《京师无人生还》 第1章 [古装迷情] 《京师无人生还》作者:时音【完结】 简介: 他能画尽众生之相,可她偏偏“无相”。 无相之女,画皮缉凶,悬疑反转,环环相扣。 …… “我要这京师,无人生还。” 标签:女强 毒医 腹黑 第一章 真凶无双,假身女嫣 “进去!老实点。” 身后狠狠一推,吕嫣踉跄地摔在牢里的草垛上,差点啃了满嘴腥臭的草。 呕…… 一个小狱卒终于敢说话,指着吕嫣颤声说道:“牢、牢头,刚才我就觉得这女子很怪,她这一路上虽然听起来在嚎哭,可是脸皮看起来……在笑!” 牢头狐疑地看向吕嫣,却见吕嫣已经收起了所有的表情,一脸麻木呆滞的神情。 “不就是一个被吓傻了的样子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胆儿这么小,来当什么狱卒?” 可狱卒却不敢再看吕嫣了,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但是他早就看见了,吕嫣即使是不说话的时候,她那张脸,也仿佛失控一般在做出各种诡异的表情。 “快去禀报大人,就说犯人抓到了!”牢头兴奋的声音。 吕嫣索性把头低下来,把脸埋入了胸口……这张脸她还不是太适应。 大约一炷香之后。 听着旁边传来微微的靴子的声音,吕嫣配合地抬起头,这下终于见到了男主角。 只那一眼,仿佛见到了黯淡牢狱内照进了一束月光。 谢胥。 京畿衙门“代指挥使”,不会半点武功,却掌管了整个京畿衙。 那自然是因为谢胥,有比武功更厉害的本事。 吕嫣一动不动盯着谢胥,谢胥自然也盯上了吕嫣,视线落到她那张脸上。 那一瞬间他的眼底划过清光,目光更加牢牢盯在吕嫣脸上。 没错,就是这张脸。谢胥忍不住说道:“赵无双,总算抓到你了。” 谢胥本人也是长得眉眼白皙,四肢修长,一双眼眸如同冷冽的清泉一般。驱散了这牢里的死气。 吕嫣望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她怕一说话,嗓音就露馅了。 毕竟她不确定眼前这位代指挥使,究竟了解了多少。 “你杀了十几名金吾卫,逃窜出宫城,可惜啊,你终究逃不出我这京畿大狱。”谢胥冷笑着。 京畿衙门号称有去无还,进了这里,就是天王老子也没机会出去了。 吕嫣还是没吱声,不想打破他的自信。 谢胥似乎终于注意到一丝异样,他顿时紧盯着吕嫣的脸,尽管吕嫣在控制,还是被谢胥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那诡异的,不属于正常人的表情。 谢胥蓦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质问牢头:“你们抓人的时候验正身了吗?” 牢头忙道:“大人,验、验明过正身了,没戴人皮面具,没易容。” 进牢狱第一时间就确保过浑身上下是“原装的”。 不对,还是不对。 谢胥眼底棱光一闪:“把牢门打开!” 牢头一惊:“这,使不得啊大人,此女这么危险……” 谢胥疾声问道:“你们缉拿她的过程中她可有挣扎或反抗?” 牢头愣了一愣:“没、没有。” 谢胥更确信大事不妙了,“开门!” 牢头立刻带着钥匙颤抖开门,开完门之后身体诚实地躲到了一边。毕竟这女犯人可是号称摘花飞叶,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吕嫣看着谢胥朝她走过来,心知这位代指挥使已经起疑了,只是她不确定他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 “赵无双。”谢胥盯着吕嫣的脸,又喊了一声。但是这一声明显带着试探。 吕嫣只能缓缓抬起头,和他对视。 吕嫣从进来之后,一直坐在草垛上,直到此时也没有起身。 “你为何不站起来?”谢胥眼底已经涌起黑浪,“是怕站起来之后暴露你的身高吗?” 吕嫣这次终于没能控制住表情。本来她就还使用不惯。 之前的狱卒喊了一声:“看!她、她又来了!” 吕嫣的脸部皮肤诡异地扭曲,那种程度的表情几乎是一般人不可能做得到的。 等吕嫣反应过来竭力收回表情,可是已经迟了,谢胥直接抓住了她的脸,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想不到谢胥不会武功,力气却这般大,吕嫣被他提到面前,矮小的个头瞬间才到谢胥的下巴。 “赵无双身高六尺,体壮不输男子……”谢胥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这张脸、到底是怎么来的?” 额角一道疤痕,左眼底下一颗清淡的泪痣。 吕嫣感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像刀子一样刮,似乎在再次确认她有没有戴人皮面具,“不会错的……”这就是赵无双的脸。 谢胥没有捏到人皮面具的痕迹,他手指底下真真切切是人的皮肉。 吕嫣终于打破沉默:“有话好好说啊……” 这把声音一出,就再也藏不住了。 吕嫣感到揪着自己的力气松开,她直接摔到了地上。她忍住了痛呼声,却没忍住五官再次“乱扭”。 谢胥的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他已经知道抓错了,这个女人居然跟赵无双长得一模一样。不,不是的,因为没有这般的一模一样,小到连一道疤都全部相似。 “你到底是谁?”谢胥的声音听着像是阎王殿传来的。“为什么要冒充朝廷钦犯?” “咳咳咳谢大人真是名不虚传,”吕嫣扒着脖子使劲咳嗽了几声,“尽管从来没有见过赵无双,也能这么清楚知道她的所有特点。” 不仅是脸,连身高和特点都知道。 倘若抓她的人有谢胥这般精明,早在抓她的那一刻就识破了。 原来传闻是真的,这个京畿衙代指挥使,有画人辨骨的奇能。吕嫣虽然控制不了表情,但是双眸中闪烁惊艳的光。竟然真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没错,看来他就是她要找的人。 “说,到底为什么要冒充赵无双?”谢胥才不管吕嫣看他的眼神,现在怒气值已经到达顶点了。 吕嫣缓缓爬起来,盘腿坐回去,她现在反而放松了,终于不用装的那么辛苦:“我没有冒充任何人,是你的人在大街上,不顾黑白抓错了我。” 谢胥道:“你说什么?” “我走在大街上,你们的人,不容分说冲上来抓住了我。”吕嫣睨了一眼牢外的狱卒,说道,“不顾我的辩解,强行把我抓到了这里。当时大街上还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你若不信,可以去街上找人问一问。” 吕嫣一路都在喊冤,这里的人但凡不是个聋子,应该都听到了。 牢头顿时慌了,“大人,这女子胡言乱语,她分明就是赵无双啊!” 吕嫣无辜道:“我不是啊。” 第二章 嘴比墙硬,屈打成招 “住口!”牢头恼羞成怒,“休要胡言乱语!进了衙门还敢嘴硬?” 问题就在这,他们是根据谢胥的画像抓人的,绝对不可能抓错。 “你们究竟是怎么抓到她的?”谢胥冷冷问。“详细说经过。” “我们刚往城门口去,就看到这女子大摇大摆出现在大街上……”牢头干咽了一口,回忆起抓人的场面,忽然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为什么,这么简单?“然后我们就抓了她。” “大摇大摆?”谢胥看牢头的眼神宛如凌迟一般:“朝廷通缉了那么久都没抓到的女犯人,不仅被你们一到大街上就看见了、还这么轻易地就抓住,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觉得这里面有任何问题?” 牢头噗通跪了下去:“大人,可是画像是您画的呀,小的们只是照章办事而已!” 吕嫣安静坐着,不吱声。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谢胥脸色明显很难看。对于牢头的辩解,他最后只能将阴沉的目光重新看向吕嫣。 “赵无双在哪?” “我不认识……” “赵无双在哪?” “我说了,不……” “上刑。”谢胥吐出这两个字。 吕嫣:“???”怎么不按程序出牌,什么意思? 很快牢头反应过来,迅速起身拿来了刑具,往地面上一扔。哗啦哗啦的一串。 “我再问一遍,赵无双在哪?” 吕嫣听见了自己喉间吞咽口水的声音。“大人,你们要用私刑?” 谢胥收起了表情:“上夹板。” “等一下!”吕嫣表情有点崩裂,“你你你,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屈打成招?” 谢胥说道:“快点。” 两个狱卒已经捡起地上的夹板,走到了吕嫣身边。 感到冰凉的夹板套在了自己的五指上,那一瞬间吕嫣的鸡皮疙瘩都跳出来了。 这厮玩真的。 “她在大方医馆。”两边狱卒正要拉绳子让吕嫣体会到十指连心的滋味。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章 谢胥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没有浪费一秒钟时间去看吕嫣:“所有人、马上跟我走!” 吕嫣被丢回了大狱,没有人搭理她,全都跟着谢胥冲向大方医馆。 谢胥,难怪能爬到这个位置,吕嫣有一种汗流浃背的感觉。但等大狱里重新安静下来,吕嫣就笑了。 现在去,恐怕已经晚了。 大方医馆的门被踹开了,京畿衙门的人疯狂寻找犯人,但是从上到下每个角落都搜了,除了找到几片带血的纱布,什么都没有. 整个大方医馆,全空了。 “大人,那女的骗我们?” 谢胥拳头攥在一起:“回大牢。” 吕嫣数着时间,听到牢门被重新踹开的声音,整个人下意识激灵了一下。 谢胥走了进来,既然吕嫣不是赵无双,那根本没必要防着她了。 “你还敢骗我两次?” 吕嫣深吸一口气:“我没骗你,她确实之前在大方医馆,除非你们去迟了。” “真话不全说,也是一种骗。”谢胥毫不留情戳穿了吕嫣。跟他玩这一手,太嫩了。 吕嫣这次真是遇到高手了,她愣愣看着谢胥。 “把刑具拿来。” 吕嫣直接从草垛上挣扎起来:“你别太过分,我都已经说了,你明知道我不是赵无双,你们自己抓不到人,凭什么对‘良民’屈打成招?还有没有王法了?” 谢胥盯着她,难得反问道:“你全说了?” 吕嫣强作镇定:“当然、全说了。” “那你这张脸怎么来的?” 吕嫣收起了表情,略觉惊悚。 “先上夹板,再上火烙,然后水刑,总有一款能让你说。” “谢胥!”吕嫣怒喝道,“你,你爬到这个位置,都是靠草菅人命吗?” 谢胥听着吕嫣喊他的名字,稀奇地瞥了一眼,若说这女子有什么特别,那就是胆量特别够:“错,你正好说反了,我走到现在,没草菅过一条人命。” 他抓的,全是真犯人,甚至,赵无双也一样。 只不过,被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中途毁了。 “既然你拥有这张脸,又不肯说实话,我只能动用些别的手段了。” 冰凉的夹板再次让吕嫣一个哆嗦,“等等一下……”这次却不等她话音落下,一阵剧痛袭来。 啊!京畿大牢里,终于响起了熟悉的惨叫。 “我回来的路上,已经命人去查了大方医馆的背后,”谢胥坐在椅子上,看着吕嫣,“大方医馆五年前易主,被人花银子买下来,之后就几乎不营业,而买卖人的名字,叫吕嫣。” “你就是吕嫣吧。” 到了现在男主角才问她的名字,而吕嫣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 “你买下大方医馆,偶尔出现都是戴着面具和帷帽,说是脸部有疾。现在出现了,却顶着女囚犯的脸。” 谢胥冷笑着。 夹板再次一拉,吕嫣尖叫出来:“够了!我招!” 狱卒们看向谢胥,谢胥却冰冷地吐出字:“继续夹。” 吕嫣震惊了。 “使劲夹,夹到下次开口的时候,绝对不敢再巧言令色、做作说谎。” 吕嫣头皮发炸,爆发出强烈求生欲一口气说道:“那女人三天前来大方医馆,浑身中了无数刀伤,我花了大力气才救活了她。谁知道她恩将仇报……用刀逼着我跟她换脸!” 谢胥眯起了眼睛。 “啊啊啊啊别夹了!” 谢胥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椅子的扶手侧面,似乎在思考。 “别夹了!住手啊!!谢胥你不是人!” 谢胥停止了敲击:“住手。” 钻心的疼痛却没有因此停止,因为骨头似乎已经断了,吕嫣害怕自己的手废了。她是医者,双手要是废了就全完了。“你个狗官……” 吕嫣气炸了。 谢胥看着瘫倒在地的吕嫣,眼底没有一点怜悯,“你说自己是被逼的。” 吕嫣看着自己鲜血流满的双手,还好,关节似乎没断,“我不是被逼的、难道还会自愿割下自己的脸?” 谢胥不由看了看吕嫣,“你是说,现在的赵无双,顶着你的脸。” 吕嫣颤抖抬起裙角,包在自己的手上,“是。” “你为何一开始不说清楚?故意拖延到此刻?” 吕嫣双手颤抖,她仿佛不可思议盯着谢胥:“我直到被你们抓来这里,才知道她叫赵无双,我不想背上窝藏钦犯的罪名,我以为你们知道抓错人了,就会把我放回去。” 说着话时,吕嫣似乎努力想做出哭泣的表情,可那张不属于她的面皮却抖得仿佛羊角风,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第三章 移花接木,换皮画脸 三天前。 吕嫣今天的眉心一直在跳,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气,最近京师的天气凄风苦雨,似有大灾要来一般。 偏偏吕嫣这个人的第六感非常准,准到心惊肉跳的地步。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无人注意到身旁一位低头走路,身材清瘦的少女。 “听说了吗,关在京畿密牢里的那个女犯人逃了,据说跟十个个高手缠斗,最后高手全被杀光了!” “真吓人,晚上睡觉千万记得把门锁好吧,命重要。” “京畿衙门是干什么吃的吗,怎么能让这么凶残的犯人逃出来?” 吕嫣深深一呼吸,竭力抑制住不安感,谁逃了? 听着耳边不断的议论声,吕嫣加快了步伐往医馆走去。无论谁逃了跟她也没关系,别管闲事,是吕嫣人生在世的信条。 终于来到了医馆门前,“大方医馆”几个字的牌匾摇摇欲坠,几乎被风化了。 吕嫣伸手推开门,闪身就进了屋,反手关门。 屋内黑漆漆的,有她白天泡的曼陀罗的药味。 一把匕首冰凉地抵在了她的脖子间:“敢发出声音,我就杀了你。” 吕嫣:“……” 其实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经闻到屋子里味道不纯,似乎混杂进了一个人。但是她反应的还是慢了。 “这位好汉,如果你要钱,我医馆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有银票。” 身后的匕首居然更紧了,“我说让你别发出声音,听不懂吗?” 这次吕嫣才惊觉,这把嗓子细而柔,似乎是个女人? 吕嫣顿时想起刚才街上那一通喊打喊杀,京畿衙门似乎在追捕越狱的犯人,关键,还是个女犯。 吕嫣真的沉默了一阵,“你没有第一时间要我的命,想必是不想杀人的。” 身后那女子明显地身体一僵,吕嫣感到脖子里的匕首在不断颤抖,可最后还是没有割下来。 吕嫣略略放心了,“女侠,既然如此,我们谈个交易吧。” 身后的女子一动不动,却再次握紧了匕首,“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我这医馆平时不锁门,你能躲到这里,所求无非就是不想惊动外面抓你的人。你放心,就算你不拿匕首对着我,我也不会喊人的。” 身后的身躯再次僵硬了一下,明显将信将疑,主要是,吕嫣的反应也太不像个被匕首对着的人了。怎么能这么平静,还跟她讨价还价? 吕嫣快速说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官府正在到处贴一张画像,我猜测,那就是你吧?”虽然她还没有见过身后这位女侠,但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 身后那女人似乎终于忍不了了,“你不怕死?” 吕嫣说道:“怕啊,所以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身后女子沉默了半晌之后,忽地有点激动道:“他们、他们冤枉我,人根本不是我杀的!” 吕嫣听着这句话,脑子里已经加快开始分析,推测这个女侠应该是跟什么人命案子扯上关系,但是她自己认为是冤枉的。 吕嫣想起了画像上的那张脸。 仅仅只是一个画像,也感到那真是一张女人都羡慕的脸。 但是,如果犯的是人命案的话,怕是要一命抵一命,再好的模样也要消失在这世间了。 女子见吕嫣不说话,反而有点激动了:“你们这些人都是一样,根本不管什么真相如何,在你们眼里,人命还不如草贱!” 吕嫣果断截断了她的激动,“姑娘,我开的是医馆,在我这里,人命值千金。”有时候千金都换不回一条命。 女子激动的身躯停了下来,似乎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那又如何?这个世道病了……病的无可救药……” 吕嫣眼内划过微光,也借此机会说道:“世道病了,就要医治,无论如何也不该拿无辜人的命来抵偿。” 说完这句话,吕嫣明显感到喉咙就的匕首都松了一下。“你……真这么认为?” 吕嫣说道:“当然,世道多艰,民生苦涩。底层百姓本就很难活下去,而姑娘,你既然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就应该坚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章 总之,更不要拉着她寻死。 女子声音里透露着绝望:“没有机会了,他们觉得是我,又岂会给我有辩驳的机会?” 吕嫣心思再次电转,这个他们,想必就是官衙了。 这年头,官老爷要扣给你什么罪,那普通老百姓还真没有伸冤的门道。 看这女子这么绝望,还躲进了她的医馆,想必彻底走投无路了。 吕嫣该死地又想起了那张画像的脸。那真是一张美丽的脸。 但她需要最终验证一下。 “不如,你先放下匕首,让我先转过身如何?”吕嫣循循善诱,“我保证,一声不吭。” 那女子又沉默了片刻,吕嫣不愧是个女大夫,她的话语天然地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情绪。 吕嫣这时,慢慢地,转过了脸。 虽然屋里没有点灯,可是吕嫣和那女子距离的近,两人又都在黑暗中适应了许久,还是能看清楚彼此的样子的。 那一瞬间,不出吕嫣所料地,匕首锒铛坠落在地,对面的女子在张大嘴要尖叫的瞬间,被吕嫣死死捂住了口。 吕嫣幽幽道:“看看你,差点就是你自己喊出声音了。要是招来了外面的追兵,那可不好收场了。” 女子就算被吕嫣捂住嘴,还是死死瞪大了眼,她面前这扭曲的面容,到底是什么怪物? 吕嫣似乎有点受伤地叹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女子眼白开始上翻,然后头一歪,竟似乎是昏死过去了。 吕嫣一惊,直到她隐隐有滴答,滴答的水声,似乎从女子身上传出来。她慢慢低头,看到地上的流血已经沾到了她的鞋袜。 …… “身中十一刀,还能走进我的医馆,真是奇迹。” 吕嫣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刚才还威胁她的女子,此刻任由她宰割,但她这次终于能仔细看清了女子的脸。 “看你这样也付不起诊金,我救你一命的话,干脆,你就用这张脸来抵吧?” 吕嫣握着匕首的刀尖,缓慢地划过了女子鲜嫩的脸庞。 第四章 一桩案子,一个病人 吕嫣曾经打定主意,不介入她人因果。 可是当机会送上门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这是天意。 她不想介入她人因果,但她也逃脱不了自己的因果。 谢胥望着吕嫣那张抖风的“脸”,吩咐狱卒:“拿纸笔来。” 狱卒眼睛一亮,知道大人又要开始显神通了,不多时就把笔墨纸砚一全套都拿了过来。 自从谢胥当上这个代指挥之后,牢狱里就常备笔墨纸砚,谢胥提起了笔,望着吕嫣。 “把你的样子描述出来,越仔细越好。” 既然她说赵无双和她换了脸,那现在吕嫣的模样,就代表着赵无双。谢胥只需要画出来,然后分发下去,自然能抓到人。 “本官劝你,不要再妄图说谎,因为我看得出来。” 吕嫣望着谢胥充满压力的目光,却再没了之前的胆怯,“听闻大人八岁画老,八十画小。” 京师关于谢胥此人,有着不可思议的传闻。 谢胥说道:“你最好不要拖延时间,否则本官不介意再对你用刑。” 吕嫣听着这威胁,不由盯着谢胥:“你不是说,你从没有草菅过一条人命吗?” 谢胥眼眸深沉:“是又怎么样?” 吕嫣想笑一下,结果面皮僵硬,算了,她直接板住脸,幽然说道:“永安巷一案呢?” 谢胥脸色僵住。就连握笔的手都罕见地一顿。 “五年前,永安巷分尸案,有一名女子在巷内被分尸,头颅被吊在天柱上。当时整个京师震怒,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件,陛下责令半个月内破案。当时京畿衙门的指挥使李瑾,查到第十天都没有线索,眼看就要因此被革职。这时候,还是一介白衣的谢大人你来了。” 听着这女子信口就道出当年震惊京师的秘案,衙内的人全都瞪直了眼睛。谢胥更是面色冰冷,他一点都不想回忆这桩案子。 “大人带着一支笔,一张纸,来了京畿衙,从此一战成名。”吕嫣那张诡异的脸,带着诡异的表情。 那可真是精彩一案,据说谢胥根据案发现场的种种线索,和尸体身上的痕迹,分析凶手长相应当是身长八尺,擅使刀工,必然是屠夫,镖师,或者是官差。 最后,他画了一张疑似凶手的脸。 牢狱里,牢头和狱卒们互相交流眼神,面露惊愕,这个女子怎么这么清楚大人的过往? “被大人画出来的那个赵晋,大人还记得吗。”吕嫣嗓音妩媚柔和。 那是谢胥画出来的第一张脸,他怎么可能不记得,简直印象深刻。这辈子都不可能忘。 “赵晋小时候住在京郊柏峪村,他家世代是屠户,赵晋小时候就跟随自己的父亲上街杀猪。后来他搬到了京城,不再从事这个职业,而是找了个闲差,混吃度日。但是在赵晋的家里,还收藏着当年杀猪用的各种刀具。” 身份,长相,背景,都对上了。当时谢胥名动京师。 谢胥冷冷道:“你提起这些,是能减轻你自己的罪吗?” 吕嫣说道:“不能,但能反驳大人刚才那句话,就足够了。” “你是想说赵晋是冤死的?”谢胥冷笑起来,“赵晋是人赃并获,板上钉钉的杀人犯。” 吕嫣盯着谢胥,补充说道:“据说赵晋是在官府上门缉拿的时候,当场被诛的,都没来得及走公堂过审。” 谢胥从善如流应道:“是,当时他左手提着刀从门内出来,刀上还沾着血,我——亲眼所见。”衙役们一涌上前,将赵晋当场格杀。 官府抓人,如遇反抗,有权格杀。这是写在律条里的。 何况当时抓捕赵晋,他是全程参与的。最主要的是,自从赵晋死后,分尸案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眼看过了这么久,谢胥还能记得所有细节,吕嫣再也忍不住笑得乱颤,“你们看到他提着刀走出来……可是你们有看到他举起刀、想要反抗吗?” 谢胥皱了眉:“你简直不可理喻。”犯人都把带血的刀拿在手里了,竟然还要管他拿刀是不是要杀人? 吕嫣眨了眨眼:“可是赵晋……根本不可能是犯人啊。” 谢胥一动不动盯着吕嫣,缓缓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吕嫣这会终于看着他,“因为赵晋、患有肌无力症,这种病是后天发生,起病急缓不一,患了这种病后无法再进行任何重体力劳动,他不再杀猪,就是因为——他已经没有用刀的力气了,自然更别说将人分尸了。” “你这女子简直已经满口的胡说八道!”牢头忍不住怒喝道,“大人,你休要听这女子巧言令色,她就是在故意扰乱您!” 什么分尸案,都过去五年了,早已经盖棺定论,这女子一番话就想颠倒黑白? 谢胥盯着吕嫣,眼眸似乎蒙了一层寒霜:“你说赵晋患有肌无力?” “千真万确。” “那你怎么知道。” 吕嫣正色道:“因为,他是我的病人。” 谢胥的神色凝固在了脸上。 “这件事,现在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吕嫣诡异的笑容在那张美丽的脸孔上逐渐地放大,“算是对您给我上夹板的一点回礼。” 她可是睚眦必报的人。 牢头看着自家大人的脸色,有点开始打鼓,“大人,你可别听这女子乱说啊。” 没想到吕嫣接下去说道:“大人不是问我的医馆为何不营业吗,因为五年前我来到京师,刚盘下医馆,赵晋正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可我还没有医治他几天,他就死了。” 那时候分尸案闹得沸沸扬扬,吕嫣从大街上人的口中,听到了这耸人听闻的结局。 赵晋被当场格杀,一句辩解都没来得及有。 谢胥薄唇微抿,表情幽暗,看不出他有没有被吕嫣的话说动:“你既然掌握案件相关的信息,为何没有上报官府?” 吕嫣惊讶地盯了他一眼:“那时候赵晋都已经死了,此案盖棺定论,我若去官府说这些,会是什么后果?”轻则打一顿,重则关进大牢里。 她又不傻。 但凡赵晋没死,她都可以站出来充当证人,可人都死了。 “所以后来我才关了医馆,不想刚到京师就惹上麻烦,我实在怕官府查到我。” 第五章 八岁画老,八十画小 “大人,你万万不能听这个女子妖言惑众,她就是在动摇军心。” 吕嫣不言语,她才不想动摇军心,她只要动摇谢胥一个人的心就行了。 谢胥眸内寒光收敛:“你说这些,就是想为了自己脱罪?” 吕嫣也反问:“那这么多年大人自己的心里,有没有怀疑过?” 谢胥薄唇再次抿住。 当初赵晋直接被格杀,虽说他自信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出错,可是赵晋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死了,那件案子过去之后很久,他偶尔都还会做梦梦到当初的细节。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章 当时那个案子到底有没有疑点?怕自己错了。 吕嫣目光掠过他的脸上,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倘若谢胥自己心里没有疑心病,她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 只能说明,这么多年,谢胥病得不轻。 只不过他瞒过了所有人。 “我与大人都是五年前来到京师,大人第一桩案子,也是我的第一个病人,说起来我与大人的缘分,五年前就开始了。”吕嫣喉咙间发出咯吱笑。 谢胥慢慢地收起了纸笔:“看来你是不可能乖乖说出自己的相貌了。” 吕嫣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她的相貌,可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秘密。 “大人这么着紧这桩案子,让我猜猜,大人如今是‘代’指挥使,难道……只有抓到了赵无双,你才能真正扶正?” 谢胥脸色再次僵了僵。明显被戳中心事的恼意。 吕嫣嗓子里发出笑声:“看来被我猜中了呢。” 她那张面皮上乱撞的五官配合这个笑声,简直是白日活见鬼的生动形象。 “那么我现在……也算是有了与大人谈判的筹码。” 谢胥冷下来脸。 这女子从刚才的害怕到现在的张狂,情绪变化之快简直是非正常人所能及。 他忍不住阴沉说道:“看来你是不怕再被用刑……” “大人还想用刑的话,请便,”想不到吕嫣打断了他:“但我这人承受力弱,而且天生心脏有病,如果大人用刑中途我挂了,那大人这辈子也别想抓到赵无双了。” 说实话,刚才的吕嫣确实有点怕,但现在,她有底气的很,因为谢胥确确实实有心病。 面对病人,医者天然就是占上风的。 谢胥看着吕嫣那好整以暇的样子,心里已经知道他这一局输了。 况且耽误了这些时辰,赵无双,极大可能已经逃出京师了。 他盯着吕嫣:“你掩护一个身上背了十几条人命的犯人,到底意欲何为?” 谢胥现在相信吕嫣根本不是一无所知,她也不是被迫“换脸”,恐怕这一切全是她自己搞出来的。 吕嫣又眨了眨眼:“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她也有可能是无辜的呀。” 谢胥的表情彻底沉了下去。 他丢开纸笔,“这是你自找的,等我查出来,你就没有机会离开大牢了。”包庇杀人犯,扰乱衙门办案,足够把吕嫣关一辈子。 看着谢胥离开,吕嫣却一点都不害怕,谢胥想查她的相貌?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谢胥怒气冲冲离开牢狱,冷静下来后,他就吩咐手底下所有人:“立刻去仔仔细细地查一下这个吕嫣的人际关系,还有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她待在京师五年,不可能没有人知晓她的模样,把所有人的知情人全部带来,还有那个把大方医馆,卖给吕嫣的那个老板。” 谢胥只需要知道吕嫣的性格,行事逻辑,处事为人,他就可以画出她的样子。 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等她见到棺材那一日她就知道落泪了。 很快大大小小和吕嫣打过交道的人,就被都带过来了,有街边的小商贩,有药铺的伙计,足足有十几号人。 谢胥满意地看着这些人,让他们一一道来,越详细越好。 “吕大夫……吕姑娘,她,她每天早晨来买四个包子,半碗豆腐脑。年纪轻轻的特别抠门,一文钱都舍不得多给。” “吕姑娘是个大好人呀,只可惜她说自己脸部有疾,一直戴着帷帽,我没见过她的样子。” “她的医馆不营业,但是之前我家婆娘感染了风寒,是吕大夫免费送了药,治好了我家婆娘。” “大方医馆?几年前我还去这家医馆看过病,后来突然换了老板,接手的是个姑娘,自那以后就说不看病了。但是招牌也没见换一下。” …… “之前有一次她面纱吹起了一角,我似乎看到了半张脸,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这些林林总总的说辞,汇总在一起,谢胥起初还提着笔,尝试勾勒几下,结果越听越发现不对劲。 因为一个包子抠一文钱,却能大方地免费送药,这到底是抠门还是大方? 复杂的两种特质展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而且所有人都说不出吕嫣的长相。 牢头马公叔叹气道:“大方医馆的前东家,卖了医馆之后就离开京城了,应该是回了老家。据说他应该是唯一一个见过吕嫣的人。” 最后,谢胥又把笔松开了。 “你确定没有任何人遗漏了?” 马公叔说道:“没有,这个吕嫣平时不出门的时候,都是躲在大方医馆的后院里,一个人有时候能三五天都不出门,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买了一个空壳医馆,却什么都不做,也不营业,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买宅子,宅子还更便宜。 外面一个衙役走了进来,“大人,您吩咐调阅的吕嫣的户籍资料,调过来了。” 谢胥眼里精光大盛,“快拿来。” 这年头,只要是出入京师的人,就不可能没有留存档案,这个吕嫣也不可能例外。 谢胥拿到文书,翻开了户籍那一页,上写着,吕嫣,永安十六年生人,青北关人士,家有一父,永安二十三年病故,留下祖宅一座,于永安二十四年变卖,银钱八十两。 上面写着吕嫣的进京盖章时间,正是五年前的二月份。 谢胥往后翻了翻,“没有了?” 衙役道:“就这些了。” 谢胥捏着这份资料,这份户籍还是很详细的,现在是永安三十三年,也就是说吕嫣今年十七岁,但是她居然只有一个亲人,而且还早早就亡故了。 这年头南北灾荒,孤儿并不罕见,但是偏偏是这桩案子,偏偏是吕嫣? 谢胥觉得是不是太凑巧了。 第六章 无亲无故,无人认识 破败的大方医馆门前,一对母女从门前走过去,小女孩指着门大喊:“娘!这是不是那个闹鬼的医馆?” 妇人赶紧狠狠瞪道,“少说浑话!这世上哪有鬼?” 小女孩却指着漆红色的门,“无皮女啊……他们都在传,说这家医馆的女人,没有脸的!” 妇人赶紧抱起小女孩,急匆匆地走了。 大方医馆几个字样,那个大字,似乎因为年久失修,一横突然从上面掉了下来。 …… 谢胥看着笔下的半张脸,忽地,啪一声愠怒地把手中笔拍了下去。 一笔都画不下去了。 即使是画纸上已经呈现出的半张脸,也是扭七八歪,那鼻子和眼睛组合在一起,完全像是在对他做鬼脸。 谢胥直接把纸抓起来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这世上没有他画不出来的人,不可能有。 无亲无故,无人认识,户籍上也没有画像,这女子仿佛一缕烟尘,出现在世间。 一纸薄薄的户籍资料,不足以推断她的全部人生。 谢胥隐隐约约明白吕嫣的有恃无恐是从何而来了。五年前进京师,那等于吕嫣的前十二年人生都是空白的。 “报!大人。”一个衙役忽然匆匆冲了进来,对谢胥叩首。 谢胥现在心底烦躁,冷着脸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衙役说道:“方才巡逻的卫兵来报,说在城门口发现了两具尸体。” 谢胥表情微僵:“尸体?” “昨夜下了雨,据说尸体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原本是被掩埋在土中。衙役说到这眼神闪烁了几下,“最关键的是,卫兵说在尸体上,发现了双刀的痕迹。” 双刀?那是赵无双的兵器。 谢胥几乎是一个激灵,迅速从桌前弹起身:“立刻点人,跟我出城!” 一行人打马飞奔赶到了城外,告知尸体已经被看置在义庄,谢胥带着仵作进入,打眼一瞧,看见两具直挺挺的尸体躺在草席上,胸前各自有两个深凹的血洞。像是刀贯穿的痕迹。 “仵作验尸。”谢胥沉着脸道。 仵作用麻布蒙着面,提着工具上前,谢胥全程在旁边看着,仵作勘验的很仔细,每一处都没遗漏。 然后仵作对谢胥禀报:“大人,死因确系双刀毙命,身上无其他外伤,口鼻干净,腹中无毒。” “尸体死了多久?” “至少也有十天了。” 尸体腐烂程度很深,还有不同程度的僵直。 谢胥眸内情绪波涌,几乎在心里咬牙道。赵、无、双。 “应该是她逃窜路上顺路杀的,这两人也是惨。” 无辜毙命。谁让他们遇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马上安排人沿着官道追踪,务必不要放过任何线索!”谢胥吩咐道。 与此同时吕嫣坐在牢房里,想着这位指挥使大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还以为可以抓得到赵无双? 谢胥带着两具尸体和衙役回到了京畿衙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大牢见吕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章 吕嫣坐在草垛上,还拔了一根草枝,绕在手指头上玩。 “你们都先出去。” 谢胥对所有人说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带着一肚子疑惑退出了大牢。 吕嫣闻声抬起头,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想做个挑眉的动作,失败了。 “赵无双,她在城外又杀了两个人。”谢胥盯着吕嫣缓缓说道。 吕嫣眸内不禁微动。 “两个年纪都不大,只是无辜的过路客商。” 就因为遇到了赵无双,横死官道,多么悲哀,这两个人显然也都有父母亲人。或许仍在家中等着他们回来。 “犯人罪大恶极,但包庇的人,同样可恶。”谢胥冷冷道。“你也不必再提赵晋来混淆本官,赵无双杀人现在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你不用再替她狡辩。” 此刻,吕嫣手里把玩草枝的动作终于停住,“你说死了多久?” 谢胥皱皱眉,“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尸体已经死了多久?”吕嫣定定看着他。 谢胥皱眉,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她都没听见吗,怎么上来就问死了多久。“十天。与赵无双逃窜的时间刚好对得上。” 吕嫣眼底划过一道几不可见的微光。 她在心里忍不住笑了一下。“既然大人这么认为,那就是吧。” 谢胥警觉:“……你什么意思?” 怎么一副他京畿衙门错了的样子? 吕嫣盯了他一眼,故意不吱声。 谢胥盯着她,有点咬牙道:“吕嫣。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不要装腔作势,故弄玄虚。 吕嫣看着他压抑怒火的样子,忍不住眼睛弯起。 这指挥使虽然画技惊人,但明显对于其他方面的知识比较欠缺。 “雨水,埋尸啊。” 吕嫣提醒了他。 谢胥瞬间神色一顿。 谢胥方才把发现尸体经过囫囵说了一遍,完全没意识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吕嫣早就注意到几个细节。 “你刚才说的,京中多雨,加上被掩埋入土里,这两个因素都会加速尸体的腐烂。” “尸体被轻易地冲刷出来,说明故意埋得很浅,就等着这场雨被你们发现。” 否则埋尸够深完全可以一辈子都不被人发现。别问她怎么知道的。 “所以别说十天了,最多死了三天。” 因为京中多雨,五天前刚下过一场,三天前又下了一场。但凡多死了两天,五天前那场雨就已经暴露了。 谢胥的表情在吕嫣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就已经凝固在脸上。 “你衙门的仵作连这种因素都考虑不到,要么是他真蠢,要么是他故意骗你。” 谢胥:“……” 不管是哪个因素,这京畿衙门的水平看起来都不怎么样。 吕嫣心里不由鄙视。 “三天跟十天……又有什么本质区别?”谢胥不由咬着牙道。 尸体死于双刀,这个没错,凶手还是赵无双。 吕嫣无语了:“可惜呀,如果是三天那个时间点,赵无双无法杀人。” “你再说一遍?”凭什么? “我说,那个时间点,赵无双无法杀人。”吕嫣道,“她在我医馆的床上躺着,中了麻药,不省人事。” 怎么杀人,用意念吗?她的麻药可是足量的。 “本官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谢胥的脸上明显有点表情不自然。 她顶着这张脸,说这样的话,实在让他无法取信。 “大人信不信都可以,反正我知道是真的就行。”她才不自证。 赵无双曾在挟持她的时候辩称,自己是被人冤枉,原本吕嫣还有点不信,毕竟罪犯都会说自己的冤枉。可如今看来……似乎有可能是真的呢? 吕嫣的话,再次让谢胥陷入久久的沉默。 他又想起那薄薄的户籍档案。无来无去,烟尘一样的女子。 面皮虽然是旁人的,但一双眼珠子,是属于吕嫣自己的。 吕嫣两只眼睛明显是在笑,像两弯亮亮的月亮。 可是谢胥记得,明明刚入狱的时候,她还是始终低着眉眼,偶尔露出来眼睛,也是犹如鱼目死珠一样,毫无灵光。 可见,这个女人连自己的眼神都可以伪装到极致。 “吕嫣,你到底是何方人物?” 第七章 半条命换来的 “我是大方医馆的医女。” 牢头拿了个纸笔让吕嫣写一份“自白书”,也就是把她的年龄籍贯,以及种种情况都事无巨细地写下来。 吕嫣倒是挺配合,但是她的字让牢头直皱眉,歪歪扭扭,像是蠕动的虫一样。“你这字体为何这般难看?你莫非没有读过书?”牢头家三岁小儿写的都比这个好。 吕嫣闻言,却丢了笔:“我们医者的字都这样,如果看不惯的话,你们自己写吧。”反正该说的她都说了。 牢头怒视着吕嫣,他实在想对这女子大刑伺候,给她点颜色看看,可惜谢胥不许。 隐约听到有两个衙役在低声交谈:“大人今日怎么没来大牢?” “……大人一早就进宫了。” 吕嫣隐约听见他们说,“十天破案,期限已到”之类的话。 赵无双这案子上头给了十天的破案期,可是如今期满,牢里却只待着一位冒牌货。 “不知道大人会不会被责罚……” 大牢里恢复了安静,吕嫣竖着耳朵也听不到什么了。 牢头拿着吕嫣那份鬼画符一样的自白书匆匆离开了大牢。 吕嫣心想,她给谢胥打的预防针不知道起没起作用。 短短两日,吕嫣在谢胥心里埋下了两颗雷。 一颗名为赵晋。 一颗就是昨日的双刀死尸。 谢胥会明白自己犯了错,犯了很严重的错。 吕嫣嘴角上扬。她越来越能自如控制这张脸了。 谢胥直到了半夜敲了四更才回来,最糟糕的是,京师今晚上又下雨了。 谢胥进宫的时候连把伞都没带,此刻官服上已经是雨迹斑斑,一身的冷郁风尘。 “大人,您可回来了。” 牢头急匆匆地举着伞迎了上来,谢胥脸上看不出喜怒,盯着牢头:“她的字迹比对过了吗?” 牢头一愣,想不到谢胥一回来第一句竟然就是问这个:“……比对过了,从她医馆之中搜出的医案,上面的字迹跟她今日当场写的相同。” 所以今日让吕嫣写自白书,只不过是试探一下她的笔迹。 因为他们在大方医馆搜到了吕嫣的所有医案,其中,竟然就有赵晋的。 而那本医案上,详细记载了赵晋的病症,并且有每个月治疗的进展。而那些字迹,也进行了勘验,确认是写于几年前。并非新写伪造。 毕竟换脸之事,真是匪夷所思。 “所以她真的只是如她所说,是个普通医女了?” 刚说完这句话,只听谢胥忽然猛地咳嗽了起来,一只手按住胸口,似乎有些痛苦。 牢头大惊:“大人您怎么了?受伤了?” 雷电中,只见谢胥的脸也煞白一片。 牢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谢胥忽然浑身骤然一僵,整个人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大人!?” …… 牢房里,吕嫣甚至把草垛给打散,重新铺了铺,平平整整地才躺上去。果然舒服多了。 人活在这世上要想舒服,就必须得随遇而安,而吕嫣恰恰就具备这种良好品质。 她甚至听见牢狱里,守夜的狱卒也都趴在桌上传出轻微的鼾声。 可惜她接下来的好梦被打扰了,一声踹门的巨大动静,惊起了狱卒。 只见牢头一脸凶神恶煞冲了进来,拿着钥匙打开了吕嫣的牢门。 “跟我走。” 吕嫣懵逼地看着牢头,怎么个意思,这半夜三更的,要把她拖出去斩了吗?也不是这个流程啊。“出什么事了吗?” 牢头不理睬她,看她不动弹,上来就把她给抓了起来。 吕嫣被拖出牢门的时候,才如梦初醒开始喊:“你这是干什么?私下处刑可是违反大昭律法的……” 外面下着大雨,冰凉的雨点让吕嫣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牢头:“你到底要把我带去哪?” 牢头盯了她一眼,这时候才说道:“大人要见你。” 四周的声音似乎被雨水掩盖,吕嫣睁大双眼,要见她?那为什么不在牢里,要把她半夜三更的拖出来? 就在吕嫣快要晕头转向的时候,牢头终于拉开了一扇门,一把将吕嫣推了进去。 这场景,似曾相识。之前她就是这么被推进牢房里的。 可是眼前的场景,并不是牢房,空气中没有恶臭,反而还散着熏香。四周甚至还点着温暖的烛光。 绮罗帐子,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看到那人的时候吕嫣吓得差点坐地上,是谢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章 谢胥此刻一张脸和死人一样白,而且躺着一动不动,好像真是个死人一样。 “大人今日进宫,申请延期审理赵无双一案。”牢头恨恨地盯着吕嫣,“结果被贵人迁怒,回来就成了这样。要不是因为你这女子,大人何至于此?” 吕嫣好久才慢慢反应过来,听着牢头的话又呆住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方医馆的医女吗?救活大人,你就还能活。” 吕嫣瞪着他:“为什么让我来?你们京畿衙门请不起郎中吗?” 牢头的双眼带着血丝:“大人受伤的事,绝不能传出去。” 吕嫣心头下意识跳了一下。 “要么救活大人,要么你给大人陪葬,你自己选吧。” 牢头恶狠狠撂下了这句话,就无情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吕嫣的眼珠慢慢看向床上的谢胥,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走上了前。 她伸手,先碰到了谢胥的额头。滚烫。 然后她才大着胆子,揭开了谢胥的被子。 看清楚的一瞬间,吕嫣呆住了。 谢胥整件中衣已经染红了血,而那中衣被割成一道一道的口子,衣底下能看见狰狞的伤口。 只进宫一趟,就丢了半条命。 吕嫣倒吸了一口气,慢慢放下被子,她望着谢胥的脸:“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她确实有心试探一下这位代指挥使,没想到他真算个人物。 “既然这样,那就自然不能让你真死了。”吕嫣说道。 牢头在外面如同门神一样把守着门,如果大人活不了,他一定让这女子陪葬。 就在刚闪过这个念头,门又被猛地拉开了。 吕嫣站在门口,看着他:“你们搜我的医馆,应该把东西都拿来了吧。我需要银针,和我的药箱。” …… 第八章 人脸素材库 吕嫣用剪刀剪开了谢胥的衣服,露出了他的伤口,“这是鞭痕?” 牢头没吱声,听闻宫中那位贵人,最喜欢用鞭子训人。就像训狗一样。 吕嫣拿出了药粉撒在谢胥的伤口上,拔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烤。 看着吕嫣的种种动作,牢头从最开始不信任,到慢慢放下戒心,会医术是装不来的,吕嫣确实是会。 等到吕嫣满头大汗处理完所有伤,外面已经擦亮了。 她累的肩膀疼,这挥鞭子的人可真狠啊,一点不把人当人。 她累的趴在旁边睡着了。从进了这京畿衙门,说实话她就没能睡过好觉。 …… 谢胥这些年,每到梦里,都会有一张脸,那张脸千变万化,最后汇聚成扭曲尖锐的异形。 “赵无双,我终于抓到你了!”谢胥猛地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正出现在他的床边。 他狠狠捏住吕嫣的肩膀,吕嫣吃痛惊醒了。 看到谢胥双目发红,吕嫣拼命拍打着他的手,刚醒来发什么神经,“放开,我不是赵无双!” 这把清柔具有特色的嗓音把谢胥从浑沌中浇醒了几分,但是他紧紧抓住的手却没有松开。 吕嫣感觉骨头都快被他拧断了,皱着脸道:“大人的查案精神可真让人感动,高烧昏迷不醒都还惦记着赵无双。” 有这毅力和精神,难怪五年就爬上了代指挥使。 谢胥这时终于彻底清醒了,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牢牢抓着的是吕嫣的手。 吕嫣感到手腕一松,立即龟缩退到了床尾。“大人醒了就好。” 不然那牢头还惦记着让她偿命。 谢胥冷冷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这女人不是应该在牢里吗? 吕嫣说道:“虽然我是救了大人一命,不过不用谢。” 吕嫣语气中明显有嘲弄。 谢胥已经看见了床边,堆了一地的沾血的纱布。 牢头这时也听见动静进来了,看到谢胥醒了自是一喜:“大人!” 看到进来的牢头,谢胥脸色沉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牢头在谢胥的目光中下意识低下头:“昨日情况危急,属下也是迫不得已,让这女子救治了大人。” 不知道谢胥昨日是如何撑着从宫里出来的,都说谢胥这一路高升靠的是宫中贵人,可如今看,那贵人也不见得有多可靠。 吕嫣在旁说道:“要不现在送我回牢里也行。” 免得一个两个看她的眼神都想杀了她。 谢胥看了吕嫣一眼,下意识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上如同碎了一样剧痛。 “大人的鞭伤好几处都伤了骨头,想要养好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这几天还是少动为妙。”吕嫣冷飕飕地说道。而且这鞭子应该是特制的,上面有倒刺,抽一鞭子类似于挖了几块血肉。 还是宫中的人会玩儿。 谢胥盯着吕嫣的脸,应该说,是赵无双的脸。 吕嫣被他盯得发毛,扭过了脸。 良久,耳边说道:“你不用再回牢里了。” 虽然有心理准备,吕嫣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谢胥刚醒,就有余力思考这些问题了么? 谢胥扶着床杆咳了一声,吕嫣下意识回头扶了他一把。结果这一下意识吕嫣就后悔了。 “宫里同意我继续追缉赵无双,大方医馆医女吕嫣,是重要人证。”谢胥的双眸,如同看不见底的黑洞。 就像吕嫣在牢里说的那句,现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人知道换脸后的赵无双是什么样子。 就是她自己的样子。 这真是讽刺拉满。 吕嫣喉间滚过凉意,她操纵着僵硬的面皮,努力挤出一个笑:“……大人果真是英明。” 不用回牢里,这是天大的好事。而且是眼前的人,用半条命换来的恩典。 吕嫣本来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但是看到谢胥盯着她的双眸,眸中透出的那森森之意,她就觉得,管他呢,放马过来。 谢胥身残志坚,让牢头把他扶起来,说要去书房。 还让吕嫣也跟上。 吕嫣没想到自己转头成了被使唤的丫鬟,只能跟在后面走。 书房的一张大书桌上,放着一张画了一半的画,隐约能看出是半张人脸的轮廓。 “即使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肯说出你的相貌?”谢胥身上披着大氅,还是盖不住那一身的伤痕。 吕嫣避不开他的目光,只能片刻叹了口气:“大人,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不出来。” 谢胥直接盯在了她脸上:“说不出来?” 吕嫣看着他,定定问道:“大人能准确说出自己的样子吗?” 谢胥愣住。 吕嫣还看了牢头一眼:“牢头呢?” 牢头在吕嫣看过来的一瞬间也僵了僵。 “我能准确说出大人、和牢头的样子,但是,我说不出我自己的样子。” 这是一个思维定势。大多数人,其实都说不出自己的样子。 谢胥神色变了变。 吕嫣看似无奈道:“所以大人可懂了?实在是民女有心无力。即便我描述出来,想必也不一定是准确的。” 如同你每天在镜子中看自己的脸,可是当镜子移走,这世上你最不可能看清的,就是自己。 “……你很好。”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吕嫣扯动面皮尝试露出一个笑,“所以,只有当我再次见到自己那张脸、也就是现在的赵无双,我才一定可以立刻认出来。” 还是如同照镜子,看到的一瞬间,就会激活回忆。 所以谢胥真得留着她。 她是自己脸的照妖镜。 吕嫣心头在暗喜。 “不必那么麻烦。”耳边却传来谢胥的声音。 吕嫣愣住,就见谢胥指了指他旁边的几排书架。“这里有我从前绘制的几千张人脸,你好好的找一找,总能找到像你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 这世上有很多人的五官都是相似的,你或许很难找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是想要从不同人脸上,找到一样的五官,例如眼耳口鼻中的随便一个,那概率则会大大增加。 谢胥双眸犹如古井,盯着吕嫣那张假面:“所以听明白了吗,找到之后,我自然能拼凑出你的样子。” 吕嫣发觉喉间又有些凉意了,这位代指挥大人可真不是个一般人,连这种办法他都能想得出来。 而且,几千张人脸? 第九章 烧焦的尸体 他自从五年前来到京师以来,平均每天画一张吗? 疯了。 “有什么问题?”谢胥见吕嫣不说话,盯着她问道。 吕嫣说道:“没有问题。只是感慨,大人这精神,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牢头斜睨着吕嫣,这女子说话都让人听着像反话。 “那你就在这里找吧,早一日找到,早一日破案。”谢胥压下了目光。 吕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章 她想骂娘,这是连饭也不给她吃一口,就让她开始干活? 好歹关在牢里的时候,还有牢饭吃啊喂。 吕嫣憋屈地看见书房门在自己眼前关上。 走到外面,谢胥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对牢头道:“去把仵作再叫过来。” 牢头微惊,好端端的叫什么仵作?“大人,有什么尸体要验吗?” 谢胥说道:“我要重新验之前从城外带回来的那两具尸体。” 牢头闻言又惊了一下,这又是为什么,已经验过的尸体,为什么要重新验。 谢胥皱眉:“快去。” 牢头立刻低下头,转身准备叫人。 偏偏这时候,一个衙役匆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到谢胥就仿佛大出了一口气:“大人,出事了,昨夜验尸房里失火,放在里面的尸体全烧了!” 衙役这话音一出,谢胥和牢头全都变了色。“你说什么?” “尸体全、全烧毁了!”衙役似乎也脸色煞白,他是早上去开验尸房的门,才发现的。 谢胥盯着他:“昨夜大雨,你跟我说验尸房着火?” 这是把他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吗? 衙役也面如土色,低下了头。 “仵作呢?” 衙役舌头打结:“仵作,仵作应当还没来吧?” 仵作一般上工时间比他们都晚,除非临时有尸体要验。 谢胥捂住了胸口,觉得那鞭伤又疼了几许,他一点点看向牢头:“验尸房距离我的院子并不远,昨夜出了事,你们全都不知道?” 牢头膝盖一软,“昨夜属下刚接到了大人,您就昏迷了……属下将您背回房间,就去了牢房找那个医女。” 他哪有精力关注验尸房那边的事。 吕嫣……谢胥眼神一寒。 是吕嫣说这两具尸体最多死了三天,也不会是被赵无双所杀,他才想要重新验尸。 可是这么不巧,尸体居然昨夜就出事了? 仵作被匆匆叫过来,一眼看到那两具烧成了焦炭的尸体,人都呆住了。“大人,这,这……” 谢胥冷冷问他:“还验的出来吗?” 仵作无语,这还能验个屁啊…… 谢胥盯着仵作,良久问道:“听说尸体若被雨水浸泡过,也会影响到腐烂的程度,你之前验尸的时候,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仵作心口一凉,抬眼碰到了谢胥的目光。 “这,虽说确实也有这个可能,但属下上次验尸的时候,也剖开了尸体腹中,还有毛发等,一一查验,所以推断了死亡时间大概在十日左右。” 尸体除了腐烂程度之外,还有其他很多方面可以佐证,仵作这个说辞其实也没有问题。 谢胥盯了仵作半晌,没再继续诘问。 现在尸体已毁,一切都是罗生门。 吕嫣踮着脚,从最高处抓下了一本画册。画册掉到地上,顿时无数张画纸从里面飘了出来。 都说根据一个人的阅读习惯,可以判断出此人的性格,可是谢胥的书房里除了画,还是画。 无数的画,无数张脸。 吕嫣仿佛看到了修罗众生相,她不得不把眼睛移开,才能缓解那一瞬的冲击。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慢慢转回身,把地上那一张张画纸捡起来。 这些脸的主人,应该多半都已经死了。 因为京畿衙门只办命案。 命案之外的,不会到京畿衙门。 所以这些纸刚才飘出来的时候,吕嫣才觉得眩晕。 她其实,不喜欢见到死人。 就在她一边捡满地的画纸,一边发呆的时候,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谢胥走了进来。 看到满地画纸,吕嫣呆呆转过了身。 她此刻的那张面皮,因为僵硬呆滞,一直都是显得面无表情,但是她那双眼睛,对着谢胥眨了眨。 “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良心发现放她出去了? 想也知道哪有这样的好事。谢胥朝着她走了过来。 吕嫣就这么呆滞地看着他。 “尸体被毁了。” 吕嫣反应了一会,“什么尸体?” 谢胥盯着那张脸,所有能判断人真假的细微表情走向,这张脸上此刻都是没有的。 “你跟本官说,那两具尸体最多只死了三天,不是十天。” 吕嫣眼睛再次眨了一下,知道谢胥说的尸体是什么了。“是啊。” 谢胥恨不得能看穿吕嫣的心肝脾肺肾:“你说巧不巧,本官正想重新验尸,验证一下你说的话。可是,偏偏在昨夜,验尸房就着了火?” 吕嫣的嘴随着谢胥的话慢慢张大了,她看着谢胥盯过来的利剑般的眼神,忍不住扶住了额头:“等、等会,大人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吧?” 她去烧了验尸房?这脑洞会不会太大了? 谢胥却一字一句说道:“昨日我与你在狱中说话的时候,是特意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吕嫣闻言一僵。 确实是如此。 谢胥遣退了所有人,也就代表吕嫣推测尸体的那番话,只有他和她知道。 吕嫣已经百口莫辩了。 谢胥更加逼近了过来,“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你在本官的面前,自导自演了这一出?” 什么尸体只死了三日,什么赵无双根本不可能是凶手。 全都是编出来的。 “打住!”吕嫣抬起画纸拦住逼近的谢胥,真有点心惊肉跳了,“你这些推论的前提,难道是我能提前预料到,你会受重伤,然后那牢头把我从狱里给强行提出来?” 谢胥停住了脚步。 吕嫣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救治你的时候,牢头自始至终在门外守着,我一步都没有踏出房门,哪有机会去烧验尸房?” 谢胥表情也僵住了。 吕嫣说的,有道理。 吕嫣看着他的脸色,才慢慢放下画纸:“你可以多疑,但我没有任何必要混淆你的视听,我说的所有推断,也都是真的。” 谢胥沉沉地看着吕嫣,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再信这个女子了。 第十章 由男变女的尸体 吕嫣忽然说道:“烧焦的尸体还在吗?” 谢胥眸内闪了闪:“……你问这个什么意思?”难道她还能翻出浪花来。 吕嫣赶紧举手:“我,让我去看看,我能判断尸体被烧的时间。” 谢胥眼中掠过讶然。她能判断尸体被烧的时间? 吕嫣再次说道:“正好你不是想二次验尸吗,或许我能验出一些东西来。” 吕嫣可不想再被人没根据的瞎怀疑。 谢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良久,“跟我来。”他终于转身。 验尸房里,衙役正发愁怎么处理那两具焦尸,谢胥带着吕嫣过来了。 “让她验一验。”谢胥毫不留情地把吕嫣推出去。 自己要验的,要是验不出什么好歹来,可别自己打脸。 吕嫣猝不及防又被推出去,迅速地找好平衡站稳,算了算了,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仵作却有点瞪眼:“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胥望了他一眼:“没什么意思,有人声称能从焦尸上看出好歹,本官怎么能不让她表现一下。” 吕嫣心里腹诽,搞得好像她很想表现一样,要不是有人多心多疑,她才懒得来触碰焦尸。 之前说过,她其实很不喜欢接触死人。 吕嫣在身后的目光中慢慢走向了那两具焦尸,已经烧的差不多成焦炭了,还散发一股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真够厉害的,连头骨都烧碎了。 仵作瞪着这个靠近尸体的小女子,有一种被威胁感。 吕嫣视线只迅速在尸体上扫了一下,就先转头观察了一圈验尸房内的情景,只见四面墙壁上似乎有烧着的黑灰。 随后她就愕然道:“这哪里是失火,不就是纵火?” 谢胥面无表情:“不是要验尸吗,尸体还没验,就又看出来了?” 这女子真就是个神棍什么的吧。 吕嫣张了张嘴,真是无语:“整个验尸房要是起火,最先灼烧发黑的一定是屋顶,你自己看。” 吕嫣先指了指屋顶,所有人顿时都朝着屋顶看,屋顶没有任何黑灰的痕迹。 也就四面墙角,被抹了点黑灰。 “这不就是把人智商放在地上摩擦吗?”因为火苗是往上窜的。 谢胥:“……” 吕嫣这才看向尸体,焦糊的一团,只能勉强辨认出四肢和头颅。 吕嫣从袖子里拽出了一张手帕,在尸体的边上蹲下来。 要完全烧尽一具尸体,至少需要好几个时辰。还得是极烈的火。人的尸体不是那么容易烧的,骨骼,肌肉,内脏,想把这些所有痕迹毁掉,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吕嫣做过实验,要烧掉一具尸体,在密闭且极高温的情况中,大概三个时辰可以烧成炭,四个时辰才成灰。(对应现代殡仪馆焚化炉的六小时成碳,八小时成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章 当然做过烧尸实验的事情,吕嫣不会说出来。 吕嫣掏出手帕,仔细裹住右手,先端详了一番有所判断之后,才在其中几块碎骨上,摸了起来。 吕嫣仔仔细细地先摸完了其中一具尸体,嘴里似乎咦了声,又嘟囔着什么。 然后又转头,果断去摸另一具。 此时周围人的表情已经一言难尽起来,看到吕嫣面不改色在一堆烧成好几块的焦尸碎片上摸来摸去,牢头甚至偷偷把翻上来的酸水咽了下去。 他现在怀疑,吕嫣实在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不然怎么能面对焦尸冷静的害怕。 那边,吕嫣不知道在另一具尸体上摸到了什么,眼眸明显一亮。 其他人都扭头过去,只有谢胥自始至终视线留在吕嫣身上。没有放过她的一丝一毫反应。 就看吕嫣继续又摸了一阵,整个人却突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就看她转过那张无双的脸,面无表情对着谢胥问道:“你不是说,死者是过路的客商吗?” 谢胥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皱皱眉:“是。” 吕嫣的脸更木了:“客商有女的?” 谢胥:“……你在胡说什么,当然是男的。” 瞬间,吕嫣那张假面皮开始五官乱飞、形同鬼魅:“可这尸体是女的啊!” 一时间,验尸房里所有人呆滞如鸡。一方面是被吕嫣失控的表情吓的。 谢胥反应过来后,满脸上已经是黑线了:“吕嫣,本官已经再三容忍你胡言乱语……” 她现在连尸体是男是女都能胡说八道了吗? 吕嫣的手直接从焦尸上缩回来,站起身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骨盆下口宽大,骨上孔洞呈不规则形,这、这分明是女子才有的骨骼啊!” 或许太过吃惊,吕嫣的嗓音都有些发尖。为了确保没错,她还特意摸得很仔细。 听到吕嫣的这串话,旁人尚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仵作的脸色却变了变。 刚好谢胥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表情。“仵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仵作再次僵了一下,只见他忽然上前,沉默着对吕嫣刚才指着的那块骨头摸了上去。 烧成这样,本来是没有验的必要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昨日已经验过了。 再验一次,岂不是对自己专业的怀疑?所以仵作第一眼看到尸体被烧焦就没打算再多此一举。 可是吕嫣刚才的话,旁人听不懂,仵作却一下就懂了。 此刻他一碰到那块骨头,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谢胥自然也看见了仵作的表情变化,沉下了眼眸:“怎么?真有问题?” 仵作很是难堪地看了吕嫣一眼,才说道:“这骨盆……确、确实像是女子的。” 女子的骨盆,与男子不同,因为女子天生要孕育,所以很容易区别。 谢胥盯着仵作那张脸:“什么叫确实像女子的?你昨日验的不是两具男尸吗?” 昨天义庄里明明就是两具男尸。就算谢胥他不会验尸,但是男女他能看不出来? 仵作也只能流下冷汗道:“这,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昨天验的是男人啊,怎么烧了一场,变女的了? 吕嫣看不下去了:“这明显是有人把原本的尸体换了吧。” 用两具焦尸,换了之前的男尸。而且因为是焦尸,连男女都不讲究的,赌的就是京畿衙门的人认不出来。 谢胥一张脸比锅底还要黑,这简直就是啪啪打衙门的脸啊,“昨夜看守的衙役呢,死了?” 尸体被烧他就不说了,居然烧的还不是之前的尸体? 吕嫣也缩了头,退到一边,这京畿衙门,真怪有趣的。 就这还信誓旦旦抓赵无双呢。 她低下头在看不见的地方咧嘴笑了一下。 谢胥瞥向吕嫣,看到了她嘴边那一抹可疑的弧度。如何不好笑呢,他京畿衙门诸人,活脱脱如同被人戏弄玩的小丑。 “昨日轮值的衙役临时拉肚子,告假回家了。” 这肚子拉的可真是时候。 第十一章 训练大脑 谢胥回到书房,地上还散落着刚才的画纸,眼看四下除了吕嫣无人,他再也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鞭伤未愈,加上动气,牵动了伤口刚才就一直压抑。 吕嫣同情说道:“刚受了鞭刑,还是悠着点吧。” 谢胥忽然抬起双眼瞪着她,无比寒凉。看那样气得不轻。 吕嫣被他看的惴惴不安,说道:“别迁怒我啊。与我无关。” 尸体也不是她带回来的,火也不是她放的,她就验了个尸而已。 谢胥慢慢走到桌后,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他脸沉声也沉:“问题是,为何这般巧,我刚想重新验尸,尸体就出事了。” 谢胥盯着吕嫣,正好望见她盯着自己脚尖,一副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样子。 “除了你,还有谁能泄露此事?” 吕嫣很想扶额,她只能叹口气:“大人,当时的牢里,当真只有你我吗?” 谢胥盯着她:“你什么意思?人是我亲自遣散的,还能有错?” 吕嫣看着他,谢胥很明显犯了一个思维定势的错误,而他还意识不到。 “那是京畿大牢,怎么可能只有你我二人。”吕嫣慢慢地说,“牢里,关了多少犯人?” 谢胥呆住了。 谢胥的关注点只在官差身上,根本没想过犯人也是人。也有耳朵,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会泄密。 “假如这些犯人中,有旁人的眼线,那就随时可以把我跟你的话传出去。” 根本不是谢胥以为的,只有她吕嫣能说出去。 谢胥皱起了眉,盯着吕嫣,这女子几次三番让他觉得,他就是个傻瓜一样。 “那我可以去排查,当时在你左右牢房的人。其他牢房隔得远,不可能听得那么清楚。” 吕嫣不由说道:“又错了,京畿大牢是呈简单的横纵排列的,虽然只有我左右隔壁能听到,但是他们听到之后,可以传给隔壁的隔壁,隔壁的隔壁再传给隔壁,简单来说,若是有心,整个大牢所有犯人其实都可以知道我们的对话。”而且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 谢胥再次,僵住了。 他今天这脸都僵了许多遍了,快和吕嫣的假脸一样了。 “你是说……” 吕嫣说道:“很遗憾,就是这个意思,你想排查的话,除非把京畿大牢里的一百多人全都排查一遍。”但是吧,估计也查不到一根毛。 谢胥盯着吕嫣的脸,又在想之前问的那个问题。吕嫣,你是何方人物。 “你为什么能想到这么多。” 思维定势是每个人都避免不了的,换句话说,每个人其实都有局限。 吕嫣说道:“我只是擅长从不同角度去看事情,横看成岭,侧成峰。” 脑子是可以训练的,并不是天生定势。 谢胥也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强迫自己分开注意:“如果尸体被替换了,之前我带回来的尸体又去了哪里?” 吕嫣没吱声,不是在问她吧,应该不是吧。 谢胥却偏偏又看向了吕嫣,这是把她当大脑了。 吕嫣只好抬起头:“那自然是被想要的人带走了。” 谁是想要的人?自然是不希望案件真相被人发现的人。比如,所谓的死于赵无双的双刀。 之前吕嫣在大狱里推断了一通,但毕竟只是隔空推理,没有在尸体身上验证。如今尸体既然消失,很多东西,自然也就跟着消失了。 谢胥又不蠢,吕嫣甚至能从焦尸身上发现许多,何况正常的尸体。倘若今日真的让吕嫣重新验了那两具男尸,结论会如何,恐怕真的还很难说。 “你真的觉得赵无双是无辜的?”谢胥第一次缓缓问道。 吕嫣顿了顿,“至少在这件事上,她是无辜的。” 既然一件事可能是无辜,那就代表,其他事,也很有可能是无辜。 谢胥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他的掌心不由攥紧了。 他真的很不想相信吕嫣的话,可是至今为止,吕嫣偏偏每次都好像说对了。 这让他没办法忽视。 “赵无双之所以罪无可恕,是因为她逃走的时候,杀了十几名宫中的金吾卫。” 谢胥缓缓说道。金吾卫是禁军,任何人,谋杀禁军,都是死罪。 赵无双是不可能洗白的。或者说,也不能洗白。 吕嫣不置可否说道:“世上条条路,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她杀了金吾卫,就把所有罪名栽到她的头上。而且,金吾卫是在追捕她的过程中被杀,某种程度,她如果是无辜的,做出反击再正常不过了。” 反击之中杀了金吾卫,其情可悯。 谢胥盯着她,屋内静默,吕嫣反倒有点不自在了。直到谢胥冷着脸道:“拿纸笔来。” 话音落,四下一片安静,吕嫣不由转头看了看,除了她,并没有别人还在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章 “叫我吗?”她指了指自己。 谢胥盯着她不说话。 吕嫣:“……”他桌子上不就放着现成的纸墨砚台吗,自己手伸一下会死? 但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吕嫣的脚自动地走了过去。 她替谢胥铺好了一张纸,双手恭敬地把狼毫笔递给他。 谢胥这才接过笔,“把你方才摸的那具女尸的特征,详细说一遍。” 吕嫣一愣,下意识看向了谢胥。 正正撞在他黑沉的眼瞳里。 吕嫣喉间滚动了一下:“尸体烧毁太严重,只能,只能说出个大概。” 谢胥道:“说。” 吕嫣闻言吸了口气,还真说了起来:“根据腿骨和剩余的骨块估算,身高大概在六尺有二。体型偏壮,这种身材在女子中……说实话是不常见的。” 吕嫣也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所以这具尸体才能被丢进来冒充那两具男尸。 就看话音刚落,谢胥刷刷地画了起来。“继续。” 根据体重和身高可以推测中大概的身量。吕嫣微微挑眉,也不自觉说下去:“颅骨烧毁的比较严重,不过我注意到她双侧颧骨较之普通人明显偏高,再结合下颌骨,推断此人应该是方圆脸。” 吕嫣一边说,谢胥一边画,居然极之快速。吕嫣看到那画纸上已经出现了一张方圆脸的轮廓。 “虽然五官暂时推断不出,但这样的脸型,一般多见于两广地带,可能这是个外来姑娘,如果根据这点大胆地猜一下,应该中庭较短,鼻翼较大,山根较低,眼窝较深。” 吕嫣一口气说了许多,就看到谢胥那边,居然也真的一一根据说的把眼口鼻都画了出来。 亲眼看见这整个过程,吕嫣还是比较震惊的,尤其是当看到那张几乎画完的脸之后,仿佛一个六尺高,壮实,方脸又透着粗犷的姑娘形象已经落地了。 她心惊肉跳,没想到,世上真有人有这样的才能。 真的是,很可怕。 第十二章 疑心病 谢胥看向吕嫣,见她突然住了口,皱皱眉:“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吕嫣哪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她看着那张画像,故意啧啧称奇:“大人,你真能画出完全未曾见过的人,只需要靠旁人的描述?” 这是多恐怖的能力,这意味着,这世上只要有一个人能记得你的样子,谢胥就能重新还原出来。 毕竟只要时间够长,连人的记忆都可以模糊,抹掉。 但是一旦被谢胥画出来,就很可能再也抹不掉了。 谢胥望着她,他一直就觉得吕嫣有一种古怪感,就好像,她根本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模样。 “莫非你很怕自己的样子会被画出来?” 吕嫣僵了一下,好在,她这张脸僵不僵的也没什么分别。 “大人说笑了,哪有这回事。” 谢胥捏着手里的笔,笔杆已经被他用的有点毛滑了,他看着吕嫣,很想很想戳透那张皮。 那张赵无双的皮。 “你真的是被胁迫换脸?”真的是胁迫吗? 这句话谢胥在牢中也问过。 吕嫣那双眼睛又眨了眨,现在这张脸上只有这两颗眼珠子是她的,透着狡诈,而她的回答也是一样的:“不然还有人自愿割下自己的脸皮吗?” 谢胥盯着她,正因为这种可能太小,所以谢胥才排除了。 况且,自愿和一个女囚换脸? 若说和贵女公主换脸,还有可能理解。 吕嫣被他看着,心里知道谢胥在评估她,评估她的动机,心理,只要了解到这两个其中一样,都能推算出她行事的逻辑。 人的一切行为都与底层逻辑有关。 但很可惜,吕嫣的动机,谢胥永远也猜不到。 吕嫣从书房里走出来还回头看了一眼,刚好身旁有人疾行而过,定睛一看,居然又是仵作。 仵作直接进了谢胥的书房。 吕嫣眼珠转了转,她一走就立刻把仵作叫来,原因不用多说。 她心道,疑心病真重。 仵作一进屋就跪在地上:“属下连番出错,疏失大意,求大人再给一次机会。” 仵作已经在京畿衙门当值三年了,也算得上谢胥的得力助手,或许是因为近年确实太顺了,跟着谢胥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导致开始松懈散心。 仵作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 谢胥望着他,比起吕嫣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来人,他显然相信仵作这个自己人更知根知底。 仵作如果有二心,反倒不会是现在的表现。 “那具女焦尸,你已经重新仔细验过了,那现在把她的特征,说给本官听听。” 谢胥桌上,已经重新铺了一张纸,望着仵作。 是,他要交叉对比。才能判断吕嫣值不值得信。 仵作立刻就知道谢胥要干什么,赶紧毫无保留说了出来:“此女尸身高应当在六尺有二,和一般男子差不多高,所以属下在第一眼望见时,才未曾怀疑有他。” 谢胥微微眯了眼:“嗯,说下去。” 仵作连忙道:“年纪应当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想必是干粗活的,趾骨较粗,五官、五官……五官破坏太严重,但观之下颌骨较为肥厚,应当与京中女子的脸型稍有差池。” 仵作说的跟吕嫣大抵相同,吕嫣更详细,因为加了她自己的推断。但总体来说,能看出两人说的是同一个人。 谢胥能画人,不是因为别人说什么他就画什么。 而是当他的笔落在纸上的时候,他很容易就能分辨,这个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谎话不是那么好编的。 真话有现实作为依托,会有逻辑,而谎话就好似空中楼阁,除非你有本事把这个楼阁编造的固若金汤,滴水不漏,否则,就迟早能发现破绽。 比如,你说一个人喜爱读书,每日都要读上五个时辰,可你接下去又形容此人,皮肤粗厚,还有晒斑。 一个整日屋中读书的人少见阳光,如何会有晒斑? 这两种特质,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谢胥叫来了一个衙役。 谢胥抬起桌上那张画,吹干了墨:“命人把这张画临摹多份,贴到城中所有的街道,查一查有没有人认识这画上的脸。” 衙役一喜,每次谢胥出画像,都意味着破案不远了。他接过了画,迅速退了出去。 “不可能凭空多出两具尸体,总有它的身份。” 谢胥沉下了脸。既然敢送到他京畿衙,那他就要挖出来。 牢头领着吕嫣到了一处僻静门前,指了指说道:“大人吩咐了,在捉到赵无双归案之前,你就暂时住这间屋子。” 还给安排住处,真是怪好。 吕嫣笑嘻嘻道:“真是多谢了,你们京畿衙门都是好人。” 在牢头的眼里看来,一张宛如女鬼般的五官皱在一起,嘴歪眼斜,笑不像笑,哭不想哭,牢头后脑勺发麻,“别,你别谢我,咱俩以后最好再无交集。” 他现在看到吕嫣那张脸就觉得惊悚。 吕嫣:“……”何必这么无情呢,这世上,相遇就是缘嘛。 牢头脚底抹油溜了。 吕嫣心里啧了声,转身推开屋子,屋里只有简单的陈设,一张床,一张桌。但是居然打扫的很干净。 反正比那牢里的草垛,肯定强不少。 看到床,吕嫣才觉得累了,不用再跟那个疑心病谢胥共处一室,也让她放松了不少。 她舒舒服服躺到了床上,自从被抓进来,这是时隔多天第一次睡床,似乎比她医馆的床还舒服不少。 她不由得望着床帐顶,她到现在才有余力去感受,她的脸仍然在疼痛。 谁愿意割下自己的脸皮呢? 吕嫣尝试控制嘴角,扯出一丝笑。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若能换到更有价值的东西,一张脸又算什么。 这位代指挥使大人,心细多疑,聪明严谨,确实比他的上一任,上上一任,都好得多。 但是一个人的思维终究是有限的,人只能思考得出自己经验范围内的东西。 一旦超出过往经验,就很难再得出正确答案。 吕嫣曾见过这世上顶顶聪明的人,可他却困于自己的心魔,终其一生也挣扎不出来。 可见,聪明实在没什么用。 吕嫣的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宛若抓到了大权在握。 如果一个人掌握的东西比你多,那你再聪明也无济于事。 吕嫣现在,宛若是站在一条路的终点看着谢胥,她可以把谢胥看的很清楚,像是镜子一样。 可谢胥却看不到她,因为他们的进度条不一样。 师傅,这世间有千万条路,为什么你偏偏要选择这样没有结果的一条呢? 第十三章 别对我说谎 第二天衙役奉命来叫吕嫣,因为担心男女有别,特意让一个丫鬟进屋去叫吕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章 丫鬟推开吕嫣的房门,刚走进去,转头看到床上吕嫣的样子。 片刻后,一声尖叫划破了长空。 衙役还以为人死了,立刻也冲了进去,“怎么了?!” 紧接着,衙役也瞪大了双眼,身形摇晃了一下。 床榻上,吕嫣半张脸都被纱布紧紧缠住,宛如木乃伊,而她手脚也分别被绑在床柱子上,双目圆瞪,更恐怖的是,木乃伊听到动静,那双眼珠子动了动。 一炷香之后,衙役和吕嫣都被叫道谢胥的书房,衙役双目喷火地盯着吕嫣。 谢胥额头上青筋似乎跳出来了,盯着吕嫣寡淡的那张脸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怪癖?” “怪癖?”吕嫣只能眨眨眼,“没有啊。” 她正常的很。 “那你为什么……把自己给包裹成那样?” 吕嫣恍然大悟:“因为民女的脸尚未恢复,所以需要加压包扎,并非什么怪癖。” 谢胥咬着牙:“那手和脚呢?为什么也要绑起来?” “这个……因为民女有夜游症,怕晚上控制不住会乱走,所以睡前都会提前把手脚绑了。” 衙役站在旁边,像是看鬼一样看着吕嫣。 听说有些夜游症的人,夜间甚至会杀人。 “这毕竟不是在民女的医馆,”吕嫣还好心解释,“总还是要注意些影响的。” 谢胥觉得自己的鞭伤过了一晚上反而像是更疼了,疼到浑身骨头都叫嚣着要窜出来,他压下喉间腥甜,听见自己心头冒火的声音:“夜游症。” 衙役已经气得道:“大人,不能再纵容此女了,还是将此女重新关回牢里吧!” 太能作怪了。关牢里看你还怎么夜游。 谢胥却没有接话茬。 谢胥一日无法证明吕嫣有罪,就无法把她再关进牢里。 吕嫣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她有恃无恐。 “你们都出去吧。” 谢胥是对衙役和其他人说的,等屋内只剩下他和吕嫣,他才目光直视那张假面。 “吕嫣,本官劝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这世上没有人会永远不露出破绽。只要是人,就不可能。 吕嫣那双眼珠子瞪大了,努力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大人何出此言?” 谢胥忍住跳动的青筋。 夜游症需要把自己包的像是木乃伊一样吗?谢胥又不是蠢货。 “你是怕自己睡觉的时候,万一控制不住说梦话,会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吗?”他冷声说道。 吕嫣眼内控制不住微微闪了闪,没有说话。 这代指挥使,敏感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大人,您没听过曹公夜间杀人吗?民女也只是怕自己夜间失控,万一冲撞到衙门内的各位大人,这才出此下策将自己绑住。” 谢胥盯着她,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别对我说谎。” 吕嫣诚恳道:“民女句句属实。” 谢胥听到这句属实,实在有点冷笑:“你可知道,宫内只将案件延期了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还抓不住赵无双,他也保不住吕嫣。 吕嫣不慌不忙:“那大人可要抓紧了,时间确实不多了。” 谢胥:“……” 吕嫣是油盐不进,并且她拿着谢胥的痛处,让谢胥对她无可奈何。 谢胥现在心里唯一想的就是,他最好能在一个月内顺利把吕嫣给画出来。 …… 大方医馆里的所有带字的东西都被搬到了谢胥的房中,他一本接一本地看,把她那扭曲如虫爬的字看的能烧出一个洞来。 这些医案的最上角,都标志着一个名字,但是特别奇怪,比如,张甲,宋乙,周丙?? 谢胥连续翻了几页,每一页上,只记录了这些人的身高体型,外貌特征。完全没有得了什么病症、如何治疗这些。 这不像是医案,更像是某种记事簿。 除了赵晋。 只有赵晋那个是完整的医案,其他都不是。 他啪嗒把医案放了下去。惊了旁边衙役一跳。 “大、大人?” 谢胥眸内风起云涌,甲乙丙丁,赵钱孙李。她这是在玩一种什么很新的游戏吗? “大人还是先用饭吧,厨子里已经备好了。” 谢胥推开了面前的医案,面无表情看向衙役:“把吕嫣叫过来,一起吃。” 衙役嘴角抽搐:“又叫她?” 吕嫣知道谢胥把她留在衙门里,是为了方便观察她。 谢胥能画人,综合概括来说,无非是根据一个人的行为特点,推断出他的其他方面。这些可以根据旁人的描述,也可以根据他自己的观察。 就像谢胥说,别对他撒谎。 吕嫣现在有这张“假面”,断了谢胥的一部分念想,但是他还是可以根据吕嫣的其他表现,去推测她真正的形貌。 有点意思。 她成了一个小白鼠。 要知道这五年来,都是“别人”当她的小白鼠。 谢胥吩咐把饭菜摆在外面的院子里,片刻后,吕嫣来了。 这京畿衙门不仅管住处,还管吃的,简直也太好了。 谢胥从吕嫣出现在他视野里,就一直盯着她,戴着他想要的脸,却不是他想要的人。 吕嫣知道自己现在被当作小白鼠一样观察,但她一举一动却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该吃吃该喝喝,“能跟大人一桌吃饭,是民女的荣幸。” 谢胥说道:“你的脸都不是自己的了,吃饭还能品出味道? 吕嫣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大人说笑了,只是一张脸皮而已,大人没有经历过身上受伤之后,重新长出来的新皮肤吗?” 谢胥神色动了动。 吕嫣意有所指:“就像大人现在,身体上是不是感到火辣辣的?等过阵子,大人就会感受到,从骨头里长出血肉,再愈合的痛感。” 谢胥这一身鞭伤,深入骨髓,不脱下一层皮再长出来,是好不了的。 谢胥忍不住捏紧了筷子。她竟然拿那张假脸皮跟他的鞭伤来比较。 “张甲,宋乙,周丙,是什么意思?” 吕嫣咀嚼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没什么意思啊,是我那些年检查过的病人。” “病人名字叫甲乙丙?”这是名字?这是序号。 吕嫣顿了顿,“这只是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不方便透露全名。 对面的目光带着压迫:“可你明明在牢里说,赵晋是你的第一个病人。” 吕嫣的每一句话,谢胥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过,谎话是空中楼阁,只要有前后矛盾,就会被戳穿。 吕嫣的筷子停在空中良久,终于轻轻放下来,这饭是不肯让她好好吃了。 第十四章 吕嫣之师 吕嫣迎着对面的目光,坦然说道:“赵晋是我第一个治疗的病人,其他人……我并没机会医治他们。” 所以医案上,只有他们的特征,身高,体重,没有任何治疗过程。 “为什么?”谢胥皱紧眉。 吕嫣说道:“没有为什么,我并不是一上来就能给人看病,从前我是个学徒,那些病人算是我跟着师傅的时候看的。” “你师傅现在在哪?” “死了。” “……怎么死的?” “岁数大了,寿终正寝。” 这次吃饭不欢而散,当然只有谢大人一个人不欢。 谢胥气得一口没吃,吕嫣则吃饱喝足了。 谢胥想了解吕嫣,吕嫣却不想配合。而且看起来每次交锋,吕嫣都大获全胜。 正在吕嫣志得意满准备离开饭桌的时候,乐极生悲了。 “大人,城外又、又发现了双刀尸体!”一名衙役紧急来报,面目发白。 谢胥眸内瞬间闪过花火。“站住。” 吕嫣:“……” “立刻备马,赶去城外。”总觉得谢胥的语气中,竟然有几分兴奋。 是因为终于有机会了吗? 吕嫣被逼着跟谢胥共乘坐一马车,心里又叹息了一声,一叹息面容就有点控制不住。 谢胥的目光重新罩了过来,充满压迫。 吕嫣只好假装打了个呵欠。“大人何必非得把我带着呢,况且命案这么重要的事,让我一个外人介入不太好吧?” 谢胥望着她,她竟然这么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置身事外:“抓到赵无双,你就可以恢复清白和自由,可你似乎对此并不上心?” 这搁在谁身上,被当成杀人犯替身换脸,怕是都做不到吕嫣这样淡定自若。 吕嫣说道:“上心啊,我每天都盼着大人早日破案,放我回医馆。” 谢胥实在想冷笑,装,你就给我继续装。 吕嫣:“……”心里在骂她,她知道。 城外很快就到了,说是城外,实际上方圆十里都属于京畿管辖之内,因此才有卫兵定期地出城巡逻。 谢胥探身要下马车,结果下到一半,忽然转了回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章 把正要下车的吕嫣,给堵了个正着。两张脸距离极近。 看着谢胥那张脸,这次是吕嫣没有准备,被惊了一跳,她佯装镇定:“……大人改变主意不让我跟去了?” 谢胥却从袖子里丢出一张手帕,对吕嫣冷道:“把你的脸,包起来。” 顶着这张在逃钦犯的脸,她倒是泰然自若。可是被别人看见,会怎么想。 吕嫣:“……” 这么美的一张脸,竟然不能外露。真是暴殄天物。 谢胥盯着吕嫣把手帕系在脸上遮住,才重新下了马车。吕嫣在他后面下车,两只眼睛里露出不爽。 “这次是在路边树林发现的,足足有十几具,形容可怖,面目狰狞。” 如今这些尸体,齐齐整整,码在义庄里。 树林也被搜索了一遍,除了满地血污,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看守尸体的,是一名校尉,校尉是从六品,见到谢胥这个从三品还是很巴结的,“谢指挥来了,下官一直守在这里,绝没有旁人进入。” 虽然谢胥现在还是个“代”指挥,但转正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安敢怠慢。 仵作自然是跟着来了,一看到摆在屋里十几具盖着白布的尸身,还是忍不住的心惊肉跳。 太凶残了。 “这都是赵无双杀的吗?”白布被揭开,露出里面狰狞的死状。尸体上的刀痕,触目惊心。 吕嫣跟在谢胥的身后走进来,扑面而来一股肃杀阴冷之气,周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意紧紧包裹。 她不喜欢死人,却偏偏被迫一直面对死人。 谢胥裹紧大氅,他的鞭伤未愈,喉间总有一股腥甜。他想掏出手帕,却突然意识到手帕刚才已经给了吕嫣了。 “这十几人的身份查明了吗?” “是附近的行脚商,带了货物进京,现在十几箱货物就丢在外面。对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份文书和出城令牌都不见了,很可能是那女犯拿走了,有这两样东西在手,她可以易容成另一人逃出京城。” 谢胥故意看了一眼吕嫣,慢慢问道:“这次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刚发现的尸体,死了不久,发现的时候身上的血都还没凝固。”校尉拍胸脯说道:“而且有人亲眼看见,当时是一个女人和这伙人缠斗在一起。” 必定就是那个女犯赵无双。难怪校尉这么殷勤,一旦抓到线索,谢胥怎不记他这个人情。 吕嫣忍不住插了一句:“那怎么没有连目击者一起杀了?” 这赵无双也真是的,都杀了十几个人了,还不把目击者给杀了一劳永逸? 那校尉似乎被吕嫣给噎了一下,瞪着这莫名其妙的女子:“自然是因为,因为离得远,目击者就是路过的商人,看到了一眼罢了。” 吕嫣好奇:“既然只看到了一眼,怎么断定是个女人?” 校尉似乎憋了半天道:“女、女人的衣裙和头发,自然认得出来。” 吕嫣更奇怪了:“那要是一个男人穿上了衣裙,戴上了假发,不也能被认成女人了?”既然隔了一段距离,根本无法分辨是真的还是假的。 校尉怒视吕嫣,这人谁啊?“你是何人、为何总打断我与谢指挥的交谈?” 这女子神神秘秘遮着脸,又跟在谢胥身旁,所以让校尉拿不准她身份,才忍到现在。 吕嫣眼珠转了一圈,缩回谢胥的身后,她就是随便问问,何必这般紧张。 结果谢胥也不发一言,仿佛没听到旁边校尉和吕嫣的机锋。搞得那校尉脸色更紫胀了几分。 “仵作验尸,”谢胥看着仵作的目光带着寒意,“这次、验的仔细些。” 仵作后脑勺发麻,连忙放下工具箱就开始干活儿。但是十几具尸体,要全部验完也需要时间,这里面血腥冲天,仵作不知道谢胥是不是要一直待在这。 谢胥压抑地咳嗽了两声。 吕嫣瞧了他一眼,半点也不同情。 办案不要命,早晚过劳死。 第十五章 判官笔 “你不去?”没想到,谢胥在吕嫣背后阴飕飕说道。 吕嫣脚底生根,纹丝不动:“大人是在说笑吗,我又不是你京畿衙门的仵作,凭什么去。”想让她给他打白工?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师傅说过,坚决抵制白嫖党。 这世上但凡想白嫖你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那校尉更加惊疑的目光在谢胥和吕嫣之间逡巡。 谢胥哼了一声,似乎也想不出什么能逼着吕嫣去验尸的。 “若抓不到赵无双,你就会是最大的罪人。”就算被当成替罪羊也会死。 吕嫣忍住嘴里的呵欠,戴着面纱连打呵欠都不方便:“不管抓不抓到她,我都是清白的。” 她必须要强调一下这个清白。 谢胥果然脸色有点不好看,一旦涉及到清白和冤枉,他就要破防。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点。 京中都传,谢胥是阎王判官笔,他画出来的人,必是真凶。所以谢胥有个阎王判的名声。 盛名之下,危如累卵。 吕嫣知道这种被盛名所累的感觉,人裹挟在其中,会身不由己。 就算在最开始来到京师的时候,谢胥是一腔抱负的,但是等他走上这条路,自然会发现越来越多的掣肘和阻碍。 人最后走上的路,没有干净无瑕的。 两个多时辰之后,仵作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拉下了脸上的面巾。“所有刀痕都是一致的,系同一兵器,致命伤也都在胸腹。” 这表示凶手是赵无双的可能很大。 使双刀兵器的人不多,而能双刀毙命连杀十几人,不仅需要武功高,还要是亡命之徒。 “确保没有细节疏漏?”谢胥问道。 仵作摇头:“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晨的卯时,这回绝对错不了。” 尸体也没腐烂,没破坏,判断时间不可能出现像上次那样的错误。 谢胥再次看向吕嫣,想知道她的反应。这回赵无双有作案时间了吧? 吕嫣没有反应,她希望自己变成透明人。总看着她作什么,她脸上能长出花吗。无语子。 “这么多的尸体,恐怕需要先尽快拖回衙门,再行处置。” 谢胥说道:“去四周邻家,借几辆拖车,把尸体搬到车上。” 于是,那一具具的尸身,被白布裹起来,一个接一个搬出来,场面简直犹如炼狱。 这都是活生生的人,突遭横祸,尸体还这么血肉模糊。 吕嫣特意站得很远,可是,仿佛天意一般,一具尸体突然白布松脱,就这么在吕嫣面前被抖落了出来,直接滚动到她的脚边,那尸体的双目还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吕嫣心头狠狠地一跳。 衙役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赶紧把尸体重新裹进了白布之中,“慢、慢着。” 吕嫣颤声开口。 衙役的动作停住,狐疑地看了过去。 谢胥一直注意吕嫣,闻言立刻盯了过去。 吕嫣是真不想开口的,可是尸体偏偏滚落到了她眼前,那双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天意一样逼着她。 吕嫣慢慢走到那尸体的旁边,盯着尸体的胸前看。 两个刀窟窿,正中要害,除此外,身上还有无数的划伤,刀割的痕迹。 “把其他尸体都打开,让我看看。”吕嫣声音有些发颤。 正在搬动尸体的衙役全都懵圈地看着她,搞什么呢,仵作更是怒目而视,这女子又出什么妖蛾子? 偏偏谢胥居然说道:“照她说的做,都放下。” 所有人都不吱声了,默默地把尸体再放下,退到了一边。 仵作有点慌了,“你又要作什么?”还有完没完了。 吕嫣没有理睬他,她只是一个一个,都看了过去,所有的尸体,都是差不多的死状。 “莫非死亡时间又不对?”谢胥带着几分揶揄。 仵作直接大叫:“不可能!”这次死亡时间绝对没有错!他敢以他的职业生涯做担保! 吕嫣很久都没说话,根本不是死亡时间的问题。 “你们看不出来,尸体是被故意做成这个样子的吗?” 话音落,每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什么叫被故意做成? 吕嫣指着尸体身上横七竖八的刀痕,“这些刀痕,如此的浅,只涉及皮肉,可是胸前的致命伤,却一刀毙命,精准快狠,说明两方有极大的武力差异,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出现,身上受了无数刀伤,却根本不伤筋动骨?” 这番话说下来,许多人都听得一知半解,但是谢胥听懂了。 以命相搏的时候,刀刀致命,不可能不痛不痒地划上一刀。 仵作也呆了呆。 他只管验尸,验出死因和时间,至于身上痕迹的深浅推理,他倒是不可能想那么多。 “如果你在跟人以命相搏,对方可以一刀杀了你,还会慢慢在你身上割出这么多道的口子,然后再杀了你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章 谢胥眸内压了下来。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吕嫣说道:“表明……这些割伤是故意的,为了让你们确信尸体就是死于双刃之下。” 思维定势之外,还有思维引导。 当你看到密密麻麻的伤口,下意识就认定了死因。 仵作的唇又颤抖了起来。 “尸体明明就是死于双刀!” 吕嫣看着胸口那两个血洞,指着其中一个说道:“致命伤是这一刀,另一刀是后补上去的。” 什么双刀,这就是一刀。 “你为什么这么说?证据呢?”仵作急眼了。凭什么质疑他的专业。“伤口的痕迹我都勘验过,两刀左右分布、双刀双刃!” 吕嫣说道:“是,双刀双刃,左右平均,你跟人缠斗的时候生死关头,还那么注意每一刀都对等平均吗?” 这是杀人还是搞艺术。闲的。 仵作呆滞了。 其他人听了吕嫣的话,下意识齐刷刷转头,盯着地上的尸体,果然每一刀都齐齐整整,像是仔细排列了一样。 有倒吸口气的声音响起。 这些细节很多人是不会去注意的,这里这么多双眼睛,也没有人之前觉得有问题。 谢胥盯着吕嫣,他心里也不平静,所以吕嫣刚才说说,你们看不出来尸体是被人故意做成了这样? “吕嫣,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吕嫣看了一眼他:“我只说出看到的事实。” 事实不会因主观因素而改变,是本就注定的客观存在。 第十六章 模仿作案 尸体被运回京畿衙门的路上,谢胥却毫无高兴之色,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吕嫣。 吕嫣从上马车就在打瞌睡,原本吕嫣的那双眼非常有辨识度,当她睁着眼睛和谢胥说话的时候,谢胥几乎不会把她当成赵无双。 可是现在吕嫣闭着眼睛不说话,那张脸又随着马车身一晃一晃的,让谢胥像是面对面看着赵无双在他面前坐着。 他忍不住开口道:“吕嫣。” 吕嫣睁开了眼,睁眼的一瞬间她这个人身上仿佛有淡彩华光划过,那一丝赵无双的影子全都消失了。 吕嫣看到谢胥脸色泛白。 “怎么了大人?” 谢胥抬起了手,拢了一下大氅的脖子,吕嫣眼内闪了闪。 这个玩鞭子的人很有分寸,所有谢胥可能外露的地方都没留下痕迹,让人阴暗地想,这个人是不是已经练过许多次了,才能这样熟练。 “为何要模仿赵无双作案,”谢胥的眼锋扫过来。“意欲何为?” 吕嫣正好眨了眨眼:“赵无双的通缉令贴遍了大街小巷,我要是凶手,我也喜欢这个替罪羊。” 栽赃一个已经被所有人认为有罪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替罪羊,”谢胥仿佛听到了最好的笑话,喉间滚动,呛咳了一声,“你说赵无双,竟然是别人的替罪羊。” 吕嫣不由盯向了他,眼眸有些眯起:“难道除了赵无双,大人对于其他凶手不感兴趣?” 因为抓了赵无双,可以升官。所以谢胥到底是为了抓凶手,还是为了升官? 谢胥听出了吕嫣话里隐隐一丝的讥嘲,虽然那张木脸还是一副故作僵硬的样子,可是语气却掩盖不了。 他盯着那张假面,“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暗示赵无双可能是无辜的。”包括为她开脱。 吕嫣转了转眼珠,片刻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与其说她为赵无双开脱,不如说,到现在发现的所有证据,都没能证明赵无双有罪。还是那句话,她只说出看到的事实。 迄今为止,所谓的杀人不眨眼女魔头,这人设根本立不住嘛。 “我虽然想破案,但我也不是那等明知有冤情,拿别人的命填我的青云路的人。”马车颠簸,谢胥牵动伤口,咳得更严重了。 吕嫣眼睛凝望着他,眼眸深处流露意味深长。 谢胥根本不知道的是,吕嫣与他同一时间来京师,她在京师,已经足足观察了他五年。 这五年,谢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乃至他喜欢穿的衣,喜欢吃的菜,平常最爱去哪家店买画纸,这些全部都像是起居录一样,牢牢印在吕嫣的脑海里。 吕嫣在脑子里有一本关于谢胥的“医案”。不记录在任何册页,只记录在她脑中。 那本医案之上,五年来的每一天,都在分析这个人的善,恶,黑,白。 还有他的“病”。 他没日没夜,画人破案,要往上爬,逼得他五年来一日不得休息的那个背后的病因。 吕嫣在之前,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够接近谢胥,没想到,就在那个夜晚,赵无双来了。 简直是老天都在怜悯她的五年,所以送来了这个机会。 一个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的女囚,而把她画出来的恰好是谢胥。 赵无双急于摆脱的,正是吕嫣梦寐以求的。 一个和京畿衙门,和谢胥,彻底绑死的机会。 “那大人可要尽快把这个犯人抓到,让他知道,罪名不是那么好栽赃的。” 谢胥喉间的腥甜终于平缓,他重新看向吕嫣,“那你说说看?” 就像说那个被烧焦的尸体一样。 吕嫣眼底似乎漫出了满天星火。她在心底一笑道,“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在作案之前,就有预谋栽赃赵无双,另一个是冲动杀人之后,想要弥补掩盖,就把尸体做成双刀之死的样子,嫁祸给赵无双。” 谢胥闻言表情动了动。“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吕嫣说道,“事先有预谋的设计,会把一切都安排的精细无疑,而事后掩盖的栽赃,再怎么掩盖,也会有很多破绽。” 就好像你做错一件事,事后再怎么弥补,都肯定不可能完美无瑕的。 谢胥再次沉默了。他慢慢抬起眼眸,“被换走的两具尸体,是事后栽赃?” 吕嫣又笑了一下:“不好说。” 她又没见到尸体。 “赵无双已经是通缉犯了,这个时候,还要往她身上栽赃罪名,倒让我有点好奇。”吕嫣看着谢胥,意味深长说道,“究竟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让赵无双死不可。” 谢胥袖中的手紧了一下。 在吕嫣的视角,这背后之人简直深恨赵无双啊,必须要让她被盯在死亡柱上,死的不能再死,绝无翻身之地。 “够了。”谢胥说道。 马车摇晃了一下,到京畿衙门了。 不愉快的对话到此为止,白布尸体被一件一件搬下来,送入了验尸房。里面那两具焦尸还没有处理,现在却又多了这十几具。 即便是京畿衙门也很少一次性处理这么多尸体,况且这些尸体都是商客,若是长时间无人认领,可能要被当作弃尸处理。 “这么多条人命,用恶贯满盈形容也不过分。”吕嫣站在旁边说道。 把人命当成什么,鸡鸭吗。 捕头走过来道:“大人,都安置妥当了,还有丢弃在路边的十几箱货物,需要大人决定,要怎么处置。” 一般来说是杀人越货,可是现在连货物都还在。 仿佛只为了杀人而杀。 谢胥说道:“先搬到库房吧,没破案之前,都是证物。” 捕头得令下去了,谢胥转过头,看到吕嫣正盯着搬动的尸体,那眼神第一次没有她平时的狡诈,灵活,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沉冷,霜寒。 都说眼睛代表着一个人的灵魂,此时吕嫣眼神一变,谢胥仿佛见到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藏在皮囊之下的另一个全然不同的灵魂。 吕嫣转过身,才发现谢胥盯着她,她眼底极快地闪过诧异,然后又换上了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是亮亮的月亮。 第十七章 外貌红利 谢胥收回了视线,冷冷地走开了。 吕嫣见状心里吐了吐舌头,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啊。 …… 看起来男主角心情不佳,不过也很正常,这才短短几日而已,男主角就接连挫败,不仅要抓的赵无双杳无踪迹,还多了一堆一堆的无名尸。 吕嫣心道,休想迁怒于她。没本事的男人才迁怒。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主角过于情绪波动,晚上吕嫣的门又被人踹开,本来说绝对不想跟她再扯上关系的牢头,竟然满脸惊慌的站在她门前。 “大人、大人又出事了!” 吕嫣被提到谢胥的房间中,刚一靠近就闻见了空气之中的血腥味,谢胥的整件衣袍,又又又都染红了。 “大人为何突然恶化?” 为何,你问他啊。 吕嫣走了过去,这次的谢胥比上次强,起码眼睛还睁着,有知觉。“吕嫣。”他咬牙切齿。 吕嫣真是无语凝噎了,都这时候了还这么恨她。 “你来回奔波,又近距离接触尸体,沾染了尸气。”吕嫣看着谢胥,信口胡说道,“总之幸好有我,你还不至于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章 吕嫣给谢胥行针过脉,又往他身上倒了不少药粉,用纱布草草一裹。 直接把谢胥又痛的昏死过去。 牢头全程在旁边看着,“你,你确定是在给大人医治?”怎么看出了几分泄愤的意思。 吕嫣说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牢头:“……” 吕嫣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牢头:“你不敢找外面的郎中,是因为……他身上这些痕迹,根本不是新伤吧?” 那些鞭痕。 吕嫣检查谢胥身体的时候,都看出来了。 是一次一次的鞭痕叠加,这个玩鞭子的,的确是经验丰富。不仅懂得避开显着的部位,还专挑脆弱的地方。 总结就是,很变态。 本来那次她被牢头从狱里拖出来,听牢头说,是因为大人受伤的事绝不能被人知道。 她那会还以为是因为谢胥身居要职,所以不能被人知道软肋。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谢胥一身的伤是“秘密”。 不能被人知道的是,谢胥定期竟然是宫内某人的“玩物”。 一个掌管京畿要务,统领衙门的指挥使,竟然是个禁脔,简直让人跌落眼球。 牢头脸色煞白的看着吕嫣,话都有点不敢接了。 “你、你这女子,最好守口如瓶!” 吕嫣眼波横流,笑了一下,“当然了,我现在还要仰仗大人替我恢复清白,谁的嘴都没我的严。”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昏死的谢胥,谢胥长相温润,又不通武艺,这样的人应该去做文官,可他偏偏要来京畿衙门。 简直是不要命、只为了往上爬。一般人,哪有这样的毅力和决心。 吕嫣从第一次见他就诊断出来了,这人病得不轻。 她最喜欢有病的人,因为她也是。 …… 有病的人才敢疯啊,疯的人才能成事。 谢胥第二日醒来,牢头在旁边心里七上八下,“大人,您可吓坏属下了。您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哪怕让宫里那位,悠着点呢? 谢胥说道:“吕嫣呢?” 牢头脸色一僵,怎么一醒来就问吕嫣?“她、昨夜给大人包扎完就回去睡觉了。” 若说这女子简直是毫无怜悯之心,大人变成这样是为了谁啊? 依那位贵人的意思,吕嫣这个顶了赵无双脸的冒牌货根本活不到现在。 谢胥立刻撑着要起身,牢头看的心惊胆战,想搀扶又被谢胥给推开了。 “让她过来见我。” 牢头无语,为什么谢胥对那个假面女那么上心,在牢头看来,这个女子狡诈如狐,根本不值得采信。 要不是她会点医术,能治疗谢胥。 “大人别动了,属下这就去叫人。”牢头心情复杂的走了。 不久后,吕嫣一边打着呵欠来了,真是的,这几日就没让她好好睡过一觉。“大人一清早的不好好休息,又找民女做什么?” 谢胥看着她那懒洋洋的模样,“昨日你都知道了?” 吕嫣几乎把他的衣服扯光了,幸好他后面是痛昏了过去,不然简直是清醒着遭酷刑。 吕嫣一个呵欠打了一半,手还没能从嘴边移开,目光就转悠了几下道:“知道什么?民女什么也不知道啊?” 谢胥冷下脸,盯着她:“别再装了。” 吕嫣本想和之前一样不吱声,但考虑到谢胥又要激动的话累的还是她,因此片刻还是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的话,民女在上次给大人治疗就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不该说的话她没必要说而已。给大家都留点面子。 况且,她是医者,医者面前,没有男女,何必介意。 谢胥盯着她,那眼神,真的让吕嫣有点担心小命。 知道大人物的秘密一点好处都没有,随时都要提防对方破防,破防了就可能灭口。 “你说的对,本官这个代指挥使,来的没那么光彩。”谢胥忽然冷笑了一声。 靠的是出卖,每个人出卖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想要得到就必须出卖。 之前吕嫣就曾问过,他是不是只在乎升官。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升官不惜出卖一切的人。 谢胥一个外地来的、无背景无靠山的人,能在短短几年内爬上从三品,除了他确实有本事之外,怎么可能少得了贵人提携。 只不过想要贵人的提携,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吕嫣叹了口气:“世道多艰,民女都明白。”不胜唏嘘。 巧了,这话她对赵无双也说过。 简直可以适用于这世上所有的失足人群了。 “你明白什么?”谢胥却盯着她。这女子的反应可完全不像是明白了。 吕嫣瞥了一眼谢胥,实话实说,谢胥的这副皮囊,肯定是很值钱的,这世上不管男女,有一副好皮相都是可以占尽天下便宜。这也是吕嫣很眼馋赵无双这张脸的缘故。 当然现在不用馋了,她掌心摸了摸已经恢复光滑的皮肤。 可惜的是现在她这张脸完全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暂时是尝不到外貌红利了。 吕嫣惋惜。 真想尝尝当美人的感觉。 这几乎成了吕嫣的执念了。“用自己本身拥有的东西去换取需要的,不羞耻。” 她还以为谢胥害羞。 第十八章 一根蚂蚱,生死与共 谢胥的眼神,似乎能杀了她。 “你跟我来。” 就看谢胥转身继续朝着屋内走了进去,吕嫣愣了一下,来?这里就是书房,还能去哪? 就看谢胥直直走到最深的后排书架,之前吕嫣在这里翻人脸曾扫过一眼,放置的都是一些杂物。 想不到谢胥伸出了手,似乎推了一下书架边。 只听一阵机括响动的声音,展现在两人面前的,竟然是一条幽暗的密道。 吕嫣呆住了。 “跟我来。”谢胥还是言简意赅,却是直接走了进去。 吕嫣就算再懵圈也得跟上,谢胥不知何时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吹了一下点燃了。 楼梯向下,他一路带着吕嫣穿了下去。 “这里才是京畿大狱真正的密牢。” 吕嫣感觉身体两侧凉飕飕的,有点想转身跑了。 “放心,”谢胥冷冷道,“这里很久就已经荒废不用了。” 不用了?早说嘛,吕嫣缩了缩脖子,那带她来干什么? “这里为什么这么冷?”吕嫣忽然问道。 谢胥道:“为了保存现场。” 保存现场?吕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了谢胥已经停住了脚步,并且退后一步,让吕嫣完全看到了之前一直被他挡住的视野盲区。 吕嫣眼睛瞥了一眼,似乎是一把椅子立在空地上,椅子上影影绰绰地,好像是挂着一件衣服。 谢胥嘴角有一抹不正常的弧度。他周身有种冷峭。同时冷眼看着吕嫣。 吕嫣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很辣眼睛。 她揉了一会再睁开,没注意到一旁谢胥更加冷霜般的眼神。 椅子上那件衣服……吕嫣猛地一回头,刚好撞上谢胥的胸膛,谢胥似乎预料到她要逃,直接拦住了狭窄的通道。 “那,那是……”吕嫣第一次连声音都变形了。 谢胥满意地看着她,能不变形吗? 那椅子之上,挂着的根本不是一件衣服,那,吕嫣整个后脑勺都在绷得发麻发冷,那是一个人! 之所以吕嫣竟然以为是衣服,是因为,是因为,是因为这个人没有头! 吕嫣觉得自己的咽喉之中卡着尖叫。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最后她没有尖叫,而是叱问出声。 谢胥现在反而是冷静的令人发指,他看着第一次失控的吕嫣,“让你亲眼看看,所谓的双刀,真正的作用是什么。” 吕嫣再一次有点呆住了。 “你不是很会辨认尸体吗,走近去看看,那具尸体。” 吕嫣根本不想动,她双目怒瞪着谢胥。这个人好生离谱,好生离谱。 谢胥纹丝不动站在通道口,执着火折子,面目沉静看着吕嫣。 直到吕嫣慢慢松动,慢慢软化。 今天吕嫣要是不去看尸体,谢胥是不会让开通道离开的。 吕嫣喉间滚动了几下,终于慢慢挪动脚步,转过身,看向了那把椅子。 吕嫣心一横,直接就朝着椅子走了过去,不就是尸体么,又不是没有见过! 她快速来到了椅子旁,就发现,谢胥也替她执着火折子,跟过来了。火光甚至贴心地向前照了照,确保吕嫣可以看清楚尸体。 吕嫣眼睛瞪大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尸体的脖子。如果说,还有脖子的话。 脖子上,碗口大的疤。 断口处,斜平向上,光滑处透出断裂的血管。 “双刀绞杀。” 谢胥在她耳边慢慢地说了一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章 吕嫣呆若木鸡,僵直不动。 所谓双刀,根本不只是两把刀那么简单,双刀真正的用途、是像剪刀那样,蛮力之下,可以绞下一个人的头颅。 吕嫣感觉到自己的冷静在崩裂:“他、他是谁?” 死者是谁?甚至还保持着坐立在椅子上的姿势,甚至让吕嫣差点认成一件衣服。 不对,当吕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死者身上穿着的衣服。 这一看之下,她后脑勺的寒意再次冲出了颅顶。 这死者身上穿着官服,艳红色的飞鱼服,绣着金色纹样。 和旁边的……吕嫣慢慢看向谢胥,谢胥身上,艳红色的飞鱼服,下摆绣着金色纹路。 “京畿衙门,前任指挥使,于跖裘。”谢胥残忍地说出了这个真相。 吕嫣最后一根弦也绷断了。 “……这怎么可能?”她声音发颤。整个京城也没有传出前任指挥使暴毙而亡的消息。 谢胥的脸色在幽暗的烛火中半明半寐,“在抓到赵无双之前,宫内要求秘不发丧,谁也不能将死讯传出去。” 况且于跖裘本身就是死在京畿衙门,知道的人极少,想要按下消息也容易的很。 “现在你知道,这桩案子为什么会落到我头上了吧?” 谢胥看着吕嫣的目光犹如毫无涟漪的死水。 吕嫣压下心惊肉跳,“谁能潜入京畿衙门杀掉指挥使,而且,于跖裘的武功……” 于跖裘武功极高,是朝廷三大铁卫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他现在死在这里,甚至,看他的样子,死的时候连反抗都没有? 谢胥说道:“你说的没错,本不该有人能做到。” 可是偏偏就做到了。谢胥当夜被召进宫,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这件事,只能在京畿衙门内部解决,绝对不能外传。 探案的人,也只能是京畿衙门的人。 “这间书房密道,之前就只有我和于指挥能进得来,所以,你要是贵人,你怎么想?” 吕嫣已经被问的想逃跑了,“那你为什么把我带进来?不是说不想被人发现吗?” 问完之后吕嫣发现,自己真是个傻瓜。 谢胥吹灭了火折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新的,在这一暗一亮之间,吕嫣的心已经拔凉了。 “吕嫣,现在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若是逃不过这一劫,你也不能。” 吕嫣心里已经骂了祖宗十八代了,“谢胥,你……” 她万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阴险! 谢胥朝着空气中吸了口气,血腥和腐尸的味道,即便保存的再好,随着时间的推迟,于跖裘的尸身也会腐坏。到时候,就真的游戏结束了。 “你之前耍的那些小聪明也就算了,从现在起,你要跟我一起生死与共了。” 第十九章 狐假虎威,只嫁王侯 吕嫣一整天都没说话,气得饭都没吃。 老狐狸,敢阴她。 谢胥派人叫她她也闭门不出,选择无视。 牢头简直惊呆了,“此女竟然敢对大人也尥蹶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情残酷无理取闹的女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别说她现在是嫌犯了,就算只是个普通良民,见到从三品也不敢这般摆谱吧? 谢胥的桌上,还是那半张脸,没有五官,只有轮廓。 “大人,有新情况,”衙役进来,“又找到一个曾和大方医馆,和吕嫣打过交道的人。” 谢胥横眉扫了过去,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谁?” “一个媒婆,她说给吕嫣说过亲。” 谢胥眼内流光一瞬。 王媒婆第一次被请进京畿衙门这样的地方,来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四处张望。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 “你就是王婆?” 王媒婆朝着谢胥郑重地行了个礼:“正是老身。” 谢胥道:“把你和吕嫣见面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王媒婆脸上一僵,显然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那位吕姑娘……真是个怪胎。” 谢胥抬起了目光,扫在王媒婆的脸上。 王媒婆赶紧说道:“不是老婆子存心说人坏话,只是这说来……就有些,有些话长了。” 谢胥漫不经心整理着袖子:“没关系,你从头说,本官有的是时间。” 牢头还给王媒婆倒了一杯茶。 王媒婆一看,眉开眼笑话匣子就打开了:“怎么说呢,这吕姑娘,人倒是不错,可是吧,就是真的是个怪人……大概半个月前吧,东街有一位李郎中,说看上了吕姑娘,想托我上门说亲。足足给了五块金子呢,我就带着这金子去了大方医馆,找了这位,吕姑娘。” “然后呢?” 然后王媒婆竟然有点面露不爽,“结果,结果她说,以后这种阿猫阿狗的,不要介绍给她浪费时间。” 旁边牢头喷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假装倒茶。 谢胥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王媒婆。 王媒婆说到这里显然是情绪上涌,有些上了头,“您绝对猜不着她说的什么,她说,她要嫁天皇贵胄、王侯将相!” 牢头:“……”志向远大。 谢胥:“……” 媒婆现在想起显然还是气愤不已,“老身就没有见过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子!还王侯将相、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从乡下来的没教养的野丫头,也敢说自己要嫁王侯!” 看出来媒婆很是生气,显然吕嫣让她大大丢了面子。 李郎中直接气得迁怒她,把她狠狠骂了一通。 “你方才说,让吕嫣照照镜子。”谢胥盯着这个王媒婆,“这么说,你见过她?” 王媒婆的愤怒暂停了一下,“啊这,是,是吧……” 谢胥眼底有些幽沉。 王媒婆下意识吞咽了一口,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太放肆了,“她,她带着面纱,老身也没有看的太真切,只是她自己曾承认过脸上有疾,所以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李郎中,李郎中也是不介意她这点,所以才上门提亲。谁知道她这般不知好歹。” “那李郎中多大了?”旁边忽然有声音问道。 但是说话的既不是牢头,也不是谢胥。 王媒婆处在紧张中,下意识就回答了:“五十多了,但是男人四十一枝花,况且李郎中家底殷实,能看上她一个外来女子,本来就是她福气了。” 王媒婆说完才发现不对,怎么感觉刚才的那声音有点熟悉? 再一回头,发现门边有一个女子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吕嫣迈步走了进来,步伐摇曳,愣把王媒婆的目光吸得牢牢的。“你,你是吕嫣?!” 吕嫣抬起眼波,故意扫了王媒婆一眼,“男人四十一枝花?你怎么不说那李郎中半身残疾坐轮椅,刚死了夫人三个月就急着另娶,外面还养了两个美貌通房,时不时还去逛一逛青楼……” 王媒婆脸色越说越难看,直接急得站了起来,“你,你住口!” 吕嫣说道:“该住口的我看是你,你个瞎心烂肺的老婆子,把一个五十多岁的介绍给我一个十八的妙龄黄花闺女,上回对你还是太客气了,应该直接用扫帚给你扫出去!” 王媒婆脸上青红交加,几时被人这么不留情的骂过,她瞪着吕嫣那张脸,心底已经极为狐疑。 这吕姑娘竟然生的这么美? 之前赵无双的画像贴出去的时候,王媒婆凑巧没看见,后来吕嫣被抓,得知换脸之后,谢胥就已经让人把大街小巷的画像给撤下来了。 这会子,王媒婆只当面前这娇花一样的容颜就是吕嫣自己的,简直震惊到失语。 吕嫣还故意在她面前抬起了下巴:“都跟你说了,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得上本姑娘?” 这个谢胥,竟然连王媒婆这种人都找来了,简直是不给她活路。 “不可能啊,你明明不长这个样子……”王媒婆似乎想起什么,猛然住了嘴。 是的,吕嫣根本不应该长这个样子。可是眼前人的声音,步态,全都是吕嫣没错。 吕嫣说道:“那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了,往后,这张脸就是我。” 王媒婆只觉得今日仿佛见了鬼。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她惊疑地看向了坐在上首的谢胥。 这不是京畿衙门吗,吕嫣认识京畿衙门指挥使? 吕嫣直直地朝谢胥走了过去,脸上绽开动人的笑容,“大人想要了解我,何必找些不三不四的人来问?我不就站在大人的面前吗,大人想怎么了解,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吕嫣嗓音柔媚,又面对面站在谢胥的面前,这话听在不知名的人耳中硬生生透出一股暧昧。 王媒婆踉跄了一下,目光惊疑极了,瞬间已经有点不敢说话了。 而谢胥也对视着吕嫣,说道:“我问你,你愿意跟我老实说话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章 吕嫣忽然扑哧笑了一下,“看来大人对我的误会很深,我哪敢对大人不老实。” 王媒婆还维持着僵硬站在桌边的动作,她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大人若是没什么事,老身就,就先告退了……” 谢胥却看着她:“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王媒婆语气结巴:“没,没,没有了!” 吕嫣忽然转过身看着她,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日后,可还敢介绍阿猫阿狗,来污我的眼?” 王媒婆吓住了,半晌才道:“……不敢,是老身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王媒婆在吕嫣的目光中羞愤地逃了。 吕嫣扬了扬眉,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狐假虎威,玩的开心吗?”身后淡淡说道。 吕嫣转头看向谢胥:“那前提是,大人得是虎。” 谢胥想当老虎,在吕嫣这里,显然还不够分量。 “大人以后不要再找这些人来了,就算大人找再多的人,他们也提供不了大人想要的。” 谢胥说道:“是吗,可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不少了。” 吕嫣寒下了脸。 第二十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王媒婆没说实话。 关于吕嫣,她有隐瞒的地方,但是显然有所顾忌,不敢说。 吕嫣今天出现的这么巧,似乎只是想吓退王媒婆。 有意思。 吕嫣发现知道自己在谢胥身旁待得越久,就越危险,即使她自诩了解谢胥比谢胥了解她要多得多,但不代表她就可以高枕无忧。 师傅说,永远不要相信一个男人,尤其是他的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知道吕嫣是不是有了危机感,中午的时候,她主动敲响了谢胥的门。 门一松,谢胥走了出来,眉眼疏淡,带着冷冷清辉。 “赵无双为什么要杀于跖裘?”吕嫣张嘴就道。 谢胥冷冷让开一道门,“进。” 吕嫣压抑住心中逆反,迈步走了进去。 门哐当被关上。 吕嫣看到桌子上的画,心中一跳,那是赵无双的脸,眉眼如画,美人如玉,但是和赵无双又不一样,神态表情,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是她。 吕嫣喉头禁不住滚动了一下。 这是她吕嫣。 谢胥在她身后,“你看像吗?” 吕嫣仿佛听到阎王喊命,每个毛孔都在透着凉汗,“……大人画技高超。” 明明是同样一副面孔,竟然能画出如此纤毫毕现的分别。 谢胥走了过来,双手捡起桌上那画,同时似有似无看了一眼吕嫣,“还不够高,否则,就能画出你这一身画皮之下的原形了。” 说的吕嫣像是个妖精,吕嫣心惊肉跳,还要努力假装不在意。“方才问大人的问题……大人怎么说?” 她得赶紧让谢胥把注意力从她的身上转移出来,不管转移到哪里都好。 “赵无双这样的江湖女子,怎么会和京畿衙门的指挥使,产生交集?还杀了他?” 一般是极为仇恨之下,才会砍人头颅。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谢胥淡淡说道。 吕嫣内心省略号,这还怎么聊下去。 “所以你们就根据双刀这一个线索,断定凶手是赵无双?” “还不够吗?”谢胥说道,“双刀这样兵器,天下难以仿造。” 吕嫣补了一句:“难以仿造,不是不能仿造。” “你还是倾向为赵无双开脱?” “我倾向于赵无双没必要把自己挂上东南枝。” 哪怕换个兵器杀呢,比如换成锤子,斧子,非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你双刀杀的。 谢胥眸内落着温凉:“吕嫣,你若是还说这些不疼不痒的,我们就一起等着黄泉路上作伴吧。” 还没说两句又威胁上了,吕嫣直接深吸了一口气,“好,那我给你一点有用的。” 谢胥直接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知道京中有个打铁铺子,专门为达官贵人接私活,许多兵器违规打造之后,送到这些贵人的府邸。” 谢胥眼神直接点燃了。 “而且,因为有这些贵人的庇护,每次官府盘查铸造登记册的时候,都安全过关,所以至今无人知道这家铺子私底下干着这种营生。” 谢胥盯着吕嫣:“你为你每个字负责?” 吕嫣说道:“我为我每个字负责。” “这家铺子在哪?” 吕嫣盯着桌上那张画,觉得喉头有些发紧,“……永安巷。” 听到永安巷,谢胥的表情暗了下来。 赵晋。 可以说吕嫣在谢胥心里种的这颗种子十分深刻,导致提到永安巷都会立刻想到所谓的赵晋分尸案。 吕嫣看着谢胥,“永安巷那家打铁铺,这么多年顾客寥寥,却偏偏开了这么多年还没倒闭。甚至老板还在去年换了大宅子。” 一家名不见经传明显不赚钱的打铁铺,竟然能入不敷出运转这么多年,老板还越来越有钱。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里面有猫腻了。 谢胥眼眸眯了起来:“这些甚至连官府都不知道的东西,你为什么反而会知道?”、 吕嫣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张画上转开,“这些市井之事,官府要是能知道才怪了。我和大人待的地方不同,我这五年,都混迹在京师市井,我知道的东西,比大人以为的要多得多。” “你怀疑,有人在这家打铁铺,打造了一把双刀?” 吕嫣顿了片刻,慢慢开口:“我是为了反驳大人那一句,‘双刀这样的兵器,天下难以仿造’。” 没有什么难以仿造的,这里是京城,只有你想不到,根本没有做不到。 谢胥看着吕嫣,吕嫣也看着谢胥。 “准备一下,我们去永安巷。” 吕嫣等到谢胥披了大氅出来,才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你是说,就我们俩?” 谢胥手里抱着暖炉,看向她:“不然呢?” 吕嫣简直不会说话了,“你不带上府兵?” 就他们俩能干嘛? 谢胥温凉的目光再次落到吕嫣脸上:“因为你一句话,我就带着衙门的兵力去查抄铁匠铺?你觉得可能吗?” 吕嫣:“……”她反应了过来,确实不可能。 “如果想让人信你,就先证明自己的作用。”谢胥也很不客气地冷了脸。 吕嫣后槽牙都开始痒痒,这是在暗自骂她没用是吧? 算了,好女不和男斗,口舌上让他一次又何妨。 谢胥不忘提醒:“戴上你的帷帽。” 吕嫣被看穿了很想以这张脸招摇过市的那颗躁动心,不情不愿地拿出了帷帽戴上。 吕嫣抬起头看了一眼谢胥,清冷无俦的面庞,温润的气质在京畿衙门这种肃杀的地方浸润了五年,竟然没有磨掉他的柔光,反倒意外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冷柔相济。 真是好皮囊。 这世间无论男女,拥有一副好皮相就天然能得到许多优待。吕嫣对此十分幽怨。 “走吧。” 谢胥带头走出了京畿衙门。 被这大街上的风一吹,只觉得透心的冷,京师的天气,空气中的湿气极重,寻常的外地人来,但凡体弱的,都要被这天气磨掉半条的命。 “带路。”谢胥的声音再次响起。 吕嫣下意识吐了吐舌头,“难道大人不认路啊?” 谢胥可是去永安巷办过案子的。 谢胥清淡说道:“你说对市井十分熟悉,既然如此,由你带路再合适不过。” 吕嫣望着他,说到底,不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观察她的机会? 吕嫣也不跟他争辩,转头就走。 第二十一章 水泼不进,刀砍不透 吕嫣直接把帷帽丢了,用两张手帕衔接起来,做成了一张面纱。 然后她戴上了这块面纱。 这样最起码她的眼睛能露出来,还有那好看的额头和眉毛。 吕嫣心底美滋滋。 谢胥:“……”这个女子对美丽的追求是不是有点过了些,哪怕顶着的是一张杀人犯的脸,也如此压不住招摇的心。 吕嫣带着谢胥走街串巷,那个熟悉劲儿,确实不是装的。 “长安街有一家糖水铺子,老板娘每天都用隔夜的泔水拌进去,反正只要糖放的足够多,客人也吃不出来。” “西昌路口的那家包子店,老板偷偷用病死的猪牛做肉馅,大人若是路过,可千万别吃。” “还有东街的那家馄饨摊……” 听吕嫣说了一路,谢胥的胃已经有些不舒服,西昌路口包子店,他似乎曾经也买过一次。 有心想让吕嫣住口,又觉得这是观察她的好机会,只好忍着不说。 这么叽叽喳喳的,两人终于站在了永安巷的路口。 吕嫣的嘴终于消停了,她看着前面的巷子,打铁铺就在巷子的最深处,这个开店选址就很有问题,谁会把店铺开在这么拐弯抹角的地方?生怕客人找到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章 “大人打算以什么身份调查?”吕嫣悠悠地看向谢胥。 谢胥这穿着素裳,手抱暖炉的样子,活脱脱像个深宅院里的病弱公子。 “大人不会没想好吧?” 谢胥还真站在路口,久久没出声。 吕嫣扬眉看看他,“我还以为大人不带府兵,肯定是有了计划才这么自信。” 总不能到了打铁铺门口,说,我是来查你的,识相的乖乖交代。 谢胥皱皱眉,终于看向吕嫣,“你有什么好提议?” 吕嫣说道:“有啊,我们可以假装成顾客,或者……或者假装成顾客。” 谢胥:“……那就假装成顾客。” 吕嫣上下打量了谢胥,这模样倒像个富贵的,只是:“你带钱了吗?” 谢胥:“……没有。” 吕嫣两手一摊,想装贵客竟然没有本钱?“那估计我们还没搭上话,就会被老板逐出来。” 吕嫣很了解这些平头百姓,你不先拿出金锭子亮一亮,别人才没心思跟你搭话。 谢胥觉得额上的青筋又要跳了:“那怎么办?” 吕嫣瞧着他,目光落在他腰间。 腰间挂着一块玉牌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大人的这块玉珏,应该能换至少三块金子。” 谢胥目光一冷,“这个不行。” 吕嫣扶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龟毛的男人,牙痒痒。 “那我们回去吧,大人拿了钱再出来。” 谢胥抬眼看了一下天色,京师的天边总像是滚着一团浓雾,化解不开,“来不及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宵禁了。” 如果现在回去,再出来,恐怕还没来急调查几句,就要吃闭门羹了。 除非改日再来。 但是,查案,谢胥从来不喜欢等。 一等,就可能会出变故。 吕嫣说道:“既然如此,只好用我的办法了。” 谢胥凝视着她,却看吕嫣摇了摇头,直接就朝着巷内走去,谢胥眼中似有流火闪过,立刻跟了上去。 “既然大人让我证明自己的作用,我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吕嫣语气中似有揶揄,箭已入弦,现在往后退只会招来谢胥更多的猜疑。 谢胥亦步亦趋的跟在吕嫣身后,左转一个角,看到了吕嫣说的那家打铁铺。 周记铁行。 小小的门面,有两个伙计正在锅炉旁,往一个烧的通红的烙铁上,不断一锤子一锤子敲击。 看样子是一柄弯刀。 在京师铸造利器,是需要造册在案的,否则民间私铸兵器,乃是砍头的死罪。 “周铁匠。”吕嫣对着其中一个人喊了一声。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脸侧赫然有一道延伸至脖子的红疤。触目惊心。 谢胥一看这个人的脸就目光压了压。 “我是大方医馆的吕嫣。你不记得我了吗?” 周铁匠的眼底划过利光,“吕姑娘?” 吕嫣眉眼笑成弯月形,“生意兴隆啊。” 周铁匠松开了手里正在打造的烙铁,拎起旁边的水桶朝着铁片浇了下去。 一声炸裂般的声响过后,他将手里的弯刀丢到了一边。 这位周铁匠朝着吕嫣走了过来。 “真是稀客。”走近了之后,他那道红疤更可怕了,甚至蔓延到了眼球,他的左眼竟然是瞎的?! 所以他用右眼珠,仔细地盯在吕嫣的蒙住的脸上,似乎在辨认她的相貌。 片刻之后他说道,“记得上次见面,吕姑娘曾说,以后会有机会再见面,没想到,这一下就过了三年。” 三年前的一句闲语,竟然直接到了三年后。同在京师,竟然这么难相见吗? 他转头就看向一旁谢胥,独眼中带着探究,“这位是?” “这是我新雇的伙计。”吕嫣伸手把谢胥手里的暖炉抽走,抱在了自己怀里。 “周铁匠,我想请你帮我打一样东西。” 周铁匠道:“好说,要打什么?” 吕嫣说出准备好的理由:“我需要一个药箱,刀砍不透,水泼不进,隔热隔温,可用十年。” 周铁匠眼底闪过一丝流光。 “……可以,姑娘想什么时候要?” 吕嫣眼珠转了一圈,“十日可否?” 周铁匠摇了摇头,“至少也要月余。” 吕嫣蹙眉,似乎为难道:“十五日吧,我必须要拿到药箱。” 那周铁匠似乎也在犹豫,但最后他还是点点头道:“行吧。” 吕嫣再次眉眼弯成月亮:“好的,那就有劳周铁匠了。” 周铁匠摆了摆手,“还债而已,何需客套。” 谢胥听到这里已经心里连续转了多次,吕嫣已经抱着暖炉转身告辞了,谢胥一言不发跟着她离开了铁铺。 “你从来没说,你跟这家铁铺的老板认识。”谢胥在走出永安巷口的时候,就在吕嫣身后幽幽说道。 而且还是三年前就认识。 吕嫣把暖炉丢给了谢胥,“那又怎么样,这京城十六街的人,我几乎都认识。” 谢胥盯着她:“这就是你说的查案?”结果转头让人打了个药箱? 吕嫣转头看了他一眼,瞬间有些眯眸,“我已经查了啊,难道大人没发现?” 第二十二章 主动被抓 如果谢胥连这点都猜不到,那可真让她有点失望了。 谢胥瞬间眼内晃了几下。忽然想起吕嫣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刀砍不透,水泼不进……”他瞬间微微变色,脱口,“你是说?” 吕嫣笑了:“看来大人还是明白的,那想必大人也知道,能满足这几个条件的材料是什么?” 谢胥抱着暖炉的手微微屈起:“……玄铁。” 吕嫣心底无声一笑。 “他一个私人铁匠铺,不可能拥有玄铁。”谢胥斩钉截铁道。 玄铁,是朝廷官兵、军队才允许用玄铁铸就的兵器,玄铁原材料也是由朝廷把持,根本不可能流入私库。 谁要是敢这么做,那就是死罪。 吕嫣漫不经心说道:“按正常途径,当然不可能。”除非有人给他。 谢胥望着她,吕嫣那张脸何止看不透,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会将她当成另一个人了。 “你方才让他给你打药箱,为何他一句不反驳就答应了?”简直称得上是有求必应。 吕嫣拢了拢头发,她的一头乌发是极顺的,因为脸已经无法改变,所以她极为爱护自己的头发,毕竟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你看到他脸上的那道疤痕了吧?寻常人,伤成那样,是根本没机会活下来的。”吕嫣淡淡地说,“是我救了他,他今天才能站在那里,继续打铁。” 当初周铁匠要以金银报之,吕嫣当然没收那种俗物,她可不做亏本买卖。 谢胥眉心微蹙:“之前你为何不说出这个情况?” 吕嫣闻言有点不爽,她睨着谢胥,片刻才道:“我为何要说?今日若不是大人没有做好准备,我本来也不需要用掉这个人情。” 一条命的人情,可不是随便就有的。留着这个人情,她甚至可以有朝一日让周铁匠为她去死。 可如今却一只药箱就打发了。 她还觉得很亏呢。 谢胥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了,他跟吕嫣接触的越久,本应越了解,反而觉得越看不透她。 “回去吧。”吕嫣主动往京畿衙门的方向走,“我跟他说了十五天之期,他无论如何都会在期限内找到玄铁替我打造药箱,所以大人只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即可。” 谢胥怀中抱着暖炉,却觉得前面的女子,寒凉如骨,不带丝毫温度。 方才吕嫣从他手中抢过暖炉的时候,指尖相触,吕嫣的手极暖,温热的和炉子一样。 但是,热的是她的外皮,冷的是她的内里。 二人回到京畿衙门,吕嫣打了个呵欠,“大人,念在我今日的份上,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谢胥留着她也没用,目光在她那张艳丽面庞上扫了一圈,“想睡多久睡多久。” 吕嫣喜滋滋的走了。 这京畿衙门是谢胥说了算,他让人不打扰吕嫣,吕嫣就能睡个好觉。 可是谢胥却注定不可能睡好,他推开了书房的门,望着成堆的画纸,只觉得吕嫣那张脸在眼前扭成了鬼面一样的模样。 她从前到底长得何等样子? 看她如今对美貌的痴迷,之前很难看? 谢胥对于女子的相貌没有很明确的定义,他这些年都沉浸于案件中,甚至非必要的时候,连衙门都很少迈出,他不理解一个女子长成什么样,才能这么痴迷于别人的脸。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赵无双是被吕嫣给威胁换脸的了。 对,不是赵无双胁迫吕嫣,是吕嫣胁迫赵无双。 太疯狂了,谢胥都觉得太颠了。 …… 此时的赵无双,远在距离京城几百里远的某个边陲风沙汹涌的小镇,坐在茶摊上,喝一盏粗糙的茶。茶底还沉着几粒沙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章 她戴着帷帽,喝茶时也没摘下来,引得老板频频看向她。 赵无双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她想起半个月前,仿佛一场幻梦。 “你身中十一刀,我救了你,我的诊金可是很贵的,怎么样,你打算用什么支付?” 柔丽含笑的嗓音,脸却隐没在黑暗中。 可是赵无双什么都没有。甚至还带着一身的污名。身中十一刀,也不能磨削她眼底的愤恨。 那叫吕嫣的女子啧啧:“我不仅能治你的病,还能洗刷你的冤情,还你清白。” “你说什么?”赵无双陡然就瞪大了眼。 黑暗中的吕嫣发出银铃般笑声,很少有女子的声音真能这样悦耳动听,“我替你洗脱罪名,证明清白,你把脸给我,这笔交易怎么样?” 赵无双当时被震惊的久久没说话,她以为这个女子疯了。要么就是她自己疯了。 “我可很少做赔本买卖,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清楚。”循循善诱,充满蛊惑。 赵无双盯着对面,即使是黑暗中,隐约也能看出那张脸的狰狞可怖。拥有这么美好的嗓音,脸却只能隐藏在黑暗中不能见人。 在这世上,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赵无双仿佛听见自己喉间艰难吞咽的声音。 “现在你的脸被贴满皇城大街,你只要走出我这医馆一步,就会被抓住……处死。”女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阴森的冷意,“你可要想好了,命都没有了,脸还重要吗?” 她总觉得这女子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威胁之意,她浑身轻颤,外面搜捕的声音带来的压迫感已经让她没有时间思考:“……成交。” 之后,赵无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她脸上缠满了纱布,还有一顶帷帽放在她的床边。 那女子的声音从一门之隔外传来:“我会在午时出门,到时候,京畿衙门的人很快就会抓住我,我可以给你争取三个时辰的时间逃出京城,放心,我给了你一张新脸,虽然没有你之前的美,但也不差。只要你日后不承认自己是赵无双,就没人能找到你。” 之后,门外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之后,她竟然真的听见外面传来,“京畿衙门抓住那个女犯赵无双了!” “就在刚才,我亲眼看见的!” 赵无双跌跌撞撞冲出医馆,捂住自己的脸,看到街上,所有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多看她一眼。 那女子换走了她的脸,然后主动走出去被抓了。 第二十三章 无头 谢胥不知道,他永远也抓不到赵无双了。 因为吕嫣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脸换给她,而是给了她一张全新的,陌生的脸。 因此,就算谢胥处心积虑的想画出吕嫣,也是没有用的,因为画出了吕嫣,也不是赵无双。 吕嫣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伸展了懒腰,觉得状态好极了。 她不由摸了摸脸,以后就算为了养颜,也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行。 怀着欣快的心情刚打开门,吕嫣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大人,你好歹是京畿衙门指挥使……这样堵人门前好吗?” 谢胥昨夜一夜没睡,因为他有一个疑问,他无法安心。 但他刚答应了吕嫣,让她想睡多久睡多久。 京畿衙门的人于是都看见,大人竟然在那个女子门前,硬生生站了一夜。 这是为了什么? 不少人又惊又疑。 吕嫣看着谢胥的脸色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继续把僵硬的笑扯下去:“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不会吧,不会在这站了一夜吧? 谢胥那双温凉的目光落到吕嫣笑到一半的怪异脸上,能这么自然地做表情,说明这张不属于她的面皮已经越来越跟她融合在一起了。 “看来你心情不错。”他却一夜难眠。是因为这张脸吗。 吕嫣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恢复平常的样子,“大人有事吗?” 谢胥终于能说出那个问题,同时眸子内定定:“你从有人模仿赵无双作案,就联想到有人打造私兵器。” “嗯……怎么?”吕嫣盯着他,一时不敢做任何表情,一张口又是案子。这位大人可真是痴迷案子。 谢胥盯着她的脸,慢慢才说道:“我认为这里面,不具备逻辑链。” 吕嫣眨眨眼,没太明白他想说什么。 谢胥干脆问的直白一点:“这些真是你推理出来的吗?” 吕嫣跟他目光相交半晌:“是啊。” “你确定?”谢胥还在望着她,甚至朝她走了一步,“还是、其实你早就知道?” 吕嫣被他逼到门角,喉间条件反射地滚动,“……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什么,你很清楚。”谢胥不仅语气,脸色也变冷了。 他再次有点切齿。 啊?吕嫣半天没吸上来气。 一个晚上,足够谢胥想明白很多东西。 他恢复了面淡的模样:“你昨日还说,这京城十六街的每一个人,你几乎都认识。” 吕嫣张了张嘴:“我没……”然后她止住了。 “你不是推理出来的,”谢胥的目光简直能穿透万年寒川,“你是一早就知道周铁匠在替贵人打造私兵器。”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抽丝剥茧层层推进,而是吕嫣揣着明白在他面前演了一出好戏。 吕嫣表面稳如老狗,内心已经波浪滔天:“大人这是又开始自顾自产生联想了?” 谢胥眼底被压下的,似乎是风暴。他料定吕嫣就不会承认。 “能从没有逻辑性的事件中推测出结果,你也算我京畿衙门头号的神探了。”谢胥这话明摆着是讥嘲。是气怒。 推理,一定是像扣环一样,一节扣一节,没有人能凭空从一跳到三。 除非,是早就知道答案是三。 所以才能省却中间环节,直奔主题。 吕嫣依然镇定,质问道:“大人觉得没有逻辑就没有逻辑吗?我的确是从有人模仿作案推测出来的、还是说,大人本就是对我先揣了偏见?”所以先入为主才觉得她处处都有问题。 谢胥盯着她,这样的对话无论再发生几次都是一样的,吕嫣不会承认,而他也没有证据。 吕嫣没想到昨日自己话赶话无意中说出来的一句话,又被抓了把柄。 “我昨天诚心诚意帮你查案子……还用掉一个人情,早知道好心当作了驴肝肺!” 吕嫣救了很多人,都用他们的命交换了东西。 这些东西都不是钱。 正因此吕嫣才害怕。 她怕谢胥的疑心病,因为他疑心的都是对的。 谢胥在跟吕嫣对视了良久之后,他直挺挺转过身,兀自走了。 他没有办法,除非把她画出来那天。 ……莫名其妙。 吕嫣心惊胆战重新关上了房门。她本来想出去的,现在来看还是待在房里安全。 谢胥觉得整件事越来越荒唐。 而荒唐的点,都集中在吕嫣的身上。 如果吕嫣说,大部分人她都见过,那反过来,也就等于所有人都见过吕嫣,可是,又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吕嫣。 “来人。” 一个衙役走进来,“大人。” “派几个人,盯紧永安巷的那家周氏铁行,一旦发现有人私下交易,立刻来报我。” “是。” 谢胥现在心里头很不平静,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他发现,现在的脑子里,已经全是吕嫣的脸。 是吕嫣的脸,不是赵无双。 两者的区别在谢胥这里已经越拉越大。 谢胥觉得自己继续这样可能要疯。 这五年他有无数次这样感受,他画出来的那一张张脸,甚至像是有生命一样,全都注视着他。 只有他能看见。 比如现在,就有一张残缺的怪脸,漂浮在上方注视他。 他猛地从椅子上起来。 同时,“啊!!!!!” 突如其来一声尖叫,从院子里传了过来,这声音已经卡变了形,导致分不清是男是女。 谢胥一惊,立即开门出去。 “出了什么事?” 此时,隐约又是一声尖叫,从不远处传来。 这次的方向,赫然是吕嫣的院子。 谢胥眼内一冷,立即跟了过去。 这时衙门里不少的衙役也被惊动了,一看谢胥往前冲,全都跟上他朝着声音来处赶过去。 接着的一幕,让几乎所有人都失了颜色。 吕嫣,面无血色正站在自己的门口,她似乎也是听到动静刚走出来的样子。 可是,现在她跟所有人一样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地上,一句话说不出来。 一具尸体,正趴在她前面的台阶上。 汩汩的血,正从碗大的伤口处在往外渗透,瞬间流满了青石的台阶。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章 这具尸体,无头。 第二十四章 你就是这么验尸的? 黄泉路上全是鬼,人间并非都是人。 光天化日,在京畿衙门,有人被削去了头颅。 “吕嫣!”谢胥的眼睛比什么都冷厉,“你都看到了什么?” 吕嫣看着满院子的衙役,眼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就算是天生没脸皮的她,也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感觉:“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谢胥看起来不信的样子,他走到了台阶旁,盯着那具尸体。 他眼底一紧。 虽然都穿着衙役的衣服,但是这个尸体,看起来像是之前他刚刚吩咐他去周氏铁行的那个衙役? “小伍?”尤其这时候,人群中响起不可思议的一道声音,衙役中有一个人不敢相信的走了过来。 那人眼睛死死盯着尸身,“这是小伍吗?” 谢胥也不敢接话,反倒是那衙役直接嚎了出来,“小伍!” 吕嫣看着他们在鬼嚎,心头却开始肉跳,果然她发现谢胥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不对。 他奶奶的,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 那个喊着小伍的衙役伸手要碰尸体,“别碰!”吕嫣和谢胥对此倒是异口同声。 两人又对碰了一眼,谢胥板着脸:“叫仵作来。” 第一现场很重要,尸体身上可能会留有凶手的痕迹。谢胥绝对要保护现场。 不少衙役却已经断定尸体是他们的同僚小伍,一个接一个都开始眼睛红起来。 竟然在他们京畿衙门杀人?太嚣张了! 吕嫣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和台阶保持着一定距离,她可不想有轻举妄动再背黑锅,最好让谢胥先看完再说。 仵作来了之后,一眼看到尸体只剩个身子和四肢,毛孔就冒出了冷汗。 “这,这……”这竟然是他们衙中的人?! 没了头,但还是能看出,尸体是趴着的姿态。 仵作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才伸手小心把尸体给翻了过来,立刻就露出尸体胸前挂着的牌子。 “真的是小伍!”刚才的衙役直接受不住惊呼出来。 京畿衙门的衙役身上,每个人都有身份牌,而这具尸体身上的牌子,正是刻着伍。 “是谁杀了小伍?” 那脖子的断口处,还能看到皮肉粘连的碎片。尸体甚至还有余温。 而谢胥刚刚交代完命令,从他的书房走到这里,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吕嫣。”谢胥的脸再次沉了下来,他凝望着吕嫣。 这么短的时间,吕嫣不是犯人,就是目击者。 吕嫣两眼望天,她真的无言以对了。 除了头颅,尸体没有其他外伤。仵作验完之后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是被利器斩断的,大人……” 死亡原因似乎很明确了。从尸体的温度也看出刚死不久。 吕嫣盯着他:“你就是这么验尸的吗?” 仵作冷不丁又被激了一下,微微变色道;”我验的哪里不对了?” 吕嫣终于没法在冷眼旁观,抬脚走到了尸体旁,她的鞋底,还沾上了尸体的血。 “你们都看完了,我能看了吗?”吕嫣冷眼看向了谢胥。 谢胥从吕嫣开口就望着她,果然吕嫣又要自己来,仵作不等谢胥开口就怒了,“你这女子,不要太过分!” 这尸体死亡的方式如此明确,还要验什么? 吕嫣盯着地上被翻过来的尸体,多亏翻过来,让她看的更清楚了。 “流了很多血。“她盯着断口处说道,吕嫣脸上挤出一丝古怪的笑。“但是这血不是喷溅式的。” 活人被斩下头颅,一瞬间会喷涌出无数的血液,脖子血管丰富,流出的血量自然惊人。 这个血量真的很逼真,吕嫣在开门那一瞬间都被震慑住了,没有识破。 直到刚才仵作验尸,她也有了思考的时间。 有了思考,自然就首先看出问题了。“若他是在这里被人斩下头颅的,那他的血流根本不会这么平缓。”必然是像喷洒一样飞溅而出。 仵作面色微微僵了僵,忽然狐疑地看了一眼台阶上。 吕嫣的裙角都沾上了血污,但她倒是不在意,她看着谢胥,“除非这里不是死亡第一现场。” 衙役里有人红着眼睛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都听到了小伍的惨叫声!” 然后他们就赶了过来,这时间可以说是顷刻之间。他们自然一点都不相信吕嫣的话,甚至更怀疑她的居心。 吕嫣却表情牵动的更怪异了,她在笑:“你们听到了尖叫声?” 所有衙役都怒视着双眼,这么多人,他们都听到了。 谢胥也压下了眉眼:“本官也听到了。” 确实有人尖叫。 如果小伍不是死在这里,难道还有时间被人挪到这?众目睽睽之下,根本不可能。 吕嫣目光掠过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慢慢说道,“被飞速间斩下头颅的尸体,会尖叫吗?” 哪有机会叫出声。 衙役们愤怒:“小伍被杀之前一定看到了凶手,发出叫声有什么稀奇?” 寻常人看到有人拿刀杀自己,下意识就会叫出来。 “你们确定听到的那声尖叫,一定是他发出来的?”吕嫣指着地上的尸体,难以置信。 谢胥闻言蓦地眼内波动,他听懂了。他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那声尖叫,音调已经拉扯的有些变形,甚至分不清楚是男女,更不可能清楚分辨是小伍的声音。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吕嫣说了好几次的,思维定势。 是他们又先入为主认为尖叫声一定是小伍发出的吗? “不是小伍又能是谁?”仵作有些不高兴。 吕嫣说道:“你说的对了,如果不是死者,是谁发出的尖叫?” 一声尖叫,所有人都被引了过来。目睹了一具倒在台阶上的无头尸。 就像是,专门为了引人过来。 吕嫣伸手,捏起了无头尸上的一寸皮肤。 她对人皮,可太有研究了。她捏着这寸皮肉在指腹之间揉搓,这皮肉柔软,确实像刚死不久,可是,吕嫣注意到了皮肤上的斑点。 被特意描画隐藏过,但还是瞒不过吕嫣这双眼。 那是尸斑。 刚死不久的人,可不会有尸斑。 衙役里面有人在嚎哭,越嚎的越大声。 “这具尸体死了很久了,所以不是小伍,别嚎了。” 第二十五章 人活一张脸 吕嫣这句“别嚎了”喊出口,几乎让刚才沉浸式悲伤的衙役们脸色集体僵了僵。 谢胥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但是,他已经习惯吕嫣了。 这女子从来也没有敬畏之心。 “你说这具尸体已经死了很久?”仵作震惊,“不可能的!” 吕嫣提起了自己的裙摆,实在是有些心累,“抬到验尸房去,剖开腹仔细验验吧。测测他的肝温。” 肝温?仵作似乎有些茫然。 吕嫣:“……尸体的皮肤应该被冰冻过一阵子,跟刚死的鲜尸有很明显的区别。” 这时候,测肝温就比较准确,这是师傅教的。虽然吕嫣之前也不知道。 尸体本身就是要抬走的,总不能一直在她的台阶上膈应人吧, “你一个医女,为什么会对尸体这么了解?”甚至胜于他一个仵作,仵作真的是被连番怼的没有脸面了。 “你这话说的,”吕嫣看了他一眼,“学医的第一课就是人体解构,解剖……” 吕嫣忽然住了嘴,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了话。 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她的师傅交给她的,她也是直到来到了京城,才知道很多东西,其实是跟现世流行的医道,完全不同的。 谢胥盯着吕嫣,总觉得她刚才没说完的话很可疑。 吕嫣知道自己又引起疑心病注意了。真是时常踩在红温线,很难避免。 衙役们终于不嚎了,而且后面谢胥也发现,小伍的牌子上的挂绳有被剪断又重新绑在一起的绳结,说明是有人拿走了小伍的身份牌,放到了这具无头尸体的身上。 那衣服呢?甚至连衣服也是他们衙门的。 谢胥反应过来:“马上清点人数,看看除了小伍,还有谁不在。” 顿时所有还留在京畿衙门的衙役全都集合起来,挨个的点人数,衙门一共九十六人,不含仵作和其他文职,只说衙役,因为其他人的衣服也跟衙役不一样。 “禀报大人,清点完毕,目前有七十九人,早晨有十五人巡逻队还未归,除此之外……就是小伍,还有一个、孙四没来。” 巧了不是,孙四就是那个验尸房着火的时候,说闹肚子请假的那位。 而且,这一请假就到现在没有回来。 “总不会是……”总捕头脸色变了。 谢胥冷下脸:“马上派人去他家看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章 孙四当夜请假走了之后,第二天就给衙门递了一封信,说是病情加重,要多请半个月。 反正衙门也不缺人手,孙四又和总捕头很熟,也没有为难他直接就回信让他好好休息。 衙役们大多都是京城本地人,住在十六街随时方便当差,很快去了孙四家的人就发现,孙四家里早就人去楼空,桌上的饭菜都长了霉,就好像是孙四吃了一半饭就再也没回来似的。 可是,孙四的京畿衙门的官差服,却不见了。 什么东西都没有丢,甚至连金银细软都还在,偏偏没了衙门的差服。 这情况自然让人心底发凉,马上报告给了谢胥。 “到处都找不到孙四,他邻居也说没看见,而且说是闹肚子那天……就没看见过他。” 这一消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难道,死者是孙四吗? 刚从死者不是小伍的伤心中解脱出来,竟然就陷入了可能是孙四的震惊中。 “我记得,孙四的脚踝……上面有一颗痣,他说是他的胎记。” 还是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孙四嫌太累脱了鞋,被大家给看到的,当时大家都调侃他的臭脚。 这下何须提醒,仵作立马就拉开了尸体的脚脖子,看到踝骨上面,赫然一颗黑痣。 “真是孙四!” 顿时,吕嫣又听到了心惊肉跳的嚎叫。 真有意思,这是以四充伍啊。 仵作终于承认自己又认错了尸,这具尸体被剖腹之后,发现胃中残存的食物,已经生出了蛆虫。 说明吃了饭之后,死者……孙四,没多久就死了,导致食物都没有被消化。 而他的尸身,或许正如吕嫣所说的,可能被冰冻起来保存着,然后不久前才解冻,那些温热的血,温热的尸温,全都是做出来的假象。 “应该是有人提前把血液收集了起来,以备后用,毕竟都能想到把尸体冰冻伪装鲜尸,那么肯定早已筹划周全。” 做的真的很像,今日但凡她吕嫣不在,这尸体的花招肯定不会被识破的。 “那孙四的头颅呢?”有人含着寒意问道。 为什么是一具无头的尸身?世人都很讲究一个全尸,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是死,斩头远远要比赐毒酒狠得多。 这是要别人身首异处、尸骨不存吗? 谢胥声音慢慢响起:“那孙四的头颅,究竟是生前被削下,还是死后?” 这么一来,赵无双岂不是又有嫌疑了? “根据尸体身上没有其他外伤这一点,大概率是生生被削颅而死。” 只要对方身手够快,兵器够锋利。 吕嫣自然知道谢胥又想到了什么,还真是心心念念,赵无双简直是他心尖上的人。 有人红着眼睛问:“到底为什么要把小伍的身份牌挂在孙四的身上?” 杀了人还不够,还要这般侮辱尸体。 吕嫣淡然说道:“或许是因为,孙四的身量,和年纪,都和小伍长得差不多。” 所以最容易冒充了。 吕嫣在京畿衙门毕竟也住了这些天,谢胥或许不知道,吕嫣早就把所有衙役、名字,长相,都记住了。 除了脚踝之处的黑痣,这种基本不会有人知道的隐秘标记之外,即使是交给仵作验尸,也只能验出大概年龄,身量这些外在东西,再加上先入为主的身份牌。 吕嫣说到这里整个表情忽然僵住了。 她脑海里仿佛有什么火花闪了过去。等等,头颅? 瞪大眼睛的吕嫣,直接扭头看向了身边的谢胥。 终于发现,为什么谢胥在发现尸体时,比平时要沉默了。 于跖裘。 地下密室里于跖裘的那具尸体,也是无头的。 “还真是……”吕嫣脸上那古怪的皮肉扭曲直接控制不住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某种程度上,头颅,或者说脸,是我们活在这个世上的身份标志。” 第二十六章 消失的头颅 台阶上的鲜血被清洗干净,可是吕嫣看着还是有些膈应。她心想,不知道能不能给她换个房间? 吕嫣看了一眼黑成锅底灰的指挥使大人的脸,……算了,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起来,现在的验尸房……都有点装不下满地的残尸了。 谢胥把所有人都派出去,立刻搜查衙门的四周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毕竟,那人很可能还在附近。 “大人。”吕嫣悠悠地开口。 谢胥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吕嫣眨了眨眼,她可什么都没说。 谢胥视线落到她脸上,示意她跟着进来书房。 直到安静的室内只有他们二人,谢胥才盯着她,说道:“地下密室里那具尸体,一定是于跖裘。” 吕嫣片刻没出声,然后道:“大人说是就是吧。” 吕嫣还很欠打地加了个语气词“吧”,让人牙痒痒。 谢胥却没有那个心情跟她计较了,他眼底一片阴霾:“首先那间密室,在此之前钥匙一直都在于指挥自己手中,除了他无人能够进入,甚至连我,每次也是只能跟着他一起进去。” 吕嫣低头看脚尖,心底不以为然,这世上除了坟墓,没有真正的密室。 “其次,那具尸体上,有于指挥的所有特征。” 她就不问具体什么特征了,只是觉得谢胥的第一句话里就有语病。 “那凶手只能是你的于指挥自己带进去的。” 谢胥的掌心捏起:“也有可能是凶手,胁迫着于指挥进入。” 眼看吕嫣的表情很微妙,京畿衙门的指挥使啊,那位于指挥的武功,天下能胁迫他的有谁啊。 “能胁迫人的不只有武力。”谢胥补了一句。 他完全能看出吕嫣刚才是在吐槽。“若是对方掌握了于指挥的某项隐秘的话……” 吕嫣顿了顿,这倒是,看来适才确实是她想的台狭隘了。 “看来大人面对的难题确实不止一个,大人确实不容易。”吕嫣言不由衷说了一句。 谢胥从这句语气里听的不舒坦,“吕嫣,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跟本官现在在一条绳上。” 吕嫣:“……” 吕嫣总是忍不住流露出高高挂起的看好戏的姿态,果然被敲打了。 “大人是不是也太为难人了,我一个平民百姓无辜被卷到这种事情中来,已经很委屈了,大人怎么还步步紧逼?” 谢胥的眼底一点同情都没有,“你说的那些话里有几句是真,只有你自己清楚。” 被迫卷入,这四个字谢胥就一个都不信。 吕嫣后槽牙又开始痒痒,真是比石头还臭硬的男人,讨厌极了,“大人可有想过,把人头削掉,要么是深仇大恨,要么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现在已经出现不止一具无头尸,基本可以排除深仇大恨了。那就只剩下,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什么理由必须削掉头? 不就是吕嫣说的,混淆鱼目。 只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尚未明确。 “我更想知道,小伍现在在哪。”谢胥更关心他的另一个手下。 小伍不知所踪,身份牌在死去的孙四身上。 吕嫣眼珠转了一下,说出了实话:“小伍……如果不是凶手,多半也已经凶多吉少了。”对方哪有那么善心单独放过小伍。 谢胥不得不又盯着吕嫣的脸,一字字地说:“事发之前,我正让小伍去找人监视周氏铁行。” 结果就出事了,又是这么的紧随其后,简直像是被盯上了一样。 吕嫣提出了去周氏铁铺,说了一堆周铁匠有问题,让谢胥调查,然后就在眼皮底下又出事了。 吕嫣有种被噎着的感觉,迎着谢胥那幽暗若深海的目光:“……大人吩咐的时候,我又不在。”她实在是冤。 谢胥幽然问道:“你不觉得,到现在为止,巧合有点太多了吗?” 巧合有两种,一种是真巧合,一种是故意为之的巧合。 吕嫣无语又憋屈:“……不瞒大人说,我现在也很不爽。” 她多少也是费了心思引导……帮助谢胥破案的,结果有人好像在故意拆她的台。 谢胥幽然问道:“吕嫣,你该不会,被什么人盯上了吧?” 吕嫣脸皮有点发僵,这可一点也不好笑:“除了大人,没有任何人盯上我,这点请尽管放心。” 这就是谢胥一定要绑死吕嫣的原因,拖着她共沉沦,他总觉得这个女子,有大问题。 看着谢胥那一如既往不信任的目光,吕嫣也没再辩解,她早就说过了,她才不自证。 爱信不信。 “我们现在不考虑无头尸,就只考虑眼前发生的这件事。”好在谢胥总算也没失智,知道什么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凶手是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尸体丢到你门前的。” 吕嫣被架在火上,逼着往前走:“那么短的时间,杀人来不及,但是,他现在不是杀人,是抛尸。”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章 尸体早就死了,只是现在才被丢出来。比起杀人,抛弃一样东西的速度可快多了。 谢胥眸色亮了亮。似乎明白了一些关节。 如果他们现在不知道这具尸体早就死了,而是认定了他是被杀的小伍的话,那他们恐怕永远都无法弄明白在那么短时间内是怎么杀人的。 这个案子就注定破不了。 可现在,问题关键已经变成了是怎么抛尸的。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谢胥盯着吕嫣,“你听到了几声尖叫?” 吕嫣眼内也波动了一下,“一声。” 可是谢胥记得很清楚,他听到了两声。 他听到第一声叫,当时隐隐约约,弄不清方向。所以他才走出了门,然后,第二声尖叫才传来。 第二声的叫声很明显是从吕嫣院中传来。 这也是后面所有人都赶过去的原因。 吕嫣一下子明白过来:“所以大人意思是一共有两次的尖叫?” 一次跟两次,代表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在。 谢胥屈起食指叩击着桌面,陷入了回忆中:“我记得,第一声和第二声的间隔大概是在……”他叩击的手指停住,一二三四五,在五个敲击之间。 几乎在这一瞬间,吕嫣已经电光火石开窍了,显然她跟谢胥应该是想到一块了:“第一声是声东击西,引开衙役,为了争取,抛尸时间……” 第二十七章 心思缜密,混淆视听 短暂的两声尖叫,第一声会让人迷惑方向,对于抛尸来说,这短暂时间就够了。 “这个人心思很缜密啊。”吕嫣不由眯了眯眼睛。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那就是要做到这一点,还需要最关键的一个部分。 谢胥脸色寒凉,吕嫣知道他大概也明白了。 “这个人对京畿衙门非常的熟悉,这种熟悉、不仅是对地形,还有衙役们的每班巡逻时间。” 所以才能精准地卡点,进行丢弃。 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缝隙。 吕嫣噗嗤笑出声:“看来大人要面对的敌人,恐怕不是外人吧?” 这话显然让谢胥眉眼更添了凉意,他看着桌上的画纸。 吕嫣像是惊喜道:“哎呀,有了这些线索,大人是不是可以画了呀?” 谢胥的拳头却攥了起来,笔就在眼前,他不想画。 吕嫣心道,谢胥还是有迟疑,一个有迟疑的人,是握不住笔杆的。 “如果能找到失踪的小伍,或许就能知道这一切的因果了。” 吕嫣说道:“怕是你们找不到,或者,找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小伍了。” 吕嫣微讥的意思流露出来,按照这位凶手的这个玩法,尸体对不上头颅,死亡时间被推迟,一切都像是故布迷魂阵一样,可太有意思了。 果然谢胥派出去搜索的人没有搜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别说可疑的人了,现在是看谁都可疑。 吕嫣回到房间,盯着那干净的台阶看了一回,强迫自己扭过头,怕什么,那血都不一定是孙四自己的,没准是收集的旁人热乎的血。 吕嫣想到这思维忽然一顿。 别人的血? 她后背有点发寒,她好像知道,小伍在哪里了。 “大人。”吕嫣去而复返,踢开了谢胥的房门。 谢胥:“……”这女子是真的胆子越发大了。已经有点肆无忌惮。 “你去数一数验尸房的尸体。” “数什么?”谢胥以为听错了。 “我说,数一数验尸房的尸体。” 谢胥盯着吕嫣,良久才道:“你又想做什么?” 吕嫣也理直气壮望着他:“你数一数不就知道了吗?” 谢胥简直无语,但是片刻后谢胥还是妥协了,对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吕嫣赶紧上前一步:“别来人了,就你和我去,我们现在去数。” 等再喊人来,怕是就打草惊蛇了。 谢胥感觉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这又是为何……你还有完没完?” 好端端非要数什么尸体,还这么霸道。 吕嫣似乎急了,直接来拉谢胥的衣袖:“你就跟我走吧!” 谢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跟着吕嫣动了,吕嫣紧紧攥着他,还走的飞快,好像怕晚一晚就错过了什么一样。 谢胥看着那个抓过来的手,更是掠过一道愕然。 有时候吕嫣看起来被动消极,但有时候又突然神勇主动,比如去周氏铁行,又比如现在。 两人几乎是连走带跑地冲到了验尸房的跟前,门口正有一个衙役看守,因为孙四的尸首刚刚才停放好。 “大人?您怎么这时候又来了?”衙役愕然地问道。 吕嫣直接开口:“快把门打开!” 衙役:“……”这个女子谁啊,凭什么呼喝他。 谢胥板着脸说道:“开门吧。”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数一数。 衙役这才不情不愿掏出了钥匙开门。 入眼,密密麻麻的尸体。就算是谢胥,也感到有些不适。 不知为何,吕嫣的脸色比他还要苍白几分,似是很抵触,但她还是迈出了步子。 “一,二,三……”耳边传来轻轻的数数声音。 谢胥虽然没出声音,但他目光掠过一具具尸体,心中自然也在下意识的默数。 “十七,十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嫣在那一瞬间居然狞笑出了声。 毛骨悚然。 “大人从城外带回了多少具尸体?”吕嫣悠然的眼波流动到谢胥的面上,“大人还记得吧?” 谢胥此时的心中也已经默数完毕,他的脸色那一刹那宛如点燃了天灯一样雪白。 “十七具。” “喏,多了一具啊。” 因为尸体太多了,摆满停尸房,大家都不忍心再多看。更别说每一遍都会数了。 吕嫣蛊惑一样语调“看看我们的小伍在不在啊?” 谢胥已经率先步入了尸丛之中,目光从那一具具的脸上掠过去,突然间,他猛地停在了其中一具的脸上。 吕嫣看他停住,脚步也走了过来看上去,那具尸体脸被纵横的刀划花了,面目全非。 混在本来就被刀砍的乱七八糟的尸体中间,的确不起眼。 “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扒下小伍的身份牌和衣服了,这样才能把尸首混进来啊。” 城外的那些无名尸体,也已经验过尸了,没有人会再多看一眼。反而只有无头的孙四,穿着差役的衣服,在一众尸体之中最醒目。 好一招藏木于林,加上移花接木啊。 吕嫣都要鼓掌了。 厉害厉害了。 谢胥走到那具小伍的尸体旁,眼底已经泛起青色:“去叫几个和小伍相熟悉的衙役,过来认尸。” 门口的衙役看到这情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认尸?为什么又要认尸? 但是他还是不敢反抗,立刻去了。 吕嫣看向谢胥,发现他的脸色已经染上了一层说不清是不是悲伤的东西。 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下属,还是在眼皮底下,恐怕无论从什么角度想,谢胥作为指挥使都难辞其咎了。 很快衙役回来了,带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之前看到无头尸就嚎出来的那个。 这个衙役似乎不敢相信一般走了过来,“大人?” 谢胥冷漠地退开一步,“仔细认认,不得出错。” 来认尸的两个衙役已经呆了,他们的目光掠到谢胥身前的那具尸体身上。 这尸体虽然面目全非,可是毕竟还有头有脸,熟悉的人只要仔细辨认五官,还有其他细节,要认出来不难。 此时那衙役在看了半晌后,浑身狠狠震颤了一下。 “小、小伍……”这次是真正的悲戚。 而另外一个衙役,直接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尸体默默眼睛红了。 第二十八章 玩弄于股掌 确认了尸体身份是小伍之后,整个京畿衙门都开始笼罩在一片阴冷中。 死了两个官差,意味着什么。 平民被杀,和官差被杀,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性质。杀官差等于在挑衅朝廷,尤其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在打天家的脸吗? 可以预见,谢胥下一次进宫,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你怎么想到数尸体?” “因为那么短的时间内,想藏起一个人的尸体,是不容易办到的。如果凶手他是带着尸体逃走,那就更容易被发现了。” 况且事发之后,谢胥马上就命人搜索了。 所以尸体还在京畿衙门,一定近在咫尺。 除非凶手是神仙,能把尸体直接给变没了。但那可能吗。 这世上没有神仙,所以一定是人力所能及。 谢胥望着吕嫣的脸,从这张脸上,他竟然感受到了几分信任? “这个人,把你们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上。”真是恶意满满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1章 所以吕嫣之前急着就拉着谢胥立刻去验尸房,就是怕迟则生变,万一那个人——还在这里呢?她仿佛感受到这所有事件的背后正有一张充满恶意的笑脸。 谢胥却已经秒懂了,他袖中的手已然紧握。 就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无孔不入的周围看着他们一样。 “如果我们今日没有发现多了一具尸体,会怎么样?” 吕嫣顿了顿才说道:“怕是稍晚些,小伍的尸体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转移走了。” 又或者,再让验尸房发一场大火,那不是轻而易举。 这个人从设计抛尸,到藏尸,整个环节都是有条不紊,步步为营,不仅感受不到丝毫的慌乱,甚至好像有种冷血的熟练。 吕嫣都有些佩服了,这人可真是个好对手。有点像师傅。 谢胥隐约惨笑了一声,事情发展已经太过颠,颠到了他都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地步。 “从前都说京畿衙门是‘生人不进,死人无出’之地,如今,再也信不得这话了。”谢胥沉下了脸。 吕嫣也没有吱声,她倒是不想再刺激谢胥了,只怕事情到了这里,还远远没完呢。 坊间关于京畿大衙的那些传言,这件事过后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一个笑话。 这世上果然除了坟墓,是没有什么真正有进无出的地方的。 “比起追究案件本身更重要的……”吕嫣慢慢提醒地说,“大人更首要做的,怕是应该怎么安抚人心,剩下的人心。” 谢胥是代指挥使,整个京畿衙门现在最大的主心骨。可是谢胥前面有个“代”字。 而且在其他人眼里,谢胥只是暂时顶替于跖裘,首先威望就会打个折扣。尤其是,现在还出了这样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 人心,会怎么变。 谢胥失职,德不配位。这都是轻的。 尤其是,谢胥不会武功。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统领一群腰间配刀的官差。 “这衙门内八十多名衙役,大人有几人是信得过的?” 也就是谢胥的心腹,有没有能称得上谢胥心腹的人。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可用之人变得至关重要。 谢胥久久没说话,他目光落在吕嫣身上,发现这个问题他能回答的,居然只有……吕嫣。 而吕嫣还是被他强行绑上船的。 吕嫣一看那眼神,就后悔自己多嘴了,看来她是,在伤口上撒盐了。 “之前大人好歹也在衙门待了五年,一个挚友、知己,都没交到吗?” 这人缘得多差啊?吕嫣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谢胥脸色更雪白,他只顾着查案子,身边相处最多的人就是于跖裘,其余时间他都是在书房里,即便真的有很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没有想过要攀交情。 “……大人,你谁也别怪了,就怪自己吧。” 难怪吕嫣觉得他时常说话做事让人牙痒痒,原来是一贯如此啊,一贯如此不招人待见。 谢胥没有理会吕嫣的奚落,忽然咳嗽了起来,扶着桌子脸上浮起潮红:“确实有、有一个人……咳咳,牢头。” 吕嫣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觉得更诡异了。在这种情况下,牢头值得信任? 牢头被谢胥叫来的时候也很一头雾水,尤其是看到吕嫣也在,“怎么了大人,是要把这女子重新关回牢里吗?” 吕嫣:“……”真谢谢他们这么关心她。 谢胥已经止了咳,强行提振精神:“我想让你去帮我办件事。别人我不放心。” 牢头的反应跟吕嫣差不多:“我?” 他一个看管牢狱的牢头,什么事能指使到他头上啊? 谢胥让牢头干的事是去暗中盯梢周氏铁铺,也就是他之前交给小伍的那件事。 小伍在他面前死了,尸体上有被伪造的双刀痕迹,这已经说明吕嫣的思路是对的了,已经远走他乡的赵无双不可能再回来杀了小伍,那就代表,在京城还存在另外一把双刀,不是赵无双那一把。 现在周氏铁铺就成关键了,只要查到是谁在和铁铺暗中接触,给周氏提供原材料,谁就是背后最大的嫌疑人。 听到谢胥摆明了利害关系之后,牢头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况且因为牢头平时在大牢里,很少在衙门外面露脸,非常适合干谍报的工作,其他每天出门巡逻抛头露面的衙役还真没有他合适。 “闹了半天只有一个看大牢的和大人关系好,大人交友的标准和眼光实在很与众不同。” 吕嫣看着牢头离开,还是没忍住讥讽了一嗓子。她这张臭嘴,迟早遭报应。 谢胥却不觉得好笑,他只是扶着桌子又咳嗽了一阵,却极力压抑声音。 “你说的对,京畿衙门不需要一个毫无能力的指挥使。” 吕嫣之前的话又在他心上起作用了,谢胥本身的条件就受限,在衙役的眼里,他完全比不上于跖裘。往后就算他真的鸿运滔天去了这个代字,也会在众人心中埋下一个隐患。 一个不服众的隐患。 第二十九章 下一个就是你 小伍今年二十一,去年才调到京畿衙门当差,是衙里最年轻的,家中有一位老父亲,甚至还没娶妻。 那个最先嚎哭出来的衙役平日一直把小伍当作弟弟,出外勤的时候甚至都会有意识地护着小伍。平时其他人跟小伍的关系也都很好。 小伍没什么仇敌,人际关系简单,凶手要拿人开刀,万万不该是小伍。 “大人,查到了孙四那天请假之后具体的行动路线了。” 谢胥后来命人详细调查了孙四从那日请假之后的动向轨迹,包括走访盘问孙四的邻里街坊,试图还原孙四遇害的经过。 只有一个人说出了一个比较让人注意的信息。 “他说那天傍晚看到孙四急匆匆的,说要去见什么人。” 孙四经常巡逻四方街那一块,所以路边的小贩都跟他熟了,有个煎饼铺子的老板看到孙四急匆匆的,就问了一声,“孙捕头,你这是急着去哪啊?马上宵禁了!” 京城对于宵禁的要求很严,官差犯夜罪加一等。所以当老板准备收摊的时候看到还外出的孙四,感到很诧异。 而孙四当时回答:“我去见个人,会在宵禁之前赶回来的。” 煎饼老板说,当时孙四的神情,好像有点紧张,还有些害怕。 “害怕?”谢胥听到这神色动了动。 孙四是官差,一般人害怕他还差不多。有什么人能让他害怕的? 吕嫣也觉得有点意思。能让孙四这个官差冒着宵禁的风险,也要去见的人。 “至少这个人对孙四来说肯定很重要。” 仇人?情……人?吕嫣脑内活跃了起来。 后者肯定不需要面露害怕。 谢胥沉着脸吩咐下去:“问问衙门里跟孙四相熟的同僚们,孙四在京城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熟人或者朋友。” 结果根本没问多长时间,因为这帮爷们回答的十分直白:“孙四最熟悉的就是我们这帮兄弟了。” 谢胥:“……” 吕嫣心里噗嗤都笑了。 指望这帮衙役们,看起来是根本没希望的。 谢胥知道他的京畿衙门又被嘲笑了,连带的他一起,也一样沦为了笑柄。 “小伍孙四,这两人为什么会被凶手盯上?”谢胥现在被嘲笑也顾不上了,几条人命摆在这里,实在没办法视若无睹。 动机,手法,时间。 是案件的三要素,其中动机永远排在最前面。 “报仇,灭口,随机杀人。”吕嫣随口对了三个。 “排除报仇……”谢胥说道。孙四和小伍都是公门中人,他们也没有共同的敌人。 吕嫣说道:“那就是灭口,随机杀人。” 最后一个是随机杀人,基本如果真的是随机,那就别想找凶手了。因为随机没有逻辑,你永远无法在一团乱麻中理清头绪。 但好在这个案子不是。 “根据凶手那么缜密的设计抛尸,藏尸,随机的可能性不大。”吕姑娘说道。凶手显然是有计划且井井有条布置杀人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了,灭口。 “我建议你查一下,孙四那天,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吃坏肚子……请假。” 一切都有一个源头,而有时候源头,往往就是真相的开端。 有时候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就应该回头,看看其他的路。师傅说。 所谓思路一换,柳暗花明。 “查到了大人!” 孙四在衙门内的行踪反倒好查的多,因为衙门里目击者也多。 “有人看到宋二给了他一壶酒,说孙四值夜辛苦,喝酒可以醒醒神。” 结果谁知道,神没醒,人倒是捂着肚子跑了。 “宋二现在何处?马上把宋二叫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2章 “宋二……上午好像出城巡逻了。” “出城?”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面色失常地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宋二他……他出事了。” “什么?”谢胥后脑勺一个发麻。 宋二的尸体被拖了回来,据说是因为遇上了山体滑坡,不幸坠崖。 谢胥看到尸体的时候,整个胸腔都是冷凉彻骨的。 仵作又被叫来,来的时候直接低着头,“大人,还,还要验尸吗?” “验。” 仵作却半天不动弹。 谢胥皱眉看过来,没想到仵作说道:“大人,要不您让那个吕姑娘直接验了吧。” 谢胥:“……吕嫣?” 只见仵作一脸的木然,反正他验什么也会被推翻,辛苦半天白忙。 而且仵作的眼睛也红红的,一连几天验了三具同僚尸体,他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验了。 静默半晌,谢胥只能板着脸命人叫来了吕嫣。 吕嫣正在享受午睡时光,猝不及防被薅了过来,她目瞪口呆看着仵作,这衙门的人这么随便的吗,说罢工就罢工了? 仵作的目光带着幽怨,倒让吕嫣有点心虚。 她转头看到宋二的尸体,尤其得知,他就是间接导致孙四闹肚子的人时。 吕嫣微微地呆住。她抬眼看向了谢胥,又又又死了? 这是第几个人了? 谢胥移开了视线:“快验。” 吕嫣现在也没有跟谢胥争锋相对的心思了,她有些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始验尸,只是没想到这次验尸过程简单而迅速,几乎不到半刻钟吕嫣就验完了。 “确实是摔落的外伤。”折断了颈部。胸骨也被树枝贯穿。 谢胥一看吕嫣就这一句话,忍不住问了一句:“没别的原因了?” 吕嫣顿了顿:“大人还想要什么原因?” 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之前你验尸,还要剖开,还要测什么温……这次不用?” 吕嫣再次回头看了看宋二的尸体,说道:“他全须全尾,头也在,不需要验明正身,死亡时间也没有作假,还要验什么?” 谢胥一口气哽在喉头里,竟然无言以对。 仵作也瞪着眼睛,之前他每回验尸这个女子都要站出来指点一通,推翻他的结论。结果今天就这么轻松揭过去了吗?仵作感到自己内心受到了严重伤害。 “这次真的是意外吗?” 意外出城,意外坠崖,意外死。 真是好多的意外。 关键宋二给孙四的那一壶酒,到底真的只是酒,还是掺了东西。 现在一切都随着宋二的死结束了。 吕嫣不由自主站得离尸体远了些,得,她提出来的线索,查的人,结果又死了。 第三十章 人心惶惶,尾吃掉了头 事情越来越邪门了。 查到什么就断什么,这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别说谢胥不信任她了,吕嫣都开始怀疑自己这嘴是开了光的。 “有人总比我们快一步。”书房里,吕嫣垂下眉眼。 不多不少,偏偏就快一步。 就好像有一只手在跟吕嫣博弈一样。吕嫣心底都惊得笑了。 谢胥望着她,半晌道:“山体滑坡的事,我查过了,过路的居民说是因为连日暴雨造成的土层松软,主要问题还是,宋二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本就危险的地方。” 一个官差的警惕性不该如此淡薄。 “……其实如果宋二没有死,我可能还相信他给孙四的那壶酒或许没问题,但现在他死了。” 这不就是欲盖弥彰吗。 有人利用宋二,给值夜的孙四递了有问题的酒,导致孙四请假回家,当晚验尸房就起火,尸体被盗,孙四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遇害身故,被削去头颅,然后小伍被杀,尸体差点以四充伍,接着源头宋二被人灭口。 整个逻辑链像是衔尾蛇,尾吃掉了头。 到底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 七窍玲珑心吕姑娘,也微微叹了口气。“这个衙门里,谁都有可能,人人有嫌疑。” …… 宋二是有家人的,他无端遭难身亡,尸体只能通知他的家人来认领。 妇人携着一儿一女在京畿衙门的大院内嚎哭震天,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心底生寒意。 第三个人了,他们京畿衙门,竟然已经死了三个官差了。 这搁谁能相信。 尽管每个人嘴里都没说,但是明显已经有人人自危的氛围了。 谢胥用手撑着跳动的额头问:“宋二的妻子……问了吗?为什么宋二要突然出城?” 宋二去的那处地方,本身就人迹罕至,而且发生山体滑坡这种事情竟然也完全没有目击者。怎么知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是不是有第三者在场……推了宋二。 “她一直在哭……问不出来。” 衙役低下了头,这时候逼问,显得京畿衙门十分冷血无情似的。 尤其大家平日都是宋二的同僚。谁能去逼问同僚的遗孀。 “吕嫣呢?”谢胥忽然发现从刚才起吕嫣就一声不吭消失了。这女子现在是当京畿衙门是自己家吗。 就看衙役好端端脸色一变,“糟了,我刚才看吕姑娘好像去了大院的方向。” 那里正哭嚎丧胆,谁都不敢靠近,吕嫣去那里还能干什么。 谢胥闻言几乎咬牙攥紧袖中的手:“胡闹!” 他直接朝着大院过去,本来谢胥这时候是不方便露面的,这时候见到激动的宋二家人,很容易出事,就算是代指挥,那也是指挥。相关的防范措施总要做的。 结果谢胥一到大院的附近,果然看到吕嫣正在那里。 就看吕嫣手里正牵着个小女孩的手,应该是宋二的女儿,看起来跟小女孩相处融洽,正在教她玩花环。 见到这个场景,谢胥猛然就停住了脚步,下意识说道:“等等。” 紧跟着他的衙役自然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前面。 隔了一段距离,吕嫣那张“无双脸”也看的不太清楚了,此时谢胥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宋二的小女儿年纪还小,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扎着两个小啾,满脸还都是开心的笑。而吕嫣正蹲下身,在抚摸她的头,温柔亲切。 不仅如此,之前嚎破嗓门的宋二老婆,此刻声音也小了不少。 怎不叫人神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吕嫣是女子,所以宋二的家人竟然完全没有像排斥其他衙役那样排斥她。而平时牙尖嘴利的吕嫣,此刻散发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柔和。 …… 半个时辰后,宋二的家人走了,衙门出于人道给了一笔抚恤金,但由于宋二是在休沐时间自己出的事,所以不算公伤,也没法给他申请身后事。 想着刚才那孤儿寡母,完全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吕嫣再次被谢胥叫到书房:“你刚才在做什么?” 吕嫣看了看他:“看不出来吗,安慰受害者家属。” 谢胥看着吕嫣这副样子,仿佛刚才的温柔亲切只是错觉,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抚恤工作是衙门的事情,她倒是勤快代劳。 “谁让你贸然露面的?”谢胥沉下了脸。而且吕嫣适才连面纱都没戴,就这么出现在宋二的家人面前,虽然说宋二的家人不一定能认得赵无双这张脸,但吕嫣也不能如此随便行事。 吕嫣慢慢说道:“刚才小姑娘说,他的父亲是被人叫出去的。” 谢胥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吕嫣刚才给小女孩做花环,自然是“顺便”聊了几句,小姑娘心思童真,其实是最好询问的对象,这帮衙门的人显然又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维定势里,认为只有向宋二妻子询问才行。 “一清早,‘有人给爹爹送了一封信,爹爹看到信后,脸色一下变得好吓人,骑马就出去了。’”吕嫣缓缓复述着宋二女儿的原话。 谢胥半天都僵住了呼吸,良久才找到话说:“宋二收到了一封信?” 吕嫣慢慢说道:“小姑娘词汇不多,她说宋二脸色一下变得吓人,很可能是代指‘恐慌,苍白,惊讶’类似的其他情绪……” 总之这封信是个关键。它挑起了宋二的情绪,导致宋二做出了马上就出城的举动。 然后就死了。 有种赶着送命的架势。 “这封信倒挺像阎王催命符。” 而且所谓的看完信就急匆匆地走了,很显然和孙四的急匆匆有点类似。 所以孙四是不是也接到了类似的东西才死的。 吕嫣看了谢胥一眼,忽然有些兴致地问道:“大人之前怀疑我被人盯上了,如今,大人觉不觉得是自己被盯上了?” 这句话犹如天降惊雷一般,让谢胥浑身血液都凉了。 “你说什么?” …… 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意外”,都是套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3章 “孙四,小伍,宋二。”吕嫣缓慢说道,“看起来这是针对你京畿衙门的屠杀。” 下一个是谁? 第三十一章 任何一个“她” 谢胥坐在书房一直到日暮西山,他一下午只是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像一尊静默的雕像。 屠杀京畿。 他感到指腹传来微微的颤栗,“谁会是下一个?” 这简直让人无法回答。甚至无法直视。 “我知道白马巷那里有一个相术风水大师,”吕嫣又没忍住嘴欠的毛病:“看的可准了,不如让他来给京畿衙门看看风水,看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 谢胥没有反应,良久他慢慢看向吕嫣:“你很幸灾乐祸吗?” 吕嫣压住嘴角,“没有啊。”再多杀几个,她就能抓到他了。狡猾的凶手。 谢胥望着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几乎带有某种深意:“人死了,你很高兴?” 谢胥的语气轻到像是从舌间飘出来的。 吕嫣眸内深处似乎动了动。 谢胥却已经把视线从吕嫣的身上收回来了,只是轻轻停留了那一瞬间而已,吕嫣却蓦地觉得心底像被敲打了一下。 谢胥再次觉得,昨日看到那个温柔亲切的吕嫣,真的只是错觉。 好几次,他从吕嫣身上感受到一种寒凉,一种漠视生命的寒凉。这不是错觉,是吕嫣对于人死掉这件事,似乎没有反应。 可是她又说,她很不喜欢尸体。 她恐惧的似乎是尸体本身,而不是“死亡”这件事。 很怪异。 “你回去休息吧,今日多谢你帮忙验尸。” 谢胥的语调听起来还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变化,可吕嫣却莫名感受到一种冷距感。 她在心底几乎惊笑了,这是什么意思? 谢胥刚才明明什么都好像没有说,吕嫣却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冒犯了。 他的眼神深处,仿佛是带着凌迟般的寒意。 “凭什么那样子看我……”吕嫣走出了谢胥书房后,忽然又惊笑出来。 那些人的死,又不是她造成的。干嘛用好像错误一样的眼神看向她。 吕嫣忍不住捏紧了手心。她第一次有种烦躁的感觉。这种情绪让她感觉很陌生,因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反应。 她赫然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在意谢胥的看法。 察觉之后吕嫣再次在心底连连惊笑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她凭什么要在意谢胥的看法,说到底,她来京畿衙门,是来完成自己的事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些人包括谢胥,放在眼里。 管他们怎么想法,谢胥也只是她的一步棋而已。 目前为止,这步棋都在按她的布置走,她为什么要在意一个棋子的看法。 吕嫣笑着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她飞速回到了房间并反锁上了房门。她只是在这衙门待太久,所以不知不觉被影响了一点点罢了,没关系,不要紧。 她僵硬地走向床,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耳边,却好像自动有熟悉的声音。“吕嫣。” “吕嫣。” “吕嫣。” 谢胥对她的每次呼唤都像是从他的唇齿间滚动出来的声音,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师傅也没有。 他会一直喊她的名字。 吕嫣当初选这个嫣字,因为她觉得,嫣,嫣然一笑,周氏之婵嫣,多美啊。师傅说,嫣是女子最美好的形容词,所以她一定要叫这个名字。 但是自从她选了这个名字,师傅却从来都没有叫过。 而她在京城这几年冒充医女的时候,所结识的那些京城十六街上的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地叫她“吕姑娘”。 没有一个人连名带姓地喊过她。她仿佛给了自己一个无人问津的记号。 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竟然是从谢胥的嘴里。 带着寒凉的气氛,却又有种异样的柔和。 吕嫣。 吕嫣发现自己哭了。 泪珠滚动到了脸上,她用手摸过,才呆滞的发觉。 是因为他叫了她的名字吗?吕嫣,你是多么的没有出息。 明知道这个人在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不带任何善意的,甚至当他看着她的脸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未必是她。 她竟然因为这么虚假的东西,就流下了眼泪。 她是无相女,天生无面,甚至没有姓,和名。 师傅说,名字只是无关紧要的代号而已,那些俗人才会把名字看的那么重要。 名字会限制你的,徒弟。 你可以自由做这世间任何一个人。 这样不好吗。 师傅说的都对。师傅总是对的。 “她”相信了。 曾经她是世间的任何一个“她”。 可是原来拥有名字的感觉,是这么的不一样。 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了一个具体的“你”。 她不再是任意一个她,而是具体的“人”。 踏实。 原来是踏实的感觉。 吕嫣僵硬地用布条把自己绑在床上,封住自己的嘴,宛如一道程序一样十几年来严格执行这样的操作。 睡觉也要保证绝对的安静,不可以发出声音。 师傅就是这么要求的。因为人在睡梦中,会泄露很多东西。 可是吕嫣闭上了眼睛,脑子里的声音却完全没有停下。 “吕嫣。” …… “吕嫣。” 吕嫣发现,这是真的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直到瞬间睁大眼睛,才发现她的床边真的站着一个人。 谢胥双手拢在袖中,正沉默地盯着她。 此时吕嫣的模样,满脸都是纵横的泪痕,吕嫣才发现她连鼻涕都流出来了,堆积在脸上,此刻的模样距离她向往的美人十万八千里。 “衙役在外敲门无人应,喊了我过来,发现你的房门反锁进不去。” 谢胥慢慢地把情况说出来,所以最后他只能让衙役强行破门,担心吕嫣在里面出了事,毕竟京畿衙门最近风声鹤唳。 结果进来就发现吕嫣直挺挺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但是那张脸上的异样,还是引起了谢胥的注意。 所以他一时间没有立刻走开。 这时候,吕嫣偏偏正好醒来了。 吕嫣:“……”或许是因为哭累了,所以第一次睡得不省人事。 真是点背到家了,她怎么会睡到连别人破门进入都不知道。 眼看吕嫣匆匆忙忙解开布条绳子起身,谢胥也转过了脸,他对于窥探别人隐私没有兴趣,至于这个冷心冷肺的女子为什么突然之间哭成这样,他也不打算多问。 “吕嫣,你慢慢收拾好之后再来我书房吧。” “谢胥。” 第三十二章 猫戏老鼠,徐徐杀之 谢胥刚走出一步听到背后传来柔凉的声音。脚步僵住了。 吕嫣看着前面的背影,“你能不能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比如,叫我吕姑娘?” 就和那些街上的人一样。 这样仿佛就有了距离感,只是跟你不熟悉,不相干的陌生人。 谢胥皱皱眉,他狐疑地回头看向了吕嫣,片刻才道:“……我不习惯喊人姑娘。” 在公堂上,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一律都是叫名字。 没有人会文绉绉喊姑娘。谢胥也从来没喊过任何人姑娘。 吕嫣脸上的眼泪跟鼻涕还在,她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哭笑”,“随便吧……反正只是个代号。” 师傅说的名字无意义。 谢胥觉得吕嫣今日非常怪,他皱着眉,也没有再深入多问,直接走出了吕嫣的房间。 吕嫣呆坐在床上半天,刚才谢胥出去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谢胥说:“谁也不准再进去了。她没事……” 吕嫣抬手摸了一下脸颊,凉凉的,是很陌生的感觉。 吕嫣,现在她是吕嫣。 半晌后吕嫣从床上光脚站到地上,那她就要扮演好吕嫣要做的事。 半个时辰后,谢胥看到门被推开,吕嫣走了进来。 谢胥看着她,脸上已经擦干净了,但是整个人还是郁郁寡欢。 这对于吕嫣来说,显然很异常。这女子一向都是满不在乎甚至有点看好戏的心态。 谢胥还瞥见注意到吕嫣的手腕上,有绑带的红痕。 之前吕嫣都很会控制力道,不会伤害到自己,也从来没有在可昨夜她显然有点失控了。 “如果你是因为我昨天的话,我向你道歉。”谢胥缓缓地说道。 吕嫣本来正低头将手腕藏进衣袖里,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胥。 谢胥昨日一夜未眠,一直在复盘整件案子,他现在觉得,或许他确实有点对吕嫣太苛刻了。 她的确没有义务为了京畿衙门人的死而感到难过。 这世上有人多情,有人薄情,都没有对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4章 谢胥虽然不通风月,不解风情,但他不会不允许其他不同的人存在。 吕嫣低着头,看着脚尖,闯入她的房间,又对她这么道歉。而闯入她的房间竟然也只是为了看她是不是出事了。 “大人,拿出你的画纸吧。” 既然道歉了,她大度一点又何妨。 换成谢胥微愣,眉眼微压:“画纸?你是说……” 吕嫣一瞬间脸上似华彩流过,像是又恢复到平时那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样子:“我说出我知道的一切,接下来就看大人自己能画出多少了。” 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亮亮吧。 看着宛如恢复如初的女子,谢胥眸内再次幽沉了下来。 半晌,他伸手取了一支桌上的笔,墨已经干了,原来他已经许多日没有画出一张画。 “大人知道猫戏老鼠吗?”吕嫣开口说道,主要是在一个戏字,戏弄,“这个人是在把你们当老鼠,戏弄你们,不仅是要杀掉,还要让你们恐惧。” 所以才一个接一个的,用这种方式,先杀掉精神,再杀掉肉身。 “凶手是身高七尺的男子,会武,心理素质极其坚韧,应该是见惯刀兵,达到漠视生命的程度。” 在吕嫣的描述下,一个男子的身形已经慢慢落在纸上了。 一眼望去,就好像脑海中的那个形象开始具体了。 吕嫣嘴角微微扬,谢胥却已皱着眉,紧握笔杆的手不知为何松懈了下来。 他看着吕嫣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过,可是,光凭这些,不够。” 应该说远远不够,谢胥根本无法画出更具体的面相。而面相才是找一个人的关键。 “确实远远的不够,大人,”吕嫣不置可否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重点。” 重点? 谢胥的眸中晃了晃。 “大人,我认为,不止一个凶手。” “什么?”谢胥握笔的手一抖。 吕嫣似乎微微的叹了声:“我们都太局限了,以为凶手必须只能是一个人。” 可是,谁说的? 吕嫣眼底深处的光似乎带着狡黠。 就连谢胥,脑子里也好像哄了一下。 种种像是走马灯一样突然闪过。脑子里仿佛某扇一直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了。 “大人画不出来,是因为凶手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又如何画呢?” 吕嫣其实也是刚想通这个道理的,想通的那一瞬间她简直是神清气明,原来是这样啊,很多所谓的疑案,谜团,实际上当谜底揭开的那一刹那,真的会惊觉如此简单。 谢胥指尖发麻,再次低头看着他画出来的那个“身体”。 “如果凶手不是一个人,之前很多的奇怪地方就都解释的通了。”比如凶手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又能抛尸,又能精准地把小伍的尸体混入验尸房的尸从里。 之前他们想的凶手聪明强大,实际上确实是,但人力都有局限。 如果不止一个人,全都解释的通了。 “多名作案人,联手杀人藏尸。不动声色,完美作案。”吕嫣的这句话说的很低,像是怕人听到一样。 这世上本没有完美作案,但是这种利用人心的盲区作案的方式,简直要拍手叫绝了。 谢胥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最后他松开了笔。 那个画纸上刚刚成型的人被他抓起,揉烂了。 “你让我画谁?”他幽幽的目光看着吕嫣。 吕嫣看着他:“大人从来没有画过……超过一个的凶手是吗?” 谢胥没有回答,沉默已经表达一切。 超过一个凶手?不是一个凶手?他怎么画?他画什么? 吕嫣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这个案子,就像是为大人你专门定做的一样。” 专攻谢胥的软肋,谢胥同时画不出两张脸。 吕嫣忽然捂住了嘴,似乎有点惊奇。 不会吧。 谢胥坐在桌后,目光跟吕嫣几乎隔空对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可就有点让人发麻了啊…… 吕嫣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睛越瞪越大。 最后她想说点什么,却看到谢胥忽然抬起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吕嫣一愣。 就看谢胥目光聚焦在门上,他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有个人影站在门前。 随后,响起了敲门声。“大人,刚才李捕头来问,今天还要安排人出街巡逻吗?” 谢胥盯着门扇,“吩咐三人一队,不得落单,日落前回来。” 门外的身影顿了片刻,应道:“好的大人。” 第三十三章 画个王八 门外的人走远了,但是吕嫣和谢胥都没有出声,诡异的空气充满诡异的安静。 “过来。”谢胥口唇翕动,轻轻对吕嫣说道。 吕嫣原先站得离桌子有些远,闻言,似是明白过来,缓缓走向了谢胥。 她才发现谢胥的书房贴了单层的霜纸,薄而透,但是从外面看的时候,是看不太出来的。 此刻他们站在屋内,才发现可以看清楚所有从门前经过的人。 刚才那个衙役,似乎是站在门前有一阵子了。 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敲响谢胥的门? 脑子里刚转通这一点之后,吕嫣一时间都有种毛孔收缩的绷紧感。 “大人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她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被传出去。 最主要的是,谢胥刚刚才执掌京畿衙,之前这间书房,并不完全属于他。 说明这道门是最近才被换成这样的。 吕嫣嘴唇慢慢对出口型:“从什么时候开始,大人觉得这京畿衙不安全的?” 谢胥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屋里的门纸换成这样的?这衙门这么多眼睛呢。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明明还不是这样。” 谢胥轻轻道:“是我的画纸。” 这屋子里,有无数种谢胥收集来的画纸,“洛阳产的宣纸,我也是无意间发现,单面透光,另一面则如常。” 谢胥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宣纸还能做如此用途。 吕嫣忍不住抚掌了:“……大人实在英明。” 想到谢胥半夜,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一个人在屋里用纸糊门,那画面有种鬼鬼祟祟的美。 所以难怪谢胥每次都要让吕嫣来书房,这个书房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就算是个暂时的安全屋。 两人站在这房间中,陡然有一种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感觉升上来。 吕嫣看着桌上的画纸,提起笔在脸部空白的地方面了个王八。 谢胥:“……” “假设这个王八是凶手。”吕嫣还煞有介事道,“在不知道具体的人之前,都用这个王八代替。” 这个凶手这么坏,用王八代替都抬举他了。 谢胥说道:“现在我们唯一有用的筹码,或许就是,‘他’,或‘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凶手并非一个人。” 当然前提是,吕嫣刚才说的话,一点都没有传出这间书房。 “永远都比我们快一点点,是因为对面的眼睛比我们多……” 谢胥迄今为止做的所有调查,下的所有命令,衙门的人都知道。就算他只是对一个人下的命令,也一样会一传十,十传百。 在京畿衙门没有秘密,因为人多,眼杂。 没有人可以相信,你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这里的谁。现在是谁、谁,和谁。 两人目光对碰一眼,正要说什么,外面再次有了异动。 “不好了!李捕头遇刺了!” 书房的门直接被撞开了,先前那个衙役走了进来:“大人!有刺客袭击了李捕头,您快去看看!” 谢胥眼底闪过愕然。 吕嫣几乎在门被撞开的前一刹那迅速拉开了和谢胥的距离,稳稳地站到了书桌的后方。 衙役的余光似乎扫了她一眼。 吕嫣也觉得,这衙役看似惊慌,似乎也只是看似。实则并没那么慌。 不管怎么样,谢胥已经迅速起身朝门外走过去。 只见李捕头倒在前面的空地上,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正在汩汩流血。 已经不少衙役闻声赶到围在旁边了。 看到这场面,谢胥也瞬间瞳孔缩起。 “可有看清凶手的样子?”谢胥迅速扫向四周的人。 结果全都呆滞,只有一个衙役说道:“我来的时候就看到李捕头一个人跌跌撞撞从门里出来,胸前已经插着刀……” 李捕头一只手死死按在胸前,看到谢胥前来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李捕头手下的差役急道:“快去找大夫!” 下一刻,谢胥的目光扫向了吕嫣,找什么大夫,这里不就有一个大夫? “吕嫣,过去看看。” 吕嫣从看到李捕头捂着刀的时候,就目光有点不对,此时听到谢胥让她过去,才肯慢慢动了脚步,走到了李捕头的身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5章 吕嫣目光迅速在李捕头身上扫了一眼,定格在他捂住伤口的手上,这匕首只差一寸,他就要命丧黄泉了。 真巧啊,就差了这么一寸呢。 “别碰我。”李捕头竟然硬生生挤出三个字。 刚才还要死了的样子呢,吕嫣见状很是惊笑。 似乎是嫌弃吕嫣晦气一样。 吕嫣还不想碰他呢,她轻轻甩了甩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没工具,我也看不了他。” 还是赶紧去外面找别的大夫吧。 李捕头瞪着吕嫣,那眼珠子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吕嫣重新走回谢胥身边,好整以暇看着李捕头继续痛苦地倒在地上。 其他衙役似乎想要去搀扶他起来,但是吕嫣凉凉地来了一句:“最好别挪动他,不然失血过多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顿时其他衙役的手全都僵在了半空中。 谢胥看到吕嫣嘴角闪过的弧度。 “……快去请距离衙门最近的大夫。” 这好一番折腾来回,李捕头倒在地上的脸也越来越苍白,眼里开始闪过一丝恐惧。 吕嫣冷眼望着他,第一步,身体会变冷,越来越冷,然后就会意识开始涣散,再也没有力气说话,最后失血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变成真正的尸体。 李捕头盯着谢胥:“大、大人……”那口型似乎是想说大人救我。 幸好这个时候,大夫终于来了。 “快救救我们捕头!” 能在京城行医的都经验老道,什么达官贵人大场面都见过,当下就给李捕头按压止血,一套流程李捕头也终于恢复了血色。 但是匕首还是要拔出来,大夫吩咐把李捕头先抬到床上去。 眼看真的死不了了,吕嫣还有点小失望。 真是的,做戏也不做全套。 眼看李捕头被抬回了房间,他的眼睛还一直盯着谢胥,明显是有话想说。 “等李捕头脱离危险,应当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第三十四章 欲加之罪,图穷匕见 谢胥在没人处,终于问吕嫣:“你觉得李捕头有问题?” 刚才吕嫣的表现实在是让人牙疼。 吕嫣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之前谢胥才因为她对孙四几人的性命表现出轻慢态度而斥责了她,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主动问她原因了。 她用口型跟谢胥说道:“那个伤口刺入的角度有问题。” 谢胥眼底星火划过。因为此时不是在书房,他几乎硬生生把质问逼了回去。 吕嫣接着发挥唇语神技:“自己刺与别人刺,区别是很明显的。” 吕嫣这种专业人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刀口斜而向上,分布不均。 “而且自己刺入的时候,会因为疼痛……而力道减轻。”甚至也故意避开了要害。够狡猾的。 所以她刚才等于是冷眼看李捕头在演戏。她才不救自己作死的人,能救也不救。 能看得出谢胥的表情里已经酝酿出一场风暴了,他看向李捕头的房间。 可是李捕头刚才对别人说,有人刺杀他。 “没有人刺杀他,胸前的匕首是他自己扎进去的。”吕嫣嘴角嘲弄。 眼看谢胥双眸沉了下来,他良久终于轻声的:“李捕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刺自己? 吕嫣片刻也才继续说道:“这个问题……大人不如一会问问他看没看见凶手。” 自己刺自己的话,当然就不会有凶手。可是如果李捕头声称看见了,那岂不就好玩了。 “恕我直言,通过这段日子的观察,我觉得……大人衙门里的这些衙役,实在有很大的问题。” 有些人看似正常,其实很古怪。 大夫背着药箱出来,说李捕头已经脱离危险,但是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李捕头挺着重伤之身,坚持要见谢胥。 吕嫣就等着看好戏呢,赶紧跟上谢胥去了。 只见李捕头胸前包着纱布,靠在床头上,一看到谢胥进来就挣扎着要起来。 谢胥伸手按住了他,和颜悦色说道:“李捕头,可有看见是谁伤的你?” 吕嫣惊讶地瞥了一眼谢胥,有点刮目相看,想不到他居然也会这么丝滑的变脸嘛? 李捕头看着谢胥:“匕首从墙外飞进来,刺中了属下……但属下看到了一眼,属下肯定,是个女人。” 女人?还肯定? 谢胥眸内动了动。 吕嫣心里惊笑,女人又背锅了啊。 旁边有衙役立刻恍然大悟道:“定然是那赵无双!” 谢胥压着眉峰,忍着道:“何以见得?” 结果七嘴八舌道,“除了那女凶手之外,还能有谁?” “女子会武功的本就少见,和我们京畿衙门有过节的,就只有她了!”义愤填膺的声音。 吕嫣听得发笑。 “当初是李捕头带头追捕的她,她一定是怀恨在心,想杀了李捕头泄愤!”深觉有理。 吕嫣忍不住说了一句:“赵无双不可能还在京城。” 赵姑娘早就逃之夭夭,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了。 李捕头忽然就定定地看着吕嫣,吕嫣这时还没发现不对:“那你这女子,又为何一口咬定赵无双不在京城了?” 吕嫣愣住了。 “莫非、赵无双就是你放走的,所以你才如此肯定吗?”咄咄逼人的话语猛地从李捕头的嘴里说出来。 其他人也都仿佛被提醒了一样,齐齐看向了吕嫣。 是啊,没有人敢肯定赵无双就不在京城了,这女子凭什么? 望着对面无数的目光,吕嫣忽然有些心惊肉跳。 怎么回事,矛头怎么好像对准了她? “大人最近与这女子形影不离,莫非也是受了这女子的妖言蛊惑?”话锋一转,居然对向了谢胥。 屋内包括李捕头,不少衙役都因为这句话看向了谢胥。 谢胥也顿住了。 的确,这几日,谢胥几乎每天都把吕嫣叫到书房,两人一待就是大半日,而且关着门,在旁人眼里简直就是鬼鬼祟祟的。 “大人为何相信这女子的话,不相信属下?”简直是灵魂拷问般,李捕头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吕嫣瞪着李捕头称得上浑然天成的表演,心里已经惊笑了,她佩服李捕头这么自如的演技,话说刚才大夫干嘛来的这么快?让这种戏精自食恶果多好! 谢胥不由道:“你们……” “是啊。”有个衙役直接说道,“自从这女子来了之后,大人就仿佛不信任我们了。” 谢胥:“……” “这女子一直在给我们下套,大人,您没看出来吗?”李捕头突然就精神了,他对着吕嫣继续开始了抨击,“这女子妖言惑众,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女子一直误导我们,说赵无双挟持她逃走了。” 吕嫣仿佛被戳到了小心思。脸色不由变了变。 李捕头脸上是冷冷的笑:“大人,依属下看,这女子根本就不是被挟持,她一定是和赵无双是一伙的!这一切种种、都只是她跟赵无双的计谋!” “没错!”有衙役因为李捕头的话而激动了起来,“为何每次凶手都快我们一步?定然是这女子里应外合,通风报信!” 突然之间,吕嫣仿佛就百口莫辩了。而实际上,这番更让人胆寒的地方在于……并不全是假的。 “这么一说全都明白了,原来如此,太恶毒了!大人!您难道还没反应过来?” 谢胥看着四周不断的话语,所有人仿佛商量好似的,一句一句,历数着吕嫣到来之后的各种“罪状”。 一切不对劲,仿佛都是吕嫣带来的。 谢胥不由深吸了口气,一一望着他们:“你们、这是……?” 李捕头不顾伤口重新挣扎的流血,宛若忠贞的臣子死谏昏君一样:“大人!属下不能眼看您被蒙蔽!” “这女子就是祸害,她是跟那个赵无双一伙的!” “请将这女子关入大牢!”屋内所有人几乎众口一词地请求道。“既然她有重大嫌疑,自然就该老实待在牢里,大人不仅将她放出来,还屡次听从她的话,究竟是何缘由?” 真是震耳欲聋。 放眼而去,满室皆是阴沉之目,图穷匕见。 第三十五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吕嫣心里想的是,喵的,中计了。 好家伙,绕了一大圈,在这等着她呢。 谢胥面对众口一词的“逼宫”,面色很难看很难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吕嫣和赵无双勾结。” “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和赵无双没有勾结。”李捕头冷笑。 逻辑满分简直无懈可击。 “大人到现在都不肯关这个女子,莫非是因为,大人真的已经受了她的蒙蔽吗?” 真是杀人诛心,字字句句,仿佛在讽刺吕嫣之前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6章 常在河边走,果然鞋湿了。 吕嫣喉头滚动,第一次体验到浑身是嘴也讲不清的灭顶感受。 “若是从前于指挥的话,根本不会耽溺于区区粗浅女色。”李捕头沉下了脸,祭出了杀人刀。 谢胥果然脸色变了,吕嫣甚至在一瞬间看到他袖中的双拳紧紧握起。明显在克制什么情绪。 这一刻吕嫣的脑子里几乎是在疯狂运转,作为千年的狐狸,她怎么能被这帮莽夫给坑了? “李捕头这把匕首,我能看看吗?”吕嫣忽然脱口而出,硬生生逼出这句话,在话出口的瞬间,她所有的焦躁、都安定了下来。 她甚至扬了扬嘴角,气定神闲看着李捕头。 匕首已经被大夫给拔了出来,此刻带着血,就放在床头的旁边。 “你这女子又想要耍什么花样?”李捕头几乎是瞪着她道,甚至还有些戒备。 吕嫣却直接就朝匕首走过去,抢在李捕头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匕首紧紧抓在了手里。 “你干什么?!”李捕头一下子像是被踩中了尾巴。 看见他的反应,吕嫣更是迅速后退,一直退回了谢胥的旁边。李捕头眼看对她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吕嫣迅速抬起匕首在眼前扫了一遍,包括手柄处、她甚至翻了过来,对准看了看。 没有刻印,也没有任何的标志或图案,一把很普通很普通的铁匕,款式是街上随处可以买到那种短匕首。 李捕头看着吕嫣拿着匕首翻来覆去地看,却突然放松下来,眯起眼睛讥讽一般道:“看出什么了?” 吕嫣什么也没看出,她握着刀柄,只能说李捕头还挺聪明,知道不能在兵器上留下把柄。 但是——没有把柄也是把柄。 吕嫣也学着李捕头,忽然抬起头对他露出讥讽一笑。还没等李捕头反应过来,吕嫣就立刻把匕首递到谢胥面前:“大人,您看一下这个匕首。” 谢胥刚才就已经看了,此时还是不禁一皱眉:“你想说什么?” 这匕首真的很常见。常见到京城随处谁都能买到。 吕嫣熟练地握着匕首翻了一下手腕,那个动作让谢胥眼底一深。 “你这女子难道还想趁机毁灭物证?真是好狡猾的居心!快放下!” 看李捕头怒目圆瞪的样子,吕嫣心底一哂笑,看把他急的,这下吕嫣心里反倒更有底了。 “李捕头你不是说,对方是从墙外,甩出这匕首刺伤了你吗。”能百步之内取人性命,自然说明对方功夫好。 吕嫣明白李捕头唱这出戏的目的了,就是要把粪坚定泼在她们身上。 “除了赵无双,还有谁有这样的功夫?”有个衙役冷笑道。 一个女人武功比他们加起来都高,岂不就是原罪。 “好,那我们今天就来试试。”吕嫣点点头再次看向谢胥,问道:“大人,请问衙门里谁的武功最好?” 谢胥眯起眼睛,不知道吕嫣又要做什么,“武功最好……当属邢捕快。” 衙门里个个都武功不弱,这位邢捕快甚至是从御林军调过来的。 吕嫣眼睛一亮:“那能不能请邢捕快帮个忙?” “你这女子又想做什么?!”李捕头几乎是立即瞪眼反驳,同时带着怒意看向谢胥,“难道大人还要继续任由这女子胡作非为吗?” 吕嫣幽幽一笑望着李捕头:“就算是死刑犯……判刑之前也有权利在公堂上辩驳几句吧,李捕头这么急着给我定罪,又是什么缘由?” 李捕头阴恻恻地看着吕嫣。 一般人接触到这种视线,肯定都会觉得膈应。吕嫣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存在让对方更加的膈应。 “既然这里是京畿衙门,那理应是天底下最公正的地方。”吕嫣目光如水,干脆扫视着屋内的一群人,“我说的对吗?” 众衙役都移开了目光。就算不移开的也都装作正义凛然。 他们想凭着众口铄金给吕嫣定罪,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谢胥趁机问吕嫣:“你想要邢捕快帮你什么忙?” 吕嫣双手捧着那匕首,早已经微微掂量了匕首的份量:“刚才李捕快说刺杀他的人是从外面的墙头,将这把匕首隔空甩过来刺中了他。所以我想请邢捕快也把这匕首甩出去,帮我稍稍的还原一下案发经过。”不过分吧? 谢胥望着她:“试一下你就满意了?” 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吕嫣说道:“是的,试一下我就闭嘴。” 谢胥慢慢抬头,看了一个人:“邢捕快出列。” 李捕头见状又在冷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邢捕快的武功又没有那个赵无双高!” 吕嫣比划了一下:“从这里到对面的柱子,距离也远远小于李捕头你说的墙头刺中你的距离,我相信以邢捕快的武功不难做到。而且只是个实验而已,何必这般抗拒?” 吕嫣这么一激,让李捕头又脸色一阵青白,几乎咬着牙咽下了话。 吕嫣走到邢捕快的跟前,眉眼含着笑,“邢捕快,请你把这把匕首甩到旁边的柱子上就行。” 邢捕快皱了皱眉,很不想听从这个女子。 但是谢胥的目光再次看过来,“邢捕快?别让人说我们堂堂京畿衙门,欺负一个女子。” 不就丢一把刀么,让她心服口服。 邢捕快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吕嫣手里的匕首,抬手,一个飞刀就出去了。 出手确实漂亮。吕嫣心里给他抚掌。 但是,也就漂亮了那么一瞬吧,只见这匕首飞了出去之后,在空中就急急坠落,都没碰到对面的柱子就咣当落到了地上。 邢捕快睁大了眼睛。 吕嫣笑了,瞧吧,果然没出她所料。 第三十六章 徒有其形,败絮其中 “这,怎么回事?”好几个衙役开始揉了揉眼睛,质疑地看向邢捕快。 难道邢捕快连这么短距离都打不中?这也太让人跌眼镜了吧? 邢捕快脸上也顿时挂不住,“等会,我再来一次。” 他以为是自己刚才太轻慢了,以为随便一扔就行,根本没有认真用功夫。 吕嫣已经替他热情地把匕首捡了起来,重新递到了邢捕快的手里。“您请,试多少次都行。” 邢捕快闻言差点瞪了吕嫣一眼,他紧握着那把匕首,这次深深呼入了一口气。 气沉丹田,他手一甩,用了十成功力把匕首朝着对面柱子甩飞了出去。 这次匕首的尖总算是碰到了柱子,可是都没等扎进去,就啪一下又掉到了地上。 这回所有人都傻眼了。 邢捕快更是急了:“这不可能!”他还不至于菜到一把匕首都飞不出去吧?众人看邢捕快的目光已经很微妙了。 “一定是这女子使诈!”李捕头猛然暴起,指着吕嫣喝道。 吕嫣都无语子了,双手一摊道:“你们众目睽睽,我又不像各位会武功,怎么使诈?” 谢胥终于是皱了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嫣冷笑了一下。终于能说出来了。 “问题自然出在这把匕首上。” “怎么可能?你在胡说八道!这就是一把最普通不过的匕首!”李捕头的样子一看就是忍不住再次强调。 谢胥望了一眼李捕头,但凡注意一点,都能看出李捕头的状态非常不对。 但他还是顺着说下去:“没错,这种匕首,京城怕是家家户户都能找到。” 李捕头闻言脸上掠过一个古怪的笑。 正因为常见,所以没有特点。 一声轻笑从吕嫣喉咙里传了出来。她似乎忍俊不禁。 “大人,你还等什么,还不把这有问题的女子关入大牢!”李捕头现在最迫切的就是让吕嫣消失。 吕嫣从地上捡起那匕首,声线因为起伏显得动听悦耳:“急什么,等我把这匕首的秘密解开,但凡还想关我的话,关多久都行。” 邢捕快这下也不冷静了,主动追问吕嫣:“到底是为什么?这匕首有什么玄机?” 吕嫣拎起匕首的刀柄,忽然屈起中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开来,吕嫣说道:“因为这个匕首是空心的。” 话音刚落人人面色僵疑各异,空心?“……那又怎么样?” “这匕首是街头最常见的那种廉价刀具,正因为太常见了,随处可以买到,成本低廉。” 最关键的自然就是在成本极为低廉。 “这年头做生意不易,尤其这种毛利很低的商品,只能节约成本,大家都懂的。”吕嫣眨了眨眼。 “而且普通人买匕首大多都是为了防身,尤其是女子,普通家庭切菜有菜刀,没人会用匕首。这就导致,更加偷工减料了。” 批量生产的空心匕首,遍布京城大街,但凡李捕头仔细一点,都能察觉这匕首比普通的兵器轻得多。 徒有其形,内里空心,和一些人多么像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7章 “就算是空心,”谢胥目光定在了匕首上,“匕首也有份量,不应该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吕嫣点点头:“大人说得对,所以大人你再看这个匕首的形状。” 刚才吕嫣好几次把手柄倒过来看,本以为是在找刻印,却发现了其他槽点。 “这匕首刀刃上宽下窄(翼型),不是一般的直线型匕首,投掷出去的时候……会遇到阻力。为了节约成本,刀柄也是废木料做的。里面应该都蛀空了。” 邢捕快似乎是恍然大悟:“所以我把刀甩出去……” 吕嫣嘻嘻一笑:“玩过纸飞机吗,呼啦……就飘起来了。” 纸飞机的翅膀,也是宽窄形状。 邢捕快明白之后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比他更猪肝的,自然另有其人。 谢胥这时表情阴沉地看着李捕头:“李捕头,你怎么解释?” 一把根本不可能投掷出去的匕首,李捕头却说有人从墙外刺伤了他? 李捕头忽然脸色煞白,而且是众目睽睽,同僚都在这里看着。 “难道,有人指使你?”谢胥望着李捕头,目光如冷箭毒刀。 邢捕快作为参与者,更是表情带着愤怒,望向李捕头的目光几乎一瞬间从同情切换成了质问。 “大人如果还有怀疑的话,可以差人去街上,随便买一把相同的匕首回来一试,保证无论买多少把也是一样的结果。” 李捕头说谎,弥天大谎。想找一个没有把柄的凶器?那就让你满大街都是把柄。 李捕头浑身颤抖,他忽然眼白一翻,在急怒攻心之下加上失血过多竟然晕了过去。 …… 谢胥带着吕嫣离开了李捕头的房间,不少衙役离开的时候也都低着头,他们刚才联手逼迫谢胥的样子,仿佛只是错觉一样。 吕嫣看了一眼谢胥,不经历今日,真是不知道,谢胥在这衙门里的地位简直就是空中楼阁。 摇摇欲坠。 还以为傍上了大树,吕嫣叹气,失算了。 “算你蒙混过关。”谢胥看着她说道。 刚才那一幕,说惊险也是真惊险,他还真担心没有办法度过。 吕嫣好久都没有捏了把汗的感觉了,被风一吹,有种想闭眼的冲动。 “这群人太急了,反倒暴露了他们的野心。” 刚才那一幕,她才不相信只是出于一时义愤,那些人眼里的光,让吕嫣想起群狼。 “寻常人最多只会觉得匕首轻,不会联想到空心,你怎么会知道?”回到书房之后,谢胥才问。“难道你拆过?” 寻常人哪里会去拆开匕首。况且,吕嫣说的言之凿凿,明显是十分笃定匕首有异。 “我也是无意发现的。”吕嫣却一句话就揭了过去。 无意发现,到底是怎么的无意,这可就不方便说了。 吕嫣拆解尸体的时候,刀被她劈断了,露出空心。也让她从此以后杜绝购买廉价黑心小商品,转而去打铁铺打了一套自己的工具。 谢胥让邢捕快留在那严密看守李捕头,一旦李捕头再醒来就要立刻盘问他。 “我估计他醒来也什么都不会说的。”也不会承认有人指使。 第三十七章 不堪的过去 “大人,你知道打破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不知道。” 都已经密不透风了,还怎么打破。 吕嫣说道:“就是从内部。” 京畿衙门就好比这只铁桶,指挥使被杀,衙役一个接一个死,简直太符合这个比喻了。 这里是官衙,在这里发生凶杀案在寻常人想来是不可思议的,可现在却一发不可收拾。 吕嫣唉声叹气的:“可怜我以为抱上了大人这只粗腿,结果大人你也自身难保。” 谢胥冷冷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在半个月前,他都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也能成别人大腿了。 吕嫣眨眨眼睛,已经上了贼船,这会想下去,也晚了。 “大人让那个邢捕快看着李捕头,邢捕快信得过吗?” “不需要信得过。” 吕嫣微微愣了一下。啊?怎么个意思? 谢胥凝望着她:“如果今天晚上李捕头真出事了,岂不是直接就可以逮捕他定罪?” 吕嫣张了张嘴巴,好家伙,这是放鱼钩子啊?“那如果他们是同谋呢?”牢记凶手不止一个。 “同谋更好,这种情况下,谁都不可能串供。” 吕嫣:“……” 可以,谢胥有时候确实能出其不意。 “可是大人今晚还睡得着吗?”吕嫣施施然说道。 睡不着又如何,现在睡不着的事情多了去了。 谢胥现在直接都睡书房,因为那书房的纸被他换过了,“与其担心我,”谢胥目光落在吕嫣脸上,他现在越来越能坦然看着她这张脸了,“不如想想,你今天晚上睡在哪?” “我?”吕嫣愕然了一下。 随即明白过来。 刚才那些人,众口一词对着她。 “他们对你的敌意是有何而来?你考虑过吗?” 吕嫣良久没说话,她看着谢胥,心中有一个答案了。 说明她的存在,威胁到他们了。 为什么威胁到了。 因为吕嫣好几次的推断,几乎就要(接近)抓到凶手了。 “大人的意思是,我睡这吗?”吕嫣促狭地眯起了眼。 谢胥看着她,“有一个地方,绝对安全。” 吕嫣望着他,忽然脸色变了。“你是说……” 谢胥显然就是那个意思,位于书房底下的,那间密室。 “你,”吕嫣指着他,“你是说你这几夜,都是睡在那里?”那个无头于指挥的旁边?! 谢胥望着吕嫣骤然变僵的面色,眯了眯眼:“难道死人还会比活人可怕吗?” 已死的人是不可能再跳起来杀人的,也就是说谢胥就算是睡在了无头尸的旁边,那也是绝对的安全的。 “我不勉强你,你自己决定。” 还挺尊重她的。吕嫣变掉的脸色良久才一点点恢复,她冷笑:“大人没想过这个机会正好把我推出去,引出凶手?” 没准就抓到了呢。 “那么容易引出来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谢胥沉下眼。 吕嫣心里啧一下,原来不是没想过,是觉得没机会。 “大人今日才被说沉迷皮相,我要是宿在书房,那些人会怎么想啊?”吕嫣忍不住摸上了脸,好不容易拿到这张脸,她可太想体会一下红颜祸水的感觉了。哪怕只是想象中呢。 奈何她眼前只有谢胥一个男人。 “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想法?”吕嫣不在乎任何人,包括他谢胥的想法。 “还是你觉得,我对着你这张脸还能有什么想法?” 吕嫣感受到一种自尊心被伤了的感觉,她翘起的嘴角平了下去。 狗男人。 “你不是要嫁王侯将相吗。”谢胥望了她一眼,“就不要对着别的男人有想法了。” 正好,互相都没想法。 吕嫣后槽牙有点痒了,还是被气到了。 师傅明明说,这世上的男人都肤浅,只爱看华丽的表面,无论内里如何,都不会去深究。 难道她遇到了个假男人? 谢胥躲在书架后,看着吕嫣气的往门外出去了,他才慢慢走出来,在他手上捏着一张画纸。 顶着一张花里胡哨的脸,却有一颗老实巴交的心。 那画纸上吕嫣的脸依然是空白的,但是,底下却被谢胥写上了一行字。 “吕嫣”——有着不堪的过去。 甚至连吕嫣的名字都是加上了双引号。 代表,这个人,与这个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 谢胥的眼神也变得幽暗深邃。 这张画纸在书房他从来没让吕嫣看见,而今天这行字,明显是他刚加上的。 不堪的过去。 是他现在对吕嫣的判断。一个人的过去,成就了这个人的“此刻”,所谓的经历是人身上永远抹不去的东西,它会如同烙印一样牢牢钉在你的身上。不管你以为自己隐藏的有多好。 吕嫣总是一副似笑非笑,讥笑的样子,但她的人跟她所表现的都完全相反。 这样完全与本性背道而驰的人,谢胥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过了一会,书房的门再次被踢开,吕嫣怀里抱着被褥,冷脸环视着书房。 “我只睡书房,不去下面。” 反正这里空地这么多,有什么必要非得躲到地下去。 “事先说好,我睡觉毛病多,要是打扰了大人,我可不管。” “放心,你打扰不到我。”谢胥已经打开了暗门,头也不回朝着里面走进去。他竟然还真的是睡尸体旁边? 吕嫣多少是吃惊。 她盯着那漫长通往下方的楼梯,忽然嘴角又一勾:“若大人在密室的时候我将门封死了,大人会怎么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8章 谢胥的身影动也没动,“你若有信心能安全离开京畿衙门,大可以这么做。” 吕嫣咬牙切齿,王八谢。 似乎跟谢胥相处越久,她能拿捏他的就越少。 这让吕嫣心里有种不安。 因为这跟她之前预想的不一样。 看着幽暗的隧道,谢胥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光是那幽暗中袭来的阴冷,和那隐隐的尸臭味…… 吕嫣快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被褥跟前。 她双手拥住了被褥,似乎还是哆嗦了一下。 谢胥在黑暗的台阶上转过身,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消失在上方的那道身影。 吕嫣在光亮处看不到黑暗,但是谢胥在黑暗中抬头看光,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结合吕嫣的种种表情,她那段不堪的过去,和尸体有管。 第三十八章 擦肩而过的凶手 那具无头的尸体已经有腐烂的迹象了,尽管藏在这冰冷地底下,但是依然没有办法阻止应有的到来。 谢胥捂着头,一点一点的钝痛侵袭了他,他每天都对着这具尸体,因为他想画出那个凶手。 而且,就差一点。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画纸纷飞,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冰冷袭击了他。 “大人。大人。” 谢胥皱皱眉,梦里的声音由远及近,企图唤醒他的理智。 有人用力摇晃了几下他:“大人,你快醒醒!” 谢胥被硬生生给摇醒了,他睁大眼,看到了眼前一张逐渐放大的五官,然后瞳孔下意识收缩。 谢胥真是中了这张脸的邪了,梦里是她,醒来还是她。但这次谢胥没有再叫错,“吕嫣!你干什么?” 大半夜的,他真是服了这女子。 “不对,你怎么下来的?”谢胥双眼一动不动。 吕嫣眨了眨双眸:“大人你并没关密室的门啊。” 谢胥是直接下来的,他眸色渐渐清明,才想起来那是因为吕嫣在外面。 他看到吕嫣的双脚,竟然连鞋都没穿,是赤着足的。“你不是不敢下来吗?” 吕嫣却充耳不闻谢胥的责问,有点急切道:“大人,我想到了。” 谢胥瞪着她,半晌才道:“你想到什么了?” 吕嫣张了张嘴,忽然转变道:“大人,你能再给我形容一下这个‘密室’吗?” 案发时侯。没有人看见于指挥从里面走出来。也没有人看到凶手从里面走出来。 谢胥虽然没有起床气这种东西,但是他看着烛火中吕嫣的脸,青筋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半夜三更,你突然来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吕嫣盯着他,似乎有些不愉快道:“我是在帮大人破案啊,大人不想知道凶手是怎么消失的吗?” 谢胥视线一动不动,那具无头尸体就在他们的不远处,而吕嫣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眼睛就这么亮亮的望着他。 “大人?” 这句大人真是区别她和梦中那张脸的重要关键。 “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密室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的人出不去。” “10日当晚,于指挥进入密室之后,再也没有出来。” “第二日,我发现钥匙开了门,发现于指挥被削头死于地下。” 吕嫣看着谢胥:“大人,有最关键的你好像没说。” 谢胥也看着她,哪里没有说。前后逻辑他早已经捋过了千百遍。 “意思就是,凶手就算跟随于指挥进入了密室,但在钥匙被遗留在也绝对没有办法再从密室里逃出来。对吗。” 谢胥道:“对。” 吕嫣眼底浮现出促狭。 这是她之前最容易流露的表情。代表着觉得你蠢。 这半夜三更,谢胥已经没力气和她计较了。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吕嫣说道,“其实很简单。” “简单?” 谢胥觉得这是密室,不就是因为从头到尾没有看到有人出去过。 “答案就是凶手一直在这密室之中,他没有出去。” “你在说什……”谢胥眼神定住了。 吕嫣很兴奋,兴奋到她一路光着脚不顾死尸冲下来也要摇醒谢胥。 “因为他在大人你第二次打开密室门的时候,才从里面出去。” 谢胥惊呆了。 理解过来之后谢胥浑身僵冷,背后阴风一阵,“你的意思是说?” 吕嫣笑得更浓了,“大人,您应该是和凶手……擦肩而过呢。” 地下湿冷阴沉,吕嫣的话更凉入肌骨,偏偏对面女子还在笑着,笑得就更冷了。 谢胥很难想象,自己在一步步拾级而下的时候,身后有人,正一步一步离开密室。 “就算是第二次开门才离开,”谢胥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如蚊呐:“那他又怎么会不被人发现?” 只要走出去,就会被人发现。 吕嫣说道:“可是大人你发现了于指挥的死尸之后,第一时间就会立刻返回地面,马上叫人……衙役们蜂拥而来,倘若此人就在其中呢?” 谢胥已经彻底明白了。 随着人群而来,混入人群之中。 但要做到这一点,这个人必须是,“衙役。” 吕嫣不由又重复了那句话,“大人你知道打破一只铁桶最好的方式是什么,是从内部。” 谢胥觉得不可思议。 第三十九章 来者不善 这时他们头顶上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响,轰! 谢胥原本正对着吕嫣,闻言几乎立即朝上瞄了一眼,然后以迅速到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就捂住了吕嫣的嘴。 吕嫣:“……” 她眼睛大睁,都没来得及消化,就感觉到自己被谢胥给半包围在怀里。 此时头顶那沉闷的声音也再次传来,咚!就好像是有人在撞击什么。 谢胥双眼在昏暗中发出异样的光熠,因为他知道,这是有人在重重撞击书房的门。 吕嫣喉间动了动,要是她没有被谢胥给捂住的话,此时肯定会发出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比之前都要大的响动,伴随着零碎的声音,似乎是门终于被撞开了。 吕嫣微微地僵住,她才发现身在这地底,竟然是能清楚听到上面的走动声的,传进来的声音仿佛是经过巨大的空腔显得有些震耳欲聋。 沙沙的,仔细听很清晰的有人在他们头顶走动的声音。 “大……大……人……人……”声音经过漫长隧道变形的有些恐怖感。“你在……吗?” 谢胥牢牢控制住吕嫣,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吕嫣甚至能清晰感受到旁边谢胥的体温,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身体有多冷,冷到没有温度。而谢胥身上丝丝传来热气,让吕嫣忍不住动了动眼眸。 她微微向旁斜视,可以看到谢胥修长的下颌。他一直紧紧盯着上方,丝毫没有注意到被他困在身旁的少女。 “大……大……人……人……” 恐怖的是,这喊大人的声音,仿佛是在不断地逼近他们。 吕嫣看到谢胥的口唇翕动,辨别了一会才看懂:“你下来的时候,关密室门了吗?” “……关了。” 吕嫣心道,好像吧。她脑子也空白了起来。甚至有种头皮差点炸开的感觉。 而那像是喊魂一样的、不断喊着大人的声音,骤然就停止了。 而停止的方向,赫然是他们的通道上方。 就连吕嫣,现在也不由自主克制住了呼吸声。她甚至能感受到,从谢胥掌心渗出来的汗渍。 一种无声的压迫,已经笼罩了上来。 吕嫣和谢胥两人仿佛感受到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们。 他们宛如被监视的瓮中之鳖,甚至还有点像是捉弄着被提线的老鼠。 “大人?”一声比之前都要清晰的、幽幽的声音。 经过密道和地下空间的卷曲,却仍旧变形到听不出是谁的嗓音。 吕嫣就这么被谢胥笼罩在怀里许久,直到在极为漫长的难堪寂静之后,那上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在一点一点远离,咚,咚,咚……那远去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闷如鼓点,一直到终于彻底消失在上方。 可谢胥依然保持之前的姿势不动,他仍旧警惕盯着上方看不见的通道,足足过了足够久,让他确信上面的人的确已经不在了,他才下意识松开吕嫣。 而吕嫣感受到脸上的温热突然消失,环绕住她的人也退开了,一下子的空落让她没有反应过来。 谢胥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又在吕嫣心底激起了什么样的涟漪。 毕竟刚才的紧张气氛,谁还能有余力思考什么。 “你先把鞋穿上吧。”谢胥终于望着吕嫣,有些皱眉,声音沉沉说道。 吕嫣看着自己的脚底板,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正是因为如此,她甚至感受不到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9章 谢胥望着吕嫣,这女子总是时不时地做一些惊人之举,让他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吕嫣看着他,那眼神有些不同寻常。 谢胥不免有些狐疑,正要问她,却看吕嫣忽然迅速转身,飞快地朝着密室通道跑了出去。 “吕……”谢胥喊了半句,忽然意识到上面那个人万一还在。接着他也迅速起身,跟随着吕嫣离开了密道。 吕嫣看到了密道的入口,敞开着,她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关上门。 她几乎直接冲回了书房之中,书房原本被反锁的门此时大开,地上是被撞开的木屑。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吕嫣下意识膝盖一软,匍倒在了书架旁。 谢胥紧跟着在她身后从密道出来,见状一惊,伸手想要搀扶她。 吕嫣却轻轻说道:“那人刚才就站在这里。” 谢胥愣住。 却看地上有一小段香灰,吕嫣临睡前点了香,刚才她下秘道找谢胥的时候,提前把香灰撒在了秘道口。 此时地上的香灰,已经有被踢动的迹象。而肯定不可能是风吹的。 吕嫣扶着书架在谢胥惊愕的视线中自己一点一点站了起来:“他知道我和大人都在密室里,却没有选择下去。” 书房的门被破坏,说明这个人之前应该敲了门,发现无人应答之后,才选择蛮横破门。 从这个举动,已经说明来者不善。 地上有一道长长的凹痕,很明显是被刀划出来的。 吕嫣脑海中浮现出这个人踹开了书房门,然后手中拖着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走了进来。 第四十章 两个都死了 说明此人在一开始,是抱着想杀人的目的进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站在秘道口的时候,居然改变了主意。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根据脚印看……此人身高在六尺八和六尺九之间。”谢胥盯着地上的那串脚印,声音沉沉地说。 吕嫣不置可否道:“符合这个条件的,有一半以上的衙役。”根本找不出人。 夜半三更,有人踹开了指挥使大人的书房,竟然没有人被惊动?整个衙门竟然都沉静的可怕。 “或许是担心密道中有机关,又或许,是他忽然发现,现在杀了大人也无用。” 不仅是脚印,就是刀痕,整个衙门的配刀都是统一规格,统一标准,平时用来断案的那些痕迹、细节,到现在根本全失去了作用。 身处环伺之中,毫无反抗之力。 谢胥从书桌上拿了烛台,“穿上鞋,跟我走。” 吕嫣眸内亮了亮,还是去乖乖穿上了鞋,转头发现谢胥站在门口执着灯等待她。 这种场景又让吕嫣心头有些一跳。 等走到谢胥的身边,吕嫣发现,外面冲天之光。 “出什么事了?”吕嫣微微愕然。 从东南方向,传来了鼎沸的声音。 相比较而言,谢胥这一片区域几乎被黑暗寂静笼罩。 谢胥直接踏步出去,吕嫣立刻踮着小脚跟上,四周的黑色如同墨汁将人包裹。 “如果那个杀人者还没有走……大人不怕吗?” 吕嫣听到两人沙沙沙的踩在地上的脚步声。 这时候,换个人是不是会选择直接躲回地下密道里,把门关死,苟到天亮再说。 谢胥握着烛台走在前方照路:“那不是很好,我们死之前一定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吕嫣有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了。好冷的幽默。 朝闻道,夕死可矣吗。 这人不是探案疯子,是真疯子啊。 但吕嫣嘴角刚翘起来的时候,忽然就停住了,她想到了刚才密室里谢胥捂住她的嘴,罩住她的动作。 她很难再说这个人是疯子。 此时谢胥的脚步明显加快了,越往前走,越是亮起来的光。 越往那个方向走,越开始心惊肉跳。 因为那个方向,是李捕头的。 吕嫣沉浸在自己的小思绪里,难得迟钝了一次,没有很快反应过来。 “李捕头不是……” 吕嫣似乎听到了谢胥半句话,然后抬头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跟她拉开距离了。 吕嫣下意识冲了上去。 当她终于看见了一群人围绕在的方向,那一瞬间头内一麻,脚底都差点打滑了。 不会吧,不能吧,现在就连吕嫣都觉得荒谬了,在已经出了这么多事的情况下,难道还不知道收敛? 东南方向的灯火,已经不需要谢胥举着烛台了。 有人跪在地上,谢胥站在人群的外围。 “你们为什么都围在这里?”谢胥的声音像是镀上了一层冰块。 足足有十几个衙役站在李捕头的屋子前,听到了谢胥的话,终于有人转过了身。 满眼赤红,两颊挂泪。 还不止一个人这样。 “大人,捕头他……” 吕嫣脑子里有座钟塔塌掉了,面前那些人手里举着火把,看样子明显也是刚赶到这里的。 “邢捕快呢?”谢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结果下一刻,他就陷入了更恐怖的地狱。 因为说话的那个衙役已经让开了,在前面的地上,赫然躺着两具尸体。 那一刻谢胥的心比在冰寒的地底还要滋滋冒冷。 两具无头尸体。 但是身上的铭牌,一个放着邢捕快,一个放着李捕头。 一声嘶吼从跪在地上的那个衙役喉咙里发出来,所有人都开始呜咽的哭。 真情实感的眼泪,就和之前小伍死的时候,那红了的眼睛一样。 吕嫣双手慢慢抱住了自己,看着那尸体,她像是被定身了。 “到底怎么回事?”谢胥的声音已经变形,他目光落在这些一个个人身上,“你们什么时候全都在这里?” 哭的那人说道:“我们听到了邢捕快的尖叫,就赶了过来,可是赶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李捕头和邢捕快就已经……” “人被削掉脑袋的时候,是没有时间尖叫的。” 从第一次的时候,吕嫣就想这么说了。 她抬起眼睛看着这群衙役们,今夜真的是冷到彻骨,因为冷的是人心。 流出的眼泪是热的,可心实在是冰封千里。 “你这女子又在这说什么?这里是京畿衙门,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说话的?” 刚才对着尸体热泪,现在对着女子发难。 “我们确实听到了尖叫声。” 谢胥让邢捕快看守李捕头,自以为安排万无一失。结果却是,两个人都死了。 “邢捕快不是你们京畿衙门武功最高的人吗?”吕嫣这句话是对谢胥说的。 谢胥看向了她。 “武功最高,却连个人都看不住,还送了自己的命?” 这凶手如果是京畿衙门的衙役,他的武功又怎么还能高过所谓的最高的邢捕快。 “今夜是我们执夜的一十五人,除去李捕头和邢捕快,全都在这。”跪在地上的那人盯着谢胥的眼睛,“大人尽可以盘查。” 谢胥看着他们,每一个他都记得名字,“你们没有人,曾去敲过我书房的门吗?” 这剩余的十三人全都互相看着,“我们全都在这里。” 无人去敲门。 无人进过书房。 谢胥握着烛台的手爆出了青筋,他看着这些人:“我再问一次,方才谁进了我的书房。”你们谁在说谎? 十几双红着的眼睛,究竟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杀意。 “我们不知道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每个人的声音都充满屈辱。 矛头又一次的转移了过来。吕嫣发现有人望着她:“是不是这女子又对大人说了什么?” 谢胥的双手在颤抖,吕嫣垂下了双眼,在头顶的注视之下,她唯有望着自己的鞋尖。 谢胥发现,像刚才说的,凶手直接杀到他面前的方法,反而是最好的。 “大人这是在怀疑我们杀了自己的兄弟吗?” 第四十一章 逐个击破,分而化之 吕嫣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尝地成为“红颜祸水”了,但是,她并不高兴。 她讨厌被人误会。 更讨厌被人当枪使。 竟然敢把她当枪。 剧烈的咳嗽声从谢胥喉咙底窜上来,在冰冷的地道待了那么久,又连番半夜受此刺激,谁能受得了。 看到谢胥咳嗽到面部潮红,那些咄咄逼人的衙役才停顿了一下。 “在此关键时期,既然大人无法胜任这个位置,不如请辞吧……” 嘴上喊着大人,实际上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把谢胥当作大人。 吕嫣虽然拿谢胥当工具人,但看到此情此景还是心底冷笑一声又一声。 这些人可真急,急到嘴脸都藏不起了。 谢胥总算是争取到了时间能回到屋中休息,在他们看来,逼迫一个病弱的指挥使,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0章 但是一回到屋内谢胥的咳嗽就停止了,虽然吕嫣也大概知道他在演,但演的那么逼真还真很难得。 “我只能把你关回大牢了。”谢胥望向了吕嫣,“这或许也是在保护你。” 吕嫣没有破防,只是坦然回道:“长夜还没结束,大人,把我关回去之前,还有半夜的时间吧。” 谢胥闻言紧皱了眉:“你还想做什么?”都这时候了,吕嫣还不想消停吗? 再闹下去,看那些人的架势,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他们很团结,在对付大人这件事上。”吕嫣微微说道。“我走了,大人不就只能孤军奋战了吗?” 谢胥无言以对:“这个时候你不用管我。” 他本来就是京畿衙门的人,根本不可能离开。 吕嫣露出妖颜惑众的笑,她可是对着镜子练了好久,“老虎不发威,真当是病猫,大人,他们集合起来对付你,那你就应该反其道行之,分化他们、逐个击破。” 谢胥看着那张妖精脸:“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吕嫣却收起来表情,来不及?不,当然来得及。“大人现在,可以把他们一个一个叫进来,单独进行审问。” “就算一盏茶的时间问一个人,到了天亮,也能问完他们所有人了。” 今天值夜的,不是只有十三个人吗,呵。 第一个被叫进来的,是冯十五。 冯十五走进来的时候,满脸的轻慢和不在乎,都不掩饰了,他望着谢胥:“大人叫属下什么事?” 他的视线,注意到了地上的那道拖曳的刀痕。吕嫣观察他的表情,轻描淡写。 可以排除,冯十五并不是那个拖刀进入过书房的人。 旁边,谢胥已经开口道:“你来衙门多久了?”十分例行公事的一句。 果然冯十五脸上露着散漫,竟然只是翻了一下眼皮:“大人问这个干嘛?” “我记得当年我来的时候,你就在衙门了。”谢胥面色沉凝看不出压着肝火:“比我都久吧。” 冯十五诧异地看了谢胥一眼,眼底更添了慢待:“属下来了快六年了,自然比大人要久。” 谢胥似乎颔了颔首,脸上情绪不明:“确实很久了……这么久,你应当对衙门十分忠心。” 帘子后面,吕嫣看见冯十五的那双白眼只差一点点就快要翻上天了:“那是自然,难道大人还怀疑属下们的忠心不成?” 谢胥看着他:“你从前跟着于指挥的时候,也这般说话?” 各种不敬,言语轻佻。 冯十五眼珠子一瞪:“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大人先因为妖女的话对我们质疑和离心,京畿衙门的指挥使从来都没有大人这般的文弱之人……” 谢胥就算再好脾气,也冷下了脸。 “这位冯大哥看不起大人当这个指挥使吗?”一道清亮无辜的声音传了过来。 冯十五一看到吕嫣,就顿时吹胡子瞪眼,“你这女子怎么又在这里?” 他迅速质问谢胥道:“大人是彻底不顾脸面和尊严了吗?” 吕嫣看着他那就差一点以下犯上的样子,抚掌说道:“从前我总听人说,<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等级严密,官大一级压死人,如今看来,一个小吏也敢逼宫四品呐?” 就算谢胥没有正式升迁,但他被一个七品小吏拿捏也真是跌破眼镜。 “冯十五,你效忠的不是衙门,是于指挥这个人吧?” 冯十五捏紧了掌心,“轮的上你一个女子来质疑我?” 吕嫣真是听烦了他们女子女子的,难道她没有名字吗? “冯十五,你如此效忠于指挥,是因为他替你隐瞒了杀人之案吗?” 冯十五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你,你说什么?” 吕嫣瞧着他,从现在开始,身份要开始逆转,不是他冯十五该叫嚣的地点了。 “?看到借住的那家女主人正当妙龄,就……” 冯十五忽然大叫:“你住口!” 谢胥本来听见吕嫣的话正流露惊疑,就听到冯十五这自爆式的一声吼。 吕嫣兴奋了,喉咙里发出咯咯咯咯的脆笑声,这才对嘛,她朝着冯十五走了过去。 冯十五眼球欲裂,他没想到吕嫣竟然还敢走向她:“你要干什么?!站住!你这妖女!” “冯十五,”吕嫣沉下了脸,她这张脸仍残留几分狰狞,“这个世界上,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我劝你识趣一点。” 冯十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直被他们不当作一回事的吕嫣。 谢胥看着吕嫣:“怎么回事?” 吕嫣转头看着谢胥,表情又恢复几分无辜了:“就是那么回事啊。” 冯十五酒后想强了那个女主人,遭遇反抗之后就失手杀之。 “不,你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的……” 冯十五脸都惨白了。 吕嫣转头看向了他,那种恐惧的样子把她取悦了:“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一件呢。” 闻言,冯十五脸更僵了。 “从现在开始,你老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并且走出这个门之后,你不能泄露一个字。” 吕嫣朝他一笑,“听懂了吗?” 冯十五忽然抓住了腰侧的佩刀,眼底蹦出寒光:“你这女子!” “吕嫣!” 谢胥喊出声的那一刹那,吕嫣已经直接走到了冯十五的身边,掌心中一道寒芒划过去,尖锐的银针整根没入了冯十五的脖子里。 冯十五整个人如同失禁一样,哆嗦了一下,扑通在了地上。 第四十二章 吕姑娘继续发威 吕嫣打了个呵欠,半夜加班,没有人性。 “刚才冯十五说的话,大人都记住了吗?” 谢胥盯着吕嫣那张脸,“你为什么会知道冯十五杀人的事?” 吕嫣心里叹气,就知道这个人又要开始较真了:“大人,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们时间不多了,快叫下一位吧。” 事有轻重缓急。 谢胥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郁,但明显他还没有那么不分主次,下一位嘉宾很快进来了。 这位是周八皮。当然这都是吕嫣在自己心里,给这些衙役起的诨号。 刚好姓周,刚好可以叫八皮。 周扒皮进来的表情一点也不比冯十五恭敬多少,他拉拉着脸子冷漠道:“大人叫属下想问什么?” 刚才冯十五从屋里出去的时候,这些衙役就一窝蜂围上去了,低声询问冯十五,谢胥叫他干什么。 冯十五脸色难看极了,这让他们很意外。 可是冯十五却挤出一个笑:“就是问了些我们何时到的案发现场,怎么发现李捕头和邢捕快已经死了……其他没问别的。” 问这些倒也符合常理,就是例行的公式询问。 但是为什么要单独叫人进去,冯十五却已经借口身体不舒服,要回家休息匆匆离开了衙门。 所以这位周扒皮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掌握多少信息。 “本官有些话要问你。” 谢胥看着周扒皮的脸,准备按照刚才的流程再走一遍。 这个周扒皮板着一张比死人还僵硬的脸,仿佛对于谢胥的问话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第一个问题就先问,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一起欺骗大人?” 吕嫣再次出其不意地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满脸笑嘻嘻地看着周扒皮跟冯十五一样的陡然变色。 “你……” 是不是又要说那个女子,你怎么在这。 吕嫣在自己厌烦之前抢先说道:“周八,你偷盗官银,私藏在姘头的家里,又杀害姘头灭口,私吞银两……身为官差,你真是胆子大破天啊?” 周扒皮脸上的轻慢冻住了。他盯着吕嫣的眼珠子直接变成了死鱼珠。 “你说……什么?” 这些人痴呆之下的反应简直是一模一样,“任何一项罪名都够你上断头台了,可你现在还能在这里混着,想必……也是于指挥保的你吧?” 这些人对于跖裘忠心耿耿,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上司多么笼络人心,而是手里攥着他们各自的命门。 “你,你!” 吕嫣和刚才一样骤然收起笑,没了笑的遮掩她的脸部显露狰狞,“老实回答我和大人的问话,但凡有隐瞒,我让你跟你那个姘头在阴曹地府汇合!” 谢胥:“……” 吕嫣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威胁的话语宛如轻车熟路,手到擒来。说她比赵无双狠多了,是一点都不夸张。他之前怎么会被她伪像所骗? 那个周扒皮在脸色经历了蜡白之后,忽然发出尖笑声:“你这女子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你有证据吗?” 后半句话忽然变得恶狠狠,然后那个周扒皮的脸上流露出狞笑和得意。 根本没有人证和物证了,这世上谁能证明他有罪? 就连于跖裘都死了。 吕嫣笑得花枝乱颤,这衙门里面哪里是衙役啊,分明都是恶鬼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1章 “你杀了自己姘头的时候,把她埋在城外十里的乱坟岗,以为那里最安全,就算发现了也会被人当成无名弃尸,算盘打的很好,真不愧是官差啊,退路都想好了。” 周扒皮脸色再次颤抖了几下,随后,他还是狠狠质问道:“你有证据吗?” 吕嫣点点头:“有啊有啊,既然敢说出来威胁你,当然得有证据了。你姘头的尸体被我挖出来了,放在一个很好保存的地方。只要重新验一验她身上的刀伤,马上就能真相大白啦。” 吕嫣还又抚了抚掌。怎不叫人兴奋。 周扒皮的那个姘头,长得很美,她那张脸,吕嫣喜欢。 谢胥此刻已经听呆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泥塑。 周扒皮显然被吕嫣震惊了,他望着吕嫣那张脸:“你,挖出尸体?” 脑子里根本回转不过来。 吕嫣最喜欢去乱坟岗“淘宝”,能有许多美貌的女尸被人埋葬。她每次都很小心地把她们挖出来,比那些随意丢弃她们的人对她们更用心更好。 吕嫣说道:“你姘头不过就是年纪大了,你却嫌弃她不能生养,也不愿意迎娶进门,还把她当作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处理,周八,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周扒皮。” 周八的眼底蹦出精光,他的手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人的心理变化有三步走向,死鸭子嘴硬,被拆穿后恼羞成怒,发现狡辩无用后骤起杀意。 吕嫣这次没有提前靠近周八,用银针治他,甚至她故意离得周八有一段距离。 眼看周八提起了内力,刀已经从鞘中出了一半。 谢胥喝了一声:“你好大胆子……” 周八却根本没理睬谢胥,杀了吕嫣,大不了再杀了谢胥。这个没用的文弱男人,凭什么坐上指挥使。 既然他都能坐,没准他周八也能坐。 周八志得意满,挥刀出……他的手拔不出刀了。整条手臂,手腕失去了力气。 “你真是脑子有点不好啊……”吕嫣无语地看着他,“我都说了有你的把柄,你怎么会以为,杀了我就能万安呢?难道武夫的脑子都不好?”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周八恐惧地看着谢胥,他显然以为是谢胥做了什么。 谢胥的面前,有一盏点燃的香,袅袅升起,刚才冯十五进来的时候,这香还没有点。 “你们做了什么?”周八显然觉得自己可能中了什么剧毒,露出如丧考妣的惊恐疯颠表情。 吕嫣朝谢胥笑了一下:“我说这香有用吧,专门对付这些满脑子只有武功的粗人。” 在吕嫣眼里这些五大三粗的衙役全都没有美感,让她都懒得多看一眼。 “现在开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们私底下都盘算什么,老老实实一个字也不要漏。” 第四十三章 遗弃老母 出去的时候,蜡白着一张脸,面如菜色。 “周八,你怎么了?!” 周八却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看着上来慰问的同僚们。 “没、没什么……” 周八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不断地嘿嘿嘿。 其他人一看显然惊诧,可是周八像是身后有鬼追着一样忽然挣脱人群:“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先走了。” 眼看周八落荒而逃的身影,其余几个衙役傻眼了。 可是没等他们去反应,书房内谢胥冷冷的声音已经来了:“关七进来。” 被叫到了名字的衙役脸色一变,其余人也是全都齐刷刷看着他。 关七感受到了同僚们眼中透出来的恶意。 “大家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关七努力挤出笑意。 其他人却看着他,想到冯十五和周八从书房出来后接连露出的异状,不能不长个心眼。 “关七,你应该明白,我们才是一体的。如果有什么罪名,绝无可能你一个人能逃得开。” 这声音压得极低,此时这十人的阴森表情已经是隐藏不住了。 “你们、你们放心……我明白。”这个叫关七的脸上已经布满濡汗。 里面谢胥催了一声:“关七,怎么还不进来?” 这声音已经透露着冷硬和不耐。谢胥就算再比不上于跖裘,也是有余威在的。 这个叫关七的再也躲不过去,只能在同僚们虎视眈眈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推开书房的门,踏了进去。 就仿佛这一脚一下子踏入了幽冥之境一样。 “关门。”清凉入心的声音。 关七关上了门。隔绝了所有企图探听窥视的目光。 这次吕嫣没有再躲到帘子后面,她直接饶有兴致地看着走进来的关七。 喊人的顺序是按照吕嫣要求来的,全都很有深意。 这个关七就是属于衙役之中,最胆小的那个人。 “大人叫属下什么事?”总算有个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看谢胥,也不敢出言不敬的了。甚至,不敢问这个女子为什么在这里。 吕嫣乐了。 “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谢胥对关七说话,却把目光移向了吕嫣,从头到尾都是吕嫣在问问题。 “大人请问。”关七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你这样胆小的人,怎么也能做出抛弃老母的事情?” 关七的脸上僵住了。 吕嫣看着他,啧啧说道:“明白了,因为懦弱却娶了个强势的老婆,老婆嫌弃你的老母亲残疾拖累一家,时常虐待,言语羞辱更是家常便饭。你老母亲在她的‘照顾’下本就不好的身体加速恶化,甚至没钱买药吃……因为所有的钱财都被你的那个老婆把持在手里,你每月的俸禄甚至都被直接发到了你老婆的手中。” 关七整个面部肌肉都在颤抖,他恐惧地盯着吕嫣。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吕嫣看着关七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孔,所以说啊,这世上的皮相明明都是会骗人的。 吕嫣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接着说道:“所以当你老婆逼着你把病弱的老母亲背到深山里丢掉,你竟然……也照做了。” 关七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口型只是在不断地做着,你,你。 “够了吕嫣。”谢胥也听不下去了。 吕嫣能说出每个人的秘密,无非是有了拿捏每个人的筹码。只是这些内容,还是震撼了谢胥的耳朵。 可是如果知道收敛,就不是吕嫣了。吕姑娘张扬惯了,怎么可能见好就收。 何况,距离见好还远着呢。 “你在一个夜里,把自己发高烧的母亲,放到竹篓里面,偷偷爬上后山丢到了一颗藤树下面……” “住口!你住口!我叫你别再说了!”一直唯唯诺诺的关七突然开始大吼大叫,发出犀利的尖叫声。 吕嫣抚掌大笑,简直畅快极了。 谢胥面色铁青,不仅是他知道关七竟然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更是明白吕嫣其实根本不需要逼到这个地步,只需要说出关七抛弃老母亲的事情,就足够让他开口了。 吕嫣这么做,明明又是因为自己的表演欲。 书房被吕嫣和谢胥用了棉纸做隔音,但是关七的尖叫太恐怖,和吕嫣的笑声太张狂,所以外面等候着的衙役们全都面面相觑。 “刚才里面是有笑声吗?” “是那个女子?她也在里面……” 所有人脸色难看,有人想细听书房内的动静,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甚至不知道刚才算不算错觉? “够了,够了!” 屋内关七大叫。他跌在地上双手在胡乱挥舞。 “吕嫣,你不是要抓紧时间吗?”谢胥看着她沉沉说道。 吕嫣这才拂拭了一把眼角的眼泪,别人崩溃癫狂的情绪,似乎能给吕嫣提供某种开心的养料。 关七甚至捂住了耳朵,根本不想听吕嫣说话。 可是区区手掌怎么可能隔开吕嫣的声音,她是真正来催命的夜叉,“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自己是迫不得已的?” 关七浑身颤抖着,比起前两个冯十五和周八,关七的罪名算是小得多。只是抛弃了病弱的老母亲而已。 可是,比起法律,内心的谴责更煎熬。 “你能娶到这位夫人,也是因为于指挥使的牵线和介绍吧?”吕嫣饶有兴致蹲到了关七的面前。 关七的胆子,是没有可能做出抽刀杀她的事情的。 关七的动作僵住了。 谢胥也凝住了双眸。 “你因为家境贫寒一直没有娶妻,当衙役的俸禄不足以养家糊口,所以于指挥使就好心地给你介绍了一位家里经商的商户。说是商户毕竟有家底在,成亲之后可以补贴你……当时你是不是受宠若惊?” 指挥使亲自给自己牵线说媒,而且还如愿娶到了美娇娘,那段日子关七肯定是以为自己走大运了。 连续审问了三个人,谢胥就算耳背也听出来了,每一个人,怎么都或多或少和于指挥使有关?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2章 “这位商户女嫁给你没两个月就原形毕露,甚至因为和于指挥熟悉,所以你连每个月的俸禄都保不住,被于指挥使直接绕过你交给了她。” 第四十四章 所谓秘密,就是假象 关七面如金纸,已经快要死了一样。 丢弃老母,历历在目,他的确感受和死了差不多。 “这世上,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知道……” 谢胥终于松开了一直握着的画笔,他本来打算,听着他们的供述,可以画出一张嫌疑人的画。 “吕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 周八,冯十五,关七,他们做出来的每一件事,都可以说是绝对的阴私灰暗。 吕嫣竟然知道他们所有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吕嫣扬了扬眉,“大人,因为所谓‘秘密’,本来就是世间一个,最大的假象和谎言而已。” 吕嫣知道周八的秘密,是因为周八把他的姘头拖到了乱坟堆,而被守候的吕嫣挖出来。 知道冯十五的秘密,是因为他奸杀那家女主人的时候,于跖裘为了留着他的把柄,私底下把那个女子送到了一家义庄看管,并留下了验尸记录。 而吕姑娘这些年耕耘在京城,看着很少出门,大多数时间闷在医馆之中,实际上,她与京城所有的商贾百姓,她都曾不留痕迹地与他们打过交道。 知道了许多“秘密”。 “吕嫣,你什么意思?” 谢胥看着女子混杂着魅惑与狰狞的假面问道。根本就不明白她所说。 吕嫣说道:“大人还不明白吗,关七弃母是‘秘密’,可是他娶了老婆,老婆虐待婆母,时常挑拨关七的母子关系,每日诅咒关七的母亲是累赘……这些全都不是秘密啊……” 这些全都是大白于天下的事情,全都是邻里之间随口打听就能够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周八的故事,在他心里是秘密。但当旁人嘴里说出来,就只是一个谈资。 你的秘密只属于你,不属于别人。 谢胥脸色颤了颤。 他似乎、隐约、明白了。 “关七娶的老婆,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包括那家商户,也是从前就经常替于指挥办事的贴牌商行,也就只有关七这样的蠢人才会真的相信有家境殷实的商户女下嫁于他。” 关七被讥讽的更添了几分麻木和呆滞。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秘密,其实根本就不难。 至少对吕嫣来说,这些蛛丝马迹简直就像是再明白不过的指路灯,一路把她引向真相。 周八,冯十五,关七,他们做出来的每一件事,都可以说是绝对的阴私灰暗。 可是灰暗是长在阳光之后的。 吕嫣眨了眨眼,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一趴了,每到这时她就开心:“每个人都想瞒住‘秘密’,可是秘密早就在日常生活之中全都曝光了呢。” 谢胥抓起面前的纸,揉皱了。 “所以你们全都知道了……”瘫在地上的关七忽然抬起头,呆滞地看着吕嫣和谢胥,他喉咙里面忽然发出几道瘆人的像是怪笑声,自己辛辛苦苦隐瞒的秘密,竟然早就已经被人知道了? 那他还有什么挣扎的意义? 一直以来,被那个女人支配的恐惧,让关七忽然抽出了佩刀。 没想到虽迟但到,吕嫣眼底闪过惊愕,下意识捏紧了银针,下一刻却看到关七古怪一笑,抽刀就抹向了他自己的脖子! 那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吕嫣手中的银针脱手,正中了关七握刀的肩膀,一声皮肉被切开的声音,但好在没等切碎骨头,关七的刀松脱了,掉在地上。 吕姑娘脸上都露出受惊吓的神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关七竟然有种自杀? 就看关七脖子里流出了鲜血,谢胥也惊得从桌子后站了起来。 吕嫣已经抢了上去,用衣袖捂住了关七的伤口,好一番按压,血流终于缓慢了。 关七却两眼发灰,无生无死的样子。 “现在除了这间屋子。”吕嫣看着他没有生机的双眼,“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打听别人的事的。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从打听的事情里,得出所谓的“秘密”的。 不管是冯十五,周八,还是关七,他们的秘密依然是这天下少数人才知道的阴私。 关七却看着吕嫣,像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一样。 吕嫣捏着手心,“只要你肯回答我和大人问的问题,我保证,你的秘密永远都不会走出这间屋子。” 吕嫣说出这些人的秘密,本来就不是目的,她的目的是要用这些秘密达成自己的目的。 关七自杀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们这些衙役……到底私底下在谋划什么?”吕嫣松开了关七的脖子,她的衣袖染红了一大片,却仍能露出娇艳的笑:“你们在背着新任指挥使、瞒着什么,对吗?” 关七这时候,才终于想起,刚才冯十五,周八离开书房之后,那些异样的表现。 因为他们都如同他一样被这般盘问过了。 “我没……”关七死白的眼珠移动,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一切。 吕嫣冷笑一声说道:“我劝你想好了说话。你是不是以为不怕死就无所谓?我可以告诉你,这世上我能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明白何为生不如死。” 哪有那么痛快的死法,就算死,也有办法让你死前体会到人间地狱。 吕嫣可是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活下来的人。 关七打了个寒颤,因为吕嫣脸上的表情,真的很悚人,他甚至有一种后背都在爬上寒麻的感觉。 “你以为秘密被戳穿就是最痛苦的了吗?你那个老婆,不仅是对你毫无用心,甚至还背着你和你们的前指挥使大人偷情……” “够了!你住口!住口!” 关七又爆发出尖叫,只不过这次他尖叫之前,吕嫣就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 让他的声音只能发出一串不连贯的、细小的声音。 吕嫣的双眼,犹如阎殿的夜叉。 关七的眼底,竟然露出了恨意,但不是对吕嫣:“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懦弱胆小的关七,此刻终于醒悟了。 吕嫣嘴角勾出意料之中的笑,能战胜恐惧的,就是恨意。“所以你要走出这间屋子,才能有机会找那个女人报仇。” 关七看着吕嫣,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吕嫣满意了,她放心地松开了关七的脖子。她站起身,像是主人那样居高临下看着关七。 “现在,说吧。” 第四十五章 威逼利诱,手到擒来 下一个走进来的楚十三,腿几乎是软着的。 他们全都看见了关七发疯冲出去的样子,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就算他们内心看不起谢胥,此时也已经先怯了三分。 “大人叫属下……”楚十三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 吕嫣笑盈盈地看着他,此时的东方,已经隐隐升起了鱼肚白,距离吕嫣所说的天亮,快要到了。 “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谢胥已经可以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了。 这个楚十三,又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大人请问,属下一定知无不言。”楚十三明显言不由衷地说道。 谢胥能信他才怪了。 “于指挥是怎么死的?”吕嫣直接问了这个问题。 楚十三肩膀一抖,整张脸顿时像是裹上了一层灰蜡一样。两颗眼珠死死盯着谢胥和吕嫣。 吕嫣笑了,这也太禁不起吓了,这种心理素质也能在京畿衙门混这么多年。 她语气更温柔了:“我问你,于指挥是怎么死的?” 楚十三的五官都开始乱扭了,嘴角抽搐,面皮兜风,“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怎么知、知道?” 吕嫣要笑死了。 就算他真的不知道,用这种反应过度的表现也早已露陷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已经受了刺激的楚十三根本不知道应该要收敛自己,“你这女子胆敢再胡说,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出不来大牢?” 谢胥沉下了脸:“楚十三,注意你的言辞。” 他这个指挥使都还没说什么。他就敢说出让吕嫣出不了大牢的话。 楚十三直直地看向了谢胥:“大人,你就坐视这个女子污蔑属下?” 谢胥冷冷道:“她污蔑你什么了?” 吕嫣提的是疑问句,没有任何盖棺定论的词汇,这个楚十三却自己表现的如此过激。 所谓的,心中有鬼。 楚十三面皮更凌乱了,“大人,你竟然站在这个妖女的一边……” 没等谢胥皱眉,吕嫣就说了:“楚十三,于指挥逼着你替他去大牢里杀人,你不恨他吗?” 尽管谢胥之前已经听了好几个毁三观的故事,对于楚十三也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吕姑娘一开口,还是让人轰然塌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3章 楚十三现在已经不会说话了,他手指着吕嫣,却停在半空,像个滑稽的小丑。 看他嘴角抽搐的辛苦,吕嫣好心说了下去:“杀人之后伪装成自尽身亡,明明是替主子办事,却被威胁拿住了把柄,心底想必早就恨死了吧?” 恨才是正常人会产生的情绪,怎么可能这种情况下还甘愿效忠于跖裘。 楚十三的脸色变了,变成了一种仇恨和扭曲掺杂的狰狞。 可他还是不敢承认。“你有什么证据?竟敢污蔑官差?” 吕嫣笑得花枝乱颤,又一个开始跟她要证据的了,“本姑娘之前被你们关在大牢里,可不是白关的。” 谁说牢里的狱友就不八卦。 只要一张嘴还能说话,就没有什么永远的秘密。 比如,吕嫣好奇地问,这牢里,都死过哪些人呢?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 之前狱中有个人,被于跖裘编造罪名关进了狱里,本来最多三天就要把人放了。 可是于指挥怎么可能费那么大劲把人关进来,还愿意把他放出去。 所以结局很简单,也很好猜,一场“意外”,就能让这个人永远消失。 这里是京畿大狱,不得不说,于跖裘真的恨适合当指挥使,他把自己的权位运用到了极致,简直没有一丝儿浪费。 这种人不掌管诏狱,岂不是屈才了。 提拔他的人,很显然也是看中了他的这种才能,把他安排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这人在狱中关了三天,骂了于跖裘三天,其中不堪入目的话语种种,涉及到秘辛若干……自然被狱中蹲着的无聊人士们都津津有味听进去了。 楚十三扮成狱卒进入,勒死了这个人。 让他再也说不了话了。 …… “你们全都被于跖裘算计,这就是你们的共同动机。对吗。” 谢胥根本不知道,关在大牢里的吕姑娘,也有办法整出花。 又或者,这个牢,根本就是吕姑娘自愿坐的。 吕嫣兴致勃勃地看着面如土色的楚十三,一帮蠢人竟然想算计一个聪明人,难怪成了今日这幅局面呢。 看到楚十三还不开口,吕嫣回头悠悠地对谢胥说道:“大人,你明天可以把狱中曾住在那位死者隔壁的几位犯人给提出来,审问一下,想必他们都很愿意‘戴罪立功’。” 能关在京畿大狱中这么久的,要么是秋后问斩的死刑犯,要么是这辈子没有希望出狱的罪人。所以于跖裘才没什么顾忌,在他眼里,根本没把大狱中关着的那些犯人当作“人”。 况且,彼时彼刻,他于跖裘本来就是京畿衙门的“神”。 “我说。”地上的楚十三终于舍得开口了,他喉间已经滚下汗珠,“姓于的、他根本不是人……他逼着我们所有人都犯下了罪,都是他逼的!” 楚十三整个人的黑暗面已经被勾了出来,他被冷汗濡湿的脸上阴森可怖,吕嫣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柔柔道:“很好……” 吕嫣直接从谢胥桌子上抓过了一张画纸,然后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把笔也夺了下来。 吕嫣把纸拍到了楚十三的面前,温柔地将笔也递给了他。 “来,把你要说的都写下来,于指挥都是怎么一个个让你们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的,不要有遗漏,写仔细点。” 楚十三看着地上的画纸,只怔了大约片刻,眼底就被血色充满。 “对了,冯十五,关七,周八这三个人的就不用写了……写其他人的就行。” 就看楚十三趴在地上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每张刚写完吕嫣就贴心地把下一张空白的纸给他补了过去。 楚十三怀着一腔恨意,自然写得飞快。而且脑子里也没空再细想。 最后,吕嫣满意地捡起地上的三大张纸,手指弹了弹边角残余的墨,对楚十三道:“你可以走了。” 谢胥从她说关七那三人不用写了就感觉不对劲了。 第四十六章 兵者诡道,吕氏欺诈 楚十三几乎是被吕嫣连蒙带骗审问完的一个人,等楚十三一走,谢胥就盯着吕嫣:“你并不知道每个人的秘密?” 吕嫣还在速记那三大张纸上的内容,闻言对着谢胥露出明媚一笑:“现在不就都知道了……?” 谢胥盯着她那张都快要得意溢出来的脸:“所以你让我严格按照顺序喊人……” 因为吕嫣只知道那几个人秘密,所以必须保证他们最先被喊进来。 也就是,欺诈。 “兵者诡道,兵不厌诈,我哪有心思去一一了解每一个人。” 吕嫣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有时间的话,她确实能做到把每一个人的底细都摸得透透的,但是,那太浪费精力了,她不喜欢。况且这群人实在是无趣的很。 谢胥感觉一口气已经闷在胸口上不来了,眼前女子的笑容已经看向了下一个人。 郑九。 这个人脸上有一道旧疤,在衙门里不声不响,属于边缘人物。这个边缘是指他像半个隐形人,很少惹人注意, 吕嫣知道,其实这种人才最危险。 “郑九,你替于指挥做过清道夫,对吧?” 最开始郑九有点不明白,他抬眼看了看吕嫣。 吕嫣不知不觉就喜欢说出师傅嘴里的那些“词汇”,比如清道夫,吕嫣知道了是一种鱼。 但是这种鱼却以食用其他鱼类的卵,甚至粪便、腐殖质等为生。 破坏一切,杀死一切。 吕嫣看着郑九:“于跖裘每次杀人,都是让你去清扫现场。你替于跖裘,清理过死人的现场。” 郑九肌肉似乎动了动,但是他没有说话。他完全没有像之前几位那么激动,也没有开口辩驳。从进来开始他甚至没有说话。 吕嫣对这个人很谨慎,她抱臂站在了一定的距离之外,这个人的武功似乎平平,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真正危险的气息。 不是那种大喊大叫的人能比的。 郑九无亲无故,在京师,一个人住在破落的巷子里,每个月的俸禄刚够生活。 但他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欲望,只是像行尸走肉那样活着。 于跖裘为什么选这样的人当清道夫,就能理解了。 他就需要这样一个隐形人。 于跖裘对于郑九的把柄,就是郑九需要活着。 郑九是被饿死的边缘,被于跖裘从乞丐窝捡回来的,给他一份差事,每月刚够生活的俸银。 郑九跟着于跖裘,就能活着。 活着,人最基本的需求。 “为了每个月五两的俸银,你干了无数件‘脏活’。” 而他干完脏活,于跖裘自然就有了他的实际把柄。而郑九却对此没什么反应,他忠实地替于跖裘做一件又一件事情。 郑九对于吕嫣的话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哪怕吕嫣是在说他最隐秘的勾当。 “那又怎么样?”他居然望着吕嫣说道。 吕嫣望着这个人脸上无动于衷的表情,有点惊笑了,审问到第五个人,总算是有点花头了。 “那又怎么样?” 郑九死着一张脸:“于指挥已经死了,现在是想把我抓起来问罪吗?” 一块无法攻破的顽石。 吕嫣说道:“你不怕被抓?” 郑九露出一丝古怪的笑:“那就抓好了。” 他不怕被抓,抓他对于他来说没有威胁力。 “你知道以你做的事情,被抓了就是死路一条吗?” 就算这个郑九再榆木脑袋,当了衙役这么久,也肯定有点律法的常识吧? “死又有什么可怕。”没想到郑九说道。 从他的表情,他是真的不在乎一死一样。 死了一个痛快,临死前还有断头饭。不会挨饿。 吕嫣眼底有微光在跳动,这个人跟那些有情有欲的衙役不一样,他的眼底只有对生存本能的需求,除此之外,没有情意,也没有欲,望。 “郑九,之前被你亲手埋的郑雄兄弟,你现在每年还去祭拜他吗?” 忽然之间,从桌后传来谢胥有些幽沉的声音。 郑九死板的脸出现一丝波动:“大人怎么知道?” 吕嫣微愕,郑九有兄弟?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从前京畿衙门有个衙役,叫郑雄。 他跟郑九不是亲兄弟,是郑九来了以后,郑雄看到这个老实不爱说话的同姓本家,把他当作了兄弟来待。 郑雄会给郑九传授衙门里的规矩,教他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衙役。 甚至还会在值夜的时候,给郑九带酒和肉。 郑九还是和现在一样沉默不说话,看起来对郑雄的优待一点都不动容。 但是郑雄没什么变化,他本就是个热性子,古道热肠,认定了郑九是兄弟,就一直待他如兄弟。 直到。 “郑雄三年前和于指挥出去执行一个抓捕任务,却遭遇了埋伏,甚至被人砍的大卸八块。”谢胥缓慢地说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4章 郑雄直接是一堆尸块被运回衙门,许多衙役都看都没敢看。甚至离得远远的。 仵作验完了之后,郑雄的家人甚至都不愿意将尸体带回。 郑雄爹娘早亡,娶了个夫人,出事的时候刚新婚三日。 新娘子吓到崩溃,自然无法操办后事。 最后衙门决定送到义庄去,随便找个地方安葬了。可是第二天尸体却从义庄不翼而飞了。 所有人都更加不敢提起这邪门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偏偏,谢胥知道唯一的真相。 郑九的眼底居然有一丝猩红,他的手握在刀柄上,显然他在怀疑谢胥知道的因果。 “我是那次去城外的青城寺,路过寺外的时候,看到你居然跪在一个坟头祭拜。” 谢胥一猜就知道坟冢里的是谁。能让郑九祭拜的,只有一个人。 有些人看似情感淡漠,默不作声,实际上,却是最纯粹的人。 他甚至找了个所谓的风水宝地,在寺庙外不远处,或许是希望郑兄弟能在寺庙的经文声之中安息。 郑九的手似乎从刀柄上松了,眼神表情却再次恢复刚才的无动于衷。 那又怎么样。 就算曾有那么个人,也已经死了。 吕嫣也瞬间知道为什么郑九提到死亡那么不在意了。“原来你……”有心,也有情。 郑九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郑九,”谢胥望着他,语气很显然起了变化,“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郑雄不是被歹人所杀的。” 第四十七章 一张画像,一条人命 吕嫣也扭头看向了谢胥,说实话,谢胥突然的话也让她有点吃惊。 郑九那死灰色的眼眸抬起来,“你说什么?” 谢胥看着郑九,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和复杂,整个京畿衙门,怕是都不知道郑雄真正的死因。 吕嫣忽然就眯起了眼,敏锐察觉到了空气里不寻常微妙的一面,看来她是不是又一次小瞧了男主角,他竟然还真有宝押? 郑九第一次露出了咄咄逼人的视线,“为什么不说了?你知道什么?”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要是谢胥突然良心发现不说了,那不是耽误了一场好戏。 “大人,您看,天已经快要亮了。”吕嫣冷冷加了盆冷水。 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这是他们难得的翻盘机会,错过了被牵连的可是他们两个。 “衙门里许多人在这几年间都被于指挥换过,”谢胥终于开口了,眼底已经是一片墨色,沉不见底,“当时跟着郑雄一起出任务的衙役,要么被调离京城,要么也已经流落到其他衙门了。” 为什么要调走,自然是因为有猫腻。 于指挥多精明的人。 谢胥的手伸向了书桌下方,那里有一个暗格,只听一声弹响,一个格子弹了出来。 谢胥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画纸。 画纸打开,上面的那张脸,赫然是个眉眼透着憨气的年轻人。一见这张画像,郑九脸色都绷不住了。 宛如冰面出现一道裂缝。 当时于跖裘奉旨追击一名恶贯满盈的花屠夫,此人人如其名,武器是一把杀猪刀。凡是对上他的,别说幸存了,留个全尸都难。 因为此人真的会把人当作“猪”。 更残忍的就不用再形容了。 所以当时郑雄之死,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命不好。 于跖裘甚至也洒下了几滴鳄鱼的泪,表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下属。 “你为什么保留郑雄的画像?”郑九声音嘶哑道。 他瞪着谢胥的眼珠,蒙上了好几层猩红血丝。 花屠夫的案件已经告破了,郑雄已经死了,他还留着他画像做什么。关键还单独收起来。 吕嫣已经悄悄把银针捏在了手里,以防郑九的突然发难,她现在还要靠着谢胥查案,在那之前自然还需要保证他的安全。 “我留着他的画像,是因为他的死有疑点。”谢胥垂下了眼眸。 郑九眼底的猩红更甚了:“你妄想用这种方式来离间我和于指挥?” 郑九不信任谢胥,质疑这一切都是一种挑唆的计谋。 但是吕嫣不这么认为,因为谢胥这个人,明显不可能说谎的。 “我说的疑点,不是他的死,而是他为什么要死。”谢胥眼底的情绪像是悲伤,“ 抓捕花屠夫这样的人,于跖裘没有带上武功最高的邢捕快,而是带上了当时还很新人的郑雄。 而其他几个跟着的衙役,也全都是平时于跖裘的心腹。 当时衙役们的说法是,他们听说花屠夫逃去了东街,所以于指挥带着他们所有人去追赶,然后留下了郑雄守在原地等消息。 “这几年,我一直不明白,郑雄作为衙门中人际关系最纯粹的人,也没有任何地方阻碍了于指挥的路,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死。” 当时郑雄的尸体被拉回衙门,所有人都背过身不想看,除了郑九之外,还有一个人从头到尾认真看着。 就是谢胥。 当于跖裘佯装悲伤,说是郑雄遇到了花屠夫,被大卸八块而死。 谢胥惊呆了。 花屠夫的画像,是谢胥画出来的。 所以谢胥很清楚,于跖裘对于花屠夫的了解,非常细致。 他不可能犯那种错误。 错误到留下郑雄一个人“守在原地”。 那时谢胥意识到,郑雄不是被花屠夫杀的,他是被算计死的。 之后的日子发生的一件件“小事”,例如衙役调动,升迁,发生的速度缓慢,润物细无声。 但是谢胥每到夜晚就浮现出郑雄那张脸,这一件件的小事,在他的脑海里,汇总成了一条就差一点点可以完整的线。 现在这一点补足了。 “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谢胥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从你刚才进门,开口说话开始。” 他知道于跖裘为什么算计郑雄了。 知道郑雄这么一个小人物,聪明绝顶的于指挥为什么偏偏要取他性命不可了。 “他是因为发现了你对郑雄有了兄弟情。”缓慢的声音响在书房内。 郑九一直以来对于于跖裘来说,就是完美又趁手的一把刀。 这把刀去哪里找,不会问缘由,不会有迟疑,永远分毫不差地执行命令。 就像吕嫣说的,清道夫鱼。 于跖裘在挖掘了郑九之后,一定也从郑九的身上得到了极大的好处。特别是于跖裘这种“脏人”,他无处不留脏,他太需要一个清道夫。 可是,清道夫怎么可以对别人产生感情呢?那还怎么做清道夫。 所以当于跖裘发现了那么一点苗头之后,聪明的于指挥把一切扼杀在了摇篮里,找了个机会,弄死了郑雄。 郑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在衙门里,他普通到随便都可以替代。 但是郑九对比之下是多么难得跟重要。 那么普通的一个小人物怎么能污染他看重的清道夫? 于跖裘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就把郑雄就抹除了,像他一直以来做的,擦掉一块灰尘。 可是他不知道,哪怕是一块灰尘,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当作珍宝的。 在他眼里无足轻重的灰尘,在旁人眼里是不可替代的无价之宝。 “郑雄是被于跖裘杀的。”谢胥终于能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 郑九的眼神随着谢胥的讲述在起变化,从那种无动于衷的灰白色,变成了血红、恐怖。 “你对郑雄产生了感情,即便你自己没有承认,但这是真的,对吧。” 谢胥的目光迎着郑九恐怖的双眸,却变得罕见的平静下来。郑九此时的可怖更像是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可悲。 “对了,即便你真的没有对郑雄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被于指挥看见他与你单独多说过几句话,他也会除掉郑雄的。” 因为这就是于跖裘。 第四十九章 一帮恶棍,生人勿进 吕嫣一向知道自己没良心,但是听到于跖裘就为了这么点原因除掉了郑雄,她还是觉得,这世间原来真有这样披着人皮的魔鬼。 郑九崩溃了。 说郑九对于跖裘有多么忠诚,或许这个词并不恰当,因为这不像忠诚,更像是一种依附。 除了于跖裘以外,没有人给过郑九另一条生存路。 就算于跖裘死了,他也没什么理由攀咬、或背叛于跖裘。 但现在全都轰塌了。 郑九或许都能接受郑雄是于跖裘杀的,但是,他接受不了郑雄竟然是——因他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郑九双膝跪在了地上,以头戗地,咚咚咚,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甚至不能质疑谢胥在骗他,因为谢胥的话,一听就是真的。 假话才不会这么说。 “郑九,”吕嫣第一次有了心惊和不忍,老实人的发疯,比疯子的沉默还要来的可怕,“此时此地、你如果还有什么话不说,就再也不会有说的机会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5章 坦白从宽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于跖裘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不配顶着指挥使的官身和荣耀。” 郑九这辈子没被人爱过,唯一一个可能真心关爱过他的兄弟,也因他而死。 于跖裘是死了,可是死就能代表一切的结束吗?有罪的人必须被钉在耻辱柱上,才是结束。 “我在于指挥死的那天中午,曾见过孙四、和宋二两个人站在后院的槐树后,在商量什么事。”郑九几乎是面色麻木说出了这句话。 “那是什么时辰?” “未时不到。” 郑九忽然抬起了通红的眼眸,直直看过来:“平时宋二和孙四的关系并不好,可那天,他们仿佛聊的很投缘。” 要说衙门中谁都有可能是凶手,但郑九不会是。 所以他的证词才至关重要。 即便有人想杀于跖裘,也一定不会找郑九帮忙。他连共犯的资格都不会有。 “你怀疑宋二和孙四、在密谋什么事?” 郑九的脸恢复了死白:“我知道于指挥捏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把柄,就像捏住了我一样。” 只不过之前的郑九无所谓,所以把柄也就不称之为把柄。 谢胥若有所思盯着他:“他们两人的武功,想要杀于指挥,怕是办不到。” 连近于跖裘的身都不可能。 “一个人办不到,”郑九的眼珠滚动,“许多人呢?” 吕嫣为这句话挑起了眉。 双拳难敌四手,阎王也怕人多。 …… 吕嫣跟谢胥对望了一眼。 郑九宛如一具行尸走肉,直接转身就离开了谢胥的书房。而下一个人看到郑九甚至都没法上前搭话,因为此刻的郑九宛如最可怖的修罗一样。 他本来就是衙门里最阴气森森的人,整天干脏活,和死人打交道。现在更是仿佛把所有阴暗都释放了出来,生人勿进。 最难搞的郑九已经被攻克,因此,后面几个几乎毫不费力了。 谢胥问什么答什么,眉眼恭敬,口呼大人,全都招了。 一声鸡鸣,漫长的夜终于迎来了曙光。 谢胥问了所有人同一套问题。 于指挥死亡当日,你曾看见了谁。 这个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最后是,“你知道有谁曾说了谎吗?” …… 之前谢胥就算问他们最简单的问题,也没有人愿意实话回答,所以谢胥什么线索也找不出来。可是在被恐吓、威胁、戳穿老底之后,这些看似不涉及他们自身的问题,全都事无巨细地被描述了出来。 宛如巨大的地图,终于被一块一块真实的拼块给拼起来了。 综合所有人的证词之后,吕嫣笑了,她望向谢胥,“大人,您都听出来了吧?” 谢胥双手交握在颚下,表情难评:“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谢胥之前曾经说过,他画像的依据是,如果出现了不符合现实的描述,是会出现矛盾交叉点的。 吕嫣想到这不由嘴角弯了弯眉,证词可以互相佐证,尤其在许多人说同一件事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说谎就可以被比对出来。 不能出现彼此矛盾的信息。 “既然大人觉得没问题,想必对于指挥当天的死亡经过、已经多少有判断了。” 吕嫣不擅长筛选信息对比,但她会观人,这些人都是被吓死了的状态下说出来的话,所以可以相信。 谢胥的表情就像是没有任何涟漪的湖面,甚至连微表情都仿佛被定格。 有判断,但是谢胥需要一个交代。 给所有人的一个交代。 书房的门紧接着被谢胥打开,晨光之下,那十一人脸上全都是濡湿的汗和灰败,就像被斗败了的公鸡。 吕嫣还恶趣味地问道:“天亮了呢,大人,还要把我关到大牢里吗?” 那衙役十一人几乎都不敢看吕嫣,吕嫣一个个捅破他们的秘密,让他们几乎无所遁形。 没有人能在狼狈的时候再理直气壮。也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再提出把吕嫣关起来了。 谢胥望着那群、个个身穿着京畿衙门七品差服的人们,在这身官袍的裹挟下,人人都满身罪恶,这场面真是比他画了一千张脸还要惊心动魄。 他最终只是对那群人说道:“你们可以交班了。” 这群人却依然没有人敢动,其中一个衙役慢慢地抬起头,他都已经忘了自己是第几个进入了房间的人,但在今夜之前,他和其他同僚一样,从来也没正眼看过、尊敬过谢胥,但此时他双眼中只盛着畏惧:“敢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都知道要听大人吩咐了。 看来审问还是有成效的嘛。 吕嫣心底笑出麻花了。 可真是看人下菜啊。 吕嫣说出了他们的秘密,可是他们不会以为这些是吕嫣主导的,他们只会认为一切都是谢胥做的。 觉得谢胥一直以来都是扮猪吃虎,实际上早就运筹帷幄于胸间,决胜千里于之外。 人的想象力是最有意思的东西。 谢胥看了眼吕嫣快要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的嘴角,他也不过就是局里的一颗棋而已,下棋的人是吕姑娘。 “明日午时,我会将这件案子呈报宫中,给一个定论。” 实际上,谢胥哪里想说这是案子,这分明是一场、可怖至极的,闹剧。 吕姑娘眼波流转,对着呆若木鸡的那群人说道:“大人不是已经吩咐了吗,让你们都走吧……” 第五十章 你爱上我了吗 谢胥带着吕嫣,离开了京畿衙门。 现在衙门已经成了龙潭虎穴,地上的刀痕更是时刻提醒着他们,谢胥当然不会留在这里当活靶子。 京城的早市,很早就开启了,这里可是京师,六朝烟雨入梦中。 一家糕点铺子散发出迷人的香味。“老板,给我来一屉。” 吕嫣往嘴里塞入香甜的米糕,“大人明明今日就可以进宫,为何还要特意等待一日,不怕今晚上被人大卸八块。” 谢胥看了她一眼,“我约了牢头在这里碰面。” 那个被谢胥派出去盯着周氏铁铺的牢头。吕嫣记得他名字好像叫马公叔。 真的是牛头马面凑一桌。 吕嫣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自从被抓进那京畿衙门,吕嫣都好久没吃这街上的美食了。 “大人考虑过这案子结了之后,会对京畿衙门造成什么影响吗。” 捋出来的案情真相,那么石破天惊。这颗石头要是真的扔出去,别说宫里了,这整个京城恐怕都要地震了。 谢胥沉沉地说:“无论是什么影响,都要还原真相。” 真相只有一个。 吕嫣似乎想笑,“没错,这是大人的想法。但上面的想法呢?大人能左右吗?” 谢胥不吱声了。 如果谢胥有这个本事能左右上面的想法,那他简直神人了,还在京畿衙门干什么苦哈哈的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你想说什么?”他问吕嫣。 吕嫣也不装了:“如果上面要大人……仍以女贼(赵无双)杀人结案,大人打算怎么做?” 谢胥闻言忍不住就皱了眉,抬眼看着吕嫣,想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 可吕嫣有些古怪地看着谢胥:“大人觉得,上面是想要一个‘女贼是凶手’这样的结果,还是想要现在这样一个‘真相’?” 官差合伙,谋杀了自己的上司。 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案。 载入史册了。当然,肯定也不敢载进去。 谢胥此时终于是听明白了,也呆住了。他认真的目光看在吕嫣脸上。 “你……” 吕嫣那张和女贼一样的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故意冲着他眨了眨眼。“要知道,上面可是一向宁愿掩盖太平,也不愿撕破脸面的呢……” 吕嫣句句都是暗示,句句都是刀剑。 谢胥盯着吕嫣故意向他凑近的五官和娇艳的脸,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半个月前。谢胥进宫请求延期审案,挨了一顿鞭子。贵人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个所谓换了脸、“长得像”赵无双的女子处死,这样不就可以直接告慰天下,这个案子已经破了。 还费什么心机,抓什么真假无双。说到底,上面就是要一个结果,要一个交代。 赵无双离开京城不是正好,京城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回来,这个案子也就相当于破了。 对上面的贵人来说,谢胥明明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结案。 所以谢胥挨那顿鞭子根本不冤枉,不是因为他没有在期限内破案,而是因为他的愚蠢惹了贵人不快。 谢胥忽然从腰间,取下了那块代表京畿衙门指挥使的腰牌,放到了吕嫣的面前。 “大人这又是做什么?” 谢胥说道:“吃饱了吗?吃饱了的话,拿着这块腰牌,从城门离开京师吧。”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6章 吕嫣:“???” 谢胥心里已经对自己进宫之后可能面对的情况做了判断。 而在他目光流转的一瞬间,吕嫣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所想。 吕嫣突然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她最近练习了许多美人的招牌表情,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是现在统统做不出来。 谢胥竟然给她指挥使的腰牌让她出城?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把腰牌给我,你不怕宫内的贵人说你是我的同谋,故意放走我?” 谢胥面无表情说道:“我会说是你偷了我的腰牌。” 吕嫣惊笑了:“你认为贵人会信?而且还是在你即将进宫的前一天?”这么弱智的理由。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信。宫里那贵人难道是白痴。 谢胥却皱皱眉:“这些你就不用管了,你抓紧时间立刻离开京城再说。” 吕嫣眼底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似乎是谢胥的反应都太出乎她的预料了。 她脸上露出古怪之色,似笑又不像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你的犯人而已。” 这句话是谢胥曾经说的,还借此告诫过吕嫣要老实。 “你现在不是了。”谢胥蹙着的眉头微微松开。 不止吕嫣,赵无双也是无罪的。至少在这件案子上无罪。 吕嫣静静看着谢胥,师傅说,男人都是不可信的。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最自私自利的东西。 人类不可能为了别人牺牲。这都是那些故事里编出来骗人的。 吕嫣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露出一个如笑痴的表情,“是因为这张脸吗,你、爱上了我?” 师傅说,男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例外,那就是他迷恋上了这个女人,对她有企图。 “你喜欢我才放了我?”吕嫣的两颗眼睛闪烁着很亮的光,那光里隐约带着顿悟。 可是谢胥的脸在她的目光下却逐渐僵化,他给整无语了。 其实谢胥真的很费解,为什么吕嫣可以同时好像极聪明、但又会突然说出一些极度愚蠢的话。 甚至谢胥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可是他看着吕嫣的双眼,他见过吕嫣开恶毒玩笑是什么样子,和这个时候根本不像。 “我放你只是因为你与这个案子无关,没有任何其他原因。”谢胥只能沉下了脸。摆出他最严肃的表情。 更不可能是吕嫣说的那种无厘头的原因。 吕嫣眼底深处的某种情绪再次被刺了一下。 她一动不动盯着谢胥的脸看,如果他说谎她是能看出来的,但是,谢胥没说谎。 他也不爱吕嫣,更没有为吕嫣着迷。 那一瞬间,吕嫣好像脑子里某种一直坚信的部分、信仰、像池水一样被搅乱了。 “大人!”旁边,谢胥突然听到了一声压低的叫声。 谢胥听到动静迅速转过身,看到了朝着他疾驰而来的身影。牢头戴着一个斗笠,推着一个小车,车上还摆着烂瓜果。 这伪装可以说和和他车上的瓜果一样烂。 “坐下。” 牢头先四处看了一眼,才坐在谢胥对面,几日而已,牢头有种被摧残的沧桑。 “周家铁铺这些日子有什么动静吗?” 牢头闻言喉间滚动了一下,那表情,明显是有话。主要是,他的表情里,还含了一丝恐惧。 第五十一章 买椟还珠,背后有人 “我一直盯着周氏铁铺,那个周铁匠基本足不出户,夜里就睡在铺子里。” 牢头一边说,一边眼睛溜了一下旁边,像是有什么不放心一样。 “这么多天他就出过两次门,大前天和昨天,都是快要宵禁的时候……他突然离开铺子一路出了崇文门,去了黑市大街上,从一个戴着斗笠的老板那购买了一样东西。” 所谓的黑市,是一种浑称,因为京城宵禁极严,许多商贩提前半个时辰就收摊走人了。 这时候,富贵险中求,有人就利用这半个时辰的间隙,趁机倒卖一些东西。 “那东西看清楚了吗?”谢胥立刻问。 牢头说到这摇了摇头,他也不敢跟的太近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一个铁盒子装着,我不知道。” 周铁匠自始至终也没有打开那个铁盒子,所以没机会看到。 糕点摊主这时走了过来,一脸很不爽地看着他们三人,都坐这里半天了,吃完了还赖着不走,占着座位影响他做生意。 “再加一屉。”谢胥在他开口之前已经说道。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好嘞客官!马上就来!” 老板走开了。 谢胥说道:“那盒子大概多大?” 牢头沧桑着脸,比划了一下,“手掌大小,不大。” 看着就装不了啥东西。 “你是说他两次出门,都到了同一个摊位,买了这个东西?” 牢头点点头:“对。” 吕嫣从刚才起就一反常态地低着头没有作声,都不像吕姑娘平时的性子。 就在谢胥冥思苦想那个铁盒子里到底能装着什么的时候,吕姑娘开口了,声音轻轻的:“买椟还珠。” 谢胥:“?” 他看向吕嫣。 吕嫣的视线似乎不愿意看谢胥,她口中轻声继续:“那盒子就是他要买的东西。” 很典型的思维定势障眼法。 买的不是盒子里的什么东西,而是始终就是那个铁盒子。 “盒子是铁的是吧。” 牢头一开始就说了铁盒子,而市面上售卖的小玩意很少使用铁盒。多数都是木质的。 “玄铁。” 吕嫣说出这两个字。 谢胥眼底闪过惊色,吕嫣向周铁匠要的玄铁? “半块玄铁,就可以铸造出两把世间罕有的锋利匕首。”吕嫣漫不经心。 东西不大,但很珍贵。牢头描述的铁盒子的大小已经足够了。 牢头这时转头看了看吕嫣和谢胥,脸色流露愕然:“玄……是朝廷禁止民间售卖的。” 吕嫣还是恹恹的那副样子,也不正眼看谢胥:“所以才要在宵禁前的‘黑市’卖。” 因为见不得人。用盒子伪装确实是个好点子。 可惜遇到了慧眼如炬的吕姑娘。凭描述就发觉到怎么回事。 牢头喉间禁不住滚动了一下,他重新看向谢胥:“大人,您到底是要查些什么?” 他怎么觉得自己当初应该坚决拒绝这个任务。 他只是一个九品牢头。混口饭吃的。 从今天坐到这里开始,牢头其实就有些反常地坐立不安。不像是因为周铁匠那点事。 谢胥沉声地道:“这说明,真的有人在和周氏铁铺私下交易,给周氏铁铺提供民间铁铺买不到的物料。” 而那个售卖人也只是其中一个环节而已,他又是怎么弄到这些玄铁的。 牢头这时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忽然抓起面前的水喝。 谢胥终于察觉不对劲,牢头因为手抖,水都洒了几滴在桌上。 “你在害怕吗?” 面对谢胥的询问,牢头脸色蜡白。 谢胥不由皱了皱眉:“你如果是害怕这件事,既然是我派你去盯梢,我会全权担责的。” 牢头却看着谢胥,露出几丝复杂和惊恐的表情。 “不是因为这件事……” 就算周铁匠倒卖玄铁是重罪,那也不至于让牢头感到恐惧。 “大人,我……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于指挥。” “你说什么?”谢胥已经盯着牢头变了脸色。 牢头手里的杯子摔到桌子上,才继续说:“我、他、那天摊位前还站着一个人,脸上戴着面罩,但是那身影,那声音……”几乎就是身影重叠。 想必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触,就是当你遇到一个自己熟悉并且认识的人,并不需要一定看见对方的脸才能认得出来。 谢胥看着牢头,半晌说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真的见到。” 只是凭借一个相似的身影。 可牢头脸上都是衰败之色,“而且我总觉得……他、他好像看了我一眼。” 看的那一眼,牢头尽管做了伪装,可是在当时却有一种被扒光了皮、定在原地的感觉。 那样的压迫力,让牢头掀起了一种熟悉的被支配的恐惧。 “于指挥已经死了。”谢胥掌心攥在了一起,语气有些重重地说道。 牢头何尝不知道,否则,他怎么能丧着一张脸。 “你在害怕什么?”谢胥说道,“这世上身形相似的人何其多。”何况对方还戴着面具。 不要说身形相似,便是长的一样的人……突然谢胥就看到了吕嫣的脸,顿时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不是长得相似,而是直接换了张脸。 “吕嫣,你该走了。”谢胥再次用眼神示意,催促了一次吕嫣。 这次吕嫣就像是终于有情绪反应了,抬眼扫了一眼谢胥。指挥使的腰牌,就在她的面前。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7章 有了这东西,不仅可以在京畿衙门横着走,还能自由出入京师四门。 真的,很大方。 吕嫣忽然再次露出那故作轻佻的笑意,道:“我才不走呢,我的医馆和家当都在这里,要我放弃这些离开京城?凭什么?” 谢胥不知道吕嫣这时候较哪门子真,在他看来,吕嫣不应该是这种看不清楚形式的人。 她难道不是应该喜滋滋地拿走他的腰牌,然后一甩干净快乐出城吗?这才像吕姑娘。 谢胥终于缓缓望着她道:“你是不要命吗?” 没想到吕姑娘像是懒猫一样舒展了一下眼皮,慢悠悠地才道:“我的命由我做主,谁能在我不情愿的情况下拿走我的命,我倒要算他能耐。” 这段日子谢胥也算是了解了吕姑娘,一张嘴的口气比什么都大,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爆棚勇气。 就好像她觉得她背后有人,但是这个人,肯定不是谢胥。 谢胥自知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能把腰牌给吕嫣让她走已经是极限了。 “我再说一次,”谢胥脸色比那煤球都要黑,“别怪我没提醒你,吕嫣,你再不走、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 这辈子都没机会走了。 牢头这时也看了看吕嫣。他对这个女子,太过印象深刻。 在吕嫣之前,他还没有见过哪个女子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的。 不知道为什么,吕嫣在听到谢胥说她再也没机会走的时候,心里有种无法言表的复杂感觉。 “谁说我要走?”吕嫣把新端上来的热乎糕点再次塞了一块进嘴里,腮帮子很快鼓了起来,“除了京城,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谢胥也没有办法了,他收回了腰牌,冷冷说道:“你不要后悔。” 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吕嫣如此一意孤行,希望她是真的有某种底气。 可是谢胥怎么看她也不像。 第五十二章 花屠夫 吕嫣不走,腿长在她身上,谢胥也不能把她绑起来丢出京城。 可吕嫣却忽然推开面前的糕点,直直站起了身,“我要去个地方。” 谢胥微微一惊,看着突然就有动作的吕嫣,问道:“你去哪?” 吕嫣已经背着阳光,懒懒地转过身:“你刚才不是同意了要放我走吗,既然这样,我就是自由身了。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你管不着。 眼看吕嫣直接走入了人群里,谢胥拦都来不及拦。“吕嫣!”他只能喝了一声。 这个名字却叫不住离去的女子,这个时候独自离开?谢胥禁不住脸色变了。 牢头看着谢胥:“大人难道是在担心这个女子吗?” 谢胥攥着掌心:“她一个人可能会有危险。” 牢头看着桌上被咬了一半的糕点,“这个女子一直就古怪的很,大人……还是不要再和她牵扯过深的好。” 牢头这是忠言逆耳。他在牢狱中,见了太多各色各样的人。 “此女身上,实在不像是善类的气息。” 吕嫣主动走了不是好事吗。谢胥现在应该想的是更重要的事。 谢胥看着吕嫣远走的背影,却觉得心里有种描绘不清的空落,这个女子,不听他的劝告,执意我行我素,现在甚至还和他分开。 她真的丝毫没有畏惧吗? 吕嫣穿梭在逐渐热闹起来的京城大街上,周围熙熙攘攘,其实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谁能在人潮汹涌的京城大街上杀了她? 吕嫣走了一阵子才发现自己未能冷静下来,直到她停住脚步,发现自己回到了大方医馆。 大方医馆的招牌都少了一截,她一直没有修缮,因为不在意。 这时她才认真看着这个她蜗居了五年的地方。 她从来都没正眼看过。 刚才谢胥是认真把出城腰牌给她的,她能看的出来。正因为看出来了吕嫣才受震动。 这段日子,她一直把谢胥看作她的“工具人”,时不时地给点诱饵,也只是为了完成师傅的嘱托。 师傅曾说,大多数人活在这世上都是别人的工具,这些人浑浑噩噩,终其一生都没有价值。 无需对工具有什么感情。 这世上只有聪明人才配支配人生,至于那些工具人,唯一的价值就是发挥好工具的作用。 谢胥为什么跟师傅说的那种人不一样?难道师傅在骗她吗? 不,师傅不会骗她的,师傅说过她是最好的徒儿。 吕嫣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响如雷,好像是在她心中有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在反驳。 谢胥以为,他已经找到了案件的真相。 谢胥以为,这个案子已经画上终点了。至少快了。 但是吕嫣慢慢走向了另一条街,这条街通往柳巷,一个真正龙蛇混杂的地方。 京城如此富贵迷人眼,泼天繁华绕颈,一多半、是靠着这些底层的“工蚁”来实现的。 师傅说,要训练好自己的工蚁。 吕嫣走到了一个半开合的门扇前,可以看到里面有个扎着头巾的大汉正在劈柴,这大汉四肢都长着夯实厚重的肌肉,看着就力大无穷。 啪嗒一声,一个双人合抱粗的木桩子被劈开了,大汉却甩了甩胳膊,轻松的仿佛过家家。 吕嫣盯着这大汉看了许久,才喊了一声,“有人吗。” 那大汉头都没有抬起,一斧头劈下去,再次木屑飞溅,“今日不开工,请走吧。” “我找你有事。” 大汉有些凶恶地看了过来,隔着半开的门只能看到吕嫣的半张脸:“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滚!” 对女子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这模样正常女子肯定要吓走了。 吕嫣脚底生根,动都没动,反而一张俏脸还冷了下来。 “花屠夫,你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随着吕嫣一声冰冷的语气,那凶神恶煞的大汉如同被劈了一道雷,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吕嫣直接抬手就推开了门,随着门扇摇曳撞开,吕嫣迈着脚,裙角曳地、进入了院内。 花屠夫呆滞地看着吕嫣,面若桃李,冷若寒霜。 “吕、吕姑娘?”手里的斧子落到了地上。 花屠夫那布满了肌肉的一张脸上,竟然费力地挤出了一丝可怜的笑:“吕姑娘……你,你怎么长了这样一副模样?我都没认出来……” 看得出花屠夫整个人对吕嫣是极为的忌惮。 吕嫣声音极淡:“那现在呢,认出来了吗?” 花屠夫双膝一屈,沉重地跪倒在了地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竟然还在忍不住颤抖。 吕嫣裙摆摇曳,慢慢地停在了花屠夫的面前。 花屠夫的视线只敢看着吕嫣的鞋尖:“吕姑娘您、怎么来了?有何贵干?” 吕嫣在花屠夫的面前,似乎在来回踱步,她看着花屠夫的院子,简陋破旧,这些年就是躲在这逼仄的地方,和从前让京城百姓闻风丧胆,吓到孩童不敢出门的恶魔,何止是判若两人。 “只是想来看看,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救命恩人。” 吕嫣目光落在花屠夫低着头的后脑勺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花屠夫禁不住匍匐的更低:“怎么敢忘记姑娘、日日夜夜都记得姑娘的恩情。” 吕嫣看着做小伏低的花屠夫,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从前她明明会很开心作弄这些人。 “我有话要问你。”她的声音也带了几分阴郁。 花屠夫后背微僵:“您、您问。” 停顿了一会,感受到花屠夫皮肤下的冷汗,吕嫣缓缓地才道:“京畿衙门从前有个叫郑雄的人,是你杀的他吗?” 花屠夫微愕,他甚至抬头看了一眼吕嫣,从他的眼里,能看出困惑。“郑、郑雄?” 吕嫣寒凉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他。 花屠夫的汗更冷了,他只能有点语无伦次:“吕姑娘,我,我不记得有这号人了……” 吕嫣冷下了脸。 花屠夫见状,几乎是条件反射道:“我,我想想、让我想想!” 吕嫣明艳的脸满是阴沉的雾:“好好想,想清楚了,或者要不要我给你点提示?” 花屠夫看着吕嫣的双唇翕动,从里面吐出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花屠夫想起来了。 第五十三章 动摇女心,满盘皆输 谢胥让牢头立刻回到衙门,毕竟现在非常时期,让牢头继续单独监视周铁匠可能有危险。 牢头说要回家收拾东西,拿到东西再回衙门和谢胥汇合。 然后牢头就匆匆赶回家了,他这几日为了监视周铁匠,几乎比在衙门上工的时候还勤快,晨起卡着点出门,衙门的工作服都丢在家里的脏衣篓里。 牢头匆匆忙忙把衣服揣在怀里,扭头看了一眼门外,刚才他似乎听见有脚步声接近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是这些天习惯了疑神疑鬼了。 他还是忍不住喉头滚动了一下,慢慢走到了院子里,身后,一道寒光朝着他劈了过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8章 出于下意识的警觉,牢头觉得脖子一凉,那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回头一看。 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从他的屋顶飞了下来,手中的刀直直地劈向牢头脆弱的脖子。 牢头回头的时候,那闪闪寒光刚才距离他的脖子已经只差一寸,或许还不到一寸。 躲是肯定再也来不及的。 一声兵戎刀戈金属铿锵之声,距离牢头脖子的刀刃被劈飞,也把牢头的命从阎王爷手里拉了回来。 牢头那一瞬间,几乎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看到他的身前挡了一个人。 此人手上拎着一把砍柴刀,膀大腰圆四肢壮硕,一看要么是屠夫要么是猎户。 那戴着面具的人在手里的刀被劈飞之后,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看见了拦在他对面的人。 花屠夫的脸上也缠着面巾,但是,双方四目一对,那真是微妙感流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喝!” 牢头就看见壮汉拎着柴刀冲了上去,接着两个人打在了一块。 牢头屁股坐在地上,到现在都还在发愣。 “还愣着干甚么?跑啊!” 直到听到壮汉喊了一嗓子,牢头才仿佛捡回了魂,抱起怀里的衣服就踉踉跄跄起身,扭头就开始跑。 牢头疯狂往京畿衙门的方向冲,四周路过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哪来的疯子。 谢胥在牢头走后,看着被吕嫣丢弃在桌面上的指挥使腰牌,良久才重又拿起来。 牌子用金箔浇筑,朱砂饰边,若是拿到当铺,少说也能换十两金。而这块牌子谢胥拿到手上才知道有多重。 吕嫣弃如敝屣,她又知不知道这指挥使的腰牌可不仅仅是能随意进出京城,还有的是其他用处。 只是从前,谢胥从来没有机会使用过。 他站起了身,放了一些碎银子在桌面上,就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守卫京城的兵大概有三路,宫门锦衣卫,京畿绣衣使,宵禁千牛卫。 到了通政司的门口,谢胥亮出了那块指挥使牌子,“我要见绣衣使,借调府兵。” …… 等谢胥带着十几名绣衣使返回京畿衙门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一抹清媚秀丽的身影站在他的书房中。 “吕嫣?你为什么还回来?” 吕嫣款款地转过身,她手上居然捧着一幅肖像画,“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看着谢胥身后的那些人,女子眯了眯狐眼。 “大人不会觉得,靠着这些人……”外人管什么用,壮胆吗。 谢胥真的是对她没脾气了,正要说话,吕嫣说道:“大人关上门,我有话与你说。” 谢胥看到了吕嫣手里的画,是她自己的脸。 书房门被谢胥关上,那十几名绣衣使被关在门外,谢胥朝着吕嫣走过去,一步一步直到面对面。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说什么?” 吕嫣看着谢胥的目光,和以往都很不同。她平时都是漫不经心的,这次却弥漫着几分真意。 吕姑娘的眼睛一直都很好看,只是没想到她带着真意看人的时候,竟是能比平时都更迷人。 “我想再问大人一次,大人真的可以不凭着相貌,就能认出一个人吗?” 这种危机时候还掰扯这个,吕姑娘的脑回路换了旁人估计要黑脸了,但谢胥已经习惯了。 “认出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只靠脸。” 你的声音,脚步,身影,都是我能认出你的标志。当然,并不止这些。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打动吕姑娘的,她眼内居然开始波光潋滟起来。 “大人,你可真是……”吕嫣不知为什么没有说完。 她反而接下来话锋一转,笑了几下,道:“我记得大人的目的是想升官,对吧。” 谢胥沉默着。这是他一开始来京城的想法。 “可是这件案子查到现在这个地步,大人不仅升不了官,还可能被降罪。”其实不是可能,是一定会被降罪。 宫里从来要的也不是真相。要的是脸面。 “所以大人不能把现在这个真相呈报上去,这样谁都得不到好处,结果只会……满盘皆输。” 满衙门的官差,绝对不能成为犯人。 否则京畿衙门,甚至京城,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谢胥不知道吗?谢胥知道。 但是谢胥竟然还是想这么做。 “他们杀了于指挥,是事实。” 谢胥看着吕嫣那张脸,“而且我把真相说出来之后,赵无双就自由了,你也自由了。” 吕嫣眼底还是颤动了一下。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愿意为了我一个人的自由,把自己、和整个京畿衙门拖下水吗?” 谢胥移开了视线,他从吕嫣手中抽走了那张画,然后,撕掉了。 “没有什么拖下水,这就是事实,真相。”他只是说出真相,没有为了谁。 吕嫣看着脚下被撕碎的那张画,内心宛如受到了剧烈震荡,让她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靠在了桌沿上。 “你为什么不肯离开京城?”谢胥再次问了这句话。 因为。因为。吕嫣说不出来,因为她本就是要来京城完成宿命的。 她怎么可能离开京城呢,她可是要搅乱风云的。 她本来已经开局大胜了。她大局在握,稳操一切。 谢胥根本不知道吕嫣心底的图谋,更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是再次摘下了腰牌。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离开京城吧。”谢胥真心实意地劝道,等他进宫说明一切,可能就迟了。 第五十四章 我给你想要的真相 “大人!”院子里陡然响起牢头惨烈的一声。 谢胥跟吕嫣几乎立刻打开门,牢头冲了进来,一看就是仓皇而逃的样子。见到谢胥直接扑了过去。 “怎么了?” 谢胥厉喝。 “刚才有人要杀我!”牢头一脸逃出死劫的样子。话音都变形了。 谢胥眸色一沉:“有人要杀你?谁?” 牢头哪里看得清楚,他一辈子看牢房的,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吕嫣在谢胥身后走了过来,看着牢头神色幽幽,罕见的没有说话。 牢头此时的脸上都是疯狂跑来的湿汗,颜色透露着灰败,生死关头,牢头哪有那闲心看清楚,但是,刚才那刀劈过来的时候那身影如此眼熟。 “有另一个人、他,他突然出来救了我……”居然拿着的还是一把砍柴刀。 那突然冲出来的人,也是如此凶悍。牢头可以确定不认识那个人。 “是大人派人救的我吗?”牢头看到谢胥的脸,忽然就机灵了一回。 可是谢胥的表情比他还懵,他都自身难保了,哪还能派人去救牢头,关键是,他也不知道牢头会遇到危险。 为什么要杀牢头?难道因为周铁匠吗? 吕嫣这时却忽然说道:“大人,带我去密室里再看看那具尸体吧。” 这个时候提什么密室尸体? “吕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胥把牢头从地上搀扶起来,牢头是被他派出去的,如果今天真出事了,他也得负起责任。 但好在,马上这一切应该就结束了。 吕嫣一字一句定定地说道:“大人,一直以来,只有于指挥的尸体,我没有验过。” 牢头听到这句话,又看了看吕嫣。 后背传来的麻凉还没有恢复过来。只感到现在即使身处衙门,也似乎很不安全似的。 谢胥和吕嫣的目光对上:“……还有这个必要吗?” 吕嫣目光扫过了吓到脚软的牢头,忽然就淡淡一哂:“大人心里如果已有定论,那我多验一具尸体,也不会改变什么。” 谢胥那么在乎真相,宁愿放弃仕途也要说出来。 那自然不会介意多验一具尸体。 谢胥目光如水地看着吕嫣,半晌才问她:“你了解于指挥吗?” “不了解。” “你在此之前见过他?” “只远远在街道上看过几面。” 谢胥面色中似乎透露出无奈:“那你要如何去验一个、失去了头颅,并且你并不了解他身体特点的人?” 诚如吕嫣自己曾说过的那样,辨别一个人,要么从容貌,要么从身体的特点。 于跖逑每天穿着官服出现在衙门,与他共事多年的人,都没有人见过他脱下衣服的样子。 唯有谢胥,有过那么一次,看见了于跖逑腰间上的刀伤。 而那具无头尸体上恰恰也有,同样的位置,分毫不错。而且于跖逑是练武之人,手心的茧子等特点也可以辅助。 但是吕嫣今天的状态,实在有点奇怪。 所以谢胥没有拒绝她。 谢胥看了一眼牢头:“你替我们守着秘道口,有事情及时预警。” 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意外,谢胥和吕嫣下去之后,直接锁死了门。这样,至少外面的人,绝对进不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39章 牢头在开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向下的台阶,宛如深渊。牢头看一眼都觉得发怵。早就听说从前衙门修建了一道秘牢,没想到是真的。 吕嫣这次走的很快,先于谢胥一步行至了尸体旁。 谢胥手里握着油灯,看着吕嫣的样子。他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说害怕的是她,突然不怕的又是她。 吕嫣看着椅子上那具无头尸体。之前好几次她都离这具尸体很近,但从来都没有想过验它。 她不喜欢看死人,是因为她看的死人太多了。多到她心存抵触。 后来到了大方医馆之后,她以为她终于不用再接触这些东西了。 没想到命运齿轮从来都不会轻易放过每一个人。 吕嫣伸手,直接抬起了尸体的左手。 左手心有厚茧,多年习武握兵器的人逃不脱这样的茧子。 不像谢胥的手,读书人的,细腻光洁,修长薄嫩。 吕嫣看了看左手的茧子,又抬起尸体右手,看了看右手的茧子。 谢胥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怎么样了?”他直觉吕嫣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不是吕姑娘平时要搞事情的那种不对劲,而像是,一种悲伤。 吕嫣身上有很多种情绪变换,远比一般人更复杂,所以她才像一团迷雾,有时候感觉渐渐明朗,就和她的笑容一样,但下一刻就迅速聚拢变成了浓厚的雾气。 吕嫣只看了两只手,其他地方甚至都没有再看,就朝着谢胥转过了身。 面对着谢胥的吕姑娘容色娇美,神情却淡淡的要笑不笑从。 谢胥却一瞬间瞳孔聚起:“你看出什么了?” 吕嫣却慢慢反问道:“大人你从来没有了解过与‘习武’相关的东西吧?” 谢胥看着她,知道吕嫣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具。“那又如何?” “左右两只手都有厚茧子。”吕嫣清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几乎一模一样。” 谢胥实在越来越狐疑,他不由微微拧起了眉心。 吕姑娘的声音在这地下像是飘起来的一样:“于跖逑的兵器是单刀。不止是他,所有人的兵器几乎都是单刀,单手。” 谢胥感受到自己的掌心忽然被冰凉的双手给握住了。 是吕嫣。 因为谢胥一只手还握着烛台,吕嫣甚至直接把烛台给拂落到了地上,瞬间火苗熄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你……”谢胥刚说一个字,就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的掌心,都被紧紧贴住了。 吕嫣慢慢地抬起了谢胥的两只手,女子的掌几乎与他交握,像是情人般亲昵、但吕嫣黑暗中的脸是凉的。 “正如大人的右手,因为常年握笔写字,所以虎口处有微微的茧子。”谢胥本来是应该在吕嫣握住他手的时候,就立刻抽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那一刻的迟疑,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吕嫣的手指在他的虎口之处,慢慢摩挲着,“可是再看大人的左手,虎口处如此细腻,并无任何茧子,这自然是因为,大人并不用左手写字。” 吕嫣口中的热气几乎吹在谢胥的脖子里,因为贴的近,两人的手掌甚至还紧紧握在一块。 谢胥一动不动。 此时吕嫣抬起了头,脸仰望着谢胥:“所以大人懂了吗?这具于指挥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左右手的茧子,几乎一模一样呢?” 办案需要证据,纵然有千般的怀疑,也只是怀疑。这具无头尸体放在地下这么久,谢胥或许曾经有过瞬间不确定,可是在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于跖逑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继续这么认定。 可现在,吕姑娘把证据给他摆出来了。 其实,这是一个早就可以摆出来的证据,只是,这个证据只有吕姑娘能发现。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暧昧的姿势许久,谁也没有先说话。 第五十五章 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大人!大人!”头顶传来咚咚咚的走动声,然后是牢头的叫喊。 吕嫣松开了谢胥的双手。手指抽离的那一瞬间,谢胥似乎感觉心底一空。 “大人,不是只有习武之人的掌心才会有茧子。”吕嫣冷柔的声音还在继续,“比如,衙门院中,每日扫地的。” 双手握着扫帚,一日一日,扫啊扫。 “又或者,厨房颠勺的,茅厕背粪的……” 这些不起眼的,下人。卑微的,小人物。 之前他们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那一个个的,道貌岸然的衙役身上。又或者说,有人刻意这么引导。 吕嫣从头到尾,都在冷眼旁观这戏中的芸芸众生,他们思维定势,一叶障目,画地为牢。 只有她身在局外,从始至终清清楚楚。 只要她不说出来,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大人!大人!”牢头似乎很惊慌,“你还在里面吗?” 头顶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谢胥捡起了地上的烛台,已经没有火了,但是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甚至能看到吕嫣宛如星子的一双眼。 “吕嫣。”谢胥丝丝的热气也拂过了吕嫣的面颊,“你是想说,于指挥他还活着。” 吕嫣似乎嘴角在动,可惜看不清是笑还是在哭:“都这个时候了,大人自己不是也应该有判断了吗?” 再次是久久的沉默压抑。唯有谢胥的呼吸,在一层一层的加重。 “那死在这里的人是谁?孙四他们密谋杀于指挥、难道还会杀错人?” 吕嫣再次说出了那句话,这次她的嘴角很明显是笑:“一群蠢人,算计一个聪明人,会是什么结果?” 当然是那群蠢人,自食其果,功败垂成。 “如果你是聪明的于跖逑,一直以来运筹帷幄地控制这群人,你会意识不到他们已经起了杀心吗?” 一只老狐狸,一个高明的猎手,他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 甚至这群猎物还自以为得手了。 没有想到,他们早就掉入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宋二出城遇害之前,是接到了一封信才慌张出城的。他的家人说,他接到信的时候,恐惧害怕。大人认为,谁的信,才会让宋二如此慌张害怕?” 自然是,他们认为已经死去的于跖逑。 之前吕嫣形容,京畿衙门一个一个的死人,像是一场狩猎。 如今,猎人现形了,就是他们的于指挥。 谁能精准狩猎这群训练有素的衙役、那自然是训练他们的于指挥啊! 距离这么近,吕嫣仿佛能感受到对面谢胥的身体在颤抖,直到谢胥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吕嫣才突然发现,是她自己在颤抖。 这地底冷如骨髓,谢胥抓住吕嫣的胳膊,对她说道:“上去再说吧。” 吕嫣有些迟疑地意识到,她一直站得离谢胥这么近,是因为谢胥的身上,有暖意在不断传来。 谢胥一手持着已经熄灭的烛台,一手牵着吕嫣的胳膊,带着她慢慢朝着出口通道走过去。 这地底谢胥已经很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所以他很快带着吕嫣重新踏上了台阶。 越靠近出口,那身后的冰冷就少了几分。 吕嫣呆呆地看着在自己前面带路的男人。 谢胥看起来文弱,却从来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不管是被吕嫣嘲笑也好,挑衅的时候也好,他都是那样子。 之前吕嫣觉得这个人古板木讷,不通风情,现在却突然有了种别样的感受。 牢头在上面看到门终于打开了,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大人,您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毕竟前指挥使就是在这里出事。谢胥竟然还有胆子一次又一次下去。 上来的吕姑娘脸色不太好,她目光看向了别处。似乎有意躲着谢胥一般。将手臂从谢胥手里抽了出来。 谢胥看了看她,现在他没有办法关注吕嫣的个人情绪,因为刚才的验尸结果让这件案子重新出现转折。 “这女子又对大人说了什么?” 牢头现在看谁都有点应激反应,尤其是他觉得诡计多端的吕嫣。 “大人可不要再随便受她影响。” 谢胥看着书房的窗外,他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只会受线索的影响。 吕嫣给出了明确的线索,明确到可以推翻之前的推论。 众衙役合谋谋杀于跖逑。 却反被于跖逑狩猎。 “去查一查,近日衙门之中,有没有杂役、扫洒的下人失踪。” 之前盘查衙役,现在又盘查下人。 这时,空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像是信号烟的闪光,吕嫣注意到了。 “我出去一下。”吕嫣说着就要走。 “站住。”谢胥喊住了吕嫣,“你现在不要离开衙门。” 吕嫣身形僵了僵,忽然一笑:“怎么,我又成为大人的犯人了吗?” 谢胥声音却缓和了:“你待在衙门里,安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0章 吕嫣再到处乱走,都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危险。 吕嫣下意识又攥了一下掌心,她声线露出讥削:“大人现在已经胜券在握了,现在应该即刻进宫禀告一切,还等什么呢。” 只要谢胥稍微聪明一点,这件案子的所有罪名会被于跖逑一个人背起,而那些衙役们,则会洗脱杀人罪,而宫内会严惩叛徒于跖逑,肃清官场,顺便,给立了这么大功的谢胥扶正。 比起所有衙役参与谋杀上级的丑闻,宫内一定非常乐意用后一种结案。 而这些衙役,从此以后,会对谢胥死忠到底。 这就是权术之道,收买人心。 吕嫣都已经替谢胥想好了后面的这一切了。 “吕嫣。”谢胥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你不是我的犯人,但在于……在抓到他之前,我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危。” 吕嫣指尖紧在手心,她回头看着谢胥,面露讥色:“你再不进宫,自身都难保,别怪我没有再提醒你。” 说完吕嫣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谢胥再喊也喊不回来人,吕姑娘就是这般飘忽不定,根本就不理睬质疑她的人。 吕嫣出了衙门之后,就立刻往刚才信号烟的方向过去,很快就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花屠夫。 花屠夫好像受伤了,用手捂着下腹,“吕姑娘……对不起,我失败了,没能杀了那个狗官。” 吕嫣扫了一眼他的伤口,冷静道:“他能模仿你的手法杀郑雄,事后还嫁祸你,就说明他的武功比你还高。” 只有这样才会有恃无恐。 “找个医馆包扎一下吧。”吕嫣面无表情说道,“他已经暴露了,武功再高也逃不出京城了。” 花屠夫看了吕嫣一眼,他其实不明白吕嫣为什么突然做这些事,但他没那个胆子问。 吕嫣目视着花屠夫离开,慢慢转过身,看向了桑榆大街。 第五十六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对于吕姑娘来说,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并非她最开始的想法。 本来,也不必走到这一步。 吕嫣重新走回大街上,本想回医馆,没想到刚转角就被拦住了。 “吕姑娘,谢指挥让我们带你回去。” 居然是两个穿着飞鱼服的人,绣衣使。吕嫣瞪着他们,“你们?” 就看他们手里抬起一张画纸,上面赫然是吕嫣的脸。或者应该说,赵无双的脸。 吕嫣:“……我要是不回去呢?” 这个谢胥现在是能耐了? 两个绣衣使互望了一眼,重新看向吕嫣,说道:“谢指挥交代的是,一定要将你带回去。” 这意思自然是如果不愿意,只好得罪了。 吕嫣话都没来得及说,肩膀就被两个绣衣使一左一右抓住了,然后带着她飞快朝着京畿衙门冲了过去。 “你们放手!放开我!谁让你们抓我的!” 吕姑娘现在一整个风中凌乱,可惜两个绣衣使可不听她说什么,面无表情外加凌波微步。 不多时吕嫣就被重新带回了京畿衙门,她快要气炸了,“谢胥!” 谢胥从门内走了出来,一身艳红的四品官服穿在他身上,他目光如水地看着吕嫣。 吕嫣本是在瞪着眼,现在却呆住了。 谢胥轻声说道:“你就再忍一忍,这里有重兵守卫,你就待在这里,等我从宫里回来。”到时候他自然会放了吕嫣。 吕嫣望着他,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发凉。就好像什么东西空了一样。 谢胥这时从她的身边走过,他还是那样看起来情绪稳定的样子,很显然他早就换好官服在这里等着吕嫣。看来吕嫣回来,才放心地进宫。 没人注意到吕嫣袖中的双手在颤抖,片刻之后,她猛地转过身喊了一声:“谢胥你站住!” 但谢胥已经走出门外、坐到马车里了,他听见了吕姑娘这一声喊,但很显然不会真的回去。 他闭了一下双眼,对马车夫道:“走吧。” 吕嫣却忽然朝着门口跑,再次被两个绣衣使拦了回来,谢胥说的是在他回来之前,绝对不能放吕嫣离开。 吕嫣却心头在跳,她意识到自己在心慌意乱了。花屠夫重伤,于跖逑也一定已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那他会怎么做? 吕嫣之前催促谢胥赶快进宫,是打算自己出手收拾掉于跖逑。 可是谢胥这个傻蛋,竟然把她困在这里? 吕嫣现在感到周身一阵冷一阵热,她看向了如同门神一样拦在她面前的绣衣使,她的掌心中,正握着两枚针。当着这些绣衣使的面,如果她真的硬闯出去、恐怕会马上引起这些官门中人的注意。 吕嫣最不能做的事,就是引起官门中人的注意(谢胥除外)。 吕嫣忽然回头,闷不吭声直接朝着谢胥的书房走了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那些绣衣使看到她这个举动,倒是没有阻止,反正只要不出衙门就行。 吕嫣靠着书房的门缓缓地滑坐了下来,她看着谢胥的书桌,有些凌乱,显然刚才谢胥还在这里画过。 谢胥进宫,需要经过崇文门,最关键的是,于跖逑对于进宫的路径,比谢胥熟悉多了。 吕嫣忽然唇角就是一勾,却不是笑,“我已经帮了你一次,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欠你什么。” 吕嫣却觉得书房越来越冷,好像是地底的凉气蔓延上来了一样,她慢慢看向了那一排排的书架。 想起之前她在这里打地铺。同样是谢胥觉得不安全才让她睡书房。 明明他自己才是那个,除了画笔什么都拿不动的弱鸡。 吕嫣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严峻的问题,不,不能留于跖逑活口。 “大人,到宫门口了。”马车外晃了晃停了下来。传来了马车夫的声音。 三品以下的官员,入宫门都需要下轿,谢胥必须自己走进去。 谢胥并没怀疑,他直接掀开了马车帘子,却一眼呆住。 因为外面并不是什么宫门口,反而四周环境荒僻,仿佛无人烟一样。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谢胥眼内一寒。 “谢胥,我真的应该早点杀了你。”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那位马车夫,瞬间扯开了帽子和脸上的胡须,露出了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于跖逑?!”谢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在不远处,他特意带来当护卫的两个绣衣使,已经横尸在草丛边。 穿着粗布麻衣,打扮成马车夫的于指挥,手里还握着马车的鞭子,同时一手丢开了缰绳。 吕嫣说,不是只有习武之人,掌心才有茧子。比如扫地僧,比如……马车夫。每日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挥着鞭子,不停地赶着马车。 原来,竟然是马车夫。 谢胥终于明白了,但也晚了。 “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查到这个地步。” 于跖逑眼底冰封千里,看着谢胥这个他从前看不上的人。“是我小瞧你了,以为你不过是一个画画的书呆子。” 谢胥盯着于跖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跖逑扮成了马车夫,这么久以来一直就在京畿衙门屋檐下。真可谓真正的一叶障目,近在咫尺。 然而所有人偏偏都盲了。 “宋二、孙四、小伍他们……真的都是你杀的?”谢胥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熟悉到刻骨的那张脸,“为什么、他们都是你的同僚啊。” 于跖逑几乎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他似乎在狂笑,“同僚?你说那群蠢人是我的同僚?” 于跖逑心里面,从来就没有看得上过那些衙役。又怎么可能觉得他们会是他的同僚。 那些低贱的人,怎么配。 于跖逑手里握着马鞭子,一步步朝着谢胥走过来,他的眼睛盯着谢胥身上的官服仿佛在冒火:“就连你,姓谢的,五年前我也不过是可怜你才收留你,一个外乡人,却妄想坐上我的指挥使之位,还敢背着我搭上了宫中那位贵人……” 原来的于跖逑不把谢胥放在眼里,直到他发现谢胥竟然真的一步一步的爬上来了。 于跖逑对谢胥的杀心,由此而起。 第五十七章 嫣然一笑,取你狗命 谢胥的手,慢慢伸到了身后,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虽然他是不通武艺,但任谁也不会在面对生死的时候连反抗都不做一下。 “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实现利益的工具,我也不例外。”他沉声对于跖逑说道。 谢胥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却还是待在于跖逑身边五年。其实他和郑九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都是只能攀附于跖逑这棵大树,别无选择。 于跖逑看谢胥就像是看待宰的羔羊。他太了解谢胥了,就像当年他只需要看谢胥第一眼,就知道他心底的那团火、藏得再深,也逃不过于指挥的这双眼。而于指挥,曾经最喜欢别有用心的人了,因为这样的人,最好拿捏、和控制。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1章 “谢胥啊谢胥,你确实比孙四那几个垃圾要强,你比他们都懂得——你早早给自己找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谢胥的手在身后握住匕首,“在这个世上,没有靠山的人,活得下去吗?” 尤其是对上于跖逑这样的人,下场就会像小伍孙四那样,死无全尸。 于跖逑脸上冷笑着。只不过以前于跖逑太自信了,以为谢胥唯一能傍上的只有他。他可以一直操纵着这把趁手的好工具。 没想到,那次春猎,还是让谢胥找到了其他机会。 等于跖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谢胥已经有了后台。 于跖逑是个很谨小慎微的人,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因为他绝对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他不敢冒着风险,在那位贵人最喜欢谢胥的时候,除掉谢胥。哪怕是暗中,他自然可以做的不留痕迹,这些事他很熟练,但是,那位贵人,同样也不蠢。 只要贵人有一点点怀疑到他的身上,哪怕没有证据,于跖逑也完了。 “所以我说狐狸的尾巴是藏不住的,谢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一支冷箭飞了出来,直接戳空了于跖逑的动脉,把他的脖子射了个对穿。于指挥的狠话直接终止在了喉咙间。 谢胥看着倒在地上的于跖逑,呆掉了。 高高的城楼上,吕姑娘手里拿着一只弓弩,这只弓弩是被改良过的,在弩箭的上方,架着一个宛如万花筒的望远镜,吕嫣正透过镜片冷冷地看着已经倒下的于跖逑。 一箭命中,瞄准的就是要害,看来这次于指挥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惜的是,弩箭不能真的削掉他的头颅,让他应验他对自己的诅咒。 “于跖逑!” 谢胥冲了过去,却看到于跖逑已经歪着脖子,倒在地上断气了。 于跖逑的表情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变化,还定格在刚才那一刹那的阴狠。可惜,再也狠不起来了。装了这么久的死人,现在成了真的死人。 谢胥忽然转过头,似有所感一样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弩箭几乎是凌空射过来的,可是这里几乎没有障碍物,就好像冷箭是从很远很远的天空中突然飞来的一样。 那么诡异。 谢胥朝着雾蒙蒙的天空,瞪大了双眼。 在望远镜的镜头里,吕嫣看到谢胥的目光仿佛和她对上了一样。这让吕姑娘手中的弩箭一个微颤。几乎拿不住。 但谢胥是不可能隔着这么远看得到吕嫣的,他又没有千里眼,那所谓的对视,终究也只是错觉而已。 “真是个麻烦人……” 吕嫣嘴里喃喃着。 好在于跖逑终于死了,死人,再也不会说话了。吕嫣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她摇了摇手里的弓弩,若没有这把师傅改装过的弓弩,还真杀不了于跖逑。吕姑娘拖曳裙摆、飘然若仙地走下了城楼。 …… 书房的门被撞开了,谢胥归来时已经是傍晚夜色了,他那身官服仿佛都带了风尘。 “吕嫣。” 吕嫣睡眼惺忪地从谢胥书桌上抬起了头,打了个呵欠,“谢指挥终于回来了啊?” 谢胥一动不动地盯着吕嫣,却只能看到吕姑娘刚睡醒仿佛带着水雾的一双眸子。 刚才谢胥已经问过看守衙门的绣衣使了,绣衣使说吕嫣一直没从书房里出来过。 可是谢胥也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怪异感觉,他看着和平时一般无二致的吕姑娘:“……你一直在这里?” 吕嫣眉梢扬了一下:“不是大人让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吗?” 谢胥:“……”他竟然无法反驳。 吕嫣慢悠悠地从书桌后站起来,桌上的一张画纸被吕嫣当作垫子,口水都氤了一大片。 谢胥看着吕嫣走过来,目光却忽然瞥见了她的裙角,有一块不易察觉的脏污。 那脏污上带着土,而那土的颜色,并不是京畿衙门里会有的。 谢胥目光凝固住了。 他几乎立刻指尖陷入了掌心。 吕嫣今天被绣衣使带回来的时候,裙子上并没有这片土,谢胥记得很清楚。 吕嫣这时已经走到了谢胥身旁,又露出那漫不经心挑衅的笑:“我还要感谢大人,这么关心我的安危呢。” 谢胥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看着吕嫣的脸,如同往常无数次那样。 吕嫣被他目光盯得微微闪烁了一下,心底莫名觉得有点发虚,又立即觉得这发虚好没道理。谢胥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的,他也没有机会知道。 “我现在能走了吗?指挥使大人?” 吕嫣特意加重了后面的几个字,她完全确信,现在从宫里回来的谢胥,已经稳坐京畿衙门指挥使的交椅了。 谢胥说道:“现在天色已晚,马上就宵禁了,你若想走……也等明日吧。” 吕嫣不由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真的是在说话间又垂了不少,如果她现在回医馆估计半路真的会碰到宵禁巡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吕嫣咬了一下下唇,她没想到还要再呆一晚,心底有些抗拒。 谢胥瞄了她一眼,忽然复杂说道:“如果你确实不想待在这里了,我可以亲自送你回医馆。” 吕嫣愣了愣,谢胥有京畿衙门指挥使的头衔,穿着这身官服,倒的确能在宵禁的时候也能安全把吕嫣带走。 她意外地看了一眼谢胥。真没想到他愿意这样做。 “那恭敬不如从命,麻烦指挥使大人了。”吕嫣绽放出一个妩媚动人的微笑。 第五十八章 方外高人,建造奇楼 谢胥披了一件大氅,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刚走出京畿衙门就咳嗽了两声。 “咳咳。” 吕嫣才意识到,他刚刚从宫中赶回来,在外面整整待了一天。而且这一天应该是并不好过。 吕嫣咬了咬唇,提醒自己不要同情心泛滥,关她什么事,哼。 “你的医馆之前被搜过,想必会很凌乱。”咳了之后,谢胥说道。 谢胥走的很慢,身子在寒夜中显得有些单薄,就算裹在厚厚的大氅里也显得格外孱弱。难怪京畿衙门的这帮武夫都看不起他了。 “……狗窝也是家,收拾收拾就好了。” 吕嫣跟在他身侧,也只能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又不好意思走得超过他,也不好意思催。要不是需要这块人形招牌,吕嫣自己走都比这快多了。 谢胥目光在吕嫣脸侧掠过,“赵无双自愿把脸给你的?” “当然……”吕嫣猛地咬下了舌头,糟了,嘴快了。 谢胥一双眼睛比寒夜还像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吕嫣意识到失言,都怪她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放松了警惕。 “当然什么?”谢胥望着她,街道上已经空了,安静到像是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吕嫣听到喉间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慢慢说道:“当然……不可能有人自愿把自己脸换下来,大人在说笑吗。” 谢胥目光如同有渗透性一样,丝丝刮进吕嫣的心里。 吕嫣表面镇定,内心已经开骂了,她就知道今天晚上说要送她没这么简单,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案子都已经结束了,大人为什么还盯着这个不放?”吕嫣下意识做出反击。 谢胥看着吕嫣那张美丽的面皮,他无法再透过这张伪皮了解到曾经真正的吕嫣,甚至也无法画出她。案件结束了,可吕嫣这个人,他根本没有看透。 吕嫣看到谢胥这种视线就不舒服,她这段时间都是被这种视线给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超级讨厌——抗拒。 “你说不可能有人自愿把脸换下来,”谢胥声音轻轻,听起来仿佛没有任何压迫力,但就是让人毛孔透寒,“实际上,在这世上,只要价码合适,甚至有人可以出卖灵魂。” 何况区区一张脸呢。 吕嫣袖中的手有些曲起,她故意发出笑说道:“大人想说什么?还是想暗示什么?” 这个人怎么总是如此讨厌?他真以为自己是谁 让吕嫣意外的是,谢胥没有再说话,反而重新转身迈开脚步朝前走,只是他的表情也像是笼罩了一层寒夜般晦暗不清。 吕嫣在身后不由咬牙,真是莫名其妙。 她抬起脚步赶上去,立刻拦住,“大人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我的医馆不是这个方向。” 谢胥却头也不回,然后慢慢说:“跟着我走就是了。” 吕嫣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不是说好要送她回去的吗?又要干甚么?吕嫣有些跺脚了。 谢胥是沿着皇城大街的路线走的,因为今天于跖逑赶着马车把他带去的方位,正是平时少有人去的城南。 谢胥虽然在京城已经五年了,但他深居简出,京城何处荒僻他倒是并不清楚。 最主要的是,今日的那支箭,从东北方向射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2章 谢胥慢慢地朝前走着,走的慢是因为他的脑子里在转。 吕姑娘则第一次有点怂,不敢开口主动提话题。 谢胥领着吕嫣,走到关中大街的时候,就看到了宵禁的队伍。他们一看到吕嫣和谢胥就脸色一沉,“什么人?还敢在宵禁时辰出门?” 京城对宵禁惩治极严,最开始有人以武犯禁,被下狱游街都是轻的,甚至还有被直接发配出京城的。 谢胥从袖中取出了京畿腰牌:“我护送一位朋友回家。” 腰牌上赫然的印字让两个宵禁的士兵直接愣住,然后抬头看了眼谢胥,又注意到了他大氅之下的那身艳如火的官服。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瞬间恭敬了,“这么晚了,大人怎么还在外呢?” 谢胥收回腰牌,双手拢入袖中:“白日公务繁忙,没有办法。” 士兵的目光逡巡在吕嫣的脸上,披着月色,也能看出容貌出众。 “那就不打扰指挥使大人了,只是夜晚不安全,还请大人小心为上。” 谢胥说道:“多谢。” 两个宵禁的士兵走了,只是那目光明显还多流连了一会,带着探究。护送朋友?怕不是相好的吧。 吕嫣也注意到谢胥刚才对她的称呼,朋友?“我何德何能,是大人的朋友。” 吕嫣这爱嘲讽的老毛病忍不住又犯了。 谢胥似有似无看了一眼她,说道:“既然不是敌人,那自然该是朋友。” 吕嫣再次喉间滚动,她从前怎么会认为谢胥不善言辞,他分明是看着话少、但毒的很。 “大人对朋友的理解,还真是与众不同。”吕嫣索性继续开嘲讽。 谢胥没有再接话,就是这种仿佛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才让吕嫣不爽,吕姑娘怕过谁啊,可她还偏偏就每次都在谢胥这吃一口瘪。 真让人窝火。 谢胥的目光瞥向了一处高楼,颇具魏晋特色的建筑风格,十九层环绕楼梯,京城的地标建筑之一。 果然距离他京畿衙门不算远,而又是位于东北方向。 谢胥没有登过这个高楼,但以这个高度,最高处想必看尽京城风景并不难。 最主要的是,这里几乎是处在,京畿衙门和吕嫣的大方医馆——中间。按照距离,这里到京畿衙门和医馆,几乎是同样的。 吕嫣看到谢胥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高楼,而且还一直盯着,她顿时眼内一晃,不、不会吧? 她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出现波澜,因为这时候谢胥的视线已经顺理成章地看了过来。 吕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明明刚才还又是讥讽又是调侃的,现在却突然一副风轻云淡,两眼放空的佛系表情。 谢胥袖中的手,也松了开来。 “……这楼是前年刚建造的,据说是宫中贵人听了一位方外高人的话,特意按照特定尺寸建造的这座楼。” 第五十九章 反派死于话多 这么一段路,走了快半个时辰,吕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当看见自己大方医馆的招牌,吕嫣喜不自胜地推门进入,然后迅速地转身、用身体拦在了门前。 “多谢大人相送,我这小破医馆没有茶水,就不招待大人了。再……见。”再也不见。 月色之下,吕嫣那张容颜极为出众,顶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吕姑娘更坦然了。 谢胥能想到的就是,什么样的交易,能让吕嫣这样的人愿意换脸。 吕嫣不等谢胥回话,啪一下就关上了门,隔绝了谢胥的视线。 一道门,两个世界。 与此同时,吕嫣看了一眼旁边的墙根,墙根下是她藏起来的弓弩。好险。 这才是她今晚为什么一定要回来的原因。 眼前破落的大方医馆院子,杂草丛生的院落,好像吕嫣这几年就没有打理过一样。 “吕嫣。” 谢胥的声音隔着门,就这么淡淡地传来,就像是敲到了吕嫣的心上。谢胥每次念这个名字,都像是带着回音。 吕嫣下意识抿了抿唇,忍不住讥讽道:“还有什么事吗大人?”这人还有完没完。 没想到外间沉默了很久,久到吕嫣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正要耳朵贴到门上好好听一听。 门外突然就传来一声:“……没什么,好好休息吧。” 这一声仿佛吹着夜风,正好通过门缝吹进了吕嫣的耳朵里,凉而叹息。好像把许多话都咽了回去一样。 吕嫣脸上似乎出现了瞬间的僵硬,接着外面脚步声渐远,谢胥终于是真走了。 吕嫣内心升起一股荒唐,她立刻走到横窗缝隙那里,看到谢胥的背影消失再转角。 本来酝酿要松的那口气,却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她居然有点忌惮谢胥,这男人凭什么? 吕姑娘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却有种闷住的感觉。 今天的一切都很险,她不想再来一次了,好在,于跖逑终于是死了。 反派死于话多。 …… 第二日吕嫣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她拆开脸上的布条,舒舒服服打了个呵欠。如果此时有人看见,定会觉得像是哪只温软慵懒的小猫。 吕嫣去院子的井里打了一盆水,对着水中,照映着自己的样子。 真美啊,吕姑娘抬手摸了摸脸,不由笑起来。 街上,老百姓炸锅一样热闹,“这么多死人啊?” 从京畿衙门的门内,拉出了一车车盖着白布的尸体,有些尸体就算是盖住了,也能看出来少了重要部位。 其中一个离得最近的,一眼看到那白布掀起来的一块,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负责押送的官兵呵斥道:“无关人等全都让开!不许阻碍行路!” 可是也拦不住窃窃私语:“你们看见了吗?” “听说死的都是官差……” “太吓人了。” 看这场面,一排排盖着白布的推车从衙门里被推出来,还以为是哪个义庄准备搬迁了。 谢胥在书房中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冯十五立刻端了一杯水,恭恭敬敬地递过来:“大人,您请润润嗓子。” 谢胥看了一眼冯十五,对方的脸上,都是谄媚讨好的笑。 谢胥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那支箭查出什么了吗?” 冯十五说道:“回大人,那箭矢是铁铸的,上面也没有烙印,无法查明出处。” 一个从天而降的无名箭矢,杀掉了背后运筹帷幄这么久的所谓最聪明的人于跖逑。 天降正义? “大人,我等之前都是逼不得已,被猪油蒙了心,感谢大人不计前嫌,给了我等第二次的机会……”冯十五低着头,“大人请放心,我等一定会誓死效忠大人,绝不辜负大人的栽培。” 谢胥什么也没做,更没有栽培他们,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就换来了从前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衷心。 现在的京畿衙门还剩下六十多人,有十余人在事情发生后主动请辞了。余下的这些人里,冯十五和郑九几人最为卖力。 当于跖逑的尸体被拖回来的时候,郑九的眼睛里几乎烧尽了火。 他想要扑上去,可惜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为唯一的兄弟报仇。 “以后大人有任何吩咐,我郑九都会肝脑涂地。” 要不是谢胥,郑九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而谢胥还杀了于跖逑。是不是谢胥亲手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恶魔终于死了。 “你留下来,当我的护卫。” 谢胥确实需要一个护卫,一个真正的能忠于他的护卫。而郑九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他心无旁骛,没有牵挂。郑雄死了之后,他是真的没有软肋了。 于跖逑以为,只有杀了郑雄才能让郑九忠心,实际上,他那样冷血的人永远也理解不了,留着郑雄,才有可能让郑九永远忠于他。 吕嫣挤在人群之中,手里拎着一袋瓜子,看着那一车车从京畿衙门拖出来的死人。 她面色含笑,周围零星有视线注意到了她。 “这姑娘怎么有点眼熟?” “是不是之前那个通缉犯?” 就在这时候吕嫣朝地上啐了口瓜子,朝那人嫣然一笑:“通缉犯?说我吗?” 那人被这笑脸给晃晕了神,几乎是下意识澄清道:“不不,没有,是我眼拙看错了……” 挂在画像上的那个女通缉犯人,冷艳无双,而面前的姑娘,那娇媚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呢? 同样一张脸,做出不同的神态表情,完全就是不同的人。 吕嫣再次勾唇一笑,在所有人目光中离开了人群。 以后,她这张脸,可绝对不能和通缉犯再扯上关系了。 人的记忆是可以被篡改和替换的,只要她这张脸持续不断地出现,刷脸,慢慢地,这张脸就会和她吕嫣的身份牢牢联系在一起。 谢胥一错眼,似乎隐约从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已经转过身去了,没有看到脸,只是一个身段,就能够印在谢胥的脑海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3章 “吕嫣。”他嘴里似乎喊出了这两个音节。 可是人群声太大了,没有人能够听得见。 第六十章 血宴起,长寿村 京郊八十里处有个白鸦村,每十年会举办一场为期半月的“长寿宴”,传闻乃仙人恩赐,按规则吃满十五日菜肴,便可祛病延年,但是据说若不遵守规矩中途离开,或者做了什么不敬神明的举动,便会被降灾,有的突然暴毙,有的意外横死。 尽管如此,每一届举办的长寿宴,仍然是吸引得周遭百姓趋之若鹜,有人为了求得一份邀请函,不惜背上人命。 摆在谢胥桌上的,就是一张长寿宴的邀请函。 只不过,邀请函上的名字,不是谢胥,而叫许之远。 谢胥把邀请函翻到背面,赫然发现这个邀请函底下,带着血。 这个许之远,已经死了。 “要大人扮成这个人,去参加长寿宴?”冯十五觉得十分离奇,“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胥被扶正之后,还以为要侦办什么大案,没想到,居然给了他一桩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为上一届的长寿宴,有一个贵人的亲信死了。” 死的很蹊跷,说是冒犯了神灵的规矩,所以被降灾。贵人雷霆大怒,可惜,她不敢动白鸦村。 因为二十年前……据说当时的圣皇遭遇大病垂危,去了那一届的长寿宴,回来之后就康健活到如今。虽然已经退位,但白鸦村也因此更加名声大噪,有圣皇的庇护,谁也不敢质疑。 而且据说白鸦村每一届长寿宴的请帖,都是专门发放给那些时日无多、或者身患重病的人。 说是神仙给这些人的第二次机会。 “假如那个村子真的有神仙,那大人冒名顶替前去,岂不等于就是冒犯了神仙?”冯十五有些面色震惊。 会被降灾啊。 谢胥已经抬起了邀请函,对着窗外的光仔细看,发现纸是特制的,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金粉。 听说有人为了抢夺邀请函,不惜杀人。 因为这邀请函,不能伪造, 一个小村落,有什么能力制作出这样精致的邀请函?还能用上特供的纸,和不知道什么材料制作出来的“金粉”。 “贵人完全可以派别人去,为什么非得让大人您亲自跑一趟?”看得出冯十五现在的确忠心,处处为谢胥着想。 谢胥比起于趾逑,那是好太多了,起码跟着他,不必担心随时送命。所以包括冯十五在内的衙役们,倒真是发自内心希望谢胥能一直坐着这个指挥使的位置。 谢胥放下了邀请函:“许之远是在前来报案的路上死的。” 何况,坐在这个位置,本来就是给贵人当刀的。 不去,贵人也会降罪。 谢胥表情淡淡,对于升官这件事情,他从始至终似乎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眉眼间还是带着那种看不透的凝重。 其实从坐上这个位置起,才是真正的开始。 没有回头路,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至于为什么非得把这种烫手山芋交给他,自然是因为,只有他是可以随时被丢弃的。就算他出事死在了白杜村,对贵人来说,也无关痛痒。 为什么收到了邀请贴,许之远却惊慌失措,拼死来报案。 “大人要一个人去吗?” 既然要扮作这个什么许之远,那就不能带兵,而且只有一封邀请函。“万一、万一那村子有危险呢,怎么办?” 谢胥的手指敲击在桌面的邀请函上,长寿宴,如果仅仅是吃十五天的宴席,实在很难想象有什么危险。而且面对的是一群世代耕种的村民。 谢胥慢慢看向郑九,“郑九跟我去。” 腊月二十五,长寿宴第一天。 张灯结彩,趋之若鹜,一名穿着蓝色书衫的男子披着大氅,不住地咳咳咳,在随从的搀扶之下,来到了白鸦村的村口。 所谓的进村入口,竟然是在一个很深的巷子口。 两个小童站在巷口,手里提着灯笼,看到蓝衣男子两人靠近立刻就伸手拦住:“请柬。” 这两个小童年岁不大,可却一脸的老气横秋,甚至还有点垮丧着脸。 蓝衣男子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了一张请帖。 小童没有伸手拿,而是示意对方打开。蓝衣男子清瘦的手打开请帖,只见上面写着男子的名字,许之远。 小童的目光看向旁边:“只有一张?” 蓝衣男子歉意说道:“我身子不好,他是照顾我的随从,不知能否通融……” “不行。”小童直接冷冷道,“谁拿请帖谁进村,何况,进了村子,自有神仙照料。” 谢胥见到此计不通,只能抬眼看了一眼郑九:“……那你留在村口等我吧。” 郑九松开了谢胥,谢胥本来就是文弱书生,简直太符合人设了。 谢胥本来就是试一试,没想到当真规矩极严,既然如此,他也只能一个人了。 谢胥咳嗽了几声,盯着那黑乎乎的巷子口,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过,不由就让他想起,衙门的密室。 “进去吧。”小童看着他,脸上似乎露出笑。 谢胥迈脚走了进去。 巷内安静,谢胥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巷子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好几个拐弯,谢胥已经是一个方向感很好的人了,但是这巷子狭窄压抑的构造,不断转圈的螺旋,让他几乎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被困在巷子里了。 直到这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人声。 谢胥一只手摸着巷子的边缘,感受到一块块的砖缝,他摸索着前进,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桃花源记) 谢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 无数的商贩吆喝叫卖,人流穿梭不息,多彩的灯笼悬挂在街道、空中,宛如进入了酆都鬼市,又宛如进入了异域仙宫。 一声锣响,“长寿无极,摆宴啦!” 一时间,本就热闹的街市更加兴奋了,无数人开始狂呼奔走,有人甚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谢胥袖中藏着一把小匕,但是他此刻看着这景象,觉得真要出什么事,恐怕他带上御林军都不一定够用。 “咯咯咯咯咯……” 一串笑声像是银铃,夹杂在所有声音中本不明显,可是却仿佛突然勾起了谢胥的灵魂,让他一个震颤。 谢胥立刻朝着声音来处的方向寻找,果然在一个摊位前,一个姑娘手里拿着糖葫芦,嘴里咬了一颗,姑娘面容娇艳如画,像是看到了天下最开心的事,笑得咯吱咯吱乱颤不停。 “吕嫣……” 第六十一章 找死不要拉上我 吕嫣咬着糖葫芦,开开心心地朝着下一个街道走去,结果刚转了弯,一只手伸了出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吕嫣震惊极了。 下一瞬间,银针已经捏在手心。 这时耳后却吹来熟悉的嗓音:“是我。” 吕嫣僵硬了。她眼中掠过了不敢置信。 谢胥站在阴影处,像是曾经在密室那样,半环着吕嫣:“你答应不要喊出来,我就放开你。” 吕嫣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良久之后才游魂一样点了点头。同时将银针扣回了袖中。 捂在她脸上的手终于松下去了。 吕嫣猛的转身,果然看到熟悉的那张脸孔,她惊骇之下忍不住出声:“你!你你……” 谢胥抬起一根手指,直接点在吕嫣的唇上:“收声。还有……我现在叫许之远。” 虽然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听,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许之远?吕嫣脸上的开心全都没了,手上的糖葫芦也不香了,打死她也没有想到谢胥会出现在这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受到极大惊吓的吕姑娘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了这句话。 谢胥却看着她,半晌把这个问题丢了回去:“你呢,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吕嫣和谢胥,这两个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用眼神已经过了八百招了,前几天刚想着再也不见的人,此刻又一次清晰地站在面前。 谢胥也在打量吕嫣,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绣花裙子,额前几缕碎发晃在脸颊,那双眼睛明亮的像是天上的弯月。 如今的吕姑娘,可比一个月之前在京畿衙门耀眼的多了。 吕嫣几乎是瞪着谢胥:“你管我?” 她现在是自由身,还当她是他的犯人吗? 谢胥盯着她,“难道你收到了请帖?” 不是说,只有收到了请帖的人,才能够来白鸦村。而收到请帖的人,必是将死之人。 吕嫣怎么看着也不像是将死之人。 吕嫣眼底似乎闪了闪,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双眼睛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胥。 她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别告诉我,你是来查案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4章 能让谢胥出现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原因? 谢胥没有吱声,他双手拢在袖中看着吕嫣。没有回答,也是回答。 吕嫣的脸色似乎变了变,她荒唐地看着谢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谢胥看着吕嫣,觉得这句话里似乎有深意。 正要问出什么,吕嫣忽然“哎呀”了一声,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你怎么了?”谢胥不由一惊。 却看吕嫣朝他使了个眼色,接着看见有两个路人从他们身边挤了过去。 而吕嫣顺势像倒在谢胥身上。低声道:“假装扶住我。” 谢胥反应倒也及时,立刻伸出了手,还配合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吕嫣一副西子捧心状,宛如戏精附体:“多谢这位公子……我自幼重病缠身,想着来这长寿宴上,没准能有治病的良方……” 路过的人收回了好奇的视线,瞬间对吕嫣失去了兴趣,原来又是一个要死的人。 谢胥看着那些人走远,才松开了扶着吕嫣的手:“人走了。” 吕嫣也立刻小表情一收,倏地站直了身体,变脸速度堪称大师级别。 谢胥望着她。忍不住眯了眯眼。“你还是那么会演。” 吕嫣斜了他一眼:“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趁现在还有机会,你最好赶紧从入口出去。” 谢胥看着她:“为什么?” 吕嫣咬着后槽牙:“你看到路边那些拿着长矛的人了吗?”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面,有一些穿着长袍、戴着面具的人,像是路标一样站在那里。 谢胥早就注意到了,那些人打扮的很怪异:“那些人怎么了?” 怎么了?吕嫣看着这个天真的男人,“那些都是在长寿宴期间负责维持秩序的村民。” 谢胥想的却是,村民?为什么要打扮的这么怪异。 吕嫣看着他,“被他们发现你不是请帖上的人,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谢胥的视线一点点回到吕嫣身上:“他们怎么会发现?” 请帖上又没有人的画像,不可能发现谢胥不是。如果能发现,刚才就不会放谢胥进来了。 吕嫣却忽然退开了一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胥,“你可真是太傻了。” 谢胥见状上前了一步:“你说清楚……” 吕姑娘却再次往后退,回头看了看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敲锣声更近了,一声声的锣响,伴随着话音:“开宴了……” 一时间,街道上蜂拥的人明显开始兴奋了,拼命往一个方向挤。 看吕嫣也想走,谢胥一手就牢牢扣住了她。“吕嫣。” 曾相处多日,谢胥自然能看出吕嫣的情绪变化。吕嫣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眼底似乎也藏着什么话。 吕嫣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什么?”谢胥本来就是来查东西的,假如吕嫣知道什么,那再好不过了。 吕嫣却已经有点生气了,她有些咬牙地看着谢胥。“放开。你自己找死,别拉上我。” 谢胥不依不饶:“只是来吃宴席,为什么会是找死?” 吕嫣用力想挣脱,哪知道谢胥这厮动真格的了。对付吕姑娘,谢指挥使显然有经验了。 吕嫣咬着后槽牙:“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走还是不走?” 谢胥说道:“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好,好,是你自己要找……”吕嫣似乎把那个字咽了回去。“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趁着谢胥不备,吕嫣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拍了一下谢胥的腕骨部位,谢胥感到手心一麻。 吕嫣趁机甩开了他,直接扭头就跑。 “吕嫣!” 但是这次他却没有机会抓到人了,吕嫣身影灵活,很快就从人群里冲了出去。 敲锣的声音越来越大,还站在原地不动的谢胥和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胥只能立刻拉住一个人:“这是要去哪?” 那人有些嫌弃地挥开了谢胥:“吃宴啊,还能干嘛。” 谢胥注意到,那人的一只眼睛,是空心的。 第六十二章 魑魅魍魉,清水夺命 就算谢胥什么也不懂,他也知道应该顺着人潮的方向走。 他看见了更多残破的人。 没了一只眼珠,只是最轻微的了,一个没有四肢的人,匍匐在地上。 他努力靠着下巴,和胸前的肌肉,在地上爬行…… 谢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目的地的,他看到了一座比之前的奇楼,还要状态怪异的楼。一层一层,像是旋出去斜塔。 “开宴了。” 一个戴着牛头面具的“村民”,站在楼的门口,迎接着前来的贵客。 除了谢胥之外,所有人几乎脸露狂热,尖叫着冲进了这座怪异的楼。越残破的人,越癫狂。 谢胥几乎是被涌推着进入,楼里面弥漫着一种烟雾,让人视线模糊,谢胥看到一张极长的长桌,桌前已经坐了一些人。 而那些刚涌进来的人全都扑向桌边,眼眸内如饥似渴。神仙宴啊…… 谢胥慢慢在离门最近的一个空位置坐下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在人群中寻找吕嫣,发现她面无表情地坐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故意扭过了脸,脸上就差写着莫挨老子。 “第一道宴,仙人赐露,请众位饮尽。”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杯清水,看得出许多人都面露愕然,互相看着,但没有人敢吱声问话。 这是宴?一杯水? 谢胥也看着面前的杯子,他越来越想知道这个长寿宴在搞什么名堂了。 有人第一个颤巍巍地端起了杯子,慢慢凑到嘴边,先是小小试探了一口,然后有些诧异:“真的是水?” 听到他这句话,旁边的人也端起了杯子,陆陆续续又有人效仿跟上。 咕嘟咕嘟。传来一个接一个喝水的声音。 谢胥则直直看着吕嫣的方向,吕嫣眉眼间划过一丝恼意,端起面前的杯子朝嘴里灌了进去。 见状,谢胥也才端起了面前的水,喝了进去。 他还特意舌尖品尝了一会,的确只是普通的清水。 但是很快,席间有人惨叫了一声,谢胥立即看过去,就看到长桌上对面一个人已经趴在桌面上,舌头伸出老长,眼球突出,面前的杯子也摔碎了。 有人尖叫了起来,“他,他怎么了?” 其他人也受了惊吓,纷纷站起来,难道水有毒? 有人开始抠喉咙。 “不敬神灵的惩罚。”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那些村民的口中传出来。 不敬神明?所有人惊骇。 有两个戴牛头面具的村民上前,直接把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从桌子上给拖走了。 这一幕几乎惊呆了所有人,有人才恍如梦游一样地说:“刚才那人喝水之前,好像用银针试了一下……” 谨慎也可以理解,担心水中万一有毒。 可是,这就是不敬神明。 竟然敢怀疑神明赐下的甘露。 有人忽然双手捂住了脸,双肩耸动似乎在哭泣。 “他,他真的死了吗?” 之前没有人说,长寿宴会死人啊? “可这只是清水而已啊……” 为什么其他人都没事。除非,真有神明? 谢胥掌心紧握,他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反应,否则几乎要下意识站起来。 “各位既来参加长寿宴,就要遵守我长寿宴的规矩,任何藐视神明的行为,都会受到惩罚。”面具后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本来音色了,甚至辨不出男和女。 有人愕然道:“你们,你们把那人拖到何处了?” 戴面具的村民,却没一个人回答他。 白鸦村,长寿宴。断头宴。 “时候不早了,饮宴已毕,我们已经为各位贵客准备好了房间,请诸位贵客先行歇息吧。” 一个戴着马脸面具的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许多串的钥匙:“出示请帖,分配房号。” 有人第一个冲了过去,掏出了怀里的请帖。“我!给我!” 这人从马脸面具的手里拿到了一个号牌,他似乎很兴奋:“一号!一号!” 其他人似乎才反应过来,也纷纷冲上去,但是有一个人,却脸色有些异样。他心虚地看了一圈领钥匙的人。 接着他双手开始不安地搓着衣服。 有两个戴着牛头面具的村民走到了他的身边:“莫非你没有请帖吗?” 那人脸色一变,失去血色:“我,不是的,听我说,有人偷了我的请帖……” “所以就是没有吗?”村民却只问这句。而且语调已经有点变了。 那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想起之前听过的长寿宴的传说。说时迟那时快,就看他迅速抓起桌上的餐具朝着村民脸上狠狠一甩,然后起身就开始疯狂朝着大门奔去。“狗屁长寿宴,狗屁村……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5章 谢胥就坐在门不远的地方,那个人从他的身边瞬间经过,可是下一刻,一根长矛就破空而来,穿透了这人的胸膛。 温热的血,飞溅了几滴,在谢胥的脸上。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谢胥几乎是缓慢地转过了头,看到了那个人僵硬的身体,正缓缓地倒下。 被正中心脏,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合上。 “不敬神明。”身后的村民冷冷道。“没有请帖也敢混入此处。” 正在蜂拥拿钥匙的人又一次经历了冲击,他们眼睁睁看着地上被长矛贯穿的人,也很快被拖了出去,留下地上的一道血痕。 有些女客直接哭了出来,接着盘子里的钥匙几乎被分之一空。 每个人都急切地想进入自己的房间。 还坐在桌前的谢胥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那两个戴面具的村民似乎看向了他,接着调转方向,慢慢朝他走了过来。 这时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大哥,能不能给我一间朝阳的房间?我身体不好,大夫说,我每天都需要晒晒太阳……” 就看吕嫣手里晃着自己的请帖,朝着那个分钥匙的马脸面具说着夹子音。 马脸面具看了一眼吕嫣手中的请帖,从托盘里拿了一个号码牌,交给了她。“随机分配,不能选择。” 吕嫣再次飞了个委屈的小眼神:“多谢了……” 她转身的时候,视线似有似无地从谢胥那边转了一圈。 第六十三章 不能换房,不当炮灰 吕嫣拿着号牌咚咚咚往楼上走,这时谢胥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抬手摸了一下脸上的血,好在他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就和吓到了是一样的。 谢胥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张请帖,仔细看的话,他指尖甚至还在抖。 但是这个抖,不是旁人眼中的害怕,而是愤怒。 谢胥此时,要用全部的理智才能压抑住他的愤怒。 他拿着请帖,慢慢走到了分钥匙的马脸面具那里,盘子里,只剩下最后一把钥匙了。 马脸面具似乎检验了谢胥的请帖,确认是真的后,拿起最后那把钥匙,交给了他。 上面写着三个三。 三三三。 谢胥把钥匙握在手里,也朝着楼梯走去。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房间,立刻用钥匙开门,然后冲进去牢牢地反锁上了房门。 显然,开局的两位死人,已经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不敬神明,就只有一个下场。 谢胥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他脑子里心里,还是刚才那个被长矛穿胸而过的人。 这里的村民,竟然明目张胆的杀人? 谢胥看到那个喝水死掉的人都还没有这么大冲击,可是,有人在他面前杀人。 “我们会留下两个人值夜,请诸位贵客半夜不要随意出门,安静等待明日的正式开宴。”身后的那些村民发出沉沉的声音。 也就是说今日还不算正式的开宴,已经死了两个人。 谢胥一直顺着楼梯走到了四楼,每一层的所有的房间呈现“回”字形分布,就像是一口井。而他们就是井中的人。 之所以说四楼,因为一楼没有房间,房号上的号码,一就代表二。三就是四楼。 “兄台,能换个房嘛?” 谢胥找到自己房号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旁边搭话,居然是刚才街上遇到的那个独眼人。 他和刚才的不耐烦完全不同,满脸堆笑,“拜托了兄台。” 谢胥手里捏着号码牌,看着那人亮出来的钥匙号牌。上面是二零九。 在楼下一层,他指了指自己的一只眼睛,说道:“你也看到了,我眼神不好,所以想住的高一点,能看的更清楚一些。还请兄弟行个方便。” 谢胥看着这个人,就在他要开口的一瞬间,看到吕嫣正站在走廊另一端,面无表情看着他。 吕嫣也住在这一层。 在发现谢胥看了过来以后,吕嫣把钥匙插入了锁孔,推门进入了房间。 对面那个独眼一直在观察谢胥的反应,此时谢胥露出一丝像笑:“不好意思,今天有点累了,你找别人换吧。” 说着谢胥也直接开了锁,进入了房门中。 那人的目光一直持续到盯着谢胥到把门关上,微微有些瘆人。 谢胥听到外面清晰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他才慢慢地转过了身,看向了房间内。 房间内的陈设如同一家普通客栈,摆着千篇一律的床,桌子,桌上甚至还放着一壶茶。 谢胥上前,试了一下茶壶。居然是温的。 细节至此,说明这些房间,都是不久前才布置好的。 “咚咚咚。” 吕嫣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谢胥。她眼底微微闪过光亮。 谢胥直直望着她,问道:“你刚才是在暗示我不要换房吗。” 吕嫣似乎咬了下唇:“我什么也没暗示,别自作多情了。” 说着,她抬手就要关上门。 却被谢胥抬脚,拦住了门扇:“让我进去一下。”他明显有话要说。 吕嫣有些咬牙切齿:“你没听见刚才村民说,晚上不要随意出门吗?”这人是不是叛逆。 谢胥却一直不说话看着吕嫣,视线里带着不容置疑。 “我们在这里僵持,只会引来更多人注意。”谢胥用口型,对吕嫣说道。 吕嫣抵住门的手终于松了,谢胥迅速从门外进来,然后反手带上了门。他扫视了一圈,果然,吕嫣房间的陈设,和他的一模一样。 吕嫣盯着他,谢胥也盯着她。 “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终究是谢胥先开了口。 吕嫣显然还在生气,直接坐到桌边,板着脸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不懂你问的什么意思。” 谢胥直接上前,一把扣住了吕嫣喝茶的手。 吕嫣惊。“……你被夺舍了?” 谢胥之前可没有这么蛮硬。难道转正之后画风都变了? “先说第一个,为什么不能换房?” 在谢胥的“盯”之下吕嫣忍不住开始喉间滚动,这厮现在看起来有点可怕:“刚才我拿钥匙的时候……要求给我朝阳的房间,可是发钥匙的马脸说了一句话,随机分配,不能选择。” 谢胥眉间微拧,似乎明白,又似乎没明白。 随机分配,和不能选择,两句话实际上是矛盾的。“我猜测前一句是烟雾弹,后一句才是关键。也就是这里的规矩是不能选择房间。”吕嫣有些不爽地解释道。 谢胥立即看了她一眼。 吕嫣的敏感几乎让人一个咯噔。 “喝水的人只是用银针试了一下,就被判‘不敬神明’。” 说明这里有许多许多让人无法捉摸的隐形规矩。只要触碰了,可能后果就是死。 如果仔细想想这一条,会发现何其惊悚。 谢胥再次看向吕嫣,眼神中带着让吕嫣不舒服的东西:“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你真的知道什么?” 吕嫣板着脸:“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只是从进村起,你们很多人都选择失明罢了。” 吕姑娘还是吕姑娘,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只要细致观察,都能分析的出来。 但是,就是没人能看得到。 所有人都看到长寿宴,长生。 也不想想,长生是你能那么轻易得的吗?就算这世上真的有长生,那也不可能平均分配给来到这里的这么多人。 大部分人不就是那个炮灰。 谢胥看着吕嫣,想到了一个问题,“你的请帖,哪来的?” 吕嫣不是将死之人,她也不可能会收到请帖,可是她刚才却真的拿出来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请帖的来路,和谢胥是一样的。 第六十四章 虎落平阳,命如草芥 可是谢胥猜错了。 吕嫣亮出了自己的请帖,上面的名字,清清楚楚写着,吕嫣。 他神色一僵。 “你该走了。”吕嫣说道。 村民说入夜之后,不要出门走动,之所以吕嫣还敢把谢胥放进来,是因为,现在还不到子时。 子时才算入夜。 谢胥望着她,可是他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们杀了两个人。” 就当他的面,京畿衙门指挥使的面。 吕嫣咬牙:“那又怎么样?他们会死,正是因为他们触犯了规矩。” 刚说完,吕嫣终于注意到了谢胥眼底的那抹若隐若现的红丝,他脸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但是心上的血却擦不干净。 “什么样的规矩,能把人命当做草芥。” 除了明文写在律法上的规矩,谢胥不知道这世间还能有什么规矩可以大过人命。 吕嫣嘴角似乎翘了一下:“……在别人的地盘上,就要遵守别人的规矩。你不服也没用。” 不服的人坟头草已经开始长了。什么京畿衙门指挥使,你就是天王老子都没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6章 说到这,天王老子(圣皇)还真的来过。 “你再不走,当心把我也害死。”吕姑娘生气了。“在街上的时候,我提醒过你,让你原路返回。” 是谢胥自己放弃了最后能离开的机会。现在就算谢胥想离开,也痴心妄想了。 吕嫣推了一把谢胥,把他推到了门口。这次谢胥没有反抗,直接顺着力气被推到了门外。 吕嫣关门之前看着他,口型说话:“长寿宴要举办十五天,你要想活命,从现在开始仔细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不要犯规。” 说着门就在谢胥的眼前关上了。 谢胥在门口站了很久。 听到谢胥的脚步声终于走远,吕嫣长呼了一口大气,真是冤家路窄,怕什么来什么。她有点懊恼,这么上赶着送死,她就不应该提醒他,应该任他自生自灭。 外面响起一声锣,子时到了。入夜了。 这一夜,吕嫣听到,从外面的楼梯间,一直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一直在敲击楼梯,阴森极了,有时候,这声音甚至还近在门缝,就好像那东西正从一间一间的门缝里面走过…… 声音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都还没有停止。 除此之外,所有房间则是极为安静,所有人估计都吓到没有入眠。 …… 又是一声锣响,许多人都第一时间被惊醒了,窗外的天光已微亮,许多人聚集在走廊上。 吕嫣的房门被敲响了,起初还是有礼有节的,但是逐渐的敲门声开始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把吕嫣给震醒了。 “吕嫣!” 吕姑娘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果不其然谢胥站在门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居然还能睡得这么沉?” 谢胥自己别说睡觉了,连合眼都没做到。“你听到昨夜动静了吗?” 吕嫣揉着眼睛:“听到了,吵死人了。” 走廊外面越来越多的人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每个人都面如菜色,呆滞的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一楼又是传来一声锣,“卯时一刻,供奉灶神!” 供奉灶神? 吕嫣似乎回过神来。 “客人,请依序排队,跟着我去祠堂。”楼底下站着一个穿着长裙,脸上戴着兔子面具的女人。 女人的声音柔和中透着一点冷,而且说完话之后,她就立刻转身,朝着门外走了。 说是让客人依序排队,却根本不给时间,也不说上依什么序。 见状,吕嫣也不敢大意了,她赶紧回屋穿上鞋,还不忘用钥匙将门给锁上了。 然后吕嫣和谢胥迅速加入到了大队伍之中。 一走出客栈楼,清晨的风吹在脸上,还是有点小冷。吕嫣哆嗦了一下。 谢胥看了她一眼,伸手解开了自己肩上的大氅:“披上吧。” 好在谢胥为了符合病人人设,进村时候多带了这一件。反倒是吕姑娘看着机灵,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聪明似的,实际上。 吕嫣看了看递来的大氅,下意识想硬气的回绝,可是此时又是一阵风。“阿嚏!!” 前面一位老哥不爽地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吕嫣。 吕嫣:“……”气死了,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一把抓过大氅,动手系在了自己的身上。大氅里还有谢胥的体温,几乎一穿上就极为暖和。 “我昨天也帮了你,就算扯平了。”自尊心高傲的吕姑娘如是说道。 谢胥没搭话,对吕姑娘的脾气他已经了若指掌了。一点都不惊奇。 前面那个引路的兔头女子一直走的不紧不慢,也不知道她说的祠堂,到底多久才能到。 有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却也只敢小声嘀咕:“这村子这么大吗?” 走了这么久还不到。 一个小村子而已,很多人都不觉得会有多大。可是,他们似乎都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关键是,这整个村子,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让人的视线不由受阻。 “为什么会起这么大的雾啊……” 吕嫣裹着大氅,不冷了也就有了余力去观察四周,似乎能看见很多低矮的房屋隐藏在雾气之中,她看了大约两圈之后,嘴角勾出淡笑。 “这个女人在带着我们绕圈圈。”吕嫣低声,用口型对谢胥说着。 用雾气遮掩,特意让人看不清楚建筑物,实际上那些房屋,吕嫣注意到已经重复出现两次甚至更多了。 谢胥没有吕嫣眼神那么好,隔着雾还能看清楚屋子,但是他的方向感比大多数人都强。 他能感觉到走了重复的方向。 一次或许是巧合,但超过两次,就说明书在兜圈子了。 吕嫣有些刮目相看地瞧着谢胥:“你没我以为的那么笨嘛。” 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在吕姑娘心里,谢胥比她笨,不对,应该说,世上大多数人都比她笨。 除了师傅。 谢胥说道:“我见过很多聪明人,最后他们的下场都不太好。” 吕嫣脸色一僵,开始小心眼地觉得谢胥在内涵她,“……但是在这个村子里,先死的绝对是笨蛋。” 吕嫣把笨蛋两个字咬的重,还哼了一声。 听到哼声,谢胥嘴角似乎扬了扬,但没有再说话。怕再气着吕姑娘。 “到底还有多久才到……”有人一夜没睡,现在又走了快一个时辰的路,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带路的兔头女子,却根本不搭理人群里的质疑跟问话。 甚至头都没回过,只顾着往前走。 第六十五章 灶王爷前三炷香 有人忍不住去拍了那个兔头姑娘的肩膀:“喂,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 接着那兔头姑娘停住了,她慢慢转过脸,看向了那个拍她的人。 雾气里,这兔头面具显得有些诡异。 “祠堂到底还有多远?”那个人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声。 兔头姑娘两颗眼睛盯着他:“你是不想走了吗?” 那人被问的一虚,到底没敢说不想:“我,我就是问问……还有多久能到……” 兔头姑娘又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想走了吗?” 那人呆住,脸上开始爬上汗。他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想、想……当然想了……” 兔头姑娘望着他,很久之后,才收回了目光,然后继续扭头,在前面带路。 问话的人已经有点吓傻了,他甚至朝后面退了两步,根本不敢距离那个兔头姑娘太近。刚才,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兔头女的眼神,真的像在看一个死人。 剩下的人就算再累,也没有人敢说话了,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还有那个用下巴,不断挪动的“人”。 “祠堂到了。” 没想到的是,这次竟然很快就听到了前方兔头姑娘传来的话,她也终于停在了一座庙宇前面。 所有人看着这座低矮的祠堂,走了这么久,就这? 旁边有村民端着许多肉食、水果,摆到了供桌上。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灶神爷,保佑我们有饭吃,有水喝,保佑我们家宅平安,长命百岁。” 接着,一个牛头面具的村民,插了三炷香在香炉里。 见到这里,吕嫣神色划过一丝愕然。 “跪。” 兔头女已经开口,仍然是柔和里带着清冷的声音,接着她也跪了下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只能纷纷下跪,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已经麻木了。 谢胥只觉得荒唐,他看到众人跪拜的那尊雕像,只是一个木头雕刻的丑娃娃。别说神明里,就是人都不是。 吕嫣拽了他一把,兄台,别在这时候搞特殊啊。 总算是拉着谢胥一起跪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管对面是什么东西,就是一块石头吕姑娘都跪得飞快。下跪而已,又不少块肉。 “叩首。” “再叩首。” “再叩。” …… 足足叩了九次头,那个兔头女才站了起来,见状,其他人也才敢站起来。 有人膝盖发麻,站起来的时候直接歪了两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但是兔头女却毫无反应,“回客栈,准备吃宴。” 那个摔倒的人竟然也无人搀扶,所有人都听到了吃宴二字,眼底发出光芒。 又困又累又饿,他们急需要吃东西。 吕嫣看了一眼谢胥,“ 兔头女再次在前面带路,但是这次没走几步路,始终笼罩在村子上方的雾气,突然散去了。 露出了晴朗的天空。 众人这才看清楚,他们住宿的客栈楼,竟然就在肉眼可以看见的不远处。因为那楼造型奇异而高,大概是整个村子最高的建筑。 这样看起来,他们根本不必走将近一个时辰。 “这是什么意思?故意遛我们玩儿吗?”有人惊骇且带恨地骂了一句。走的腿都要废了,刚才还跪了那么久,竟然是有意带他们兜圈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7章 “给神明上香竟然还喊劳累,”一个牛头面具冷冷说道,“既然心不诚,又何必来参加长寿宴?” 那说话的人脸上带着愤怒:“你们分明就是欺人太甚!什么神明,莫不是你们假借着神明的名义在故意折辱我们!” 这人此话一出,吕姑娘就知道他找死了。 果然,牛头面具声音冷了下来:“把这个不敬神明的人拖出村外。”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个说话的人就被堵上了嘴巴,两个面具人把他架走了。 “呜呜呜呜!”那人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沉闷的挣扎,可是也徒劳无用。 余下的其余人根本不敢说话,这白鸦村的规矩太严了,哪怕说错了一句话也要被驱逐。 吕嫣感受到身旁的男人变化的气息。 指挥使大人又怒了,可惜也只能心里怒了。他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而且看得出来谢胥明显还想要待下去,看看这长寿宴后边还会发生什么。 兔头姑娘再次在前面走,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是她这一次倒是没有绕路,而是直直地朝着客栈楼的方向走了。 能明显感觉到余下的人也松了口气,脚步有些急不可耐地期待着开宴。 那长长地桌子摆在一楼,桌子上面,每个位置各自摆放着一个盘子,但是盘子里面,只有一个桃子。 “这就是今日的宴,长寿桃,请诸位贵客品尝。” 什么?! 所有期待着开宴的人,在看到盘子里的桃子的一瞬间,都傻眼了。 “你们说什么?!饭就是一颗桃?” 又有人绷不住了,脱口质问。 长寿宴,外界传的那么浪漫丰富,结果他们来到这里,却看到的噩梦一样的景象。 若说昨日那杯清水还不算正式开宴,那么今日,在所有人极度的虚弱饥饿的时候,这颗桃子就像是嘲讽。 有人颤抖着问道:“你们是要饿死我们吗?” “大胆!”一个持着长矛的牛头人朝着出言不敬的人走了过来。 那人打了个哆嗦,立刻冲向了自己的座位,在桌前坐了下来。 看到这个动作,走向他的牛头人倒是停下了。 其他人见状,也争先恐后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没有人愿意被驱逐,何况这才只是第一天。有人抓起盘子里的桃子,开始大口啃咬起来。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吃桃子。太饿了,哪怕面前只有一个桃子,也能连着核吞下。 吕嫣也盯着面前的桃子,这村子的人可真够抠门的,还是说打算以这种方式来清除掉一些人。 她早就发现这长寿宴内含乾坤,与其说是检验这些人对神明的忠诚,不如说,更像是在——考验人性。 刚才那个人无意中说的话让吕嫣觉得挺对,打着神明的名义,这帮村民在搞别的事情。 吕嫣慢慢地吃完了一颗桃子,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巴。还有刚才那灶王爷前上的三炷香,可真有意思。 第六十六章 寿宴期间,生死自负 那一颗桃子不是一顿饭的量,而是一天的宴。 这顿桃子之后,一整天众人就再也没有吃到任何东西。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每个房间中的水壶里,还是满的。就好像趁他们离开的时候贴心地给续上了一样。 吕嫣吃完了桃子就回到房间里补觉了,早上起得太早害的她都没睡够,要知道美容觉是多么重要啊。 可是走廊上却陆续传来走动和说话声,这些饥肠辘辘的人已经不淡定了,本来大家谁都不搭理谁,可是现在,忍不住开始交流信息来。 有人开始偷偷串门,“这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总觉得这长寿宴不像外间传的那样……为什么感觉这么古怪?” “他们该不会、每天都只给一个桃子吧?”长寿宴要举办十五天,那岂不是会被饿死吗? 有人鬼叫:“我不想参加了,我要回家!” 吕嫣用被子蒙住了头,可还是抵挡不住嗡嗡嗡的说话声,她气得一个翻身坐起,“还有完没完?” 咚咚咚。 敲门声却再起。“吕嫣。” 吕嫣听到这声音更不爽了,她只能下床穿上鞋子来开门,放了谢胥进来。 “你又睡了?”谢胥看着吕姑娘浑身的不爽,只觉得她属实神奇。 吕嫣打个呵欠,看他一眼,“睡眠能保存体力,像你们这样,才会死的更快。” 谢胥神色不由微暗,吕嫣这副样子,到好像自在的很,这村子的诡异,丝毫也没影响到她。 “早上那个拜灶神,”谢胥手拢袖,“民间规矩,灶王爷前,不能上三炷香。” 可是敬神的人,却在最后点了三炷香。这几乎是拜神的大忌。 一个号称敬神明得长寿的村子,怎么会连基本的习俗都做错? 吕嫣从床头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张像是纸的薄片,慢悠悠地戳了几个洞。 “有问题的不止这一个。”吕嫣说道,“还有供品。” 那些人放在供桌上的,许多水果,肉食。但偏偏缺少供奉灶王爷最关键的一样东西。 谢胥意识到了,“祭灶糖。” 供奉灶王爷,一定要有糖。据说,供奉一些又黏又甜的东西,目的就是要粘住灶神的嘴巴,让他回到天上时防止他向玉帝报告人间的罪恶,寓意“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他们不仅点香的数量错了,连供品也错了。” 吕嫣说着,把那戳了几个洞的纸,直接贴到了脸上。那几个洞刚好是两只眼睛,鼻子和嘴巴。 谢胥:“……你在干什么?” 学村民戴面具?也不是这么学的吧? 吕嫣拍了拍脸上的纸:“这是我的独门养颜秘方,少管闲事。” 谢胥虽然已经见过了吕嫣种种的惊世骇俗之举,却还是每每能被刷新见识。贴一张破纸在脸上能养颜? 而且对这张不属于她的脸,她就这么在意吗? “早上的雾,也很怪异。”谢胥缓慢地继续说。“昨日的天气是整天的太阳,我们傍晚才进村,晚间那时候还有星星。” 吕嫣用手指一点点把纸边贴合脸皮,“大人观察的真仔细。” 谢胥听着这明显言不由衷的敷衍,目光落在吕嫣白惨惨的纸脸上。似是无语。 今早的雾气,谢胥甚至隐隐闻到了雾气之中有某种味道。雾起的太迷,也消散的太巧。 吕嫣表情被纸遮盖住看不出,只能看到她似乎眼珠转了一下:“你难道还想说,这雾是人为的?” 谢胥一时没有说话,他心底觉得不可能,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吕嫣口气有些似笑非笑:“这世上,有人能造出一场大雾吗?那岂不是说明,这村子里真的有神仙。” 呼风唤雨,雷电雨雾,都是神仙才有的能力。 谢胥也正是因为想不通这一点,所以才觉得心里膈应。神仙?那也一定是个恶神。 “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村子的长寿宴,绝不是为了让人长命百岁才举办的。” 这里的村民,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连自己都模样都要遮掩,又怎么会是心善之人?什么神明,不过是凡人的借口。 吕嫣似乎在他脸上盯了一阵,然后转过了身。 “吕嫣。”谢胥看着她那宛如白无常的样子,心底的疑问与日俱增,“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我收到了请帖,你不是看到了吗?” 谢胥说道,“你的请帖给我看看。” 吕嫣揉脸的手顿了一下,继而翻了个白眼:“……凭什么?” 谢胥盯着吕嫣。 “长寿村的请帖只发给不久于人世的人。我那张请帖的许之远,就是在报案途中病死的。” 吕嫣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不治之症。” “你认为我会信?”吕嫣唯一的病大概就是戏精上身了。 吕嫣冷飕飕道:“管你信不信。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一旦被发现你是冒名顶替,下场怕是比之前那两个还惨……” 刚说完下场,外间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似乎是什么从高空摔了下去。 “啊啊!” 尖叫声开始响起:“死人啦!” 谢胥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朝门外走去。 吕嫣也呆了一下,接着双手捂住脸上的纸,非常不爽地跟出了门外。 只见,外间的回字形走廊上已经许多人都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恐惧又震惊地从楼梯的中间看着楼下。 吕嫣看到一楼的大厅地上,趴着一个没有四肢的人。 这里的所有人怕是都记得。 正是那个曾经见过、用下巴爬行的人。他居然被分配在了四层的房间,昨天半夜,吕嫣都还听到走廊上不断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正是这个人爬了上来。 “他,我看到他从栏杆上摔了下去……”有个二楼的人满脸惊骇说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8章 众人看着那没有四肢的驱赶只觉得可怖,并且很快有人意识到不对。 “他没有手脚,不可能自己爬上栏杆,是有人、有人推了他!” “谁是第一个出来的?” 瞬间的质问惊醒了众人,但是现在走廊上站满了人,没有人会承认第一个出来。 第六十七章 棋盘之上,砧板之间 吕嫣注意到,站在一楼值守的牛头面具村民,在看了那坠地的尸体片刻后,忽然抬手,招来了两个同样戴面具的村民。 三个面具人,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直接拖走了那没有四肢的人的尸体。 楼上正在观望的人有人惊骇地出声:“你们,你们不抓凶手?” 那牛头面具村民抬眼冷漠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什么也没有反应。“长寿宴期间,生死自负。” 所有人都呆了。 吕嫣却不出意料地挑了一下眉,差点把面膜挑掉,她赶紧双手捂住。 有人颤声问:“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如果在这十五日内出了事,跟你们没关系?” 不仅仅是不敬神明、违背了规矩会被强行带走,就连其他方面出事,村民也不会管。 “你们怎么能这样?!” 一个牛头面具持着长矛,抬头看着楼上众人,不知为什么,尽管戴着面具,也觉得他的表情仿佛很狰狞:“你是想要退出吗?” 这句话让所有人再次陷入了死寂。 要退出吗。 没有人想。 “我反正也活不长了……”有个人后退了一步,“我要在这里呆满十五天。” 也许能获得神仙庇佑,长寿无极。 其他人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干系,重点是,自己不能死啊。 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药石罔效,这里是唯一的希望。 牛头面具再次冷冷开口,“很快就到入夜时分了,请各位按时回房休息。” 所有人脸色麻木,居然真的开始一一回房。每个人都关上自己的房门,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一切发生的事。 吕嫣见没热闹看了,拍了拍脸,自己也转身回了房间。结果谢胥又跟着进来了。 他的脸色,极为的难看。 才一天半,他已经目睹了三个人的死亡,还有一个被拖走的人不知生死。 “居然杀人。” 凶手就在刚才那些人里,就在谢胥看到的那些脸孔之中。 吕嫣心底觉得好笑,不是已经都杀好几个了吗。现在才震惊,是不是晚了。 可是谢胥心中这次不一样,因为这次,不是村民干的。 他回忆着刚才走廊里的那些人脸,心中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一个本身已经没有四肢,毫无威胁力的人?甚至为什么,一定非得杀人不可。 吕嫣这时撕下了脸上的纸,脸颊上有像珍珠一样的水珠落下来,美得像是观音慈泪一样。 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像是裹着冰渣子:“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极端环境下,人什么都可能会做出来。” 谢胥一动不动看着她:“那这里的动机,又是什么?” 那些人们。互不认识,更无仇怨。 只是都聚集到了长寿宴。 谢胥觉得没有动机,恰恰就是动机。 吕嫣不假思索说道:“自然是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少掉一个竞争对手了。” 谢胥再次被一股荒唐之感击中天灵盖,他抬眼看吕嫣:“你说……什么?” 吕嫣看着谢胥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脸上笑容都透着古怪:“难道大人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我们正在游戏之中吗?” 或者说,棋盘之上,砧板之间。 “这世上任何一种游戏都是分输赢的,能发生在这里,动机就只有一个。长寿宴给人长生,我们都是参与神仙游戏的棋子,棋子在盘上一个一个被吃……当然只有剩下的才是赢家。” 而且,落子无悔。现在每一个人都没有反悔的权力。 看着谢胥好像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样子,吕嫣再次咯咯一笑:“本来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可是看刚才村民的反应,明显是默许这种行为存在的。那就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不阻止……甚至赞成。” 和世间所有游戏一样,这里,成王败寇,剩者为王。 原本人心就慌慌,村民还非要雪上加霜,不就是在逼出人性中最后的疯狂吗。 这种手法,吕嫣曾在很多年前,见过。 只不过那个人,是笑着,教她的。 谢胥从刚才起就一直视线不动地盯着吕嫣看,听到她云淡风轻地分析着这些,轻描淡写的连语速都没有变一下。 谢胥不知道自己心底是什么感觉,他只是轻轻缓缓开口:“这么说,对这样的所谓‘游戏’,你其实很熟悉?” 熟悉到,张口就能说出一条条冷酷的规则,并且毫不感到意外。 吕嫣正洗脸的手顿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僵了僵,接着她把手从水中拿出来,转向谢胥,甩了一下,又一下水珠,她笑靥露出来:“对啊,我经常玩吃子游戏,而且都是赢家。怎么,指挥使大人不服?” 谢胥望着吕嫣,他永远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到真情假意,换上这张脸,吕嫣就穿了层皮。 “我是好心才告诉你这些规则,”吕姑娘含笑的脸后显然是冰封千里,“若是觉得好心不如驴肝肺,就请指挥使大人在余下的十四天,自求多福吧。” 真以为她善心泛滥?师傅说了,果然不能给男人好脸,因为都是些不识好歹的东西。 第三声锣也不出意料地响了。 吕嫣在谢胥踏出门外的一刹那,用极大力气狠狠关上了门。发出响亮的砰声。 她要是再搭理这个人,她就是猪。 同样的,他要是再敢来敲她的门,她一定把他的头发一根根的拔下来,让他知道厉害。 …… 第二日,吕嫣被锣响惊醒,一楼传来声音:“开饭了!请诸位贵客起床用餐!” 吕嫣看着天花板眨了两下眼睛,困意才消退。 接着,她一个打挺坐起了身。 吕嫣飞快地开了房门,冲到走廊,顺着栏杆先往一楼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到餐桌上已经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谢胥用筷子夹起盘中的食物,正往嘴里送。 吕嫣:“……” 王八犊子!吕姑娘气冲天灵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了楼梯,就看到每个人都像是饿死鬼投胎,疯狂咀嚼着口中的食物。 吕嫣一个箭步冲向了自己的位置,发现餐盘里只剩一个馒头了,坐在她座位旁边的人,正伸手想要拿。 “滚开!”吕姑娘气吞山河,冲过去一把狠狠拍掉了那人的猪手,“你敢碰我的食物?!” 那个人瞪着吕嫣,丝毫也不愧疚:“谁让你不来?刚才牛头村民说了,没来的人食物可以给大家分……” 什么?吕嫣差点没气得撅过去,她扭头看向一旁的村民,果然个个都一言不发,完全不管。 之前她是冷眼旁观别人的笑话,现在笑话中心成了她。奶奶的,大意了。 吕嫣直接抓起馒头送入口中撕咬,一边气狠狠地盯着谢胥。心里已经骂了八百遍的王八蛋。 谢胥这时已经吃完了盘中最后地食物,正在优雅地擦着手。他似乎感受到吕嫣的视线,看了过来。 吕嫣瞬间收回目光,把馒头全部塞进了嘴里。 她本来以为,今天早上,可能还要折腾他们早起祭神,或者什么别的活动。没有想到,竟然就是直接吃饭。 她更没想到的是,谢胥竟然真的没有来敲门叫她。 第六十八章 一条绳上,牵着你我 “今天仍然只有这一顿吗?”有人鼓足勇气小心地问了出来。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是。” 如果事先有人告诉他们,所谓的长寿宴根本吃不到什么东西,甚至还可能饿死,不知道那些满怀期待的人还是否愿意来了。 在长寿宴上饿死,真是奇闻。 “我们,我们能去外面的村子里逛逛吗?” 牛头面具的人一直守在客栈的门口,“除非必要的祭祀活动,所有客人不得离开此间。” 而必要的祭祀活动,就是前一天早上的灶神了。 嘴上称呼的是客人,可他们觉得,他们更像是犯人。 “意思是我们一整天都只能待在这里?” 虽然整栋客栈楼建造的很宽敞,但是,让他们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一种不安几乎滋生出来。 “那明日会有什么活动吗?” “无可奉告。” 有桌前的客人突然站起身,反正东西已经吃完了,他匆匆上楼就关上了自己的房间。 这样的胆小鬼并不少,很快桌前就走了大半。 都各自回房把自己关住,觉得这样似乎就安全了。鸵鸟心态。 突然还传来了哭声,只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此刻正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不断在嘤嘤嘤地哭泣,“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49章 这少女众人也有些印象,虽然不知道得的什么病,但是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在咳嗽,脸色苍白,弱不禁风。 看起来接连两日发生的事情让这个少女崩溃了。 她靠着的男人似乎正是住在她的隔壁,此时显然被激起了保护欲,“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少女不断地哭着,手帕都湿透了。 吕嫣也不想再看这拙劣的戏码,她吃馒头噎着了,现在要马上回房喝点水。 走之前她瞪了一眼旁边抢她食物的男人,把他那张脸牢牢记住了。此仇不报,她不姓吕。 结果,却神奇地发现对方也正在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她。 吕嫣心里一咯噔,但面上什么都没露,高冷地转身走了,直至上了楼梯,谢胥却也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谢胥在吕嫣身后低声道。 吕嫣打定主意不理睬,头都没回。上楼梯的脚步更快了。 “早上,我发现了一些事情。”谢胥声音很低,楼梯上暂时也没什么其他人,所以应该只有吕嫣听到了。 吕嫣脚步还是顿了顿,谢胥这口气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 不过她确实噎着了,直接用最快速度冲回了房间,先拎起水壶灌了一大口水。 总算舒坦了。 谢胥走了进来,吕嫣没好气道,“有屁快点放。” “把你的纸借我。”没想到谢胥张嘴就是要东西。“我昨天看到你的包袱里有纸。” 吕嫣瞪着他,这人怎么能做到这么理所当然?“不借。” 谢胥看着吕嫣,其实他也在想要不要说出来,但这个地方,只有吕嫣是他认识的人。 他选择相信。 “我知道楼下那些牛头村民的身份。”谢胥说了出来。 吕嫣呆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里所有人村民都戴着面具,穿着一样的衣服,就连声音,都是经过面具处理变形的。 谢胥看着她:“我是认真的。” 吕嫣迅速扫了一眼窗户,门闩,确保都关严实了,“……你怎么可能知道?” 说真的,打扮成外面那种样子,就算是互相熟悉的邻居街坊,见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谢胥第一次来白鸦村,他说他认出了村民? “白鸦村的村民档案,仍然归档在户部的户籍科,我来之前,把每个村民的资料都背下来了。”谢胥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面吕嫣的表情仿佛石化了。 “包括他们每个人的肖像画。我全都看过。”谢胥望着吕嫣,就像他曾经轻而易举调阅吕嫣的档案一样,“每个村民的特点,身长,在我的脑子里都能一一对应。” 白鸦村共有村民九十六人。其中青壮年四十三人,其余为孩童和老人。 “这里戴着牛头面具的,只能是这四十三人中的人,他们不允许我们随意离开到村中走动,应该也是不想暴露其他的老幼村民。” 吕嫣看着谢胥,罕见的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话:“好,你,就算你把范围缩小到四十三,你又怎么可能认得出他们谁是谁?” 光听谢胥说背下了所有人的资料,记住了所有人的脸画,吕嫣就已经感到惊悚了。 这人真这么可怕?她宁愿是谢胥故意在弄玄虚。 可是吕嫣回想起了他的书房中,曾经让她看的那些,几千张的不同人脸。 吕嫣瞬间就有点应激后遗症了。 “餐桌旁边那个牛头人,走路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他的脚踝,在左脚踝的踝骨后侧,我看到了一块凸起的伤疤。” 马忠勇,43岁,幼时坡脚,不慎落入水塘,救起之后左踝处留下疤痕,形似豌豆。 “第一天晚上掷出长矛的那个人,他投掷的手法是常年握猎弓,弩箭形成的习惯,这个村子里只有一个人从小练习这些,就是这个村子唯一的猎户。” 张龙鸣,39岁,住在村头第三户人家,与村长的女儿刚刚定亲。 “还有那个带路的兔头……”谢胥说到这里,下意识注视着吕嫣的表情,还需要他继续说下去吗? “不要说了。”吕嫣已老实,求放过。 “被他们知道,你居然识破了他们的身份,”她已经得到见识了,她现在只想当作没听见。“不管真假,你都活不了了。” 最重要的是,别把她当作配菜给刀了。 “指挥使大人神勇无敌,智计高超,从现在起,咱俩最好当作不认识……”吕姑娘堆上讨好的笑,“咱们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互不干涉,好走不送。” 吕嫣把谢胥往外推。 刚推了一下手腕再次被谢胥给扣住,谢胥声音低沉:“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现在就算推我出去,那些人也不会认为你跟我就是清清白白的。” 吕嫣觉得刚才那馒头好像还没被咽下去,胸前噎的一阵阵滚烫,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台词怎么感觉这么耳熟? 之前在京畿衙门的密室,当着无头尸体的面,谢胥就威逼过她,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 第六十九章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吕嫣瞪着谢胥,万千的草泥马已经在心底狂奔而过,“你在干什么?威胁我?” 这世上,敢威胁她,而且还威胁了两次的人,只有谢胥了。 谢胥松开了她,“我知道你觉得自己聪明。但是我说过,我见过很多聪明人,他们的下场都不太好。” 吕嫣喉间微动,谢胥的话有点可恶,偏偏又能准确戳人心。“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结盟。”谢胥说道,“调查清楚这个村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吕嫣眼神有点游离:“我如果说我不想查呢?” 白鸦村搞什么名堂她又没有兴趣,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她只想安稳混过十五天,对她来说这也不难。 “你既然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从现在起,落单会很危险。”谢胥的视线,若有若无瞥了一眼门外。 从刚才,他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蹑手蹑脚的,似乎极力不想引起注意。 吕嫣本来以为谢胥还想再威胁,但是她几乎立刻意识到什么,顿时脸色变了变。 “你早上……该不会是故意的?”吕嫣盯着这个阴险的男人。 谢胥知道吕嫣早晨会睡过头,发现餐食不对后,也没有提醒她。最要命的还是那个规则,可以分走没来的的人的食物。 吕姑娘肚子气痛了,她瞪着谢胥,“就是为了逼我跟你结盟?” 谢胥到没有解释,他只是看着吕嫣:“昨天晚上,在这间屋子,是你跟我说,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而他们都是游戏中的棋子。 吕嫣似乎又被噎住了。 真是学以致用,马上拿来对付她了? “今天早晨的真实情况,比你以为的要复杂,那种情况下,我没办法来敲你门叫你。” 如果谢胥这么做了,马上就成为众矢之的。 吕嫣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之前积蓄的生气也有点忽然没有着落。 “还有十三天,”谢胥的双眸像是能把人吸进去,“要不要结盟?一起活下去。” 吕嫣不由回想了一下,自己明明好好地想来长寿宴耍一耍,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步的? 对,从第一天遇到这人,她就应该理智地离远远的。 “遇到你本姑娘就倒霉……” 吕嫣说这句话的时候却直直地走向了门,在毫无预兆的时候刷地拉开了门。 “哎哟!”一个人忽然撞了进来,他惊慌失措地看向了吕嫣。 吕嫣面如阎王,冷冷盯着那人:“你敢偷听?” 那人疯狂摆手,然后迅速跑开了:“我什么也没听见!” 吕嫣狠狠关上门,转过身,面向了谢胥。 在动物界中,弱肉强食,弱的总会被率先盯上。这里,每个人都身患恶疾,但是即便这样,也能分出三六九等。 而那个没有四肢的人就在最下层。 紧接着,就是吕嫣这样的,落单的,弱女子。 吕嫣想起刚才在楼下哭泣靠在一个男人肩上的少女。那个少女就是意识到了自己是弱者。 而刚才偷听的人,显然是盯上了吕嫣。 “那个人患有消渴症,一时死不了,但永远治不好。”吕嫣眼底一层冰寒。“隔壁的隔壁都是活不过半年的绝症,还有一个,连这个月也不一定活得过。” 如果长寿宴不能给他续命,他就死定了。 吕嫣本来不想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因为他们不知道,她没病,她能活得长长久久。 在游戏里,以为是弱者的,不一定弱。看着强的,可能很快就死。 “今天早上抢我食物的那个人,我看他不顺眼。”吕姑娘笑了一下,“如果你替我收拾了他,我就答应和你结盟。” 吕姑娘做事全凭心意,她开心了,她就什么都可以商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0章 但是,她要是不开心,天也要随她一起塌不可。 如果谢胥连这点都没有足够清楚的话,那他还怎么好意思来对吕嫣说这些。 谢胥看着吕嫣,忽然从袖中摸索了一阵,然后放下了什么东西在桌上。 “要是饿的话,就吃点垫垫吧。” 然后谢胥就离开了,没有答应吕嫣会不会收拾那个人,就这么走出去了。 吕嫣无语了一会,走到桌边,看到了谢胥放在桌上的东西。 一颗圆圆的鸡蛋,用手帕包着,若是稍微碰一碰,会发现还有余温。 …… 第二天吕嫣在锣响第一声就睁开了眼,她可不会同一个沟里摔两次船。吕姑娘一个打挺起身,为了方便行动昨天晚上她连鞋子都没脱,直接合衣睡了。 她打开了门,和谢胥来了个面对面。 谢胥的手抬在半空,看样子正要敲她的门,见状,两人视线碰了一下。 “快下来吧。”谢胥低声说了一句,就转身朝楼梯去了。 果然每个人都冲得飞快,昨天只早晨吃了一顿,他们已经扛不住了。 但是吕嫣反身关上门,心底下意识觉得,今天怕是没那么简单。 果然,刚到了一楼的所有人都露出失望之色,餐桌上什么都没有。“饭、饭呢?” 牛头面具的村民说道:“今日斋戒日,所有人需独坐静思三个时辰,告慰神明。” 什么? 就看个个脸上暗淡无光,懵然呆傻。 “三个时辰?” 已经有牛头村民走向了每个人的身后,“请按照次序落座。” 吕嫣是最后下楼的,刚好卡在锣响的最后一声,一个村民的长矛几乎怼到了吕嫣的脸上:“速速入座。” 吕嫣心底牙痒痒冷笑,吃饭的时候不要求速速入座,这时候就拿刀逼着了? 牛头村民一个一个点完了人数,确定无人遗漏,“焚香,所有人即刻开始闭目静思,以锣响为结束,在此之前,所有人不得睁眼,出声,或是离席。否则皆算作对神明不敬。” 每个人都面如菜色,饿着肚子,还要一动不动坐三个时辰? 吕嫣只想冷笑,越来越会玩了,不过她看到她旁边那位抢她饭的人一脸绝望,心中顿时快意极了。 桌上一个巨大的铜香炉,牛头村民丢了一团什么东西进去,立刻袅袅烟飘荡在一楼。 第七十章 连环夺命,全部中招 吕嫣猛的睁开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在什么时候睡着了,而桌上的香,已经燃尽了。 “时间到了。” 巨大的锣响伴随着牛头村民冷冰冰的声音,桌上有人尖叫了一声。 吕嫣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过去的三个时辰,她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不,根本就不是睡着,更像是——昏迷。 吕嫣手心渗出微微的汗,她目光看向了已经熄灭的香炉,显然这香炉里燃的东西有问题,否则绝不可能让吕嫣突然失去意识三个时辰。 而最关键的是,普通的迷药,对她没有用。 所有人的反应显然都跟吕嫣一样,脸色呆滞,显然像是还没有回魂,不明白三个时辰怎么就过去了。 “啊!” 有人发出尖叫,是昨天那个靠在男人身上哭泣的少女。 她正满脸惊恐地指着坐在对面的一个人。“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人死了,胸前贯穿着一把尖刀,血都凝固了。 关键这个死的男人,竟然就是昨日少女靠着他哭,扬言会保护少女的人。 “死人?怎么会有死人?!” 坐在死者旁边座位的人直接受不住跳起来了,惨叫声比猪叫都难听。 只见桌上所有人都面色惨白,呆若木鸡地注视着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牛头村民们的话意味深长,“你们中有人杀了他。” 这句话几乎让一楼陷入死寂之中。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中有人杀了他?”有个人惊骇着问道。 牛头村民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没有多余解释,“就是字面意思。” 杀他的不是村民,而是在座的客人。 吕嫣扫了一圈,目光定在左手边第二个空位上,那里原本还有个人,现在座位空了。 “这个人呢?”吕嫣指着空位问牛头村民。 牛头村民的视线转到了吕嫣的身上,这个桌子上,敢开口问话的女人不多,尤其是吕嫣还板着一张脸。 “那位客人在三个时辰内睁眼,犯了戒律的规矩,被我们带走了。” 整个静坐期间只有一个人犯了规,被带走,还有一个人莫名死了。 “那谁杀了他?”这阴沉的声音是谢胥。他是第二个问牛头村民的。 牛头村民却没有回答谢胥,面具之下是冷漠与无情。“谁杀了他,与我们无关。” 除了与长寿宴有关,与触犯规矩有关,其他的一切,牛头村民都不管。 长寿宴期间,生死自负。 谢胥脸色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但是这时候突然有另一个男人惨白着脸指着村民:“一帮暴民……你们就是一帮暴民!” 牛头村民居然站在原地任由他骂,根本不做出回应。 现在静默时间已经过了,不管吵闹还是喊叫,都不算违反规矩。村民更像是毫无情感的执行机器。 “今日仪式已结束,诸位贵客可以自行回房休息。” 可是又死了一个人,就在眼前,他的血甚至都淌到了众人的椅子底下。 这个人至少在香点起来的没多久就死了,尸体微僵,血液干涸。 也就是说杀人的人趁着众人刚刚昏迷就下手杀了人。 真是狠啊。 吕嫣还是发现了问题,她看向牛头村民:“你说杀人者在我们中间,但是动手杀人的人,难道没有触犯规矩吗?” 三个时辰的闭目静思,期间不得睁眼,离席,这是牛头村民说的规矩。 谁能在静坐的时候杀人?牛头村民不管杀人,但是触犯规矩的呢?为什么还能留在他们中间? 结果牛头村民说道:“没有。”那人没有违背任何规矩,所以没有受到处罚。 这个结果太颠了,吕嫣都有点被震到。 怎么个意思,隔空杀人?还是意念杀人? “不可能的,你们在说谎,在骗人……我看人就是你们杀的!”坐在死者旁边的那位兄弟显然彻底崩溃了。他居然坐在一具尸体旁边两个时辰。 他甚至回忆起,自己似乎闻到了什么血腥味。 越是这样,精神力越崩溃。 “我要退出,我不玩了,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吕嫣看到,牛头村民立刻齐刷刷看向了那个男人,朝着他走过去。“你要离开?” 男人恶狠狠道:“对!” 吕嫣下意识挪开了眼睛,真是蠢极了。 两个牛头村民拉住了男人,把他往外拖。 男人大喊大叫:“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放开我!你们这帮暴民!” 男人被拖出了门外,声音甚至很快消散在大街上。 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搞不清楚状况,也该知道在人家的地盘上,要夹起尾巴。 “他被拖去哪了?”对面最开始尖叫出来的少女已经泫然欲泣,“出村了吗?” 吕嫣却觉得冷笑,出村?怕是想的太美了。先前被拖走的人如果都是出村了,那长寿宴的秘密早就守不住了。 之所以长寿宴在外界传闻的那么美妙,什么神仙赐宴,得此长生。 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不好。 从来没有人想过,除了那治愈疾病,得到长生的人,其他参宴的人都去哪了。 世人只能看到幸存者,看不到炮灰。 余下的人,开始踉跄地走向楼梯,个个惊弓之鸟,仿佛现在自己的房间才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只有谢胥跟吕嫣坐着没动。 牛头村民走上来,想要拖走桌边那个男人的尸体。 谢胥直接站起身,来到了尸体地旁边,“要帮忙吗?” 谢胥对着牛头村民,露出和善的一笑。 村民冷冷:“不需要。” 谢胥就没有动,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把尸体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 另一边,吕嫣也状似无意地起身,走到了香炉的旁边,“今日点的这香可真好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配方呀?” 手指在碰到香炉的前一刻被一把长矛挡在了她的胳膊前。 吕嫣看着牛头村民,继续保持微笑:“规矩里没说不能碰香炉啊?” 牛头村民面具后的眼睛似乎阴沉极了,他的长矛挡在吕嫣手边,但是也没有再进一步。 僵持了一会,后面两个村民已经及时地赶了上来,迅速收走了香炉。 吕嫣脸色有点冷下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1章 第七十一章 排除线索,锁定真凶 楼上的房间,已经空了许多。 不到三天,消失了五个人。 回到房间的吕嫣一张脸拉的比谢胥都长。她满脑子都是什么迷香,能让她也中招。 “这些人为什么要让我们都睡着?” 如果不是睡着,在清醒的状态下保持静坐三个时辰不动,还真挺有难度的。总不至于村民是为了帮他们降低难度才点了迷香? 想也知道不会是这个理由。 整整三个时辰,让他们睡着,这些村民在这长长的一段时间拿他们做了什么? 吕嫣拎起茶壶的手都在抖,给自己面前倒了满满一杯。 茶水居然还是温热的,壶甚至还是满的,就好像趁着他们楼下静坐的时候,这些村民还贴心地上来给他们又添了水。 “村民说那个杀人者没有违背规矩。”谢胥在身后看着吕嫣,“你认为可能吗?” 谢胥甚至怀疑村民是有意在包庇这个杀人者。 吕嫣没有看谢胥,她一直盯着面前的茶水:“他们连当你面杀人都不避讳,现在有必要包庇杀人者吗?” 这帮村民无法无天,他们眼里不需要包庇。 谢胥眼底忍不住震动:“那怎么可能……” 吕嫣打断说道:“是你没有留意村民说的话。”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可能是陷阱。 今日斋戒日,所有人需独坐静思三个时辰,告慰神明。 谢胥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还是没觉得自己漏掉了哪儿。 “所有人即刻开始闭目静思,以锣响为结束,在此之前,所有人不得睁眼,出声,或是离席。否则皆算作对神明不敬。” 吕嫣慢慢地把村民的话给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所有人不得睁眼,出声,或是离席。” 睁眼,出声,离席,这三个才是禁忌条件。 谢胥听懂了,但显然没彻底接受:“你难道说想说,有人能在不睁眼,不出声,甚至不离席的情况下,杀掉人?” 吕嫣只剩面无表情:“为什么不能,有人甚至可以梦中杀人。”曹公。 谢胥略微有点无言,那毕竟是典故,而且,即便真的在这种条件下杀人,又怎么能保证一击必杀? 那个人的伤口,谢胥看到了,是正中要害。 谢胥沉下了目光:“那凶手必然是坐在他两侧的人。” 只有距离的够近,才有可能用刀直接扎中死者,若是坐在左右两侧的其中一个人,倒是勉强可以坐到。 吕嫣忽然对谢胥说道:“你过来。” 谢胥:“……怎么了?” 谢胥此时还站在门口的位置,距离好几步远。 吕嫣看着他:“摆在桌上的香炉里有东西,所以我们都睡过去了。” 谢胥微微蹙眉:“那又如何?”这明显已经显而易见,不然也不至于死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吕嫣这才有点不情愿地,盯着谢胥的脸说:“你的座位距离香炉最近,喂想闻闻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残留。” 谢胥:“……” 吕嫣又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了,难道你还害羞?” 谢胥又败一成:“就算有味道也早就消散了,再说,就算分辨出了香炉里说什么,又能怎么样?” 无非就是迷香之类的东西而已,吕嫣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在意那么多。 他自然不明白吕嫣所在意的点。 看到谢胥不动弹,吕嫣干脆直直朝着谢胥走过去,一把扯起他一条衣袖,放到鼻下仔细嗅了嗅。 谢胥:“……”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有一丝被占便宜的窘迫。 有曼陀罗。 吕嫣眼底闪过微光,还有一种,她却怎么都分辨不出来。可是能迷倒她的肯定不是曼陀罗,她从前可是拿曼陀罗当泡澡用。 吕嫣松开了谢胥的袖子,谢胥立刻后退一步,站直了。 吕嫣瞥了他一眼:“……在衙门的时候你说没把我当女人,放心,我也没把你当男人。” 这句话吕嫣总算找到机会说出来了,爽了。 谢胥努力才把自己的心绪调整回来,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吕嫣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是能不能分一下场合。 “为什么一定是坐在两侧的人才能杀?”没等谢胥发难,吕嫣已经主动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忘了,坐在死者左侧的那个男人,刚才已经因为受刺激被村民给清除了。” 哪个凶手这么蠢,用这么完美的手法杀了人之后,还要大喊大叫地把自己给送出局。 谢胥皱眉:“那也还有右边的人呢?” 如果左边的已经被排除,那岂不是只剩下右边的那个人。那人是个老者,谢胥记得。一直以来话很少,也不引起人注意。 吕嫣无语子:“你提前预设了答案只能在a和b之间,那是不是正确答案还重要吗?” 谢胥哑然。 先入为主,提前预设,思维定势。谁都逃脱不了。 “但是除了这两人,没有人有机会再杀他,除了村民。”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那个,只能说唯一答案。这也是一直以来推理奉行的真谛。(出自福尔摩斯) 吕嫣说道:“那要先确定,的确已经把所有‘不可能’排除了。” 在这个条件上,显然没有做到。 吕嫣又想起师傅说的一句话,她忍不住歪头看着谢胥道:“知道你们男人最容易犯什么错吗?” 谢胥不由盯了她一眼。怎么扫射起了男人。 “就是每看到一个女人,尤其是年龄小,爱嘤嘤嘤,长得再楚楚可怜些,就觉得对方必然像是一样的娇软易碎。” 然后就开始大兴保护欲,在脑海中化身一位英雄。 “你想说什么?”谢胥倒是没有被激,反而说顺着吕嫣的话思索了一下,很显然真的想到了什么人,让他不由脸色一僵,“你难道说的是她?” 哭泣,可怜,柔弱。 吕嫣好整以暇,“她就坐在死者的正对面,除了旁边的人之外,最容易下手的就是对面的人。” 谢胥显然是真的被惊到了:“……那个小姑娘?你在说她杀了那个死者?” 吕嫣看着谢胥不可置信的反应,讥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排除不可能,剩下的只能说事实。” 那小姑娘,无论从距离,手法,都完全可以坐到在不违背规矩的情况下杀了对面之人。 一个从始至终,表现得六神无主,无助哭泣的少女。 “死者胸前的那把短匕,从大小和花纹,都不像是男人会常使用的都匕首,更像是女子随身携带的防身之物。” 那匕首露出来的刀柄,很是精巧细致,花纹的纹路也很华丽。 所以吕嫣不是凭借一条就断定凶手,她是综合场上所有信息得出的结论。 “不需要睁眼,出声,离席,只需要确定人在自己的对面,掏出匕首,用力甩出去就完成了。” 可比玩丢石子简单一些。 第七十二章 敢惹吕仙,喷你一脸 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谢胥显然没有听过这句话。 但吕嫣从小就知道。而且,她可是当(装)猎物的好手。第一个案子里,她就是以猎物的身份,进入了京畿衙门这帮猎人的大本营。 谢胥走的时候表情很让人捉摸不透,但吕嫣也懒得琢磨他,她今天很累,很不爽。 倘若这世上真的有迷香能让她也中招,那么只有。 白鸦村,看来我是真没白来,你惹到本姑娘了。 …… 长寿宴,第三天,一声锣响,开始了今日的序幕。 一楼,聚集了面色麻木的一群人,个个都是仿佛丢了魂儿。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块红色的糕。 那糕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鲜红的边缘,甚至还有些凝固。 “这,这是什么?”有人颤声问出来。 村民一如既往高冷,手持着长矛站在旁边,监视着每一个参与者。 有人饿急了,直接抓过筷子,想要夹起盘子里的糕点,结果那块东西,竟然轱辘轱辘从筷子之间滑了出去。 神经紧绷的人尖叫了一声:“这东西会动、会动!” 对面那少女见状又跟着尖叫起来,双手捂住了脸颊。 其他人看到这种状况自然也不敢吃了,每个人都如临大敌地看着盘子中的东西。 揣测着这到底是什么。 吕嫣不用担心有人抢她盘子里的食物了,她旁边那位兄台甚至自己盘子里的都不敢动筷子了。 真是怂货。 吕嫣抓起了旁边的筷子,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些村民不会毒死他们,就算是黑暗料理,也吃不死人。 她用筷子戳了一下那块红糕。 这一下发现,这东西有点弹性。q弹q弹的。 有点意思。 吕嫣忽然回想起师傅曾经给她吃过的一种食物。材质和这个很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2章 吕嫣终于觉得有意思了,她没有选择用筷子夹,而是丢掉了其中一根,然后举起另外一根,狠狠戳进了糕点的中心。 爆浆的声音,还有红色的汁液喷溅出来…… 旁边那人惊叫一声躲远,脸都白了。“你,你!” 吕嫣不想搭理那人,她低头看着筷子已经把红糕捅了个对穿,随后,吕嫣就像吃串一样,慢慢举起了筷子把这块东西送进了嘴里。 满桌子的人都在目送她咀嚼,还有鲜红的汁液,流到吕嫣的嘴角。 吕嫣用舌头舔了一下,看样子是某种浆果,甜丝丝的,这滑冻的口感,确实是师傅给她吃过的那种食物,果冻。 所有人看到吕嫣滚动喉头,咽了下去。“味道不错。” 吕嫣看着旁边的吓傻的邻座:“你要是不吃,可以给我。”就当还了你之前的抢餐之仇。 可是邻座瞪着吕嫣,居然一转头,把脸直接埋到了盘子里,狠狠张嘴咬进了嘴里。 吕嫣面露鄙夷,给了他最后一次赎罪的机会,居然放弃了。 这人狠狠咬着,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然后大口吞咽入腹。 接连两个人都吃了没事,餐桌上其他人这才纷纷动了起来,没人慷慨献出自己的食物,全都狼吞虎咽起来。 用筷子夹不起来,有人就学吕嫣,用筷子捅穿,更多的是和旁边那个野蛮人一样直接上嘴。 居然只有谢胥,用筷子稳稳当当夹起了这块滑不溜秋的东西。 不愧是画画的手,可真是稳。 谢胥把东西送入嘴中,也尝到了甜味。那看着吓人的红色汁液,只不过是水果的颜色。 他隔着长桌看向吕嫣,吕嫣却看着斜对坐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一直脸上挂着泪珠,从来这里第一天她的形象就没变过。这里有人抢了吕嫣的人设,搞得吕嫣都只能装冷脸玉女了。 所有人吃完了饭,这一小块的冻显然解决不了饥饿,但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 吕嫣现在对这些村民没有好印象,冷笑道:“还有没有别的仪式,没有我回房睡觉了。” 众人都受到惊吓一样地看着吕嫣。 经历了三天以后,谁还敢忤逆这些村民,这些人现在连大口喘气都怕触犯了规矩。 牛头村民看着吕嫣,这女子的容颜和白鸦村有种逆向的格格不入,她也仿佛是这里唯一的异类。 众人看见,一个牛头村民提着长矛,一步一步朝吕嫣走过来。 谢胥眼底闪过愕然,袖中的手下意识紧握了一下。 吕嫣看到村民朝自己走过来,一点也不慌张,甚至还似笑非笑地托着腮。 “把你的请帖拿出来看看。” 那个牛头村民来到吕嫣身侧,却只是问出了这句话。 吕嫣看着牛头村民,挑了一下眉梢:“在房间里,我上去拿?” 牛头村民面具后的眼睛,像是黑色墨漆。 他招手叫来了另一个村民,然后指了指吕嫣的房间方向。 吕嫣笑了,看着那村民走向楼上。 “在枕头上,可别乱翻别的东西。要是少了什么……我怕你们赔不起。” 整个餐桌上连大声喘气都听不见,牛头村民的视线凝聚在吕嫣的脸上,企图给威压,但吕嫣忽然照着他的脸狠狠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这要不是戴着面具,这口水已经撒了对面一脸。 吕嫣揉着鼻子道歉:“不好意思啊,你们这里夜间太冷了,我实在冻的慌,惭愧,惭愧。” 牛头村民抓着长矛的手都现出了青筋,可见压抑着多大的愤怒。 长寿宴,所有人,包括圣皇,没有人敢在这里冒犯村民。这是刻在所有参与者、所有村民骨子里的敬畏。 他们害怕。 吕嫣一边揉着鼻子,一边看着村民的反应。 跟她猜测的其实一样,这些村民看似很傲慢高冷,实际上,他们和参与者一样,也牢牢地被某种规则束缚着。 他们绝对不能违背这个规则。 根据迹象吕嫣猜测,这个规则可能就是,不能随意伤害参与者。 不能因个人好恶,随意处置参与者。 楼上传来两次门扇的响动,那个进吕嫣屋子的村民,几乎一进去就看到摆在里面明晃晃的请帖。 他走了出来,把手中的请帖展示给了一楼的村民看。 金灿灿的封帖,闪着金鳞,真的好像上神仙赐下来的。 第七十三章 猜我哪来的请帖 请帖上金色的线条画的是一只白鸦,白鸦鸣响,得仙人赐予长生。 在一楼的牛头村民看到了请帖,似乎更阴沉了,“拿下来。” 请帖被送到了这个村民的手里,他翻来覆去,检查了许多遍,似乎极力想确认什么。 吕嫣好整以暇,保持着一脸的冷笑。 请帖当然没有问题。 村民最后只能沉默着把请帖还给了吕嫣。 谢胥一直盯着村民的一举一动,他其实也怀疑过吕嫣的请帖真假,可是看这种情况,吕嫣的请帖竟然真是不假? 他注意到,那几个牛头村民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但是发现他在看之后,立刻就停止了所有话语。“宴已结束,请诸位贵客回房休息。” 其他人甚至有些心惊胆战,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结束了。 昨日的血宴历历在目,刚才牛头村民走向吕嫣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今日是这个姑娘要倒霉了。 结果没想到,这姑娘不仅没有任何事,竟然还冷嘲热讽了村民。 吕嫣邻座那个男人,最先站起身,像是想要远离吕嫣一样,还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赶紧低头快步走了。 谢胥伸出了一只脚,那男人急着走没看路,直接绊在了谢胥的脚上,狠狠哀嚎了一声! 眼看这男人摔得狗啃泥,门牙都磕掉了一颗。 “谁伸的脚?!” 谢胥却已经把脚缩回去了,淡淡地端起面前茶杯,低头斯文吹了吹茶上的水汽。 谢胥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脸,整个宴会话都很少,属于众人眼中存在感降的很低的人。 那男人回头只看到了满桌子的人全都冷漠地看着他,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冷漠是可以传染的,这男人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例外。 他惨白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满嘴的血糊,却居然听到有人咯咯咯银铃般好听的笑声。 自然是我们吕姑娘。 那男人气得咬着牙狠狠瞪了吕嫣一眼,浑身发抖灰溜溜逃回了房间。他住在二楼,转过楼梯一拐角就不见了。 吕嫣这时也笑够了,她懒洋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拎着裙角翩然走上楼梯,走出了万千婀娜曼妙。 当然路过谢胥身边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动作可以啊,谢指挥使。 看来他没有忘记吕嫣说的,确实找机会收拾了这个抢了她食物的男人。 夜色中。清冷的街道。 几个村民用自己的语言在交流。 “我们邀请到名单中,并没有一个叫吕嫣的。” “可是她的请帖是真的。” 每一个收到长寿宴请帖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幸运被选中,实际上,他们完全是经过层层筛选、精心调查之后确定的猎物。所有的名单,村民都有数。 可是这次的长寿宴上,居然第一次出现了他们从未邀请过,却持有一张真实请帖的客人。 “没有人能仿造我们的请帖。” “除非……” 有人的声音在颤抖,“除非她是‘神仙’请来的?” 所有牛头村民都陷入沉默了,隐隐有一种不安在空气中流动。 良久之后有声音阴沉道:“这不可能。” “又或者是我们之中出了叛徒。” 如果是私自有人发出去的请帖,也能解释吕嫣为什么会有。 “都别乱猜了,比起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件确切的事情。”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说话的人。 “这一批人参与者里,有人冒名顶替、拿着别人的请帖混进来了。” 此言一出,牛头村民们比之前都更吃惊。 “谁?” “暂时还不知道,我得到的情报是,有参与者临时死亡,请帖被人劫走。” 一阵停顿之后,有人发出了古怪的笑声:“那可真是蠢啊。” “每一届长寿宴都有这样的蠢人。” 最开始说话的人没有笑:“就怕来的人里有官衙中人,那就比较麻烦了。” 长街上无人走路,阴寒刺骨。 禁止入夜之后有人在外走动,也就代表,入夜之后,街道外面对村民是最安全的。 “我们的探子说现在官府中有人盯上了我们,看来不是虚言。” 另一人似乎不屑地笑:“那又如何?我们什么时候害怕过官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3章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我们确实不怕官衙,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规矩、所有会给白鸦村带来麻烦的因素,都不允许存在。” 如果官衙盯上了白鸦村,就意味着白鸦村会有无尽的麻烦。 “……对不起,是我错了。” 神仙不喜欢麻烦,非常不喜欢。 “明日第四天了,该让他们尝点苦头了。” 迄今为止,参与者遭遇的这些,不过都只是最微小的考验而已。长寿宴现在剩下的人,还是太多了。 长寿宴的胜者,从来都只有那寥寥的,一个。 半夜,吕嫣没睡着,自从被迷烟着了道之后,她就很警醒。 她听到门外居然传来动静,很细小的,仔细分辨像是某种爬行的声音。 她翻身下了床,来到门边,用手指在门上戳了个洞。一只眼睛朝外张望。 走廊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难道她听错了? 不会,因为很快,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吕嫣竖耳凝神,似乎是从她楼下传来的。 具体是三楼,还是二楼,并不能确定。 看来有人在挑战规则啊,吕姑娘心里冷笑。 果然,长寿宴中自有聪明人,而聪明人,已经开始先忍不住了。 那些规则的“漏洞”,经过三天的摸索,但凡细心有点脑子的人,也该发现了。 但是这里,偏偏很多人欠缺的不是脑子,而是胆子。 他们吓得如同惊弓之鸟,完全不敢任何异动,就算发现了有漏洞,也绝对不敢去尝试和挑战。 难怪长寿宴的胜者只有那一两个,胆子和脑子,这两样就足够可以排除一大半俗人了。 第二日的锣响如期而至,这次响在了寅时结束的那一刻。 很多人都是刚从梦中惊醒。 外面,天都还没有亮。 一楼的声音像是在报丧:“请诸位贵客下楼用餐。” 第七十四章 狂吃狂吃,吃破肚皮 牛头村民们看着所有人一个个走下台阶,虽然称呼他们为贵客,可是却冷漠极了。 所有人看到桌上的一瞬间,都眼睛亮了。 只见每个座位的盘子之中,全都摆满了肉。 满满当当,都是大块大块的,诱人的肉。“这,这是真的?” 恍惚已经听到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请各位凭借请帖入座。”牛头村民的声音还是毫无感情。 又是请帖? 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进了村子之后竟然也要不停地验请帖,有人脸色已经开始不太好看了。 “我,我回房拿。”不少人都立刻回身冲进房间。 只有少部分人是把请帖带在了身上,见状很快拿了出来。眼巴巴盯着桌上的肉。 最后验过请帖的人,如愿坐到了丰盛的食物前。 但是回房间的人里,突然有人发出了惨叫。“我的请帖呢?!” 吕嫣心道,开始了。 “啊啊啊!!”那人接连发出惨叫,恐怖的像是猪嚎一样。在这里,没有请帖,等于没有一切。 那人惨白着脸从房间里走出来:“我的请帖……谁偷了我的请帖?” 吕嫣看到这人的房间在三楼,居然和她的房间位置,处于上下垂直的状态。 吕嫣顿时想起了昨天夜里听见的那个声音。 她隐约意识到什么,更加意味深长看着那个丢了请帖的人。 牛头村民望着那个人:“你是说你没有请帖吗?” 那人闻言,脸色顿时煞白。 多么熟悉的台词,上一个被这么问的人是什么下场,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画面。 “你是说你没有请帖吗?”牛头村民的话宛如索命的恶鬼,紧追不舍,附骨之蛆。 那人浑身哆嗦,忽然转身冲入了房间,转头把房门给狠狠关上了。 吕嫣:“……”真是蠢到无药可救。 哪怕直接跳下来逃走,也比躲进房间里强。这和一只猎物把自己锁进了瓮中有什么区别? 这人的下场显然易见,两个牛头村民冲到了三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踹开了房门。 里面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恐怖如斯。 很快那个人就被架了出来,歪着脖子,看着像是没气了。 他的身体被从楼梯上拖下来,一节一节的台阶,咯噔,咯噔,撞击的人胆战心惊。 这人照例被拖出了客栈门外,然后很快就听不到声音了,牛头村民也回来了。 “今日的要求,是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不得有一丝一毫剩余。” 所有人听到这古怪的规矩,都一时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之前差点饿死他们,现在又给了这么丰盛的食物,还要求他们必须吃完。 有人吞咽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了一块肉,塞入了嘴里。 紧接着,他就吐了出来:“肉,肉是生的?” 旁边正准备伸手的人,听到这句话也呆住了,有人不信邪地摸了摸,那肉的颜色虽然发灰,像是没烤熟,但是完全没想到全是生的。 “这,这让我们怎么吃?” 确认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惨白了,之前的兴奋荡然无存。 就说村民们怎么可能突然好心,送上一顿丰盛的食物,却竟然是生的? 包括旁边摆的那些菜,糕点,全都是没有蒸熟的。 “为什么要给我们吃生的?难道神明赐下的,会是生食吗?” 这个质问的人倒也聪明,知道抬出神明了。神明慈悲,之前给一些水果也就算了,给个生肉算什么。 “今日是仿效上古寒食节,致敬古神,因此只食生物。” 真是冷冰冰的解释,寒食节,果然在这个村子,什么规矩都是他们可以随意指定的。 “全部吃完,若不吃,就是不敬神明。” 不敬神明的下场,就是拖出去。刚才那位已经给示范过了。 那少女又开始哭泣了,从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有一天是不哭的。结果哭哭啼啼,居然也挺到了第四天呢,不知道有没有人觉得神奇。 “呜呜,我,我害怕生肉……” 在她的害怕中,有人开始吃肉,根本嚼不烂的肉在腮帮子里发出恐怖的咀嚼声,然后那个人凶狠地咽了进去。 ……真猛人。 果然能在长寿宴活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 “时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餐盘中还有剩物,视为对神明不敬。” 半个时辰?! 这条规矩一出,果然所有人都变脸色了。 拖着不吃是不可能的,因为拖着也会犯规。 陆续有第二个人,颤抖着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生肉。 那肉入口的味道,如同胆汁和恶臭混合到一起,“呕……” 只听那人发出可怕的呕声,却伴随着吞咽的动作,这两种生理机能让这个人满脸如同兽一样狰狞。 其他人看的胆战心惊,却全都拿起了面前的食物。 吕嫣冷眼看着他们,然后不出意外地和谢胥的目光对上了。 谢胥也没有动筷,很显然,今天这餐已经变态到一定地步了,之前什么水果烂桃子都还无所谓,显然比起饿,让他们生吃肉更加的丧心病狂。 谢指挥使也挺不住了。 他想知道,吕嫣是否还有良策。 吕嫣嘴角忍不住翘起,谢胥倒是没有很多男人傲慢自大的臭毛病,他很听劝。 不管劝他的人身份高低,平民还是权贵,只要有用,他都能做到兼听则明。 吕姑娘对男人的判断只有两种,一种讨人嫌,一种不讨嫌。谢胥可以归类为不讨嫌多那种。 吕姑娘一直安静等到半个时辰已经过了一多半了,面前的食物都还一点没动。 和她一样的就是那个哭泣的少女,和谢胥。 其他人要么已经吃一半了,要么也在疯狂地边吐边往嘴里塞。 “狂吃狂吃,小心吃破肚皮呀……”吕姑娘还不忘记冷嘲热讽一番。 看着周围的景象,怎不像地狱的饿鬼道。 谢胥这时已经忍不住蹙眉,他也开始没底。 这时他却听到了天籁声音从吕姑娘嗓眼里传出来了:“规矩就是全部吃完?” 一个牛头村民从吕嫣一直不动筷子,就在盯着她,这个不在请客名单上的女人:“是。你的时间不多了。” 就算从现在开始吃,吕嫣恐怕也吃不完了。 吕嫣看着村民,似乎忍着笑,还想再确认一下:“真的、真的没有其他补充了?” “没有。” “你确定啊。” 第七十五章 凭什么,凭什么啊! 如果没有面具遮挡,不知道面前的村民脸上,有没有紧皱的眉头。 “你想说什么?” 吕嫣却从桌边站了起来,伸手端起了那一盘的肉:“你们的规矩,不能更改,不能临时反悔,对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4章 神仙的规矩,如果能随便改,那还算什么神仙。自然要金科玉律,绝无更改。 村民已经恶狠狠瞪着吕嫣,想知道她能玩什么花样:“……自然是。” 吕嫣端着这盘肉,开始在一楼转圈子。 村民们全都盯着她,包括正在暴食的客人。 在他们看来,吕嫣就是在找死。 还剩下不到一刻钟了,她就算长了八张嘴,也吃不光盘子里的食物。 吃不光,就要死。 吕嫣掂了一下盘子肉,露出一笑,这张美人面她是愈发能发挥出魅力了,“大黄,你吃饭的时间到了。” 吕嫣忽然食指曲起,放入口中,随即一声响亮的哨声从她的口中传了出来。 尖锐嘹亮的哨声传出了窗外,一声连一声。 那些戴面具的村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围明显有什么破空之声,围绕着客栈袭来。 村民们全都握紧了长矛,齐刷刷紧盯着吕嫣。 但是下一刻,客栈的窗户被从外撞开,一只巨大的秃鹰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 秃鹰的叫声古怪而恐怖,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乖大黄,一叫就来。” 吕嫣款款抬起了右臂,巨大恐怖的秃鹰就这样收束起翅膀,悬停在了吕嫣的胳膊上。 那盘生肉,被送到了秃鹰的嘴边。 秃鹰用近乎恐怖的速度啃食了盘中的所有肉,也震慑了屋内的所有人。 有人的肉从嘴里掉了下来。 秃鹰闻到味道,两颗血褐色的眼睛,盯向了餐桌的人。 “大黄,不能觊觎别人的食物哦,他们吃到现在也是很辛苦的。” 所有人:“……” 谢胥直接离席起身,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大黄要是没有吃饱,我这还有。” 秃鹰瞬间眼睛瞪大,但是却朝着吕嫣似乎委屈地叫了一声。 吕嫣瞥了一眼谢胥,“我们大黄是祥瑞,可不是什么人给的东西都吃,旁人想给大黄上供,怎么都得叩三个响头。” 谢胥:“……” 他看向吕嫣,忽然凑近,压低声说了一句:“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讨,随时可以。” 就知道吕姑娘从来不吃亏,那算盘打得比什么都精明。 吕嫣眼珠转了转,三品指挥使的一个诺言,面前算抵得千金,值了吧。 “大黄,既然这位上供之人虔诚,你就给个面子,吃了吧。” 那盘生肉被端到了秃鹰的面前,一瞬间,盘子就见了底。生猛的禽类,岂是小小人类的胃能比。 谢胥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算是开眼了。 “姐姐,我,我的肉可以给它吃吗?”旁边响起怯生生的声音。 哭泣的少女虽迟但到,捧着手里的肉,可怜兮兮望着吕嫣。 吕嫣有种被噎到的感觉,“我肠胃脆弱,消化不了绿茶。” 少女含着眼泪,吃惊地看着吕嫣。似乎不敢相信她见死不救。 “吕嫣!” 此时此刻,村民们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他们震惊,意外,懵逼。 “你竟然……” 不等村民说完,吕嫣就转过身,看着他们:“哪个地方违反了规矩?” 是野外不能有秃鹰,还是盘子里食物没吃光。 村民居然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可是。 可是。 不应该如此,这根本不对劲。 那少女忽然眼疾手快,趁着吕嫣和村民拉扯,飞速地把盘子里的肉朝着空中甩了出去! 果然秃鹰立刻动了,迅速从吕嫣的胳膊上飞起,以迅猛到来不及眨眼的速度,狠狠啃食了所有肉类。 这只秃鹰明显是经过极端训练的。这种体型,这种猛烈,都不是野生禽类能有的。 少女眼中一刹那划过掩饰不住的得色。 吕嫣发现的时候自然已经来不及了,她恶狠狠地盯着少女看。 少女又缩了一下脖子,恢复到泫然欲泣:“姐姐,我只是看它根本没吃饱,好心想再喂它一些。” 吕嫣开始反胃了,好一朵浑然天成的碧螺春。 吕姑娘以为论不要脸她算是个中翘楚了,没想到今儿真让她遇上对手了。 “好心可不一定有好报。”吕嫣冷笑着说道,“要是招来灾祸,可就来不及后悔了。” 少女低头流眼泪,拿着自己的空盘子回到了座位上。 此时座位上的其他人,每个人嘴角都淌着生肉的血,神情麻木,任谁看了刚才那一幕能不麻木呢? “为什么?他们凭什么不算犯规?!” 刚才生吞最猛的那个人破防了,他忍着多大的痛苦在吃肉,可是却看到别人能如此蒙混过关。 牛头村民个个紧握着长矛,看样子也是在极力忍耐,可是却没有人真的拿着长矛去惩罚吕嫣。 你说了,半个时辰内,吃光食物,没有其他附加条件。 神明的规矩金科玉律,不能随意增改。 “万物生灵,众生平等,”吕嫣冷冷放下了自己的盘子,“这才是神仙的气量吧?” 把肉喂给了需要的生灵,没有违反任何神意。 非要说的话,只是某些凡人理解的神意,太肤浅了罢了。 村民们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吕嫣说的每个字都对,也的确钻了他们规矩的“漏洞”。 他们不能处罚她。 “半个时辰到了。” 餐桌上众人的盘子,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有吃完。 有人开始例行颤抖:“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你们不能这样!” 但是牛头村民已经开始行动了,所有桌上还剩着食物的人,全都被强行拖了起来。有人甚至还在往嘴里塞:“我快吃完了,我快吃完了……呕!” 那些勉强吃完的人,宛如木偶一样坐在椅子上,嘴唇颤抖,面如死灰。 这些肉在肚子里,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 那些人嚎叫着从吕嫣的面前被拖走,他们第一次没有把憎恨的目光投向牛头村民,而是投向了吕嫣。 他们的目光,仿佛恨不得把吕嫣撕穿,像是刚吃的生肉一样吞咽入腹。 而他们吞咽吕嫣的速度,也一定比刚才的生肉要快。 凭什么,凭什么?! 第七十六章 我和大黄你选谁 若你和我一样坠入地狱,我不会发出哀嚎。 可你为什么可以逃掉?为什么可以幸存? 有什么比我活在地狱,看着你在人间继续笑着更让人绝望。 凄惨的哀嚎很快就消失了,比之前消失的速度都要快,回来的牛头村民看着餐桌上仅存的几个人,目光极冷极冷。 “午时开始有祭祀活动,请各位贵客做好准备。” 刚吃了一顿生肉,紧接着就安排活动,就好像前几日的仅仅饿肚子,真的只是一种仁慈了。 有人宛如行尸走肉一样起身,朝着房间走去,走到一半就捂着肚子打滚惨叫。 更多的人也面露惨白,开始出现不良反应。 变质的生肉,人的肠胃根本不可能消化,无异于剧毒。 有的人聪明一点,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到房间里,手伸入喉咙中,把所有吃进去的肉吐了出来。 现在吃饭时间已过,呕吐出的食物也不算违规。 许多房间里接连传来呕吐的声音,有人身体素质差,这时候吐的力气都没了,躺在房间的地上昏死过去。 “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啊!” 有人跪在村民的脚边,痛哭流涕。 他疼的快要死去。 可是村民这么可能有动容,对他的哭泣只觉得厌烦。 吕嫣站在四楼的栏杆上,遥遥看着这个人,“真是求错了人。” 旁边传来声音:“没错,他应该来求你,没准吕姑娘还有良方能救。” 吕嫣小脸一板,果然看到谢指挥使拢袖站在她旁边。 随着被拖走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住在第四层的人就少,整个四层基本上没剩几个房间有人了。 他们二人站在栏杆的死角,刚好能看到底下哀求的景象。宛如神明的视角。 吕嫣看够了,直接扭头回了房间。谢指挥使不负众望跟了进来。 “吕嫣。” 吕嫣现在对谢胥叫自己的名字已经有点ptsd了(创伤应激障碍),“有话说。”有屁放。 谢胥想了想:“那只大黄……” 吕嫣面无表情:“大黄也是你叫的?是秃鹰大人。” 谢胥:“……”管一只秃鹰叫大人,他疯了吗。 吕嫣看着他的表情,人类就是爱装,刚才要不是她的大黄,他得乖乖吃掉那些变质的生肉。现在叫一声大人就不愿意了。 谢胥组织了一下语言:“那是你养的鹰?” 如果没有吕嫣,今日这一关谢胥也没有把握能过得去,这个村子的招数越来越变态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5章 今天让人吃生肉,明天呢? 但是这个村子先不说,吕嫣实在让他太意外了。 “你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才把大、秃鹰叫出来?”谢胥总有一种吕嫣控场全局的感觉,其实之前这个感觉,在衙门里的时候也有。 奇怪吧,他一个京畿衙门指挥使,居然会觉得第一个案子中,吕嫣好似在牵着他走。 但这个直觉谢胥自然只隐藏在自己的心里。 “如果提前出来,或许今天那几个人……不会被拖走。”谢胥垂下了眼眸。 吕嫣就知道谢胥要提这一茬,她弯月一样的眼睛带着嘲意:“大人真是善良,都身处这个境地里,还考虑别人。” 她要是真的一早就把大黄叫出来,那些村民的反应,怕是与现在完全不同。 “看来你还是没懂长寿宴的规矩,”吕嫣收起了那唯一一丝笑,“长寿宴每天,都是要清除一定人数的。” 这是所有生死游戏的机制,在这里,想躺赢,哪有那样的好事。 况且,别看今天村民似乎忍耐了这一回,可如果,吕嫣真的在一开始就把大黄放出来大肆搅局,恐怕事情的发展就会和现在完全不同了。 如今,大多数人依然按规矩吃了生肉,有好几个人也因为犯规被清除,剩下的人也因为吃肉生病和呕吐,总体来说,仍在村民的可控之内。 所以些许的幺蛾子插曲,村民可以忍。 游戏的制定者,第一要求也一定是保证游戏能最大限度正常运行下去,可以有些不顺,但大局不可以被搅。 “而且,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吕嫣眯起眼睛寒栗地盯着谢胥,“我有什么义务要去救(帮)那些人?” 谢胥是从哪点觉得,她会是一朵圣母白莲花。 谢胥望着吕嫣,吕嫣的所有回答都不出所料,她也一如既往是个淡漠甚至对别人的命冷眼旁观的人。 谢胥不能说她错,因为本无对错。 “我今天答应你的,也会兑现。”谢胥说道。 受人恩惠,自当相报,谢胥还不是那种会赖账的人。 吕嫣看着他识时务的样子,果然谢胥每次都能在让吕嫣不爽的时候马上做出转变顺毛。 这才让吕姑娘一直没做出把他扫地出门的举动。 “等本姑娘想好了,自然会找你的。”吕嫣扬了扬眉。 一个承诺啊,可以是任何,这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谢胥朝着吕嫣走了一步,看到吕嫣摆在床头的包袱,进村的时候,村民其实没有严格盘查过每个人的行李,反倒是谢胥为了谨慎一些,没有敢把画纸那些都带进来。 谢胥直觉,吕嫣还知道一些东西,但不会主动告诉他。 “还记得我说的结盟吗?”谢胥看着吕嫣,“你邻桌那位今日吃了生肉,回到房间之后就在惨叫,也算是得到报应了。” 主要是昨天之前谢胥也害他摔倒,碎了一颗门牙,导致今天吃肉的时候那位兄台满脸痛苦绝望。 吕嫣显然也想到了那位的下场,心情愉悦了不少。 没办法,吕姑娘就是这么小肚鸡肠又超级记仇的人。 “你今天的举动,无异于挑衅了村民。”谢胥说道,虽然吕嫣钻规则漏洞,让村民不能把她如何,但,“现在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他们暂时不能把你如何,但后面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下绊子。” 那些村民看着也不是什么心胸宽阔的人。被吕嫣几次三番激将,现在必然是记上了。 吕嫣瞄着谢胥,绕了这么大弯子,不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暗示她需要找个人结伴。 “找你,还不如找大黄。” 谢胥又不会武功,关键时刻难道还能指望他保护吗? 谢胥顿了一下:“大黄有大黄的用处,我有我的用处,有我在,至少可以帮你……吸引村民的注意。” 很多事情的完成都不需要靠武力,特别在这个地方,村民个个手持长矛,除非叫一队御林军进来,否则一个人武功再高有什么用。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还得靠智取。 第七十七章 败者出局,砒霜蜜糖 “昔日圣皇从长寿宴获胜离开之后,下了旨意,白鸦村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由白鸦村村民自行解决,外人不得干涉。” 有这句话,就是白鸦村的保命符,他们在自己的村子里面肆意地为所欲为,都没有人敢把他们怎么样。 所以现在没有人能离开白鸦村。 要么得胜离开,要么败者出局。 “宫中的贵人又拿你当炮灰使了。”吕姑娘这张嘴就像是抹了辣椒,无差别攻击。 谢胥的好处就是从来都不气:“我是炮灰不假,这里除了村民,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都有可能成为最终的炮灰。” 即使是吕嫣。 吕嫣可能觉得自己现在游刃有余,但谁也不能保证笑到最后。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谢胥看着吕嫣,那张脸把她所有真实都遮盖了,而她有意用这种方式,把自己藏在不见天日之下。 吕嫣看了谢胥一眼,本来真的不想说,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开口了:“我是来找人的。” 谢胥一怔,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几乎下意识要问出来找谁。 但他立刻就意识到,就算问了,估计吕嫣是真不会搭理他了。 谢胥了解吕嫣的性格,清高的很,什么人能让她屈尊来找? 谢胥心道,这个人想必肯定不会是他。 在这点上,谢胥实在是自恋不起来。 “这才第四天。后面会越来越难,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谢胥说道。 吕嫣没什么紧张感,她只是看着谢胥:“还有十一天,我劝你,想办法保住你的请帖。最好能随身携带。” 谢胥也想起村民现在提起请帖的次数变得很多,这样下去他有种隐隐的不安感,因为,那请帖上的名字毕竟不是他的。 “有人在偷请帖。”吕嫣缓缓说出这句话,和谢胥的担心完全不是一件事,“今天早晨那个人就被出局了。” 之前吕嫣就猜测到,随着时间的推进,有人会猜到规则的“漏洞”。会开始一步步动手替自己清除障碍。 这个游戏是有捷径走的,只要你能发现。 “你说那个被偷请帖的人?”谢胥立时想到,其实想也知道请帖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被偷。 “我记得刚来这里第一天的时候,死的第一个人就说自己请帖是被偷的。”被村民长矛穿心。 那个人谢胥记忆实在深刻,他的血滴落在他的身上,让谢胥体会了白鸦村,长寿宴的恐怖。 “那个人的死应该是个信号。”吕嫣说道,“他应该本身就没有请帖,用了别的方法混入了这里,但他的死,至少给当时坐在桌上的所有参与者……一个提示,那就是,原来拿不出请帖,是会被处死的。” 这就是第一个暴露的规则,聪明的人,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有所察觉到了。 于是,在时隔四天之后,终于出现了今天的第一个真正的受害人。请帖被偷。 不得不说,背后之人真的聪明又沉得住气啊,一点点试验规则,摸索试探,然后一击必中。 有点像是狩猎场上的高手,几乎具备了所有硬件和软件素质。 “但是谁能偷了他的请帖?”谢胥很难想象,“昨天白天唯一的一餐饭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房间里面,即便有少数人曾出门(如厕),也都在村民的监视之下。” 谁能若无其事潜入别人房间,偷走请帖。而且今早那个人,明显是刚刚才发现请帖不见的。 吕嫣的嘴角挂着哂笑:“你都说是偷东西了,既然是偷东西,自然是要夜黑风高,才是好时候。” 谢胥顿了一会才看吕嫣,似乎在确定她说的:“晚上不得在外面走动,这不是规则之一吗?” 包括他自己,不是都曾在锣响之前被吕嫣给强行推出去房间。 按理说,晚上所有人待在房间里才都应该是安全的。 吕姑娘托着腮,聊胜于无地用手指点划着桌面:“规则,规则,你们都陷入了一个陷阱里,那就是规则其实从来都不是不能违背的,只要——你可以不被发现。” 谢胥表情有点僵住。 “你大可以违背所有的规矩,”吕嫣一双媚眼看着谢胥,“只要,你有本事不被任何村民发现。懂了吗?” 规矩是谁定的?规矩又有谁来看管?答案很简单,就是那些牛头村民。 就像是从前学堂上,偷奸耍滑的学生,取决于他们会不会被惩罚的关键点,不在于他们犯没犯错,而是——犯的错有没有被夫子(老师)发现。 只要没被发现,那你就永远可以偷懒不被惩罚。 师傅说过,“这世界上只要是人制定的规则,就有无数的空子可以钻。” 就看你够不够敏锐,够不够聪明。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6章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够不够胆大。 许多人被规训的只敢在方寸之地行事,稍微逾矩就吓破了胆,所以他们就算发现了漏洞也不敢钻。 而且晚上,所谓安全的地方,就是和危险的相对,谁说最危险的时候,不是最安全的下手时间。 也许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晚上待在房间里,才是最安全。 白天又饿又被心理折磨,到了晚上,终于可以把所有的疲惫、戒心,都放下来了。 睡的最深,最沉,安心到人事不省。 谢胥看着吕嫣,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到自己的话:“你的意思,那个人宁可冒着被发现犯规的风险,也要偷走一张请帖。” 很显然,在谢胥看来,这一点都不值得。 “从风险和收益来说,只要收益足够多,那冒一点风险就是值得的。” 甲之砒霜,彼之蜜糖, 不得不承认,请帖已经是几乎明示的禁忌条件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比这一条更能行之有效的铲除一个对手。 这样做的风险,对那个人来说,恰恰是最低的。 “所以我才说这才只是开始,有了这第一次,这个人很快就会开始第二次,第三次……因为这个人已经熟知了条件,只要把尽可能多的请帖偷走,你们就会被轻而易举踢出局。” 想想都刺激了,假如寿宴最后一天只剩下那一个人了,他不就是躺赢了? 吕嫣都有点心动了,早知道她也试试这个方法了。 第七十八章 宫商角徴,哆瑞咪发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锣,又是催命开始了。 “请各位贵客依次下楼,请各位贵客依次下楼,请各位贵客依次下楼!” 吕嫣现在听到这些牛头村民的声音,已经开始生理性反感了,她拉着个脸,慢慢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续命。 这些村民始终保留着热水,就是没打算真的饿死他们,期待他们像是垂死的老鼠一样被吊着,被玩弄。 底下又是一声锣响,催命三声一旦响完人还没到,就算犯规。 吕嫣咣当一声放下杯子,冷着脸起身,“走吧。” 谢胥一言不发,只是跟着吕嫣一起出去了,两人来到了楼下。 所有人都到齐了,每个人脸色灰白,有的人腿肚子打哆嗦,似乎下一刻就能倒地。 那个兔头的姑娘又出现了。 穿着长裙,声音冷柔:“请跟我走。” 有人绝望地道:“要去哪儿啊?” 去哪儿又岂是他们能决定的,在这里村民就是皇,说出的话就是旨。 “走。” 兔头姑娘直接转过了身,手里摇着一个圈铃,铃响一声,她就走出了门外。 所有人害怕却不敢不跟,谢胥和吕嫣并肩走着,现在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没那个必要避嫌了。 “叮叮叮”的铃声一直从前面引路的兔头姑娘那里传来,若是以平常心来听,倒是挺悦耳的。可惜,现在的众人都哪有那个心情。 最诡异的是,眼前竟然又起了大雾。 谢胥几乎一瞬间神情变色,死死瞪向眼前弥漫的雾气,这怎么可能?仙人造雾? 前面响起了唱和之声:“一念失垢污,身心洞清净。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 今日岭上行,身世永相忘。仙人抚我顶,结发授永生。” “一念失垢污,身心洞清净。仙人抚我顶,结发授永生。”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永生……” 吕嫣听着这声音,非常的皱眉,这声音伴随着兔头女的铃铛声,简直是噩梦一样。 谢胥也感到有些不适,但还能忍受。“仙人抚我顶,结发授‘永’生?”这时候念这首耳熟能详的诗句干什么?而且似乎念错了,不大对啊? 吕嫣冷眼:“乱人心神的诡计罢了,不用搭理。”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就是为了进一步干扰已经很脆弱的精神,那些本就心理防线弱的,这下就倒霉了。 刚想到这,人群中一个人就直挺挺栽倒了下去。口吐白沫,没动静了。 吕嫣:“……” 接着,没有过多久,又有两个人倒下去了。 全部被村民一言不发地拖了出去。 谢胥双手拢在袖中,就是为了不让人看见他双手紧握的样子。 旁边,吕嫣忽然哼起了小调,抑扬顿挫:“哆瑞咪发嗦啦西……哆瑞咪发嗦啦西嗦啦西……” “哆瑞咪发嗦啦西……啦啦啦啦啦啦!” 谢胥惊悚地看了她一眼,“你,哼的这什么?” 吕嫣说道:“这可深奥了,乐谱七音阶,哆瑞咪发嗦啦西。” 谢胥:“……”他只听说过宫商角徴羽五音,没听说什么哆瑞咪发嗦啦西七音阶。 那可不么,毕竟跨着好几个轮回呢。 吕嫣接着哼唱,别说,仔细听下来这七音阶,居然真的有某种欣快的节拍,谢胥顿觉十分新奇。 但是村民们青筋爆出来了,一个手持长矛的走向吕嫣:“你在干什么?竟然干扰仙乐吟唱?” 吕嫣诧异看着他:“仙乐动人,深受共鸣,所以我在跟随仙乐吟唱啊,莫非不允许吗?” 村民:“……” 妈蛋的,当初定规矩的时候怎么就没把所有意外情况都定死了? 吕嫣回答完村民的话,看他不吱声,就又咧着嘴继续哼唱了起来。 刚才兔头女带路的时候,没有说不允许跟着唱或许不能出声的规矩,那么此时就不能临时再加,所以吕嫣再怎么唱歌都不能算她犯规。 谢胥低着头,说实话,有时候他对吕姑娘是发自内心由衷佩服的。 也不知道她一身的胆气和底气都从哪来,最关键的是她还真的每次都没事。 村民远远地走开了,似乎想离吕嫣远点,眼不见为净。 但吕嫣那嗓音歌声嘹亮的很,一副要跟兔头女一战高下的架势,隐约中兔头女甚至回头冷冷看了吕嫣一眼。 吕嫣却觉得自己占上风了,更加得意哼起来。 “你又何必非要拉仇恨。”谢胥低声劝道。 既然知道这些村民的邪恶,就算不避讳,也没有必要非再三引起注意。 吕嫣嗓音里发出节律,口型里却在慢慢说道:“因为情况已经开始脱轨了,今天一天包括刚才倒下去的,就已经有八个人了,你没注意到吗?” 今天一天清除的人数,就比前面加起来的还要多。 谢胥陡然一个心惊。 “不要听这个兔头女人的声音,包括她那个铃铛,全都是迷惑人的。如果我们不自保,人数少的太快的话,很快我们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虽然最后的胜者只会有一个(二个),但是,中间的过程要是就死掉了太多人,剩下的人就会变得举步维艰。 因为,“曾经有一届,长寿宴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没有。” 也就是全军覆没。 谢胥感受到自己掌心里掐入到肉。 “并不是剩下来就一定能胜,剩下来只是其中一个条件而已。”你能活下来,并且满足条件,才可以得到重生。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谢胥似乎很震惊。全军覆灭?那还叫什么长寿宴? 吕嫣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不出所料地道:“因为你是贵人的炮灰啊。” 炮灰哪需要知道那么多。 “我来之前详细地查询过长寿宴和白鸦村的资料……”谢胥的声音都在颤抖,“甚至还走访过。” 谢胥戛然而止。因为他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 吕姑娘也扑哧一笑出来,“看来你也才反应过来了,既然全军覆灭,代表没有一个人存活下来的话,那自然就不可能有所谓的知情者了。” 所以上哪查资料去,这世间就不可能存在资料。 当然,那个把谢胥派出来当炮灰的贵人,肯定是对此心知肚明的。 第七十九章 偷吃供品,谁犯了规 谢胥盯着前面那个走路的兔头女,那个女人不在他的名单里。 白鸦村的村民资料他都背下来了,这些天,他根据观察特点,已经认出了大半的人。其他人就算认不出,在谢胥的脑中,也会有模糊的对应。 但是,这个兔头女谢胥居然毫无资料。 “所有人都戴着牛头,只有她是兔头。”谢胥说道。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故意昭示了这个兔头女的不一样似的,有点太刻意了。 吕嫣也看了看兔头女,她当然也觉得这个兔头古怪,但是现在琐碎事情太多,她没功夫再去深究兔头女。所谓火烧眉毛,只能先顾眼下。 吕嫣的哼唱扰乱了兔头女的催命曲,后面几乎就没有人再倒下了,但是吕嫣这仇恨也确实拉的稳稳的。 “到了。” 终于目的地到了。 抬起头,赫然见到一座非常低矮的庙宇。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7章 因为那庙宇的门,居然还没有人的头高。 就看兔头女恭恭敬敬跪了下去,用膝盖,一步一步行进入了门内。 原来是这样!众人震动,这门修建低矮,只是为了让人跪拜进入。 “白鸦村民携带众位长寿宴参与者,给圣皇上香。”兔头女的声音从庙宇里面传了出来。 圣皇? 吕嫣看了一眼谢胥:“圣皇不是还活着吗。”给活人上香? 圣皇他老人家知道了不嫌忌讳吗。 谢胥不吱声,他能说什么,既然这里有圣皇的庙,说明就是被默许的。 这个村子令人意外的地方也不止这一处了。 “请按照房间的顺序,依次进入跪拜。”兔头女退出来之后,站起身,冷冷地对着外面的人说道。 按照房间顺序? 这还是真的是头一回,许多人都开始面面相觑。 有一个人颤颤巍巍站了出来,吕嫣一眼就记得,他正是那天冲在第一个取钥匙的人。 这个到了庙宇门口就扑通跪下去,直接膝行进入了门内。庙宇内光线很暗,站着的人几乎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的。 “请圣皇保佑……” 就看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出来了,脚步似乎有些趔趄。 接着第二个人自觉地进去了,同样听到了磕头的声音,这动静,磕的很是虔诚。 这个出来的时间有点长,眼睛还有点红。 这么忠心吗,都哭了。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就这么依次的进入。 吕嫣和谢胥倒是正好落在后面,他们两人都是在最后才拿的房间钥匙,号码也都在后。 谢胥那个号码是三三三。 吕嫣看见,那个一直哭哭啼啼的少女今天倒是没有哭,她跪着进入了庙宇。 接着里面居然很久都没有动静,足足有半盏茶,少女都没从里面出来。 就在兔头女准备走向庙宇的时候,少女低头出来了。 她看着没什么异常,只是一直低着头,两只手也紧紧交握在一起。 吕嫣一直盯着她,这个少女一直就给吕嫣很古怪的感觉,就好像扮猪吃老虎,只是扮的有些过了。 下一个人也赶紧进去了,“圣皇保佑我!圣皇保佑我!” 这个人看来受刺激的很深。 后面,甚至有人在庙宇内哭了出来。被村民拖了出去。 终于轮到吕嫣了,她走到庙宇前,荣幸地受到了在场村民包括兔头女的瞩目礼。 果然姑娘到哪都是焦点。 吕嫣施施然地拎起衣裙,跪了下去,然后膝行进入了庙宇。 一进去吕嫣就抬起头,看到前方金身的雕像。 即使是雕像,也透露出十分威严。 当朝圣皇,昔年武帝。 然后吕嫣看到供桌上,摆满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她眼内闪了闪。 新鲜的水果,飘着香气的熏肉。 这些肉可以肯定是熟的,不仅是熟的,还很美味。 庙里一览无余,可以看到除了圣皇的塑像之外,就只有吕嫣一个人。还有满桌的美食。 吕嫣笑了。 上午食生肉,下午祭贡品。 这村子的花活,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让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看到满桌食物,试问有几个人能忍受。 都是凡夫俗子,哪怕面前供奉着神明,也终究压制不住那颗躁动的心。 良久之后,吕嫣跪着出去了,谢胥很明显对吕嫣这么久才出来有点忧虑:“怎么进去这么久?” 前面也有好几个人进去了很久,但吕嫣毕竟不一样。 吕嫣下下一个就会是谢胥,她瞥了谢胥一眼,“待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做出任何反应。” 谢胥神色微动。 已经来不及再问更多了,前面那个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出庙宇。 谢胥走上了前。 他下跪,膝行入庙。 进入之后,他明白了吕嫣为什么那么告诉他了。 贡品桌上,有一整个空掉的盘子,其他盘子就算没有空,也能看出少了东西。 谢胥作为最后一个进入的人,看到这场面心都能凉半截。 但是他想到吕嫣的话,对着圣皇雕像叩拜了一下后,就收起所有表情,离开了里面。 谢胥回到人群中,吕嫣冲着他挑了一下眉。 谢胥的喉头似乎轻微滚动了几下。到底不能做到八风不动啊。 此时人群中,不知多少人心怀鬼胎,一言不发。 兔头女看着每一个人的脸,一个牛头村民进入了庙内,然后片刻后出来了。 他在兔头女耳边说了什么。 “谁偷吃了供品,站出来。” 所有人沉默无言。傻子才站出来呢。 村民们和兔头女站在一边,犹如阎王殿的森罗,看着垂头不语的这些参与者们。 “我再问一遍,谁偷吃了圣皇的供品。” 村民持着长矛,走入了人群中,每路过一个人的身边,就看着那个人的脸色。 有人嘴唇干涸,有人目光呆滞,有人四肢颤抖,有人面如白纸。 “偷吃神明供品,乃万恶不赦之罪。” 是所有罪责之中,最不可原谅的。 谢胥不由看向吕嫣,见她嘴角勾起,这表情简直让谢胥害怕。 牛头村民走到了吕嫣的身边,吕嫣懒洋洋看了他一眼。其他人根本不敢和村民有眼神接触,可是吕嫣那表情仿佛比村民还不爽。 村民最终冷冷地略过了吕嫣看向了下一个人。 第八十章 十一十一,全都出局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猛然抓住了一个男人的胳膊。狠狠抬了起来。 那男人立刻大喊挣扎:“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就看村民在检查他的手掌,然后又翻过来,仔细看了手背。似乎在检查手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然后村民放下他的手,冷冷道:“拖出去。” 这男人呆住了,浑身抖的如同筛糠,“你们,你们……” 男人被拖出去的时候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只能听到喉咙里面发出的呜呜呜声音。 “真够蠢的,隔着老远我都闻到油腥味道了。”吕嫣瞥了那人一眼。 偷吃也是有讲究的好么,起码吃一点没有那么重味道的东西,也不至于被人一眼发现。 但是这就是人啊,那供桌上那么多美味的食物,早就将理智抛置度外了。 又有一个人被盯上了,村民们还没开始说什么,他就开始嚎叫:“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碰,有本事你们检查!” 村民打开他的手,干干净净,也无异味。 但是村民紧接着盯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衣服脏了。” 这人如同被雷劈中。 只见他衣服的下摆,仔细看有一些果渍。 这人偷吃了水果,然后用衣服把手给狠狠抹干净了。但是供桌上的水果,都是有颜色的。 吕嫣心底笑了。 果然这群村民就是故意的。故意引诱他们饿急了的人犯错。 这哪里是神明,不就是魔鬼勾出人心欲念。 这个人也没来得及嚎一声就被拖下去了。 紧接着,居然是那个少女。少女顿时眼泪汪汪,泫然欲泣地盯着村民:“我,我没有……” 怎么连台词都不换一换的?就差把此地无银三百两写在脸上了。 少女眼泪啪嗒啪嗒掉,吕嫣看好戏心态,这次这朵碧螺春是要祭了? 没想到,就在村民想要动手的时候,兔头女走到了他身边,在村民耳边说了句什么。 村民顿时呆住了。 然后,村民直直地绕过了少女,走向了下一个人。 吕嫣:“?!” 她也呆住了,什么意思? 就看少女似乎也露出一瞬间僵硬,随后就是面上一喜。 吕姑娘的手难得地攥起来了,要说这少女没问题,她不可能相信,刚才村民的反应明显不对。 “我,我举报!”忽然有一个人跳了起来,浑身发颤,指着他前面一个人,“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供桌上的果盘已经少了几个,一定是他,就是他啊!” 这杀猪一样的叫声果不其然把所有视线都吸引过去了。 被他指到的前面一个人也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你血口喷人!我看分明是你自己偷吃了想要栽赃给我!” “我没有!我进去的时候已经少了!” 两个人像是斗红了眼睛的公鸡一样互相撕咬,就差扯头花了。 “都拖出去。”牛头村民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可笑的两人。 那个举报的人似乎接受不了:“为什么?我是揭发的人,我有功,我有功啊!” 那人最后的话也被堵住,两人都被拖出了人群。 余下的人,瑟瑟发抖。 有功?他以为这里是朝堂呢,还论功行赏。 以为拖别人下水就能摘清自己,这样的蠢人,哪里都有。殊不知在上位者眼里,告密者与被告者,全都是炮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8章 余下的人显然也学聪明了,没有人再有多余的反应,大家全都开始当木头人。 牛头村民又在人群中绕了好几圈,偶尔刻意地停留在谁的身边,就像是威慑一样。 吕嫣算看出来了,牛头村民如果真的全知全能,就不至于用这种攻心和诈骗的方式来抓人了。 可惜这种招数用太多次也就不管用了。 忽然人群中,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饱嗝儿。 当那个嗝声响起的时候,人群中几乎静谧的落针可闻。 那个打嗝的声音响在第三排,村民甚至刚刚才走过那里,此时村民缓慢回头。 就像是慢放的恐怖动作一样,从人群中锁定了一个人。 那人身体僵若干尸,两眼呆视前方,仿佛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嗝是自己打出来的。 “拖出去。” 直到被拖走仿佛才听到一声那人嗓子眼里迟来的惨叫,而这次明显比之前到都要让人觉得可悲。 真是一种绝无可能想到的暴露方式。 吕嫣心道,有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真的让你觉得好像真有天意。 “神明不会饶恕任何一个不诚之人。” 牛头村民冷冷扫视着全部的人,似乎想要揪出里面每一个刚才偷吃的小偷。 吕嫣冷笑,若真有神明,最该惩罚的不是你们这些引诱人犯错的恶鬼吗? 但是这次是真的没有人再被揪出来,因为所剩的人本来也没有多少了。 今天一天,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少掉了整整十一个人。何其可怕的数量。 许多人怕是都忘了,长寿宴十五日,今日也才,第四日。 自从来了这里,每个人都感到度日如年。仿佛已经在这里待了一辈子了。 “请诸位贵客随我回客栈休息。” 兔头女终于又站出来说话了。她摇着手上的圈铃,走到了人群的前面。 雾气在弥漫,谢胥伸手在鼻端晃了一下,没有错,这雾气里的确有味道。 一种他上一次就闻出来的味道。 正常的雾气是不可能有味道的,这里的雾却有。是一种隐隐的,臭味。 “你闻到味道了吗?”谢胥冷下了脸。 吕嫣有点心不在焉,好像没有听到谢胥的话。 谢胥皱了皱眉,也没有再问。 吕嫣从旁边瞥了一眼那个少女。那少女半低着头,看起来有气无力,偶尔不哭的时候她就是可怜兮兮的模样,但是没有人能一直都是可怜的样子,除非是装的。 吕嫣收回了视线,能活到现在的参与者,每个人都不可能再是蠢人,无论有没有表露出来,这些人都至少有常人不能有的某部分。 回到客栈,谢胥再次有机会从外界观察了一下这个回字楼,从第一次看到这种形状,他就有一种奇怪的压抑感。 牛头村民例行公事说道:“请诸位贵客好好休息,等候明日的盛宴。” 从所有人脸上能看出没有人对明日的所谓盛宴有期待,大家都麻木地各自回房,关上门,谢绝一切接触。 第八十一章 吃人嘴短,姐罩着你 供桌之前,几个牛头面具站在那里,“居然少了这么多?” 他们引诱这些参与者偷吃,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居然能被偷走这么多? …… “咚咚咚。” 谢胥刚刚脱了外袍,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他狐疑地走过去打开了门,居然破天荒地看见吕姑娘竟然站在他的门前。 这可是这么多天来吕姑娘第一次主动敲他的房门,谢胥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吕嫣直接就不客气地进来了:“把门关上。反锁。” 谢胥狐疑地关上门,他的房间左邻右舍都没有人,倒是难得的清净之地。 “你这是……” 谢胥刚说了三个字眼睛就睁大了,吕嫣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颜色各异的果子。 “你!”谢胥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 可是这并没有完,就看吕嫣抖了抖裙子,毫不客气地撩起了裙摆,直接从裤腿儿里又掏出了一串樱桃。 随后霸气地拉开领口,又掏出了好几样细碎的东西。 谢胥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的窗子,又心有余悸地冲过去,把窗户地插销也锁死了。 转过头,吕姑娘已经把桌子摆的满满当当了,里面竟然还有两个白馒头。 供桌上唯二的两个馒头被吕姑娘顺来了。 谢胥扶着额头让自己清醒冷静,“你怎么敢……?” 回想起刚刚村民把人拖走的一幕幕,谢胥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不跳了。 确定全部都掏出来之后,吕嫣拍了下手,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得意地拿起了一颗蛇果:“不用谢,坐下一起吃吧。” 说着,吕姑娘直接一口咬了上去,嘎嘣清脆,听着就香甜。 “蛇果可是贡果,平时吃不到的。” 这倒是实话,没想到这个村子深藏不露,连这种番邦的稀缺果子都有,可惜的是今天那些人全都不识货,光盯着廉价的食物,竟没一个人偷蛇果。 这自然就便宜了吕姑娘。 谢胥的额头随着那嘎嘣脆的声音一跳一跳,看吕嫣吃的美滋滋的,他强制冷静下来:“你就一点不怕被发现?” 他知道吕嫣一向大胆,但没想到这么大胆,这里的村民可是真的会杀人的。吕嫣这是拿自己的命在玩。 吕嫣已经吃完了一个蛇果,轻轻舔了嘴唇,她望着谢胥笑了:“要么被饿死,要么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你选一个?” 世间安得双全法,这时候还妄想着两全其美? “我早就说了,规矩从来都不是不能违背的,只要不被发现。”吕嫣淡淡说。 今天剩下的人里面,可不止她吕嫣藏着东西。说到底,能被发现的那些人要么是实在自己太蠢,要么就是心理素质太弱,自爆其短。 “而且,是这些村民自己把供品摆到桌上,就不能怪我了。” 吕嫣挑了挑眉,她最讨厌别人算计自己,这些村民处心积虑引诱他们犯规,既然如此,她就如他们的意,这么多好吃的,不拿才是傻瓜。 吕姑娘主打一个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反过来摆村民一道她怎么能消气。 谢胥突然明白了,今天村民这么大面积清人,怕是就有吕姑娘的功劳。她一个人居然就搬空了这么多供品。关键是,她居然从头到尾不动声色,村民无数次从她身边走过去,她还能主动瞪村民几眼。 苍了天了。 “这游戏考验的眼力,耐心,和头脑。” 吕嫣聪明在她拿的都是干果和不粘手的馒头,那些所谓的油腻肉食,气味大的她一点没碰。 很多人在饥饿的时候,最先被吸引的就是扑向那些最美味的食物,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按捺住原始情绪,冷静下来先分析利弊,想着怎么隐藏和带走,就已经赢过了大部分人。 就像在刀刃上行走,不留神的下场就是被拖走的那些人。不过那些人能在死之前做个饱死鬼,也算是值了,起码不用再担惊受怕。 谢胥在最初的惊撼之后,也只能默默接受了现实,他走到吕嫣的身旁,坐了下来。 吕嫣不出所料地笑了笑,接着开始吃第二个果子。 谢胥也伸出手,拿了一个馒头。连续三天几乎没吃饭,铁人也受不住。 他今天最后一个进去上香,谢胥自认是个自制力定力强大的人,可是看到那些食物的时候,他能理解那些人无法克制的无脑冲动。 凡人很难与饥饿对抗,几乎做不到。 半个时辰后,桌上剩了一堆果壳和皮,吕姑娘摸着肚皮,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现在吕嫣只是惋惜,早知道穿另一条裙子了,那条能藏的更多。 “我吃饱了,你记得把这些都收拾了。别留下什么把柄。” 谢胥:“……所以这就是你来我房间的原因?” 吕嫣抛了半个媚眼:“毕竟万一被发现,不能牵连到我。” 很好,吕姑娘就是吕姑娘,这没心没肺的程度从来未改。 谢胥不吱声,毕竟吃人嘴短,要不是吕嫣他现在还继续饿着,他又能怎么办。 吕嫣见谢胥表现温顺,满意地就起身:“放心,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姐还罩着你。” 说着她就大摇大摆朝着门口走去,正所谓吃干抹净就走,挥挥衣袖毫不留恋,回屋睡大觉。 “吕嫣。” 突然又是这一声微微嘶哑莫测的嗓音。 吕嫣脚步顿住了,袖中的手条件反射般不由握紧。 一时间内两个人竟然都没说话,吕嫣也僵持着没有回头,但她能感受到谢胥的目光在她的背后焦灼。 良久之后谢胥终于还是开口了:“不管你本来的样子,长成什么样,我都希望有一天能见到。” 这次不是为了抓赵无双,仅仅是为了能见到那张脸,见到吕嫣真正的样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59章 吕嫣站在门后看着近在眼前的门闩,声音里透着懒洋:“那你就等着吧。看看有朝一日有没有机会。” 拔下门闩吕嫣开门离开了,还直接替谢胥带上了门。 在转过栏杆的一瞬间她就扶墙站立,身影微晃,嘴角却偏偏露出一丝嘲弄的弧度。 她本来的样子?呵呵呵,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了。 第八十二章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半夜,吕嫣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细碎的,宛如在爬。 她睁开了眼,坐起了身,她侧起耳朵仔细开始听,片刻后,吕嫣打开自己的包袱,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素面的纸。 吕嫣将纸慢慢卷成了一个筒状,上宽下窄,形似喇叭。 然后她趴了下来,开始一点点找位置,最后锁定了一个点。 位于她房间东西角的方向。 她把筒的宽口对准地面,趴到地上,用耳朵侧上去,她听到了类似嘶嘶声,形容不上来,还有沙沙声参杂在里面。 真是奇了,吕嫣继续凝神,吱呀,她听到了开门声。 吕嫣有点悚然,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然后是地板的剐蹭。 像是指甲在抠地。 吕嫣都有点心惊肉跳,太瘆人了吧,就好像那指甲在挠她的耳朵。 “滋滋滋滋~” 吕嫣有点抽凉气,她觉得有点变态,不管底下是发生了什么,肯定都是比她猜测的更加的毛骨悚然。 就在吕嫣全神贯注盯着耳筒里面的声音的时候,忽然她的房门,猛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吕嫣整个人一抖,手里的听筒都滑落掉下去。 她惊悚地看着前面的房门,什么东西,搞什么? 吕嫣心定下来之后,才敢赤着脚,慢慢地挪向房门的方向,她贴着墙,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她确认了房门的门闩是被锁上的,上老式插销锁,就算是外面有钥匙也进不来。 吕嫣一点点挪到了门边,从门缝里朝外面张望,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只眼睛。 黄褐色的,瞳孔阴沉。 啊——吕嫣在心里叫了一声,就算是吕嫣也几乎克制不住生理下意识的反应,他奶奶的亲娘七舅姥爷!吕姑娘怒了! 什么玩意?敢吓她? 吕嫣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慢慢地沉着脸,重新朝着缝隙里看去。 没有人,可以看到外面空空的走廊,虽然视野受限,但是吕嫣侧耳去听,也没有听到什么东西。 吕姑娘再次在心里骂了一声。 从来都只有她吓别人的份,今天居然敢来吓唬她? 刚才那只眼睛,黄褐色的,阴沉瞳孔,吕嫣确定自己看到了。她没有那么脆弱,会产生幻觉。 刚才的确有什么东西站在她的门外面,而且,故意狠狠撞了一下她的门。 很好,本姑娘跟你们这个村子梁子算是结下了。 惹怒吕姑娘是什么后果,怕是这帮人还不知道。 吕嫣回到刚才的东西角,拿起地上的纸,重新卷起来细听。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一片的安静,什么声音全都消失,包括那些剐蹭,吱吱。 吕嫣气得丢了纸筒,坐到床上,一整夜都没睡着。 第二日,一声锣响把所有剩下的人给从噩梦中叫醒,进入到另一个现实世界的噩梦里。 每个人脸色蜡黄地打开门,一楼的村民抬起头看着他们。 谢胥走出房门,第一个去寻找吕嫣。看到吕姑娘一张没睡醒的苦瓜脸。 然后吕嫣朝着他看了过来。 目光对上,两人仿佛有所交流,又同时转开了目光。 一楼,桌子上再次摆满了食物,每个座位的盘子里全都放着东西,甚至居然还包括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 之前每个人盘子里的食物都是一样的,但是这次,每个人盘子里,全都不同。琳琅满目,简直叫人目不暇接了。 所有人眼睛再次直了,看到食物的亮光,可是这一次,居然有很多人在发抖。 因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昨天,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不是又是什么陷阱。 迟迟没有人落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而他们,何止是被咬了一次。 每个人都苦瓜脸,如丧考妣一样。 “请各位贵客入座。”村民开口招呼。“放心,今次的食物都被洗净烹煮,健康无毒。” 这句话从村民口中说出来简直讽刺的要命,居然在向他们嘴里的贵客解释,他们今天没害他们,放心吃。 谢胥看到所有人都不动,自己先走过去,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很多东西怕也无用,既来之则安之。 然后吕嫣也跟着走了过去,她居然是直接在谢胥旁边的位置坐了下去,换来了谢胥讶异的眼神。 “村民从来没有说过,座位也要严格按照顺序。”吕嫣说道。 其实第一天来的时候,每个人的座位本来也是随机坐的,之后的几日大家都默认了选择的座位,毕竟吃的东西都一样,坐哪有什么区别。 但是谢胥还是很诧异吕嫣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和他坐一块。 直到他看到,吕姑娘一脸欣喜的夹起面前盘子里的云片糕,吃的满脸享受。 谢胥:“……”原来是因为这盘子里的食物,刚好合了吕姑娘的胃口。 吕嫣一口气把云片糕全都吃光了,糕点软糯香甜,还带着热气,似乎真的是刚出锅的。 村民确实没有说谎,实际上,村民应该也不能说谎。 这几天通过吕嫣的观察,只要是从村民口中说出来的,确实就是规则,但是他们会刻意误导,但绝对不会明目张胆的说谎骗他们。 其他僵站着的人,看到吕嫣吃的津津有味,终于才敢踏出一步,陆续有人坐在了座位之上。 很快,其他人品尝了第一口之后,就开始不可收拾了。 这些食物不仅丰盛,而且都很美味,所有人来到这里五天了,第一次吃到真正意义上的宴席。 所有人开始狼吞虎咽,很快吃光了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然后,自然有人看向了其他空置的座位。 空座位的食物,还没有人碰。 有人似乎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他看向村民:“之前是不是说,没来的人的食物,我们可以、可以分享?” 还真文雅用词,分享?不就是想占为己有么。 曾受其害的吕姑娘牙齿开始痒痒。 “可以。”村民言简意赅。 曾经说过的规矩,就不会改变。 顿时那人眼睛一亮,直接扑过去,抓住了最近的一个盘子。 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来。 其他已经吃完面前盘子的人见状,也纷纷大梦初醒,开始抢夺空座位的食物。 第八十三章 相生相克,互克必死 吕嫣吃完了糕点,也慢慢地腾出手,去拿另一个空座位的盘子。但是她没有拿最近的那个,反倒是舍近求远,选择了一个远座位的。 谢胥吃的比较斯文,这时还没吃完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所以只是观察吕嫣的行为。 吕嫣拿了一颗萝卜,一边啃着,一边瞥向了自己之前的座位。 后来发现,她看的是她的邻座。 那个抢过她食物的兄台,现在正在抢旁边空座位的食物,不断往嘴里大塞特塞。 此人能活到第五天吕嫣没想到,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好人都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喂。”吕嫣在他伸向第三盘的时候,笑嘻嘻地开口叫了他一声。 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吕嫣,“干什么?” 他记得这个美丽的姑娘,自然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她,但那又怎么样,在这种地方,长得漂亮能当饭吃吗,难道还指望他怜香惜玉。哼。 吕嫣指着他正要端走的那盘食物,那是个红色的果子,十分鲜艳,她说道:“你能把这盘让给我吗?我想吃。” 那人在愣了一瞬后差点笑了,他甚至都懒得搭理吕嫣,直接翻了个白眼,然后当着吕嫣的面,把盘子里的果子塞入嘴里,一下一下嚼着,似乎在嘲弄吕嫣。 让人意外的是,吕嫣居然也笑嘻嘻地看着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那人嚼着嚼着觉得没意思,见没有激怒吕嫣,就灰溜溜坐回座位,口中食物,咽了下去。 吕嫣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梢。 谢胥这时看到旁边空座位的盘子,想了片刻,还是伸手要拿。 吕姑娘声音轻轻在耳边:“那个不消化,还是别吃的好。” 谢胥拿盘子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看了一眼吕嫣。 吕嫣似乎没说话一样,甚至视线都没瞥向他,自顾自啃着自己的萝卜。 谢胥的手还是收了回来,但心底却多了一丝留心。 都说事出反常则为妖,今日这么丰盛的宴确实十分异常。偏偏村民又说了食物绝无问题。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0章 吕嫣这时递过来一个番薯:“吃这个吧。” 谢胥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青葱小手,慢慢把番薯接了过来,番薯烘烤的火候正好,皮酥内软。 谢胥剥开皮,咬了一口番薯。 正在这时,忽然间,他听到了惨叫声。 吕嫣的那位邻座正表情痛苦地捂住脖子,两眼瞪大快要凸出来,整个人面部充血,舌头也伸了出来。 “啊!!” 桌上正吃饭的所有人再次尖叫起来,手中的食物瞬间丢的远远的,吓得面如土色。 “你们,”有人指着村民,“你们不是说食物无毒吗?!” 村民冷冷站在一旁,看着惨嚎的那个人。“食物,的确无毒。” 村民不说谎,不说谎。 吕嫣那位邻座似乎开始窒息了,他拼命地用两手在空中抓着,企图抓紧什么东西,可是却于事无补。 消失的生命,救不回来了。 那个男人在片刻之后,头就歪了下来,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舌头甚至还保持伸长的状态,死状奇惨。 “骗子!你们这些村民都是一群骗子!”有人见状崩溃了。 座位上的人都被激疯了,刚才还往嘴里送的东西全都狠狠丢到了地上,他们恐惧和害怕地开始扒拉嘴巴,想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呜呜呜,熟悉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了。少女面前的食物刚吃了一半,她呜呜呜地显得十分无助。 很快,冰冷的长矛就架在了那些闹事的人脖子里,村民一个个站出来维护发疯秩序。 “说了,食物,无毒。” 牛头村民阴沉地说道,同时长矛的尖刺抵在扔食物的人后背,只要再敢闹,不等你吃东西毒发,就会让你先死翘翘。“捡起来,吃掉。” 食物你可以不碰,但你既然吃了,就必须吃光。 在长矛的威逼下,那人颤抖地弯下了要,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食物,塞进了嘴里。 同时,其他人也全都麻木了。 “如果无毒,那他怎么死了?”居然是谢胥冷下脸问道。 那个人的状况,明显就是中毒身亡,怎么能说食物无毒? 村民冷冷回应:“只能说,一切神明的旨意。” 神明要你死,所以你就死。 谢胥正待再问,底下的衣袖,被吕嫣扯了扯。“少管闲事。”吕姑娘轻若缥缈的声音。 谢胥一滞。 吕姑娘笑咯咯的声音扬起来,葱翠悦耳:“确实是神明惩罚,惩罚他自私自利,刚才他若是把那盘食物给了我,现在也不至于死了。” 村民皱皱眉,忍不住又冷冷看向吕嫣。 这个人之前吃了好几盘都没事,偏偏吕嫣问他要的那盘,他不给,然后吃完了就出事了。 在旁观者看来,这简直就是现世报。 村民居然对此什么都没说,那几个闹事的人重新坐回座位之后,村民也就退了回去。 吕嫣伸了个懒腰,“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她看了一眼谢胥。 谢胥的番薯还剩小半个,看样子,他是吃不进去了。 吕嫣直接夺过番薯,全部塞进嘴里,然后一扯谢胥的袖子,嘴里含糊说道:“走。” 两人离席踏上了楼梯,吕嫣已经囫囵吞枣咽下了番薯,没有村民来拦他们,说明只要吃完东西想走随时可以走。 可是这时候身后的席间再次传来两声惨叫,有两个人也一脸痛苦,忽然摔到地上开始打滚,喉咙里发出兽叫。 这两个人没扒拉两下脖子就都死了。 村民又上来,拖走了三具尸体。 吕嫣加快了上楼的脚步,把那些尸体,死亡,惨叫全都丢在了身后。 推开房门,吕嫣进入,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吕嫣看向跟进来的谢胥,“放心,我们吃的东西没问题,也不会死。” 谢胥眸内动容:“可那几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明显是毒发,难道说毒是随机分布在食物中的? 吕嫣坐到了椅子上,倒了杯水,刚才那半个番薯给她噎得不轻:“谁告诉你,要毒死人,就一定得用毒?” 谢胥看着吕嫣,他属实是没听明白。 “听过食物相克吗?”吕嫣放下了水壶,“村民说食物无毒,就一定是无毒,他们没说谎。但是,他们没告诉你,今天桌上的许多食物,都是属性互克的。” 相生相克,互克必死。 第八十四章 我的命,给你了 今天的饭菜一摆到桌上,吕嫣就知道不对了,因为里面很多食材,都是相当罕见的。 村民们费尽心思,搜刮了这么多不常见的食材,难道只是为了给他们烹制一桌丰富的囊括大江南北的美食? 显然不可能。 所以答案就很明显了,费尽心思搜罗了这么多不同种类多食物,是为了催发出其他效果。 “现在村民为了杀人,已经什么花样都可能使得出来了。” 无所不用其极,参与者稍不留神就会中招。甚至就算再怎么留神,也会中招。 因为参与者中,又哪有像吕嫣这样,精通各种食物相冲、和药理知识的。不懂食物相克,就一定会中招。 谢胥顿时也回想到,吕嫣刚才制止他吃另一盘的食物,反而往他手里塞了个番薯,无意中又救了他一命。他神色微微复杂起来。 从踏进这个村子,吕嫣已经帮了他数次。 “言语干扰,心里操纵,再加上身边不断地死人,现在剩下的还活着的人,估计也已经没几个心理正常了。”吕嫣掰着手指头,眯着双眸分析道。 心理异常会带来什么,就是危险。 更加不可控的行为和危险。 剩下的这些人不见得就是幸存者,挺不住的话,后面怕会是更大的炮灰。 “这意味着,以后我们不仅要防着村民,还要加倍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谁知道哪一个就突然心里防线击垮,发起疯。村民明显是很乐意看见参与者互相残杀的。 而且还不用负责任。 这何尝不是他们清人的另一种方式。暗中施压,挑唆。 “短短五天,能做到这种程度,这白鸦村的村民,绝对不是什么落后封闭,大字不识的小村愚民,”谢胥缓缓地道,“相反,他们显然极为聪明,步步为营,背后……像是有人在策划。” 这个组织策划的人才是最终的大脑,控制着这群村民行动。 这些手段,就连宫中那些权贵们,都未必玩的这么熟练。 谢胥有种感觉,更像是帝王的权谋术。 吕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表情有点微妙。但在谢胥看过来的时候,迅速遮掩过去了。 ……“咳咳。”她给自己战术性倒了杯水。 谢胥看着她,那欲盖弥彰的表情还是让他捕捉到的:“对了……吕嫣,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吕嫣嘴里含着食之无味的茶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刚想说,不管是什么,都别给她看了。 可是谢胥伸手入袖,掏出了一张绢帕。 随着他把绢帕打开,赫然发现绢帕之上,竟然出现了一张描画出来的人脸。 那描画的痕迹泛灰,呈现在白色的绢帕之上,到很是清楚。 吕嫣睁大了眼睛:“……” 又是人脸,又见人脸,她都已经有人脸恐惧症了。“你、用什么画的?” 谢胥之前还想问她借纸,她直接回绝了。 没想到谢胥到有办法,居然能在绢帕上作画。可是这显然不是用普通墨水画的。 房间里没有墨,谢胥也没有机会带墨进来。 “我昨日,也从供桌上,顺走了一点东西。”谢胥眉眼淡淡,似乎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只不过他拿走的不是食物,而是连村民都不可能会注意到的——香炉里的一捧特制香灰。 回到房间之后,谢胥用香灰沾水,调制出了一种特殊的“墨”。接着他以手蘸墨作画,一笔一笔画在了随身携带的绢帕上。 “这张脸,你认得吗?” 谢胥轻轻问吕嫣,视线则落在她美丽空洞的脸上。 吕嫣的脸上慢慢浮现只有不可思议和惊愕。盯着绢帕上,原来那竟是一张用烟灰画出来的脸!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认得?” 谢胥不动声色观察着吕嫣脸上表情,片刻才说道:“这是我凭借记忆描摹出来的、这个村子的,村长的脸。” 吕嫣目瞪口呆,她想起之前谢胥说,他来之前已经把整个村子的人的脸都背了下来。 而那张用手指和香灰临时画出来的“脸”竟然也惟妙惟肖,甚至脸上的那双眼睛,好像在盯着吕嫣瞧一样。 这出神入化的画技让吕嫣感到咯噔:“你想说什么?这里所有村民都戴着面具,我们怎么知道谁是村长?” 而且,就算找到村长又怎么样,谢胥难道还指望,村长会笑嘻嘻地站出来,然后说,这都是一场误会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1章 谢胥收起了绢帕,他相信吕嫣其实已经记住了。而且如果有条件,他可以把全村的人画下来。 “我只是想知道,白鸦村背后这一切,到底是谁在主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暴民了,而是一群有组织有规则的暴徒。而村长的这个特殊身份,显然也是谢胥第一个把他画出来的原因。 吕嫣看着谢胥,佩服他这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你是不是忘了,你能活到现在,全靠本姑娘我。” 就这还想着查案呢,这人的胆量和心理素质真够出类拔萃的。难怪能卧薪尝胆,把于趾逑那种狠人都熬死了。 谢胥轻声地说道:“所以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吕嫣本来正往嘴里送茶,闻言直接噗哧猛喷了出来,喉咙里被呛的这一下眼泪都出来了。 “你,你说什么?”吕嫣惊悚地看着他。 谢胥望着她,目光平和不闪躲,声线带着一种他平时叫吕嫣名字时候的不明低哑:“我说,我这条命就给你了,以后你任何时候想要,都可以随时来取。” 吕姑娘又呆住了。她有点怀疑谢胥脑子坏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胥从来不开玩笑,他的身体里就像是装着一个古板的灵魂,若不是那张脸真的足够俊逸,估计他这样的人会极度无趣。 谢胥没有再出声,有时候神色和态度已经足够表明所有了。 吕嫣手里的杯子落到桌上,陡然再次生出了一种无法如何形容的心情,自从遇到谢胥之后,她就好像不对劲了。 甚至她每次想找出谢胥不诚实的漏洞,也找不出来。 这世间其实有一个最大的必杀技,可是师傅从没有教过吕嫣,甚至没有告诉过她那个词。 第八十五章 又出杀招,如何招架 夜晚,所有村民穿着长袍,脸上戴着牛头面具,聚集在一处街巷之前。 从中,竟然还有那个兔头女。 “那个叫吕嫣的女子,不能再留了。 吕嫣的存在,简直是打破这个游戏平衡的bug,太逆天了。 “可是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请帖是怎么来的。” 这让这群村民很忌惮。“要不要……问一下村长?” 那个说话的村民,却被恶狠狠地一瞪。“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打扰‘村长’。” 一个牛头村民这时冷冷说道:“我注意到,有个男人总跟她在一起。那男人知道是谁吗?” 另一个牛头村民马上说道:“他拿的请帖上名字叫许之远。” 他们都是根据请帖认人。吕嫣两次出手,都间接帮了这个男人。 “让村外活动的探子,查一下这个许之远的底细,看看是什么来路。跟那个吕嫣……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那在查清楚之前,暂且再留他们两天吧。” —— 谢胥躺在床上,未曾睡着。今天拿出画像的时候,吕嫣的表现,确实是不认识村长的。 但是吕嫣说,她是来找人的。 谢胥真的很想知道,吕嫣到底找的是谁? 这个古怪村子里,又怎么会存在吕嫣要找的人? 还有吕嫣今天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异样表情。 谢胥紧捏着袖口,他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看穿这个女子。从未如此地渴望过要看穿一个人。 谢胥对吕嫣的过去一无所知,她在谢胥眼里是神秘的,神秘到认识了这么久,她在他的画纸上,还是一片空白。 吕嫣,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吕嫣这天晚上,同样又听到了那种声音。 恍惚在刮蹭,抠挖,但是这次她学乖了,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动,就像是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异常撞击。 吕嫣心里明白了,昨天那撞击声就是冲着她来的。 有意思,很有意思,吕姑娘心底冷笑。想要针对她? 但吕嫣没想到,真正的针对,还在后面。 第二天,每个人都已经从梦中醒来了,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而一楼始终宛如丧钟一样的锣响,在今天早晨竟然迟迟没来。 很多人都开始有些惊慌失措了,“发生了什么事?” 锣响是催命符,但也是一种预兆,突然间没了这种预兆,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方向感。 所有人不约而同冲出房间,赶往了一楼。 只见一楼的村民还站在原地,目视着每个人失魂落魄地来到了一楼,所有人第一时间自然看向了餐桌,只见硕大的餐桌上,今天连盘子都没摆了,什么都没有。 “又,没有吃的吗?”有人脸色惨灰。甚至连一颗桃子这种东西都没有了吗。 一个牛头村民站了出来,扫视众人,目光带着难以描述的压迫:“因为今天要给大家说一下长寿宴的新规则。” 新规则?只见每个人都呆若木鸡。 怎么还有新规则? 吕嫣和谢胥并肩站立在楼梯口,在人群的最后面,盯着这个村民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第一条新规则就是,日后用餐,将进入特定包厢用餐,不在大厅。” 包厢?有人开始交换眼神。 包厢是什么东西? 似乎为了缓解他们的疑问,一个牛头村民走到一扇门前,推开了房门。 只见,房中出现一张四方的小桌子,而桌子上,此时已经摆满了很多食物。甚至还有一口锅,在炖煮什么,发出香味。 有人吞咽了一口口水。但想到昨日的毒宴,每个人又僵了僵。 “这,这桌子怎么这么小?”有人发现了不对。 他们之前在大厅是围绕着长桌吃饭,如今屋内的这张桌子,显然是一张四方小桌,就算摆满食物,也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坐下啊。 牛头村民敲了一下长矛:“这就是第二条规则,之后的用餐顺序,将按照房间号码的顺序,从一零零开始,依次进入包厢之内用餐。” 吕嫣和谢胥并肩站立,闻言脸色变了。 有个明显激动的话语却响了起来:“这么说,先进去的人,可以随便吃吗?” 村民说道:“可以。桌上有的食物,都可以尽情享用。” 有人逐渐地终于回过味来:“等会,那要是先进去的人,把食物都吃完了呢?” 此时那迷你的小方桌,突然就有点讽刺了。 村民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仍然冷冷的。这代表,规则就是这么多,其他的,没有了。 人群开始骚动了,分成了两波,面露喜色的,还有如丧考妣的。 从表情就能分辨出来每个人的房间序号,到底是靠前,还是靠后。 但是吕嫣和谢胥都不用挣扎了,他们俩全都靠最后。 “真够恶毒的……”吕姑娘咬牙说道。 此时久违的锣响来了,站在包厢门口的一个村民敲响了锣,“下面,用餐开始。” 一个人迫不及待从人群里冲了过来,手中高高地扬着号码牌:“我!我我我!” 这个人面熟,正是第一天,第一个冲到村民那里抢房间的人。 吕嫣忽然眼底有些闪烁,是巧合吗?还是? 这个如愿地进入了包厢之中,然后,村民竟然把门给关上了。 那人瞬间惊慌失措,却听村民徐徐说道:“为了不打扰贵客用餐,吃完后贵客可以敲门告知。” 毕竟如果被外面这么多人围观着吃饭,确实是挺影响食欲的。 那人似乎放了心,片刻只听到门里,传来了各种咀嚼、吞咽、咂嘴的声音。 所有人如同身处酷刑,每个人麻木之中还透露出恨意。 谢胥感受到旁边吕姑娘气场的变化:“好消息是,这种用餐顺序,倒是不必担心有毒了。” 因为如果有毒,前面吃的人都先死了。 同样的手段,很显然村民不会使用两次。 “坏消息,等我们进去的时候,大概率是骨头也不剩了。” 吕嫣咬着牙笑:“太乐观了,应该都等不到我们,中间的人进去的时候,应该就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第八十六章 叁叁叁 一语成谶,这第一个人就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才传来了敲门声。 村民打开包厢的门,只见那人一脸餍足,用手摸着肚子,明显能看出来鼓了一圈。 他走出来之后,众人看到门内的桌子上,一片的狼藉,几乎每个菜都被动过了,有些已经吃空了大半,还有许多残渣扔在桌上。 见此情景,所有人更加绝望了。 才一个人就吃了这么多? 而且这个人走出来的时候,还连续忍不住打了好几个饱嗝。 所有人注视着他,目光都能把他杀死了。 可是,谁在乎呢,那个人同情地看了一眼所有怒视他的人。如果按照房间号吃饭,那么以后每一天,他都根本不需要担心饿着了。 “请第二位用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2章 只有村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起伏。 第二个人立刻冲了进去,然后房门关上了。 这个人也发出巨大的咀嚼声音,剩下的食物虽然卖相难看了一点,但是很显然分量也足够他吃饱了。 这次也没有待那么久,这个人很快就敲了门,出来的时候尽可能低着头,匆匆地路过众人就上了楼梯回了房。 吕嫣心道,看来这是个聪明人。 而且这人也并没有把自己吃的圆滚滚,里面剩下的东西,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惨不忍睹。 很快,第三个人进去了。 后面至少还有二十多号人等着,食物总量却飞速在见底。 谢胥似乎叹了口气。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第四个人出来的时候,众人看见,桌子上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有人激动地抓住了第四个的领口:“你为什么要吃那么多?为什么不给我们留条活路?!” 那第四个人奋力挣扎:“放开!谁让你自己命不好、排在后面?!” 可真会火上浇油,顿时还在外面没吃饭的人,都集体愤怒了。 命不好? 这世上谁命好?来这里的人,谁是被老天爷眷顾的? “规矩是村民定的,”那第四个人有点怕了,“关我什么事?” 那个揪住他的人眼睛都发红了:“如果你少吃点,我们自然就能吃得到了。” 规矩是村民定的,但是你们这些前面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吃这么多? 人愤怒的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放开!放开!” “你说我们命不好是吗?”那个人阴笑了起来,“那只要你消失了,你的好命是不是就归我们了?” 那第四个人血色褪尽,似乎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了。 这些村民说过,生死自负。不禁止互杀。 但是没想到,一只长毛竟然伸了出来,挡住了要发疯的人。 “用餐期间,不得破坏秩序。”村民的目光从面具后传出来,不管是动手的人,还是准备动手的人,全都停住了。 村民确实不阻止参与者互害,但是,在用餐期间,上供期间,都必须按照他们的秩序来。 那第四个人仿佛劫后余生,连滚带爬地冲上楼梯,回了自己的房间。 村民收回了长矛,冷冷回到了门边。 “第五位继续用餐。” 这第五位就吃了个残渣,没半刻钟就苦瓜着脸走出来了,“别怪我,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食物了……” 第五位落荒而逃。 “第六位进入。”村民冷漠无情地继续喊人。 第六位欲哭无泪:“已经没有食物了,还要进去吗?” 村民声音冰冷:“必须全部进入用餐。” 也就是说,哪怕桌子上不剩下任何东西了,也必须所有人依次进去才算用餐结束。 吕嫣冷笑,看着这些人陆续进入,麻木走出,最后,终于喊到了吕姑娘。 在吕嫣朝前走的时候,谢胥下意识说了一声:“小心。” 虽然知道没可能有什么危险,但谢胥还是多少不放心。 吕嫣脚步似乎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入了包厢之中。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吕嫣扫向了这间房间,她根本就没有看桌子,桌子上现在一片狼藉,什么价值都没有。所以她想检查检查别的地方。 可吕嫣刚走了一步就感觉不对,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偷窥她。 僵立了一瞬后,吕嫣以最迅速的动作朝右手侧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视网里迅速退去,那里明明挂着一层纱帘。 吕嫣直接走过去,一把撩开纱帘。 纱帘后面却是一堵墙,但是吕嫣看到在墙的斜上方,那里有个小孔洞, 只有人的手指大小,又被帘子遮起来,根本不会有人特意注意到。 吕嫣冷冷盯着那孔洞,想起了她曾在房门外看见的那只眼睛。 吕嫣有那么一瞬想贴到那孔洞上看,到底里面有没有东西在偷窥,但最后她还是退了一步,仿佛无事一样,把纱帘重新放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四周,走到门后敲了敲门。 村民把门打开了,吕姑娘优雅地走了出去,谢胥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怎么样?”谢胥低声问。 吕嫣说道:“没怎么样,什么也没有。” 谢胥见状,也没有再问。 因为很快,就到他了。 他前面那个人直接进去之后就气冲冲地出来了,连门都没等村民关上。 此时所有进过了门的人,都已经离开一楼,各自回到房间了。只剩下吕嫣跟谢胥,两人不由得就很显眼。 “三三三。”不知道为什么,当村民念出这个号码牌的时候,语气隐约和念其他的房号不一样,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这是谢胥的房间号码。准确地说是,“叁叁叁”(繁写)。 “你回房间等我。”谢胥轻轻在吕嫣耳边说了一句。不然吕嫣一个人在外面实在有点显眼。 说完,谢胥才朝着包厢走了进去。 吕嫣:“……”本来也没打算等他,真是自作多情。 谢胥其实和吕嫣一样,进去之后也立即就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没有人任何机关暗门,房间的格局,大小,甚至和楼上的客房一样,只是少了床。和其他一些物品。 当然,他很快也发现了墙上挂着的帘子。 但是当谢胥打开帘子的时候,发现那个孔洞的痕迹,但是孔中,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堵上了。 他脸色有些微妙。 接着谢胥作为最后一人离开了。 第八十七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们村外的探子,被,被杀了!” 一个牛头村民慌张地从门外冲进来,这是一所祭坛一样的地方,许多牛头村民恭敬地朝着前面一个坐在上首地人参拜。 “你刚才说什么?”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从座位上首传出来。 那人踉跄跪倒在地上:“村、村长……” 其他的村民也纷纷震惊回神,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人:“你说,有人杀了我们的人?” 长寿宴期间,有专门的探子会一直在村外活动,传递各种消息。 所有人面面相觑,“谁?谁干的?!” 那人脸上的面具跌落了下来,露出一张面无血色的脸。 “不知道……是被人一刀封喉,没、没有留下其他痕迹。” 高台上,那人脸上戴着猪头的面具,看着瑟瑟发抖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可能,如此荒诞,可却真实发生了。 村外的村口,郑九擦了一下刀身上的血,一如既往的面目阴沉。 京畿衙门最趁手的刀,郑九,从未失手。 村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在村内狩猎别人,有人在村外,狩猎他们。 半个月前,谢胥单独把郑九叫到了书房,隔绝了所有人。 “郑九,你是否发誓效忠于我。” 郑九直挺挺跪在地上:“大人替我报了仇,郑九到死都唯大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郑九的手本来就已经脏了,无所谓日后是否更脏。 “很好。” 谢胥脸上露出了一个表情,那种表情是他从前在旁人面前绝对不会露出来的。 “听着,我马上去白鸦村,我查不到这个村子更多的资料,但,京城三道护城河中,有一道护城河里,十年间,常有无名尸体漂出来。而那道河的入口,就在这个村子的附近。” 谢胥从来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巧合”。 “等我进了村子以后,你就给我守在村口。” 白鸦村平时封闭锁村,不与外界往来,但是,长寿宴期间,是唯一的例外。 寿宴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而十五天的时间足够的长,他们做不到完全隔绝通信。 “我必须要从长寿宴活着出来,”谢胥脸上的表情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决意,“如果十五天之后我没出来,你就给我——放火,烧村。” 郑九笑了。 “属下一定不辱使命,护送大人安全从村内出来。” 哪怕毁了整个村子,谢胥也要走出来。他不能折在这个小小的白鸦村,因为他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谢胥是什么样的人,郑九根本不在乎,他擦干净了刀上的血,守在村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倘若不是比于趾逑更狠,又怎么能当上京畿衙门指挥使。 …… 吕嫣听说过一个说法,是师傅说的,三代表三生万物,两个三则是大顺,但如果是三个三在一起。 就是大不详。 谢胥这么巧,就拿到了三个三。 我们指挥使的运气,可真是不怎么样。 “今天晚上,那个一号的人要倒霉了。”吕嫣挑起眉看着谢胥,“今天就是他的断头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3章 早就说了,这个游戏蠢人先死,以为这个新规则对他有利,实际上啊,催命符。 比起来,那个二号真是聪明多了。 吕嫣更好奇,这个二号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形势,明白吃太多东西,也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看来是个强劲对手。 要知道,长寿宴越到后期,剩下的人越少,就会开始真正的“游戏”了。高手间的游戏。 吕嫣忽然飞了个眼神给谢胥,“但在他死之前,我有个问题比较在意,想要亲自问问他。你帮我个忙。” 谢胥微愕:“我?” 吕嫣说道:“你们男人间比较好说话啊。” 那个一号躺在床上,还在回味刚才的美食。 甚至想到每天他都能第一个吃饭,露出了嘿嘿的笑意。食物填满了他的大脑,让他现在满脑肥肠。 “咚咚咚。” 这人有点不耐烦,“谁啊?” 今天来他门前敲门的不知道是滴几个了,听着就烦,这些人不就是嫉妒,那又怎么样,规矩是村民定的,谁让他们命不好。 “咚咚咚。” “滚开。”这人骂了一句。 外面传来娇媚的一声,“小哥哥。” 这人愣了一下。片刻,他有些狐疑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谁啊?” 外面那娇滴滴的声音继续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呀。” 这人顿时愣住。心里一喜。 都说饱暖思淫欲,这时候他正是吃饱喝足的时候。 “你有什么事?” 外面那娇声似乎顿了顿,有点不安:“能让我进去说吗?在外面不方便。” 这男人顿时更有点飘飘然。 他终于慢慢走向了门后。先朝着门缝看了一眼。 果然看到一个穿着长裙,低着头,似乎有些紧张地搓着自己衣服的女子。 这女子似有所感地抬起脸,艳丽容颜在门缝里晃了一下。 顿时一号的心像是被刮痒痒一样。 “……外面还有别人吗?”他还是警惕问了一句。 那女子娇声说道:“没有别人,就我呀。” 这位一号喉间滚动了一下,终于推开了门拴,把门开了一道缝。 就在他开缝的瞬间,外面一脚踹了进来,把他直接踹了个狗啃屎。 接着不等他惨叫,两道身影就已经从门外闪了进来,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反手关上了门。 一号惊恐地转头,才看到一男一女已经站在了他的房间之中,“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吕嫣磨着牙发出阴笑:“没什么,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吕嫣和谢胥的脸孔一号都是有印象的,特别是吕嫣,一个美丽极了的姑娘,还曾干出呼唤秃鹰的震惊事。 “你们竟敢,我喊……” 吕姑娘继续磨牙:“你喊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搭理你。”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着名台词。 别说村民不会管了,就算左邻右舍有人听到,也巴不得这位一号赶紧死。 一号男不由傻眼了,为什么一个姑娘,说话这么痞匪。 谢胥看着他:“老实回答问题,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号男为了自己的色心付出了代价:“你们,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啊?” 第八十八章 猪头小孩,双人逼供 谢胥看向了吕嫣,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吕嫣到底想从这个一号男嘴里问些什么。 吕嫣看着一号男那圆滚滚的肚皮,“第一天领房号的时候,你第一个冲了出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一天的情景,谢胥忽然脑中闪过了画面。 然后再看着面前男人,意识到吕嫣在问什么,他脸色微微变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一号男听到吕嫣问话的时候,那脸上闪烁而过的慌张已经出卖了他。 “不知道啊?”吕嫣笑出了声,“还是没有听清楚?那我问的再清楚一些,你怎么知道,第一个领号码牌,会有好处?” 这位一号男僵住了,同时谢胥也在旁边,若有所思看着这个人。 这一号男显然有点慌了,他向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人显然不明白一个道理,当你想说谎的时候,首要的就是不能表现的过于激动。 吕嫣看他后退,自然是马上配合地朝前进了一步,同时她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簪子的一头,是银针。 “那我可就要对不起了。” 她想问的,还就没有问不出来的,无非就是上点手段而已。 谢胥见状,皱眉了:“吕嫣?” 难道要在他面前刑讯逼供吗? 是不是稍微顾及一下他的身份。谢指挥使觉得有点尴尬。 吕嫣说道,“你可以闭上眼睛。” 谢胥:“……” 只听过掩耳盗铃,没听过闭目逼供。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别过来。”这一号男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姑娘逼得节节败退,都快要退到墙角了。 “我已经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房号只是随便给的!” 吕嫣说道:“你当时那个急切的样子,可不像是随便选的。” 明明就是直接冲了出去。 当时还没觉得什么,毕竟大家都是刚到这里第一天,顾好自己都还来不及。但是事后回想这些点点滴滴,可就回过味来了。 吕嫣的手被谢胥拦住了。 “我来吧。”谢胥轻轻地说。 吕嫣不信任地看着他,她都问不出来,他能? 谢胥朝着那一号男人走了过去,那男人警惕地看着谢胥。 谢胥问道:“江同简,河州人氏,对吧?” 这男人震惊地看着谢胥。请帖上都有每个人都名字,但是,除了村民之外,没有人会看到别人的请帖长什么样子。而村民这么多天,也从来都不喊名字。 “那又怎么样?”一号男还是很戒备看着谢胥,前几天吃饭的时候也被要求查验过请帖,没准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瞥见过也说不定。 谢胥看着他,“我知道你是谁,是因为你之前曾因为偷窃被抓进过大牢。案底被留在了京畿衙门。” 一号男愣住了。 “你偷窃是因为贫穷,长年生病吃药,家中还有个待哺的五岁孩童。那次偷窃也是因为孩童营养不良身体虚弱,你没钱买药,就去偷了药铺的人参。” 一看此人面色肌黄,其实就是长期饥饿的原因,难怪见到食物会忍不住宁愿撑破肚皮。 谢胥盯着一号男的脸色,把他的背景如数家珍地说出来:“这次你病入膏肓,所以才来长寿宴搏一把。对吧?” 要是能行,日后起码可以担负起养家糊口的担子。 “但你来之前应该不清楚长寿宴的情况,现在的你想必知道了,这个宴,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一号男已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字字都被谢胥给说中了。 “如果你没能从这个地方活着出去,你家里剩下的孤儿寡母,你想过他们怎么办吗?” 一号男双眼都红了,七尺男儿眼泪逼了上来。“够了,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他又不认识谢胥,就算他偷窃,那也是衙门才知道的事。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谢胥看着男人,“我能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我是衙门的人。” 一号男傻掉了。“你,你……” 吕嫣也惊掉了下巴,不是吧,这就把身份给爆了?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谢胥说道:“告诉你这些,是要跟你做个交易。” 谢胥说道:“我是想告诉你,因地制宜,权衡利弊才是聪明人。” 一号男瞪着谢胥。嘴巴都打瓢了,脑子根本转不过来:“什什什、什么交易?” “这地方害人不浅,官衙早就盯上了,所以才会派我来这里,收集证据,调查情况。” 一号男似乎有点激动:“真、真的吗?” 谢胥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背对着吕嫣,这个眼神对一号男的压迫力是很深的。 “当然是真的,所以现在我需要你的配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可以保你不死。” 一号男开始迟疑,他看着谢胥有点下意识咽口水。 这些天,目睹一个个的死亡,他已经被吓破了胆。 想到家里的妻儿,他眼睛蒙湿了。“你真的能保护我吗?” 谢胥看着他:“当然。” 整个白鸦村就像是个法外之地一样,六天时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放逐的猎物,此时突然出现一个人说自己来自官衙,就像是溺水之人看见了一根浮木。 “好,我,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一号男嘉宾缴械投降了。 “我进村的那天,”一号男急切说道,“在大街上,有个戴面具的人拉住了我,说,说过一会儿每个人都会被分配房间,让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拿到第一个房号,那样、那样对我会有好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4章 吕嫣皱起了眉:“就这?” 一号男拼命点头:“就这些了,我也是、我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宁可信其有。所以分房间的时候,我就第一个上去拿了。” 吕嫣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没想到居然这么令她失望。 谢胥却觉得有点异样:“牛头村民就这样拉住了你,没引起别人注意吗?” 当时的大街上,谢胥还能记得,人来人往,但那些牛头村民全都冷漠地站在一边,泾渭分明。 一号男有些懵,看了看谢胥:“不是牛头村民啊,拉住我的人,是个孩子。” 孩子?! 吕嫣和谢胥都呆住了。“孩子?你说告诉你这些的是个孩子?你刚才不是说戴面具的人拉住了你……” 一号男说道:“是啊,那孩子脸上戴着一个小猪的面具。” 第八十九章 这个村是养殖场 猪头,小孩。 回到房间的吕嫣跟谢胥几乎都对视半晌未言语。 “你觉得他有可能在说谎吗?”吕嫣问道。 谢胥沉默片刻:“以他的心理素质,编出这种故事可能性太低。” 那就代表这个村子,真的有一个小孩,小孩脸上戴着一个猪头面具。 这样看来,这个村子现在已经出现了三种面具,最普通的牛头村民,兔头女,还有一个突然冒出的猪头小孩。 吕嫣露出笑:“猪,兔,牛,这村子原来是个养殖场啊?” 谢胥不懂吕嫣的幽默,他们来这里六天了,知道的信息却还如此的少。这对谢胥来说远远不够。 “我认为,我们需要找机会,离开客栈到村子里看一下。” 留在客栈里,等于被困住,根本什么也查不到。 吕嫣看着他:“除了外出祭祀,我们所有时间都不能离开客栈,而祭祀的时候,你也没机会脱队离开。” 谢胥盯着吕嫣看,那一瞬间的眼神,让吕嫣有点不好的预感。 每次谢胥想出了什么拿捏吕嫣的时候,就会是这种表情。 吕嫣刚想让他住口,谢胥就说出来了:“你不是说,你来这里,是来找人的吗?待在客栈里,怎么找?” 吕嫣顿时被拿住了七寸。 “……我就知道不应该跟你多说任何一句话。” 谁又知道随口的一句话会被谢胥记住然后当作把柄来用。 谢胥难得温言细语:“我只是想表明,我们殊途同归。不论过程,结果是一样的。” 而大家在客栈这几天,吕嫣要找的人,肯定不可能在这些参与者之中,那就只能是在外面。 吕嫣看着谢胥,忽地似笑非笑:“你想让我帮你想办法避开村民出去?”而这件事谢胥一个人做不到,所以需要吕嫣协助。 吕嫣想找什么人谢胥不知道,但他确信很重要,那个人对吕嫣来说很重要。 认识吕嫣这么久,谢胥最知道这个姑娘心底对谁都无所谓,能让她深入虎穴寻找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 “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吕嫣片刻看着他说道,“但你要做好随时会死的准备。” 谢胥眼底看不出情绪:“留在这里,不也一样随时会死?” 谢胥带着任务来,就算侥幸不死活到最后一天,从这里出去也得被贵人赏赐一个人头落地。 吕嫣看着谢胥,也越来越好奇谢胥执着于往上爬的动力是什么。 为了功成名就吗?财富权力?那现在来说谢胥其实已经算是得到了。 可他好像并不打算就此停止。 一时间屋内谁都没说话,两个人都各怀心思,都揣测着对方却不想暴露自己。 “是什么方法?”谢胥先问道。 吕嫣总是鬼点子最多的,她惯会剑走偏锋,是谢胥这种古板人想不到的。 “办法我明天再告诉你。” 谢胥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明天?” 吕嫣冷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听过吗?” 谢胥不吱声了。 “况且,”吕姑娘眉梢挑起,“我也想看看,那个一号是不是真能活到明天早上。” 谢胥看着吕嫣,想起刚才他离开之前,嘱咐了一号男,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待在房间里,不要踏出一步。,“只要他肯待在房间,或许能逃过一劫。” 按理说,房间里应该是最安全的。 况且今天吕嫣和谢胥已经让他尝到了一次随意开门的教训,无论如何那个一号男人应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不出门,也不要放任何人进去,就算有人想害他,又能怎么做。 吕嫣意味深长:“那就等明日再看吧……明天一早自见分晓。” 长寿宴第七日。 进程已经过半,一声锣响再次敲醒了梦中的诸人。 吕嫣走出房门,往栏杆下一看,一楼已经站满了许多等饭的人。 “今日还是按照号牌顺序,请诸位出示房间号用餐。” 吕嫣顺着楼梯下去,看到谢胥已经站在楼梯口,仍然是人群的最后面。 其实这倒是个很好的观察众人的位置。 “一号没下来。” 吕嫣刚走到他旁边就听到他低声说。 吕嫣眯了眯眼,没有吱声。 “一号用餐。”牛头村民已经开始喊。 但是良久无人应答。 “一号。” “一号在不在。” 人群中有骚动了,有人幸灾乐祸:“既然他不来那就继续叫后面的啊!” “就是就是……” 两个牛头村民低头说了什么,其中一个持着长矛,走向了楼梯,朝着一号的房间过去。 到了门口,牛头村民开始敲门,敲门声越来越大,但是房间内依然安静极了。 就算是死猪也该被叫醒了。 牛头村民回过头,和同伴似乎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他开始后退几步。 只见他猛的上前,一脚踹在了门上,听到后面门裂的声音,然后门被踹开了。 所有人全都抬头惊得看着一号的房间。 牛头村民走了进去,片刻后,他就又出来了。“死了。” 短短两个字,一楼全都呆若木鸡。 经过一晚上的分晓,结果还是出来了,一号男嘉宾,卒。 只见楼上的村民招了一下手,随后两个村民立刻冲上去,从房间里面,把一号的尸体给拖了出来。 尸体拖回一楼,众人看到,一号的脖子上有一片青紫,甚至还有清晰的几个发黑指印,明眼人一看就是被人掐死的。 吕嫣看着一号男的尸体,这人死了她倒是没有意外,只是她现在十分好奇他怎么死的。 “他的房门应该是反锁了吧?” 刚才牛头村民踹门,很明显门从里面被拴上了。 谢胥看着尸体被拉走,昨天他对这个人吐露了身份,现在这个人还是死了,起码现在他的身份不会再有被泄露的风险。 “他没有出房门,却还是被杀了。” 那五个手指印,人是不可能掐死自己的,只能是有旁人。 牛头村民处理掉一号的尸体之后,就继续冷冰冰宣布用餐继续:“一号已无,吃饭的号位顺延下一位。” 很快一个身影走了出去,是昨天那个一直很沉默的二号,他听到自己被顺延,似乎也没有露出什么高兴,反倒是一直低着头,匆匆就进了包厢。 第九十章 惊天反转,观音垂泪 牛头村民处理掉一号的尸体之后,就继续冷冰冰宣布用餐继续:“今日起,吃饭的号,顺延下一位。” 人群中许多人开始咽口水,这等于是在告诉他们,只要人少,就有更多吃饭的机会。 很快一个身影走了出去,是昨天那个一直很沉默的二号,他听到自己被顺延,似乎也没有露出什么高兴,反倒是一直低着头,匆匆就进了包厢。 之前吕嫣就说过,这个二号似乎很聪明。 这次二号待得时间也很短,不到一盏茶就出来了,而且打开门之后,桌上的食物剩余也很客可观。 对比前一天的惨状,简直是天壤之别。 排在后面的人顿时眼睛亮了,甚至看向离开的二号都慈善了不少。 一号死了,二号明哲保身。 “下一位。” 吕嫣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子,大摇大摆朝着包厢走了过去。 谢胥都没来得及反应,吕嫣已经到包厢门口了。 牛头村民盯着吕嫣:“你干什么?” 吕嫣亮出了牌子:“不是下一位吗?” 牛头村民看了一眼吕嫣手上的牌子,眼睛瞪大了。如同五雷轰顶。 “你?!” 吕嫣手上,赫然捏着一号的房间号码牌。 看清楚的瞬间,别说牛头村民,所有人群中都呆了。 “你怎么会有一号牌?!”牛头村民死死地盯着吕嫣。 吕嫣眯起一双灵狐般的眼眸:“这个啊,昨天那位大哥突发心善,送我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5章 牛头村民似乎被这个儿戏的回答气到颤抖,“你、你说什么?” 送她?! 吕嫣晃着号码牌,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规矩没说不能送号码牌(钥匙)吧?既然我没有违反规定,那就应该放我进去吃饭。” 谢胥都呆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吕嫣的行为。 吕嫣什么时候拿走的一号的钥匙? 昨天? 可他居然完全不知道。 身后的一个牛头村民一步一步走近吕嫣,可以看到他手中的长矛,握得紧紧的。 “这位姑娘,你似乎有些越矩了。”牛头村民的双眸十分阴沉。 吕嫣本来就被他们盯上了,若她低调收敛一点,或许他们还可以网开一面,结果她竟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撞上来。 吕嫣看着站在自己一前一后的两个村民,逼迫之意已经昭然若揭了:“你们若要处罚我,起码要说出个道理吧?” 吕嫣的声线淡淡的,丝毫不怕,“否则叫人知道你们长寿宴的规矩,朝令夕改,岂不是和儿戏一样?” 吕嫣公然挑衅村民,还当着所有人的面。 “你怎么能这样呢?”有人站出来了,一个眼圈红红的少女,“你这样做,岂不是在抢占大家吃饭的名额吗?你,你让大家怎么办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人群中一个大汉冲出来了:“没、没错!你这丫头哪里来的?竟然拿着死去的人的号码牌、凭什么?” 本来盯着吕嫣的牛头村民忽然放松了,因为参与者开始主动声讨了。 “这丫头一看就心术不正,从之前吃肉的时候她就搞手段,这种不诚心的人……不配来参加长寿宴!” “对!神明是要选择真正的信徒赋予长生,凭什么这样狡猾的妖女可以混入其中?” “把她驱逐出去!把她驱逐出去!” “没错!驱逐她!” 底下一个个人,面孔全都扭曲了。 此时牛头村民反倒不说话了,他们宛如看好戏一般,目光流连在吕嫣和其他参与者之间。 吕嫣看着那少女,很好,又是她。 这少女在吕嫣目光望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但她上扬的嘴角似乎没有挡住。 这少女的号牌在前面,昨天她也吃上了饭。其实即便吕嫣占了一号的名额,对这个少女也没有威胁,可是她偏偏要挑起对立。 谢胥站在人群中,看着吕嫣。他想让吕嫣回来。 这种情况下,纠结有没有触犯规则已经没有意义了,犯了众怒,这顿饭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她吃了。 吕嫣看着那些群情激愤的人,忽然声音很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真可惜。本来每个人都可以不用再饿肚子了。” 愤怒的人群怒视着吕嫣。 只有最前面的人听到了吕嫣的话,有人愣住,“你,你刚才说什么?” 吕嫣看着面前的人群,她的表情,逐渐变得讽刺起来。 “你刚才说,能让我们每个人都不用饿肚子?”说话的人声音陡然大了一些,他将信将疑看着吕嫣。 后面喊着驱逐吕嫣的人也声音小了下来。 “什、什么? 吕嫣看着这帮人,师傅说的没错,世人不值得拯救。 “本来,我已经想到了能让每个人都吃饱、每个人都不用再饿肚子的办法,可没想到,你们自己却放弃了。” 许多的脸都僵住了, 谢胥本来也在蹙眉,但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吕嫣捏在手中的号牌,像是光火,他明白了。随即呆住。 “什么叫每个人都不用饿肚子?”有人心虚地道,“你这妖女又想妖言惑众!” 吕嫣笑了,她直接把手里的号牌丢到了脚下,用脚狠狠一踩。 一下,一下,一下,吕嫣直到把这个号码牌踩的稀碎,才真正罢休。 “现在,你们可以满意了。” 吕姑娘露出极美的一笑,观音也不过如此,然后她主动离开了包厢门口,抬脚重新走进了等候的人群,脸色平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有人不甘心。 谢胥的声音响了起来:“还需要她说什么?凭‘房间号牌,依次吃饭’,只要你们排在前面的人,每个人愿意将号牌轮流更换,理论上,我们剩下来的八天,都可以不用被饿死。” 村民的规矩,不得随意更换房间。但从来没说过,房间的号码钥匙,不能给别人。 而这个包厢用餐,一开始说的就是,按照房间号顺序,拿着号码牌用餐。 其实,真的可以做到后面全员生存。 但是,此时被吕嫣踩成了渣渣的一号门牌,如同最大的讽刺和嘲笑。 这个游戏,要你团结,要你相信别人,要你心存善意。 第九十一章 有仇必报,绝不内耗 “你们谁知道我们谢指挥使的过去吗?” 京畿衙门内,冯十五和周八等人站在后院一个角落里,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今天休沐日,其他衙役都回家了。他们几个趁机凑在了这里。 “他来自何处,是哪里人?” 问出话的人,一一看向面前的每个衙役。但是,所有人都在摇头。 “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宫内的贵人把他的户籍资料调走了,再没有人看到过。” 而现在于趾逑也死了,他或许是唯一曾经知道谢胥的一切的人,但至少现在的衙门里,已经没有人知道谢胥底细了。 周八现在只要想到那天被谢胥逼问的样子,就有阴影,“你说他留着我们,是不是也打算像于指挥那样……握着我们的把柄,日后好、好威胁我们做事。” 其他人闻言都沉默了一下,眼神闪烁。 主要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们不都认为谢胥他只是个无用书生吗?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那种无用。 “你们没想过一件事吗,于指挥这么多年苦心经营都没有得到贵人的重用,为什么他可以? 而且一下子就青睐有加了,甚至于趾逑前脚刚传出死讯,贵人就后脚迫不及待下旨让他代指挥京畿衙。案子一破立刻正式晋升。 “不是说,他画了一副贵人年轻时候的肖像,所以取悦了贵人吗?” “真觉得那么简单?” 贵人年轻时候倾国倾城,宫中画师留存的肖像,都能摆满半座皇宫了。 凭什么谢胥画的就能有所不通过、再怎么神奇,也就是一张画而已? 于趾逑当年发现了谢胥的画脸才能,把他招募过来,本来是把谢胥当作一个可以用来帮助他破案立功的工具人,结果最后谢胥得到了贵人的赏识,难怪后来于趾逑对谢胥那么恨。 现在想想,一生利用人的于趾逑更像是成了谢胥往上爬的梯子才对。 “而且,这次他只带了郑九一个人。” 代表不信任他们其他人。冯十五之前想要表忠心,都没有给机会。 冯十五这时阴沉着脸:“我更想知道,他能从长寿宴回来吗?……” 他们这些人,甚至都敢集体谋杀前任指挥使,可是说到谢胥的时候,却居然一个个脸上带着不安。 大家互相看着,都看穿了彼此心底那阴暗的小心思,如果谢胥死在了长寿宴上,京畿衙门再派来一个新的指挥使,一个不知道他们所有人过去的新人。 每个人都不敢表露出这种希冀,纷纷把头埋得比什么都低,转身匆匆散了。 …… 白鸦村之内,在一楼那帮人呆若木鸡散场后,谢胥敲了敲吕嫣的房门,“你跟我过来一下。” 吕嫣脸色淡淡的,好像刚才的事已经彻底忘了,她不知道谢胥想干什么,就离开房间跟着他去了。 谢胥带着吕嫣到了自己的房间,进门之后,他落上了门后的插销。 然后谢胥盯着这个插销看了一阵,插销很稳固,一旦落下,外面有钥匙也开不开。 吕嫣的声音懒懒从后面传来,“找我什么事? 谢胥这才走过来,直接来到床前,手伸入了枕头下,居然拿出了一颗蛇果。 “吃这个吧。”他把手里的蛇果递给了吕嫣。 吕嫣看着那蛇果,难得眼神变了变,然后看着谢胥:“你那天没吃完?” “为了以防万一,留了一个。” 在这个地方不多留个心眼根本就不行,谢胥想起吕嫣说这东西是贡果,所以他就留下了这个。 “你自己不吃?”吕嫣眯眼看着他,“本姑娘不吃嗟来之食。” 情感攻势?舍己为人?她不吃这套。 谢胥迎着她质疑的视线,似乎觉得好笑:“这本来不就是你拿出来的果子吗?” 吕嫣愣了下。准确说是吕嫣从供桌上偷来的,然后她分了谢胥一起吃而已。 如今谢胥把剩下的这个果子,还给她。 这样说来,确实不算是什么人情。 吕姑娘眼珠转了一圈,心里似乎舒坦了,于是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咬了几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6章 她方才在一楼之所以那么气,故意把门牌踩的稀烂,也是因为,她正饿着肚子。 那帮愚民害得她不能吃饭,她当然也要还以颜色。让他们余下的几天都活在后悔之中。 谢胥胸口抱在胸前,他也腹中空空,但是毕竟才两天没吃饭,不至于有多大影响。难办的是,后面还剩下的八天怎么过。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一号门钥匙?” 一颗蛇果下肚至少让吕嫣心情好了一些,就听耳边谢胥在说道。 吕嫣:“……”她就知道没这么好事,果然后面等着她。 她把果核捏在手心晃悠:“昨天你和他说话的时候,我从桌上顺的。” 顺这个字真是用的精妙。 谢胥沉下眼:“顺?还是偷?” 不问自取,是为盗。 吕嫣看着他,哂笑了一下:“你现在在跟我翻死人后帐?” 一号男已经死了,他的号牌,为什么不可能发挥最后的余热。 虽然现在这个余热,已经被吕嫣亲自踩成灰了。 谢胥看着吕嫣的脸孔,只能说道:“如果江同简今天没有死,他就会发现你偷了他的号牌。” 那样的话,吕嫣会不会因为犯规被处罚。 吕嫣说道:“你非要问的话,那就是我从没觉得他昨晚能活下来。既然横竖都要死,那在他死之前先拿走他的号牌,就是最上策。与其等着被牛头村民收走,不如我代劳了。” 事实也的确如同吕嫣所想,丝毫不差,一号男从昨天他们离开之后就没敢离开屋子,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发现自己的门号牌其实不见了。 而吕嫣偷走号牌的行为,也又一次逼出了一条规则漏洞。 本来,她其实已经成功了。 “如果明天有人还敢有样学样,敢拿着别人的号牌去吃饭,那等着他的……就是找死了。” 牛头村民可不会蠢到在今天闹这么大的情况下,还会允许这种漏洞存在。 本来如果吕嫣今天成功进了包厢吃饭,就等于这条规矩已经被破解,后面的人想要进入,就必须一视同仁。 可是现在吕嫣没进去,她还踩碎了号牌。 也踩碎了所有辱骂她的人的脸。 吕姑娘有仇必报,绝不内耗。 第九十二章 掌握人性,画心画人 等到吕嫣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她才收起刚才脸上所有轻佻的表情,眼神淡淡看着床底。 在谢胥面前,她只表现出了愤怒。 她真想帮那些人吗?才不是。 她不过是用这种方法,试一下牛头村民的态度。 看起来牛头村民,已经忍到极限了。 实际上,今天那些人不闹,牛头村民也未必真让她进入包厢吃饭。正所谓,一二三,再而衰,三而竭。 能钻的漏洞次数是有限的,规则也不是无限度的。 她用这种方法,倒是让剩下的参与者更加陷入绝望了。 吕嫣笑了,就要这样,就要这样彻底绝望,绝望中才能爆发真正的人性。 参与者需要明白,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这样才能推进这场游戏的进程,因为她已经没耐心了,十五天,未免也太久了, “滚开!我为什么要跟你换号牌?” 一个男人站在二楼的二零六门口,祈求着对面的发发善心,却换来无情拒绝。 “我们、我们应该互相帮助,互相帮助才能离开这里!” 对面瞪着他,似乎在冷笑,啪地一下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这个人不死心,疯狂地瞧着前面几号的房门:“帮帮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吕嫣听着外面动静,各种疯狂,乱作一团,有人在咒骂,骂得比早晨骂她可难听的多。 吕嫣心情愉快极了,师傅说的果然对,人性使然,想要他们互相帮助很难,但人性只要轻轻挑唆,就能互相残杀。 掌握人性,就能不见血地杀人。 听着外面响起一声锣响,三声之后若是还有人敢乱来乱跑,可就不等被饿死也要出局了。 争执声终于小下去,然后停止了。听着安静下来的外面,吕嫣嘴角含着微笑,却不知与她隔了几个房间的谢胥,也躺在床上未曾入眠。 刚才的厮杀动静,谢胥听得比吕嫣更加清楚,因为那个试图换房号的人,刚才在他的斜下方位置。 清晰入耳的一声声谩骂,争吵,诅咒……这就是吕嫣的目的吗? 给人一点诱饵般的甜头,引得这群本就脆弱的人发疯。 谢胥一直不知道,吕嫣到底有一颗什么样的心,画人,其实就是画心。只有看透了她的心,他才有可能画出她的脸。 那个巧笑倩兮说:“他们活该。”的是她。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落泪,表露过一丝真实怜悯的吕嫣又去哪了? 仿佛这具躯壳之中,藏着两个灵魂,大多数时候是那个恶灵,披着美丽的人皮活跃在视线里。 而另一个,曾经观音垂泪的灵魂,就像是长眠在吕嫣的身体里一样,甚至好像不会再醒来。 谢胥抬起手,在空中画了几笔。 旁人看不到,但他的脑子里,已经随着笔画,逐渐有了一张张清晰的脸孔。他的大脑就是画纸,随时随地,画过的脸,就绝不忘记。 —— 郑九在村口杀掉一个打扮成商客的探子,把他拖进黑暗的巷道,搜索了一下他的身体。 从口袋里搜到了一张卷起来的纸,打开以后,是一张画。 郑九一咯噔,这是一个男人的肖像,有点眼熟,郑九略一思索,记起来了,这是……那个许之远。 真正的许之远。 许之远的尸体谢胥带着郑九见过,并且让他记住许之远的脸。 此时,这个白鸦村的探子,携带着这样的一张画,想要做什么,几乎一下就能猜出来。 郑九慢慢地撕掉了画。但是他意识到这样并不够,如果探子没有把这张画带回去,村民始终收不到画像,一定就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马上会意识到“许之远”、这个人的身份有问题。 郑九是谢胥布置在村口的“门神”,他要用一切方式保证谢胥和他任务的安全。 那怎么办? 郑九低头看了看已经断气的村民探子。他想到了。 —— 三声锣响之后,又安静过了两个时辰,子时月升。 在确定所有客人的屋子都安静了下来,牛头村民们看一眼,似乎有些行色匆匆集体赶往一个地方。 他们冲进了之前的祭台,在后面,有一具尸体被拖了进来。 那尸体穿的衣服一看就不是参与者,所以这里的村民一见,脸色就全变了。 “这么什么?” “这是我们派出村的探子……他,他的尸体被人丢在了村的入口处。” 就像是故意挑衅一般。 而且伤口,又是一刀割喉。 “他身上我们搜到了一样东西。” 村民把一个揉成团的皱巴巴纸团交给了上首座位上的人。 打开之后,是一张画像,虽然被揉了,但是能辨认出是谁。底下写着许之远。 这张画像上的脸,和谢胥有七分像。 毕竟画像做不到一比一的完全还原,七分像已经能代表是本人了。 这是之前村民要求探子,调查一下许之远和吕嫣,吕嫣的模样很容易查,毕竟她曾经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许多许多人都记得她那张美艳过度的脸。 但许之远,是个需要详细查的人,包括他本人的肖像。 看着这张被揉皱的画,坐在上首的人视线死死盯着:“这画从他身上哪搜出来的?” “这画,被他吃进了嘴里。”他们是从喉咙里挖出来的。 应该是探子为了保存情报,在死之前吞咽了画纸。 “村长,”跪在地上的村民不敢看上首的人,“究竟是谁在截杀我们的探子?这样下去,我们的探子都要……” 这在以前从未有过,没有人敢得罪他们白鸦村,也没有人敢骑脸挑衅。 那张揉皱的画像纸,被凑到了火烛上,烧成了灰。 “让所有探子原地待命,留在外面,在寿宴结束之前,谁也不许回村。” 底下村民们面面相觑:“那这样下去,我们不就和外面彻底断联了吗?” 有一种孤岛般的恐惧。 “这样不是正好吗?”上首的人声音透过面具模糊不清,甚至听不出年龄和男女,“给我们的贵客们,准备一些更有趣的游戏,让我们见识见识,在这次的贵客之中,到底卧着什么样的虎、又藏着哪一条龙?” …… 一句话,加大游戏难度,诈出牛鬼蛇神。 第九十三章 故布迷魂阵 吕嫣想到了那个死在房间内的一号。 她把插上的门闩,又给打开了。 连她都难得的很好奇,究竟把自己锁死在房间中的江同简是怎么死的。这个客栈,难道还有什么暗道之类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7章 吕嫣看着被她特意打开的门闩,现在她的门任何人都可以从外面推开,胆大如天的吕姑娘返回到床上睡觉了。 看看今晚,有没有无耻之徒,敢登她的门。 …… 一夜无事,吕嫣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不由露出一丝讥讽,果然没有人来,真是无趣。 吕嫣走到门边,正要拉门,她的表情凝固了。 她发现,她发现。 她发现门后的门闩锁的好好的。 不可能! 她的天灵盖一寒,她记得那么清楚,她昨晚特意开了门闩。 可是现在,门确确实实是从里面闩好的。 吕嫣猛的拉开门,朝外踏出了一步,谢胥从旁边走过来,“我正要来叫你。” 然后他看到吕嫣惨白的一张脸。 “你怎么了?”谢胥眼神一变。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吕嫣这个表情。 这时走廊上也有了其他人,吕嫣一声不吭,她伸手把谢胥拽进了屋里。 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谢胥:“……这是干什么?” 楼下已经敲锣了,这时候不下去集合,为什么又进了屋子。 就看吕嫣盯着门闩,把插销闩上。 谢胥狐疑。 怎么一晚上不见,吕嫣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这门闩,有可能从外面打开吗?”吕嫣问道。 谢胥蹙眉,看着那门闩,“不可能吧。就连之前的牛头村民,都是撞开的。” 而且务必发出很大声音。 吕嫣也盯着那门闩,袖子里的手攥起来了。 除非她出现幻觉了。幻觉自己昨夜开了门闩。 但是,吕嫣不相信这个。 她清醒的很。 “还有什么我们没想到的,能打开的办法吗?” 谢胥凝望着吕嫣,终于意识到不对:“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吕嫣看了眼谢胥,把自己昨夜,特意没有闩门的事情说了。 可是她早晨起来,却发现了门闩锁的好好的。 谢胥也愣住了,“……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吕嫣拉着脸。都懒得回他这句废话。 谢胥也不吱声了,他知道自己问了个自讨没趣的话,但是,吕嫣所说的情景,也太诡异了些。 “就算有人真的在昨夜进了你的屋子,也不可能,离开之后从里面、再把门给闩起来。” “可是它发生了。” 吕嫣和谢胥相对着望着,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 而且,说实话,也就吕嫣有胆子,敢在大晚上,故意打开门闩睡觉。 而正因为她这么做了,居然发现了如此诡异的事情。 “铛!!!”一楼传来的强烈的锣响声让二人不能再继续待在房间。 谢胥说道:“先下去吧,回头再说。” 吕嫣只能盯着那门闩半晌,不甘心地拉了下来,两人朝着一楼赶过去。 一楼所有参与者,在看到吕嫣的那一刻,脸上都有点不自然。 然后他们全都有意无意避开了吕嫣的方向,有的人脸上,还有可疑的淤青。 “重申一下我们用餐的规则,”牛头村民看着众人,“现在起,除了号码牌之外,还需要出示请帖。” 果然,有了吕嫣昨天的举动之后,规则又变了。或者说,堵上了篓子。 人群中,没有人敢发出质疑。 毕竟,从头到尾,有那个胆子的,只有吕嫣一个人。 现在,女主角也不愿意了。 女主角脸上都是讥讽的笑。 那个二号房间的人,默默从人群走了出来,递上了自己的号牌和请帖。 牛头村民打开请帖,看着那人,忽然定定叫出一声:“赵无垢。” 那个人似乎抬了一下眼,然后牛头村民打开包厢房门,把他放了进去。 赵无垢? 这么说后面的人,都要念到名字? 吕嫣忽然看了一眼谢胥。 谢胥显然也意识到了,他抿起了薄唇。 这么多天,因为人数众多,加上没有强制验证每个人姓名,所以参与者之间,其实算是比较陌生。 但现在,牛头村民开始喊破每个人的名字。 “李有瑕。” “沈巍。” 吕嫣牢牢盯着人群中一个身影,只见那个少女低着头,走到了牛头村民的身边。 “……聆月。” 不知为什么,在念到少女名字的时候,牛头村民停顿了一下。 吕嫣也注意到了,聆月?她立刻皱眉,不对,这不像人的名字。 可是少女欢欢喜喜走进了包厢。 聆月? 吕嫣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个姓氏,这少女的名字叫聆月? 难道是假名? 不对,长寿宴的名单应该是有定数的,她自己虽然是个特例,但不该有别人还可以钻空子了。 聆月? 而且吕嫣居然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个少女简直是吕嫣心里的一根刺,从第一天就膈应她。还有那次的供品,吕嫣确定这个叫聆月的少女绝对也偷吃了供品,可是牛头村民检查到她的时候,却又再次绕过了她。 “吕嫣?吕嫣!” 耳边传来呼唤,谢胥紧皱着眉看着吕嫣。今天的吕嫣是不是走神的次数有点多了。 吕嫣回过神,才发现快要到她了。 她捏住请帖,走了过去。 牛头村民打开请帖,看着上面细致的纹路,目光盯在吕嫣的脸上。“吕嫣。” 吕嫣伸出手,优雅地拿回了请帖:“是本姑娘。” 无论看多少次,这请帖都是真的。 推开包厢门进去的吕嫣,实际上没有表面这么优雅,她看着食物空空的桌子,什么心情都没了。 看来她得从别处想办法弄点吃的了。 …… 吕嫣走了出去,再过两个人,就是谢胥了。吕嫣发现了另一个异常。 大厅里所有人,竟然都没有离开,全都还站在原地。 哪怕是已经吃过了的,全都待在这里。 “听村民说,一会有祭祀活动。”谢胥说道。 吕嫣觉得不大对,她看着谢胥,谢胥从衣袖中拿出请帖,朝着村民走了过去。 谢胥的请帖交到了牛头村民手里,听着他念出了名字:“许,之,远。” 谢胥和牛头村民视线相对,平平淡淡。 就在村民要把请帖还回去的时候,人群里,一个人发出惊疑的声音:“你,你是许之远?” 谢胥的手握住请帖的一端,另一端在村民的手中。 人群中那人猛然指着谢胥,“不,你不是许之远!你根本不是许之远!” 第九十四章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一时间,鸦雀无声。 牛头村民冷冷看着谢胥;“怎么回事?” 谢胥慢慢看向了人群里的那个人。 这里有人能认识许之远,他之前曾经想到过,或许有这样的可能,但这样的概率太低。 那个男人也是排在后面的一个人,刚才的名字,似乎叫李万三。 这个李万三指着谢胥的脸,露出激动的大笑:“你的脸,你冒充许之远,你是冒牌货!” 但是那一瞬间,吕嫣距离这个男人很近,看到了他脸上刹那而过的微表情。 吕嫣心底咦了一声。 这人在说谎! 吕嫣心底一片大亮,她立刻扭头看向谢胥。 可惜谢胥距离太远了,而且她也无法出声提醒他。吕姑娘不由皱了皱眉头。 “回答我。”牛头村民这时逼问谢胥,“你是谁?” 谢胥忽地笑了一声,声音低低的让人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牛头村民盯着他,以为他疯了。 “你们是想用这种方式,把人驱逐出去吗?” 谢胥的脸忽然变得冰冷极了,他盯着牛头村民,又一一看向人群,最后看到了那个跳出来指认他的李万三。 “你说我冒充许之远,有什么证据?” 谢胥在京畿衙门泡了那么多年,身上的气质怎么都会被污染,他盯着李万三的样子,就像是在审讯一个罪人。 李万三似乎丝毫没有料到谢胥竟然敢反抗,一时竟然给震住了那么两秒,然后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立刻挺直了腰杆:“证据就是我认识许之远,他根本不长你这个样子!” “你认识我?” 谢胥似乎微微地愕然,他仿佛好奇地上下打量起那个李万三:“你是谁?可我并不认识你。” 谢胥的反应几乎符合一个迷惑不解的人物所有反应,甚至他没有下意识地说“你认识许之远?”,而是说“你认识我?” 这两句话下意识的回答差别可大了。 若谢胥说的是第一句,牛头村民几乎立刻就可以判断他是假货。 但谢胥的反应毫无问题。 他甚至更加冰冷冷地盯着那个号称认识他的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8章 吕嫣心里笑了,表现不错嘛,谢指挥使。 看来指挥使大人的确不是个弱鸡,至少现在这个场面,先镇得住才有生存的几率。 谢胥说道:“我并不认识一个叫李万三的人,你又怎么会认识我?你又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我?” 好一个诘问三连,被审问的人估计懵了。 “你,我,我当然认识你!”那个李万三嘴角似乎在无意识地抽动着,“我们曾经一起去青楼喝过花酒,你装什么装?” 谢胥忽然就咳嗽了起来,咳嗽的极为辛苦,眼圈都润了一片:“你说我这副身体,去喝花酒?” 吕嫣嘴都快笑歪了,编什么理由不好,喝花酒,果然有些男人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些黄汤草包。 谢胥不可思议看着那个李万三:“你也是病重了才来这里吧,你还能去那种地方吗?你得的什么病啊?” 这话一出,人群里都有人呸了出来。 “脏男人,离老娘远点!”一个女子惶恐地避开了老远。 显然,这李万三可别得的是花柳病吧? 一时间,连男人都离李万三远了一些。 李万三:“……” 他意识到不对了,怎么会是这样的发展?怎么和之前商量好的完全不一样? 人下意识的动作,就会暴露所有。 吕嫣看到,他悄悄地看向了身侧的一个牛头村民。 吕嫣心底明亮了,看来这是一出戏,一出为了诈出谢胥是不是许之远的戏。 谢胥低头咳嗽,实际上,也看到了李万三的那个小动作。那一刻,虽然表面没有露出来,但是谢指挥使立刻心下大定。 既然如此,他就完全不怕了。 戏已经开台,那他就把它唱完。 “这是你们村民找到的新的淘汰人的办法吗?” 谢胥停止了咳嗽,抬起眼那一瞬间,目光如凉水。 这句话,把底下乱糟糟的人群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所有人都开始看向牛头村民,眼神中带着惊恐和不敢置信。 “难道是真的吗?”有人忍不住发着抖,“你们村民是故意的?” 牛头村民喝道:“住口!” 可是每个人都已经有点被吓到了,如果用这种方式淘汰人的话,那他们每一个人,岂不是都可以随便被淘汰。 人群中一个村民阴沉开口了:“我们不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各位贵客大可以放心。” 所有的游戏都是有规则的,规则之中,都有生机。这是那位神仙,定下的规矩。 他们村民即便真的想淘汰某个人,也不可以私自做主。虽然有几个参与者,他们的确很厌恶。 “不是你们做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众人用手指着那个李万三。就和昨日合伙对付吕嫣一样,侵犯到了自己的利益,所有人都抱团了。 这不是村民故意安排的吗? 那个叫李万三的似乎也没想到发展到这一步,现在完全慌了,“你们,你们这些蠢货,我没有说谎,他根本就不是许之远!” 看他还在抵赖,人群更愤怒了。 “你说他不是许之远,那你就拿出证据。” 证据,这个地方怎么可能存在证据。吕姑娘心中发笑。 证据就是众人的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慌张之下,李万三求救地看向了村民。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 群情激奋了,“你看村民干什么?” “他,他刚才是不是看向了村民?” “我看到了!他就是在向村民求助!” 站在李万三附近的牛头村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结果更糟了。 “黑幕!这是黑幕!”人群愤怒的脸都红了。 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参加长寿宴,换来的竟然是丝毫不公平,竟然还能有黑幕? 牛头村民恶狠狠瞪了李万三一眼,但凡李万三能有点脑子,起码不会闹到这么大。 “我们与此人毫无关系。” 村民都下意识握紧了长矛,他们互相开始交流眼色。 忽然三个村民一起走上前,一把捂住了李万三的嘴,然后另外两个把他往外拖。 “此人扰乱秩序,违背规则,放逐出长寿宴。” 那李万三眼睛瞪的死大,他盯着其中一个村民,嘴里呜呜呜想要说什么。 第九十五章 疑心一起,再难消除 看着李万三被拖了出去,人群却并没有被安抚下来。 “他刚刚明明想说什么……” “请各位放心,捣乱的人已经被清除,请剩下的参与者继续按顺序进入包厢用餐。” 村民冰冷的话,还有阴沉的目光,让不少人都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还有想扰乱秩序的,一视同仁。” 这不就是杜绝了所有人质疑的可能,敢再说一句话,就让你出局。 所有人脸上和眼底都是愤恨和不甘。野蛮压制。强权镇压。 谢胥看着面前的牛头村民,村民目光阴郁,伸手推开了包厢的门:“贵客请进。” 谢胥没有再说什么,他刚才说的,已经足够多了。 疑心一旦起,就很难再消除。强硬捂嘴,是达不到众人心服的地步的。 谢胥拿回请帖,在村民的注视下慢慢进了包厢,最后出来。 说好的祭祀活动,果然也只是个幌子,等谢胥作为最后一个人用餐出来之后,聚集在一楼大厅等参与者,就开始陆续麻木地散了。 —— “刚才你似乎从头到尾都很镇定。”吕嫣吹着桌上的茶水,一边斜睨看着谢胥。 刚才她看的很清楚,被村民质问的时候,谢胥甚至连一点点的慌乱都没有流露出来。若说是演的,那演的也太厉害了。 毕竟刚才的事情发生的突然,连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谢胥居然连下意识的反应都控制的那么好。 “就算被发现了,也是不可改变的现实,我慌又有什么用。” 说话的时候,谢胥喝了一口水。“难道就不用死了。” 吕嫣眯起了眼睛,看着谢胥的脸孔。师傅说,人在下意识说谎掩饰的时候,就会有多余的动作。 其实谢胥这张脸就和许之远那个名字不太相配,许之远,听着就是配角炮灰的名字,哪像我们的男主角。 “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指挥使大人。” 如何换成吕嫣,未必能说出那么煽动群众观的话,她最多是反驳村民,不会想到拉众人下水。 “你该不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底牌吧?”吕姑娘怀疑的视线。 谢胥终于放下茶杯,看吕嫣一直盯着他,于是说道:“我要是有牌,还需要混到这步田地?” 每一步都险象环生,悬崖跳舞。 吕嫣挑挑眉,似像又不像,可谢胥刚才的表现确实太稳当了,他怎么能百分百确定对方一定是在诈他。就算谢胥对许之远做了背调,也不可能详细到所有的人际关系都盘查清楚。 “我认为现在有另一个问题更需要我们小心,”谢胥迎着吕嫣的视线,说道,“那个谎称认识我、认识许之远的人,明显是受了村民的授意。” 目的性和指向性都相当明显。 今天这件事,稍微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怎么回事,村民和参与者的地位是不对等的,这种情况下,只需要稍稍许诺一点好处,参与者就会倒戈。 假如这样的话,就打破了游戏的平衡。 “有一就会有二。如果这些村民开始私下悄悄找到参与者合作,那我们的处境,就会很危险了。” 参与者一定非常愿意和村民合作,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趋之若鹜。 吕嫣用手指搅动着杯子里的水,漫不经心道:“是吗,我跟你想的恰恰不一样。我猜,这未必是幕后的主控者安排的。极有可能是这些村民自作主张的行动。” 想要利用一个炮灰参与者,诈出谢胥的真实身份。 但是自作聪明没有换来好结果。 “发现了吗,今天被你指出来的时候,这些村民其实很慌。” 在被众人质疑的时候,他们虽然个个表现的强硬,脸上也被面具遮住,但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慌张的气味是盖不住的。 假如今天谢胥被诈出来了,或许会变成村民的功绩,他们可以拿这个去邀功。 但是并没有成功。 “背后的规则制定者,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像谢胥说的,这严重扰乱平衡。 吕嫣笑得艳如花朵:“既然自诩为神,那就应该兼爱众生。” 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存在。 今天的事情,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谢胥,被盯上了。 当然深层逻辑吕姑娘假装不知道,大概率是因为,她被盯上了。谢胥作为她的挂件,成为首当其冲的炮灰。 —— 街角里,两个牛头村民特意避开众人,单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69章 其中一个牛头村民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你今天实在是太蠢了。为什么不找个机灵点的人?”对面的人大发雷霆。 不仅没有诈出谢胥身份就算了,还差点把他们村民给集体拖下了水。 那个被扇耳光的根本不敢反驳,低着头认错:“时间紧迫,一时间没机会找到更好的人选了。” 只有这个人愿意配合,因为他饿急了。村民说愿意给他食物,让他配合演一场戏。 这个人自然满口答应。可惜这戏演的实在,没眼看。 “下次别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那人恶狠狠骂道,“这事儿如果被村长知道,我们全都完了。” 村长如果知道他们干扰游戏进程,估计他们全都得死。 那人的面具似乎掉了半边,低头扶住:“所以……他的身份会不会没有问题、他,他真的就是许之远?” 许之远在众多参与者中,没什么特别的,可现在却变得格外重要起来。 “如果他不是,就代表,他把我们都耍了。” 今天那番煽动性的话,不是随便一个落魄病鬼能说出来的。要么就是故意为之。 到现在为止,他们用了能用的所有方法去查了这个许之远,从死去村民喉咙里挖出来画像,又当众试探,却全都没有一点纰漏。 然而越是这样,却越是让他们心里不安。 他们这一届的长寿宴,出现太多变数了,难怪村长开始大发雷霆,因为神仙已经不高兴了。 “不、不用担心……,我们还有最后的底牌,参与者里面,早有一个我们安插的武器。”如果真到了最后,他们一定会动用这张牌的。 第九十六章 一座孤岛,一颗人心 谢胥知道吕嫣对他怀疑了。 他再次敲响了吕嫣的房门。 吕姑娘打着呵欠开了门,打量他:“你听到外面锣响了吧?” 谢胥说道:“听到了,我有些话想说。很快。” 吕嫣忍不住皱眉,很多时候,她都有一种感觉,就是谢胥这个人怪怪的。 “进来吧……” 关上门,两人坐到桌上,面对面。 吕嫣蹙眉,用眼神望着他,不是有话要说吗? “很多人都以为,我得到贵人的宠幸,是因为我给贵人画了她年轻时候的容貌。” 吕嫣:“……所以呢?”跟她说这个干什么? 谢胥说道:“贵人倾国倾城,曾经被外邦使节,赞誉为本朝的脸面。并且愿意为了贵人每年入京师上贡,只为了一睹贵人容颜。但近些年……贵人容颜老去,起初还可以靠着颜料遮盖,但最终没有人能违抗上苍。甚至现在贵人的宫中,都已经没有人敢摆放一面镜子。” 听闻贵人会杀人,甚至身边伺候的宫女,全都换成了老妪宫嬷。 此时楼下敲了锣。 吕嫣不自禁挑眉,她之前也猜测过谢胥后背撑腰的人身份,无非是那三座大山之一,如今谢胥说的这么明显,她其实已经隐隐猜到谢胥背后的贵人是谁了。 本朝有许多美丽的宫妃,公主,但能被赞誉成这样的美貌,只有一个人。 吕嫣心底多少也有点羡慕,至少美过,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品尝过被万人钦慕的滋味呢。 哎……吕姑娘不由用手掌捧起了自己的脸,胳膊下意识支在桌面上。 谢胥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感兴趣,虽然此时的吕嫣也是一位美人,但和贵人相比,实在还是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都说我还原了贵人最最美丽的年纪和样子,所以贵人喜欢我。”但传闻这东西,从来都跟事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吕嫣吱吱地笑:“所以真相是什么啊?” 这是给她讲睡前故事来了。 谢胥看着吕嫣,有那么一会子没有发出声音。在吕嫣失去耐心的时候开口了:“真相是我画的不是贵人年轻时候的样子,我画的是——贵人胎死腹中的那位孩子、她成年,长大后的样子。” 有无声的撕裂声在吕嫣的耳朵里炸开。 像烟花一样。 “你、说什么?” “京城很多小道消息,说贵人曾有几年莫名失了宠,遭到了厌弃,这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但失宠的原因却不是外界传闻的,贵人故作清高,不愿意承宠,而是因为……贵人爱上了另一个人,并且,怀上了他的骨肉。” 吕嫣此时嘴里若是有茶水,已经喷出来了。 她反应过来想让谢胥住口。 但谢胥既然说了,就没打算住口:“后来自然被发现了,龙颜盛怒,几乎就要赐死贵人。可是,进贡的外邦使节很快就要来了。圣君不能冒险这时候处死贵人,所以这时候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杀掉贵人腹中的孩子。” 吕嫣呆若木鸡,她甚至抬眼看了看,门后的门闩锁好没有。 顺便她觉得脖子有点凉。 “但是贵人身体娇弱,打掉胎儿很难不伤及贵人,所以圣君想了个办法,让贵人足月生下孩子、然后弄死。” 吕姑娘的一只胳膊没撑住歪了一下。 谢胥此时脸上还有轻微的淡淡笑意,似乎觉得吕嫣的反应好玩:“最后倒是没有让圣君动手,贵人早知道孩子保不住,怀胎期间就忧思成疾,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胎。伤心过度的贵人把孩子的骸骨冰冻起来,藏在宫中的地下。而我……就是被贵人带去,亲眼看了她女儿的遗骨。” 当时谢胥破了赵晋之案,街头巷尾传的那叫个神乎其神,然后突然有一天宫里面就来了圣旨。说贵人要亲自召见谢胥。 当时的于趾逑正做着升官的美梦,没想到被泼了盆冷水。被召见的居然是谢胥。 但是于趾逑不知道的是,谢胥一脚进入宫门,差点就没能活着出来。 贵人把谢胥带入地下冰窖,指着那冰冻起来的骸骨,“听说你能画人一生,从老到小,你瞧瞧这孩子,能给我画出她长大成人之后到样子吗?” 当时但凡换个人,估计腿都软了。 阴森的冰窖,胎儿的骸骨。 谢胥知道,今日画出来就是荣华富贵,画不出,就是尸体一条。 “我画了她十岁,二十岁,三十岁,一直到八十岁的样子。”谢胥此时喃喃说着,就仿佛在讲述一个凄凉的故事。 “贵人哭了,她抱着所有的画像,直到眼泪把那些画像全都淹湿透了。” 她本来永远没有机会看到女儿长大的样子,谢胥帮她实现了愿望。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人能实现的愿望。 然后贵人就把被眼泪毁掉的画像揉成了团,对谢胥笑了。“你果然是个妙人,是上苍送给哀家的礼物,哀家知恩图报,可以许你一个心愿。” 荣华富贵,金银万两,当时谢胥随便说。 唾手可得。 可是谢胥说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被人猜到的话。甚至贵人当时听了,都呆住了。却又因为许诺已经出口,无法再收回。 “你,你对贵人要求了什么?” 对面的吕嫣,瞪大了双眼,比任何时候都要圆。人类永远无法避免的,该死的好奇心。 到底要求了什么? 谢胥看着吕嫣,却说道:“我今日与你分享了,我这六年以来,最大的秘密。” 吕嫣呆住了,她反应过来,好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你,”吕嫣炸毛了,“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谁让你跟我分享什么秘密了?” 这是秘密,还是催命符。印象中,谢胥每次告诉吕嫣的“秘密”,都不是什么好事。都是为了让吕嫣,跟他一条船。 谢胥凝望着吕嫣,他的眼眸永远都是那么看起来坦诚:“可是除了你,我还能跟谁分享。” 在吕嫣出现之前,谢胥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他住在京畿衙门,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他是一座孤岛。 尤其当他成为了唯一一个,知道了贵人在这世上最血腥秘密的人。 他就注定死不死,活不成了。 吕嫣似乎从震惊中拉回了一丝理智:“等会,你,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贵人,是怎么能让你活到现在的。 如果你是贵人,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知道你所有人秘密的人都死了。 你怎么会留一个人活着。 “你对贵人说了什么话……让她没有杀你?” 贵人许诺了谢胥一个心愿,这个心愿可以是位极人臣,可以是家财万贯,在那种情况下,每一个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人,都会尽全力许出平生最大的愿望。 但是,这里面有个漏洞。吕嫣一下就意识到了。 不管是财富,还是高官厚禄,这些,都是可以在你死后给你的。 对于贵人来说,册封一个死人不管是名利与财富,都是轻而易举的。最关键的是,谢胥已经知道了他不能知道的秘密,他必须,且只能死啊。 谢胥能说出什么话,让贵人……居然没杀他?或者说,杀不了他?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0章 “等从这里离开,我再告诉你。” 谢胥抬起手,在吕嫣的眉心,轻轻弹了一下。宛若最亲昵之人间的小动作。 第九十七章 抓内鬼 因为那恐怖的睡前故事,吕姑娘半宿没睡,剩下的半宿都在骂狗谢胥。 离开这里,告诉她。 那要是离开不了呢? 她清楚的很谢胥在打得什么算盘,越清楚越气,这男人都不藏着掖着了,都明着利用她了。 这天底下敢这么做的,也就他谢胥一个了。 就连师傅…… 一想起师父,吕嫣所有情绪一瞬间都冻结了。甚至让她的头脑一个激灵,从情绪的深渊里清醒了过来。 师傅,她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有见到师傅。 她竟然差点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吕嫣觉得有点后怕,她竟然被影响情绪至如此地步。这在从前几乎是从未有过。 …… 第二天的锣声响了之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明显变少了。 牛头村民踹开房门,看到他们已经被饿的在床榻上甚至无法自主起身。 村民对视了一眼,直接上前,把还在床上未起身的人给拖走了。一下子就拖走了三个。 锣响之后未下楼集合,也视作犯规。 谢胥在人群中寻找吕嫣,一下就看到她一脸倦容。他朝她走过去。 “别过来,也别跟我说话。”吕姑娘打了个呵欠,目视前方。 谢胥还是双手拢袖,站到了她的身边:“连续死人都影响不到你,反倒我说了个故事,你就不乐意了。” 有时候他真的好奇吕嫣的脑神经是怎么长的。跟别人的反着来吗? 吕嫣咬着牙,冷笑出来:“你的故事,能是随便的故事吗?” 哪次的故事,不跟午夜怪谈似的,一个比一个恐怖。 谢胥不由侧过脸,看向了她:“所以你是在表达、你有点害怕了?” 吕嫣想都没想就回嘴:“怕个头,你想让本姑娘害怕,下辈子吧!” 谢胥嘴角似乎翘了翘,收回了视线。 “赵无垢。”包厢门口的村民开始喊人用餐了。 吕嫣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反正她也吃不到,真不知道每天站在这里意义是什么。 “沈巍。” “聆月。” 吕嫣瞬间抬起了眼皮,朝着那个少女看了过去。她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眯起了眼。 这个少女吕嫣非常的不爽,以至于她的目光里面都冒出了火星子。 而少女似有所感,转头朝着吕嫣的地方看了过来。 当她看到吕嫣阴森森盯着她的时候,不仅不害怕,还朝着吕嫣挑了一下眉,笑了一下。 这还不是挑衅是什么? 吕姑娘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这世上还能有人敢比她还嚣张?这怎么能忍? “我有话跟你说。”旁边谢胥声音响起来。 吕嫣盯着少女走入包厢:“不是让你住口吗?” 谢胥说道:“我怀疑参与者里有内鬼。” 吕嫣:“……”她迅速抬头盯向了谢胥。 那两个字谢胥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的,因为他们两个本身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吕嫣耳朵又灵敏,可以确保这很轻的声音只被吕嫣听到了。 “你再说一遍?” 谢胥偏过头,吕嫣也看着他,两人用视线先神交一番。 “这个游戏的所有规则其实都是不可控的,这种情况下很难准确测算能淘汰多少人,甚至如果一个环节失控,很有可能造成全军覆没的情况。运气不好的话,没准第二天所有人都没了。” 那这十五天的期限还进行个屁。 吕嫣扬了扬眉,听着谢胥的分析,有点意思。 谢胥接着说:“既然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不可控,那如果我是村民,我一定会人为再设置一道保险。这样我才会放心。” 人为设置一道保险,在游戏的中途随意调节、操控。 吕嫣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她再次看了看谢胥,她当然怀疑有内鬼,而且还怀疑那个叫聆月的少女。 “那你觉得内鬼是谁?”吕姑娘反问了一句。 谢胥看着前面进去的人,“谁都有可能,不好说。” 吕嫣则悠悠地看着那些排在前面,吃饱喝足走出来的人:“我觉得就在他们这些人中间呢,毕竟既然是村民的内鬼,自然要有最好的待遇,每天吃饱是必须的。” 哪像他们后面的倒霉鬼。 谢胥却没有吱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吕嫣却已经盯上了那个聆月,这小姑娘不除,吕姑娘不爽。 “除此之外,”谢胥再次轻轻开口说道,“我昨晚听到了声音。” 这句话再次让吕嫣一呆:“什么声音?” 谢胥却若有所思,用目光看着吕嫣,“像是什么东西在爬。” 吕嫣脸色变了。 “……在爬?” “还有抠、剐蹭的声音。 吕嫣这次是真呆了,谢胥形容的这声音不就是她之前曾经听到过的吗? 但是这两夜里未曾听见,所以吕嫣就没有再去想。 可谢胥居然也听见了? “你起来查看了吗?”吕嫣问他。 谢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包厢喊到了吕嫣。 吕嫣直接朝着村民吼了一句:“烦死了!” 村民:“……” 参与者:“……” 吕嫣冷笑道:“里面又没有剩下食物了,还叫魂一样喊什么?” 搞得跟真的一样。这些村民就像是程序零件一样。 一个牛头村民捏紧了长矛,“你是不想进去用餐吗?” 不按顺序进入,视为犯规。 看得出吕嫣咬着牙,非常愤怒,但片刻后,她还是迈开脚,冷冷地走向了包厢。 每天都要陪着这帮傻子演戏,太浪费她的时间了。 那个叫聆月的少女吃完之后并没有离开上楼,反而还待在大厅里,此时她抬起一根手指擦了一下嘴角的油渍,似乎在回味刚才的美食。她望着吕嫣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扩大。 吕嫣进了包厢大概只待了三秒,就摔门出来了,她面无表情走向谢胥,却看到谢胥的旁边站了个人。 少女娇俏地拉着谢胥的一只衣袖,似乎在笑着对他说些什么。 而谢胥正皱眉。 吕嫣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抬手拍掉了少女的胳膊。“你想干什么?” 吕嫣冷冷望着她。 少女斜睨着吕嫣,竟然连正眼都不给:“你凶什么?我只是在关心这位漂亮哥哥饿了几天,身子还受不受得住罢了……” 第九十八章 从一而终,认真且怂 谢胥身形单薄,裹在那件不合身的衣服里显得更晃了,加上此时脸色又雪白,所以看着真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谢胥还配合地咳嗽了两声。 “他是我的人,你最好离远一点。”吕嫣越生气的时候,反而能笑出来,师傅说的,美人就是应该笑,生气就不美了。 “何况,”吕嫣盯着少女笑里藏刀,“你这么关心他饿不饿,莫非你能把你的食物让给他不成?” 少女眼珠子转了一圈,就算她能把房号给谢胥,也已经没有用了。 当天,是她带头反对的吕嫣。 正所谓回旋镖,镖镖都致命。 谢胥微微用力拉开了自己的衣袖,站得离少女远了一些:“对不起姑娘,我身患恶疾,别过了病气给你。” 少女明显有点没脸,悻悻的,瞪了一眼吕嫣,转身走了。 居然都敢舞到她面前来了,吕嫣心里咬牙切齿,忽然觉得如果这少女是村民安插到内鬼,是不是未免有点太高调了? 吕嫣这边刚这么想,谢胥就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几声。 看样子这次不是装的,吕嫣看着他:“我不在的时候,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谢胥压下喉中的腥甜,看着吕嫣:“没说什么,就问我得了什么病。” 打探消息?吕嫣愕然一下,“那你怎么回……” 吕嫣说到一半住了口,意识到旁边还有村民,就拉了一下谢胥,上了楼梯。 回到房间,谢胥才说道:“许之远得的是肺痨,这些村民应该都有记录。”所以他回答的也是痨病。 吕嫣慢慢抬起了头,“那你觉得她得了什么病?” 那少女非常讨人厌,但是,她的确有病。吕嫣这双眼睛,要看出病人不难。正因如此,她才没敢确定这个少女到底有没有问题。 “总之是不治之症。”谢胥回答了一句废话。 这少女的脖子里,有一块一块的黑斑。像是老妪那样的皮肤,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年纪的女孩身上。看着非常的可怖。 谢胥又咳嗽了几声。 本来他的伤没好利索,之前倒也还行,但如今,他饿了好几天。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1章 饥饿会让人虚弱。 吕嫣看着他,“或许她真的有办法能给你吃饭,你为什么不试试?” 倘若那少女真的是村民的人的话,那偷偷走后门拿点食物,的确不是难事。 谢胥面色被咳嗽激起淡红,他还有心思调侃吕嫣:“你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是你的人。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再找别人。” 吕嫣:“……” 师傅说,徒儿,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可永远不能上当。 可是“我的人”这句话分明又是吕嫣自己说的,她又怎么能责怪谢胥。而且这三个字,本来也不见得是那个意思,你非要较真,那就是你想歪了。 吕嫣有点咬牙,她干脆面无表情:“我只是看她不顺眼,故意才那么说,既然这是一场游戏,那么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给自己增加筹码,不一定非得和我结盟。” 而且那少女还主动来撩。 谢胥认真看着吕嫣,“可我已经和你结盟了。”还是他主动要求的。 吕嫣没好气道:“那你也可以随时反悔。” 在这个地方,难道还讲什么诚信。活下来才是最重要。 谢胥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他微微看着吕嫣的表情带着考究,然后才道:“这个地方确实很不正常,但我选定了就不会更改,既然是你,那就从始至终都是你。” 除非他游戏中途死了,或者,吕嫣主动放弃了。 吕嫣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心头陡然像是乌云织出了密麻的线,她干脆放了狠话:“我把你坑死也无所谓?” 谢胥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是什么样的人,莫非觉得她是什么纯良少女? “没有任何一个选择是能保证百分百的好结果,”可能好,也可能坏,“既然选了,那就接受。” 谢胥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担忧或者害怕,坦然的没有一丝波动。他甚至还对吕嫣保留一丝微笑。 就像是早已习惯她的恶言恶语。 吕嫣良久微怔,忽然生硬来了一句:“你真的是男人吗?” 谢胥因为咳嗽喉咙干,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咙,结果直接喷了出来:“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他震惊地看着吕嫣。 吕嫣移开了视线,往天上看,“算了,我忘记我已经看过你了。” 谢胥人都呆了,端着杯子的手有点颤抖? 牢头喊吕嫣去给谢胥治疗鞭伤,那时候吕嫣就给他全身检查过了。不然她还真怀疑他女扮男装。 谢胥低下头猛烈咳嗽,吕嫣有点好奇看着他,怎么了,师傅说男人最喜欢被女人看身子,他难道不喜欢? 怎么脸上还有可疑的红。 “……晚上敲锣之前,你来找我,我带你去吃东西。” 谢胥忽然顿住,又被惊到了,转头看着吕嫣认真的脸:“你刚才,说什么?” 吕嫣板着脸:“好话不说二遍,爱来不来。饿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谢胥呆呆地看着吕嫣,那眼神让吕嫣有点不自在,还有点烦躁。 “现在你给我出去,本姑娘要午休一会。” —— 谢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晚上敲锣前? 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都这种情况下了,吕嫣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弄到吃的? 那吕姑娘这个人,是不是也有点太神了。 他忽然才意识到,这几天,吕嫣和他一样都没吃饭,可她似乎一直没有流露出什么过度饥饿的状态。 谢胥坐在房间里一直发呆到晚上。 眼看,就要到敲锣的时间了。 他忽然站起身,打开房门,朝着吕嫣的房间走了过去。 吕嫣却已经听到脚步声,直接开了门了,两人面对面,吕嫣却一脚走了出来,对他招了招手。 示意跟上。 吕嫣提着裙角,开始下楼,谢胥除了跟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以为吕嫣要去一楼大厅,却没想到,吕嫣只是下到了二楼就停住了,然后就开始朝着二楼的最里侧拐角走过去。 此时一楼的牛头村民似乎看到了两人,但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规则里没说不许串门。 谢胥一言不发,看到吕嫣停在了写着一零捌号牌的门前。 吕嫣抬起手,叩击了两下。 门没动静,谢胥正疑惑,吕嫣忽然又再次叩击了三下。 这下门直接开了,里面的人看到吕嫣露出一脸惊喜。“姑娘快请进……” 可当他看到吕嫣身后还有一个人,脸上表情僵了僵。 第九十九章 谢咸猪手,吕花姑娘 谢胥记得这个人,排在前面第四号的,叫沈巍。 吕嫣什么时候和这个人串联在一起了? 谢胥压下心里的惊疑,而那名叫沈巍的男子同样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谢胥:“吕姑娘,这个人是?” 吕嫣言简意赅:“是我的人。” 然后眼风微微一扫,那个沈巍就不敢多问了。 “是、是……既然是吕姑娘的人,那就是自己人。”他露出一丝笑,竟然还带着对吕嫣的讨好。 吕嫣说道:“东西呢?” 沈巍立刻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个包袱,然后说道:“都准备好了,在这里。” 只见那一小包东西打开,忽然是一颗颗白色的,蜡丸状的东西。 吕嫣拿起一颗丸子,用力一捏,碎了。 里面露出一小颗糖丸。而另两个蜡丸之中,则是一颗小果子和一小块圆糕。 “只能带出这么多了。”沈巍说道,“希望姑娘别嫌弃。” 吕嫣看着这三小块食物,这些东西不能让人吃饱,但足够让人不饿死了。 “吃了这些。”吕嫣把掌心的东西交给谢胥。 谢胥已经饿了四天,如果再不吃东西,会出问题。人在饥饿的时候,脏器会先开始衰败。 如果五脏俱衰,神仙也救不回来。 沈巍愣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吕嫣,这些可是救命的食物,就这么给别人? 谢胥看着吕嫣掌心的食物,“你怎么带出的食物?” 虽然这个沈巍是排在前面,但是他出来的时候,谢胥确保他浑身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吕嫣说道:“还是别问那么多,不然怕你吃不下去。” 谢胥:“……”是他想的那样吗? “还回去。”谢胥忽然皱眉,紧紧捉住了吕嫣的手。 吕嫣皱眉了,试了一下竟然挣不脱,她冷笑了:“干什么,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不吃还要告密不成?” 谢胥就知道吕嫣误会了,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有些严肃看着吕嫣。“我之前曾经在那个包厢的墙壁上看到一个孔洞,我怀疑……那个房间有人监视。”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现在沈巍偷食物的行为已经被发现了,他们三个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吕嫣愣了一下,这才古怪地看着谢胥。 “你中计了。” 谢胥盯着吕嫣,他一直都担心吕嫣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倒是谨慎,”吕嫣不自在地别过了眼,“不过,你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你都能发现的东西,我会没发现吗?” 什么墙上的孔洞,吕姑娘第一天就发现了。 这次轮到谢胥愣住了。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在已经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还强制要求每一个人必须都进入包厢?” 从那个时候,吕嫣就已经觉得怀疑了。墙上的孔洞只是最终证实而已。 “只能说明,背后有需要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进入房间的缘由不可。最直观的就是,背后有人监视。” 监视他们每一个参与者的状态、反应,之所以突然由集体聚餐,转变到一个封闭的包厢,让他们一个一个进入吃饭,食物减少只是其次,实际上,更是为了便于背后的人更仔细观察他们。 想一想,每个人仿徨失措地进入包厢,身后的门被关上,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暴露这个人心底最隐秘的情绪。 “你……”谢胥艰涩地开口,他一直都知道吕嫣聪明,可是从未想过,她能未卜先知到这种地步。 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响彻的锣声。 三声锣响即入夜。 那个沈巍脸色一变,“快入夜了,吕姑娘,你们是不是……搞快点?” 还在这谦让呢,面对生死二位是不是太淡定了,一言难尽。 谢胥还攥着吕嫣的手腕子,吕嫣不再废话,索性借力反手一抬,直接把掌心的食物全部塞进了谢胥的嘴里,都没给他反应过来的余地。 “让你再咸猪手。” 吕姑娘面无表情。 毫无准备的谢胥被食物直接入喉,呛的他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咳嗽。整张脸胀成了猪肝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此时,第二声的锣响也已经敲响了。 吕嫣再淡定也微微变了变色,直接拽起还在不断咳嗽的谢胥,朝着门外冲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2章 两人飞速上了楼梯,在牛头村民的注视之下,冲到了四楼。 吕嫣余光瞥见,手里拎着铜锣的村民,抬起了自己的鼓槌,下一刻就要落下。 吕嫣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幸好她刚才离开时候没多余锁门,这会算是节省了时间。 鼓槌已经落到了铜锣之上,而一楼的村民,看向吕嫣和谢胥的眼神,也犹如判刑的刑官。 “咚!!……” 锣响总是带着长长的回音,因为这客栈的中空奇异建筑,声音会在回字形的建筑之中回荡。 谢胥的房间与吕嫣隔着三间,锣响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回自己的房间,只觉得一股大力、他被拽进了吕嫣的房间,然后房门在他面前被飞踹上了。 吕姑娘从来都是这么生猛无畏。 屋内,二人四目相对。 谢胥还有些惊魂未定:“我还没回房……” 已经入夜,对面吕嫣脸色也罕见蒙上了一丝不自在的凝重。 门外有人敲门,咚咚咚震天响显然非常不客气。“开门。” 牛头村民的声音。 谢胥袖中的手捏紧了。 吕嫣直接咬了一下牙关,索性一转身开了门。 吕姑娘斜倚在门边,看着牛头村民。和他手中,带着锋芒的长矛。 “有事吗?” 牛头村民的视线,缓缓从吕嫣身上掠过,看向了身后的谢胥。 “这位贵客没有回房。” 吕嫣袖中的手已经紧了,但口中却是轻笑半声:“那又怎么样,我准备留他过夜。” 谢胥:“……” 牛头村民盯着吕嫣,“规则,入夜之后,所有贵客不得在外走动。” 吕嫣咬牙:“所以呢,他在外走动了吗?” 谢胥此刻在吕嫣房中,并不算在外面。 面具尽管将牛头村民的面庞遮盖的严严实实,但却能感受到他在恶狠狠瞪着吕嫣。 “姑娘是个聪明人,犯得着为一个别人冒险吗?” 第一百章 心乱如麻,心有余悸 “吕嫣。”谢胥在身后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听到他的脚步慢慢走了过来。“算了……” 吕嫣却直接骂道:“你别说话!” 她转过头盯着牛头村民,“入夜不得在外走动,从来没有说,不得留宿旁人。” 所谓规则,既然你不严谨,就不要怪别人钻空子。 牛头村民盯着吕嫣,这么多天,他们最希望拖走的人,就是吕嫣。 可是,偏偏她从来没有犯过任何明面上的规则。 “那就祝姑娘好自为之了。”牛头村民冷冷说道,“希望姑娘真能凭借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活到第十五天。” 这等于是明着诅咒吕嫣了。 吕嫣反唇相讥:“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牛头村民看了吕嫣许久,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吕嫣慢慢关上门,转过身的那一刻,才能看到她脸上的余悸。 吕姑娘也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很清楚,在这个地方如果真的违规了,还是有很大几率会真的死的。 谢胥看着吕嫣,方才吕嫣拦在门口的举动,仿佛一把刻刀刻进了他的心里。 “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 吕嫣刚才是在冒险,或者说在赌命。 吕嫣缓慢抬头,看着谢胥,天黑了,屋内还没有来得及点灯,只能看到两人相视,却似乎像隔着看不见的纱一样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没有违规,不然刚才已经被拖走了。” 吕嫣走向桌边,点燃了灯。牛头村民对任何人放水都不会对她放水,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的规则留下了太多漏洞。 “……谢谢。” 吕嫣听到这两个字却想笑,许多人对她说谢谢,包括刚才的沈巍。 可是这些对她说谢谢的人,最终都要后悔。 吕嫣转过身,这回看清楚了谢胥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东西,脸色好看了许多。本就是一副好皮相,如今自然不逊色。 “你打地铺吧。” 吕姑娘丢下了这一句,转身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丢了过去。 谢胥精准的抓住,却还是看着吕嫣,只有当吕嫣背过身的时候,他仿佛才能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 没有那张假脸的冲击,纯看背影,谢胥会不由自主在心中勾画拥有这样背影的姑娘、她真正应该是什么样子。 吕嫣没有回头,她手中攥着被子:“不要盯着我,我能感觉得到。” 有时候人不一定要靠视野去确定一样东西,甚至反倒是来自黑夜的感觉会更加的灵敏。 师傅说,那是深刻进身体中的原始的本能。 吕嫣终于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消失了,身后传来簌簌的声音,似乎是谢胥躺到了地上。 她眉梢微松,随后一个翻身,也躺平了在床上。 床上有一些布条,是她用来绑手脚的。 “绑着睡觉,会舒服吗。”谢胥声音徐徐传来。 吕嫣刚把布条抓在手里:“……关你什么事?”管的真宽。 “那个让你绑着手脚睡觉的人,目的一定不是为了你。” 绑手脚束缚的是自己,还是别人。谢胥黑暗中的眼神非常寒凉。 吕嫣看着手心的布条,师傅说,因为她睡觉会梦游和说梦话,所以,绑住她是为了不让她伤害到自己。 师傅是为了她好。 谢胥忽然侧过了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床上的吕嫣:“那不如你今夜不要绑住自己,你究竟会不会梦游、会不会梦话,我都会……看得见。” 梦游,梦话,这些都是吕嫣自己不可能知道的。 因为人一旦睡着,根本不会有这些记忆。 为什么吕嫣会坚信自己会梦游和梦话。 谁告诉她的? 吕嫣忍不住咬牙笑了:“我为什么要让你看?给你嘲笑我的机会吗?” 谢胥看着她,吕嫣明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嘲笑她。“你自己不想知道吗?” 到底所谓的梦游,梦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胥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就像吕嫣说的,她能感觉到。 吕嫣紧紧捏着布条,却怎么都绑不下去了,她有些生气地瞪着谢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就告诉我看看。” 吕嫣干脆翻身,用后背对着谢胥,良久才咬着字说道,“我曾经第二天醒来,看到自己不在昨夜睡觉的地方……却出现在别的很远的地方。” 吕嫣没有细说,但这是她的噩梦。而且不止一次。 身后谢胥半晌没吱声,吕嫣忍不住讥笑:“现在信了?” 要不是因为这样,师傅怎么会让她睡觉时把自己绑起来。 谢胥的声音终于定定传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出现在别的地方,并不一定是所谓的梦游症。” 吕嫣没好气。“不然还能是什么?” “也有可能是别人,把你放到那个地方的。” 吕嫣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身后谢胥却盯着吕嫣背影,但凡吕嫣回头,也能看到谢指挥使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 吕嫣何其聪明,却从未曾想过这么简单的逻辑? 为什么当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会第一反应是梦游? 换成是你,我,任何一个人,第一反应是什么? 恰恰是谢胥说的这种情况。 有人趁你睡着,绑走了你。 “住口!”吕嫣愤怒了,她身体有点颤抖,“……不可能!” 因为,在那个地方,只有她和师傅,两个人。再没有其他人了。 “你再多说一个字,就滚出去。” …… 谢胥良久没有说话。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吕嫣的愤怒。这种愤怒超越之前的一切。 是什么让吕嫣这么愤怒。 谢胥袖中的手攥紧了,这代表,吕嫣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告诉她有梦游症的人的话,吕嫣百分百地相信,并信任着那个让她绑住手脚睡觉的人。 看着吕嫣的背影,谢胥的脑中,出现一些模糊的线条、这些线条仿佛逐渐地在扭曲,延伸,变形。 一个狰狞的面目。 不,谢胥在心底否定了,这不会是吕嫣。不会。 这一夜,吕嫣根本没合眼,自然也没有再绑住自己的必要。她心乱如麻,甚至有些恐惧感。 第一百零一章 男人都是猪 最意外的是,谢胥竟然很快睡着了…… 当听到身旁传来疑似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吕姑娘简直不敢置信。 但事实就是谢胥似乎很放心,就这么轻而易举放任自己睡得死死的。 吕嫣干脆,坐起身,盯着他。“……男人都是猪。” 刚说完这句话,谢胥忽然颤抖了,准确地说,更像是痉挛。 吕嫣一愣,就看到谢胥痉挛的越来越厉害,豆大的汗甚至从他的脸上爬落了下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3章 吕嫣呆住了,立刻光脚下床,冲了过去。 “喂,你怎么了?” 谢胥像是被禁锢住了,身体僵硬,可是却在冰冷的地板上时不时抽动一下。 吕嫣有那么一瞬间,想确认他是不是装的。抬起手,扒开了一下他的眼白。 睡眠动眼,深度睡眠状态。 吕嫣刚松手,谢胥的右手忽然举了起来,把吕姑娘吓了一跳,他的手在空中紧紧地乱抓,就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他口中发出了一个音节:“……” 可是太含混了,混合着鼻音和喉音,吕嫣压根听不清楚,但她能看出来谢胥这应该是被魇住了。 梦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恐惧。 他口中又开始发出音节,这次是好几个字:“#&@脸……” 只有其中一个字吕嫣听清了,脸,她有些微微变色。 “谢胥、谢胥!” 被深深魇住的人是喊不醒的,吕嫣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很烫,但不是发烧的烫,是他浑身血液都冲脑门,在梦里和什么东西剧烈挣扎的烫。 “#&@多、脸……” 吕嫣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谢胥对于脸的执着,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本以为之前只是对赵无双的案子,可现在那案子都许久了,现在梦里,他居然还喊着脸。 谢胥忽然像是长长吞咽了一口气,他整个人发出垂死一样的声音,嘴里的话也开始愈加混乱不堪,什么字节都有,零星的断章进入吕嫣的耳朵:“全死了……” 吕嫣呆住。 谢胥忽然不发出声音了,低头看见他的双唇紧紧闭在一起,偶尔蠕动一下。 根据经验判断,这是咬住自己的舌头了。 吕嫣一震,抬手一巴掌呼了过去:“谢胥!给我醒!” 谢胥的脸被狠狠打歪倒了一边,但是,依然没有醒。“@#¥宠……宠……” 吕嫣扑上去,狠狠掐住了他的下颚,把他的力气一点点给卸开了。 从谢胥口角处流下了一丝血。这要是咬舌自尽了,可就真的英年早逝了。 “脸……” 口唇张开之后,又是一声轻喃。 吕嫣冷冷的看着他:“这么喜欢脸,上辈子是变戏法的吗。” 谢胥睁开了双眼,吕嫣以为他醒了,就松开了他的下颚,“那么多的脸,为什么独独没有你的。” 吕嫣皱眉,正要说话,忽然注意到谢胥的双眼空洞,这根本不是醒了,而是仍处于无意识状态。 吕嫣无语了,“你可真难搞。” 吕嫣正准备再赏一个耳光,谢胥吐出了一个词:“宠物。” “……”她的手顿住了。 “你说什么?”吕嫣惊愕。“再说一遍?” 谢胥却闭上了空洞的双眼,又开始浑身痉挛一样地抖。 “你在哪?你在哪?” 谢胥开始问,他发出的声音也十分恐怖,就好像出现了最大的仇人,喉咙里发出了很大的兽声。 这可是温雅平静的谢指挥,就好像有一层皮从他的身上撕开了一样。 吕嫣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那个耳光迟迟也扇不下去了,宠物? 谢胥这时又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而且比之前还要狠。 吕嫣不能再等了,再次死死掐住了他的下颚,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醒过来。” 谢胥的舌头在张开的口中,吕嫣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舌苔,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胥的舌苔上面,竟然有好几道齿痕。触目惊心,明显谢胥不是第一次在梦魇中咬舌了。 之前的几次,应该是他在剧痛之下自己醒过来了。 吕嫣的指尖冰凉,直到这时谢胥似乎猛吸了一口气,双眼也再次睁开了。 这次双眼大睁之后,瞳孔也终于有了实物焦距。他看到了面前的人:“吕嫣?” 吕嫣松开了手。移开了视线。 谢胥这才发现自己下颚一阵阵剧痛,“怎么回事?” 他这时才发觉好像不对劲。 吕嫣的目光很不悦,片刻才说道:“你说呢?” 此人居然会梦话和磨牙,真是跟外表的形象大相径庭。 谢胥用手缓缓摸了一下嘴角,接着看到了手指上的血。他瞳孔放大。 “感谢本姑娘又救了你一命。” 谢胥慢慢看着吕嫣,似乎终于能接受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我梦魇了?” 说出来之后谢胥自己似乎也很难相信,因为,他许久都没有梦魇了。久到他都不太记得了。 他看着吕嫣,捕捉到了吕嫣脸上的那一丝不自在。 “是不是吓到你了?” 谢胥自己倒是挺平静,说出这句话。 吕嫣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自己差点死了吗?” 谢胥顿了一下,说道:“你现在看到梦魇的人是什么样子了吗?” 吕嫣几乎是呆滞看着他,醒过来的谢胥又变成了平时那样子,吕嫣忽然发现,这个人才像是从头到尾都罩着一层面具。 “你养过宠物吗?” 谢胥脸上现出了疑惑,迎着吕嫣探寻的视线:“宠物?” 这个词对谢胥都有点陌生感,他只听说过宠妃、宠爱。宠物怎么带着一种不屑感。 吕嫣死死盯着谢胥的每一个微表情,那种疑惑不像是演的,谢胥好像真的不知道。 可是,他刚才梦里说了这两个字。 梦里与现实,人在梦里确实有可能说出一些现实不知道的东西,因为那可能是藏在意识更深处的深层的潜意识。 所以不能说谢胥在说谎。 “我说了什么?”谢胥的眼神在闪烁,看吕嫣的反应,他这次的梦魇,似乎和以往有点不一样。 吕嫣望着他:“……你说你想当我的宠物。” 谢胥看着吕嫣,吕嫣也看着谢胥。 第一百零二章 所有食物,禁止外带 师傅在吕嫣刚刚学会使用针灸的时候,拎回了一个笼子。那笼子半人多高,用黑布给遮遮掩掩。 “徒儿,师傅送你一个宠物玩儿。” 吕嫣很高兴,这是师傅第一次送她东西,她兴奋地奔向了笼子,记得笼子的黑布打开的瞬间,她像是遭了雷劈一样站在笼子外面。 …… 那是吕嫣第一个宠物。 吕嫣头疼欲裂,她自然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宠物到底是一条狗,还是一只猫,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那宠物,吕嫣似乎并不喜欢。 因为没多久,她就把那个宠物丢了。师傅还因此大发雷霆,斥骂了她许久许久。 但吕嫣真的不喜欢,不喜欢。师傅送的东西,她很少有不喜欢的,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可能真的太不喜欢了,所以吕嫣甚至记忆里都自动抹去了那个“宠物”。 这一夜吕姑娘和谢指挥各有各都的尴尬,各有各的沉默,谢指挥也没敢在睡觉,他确实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吕嫣的面前这么放松地睡着。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火辣辣的脸颊,已经在提醒谢指挥使无论多么不可能这一切都是真的。 吕嫣扇的那耳光大力出奇迹,是半点力没留,至于带没带上私愤谢指挥使就不知道了。 他捂着疼痛的脸颊。 当第二天,那声死亡锣响的时候,屋内的两个人竟然同时松了一口气。 只见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天亮了。” “嗯,亮了。” 第一次同寝的感觉,很可惜男女主角都感到并不美妙。京畿衙门里那次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地下室都不算。 吕嫣心情都变活跃了,“把枕头还给我。” 谢胥这才感受到身下的地板是多冰凉,他站起来都时候膝盖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吕嫣看了一眼,嘴上没说,心里早就蹦出两个字,活该。 谢胥简直尴尬极了,吕嫣拎起水壶,在掌心倒了温水,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脸洗了一遍。 论美人的自我修养。要自律啊。 谢胥道,“我先出去看看。” 谢胥打开房门,一眼就能看见,回字形都走廊上,人已经少掉了一大半。零零星星的人,脸上也大多都是麻木。 甚至没有人急着往一楼冲了,因为排在后面的,反正也没有饭吃。 有人的腿都在打晃。 谢胥看到了那个沈巍,那沈巍也正好在抬头,似乎想要看吕嫣,结果他没看到吕嫣,倒是看到吕姑娘都房间走出来一个男人。 沈巍:“……” 谢胥:“……” 沈巍的那种眼神让谢指挥有一种被看光的感觉,他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好像被人歧视了似的? 沈巍很震惊地看到了谢胥脸上的五指印。 过了一晚上了,还没消。 沈巍低下了头,算了,吕姑娘那么美的人,多撩几个男人也很正常。 吕嫣在第三声锣响前走出门,才看到谢胥的脸上那淡淡的指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4章 吕嫣:“……你要不要洗个脸?”她故作镇定。 谢胥看着楼下,哪还有时间洗脸?他说道:“不用了。”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也不需要吕嫣那么精致。 吕嫣移开了视线,装作看向别的地方。 但是二人并肩下楼都时候,享受到了一楼牛头村民的注目礼,这种待遇独一份。 昨天吕嫣的挑衅行为,估计所有牛头村民之间也已经知道了。 “可以进去吃饭了吗?”有个人期待地看着包厢的门。 村民今天有点怪异,一直不喊开始用饭。所以有人就着急了。 “昨天,我们发现有人偷窃食物。” 一道身影走了出来,嗓音冷柔,赫然是好几天都未出现都那位兔头面具的女人。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有些呆滞,谢胥更是立刻心里一惊。 那一瞬间,谢胥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偏头,看向身侧的吕嫣。 但是随着脚踝传来一痛,吕嫣踢了他一脚。 法则之一,永远不要先自乱阵脚。 谢胥的脖子没有动,他看着前面的人群。 “谁、谁偷吃食物了?” 兔头女人的视线在每个参与者脸上扫过去,排在后面的人,满脸都是愤怒。排在前面的人,则有几张心虚都脸孔。 后面的人愤怒,是因为他们没有饭吃。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我们每天都没有食物……竟然还有人偷吃?” 一个虚弱至极的人抬起了头,朝着兔头女人走了一步。“谁?把这个人抓出来!” “规则里,又没说不许偷吃食物吧?”不知是谁,似乎想反驳,小声又带着嘲讽地嘟囔了一句。 却不敢大声说。 想学吕姑娘,抓规则的漏洞,却没有那个底气。 “食物是大家共有的资源,”冷柔的声音在继续说道,“而且,规则中,早已经有了这一条禁忌。” 吕嫣无声地笑了,她就知道会有很多人带着愕然的表情。 谢胥余光看到吕嫣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好像也松了口气。这是不是代表,吕嫣早就有不会被发现的底气了? 不然还能在兔头女开始质问的时候这么轻松地笑出来。 “有这条规则?”之前想嘲讽的人,明显有人呆了。 排在后面没饭吃的人,终于有人发出讥讽兴奋的声音:“就刻在桌子上啊,你们难道没看到吗?” 人群中,一半脸带着震惊,一半脸,带着幸灾乐祸。 明显与之前安排吃饭顺序都时候,呈现出相反的比例。 “怎么回事?”有人的脸上爬上了汗珠。 不是说,绝没有这条规则吗? “在包厢最开始进人的时候,桌子上堆满了食物,堆积的像是小山一样。”吕嫣眯起尾狐般的眸说,“没有人会发现桌子底下还藏着字。” 前面进去吃饭的人,眼中都只能看到堆积如山的食物,只有第五个往后的人,才有可能发现玄机。 后面进去的人,因为食物都吃光了,他们会带着最后的希望四处寻找,甚至会趴下来……看桌子的底下。 此时,在木质的桌子后,会看见用小刀刻着一行字:所有食物,禁止外带。 那就是规则。 第一百零三章 洗脑大会,愿者上钩 故意设陷阱让人上钩,或者故意用看似宽松的条件让人以为安全。 “抓住他。” 兔头女人伸手点出了一个人,所有现场的牛头村民全部上前,那人忽然开始大喊大叫:“你有什么证据?” 他们就算藏了食物,那也是在包厢里,出来的时候,甚至村民都不会去检查。 这也是让他们胆子最终大起来的原因。 无人看见的时候,最容易滋生恶念。 “神仙自会看见。”兔头女人说道。 听到这句话,吕嫣心里冷笑,藏在那房间里、观察众人的,可能是人,可能是鬼,但绝对不可能是神。 “还有她。”兔头女人又指了一个。 那被指到的女人当场脸色煞白,“我还有孩子……求求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抓走了。 “他。” 兔头女人抬着自己的手指,指向了一个个的人,像是死亡之手,被点到的人寿命也就到了。 谢胥看着兔头女人,被点到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而且竟然还有排在后面的几个人。 “偷食物,和吃食物的人,是共谋。罪名同等。” 听到这句话,谢胥眼底闪烁了几下。 这些排号前面的人,偷走的食物,分给了后面没有饭吃的人。 “我知道错了,给我一次机会,求求神仙给我一次机会吧。” 一个男人直接跪了下去,双手搓着,朝兔头女人求饶:“那人说愿意给我一百两,只让我给他带个馒头,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干了!” 这个跪下的人排在第三位,本来自己已经可以躺平无忧了,也有人求他带食物,他都不屑一顾。偏偏那个人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百两啊,就要一个馒头。 吕嫣看着那个人,“真蠢。”兔头女人根本还没有点到他呢,竟然就自己暴露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得先咬死不认啊。 啧啧。 果然两个人都被拖走了,那个豪掷一百两买馒头的老爷子,是京城最大当铺的东家,可是没想到,无论你有多少钱,在这里也买不到命。 “某种程度上,这村子也算是公平,不管是贫民还是富豪,一视同仁。” 就在吕姑娘优雅点评众人的时候,那个兔头女人,点到了沈巍。 站在人群中的沈巍,抬起头,一脸茫然。 “你。” 兔头女人说了一个字。 对别人她都是直接用他,如今点沈巍,竟然说了个你字。 沈巍脸上的疑惑逼真极了:“我怎么了?” 兔头女人望着他,牛头村民也看向沈巍。 沈巍茫然四顾:“我什么也没干啊。你们不能乱抓人啊。” 吕嫣挑了一下眉。 兔头女人盯着沈巍:“你确定什么也没干?” 沈巍吃惊:“神仙在上,我到底干什么了?” 周围所有人都看向沈巍,这是第一个被兔头女人点到,还如此强硬的人。 “神仙给你一次忏悔的机会。” 兔头女人都目光似乎浸入了寒水。 沈巍咬牙:“我没什么要忏悔的,我什么都没干。” 本来想要来拖沈巍的牛头村民,看了一眼兔头女人。不懂这唱的什么戏。 兔头女人的目光在沈巍的脸上停留了足足半晌,沈巍都没有露出一丝害怕,理直气壮坚持自己的说辞。 最后,她掠过了沈巍。 看向了旁边一个人,“他。” 吕嫣不出所料地笑了笑。 想用这种方式来诈?换别人或许可以,但沈巍不行。 因为沈巍藏食物的方式,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否则都不可能会发现。 最后一个人被拖走的时候还满脸不敢置信,兔头女人看着他:“你以为把食物全部吞进肚子里,再吐出来,我们就不会发现了?” 那人面如土色,甚至话都没来得及说。 谢胥看向吕嫣,脸色也微变:“你……” 他之前怀疑沈巍带出东西的方法,就是吃进肚子里。毕竟没有什么更安全的办法了。 吕嫣没看他,但是却自言自语般用口型来了一句:“想什么呢,那种方式,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 谢胥:“……” 毕竟吕姑娘自己也是要从沈巍那里分食物的,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也太看不起嫣姑娘的智商了。 兔头女清点完所有偷食物的人之后,本就已经不多的人,又少了一半。 剩下的人,都已经不足二十了。 从最开始的百人,锐减到不到五分之一。 还剩下四天。 “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利益。” 兔头女看着所有人,冷柔的嗓音就像是带着无言的蛊惑,“接下来的几天,希望大家踊跃举报。发现身边任何怀有二心者,都可以爆出来。” 余下的人开始互相看着,什么意思? 吕嫣却盯着兔头女人,开始搞挑拨离间了? “举报的人,会获得一次赦免。” 兔头女人说完这句话,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暗示大家都明白了。 “只要举报违规的人,自己就可以获得赦、赦免?” 兔头女人的面具好像能笑一样,“是的。” 举报别人就能摘清楚自己,这可是不吝于获得了一块免死金牌。 吕嫣也难得收起了笑容,在人群的后面盯着那个兔头女。 她发现在兔头女说话的时候,旁边的牛头村民甚至不会插嘴或者反驳,这里的不同面具,难道……还代表着某种等级?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5章 吕嫣刚这么发散,就看到包厢门口,终于开始了今天的用餐喊号。 “赵无垢。” 又是这位赵无垢,他从人群里出来,慢慢走向包厢门口。 谢胥注意到了这个人,不仅是因为他每次都不引人注意,甚至,他走路的步伐姿势,让谢胥想起了什么。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猜测。 “沈巍。” 沈巍直接跃升到了第二位,他面无表情走向了包厢里面。似乎还在为刚才被“冤枉”的事情不高兴。 后面的十几位,突然发现,自己似乎都能吃到东西了。 包厢最后一位到了谢胥,他居然看到,那空空的桌子上,还剩下被人啃剩的半个馒头。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村民,是为了维护大家的利益,请大家一定要相信这一点。” 兔头女温柔的声音,仿佛是这么多天死亡游戏出现的救赎。 第一百零四章 杯弓蛇影,疑人偷斧 吕嫣站在四楼的栏杆前,看着一楼的兔头女人,“这种手段,真是恶心。” 先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操作,就像京剧唱红白脸,偏偏很好用。 牛头村民这么多天的暴力镇压,都比不上这女人柔柔软软的几句话。可真是杀人不用刀。 谢胥同样看着兔头女人,但他看的角度和吕嫣不一样,他盯着那女人的脖子。 这个兔头女人每次出现的时候,脖子上,都绑着一条丝帕,跟她身上的裙子非常搭配,显得飘逸又仙气。 即便她戴着面具,可是当她背着众人,以及张口说话的时候,都给人一种极美丽的感觉。 美丽到甚至有点怪异。 吕嫣回到房间的时候还是有点生气的,尤其是她看到谢胥又跟进来的时候。 “你还来干嘛?” 现在吕姑娘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我们谢指挥使。早知道今天人数少掉这么多,她昨天晚上都没必要冒险带着谢胥去吃东西。 反而还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沈巍。 今天兔头女人针对沈巍,应该就是看她不顺眼了。而这一多半都是因为谢胥。 谢胥沉默了一下:“你怎么让沈巍骗过他们的眼睛的?” 他承认真的很好奇,就连吞进肚子再吐出来这种方式,都能被发现。 吕嫣能用什么方式,让沈巍今天这么底气十足地应对盘问。 吕嫣望着他,眼底的光冷下来,“我有必要什么都告诉你吗?” 谢胥没吱声,吕嫣的确没有必要什么都告诉他,尤其是,吕嫣已经帮了他很多次了。 “我让郑九守在了村口。”谢胥慢慢说道。“如果十五天之后我没有出去,他就会放火烧村。” 吕嫣:“……你说什么?” 谢胥双手拢袖,现在他们房间的四周左右都空了,倒是完全可以放心说话。 “这就是我的牌。” 吕嫣面皮有点微微发抖,“烧村?” 谢胥说道:“烧村是最后一步举动,我也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吕嫣承认,谢胥这张斯文面皮下,比她还疯,她都干不出烧村的事情。 “所以,你是想让所有人死光吗?”如果谢胥走不出去的话,他要拉全体人陪葬的意思? 吕姑娘心底有点子冒寒。 谢胥沉默了一阵,“最后一天,你认为这里除了村民,还有别人吗?” 吕嫣眼底的光芒一闪而过。 最后一天。 那就代表,要么有个幸存者走出去,要么大家都葬送在了这里。 那么烧村,烧掉的就是这些手沾满了血腥的村民。 “……就算是这样,你要是已经没命了,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谢胥看着吕嫣,很难相信说这些的时候他眸光和语气都还是极为平静的,甚至是平和,“我总得对得起这顶乌纱帽。” 如果谢胥还活着的情况下,他直接烧了整个村子,是一定要被问罪的。甚至重罪。 但是,如果谢胥自己都没了,九泉之下他还怕什么问罪。 所以才说,烧村是最后一步。 吕姑娘长久没话说出来,这世上能让吕姑娘都语塞的只有这一位了:“不错,够狠,够疯,你确实比于趾逑适合坐这个位子。” 于趾逑就是个纯黑面人,哪有谢胥这种白切黑来的疯批带感。 “郑九会保证任何不利于我的消息,都不会被传进来。”谢胥似乎还笑了一下。 所以之前那个人站出来指认谢胥,谢胥根本一丝都不慌。别说那个人是演的,就算这里真的有人认识许之远,谢胥也不怕。因为空口无凭,拿不出证据。 他可以矢口否认到底。 吕嫣喉间似乎动了动,这才忽然问:“谁让你告诉我这些了?” 为什么谢胥总是这么喜欢自说自话,她现在看见他都有些想躲了。他这张嘴的杀伤力有点危啊。 谢胥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特意瞧了吕嫣片刻:“我以为你是觉得我没有付出对等交换的信息,所以才不肯告诉我一些事情。” 比如沈巍这个人,比如食物这件事。 吕嫣好半晌憋出一句话:“你可真自恋。” 自以为是。 她不想说,就是纯粹的不想说,哪有那么多理由。 还交换信息? 不是吕姑娘瞧不起谢指挥,就他那点信息,也值得等价交换? 虽说谢胥每次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是真把他的消息掰开揉碎了,其实对吕嫣自己并没有什么助益。谢指挥仿佛只是纯粹在满足自己的倾诉欲。 谢胥似乎看出了吕嫣对他的不屑,倒是不至于生气,“我只是想知道,你就这么确信那个沈巍不会背叛你吗?” 这个地方哪有牢靠的关系,全都能为了自己出卖对方。 刚才兔头女人的话,能看出很多颗心已经开始黑化了。 谢胥不信任沈巍。 吕嫣瞧了他一眼,片刻冷笑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背叛她?开玩笑,这世上敢背叛她的人都已经死完了。 而且沈巍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谢胥视线在吕嫣脸上停留了片刻:“……好,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谢胥就转身,似乎打算离开了。 “你是怕沈巍拖累我,还是拖累你啊?”吕姑娘带着讥削、和三分冷酷的话语,自谢胥身后传过来。 谢胥身形停在门后,凝滞了那么一秒。 “毕竟刚才兔头女人说了,偷食物的人,和吃东西的人,同罪。” 吕姑娘身后的目光已经极为的阴沉了,她望着谢胥的后心,想知道那颗白切黑的心此时是黑的还是白的。 “你是不是后悔,昨日吃了我给的东西?”吕姑娘几乎咬着银牙笑出了声。刚才反应过来这点的时候,她真的是忍不住笑了。 本来谢指挥使可以不沾一片乌云轻松过关,现在却要被迫牵连在一起了。 门后,谢胥长叹了一声。 他转过了身,面向了吕嫣。 “你就非得,这么杯弓蛇影吗?”他一句话,就能让她联想许多。 吕嫣笑起来,伏在桌子上:“我杯弓蛇影、还是你疑人偷斧啊?” 心虚的人都会先指责别人,试图把自己摘干净,真有意思。 第一百零五章 空房间,魔术戏法 两人对视良久,忽然谢胥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门。 这门的沙纸底下,隐约透出光影。那光影还晃了一下。 谢胥继续冷硬地说道:“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明明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的结盟。” 接着,他开始打手势,有人偷听。 吕嫣也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散伙,本来从一开始我就看你不顺眼。是你求着本姑娘的。” 她在空中画了几个符号,早就知道了。 谢胥:“……你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手势继续,刚才若不是转身,我都没发现,这人应该会武功。而且不弱。 吕嫣说道:“你才是不可理喻。” 那就肯定不可能是参与者了,因为参与者里都是老弱病残,绝对没有这等的身手。 是村民吗? 谢胥摇头。 如果是村民,刚才是不是就直接进来抓人了? 那不是村民? 两人视线碰上,谢胥猛地转身拉开门,冷着脸走了出去。 “走了就别回来。”吕姑娘狠狠关上门。 然后吸了一口气。 是谁在偷听,又偷听了多少。 吕嫣心里不断转动着,这地方真他娘的让人无法放松。 谢胥也回到了房中,他把门后的闩锁死了。然后面向着门,一步步退回床边。 他忽然意识到,自从住在他左右的人被清除之后,房间就上锁了。 他和吕嫣应该都默认那些都是空房间。 可如果,根本不是呢? 谢胥缓缓在桌前坐了下来,他一夜没有回房,桌上的水,居然还是温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6章 谢胥看到自己伸向了水壶的手在颤抖,他用另一只手用力抓住颤抖的手腕。 不能慌。 吕嫣比他聪明,他应该不必为她担心。 谢胥缓缓倒了一杯水,正要喝的时候,他发现了杯中的水,似乎在隐隐晃动。并不是他的手在晃,而且那水波纹的形状,好像是带着某种的漩涡。 …… “他们好像闹矛盾了。” 牛头村民低着头,在包厢中,对兔头女人说道。 刚才吕嫣狠狠摔门谩骂谢胥的举动,都被他们看到了。 兔头女人检查着包厢的桌子,目光抬起,看向牛头村民:“所以呢,知道她是怎么作弊的了?” 牛头村民的头更加的低了,“没、没有。” 屋内好几个牛头人都不敢直视兔头女人的目光,他们甚至紧张地在颤抖。 这么多人,众目睽睽。观察了这么多天,愣是没有找到吕嫣的把柄。 她甚至每次都能在旁人眼皮底下作弊,在第一天吕嫣发现了墙上的孔洞之后,虽然堵上了,但他们自然又在别的地方开了监视的暗门。 而吕嫣除了第一天检查了包厢,之后就大摇大摆没再检查过一次,仿佛不在乎是否被人盯着。 而他们也猜到或许在参与者之中,可能有吕嫣的帮手,所以仔细地盯了每一个人用餐的状况。 包括那个不停地吞咽了许多食物,然后立刻就回房的可疑人物。 当然他们盯着最多的,是谢胥。 毕竟吕嫣明面上是和谢胥最亲近。可是谢胥偏偏和吕嫣一样都排在后面,根本没有接触食物的机会。 直到昨天,他们才注意到了那个沈巍。 “那个人一直吃的不算多,而且吃饭的时候我们盯着了,他、他除了正常吃饭的举动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而且吃完沈巍就出去了,什么都没干。 他也被人监视过,绝对没有回房间之后呕出食物这种行为。 兔头女人看着面前这群人,“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就代表他没藏了吗?” 只能说明,吕嫣的手段比在座各位都高明。 能在众人盯梢的情况下骗过这么多眼睛。 仿佛魔术,仿佛戏法。 “请恕我有点不明白……”只有一个牛头村民抬起头,看向兔头女,“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她抓走?就像上次带走的那个女人。” 兔头女人面具后似乎眯起了眼:“你说的是什么?” “那次斋戒日。” 长寿宴第三日,所有人围坐在桌前,被牛头村民要求,所有人需独坐静思三个时辰,告慰神明。 不能睁眼,不能离座。 所有人莫名昏迷了三个时辰,醒来之后,有两个人消失了。准确地说,是一死一伤。 死的是少女聆月对面的一个男人,匕首刺胸。 而失踪的,是一个女人。村民说她没有按照要求坐满三个时辰,她途中睁眼了。 “只需要再进行一次斋戒独坐……” 迷香一点,就可以让所有人陷入昏迷,带走吕嫣。 兔头女盯着这个自作聪明的牛头村民,上次自作主张找一个参与者冒充认识许之远,指认谢胥的,就是这个人。 看来村民之中,也有人立功心切。 “村长说了,在没有弄清楚她使用了什么样的诡计之前,不允许动她。” 兔头女人声音冷柔,却带着寒笑之音。 整个白鸦村,没有村民拆穿吕嫣的把戏,这才是丢人现眼。或许村长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兔头女人离开后,那个牛头村民气恨地把长矛摔在了桌子上,声音听起来是咬着牙:“到底为什么,那吕嫣有什么特别?村长为什么要为了她限制我们?” 整个长寿宴期间,村长几乎就没有发过话,甚至未曾出过面。 现在居然为了吕嫣说了一条。 “会不会她骗我们?”一个牛头村民胆怯开口。也就兔头女人现在不在,他才敢说。“假冒村长口谕?” 一个人沉默了一下:“不会的……村长说了,游戏期间,一切听兔头人的。” 在一切开始的前一天,村长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说了这句话。 “要不要、我们去当面问一下村长?”那个牛头村民声音阴森,他已经不爽这个兔头很久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她面具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甚至——都不像是他们村里的人。 他们虽然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藏住了长相和声音,但是,那个兔头,从第一天出现他们就感到陌生、绝对不会是他们的村民。 有人吞咽了一口口水:“因为这种事去问村长,万一、我们都会被责罚的。” 这个声音一听就很胆怯,怕担责任。而且村长责罚起人来,没有人会不害怕。 “你们难道就不质疑吗?一个外乡人……村长为什么要让我们都听他的呢?” 阴森的声音一直在蛊惑周围的同伴,往年从来没有这个兔头出现过。她到底是谁? 第一百零六章 兔头牛头,一锅乱炖 兔头人走进了一处昏暗的包厢,然后抬起手,揭掉了自己的面具。 然后她把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下来,全都随手丢到了地上。 然后,她拆下了喉间的丝巾。 在不远处的一个架子上,却还挂着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兔头面具,和另一套衣裙。 从里面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看到兔头人之后,她直直跪了下来。 脱掉面具和衣服的那人看着跪下来的女子:“今晚还是由你去招待他们吧。” 跪下的女子点点头。却根本不敢抬起脸直视对方。 站立的人喉间露出轻笑,没有了面具的遮掩,这声音瞬间疏朗了许多。 “记住,你可要认真、仔细地、好好招待我的小徒儿……” —— 吕嫣站在四楼栏杆前俯瞰,她敏锐地发现了一些问题,那就是,牛头村民的内部之间,似乎也开始起了一些有趣的变化。 她对这种变化感到一种幸灾乐祸。 果然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看起来古板守规矩的村民,也在暗戳戳较劲。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思的呢? 不过吕嫣对于背后的原因更有兴趣,毕竟争斗的底层逻辑是利益,他们村民负责看管他们这些外来的参与者,到底为什么彼此之间也会有摩擦呢? 她单手捧着下颌,斜倚在栏杆上。 有一种尽情放松的姿态。 还是说,这场游戏,针对的不只是参与者?还有村民? 刹那间,吕嫣竟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一丝惊愕。 村民……莫非和他们一样都是受试者? 楼下,那位兔头女人重新缓缓地从门口走进来了,她抬起眼眸,就看到了吕嫣。 有人在楼上看你,有人在楼下接招。 吕嫣挑了挑眉,反正这个时间点她又不犯规,难道只许村民盯着他们参与者,不许她反过来观察观察村民? 果然兔头女人看到吕嫣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和牛头村民说了什么。 其中一个牛头村民似乎不太高兴,但兔头女却始终高姿态地站立着。用目光盯着他们。 然后牛头村民似乎就退却了。 栏杆旁边,忽然就多了一道人影,他站在吕嫣的身旁。 吕嫣不用看他都知道是谁,她一直盯着一楼牛头村民朝着一个方向走:“上午刚说,走了就别回来,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 呵,男人。 谢胥也望着一楼,但他盯着的是兔头女人,“我只是来栏杆旁歇歇,透透风。” “地方这么大,非得站我旁边?”吕姑娘斜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谢胥说道:“你这儿视野好。” 确实这里视野好,之前谢胥就是站在这个地方。 可是,谢胥这次再看着兔头女,却又觉得和之前的感觉不同了。 他实在是有点费解。 甚至下意识双手紧握在栏杆上,都有些逼出青筋了。 吕嫣瞥到了他的双手,注意到谢胥的异样:“你怎么了?” 总不能是因为上午假吵架,演得太入戏了吧? 谢胥说道:“能不能帮我验证一件事?” 吕嫣随即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谢胥的语气还难得的挺严肃。这让吕姑娘下意识的回绝都到嘴边咽回去了,“你想验证什么?” 谢胥似乎很郑重:“就像是上次我帮你一起对付江同简一样,这次也帮我一次。” 吕嫣余光看着谢胥,居然连江同简都提了出来,“……先说来听听。” 谢胥转过了身,背靠在栏杆上,吕嫣于是也陪着转过了身。 两人这样就相当于背对着楼底下的村民和兔头女,即便是说话口型他们也看不到。 “看到那女人脖子里的丝巾了吗?”谢胥无声说。“我想让你帮我找机会扯下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7章 “你说什么?”吕嫣瞳孔地震了。 谢胥知道吕嫣肯定觉得无厘头,但他内心的那股疑虑实在太深了,“我怀疑……她不是女人。” 吕嫣嘴角的弧度僵住了。 谢胥和她的视线对到一起,谢指挥眼底的神色十分严肃。 这的确是个严肃的事情。 如果,兔头女不是女,那他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装成女? 难道他就是村长? 不然他这么做的缘由是什么? 而且牛头村民为什么这么听从兔头女人的话? 这些全都是疑点。 而这一切,都可能在摘下脖子里的丝巾之后,得到答案。 吕嫣在看了谢胥片刻后,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就忽然起身离开栏杆,朝一侧走了几步,她的房间就在这里,到门口之后,她抬脚踢开了房门,然后走了进去。 谢胥随后跟着进来。 “告诉我,你为什么平白这么怀疑?”吕嫣转过了身,同样严肃地盯着谢胥。 谢胥直视吕嫣,半晌之后终于说道:“骨骼,就算是同等体型身材,男人的骨骼也和女人不同。” 吕嫣闻言,再次意外地抬了抬眉稍。 “今天上午我在楼上往下看的时候,”谢胥的眉间,笼罩着乌云,“忽然察觉到的一丝异样。” 这么多天,每次兔头女人出现的时候,都是隔着一段距离,而且谢胥是平视的角度。 直到今天在栏杆上,高处俯视的一瞬间,谢胥心头骤然就跳了一下。(此处大概可以解释为,葱平面视角、突然变成了3d立体模式。) “……你一个指挥使,还懂骨骼?”吕嫣将信将疑。 男女骨骼不一样,这知识点吕嫣作为大夫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谢胥这么突然冒出一句让吕嫣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我都无法凭借肉眼看出来的事情,你能看出来?” 她忍不住露出一声轻笑。 看来这个地方的确能影响人,连谢指挥使也不可避免精神异常了。 谢胥却直直朝着吕嫣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让吕嫣更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听过一句话吗,”谢胥的视线,此时如同刻度尺一般,一寸寸打量着吕嫣。第一次让吕嫣感到了一丝被人审视的不适感,谢胥吐出这句话,“画人画皮,难画骨。” 吕嫣压下心头那一缕不自在,不愿意表现出退缩:“那又怎么样?” 什么画人画皮难画骨。 “你以为我那几千张嫌疑人肖像画,是靠什么画出来的?” 谢胥的眼睛,亮的惊人。 吕嫣呆住了。 “在丈量人体这件事上,我比你专业,吕嫣。” 谢胥一字一字地说道。 第一百零七章 天赋之手,标好价码 吕嫣不知道的是,谢胥的画像已经完成了一半。 谢胥跟吕嫣袒露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也都是真的,但是最关键的他确实没有说。 谢胥是怎么画画的。 他为什么可以画出那么多脸孔。 这看起来,好像是谢胥与生俱来的天赋。 但并不是。 “天赋”,都标好了价码。而谢胥付出的价码甚至大到无法想象。 …… 半个时辰前,谢胥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水,开始在桌子上作画,嫌疑人的特点一,是在祭祀灶王爷那天第一次显露出来的。 祭祀灶王爷,摆放的供品,以及祭祀的方式,全都错误。 这个村子人人口中都在敬神,实际上,恰恰是反过来的,他们丝毫不敬神。 他们敬的,是另一种东西。 和上一个案子不一样,这次的案件背后主使者,一定、且只有一个人。 对谢胥来说,这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无论现在眼前看起来有多少的迷雾团团,其实都比上一个案子,简单许多。 因为一个人的行为,再复杂都一定比一群人作案要单调。 一个人,你只需要摸清楚这个人的性格特征、形式逻辑,眼前的迷雾就自动破除了。 也就是“核心诡计”。 谢胥画出了一个轮廓,第一,此人不敬神明。 并且,他还做出了一套自己的规矩,要求村民、和参与者遵守。 这代表这个人傲慢自大——不,不是傲慢,已经不是傲慢的级别了。 谢胥手指上的水滴了一滴在桌面上。刚好是眼睛的位置。 这个人。他自诩为神。 他自诩觉得自己万人之上。 谢胥眼底划过极亮的光。 一个自诩为神的人。 他极为聪明,手段高明,……蔑视众生。 所有人的命在他眼里都不是命。 谢胥画画的手已经有点沉重,他享受游戏的乐趣。 所有这些古怪诡异的游戏规则,全部都是为了满足他戏弄众生的快乐。 他像一个神仙一样“高高在上”俯瞰着众人。 谢胥的手画到这里忽然开始颤抖起来,因为就在那一刹那、他隐约才意识到了,既然,这个人这么喜爱看众人恐惧、苦苦挣扎的样子,那他一定不可能是远远躲在后面,而是要距离众人越近越好,这样才能第一时间,站在最近的地方,看到众人为之尖叫的样子…… 那代表什么?那代表,这个背后操纵着,可能一直都在他们中间啊! 谢胥流下了冷汗,很多线索,细节,不理顺到那个思路,是根本意识不到的。 是谁,这个人会是谁? 桌面上,用水画出来的曲线,已经开始干涸了,痕迹在慢慢消失,在谢胥画出最后一笔的时候,整个轮廓也已经干了,桌面恢复如初,完全都看不出来什么。 只有谢胥自己,知道他画了什么,因为那东西,已经在他的脑子里了。 —— 吕嫣看着谢胥,她的表情终于缓缓镇定了下来,她发现她竟完全无法反驳谢胥,在那一瞬间,我们天大地大的吕姑娘居然被谢指挥给震住了。 “既然如此,你……直接想办法拿下她的面具,不是更有把握吗?” 谢胥刚才虽然像是尺子一样逼视吕嫣,但并没有丝毫的越矩或者“不干净”,不然此刻迎接他的又是两个清新的大耳光了。 “脸会骗人,但这里不会。”谢胥指了指自己的喉结。 前不久,吕嫣才拿他开过玩笑。 喉结是男人的第二特征。 这也是他意识到问题之后,更加怀疑兔头女的原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脖子里绑着么一条丝巾? “扯下她的丝巾,你说的简单。” 吕嫣觉得口干舌燥,拎起了桌上水壶给自己倒了水。 看到水,谢胥的目光又是一滞。 吕嫣直接一饮而尽,也没多看一眼什么不对。 “你这计划大概要分三步,第一步,走近她,第二步,扯丝巾,第三步,我死了。” 谢胥:“……” 他来找吕嫣可不是为了听她搞怪的,况且吕嫣这鬼点子塞满的大脑,怎么可能只会想到这么简单粗暴的三步走。 吕嫣忽然又看着谢胥:“你来找我说这些,是不是表示,你觉得我比你、要更聪明?” “是。” 谢胥说的那是毫不犹豫,干脆利落,一点停顿都不带的。 吕嫣被取悦了。 “行吧,本姑娘勉为其难……”吕嫣又喝了杯水,润润喉咙。“给我点时间想想怎么具体实施。” 那兔头女看着仙气飘飘的,但是显然不可能好对付,尤其是她身边还有好几个牛头村民。 “如果有一个会武功的在就好了。”吕嫣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谢胥,“这件事会变得十分简单。” 谢胥作为京畿衙门历任以来唯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指挥使,能读懂吕姑娘这双眼底的讥讽。 “摘叶飞花,例不虚发。”吕嫣轻轻露出向往,“高手抬手之间,就能割断那条丝巾了。” 而且根本不用冒风险,啧啧。 谢胥不动声色给自己倒了杯水,观察着水中的漩涡,“之前在衙门的时候,我见你拍针进入冯十五的身体,你的手法,像是习过武的。” 吕嫣眼睑似乎动了动,低头喝水:“我用针就跟你们用筷子一样平常,自然知道人体的薄弱处,那和武功有什么关系。” 谢胥看着她:“哦,原来是这样。” 吕嫣放下水杯:“言归正传,就算你验证了兔头女……他是男人,那又如何?” “一个男人硬要装扮成女人,本就有问题。”谢胥说道,“而且,万一他就是村长呢?” 说起村长,吕嫣想起来了,她盯着谢胥,“可是,我记得你不是有村长的、画像吗?” 当时谢胥给吕嫣看的时候,就很突兀。 吕嫣说道:“如果是村长,你应该能认得出他的脸。” 谢胥确实想过这一点,但他还有另外的考量,“他是村长只是怀疑之一,况且,摘面具的风险远大于丝巾,而且‘脸’实在太容易造假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8章 万一对方就是谨慎的人,在面具之下,也造一层假,又有什么不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姑娘感到被内涵了,她听不得脸造假,她现在的脸货真价实,谁敢说她造假。 第一百零八章 最后的晚餐 吕嫣和谢胥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绞尽脑汁商量、用什么方式来扯下兔头女脖子里的丝巾的时候,竟然有人替他们先做了。 那是在傍晚时候,一楼的牛头村民忽然就敲响了铜锣,召集所有人下楼。 就在所有人,陆陆续续地聚集在楼梯上、往一楼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只听到一声破空之声,所有人眼前仿佛看见一道快到不可思议的影子,然后兔头女似乎有所感地,朝这边转过了头。 就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削到了她的脖子上。 撕裂声。 丝巾如同断发一样飘曳了下来,落到地上成了两截。 兔头女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而她还保持刚才扭头的动作。就这么,僵硬地立着。 楼梯上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所有人群都好像乱了。 而牛头村民,也在震惊之中终于回过了神,那目光瞪得能吃人。“是谁?是谁干的?!” 能有人承认才有鬼了,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甚至全挤在楼梯上,下楼的动作都停了。 所有人群中,大概只有吕嫣的眼睛亮了,她心底发出了哇哦一声,刚刚那一下,不正是吕姑娘期待的,摘叶飞花,例不虚发。 漂亮啊。 谢胥目光在那一瞬也出现了不可置信地凝固,他一动不动盯着兔头女的脖子。 脖子纤细苍白,仿佛不盈一握,甚至可以看到细细的血管。 此时兔头女的脚下,除了断开的丝巾,还有一样东西。 一个牛头村民捡起了地上的“凶器”,盯着看了一会,有些不自在和不信地道:“是削尖的筷子……” 有人拿走了一支吃饭用的筷子,然后把它削成了武器。 吕姑娘再次在心里道,聪明啊。 她这才注意到旁边呆若木鸡的谢指挥使。 谢胥的目光几乎胶着在兔头女充满着女性特征的脖颈,那一瞬间,谢胥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他真的错了? 比起他错了这件事,却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笼罩住了他。 兔头女身边的几个牛头村民正死死注视着楼梯上此刻每个人的脸色,却只看到两张脸和其他人不同,这两张脸没有惊恐,反倒一个玩味,一个几乎面无表情。 又是这俩货。 可是,偏偏这两人,牛头村民根本不怀疑。 至于楼梯上其他人的表情,却都没有破绽。牛头村民有些咬牙切齿。 “这一届的参与者,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冷柔的声音从兔头面具后面传了出来,同时,兔头女终于从僵硬的状态中恢复,面具后的目光让人完全看不清楚,只感到一种极端的阴寒和剜人肌骨。 旁边的牛头村民看着兔头女,脖子上的伤口很细,不至于致命,此刻血都有些不再流了。 可是有人在他们面前用一把削尖的木筷袭击了他们,这是戳到他们肺管子的挑衅。 “如果被我们查出来,”牛头村民企图用逼人的视线把出手的人逼出来,“会用我们村子的规矩,处以极刑。” 出手的人没出来,但是有人已经吓尿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刚才出事的时候吕嫣刚才已经站到了二楼的台阶上,此时,她直接下了几个台阶,来到了一楼。 “怎么就见得一定是我们干的呢,也许是‘天降正义’也说不定?” 神特么的天降正义,牛头村民忍不了了,手中长矛一伸,逼在吕嫣的脖子里,挡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吕嫣抬眼,凉凉看着这个暴躁的牛头,之前曾出言威胁她的也是这个牛头。 真是牛头队伍中的不稳定分子。 “住手。”冷柔的声音从兔头女的口中发出,她盯着暴躁的牛头和长矛,“你想带头坏规矩?” 牛头村民握着长矛的手气到青筋凸出,片刻他似乎咬着牙放下了兵器。 吕嫣这么近的距离都能听到他牙齿磨动的声音。 吕嫣缓缓和兔头女目光对视,同样注意到了她纤细的脖子,很美丽的女人,即便戴着面具,也禁不住让人联想。 谢胥怎么会以为这样的人不是女人呢? 吕嫣收起心中的情绪,此时谢胥第二个下了楼梯,来到了吕嫣的身侧。 这个距离已经和兔头女很近了,兔头女甚至伸出手,摸了一下脖子里的血。 青葱的指尖,就这样沾上了一抹红。 吕嫣感觉到身侧的谢胥有些压抑。 “今日叫大家下来,是为了通知大家一件事。”兔头女仅仅看了一眼手指上的血,就弹掉了,血滴子慢落,“还有三天,就到十五日期满了。” 这话音一落,本来死寂的楼梯上,终于起了一阵骚动。 “恭喜大家。”兔头女柔和的嗓音里,似乎带着一丝狰狞,“只要大家顺利度过剩下的三天,证明了对神明的忠诚,就会得到神明的赐福。” 所谓赐福,就是百病全消,长寿无极。 刚才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的人喜极而泣:“真、真的吗?” 兔头女人声音充满温柔:“当然,长寿宴的规矩从来都不会弄虚作假。” 还留在楼梯上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太、太好了……” “我能活着出去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 吕嫣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因为只剩下三天的话,就代表,即使后三天村民们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不给饭吃,三天时间他们也不会被饿死。 无论怎么样都是能活下来的。 但是,有这么好的事吗?而且,剩下几天时间这种事情,为什么还需要特意宣布? 还阴阳怪气说什么“恭喜”。 敌人的话,要反着听。 所以吕嫣不仅没有高兴,反而还竖起了警铃。 “这意思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得到神仙赐福吗?”楼梯上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又是吕姑娘受不了的绿茶音。 兔头女看着楼梯上的众人:“只要在第十五天,每、个、人,都能出席最后的晚餐,自然就都可以得到赐福。” 这下所有人都更激动了,吕嫣却收起了所有表情。 最后的、晚餐? 第一百零九章 自由养猪场 兔头女人意识到对面那个长相俊俏的男人一直在定定盯着她看,她便转动视线,和谢胥视线相对。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身高几乎相等,兔头女高挑纤瘦,之前因为她戴着面具,又在一群高大的牛头村民的包围之下,加上参与者对村民天然的畏惧,面具遮盖下,没有人觉得兔头女和牛头村民有什么不同。 吕嫣撞了谢胥一下:“一直盯着姑娘家看,简直轻薄孟浪。” 吕嫣怕他得罪兔头女,这女人连牛头村民都怕她,谢胥还敢这么盯着看,也不怕死得快。 难道是因为只剩下三天了,谢指挥胆子也变肥了。 吕嫣对兔头女微微一笑,女人对女人就要友好一点:“请问还有别的事要宣布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 兔头女见谢胥收回视线,也就移开了目光,“第二件事,就是从今夜开始,将不再有‘入夜时分’的规定。” 吕嫣眼底颤动,看向兔头女。 楼梯上怯怯的声音问:“什、什么意思啊?是指不会再敲锣了吗?” 兔头女再次带了一丝笑意:“是,大家任何时间,都可以在客栈内活动。” 不再强制午夜,和白日的区别。 这次许多人开始露出古怪的表情,被奴役久了,突然的“自由”,让人不知所措。 在第一天的时候,就有人因为入夜不能在外的规矩而丧命。 而这一条禁忌突然就没了。 都源于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剥夺人命,也可以赦免人命。 吕嫣再次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弧度,多么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对人的肆意耍弄啊。 “规矩说完了,大家可以自行回房歇息了。”兔头女顿了一下,轻柔说道,“当然,大家也可以选择不回,现在起大家都是自由的。” 越是强调自由,越是有诈。 “既然这么自由,能让我们离开客栈到村里看看嘛?” 吕嫣笑着问了一句。把他们所有人都困在客栈里,仿佛在养,猪。 兔头女目光落到吕嫣的脸上,那眼神让人看不懂,“等三日后,最后的晚餐,吕姑娘会有机会到外面的。” 她居然称呼吕嫣为吕姑娘,别的参与者,甚至都不配有姓名。 吕嫣眯起了眼睛,其实,她也感觉这女人有点问题,说不上来的一种怪怪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79章 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是谢胥:“吕嫣我们回房吧。” 很明显,谢胥有话要说。 吕嫣很配合地笑眯眯问:“是回你的房,还是我的房啊?” 毕竟大家现在都自由了。 谢胥:“……” 吕嫣看他又木了,无聊地走向了楼梯,人太无趣也不好,逗都逗不起来。 楼梯上的其他人竟然也都木然地一个一个回了房间,很显然,就算给他们自由,他们也不会用。 而进了房间的谢胥,也并没有说话,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是女人,你很失望?” 这证明谢指挥使猜错了,男人的自尊心受不了,似乎也有可能。 “我不是因为这个。” 谢胥怎么可能会那么可笑,他只是心头有实在不能解的谜团。 吕嫣这次倒没有奚落谢胥,因为她想到刚才那个削尖的筷子、漂亮的身手。 “似乎是从三楼下来的。” 吕嫣慢慢拎起茶壶,倒水。 当时三楼上,站了四个人,那四个的脸在吕嫣脑海一个个闪过去,可惜,吕嫣也不能确定谁才是。 当时四个人脸上惊恐的神色一致。 不仅身手很好,演技也很好。 “所以刚才那暗器……筷子,是想杀了兔头女?还是?”吕嫣挑了一下眉。 谢胥顿了顿,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他摇头,“那样的高手,想杀人,不会杀不掉。” 兔头女脖子上,最多算蹭破了点皮。 更大可能是,跟他目的一样……为了丝巾。 “所以这个是最关键的。”如果谢指挥错了,怎么还会有人,跟他有一样的怀疑。 很显然吕嫣也想到了这一层,这也是她没有幸灾乐祸、嘲笑谢胥的原因。 这个高手应该是碍于大庭广众没有施展开真正的实力,否则真的可以不碰到一层皮就削掉丝巾。 “其实……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吕嫣说道。 谢胥望着她:“什么可能?” “他是太监。” 谢胥这次稳稳端着杯子,他已经有经验了,在吕嫣没说出话之前,没敢把水入口。 吕嫣看他木呆呆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了?我听说太监都是从小就净身,来不及发育出第二特征,所以脖子也没有喉结。” 这也是为什么太监说话,总是声音细细的。 吕嫣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合理极了。她可是在最大程度地相信谢胥。 谢胥还是把水杯放下了,“……你见过真太监吗?” 吕嫣老实道:“没有。” 谢胥干脆地道:“那就不要往自己不了解的地方胡猜了。” 吕嫣磨磨牙把话咽了下去,算你见过真太监。 毕竟谢胥时常宫中走动,虽然太监确实有一部分女性特征,但认一个太监,可比认男女容易多了。 谢胥现在只能怪自己,他注意到兔头女的时间太晚了。 既然这条路已经不通,那就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兔头女虽然是关键人物,但这个村子关键的地方何止一个人。 “第二个问题,有什么必要取消入夜的禁忌?” 这个是谢胥和吕嫣都想不通的,提醒他们只剩下三天,是想他们放松警惕,觉得胜利在望。 “只有一个原因,开始设这个规矩是为了淘汰人,现在没有了这个规矩,也是为了淘汰人。” 殊途同归。 谢胥凝眉看向吕嫣。 吕嫣说:“你有注意到现在还剩多少人吗?” 谢胥道:“十四。” “是啊十四。”吕嫣慢慢说道:“实在太,多了。” 还有三天而已,居然还剩下这么、这么多人。 谢胥凝住了神色。 现在活下来的人,自然不觉得自己“多”,甚至,他们觉得前面的日子都太可怕了。 每天都那么多的人消失。 “最后的晚餐,不是留给这么多人参加的。” 从来就不是,吕嫣心底念着这个名字,这么不吉利的名字,怎么可能是赐福呢。 第一百一十章 夜半惊变时 温热的血喷在吕嫣的脸上,她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刹那她是愣住的。因为就在方才,她正在做一个笼子和黑暗的梦。 她缓缓转动眼珠,看到床边,站着一个“血”人。 那人脖子里有个血窟窿,正不断地往下滴着血滴子。 吕嫣四肢都在僵硬,因为她现在是绑在了床上,多亏她也封住了自己的嘴,这血才没能喷到她嘴里。 “噗通”重重的声音,那人在吕嫣的床前跪了下来……头一歪,死在吕嫣的床沿上。 “沈巍……” 吕嫣颤抖着手解开了四肢的绑带,抬手拽下了嘴里的布条。 沈巍的双眼瞪得老大老大,眼球突出,死不瞑目。 吕嫣直接冲到了门边,抬手要开门的时候,她的手僵住了,她的门闩还插的好好的。 纹丝未动。 她僵硬地回头,看向了床边的死人。 沈巍不仅进了她的房间,还死在了她反锁的房间里。 吕嫣一点一点慢慢地拔下门闩,打开门,外面黑漆漆的,只有一楼有微光传来。 “是谁干的?” 吕嫣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想到不远处一扇门开了,谢胥刚才诧异地听到了吕嫣的声音响在外面,自然是立刻从屋内走了出来。 此刻吕嫣转过了脸,面朝谢胥,谢胥看到了她脸上血。 谢胥瞳孔大震,大步朝着吕嫣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吕嫣身上也不可避免地飞溅了一些血,看着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从一楼传来声音:“贵客有什么事吗?” 吕嫣现在就像是地狱逃出来的厉鬼一样,连谢胥的话都懒得搭理,她一步步走到栏杆前俯视着村民:“我问你们,是谁干的?” 杀人可以,为什么,要在她的床边杀人? 谢胥迅速地走进了吕嫣的房间,眼前的一幕,让他眼前一黑。 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是沈巍,因为那人死的姿势太可怕了,整张床现在都染红了一半。 一个牛头村民似乎在看着吕嫣:“我们不明白贵客的意思。贵客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接着,有两个村民村民走上了楼梯。 谢胥这时抓住了吕嫣的胳膊,低低说道:“……告诉我怎么回事。” 吕嫣真是想笑极了,她倒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谁来告诉她? 此时两个村民已经上来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下看到吕嫣身上的血。 村民的目光似乎有些沉沉,然后一个人走向了吕嫣的房间,看到了里面的状况。 “你们做了什么?”吕嫣仍然在问。她现在的样子像是恶修罗。 两个牛头村民对视一眼,片刻说道:“贵客这是什么意思?参与者之间的事情,我们是不过问的。” 谢胥这才发现吕嫣浑身在微微发抖,他想起吕嫣说过,她其实非常不喜欢接触死人。 而在她睡觉的时候,竟然有个死人在她脸上喷血让她醒了。 谢胥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从吕嫣的表情中,看出了吕嫣似乎对这一切也并不清楚? “参与者之间?”吕嫣朝着村民走过去,“你是说,我杀了、他吗?” 她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村民凝视着吕嫣,那冷漠和阴沉几乎从面具的后面弥漫了出来,村民仿佛机械一样说道:“我们这就替姑娘把尸体收拾出去。” 吕嫣受够了,但在她发飙的一瞬间,谢胥捂住了她的嘴。“呜呜呜、呜呜!” 谢胥贴在她耳边道:“冷静点。” 吕嫣快气死,怎么能冷静。 牛头村民已经走进屋里去拖床边的沈巍了,沈巍的身体被软塌塌拖了出来。 吕嫣房间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拖曳的痕迹。 谢胥看到那惨状,眼底忍不住划过一道暗光。尤其是这时候沈巍的脸上翻,总算是让谢胥看清了死的居然是谁。 “慢着。”谢胥听见自己微颤开了口。 两个村民冷冷瞧着他。 谢胥松开了吕嫣,但是却同时在她耳边轻喃了一句:“你检查过尸体了吗?”他问吕嫣。 这句话,终于让吕嫣冷静了下来。把吕嫣从愤怒里拉回了现实。 此时是半夜,沈巍死的蹊跷,而只有吕嫣是第一现场发现人。 “我要验尸。” 村民抬起头,看向了吕嫣。隐约是皱了皱眉:“贵客这是何必……” 吕嫣走了过去,牛头村民似乎有点忌惮,“死去的人就是出局啦,贵客何必多此一举?” 出局就代表剩下的人又多了一份成功的希望,不是好事吗。 吕嫣盯着村民手里拖着的沈巍尸体。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0章 这是真的倒霉鬼,成了鬼。 身后谢胥也走了过来,两人都看着尸体脖子上的血窟窿。 吕嫣根本不搭理牛头村民,抬起衣袖,一下一下擦掉了沈巍脖子上的血。 谢胥看着想说话,又怕刺激到这样的吕嫣。 吕嫣终于擦掉了,暴露出了沈巍脖子里的伤口,终于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沈巍脖子上的伤口不是规则的,是一个个类似啃噬的小洞。刚好在血管大动脉的地方。 所以他看起来浑身是血,那么可怕,实际上却只是脖子里那么小的要害之处。 “姑娘验完了吗?”牛头村民冷硬地说道。“我们要尽快处理尸体了,否则惊扰了其他贵客。” 听起来好像很好心一样,吕嫣双眸中如同寒冰,她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尸体。 牛头村民立刻把沈巍拖走了,看着白天还鲜活的人,谢胥衣袖中也不有攥起来。 就算他和沈巍不熟,这么多天他目睹了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他在京畿衙门以为已经见过了真正的地狱,没想到,在这京城脚下,天子之地,竟然还有这样野蛮的地方。 此刻的吕嫣,浑身是血,衣袖上更是,脸上的血也没有擦干净。 谢胥从袖中掏出了手帕,“擦一擦吧?” 吕嫣仿佛没看见,还是那样站着不动。 谢胥顿了一下,抬起手帕,轻轻替吕嫣擦掉了脸颊上的血迹。 “你节哀。” 谢胥只能低声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师傅出手,轻取一命 吕嫣知道,是这些村民杀了沈巍。 并且让他死之前出现在她的床边,用这样的方式,来嘲讽她。 兔头女裙曳款款地出现,她面具后的目光看着吕嫣:“姑娘,你应该感谢正是在这里,如果是在外面,你就是杀人现场的第一嫌疑犯。” 吕嫣盯着兔头女,忽然就笑了出来,她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我是嫌疑犯?”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可是,兔头女居然说的没错。 放在正常情况下,这妥妥的密室杀人现场,吕嫣不是嫌疑犯,谁是嫌疑犯。 “是受害者还是嫌疑犯,恐怕不由你们村子说了算。” 谢胥望着兔头女,目光对视那一瞬间带着火花,他看不透这个女人,甚至不知道她面具之下,到底是不是女人。 “那就拭目以待。” 兔头女优雅地转身,走下了楼梯。 这么大的动静,周遭已经不少门都开了一道缝,从缝隙中,一颗颗眼睛隐藏在屋内观望着。 沈巍的惨状在他们的瞳孔之中留下烙印。 紧接着,所有门都关上了。没有一个人因此走出来。 吕嫣转过身,有些麻木地走回了房间里。 谢胥不放心地跟着她进了房间,反手想关上门,却注意到屋内的恐怖氛围。 他关门的手僵住。 吕嫣却看着自己的床,脑中回响着刚才那一幕。沈巍口唇张了张,却因为脖子里持续不断的血,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最后盯着吕嫣。 人死的时候,表情会定格在死前那一瞬间。 是惊恐,还是愤怒,抑或是平静。 沈巍的表情是,有话要说。 “他们在报复我。” 吕嫣忽然转过了身,直直盯着谢胥。 “你说什么?吕嫣?”谢胥眸内禁不住闪了一下。 之后他才发现吕嫣盯着的是他身后的门。 吕嫣一动不动盯着门,像是着魔了一样。“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做到的。” 他们杀了沈巍,可是她却找不到他们的杀人手法是什么。 察觉到吕嫣有点魔怔,谢胥直接把门关上,“告诉我,怎么回事?” 吕嫣瞥了谢胥,“……还记得之前,我说的门闩那次吗?” 她前一晚明明故意开了门闩,可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门闩是锁上的。 而这一次,沈巍出现在她门闩锁紧的房内,仿佛凭空现身的。 “机关,暗道,或者……”精神错乱。 谢胥看着吕嫣,他不相信吕嫣精神错乱,也不相信吕嫣杀了沈巍。 “或许这个建筑里,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谢胥想起第一天站在这个回字形客栈的时候,就有类似的猜疑,“只是你我没有发现而已。” 吕嫣却露出古怪的似笑非笑,“我第一天就排查过屋子里的情况,包括你的屋子,沈巍的屋子。” 为了排查有没有密道机关之类的,吕嫣很仔细查验了屋子的墙壁和死角,这四周全都是实的,所以她才相信,没有机关,也没有暗道。 谢胥没法接话,因为,他也排查过。 他常年行走宫中,自然明白许多机关的关窍所在,加上京畿衙门本身就有不少的暗门和密道。 所以他甚至在一楼用餐的时候,都曾仔细观察过大厅。 但是,似乎除了形状奇怪以外,真的没有任何关窍。 …… 沈巍的尸身被拖到一处黑暗的仓库似的地方,兔头女盯着两个牛头村民,道:“放这里就可以了。” 两个牛头村民对望一眼,不信任地盯着兔头女:“就放这吗?这并不是我们之前处理的地方……” 面具后传出来的兔头女的声音寒凉:“让你们放这里,就放这里,出了事,我自会担着。” 牛头村民盯着兔头女,心底其实已经很是不爽被人呼来喝去,但是,今天这个沈巍的死是兔头女一手谋划的,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能以这样残忍的方式,让那个一贯嚣张的吕嫣吃到苦头。 但是,这件事跟他们的利益不谋而合,所以也就同意了协助兔头女。 两个牛头村民扔下尸体,特意补上一句:“村长若问起来,一切就和我们无关了。” 兔头女冷笑:“自然。” 牛头村民放心地走了,等确认这两个碍事的都离开了,昏暗的屋内才亮起了灯。 一个身影从衣架的后面走了出来,兔头女一看来人,立刻跪了下去。 来人直接慢慢坐到了唯一的椅子上,目光饶有兴趣打量着沈巍的尸身:“仔细检查一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偷拿食物不被发现的。” 兔头女立刻膝行到了尸体旁,先把沈巍的四肢身体检查了一遍,甚至包括指甲、脚掌,详细程度宛如验尸官。 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之后她似乎灵光一闪,双手捏住沈巍的下颌骨,卸开了整块骨头。 沈巍的口就这么大张着。 兔头女伸手进去,忽然用力拔下了他的牙齿。 接着,她眼底闪过一道冷光。 “他的牙齿全被凿空了。” 椅子上的人露出一丝讶异,随后他笑了出来,“凿空牙齿?原来这就是我的小徒儿耍的小花招……呵呵呵呵。” 兔头女跪在地上,今晚的一切,其实她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一切的主谋,都是椅子上这位“真身”。 至于她充其量不过是这件兔头面具的替身影子。 “就这么个小花招,你们竟所有人都没发现。” 一连串的轻笑,代表的却不是喜悦,而是讥嘲。 替身兔头女一句话都不敢说,头埋得极低,最多只能看到椅子上的人的脚面。 她跪着的姿态极为虔诚,仿佛是真正的拜神。 “行了,把他的尸体拖到里面处理了吧。”椅子上的人用手指敲击着扶手,声音冷冷淡淡。天然带着一种漠视。 兔头女一言不发站了起来,立刻就把沈巍的尸体一点点拖入了黑暗中。 椅子上的人,面庞在灯火之中半明半寐,“不愧是师傅的好徒儿……”根本不是那些凡尘废物能比的,“不过,你这次有些调皮的过火了。” 所有家长,都不喜欢不听话、脱离掌控的孩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这人命,我替你背起 吕嫣来回推动着门后的横闩,执拗地想找出机关暗道之类的东西,“为什么我发现不了?为什么?” 沈巍出现在她的房中,一定有什么方式做到了这一点。 直到她的双手被谢胥攥住了,“够了,吕嫣。” 再试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而且吕嫣的样子,已经深陷进去。 “时机到了,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谢胥能感觉到,沈巍的死,对吕嫣的打击似乎比想象的还要大。又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沈巍的死。 谢胥声音温柔:“你是吕嫣,这世上不会有你解不开的谜题。” 吕嫣却慢慢看向谢胥,两只眼睛有些呆滞:“真的吗?” 谢胥看着她:“是,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吕嫣的眼底都是红血丝,非常可怕,怎么可能会没有她解不开的谜题呢,当然有,比如师傅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1章 谢胥就看到,吕嫣的脸色突然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开始朝后退,似乎被什么吓到了一样,眼睛盯着门也越瞪越大,难道、难道是,师傅? “吕嫣!吕嫣!” 谢胥伸手拽空了她,吕嫣已经一直一直退到了床边,直到身体撞上了床沿。 口中喃喃道:“不会的……” 在身后满床血迹之中,她脸上竟然还浮现出古怪的笑。 这世上,只有师傅的谜题,吕嫣破解不了。 吕嫣浑身轻轻在颤,师傅经常拿各种谜题戏弄吕嫣,如果解不出,就不可以吃饭,睡觉。 可吕嫣每次都解不出,就因没有吃饭休息导致身体虚弱昏迷在地上。 每昏迷一次,谜题就算了,“谁让你是师傅的小徒儿。” 谢胥忍不住冲上去,紧紧抓住吕嫣的双肩摇晃着,双眸死死看着她的眼底,企图看穿她迷乱的心:“你想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谁?” 吕嫣痉挛般挥开了谢胥的手,就好像在否认自己。 “没有。” 谢胥呆呆看着她,吕嫣心底有一块被封死的地方,只要一触即那里,就像是触发了最强的防御机制。 “好,那就没有。” 于是谢胥不再问了,他放低了声音,吕嫣现在的精神状态,才是最应该重视的。 “时间还剩下三天,你不能在这时候乱。” 这么关键的时候,吕嫣却被打散了精神,谢胥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恶意。 吕嫣抱着膝,坐在床沿:“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谢胥知道,如果现在不能让吕嫣冷静下来,可能后患无穷。 他对吕嫣说道:“如果要责怪一个人的话,严格来说,是我害死了他。” 吕嫣眼底波动,抬起头看着谢胥:“你说什么?” “是我。”谢胥看着她,“你是为了带我去见他,所以才会被发现。不是吗?” 在谢胥被吕嫣带去见沈巍之前,就连他甚至都没有发现吕嫣和沈巍之间有联系。他算是每天和吕嫣咋一起的人了,连他都没有发现,可见吕嫣是很谨慎的。 她一直都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底牌。 包括对谢胥。 “这条人命,应该背在我的身上。”谢胥说道。“你甚至是为了帮我,所以,一切都跟你无关。” 沈巍因为他而暴露,因为村民而死。 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和吕嫣没有关系。 吕嫣怔怔地看着谢胥,谢胥没有躲避她的目光,他的眼底充满着悲伤。 “你以为我是因为沈巍的死而伤心?”吕嫣有些僵硬说道,“他不过是我在这里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而已。” 有时候越是僵硬的口吻,越显出一种情绪的隔离。 这也是谢胥在很久之后才明白的。 吕嫣或许不是因为沈巍的死而“伤心”,但是她因为他的死而勾起了某些更惨烈的暗病。 “我用替他治病的理由,让他替我做事。” 吕嫣慢慢地说,“他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求生,我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他自然不会背叛我。” 谢胥尽管早有猜测,但是听到吕嫣亲口说出来,还是感到惊怔。 这些人得的都是绝症,但那个沈巍,谢胥见他倒是面色比其他人好很多。 吕嫣这个交易条件,的确比所谓的金银财富要值钱的多。难怪吕嫣相信沈巍不会背叛他。 “一切都是交易罢了。”吕嫣麻木说道。 “既然如此,你更不必有负担了。”谢胥轻轻望着吕嫣,“至于机关,我会替你找出来。” 这里必有机关,只不过做的很聪明。 或许破解了这里的机关,吕嫣就可以不再被心魔困扰。 第二日用餐的时分,久违的锣响出现了,仅剩的十三名参与者,才试探性地打开了各自的房门。 他们看到了楼梯上的血迹。 “请诸位贵客下楼用餐。”兔头女人仍然站在一楼,声音愈发温柔了起来。 牛头村民看吕嫣的眼神都变了,吕嫣此刻脸上的表情,让他们满意。 这才是来参加长寿宴的人,应该有的表现,恐惧,不安,慌张,这些情绪牛头村民们看到才觉得是正常的。 他们尚不知兔头真身和吕嫣的关系,但是看向兔头女人的目光却也带上了几分忌惮。 兔头女的目光从吕嫣的脸上掠过,不愧是当师傅的,一出手,就直击中了徒弟的最软肋。 若是那人早一些出手,恐怕吕嫣都不一定安然走到第十二天。 谢胥看着前面一个个进去吃饭的人,少了沈巍,排在前面的人更加零零星星,而且和之前的抢食物比起来,每个人明显胃口现在都不太好。 “吕嫣。” 门口的牛头村民喊了名字。 吕嫣像是木头人一样,动作僵硬地走了过去。 那个叫聆月的少女眯起眼睛盯着吕嫣瞧,像是豹猫盯上了耗子。她最讨厌这个女子,如今,终于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聆月开心极了,发出咯咯咯咯吱的笑声。 吕嫣走进了包厢,身后的门关上,她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很快就返身走出去,而是慢慢坐在了桌旁,抬头四顾茫然,似乎想发现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她的脸,被某处监视的眼睛看进了深处。 并且取悦了这个人。 在一面墙的背后,坐着另一个身穿着兔头装备的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瓮中之鳖,障眼之法 吕嫣回到了房间,脸上那种失魂落魄的表情就消失了。 她慢慢转身盯着房门,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上扬。 那个自信满满,一切运筹帷幄于股掌之间的吕姑娘似乎又回来了…… 起初,谢胥发现了杯中的水呈现漩涡状。 哪怕,杯子放在桌上不动,杯面上的水,也依然以缓慢的速度在转圈子。 水不会自己动。 因此必有外力。 哪怕这个外力再不明显,人感觉不到,可是物理是不会骗人的。 这代表,他所处的空间,是不稳定的。 谢胥这两天一直在穷尽办法找出关窍所在,直到昨夜,在从吕嫣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 他突然破解了密室之谜。 “吕嫣。” 谢胥重新回到了吕嫣的房间,喊了一声她,然后当吕嫣抬起头望向他的时候,他又什么都不说了。 因为他冲着吕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吕嫣狐疑的时候,他当着吕嫣的面,倒了一杯水。 先在吕嫣发出疑问前,让她看见了静止杯面上自起的漩涡。 当吕嫣看到没有任何外力干涉的水,在缓慢转动形成漩涡,眼底瞬间大震。 “这是什么?”很显然,这么多天,吕姑娘也从没有发现过藏在这水杯中的玄机。 谢胥用口型在诉说着:“这就是密室的答案。” 方才在自己房间之中,谢胥用一个水杯,破解了这个悬在他和吕嫣头顶十日之久的谜团。 他先把倒满水的水杯,贴着房间的其中一面墙放到地上。 杯子紧贴在墙面和地面形成的三角区域,如果墙面或地面有转动,水波纹一定会第一个反应出来。 可是谢胥等了一阵,杯中的水没有变化,速度和漩涡都和之前一样缓慢。 接着,谢胥换了一面墙。 他用这种方法,挨个把杯子置于了屋内每一面墙的墙根,测试的结果,却仍旧什么发现都没有。 他也曾想过,房间或许会移动、转动,甚至会置换之类的。 宫中就曾经有密室,修建成可以平行位移、换位等状态。 当时圣君还曾拍手叫好称赞过这种设计。 可是,那样的工程所耗费极大极大,并且当屋子开启机关的时候,动静非常大。 而这栋楼可比宫中的那个建筑宏伟多了,若要转动房间,几乎不可能他们所有人毫无察觉。 那怕是真的鬼神之力才能做到了。 但谢胥不信这地方有鬼神,他的画像已经告诉他,这里只有一个自诩为神的“人”。 谢胥看着手中的水杯,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哪里疏漏了?他想到了吕嫣经常提到的一个词,思维定势。 很多时候,经验会帮助我们,但也会害我们。 因为它让我们受困于过往的经验,而无法冲破思维牢笼。 直到谢胥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房门。 房门。 吕嫣好几次提到的都是房门。 门闩。没闩的门闩,却第二天闩住了。 闩锁死的,本该安全的房间,却有人离奇死亡。 他忽然发现,刚才测试了屋内所有的墙和地,却没有算进去门所在的这面“墙”。 因为在我们的认知之中,有房门的地方似乎不算是“一面墙”。 …… 吕嫣眼睁睁看着谢胥走向门后,把那杯水贴着门缝、置于了地面之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2章 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一直在杯面缓缓转动的漩涡,陡然就加速了。 漩涡代表着流速。甚至水漫溢出来泼出了几滴在地上。 吕嫣的心跳也加速了。 “不是房间在转,是‘门’在转。”谢胥喃喃说道,这一次,不管是吕嫣,还是谢胥,都陷入了最常见的思维陷阱,“准确地说,是有门的这一整面‘墙’、在转。” 看到吕嫣震惊的视线,谢胥无声地吐出接下来的话,“回字形。” 回。 循环回圈。(大家想象一下回字的内一圈在转动) “我们都以为,机关一定在房间(内部)之中。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检查房间内部上。” 却忽略了,含有门的那一面墙。 所有的房间都是环环紧扣,墙与墙之间闭合成一个“回”。 整个回字形的建筑,比起让整个房间转动的机关,让“门”那面墙转动简单多了。 “你的门闩未锁,第二天却变成锁上。明明是密室,却有人能进入。都是因为——门,已经不是你的门了。” 这番话说出来的效果堪比惊雷,门不是你的门,这话换一般人恐怕一时间都理解不了。 但吕嫣懂了。她在消化这个刚刚发现的惊人事实。 “还记得我们来的第一天,村民就说房间不能随意选择。” 必须按照他们分配好的,甚至明明有空房间,两个参与者之间却可能隔着好几个空房住。 因为,他们要保证一定的房间空置。 “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意打开那些空置的房门。” 只要把任意一个能打开的房门,转动到参与者的位置,理论上,他们可以随意进出(所有人)的门。 “这里所有的房间布置都是一模一样的,我猜也是有意为之。”谢胥说话的声音也在禁不住发抖。 因为谜底,实在可怕。 为了最大限度的迷惑参与者。让他们深陷思维误区,在这种暗示之下,他们越确信房间内部根本没有暗道机关,就越怀疑自己。 “吕嫣,没有什么鬼神之力,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这个人确实聪明,狡诈,设计了这样一种建筑,然后,让他们所有人都像被戏耍的瓮中之鳖一样。 瓮中之鳖,何其形象的形容。 “没有什么安全的房间,门闩……也只是一种障眼法。” 是背后设计者,用来嘲笑他们这些害怕锁门的胆小凡夫。带着满满的恶意与优越。 吕嫣忽然笑了一下,她眼中,带着浓浓的自嘲:“居然是这样。” 就跟所有谜题被解开那一瞬间一样,原来,一切竟然是这么的简单。甚至简单到可笑。 “所有的谜题都是欺骗,都是一种出题者对于答题者的嘲笑。”吕嫣忽然喃喃地说。 这是师傅说过的一句话。 谢胥陡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闪烁微沉:“这也代表……沈巍确实是有人故意送到你的房间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散播恐惧,扳回一城 有人想看到吕嫣崩溃,失态,所以吕嫣就顺势演给他、或者他们看见。 既然背后的人这么戏耍他们,那么投桃报李,吕姑娘要还以颜色。 “现在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门会转动的秘密,他们一定会以为,待在房间里就是最安全的。” 除了吃饭之外,所有人都把自己紧锁在房间里,期待能顺利地苟过剩下的两天。 时间剩下的越少,所有人越会觉得希望就在眼前。这时候的人们,也越愚蠢。 谢胥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他最终还是沉默了。 吕嫣看穿了他未说出口的想法,“就算你现在一个一个去敲门,告诉他们房门其实会动,他们待在房间之中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也不会搭理你的。” 不仅不会搭理,还会马上把吕嫣和谢胥自己已经知道这里最大机关的事情暴露出去。估计下一个死的就得是他们自己了。 他们现在唯一的先机,正是那些牛头还是兔头,都暂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机关。 从来到这里,他们其实就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一方。 如今,终于勉强扳回了一城。 沈巍的死只是一个序幕,因为这一晚过去,除了沈巍,又有人在自己的房间死了。 而且一口气卒了五个。 当一具具尸体被拖出来的时候,有人的腿已经软了。 “到底、到底是怎么死的?”说话的人面如土色,嚎啕出声,“他们明明都待在房间中没有出来……” 牛头村民是狠狠撞开门进去拖的人,他们都看到了被撞坏的门闩。 在其他人看来,所有人都是离奇在闭锁房间中的死法,不是鬼神之力又是什么? 每个人的脸色似乎都吓疯了。 剩下的两天,就算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安全。 那叫聆月的少女靠在栏杆上,可怜兮兮问道:“他们难道是被上苍惩罚了吗?” 而村民的回答自然也不出意料:“当然是。” 剩余的人抱紧双臂面面相觑,这句话就像一下压在了他们脆弱的神经上,让他们彻底沦入恐惧中,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一晚上死五个,按照这个比例,剩下两天时间,就算他们一夜之间全挂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之前觉得三天时间一定可以很容易度过的人才是天真的想法。 “我之前听说,当人类想要推卸责任的时候,最好用的方法,就是诉诸鬼神。” 吕嫣幽幽地说,她现在是一副战损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倒是比平时温和多了。 那聆月眯起了眼睛,盯着吕嫣:“不信神明是什么下场,想必在场每一个人都已经见到了……包括这位吕嫣姑娘。昨夜你朋友的死状,可真是,好惨呢。” 吕嫣和她四目对上,那风刀霜剑,俨然过了几百个回合。 “那看来这位神明不怎么开眼,”吕嫣实在忍不住讥笑了,“不然这里怎么最该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谢胥暗中碰了一下吕嫣的胳膊,现在只有吕嫣和谢胥知道“门”的秘密,这些参与者惊恐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甚至在不久之前,吕嫣和谢胥又何尝不觉得一切离奇到令人发指。 所有的谜题都是欺骗,都是一种出题者对于答题者的嘲笑。 从来没有人说,天上的神,一定是善的。 神一定会赏善罚恶,不过是人间弱小的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法。 吕嫣简直咬牙切齿,“那个聆月绝对有问题,她在散播恐惧。” 散播恐惧,可怕至极。 要么她和村民有交易,要么,她直接就是奸细。 吕嫣现在更倾向于后者。 和村民有交易,不可能一路保她到现在。 吕嫣忽然露出了笑,她朝谢胥扬了扬眉:“你是不是想保住剩下的这些人?” 谢胥看着吕嫣突然露出的表情,不明白她又想到什么,可以的话,他当然不希望再增加伤亡。 “我有一个计划,要不要听听?” 吕嫣勾了勾手指,情绪恢复的吕姑娘,很显然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等吕嫣说完,谢胥露出惊愕:“……这办法能行?”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吕嫣望着谢胥,“况且,你不想亲眼看看,门到底会不会转?” 整个回字形走廊,如同竖起的天井。 “如果我的法子奏效,剩下的人,一个都不用死。” 吕嫣和谢胥站在四楼的走廊上,偌大的客栈内部,只剩下零星的活人。 一楼,牛头和兔头,抬头看着吕嫣。 因为他们看到,吕嫣把枕头和被子,全都从房间丢了出来。 就看谢胥也照做,抱出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接着,就看这两活爹直接躺了下去。 牛头:“???!” 兔头:“……??” 吕嫣把枕头挪了挪位置,享受道:“别说,这么睡还挺舒服,宽敞。” 谢胥:“……出去之后,希望你不要把这段说出去。” 这辈子未曾如此丢人。说出去他就再也没法统领京畿衙门了。 “嘘,你听。”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牛头村民果然走了上来,瞪着在走廊上打起了地铺的两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吕嫣:“看不见吗,睡觉。” “怎么不睡房间?” “房间里有血,我害怕。”吕嫣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底咬牙冷笑。 沈巍的死,她自然要算账。 牛头村民缓慢看向谢胥:“那你呢?” 谢胥说道:“我陪她。” 吕嫣下意识看了谢胥一眼。 牛头村民似乎不知道怎么应对了,他朝楼下看向了兔头女。 兔头女上来了:“招待不周,是我们的错,……我这就替贵客打扫干净房间,如何?”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3章 血迹都已经干涸了,这时候才想起给人打扫房间,是不是也太迟了。 “有心理阴影,不如何。”吕嫣保持着平躺的视线看着上方的兔头女,“剩下的两晚,我都睡这了,亮堂。” 兔头女眼底闪了闪,足足过了片刻后,她才用更柔和的声音说道:“既然这样,我可以给吕姑娘特殊更换一间房。” 闻言,吕嫣眯起了眼。 “真是大度,不过,我还是拒绝。”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失败是成功之母 吕嫣隔着栏杆,余光瞥见兔头女似乎对牛头村民交代了几句什么。 然后就有些行色匆匆地出门了。 匆匆什么,急着向背后真正做主的人告密吗? 这些吕嫣并不意外,她面无表情收回目光,谢胥就安静躺在一侧,“看来今夜你倒是可以不用绑着自己了。” 吕嫣心道,反正她也不会真睡,有什么关系,“给你一个卡bug通关的机会,闭嘴安静盯着门。” 如果计划成功,那剩下的人一个都不用死。 “那如果失败呢。”旁边非要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任何计划,都有可能失败。 吕嫣:“……刚刚才让你闭嘴。”真的讨厌乌鸦嘴。 谢胥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的参与者,为什么没有人曾在夜间发现门转动的机关。但凡有一个人,曾经发现过,后面的整个就会崩盘。” 吕嫣这个计划太理想化,理想化的东西往往都容易出问题。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觉得没有人发现过?”吕嫣奇怪地看一眼谢胥,“我看起来像那么天真的人吗?” 谢胥愣了愣。 “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吕姑娘这意思就是她和谢指挥都不算正常人,“你在夜间起身,发现了门转动的秘密,你会什么反应?” 谢胥和她是闷头计划,不言不语,还懂得掩藏自己。 可是,正常人呢?一个正常会恐惧,会害怕,会尖叫的正常人。 “……会发疯。”谢胥喃喃开口。 吕嫣说道:“没错,要么尖叫,要么第一时间冲过去砸门。” 这才是恐慌之下人的反应。 而夜里牛头村民都守在这里,“只要有人发疯,这些村民就会立刻把人收拾掉。” 根本不会给说出来的机会。 谢胥呆住。 确实,比起从没有人夜间发现过,发现的人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出来这点更符合现实逻辑。 吕嫣缓缓道:“你看到刚才牛头村民和兔头女的反应了吗,看到我们要睡在外面,他们慌了。” 甚至连换房间这种明显踩规矩的事情兔头女都能说出口。 “安心等着吧。”吕嫣说道,“我们的想法没有错。还是……你怕了?” 吕嫣天生对生死没有那么畏惧,但是谢胥不一样,说到底,谢胥甚至比别人更畏惧死。 只不过他一直掩饰的很好。 谢胥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竟是有一分笑了:“是啊,怕了。所以我想提前把那句话说出来。” 吕嫣:“……什么话?” “我对贵人说的那句话。” 吕嫣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想起是谢胥对她说的贵人的故事中,他对贵人许了什么愿望。 贵人居然没有立刻杀了他。 “你不是说等从这里出去再说?”吕嫣皱眉了,“我现在不想听。” 她原本对这个确实很好奇,但现在只觉得晦气,不吉利。 “如果现在不说,我怕没机会了。” 吕嫣直接转过身,捂住了耳朵。用最大力气隔绝了谢胥说的话。 “住口。” 她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谢胥看着吕嫣背过了身,却还是张了张口,嘴里说出了一串什么,却只有隐约含混的几个字钻进了吕嫣的耳朵。 …… 半夜,隐约看见兔头女回来了。 吕嫣每次做梦,醒来后实际上根本都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但是每次做梦,都预示着不好的事。 吕嫣猛地睁开眼,来自大脑的强烈刺痛居然让她好一会儿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她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惊醒过来的吕嫣,立即转身看向自己的身侧,冰凉的地面上,谢胥已经不在了。 “……谢胥!?” 惊慌之下,吕嫣直接喊出了谢胥真正的名字。 吕嫣忽然想起,第三天的时候,那桌子上把所有人迷倒的香。 她失去的那三个时辰。 连她都能放倒的香,只能出自一个人之手。 吕嫣抬头看了一眼走廊,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走廊上所有的房间门全部洞开,从四楼往下看所有房间无数扇门如同巨兽的口张着,只是所有房间里面,都已经没有人了。 “人、人呢?” “都已经走了,吕姑娘。”冷柔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过来。 吕嫣猛地抬头,看到兔头女靠在楼梯的尽头。 “我的同伴呢?” 兔头女说道:“姑娘本来就不是长寿宴邀请的客人,又何来的同伴呢?” 吕嫣看着兔头女:“我再问一遍,你们把他带去哪了?” 兔头女面具后的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吕嫣。 这让吕嫣觉得有一丝寒意……和熟悉。 她忽然冲上前,一把撕掉了兔头的面具,甚至力气太大扯散了她的头发。 而兔头女躲也不多,那张苍白美丽又陌生的脸露了出来,可吕嫣却呆住了。 “你、你到底是谁?” 吕嫣瞪着她的脸,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是师傅。 不,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有师傅的味道。 “吕姑娘,你该走了。”失去了面具,兔头女脸上却仍然带着微笑,只是那微笑入皮不入骨,吕嫣一下就知道,她这张脸被换过。 能有这般鬼斧神工的,只能是出自师傅之手。 师傅不仅在这里,还参与了全部过程。 “他们到底被带去哪了?”吕嫣诧异于自己还能这么冷静地发问。 兔头女望着她,她身材高挑,看着吕嫣的时候,就好像在带着轻蔑。 “吕姑娘,这是你最后离开的机会。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主人已经很不满了。” 顾念着师徒之情,才给吕嫣离开的机会。 吕嫣看着兔头女,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这样说话?” 之前戴着个面具装腔作势,现在皮都被揭了,还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她说话。 “带我去见你主子。” 如果要教训她,那也是只有那个人亲自站在她面前才行。 兔头女冷漠道:“主人并没有说要见你。个中原因,姑娘应该心里清楚。” 话音刚落,兔头女就感到身上一阵僵麻。 吕姑娘和谁站得近的时候,那个人实在应该提高警惕。 吕嫣冷漠地看着她睁大眼睛倒下,似乎不敢相信吕嫣敢对她动手一样。她以为跟师傅相处几天,就足够的了解徒儿。甚至可以蔑视徒儿。 吕嫣捡起地上的兔头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模拟罪犯,谢氏推演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尤其是,当你连身份都没有的时候。 所有计划都是有可能失败的,吕嫣当然知道。 ——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谢胥说。 时间线,回到前半夜的时候,当吕嫣说出她有一个计划。 “我们需要计划一,和计划二。” 当计划一行不通,自然就有备选。 一个合格的计划,都应该有plana和planb。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那么多淘汰之后被村民拖走的人,都去了哪里?” 吕嫣没接话,因为她根本不关心。 “他们会不会……根本没有死?” 吕嫣还是没说话,心里道,这个想法有点大胆吧。况且,这些人的死活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谢胥现在是,有很多的细枝末节堆在他的脑子里,在他没有把这一团乱麻理清楚之前,他没有办法放下心。 知己知彼,才有赢的可能。 当双方的信息差过大,任何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划都有可能是送死。 “村民留着他们有什么用?”吕嫣实在忍不住问了,“难道你还想分析出动机?” 动机?谢胥眼底似乎闪过光芒,对,就是动机。 “……动机很重要。” 动机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把它挖出来,才是真正的大白。 吕姑娘不屑一顾:“这里的村民就是疯子,你竟然想追究疯子的动机?” 谢胥却更勾起一丝弧度:“正常人在成为疯子前,都有一个变疯的契机。” 吕嫣沉默许久:“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鸦村十年一次长寿宴,聚集这么多将死之人,所谓的目的……仅仅是设计了一系列‘儿戏’般的所谓规则,一个个淘汰这些人,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牵强了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4章 无论从理由还是做法,都荒唐的可以。一句话概括就是,根本站不住脚。 “他们所说的选出一个胜利者赐予长生,这句话可以说就是放p。” 鬼扯。 “如果你是长寿宴的策划者,一手筹谋了这些‘致命游戏’,你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最后的那个人吗?” 谢胥之所以怀疑这点,也正是因为这些儿戏一般的规则。这些淘汰人的方式简直就是在侮辱傻子。 但凡这些规则严谨一些,谢胥可能都相信他们是真的在选人。 但是这些游戏的规则,是为了选出一个人?不,不,不,更像是一个充满恶趣味的人,随机制定了一些条框,按照心情随便去淘汰,为了淘汰而淘汰。 吕嫣眯起了眼睛,看了谢胥良久:“你这是在把自己代入‘犯罪者’?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指挥使大人。” 谢胥看着吕嫣,笑了:“我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不代入犯罪者的变态,怎么能知道他们的心里。 有的时候你必须与黑暗共舞,才能迎来黎明的曙光。 “那你……如果是背后一切的策划者,你为什么要淘汰这些人?” 谢胥过了很久很久才回答这个问题,屋里没有电灯,他的轮廓真的像是阴暗之神:“如果我是策划人,我的目的根本不是那个‘胜者’。而是——被淘汰的那些人。” 吕嫣喷了。 什么?!! “你,你再说一遍?” “因为胜者是随机生成的,是谁都可以。相反那些淘汰的人,才是精挑细选。” 吕嫣忽然无话可说,因为她竟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不对,应该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谢胥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磅级:“你有没有细数过,在我们面前,真正能确认了死亡的人,一共有几个?” 吕嫣脑子里随着这句话,竟然真的迅速筛选了一遍。 筛选的结果让她震惊。 “三人,是不是?” 第一个是第一天被村民长矛刺穿,第二个是餐桌上被一把匕首刺穿,第三个,就是沈巍。 这三个,才是能确认的,真正死的不能再死透的人。 其余被拖走的,无论怎么惨叫,反抗,似乎村民都没有当场动手把人弄死过。 “所以你,你是觉得那些被拖走的人,被村民私底下……藏了起来?”吕嫣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可思议。 谢胥慢慢道:“你刚才是不是问了一句,村民留下他们有什么用?我觉得……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那些被淘汰的人,才是精挑细选的,有什么用。 长寿宴有什么用。 吕嫣惊了:“可是他们都是将死之人啊。” 将死之人。本来就是要死的人,能有什么用啊。 可是谢胥却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若木鸡好久瞪着吕嫣。 将死之人。 有什么用。 “所谓的获胜者(被治好康复的人)……只是诱饵,吸引其他人对长寿宴,继续趋之若鹜的诱饵。” 所以长寿宴每一届都要有传闻,有人获得赐福长生。 但这个获得赐福的人一定只有一两个。 其他人都是炮灰。 但是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希望所有人都欣然来到这里。 “放出一个诱饵,引出一百条大鱼。” 谢指挥笑了,最后一个绳结解开了,这买卖划算稳赚不亏啊。 就连吕姑娘都被他说的背脊寒凉:“就算一切都像你说的……村民藏起这些将死之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其实吕嫣已经隐隐有猜测,可是她不敢说。 谢胥温柔说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计划。”b。 吕嫣心中警铃。刚要开口制止。 “沈巍死了,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其实大概率就是我了。”谢胥轻轻说道。 无论说不说这个计划,其实都是一样。吕嫣自己应该也能猜到。 “他、们、敢。”吕嫣咬牙切齿说道。 还想在她手上动第二个人?这世上除了…… 谢胥看到吕嫣脸色刷的变了,他也没有深问,而是噙着笑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的计划能成功,这样,大家都可以活着了。” 但是举办了这么多次的长寿宴,怎么可能这一次就会例外? 吕嫣确实很聪明,但她终归只是一个人。这些村民却已经不知经历了第几次这种猎杀。 更别说,她自己心底还有一个大伤口没有愈合。 …… “我猜他们今晚就会对我动手,如果我不见了,就启动备用计划。” 吕嫣穿上了兔头女的衣裙,最难解决的就是身高,不过这年头想变矮不容易,变高还不简单。 吕嫣往鞋底塞了厚厚的布团,穿上之后秒变一米八几九头身大长腿。 然后脖子里系上了丝巾,若此刻有一面镜子,会发现吕嫣这个扮相不仅不比之前的差、甚至更添了冷艳犀利。 兔头女瞪着还没完全昏过去的眼睛看着吕嫣,“你,主人一定不会原谅你……” 吕嫣直接一脚上去踢歪了她的脖子,把她彻底踢晕了过去。甚至从楼梯直接滚了下去。 这下不死也得残了。 “最讨厌不知分寸的人。”吕嫣版兔头盯着滚下去的女人,“我跟着师傅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埋着。” 恐怕她的师傅都不会为了这个女人动一下眉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路躺赢,半路截胡 师傅曾经跟吕嫣说,这世上所有的规则,都应该是对自己有利的。 如果规则无法保护你,你就必须自己制定规则。 …… 吕嫣把晕死过去的女人拖进了最近的一间房,把她填塞到了床底下,为防万一还把她的嘴给塞住了。 然后吕嫣用来绑住自己的那些布条,现在也有了用处,全部掏出来给这女人绑上了。 这样的话,就算后面还有牛头村民进来检查,也不会在上百间的房间里一眼发现女人在哪。 做完这一切,吕嫣才优雅地走下了楼梯,她应该感谢这位替身女人,敢一个人来找她宣战。 否则她还得费点功夫,怎么才能弄到这一身装备。 “你知道为什么长寿宴的请帖无法伪造吗?” 吕嫣在谢胥说出备用计划之后,再次拿出了那张曾经万众瞩目的请帖。 “因为这上面的金粉。”请帖的纸张和笔墨,再稀有这些京城的权贵也能弄得到,最不能复刻的是上面那些金色的条纹。 “这金粉不是单独一种颜色,是几种特殊颜料配比出来的。(原理:现代的三原色,不同比例混合这三种颜色可以产生各种不同的颜色视觉。)” “其实方法很简单,只是这里的人不会。” 吕嫣自然也不会给谢胥详细解释,“所以这样的请帖,我要制作多少就有多少。” 这些村民还想验她,验到死也验不出来。 “你过来。”吕嫣看着谢胥。语气有点像逗小猫。 谢胥抱紧衣服:“你要干什么?” 吕嫣:“……把这些金粉抹在你的衣服上,我才能知道你被带去了哪里。” 走下楼梯,只能看到地上零星的几点金粉。 她捏紧了袖子里的手,根本也没有把握这种办法行不行。 她慢慢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牛头村民,听到动静两张牛头面具迅速地转头看向了吕嫣。 一瞬间,这视线还真有点冲击。 但吕嫣很镇定,她现在是兔头女,除非这两个人长了透视眼,否则绝无可能发现她。 “你……已经解决完了?”两个牛头有些疑惑打量着吕嫣。 吕嫣版兔头则是高冷地朝着他们点了点下巴,以示意思。 “不是说要让她离开村子吗?”一个牛头村民盯了一眼吕嫣的身后,却只看到昏暗的大厅,“她人呢?” 他们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吕嫣。但他们隐约也猜到兔头女似乎认识这吕姑娘。 “过阵子她自己会走的。不用管她了。” 吕嫣说完就直接朝前走,压根没给两个牛头一点回应的机会。她现在分秒必争,没空跟两个npc在这里说太多废话。 其中一个牛头有些咬牙:“还是这么目中无人。” 另一个说道:“算了,反正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他们眼中最大的麻烦此刻正披着兔头人的皮,优雅地走向远处。 吕嫣其实之前就想过抢装备的方法,毕竟这里要假扮不要太容易,她只需要想办法打晕一个牛头村民,抢一套牛头衣服就可以大摇大摆混进来了。 可是后面吕嫣发现,面具,原来是有等级的。 村民之间,也是有等级的。 既然都是抢,那当然是等级高的更好。 现在这个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周围无数的牛头村民,在看到吕嫣这个兔头走出来的时候,全都装作没看见。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5章 好像嫌恶她,却又不敢拿她怎么样。 这反应真的很有意思。 讨厌我,又干不掉我。 可是吕嫣担心的事情也很快发生了,因为地上的金粉,路线慢慢断了,准确说是乱了。 吕嫣表情凝固,地上的金粉细细碎碎,不仔细几乎已经看不见。 而唯一能看见的痕迹,似乎还分成了三头,往不同的方向。 原本金粉就不多,如果谢胥被带去的地方太远,就可能不够用。可是吕嫣赌的就是那地方不会太远。 又或者,难道这么隐蔽的办法,都能被发现? 吕嫣在一个巷子的深处,找到了谢胥的外袍。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好多之前被淘汰的参与者的。 吕嫣看得捏着衣袍双手颤抖。 很好,果然是绝望之村。不给人一点希望。 既然如此,现在只剩一个办法能知道这些人被带去哪了。 —— 谢胥被凉水泼醒了,他猛地睁眼,看到的却是自己身处一个像是水牢般的地方。 他下意识抬起眼,看向了四周,却在看到第一个人的时候浑身就僵硬住。 整个水牢只有他一个人,准确地说,被锁着的只有他一个,对面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兔头面具的长裙人。 有两个牛头村民拿着长矛,站在兔头的身后。像是护法一样。 “贵客终于醒了。” 冷柔的声音从兔头面具之后传了出来,让谢胥如坠冰窟。 “这是哪里?”他佯装镇定问道。 这跟谢胥想的情况不太一样,此时他感到膝盖上传来冰凉刺骨的水,这境况,像是专门冲着他来。 兔头人对周围的两个牛头村民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和贵客单独聊一聊。” 牛头村民对望了一眼,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等到牛头村民走了,座椅上的兔头人才缓缓站起了身。 他一朝着谢胥走过来,谢胥就感受到了异样:“……你,你不是之前那个兔头。” 兔头人的脚步似乎顿了顿,然后他接着走了过来,口中赞许道:“好惊人的观察力,看来我之前的直觉确实没错。” 就从谢胥那次在楼上俯视,忽然发现异样之后,兔头人就一直让那个替身兔头女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让谢胥只能怀疑自己,又抓不到证据。 谢胥盯着这个人,那人站在水牢的边缘停住了,和他隔着半尺相望。 他早该想到的,有两个兔头人,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 脸都能骗人,何况是一身衣服? 他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都没想到呢? “之前我听说朝廷派了密探潜伏进来,还不太相信,毕竟在游戏中我观察了那么多人,你的表现,实在称得上糟糕。” 纯靠外挂(他的小徒儿)——一路躺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治好一个,死了99个 难怪后期村民会让他们用包厢用餐,一个一个进去,观察他们,是为了抓所谓的朝廷密探。 “我给你把了脉,你没有病。” 兔头人看着谢胥,一个没有病的人,却混进了将死之人的饭局中。 谢胥盯着这个人,这里现在只有他和他两个人,可是,他却还是戴着面具。 这个人的谨慎程度超乎想象。 谢胥想到了自己画出的那半张画像。 “那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他咧开嘴角,他有什么必要怕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 把脉。明明一开始就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方式来确认参与者里有没有混进奸细,可是这个人却玩了这么多花招,符合谢胥对他的画像,以戏耍众人为乐趣。 兔头人明显感觉到了谢胥的情绪变化,面具后的双眸明显深邃了。 “现在我觉得,或许是我看错了,”冷柔的嗓音里,明显多了几许雌雄莫辨的味道,“每个人的擅长都不同,有人自诩聪明,实则蠢笨。有人貌若平平,实则每一步都是计算。” 靠着吕嫣躺赢?他差点都忘了,他的小徒儿何尝是一个愿意让别人靠着的人。 “能在所有人之中,识别出那个能帮你的人,本身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能力。” 吕嫣并不是一开始就愿意帮助谢胥,而是在谢胥一次次的“拉锯”之中,逐步向他靠拢。 谢胥看着这个兔头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眼前不断晃过一些画面,“那又怎么比得过布下一个弥天谎言,引得所有心怀希望的人自愿入兽笼来的厉害?” 兔头人的脚步停了。片刻后,他缓缓看向谢胥。 谢胥双手被铐在高处,双腿被刺骨的水牢给锁住,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可是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宛如身处平日的笑。 他是一只被困住的羊羔,本该可怜,求饶。 可是他的眼神,却好像……终于抓到了自己猎物的猎人一样。 “你刚才说把脉,那想必,你会医术了?”兔头人的这句话,刚好补全了谢胥最后一块拼图。 “吕嫣无意中一句话提醒了我,她说,她能治好沈巍的病。所以以此为交换让沈巍帮忙。” 谢胥直直看着兔头人,一点都不避讳跟他阴冷的目光相对:“于是我在想,所谓长寿宴的奇迹,其实说白了,不过只是一位病人被恰好治愈了而已。” 这个病人或许被外面的郎中判了死刑,或许无钱求医,或许有许多许多其他原因。 总之,最终的一切就是把他们推向了这里。 所谓传说,就是杜撰加美化。 “治好了一个,留下了九十九个。” 这治愈率,放到了宫中太医那里,都是分分钟被砍头流放的节奏。 结果在这里被吹成神迹了。 谢指挥现在非常想骂娘,当了解这一切一切之后,谁能忍住不骂? “你可真是玩的一手好算盘,操控人性和人心,宫斗大师都玩不过你。”谢胥讥讽道。 兔头人刚才就一言不发,他最开始讥讽了谢胥表现糟糕,如今被反过来奚落的一无是处。 “其实从刚刚我就有一点疑惑。”兔头人忽然开口,可是说的话却八杆子打不着,“你这张脸,为什么我瞧着有点眼熟呢?” 谢胥表情顿了顿。 兔头人居然踏进了水牢中,他一步步走到了谢胥的面前。 然后,他捏住了谢胥的下颌,抬起了他的脸。 谢胥被迫看进了一双如同黑洞一样阴森深沉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仿佛攫住了谢胥的灵魂一样,死死盯着他看。 但是良久之后,这双眼睛眯了起来,同时松开了谢胥。 “奇怪,真有意思。” 很显然,兔头人似乎没有认出这张脸,但是这奇异的熟悉感是什么呢? 兔头人似乎想摸下巴,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也落入谢胥的眼中。 兔头人转头看着谢胥,“你以为我是靠把脉,识别你的身份,谢指挥?” 这句话说出口,兔头人如愿看到谢胥僵住了。 兔头人似乎很满意。 把脉只能确定对方有没有病,知道对方是混入的奸细,但是准确叫出谢胥身份,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巍早就出卖了你们。”兔头人冰冷吐出这句话。“不然你以为,他何必死的那么惨?” 谢胥呆住。 他想起沈巍的死状,那么凄惨,脖子上的小洞。 他以为那是为了故意刺激吕嫣。 “你……”谢胥声音都在发抖,这人简直是个恶魔。 其实沈巍只模糊地听到了吕嫣喊了一声指挥大人,他甚至也不是存心听到的。但就这模糊一个称呼已经足够兔头人锁定谢胥的身份了。 谢胥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气疯的感觉,冰凉的寒水都压不住他沸腾的血液。 他不想承认这人和吕嫣有关系。 “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其他人?”兔头人眼中掠过一丝狡黠,“这里从来没有其他人。” “别装了。”谢胥冷冷盯着他,“你用来‘试药’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 吕嫣快速地在街上走动,这些村民非常忙碌,似乎在准备什么。 她想起来,最后的晚餐。 吕嫣的目光忽然锁定在人群中一个异样的身影上,之所以异样,是因为这个身影比周围其他人矮了一大截。 当那身影转过了头,吕嫣就看到他脸上戴着的面具。 一个猪头,小孩。 吕嫣的呼吸停滞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猪头面具。 四周的牛头人全都忙碌地在这猪头小孩的身边穿梭而过,只有猪头小孩显得闲适而自由。 吕嫣捏紧了袖中的掌心,抬脚朝着那猪头面具的小身影走了过去。 猪头面具之后,小孩嗓音正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这笑声混合着童真和恶毒,偏偏两种气质都发挥的淋漓尽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6章 吕嫣想起一句话,孩童是这个世上最邪恶的,因为他们可以把天真的残忍发挥到极致。 “你好。” 刻意模仿兔头女的冷柔声线,吕嫣站在了这邪恶化身的面前。 猪头面具缓缓抬起,看见了吕嫣。 “我有话跟你说。”吕嫣知道他没认出自己,所以还笑了一下,她俯下身,一点一点靠近那张猪头,嘴里喃喃地喊了一声,“村长。”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个群体,两种游戏 猪头小孩在跟着吕嫣走到巷子口的时候,还有些疑惑:“不是都解决了吗,你还要找我做什么?” 吕嫣在面具后都克制不住燃烧的心火,但她还得压抑自己的嗓子:“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没有解决,所以……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最大的那个麻烦,就是你。 吕嫣领着这个猪头来到了刚才捡到谢胥衣服的死巷子,这里确实是个丢弃垃圾的好地方。 然后吕嫣转过了身。 那猪头面具仰起脸,“什么麻烦,可以说了吧?” 吕嫣柔声说道:“当然可以,那个最大的麻烦,就是……你。” 话音刚落,吕嫣闪电般出手,在猪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捏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唔!” 猪头震惊,两腿开始在空中乱蹬。 吕嫣抬起另一只手,掀掉了他的面具。 带着一丝清秀却恐惧五官,在吕嫣的眼前放大。 看到这张意料之中的脸,吕嫣简直压抑不住刻骨的愤恨了:“果然是你。” …… “听说你最厉害的技能,根本不是画人像。”吕嫣看着要赴死的谢胥,阻止不了他,可是她得把这种概率降到最低,“八岁画老,八十画小——你能根据贵人胎儿的骸骨就画出她成年的样子,说明这句话还远没有形容出你真实的能力。” 谢胥不明白吕嫣这时候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你之前给我看的村长画像还在吗?”吕嫣问。 谢胥皱眉,但还是拿了出来,铺开放到了桌上。那张脸画的粗糙,但不妨碍看出人的样子。 吕嫣不置可否,盯着画像问了一句:“这是你根据查到的户籍资料上的画像临摹的?” “是。” “那户籍资料是多久之前的了?” 听到吕嫣这么问,谢胥心里一动。“十年前……怎么了?” 因为长寿宴就是十年一次。 “十年,”吕嫣看着画像,“你怎么确定这个人,现在还是村长?” 官员三年都有任免了,五年都换过一茬了,这个小破村的村长,能当十年吗? 谢胥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自然被吕嫣问的愣住。 吕嫣眯了眯眼,“其实村长到现在没有露面,我就觉得很有问题,作为十年一次的村中盛宴,如果你是村长,你会一直躲着不出来吗?” 谢胥眸底闪了闪,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忽略了什么问题。 吕嫣说道:“这里最多的就是牛头人,除此之外,一个兔头,一个没见面只听说的猪头。你认为,谁最有可能是村长?” 谢胥觉得脑海里什么东西像烟花一样,轰开了。 村长混在低级牛头里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兔头会是村长吗,目前兔头看似权限大,但是从牛头厌恶她的态度,她就不可能是村长了。 “……我们觉得谜团很大,实际上,可能答案根本早就在面前了。” 这才符合思维定势,灯下黑的逻辑。 “你说猪头?”这也是谢胥一下子回不过味的原因,“可江同简说他只是个小孩子……” 谢胥说完就自己打住了。 他僵了。 谁说,村长不能是孩子? 又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思维误区。 “来。”吕嫣看着谢胥,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故意说道,“现在让我见识见识谢指挥的实力。根据这张村长的画像,如果他有孩子……这个孩子、会长什么样子。” 当那张画像呈现在两个人的眼前的时候,虽然最多只有五分像,但是,这就是你现实中见过一个人的好处,只要现实中见过,那么即使画像(照片)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你也能立刻确定那个人就是他(她)。 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谢胥自己都沉默了。 吕嫣咬着牙,冷笑出声:“我就知道她是个祸害……” 江同简说猪头小孩,可偏偏,他漏说了一个最重要的字。小女孩。 —— 吕嫣看着面前这张脸,正是那游戏过程中,屡次干扰她的少女聆月。 “好个小孩啊……” 吕姑娘现在咬牙切齿,甚至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 聆月则是惊恐地看着她,此刻她的眼中,还是吕嫣戴着兔头的样子,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对她翻脸了。 “我早该想到的,从头到尾,这里只有一个小孩。” 只不过吕嫣一直没有把这个邪恶的东西,看作是小孩罢了。导致她也困在了自己的思维固化中。 聆月终于听出了这把嗓音,是她很熟悉、很厌恶的声音。她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顿时如坠冰窟。 只见她大张着嘴,愤恨的眼珠盯着吕嫣,喉咙里努力想发出声音,可是却被吕嫣掐的快死了。 吕嫣当然不能真把她弄死,至少在她问出想问的之前、她还得让这个小恶魔活着。 吕嫣在最后一刻松开了她,聆月跌到地上,张嘴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了。 “你…贱…你怎么没死?”她根本不敢相信地瞪着穿上了兔头装备的吕嫣。 吕嫣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这些天玩的这么尽兴,也该换我玩一玩了。” 聆月爬起来,似乎想跑,但头发直接被吕嫣扯了回来。 一根银针,悬在她的眼球上方。 “再动一下下,我就不保证我的手,会不会不小心抖了。” 聆月瞪着大大的眼珠,四肢在发颤。 吕嫣看到她脖子里那一块一块的黑斑,之前她没怀疑这个聆月,就是因为发现她也身患恶病。 “所以……你既是村长,也是参与者?” 吕嫣这时已经约莫明白了过来,她想起聆月种种的骚操作,只感到一种绝佳的讽刺,“这个游戏对你们村民来说,也是一种筛选?” 聆月已经根本说不出一个字了,她的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有强烈的恨意。 吕嫣想到了之前自己隐隐约约的想法,村民之间,似乎也存在某种竞争。 谢胥说,被淘汰的人才是精挑细选的。 村民之间的博弈是他们需要淘汰的人数?他们受限于规则,绝对不敢违背规则,可是又要绞尽脑汁在不触犯规则的情况下淘汰掉参与者。 两个群体,两种游戏。 吕嫣真是笑发财了。 “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会很顺利。” 聆月终于带着恨意咬牙一字字说出了这句话。 第一百二十章 与虎谋皮,与恶同行 恶毒的人,总喜欢责怪好人。就好像这个世界癫了。 吕嫣把手里的针往前一送,聆月就老实了。 “那些被你们拖走的人,都关在哪了?” 既然要恶毒,那就恶毒到底,吕嫣最喜欢扮演恶毒的人了,疯起来真恶人都得让她三分。 聆月浑身抖如筛糠,“什么关起来?那些被淘汰的人早就死了!” 吕嫣气笑了,问道:“死了也行,尸体呢?” “烧了!”聆月恶狠狠道。 吕嫣看着她狰狞的面部肌肉啧啧道:“人在撒谎的时候,每寸皮肤都在出卖你。你这个村长当的想必也不舒坦吧?” 戴着个猪头面具,何止是为了遮住脸,更是为了遮住脆弱到一击即溃的内心。 “你休想我会告诉你!”聆月似乎自暴自弃了,她喉咙间发出尖厉怪异的笑。“有本事你就扎死我、哈哈哈哈哈。” 吕嫣两根手指捏着针,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轻颤,这小姑娘真是不折不扣的恶魔。 聆月忽然挪动了一下眼珠,过多的眼白让她看着仿佛是私死人:“不过你敢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你那个小白脸相好的了。” 相好?吕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聆月,这小恶魔不仅狠毒,脑子里甚至没有一丝健康的东西。 “你可能搞错了。”吕姑娘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看着聆月冷冷道,“这世上不是只有生和死能选,还有中间地带——叫生不如死。” 说着,吕嫣收回了聆月眼球上的针,可是下一刻,她就闪电般地扎向了聆月的胸口。 膻中穴,封你气门,可以痛到你生不如死。 果然只见聆月整个身躯抖动了一下,猛地脸色大白,双唇乃至四肢都在疯狂颤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7章 “我还有很多精通的法子,鸠尾穴、巨阙穴……有些能让你致盲,有些能让你耳聋,还有些能让你终身瘫痪尿失禁……” 吕嫣还取下了面上的兔头面具,用自己的脸对着聆月,露出了巨大的狞笑。 聆月疼的在地上打滚,豆大的泪珠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看着狼狈可怜恐惧。 可惜这里没有同情她的人,她这张脸曾经在游戏的时候骗取了不少人的信任,如今报应来了。 吕嫣冷眼看着她满地打滚,这种疼痛骨头再硬的成年人都受不了,何况她一个小孩。 “我说、我说……” 聆月像一只求饶的哈巴狗。 “他们都被关在水牢……” 吕嫣毫不心软:“水牢在哪?” 聆月甚至口角唾沫都流出来了,“地地地下……我我带你去去!” 吕嫣皱起了眉头,看聆月坚持不住了,才重新伸出手,在她胸前一拍逼出了体内银针。 聆月似乎有些惧怕吕嫣,身体下意识往后退去。 “带我去吧。”吕嫣笑了一下,“早点好商量不就没事了?”她可是很讲道理的人。 聆月瞪着吕嫣,可以看出她恨极了,然而却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吕嫣的银针仍然夹在手心里,她重新戴上了面具,如果谢胥是子时被带走,现在应该已经超过三个时辰了。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焦心如焚,而地上聆月正慢吞吞爬起来。 四肢有些摇晃。 吕嫣一只手看似亲昵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实则指尖的银针就贴着小姑娘的皮肤。 “可别耍花样,不然姐姐真的会杀人哦?”吕嫣温柔说道。 聆月的头发有些零散地落在脸侧,她的脸此刻阴森森的。“找到人你就会放了我吗?” 吕嫣道:“当然了,姐姐和你们不一样,没有杀人的癖好。” 两人从巷子里出来,聆月稍稍走在前面,看起来两人像是亲密并肩同行。要感谢这些牛头现在都如此忙碌,加上对兔头面具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只是当两人走出一段路之后,似乎终于有个牛头村民发现了几许怪异。 他握着长矛走了过来,“村长,你们去哪?” 他面具后的视线在聆月和吕嫣身上打量。 吕嫣一身高冷自带傲慢,只比之前的兔头更像兔头。 至于被挟住的聆月,咬着牙吐出一个字:“滚。” 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厌恶。 牛头似乎怔了怔,片刻后沉默着离开了。 感受到聆月浑身都颤抖,吕嫣意味深长笑了笑:“看来村长大人平时的脾气就不好啊。” 所以这些牛头才习以为常。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平时不要耀武扬威,对下属太差,关键时刻下属甚至都看不出你有什么不对劲。 聆月颤抖着双肩,继续在前面带路。 看到她走的方向,吕嫣面具后的脸色微微冷了下来。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耍花招?” 聆月走的方向,竟然是之前他们拜过灶神的那个祠堂的方向。 那个地方哪会有什么地牢? 似乎是察觉到吕嫣要发难,聆月忽然缩了一下肩膀,下意识哑着嗓子道:“我没骗你、就,就是这个方向……到了你就知道了!” 吕嫣盯着她惊恐的脸,良久才开口道;“姐姐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聆月甚至还扯出一丝讨好的笑,立刻往前继续走。 吕嫣表面镇定,心里已经急冒火了,越是这样,她表面就越得稳住。 所以一路上她几乎不再说话,只是盯着聆月走的方向。 却忽略了聆月那张在阴影下愈发阴森的脸孔。 与虎谋皮,与鬼同行,吕嫣本该更有戒心,但对谢胥的担忧让她的敏觉度打了折扣。 到了祠堂的门口,吕嫣皱皱眉,她之所以觉得水牢不在这里,是因为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没觉得这里有机关。而且既然是水牢,地方自然应该比这里大的多。 聆月指了指里面,“供桌后面就有进入的机关。” “你先进去。”吕嫣对聆月道,同时银针丝毫不放松压在她的锁骨之间。 聆月顺从地进去了,之前满桌的供品早就腐烂了,可以看出这村里的人对所谓灶神的敬畏都是装出来的。 聆月颤抖着摸向了供桌,那上面还散落着一些“灰”一样的东西,直到吕嫣闻到了一丝味道。 是之前曾让她昏迷三个时辰的那种冷香,也是今夜里迷晕她和谢胥的香。 吕嫣顿时警觉,却看到一把香灰朝着自己撒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告密者vs捕蝉者 “兔头人说的没错,这东西果然能对付你!”聆月那张恶毒的小脸发出了尖恶的笑,眼中精光大盛起来。 面具替吕嫣挡住了大部分的烟灰,可是吕嫣还是觉得脚底虚浮,这迷香的味道让她一阵阵发软。 聆月踢翻了香案,香炉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你竟然敢这么对我,我要你好看!” 聆月拔腿就跑,吕嫣忍着发黑的视线:“你给我站住!” 只听聆月到了外面尖厉地喊:“来人!快来人!” 她嘶哑的嗓音几乎快裂了,剧烈的响动终于惊动了四周的牛头村民,当他们看见一脸狼狈的聆月,表情明显僵了僵。 “抓住她!抓住!”聆月指着里面喊声凄厉。 牛头村民冲了进来,却在看到吕嫣一身兔头人装备的时候,呆住了。 聆月尖声叫道:“她是冒牌货!是那个吕嫣假扮的!” 此时吕嫣的兔头面具被一根长矛挑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她苍白的脸颊。 牛头村民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居然还在这?” 这女人的生命力是不是也太顽强了。 “都愣着干嘛?忘记她让我们吃的苦头了吗?”聆月面部狰狞,如果没有这女人,他们淘汰人的计划会顺利的多。 也不至于被逼到最后不得不用那样的方式。 四五个牛头此时已经压住了吕嫣的四肢,吕嫣那一刻针已经在手,她想要反抗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安静不动了。 看着突然不动弹的吕嫣,村民以为她被制伏了,同时他们看到吕嫣眼皮一翻垂下了头。 聆月走上前,抬起了吕嫣的脸。“你还敢伤害我吗?贱人?” 吕嫣的眼白上翻,四肢关节也无力耷拉,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把她丢入水牢吧。” 一个村民说道。 正在他们准备拖着吕嫣走的时候,聆月眼珠一转,忽然说道:“慢着。” 原本装晕的吕嫣心底沉了一下。 聆月走了过来,忽然狠狠抬手扇了吕嫣右脸一巴掌! 啪嗒响亮一声,吕嫣差点被扇到背过气去,胸腔被挤压忍不住咳嗽了出来。 “果然在装?”聆月露出疯狂又发癫的笑,眼底恶狠狠盯着吕嫣,“你该不会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们带你去水牢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狡猾的贱人!” 吕嫣额头狂跳,脸颊火辣辣的疼,她几乎难以置信地盯着聆月,这辈子没有遇到过这种疯子。 这小女孩在这村子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这种魔鬼。 “……你以为我还会上当?”聆月指着吕嫣,对着牛头村民说道,“就在这里把她绑起来,用最狠的酷刑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聆月张牙舞爪地说道,刚才吕嫣威胁她生与死之间还有生不如死,聆月怎么能够不报复。 牛头村民盯着吕嫣,地上的兔头面具已经被踩碎了,但是他们还忌惮着真正的兔头说过,不能杀吕嫣。 可是现在这种情形,进退两难。 吕嫣索性也不装了,趁着牛头村民愣神,银针扣在手心,直接抬手甩了出去,率先钉翻了两个村民。 接着她身体犹如泥鳅一样滑了出来,挣脱了手腕,其实说时迟那时快,都是一瞬发的事情。 但是站得远一点的村民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举起长矛朝着吕嫣投掷了过来。 这里的村民显然也是会点武的,就像之前第一天就精准地刺穿逃跑的那个人。 吕嫣闪躲过了其中一只长毛,另一只却也已经到了跟前。 半空一道利刃破空,在关键时刻击落了袭击到吕嫣面前的那只矛。 一个身影从外面窜了进来。看那一起一落的轻功,就知道至少是凌波微步的境界。 “有刺客,保护村长!” 聆月惊慌失措地躲到了牛头村民的身后,那冲进来的人直接抬起了一张脸,平平无奇的五官,就好像最不起眼的那种。 但是村民和聆月却仿佛受到了强烈冲击、他们应该能记得这个人,这人、这人不是之前就已经死了的一个参与者吗? 这个人不仅“死了”,还被村民给拖了出去。 当时负责检查的牛头村民,检查了他的脉息,确认死了才拖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8章 吕嫣捂着胸口咳嗽出来,不满道:“你来的是不是太慢了?” 来人说道:“对不起。”认错态度倒是快。 …… 还记得之前、那位曾用一根削尖的筷子就挑落兔头女丝巾的高手吗? 被吕嫣戏称,摘叶飞花,例不虚发。 这位赵无垢兄弟。 真名自然也不叫这个,一身武艺,出自绿林。 “我既然要找人结盟,怎么可能只找一个沈巍。” 吕嫣摸了一下自己被聆月扇肿的脸颊,这张脸,连她自己都悉心保护,洗脸都不敢用力,如今竟然有人敢打她。 吕嫣自己现在自然也气得发抖,但是理智让她压下了。 “找到水牢的位置没有?”她咬牙问赵无垢。 赵无垢道:“我排查了这个村子的所有位置,只有一个地方最有可能。” 一个被村民认为已经“死了”的参与者其实是最安全的。 —— 时间倒回到两天前,兔头女被一根筷子伤之后,村民便想要揪出那个会武功的参与者。 因为如果参与者之中,有这种武功量级的人存在,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他为什么不出手直接干掉所有人,这样他就稳赢了。 吕嫣当时判断出手的人站在三楼,这一点村民也判断出来了。 可是,当时三楼有四个人。 所以兔头女去找了那个真正的兔头。 这时候转折来了,因为第一个告密者出现了。 这位告密者,正是当时站在三楼的其中一位。 “你们村民之前说,如果发现违规的人,主动告诉你们,可以获得一次赦免、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我知道是谁动的手。” 当时在楼梯上,他看到赵无垢抬了一下手。很快,但他确信看见了。 这位告密者举报了赵无垢。以换得自己能在后面的游戏里存活。 当天晚上,吕嫣先村民一步,敲响了赵无垢的门。 “你是谁?” “一个能救你的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余空间,升降水牢 吕姑娘风姿万千地站在门口。 偏偏开门的男人一张脸板的死难看,比谢指挥使还要不解风情。 “是你出的手吧?”吕嫣凹了半天造型发现没用,只能悻悻切入正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无垢下意识就要关门。 吕嫣都替他尴尬了:“如果你下次想否认一件事的话,最好反应不要这么快。” 一点停顿都没有,听着简直太假了。 赵无垢。 这是这位男嘉宾的名字。“你一直表现的都很好,确实是个聪明人。” 赵无垢这个名字,在按照房间顺序吃饭的时候,出现的频次很高。(大家可以返回前面的章节看下) 但是,和一号男嘉宾江同简不一样,作为排号第二个人的赵无垢,却几乎没有存在感。 因为他每次都吃的很少。非常克制。 这个人一直保持着最低存在感,不闹事,平时沉默极了。关键也长着一张大众脸。 简直是特意为了不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存在的。 但是吕嫣是谁,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张脸有易容的痕迹。 不过只是易容,不足以让吕嫣怀疑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被出卖了。”吕嫣用口型说着,同时指了指外面。 那个告密的人正低着头从一楼上来,然后匆匆回了房间。 赵无垢眼底终于出现一丝异动,“他们没有证据。” 证据? 吕姑娘笑的花枝乱颤,“证据就是你的武功,除非我封住你的气海。让这些人试不出来。” 第二天村民抓住赵无垢,把他死死地压在了桌子上。 “你们想干什么?”赵无垢装的一脸惊慌失措。跟之前楼梯上的演技一样。 兔头女(真身)走了过来,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脉搏。一股内力霸道的冲进了赵无垢体内,在他的气海探了一圈。 然后兔头女人收回了手,淡淡道:“不是他,他不会武功。” 告密的人破防了,“这不可能,我看到他出手了!” 赵无垢此时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浑身都在克制不住颤抖。一副病重之人垂死的样子。 “眼见不一定为实,也有可能,是在掩盖真正的犯人。” 那位告密者,被兔头(真身)一把抓住脉搏,内力再次探了进去,气海混乱,仿佛是内力深厚之人。 这个告密者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再发出来,就被兔头女(真身)给拧断结果了。 而当晚这位“赵无垢”也死在了自己房里,经诊断似乎是重病发作身亡了。 虽然没有被试出武功能躲过一劫,但哪有直接死了来的永绝后患。 村民发现他死了之后,自然不会把他丢到村外,那不是坐实了抛尸。所以村民处理真正的尸体,确实是带到僻静处直接焚烧。 只不过,他们点了火之后,就自顾自走了。 这位赵无垢逼出体内吕嫣封住他气海的银针,跳起来匆忙拍灭身上的火,同时顺手了断了一个牛头村民,抢了他的装备混进了村群里。 为了确保这个备用保险计划顺利,吕嫣连谢胥也没有告诉。 …… “把这两个狗男女都干掉!”怒急了的聆月骂了一声,甚至用手狠狠推了一下面前的村民。 然而推了一下之后,趁着村民冲出去,她则是后退一步,转身就溜。 好一个留下属下去死,我先丝滑跑路。 那些牛头村民虽然会点子武功,但是和我们绿林高手无垢兄弟显然不能比,吕嫣却咬牙道:“别跟他们这帮废物纠缠,快点带我去找水牢!” 吕嫣甚至都不再追聆月了,换在平时,她自然会先结果这个小恶魔。 但现在吕姑娘忍了,赵无垢带着吕嫣急匆匆去找水牢。 在不久之后,吕嫣就会后悔自己这个没有追上聆月的举动。 “他们大概抓走了六十多人,全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客栈的区域。” 吕嫣很震惊,脚步都慢了下来:“你说什么?” 赵无垢这几天混在村民里面,倒是也观察到一些事情。“被拖走之后,他们先是绕着客栈转一圈,然后就从后面一个地方消失了。” “你说这个地方有后门?” 每个村民分工不同,赵无垢一边隐藏身份一边查确实费点力气。 “这村子地方很小,”赵无垢说道,“想藏下这么多人,只有我们居住的客栈。” 吕嫣觉得脑子被冲击了,回形楼,她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忽略的地方,那个吃饭的包厢墙上有孔,有人监视他们,可是,那个监视的空间呢? 监视他们的人,自然是有一个所处空间。 “那个地方有藏着的多余空间……” 吕嫣的头嗡的一下,回去,她一开始就在起点的地方,却平白出来找了这么久。 “马上回客栈!” 吕嫣转过头,却猛然定住。 她转过脸,看着赵无垢:“你知道我们到这里第几天了吗?” 赵无垢顿了顿,这个村子总是动不动就出现迷雾,而且有些昼夜不分,搞得他还真一时间说不出现在第几天了。 吕嫣现在觉得自己脑袋里塞了无数团的棉花,“你现在,马上出村。去村口找一个叫郑九的人。” 她还没找到谢胥,不能让郑九放火烧村。 吕嫣拔脚朝着客栈狂奔,隐藏空间,她想起了从前师傅给她玩的一种玩具。 无限积木。 随意组合,排列,比机关术奇妙,比鲁班锁复杂。 但是只需要很小的地方其实就能关住一个人。 …… 谢胥看到脚下的水是不断在网上攀升的,此时已经到了他的腰。 他浑身都已经冰凉失温。 后来他才发现,不是水在上升,而是,他在下降。 他脚下,仿佛有个梯子,在不断地往下沉。 而兔头人悠然地站在原处,看着谢胥被水包围。 “这些水都是环京河的水,有人曾计算过,把整个京城的人口放入河流中,刚好能填满环京河。” 谁会变态到计算这些可怕的东西?谢胥扬起头,看到兔头的脖子,和他压在面具后的下颌角。 吕嫣曾经说,她的师傅很老,已经老死了。 吕姑娘的话,全都要反着来听,说明她的师傅没死,而且不老。 “这里只有我们,你为什么不把面具摘下来?还是……你不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人生,万人死 在所有的动物面具之中,兔头人偏偏选择了兔子,为什么呢? 在听到谢胥的这句话之后,兔头似乎笑了,面具后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毛骨悚然。 “激将法?”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89章 兔头人怜悯地看着谢胥,之后他抬起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当那兔头掉落在地上,落入了水里,甚至缓缓沉底。 谢胥的瞳孔在扩张之后收缩,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兔头的脸,他觉得自己心脏都被攫住了,那张脸、那张脸!? 兔头看着谢胥的表情,几乎是意料之中,他轻轻笑了。“你果然不明白,我戴面具的原因。” 从来都不是谢胥以为的,他怕了。 就在这个时候,聆月慌张地冲了进来,“仙人,不好了,她,她找过来了……” 此时谢胥听着仙人二字,再去看着那张脸,只觉得油然而生的荒诞无以言表。 “你说什么?”那张脸的嗓音却仍然听起来清冷柔和。 聆月似乎咬牙切齿,又有些顾忌谢胥在场:“她刚才扮成了你的样子,我,我被她骗了。如果真的被她找到那些人,怎么办?” 那些人其实是“罪证”。活着的人,就会成为罪证。 聆月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楚楚可怜。 她在害怕。 兔头似乎笑了,他转过那张脸,盯着聆月:“你是说,她没有听我的话离开村子,反而还……继续找来了?” 他让替身兔头给吕嫣传话,让她离开村子。 他相信吕嫣一定已经明白了。 聆月不敢看那张脸,低着头比任何时候都温驯:“是的。而且她竟然还有一个同伙、刚才还杀了我们的人。” 空间中除了水流的声音,没有任何说话声。 谢胥还在继续的往水下沉。 但是,一瞬间脚底似乎有什么机括停住了,他下沉的动作直接停了。 是因为兔头突然按下了墙上的一个什么机关。让水牢停止了运转。 但此时水位线也已经到了他的肩膀,如果不停的话,只需要一会会,这水流就会淹没他的头顶,彻底淹死他。 兔头人喉咙里发出有些怪的笑,他两颗眼睛盯着谢胥,仿佛在看一个新奇的玩意。 “看起来,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这句话中,第一次隐含了几分咬牙切齿。 谢胥浑身冰凉,下意识就知道他说的是吕嫣,可是谢胥此时被冰冻的嘴唇泛白,舌头在口腔中甚至无法移动。 他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恶鬼,和吕嫣有关系。 兔头人居然在水牢的边缘,缓慢蹲了下来,他尽可能贴近地看着谢胥的脸。 这张脸,他真的恍惚见过。“你有什么特别?” 他的小徒儿一直喜欢长相好看的男人,莫非是因为这点? 兔头人又笑了,他确实想不出原因,但是现在他突然有了一种更有趣的玩法。 本来吕嫣只要离开村子,一切都可以继续正常运转。可现在吕嫣执意闹下去,那结果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聆月咬着牙,“为什么不能杀了她,为什……”明明只要杀了吕嫣,一切都解决了。而且现在还来得及啊。 聆月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一股冰寒刺骨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兔头人温柔极了,“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不懂事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了。” 聆月像是被定住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对不起我错了!” “你去帮我给她传个话,”他淡淡对着身后的聆月说道,“顺便,把这个地方的准确位置……告诉她,免得她找的太辛苦。” 聆月呆了呆,直到兔头人一句一句地交代完所有的注意事项,她眼睛才逐渐瞪大。 然后,聆月低着头,慢慢离开了水牢。 兔头人伸出手,捞起了水中的面具,然后站起了身,重新把面具戴在了脸上。 面具上的水流甚至顺着他的颌骨流淌了下来……他再次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半埋在水中的谢胥,他知道谢胥也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刚才交代给聆月的话。 “我的小徒儿虽然很聪明,但我若不告诉她位置,至少在你死之前,她一定找不到你。” 谢胥只觉得浑身冷的比冰还可怕,他觉得兔头刚才的话简直不像是一个人。“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为什么要让吕嫣经历那样的事? 兔头听着到了这时候,谢胥还替吕嫣着想,眼底逐渐变深,他定定看着谢胥许久。 “凡人果然对于神给的恩赐不知好歹,你破坏了我最后的晚餐,现在我却给了你唯一活命的机会。” 谢胥泡在水里,如同木偶。 现在的他,不就是和提线木偶一样? “现在玩最后一个游戏,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只有你跟我。”随着兔头启动机关,谢胥再次听到了水流声,只是这次他没有下降,但水面似乎在缓慢上升,“你大概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来自护城河的水就会把你淹没。” 这半个时辰,就是谢胥的鬼门关。 谢胥看着兔头的身影在往后退,“看看迎接你的,是死,还是生。” 谢胥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寒冷开始蔓延他的四肢百骸,他或许都等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失去意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的……” 这是他最后说出的话,可惜兔头已经离开了。 吕嫣这时已经快要到客栈了,她甚至看到雾气之中那回形怪异的楼宇。她早该想到,那是师傅的手笔。 这世间还有谁能建造这种楼? “喂。” 忽然一声。聆月从背后叫住了吕嫣。 吕嫣转过身,她没想到这小恶魔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聆月看到吕嫣,同样是分外眼红,只不过,想到兔头人的吩咐,她现在也不敢造次。 “你走错地方了。”聆月抬了抬下巴。 吕嫣皱眉,她冷笑,“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她不可能走错地方,那些被关押的人,当然在这里。 聆月急了,恶狠狠道:“他不在那里……他在另一个地方。而且、就快要死了!” 吕嫣浑身似乎一凉,她抬头看向聆月:“你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仙人之怒,寒冷之水 吕嫣上去一把揪住聆月的衣领:“他在哪?” 聆月既然能这么快出现在这里,说明关押谢胥的地方,自然也不远。 可是即便近在咫尺,有时候也是天涯海角。 “你的师傅,让我给你带句话。”聆月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她咯吱咯吱似乎是真的很开心,“你可要仔细听好了。” 谢胥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同时,吕嫣的选择也一样进入倒计时。 吕嫣听完聆月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陷入了冰冻。 聆月最喜欢看到吕嫣痛苦,仿佛吕嫣越流露痛苦,她就会被取悦。“他说,他在村口等着你。但是,只等你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只够吕嫣去一个地方。 “你说、师傅他在等我?”吕嫣脸上仿佛还是那般梦呓的表情。 她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找师傅。 “没错!”聆月咬牙道,“他还说,只要你去找他,以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 就当作之前的一切都是小徒儿不懂事的玩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吕嫣感觉这寒夜,如此透凉。 “话我带到了,吕姑娘,希望你这次,还能和之前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 聆月这句话充满挖苦,很明显是在刺激吕嫣。 把长寿宴搅得天翻地覆,换成别人早死了,可吕嫣却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尤其是当聆月知道,她竟然是仙人的弟子。聆月内心的妒火中烧,很嫉妒吕嫣,她是仙人弟子,哪怕闹出了这样的祸,仙人也不杀她。 凭什么,聆月对吕嫣的敌意可以说已经到了骨子里。 “师傅……” 她甚至能看到村口的方向,现在师傅就在那里等着她,只要她跟上去,就既往不咎。换做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吕嫣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颤动,那是一种心死如灰。 “谢胥在哪,说。”吕嫣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没有感情。 聆月眼底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灰暗笑意。 她这次没有为难吕嫣,反而飞快地吐出了一个位置。想也知道谢胥的价值,怎么可能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 吕嫣松开了聆月,眼神和表情都很空洞,但是脚下动作却果断飞快地走向了谢胥的位置。 她不能不果断,因为她了解师傅,知道师傅从来不开玩笑,若说半个时辰的话,那必然是连一半都不足了。 谢胥的生命是加速一分一秒在流逝。 师傅最喜欢玩的,就是选择题游戏。 聆月看着吕嫣走的方向,喃喃道:“幸好仙人早就预留了这道保险,现在,你们再也没有证据了。” 原本谢胥的确是要送到和其他人一样的水牢的,可是,最后时刻,仙人改变了主意。 把谢胥单独关押。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0章 果然,这道保险奏效了。 同时聆月已经兴奋地冲到了村口,“……仙人,她去救那个谢胥了。” 兔头人一动不动,他周身似乎有一种如同寒夜般的凉意在空气中蔓延,给人一种千里冰封之感。 “哦?”他轻轻的一个字,就好像没带感情一样。 聆月颤抖着大胆看了过去:“是她不识好歹,她不配得到您的施舍。” 过了良久良久之后,兔头人才宛若一哂,语气透着无边森寒说道;“既然如此,就开闸放水吧。” 吕嫣,嫣。 他的小徒儿。 她给自己取了个好名字,还给自己换了一张新脸。 可是,在村子里他第一眼就认出她了,她身上带着鲜美的甜香,让他一下就能闻到。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不同的体味,寻常人注意不到,但兔头稍稍靠近他们,就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些凡人的臭气。 只有他的小徒儿,出现的时候,带着清冷的甜意。她的血是甜的,泪也是甜的。 …… 聆月一把扯住了似乎要走的兔头的衣袖,紧紧攥着不放:“仙人,带上我、带上我吧……我比她更好、真的!” 兔头的身影几乎被扯动了一下。他缓缓看向脚下的少女,和那些曾匍匐在他身边的人一样。 “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我会证明……” 兔头能闻到聆月身上的味道,死人一般难闻的气味,她脖子里的黑斑也在发出恶臭。 但兔头眯起了眼睛,他抬起手,挑起聆月卑微的脸,同时欣赏着她讨好的笑,就像是终于被取悦了般,终于松口轻轻说道:“好啊。” 聆月喜极而泣,“谢谢仙人!” 她一定会好好表现,她听话,她比那个吕嫣好百倍。 兔头说道:“既然长寿宴毁了,那这一届就没有胜者,这个名额……就是你的了。” 和神仙一起,长寿无极的愿望。 聆月虔诚地亲吻仙人脚面,发丝上被仙人轻抚,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在聆月跪在脚边的时候,兔头看似在抚摸聆月的头,目光却看着村子的方向,目光里的阴暗几乎不见底。 “她也会明白,何为真正的水牢。” 也会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样冷血的选择。 徒儿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和这些凡人走的太近了。为师教导了你那么多年,都没能让你舍弃一颗凡心。 那就让为师,再给你上一课吧。 “护城河啊……”兔头喉咙里发出有些怪的笑声,应该让这些凡人明白了,何为仙人之力。 仙人一指破苍穹,仙人一怒灭苍生。 既然白鸦村连长寿宴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害得他差点就暴露了,那么理当接受天罚。 所谓的开闸放水,聆月一清二楚,闸门一开,尸骨无存。 这里指的尸骨,指的可不仅仅是那些参与者。 洪水之下,没有幸存者。 聆月很清楚一切将是什么后果,她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但她嘴角却露出了笑,她献祭了族人,但是成全了自己。 本来,她对这些愚蠢的村民就没有好感。 什么愚蠢的破村长,和她那个愚蠢的爹一模一样。 既然治不好她的病,又何苦把她带到世上受苦? 蠢爹。 聆月站在兔头旁边,宛如胜利者一般。她要向仙人表明,她是最衷心的。 —— “谢胥!谢胥!” 意识朦朦胧胧之中,谢胥仿佛听到很远处传来的一声声。水下的传声缓慢而黑暗,宛如在另一个森罗地狱的世界。 谢胥甚至感受不到有人在用力掐着他的手。 水太凉,分不清眼泪还是寒水。 “谢胥!谢胥!你给我醒啊!” 有人重重的捶压他的胸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人生还,无人生还 此时,在外面的村道上,整个白鸦村的村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很多人手中,甚至还捧着祭祀用的东西。 当他们看见那由远及近的浪花,都仿佛是觉得眼花了,直到看到那高高的回形楼,覆灭在滔天的浪水之中。 犹如,在噩梦之中的场景重现了。“这是、这是什么?” 手里的东西落下,摔在了脚底四分五裂。 以为这是二选一的游戏? 不,这是一人死,还是百人生的游戏。 “好壮观……”聆月眼中,居然出现迷恋和一丝崇拜。这不是仙人之力是什么? 吕嫣选择了谢胥,放弃了所有人。 兔头近距离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可是他眼前,忽然又闪过了谢胥的那张脸孔。 这样的洪水中,吕嫣也不见得能带着谢胥全身而退。 但是重新浮起的谢胥那张脸,细致到他的眉眼,却让兔头整个人猛地呆住。 “我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谁……” 兔头一直就觉得,谢胥那张脸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原来,他知道这时才想起来,原来似曾相识的、根本其实不是“脸”,而是——眼神。 谢胥的眼神。 那种仿佛鹰隼、猎狗一般的不屈服的眼神,即便被浸泡在水里,被搓磨脊梁骨,被侮辱踩在脚底,也从来没有变过的那种眼神。 那眼神才是兔头觉得熟悉的。 “居然是、你啊!” 旁边的聆月忽然有些打冷颤,因为兔头的声音骤然间变得有些阴森可怖,也不知道他突兀之间想起了什么,仿佛在咬着牙说话一般。 “仙人……” 谢胥的这张面皮,太过温润如玉,所以起到了很强的迷惑性,加上兔头那时候想着吕嫣这个徒儿分散了一点专心,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谢胥那如狼一般的烈性双眼。 兔头那一瞬间,涌上了一种他很陌生的、后悔的情绪。 兔头这一生都很少有这种情绪。 但凡,但凡他早一刻想起来了,他都不会给谢胥任何活命的机会。 冷冷回头看了一眼漫天之水,现在他只希望,吕嫣救不出谢胥。 —— 远在京中的百姓最近都目睹了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看管环京河的官员都吓呆了,整个京河被抽掉了四分之一,滔天的水流湮灭了一个村庄,据说惨烈极了,尸骨无存。 滔天的洪水粉碎了很多东西,包括那幢“奇楼”。楼宇被巨力冲刷的如同粉末,一点建筑的骨骼都看不出来了。 所谓罪证,全都灰飞烟灭。 没有留下一丁点。 建筑尚且如此,别说脆弱的人命了。许多人,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官道路途上,有个顽劣的孩子,刚好从水中捡到了一张漂浮的牛头面具,高高兴兴地戴在头上,欢呼着跑来跑去。 和孩童天真的笑声相对应的,则是惨绝人寰的恐怖场景。 可是在孩童眼里,那些惨状都看不懂。 “据说无人存活?” 要不是白鸦村足够偏僻、确实距离京城还有很远的距离,这场洪水,几乎祸及京城的百姓。 但是许多当时正在城外官道的商贾全都亲眼看见了,很多人货物都不要了,没命地逃回了城内。 “实在太吓人了……” 尤其是守卫京城四大城门的那几个城防官,人都傻了,因为那水就在他们眼前,当时中郎将几乎吓到屁滚尿流:“封死城门!封死城门!” 幸好,幸好,那水并没能真的蔓延进京城,在距离城门半里之处,水流就力竭了。 尽管如此,也是把京城的众官吓到不清,这种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听都没听说过。 “你是说,京城差点,没了?” 因为那洪水蔓延的城门就在北面,而皇城的宫门,就靠近北城门。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飞速地传到了皇城宫内,龙椅震怒,大殿上从一品到七品跪了一地,没人知道到底怎么发生的,但是这种事情听着都是这般面无人色的地步,当天京城所有人的后背都是一股凉意。 这可是京城。 京师。 据说皇宫内的贵人们脸都吓白了。仅皇宫之内,包括宫妃女眷,太监宫女三千,加起来就有上万人。 听说当夜整个皇城都失眠了。 龙脉祥瑞之地,竟发生水患,还是这种极为可怕的情况。 看管护城河的官直接就回老家了,要不是有人求情脑袋都得搬家。 而一听被淹的是白鸦村,坤宁宫内,仰躺在榻上的贵人忽然睁开了眼。 “京畿衙门指挥使、谢胥……怎么样了?” 贵人派谢胥去白鸦村执行任务,但这个任务,也就衙门内部知道。毕竟贵人要求的是暗中查,宫内无人知晓。 “听说谢、谢指挥昨日回衙门了……” “你说他回来了?”贵人顿时一脸不可置信。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1章 外面传的洪水滔天,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谢胥竟然还能回来? “谢胥人呢?让他即刻来见哀家!!”贵人震惊了。 “这,听说谢指挥似乎受了伤,现在还一直昏迷着,都没醒呢。”自然也进不了宫。 贵人简直气死了,整个人浑身发着抖,白鸦村整个村子灭绝,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而唯一的活口,竟然昏迷了? …… 谢胥被很好的治疗过,郎中来看过,确定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昏着不醒。而且似乎困在什么噩梦里。 衙役们全都忐忑不安极了,不停问唯一跟着谢胥的郑九:“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九只是像一棵冷松一样一动不动守在谢胥的床边,一个字也不说,嘴巴极严。 脑海里,只有那女子孱弱的身影,吃力地背着谢胥,出现在村口的样子。 “马上把他带回去,快!”吕嫣浑身上下滴着水,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甚至有点骇人,“在他醒来前,一定要寸步不离守着他。” 郑九什么都没问,背上谢胥就使出轻功狂奔。 而几乎就在他们前脚之后,那漫天的洪水几乎就扑过来了。 许多只是村外过路的人,瞬间就被席卷进了洪水之中,非常可怕。 要不是郑九身怀武艺,他和谢胥都可能被淹死逃不出去。他甚至没有敢再回头看一眼那个女子,最后的余光之中,是那女子的身影被漫天的洪水吞噬,而她站着一动不动,一双眼眸平静极了,却又好像充满着无尽的悲哀。 第一百二十六章 烂在肚子,永远闭嘴 谢胥昏迷了足足半个多月,才终于睁开了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白鸦村的那个客栈里。 “吕嫣……” 郑九点声音从床边传过来:“大人醒了?” 直到这把熟悉的声音入耳,谢胥才猛地僵硬了一下,转过头,看到了郑九的脸。 那一刻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可怖混乱的画面。“我在哪?” “大人放心,您就在衙门里,现在很安全。” 郑九其实并不知道谢胥在那十五天里经历了什么,但是从白鸦村的这个惨烈结局,不用知道也能明白。 “吕嫣呢,“谢胥忽然抬起半身,抬手死死抓住郑九,眼珠瞪着他,”吕嫣……出来了没有?! 郑九罕见地低下了头,“吕姑娘的事,属下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谢胥呆了,脑海里努力地回想最后的场景。“白鸦村呢,马上点兵,我要去那个村子……” 那村子每个人都手染血腥,绝不能留。之前谢胥无数次想过,等他离开村子,一定要带兵再回来。 郑九有些复杂看着谢胥:“大人,已经没有白鸦村了。” “你说什么?”谢胥的脸僵住了。 洪水滔天,尸骨无存。 当郑九缓缓说出来的时候,谢胥梦中那些画面残片好像被拼凑起来了。 谢胥盯着郑九:“你把她丢下了?” 郑九并没有惧意,他坦然看着谢胥:“那种情况下,属下只来得及保护大人一个人。况且,那位吕姑娘也是这么要求的。” 说实话,郑九对于吕嫣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个案子中那个有些妖异的换脸女囚,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会在白鸦村和他家大人一起出现,但是,他敬佩这个女子。 毕竟无论谢胥经历了什么,她看起来都是救了他。 谢胥猛地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地上还在颤抖。 肌肉长久未动导致他一下子都站不稳。 “来人。”谢胥朝着外面喊,“我要去大方医馆。” 可是外面却进来了一个白面的宦官,他刚才就听见动静了,此时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谢胥。 “谢指挥醒了?贵人让您一醒来,就去宫内复命。” 贵人这些天急于知道白鸦村发生了什么,所以几乎每日派人来查看谢胥的动静。 甚至太医都来过了。 “谢指挥瞧着像是臆症。”太医当时说,臆症就是指陷入自己的思维世界里,“有的人似乎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京畿衙门的人这可真是吓毛了,而贵人知道后更是气急了,直接放了话,谢胥要是一个月还没醒,就削了他的官,丢出京城。 真没想到贵人如此心狠,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贵人是宠幸谢胥。 想不到,如此残酷现实,一旦谢胥无用了,就毫不犹豫弃如敝屣。 “幸好您醒过来了。”郑九说道。 官保住了。 但是谢胥还需要进宫复命,让贵人满意。 谢胥盯着白面宦官,这半个月谢胥的梦里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 坤宁宫内,谢胥一进入大殿,贵人就把所有人屏退了出去,偌大殿内,只留下了谢胥一个人。 “哀家让你去调查白鸦村的底细,结果你干了什么?!” 贵人气到发抖,哪里还是宫人面前那个雍容尊贵的样子,“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胥匍伏在地,脑中闪过吕嫣的脸。但是他不能说。 “臣预先让一个属下留在村口,接应了臣,才侥幸逃过一劫。” 贵人将信将疑,“那到底发生了什么?给哀家仔仔细细一点都不许漏!” 谢胥微微吸了口气,抬起了眼眸,直视贵人,他的确没有遗漏,甚至还极为细致地,把白鸦村的经历,一五一十,巨细详实说了一遍,包括每个人是如何被戏弄,淘汰,杀死。 贵人俏丽的脸孔听得震惊扭曲。整个人甚至站立不稳跌坐在榻上。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贵人不用问,因为这么离谱的内容,谢胥根本都编不出来。 贵人这辈子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可是当听完谢胥描述的那些场景,她竟然脸色惨白白长久地瘫坐在榻上,圣皇,是用这种方式生存下来的? 谁能相信?这件事但凡告诉宫里其他人,恐怕都会引起剧烈的地震。 前面的半个多月,贵人急切地想要知道发生的一切,可现在谢胥终于在她面前,把一切事无巨细地说完了,然而现在贵人却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听过。 “这件事,你给哀家烂在肚子里……” 在最初的毛孔悚然之后,贵人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恶狠狠的眼珠,瞪在谢胥的脸上。 贵人心里这时想,幸好整个村子全死了,死了好。 但现在,谢胥反而成唯一的活口了。 “臣明白。” 谢胥回答的自然无停顿,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贵人的眸光在谢胥脸上来回逡巡,带着某种危险的试探,之后贵人眯起了双眼意味深长:“当初哀家就最中意……你的眼神。” 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孔,斯文无害,可眼睛里,却好像养着一只深眠沉睡的灰狼。 跟那些伪装出来的假面还不一样,谢胥实实在在就长着一张假面,这假面连阅人无数的贵人和阴狠深沉的于趾逑都被蒙蔽过。 贵人这一辈子都待在豺狼的窝里,什么品种都见过,于趾逑机关算尽想升官,奈何贵人就是不喜欢他,因为他那样的中山狼是最上不得台面的。 就算是狼,也是分等级的,贵人需要的,是狼王。 —— 从宫里出来,谢胥就急急吩咐去大方医馆,他靠在马车里咽下喉间的腥甜,和贵人的每次见面都是一场不见血的周旋。 但好在,这次也算过关了。 半个时辰后,大方医馆到了,破败的医馆破败的门。 谢胥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敲门,“吕嫣!” 门上都被敲下来一阵阵的灰,看那样子都不知道积了多厚了。 郑九劝道:“指挥使,看样子没人,吕姑娘应该不在,我们回去吧。” 谢胥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又在宫内拉锯了一场,情绪不宜这么起伏。 谢胥望着门,退后了一步,对郑九道:“撞开。” 第一百二十七章 要钱没有,要人我有 一阵木屑纷飞,这下何止是撞开,直接连门带框全都撞没了。 院子里,吕嫣嘴里咬着牙刷,腮帮子还鼓着泡沫,人站在水井边,目瞪口呆看着门口的两人。 那门板带框碎在她脚边,差一点点就砸到她身上了。 大早上这是干什么,杀人吗? “吕嫣!” 谢胥一瞬间眼底涌现激动,朝着女子走了过去。 吕嫣:“……你赔我的门。” 谢胥从上到下把吕嫣看了一遍,似乎才确信她完好无事,“你方才……为何不应?” 吕嫣吐出了嘴里的泡沫:“我不应你就砸门吗?” 哪有这般恐怖蛮横的人? 随便来敲别人的门,敲了之后不应就直接把人的门掀了。 谢胥盯着她的脸,长久后吐出一句:“……你没事就好。”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2章 郑九在旁边,他看到吕嫣平安无事后,心底竟然也松了口气。 曾几何时,只作为冷血兵器的郑九,竟然也开始滋生出了一些人类的感情。 吕嫣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向伶牙俐齿,此时却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白鸦村的一切,烙印在人心里的阴影,何止是尔尔。 “我当然没事,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吕嫣小声嘟囔了一句。 谢胥一直盯着吕嫣望,吕嫣刚才听到谢胥敲门,但是她刷着牙,懒得应,谁知道才一会功夫谢胥就把门撞碎了。 “我的门你打算怎么办?”吕姑娘清了清嗓子,开始公事公办,“别以为能糊弄过去,少说要赔二十两。” 谢胥道:“我没有钱。” 吕嫣顿时瞪眼了:“你好歹是个四品,没有钱?” 谢胥顿了顿,实话实说:“我刚当上四品,俸禄都还没来得及领。” 刚当上就被派去长寿宴了,九死一生才逃出来,还差点丢了官。幸好丢官前醒了。 别说俸禄了,现在兜里崩毛没有,穷的叮当响。 “你也真是……”吕嫣都无语了,“太埋汰了。” 从来没见过这个埋汰的官。 人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以为遇上个款爷,能讹一笔,没想到这爷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是啥也没有。 “钱虽然没有,”谢胥看着吕嫣露出不掩饰的嫌弃表情,说道,“但我有人。” 吕嫣讥讽:“人有什么用,能卖给人牙子换钱吗?” 只听谢胥对郑九说道:“去衙门叫几个人,过来修门。” 郑九:“……是。” 吕嫣:“……” 不多时,冯十五等人就到了。他们看着破败的大方医馆,心里那个惊疑不定。 毕竟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来搜查的。尤其是一眼看到吕嫣和谢胥站在一起。 “大人,您说有万分紧急的事情,敢问是?”难道又要搜查?还是抓人? 谢胥指了指地上的门框和门板,“天黑前,把这门修好,复原。” 毕竟天黑之后就会危险倍增,如果门坏了很容易吸引坏人图谋不轨。 冯十五:“……” 周八:“……” 其余众人:“……” 郑九:“是的,修门。” 冯十五硬着头皮说道:“可我等手里只有刀钩剑斧,没有锤子等……修门的工具。” 谢胥蹙眉,看着他们:“那就向左邻右舍借一借。” 冯十五有点急眼,看样子还想说什么,郑九打断冯十五:“大人只吩咐了‘修门’这么一件小事,我等难道还做不好?” 谢胥的脸已经沉下来了,他没有说话,就是看着院子里这帮衙役。 一瞬间,冯十五浑身一冷,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僭越。 他们下意识,还把谢胥当成那个可以随意反驳的画像师。 可眼前人,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四品指挥使了。 大人给了吩咐,属下照做就是,竟然还讨价还价。 “是,属下们即刻去借。”冯十五带头转身。 谢胥和吕嫣坐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吕嫣施施然地看了一眼谢胥说道:“我这医馆左邻和右舍都没人,怕是借不到了。” 谢胥说道:“没关系,他们会想办法。” 吕嫣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你越来越像个指挥使了。” 初见谢胥,虽然顶着京畿衙门代指挥的头衔,可是无人听他,他整个人也笼罩着一层深深的绵软感,脸上的表情最常见的就是无奈。 如今,他冷了脸。不是因为从前不会冷脸,而是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可以冷脸了。 看着外面的衙役费劲吧啦地搬来了梯子,丢了手里的刀,捡起了地上的锤子。 谢胥还来了一句,“天黑之前务必修好。” 冯十五低着头:“大人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吕姑娘忍着肚子里的笑,丢了一只看起来八年没洗的杯子给谢胥,谢胥也不嫌弃,就这么直接凑嘴边喝了一口。 其实谢胥能感到吕嫣变了,她虽然嘴上还是锋利,但神情以及眉眼之间,明显都带了几许恹恹。 一种落落寡欢。 谢胥变了,吕嫣也变了。 “听郑九说,是你把我背了出来。”谢胥放下杯子,看向对面的女子。 很难想象吕嫣一个女孩子,在那种情况下,还没有丢下谢胥,把他拖了出来。 “不客气,等发了俸禄记得就行。”吕姑娘挤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谢胥望着杯子里旋转的厚灰:“我的俸禄没多少,还是……给你点别的吧。” 吕嫣说道:“除了黄白之物,我没有别的爱好。” 谢胥放下杯子,“真的吗?” “非常真,”吕嫣看着他,“几号发俸禄?” 谢胥嘴角抽搐。 大方医馆外面,只听从早到晚叮叮当当,衙役们踩着梯子上面,手里举着榔头,轮流对着门框一通敲敲敲。 “大人九死一生从长寿宴回来,就吩咐我等干这事?” 外面冯十五终于忍不了了,一边狠狠敲了一榔头,把钉子敲了进去。同时却很怂地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 “知足吧……难不成你还想干之前的那些事情……” 冯十五沉默了。之前于趾逑天天指挥他们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他们都以为这辈子只能活在见不得光的阴影底下了。 没想到于趾逑死了,而他们却没事。 “太阳快落山了,抓紧修、周八你敲快点!” “别光催我、你就不能快一点?!” …… 谢胥看着吕嫣。终于说道,“你吕姑娘想赚钱,还不容易吗?” 这家医馆从来没有开过门,吕嫣的医术,完全能做到日进斗金。 吕嫣白了谢胥一眼:“你知道给人看病有多累吗?本姑娘才没空应付那些俗人。” 她更喜欢不劳而获。 “我在你眼里,也是俗人吗?”谢胥眼神有些深邃。 吕嫣上下瞧着他,眯眼一笑:“是啊。” 谢指挥脸上有点挂不住:“……那何苦救我这个俗人?” 吕嫣吹了吹茶汤,没吱声。 因为这世上,总需要有俗人,才能去衬托那些不俗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滚犊子吧 “白鸦村的事情……” “别问我,我不知道。”吕嫣干脆利落地回绝了。 谢胥一脸黑线,他都还没说问什么,吕嫣就这么绝情。 “其实外面都传开了,”谢胥半晌后看着吕嫣,说道,“有人抽干了护城河的水,白鸦村的底下,不知何时被人建造了一种机械,护城河里的水汞被改了道,转向了白鸦村。” 工部尚书亲自带人去考察,试图还原一些现场,可是终究是徒劳。 只知道,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那种机械。零件全都被碾烂了,只剩一些碎片,但即便是那些细碎的碎片零件,也足够让人恐惧惊骇。 工部尚书进宫复命的时候甚至吓到话都不敢说出来,因为,倘若那种机械建造的功率再大一些,再成熟一些,这一次京城、很可能真的就保不住了。 据说工部尚书出宫的时候身上抖动如筛糠,半夜直接病倒了,第二天直接一封辞函递了上去,申请告老还乡,怕这个尚书再做下去命都没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把工部尚书,直接吓成了这样。” 谢胥望着吕嫣,脑海中不停地闪回着兔头、和他那张可怕的,脸。从头到尾,兔头都没有亲口喊过徒弟这样的话语,但是谢胥的怀疑一旦产生,结果基本就已经注定。 兔头认识吕嫣,而吕嫣亲口说她世上毫无亲人。 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的,都是历尽千帆,心理素质强的一批的老狐狸。 而且朝廷里都有人脉和靠山,如今,工部尚书却直接吓到连挣扎都不挣扎,直接选择辞职保命了。 工部掌管着全国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官办工业等,如今出现了这样的骇人事件,是要诛九族的。 工部的那些工匠,全都被提到了殿前,每个人都被审讯逼问,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什么,在大殿上头都磕到了血流成河。 “有一个工匠逼于绝望在殿上吐口,说,那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 所谓的仙人。谢胥只觉得冷。 吕嫣盯着谢胥,忽然冷下了脸,“你为什么要问我。” 谢胥的每句话,好像有意在点她一样。 谢胥忍不住垂下眼眸,袖中的手捏紧,他昏迷这十几日的噩梦,全都是兔头人。甚至,他梦见了笼子。那些东西他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说。 “谢胥,你要是想来我这里打听什么消息,还是趁早滚蛋吧!” 吕姑娘冷笑了,她瞬间抬起杯子里的水,朝着谢胥泼了过去,直接泼了他一脸落汤鸡。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3章 “带着你的人,滚!”她是真怒了。 还以为他真是担心她,呵,吕嫣有些忍不住发抖。 她竟然为了这样的人,放弃了见师傅的机会。 一看吕嫣变脸,谢胥甚至来不及解释,“你听我说,吕嫣……” 他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盛怒之下的吕姑娘,哪里会听得进去任何话。 “滚犊子!!!!!!” 进来复命的冯十五被喷了一脸的口水,嘴里的话含着:“大人,门、门……修好了。” 顺便还帮吕姑娘加固了一下门上摇摇欲坠的大方医馆牌匾。内心没说出口的话。 “不要你假好心,都滚!”河东狮吼怒气值冲天。 谢胥被吕嫣骂了出去,脸上还有点狼狈。 其他衙役集体低着头,没敢八卦。这吕姑娘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果然女人的心海底的针。 吕嫣啪的一下把加固之后的门在谢胥面前甩上,还听到了巨大的落锁声音。 郑九看了看,门框上,无数的钉子,结实极了,这下怕是八级龙卷风都卷不动了。“大人,这下怕是踹不开了。” 谢胥黑着脸:“……回衙门。” 谢指挥带着一群手里抱着梯子和榔头的衙役们穿梭过京城街道,垂头丧气回到京畿衙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京畿衙门也改行工部了。 郑九看着坐在书房发呆的谢胥,这次白鸦村事件,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大人,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谢胥没好气。 郑九一脸被噎住了的表情。 谢胥也愣了,他下意识才反应过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说话竟然有些像吕嫣那种呛人了。 “……但说无妨。”他不自在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神情 郑九有点心有余悸地看了谢胥几眼之后,才说道:“属下是想说……当、当时白鸦村洪水那种情况,就连属下,都差点未能全身而退。” 那会有一个自称姓赵的绿林人,出来给他带话,让他一定要等到谢胥出来。在看到谢胥之前什么都别做。 然后那人就脚底抹油远远溜跑了,而他再见到谢胥就是洪水滔天的场景。 “如果吕姑娘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把大人带出来,然后还能在属下离开之后,全身而退,那岂不是说明、说明、说明……” 郑九说明了半天也不敢说。说明吕嫣的身手,武艺,还远在郑九之上。 倒也不是郑九自吹,他能被于趾逑选中做脏活,自然武功在衙门里是排得上前几的。虽然比不上之前那个死了的邢捕快(第一个案子),但是郑九绝对不弱。 可是当时,吕嫣几乎被洪水笼罩了。 今日再见面,她竟然毫发无伤,要知道郑九回来之后还内力岔气,调养了好几天才恢复。 谢胥久久没有说话,但他显然把郑九的话全都听进去了,郑九不敢说出来,他也能明白。 郑九缓慢道:“这位吕姑娘,当初被我们抓回衙门的时候,被验明过正身,属下当时她应当是没有武功在身的。” 所以吕嫣当时各种喊冤卖惨,才被谢胥取信了。毕竟如果当时发现吕嫣有武功在身,加上赵无霜那张脸,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她那么轻易洗脱嫌疑。 “难道这位吕姑娘一直在、在……隐藏自己?”郑九有点不自然说道。 不仅隐藏身份,还隐藏实力。 这又是为什么? 郑九眼中,只觉得这位吕姑娘疑云密布,太神秘了。 而且,谢胥为何绝口不提白鸦村那十五天发生了什么,而这位吕姑娘,到底又为什么也出现在村子里。 谢胥紧紧扣着手心的肉,才能让自己面上保持平静,他看着郑九:“这些话,出了这个门,不要再让我听到。” 关于吕嫣的任何一切,谢胥都不希望传出这个门。 “……是,属下明白。”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千世界,佛曰一笑 京城最繁华的红楼之上,包厢红螺绮帐之内,却有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在檀木桌面上,嘴巴被棉布堵住,脸部肌肉甚至因为极度恐惧而微微颤抖,眼里充斥着惊恐。 就在绑住的男人旁边,桌面上,放着一张兔头面具。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看来,不得不给自己找一张脸了。” 随着这声淡叹的话音,一只手默默地抚在被绑住的男人脸上,像是在描摹他的弧度,带着些感慨。 “原本,我是不会用这么招摇的脸的,没想到……”说话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同时,他想到了谢胥的那张脸。 那张脸如此完美,好看,温和。 他早该想到的,那就是他徒儿最爱的脸。 “就他了。” 淡淡的声音说道。同时描摹男人脸的手收了回来。 有时候,招摇也是一种掩饰。 因为没有人会怀疑一个过于高调招摇的人。 聆月虔诚地跪在地上,脖子里的黑斑已经淡化了不少,“是,仙人。” 三日后,一个身穿白衣,长相极为俊美的公子,从楼宇中走出来。他松松握着手里的扇子,眯眼一笑的时候,仿佛三千世界都在他面前盛开。 —— 谢胥很想了解吕嫣,非常想,但是吕嫣的戒备心太强了,他稍微有所试探,就会被她无情地打回来。 他进一步,吕嫣就退十步,吕嫣心底的墙,把他挡在了外面,也把她自己,关在了里面。 “谢指挥,出事了。” 冯十五匆匆走进来,那脸上似乎遭遇了大事不好。 “刚才衙门门口来了个小童,说他是尚书府的门童,请大人即刻去一趟尚书府……” 谢胥把桌面上的画像不动声色拢入衣袖,抬头皱眉:“尚书府?哪个尚书府?” 京城六部尚书,只说一个尚书府,谁知道是哪个。 冯十五压低了声音,“工部、来的是工部尚书府的人。” 工部尚书?谢胥眸底划过了异色,最近工部尚书的热度高得很,而且不是刚说要告老还乡吗? 突然找他干什么? 冯十五接下来的话如同重磅惊雷:“说是工部尚书……死了。” 谢胥呆住。 “你说什么?” 谢胥第一反应是难道工部尚书真的因为白鸦村的事情被降罪了?可是没听到有旨意啊?什么时候宣的旨? 但下一刻他几乎就反应过来了,不可能是宫内降旨处置,即便是真的要处置尚书,也是走流程先削官,再下狱,接着才问斩,怎么可能速度这么快就死了。 “怎么回事?”谢胥沉声问冯十五。“死在哪?怎么死的?” 冯十五小声道:“问题就在这里,听说尚书大人是死于自己家中……的床上……” “自杀?”谢胥不敢置信。 工部尚书耐不住压力自裁?不对,如果工部尚书这么不惜命的话,就不会辞官了。 连官位都能放弃,可见是想要保命的。 “具体的小童不肯说,只让大人亲自前去之后,自会知晓。” 谢胥自然立刻就要动身前往,这听起来就诡异离奇,只是他刚起身,冯十五却有些吞吞吐吐。 “尚书府的人还说,让大人您去的时候,尽量低调,而且不要穿官服。” 谢胥皱眉了,怎么个意思?人都死了,还低调,不穿官服? 谢胥脸上阴晴不定,但他现在就是个四品,工部尚书官居二品,他再怎么不满也要受制于人。 “知道了……走吧。” 尚书府甚至派了马车来,就在后门。并且只允许谢胥带一个随从,谢胥思来想去,还是带上了郑九。 马车的外表上没有任何尚书府的家徽,一看就是从马车行随便雇的,不仅如此,马车甚至没有直接去往尚书府,而是还特意在街道上多绕了两圈,才趁人不备停到了尚书府的后门。 越是这样,谢胥心底的疑云更是重重。 尚书府后门,早就有下人等在门口,看到谢胥从马车下来之后,立刻就做出引路的姿态:“谢指挥里面请。我家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尚书夫人,同样有二品诰命在身,谢胥见了还得行礼。 谢胥往庭院内走的时候,发现对面不远处的走廊上,有一道身影也匆匆的,却是和他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谢胥眼底一沉,没看到那人的脸,但那人身上背着药箱,身上穿着太医的服饰。 太医竟然也来了? 引路的人似乎感受到谢胥的视线,立刻转了个身,刚好挡住走廊,“有句话先和谢指挥说在前头,待会您不论看到什么,还请不要外传。” 引路的人不过是个下人,对谢胥这个四品说话到好像居高临下一样、隐含着威胁的话语。 谢胥看着这人,面上不显,只觉得这话说的,到好像工部尚书的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4章 工部尚书年逾五十,其夫人也年岁相当,据说是少年夫妻,真正的结发患难。 谢胥被领到了前厅,尚书夫人背对着谢胥站着,谢胥礼数周到先行了礼。 “京畿衙门指挥使谢胥,参见夫人。” 片刻,却感到上方一道不快的视线,那视线在审视他。并且审视的结果,并不满意。 尚书夫人转过身就看到跪在地上的男子,在他的身形上打量,半晌终于一道略带沙哑和不信任的声音响起:“谢指挥瞧着,似乎比传闻中,还要文弱一些。” 谢胥顶替于趾逑担任京畿衙门指挥使的事情,在京城权贵圈子里,都传开了。 传的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京畿衙门这么重要的地位,虽说品阶不算高,才四品,但是被世家们互相争破了头。 结果,宫内那位贵人,偏偏心思莫测,扶持了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人。 谢胥抬起了头,和尚书夫人目光相接上了,一时间,尚书夫人竟是心里一咯噔。 她发现了这男子身上的一丝暗芒。 “多谢夫人赞誉。”谢胥说道。 赞誉,尚书夫人根本就不是在赞誉他,但是谢胥这么说了,就好像自然而然应承了下来。 尚书夫人难得地顿了一下才重新勉强开口:“从前这些事情,我们都是找于指挥。” 于趾逑。专门干脏事的那位于指挥使。 而且干得极好。 以至于出了事第一时间,尚书夫人就想到了要找京畿衙门——指挥使。 只是一瞬间,才蓦地意识到,指挥使早就已经换人了。 但是,尚书夫人也已经来不及再反悔了。 “请夫人放心,”谢胥面色平淡无波:“无论是什么事,下官都会竭尽全力为夫人效命。” 尚书夫人盯着谢胥的脸,那一瞬间,她和贵人一样,似乎发现了谢胥的微微不同。 第一百三十章 预告之言,一语成谶 工部尚书死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衣裳完好,甚至瞧着遗体还很体面。 但是,当谢胥看到尚书死去的那张脸的时候,瞳孔刹那就震动了。 “我们用了很多的清水去洗,奈何就是洗不掉……” 尚书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微颤和无言的恐惧。 谢胥几乎立刻疾行上前,他第一眼以为尚书是中毒了,因为尚书整张脸变成了极深的黑色,包括嘴唇。 但是等他靠近床榻边之后,受到的震撼才更无以复加,尚书的脖子以下皮肤都是正常的,只有脸,全部漆黑、如同被涂抹一样。 “看样子是某种油彩……”谢胥有些震惊。 在床边跪着一个小丫头,头一直碰在地上,但浑身不住害怕发抖。 在旁边,甚至还摆着半盆水。 里面还有用过的皂角和毛巾。 除了丫鬟之外,还跪着一个小厮,同样低着头趴在地上颤抖。 “我近些日子身体不好,所以和老爷分房睡……”尚书夫人眼内似乎含泪,“老爷是今晨发现出的事。” 谢胥盯着尚书遗体,有种荒诞之感袭入胸间,“尚书大人的死因是什么?” 尚书夫人看向谢胥,“方才太医说,老爷是突然心疾发作,可老爷,平素身体康健,根本就没有心疾。” 所谓的心疾发作,是大多数不明死因的说法,很显然尚书夫人不能接受。 “而且,”尚书夫人有些咬牙切齿,“心疾发作会让老爷把自己的脸涂成黑色吗?!” 倘若未曾见到这么诡异的遗体,或许勉强还能接受尚书是突发疾病离世。 谢胥眼底似乎沉了沉,“请恕下官冒犯。” 说完,他伸出手,用手碰上了尸体的脸,触碰之下的感觉非常奇怪,似乎有一些滑。 谢胥更加惊骇了,他就是画师,整日和颜料打交道,可什么颜料能造成这种效果? 入水不侵? 尚书夫人忽然恶狠狠盯着地上的丫头和小厮,“昨夜就是你们伺候老爷!为何老爷出事你们却不知道?” 丫鬟小厮两人跪在地上哭瞎了:“老爷半夜从来不让我等留在房内伺候,我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早上进来,老爷就已经这样了。 小丫鬟甚至吓晕了过去。 谢胥鼻端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是从尚书尸体上发出来的。但不是尸臭,似乎是脸上的味道。 一股香气。 谢胥心里微惊,但他控制住了面上表情,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他不能流露过多情绪。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留你们也没有用了!” 尚书夫人脸色狰狞,没想到方才还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如今这么狠毒。 再者,作为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夫君半夜不会留人在房间的习惯,无非是找个借口泄愤出气罢了。 “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 谢胥听不下去了,转身对尚书夫人说道:“夫人,他们是第一现场的发现人,下官需要他们的口供。” 尚书夫人望着谢胥,忽然就狞笑一下:“谢指挥,你怕是不知道本夫人叫你来做什么的?” 谢胥直觉这话有异,于是一时没吱声。 “听说谢指挥精通画技,只需要听人描述,就能画出一个人的相貌。” “……是。夫人要画谁?” “三天前,曾有一个女子路过门前,”尚书夫人看着谢胥的脸,说出了他完全意想不到的话,“对门童说,‘此地的主人将于二日晨卯时三刻,丧命’,方才太医说了,老爷的死亡时间就是这个时间点!” 尚书夫人几乎要银牙咬碎,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 “那女子必就是凶手,是她害死了老爷!” 谢胥都听呆了,却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抖得更厉害了,发出呜咽的声音。 当初,所有人只当成是玩笑,根本无人认真。门童还凶狠地轰走了那个女子。 可是那女子走之前,还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嘲笑声。 “此间主人,卯时三刻,必死……必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尖刻细薄的声音,仿佛此时还扎在众人的耳朵里。 有人已经给谢胥送来了纸笔,尚书夫人盯着他,很显然要亲自看看谢胥有没有本事。 “本夫人要你把那个女人的样子画出来,本夫人要找到那女子,将她千刀万剐!” 谢胥看着纸笔,觉得荒诞又离谱:“夫人的意思是,有人预告了尚书大人的死期?” 三日前,那不就是工部尚书请辞的日子吗? 难道尚书是因为这个原因请辞的?谢胥心底一动。 “把门房叫过来,仔细给谢指挥描述一下那女子的长相。” 很快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门童,还有一个竟然是尚书夫人的贴身丫鬟。 “前天我正好出门给夫人取新做的衣裳,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披着斗篷的女子。” 谢胥已经觉得不对了:“你们不止一个人看到了那女子的样子?” 门童和丫鬟都点点头。 一个凶手,可能会被这么多人看到吗? 这根本不符合凶手的逻辑。 可是此时门童和丫鬟已经开始描述他们见到的那个女人的长相,“她的眉毛大概……还有眼睛……” 谢胥手里握着笔,旁边尚书夫人视线凛人,他只能开始落笔往下画。 不消一会儿功夫,一双眼睛竟然就画成了,因为丫鬟讲述的很细致,而且还有门童在旁边佐证,两人的说辞准确度异乎寻常的很高。 “就是这样!” 当看到画纸上跃现生动的一双眼睛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激动承认。 可谢胥盯着这双眼,手却微微开始僵硬。 尚书夫人紧盯着画纸,见谢胥真能画出来,她眼底迸出光芒,“继续说下去!” 不等谢胥有消化情绪的时间,旁边已经开始继续描述起五官,“鼻子是……嘴巴……” 丫鬟一边形容,一边努力地比划着,力图准确。很显然那张脸在她记忆中异常深刻。 谢胥几乎握不住画笔,尤其是当那张脸完整地跃然纸上时,他的笔掉落在桌上。 …… 画上是一张绝对堪称美丽的脸,却那般熟悉——是吕嫣。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隔墙有耳,与我同行 大方医馆的门又被踹开了,尘土飞扬,这次比上次还狠多了,郑九用足了功力。 谢胥板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吕姑娘几乎是目瞪口呆:“谢胥,你还有完没完?” 这姓谢的现在是疯了吗,从白鸦村出来人也精神不正常了? “你是不是以为本姑娘不发威,当我是……” 谢胥却直直走上前一把拽住了吕嫣的手腕,把她的话直接堵进了喉咙里,“跟我走。” 说着,谢胥就把吕嫣强行拖向外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5章 “你到底想干嘛?松手!”吕嫣怒了。 她看着腕子上那只紧扣的手,她甚至只需要微微认真,就能剁了这只咸猪手。 但是谢胥的掌心烫的可怕,就像是隔着皮肤能灼烧进吕嫣的心里。 “这里隔墙有耳,先跟我回了衙门再说。”谢胥低哑的声音传进了吕嫣的耳朵。 下一刻吕嫣就被他拽进一辆马车,车厢内空间逼仄,还有一股没清洗的味道。 谢胥隔着帘子吩咐,“立刻回衙!” 郑九在外面道:“是。” 这马车是郑九从车行直接借过来的,就是为了不耽误时间。马车飞快地行驶了起来,很显然郑九还是个出色的马车夫。 到了这时候,吕嫣倒也不蠢,她看着反常的谢胥,同时谢胥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你到底,”吕嫣说了一半,“发什么疯?” 谢胥这样子与其说是发疯,不如说是冷静的有点可怕。他的表情,连吕嫣都有点看不透。 说实话,这次从昏迷中醒来后的谢胥,就好像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从那个鬼地方九死一生出来,是个人都可能会产生改变,吕嫣只能自我解释这都是正常的。 一直到马车已经靠近了衙门的街道,从小窗口,能看到衙门的屋檐。 谢胥才终于问了第一句话,“三日前午时一刻,你去过尚书府吗?” 吕嫣狐疑看着他,“什么尚书府?你在说什么?” 谢胥一直盯着她不动,吕嫣惯会演戏,所以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他根本不知道。 吕嫣却沉下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胥的眼神让她不舒服,那眼神也似曾相识,仿佛两人初见时候,他灼灼逼人,把她当作是女犯赵无双。 可那时候吕嫣不生气,因为那次是她主动入局,而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有入她的眼。 心境已变,同样的事情,忽然就变得无法忍受。 而此时马车晃了一下停住了,郑九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到后门了。” 谢胥伸手来拉吕嫣,“先跟我下去。” 手被吕嫣躲开了,她冷笑了一下:“有话就说清楚,疑神疑鬼,什么意思?” 她厌烦了谢胥这种看犯人般的眼神,戒备,防范,仿佛她长着洪水猛兽的模样。 看谢胥不说话,吕嫣受够了,直接掀开帘子要跳下马车。 谢胥一把把她拽回来,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和脸,语气似乎有些不稳:“别让人看到你的样子。” 吕嫣后脑勺撞到谢胥的胸口,谢胥后背撞向了马车壁上,吃痛之下他也没有放开吕嫣。另只手还把她死死禁锢在身边。 谢胥的掌心紧贴她的骨骼,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衫渗入肌肤,仿佛要将她的血液点燃。吕嫣咬紧后槽牙,恨恨道,“我的样子又怎么惹到你了?”她身上都是谢胥的味道,还有他从耳后传来的一声声呼吸。 “我再问一遍,你告诉我真话。”谢胥说道,“你有没有……害过人?” 吕嫣挣扎的身体顿住了,她有那么一瞬僵了僵,然后才慢慢道,“我当然害过人,而且害过不止一个,实话说,那些人现在还会夜夜入我的梦里,找我索命。” 吕嫣感到身后谢胥安静如斯,但是禁锢她的力气却更紧了,她嘴角勾起:“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吗?” 白鸦村那几十条人命,还在她心里活着呢。 不知道为什么,吕嫣这么说的时候,谢胥忽然心底就是一松。 是,吕嫣害人的时候,从来不会掩饰。她也不屑去掩饰。 她张扬如火,烧尽身边人也烧到她自己。 就在这时,吕嫣忽然趁谢胥不备,一口狠狠咬在了他手上。 谢胥浑身一颤,吕嫣泄愤一般地咬,顷刻间就咬破了血,血腥气弥漫在她的嘴里。 王八蛋,敢怀疑她,敢不信她。 吕嫣越想越气,越咬越狠。 但是让吕嫣意外的是,即使如此谢胥也没有放开她,反而下颚紧紧贴在她头顶,“咬,你要觉得泄愤尽可以咬死我。” 这反而让吕嫣不敢咬了,她嘴里嗖嗖凉,一缕血从她唇边流下来。“……姓谢的,你果然疯了吧。” 谢胥也不知道自己疯没疯,他承认在今天画出画像的那么一瞬间,他陷入了情绪汹潮。 都知道他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然而这半个月的噩梦,在他的脑子记忆深处凿开了一个洞。 笼子,兔头,脸。 “我相信你。” 吕嫣说谢胥疯了,谢胥却没头没尾回了这样一句。 “谁、谁要你信?” 谢胥眼底翻涌着暗色,与此同时吕嫣心惊肉跳,连谢胥把她拽下马车也没有再擅动。 郑九刚才听到马车里各种动静,此时又看到谢胥滴着血的手,郑九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想。 谢胥却看向他:“之前赵无双的画像曾经被贴满了全城,尚书府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他今日画出画像,就知道事情大条了,出了尚书府连衙门都没来得及回,就带着郑九先去了大方医馆。 因为一旦有人意识到、这张脸其实很熟悉,以尚书府的能力,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吕嫣的身上。 “务必守好衙门,三班轮值,不要放一个无关的苍蝇进来。”谢胥沉着脸吩咐郑九。 郑九低头:“是。” 郑九真的很意外,今天画像出来的时候,他以为谢胥是要抓吕嫣归案,但今天的种种作为——他看着不像。 稍晚些的时候,吕嫣才从郑九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知道原委的那一刻,吕嫣脸上的表情同样陷入了定格。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尔虞我诈,骗中之骗 郑九趁着夜半没人的时候,京畿衙门万籁俱寂,再次进入了谢胥的书房,然后轻车熟路走入了密道之中。 如今整个衙门只有郑九被谢胥允许进入这里。密道中,只有一盏灯,在谢胥的手中。 “大人,看吕姑娘的样子,应该是相信大人了。” 郑九无声跪在地上,在这里说话,自然是因为安全。 谢胥慢慢转头看着郑九,脸上神色明寐相间,半晌才说道:“这也要多亏你的配合。” 谢胥的右手上,已经包上了绷带,被吕嫣咬的地方。 郑九低头:“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有些话,自己说出来,远不如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来的有分量。 比如,谢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吕嫣好。 尤其是吕嫣那样傲娇和多疑的性格,谢胥说的任何话,她都可能会质疑,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会成立。 郑九悄悄抬了一下头,黑暗中,一盏烛光,他只能看到谢胥的轮廓,完全看不到他的容颜和表情。这样模糊不清的指挥使大人,和白天那个温润的形象完全是天差地别的。 “属下还以为……大人真的已经完全信任了吕姑娘。” 至少之前看到吕嫣从洪水中救出谢胥,而谢胥又在尚书府出来后第一时间去找了吕嫣。任谁,都会这么想。 昏暗之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哂笑声。 “信任?” 谢胥执着灯火,走向了那张椅子。那张,曾经摆放着断头尸体的椅子。 那椅子上,还有些暗红色的干涸血迹。谢胥甚至没有命人清洗干净。 “在白鸦村的十五天,对于那些人的变态游戏,每一步她都仿佛能料到。”谢胥曾经还问过吕嫣,是不是你曾经经常做过类似的“游戏”。 郑九听着谢胥凉意森森的声音,内心竟然弥漫起了咯噔和忐忑。 谢胥声音淡凉在通道之中泛起类似的回声,“还有赵无双的案子。” 郑九不敢接话,他只是心中疑惑,这个案子不是早已经证明了吕嫣是无辜的吗? “看起来……一切都与她没关系。”谢胥脑海中,回忆着初见吕嫣时候的一幕幕,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她就在算计他,每一步,都不是无辜,“吕嫣连白鸦村那种地方,都能来去自如,她会对付不了一个赵无双吗?” 吕嫣供词说,赵无双潜入了她的医馆,胁迫她和她换脸。 无辜可怜吕姑娘,清清白白吕姑娘。 谢胥执着灯的食指指骨几近泛白凸出,灯火似乎都随着他的手晃了晃:“她的手段,想必你也已经见到了。” 郑九忍不住背脊一寒,吕嫣会不会武功先放一边,至少这姑娘是真的很邪门。 现在再回想她第一个案子时候的供词,那被抓到大牢之后的做派,真的全都像是演出来的。 一个人的言行前后若是不同,那必有一个是假的。 “指挥使心思缜密,属下着实不及。” 于趾逑死的一点都不冤,他就算没有被那一箭射死,迟早也会死在谢胥的手里。 “在她面前,不能有丝毫大意。”谢胥面色阴冷,和灯火的光仿佛阴明两面。花开两面,佛魔之间。“既然赵无双的案子里,她是故意的,那么她的目的,大概本来就是……京畿衙门、或者,我。”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6章 随着声音的一顿。 郑九觉得骨头里都爬着一股凉,若这些都是真的,这位吕姑娘简直也心机深沉极了。 她做这些,意欲何为? 谢胥背对着郑九,一点一点拨弄着灯芯,他似乎根本不怕手指被火灼烧一样,因为他心里比这火灼还要撕裂疼痛。 处心积虑接近他,是要利用他?还是玩弄他? 就像,玩弄白鸦村那群村民一样。 只是把他们当作一个、好玩的物件,好玩的“东西”。 ……宠物。 “所以大人是怀疑,尚书这件案子,也和吕、吕姑娘她有关?”郑九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谢胥片刻声音也听不出异样,淡淡道:“那就看她接下去打算怎么表现了。” 和吕嫣有没有关、她又想要做什么,一切都取决于她后面的所行所为。吕嫣没有一个作为是多余的,她只要行动,必有目的。 “这件案子,刚好也给了我机会,把她看在我的眼底下。” 吕嫣住在京畿衙门,很显然比她住在大方医馆要给谢胥带来方便,谢胥可以近距离接触她。 而如今这个理由,还名正言顺,以保护她的名义。 “……大人神机妙算。” 谢胥却无声一笑:“若她是无辜的,她也一定会想办法替自己脱罪,总之,一切都不需要我们操心。” 是吕嫣干的,吕嫣会有行动,不是吕嫣干的,她也不会吃这个亏。 谢胥和京畿衙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火烛熄灭,密道内也恢复静谧。—— 吕嫣一直睡到午时一刻才醒,起床打了个呵欠,一回生二回熟,如今这京畿衙门也算是熟悉的地方了。吕姑娘睡得自然还不错。 而且,谢胥还给她换了一间厢房,没死过人的。 但想到昨日郑九的话,她还是眯了眯眼睛。 堂堂六部之一的工部尚书死了。目击者指认她的“脸”曾出现在门口,诅咒尚书几时几刻会死。 这种把戏,还真的是新鲜。 吕嫣推开门,朝院中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就闻到一股茶香,谢胥披着一件轻裘,旁边摆着个炉子在煮茶。 “你醒了?”谢胥看向了她。似乎笑了一下,“饿吗?” 吕嫣一眼看到了他手上包着的纱布,多少是有点不好意思,还没等说什么,谢胥已经揭开了旁边炉子上的一个蒸笼。 “早上冯十五到门口买的早点,过来吃点。” 吕嫣慢慢走了过去,瞥了一眼,普通的白面点心,“你这算是囚禁我吗?” 昨日看她如同嫌疑人般的眼神,哪怕有一刻曾经怀疑她,她也同样不悦。 谢胥顿了顿,愕然看着她:“你没在牢狱,行动自如,觉得哪里像囚禁?” 吕嫣眯着眼睛,她总觉得谢胥变了,可又说不上来。跟从前一样努力想找出他说谎的痕迹,可是又真的没有。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事不过三,无法验尸 前日半夜,谢胥曾经进了一次宫。 工部尚书之死还未发生,他持着贵人的私印,进入了坤宁宫面见贵人。 “位于长胜街的那座高楼,”谢胥视线看着贵人的脸,“请贵人允许……我想上去看看。” 那座楼宇始建于十几年前,共有十九层梯子,是一位神秘的高人仅仅带了一百名工匠完成的。 据说此楼能凝聚万宝之气,聚天地精华,护佑京城。 (第一个案件结束时,谢胥护送吕嫣回家经过的那座楼。) 贵人狐疑地看着谢胥:“那楼宇不许人进入,你为什么突然要去那里?” 那楼自从建成就只有一个入口,被锁了起来,因为据说凡人擅自登楼,会污染仙气。 “有一件事情,在臣的心中,臣想要确认一下。” 谢胥知道钥匙就在宫内,即便不在贵人手中,贵人也一定拿得到。 贵人冷着脸:“什么事情非得半夜进宫确认?白鸦村的事情你本来就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还不谨言慎行、又想要做什么?” 谢胥很少对贵人坚持要什么东西,更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要求,“贵人可曾见到过建造这幢楼的‘高人’?” 贵人顿了顿,暮气沉沉的目光瞥了眼谢胥:“哀家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再陪王伴驾,未曾见过。” 贵人被幽居在这个深宫,看似无边富贵,实际半步不得踏出。 “那幢楼是京城最高的建筑,”谢胥缓缓说道,“贵人可有想过,站在那最高之处,会看见什么?” …… 钥匙锁在宫内的宝库中,贵人答应借给谢胥钥匙,但是天亮之前,钥匙必须归还宝库。 谢胥丑时进宫,寅时结束之前来回一趟,足够了。 谢胥站在那楼宇的最高之处,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子,手可摘星辰,原来竟真的是这种感觉。 极目远眺,他也看到了他想看的。 “你是想告诉哀家,于趾逑是被从那座楼上射出的一支箭弄死的?” “是。”谢胥抬头望着贵人,“那幢楼建造的位置,视野,可以看到整个宫城。” 甚至,半个京城。 贵人久久没说话,因为她有些失望,“谢胥,你知道你在说一件天方夜谭吗?” 谢胥本就没指望贵人会一下就相信,当初这幢楼建成之后,圣皇曾经登高望远,他要的就是一座可以俯瞰皇城,俯视子民的高楼。 “你可知道现在军中的弩箭,最长的射程是多少吗?”贵人淡淡说道。“如果有人在高楼上射杀于趾逑,她怕是把宫中最强的劲弩搬过去,都做不到。” 谢胥这个想法太天方夜谭,不切实际,贵人怎么可能不失望。 况且,于趾逑怎么死的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贵人甚至都懒得再提这个人。 “你已经是指挥使了。姓于的死便死了,你无需再管他怎么死的。”在贵人看来谢胥这是多余的优柔寡断,让她不喜。 谢胥出宫时候刚好看到东方鱼肚白,他站在这里也能看到那高楼,无需管于趾逑怎么死?那怎么找到那个杀他的人? 在那高楼之上,不止是宫城,还能最清楚的,看到吕嫣的医馆。 —— “如果一个人死了,首先要想的,是谁能从中获利。”吕嫣搅动着杯子里的水,看着谢胥,“工部尚书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都不认识那老匹夫。 谢胥半晌才说道:“我并没说你是凶手。” 好好一杯茶被吕嫣给搅浑了。 “但你在怀疑,”吕嫣笑看着他,“第一个案子遇到我,白鸦村又遇到我,现在尚书死了,又有人作证看见我。” 正所谓一次是巧合,两次还巧合,三次——事不过三。 吕嫣都忍不住啧啧。她自己都怀疑她自己了。 谢胥感受到吕嫣咄咄的视线,他面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迎着她的目光:“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吕嫣和他对视了很长时间,“……尸体呢,让我看看这个尚书的尸体。” 她只要验尸,定能发现端倪。 谢胥说道:“尚书夫人不允许遗体被带出尚书府,所以验不了尸。” 太医已经确认了死因,尚书夫人更不会让旁人碰遗体。而且,尚书的遗容那么诡异。 吕嫣有点子无语,“所以你把我抓来,就凭着一面之词,甚至证据都没有?” 谢胥看着她:“我没有抓你,只是希望你避避风头。” 吕嫣看着他:“本姑娘不喜欢被人栽赃。” 谢胥道:“那你觉得,谁会栽赃你?” 吕嫣忽然顿住了,谢胥这话等于在问,她的人际关系。 也就是,谁和你有仇。 吕嫣把被自己搅过的水泼了出去,重新倒了一杯,笑道:“谢指挥这是在受害者有罪论吗?” 谢胥收回视线,他本来就没指望吕嫣能回答,他们的这种你退我进的对话游戏,他已经有些厌倦了。 “谢胥。” 吕嫣冷了几分脸,“我到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谢胥漫不经心:“你说。” “你究竟是想要真相,还是只是想要‘我’?” 谢胥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慢慢看吕嫣,“……什么意思?” 却见到吕嫣一双明媚的眼端详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只听别人说见到了一个像我的人,”吕嫣或许看不出来谢胥心中的盘算,可她能察觉到一些别的东西,“你就把我抓来了。这个案子的其他部分,你好像都并不关心。” 谢胥迟迟没有说出话。 看起来他没有反应,实际上没有反应就是反应。 “就好像,你只是在等一个能抓我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什么不重要,只要有就行。 所以谢胥看似行动迅速,既不是为了这个案子,也不是为了真相。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7章 就仅仅为了吕嫣这个人而已。 谢胥终于说话了:“案子发生到现在,才不过一日。”他的作为,并没有什么不妥。 吕嫣看着他,曾经吕嫣也想过,谢胥这么一张俊美的皮囊,是不是也是假的。可是之前谢胥受伤的时候吕嫣检查过他,没有发现换脸的痕迹。 “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查查那位尚书夫人,”吕嫣说道,“尚书之死,获利最大的人是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吕嫣推理,切中七寸 工部尚书请辞告老,而尚书一旦真的告老,失去的不仅仅是其二品的官身,还有这个官位所带来的一切。 “你想说,尚书夫人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杀了尚书?”谢胥眸内看着吕嫣,似乎一点都没有为她的话动容,“即便不再是尚书,这么多年为官,他们仍然可以安享富贵。” 尚书府库里的银子,估计都能保三辈子无忧。为了这个杀掉自己结发多年夫君? 而且,工部尚书这对夫妻,据说可是感情好的紧。 吕嫣瞧着谢胥,“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谢胥看着吕嫣面前的杯子空了,他拎起炉子上的水,用缠着纱布的那只手给她续上:“……那就请吕姑娘解惑?” 吕嫣盯着他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眉眼,缓缓吐出道:“尚书和夫人有二子一女,其子准备入仕途,其女原本已经和三品大员议亲。” 儿子顶着二品尚书之子的光环,不仅会仕途青云,将来更能迎娶同样家世的女子。 至于女儿,贵为尚书千金,至少嫁入三品之门,甚至高嫁个一品也有机会,所谓的世家豪门,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 可眼下,却因为一封请辞的信,这一切一切都可能要化为泡影了。 别说嫁给三品了,工部尚书一旦官位丢了,而且是因为白鸦村的事情被降罪丢官,怕是九品芝麻官都要嫌弃几分了。 “尚书夫人年事已高,她自己或许还能忍受这些落差,但是她的子女忍不了。” 光有富贵金银,没有荣誉地位,和普通的商户有什么区别?高高在上一辈子,日后却成为贱民,再有钱有什么用?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之深远。”吕嫣根本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她嘲讽说道,“如果你是尚书夫人,你选择保全子女的前程,还是守着一个年老固执、没准早就已经厌腻的老人味夫君?” 吕嫣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二品大员被她贬低的一无是处。 实际上,世间大多数的女人,有了子女之后,重视子女,本就超过重视夫君。 谢胥自己是个男人,从他的视角,自然理解不了,也体会不到这点。 但是,吕嫣的分析已经切中七寸了。 其实,之前谢胥在尚书府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尚书夫人身上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工部尚书请辞,在他的角度是选择保全自己,可是在家人的眼中呢?他们只会觉得工部尚书是如此的胆小懦弱,年老无用。 “人在这世上所有的人际关系,说白了,都是身份地位带来的。” 身份一变,就连家人都会嫌弃你。这就是事实。 “这都只是你的推测罢了。”谢胥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然而沉默已经代表了一种动摇。 吕嫣看着他,笑了:“你抓我,不也是推测吗?” 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推测,都觉得自己必然是对的。 谁都没有能送对方入牢狱的证据,谁又比谁高贵。至少尚书夫人有绝对的动机,而她没有。 吕嫣忽然就从桌前站了起来,咬牙冷笑道:“谢胥,用你的脑子想想,在尚书府门口公然露出我自己的脸,还放话恐吓,本姑娘有那么蠢吗?” 她要是想害人,轻轻松松都能不留下任何把柄,让谢胥和京畿衙门查到死都查不出。 眼看吕嫣忿忿拂袖而去,谢胥熄灭了炉子里的火。 在回到书房之后,郑九忍不住对沉默的谢胥说道。“其实,属下认为吕姑娘说的话有理……” 吕嫣这个人邪门的地方就在于,她总能一句话点到问题核心。 点的那么冷汗涔涔。 就好像一个绝对冷酷、又洞若观火的旁观者,她站在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角度。她说起尚书的时候,甚至能把他形容成老人味。 “而且尚书府的人说看见了吕姑娘出现在门前,都只是他们一方面都说辞。”郑九说道,“没准,真的就是尚书夫人自导自演呢?” 作证说看见吕嫣的,都是尚书府的人,那些下人们说什么,自然都会听从主子的安排。 实际上,这种证词在公堂上,是不太能取信的。 而且,吕嫣即便出现在尚书府门口,她又怎么杀死尚书? 其实这些关节,谢胥自己应该也能很容易想的明白,只是——似乎正如吕嫣所说,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个案子上。 二品尚书死了,谢胥心里,却只想着吕嫣。 “所以,你也觉得我竟然连这些都没有想到,是严重失职?”谢胥眼眸深幽,看的郑九直接低下了脑袋。 办案是假,借故抓来吕嫣才是真。 “属下不敢,属下就是觉得,如果凶手另有其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谢胥听着郑九的话,他何止觉得吕嫣说的有理,甚至这些分析还对应了他之前在尚书府感受到的那一丝异样。 尚书夫人刻意说,她前几日就和老爷分房睡。 分房的理由呢?恐怕因为辞官的事情,夫人和尚书之间早就有了分歧和怨气。 因为白鸦村洪水的事情,工部已经惹得龙颜大怒,而且尚书请辞的折子前几日就已经递到了宫里。但是陛下迟迟未批,这可不是因为陛下垂怜他,反而是因为,陛下认为让他告老还乡太便宜他了。 陛下想要惩罚、更想要树立一个典型,给所有人当教训。 所以工部尚书这些日子,定然是惶惶不可终日,告老还乡其实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体面的结局了。 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他死了。 请辞的折子还没有批,他死的时候,还是二品尚书。 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一个已死的老臣,朝廷如果还追着降罪,未免有点太不体面了。所谓死者为大,就算之前怪罪工部,现在这份怪罪也随着人死烟消云散了。 甚至尚书一死,其子女今后还会获得怜悯,以后的仕途之路也不会耽搁。 女儿的婚事,也可以保住。毕竟那位三品如果想反悔不娶,也会被全天下戳脊梁骨。 一个人死,换大家都享福。简直美哉啊。 这好处可太太太大了。 “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谢胥眸底暗流,“堂堂尚书夫人,为什么要攀咬吕嫣?” 尚书夫人认识吕嫣吗,为什么会偏偏描述出吕嫣的相貌?两人身份云泥之别,毫无交集。即便要攀咬,也该攀咬一个旁的什么人。 偏偏,又是吕嫣。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场利益,一场交换 吕嫣倚着门框,指尖绕着鬓边一缕碎发,似笑非笑地盯着守夜的两个衙役看,“没想到还派了两个人保护我,你们指挥使真的太客气了。” 这俩个衙役吕嫣不认识,而且看着年岁也不大,最多刚及弱冠,生的一张脸孔倒是俊武不凡,只是保护两个字被吕嫣说的讽刺极了。 两人低着头,不敢看吕嫣的脸,指挥使说了,尽量不要听这个女人说话,也不要看她的脸。 “指挥使只是希望在事情明朗之前,让姑娘暂住衙门。”其中一个衙役低声说道。 派他们只是确保吕嫣不会偷跑离开。 “暂住?”吕嫣啧一声,看着两个年轻衙役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忍不住挑唇一笑,“两位小哥哥瞧着面生,我上次来衙门‘暂住’的时候,好像没见到二位。” “……我等是上个月刚被选入衙门当值。” 之前第一个案子的时候,京畿衙门半数以上的衙役都空了,除了死掉的那几个,剩下的全都主动请辞离开了这不详之地。 吕嫣看着其中一个脸嫩的,有心调戏一下,“这长夜漫漫的,二位小哥哥不如进来守着,三个人挤挤暖和。” 说着吕嫣伸出手,两人顿时如同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迅速踉跄后退了好几个大步。“使不得……我等、我等在门外守着就可以。” 指挥使说了,千万,千万不能让这女人碰到你。 看着两人的脸色大变,吕嫣嘴角的笑却变得更耐人寻味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二位至于吗?” 就在两个年轻衙役僵硬在那里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他们脸皮薄,你就别逗他们了。” 踏着月色走来的,正是一身漫白轻裘绶带的谢胥。 他对两个年轻衙役使了个眼色,两个衙役如同见到救星,立刻退到了谢胥的身后。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8章 吕嫣目光落到谢胥的身上,唇边细碎笑意:“你派两个新人过来,这是看不起谁?” 谢胥看着吕嫣那张脸上的表情,听出她咬牙的声音,“只能怪冯十五他们都怕了你,没人愿意来。” 吕嫣掌握着他们每个人的致命秘密,所有曾被吕嫣盘问过的人全都对她有阴影。 “况且。”谢胥说道。“你要是真想走,这两人也拦不住你。” 吕嫣脸上的表情收了收,她瞧了一眼谢胥,一直松松斜倚着的身子慢慢立直了。 “谢指挥太看得起我了,你这衙门铜墙铁壁,你不放我,我又哪出得去?” “白鸦村也是铜墙铁壁,你不还是出来了?” 吕嫣和谢胥目光相接,仿佛风刀霜剑严相逼。 吕嫣听到了自己后槽牙咬在一起的声音,她笑:“看来有人不太有良心,忘了自己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谢胥的目光如同夜空里最黑的那颗冥夜星:“我没忘。” 她带着他九死一生从那里出来,换来的却是猜忌。 这就是人心。 吕嫣袖中的手抠在了一起,她当着谢胥的面,甩上了房门。“本姑娘累了,要休息。指挥使自便吧。” 门外许久没有传来声音,连人离开的动静都没有。 就在吕嫣咬牙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谢胥的声音,温和清润:“你爱吃什么早点?我明早让冯十五去买。” 他还记得今天早晨,买来的早点心吕嫣一口都没有碰。 吕嫣:“……”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剖开谢胥的那颗心,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招数是不是也太老土了。 “本姑娘……只吃最贵最好的。”不要最好,只要最贵。 —— 第二日吕嫣睡到日上三竿起身,早就把自己昨天说的话忘了,没想到一开门谢胥就进来了。 “吃吧。” 谢胥打开一个油纸包,露出里面的几个像是羊屎蛋子之类的东西。诡异的是,那东西还冒着热气。 吕嫣目瞪口呆:“这什么?” 谢胥扬了扬下巴,“最贵的。” 吕嫣:“……几颗屎蛋子?” 谢胥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这是白鹤楼卖的仙寿饼,全京城没有比这更贵的了。” 还特意做成了仙丹圆圆的模样,据说每天只卖五十个。冯十五半夜就去排了。 “据说吃了延年益寿,美容养颜。”排队抢的都是年过五十的女客。 吕嫣呆了:“这你也信?” 谢胥说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反正它是最贵的。” 说着,他还往前推了一下油纸包。 吕嫣:“……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何必当真。” 全京城最贵的点心居然是几颗屎蛋子,真是无奸不商。 “昨日尚书夫人进宫了,一直到昨晚半夜才从宫里出来。”谢胥毫无铺垫地说出这句话。 吕嫣眸底一凝。 尚书夫人进宫,自然是为了商量尚书之死的事。而待到半夜,说明不止是哭诉那么简单。 “大人。”郑九进来了,“尚书府来信了。”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吕嫣,那眼神有些意味复杂。 这么刻意的反应,吕嫣不由眯起了眼。 郑九已经拿出信交给了谢胥,这信封跟平日的不同,整个外层是素白的。 谢胥当着吕嫣的面直接拆开,只扫了一眼,脸色就有微微的变化。 吕嫣见状讥讽一笑:“怎么,要抓我归案了?” 谢胥却把手里的信,直接瘫到了桌子上,让吕嫣自己亲自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吕嫣一扫之下脸色也变了变,那竟是一封葬礼请帖。 “宫里下了旨意,后日将为工部尚书举办丧礼。”谢胥轻轻道。“六部尚书都要参加。” 看起来,尚书夫人进宫本夜才回的成果已经出现了,宫内竟然亲自下旨办丧礼,就代表不追究工部的任何罪责了。 “这么急着下葬,不查死因了?”吕嫣有些咬牙。 尸体一旦入殓,就不能验尸查案了,尚书府的人不知道吗? “这就是属下要说的另一件事。”郑九这时看了看谢胥,“方才属下回衙的路上,听到外面也已经开始传开了。尚书府似乎放出消息……说尚书是病故。” “病故?” 明明是横死,却说是病故。 谢胥感受到了吕嫣看过来的目光,她带着讥笑和凉薄,他想起昨日二人争辩的一切。 一切都跟吕嫣说的一样,这件事最大的得利者,是尚书夫人。 这么急着下葬,很显然,尚书夫人不在乎真相。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四大妆术,临摹复刻 办案最重要的就是遗体,遗体一旦下葬,就代表真相也被永远埋葬。 谢胥站起了身,“我要进宫一趟。” 吕嫣凉凉地说道:“旨意都已经下了,你现在进宫还有什么用?” 请圣君收回成命吗?区区四品,也不怕人头落地。 谢胥面色不虞,袖中指骨已泛白。 “觉得不甘心?”吕嫣说道,“觉得自己被涮了一把?” 成年人的世界,多么正常,只有利益,其他都是假的。 谢胥忽然看着吕嫣,那眼神让吕嫣有点发毛,但只有那么一刻,谢胥就恢复了平常。 吕嫣有点狐疑,谢胥说道:“看来,我要送你回医馆了。” 没想到才两天,这件事就结束了。 吕嫣反倒顿了顿,虽然她挺喜欢看谢胥吃瘪,但是这件事情,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带我去参加葬礼。”吕嫣对谢胥扬了扬眉。 谢胥呆住,反应过来盯着吕嫣:“你说什么?” 一向事不关己的吕姑娘竟然主动提出要去参加尚书的葬礼? “不是给你发了请帖了吗?”吕嫣看向桌上的白色素信,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我要亲眼见见尚书的遗体。” 从一开始,吕嫣就是被硬扯进来的,搞得她像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堂堂吕姑娘有这么便宜吗? 谢胥目光有些微灼:“你真的要去?” 说实话,吕嫣这个建议,到有那么点歪打正着,切中谢胥的心思。 “你既然选择把我扯进来,难道没有想过,我怎么能吃了这个暗亏。”吕嫣的笑意有几分讥意,谢胥明明很了解她,“到了丧礼上,你想个办法,让我靠近尚书的遗体。我自然就有验尸的机会。” 大家都是聪明人,何须再多言。 谢胥和吕嫣目光一碰,条件达成。 尚书夫人既然能成尚书夫人,自然出身地位也样样不差,平民女子高嫁是戏文里才有的故事,真实的联姻,都只有门当户对。 谢胥查到,这位夫人的母族有位姑姑就在宫中任三品女官,自从工部出事之后,夫人没少出面活动,企图为夫君求情。没想到,自己这边努力找人脉,夫君却自己退却了,坚持要辞官,说什么也拉不回来。 从这点来看的话,难怪尚书夫人会气到可能杀夫。 尚书死之后,夫人再次进宫,哭到了圣君面前。 恳请圣君看在孤儿寡母的份上,不要再责怪工部尚书的失职。 圣君哪里受得了一介妇人的胡搅蛮缠,自然就同意了,还下旨为尚书办丧。 其实,圣君只是不想落下一个不仁德的名声。 “我要回医馆准备些东西。”吕嫣说道。她当然不会两手空空单枪匹马去尚书府,把希望压在别人(谢胥)身上不是吕姑娘的作风。 这次谢胥没有阻拦:“好。我让郑九护送你回去。” 是护送还是监视,吕嫣心底哂笑。 吕嫣回去也没待多久,就打开了她的药箱,从里面挑出了几样东西,踹进了怀里。 参加葬礼肯定不能背个大箱子在身上,吕嫣还需要易容改装一次。 回去之后吕嫣对谢胥说:“以你的身份,我打扮成衙役是最好的。” 不会惹人质疑,而且,这个衙役的身份最好还是真的。 “你在衙门里,找一个跟我容貌有两分相似的衙役。不需要多像,稍稍有些就可以。” 每十个人里,总能找到两个有一点共通点的人,或许是轮廓,或许是五官的某一处。 吕嫣看着谢胥:“这对你应该不难。” 谢胥对脸的研究,本就超越一般人,他还曾经让吕嫣在几千张画像里,找出相似的五官去拼凑。 吕嫣的这句话,他想必一听就明白。 很快,谢胥叫来了一个衙役。 这衙役身量瘦小,一张脸抬起来普普通通,也没看出哪里像吕嫣。但是吕嫣打眼一看就乐了,“谢指挥果然是专业人。” 谢胥曾经说过,画人画皮最难画骨,五官大同小异,都可以整。最难的正是脸型,轮廓。而这个小衙役的脸骨轮廓,从侧面猛一看,竟和吕嫣几乎有九成相似。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99章 “就他了。”吕嫣说。 吕嫣抖出了自己的化妆工具,都是旁人没有见过的玩意,光是大大小小的刷子就有十几把。 所谓传说四大邪术之一,化妆术,可以把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变成容光四射,也可以把一个俏丽夺目的人变得毫不起眼。 “在这里当我的模特,不要动。” 吕嫣对照着这个衙役的脸,一点一点调整自己的五官。 眼睛可以用纸贴变大变小,鼻子可以打阴影,甚至肤色和唇形,都不在话下。 就这么一点一点,慢工出细活,吕嫣用去了三个时辰。 但当她放下笔的时候,这三个时辰的功力已经得到了具象化。 那张脸映照在铜镜里,和旁边的小衙役俨然宛如孪生、至少十之七八的相似! 这已经十分惊人了,那衙役直接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这,这……” 吕嫣懒洋洋道:“给我找一套合我身材的衣服。” 吕嫣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挑,刚好衙门里长得矮小的衙役也有好几个。 很快就找到了一位不当值的小衙役,拿了他的服装给吕嫣。 吕嫣一换,还真的意外合身,除了腰身需要收一收,几乎不需要修改。 接着吕嫣挽起了如瀑的青丝,一点点编短盘了起来,再把差役的帽子戴上,瞬间抬头,衙役和吕嫣站在对面,若说刚才是十之七八,那现在已经是十足十的一模一样了。这景象惊悚诡异、宛如是两个人在照镜子。 “你……”谢胥隐隐在心惊。他就站在吕嫣面前,可是若不开口,他都不敢说能认出来。 他实在没想到吕嫣除了会换脸,易容术都这么厉害。 吕嫣看着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翘了翘嘴角,“连你都认不出来,尚书夫人就更不可能认得出来了。” 原本谢胥还有些担心,毕竟吕嫣的脸在尚书府已经暴露了,就算再掩饰,也难保不被人看出来。 可是如今见到吕嫣化完妆的样子,谢胥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吕嫣把工具收回了一旁的布包,绳结一卷,轻松收纳。“ “走吧,我们去会会尚书府。” 第一百三十七章 要想俏,一身孝 尚书府高大的门楣,朱红牌匾,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的马车,光看那派头就知道来人身份不菲。 “不愧是二品高门大户,门前的门槛都比寻常百姓家高几分。”吕嫣跟在谢胥的身后,装作寻常小吏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啧啧点评了一句。 来京城这么久,还没逛过尚书府,今儿可得好好逛一逛。 谢胥低声道:“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贫了。” 这个时候怎么了,吕嫣心道,尚书跟她又不沾亲带故,在她这,跟死了个陌生人有什么区别。难道她还要挤两滴眼泪。 谢胥将手里的请帖交给了门房,门房打眼一看身后的吕嫣穿着京畿衙门的服饰,也没多盘问,就直接开门放了进去。 这深宅大户,一走进去就闻得隐隐飘来哀乐。 圣君下旨为工部尚书风光办丧,从满院的白布条,就能看出排场多大。加上六部之间本来就多有往来,六部尚书私下更是多年的交情。就算是不下旨,也少不得要来丧礼上充充面子。 谢胥穿着一身素白,就连头带都换成了白色,配上冷峻的面色,引路的尚书府小丫鬟耳根都飞起了可疑的红温。 看来这工部尚书平时对下人不行啊,他死了,下人还有心思对着来参加葬礼的男人发花痴。 “前面左转就是宴席的地方了,请谢指挥自便……” 丫鬟说完,就有些羞涩地离开了。 “难怪老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谢指挥可真是京师第一尤物。”耳畔传来吕姑娘凉凉的讥笑声。 谢胥眉间隐隐无奈:“低调一些。郑九没有跟进来,我们万事需小心。” 虽说葬礼上不太可能有什么危险,但是谢胥素来为人谨慎,还是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 吕嫣没接话,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尚书府的地形,有她在,还需要什么郑九。 “给你看的脸,你都记住了吗?” 谢胥提前把六部尚书的画像,给吕嫣过目了。毕竟要假扮京畿衙门的衙役,这点基本功不能没有。 吕嫣说道:“放心吧,包的。” 谢胥很不放心,他总觉得,带吕嫣来葬礼是个错误。 可是人已经在宅子里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谢胥转过丫鬟说的角落,看到了如云的宾客。全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员,工部尚书为官二十年,所结交的党羽自然不知凡几。 “真没想到长卿兄就这样去了,实在是世事难料啊……”一个长胡子的男人挤了两滴眼泪,努力做出悲痛状。 可吕嫣知道他是装的,真正悲痛的人,脸部表情是不会有那么丰富的。最常见的是,僵直,呆滞。 演技这么好,代表习惯了逢场作戏,起码也得是个三品往上了。 等脸转过来,吕嫣心里对上号,兵部尚书——魏定疆。二品大员啊。 兵部因为掌管兵器械,和工部的关系算是密切,难怪演的这么投入。场面上怎么都得装一装。 谢胥也认出来了,不止认出来了,这里的大半人他都认出来了。 不少人都在掩面哭唧唧,捶胸顿足,表达对死者的扼腕叹息。 演技百花齐放,声色俱全。 谢胥简直就是里面的异类,他一身白裘,面色沉凝。让他哭是肯定哭不出来的,假哭也不行。 悲痛的气氛似乎按下了暂停键,有不少视线都刷刷地看了过来。 有人缓慢地问了一句:“这位公子……莫非是尚书的哪位子侄吗?” 工部尚书的两个儿子早就入仕为官,在场的人都见过,骤然看见一个面生的年轻后生脸孔,竟然有人脑洞大开作此猜测。 旁边有一声轻扑笑,吕嫣尽力收住了。 谢胥看着面前这些人,他们全都不认识他,可他认得他们每个人的脸。 “在下——谢胥。” 面前的那群面孔都出现了停滞,仿佛空气中极微妙的静音。 谢胥。 似乎每个人都反应了好一阵子,第一个开口的是之前哭喊长卿兄的长胡子——兵部尚书魏定疆。 他眸内带着微妙的眯起,打量谢胥。这一瞬间,他似乎从悲痛的客人恢复成了本色的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原来是……京畿衙门谢指挥?” 这句话一出来,那些看过来的视线都变味了。 京畿衙门他们不陌生,之前的于趾逑,极会攀迎关系,在座的几乎都与他有结交。 可是,这位谢指挥。 京畿衙门的指挥使换人了,不是什么新闻,可是谢胥上任之后,从来没有公开露面过。 他没有上过朝,也没有私下巴结过这些人。 谢胥朝着魏定疆双手交叠行了个礼:“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魏定疆眼底划过弧光,笑了笑,没说话。 之前叫错谢胥身份的那个人,似乎有些尴尬地陪笑了两声,“原来是谢指挥啊……是在下眼拙了眼拙了。实在不知道尚书夫人,怎的竟还邀请了谢指挥?” 这话说的,倒好像隐隐不欢迎谢胥。 谢胥转身,这次没行礼,只是说了一声:“见过李侍郎。” 三品户部侍郎,李家子弟,直接破格升的三品。 李侍郎眼底也划过不虞之意。 这一圈下来,谢胥一一见礼,没有认错任何一个人。有人眼中露出了惊愕之色,随即互相交流了目光。 “谢指挥果然不凡啊。哈哈哈。”魏定疆老狐狸夸了一句。“难怪我之前进宫,贵人对我极力赞赏谢指挥年轻有为,今日一见实属长得一表人才。” 有人却眼露出轻蔑,直接别过了眼睛,不再看谢胥。 吕嫣低着头,嘴角的笑更浓了,搬出贵人,又故意夸一表人才,就差点明谢胥是以色侍人了。 京城的老狐狸,明夸暗贬,功力深厚啊。 “这你也能忍?” 趁着老狐狸走开,吕嫣故意对着谢胥耳朵吹了一句。 谢胥眉梢都没动一下,有什么不能忍,几句言语而已,若这都受不了,他怎么站在这。 吕嫣耳朵尖,听到了一句远处窃窃话:“真的是这个小白脸?是他暗中耍手段、杀了于趾逑上位?” 于趾逑的真正死因在京城早就传成了谜团,他在位的时候巴结了众多权贵,也暗中替权贵干了不少脏事,所以他死讯传出之后,这些权贵全都暗中派出过探子打听消息。甚至有人想推荐自己的人上任新的指挥使,但是一切都终结在了谢胥这个杀出来的黄口小儿身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瓮中捉鳖,现世报应 吕嫣察觉到一个异样,因为这里所有的宾客,竟然没有低于三品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0章 谢胥竟是这里唯一的四品,难怪这里所有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从身份上,就已经碾压了。 有点不对劲。 就在吕嫣这么想的时候,旁边哀乐奏了起来,满脸泪痕的尚书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感谢各位来参加亡夫的葬礼。” “夫人节哀啊!” 满场的节哀此起彼伏,吕嫣看着这位夫人,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不由心里一咯噔。 几个尚书轮流演习,长吁短叹:“长卿还不到六十,怎么就这般去了呢……我等得知噩耗的时候,实在不敢相信。” 尚书夫人双眼红肿:“老爷素日身体就不好,护城河出事之后,一直就辗转难眠,才想要向圣上辞官。” 几个尚书之间交流着脸色:“看起来长卿兄真的是因为忧思过度才去世的。” “工部尚书素来忠君爱国,这波实属是无妄之灾。” “夫人,让我等进去为尚书上一柱香吧?” 尚书夫人忍着眼泪:“诸位大人请。” 祠堂里,工部尚书的遗体已经放到了金丝楠木的棺材里,晚上举办完送灵仪式之后,就会下葬。 兵部尚书魏定疆第一个进去参拜。 吕嫣这时候伸手,拉了一下谢胥。 “我刚才就想说……尚书夫人的悲伤,看起来像是真的。” 跟满场人的假模假样不一样,尚书夫人似乎真的为了尚书的死难过? 谢胥听到了吕嫣的话,他自然不能做出回应,但是眉宇间微微地拧起了。 当尚书夫人的视线扫到谢胥身上的时候,脸色明显僵了僵。 这异样的反应也落到了吕嫣的眼里。她心底那一丝不对劲更深了。 谢胥走上前,对尚书夫人抬手道:“夫人,在下也想为尚书上一柱香。” 只有上香,才有机会靠近棺材。 尚书夫人望着谢胥,此时二人身旁没有别的客人,尚书夫人口唇翕动,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道:“为何谢指挥也来了?本夫人分明并未邀请你。” 闻言,谢胥吕嫣脸色都变了。 “夫人说、没有邀请我?” 尚书夫人看谢胥竟然装傻充愣,眼底明显掠过不悦,“谢指挥不请之来,到底是何意图?” 谢胥定定盯着尚书夫人,良久才道:“可在下是收到了夫人的请帖才来的。” 尚书夫人神色似乎掠过一丝愠怒,但正巧此时,好几个已经上完了香的宾客陆陆续续走过来了。尚书夫人即刻收敛了仪容,掩面过去擦了一下泪痕。 吕嫣看到谢胥袖内的指骨明显捏紧,尚书夫人显然没有必要扯这种谎,她说没有邀请谢胥,可是谢胥的请帖是怎么来的? 吕嫣终于发现不对劲在哪了。 尚书夫人显然不能在众人面前失态,她转过脸之后,已经是一副待客的样子:“谢指挥既然来了,也是老爷的面子,就请进去上一柱香吧。” 所有人都上香,如果把谢胥晾着,明显不合适。 谢胥捏着袖中的掌心,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走进了祠堂。 乌沉的棺材停在祠堂中央,香炉上燃烧着乌木香,这倒难得成了个幽静的地方,没有人会闯进祠堂来打扰。但是门户是开着的,外面的人可以看到里面,想要在这里开棺验尸显然不可能。 谢胥从香案前取了三柱香,在旁边的香炉里点燃,“怎么回事?” 谢胥保持着上香的姿势,口中则是慢慢轻声。 吕嫣半低着头,跟在他一侧装作侍从:“你问我吗,你认为我会知道?” 谢胥没有说话,对着棺材已经完成了一拜。三拜之后上香结束,谢胥口中喃喃,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在对尚书说什么祭拜词一样。 “请帖送来的时候,我正跟你在一起,”吕嫣背对外面,又低着头,没人看到她嘴巴动,“你总不至于认为是我给你送的请帖吧?” 谢胥二拜,“我只是觉得此事很蹊跷。” 当时请帖,明着说是尚书府送来的。而谢胥本就刚跟尚书夫人打过交道,所以根本没怀疑。 而且尚书府请帖的规格,也不是这两天一直住在京畿衙门的吕嫣能知道的。 “因为葬礼办的仓促,所以请帖上倒是没写每个人的名字。” 是批量制式的请帖,只写了日期和悼文。但收到请帖的本身就是和尚书府都有交集的三品以上大员,自然全都会到场。 吕嫣下意识抿起了薄唇,她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微妙的讽刺,她刚刚伪造了一份请帖参加了一场长寿宴,如今,就有另一件伪造请帖的事,送到了京畿衙门,间接也算送到了她的手里。 给吕姑娘来一手现世报? 谢胥再次持香,下拜。 “明显应该有人希望你出现在葬礼上,不论什么缘由……像是请君入瓮。”耳边吕嫣在说道。 谢胥起身,同时抬手理了理下摆。 “但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吕嫣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入瓮。” 谢胥已经朝外转身,慢慢走向祠堂外。 吕嫣低头跟在他后:“我们现在就可以转身、马上离开尚书府。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都落空了。” 谁说这不是一个实在的好主意,只要两人马上从尚书府原路折回京畿衙门,最多给这些三品大员留下些粗鲁失礼的印象,被人骂一骂小白脸,但谢胥又不在乎。 谢胥的脚下顿了顿,“……既然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 什么瓮中捉鳖,他倒要看看,是谁造的这只瓮。 谢胥的回答一点都没出乎吕嫣的意料,明知道有圈套,反而往外面退,谢胥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没准,他的这种反应,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吕嫣的目光转为沉郁。 二人行至外间,尚书夫人质疑的目光,仍然虎视眈眈落在谢胥身上。刚才她已经让人问过了门房,谢胥的确是拿着请帖来的。 可是她的请帖从来都没往京畿衙门送过,谢胥的请帖,是偷的,还是抢的? 今日在场的所有宾客,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无一人缺席,只有谢胥是多余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又当又立,既要又要 进入尚书府的前一天晚上。 谢胥在书房桌上,铺了一张巨大的图纸,“这是工部尚书府的地形图。” 吕嫣望着那图纸,仅仅一眼就有些吃惊,这图细致到府内的每一个小巷子,拐角,道路和院子。甚至还能看到标注出来的几处地窖,暗门。 寻常的地形图,哪里会有这般细致。吕嫣逐渐出现了一个猜想:“你这根本不是地形图……是建造的攻防图吧?!” 只有修建尚书府时候用到的建筑图纸,才会有这般的详细。 谢胥似乎顿了顿,意味深长看了吕嫣一眼,“看来你从前也见过这样的图纸?” 寻常百姓哪分得清普通地形图和攻防图。大方医馆医女吕嫣,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吕嫣脸容收了收,她总是大意谢胥的疑心病。她干脆避重就轻,“只是去参加个葬礼,你居然连尚书府建造图都弄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要上尚书府偷东西。” 谢胥指着图纸里的线条,“工部尚书的死太蹊跷,而且他的死状……” “脸上无法洗掉的黑色油彩。”吕嫣喃喃接了话。 其实,听到洗不掉油彩的时候,吕嫣心底已经悄悄起反应了。 曾经,有人教过她调配——一种不怕水的颜料。 谢胥的声音在旁边缓缓道:“而且工部本就是兴建水利的,他的这座宅子里面,据说被改建了很多次。” 工部尚书既然在这个职位上,少不了给自己的宅子添砖加瓦,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不是说,这次葬礼上许多权贵都会去,难不成你还担心会有变故?”吕嫣不由扬了扬眉。 谢胥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更好奇,你这幅图是从哪弄来的。贵人……应该不会给你这种东西吧?” “等从尚书府出来我再告诉你。“ “这句话、有点似曾相识。” —— 越是大户人家的丧礼,越是讲究多,况且这么多当朝权贵,安排座位的时候,谢胥直接被安排在了末尾坐席。 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放着一碗豆腐羹。 “长卿兄一辈子就像是这碗豆腐一样,清清白白。”有位宾客深情说道。 户部尚书,宋廷玉。 众人纷纷端起面前的豆腐羹,吕嫣抢先谢胥端起他面前的碗,“属下服侍指挥使。” 把碗放入谢胥手里的时候,吕嫣多塞了一颗药丸到他手心,口型道:“解毒丸,有备无患。” 虽然尚书夫人应该没那个胆量毒杀百官,但毕竟是在陌生的地盘,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的好。 谢胥喝豆腐羹的时候,不动声色把解毒丸吃了进去。 旁边有个宾客斜眼看谢胥,露出轻蔑之色。“今日是尚书大人的葬礼,我等都没有让随从服侍,谢指挥倒是娇贵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1章 吃个豆腐羹还要旁人端上来。区区一个小四品,还挺会摆谱儿。 吕嫣看着这人的面相,吏部尚书,张明哲。 “我们指挥使前些日子替贵人侦办白鸦村的案子,受了重伤,现在还未恢复,就赶来参加尚书大人的丧礼,昨夜都还在咳血呢。” 吕嫣这声线拿捏的,竟变得和男子一模一样,对面的吏部尚书脸色僵了僵,一边看不起谢胥靠贵人上位,一边又忌惮谢胥背后的关系。 典型的既要又要。不对,是既当又立。 吏部尚书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指挥使,属下突然有些腹痛,想去趟茅房。” 谢胥眸内深邃,和吕嫣视线对上,两人早就商定好的,“去吧。” 葬礼上人多眼杂,但正是因为人多,所以偶尔上个茅房的,也正常的很。 很快就有个小丫鬟领着吕嫣,往茅房方向去了。 吕嫣看似低着头,实际暗中观察着地形,这工部尚书的府邸实在是气派的很,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尚书府怕是得贪了多少个十万吧。 丫鬟忽然转身说道,“茅房就在那里,转过弯就到了。” 吕嫣对着她道:“多谢这位姐姐了,我已经记着回去的路了,别耽误了姐姐的正事,一会我自行回去就行。” 丫鬟草草打量了一下吕嫣,确实也是人手繁忙,离开久了怕尚书夫人责怪。“那我先回宴席了,你若是找不到路,随意找一个府中的下人问问就可以。” 说罢丫鬟就匆匆走了。 吕嫣看她走远,又看了看茅房的方向,指间已经暗自扣了一根银针,不动声色扎入了左腕间的穴道。 瞬间,她的气海汹涌,吕嫣凝神聚气,五感变得格外灵敏。 耳内微风动了动,极小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夫人真可怜……哭的眼睛都快瞎了……”隐约是远处树下有小丫鬟正在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咱夫人对老爷实是痴心一片,哪怕老爷这些年时常外宿,待夫人冷淡,夫人也从未改变心意。” “不知道夫人以后,可怎么办呢?” “那天晚上……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不要命了?!嘘!还不住口!” “惨——真的好惨——” 吕嫣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有两件事可能陷入了误区。 她之前几乎是很断定尚书夫人是凶手,即便不是,也是间接帮凶。 但是可能错了。 若只是一件小事想错了可能也不要紧,但关键在于,很多事情,就像是扣错了一个扣子,一个错了,就代表其他的扣子全都扣错了。 另一件事,就是请帖。 请帖是给谢胥的吗,还是——给她的。 吕嫣忽然觉得手心有点寒冷,想要进入尚书府查看尚书的遗体,是她看到请帖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现的火花,谁能捕捉她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火花? 破解她的临时起意,必要深谙她的性格。 很多时候,人们以为的“临时起意”,早已经是“暗中注定”。 因为性格决定命运。 一切早已标好价码。 “那个老匹夫,死的真是时候!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偏在圣君要降他罪的时候死?!”有人在祠堂里咬牙骂出声。 “本来这次如果圣君降罪工部,正好可以派我的人顶上……” 用针逼出的内力时效很快就散了,各种声音也听不到了,吕嫣也没有冒险再尝试,冷风一吹,她觉得通体寒凉。 第一百四十章 猎杀时刻,收割开始 茅房里,一道身影扶着墙按着腰走了出来,“什么狗屁豆腐羹,差点拉的老夫腿都软了。” 此人不由骂了一句,方才宴席间夸赞工部尚书像是豆腐一样一清二白,那份情真意切对比现在的嫌弃表情,简直判若两人。 “刑部尚书,白首义?” 一道女声忽然出现在他耳边,柔媚轻柔,十分好听。 “谁?!” 白首义猛地转身,狠狠看了一圈,他刚才就是看这里四下无人,才敢出言吐槽。 耳畔再次响起声音,“你可还记得,吕氏八杰?”这声音却又居然又变成一个男人声。 “什么吕氏八杰?你到底是什么人?少装神弄鬼、给本官出来!” 白首义愈加面露惊骇。 “还本官呢,都这时候了,还端着臭架子。”这声音又变成了女声,还夹了一丝嫌弃的唾弃和呸。 忽然,白首义听到了自己旁边的茅坑,传来了动静。 只见从另一个茅坑里,慢慢走出一个身影。也不知道这人藏在他旁边的坑位蹲了多长时间了。 可这人也不是女人啊,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差役衣服,帽子底下的一张脸看不清楚。 “你是什么人?”白首义微惊:“刚才……是你说话?” 帽子底下露出一声笑,那张脸朝他看了过来,可白首义却觉得两眼如同被刺了一样瞬间一团模糊。那脸上罩了一张面巾,遮住了下半五官。 他终于抑制不住慌张,张嘴就要喊,“来……” 在他喉间刚动弹的时候,对面的人指间迅疾一个起落,一根银针已经裹挟着劲风捅进了他的哑穴。 白首义剩下的话就全都淹没进了喉咙里。同时,他发现自己的四肢也如同被麻痹了一般,无法动弹。 对面的人影朝他走了过来,“吕氏八杰,想起来了吗?” 柔和的嗓音,温甜的语气,那人分明已经近前,然而白首义却死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对方伸手一推,把白首义重新推进了茅坑,同时一脚踢上了门。 “看来白尚书健康欠佳,这茅坑的气味真是够酸的。” 白首义颤抖着嘴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嘴不断对口型。 “放心,我能看得懂。”对面的人眯起一双弯月样的眼眸。慢慢吐出几句话,“你当尚书之前,经历了七次升迁,最早的一次,是在关东做了四年知府。”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四年尸骨堆成河。 白首义表情僵硬了。 “你风光地办了好几件震惊当时的大案和要案,名噪一时,你也下了不少功夫,让自己的名声传入了京城贵人的耳朵里。”刑部尚书的官运,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亨通起来的。 十八年连升七级。荣登六部。 而所谓的大案要案,呵,自然是自己造出来、自己再侦破。 白首义现在浑身不能动,只有脸上一双眼和一张嘴还能做反应,他双眼却依然流露出狠狠的光芒,阴毒地盯着吕嫣。 吕嫣抬起手,直接一掌下去……“不好意思,下手重了。” 尚书脸上出现清晰的五指印。 “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就不保证下次会不会重了。” 白首义两眼此时发僵,似乎不敢相信一般。良久之后,嘴唇才蠕动了几下。 吕嫣看懂了他的口型,他说,“你不可能知道吕家的事。” “你灭了吕家满门,对吧,”吕嫣居然笑了笑说道,“连孩子都没有放过。” 所以这位白尚书很相信说不可能知道,这世界上,不应该会有任何一个人再知道。 “你是谁?”白尚书眼珠子都快脱眶而出了。 “现在是我问你,真没礼貌。”吕嫣又甩了一巴掌。另一边也浮现出五指印。 白尚书突然嘴巴就凝固住了。连抽都不敢抽一下了。 吕嫣温柔道:“这才对,我再问你,记载吕家案件的卷宗,你还有没有保留?” 其实吕嫣知道,这卷宗早十年前就被白首义借口库房失火,全部给烧没了。她这么问,只是想知道,这个白首义到底还有没有备份。 “……没有,都烧光了。”白首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居然有一丝报复的狰狞,他盯着吕嫣,“你到底、是谁?” 吕嫣饶有兴致,打量着白尚书,“我猜,你很想听,我是‘吕家的后人’这种话对不对?” 白尚书那眼珠子,显然就想从吕嫣那张脸上找到有没有认识的痕迹。 可是不可能的,他非常确信吕家都被屠尽了,连藏在草垛里的都被他挖出来杀了。 “我当然……不可能是了。”吕嫣笑的花枝乱颤,很喜欢看到白尚书被戏弄的模样,“哪里有那么老土的情节。” 白尚书好像被激的抽搐了,那嘴角一颤一颤的。 “所以你气不到我。”吕嫣好脾气说道,“卷宗没了确实可惜,不过这么一来代表你也没用了。” 吕嫣看着这老头一副快要憋死的模样,他完全不敢置信一般的反应,“那你到底……为什么抓我?” 既然不是报仇,又是做什么? 吕嫣托腮似乎很仔细想了一下,说道,“你相信天谴吗?” 什么?白尚书顿时胡须都凌乱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2章 “谁说有仇有怨,才能对付你,你没听过替天行道吗?”吕嫣看着话都说不出来的白尚书,“本姑娘就是代行天道之人。” 吕嫣再也不废话,一把抓起这个老匹夫的两个肩膀,像是拖麻袋一样把他拖出了茅房,白尚书的嘴宛如抽风一样疯狂说话,却只能跟猴戏似的不断灌风。 “踩着别人的尸体伪造政绩,换来仕途青云,还官拜二品尚书。死在你手里的也不止吕氏,还有张氏、王氏、无数氏……” 吕嫣拖得累了,叹了口气,直接把他撂地上原地先歇了一会儿。 噗通,白尚书的脚脖子好死不死撞在一块石头上,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可是却半丝声音发不出来,那模样让吕嫣差点笑破了肚皮。 “什么京城权贵,二品大员……不过如此。” 披着那一身官服,就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内里,破烂草包不如粪土。 “你找死!”白尚书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十分有气节地咒骂起吕嫣。 吕嫣耳朵凑了过去:“说什么?想嘘嘘?” 白尚书这下都气成白尚书了,脸都气白了。 吕嫣道:“你说我是怎么对付你比较好?割喉?太血腥。掐死?有点费力。还是直接埋了?” 白尚书的两眼已经开始抑制不住上翻,他鼻腔里因为剧烈抖动居然流下了鼻涕。 吕嫣再次笑得开怀,“真是不经吓啊,本来还忌惮你是刑部出身,没想到你本人如此好对付。” 若不是今日的葬礼,刑部尚书出行必然会有数名高手护卫在侧,吕嫣也根本没有胜算的把握。 只能说,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吗?) 吕嫣脑子里闪过昨夜的建筑图纸,她其实早就想好把白首义藏到哪里了,只不过不想这么轻易便宜他,所以给他点罪受。 第一百四十一章 问罪名单第二号位 小半时辰之后,吕嫣施施然回到了宴席之上,谢胥借端酒之际问了一声:“怎么去了这么久?” 吕嫣道:“查看地形费了点时间。” 谢胥顿了顿,问:“有什么发现吗?” 吕嫣道:“没有。” 谢胥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看了吕嫣一眼,但是毕竟在公共场合,他也不能怎么样。 吕嫣的目光,慢慢落向了席间,另一张脸孔。 昨日,谢胥教吕嫣认几个尚书的画像,吕嫣看似懒散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兴致。但是她在盯住其中一张脸的时候眸内明显带了微光。 谢胥说道:“这是吏部尚书,张明哲,年龄五十有七,为官已经三十三载,他平时为人中庸,没什么被人注意的点,让你记住他是因为,吏部是六部之首,经手所有的官员任免,就连我的指挥使上任官凭,上面盖着的也是吏部的大印。” 百官之首,吏部尚书,张明哲。处世中庸?不就是油滑世故的代名词么。 真是意想不到的相见啊。 应该说,吕嫣进京畿衙门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京师三大诏狱门衙,所有案件都会上报汇总刑部。 她只要接近京畿衙门,接近谢胥,迟早就有机会接触刑部。 之前拉稀的刑部尚书,白首义,是她名单上的头号人物。 至于这第二号,就得是这位吏部了,既然执掌官员任免、考绩,手握百官命脉、那么刑部白首义,自然就是这位佛爷提拔上去的了。 自诩“天下英才皆出我门”,干的却是买卖官职的勾当。满脑肥肠,腹内流油,张明哲,好个明哲保身张尚书。 茅房这种招数显然只能用一次,所以吕嫣得另外想办法,反正时辰还早得很。而且频繁行动,怕是又要引起谢疑心病的怀疑。 “你们谁看到白尚书了吗?怎的半天没见了?” 坐席旁边有人零星地问起。 “方才我似乎听到谁说,刑部临时有个案子,所以急急走了。” “原来这样……” 刑部本就事务繁多,能拨冗抽空来参加葬礼,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吕嫣看到,有几个人,簇拥着张明哲,往远处去了,看样子是想说什么私密话。 说是葬礼,实际上哪有人心中是真心悼念亡者,这帮活着的人忙着拉帮结派呢。 “谢指挥,这么个大好机会,三品以上大员都在此,你不赶紧巴结巴结?”吕嫣这刺人的毛病又来了,“随便巴结上哪一个,何愁日后不平步青云。” 能将这么多位高权重之人,聚集在一个宴席上,除了今次的葬礼,怕是也没有别的场合能办到了。 吕嫣都观察过一圈了,看似人人面露悲戚之色,实际上都暗地搞着小九九。 谢胥道:“这世上不存在什么巴结,只有利益交换。” 越是位高权重的越是现实,他身上一穷二白,没有这些人能看得上的东西。溜须拍马不过是自取其辱,不如独善其身。 吕嫣看着谢胥转过去的半张白瓷玉的脸,谢胥什么都明白,正如他在画像师的位置上苦熬了七年。 才当上这个指挥使。 他唯一能用来交换的,就是手上的画技。 所以他来京城只去了京畿衙门,因为别的地方,用不上他的技能。 能忍,能熬,能屈。这天底下能做到这三点的人要么有血海深仇,要么就是藏着惊世之谋。 谢胥,你是哪一种? …… 张明哲被几人拉到了僻静之处,几人立刻一收装出来的悲伤之色,露出谄媚逢迎:“张尚书,这工部尚书一死,空缺的位子,您心中是否有个人选呢?” 看着几人急不可耐的样子,张明哲也不装了,索性冷笑一声:“同僚尸骨未寒,几位就担心这些,未免太过无情了吧?” 谁不知道工部尚书的职位是个香饽饽,那可是六部最肥的部门之一啊,每年兴修水利的钱,都富得流油。 “这个职位现在圣君盯着,你们就不怕烫手山芋,到时候吞不下去?” “张尚书,瞧您说的,是他崔长卿命不好,顶不住这个位子,只要您肯扶持……以后自当为张尚书效犬马之劳。” 张明哲有些不耐烦:“现在各方都看的太紧,我也不好明目张胆塞人,你们就耐心且等着吧,过了这阵子风头再说。” 说着就拂袖离去了。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皆露出不爽,“他这个六部之首怎么当上的,明明自己屁股也不干净,却装的一副铁面无私的样给谁看呢。” 几人泄愤了几句,却也只能灰溜溜回到了宴席。 他们没注意到是,张明哲先他们一步离开,却居然并没有回到宴席。 张明哲为了甩开后面那些苍蝇,独自快步走向了一处屋后,然后他才抬头,看着这一处宅院。 对他来说,工部尚书死了,自然是一个损失。要知道,每年工部的油水,甚至眼前这座宅子,工部尚书孝敬给他的就不知多少。 “看来本尚书也得早做打算了……” 每个人都想占便宜,但最想占便宜的,自然是张明哲自己。 他伸手想捋一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却冷不丁后脑勺被人狠狠一击,整个人噗通栽倒了下去。 吕嫣在席间看到那几个官员都回来了,但是张明哲却没回,而且等了许久之后,也没有再看到他。难不成这位尚书也闹肚子蹲茅坑了? “张尚书怎么还没回来?”还是兵部魏定疆最先发现不对,问刚才那几个人,“我刚想找他商量些事。” 几个人面面相觑,“我等和尚书大人是分开走的,不知道为何大人未归。” 魏定疆有点变色:“还不快快派人找一下!” 就在几人有些慌张的时候,前方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张尚书刚才对夫人告罪,说家中有事先离开了,夫人派我过来对诸位说一声。” 说着,这小厮抬起了脸,正是之前跟在尚书夫人身边的那个小随从,魏定疆几人全都还有印象。 “家中有事?怎的这般不巧……” 葬礼宴席都还没结束,竟然就走了两个尚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当那个小厮经过吕嫣的身边的时候,吕嫣眼尖地看到了那人的脖子后,似乎有一块皮耷拉下来…… 宴席仍然在“和乐融融”的进行,余下的官员仍然在尽职尽责地演戏,偶尔有些窃窃私语:“看来人死了就是人走茶凉,葬礼还没结束,两位尚书就走了,嘿嘿。” 这放在平时,六部尚书之间表演的那叫一个兄友弟恭,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谢胥原本对这些闲言碎语不感兴趣,但是他突然觉得面前视线有些发昏,头也开始沉重,他想起之前刑部尚书白首义似乎是吃完豆腐羹之后,捂着肚子去了茅房。 而那时候,吕嫣也正好是去的茅房。 他在最后才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想看吕嫣一眼。 但是脖子刚刚一动,他就整个脱力,失去意识向后栽了下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3章 吕嫣伸手抱住了他。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口型,在他耳边无声地说道:“对不起。” 坐在谢胥旁边的那个三品侍郎惊了一下,转头看过来,“突然的,谢指挥这是怎么了?” 吕嫣露出谢胥的脸孔,微微泛红,看起来似乎是喝了酒不胜酒力的模样。 她有些歉意说道:“我们指挥使平时不参加应酬,酒量也不佳,看来这是喝醉了。” 谢胥的眼睑还在微微颤动,那人看了几眼之后,不由就信了,“起码也是官场中人,谢指挥这个样子也太不上台面了。” 吕嫣心道,上不得台面?一会本姑娘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上不得台面。 吕嫣朝着旁边尚书府的丫鬟露出歉意地笑:“不知道是否有空置的厢房,让我们指挥使暂时歇一歇,想必酒劲过了很快就醒了。” “都这样了,还不如打道回府吧!”一旁的奚落声。 吕嫣说道:“那是万万不能,我们指挥使很重视这次的葬礼,刚才显然是太过伤心才喝多了,等他醒来一定十分自责……” 倒是之前那领着吕嫣去过茅房的丫鬟又主动走了出来;“我带谢指挥去厢房歇息吧。” 这位添酒的姑娘本来就看谢胥长得俊心生好感,而且谢胥虽然不多话,每次添酒都多说一声谢谢,比那些只会摆臭官架子的人不知道好多少。 吕嫣微微用力就把谢胥给扛了起来,好在她现在是男人,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力气。 “还烦请姐姐帮忙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让我们指挥使好好歇歇。”越僻静的地方,才不会有人打扰。 丫鬟道:“放心吧,你随我来。” 丫鬟径直把吕嫣带去了一处大院子,推开院门,就连外面的哀乐都听不到多少了。 丫鬟用钥匙打开了一间房门:“指挥使就在这里歇息吧,这处院子平时无人来往,必然幽静。” 吕嫣看着这院落,这么大的院子放到普通人家怎么也得是个主人院子,在这里竟然只是空置。 不过完美符合吕嫣的要求。 “多谢姑娘了。我就一并留下来照顾我们指挥使,等他醒了立刻把他扶回宴席。” 丫鬟自然没有意见,还把钥匙交给了吕嫣,自己就离开了。 吕嫣把谢胥搀扶进屋,轻轻放到了床榻上。 那颗“解毒丸”,真正的效力是蒙汗药。吕嫣一早揣了一颗在怀里,本来她还不知道怎么能让谢胥心甘情愿吃下,没想到,就给了一个机会。 “对不起,又利用了你。” 只有谢胥倒了,她才能腾出空办事。 她都能想得到,谢胥醒来之后,会对她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吕嫣也没的选。 她脱下了身上的衙役外衣,露出了里面的衣服。她之前易容换装的时候,谢胥自然不可能盯着她看,所以并不知道她里面其实还穿了一层。 这衣服跟刚才那个尚书府的丫鬟服饰,一模一样。 随后吕嫣摸了一把脸,拆开了头发,快速重新编成了丫鬟发髻。 做完这一切之后,吕嫣退出了门外,用手里的钥匙,重新锁上了门。 她的药效很重,至少葬礼结束之前谢胥都不可能醒的过来。 吕嫣转身离开了院子。 —— 尚书夫人的院子,她盯着面前的人,眼底已经流干了、所以此时只有充斥的红血丝:“我已经都按照你们说的做了,你答应的事……是不是真的做得到?” “自然,此时若成,我会满足你的心愿。”对面的男子长着一张天下无双的俊雅脸孔,笑起来的时候,如同三千世界的花都盛开了。 一场葬礼,满朝百官,何等的盛宴啊。 良久之后,尚书夫人跌跌撞撞从院内出来,她抓住随身的丫鬟问道:“谢胥在哪里?让他来见本夫人!本夫人有急事找他!” “谢指挥好像……不在席间。” 尚书夫人如被雷劈,她知道,她最后一丝稻草也没了。 吕嫣从进入尚书府,察觉到尚书夫人是真的伤心尚书的死,就意识到这里面恐怕大有问题。 一颗纽扣,开头扣错了,就代表后面也是错的。 因为如果尚书夫人对丈夫的感情是真的,她在挣扎之下杀了尚书,脸上除了伤心之外,也必然会有愧疚之类的情绪。 可是她脸上并没有。 那就表示,尚书根本不是她杀的。 吕嫣现在很急切想看到工部尚书的尸体,尸体在,才能查到真正被疏漏的线索。 棺材停放在祠堂,门口有两个小童把手,外间又有人走动。 她想要查看棺材,必须把人引开,至少一柱香的时间。 吕嫣思来想去,这里面没有什么万全之法,索性倒不如,来个最简单最粗暴的。 吕嫣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同时拨乱了耳旁几缕头发。 ……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冲了出来,“外间客席走水了!夫人让所有人过去帮忙、快啊!” 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只见半空浓烟滚滚,十分骇人。 祠堂外的人也都震惊了,“这、这……” 丫鬟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帮忙灭火!万一伤到了哪位大员,后果担待的起吗?!” 这一说全都变色了,门口小童对望一眼,慌慌张张开始往外跑。就连外面徘徊的几个宾客,也全都看热闹不怕事大冲了过去。 这要是在火中救到了自己的上司,何愁不平步青云。 等人都跑远了,吕嫣拨开了挡在脸上的碎发,自古以来最好用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祠堂里,香烟袅袅燃烧着,吕嫣一刻也没浪费,直接冲到棺材前,用尽全力一点点推开了棺材盖。 第一百四十三章 猫戏老鼠,老鼠奔逃 吕嫣往棺材里一看,顿时心中凉了半截。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棺材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工部尚书的遗体不在里面?! 吕嫣整个人都如坠冰窟中,浑身寒透刺骨,一口空棺,外面葬礼的哀乐甚至还时不时地飘进来。 最关键的尸体不在,这个葬礼又是办给谁!? 忽然吕嫣耳内听到了从外面传来脚步声,那些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脚步声已经快要到门口。 这时候吕嫣闯出去,只会和那人直接照面。 吕嫣来不及多想,用力把棺材盖推了回去,同时迅速绕到另一侧,一矮身躲在了棺材后面。 此时那脚步声果然已经进来了,吕嫣这时才觉得异样,这脚步声不徐不疾,一点都不慌乱,听起来根本不像是那些去而复返的下人。 那脚步还在祠堂中间停了一下,随后,竟然就朝着棺材的方向过来了。 吕嫣的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儿,浑身血液冰冻,那脚步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了棺材的旁边。 吕嫣后背紧紧贴着棺材,这时她瞥见,棺材盖子的一角,似乎有点没有盖好。 那脚步在棺材旁边停留了好久,然后再次动了,却是又慢慢地走远,离开了祠堂。 这么短短时间,吕嫣已经呆僵如木鸡,她保持着躲藏的动作许久之后,才敢重新慢慢地站起来。 往外一看,祠堂里确实已经没有人了。 吕嫣当下来不及多想了,此时如果不离开,那些人恐怕就真的要回来了。她只能抬起衣袖遮住脸,同时低着头,迅速朝着祠堂外奔逃出去。 一双眼睛躲在外面不远处的草丛里观察,看着吕嫣疯狂冲刺,整个动作没敢有丝毫的停留,即便有人遇到她,可能最多也就把她认作一个行为古怪的丫鬟。 “看她这样疲于奔命,让我想起从前小时候,她也是这样拼命地想找出一条出路。” 有一道压制着兴奋的声音说道:“她之前在白鸦村算计我们,这算是报应了……” 救火的人冲到了浓烟之处,却愕然发现,哪里有什么火,只有一只像是炮筒一样的东西摆在地上,里面正汩汩地往外冒烟。 “这,这是什么东西?” 至于宾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烟搞的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哪来的烟?” 而且这烟也不呛人,光是烟熏雾绕的,还以为是主家搞什么新奇的祭拜手段。 “糟了,中计了!” 下人们脸色一变,全都丢下了手里的水桶,返回往祠堂的方向冲。 吕嫣浑身发颤,在一棵树后躲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空棺一具,死者,葬礼,代表着一切全都是圈套。 而他们,是套中人。 吕嫣不断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现在这尚书府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的意料,工部尚书死了,可遗体不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强迫自己按照正常逻辑推理,假若尸体失踪,通常有两种原因,一是尸体上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这种最常见。 二,吕嫣眼皮跳了一下,被这个想法惊呆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4章 …… 户部尚书,崔学义。 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这位崔尚书指尖流过的钱如同沙河。 “崔尚书吗?”一个丫鬟来到席间,轻言细语道,“我们夫人想请您过去一趟,说有事与您商议。” 崔学义愣了一下,自然是不好推脱,“夫人可有说何事吗?” 丫鬟有些神秘的样子,“说是老爷生前留下来的一本账簿,不便在此处言说。” 一听账簿崔学义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即就离席而起,“带路。” 六部之间的利益关联盘根错节,工部尚书这说死就死,也没留下个遗言,其实五部尚书的心里早就像是猫抓挠的一样了。 魏定疆跟同僚说话的间隙,转头一看,顿时脸上的表情凝固。他发现不远处户部尚书的位置也空了。总不能又提前走了吧? 前头带路的小丫鬟低着头一径闷头走,眼看这里都远离宴席了,崔学义泛起了嘀咕,尚书夫人在主持丧礼,自然应该呆在丧礼附近,怎么会走这么远还没到? “夫人究竟在何处?” 丫鬟说道:“前面就到了。” 又走了一阵子,只见人员越发稀少,甚至还有点荒僻。 崔学义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前方宴席还在准备,本尚书不便再走远了,还是日后找机会再见夫人吧。” 那丫鬟转过了身,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崔学义脸色都黄了,“你,你干什么?” 却看那丫鬟的脸色变得阴森森的,“崔尚书,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吕氏八门?你的账簿上,记载了他们的亡魂没有?” 崔学义整个人像是没魂了,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丫鬟陡然口中发出一声喝,举刀就朝着崔学义刺了过来! 崔学义吓得慌张后退,双手下意识挡在身前,可是肉掌怎么可能挡得过刀。 草丛中飞出一颗石子,击中了丫鬟持刀的手,丫鬟手腕一疼,刀就脱手落地了。 吕嫣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崔学义就跑,“跟我走!” 崔学义摔了好几个趔趄,靴子都跑掉了一只,直到发现身后那个恐怖丫鬟似乎没有追过来。 “你,放开本尚书!”崔学义反应过来之后,一脸惊恐地甩开了吕嫣,“你是谁?” 吕嫣转身,视线逼人:“救你的人。” 崔学义打量吕嫣,也穿着尚书府丫鬟的衣服,“我看你们是一伙的……” 吕嫣一巴掌甩在崔学义的脸上,让他清醒清醒,一边冷笑说道:“你们作恶太多,别人盘问你们的时候,第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吧?” 吕氏,他们这些人可能是真不记得了。 崔学义一副呆滞不敢置信的样子:“你,你敢打本尚书?” 吕嫣视线冰冷地盯着他,打他怎么了,六部尚书犯的罪孽,光是打一巴掌可太轻了。 “别怪我没告诉你,马上离开这宅子,再不离开这里,你小命不保!”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念之间,善恶之界 魏定疆盯着那个座位,果然崔尚书也再也没有回来,看着周围浑然无知的人群,魏定疆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魏尚书吗?”一个小丫鬟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柔顺的眉眼,“夫人有事,想请您过去一趟。” 魏定疆盯着丫鬟看,丫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嘴角含笑。 魏定疆眼底眯了眯,片刻后,还是站了起来,“走吧。” 丫鬟立即在前面引路,五位尚书每个人的位置都隔着好几个座位,剩下一个礼部尚书叫宋坚,他一看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都空了,顿时喊了一声:“魏兄?” 魏定疆笑了一笑:“稍候片刻,我马上回来。” 丫鬟低着头,暗中似乎朝着宋坚看了一眼。 魏定疆盯着前面的丫鬟,看她一路离开最热闹的宴席,往安静冷僻之处走,穿过一道院子,又是几道回廊。 “我瞧着,这不是去夫人院子的路啊?”魏定疆冷幽幽地开口说了一句。 前面的丫鬟似乎顿了顿,魏定疆看来从前来过尚书府,知道工部尚书的夫人住在哪个院子? “夫人她近日忧思过度,所以睹物生情,不敢再住在之前的伤心之地。所以搬了院子。” 身后没有再传来质疑的声音,丫鬟心底似乎放下了巨石,却也加快了脚步。 魏定疆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道:“方才崔尚书也是你带走的吗?” “……是。”丫鬟回答的声音似乎有些狐疑。 话音刚落,耳边一股劲风袭来,魏定疆袖中闪出银光匕首,刺向了丫鬟的后颈。 但说时迟那时快,就看那丫鬟竟然电光火石之间,身型猛地一矮躲过了这一刀,紧接着贴地就是一滚! 这身手,不是顶级高手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临场反应。 身后传来魏定疆的一声阴冷之哼。 而吕嫣缓缓站起来之后,也意识到自己这回竟然是暴露了,她慢慢转过了身。 魏定疆手中握着一把短匕,阴沉的盯着吕嫣,“老夫早就发现你们这些人在搞鬼,说,你把崔尚书和另外两位尚书都带哪去了?” 现在魏定疆是彻底不信什么临时有事已经离开的鬼话了,他盯着眼前这个处处透露着古怪的丫鬟,已经是疑窦丛生。 吕嫣确实是没有预料到,兵部尚书魏定疆,是有些武艺在身的。刚才那一下偷袭,换了别人可能就中招了。 “崔尚书已经离开这里了。” 魏定疆眼底精光闪过:“你以为老夫还会相信你这些鬼话?” 吕嫣说道:“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当官当到这种级别,哪里还有什么同僚之情,关键时刻,自然是大难来时各自飞。 崔学义才没那么好心,跑回去再通知一下魏定疆和宋坚。 能跑当然是自己先跑。 可是显然魏定疆现在是不会相信了,他握紧手里的匕首,“说,是谁指使的你?!竟敢在尚书府之内,做出这等行刺之事?” 吕嫣盯着他气愤到颤抖的胡须,她刚才还是太大意了,没有想到魏定疆已经起疑心,才会导致局面落到这种焦灼的地步。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想要救你们。”吕嫣也冷下了脸,“本来你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我给你指条安全的路,你自己马上离开尚书府,二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这场葬礼结束。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魏定疆盯着这个丫鬟,在他听来,这丫鬟自然是疯了,说的也都是疯话。每个字简直都荒诞至极。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竟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老夫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招!” 魏定疆喝了一声,握着寒光闪闪朝着吕嫣欺压了过来。 吕嫣后退一步,她真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等着那寒光几乎逼到脸前,吕嫣手腕一翻,就击落了这小小玩具。 魏定疆盯着自己手里空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都还没反应过来这丫鬟怎么就把他的匕首击落了? 吕嫣冷冷盯着他:“魏尚书,你的武功用来自保甚至都不够,现在这宅子里盯着你的人,可比我不客气的多。” 魏定疆似乎有些微微发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小丫头面前落了面子,甚至还被讥讽武功不好。 “你这妖女……”他才意识到他在这里和这丫鬟纠缠了这么久,这般动静竟然都没有别的人闻讯过来,这堂堂尚书府难不成是空了?就算大多数人都在前面宴席,也不至于后宅子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魏定疆仿佛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他反应过来盯着吕嫣:“难道这一切都是(工部)尚书夫人在背后搞的鬼?!” 能把所有人手都调走,空置大半个府,还能不露声色地请走左一个又一个尚书,这除了府里的主人谁能做得到?! 吕嫣看魏定疆那震惊不可言喻的表情,却只觉得心下悲哀:“只怕是,夫人也早已经成为傀儡了……” 尚书夫人当然不会发这种疯,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自己的府里摆鸿门宴,让自己的府衙成为猫捉老鼠的瓮中戏场。 吕嫣以为自己是猎人,主动来尚书府查找真相,实际上,她跟这几个狗头尚书全都是一样的被人戏耍的老鼠罢了。 “魏定疆,”吕嫣盯着兵部尚书那张陌路之狐一样的呆滞脸,“我已经仁至义尽,你和你那几个同僚迟早都是命数将尽,无非早晚而已。你现在不走,我也不会再多余劝说。”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这位兵部尚书看起来精明,好像比他那几个同僚都命硬,实际上,这种人最容易陷入自己的自以为是之中。 吕嫣也可以像之前砸晕白首义那样,把他强行拖走,但吕嫣累了。 外面还有一个礼部尚书宋坚,她一个人顾不了这么多人,也不想再费心力了。尤其是亲眼看到这几个尚书的样子(嘴脸),吕嫣更从心底升起一股疲倦,她怀疑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只剩一个 草丛里,一个人失去意识,被不留情地拖行向前。 同样是一身尚书府丫鬟的服饰,露出了聆月那张恶毒的笑脸。 “仙人,那个逃走的崔学义被我抓回来了。” 俊美的男人看着地上如同死狗一样毫不动弹的崔学义,勾起唇:“做得好。” 聆月眼底露出微微激动,耳根升起淡淡红晕,她佯装低头踢了一脚崔学义:“不过为何要这么麻烦,分明在她故意放走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动手。” 吕嫣能指的出路,她和仙人自然也知道, 聆月现在心里畅快的很,因为现在她成了看戏的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那不可一世的吕嫣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需要明白,有些事情,无论她多么努力,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男人看起来笑得温和,实际上一双眼睛冷漠如冰,那笑意宛如假面具挂在他的脸上,从未到达眼底。 如果不这样,怎么能看到他的小徒弟疲于奔命,费尽心机却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实际上都是徒劳的可爱样子。 聆月的眼底露出妒恨,她现在跟着仙人,一定会做到仙人交代她的所有事。 她迟早会取代那个吕嫣,迟早会。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三位尚书在手……”聆月有些得意说道。吏部尚书张明哲,户部尚书崔学义。 还有一个,嘿嘿。 另三个也只是早晚而已,反正都是仙人的囊中之物。 只有那个最先被吕嫣在茅房下手然后藏起来的刑部尚书白首义,聆月还没有找到吕嫣到底把他藏在了什么地方。 “继续找,葬礼结束之前,必须要找到。” —— 对于吕嫣说的话,魏定疆当然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他也根本不相信宅子里还能有什么邪恶势力。 他是当朝二品尚书,喝一嗓子就能有无数人吓破胆。 “想在本尚书面前玩手段,你还嫩点。”他冷笑,“老夫现在就回府调兵,凭你们私底下在耍什么手段招数,老夫都要当面拆穿!” 现在魏定疆想的是,尚书夫人是不是因为工部尚书之死,受了什么刺激或者扭曲,才做出这些事来。 就看魏定疆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自信地大步离去。 吕嫣看着他的背影,露出几许怜悯。 回府调兵,你能回府再说吧。 她现在自身也难保,魏定疆在计划之外拆穿她身份,也让她浪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师傅想必在某处看着她,就像从前那样,觉得她很可笑吧? …… 魏定疆大步返回了宴席上,一眼看到宾客云集,他那颗心才安定了下来。 这么多文武百官在这,尚书府外就有护卫,能有什么不可能的危险。 但是一想到吏部、刑部、户部三个尚书都离开了,魏定疆还是心底一紧,不管怎么样,今天确实是有些诡异,提个心眼为好。 他直接走向了礼部尚书宋坚的位置。 宋坚一转头,笑道:“魏兄,你回来了?” 魏定疆上前,压低声音道:“宋尚书,跟我走。” 宋坚手里还拿着酒杯,看着突然变脸的魏定疆,“魏兄?突然这是怎么了?” 魏定疆却直接把他拉起来,“此间有些古怪,你先随我过来再说。” 魏定疆也不是没脑子,这里满朝文武来了不少,可是“离开”的都是他们六部中的尚书,看起来目标就是他们几个。 魏定疆假装醉意的样子,佯装拉着宋坚到别的说话,其余的官员自然也发现了接连不断的消失的尚书。 等魏定疆和宋坚走远了,余下的人才交头接耳,表情都很耐人寻味:“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几位尚书都不在席位上了?” 那空置的五个座位极为明显,毕竟他们坐着的都是上等的主宾位。 “往常都听说六部尚书之间感情甚笃,亲如兄弟,可看今日葬礼这境况……” 工部尚书葬礼,竟然剩余的五位一个个都找借口走了,这有些微妙啊。 “其实我倒知道一些、六部之间因为利益瓜葛太深、其实互相早有龃龉…… 宋坚被魏定疆不容分说地就这么拉走,眼看走的方向竟然是尚书府的大门,顿时宋坚惊疑起来,“魏兄,到底发生了何事啊?你这是要去哪?” 魏定疆看着身边走过的丫鬟服饰的下人,却满眼都是戒备,等丫鬟走过去了才对着宋坚开口。 “这地方的丫鬟下人都有古怪。我现在怀疑白尚书、张尚书他们几个可能也不是因为公事才走的。” 宋坚脸上掠过错愕,“什么?” 魏定疆握着宋坚的胳膊,就像是抓住一个可靠的盟友般:“总之你跟着我先离开这,我们回府先调些人手,老夫倒要看看这里面搞什么名堂!” 调人手?宋坚似乎有些心惊道:“魏兄,我们俩就这样离开不好吧?” 五部尚书都已经走了三个,他们现在可是这里仅剩的两人了。 “放心,等回府调了人,马上就回来。” 现在的魏定疆心里踏实多了,就算没发生什么事情,也只相当于多了一道保险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宋坚视线正盯着他,这就想走,也太容易了点吧? 工部尚书府宅子的这道门,现在为止还没有出去的人。 魏定疆现在信心十足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正门口,何须旁人指路,他自己就能堂堂正正走出去。 就在这时,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一麻,整个后颈被人狠狠地一切。 魏定疆最后瞪大了眼,不可思议般,想要回头,奈何脖子已经硬了,根本做不到扭头的动作。 “宋坚”面无表情盯着前面的人直挺挺倒在地上,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丫鬟,这会正在慢慢地退回来。 聆月盯着瞪大眼睛,浑身不能动弹的魏定疆,邪笑:“真是个不自量力的老东西。” 竟然这么蠢的送上来,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此时真正的礼部尚书宋坚,早已经躺在某个阴暗地穴里不醒人事,他是最早被带走的尚书,甚至在葬礼宴席开始之前。 “接下来就只有一个人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聪明,更聪明 灵堂之上,有人送了一副挽联。 上面写着工部尚书的名字,李靖安。 …… 尚书夫人两眼发僵,呆坐在角落里,看着前面的画像。那是她和尚书成亲的时候,画师给他们画的双人比翼肖像画,如今她却像个孤鸟一样,失魂落魄。 她现在就是个傀儡,就连待着的地方,都不能自己做主。 “总算是找到你了——夫人。” 一声女音传了进来,同时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尚书夫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露出微惊之色:“你是谁?” 吕嫣看着尚书夫人的反应,这宅子内的仆婢起码有几百号人,她现在穿着府内丫鬟的衣服,这个尚书夫人的第一反应却是问她是谁。说明尚书夫人很肯定她不是府内的婢女。 吕嫣原本还担心有埋伏,她刚才小心环顾了这个院子才进来,如今进屋之后,又见这里竟然真的只有尚书夫人一个人。 说不上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但吕嫣实在很难真正放松下来:“我是来帮夫人的。” 尚书夫人盯着吕嫣,眉眼不动,“帮?本夫人哪里需要你帮?” 吕嫣望着一脸弥漫着死气和丧气的尚书夫人,慢慢说道:“那夫人不在前厅待客,为何要选择独自一人躲在这里?” 作为葬礼的主人家,只在最开始露了一下脸,旁人解释是夫人忧伤过度,确实是忧伤过度,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尚书夫人嘴角扯动,似乎牵出一个含怒的弧度:“本夫人要如何,轮得到你来说教吗?” 吕嫣捏住了袖中的手,她不是来和尚书夫人斗嘴的,这个时候也不该浪费多余的时间。 “只怕夫人不是躲,是受制于人,不得不委身在这里吧?” 吕嫣戳破尚书夫人的面具。 师父是个多疑的人,他谁都不相信,即便是尚书夫人已经受制于他,他也不会让她长时间出现在众人面前露出破绽。 尚书夫人脸上似乎出现扭曲和停顿,“……本夫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吕嫣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从举办这场葬礼开始,夫人就是蓄意的在布局吧?” 吕嫣还记得,谢胥说过,是尚书夫人进了宫,在圣君面前哭了一场,才请来了旨意才有的这场丧礼。 说要给工部尚书一个体面。 但是办丧礼又何需请什么旨?既然人已经死了,尚书府想怎么办丧礼都尽可以去办。 区区一个丧礼,又为何非得请旨。自然是因为,如果不请旨,无法保证余下的五位尚书,都能亲临到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6章 “为了能保证五位尚书都必须出席丧礼,所以这旨意必须圣君开口,对吗?” 吕嫣注意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尚书夫人眼底明显闪过了一丝动容。官场上那些人情关系,人走茶凉,别管六部之间关系多好,葬礼上还真不一定全都会来。 但是有了圣君开口就不一样了,如果五部尚书不来送最后一程,难免会落得一个冷血无情,不顾同僚之谊的口实。甚至可能会在圣君那里留下一个坏印象。 这些老狐狸自然得过来演最后一场戏。 看到尚书夫人一言不发,吕嫣忍不住上前一步,同时沉下了脸,“夫人,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你不要再越陷越深了。” 被她师父利用的棋子,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吕嫣比谁都要清楚。 尚书夫人看着吕嫣的脸,吕嫣现在还是保持着微微易容的样子,但是尚书夫人还是能从她那张脸上发现些许熟悉痕迹。 她似乎微微地冷笑起来:“你来找本夫人,又是来做什么呢?口气倒是不小,帮本夫人?你帮的了吗?” 吕嫣从尚书夫人脸上,自然是看到了一丝决绝,吕嫣心底的那个猜测,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能让尚书夫人不惜把整个尚书府都拖下水,到了这个地步都还不肯回头的,只有一个原因了。 师父曾说,能让一个人舍弃利益,必然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 “尚书其实没有死……对吗?”吕嫣缓缓说出这个猜测。 所以棺材内是空的。 吕嫣看到尚书夫人脸上产生剧烈的波动,看来,她说中了。 吕嫣本来以为葬礼让六部尚书必须出席,是个计划,却没想到,从人“死”了开始都是个局。先制造一个死人,再制造一个丧礼。 吕嫣感受到自己四肢的寒颤又开始不受控制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每次恐惧师父形成的生理反应。 “尚书假死,有人用尚书的命威胁夫人让你办这场丧礼,再把剩下的五尚书全都请来、关入瓮中。”这么做就把六大尚书一网打尽。 好大的一盘棋,好周密的一个局。 这就是师父的手段啊。 尚书夫人终于眯了眯眼,她凝望吕嫣许久,说道:“看来,你真的很聪明。” 但有什么用呢,这世上,总有人是比你更聪明的。 吕嫣看着尚书夫人,见她没有反驳,的确,从一开始夫人的伤心就是真的。能威胁的夫人的,只有尚书的命了。 “你和尚书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暗中和六部之间干的那些勾当。你认为今天葬礼之后……你和尚书府真的能单独全身而退吗?” 事情闹这么大,不出明天五大尚书葬礼失踪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谎言能捂多久? 到时候东窗事发,尚书夫人和这座尚书府,不还是逃不掉? 尚书夫人看着吕嫣,不知道为何,脸上忽然挤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谁告诉你,我今日,就不能全身而退呢?” 那笑让吕嫣心底发凉,就像是从前那些被师父蛊惑的人一样。 “不管那个承诺你的人是怎么说的……都不要相信他的话。”吕嫣脸色发白,“夫人,一切都还来得及,不要把自己和尚书府推入绝境。” 尚书夫人原本一直坐在地上,忽然间慢慢地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摇晃。 “你到底想从本夫人这里得到什么?” 吕嫣下意识捏住了掌心:“我知道六部之间互相利用又互相猜忌,除了公帐之外,你们每个人手里,还有一本私账。” 这私账当然不会摆在明面上,甚至都不会对第三个人说。 她来找尚书夫人,就是为了最后能再努力一把,拿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 “把尚书的私账交给我,我可以保夫人无恙。” 话音落,尚书夫人却突然狂笑了起来,她整个人笑得有点癫,若教旁人看见,哪里还敢相信是那个永远都端庄的尚书夫人。 “你保本夫人无恙?哈哈哈哈!”尚书夫人望着吕嫣,眼底逐渐露出悲哀,“现在看来,你确实不如那个人聪明。” 吕嫣脸容僵住。 你聪明又有什么用,这世上,总有人比你更聪明。 第一百四十七章 替罪羊,背锅人 吕嫣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臂上已经起了一个个的红疹子。而因为不疼不痒,她竟然没有发现。 “他连你会来找我,都算到了。” 尚书夫人喃喃说道,她嘴角古怪的笑意还在扩大,“他说你对铃兰的花粉过敏,只要碰到一点,就会浑身无力呼吸困难。而你走过来的院外,放满了铃兰花。” 吕嫣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胳膊,不只是胳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里,全都开始热疼起来。 铃兰花粉过敏?为什么她自己竟都不知道自己对铃兰花粉过敏? 吕嫣双眼睁大,她发现自己的舌头竟然都开始发僵,短短时间,想要控制说话竟都有点困难。 “师……” 吕嫣的眼球已经开始充血,她此时的模样十分可怕,尚书夫人怜悯地看着她,“你连每一步都被别人算到、本夫人又怎么能相信,你能帮上我?” 所以吕嫣的那些话,根本不可能说服得了尚书夫人。 良禽择木而栖,这世上所有人都会选择向强者依靠,吕嫣想让尚书夫人帮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吕嫣用手扒住自己的脖子,她尝试提起内力,却发现她早就无法动用身体任何一个机能。 她的脸憋得越来越红,她向后退一步,却徒然撞在门槛上……最终她的双手无力地松开,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尚书夫人慢慢走向了她。 …… 吕嫣再醒来的时候,条件反射地猛然吸了一大口气,她眼前一片黑暗隆冬,四肢甚至还残余着微微的疼痛。 但明显那可怕的窒息已经过去了,她颤抖着想抬起双手,却咚的一下,碰到了硬邦邦的木板。 吕嫣愣住,片刻,她狐疑地再次抬手,摸向了自己左右。 全部都被硬板封死,她的手甚至伸不直。 黑暗的空间里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急促沉重。 她甚至感觉到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吕嫣心底升起了一个恐怖的念头,她被封在了棺材里。 鼻端,甚至仿佛还闻到了檀香味。 吕嫣浑身,开始微微地发抖,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了许多可怕的片段。 那是从前,只要犯错,师父经常把她关入棺材惩罚她。 她在狭窄昏暗的空间中恐惧,哭泣,绝望到哭着喊师父,不停求饶,却仍旧只能在暗无天日中等待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光明。因为师父总会在将她逼到彻底绝望的时候才会施舍一般出现,问她知道错了吗。 “放开我!” 吕嫣终于吼出了声。她仿佛疯了般开始奋力锤着棺材板,可是四肢却还是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力、也用不了内力。 在吕嫣失去理智地锤击之下,那棺材盖儿似乎真的动了一下,出现了吱吱声。 吕嫣眼前猛然看到了一束光。 随后,那束光越来越烈,外面有人合伙推开了棺材盖。 吕嫣见状,几乎应激一般立刻坐起身,双手拼命朝着棺材外面攀爬。 “坐、坐起来了!”只听得几乎在同时旁边响起几声尖叫。 坐起来的吕嫣满脸呆滞,头发散乱,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一样。 “夫人,您说的没错,竟然、竟然真的有人!” 吕嫣的眼睛在强光的刺激下,半晌才逐渐地看清楚周围,她发现眼前熟悉的香炉……那檀香味正是来自眼前的香炉。 她此刻,竟然身处之前的祠堂里面! 接着,吕嫣竟然看到了、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谢胥就站在对面望着她,那眼神仿佛遥远而陌生,那一瞬吕嫣如遭雷击。而尚书夫人,此刻就站在谢胥的身边。 看到吕嫣出现在棺材里的那一刻,尚书夫人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阴寒的笑。 “谢指挥,就是这个女子,她劫走了五大尚书、还偷走了我夫君的遗体!” 声声如同滚雷炸在了祠堂。 背锅侠,替罪羊,尚书夫人既然要撇清嫌疑,吕嫣就是那个完美的替罪羊。 吕嫣盯着她,“你说什么?” 尚书夫人眼内闪烁着寒芒,她看着吕嫣此刻的样子:“你的脸,我们已经都见到了。” 四周,还有好几双目光都凝聚在吕嫣的脸上。 “竟然又是这个女子……”带着惊愕的细碎话语随着指指点点穿进了吕嫣的耳朵。 吕嫣此刻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她的易容已经被全部清洗掉了,露出来的,就是她这张“原始”的脸。 吕嫣这张脸如此“出众”,她的画像,也早就被尚书夫人公开给了尚书府的每一个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7章 谢胥从开始就一直盯着吕嫣看,一言不发,他的视线几乎把吕嫣脸上每一寸表情都看尽了。 而吕嫣过了很久,才似乎慢慢把目光转过来。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空气中安静的可怕。 吕嫣给谢胥下的迷药足够谢胥睡到明天早晨,而现在谢胥完好无损站在这里,迷药显然已经解了,而他整个人,沉寂的可怕。 在尚书夫人的身后,陆陆续续闻讯赶来了好几位宾客。 所有人都听说了几位尚书在丧礼上离奇失踪的事情。 现在竟然还有个女人,从工部尚书的棺材里出来了!这是何其惊悚一幕。 尚书夫人泫然欲泣,“此女之前就出现在我尚书府门口……曾口吐恐怖之言,万没想到,她竟然又出现在了我夫君的丧礼之上!” 祠堂之内人人听之变色。 无数视线像是刀剑,一刀一刀剜在吕嫣的身上。 吕嫣看到尚书夫人身后,一个丫鬟笑得诡异而惊悚。 “她、她甚至还迷晕了谢指挥!若非本夫人及时发现,只怕谢指挥也要遭了她的毒手!”尚书夫人目光看向了谢胥,宛如寸寸凌迟。 当然是她拿着钥匙,把被锁住的谢胥放了出来。 之前的那位李侍郎讶异地看向谢胥:“谢指挥竟然也?” 有此人证在此,吕嫣又一身狼藉地半坐在本应存放工部尚书遗体的棺材中,此情此景,怎不叫铁证如山。 “说,”尚书夫人佯装疾言厉色痛斥吕嫣,“你究竟将我夫君遗体,还有几位尚书,都藏到了哪里?” 吕嫣感到漫天的寒意已经包围了她,她彻底理解了这整个局,说怎么衔扣起来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操纵人心,百口莫辩 牢头没有想到,竟然还会再在大牢里见到吕嫣。 而这次的吕姑娘,眉眼沉寂,完全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哪里还有上一次的锋芒毕露。 谢胥站在牢门外,吕嫣被推进了牢房,这情景似曾相识,“为什么不转头看着我。” 吕嫣被推进去后一直站着,此刻她忍不住捏住掌心,缓缓转身。 她不是惧怕见到谢胥,而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 “因为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刚才回来的路上谢胥一句都没有说,此刻谢胥脸上也是面无表情:“你从来都没有试着跟我说过,怎么就知道我不信。” 吕嫣呆望着谢胥,她没有想到谢胥会这样说,只见谢胥脸上露出讥色:“这就是你一言不说把我迷晕的原因吗?” 连相信的机会,都未曾给过,又何来这一句他都不会相信?她给过相信的机会吗? 吕嫣脸色禁不住的微白,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真的觉得他会信。 可是随之下一刻,她还是默默咬紧了牙关。 “……没什么好说的,确实是我迷晕了你,也确实是我把你关起来的。”她没法辩驳这一点。 谢胥袖中的手捏得死死的,他多么希望听到另外一个答案。 “这么说,这案子你是认了?”谢胥都听不出自己声音在颤抖。 吕嫣看着他,她知道自己现在百口莫辩,但是什么能认什么不能认,她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 “把所有人都遣出去,我要单独和你说话。” 牢头诧异地看了看谢胥,没想到都这个时候,吕嫣竟然还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要求。 “大人,不可,此女……” “都出去。” 谢胥竟然半刻犹疑也没有,直接就说道。 所有狱卒都呆了呆,但牢头已经使了眼色,片刻后,十几名狱卒全都乌泱泱离开了牢房。 四周顿时陷入了安静,吕嫣和谢胥隔着一道牢门对望着。 “你的左邻和右舍都没有关人,你可以放心说话。” 很显然谢胥也是想到了之前的某些遭遇。 吕嫣走向了牢门,一道大锁隔绝了她和谢胥接触的可能,她双手抓在门栏上。 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工部尚书李靖安没有死。” 这也是吕嫣不能认罪的原因,六大尚书,现在应该全都还活着。 谢胥的瞳孔有微微的收缩,“这就是你要说的?(只是)又一句谎话?” 工部尚书的遗体,他亲眼见过,还有太医诊断的死亡时间。 吕嫣的手紧紧抓住栏杆,这样她才能保持理智:“你回想一下你那日进入尚书府的情景,你可有、亲眼见到所谓的‘太医’?” 谢胥袖内的手僵住。吕嫣的语气太过紧咬,仿佛是极大力气。 “所谓太医,你想没想过是否确有其人?!” 谢胥被吕嫣的话惊到了,他本来已经做好任何准备,不会再为吕嫣的话所动,可是这两句话实在还是太出乎他意料。 谢胥脑海中,不由自主闪回到那天的情况……他被小厮领着,穿过院子,在回廊那里,看到了一个穿着太医服饰的身影,正被送出去。 从头到尾他没看到那位太医的脸。只是根据服饰、和身上背着的药箱,判断那人是太医。 而且一见到尚书夫人,夫人就亲口说,太医刚才已经为尚书大人诊断了死亡时间。 看到谢胥骤变的脸色,吕嫣就知道自己恐怕猜对了。尚书夫人她利用思维陷阱,诓骗了谢胥!让谢胥先入为主在看到尚书遗体的时候就坚信尚书定然是死了! 而这明显也不像是尚书夫人能想出来的主意,更像是她的师父。 玩弄人心,操纵人性。 “要知道当天,宫中的太医有没有出诊,只需要进宫核实即可、倘若真的有太医出诊,医案和记录必然都会留存在太医院!”吕嫣知道谢胥没有证据是不会相信的,所以紧接着说道。 这是太医院,不是民间随便一个小大夫,外臣想要请动太医出诊,是必须要严格按照流程的。 毕竟出了什么事,太医也不能替你担责。 谢胥看着吕嫣因为激动而微泛红的脸,她说的自然是没错的,想要核实太医有没有去过工部尚书府,有没有给尚书验尸,谢胥确实可以进宫找太医院核实。 可是,如果换做一个正常情况,谁又会为了一个女犯人就进宫惊动太医院呢? 谢胥盯着吕嫣,眸内逐渐复杂,“如果尚书没死,尚书夫人又有什么理由坚持说他死了?” 吕嫣觉得胸口似乎灌着寒风,刺骨冰寒蔓延周身:“自然是因为,尚书夫人也是受人指使、被人利用了!” 就连葬礼,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谢胥目光盯在吕嫣脸上,他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再倾听她的每一句话:“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被谁利用了?” 吕嫣呆住。 谢胥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又是这般,仿佛某种不能说的禁忌。 吕嫣颤声说了半句,“总之你相……”却又戛然而止。 因为她本来想说,总之你相信我,工部尚书真的没有死。可是她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可笑之处。 而对面的那位男人,很显然也意识到了。 谢胥原本一直保持着和吕嫣近在咫尺的距离,此时,他眼底流露出似乎讥讽又似乎悲哀。 他抬起脚,在吕嫣的目光中、向后缓缓退了一步,“吕嫣,要想获得别人的信任,首先,你是需要付出自己的信任的。” 无论你从前是受过什么样的心伤,被什么人欺骗过,倘若你想要人生往前,你就必须踩着伤口,继续往前走。 你把自己永远锁住,不再交付信任,又怎么可能奢望,还会得到信任。 吕嫣指尖发冷,她的口齿张开又合上,整个人呼吸似乎都开始重起来。 “在你想好之前,我不会再来见你了。” 谢胥收回了视线,同时转过了身。他迈出的脚步其实都在轻颤,但是他还是压抑住所有情绪,一步步向外走。 身后吕嫣的双手从栏杆上松脱滑落。 “……他是我师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当天夜里,谢胥进了宫中的太医院,核实到了工部尚书“死亡”那一天,太医院并没有任何一位太医曾有出诊记录。 也就是说,谢胥在工部尚书府内看到那个背着药箱的人,根本就不是宫里的太医。 “指挥使,六部现在已经全乱套了,朝野振动,现在吕姑娘是千夫所指……” 就算查到了太医这条线又能说明什么,果然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小事的。除了谢胥。 “外间有人在散播谣言,说吕姑娘是转世的妖孽。” 葬礼上六大尚书一起失踪,甚至还有许多官员在场佐证,发生在工部尚书府的事情,怕是比说书先生嘴里的轶闻都要耸人听闻。 谢胥耳边听着这些汇报,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一切完全是意料之中。 他的桌上摆着一张画纸,上面画着半张脸。曾在白鸦村的时候,谢胥根据线索画出的那一半画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8章 可是当他看到兔头人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完成另半张画像。 “吩咐牢头多加注意了吗?”谢胥有些心猿意马地问道。 郑九道:“吩咐了,也派了两个我们的人手进去。” 防止有人混入牢狱,杀吕嫣灭口。这案子闹这么大,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听说六大尚书的亲族,已经有人在黑道上买凶了。此事恐怖如斯。 “属下觉得……吕姑娘真能做到这些事吗?” 郑九虽然一直都觉得吕嫣很邪门,但也没这么邪吧? 她一个人,能在尚书府之内,众目睽睽眼皮底下,绑走六大尚书?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已经成为了尸体的李靖安。 “重要的不是她做没做。”谢胥眸内都是寒凉,“而是所有人都相信是她做的。” 妲己,褒姒,真能灭国吗?重要的是,后世的人都相信是她们做的。 —— 工部尚书府内。 “夫人,谢指挥来了。”丫鬟领着谢胥走了进来。 尚书夫人看着谢胥一身常服,并未穿官袍,眸内闪过一丝深意。 “你们都出去吧。在门口守着,让本夫人单独和谢指挥好好聊聊。” 能当上诰命夫人的人,七窍玲珑心,察言观色的本事丝毫不会比她那位尚书夫君差。 尚书夫人吹着手中的热茶,一边开口:“谢指挥有话就直说吧。” 谢胥看着尚书夫人,此刻的夫人早已没有了之前叫他来时的悲痛欲绝,甚至看起来有些容光焕发。 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想起吕嫣说,工部尚书其实没死。 “卑职想问,有关丧礼上发生的事情,夫人是否还有别的要补充?”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尚书夫人的眼睛。 尚书夫人嘴角弧度成迷:“该说的昨日都已经说了,本夫人一直都在后院厢房中歇息,况且丧礼上那么多的宾客,他们应当比本夫人更清楚发生了什么吧?谢指挥怎么不去询问?” 尚书夫人身上还穿着孝服,后脑簪白花,俨然一副服孝期的模样。 尚书夫人把自己推了干净,也否认曾经见到过吕嫣。 “卑职询问了太医院,”谢胥锋利地接了这句话,“近一个月内,太医院都未曾有给大臣出诊的记录。” 蓦地,尚书夫人吹茶的动作难得出现顿了顿,她眯起双眼,朝着谢胥望了过来。 谢胥与她的目光相对:“可是那日夫人对卑职说,太医给尚书大人诊断,说尚书大人是死于卯时三刻,敢问这个说法是从何而来?” 尚书夫人放下了茶杯,手指轻敲在桌面上。慢慢地,一下下。像是若有所思。 “谢指挥这时候追究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谢胥说道:“卑职只是想听一些真话。” “真话?”尚书夫人似乎发出了轻笑声,她深邃锋利的眸光看着谢胥,“谢指挥,你想听真话是吗,当日你在我府中画出了那女子的肖像,嘴上说会帮忙查案。可……你前脚离了尚书府,却转头就私下将那女子藏入了京畿衙门,就连她能出现在我夫君的丧礼上,也是谢指挥亲自带进来的、本夫人说的对吗?” 谢胥面色出现颤动。他猛地看向尚书夫人。 只闻尚书夫人又冷笑了几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指挥莫非真以为本夫人是傻子?” 这深宅大院里面,没有傻子。若让人知道吕嫣是谢胥带进来的,那谢胥的后果,显然叫吃不了兜着走。 也不知尚书夫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却一直佯装不知。 谢胥袖中的手捏紧了。 对面尚书夫人悠悠地说道:“谢指挥是聪明人……如今既然连我夫君的‘遗体’都已经不见了,他死于何时,怎么死的,也是无从对症——谢指挥,本夫人不追究你的‘过失’,你也最好不要追究本夫人的,如何?” 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大家互相眼一闭,识时务者为俊杰。非要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 谢胥跟尚书夫人目光在空中对视了许久,仿佛在角力一般,最后他拂袖转身离开。 “谢指挥,区区女子,怎么比得上仕途前程重要?还望谢指挥不要犯傻……” —— 京畿衙门牢狱里,吕嫣抱膝坐在枯草垛上,一整日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脚步声响在通道中,谢胥来了。 牢头见状,识趣地带着狱卒退出去了。 “贵人限期十天,让你供出六大尚书的位置,如果不肯说,十日后,就把你送去午门斩首。”谢胥隔着牢门,对吕嫣说道。 这十天,是谢胥争取来的。朝廷需要立威,若不是谢胥立了军令状,说能救出几大尚书。吕嫣现在就已经被送上断头台了。 吕嫣听到斩首,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害怕,她眼皮动了动,朝着谢胥看过来。 “……你去了太医院了吗?”她竟然只关心这个。 谢胥顿了顿,“去了。” 但是正如他说的,那又能如何。想证明尚书夫人说谎?无人在意。 甚至当日发现尚书遗体的那两个下人,应该也永远从世上消失了。 “我供不出尚书的位置,”吕嫣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章 掌中之物,无生还者 吕嫣给自己号过脉,师父封禁了她的武功,甚至不知道给她下了什么,让她四肢都绵软,每当她想要运气的时候,就会气海给横弹回去。 现在的吕嫣,连走出这道牢门的能力都没有。 这是师父在惩罚她,或者说,故意折磨她。 谢胥看着还能笑出来的吕嫣,“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就是你和尚书夫人。如果她不开口,没有人会相信你。” 而看这境况,尚书夫人根本不可能开口。也就是说,这是个死局。 “尚书夫人,她是在自寻死路。”吕嫣说。 与虎谋皮,最终会被虎吃干抹净。 没有人比吕嫣更了解她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妄想从他的手里得到好处,只会得到绝望。等尚书夫人能意识到后悔的时候,一切早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谢胥看着她半晌,终于把心理的话缓缓说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葬礼上你没有把我迷晕,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吕嫣如果不单独行动,从始至终和谢胥同进退,即便遭遇不测,也会有谢胥垫背(作证)。 而不是像现在,无力回天,孤掌难鸣。 吕嫣没有看谢胥的视线,一切都没有如果,这种假设没有意义。倘若人都能随意更改自己的选择,那世上又哪有那么多断肠人。 “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吕嫣说出实情,“如果你跟我一起行动,师父只会先杀了你,再对付我。” 确实会有不一样,多死一个人。对师父来说,不算什么。 谢胥脑中再次闪过兔头人的形象,在吕嫣的口中,她的师父,似乎强大的不像一个人。 谢胥意识到,或许这会是一个机会,吕嫣,或许能补足他未完成的另一半人像。 “你的师父,处心积虑布下这么一个局,他跟六大尚书有深仇吗?”谢胥眸内微深。 吕嫣蓦然露出一丝惨淡之笑。仇恨,果然这是每个人最先想到的理由。 “谁告诉你,师父的目标,是六大尚书。” 谢胥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看着吕嫣晦暗的脸孔:“……你什么意思?”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目标不是六大尚书是什么? 吕嫣终于望向谢胥,所有人都被六大尚书吸引,根本没人想到背后还有目的。而这个目的,可能才是真正的目的。 谢胥收起了所有表情。 两人间仿佛咫尺便是天涯,只见吕嫣缓缓吐出两个字。 没有声音的两个字,但震耳欲聋。 谢胥看似未有反应,实则瞳孔已经大动。 “你说的、是真的?” 吕嫣收回目光向牢房内退去,这样的反应,和她当初知道之后,是一模一样。震惊带着不解。 倘若换做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觉得对方是在说癫话,可是那人是她的师父。 在她的师父那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而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在一点点逐步证实这些。 “你师父……他是疯子吗?”谢胥觉得荒诞至极。毕竟除了疯子,谁会做这样的事。 吕嫣望着他,眸内已经沉若幽谷。 如果用“正常”来形容一个人,那她的师父,确实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疯子,不,师父称自己为,仙人。 凌驾于世间凡人之上的人。 “六大尚书只是开始,”吕嫣说道,或者说,更像是是师父拿来用的开胃前菜,“师父不会就此罢手的。” 在师父的游戏里,世间生灵都是掌中之物,都可以拿来取乐生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09章 什么六大尚书?二品大员?在师父那什么都不是。 在尚书府的时候,当她意识到不对劲,她本来想在师父之前动手,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谢胥此刻突然只想知道一件事,“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你的师父?” 吕嫣竟然笑了一下,没有任何喜悦的笑:“你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吗?” 人不能选择父母,就像她不能选择师父。凡人的命是父母给的,而她的命,是师父给的。 谢胥看着吕嫣的脸,那张脸上现在已经能看到吕嫣的喜怒哀乐,因为它已经完全和吕嫣融为一体。 谢胥主动走向牢门,双手握住栏杆,“告诉我,你的师父、下一步会怎么做?” 现在吕嫣是唯一能知道这些的人,而谢胥需要提前做准备。 吕嫣眼底浮现嘲弄和悲哀,她真的很欣赏谢胥的不知者无畏:“没用的,你斗不过师父的。” 如果一定要和师父斗,结果只会是会失去所有。已经有许多人作为前车之鉴了。 这个失去所有,是指真正的所有,包括希望,光明。 “现在六部停摆,我是京畿衙门指挥使,你认为,我还有选择吗?”谢胥看着阴影中的吕嫣,“或者,你认为,你还有选择吗?” 吕嫣默默揪紧了膝上的衣裙。布料在掌心揉成皱。 “六大尚书虽然现在还活着,但应该很快就要死了。”她喃喃说道。 谢胥努力想看清女子的神情,他不明白吕嫣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很快就要死?” “你无法预测师父的行动,”吕嫣说道,“你只能等。” 世上没人能预测师父的计划,就连她,也只是在被困入局之后,才能后知后觉察觉这一点。 “等着师父主动来找你,到时候,你就只能不由自主跟随他的步骤行动。” 甚至连每一步,都是师父安排好的,他想让你怎么样走,你就只能怎么样走。 他们每一个人、都好比是师父面前棋盘上的棋子,被师父握在手里,随意驱使和摆弄到不同位置。 “师父不会好心留六大尚书活口,他若是这么做,只能表示六位尚书现阶段还有用,至于他要用六位尚书做什么,就只能等他自己告诉你了。” 吕嫣坐在牢狱的枯草上,人也仿佛枯草一样没有生机,偏偏她嘴角还无意识地勾起木然的笑,“但是不管怎么样……到最后结果其实都是一样的。” 全灭。师父的局里,没有生还者。 无论你怎么挣扎,反抗也好,最后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是死的顺序,时间早晚的区别。 第一百五十一章 破译密码,酉时三刻 牢头给吕嫣送了碗刚出锅的热汤进去,见吕嫣也没碰早晨的窝窝头,不由安慰道:“吕姑娘,咱们也算老熟人了,您在这住着、不会亏待您的。” 吕嫣看了眼牢头,不由一哂:“这次可能要住一辈子了。” 牢头讪笑:“别,别,我们京畿大牢庙小,可容不下姑娘这尊大佛。姑娘一看就不会是在牢里长待的人。” 吕嫣说无法预测下一步,只能等,但是等字何其煎熬,谢胥做不到这样毫无作为的枯等。 “大人!有人往京畿衙门投递了一封信函!” 冯十五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紧握着一封封死的密信。 谢胥立即接过来,信封上歪歪扭扭画着一张怪脸。谢胥盯着这怪脸,五官凌乱,额头长着两只角。 他瞳内收缩,这是一只“人兔”? 谢胥撕开了外封,展开信函。 第一行字就是:“在下午未时三刻之前,解开信上的密码,我就放了兵部尚书。” 谢胥立即脸色一变,“送信函的人呢?” 冯十五说道:“没……没看到。门房说是从门缝塞进来的。” 等出去看的时候,早就没有人影了。 谢胥神情变了几变,才重新展开信函,只见除了那行字之外,整封信底下画着的全是一些奇奇怪怪、谢胥根本看不懂的一些像文字又像符号的字符。 西域文字?梵文?谢胥一刹那间心里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而且信上提到酉时三刻之前、距离现在甚至根本不足三个时辰了! 谢胥迅速看向冯十五:“你见过这种文字吗?” 冯十五不由揉了揉眼睛,有些吃惊:“属下从没见过……” 什么玩意儿、跟鬼画符一样。 谢胥死死盯着信函上的文字(符号),宫中倒是有精通异邦文字的太傅,或许可以向贵人请求协助破译。但是如果他进宫来回,再请求贵人手谕,在酉时之前恐怕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时候冯十五忽然眼珠一转:“大人!属下想起来了,衙门内好像就有一个新来的赵衙役、他进衙门的时候跟属下们喝酒的时候提过一嘴,说他娘是异邦女子,几十年前逃难的时候正好嫁到了京城。” 谢胥闻言心道这么巧?立即道:“马上把人叫过来。” 很快,那个叫赵四的衙役就过来了,他顶替的是之前死去的孙四的差,刚好名字里都有个四。谁也别嫌弃谁不吉利。 谢胥看他的样子,发色似乎与常人微微不同,似乎真有些异邦血统。 谢胥展开信上的字符给他看,“你可认得这些?” 赵四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就凝固了。 谢胥看出有异:“怎么?认得?” 赵四像是受了惊吓,立刻摆手:“不、属下不认识!” 谢胥盯着他的脸:“既然不认识,为何受惊?”他应该没有这么可怕吧? 赵四一下跪到了地上:“属下确实不认得……但属下曾经见到过这种文字。” 谢胥望着他:“在哪见过?” 赵四抬头看了一眼信函,又深深低下头:“回大人,属下的娘亲来自边远异邦的一个小国,她之所以逃难来中原,正是因为城破家亡……她说有一年遭遇屠城,那屠城之人就是用的这种文字。” 谢胥表情凝固住。 旁边冯十五也呆若木鸡,屠城? “属下真的不认识这些字,大人要相信属下啊!”赵四叫道。 谢胥看着他:“关于这些字,你娘还说过些什么?” 赵四磕头到底:“她说当年曾有人给守城的将军送了一封信函,说只要能破译上面的文字,就可以放过全城百姓。但是将军没有破译出来……” 所以城灭家亡。 旁边冯十五都有些冒冷汗了。破译文字?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谢胥。 信上的要求不也是让他们破译? 谢胥忍不住捏着信函一角,望着赵四:“你娘现在何处?能否请来?” 赵四神色黯淡了一下:“属下的娘去年离世了,她生前经常用笔去画这些文字,希望能解开,可是最后也没能如愿。她临终前还告诉属下,说如果有一天看到有人用这种文字,千万要离的远远的!不然就会有灾祸降临。” 谢胥看着地上不断发抖的赵四,半晌说道:“本官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赵四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迅速给谢胥磕了两个头就溜了。 冯十五看向谢胥:“大人,这,真能有这种事吗?” 屠一座城?怎的听起来这般离谱。简直有些像胡说了。 何人能屠一座城?怕不是得十万大军压境才能办到。 赵四的娘,难不成在异邦是教说书的吗? 谢胥手中捏着信函的一角,眸色跟脸色都沉了下来。他又想起那所谓的,仙人之力。 吕嫣一根一根拔着草垛上的草,似乎是这样才能阻止脑子里的灾难化想象把她逼疯,她从进来就没睡过觉,越是这样脑子偏偏就越清醒。 “吕嫣。” 牢头刚打瞌睡,立刻嗖地站了起来:“大人,您、又又来啦?” 谢胥连话都懒得说了,直接挥了挥手,牢头就忍着哈欠走出去了。 吕嫣手里还握着一根刚拔的草,慢慢转头,一眼就看见了谢胥手里捏着的东西。 那一刻吕嫣似有预感一样,手里的草松脱落到地上。 “来了?” 她就像知道不会等太久,因为师父的游戏一直如此。 谢胥展开手里的信函,慢慢展现在吕嫣的面前。 他甚至没有询问吕嫣认不认识,因为吕嫣此刻的表情已经足够回答了。 “你师父送来的信函,是吗?” 吕嫣朝着牢门走过去,目光直勾勾盯着信件。“……是。” 这些文字,吕嫣一看就认识了。 上面还提到了兵部尚书,所以师父留着这些尚书,果然是有另作他用。 “告诉我,你能破译,对不对?”谢胥的声音轻若浮羽。 吕嫣没有说话,她眼底浮现出了和之前一样的悲哀之色。她看了一眼谢胥。 她知道她说的话谢胥没听进去,师父的棋,还是来了。 “吕嫣,”谢胥隐约是咬了牙,“如果你能破译,就立刻告诉我,没有时间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0章 酉时三刻,现在已经是未时一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南北经纬,虚空索敌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做的这一切不是师父计算好的。” 吕嫣看着谢胥的眼睛,包括现在来找她。她被关在牢狱里,这件事师父清楚的很,现在寄来这样一封信函,师父难道会没料到谢胥会来找她。 谢胥闻言眼眸微深,看了吕嫣半晌才说道:“接招才有赢的机会。” 如果连招都不接,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而且只有懦夫,才会不应战就退缩。 谢胥说道,“如今信函已经寄到了京畿衙门,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也一样会被贵人降罪。”本身就不存在什么退路。 吕嫣望着他,就是这样,永远都好似毫无选择的境地,才更像是师父想要的。 因为,一切最后都只能按照他的想法走。 吕嫣低下头,接过谢胥手里的信函,望向信上的文字和内容,只见信函上画了两道交叉的线,还带着箭头,上面用一些符号标记着,吕嫣看着上面,n,s。 师父曾经教过她这些字母的含义。 “这是一组坐标。”吕嫣终于说道。 谢胥听到吕嫣的话,眸中有微芒闪过,“告诉我。” 吕嫣微微抿起了唇,“我要提前劝你,别报太大希望,就算破译了密码,你也很可能根本救不了魏定疆。” 谢胥嗓音温凉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就知道是这个回答。吕嫣再次垂下了眼眸。 “我可以教你破译,你先拿一张京城的地图过来。” 京城地图谢胥的书房中现成的,很快谢胥就吩咐牢头拿来了地图,他还让牢头直接把牢门打开,他直进入牢房内,和吕嫣面对面席地而坐。 牢头干脆转身当自己不存在。 乱糟糟的杂草上,京城的地图旁边,就摆着那张信函,上面除了交叉的箭头,还有很多看不懂的符号。 “师父他很早之前……就把整个京城划出了八大块,按照‘经纬度’进行精确的定位。”吕嫣目光落在那张京城的地图上说道。 八大块?经纬度?谢胥皱皱眉,闻所未闻。 “这是南,经纬度,30。”吕嫣指着那个s,然后再告诉谢胥,“n是北。” 谢胥盯着图纸上的京城的南北,上北下南,攻防有道。 “把笔给我。” 谢胥把自己的狼毫笔给了吕嫣。 吕嫣沾了一点点浅墨,在地图上画出了许许多多交错的浅格子。 在谢胥看来,新奇又有趣。 “看好这些线条,”吕嫣指着那些画出来的,让谢胥注意,“这是东经(e)和西经(w),向北和南各90度,以皇城为轴心。” 谢胥眼里纵横分布着这些线条,看起来杂乱,实则自成规则。暗暗心惊。 北(n)、东北(ne)、东(e)、东南(se)等。 -例如:东南方→se。 -数字角度:用0-360度表示方向,例如: -正东(90°)→90,西南(225°)→225。 谢胥第一次见这样标记地图的方式,他脑中仿佛出现了整个京城的立体三维图,这样复杂又精妙的定位方法,这些数字假如化作暗语写在信件上,不懂的人是绝对无法看明白的。 “这难道是你师父自创的吗?”谢胥吃惊。 因为能创造出这一整套规则的人,此人该有多么恐怖的智慧。 这个时候,谢胥才第一次隐约真切地感受到,吕嫣对她师父的畏惧,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创。”吕嫣抿起了唇,师父其实曾说过是他自创,但是吕嫣有一次见过师父出错。 就那一次,让吕嫣泛起了怀疑。 她从前是绝对不会质疑师父的。自那次开始,她开始怀疑师父口中的话。 可是这些知识,吕嫣从来没有在除了师父的任何人那里见过,哪怕是这世上号称最博学的人。 谢胥看着吕嫣的表情,不管是不是自创,掌握这种知识的人,又怎么能让他活在世上? “师父经常说,要学会自己创造规则。” 一套完全为自己所用的,凌驾于世间所有规则、所有人之上的。这样才能主宰一切。 谢胥面上不带情绪:“这世上有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想按自己的规则行事,那岂不等于乱套了?” 太多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吕嫣嘴角溢出弧度:“你说的那是普通人,师父,他的确是做到了。” 并且此时此刻谢胥就已经受制于这种规则里,甚至不见得能破局。 不只是谢胥,六大尚书,包括皇城那些人,或许都早已经被师父摆上了棋盘。 谢胥下颌绷紧,“……接着破译。” 吕嫣看着信上的数字,36°54′28″,116°77′31″,这两组看起来是最为清晰的坐标,可是明显只能有一个正确答案,而兵部尚书魏定疆很大可能就在那个正确答案的地方。 吕嫣立刻看着京城地图被自己画出来的那些区域,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她迅速按照数字套进了地图里,“可以排除116°77′31……京城没有116这个区域。” 这是超出的区域,显然不可能存在。所以这一组应该就是师父用来迷惑的坐标。 “那只剩下36°54′28″了。” 谢胥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是他还是看出了这组数字的问题:“这串数字……好像没有标你说的方位。” 没有n,也没有s等指示。 吕嫣其实没想到谢胥能这么快吸收了这些知识,有些吃惊看他一眼:“确实是没有写方向。”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没有标明方向,光有数字不足以得知具体位置。 “但是可以排除东和西,因为这两个方向也有无法对应数字的‘超出’区域。” “那只剩下南和北了……” 但即便是南北,那也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南辕北辙,中间相隔几十里。 吕嫣用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两个地方,“数字对应的坐标,南是五公祠,北是荒地。” 地图上再怎么精准,到了实际地方,也会是一大块。 “看起来,你只能选一个方向去了。”吕嫣放下了笔,到此为止,她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酉时,只剩不到半个时辰。谢胥只能选择一个地方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假作真时,真作假时 二分之一,看起来好像从概率上也不算很低。 可吕嫣唇线绷紧,似乎是五五开的运气,可是……师父又怎么会好心给什么“运气”。 没有运气,只有陷阱。 可是谢胥已经没有时间了,他长身立起,“我去了。” “你准备去哪个方向?”吕嫣立刻抬头看着他,这次如果错了,她等于又背上一条人命。 谢胥望了眼吕嫣,没有回答。 他抬脚走出了牢门,他离开后片刻,牢头就回来了。牢头看了看谢胥走远的方向,感慨了一句:“吕姑娘,咱们大人对你还是很上心的。” 吕嫣坐在草垛上,还在想着刚才的字母密码,心不在焉道:“当然上心,破不了这案子他可能就要和我一起死了。” 牢头似乎被噎了一下,看着吕嫣那张恹恹的脸孔,怎么这反应跟他想的不一样? “吕姑娘,解出了谜题,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起码也该松口气吧?可吕嫣看起来却更心事重重了。就像之前说的,她不认为有这么容易就能解决问题。 于是她又开始一根一根拔草垛上的毛草。 …… 一只长筒望远镜握在聆月的手中,她站在高处,俯瞰着半座京城。 “仙人,他们果然兵分了两路,出城了。”聆月脸上几乎难掩的一喜,她转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俊美男人手里摆弄着一把精巧的骨瓷,闻言嘴角上扬,“还以为他能有多大本事,最后还是靠女人。” 兵分两路,也就是谢胥能想出来的招了。 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真是叫他失望。 “谢胥去了哪个方向?” 聆月再次用望远镜看了一圈,“他在往南的方向。” 无论去南还是北都有可能扑空,为了保险,谢胥果然还是让京畿衙门的衙役五人一组,兵分两路,往南北去了。 这当然不出兔头人所料。 “仙人,我们接下去应该做什么?” 聆月现在眼中全都是孺慕和崇拜,她的选择真是太正确了,跟着仙人,她不仅得到了长寿,还得到了更多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什么也不做。”俊美的男人露出温柔一笑,“看着他们跳梁小丑就够了。” 这只是第一封信,为的是试探谢胥和京畿衙门的深浅,现在看来,根本多此一举了。 聆月看了男人一眼,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一切都在仙人的计划之中,那些凡人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1章 …… 郑九也在往南的队伍里,一队人马狂奔出城之后,他回头看了看身后。 “差不多了。冯十五。” 前面策马狂奔的冯十五这才舒了一口气,把头上的帽子和外袍给脱了下来,大汗淋漓地道:“救尚书这么大的事情,大人为什么不自己出面、还非要我换上他的衣服不可?” 郑九一边打马,一边沉着脸,“大人自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只需要按照大人的吩咐照做就是。” 冯十五的身量和谢胥相差不大,再加上穿上衣服坐在马上,聆月的视角又是自上而下的俯瞰、自然更加看不出来。 “大人难道怀疑……还有人再监视着我们?” 这个想法冒出来都惊人,这可是京城,他们是官差,谁有那个能力和胆量窥视他们的行踪? 南是五公祠,北是荒地。 谢胥让冯十五穿上他的衣服往南,至于另一端往北的队伍,自然谢胥也不在里面。 他就没有走出京畿衙门。 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在画画。今天和吕嫣的对谈,他脑子里的某个人形影像更深了。 “大人!”关七从门外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查到了!” “说。” 谢胥松开了笔,面无表情看向关七。 关七自从谢胥上任之后,还没有表现的机会,这次接到了命令,那自然是赶紧表忠心。带着衙门里最熟悉京城地形的几个人火速排查了一遍。 “属下按照大人说的,查找了京城里能同时看到南北方向的街道,只有三条,分别是长安道,碎琼道,和雁齿街,在这三条道上,超过六层的楼只有两座,一座是醉仙楼饭馆,一座是——明芳楼妓院。” 醉仙楼饭馆是京城最大的饭庄之一,背后金主是九王爷,明芳楼妓院则是在京城开了五十年了,各种权贵势力都复杂的很。毕竟但凡财力和势力缺少一个,都建不起这么高的楼。 “大人,您让属下查这些是?” 谢胥没有回答,反问道:“衙门里还有多少人手?” “不足十人了。” 衙门的衙役三班轮值,排除例行巡逻的,最高当班的人手也就三十几人。又分成两队去了南北,如今衙门只剩下的这些了。 “全部带上,跟我去明芳楼。” 关七还是有些吃惊:“可是大人,如果都带走,衙门就空了……” 从来没有哪个官衙会直接空无一人的。这也太大胆了。 虽说京城脚下,又是太平时期,不会发生什么敌人来犯的事情,可是仍然是严重违背规矩的。 要是被上峰知道谢胥把衙门带空了,恐怕免不了一个轻则渎职罚俸、重则罢官的处置。 谢胥已经起身往外走,随手抓了一件素袍披上身:“出了事我担着。” 关七急急地追了出去,“大人究竟要抓谁?而且……大人怎么确定就是明芳楼?” 醉仙楼呢,为什么就排除了。 “饭馆人多眼杂,没有妓院私密。” 关七呆了呆,却丝毫不敢耽搁追了出去。 营救尚书固然很重要,但是在谢胥心里,这件事的重要性远在另一件之后。 他只想抓到那个人。 吕嫣说,她师父算无遗策,没有人能脱离他的掌控。 是——吗? 谢胥很清楚,一个什么都想要掌控的人,他会有哪些行为。 “他自诩为神,目下无尘,他亲手炮制的六大尚书失踪之谜,寄来信函挑衅京畿衙门,他又怎么甘心躲在背后……所以,他必然会找个地方好好观看、欣赏他的‘杰作’。” 欣赏他眼中的凡人疲于奔命,被他玩弄于鼓掌的那种超然的支配快感。 所以,整个京城能供他欣赏这些的地方,就是关七查到的这两处楼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狼狈仓皇,玻璃藏尸 楚十三带领着队伍冲到了北方的荒地之上,可是放眼望去,却四面荒芜,什么都看不到。 “立刻分开四处搜!” 楚十三跟关七一样,难得捡到了一个立功的机会,如果这次能成功营救尚书,必然能在谢胥面前站稳脚跟。 “楚哥,这片地方什么都没有啊。” 几乎是一眼望到底,兵部尚书能在这个地方?关键是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我看应该藏在南边的五公祠里吧?” 楚十三有点不甘心,此时已经是酉时三刻了。难道,真的没希望了吗? 楚十三再次环顾一圈,他发现这片荒地占地大概五公顷,四周几乎寸草都不生,似乎因为从前是野坟地,倒是有好几个光秃秃的鼓包。 但是,有一颗类似竹子的东西,杵在其中一片地面上面。 四周都光秃秃,只有一杆竹子树?明显很突兀。 原本他们的目光已经从那根竹子上扫了好几次,楚十三也不知道那一刻怎么就福至心灵,突然就冲着那竹子过去了。 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跟上去,楚十三到了竹树跟前打眼一瞧,就发现竹树的底下土层松动,明显有被翻动的痕迹。 而且这根竹树不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而是,被人为插进了土里面! “有异!” 楚十三马上喊了一声,“给我挖开这个地方!” 所有人立刻集结,大家手里没有什么挖地的工具,只有腰间佩刀。于是几人迅速抽出了刀,开始对着那块地面挖砍。 “小心一点!” 楚十三似乎有什么预感一样,盯着那块地面提心吊胆。 大家用刀尖不断地挖土,挖到第三下的时候就有衙役咯噔一下:“好像有东西!” 刀尖明显戳到了什么硬物。 “快挖出来!”楚十三眼里精光大盛说道。 众人立刻丢了刀,直接徒手开始刨土,很快那东西渐渐露了出来,似乎是一块透明的水晶似的质地。 关键是,他们透过这物质,看到了似乎在里面有东西。 “继续挖!” 几人疯狂挖土,逐渐挖出了全貌。 所有人惊骇地看着挖出来的东西,一个衙役甚至一屁股坐到地上。 因为这竟是一口巨大的、透明的棺材。 兵部尚书魏定疆,就躺在了里面。双眼紧闭,看起来凶多吉少。他身上还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服,正是参加丧礼的那天的孝服。 就在他头部上方的棺材上,有个开口的圆洞,那根竹树就紧紧插在这个圆洞中,联通着外界的空气。 魏定疆的嘴里,甚至还落着一片竹叶。 “魏尚书!” 楚十三胆颤地喊了一嗓子,众人合力拼命地推开了棺材盖子,把魏定疆从里面拖了出来。 竟然把尚书,埋在这地底下! 楚十三伸手一碰魏定疆的鼻息,气若游丝,身体僵硬冰凉,楚十三等人的心也凉了。 …… 明芳楼,门口几个衣着妖娆的女子正挥着小手绢揽客,谢胥带着人直接冲了进去。 “这位客官、要不要进来……等等,你干什么?” 明芳楼内脂粉味飘荡,十几名乐伎怀抱着琵琶正在弹奏,真叫一个人间富贵天。 谢胥充耳不闻,目中不见,“今日是否有人包了明芳楼的包厢?” 一个乐伎被谢胥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到:“有、有一位公子包了七楼包厢……” 闻言,谢胥立刻就带着人踏上了楼梯往七楼走,顿时大厅里面无数客人和正在调笑的姑娘们,全都吃惊地看着这群官差突然出现,一言不合就往她们楼里冲。 一位衣着华丽的老鸨及时出现在楼梯上,横拦住了谢胥等人的路。 “敢问几位差爷,这是做什么呢?” 谢胥没有时间废话,直接亮出了腰牌,“官府办案,把路让开。” 老鸨却纹丝不动,甚至面色都没变一下,显然见过大场面,“京畿衙门?这位大人,敢问我们明芳楼是犯了什么事了吗?您这样带人直闯?” 要知道,明芳楼来来往往的权贵不知道有多少,就是亲王、宰相,老鸨也接待过。 京畿衙门,区区四品,也敢这么闯进来。 谢胥看着拦在面前的女人,皱皱眉:“本官有要事寻人,速速让路。” 老鸨闻言眼波动了动:“寻人?怎么不早说呢,不知道大人想要寻哪位姑娘?老身这就替你叫过来。” 隐约听见厅内传来窃窃的笑声。不少人目光往谢胥的身上瞟。 还是关七喊了一嗓子:“少在这搅浑水,我们大人是前来捉拿犯人,你们休要胡言乱语!?” 老鸨盯着谢胥,面生的小郎君,一看就知道从来都没有来过她明芳楼。 “七楼全都是贵客们的包厢,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扰,怕是对不住了这位指挥使大人。” 谢胥盯着老鸨:“你敢阻碍官差办案?” 老鸨哂笑了一下:“哪敢,只是大人口口声声说我明芳楼有嫌犯,这么大的帽子,是不是应该有官府批的抓捕令?”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2章 谢胥眼底沉了下去,抓捕令,自然是不可能有,因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抓的人的身份是什么。 谢胥耳内听到一声轻微的门扇开合的声音。他立刻抬起头,看到七楼有一道人影迅速闪了过去。 “追!” 谢胥这时候根本顾不了什么了,一声令下,老鸨被关七死死扭住了手,拖到了一边。 谢胥立刻带人冲向七楼,期间老鸨开始尖叫。 整个明芳楼顿时都乱做了一团。 谢胥冲到七楼一眼扫过去想找之前听到动静的包厢,这一扫不要紧,他竟然发现这个明芳楼的某些布局,和那个白鸦村的客栈楼,极为相似。 有种九曲回廊迷宫般的错觉。 谢胥直接踢开了一扇门,里面的女子发出尖叫。 “大人,在这!” 关七看着其中一间房门,踢开之后,这间房的窗户已经大开,呼呼的风往这里灌。 在窗户的地上,甚至还遗落着一只绣鞋。 桌子上,甚至还摆放着冒着热气的一盏茶。 看起来,此间的人应该是在匆匆忙忙之间、仓皇狼狈着逃走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谢胥发威,反其套路 吕嫣在牢狱中似有所感一样,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有点失魂落魄地问牢头。 这地牢里面,不见天日,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时辰几何。 牢头在这里待习惯了,自有一套自己算时间的法子,他掐指算了算:“应该差不多戌时一刻了。” 吕嫣喃喃了几句,蓦地道:“谢胥呢,他还没回来?” 兵部尚书到底营救成功了没有,谢胥又到底有没有中陷阱、所有人到底怎么样了。 牢头看着吕嫣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船到桥头自然直,吕姑娘又何必这般忧心,还是顺其自然,相信我们指挥使自有办法。” 牢头其实比所有人都更早了解谢胥,他知道谢胥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温润简单。 吕嫣更加用力地拔草垛,她控制不住内心的焦灼,道理都懂,可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 明芳楼外人来人往,等京畿衙门一行人冲出外面,想从人潮中找到嫌疑人的时候,早就不知道哪个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谢胥盯着空无一人的包厢,捏紧了袖中的手掌心,只差一点,就这么一点。 此处是七楼,对方竟然敢直接跳下窗而逃,显然身负武功。 谢胥让人押来了老鸨:“说,这包厢里的人呢?” 老鸨这辈子见过无数的达官贵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谢胥这样不顾任何颜面的,而且那眼神,真的吓人。 “草民,草民怎么会知道呢……” 谢胥盯着老鸨:“给你一次机会,把他的样子给我描述下来。否则本官按共犯论处。” 老鸨眼睛夹杂一丝惶恐,她有一种感觉,如果她不说实话,谢胥真会杀了她。 “他、那位公子来的时候,脸上戴着面具,出手阔绰,我真的没有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最主要的是出手阔绰,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鸨自然不会在意对方是人是鬼。“大人,我们开门做生意,哪里挡得住谁来啊!” 谢胥盯着老鸨的目光中带着冰封千里的冷意,“他是一个人来的?” 老鸨伏在地上:“还有一个小姑娘跟着……也戴着面具,兔、兔子。”老鸨一开始还觉得他们是不是父女,怎么会有父亲带着女儿来逛青楼。 一听到兔子面具,谢胥的表情就阴沉极了,那周身的气压让老鸨顿时动都不敢动。 关七看着谢胥,“大人,怎么办?” 这时候关七才相信,谢胥竟然真的没找错地方,而且真的差一点他们就能抓到犯人了。 谢胥盯着老鸨半晌问。“假如此人下次还来,你能认出他、或者听得出他的声音吗?” 老鸨哪敢说不字,“定能认得!” 谢胥道,“很好,拿来纸笔,把那人的身材音形,给本官说一遍。” 老鸨呆住了,明芳楼内自然是现成的笔墨,只是她没想到她都说来人戴了面具,谢胥竟然还让她说外表身材。 纸笔到手,老鸨却弱弱地说:“大人,楼内每日的客人如过江之鲫,草民实在是不记得……” 刚说了一句话就被谢胥给打断了。 “对着我说。”谢胥一双视线牢牢盯着老鸨,“那个人比我高,还是比我矮?” 老鸨再次一呆。 谢胥就站在她的面前,那身材高她一头,压迫感几乎立即袭来。 “应该差不多……比、比您应当略高一些。” 谢胥画了这么多年的画,早就有自己的一套规律,这是他在讯问中常用的一种引导方式,让人直接回忆一个人的外形,很难说清楚,但是一旦有个参照物,就会马上得到答案。 “比我瘦?还是胖?” 谢胥目光在她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放过。 老鸨发现在这双眼神之下,自己想编瞎话,怕是办不到。 老鸨真是头一回见这种场面,只见谢胥拿着画笔,却几乎不看笔下的画,只盯着她。 “与您相当。” “手臂多长?” “手、手臂?”老鸨傻了。 谢胥示意关七伸出一双手,摆在老鸨的面前。 老鸨脸上出现瞬间凝滞。 “怎么?忘了?” “没、没忘,大约比这位大人长一些……” “一些是多少?” 老鸨只能硬着头皮比了个长度。 谢胥在画纸旁边标注:“手臂长一尺三寸。身高八尺一寸。” 老鸨惊呆:“……” “双腿?” “脚掌?” …… 其实谢胥见过兔头人,对他的身量早就一清二楚,但他还是要老鸨多说一遍。 最后谢胥把所有尺寸精确到几乎每个部位,才把纸笔交给老鸨,“画押吧。” “这……”老鸨脸色变了变。 谢胥再次盯着她:“怎么,莫非你给的口供有假?” 老鸨震惊:“自然没有!” 谢胥示意她画押:“那还等什么,签字画押。” 老鸨攥着掌心,半晌还是屈服了,抓起笔,颤抖着在纸上画了押。 到此为止,谢胥才终于偃旗息鼓,起身带着衙门的几人,扬长离开了明芳楼。 关七紧跟其后,说道:“只要此人下次再敢出现,定能将他擒获!” 谢胥面无表情:“他不会再来了。” 他虽然刚才那么问了老鸨,但是心里很清楚,对方只要不是个傻瓜,是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同样的地方了。 谢胥抬头看着天色,已经有点见黑了。 现在不用说,酉时肯定早都过了。 郑九和楚十三他们,到底有没有营救到魏定疆。不管有没有救人成功,他们也该回衙门了。 “不过大人,属下听说这个明芳楼背后许多靠山,朝中不少肱骨都当过风流客……咱们今天这般威逼冲,会不会招来报复?” 关七心里这时候才起了后怕,他想起谢胥毕竟才是四品,假如真的惹到了大人物,恐怕凶多吉少。 那老鸨看着是八面玲珑的,在谢胥面前什么都答应,可是转头会做什么可不好说。 谢胥之需要扫一眼,就能看出关七心理的动摇和三心二意。别看今日关七对他唯命是从,一副忠臣的样子,无非是因为于趾逑之前的案子,对他畏惧忌惮。 如果谢胥被降罪了,那这份忠诚立刻就荡然无存。 “回衙门之后,用这幅画像拟一份通缉令贴出去,就说此人乃是六大尚书失踪案的重大嫌犯,明芳楼的老鸨亲口给的外貌证词,下令全京城通缉追捕类似这个身形样貌的人。” 关七眼中划过错愕。 现如今京城最大的案子就是六大尚书之谜了,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已经宣讲的沸沸扬扬。这时候京畿衙门贴出通缉令,哪个官员敢这个时候往自己身上揽腥。 还特意说明是老鸨“亲自”给的证词,明芳楼的靠山就算是圣君,这时候想必也没有用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四方镇魂,吕嫣出牢 一间破庙里。 “小狼崽子……”俊美男人的眼神底闪过极端的愤恨和疯癫,“竟然敢算计我……” 聆月也是一身狼狈,她的一只脚还光着,刚才就是她着急忙慌之中把鞋踩飞了。 “仙人,他怎么会找、找到我们?” 聆月眼底都是惊慌,一介凡人,怎么可能破的了仙人的局呢?她根本不敢信。 俊美男人瞬间冷冷盯着聆月,那眼神仿佛把聆月看作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果然是个累赘,和他的小徒儿完全无法比较,可是他悉心培养的徒儿,竟然成了那个野狼崽子的帮手! “仙人,你,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3章 聆月有些害怕了。 但转瞬间,俊美男人就恢复了那副温和面具的样子,还对聆月一笑:“别怕,这次只是他运气好而已。” 聆月似乎松了口气,再次露出讨好巴结的微笑。 —— 谢胥当然不是运气好,他从来就不依赖运气。 从他来到京城,走到今天,没有一步是靠着运气的,他走的每一步,只要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大人!楚十三他们带着魏尚书回来了!” 当那口冰棺被抬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魏定疆,看那样子已经毫无生机。 楚十三他们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我等有罪,没能救回尚书……” 尤其是当楚十三等人,把发现魏定疆的经过说出来,竟被埋在地下、一根竹子,通着外界。 简直惊悚极了。听得人腿软。 “怎会有这等可怖之事!” 被人知道当朝二品尚书如此死法,传出去哪里还有什么脸面!京畿衙门的众人也算是经过大世面的,但第一次面对面对着尚书的遗骸。尚书府会不会迁怒于衙门? 谢胥盯着魏定疆的遗体,想起吕嫣说的,就算破解了信函,也很可能救不了魏定疆。 前几日,才在丧礼上见过,那时候还中气十足、狡诈如狐的魏尚书,此刻已经失去所有生命体征了。他那张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残留,甚至让人有些认不出这就是昔日的兵部尚书。 原来一个人的表情也是半张脸,当失去表情,这张脸就变得认不清了。 “让仵作来验尸。”谢胥终于盯着尸体说道。 楚十三几人呆住,这可是尚书,能直接就这样在京畿衙门开始验尸? “指挥使,咱们是不是应该先通知尚书府……” 谢胥说道:“查清楚尚书大人的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是眼下第一要务。” 没人敢说话,全都低着头。 仵作来了之后,一看到遗体是谁,当场就吓软了。直接就扑通一跪:“大人恕罪,属下、属下不敢啊!” 谢胥逼视着仵作:“出了事我担着,给我验!” 仵作忽然眼白一翻,晕过去了。 其余人目瞪口呆,不管是真晕还是装晕,反正无论怎么叫唤,仵作都闭死眼睛一动不动。 最后只能两个衙役上来,把仵作架了出去。 谢胥说一切他担着,但很明显,没有人相信他能担得住。宁愿装晕也不愿意沾手。 “大人。”郑九看向谢胥,魏定疆的尸体不能总是放在这里,如果没有人敢验尸,那最后还是只能送回尚书府去。 “不如……向宫中借人?”郑九提议道。 宫内自然有擅于验尸的内官,况且此案甚大,人人都想把干系甩出去,谢胥又何必揽在身上。 谢胥看着满室噤若寒蝉之人,事事都去找宫中,贵人只会觉得他和京畿衙门全都无用。 贵人需要的是结果,不在乎过程。 “你去牢里,把吕姑娘带出来。” 现在这个地方,能信得过的,又有验尸本事的,只有吕嫣一人。 牢头正在跟吕嫣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就遇到郑九来提人,顿时意味深长看着吕嫣:“姑娘出去的比我想的都要快啊。” 之前牢头就说过吕嫣肯定不是在牢里常待的人,这说的比算命先生都准。 牢头亲自开了牢门,“吕姑娘请,出去之后,就别再回来了啊!” 吕嫣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这时候让她出去,明显不可能是好事,她甚至有点不想踏出这间牢房。 在这里,似乎她还能有一点自由,如果走出去,外面才是真的受制于人。 但吕嫣自然没有选择的权利,她跟着郑九,离开了牢狱。一路上不少犯人都行注目礼,“又是这小娘子?这小娘子到底是来坐牢的,还是来监狱一日游?” “是不是有黑幕?什么时候能放了我们?” “喂、只要能放了我,我也什么都愿意啊!” …… 到了外面吕嫣抬头就看天色,已经擦黑,她就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吕姑娘,大人在里面等你。” 郑九停在一扇门前,吕嫣对这扇门可太熟悉了,京畿衙门的验尸房。那一瞬间,吕嫣捏住了掌心。 良久,她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谢胥站在昏暗之中,长身待立,听到声音一双眼眸朝着吕嫣沉沉地看了过来。 这个结果,吕嫣根本不意外,应该说,意料之中。 可是这一刻,站在这里,她还是觉得,心口如同被戳了一个洞。无尽的风灌了进去,没有底。 “我让人拿来了你的药箱。”谢胥说道。 吕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她看到了被放在木板上的魏定疆,身上盖着半块白布。 她不用想就知道谢胥想让她做什么,“要我给他验尸?” 谢胥道:“现在只有你能做这件事。” 吕嫣看着谢胥,忽然一勾唇:“是只有我能,还是只有我敢?” 谢胥望着她,其实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一切都在不言中。 “只有你能,也只有你敢。” 吕嫣眸内颤了颤,她和谢胥对视良久:“天黑了,替我点几盏明亮的灯。” 谢胥道:“好。” 谢胥亲自执了烛火,依次将验尸房内的四个角落的灯都点齐,这似乎是从前就传下来的规矩,四角点灯,谓之四方镇魂,灵前长明。 这一身参加葬礼的白色衣服,成了魏定疆自己的丧服。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把戏惑人,诡计攻心 吕嫣不喜欢死人,不喜欢棺材,这两样都代表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师父,和死亡。 “我陪着你。” 谢胥就像看出了吕嫣的内心,在她耳畔说道。 吕嫣微微有点不自在,她看着魏定疆,说道:“没想到第一个被丢出来的,会是魏定疆。” 其实就像是钓鱼放置的鱼饵一样,最开始丢出来的,都是最不重要的。 魏定疆,在朝野上和六部之中都举足轻重的老将,在师父眼里,却居然是最不重要的。 吕嫣的药箱在旁边打开,一排很细的刀,长短尺寸全都不一样,谢胥之前见过仵作验尸的工具,都没有吕嫣的这么全乎。 他眼底闪了闪。 谢胥为什么要坚持立刻验尸,因为距离死亡时间越近,结果越精确。 若是尸体拖延愈久,甚至有些荒野发现的经年弃尸,加上尸体如果损毁严重,很多仵作根本都验不出任何东西。 正因为兹事体大,对方还是兵部尚书。 所以谢胥必须要尽速处理。 吕嫣验尸的时候余光留意谢胥,他一直在目不转睛盯着魏定疆的尸身,整个过程眼睛都没眨,让吕嫣都有些惊呆了。 她心底之前那一丝猜想再次涌上来,那就是谢胥好像换了个人。 正常人面对死尸或许不怕,但,一定会有某些类似恶心、反胃等的生理反应。 “你从前也这样看过仵作验尸吗?”吕嫣看似随意问。 谢胥没言语,他只是脑海中想到了一些画面。随后他看着吕嫣在火光下的侧脸。 “我曾经看过别人验尸,但不是仵作。” 那个人是手法比仵作精细的多了,如果非要说像,那就是和吕嫣很像。 吕嫣握刀的手几乎一抖,幸好谢胥这时的目光没在刀上,吕嫣佯作无事继续割开了魏定疆的咽喉。 …… 一柱香之后,吕嫣就放下了刀子。 她望着魏定疆的遗体,神色有些难以捉摸。“死亡原因是窒息。” 很容易判断的死亡原因,其实从魏定疆的外表就能够大体推断,为求精确,吕嫣才割开了他的气管和胸腹。 “没有其他外因。” 如果是活生生被埋在地下,窒息死亡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靠着一根竹子,怎么可能活? “死亡时间呢?”谢胥看着吕嫣问。 吕嫣张了张嘴,“……酉时。” 信函上的时间,谢胥目光仍然一动不动:“有更精确的吗?” 吕嫣知道谢胥想听什么,她慢慢和他对视,要更精确的,她就给他,“酉时三刻左右、前后不超过一柱香。” 谢胥不出所料地捏紧了袖中掌心。 “这么说……如果真的按照你师父说的,我们在酉时三刻前找到了尚书,他就还能活着?” 谢胥目光深邃,比验尸房还要阴森的冷意。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精确地控制旁人的死亡时间吗?谢胥不能相信,或者说,不能接受。 吕嫣眼神中泛起悲哀,她有半晌的沉默:“我认为并不会。” 谢胥闻言一顿,“为什么?” 不是死亡时间酉时三刻吗?那但凡他们可以早上一刻半分,魏定疆为什么不可以活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4章 吕嫣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魏定疆那张发硬的脸部,“因为他很可能在被埋下去之前,已经脑死亡了。” “什么死亡?”谢胥没听清楚,或者是他以为没听清楚。 吕嫣顿了半晌重复了一遍:“脑死……你就当做是这个人的灵魂已经离体了,只剩下一具空的肉体还能呼吸。” 就算他们在酉时之前抢回来了魏定疆的肉身,他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离魂症?”谢胥狐疑。 吕嫣笼统道:“类似吧。比那个严重。”这个是真正的离魂。 想也知道,师父怎么可能留活“口”。 魏定疆绝对不能再开口说话的。 “你应该也听过各地有类似的病例,”吕嫣看着谢胥,说道,“一个人明明还在呼吸,一切像睡着了一样,可是不管过多久,几年,几十年,就是不可能醒过来了。” 谢胥呆住。这样的事当然会有所耳闻,但是自己毕竟没有亲眼得见过。 “你们是挖到第几下、就挖到了?”吕嫣忽然问。 谢胥皱眉,“第三下?” “那就对了,”吕嫣说道,师父为了让他们能找到,自然不可能埋得太深,“人在被窒息的时候,即便是熟睡中也会憋醒,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可是魏定疆被埋地下,从他开始窒息到最后死亡,这过程不会很长也不会很短,可是他的身体上却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吕嫣抬起了魏定疆的双手,指甲平整,手掌和五指都很干净。 “如你们所说,他被埋的并不算深,而你别忘了,魏定疆还身怀一些武艺。” 如果魏定疆剧烈挣扎,很大可能他自己就能破棺而出。 师父为了万全,在那之前一定就保证魏定疆活不了了。吕嫣有点明白师父为什么第一个丢出魏定疆了——或许正是为了震慑。 “那他怎么做到,计算的死亡时间分毫不差……”谢胥只觉得自己正被两种极端的情绪来回推挤,想到那个恶魔,却自诩为神。 吕嫣抿起了薄唇,她也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艰难才道:“……这个其实,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术题。” 是师父喜欢而且擅于玩弄的诡计,主要用来欺骗和攻心。 “人的呼吸频率基本是恒定的,脉搏每跳动4次,人就会呼吸一次。那个棺材大约有多少见方?” 这里面只要把空间计算一下,就可以大概得到氧气耗尽是什么时候。或许无法精确到分秒,但是应付京畿衙门这群人,已经够用了。 谢胥看了吕嫣许久都没作声,吕嫣也知道谢胥在观察她,但她无言以对。谢胥或许会把她当怪物,她也习惯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穿上了这层皮,她都忘了自己那么多年都是“怪物”。 “所以,所有的这些、”谢胥很淡地笑了一下,“没有一样是‘神迹’,却全都是‘把戏’。” 吕嫣的师父不是神,却用这些自以为是的把戏伪装为神。伪神。 第一百五十八章 舆论杀人,顷刻之间 “大人,情势有点不对!” 第二天谢胥还没有睡醒,就被敲门的惊醒了。 郑九冲进来:“外面都在传闻,说是京畿衙门救援不及时,才害死了魏尚书!” 谢胥表情凝固住。 这则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传播速度简直堪比龙卷风,各大茶楼,酒馆,说书先生全部都在热议,讲的那是一个唾沫横飞,津津有味。 “听众们可知道,全程就差一刻呀,就晚了那么一刻、但凡衙门里的那些酒囊饭袋速度快一些,就能立刻救人一命啊!” 百姓们窃窃私语,无不唏嘘。虽然二品尚书的命距离他们太遥远,但是吃个瓜还是乐意的。 “这个京畿衙门之前闹出了好几条人命,衙役全都死的蹊跷离奇,还有传言是他们合伙杀了自己的前任指挥使,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个不祥之地啊!” “竟然让京畿衙门调查六尚书的失踪之谜,不是摆明着是送六位尚书上黄泉路吗?” “现任指挥使据说一点武功都不会,却坐上了这个位置,听说啊——是靠那张小白脸,讨好了宫中的贵人……”一阵猥琐的大笑和唏嘘声。 京畿衙门的楚十三和关七,正坐在茶楼里,面前摆着两盘点心。 两人一言不发,脸色都是一样的难看,简直是不堪入耳。 关七直接起身就走,实在听不下去了,尤其是提到杀了前任指挥使那一段,实在是太戳骨头。 楚十三掏出两块碎银子放到桌上,直接跟了出来,他就是营救尚书的人,什么叫就差一刻?他分明已经和同僚们尽了全力,现在说的,到好像是他们间接把尚书给害死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对,大人昨夜才验完了尸体,今天早晨怎么会就全部知道了?”关七忍不住低声道。 简直骇人的很。 甚至验尸的结果,昨夜吕嫣和谢胥都并没有对外说,楚十三他们竟然是从说书先生的最里面知道的。 两人对望一眼,都感到浑身发寒。 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刚才楼上的雅座,有两个看起来是外乡人的打扮,女孩子戴着面纱,男人点了壶茶,样貌倒是频频引得过路的女客看他,只见他把手上的金锭子向说书先生的桌子上推了过去,眼底含着没有温度的笑:“说得真不错,爱听。多说。” 聆月掩藏不住地幸灾乐祸,就是要让京畿衙门和那个小白脸谢胥名誉扫地,丢脸满京城。 “还不止这些!”说书先生暗中收了金子,忽然喊了一嗓子、惊到了所有的人,“那京畿衙门,竟然在没有通知兵部尚书府的情况下,已经将魏尚书开膛破肚、验了尸……” 满座变色,惊惶,哗然。恐惧。 —— “吕嫣呢?” 谢胥披上外袍起了身,立刻询问。 “吕姑娘在院子里。” 谢胥在自己隔壁给吕嫣安排了一个房间,此时吕嫣已经起来,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受到谢胥走过来,吕嫣没回头说道:“你是不是想说,验尸结果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今早却都传遍了,会不会是我故意放风出去的?” 谢胥站在吕嫣身后,顿了顿,才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容易被言论影响?” 昨天吕嫣一夜都在隔壁,甚至连苍蝇都没有靠近过她的屋子,所以她没有机会做这些事。 吕嫣不由转过身看向他。 人总是容易被影响的,不然怎么叫人。今日与你耳鬓厮磨,明日和你刀剑相向。 “我说过,我们每一步都在师父计算之内。” 能做到这样,那也是因为,师父对她足够了解。 包括谢胥肯定会找她验尸,而只有她,能精确地验出死亡的时辰。 谢胥没有接茬,他把身上的外袍摘了下来,披到了吕嫣的肩上:“起这么早,院子里水露重,小心受凉。” 吕嫣站着不动望着谢胥,觉得这样的他实在不可思议,“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谢胥也看着她,语气温凉:“区区舆论而已,又不能杀人。” 吕嫣抿起唇线,谁说舆论不能杀人,这世上最能杀人的就是舆论了。 “从白鸦村回来,你昏迷了十几天。那十几天里……你有发生什么吗?”吕嫣看着他眼睛问。 谢胥的双眸如同幽深海底,看似没有什么情绪,但有什么东西藏的很深,吕嫣突然就看不到了。 谢胥半晌似乎笑了:“你都说我是昏迷了十几天,就躺在卧房的床上,还能发生什么?” 吕嫣问的意思,谢胥不应该不懂。可他避重就轻。 “人在睡梦中,会梦见一些东西,那是被压在记忆深处的浮尘。” 甚至是被平时遗忘的东西,在梦里都可能重新出现。 “你想说我梦到了什么吗?” 谢胥若有所思看着吕嫣,他从来都不避讳吕嫣直视他,这也是吕嫣之前一直相信谢胥的原因。 “有吗?”吕嫣居然真的接话道。 谢胥顿了顿,哑然一笑道:“就算有,醒来也已经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吗?吕嫣目视谢胥,“从我提到师父开始,你似乎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关于师父的样貌。” 这实在很反常,吕嫣直到这时候,才体悟到一丝丝的不对。“……为什么?” 谢胥有片刻没有出声,他看着吕嫣:“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吕嫣盯着他,她有一刻几乎话语顶到了喉间,他不问,是因为觉得她不会说,还是——他其实已经知道了什么? “指挥使,不、不好了,兵部尚书府那边来人了!”一个衙役惊慌失措冲了进来。刚好打断了两人的话。 京畿衙门的门口。 “姓谢的!滚出来!” 带头来的人是魏定疆的长子,他双目赤红,站在京畿衙门的门口,手里甚至还握着一把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5章 冯十五带着人守住门口,严阵以待,“魏公子,你带着人擅闯官衙,辱骂指挥使,传扬出去怕是有辱魏尚书门楣吧?” “我呸!”魏晋元啐了一口,骂道,“狗屁东西!你们京畿衙门这群废物之徒、害死了我爹,今日我不为我爹报仇,我愧为魏家之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枪打出头鸟 (师父言语:魏定疆的长子魏晋元,脾气随父亲,性情刚烈,极容易被挑动,是个很好的当枪人选。) 一个人被捆成粽子,被拖押了上来,丢到了京畿衙门的门口。 冯十五几人定睛一看,吓坏了,竟然是衙门的仵作。 仵作嘴里塞着布团,浑身抖如筛糠,刚将布团拿掉,他就开始喊救命:“魏公子饶命啊!真不是小人给尚书大人验尸的!小人对天发誓!” “不是你还是谁?”魏晋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恶狠狠道,“今日都给我说清楚、到底谁给我爹开的膛?破的肚?今天我就让她也开膛破肚!” 仵作腿都吓软了:“小人昨日告假休沐……绝对没有碰过尚书大人的玉体一根手指!” 他本来就怕惹祸上身,没想到还是没躲过。一早起来就听说魏定疆已经被开膛验尸,自己则是一睁眼就被堵嘴绑了过来。 噩梦一般的经历。 院子里,吕嫣听着外面各种的开膛和破肚,忍不住频频皱眉,叹道:“真是没文化,又不是所有的验尸,都需要开膛破肚的。” 魏定疆的肚子好着呢。而且她刀工精细,遗体保存的可以说相当不错。 郑九看着谢胥,也难得变了脸色:“指挥使,怎么办?看魏公子的样子,是真要杀人啊!” 甭管什么肚子不肚子了,古人很讲究一个全尸,尤其是高官望门更是如此,听闻尸体被破坏、无异于等同二次杀人父母。 谢胥面色沉凝,显然在思索对策。 “我写一封手信,你派人从后门出去,送给通政司,说京畿衙门门前有人作乱,让他们派绣衣使过来。” 前头说过京师三大司法衙卫,锦衣卫只负责宫城内安全,京畿衙门总管案件刑事审理,还有就是通政司的绣衣使。所谓绣衣使,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四处巡视督察,发现不法之事随时可代天子行事。可以看作是京城的巡逻治安官。 上次京畿衙门作乱(第一案),谢胥就是去借了十几名绣衣使暂时代掌衙门。 “怕是来不及了指挥使!”就在说话的当口,冯十五火烧屁股一样冲进院子,“那个魏晋元绑了仵作,说指挥使若不把给魏尚书剖尸的人交出去,他就先把仵作杀了,再、再闯进来!” 吕嫣看向谢胥。 谢胥冷着脸,“我出去见他。” 吕嫣在一旁不咸不淡说道:“都这样了,把我交出去,不是更简单吗。” 谢胥慢慢看着她:“你现在是戴罪之身,不要想找任何理由离开京畿衙门。”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吕嫣有时候真不知道谢胥话里有几分真意。 “让魏晋元进来吧。” 谢胥刚走出一步的脚硬生生扭转过来,“你说什么?” 吕嫣道:“他不是想看魏尚书遗体吗?让他看。” 谢胥皱眉,盯着吕嫣。他有些不知道吕嫣想做什么。 冯十五呆了呆:“让魏公子看见亲爹被剖开的遗体、这件事还能善了吗?” 怕不是盛怒起来要把京畿衙门屠个精光? 吕嫣淡淡道:“不让他看才无法善了,破除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亲眼看看真相。” 冯十五和郑九对望一眼,什么真相?魏尚书难道没有被验尸? 谢胥这时也看着吕嫣,用眼神询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吕嫣说道:“我现在去验尸房,你们在门口尽量多拖一阵子,拖不住了再让魏晋元进来。” 冯十五和郑九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看向谢胥,着啥意思? 谢胥道:“……郑九你从后门出去,拿着我的腰牌去找通政司。” 郑九:“是。” “冯十五,你继续去门口,按照吕姑娘的意思,尽量多拖一拖。 冯十五:“……是。” 看着两人都走了,谢胥才看向吕嫣:“魏尚书的遗体虽然没有损毁的那么严重,但毕竟也已经被破坏,你让魏晋元进来看,是什么打算?” 吕嫣伸手摩挲了一下脸颊,最近她很少再做这个动作了,因为这张脸皮已经和她融为一体,极少还会有异样感。 她嘴角冷意的弧度:“我连活人的脸皮都能换,何况是尸体?” 做个小小的化妆易容,完全不是难事。而且谢胥不知道,尸体美容这活,从前她时常用来练手。 门口,冯十五根本没拖多久,魏晋元一脚就把冯十五踹翻甩飞到了院子,大踏步冲了进来:“我爹呢?把我爹交出来!” 冯十五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就看魏晋元一手拎着仵作的衣领:“带我去找我爹!” 仵作鼻青脸肿,“前面、前面验尸房!” 一听验尸房,魏晋元更怒不可遏了,他把仵作狠狠摔到地上,朝着仵作指的方向就过去了。 验尸房的门被一脚踹开,里面阴冷之气扑来。 为了保存尸体,验尸房的温度都要比别的地方低。 魏晋元一抬头,打眼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正中间的魏定疆尸身。那冲击力几乎是没有丝毫缓冲。 “爹……” 魏晋元竟然浑身猛颤了一下。 魏定疆穿着丧礼那天的衣服,双目紧闭躺在席上,尸身看起来非常完好,尤其是那张脸孔,魏晋元一接触,就几乎条件反射地低下了头,眼神闪烁浑身肌肉绷紧。 “魏公子。” 一道声音从魏晋元身后传过来,魏晋元猛地转身。 看到一个身着常服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瘦如松竹,面庞如清雪。 让他一时间根本联想不到这个人是京畿衙门指挥使。“你……” 谢胥看着魏晋元:“魏公子,还请节哀。” 人的怒气,是一而盛,再而竭,三而衰。所谓的当你生气的时候,心里先默念几个数,很大概率气愤的感觉就会淡下来。 魏晋元惊疑地上下打量谢胥:“你是、那个谢胥!?” 他口口声声要打要杀的姓谢的。 谢胥主动走向魏晋元,好像全然没看见对方手里还握着利刃,他脑海中想着的却是吕嫣刚才说的话。 “魏晋元?呵,别看今日他表演这场孝子大戏,他与魏尚书多年父子关系并不和睦,他天生畏惧魏尚书,魏尚书严厉暴烈,给魏晋元造成过很严重的心里阴影……在家里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直视魏尚书的眼睛。” 人的习惯是会刻印在骨子里的,哪怕你惧怕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不会动的尸体。但是当刚才魏晋元一眼看见魏尚书的时候,他的下意识反应竟然还是迅速移开视线,低着头,浑身僵硬绷起…… 第一百六十章 巧施美男计 魏晋元呆呆盯着谢胥,谢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那一刻,魏晋元竟然右脚向后迈了一步。 不远处墙根底下,吕嫣两根手指间扣着一根若隐若现的银针,只要魏晋元有所异动,她自然就会出手。 谢胥说道:“没能救到魏尚书,实在很抱歉。但是还请魏公子不要相信外界的谗言,衙门绝对未曾破坏魏尚书的遗体。” 魏晋元瞪着谢胥,“……你说未破坏就未破坏?” 谢胥朝着验尸房走进去,对魏晋元道:“若是不信的话,魏公子请随我近前细观。” 魏晋元脚底下却瞬间如同生根了一般,好半天挪不动。 “魏公子?”谢胥眉心微蹙,似乎奇怪地看着魏晋元。 在这种目光下,魏晋元只能挪动了步子,跟着谢胥朝着魏定疆的遗体走了过去。 越靠近,魏定疆的那张脸孔就越清晰,魏晋元心底那丝恐惧翻了上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死去的魏尚书脸色看起来似乎更加可怖,还泛着青黑色,仿佛从前魏尚书怒极鞭笞魏晋元的时候那种表情。 魏晋元忽然扭过了头,袖中的手不断发抖。 “魏公子请看。”谢胥盯着魏晋元。“魏尚书的遗体,是否还完好?” 魏晋元极力压抑着袖中的手,口中狠狠道:“那又如何?我爹还是被你们害死了、都是你们无用!” 谢胥沉默了片刻:“魏公子,害死魏尚书的,是那背后的凶手,他将魏尚书埋于地下,还将魏尚书活活窒息而死……” “你说什么?!”魏晋元眼睛瞪大了。 说书先生极力渲染京畿衙门的酒囊饭袋,只说差一刻就能救到魏尚书,魏定疆的死亡细节确实只字没有透露。 谢胥眼眸流露悲戚:“魏公子不知道吗,魏尚书乃是被人活埋地下,我派出了两路人马,堪堪才找到魏尚书所在,奈何找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6章 魏晋元腿肚子打颤,只觉得耳根后面阴风阵阵。 “我爹被活埋……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胥看着他,这个魏晋元还真的不敢细看魏尚书遗体,眼神飘忽,自己倒像是已经怵得不轻了。 谢胥叹口气:“不知道那凶手和尚书大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杀害尚书大人。” 魏晋元脸色已经变了。他心中最恐怖的爹,竟然被更恐怖的方式杀死。 那一瞬间,魏晋元心底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滋味。 “况且,魏公子不觉得,外界这流言起的蹊跷,只怕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将罪责推给京畿衙门、替那真正的凶手开脱。魏公子骤失亲人,哀痛之下,怕是有人存心利用了你。” 魏晋元陡然惊了一下,人只要能静下心来听进去几句话,脑子自然就能重新占领高地,他爹是被人从葬礼上绑走失踪,京畿衙门最多就是营救失利,那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衙门必定会倾尽全力抓到那背后做鬼之人,替魏公子报血海深仇。” 字字句句都像是站在魏晋元的角度考虑,魏晋元眼眸顿时有些僵直,盯着谢胥。 谢胥徐徐说道:“只是还请魏公子给些时间。” 魏晋元喉间似乎滚动了一下,半晌终于开口:“……本公子今、今日就暂且放过你,十日之后,你若是破不了案子,别怪本公子踏平你的衙门!” 说着,魏晋元匆匆冲出了验尸房,那后背的阴冷仿佛附骨之蛆一样在他身后。 谢胥眼神转深。 吕嫣依靠在墙根底下,收起了银针,“多谢你了。” 墙根后面,竟然真的传来了回答声:“姑娘客气,些许小事而已,能替姑娘办事,是在下的荣幸。” 这嗓音,正是白鸦村的那位绿林好汉,无垢兄弟。 吕嫣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何况她还被控制在这衙门大院内。她能及时地了解到魏晋元的事情,自然是因为,她在外面还有“耳朵”。 赵无垢的声音继续传来:“姑娘何苦还在这地方受这闲气,在下完全可以带姑娘立即离开此地,以后逍遥自在,岂不快活?” 吕嫣掂量着手里的一个布袋子,轻轻用力往上一抛,就越过墙头,到了另一边。 “给你的药,按时吃,你还可以继续逍遥到百年。” 赵无垢去白鸦村,当然也是因为自身患有疾病,他能遇到吕嫣,算是他这辈子的大幸。 赵无垢掂量着手里的药,却沉默了一会:“姑娘真的不走吗?” 吕嫣说道:“我还有事要做,注定逍遥不了。” 刚说完,吕嫣已经看到谢胥走了出来,她立刻起身:“你快走吧,别被人发现了。” 吕嫣离开墙根,走向了谢胥。 “如何?”她挑起了眉。 看谢胥好端端站着,就知道魏晋元没有发难了。 魏尚书的遗体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破绽的,只是魏晋元根本不敢多看。 谢胥有点若有所思:“这位魏公子和想的不太一样。” 魏定疆的儿子,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吕嫣也看着魏晋元离开的方向:“你知道为什么魏晋元作为尚书长子,都三十五了,还没娶个妻吗?” 这在贵门的公子之中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而且这位魏公子看着也仪表堂堂,没什么毛病。 谢胥没有吱声,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豪门间的隐私。他也不感兴趣。 吕嫣啧啧两声:“魏定疆虽然严厉,但他几个子女,都没有像魏晋元这样惧怕魏定疆留下心里阴影,正是因为魏定疆自小就发现了自己这个儿子的毛病,在魏晋元成长过程中,屡次想用严厉的手段矫正过来,可惜终究无望。” 谢胥诧异:“你说他有病?” “其实不算病,只是世人多偏见。”吕嫣拍了拍谢胥肩膀,“他是断袖。” 谢胥:“……?!!” 吕嫣嘴里溢出掩不住的笑声:“他不喜欢女子,只对长得好看、性情温和的男人有反应,在这方面口味非常专一,他的私宅子里面,还藏着好几个这种款式的美男。” 简直是为谢指挥量身打造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吕氏后人,皇陵之砖 赵无垢其实想不明白,吕姑娘这么完美的女子,为什么要任由自己困在那京畿衙门。 明明她自己想离开的话,那破衙门不过就是无人之境。还有那个谢胥他也看不顺眼,除了一张脸能看,虚情假意的,吕姑娘为什么偏偏就吃这一套? 赵无垢本想康复之后就离开京城,逍遥天下,可是突然之间,他就觉得那天下对他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或许,留在京城也不错。 尤其是,吕姑娘喊他名字的时候。 “无垢,我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你曾经见过我师父……在白鸦村,你也曾经怀疑过兔头人的身份。对不对。” 他曾经用筷子挑了兔头女人的喉间丝巾。 说明赵无垢这个人脑子活泛,眼力也不错。不需要看脸,也能立刻看出一个人的不对。 这世上能做到不看脸识人的太少了,吕嫣很需要这样的人,“我师父可能已经变成这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你帮我留意一下,发现有疑似我师父的人,记得来告诉我。” 赵无垢把一颗药塞进嘴里嚼了嚼,替吕姑娘办事,自然甘之如饴。 …… 谢胥终于回到书房,想到刚才的事又觉得一阵头疼。他叫来郑九:“我吩咐贴出去的画像,都贴妥了吗?务必每个街巷、都不能遗漏。” 他要贴遍京城大街小巷,兔头人那种身材,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多见。 谁说认人一定要靠脸,他就不信把京城翻个底朝天,还会找不到疑似者。 郑九说道:“按照指挥使的吩咐,昨夜就连夜全部赶工都贴出去了,而且特别写了赏金。” 凡是有举报,发现类似身材者,全部都可以到衙门领赏。 重赏之下当然会有勇夫,没有什么比钱更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 “不过,指挥使,这笔钱我们从哪里出啊?”郑九有点尴尬,京畿衙门可是穷得很。 谢胥看了他一眼:“……从我俸禄里出。” 郑九低下了头。穷衙门,穷指挥使。 之前于趾逑在任的时候,自然是捞了不少油水,不然如今京畿衙门也不会这么穷。 “这次多亏了吕姑娘,才化险为夷。” 郑九说完才突然意识到,何止是这次多亏了吕姑娘,他们衙门似乎不少次都是“多亏了吕姑娘”。 “指挥使,您对吕姑娘到底是……?”似乎有真心,又似乎掺假意。 郑九已经有点看不懂了。 谢胥抬眼扫了过来,目光幽沉如海,不见喜怒:“你跟着于指挥的时候,也会这般多问?” 郑九垂下了眼,自然不是,郑九被当作好用的刀,就是因为他对所有事情都不闻不问。是对还是错,是真还是假,郑九根本不会在乎。 郑九良久说道:“属下知错了。” —— 一群人涌入街头。“快看!京畿衙门又贴通缉令了!” “没有脸的通缉令?头回见,真新鲜。” “你们看这两个人,连手臂和腿的尺寸都写出来了!” “啧啧真奇……” 上面不只是吕嫣的师父,还有聆月的画像。瘦小的少女,一看就没有发育好。因为疾病没有长高的身形。聆月的那张脸,更是让人看着觉得瘆人。 聆月的五官被清晰地画了出来,看着那五官,稚嫩中带着邪气。 众人指指点点:“这么小的小孩,竟然背着几十条人命?!” “真是可怕呀……现在的小孩不得了。” 醉仙楼的雅间里,一只轮椅被推了出来,轮椅上的男人低着头,用手帕捂着嘴咳嗽着。 不少人都转头行注目礼,许多女客悄悄摇头私语:“长得倒是好看,可惜了,竟然是个残废。” 很快众人的目光就移开了,没人再有兴趣多看一眼。 聆月推着轮椅一直到僻静无人的巷子,却一眼看到这巷子的墙上,也贴着一张通缉令。 那画上的人影,都让她心惊胆战,如果忽略脸的话,几乎是神似。那个叫谢胥的,竟然有这样恐怖的能力? “早知道在白鸦村的时候,就应该把他弄死……”聆月的鞋底里面,垫着十公分的垫子,再加上脸孔化妆,才能勉强让她看起来像个成年人。 这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几乎让人无处躲藏。 “那个魏晋元竟也如此无用,什么都没做、竟这样被打发出来了。”不愧是父子,一对废物。 那谢胥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把盛怒之下的魏晋元给打发走。而且听说魏晋元离开的时候,情绪平稳多了。 “仙人,我们怎么办?” 男人早就把刚才的手帕捏在手里揉成一团,阴沉地看着那张通缉令。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7章 “是时候抛出第二个诱饵了。” 想到之前狼狈跳楼,今天又差点掉马的遭遇,男人眼底都是森森的怒火。看着身下的轮椅,如今、竟然还逼得他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应对。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第二个……仙人想抛谁?” 聆月眼底露出兴奋,就要血流成河,就要片甲不留。 魏氏父子是个开胃菜,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总体上,还是在仙人的操控之中。 “那自然是他。” 二十八年前,吕氏。 吕夫人在寅时的二刻诞下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同时京城里也奏起了哀乐,因为圣皇病重,垂垂哀矣。 吕家老爷跪在祠堂里,要掩埋这个孩子。 可是本来是死胎的孩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暴戾,可怕,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泽,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魔。 吕家老爷吓得把孩子远远丢了出去,那襁褓中的孩子摔了几个跟头,却发出古怪的笑声。 “此子是祸害、断不可留!”会给家族招来灾祸。 可是鬓发纷乱的吕夫人,却冲了进来,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 数年后,吕家满门被抄,无数财富被充公国库,所有族人无一幸免,包括孩童,全部被屠诛。 因为圣皇病了一场,愈加怕死,于是下旨大肆修建地下皇陵,死后也要延续皇族的荣耀,吕家人的尸骨也被扔到了皇陵当作砌墙的砖。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无字信件,驭人之道 吕嫣做了一个梦,回到了小时候,师父拎了个笼子,说要让她学会驯养动物。 以后,才可以驯人。 “徒儿,你要学会让那些凡人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因为他们生来就是供你取乐、驱策的人“牲”。” 笼子里的“生物”身上盖着麻布,团成了一团,瑟瑟发抖,死活不肯伸出身体。 吕嫣于是用树枝去戳它,戳一下,那生物就颤抖一下,可是仍然固执地不肯钻出来。 吕嫣咯吱咯吱的笑,于是戳的越来越狠,“出来呀,快出来呀!”不出来怎么陪她玩。 那“生物”被逼到笼子的角落,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转过了身。 只记得那张脸,是那么可怕,而长在脸上的那双眼睛,更是,吓到了她。 吕嫣在梦里发出了尖叫。 “啊!!” 然后她就惊醒了,黑暗中大口喘气感觉自己才活过来。 可是她一转头才呆住,她床边坐着一个人,用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她——和梦里的那双眼睛,竟然一模一样。 吕嫣嘴里那丝尖叫溢到了喉咙,直到那一瞬她看清楚来人的脸:“谢胥……” 谢胥手里拿着一根布条,声音清淡温和:“你刚才快要闭过气了。” 吕嫣连自己的嘴巴都绑住,要不是谢胥替她解开,空气及时吹进肺里,刚才怕是真就憋死了。 “你怎么进来的?” 她这才发觉喉咙里像是火烧一样有多干涩,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嘶哑。 谢胥看着她:“我不进来,你就没命了。” 吕嫣没听到刚才自己叫的有多凄厉,谢胥在隔壁都被惊醒了。 吕嫣呆呆盯着谢胥的眼睛,那双眼温凉深邃,看不见底,和梦里的……并不太一样。好像只是她刚才醒来的一瞬间错觉一样。 谢胥嘴角泛起了一丝意味深长:“你刚才梦到了谁,这么害怕?” 梦到了谁……吕嫣再次看向谢胥。 谢胥的目光和她碰在一起,夜深露凉,谢胥的脸清俊温和,容色像是闪着光泽。谢指挥的模样确实是京师尤物。 吕嫣忽然出手,狠狠一把就抓住他的领口,瞬间向下一扒开! 换脸的人不是没有破绽,那张脸皮终究和你的身体不是一块,接缝处的疤痕是看得出来的。 吕嫣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想的,就仿佛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动念一样。 室内寂静极了。 谢胥像是没反应过来,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着一动未动,而他被扒开的胸膛,皮肤光洁,两根锁骨完美的像是艺术品。 吕嫣呆呆地看着,眼睛仿佛都看直了。 “指挥使!”郑九突然间冲了进来,面色焦灼,“不好了,外面有……” 下一刻,他如遭电击,瞬间呆若木鸡。 月光倾泻了半间屋子,吕嫣跟谢胥两个人都像是一动不动的雕塑,保持着尴尬僵硬的姿势。 谢胥眸内微深,看着吕嫣,声音极轻极轻:“你这是、要做什么?” 吕嫣仿佛如梦初醒,闪电般收回了手,表情冻结在脸上:“手、手滑……” 郑九觉得自己像是个误闯修罗场的瞎眼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手滑到指挥使脖子里了? 谢胥抓起自己的衣服,慢慢穿回去,“下次手滑的话,尽量轻一点。”给他脖子都扯疼了。 郑九恨不得钻进地洞,这辈子什么场面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的。 “怎么了?”谢胥终于转过脸,看向了郑九。 今夜郑九当值,三班巡逻,所以都没睡。 “那个,是、”郑九瞬间舌头都有点捋不直,“外面,外面有人又递来了一封信!” 吕嫣和谢胥的脸色都变了。 片刻后,吕嫣也整理好了仪容,和谢胥一起来到了外面。 “指挥使,您看。”同样夜间巡逻的冯十五递上了一封信。 和上一封几乎一样的信封,谢胥直接拆开,抖开信纸,却看到,是一张白纸。 郑九等人瞪大了眼睛:“怎么是白、白纸?” 谢胥也呆住,把手里的信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实是一个字都没有。 寄来一封什么字都没写的信件,这是什么意思? 吕嫣看着信,却刹那变了颜色。 白纸信笺,无字状诉。无底深渊。 “仍然没看到投信的人?” “门房说打了个瞌睡,信就、自动出现在眼前了。” 谢胥下意识看向吕嫣,吕嫣的脸色在周围的火把中或暗或明,他不由道:“吕嫣?” 吕嫣立刻挪开了视线,颌线有些紧绷:“别问我,我不知道。” 说着竟然就直接走开了。 谢胥自然跟上去,“吕嫣!” 迎接他的却是瞬间关上的房门,差点呼到了谢胥的脸上。谢胥瞬间停在了门口。 里面传来吕嫣搬椅子堵住门扇的声音。 谢胥:“……” 吕嫣抱着双膝靠在床上,门外传来谢胥的声音:“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天亮了,你再休息一会——不要再绑住自己了。” 吕嫣没吱声,她能从门的纸屏上看到谢胥的身影,他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走了。 吕嫣控制不了自己去回想那个梦。 那其实不算梦,吕嫣知道那应该算是她的记忆片段。 只不过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似乎都被她的脑子给锁起来了,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疯。 笼子里的那张脸,恐怖到她还记得肢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感觉。 可是让她再回想那张脸的细节、她实在回想不起了。究竟是怎么样恐怖的脸?能让她感到害怕? 一直到天边亮起,吕嫣自然是没有再合过眼。 清晨,她终于主动打开了房门。 院内的清冷带着衙门的肃杀。 冯十五看到了她,立即主动说道:“指挥使从后半夜开始就一直在书房里待着,吕姑娘要去吗?” 自然是待在书房里研究怎么破解无字之谜。 吕嫣走出了院子,看了眼谢胥书房的方向。字自然是被掩盖的,这点想必他应该想得到。 楚十三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笼食盒:“吕姑娘,指挥使吩咐给您买的早点。” 不要最好的,只要最贵的。 吕嫣看着那盒东西,贴着醉仙楼的标签,真是把有事献殷勤发挥到极致了,一点都不掖着藏着。 “给我。” 楚十三殷勤地把食盒递了过去,心道,指挥使本就不富裕的俸禄雪上加霜。 第一百六十三章 紫薇魂断,枯骨生花 谢胥的书房开着,吕嫣一走进去,就看到谢胥桌子上,摆着的那张信纸,之前打开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白纸一张,一个字也没多。 谢胥看到吕嫣进来,没有掩饰自己的挫败:“我用了白醋,米水,还有火烤,都没什么作用。” 民间有一些让字迹隐形的办法,是从前谍报时候发明的,谢胥显然也知道一些方法,他桌上还摆着没用完的白醋和米水,就连他的袖口上都沾了几滴。看样子这一晚上真没闲着。 吕嫣漫不经心咀嚼着嘴里的点心,果然是一点不出她意料,只能想到这些最寻常的方法。 “信给我看看。”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8章 就看吕嫣说着直接从桌上抓起信纸,用指腹摩挲了几下纸面,慢慢摸向四个角,眸光就闪了闪。 她忽然抬起其中一个角,对着阳光看了一阵。 “双层纸。”吕嫣吐出三个字。 随后她抬起自己的青葱食指,用尖细的指尖,一点一点从那纸张的角落上刮了几下、只见一层纸被她从上面直接揭了下来。 其实就是很简单,只是你想不到。 谢胥:“……” 他感觉自己这后半夜的努力就像个笑话。 吕嫣重新抖开那张纸,对着阳光,只见上面有一道道浅浅的字印,这信不是用墨写的,而是用硬笔尖一下下划上去的。所以只能看到印子,看不到实质。 “我看看。”谢胥立即走到吕嫣的身侧,盯着纸张上那些印子。 盯了片刻,他抓过旁边的纸笔,一边照着那印子,一边在手里的画纸上临摹了下来。 “永争八年,血洗九宫。紫薇魂断,枯骨生花。” 谢胥盯着纸上骇人的十六个字,不由念了出来。看起来是,时间,地点,事件? “永争八年是指什么?”吕嫣居然在旁边问道。 谢胥愣了一下,慢慢看她:“永争……是圣皇在位时候到年号,圣君继位之后,已经改号为永安了。” 永争,永安,一字之差,仿佛体现了两任天子之间的隐晦差别。 吕嫣看着谢胥,挑了挑眉:“那永争八年,这一年有什么特别的吗?” 谢胥眼看皱着眉,“不知道。” 永争八年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他那时候怕是才出生吧。 吕嫣的年纪比谢胥更小,她还没出生。 吕嫣托着腮,若有所思:“看来你需要查清楚永争八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得到下一步线索。” 师父一向是这样,解开了第一个,他才会给你下一个。 这是师父的恶趣味。 他喜欢这样玩。像是捉弄人一般。 “永安八年是一整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怎么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一件?” 吕嫣不置可否:“如果猜错了,就会受到惩罚。” 就和她从前一样。 谢胥看着吕嫣,忽然就走过去,从架子上抓过了官袍。“我进宫一趟。” 吕嫣看他这雷厉风行的模样,宫内的翰林院肯定有关于永争八年的记载,去那里找是最直接的。 眼看谢胥就在眼前走远,吕嫣手里信纸一松,就轻轻飘到了桌面上。 吕嫣绕到桌后,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这椅子应该是于趾逑留下的,很舒服,坐在上面看书画画想必很美好。 吕嫣目光看着桌上的信纸,在信纸的右下角,还画着一朵很淡的紫薇花,刚才分析十六字的时候,谢胥自动忽略了这朵花。 —— 谢胥进宫自然是先见了贵人,毕竟翰林院调档案,不是他这种身份能说调阅就调阅的。他需要贵人的首肯。 贵人一听永争八年,皱起眉,“哀家从不记得永争八年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不过就是平常日子。 谢胥在殿外跪了半个时辰,终于拿到了手谕。立刻就马不停蹄赶往翰林院。 谢胥刚说出永争八年,那个打瞌睡的翰林官就抬了抬眼皮,“什么?永安八年?” 谢胥只能一字一字再重复了一遍:“永争,八年。” 翰林官终于不瞌睡了,他睁开眼,看着谢胥。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了一圈,这才把他好好认了一遍。 翰林官露出皮笑肉不笑:“谢指挥,您真是来的不巧,永争八年的卷宗,早就已经丢啦!” 谢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丢了?” 翰林官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十几年前宫内发生了一场大火,把许多卷宗都烧啦。” 谢胥不敢相信:“不是都有备份吗?史官呢,没有重新记载吗?” 这些资料都有史官专门负责编修,不可能会遗漏一整年的记录。 翰林官说道:“有些重要事件自是及时做了誊抄和备份,不过毕竟还是缺少了许多,况且有些年份不太重要,后来自然也就没太追究。” 不太重要?现在对谢胥来说,这个年份最重要。 “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 “实在对不住了,谢指挥,确实没有。” 谢胥不由抬头打量着翰林官,中年疲惫的脸庞,眉梢眼角都是漫不经心,“那敢问……宫内可有老人,能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吗?” 翰林官也就是个七品,但因为在宫中任职,又是管资料,所以哪怕是三品大员来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个……”翰林官皮笑肉不笑的,“这就为难下官了,下官总共也就来了三年,实在也不知道呀。” 翰林院都是个跳板,很多人待了几年,都是奔着内阁去的。真在翰林院干几十年的,都是些没背景没资源没出身的庸人。 京畿衙门廊下,冯十五刚刚路过书房门口,他一眼看到有个身影大摇大摆坐在他家大人的椅子上。 那张脸还冲他笑了一下:“你过来一下。” 吕嫣抬起了手,对冯十五招了招。 冯十五登时从脚底板窜上来寒意的有点发怵,他指了指自己,“姑娘叫、叫我吗?” 吕嫣笑得和颜悦色,“对,就是你,你过来一下。” 冯十五吞咽了一下口水,僵在门口半晌,才慢慢朝吕嫣挪过去。“有、有什么事吗吕姑娘?” 吕嫣语气更温柔了:“别怕,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好意思,冯十五更怕了。 吕嫣有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搞什么,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们指挥使,他的出身,家族,爹娘……何方人氏,家中共有几口,迄今可有婚配,这些你们知道吗?” 冯十五拨浪鼓一样摇头:“这我真、真不知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李代桃僵,拔牙换柱 谢胥的户籍档案被贵人调走,单独保管在宫中,这是谢胥归顺于贵人之后,主动提的第一个请求。 隐藏他的档案,不再被任何人再看到。 那封户籍贵人粗略扫过一眼,很普通的档案,上面写着,谢胥,苏南柳州人士,父谢永,母谢王氏,家中独子,永争七年二月出生,总之,一切看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贵人懒得去计较一个小人物的请求背后有什么原因,反正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但就是这样一份普通档案,藏着一个人天大的秘密。 …… 冯十五早就知道不能与吕嫣多说话,这女子就是邪门,她还掌握着他们最要命的秘密,他怕她甚至比怕谢胥还怕。 “他都跟你们在一个衙门下共事六年了,你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情况?”吕嫣很不满意。这帮同事已经不是冷漠了,而是完全目中无人(胥)啊。 “姑娘想知道这些,亲自问指挥使不就行了吗?”冯十五陪着这位祖宗笑,不敢得罪她。“就您与指挥使的关系,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就马上告诉您了。” 关他屁事,谢胥从前跟着于趾逑,就像个隐形人一样,谁会有兴趣注意到他,更别说打听他的事情了,打听他一个卑微小民干什么?现在谢胥当了指挥使,更是不可能留给众人打听的机会了。 吕嫣表情有点停在脸上,她看冯十五的目光有些古怪:“我和……指挥使的关系?这种关系他怎么会告诉我?” 疑犯和法官的关系,防着她还来不及呢,哪还会告诉她? 冯十五说道:“姑娘您真是太幽默了……” 吕嫣:“……?” 她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滚出去吧,愣头愣脑看着也不像能问出东西的。 冯十五松了一大口气,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吕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因为一个梦,她开始心神不安。谢胥的底她之前自然都查过,虽然户籍她是没看到,但是基本信息也都打听的差不多了。当时她的心里觉得,这也就是个有点姿色的普通人。 在吕嫣眼里,是她主动接近谢胥,接近京畿衙门,她才是那个执棋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吕嫣不由扣紧了手。 或许,一切从她为了灭口杀了于趾逑开始,就都开始走偏了。 吕嫣其实早知道,于趾逑是师父的人。 那样唯利是图的人,最好收买,也最好利用。于趾逑在京师能站稳脚跟,跟那么多权贵积极攀关系,背地里能欺上瞒下、干出那么多中饱私囊的事情,一切都是因为,他背后有师父帮忙。 师父助他稳坐京畿,作威作福。他替师父收集情报,作他耳目。 否则凭小小一个于趾逑,他根本没有那个本事,能知道那么多衙役的弱点,然后操控他们。 于趾逑本人,就是个急功近利的蠢货,而师父亲口说过,蠢货是最好控制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19章 可吕嫣为了保谢胥,最终把于蠢货杀了。 而吕嫣杀于趾逑,原因……却是和师父异曲同工。因为她在京师暗中观察了谢胥很久,她觉得这个男人就像只小白兔、好看,好用。或许——能为她所用。 杀于趾逑,扶谢胥上位。就等于,她拔掉了师父控制京畿衙门的爪子、然后安上了自己的爪子。 所以吕嫣一定要保谢胥无恙。包括在白鸦村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不能让谢胥死。 谢胥只有继续在京畿衙门当指挥使,她才能继续有一片不被师父控制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连我出现都没发现。”一声淡淡的话语划过。 吕嫣惊得手里玩的狼毫笔都掉到了地上,身体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胥也不知道站在对面多长时间了,身上的官服红艳如火,把他衬得更加松竹如玉。右手里,挽着官帽。 谢胥看着吕嫣,刚才坐在他椅子上,一张脸放空呆滞,就好像离了魂。 但吕姑娘毕竟是专业的,转瞬之间就已经收拾好了表情。同时她看着谢胥微垂的眼眸、意识到什么,有些意味深长:“这么快就回来……难道无功而返?” 谢胥把官帽放到了桌面一角,手指放在上面微微摩挲,片刻说道:“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证明,永争八年,确实发生过什么事。” 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发生的这件事,甚至严重到会出现“失火”烧毁档案。 皇宫那种地方,没有“意外”。只有人为。 宁愿人为也要毁掉档案,说明,有什么东西,永远不能让他见天日。 吕嫣扬了扬眉,“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那么久远的事情,除了依赖记录,也只有找到当时还活着的人。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活着的人,记住的是哪一桩事。 谢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目光再次压了过来,说道,“刚才我回来,途中发现了一件事。” 吕嫣微微疑惑。什么事很重要吗? “满大街现在都在传一句话,紫薇魂断,枯骨生花。”谢胥一字字慢慢说道。 吕嫣神情再次凝固住。 “看时辰,应该就是我进宫之后才传出去的。” 加上说书先生添油加醋,那更是诡谲悬疑,已经在街头巷尾引得轩然大波了。 又是吕嫣刚刚破解信件,外面就开始疯传。时间线卡的异常精准,就好像,每一步,都真的被一双无形的眼睛监视着。 像逗弄老鼠一样,对方在逗弄他们。 吕嫣袖中不由握紧。 “看起来,你师父不仅想要我们破解谜题,还想要操纵舆论,散播恐慌。” 毕竟紫薇魂断,枯骨生花这几个字,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话,更像是恐怖的诅咒。 六尚书失踪,唯一被找回来的兵部尚书魏定疆横死,这大概算得上京城自古以来最可怕的怪谈了。 现在许多百姓,不等到宵禁,就已经全部家门紧闭,无人出街了。 天子脚下,也不安全。 竟然连二品大员都能被人谋杀,而所谓的京畿衙门,什么绣衣使,什么锦衣卫,全都毛用没有。 京城的脸面,掉在了地上。被五万京城百姓,一人踩了一脚。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散谣惑敌,九宫字谜 郑九绑来了醉仙楼的说书先生,丢到谢胥面前:“指挥使,就是他最先开始传播的。” 醉仙楼是人流量最大的酒楼,所有谣言从那里发酵的最快,正所谓坛子口好堵,芸芸众口难塞。 “你们怎么能乱抓人?!我又没有犯法!”说书先生被押在地上,嘴却还死硬。“满城都在传,凭什么只抓我?” 谢胥的视线盯着他,就像之前盯着明芳楼老鸨一样:“是谁最先付钱让你传播的?把那人的样子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说书先生眼睛圆瞪,“我不知道……打赏的客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谁?” 谢胥面无表情看着他:“散谣传谣,在本朝,最多关两天,所以你不怕,对吧。” 说书先生仰起了头,没说话,但是嘴角的微表情出卖了他。 “关你两天,醉仙楼的工作,你就保不住了。”谢胥刚说完这句话,说书先生表情就僵住了,“你最好明白,这世上、普通人和官衙打交道,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的。” 他天真地以为能拿捏住官衙,却忘了所谓的关两天,背后关联的可不仅仅是关两天。 进了衙门大牢,你就有了案底。 京城可替换的人这么多,醉仙楼又是最招眼的地方,眼下这个案子又那么耸人听闻。每个人都不想沾边。尤其是醉仙楼那样、号称有钱有背景的地方。 换一个说书先生而已,对老板来说简直就像是换个牛马一样简单。 说书先生那张脸上第一次出现舔嘴抿嘴等不安的表情,在醉仙楼说书可是个好差事,每日无数达官贵人都会大手笔给打赏,简直是神仙般日子。若丢了这份工作,再想找个一样的,可永远不可能了。 京城,只有一个醉仙楼。 “小人刚才是一时着急忘记了,这会想起来了……”说书先生挤出满脸笑意,赶紧给谢胥叩头说道,“那位公子隔着帘子,小人确实没看清楚,他给小人递了一张纸条,里面裹着金子。” 纸条上就是要他说的话,金子就是报偿。说书本来就是要绞尽脑汁想话题勾起听众的兴趣,白来的劲爆话题,凭什么不要。 “小人知错了,求大人网开一面!对、对了,那位公子似乎身体不大好,小人看见他走的时候是坐着轮椅推着的。” 谢胥耳边如同响起了炸雷。 他又想起了那句话,很多时候谜底非常简单,只是你想不到。 “马上……全城排查所有残疾、坐轮椅之人。” 除了脸之外,身高身材也可以隐藏,而隐藏的方式,有时候却出乎意料的简单粗暴。 “指挥使,等等。”冯十五忽然叫住准备离开的谢胥,神秘地说了几句话。 院子里,吕嫣抬头看着日落,面前摆着一盘葵花籽,无论外面怎么兵荒马乱,这衙门的院里,总有一种格外的肃静。她想要的,可能就是这样片刻的静寂。 没有注意到谢胥走了过来。 “听冯十五说,你打听我是否曾婚配?” 吕嫣直接喷了出来,她受惊一样扭脸看着背后灵一样的谢胥:“你说什么?” 在冯十五看来,吕嫣之前找他问了那么多,其实重点都只是在最后一句,那就是套问他指挥使是否有过婚配。 这在冯十五看来还不就是那意思嘛,所以冯十五就自告奋勇(自作聪明)当了一回传声筒,在他看来这是投指挥使所好的美事嘛,没准因此他还能讨得指挥使欢心,以后在京畿衙门他的位置也能稳固一些。 谢胥眸内幽然,盯着仿佛受到惊吓的吕嫣,“你对我的婚事感兴趣?” 老话说得好,话传三遍,味道就变,你都不知道说话人真正的意思早就和你理解的差个八万十千里。 吕嫣受到惊吓,她有点整不会了,这是什么新型试探手段吗? “为什么感兴趣?”谢胥竟然追问道。 吕嫣:“……”她感兴趣个毛啊!她什么时候感兴趣了!? 但是她想起确实问过冯十五相关问题,如果矢口否认的话,会不会又显得太刻意。 吕姑娘把瓜子咽到了喉咙里,咕嘟一下,随即眼珠子一转,“我只是觉得……谢指挥这么美貌,在婚恋市场上一定很吃香。” 多嘴的长舌男冯十五,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谢胥表情微妙,回答的倒是从善如流:“倒也没有那么吃香,至少在这京城里,还没有女人想嫁给我。” 京城可不是看脸的地方,看的都是身份。地位。权势,财富。 这些谢指挥一个都没有。 吕嫣有点同情:“那不过都是些俗人,看不到你的内在美。” 出身平平,能孤身奋斗到这个位置,是多么励志啊。那些天生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哪有这么努力。 谢胥再次顿了顿,更加深长慢慢说道:“这么说,你能看到我的内在美?” 吕嫣有点被噎住,多少有点心虚,这该怎么说、不好意思,她看的也是脸。 谢胥看吕嫣那躲闪的样子,能让吕姑娘感到不自在,也算是赢了一次。 谢胥心底微哂,终于放过了她,“关于这十六字谜线索,你还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话题终于转到正事上了,吕嫣愣了下,心底倒是也松口气,“刚才我看郑九他们匆匆出去了,是有什么新进展吗?” 谢胥:“……没有。让他们出去继续找线索。” 吕嫣在这衙门闭门不出,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吕嫣看了他一眼:“永争八年,血洗九宫。你有没有想过‘九宫’到底是指什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0章 通常人说到宫,是指宫殿。但既然是师父的谜题,就很可能是反其套路。 “如果有什么地方能被血洗过,不可能没有留下记录。”谢胥实在想不到京城有什么地方能被称为九宫。 吕嫣只好提示了一下:“这个血洗,或许不一定是字面意思上的血洗。” 师父最爱用这种惊悚的噱头夺人视线,让人一头栽入误区里。只盯着字面上的去想。 “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血洗……” 越是看着复杂诡异,实际上可能只是对手在羞辱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寻遍户籍,美人吕嫣 “指挥使,查遍了户籍,没有找到名字里有叫做紫薇的人。” 谢胥也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指望真的能找到,他只是觉得“紫薇魂断”的紫薇这两个字,很可能是指代某个人。 最有可能是某个女人。 “指挥使,”郑九也进来了,“属下去调阅了几个衙门存档的关于永争八年的案件记录,全都是些小偷小摸,都说那一年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血案。” 吕嫣说,不一定是真正的血洗。 没有案件,没有人名,什么都没有。永争八年就是个空白。 那句永争八年,血洗九宫,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查到永争八年的事情?他还有哪里疏漏了? 谢胥眉头皱得紧紧的,眸内幽沉如海:“客栈呢?都排查了吗?有没有发现相关可疑人入住?” “通政司绣衣使那边也协助一起排查了,京城内三十五家大小客栈,全都没有坐轮椅的人入住过。” 现在就连往来的外地客商都跑了不少,相信没有客栈老板会为了钱隐瞒这些。 冯十五还加了一句:“包括指挥使单独关照,让我们排查的无人破庙、荒废的茅屋等,也都没有发现踪迹。” 闻言,谢胥的目光一一扫过了他们:“所以,就是所有事情,都没有线索。” 查了一圈,等于查了个寂寞。 冯十五郑九等人全都低着头不说话。实在也是没脸说。 “都出去吧。”谢胥终于冷冷说道。 冯十五和郑九灰溜溜地退了下去,但是过了片刻之后,刚才离开的郑九,又悄悄回来了。 “指挥使,这是您要查的东西。”郑九看了看四周没人,把怀里的卷宗递给了谢胥。 这是谢胥私下交办的,自然只有郑九能完全信任。 想知道永争八年发生了什么,其实不必费尽心思找宫里,查资料,或许有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方向,最复杂的问题,往往有最简单的解法。 那就是,直接查剩下的五大尚书。 兵部魏定疆已死,寄过来的谜题,必定只能与其他的五大尚书息息相关。 “他们谁和永争八年这个年份有关?” …… 京畿衙门里,几个新来的衙役都对吕嫣很好奇,毕竟他们没有经历过被吕嫣“毒打”,只觉得这么年轻好看的姑娘,简直和仙女儿一样,搞不明白为什么前辈们对她都避如蛇蝎。 “吕姑娘为什么总喜欢坐在墙根儿底下?” “可能太阳好吧。” “……果然美人都爱晒太阳。” 几个衙役的话全都进了吕嫣的耳朵里,她嘴角早就止不住地上扬。美人啊,说她呢,嘿嘿。 吕嫣喜滋滋的。 墙根外面,赵无垢的声音传进来:“吕姑娘,谢胥画了详细的人物像挂在全京城的街头巷尾通缉,动静闹得很大。” 吕嫣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她知道谢胥有所隐瞒,并不意外:“在白鸦村,他果然已经猜到了。” 赵无垢还贴心地给吕嫣送了一份通缉令。折成纸飞机,从墙根飞了过去。 吕嫣打开通缉令,还是呆了一瞬,看着上面的身影,恍惚看到了师父站在面前。 “凭借明芳楼老鸨的证词,他画不出这种东西。” 她不是不信任谢胥,她是不信任老鸨。因为老鸨给的口供肯定具有非常多的不准确,可凭着不准确的口供,却能画出这么准确的画像。 那自然只能代表老鸨之口只是个用来发通缉令的借口罢了。 在白鸦村,谢胥被抓走的那段时间,他亲自面对了师父,只有谢胥自己亲眼丈量过的,才会这般精准无误。 吕嫣把那张通缉令丢在地上,把吐出来的瓜子壳丢到了上面。 那么从白鸦村回来后,谢胥对她的态度有异,也就可以解释了。 “吕姑娘,您要小心。这样心思深沉的人,不值得……交付真心。”无垢兄弟还是忍不住僭越了一句。 他就说那种小白脸靠不住,哪像他们绿林好汉,那都是真刀真枪的情谊,绝不玩虚的。遇到喜欢的女人,甚至愿意把心剖出来。 真希望吕姑娘能好好看清楚。 可惜吕姑娘的神经完全没有听出这种言外意,只是又吐出了两片瓜子皮,“住在这衙门里也挺好的,清闲,管吃管喝,还不用自己花钱。” 至于自由,她本来就是自由的。 “可惜的是,他怕是永远想不明白,紫薇的含义。” 吕嫣在看到紫薇魂断,枯骨生花几个字的时候,其实就大概知道,师父要丢出来的第二个人,是谁了。 紫薇,不代表女人,甚至也不是人名。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她一点也不想救。 所以吕嫣消极怠工,这一次就看谢胥自己忙活吧。反正线索什么的,她该给的也都给了。 赵无垢在墙后有些郁郁地说道:“最新情况,他好像开始到处找坐轮椅的人。” 今天许多家客栈都被通政司的人盘问了一遍。看那样子非常严肃。 吕嫣嘴里的瓜子终于顿住,眼底掠过愕然,轮椅?师父坐轮椅?那画面吕嫣难以想象。 “……那你也继续盯着,我一定要比他先找到师父。”吕嫣眼底第一次掠过不安。 “吕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替你达成心愿的。” 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吕嫣瞥见一抹身影朝她走过来。 “白无常来了,快点走。” 谢胥抬头看了看墙头,再看吕嫣脚下,一堆瓜子皮。堆成了小山。 “谁给你买的这些零嘴?”谢胥想到自己在里面绞尽脑汁,这位在晒太阳吃瓜子。 吕嫣抬手塞了一颗瓜子进嘴里,眯眼一笑:“冯十五说他买多了,吃不完,给我的。” 买多了……冯十五从来都不吃这些东西,又怎么可能会买多。这不就是明晃晃的贿赂。 “指挥使大人要不要坐下一起吃?”吕嫣挪了一下屁股,遮住了被瓜子壳盖住的通缉令。 结果,谢胥竟然真的席地而坐,也不嫌地上杂草,就和吕嫣肩并肩坐在墙根下。 吕嫣:“……”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谢胥说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很简单的解题方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密信传书,乌龟立功 六部。 工部——李靖安(卒?),兵部——魏定疆(卒)。 永争八年,如今的户部尚书崔学义还没有入仕为官,可以首先排除掉,礼部尚书宋坚则是个毛头小子,社会关系简单,吏部尚书张明哲,则已经进入吏部,更是当时吏部尚书的门生,还有当时刑部尚书白首义,初入仕途,就进了大理寺当六品寺丞,也是和后来的刑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里面,能和永争八年扯上关系的,只剩下(吏部)张明哲和(刑部)白首义。 “所以还活着的四个尚书里,吏部或者刑部。可能性最大。” 吕嫣看着谢胥,半晌没接话,片刻才言不由衷道:“谢指挥果然聪明,才貌双全。” 谢胥松松伸手,想抓吕嫣的瓜子,被吕嫣护食挡住:“吃瓜子容易上火,谢指挥现在要案在身,不宜食用。” 谢胥:“……” 一袋瓜子都这么小气?他每天给她买最贵的早点,还不如一袋瓜子? 吕姑娘心道,这世间的事本就是不公平的,阿弥陀佛。 谢胥又看了看墙头,他这京畿衙门的院墙,是不是应该加高一点了,不然总会有心怀不轨之人,产生不该有的邪念。 谢胥起身掸了掸衣服,“下午变天要下雨,早点回屋吧,别在这坐着了。” 吕嫣看着他走远,这才松口气,伸手把通缉令和瓜子壳一起揉做了一团,准备回头丢到茅坑里。 …… 张明哲,白首义,到底谁是下一个倒霉鬼? 关键的谜底应该就在后半句了,紫薇魂断,枯骨生花。这两位谁是紫薇,谁的枯骨。 书房里,郑九也想不出来:“会不会是刑部,只有刑部会和血案扯上关系。” 而且白首义手底下的冤魂可不少,这位尚书姓白,可实际上黑的很。郑九干的那些脏活里面,有一部分就牵扯到过这位尚书。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1章 谢胥不知道,但是他记得吕嫣说的,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血洗。二选一,有可能选的都不对。 最主要的是,这样被兔头人牵着鼻子走的游戏,让谢胥不想再玩了。 如果不能掌握主动权,这场游戏,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找白首义和张明哲的夫人过来。就说本官有救出两位尚书的关键线索,需要二位夫人协助。” 有些事情,外人不知道,但是最亲近的枕边人,一定会知道。尤其是,越是不堪的、私隐的。 六大尚书平时谁不是道貌岸然,在朝野中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己戴面具的样子。 但私底下回到家里,脱下那身皮,谁知道里面是什么鬼。 郑九眼睛一亮:“属下这就去。” 然而郑九前脚刚走,旁边却响起懒洋洋的一句声音:“看来谢指挥没有听过一句老话,‘夫妻虽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吕嫣从门外走出来,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偷听而害臊,她坦然迎着谢胥目光:“找他们的夫人,你觉得会有用吗?” 谢胥看着神出鬼没的吕嫣,纵有千般情绪,也只能是咽入喉中。 “我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个妻子,会置丈夫于不顾。” 吕嫣眸内微微深邃,片刻才露出不置可否:“那就走着瞧了。” 约一个时辰之后郑九回来了,看那表情就知道结果:“张氏夫人自从出事之后,就孤身去了南华寺,据说是替张尚书祈福,一直就没有回来。白夫人……称病在家,不愿意前来。” 吕嫣扑哧笑了出来。 南华寺远在几十里外,京城这么多寺庙,偏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给自己丈夫祈福?确定是祈福、不是别的。 谢胥面色沉郁:“我亲自上门。” 吕嫣看着他抓起官服,又是一副劳碌命的样子,不得不说,这办案的精神是真的让人钦佩。 只可惜,都说了大难来时各自飞,好好教教你世态炎凉。 谢胥走到门外,看了一眼留在屋内百无聊赖样子的吕嫣,低声对郑九说了一句:“看好吕姑娘。” 郑九露出了然的表情。 吕嫣用画笔在纸上画了个乌龟,旁边还写了很多鬼画符样子的文字,提了一首诗。 有只小乌龟,藏在花丛中,爬呀爬呀,爬到粪坑中…… 郑九:“……” 吕姑娘虽然聪明美丽,可这文学素养实在还有待提高,并且一看就没有练习过书法,这字都像是乌龟爬。 一首诗作罢,吕嫣还用笔杆支着下颌,好好欣赏了一番。 有感兴趣的地方,还添上了几笔。 完毕,还把画儿抬起来,让郑九观赏:“你看看,哪里还需要完善一下?” 郑九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眸:“……非常完美,并不需要再完善了。” 吕嫣狐疑地看了看他,又打量着画:“我也觉得挺完美的,看来我跟谢指挥一样,都有画画的天赋。” 郑九没眼看,心道,您这天赋还是收着点吧。 吕嫣画够了,就把笔一丢,从书房里出来,一手拿着画,来到了院子里。 郑九立刻跟了出来。 吕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走着,她看向身后的郑九,觉得很有意思。当初说出众衙役秘密的时候,郑九是最冷漠的那个人,他不在乎自己秘密被戳穿,只在乎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被害死了。 如今,郑九竟然被谢胥收服了。 “你们这衙门什么都好,就是园林设计差了些。整个地方灰扑扑阴森森的。” 吕嫣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一边把手里的画纸,轻轻地对折,再对折,不一会儿,就折成了一只轻巧的纸飞机。 郑九只能陪着讪笑:“衙门里往来的都是官差和犯人,又哪里需要什么美景。” 吕嫣不赞同,抬手就把纸飞机飞了出去,看着纸飞机悠悠地越过了墙头,她眼眸眯起了笑意。 “谁说官差和犯人,就没有欣赏美景的权利了?” 郑九不知道接什么话,只能沉默。权利这个词太奢侈了,别说什么官差犯人,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甚至都没有当人的权利。 吕嫣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郑九,主动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墙根外,一个戴着斗笠,像是农夫打扮的人推着小车靠近了院墙,斗笠之下露出的那半张脸正是我们的无垢兄弟。 赵无垢看了看左右无人,立刻捡起了地上的纸飞机,顺便朝着墙头投去了留恋的一眼。 他将纸飞机打开,从那堆密密麻麻的鬼画符里,找到了吕嫣用指甲刮出来的字。 “吏部尚书府,找账簿。” 今天吕嫣听到郑九说的了,张明哲的夫人,去了很远的南华寺,吏部尚书府现在没有主人当家。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烧毁罪证,天遣将至 谢胥吃了个闭门羹,尚书府门前的门童死死拦着他,如同铁壁铜墙。 “谢指挥,不是我们不配合,是我们夫人实在病的很重,连床都下不了了。” “我们夫人毕竟是女流,如今仪容有损,谢指挥您进去怎么合适?” “等我们夫人好一些,一定亲自去衙门。” 谢胥连门槛都踏不进去,所有人见他这一身官服,如同见空气一样视若无睹。 京城随便拎起一个人背后都能牵扯出一连串权贵,嘴上喊着大人,眼底都是轻蔑。管你是什么身份,说不让你进就不让你进。 谢胥只好转过了身,看到前方街道的廊下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看着自己,那人见他看过来,立刻低下头,推着车走远了。 …… 刑部尚书府。 院子里,刚才被下人说病的起不来的尚书白夫人,正在火急火燎地指挥着丫鬟烧东西:“这些,还有这些,全部都烧掉!快!” 就看丫鬟和小厮从白尚书的书房里,搬出了一捆捆的东西,中间架着个篝火盆,那火焰熊熊,不断地烧着。 “这些都是老爷收藏的字画,也,也烧吗?”有一个白首义的心腹小厮,看着那些烧掉的东西,忍不住心惊胆战地问了一声。 白夫人狠狠一把夺过,随后亲自丢在了火盆里:“你懂什么?全都烧光!” 这些字画都是从前官场上的交易,留下来不还是一个罪证? 自从丧礼上,五大尚书全部离奇失踪之后,京城内各种谣言是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最让白夫人害怕的,是小道消息说,这是某种“天谴”。 是从前死在几位尚书手里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尤其是当魏定疆的死讯传来了之后,白夫人已经是吓到没魂儿了。她想起了之前白首义跟她交代过的,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先把他书房里的那些东西先想办法毁掉。 白夫人于是连夜把这些东西搬出来,指挥丫鬟们开始焚烧。 “夫人,那个姓谢的走了。” 白夫人现在哪有功夫搭理谢胥,白尚书能不能回来,她已经不关心了,她只希望白尚书干的那些事、一旦东窗事发,不要牵连到她,想到这,她更加恶狠狠催促:“烧快点!磨磨蹭蹭的!”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夫人可知道,损毁证据,罪加一等?” 白夫人肝胆都几乎颤了三颤,她猛地转身,看到了身后艳红如火官服的男人。 谢胥身后领他进来的小厮已经跪下来了,不敢直视白夫人的视线。 “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不是说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白夫人话音刚落,却已经看见谢胥腰间挂着的一块随风飘扬的玉玦。玉玦颜色和他的官服一样如血,所以第一眼白夫人竟然没注意到。 她眼睛瞪大了,因为那是贵人随身佩戴的玉玦。 代表权威无上,贵人亲临。 白夫人的表情僵在脸上。 谢胥刚才确实转身离开了尚书府,可是顿了顿,就又返回来了。 亮出玉玦的时候,小厮根本不敢违抗。甚至不被允许通传给白夫人。不然哪能看得到这场大戏。 “看来夫人身体无恙,并不是下不了床的样子。” 谢胥仍然客客气气的,可那双眼睛,寒气袭人,盯在白夫人脸上的时候,宛如冰火两重天。 白夫人竟然被一个小辈盯得心底发凉,喉间微紧,强自镇定了下来,“本夫人只是烧一些字画……谢指挥连这个也要管吗?” 她身体下意识拦在了火盆前。原本正在烧的小丫鬟也不敢烧了,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 谢胥眼眸盯着那燃烧的火盆,“那要看夫人烧的,除了字画,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 白夫人瞬间捏紧了袖中的手心,指甲刮的她肉疼,对面男人冷峻的目光让她无处可藏。 “本官想问几个问题,可否请夫人行个方便?” …… 书房之中,丫鬟捧上来一壶茶,立刻就低头退出去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2章 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得到灰烬的味道。从火盆里面,抢救出许多残页,都被摆在谢胥的面前。 若非白夫人这么大肆烧纸,谢胥也不会在宅子的外面,看见院墙里飘起的浓烟。 只能说,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指挥看到了,不过就只是一些字画而已,”白夫人挤出几丝假笑,“在自己家里烧字画,不犯法吧?” 幸好烧的够快,都说能够结发为夫妻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她的目光和白首义一样的世故虚伪。 烧字画确实不犯法,但是自己夫君生死未卜,却开始大肆开始烧夫君的物件,怎么看都像是毁灭罪证。 谢胥不动声色观察着白夫人,面前的茶一点没动:“贵人让本官十天内破案,如今只剩下七天了,若是如期破不了案,救不了各位尚书,本官也要提头来见。” 一句话说,这块玉玦是用项上人头换来的。 用命和贵人做交易,也不是谢胥第一次,而这次也和以往一样,他只能成功。 但是白夫人却震惊地看着他。 京中关于谢胥的传闻很多,什么被贵人包养的面首,难道这个小白脸还真想破案子?他有破案的能力吗? “谢指挥想问些什么,关于老爷的事情,我知道的并不多。”白夫人端起茶杯,借饮茶遮住自己的神情。 可惜手指的小动作,和微微颤动下颌,都表明她说的恰恰是相反的。 白尚书的那些事情,她全都知道。 “白尚书可有同夫人说过,发生在永争八年……的事情?” 谢胥似是无意抛出来问题,目光则是注意白夫人在听到永争八年几个字的反应。 白夫人手中茶盏微顿,脸上也出现愣神,她本以为谢胥会来问一些特别私隐的东西,甚至担心他挖开什么不堪的一面。 “永争、八年?”白夫人有些狐疑,“未曾听说。” 甚至都不是白首义当上尚书时候的事情,那么久远,问这个干什么? 谢胥微微敛下了眉眼,扫视着面前这间书房,“夫人可听过,紫薇魂断,枯骨生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吕氏春秋,不可爬墙 师父之前经常写一本书册,写得多了,还在封面上大笔题了四个字,《吕氏春秋》。 吕嫣看着这书名有点目瞪口呆,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透着一股怪异?是师父原创吗? 师父在上面记录了完整的吕氏家族的悲惨过程,吕嫣小时候翻看过一次这本书,被里面的血腥吓到了,再也没有看过。 在吕嫣看到的那个章节里,有五个大反派,这些反派依次挨个造成了吕家的悲剧,但凡有一个人心怀善意,吕氏都能逃过一劫。最后师父给这五个反派分别安排了不同死法,有的活埋,有的挖眼,还有的……总之幼小的吕嫣看出了心理阴影。 直到后来,师父说,这本书丢了。 …… “夫人可听过,紫薇魂断,枯骨生花。” 白夫人脸色变了变,“这不是现在大街上传的吗……谢指挥问这话何意?” 谢胥反问道:“夫人认为这两句话是何意?” 白夫人忍住内心的不悦:“本夫人怎么会知道?” 整个白首义的书房里,没有找到任何能和永争八年扯上关系的记录,就像被刻意清除了一样。书架上甚至还摆放着本朝从开创以来的十几卷史书,却独独漏了永争年间的几卷。 谢胥目光忽然定格在一本书上,这本书跟白首义其他的藏书全都不一样,在架子上十分显眼,周围所有的书籍都装帧得十分精美,只有这本一眼残破。 谢胥眉间拧起狐疑,他慢慢拿下这本书。 封面上写着,吕氏春秋。 他眼底闪了闪。正准备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 白夫人就忍不住在旁边道:“这只是一本老爷收集来的外间流传的野史小传,里面写的都是悚人听闻的故事,非常可怕……应该和谢指挥要查的案子,没有关系。” 在白夫人眼里,这本书简直无关紧要。所以根本都没有被烧的资格。扔在书架上都懒得看一眼。 谢胥合上了书,有没有关系,他不喜欢听别人说,他淡淡地看了白夫人一眼。 “本官认为,这是一句预言,预告了下一位尚书的死法。” 白夫人面皮一颤,身子向后摇了一步,她瞪大眼看着谢胥,似乎没想到谢胥会如此平静冷漠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你……你怎么能?!”这简直无异于诅咒了,他一个四品指挥使怎么感?! “夫人,白尚书贪腐巨额的事情,贵人早已经知道了。其实若是没有失踪这件事,白尚书开罪贵人也已经是板上钉钉。” 白夫人刚刚恢复的脸色又唰的白了。 谢胥的指尖在书的封面上摩挲:“夫人如此着急烧东西,想必也是早有了一些风闻,所以夫人心里,其实不希望白尚书真能活下来,是吧?” 白夫人的脸色已经像是灰浆一样了。她的双手颤抖地捏在一起。 之前听闻工部尚书李靖安死讯的时候,吕嫣曾经就这么分析过李靖安的夫人,说李一死可保全全家。却没想到那一对是真的伉俪情深。 如今这个合情又合理的分析,却正好完美切中在了白首义夫妻身上。 “你不要血口喷人!”白夫人睚眦欲裂。声音却已经抖的不像样子。 谢胥看着她,淡得一点情绪也没有:“不过本官不是来查白尚书贪腐的,所以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激动。甚至还将本官拒之门外。” 这只能说明白夫人心虚罢了。 白夫人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心虚的人总会错漏百出,自曝其短,白首义要是真死了,贵人难道就会放过他的罪。侥幸心理而已。 “谢指挥……是贵人面前的红人,不知可否、可否能……”白夫人眼神躲躲闪闪,已经没有了丝毫之前的傲慢,她恨不能给谢胥下跪。 谢胥看着她,眼眸中忽然就起了几丝涟漪,像是冷湖里面出现了玉泽。 “也未尝不可以。” 白夫人呆住了,她不敢相信地看向了谢胥。谢胥会这么回答反倒把她吓到了。 谢胥瓷白的面孔如同完美的佛,“那就要看夫人,能否帮我一个忙。” …… 六部尚书走得近,那么几位夫人,自然也免不了时时走动、成为社交场上的“手帕交”。白夫人和吏部尚书张明哲的夫人,就是所谓的“姐妹情深”。 现在几个尚书里,排除了户部尚书崔学义,礼部尚书宋坚,今日谢胥又来,亲眼见到了白夫人。那么,就只剩下所谓的在南华寺祈福的,吏部尚书张明哲和其夫人了。 谢胥的那个要求,匪夷所思,白夫人甚至觉得无法理解,惊疑,十分之荒谬。 “这件事不涉及道德,律法,只需要夫人替我走一趟,想必,不算为难吧?” 白夫人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即便要求再古怪也不得不做:“……好,本夫人明日就去。” 谢胥唇边终于有了一丝笑弧:“那我就静候夫人的佳音。” —— 谢胥返回京畿衙门,第一件事就是找吕嫣。 “吕姑娘呢?” 郑九看了看天色,“一早就回房了,应该在午睡吧。” 谢胥脚步顿了一下,看向郑九:“她今天……没做什么?” 郑九接触到谢胥的目光,立刻低头,如实说道:“吕姑娘用您书房的纸笔画了一张画。” 谢胥眸色一变:“画呢?” 郑九下意识顿了一下:“画、画被吕姑娘折成了纸飞机,然后,飞出了墙外。” 谢胥慢慢转身看着郑九:“你派人找了吗?” 郑九再次愣了愣,喉间微动,“没、没有。” 他根本就没有多想,纸飞机而已,但看谢胥愈来愈沉的脸色,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那张画属下看过了,就画了一只、普通乌龟。” 还有一首俗不拉几的打油诗。而且那诗句也不是什么藏头诗,秘密诗什么的。 谢胥却面无表情:“她从哪面墙飞出去的,马上到外面找。” 他之前想的没错,他的京畿衙门墙头还是太矮了,总有什么东西想出墙。或是红杏,或是飞机。 郑九立刻带着几个人来到了京畿衙门的墙外,自然是什么也没找着。 “指挥使,可能已经被人捡走了……” 外面是临街,被哪个孩童捡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郑九内心有些惴惴。 谢胥已经把衣服都换回了常服,那块玉玦自然也收在了抽屉里。穿回了常服的谢胥整个人就像一块玉,虽散发着冷光,但是却总让人觉得基底是温润的。 这也是让人对他提不起戒心的原因。 “以后不管是飞机,还是人,都不能出这京畿大院。” 第一百七十章 不速之客,着书立传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3章 谢胥知道吕嫣没有睡,他敲响了吕嫣的门。 过了一会儿,吕姑娘果然开了门,身子斜倚在门框上,挑眉看着谢胥。 这么久才回来?难道没吃闭门羹?她猜错了? “你见到白首义的夫人了?” “见到了。” “那她怎么说?”吕嫣眼眸眯了眯,知道所谓的永安八年,血洗九宫吗。 “等明日,自会揭晓。” 吕嫣有些意外。明日、自会揭晓?什么意思,难道谢胥心里已经有数了?这怎么可能? 谢胥已经走进了房间,看到桌子上吕嫣自己摆了茶,旁边还放着半盘瓜子。倒是挺会享受。 “听说你今天画了画,怎么不留着给我看看?” 吕嫣望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画了一只王八龟,谢指挥若是有兴趣,我现场再给你画一只。” 谢胥:“……那就不用了。” 谢胥从怀里,掏出了那本《吕氏春秋》。 刚看到书的封面,吕嫣表情凝固了。 “这是什么?” 谢胥眼底浮起温凉的笑:“怕你待在这里无聊,给你带了一本故事书。” 刚才在回程的马车里,谢胥翻开了这本书。 开篇的第一行字,就写的很惊悚,——吕氏满门白骨森森,无人生还。 吕嫣后脑勺在冒寒气,“我不爱看故事书,拿走。” 谢胥饶有兴致说道:“但这里面的主人公,正好也姓吕。” 吕嫣说道:“天底下一个姓氏的多着了,那又怎么样?” 但吕氏这个姓氏,可不常见。 吕嫣故作镇定地走到了桌边,拎起了桌上的茶壶,慢慢倒了一杯水。 吕嫣把杯子端了起来。谢胥下意识伸手去接,却看到吕嫣直接把杯子凑到了自己的嘴边,咕嘟咕嘟喝了干净。临了还打了个嗝:“瓜子吃多了,口干。” 谢胥:“……” 他奔波了一天,大老远赶趟回来,连口水都不给他喝? 他突然怀念起在白鸦村,吕嫣对他从头到尾都非常照顾。那种感觉再也回不来了。 吕嫣喝完把杯子丢回桌子上,这里只有一只茶杯,谢胥要想喝水,自己提壶灌吧。 谢胥到底忍住了喉头的干涸,把吕氏春秋拿了起来。 “这里面讲述了一个很可怕的故事。” 吕嫣不吱声。抓起桌上的瓜子,放入了嘴里。 “说一个姓吕的全家,被奸人所害,然后全族都灭了的。甚至死后的尸体也没有放过,被当作皇陵的填骨砖,砌在了墙里。” 即便作为一个故事,也太令人发指了。 看这么平淡的书名,谁能想到里面写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市面上写这种诡异离奇的三流小说非常多,但是有意思就在这本书的名字,吕氏春秋。跟那些靠着奇异书名,吸引眼球的小说完全不一样,这本书取的名字,像是某种史记。 写作的人野心不小,是想把自己写的故事塑造成史诗吗?这种自命不凡的心态,倒是跟他画的兔头人很像。 “我可没有这么惨的身世,别咒我。”吕嫣吐出了瓜子壳,一脸黑线。 谢胥不置可否,合上了书:“当然不会是你,这里面写的是永争年间的故事,起码也是几十年前了。” 不过“故事”,年份虚构,人名虚构,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谢胥忽然话锋一转:“但是我感兴趣的,是后面几则的小故事。” 吕嫣吃瓜子的嘴顿住了,目光慢慢看他,什么小故事?她怎么不记得还有什么小故事? “写了一个女孩子,养了一只笼中的宠物。” 吕嫣的瓜子在口中冻结了。“女孩……宠物?” “对,写的很温馨有趣,都是讲的女孩和她的宠物相处的日常。” 吕嫣脸色微僵:“然后呢?”最后那只宠物怎么样了? 谢胥似乎有点惋惜,他抬头看了眼吕嫣:“但是最后,那只宠物死掉了。” 吕嫣手心的瓜子掉了下去:“死、死了?” 谢胥看着手里的书,表情意味不明,本来很温馨的日常故事,到最后急转直下,写到宠物突然暴毙,甚至详细描写了“恐怖”的死状。足够能给看的人留下阴影。 不对,应该说,若里面的是真的,故事里的小女孩应该是心理阴影最沉重的。恐怕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恢复。 —— 吏部尚书府。 白夫人的马车停到了门口,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盈盈地走了下来:“你们夫人在吗,我给她带了点她爱吃的醉仙楼的点心。” “夫人来的不巧,我们夫人去南华寺祈福了……” 白夫人露出吃惊的表情:“怎么这么不巧?难为我这大老远的跑过来。” 尚书府的门童不知所措地对望了一眼,白夫人经常来府中走动,他们自然都是认得的。 看着抬袖子擦汗的白夫人,门童小声说了一句:“不如夫人先进去喝口茶,歇一歇再走吧?” 白夫人就等着这一句话,立刻接口道:“也罢,我这一路赶过来累得够呛,容我进去喝口水缓缓。” 门童立刻唤来了丫鬟,领着白夫人进了府。 白夫人一进去就有些紧张地捏了捏帕子,她的目光抬起,在尚书府内有些不安地逡巡。 丫鬟把她领到了待客厅,给她沏了一壶上好的茶。 白夫人故作轻松地闲谈道:“怎么你家夫人一声不吭就走了?可有说些什么?” 小丫鬟低着头:“夫人走的匆忙,奴婢也不清楚。” 以白夫人对自己闺蜜的了解,张氏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白夫人一边低头假装喝茶,一边心底已经在紧张想着谢胥和她说的话。“夫人,你替我去吏部尚书府走一趟,看看府内最近,有没有不速之客。” 就在这时候,白夫人一抬眼,看到前方长廊下,有两道身影出现。 一个人坐着轮椅,另一个人推着他,缓缓地朝这边走过来。 白夫人手里的杯子几乎捏碎了,她死死压抑着喉间的情绪,颤声问丫鬟:“你们这院子里、是来了新客吗?” 丫鬟没有抬头,却已经回答道:“是夫人的远房亲戚,前两天来了,暂住在府中。” 暂住在府中?尤其是这个节骨眼,怎么会有所谓的亲戚暂住? 白夫人手一抖,手里的茶杯差点就端不稳,撒上了几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又出意外,撞破秘密 白夫人唰一下站起身,身子却因为一软下意识地扶住了桌子:“本夫人有些头晕,得先赶紧回去了……” 丫鬟惊讶:“快晌午了,夫人不用了饭再走吗?” “不了不了。” 白夫人几乎是急匆匆夺门而出,差点和轮椅上的人打个照面。 她看到那男人的长相,普普通通一张脸,有些麻木地看了她一眼。 随后就慢慢推走了。 白夫人看着那背影有些愣,随后她想起自己的任务,迅速低下头捏住了冷汗的手心。她慢慢问丫鬟:“你们夫人的这位亲戚、叫什么名字?” …… 一直到很远处的墙根下,男人见到离开了众人视线,抬手从脸上撕下一层面皮,“幸好提前做了一些防范措施,刚才那女人不是这府中的人吧?” 聆月也易了容,装扮成小厮:“丫鬟叫她白夫人,应该是那个白……的夫人。” 提到这个人,聆月陡然住了嘴,怕惹男人不快。 男人脸色不爽:“她为什么来这里?” 聆月忐忑:“看光景,应该只是单纯的和张明哲的夫人相熟。” 受兔头人的影响,聆月现在提起几位尚书,也都是直呼其名。 兔头人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就算有巧合,他也会多做一层防范。 忽然,他耳边似乎闻到了一丝风声。 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最近这墙头上,有些不安分的苍蝇。” 赵无垢听了吕嫣的话,昨夜已经来寻找过一次,但是尚书府太大,他没有找到吕姑娘要的东西。 所以他今天又来了,打算继续探一探情况。他还不知道自己正走入死亡的胡同。 赵无垢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太自信了,尤其是轻功,他相信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至少都可以全身而退。 而他又太想替吕姑娘办事。 吕姑娘那样的人,想必不喜欢无用的男子。 人一心急,就会失去平日的谨慎。 尤其是在前一夜已经探过了路,潜意识认为已经安全的情况下。 赵无垢刚才已经潜伏在墙头的树上,眼尖地就看到了一个人推着轮椅过来,他顿时想起之前和吕嫣说的,谢胥在找坐轮椅的人。 赵无垢眼底燃起了亮光。 他一点点蛰伏在树上,等着这轮椅一点一点靠近,同时睁大眼睛,想看清这个人的样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4章 只要回去描绘给吕姑娘,吕姑娘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人。 可是当男人亲手揭掉脸上一层人皮面具的时候,赵无垢还是被震惊到了。所以他一不留意发出了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轮椅上的男人掌心向上一翻,一根银针已经又准又狠地扎入了赵无垢的脖子。 赵无垢甚至没有机会喊一声,就直直地掉了下来,摔到了地上。 聆月吃惊地看着赵无垢。 赵无垢双眼瞪大,他此时并未失去意识,只是发现自己的气海似乎被封住了一般,四肢根本动弹不得。 轮椅上的男人,长着一张俊美却僵硬的脸孔,他慢慢俯身,盯着赵无垢。 “这可怎么办,你看到了我真实的样子,可就不能活着了。” 赵无垢瞪着男人,他平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这个男人阴森的像是修罗炼狱里死不掉的恶鬼。 就算盯着再俊美的皮,也遮盖不掉那一身的狰狞。 “你难道是我那小徒弟,派来的老鼠吗?” 他的行踪在这京城是最大的秘密,除了他的小徒儿,旁人不会这个本事能锁定他。 男人自然也不会想到,赵无垢只是阴差阳错,发现了他罢了。就算知道男人也不会在意,因为,结局都一样。 聆月忽然眼尖,认出赵无垢这张脸了。“你不是那个白鸦村的参与者吗?” 当时聆月天天和那群人在一起,自然印象很深。 男人闻言不由眯起了眼,随后他发出一声讥笑:“真没想到,还真有幸存的人啊?” 赵无垢顿时也听出了这把嗓音,他的瞳孔几乎立刻收缩了。同时,他感到了恐惧在爬满全身。 男人发出喉间古怪的笑:“那看来你注定是个该死的人了。” 甚至还多活了一阵,不冤了。 —— 吕嫣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那笼子里,猛然回头看她的那双眼睛。 吕嫣尖叫出来,因为那张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吕嫣的心脏都吓到好像在抽搐。 她不明白师父给她带回来的是什么野兽,竟然长得这么可怕,而笼子里的“兽”,也开始发出尖叫。他周身裹在麻木里面,头上还有长长的毛发盖住他。 直到从麻布里面,伸出了一只手,五根手指分明,那是一只和她一样的,人类的手。 吕嫣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她盯着那只手,彻底呆住了。 她才终于意识到,师父给她的这只宠物,不是动物,竟然是个人类。 吕嫣惊醒了,一脑门的汗,她发现自己僵挺地半靠坐在床上,保持着微坐的姿势。 因为昨天她本是不打算睡的,甚至……她还没有绑住自己。 那本吕氏春秋,被放在桌子上。 门又被敲响了,谢胥的声音有些微沉:“吕嫣,你没事吧?” 他又听到了吕嫣的尖叫。 幸好,正在他打算喊郑九来撞门的时候,吕嫣主动把门开了。 吕嫣鬓角还有汗湿,看到谢胥的手里提着食盒。外面的太阳却明显不是清晨了。 “……你睡到了晌午,又做噩梦了?” 谢胥自然是由着吕嫣睡的,如果不是听到尖叫,他不会过来叫她。 吕嫣直勾勾盯着谢胥的脸,谢胥由着她看,但眸中仍是不可避免疑惑。 什么样的噩梦,能对吕嫣有这样大的影响。 “你昨天说,宠物死了?”吕嫣忽然直愣愣问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谢胥眼底微闪,“怎么了,你没有自己翻开书看看吗?” 吕嫣看个屁。这世上谁愿意去翻开最不堪的过去。 “指挥使!”冯十五冲进了院子,“衙门口有一个自称是白、白尚书夫人的女人求见!” 冯十五他们这些人对尚书们熟悉,但自然是没有机会能见到这些后宅女眷,但看那女子气度雍容,穿着一身华丽,也知道没人敢冒充尚书夫人这个身份。 谢胥顿时神色都变了,直接把食盒放到吕嫣手上,“叫她进来!” 吕嫣看着谢胥冲向书房,刚刚才缓过来的神经,又凝固起来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有千面,心有千变 谢胥知道,兔头人不是真的神,他不可能做到凭空“消失”。 满京城的客栈酒楼都查不到他,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想不到,却一定是兔头人觉得很安全的。 兔头人很聪明,懂得利用人心的盲点。 吕嫣经常说的一句话,思维定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比如,凶手躲在受害人的家里。 张明哲夫人突然离京,这事怎么看都很怪异,唯一可能解释的,就是,用这个借口,让张明哲夫人合理的“消失”。 …… 谢胥在书房里,见到了情绪不安的白夫人。 “谢指挥……”白夫人现在对着谢胥很客气。 谢胥看着她,比起六尚书的死活,他的确更关心兔头人。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他只关心兔头人。 “你见到他了?” 白夫人紧张地交握住双手,她到现在也还不敢相信,谢胥让她做的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真的能见到人。“我看到了,那人坐着轮椅。” 谢胥闻言,眸内已转深,他朝着书桌走过去,那里还摊开着未干的墨。 “府里的丫鬟说,张氏是半夜突然离开去南华寺的,第二日一早,这个所谓远亲,就拿着张氏的玉牌,带着随从出现,说是张氏远亲,让他暂时住在宅子里两天。” 说到这里,已经可以百分百断定,张明哲的夫人,落到了兔头人的手里。 之所以说去南华寺,自然是因为遥远没有人能求证。 “你见到了他,他长什么样子?”谢胥盯着白夫人。 白夫人没想到谢胥一点铺垫都懒得给,又愣了愣,但是现在需要低声下气的是她,而且她现在对谢胥的能力,已经不敢再怀疑了。 “我就看了一眼,恐怕没记得太深……” 主要是那男人,虽然只看了一眼,却让白夫人觉得害怕。女人的直觉通常是很准的。 谢胥说道:“一样一样说,先从眼睛开始。” 白夫人不由抿了抿唇,就在前几日,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二品尚书夫人,如今,却要对着一个从前她瞧不上的四品指挥使像个犯人一样做陈情说明。 直到看见谢胥落笔,白夫人才惊了。 她觉得自己脑海里想着的那张脸,竟然下一刻真就出现在谢胥的笔下。 可是谢胥盯着画上的脸,却忽然把纸抓起,慢慢揉成了一团:“这张脸是假的。” 白夫人原本还在惊叹谢胥的画技,没想到下一刻就眼睁睁看他把纸给揉了,还说出这样一句话。 谢胥之前说过,人的五官,是有规律可循的,一张僵硬的假画皮,不符合这些条件。 白夫人震惊,“这怎么可能?是我亲眼看见的!” 谢胥看着她,只能说他也有些失望,说明兔头人早有戒心。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能确定他在那里,已经足够了。” 只要抓到兔头人,所有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就算他再换一千张脸,只要让谢胥再见到他,化成灰也能认得。 白夫人盯着谢胥,忽然有些发冷,“谢指挥,你打算干什么?” 她忽然觉得,其实谢胥也不在乎六尚书的命。 “你……会遵守诺言吗?” 谢胥说只要她帮了这个忙,就会在贵人的面前替白首义的罪名求情。 谢胥看着她,“会。” 他确实可以求情,但贵人是不会听的。 所有人都相信他是贵人眼里的红人,只有谢胥知道,他身上的鞭伤,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白夫人听到谢胥的保证,却根本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似乎犯了错误。 她张了张口,“我其实还、问了他的名字……” 谢胥闻言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很显然兔头人不会给真名字,这个信息一点都不重要。 “丫鬟说他的名字很怪,叫吕、吕、吕洞宾。” 谢胥神情凝住了。 很显然白夫人也觉得很匪夷所思,所以她才会把这个名字说出来。 谢胥笑了。 像是二月春寒料峭的风,带着簌簌的刮骨的寒意,砭入人肌骨。真是——好个吕洞宾。 姓吕,名洞宾。 蔑视众生,自封为神。真是每一样,谢胥都没有看错他。 吕嫣每每提到她师父,为何会屡屡不说话了。 —— 吕嫣知道自己的“宠物”不是物,她害怕极了,再也不敢靠近那个笼子。 他明明是人,为何会被当作物。 笼子在太阳下风吹日晒三日,师父也不闻不问。吕嫣看到麻布的底下最开始还会发出一声声的呻吟,颤抖呜咽,随着时间,声音越来越低,可是却也越来越凄厉。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5章 “那是你的宠物,是否要喂他,都有你决定。”师父和蔼可亲地说。“如果不喜欢,杀了就是。” 唯独不可以放了。 吕嫣抱着身体在漆黑的棺材里颤抖许久,她忽然听到,她的嗓音里,其实也在发出和那只“宠物”一样的声音。 有一瞬间吕嫣意识到,他们都是一样的。 吕嫣从棺材里爬出来,抓起地上的水壶,朝着笼子走去。 “宠物”已经奄奄一息了,他发不出来任何声音,奈何一双极亮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吕嫣看。 眼瞳里面盛着的、仿佛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吕嫣害怕,她流了眼泪,但她还是颤抖着把手里的水壶,凑到了“宠物”的嘴边。 出于对甘露的渴望,宠物几乎是凶狠地咬住了壶口,吕嫣一边流泪一边忍着恐惧喂他,这半壶水救回了濒死的宠物。 之后的吕嫣,尽力地表现出对宠物的“喜爱”,当着师父的面给他喂食,因为师父说了,如果不喜欢,就要杀了。 吕嫣知道,师父是不留没有用的东西的。 宠物要对她有用,她也要对师父有用。 尽管她每次靠近笼子,都会被那张分辨不出五官排布的脸吓到,最关键的是,宠物似乎也会被她吓到。 “这世上的人分辨人和畜,是靠脸的。”师父指着笼子说,“他没有脸,所以是畜。” 师父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手里的铜镜送到吕嫣的脸对面。那铜镜里面,分明是一张和笼子里一模一样的脸。 “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被关在笼子里吗?因为你有师父。” 第一百七十三章 爱你,也是真的 看着外面升起的太阳,吕嫣心里有点焦虑,因为赵无垢一直没有给她带来消息。 按情况,即便没有找到账簿,赵无垢也应该来跟她说一声。 一滴血,落到了吕嫣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慢慢地抬头,看向了墙头。 噗通,从墙头上重重的掉下来一道身影,正摔在吕嫣的脚边。 尘土起,吕嫣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那人已经一块好皮肉都没有了,只有一身黏糊糊的血块,脸上已经看不清五官。 “赵无垢……”吕嫣还是喃喃地念了出来。 —— 白夫人那边匆匆离开,谢胥准备下一步的行动,就在这时,郑九却脸色不好地冲了进来:“指挥使,吕姑娘那边出事了。” …… 谢胥随着郑九疾步来到了吕嫣的屋子,一眼被里面的血腥场面震惊到了。 郑九一眼看到那个床上躺着的人时,都不禁喉头滚动了一下。感到一些齿微冷。 床边,吕嫣手里则是一团一团的浸满了血的纱布,她似乎在努力给床上的“人形”包扎,但是包扎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冒血的速度,无数数不尽的伤口,根本包扎不过来。 床的四周,已经是触目惊心一滩血迹。 谢胥似乎被彻底震惊了,他看着宛如机械一般重复着包扎动作的吕嫣。 “吕嫣。” 谢胥叫了她一声,她好像没听到。 谢胥开始走向她,“吕嫣。” 吕嫣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嘴里在念叨:“还需要更多的纱布、纱布。” 谢胥走到近处几乎能事无巨细地看到床上人的样子,他也算是见过风浪,但那床上的人已经不能称作是个人了。 这得是受了什么样无法想象的酷刑,才变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吕嫣。” 谢胥伸手抓住了吕嫣的手腕。吕嫣的双手掌心里已经全部都是血了,看着心惊。“别救了……” 吕嫣医术再好,也不可能救回一个死人。 吕嫣抬头看着谢胥,双眸却是空洞,她好像不是在看谢胥,只是在出神。 谢胥感受到自己掌心的手腕好像也失去了生命力,他看着吕嫣现在的样子,感觉到眼球仿佛在刺痛。 “别救了。”他再次说了一声。语气柔和了许多。 吕嫣看着谢胥,忽然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京畿大院里忽然出现一个浑身血人,连脸都已经看不清楚了,而吕嫣还在给这个血人包扎。 谢胥望着吕嫣,眼神悲哀,“我知道。” 他没有说出赵无垢的名字,因为郑九还在这里。 但他的确认得出来。这个人,就是白鸦村见过的赵无垢。 没有想到,在离开了白鸦村之后,他还一直和吕嫣有联系。 吕嫣似乎被刺了一下,她整个人坐在血堆里,麻木又呆滞,仿佛已经三魂没了七魄。 郑九已经默默退了出去,这种情况,只能交给指挥使一个人处理了。 外面已经围过来一群衙役,墙根底下那一大片血迹自然惊动了很多人,“郑捕头,发生了什么?” 郑九示意他们都散了,只是一个已经没有威胁的死人,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危险。 谢胥把吕嫣的另一只手腕也扣住,逼着她直视他的视线,轻声说道:“我在这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吕嫣的瞳孔根本都不能聚焦,空洞的如同无物,发生了什么? 她让赵无垢去为她办事,却葬送了他的命。 “你不用再去吏部尚书府了,”她慢慢说道,“他已经不可能在那里了。” 故意留着赵无垢的一口气,让他逃回来,死在吕嫣的面前。 如同在白鸦村,沈巍就是这样死的。同样的事情,如今再一次的上演。 只不过,赵无垢的死,比沈巍更无辜。 谢胥听到吕嫣的话眼底闪了一下,但他没有追问,因为吕嫣已经身体一软,整个人直直栽倒在了谢胥的身上。 谢胥抱着吕嫣走出房间,床上已经被赵无垢占了,满屋地上都是血迹。 郑九在门口等着,谢胥吩咐道:“……收拾干净。” 吕嫣醒来,不能再看到这些。 吕嫣是因为急怒攻心而短暂昏迷,甚至昏迷的时候手心都还是紧紧攥在一起的,谢胥用力才把她掰开。然后用热毛巾,替她清洗了满手的血迹。 不出半个时辰吕嫣就醒了,她睁开双眼,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空洞跟迷乱,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恢复正常了。 但谢胥知道不是。 吕嫣双手撑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视线看了一圈,知道她现在是躺在谢胥的床上。 “好些了吗?”除了这句苍白的言语,谢胥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吕嫣眼睛看着他,这次是聚焦的,清晰看在谢胥的脸上。片刻后,她开口,略含嘶哑的嗓子:“我知道张明哲在哪。” 吏部尚书,张明哲。 谢胥再次呆住了。 吕嫣推开了身上盖着的被子,双脚下了地,“我现在带你去。” “吕嫣!” 谢胥紧紧拉住了要走的吕嫣,他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暗芒。“你现在不宜激动。” 吕嫣还保持着往外走的姿势,她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慢慢转身看着谢胥:“你不是一直都想破解谜题吗?难道我不是在称你的心意?” 谢胥看着吕嫣现在的样子,心直往下沉。 “难道你不是在心知肚明利用我,让我帮你解谜题,达成你能破案的心愿,难道你真的是因为信任我,想保护我,才把我留在这京畿大衙?” 吕嫣的反问几乎是一把把尖刀子一样讥讽地扎向了谢胥,眼中的锐利更是像火焰一样要把谢胥烧穿。 但凡谢胥定力不够,此刻都该是浑身颤抖。 吕嫣就差撕开他的皮相,直达他赤裸的内心。 下一秒,谢胥死死把吕嫣扣入了怀里,吕嫣整个半身几乎被他勒断了,她眼中掠过极度的震惊。 “你说的都是真的……”谢胥仿若在呓语,比起他蛮横的动作,他的声音轻的如同浮羽,就像是怕再刺激到她,“可我想保护你,也是真的。” 如同她接近他、利用他,可在白鸦村,保护他,也都是真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真情本就参杂着假意,防备你,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京师贡院,夺命号舍 谢胥抬头看着眼前的地方,空气里还有一些冷意和阴森,他的震惊还是无法消散。 “竟然是……这里?” 偌大的匾额上,写着“京师贡院”几个大字。贡院,天下科举考试的地方。 郑九和冯十五楚十三等十几个值得信任的衙役跟在吕嫣和谢胥的后面,看到吕嫣一路把他们带来这里,确实都跟谢胥一样惊呆了。 此时已经快临近宵禁了,贡院还是永争年间建造的旧物,大门已经风蚀掉漆,夜幕之下,竟然诡异地透着几许阴森感。 一阵风吹来,竟有点骨头寒。 “紫薇,代表的是紫薇星。”吕嫣这时幽幽说道。 凡间对于有才华的天纵奇才者,喜欢戏称为天降“紫薇星”。紫薇文曲,同出同源,而紫薇星是斗术之首。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6章 “可是紫薇星,”谢胥有点不敢明说,“不是帝……” 吕嫣却没有忌讳:“帝星是后来人的叫法,因为它是七星之首,也就暗含了六部之首吏部之意。” 谢胥确实呆住了,他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尽管他用排除法猜测到是吏部和刑部之一,但是关于那十六字诅言的含义他还是没能破解。 “我们进去。”谢胥沉声说道。 没有开考时候的贡院,平时是紧锁的,而谢胥来不及进宫请旨意了,他直接说道:“直接砸开锁,进去搜。” 郑九已经习惯指挥使的操作,抽出腰间的刀,直接上前,用刀柄几下砸开了陈旧的门锁。 门吱呀一声在他们面前开了。 不要怪封锁不严密,这地方平时本来也没什么人会来。 吕嫣直直朝着黑洞般的大门走过去,谢胥怕她出事,几乎立即跟上去。 一股阴寒之气朝着所有人扑面而来,真的很奇怪,这里是天下才子趋之若鹜的地方,按理说应该是一个祥瑞之地,可此刻却像个鬼狱。 “尚书大人……真的在这个地方吗?”冯十五听见自己有点怂的颤音。 他们擅闯贡院,其实是犯法的,如果这里找不到张明哲的话,那等着他们的可是要掉脑袋。 想到这,肩膀更冷了。 吕嫣转过脸,看着旁边一排排的“考棚”(又称号舍)。纵横排布,每一个都像是吃人的黑洞。 张明哲应该就在其中一个黑洞里面。 “这里面一共有数千间的号舍,如果一个个搜的话,恐怕要许久。” 谢胥说到这里看向了一旁,在他的身侧就是一排考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谢胥的表情有些僵住。 因为所有的考棚,都是呈现横纵的严谨排列,每一排有九个棚,而每个区域则呈现出九列。 九,九,宛如严谨的九宫之格。 “九宫……”他喃喃说出口,原来是指这个?! 吕嫣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这已经足够说明他们找对地方了。 “永争八年,张明哲在那年科举中第一次当副主考,你以为选的是人才,其实选的是人脉。” 血洗九宫,所有没有背景的举子全部被排除在外,那三甲榜上的,全是收了钱的世家子弟。 一字之差,差得远了。 “你们在所有的记录里,都没有找到永争八年有惨案发生。实际上,只是因为被压下了。” 什么人能有权压下案件,天下无难事,只怕有权人。 “当时有个考生,死在了号舍里。” 冯十五他们脸色都变了。吕姑娘说这些的时候,好像有剜心之力,让你觉得她说的这些必然是真的。 “你们应该听过,号舍的安排,虽然明面说是抽签,可是……呵。” 这里数千间的号舍,自然有面朝光明的好位置,也有面向黑暗的地狱。 “最差的一种,被俗称为‘屎号’。” 考生们在这一间间的号舍里,可不是只待一阵子,是要待足足的三天。 三天的考试,吃住都在逼仄简陋的号舍里,有身体素质脆弱的,根本就撑不下来。 “‘屎号’就建在茅厕的旁边。” 数千名的考生,在三天时间,多少人拉撒,那茅厕又建造的简陋,可以说臭不可闻。 整整三天,闻着作呕的味道,答着沾血的考题。 “当时作为副主考的张明哲,收了学生钱财,故意把一位考生和另一位对调,安排进了屎号。” 谢胥看着吕嫣的表情,自己也下意识凝重了起来。“仅仅是气味难闻,怎么会出人命?” 虽然可以把人折磨的够呛,但因此出人命,监考的官员想必也不愿意出那样的事。 吕嫣嘴角有一丝凉薄的弧度,“既然有心想要害人,又怎么会只做一件事,许多事情,是一环扣一件,最后才造成了悲剧。” 就像吕氏春秋写的那个“故事”一样。 “那个被送进屎号的考生,在前几天就已经被嫉妒的同窗安排下了重药,原本身子就已经虚脱了,他撑着来考试,结果却又被安排进了屎号。当时京师的天气正值湿热,号舍逼仄,闷热,第三天的时候,他被发现死在了号舍。” 这种死法,自然是脱水枯竭而死。 谢胥的掌心捏了起来。这样的事情,谁听了不愤怒。 冯十五等人也都敛下了眉眼。其实这种黑暗事件,他们身在官衙早就知道不少,甚至还有远比吕嫣说的更黑暗的。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吕嫣忽然说。 “花香。” 谢胥还未来得及说话,吕嫣已经脚步一转,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了。 谢胥紧急跟上,他大概也知道吕嫣要去的地方了,刚才的屎号,已经是在预告了。 吕嫣猛的停驻,她眯起眼,慢慢转身,在一个号舍旁抬起头。 花香浓郁,还掺杂着腐臭,血腥。 一具已经化作半副白骨的尸体,正躺在号舍里,那白骨已经辨不清楚面目了,只有极少的肤肉还挂在上面,原本已经是极其恐怖的场景了,可是在枯骨骨架的中间,竟然有一朵鲜艳极了的红色花骨朵,开了出来……那场景之妖异已然无法用言语形容。 而众人鼻端那阵阵的异香,正是从那个花骨朵上散发出来。 “看到了吗,”吕嫣盯着那具白骨说道。“紫薇魂断,枯骨生花。” 曾经主宰着无数考生命运,手握无数官员任免大权的吏部尚书大人,如今躺在凄凉的号舍里,如同那个曾经被他害死断魂的考生。 一朝为尚书,忘记了你走来的路,也是从这一间小小的考号里开始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又死一个,无法阻挡 那一次,吕嫣不小心跑到了外面,师父所说的,绝对不能离开的山外。 她没想到外面是一大片的野山花,红艳似火,她被外面的美景迷住了。 她还看到一群孩童,就在山下嬉戏。吕嫣不由自主朝他们走过去,那群孩童也看到了吕嫣。 那一瞬间,所有孩童脸上似乎出现了空白。紧接着仿佛遭到雷劈了一样。“鬼啊!!!” 撕心裂肺的叫喊,有人朝吕嫣丢石头。 石头打到了吕嫣的嘴巴,吕嫣也发出了尖叫,接着她就被师父捂住眼睛,拖了回去。 在黑暗中,吕嫣仍然浑身发抖。 “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真实的你。”师父冷笑说。 被人看见样子,甚至会被打死。 伪装才是她能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方式,要永远伪装,才能永远安全。 —— 谢胥再次冒夜进宫,他刚走进贵人的殿内,就发现四下早已经没有其他人,都被遣了下去。 同时,一道鞭影已经朝他的面门席卷而来, 谢胥丝毫没有躲,反而顺势屈膝跪到了地上,鞭子从他的耳畔划过,卷在了他的肩膀。 衣料瞬间撕破,谢胥肩头已经一道血痕。 “又死一个!”贵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几乎狰狞极了。“谢胥!你是怎么答应哀家的?” 而且这次还是六部之首,贵人浑身都在发着抖。不敢相信是真的。 相比较而言,谢胥眉头都没皱一下,肩头的剧痛甚至没有影响他笔直的背脊:“那背后之人在寄出信函之际,尚书大人就已经死了,那人根本没想让张尚书活着。” 吕嫣说了,枯骨生花,就算是她的师父,想要把尸体造成这样,至少也需要四五日时间。 也就是说,张明哲,很可能在葬礼失踪的当天,就被谋害了。 贵人怒骂道:“这就能改变你的无能了吗?!” 谢胥没有反驳,只是慢慢说道:“是,臣无能。” 贵人一滞,她根本不是要谢胥真的认错,谢胥这样反而更让她恼火了。 “你要哀家相信那一堆的烂骨头就是吏部尚书?!” 谢胥低着头:“臣已经做了画像对比,虽然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但是从骨骼的身形长度,以及臣对脸骨的还原,可以确信应当就是张尚书。” 这时候就算让张家的人来认尸,恐怕都认不出来。 贵人的双手指尖似乎在颤抖,“你就打算用这个话来回复明日的讯问?” 大半夜的,本来听到找到了吏部尚书,以为是天大的好消息,结果下一刻就说死的只剩下白骨了。 比魏定疆还惨上几倍。 “你可知道这件事传出去,我堂堂大京师、到底还有什么脸面?” 谢胥心底无言,人死了,顾及的却是脸面。就算是六部尚书的命,在皇族这些人眼底,也不过尔尔。 贵人冷静下来扶住了额头,她盯着谢胥:“张明哲死的消息,最好先捂住……” 贵人想的是,如何能最大限度保住京城的威严。 可谢胥冷冷打断了贵人的幻想:“怕是不可能捂住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7章 贵人瞪眼:“你什么意思?” 谢胥缓缓道:“紫薇魂断,枯骨生花,这句话早已经传遍了京城,今日我们找到尸体的事,恐怕那个凶手明日就会散播出去。” 贵人都气笑了,她盯着谢胥:“哀家就不信了,那人难不成还真是什么能未卜先知的神仙?!” 听到神仙二字谢胥的脸又冷了几分,但仍然坚持自己的话:“那人要的就是人心动荡,羞辱权贵,即便今日我们没有找到张尚书尸骨,他也会想别的办法散播恐慌,动摇民心。” 贵人不说话了。她心里知道,谢胥说的对。 谢胥抬起清冷的眉眼:“为今之计,只有抓到那个凶手,才能真正挽回京城的脸面。” 贵人不由得被那双眼睛给摄住了,她竟然下意识捏紧了袖帕,“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你还要哀家如何信你?” 都死了两个尚书了,谢胥竟然还能这么淡定地说出这种话? “两次,”谢胥忽然说道,双眸中瞬间已经带着森森寒意,“臣已经有两次,几乎抓到了他。” 这两次谜题,不只是兔头人送给他的,同样也是兔头人自己的催命符。 他在为难谢胥的时候,同样也在暴露他自己。暴露,是双向的。 想必从吏部尚书府仓皇离开的时候,同样也不怎么体面吧? 贵人的神情微微闪动,她好半晌才又说话:“你最好说的是真的。谢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谢胥袖中的手已然攥紧:“他只要还敢再来一次……臣就有机会把他找出来。”杀了他。 贵人终于眯了眯凤眼,这个年轻男人有时候流露出的狠绝莫名很合她心意,或许这也是她能愿意一次次给谢胥机会的缘由。 “好,别怪哀家丑话说在前头,此事已然是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但凡最后结果不让所有人满意……哀家也保不了你。” 谢胥头磕在地上:“臣领旨。” …… 那堆枯骨已经被郑九和冯十五想办法弄到了验尸房,两个人现在都心理阴影深重。搬运的过程中,尚书大人的“头”直接掉在了冯十五的怀里,脑浆洒了一身。 冯十五:“……” 连夜请假回家洗漱换衣服了。 郑九等到谢胥回来,立刻迎上去:“指挥使,开在尸……尚书大人身上的那花,吕姑娘说叫腐兰,是她师父培育的一种植物,可以遮盖尸体的尸臭,避免被路过的人发现。”实在太变态了。 谢胥肩上披着大氅,遮盖住了肩膀的伤。听到吕嫣的名字,他神色闪了闪。 “吕姑娘怎么样了?” “……回来就进了房间,属下给送了晚饭,吕姑娘也不吃。” 吕嫣那样子,看着挺让人害怕的。 谢胥撇下郑九,径直朝着吕嫣的房间走过去。此时已经是卯时,吕嫣屋内很安静,也没有亮灯。 来到门口,刚要抬手敲门,又放了下来。 “吕嫣,你睡了吗?”他轻轻地对着门缝说了一声。 吕嫣没睡。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她也没回应。 她就这么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虚空黑暗。宛如木偶人没有魂。 是她想要看好戏的心态,又害死了一个人。 紫薇魂断,枯骨生花,她在第一天看到那张双面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大半谜底了。如果她当初第一时间告诉了谢胥,赵无垢,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是她的私心,害死了赵无垢。 她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想要利用赵无垢去查想要的线索,想抢在谢胥的前面,想自己解决这一切。 她觉得张明哲该死,所以不需要第一时间破解谜题去救他。 她看低了别人的性命,最后的结果,张明哲是死了、可赵无垢,也死了。 原来世上有些错,是真的没有改过的机会的。 这样的她,和师父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同归于尽,决心赴死 第二日一清早,果然就又生异变了。 “指挥使,刚才属下出门给吕姑娘买早点,发现现在外面全都在疯传,说六大尚书是因为早年间犯下血债累累,多行不义,这么惨烈的死法,完全就是地底孤魂前来索命的!” 谢胥看着神情大变的冯十五,手里还拎着食盒。 “这次又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谢胥冷下了脸。 有了醉仙楼说书先生的前车之鉴,满京城的说书先生,现在谁还敢带头造这种谣? 冯十五立刻摇了摇头:“这次不是说书先生……是有人在街头巷尾兜售一本书,叫、叫什么吕氏春秋?” 谢胥脸色变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冯十五下意识顿了顿:“吕、吕氏春秋,说是在这本书里,记载了六大尚书合谋谋害了一个叫吕氏的人家……” 冯十五说到这里也觉得有点怪,怎么这么巧也姓吕? 谢胥脸色阴寒极了,说书先生的嘴被堵住了,但现在是悠悠众口,再也堵不住了。 印书售卖不是一夜之间能做到的事,只能代表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就为了今天。 “……把食盒给我。” 谢胥提上了食盒,他不想一大早就让吕嫣为这种事烦心,“这件事,暂时不要传到吕姑娘那边了。” 冯十五看到谢胥盯过来的目光,森然带着寒意,立刻不由自主喉间微滚:“是,属下明白。” 郑九在吕嫣的门外,朝着谢胥摇了摇头。 吕嫣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谢胥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门给敲开,他直接走上去,正要夺命连环敲。 门就在他眼前打开了。吕嫣略显憔悴的脸出现在眼前。 ”吕、吕嫣?” “你把赵无垢他葬在哪了?” 谢胥眼底闪了闪。 吕嫣的双眼底带着红血丝:“我想去给他上柱香。” 赵无垢的尸首都是谢胥命郑九处理的,在京城郊区找了个安静的荒山,就葬在那里。 谢胥让冯十五牵了马车,亲自带吕嫣过去。 吕嫣从自己的药箱里拿了三支檀香,谢胥又从街口买了一壶酒。 到了地方,那个食盒也被吕嫣拎在手里,谢胥在一棵杨柳树下停住了,树后,就是一个微微鼓起的坟包。一看就是新动的土。 “这附近虽然荒僻,但山水很好,而且靠近官道,没有什么人敢来这里作乱。” 谢胥甚至还让郑九刻了个木碑,上面写着赵无垢的名字。 吕嫣知道谢胥已经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安排的很好了,“谢谢你。” 谢胥默默看着她,其实能掉眼泪是一件好事,怕就怕,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其实之前在白鸦村的时候就说过,赵无垢并不叫这个名字,行走江湖,顶替的花名。 但因为吕嫣叫他,所以他就索性用了这个名字。 至死,吕嫣甚至都不知道他真名字叫什么。可这个人,却为她死了。 吕嫣走上前,把那三炷香插在了坟头上,又把食盒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地上。 看着烟香袅袅燃烧,谢胥也把买来的酒放到了旁边。“赵兄弟,敬你。” 赵无垢是甘愿为吕嫣而死的,在这点上,谢胥敬佩他。 “他曾经说想要逍遥天下,做一个率性的游侠。”吕嫣轻轻说道。 谢胥没有说话,他知道吕嫣这些话其实也不是对他说的,所以他并不需要给什么回应,只需要安静地倾听就足够了。 “希望他下辈子,能达成心愿。”吕嫣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 最重要的是,不要再遇见她了。 吕嫣曾说,所有谢过她的人,最后都会后悔。 沈巍如此,赵无垢如此。 她以解救之名,帮助了他们,让他们为她奉献一切,甚至生命。 “我只知道,他一定不后悔遇见你。” 一阵风吹动了旁边的草木,就好像赞同谢胥的话。赵无垢能遇到吕嫣,应该是他生命中,绚烂的光火。因为从头到尾赵无垢都是自愿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留在京城,替吕嫣办事,会有风险。 但他还是做了,说明在他心里,吕嫣更重要。 “无论你在想什么,这都不是你的错。”谢胥说道。 一切都是兔头人。 他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就算有人遭遇不幸,也是因兔头人而起。 吕嫣喃喃地念出那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难道她就无辜吗? 谢胥把大氅披到了吕嫣的肩头,轻柔说道。“回去吧。” 赵无垢一定已经知道吕嫣的心意。 回程的马车上,吕嫣两眼放空,表情仍旧苍白:“以后,不用再给我买早点了。” 她并不爱吃,只是为了作弄谢胥而已。但从今往后,吕嫣没有心思了。 谢胥忍不住抓住了她一只手,吕嫣的手柔软青嫩,说明她天生皮子很白,“吕嫣,别这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8章 他看不下去。 吕嫣仿佛没听到:“师父很快就会下一步行动,这次可能会跟之前都不一样,我们要做好准备。” 谢胥现在根本不想听吕嫣说这些,可是他阻止不了。 “你有什么消息,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吕嫣忽然把目光转到谢胥身上,“不要隐瞒我。” 谢胥眼底闪了闪,吕嫣这次是认真的。认真到让谢胥觉得她会做傻事。 “魏定疆和张明哲都死了,下一个人在宋坚(礼部),白首义(刑部),崔学义(户部)三人之间。” 而且没法预测顺序,什么死法,因为全看师父心情。 在所有的案件中,随机杀人是最难侦破的。因为没有任何可以遵循的规律。 “吕氏春秋,”谢胥看着吕嫣,终于问了出来。“……里面的故事,真的曾发生过?” 那么惨烈的过程,都是真的? 吕嫣露出一丝没有喜悦的笑:“是不是真的,还重要吗?” 真或者假,都不影响师父的行动。 “所以,书里写的那个吕氏是你的师父?” 但是谢胥又觉得不太对,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的感觉。是年龄对不上?还是故事的细节? 吕嫣看着他,知道他想什么,换做以前吕嫣还会含混几句,但现在她直接说道:“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沿用了这个姓氏。” 因为师父。 谢胥心底有一块石头终于轻轻落下了,要知道他之前多么害怕吕嫣和书里那个悲惨的家族有联系。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接受不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死投票,倒反天罡 在西市的街头布告栏里,出现了两张“生死榜”。 一张写着“生”,一张写着“死”。 许多老百姓围绕在布告栏前面,震惊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上面写着:礼部尚书宋坚,永争八年收受贿赂,害死举子文仲元,窃其文章,灭口全族,丢尸荒野。今公布生死榜,其生其死,皆由尔等做主。 …… 吕嫣他们都在等着第三封信,猜测着下一个尚书会是谁,他们又能做哪些准备。 可是没有第三封信,而第三个人,甚至也已经不需要他们猜了。 “西市聚集了一大帮的民众,说是在投什么生死榜!” “生死榜?”吕嫣眼内一跳。 谢胥看着冯十五:“什么生死榜?……你的脸怎么了?” 冯十五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说话都有点漏风:“有人在西市的布告栏列举了宋尚书的罪状,旁边贴了生死榜,说是明日日落之前,让所有人投票决定宋尚书的生死……” 冯十五这辈子坏事也干了不少,但是在生死榜面前,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立地成佛了。 “投票决定宋尚书生死?!” 郑九觉得每个字他都能听懂,怎么合在一起这句话,他好像无法消化?“谁、谁投票?” 谢胥却已经脸色变了。 “每个老百姓都可以投票,”冯十五听见自己声音发紧,“截至明日太阳落山,如果投‘生’票的人多,就放了宋尚书,但、但如果投‘死’票的多……” 就杀了宋坚。 简直惊呆七舅姥爷,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玩法。民投官? 在生死榜的右下方,还各画着一只兔头的图案,那兔子的嘴仿佛在诡异的笑。 “巡逻的官差呢,你们看到这种东西没有撕下来?”谢胥眼底一沉。 这种倒反天罡的东西,也能出现? 冯十五脸上,有一抹可疑的淤青。“指挥使,你不知道,百姓现在都疯了……” 从未见过群情如此激愤,从未见过百姓如此团结。 双拳难敌四手,冯十五被拥挤的百姓暴揍了一顿。 “他们说……宋尚书恶贯满盈,本就该死……” 阻碍他们投票,自然引起群愤。 “报!”关七从外面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不好了指挥使,东市,西市,南市,北市,全都被人贴上了生死榜!” 可以想见,所有人看到那句投票决定宋坚生死,全都沸腾了。 谢胥直接拍案站了起来:“去通政司,调绣衣使和锦衣卫,马上分布四市镇压!” “你是想让京城彻底陷入混乱吗?”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谢胥的话。 几乎立时之间,谢胥看着吕嫣,哄乱的脑袋似乎有些平复。 “你想过,如果现在派兵镇压,会产生什么后果吗?”吕嫣问。 谢胥愣了,刚才的气血翻涌,让他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 “那都是普通百姓,你们带着刀兵,敢杀吗?”吕嫣目光掠过冯十五几人的脸。 屋内无人作答。自古以来除非出现威胁京城安全的暴乱,官兵岂能随意伤害百姓。 “京城四市加起来,有数万民百姓,敢问你们官兵有几人?” 空气中静若无声。论人数,官兵也不占优势。 “百姓和官兵争执之中,倘若真的不小心见了血,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无论是百姓被伤,还是官兵被伤,恐怕结果都是两败俱伤。 所有人冲昏头脑的时候,就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谢胥宛如被浇了一盆寒水,已经完全冷静了。他不禁捏住袖中掌心。 吕嫣冷笑一声:“什么都没想好,就敢派兵,你不中计谁中计?” 冯十五几人也都有点被吓住,光是想象中的后果,就让人背后发凉了。 “这,吕姑娘可有什么好办法?”冯十五不安的目光朝着吕嫣看过去。 吕嫣片刻幽幽说道:“压是压不住的。” 越是沸腾的汤,想要止沸,就越不能用暴力。 越压越逆反,很可能血流成河。 “百姓现在觉得自己是在行使正义,”吕嫣吕嫣声音带着清淡凉意,“你们阻止他们行使正义,自然会被群起而攻之。” 而愤怒的民众,是不讲道理的。 他们也不会有理智。 这个时候,官差的身份,可没有什么震慑力了。 屋内众人脸色都难看起来,互相望着。 这可怎么办? 谢胥目光却有些微凝,看着吕嫣:“你有什么办法?” 吕嫣眸内流淌清寒之光,一字一字说道:“让他们投。” 什么?! 众人惊了,冯十五有点结巴道:“吕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什么叫让他们投?真让那群老百姓去决定堂堂尚书的生死? 吕嫣无声笑了一下:“不仅要让他们投票,谢指挥最好每个地方再派两个衙役守着,防止有人蓄意破坏榜单。” 冯十五他们已经彻底呆了。 双目空洞,脸如木鸡。 吕姑娘说的这是什么? 谢胥却眼底微光,他似乎隐隐有点领会到了吕嫣的意思。 “但是对那些想投票的人,最好提前让他们清楚,”吕嫣淡淡说,“他们的每一票,都间接代表一条人命。” “……谁投了票,就代表手上沾了血。” 吕嫣的这句话仿佛让室温骤降了八度。原先呆滞的冯十五等人也都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每个人都想看热闹,但有些热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谢胥久久地看着吕嫣,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锋一样那么有力道。 “如果这样的话……”冯十五仿佛松了口气般,“是不是很多人就不愿意投票了?” 人的心里其实很好拿捏,每个人都想片叶不沾身,看看热闹可以,如果真的需要他们负责任,恐怕就没那么多“正义之士”了。 “照吕姑娘的意思去办。”谢胥淡淡看了一眼众衙役,“郑九你带两个人去东市,冯十五去南市,记住了,就说你们是去护榜,并非是要阻止众人投票。” 郑九和冯十五都对望一眼,心里大约也明白了,“属下遵命。” 等到屋内的人都走了,吕嫣转身,看着谢胥:“带我去西市。” 第一百七十八章 阻止投票,生死一线 冯十五和另一个衙役宛如门神一样,守在“生和死”榜单的左右两侧。 看着目瞪口呆的民众,冯十五笑咧开脸上的淤青:“放心投,我们不阻止。” 百姓们仿佛被惊悚到了,恐惧地看着冯十五。 冯十五见状笑得更真心实意了,吕姑娘说了,要和颜悦色。 有个小娃娃直接哇一声哭出来,旁边的女人赶紧抱起她:“走了走了,回家吃饭,看什么热闹,真是的,晦气!” 眼看女人走了,有几个群众也肩膀一缩,佯装无事地走开了。 “想起来还有农活儿没干……” “家里炉子还烧着。” “该买菜了。” 冯十五看着走掉的一波波人,眼底忍不住浮现一喜,吕姑娘真是料得一点都没错呀,瞬间对吕姑娘的佩服之意又多了几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29章 吕嫣和谢胥来到了西市,因为按照出现的时间,西市是最先贴出的生死榜,此刻那两张榜单上,赫然看见,死票的那一栏,俨然是密密麻麻……而生票,寥寥无几。 照这种情况下去,明显宋坚是活不了了。 但那是之前。 现在楚十三和关七两个人,守在生死榜的前面,两人什么也不用做,就那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很多群众已经不敢往前挤了。 “你们这些官差什么意思?有意站在这里,想吓唬我们是吧?” 有个老农壮着胆子骂了一声。 楚十三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此言差矣,我们不阻止大家投票,谁想投,上前就是。” 关七还在旁边加了一句:“放心,我们记不住大家的脸。” 众百姓:“……” 奶奶的,这下更是没人敢上前了,先前投过票的那些人,也全都偃旗息鼓了,个个低着头,想掩饰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谢胥忍不住看向吕嫣:“还是你的办法好。” 兵不血刃,最主要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免了一场可能的官民冲突。震慑住了一大半的人。 吕嫣却没有喜色,说道:“不会这么简单的。” 还是那句话,即便从现在开始没有人投票,那死榜上的票数,也已经是遥遥领先了。 在这京城里,想让宋坚死的人,远比想让他活的人多。 吕嫣的目光一直没有停留在人群中搜索,此刻人潮拥挤,几乎所有人都冲到街头看热闹了。 不知道师父和聆月,是否混在其中。 “你看清楚这里的人。”她对谢胥说道。 她让谢胥带她来,就是打赌,以师父的性格,师父很可能会隐藏在这里。 出门之前,吕嫣把自己和谢胥都改装了一下,他们两个现在就是最普通的看热闹的百姓的样子。 不用吕嫣说,谢胥也已经在观察人群,可是他扫了一圈都一无所获。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您能认出你师父吗?” 吕嫣沉默了一下:“师父的化妆技术远在我之上,就算面对面,我也不一定能辨认出他。” 这种时候,只能靠谢胥的“直觉”。 谢胥下意识看着身旁的吕嫣,她现在打扮的貌不惊人,那张脸甚至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在他眼底仿佛永远都能一眼认出来。 好像她的身上,已经定格了某种特质。 吕嫣:“……你的眼神太奇怪了,别看着我!” 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深情”地看着另一个男人。 谢胥这才逼迫自己收回目光,却看到街头忽然冲出来了一大批人,个个手持刀斧,朝着榜单冲了过去。 吕嫣下意识拉着谢胥后退了一步。 “不好!”吕嫣看到了那帮人的穿着。 这帮人全都穿着一样的家丁衣服,旁边还有一辆马车,车上赫然一个“宋”的家徽。 果然护主的来了。 “谁敢再投死票,别怪我刀剑无眼!” 宋坚尚书府的人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得到消息之后,果然第一个赶来了。 守在榜单前的楚十三和关七也愣了,完全没料到会生出这种变故,只见一名华服女子从马车上跳下来,直直冲上前就要撕榜单。 楚十三和关七对望了一眼,想起谢胥的吩咐,还是下意识就拦在了榜单前面。 “不许……破坏榜单……”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竟然有人敢拦她,瞬间怒目而视:“你们?好大胆子,京畿衙门竟敢助纣为虐?!” 楚十三和关七身上穿着衙门的服饰,身份一看就知道,女子显然被激怒了。 楚十三两人现在也禁不住一身的冷汗,他们就算不认识眼前的女子,也能认识那马车上的尚书府家徽。 这下可闹大了,礼部尚书府的人竟然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他们两人只是小小衙役,不敢得罪啊…… 女子已经骂道:“来人!把这两个京畿衙门的狗奴才给我绑了!” 就在楚十三和关七脸色大变的时候,人群中忽地响起清冷一道声音:“死票如今占上风,现在把榜单撕了,明日、宋尚书是不是就要横尸此地?” 这道声音宛如冷水浇在了华服女子地头上,她猛然回头看众人:“是谁?谁在说话?” 自然找不到说话的人,但是人群里已经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说得对呀,现在都是死票……” 甚至还有窃笑声此起彼伏。 华服女子的脸唰的白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人群。原本想去撕榜的手,也迟迟不敢再抬起来了。 楚十三和关七自然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吕姑娘的了,原本慌张的心,也一下大定。 “你们这些刁民……” 华服女子气得微微颤抖,这帮低贱的平民,竟然真的胆敢诅咒她家尚书大人死? “你凭什么骂我们刁民?”、 百姓中,忽然有人愤怒喊了一句。 “狗官自己作恶多端,这都是报应!” 本来因为官差守榜被震慑住的百姓,突然又沸腾了起来。就好像有人点了一把油星子,再次炸开不可开交。 吕嫣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明明是在想办法阻止投票救她家尚书大人,现在却被她自己搅黄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略施小计,投票逆转 如果尚书府的家丁和百姓起了冲突,造成血腥事件,可就收不了场了。 好不容易平息的民愤,犹如油星,一点就燃。 一个衙役匆忙地排开众人,冲到了华服女子的面前,低声附耳道:“夫人,我们指挥使有请您私下一叙。” 华服女子眼里闪过怒火,正好,她要亲自找这个京畿衙门的指挥使好好算一下帐。 “榜单先留着,等本夫人回来再撕!” 在西市街道不远处的一家不起眼小茶馆里,谢胥坐在桌边等着宋尚书的夫人。 华服女子径直走过来,扫视了一圈,有点不敢相信这灰扑扑不起眼的男人,是京畿衙门的指挥使。 不都传言谢胥俊美非常吗,能得贵人专宠,就长这模样? 谢胥坐在桌旁,也打量着这位宋夫人,比他想象中年轻多了,这个年纪……应该不是原配吧。 女子直接坐到对面,冷冷盯着“谢胥”:“你就是谢胥?正好,本夫人倒要问问你,你打算怎么解释外面的事情?” 谢胥在隔壁另一张桌上,呆若木鸡地看着被质问的吕嫣。 事发突然,谢胥自然没机会换回自己的样子,只能临时把这位夫人请来。 但吕嫣要求,由她出面来和宋坚夫人谈。 “夫人不是已经看到了,”吕嫣变声低沉男音,说道,“撕下榜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只见宋夫人的双手攥了起来,眉间隐含怒气,她冷笑道:“那帮暴民做出这等可怕之事,京畿衙门非但不阻止,还助纣为虐,本夫人要进宫、禀明圣君主持公道!” 吕嫣一点都不惯着她,轻轻回击了一句:“禀明圣君也救不回来宋坚。” “你说什么?!” 尚书夫人感到受到冒犯,震惊极了。 吕嫣说道:“告到天王老子那,也救不了宋坚。” 宋夫人:“……” 谢胥低下头,吕嫣这个说话风格,他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经习惯了,忘了别人是受不了的。 “你好大胆……” “有一个办法能救宋坚。” 宋夫人话被噎回了喉咙里,因为噎太快胸膛还起伏了一下。“你说什么?” 吕嫣无语,这些贵夫人是不是都很喜欢让人把话说两遍。 “现在投票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宋夫人有些不太敢置信地盯着吕嫣,“投票?” 吕嫣说道:“只要把生的票数投上去,盖过死票,宋坚就有机会活。” 宋夫人胸前似乎有些起伏,她双手交握在了一起,眼目则瞪着吕嫣:“你说的这种事……怎么可能?” 旁边桌上,谢胥也不理解吕嫣这么说什么意思。 想让生票盖过死票,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老百姓现在开始不投票,也不可能做得到。而单是让百姓不投,他们都已经是费尽所能了。 “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吕嫣淡淡说。 宋夫人想发怒,可是又有种被压住的憋屈:“那你倒是说怎么做?才能让那些贱民愿意投生票……” 吕嫣定定地盯着她:“你口中的贱民,现在能决定你尚书的生死。” 谁贱,谁贵。 宋夫人再次攥紧了手心,看得出她在极力忍耐那高傲的自尊。可惜并不成功。 “到底有什么办法?”她怒视吕嫣。“快说。” 吕嫣盯着她,其实真的很简单,两个字,“买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0章 “买票?”宋夫人呆住了。“什么意思?” 吕嫣看着还没明白过来的宋夫人,心里无言,要不是形势所逼,真不想和蠢货合作。 “字面意思,用夫人手里的钱,买你口中贱民的票。” 那些百姓,说到底没有人真正和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打过交道,他们的义愤填膺,多半是被一时激发出来的,没有真正经历过切肤之痛,也没有真正血海深仇。 那些被官差震慑住,直接走开不投票的百姓,占了大多数。 只要他们的票,能争取过来,那生票何愁。 宋夫人这回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了,她眼底浮现亮光,人也一下激动了:“这,真的能行得通吗?” 吕嫣面无表情:“通不通,夫人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还用问么,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区区选票。 宋夫人一下子站起来,面上都是狂喜:“好,我立刻就去准备……” 钱算什么,只要人能回来,钱有的是。 等宋夫人走远,谢胥才朝吕嫣看过来。他半晌没有说话,因为又一次被吕嫣的想法折服到了。 “这样的方法……也只有你能想到。” 说出来的那一刻,才意识到,其实明明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吕嫣还是那样没有什么喜色,“前提是,宋坚确实还活着。” 否则这场投票就只是闹剧罢了。 谢胥来到刚才宋夫人的位置坐下,看着吕嫣:“你总说你师父算无遗策,可我觉得,他算漏了你。” 吕嫣的存在,就是兔头人的克星。 也是谢胥赢下这场局的关键。 吕嫣抬眼看着谢胥,她忽然勾起一丝凄然弧度:“那你真是高看我了,最后倘若结果不如你意,你可不要失望。” 在她和师父的这场对峙里,她几乎都是输家,而赔上的人命,已经是累累白骨。 谢胥想去抓吕嫣的手腕,可是刚触碰到皮肤就被吕嫣错开了,她目光转向别处:“从现在起,你还是不要太靠近我,我身边的人,都死的很快。” 因为师父会第一个清理的,就是她身边人。 谢胥有一种被挡回来的绵绵无力,他的手微微捏起来:“难道不是没有你,我和赵无垢会死的更快?” 白鸦村第一关可能就死了。 包括沈巍,没有吕嫣的话,他自己难道就能通关白鸦村,最后等待的结果不还是一样的死。 可吕嫣却把这些都归结在她自己身上。 吕嫣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谢胥:“那你又有没有想过,假如没有我、没有我师父……根本都不会存在白鸦村和这些?” 你我不会相遇,命运不会改写,在这局中每个人都通往真正属于自己的终结,说到底,师父,吕嫣,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异数”。 第一百八十章 乌合之众,拦路买票 吕嫣和谢胥混迹在人群中,看着宋夫人指使手下的家丁直接就在大街上蛮横地拦住百姓买票。 “虽然我让她买票,但她未免也太高调了。”吕嫣不由说道。 看来这位尚书夫人平日的做派就不懂藏拙,宋坚娶一位年纪小的娇妻,就注定要承受这种后果。 行事太高调,容易招祸端。特别还是这种非常时候。 “一张生票,一两银子。” 许多百姓听闻还能卖票已经炸锅了,“真的吗?” 对于老百姓来说,一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很多人一顿饭才几文钱。况且,投个票而已,多简单的事。 立刻就有人把手里的选票卖了。 当场钱货两讫。 眼看大获丰收,白夫人瞬间的得意又上了眉眼:“这帮贱民,装什么,不还是区区一两银子就能收买。” 也有那硬骨头,朝着白夫人脚下啐了一口,誓死不卖票,但是嘛,毕竟是少数。 任何时候,都是乌合之众更多。 谢胥说道:“看这情况投票的结果很快就能逆转。” 什么手段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效果。 最高兴的是京畿衙门的诸位衙役了,毕竟他们担着骂名,如果宋坚最后真的被死票给投死,他们差不多也离死不远了。 主要是指挥使丝毫不怕作死,但他们怕啊。 吕嫣看着生死榜前面人群交互,不知道在想什么。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一条心,不能出现任何篓子。 但她感受到一股实现从背后传来,吕嫣猛地转身,人群熙熙攘攘,自然看不到是谁。 那视线真是阴寒。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 “情况有点不对。”吕嫣说道。 谢胥觉得一切很顺利,而且生死榜上,明显生票已经盖过去了。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谢胥知道吕嫣因为赵无垢现在状态不好,希望她能放松一点。 吕嫣说道:“你再派几个人,分别去南市北市东市那边再看看情况。” 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尽可能的以保万全。 宋夫人当然也派了人去这三个地方买票,她成竹在胸,认为一定都和这里一样顺利。 吕嫣此时手里,各拿着一张生票,一张死票。 所谓生死票,就是一张薄薄的纸,但上面的生死二字,用不同的颜色写着,生是红,死是黑。 而且这字很邪门,仿佛还隐约闪着光。 谢胥几乎是一下就认出来了,他口中喃喃:“……白鸦村的请帖?” 吕嫣的指腹从上面拂过,指头上,沾到了一些微微的亮粉。 “又是一样的金粉。”师父调出来的特殊颜色,有了这个,可以防止有人伪造选票。 就如同防止有人伪造白鸦村请帖。 吕嫣凄然笑了,这么多的选票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凭空造出来的,那就表明,这场生死游戏,恐怕早就是师父计划play的一环了。 绕到最后,他们还是在被迫玩着师父制定的游戏。 “大人,出事了!” 没想到,还没等谢胥再派人过去南北市,发现异样的郑九就匆匆一个人赶回来了。 “本来百姓都已经不怎么投票了,可是半个时辰之前,突然涌出大量的百姓投出手里的票……又多了很多的死票!” 这怎么可能?吕嫣和谢胥震惊,就算多票,也应该是生票啊! “他们都争先恐后的投票,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赶紧留下另一个衙役先守着,自己来告诉谢胥这个情况。 吕嫣扣紧了手,这种情况,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有人在买死票。” 郑九张大了嘴巴、什么?! “就像我之前说的,”吕嫣忽然喃喃,“这京城里,希望宋坚死的人,比希望他活着的人多。” 背后有人想让宋坚死,但不是她师父。 有芥蒂的不只是六部之间,朝堂上文物百臣,人人都心有芥蒂。 只不过,昔日碍于身份,没办法弄死你,现在,天降一个好机会,但凡有存了报复心的人,都可以在背后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谢胥也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他看着不远处的生死榜,寒下了一张脸。 吕嫣再次惨然一笑:“我们以为是在对付师父,其实对付的是这京城里数不清的人心。” 你怎么去对付这么多“异心”,想让宋坚死的,想让宋坚活的,根本都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 就像是钓鱼抛诱饵一样,师父只需要抛出这个生死榜,自有人会入局拼死。而师父,只需要稳坐钓鱼台,在某个地方,看他们焦头烂额。 不仅南市和北市失守,很快,吕嫣他们面前的西市,票数也开始出现精彩一幕了。 宋夫人原本志得意满,可是渐渐地她却看到,随着生票的增多,隔壁的死票竟然也开始不断有人去投,她的笑容僵在脸皮上。 这怎么可能?! 宋夫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尖利的嗓子划破了耳膜:“你们都干什么?!谁让你们投死票了?!” 有百姓骂了一句:“老子爱投什么投什么,关你屁事。” 骂完之后看着宋夫人脸色扭曲,平民百姓第一次感受到了碾压上层人的快乐,爽了。 宋夫人看样子又想冲过去撕榜,被下人死死拦住。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宋夫人根本想不明白。 谢胥盯着一个刚刚投了死票的人,立刻示意郑九将人拦下,问道:“为什么突然投死票?” 这人看郑九穿着差服有点底气不足,但还是佯装怒目道:”你们不是说不管吗?我有投票自由!” “放心,我们不管。”吕嫣看着他,“只是想问下,是谁出钱买了你的票?” 那人明显眼神闪烁了一下,“什么、什么钱?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让开,我要回家了!” 说着那人一把推开面前的郑九,直接冲进了人潮里,大街上众多眼睛,郑九也不能强行动手,眼看那人转眼不见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1章 吕嫣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这个买死票的人比宋夫人聪明,他隐藏在后面,没有大张旗鼓买票,应该是私底下找到百姓交易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跳梁小丑,聆月诅咒 京城的老百姓估计这辈子都没这么欢乐过,居然还有天上掉下来的钱,宋夫人气疯了,揪住一个百姓的衣领:“你刚才分明已经把生票卖给了我,凭什么又去投死票?” 百姓挣脱她的胡搅蛮缠:“你买的是‘生票’,管我把‘死票’卖给谁?” 所谓生死票,每个百姓手里都同时有一张生票和一张死票。 宋夫人脸色僵硬扭曲,她死也没料到这点,自己计算失误,以为买走生票就万无一失,可是没想到同一个百姓还能卖两次票。 老百姓没想到居然还能喜滋滋收两份钱,开心的才不管你生和死呢。 “真的是会玩。”吕嫣慢慢说道。 主要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个漏洞,现在被人钻了空子,只能怪自己了。 谢胥说道:“郑九,马上吩咐衙门里的人也去买票,生票和死票全都买断。” 郑九头皮就是一麻:“指挥使,咱没钱啊……” 这金钱游戏,他们玩不起啊。 谢胥脸上有一丝尴尬:“也不至于一点都没有吧。”能买一点是一点。 “真的一点都没有。” 谢胥:“……” 吕嫣在他身边都没眼看了,曾经以为好歹算抱了个大腿,结果真是除了个衙门破宅子,毛都没有。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比拼财力,我们没有胜算。”吕姑娘无力说道。 谢胥看向吕嫣,那一丝尴尬愈发深了:“那还有什么办法?” 吕嫣看着人潮熙熙攘攘,比之前甚至还更热闹了,这么多人,都被这生死票给调动起来了。 这种情况,即便是宋夫人再有钱,也不可能买断所有的票了。可惜她的美梦要泡汤了。 吕嫣说道:“按照道理,市面上的生票和死票,应该是持平的。” 有人买生票,也有人买死票,票数最后不应该差太多。 除非。 吕嫣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起谢胥刚才说生票和死票都要一起买断。 他们不知道其他三市是什么情况,但是西市这里的榜单上,死票已经开始逆势上扬。 “指挥使,情况有点不好!”郑九冲回来了,脸色难看,“属下刚才在巷道里,发现了大量被销毁的生票!” 吕嫣的预感成了真。 三人赶到前方巷道,赫然见地上被撕毁成碎片的许多生票,破坏的程度绝对无法再还原。 “买死票的人顺带把生票也买走,再把生票全部销毁……” 这样下去,市面上死票的总量肯定会马上遥遥领先,而生票则无法再造。 “这背后到底是谁,竟如此狠觉?”郑九心有余悸。不留余地,让人害怕。 吕嫣看着一地的碎纸,没吱声,若说狠绝,谁又能比得过她的师父。亲手炮制这场生死游戏的师父,恐怕早就料到了这些人心肮脏。 谢胥盯着地上的碎纸,他这一路走来又是经历了什么,谁的心不是由白慢慢变黑。 吕嫣幽幽道:“这是一个让宋坚死的最好机会,还不用他们动手。” 平日里想让一个权倾朝野的尚书去死,无异于登天。如果真有仇人,怕是这辈子都觉得含恨报不了仇。但现在不一样了,可以合理的弄死宋坚,甚至都不用承担罪名。 光是想想就知道这是一场宋坚仇人们的狂欢。 不。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用承担罪名。 吕嫣忽然看向身边的谢胥,她觉得心脏被捏住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京畿衙门根本不禁止百姓投票……万一明日死票真的领先,需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一定是京畿衙门。” 尚书不能白死,既然凶手抓不到,那必然要有人为此祭旗。 忽然人群中,听到了一声怪笑声。“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吕嫣,不过是跳梁小丑!” 吕嫣谢胥郑九三个人全都听到了,这声音阴毒刻骨,三人猛回头,似乎看到了一道身影瞬间像是灵鱼一样窜进了人群中。 但是一句怨毒的诅咒却也已经留下来了:“自作聪明的小丑,等着明日让京畿衙门和姓谢的跟你一起陪葬吧!” 京畿衙门和谢胥敢算计仙人,就该是这个下场! 郑九几乎一瞬间追了出去,可是人太多了,那身影又极为迅速诡异,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跟丢了。 郑九自责:“都是属下学艺不精,连个人都追不到。” 但凡追到就算嫌疑人了。 吕嫣整个人一动不动僵站着,那句诅咒让她寒透了心。聆月的出现,代表着这场投票,都一直在师父的监视之下。 “所以,我到现在做的所有对策,都是师父已经想到的?” 甚至师父是乐见其成她把京畿衙门和谢胥拖下水。这仿佛在告诉她,无论如何她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吕嫣忽然眼前一花,身体就软倒下去。 她的弦绷得太紧了,一有刺激就断了。 “吕嫣!”谢胥双手紧紧把她拖住,却见吕嫣两颊泛青白,嘴唇死死咬在一起。 “坏了,要掰开吕姑娘的嘴!” 突然晕厥的人会出现下意识咬舌行为,如果旁边没有人,会极为危险。 谢胥不管不顾地掰开吕嫣的嘴,可吕嫣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痉挛颤抖,嘴巴刚张开就又要闭合。 一口咬住了谢胥的手。 一瞬间血就出来了,郑九都看呆了,谢胥却一生都没吭,咬住他的手,就不会再咬舌了。 “最近的医馆在哪?” 郑九慌张地道:“前面两个转角就有,属下带您去!” 谢胥另一只手圈住吕嫣腰身,把她横抱起来,“快走!” 医馆的小郎中悠闲地在前台磕着瓜子,今儿这街上热闹,医馆没开张,但是他也用生死票换了二两银子。 干脆待会关门歇业得了,回家睡觉去。 可是医馆的门被熟悉的脚力踹开,谢胥抱着吕嫣冲进来:“有急症病人!” 小郎中看着谢胥血流成河,半截衣袖已经红了,瓜子不由从嘴里掉下来:“这位病人,你这……”病得有点重啊。 谢胥冷脸说道:“是这位姑娘需要医治。” 姑娘?哪有姑娘?小郎中看着易容的吕嫣,表情木住了。 但好在医者见多识广,当看到吕嫣那张惨青白的脸色,小郎中立刻抓过药箱:“先、先将她放置到榻上!” 吕嫣躺在榻上的时候还咬着谢胥的手,小郎中捏着三根银针扎进吕嫣的两腮穴位,吕嫣的痉挛才慢慢有所缓解,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碎银锭子,锁定嫌疑 施针之后吕嫣虽然停止了抽搐,可是状态看着仍然不好。口唇倒是松开了,可是双眼紧闭,整个人瞧着那般虚弱空洞。 这样的吕姑娘,何曾见到过。 谢胥捏着她的手,郑九看着谢胥还在滴血的手掌,忧心忡忡:“指挥使,要不您还是先包扎一下……” 谢胥充耳不闻,问小郎中:“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小郎中支支吾吾,“这个,不好说啊。” 也许休息一会就行,也许,当大夫的总是不能把话说的太满。 “这是急怒攻心,气血逆行,所谓怒则气上,肝阳暴亢啊……” 小郎中拽了一堆名词,真是很少见,气能气成这样的,再严重一点,怕是真的能“气死”了。 郑九默默不语,怎么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吕姑娘晕了。 “不过这位姑娘的脉象、确实有些奇怪。”小郎中把脉之后,有些迟疑道。 谢胥盯着小郎中,眸内一紧:“什么意思?” 就见小郎中又仔细摸了摸:”她的脉搏时有时无,好像是、好像是……“ 小郎中猛然间缩回手,瞪大眼睛看着吕嫣,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这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谢胥盯着郎中,“为什么不说话?” 小郎中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这医馆开门营业还没几个月呢,可不敢接这种病人。他脸上讪笑着:“那个,要不阁下换一家医馆看看?在下医术其实平平……” 郑九脸色也变了,这说的什么话?一个当大夫,都是什么情况才会说这种话,他们又不傻。 郑九忍不住皱眉,“吕姑娘不过只是暂时昏迷了,你这郎中怎的这般说话?” 谢胥站起身,盯着小郎中,“有什么话,还请直说无妨。” 谢胥的双眸寒意十足,小郎中被盯得后背冒气,而且谢胥虽然乔装打扮,但是身旁的郑九那一身官差衣服已经是表明了意思了。 他喉间滚动了几下说道:“这位官爷,在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位病患的经脉已经严重受损,而且显然时日已久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2章 他已经说的很委婉了,病成这样,只是昏迷一下已经算很轻微了。 不等谢胥说话,郑九都听呆了:“你胡说什么?吕姑娘之前明明都还是好好的!” 什么叫时日已久?这大夫不是在信口雌黄是什么? 谢胥却没有说话,他面色微霜,想起吕嫣这段时间,似乎经常梦魇。从前吕嫣也在京畿衙门住过(第一案),可是那时候她并没有这么频繁过。 而且这段日子,她看起来精神总不大好。是从尚书府那天葬礼回来之后,就开始了。 只是谢胥以为,是她心情受损的原因。 想到这,谢胥骤地捏紧了掌心,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眼盲心瞎。 自诩看透一切,其实眼前的人已经出事他却浑然不知。 “指挥使……”郑九此时也有点没主意了。他看到谢胥的脸色已经冷到零下了。 是兔头人,他到底对吕嫣做了什么?谢胥牙关已经咬紧。 小郎中愈发心里没底:“官爷,我这只是个小医馆,不想惹事……” 谢胥忽然看到了柜台上摆放着的二两碎银子,目光凝住了。 在郑九和小郎中有些意外地注视下,他慢慢走过去,伸手拿起那两个碎银锭子。 对着阳光,将银子转到背后,看到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微小刻印。 “这银子是你今日的营收?” 小郎中有点心里打鼓,摸不清楚谢胥想干什么,他可是良民啊,“是,是的。” “看病的营收?”谢胥寒意的目光看了过来,“还是卖票的营收?” 小郎中呆住了。 他心道,但凡早半刻关门就好了。 “官爷,小民只是想赚点外快……小民愿意把银子上交!” 别找他麻烦就行了。民不与官斗,他怕了。 吕嫣昏迷,谢胥也没有什么必要再装和善,“找你买票的人,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没想到小郎中愣了一下,赶紧说道:“记得,记得。记得真真的。” 郑九盯着他:“往来这么多人,你确定记得真?” 小郎中陪笑了一声:“害,您有所不知,我们当医者的,都得有点对来患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然怎么看病呢?” 当医生的最开始都面对尸骨练习,那骨骼形貌,记得不要太清楚。 “说。” 谢胥直接用了医馆里的纸笔,听小郎中的形容。 小郎中看自己一边回忆形容,那边画纸上迅速出现的图案,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 他恍然这时才明白,自己面对的这位,应当就是京城传闻中那位号称能画骨皮的京畿衙门指挥使了。 他这厢后悔自己为了二两银子得罪了官爷,一边更不敢遗漏地事无巨细形容了出来。 画完之后,纸上出现的是一张极普通的大众脸,若是换做普通百姓,估计看一眼都能马上忘记的脸。 可偏偏被小郎中给记下来了。 郑九盯着那画上的脸,实在惊呆。这张脸,他们还真,有印象。 “看起来,买票的人,比我们想的还要熟悉。”谢胥的脸也冷着,很显然,他也是过目不忘,这张脸,只出现过一次,足够他记住了。 郑九不敢相信:“怎么会是?” 如果出现的是这张脸,那只能代表背后指使买票的,是那个人。 实在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谢胥把笔丢下,转手已经把画揉做了一团。捏入掌心。他看向小郎中:“忘了我今天问过你的事。” 小郎中现在已经汗流浃背了,他害怕自己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小民愿意把钱上交……求大人放过小民这一次……” 谢胥看着榻上的吕嫣,走过去,伸手似乎想触碰她,却又在将碰到的时候,收了回来。 无论兔头人对吕嫣做了什么,都是不可原谅的。 “钱留着吧,你应得的。” 谢胥淡淡转身,看向郑九,“让吕姑娘在这里休息,你留下来守着,在我回来之前要寸步不离。” 郑九愣住:“大人要去做什么?属下还是贴身保护您……” 谢胥打断他,一字字道:“守着吕嫣。”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魔不除,一日不宁 吕嫣醒过来的时候,谢胥已经回来了。郑九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不被允许告诉吕嫣太多。 吕嫣呆呆看着外面日落西山,“什么时辰了?” 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谢胥说道:“不用管什么时辰,感觉好些了吗?” 看吕嫣的样子就知道,根本不好。 聆月的诅咒在她脑子里形成回音,难道她真的又输了,又输了……让吕嫣胸内激荡、差点又一口血呕出来。 小郎中吓坏了:“这位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再激动了!” 人要是噶在这,他可真没命赔啊。 谢胥把自己的大氅披到吕嫣身上,“你太累了,我带你回衙门好好休息。” 吕嫣看着谢胥,像是不认识了一样。“票数现在多少了?” 生和死的差距,还有多少。 谢胥看着吕嫣这个样子,眉峰压了下来:“吕嫣,别再想了。” 再想下去,她的命都要没了。 郑九都看不下去了,吕嫣现在憔悴的都不像样了,哪里还有从前半分神采。 “吕姑娘,您还是好好休息吧。身体要紧。” 吕嫣似乎惨笑,她一一看着郑九和谢胥:“你们不知道投票失败是什么后果吗?” 她这才看到谢胥的左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眼眸不禁一僵。 “在没有你之前,京畿衙门也有破案的方法。”谢胥看着吕嫣,眸内犹如千般情绪被强压下去的波浪,但声音还是柔和:“所以,让我来吧。” 他才是京畿衙门指挥使,破案抓人是他该干的事。 吕嫣看着他,半晌忽然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 回衙门的路上,谢胥雇了一辆马车,抱着吕嫣坐进去,因为吕嫣已经虚弱的很难下榻。 师父封了她的经脉,禁了她的武功,原本这些天她一直靠着自己行针调理,可是没想到她接连遭到刺激,终于扛不住了。 “我也能做出一样的票。”吕嫣靠在谢胥肩上说道。 那些生死票,上面是吕嫣师父特制的颜料和金粉,吕嫣之前就想过,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她只能这么做。 吕嫣既然能造出请帖混入长寿宴,那造出这种更次级的生死票,自然也不在话下。 明日太阳落山之前,生票必须盖过死票,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 谢胥看着吕嫣,没有反驳她,只是伸手替她把碎发拂过去:“好,都按你的方法来。”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谢胥马上吩咐人去纸铺买了大量的纸笺,又去市场买了大量颜料,还顺便找了好几个手工匠人。吕嫣说的那种方法其实听起来并不复杂,如果赶工的话,足够明日落山之前赶制出大量的生票。 而看到谢胥把一切都准备齐备,吕嫣好像也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她强撑着指挥匠人开始造票。 要把所有的纸面匀分切割,再按照她说的方法调色。 衙门的人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方法,属实大开眼界。 只有郑九默默来到谢胥的书房,“指挥使不打算把今天做的事情,告诉吕姑娘吗?” 谢胥桌上摆着一份名单,他今天离开了三个时辰,在吕嫣昏迷的时候,所有的成果,都在这个名单里。 买生死票的银子,不管对方是多么位高权重,也不可能敢动用官银,只能出自自己的私库。 但就算是再大户人家,想要一下子拿出大量银子,只能走钱庄。 而吕嫣之前也说过,背后买票的必然不止一人的手笔。之前他们都认为想把这些背地里的人都查出来是不可能的,但今天从医馆看到的碎银子,显然让谢胥有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从钱庄入手,倒推回去、看看到底是哪些人从钱庄支走了钱。 而钱庄出来的钱,又是如此大量,大概率都是钱庄的库房存银,极大概率都会带着钱庄的标记。 小郎中柜台上的碎银子,恰恰好就有类似这样的记号。 一条完整的链条,形成了。 只需要循着这条线,谢胥就可以一个,一个,一个,把这群老狐狸的尾巴全部揪出来。 但谢胥习惯多一道保险。许多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薄唇抿起:“她心底已经生了心魔,只要这个心魔一天不除,她就一天不会好。” 执念甚至已经变成了毒素,侵蚀她的身体和神智。 “属下不明白,如果指挥使已经有了方法,为什么还要同意吕姑娘继续造票?” 郑九默然,今日郎中的话实在是让人震撼,如果吕姑娘真的时日无多,那做的这些还有意义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3章 谢胥忽然抬起寒冽的目光:“因为比生死票更重要的,是吕嫣的命。” 他要破案,更要抓人。 如果这世上有人能救吕嫣,那必然就是她师父——也是那个亲手把她变成这样的人。 这两天谢胥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从吏部尚书府逃离之后,那个“吕洞宾”,他下一个还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谢胥的眼底深压,就好像他也藏着一个魔。 ”这京城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想不到的?” 谢胥忽然叩击着桌面幽幽问。但是郑九一僵,发现谢胥更像是自言自语,并不是问他。 定然又是一个,很简单,但他们却想不到的地方? 哪里? 哪里? 哪里? —— 大方医馆内,俊美男人翻看着简陋的医案,上面是他的小徒儿用歪曲的字体写的一个个记录。 翻看这些,仿佛能洞见到她这几年每一日的生活。 大方医馆简陋的陈设,空气中却仿佛有一丝蕴香,是他徒儿身上的味道。 “小丫头……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师父的话呢……” 他眼眸中带着佻意,直到一股他厌恶的恶臭味冲了进来。 他冷冷抬起眼,果然看到一脸兴奋跑回来的聆月。“仙人!” 聆月一看到男人,就脸颊绯红露出娇态,根本看不到男人眼底那一丝掩藏不住的厌恶。 “说吧。”他却还是笑着,面上如画皮。 聆月欢喜说道:“又被仙人料中了……我看到他们去纸铺买了好多好多纸……还有颜料!” 男人眼底还是寒霜一片,但他看起来笑的更深,像是狐尾的假面。她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徒儿的每一个想法,他当然都能猜到。 他一步一步的逼她,看她做尽所有能做的。 包括最后山穷水尽,逼不得已时,她还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 疯戏落幕,真假虚实 只经过了一晚,第二天的榜单上,密密麻麻的死票,让路过人看了都头皮发麻。 街道巷尾,到处都是被销毁的生票,前所未有的疯狂。 但是到中午,这种情况逆转了。 大量的生票开始涌入,榜单上红色的“生”字体愈发扎眼,这场生死票拉锯战再次出现转折、顿时让许多人都开始兴奋了。 吕嫣和谢胥今天都没有再易容,吕嫣只是戴了个帏帽,站在西市街头静静看着生死票的榜单浮动。 “真是疯狂的一场戏。” 所有人几乎狂欢着……围观一个人的生死,将一条生命当作助兴节目,即便对方不是尚书,只是随便一个人,这样被全城百姓你一票,我一票,玩弄着生死,这岂是人间,乃为地狱耳。 这就是师父想要的结果,看众生屠戮,深陷苦海,他稳坐钓鱼台,这才能取悦到师父。 吕嫣以前也曾问过,到底是为什么。 但此时亲眼看着面前的生死,她其实明白了,“为什么”对师父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郑九走过来,说道:“大人,冯十五和关七那边也传来消息,生票的数量全都开始上涨了。” 意料之中,没出意外就好。 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继续盯着。”谢胥说道,“在太阳落山之前,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 看着郑九再次走远,吕嫣终于用很低的声音道:“你应该知道,无论这场投票的结果如何,宋坚都大概率活不了吧?” 就和魏定疆,张明哲他们一样。 无论游戏形式怎么变,都改变不了同样的结局。 “从前经常有人说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谢胥慢慢说,“但近些年,信奉这句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人们都变得温吞忍耐,逆来顺受。 因为认清了现实,命其实从来都不由你。 今日的吕嫣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看起来仍是虚弱,但神态明显轻盈了不少。 她面上一哂:“因为这句话,本就是一部分人,用来欺骗另一部分人的。” 然后另一部分的傻子就相信了。直到撞上南墙,头破血流,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谢胥看向吕嫣:“但遇到你,让我觉得,我愿意再争一争。” 吕嫣不由垂下了眼睛,半晌才说道:“就像我说的,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以免到时候失望的时候,太过失望。 天上的太阳在一点一点的偏西,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生死榜的结果,京畿衙门众人自然也十分忐忑,生怕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但是,变故并没有出现, 榜单上,生票的数量稳稳压过死票,一直到日落的钟声敲响。 总算是安然度过了这一天。 吕嫣紧张的掌心终于松开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濡湿的手心。 宋坚夫人像是疯妇一样失魂落魄坐在街头,嘴里不断发出轻笑:“老爷,老爷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百姓们都围观吃瓜,到底宋坚是生是死,他们并不关心,只是觉得这场精彩好戏马上就要迎来最高潮了。 “老爷呢?老爷在哪?” 宋坚夫人尖利的声音响在大街上。 谢胥听到耳侧传来一阵异样的动静,转过脸,看到了一群穿着绣衣服的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通政司,绣衣使。 这时候怎么绣衣使突然来了?“谢指挥。” 为首的一人胡须荏苒,眉峰威严,是绣衣使的首领,四品督公,谢胥叫出了来人的名字:“邓九公。” 邓九公瞥了一眼谢胥身旁的帏帽身影:“半个时辰前有人送了封信到通政司,让我们到城东白马巷寻找宋尚书,方才……我等已找到,尸首。” 四周哄堂响起一片哗然,什么?尸首?! 宋夫人已经疯了,冲上来:“你说什么?什么尸首?!” 绣衣使死死拦住疯癫的宋夫人,她嘴里尖叫不停:“生票赢了!赢了啊!凭什么杀了老爷?!” 甭管这位夫人平时是多跋扈,此时是真的绝望到天崩地裂。 邓九公看着谢胥,忽然有些复杂:“谢指挥,在宋尚书尸首上还有一封信,上面说京畿衙门用不正当的手段操纵投票结果,可有此事?” 谢胥眯起了眼睛,和邓九公目光相对:“此话从何而出?” 邓九公面无表情看着谢胥,终于说道:“把人带上来。” 身后绣衣使押上来一个人,谢胥盯着这人,眼底划过微光。 “昨日是不是有人找你买走了大量纸笺?”冯九公盯着那被押上来的人,正是纸铺的老板。 那老板浑身颤抖:“草民不知道那些纸是用来干嘛的,若是知道的话,草民绝对不会卖啊!” 邓九公看着谢胥:“谢指挥还有何话说?” 身为官门中人,去参与操纵一场生死闹剧,无论你造的是生票,还是死票,都一样是死罪。 谢胥看着那老板,面上表情丝毫没有动:“这中间怕是恐有误会,我昨日是吩咐人去买了纸,但是另有他用,并不明白此番是何意。” 邓九公不由眯了眯眼:“谢指挥,你我同为官身,也算有半个同袍之谊,到了这时候,若是还不认就没意思了吧?” 谢胥直视过去:“欲加之罪,岂能随便认?邓公都说了你我同为官身,这种罪名能轻易犯下吗?” 邓九公看着谢胥,不由后槽牙咬紧:“好,取一碗水来!” 很快绣衣使送上来一碗清水。 谢胥眸内更深:“这又是何意?” 邓九公冷笑说道:“那信上还说,辨明是真票还是假票,只需要把票浸入这水里,假票连夜赶工颜料未干、票面上的金粉一入水就会立刻浮起,既然谢指挥不认自己操纵票数,那今日本官就当众来验看!” 同时,邓九公的目光,更看了旁边的帏帽身影一眼。 “马上把榜上的生票撕几张下来!” 不用吩咐,自有人已经迅速上前取了过来。 所有百姓全都瞪大眼睛,他们只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假的,竟然还有假票一说? 邓九公拿了一张票在手里,盯着谢胥,见谢胥一张脸面无表情,同时也一言不发看着他。 邓九公一声冷笑,直接把票丢入了水里。 无数双的眼睛,全都盯着那碗水面,清水仍清,未见丝毫漂浮。 邓九公表情僵了。 谢胥这时才淡淡一笑:“不管邓公是听信了什么把戏,这下算是能澄清了吗?” 这怎么可能?邓九公盯着清水的表面,恨不得狠狠揉几下眼睛。 第一百八十五章 妖女迷行,错综复杂 邓九公看着谢胥身旁那个戴帏帽的身影,眼底寒芒一闪。想起信中说,谢胥是受妖女迷惑,才做出种种违法行为愚弄百姓。 顿时,邓九公喝了一声,“看你这妖女往哪躲!”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4章 瞬间帏帽被掀落在地,露出一张震惊呆滞的脸。 “你、你?!”被惊到的是邓九公,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谢胥眸内幽深不见底,盯着邓九公:“邓公这又是何意?你口中的妖女是谁?” 哪有什么妖女,只有虬髯大汉。 一个衙役捂着脸,下意识躲到谢胥身后:“属下这几日发了丘疹,不好见人,所以才戴了帽子……” 邓九公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着谢胥,又盯着这个衙役,“你们、你们联合起来耍本官吗?”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已经不知道这是什么戏了,怎么出来一个矮小的衙役? (还记得之前参加葬礼的时候,吕嫣为了假扮衙役,谢胥特意挑了一个衙门中与吕嫣身形形貌相仿的衙役。) “邓公,”谢胥也沉下了脸,“这两日城中如此混乱,也未见绣衣使出面维持过治安。现下闹剧刚落幕,邓公却来对我衙门兴师问罪,就凭着一封尸首上的信?” 谢胥上任指挥使没多久,与他打交道的人官僚也没几个人见过他发怒的样子。 包括这个邓九公嘴里客客道道,心里对谢胥的印象也还是轶闻里的小白脸。 此时被谢胥寒冰一样的眸子一视,邓九公有种被憋住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和预设的全都不一样啊? “查案破案的事情……本来也不是我通政司的事情……”邓九公逼出一句话。 明明就是自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死,怕摊上事,现在又想甩锅。 现在宋坚的尸体被通政司接到,这个烫手山芋如果不及时送出去,岂不是老鼠惹上了鱼腥? 但是这些邓九公怎么能说出来,包括他今天带着人前来,也是想来一招先发制人。这样就可以顺利把错处全推在京畿衙门和谢胥身上。 只是万没想到,那信上说的竟然一件都没有成真。 谢胥面无表情,半晌说道:“查案不是通政司的事,那邓公难不成真是来抓我吗?” 邓九公脸上阵红阵白,知道今天是失算了,票没有验出问题,人也没有发现端倪。 没有物证和人证,怎么红口白牙给人定罪? 围观人群里,有一张脸孔已经扭曲了起来,她悄悄退出人群,撒腿就跑。 另一道身影悄悄跟上了她,宛如幽灵影子一样,紧紧尾随在她身后,穿过街巷,不断朝前飞奔。 直到进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街巷,聆月闷头朝前冲的时候,眼睛无意间扫到旁边的墙壁,只见那青灰色的墙上,除了她的倒影,还呈现出了另一道幽灵般的人形影子。 那一瞬间,聆月呼吸几乎窒住。 “看来你真的比之前长进了不少。”一道幽柔的女音几乎在聆月的耳畔响起。 聆月尖叫一声,猛一回头,看到吕嫣那张放大的脸孔,然后下一秒,吕嫣已经出手,击中了她的肋骨。 聆月的尖叫直接转化为惨呼,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她瞪大双眼,盛满恐惧地看着吕嫣。“怎么会……你……” 吕嫣盯着聆月,看她坐在地上也控制不住恐惧浑身发抖,本想不动声色跟踪她就能找到师父,想不到这个蠢货居然机灵了一回。 “你是想问,我怎么会找到你?”吕嫣慢慢踱步,来到她面前,“还是想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聆月已经被定住了一样,看着吕嫣那张放大的脸,她易容过的脸都盖不住那死白的底色。 “又是你搞的鬼?”偏偏她又恨极了,恨到一边恐惧一边又怨妒地盯着吕嫣。 吕嫣看着聆月,为了演这场戏她可真是耗了不少精力,刚才跟踪和出手都让她好不容易调好的内息出现了波动。 但自然不能在聆月的面前露出来。 “我师父在哪?”她冷冷问。 在吕嫣眼里,聆月只是个小菜,吕嫣根本都不想搭理她,只想从聆月嘴里得到师父的消息。 聆月一双眼睛死瞪着吕嫣,听到她这么问,先是顿了一下,接着更恨毒地笑了一声:“你休想知道,我死都不会告诉你!” 吕嫣俯视着聆月,她几乎能看穿聆月内心的可怜之处,也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从没有见过比你还蠢的人。”吕嫣说道。 放弃自己的族人,选择跟着一个——。 “你根本不配做仙人的弟子!你不配!”聆月尖利地骂道。 吕嫣面无表情,根本激不起情绪,她道:“哦?我不配,你配?” 聆月脸上刹那划过僵硬,但紧接着就是一丝红温。她当然做梦都想当仙人的弟子。 吕嫣眼底划过悲哀,但嘴角却上扬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我师父的位置告诉我。你可悲的生命至少还有救。” 人生能重来的机会很少很少,多少人永远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可聆月显然听不懂吕嫣的弦外之音,或许就算听懂了,她也还是不会在乎。这世上执迷不悟的人,从来都是一条道走到黑。 “你、做、梦!” 聆月发出尖笑,甚至扬起手指着吕嫣的脸,仿佛这样她就终于赢了吕嫣一次。 吕嫣眼底都是冰冷,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那我就只能送你上京畿大狱里度余生了。” 吕嫣闪电般伸手要抓聆月,那一瞬间,聆月却忽然收起脸上所有的假笑,眼底闪过精光,右手一抬,袖中隐约有什么寒芒朝着吕嫣刺过来! 吕嫣的双瞳几乎是立时的一缩,说时迟那时快,她只来得及整个人向后仰倒,寒芒几乎擦着她的鼻尖穿了过去。 地上的聆月拼命爬起来,朝着巷子外飞奔。 吕嫣胸口气息翻涌,喉间一甜,整个人哇地吐了一口血。她手掌紧紧撑住墙壁才勉强站立,眼睛狠狠盯着聆月消失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六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时间倒回,前一天的医馆。 吕嫣醒来,对谢胥说:“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 “你一会雇一辆马车,抱着我出去。到了马车里我再详细跟你说。” 吕嫣知道聆月能及时出现刺激她,代表这两天他们的一言一行确实全都被盯着。 既然有人想要看她一蹶不振,那她就索性演的逼真一点。 上了马车后。吕嫣睁开双眼,仍然虚弱,但眸内清明。 “那些生死票,我也能造。” 这是吕嫣的杀手锏,之前她不到逼不得已,不想用这个方法。 “好,都按你的方法来。”谢胥替她拂过额前的碎发,温和的话锋,却突然一转,“但是在你开始造票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吕嫣微呆:“什么?” 谢胥眼眸逐渐幽深,盯着吕嫣的面庞:“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师父,你会怎么应对?” 吕嫣表情微僵,眼底刹那有微光一跳:“……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谢胥眼底波涛如暗海,从瞳孔戳进吕嫣的灵魂深处,“到现在为止,你所有的思维模式,应对策略,都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的师父。” 吕嫣已经下意识呆住。 “还记得你说过,你走的每一步,你的师父都能算得到。”谢胥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那你有想过这里的原因吗?” 吕嫣有点心绪起伏,是因为谢胥的眼睛,仿佛有一团暗火,把她烧穿了。 她居然迟疑了一下:“当然是因为……他是我师父。” 她所有一切都是他教的,所以他能看穿她,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的。吕嫣。” 吕嫣像是被吸住了一样,谢胥的眼眸宛如虹吸牢牢看住她,让她不能闪躲。 “你被看穿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心底预设了答案,所以你每一步,都在向那个结果去靠拢。” 自证陷阱。 吕嫣在心底坚定认为“吕洞宾”是全知全能的,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凡出现一点差错就足以让她万念俱灰,摧毁她的信心,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正中了师父的意。 “吕嫣,你从不是被你的师父打败的,你是被你自己打败的。” 吕嫣如同遭受雷击一样静止不动,而谢胥则是一直幽幽看着她。 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全知全能的人。 吕洞宾不是神。 他是个自命不凡的普通人,和所有人一样,普通,有缺点。 “造票的方法是你师父教给你的,你认为,他会想不到你最后会走这一步吗?” 那么,更恐怖的就来了,如果“吕洞宾”少教了某个环节,或者少告诉吕嫣一步,吕嫣做出来的东西,还会是一样的吗? 甚至,可能表面看不出来,但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区分吕嫣的造票和真票。 吕嫣那一瞬间,几乎冒出冷汗来。 “现在,忘了他是你师父,假装他是任何一个陌生人,他的手段,还有那么难看穿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5章 吕嫣曾经说过一句话,她从不自证。 这句话曾让谢胥印象很深,但是现在的吕嫣,却每一步都在违背这句话。 忘掉那个人是你的师父,吕嫣,你真的没有办法吗? 还是谢胥最能看穿吕嫣,知道她困于心魔,而这个心魔其实并不是她以为的师父,是她自己心中的恐惧。 “吕嫣,”这世上,永远只有谢胥最懂吕嫣,也只有吕嫣,能看到他温柔的面一样,“并不只是他了解你,你忘了吗,其实,你也了解他啊。” 如同闷雷更鼓,吕嫣心中响彻五脏。 了解从来都是双向的。最了解你的,也是你最了解的。 不只是吕洞宾了解吕嫣,吕嫣反过来,也了解吕洞宾。 “你为何要害怕他?明明,你也可以像他对你一样、反过来,去预判他的行动。” 旁观者清,谢胥一直站在吕嫣的身边,观察她,看着她……把她的犹疑、恐惧、自迷,全都看在眼底。 谢胥一直都知道吕嫣的问题出在哪。 可是他没有一个能点醒她的机会。 陷入在执迷之中的人,最看不清,也最听不进。 “告诉我,现在,你还要造票吗?” …… 吕嫣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其实也很了解师父。这番对话的震耳欲聋几乎让她破除了眼前的迷障。 所以吕嫣要造票,那就是正中了“吕洞宾”的下怀。 吕嫣自以为的杀手锏,根本不可能是杀手锏。甚至,只会成为倒转刀头,刺入自己的刀。 看到吕嫣仿佛被雷击一般僵硬不动,谢胥声音温凉:“你看,你现在也看穿你的师父了。” 并没有那么难,甚至很简单。 预判他的预判。 这本来不就是吕嫣最拿手的吗? “票还是要造。”吕嫣眼眸闪动,马车这时候到达了京畿衙门,“但不是之前的用法。” 街头巷尾到处被销毁的生票,是一种心理游戏(压迫)。 宋夫人看到那些生票被撕烂,会崩溃尖叫,这代表生票永远不可能超越死票。 用这种方法摧毁人的意志,告诉所有人,宋坚必死。 谢胥从钱庄获得的买死票的人线索,就派上用场了。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制造生票,然后我去收购真正的生票。” 谢胥从钱庄这条线索入手,早就锁定了背后买死票的那几个显眼包官员。这份名单捅出去,他们会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用这份名单,足够做一笔交易。 让他们乖乖把买走的生票也交出来,生死榜上持续攀升的生票数量,全部来自他们手里真正的票。 吕嫣确实如谢胥所说,她了解师父,就像师父了解她。 “无论游戏以何种形式展开,最后目的都是要宋坚死。” “吕洞宾”真正目的就是要宋坚死,让宋坚被百姓投死是一种最能满足他兴趣的死法。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让死票的数目在最后要占上风。这样才显得他的“制裁”合情合理。 同理,如果被“吕洞宾”知道谢胥已经掌握了真正的生票线索,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吕嫣的“造票”行为,就正好成为了谢胥的挡箭牌。 这是一出双簧计。 第一百八十七章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宋坚的尸首最后还是被送到了京畿衙门,邓九公亲自送过来,那张脸是极为难堪。 “此案还是由京畿衙门侦办到底……” 真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谢胥没有心思和邓九公扯头花,草草应付了一下,就送走了邓九公。 “吕姑娘还没回来吗?”谢胥内心焦灼,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有点后悔让吕嫣单独行动。 可是吕嫣坚持,说只有这样才能把聆月这条鱼给钓出来。 郑九本来想说,以吕姑娘的身手,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是蓦地想到郎中的话,又默默把话吞了下去。 “吕姑娘!” 冯十五震惊喊了一嗓子。 吕嫣摇摇晃晃,出现在衙门的门口,用手扶着门栏,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谢胥稳稳把她给接住,立刻打横抱起,冲进了屋内。 吕嫣缓缓睁眼,“是我大意了,对不起。” 这时候说什么对不起?谢胥冷着脸,看到她的嘴角那一丝血印子。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但显然没有擦干净。 谢胥从袖中掏出手帕,佯装随意地替她擦拭脸庞,顺便拂过嘴角。 吕嫣微微有些僵。 郑九在旁说道:“吕姑娘,你没事就好。” 自家指挥使最担心什么,肯定不是那个什么聆月或者吕洞宾。 吕嫣嘴角却弯起一个微凉的弧度,她本来以为对付个小小的聆月,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自己被打脸了。换成之前的她,肯定不至于如此废物。 “她走的方向,我大概猜到……” 是她的大方医馆。但现在去,应该也已经迟了。 以师父的警觉,此刻只怕早已人去楼空了。 吕嫣忍不住猛咳几声,她甚至都没有追着聆月的力气,这种样子,就算见到师父,也是送人头。 “我们已经赢了。”谢胥打断吕嫣的话。“他杀了本应该活的宋坚。” 全京城人都见证了他这位“神仙”的失败,对他那样自负的人来说,不比死更羞辱。 “他并不是不可战胜。” 吕嫣的心魔,就是她认为自己赢不了师父。现在吕嫣亲眼看到了,所谓的能算到每一步的师父,不过尔尔。 吕嫣长久没有说话,从结果来说,很难说这次是赢。尤其是放走了聆月,让她心底总有后患无穷的预感。 谢胥柔和声音:“比起这些,你的身体怎么样?” 要不是吕嫣一意孤行,他根本不会放她一个人离开。 吕嫣沉默片刻道:“死不了。” 谢胥凝望着她,这句话怎么够,直到吕嫣看了他一眼,扯出一丝弧度:“放心吧,我比你惜命。” 师父为了彻底封住她武功下了重手,在她周身大穴都钉了针,普通人经脉不通,最多三个月就会死。 吕嫣明白,师父是为了逼她低头。 不然她何至于连个小小聆月都拿不住。 谢胥看了一眼郑九,郑九立刻领会,识趣地退了出去。 谢胥说道:“后面的事交给我吧,别再轻易动气了。” 吕嫣的眸子凝望着谢胥,“只剩下白首义,和崔学义了。” 下一个又是谁。 只要一想到这个,气氛就陡然又凝固起来。根本轻松不起来。 迄今为止,三个尚书命丧黄泉。还剩下最后两个。 总不至于,一个都救不回来吧? 谢胥看着吕嫣,“我更关心你。” 吕嫣想起了马车中谢胥和她的对话,再次沉默,谢胥犀利地切开了她的心,点破了她的迷障。 这让她有点不自然。 但她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宋坚的尸体是不是应该要验一下?”吕嫣没话找话。 谢胥盯着吕嫣,没有说话。 空气中的沉默更让人尴尬了,吕嫣干脆移开了目光。 谢胥伸手,触碰上了吕嫣的脸。吕嫣下意识一惊,向后弹了开来。 谢胥的手停在半空,两人僵硬地互相望着,一时都有点尴尬。 谢胥慢慢放下手,很轻地笑了一下:“是不是累了?你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吕嫣看着谢胥,她觉得,谢胥好像,根本不是她最开始以为的那个人了。他甚至能看穿她的软肋,让她都处于下风。 谢胥起身,直直走出了屋子,甚至在吕嫣面前替她关上了门。 吕嫣独坐在房中,才意识到,这好像是谢胥的屋子啊…… —— “指挥使,宋尚书的那位夫人,在门口哭闹着要我们把遗体送回去。”冯十五匆匆来汇报。 谢胥坐在书房里面色冷淡,“案件没有结案之前,尚书们的遗体都只能留在京畿衙门,直接把她轰走。” 冯十五表情有些尴尬,那毕竟也是尚书夫人,虽然是死了的尚书。让他们直接轰走也太…… “仵作来了吗?”谢胥忽然抬头问他。 冯十五立即说道:“来了,但是,一听说又是验、验尚书大人,他就害怕了。” 谢胥把手里的书册丢到了一边,一双寒眸盯着冯十五:“害怕?身为京畿衙门的仵作,不能验尸,还留着做什么?” 冯十五喉间微动,呆住。 怎么感觉指挥使的心情很不好。 “或许能再请吕姑娘……” 冯十五刚说出这几个字,就感觉到对面一股阴冷的气压魄袭而来,可谢胥的表情明明看起来没变化,却让人觉得膝下都生寒。 谢胥声音甚至都没有起伏,“吕姑娘是衙门中的人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6章 “不、不不是……”冯十五觉得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什么都指望吕姑娘,你们是做什么的?”谢胥语气轻轻,甚至称得上和颜,但不悦色。 冯十五不敢流露过多表情,僵在那,一动不敢动。但凡他长点脑子,此刻就该咬断自己的舌头。 “告诉他,如果不能验,就直接留下衣服走人,我京畿衙门不留无用的人。” 冯十五直挺挺道:“……是!属下这就和他说。” 说完,冯十五赶紧转身就出去了。命要紧。 谢胥重新盯着面前桌子,桌上是一张极乱的草稿画,五官都已经变形到看不清楚了,很显然画画的人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谢胥伸手抓过画纸,慢慢地撕碎,然后揉作了一团。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跑我追,情不自禁 宋坚的死亡时间是截止到投票之前大概半个时辰,被人一刀封喉。手法粗暴简单,但在死之前,这位尚书大人想必受到了极大的恐惧和折磨。 仵作跪在地上:“宋尚书身上有被捆绑的痕迹,且胃中多日粒米未进,身上还有类似失禁的痕迹……” 这验尸报告递上去,堂堂尚书是这种不体面的死法,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唏嘘。 仵作觉得自己这脖子也凉的差不多了。 谢胥看着宋坚的尸体,把尚书抓起来关押,囚禁,这天底下也不会有这么扭曲和变态的人了。 “大人,属下能力有限,只能验出这、这些了。” 看仵作欲哭无泪的样子,谢胥终于高抬贵手,挥手让他出去了。看着仵作如蒙大赦地连滚带爬出去,谢胥脸色也阴沉下来。 “验尸为什么不叫我?”一道声音冷不丁响在他身后。 谢胥在转身的瞬间,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他讶异看着吕嫣:“你怎么来了?” 吕嫣靠在验尸房门边,刚才她看到仵作脸色惨白地跑出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信不过我?”吕嫣挑起了眉。 之前她验了魏定疆和张明哲,这次宋坚来了,谢胥却没有通知她。 谢胥望着她:“我是不想再让你碰这些了。” 吕嫣不是说,其实不喜欢死人吗。只是因为种种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接触。 吕嫣朝着里面走过来,目光已经落到了宋坚的尸体上。 看到那粗暴的刀痕,还有手脚的痕迹。 “看样子,应该是聆月的手笔。” 谢胥愣了一下,什么? 吕嫣盯着尸体:“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不是师父的作风。” 想一想,上一个张明哲死亡时的“艺术”。枯骨生花,异香散溢。 再对比一下现在的宋坚。 谢胥不由回头,重新看向尸体,这些东西,仵作怎么可能发现的了,只能是吕嫣。 吕嫣收回视线:“算了,既然已经验过了,那我走了。”她也不自讨没趣。 手腕被谢胥抓住。 吕嫣身体再次一僵。 耳边谢胥声音温和:“今日是十五,晚上会有人放孔明灯,你想不想去看看?” 吕嫣来京畿衙门这么久,除了查案就是在查案的路上,打交道的不是尸体就是谢胥。 吕嫣扯动嘴角,半晌憋道:“也不是很想……” 谢胥说道:“那我让郑九备车。” 吕嫣:“?????” 现在整个衙门谢胥的指令已经被执行的飞快,可以说比那时候的于指挥还要有效率的多。 吕嫣看着门口的车,默默心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就让我顶着这张脸出去?”吕嫣多少有点意外。“不用我易容?” “不需要。” 谢胥伸手,居然变出了两张面具。当然是一早让郑九去买的。 吕嫣瞪大眼。 谢胥分开两张,摆在吕嫣面前:“你想要狐狸,还是想要老虎?” 吕嫣:“……” 怎么个意思,是骂她是狐狸精,还是骂她是母老虎? 吕嫣伸手把狐狸的面具夺了下来。 谢胥嘴角一丝弧度,自己戴上了老虎面具。 这里是京城,每逢十五圆月,宵禁解除。这是百姓唯一可以在晚上出门的时候。 但是这个月的灯市,明显冷了许多。两旁的小商贩吆喝的都不怎么卖力。 谢胥在长街入口就带着吕嫣下马车了,街上还有几个孩童戴着动物面具跑跳玩闹,显得吕嫣和谢胥也不是很异样了。 两人并肩行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这样不为了查案子,只是单纯逛街,竟然是第一次。 “我第一次出来看灯会。”谢胥说道。 吕嫣的嘴张成0型,才发现谢胥看不到。 “你来了京城这么多年,第一次?”吕嫣多少有点难以置信。 谢胥说道:“从前没时间,也……没人陪。” 于跖逑拿他当狗用,什么时候让他有过闲暇的时间。至于灯会,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更不可能来看了。 吕嫣:“……” 听着确实怪惨的。 谢胥伸手,想碰吕嫣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牵住了。 吕嫣咬了一下唇,没说话。 谢胥的掌心传来温热的温度,把吕嫣的冰凉包裹在其中,吕嫣手指僵硬着,不敢做反应。 “那边好像挺热闹的。”吕嫣盯着前面,赶紧想往前走。 谢胥一顿,也立刻加快脚步,看着吕嫣来到了一处人潮多的地方,这里正在排队放灯。 吕嫣趁机脱开谢胥的手,“我也去放一个。” 谢胥看着她捧起一只灯,光芒照在她身上,熠熠的柔光。肤若凝脂,有种要乘风去的错觉。 “吕嫣。” 谢胥忽然走过去,拉住了她的胳膊。 吕嫣道:“要不你也放一个?” 说着把手里的灯交给他。 谢胥却用掌心覆盖在她手上,“一起。” 松开,看着手里的灯往远处飘,吕嫣喉间微动了一下。她觉得,好像有些东西被她玩砸了。 “我们再去那边逛逛。” 吕嫣闷头就走,谢胥只能再次跟上。 可是眼前灯影一错,几乎是一眨眼,吕嫣身影就消失了,谢胥瞬间瞳孔睁大,也已经看不到吕嫣了。 吕嫣蹲在一个摊位的后面,摊主今日可能犯懒没来,只留了个空摊在这里,吕嫣牢牢把身体藏进摊位里。 目光看着四处寻找她的谢胥。 谢胥脸色变得铁青,他本来就应该知道,单独带吕嫣出来,是需要担着风险的。 可他仍然情不自禁这么做了。 眼前人影穿梭,忽然多了许多戴面具的人,其中就有好几张狐狸的面前。 吕嫣招手叫来一个孩子,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哄骗的微笑:“姐姐跟你换个面具好不好?” 吕嫣的狐狸面具更精美,更好看,小孩欢天喜地把自己的牛魔王面具交了出去。 吕嫣看着手里的面具,收起笑,她只是想单独回大方医馆看一眼。 人这种生物,明知回头即地狱,迈步即深渊,可却还是忍不住去做。因为,这就是人。 复杂,欲念,脆弱,邪恶,还有那一点善良。 吕嫣借着人群的隐蔽,放松自然地朝着反方向移动,走路都刻意模仿自然的路人。 吕嫣对自己的伪装早就很自信,然而还没等走出多少步,一只手就从身后把她牢牢圈住了,温凉如水的声音自她耳后吹过来:“你要到哪儿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指挥使,女囚犯 吕嫣呆滞的一动不动,倒不如说她是动不了了,身后传来的熟悉气息,却让她毛骨悚然。 “怎么不回答?”谢胥温凉的声音似乎又降低了几度,“你打算去哪里?” 吕嫣心道,不可能,不会的,他怎么可能还认得出她? 她身上的外袍都特意脱了,从衣服到面具,这么多人里,他怎么可能抓得住她? 而且她都没回头。 吕嫣故意变了声音,捏着嗓子细细柔柔地道,“这位官人你是不是抓错人了呀……” “吕嫣。”谢胥的声音沉了下来,但凡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他不高兴了。“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吕嫣颤抖着转过脸,脸上的牛魔王面具还挂着,看到谢胥一张冰寒如玉的脸,双眸也直直看着她。 吕嫣心脏漏跳了半拍。 接着谢胥抬起手,慢慢把她的面具摘下。 这一刻,吕嫣只能硬生生挤出一丝难看的笑:“你,你怎么就认出是我的?” 谢胥眸内幽寒深邃,看得吕嫣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变了声音,换了装束,他竟还能找到她? 谢胥盯着吕嫣,目光却好像穿透了这层皮肤,锁住了深处的某样东西。 “你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你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7章 就是这个气息,这个味道,在谢胥这里,早已经入骨侵髓。她就算再变七十二变,在谢胥这里也如同透明。 吕嫣竟然喉头滚动了一下,“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嘿、嘿。” 谢胥双眸直直盯着她,“那玩够了吗?” 吕嫣知道今晚她哪也不可能再去了,嘴角再次僵硬地扯动:“玩够了。”太够了。 谢胥的手臂一直紧紧箍在吕嫣腰间,眸内的寒气丝毫未散,他良久说道:“看来你不喜欢我安排的约会。” 吕嫣的身份本来就不应该离开衙门,如果被人知道他一个指挥使亲自带着嫌疑人出来逛街,怕是少不了他的好果子。 尽管这样,吕嫣竟然还真的想跑。 吕嫣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回望着谢胥,本来就不是她想要出来的,很多时候,当你没有机会的时候,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想法,可是,一旦真有机会送到你手里,人这种生物,很难能扛住诱惑。 她不知为何就下意识嘴贱说了一句:“我和你的关系……应该本来就不需要做这种事。” 约什么会,吕嫣觉得如此荒唐。 话音刚落,吕嫣感到腰间的手臂似乎变成了铁箍,力气骤然增大,一瞬间她甚至呼吸一滞,整个人被紧紧卡在谢胥身上。 “你干什么……” 谢胥眼底似乎压住了什么骤雨疾风,反露出一丝笑,一字字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吕嫣从未感到如此心惊肉跳,脖子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然是……你是指挥使,我是,女囚犯……” 谢胥脸上的表情已经全收起来了,寒森的眸子盯在吕嫣的脸上。 指挥使,女囚犯。 他做的这每一件事,在她眼里,竟然只是认为他当她是女囚犯。 周围华灯初上,照在两个人的脸庞上,咫尺亲密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涯浮生。 吕嫣不明白谢胥的脸怎么会变得如此难看,她哪里说错了吗,难道他们之间,不是这样黑白对立,泾渭分明? 甚至说是两条平行线也不为过…… 吕嫣刚这么想,谢胥的脸已经在顷刻间覆压了下来。 吕嫣的双眼不由瞪得老大老大,可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这辈子都没有大脑这般空白,她甚至有那么几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唇上柔软又凶很的东西是什么。 周围的百姓,有人遮住了小孩子的眼睛:“别看不该看的。回家去!” 吕嫣浑身抑制不住地在轻微发抖,疼痛又奇怪的感觉自口唇中持续不断传过来。 她有一种溺水般的感觉。 女囚犯?谢胥心道,哪个指挥使,会带女囚犯看灯,又亲吻女囚犯。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打在谢胥的脸上。 吕嫣的手掌停在半空甚至还在颤抖,她整个人也处于大脑失智的状态,对面,谢胥幽寒的眼睛还在看着她。脸颊上清晰的五指印,似乎让谢胥清醒了。 “你,你是不是疯了?”吕嫣带着颤音开口。 他一定是疯了,一定是。 谢胥嘴角扬起,看着吕嫣似笑非笑,却一言不发。他那双眼眸,暗得让人心惊。 说实话,吕嫣有点子害怕。 但腰上环绕的手臂一下子松开了,吕嫣还没感受到站稳,谢胥已经瞬间就扭过头抽身离去,所有围绕在她周身的暖和温度也在一瞬间抽离。 “既然不想逛街,就回衙门吧。” 吕嫣:“……” 谢胥就在她面前头也不回走远,速度极快,就好像,吕嫣即使不跟上,他也无所谓。 吕嫣冰凉呆愣了许久,一天一地的落差让她根本适应不过来,在谢胥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街角的最后时刻,她还是迅速拔脚跟上了,堪堪才追上了马车。 回程的路上两人在马车内一言不发,尴尬的空气像是能化出冰凌。吕嫣的嘴唇甚至还是麻木的,她垂着眼睛有点不敢看谢胥。 谢胥靠在马车后壁上,闭目不言。 只有他知道,为了克制住情绪,袖中的手,早已紧捏在一起。 马车一到衙门口,谢胥就自行下车进衙,幸好是大晚上,光线昏暗的,没人关注到谢胥脸上可疑的指印。他一路独自回了书房关上门。 吕嫣自己从马车上跳下来,值夜的郑九看见愣住:“大人和吕姑娘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距离灯会结束还早着呢吧? 看大人出门前的那个心情,明显翘起的嘴角,还以为至少也得半夜才回来呢。 “吕姑娘你……” 吕嫣同样谁也没理睬,一路飞奔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郑九:“……???” 后背贴在门上,吕嫣似乎才有了一点点实感。她用手狠狠抹了几下嘴唇,那股战栗还在,她直接瘫软坐在了地上。 脑中甚至荒唐地想,这怕不是一场梦。 第一百九十章 快跑,别被抓到 第二日快到晌午,吕嫣也没有从屋内出来。 还是郑九担心说道:“指挥使,吕姑娘这一直没起来,您看是不是应该去叫一下?” 谢胥面无表情,“她不是衙门的人,什么时候起来都随她去。” 不用管。 谢胥脸上的印记经过一夜倒是已经淡了,不仔细也看不出。可见以吕姑娘的手劲儿昨夜明显也没下重手。 可心上的豁口,到底还是被撕开了一道。 他是指挥使,她是女囚犯。 昨日吕嫣说的那么理所当然。甚至不假思索。……说明在她心里,谢胥是什么位置,竟是一目了然。 谢胥不由捏住了笔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午间用饭,平时谢胥都会给吕嫣送去,大多数时候,和吕嫣一起吃。 这次谢胥看着饭菜,毫无胃口,直接让郑九拿走。 郑九还是悄悄去敲了敲吕嫣的门。 吵架哪有隔夜仇,吕姑娘出来哄几句,指挥使肯定就好了嘛。 可是屋内静悄悄的,无论郑九怎么敲,仿佛一点声音都没有。 郑九不由咯噔,有点担心,思来想去还是来到书房对谢胥又道:“指挥使,吕姑娘屋里一直没动静,可别是……屋里出什么事了吧?” 谢胥还是冷着脸。“她能出什么事?” 素来只有她能让别人出事,哪里会有她出事的时候? 冯十五刚好在旁边,不由助攻了一句:“要是吕姑娘只是单纯睡过头了,那没什么,就怕……别是病了?” 谢胥握笔的手一顿。 郑九见状,也立刻点头道:“是啊,寻常敲门,吕姑娘也不会不理人。” 就算跟谢胥闹脾气,但是郑九敲门,吕嫣没必要声音都不出。 谢胥脸上神情不定,片刻后,他终于丢开笔,起身离开书房,径直来到吕嫣的房门前。 站在门前,他手指微僵,还是抬手叩击了几下门扉。 郑九在旁边出声道:“吕姑娘,是我,您开个门吧?” 屋内果然无人应答。几乎鸦雀无声。 冯十五也从旁喊了一嗓子:“吕姑娘,您在里面吗?” 没有动静。 谢胥眼底终于一沉,片刻道:“撞开。” 郑九就等这句话,立刻跟冯十五一起,运气力气撞了几下,终于撞开了门扇。 谢胥迅速走进屋内,一眼看见床上吕嫣闭目躺着,一动不动,一只手臂还无力地搭在床边。 “吕嫣!”谢胥叫了一声,眸内一紧。 走近就看见吕嫣被子都掉了半截,她腿上还绑着绳子,但只绑了一只,双颊红通通的,谢胥用手一碰,吓人的高温。 “快去叫郎中!”谢胥喝道。 郑九也吓住了,闻言立刻就往外跑。 谢胥把吕嫣从床上半抱起来,双手捧起她的脸,“吕嫣,你醒醒。” 吕嫣眼皮紧闭,别说醒了,身体绵软无力,整个人烧的像一团火。 谢胥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他倾身向前,把吕嫣圈在怀里,感觉到她像是一团绵软的花瘫在他怀里,“吕嫣……” 谢胥心上的豁口好像被硬扯开了,脑中想到的是昨日,昨日她在大街上着凉了。 她现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只是他忘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发烧了,一直烧到了现在。 “吕嫣,”谢胥的手掌敷在她额头上,声音带着轻颤,“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啊?” 吕嫣眉心始终微皱着,似乎是因为难受和痛苦。 谢胥眼圈泛起红丝,他无法描述此刻的自责,他看到吕嫣的口唇已经干涸到裂开,“拿水来。” 冯十五赶紧倒了杯水递上去,谢胥端着送到她嘴边,然而根本撬不开吕嫣的唇齿。 谢胥眸内微深,端起杯子用口含了水,慢慢俯身下去。 冯十五转过了脸。 哎呀吗,这这,这是他能看的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8章 “吕嫣!”谢胥喂了水,又在唤,但早干嘛了,现在吕嫣根本理不了他。 郎中总算被郑九给揪过来了,还是之前那位小郎中。 吕嫣的情况,自然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 小郎中一看谢胥,再看怀中一位活色生香的大姑娘,腿都有点哆嗦了。 谢胥冷了脸:“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诊脉!” 小郎中一脸苦相地走过去,凭着医者的眼力,他认得出来这二位是谁。他切上吕嫣的脉,片刻表情更复杂。 “这是受了寒吧,寒侵入体,要是寻常健康人倒也没大碍,只是这位姑娘的身体……” 小郎中的话句句都戳进了谢胥心里,他看着怀中吕嫣:“你就说怎么治?” 小郎中片刻小声道:“我只能先开几贴对症的药,祛寒退热,试试看。” “开。” 方子开好,马上就开始准备药材去煎药,谢胥用被子将吕嫣裹起来,却感觉到她的身子仍是在不断地轻抖。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只因为一句话就能将吕嫣扔在大街上,即便是现在的谢胥想来,仍觉得自己像个畜生。 特别是,看着吕嫣如此痛苦的样子。 谢胥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描摹她的眉眼,仿佛梦中千百遍、都不曾画出的那张脸。吕嫣口唇微动,似乎念出了什么名字。 谢胥侧耳正要倾听:“你说什么?” “指挥使,药来了。” 冯十五端着药,低头不敢看。 直到感觉到谢胥把药碗接了过去,他才赶紧又退了出去。 谢胥把药吹凉,慢慢喂吕嫣喝了进去,如此苦的药,吕嫣似乎有点抗拒,眉头皱得更深了。 谢胥捧着她的脸,确定她咽下去才罢手。 “……冯十五,再去买一包蜜饯回来吧。” 小郎中说,吃了药就只能等几个时辰看看,如果能退烧,就没什么事了。 谢胥将吕嫣放回枕头上,盖好被子,在被子里捏着她的手,看她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 就算说话,应该也是在烧糊涂的梦里。 谢胥明知道不是对自己说的,他还是想听清楚,谁让她念念不忘。 谢胥再次靠近她,轻若蚊呐的声音,甚至没有声,只有气息。 “不要让、师父……找到你……” “阿、阿絮、快跑,阿絮……絮……跑……”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三封信 “指挥使,大方医馆我们去了,并未发现有人在里面……但属下确实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谢胥指腹轻点着桌面,“说。” “我们发现屋内的柴火有生过的痕迹,还有就是,桌上的水壶……里面还有满满的水。” 之前吕嫣被带走的时候,他们粗略搜过屋子,那时候似乎并没有这些异样。 谢胥眸内幽暗:“说明这几日,那里的确住过人。” 吕嫣宁愿当着他的面也要溜,就是为了回大方医馆。 她的师父,就那么难以割舍吗? —— 聆月和吕洞宾在一个临时搭出来的茶肆里坐着,两人脸上还保留着简陋易容的痕迹。 他们这已经是第三次挪窝了,每死一个尚书,他们几乎就要暴露藏身地。聆月神情中带着狼狈,脸上仔细看还带着伤,她被吕嫣差点抓住的事情,显然惹怒了仙人。 仙人现在看她的眼神,宛如看着没用的垃圾。 “她只是运气好……”聆月心有不甘。又感到委屈。 吕洞宾冰寒的视线落在聆月的脸上,聆月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吕洞宾伸手捏住了她的细弱脖子。 “你最好记住,无论我的徒儿是怎么样,都轮不到你来说……懂吗?” 这个聆月算什么东西,那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徒儿,本事自然不小,能抓到她一个小小蛀虫,不是轻而易举? 聆月感受到脖子里越来越困难的呼吸,眼里终于流露出恐惧:“仙人我错了!我知错了!” “下次还敢说吗?” “不敢了、不敢了……” 俊美男人直到聆月窒息前一刻才松开了手,看到聆月痛苦地趴在桌子上,两只眼睛不断地流泪。 她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除了仙人身边,天下没有一个地方能收留她。 聆月咳嗽了几声,还是挤出讨好的笑。 “仙人,我们下一个去处能住哪里?” 她不想露宿街头,只能两眼期盼着,希望仙人能找到另一个地方躲藏。 俊美男人脸上也是笼罩着一层阴郁,如此东躲西藏,他们才更像是过街老鼠……“既然没有地方躲,那就干脆不用躲了。” 聆月闻言呆了一样看着他。“不用躲?” 男人伸出手,在自己眼下抹了几下,指尖上隐约有灰褐的颜色:“当初选择这张脸,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 吕嫣在傍晚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她床边已经空无一人,整个屋里也静悄悄的。 但身上的被子盖得好好的,腿上的绳子也解了。 床前甚至还放着一只袅袅生烟的暖炉。 吕嫣缓缓起身,双脚站到了地上,接着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 她自然不知道发烧期间原先的衣裳都湿透了,显然只能替她换下来。吕嫣摸索到门边,打开了门。 漫夜的星辰。 吕嫣呆愣了许久,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哪一夜。脑海中乍然出现的,竟然是灯会上的一幕幕。 她一下觉得心口烧得慌,眼前也是一花。 “吕姑娘!” 巡夜的冯十五一眼看到了吕嫣,惊了,立刻冲了过来。 吕嫣双颊还有点余温,看到冯十五竟然也反应了一会儿。 “谢……”她想问谢胥在哪,但刚张口又哑住。 冯十五心领神会:“指挥使吗?他在书房召集大家布置任务,因为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醒,所以就先离开了。” 吕嫣脸上闪过微妙情绪,“出什么事了吗?” 谢胥可不会随便干大晚上召集人的事。 冯十五似乎流露一丝迟疑,想说什么,顿了顿没言语。 吕嫣看着他,忽然转身就往书房的方向走。 “吕姑娘!” 冯十五赶紧把自己的披风拿下来,穿到吕嫣身上,生怕她再着凉。 谢胥的书房里,灯火通明,郑九等好几名值夜的衙役竟然都在这里。 “指挥使,送信的小孩我们都盘问过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胥脸上是厚重的阴霾,盯着面前的衙役们:“数次三番,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众人自然是不吱声,这次来送信的是一个盲人小孩,当盘问他是谁给的信的时候,小孩一问三不知。 无法描述容貌,甚至声音也说不上来。 容貌看不见,声音可以伪装。 至于在何处交给他的信件,闹市街口,人来人往,根本不知道是谁。 但是对于京畿衙门,几次三番被人把信甩到脸上,却毫无线索,确实太没脸,够丢人。 吕嫣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吕姑娘?”郑九面上惊呆,“您怎么这时候还出来……” 这时的时辰,都已经快子时了。 吕嫣苍白的脸,披着冯十五的衣服,目光却清澈冷静,一看就知道,平时的吕姑娘回来了。 谢胥看着骤然出现在门口的吕嫣,表情一时没控制好,眼底僵住。 冯十五出现在吕嫣身后,一脸惭愧地看着谢胥,谢胥立刻转向他,几乎冷冷质问:“怎么这时候还让吕姑娘出门?” 冯十五嘴上不吱声,心道,他什么时候能有那本事阻止吕嫣了,你指挥使都不敢阻止。 谢胥顿时看着满屋子的眼睛,表情实在很难调整:“今天就到这,你们都先出去吧。” 众人就等这句话呢,可算解脱了,楚十三临走时还冲着吕嫣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冯十五也立刻跟着走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走留在这长针眼。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两人相对。 吕嫣看着谢胥,谢胥也看着吕嫣,四目相对的瞬息,仿佛有无数的星火流过。 吕嫣喉间一甜,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谢胥立即从书桌后起身,走过去将她拉进屋内,抬手就关上了书房的门。 “夜里凉,你不能再受风了。” 等转过身,谢胥表情已恢复如常,似乎又是那个温和凉玉般的谢指挥。 吕嫣脚底一虚,身子不由微晃了一下,谢胥眼疾手快就托住了她。 瞬间、宛如半抱怀中的姿势,吕嫣抬起视线,正正就碰上了谢胥的双眸。 下一刻,谢胥松了手,掩下眼底神色:“……你小心些。”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必死之局,如何破之 遇到尴尬的事情时候,人类有一个最大的技能,装傻,充愣。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39章 你不提,我不提,一起失忆,稳如老狗。 “又来信了?”吕嫣先稳稳当当地来了一句。 谢胥:“……是,就在桌子上。” 吕嫣:“好,那我看看啊。” 吕嫣迈着幽灵的步子朝书桌走去,谢胥在她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似远非近,似近非远。 信就摊开在桌子上,吕嫣做好了一切准备,抬眼就扫到了信上的内容,不管又是什么谜题或者抽象画,她都有把握解开。 但结果,信上只有简简单单两句话,把所有目的交代的清清楚楚。 “三日内,凑齐六本私账——这场游戏就会落幕。” 吕嫣呆住,伸手直接拿起信纸,翻来覆去再检查,摸摸纸,还用力搓了搓。 谢胥在旁默默说道:“我都检查过了,这次没有什么双层纸,或者隐藏符号什么的。” 就只有这一句话。 所以谢胥刚才才那么生气,连送信人的线索也一个都不知道。 吕嫣捏着这封信,指尖忽然有些颤抖,何为游戏落幕? 这句话分明带着歧义。 究竟怎么样才算落幕,是人全部死了,还是把人放了,算落幕。 这句话就相当于,最终解释权归xx所有。这简直如同作弊。 “从心理层面剖析,一个人暴露的东西越少,证明其心越虚。”谢胥声音幽幽淡淡,“看来你的师父,露怯了。” 凭一封信就能推断人心,这就是画人画骨的谢指挥。 吕嫣良久看了他一眼,以她对师父的了解,她没法反驳,谢胥说的很可能是对的。 然而这封信上的文字游戏,还不止这些。 “信上只说凑齐六本账簿,可是却没说,凑齐之后要如何。” 之前的信件,起码都告诉了他们时间,地点。无论是用什么刁钻的方式,毕竟还算是个预告信的样子。 可这封,什么都没有。 谢胥默默走到吕嫣身侧,从她手上把信拿了过来,其实这字面意思他觉得并不难猜,六本私账,就是六位尚书私底下的账簿。 “看样子,他害怕说多错多,或者说,还有第二封信。” 达官贵人有私账这种事严格来说,不过是公开的秘密,谁家没有点蝇营狗苟,应该说官阶越高的越见不得人。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东西上位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即使是贵人,在退居深宫之后,怕是也有一本自己的阴阳账。 吕嫣脸色微僵,账簿两个字显然让她有些应激,她没有忘了赵无垢,就是为了替她找账簿而死。 吕嫣脸色泛白,“生死票的事情,已经惹怒到师父了。” 从来只有师父玩弄别人,他习惯了当高高在上的神,怎么受得了这次的折辱。 吕嫣忽然有种猜测,这次的信,可能都不是师父原本的计划。因为明明还剩下两个尚书,根本还不到游戏结束的时候。 可师父这封信,却像是最后通牒。为什么要一下子说游戏落幕? 三天内,六本私账。可能吗? “他要六尚书的私账,想做什么?”谢胥的语气中,不由带上了一分讥意。好个急功近利的“仙人”,“难道他想拿到六尚书贪污渎职的罪证,公布天下,证明他对六尚书的制裁是对的?”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吕嫣朝谢胥看过去,“你能在三天内凑到六本账吗?” 她想拿到一本都如此费劲,谢胥要怎么拿到六本。 谢胥看着吕嫣,眸内有一丝闪烁:“你是在担心我吗?” 空气中突兀静默了几秒。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话题敏感偏要提什么。 “那些账簿,就算是这些尚书的家人,应该也是宁愿死都不会交给你的……” 吕嫣有些不自然说道,谢胥不可能和她一样,用偷盗的手段。 如果去和这些尚书的家人交涉,让他们主动交出,只怕尚书亲儿子都不会做这种交易。 人都是利己的。大难来时各自飞, 能为家族带来荣光的时候,你是尚书亲爹,当你要拖累家族的时候,个个心里都是老不死的赶紧去死。 死了起码还能保守秘密,谁愿意看你活着被唾骂鞭尸。 “这世上所有东西,只要价码合适,都是可以交换到的。” 谢胥轻轻说道,有时候这个价码,不一定是人命,甚至人命也有可能是最最廉价的价码。 事情发展到现在,最重要的早就不是尚书们的命了。 想要拿到账簿,就要有更合适的“价码”。 吕嫣呆呆盯着谢胥,隐隐有种心中的想法变为现实的预感,双方交手到了现在,都明白,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了。 以吕嫣对师父的了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鹿死谁手,总之必须死一个。 谢胥很显然已经明了了,所以才会问吕嫣那句话。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和他正面对上?” 谢胥的眸光再次流转在吕嫣的身上,就像是期盼她的某种回答。这两种区别,很显然并不一样。 可吕嫣回答不了,她只要想到从所谓的游戏开始,已经陆陆续续死了多少人,她就像被巨大的力道撕裂了一样。 “别再继续下去了了。”吕嫣忽然定定看着谢胥,眼睛亮的惊人,“到此为止吧。” 不管谁输谁赢,再纠缠下去都只会死更多的人,而吕嫣甚至预测不到还会有多糟糕。 谢胥盯着吕嫣,“你说什么?” 吕嫣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拿到了六位尚书的私账,就等于你握有了六部的把柄。” 这代表什么,谢胥在仕途为官,想必比吕嫣清楚什么意思。 “就算你破了这个案子,你也会死的。” 秘密这种东西,是世界上比鸩毒还可怕的东西,有些秘密一旦知道,就是要你命。 还记得谢胥自己说过,他知道了贵人最大的秘密,贵人迟早是要杀他的。 “如果你拿不到账簿,按照游戏规则,尚书一个也活不了,而你,也会被降罪偿命。” 这就是必死的局,根本没有生路。这最后的信,也不是选择题,是阎王的催命符。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赌徒不做选择 第二日早市刚开,就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靠近京畿衙门,“你们是不是有通缉悬赏?” 谢胥贴出的兔头人画像,只要提供线索,有类似形貌者,都可以拿赏金。 骗子倒是来了不少,真线索是一个没有。 ”我见到那个人了。“ “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这个人?” “醉仙楼。” …… 不止他见到了,其实所有人都见到了。 醉仙楼来了一位新倌人,长相俊美,戏腔动人。 据说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一代名角,名声响当当。醉仙楼的老板早就花重金邀请,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位曲倌人比原定计划晚到了半个月。 但这无伤大雅,因为这位曲倌人一登台,立刻就收获了无数的打赏和鲜花。 尤其是女客大增。 谢胥一身素雅便装,坐在醉仙楼的雅间里,对面,是一张老熟人的脸——魏晋元。 就像谢胥昨日说的,只要价码出的够合适,没有什么东西是交换不到的。 “魏公子东西带来了吗?” 魏晋元此刻脸色难看至极,“我爹人都已经死了,谢指挥现在要拿走他的私账,是想赶尽杀绝吗?” 谢胥眸光凝视着魏晋元,对付这位公子哥实在不需要费什么力气:“魏公子这话说反了,这账簿落在别人手里,才是赶尽杀绝。交给我,反倒才是能保住尚书府的一线生机。” 魏晋元脸色变了变,接着冷笑:“谢指挥可真会说大话,什么叫给了你才是生机?” 那账簿上记了什么东西,魏晋元来之前已经看过了,即便有些东西看不懂,他也知道这玩意恐怕严重了说能让他全族受牵连。 “魏公子,被人知道你买生死票,暗中参与害死礼部尚书宋坚……是这件事捅出去严重,还是区区一本账簿严重?”谢胥手指叩击在桌面上,脸上带着笑,和颜悦色,“魏公子是聪明人,应当明白,与其守着死人的脸面,不如把活着的自己摘干净。” 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下去。 吕嫣说,尚书亲儿子都不会拿账簿做交易,其实这话错了,只要亲儿子比亲爹还不干净,那这买卖当然能做成。 魏晋元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已经捂得滚烫的账簿,就像是他的心也滚烫一样,他目光盯在谢胥那张瓷玉的脸上:“你真的能承诺,保我无事?” 什么父子连心,最重要的还得是自己。 谢胥已经伸手,从他手中抽出了账簿,眸内带着寒意:“承诺不了,但我自然希望我与魏公子都能安然度过这一关,那我们当然谁都不用死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0章 这次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死局,包括谢胥,要么生机险中求,要么大家一起玩完。 而谢胥显然选了最刺激的一条。 但实际上。 “你有第三条路。” 昨日,吕嫣脸色苍白站在谢胥面前,对他说道。 很多看似的死局,其实都有第三条路,只是人都是赌徒,不愿意给自己第三个选择。 “如果你愿意离开京城,我可以帮你。” 吕嫣从来没有管过别人的死活,但这次,她愿意破例。 从来不是非死即活,她有第三个选项。 她可以保谢胥一命。让谢胥安安全全离开京城,天地之大,他可以随便去哪里。留着命,活着,不好吗? 在那一刻,吕嫣是真的希望谢胥答应下来的。 她的每个字,都出自真心。 谢胥看着吕嫣第一次如此殷切看着他的目光,似乎笑了,但眼底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吕嫣,我和赵无垢不一样。” 他的志向,不是自由浪迹于天下,如果是的话,他一开始就不会踏入京师这篇土壤。 吕嫣的脸色泛白,她想到谢胥不会同意,但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谢胥轻轻出声说道:“在白鸦村的时候,我曾告诉过你,我来京师,是有我要做的事。” 吕嫣掌心捏紧、不愿意相信:“所谓要做的‘事’,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吕姑娘第一次有些失声。 谢胥眸底微微闪烁,他似乎有些意外吕嫣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谢胥内心忽然有什么东西涌到了喉头,让他冷不丁就多问了一句出来:“如果我走,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吕嫣僵住。 少顷,她的脸似乎唰得更白了:“我……我不可能走的。” 她跟谢胥不一样,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谢胥一言不发,他看着吕嫣的眸子,已经没有了微光,整个双眸暗沉如夜。但他还是不出所料的笑了。 也是,他在期待什么嗯。 吕嫣说她不可能离开京师,他又何尝能离开。 “我只有最后一句话了。吕嫣。” 死局之所以成为死局,从来不是因为没有第三条路,而是,走那第三条路,还不如死了。 “如果最后我死了,你记得替我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把我葬了吧。” …… 不仅是吕嫣的师父要不死不休,谢胥也要不死不休。如果这场死亡游戏注定要以一个人的命作为终结,那么谢胥奉陪到底。 谢胥下一个要去见的,就是白夫人。 白夫人就更简单了,她之前已经跟谢胥做了一次“暗地交易”,等于早就有把柄被谢胥捏住,如今要她交出账簿,她又哪里敢不交。 就算白夫人已经为之前的行为后悔,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上了谢胥当了,但世上也并没有后悔药能吃。 “谢指挥,我把账簿交给你,我能有什么好处?”白夫人几乎咬着牙说道。 谢胥也很诚实,轻言细语:“交给我没有好处,但不交给我,夫人一定会有坏处。” 白夫人震惊地看着这位玉面指挥使,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无赖”言语震惊到了,她双手都开始忍不住颤抖。 最后自然还是不得不交,就像谢胥说的,不交一定有坏处。 短短一上午,谢胥就已经两本账簿在手。 这样看来,或许根本要不了三天,谢胥就能完成信上的“任务”。 第一百九十四章 芳龄十八,未曾婚配 极度的招摇,也代表极度的伪装。 这世上的议价权,掌握在少数的人手上。 “他真长这模样?”谢胥盯着那个来报信的人。 那人果断点头:“那当然,绝对是。” 谢胥看着画像上的那张脸,眉如墨画,极为招摇。长成这样,恐怕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这是一个被通缉的人会选的脸? “我再问一遍,”谢胥称得上温和悦色,“你确定,就是这张脸吗?” 那人不假思索:“绝对是这张脸,官爷,你们说的赏金不会作假吧?” 谢胥指腹轻点着桌面,看着那个人。 “郑九,拿下他。” 那人脸色变了,“你们干什么?这什么意思?!” 谢胥从桌后站起来,慢慢负手走到这个人的身旁。阴沉目光凝落在这个人的脸上。 “我很早就说过,普通人在形容外貌的时候,受限于词汇和记忆错差,不可能会描述的十分精准,可你刚刚的用语和描述,从头到尾都说的极为清晰,没有任何卡顿,如此的流畅,本官听来,你不像在回忆嫌疑人,更像是在——背书。” 把别人告诉好他的话语,提前背下来,再到谢胥的面前,复述一遍。 那人的脸色白了,“官爷,冤、冤枉啊!” 郑九的刀冷冷地架在此人的脖子上,“我们大人从不冤枉一个人。” “说。”谢胥再也没有了任何好脸,“是谁指使你敢来官衙说谎?” 那人膝盖一软,直接跪到地上:“官爷饶命,就是画上这位公子,给了草民一锭金子,让草民记住他的样貌、再到衙门把他的样子说出来,说这样草民就可以再赚一份赏金!草民也是一时贪心,求大人饶恕啊!” 谢胥的表情阴沉极了。 花钱让人主动来衙门描述外貌? 郑九在旁边都内心震惊,这叫什么意思,合着对方竟然直接对衙门贴脸开大? 谢胥阴沉说道:“把此人关入大牢,和嫌犯串通,合谋戏弄官衙,罪加一等!” 郑九:“……是。” 满院子都听到这人杀猪般的嚎叫,这才叫贪小便宜吃大亏,偏偏撞在谢胥最不爽的时候。 谢胥转头看到桌上那张画像,忽然抓起来,慢慢撕了个粉碎。 “醉仙楼,曲倌人。” 少顷郑九回来了,不由问谢胥:“指挥使,咱们要去抓人吗?” 谢胥冷冷道:“没有任何实证,就闯入醉仙楼那种地方,估计对方正等着我们这么做呢。” 醉仙楼背后有王侯撑腰,如今又处在风口浪尖,若证据齐全自然无所谓,可是对方敢这么挑衅,不就是因为有恃无恐? 郑九不由道:“那咱们怎么办?” 被人这么骑脸输出,难道什么都不做就忍了? “吕姑娘呢?” …… 谢胥在院子里找到了吕嫣,她坐在树下的墙根乘凉,虽然知道现在墙外不再会有人和她对话,但是吕嫣已经养成了习惯,她用枯树叶给自己编了一个花环。 谢胥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没有抬头,仍然在摆弄着手上的花环。 谢胥知道因为俩人上一次聊的不欢而散,现在彼此心中都还有气,尤其是吕姑娘,大病初愈,精神也不好,正是需要旁人都让着她的时候。 “这花环不错,能送我吗?”谢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吕嫣漫不经心,“你又不敢戴,何必违心要。” 谢胥看着花环,直接伸手拿过来,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好看吗?” 吕嫣惊悚:“……” 谢胥这张瓷玉的脸,配着花环,竟然一点都不违和。古代有一位美男子,每逢出门,都会被人用鲜花扔满一车,之前那画面吕嫣想象不出来,一个男人配鲜花,现在她能想象了。 “……你有什么事?” 吕嫣还是不想搭理他,强迫自己扭开视线。 谢胥望着她:“你想不想去听戏?” 听戏?吕嫣皱皱眉,“你在说什么?” 谢胥说道:“就是听戏,去醉仙楼。听说来了一位名角,不想去看一眼吗?” 吕嫣脸色沉了下来,她自然知道谢胥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谢胥也看着她,一本正经道:“你前一夜冒着风险也要跑路,不就是为了想见你的师父吗?” 吕嫣的心思,谢胥一猜就透,他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就算吕嫣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吕嫣表情唰白了,她盯着谢胥,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消化。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谢胥却不需要她这么纠结,“是真是假,见了便知。” 与其让吕嫣动心思自己去见那个兔头人,谢胥更愿意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但等到了醉仙楼,谢胥才明白他想的有多简单。 “客官,曲公子只给特定的贵客演出,入场费一百两。” 谢胥:“……一百两?” 抢钱呢?他一个月俸禄才八十两。 谢胥不由沉下脸来:“什么时候有的规矩?” “刚刚才定的,曲公子太火,所以老板决定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分明是坐地起价吧。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谢胥逼得亮出腰牌。他平生第一次想以势压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1章 伙计脸上的假笑弧度不变:“您是来抓犯人,还是来听曲儿?” 来听曲儿就得掏钱,来抓犯人,对不起,有证据吗? 吕嫣把脸偏向一边,实在是没眼看。也不是头一回因为穷酸尴尬了。 谢胥从来没有自己来醉仙楼消费过,上次自然也是魏晋元掏的钱。只能说,谢胥对于京城的富贵迷人眼,这经历还是太匮乏了。 “我能进去吗?” 吕嫣定定看着伙计。 伙计打量着吕嫣,神情微有变化,显然是得了什么交代:“敢问姑娘今年可是芳龄十八,未曾婚配?” 谢胥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刚好芳龄十八,未曾婚配。”吕嫣四平八稳地说道。 ”那巧了,姑娘就是我们曲公子的有缘人,快快里面请……” 吕嫣刚走出一步,就被谢胥死死地拉住了,他冷着脸说道:“看来今日不宜听戏,我们走。” 说罢吕嫣就被强行拉着掉头走,吕嫣也生气了,直接甩开他的手。 在他耳侧冷冷地道:“我是你的吉祥物吗?需要我的时候就让我来,不要的时候就强行拖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十日游戏,致命缺一 比抓不到人更狠的,是你明知道我在这里,可你又能奈我何。 谢胥回头看着吕嫣,大街上,吕嫣和谢胥在旁人看来,就像是闹了矛盾的小两口,吕嫣冷着脸,她这两天的不满很显然都聚集到一起了。 “你师父分明是故意这么做。”谢指挥明显也感到一丝理亏,他只能压低声道。 先让人到衙门画像,明知谢胥会上门,又联合醉仙楼玩了一手拒之门外,这等羞辱人的手段,不得不说实在是专业的。 吕嫣盯了他半晌:“现在人都没有见到,你就确信是我的师父?” “吕嫣……” 除了她师父,谁还能这么阴损。 吕嫣接着冷笑道:“我替你说吧,你无非就是不放心让我和师父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因为说到底——你仍然是信不过我。” 担心她单独见面,会生出什么事端来,无论她做什么,他还是要把她看在眼皮底下。 谢胥下颌紧绷。他说不出否认的话,那样就是自欺,也欺人了。 但是,他怎么可能放心吕嫣和那个恶魔单独见面。 偏偏就在这时候,谢胥目光看到从醉仙楼里,走出来了一个身影。那身影匆匆的,似乎还有点怕被人看见。 但当那张脸不小心转过来的时候,谢胥心内一震。 “你看那是谁?” 听到谢胥的话,吕嫣本来不想理,但是这时碰巧那人上了旁边的一辆马车,她上车的时候一低头,正正那张脸被吕嫣看到了。 吕嫣也呆了。 “李夫人?” 工部尚书李靖安的夫人,也是那场葬礼的一手策划者。 她的脸化成灰吕嫣也认得,这辈子还没有能把吕嫣给坑的这么惨。 李靖安的夫人出现在这个地方,几乎让谢胥一下就脸寒了下来。 自从葬礼之后,这位夫人可谓是低调的很,谢胥若说之前还只是猜测,那现在呢? “你认为,她来这里干什么?”谢胥语意悠长。 吕嫣没言语。但拳头已经捏紧了。 这位尚书夫人甚至坐的不是尚书府的马车,雇了一辆不显眼的小车,而且穿戴的也很简朴,若不是吕嫣和谢胥见过她,肯定不会以为这位是二品的诰命夫人。 “看来我们该回去了。” 这次吕嫣没有拒绝,她盯着那辆载着李夫人的马车驶远,在葬礼上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她的脑子。 “师父信上说,三日内,结束这场游戏。” 谢胥不由看向吕嫣,“怎么了?”怎么这时候又提起这个? “你还记得从葬礼之后,过去几天了吗?”吕嫣忽然就看向谢胥问道。 谢胥被她看得眉心一皱:“……七日。” 七日杀伐,居然不过才堪堪七日。谢胥自己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玻璃棺藏尸,枯骨生花,生死票,这些每次都只给了两日时间,算到今天,竟然真的才第七日。 吕嫣有些喃喃地说道:“平均两日死一人,五个人,刚好是十日。” 十日游戏。 这个数字刚好符合师父的某种癖好。 吕嫣感觉到有一丝丝惊心,信上师父说还剩下三日。 为什么没有和之前一样,一个一个算时间?分明就还剩下两个。可以完美完成师父的游戏。 真的是因为师父被激怒了吗,所以改变了行事的计划。 可是,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师父为什么还要偏偏再等正好三日? 大街上,谢胥看到吕嫣的脸色在逐渐变白。 三日,既不符合一个人的时间,也不符合两个人的规律。 这最后一封信毫无逻辑,看似。 谢胥说,不止你师父了解你,你也同样了解你师父。 吕嫣在这一瞬间,她仿佛代入了师父的视角。 师父是个对完美极度苛求的人,他不容许他的布置有瑕疵,不容许他的计划有意外。 生死票的事,第一次超出了师父的掌控,师父确实会极为震怒,但是——仅仅因为这样师父就会打乱自己的计划吗? 大白日,吕嫣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是,一个如此苛求完美的师父,不会故意打乱自己的计划,计划已经出了意外,他又怎么会再次去破坏,他会做的,只会是想办法弥补。 弥补疏漏。而不是创造更大的漏。 吕嫣抬起头看向了谢胥,那一刻,她的眼神里,绝对有让谢胥心惊的东西。 这里还是醉仙楼的附近,没法说话,不能交流。 但一个眼神,足够让谢胥懂吕嫣了。 他那一刻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抓住吕嫣的手腕子,两人朝着前面的转街走过去。 醉仙楼上,一双眼睛在高处看着,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两个闹别扭的人,突然就停止了吵架,甚至有些毫无预兆、非常突然地,就这样走远了。 怎么回事? 那双眼睛浮现了血丝。 谢胥带着吕嫣钻进了马车里,抬手拉紧帘子,幸好今天带了自己人,赶车的是郑九。“立刻回衙。” 说完这句话,谢胥的目光,重新看向吕嫣。 吕嫣的脸色比刚才在大街上更白了一点,谢胥不用问出口,吕嫣也知道他的疑问:“谢指挥,你敢……带着人,杀进尚书府吗?” 吕嫣可以说没头没脑突然就蹦出这么一句,还如此惊世骇俗,可谢胥没有任何异样反应,他幽沉的眸子盯着吕嫣。 “那要看,你给的是什么理由。” 只要理由充分,他可以带人去闯皇宫大院。 吕嫣口唇有些微颤,她似乎也因为胸中激荡而需要平复自己的情绪,“我,我刚想到一个可能性。” 吕嫣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可能性是真的。 “但是,它只是一个可能性。”而已。这个可能性也可能是错误的。 谢胥愿意为了一个可能错误的可能性,冒着杀头的危险,去闯工部尚书府吗? 谢胥幽沉的眸子,更深邃了些许,“你说。要不要为这个可能性承担风险,由我来负责。” 吕嫣看着谢胥,两人视线和过往一样无数次交融在一起:“刑部尚书白首义,是我在葬礼上第一个找上他的人,当时我把他打晕,藏在了工部尚书府的一处隐秘密道,我现在怀疑……师父从葬礼上绑走几位尚书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找到被我藏在密道中的白尚书。” 师父手里其实只有四位尚书,前三个被按次序抛出来之后,师父手里,已经只有最后一个人筹码了。 十日游戏,致命缺一。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一招踏错,满盘皆输 吕嫣自己其实都遗忘了这件事了,倒也不是刻意,而是,她没有想过师父竟然会有没找到白首义这个可能。 谢胥说的没错,看来从前的她,真的是太高估师父了。 今日李夫人的“凑巧”出现,激活了吕嫣这段记忆,再结合现在这些若有若无的蛛丝马迹,吕嫣这个猜想忍不住浮现了上来。 “你敢吗,去确认一下白首义还在不在我藏他的地方。”吕嫣眼眸闪烁。 七天七夜,正常人甚至不一定能挺过这个时间,白首义即便还在,是死是活也是个未知数。 谢胥也难得沉默了,这可不是在说过家家的玩笑,是要实打实付出代价的。 成,则可能营救尚书有功,败,没有二选,死路一条。 而且,需要尽快做出决定,因为假如吕嫣的推测是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几率,白首义没有被兔头人带走,还在工部尚书的宅子里。 那时间就极为宝贵。迟一刻,可能真就代表白首义的生命在流逝。 “我点了他的睡穴,他应该在沉睡中……身体机能消耗也会比清醒的时候要低许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2章 吕嫣为什么要这么说,就是在告诉谢胥,白首义如果真的还在尚书府,那他真的还有可能活着。 谢胥膝上的手微微捏紧,他也在做最后的权衡。 此时马车正好到衙门口了。 谢胥也收起了表情,望着吕嫣:“把藏匿的位置告诉我,我即刻点兵去工部尚书府。” 吕嫣眼内微微闪动,“有可能,我们都会输。” 而且这次是一招踏错,满盘皆输。 谢胥嘴角勾起:“从来都没有必赢的赌局。” 赌徒下注的时候,都只能下在自己认为会赢的那一边,无非就是一个概率,而如今谢胥显然权衡过了,这个概率,值得一赌。 吕嫣站在衙门的门口,看着谢胥带着几乎所有衙役倾巢出动,一只手不由抓紧了门框。 谢胥带人进工部尚书府,只会有两个结局,若找到白首义,哪怕是尸身,也可以把那位陷害她的李夫人给拖下水。 赢的诱惑很大,这是吕嫣和谢胥第一次能真正占到上风的机会。 正因为果实如此甜美,谢胥要赌上身家性命。 “吕姑娘,您还是进去吧。”冯十五和几个小衙役被留下来守衙,毕竟还有吕嫣在这里。“相信指挥使一定能成。” 为了严防绝对不走露风声,谢胥刚才根本没有对衙役说要做什么。但是他的表情那么严肃,衙役们自然也是惴惴不安。 换做之前的画师谢胥,不会有人因为他一句话就什么都不敢问跟着他走。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谢胥在京畿衙门已经积威了足够的威信。 没人敢忤逆他那种“温润面皮”。 “我说什么,就做什么,不要问为什么。” 到了工部尚书府的门口,谢胥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回身扫了一眼身后的衙役们。 郑九立刻就站出来,面色刚毅:“是,指挥使说什么,属下等做什么。” 身后的衙役也立即跟着喊了一嗓子。 谢胥转过身,朝着尚书府门内就闯。 现如今,工部尚书府门口就两个门童守着,根本拦不住气势汹汹的众多衙役。 “谢指挥,您这是干什么!?容我们去通秉一下夫人……” “拿下。”谢胥只丢下了冷冷两个字,“嘴捂住。” 瞬间那俩门童连喊叫都发不出来,就被衙役们给撂倒了。 当初工部尚书府的攻防图,还是谢胥给吕嫣看的,吕嫣就背下来了。 然后在葬礼上,玩了一手好猎人游戏,她利用谢胥给的图纸,把白首义给藏到了东厢茅厕底下的一个甬道里。 大户人家建造时候留下的坑坑洼洼,很多时候时间久了主人自己都忘记了,或者说不常用,也就不会去管。 这种事绝对不可能让李夫人提前知道消息,谢胥长驱直入宅内,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吕嫣说的地方。 等到尚书府的下人如同惊弓之鸟,汇报给李夫人有人闯宅子的时候,李夫人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前脚刚从醉仙楼回来,正在闲适地沐浴更衣,不然也不会刚巧又给了谢胥一点时间。 谢胥找到了吕嫣说的那个茅房,转头看了一圈,看到了吕嫣说的那颗定位树。 “以树为轴心往东,走大概三百步,数到第五块青石板,把它撬开,人就在里面。” 谢胥立刻往东数着步子,吕嫣说了,这三百步是按照谢胥平时的步伐尺寸大概定位的,所以谢胥必须调整呼吸,让自己尽量按照平时的速率,不能因为心急过快。 走到三百步,谢胥的确看到了脚下的路铺着青石板。 几十个衙役们站在原地,翘首看着自家指挥使一会转身一会走路,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远处,李夫人怒不可遏地带着丫鬟们赶过来了。“谢胥!” 谢胥这时也数到了第五块青石板,眼底立刻一凝:“来人,撬开这里!” 郑九立刻招呼衙役们动手,大家都只带了佩刀,一时间只能抽出刀开撬,谢胥为了不出现误差,让人把前后左右的板全都撬开。 “姓谢的,你好大的胆子!” 李夫人终于是冲到了跟前,一眼看到一群衙役拿着刀砍她家地面,气得差点就背过了气去。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夫人眼珠子几乎要瞪到了谢胥的脸上。 谢胥目光沉沉地落到李夫人的脸上,那一刻,凝望着李夫人的表情,他竟然有一丝松口气的感觉。 因为这个表情,没有任何恐惧或者害怕被揭穿的意思,只有愤怒和不解。 那就代表,李夫人并不知晓吕嫣在她家地下藏了人的事情。 就在这一刻,被众人胡乱撬的板子,忽然有一块松动了一下,接着咔一声,像是什么弹簧被启动了。 瞬间一块板子就毫无预兆地弹了起来,一瞬间扬起尘土,等纷飞的烟尘缓缓落下,那弹起的板子下面,所有人都看见,那凹陷空间里,蜷缩着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扳回一城,游戏继续 白首义还穿着那日的丧服,以极为怪异的姿势蜷曲着,一眼望去那视觉冲击力着实吓人。 已经有丫鬟不受控制发出尖叫。 郑九伸手探了探鼻息,声音也有些不稳当:“指挥使、还有气……” 气若游丝,随时就像要断了。 李夫人向后退后几步,似乎受到了极大刺激一般。刚才那股气势汹汹的劲儿,这会全熄火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为什么,为什么刑部尚书白首义会在她家的地下? 谢胥带着寒芒的眸子已然是看了过去:“夫人,如何解释啊?” 李夫人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样,骤然扭头盯着谢胥:“你让本夫人解释什么?你什么意思?!” 而她带来的丫鬟下人,也都低下了头,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这场面惊人,谁能不揣度三分。 谢胥自然知道这事情和李夫人没有一点关系,但是戏总要做足的,他露出冷笑:“将刑部尚书藏在自己宅中,夫人这盘棋,下的有点大啊。” “住口!”李夫人应激了,“本夫人什么也不知道,定是你,是你陷害栽赃!” 谢胥阴沉下了脸:“夫人是想说在下在这么多人面前栽赃陷害你吗?此处所有人的眼睛皆看见了,白尚书从你家的地下挖出来,此处地点如此隐蔽,除了夫人自己,还有谁能知道、本官又如何陷害于你?!” 李夫人之前参与陷害吕嫣,导致吕嫣和谢胥至今都被兔头人耍的团团转,中间甚至又牵连了许多人命。如今,也让她自己尝尝百口莫辩、被人误解的滋味。 李夫人被这一连串话锤得眼目翻白,那边郑九已经和几个衙役把白首义给抬了出来,郑九低声在谢胥耳边说道:“指挥使,白尚书恐怕需要尽快救治。” 白首义危在旦夕,确实拖不起。 谢胥眼看震慑李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正是撤出尚书府的好机会,若要再恋战,没准反而会生出变故。 “来人,将李夫人和白尚书一同带走!” 李夫人闻言,彻底软了,“你们敢动本夫人,好大胆子……” 李夫人似乎对着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想要悄悄溜出人群。 谢胥冷冷叫了一声:“今日在场所有人,全部带回衙门!” 看得出李夫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恐怕是想要向兔头人报信。但谢胥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幸好谢胥人手提前把人手带的足,这一番可谓是雷厉风行,效率极了。 李夫人尖利的声音还想叫,可是郑九可不惯着她,直接一块手帕塞进嘴里,管你是几品的夫人。 “吕姑娘,指挥使回来了!” 吕嫣看到了被众人抬回来的白首义,脑子几乎是轰的一下,她没想到,万分之一的猜想竟然成真了。 “他还活着。”谢胥定定盯着吕嫣。 吕嫣冲上去给白首义切脉,脉象时有时无,显然已经极度危险了。 但他命好,偏偏在这场死亡游戏里,他遇到了吕嫣和谢胥。 白首义的睡穴还被点着,吕嫣没有浪费时间:“我现在给他解穴,你们准备一些稀粥,先灌给他一些。” 白首义七日没有饮水进食,必须循序渐进,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仍然随时会有危险。 这次的豪赌,谢胥可以算是赢麻了。 在此之前,吕嫣曾无数次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她觉得无论这场游戏的结果如何,尚书们最后其实一个都活不下来。 因为这就是她师父的游戏,无人生还的游戏。 眼前的白首义,可以说是打破了这个诅咒。 “如果三日后他能醒过来,就算是捡回一条命了。”吕嫣说。 可是,问题来了,他们有三日的时间吗? 三日,是信上的截止日期。也是吕嫣和谢胥最后放手一搏的机会。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3章 谢胥沉吟了片刻,说道:“刚才带人回来的时候,路上动静闹的不小,想必……不到晚上京城就会都传开了。” 而找到刑部尚书白首义的事,想瞒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吕嫣也看着他,半晌道:“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从吕嫣告知谢胥白首义可能还在尚书府地下藏着,到现在把所有人都带回来,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 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谢胥也都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具体做。 他只是做了当下最正确的决定,也有了把李夫人名正言顺关进京畿衙门的理由。 “如果她真的私下里一直和兔……和你师父有来往,那么只要她肯开口,我们或许会得到很多线索。” 吕嫣接着淡淡道:“但你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夫人之前做的每一件事情,随便一件拉出来,她那一颗头都不够砍的。承认了就等于送死,没有人会这么傻。特别是像李夫人这种,为了自己利益可以和魔鬼做交易的人。 谢胥看着吕嫣,事情发展到这里,看似扳回一城,其实还是困难重重。 “让我去见见她吧。”吕嫣终于抬起眸,望着谢胥。 吕嫣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和师父对话的机会,她等的太久了。即使是间接通过别人,她也需要更了解师父。 谢胥一时没说话,李夫人确实掌握了最多的信息,可是这个女人也是最危险。 李夫人和兔头人密切接触不知道多久了,这个兔头人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看看疯癫的聆月,所有和他接触的人全都没有好结果。 至于吕嫣自己,现在还深陷在噩梦的深渊里。 甚至还有,谢胥,他在水牢中曾和兔头人面对面,面具后那张脸,多少次谢胥四肢冰凉地从书桌上抬起头,看到自己手肘地下压着一张“白脸”。只有脸的轮廓,没有五官,白如无常。 这些的这些,甚至吕嫣都不知道。 但谢胥心里清清楚楚,即使是间接接触,他内心也感到极度抗拒。 “无论如何,”谢胥缓缓地开口,“他手上都还有最后一位崔尚书,所以这场游戏,必须还要继续下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刮目相看,生死难料 醉仙楼里,老板在顶楼准备了一个大厢房,招待这位名伶曲公子。聆月打扮成一个小厮,小心翼翼服侍在“曲公子”的身边。 “听看见的百姓说,白首义被抬着出来,不知道是生是死。” 聆月当然希望白首义是死了,死的透透才好,本来再等几天,这场戏就可以彻底落下帷幕了,而白首义也肯定熬不过十天,变为埋葬在地下的一具枯骨。 真是又可惜,又让人憎恨。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他们竟然反应过来了……” 聆月战战兢兢,生怕仙人再次暴怒,可这次她抬起眼,却没有看到仙人有任何的怒容,甚至嘴角还有一丝称得上是笑的弧度。 “真是让为师刮目相看。” 换了从前的吕嫣,永远也不可能反应过来。她对师父的能力,已经达到了畏惧。畏惧到不会质疑。 很快聆月就发现,那并不是笑,而是一种几乎刻骨的厌毒之意。 只是所谓仙人的这张“脸”,并不是他自己的,所以有些时候的面部表情,才那般的诡异反常。 聆月手足都有点冰凉,“那个李夫人,她会不会为了自保背叛仙人?” 吕洞宾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京畿大狱里。 李夫人抓着牢门的栏杆:“我是圣君亲封的诰命夫人,若要给我定罪,必要让我面圣,你们敢吗?” 牢头皱眉看着这女人,京畿大狱里面多少年都没来这种烫手的山芋了,以为自己身份尊贵,不把京畿衙门放在眼里。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来:“到时候让白尚书和夫人一起面圣如何?” 谢胥和吕嫣并肩走下了台阶,看向了如同母兽露齿的尚书夫人。 李夫人的脸色终于动了动,看来白首义确实能打到她的软肋,随即她目光就看到了吕嫣。 吕嫣看着李夫人,李夫人也看着她。 讽刺的是,李夫人在牢里,吕嫣在牢外。 要知道,之前李夫人把所有罪名推到吕嫣的头上,让谢胥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尚书府拷走了吕嫣。 “是你这妖女……”李夫人眯了眯眼,抓着牢门的双手青筋暴凸。 吕嫣隔着牢门,看着李夫人,从表情也能知道李夫人根本不害怕,显然认为这牢门关不了她多久。 “本夫人猜的真是没错,谢胥你和这妖女就是一伙的。” 不仅没把吕嫣关在大牢,甚至还跟她出双入对。 谢胥双手拢袖,冷冷看着李夫人;“吕嫣犯案本官从未亲眼所见,可夫人窝藏白尚书,本官却是亲眼看见。” 李夫人神情有些扭曲,这件事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但是她很显然明白自己中圈套了。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本夫人了?”却看到李夫人冷笑了一下,居然慢慢退回到牢房里,高高扬起下巴,瞄了一眼吕嫣和谢胥。 “夫人何故冥顽不灵?”谢胥沉下脸,“那背后指使的人,值得夫人这样吗?” 李夫人干脆咬牙笑出来;“什么背后指使的人,本夫人听不懂。” 吕嫣真是佩服这个女人,她有点明白师父为什么会选中她合作了,这心理素养秒杀多少凡人。 “既然夫人这样说,那不如一并签了认罪书,本官也省事了。” 谢胥忍着怒意,直接让牢头给她递了一份事先拟好的罪状,“夫人签字画押,你我相安无事,岂不好?” 李夫人有些恨地看着谢胥,她还记得当初,把他叫来尚书府,让他亲眼“看见”李靖安的尸体。让谢胥成为这个计划的一环。 可是她终究心里有刺,因为当时她就看出这个新任的指挥使,不是一个和于趾逑一样,肯乖乖同流合污的主儿。 果然事实向她证明了。倘若不是谢胥当这个指挥使,一切何以需要这么麻烦?早已和从前无数次一样,悄无声息地被掩埋了。 “谢胥,你别以为自己能干净摘出去,等你求本夫人那天,本夫人绝不会放过你!” 谢胥那张瓷玉的脸上,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在这本就阴森的牢狱里面,他就像是白面无常。 “怕是让夫人失望了,谢某这辈子,无论到什么境地,还从来没求过人。” 吕嫣瞧着李夫人的种种反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从这件事的开端起,李夫人的行为动机就是个谜。 说她跟师父合作,师父能给她什么,之前吕嫣推断出来的,是尚书李靖安其实没死。 师父用李靖安的命作为交换,让李夫人配合。 可是看着李夫人的情绪和态度,吕嫣忽然就觉得很异样。 应该说是违和。 “李夫人,你就不怕到最后,那个跟你做交易的人万一没有信守承诺、到时怎么办?”吕嫣下意识试探了一句,绑票都有撕票的可能,何况是和师父做交易,李夫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担心,最后师父根本不放了李靖安吗? 那李夫人岂不是竹篮打水,人命两空? 李夫人盯着吕嫣,脸上竟然再次露出那种诡谲的笑。 那笑让吕嫣极为不舒服,就好像身体某处生出了排斥反应,而李夫人除了笑,竟然一句话不说了。 谢胥注意到吕嫣眼睛发僵,知道今天的谈话最好到此为止了,李夫人不会再吐口,而吕嫣也试探不出更多的了。 “夫人何时想通决定认罪画押,再来叫本官吧。” 谢胥对牢头示意了一个眼色,就带着吕嫣离开了阴暗的大牢。 一回到外面阳光照射,吕嫣的面色才好一点,她觉得有什么重要动机被自己疏忽了。 “李夫人有没有可能不只是单纯和师父做交易?” 还有其他的,他们不知道的某种缘由。 谢胥看着吕嫣,他就像她身边最仔细的观察者,“即便现在细究动机,应该也对目前的事没有帮助。” 就算李夫人还有八百个理由,也不是现在的谢胥所关心的。 吕嫣也有些愣神,半晌说道:“我只是心里有些问题,怎么都想不通。” 想不通就会陷入执念,像是个死循环。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五还是六,多还是少 今日是白夫人的幼女,白曦薇的生辰。从前府中都是大操大办,今年别说操办了,整体冷冷清清,每个人脸上都不见笑影。 “是娘对不住你……” 白夫人搂着女儿,这几日该哭的眼泪也都哭干净了,此时想想这些儿女,白夫人只觉得愈发看不到希望。 “夫人,门口有人送来了许多菜肴,说是醉仙楼的掌柜记着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所以特意来给小姐贺喜。” 如今这景况,昔日巴结的那些人全都躲得远远的,竟然还真有这时候愿意上门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4章 白夫人想起来,从前家里有重要节庆,都是从醉仙楼订的酒菜,没想到老板竟然还记下了女儿的生辰。 她有些不敢相信。 “醉仙楼还送了两个伶人过来,说是给小姐表演助兴。” …… 吕嫣的不安来自于,她似乎还是没有了解到事态的全貌。 “以防万一,你最好再另外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在大牢守着李夫人。”吕嫣对谢胥说道,“另外,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静静。” …… 李夫人这个人会不会有别的风险,完全无法预测,总之这最后两天,无论如何不可以出任何岔子。 吕嫣随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现桌上还放着那本吕氏春秋,她盯着看了许久,再次拿了起来。 她一直没有告诉谢胥,在她的脑子里,有一块缺失的记忆,她似乎忘掉了关于师父的一部分东西。 本来她是不想看的,这本书仿佛带着她最不好的记忆。 “永争十一年,陇南一户吕氏人家因富足丰裕,引得豺狼嫉妒,后吕氏子孙陆续离奇死亡,吕氏三房被落罪下狱,花费巨额赎金,却仍是枭首于菜市口……” 吕嫣读着这段文字,这本书采用了章回体,每一章前面都有一段索引一样的总结段落。前五章都在说吕氏族人的惨烈,挣扎,包括一个兴旺的家族怎么被害死,这么。 吕嫣直接略过了这些内容,因为她不喜欢这种过于变态的细节。 她翻到倒数第二章 ,从这里开始讲述复仇,五名仇人如何一个个被弄死,比起前面的笔墨详细,到这里仇人的过程却是非常粗略的带过,就说五个人最后全都给吕氏陪葬。 吕嫣读着这段文字,眼睛定住了许久。 随后,她再次翻开第一页,重新看了一眼。 从书的前面,到最后,都是提到的五个仇人。 “这不对……”吕嫣眼皮终是跳了一下。 五名仇人,六个尚书。 多了一个?还是少了一个? 吕嫣像是呆了,是师父故意这么写的? 不,不会…… 尤其是数字,师父从来不会在数字上出错。因为他很爱玩这种游戏,或者说,故意就引导你以为他犯了错,但其实只是陷阱。 吕嫣看着手里这本吕氏春秋,僵硬住了。 这本书的出现,是伴随着六尚书的案子,这是某种“启示录”,像是师父撰写的圣经。 谢胥在书房里坐着,吕嫣说想独自静静,他也无权阻止,正如每次他想走进吕嫣的心里,都会被一堵墙挡回来。 书房的门被直接撞开,吕嫣有些着急的样子冲进来,“那本吕氏春秋,你有没有从外面再买一本回来?” 吕嫣还记得,之前就有人在街头兜售这本书,生死票的事情,根源之一也算是因为这本书的传播,里面的内容激起了老百姓对六尚书的恶意。 因为书里的那几个坏人,都被老百姓自动带入了六部尚书。 谢胥看着吕嫣这副样子,有些不明所以,“……没有,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他还以为吕嫣对那本书不感兴趣,而且,已经有了一本,何必还要再去外面买。 “还能买到吗?”吕嫣认真问,“我想看看现在外面卖的书里,内容是怎么写的。” 谢胥看着吕嫣,他能从吕嫣的神情看出她的紧张,不管这本书突然怎么了,但他喊来了郑九。 “去街上看看,还能不能买到一本《吕氏春秋》。” 郑九立刻领命出去了,结果没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手里还真拿着一本新鲜热乎的书。 “启禀指挥使,现在但凡一个书摊上几乎都有这书,有人说这书是……六部‘罪案纪实’。” 真是为了卖书,什么都能吹。换了往常可能早就被查抄了,但现在京师混乱,六部空悬。 无人在意一本三流烂书。 吕嫣把郑九买来的书,和那本残破的吕氏春秋,一起放到谢胥的桌上。 谢胥这本是从白首义的宅子里带出来了,从书的封皮和装帧,郑九买的这本都要更新更厚。 新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更厚。 吕嫣翻开书页,只扫视了前面两章,就知道问题所在了。 她把两本书都打开,指给谢胥看:“五个仇人,现在外面流通的这本,变成了六个仇人。” 谢胥微怔。 所以多出来的内容可以理解了,多了一个人的故事。 谢胥不由眸内深邃,看向吕嫣:“这能代表什么?” 吕嫣手指有点颤抖,指着破旧的那本:“你拿回来的这本,很明显是初本。” 也就是原着。 原着里一直都是五个人,可是从六尚书案件以后,突然市面上开始流通新版的吕氏春秋,里面的仇人变成了六个,就好像是、专门为了对应“六部尚书”一样。 谢胥拿起了那本新的,其实他对于这种蛊惑人心的手段非常不屑,就像是皇家历代的“史书”,里面有多少杜撰的根本不知道,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这或许也只是你师父用来迷惑人心的故事而已,改成六个,更方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吕嫣觉得脑子深处在锐利的疼痛:“不,你不明白,这本吕氏春秋是师父很早、很早,很多年前就在写的。所以这里的故事……一定是真的。” 或者说,掺杂着真的,其余的故事演绎部分才是为了掩盖最重要的真。 吕嫣逼着自己冷静了一下,她移动目光看向谢胥:“吕氏的故事倘若是真的,那就代表仇人是真的,也就是说,的确是现在的尚书们合谋害死了吕氏,但是,仇人只有五个人。” 第二百章 真正有罪之人 书房里开始长久的寂静。 谢胥也被吕嫣的话震撼得陷入无言,六个尚书,五个仇人。 多的一个到底是什么(谁)? 竟让人无端下了冷汗来。 “究竟什么还是被我们忽略掉的……” 吕嫣目光死死盯着吕氏春秋,从这个案子开始,她就一直没有放松过,脑子更是一刻不停超负荷运转。 可即便这样,似乎还是没能破解师父的种种谜云。 谢胥沉默良久终于道:“无论五个还是六个,都无所谓,因为不会影响这次的结果。” 尚书确定死亡的已经有三具尸体摆在京畿衙门,白首义躺在床上,而结局即将到来。 “你没明白吗?”吕嫣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胥,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封信上……结束游戏的条件是要你凑齐六本账簿,但如果只有五个仇人,哪来的六本账簿?” 谢胥闻言瞬间呆住。 耳边像是响起了轰鸣。 吕嫣指尖在发凉,五和六的文字游戏,拿不到六本就代表输,可如果从来就没有六个人,没有六本,这要怎么赢? 已经没有所谓的公平了,就是彻底的欺骗。 师父的游戏中,从前或许会失衡,会戏耍,但终究还是有些规则和活路的。比如白鸦村,村民若破坏规矩,甚至还会受到惩罚。 无论如何,玩家总会有一线生机。 谢胥的表情也沉了下来,吕嫣再次一针见血地点穿了核心,甚至差一点被他忽视的核心。 他忽然冷冷一哂,“作为高高在上的‘仙人’,你师父却要带头靠着作弊赢得游戏?” 这可真太有讽刺意味了。比这劳什子游戏本身都要有意思。 吕嫣紧扣着掌心,这只能代表师父被逼急了,或者师父本就还有其他想法,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消息。 “魏定疆,张明哲,宋坚,这三个已死……”已死之人必然有罪,可以直接排除。 真正有罪之人,那就只剩下两个了。 吕嫣忽然想到,白首义是因为师父未曾找到他,所以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有罪的那个…… 如果白首义反而是无罪的那个,可就太有意思了。 还有崔学义,以及生死不知的李靖安。 吕嫣觉得浑身紧绷,十分难受。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吕氏春秋是在白首义的府里找到的,为什么,白首义怎么会有吕氏春秋。 谢胥看着她的样子,女子的脸上都是褪尽的苍白,几乎无血色,还有对未知的一切的茫然。 谢胥忽然就伸手,把那两本吕氏春秋全部都给合上了,“如果像你说的,这游戏打一开始就是在作弊,那也就没有必须继续下去了。” 谢胥愿意陪着兔头人玩这一场场游戏,从来就不是他想玩,而是他想通过这一道道解开的线索,去收集、去看穿背后那张恶魔之面。 既然对方自己想率先砸盘,那谢胥还有什么必要奉陪下去。 吕嫣怔怔看着谢胥,忽然就说道:“我觉得,只差一点点了。” 她好像在乱麻一团的丝线里,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找到真正的头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5章 这让吕嫣无法平静下来。 “明明就只差一点点了……” 谢胥敏锐地察觉到,吕嫣似乎又要魔怔了。上次她这般就几乎快把自己给折磨死。“吕嫣!” 随着谢胥胆战心惊喝了一声。 郑九竟然也从外面冲进来了,他焦急道:“指挥使,白夫人突然来了,她吵闹着要见白尚书!” 吕嫣不由和谢胥对视了一眼。 …… “让我见我夫君、让开!” 京畿衙门的门口,白夫人满眼怒意,却难掩眼底那一抹惊惶之色。 恐怕没有人想得到,得知白尚书仍在,最受到晴天霹雳的竟然是结发之妻,白夫人。 楚十三冷着脸照章办事:“指挥使吩咐了,任何外人这几日都不得进入京畿衙门。” 白夫人瞬间更怒到发抖:“你们好大的胆子!把谢指挥给我叫出来!” 谢胥如同受到感召一样出现在了院门口,寒栗的声音像是能把人冻死,“夫人叫本官吗?” 白夫人目光立即落到了谢胥身上,到嘴边的话忽然像是快堵死了一样,口唇不断颤抖,她只能一时间瞪着谢胥。 “你们竟敢拦着我,不让我见自己的夫君?” 谢胥慢慢地走向白夫人,目光从她的面庞上逡巡过。 白夫人有种打了寒颤的感觉。 “夫人这消息得到的真是快。”谢胥有些不咸不淡地道。 白夫人喉间滚动了一下,硬生生憋出道,“我问你、我夫君他,到底是死是活?” 最后那个活字,竟然颤音的几乎听不见。 谢胥意味深长看着她,要知道,白夫人之前可是盼着……白尚书能永远闭嘴。 “是谁告诉夫人,从工部宅子里,找到的人是白尚书?” 谢胥把李夫人和一干下人全部抓回京畿衙门的事情,闹得确实很大,包括许多人亲眼看到从宅子里被抬出来的白首义。 可是白首义当时身上盖着白布,许多人只知道从李靖安的宅子里抬出来一个生死不知的人,揣测李夫人肯定犯了什么事情。 风言风语或许有,但能凭着这些言语,直接肯定被抬出来的人是白首义,只有兔头人。 因为只有兔头人知道,白首义还埋在李夫人的宅子里。 “谢胥,你……”白夫人似乎眼底泛起了红血丝。“谢指挥若不放心的话,我可以不靠近,就让我远远看一眼,这总行吗?” 吕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看着白夫人和谢胥的交锋,这时候任何接触白首义都很危险,就连衙门里的衙役,除了郑九几人,其他人都不能靠近白首义的屋子。 白夫人这时候出现,很明显让人忌惮,她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有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可白夫人却如此卑微。 吕嫣沉吟了一下,对身旁郑九道:“让她进来,我陪她去见白首义。” 吕嫣此刻想的是,假如白夫人真是带着“目的”而来,或许正好可以将计就计?毕竟白夫人如果真能干出当场谋杀亲夫的事情,也就不担心没有把柄了。 第二百零一章 致敏源,人为的 白首义被单独关在东厢的一间厢房,关七和楚十三等几个衙役轮流守着,要求是一只苍蝇都不得飞进去。 谢胥和吕嫣一起,陪着白夫人去见白首义。 等推开房门,当看到病床上的白首义,吕嫣看出白夫人似乎要晕倒了,那大受刺激的样子绝对不是作伪。 想起白曦薇昨天还在念叨着父亲,这让白夫人忍不住就朝前走了一步。 “夫人,说好的只远远看一眼。” 谢胥的手臂已经拦在了白夫人的身前,一双寒眸幽幽地盯着她。 白夫人的身体抖的更厉害,她瞪着谢胥,惨笑了一下:“谢指挥何至于这般防着我,莫非还真觉得本夫人会谋杀亲夫?” 之前白夫人私心里,不希望白首义活下来,连累子女。但,这种心里的不希望,跟亲手杀人还是有巨大区别的。 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真正下得了这种杀手。 “这都是为了白尚书的安危着想,想必夫人能够理解。” 谢胥一语双关说道,他自然也不觉得白夫人会在眼皮底下干谋害这种事,但是,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节骨眼,确实不敢有任何差错。 白夫人袖中手掌捏紧,那张脸是如同金纸,“希望谢指挥对旁人也能如此,说到做到……保我夫君无事。” 谢胥眼眸深邃,不知道白夫人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可口中还是道:“那是自然,这是本官的职责。” 只见白夫人那一瞬再度往床榻上躺着的白首义望一眼,忽然她似乎感到头一晕,身子忍不住朝一旁踉跄了一下。 吕嫣下意识扶住了她,视线和白夫人对上了。“夫人,还请小心。” 那一刻,白夫人身子忽然一僵,眼底似乎有什么仓皇一晃而过,然后就匆匆起身,“告辞!” 看着白夫人跌跌撞撞走远,吕嫣皱起眉,觉得有点奇怪。 整个会面过程最多也就一刻钟,白夫人也没有什么很过分的举动,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她真的只是来看看白首义是死是活? 还是说,有人想让她来确认? “听说,今日本是白夫人女儿的生辰。” 听到吕嫣的话,谢胥愣了愣,想起白夫人刚才几欲崩溃的样子,所以才这么失常?女儿生辰当天,得知夫君还活着。 “想来也不会留把柄,给我们抓。”谢胥刚这么说,就转头,看到了吕嫣的脸。“你的鼻子怎么了?” 吕嫣感到一股热流滴到下颌上,茫然伸手摸了一把。 看到手指上的血时,她视线似乎恍惚了一下。 后来发现,是真的视线在恍惚,而且鼻血又滴了一滴到手指上。 “吕嫣!”谢胥震惊了。 吕嫣看着手心里的血,“她刚才碰了我……” 好在吕嫣并没有昏倒,她只是恍惚了一刻,就被谢胥紧紧扶住了。 谢胥一瞬间眼神已经能刀人。“她对你做了什么?” 吕嫣想起,刚才白夫人摔在她身上的时候,她隐约闻到了一股味道。像是花香的味道。 她脑子里轰的一下想起来了。 在尚书府葬礼上,李夫人用来对付她的,铃兰花,她对铃兰花粉过敏。(此处可回看“一百四十七章”) “她的目的不是白首义,是我……” 谢胥怒喝:“来人,白夫人走了吗?把白夫人给我抓回来!” 千防万防,竟然还敢在他的地盘上下手,这是多大的胆子。 “算了……”吕嫣用满手的血污抓住谢胥,“你没有证据。” 她也没有证据。因为这东西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只有她会中招。“她见过师父了。” 或者说,师父见过她了。 所以才会有铃兰花粉。 谢胥已经气到微微发抖,“你师父,他要害死你?” 吕嫣向上仰起脸,控制着鼻腔的血流,“扶我下去休息一下,我不会死。” 这不算要她死,最多只算个警告。 谢胥抱起吕嫣就走,看着吕嫣呼吸困难的模样,谢胥牙骨都要咬碎了。 这是他的眼皮底下,他的京畿衙门。 “白夫人,她可能都未必知道这件事。”吕嫣忽然喃喃说道。 白夫人的演技没有那么好,刚才白夫人虽然激动,但总体说并没有什么破绽。如果让她揣着害人的心思,故意来为之,可能根本做不到。 师父只需要见一面白夫人,把花粉撒一点在她身上,然后再把白首义在京畿衙门的事情透露给白夫人。 谢胥把吕嫣轻轻放置到她房间的榻上:“别再叫他师父了,他不配。” 吕嫣靠在软枕上,自从她知道自己有所谓的铃兰花粉过敏,就一直在脑中回忆和师父的点点滴滴的。 谢胥说她也可以像师父了解她一样,了解师父。 现在看来,这根本是痴心妄想的。 吕嫣说休息一下就好,可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她躺在床上捂着脖子,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整张脸憋得通红,上一次这个什么铃兰花粉,就让吕嫣直接昏倒了,醒来时候就被师父关在棺材里。 这次她没有昏迷,可是却还不如直接昏过去。 这样的状况足足持续了快三个时辰,这中间,谢胥只能看着吕嫣各种痛苦,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连吕嫣自己也什么都不能做,她无法缓解自己的难受,只是在那种溺水般的死亡感觉之下,吕嫣仿佛出现了幻觉。 梦中师父带她到了一片铃兰花的地方,“乖徒儿,看师父给你准备了什么。” “哇,好美的花啊……” 师父站在远处,看着沉浸在花海里的吕嫣,露出诡异的笑。 师父把所有的铃兰花都砍了,将花叶丢在了吕嫣的浴桶里。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6章 这些花香浓烈到几乎把吕嫣给熏晕,曾经美好的气味,变成了噩梦。 “师父,我好痒,好痒啊……好疼,师父,救我!” 师父将吕嫣锁在房间里,任由她泡着铃兰花的残肢,在恐怖的气味中熏蒸了数日。 在高暴露、高浓度的花粉之中,可以诱发人的过敏症,即便是,从前不会对铃兰过敏的人。 (免疫系统逐渐致敏,最终突破临界值引发症状。) 床上的吕嫣惊醒了。 第二百零二章 滴水不漏,稳若泰山 谢胥埋首在书房,他的案头上堆着一摞摞的古书,可是他还是紧皱着眉:“这就是全部的了?” 冯十五说道:“这是属下能找到的所有永争年间的档案了,很多还是残本,包括指挥使要的民间野史也搜集来了。” 谢胥觉得,如果能找到任何一点记载,他就可以了解吕氏,继而了解更多信息。 谢胥手指叩击在桌面上,像是询问更像是自言自语:“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吕氏春秋记载的故事是真的,为什么竟然找不到哪怕只言片语的记载?” 最关键在于,吕氏这个姓氏,根本就不常见,为什么竟然会找不到一点点资料? 甚至碎片都没有。 倘若这世间真的存在一个叫吕氏的家族,并且曾经和六大尚书的过去有那么一丝交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点点痕迹都没有。 这是谢胥最费解的地方。 他不相信那位“吕洞宾”有多么高明,几次的交手下来,他不过就是个拙劣的戏子,用一些拙劣的戏法。 若非吕嫣坚持《吕氏春秋》里的内容是真的,谢胥宁愿相信这一整本书都是他瞎编出来的。 究竟还有哪里被忽略了。 冯十五看到自家指挥使眉头紧锁,气氛甚至已经降到冰点,不由道:“属下倒是想起吕姑娘经常说的一句话,思维会‘蔑视’还是什么词?” 谢胥半晌无语,思维定势。 是说人的思维会因为局限性,把本身很简单的问题,想的复杂化。 冯十五是想说,吕氏春秋,也是这样的思维陷阱吗,本身的谜底,其实一如之前很简单? “吕姑娘醒了吗?” 就在谢胥问出这句,郑九冲进来了:“指挥使!吕姑娘,她去大牢了。” …… 吕嫣在牢头惊讶的目光中,走到了李夫人的牢门外。 “劳驾,帮我开个牢门行吗?”吕嫣对牢头说道。 牢头愣了,“吕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指挥使有什么新吩咐吗?” 吕嫣像是顿了顿,“是,有些话,需要单独跟这位夫人聊一聊,半柱香就行,你替我在外面守着。” 牢头倒是不怀疑吕嫣,而且吕嫣经常做一些异常举动,指挥使甚至都是默认的状态。 牢头摸出腰间挂着的钥匙,打开了牢门,李夫人不会什么武功,而且是正经的诰命夫人,牢头自然不担心她能伤害吕嫣或者越狱什么的。 李夫人从吕嫣出现就一直睨着她,仍是那副倨傲的姿态。 看到吕嫣来到她对面,一双清冷的眸子盯着她。 李夫人贴着墙站立,而吕嫣站在她对面,刚好位置挡住了牢门的方向。 就像是特意的站位。 李夫人也没有示弱的反应,打量着吕嫣,竟是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还敢又一次这样站我这么近?” 话语中带着讽刺,之前在葬礼上,吕嫣就是这样孤身来找李夫人,也是看起来孤立无援的境地,让吕嫣错以为,她真的需要救赎。 结果因为大意轻敌,吕嫣什么也没从李夫人那得到,反而被封进了棺材里,惹了一身污名。 “这里是京畿衙门,不是夫人的尚书府,想必夫人没有机会故技重施了。”吕嫣淡淡说道。 李夫人哂笑了一下,“莫不是又想来当无用的说客?” 吕嫣抬起眼眸,目光落在李夫人的那张面庞上,除了眼尾那淡淡的皱纹,身为夫人的体面和仪容她都保持的很好。 “自然不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夫人是根本不可能被说服的。” 说服一个人,需要有对方的软肋,或者满足对方的期望,只有达到了条件,才有说服的可能。 而吕嫣之前犯的一个错误,就是以为李夫人能有这个条件。 但直到方才,吕嫣才意识到,之前感受到的一切古怪,都是因为这个错误的认知。 李夫人居然有一丝意外地打量着吕嫣:“哦?” 吕嫣从刚才交谈开始,说话的音量就很轻,几乎只有李夫人这个距离才能听到的起伏,这才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进来和李夫人说的原因。 “或者我换个说法,”吕嫣盯着李夫人的眼睛,“从葬礼开始到现在,夫人所做的所有一切,都不是因为被胁迫、被威胁之下,才不得不做那些。实际上……恰恰相反,整个计划,夫人都是主动布置的一切,主动参与的一切。” 对面,李夫人面色已经收起了那一丝哂笑,变得阴沉难看。 “没有人拿李尚书的命,威胁夫人,因为。”吕嫣仿佛黑洞一样的瞳仁看着李夫人的脸,“工部尚书李靖安,及其夫人,本就是我师父的人,对吧?” 牢房里吕嫣背对着牢门,牢头隔着数米,自然也看不到吕嫣或者李夫人的口唇。 六个尚书,五个仇人。 在这次案子里,最先“死”亡的尚书李靖安。 师父说,徒儿,你知道故事里什么样的人即使做了坏事,也永远不会被人怀疑吗。那就是(装)“死”人。 在世上许多的悬疑故事里,最被人忽视的身份,就是那个一开场就死掉的人。 吕嫣推测出了李靖安可能没有死,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个最经典也最套路的谜底。 李靖安,从来都不冤枉。 应该说,从来都不是正面人物。 但,很多人都信了,包括吕嫣。 什么自请告老还乡,递折子辞官,又突然暴毙,一连串的弹出来,彻底切断了人们怀疑的丝线。 好一场葬礼,好一个伤心欲绝的夫人。 所有情绪都是真的,所有行为都是假的。 在吕嫣的对面,李夫人的眸内已经幽深似海,她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对吕嫣的所有话都不给一丝回应,甚至是表情。 她就像一尊雕塑一样看着吕嫣,其实真正自小锦衣玉食的贵夫人,进了这臭脏的牢里,又怎么可能像李夫人这样,淡定自若,神情平淡。滴水不漏。 对比一下所有情绪都浮在面上的白夫人,还有美貌愚蠢的宋坚夫人。 可惜人有时候就是会被一叶障目,被最明显的东西蒙蔽,即使是吕嫣。 第二百零三章 滔天之力,全靠有钱 吕嫣回忆起,师父其实,永远都会给他自己留后手。 即使是徒儿。要怎么让本身没有弱点的徒儿,可以受到控制。 对师父来说,这答案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人为给她制造一个弱点。 李夫人凝望着吕嫣,施施然地开口了:“还记得上一次在尚书府吗,你也是这样,站在本夫人的面前,说了一通自以为是的话。” 可这次的吕嫣却已经和尚书府不同,吕嫣凝视着李夫人那张脸,所以这个女人从来不担心师父会反悔“撕票”,会杀了李靖安,或者对她不利。因为本身就不存在这种可能。 许多问题,全都能想得通了。 李夫人却慢慢地,朝着吕嫣走近了一步,“还记得当时,本夫人就说过,你如今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下,你要如何跟他相比?又要如何……让本夫人站到你的阵营?” 吕嫣从头到尾都没有砝码,可笑的是,她竟然以为自己有。 “夫人在说什么阵营呢?” 一道幽幽如地狱传来的话语响在了牢门之外。 刚才谢胥进来,牢头第一时间就被他制止出声,可惜也只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眨眼间,李夫人恢复了那一张冷冷淡淡的面孔,眼底噙着一丝哂意。“若要对本夫人问话,起码也要请通政司亲自过来,你们,还不配。” 这个你们,算是把吕嫣和谢胥都包含了进去,吕嫣最后看着她:“希望夫人,永不后悔今日之言。” 吕嫣缓缓后退,转身,走出了牢门。 牢头这时候才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怪异,他看了看谢胥,再看看吕嫣,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吕姑娘不是说奉谢胥的命令来的吗,这怎么看着不像啊? 在谢胥阴沉的面色下,牢头忐忑地上前把牢门重新上锁了。 但谢胥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上前,伸手握住了吕嫣的掌心,“这牢里湿冷,不适宜你待,跟我出去吧。” 牢头就这样心惊胆战目送着吕嫣和谢胥走了。 到了外面,吕嫣说道:“是我的主意,不要责怪牢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7章 谢胥转脸,看着吕嫣。 吕嫣喃喃说道:“有些话,我实在想要求证一下。” 在醒来那一刻,吕嫣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找李夫人问清楚。 没想到,半晌谢胥说道:“我明白。” 吕嫣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谢胥眸内幽然,那种一定要立刻弄明白的迫切,他这几日,一直都是饱受这种心情困扰。 吕嫣沉默了片刻,没打算对谢胥隐瞒:“虽然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但李靖安,应该是师父的人。” 这对吕嫣的打击,并不小,因为这对整个局势,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其实恰恰是今天白夫人的到访,让吕嫣排除了白首义。 因为如果是师父选的人,那么白夫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盟友。 夫妻,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即便再怎么小心,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很难隐藏的好。 所以如果白首义是师父的人,根本不适合选择白夫人这样的人作为枕边人。 但李夫人。吕嫣没有见过李靖安,但是李夫人的手段已经见识过了。 谢胥对这个消息沉默的更久:“我还是很难相信,一朝尚书这样的位置,会是你师父的人。” 或许在谢胥这里,要接受吕洞宾的手竟然伸进了朝堂,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一直不觉得兔头人有多难以战胜,更不把他当成什么仙人,可是如果李靖安是他的人,那未免太惊人了。 “我没记错的话,”谢胥说道,“我之前私下查过几位尚书的资料,李尚书应该是出身于陇西李氏一脉的人,这是几代的贵族门第,怎么会和你的师父扯上关系?” 若不是实在没有查出什么明显疑点,谢胥也不会陷入一团乱麻中。 吕嫣垂着眼眸:“我也不愿意相信,但目前,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只有这一个真相。 虽然牢里李夫人什么都没承认,但是吕嫣知道错不了。 白鸦村。 再次回想到这条线索,从护城河里捡查到了可疑的机械,是覆灭白鸦村洪水的元凶。 工部因此被问责,可整个工部都说自己冤枉。 换做从前吕嫣根本不会怀疑师父的能力,但谢胥说了,吕洞宾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真正的神,要在护城河中建造机械,连通白鸦村水坝,达成泄洪。 这样的工程,没有工部的帮助,怎么可能做得到。 所以从一开始答案就是如此明显的,工部李靖安,只能是师父的手。 谢胥不由缓缓地道:“在六大尚书之中,李尚书在朝堂的人设,一直都很好。肱骨老臣,尽忠天子。为官二十载,从无失误。” 要做到这点很不容易,工部那么大的摊子,竟然能做到为官期间零失误,这本就让人惊叹。 所以啊,无人把矛头对准李靖安。 尤其是,众人还都参加了他的“葬礼”。 死者为大。 人都死了。 他又怎么会有错。 前面二十年的零失误,都是为了这最后一次的“失误”。 吕嫣自己都勾起了寒凉的唇角,论起谋算人心,玩弄人情世故,她实在差师父太远了。 “既然李靖安不是五个人之中的,属于他的那一本账,想必也不存在。” 谢胥却忽然定定道:“不。” 换成吕嫣愣了下。 “他这些年若帮着你的师父,从工部渗透,需要多少……?恐怕一本账,都根本不够。” 谢胥忽然明白了兔头人所有的开销,都从哪里来。 阔绰的出手,布满金粉的请帖,操纵白鸦村的洪水,桩桩件件,全是大手笔。 一个人何来的滔天之……财力。 果然这世上唯一的“神力”,就是金钱的力量。 金钱唯一真神。 “你是说……”吕嫣瞳孔扩大了。 谢胥看着她的眸子:“果然如你所说,很多事情想通之后,就没那么复杂了。” 吕嫣呆呆看着谢胥,听到这种话,她却一点没有高兴的感觉。 第二百零四章 良禽择木,识时务者 留给吕嫣和谢胥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四个时辰了,名副其实的倒忌时。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吕嫣给白首义诊完脉,收回手的时候,徐徐说道。“你还是不要对白首义的醒来,抱太大希望。” 谢胥闻言,表情不由凝重:“你是说,他情况不妙?” 吕嫣顿了顿:“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就算他醒了……也未必会说出对你有利的话。” 白首义昏迷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吕嫣。 虽然当时吕嫣易了容,而且白首义在经历了这几日的摧残之后,能记得多少,也不好说。可是,至少有一点,白首义未必会站在京畿衙门这边。 谢胥:“……” 有些话不用点的太明白,之前他用白首义威胁李夫人,也只是故意震慑她说的而已。 而李夫人很可能已经回过味来了。 就算在她的宅子里挖到了白首义,她也不怕谢胥的威胁。 谢胥半晌之后说道:“无论他站在哪一边,都要尽力救他的命。” 吕嫣不置可否,她和谢胥自然不会对眼前的命见死不救,只是,她目光看着白首义,其实对白首义来说,活下来,真的未必是好事。 “我也想问问他,”谢胥慢慢走到床边,“他为什么会有《吕氏春秋》?” 关键的是,这本吕氏春秋是初本,不是外面那些印本。 或许这个疑惑,白首义能替他解开。以及有关这本吕氏春秋,到底还藏有什么秘密。 吕嫣眸光看向谢胥,忽地笑了笑:“你的这个疑问,不需要等白首义醒来问,我就可以替你解答。” 谢胥呆住:“你?” 吕嫣问:“你找到书的时候,是不是说,它被白首义放在书架上,好好保存着。” 谢胥回忆了一下:“是。”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保存一件对他没有用的东西?”吕嫣幽然的眸子凝望着谢胥。 其实这个答案也很简单。简单到人人都可能经历过。 通常,一个人如果留着一件对他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大概率的原因,是这件东西有特殊含义。 而其实最常见的特殊含义,反而不是什么秘密,而是这件东西……乃为人所赠。 “这书是旁人送他的,送的人,应该就是李靖安。” 相信许多人,都不会轻易把旁人赠送的物品,随意丢弃。 除非这个人已经反目成仇,或者,在收礼之人的眼里,毫不重要。 而,以白首义的身份地位,太低级的人送的东西,不会被他这样保存,只有对方与他平级、甚至更高。 那这样就很好猜了,尤其是吕嫣已经明白李靖安的阵营。 “可能他这么做,是想有朝一日,能找个替罪羊,最差也能混淆一下视听。他在送的时候,应该就想到,白首义肯定会把这本书一直放在家中。” 而其实确实达到了混淆视听的效果,吕嫣和谢胥一度猜测过白首义是那第六个人。 谢胥看着吕嫣,眸底似乎有一丝灼热。 而这灼灼的目光,让吕嫣有些不自在,于是微微别过了脸。 “即便我们现在知道了李靖安的身份,可你现在依然只有两本账簿……远远不够。” 谢胥的嗓音温凉传来:“不,我已经有了四本。” what?!啥!吕姑娘惊了,忍不住重新扭过头:“你什么时候有的四本?” 哪里的四本,谁的? 谢胥难得好整以暇,目光别有深意看着吕嫣。吕嫣昏迷了好几个时辰,这段时间他当然不可能浪费掉。而他没有说的是,当时他看到吕嫣那痛苦的样子,满腔都是怒火,那股愤怒让他根本无法平静。 “宋坚的那位小夫人,今天一早上,就收拾了宅子内的所有金银细软,逃走了。” 年轻貌美,嫁给宋坚不过就是图着荣华富贵,如今荣华不在,眼看着可能还要惹上罪名,哭了一夜之后,还是保命要紧,什么爱情,都是浮云。 吕嫣还记得她在街头失魂落魄的样子,“你没派人去抓回来?” 宋坚虽然死了,但案子没破,相干人等怎么可能随便逃走。谢胥作为指挥使,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怎么会坐视不管。 谢胥却漫不经心说道:“我通知了通政司,他们也该出点力了。” 这个案子旁观到现在,真以为能装死到底。要是抓不到兔头人,这京城恐怕没人能好过。 而谢胥,自然去做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派人直接去抄了宋坚的家,当然不是真正的抄家,而是找到了最关键的——账簿。 “这会,估计已经把人带回来了吧。” 吕嫣嘴角抽搐:“那第四本呢,你又是从哪得来?”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8章 第四本……是有人亲自送上来的。 今天入夜宵禁之前,有人给谢胥送来了一个带锁的盒子,还有一张当契。 当契上的名字,赫然是当今礼部尚书,宋坚。也就是说,这个盒子的主人,是宋坚。 谢胥直接把锁给撬开,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是一本无封面的厚册子。谢胥伸手拿出来,翻开一看,瞬间瞳仁就是一缩,因为里面的内容一看就知道,是账簿。 而送来这个盒子的,是钱庄的人。 谢胥心知道,是钱庄的掌柜投诚了。 要感谢生死票的事情,让谢胥拥有了钱庄这条线,所谓的循着一根线以为是线索,结果发现,是一整个盘丝洞。 盘根错节,是一整片蜘蛛网。 六尚书之中,礼部崔学义最克己复礼,或者说,谨小慎微。账簿他根本没有藏在家里,而是押在了钱庄。 确实很聪明,礼部掌管各种仪制,也就是朝廷的所有大型的礼仪活动,全部都有礼部操办。 如今六大尚书,外人知道的,只剩一个崔学义了。 在钱庄的掌柜看来,崔学义,根本不可能有活着的希望了,这种情况下,忠诚,也就不再存在。 而谢胥之前查生死票,让钱庄成了众矢之的,虽然因为六尚书的案子还未解决,暂时没有连带追责,但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应该如何戴罪立功,聪明人都知道。 幸好,有崔学义抵押在这里的一只秘盒。 而且这盒子明显是没有人打开过的,也就是钱庄的人也不明白里面是什么。但是,能让礼部尚书亲自押在这个地方,肯定是重中之重。 至此,谢胥手里已经四本账簿,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只剩下吏部张明哲和工部李靖安了。 谢胥发现,吕嫣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复杂。 吕嫣心道,当初,她究竟怎么会以为,谢胥比于趾逑要更容易控制呢? 第二百零五章 同桌的你,隐秘心事 谢胥打开那些账簿,之前他拿到手就已经看过,只不过,果不其然,这些账簿都是用的类似暗语写成。 谢胥之前吩咐郑九,让他多放了一把椅子在书房,摆在他的对面。 这样吕嫣就可以和他面对面坐着,把四本账摆在中间,两人如同一对认真研究学习的好好同桌。 吕嫣支着下巴,问谢胥。“你都发现了什么?” “这是第一本,魏定疆的账。”谢胥指给吕嫣看,也是谢胥最早拿到的,“在这所谓的私账上,涵盖了从魏定疆进入兵部,到一年前的时间跨度。每年几乎都有几笔记录,时间集中在三月,六月,和十月。这几个月都是兵部结项的日子。经手数万两白银。” 吕嫣只说了四个字:“当官真好。” “但是,”谢胥说道,“在这本账簿上,所记录的支出远远大于进项,如果按照这本账上的记录,别说贪污了,魏尚书像是已经亏得倒贴钱。” 吕嫣一看那些暗语就觉得有意思,这不都是她玩儿剩下的吗? “那如果把所有的支出,改成进项,把所有的进项,改成支出,是不是就合理多了?” 谢胥顿了顿,像是打开了新大门:“……有道理。” 吕嫣又翻看了两本账,这几位尚书也不怎么聪明,用的手段更是普通的很。要么就是用了缩写,要么就是故意用打乱顺序的方法让账面看起来好像杂乱无章。 但是,当看到第四本账本的时候,吕嫣视线凝住了。“这本账是谁的?” 谢胥看了一眼,“这是钱庄送来的那本,应该是属于崔学义。怎么了?” 吕嫣盯着账簿,上面有很多的数字,进项,支出,每一项列的详详细细,可是问题就出在,这些数字上。 “这些数字都是有规律的。” 甚至有些,几乎是挨个排列起来的。 “这里写着支出壹贰壹(121),下一行就是壹贰贰(122),壹贰叁(123),壹贰肆(124)……” 谢胥也看出来了,这是在数数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谁家账面上的钱是这么花的。 吕嫣又紧接着翻了整本账簿,几乎都能挑出类似这种排序一样的数字,越往后数字越大,甚至出现了肆玖玖玖玖这样的字眼。 吕嫣挑起了眉。 谢胥道:”这是什么意思?”四十九万两?能有这么大额吗? 国库一年支出有没有这个数额? 吕嫣无言,良久说道:“这明显不是代表金额了。” 那这些数字写在账簿上是什么意思? “崔学义敢把账簿抵押在钱庄,果然是有底气的,任何人拿到这本账,估计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总算是有一个聪明点的人了。 谢胥眸光微深:“你明白了?” 吕嫣不置可否道:“我明白了,但我也看不懂。” 嗯?谢胥诧异,什么叫明白了,但看不懂?这两句话不互斥吗? 吕嫣说道:“你听过阴阳账簿吗?” 谢胥定住,摇头。 吕嫣说道:“通俗一点,就是一本阳账,一本阴账,阳账就是摆在明面上的记录,比如这些数字,但阴账就相当于密码本,你可以理解为,谜题和谜面的关系,阳账就是谜题,而阴账,就是谜底。” 也就是必须要两本合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明白真正的账簿写的是什么。 谢胥:“……” 吕嫣说道:“所以我明白了这个手法,但是没有阴账的话,我也解不出这本账。” 谢胥面色有些寒凉,半晌轻轻叩击了几下桌面:“这等缜密心思,为什么不能用在为民请命上。” 全用在腌臢地方上了。 “看来需要去搜一下崔学义的家。” 阳账抵押在钱庄,阴账留在自己家里,这样的话,既安全又放心。实在是高啊。 吕嫣慢慢看了一眼谢胥:“你应该明白,六尚书中,只有崔学义你是动不得的。” 谢胥微微凝住,崔尚书,卢陵崔氏的后代,是真正的世家名门。 “被师父留到最后的人,不可能是随便一个。” 除了这本阴阳账,崔学义身上,可能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 谢胥忽然看着吕嫣,眸内的含义似乎也变了,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低的就像两个人间的呢语,两人离得近,气息似乎都能拂过吕嫣的脸。 吕嫣不动声色把账簿推回给了谢胥,身子向后撤了撤:“没有我,谢指挥也一样能干。之前是我小瞧了谢指挥的实力,还请谢指挥不要计较。” 谢胥似乎有些被刺了一下:“你怎么突然这样对我说话?” 吕嫣看了看他,应该怎么说话? “还记得你我初见的时候,你在大牢里对我用刑……”吕嫣意味深长说道,“说起来我这五根手指的骨头,现在都还时常隐隐作痛呢。” 谢胥大受雷击,糟糕,黑历史竟然被翻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当时破案心切……”他想起对吕嫣上夹板的情形,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吕嫣漫不经心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也是破案心切。” 谢胥被堵得胸口闷疼。多少情绪,就被这么轻轻一言打发了。 郑九这时走了进来,“指挥使,您吩咐准备的夜宵糕点和茶水到了。” 这时已经临近子时,谢胥拉着吕嫣加班加点,自然不忍心她饿着。 “放下吧。” 糕点显然一直在锅上蒸着,放到桌上的时候还飘着热气。 谢胥拿起一个送到吕嫣嘴边:“尝尝看。” 吕嫣伸出两根手指,先从谢胥手里把糕点接过来,然后才慢慢放进嘴里。 郑九识趣地退出去了。 谢胥看着吕嫣,他能感觉到她在小心保持距离,从那天之后,他们虽然谁都没有再提,但谢胥看得出吕嫣和他相处的行为里带了几丝谨慎。 谢胥需要尽力压下心头的不是滋味,才能保持平常问道:“如果我们破了这个案子,这件案子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吕嫣顿住,案子结束?她现在都不敢想这案子能怎么结束。 “……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谢胥看着吕嫣,吕嫣未来的计划里,是否从来没有京畿衙门,没有……他。 第二百零六章 两个作者,两种故事 《吕氏春秋》摆在吕嫣的桌子上,其中被撕掉了几页。 是谢胥曾经说的,写在后面的,有关那个女孩子养宠物的故事。 吕嫣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撕掉。又或者,是什么时候撕的。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重新翻看一下后面的故事。 指腹摩挲着《吕氏春秋》残旧的封面,她觉得,有什么重要关键东西被她忘掉了。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重,这突然被撕掉的番外,仿佛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49章 吕嫣脑子里就像有钢针在搅动,阻止她回想起一切。 谢胥看着书房外窗纸上不断闪现的身影,沉声道:“从方才起你就一直在外面徘徊,干什么?” 郑九灰溜溜从外面进来了。“指挥使。” 谢胥丢开了手里的书,拢袖看着他,“有话就说。” 郑九沉默,“属下是想说,此案既然牵涉吕姑娘的师父,到时候……吕姑娘如何全身而退?” 这是所有人包括谢胥在内,都有意不提及的话题。 案子破,吕嫣受牵连,案子不破,结局更是不敢想。 其实在这个局里,吕嫣是自始至终都无法跳出去的那个。 可是,这些日子,她仿佛没有觉察,一直只是站在衙门这边,帮着梳理案情线索。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不出所料,谢胥抬起眉眼,冷淡看着郑九说道。 郑九低下了头,他一早便知道,从谢胥这里,得不到答案。 “只要她肯一直站在我这一边……就够了。”谢胥眸底光亮明灭不定,只要吕嫣,到最后都能和他站在一起,无论这案子结果如何,他都赢了。 “那属下告退了。”郑九默然转身。 “等一下。”谢胥忽然说道,他难得停顿了半晌,“前日……吕嫣昏迷的时候,我记得,她口中曾念叨一句话,或者说,一个名字?” 是指吕嫣跟谢胥“约会”,结果却差点被丢在大街上着凉发烧那晚。 郑九愣了愣,旋即有些疑惑看向谢胥,“属下以为,吕姑娘念的不是指挥使的名字吗?” 谢胥眼底掠过愕然,随即浮现一丝荒唐:“我的名字?” 郑九再次愣住,当时吕嫣声音细小,他也只不过听了个大概,喊出的音节隐约是像谢胥名字中的某个字。 当时他还以为,吕嫣和谢胥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那样称呼对方。 “……你下去吧。”谢胥神情复杂。 看着书房重新空无一人,谢胥的手抠在暗格上,从弹出的抽屉里拿出了那几页撕下来的页码。 吕氏春秋的整本里,写了一个血腥复仇的故事,风格阴郁。但是独独在书的后面有一个番外篇,写着几则女孩和宠物的故事。温暖治愈,笔触基调都很明媚。 和前面的正文风格几乎完全的割裂。 而在番外篇中,有那么一次,提到了宠物的名字。阿絮。 阿絮。 谢胥瞬间想起在白鸦村,吕嫣曾经脱口喊出过一次的那个称呼,阿xu(许,胥)。 当时他化名“许知远”,所以谢胥并未有多想。 而且当时吕嫣也像是一时失言,后面再未叫过。 只是一个音节,或许什么也代表不了。 谢胥看着自己手里的“番外”,写的都是女孩精心照料她的宠物,给他梳头发,剪指甲。 等等,宠物,为什么会需要梳头发?剪指甲? 谢胥皱起眉,如果是宠物,或许应该用“毛发”形容比较合适,而谢胥随后仔细看了每一篇,发现用的都是头发,眉毛,这样的字眼。甚至在某一行里,还出现了“鼻梁”这样的词。 谢胥不知不觉吸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从温馨治愈的字里行间,读出了一点毛骨悚然的味道…… 而且,翻遍了故事,竟然一个字都没提到,养的“宠物”,究竟是何种生物? 再往后翻,谢胥更觉得后背发寒。 有一句话写着,阿絮,长高了。 谢胥瞳孔骤缩,他之前以为的宠物,是猫狗,又想起,以兔头人的变态,会不会是,大型猛兽。 可是,看到这句话,谢胥已经呆了。 整个“番外”篇,谢胥在第一次看的时候,草草带过,并没有仔细看过里面的字眼。如今他重读,才发现字里行间,似乎藏着更可怕的秘密。 而且,写作的人,究竟是真的不会用词,还是……故意这么写的? 而且,谢胥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书的后面的,加上这么几则看起来另类的小故事,是兔头人的恶趣味?这几则故事看起来和主线没有任何关联,谢胥不相信兔头人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这根本不符合兔头人的画像。 谢胥的手骤然在膝上紧握。 —— 谎话多说几遍,便真的能骗过自己吗? “师父,徒儿也可以写几个自己的故事吗?” 吕嫣胀红着脸,站在师父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请求着。 “你想写什么?” 吕嫣的双眸里,隐隐露出期待,看了一眼笼子里正在睡觉的“宠物”,“徒儿想写……宠物的故事。” 看着徒儿卑微的样子,吕洞宾似乎觉得大为有趣,一个小小请求而已,有什么不能满足? “自然可以,徒儿想写,便写吧。” 吕嫣很欢喜地接过了吕氏春秋,看着那仅剩的空白的几页,写不了多少,必须每个字,都很小心。 吕嫣颤巍巍地提起笔,在空白的页面上,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日常。 吕洞宾把吕嫣写的每一个字都看完了,稚嫩的文笔,有些可笑的内容,还有好几个别扭的错别字和词语错误。不过,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实力。 兔头人忽然心想,如果他的故事里,加上这几则拙劣的小番外,似乎也不错。 正所谓,完美都需要让拙劣来衬托。 “写得很好。” 想到这,吕洞宾面上扬起止不住的微笑,难得慈爱地摸了摸吕嫣的头发。 吕嫣看起来羞涩地低下了头,可那双眼眸里,充满了恐惧。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本书,是不是就能来救阿絮了?求求了,来救救阿絮吧! 阿絮他不是“宠物”啊!!!? 第二百零七章 求死之道,迫在眉睫 第五本账簿。 谢胥乘夜进了宫。 在宵禁的时候,若说谁还能在外面走动,那就只有手持天子令牌的人。 当然,亦或是,天子之母。 “你又这个时间来找哀家?”贵人靠在软塌上,两个嬷嬷蹲在脚边给她捏腿和捶肩。 贵人失眠症已经许久了,每到夜晚,就几乎根本不能寐,所以这时候的贵人,也最是脾气怪异的时候。 “听闻你把李靖安的夫人都关到了你的大牢,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贵人的讥讽传入谢胥的耳内。 谢胥跪在地上,贵人耳目灵敏,看起来幽居深宫,实际上这天下什么都会传入她的耳朵里。 “案件迫在眉睫,微臣也只能事急从权。” 贵人眯眼盯着他:“好个事急从权,哀家只怕你不是‘从权’,是要‘弄权’。” 谢胥额头碰到了坚硬的地面上:“臣万万不敢。” 他从一个七品升上来,六年官升四级,要知道有多少名门世家出身的都没这么好的命,能升得这么快,一切不都是靠着眼前这个女人。 贵人看着谢胥匍匐在地的身影,有些被取悦,她扶持这个小子,不正是看中他背后没有根基,没有靠山,一切只能任由她生杀予夺。 贵人喜欢拥有这种掌控感,“说吧,你来找哀家做什么。” 谢胥没有说话,而是抬头,微微看了看那两个嬷嬷一眼。 贵人有些不悦,但还是懒洋洋挥了一下手:“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随着嬷嬷们退出去,大殿内只剩下贵人和谢胥。 每一次,谢胥来宫内见贵人的时候,贵人几乎都会禀退左右,而谢胥每次一待就是许久。谁也不知道谢胥在里面和贵人一起做什么。 因此,那些私下传出来的花边艳闻,就是这么愈演愈烈。 “近前来。”贵人凝望着谢胥。 谢胥低着头,一路缓缓膝行到了贵人的面前。 贵人调整了一下坐姿,伸开了腿,贵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可是她的身子依然是日日用牛奶浸浴,露出的脚踝白极了。 谢胥知道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着贵人。 随即他伸出双手,像刚才的嬷嬷那样,隔着薄薄的衣服给贵人松腿。 贵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后宫的女眷无论身份多尊贵,这种跪着伺候人的事都是宦官才会做的,没有哪个正经官身的大臣,愿意耻辱做这种事。 但谢胥的表情里,没有一丝觉得受辱或者不甘的意思。 “看你这表现,今日要说的事情,恐不小啊。” 贵人感到舒适地微微眯上了眼,一只手轻轻撑在颊边当枕头。 谢胥轻轻捏着贵人的身体,还记得第一次贵人召见他入宫,他不知生死吉凶,因此,他毫不顾忌地直视了贵人的脸。 当时贵人身边的嬷嬷大怒,呵斥他何来的狗胆,竟敢直视凤颜。 这宫中,没人敢直视贵人。 个中原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没有人敢直视盛世牡丹花,凋零的样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0章 当时,谢胥说,“我能在贵人脸上,看到贵人年轻的样子。” 倾国倾城。 美不胜收。 当时贵人愣了许久后,忽然发出了响亮的大笑。 在此之前,贵人已经许久都没有笑过了。 “真是个妙人。”贵人轻轻走到了谢胥的面前,伸出手,挑起了他的脸,那双寒气凌人的视线盯在谢胥脸上,“那就让哀家看看,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再然后,谢胥就被带到了那个地下冰窖,亲眼看到了被冰冻起来的,贵人夭折女儿的骸骨。 后来,谢胥自然证明了他说的。 他不仅能看见贵人年轻时的样子,还能看见未曾长大的公主的样子。 回忆结束。谢胥看着眼前贵人衰老的身体,“臣确有事要禀奏。” 贵人没有说话,只是喉间隐约哼了一声。代表了她在听。 “臣知道六位尚书为官这些年,都或多或少有中饱私囊……”谢胥感到指尖下的身体没有动,甚至贵人的呼吸都没有变化。 “但是,水至清则无鱼,臣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坐到尚书这个位置上,更是各种利益盘根错节。” 也就是说,想不贪,都难。 贵人此时鼻腔里哼了一声,冷笑:“你现在倒是挺懂为官之道。” 果然,对于官员贪腐这种事情,贵人根本都见怪不怪,甚至不会为此多言。 “谢贵人盛赞。”谢胥垂下眼,贵人在等着他往下说,很显然铺垫这些,都是为了后面的事儿。 “臣收到一封密信,上面要求臣收集六位尚书私底下贪腐的私账。” 贵人眼眸抬了起来,幽暗的视线开始落在谢胥的身上。 “臣已经拿到了五本,只剩下最后一本。” 吏部尚书,张明哲。 谢胥自动忽略了李靖安,他今夜的目的明确,不会提及任何其他不相干的事。 贵人一动不动看着谢胥,殿内安静极了,空气里像是都不再流动。 “你查张明哲的账簿,来哀家跟前做什么?” 贵人的声音里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曾经她以这样的语调和谢胥说话,那一次,谢胥挨了上百鞭子。 是吕嫣救回了他。 谢胥给贵人捏腿的十根手指已经在僵,但他没有停下动作,“因为臣知道,张尚书的账,在宫里。” 贵人一言不发,空气中再次是流淌着悚然的凉意。 “你是在,怀疑哀家啊?” 谢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叩头在地上。很久都没有抬起。 张明哲,吏部尚书,六部之首。 当年,贵人交出凤印,退居后宫。即便是皇朝曾经最尊贵的女子,也终有抵不过大势的时候。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但是她是贵人。 她可以老,可以丑,但惟独不能没了权。 权柄,才是这天下间最重要的东西。 所以退居了后宫又怎样,人在后面,爪牙在前面就好了。 张明哲张尚书,正是贵人退位那一年上位的。六部之首,如此尊位,位同宰辅。 贵人在后宫中,幽居多年,仍然是最尊贵的贵人。 “你今夜是来求死的吗?” 什么账簿最安全,张明哲没有账,因为他的账都记在贵人的账簿上。 第二百零八章 位极人臣,覆灭京师 醉仙楼里。 虽是夜半,六楼内的厢房却还是灯火通明。 “第五本账簿,怕是要用你自己的命来换。”俊美男人带着阴沉的笑,最后这局游戏,无论谢胥能不能拿到账簿,赢的都会是他。 看着聆月恐惧害怕的眼神,男人似乎终于起了一点兴致,他朝着聆月招手让她过来。 聆月顺从地跪在他身边,“仙人。” 看着脚边的小人,如果是他的小徒儿,绝没有这么乖顺,她就算是“乖”,也是演出来的,为了能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吕洞宾抚摸着她的脸颊,这让聆月再次升起了红温。 “乖,只要你乖乖听话,迟早,我会让你代替她。” 聆月受宠若惊,忍不住自己的嘴角:“真、真的吗?” “当然了。”他极尽温柔,就好像一个真正慈则众生的神佛一样。 聆月将脸贴在他的掌心,在这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仙人,为何不直接杀了那个谢胥呢?这样岂不是简单的多?”她的胆子于是也大了起来。 她还记得,仙人是如此被谢胥几次逼到破防。 吕洞宾脸上掠过一丝阴狠,他心里当然想要谢胥的命,但是想到最后的关键目的,为了这一刻,只能先忍。 “他只是我从前,送给小徒儿解闷的一只玩意罢了……”竟然踩到他头上,“就看他有没有真本事,能把东西从那个女人的手里拿出来。” 吕洞宾自诩为仙人,但这天下间也有他穷尽手段也没有办法踏足的地方。 那就是宫城。 什么六本账簿。 从始至终,他只想要一本。 呵呵。 天下最美丽最尊贵的女人,过了这么些年,依然还有那样的本事吗?曾经,因为一个呼吸就能让君王下旨大兴土木修皇陵的祸国妖姬。 …… 谢胥跪在冰凉的地上,贵人老迈,身体里也已经没有力气,殿内甚至也无第三人在,可是他却感到了灭顶的寒意宛如地狱阎罗。 对贵人的恐惧,从来都不是来自于她自身,而是她所拥有的无上权力。 一句话,一弹指。 死的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尸骨成群。 你今夜是来求死的吗? “还记得你当初,也是这般,跪在哀家的面前,”贵人轻轻地开口,“对哀家说出了你的心愿。” 谢胥画出了贵人的女儿,贵人说,许他一个心愿。无论功名利禄,金山银山,每个人面对这样的潘多拉魔盒,都会神智失控。 可谢胥扑通跪了下去,他识破了贵人的陷阱,所以没有入套。 “哀家怎么有些不记得你说的是什么了?” 贵人当然不可能不记得,谢胥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臣丝毫未忘,臣依然不曾动摇。” 贵人抬起手指轻揉着自己的额角,“可哀家瞧你今日这做派,不像啊。” 寻常人这时候早该痛哭流涕哀求饶命了,可谢胥保持叩头在地的动作丝毫未动。 “臣能抓到那个凶手。” 贵人停住了动作,重新睁开了仿若假寐的双眼。 谢胥的声音持续:“此人已经谋害了四位尚书大人,在民间散播了无数谣言和恐慌,百姓酉时就家家闭户不出,夜间官兵不敢上街巡查,如此恐怖氛围……俨然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贵人手指长长的护甲不由尖锐地戳入了掌心中。 即便是贵人,也是有软肋的。 谢胥曾经跟吕嫣说过,这世上只要价码合适,什么都可以交易。 “而还不止这些,”谢胥抬起了头,似乎料到贵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正和贵人的视线相对上,“根据臣对此人的剖析,一切绝不只是几次游戏这么简单……此前的一切不过都是烟幕弹,他真正的目的,应当是在皇城,之内。” 贵人此刻的表情天下间恐怕没人敢和她对视,那是一种绝对恐怖无情的坚硬,即便地狱阎火也要惧怕三分,因为她就是地狱本身。 可谢胥不仅毫无退意,他的眼底,仿佛藏着某些比贵人的无情还要阴暗的东西。 贵人终于眯起了眼睛。“你说他的目的是皇城?为何这么说?” 谢胥知道,到这一步,他已经争取到机会了,所以他的声音更冷沉:“当然只是臣的猜测,更可能是……皇城中的,某个人。” 此话一出,殿内更是安静了。贵人一动不动凝视着谢胥。 谢胥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强势的背景,可是从他第一次出现在贵人的面前,贵人就发现这个男人的冷酷。 那种冷酷是不受任何权威影响的。沉淀在谢胥性格底色里的东西。 “倘若真像你说的,”贵人甚至带了一丝笑意,“背后之人是要覆灭京师。” 而这个人很显然不是恐吓,因为已经死了一个,两个,三个……这么多人。 “此人早已非人。”谢胥盯着贵人,吕洞宾当然不是仙人,但他也已经不算人了,“对这样的人,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而贵人,输得起吗? 贵人的掌心刺的更深,有一道血流从她手中流出来。但谢胥和贵人自己都没有反应。 贵人,当然输不起。 而贵人在深宫这样的地狱里活着,最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世上,“人”,从来都不难对付,但如果一个人已经不是“人”了。那他就太可怕了。 贵人的身体再次松弛了下来,她瞧着谢胥,刚才殿内的那股死亡之气,自然也随着这一下突然散了。“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1章 谢胥知道他今夜可以活着离开这座宫殿了,于是他说道。 “张尚书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再给贵人带来收益。不如,就让他死的有价值一点吧。” 最后再燃烧一把,奉献余热。把人利用干净,才是贵人的性格。人都死了,还留着账簿干什么用, 大殿里,响起了贵人清亮的笑声,如同第一次初见谢胥让她笑出来那样。 “你总是能讨哀家的欢心,满朝文武,竟是都不如你。” 这样阴森仿佛附骨的话语,却让谢胥再次露出微笑,“事已至此,此局唯一的解法,就只有将凶手捉拿归案。待到将他的头颅悬吊于京城城门上,鞭尸示众,如此,方能以固皇威。” 贵人终于伸出了手指,轻抬起了谢胥的脸,“此事办好了,哀家许你……一步青云,位极人臣。” 第二百零九章 要么杀我,要么信我 晨曦微露。 谢胥从宫里回来了,吕嫣正在院子里嗑瓜子,慢悠悠地吐出瓜子皮。 “谢指挥回来了。” 吕嫣称呼谢指挥的时候通常都是带着揶揄或者几分阴阳,她看着一身的红艳官服,腰身那一块掐的比女子都要细娆。 天生尤物谢指挥。 谢胥不由凝着她:“这大清早,你怎么就起了?” 而且好好早饭不吃,吃瓜子这种上火的东西。 吕嫣再次吐出瓜子皮,没有接谢胥的茬,而是接着道:“看谢指挥一副春风顺意的样子,想必这次在宫内是所愿皆达成?“ 院子里清净,负责早班巡逻的差役们都还没来。 谢胥走到了吕嫣的面前,不知道她是因何而不快,只能耐下性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吕嫣手心里揉捏着两粒瓜子儿,看着谢胥,一夜未眠的不只有谢胥,她同样睁眼坐到了天明。 “这次案子,贵人许了你什么好处?”吕嫣唇边带着一抹知晓全然的笑。 谢胥顿时未言语,只是眸光陡地更深地看着吕嫣。 谢胥只是个四品,在这次的这么大的案件中,却几乎全程未受到什么阻力,稍微想想就知道必然得到了贵人的默许。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越大的风险伴随着越大的收益。这么严重的案件,贵人不可能不许诺好处。 看谢胥不语,吕嫣剥开了一粒籽仁:“谢指挥真是不同凡响,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都能被你轻易哄住。” 吕嫣还能记得,除了第一次谢胥受到的鞭伤,后面的每一次进宫,谢胥几乎都是完美抽身。 吕嫣自然听说过那个女人的传说,知道她是多么难以相与的一个人,尤其是还坐拥权势,这样的人,谢胥却居然也有办法收服。 “看来我之前,真的是有眼无珠。”吕嫣笑着把瓜子仁放入了口中。 于趾逑苦心周旋了那么多年,各处打点,盘结关系,都升不上去。到了谢胥这里,全都轻而易举。 她替他除了于趾逑,竟是成了他青云路上的最大助力。 谢胥皱皱眉,忽然就抓起吕嫣的手,“跟我进来。” 在院子里公然议论贵人,他都不敢保证他的衙门里面有没有第三只耳朵。 谢胥将吕嫣拉进了书房,随之关上了门。 吕嫣没有反应,只是瞧着他。 谢胥转过身,和吕嫣面对面。咫尺的距离,室内呼吸声流转。 谢胥朝她走了一步,伸手,轻握住了女子的胳膊。 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吕嫣皮肤的凉,像是没有温度。 “不开心吗?” 吕嫣瞥眼看着胳膊上的手,这次没有刻意躲开距离,她慢慢看向谢胥。 “谢指挥身上的香粉味道太重了。” 而这味道太浓烈,让她有些感到反胃。 贵人年纪已高,身上有了年轻时候绝对不会有的“异味”,而这不是靠沐浴就能洗去的味道。 所以贵人的殿中,总是熏着浓烈的香,甚至贵人的衣物,清洗的时候都是泡在香里浸染过的。 谢胥微微怔住,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没有想过会引起吕嫣的反感。 谢胥不由松了手,感受到袖中飘来的异香。 吕嫣更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位贵人自从老去后,更加不让寻常人近身,服侍她的都是老嬷嬷,甚至宫中还有盲眼人。 谢胥这股味道,若不是近身伺候过,绝不可能在他已经走出宫墙这么久,都还未散去。 谢胥想也知道,吕嫣不是为了他身上的味道而不快。 但谢胥看着女子的脸,忽然就动手解开了官服的腰封,腰封从他手中落在地上。 衣袍瞬间敞开。 吕嫣眼底一僵。“你干什么?” 谢胥伸手,从容地将衣袍脱去,“你既不喜欢,我便脱了它。” 吕嫣:“……” 随着衣袍落地,谢胥露出身上雪白的中衣。 什么叫“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这番话本就是形容男子的。 吕姑娘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去他奶奶的,这男的怎么这么妖,要碰瓷吗。 谢胥见状眯起眼,往前再次走了一步,重新拉近和吕嫣的距离,“怎么了,你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了?” 吕嫣的后腰撞上了后面的书桌。 没退路了。 “你别过来。”吕嫣脱口而出。 谢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再看向吕嫣,极轻道:“哪里,还不满意吗?” 吕嫣:“……” 她再次往后微仰了一下,谢胥欺身,手臂捞住了她的腰。 吕嫣瞳孔骤大。 谢胥的脸近在咫尺,倒不如说,他故意这般静静凝视着吕嫣。 空气流动,只闻两张愈发靠近的脸。 吕嫣伸手,一把推开了谢胥。 谢胥猝不及防被挡开,显然他也没料到吕嫣会这么用力。 他抬起眼眸,似乎不信地盯着吕嫣。 吕嫣冷笑了出来:“谢指挥刚从宫中讨好了贵人,就来跟我如此耳鬓厮磨,当真是……”会的很。 后面的话吕嫣一下子卡住说不出口,是她的喉间几乎涩住,再难出声。 或许是她终究看不透这个男人了,谢胥,你之所言所为,究竟有几分真心。 对面谢胥一手捂着胸口,更是一脸几无表情,他目光定定看着吕嫣:“你就是这么看我?” 吕嫣没有回答,说实话,她已经不知道如何看待谢胥。 谢胥却再次走过来,吕嫣的手心不由捏紧,却僵住没有再动作。 谢胥却一把握住了她攥成拳的手,慢慢举到自己身前,他眼底像是压着风暴凝聚成的刀:“在白鸦村的时候我说过,你既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可以就杀了我,然后去找你的师父,也好过你这样猜疑我。” 吕嫣呆住了,她下意识想挣脱谢胥,却被他死死箍住,“你要取我的命,易如反掌,不是吗?” 那吕嫣还等什么,要么毁了他,要么,就永远跟他站在一起。 吕嫣刚想提起内力,把已经失智的谢胥给震开,偏偏这时候,谢胥封住了她的嘴。 第二百一十章 爱情和面包 紧闭的书房内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接着门打开,谢胥抱着吕嫣疾步走了出来。 吕嫣晕倒在谢胥怀里。口唇发紫,脸色僵白。 “快找郎中。” 刚来上工的冯十五不由呆立住了,吕姑娘这,这又是怎么了? 吕嫣关键时刻又又又晕了。 没人注意到,她袖中的手握着一根银针,正死死扎在自己的脉门上。 就在冯十五赶忙转身走的时候,谢胥陡然感到怀中一颤,吕嫣整个面部都开始呈现死青色。 而她的四肢,还在逐渐变凉。 “不,来不及了……”谢胥干脆直接冲出去,“备马车!去最近的医馆!” 冯十五什么也不敢问,几乎立刻照办,吕嫣此刻的样子比之前都更吓人,真的宛如濒死一般。 谢胥抱着吕嫣冲进去,马车里,吕嫣靠在谢胥的怀中,气若游丝。 谢胥忍不住圈紧了她。 医馆到了,吕嫣被放到了榻上,“快!” 小郎中目瞪口呆看着吕嫣,这,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谢胥寒气凛冽的视线盯着小郎中:“快给她看看。” 小郎中哆哆嗦嗦的,靠近吕嫣,一看这脸色又灰又绿的,都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怎么把每次都把自己糟践成这样。 吕嫣早已悄悄把银针给拔了出来,小郎中一摸脉搏,时有时无,脸菜了。 “这位姑娘是受了啥惊吓了吗?”小郎中硬扯一句话。 谢胥:“……” 惊吓?他何以就惊吓了她。谢胥一张脸黑如锅底灰。 “啊这……”小郎中无计可施,扒开吕嫣的眼珠子看了看,“看这样子,比之前两次还要凶险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2章 冯十五忐忑地看向自家指挥使,他这才注意到,谢胥的下嘴唇,似乎被什么咬破了,有一抹红痕。 这是咋的了,这一大清早是发生什么了。指挥使做了啥竟然能把吕姑娘吓成这样??这可是吕姑娘诶。冯十五憋得不敢问。 谢胥看向小郎中,“无论如何,她不能死。” 小郎中不敢吱声,他哪里敢保证,吕嫣的经脉被锁,本身就随时可能丧命。 他磕磕绊绊地说:“我给姑娘行针顺气,再煮一些通气的汤药,现在最好不要轻易再挪动病患,让她躺着休息最好……” 命悬一脉,岌岌危矣。 谢胥的掌心紧紧捏着,吕嫣现在这样子,让他心如刀绞。 可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冯十五察言观色,立即说道:“指挥使有事可以放心离开,属下保证寸步不离守着吕姑娘。” 谢胥他眼底渲染着深沉的暗色。 他却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到了吕嫣的榻前,又陪了她许久。“你等我回来。” 谢胥一早就知道,兔头人的每个目的(每封信),看似都以游戏做幌子,实际上,背后都藏着他真正所求。 白鸦村是因为他想要活人试药。所以搞了个长寿宴。让大多数被淘汰的人当炮灰。 生死票是为了影响和操控民心,让人敬仰他这位神。 而六本账簿,又藏着些什么。自然也是兔头人想要的原因。 谢胥愿意逐一收集这些东西,可不是因为他甘愿玩兔头的游戏,而是因为,他已经猜到,这里有兔头想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谢胥愿意陪他玩到底,将计就计把账簿拿到手,只要账簿在他手里,就等于有了挟制兔头人的筹码,也就是,交易的筹码。 这出戏,看看鹿死谁手。 现在,他多了一个想法,他要把兔头人抓住,让他亲手治好吕嫣。 待到谢胥终于离开了,冯十五也说不上是不是松口气。 小郎中趁机说道:“要不把姑娘挪到里面的隔间吧。这外堂待会人来人往的,别惊扰了姑娘的休息。” 冯十五一听在理,于是点点头。 小医馆只有两个隔间,在最里头,为了照顾病人隐私,用帘子遮掩,冯十五就只能守在外面。 小郎中拉上了帘子,一手心的汗。 转过头,面对冯十五,扯出一丝难看的笑。 吕嫣悠悠醒转,转动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上次离开医馆的时候,吕嫣就已经收买了这位小郎中。 她交代小郎中…… “如果下一次,你再看到我被送来医馆,记得,先想办法替我把其他人支开,给我一个单独的地方待着。” 吕嫣所过之处,必给自己留一道后门,以备任何之变故。 她也没有其他办法,谢胥盯她盯得那么紧,她只有这样才有机会离开京畿衙门。 她也知道,最后期限近在眼前,谢胥没有时间一直守着她。 果然,他还是走了。 早上的一幕幕在吕嫣脑海里像是走马灯,她冰寒的皮肤表层起了疼意。在她和他的青云路之间,他会牺牲谁,想必是早已注定。 吕嫣压下了喉间的腥甜,抑制住了自己想咳出声的冲动。 小郎中很上道,这个隔间是有窗的。 窗口对着的刚好是医馆背面的后巷。 吕嫣用手肘抵开窗子,内力一提从窗户跳了出去,理了理衣裙。 一个人影从巷口出来了,吕嫣头也没回,叫道:“花屠夫。” 来人直接跪了下去:“吕姑娘。” 吕嫣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大汉,大汉扎着头巾,仿佛一副刚劈完柴赶来的样子。 花屠夫之前被于趾逑给打伤之后,就修养了好一阵子。尤其是按照吕嫣的吩咐,一直低调隐藏着。 “我让你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花屠夫说道:“按照姑娘的吩咐,我拿到了另一本阴账。” 之前崔学义的阴阳账簿,必须要另一本用来解码的密码本阴账才可以。 吕嫣伸手接了过来,看着这本书。 其实在看到那本“阳账”的时候,吕嫣就知道,崔学义的这个阴阳账手法,是有人教他的。 而这是师父的手段。 历史上从前两国交战,最常用的就是谍报,而为了保证谍报不被破译,就是用的这密码一套。 所谓的阴账其实不是一本账,而是一本书。阳账上写的那些数字,代指的是书上的页码、行、列。 而阳账理论上可以是任何一本书,全凭写账簿的人心情选择。所以除了写账簿的本人之外,几乎永远不可能被人破译。 “恐怕谢胥怎么都不会想得到,所谓崔学义阴账的密码书,就是《吕氏春秋》吧。” 是真正的吕氏春秋,不是外面卖的那些仿本。 账本一直就在谢胥的眼前,但是谢胥不知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这局游戏,我坐庄 谢胥总想知道,吕嫣会站在哪一边。 可他忘了,吕嫣从来都不喜欢二选一,她一直走的都是第三条路。 所以答案是,吕嫣谁都不站,她只站自己。 “再替我准备一匹快马,还有一些散碎银子。” 吕嫣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几页纸,正是之前被谢胥撕掉的,那几页宠物番外小故事。 看了片刻后,她把这几页重新夹入《吕氏春秋》之中。现在吕氏春秋只有她手里这本孤品,即便是师父,也不可能凭借记忆还原所有的故事。 现在两个男人都觉得自己占了上风,都想在这场游戏里赢过对方。 “趁着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正好没工夫来注意我。”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必须拿到。 谢胥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只要有足够的筹码,世间什么都可以交易。 而师父则说,若世上的游戏规则不利于你,那就应该由自己重新制定规则。 这两个男人都很会说,也都很自负。 “姑娘要一个人出城?我可以随行保护姑娘。”花屠夫有点担忧。 吕嫣现在的状态,虽然她极力平静,但能看出脸色非常不好。 吕嫣把吕氏春秋揣进了怀里贴身收好:“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就行,不要靠近醉仙楼,也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踪迹。” 有了赵无垢的前车之鉴,吕嫣现在不想再徒增伤亡。 袖口里,灵活滑出了一块东西。 是一块红色美丽的玉玦。上面刻着贵人的名字。 正是贵人给谢胥的那块,之前谢胥就是戴着这东西,让白首义府里的人不敢拦着他。直接进去威慑了白夫人。 谢胥早晨把她压在书桌上的时候,她趁机从书桌抽屉里顺来的。 “对不住了。”有这东西,出入京师是如无人之境了。 花屠夫很快把马匹牵来了,吕嫣稍微改装了一下自己的外形,戴上斗笠,就开始往城门口去。 低调地从城门过了之后,吕嫣迅速骑上马,开始在官道上驰骋了起来。 目的地,距离京城百里的“南华寺”。 谢胥昨夜入宫,吕嫣就猜到他是去找那位贵人要东西了。 所以她一清早特意等在衙门院中,对他阴阳怪气说了那一番话。 故意激惹了谢胥。 不过,谢胥已经当着她的面把衣服都脱了,可以看出,他身上并没有从宫中带什么东西出来。 但是,谢胥既然平安归来,那就代表,贵人必然已经把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 由此印证了吕嫣另一个猜测。 赵无垢之所倚死,是因为吕嫣让他去了张明哲(吏部尚书)府上偷账簿,而撞上了正好藏匿在尚书府的师父。 被师父灭口。 师父为什么偏偏选了藏在张明哲的府上? 当时的理由是,张明哲的夫人,去了很远的南华寺祈福。所以府中无主人。 这姑且算一个理由,但还不够站得住脚。 如果师父也知道张明哲和贵人的关系。 如果师父也认为在六部之首张明哲那里能找到贵人的线索。 那么直接住进府里、把上上下下仔细搜找一遍就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赵无垢不仅是发现了师父的面容,更是发现了师父的秘密。 他要死。 张夫人在张明哲出事的关键时候,突然远去南华寺祈福。 南华寺。 吕嫣猜的没错的话,现在最后一本账簿就在南华寺。 如果你是那位贵人,你会不会把记录自己黑料的账簿贴身放在宫里,肯定不会。 这种东西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当然还要绝对安全。 而谢胥也不需要一定要把账簿拿在手里才行,贵人只需要说出来,它藏在何处就行了。 就像是你有一张金矿的地形图,并不需要真把金矿挖出来,就足以拿着图跟人做交换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3章 谢胥现在知道自己有宝图,所以他不用着慌了,他认为自己已经占得先手。 而吕嫣要做的,就是去把“金矿”给挖出来。 “这次游戏,我坐庄。” 南华寺的外墙布满苔藓,青苔漫过石阶,很少有人会远道而来放弃京城的寺庙,跑来这里做祷告。 吕嫣跳下了马,入夜的寺庙朱门紧闭,很多人都不知道,永安三年,贵人出资修缮了这座寺庙,捐了香火。 在此之前,这里只是个野寺。 为何那位贵人要突然给一所野寺捐香火钱,现在自然也就知道了。 吕嫣上前,叩响了朱漆门上面铜环。 “吱呀”一声,寺门开了,一个小和尚揉着惺忪睡眼,看着吕嫣:“你是谁?” 吕嫣的容颜在夜幕中非常雪亮。小和尚哆嗦了一下,像是看见了女观音。 “我是尚书府的人。” 吕嫣眼眸眯了眯,直接抛出了这句话。 小和尚呆了一下,瞬间的脸色变化,让吕嫣知道她赌对了。 她只说了尚书府三个字,什么都还没说,就能起到如此波澜。 “你,”小和尚惊疑,“你来此作甚?!” 吕嫣盯着小和尚:“京城发生了变故,需要亲自告知夫人。” 小和尚呆了呆,迟疑地看着吕嫣,似乎在评估她说话的真假。但忽然小和尚脸色就一变:“姑娘怕是走错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夫人。” 说着,就要马上关门。 吕嫣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用手肘抵住了门,“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看来也并非如此?” 小和尚脸刷地白了,他看着吕嫣的样子,那张脸孔上还有赶路的汗珠,那双眼眸像是天空的寒星。 “你……” 吕嫣已经趁着小和尚愣神,从门缝里挤进来了,小和尚瞬间想喊,吕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院子里已经生出了动静。 瞬间,院子里出现了几簇灯火,有人喝了一声:“什么人,夜半闯山门?!” 四周出现了好几个穿着僧袍的和尚,小和尚惊恐地看着吕嫣。 吕嫣一看惊动了人,尤其这些和尚手里,有的还拿着长棍,想必全是武僧。 寡不敌众,识时务者,吕嫣松开了小和尚。 一间寒山野寺有这么多武僧,面对闯入这么严阵以待,不用说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吕嫣抬手掸了一下衣裙,笑靥如花:“我奉贵人之命,来找张尚书夫人。” 手中鲜红的玉玦,在夜色中闪着荧光。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东西在,可你带不走 “你真的是贵人派来的?” 吕嫣亮出了贵人的玉玦之后,肉眼可见的这些僧人们都露出了忌惮。 吕嫣的第二个猜测也应验了,贵人的随身之物,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有眼力认得的,必然只能是贵人的人。 吕嫣终于见到了张夫人,佛堂里灯火通明,张夫人跪在蒲团上,手里盘着佛珠。口中正念念有词。 吕嫣看着她,明知道她已经站在这里,却还是选择不理睬。 这就是六部之首夫人的气派吗?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张夫人捻着佛珠,说道,“贵人不可能派人来。” 吕嫣觉得有兴致了,“你怎么能猜得到贵人的心思。” 直到这时候,张夫人才终于肯抬起眼皮,扫了吕嫣一眼。 “你这张脸,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都说眼睛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实性情,张夫人这双眼睛威而不利,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女人。 吕嫣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见过就对了。“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了,张明哲尚书已经丧命,尸首现在就在京畿衙门里放着。” 尸体上枯骨生花。 张夫人捏着佛珠的手紧了一下,但是下一刻她表情再次收敛起来,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念经。 吕嫣看着她,这个时候说节哀也虚情假意,况且,这位夫人想必早有准备。 所以情绪并不激动。 “我来这里找夫人,是为了拿回贵人的东西。” 捻动佛珠的手再次颤动了一下,随即,张夫人停止了诵经。 吕嫣看着张夫人,却听到她忽然冷笑了一声。“你果然不是贵人派来的。” 吕嫣心底多少还是惊了一下,她觉得自己这个说辞很圆满了,也没有暴露过多信息,怎么这位夫人一口咬定她就不是贵人派来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张夫人冷冷看着吕嫣,“有何目的?” 吕嫣一时没言语,这佛堂里也没有其他人,但她相信隐匿在暗处的眼睛一定不少。 她有贵人的玉玦,想必张夫人不敢把她怎么样,但是不能取信张夫人,她要怎么尽快拿到账簿? “夫人,听到张尚书已死,你一点都不惊讶。而且,葬礼上尚书们失踪之后,所有人都在着急的如同没头苍蝇,只有你,却突然一反常态离开京城来了这很远的寺庙里。” 吕嫣凝望着张夫人,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的表情。 “莫不是,夫人心中早已有什么计较?” 张夫人快速地捻动着佛珠,听不清口中念什么,但是能看到她极为快速地颤动着嘴角。 这副模样,倒像是虔诚的忏悔。 吕嫣看着她的样子,眼底隐有暗光划过。 “夫人向谁忏悔?若是活人,大可不必,若是死人……再怎么忏悔也已经晚了。” 张夫人再次停下了诵经,她的食指紧紧地按压着佛珠,接着她视线更加恶狠狠了,瞪着吕嫣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劝你趁我还不想杀生,马上离开这里,哪来的回哪去!” 好可怕哦,吕嫣眼底划过讶异之色,啧啧,看张夫人这个样子,是打算彻底断了谈判的可能。 吕嫣有点沉默下来。 她没有时间耗。假冒是贵人派她来的,是她想用这样的方式尽快解决问题。 可是看起来,这位张夫人并不好糊弄。 不仅是不好糊弄,几乎是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说辞。 她和张尚书之间,一定早就有什么隐秘的协定,比如张尚书出事的话,张夫人就要如何去做。 吕嫣一念间已经想过了百种念头,口中稳稳说出来:“夫人如此断定我不是贵人派来的,是从我哪句话识别出来的?” 看着张夫人冷哼,吕嫣再次明白,她确实说了什么,让张夫人彻底识穿了她的身份。 因为,她手握贵人玉玦,就算再怎么心生怀疑,在这么强大的信物面前,也不应该敢这般断定。 吕嫣回忆,从她进来这里、只说了五句话,除去刚才的两句—— 第一句,张夫人进门质疑她的身份,吕嫣说,“你怎么能猜得到贵人的心思。” 这句话说完,张夫人没有明显的反应。吕嫣确信到这里,张夫人定然只是“质疑”。 第二句,“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了,张明哲尚书已经丧命,尸首现在就在京畿衙门里放着。” 客观陈述句,张夫人受到冲击,但并无太大反应。吕嫣分析这句话中,并没有任何能让张夫人抓到她漏洞的东西。 第三句话……“我来这里找夫人,是为了拿回贵人的东西。” 吕嫣眼底微动,这句话刚说完,张夫人就冷笑斩钉截铁断定她并非贵人所派。 吕嫣皱起了眉,这句话问题出在哪?表面看起来她并未说错任何东西,况且吕嫣已经百分百断定,贵人的那本账,就在这里。 我来这里找夫人,是为了拿回贵人的东西。 拿、回、贵、人、的、东西。 吕嫣胸口气息僵住,贵人的东西,本就在这里,为何不能拿回。 张夫人飞快地念经转佛珠,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她面前金色的佛像熠熠生辉,这里彻夜都会点着灯火,如此堂皇富丽,真的宛如西天仙境。 贵人亲手打造的西天仙境。 吕嫣眼底瞳孔收缩,她看到在佛像的金身上刻着的经文,以及这间堂宇里,四处都能看到的无数经文。 在佛家重地,刻着经文再正常不过了,美丽西天,向死而生。 梵境生烟,目下无尘。 吕嫣受到了震撼,她眼中就像是闪了珠光,她笑了。她知道张夫人为何如此虔诚。 “我也想拜一拜这位佛祖,只是我瞧着这位佛的容颜,隐约有点像贵人的容姿。” 张夫人骤然厉喝:“你放肆!” 吕嫣见她终于肯睁开那双无人的目珠,也轻哂笑了一下:“贵人的东西确实在这里,只是我却无论如何带不走,对吗?” 倘若真是贵人派来的,怎么会说出这么无知的话,要知道,这整间寺庙,那无数的密密麻麻的经文,就是贵人的“账”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算不如天算 这么多年,贵人到底贪了多少。 西天梵境,全是民脂民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4章 难怪她根本对尚书们的贪腐毫不在意,跟她比起来,那都是蚂蚁一般。 吕嫣看到张夫人脸色大变,踉跄瘫坐在蒲团上,她张大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瞪着吕嫣。 “你、你究竟是何人?!” 满室华光照在吕嫣的脸上,真的宛如像是观音与佛,张夫人念了这么多经,此时却宛如有震裂心神的感觉。 没有人规定,账簿,一定得是“一本簿”。 能用来记录账的东西,可多了。 “真是让人没有想到……”吕嫣却也露出一丝惊笑。她没想到她既猜对了,却也又猜错了。 这么一座宏大寺庙,任谁见了都要震惊的地步。 贵人,真不愧是贵人。 张夫人此时已经完全摸不透吕嫣的身份,为何她能知道这些?难道她真是贵人派来的?若不是,她又怎么知道的? “我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 吕嫣面上表情已然全收了起来,她走到张夫人的面前,从高处看着瘫坐在蒲团上的张夫人。 “夫人,你可想要一条生路。” 张夫人还想维持的一丝高傲自尊,已经被击碎了:“你,你什么意思?” 吕嫣看着佛堂外面,浓夜的黑色,让人死寂而不安。 “我的时间不多了,原本我想着,只要能从此处带走贵人的账,我就可以有制衡这场局面的筹码,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谁会知道,贵人竟然丧心病狂到打造了整个寺庙。 佛与人,人与魔,果然就是一线之间。 吕嫣曾经跟谢胥说,六大尚书,只不过是师父的开胃前菜而已。 他们的命,甚至根本就不重要。 师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要逮的,是那真正的——伥鬼。 然而这鬼,高坐庙堂,受万人朝拜,金玉塑身,比那真正的神明都难以接近。 师父确实残忍无心,杀人无数。可只有这个人,吕嫣知道,她绝不无辜。 张夫人瞪着吕嫣,似是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你少在这装模作样,你信不信我一声高呼,这里的武僧们就会把你撕成碎片?!” 吕嫣绝不是贵人的人,而她却染指了此处的秘密。 知晓贵人秘密之人,绝不能活于这世上。 “从我骑马赶来此处,已经过去了快十五个时辰。”吕嫣却仍然看着黑夜,对张夫人的威胁充耳不闻,“距离最后的期限,已经不足四个时辰了。” 这就是吕嫣说的,她没有时间的意思。 她真的很想透过这黑夜,看到京城之中,这一日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谢胥,当发现她又一次消失的时候,又会如何? “夫人跪在此处,用身体替贵人守着这秘密,甚至明知张尚书已经身死,都不敢回去看一眼。夫人觉得,这样就可以保住自身,保全一切。” “可夫人心中若无恐惧,若无仿徨,又怎么会对着一尊假佛,念着根本不可能得到救赎的心经呢?” 正因为害怕,畏惧,所以才会惊恐万状。靠着手盘佛珠,不断念经疏解。 吕嫣透过张夫人的外表,很容易就看到一个恐惧的灵魂。 “就算让武僧把我千刀万剐,也无法把夫人从苦海里解救出来。” 张夫人口唇颤抖不已,她看到吕嫣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视线,第一次和她平齐。 “夫人和我做个交易吧。我可以助夫人从这苦海里解脱。” 许多人都不知道,能解救你的,从来都不是虚无缥缈的神佛,而是恰到时机出现的人。 张夫人的灵魂已经被一览无余,可是她却还是在僵硬抵抗:“你算什么东、东西?敢让本夫人和你做交易?你,你这个……” 吕嫣摊开手,手心放着那枚鲜艳的红色玉玦。 “这是贵人的贴身信物,在外面,还有一匹马。可送夫人回京。” 张夫人目光僵硬看着玉玦,似乎完全不明白吕嫣要做什么。把贵人的信物给她? “夫人看到外面快亮起的天了吧,等到真正天明,那时,夫人想走也走不掉了。” 师父的倒计时一到,无论在什么地方,该来的都总会来。 谢胥说吕嫣太过害怕(高看)师父,所以才影响了她的判断,这句话其实对了一半,这世上若有人因为恐惧而败。 那就会有人因为“不惧”而败。 谢胥的不惧,恰恰也会影响他的判断。 这个寺庙的秘密,若是被师父知道,就全完了。 所以这个地方,不能继续存在了。 “我这里有几句话,夫人听完,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才会对自己有利。” 张夫人眼底的恐惧渐渐变成呆滞,吕嫣附耳在她耳边,说了许久许久。那些话震得张夫人三观都裂了。 良久后,吕嫣轻轻一叹。 “现在夫人做选择吧,是叫武僧进来对付我,还是,替我演好这一出戏。” 张夫人缓缓从吕嫣的手中拿起玉玦,呆滞的视线看着它,然后,她慢慢地,从蒲团上站起了身。 呆呆走出佛堂外。 外面早有武僧一直盯着,因为他们也不懂吕嫣的身份,就等着张夫人发话。 张夫人视线呆滞地扫过他们,手里紧紧攥着玉玦,然后口中麻木说道:“贵人有令,本夫人现在需要紧急回京城一趟。” 武僧们愣了愣,却看张夫人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木木走进了夜里。 少顷之后,外面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然后,是渐行渐远。 佛堂里的吕嫣,慢慢抬起了头。 她慢慢走到香案前,看着旁边一簇又一簇的香烛,为了保持寺庙明亮,这座堂里点燃了无数的香烛。所以才会将这里照的宛如睁不开眼。 让人不敢睁眼,是否就掩盖了罪恶。 用光明遮挡暗影,何尝不是一种智慧呢。 吕嫣伸手,推倒了香烛。 然后,一把揭开了香案上的绸缎台布,烛火瞬间把台布吞噬起来,卷起了极高的焰火。 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吕嫣推倒了所有的烛台。 恐怖冲天的烈焰,亮的几乎把人的瞳仁都灼穿了。 吕嫣却在漫天火光中一动不动,她望着金身佛像,“这才是该有的样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好戏开场,浓妆上阵 这一天,京城发生了很多事。 醉仙楼的老板满面红光走进包厢之中,“曲公子,方才有位贵客特意递了帖子来,重金请官人去府上演一曲。” 说着,低低在俊美男人的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吕洞宾笑了。 “这位贵人阔绰出了五百金,因为最近府上冷清,所以才想请人去暖暖场子。” 递来请帖的人,是兵部尚书府上,长公子魏晋元。 虽然魏定疆死了,但是尚书府仍在,魏晋元仍然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公子。他想花钱请人过府唱曲,醉仙楼的老板又怎么愿意得罪。 而最近曲公子的名声传遍京城,凡是想要附庸风雅的,都爱用这种方式标榜自己。 看着老板贪婪的眼神,吕洞宾欣然应下,“容我收拾收拾,稍后就去。” 老板闻言非常满意,见到这么痛快答应自然也不疑有他,立刻就离开了房间。 聆月从角落里走出来,脸色不虞:“仙人。何不杀了这个老板,把醉仙楼占为己有,还需要看他的脸色。” 这些凡尘俗物,竟然敢用钱让仙人去给他唱戏,配吗。 要不是因为住在这里需要逢场作戏,岂能被这帮狗犬骑上脸欺负。 吕洞宾却居然不生气,他看着镜中倒映出的那张脸,忽然笑了。 “过来,”他叫聆月,聆月立即露出喜色,迎了上去。吕洞宾抚摩着她的脸,“你还想代替她吗?” 聆月呆住了,随即眼底露出狂热。 “仙人要我怎么做?” …… 兵部魏府上,“谢指挥为何突然让我去邀请什么伶人过府唱戏?” 魏晋元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对于谢胥突然找上他,让他以魏府的名义去醉仙楼请人到尚书府,感到十分费解。但魏晋元到底还是照做了。 要知道,魏晋元因为自己的隐私问题,对这些什么唱戏取乐一点兴趣都没有。 “多谢魏公子帮忙,在下会记得这份恩的。”谢胥坐在对面,眸内清清淡淡,却似乎有些不大开心。 他心中,想着吕嫣。 魏晋元下意识看着谢胥那张脸,片刻才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谢指挥究竟是有什么计划,不能明说吗?” 谢胥扫了眼魏晋元:“暂时不能。魏公子只需要知道,本官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案子。” 魏晋元垂下了眼眸,他现在又能说什么,他现在已在船上,临时也下不了。只希望谢胥,真的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已经胸内自有成竹。 “到时还希望魏公子把府内清空,本官不想伤及无辜人员。”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5章 谢胥私下接触魏晋元的事情,没什么人知道,就连吕嫣应该都不知道。 所有人应该都还停留在魏晋元大闹京畿衙门的那一次交集,根本不会联想到两人竟然私底下能达成一致。 整个魏府,就是谢胥想要捕捉兔头人的那只瓮。 这场游戏,该落幕了,他从来就没打算放过兔头人,捉到他,才算是彻底结束。 “吩咐所有人,做好准备。按计划行事。” …… 只见梳妆镜前,一个人脸上被聆月一笔一笔添上了浓妆,遮住了他脸上原本恐惧木然的表情。既然要唱戏,自然得做好万全准备,隆重登台。 提前画好妆,也不算什么。 看着这张终于画好的俊美脸孔,聆月的目光,却忍不住瞥向了另一边。 另一边,男人拿起了兔头的面具,慢慢戴在了脸上。 一人上浓妆,一人兔面具,台下看官攒动,台上人鬼难分。 既然要玩,那就……好好地玩。 聆月从柜子里捧出一双鞋子,在鞋子的底部,有隐形的增高,她把鞋放在画好妆的男人脚下,男人肢体木然从镜前站起身,缓缓穿上了这双鞋子。 画着妆,穿着鞋,天下谁人都“不”识君。 医馆里,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冯十五有点担心,吕姑娘这昏睡的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或许应该进去看看? 他脚步刚一动,小郎中就脸色一白,立刻上前:“别打扰病患休息……” 冯十五看着拦在面前的小郎中,本想着说的有道理,正想后退,可这时他多看了一眼小郎中的表情。 冯十五毕竟是当了这么久的差役,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力,他那一刻从小郎中尴尬的面孔中,隐约捕捉到了一丝害怕。 冯十五顿时瞳仁放大。 “我只是看一眼,不会吵到姑娘。”何故如此拦着他。 小郎中却彻底脸色大变,一点都经不起诈,直接露底了。 这一看冯十五彻底就惊了,他推开小郎中,一把撩开了门帘。 床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吕姑娘。 冯十五浑身血液都差点凉了,揪着小郎中的衣领:“我问你,吕姑娘人呢!?” 小郎中差点吓跪了,“官爷,有话好、好说啊……” 冯十五还哪能好好说,他现在都快吓失明了,“快说!” 小郎中直接膝盖一软瘫地上:“姑娘说晚些时候自会回来的……不关我事啊!” 冯十五现在已经脑子嗡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你真是活够了!怎么敢让吕姑娘离开!” 如果他家指挥使知道,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吕嫣给了小郎中一本罕见的药谱,上面记载的治病之法,足够让任何一个医者动心,小郎中当然挡不住这种诱惑,直接就被吕嫣收买了。 况且,他自觉帮着吕嫣隐瞒几个时辰的行踪,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而且,他能看得出来,那位抱着姑娘来的“大人”,很是着紧这位姑娘,只要这位姑娘替他说两句好话,这点事自然能圆过去。 小郎中想的挺好,又怎么知道自己其实被吕嫣坑了。 就算现在杀了小郎中也已经弥补不了,冯十五在医馆里不断地来回踱步,甚至焦虑到咬了几下自己的手指。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去告诉指挥使。 他自然知道谢胥现在正是在布局撒网的关键时刻,想要把那个背后之人一举擒获。 如果这个时候,去找谢胥告诉他吕嫣的事,会不会破坏了指挥使的大事? 冯十五简直恨不得抽死自己。 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最后,冯十五还是猛然停下脚步,做出了决定。直接冲出了医馆。 第二百一十五章 霸王愚姬,半场散戏 魏府。 郑九陪在谢胥的身旁,自然是做了些易容,只是他看到指挥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这本来应该是指挥使期待已久的时刻,为何看起来却情绪不高? “醉仙楼的两位倌人到了。” 很快,一个门童匆匆地进来报告。 为了这出戏逼真,虽然清空了魏府,但魏晋元特意留了两个门童,几个丫鬟,当然还包括他自己这个主要的配角。 “把人带到预定的大院,我们很快就过去。” 大户人家都会在家中建造一些看台,用来给重大节日使用,所以戏台子摆在那里最好。 门童走后,魏晋元看向了谢胥。 谢胥说道:“到这里就可以了,京畿衙门的人,以及通政司绣衣使,已经按照计划在宅子外面设伏了。” 通政司现在也不敢不配合谢胥,之前两家闹得太难看,基本的脸子还是要顾全的。 魏晋元脸色复杂:“……能让谢指挥下这么大阵仗的人,是不是,就是杀了我爹的那凶手?” 谢胥一直没有对魏晋元和盘托出,但魏晋元又不蠢,既然谢胥说都是为了这桩案子,那今日想抓的人,难道不是此案真凶? 谢胥还是一言不语,他看着魏晋元:“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所以魏公子还是不要说得太早。” 该死的是,谢胥脑海中竟然想起吕嫣曾经戏谑他的一句话,谢指挥还是不要半场开香酒,小心夭寿。 谢胥攥紧了袖中的手。 今日一切,明明都是按照他的布置十分顺利,可他却为何如此思绪涣散,只是因为吕嫣不在身边吗? 曾几何时,吕嫣的存在,就已经是谢胥的定心丸。 “那魏某,就祝谢指挥马到功成了……” 所有人都去了大院的看台,京畿衙门的许多衙役,都已经换上了家丁仆人的衣服,跟在魏晋元的周围。 谢胥站在不远处,遥观着这出大戏。 他脸上,戴着那张曾与吕嫣出街的时候,用的那张白狐面具。只不过,当日谢胥戴的是老狐面具,这张白狐,是吕嫣戴的。 谢指挥一身素白,戴着白狐面具,魏晋元从人群中,瞥向了一眼,只觉得像是见到了故事中的异美妖仙。 吕嫣虽然毒舌古怪,但她的审美,从来都是一线的。 两个身影,正缓缓踏上戏台。 旁边的衙役凑近魏晋元的耳边:“指挥使说了,先让他们唱一段再说。” 魏晋元扮演好一个纨绔的公子哥,抬手饮了杯中的酒:“如此美景良辰,不要浪费了,二位倌人开始吧。” 谢胥看到了那个跟在高大身影背后,低着头的矮小身影。 他一眼就认出来,是聆月。 聆月梳了个羊角辫,穿着戏服,跟在前面的男人身侧。魏晋元一说开始之后,那个男人,幽幽抬眼,浓墨重彩的一张脸,竟然真的开了嗓子。 聆月立刻就配合地在旁边打拍子,她那凌乱的步伐,一看就知道是外行。 可是,无人在意。 因为,台上的男人,极为出色。那戏腔一出,魏晋元都精神了几分。 竟,真会唱戏? 谢胥也眼睛一动不动,从看到聆月开始,他就应该确信,这一次当是稳了。聆月既出现在这里,这个男人不管是不是兔头人,谢胥都已经赢了一半。 聆月,本身就知道了够多秘密。 台上的声色,如此动人,而那词曲,却让人有些惊怔,因为竟是从未听过。 “有问过这出戏叫什么吗?”谢胥忽然就问了一声。 旁边同样易容的郑九愣了愣,不由看了看谢胥,却见谢胥似乎很认真。 于是他给看台下面的兄弟,打了个眼色。 很快,有人送来了戏名,“说这是曲官人到醉仙楼之后自创的,叫……叫《霸王愚姬》?” 那纸上写了戏名,展开在谢胥面前,霸王,愚姬。 郑九也盯着,只觉得好怪异的名字,霸王“愚”姬?是故意这么写的吗? “属下倒是好像听过类似的民间故事,但似乎,原版有点出入……”故事里似乎确实有一个姓虞的姑娘,虞姬? 谢胥盯着这个“愚”字,许久都没说话,而台上的唱曲,却在一声声入耳。 “他扮的霸王?” 聆月那个姬可以忽略不计,戏腔有时候让人听不明白原词,但,有那么两句,总是能入耳的。 这一曲唱毕,简直把人听傻了。 台下本来是一堆“群演”,却居然真被这把嗓子折服了。 “这唱的似乎真有两下子……”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们这些外行竟然听得入神了。 那背后的凶手命案累累,残暴异常,他们都等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结果,这,这有点出人意料啊。 魏晋元也不由看向了谢胥,想知道接下去怎么办。 “指挥使,还、还唱吗?”郑九不由问出声。 而那位曲官人唱完之后,竟然也一声不吭站在台子上,浓妆下的表情仿佛麻木僵滞,就那么诡异安静地立于台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6章 至于聆月,拍子打完,低着的头颅始终没有抬起来,而她嘴角却露出一抹笑。 她握着手里的铃铛,也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这下魏晋元也觉得有点怪异了,台上两人除了唱戏,什么也不说,甚至谢幕奉承话都没有,唱完就站在那,就好像,木偶一样。 一般都伶人面对主人家起码要屈意奉承一下,演完了感谢一下主人,或者再乞讨一点赏钱。 就在魏晋元都觉得不对劲,再次朝谢胥看过去的时候,谢胥开口了,而且声音阴冷极了:“拿下!” 衙役们就等着这一刻,令行禁止,言出法随,十几名衙役直接冲上台,二话不说把台上两个身影直接押跪在地。整个过程那个疾雷雨电。 谢胥从树后走了出来,来到了看台下面。 他终于摘下自己脸上的面具,盯着高台上的二人。更诡异的是,二人虽然被押着跪地,却仍如木偶一样,既无尖叫,也无求饶。 只有聆月缓缓抬起了头,她画着妆的脸上,却仍然能看到那一抹邪恶的笑。 第二百一十六章 催眠铃铛,又入陷阱 “指挥使,这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旁边关七把男人的脸狠狠抬起来,即便这样,男人还是两眼呆滞,就好像没有灵魂和情绪一样。 想起来,刚才他表演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只是歌喉动人,大家都下意识被嗓音吸引了,对动作就没那么在意。 谢胥直接捏住了这张脸,视线近乎恐怖地盯在这张脸孔上。 那双眼睛即使看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双眼睛甚至连瞳孔都是不聚焦的。 “洗掉他脸上的东西,立刻!” 郑九几人立刻把男人拖了下去,聆月看着男人被带走,除了眉梢挑了挑,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胥居高临下看着聆月的脸,两人视线对在了一起。 已经演都不用演了,双方见面,全都知道对方是死敌仇人。 “通缉犯聆月……” 聆月眼中没有丝毫见到谢胥的惧怕,反倒是嘴角的讥削嘲讽更重了。 “谢胥,又是你这个小丑。” 小丑。 这熟悉的词语。谢胥几乎指骨抠紧肉里,脸上却愈发阴冷下来:“谁是小丑还不一定,你该不会以为,你今日还有机会逃得掉吧?” 聆月发出尖锐笑声,“小丑!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张小脸上,全都是扭曲。 谢胥冷冷看着,不为所动,吩咐道:“把她带到旁边的厢房,仔细盘问。” 而那被洗了脸的男人,片刻也终于被拖了回来。 谢胥盯着那张脸。 没有了妆容遮盖,男人脸上那呆板的表情看的就更清楚了,他不仅脸上呆呆的没有表情,甚至眼珠子半晌也没有转动。 “指挥使,刚才给他洗妆的时候,他对我们的任何问话和动作都没有反应,而且我们也检查了他的脸,包括扒开头发查看,只是他,他好像并没有换过脸……” 没有换过脸,再想起方才唱曲的那把嗓子,所有人一时都呆滞住了。 谢胥脸色雪白,口唇也在褪色,他此时几乎明白答案了。 “他是真正的——伶人曲无痕。” 在得知兔头人冒用了别人名号入住醉仙楼之后,谢胥就立刻调查了那位被冒名的真正伶人曲无痕。 并获得了他的长相特征。 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暗中派人,查找曲无痕的尸体。 因为如果兔头人割皮换了脸,再以兔头人这种狠毒性,真正的曲无痕很可能被他利用完灭口了。 但是始终没有找到。 “他没有跟曲无痕换脸……” 谢胥发觉自己的胸腔被狠狠捏住了,感觉眼前的魏府景色似乎都出现了移位,要不是郑九扶住他他就站不稳了。 兔头人、竟然一直养着曲无痕,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把他推出来挡刀! 郑九愕然发觉,自家指挥使的身体竟然在轻微地颤抖,是愤怒到极致的反应。 最后聆月和这位曲无痕,被分开关在了两个房间里。 郑九等人审问了片刻曲无痕,可他整个人真像是被夺舍一样,用手在他面前晃动,也激不起半点的反应。 “真是邪了门了……”上一刻还在台上亮嗓的人,现在却像木头。 聆月简直开心极了,她刺耳的笑声让看押她的衙役都毛骨悚然。 “别白费力气了,你们什么都不可能问出来。” 这小姑娘似乎疯了,不对,应该是不明白,这么小一个孩子,为什么能这么邪恶。 “指挥使,这……” 谢胥靠着掌心不断传来的痛意,才堪堪压下自己的情绪,他双眸幽暗不见底看着聆月,对四周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来单独问问她。” 聆月现在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包括脚都绑起来了。 郑九有点不放心,下意识想说什么。 谢胥面无表情说道:“放心吧,她没有武功,挣不开这绳子。” 武功这东西可速成不了,聆月那几招花架子约等于无用。 郑九闻言,也知道劝不了,他立刻示意屋里的几个衙役,几人全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谢胥和聆月。 聆月根本不怕他,甚至嘴角上翘,如同挑衅。 但谢胥早就注意到她的右手,从头到尾一直紧紧地攥着。 “既然他问不出来,那本官来问问你如何?”谢胥说着,慢慢朝着聆月走了一步。 聆月恶狠狠又重复了那两个字:“小丑。” 谢胥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他的双眸很可怕,像是绝对无情的狼豺,与此对比的却是他的语调还是平的没有起伏:“你手里一直捏着那个铃铛,怎么,它就是你的‘仙人’给你的法宝?” 说完这句话,谢胥才看到聆月的脸上动了动。 聆月天生恶种,但她几乎没有城府。心思浅薄又简单。 谢胥回忆起,在台上的时候,聆月看似在旁边凑热闹一样毫无章法地打着节拍,但与此同时,她手心的铃铛确实一直在不停地响。 同时,她明明没有任何台词,可嘴唇却是一直在动。 台上只有她和那个曲无痕两个人,她不停动的嘴,又是在说什么话给谁听。 联想起这些细节,谢胥看着聆月的眼神更加阴郁了。 下一刻聆月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捏住了,力气奇大,她几乎瞬间疼痛钻心。“啊!” 谢胥几乎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的手,直到叮当一声,什么东西从她手心滚落到地面。 与此同时,隔壁的曲无痕似乎被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惨白。 谢胥盯着滚到了脚边的铃铛,慢慢俯身,捡了起来。 是一只精致小铃铛,铃心明显比别的铃铛要清脆,稍微碰一下就回音不绝。 “还给我!”聆月就像被割了肉似的。 瞬间她奋力挣扎的椅子都开始晃动。 谢胥盯着这铃铛,“你就是用这个,控制那个曲无痕在台上当傀儡?” 聆月憎恨地瞪着谢胥:“……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不怕告诉你,这就是仙人的仙器,你又能如何?” “仙器?”谢胥嘴角终于微勾,眼底却更恐怖狰狞,“用催眠之法,控人心神,你的仙人,靠的都是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吃里扒外,交换条件 聆月在愣神了一刻之后,忽然狠狠道:“连催眠你都知道,看来她还真告诉了你不少东西!” 吕嫣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叛徒,背叛仙人,和眼前这个狗男人勾结。 听到这个她字,谢胥脸色变了几变,他强压下了心中的情绪,“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吕洞宾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但是想也知道,聆月根本油盐不进,只是愈发嘲笑,“你的所作所为,都逃不过仙人的法眼,谢胥,你就认了吧!” 和仙人斗法,你也配。 谢胥出乎预料没有被激怒,他盯着聆月,下一句话的声音刚好只够他们两人能听见:“你的仙人、是不想要他的东西了?” 这才是谢胥要遣走其他人,只单独和聆月对谈的原因。 果然这句话出口之后,聆月那嚣张的眼瞳终于再次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直到片刻才有点不敢信地开口:“你……莫非真拿到了?” 谢胥盯着她:“是。” 聆月再次眸底闪了闪,有点兴奋:“没想到你还不是那么废物。” 谢胥面无表情:“我这个废物,在见到他这个缩头乌龟之前,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聆月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嘴角笑了笑:“嘿嘿,仙人说了,如果你真的拿到了那样东西,他可以跟你做个交易。” 看来吕洞宾真的交代了她什么。 谢胥眼眸就是一寒:“什么交易?说说看。” 聆月得意地仰起头:“用崔学义的命,来换那样东西。”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7章 谢胥脸色僵了一下。 聆月得意道:“如何?到现在为止,你一个人都没救下来,现在把崔学义还给你,至少你可以对上面交差,保住你的官位了,谢指挥。” 谢胥良久慢慢笑了,那笑意自然不达眼底:“用区区一条命,就想换走他最想要的秘密?你当我、无脑?” 吕洞宾想虚张声势拿捏他,可他以为谢胥能查到这一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自视甚高的仙人,布了这么一大场局,不就是为了最终得到他想要却凭着自己根本不可能拿到的、贵人的那本账? 聆月看着谢胥透着寒气的眸子,第一次喉间滚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怎么敢这样瞪着她,不过是个废物凡夫罢了。嘴里却被逼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 谢胥知道聆月只是个喽啰,还是个没有什么价值的喽啰:“想要东西,他亲自来拿。” “你别做梦了!”聆月直接发出大笑,“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东西,就凭你这个小丑还想诈我?” 面对聆月刺耳的嘲笑,谢胥却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渐渐地聆月却笑不下去了。 她演的太假了,甚至惨不忍睹。 “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忍着不说,”谢胥声音轻轻,“现在急的人,应该是你那位仙人。” 聆月眼底再次闪过不可思议。 谢胥视线落在聆月漆黑的瞳仁里,几乎一字一字地说:“十日之期是你那位仙人定下的,过了时间,本官,可就不会再陪他玩儿了。” 聆月感到周身就是泛起一冷。 她能察觉到谢胥没有说假话,他似乎是认真的。 而谢胥点到为止,也没再跟聆月纠缠,竟然当着聆月的面,直接就拂袖离开了房间。“你就在这里待着吧,什么时候想好了要说了,再来叫我。” “你干什么?打什么算盘?谢胥!我警告你十日之期一旦到了,崔学义的命也就没了!” 谢胥理都不理她直接砰地关上门,从始至终,谢胥在这个案子里,第一优先级从来都不是救尚书的命,区区崔学义根本打动不了他。 谢胥对门口守着的郑九道,“把她看好了。无论饿了渴了还是要上茅房,都不要搭理她。” 郑九道:“是。” 里面聆月还在污言秽语辱骂,可惜没人陪她唱这出戏,所谓演一出戏最惨的是什么,是一个观众也没有。 谢胥走到外面脸色才阴沉下来,想玩是吧,吕洞宾,你以为派个小卒子就能来找我谈条件,未免也太托大了。 魏晋元看着对面谢胥,神情有些复杂,“谢指挥要喝一杯吗?在这里干等着,有些无聊吧?” 魏晋元手里已经拿着一壶府内珍藏的好酒,正想给谢胥斟一杯。这些酒从前都是他爹魏定疆的,用来笼络人情关系,现在他爹死了,人情也不用了。 谢胥直接伸手,拦在了杯子的前面,他双眸冷清:“喝酒误事,本官从不饮酒。辜负魏公子美意了。” 魏晋元有些尴尬,但倒也没有太意外,只好把酒壶收了回来。 “谢指挥为何不直接上刑逼供?在我这尚书府中,其实还有一些刑具……” 谢胥慢慢抬眼看向魏晋元,这次魏晋元倒没躲避他的目光,甚至还挑了一下眉。作为掌管京畿衙门的指挥使,总不至于对严刑逼供这种事情有忌讳吧? 谢胥说道:“有些人可以逼供,但有些人,他们的软肋在别的地方。” 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害怕严刑逼供的,严刑可以对付大多数人,但对聆月这种出身白鸦村、迷信仙人的小疯子,那就半点作用也没有。 魏晋元再次挑了挑眉:“……看来是魏某狭隘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眼看着不断偏移。 谢胥表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但是他捏着杯子的手背,已经可以看出青筋。 魏晋元心里一叹,再用点力气,他这骨瓷玉杯就要碎了。 “谢指挥确实是人才,单就这份定力,就不是常人能有的。” 跟凶犯比赛拖延时间,还真是头一回见,这心态但凡崩一崩,都得疯。 “指挥使!”郑九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几乎是直接冲到了谢胥的面前,平了几下呼吸才附耳对谢胥道:“她刚才交代了一句,她说除了崔尚书的命,还可以再加一条……吕姑娘。” “你再说一遍?” 谢胥骤然间眼神可怕地盯着郑九。 郑九也惶惶然,“她就是这么说的,具体的,要指挥使过去,她才肯说。”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信我一次 花屠夫如同吕嫣交代的,没有去醉仙楼,一直坐在路边茶摊上,盯着医馆的大门。 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冯十五突然间疯了一样匆匆地冲了出来。 花屠夫立即把花生壳儿丢到地上,走了上去。他按照原先的计划,直接上去和冯十五撞在了一起。 “对不对,不好意思。”紧接着花屠夫装作无辜的路人、眼疾手快地把一样东西塞到了冯十五的身上。 冯十五本就心里急切,根本没心思看清楚眼前的人,等到发现的时候,才发现怀里已经多了一个信封。 冯十五呆住,随即颤抖地看见,信封上赫然写着:交给谢胥。 那狗爬一样的字体,一眼就能看出是吕嫣的手笔…… —— “除了崔学义的命,还有吕嫣,”聆月看起来根本不情愿,但她还是没那个胆子违背仙人的命令,所以只能坦白交代,“你就不在乎吕嫣的命吗?” 谢胥现在整个人散发的气息非常恐怖,他盯着聆月的脸:“什么叫还有吕嫣?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聆月倒是顿了一下,她似乎有点奇怪谢胥居然问这个问题,直到她目光有些惊愕地闪了一下:“……难道你不知道?” 谢胥虽未说话,但瞳孔已经紧缩。 聆月微微张开了嘴,接着她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再也抑制不住发出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居然没有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 吕嫣连催眠这些东西都事无巨细告诉了谢胥,却居然把最重要的东西隐瞒了。 “姓谢的,本姑娘我都有点同情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聆、月!”谢胥咬牙切齿。“你最好明白现在的状况,是对谁不利。” 聆月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要不是手脚被绑着,她能捧腹大笑。 “你以为,为什么要订下十日之期?” 听到这句话,谢胥眸内闪了闪。吕嫣说过,所谓十日是他师父的某种癖好。 聆月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大发慈悲了:“之前在尚书府葬礼,她早被喂了‘十日散’,侵蚀血肉,散尽功力,十日一到她必死无疑!” 仙人给了她十天时间,让她选择站队,可这个女人就是这么蠢,还胳膊肘继续向外,帮着外人、燃尽她自己的生命。 郑九脸色一瞬间都白了,他都不敢看谢胥的脸色。 屋内可怕的静谧,谢胥几乎一动不动,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一起。 “你说吕嫣,十日必死?” 聆月犹自发出刺耳笑声,“你不是日日与她在一起吗,难道你没发现她的不对?看起来你也没有多在乎她嘛!” 聆月简直无法表达自己的兴奋,吕嫣,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今不也一样快死了吗?甚至你一心一意帮助的男人,连你要死了都还不知道! 聆月觉得自己终于赢了吕嫣一次。 她对于仙人说她可以代替吕嫣的事,更加相信了。 她当然可以代替,她比吕嫣强太多。 没有她,仙人的计划怎么会这般顺利。 “指挥使!” 冯十五终于火急火燎赶到了这里,惊慌地掏出信来,递给谢胥的双手都在颤抖。 谢胥一看那狗爬的字,目光就凝固住了。 “吕姑娘她,离开医馆了……” 紧接着冯十五扑通就跪了下去。他已经无话可说,就算以死谢罪也晚了。 谢胥捏着信的手僵在半空,慢慢看着冯十五。“你说吕嫣、怎么了?” 冯十五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都是属下的错、属下蠢笨如猪,属下、属下……” 明知道吕姑娘素来诡计多谋,他却一点也没有提起戒备心,让人在眼皮底下和小郎中勾结金蝉脱壳。 谢胥直接撕开了信,展开。 吕嫣那特有的狗爬字体一看就是匆匆之下写的,就连纸张看着都是从谢胥画纸上撕下来的: 游戏获胜法。 第一,如果你已经抓到聆月,告诉她,东西现在在我的手里。 第二,逼她通知师父先放了崔学义,让你看到诚意。 第三,确认崔学义安全之后,让师父来找我,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这三行字后面,还有潦草的写了一半的什么字,却被吕嫣给涂掉了。隐约看着像是“对……”什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8章 底下又改成了另一句话,再信我一次,只有这样,这个案子才能真正结束。 屋内众人眼睁睁看着谢胥盯着信纸,许久不动弹,整个人像是被抽魂了。 直到谢胥开始一点一点用力捏掉信纸,就仿佛在把谁的灵魂给捏碎一样。 郑九看着心惊胆战:“指挥使,吕、吕姑娘在信上说了什么?” 聆月的目光也亮的惊人,她显然也想看那封信上的内容。 “吕嫣什么时候从医馆走的?”良久之后,谢胥却居然声线毫无起伏地问了这么一句。 冯十五趴在地上,颤抖不停。“属下半个时辰前发现的,属下、属下也不知道吕姑娘走了多久……” 谢胥似乎缓缓攥紧了手。 现在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从他们耗在魏府这里都已经过了四个时辰,更不要提如果吕嫣是从刚送她到医馆,就立刻金蝉脱壳的话,直到此刻都已经过了多久了。 “都是属下没有用……” 看着谢胥现在都反应,冯十五庆幸好在他还没有太糊涂,发现情况后选择马上要来告诉谢胥这件事。 如果他真的拖着,怕打扰谢胥布置的局面瞒着不说,估计他真的脑袋不保了。 “马上派人去找、”谢胥紧捏着纸团,视线像被火团吞噬了一样,“找!” 这一声别说把屋里的郑九冯十五吓一跳,就连门外防守的衙役们都有种脖子一凉的感觉。 现在派人出去找?那这里的布守呢,不管了吗? “是,马上、马上去。” 只有冯十五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滚起来,这绝不是什么恐吓,怕是要真出事了。 郑九也下意识咽了一下,就算是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胥,好像一个人的斯文底线全都被扯下来了。 吕嫣…… 你竟然。 又走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应验一条,消失的我 屋内,聆月渐渐地开始焦躁起来,虽然她不知道那封信上写什么,但是突然间包括谢胥在内全都对她开始不闻不问。 怎么回事,他们不着急吗?不想救人吗? 聆月从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越来越不安。 这跟之前预想的并不一样,这个姓谢的,不可能对吕嫣见死不救的。他已经知道吕嫣很快要死,为什么竟然还能沉住气? 焦虑和焦躁,让聆月开始变得渴,还有冷饿。 因为入夜的京城,十分湿冷,寒意像是能够透过人的肌骨一样。 “有人吗?你们在干什么?”她终于不甘地吼了一嗓子。 门口的衙役听到了,但按照吩咐,没人理她。 聆月忽然想起谢胥说的那句,现在该着急的人,是你和那位仙人。 聆月不由将手指抠紧,不行,这是她第一次被仙人信任,来替他完成任务,怎么可以这样发展? 聆月惊慌,仙人还在等着她给信号,计划不应该被打乱。 聆月终于开始放下装相,扯开嗓子试图引起注意:“喂!让你们指挥使过来!我有、有话要说!” …… 但现在的谢胥没精力搭理她,他直勾勾盯着冯十五:“查到她去何处了吗?” 冯十五带着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京城翻了一遍,冒着宵禁的风险去四大城门盘问。吕嫣身体不好是真的,这时候她按理应该是走不远,而且,吕姑娘又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走。 “指挥使,我们查到了出城记录,守城的将领说,今日有个人是拿着贵人的贴身信物出城的……所以他们也没敢拦。” 贵人的信物,谢胥本就难看的脸色一下变得更难看了。 他几乎有些站不稳。 一听到贵人的信物这几个字,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脑海中几乎是交错着出现早晨,吕嫣看似愤怒背靠在书桌前的样子。 …… 任何时候,吕姑娘都是计划明确。留后一手。 谢胥眼前景物似乎一瞬间盲了。 比起欺骗,更可怕的是背刺。 吕嫣不仅走了,还偷走了贵人给他的信物,丢失了御赐之物,她不知道这样做会将给他带来什么后果吗? 郑九看着谢胥的样子,心底发寒,尝试解释了一句:“吕姑娘这样做,或许是有她的理由……” 他不相信吕姑娘会背叛指挥使。而吕姑娘之前,也总有其他计划。或许这次,也有呢? 可他忽略了谢胥此时面对着重重压力,而吕嫣在这个节骨眼,再次和他背道而驰。 就像是情绪绷到了极致,反而让人发笑了。 人的信任,是有限的。 即便吕嫣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她的不告而别,也刺穿了谢胥最后的底线。 “吕嫣、好个吕嫣……” “去查,她去往了哪个方向,给我去追……” 冯十五却没有再动弹,郑九也直接跪下了,“指挥使,现在已经入夜了,无论吕姑娘去了何处,都追不回来了。” 这些谢胥怎么能不知道,可他像是听不明白一样。 郑九重重的磕头在地:“请指挥使以大局为重。”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们京畿衙门哪里还能浪费精力去找吕嫣?尤其出了这京城,天大地大,还能到哪里能找到她? 现在要追,怕是早已完了。 而吕姑娘,难道不是,算准了这点。 相处了这些日子,谁,又还不了解吕姑娘。 “大局……?”谢胥就像是笑了。他袖中的指尖在颤抖,什么是大局? 大局就是又一次被吕嫣戏弄,玩转的团团转吗? 这时,一直守着聆月的衙役终于硬着头皮进来了,他也能感受到四周的低气压,可是职责在身不得不来: “指挥使,屋里那丫头现在吵着闹着一定要见您,她还说了……,如果指挥使不相信他们放人的诚意,他们可以先放了崔学义尚书。等指挥使看到人安全之后,再进行‘第二个’交易也不迟。” 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郑九和冯十五都愣了,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 先放了崔尚书。 这不正是吕嫣信上说的,那三条之一?不同的是,现在聆月自己憋不住主动提出来了。 只能代表,这本身就是那个兔头人的计划。 宁愿先放一个人,也要交换到他想要的。 而这样的交易,按常理来说,谢胥无论是作为京畿指挥使还是本人都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可谢胥现在,嘴角一丝讽笑。整个空气静默的瘆人。 冯十五僵硬着头皮一动不动,这不就等于指挥使做的一切,全都在吕姑娘的意料之内吗? 不仅是指挥使,还有那个兔头人。 他们两人现在的每一步,吕姑娘不仅料到了,还给了解决对策。 “她还说了什么?”谢胥终于望了那衙役一眼。“打算怎么放了崔尚书?” 聆月现在被五花大绑着,拿什么放。 衙役说道:“她说只要她放出事前约好的信号,兔头人看见之后就会马上放人,半个时辰后,我们可以派人去崔尚书府上确认。” 也就是说什么代价暂时都不用付,就可以先救回崔学义。 兔头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要知道之前的每一次,可都是把人逼到了悬崖边。 但这一次,居然愿意做出如此让步。 究竟是让步,还是钓鱼。 从头到尾兔头人不出面,在背后运筹帷幄一切。 “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郑九几乎是顶着可怕压力开了口,他抬头迎着谢胥的目光,“属下认为吕姑娘之所以离开,也是不希望指挥使受到胁迫……” 现在的聆月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让兔头人放了崔学义,他们就赢了,谢胥不需要再和聆月做那所谓“第二次”交易。 也就是用吕嫣的命,威胁谢胥交出贵人的那本账。 不交吕嫣就死。 现在吕嫣仅用了再次“消失”这一招,就已经解了谢胥的困境。 “指挥使,不应当辜负吕姑娘。” 这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要一切按照吕姑娘交代的进行,这次事件,就会圆满落下帷幕。 第二百二十章 替罪凶手,谁被耍了 半个时辰后,谢胥终于再次出现在聆月的面前。 聆月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说,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救人?”为什么这般磨蹭? 她忘了两军对垒,谁先急了就是大忌。 看她这副样子,谢胥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聆月的对面。 聆月有点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她察觉到谢胥有点不对劲,那双漆黑的眼瞳里席卷着无声的暴风,有点可怕。 或许在所有故事里,好人那一方总是不计一切代价救人,给许多人造成了误解。 谢胥淡淡开口:“如果我把东西交给你,你打算,怎么交给你的那位仙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59章 聆月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我亲自交给他。” 话音落,才发现空气安静的可怕。谢胥漆黑的目光看着她。 “这么说,你们约定了接头地点,和时间。” 聆月猛然眼珠子转了转,她嘿嘿笑了:“你别想从我这里套到仙人的行踪,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谢胥开口,声音淡淡的。“你似乎,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 聆月脸上没有一点害怕,全是嚣张,她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候,冯十五匆匆进来了,在谢胥耳边说了几句话。 “刚才崔尚书已经回府了……太医也已经赶到了府上,目前来看,崔尚书无大碍。” 只是看起来症状有点像是隔壁那位曲无痕,问什么都说不出来。 屋内空间不大,聆月自然就听到了几耳朵,顿时更得意的嘴角几乎压不住,“怎么样,他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太好了,仙人的计划顺利进行,她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谢胥表情未动,“你先出去吧。” 冯十五看了一眼聆月,再次默默离开了房间。 聆月有些迫不及待道:“既然人已经回去了,那我们可以开始第二项了吗?” 交出账簿,再救吕嫣。 谢胥手指摩挲着衣袖,低垂的眼眸是为了压住听到吕嫣而产生的情绪。 “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谢胥总算抬起眼眸,“从你来到这里,就没有可能再走了。” 聆月似乎脸皮僵了一下,她看着谢胥,呆住,“你说什么?” 谢胥看着她的脸,“你的仙人自己躲在背后,把你推到前台来,一开始不就是打算让你顶罪吗?” 聆月露出荒唐之色:“你胡说什么?疯了吗?” 仙人怎么可能会让她顶罪,这个谢胥以为这么说就能离间她和仙人的关系? “是我胡说吗?”谢胥这种没有起伏的声调才让人发寒,“不如说说,你和你的仙人约定何时、在哪见面?还是说,其实你们根本没有约定?” 聆月再次呆愣了一下,然后她仿佛反应过来,恶狠狠一笑:“原来你不够是想套我的话,你别做梦了,仙人怎么可能会上你的当,等拿到了东西,我自会发出信号,仙人会自己主动来找我。” 聆月得意的笑,在接触到谢胥眼底的怜悯的时候,微微僵硬住了。 “是吗,你的仙人既然那么聪明,你一旦走出这里,发出信号,他难道不觉得我们会派人暗中跟着你,就等他找过来?” 聆月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盲目地相信着仙人,完全按照他说的做。 可是。兔头人那么攻于心计、狠毒算计的人,一旦聆月被抓住再释放,他还会继续信任吗? 聆月慌了:“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不会背叛仙人的!” 谢胥继续淡淡道:“你背不背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会信了。” 因为他本就是一个谁都不会信的人。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告诉你接头地点,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你能出去了。” 聆月就是兔头人送给谢胥的“大礼”。 一个用来终结案件,精心包装的替罪凶手。 有了聆月这个“凶手”归案,京畿衙门才能名正言顺地审结这桩十日血案,而只有终结了这桩案件,真正的凶手(兔头人)——才可以彻底安全。 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 “你住口!你住口!” 聆月疯狂尖叫,“你少在这里诓骗我!你有什么证据抓我顶罪?我又没杀人!” 对,不是仙人,不是仙人把她推出来的,是这个谢胥想把她当作凶手顶罪、一定是这样。 谢胥眼底的暗色更深了,“……你确定,没有证据吗?” 聆月怒视着谢胥,她用愤怒掩饰自己的慌张。她没有杀六尚书,她没有! “还记得宋坚吗?”谢胥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聆月呆愣了一下。 脸上似乎僵硬住了。 “生死票,宋尚书。” 吕嫣没有给宋坚验尸,她只看了一眼,就说,这么粗糙的伤口,应该是聆月的手笔。 在这个案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散落的棋子,最终都能被串联起来。 “他让你动手,给了宋坚致命一刀,对吗?” 聆月仿佛呆木的玩偶,连眼睛都不眨了。 她离魂仿佛回到当时的情景,想到了仙人那日笑着将一把匕首,塞到了她的手里,“乖,去给他补一刀。” 聆月带着狞笑走过去,兴奋地一刀抹了宋坚的脖子。 她甚至还尖叫,仿佛杀了一只鸡一样随意。 椅子上,聆月已经开始不断颤抖,不断颤抖。“不,不是我,我没有……啊!” 谢胥盯着这个小恶魔,倘若她真的在这个案件中自始至终没有杀人,他或许也可以真的放她一马。可是,她自己心底恶念丛生,被兔头人利用,也就不可惜了。 宋坚的尸体就是铁证,有这个,聆月就是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 兔头人把什么都提前埋好了,在犯案之前,就已经为自己犯案之后及时抽身,做了万足的准备。 线索,证据,替罪羊,一样不缺。 而谢胥也是一样,他甚至是最大的那步棋,因为天明以后,如果谢胥不结案,他就会因办案不力被祭旗。 为了自保,这个案子也必须要结。 在这个夜里,谢胥感受到了毕生从未体验过的羞辱和嘲笑,而他很难接受,这一切吕嫣有没有参与其中。又或者,是师徒联手演的这场戏,而他,自始至终才是那个被耍的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她闭了眼,他出现了 谢胥从聆月屋内走出来,这漫长的夜,总算是迎来了终结。 “备马。我要出城。” 郑九本以为终于结束了,闻言又是一惊:“这个时候了,指挥使您还要去哪儿?” 如今正是需要收尾的时候,那个曲无痕和聆月,都要关押到京畿大狱里,还有结案的一系列手续,作为指挥使的谢胥不留在京中坐镇,却要去什么地方? 谢胥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沉着脸,盯着郑九,这就代表没得商量。 郑九硬着头皮道:“难道指挥使还想要去找吕姑娘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属下们也可以替指挥使去找。” 换了平时郑九绝不多话,可现在的谢胥看着实在异常。郑九不知道谢胥会做出什么。 难道,指挥使知道吕姑娘去了哪里? “通知通政司来收尾。”谢胥面无表情道,“另外,把屋里那丫头的嘴堵了,在转押入大牢之前,不要让任何人再听到她说的话。” 接着,谢胥就径直走出了院子。 魏府里就有马匹,所以谢胥直接向魏晋元借了一匹,“谢指挥会骑马吗?” 魏晋元惊讶打量谢胥。 谢胥文弱无武之名在京城远扬,骑马他会? 谢胥会,只是不熟练,看他有些吃力地跨上马匹,缰绳一放就往城门的方向去。 魏晋元挑眉,凶手不是都抓到了吗,什么人还值得谢指挥这样去追? 谢胥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他打马飞奔往南华寺的方向,眼前燃烧的只有那一团半明半寐的星火。 贵人的东西在南华寺,他不明白吕嫣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何时知道的。 而他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她了,却仍然,被欺的如此之惨。 “她中了十日散,十日一到,她必死无疑!” 谢胥抓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吕嫣,要么这是你和你师父联手做的一场戏,最好你连这个都是在骗我! 谢胥的去路被拦住了,是冯十五和郑九,以及好几个平日跟在谢胥身边的衙役。 “指挥使,请您回京。” “让开!”谢胥阴沉着一张脸。 但这次郑九几人却未曾让步,他们策马停在谢胥的前面,截断了他的路。 “即使指挥使现在去找吕姑娘,且不说人能不能找到,即便找到了……怕是也迟了。” 如果真的十日毒发,那等谢胥找到,吕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谢胥抓着缰绳的手青筋暴凸:“你们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郑九眼底掠过一丝悲哀,他还是没忍心说出来。 冯十五则替他说了:“指挥使如今早就不是代表自己一个人,生死荣辱都和衙门系在一起,指挥使想要撇下一切出城,请恕我等不能同意。” 只有谢胥坐镇在京畿衙门,他才是指挥使。 如果他一意孤行,不管大家,那就不会有人再听他的命令。 这个世界,从来如此。 “吕姑娘已经给指挥使画了一条最好的路,指挥使为何还要逆行呢?” 如果吕嫣为此真的做了牺牲,那也是吕嫣自己愿意的。当然,如果这只是她设下的局,那他们也便安心做个局中人就行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0章 “你们……”谢胥近乎于咬牙切齿。 然而,无论他怎么恼怒,对面的路都已经不会为他让他。“恕我等不能从命。” “请指挥使以大局为重。” …… 冯十五抽出了腰间的刀,其他衙役们,也都纷纷效仿。只有郑九,一脸悲伤地骑在马上。 比骑马,谢胥没有他们熟练,比武艺,谢胥更是没有赢的希望。 他今日想要独自走,根本不可能。 “请指挥使以大局为重。” 对面人人面无表情,却都异常坚定。 “请指挥使以大局为重。” 大局,就是保住大家,而不是只保住一个人。 ”只要指挥使愿意回城,我等依然效忠指挥使。“ 谢胥慢慢看着郑九,“郑九,你也这样吗?” 郑九拨动马头,朝着谢胥前进了一步,他握住腰间的刀,但没有抽出来,而是解下了刀,缓缓将刀、双手捧到了谢胥的面前。 “属下曾发誓效忠指挥使,所以无论指挥使要做什么,属下都不会阻拦,但属下一人之力、也难以在这么多兄弟手下,为指挥使开辟一条路,所以指挥使若迁怒属下,就请斩了属下的头吧。” 愿以一命,表露忠诚。 “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谢胥周身都笼罩在冰寒之意里,他以为已经完全为他所控的京畿衙门,衙役,在这一刻击碎了他的面具。 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 吕嫣看着熊熊大火,瞳仁之中倒映着两团火光。武僧们倾尽全力想救火,可是此地山林群树,火势一旦起来,怎么可能扑得灭。 “当年,圣皇突然恶病缠身,开始产生了对死的恐惧,她便以建造死后之极乐为由,鼓动圣皇开始大肆修建皇陵……征集民间壮丁数万人,兴修土木,钱财如流水流出国库,最后国库空虚,她却成了后宫最富有的女人。” 吕嫣嘴角带着笑意,方才她在大火之中,倒是认真读了后半段的《吕氏春秋》。真是半本血肉,半本孤魂。 鼻腔里再次有热流涌动下来,吕嫣已经懒得用手抹了,血沾透了她胸口的衣服。 吕嫣终于收回视线,开始跌跌撞撞往丛林深处走去,眼前一阵阵的开始模糊,但她还是尽可能地往远处走。她不希望有人在南华寺的废墟里发现她,所以她要离的越远越好。 吕嫣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跌跌撞撞不知道走了多远,却没注意到身上的血早已在地上蜿蜒出一道印记。 最终她脚底绊到了一棵树枝,猛的栽倒了地上。额头触地,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朦胧中,她撑开眼皮,看到一双脚,慢慢地靠近她。 那人似乎穿着一身刺眼的白色,像是洁白的神一样,靠近逐渐死亡的她。 “何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呢……”来人似乎叹了一声。“你这次,真的调皮的过分了。” 吕嫣终于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二十二章 脸,究竟是什么脸 皇陵的选址,在所谓的龙脉之地,据说三十年前有高人算出此地集天地龙气,可保皇族万世平安。 而实际上,这座山上,却是秋黄落叶,百物萧条。 半夜的铁笼子里“宠物”蜷缩成一团,似是终于有了片刻睡着了。 然而骤然响起的动静,却让他猛地一下被惊醒。睁开了恐惧戒备的眼睛。 随即,他看到了笼外那张丑陋、扭曲的脸孔。 女孩子双手扒在笼子边,看着他。 唯有丑脸上的那一双眼,是那么清灵,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美丽。 看到他醒了,女孩子手里握着一把小钥匙,颤着手好几次才把钥匙戳进锁孔,然后又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把锁打开,随着沉重的铁链落下,女孩眼里一喜,光芒更亮了。 在拉开牢门那一刻,她都没有注意到“宠物”眼中的浓浓杀意。 被人当狗一样养在这暗无天日的笼子里,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有什么机会要杀了他们。 尤其是,他的脸,现在缠满了白色的绷带。隐隐有血渍,从那绷带里渗出来…… 女孩子将头从笼子里探了进来,他如果用力,可以掐死她。 可是就在他要伸手的时候,女孩抢先,紧紧抓住脸他的胳膊:“阿絮,快出来,出来快跑!” 她寻了多久才寻到的这个机会,趁着师父睡着,偷了钥匙来放走他。 他一瞬间眼神陷入僵滞,他有些不敢相信一动不动盯着女孩子。 女孩子却着急地看着他催促:“快走吧,快走吧,要是被师父发现就走不了了……” 他依然不敢动弹,只是盯着她,这是他们师徒想出来的什么新的变态玩法吗?想要折磨,取乐他。 女孩子却急了,她现在每一分秒都很宝贵,怎么敢这样拖延。 于是下一刻,他就被拖出了笼子。 那一刹那,他甚至发现自己的双腿站都站不起来了。因为每日蜷缩在笼子中,丧失了行走的能力。 女孩子惊呆了,她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试了好几次少年都重新跪在了地上。 身体四肢更是抖如筛糠。 山上的风,吹在两人的身上,透心凉。 只见,女孩子忽然伸出了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瞳仁瞬间紧缩。 下一刻,女孩子吃力地抱起他,他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即便每天吃不饱,瘦骨嶙峋。可仍然是男孩子的体格。 女孩子紧紧抱着他,拔足开始往山下狂奔。 月色之下,少年抬眸,看到了女孩子因为吃力,而涨红的小脸颊。 女孩子疯狂地奔跑,中间还摔倒了好几次,胳膊都已经磕出了血。可是每次跌倒,她还是吃力抱起他,继续咬牙往前跑。 他绷带后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他感觉怀抱在自己身体上的双臂,正在不停颤抖,那么孱弱,却又拼尽全力。 最后女孩子终于力竭了,她狠狠一头栽到在地上。 但是天边,也终于升起了太阳。 那一抹曙光,似乎让女孩子终于露出了微笑。 她看着倒在地上看着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但是她的口唇还是在不断地动。 一张一合,似乎说着,快跑……跑的越远越好…… 他盯着女孩子微笑的嘴角,还有她缓慢闭上的眼睛。 快跑吧。 再也不要再回来了。 —— 南华寺起火的消息,隔了一天才传回京城。 整个寺庙被烧成了断壁残垣,就连佛像金身都融了,叫一个惨不忍睹。 对京城许多人来说,南华寺也不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寺庙,但只有懂得其中关节的一部分人,才突然大惊失了色。 而吏部尚书张明哲夫人,骑着马星夜兼程赶回京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第一件事就是冲进了宫里。 “你回宫告诉贵人,说三十年前的冤魂来找她复仇了,在那皇陵底下,七七四十九口,全都在等着她……” 这是吕嫣对张夫人耳语的话,她需要张夫人这个传话人。 “相信我,她会信的。” 因为涉及到了几个关键节点,三十年前,四十九口,皇陵之底。 当今世上理应没有人知道这些秘密,因为人都死光了。 尤其在贵人看来,更是坚信不疑。 有人把已死透的秘密带给了她,她自然要恐惧极了。 尤其是,贵人已经老了。 一个和死亡愈发接近的人,就会更惧怕死亡。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冤魂,年轻时候的贵人一定是不信的,就算信,也会不屑一顾。 因为那时候的她,承天之庇佑,享万千华光,所有鬼神都近不得她身。 可现在贵人老的开始发朽、她一日一日衰竭,拼命想抓住的东西都会从手里流淌。 正应了那句,尸体的腐味已经开始侵蚀她了。 曾经近不得身的“冤魂”们,开始从梦中出现,然后梦……会不会又变为现实。 只知道贵人气疯了,金玉荣华的寝宫之中,第一次传出了贵人的怒吼。 张夫人做戏做全套,涕泪横流之外,额头碰出了血。对贵人说出胆裂之语:“您有所不知,那张脸、那张脸孔……真就仿佛是……” “什么、脸?” “什么脸!?” “究竟是什么脸!?” …… “马上叫……谢胥进宫见哀家!叫他进宫见哀家!” 京畿衙门,那深漆的大门都开始发出紫黑了,冷肃阴寒弥散出来,灯火也照不透的阴森。 所有衙役全部都来了,各自守在衙门的每个出入口,连苍蝇都不敢出现在空气里。 谢胥脱掉了身上的官服,一件件解开里衣,走进了浴桶之中。 整个屋内安静的可怕,除了氤氲的雾气,再也没有人气。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1章 案子结案,谢胥需要进宫复命,或许还需要兑现贵人的承诺。 可他灰头土脸,一身颓丧。 双眸之中,还有彻夜未眠的血丝。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仍需要沐浴更衣。 谢胥后背缓缓靠着浴桶,抬起手,打散了自己的头发。 瞬间密密的头发丝从他耳后披了下来。他垂下脸,阴霾不定。 在灯火的映照下,在他的后头皮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 这个疤痕如此隐秘,平日头发遮起来,根本不可能被看见。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再描述一下,那张脸 院子里。谢胥沐浴完之后,重新换了一身官服,慢慢走了出来。 郑九和冯十五都没有出现在谢胥的跟前,反倒是平常不怎么出现的楚十三来了。 “指挥使,刚才门房来报,说张尚书的夫人来了。” 明明还是那个指挥使,还是那张脸,但就是感觉,这整个人仿佛都不一样了。 谢胥神情冷的如同上了一层霜,身上那本身像是温玉包裹的气质,已经没了,只剩下了玉的冰冷和生硬。 说话间,张夫人已经进来了,迎面朝谢胥走过来,没有任何妆容的疲倦素面,眼角的皱纹都一清二楚。 “今日来此,是为了领回我夫君的尸骨。” 谢胥没有露出什么意外,案子一结,尸骨自然没有留着的必要。 谢胥面无波澜道:“我这就派人,领夫人去验尸房。” 没想到张夫人看了眼谢胥,忽然慢慢朝他又走了一步,声音轻缓道:“不急,我这还有件东西,要给谢指挥。” 张夫人自衣袖之中,拿出了那块红艳的玉玦。 谢胥眼睛接触到那一抹红色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眼底仿佛被刺痛。 张夫人意味深长地说:“看谢指挥的装束,是要进宫,那想必应该需要带着这样东西。” 没错,张夫人刚才在宫内面见贵人,根本没有拿出这块玉玦,因为吕嫣跟她说的是,把玉玦交给谢胥。 “你、见到了吕嫣?”谢胥仿佛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夫人。 张夫人倒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慢慢道:“那位姑娘,原来是叫吕嫣吗?” 从头到尾,她甚至连吕嫣的姓名都没有问过。有些事,确实也不需要问。尤其是对张夫人这样的人,知道的太多是一种诅咒。 “那位姑娘对我说,只要把那件事说出来,我就可以不必再怀着恐惧度过余生。” 张夫人把吕嫣对她说的所有话都说给了贵人,她离开宫的那一刻,看着贵人的那副样子,仿佛真的所有恐惧都在那一刻转移了,转移给了本该承受这一切的贵人。 张夫人现在心头一片轻松。 “听闻南华寺烧了。”谢胥捏着玉玦,忽然盯着张夫人,“是在夫人走前、还是走后烧的?” 这话问的,张夫人能回答才怪了。 她无声地看着谢胥即使沐浴干净,眼底也仍旧铺满的红血丝。 “那位姑娘还让我给谢指挥带一句话。”张夫人声音幽幽,“她说,这是她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话音落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万千把利剑,全都贯入了谢胥的胸膛。 空气里好像连微风声都没了。 “……我虽不知那位姑娘与谢指挥有什么渊源,不过,我认为那位姑娘,应当是怀着一片善意的。” 她比那佛寺的每一尊佛像,都更像观音。 善意。 善意。 人与人之间的各种情绪流淌,都是千言万语说不清楚,但是,你就是能感受到。 在吕嫣出现在张夫人面前的那一瞬间,张夫人就选择相信了她,大抵就是因为这种善的感受。 “照那位姑娘的安排,一切想必总不会出错。” 不一定是最好的安排,但一定是最佳的选择。 张夫人从谢胥面前离开了,她也是第一个从京畿衙门领回尸骨的亲属,而现今那停尸房里,还摆放着两具尸骨。 谢胥站在院子里像是人桩一样足足站了不知道多久,郑九好几次想上前,却又克制住了。 阻拦指挥使追出城,想必也成了他和指挥使之间的隔阂。 一身红色官服,却任谁都能感受到谢胥身上的那股颓丧的死气。 “你什么都安排好了……所以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你的‘玩物’?” 谢胥眼圈里的红已经快要滴下来了,他看着掌心的玉玦,他算什么?是她吕姑娘play的一环吗? 她在棋盘上把他这个棋子摆来摆去,安排一切命运,她吕姑娘,丢开他,就好像弹开手指上的灰一样。 “指挥使……”郑九终于忍不住了,几步就来到谢胥的跟前。 看到那块玉玦的时候,郑九就知道了吕姑娘的用心。 或许是骗了你,但从未害过你。 “吕姑娘真的、是……”郑九的眼前也好像堵了血丝,喉咙间塞了团棉花。 谢胥却已经将玉玦紧紧攥入手心,仿佛要捏碎:“看来你们都很喜欢,被吕姑娘安排命运。” 看到谢胥的双眼,郑九只觉心惊。 大多数人在这世上不都是浑浑噩噩的生活,只求过好当下的日子,没有人想去打破眼前的安稳。 因为打破,就意味着见血。死亡。 “将你圈养在笼中,每日给食物,保障你活着,只要不打破笼子,就可以一直苟活着。” 谢胥的双眼里,似乎带着讥讽。他说的这句话,就好像匕首一样剜进郑九的胸膛里。 “你们都想要这样的笼子?” 郑九第一次感受到一股死亡般的寒意和恐惧,他觉得眼前的指挥使十分陌生。 究竟是谢胥一直是这样,还是他内心关着的某只猛兽终于撕破皮要出来了? “指挥使……” 谢胥直接带着玉玦走了,留下冷汗岑岑的郑九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被风一吹骨头都像是冰冻住了。 —— 谢胥长驱直入后宫复命,一袭红官服像是唯一的火,却见到了半躺在榻上、一副残败可怕模样的贵人。 “你来了。” 贵人的这句话就像是没有感情说的,仿佛她的心思都不在谢胥要说的案子上。 甚至这案子里还有什么漏洞,或者不完善的地方,贵人甚至听都没有听,她两眼放空,直勾勾地盯着寝宫的天花板,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哀家记得,你从前跟哀家说,你一定要来京城、一定要去京畿衙门的目的。是为了找到一个人……或者说、一张脸?”充满着腐朽气味的话语,从贵人口中缓缓流出。 谢胥跪在地上,眼瞳已经扩大了。 贵人忽然从榻上、有些吃力地起来,她半撑起上半身,五指颤抖伸出去,曾经的青葱玉指已经老迈皱皮,像是枯头一样,“你再给哀家描述一下,那张脸?” 第二百二十四章 无相女,无脸人 谢胥从七岁起开始做这个梦,每逢惊醒他就要大口喘气,挣扎着想抓住梦中那张扭曲怪面。这世上真的有长成那般的脸吗? 养父母替他买来了许多纸笔,希望他能把梦里的那张脸画出来,即便是尝试疏解心结也好。 可是谢胥画了一张又一张,永远都画不出那张脸。 他分明还能记得那张脸上,恒定的那双眼睛。那眼睛亮的像是两颗星子。 你明明有如此丑陋的面,为何却有这样一双眼?! 谢胥家里的画纸堆积成了山,可一点也没有缓解他的症状,他还是夜夜噩梦惊醒,醒来就抓着画纸开始画。 一张,又一张,直到关心他的养父母去世了。 谢胥在坟头给他们敬了香,并将所有的画在坟头烧成灰烬。 然后他带着家中仅剩的一捆画纸,孑然一身来到了京师。 …… “那张脸。”谢胥盯着贵人的眼睛,他从贵人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某种情绪。 人一旦开始恐惧,就会散发出衰败的气息。 现在的贵人,除去身上华贵的袍泽,跟一个弱者毫无二致。 他知道贵人要他描述的是什么脸。 谢胥的手不由得在膝盖紧握。 “把你的遭遇,再给哀家说一次。哀家想听。”贵人犹如呓语一般,可枯瘦的手却强硬捏住谢胥胳膊不放,“你曾放弃荣华富贵都不要、也要找寻的那张脸……” “那张脸,”谢胥终于定定地开口,“不能称之为脸。” 因为正常的脸上,拥有完整的五官。而那张脸、那张脸、空档的寝殿里就好像形成了回响—— “那是——‘无相’。” 无相,即无脸。 无论多少次梦魇中回荡的,都是一张扭曲的怪面。有面,却根本无脸。 在听到谢胥的话后,贵人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奇异的光泽,听说阴司恶鬼,便是无相。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2章 贵人松开了谢胥的胳膊,手指尖转而碰上了谢胥的脸,指腹带着粗糙的老皱: “所以,真的曾有人将你囚禁在笼子中……像动物一样豢养着你?” 谢胥浑身,微微颤抖了起来。真的是犹如噩梦般、离奇,像是编写的故事。 有那张“脸”日夜入梦,无论多少荣华富贵对谢胥都没有了意义。 我之所求,只是不要再梦见那张“脸”。这就是谢胥当时对贵人许的愿望。 这个愿望,贵人怎么可能实现呢。 “哀家曾经有那么一阵子以为,这都是你为了活命而编的故事。”贵人发出了有些怪的笑声,毕竟当时贵人金口玉言,承诺要满足谢胥一个愿望,可谢胥没有许任何金银富贵,偏偏讲了一个那么阴森匪夷所思的事情。 找到一张存在于噩梦中的脸,而这张脸甚至还……不是脸。 “但哀家后来还是相信了你,你可知,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谢胥没有吱声,因为他不知道答案。 贵人声音在笑,可面容却宛如鬼枯,有种苍凉混响:“因为你所描述的那,无脸之面……哀家曾经,似乎也见过。” 谢胥宛如受到重击,猛然抬头看着贵人,他浑身血液在那一刻都像是僵了。“您说什么?” 要知道贵人从过去到现在,都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当时谢胥只是个莽撞闯入京师的毛头小子的话。 贵人看着谢胥震惊的眼,指腹却还在摩挲着谢胥的脸颊,感受那层年轻的皮肤:“哀家也曾这般年轻,当时有数不清的蝼蚁都匍匐在哀家的脚边,哀家不高兴了,就会随手捏死一只,根本很难记得这些蚂蚁是谁。” 所以贵人有一阵子忘记了那个脸,只是那脸确实特殊,偶尔总会在记忆中突然冒出来。 谢胥任由贵人动作,眼底却浮出了猩红。蝼、蚁? “对了,当时你是怎么和哀家说的?”贵人忽然停下手,有些疑惑,“你说找到了那张脸之后,就要如何?” 谢胥依然一动都没有动,他眼底的猩红如同谁的心尖血,在贵人两颗浑浊眼珠的注视下,他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当时的话: “微臣说,找到后,我要……杀了他(她)。” 贵人一下想起来了,瞬间眼底的浑浊都清晰了几分,她再次枯笑起来:“对,哀家很欣赏你的回答。” 根除恐惧最好的办法,杀掉让你为之恐惧的人(东西)。 贵人眼中的浑浊再次凝结起来,但瞳仁却好像更灰暗了:“甭管那是人、还是物件鬼怪……都一样、他们敢入梦骚扰,就要把它们全都送回修罗地狱!” “区区蝼蚁?也想找哀家复仇?” 谢胥这时才感受到贵人的精神不太对劲,好像她已经执迷在某种幻觉里,他忽然想起吕嫣的一本医书上,曾经写着类似的症状,像是“痴呆”。 人到了一定年纪,不管曾经多么睿智,有一定概率会出现的癫疾。 谢胥蓦地感到一丝心惊。这惊心让他在本不该开口的时候还是开了口,“贵人?可需要叫人进来服侍?” 贵人盯着他,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这个案子结束,哀家许你加官晋爵,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谢胥袖中滑出那块玉玦,骤然捏紧,这时候提这个话题,显然透着不详。 谢胥忽然抬起双手将玉玦呈上:“微臣还在写结案卷宗,等处理完毕,必定给贵人一个满意答复。” 实际上那份卷宗就在谢胥的袖子里,但就在刚才的突然之间,他感受到了死意。 贵人重新瘫回到榻上,那双眼睛又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身上的腐朽之气更浓烈了。她就像是娇艳的花,即将要彻底枯萎了。 “哀家曾经斩杀了一只无相恶鬼,那恶鬼还用尖利的爪子挠伤了哀家,哀家当时的一寸皮肤价值千金连城……区区的恶鬼何来的胆子敢进犯哀家?她后来捂着肚子,跪在哀家面前祈求放过她(二人),那张恶鬼的脸上都是眼泪,看的哀家更厌恶了……就吩咐人,把她拖了出去。” 当时皇陵建造,正缺人手。更缺材料。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只要她还活着 贵人出问题了。 谢胥站在宫门之外,袖中藏着那卷结案文书。 难怪张明哲的夫人会反水,站到吕嫣的那边。 贵人一直以来是吏部(张明哲)的靠山,她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良禽择木而栖,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句,有无数的蝼蚁匍匐在她脚边。 可这座靠山,要倒了。 天下所有东西都有气数尽时,即便是号称千岁万岁,龙凤转世,仍旧是百年一开败。 贵人其实已经偷命数许久了。 那些靠着她的猢狲,开始给自己找后路。 而谢胥,竟然是最不起眼的一只猢狲。 张夫人选择把玉玦给谢胥,或许也是存着,一丝丝的结交知心。 毕竟猢狲和猢狲之间,还是有些相惜的。 谢胥一连两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就连饭菜都丢在门口,没有动过。他脚边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画纸,却还有不断的纸张被画完之后就从桌子上掉下来。 他画了一张又一张,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他的手根本不听使唤,只在不停地重复画啊画。 “墨没了。”谢胥抓起笔折断丢出去,“再去买!” 门被打开,门口捧着墨盒的,是郑九。 郑九已经默默替谢胥换了好几次墨,但过程中谢胥根本没有抬眼看过一次。 “指挥使,南华寺那边派人去看过了,没有找到有类似吕姑娘的痕迹……”即便是那些烧焦的残骸里。 谢胥的画笔终于停下了,他脸上是凝固住的表情,眼底的猩红更像压在了最深处。 “她就算死了,也该有尸体。” 生不能见人,难道死也见不到她尸体。 郑九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知道指挥使想听什么答案。或许吕姑娘,并没有死。 但吕姑娘若是没有死,难道之前都只是她和兔头人演的一场戏。 无论是哪个答案,都不是谢胥想要的。 “我其实想过,”谢胥居然忽地露出一丝笑,“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我不介意她站在谁那边。” 从前谢胥一定要吕嫣和他站在一起,这个执念在他心里曾经最重要。 书房里,郑九更沉默了。 他看到满屋子的画纸上,都只画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四面八方,一瞬间仿佛有种静静注视着他们的感觉。 “指挥使为何……只画出吕姑娘的眼睛?” 为何只画一双眼睛,若是思念,不是应该画出整张的脸吗。 谢胥忽然唇边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弧度,他盯着郑九,幽幽问道:“谁告诉你,我画的是吕姑娘?” 郑九原本疑惑的表情僵住,他慢慢看着谢胥,不知为何,骤然出了一身冷汗。 谢胥的指腹按压在画纸的眼瞳上,微微捏皱:“只凭着一双眼睛,你怎么断定是吕姑娘?” 郑九下意识喉间滚动了一下,他忽然说道:“属下不确定,属下只是随便说的。” 谢胥却看着他没动,“随便说说?” 要知道,吕嫣的“脸”,甚至也不是她的“脸”。 就像是世间最残忍又好笑的玩笑。 如果吕嫣又换了一张脸,即使她还活着,谢胥又要到哪里能找到她? 忽然想起初见的时候,谢胥坚定地把她当作赵无双。 她可以变成任何人。 任何他不认识的人。 又一张画纸从桌面上滑落,谢胥整个人面无表情。 “世上长着相似眼睛的人,何其之多。就连相似的面容,都能找到许多。” 谢胥从笔筒里拿出了一支新笔,沾了沾墨。 “宫里今早来人,催指挥使交结案报告。”郑九垂下眼眸说道,“指挥使打算如何处理?” 未说出口的话,是谢胥也不能继续再这样下去了,吕姑娘离开已成定局,而再找到她的希望也渺茫。 “再拖延一阵子。” 郑九实在猜不透谢胥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案件已结,为何还要拖延? 而且这么拖着不是又让宫内不悦吗。 “从头到尾,你有注意到吕嫣的口音吗?” 没有想到,谢胥幽幽声再起,居然又是关于吕嫣。 郑九惊了一下,片刻才道:“口、口音?吕姑娘似乎,没有口音吧?” 吕嫣说话一直很正常,至少他们从来都没听出来什么异样。 桌上突然传来一声叩击声,谢胥目光看过来:“吕嫣的京师话,是不是比我都要标准?” 谢胥不是京师人,他来到这里多年,迄今才算说的腔音标准。 但与真正土生土长的京师人,还是有微妙区别的。但平时这点区别不为人在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3章 郑九微呆,他看着谢胥的目光:“……好像似乎,是这样。” 细细回想,吕嫣从来没有给他们留下口音的印象,没有留下,就代表吕嫣说话非常正常(京腔)。 完全融入了平时,让人没有发觉异样。 “她说自己远道来京,身份文书上是青北关人士,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老鼻子远,意思就是你真的派人去查,估计跟西天取经一样,一年半载都过去了。 “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谢胥叩击桌面,“但一个距离京师如此远的地方,那里的乡音,会和京师相似或一样吗?” 都说十里一乡音,口音这东西地域一旦远了就会产生巨大的差异,而吕嫣竟然从始至终都讲着一口标准的京腔话。 “她不是五年前来京城盘下了大方医馆,”谢胥像是在对郑九说话,但更明显是在对自己发问,“她有没有可能从始至终就住在京城里?” 郑九头皮已经麻了,他想说谢胥走火入魔,可是这魔他自己好像也有点中了。因为听起来竟然并无违和。 “可是,这,这怎么可能呢?” 吕姑娘如果从始至终就是京城人士,她的身份肯定早都暴露了,京城的子民一户一籍年年复查,极为严格,谁入了籍,谁除了籍,都是井然有序的。因为皇城是天子脚下,怎么可能敢让你糊弄。 就算吕姑娘再聪明,也不可能做到这些事啊。 “而且吕姑娘有什么必要隐瞒自己京城人的身份……”太讲不通了。 指挥使仅凭着口音就做出如此大胆猜测,也太吓人了,况且兴许,吕姑娘就是有语言天赋呢,能很快学得一口娴熟腔音。 第二百二十六章 皇陵起谣言 最近皇陵附近,突然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有人大白天竟然见到了鬼火,暗蓝色的火苗像是幽灵一样来回飘移。 后来,负责看守皇陵的守卫兵也接二连三地看见了,可是当他们壮着胆子,几个人结伴朝着鬼火的方向找过去的时候,那鬼火却又突然不见了。 皇陵乃是龙脉所在之地,按理说百鬼不敢近前,如今竟然会出现阴间鬼火,而且还连续不停。不仅如此,还有人听见,夜晚皇陵那里,传出了人的哭声。 种种事情彻底引得人心惶惶,皇陵守卫终于大着胆子报告给了宫里。 最关键的还是民间有了谣言,听说当年建造皇陵的时候,死了很多人,有人甚至死都没有留下尸骨,等皇陵竣工,已经有数千人埋葬在里面了。 所谓鬼火,就是埋了不该埋的人,那些人的冤魂。 …… 据说贵人因为皇陵的事,做了噩梦,然后就立即召见了通政司的邓九公入宫,似乎想要秘密交给他什么任务。 可惜似乎结果并不愉快。 贵人狠狠斥责了邓九公和通政司,还罚邓九公跪在殿外好几个时辰。后来是圣君出面斡旋,才放走了邓九公。 导致许多人心都在猜测,到底什么事情能让邓九公不惜顶撞贵人。 “通政司是圣君手下的直属机构,邓九公敢忤逆贵人,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真正靠的主子是谁。” 京畿衙门书房内,谢胥虽然拖着不结案,而且足不出户,但是他却让手底下一直探听着外界的消息。 说白了,邓九公有底气,他和谢胥这些人不一样,他不是贵人的附庸。他敬的是当今天子,所以他不怕贵人。 “皇陵鬼火。”谢胥慢慢说道:“这一听,就像是人为的。” 所有跟鬼沾边的都是人为,没有例外。因为只有人才会这么鬼。 “鬼火能出现在大白天,属下闻所未闻。”郑九老实说道。 “很多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谜底揭开其实都很简……”谢胥猛然住了嘴,脸色白了白。 他不知道自己这口头禅,是怎么习得来的。 郑九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听说还不止通政司邓九公,还有好几位禁军统领都被召见了。” 全都是武艺高强的大将军,还有御前侍卫。 贵人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谢胥听着这些人的身份,不由眸内闪动:“难道贵人……想让人下皇陵?” 话音落,郑九的神情都呆住了。 可谢胥却意识到,这正像是贵人会做的事。 那日,贵人说,区区蝼蚁,也想找哀家复仇。 无论是从哪里来的,都要把它们统统送回地狱。 谢胥表情再次动容,贵人这些话是咬牙切齿说出来,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难怪连圣君都出面阻止了,这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小事,皇陵那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贵人想让人进入皇陵,不就等于要凿开皇族的墓地吗? 难怪这两日催谢胥结案的声音都少了,跟皇陵闹出来的事情比,其他事又算什么。 “仅仅因为出现鬼火,贵人就想让人下皇陵?”郑九有些震惊到结巴? 当然不只是因为鬼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所谓鬼火,是人心里有鬼。 如今这座皇陵,严格来说是当年垂危的圣皇,私心给自己修建的死后行宫。听说极之奢华,还将圣皇的爱用之物,全部都提前搬进了不少。 据说里面,还有单独为了贵人,建造的寝宫。 金银铺地,墙壁上雕刻着贵人最爱的神女壁画。 而神女的容颜自然就是照着贵人的脸描绘。 为了能画出最美的那张容颜,画师都熬瞎了一个又一个。 而费尽心血建造皇陵的工匠死了许多,本该葬在皇陵里的主人,至今却还在人间继续享受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人间,和地狱,哪有那么泾渭分明。 “看来我该进宫了。” —— 贵人说,皇陵中生了恶鬼,恶鬼不除,陵寝不安。 据说圣君都有些不悦了,不仅因为贵人说皇陵重地有恶鬼,还因为注视着眼前这位年老的女人,他也开始猜疑,她是不是已经老糊涂了。 但是皇陵的诡闻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皇陵上空飘起的黑色云朵。 鬼火,黑云。 听起来就像是某种神谴。 贵人言词激烈地要派人下到皇陵里查看,圣君头疼,即便他现在也开始又些相信,可是,能派谁去? 这种任务,没有人愿意去。 那是皇陵。普通人的身份进入那里,相当于践踏皇威。而且皇陵中,根本说不准会看见什么。 或许会看见历代先皇的遗骨。 现在贵人和圣君看似都不反对,但万一哪一天被想起、一个君心不悦,那就是大祸临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通政司好几个人,还有宫里锦衣卫的几个将领,都称病待在家了。”应该都是为了躲开这件事。 为将者,让我出去冲锋陷阵战死沙场可以,但是让我去皇陵,面对不知道什么东西,还要引得君心猜测,这种破事谁爱干谁干。 据说贵人气得用砚台砸破了几个将领的头,想要处置他们,让他们滚回老家。 可就算这样泄愤也是于事无补,因为圣君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个就革职自己的亲信,贵人或许可以老糊涂,但是他必须是明君。 于是母女二人再次闹得不欢而散,可贵人想要派人去查探皇陵的心思,却根本没有改变。 无论是什么恶鬼,休想入我梦。 无论你有什么神通,哀家都要将你找出来、再杀了你。 短短时日,贵人宛如变了个人,为了遮盖周围,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如同白色的鬼姬。 太监匆匆走进来,低头不敢看一眼:“贵人,谢指挥突然来了,在外面,想要求见您。” 贵人脸部狰狞,为什么是这个小白脸?她想见的大将军呢?现在她哪里有功夫和这小白脸应付。 谢胥拢袖站在殿外,他在心中道,下皇陵而已,为什么非得是会武的大将军? ??感谢羽儿2023,书友两位宝子的月票,感谢大家的推荐票!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免死金牌,我听你的 “你想去?” 贵人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奇异的光泽,她略带惊奇地打量着谢胥。 她根本没有想过,谢胥竟然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在她的考量里,根本都没考虑过谢胥。 “可你……”贵人眼底眯了眯,那是皇陵,她比谁都更知道里面的凶险,“你不通武艺,哀家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谢胥的人身安全,是不放心她自己的任务。 “贵人,军师不一定要会打仗。”谢胥双眸悠悠看着贵人,“运筹帷幄,也能决胜千里。” 武侯只需要坐在帐中调兵遣将,前方自有人冲锋陷阵。 贵人眸色再次闪了闪,似乎有了一丝动容,谢胥见状,说道:“贵人需要身手好的人,不一定要找将军们,这世上……身手好的人多的是。” 贵人心里一紧,目光灼灼,“你指的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4章 谢胥看着贵人,“比如,绿林之中。” 贵人愣住,这件事之所以一直受阻挠,就是因为那些将领个个都拒绝,而贵人又没有办法勉强他们,因为他们背后有圣君。 贵人以为,她还和从前一样,想找人当“耗材”,随时都能找到。随时都有人替她冲锋陷阵。可早就不是了。 这件事让贵人这几日更加恶性循环,噩梦更频繁,脾气更暴躁。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谢胥来了。 “微臣执掌着京畿衙门,”谢胥眸中的神色很有迷惑性,“那大狱里面……都还关押着不少这样的人。” 谁说囚犯不是一种资源。那些因为犯了命案,或者背了大罪,在牢里面牢底坐穿的那帮人。 贵人想要的“耗材”,应该从他们的身上找。而不是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将领。 “你可真是一次又一次让哀家刮目相看。”贵人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艳之色。 谢胥声音温凉:“而对于他们,贵人只需要下一道特赦的懿旨,他们就甘愿为您肝脑涂地。岂不比求着那些将军们强?” 贵人连日枯朽的面容,都好像回光返照了一样。 “你可知道去那里,可不比别处……” 贵人眸内,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假惺惺的关怀。 谢胥低下头,其实是为了掩盖垂下的眼眸,“微臣心甘情愿为贵人分忧。” 这当然是假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但双方都在努力表演得很真诚。 “你先且回去吧,此事哀家还要再考虑。” 谢胥没有再争取,他心里知道此事其实已经成了。贵人这句话,不过是在假意拖延罢了。 “微臣告退。” …… 谢胥回到衙门,面对空荡荡的园庭,他孤立了好久。 之前吕嫣住在衙门里,大方医馆的许多东西,都被搬了过来。在书房里还有许多吕嫣留下的医书,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那屋子里甚至还留着她的衣服和许多生活痕迹。 吕嫣,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没有心的女人。 “把牢狱里关押的重型犯人名单给我送一份过来。” 谢胥走到书房的桌后坐下,拉开了暗格,里面吕氏春秋的那几页番外果然没了。 吕嫣也不是什么没带走,在那样情况下,她竟然还带走了《吕氏春秋》。 “指挥使,名单来了。” 京畿衙门有一部分牢狱是无期牢,关在这里的人,说白了,犯了大罪,但又够不上处斩。终生就在牢狱里结束。 但也还有一部分,是原本的死刑、因为种种特殊原因,保住了这个人的命,就这么丢在阴暗的大牢里,不算生,又不算死。究竟谁更悲惨,并不知道。 谢胥翻开了名单。 谢胥知道,他就算不下皇陵,随着贵人的老朽,他也没有其他生路。 所以,不如赌一把。 他生平,最后赌这一次。 “住在我东边第三间牢房的那位老伯,是替他儿子顶罪进来的,认下的杀人罪名,判决的时候念他老弱,就改成了无期。” “还有住在我西边第五间牢房的那对姐弟,原本是江湖上很有名号的人物,因为替雇主杀人之后被雇主卸磨杀驴,逃到悬崖边后还是被抓了进来。也是惨。” “还有东北角、作数第九间的那个大汉……每天晚上做噩梦都大骂苍天无眼耳鼻。” 吕姑娘蹲了一趟大牢,把所有人的底细摸的比衙门的案卷都清楚,她曾经嬉笑着跟谢胥如数家珍,笑话他这衙门里,关了不少可怜人嘛。 世人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这话简直像是受害者有罪论。 谢胥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吕嫣叽叽喳喳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扬了一下。 “谢指挥,你也并不像你表现的那般正义嘛?不然怎么不放了这些人……” 听你的,我放了他们。 宫内沉寂了两日,第三日一早一位宦官就急匆匆赶到了京畿衙门,掏出了贵人亲拟的懿旨。 “京畿衙门接旨!” 谢胥带着一众人跪在地上。 “谢指挥,旨意单独给你,你自个看吧。” 谢胥双手接过,同时,还有几块金灿灿的牌子。 免死金牌。 这可比任何特赦令都要有用。 谢胥眯起了眼。 传旨的公公是贵人身边的红人,在宫内早就见过谢胥许多次,只不过从未像现在这么亲昵,“贵人说了,皇陵里连日有妖魔作祟,谢指挥临危受命,无论您想选什么样的人,只要能为贵人所用,一应罪责全免,都听任谢指挥调配。” 谢胥把金牌和懿旨都收进袖子,“请回禀贵人,定当竭忠为贵人分忧。” 郑九等人没听到公公和谢胥说了什么,只看到金光灿灿的好几块金牌,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这玩意他们当值多年从来都没见过,如今竟然一下子给了自家指挥使这么多块? 送走了传旨的公公,谢胥仍然面色平淡,转身道:“把门关上,另外把那几名犯人都从牢里提出来吧。” 郑九终于忍不住跟随谢胥奔进了书房:“大人,您究竟要去哪里、做什么?” 谢胥望着他,郑九竟然在这种目光下直接跪到了地上:“请指挥使,带上属下。” ??再忍两章我们吕姑娘就出场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她是心软的神 前一天夜里,谢胥第一次细读了吕嫣留下的医书,上面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都是谢胥闻所未闻。 之前第一案调查吕嫣的时候,他就读过,但那时候没有这么细致,而且,医书上的笔迹,明显又增加了许多。 “你可知道,人身上一共只有二百零六根骨头,可这样的‘人’,却形成了万千众生相。” 吕嫣用她那难看的字体,在书页的边缘,写下了这一行字。吕姑娘的文字那么不好看,可是她的灵魂厚度,却好像能把人灼伤。 “世上有一种病症,名曰‘无脸症’。” 患病者天生面容缺陷,打娘胎中就因基因缺陷(变异)罹患此病,是为天生顽疾。 无脸者,天生要面对众生的指指点点。因为众生,皆以脸识人。 有人穿着一身华丽皮囊,内如草包毒蝎,却坐拥万人朝拜。 生的一副修罗面,纵有菩萨心,亦是遭笑唾弃。 在医书的中间,倏然掉下来一张画纸。谢胥捡起来,看到纸上画的内容,瞬间瞳孔地震。 纸上画着一张五官扭曲的丑面,除了两颗眼睛,几乎看不到任何清晰的五官。 画风非常幼稚,但能看出来画的人已经努力还原这张丑脸的种种特征了。幼稚的画风也挡不住真容的狰狞。 画的旁边附了一行小字,还是吕嫣的笔迹:谢指挥,这就是我的脸。 谢胥一直都想画出来的、吕嫣的,原本长的样子。 谢胥手里的医书掉在了地上,他手中的画纸在颤抖,吕嫣应该是故意将这画纸夹在了医书之中,猜到了谢胥总有一天会翻开。 而她留下了一张自画像。 在谢胥看到的那一日,应该就会断了对她的全部念想。 世人皆看容貌,貌丑若此,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生理性心生嫌恶。孩童还会吓得尖叫。 没有任何绮丽的心思,能在这张丑脸面前遗留。 谢胥仿佛能看出吕嫣从字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忘了我吧,谢胥。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 而她,本来就没有存在过。 脸和名字,都是假的。 何处去寻找她存在过的证据? “吕嫣,你真的是够绝……” 能做到像吕嫣这样,毁掉自己在别人心中所有幻想的,怕是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一个了。 —— “这次的任务是贵人的专属命令,所以我不会带任何一个衙门的人去。”谢胥看着郑九,开口说道。“况且,你们本就不喜欢被我牵连。” 衙门的人只想保全自身,不愿意担负过多风险,这点从吕嫣的事情上已经看出来了。 郑九知道,指挥使已经不信任他们了。 “指挥使,让属下跟着您,属下会豁出性命保护您的安全!”郑九的眼圈红了。 “不需要。” 谢胥丢下三个字,也丢下郑九离开书房。 郑九感到透心凉,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吕姑娘在指挥使心中的分量。 有时候我们经常会疑惑,某个人到底是从什么瞬间,对某个人失了那颗心的? 或许其实我们都说不上来,人这种生物的很多情绪都复杂到无法描述,但等厘清发觉的时候,才发现早已无法收回了。 西边第五间牢房的那对姐弟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放出来,看到太阳的那一刻都是懵的。 这辈子以为都不可能再见到阳光。 他们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味,头发到脚都是蓬头垢面。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5章 谢胥吩咐给他们每个人送热水清洗,又送了干净的衣服。导致他们以为自己要被送上断头台了。 清洗完之后两人被带到谢胥面前,这时候才看出来,脏污洗去之后他们不仅不黑,皮肤还呈现一种苍白色。 因为长期在牢底不见阳光,所以他们的皮肤都变得很白。 谢胥看着他们,目光仿佛穿透他们看到了别的人。吕嫣身上的皮肤,也是如这般的白。 吕嫣避讳自己的脸,可她身上的皮肤比一般女子都要白。 “这是免死金牌,”谢胥放下一块在桌上,“你们可以选择现在拿着牌子离开,此后天大地大,想去哪里都可以。” 这对姐弟呆住了,他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耳朵,干脆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弟弟一脸恐慌地看着姐姐。 最后是姐姐大着胆子,终于站了出来:“大人这是何意?我等姐弟……自知犯了事,突然这般、是要何为?” 谢胥看着他们,从他们脸上,能明显看到不安和惶惑。 原本以为要在牢狱中孤独终老,却突然遇到这样的事,这种反应很正常。 谢胥指腹轻轻弹击着桌面,半晌道:“就当是,今日有一位心软的神明,眷顾了你们。” 这个说法让两姐弟闻所未闻,他们脸上的惊愕不仅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 啥玩意儿? 谢胥看着他们,终于说了句人话:“这世上偶尔会有些事情,不需要一定知道理由才行。” 当它来了,接受就好。 可是那位姐姐却忽然眼底闪了闪,她一下子朝谢胥走了一步,旁边的郑九应激一般伸手握住刀柄,瞪着眼睛看着这突然靠近指挥使的女人,这对姐弟可都是会功夫的。 “心软的神……这句话,是不是那位姑娘说的?” 这位姐姐眼中亮着光芒,那一点都不是一个要行刺之人的眼神。 谢胥听到这句话嘴角僵住了,看到对面那位姐姐一下捂住嘴,似乎有些激动般眼底闪出泪花。 在牢狱的那天晚上,她厌倦了这样活死人的日子,想要彻底了却生命。 可是弟弟抱着她哭,整个牢房里咒骂他们姐弟要死赶紧死,哭哭啼啼吵得人没法睡觉。 都在牢狱里了,谁还有人性。 就在这时候,有个姑娘居然唱起了歌,那曲调好听极了,甚至都未曾听过的民间小调。 “何必寻死呢,活着一天才有转机啊,万一哪天就遇到一位心软的神……把你们救了呢?”那姑娘唱完还叹口气说道。 牢里哄堂大笑,“在牢里谈神明,笑死爷了……哈哈哈哈!” 姑娘振振有词:“凡事别把话说死,等哪天别人真放出去了,你可别哭!” 顿时那咒骂声开始转向那姑娘,不过那姑娘显然修炼的一副铁胆肝心,根本充耳不闻,还咯吱咯吱笑不停。 关键是,那姑娘,过了两天,真的被放出去了。 而且还是牢头亲自恭送着这位姑娘离开的。 路过姐弟俩牢门的时候,姑娘对着姐弟俩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那笑如同黑暗中照进来的最璀璨的一束光。 第二百二十九章 神秘的吕姑娘 五块免死金牌,最后却没有一块被带走。 从入狱那天起,他们就是个死人了,所有人都没再当他们活着。 “外面也不过就是大一点的监牢。” 那个骂苍天没有眼耳鼻的东北角第九间的大汉说道。 姐弟俩活了这么大,居然在监狱里见到了第一位真正的神。 “我们姐弟想亲眼再见一次那位姑娘。”这世上能予人重生者,寥寥无几,“这位大人,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位姑娘?” 谢胥的心思就这么被捅穿了,他脸色微微变了变,盯着这姐弟俩。 “我们姐弟昔年在江湖混当,虽然在地下关了这么久,可是……还是有几分看人眼力的。” 姐姐的目光盯在谢胥脸上,她第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男人的内里。一颗无处安放的灵魂。 “我曾见过大人好几次去牢中,为了找那位姑娘。” 身为这个衙门的统治者,却屈尊去阴暗的牢里,在牢房中和那位姑娘一直待着几个时辰。 “大人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凶险?我等姐弟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姐姐眼中都是坚定之色,“助了大人,我等才能安心拿着金牌离开。” 这世间对姐弟多有不公,但姐姐却未曾愧对一腔衷肠。 谢胥看着他们,袖口微捏:“这次要去的地方,是皇陵。” 姐姐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便是地狱,我们也闯得。” 没有犹豫,又不害怕,多么合适的人选啊。而他们 大汉的名字叫元彪,家人被屠,他提着刀冲进仇人的家中,亲手报仇。苍天无眼耳鼻,只有自己手刃敌人。 “我只要一壶酒作为报酬。我已经十年没喝酒了。” 他嗓子干哑,手上还有厚厚的茧子。曾是关东铮铮好汉,一拳可以打死猛虎。 谢胥曾经跟赵无垢这样的人打过交代,知道他们这些人,远比官服的官差可靠的多。 姐弟二人,姐姐叫李嫣,弟弟叫李虎。 听到姐姐叫李嫣的时候,谢胥眼底几乎颤了一下。 “你……再说一遍名字?” 谢胥当然知道李嫣这两个字,姐姐的档案上都写着,但是这位姐姐刚才念名字读音的时候,一度让谢胥有点恍惚。 姐姐又重复了一遍名字,然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道:“大人是不是听错了?我们姐弟是闽南人,口音有些不标准,也常有人听错……” li,lu,李嫣,读的时候就很像吕嫣。 谢胥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一时间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时候最复杂的谜题,其实有着最简单的解法。 为什么无论如何怎么都查不到有关吕姓的资料。 这个姓氏分明那般少见,即便资料如何被封存,也不应该在他这般深入查询之下,也找不到只言片语的记载。 “原来吕,就是李啊……” 倘若没有今日跟这对姐弟的对话,谢胥怕是这辈子都想不明白这个答案了。 吕氏春秋,还真是货真价实的“春秋笔法”。 从书名开始,就是满纸荒唐言,可字缝里,都是瘆人的真实。 从一个世间罕见的姓氏,瞬间变成了最常见最普遍的李姓。 李,李靖安。 就这么穿起来了。 谢胥顿时有种想仰天凄笑的冲动,多日来他思索着这个死结,却没想到一朝得解让人发笑。 对面的姐弟看着他突然脸色大变的样子,两人有点惶恐,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里出了问题。 “大人?” 谢胥慢慢收起表情:“明天一早,我会出发皇陵,金牌我放在桌子上,你们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反悔。” 外面通政司的人竟然也来了,邓九公率领着十个人,在院子里一一指给谢胥:“这几位都是我通政司绣衣使的精英,全都听凭谢指挥的调配。” 谢胥看着邓九公一脸的虚情假意,前阵子拒绝了贵人,惹了贵人不快,却又不敢真的彻底开罪贵人,所以这时候又把属下送来卖好? 邓九公靠近谢胥耳边:“这也是圣君的命令。谢指挥下探皇陵,总不可能一个官差都不带,对吧?” 那可是皇陵,怎么可能允许谢胥带着自己的人就闯进去,这些通政司的兵,说白了就是圣君的眼睛。 能允许探皇陵,估计已经是圣君对贵人妥协的极限了。 不会让谢胥在皇陵里胡来。 谢胥唇边一抹弧度,眸色幽深:“我正愁人手不够,倒要多谢通政司相助了。” 邓九公这才笑出来,露出一副大前辈的模样拍了拍谢胥的肩膀,“谢指挥有勇有谋,迟早是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谢胥嘴角笑意冰冷。 青云直上?所有人怕是都不知道他要这青云为了什么。 …… 皇陵当初建造完工之后,入口就被封了。这也是为什么看守皇陵的守卫只能在外围驻守,而那鬼火现身的地方,据说就是陵寝被封住的地方 民间秘传,当初封陵寝的时候,是否有人……没从里面出来? 吕嫣曾经说,她很不喜欢看到死人。 她面对死人时那种排斥,是打骨子里的。 正常人看到死人一定会害怕,恐惧,可吕嫣是排斥。她不害怕死人,但不喜欢。 她曾经从噩梦中惊醒,提到只要犯了错,兔头人就会把她关进棺材里惩罚她。 什么地方竟然会有棺材。 甚至还“经常”使用。 还有吕嫣比别人更白的皮肤,以及,她那只属于京城的腔音。 种种迹象都表明,吕嫣不是来自外乡,她就来自京城。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6章 什么地方既在京城之中、却又能让吕嫣像幽灵一样活着,没有户籍,没有名姓。 这个地方还有棺材,充斥着死人,不见阳光。 当谢胥把这一条条都捋清楚都时候,答案几乎就呼之欲出了。 再结合《吕氏春秋》里记载的“故事”。 “皇陵。” 天下最神秘的吕姑娘,她的来历,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一层雾气,都渐渐驱散,答案最终显现在谢胥的眼前。 吕嫣是在皇陵中长大。 她那与世人格格不入的性情,三分颠笑,七分本真。 第二百三十章 进皇陵了 华丽的陵寝里,一口漂亮的棺材摆在中央。 戴着兔头面具的男人围绕着棺材,伸手轻轻拂过棺材的盖子:“乖徒儿,客人就要来了,不能贪睡,该准备起来招待客人了……” 棺材里开始传来猛烈的敲击声。 —— 陵寝外,谢胥一行人已经和守卫完成交接,“这就是发生鬼火的地方?” 那守卫显然还心有余悸,“不只是这里,整座山上,凡是陵寝覆盖的区域,都曾出现过……” 就好像是真的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谢胥勘验了一下地面,伸手抓了一把土灰,在手心揉搓。 鼻端,隐隐闻到了什么味道。 他皱了一下眉,这味道有些熟悉,在哪里闻过。 在白鸦村的雾气中闻见过,在尚书府也闻见过。 “……又是鬼把戏。” 是某种可以起雾又能燃烧的东西。硫磺。 但是鬼火在整座山都出现过,总不可能整座山都是硫磺。应该还有什么别的戏法。 谢胥这才站起身,看向了身后带来的人。通政司绣衣使派来了八个人,加上谢胥带来的李氏姐弟和元彪,最后面站着低头的郑九。 今天早晨谢胥一出发郑九就跪在了门口。 “我和冯十五他们不一样,指挥使你知道,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其他的衙役们都拖家带口,没有办法破釜沉舟跟随谢胥,所以他们在乎表面的安稳,在乎衙门的平安。 可是郑九不一样,他从被于趾逑选中,就是因为他孤胆一人。而郑九忠于的说实话也不是京畿衙门,而是谢胥本人。 如果谢胥也不要他了,他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当初阻拦谢胥追出城,是他担心谢胥最终会被牵连。可是郑九现在已经知道,当初错了,他应该选择站在谢胥那边,跟着他一起杀出去。 谢胥看着郑九通红的双眼,最后还是重新接受了这个属下。 都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但如果这样算的话,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没犯过错的。包括谢胥自己。 “听说陵寝建成的时候,出入口早就被封了,我们要怎么进去?”姐姐李嫣这时看向谢胥道。 难道他们这些人要重新给挖开? 谢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纸。 为了皇陵的安全,这世间自然不能再有人知道进入的方法。 但,皇室的人除外。 出发前,贵人给了谢胥一份地形图,说是皇陵施工时候的建造图,还告诉了谢胥仅有皇室中人才知道的陵寝唯一剩下的入口。 “前面。” 谢胥收起图纸,朝前走过去。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自然立刻跟上。 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这里竟然种着许多铃兰花,背靠山峦,左右玄武位。 正是最齐全的龙脉定位之地。 谢胥沉着眸走向前,在一棵铃兰花底下找到了机括,只见一道玄长的通道缓缓延展出现在下方。 众人惊呆了。竟然真的看到了皇陵入口。 谢胥盯着那通道,没有迟疑,直接带头就要走进去。 郑九拦住了他,“还是让属下先下去探探,指挥使您在上面稍候。” 说罢郑九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看着郑九的身影消失,李嫣不由赞了一句:“大人的这位属下,真是忠心耿耿。” 在生死面前才能看出人的品行,这般毫不犹豫带头下去,定然是十分关心谢胥。 ‘底下传来郑九的声音:“指挥使,您可以下来了!” 传音空旷,想来底下应该有很大的空间。 于是一行人终于提起精神陆续沿着通道走下去,守卫官贴心给了谢胥两个火折子:“谢指挥可能用得上。” 在他们不知道的身后,通道口已经悄然关闭了。 郑九在底下等着他们,让人意外的是,这底下,竟然不是全黑的。 幽幽的光亮,照耀着周围。 一时间包括谢胥在内都呆住了。 陵寝里居然是亮的。 “是夜明珠。” 四周摆放了无数颗硕大的夜明珠,贴着墙壁放置,这里不像陵寝,更像仙境。 李氏姐弟早就呆了,“这得需要多少银两……” 寻常一颗夜明珠都极为罕见,这里竟然有这么多。一个死人的墓穴。 为了二两银子刀口舔血的姐弟俩,根本无法体会眼前的奢华。 “你们看,那是什么?!” 有一个绣衣使直接喊了一嗓子。 他们看到了一口棺材,摆在这个空间的中央。 棺材上镶嵌了无数奇珍异宝,一看就价值连城。 突然,棺材里似乎发出了咚地一声。 顿时不少人脸都吓白了,几个绣衣使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刀,“那棺材是不是在动?” 棺材没动,但里面,确实传出声响。 众人刚下皇陵,本就是最紧张的时候,这时候突然摆一口棺材在此,里面还传出动静。真是挑战人的承受极限。 咚咚,棺材里似乎有东西非常急切要出来。 “鬼,有鬼?” “这世上没有鬼。”谢胥沉着脸。 按照陵寝的规格,这里应该只是前殿,一个不重要的地方,却出现这么一口明显贵重的棺材。还摆放着这么多颗夜明珠。 事有反常。 谢胥慢慢走向了棺材。随着他靠近,棺材里反而不动了。就好像那东西有智慧。 谢胥盯着看了一会,对郑九吩咐:“把棺材打开。” 郑九也难得吞咽了一下,看着谢胥:“指挥使,真要这么做吗?” 谢胥面无表情:“你忘了我们来皇陵是干什么的。” 本就是来……抓“鬼”的。 既然“鬼”已经送上门来,难道他们还要躲? 他倒要看看这华丽的棺材里,到底有什么。 郑九也收起了忐忑,暗自气沉丹田,用手猛一推,竟然纹丝未动。他惊愕之下才发现,这口棺材,竟然是钉死的! 顿时郑九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眼睛瞪大,一口被钉死的棺材里,竟然传出撞击的动静? 若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简直百分百相信这里面躺着的怕不是千年干僵吧?!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什么,棺材里的撞击声,再次开始了。 “指挥使,我们还是不要……”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吕姑娘诈尸了 谢胥死死盯着那棺材,“撬开。” 在座诸位都不是什么纯良百姓,谁的手里都见过血,都见过世面,可是这种场面那是真没见过啊! “大家一起来帮忙。”大汉元彪先站了出来,“咱们人多,就算是鬼咱们也不用怕他。” 典型的人多势众么。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几个绣衣使硬着头皮上前帮忙。 这一看果然看出了问题,“你们瞧,这钉子好像是新的。” 这皇陵建造都几十年了,这棺材虽然华丽,但是一看就知道有年份,可是仔细看这个棺材盖子上的钉子,根本就是新钉上去的。 “我去真的是……” 这就肯定不是鬼干的了,顿时诸人心中的恐惧倒是消解了一大半,捋起袖子,用刀刃将钉子给一一撬了出来。 棺材内此时再次响起一声撞击,众人心里一跳,颤抖合力着推动了棺材盖子。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棺材里,吕嫣嘴巴被布条绑住,眼睛圆瞪,包括双手和脚也都被绑了,所以她只能拼命靠挪动身体,用身体撞击四周的棺材板发出动静。 “吕姑娘……”郑九简直三魂出窍。额滴老天爷呀,这是什么情况? 谢胥更是被雷劈了一样,失魂落魄盯着棺材里吕嫣霎那间像是已经灵魂出窍。 那几个绣衣使不认识吕嫣,只看到一张美艳女脸。 “艳鬼僵尸?” 吕嫣瞪着棺材边的所有人,看见谢胥那一刻她眼神颤了颤,但是过了一会儿看所有人都僵呆着没有一个动弹的,嘴里又忍不住再次发出“呜呜呜呜”。 余下的人这才仿佛如梦初醒,“是、是活人?不是鬼!” 郑九顿时一个激灵,才意识到这时候不是发愣的时机:“快,快救吕姑娘!”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7章 吕嫣被从棺材里拉出来,手脚也被解开,嘴里的布条被扯出来的瞬间,她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吕姑娘怎么会在里面?” 郑九只觉得从刚才起,自家指挥使的眼睛就已经没有再转动过了。 吕嫣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一排排人。除了郑九和谢胥认识,其他有两个人好像面熟,剩余的穿着一身飞鱼服,脸色却硬的和铁板一样。 “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家陵寝?!”一名绣衣使厉喝道。 而且还在钉死的棺材中,不少人已经手握在刀上。 李氏姐弟却已经认出了吕嫣,因为在牢房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蓬头垢面,只有吕嫣,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心软的神明姑娘。 “你们都被骗了。“ 吕嫣面色冷沉地看着他们,口中慢慢吐出这一句。 顿时所有人面色愕然,之前的绣衣使更是怒道:”你在危言耸听什么?“ 吕嫣捏着受伤的腕骨,她被绑在这棺材里好几天,说实话,如果没被发现,她可能就死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庆幸。 “你们进来多久了?如果来得及……最好立刻原路从出口返回。” 谢胥看着吕嫣的脸色,仿佛重逢的喜悦都根本来不及展现,她还是这张脸,没有换,可是却从始至终避开他的眼神。 “我等是奉皇命,来查清楚皇陵里发生了什么。如今刚下来,怎么可能就原路返回?” 还是李嫣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姑娘为何说我们被骗了?” 吕嫣没有办法跟他们解释,惨然一笑,“你们为何不先去出口看看呢?” 到底,还能不能出去。 其他人面面相觑,郑九看着吕嫣,他自然比别人都清楚,吕姑娘绝不会危言耸听。 “指挥使,不如属下去看看。”郑九说道。 他们刚下来,出口就在不远处,看一眼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胥没有说话,仍是盯着吕嫣看,但郑九也就当作默认了,他立即朝着来时的出口快步走了过去。 余下的人都僵立原地,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局面。 直到谢胥一步一步,朝吕嫣走过去。 吕嫣始终半低着头,手腕无力垂下来。那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她身边。 吕嫣仍是没有抬头看谢胥,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谢胥听着这声轻若蚊呐的询问,每次不告而别再见面,吕嫣的反应都何其相似。 “……你对我,就只有这一句?” 吕嫣果然更沉默了。半晌道:“你不该来的。” “我该不该来,又被你安排上了?”谢胥有几分讥讽。 安排一切的吕姑娘,都到了这一步,还想安排。 前方郑九疾步回来了,他脸色已然变了:“指挥使,入口通道被封闭了!” 谢胥皱眉看着他:“外面不是还有守卫吗?” 郑九脸色发白,“属下在通道口喊了几声,外面始终没有人应……” 一道通道门肯定不可能阻隔他们的声音,外面的守卫不至于听不到。 吕嫣喃喃道:“果然……” 谢胥面色也沉了下来。那几名绣衣使更是一脸不信。 “不可能,我再去看看。” 一人立刻飞奔向出口。 但是没多久,丧白着一张脸回来。 “怎么会这样?外面的守卫为什么不应我们?”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吕嫣漠然看着他们:“你们下来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留一个亲信的人在上面接应吗?” 所谓皇陵守卫,跟他们素无交集,就这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一名绣衣使像是被刺激了,竟然立刻抽出刀指着吕嫣:“是你这妖女搞的鬼吗?” 郑九一见不妙,下意识就护在吕嫣身前:“不要冲动,不可能和吕姑娘有关!” 绣衣使冷笑道:“从刚才起就一口一个吕姑娘,你们京畿衙门莫非和这妖女早有勾结?” 绣衣使本就不是谢胥的属下,这次被派下来,本来也没把谢胥当领导。 吕嫣看着他们,很好,这就开始了。 一旦发现出不去,所有人的心态必然都变了。 身侧肩膀忽然被握住,谢胥一点一点将吕嫣拉到身边。谢胥的目光落在那名绣衣使脸上。 第二百三十二章 活地图 “这个入口是贵人告诉我们的,你想说谁和谁勾结?” 谢胥一句话说完,对面那几个绣衣使都黑了脸。 遇事不决,抢先内讧。人类真是从不让兔头仙人吕洞宾失望。 “吕嫣,你知道其他出口吗?”谢胥重新看向吕嫣。目光微灼。 吕嫣半晌道:“不知道。” 绣衣使又急了:“你撒谎!” 吕嫣想笑,都这时候了,她还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够了。”谢胥寒下了脸,“邓九公说过,下了陵寝,一切听我调配。除非你们这辈子都不打算出去了。” 话语中的威胁已露,但凡还要出去,几名绣衣使刚下来就想翻脸的事,日后被谢胥告到贵人面前,够通政司喝一壶的。 果然那几个绣衣使脸色变了变,都没敢再顶撞。 谢胥再次拿出了那份地形图,建造的时候,会有许许多多的通道,当初工人就有近万,这些人,必须要时常进出陵寝,所以这么大的皇陵,不可能没有别的出口。 “还有多余的纸笔吗?” “指挥使,属下带了。” 郑九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还不好意思道,“知道指挥使可能会需要,所以属下随身带着。” 这可真是患难见真心,一片赤胆啊。 谢胥把地图直接铺在棺材盖上,铺开那张地形图,竟然空白纸上一笔一画临摹了两份。 随即他将地形图分开。加上原本的那份,就是三份地图。 “所有人分开找路,各自拿一张图,探路的时候正好也可以把陵寝搜查一遍。” 这时候还不忘了本身的任务,只能说谢指挥的心理素质真是一流。 其他人互相看着,明显都有些犹豫不决。 “分开了,遇到危险怎么办?”一名绣衣使问道。 谢胥眸光有些意味深长:“这里是陵墓,能有什么危险?” 陵墓,没有任何活物的地方,普天之下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况且各位都有武功在身,遇到什么危险不能应对?” 反倒是只有谢胥站在这里是四体不勤,捏死一只苍蝇都费劲。 那几个绣衣使顿时都有点敢怒不敢言,他们都听过谢胥的传闻,如今只觉得分外丢面。 李氏姐弟先站了出来,“我们和元彪兄弟一块去吧。” 正好大家一个牢里的,狱友。 谢胥给了他们一张地图。 “这个墓穴是按照四方位建造的,上角是青龙和白虎位,下为朱雀和玄武,也就是说,我们分成四队,正好可以探索完整个墓穴。” 郑九瞧了一眼谢胥,真没想到自家指挥使还懂这个,属实是博学。 ”四个方位?可我们现在只有三份地图啊……” 因为是临时备的纸张,没有多余的。 谢胥没有回答,只是对三位狱友说道:”你们随便先选一个位置。“ 现在情况不明,选什么都只是碰运气。 三位狱友倒也豪气,“那我们就青龙吧,反正都一样。” 那八位绣衣使互相看着,似乎有点被架在火上,“我们八个人,最多分为两队。” 其实就是人少了他们不愿意。这阴森森的地方,没人想落单。 谢胥把手上剩余的两张地图打开:“那你们一队一份。” 几人看着地图,却都不去接:“谢指挥临时临摹的这两份地图,不会有地方不准吧?” 毕竟地图复杂,万一少标了一条路,不就危险了? 谢胥脸色阴沉下来。 李嫣眼珠一转,立刻笑嘻嘻将自己手里的地图递过去:“那你们拿走这张原版地图吧,我们就拿临摹的。” 说着李嫣直接抽走了一份临摹副本。 谢胥冷冷看着对面那几个绣衣使,这次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把两张图拿了过来。 一份地图都要耍如此心机,这几个通政司的人实在上不得台面。 一帮官差,还不如几个囚犯。 “我和郑九会去探剩下的那一个方位。” 李氏姐弟顿时惊讶:“可是大人已经没有地图了。” 三张图分给了他们,谢胥现在没有东西。 “不需要地图,我已经都记下来了。”谢胥淡淡说。 那么复杂的图,记下来了?顿时众人一言难尽,吕嫣都朝他看了过去。真的假的,她虽然知道谢胥记忆力不错,但是把地图记下来,是不是太夸张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8章 谢胥面色不动,“时间宝贵,大家尽快出发吧,早点探完或许就能早点出去。” 八个绣衣使凑在一块,把两张图放在一起比较了许久,确定一模一样,这才各自收起,似乎没有拒绝的借口了。 ”先探完的队回到这里集合,三个时辰后,不论什么结果,都必须回来。” 谢胥已经根据这陵寝的规格,算过路程了,三个时辰是最充足的时间了。 三位狱友最为爽快,立刻拿图就要出发。 吕嫣迈开脚:“我跟这位李姐姐一队……” 另一只脚还没迈出去,肩膀就被牢牢扣住了。身后阴测测的声音:“你跟我和郑九一队。” 李氏姐弟见状,一左一右抓着元彪,飞快地溜了。 两队绣衣使也分别朝着朱雀和玄武的位置出发了。 所有人一下子都走了,空荡的区域只剩三个大眼瞪小眼的人和一副华丽的棺材。 吕嫣恨不得钻回棺材里。 “走吧,该出发了。” 谢胥捏着吕嫣的胳膊,把她扯了过来。 吕嫣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了,她看向郑九,郑九眼睛扭向别处,这种修罗场他可没胆子掺合。 换了从前的吕姑娘早就会怒喝一嗓子”谢胥!你好大够胆敢碰本姑娘!” 但现在被拽得跟风筝一样吕姑娘也没敢吭一声。 可见,心有多虚。 很快三人就到了一个岔路口。谢胥停下了脚步。 郑九看着这逼仄的分叉通道,感觉每一个都很不详,忍不住问谢胥:“指挥使,咱们走哪边?” 他是真信了谢胥把图背下来了。 谢胥斜眸,看着低头的某人:“走哪边?” 吕嫣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一只手伸过来,托起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直接撞上那双幽深的眸子:“我问你,接下来,我们该走哪一边?” 吕嫣:“……” 她心脏都快停跳了,什、什么? 谢胥不需要地图,因为,他有吕嫣这个“活地图”。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又被骗了 吕嫣一直没有和谢胥对视过,现在盯着他漆黑的目光,才发现那里面竟有一丝她完全想不到的……柔软。 “你说让我指路?” 吕嫣似乎呆滞了。 她以为谢胥肯定气疯了。 或者看着她的目光里肯定充满愤怒和锋利。 但她想的这些、居然都没有。 谢胥眼底有淡淡的血丝,那是因为连日没有休息好产生的。他看着吕嫣那第一次带着惊惶的表情,目光注意到她始终低垂着的手腕,眼底暗了暗,从袖子里拉出了一条手绢。 谢胥将吕嫣的手腕抬起,果不其然腕间有一道青紫,谢胥慢慢将手帕放上去,裹上一圈,随后替她扎紧在关节处。 吕嫣的手一看就是骨折了,只能这样先简单地固定一下。 吕嫣呆呆地看着谢胥动作,似乎完全忘记了做反应。 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谢胥的动作和行为跟她之前料想的完全不同。 “这样感到好些了吗?”谢胥包扎好抬眼看着她。 吕嫣喉头禁不住滚动了一下,“你……” 她受伤的手腕被谢胥握在掌心,温热轻柔,这一刻吕嫣忽然就觉得不止是手腕,周身都开始火烫起来。 师父把她绑在棺材里之后,为了防止她能挣脱,甚至还掰折了她手骨。 这也是为什么她从刚才就有气无力的原因。 而她忽然才意识到,谢胥刚才拉她或者扯她的时候,其实都是碰她的肩膀和胳膊,从来没碰过她伤到的手腕。 原来他从看到她第一眼,就发现她受伤了吗? 吕嫣忽然觉得喉头干涩,更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难受极了。 谢胥指腹轻轻抚在腕间的手帕上,“既然受伤了,就早点找到出路,出去了才好治疗。” 吕嫣盯着手腕上的手帕,似乎失神:“你为什么觉得我能给你指路?” 谢胥再次沉下了脸,他盯着吕嫣:“吕嫣,都到了这份上,我们就不必再玩互相试探那一套了。 从初次见面到现在,他们之间玩这套已经久到腻了。 吕嫣颤抖。她有种心神俱裂的感觉。 她盯着谢胥那双眼睛,他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对这里很熟悉。”谢胥说道。 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更熟悉。 刚才在所有人面前他什么都没说,是不想其他人对吕嫣有更多的猜忌了。 吕嫣感觉心口发凉,难怪刚才他竟然直接问她知不知道别的出路。 “谢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来?” 谢胥只要远离是非,就能安稳当他的指挥使。他不是最在乎他的官运吗,何以自断前程。 谢胥想说什么,临到口中却只是变成冷冰冰的:“皇陵鬼火肆虐,我奉命来调查。” “鬼火?”吕嫣都想笑了,“你就是被这么拙劣的谎言骗下来?” 外面那些人或许蠢,可谢胥也蠢吗?他的智商难道连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 谢胥看着她,当然不是因为这么拙劣的谎言。 吕嫣心里颤抖,几乎咬牙道:“这里真的没有出路,我没有骗你。” 这里就是一个精心打造的陷阱,比白鸦村,比尚书府,都可怕的多的陷阱。 没想到谢胥竟然笑了,笑的有些渗人:“如果是这样,不是更好吗,起码你再也没有机会不告而别。” 大家一起死这,死也死一块。 吕嫣瞬间僵住。后脑勺都有点凉。 谢胥捏着她的手腕,也一下松开了。 郑九见两人僵住,大事不妙,忍不住出声打圆场。“我们来皇陵的事宫里都知道,就算真的找不到出路,朝廷也会派人过来。吕姑娘不必担心,我们一定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吕嫣却看着他们,克制不住心如死灰。 吕嫣从来都不相信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种事。 安全离开这里? “这里是陵墓,只有死物,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换种说法,就是没有活人能离开。 他们现在还有希望,是因为,他们在这里待的还不够久。 刚从外面的世界进来,以为这里和外面一样。 可是死人的世界,有死人的规矩。 谢胥目光一直停留在吕嫣身上,无论是活人的世界也好,还是死人的世界也好,他都只会待在有她的世界。 “……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吕嫣不想带路,他就捏住她的肩膀,将她随意带往一个通道。 如果没有出路,那就代表,走哪条路都一样。随便走。 可是吕嫣拽住了他,良久才轻声道:“跟我来。” 吕嫣手腕没有力气,她拽着谢胥的一角衣袖,往右侧的通道走了进去。 “你走刚才那条通道,会被墙壁上的冷箭穿成筛子。” 吕嫣垂着头,没有想到,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想的方向发展,她之前所做的安排,一个都没有成功。 谢胥任由她带着走,听她说会被穿成筛子,嘴角翘起。 皇陵里有机关很正常,这也代表吕嫣确实很熟悉这个地方。 “不想死的话就跟紧我。” 郑九心里很想知道为何吕姑娘会对皇陵这般熟悉,但看到自家指挥使甘之如饴的样子,顿时算了,不重要。 “这座陵墓其实不是四个方位。”吕嫣停下来,“是五个。” 如果你走错了,就会走到第五个方位。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大家都知道四神兽。 却极少有人知道第五个。 “麒麟。” 四神兽都是守护兽,为了守护最重要的那个。 “这都是神话故事,但修建皇陵的人有人迷信神话故事。” 所以就会效仿。 谢胥终于皱眉:“可是图纸上……并没有。” 图纸上只有四个方位,这陵寝是最正规的五行方位,不可能出现多余的位置。出现了,岂不代表不详。 “有句话我刚才碍于别人在场,没有说。” 吕嫣每次一开口,就意味着不好的事情。 “你那份图纸是谁给你的?” 谢胥:“……” “给你图纸的人是怎么告诉你的?”吕嫣看着他:“你丝毫不怀疑图纸可能有问题?” 谢胥被问的许久没有出声,图纸是贵人给的,他想不明白图纸怎么会有问题。 第二百三十四章 谁在说谎,两份图纸 那八名绣衣使兵分两路,一队四人,往两个方向进发。 眼看已经四下无人,他们从怀中,鬼鬼祟祟掏出了一张图纸。 但是从图纸外层的金箔,能看出却并不是谢胥给的那一份。“你们说,为什么他给我们的图纸,不一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69章 另三个绣衣使也凑了过来,面色复杂:“……到底哪一份才是真的?” 那人顿时一瞪眼:“当然是我们的这份!我们这份是圣君亲赐的!” 其他三人也忐忑:“可是,那姓谢的说了,他这份是贵人给的。” “那你觉得,到底哪一份是真的?” 圣君和贵人,谁在说谎? —— “刚才那几个绣衣使。”吕嫣说道,“他们看图纸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你发现了吗?” 吕嫣观察的点,和别人都不一样,那几个绣衣使拿到谢胥给的地图的一瞬间,面上流露的是一种不可遏制的惊讶。 随后他们对着地图看了很长时间,给旁人的感觉像是怕谢胥会画错,可吕嫣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盯着你的图纸盯了那么久,不是因为怀疑你画错,而是……图纸和他们以为的不一样。” 此话一出,郑九脸上已经浮现出不可思议。 谢胥目光幽然看向吕嫣,他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因为每次吕嫣说的都对。 “我知道他们有问题,……所以我才用办法支开了他们。” 借着分开搜索的由头,可以堂而皇之分开行动,毕竟不是自己的人,谢胥不信任他们。 “我怀疑圣君,有别的任务交给他们。” 吕嫣有些诧异,其实她看到谢胥带着一帮绣衣使,却不是京畿衙门的衙役,就觉得很意外了。 印象中谢胥可无法驱使绣衣使。 看那几个绣衣使的态度也是明确的阳奉阴违。 “他们手里应该也有一份地图。”吕嫣说出了猜测。 所以当他们看到谢胥给出的竟然和他们手里的不一样时,才会露出那么吃惊的表情。 郑九忍不住说道:“一个皇陵,怎么还能有两种地图?” 吕嫣淡淡地说:“为什么不能有两种,说不定还有三种,四种。” 郑九哑火了。 他可能真的只适合做一些武力劳动,这种玩脑子的事情,他是真不行。 “贵人要你们下皇陵,和圣君要人下皇陵,目的很显然是不一样的。” 有两种目的,自然就会有两份图纸。 “当年修建皇陵……到底还有多少秘辛?” 这么大的工程,必然牵涉六部协调,参与的人有多少,简直不可预估。 “这里是皇陵,暗道机关无数,给错图纸,就是在拿这些官兵的性命开玩笑。”吕嫣淡淡道。 真的很符合上位者的心态,所有人都是供驱使的耗材。 吕嫣忽然咳嗽了起来,嗓音干哑,她被绑在棺材里就已经滴水未进,又说了这么多话,已经觉得快撕裂了。 郑九似乎想起什么,立刻在腰间摸了摸,把水囊解了下来。 “吕姑娘,喝一口。” 平时习惯了出任务,郑九都会提前在身上备一壶水。毕竟关键时刻水能救命。 谢胥不由眯了眯眼,“你的水囊,喝过吗?” 郑九顿时有些尴尬,连递水的手都一顿。 吕嫣都快干死了,一看到有水,哪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拿:“给我。” 手刚碰到水囊,却被谢胥截胡了,“我也渴了,我先喝一口。” 就看谢胥打开盖子,直接对嘴灌了一口。 然后悠悠把手里水囊递给了吕嫣,“你喝吧。” 吕嫣:“……” 郑九:“……” 吕嫣没有力气再争个一二三了,接过水囊慢慢喝了两口。 清水入肺,确实算救了半条命,吕嫣靠着墙慢慢缓和了一下。 郑九低着头,觉得自己真是好大一个障碍杵在这。 但凡指挥使不需要保护,这里就没他的位置了。 “你被关了多久?”谢胥脸色有些阴沉。 吕嫣不言语。 棺材里无法预知时间,她不知道。只知道跟以前无数次一样。 ”我已经习惯了。” 换成别人,被关在棺材里,肯定已经疯了。 谢胥袖中的手已经捏紧,他想起吕嫣绑起自己手脚睡觉。 “你师父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离开皇陵里,去了哪,我不知道。” 只知道,师父留她一命,绝对不是因为顾念师徒之情。 所有的情感,在师父眼里都是笑话。 “吕姑娘的师父,是恶魔吗?” 郑九也算是见过黑暗了,听吕嫣的经历只觉得两眼一瞎。主要是吕嫣还口口声声叫那人师父。 “恶魔?”谢胥冷笑,“你可太看得起恶魔了。” 恶魔跟你做交易的时候,多少还会施舍点什么,兔头人有吗? 所过之处,生灵涂炭,无人生还。 吕嫣不想谈论兔头人,避开话题道:“如果那几个绣衣使真的被安排了别的任务,那么,他们应该不会按照你给的图纸去走。” 这就很有意思了,另一份图纸,会怎么标识这座皇陵,而一直隐藏在贵人背后的圣君,这波又想做什么。 “那不是更好,”谢胥幽幽看着吕嫣,“有他们打头阵去以身试毒,这座皇陵有什么秘密,他们自然会替我们找出来。” 坐收渔翁之利,谢胥向来擅长此道。 不管圣君还是贵人,他们背后的秘密,他最终都会弄清楚的。 吕嫣这才目光一点一点慢慢看着谢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了破案,不惜把自己当鱼饵。” 就和白鸦村那次一样,谢胥孤身一人就敢闯长寿血宴。 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可这次跟白鸦村不一样。” 这里也不是白鸦村。最重要的是,常在河边走,一定会湿鞋。 谢胥居然露出一丝微笑:”可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从过去到现在,无论是什么‘笼子’……我最后都能出去、不是吗?” 无论哪一次,看似绝境死地,铁链锁身,谢胥都完好地走出去了。 这次也不会例外。 不出意料,吕嫣在听到谢胥提到“笼子”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微一白。 第二百三十五章 始于谎言,终于欺骗 这皇陵,也不过就是大一点的牢笼。 只要是笼,就从未困住过谢胥。 吕嫣盯着谢胥的脸,她曾经怀疑过一些事,但被她掐灭在萌芽中,如今这张脸上的神情,让她不安。 “郑九,你背过脸去。”谢胥忽然说道。 郑九:“???怎么了指挥使?” 为什么突然让他背过脸? 谢胥视线却盯着吕嫣,意味深长:“我不想说第二遍。” 郑九一愣,立刻就转身,背对着身后的墙壁。啥情况? 吕嫣一头雾水,看着谢胥走过来,伸手捧起了她的脸。“我刚才就想这么做了。” 想做什么?在吕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谢胥那张脸已经压了下来。 吕嫣:“!!” 心脏像是停跳了。 郑九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言状的声音,他双脚更像是生了根一样,丝毫不敢往后转。 吕嫣抬起手想捶人,可手骨受伤软绵绵的,自然没有任何杀伤力。 吕嫣魂都吓没了,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第二次经历这种事。 郑九也不知道面壁了多久,才听到谢胥一声:“转过来吧。” 郑九心惊胆战地转过身,看到吕姑娘躲得远远的,一脸通红,嘴唇好像肿了。 “这是对你不告而别的惩罚。”谢胥冷笑了一声。 如果还有下一次,他只会比现在更愤怒。 吕嫣又惊又羞,几乎要骂娘,才发现舌尖好像已经烫的没有知觉,这人知不知道好歹? “你,我分明、是……为了你好!” 比起吕嫣的羞愤,谢胥现在冷静多了,他目光落在吕嫣脸上:“你要是没走,我本可以不来。” 吕嫣呆住。 谢胥一早就曾经说过,他希望吕嫣,和他站在一起。 这句话不只是一种形容,更是字面意思的一起。 吕嫣指尖再次微微颤抖,她第一次反应过来,谢胥是认真的。 “你喜欢我什么?”吕嫣也平静下来,“我这张脸吗?” 不然她实在不明白,谢胥的执着从何而来。从一开始相遇,她就是在骗他。 谁会对一个不真诚的骗子动心。始于谎言,终于欺骗。 谢胥眼底闪动了几下,他似乎不敢相信到了这时候吕嫣还能说出这种话,“你在羞辱我吗吕嫣?” 吕嫣看着他,“那又是为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救我?”谢胥觉得怒极反笑。 吕嫣似乎呆了呆:“你是因为我救你?” 因为救你,所以你才“爱”我。 “我救你,只是因为你对我有用。” 吕嫣说出了实话。她救任何人,都是因为,那个人对她有用。赵无垢如是,花屠夫如是,谢胥,同样如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0章 吕嫣看着谢胥:“你怎么会那么傻?” 因为被她救了,就要对她动心。 更何况,都已经有一个人,因为这个死了。 赵无垢。 换成谢胥呆住了,吕嫣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像是听到了最大的嘲讽,“你……再说一遍?” 郑九察觉不妙,怎么突然之间,又剑拔弩张了? “吕姑娘,指挥使为了找你,这几日几乎都没合眼……” 谢胥厉眼一扫喝止了他:“你别说话!” 郑九的话咽回了喉咙里。 “吕嫣,”谢胥重新盯着吕嫣,“你有没有心?” 吕嫣直接收起了全部的表情,一言不发。但是她的眼神在表达,好像谢胥真的是个傻子。 因为被救而爱上,在这世上本就是最傻的事。 救你的人,不仅从未爱过你,甚至可能只是为了利用。 “师父救了我。” 吕嫣淡淡说道。 这句话让四周空气骤然再次陷入了死寂。 谢胥本来愤怒的脸色也僵了僵。 “我曾经,也很爱师父。”吕嫣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死气。 曾经,代表死去的过去。 谢胥顿时扣紧了袖中的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他教我写字,教我医术,给我讲许多的故事。”吕嫣眼中浮现起回忆,“因为有他,才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 谢胥彻底失语了,他看着吕嫣,意识到自己似乎错了。 “吕嫣……” 他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吕嫣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一起,落在谢胥的脸上:“我的一切都是师父赋予的,包括你所认为,你喜欢的救你的那个我。” 无论谢胥是喜欢皮相也好,还是所谓的内在灵魂也罢,她吕嫣,说到底都只是一个象征体。 包括她救他用的手段,动的头脑,都是来自于师父。 所以他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既然如此痛恨师父,又怎么还能爱上我?” 谢胥伸手觉得自己像是吞了秤砣一样沉甸冰凉,他看着吕嫣那双好像什么都没有的眼,更觉心塞。 他上前,握住了吕嫣的双肩,“你看着我。” 他希望吕嫣的目光落到实处。而不是空空洞洞的仿佛死了。 “看着我。”谢胥执拗地掰过她的脸。谢胥的双眸跟吕嫣相反,充满吞噬力,像曾经遇见过的某匹狼,“在我看来,你师父从没救过你,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在毁了你。” 吕嫣眼眸颤了颤。 她再次想挣脱谢胥。 “吕嫣!”谢胥箍着她的后脑,“醒醒吧,你分得清什么是救和爱吗?” 从初遇开始,吕姑娘都那般的聪明绝顶,运筹帷幄。 她似乎就是这世间最聪敏通透的女子。 她自以为是安排好一切,给所有人一个好归宿。不包括她自己。 “爱是以你自己为先,救是以成全你为结果。”谢胥语气温柔。 爱是可以和你一起去死。 任何一种爱,都不是毁了你,去成全他。 吕洞宾做的一直都是毁掉所有人,成全他一人。就算他抚养了吕嫣,那也绝不是救赎。 甚至吕嫣如果没有遇到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无人角落死去了,都不是最坏的结局。 最坏的是遇见他,被当作工具人,受尽折磨痛苦的人生。 这才是地狱。 吕嫣呆呆看着谢胥,眼里恍然滚动下了泪来。 这世上,何曾有人告诉过她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第二百三十六章 把你的苦,含进心里 另一队四人绣衣使进入到了另一个的通道里,有一个看着年纪轻的圆脸始终神色紧张,顿时转头看向了身后。 “从刚才我就闻到,这墓穴里好像有一股味道。” 味道? 同伴安慰他:“这死人埋的地方,有点味道不是正常。” 圆脸还是害怕:“你说那姓谢的是不是没安好心,为什么要把咱们分开,他是不是故意让我们害怕?” 要不是因为资历浅,在通政司没有人脉,他也不会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 剩下那三个人虽然装作镇定,但是说心里不发毛是假的,邓九公说派来的都是通政司的“精英”,可拉倒吧,真精英才不会来趟这个浑水。 来的都是没背景没家世的边缘人物。邓九公许诺他们,只要这次办好了,就给加官晋爵的机会。 就算几人心知这是画大饼,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下。 “早听说那个姓谢的很邪门,听说这来皇陵的事情是他向贵人主动请求的,满朝文武躲都躲不及,他居然主动要来……” 众人互相看着,都觉得难评。 “别说了,”一个年长的绣衣使终于说道,“别忘了圣君给我们的任务。” 提到任务,所有人脸色都顿时变了一下。 其实分开走,对他们也并不全是坏处。起码,不用想什么借口应付谢胥。 他们可以直接趁这个机会,偷偷去执行任务。 “地图拿出来。” 这两队绣衣使当时故意选了下方的朱雀和玄武两个方位,都是各自心照不宣,选了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圆脸颤声说道:“你们看,姓谢的给的地图里,没有我们要去的这块区域。” 而圣君给的那份,却清晰明了画了一块地方。 他们也和另一对绣衣使一样,产生了质疑和不安。 “你们听过那个传闻吗?” “当今贵人,并不是圣君的亲母亲。” …… 吕嫣落泪,自己却似乎无察觉,谢胥伸手,想替她擦泪。 可是手一顿,下一刻却是吻了上去。 眼泪是咸的,就像是他把她的苦,都含进了他心里。 吕嫣终于推开谢胥:“……好了。” 她就是想哭也不敢再哭出来了。 吕嫣有气无力,垂首半晌才说道:“我想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谢胥听着她平静下来的语气,声音柔和下来:“想去哪里?” 这是皇陵,还有哪里能去。 “有个地方,放着我的药箱。”吕嫣低头,看了着自己的手腕,“我的手需要处理一下。” 之前,吕嫣完全已经放弃,破罐子破摔,她本就心如死灰,手断了就断了,根本不想去管。 谢胥闻言就一愣,皱眉:“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在哪里?现在就去。” 吕嫣咬了咬下唇,才指了指旁边墙壁上:“拿两颗夜明珠,那个地方有些黑。” 谢胥从怀里摸出火折子,下陵墓的时候,那个守卫给的。 “用这个吧。” 不是所有地方都摆放着夜明珠,而且夜明珠的光亮和火折子完全不能比,需要许多放在一起,才有功效。 吕嫣看到脸色变了变:“谁给你的火折子?” 谢胥正准备点火的手一顿。 “怎么?” 虽然那个守卫可能有问题,但是火折子只是普通的吧。 “不要在这里点火。”吕嫣表情严肃。 谢胥看着手里的火折子,慢慢收回了怀里,“好。” 不用问为什么,吕嫣说不点就不点。 吕嫣眼底闪了闪:“走吧。” 谢胥和郑九一人拿了一颗夜明珠,吕嫣转身选了个方向,带着他们往一个看着就漆黑的通道过去。 谢胥一只手握着夜明珠,另一只手还不忘抓着吕嫣的胳膊,毕竟这姑娘前科太多,实在让人放心不了。 吕嫣:“……” 她也不说话,就默默在前面带路。 “前面转过弯就到了。” 这是一个五尺见方的洞穴,墙壁上却挂了一些枯萎的花,居然有一种诡异的温馨。 谢胥用夜明珠一照,看到墙角竟然还叠放几件衣物。 他心底下意识一颤,这个地方,像是吕嫣的“闺房”? 她就住在这里? 谢胥惊呆了。 吕嫣已经径直走向角落,推开了叠放的衣物,露出了底下的一只泛着锈迹斑斑的金属箱子。 吕谢胥伸手托住她的手背,柔声道:“我帮你。” 吕嫣低着头,谢胥掌心的温度让她有些不敢抬头。“替我解开手帕吧。” 谢胥松开了她腕间的手帕,再次看到那触目惊心的淤青。他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几下。 吕嫣耳根微红:“在药箱第二层底下有一片白色的纱布,拿出来,用水浸泡一下。” 谢胥立刻就照做,揭开药箱,一眼就看见里面条列分明,密密麻麻放着吕嫣所有医疗工具。还有一些是谢胥都没见过的。 他压下吃惊,打开第二层,果然看见底下铺着几层白色。 他伸手拿出来,旁边郑九立刻献上了水壶,现在只有这么点水,吕姑娘要用,那就肯定得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1章 按照吕嫣说的浸泡了“纱布”,又将多余的水挤干。 “缠绕在我手腕上。”吕嫣接着说道。“用些力气。多缠几圈。” 谢胥依言行事,替吕嫣紧紧扎住了手腕,过程中吕嫣闷哼了一声,他立刻停止动作:“疼吗?” 吕嫣垂眸:“……没事。” 谢胥伸手在她手腕上摩挲了几下,虽然隔着纱布,但暧昧极了。 “这就行了。”吕嫣迅速抽回了手,匆匆关上了药箱。 谢胥微惊:“这就行?” 这跟他的手帕有什么区别吗? 吕嫣无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石膏,“一会就固定了。” (石膏,是无水硫酸钙细粉末附着在特制细孔纱布绷带上。遇水后短时间硬化定型。) 谢胥眼睁睁看着吕嫣手腕上的纱布似乎在慢慢变化,然后吕嫣还用手敲了敲,发出梆梆的声音。 “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骨折需要固定,但寻常医馆都是用木板或者树枝,吕嫣现在手腕上缠的纱布,似乎还不影响她行动。 “带上吕姑娘的药箱。”谢胥看了眼郑九,或许后面还能派上用场。 ??感谢晴天宝子超级多的打赏!嗷嗷,感谢小河畔的常青树宝子的打赏!今天肝到半夜也要把这章发出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的笔迹,都是假的 “我们走吧。”吕嫣说道。 谢胥和她同时转身,就在这时,郑九耳内敏锐听到一阵风声,像是什么破空而来。 “指挥使小心!” 郑九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他一个反手迅速地抽出了腰间的刀,朝着那破空之声劈了过去。 那一瞬间,谢胥下意识抬手将吕嫣护在了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一声铿锵有力的撞击声,有什么东西被击落、掉落到了郑九的脚边。 赫然是一支铁质的箭矢。 吕嫣和谢胥被这一遭都惊呆了,要不是郑九反应快,他们两人中一个肯定已经被这箭矢贯穿。 “这里竟然还有机关?!”郑九脸色骇然。 吕嫣呆立原地,她慢慢转脸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才发现被衣物挡住的那块墙壁,似乎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圆形孔洞。 再加上本就光线昏暗,更难发现了。 谢胥疾步走过去,立刻就看到了在圆洞之中,用绳索固定着一个怪异形状的弓弩。 吕嫣一见那弓弩心就凉了半截,正是师父制作的弩,她之前曾经用这个改造的弓弩,远程射杀了于趾逑。 谢胥伸手,微微用力就将那个弓弩从墙洞里扯了出来。 弓弩仅仅用几根弹力皮绳固定在墙壁上,陷阱设置的十分粗糙,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临时安放在这里的。 “是师父。” 吕嫣喃喃说。 师父应该是在把她关进了棺材之后,才布置的这一切。 因为之前这里是绝对没有机关的。 师父为什么要在把她关入了棺材之后,还要在这里安放机关? 吕嫣浑身开始颤抖。 因为师父猜到如果她能从棺材里出来,一定是有人救了她。而她会来找药箱处理伤势。 这一箭,无论射死了谁,都达到了师父的目的。 “师父……”你可真是好狠啊。 倘若今天谢胥没带郑九这样的身手在身边,而她双腕又被折断,纵使发现了箭矢,她也无力拦下来。 谢胥看着吕嫣的脸色,知道这一切又是出自谁手,忍不住后槽牙又咬紧了。 “他有多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又何必再为了早已知道的事情伤心。 郑九也捡起了地上的箭矢,谢胥沉声说道:“郑九,把这箭矢和弓弩都带回去,这些都算物证。” 但凡他们能回到地面,谢胥都要新账旧账一起清算。 眼看收好弓弩,谢胥才走到吕嫣身边,看着再次陷入僵硬的女子,他只能捧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别怕,我们都没事。” 无论什么凶险,他们都没事。这才最重要的。 吕嫣露出惨笑,“你们下陵墓这件事,本身就是被人算计好的。” 就算躲过了这支箭矢,后面又会遇到什么。 “那又怎么样,”谢胥盯着吕嫣,一字字说道:“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终究没有一件会如他的愿。” 从过去到现在,吕洞宾哪一件事不是机关算尽,可那又如何。机关算尽自作聪明,迟早会反噬到自己。 “我们走吧。” 谢胥将吕嫣拉出那个黑暗压抑的地方,吕嫣本就该站在光明之中,却被那个恶魔关在这地底十几年。 郑九警惕地在前面开路,幸好没有再出现什么危险,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来。 吕嫣之前一直没有想一个问题,或者说,她没有那个心思去想。 但现在,这个问题不可遏制地冒出来了,那就是——师父现在去了哪里。 师父将她封入棺材之后,就不知去向,可他却在她的卧房里布置了陷阱。 说明把她封入棺材只是第一步。一个开端。 吕嫣比谁都明白,师父痛恨她的背叛,并且,对于已经无用的东西,师父从不留情。 最重要的是,师父不会放弃他的复仇计划。 那接下来的师父,到底要干什么? 吕嫣目光看着身旁的谢胥,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她心底像被扎了一刀……谢胥。 师父和谢胥的几次交锋,几乎都没有占到便宜。应该可以说,自从遇到谢胥,师父的计划才开始偏移原来的路径。 师父厌憎她这个徒弟的背叛,但,更重要的阻碍是在谢胥。 吕嫣眼睛瞪大了。 所以,师父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把谢胥骗下来? 仅仅因为报复吗? 想让谢胥死在不见天日的皇陵里? 不……不是这样的,或者说绝不仅仅是这样的,师父虽然性情阴鸷,喜怒不定,可是,他绝不是一个会被情绪所左右的人。 他做的事情,背后一定有真正更有利的目的。 把谢胥骗进皇陵,对师父有什么巨大的好处? 谢胥进了皇陵,而师父却离开了皇陵。 “谢胥,你刚才说,如果我没走,你本可以不来。”吕嫣看着他,“你怎么确定,在这里一定能找到我?” 之前吕嫣没有纠结这些细节。再加上之前谢胥说自己是奉贵人的命令来查皇陵鬼火。 吕嫣还质疑他,为何会轻信这么拙劣的谎言。 谢胥看着吕嫣,对于吕嫣现在竟然还纠结这个问题,感到不可思议:“……你难道、真的以为留了一张画像,就能让我彻底对你死心?” 谢胥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不惜暴露自己真实容貌,吕嫣是有多想永远撇开他。 “什么画像?”吕嫣脸色变了变,“我从未给你留过什么画像!” 谢胥盯着吕嫣,吕嫣也盯着他,两人似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你夹在医书里的自画像……不是为了逼我放手吗?” 吕嫣:“……” 什么夹在医书里,什么自画像,谢胥到底在说什么? 谢胥似乎也意识到不对,他看着吕嫣的表情,明显不是开玩笑:“那张画,笔触一看就是你画的,你不要告诉我,不是你。” 吕嫣脸色更白了,她盯着谢胥,不敢置信一样喃喃道:“我的、笔触?” 吕嫣那拙劣的有些可笑的画技和笔迹,谢胥和京畿衙门的众人都早已领略过了。可以说丑的非常有特色。 “我所有的笔迹,都是师父教的。” ??感谢书友,书友,书友,mvxy,比奇堡烂鱼,果,书友,书友宝子们的月票! ?感谢所有宝子的推荐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双线叙事,疯言疯语 时间倒回到,谢胥进入陵寝前的六个时辰,谢胥叫来了冯十五,“我有件任务要交给你。” 吕就是李,也就是说,真正需要查的,是这些年李姓的资料。 至此谢胥已经掌握了几个关键信息,李姓,皇陵,还有无脸症。 吕嫣留下的医书上,关于这种病症,写了很详细的一段备注,但只有一句话谢胥记得牢牢的。那就是,这种病症大概率来自于遗传。 遗传。 谢胥想起在白鸦村的水牢里,兔头人当着他的面摘下面具,露出的那张脸,永远都记忆深刻。 当综合所有这些线索、其实已经汇聚出了一条比较明朗的调查方向了。 “这次去皇陵,我不知道会去多久,甚至,可能回不来。”谢胥从来都做最坏的都打算,对冯十五说道。 冯十五眼睛红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而谢胥为人又不像于趾逑那样残暴,跟了他这么久,听他这样说,怎么会不知道难过。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2章 “指挥使怎能说这种话……” 有那么一瞬间,冯十五也想和郑九一样,跟谢胥同生共死。 可是终究人都还是有私心。 谢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这段日子都很忠心,你也不必有什么包袱,如果我回不来,以后谁是你们的指挥使还不一定。” 冯十五不由头埋得更低了。 其实比起于趾逑的虚伪,谢胥能这样把什么都摊开来说,算是磊落了。 “指挥使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属下一定会竭尽所能。” 他不能随着谢胥去陵墓,但是他愿意尽全力完成谢胥的交代。 谢胥打开暗格,拿出一份卷轴:“这里是我手写的一份资料,我把指挥使的腰牌也留给你,几乎可以自由出入京中所有地方,我要你你用尽所有方法,查清楚上面我要你查的所有东西。” 冯十五看着那卷轴,没有犹豫,立即接了过来。 “另外,这件事情,能惊动的人越少越好。” 冯十五把卷轴踹进怀里,郑重道:“放心吧指挥使,属下定不辱命!” 谢胥想起上次在宫中,贵人神志恍惚中,说出了一句话,“哀家曾经斩杀了一只无相恶鬼,她后来捂着肚子,跪在哀家面前祈求放过她(二人),那张恶鬼般的脸上都是眼泪,看的哀家更厌恶了……” 许多疯言疯语,里面都隐藏着触目惊心的真实。 恶鬼非鬼,一人两命。 —— 看着吕嫣的表情,谢胥长久没有说话。 他之前因为吕嫣如此决绝不留后路,而感到刺痛了很久。 而现在吕嫣说,她没有留下过什么画像。 这一切突然就变得异常滑稽起来。 “所以,是你的师父,故意把你的画像留给我,就是为了引诱我来找你。” 在这世上,师父吕洞宾当然能完全模仿吕嫣的笔迹,不,应该说,本就是吕嫣一直模仿他的笔迹。 不仅谢胥觉得荒诞,吕嫣同样呆滞着,师父把她真实的脸,画给了谢胥。 吕嫣忽然浑身不可遏制微微颤抖起来,怎么可以……师父怎么可以?! 谢胥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看着吕嫣颤抖灰败的双唇,猛地上前抱住了她双肩。 吕嫣有多在乎自己的长相。 她谨慎小心地把自己真实的样子藏在最深处。 因为在她心底,那张脸,就是真正的怪物。 在大方医馆里,没有一面镜子。 吕嫣从来不看自己的脸。 在她心中,她真实的长相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秘密。 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不能戳破。 “我的样子……所以,你看到了我的样子。” 而这个人还是谢胥。 谢胥是何人,是一个看见婴孩的尸骨,都能准确画出她成年样貌的人。他是从贵人饱经风霜的脸上,都能看到她年轻时风华绝代的人。 他看到了她真实的画像,代表什么,代表他已经完全看透了她最丑陋的样子。 吕嫣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你……别碰我。” 谢胥呆住,吕嫣忽然伸出手,摸向了自己的脸,接着她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谢胥想解释什么:“吕嫣,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也好……”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吕嫣无法面对的并不是他洞悉了她的长相。从过去到现在,吕嫣始终无法面对的,一直都是那个真实的自己(的脸)。 吕嫣忽然双手捂住脸,似乎无力地弯下腰去。 “没有人会喜欢真实的你。” 那么多年,师父重复着这句话。 而被那些人尖叫着驱赶,亦是吕嫣的噩梦。 而吕洞宾就这样把吕嫣最在乎的东西、给血淋淋地撕开了。 没有人会喜欢真实的你。被他们看到,他们只会想杀了你。 当初在那个笼子里。 阿絮那双眼睛永远都会看着她,她每天都想着如何救他,而他用幽幽的眼睛看着她。 阿絮,我看到你的眼睛里有杀意。 你想杀了我。 我知道。 包括那个夜晚。她打开了笼子。 那双眼睛的杀意,达到了兴奋的顶峰。 你要杀我。那就杀吧。 她朝着笼子里的他伸出手,脸上还挤出笑。仿佛她丝毫没看懂他的眼神。 …… “你既然看到了我的样子,应该知道,我本就和你们不同。”吕嫣松开了双手,麻木地说道。 生来不同,永远不会相同。 郑九完全听不明白吕嫣和谢胥之间的对话,但他不蠢,下意识感觉的一种危险。 谢胥终于硬生生憋出那句话:“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子。” 吕嫣麻木地扫了他一眼,不在乎,世上有谁不在乎脸面。不在乎,是骗自己还是骗她。 “时辰快到了,继续走吧,我给你们带路。” 吕嫣竟然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木然转身,直接开始往之前既定的方向走。 “吕嫣。” 谢胥下意识跟上她,手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却扑了空。 吕嫣兀自向前走,嘴里说道:“看见了就看见了吧,只是一张画像而已。” 谢胥却心底拔凉,越是这样看似淡淡揭过,却让人沐浴寒霜。 第二百三十九章 壁画换脸,偷梁换柱 “陵墓中有四宫,分别是给圣皇(太上皇),贵人(皇太后),圣君(皇上),以及圣后准备的。” 吕嫣看着眼前的宫殿:“这个殿,就是贵人的了。” 那熬瞎了匠人的双眼,绘制出来的仙后羽化神图,就在三人的眼前,震撼极了。 可以说眼前的画完全还原了贵人盛极的容貌,的确像是真正的仙姬,美得惨绝人寰。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宫殿,跟贵人现在居住的,居然有许多相似。 “宫殿大门是水泥封死的,进不去。”吕嫣说道。 也就不可能有别的出口。 谢胥想探索皇陵其他出路,注定只能无功而返。 “还是回去吧。” 至于其他那三队人马探索出了什么,只能看后续的结果了。 谢胥却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盯着那壁画,他忽地开口,“不对。” 吕嫣都已经准备返回了,闻言又皱皱眉,狐疑看着他:“什么不对?” 谢胥盯着画壁上那美丽的仙姬,越盯表情越凝重:“贵人的脸……有些不对。” 吕嫣和郑九都是一愣。 啊? 壁画上,那美丽的女子脸部刻画的极为细腻,简直栩栩如生到了仿佛能从壁画中下来。 都说为了还原贵人美貌,那些画师几乎是呕心沥血。 吕嫣从前曾许多次站在这个壁画前,看着那个美丽的脸庞,而她自己的脸就像是另一个极端。 “贵人年轻的时候,绝不是这张脸。”谢胥几乎一字字说道。 什么? 吕嫣和郑九都惊讶地看着他。 谢胥曾经,亲手画出过贵人年轻时候的肖像,受到贵人大肆嘉奖。 “这不是我画出的脸。” 谢胥也几乎呆住。 壁画上的脸,虽然也很美丽,但绝对不是他曾画出过的贵人。 “吕嫣,你确定这是贵人的宫殿?” 吕嫣愣了愣,她顺着谢胥的视线,再次看向那壁画上的女子,这张脸她都看了许多年了,深信不疑她就是那个女人年轻的时候的容貌。 现在谢胥说不是? “你说她不是当今贵人?” 那她是谁? 在场除了谢胥,吕嫣和郑九根本都没见过贵人本尊,也无从获知贵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更何况、还是年轻时候的贵人。 谢胥此时已经完全确定:“她绝不是贵人。” 在皇陵之中,一座属于贵人的宫殿,壁画上,却画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这简直是太让人吃惊了。 谢胥忽然直直地朝着壁画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墙边,他抬起手,摸了摸墙壁上的颜料。 “颜料是旧的,墙壁涂层有干涸,确实是建造的时候就画上去的……” 随后谢胥退开了几步,再次仰头,看着那张脸。 仙姬的画像非常巨大,几乎占满半面墙壁,谢胥无法触摸到脸部的位置,但他看了许久,那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脸部的颜料光影,好像和身体部位的有区别。” 吕嫣和郑九也仰着脖子,可惜看了个寂寞,他们对绘画这一块实在是门外汉。 “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颜色,脸部和头饰部位,都比身体的色彩略暗。” 如果只是一两处还好解释,可是谢胥发现几乎整颗头的部位,都呈现出这样一种不自然。 这么重要的工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吕嫣只好道:“那又能代表什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3章 什么色彩,光影,不懂。 谢胥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斟酌那个大胆的猜想:“……有点像,这张脸是后面覆盖上去的。” 吕嫣眼底闪了闪。后覆盖? “如果这张脸不是贵人,建造皇陵的时候,难道没有人看出来吗?” 况且以贵人当时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谢胥再次沉默了,他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宫内一直传闻,当初负责绘画贵人模样的工匠和画师,因为彻夜赶工,所有人眼睛都熬瞎了。” 这个传闻,谢胥不知道多早早就听过。但是,直到此时此刻,他人站在这壁画之前,他才品出真正恐怖的味道来…… “为什么,他们全部都瞎了?” 无一例外,所有人一起瞎了? 谢胥发现自己以前竟然一点都没发觉这里面的极为不合理之处。 很多事情,只有堵到了面前,才会恍然大悟。 不知道是不是谢胥语气中的气氛太过浓烈,吕嫣都骤地起了一丝毛骨悚然。她重新盯着画上的脸,好像也觉得色彩不对了。 郑九不由摸了一下胳膊,喉间咽了一下。 是熬瞎了,还是有人,故意让他们瞎。 谢胥果断道:“我们回去。” 再看这些壁画,恐怕精神要出问题。 而他们眼下已经自顾不暇,再把精神耗在这种诡异的事情上,恐怕还没走出皇陵,人就疯了。 “我们走,三个时辰快到了。” 谢胥再也不看一眼,拉起吕嫣就走。 吕嫣却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女人的脸这么美,她一直希冀自己也有这么美的脸,可现在却告诉她,这脸可能是假的? 又或者,脸是真的。但是,不属于贵人。 …… 在三人匆匆赶回棺材那里的时候,却发现,那里仍然空无一人,他们竟然是第一波回来的? 吕嫣也有些意外,他们三人中途取了药箱,又在壁画那里耽搁许久,虽然这里没有计时工具,但明显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 谢胥表情也有些凝重。 “不会出事了吧?”郑九先想到不测。 “绣衣使都有武功在身,牢里那三位也都是高手。”谢胥慢慢说道,“怎么都应该比我们强。” 他们三位,除了郑九是全乎人,吕嫣双手被废,谢胥崩毛武功不会。 就算要出事,也应该是他们先出事。 “或许他们也发现了别的什么东西。”吕嫣说道。 谢胥看着她:“比起这个,我更担心另一种情况。” 吕嫣没言语,只是微微挑眉表示询问。 “之前我说过,那几个绣衣使,很可能领了别的什么任务。”通政司把他们派来,不是为了帮他,而是执行另一个跟谢胥完全不同的任务。 第二百四十章 有些秘密,不能知道 邓九公早朝之后,被圣君单独留了下来。 “你派去的那些人,靠谱吗?”圣君皱着眉,不用在朝臣面前演明君的模样,露出有些阴郁的脸色。 邓九公跪在地上:“圣君放心,那几个人是臣千挑万选的,他们在通政司没有任何根基,平常就是个隐形人,臣已经许诺给他们只要完成任务就加官晋爵,他们绝对放弃不了这样的诱惑。” 本身再也没有机会上升的人,一定会为了捕风捉影的希望拼尽全力。 而这样的透明人,就算他们一下都消失了,也不会有人问一句。 圣君盯着邓九公,那张白皙的脸有几分狠色:“本君这么多年已经忍她很久了,这次她非要派人去皇陵,本君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皇陵里面,有圣君的秘密,原本永远都不会被发现的。而且,那个女人,本来也只有等死后才能葬进去,她自然更是永远没有机会能发现。 可是偏偏,她非要在死前再闹一次。 “这些人完成任务之后,也绝对不能留他们活口……” 因为完成了任务,就代表他们撞破了圣君的秘密。他们,又如何还能继续活在世上。 邓九公察言观色,知道君主现在心情不佳:“这次最好的情况,就是他们全都死在皇陵里。包括那个谢胥,当然,即便他命大,侥幸又没死,等他从皇陵逃出来,我们也正好可以把那几个绣衣使的死算在他的头上……让他背定这口黑锅。到时候,不仅能顺利除掉这个姓谢的,还能让贵人也不可避免受到牵连。” 无论怎么选,圣君都是稳赢。 圣君眯了眯眼,看着邓九公,“只要事情确实如你所说,自然好,只是,你确保那几个人一定不会活着出来?” 但凡那些绣衣使有一个活着重见天日,那就完了。 邓九公眼底也露出狠色:“圣君尽管放心,臣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在他们出发之前……每个人都喝了臣亲自准备的壮行酒。” 就算没有死在皇陵任务中,生命也从他们出发起就进入倒计时了。 听到咬牙切齿的壮行酒三个字,圣君终于笑了。“……非常好。” 他是明君,千秋万代,载入史书,他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 谢胥的话音落,让周围都有些安静。 郑九有些慢慢说道:“可是在皇陵里……能执行什么任务?” 皇陵已经近三十年没有打开过,这里只是个墓地,就算他们这种习武之人,都觉得压抑。 “皇陵里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谢胥眸色沉下来。 比如,刚刚才见到的壁画。或许还有更多的秘密,甚至都不是他们能想象的。 说到底,这整座皇陵,都是皇室的财产。 这些华丽的陵寝,那些惊人的夜明珠,全部都是恐怖的财富。 吕嫣视线微微含了一丝戏谑:“可是你们的圣君和贵人,身为母女,为什么会分别派出不同的任务?” 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很显然见不得人。 谢胥想说什么,又看了看一旁的郑九,改口道:“有些事情,不要知道太清楚比较好。” 吕嫣眸内闪了闪,看这样子,谢胥知道些什么? “只能说贵人和圣君并不齐心。” 郑九在旁却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脸色一变。“吕姑娘之前说他们手里可能还有一份地图,会不会,他们还知道别的出口?” 那这不完犊子了,那帮绣衣使总不会撇下他们,独自离开了皇陵? “不用担心。”居然是吕嫣接过话茬,“之前他们听到出不去时候的反应,比我们还害怕,所以,有另一份地图应该不假,但那份地图上,也不会有别的出口。” 说到底这是皇陵,真以为哪哪都有出口吗? 皇陵葬地,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因为进了皇陵的都是死人,死人需要出口吗? 不管那些绣衣使收到了什么任务,至少目前,他们都没有办法离开皇陵。 三人就这么在棺材前,你看我我看你又等了好一阵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墓室里就仿佛都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吕嫣终于抬眼看向谢胥:“除了绣衣使,你带来的那三个犯人,也没有回来。” 那些绣衣使或许怀有二心,不听从谢胥的,可那三个犯人,怎么会也没按时出现。又怎么解释。 谢胥眉头紧锁,要是换了别的地方,还能猜测三个犯人跑了,可恰恰这里没有出口。 而且这三位连免死金牌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墓室里临阵逃脱? “这皇陵里,真的没有其他危险吗?” “如果你说的是机关暗道,他们三人拿的是你给的图,那张图虽然不完整,但是机关暗道都标识的很清楚,只要他们不自己作死,就不会有危险。” “你的师父,会不会还在这里布置了什么陷阱?”谢胥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吕嫣长久沉默,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就算他布置了,你以为会告诉我吗?” 她现在是弃徒。有机关也第一个对付她。 谢胥知道这个话题不宜持续,只能暂停下来。 吕嫣坐在棺材上,视线无意识地扫着四周,忽然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凝固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间墓室跟之前有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谢胥愣了一下,倒是转头仔细看了一圈,“没有不一样啊。” 吕嫣视线盯着墙角,“夜明珠的数量,变了。” 之前这个地方是四个角落各摆放了四颗夜明珠,共计十六颗。 谢胥不由看向他们手上拿着的,“被拿走了?他们回来过?” “不,”吕嫣定定说道,“……数量是变多了。” 谢胥呆住。 现在每个角落是五颗珠子,合起来二十颗,整整多了四颗! 吕嫣后脑勺一下子逼出了凉汗! 谢胥和郑九的脸在夜明珠的光照下都有些幽幽的死白,“吕姑娘你说什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4章 吕嫣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空间,其实这里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有珠子数量变了。 但,不对。 “一、二、三、四……”吕嫣忽然开始用脚在墓室里丈量,“十六,十七。” 吕嫣脸色刷白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无尽循环,如何破局 “咱们为什么一直走不出去?” 李氏姐弟和元彪三人已经在通道里转悠了许久,四周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通道,根本找不到出路在哪。 三人甚至已经出了密密的一身汗。压抑的通道,让人难受极了。 “前面,又是死路一条。”大汉元彪脸色也已经不太好了。 “可咱们分明就是按照地图走的……”李嫣一遍一遍对着地图,这条通道本应该对应着之前的墓室。 “会不会那位谢指挥真的画错了?”李虎有点胆小,缩在姐姐身后。 李嫣慢慢道:“那位指挥使会在任何地方出错,但唯独不会在画画上面出错。” 李嫣的话语,到好像她十分了解谢胥。 元彪因为出汗,忍不住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隐隐约约似乎有白色粉末从他脸皮上掉下来。 这位大汉,竟是也好像做了易容乔装。 “我们已经在这个通道里耗了太长时间了,”李嫣意识到更不好的发展,“我建议我们不要再走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体力可能会耗尽。最后仍然会被困在这个通道里,无尽循环。 “如果吕姑娘看到咱们一直没回去,或许,会来找我们。” 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 皇陵里,许多相似的墓室和坑道,凭借眼睛去区分它们,很难保证不会被欺骗。 所以吕嫣很久前,就学会了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空间,眼睛会骗人,但距离不会。 “这个房间,之前是十六步,变大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一点点足够验证了,吕嫣知道这里绝对不是之前的墓室。 “真的错了……” 师父曾说,最高级的骗术,是骗过你自己的眼睛。 吕嫣曾经被师父困在一个密室里,师父说,要她自己找到出去的通道。 可是那间密室分明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完全是四面墙壁。 吕嫣哭喊着祈求师父,师父却说,出口就在你的眼前,是你自己看不见。 吕嫣一下子全是冷汗。 她看着眼前的墓室,冷静下来把真相说出来:“这不是、我们之前待过的墓室。” 谢胥跟郑九自然都呆了,“不是之前的墓室?” 谢胥最不可思议,他一动不动盯着吕嫣:“可这是你带的路。” 谢胥从来都对吕嫣深信不疑。 吕嫣面色微白,其实谢胥不用强调,因为吕嫣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她犯的错误。 “出去再看看。”吕嫣疾步走到墓室的外面,朝着左右两侧迅速扫了一圈,外面整个通道结构,也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那些相似的纹路,甚至让吕嫣一阵微微的眩晕。 谢胥也立刻看了眼郑九,“你去找一下我们之前下陵墓时候的出口。” 这个墓室理应就在他们进入陵墓入口的附近,郑九几乎立刻扭头,然而只是片刻,他惨白着脸回来了。 “指挥使,真的不见了。” 入口当然不可能不见,所谓的不见,就代表这真的不是之前的地方。 谢胥紧拧着眉,吕嫣心已经跌入谷底,整个人受到了不寻常的打击。 “吕嫣。”谢胥搬过她的肩膀。 吕嫣视线发僵看着他,“对不起,或许是你太相信我了。” 谢胥不由扣紧她双肩,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难道他不应该相信她吗? “想想是哪里出了错?” 他们这一路走的都很顺,甚至回来的路上也一样,从未想过太顺也是一种陷阱。 吕嫣慢慢说道:“小时候,师父曾把我关在了一个地方。他告诉我,出口就在我眼前。” 谢胥盯着她:“然后呢?” 吕嫣眼眸动了动,“然后……我没有找到。” 这句话让墓室里再次陷入一阵寂静。郑九都喉间动了动。 谢胥脸色冷静到不正常,他在吕嫣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那个时候找不到,不代表现在找不到。” 那个时候的吕嫣,本也不能代表现在的吕嫣。 很多我们小时候做不到的事情,最后终究会一点一点完成。 这才是人。 人永远都是在成长的。 吕嫣眸底似乎在闪烁:“甚至可能会‘死’?” 有时候她真的奇怪,她和谢胥的相遇分明是起于“多疑”。 谢胥就像能读透吕嫣的想法:“如果信你会死,那我也认了。” 他们现在在皇陵,最坏的结局就是一死,有什么怕的呢。 重点是吕嫣自己清不清楚这一点。 “没错,跟着吕姑娘走,就算找不到出路也认了。”郑九竟然这时候助攻般说道。脸上是跟谢胥一样的坚毅。 吕嫣没有想到,带错了路竟然没有人责怪她,甚至一个两个还说出这样的蠢话。 “你们简直疯了。”吕嫣眼圈却红了。 谢胥说道:“我们不会无缘无故走错,一定是从哪一步开始,我们只需要好好回忆一下。” 谢胥冷静的不像是在墓室里。 吕嫣目光移到他脸上,谢胥比起她更像是一个生活在墓室里的人。 “郑九,你是习武之人,对方向感理应天生敏锐,回来的路程中,你有感觉到哪里的异样吗?” 听到谢胥询问,郑九苦思了片刻:“回来的印象中……我们走的方向并没有错,不过也可能是地下视线受阻,属下也不敢十分判断。” 这座皇陵里的墓室,几乎是均等分割模块化的设计,很像是皇宫的一座座宫殿,但走在宫殿里尚能看到头顶的天,人对于东西南北方向感,并不会缺失。 而这里,恰恰是封闭的,你即使抬头,也永远无法凭借太阳辨别方位。 (人类对空间的记忆依赖显着地标,在缺乏参照物的封闭环境中易产生认知混淆。) 而另一个原因,自然也是不管谢胥还是郑九都没人会怀疑吕嫣的方向感。他们甚至都没有刻意去记路。 “从时间上算,”谢胥冷静开口了,“我们去的时间,和回来的时间,几乎相差不大。即使我们现在不在之前的墓室,那我们距离真正的墓室距离也不会远。” 但是这有个前提——就是他们走的大方向,一定未曾出错。 第二百四十二章 绣衣之死,扑朔迷离 “你觉得我能替你带路。”吕嫣看着谢胥,说道,“这是你见到我之后,下意识的想法。” 很多时候想要困住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机关,或者手法。 只需要会算计人心就够了。 “师父知道你见到我,就会带我去找药箱,并且,会让我替你带路。” 坦白说,师父所有的计策,拆解之后,似乎都不那么“高明”。 这也是谢胥看不起吕洞宾的缘由。 可是,那仅仅是在你拆解之后才会发生。 而每次当吕嫣和谢胥能拆解明白的时候,他们俩都已经是在瓮中当鳖了。 没有一次例外。 “师父本不会轻易让你见到我。”吕嫣接着说道,可是师父却选择把她的棺材放在谢胥一进入墓室,就能立刻看到的地方。 让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吕嫣。 比如你清楚一个人喜欢饮酒,就在他经过的路上,摆满了烈酒。 师父说自己是仙人,在对付人性弱点这一点上,他确实可以称为仙人。 “在你们下来的时候,我说你们都被骗了。实际上,我也一样。” 吕嫣并没有比谢胥高明多少,甚至她自以为高明一点,都是在师父的盘算之中。 她自以为比谢胥高明,才会给谢胥带路,自以为比谢胥了解陵寝,才会在自信之中走错。 “我们大概率,已经不在之前的方向上。” 吕嫣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算是断了谢胥念想。 谢胥脸色微沉看不出情绪,“就算如此,这个陵寝是有边界的,我们总会找到正确的地方。” 吕嫣一时没有言语,片刻轻轻道:“你说的不假。理论上……但是,在完全找回之前的路线之前,你的体力会先被耗尽。” 前面谢胥自己已经从图纸上看过了,这整座皇陵是很大的,他们兵分四路,才能在三个时辰内探索完一个方向,而一旦他们其中一队出了错,整个陵寝就会成为困住他们的巨大迷宫。 “那怎么办?”郑九不安地开口。 他的后颈,其实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珠。逼仄的环境,紧张的情绪,还有来自四肢肌肉的疲乏。 吕嫣看着这熟悉的墓室,其实她应该早一点就发现的,是什么让她竟然这般大意?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5章 吕嫣不由抓了抓手臂,那里痒的让她难受。 谢胥没有发现吕嫣的异常,他在盯着墓室的每个地方,希望找出破绽:“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吕嫣重新坐回棺材上,尽量抵制自己的眩晕。 偶尔还是信一信吧,况且天从来都在绝人,只是人总不服输而已。 “倒是有个好处,这里到处都是棺材,就是死了,也不愁找不到地方葬。” 吕嫣牵动嘴角,讲了个更冷的笑话。 郑九第一次苦笑,他望着吕嫣:”吕姑娘,我还不想死。” 吕嫣眼神动了动,下意识朝郑九看去,没有想到,一向对生死没什么畏惧的郑九竟然也说出了这种话。 谢胥也慢慢看过去,不想死,和不怕死,其实并不冲突。 没有人想死。 “要死的另有其人,该死的人都没死,我们又怎么会死。”谢胥解下了自己的外袍,丢到了地上。 如果觉得闷热,那就脱件衣服。 吕嫣:“……” 有时候她觉得跟谢胥比起来,她倒也算个正常人了。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有点发邪。 而谢胥丢到地上的衣服,吕嫣瞥了眼,刚挪开的眼,忽然又转了回来。 “你衣服上是什么?” 谢胥被问的有些不解:“你说什么?” 吕嫣忽然从棺材上下来,走过去,用两根手指勾起了谢胥的衣服。 只见衣角的边沿,隐隐好像染了什么。要多亏谢胥平时都穿浅色的衣服,加上墓室里面本就暗,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花纹,但细看之下,吕嫣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纹路,而是,血。 “你的衣服,怎么会有血?” 别说谢胥呆了,郑九也愣住。“血?” 谢胥迅速走到吕嫣的身侧,抓过自己的衣服一看。 那氤氲深色的一块,的的确确像血。 只是血色已经发暗了,手触碰上去,就洇到了手指上。 “指挥使衣服上怎么会有血?”郑九惊呼出声。 谢胥也看愣住,他的衣服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沾上血,何况他们一路下来,根本没有遇到过见血的事。 就在这时,他慢慢看到了吕嫣身后的棺材。 他们刚才,都坐在棺材上。 “我们似乎,都没有检查过这具棺材。” 吕嫣也迅速转身看了过去,棺材? 谢胥大步走了过去,这棺材因为和锁住吕嫣那一具一模一样,看着十分奢华,深色的楠木棺身,一眼也让人看不出有什么颜色异样。 谢胥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注意到一个底角似乎有一小块颜色较深。 而他刚才,正是坐在这个地方。 谢胥立刻用手探了一下那地方,果然不出所料,湿漉漉的,“是血。” 谢胥应该是刚才下来的时候衣角正好蹭上去的。 “仔细看棺材的盖子上,也有钉孔。” 说明这具棺材之前也被钉起来的,当然现在来看钉子已经被拔掉了。 三人顿时你望我我望你,都露出吃惊之色。 “棺材里面……”郑九话说了一半,但是后半句都能猜到。 棺材里面,是不是有“人”。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谢胥终于说道:“打开看看。” 吕嫣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她现在帮不上忙,两只手都废着。 谢胥跟郑九对视了一眼,两人开始用力推棺材的盖子。传来难听摩擦的声音,但这盖子,竟然并不难推。 很快盖子移动,就露出了里面的半截,谢胥打眼就看到了一双腿。 谢胥:“……继续。” 呼吸凝滞了,谢胥和郑九索性一鼓作气把棺材盖掀到了一旁。 里面真的躺着一个人。 不是百年干尸,也不是骷髅白骨,而是刚刚死透的一个人。 看着那张死白的脸孔,吕嫣和谢胥几乎都失语了。 飞鱼绣衣,双眼大睁,身上的刀伤横七竖八,惨不忍睹,赫然是其中一个绣衣使。 第二百四十三章 消失的女人 “刀伤凌乱,胸口是致命一击,捅穿了心脏,失血过多致死。” 吕嫣目光查看着尸体,喃喃地说出这句话。 谢胥亲眼看到这凄惨的死状,胸口许久都没平复。即便绣衣使心怀鬼胎,但这毕竟是他带下来的人。 “他怎么会死的这样惨?”甚至,又怎么会竟然死在这具棺材里? 吕嫣无言,“看样子,显然是死后才被人藏进来的。” 而且这种惨相,像是经历过一场残酷的厮杀。 郑九觉得后背有点凉:“会是谁杀了他?”这陵墓之中,难不成还真的有另外的恶鬼? 然而这句问话,吕嫣和谢胥都没有接茬。 因为尸体上的痕迹,已经传达给两人很多东西了。 “尸体身上的刀口虽多,但明显都是同一种兵器所造成的,也就是绣衣使的绣春刀。” 没有什么另外的“恶鬼”。 “刀伤遍布周身上下,切口的方向和力度都不一样,甚至脚踝上也有伤……代表杀他的不止一个人,而是围殴。” 比如三个绣衣使,围殴一个。 所以这位死者,生前很显然也经历了死前奋力的反抗,然而终究力有不敌,被砍死了。 “……自相残杀?” 有些恐怖瘆人的猜测。 吕嫣半晌道:“恐怕只有这个解释了。” 对于会死人这件事,吕嫣甚至没有太多意外。 不如说类似的事情经历太多,心口已经基本麻木了。 在这种环境下,人甚至无法再有正常的感情。 “绣衣使之间,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郑九问出这个心口发凉的问题。 这比陵墓里有恶鬼杀人还恐怖, 谢胥则看着棺材里那张脸,说实话,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这个答案你这只能去问另外那三个绣衣使了。” 为何残忍杀害了同僚。 还把他藏进这口棺材里。 郑九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有种唇亡齿寒的感觉。 吕嫣说道:“这么多血,这里却如此干净,要么被人清理过了。要么,这里不是第一杀人现场。” 要不是棺材上遗留的一点血迹,可能他们都不会发现出了命案。 杀了人,还清理现场,这简直和罪犯一模一样了。 “这点我和你看法不同。”谢胥忽然看了眼吕嫣。 吕嫣:“???” 谢指挥又有什么高见。 谢胥忽然说道:“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检查一下棺材。” 这尸体在棺材里的形状是有些半蜷缩的,而且右手指攥拳,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这种脏活郑九自然当仁不让,直接把血糊糊的尸体从棺中抱了出来,放到地上。 有什么东西似乎滚落下来,发出咚咚声。 是一颗泛着红玉光泽的宝珠。 乍见到那颗宝珠,三人都有些吃惊。 谢胥捡了起来,在指间观察了片刻。“南朝贡珠。”他脸色变了变。 “贡珠又是什么?”吕嫣看着他。 谢胥看着这颗拇指大小的珠子,那血色的光泽显得很妖异。 “许多年前,番邦使臣敬献给我朝的贡品,一珠可抵一城池。” 吕嫣扬了扬眉。 这便是传说中的价值连城吗? 在这颗珠子面前,就算夜明珠都显得普通了。 谢胥之所以能认得这种珠子,正是因为,贵人的手指上,就戴着这么一颗贡珠戒指。 他每次进宫,都能看到这颗珠子在眼前晃荡。 “可是我只听说,”谢胥压下了脸,“这珠子当年只有一颗。” 天下独一,而且应该就在贵人手上。 可如今这本应天下独一无二的宝物,却居然出现在了皇陵的一口棺材之中。 要知道,谢胥在最后一次进宫时,还看到贵人手上戴着。 吕嫣两根手指伸过去,从他指间接过珠子,这么小小一颗,这些年她在皇陵中也算见过了无数奇珍异宝,但还真未见过此等宝珠。 “要么独一无二这个说法是假的,实际本就有两颗,要么只能是其中一颗是假的。” 贵人手上的是假的,要么这颗是假的。 谢胥脸色微寒,吕嫣一讥:“但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是贵人被骗了呢。” 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啊,竟然这么多年一直戴着“赝品”和谎言。 “指挥使,棺材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郑九眼尖地看到棺材的底角位置有一块碎片卡在里面,直接伸手抠了出来。可谓百无禁忌。 那碎片一拿出来,送到吕嫣和谢胥面前。 那碎片的质地明显也像是什么珠宝碎片,只是这次谢胥不认识,但吕嫣端详一会后,蓦地认出来了。 “……是女子的额间钿。“她脸上露出吃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6章 吕嫣爱美,对这种装饰物自然是半个行家。这种额间花钿通常是富裕人家的女子贴在额间,因为不需经历风吹日晒,花钿落额,可长留美丽。 贡珠,额间钿。 这两样东西似乎比这个死掉的无名绣衣使还要扑朔迷离。 然而,越是离奇,越接近真。 “我有一个猜测,你要听吗?” 谢胥闻言看着吕嫣,其实他也已经隐隐跳出了一个猜想,可是不敢说。 “陵寝里有许多棺材,《葬律》中根据棺椁的材质、数量、装饰,传达死者的身份。天子七重棺,诸侯五重,皇后棺盖展翅云凤,牡丹祥云。”吕嫣说到这里,已经是明示了,她看着棺材盖上的云纹,“你认为这口棺材里,理应葬的是谁?” 这口棺材华丽异常,陵寝里这种规格的棺材没有几具,之前吕嫣被关的算是一具,而这口棺材的盖上也有曾经被钉子钉过的痕迹,说明,在这个倒霉绣衣使被丢进去之前,这口棺材里,之前一定已经葬着某个人(某具尸骨)。 “你是想说皇家陵寝之中,在圣皇、圣君,圣后,贵人全都健在的情况下,竟然有人已经被葬了进来,而我们都不知道。”谢胥慢慢说道。 不只是他们不知道,想必连贵人自己都不知道。 应该说,天下人恐怕都没人知道。 “这贡珠和额间花钿,想必都是她的陪葬品……如此尊贵,我们却未曾听说。”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相残杀的绣衣使。 不明身份的棺中人。 一切有没有觉得熟悉的味道。 师父虽不在,游戏却似乎已经开场了。 “你之前说,贵人派你来皇陵中抓‘恶鬼’,看起来,这里没准还真的有恶鬼。” 贵人心中之鬼。 “排除这些绣衣使突然发疯,虐杀了自己的同僚,”谢胥盯着那尸体说道,“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们做出这种事?” “宝藏?秘密?” 能让人癫狂的无非就是这几种,“这具棺材中的陪葬品必然不只有这一点,可是现在全都不见了,这颗贡珠应该是因为他们不认识,所以才留了下来。” 而这个绣衣使死前紧紧抓着,死前很可能已经不是因为贪财,而是下意识想留下什么线索。 “你是说他们因为财富?”谢胥却只感到不可思议。 “在这个地方出不去,还要金银财宝有什么用?” “那是你觉得。”吕嫣看了他一眼,“你忽略了金银钱财对人的引诱。” 就像是深渊的魔鬼,还记得几人初下陵墓的时候,看到夜明珠时候的震撼。 吕嫣记得很清楚,就连郑九这样的人,都流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深渊里,这些金光闪闪的财宝早已吞噬了人的理智。 谢胥说出最后的疑问:“那为什么是三个人围殴一个?” 若为争夺财宝,不应该是互相都有嫌隙吗?为何三人会齐心协力杀死一个? 吕嫣看着地上的死尸,那张脸带着死前的扭曲僵硬,瞳仁大睁,死不瞑目。她终于说道:“这个人的脸,正是那个最先质疑你地图的人。在之后也是他拿着地图,其他人则围在他身边看。” 没想到从那个时候,吕姑娘就已经是什么都观察在眼里了。 “这八个绣衣使,自然有所谓的领头人。” 就像是郑九他们这些衙役,就像是捕快和捕头的关系,在外出任务,都有一个领头人。 “假如这个人就是这一队绣衣使的首领,在其他绣衣使为财所迷的时候,他想要阻止。” 然后惨剧就肉眼可见发生了,其他三人为了钱财已然丧心病狂,失去理智,合伙把这人杀了。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一个人可以抵抗三个人的围殴,三个人在合力拼杀之下用了这么多刀才将他杀死。因为他的武功,想必要比其他的绣衣使高一些。” 吕嫣猜测般的分析过程,却似乎已经像在众人面前复现了一幕幕画面了。 让人打了个冷战。 “他们毕竟是官差,如何能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但是郑九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到了他曾经的“于指挥”。他们京畿衙门的衙役们,已经曾干过这种合力谋杀指挥官的事了。 郑九死死咬住了嘴唇。 那件事,尽管郑九没有动手,但是他意识到,他其实没有立场质疑这些绣衣使的疯狂了。 在必要的条件催化下,人人都会疯狂。 而人性,竟是惊人的相似。 谢胥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吕嫣看着陷入死寂的墓室,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灰暗阴沉的脸色。 听说过蝇王的故事吗吗,一群人被困在荒岛上,起先尚且能和睦相处,后来由于恶的本性膨胀起来,便自相残杀。 人性的黑暗是最不能直视的东西。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好消息。”吕嫣忽然似笑非笑了一下,说道,“如果这几个绣衣使曾出现在这里,那大概……我们就能知道现在所处在什么方位了。” 两队绣衣使,走的是朱雀玄武位,而这一队,正好是朱雀。 竟然是在吕嫣他们探索的白虎的对角位。 话音一落,吕嫣自己也一下子愣了愣。 斜对角? 竟然不是直线的玄武,而是对角线的朱雀?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吕嫣似乎明白自己是怎么走错的。 只是现在明显不是细想的时候。 “吕嫣。” 忽然耳边谢胥轻轻叫了她名字一声。 随即吕嫣抬起头,和他撞过来的视线对上,“……这棺中,原本应该葬着的那个女人呢?” 棺椁,陪葬品。 额间花钿,这个细节,代表这不是衣冠冢或者空棺材。 这里应该确确实实曾有一具尸骨。 这个问题吕嫣也许久没有言语,绣衣使们洗劫了这具棺材,带走了价值连城的陪葬品,还有,尸骨。 他们为何要带走尸骨? 难道一堆白骨也值钱吗? “白骨不值钱,但尸体的身份很值钱。”吕嫣忽然喃喃地说了这句。 一切似乎再次落回到,这具华丽的棺椁之中,到底葬了谁? 难怪聪明如邓九公,根本不愿意接下探索皇陵的任务,这里面,藏着的全是见不得人的皇家秘辛。 普通人知道了,就是催命符。 “既然已经知道了现在可能所在的方位,那我们……出去吧。” 谢胥不可能允许他们三人真的困在这间墓室里等死,就算争到最后一秒,也要找寻出路。 吕嫣慢慢看着他说道:“现在出去,我们可能会碰上那三个杀人狂。” 杀人这种事情,一旦开了荤,有一就有二。那几个绣衣使已经不能称为正道官差了。 人一走上歪道,就再也没有道德的约束。 “他们连自己的首领都能杀,还会对你这个外来的指挥官手下留情吗?” 如果见到谢胥几人,知道他们撞破了秘密,估计直接就冲上来灭口。 郑九老实道:“属下觉得吕姑娘说的有道理。” 谢胥看着他们,“……待在这里也是死。”他没指望那群绣衣使能手下留情,如果真遇上了,他也不会抱这种幻想。 吕嫣抬起自己双手的石膏,再次强调:“我现在没有任何对付他们的能力。” 如果真对上了,那就是送人头。 吕姑娘从前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实力碾压一切。尔等凡夫,不入我眼。 但弱了就得老实认怂。保命要紧。 郑九也为难说道:“只靠着属下一个人,恐怕难以抵挡他们三位。” 郑九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本来就不是顶尖宗师,他要保护谢胥还有吕嫣,恐怕实在难度太高。 “那不是正好吗,”谢胥看着两人,“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冲着我,有我当靶子,你们俩才可以正好抽空逃跑。” 三人行,总要有一个人当鱼饵。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真假谢胥,难辨其中 京畿衙门。 已经临近宵禁,昏黑的外夜之中,一个人影却缓缓地靠近了衙门,他的步伐稳当适宜,不徐不疾,那一片衣角荡起夜里的冷风。 “指挥使?!”门口值夜的衙役待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几乎立刻惊呆了,“您、您不是去皇陵了吗?!怎么回来了?!” “谢胥”面上几分冷静微讥:“我有些要紧事,临时回来处理一下。” 衙役根本不敢说什么,尤其是见指挥使似乎不高兴。 主要是谢胥办的是贵人亲自下旨的任务,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过问细节。 于是,“谢胥”从容走进了衙门内,京畿衙门内森严肃穆,值夜的几个衙役也都没有懈怠,各自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7章 “谢胥”的目光扫视着京畿衙门,每一个岔道,每一棵树。 随后他迈开脚步,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什么人?!” 正在院中巡逻的关七看着那道身影满满的转过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指挥使?” 那张面容在夜中有些冷峻。直勾勾盯着关七。 关七被盯得竟然有些发怵,直到听到一声幽幽的嗓音:“白首义在什么地方?” 关七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道:“您不是将白尚书安排在您书房附近的院子吗?” 白首义是尚书一案中唯一的活口,谢胥很是看重。 “谢胥”看着关七,雾色中那张脸上浮现出微冷的笑意:“继续巡视吧。” 说着,谢胥的身影就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 关七只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来,就算能说他也不敢说,毕竟那是谢胥。 大约一柱香之后,“谢胥”面无表情地停在了一扇门前。 门前两个守着的衙役看到谢胥出现也露出震惊,但谢胥下一刻就说道:“开门,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没有敢质疑,门就在谢胥的面前缓缓打开了。 “你们去院子外面守着,在我出来之前,不要放人靠近这里。” 当然也包括你们。 两个衙役立刻听话地退了出去。 “谢胥”见他们都走远了,才抬脚走入房间,反手慢慢关上了门。 白首义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双目紧闭,口唇干涸裂开一道道印痕。 床边,“谢胥”阴沉的视线盯在白首义的脸上。 “上次让你逃过一劫,你可真是命大啊。”“谢胥”脸上浮现出狞笑。 他这张脸若没有黑夜的遮掩,还是很容易看出破绽的。只是这座衙门里,恰好没有了对谢胥最熟悉的人了。 “谢胥”眸子中迸发出寒意,伸出手,忽然狠狠捂住白首义的口鼻。 “不过,我既然已经给你批了命,那你就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床上白首义原本死一样的身躯狠狠僵硬了一下,随后整个身体出于本能的自卫开始微微不断地颤抖,企图做出最后的反抗。 然而那只死亡之手已然如同恶神再临,紧紧不松,一切都是白首义命中注定,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最终……白首义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变成了真正的僵硬一具。 床边“谢胥”才堪堪收回手,右手慢慢从衣袖中抽出一条手帕,轻轻仔细擦了擦手。 之后,他将手帕随手丢到了一边。 …… “谢胥”从白首义的房间中出来,那两个衙役远远看着,也才敢重新近前。 “对了,”前方的“谢胥”忽然再次转过身,他本来想一走了之,此时却忽然再次重新盯着两个衙役,眼神中有一丝意味深长、带着试探,“我之前……派你们处理的事情、怎么样了?” 派他们处理的事情? 两个衙役愣了一下,但马上似乎又想起什么,恍然大悟般说道: “您是说派冯十五干的事情吗,他一整日都奔波在外,应当是在完成大人交办的任务。不过……不过属下们也不清楚您到底、派了他什么任务啊?” 冯十五不是说是保密的任务吗? “是吗?”“谢胥”那张脸上又古怪笑了一下。但这次他没有再多问这两个衙役,而是彻底转身走了。 两个衙役只觉古怪,回到门前,不由还是开门朝着里面瞧了一眼。 只见白首义似乎还是维持之前的姿势,脸似乎微微侧向了里侧,衣裳整齐,没看出什么异样。 两人便没再多想,继续守在门外。 巡逻的关七左想右想觉得不对,方才看见的那个指挥使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若不是对方直接回头、让他一下看见了是谢胥的脸,他几乎根本没认出是谢胥。 似乎,那个身影,和平时的谢胥总觉得不太像。 仔细想想,似乎高了一些? 关七立刻停下巡逻的脚步,猛然转过了头。 “……你们继续,我返回去看看。” 关七匆匆地赶回去,逮到一个衙役就问,“指挥使呢?刚才是不是来了?” “指挥使刚刚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关七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竟然这么快?就好像真的是回来办什么急事。 关七皱着眉,无论有什么疑惑,现在也只能吞回自己的肚子里。 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衙役,没什么职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 陵墓中。 温热的血滴在谢胥的鼻端上。 他用手摸了一下,才慢慢抬头看天花板。 吕嫣已经曲起缠着石膏的手、用手肘飞速撞了一下谢胥的腰。“闪开!” 因为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一颗脑袋已经从天花板上荡了下来,半边身子直接倒悬,那张保留着死前扭曲的脸就这么倒悬、垂在谢胥的脸对面。 距离,只有一指之间。 谢胥瞳孔瞬间扩大,脚却像生根一样钉在了地上。 “是另一个绣衣使。”吕嫣抬着头,看着这惊悚的死法,这个通道的上方有一个隐蔽的机关,而这人的两条腿被死死卡进了倒刺组成的机括中,所以才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半掉下来,“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他们还担心出来会遇见这三个杀人魔,没有想到,才刚走几步路,却已经又遇见了另一名死者。 四人绣衣队,已死二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四个人,杀人幽灵 郑九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人从天花板放了下来,只见他整个尸体的样子比起之前棺材里那位完全有过之无不及,这位甚至没有留个全尸。 面对这死掉的第二个绣衣使,三人盯着尸体,都陷入了沉默。 “他又是怎么死的……” 而且在天花板,被机关绞死,这死法实在也有点太随意了。 “他身上,和之前的那个相反,几乎没有其他致命伤口。”吕嫣已经迅速检查了一番,说道。尸体双腿被绞进机关,大动脉直接破裂而死。 反正死法都是一听就惨。 这个就很有意思了,说明他的死因的确是被头顶的机关卡死的,问题在于,这是天花板。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被卡在天花板上?”而且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另外两个绣衣使呢? 谢胥忽然沉眸说道。“总不能是另两个人,也突然合伙杀了他。” 动机都很明确,比如,少一个人分财宝。 吕嫣看了他一眼说道:“那直接一刀捅死他就行了,费劲把他弄到天花板上再用机关杀死?” 谁家想杀人会这么麻烦。 而且看之前那个首领的死法,简单粗暴,那才是他们杀人的方式。 “把光源拿过来。”吕嫣忽然对身后两个两个男挥了挥手,指了指周围墙壁,“照这里。” 两人乖乖把手里硕大的夜明珠送了过去,吕姑娘说要有光,于是有了。 光源照射在墙壁上,一瞬间,三人看到了墙壁上清晰的手印。 在两侧的墙壁上,像是手掌用力拍进去的五指印,指尖呈现向上趋势,谢胥顺着手指印往上照去,看到天花板的边缘,果然也有两个手印。 “他是自己爬上去的。”吕嫣眼睛瞪大。 看这些手印的深度和排列,爬上去的时候似乎还非常急切。 是什么让一个绣衣使做出主动爬到天花板上的匪夷所思的举动? 随着光源队墙壁的照亮,三人发现了更加吃惊的一切。 因为墙壁上,赫然出现了更多的手印……甚至脚印。 就好像,曾有人在墙壁上攀爬。 “……这都是什么?”郑九后脑勺麻了。 仿佛有什么画面在冲击他的脑神筋。 吕嫣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她数着墙壁上的手印和脚印,刚好是三种。 说明,“他们三个人都来过。” 三个绣衣使都走过这个通道,并且,出于什么诡异的原因,居然开始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攀爬? 然后其中一个,不幸触碰到了天花板的机关,被活活绞死。 正因为三个人会武功,借着内力提气上墙,短时间挂住也不是难事。 只是,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竟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 “就好像……他们在慌不择路的逃跑。” 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迫使他们不得不逃到了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 三人不由互相看着,心中都犹然生出一种诡异悚然。几乎同一时间刷地往自己脚底下看。 脚底下当然没什么可怕东西,而且他们都已经走在地上这么久了。 但三人还是感觉到后脖子似乎渗出了冷汗。 “总不至于是他们杀了人之后,惊慌失措、精神上发疯了吧?”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8章 吕嫣道:“都能做出杀人夺财这种事了,还能发什么疯?” 而且,尸体被藏在棺材里,杀人现场被清理过,这哪里是发疯的人会干的。 那三个杀人的绣衣使,不仅没疯,还冷静的很。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谢胥老实说道。 不管那三个绣衣使在这里遇到了什么,反正不是好事就对了。 如果能让他们都落荒而逃,那得是什么东西? “看这些手印、”吕嫣盯着墙壁上的一排排毛骨悚然的脚手印,缓缓说道,“天花板这个人被机关绞死之后,另外的两个绣衣使,应该还在继续往前攀爬。” 甚至没有停下来尝试施救,或者看同僚一眼。 大难来时各自飞。 而且,似乎还逃得更快了。 “走。”谢胥沉着脸说道。 郑九不由盯了盯在地上的尸体,硬着头皮道:“那他的尸体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丢在这里,那双死前瞪大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他们。 吕嫣下意识看了一眼道:“这里就是墓地,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埋骨之地了。” 一般人想埋这还没这福气。 “难道你还想带他走?” 这尸体看着也有一百五十斤的样子,郑九要是想背着走她也不介意。 郑九还是不说话了。换做平时他可能心怀一丝不忍,但此刻在皇陵之中,他就算想要带尸体出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离开这里。 “这处机关在你的地图标示里,本是一处很微不足道的地方,因为天花板的机关本来就很少,是为了防止一些‘特殊’情况设置的。所以……要么是他们手里的另一份地图出了问题,要么是,他们脑子出了问题。” 总之,死的都不冤。 谢胥沉默了一下,“可假如真的是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他们忽略了地图。” 逃命的时候,早就忘记了这里还有一处机关,这个可能性也更大。 吕嫣下意识抓了抓手臂,更痒了,比起猜测,她更相信实际的痕迹:“但你别忘了,不管是墙壁还是地上,都并没有没有‘第四个人’存在的脚印。” 这里只有三名绣衣使留下的痕迹,除非,追他们的人是看不见的幽灵。 这种东西,估计谢胥自己也不会相信。 最终谢胥只能道:“走吧。” 三人沉默地走在通道中,短短时间,已经见到了两个死人。甚至每个人都没有说,再走下去,是不是会莫名其妙出现第三个。 “三个绣衣使的武功,能顶的上一个大高手。我还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威胁能让他们一起慌不择路。” 就算是兔头人吕洞宾自己亲自在这里狩猎,应该也办不到吧。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没有第四个“人”的痕迹。 而所谓的机关,也只有天花板那一处。这个通道本身,并不存在其他危险。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手印到这里就没了。” 吕嫣看着墙壁上,那两个绣衣使逃到了这里,痕迹就消失了。 “看地上!”谢胥眸子骤然一缩,在地面上,出现了一串延伸的血迹。 直看的人触目惊心。 吕嫣和谢胥对望一眼,立刻就朝着血迹延伸的方向快速走过去,郑九也握着刀柄,紧紧跟在两人身边。 可是他们却追到了一个岔路口,只见前面的每条岔路上,全都有血迹延伸。 顿时三人呆住了,这要怎么选? “他们走了哪条路?”郑九不由问了一声。 吕嫣则看着地面上的血,似乎微微的发暗了,“失血量看起来并不算大,如果只是这点程度的血量,应该不致命。” 可是。 吕嫣蹲下身,似乎想用手指碰一下地上的血。 被谢胥牢牢的抓住了。 “你作为医者,不要接触不明来源的血液,不懂吗?”谢胥看着她。 吕嫣没再动弹,“……我只是想凑近看清楚。” 谢胥才松开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手帕。 “如果要碰,用这个包一下。” 谢指挥果然是讲究人。 吕嫣把手帕折起来,用其中一角沾了沾一下地面上的血,然后凑到眼前看着。 这血颜色发暗,隐约,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异样的味道。 吕嫣眼神一变,很熟悉正常血液是什么味道,这个血明显不正常。 “毒血?” 谢胥盯着她,“什么?” 吕嫣立刻将手帕拿的远了一些,盯着看,“那两个绣衣使,或许有一个人中毒了。” 当然,也可能都中毒了。 地上的血迹看似不多,看颜色不对。 “寻常人的血液,刚流出来不会是这个颜色,除非死了很久。”吕嫣对谢胥说道,“刚刚死在天花板上那个绣衣使,血液都没变成这么深。” 那就只有毒血可以解释。 人中毒,血液会变黑。 “可是……为什么会中毒?”谢胥呆住。 四个绣衣使,一个被杀,一个卡机关,现在还来了中毒? 吕嫣丢掉手帕,拍了拍手,她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些事情,她也不喜欢眼前的局面。 “有没有可能,他们下来的时候身上带了毒?” 而这些毒,可能是他们想用来对付别人的。比如谢胥。 但现在出于某种原因,用在了自己人身上。自食恶果。 谢胥沉默许久:“不管怎么样,眼下应该尽快找到他们。” 如果绣衣使全都遭遇不测,对他们目前的形势无疑是雪上加霜。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以前就说过了。”吕嫣慢慢看了眼谢胥,“好言难救,该死的鬼。” 这是吕嫣在白鸦村长寿宴上说过的话,是指那些自己找死的人,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 皇陵本就是个危险之地,这些绣衣使却还心生恶念,从他们失控谋杀自己的首领开始,就已经是走上黄泉路了。 谢胥伸手,轻轻按在了吕嫣的肩上,“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还说,不仅不要同情该死的人,还要防止被这些人拖下水。” 他们现在做的,就是防止被拖下水。 “三条岔路上都有血迹,那受伤的人到底走了哪条路?” 而且为什么四人中只剩下两个绣衣使,却出现了三道路上都有血迹?难道还真有另一个幽灵不成? “三选一,不如不选。” 吕嫣冷笑了一下,因为三条路,看起来就好像是专门留给你选的一样。 这种明显的像是陷阱的东西,吕嫣不去踏足。 “而且从刚才起,我就听到了另一边有声音。”吕嫣慢慢朝着旁边看过去,在他们的侧边不远处,有一座石棺,但石棺没有盖子,里面也一眼可见是空的。 吕嫣忽然就缓缓抬起脚,朝着石棺走过去,越走,她嘴角的冷笑越笃定。 “吕嫣!” 谢胥看见自然要立刻跟上来,可吕嫣显然是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现在也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 吕嫣已经来到了石棺前,棺材里确实是空的,应该只是用来做祭祀或者陈列的摆件。 可是。 吕嫣慢慢朝着棺材的侧面,绕了过去,她刻意放慢脚步,随着她逐渐绕到另一侧—— 棺材后方,终于发生了一声异响。 这异响如同人的闷哼,终于止不住的那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吕姑娘指挥使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电光火石一刹那间,郑九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刀,用最快的速度拦在了吕嫣和谢胥的前面。 只见石棺后,半坐着一个人。 他后背抵靠在石棺上,双腿蜷缩盘在身下,头耷拉下来,只有这样才将他的身形给正好隐藏在不高的石棺后。 任何人,看到岔路口的血迹,以及空空的石棺,都不会再怀疑棺材后面。 可他偏偏遇到的是吕姑娘。玩思维误区,吕姑娘是天下第二。 “你们绣衣使,应该都专门学过一些误导人心、迷惑耳目的手段。” 吕嫣看着那个人,一身飞鱼服已经凌乱不堪了,手里还握着绣春刀,但吕嫣估计已经没有抬起来的力气了。 吕嫣在他面前俯下身,看到了他那张泛着死青色的脸。 心里道,没有救了。 这个人现在还吊着半口气,应该也是弥留之前了。 “是谁杀了你?!” 旁边谢胥忽然就过来,将吕嫣拦到一边,目光盯着那个绣衣使。 那绣衣使眼珠缓缓转动,就连瞳色都变灰了,他看着谢胥,嘴唇似乎动了动。 谢胥自然没听见,而这绣衣使忽然浑身开始颤抖,似乎在挣扎用最后的力气。 喉咙里发出如同浓痰堵喉的折磨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79章 “你说什么?” 谢胥忍不住靠近他,下一刻绣衣使忽然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过去! “指挥使!” 就在郑九尖叫的时候,那绣衣使的嘴已经几乎贴在了谢胥的耳朵上,看起来就像是要咬谢胥一样。但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有几个带着残喘气般的字节已经蹦到了谢胥的耳鼓膜里。 谢胥瞳孔收缩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相恶鬼 郑九雷霆一掌拍向了那个绣衣使,将他和谢胥强行分开,谢胥胸前的衣领甚至被绣衣使死前的最后一股力气扯开了大半。 就看那绣衣使呕出一口闷血,然后脖子一歪,死了。 “指挥使,您没事吧?”郑九只关心谢胥。 谢胥却有些失魂盯着那个人,目中惊骇,长久未动。 吕嫣走上前,伸出两指按了按那人的颈部,然后微微用力捏开了他的口唇,赫然发现整条舌苔都黑了。 最剧烈的毒。 就算郑九不拍这一掌,这人也活不了,恐怕反倒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这世上所有的毒,几乎都是让人痛不欲生。哪怕是受过严苛训练的绣衣使,也是如此。 “他跟你说了什么?” 吕嫣这才转身看着谢胥。她适才看到了谢胥脸色的变化。 谢胥却半晌没有开口,看着那绣衣使的尸体,从下皇陵以来,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表情。 吕嫣眯了眯眼:“……谢胥?” 谢胥猛地转脸,吕嫣刚刚似乎有一个音节吞回了肚子里,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到吕嫣的脸上。 绣衣使说了什么,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他说。”谢胥直直地盯着吕嫣,脑子里回想着刚才那几个钻进耳朵里的字。 他说——这里有无相恶鬼。 吕嫣盯着谢胥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也被他的眼睛凝视。 惨死的绣衣使已经成为一摊空壳,无论他经历了什么,都没办法再知道。可他留下的话,却这么震耳欲聋。 将死之言,最为致命。 当谢胥终于从口中,缓缓复述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空气都出现了冰寒的凝滞。 吕嫣表情似乎未动,可手指已经不自觉地紧紧切入了自己的掌心,她和谢胥视线相对,两人都没有言语。 郑九则有些面露茫然地看着两人,“无相恶鬼?那又是什么?” 如果只说了陵墓里有“鬼”,似乎没那么让人惊讶,可偏偏就在于。 无相。无相恶鬼。 “你认为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谢胥问吕嫣。 吕嫣有点冷着脸:“要么他中了毒,已经神志不清。” 所谓无相恶鬼,是他死前的幻想。 郑九不由转头看了看绣衣使的遗体,虽然不理解这句话,但他感受到这句死前的话似乎非常了得。指挥使和吕姑娘之间,有一些非常微妙的气氛在流动。 吕嫣把视线从谢胥脸上收回,对着郑九吩咐道:“帮我把他衣服脱了。” 脱衣服?这要求让郑九窘了下:“吕姑娘,你是要?” 吕嫣没吱声,表示默认。 她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怎么死的。 郑九没有迟疑,甚至比吕嫣说的更效率,他直接拔出刀,几下手起刀落,那绣衣使身上的衣服就碎成了几片。 郑九用刀尖,将碎了的衣服全都拨到一边。 “吕姑娘,好了。” 吕嫣见状在尸体旁蹲下,视线从上到下扫了过去,就像是在看猪肉差不多。 死者胸前的皮肤已经黑了,毒素入腹腔,是最快的路径,包括手掌的掌心,五指都肿胀如球。尽管如此,扫遍全身之后,却根本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其实吕嫣也只是想验证之前的想法, 因为如果没有任何的外来伤口,就代表之前的推理可能是对的,只剩下唯一的服毒。 吕姑娘脸不红气不喘,直接就把绣衣使身上剩下的那条裤衩子也扯了下来。 她不害臊,倒把郑九给看红温了,郑九还有点尴尬地转过脸。 郑九:“……” 吕姑娘实乃猛人。 “知道他中的什么毒吗?”谢胥在旁出声问道。 吕嫣验男尸也不是第一次了,谢胥很是淡定。 吕嫣半侧着脸,“这世上的毒素有上万种,除非把他解剖,再化验他体内的血,否则我也无法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说话间,吕嫣连尸体的脚底都检查了一遍,除了服毒,没有其他死因了。 除非有她也发现不了的极细小伤口,但是可能吗? 谢胥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现在最后那个绣衣使不知所踪,” 要么一切是他做的,要么他也遭了不测。 “就算是服毒,也是有人喂给他们,难道待在这里,无缘无故会中毒?” 听到这句话,吕嫣嘴角一丝似笑非笑看着谢胥:“所以,你认为是真有‘无相恶鬼’杀了他?” 谢胥抿嘴不言语了。 “如果真的有‘无相鬼’,他是如何避过人的耳目,不在地上和墙壁留下任何痕迹,悄无声息杀死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两个,因为死在天花板的那人,也是因为想逃才被机关卡住。 吕嫣再次似笑不笑,“你口中的无相鬼,可没有隐身的能力。” 像是空气幽灵一样,杀人于无形,这个无相鬼可做不到。 “这里大概率没有无相鬼,只有疑心人。” 谢胥眸内闪了闪,他并不怀疑吕嫣的话,只是,这个绣衣使死前为何口出惊人之语,而绣衣使,又怎么说得出无相之鬼。 可惜这一切,不可能知道了。 郑九打圆场问道:“吕姑娘,你知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了吗?” 他们走了这么长一段,墓室的格局早已经绕晕了,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吕嫣。 “大体知道了。”吕嫣说。 这显然是一句让人安心的话,郑九高兴道:“那太好了,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吕嫣却一点兴奋之色都没有,就算她可以原路把他们带回到之前的墓室里。 “是回到之前的墓室等死,还是在这里等死的区别?” 如果都要死,难道还非得挑地方。 吕嫣再次抓了抓自己的手臂。 很巧的是,每次谢胥都未曾注意到。 等他视线转过来,吕嫣已经正好松了手。 一脸若无其事。 “别忘了还有另一队绣衣使,还有那三个狱友。”谢胥说道,“他们可能会守之前的约定,回到那间墓室等着我们。” 而如果他们回到了墓室,却久等不来谢胥他们,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又会如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冯十五的调查 京师之中,李这个姓氏的人口总数就占去了六分之一,这是什么概念,假设京师五万人,你走在大街上随便撞到的一个人,就有可能姓李。 在谢胥给的卷轴之中,夹着两幅画像。 其中一张,冯十五在打开的瞬间就被吓到了,因为那画上画了一张很恐怖的脸。 甚至不仔细辨认,都很难接受那是一张人的脸。 但谢胥在画的旁边,坠了一行字,“此为无脸之症,家族病史,沿此线索追查。” 冯十五心头那狂跳的心脏迟迟没有平复,无脸之症?还有这种病症? 但冯十五自然不会怀疑谢胥,谢胥说要查,那必然就是有。 冯十五拿着谢胥的指挥使的腰牌,第一站去了户籍司。 “京畿衙门有些积压的旧案,想要做一下归档整理,烦请行个方便,查一下从前的户籍资料。”冯十五客客气气说道。 管户籍的小吏白眼差点翻到天上,京师人口流动极为频繁,户籍就是一项极为繁重的工作,特别是下面负责归档的,最是讨厌这些繁冗重复的工作。 六部尚书里面,唯一活下来,好端端官复原职的,只有户部尚书崔学义。整个户部反倒最先恢复运转。如今是忙的脚不沾地。。 小吏草草地朝着身后一指,“超过十年以上的档案都在那边了,你自己去找吧。” 冯十五却正合此意,“多谢。” 若是派人跟着他,反倒不方便了。 冯十五立刻走到了里面,只见层层叠叠的户籍架,不少正在录入的官员匆匆来回走动。 冯十五扫了一圈,所有档案侧脊都用黑色的粗体字写着编号,永安一年,永安二年,永争……冯十五眼神一顿。 谢胥曾要求,调查这件事,尽量不要引起任何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京城官员。 所以冯十五适才随便编了个整理旧案的理由。 为了避人耳目,冯十五只好先假装拿起一份永安年间的卷宗,随意翻动了起来。 圣君登基这些年,天下太平,人口鼎盛。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0章 往来胡商,定居人口,都是盛世。 可这些不是冯十五想看的。 他的眼睛一行也没有往上面看,直到趁着周围官员的不注意,冯十五迅速从架子上抽出来标着永争十八年的卷宗,低头迅速翻阅起来。 关键词,三十年前,李姓大宅……京城共有八处。 青马巷,长安道,永盛街,犀角路,安明村……冯十五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几处全部牢牢记住在脑海里。 然后赶在有人注意到他,迅速把那份卷宗放回了架子上。 在户籍司,冯十五耗了近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后脑勺汗都凉了。 他倒不觉得辛苦,马不停蹄就开始凭借记忆去往户籍上的那些地方。 三十年间,所谓的李氏宅子都已经易主多次,尽管谢胥给出的几条调查方向已经非常明晰,但在京城这种地方,范围再小,也是大海捞针。 在谢胥在皇陵中经历九死一生的时候,冯十五这一日同样都在奔波于京中的大街小巷。 三十年时间。 不仅京城大变样,一切所有更是物是人非。曾经户籍上记载的三条街道,甚至已经消失了,连带所有的宅子和人。 冯十五在宵禁前一刻,终于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奉命查验,还请配合。” 开门的人一扫冯十五身上的官服,本来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收敛了一下,“官爷有什么事?” 冯十五朝他身后的宅院瞥了一眼,直入主题:“你这宅子,是从何时买入手里的?” 听到这句话,那人脸上竟然微妙地怵了怵,眼珠子转了一下:“这……买宅子也犯法吗?” 冯十五什么眼力,就那一瞬间闪过的神情就够他判断了,他不由眯了眯眼。 “买宅子不犯法,但是牙行记录,你买这宅子的价格,才五两。” 那人眼神躲闪了一下。 五两,远远低于市场价,看这个宅子的阔气,七进七出,五十两怕是都买不下来。五两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我劝你老实交代。”冯十五冷眼盯着那人,官差当了这么久,早练就了一张唬人的脸,“现在是在给你机会。” 京城的所有房屋交易买卖全部都经过牙行,所以,只要牙行有记录,易主再多次,也不妨碍冯十五调查清楚。 果然那人心虚了三分,支支吾吾,缓缓吐露了出来:“牙行说,这宅子最早的一家几口都没了,我是早年闯江湖,不怕煞气,所以才盘了这宅子。” 五两虽然少,可是旁人也不敢接手这宅子不是? “哦?那一家几口都是怎么没的?”冯十五继续抻着脸问。 那人瞪着眼:“这我可不知道,官爷,我几年前才来京城,在之前这宅子一直在牙行挂着。” “关于前主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冯十五逼视着他的眼睛。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盘下了这一所宅子,即便最开始没有打听,后续难道从来不曾询问过? “……我只听说前主人是个瞎子,年轻时似乎是宫里的什么画师,后来瞎了就疯了。”然后全家也都遭了不测。 满门未曾幸存。 所以才说是凶宅。 冯十五脑海中却已经微微感到咯噔,瞎子,画师。疯了。 每个词语听起来都不详。 能买这么一处宅子,说明前主人曾经很有钱。 可却瞎了,疯了? “你可曾见过……没有脸的人?” 冯十五幽幽地盯着那个准备关门的主人,留下了他这一天在每户人家调查最后都问过的话。 “官爷,您,您是在说笑吗?”这个人的表情和之前几家一模一样,惊悚和仿佛看神经病。 要不是冯十五身上穿着官服,他已经被当神经病扫地出门了。 冯十五见状,知道这一家又是一无所获,摇摇头转身走了。 要到此为止吗? 冯十五不甘心。 他是京畿衙门的衙役,可是从上任以来,他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深入地调查过一桩案子。 今日这一日奔波,让他找回了当初当衙役的一点心性。 线索就在那里,只是他没有找到而已。 第二百五十章 兔子惊喜,师父彩蛋 “乖徒儿,为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让为师失望,就别怪为师大开杀戒了。” —— “为师很早就跟你说过,没有人会爱你真实的模样。” “为师知道你不信,所以,为师和你打个赌,如何?” “倘若你赢了,为师就放过所有人。”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松了口:“……好。” 放过所有人,一言为定。 “真乖。” 当初在白鸦村,他在那么多动物面具里,独独选中了兔子。 兔儿,徒儿。 这是为师给你的惊喜,和彩蛋。 如今一切接近了尾声,这彩蛋,你还喜欢吗。 —— 吕嫣带着谢胥二人返回之前的墓室,如果从他们现在所处的朱雀位、返回玄武位,他们至少也要再走一个时辰。 谢胥重新从怀里掏出那只火折子,这支吕嫣不让点燃的火折子。 他之所以没有丢掉这火折子,是因为在上一次拿出来的时候,就在想点燃的一瞬间,他意外发现了这个火折子上的秘密。 这个火折子里面是空心的,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一支无法点燃的折子。 (火折子内部会加入硫磺、磷、硝石等易燃物,密封在筒内,形成缺氧环境下的阴燃状态。火折子外层包的是土纸。使用时打开盖子吹气,氧气涌入使火星复燃。) 那个陵墓的守卫,给了他一个空折子。 谢胥当然不觉得这是偶然,所以他慢慢转动了火折子外观,看到了外层包着的土纸。 在土纸的边缘、有一小片翘起来的纸头。就好像没有贴好一样。 可谢胥伸手捏着那个翘边,轻轻撕了一下。 竟然直接撕开了。 就在撕开的半截纸面上,竟然露出几个字。 谢胥在那一瞬间眼瞳几乎是一缩。 他就这么一点一点、彻底将外面那层纸全部剥了开来。这是一封被藏起来的手信。 “她已经背叛了你们,相信她,你们都会死。” 谢胥几乎下一瞬间将那张纸揉进了手心。 那字体,丑陋凌乱,一看便知是谁。 “你在看什么?”吕嫣视线转了过来。只看到谢胥紧紧捏着的手心。 谢胥脸色微白:“……在这底下时间久了,我们都会缺氧。” 吕嫣脸色沉了一下,在皇陵地下空间之中,缺氧,头晕,这都是会渐渐出现的症状。 也是她最担心的。 “休息一下再走。”吕嫣立刻说道。 郑九其实也感觉到了,不如说很早就感觉到了,但他显然不允许自己拖指挥使的后退。 “习武之人内力流速更快,会更容易出现异状。” 没想到吕嫣却已经看出来了。 她看着郑九,“不要勉强。” 其实谢胥这样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反而可能坚持的更久。上苍大多数时候不公平,但偶尔有公平的时候,你得到什么的同时,就会被夺走什么。 “坐下试试调息,或许能好过一点。” 郑九闻言不再掩饰苍白的脸色,立刻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开始调理内息。 武者调息的时候,类似于入定,其实是短暂闭塞耳目的。 吕嫣这时慢慢走到谢胥身边,谢胥一直用后背抵靠着墙壁,吕嫣在他身边也席地而坐下来。 “之前在白鸦村,你甚至还知道让郑九守在村口,留置了后手,这次下皇陵,你什么都没做吗?” 以吕嫣对谢胥的了解,她实在有些不太相信。 谢胥不由看向女子的侧脸,说道:“你觉得我能留什么后手?在皇陵底下挖个洞?” 吕嫣似乎是笑了,但也只是淡淡地一个弧度,因为她很清楚,“谁知道呢,毕竟你的想法,我也常常猜不到。” 听到吕嫣这么说,谢胥看着她:“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我作为指挥使已经难辞其咎。” 即使谢胥能离开皇陵,后面的问罪也会接踵而至。 这就是邓九公和圣君要的结果,把绣衣使安置在他的手下,所有罪责都会有谢胥一个人背起来,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吕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好歹当了这么久的指挥使,连你前任的一半都没学会吗?” 于拓逑那些害人的手段可以不学,但是甩锅自保的手段,难道也不懂兼收并蓄一下。 “比如……洗耳恭听?” “谁能活到最后,谁才有编撰史书的话语权。” 吕嫣缓缓说道。而史书想怎么写,在于你自己。 “人都死了,罪名还不是随便你编,你说他们觊觎皇陵财产,合谋杀了上官,你则是不畏生死,誓死守卫皇陵,义勇兼备,逃出生天,乃国之大器。”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1章 而且这一段还不算纯编,至少前半部分都是真的。 谢胥:“……” 为官之道,他何止是比不上邓九公他们,甚至都比不了吕姑娘。 “事到如今,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故事里都会说,死之前起码死个明白。谢胥也想死个明白。 “前指挥使于拓逑,是你师父的人吗?” 如此精于为官之道,左右逢源,像是学了同一套吕氏兵法。 吕嫣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是或不是,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谢胥能想通这一关节,已经代表他知道的足够多了。 “那于拓逑的死……”谢胥一字字地说着看着吕嫣。他想捕捉吕嫣脸上的情绪。 可是吕嫣很平静,平静极了,她甚至直视着谢胥看着他:“你想相信他怎么死的,他就是怎么死的。” 因为这个案子已结,证据已毁,线索已断,所有一切,都仅仅只取决于谢胥怎么想了。 最主要的是,谢胥希望怎么想。 良久后,谢胥似乎笑了。“你说的对。” 人是否一定要去纠缠某件事,得到一个结果。 对每个人来说,甚至答案都是不一定的。 那张土纸上,后半段写着。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她是不是带你们走错了路?你们之中,是不是开始死人了?” “我不在皇陵之中,你认为,这一切,都是谁干的?” 即使是从纸条上,也仿佛能看到一张幸灾乐祸的怪脸。 “你们之中,除了她,还有谁能这么了解皇陵的结构?” 第二百五十一章 幽闭空间,激活恐惧 师父经常说,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关系,是真的牢不可破的。 他尤其喜欢看那些自以为情比金坚的人,撕破脸皮,互相残杀。 不管你是父子,母女,夫妻,还是挚爱。 你觉得你是例外,只是没有遇到合适你的剧本。 徒儿,你一直都认为,是你救了他,对不对? 你是不是经常梦见,那个“宠物”,痛恨你的眼神?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不解,明明做一切坏事的都是为师,为什么他会恨你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记忆,其实是……错误的。 哦,不对,为师确实不会仙术,没有能力篡改你的记忆,所以你的记忆确实是真的,只是——它缺少了一部分。 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我们生活中是不是都常常有这种体验,当你对一件事物只了解一半,和你了解全貌的时候,做出来的判断,往往会大相径庭。 而缺少的这一部分,会直接影响你对事物的判断。 —— “我确实留了后手。”谢胥说道。 吕嫣看着他,仿佛终于不置可否,所以下来到现在才不紧张?这次后手又是什么?郑九已经跟着他下来了。 “那个后手就是你。” 当谢胥定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吕嫣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谢胥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就是我来之前的想法、只要能在皇陵中找到你,我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吕嫣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你把我当做后手?” 谢胥视线深深落在她脸上道:“迄今为止,这个后手没有败过。” 吕嫣慢慢地转过了脸,“……随你的便吧。” 有没有想过这个人救了你一千次,只是为了最后一次让你放下戒心。 谢胥,你实在不该看到我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不可触及的软肋,一旦碰到,亲人变仇敌,挚友变尸体,爱人变魔鬼。 “如果他们也走错了地方,很可能会去到另一个相同的墓室。” 所以他们现在返回去,很可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们靠的是地图。如果出错,也会很快发现。”谢胥说道。 地图和人脑不一样,是死的。 有时候,死物反而比活物更容易让人相信。 “谁?”这时,前方的郑九忽然受惊一样手握住刀柄,猛然转动脸:“……刚才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墙上有一张脸。” 吕嫣眯了眯眼:“脸?我们的脸吗?” 郑九愣住,他仿佛只看到了扭曲变形的五官在眼前一闪而过。 谢胥举起夜明珠,看到郑九的脸色很不好。 吕嫣摸了摸墙壁,“墙面是灰岩,某种角度,或许会反光。” 郑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只感到后脑勺有股寒气在窜。那是他冒出的冷汗。 “是之前那个绣衣使死前说的‘无相恶鬼’,影响了你吗?”吕嫣幽幽地问他。 郑九回答不上来,他只觉得这次的任务,可能比之前的每一次对他的影响都大。 这次的任务到现在他甚至都未曾杀一人,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对不起,指挥使,吕姑娘,是我太敏感了。” 郑九尝试收敛起表情,他应该和之前任何一次一样,保持冷静,保护指挥使,这就够了。 “有些人会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吕嫣这时表情微沉,“但平时未必会发现。” 毕竟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待在这样的地方,没有触及到发病源,自然就一切正常。 郑九咬住了牙:“……无论如何我不会拖累指挥使和吕姑娘的。” 谢胥看着郑九,他对那些绣衣使没有什么必须付出的责任感,但对郑九不一样。 “我从前很害怕黑的地方。”谢胥淡淡说道,“知道我是怎么克服的吗。” 其实真正有幽闭恐惧的,是谢胥。 闻言别说郑九,吕嫣都朝他瞪了过去。 “我每个月都把自己关在地窖,一开始是一天,然后是两天,三天,四天……最后无论关多久,我都不再害怕了。” 这是逐步蚕食,暴露疗法。 只能说,谢指挥是个狠人。 吕嫣都呆了,“你……” 谢胥已经淡然说下去:“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幽闭恐惧,是你心里长出来的心魔。” 心魔本身杀不死你,因为它本身就是你用恐惧喂养的。 你没有了恐惧,心魔也就死了。 “……属下会克服的。”郑九已经吃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吕嫣却重新盯着谢胥,他到底还有多少经历,是她根本想不到的? 谢胥就像一个外表完全正常的“怪物”。 而吕嫣则相反,就像一个看起来似乎“不正常的人”。 看起来是吕嫣比较另类,实际上剖开里层,……根本不敢细看。 “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一声一声的,像是闷鼓一样。 这次不是郑九敏感,因为吕嫣和谢胥也都听到了。 而且是从前方通道里传出来的。 三人互望一眼,迅速朝着声音来的方向过去,来到通道口,拿起夜明珠一照。。 前面有一个人,正面向墙壁蹲在地上,在用头,不断地撞墙壁。所以发出:“咚咚咚……” 此情此景,郑九的呼吸再次止住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 伴随着头撞墙壁咚咚的声音,那人口中还在不断地喃喃地说着话。 而这人,身上穿着飞鱼服。 “我没疯,没疯,没疯。” 谢胥盯着那个身影,是最后那个绣衣使。 “既然没疯,为什么还要用头撞墙?” 那像是和尚撞钟一样的身影猛地哆嗦了一下,忽然转过脸,朝着三人死死看了过来。 那张脸上,已经流了半张血,额头上的破洞不断往下渗着。 “别过去。” 吕嫣看到谢胥有上前的意思,立刻出声阻止。 没想到,那个蹲在墙边的人更加应激,直接弹跳起身,右手抓过身边的刀就挥了出去。 “别过来!”他厉声喝道,刀尖对准三人的方向,戒备的像是暴怒的雄狮,“你休想骗我,你又变成了谁的样子?” 第二百五十二章 唯一的活口疯了 那鬼会变成不同的样子,可能是你最亲密的同伴。 这个绣衣使双目赤红,鬓发已经变成乱糟糟的,看那精神状况已经是崩溃了。 吕嫣心道,很好,四人绣衣使唯一剩下的活口,像是还疯了。 “变成谁的样子?” 谢胥却忽然眯起了眼,盯着这个绣衣使。 疯话之中,通常隐藏着真话。 “你休想骗我,休想骗我……”这绣衣使却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郑九说道:“指挥使小心,他看起来已经失去理智了。” 主要他的伙伴都死了。 这个幸存者,可能就是凶手。 绣衣使忽然直勾勾盯着谢胥,“你没有影子,你是恶鬼。”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2章 谢胥愣了一下,他都从来没有注意过,他脚底下的影子。 实际上是吕嫣走过来,刚好把他的影子盖住了。 谢胥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忽然看着那个绣衣使,幽幽笑了一下说道:“你看看你的脚下,你也没有影子。” 光源不够的时候,何来的影子。 这绣衣使似乎受到了刺激,“你胡说!” 谢胥一动不动:“那你何不低头看看?” 这绣衣使一直满身戒备用刀尖对准着三人,警惕到了极点,只能说人虽然疯了,可职业素养还没丢。 谢胥一直盯着他,渐渐地,他似乎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 他眼珠渐渐向下,瞥向了自己的脚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郑九已经把准备好的石子弹了出去,正中那个绣衣使的脑门,他直接浑身一颤,连闷声都没有就倒到了地上。 吕嫣和谢胥这才迅速上前。 这绣衣使倒在地上还双眼大睁,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似乎他们三人真的是什么恶鬼。 吕嫣探了一下他的脉息,丹田几股真气乱窜,脖颈一鼓一鼓,“看起来是走火入魔了。” 习武之人若是心智紊乱,就会陷入走火入魔,武功越高反而越被诅咒。 谢胥盯着这个人,坦白说这些绣衣使如此遭遇,他只觉得悲哀。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他看着地上这个几乎说不出话的绣衣使。只盼望他还能记起一点点下皇陵的初衷。 他两眼瞪着谢胥:“鬼、鬼……休想骗我……” “你夺走了鬼的陪葬品,所以他来找你了。”吕嫣伸手,从他脖子里拽出来一块玉佩。 冰种清透,上号的明玉,古人常说玉能镇魂,死人的东西也敢往脖子里戴。 绣衣使浑身颤抖起来,他的目光看着吕嫣,似乎从吕嫣的脸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杀我!” 看那绣衣使双眼忽然充红,整个人似乎要开始发狂。 郑九正要把谢胥拉开,吕嫣指尖已经一道银芒闪过,一根针已经没入了此人的眉间。 顿时,绣衣使充红的眼开始放空,整个人变呆了。 “我用银针定了他的神庭穴,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吧,他应该挺不了多久了。”吕嫣说道。 谢胥有些呆住,看着吕嫣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神庭穴可以让人暂时恢复神智,但是救不了他的命。 “你们的首领,是怎么死的?” 绣衣使哆嗦了一下,除了眼睛瞪大,一声没吭。 吕嫣有些无奈道:“不要上来就这么尖锐,人的潜意识是会有抵抗的。” 谢胥:“……” 他确实没有什么问话技巧,直来直去就是谢指挥的风格。 “你叫什么名字?”吕嫣显然熟门熟路问道。 绣衣使睁着眼睛,这次老实回答:“杜、杜昭。” “很好杜昭。”吕嫣说道,有个好消息,你的墓碑上可以有名字了。 “你的同伴们呢?” 杜昭眼睛再次瞪大,似乎在咬牙:“死、他们死了!” 谢胥下意识要开口,怎么死的?!被吕嫣一把捂住了嘴。只剩下,唔? 吕嫣在翻白眼,三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直接问怎么死的,这位杜昭指挥再次陷入信息过载而宕机。 “你的玉佩哪来的?” 吕嫣换了个非常安全的话题。 杜昭双眼忽然露出迷离,就像是看到了着迷的东西:“棺材里,陪葬品,许多,许多贵重的陪葬品。” 不只是他拿了,大家都拿了。大家都一样。 吕嫣看着这个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将死之人,要再多贵重的东西也没有用了。 “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 杜昭再次瞪大了眼,四肢似乎开始痉挛,舌尖隐约听见牙齿在打战的声音。 “鬼、鬼。”又开始了。 吕嫣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们为什么非要凿开那具棺材。“你们是不是迷路了?” 杜昭回答的很快:“没有。” 没有?这个回答让吕嫣谢胥郑九三人全都多了一丝意外。 那相同的墓室,就连吕嫣都迷惑了一阵,这几个绣衣使的意思他们完全没有认错过? “鬼长什么样子?” 吕嫣问了个很微妙的问题。 那杜昭瞪着眼:“鬼……你们都是鬼。” 吕嫣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旁边两个男人,不可思议道,“我们、都是?” 谢胥有些冷冷道:“我想他的意思是,那鬼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也就是可以长着任何人的脸。 顿时,杜昭牙齿打战的声音更响了。 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之前我们在墙壁上,是不是也没有发现第四个人的痕迹。”谢胥声音冷淡说道。 绣衣使爬到了墙上逃窜,可是墙上只有三个人的痕迹,紧接着两个人死了,还剩下杜昭一个。 “有没有可能,那个‘鬼’,就隐藏在他们之中。” 就连吕嫣都被谢胥的这个脑洞呆住了,而谢胥的脸色,偏偏冷静的要命。 “没有第四个人存在的痕迹,因为那‘鬼’已经变成了他们其中一个,然后追杀自己的‘同伴’。” 没有任何多一个人的痕迹,不是因为他们真的遇到了没有形体的“幽灵”,而是这个鬼,易容成了他们其中一个的样子,占了这个人的位置。 所谓墙上三个手脚印逃窜,应该是两个人在前面逃,另一个在后面追。 杜昭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忽然痉挛开始加剧,口齿之间渗出白沫。 “不要杀我,阿勇……阿、我不是故意要……” “他要死了。”吕嫣立刻说道。 谢胥忽然压住他喉咙:“圣君到底交给了你们什么任务?!告诉我!”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欺别人无靠山 绣衣使一,杜昭,二十八岁,爹娘去世,未成家,无靠山。 绣衣使二,王俭,二十五岁,孤儿,未成家,无靠山。 绣衣使三,孙岳,三十一岁,家有病妻,无子,无靠山。 绣衣使四,冯何,二十二岁,祖籍岭南,世代佃农,无靠山 绣衣使五,陆江,三十七岁,一子一女,入不敷出,无靠山 绣衣使六,李玉,二十四岁,去年成家,娘子孕五月,无靠山。 绣衣使七,赵贤,三十六岁,有女及笄,婚配商人,无靠山。 绣衣使八,宋樾,十九岁。无靠山。 …… 邓九公在自己的宅子里,看着面前的资料,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前手下曾经来报告,存放绣衣使档案的地方似乎失了窃,但这件事邓九公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果然没过几天,这档案竟然自己出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你就是邓九公?” 一道凉柔带着寒意的声音从墙根底下传了过来, 邓九公原本正得意着合上档案,听到这个突兀冒出来的声音,他顿时脑袋一凉。 “谁?!” 邓九公猛地冲出了房门,视线朝着声音来处扫了过去。 就在外面院墙的墙根底下,隐隐约约居然坐着一个人影。这里是邓九公的私宅,虽然守卫没有那么森严,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闯进来的。 “你选的人,可真没让我失望啊。”墙根底那声音还带着咕咕诡异的笑意。 自从看到了那些绣衣使的名单,他就已经知道了邓九公会选谁。 而邓九公果然是没有叫他意外。选的人一个不漏全部都在他的猜测之中。 “你是什么人?真是好大胆子!敢在本公的面前装神弄鬼?”邓九公怒目一瞪,当即就想喊人。知道他是谁吗,哪来的毛贼在此造次。 墙根底下却再次传来冷冷的声音:“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邓九公不由一愣,要说的话也卡在喉咙里,“……礼物?” 墙根底下的身影似乎站了起来,朝着邓九公缓缓走了一步,隐隐绰绰露出他脸上诡异的五官,“想必这个时候,巡城的守卫已经在某条巷子里发现了。” —— 亥时一刻,宵禁巡逻的官兵,已经走到了北城。 北城是贫民所居之地,条巷纵深,他们在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发现了一具藏在草垛底下的、死去多时的尸体。 尸体的脸皮已经被人割下,露出模糊的面目,身上的外衣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人扒掉了。 只是身上穿的靴子似乎是新的。 可是巡逻人中,却有人从尸体的耳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胎记,他揉了揉眼睛,认出那是属于通政司绣衣使——陆江的。 可是,几乎所有同僚都知道,陆江被选入了皇陵队伍里。 明明在今天白天,已经跟随京畿衙门的指挥使谢胥进入皇陵之中。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3章 此刻又怎么会死在这个小巷中? 而仵作一验,更是不得了,发现尸体死亡时间竟然是在今晨的卯时三刻。 可谢胥带众人下皇陵的时间,是在辰时,也就是,在这具尸体死后的一个时辰。 有人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火速通报了邓九公。 半夜,陆江的家人被从睡梦中叫醒,迷糊着眼睛,看着外面一脸严肃的官兵。 “你们干什么?” “认尸。” 那具被割掉脸皮的尸体呈现在陆江的一双儿女眼中,下一刻,他们的眼睛就被紧紧捂住了。 陆江妻子苍白着脸盯着那个尸体,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只有她知道,陆江今早出门的时候,特地没有穿官靴,而是穿了她给他新做的鞋子。 正是尸体脚上的这一双。那被脱掉的外衣,应该就是绣衣使的官袍了。 就算脸皮被割了,这具尸体也毫无疑问是陆江。 “如果这个人是陆江,那今天下皇陵的那个是谁?”终于有人战战兢兢问出了这句话。 下皇陵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 陆江就在其中。 邓九公意识到某些事情脱离他的控制了。 有人杀了真的陆江,戴上了陆江的脸皮,混入了皇陵之中。 “此事谁也不许宣扬出去……”邓九公瞬间浑身冰凉,两股打颤,简直不敢想谁会做这种事。 自己麾下的绣衣使竟然被不知名的人渗透,这件事情如果被圣君知道的话,他怕是要死无葬身子地! “把陆江的家人都抓起来、关起来!” 邓九公表情狰狞,白天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崩塌。 他知道,那位圣君,可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 只要所有人都死在皇陵里,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邓九公心里突然这么想着,对、只要他们都死了就行!而他们绝无可能从皇陵里出来。 就算真出意外、他也可以把事情都推到谢胥身上,对,还有谢胥,他就是个替罪羊,一切都是那个心机深沉的谢指挥做的,和他邓九公没有关系。 他欺别人无靠山,实际上,他自己的靠山,也是说倒就倒。 了无人烟的巷口,隐约有人吹着口哨,从墙根走过。 “差不多要举行国丧了。”…… —— 此时的皇陵里,谢胥眼睁睁看着第四个绣衣使在自己眼前咽气。 圣君的任务,这些绣衣使为之而死的关键。 他仍然一个也不知道。 那些未解之谜,还有那壁画上的女子。 “谢胥。”吕嫣盯着他:“人已经死了。” 再不甘心也没用。 杜昭最后一刻,他眼睛放空,似乎看到了死前的幻象。他无亲无故,孤独死在这皇陵里。 吕嫣从他的额头拔下了那根银针,如果真有机会立墓碑,我会写上你的名字。 “吕嫣,这个墓室里,真的没有其他人?”旁边谢胥一动不动地问。 “没有。” 谢胥慢慢转头看着吕嫣,吕嫣也不避讳看着他。 她知道谢胥在想什么,但她真的没有骗他。 “在你们下来之前,这座皇陵里,一直没有其他人。” 所以吕嫣躺在棺材里的时候,都做好了自己要去死的准备。她想,那时候如果她死了,而谢胥他们永远没有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这个结局脱离了师父的设定,所有人都有机会迎来另一条路。 “你为何相信你师父一定离开了?”谢胥定定看着吕嫣。 如果没有呢,如果,他又一次是骗了他们呢。 他躲在暗处,戏弄着他们,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故意逼他们发疯,观赏他们自相残杀。 吕嫣看着谢胥的眼睛,她嘴角翘起,笑得有几分凄凉:“谢胥,你是不是以为,如果师父在皇陵,才是最危险的事?” 谢胥,你一直没有思考一个问题,师父为何一定要让你下来。 “你错了。”吕嫣定定说道,“师父人在外面,比他在墓室里,危险千万倍。”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人心游戏 师父能在外面做的事太多了,远比留在皇陵能做的要多得多。 空气中大约沉默了很久,谢胥看着吕嫣。 “你为什么这么说?” 吕嫣也不再避讳了:“所谓皇陵鬼火谣言,是师父放出去的,而这么愚蠢的谣言本不应该会引起多少人信。” 可是这个谣言偏偏戳中了一个女人的软肋。而这个女人,却因为她的权势有让谣言成真的能力。 师父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多么高明,而是恰好能正中要害。 “你一直怀疑‘鬼’在陵墓里……可有想过,那鬼,是你从外面带进来的。” 应该说,吕嫣从第三个绣衣使死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有这种想法了,可是,她知道谢胥不会信。 “我带进来的?”谢胥的神情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连一旁的郑九都仿佛惊呆了。 “吕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也太让人汗毛倒竖了。 吕嫣却有些失望地盯着谢胥,师父和她打赌,用所有人的生命。师父不会留在这里陪他们玩这种拙劣的鬼抓人游戏,也只有一种情况下师父会离开皇陵,那就是他放弃这里了。 “这座皇陵,这么久以来,只有我和师父。” 师父不会放别人进来,这是绝不会改变的规则。 因为皇陵一旦暴露,就意味着,这里会被师父放弃。 所以师父现在一定不在皇陵里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 “这里是埋葬我们所有人的地方,谢胥,除非你能找到破局之道。” 谢胥呆呆地看着吕嫣,吕嫣的话过于直白,直白到没有任何掩饰的余地。 而他又想起了那句话,思维定势。 当他一心一意觉得这座皇陵里有鬼,实际上,事情根本不是,甚至可能完全相反。 而谢胥却在眼前的一个又一个的人命中乱了方寸。 他带进来的鬼…… 而在一旁听得明白过来的郑九骤然冷汗都湿透了衣服。 谢胥带下来的人,除了他和那三个牢里的犯人,就只有通政司那几个绣衣使。 郑九自然先排除自己和牢里三人。因为,他们都是从京畿衙门直接出发的,中间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所以这些绣衣使……”这些绣衣使害怕的鬼,从一开始,竟然就是真真正正藏在他们中间的“自己人”。 而他们不知道。 谢胥更不知道。 他就这样把“鬼”带了进来。 明白这一点的谢胥,陷入长久的默然无语中。 “现在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了。”吕嫣面色冷静地接了这句话。 那个从外面带进来的“鬼”。 这个“鬼”肯定不只是猎杀这四名绣衣使,他们只是前菜,毫无疑问谢胥和吕嫣才会是主角。 谢胥眼前,已经晃过那八张脸。 每个人的五官,都浮现在他眼前。 “是有绣衣使被策反了,还是有人冒充。” 吕嫣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通政司,师父的手伸不进去。 师父之前布局许久,才渗透的于趾逑,通过他间接掌控了京畿衙门,于趾逑死后京畿衙门这条线就算断了。 而通政司,背后是圣君,远比京畿衙门要铁桶许多,而且邓九公是个老滑头,师父不会选这样的人合作。 所以,师父临时杀掉一个绣衣使再派人冒名顶替的可能性最大。 谢胥提议分开行动,应该是正中了这个人的下怀。 即便谢胥当时不提,这个人也很可能会中途想办法搞事,分裂他们。 “你师父还有帮手。”谢胥沉眸看着吕嫣。 吕嫣没吱声,一直都有,甚至她并不全知道。 她仅仅知道一个于拓逑,就已经因为自作主张除掉了他。给师父造成了断臂之痛。 师父,又怎么会再信任她。 “吕嫣,帮我。”谢胥的目光,如同往昔一样盯着吕嫣。 吕嫣是唯一能制衡吕洞宾的人。 从过去到现在,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比夜明珠的光亮还要眩惑。 她似乎牵动出了一丝笑,看着谢胥那张脸,有什么话到了她嘴边,却无法说出来。 “吕姑娘一直都在帮我们。” 郑九毫不迟疑地开口说道。“这次当然也会。” 谢胥望着吕嫣,吕嫣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 “徒儿,你一直觉得他对你好,是真心待你,是不是?” “你痛恨为师,觉得为师囚禁你,利用你,这般冷血无情。而他,怜你护你、温情脉脉。” “傻徒儿……师父这么多年教你的东西,你全然都抛到脑后了……” 这世上最不能直视的,就是人性。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4章 “师父虽利用你,起码从未骗过你。”他温柔的手指划过吕嫣的冰凉的脸颊,那一刻,他真的像个慈爱的师父。 “没关系,师父会给你最后一个看清真相的机会。” “下皇陵之后,师父会给他三道难关,第一关就是最简单的。师父会在一张纸条中传达给他信息,告诉他皇陵中的一切危险都是你造成的。相信你,他们就会死。” “徒儿,你猜猜这最简单的第一关他能不能过去呢?那张‘秘密’传达给他的纸条,他……是会私自藏起来不告诉你、还是对你坦然相见?” 师父甚至没有说后面的第二关,第三关是什么。因为,到现在为止,谢胥没有拿出过任何东西给吕嫣。第一关都已如此,还何谈后面呢? 吕嫣在前面走,心已经跌到冰底。 “吕嫣。”身后谢胥轻轻说了一声。“我要你看一样东西。” 吕嫣身形几乎一下顿时。 身后,谢胥正从衣袖中拿出了火折子的那层土纸。 那上面写着的话,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冰冷。 “我一直在想,你师父是否真的一点都不顾念师徒之情。” 那土纸握在谢胥的手里,他正看着上面的字,谢胥的眼中,是一种无法形容出来的复杂情绪。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人心,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做到他那样绝情绝心的地步。” 吕嫣眼睛睁大,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 谢胥却没有把那土纸交给吕嫣,而是在指间,一下一下,撕掉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四面楚歌,分秒必争 吕嫣看着纸屑的碎片从谢胥手中扑簌落下,许久都没有说出话。 为了让我帮你,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谢胥说道:“他不值得。” 谢胥曾经看见过吕嫣因为所谓的师父做出的行为而流露出伤心。这似乎解释里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拿出这个纸条。 吕嫣垂下了眼眸,似乎慢慢扯出笑:“你说的对。” 师父不值得,但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值得。 吕嫣从来就没有想当善人,她做的每一件事,在此之前都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生存的空间。 可是,她还是被遗弃在这阴森的皇陵里。 “是他把你推到了我这边。”谢胥眸光幽幽的,每个字都能撕扯人的心。 他亲手推的,一步一步,将吕嫣远离。 在这中间,他有机会把吕嫣拉回去。 不过,谢胥粉碎了他的机会。 吕嫣没有时间伤春悲秋,“郑九。” 这一停顿,到让她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 郑九突然被点到,“怎么了吕姑娘?” 吕嫣表情突然有点严肃,“你回去搜一下那个杜昭的尸体,看他身上有没有地图。” 地图。 谢胥听到这两个字也好像一下子被惊醒了。 绣衣使的身上,理应有他给的地图。 甚至,吕嫣猜测中的,圣君给予的另一份地图。 郑九也意识到兹事体大,立即返回去,杜昭的尸体还在原地,瞪大的双眼如同黄泉路上迷途的羊羔。 少顷,郑九回来了,摇着头:“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除了衣服和佩刀,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吕嫣的猜测几乎应验了,“你是说一份地图都没有?” 包括谢胥给出的那一份。 郑九再次郑重地摇摇头。 吕嫣缓缓说道,“这四个绣衣使现在都死了,可在他们的身上,却都没有发现地图。” 前面三个死者,不用说了,他们的尸体之前都已经被查看过。 现在这最后一个人,身上也没有地图。 那个“鬼”拿走了地图。 谢胥眼底闪动,杀了人还不够,还要特意拿走地图。这下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看来圣君的那份地图,必定有玄机。” 不然不至于杀了人还夺走图。 若说吕嫣原本只是猜测,那现在这个“鬼”如此做法,就让这个猜测基本可以成真了。 “现在连你的图也不见了,看来这个‘鬼’从你的图上,也发现了什么,又或许,是当两份地图放在一起,才会发现的东西。” 吕嫣的推测几乎挑不出毛病,这个内鬼的行为应该大有问题。 “那另一份图纸里,可能真的有出口?”谢胥眼底幽深。 而这个出口,应该是只有那个鬼发现了,绣衣使们还蒙在鼓里。 吕嫣也慢慢地说:“那看来,找到地图,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无论有没有机会,必然是要试一试。 没有人会愿意在皇陵里等死。 “现在这四个人已经被猎杀结束,这个‘鬼’会转移阵地,去追杀那另外一队。” 三人再次目光相对。 “他究竟,变成了谁的样子?” 换脸恶鬼。 吕嫣缓慢开口:“杜昭说,我们都可能是鬼。” 这句话看似是胡话,实际上,包含很多信息。 说明,他不止能变换一个人的样子。 “除了真正的换脸,最简单的是人皮面具。” 但是人皮面具是很容易识破的,所以,用人皮面具,骗不了亲近和熟悉的人。 又或者,需要一个特定的使用时间。比如昏暗的夜晚。 比如,本就阴暗的皇陵内。 黑暗会成为人皮面具另一重完美的掩饰。 “所以猜测是谁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这个鬼手上有每个人的人皮面具,那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在皇陵这种环境中,本就精神压力逼迫下的绣衣使,会被这个鬼轻松玩弄在股掌之间。 而且这几个绣衣使之间,也未见得有多熟悉。 “制作人皮面具需要时间,也就是说,师父需要提前拿到这些人的资料。” 这对师父来说,也不是多难的事。 提前拿到资料,制作皮脸谱,就像是他对曲无痕做的那样。 谢胥眸内闪烁着微光,忽然说道:“但是有几个人例外。” 吕嫣这一瞬间也意识到他说的是谁,“三位狱友。” 这三人是这次的变数。 即使是吕嫣谢胥的脸皮,师父也有可能做得出来。 以及郑九。京畿衙门所有人的资料,在师父那里都不是秘密。因为前任指挥使于趾逑。 唯有狱中的三位,是绝对的例外。 哪怕谢胥,在他们从牢里出来洗干净之前,都认不清这三位的容貌。 “而那个‘鬼’,应该也不会放太大注意力,在那三个人身上。” 因为傲慢。 傲慢会让他看不起谢胥临时带出来的人。 “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找到他们?” 如果那鬼对这三人不测。 吕嫣却一哂:“这个鬼,只是玩弄心机,但是论武功,他应该没那么厉害。” 至于为什么,自然很简单的道理。 真的能在武力值上碾压,又何须装神弄鬼。尽是小人手段。 而且,师父利用的人,也绝不会是什么绝顶高手,包括于趾逑,因为利器有割伤自己的风险。 师父在任何时候,都会保持自己的绝对控制力。 吕嫣说道:“那三位的武功,是真正的高手,不必担心。” 那个鬼奈何不了他么。 谢胥下意识觉得这句话有点异样,看了一眼吕嫣。 “而且如果他们真的按照计划,已经返回了之前的墓室,那代表他们现在没有危险。” 吕嫣抬起一只手,在虚空画了一下。 “我认为,我们现在更要紧的应该是去玄武位,找那另一队绣衣使。”吕嫣说道。 郑九这时很明确地叛变了:“属下认为吕姑娘说的对。” 谢胥:“……” 吕姑娘都对,他都错,行了吧。 吕嫣这时看着他:“根据杜昭发疯的时间,那个‘鬼’应该大概率还没有走远,如果你还想救另外那四个。” 那就要分秒必争。 这个理由是谢胥无法拒绝的。 “……好。”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夺命危笑,诡影重重 无人监管之地,罪恶滋生的温床。 这一队的绣衣使在他们探寻的玄武位,同样发现了让他们眼花缭乱的丰厚陪葬品。 这几个人都是通政司里的边缘人,不仅俸禄少的可怜,平日更是被排挤的对象。 “这么多东西……我们就算拿走一些,也不会被发现吧?”一个绣衣使喉咙里不由咽了一下。 其他人没敢说话,但心里的感受是不会骗人的。 皇家坐拥如此财富,分给他们一点又如何呢? 甚至,这些财富还是给死人的。 凭……什么呢? 一个绣衣使感到脖子里似乎有冷风,猛地回头看着同伴:“你干什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5章 同伴莫名其妙看着他:“你说什么?” 这个绣衣使眼睛瞪大,正想骂骂咧咧,却在那一瞬间,看到前方的通道里,隐隐约约有一张脸在盯着他。 那张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微笑地站在黑暗中,勾勾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因为那张脸,似乎还有点面熟。 他想着想着,忽然呆住,那张脸……不是他自己吗? 这个瞬间,这个绣衣使忽然疯了一样发出一声惨叫。 同伴被他叫得肝胆俱裂,“住口!你叫什么?!” 尖叫的绣衣使抬手指着通道,舌头震颤,却说不出话来。 我好像、看见了我自己…… 两个同伴猛地转身,朝着他手指着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通道,根本什么也没有。 “你到底发什么疯?!” 年长的赵贤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了一声。 这个吓到发抖的绣衣使,是年岁还未及弱冠的宋樾。 平时,大家当他是最没用的小辈,没有爱护,只有欺辱。 宋樾的反应却似乎真的像吓疯了,“我真的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他喊得撕心裂肺。 赵贤一巴掌打歪了他的嘴巴。 宋樾的脖子被打歪到了一边,眼睛呆呆的,这一巴掌没有留力,甚至片刻嘴角的血都流了出来。 现在每个人都困在皇陵里很暴躁,谁有功夫关心平时就拖后腿的同伴。 另外两个绣衣使麻木地旁观着,没有人站出来为宋樾说话。 “你们这群王八犊子……”平时懦弱的宋樾,却咒骂了出来。“王八犊子……” 闻言,赵贤更加地暴怒而起,又是一拳头呼了过去。 宋樾被打得踉跄后退,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机会反击,他大喊一声朝着通道里冲了进去。 同伴们看到他冲进了通道,有一个人似乎想要阻止,但却很快被赵贤冷冷打断:“让他滚,看他能滚到哪里去,胆小的玩意。” 其他两人便不敢再说话,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对别人只有漠视。 赵贤冲到一个祭台前,两眼放光看着台上摆的琳琅葬品,伸手抓起一把珠宝,就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另外两个绣衣使见状,也不矜持了,抢着都一个健步冲过去。 三人把怀里塞的鼓鼓囊囊,完全忘了这幅样子走出去,会一眼被人发现。 这时,一个人影从通道中走出来,目光幽深地看着三人贪婪的背影。 等到三人把祭台上的东西搜刮一空,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看到“宋樾”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后面微笑着看着他们。 赵贤不知为何,竟然下意识一咯噔,这小子在这看了多久? 不过很快赵贤就恶狠狠说道:“果然是胆小鬼,怎么,不敢一个人跑了?” “宋樾”低下了头,看起来宛如认错一样:“是我刚才太冲动了,对不起。” 这声音含含混混的,好像是哑着嗓子。 不过赵贤三人哪里管这些细节,一看到自己看不上的胆小鬼主动认错,早就得意地一翘嘴。 “知道错了就好,再敢发疯,别怪老子不顾同袍之情!” 说得像是以前就顾了一样。 “宋樾”仍然微低着头,好像一副胆小不敢反抗的样子。 “我们走!” …… 通道里,宋樾大睁着眼睛,在幽暗的角落,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 吕嫣他们最先发现了宋樾的尸体,脖子里触目惊心的一道血痕:“晚了一步。” 那个‘鬼’已经潜入进去了。 “一刀毙命,”宋樾脸上甚至还保持死前的愤怒和惊恐,“从刀口的方向,显然是偷袭。” 被人从背后直接抹了脖子。 这个‘鬼’自己武功不高,甚至有可能不会武功。 但是靠着玩弄人心的恐惧,很轻松地让这些身怀不俗武功的绣衣使一个接一个地惨死。 “属下觉得奇怪,”郑九盯着那年轻的尸体,心头不免复杂,“其实他们只要自始至终在一起,不要落单,那个鬼自然就不会有机会。” 偏偏他们一队一队的,似乎都有嫌隙。 谢胥说道:“这些人都是邓九公临时选的,我猜,本身就是通政司的弃子。” 派这种边缘人进皇陵,本身就是没安好心。 “他身上也没有地图。”吕嫣已经迅速检查了一下。“……等等!” 吕嫣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异样。 宋樾的口唇,似乎有点点青紫。 宋樾刚死,尸体温度都还没下去,皮肤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口唇不太可能会变色。 “有的人本身唇色就深。”谢胥说道,“也可能只是凑巧。” 这和某些人天生缺乏某种元素有关系。 主要宋樾的死因十分明确,明确到一眼看清。 吕嫣却怀疑这种凑巧,她慢慢扒下宋樾的领口,这一下竟发现,宋樾不只是口唇,他脖子向下一段的皮肤、颜色也明显比脸部变深。 皇陵环境昏暗,要不是吕嫣足够仔细,根本都不会发现这种微妙的“色差”。 “寻常人因为脸部暴露在外,应该是脸部皮肤比身上的较黑,而不是这样相反。” 吕嫣直接撕开了宋樾的胸前,一眼看到靠近心脏的附近,胸口有一小块黑斑。 吕嫣指尖已经亮出银针,扎进了那块黑斑中。 银针旋转了几下,渐深,随后吕嫣抬手拔了出来。 银针的底端,赫然已经变黑。 “是毒……”吕嫣变色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噬心之毒 又是毒? 谢胥也愣住,“他也中毒了?” 吕嫣还记得之前死在石棺附近的那个绣衣使。 他身中无名之毒,毒发身亡。 而现在这个被一刀割喉的年轻绣衣使,身上竟然也出现了中毒迹象。 而且,她看着谢胥,“是同一种毒。” 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郑九不可思议:“既然选择割喉,又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下毒?” 这个‘鬼’就这么狠吗? “不对劲。” 吕嫣摇头,她看着银针尾部的黑色毒素:“这毒明显是一步步从心脏开始蔓延扩散,说明下毒的时间至少远在被割喉之前,可是,那个‘鬼’,明明是不久之前刚刚离开。” 他们紧随而来,而这个‘鬼’又不是真的无形无体,不可能做得到瞬移。 所以这明显自相矛盾,从时间上都没有作案可能。况且,从埋伏在暗处、再一刀割喉这一点来看,这个‘鬼’明显在很耐心地在等待一个下手的时机。也说明他想要不动声色收割这些绣衣使,也没那么容易。 “除非他们中毒的事,不是这个‘鬼’干的。”吕嫣睁大眼睛。 谢胥闻言也神色不由凝重起来,“……你难道是说,除了这个‘鬼’,还有别的鬼存在?” 他到底带来了几只鬼。 吕嫣紧紧皱着眉头,她肯定不觉得是有什么别的鬼,只是绣衣使中毒这件事,确实太反常。 吕嫣的视线,再次从尸体上的黑斑蔓延到他青紫的口唇,“你看,他身上、尤其是胸口的皮肤都还没有完全被毒素浸透,跟之前石棺的那个死者不同,看样子,倒像是什么突然激化了毒素的扩散。” 导致蔓延到脖子和口唇、但还不足以要他的命。紧接着刀就先来了。 “有一种毒会侵入血脉中,如果情绪激动、或者催动内力,导致体内的气血流动加速,就会间接使得毒素快速扩散。”吕嫣思索着。 如同许多身中剧毒的人,医者都会尽量要求保持他静止不动,因为任何的移动都可能导致伤者气血逆流直接送命。 而这个年轻的绣衣使,吕嫣猜测应该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导致气血突然涌动,引起了毒素的加剧。 若非如此,吕嫣也看不到他青紫的口唇。甚至可能发现不了他中毒的事。 “我猜,石棺旁的那个绣衣使,可能也在发现中毒以后,尝试想用内力逼出毒素,可是却反而加速了毒素的扩散。” 导致死的时候那样惨,就有解释了。 谢胥说道:“可是除了那个内鬼,谁又会给他们下毒。” 致命的毒,奔着取他们性命。 “说起来,除了这个年轻人和那个毒发在石棺的,第一个绣衣使是被乱刀砍死的,第二个绣衣使卡死在机关,还有第四个死掉的杜昭,这三人……我都没有额外去验过他们有没有中毒。” 谢胥听出不对,看着吕嫣微惊:“你莫非怀疑,他们所有人都中毒了?” 吕嫣一时没说话。 这也多少让人惊心。不管这个‘鬼’是何等厉害,如果他想要不动声色给每个人下毒,又怎么可能办得到。 吕嫣也觉得办不到。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6章 “我觉得可能是我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 之前她的思维也从来没有从那个‘鬼’身上绕开,觉得所有事起码都和那个‘鬼’脱不开干系,因为这个‘鬼‘’’的目的很显然就是逐步猎杀所有人、不留活口。 但是,吕嫣忽略了,除了现在皇陵里的这只‘鬼’之外,就没有其他人想取这些绣衣使的命吗? 这一瞬间,吕嫣显然想到一个可能,如果这个可能是真的,那还真是让人悲哀。 “这些绣衣使,或许在下皇陵前,就中毒了。” 邓九公,圣君。 空气中微微安静,吕嫣的话,谢胥甚至反应了一会、才意识过来什么意思。随即他脸色黑了。 郑九则是从这微妙的气氛中品出什么,他表情微僵,看着地上那年轻死者的僵硬脸孔,回想起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 替于趾逑干那些“脏活”的时候,这位于指挥也做过这种事。 为了防止有人中途背叛,执行任务之前,必须服毒。 要么任务完成,要么死。 只是眼前这个绣衣使,年纪明显太轻了。 “我记得他的名字。”谢胥忽然吐出两个字,“宋樾。” 谢胥原本对这些绣衣使并不伤心,仅仅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满弱冠的绣衣使。 想到这,谢胥的掌心不自觉又捏紧了。 吕嫣忽然明白,那惨死在石棺旁的绣衣使,为什么对谢胥最后说那句话。 有无相恶鬼。这句话可能不只是代表能换脸的‘鬼’,还代表,他至死都不知道害死自己的人是谁。 无相,无人。死无对证。 “这样看来你还算幸运,”吕嫣这时才慢慢看着谢胥道,“起码那位贵人、没给你服什么毒药吧?” 其实,吕嫣这句话也是在问。 真的、没有吧? 谢胥没有应答,他没有毒药,或许是因为在贵人的眼里,谢胥连喂毒药的价值都没有。 吕嫣看他的表情,似乎微微放下心来。 这样的事,谁都不好受,看着人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只感到悲惨荒诞。 这些人有什么非死不可的必要吗,没有。 他们的死亡,甚至是没有任何价值。 真的就好像,只是这皇陵的一块填砖一样。 谢胥收回眼眸,面色冷然转过身:“……继续走吧。” 吕嫣知道,现在的情况俨然不一样了,如果所有绣衣使都已经身中剧毒,那么,就算吕嫣和谢胥找到他们,阻止了那只鬼的猎杀,也可能救不了这些绣衣使的命。 吕嫣却三根青葱细指,微微捏住了谢胥的一只手腕,准确地说,是扣在他的脉门上。 呐,总要把一把脉才能放心。 谢胥感受到吕嫣的触碰,那一瞬间僵硬不动。 细细捏了片刻,吕嫣松了手,确实是没中毒,就是多少是有点虚。 谢胥:“……” 吕嫣佯装无事发生,“走吧。愣着干什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 指路符号,信是不信 众生平等,那是佛家的说法。 实际上的世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鬼。 皇陵明珠夜,巷尾枯骨藏。 …… “你们可听说过那个传闻,关于圣君,和贵人的。” “宋樾”忽然开始说话。 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哪怕这里没有旁人,这番话也瞬间让人惊慌失措。 “宋樾”却幽幽地:“听闻当年从贵人寝殿中抱出的襁褓里,是个已经夭折的孩子,可后来,却离奇活过来了。” 就是当今圣君。 然而,被太医明确诊断为死婴的孩子,又怎么会奇迹般复活呢? 后来贵人宫中的仆人,全部都众口一词,说这才是天选龙子,是陛下得到上天庇佑的佐证。 对面三人都听傻了,不如说是受到了惊吓。 赵贤瞪圆了眼睛。“你、你竟敢妄议圣君和贵人!?” 可一向胆小的“宋樾”竟然耸耸肩,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我只是说出来我听到的。” 当年的太医死了,产婆也死了,既然是天选的龙子,为什么会离奇死这么多人呢? “你、你听谁说的?”一个绣衣使有些颤声地问。 “宋樾”视线看着他们,似乎在观察他们的表情:“这件事情,我们邓九公也知道。” 赵贤等三人又呆了,忍不住互相对望了一个眼神,“你说……九公也知道?” “当然,他甚至比我们都更早就知道了。”“宋樾”幽幽说道。 有多早呢,可能在邓九公刚踏入仕途的时候。 这个世道上,你的背后若没有靠山,怎么可能在官场上青云得意。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你还敢胡说?”赵贤忍不住一瞪眼:“九公如果知道,他怎么可能让我们来?” “宋樾”脸上的表情更邪了,声音更是幽微的像是鬼蜮无常:“对啊,你说九公为什么让我们来?” “你!” 对面三人齐齐变色。 “宋樾”却直勾勾盯着他们,还在继续说道:“你们在通政司一直是边缘人物,如今有立功加官的好机会,怎么会平白送给了你们?” 话音落没有人说话。 因为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所有的好事,都不会轮到他们。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三个人都感受到脖子里的冷汗下来了。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杀了你?”赵贤的双目因为激动开始充血。 身旁两人慌张地拉住他:“赵贤,别冲动。” 毕竟不能真的闹出人命,他们目前起码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宋樾”脸上还带着那一抹诡笑,甚至喉咙里仿佛还憋不住在发出类似讥笑的声音。 “宋樾……你、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了?” 有一人看着他颤抖说道,刚才和赵贤的打斗被打坏了? “宋樾”终于不再笑了,他看着已然吓坏了的三人,重新幽幽垂下了眼,好像又变回了胆小怕事的样子:“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可是低下头的嘴角,却仍是上翘着的。 人类就是这样自欺欺人的生物,尤其越是到了绝境,越会欺骗自己,因为不敢直面可怕的现实,就只能抓住那飘渺的希望。 “我们快点把任务完成,离开这个鬼地方!” 绣衣使孙岳的声音都变了形,他还有家有妻,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圣君的任务。 “宋樾”的嘴角又咧开了。 终于到了这一茬,圣君的任务啊。 —— 吕嫣三人顺着通道追到了之前绣衣使待过的墓室里,玄武位共有六间大墓室,嵌套十几个小墓室,而他们眼前的这间墓室左右分别通往两个方向,眼前的岔路,吕嫣他们也不知道那三个绣衣使会走哪一边。 谢胥扫了一圈,眼尖地看到了那空空的祭台。 “看那里。” 遗落了几串珠宝,上面还有人手指凌乱抓过的痕迹。 “这些人真是没救了。” 都到了这时候还贪恋财宝,真的没有任何道德约束力了吗? 吕嫣也看着那个祭台:“我倒认为,这说明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 所以才会依然如此天真,贪恋一些身外之物。 “你是说邓九公没打算给他们解药?” 这和郑九执行的任务,恐怕还并不相同。这是个连解药都没有的任务。 吕嫣这时目光扫到了脚下,表情微凝滞。 “……看这个。” 谢胥顺着吕嫣的视线看向了地面,瞬间表情变得和吕嫣一样。 只见在地面上,有一个很小的箭头标记。 就像是用脚临时描画出来的。 箭头的方向斜指向一个位置,正是其中一个岔道。 “这是谁画的箭头?” 谢胥惊愕,是那帮绣衣使吗,这难道是在留标记? 留给谁? “莫非是为了和另一队汇合?”郑九推测。 他们还不知道另一队已经死绝了。 吕嫣觉得不太可能,“这个箭头画的太不起眼了,如果是他们留给另一队的,大可以在更显眼的地方,留下更醒目的标记。” 而且,两队人手中都有地图,就算真约定了汇合,也并不需要特意留一个标记。 吕嫣不由在那个箭头前蹲了下来,这箭头非常的小,大就仿佛是……趁人不注意、用脚偷偷画的? “看这个脚掌,不是绣衣使的靴子留下的。” 吕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 这个“鬼”能戴着人的脸皮,披上别人的衣服,但是,只有一点,脚。 人的脚掌大小,区别是很大的。 所以,这世上很多衣服可以随便穿,但只有鞋子,是很难随便的。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7章 因为哪怕只大一点点,或者只小一点点,也会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那个“鬼”,只能穿自己的鞋子。 而一般人也很少会特意去注意鞋子。 尤其是那几个本身实力就不怎么样的绣衣使。 “这记号,是那个‘鬼’留下的。”吕嫣看着谢胥,缓缓说道。 谢胥长久没说话,不如说被惊到,“……‘鬼’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标记?” 吕嫣朝着箭头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幽幽,“或许他知道我们追着他来了,所以,给我们指路。” 第二百五十九章 秘密之墙,徐徐开启 “留给我们?”半晌不可思议的声音。 那个“鬼”,怎么会留记号给他们。 这又是唱的哪门子戏? “这会不会是陷阱?”郑九警惕说道。 故意引他们上当。 吕嫣站起了身,盯着那个细小的箭头,还是那句话,如果要故意引诱,大可留下更显眼的标记,不必用这种很容易被人忽略的陷阱。 “或许,是他希望我们跟着去?”吕嫣眯了眯眼眸。 谢胥挑了一下眉:“理由呢?” 吕嫣目光有些幽幽:“也许为了让我们……也看见某些东西。” 某种需要亲眼看见的东西。 圣君的秘密。 还是,贵人的秘密。 “我们走。”吕姑娘直接下了令。 谢胥和郑九这二位跟班自然没什么发言的余地,乖乖跟上了吕姑娘。 果不其然,他们在第二个墓道里,再次发现了类似隐蔽的箭头。 内鬼竟然真的是在给他们指路。 “他应该也在引导那些绣衣使。”吕嫣说道,“我莫名有个猜测,这次他可能不会那么快杀人。” 内鬼之前大开杀戒,短时间就利用机关和毒物收割了一整队绣衣使。 这次,他却像是在徐徐图之。 “也许只是他改变了游戏玩法。”谢胥不由冷冷的,他现在对于这些“鬼”,游戏,全都没有一点好感。 吕嫣看着前方通道,面色显然在深思:“又或者是,有没有可能,他需要一些‘见证人’?” 见证这座皇陵……发生过什么的目击者。 谢胥眸色动了动,这个角度他没有想过。他一直以为的,都是对方绝不想留任何活口。 “既然对方已经亮出了诱饵,那我们自然要去看个究竟。” 不接招显得他们怕了一样。 “郑九,”吕嫣说道,“之前不知道他们中毒的事,你一打三讨不了好。但现在不用担心了,身中剧毒就是他们的催命符,就算正面对上,你也有胜算。” 所以吕嫣现在几乎没有后顾之忧了。一群残兵败将,就算她的手不能用了也不必放在眼里。 —— “这里为什么就没有路了?”赵贤死死瞪着手里的图纸,抬头看着前方被堵死的通路。 圣君要他们去的位置,明明应该是在前方,可是却是一条绝路。 “这怎么可能?” 孙岳脸色灰败:“是不是圣君故意的?给了一张假地图……真的要我们死在这里?” 显然之前“宋樾”的话已经让他有心理阴影了。 “住口!” 赵贤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姓谢的,把那个谢胥的图纸拿出来!” 谢胥的图纸之前被他们唾弃,此时却成了救命稻草。 另一个绣衣使立刻伸手进怀里,拿出了谢胥的图纸展开。他们手上的这份,恰好是贵人给的那份原图。而非谢胥临摹的那一份。 “宋樾”在后面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你们看,姓谢的这张图,”三双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画,“他这张画到这里就结束了。” 谢胥的图里,眼前这堵墙就是最后的地方。 “这不可能……” 三人似乎逐渐崩溃了。 他们走到了死路,这就仿佛一直钓在他们前面的那根线断了。 这是他们在陵墓中支撑到现在的唯一支柱。 “圣君果然骗了我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先发疯的是孙岳,他想着回家的希望灭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住口!给我住口!” 这次没人听赵贤吼什么,另一个绣衣使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麻木,心如死灰。 这时有一声极为幽然清寒的声音响起,“你们为什么不把两张图合在一起看看?” 赵贤双目充血,有些木然地看着“宋樾”,发现他竟然是情绪最稳定的一个,没疯没哭,一双眼睛幽暗的厉害。 “你在说什么?” 赵贤甚至没听懂“宋樾”说的话。 “宋樾”慢慢朝着他迈了一步,直勾勾看着他,从他手里,取走了两张图纸。 “宋樾”居高临下盯着手里的两张图,然后将两张图,上下叠放在了一起。 图纸的材质,甚至能看出是一样的,这两份原图,其实都是真图。 当两张交叠在一起之后,就看到了问题。 两张图有一大部分是重合的,甚至画纸线条严丝合缝,只是圣君给的图明显多画出来一截区域。 原本死气沉沉的三人,抬起眼看到图纸的瞬间,眼睛再次活动了起来。 “这、这是?”赵贤直接跳了起来。 当这么叠放在一起的时候,许多东西,才突然看得更加清楚。 谢胥的图纸,虽然标识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线条画出来的空间,比另一张图纸的宽了那么半寸。 半寸之地。 地图之上,这个多的半寸,却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差距。 一寸天地。 他们从没有想过,两份地图之间会有这样微妙的差异。 而且是要叠放在一起才能看得到的。 他们之前只知道平摊着两张对比,甚至怀疑谢胥那份图纸是假冒的,差一点就揉成一团丢了。 孙岳冲到了那堵墙的面前,迫不及待用手掌摩挲了上去,总算发挥了一点身为绣衣使的洞察力:“我才发现,这堵墙壁与侧墙之间,形成的夹角处有很多灰尘。” 而且仔细看的话是喷溅状。 几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眼色,咯噔:“机关?” 在这地下,机关推动墙壁开合的时候,自然会撞击凹槽土层飞溅起灰尘,这些细想来都并不是什么难破解的悬秘。 赵贤再次激动了:“快,我们快找找机关在哪!” 这就是俗称的一叶障目,随便一堵墙就能让这伙绣衣使成为一群小丑。 “宋樾”冷眼看着他们没头苍蝇一样乱找,趁他们不备,悄悄慢步挪到了一个地方,手在背后按动了什么机关。 其余三名只听到一阵类似地动轰鸣的声音,拦住他们的这堵墙,忽然开始晃了。 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看着这墙面,一点一点在他们眼前滑开。 这一刻每个人的心中所思所想都不一样,万千烟尘都在眼前飞灰而过。 圣君要他们寻找的秘密,就在这堵墙的后面。 第二百六十章 神仙批命,死神来了 宫内,圣皇突然病重了。 突发预兆,整个宫里都慌了。 长寿殿内外亮起了烛火,太医院的所有人都被连夜召见了过来,也不管什么宵禁不宵禁了,有些太医刚回家睡下,就接到了宫里铁骑十万火急的传旨。 圣皇的床前,太医轮番上前诊治。 有的匆忙开药,有的小心翼翼施针。 可随着时间的推进,却没有一个人诊断出了圣皇的病因。 白日,明明圣皇还在吃粥,一切安好。 仅仅是几个时辰之后,就突然大限将至。不仅太医跪了一地。日理万机的圣君也来了。 “父皇!” 圣君眼含热泪,声音哽咽,踉跄着走到床榻前,如同一位真正的孝子注视着昏迷不醒的圣皇。 这么多年来,圣皇退位后深居简出,几乎没有几人能见到他的金面。 而圣君年仅十五岁就登基,圣皇一声不吭就禅位了,分明是长寿帝王,却甘愿这么早就退隐。 暗中许多流传,说圣皇自从三十年前那场大病之后,就对皇位权势没有兴趣了,一心只想追寻长生。 而圣皇也确实长寿了,自那以后一直活到了现在。 只有一个太医哆哆嗦嗦抬起头,说道:“坊间一直有传闻……当年圣皇去长寿宴求长生,给圣皇治病的那位‘仙医’曾说,给圣皇三十年的寿命,今日是不是?” 死寂的殿内,飘散着诡异的话语。 今日是不是就到期了。 所以,仙人谒语,批的命数已到了。 这似乎就不再是太医的过错,而是冥冥中已经注定的某种神数。 圣君怒瞪着他们,正要说话。 宫殿外面,一行身影徐徐靠近,门口的宦官看到那为首的身影,直接膝盖一哆嗦就跪下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8章 “贵、贵人来了!” 这道声音成功让殿内又是一阵骚动,许多跪着的都震惊转身。 贵人脸上戴着一个珍珠面罩,头发盘起,顶端一盏极贵的金步摇。 对贵人来说,这装扮已经算是素的了。 宫内的人都知道,自从圣皇退位之后,这近二十年间,圣皇和贵人,一次面都没见过。 曾经的帝后二人,形同陌路。 如今,躺在榻上的圣皇几乎奄奄一息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贵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走上了榻前的台阶。 圣君目光微动:“……母后?” 贵人没有吱声,只是目光看着床榻上的老者。 不管曾经是什么样的俊逸君王,如今,岁月之下,皮囊都已经枯朽凋零。 贵人慢慢地,半跪在了榻前,身子微微倚在床榻的一边,宛如曾经最娇柔的那一面。 她口中轻轻呼了一声:“君上。” 这一声君上让众人全部垂眸默然,包含的太多了,多到无人能承受得起。 贵人的声音依然如年轻时温柔,那饱含情绪的一声君上,也无人能再说什么话来。 旁边的圣君都低下了头,原本似乎想要阻止什么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贵人看了昏迷不动的圣皇片刻,柔柔地转向圣君,说道,“皇儿,能让母后跟你父皇,最后单独说一会话儿吗?” 圣君愣住。 底下跪着的一圈人也都暗自开始交流眼色。 圣君的目光,和太医院院正对接上了。 院正不动声色垂了几次眼眸。 就算贵人和圣皇之间有什么嫌隙,这么多人面前,贵人应该也不可能做出谋害圣皇的事情来。 况且,最主要的是,圣皇的身体,确实不行了。 这个节骨眼,根本不必要多余谋害了。 圣君似乎定了心,然后看向了贵人。 若是被知道贵人最后的请求都不被允许,传到外面,恐怕会被天下人诟病皇家不近人情。 而贵人之所以在这么多人面前提出来,估计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 贵人的一只手放到了圣君的胳膊上,“起码让我和你父皇,告个别。” 同在宫中屋檐下,二十年未相见,这得是多绝情。 圣君看着放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收起了眼底的潮湿,“自然应该,母后心系父皇,父皇定会转危为安。” 随后圣君从榻前,站起了身。 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院说道,“诸卿暂且退到殿外等候吧。”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贵人和圣君。 贵人看着床榻上面色死白的圣皇,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危笑。 她缓缓地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倾身向前轻轻地擦拭在圣皇的嘴角。就宛如最平凡的一对夫妻一样。 “君上如今的样子,就像是三十年前,臣妾第一次服侍君上用药的样子。” 天下人都知道圣皇曾经大病一场,死里逃生,可却没人知道,圣皇是怎么“病”的。 要知道,当年的圣皇年富力壮,治世明君,是最像朝阳的帝皇。 一夕之间就得了怪病,还群医束手无策,完全查不出任何病因。 贵人更加温柔地朝前倾身,眼看圣皇紧闭双眼,似乎真的已经对外界一点反应都不存在了。但凡圣皇还有知觉,若看到身边谁在靠近,定会已经暴跳起来了。 当年贵人容冠京城,她还记得被选入宫的第一晚,她朝着龙榻上的圣皇走过去,每一步都曾成竹在胸,每一眼都曾胜券在握。 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从进宫第一天起,就知道她是要做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的。 后来,究竟是什么出了错呢? “我曾以为,天下无不可用这张容颜来换,直到君上你,教会了我好多道理。”贵人仿佛幽幽说道。 贵人初入宫的时候,的确是承宠盛极的,宫内没有女人能和她那张脸比较。 即便彼时女人的直觉就已经告诉她,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君上,似乎并未对她动心,看她的眼神,和看后花园里最娇贵的花儿几乎没有区别。 但她不在乎,因为只要永远没有别的女人能比过她就足够了。 直到三十年前,外邦使臣第一次来朝进贡。 “君上,您一直以为,三十年前,我与外男有染,还怀上了野种,您为了顾全颜面,将我幽禁在宫中秘密生产、随后又在我产后就杀死了那个孩子。” 这是谢胥在白鸦村给吕嫣讲过的那个恐怖故事。 那是贵人第一个孩子,其实,也是最后一个。 那个遗骨还被冰冻在寝宫的地下,这么多年,只有谢胥进去看到过。还画了画像。 “君上,今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贵人缓缓凑近圣君的耳边,那双眼眸内带着幽幽的暗影,对着已经不知道听不听得到的圣君说出了一句话:“我从未与谁有染,您杀掉的,其实是自己的孩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故事,真实 吕嫣跟随着那只“鬼”一路留下来的标记,只是越往前走越是心惊。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麒麟?” 麒麟,这两个字一落谢胥看了过来。 不就是吕嫣最开始和谢胥说的,这个陵墓其实不是四个方位,而是五个。那第五个,就是麒麟位。 “绣衣使手里那另一份地图里,竟然有麒麟位?!” 吕嫣盯着墙上那个最新的那个标记,似乎也有些被意外到了。 贵人给的图纸隐藏了这个位置,而圣君,却毫无保留给了这群绣衣使。 这个位置应该算是整个皇陵,最隐蔽的位置。理应留给最尊贵的人。圣皇。 谢胥的脸色在墓道之中也变得晦暗不明,“圣君到底给了什么任务?” 已经越来越感觉疑云重重。 谢胥都不敢再轻易往前。 要知道,皇陵越深处埋藏着越多皇家的秘密,知道的越多基本就是死的越透。难怪这几个绣衣使会被下毒。 “如果你不想去,我现在就带你返回。”吕嫣看着谢胥。她没有揶揄谢胥的意思,是认真说的。 要知道,迄今为止谢胥都还算走在贵人的图纸区域,但一旦越界,就是禁区了。 谢胥看着吕嫣,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自然也是会跟着她的。 都走到了这里,自然没有回头路。 “我走不动了,”谢胥唇边微勾,“你要是能把我背回去,也行。” 吕嫣:“……” 郑九道:“属下可以背指挥使。” 谢胥:“……”有时候脑子不会拐弯也真不是件好事。 吕嫣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的是:“师父的第二重考验,又是什么。” “之前在白鸦村的时候,你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关于贵人的,“那个故事,你能给我再讲一遍吗?” 这阴森森的皇陵,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吧?谢胥尴尬。“怎么这时候要听故事?” 吕嫣斜了他一眼:“在生死宴也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你不还是讲了。” 而且那时候非要不顾吕嫣的意愿,强行输出。为了把吕嫣绑到他一条船上,无所不用其极。 正所谓,好女怕缠郎。 谢胥:“……” 黑历史被扒,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而吕嫣这时候提起来,显然是突然觉得这个故事有点奥妙。 谢胥缓缓把那个“故事”复述了一遍。 这个故事的诡异,并没有因为是第二次讲就降低。 当时在白鸦村那个不知生死的地方,这个故事让谢胥和吕嫣之间联系的更紧密。 而此刻,他们同在皇陵中,更是距离生死只有一步,这个故事听起来,就更透着渗人了。 听完之后吕嫣眸内幽幽缓缓,嘴角却难得上勾:“贵人倾国倾城,曾经被外邦使节,赞誉为本朝的脸面。并且愿意为了贵人每年入京师上贡,只为了一睹贵人容颜。” 吕嫣当时听到这个形容的时候那个心动,这得美成什么样。 “这个故事起码表露了一点,”吕嫣慢慢地说道,“当年的圣皇,并不那么爱贵人。” 或者说,压根就一点不爱。 可是,如此不爱贵人的圣皇,后面几十年又是怎么和贵人相敬如宾,继续让她当着最尊贵的女人。 这其实有点匪夷所思。 如果说作为一个普通男人,碍于财力,能力,只能屈就一辈子。可那是圣皇。 这天下有的是女人。 “你错了,恰恰是圣皇,才没有办法随便换人。”谢胥意味深长说道。 所谓九五至尊,并不是真的能唯我独尊。 这些权势上的东西,就算吕姑娘聪慧,也无法体悟其中的血腥和博弈。 吕嫣挑眉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当初谢胥给吕嫣讲这个故事,其实藏着的心思是,想告诉她所谓的美丽容颜,也只是一个虚影,即便再美丽,不爱你的人仍然不爱。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89章 当时吕姑娘痴迷美丽容颜,几乎走火入魔了。 谢指挥想给她一碗心灵鸡汤。 可惜吕姑娘喝了这碗汤并没觉得大补,反而更觉得,贵人若没有那张脸,她哪有机会当上贵人,又哪有机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顶着那张脸,即便圣皇不爱她,都有外邦使臣赶着每年上贡,一睹芳容。而你的故事里,圣皇迫于邦交的压力,甚至不敢随便惩处贵人。” 一个女人,哪有邦交太平来的重要。 不管这个传闻是否有夸张成分,至少都表明贵人这个工具人,也是当得极其荣耀。 谢胥有些无言以对,如果要从这个方面去论断贵人和美貌的价值,那这世上很多人,都失去价值了。 而人之所以为人本身,存在即是价值。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贵人虽然遭遇了那样不堪的往事,但是她诞下了圣君、圣君继位,又保了她一辈子的荣华太平。” 在故事里,贵人凄惨地死了一个孩子,但现实里,她又顺利生下了和圣皇的血脉,继位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圣君。 这女人简直命好到一种离奇的地步。 谁能这么每一步都走在精准正确的道路上。 上苍亲手给她谱写的剧本吗,大女主? 如果这些全都是真实的,吕姑娘还真是有点酸。 如果,全是真的。 吕嫣注意到谢胥在听到圣君和贵人那一段的时候,脸上那一丝几不可见的微妙表情,一闪即逝。 吕嫣有点意味深长看着谢胥,“你似乎……还知道一些贵人和圣君的秘密。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让她再吃一吃瓜不行么。 “不是所有秘密都要揭露出来,”谢胥倒是坦然极了地回看吕嫣,“有些秘密一旦公之于众,就会变成毁灭。” 而且毁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人。 “我们现在身处皇陵,还不够毁灭吗?” “不够。” 吕嫣看谢胥不像是开玩笑,倒是更奇异了,什么秘密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而且这么恐怖的秘密,贵人又为什么还会告诉谢胥? 谢胥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个秘密,不是贵人告诉他的,而是他“看”出来的。 当初谢胥在金銮殿堂上抬起眼,看到那位面目慈和的“圣君”,就发现,他那张脸上,没有半分贵人遗传的痕迹。 当然,谢胥不会凭借这个断言什么,或许就有那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未可知。 只是,如果他没有来皇陵,见到那张画像。 第二百六十二章 皇陵既开,死期必至 圣君给了两个的任务,第一个,毁掉皇陵里、某具棺材中的遗骨。 这一个,已经由另一队(已全灭)绣衣使去执行。 第二个任务,就是此刻正在缓缓在他们面前开启的坑洞。 墙壁机关开启之后,展现在四人面前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墓葬室。 赵贤三人呆愣片刻之后,带着不可思议的情绪走了进去。和别的墓室不同,四人走进去之后,这个地方竟然全是空的,四周光秃秃,没有任何棺材或者摆件。 “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刚找到一点主心骨的三人,顿时又满脸失望,像没头苍蝇一样了。 “宋樾”视线往下,盯着脚尖:“在地下。” 在谢胥图纸里,这间墓室就是最后的地方。 可是,在很多传说里,最后的地方,也预示着开始的地方。 “没发现吗,这间墓室的地基,比其他的地方要高出许多。”有些冷笑的声音。 这三个草包绣衣使自然是发现不了的,被这么一提醒才似乎像是看了出来。一点点。 赵贤竟然下意识用脚跺了一下,发现脚底的地面似乎有些浮沉,有点像是在水面上的那种感觉。 因为这个地面,是“浮空”的。 “宋樾”直接幽幽地说:“圣君要你们找的东西,就在这个下面。” 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墓室做掩体,还用一道机关墙把整个墓室切割成两块。 但凡没有精确的图纸标注,寻常人都不可能发现这个位置。 许多<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贼最想盗的就是皇陵,所以为了保护帝皇,皇陵里会有许多障眼的墓室。 其他两个竟然也学赵贤一样,开始用脚猛地跺地面,直到整个地面真的开始下沉,像是吊桥一样迅速深陷下去。 三人立刻惊慌地看向四周,那一瞬间,他们看到了这辈子都无缘见到的震撼的一幕。 四周浮空出现了一张张诡异的脸,几乎环绕他们的周围。 每一张都带着死青色,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他们。 孙岳差点尿了裤子,直到旁边赵贤死死拉住了他:“冷静点!它们不是活、不是活的……” 这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俑。 只见他们下沉的坑洞之中,无数的陶土人俑排列在坑洞之中,帝皇之兵。 当孙岳终于看清楚之后,那哆嗦的双腿,才勉强站住。只是勉强。 因为,那一个个陪葬人俑……太逼真了。 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种惨淡的青灰色,诡异的材质和色泽,像死人的皮肤。 “陪葬俑而已,至、至于这么害怕吗?”说是这么说,赵贤自己的嘴角也抽了一下。 历代帝王用陪葬俑,这在史书上并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只是谁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 “说明我们、我们找对地方了!”赵贤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这些人俑的面部表情刻画得极为精细,空洞的眼窝,布满裂纹的眼睑下,露出了用劣质颜料点画的眼珠。 那对眼珠!被画得异常的大且圆,看起来像是死死地“盯”着他们一样。 这简直就是放大的恐怖。 正是因为活人的表情会动,而人俑不会,那种被永久定格住的表情,比任何狰狞的鬼脸都更让人心底发寒。 “这就是圣君要我们毁掉的坑洞。” 人俑坑。 赵贤他们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毁掉,这么多的人俑,当初做出来的时候,想必耗费了无数的人力和财力。 毁掉圣皇陪葬的人俑,真的让人匪夷所思。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我们快点动手吧……”孙岳仍旧两股打颤,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哪怕这里是帝皇的陵墓,也同样让人心生绝望。无论是谁,只要死了,就变成了恐怖的枯骨。 赵贤终于从怀中,掏出了藏匿已久的东西。 为了能把这东西带下来,这一路可算是提心吊胆。 因为,那竟然是一个小型火药。 皇家管控火药极为严格,当邓九公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相信了,这真的是圣君的命令。 没有任何的明旨,只有邓九公的口谕。 看着眼前的坑洞,赵贤的手有些哆嗦。 没有谁会不哆嗦。 而圣君要求的,是彻底毁掉,一点不留。 “你在犹豫什么?快点啊!”孙岳忍不住催促。 赵贤下意识咽了一下,“万一、万一真烧起来,我们会不会被牵连?” 皇家火药的威力,他们从未见识过。 “宋樾”嘴角带着咧开的笑,“放心,我们只要及时上去,离开这里就没事了。” 而且这坑洞之中没有什么助燃物,只要火药的内芯燃尽,就会自动熄灭。 其余两人也都盯着赵贤,他们下皇陵的任务,就在此刻了。无论如何,都开弓没有回头箭。 赵贤似乎也下定了决心,从另一只袖子里,颤抖拿出了火折子,慢慢地晃亮了。 他点燃了火药引。 引线燃起的那一刹那,赵贤用尽全力把手里燃烧的火药甩向了人俑群,那一刻他冷汗都湿了背心。 巨大的亮光将整个坑洞照的如同白昼。 而赵贤三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定格的,苍白恐惧,和周围的人俑其实无异。 圣君亲自要毁掉圣皇的陪葬坑,让人完全无法理解。 随着一声闷响,瞬间如腾云的火焰在他们脚下卷烧了起来,高温吞噬了四周所有的人俑。 旁边听到了赵贤喉间,不住吞咽的声音。这场景,太可怕了。 那些人俑身上的土层,肉眼可见地开始融化了。 “宋樾”站在三人的背后,目光里倒映着那些熊熊焰火。仿佛一个隔岸观火的幽灵。 其他三人紧紧挨在一起,他们炸了帝皇的坑,等待他们的,到底又是什么。 在最靠近众人视线的前排,最先有一个人俑化开了……脸上的陶土皲裂,一层层的剥离。土块直接从脸颊处掉落了下来。 露出了里面的、皮肤纤维。 接着,整张脸的土层全部掉落,显现出来一张真正血肉的,脸孔。 第二百六十三章 致命女人 三十年前的使臣之中,有一位异邦女子。但是这位异邦女子只有瞳色有异,其余长相与中原女子几乎无异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0章 因为,她也是精挑细选、进献给圣皇的贡品。—— 这个女子或许比不上贵人这朵娇花的倾国倾城,但,她却是一朵异域之花。 一种新鲜致命的吸引力。 贵人是个真正的蛇蝎美人。 她可以接受自己不是君王最爱的女人,但她不能接受有别的女人踩到自己的头上。 你爱不爱我,不重要,但你不能动摇我的地位。 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被圣皇杀了,都说贵人的身体孱弱,所以很难再有孕。 实际上,贵人明白这根本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其实是,圣皇根本不愿意再碰她了。 她的身体即便养得再好,也没有机会再怀上龙子。 那怎么办呢,圣君的爱不重要,孩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势。 她要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谁都不能拦她的路,哪怕那个人是圣皇。 贵人美丽,外邦使臣投其所好,送了她许多驻颜养护的玩意儿,其中有一样,是闪着亮片的手指护甲。那一片片长长的护甲戴在手指上,显得她的青葱玉指更加的纤细柔美,而那凹陷的护甲下,很轻松就能藏半管药粉。 来自外邦的药,中原的医者查不出来,为了避免降罪,太医们众口一词归结为从未见过的“怪病”。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优先自保的。 圣皇重病,他曾经所有的想法、计划,都随着这场病搁置了。 贵人哭得伤心欲绝,那一声声君上喊得人肝肠寸断。 转头,使臣中那位异邦女子在驿馆失踪了。 使臣们翻遍京城,却只在护城河里,打捞出来一句已经面目模糊的尸体。京畿衙门奉命结案,盖棺定论。 贵人赏赐了使臣许多的东西,聊以抚慰,彻底揭过了这件事。来年春,使臣们离开了京师。 贵人又怀孕了,每次太医都隔着帘子诊治,胎儿健康长大,非常喜人。 不少人都见到贵人一天天长大的“肚子”。 来年秋,贵人生了,圣皇的嫡子,未来的圣君。 这一年,贵人怂恿修建皇陵,圣皇也听到了所谓的长寿宴传闻,原本要死的命,奇迹般活了下来。 但此后圣皇懒理朝政,靠每年的药物维持生命,贵人抚养着圣君一日日长大,终于到圣君十五岁这一日,圣皇宣布退位,传位圣君。 贵人一世荣极,真正的母仪天下。 …… 春秋笔法,书写春秋。 —— 皇陵里,谢指挥有些娇弱地呛咳了起来,骤然飞扬起来的尘土让他猝不及防。 “咳咳咳咳咳咳……” 吕嫣对这一阵地动也抬起了头,下一刻谢胥就撞在了她身上。吕嫣反手将他扶住,跟郑九一起扶着他靠墙。 “你怎么样?”吕嫣盯着他。 谢胥抬起有些进灰的眼,眼底泛着血丝,“看样子大事不怎么妙。” 吕嫣说道:“就从来没妙过。”还不习惯吗。 谢胥扶着胸口,郑九给他顺气儿。 “我在想之前那副壁画。”贵人的壁画。不是贵人的。 “我好像没有注意到那副画的眼睛。” 眼睛?吕嫣不解地看着他。什么眼睛? “那双眼睛,好像是异色的。”谢胥忽然定定说道。 壁画上,那不知道是谁的女子。因为皇陵中的光线问题,再加上,画师在画画的时候,难免会加入一些自己的美化,那双眼睛,也可能是画师为了美化才那么画的。 但是,谢胥现在觉得,那副画其他地方画的那么的细节,何又怎么会在最重要的眼睛部位,加入修改。 如果眼睛真的是那种颜色。 “那个女子,可能是异邦人。” 谢胥也是这时候,才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又或者,异邦与中原的混血。” 吕嫣才不管什么异不异邦,有些无语盯着他:“你这时候说这个又能干什么?” 谢胥似乎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把自己想到的都说出来。” 万一没机会了呢。 吕嫣敏锐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是在留遗言吗?” 谢胥看着她:“你心疼了?” 吕嫣:“……”我心疼你个大头鬼。 “少在这装大尾巴狼,给我站起来继续走。”眼看地方就不远了。 吕嫣一焦虑,就忍不住再次抓了抓自己的胳膊。 谢胥忽然紧紧拉住她的胳膊,其实他之前已经发现了两次,只是看到吕嫣装作没事,不想戳穿她。 “我看看你的手臂。” 吕嫣果然应激了:“放手!”立刻开始挣扎。 但她现在还真的争不过谢胥,谢胥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你的手臂,怎么了?” 吕嫣又惊又意外,谢胥已经开始往上捋她的衣袖,吕嫣脸涨红了:“咸猪手……你放开我!” 谢胥一手紧拉住她腕间,另一手已经把她的衣袖退至了肩头,那一刻,他目光几乎锁住,看到吕嫣露出的下半截胳膊皮肤,已经有些溃烂了,与此同时,吕嫣还在不断地颤抖。 “怎么会这样?”谢胥不敢相信地抬眼看着她,“他又对你做了什么?” 吕嫣眼看已经败露,瞒不下去,却还在徒劳解释:“只是有些过敏。” “过敏?”谢胥盯着她的脸,都要笑了,“什么过敏能让你这样?” 吕嫣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他没给你解毒?”谢胥紧跟着想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之前聆月吐露,吕嫣中的十日之毒,这段日子兔头人带走了吕嫣,却居然并没有给她解开毒? 吕嫣低着头,已经紧紧咬住了唇。 “吕姑娘……”郑九也惊住了。 在这种时候,谁又能突然接受这样的事。 师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了她,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要一比一受到惩罚的。 谢胥松开了吕嫣,忽地就一勾嘴角,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很好,最好我们都死在这里。” 看这境况,马上就要实现了。 吕嫣望着他:“有我在,你不会死。”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吕嫣必须让谢胥振作起来。 我们有办法出去。 我留了后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隐喻歌谣,盲眼乞丐 醉仙楼的一个伙计拎着一个食桶,走到了酒楼的后巷,桶里面是每天要处理的剩饭剩菜,当他把食桶丢到酒楼的后巷之后,一窝早已等候的乞丐瞬间上来哄抢。那些脏乎乎的残羹烂肉,在他们眼里却好像是世间最饕餮的美味。 伙计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难免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只有一个乞丐瑟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仔细看他的双眼已经只剩下眼白部分。 这个瞎子一直在这里,都十几年了。 等那些乞丐把食桶的饭菜抢的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散去,他才慢慢地爬了过去,一边用手摸索着,想要抓一点剩下的残渣。 如果乞丐也分等级,这个瞎乞丐必然是鄙视链的最底端的。 “黑黑的房间啊……” “蓝蓝的眼睛啊……” “不是黑眼睛,是蓝眼睛啊……” 有人好奇地路过,看到一个老瞎乞丐一边抓着剩饭,一边居然像是在哼歌,“咦?他在唱什么?” “谁知道,每天都这么唱,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什么黑房间,什么蓝眼睛。 不过是个疯乞丐的疯话。 但是,有人听到了,并不觉得这是疯话。 乞丐终于抓到了一块菜叶子,往嘴里塞,用力地咀嚼吞咽。吞咽的时候还不忘唱两句,“黑黑的房间……” 下一刻,乞丐还想要抓食物的手,被人仅仅用力握住了。 旁边的人穿着一身官差服,视线一动不动盯着这个乞丐看。 “你是青马巷,十七号宅的主人吗?” 这道声音传入了瞎乞丐的耳中,乞丐呆住了。 冯十五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惊骇地看着乞丐这张脸孔,还有那双惨白的眼珠。 若不是亲眼所见,冯十五自己也根本不会相信。真的有人会把好好的宅子卖掉,来流落街头当乞丐。 冯十五意识到,指挥使让自己调查的东西,似乎远超他想象。 乞丐忽然哆嗦了一下,甩开冯十五的手,摸索着竟然想要跑路。 但是他自然不可能跑得过。健全人,还是会武功的冯十五。 “等一等!” 冯十五迅速拦住了他,乞丐这一跑,无异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乞丐肩膀被抓住,开始“哇哇哇”地喊叫着。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冯十五还什么都没问呢,看着这乞丐恐惧极了的样子,双手还抱住了头,缩在了地上。 醉仙楼的伙计这时看见,觉得有趣,奚落说道:“他是个傻子。官爷,你抓个傻子干什么?”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1章 傻子? 冯十五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乞丐抱着头哆嗦的样子。而乞丐听到伙计喊得那一声“官爷”,更是浑身剧烈一颤。 不。冯十五心道。 在他说出青马巷,十七号宅的主人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停顿。 没有傻子会这样停顿。 一瞬间的反应,暴露了这个乞丐。 “我有话要问你。”冯十五定定说道。 乞丐再次哆嗦了一样,那双剩眼白的眼珠,竟然有种躲闪游移的感觉,他摇头口中喃喃不断:“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伙计似乎想看热闹,冯十五感受到了旁边的目光,心里也下意识多了一丝戒备。 人多眼杂,不适合在问话。 “这些流民乞丐在街上到处流窜,扰乱京城治安,我要把他抓回去关押。”冯十五一把揪起这瞎乞丐,故意将他拖离了街道。 实际上,冯十五只是拐了个弯,带着浑身发抖的瞎乞丐,来到了一处没人经过的隐蔽拐巷内。 乞丐还在哇哇乱叫,双手摆动,装疯卖傻。 “我知道你没有疯。”冯十五冷静看着他。 乞丐一双眼白的眼珠不住翻动,只靠在墙根一言不发。 冯十五拉起他的手,看到了虎口之处,那熟悉的茧子。几乎和他家指挥使一模一样。 冯十五想起之前宅子里那人说,宅子的主人,原先是宫廷的画师。后来瞎了。 “你真的是画师……” 冯十五只觉得自己的三观也在被颠覆。眼前的乞丐蓬头垢面,鬓发苍老。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可是若三十年前,他也是个正年轻的男子。 这双手骨节修长,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乞丐的下场。 “告诉我,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十五瞪着乞丐只剩眼白的眼珠。他比任何时候,都急切地想要知道。“我会帮你的……” “你这样问是问不出结果的。”有人在他旁边说了一声。 冯十五惊了,瞬间扭头:“谁?!” 他明明刚才看了四下无人。 只见巷口不知何时站了一道壮硕的身影,竟然都有点对冯十五产生压迫感,而这人头顶还扎着一块油旧的头巾。 “官爷不必惊慌,我只是个杀猪的屠户而已。” 冯十五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了,闻言更目瞪口呆看着这个人。 杀猪的屠户? 而一直颤抖的乞丐,听到这声音,忽然就不抖了。 甚至一下抬起头,盲了眼珠“看”向了巷口那个人。 冯十五并没有放松警惕,这个什么屠户长得就极为人高马大,一脸横肉,看着就不好相与。 “你是谁?官差办案,尔等速速远离。” 那位屠户看着冯十五,并没有被吓到远离,相反,屠户对冯十五这张脸印象很深。 之前街道上曾经短暂撞过一面,还曾塞了信给他,但冯十五显然认不出眼前的人了。 “官爷放心,我是来帮助官爷的。”屠户再次慢慢说道,“此处虽然看似无人,但随时都可能有过路人会听见。说话并不方便,不如……先去我的住处?” 冯十五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谁啊,就去他的住处。 屠户索性指了指那乞丐:“他能活到现在,都是多亏了我在暗中保护。” …… 就算装疯卖傻,眼睛瞎了,把曾经年轻俊逸的面孔逐渐变成脏污辨不清面目的乞丐。每天躲在最阴暗的街角苟且偷生。 究竟又是什么信念,支撑他这样苟活着。 花屠夫很早就注意到这个乞丐,他嘴里那含混不清的歌词,没有人当回事。 可是花屠夫听出来了。 黑房间,蓝眼睛。 背后是足以致命的隐喻。 第二百六十五章 故事主角,游戏玩家 那位“内鬼”留下的印记,阴差阳错,意外吸引了另一组人,追随着印记来了。 “或许是那位吕姑娘留下的。为了提醒我们。” 是三位狱友组合,李氏姐弟和元彪。他们三人回到墓室里迟迟等不来人之后,发觉不对,也主动找来了。 “看看这张图。”李嫣手里,竟然魔术般变出了又一张地图。 至此,这个墓道里,已经出现了三份不同的地图。 而这位李嫣的地图,那歪扭的线条,粗劣的画技,简直如同史诗级印象派作品。 但李嫣居然看得头头是道,“是这里,没错,这些标记的确实在给我们指路。” 因为曾有人一一指着那些抽象的线条,每一条细细口述教过她,哪条线对应哪里。 元彪打开腰间的酒壶,咕嘟咕嘟又喝了几口,他不要金银珠宝,找谢胥要的报酬就是酒,而元彪也不客气,下墓前直接在身上塞了三壶。 “那咱就走吧,还等什么。” 李嫣这时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忽然就说了一句:“你姐姐的事情,我很抱歉。” 弟弟沉默了许久许久:“没什么好抱歉的,她也算解脱了。” “李嫣”闻言沉默了片刻:“那位吕姑娘,于我有大恩,所以我必须来帮她。” 甚至不得已出此下策。 弟弟了然,“我明白,没有那位姑娘,此时我也还在牢里。” 知恩图报这种事,但凡是个江湖人都懂得。李虎知道如果是真的姐姐李嫣在这,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李虎不后悔。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平安离开。” 这算是对她冒用李嫣身份的报答,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她的弟弟。 —— 半个月前,京畿衙门的牢房里,有一位女囚突发病重,在牢里断了气。 一般这种死刑犯突然病故,衙门都自有一套处理流程。她的身体被裹上席子,运出了牢外,准备送往义庄。 可谁知道半道上,护送的衙役去解手,回来发现这位女囚竟然奇迹般“活了”,把运送的衙役们吓得不轻。 衙役也只能赶紧手忙脚乱、再次把这个女囚给送了回去,重新关押在牢里。 重新回到牢里的“李嫣”看着自己的弟弟,姐弟俩目光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来的“李嫣”才幽幽地说了一句:“你放心吧,她已经被好生安葬了……” 李嫣早就患了不治之症,所以那天在牢里,吕嫣才会听到,她说的那番想要寻死的话。这个姐姐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弟弟。所以硬撑着到现在。 后来吕嫣也发现了她患病的事,那一刻,一个计划就已经在她的心中成形。 …… 这是很好的李代桃僵的机会。 吕姑娘喜欢给每一件事情都多上一道保险,即使可能用不上,也是有备无患。 而她跟李嫣交易,用她换一位旧友进牢,报答是会救出她的弟弟。 李嫣同意了。 而那时候的李嫣,其实被吕嫣诊断,也已经时日无多。 果然没过多久,李嫣就走了。 因为长期居住牢狱,破旧囚服,蓬头垢面,甚至没人认得出她本来的样子。换囚之后,一位屠夫兄接管了她的尸体,替她洗了一生最后一次澡,干干净净将她下葬了。葬在一位同样侠情义胆的江湖客的旁边,或许黄泉路上,两人能结个伴。 …… 吕嫣凭借自己对皇陵的记忆画了一张皇陵的地图,她曾经说,或许永远不会有用到的一天。 但她需要交给一个最信任的人,一个即使知道皇陵的存在,也绝地不会背叛甚至出卖的人。 这个人甚至不能是花屠夫,或者是任何一个她在京师用过的人。 必须是一个全新的,师父也绝对绝对不能联想到的人。 于是,就只有那个女子了。 吕嫣曾经很坦诚地对谢胥承认过,她所帮过的每一个人,都是需要对方回报的。 她吕嫣从来不是做善事的菩萨。 我帮你,是因为你有我需要的价值。仅此而已。 因此而爱上她,是最傻的行为。 “那位大人是个多疑的人,他也有某种讨人嫌的特殊能力,能看出你们的相貌破绽。所以,为防万一,我需要做一张李嫣的人皮面具。” 其实最保险的当然是直接换脸,何况真正的李嫣已经死了。把她的脸移植下来谁也不会发现。 甚至李嫣自己,都同意了这个计划。人死如灯灭,百年枯骨灰,她并不在乎。 可是吕嫣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她选择了制作人皮面具,可能会有破绽,但是,谢胥本身就对李嫣这个人并不熟悉,所以看出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何况,还有弟弟李虎站在“她”的旁边。 进皇陵前一天,“李嫣”在谢胥面前故意念错了名字,李(li),吕(lu)。 “大人是不是听错了?大人是不是听错了?我们姐弟是闽南人,口音有些不标准,也常有人听错……”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2章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给了谢胥最后一条最重要的线索。吕氏春秋,李氏真传。 其实不止谢胥听到李嫣的名字愣神,当初吕嫣听到姐弟二人的名字,也是惊讶了许久。 这么巧,你叫李嫣。你姓李。 说明冥冥中,这是你我的缘分。 如果谢胥知道了这条线索之后,明白自己一直追寻的谜底已经揭晓,没有必要再选择去皇陵走一遭。 如果谢胥放弃了,那“李嫣”也算是功成身退,可以把李虎救走然后离开京师。 这个结局也是吕嫣最想达成的。 一个故事。 或者说一个游戏。 总会有结局一、结局二、结局三。 主角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开启不同支线,通往不同的结局。而这些结局之中,通常也都会有那唯一一个最最完美的结局。 每个主角都想打通那一条通往最完美结局的道路。 可是吕嫣忽略的一点是,当你处在故事中,会发现,故事里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那个主角。 吕嫣认为的最完美的结局,根本不是别(的主角)认为的最完美。 正如一个游戏,会有很多很多玩家,每个玩家,都会打通那个属于自己的通路。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京城旧事,真假夫人 冯十五走进了这所院子,他完全没想到的朴素,院子里,只有一个劈柴的矮墩子,旁边,还有已经劈好的柴火。如此家常,让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那位看起来像恶人的屠户,抬手解开了头上的巾子,露出了额上饱经风霜的凹痕。 “你敢一个人调查,胆子倒是挺值得敬佩的。” 没想到屠户第一句竟然是夸冯十五。他看冯十五的眼神,甚至还带着考究。 冯十五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严格来讲他并不是自己想查的,只是谢胥托付给了他。他下意识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而瞎乞丐,这一路上竟然乖乖地跟着这个屠户,进了他的院子后,竟然露出孩童般松口气的傻笑。 花屠夫从厨房里拿了一根卤鸡腿,给了瞎乞丐,瞎乞丐立刻蹲到墙角开始狼吞虎咽啃食着。 冯十五看着面前的花屠夫,还是有点犹疑,不知道对方该不该信任。 “你应该能看的出来,他这双眼睛,不是熬瞎的,而是被人为弄瞎的。”花屠夫却已经指了指瞎乞丐说道。 用烈性的酸灌在眼睛里,直接烧坏了眼球。甚至再无复明的可能。 冯十五哑然了很久,“他真的疯了吗?” “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花屠夫有些漠然道,“想活着,疯就只能是唯一的选择。” 无论真假,都得是真的。有时候,人不是自己想傻,而是不得不傻。 冯十五皱眉:“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屠夫抱臂看着他:“你想知道的那些事,你觉得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查出来?” 冯十五再次被呛了回去,他看着花屠夫,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衙役在别人眼里像个傻货。 “其实你们官差是很难让人信任的。”花屠夫用审视的目光再次打量着冯十五。 不只是冯十五在忌惮他,他也在忌惮着冯十五。毕竟花屠夫这种有案底的人,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官府。 如果不是因为吕姑娘,花屠夫根本不会搭理冯十五。 “官差和官府通常是是沆瀣一气的,而这世上官府想要捂普通人的嘴,太容易了。” 花屠夫说到这里,露出一丝下意识的不屑和压抑的愤怒。 谁若不是曾经受过冤屈,又怎会看透这世间的游戏规则,史书由当权者书写,规则由权力者制定。 冯十五视线扫过花屠夫脸上的表情,其实凭借官差的直觉,他能感觉到这位屠户“并非善类”,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很难对他放下戒备的缘故。在他看来,这位屠户应该是被关押在牢里的那一类人。 但那是从前的冯十五。 他说了一句自己都不敢相信会说的话:“不是所有的官差都是那样。” 花屠夫扬了扬眉,难得闪过一丝玩味。 连冯十五自己也感觉不到,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他明确清楚,花屠夫说的那种事确实存在于这世上,甚至于冯十五自己,也不过是这条权力食物链上的其中一环,他并不比花屠夫高多少。 只是从前的冯十五,当然意识不到这一点。 “你真的认为,一个乞丐,能在京师活这么多年是因为奇迹?” 乞丐的平均寿命,甚至都很短暂,因为朝不保夕,食不果腹。 冯十五喉间微微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只能告诉你,从我发现他开始,暗中相助也就是这半年内的事。”花屠夫慢慢地说,“我不知道在我出现以前、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且四周的百姓透露,这乞丐在京师流浪真的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 甚至可能比京畿衙门里年轻一辈的衙役还要岁月长。 没有人暗中做保,怎么可能。花屠夫自己都觉得这点不可思议。 冯十五感到眼前有一张大网,要把他给卷进去。谢胥让他查的东西,果然不简单,甚至恐怕远远还要超过他所能想象的。‘ 而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如果他肯配合我……”冯十五说道,“或许我能查清楚一切。” 瞎乞丐明显是个关键人物,冯十五感到自己抓住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或许正是一切的钥匙。 可惜花屠夫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不会那么容易信任你,如果容易的话,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更甚者,瞎乞丐都不曾对保护他的花屠夫吐露过一个字。 何况是冯十五,竟想凭着现在这么几句话,就让几十年没有开口的把一切告诉他。 冯十五这时有点恼怒了,一半是因为线索的无情切断:“那你叫我来这干什么?” 他不是有很多时间的人,如果有,他也不必这么着急。 花屠夫视线落在冯十五脸上:“你不是在查那座宅子吗?” 冯十五怔了一下。“……是。” “那你应该已经知道,那个宅子曾转过三次手,”花屠夫终于不再和冯十五针锋相对,“而第一任主人,就是那位李姓家主。” 三十年间京师的建筑、路况,改建了许多许多,只有那处宅子,很意外地一直保持在那,甚至有些‘离奇’。 当然这世上哪有离奇事,离奇背后必有原因。 五两银子卖的不是宅子,相反,五两银子买回了瞎乞丐的命。 他甚至还想过冲进那座宅子,好好搜查一遍,或许能搜出什么。 花屠夫就像能看见冯十五的想法:“所以,就算里面曾有什么线索,这些年也已经都被挖干净了。你也不必再将注意力放在那座宅子上。” 那已经是一座死宅,冯十五现在就算进宅子,大概率也是空手而返。 冯十五的眉头紧紧皱起来,说实话,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查些什么了,他对自己面前的方向产生了怀疑。 “不过关于那所宅子的事情,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一些。”花屠夫眼眸幽深。 不一定需要进到宅子,花屠夫在京师住了这么久,耳朵里早已听了许久,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最频繁提的那些“旧事”。 冯十五只盯着宅子本身,其实错了。因为老宅子的价值,不是在它的那些褪色的砖瓦,而是在于围绕它展开的“故事”。 花屠夫不仅知道冯十五一个人在调查,竟还知道他调查的是李姓屋主。 “李姓屋主在的时候,那座宅子里,曾出现过‘两位分身夫人’。” 冯十五再次感到惊愕地抬起头。什么、什么夫人?他以为听错了。 “我的意思是,”花屠夫定定看着冯十五,“那位李姓屋主,他明明只娶了一位夫人,但是,却有人在那所宅子里,见到了‘两个不同的夫人’出现。” 冯十五都听懵了,一时觉得大脑都转不过弯。 “那位夫人,听说白天和夜晚,不是一个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消失的李家人 花屠夫的表情配合语气,简直是鬼气森森。 你问这世上什么流传最久,就是坊间的聊斋故事。 把线索,藏在歌谣,藏在鬼故事里,是最为好用的办法,因为无数的百姓,会津津乐道,众口相传。 禁也禁不住。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那‘两位’夫人,从穿着到打扮全都一模一样,甚至屋主嘴里都叫她们‘夫人’。” 只是,白天的屋主,会亲昵地搂着夫人,对夫人微笑。而晚上,屋主对着自己的“夫人”,却是强颜欢笑。甚至,只敢远远托着夫人的胳膊,在花园里散步。 不仅“夫人”白天和晚上不一样,就连屋主的态度,都白天和晚上不一样。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3章 半晌,“这、这又是为什么?”冯十五脸已经有点白。 一个聊斋故事,竟然问为什么。不过显然问得好。 “没人知道为什么,但是。那家夫人似乎和宫里的关系很好,因为每逢十五,宫里都会有轿子专门接这位夫人进宫。” 而且都是在晚上。 花屠夫再次说了一句:“那位夫人,怀孕了。” 冯十五表情已经凝滞,似有冰寒从脚底蔓起,听起来好像什么联系都没有,可是信息量却似乎恐怖极了。 和宫里关系好,又怀孕了。 “渐渐地,白天的夫人很少出来了,到后来,只能看到晚上才出来的夫人。” 花屠夫就像真的在讲一个故事,随着花屠夫的讲述,整个情节,更加像聊斋了。 李姓屋主却越来越憔悴,他夫人的肚子越大,他越面露死灰,到最后快临盆的时候,简直已如枯槁。 晚上陪着夫人散步的时候,甚至看到屋主跪在夫人脚下泪流满面。 “再后来就是那所宅子的所有人,全都一夜消失了。” 真的是一夜之间,整个宅院,从主人包括下人,都空无一人。只剩下院落里萧条的枯草。 甚至很久很久,都再也没有人的痕迹。 直到被牙行收走,重新编号拍卖。 然后迎来了瞎乞丐,瞎乞丐接受这所宅子的时候就已经瞎了,而他从牙行接受这所宅子,竟然花了一百两。 那时候已经瞎了的画师,不知为何却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 “如果是两个不同的人,就算长得再像,宅子那么多双眼睛,总会看出区别。”冯十五出于衙役的本能挑出这个故事的矛盾之刺。 就算孪生都是一样,只要你够仔细,多看几日,就能分出不同。 说到底不可能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何况,冯十五认为,最多是有人易容改装。 “问题就在于,”花屠夫说到这句话很郑重,“没有人看见过夫人的脸。” “你说什么?!” “那宅子的夫人,从始至终都脸上戴着面纱,并且是长年累月戴着,即使在自家下人的面前也未曾脱下来过。所以……从未有人见过她的模样是什么。” 内宅女子,偶尔戴面纱可以解释,但在家中都戴着,甚至丫鬟下人也不曾见到。这属实能用诡异形容了。 “不过,”花屠夫忽然就话锋一转了,“确实曾有人看见过夫人摘下面纱,虽是在晚上,但据称那是一张极美的脸,即便是天上仙子也不为过。” 又或者是,妖界的狐媚子。狐精。 可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又为什么要长年累月戴着面纱,甚至,曾有传言,说白天的夫人,极丑,到了晚上,才会变美。 “不是黑眼睛,是蓝眼睛。”忽然,旁边传来冷不丁阴森的一声。 啃鸡腿的瞎乞丐,不知何时抬起那双眼白,脸上露出奇异的笑。不如说,诡异。 “黑黑的房间,蓝蓝的眼睛。” 他咬着鸡骨头,发出痴痴地笑。 冯十五抬起手,擦了下自己的额头汗珠。然后才颤声说道:“从始至终,有人见到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吗?” 花屠夫望着他:“没有。” 这个故事里,只有怀孕的夫人,从未有人见过夫人生出肚子里的孩子。 聊斋版本的结局是,晚上的夫人是狐妖附体,狐妖肚子里怀了妖孽,为了妖孽出世最后献祭了宅子里所有人。 冯十五觉得阳光照在身上都那么冷,他再次看着墙角里,抱着啃干骨头的乞丐,他那双白惨惨的眼珠,就好像是冤魂汇聚起来的。 “一夜消失的李家人,白天和晚上不同的夫人。” 和宫里有关系,每月都会进宫的夫人。 冯十五忽然双手紧紧按在脸上:“……你能告诉我,那宅子发生这一切的具体时间吗?” 花屠夫幽幽望着冯十五,这个人确实比他想的要聪明一点,或许确实不是个废物。 “当然了,这个故事发生在永争十七年秋。” 这种事情老一辈人多问几个,就能问的出来。老人家或许记性会不好,但是偏偏这一年挺特殊。 所以只要是京师的百姓,都不会记错这个年份。 冯十五果然声音颤抖了:“永争十七年……秋?” 花屠夫看着他,已经不需要更具体了。 冯十五再次捂住自己的脑袋,他现在感觉,比瞎乞丐恐怕还要糟。 永争十七年,秋。这一年是圣君出生的日子啊。 天下的百姓,都不会记错。 巧合吗?只是巧合吗?又或者心底甚至在发问,这天下有这般的巧合吗? 冯十五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是冰凉的汗,他用手揉自己的脸,再企图清醒一些。 “如何,这位官爷,”半晌后,花屠夫笑了一样看着冯十五,“还想继续查下去吗?” 瞎乞丐甚至都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已经如此汗如雨下。 冯十五看着花屠夫,他哪敢说,他听出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官爷要是觉得查不下去,也无妨,门就在身后,官爷随时可以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冯十五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不是花屠夫或者瞎乞丐,想要做谜语人,而是他们站在这里,这个天地下,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们把这些,公开直白地说出来。 于是,就产生了那歌谣,那故事。 门在身后,可是却已无退路。 第二百六十八章 记忆拼图,黑暗回忆 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 摆在吕嫣和谢胥的必经之路上。 铁笼子里,还有一张脏兮兮的兽皮。兽皮的颜色已经有些分辨不出是什么野兽的了,但吕嫣知道,那是狼皮。 吕嫣脸色已经刷地白了。 这给铁笼子之前并不在这里,很显然,是师父不知何时后面故意放在这里的。 而且,正正巧放在这个,通往麒麟之位的过道上。 “怎么有个笼子?”郑九有些愕然说道。 他不明白这句话,对旁边的人杀伤力有多大。 谢胥目光幽幽地看着那只笼子,看着里面的那张狼皮。根据狼皮的大小,那显然应该是一只小狼。 笼子甚至只有人的膝盖高,那么逼仄的空间,应该,也只能关押一头未成年小狼。 谢胥一步一步朝着那笼子走了过去。 吕嫣的脚却像是被钉死在原地生了根,根本一步都挪动不了。 “吕氏春秋的番外传里,那个女孩子养得宠物,原来是一只小狼吗?”他像是在喃喃自语说道。 当谢胥的手握住那铁笼子栏杆的时候,身后吕嫣和郑九心脏都不跳了。 “指挥使小心有诈啊!” 这铁笼子真是诡异的很,根本就不像是皇陵里的东西。而且笼子上面那些斑斑点点殷红色的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是铁锈还是血。 是血。 有人在心里说道。 那只小狼在这只笼子里挣扎,撞击,嚎叫,被折磨到遍体鳞伤。 吕嫣感到眼前一阵阵发着眩晕,她浑身发凉,这就是……师父的第二关吗? 谢胥在那只铁笼子面前蹲了下来。 目光盯着的同时,手指慢慢摸过了铁笼子的边缘。冰凉坚硬地感觉充斥在他的指腹,仿佛有掺杂着血和锈的味道向他传达过来。 “(含糊声x)……胥。” 谢胥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为了让“宠物”,更加的像一只宠物。 这块兽皮,很长时间,都是那位宠物的衣服。紧紧裹在赤裸的身上,蜷缩在笼子里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只狼。 (小狼崽子。师父称呼。) 人的某些记忆,是需要特定场景激活的。 尤其是那些曾被你深埋在记忆宫殿很深很深的记忆。 只要激活的按钮足够锋锐,就能划开你的血肉,挖出那些记忆。 “……胥。” 身后再次传来,却仿佛是很遥远的声音。 郑九冲了过来:“指挥使!” 谢胥从混沌中退出来了,他旁边郑九焦虑不解地看着他,而吕嫣还待在原地。 “你刚才叫我什么?”谢胥回头望着吕嫣。 吕嫣:“……谢胥。” 俩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一个僵硬如尸,一个呆滞无魂。 郑九看了看两人,没错啊,吕姑娘刚才喊得是谢胥。 …… 徒儿,你一直都认为,是你救了他,对不对? 你是不是经常梦见,那个“宠物”,痛恨你的眼神? 你是不是一直都很不解,明明做一切坏事的都是为师,为什么他会恨你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记忆,其实是……不完整的。 师父不会仙术,没有能力篡改记忆,所以吕嫣的记忆确实是真的,她确实曾经那么努力保护这只宠物,拼死救他出了笼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4章 只是——它缺少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当你对一件事物只了解一半,得出的结果,自然也截然不同。 徒儿,你真的忘记了。 当初,是靠着你的引诱,才抓住了他。 …… 谢胥抓起了那只狼皮,慢慢在掌心铺开,在狼皮之上,他再次看到了“字”。 “你是不是也忘记了,当初,你是怎么被抓的?” 这一行问话,如此的讥讽奚落,尖刺锥入脑海深处,直刺曾经的不堪。 “当你追到这里,是不是因为你的记忆深处,曾隐约觉得似乎她救过你,所以才产生了这种可能性,甚至让你‘爱’上了她?” 谢胥盯着这些字,瞳孔收缩。 笼子放在这里,是因为循序渐进、只有当谢胥会追到这里的时候,才能开启那最后的记忆。 杀人诛心。 十六年前在山上,吕嫣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将来在她眼前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她还没学会什么是恐惧,什么又是黑白对错。 她徒手,抓住了一只意图缠上她的小蛇。 师父看见了这一幕,看着将蛇一圈一圈缠在手腕上,甚至将蛇头折断,还在咯咯笑的吕嫣。 一切东西,包括毒蛇,在吕嫣眼里,都是新奇好玩的。 “徒儿,想不想抓更有趣的玩具?” 吕嫣眼睛亮了起来,师父拉着她的手,将蛇从她手腕上拉起丢掉。 “看到前面那个小可爱了吗?” 师父对着幼小的吕嫣说道。 吕嫣睁大眼睛,看到一个正在飞速奔跑的“东西”。 那东西转过脸,是一种长得从未见过的“物种”。 吕嫣呆住了,她在山上见过猛兽,老虎,豺狼,毒蛇,唯独没有见过长成这样的生物。 而且这生物,真的好敏捷。 师父把一样东西,戴在了吕嫣的脸上,那是一张非常乖巧的兔子面具。 “你去跟他说,你想和他一起玩。把他带到师父这里来。” 吕嫣立刻摇晃着双腿,走了过去。 那敏捷的生物非常警惕,警惕一切靠近他的庞然大物,尤其是,他知道这座山上,有一个很恐惧的“怪物”。 生物听到有脚步朝着自己奔来,已经下意识想要撤退远离,可是那一瞬间他却看到了一只很乖巧的身影。 朝他奔过来的女孩子那么可爱。脸上顶着那张可爱的小兔面具,仿佛真是一只温良无害的小兔子、在一蹦一跳地朝他过来。 而这女孩子,甚至还没有他高。 “嘻嘻,嘻嘻嘻嘻嘻……” 女孩子的喉咙间,甚至还不断发出铃铛一般的清脆笑。“你来陪我玩好不好? 女孩子居然张口就说道,直白地让“生物”一看就放松了警惕。 “咯咯咯咯……”女孩一边笑着,上去就抓住了他的手。 瞬间男孩本能地想要挥开,可是吕嫣的手掌,又软又暖。 男孩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触感,一时间呆住了。 好温暖的感觉。陌生,却让人迷恋。 吕嫣拉着他开始在山上奔跑,银铃的笑声几乎响彻了山的内外,一点一点感染了还在戒备警惕的男孩。 然后,当日落慢慢西斜,被女孩拖着玩了一整天的男孩,那张奇特的五官上,嘴角也慢慢扩大了。 这是男孩最放松的时刻。他露出了笑。 剧烈的疼痛,也是在此时袭来。 捕兽夹死死咬住了男孩的脚踝,让他一瞬间血流如注,眼珠也骤然瞪大。 吕嫣这时慢慢转过身,兔子面具背后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她只是慢慢看向了男孩脚踝上的捕兽夹。 “……救我……” 男孩似乎那一刻下意识开口。 可吕嫣慢慢松开了他的手,兔子面具后面,也没有了银铃笑声,反而是朝着后面退了一步。 男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接着他看到了他在这座山上最恐惧的那个“怪物”,出现在了女孩的身后。 “乖徒儿,做的好。” “怪物”手里拎着一只笼子,脸上正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把他放到笼子里,他就是你的玩具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丧钟已鸣,天下同悲 每个人都只牢记自己想要记住的那一部分。这就是人类性格中最大的特征之一,善于自欺,和欺人。 就连吕嫣也无法例外。 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少了一部分,她觉得是师父对她做了什么。 而实际上,从来不是师父给她催眠,而是她自己选择了催眠自己。 她无法面对那个曾经的自己。 傻徒儿,你把一切都推卸给了师父,把师父当做恶人,让师父替你背起了所有的恶名,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当那个善良又无辜的你。 这么多年,师父愿意陪你玩这个扮演游戏,谁让你是师父最爱的小徒儿呢? 可是师父替你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你难道不应该,回报一下师父吗? …… 吕嫣缓缓走向谢胥,她抬起了手,五指深深地插入了谢胥后脑的发丝之间。 郑九惊愕地看着吕嫣的动作。 与此同时,谢胥却是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回头。 他感受到吕嫣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被发丝遮盖住的伤疤。 吕嫣很早就检查过谢胥的身体,包括脸颊,和每一寸皮肤。唯独未曾想起撩开他的头发,看看那最后一片隐藏之地。 “你果然是他……”身后传来仿佛幽灵般轻喃的声音,阿絮。 哪怕无数次看到谢胥的那双眼睛,都猛烈激起了一次又一次吕嫣血液深处的汹涌闪回。 难怪总觉得有故人之姿,原来真的是故人。 狼皮上,写着的最后一句话,“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这张脸,就是曾经她给你的吗?” 吕嫣的手无力地滑了下来,万念俱灰。 六年间,她在京师大方医馆,观察了京畿衙门那么久,为什么最后独独就选中了谢胥。 就好像是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教唆她。吕嫣现在才明白,那是魔鬼的声音。 她甚至亲手杀?他最大的拦路障碍(于趾逑),将他扶上了权力的宝座。 她亲自带着他,一步一步,回到了这里。 “我不是告诉过你,走了就别回来吗?”她的眼底,充斥着风暴和绝望。 阿絮,快跑,永远也别回来了…… 在那个奔逃的深夜,她最终累倒在山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念叨着这句话。 谢胥仍旧是僵硬地未动的姿势,“你终于想起来了?” 谢胥曾经一遍一遍地在吕嫣面前提起吕氏春秋番外的那一则则小故事,他试探着吕嫣,想从她的眼里看到真实的反应。 而吕嫣永远是避而不谈。 她说,她不记得了很多事。 这狼皮上的字,这个铁笼,不只是激活了谢胥的记忆,也激活了吕嫣的记忆。 吕嫣颤声:“你是在利用我吗?” 一路走到这里,他是不是早已为了今天。 吕嫣想起,师父将她抱到棺材里的时候,用那么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她:“徒儿,你可知道,他来京师的目的是什么?” 从师父第一次在白鸦村认出这个“小狼崽子”,师父就已经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他是为了我们师徒二人来京师的,准确说,是为了你。 “你可真是全世界最傻的人。”师父嘲笑着她。 谢胥转过了脸来,对面吕嫣一脸惨白看着他。 “……我回来,是为了找你。” 他张开手,朝着吕嫣慢慢伸了过去。 就像当时,吕嫣朝他伸出手,在他不防备的时候紧紧地把他抓牢了。 郑九看到吕姑娘突然像是见了鬼一样整个人向后趔趄了几步,看着指挥使仿佛像是看见了世上最恐惧的东西一样:“你,你,你别过来!” 谢胥的手还在半空,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吕嫣。 郑九呆滞:“吕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吕嫣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一样,意识不到自己刚才有多应激的反应。 “吕嫣,你过来。” 谢胥说道。 现在谢胥已经明白了,兔头人故意把吕嫣的脸画在那本医书上,只是为了让他记起,吕嫣就是当年欺他骗他的人。 勾起他的屈辱,激发他的愤恨。 让他不惜追到皇陵里来。 吕嫣听到谢胥叫他,却是再次退后了一步,口中下意识道:“不……” 她无法面对这一切。 这么多年,她都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吕嫣,你过来。” 谢胥又说了一句,他的脸色已经有些阴沉了。 吕嫣依然一动动不了,脚底仿佛生根。 谢胥终于站起身,开始朝着吕嫣走过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5章 这些年,谢胥已经孤独走了很遥远的距离,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想到达的真相。 哪怕这条路再长,他也坚定不移地走过来了。 吕嫣开始摇头,后退:“你不要来……不要来啊……” 阿絮,快跑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吕嫣眼中汹涌挤出了泪水,在她拼命地摇头下甚至甩落了出去。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算个良善之人,但从未如此血淋淋地撕下在她面前,让她看到自己有多丑陋。 丑陋的原来不是她的脸,而是从内到外都未曾洗白。 “吕嫣!” —— 贵人慢慢从殿内走了出来,身影隐约有些踉跄,她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戚之色。 守在殿外的那群人,包括圣君在内,看到贵人的脸色全都开始心里一个咯噔。 圣君最先冲了进去,接着就听到圣君的大叫:“太医呢?太医!!!” 而贵人看着身边一个个穿梭而进的身影,目光空洞,最后直接软软地倒了下去。 宫人们尖叫:“贵人!” 一时间殿内殿外,全部都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注定的一切终究无从改变,永安二十九年夏,圣皇,驾崩了。 皇城之内发出无数的悲鸣,一声声的撞钟声响彻寰宇,从宫内一点点传出,散布京师每一个角落。 这一夜,不少人都被惊醒失眠了。 …… 三更鼓之后,宫外,一个离开的“太医”扯掉脸上的胡子和易容,随手丢弃在了墙根底下,哪有什么刚刚好的“神仙预言”,一切不过都是靠着精心的安排。安排到每一分,卡准在每一刻。 那么多太医都“轮流”给圣皇施了针,谁知道哪一根针就暗中扎在圣皇的要害处、要了圣皇的命。 又有谁,会去查。 一个早已不当权的圣皇,早已垂垂老矣的圣皇,他最好的死法,就是今夜的“寿终正寝”。 这个王朝即将迎来自己由史以来最盛大的国丧。 三十年前的冤魂们,听一听这迟来的丧钟声,闻一闻这天下同悲的哀乐。 第二百七十章 爱恨情仇,生死面前 冯十五走向那个乞丐。 盯着他疯癫的样子,慢慢问了一句:“那位夫人,是不是没有脸?” 一直傻笑的乞丐僵住了。 身后的花屠夫也僵住了。 冯十五慢慢从袖中,拿出谢胥留给他的卷轴,取出了那份画像。 那张恐怖的怪脸,缓缓地呈现在了冯十五的面前。 “你是画师,就算瞎了,也应该能画出那张脸,对吗?”冯十五望着瞎乞丐。 瞎乞丐画师,这么多年,每天在墙角,用自己的手指,在空气里画啊画。 他从未生疏自己的画技,他的眼睛虽然瞎了,可却从未忘记过那张脸。 花屠夫转身走进了房间,片刻,他拿出了不知已经暗中准备了多久的纸和笔,慢慢放到了瞎乞丐的面前。 “画你这辈子最后一张画吧……” 瞎乞丐紧紧握着笔,泛白的眼珠流下了浑浊的泪。 冯十五和花屠夫在乞丐画画的时候,都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 瞎乞丐慢慢画出了一张怪脸,一张几乎看不出五官的恐怖怪脸。无相。 这张脸,和冯十五手中谢胥给的几乎一模一样。 而瞎乞丐却哆嗦了一下,忽然笔锋加快,竟然在那张怪脸的旁边,重新开始继续画了起来。 冯十五和花屠夫都有些惊愕,只见瞎乞丐画这张脸的速度甚至远远更快。 很快一张脸就在他们的眼前成型了。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 即便只有画像,也知道有多美。 跟旁边的丑陋怪脸比起来,这张脸简直如同天上仙姬。又或者,魅惑狐妖。 盯着这张脸,冯十五几乎呆住了。 “这就是白天和晚上的夫人。”旁边花屠夫幽幽地说道。 一个丑陋无相,一个魅惑众生。 两个夫人。 两个人。 …… 皇陵。 葬坑之内,人俑在加速融化。 “你们看,人俑里……那是什么?” 赵贤三人已经僵化了,燃烧的火焰倒映在他们瞳孔里,把他们的恐惧更加放大了。 他们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出现的那一幕:人俑内部填充的竟然不是土,而是真人。 这些人(尸体)因为被封制在土层里,又被浇筑烧制,所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竟然还保存的十分完好。 当那真切的面容、身体,一点点从融化的土层之中露出,远超所有的人俑带来的恐怖。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喊出这句话的人,好像已经快疯了。 赵贤面如土色,他甚至感觉不到裤子已经湿透了。 越来越多的人脸,从人俑的内部露了出来,他们的表情,甚至都还各自异同,死亡把他们的最后一瞬间的微表情都定格在那里了。 赵贤三人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俑,每一个姿态都会这么各异,因为他们每个人死的时候姿态都不一样。 所以,只能根据他们的死时的姿势,烧制出不同的人俑。 而他们现在把人俑烧了,释放出了这许多陈年隔世的冤魂。 有一滴滴的液体滴落在了他们脸上,他们起初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他们互相看向了对方。 “啊!!!!”孙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抬手指着赵贤,满脸的惊恐毕露。“你、你!” 赵贤完全不解他在说什么,只是在看到孙岳的时候,他同样瞳孔大震,不敢置信一样。 在赵贤眼中,孙岳此时满脸是血,从他的鼻孔里,眼睛里,不断流出来。 用一句更精准的形容,或许这就是,七窍流血。 而孙岳惊恐指着赵贤,因为他在赵贤的脸上,其实看到了同样的场景。 赵贤的两只眼睛,鼻孔,甚至嘴角,都在不断往外流着血。 他们三个人,其实同时都在血流如注。 “啊啊啊啊!!!!” 三个人的嘴里都在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而他们此时也是待宰的猪,猪在临死前,都是意识不到自己要死的。 只有“宋樾”的脸完全正常,幽幽地看着他们三人丑态各出的样子,看到最先断气的果然是最害怕的孙岳。 孙岳双眼大睁着,前一秒还在指着赵贤,后一秒已经是永久定格了。他的姿势,比起那些人俑里的人来,也没有好多少。 赵贤呆了,“孙岳?孙岳?”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孙岳已经死了。 旁边传来惨叫一声,另一位绣衣使也伴随着一声惨叫咽气死了。 赵贤呆呆看着他们倒在地上,他眼里血流加速,一瞬间甚至有点模糊了他的视线。 “宋樾?” 赵贤看向了唯一还站着的“宋樾”。 “宋樾”盯着他,那眼神里甚至有一丝不满意,“本来还指望你们能出去一个……” 这葬坑里的一切,是多么值得传播出去的事,会比迄今为止发生的“故事”都要精彩。 枉费,他特意留了这三位活口。本想借着他们的眼睛,嘴巴,当成传播工具。 “你在说什么呢?宋樾?”赵贤呆滞的样子,就好像是已经被完全的吓傻了。 “宋樾”非常的冷漠,宛如看着死人:“既然你们的主子已经决定了要你们死,那就赶紧去死吧!” 别浪费时间了。 反正,都要死的。 赵贤最后呆滞看着宋樾,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三具绣衣使的尸体,死状与那些露出真面目的“人俑”相得益彰。 …… “吕嫣!” 谢胥的吼声把吕嫣拉回了现实,他们发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比起之前的那道声音,这次的动静似乎更大。 天顶上甚至开始往下掉土,似乎快塌了。 为什么皇陵会有第五个麒麟位。 明明四个方位已经足够葬下四位当朝显贵,为什么竟然还会出现看似“多余”的一个位置。 其实从来没有多余。 吕嫣说,四方位真正守护的是麒麟位。 “自古都有很多盗墓贼,觊觎皇陵的财富,所以历代君王,都会给自己制造一个假宫殿。”在那假宫殿中,甚至会放许多奇珍异宝,说到底,是用来迷惑盗墓贼的,“而所谓的麒麟位置,才是圣皇真正将会下葬的方位。” 所以会有人俑,会有葬坑。 所以这个麒麟位,甚至没有出现在皇陵地图上。因为本就不该出现。 这是绝对要被隐藏的位置。 一切都有迹可循,却无计可施。 “吕姑娘、指挥使,前面怕是出事了!”郑九神情都变了。 现在什么爱恨情仇,在生死面前,都要往后排。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瓶毒药,一瓶解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6章 “吕嫣!” 谢胥的吼声把吕嫣拉回了现实,他们发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比起之前的那道声音,这次的动静似乎更大。 天顶上甚至开始往下掉土,似乎快塌了。 为什么皇陵会有第五个麒麟位。 明明四个方位已经足够葬下四位当朝显贵,为什么竟然还会出现看似“多余”的一个位置。 其实从来没有多余。 吕嫣说,四方位真正守护的是麒麟位。 “自古都有很多盗墓贼,觊觎皇陵的财富,所以历代君王,都会给自己制造一个假宫殿。”在那假宫殿中,甚至会放许多奇珍异宝,说到底,是用来迷惑盗墓贼的,“而所谓的麒麟位置,才是圣皇真正将会下葬的方位。” 所以会有人俑,会有葬坑。 所以这个麒麟位,甚至没有出现在皇陵地图上。因为本就不该出现。 这是绝对要被隐藏的位置。 一切都有迹可循,却无计可施。 “吕姑娘、指挥使,前面怕是出事了!”郑九神情都变了。 现在什么爱恨情仇,在生死面前,都要往后排。 前方有个人朝着他们走过来,看衣服,是绣衣使。 可是当那张脸露出来,吕嫣和谢胥都僵住了,因为那张脸的主人,他们亲眼看见已经死在了之前的通道之内。 “原来是你……” “鬼”终于出现了。 那个人一双幽黄色的眼睛看着吕嫣,如同某个暗夜出没的生物,他看到了吕嫣身旁的谢胥和郑九:“吕姑娘,你终究还是让仙人失望了。” 吕嫣盯着他,那张人皮面具之下的脸,仍旧神秘。她一直在猜师父的帮手是谁,所有人她都见过,除了一个人。 唯有这个人,从始至终,吕嫣哪怕连他的“尸体”都没有见过。 “李靖安……”是你。 前工部尚书,李靖安。 谢胥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也僵住了。 六部之中,吕嫣是到最后才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会选择工部,因为只有工部才会留存有当年皇陵建造的所有一切。 施工图,人工资料,支出款项,每一条息息有关的记录。 谢胥盯着眼前这个“鬼”,他戴着人皮面具,可是,谢胥用目光已经缓缓丈量了他的身体四肢。 他见过李靖安。李尚书。 眼前的人,有着李靖安的所有符合特征。 哪怕之前猜测过再多次,李靖安其实没死,也不如眼前的事实来的振聋发聩。 “李尚书……”谢胥喃喃喊了一声。 对面李靖安忽然抬起一只手,伸入怀中。 郑九哗一声已经握刀在手,紧紧盯着靠近的李靖安。 他才不管此人是不是曾经的尚书大人,只知道现在这个人就是危险的化身,不可能让他再继续靠近。 李靖安竟然真的没有再继续上前,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他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 “吕姑娘。”李靖安慢慢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只瓷瓶,看到那瓷瓶,吕嫣眼神波动了一下。 李靖安看着吕嫣,“这是仙人吩咐我带来的解药。” 吕嫣已经捏紧了手心。 下一句话,果然不出她所料。“仙人说,只要你把谢胥杀了,解药就给你。” 话音落,通道里的三人都面色凝滞了。 吕嫣虽然受伤,但想杀谢胥还是易如反掌。 何况现在,两人明明已经挑破了最后那道窗户纸,互相撕下了最不堪的那层皮。 李靖安手里松松捏着瓷瓶,比起吕嫣,他更像是兔头人手里的完美工具人。不动情感,不会迟疑。只是按吩咐一步步执行。 “吕姑娘,你怎么选择?” 三个关卡,一关考验信任(你会不会将纸条上的内容如实告诉),一关考验真心(知道是她害了你,你还能继续爱吗),至于这最后一关,便是真正的人性了。 吕嫣冷着脸,掌心已经掐出血:“我什么都不会选。” 她从来没有在师父给的a和b中选过,因为师父的a和b都不是答案。 李靖安看着吕嫣,那张假面上不会浮现任何情绪波动。 “是我忘了,这三个关卡,本来就不是给吕姑娘准备的。”李靖安这时视线终于移开,“而是给谢指挥。” 只见李靖安,重新伸手入怀。 谢胥紧紧盯着他,想知道又是什么花样。 却看到李靖安拿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 那一刻,如愿地看见对面三张脸同时呆住了。 李靖安两只手,一只抓着一个瓶子:“这个瓶子里,是毒药,只要谢指挥愿意主动服下毒药,那吕姑娘也能得救。” 什么?!!! 吕嫣再度瞳孔地震。 谢胥一动未动看着李靖安,面色如同僵冷的寒水。 “谢指挥爱不爱吕姑娘,应该很容易就能见分晓了。” 郑九已经傻眼了,冷汗从他脸上一串一串掉下来,他目光呆滞,慢慢看着谢胥。 一瓶解药,一瓶毒药。 一人生,一人死。 亘古经典的选择题,永久不衰,兔头吕仙人的最爱。 什么情爱,什么诺言,什么真心。 都不如皇陵里的一粒沙。 “仙人让我告诉谢指挥,在白鸦村的时候,吕姑娘为了选择你,放弃了关押在客栈的十几条人命,任由他们跟村子一起毁灭在洪水之中。” 吕嫣已经四肢冰凉,白鸦村的最后她和聆月在街头对峙,她已经发现了客栈的秘密,那些人都被关押在隐藏空间。 而聆月却告诉她,谢胥在另一边的水牢里。 时间,只够吕嫣选择一边。 “你说什么?”谢胥的眼底终于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 李靖安麻木的声调说着:“谢指挥被关在水牢里,要在洪水来临之前救出谢指挥,吕姑娘必然没有机会救出其他人。” 原本若是能救出,或许将是“证据”。 谢胥猛地转头看向吕嫣,吕嫣满脸血色尽褪,他想起来,从白鸦村回来之后昏迷的那半个月,等他醒来之后,再去大方医馆寻找吕嫣,吕嫣就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那时候,他没有多想。 而吕嫣,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白鸦村的这件事。 “他说的是真的吗?” 吕嫣目光看着他:“真和假,现在还重要吗?” 那些人终究已经死了。 谢胥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把毒药给我。”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双刀女侠,泯然众人 李靖安看了眼谢胥,没有一句废话,手里握着的那瓶毒药,迅速朝着谢胥抛了过去。 谢胥一抬手,几乎是准准地接住。 “指挥使不可以!”郑九见状自然是惊慌阻止。 哪有这种选择,简直杀人诛心。 吕嫣也面色苍白,盯着谢胥已经握在手里的毒药,从口中逼出一句:“谢胥,你不要指望我会感激你。” 谢胥掌心传来瓶身丝丝的凉意,慢慢转脸,深深看了吕嫣一眼,“从来没想要你感激我。” 因为她,他被囚禁于铁笼,像是野兽那样过了许多年。 因为她,他这些年夜夜噩梦,从未安睡过一个好觉。 他是她的“宠物”。 李靖安目光看着谢胥,等着他服下毒药。 “我吃下这个,你就会把解药给她?”谢胥盯着李靖安。 李靖安说道:“仙人是这么说的。” 遵守游戏规则,完成游戏内容。 “……好。我吃。”谢胥盯着手里的毒药,终于伸手拔开了塞子。 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不犹豫,这是真实的人性。 谢胥紧紧捏着瓶子,旁边吕嫣郑九李靖安三双眼睛不同含义盯着他。 谢胥抬起药瓶,向口中灌去。 说时迟那时快,吕嫣瞅准机会一把夺过了他的药瓶,下一刻就全部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吕姑娘!” 谢胥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不可置信地看着吕嫣。 吕嫣吞了药之后,却脸色冷静下来。 她看向了李靖安。 却看到那张麻木的面皮,竟然也出现了愕然和惊动。 “这瓶才是解药,对不对?” 吕嫣冷冷盯着李靖安。 李靖安竟然喉间微动了一下。这大概是他目前为止最强烈的反应了。 “吕姑娘,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吕嫣说道:“师父能给出的选项,全都是错的,何况这两个瓶子,本就一模一样。” 为什么要如此安排。 李靖安再次呆了。 吕嫣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嘴角竟然挤出一丝笑:“如果这是毒药,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师父给的毒药,必然是见血封喉,哪还会给你犹豫的时间。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7章 谢胥已经冲到吕嫣面前,赤红的双眼,像是要吃了她。 “从前师父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吕嫣却轻轻开口。 其实刚才,她之所以等到最后那一刻才去夺谢胥的瓶子,是因为她一直在紧紧盯着并观察李靖安。 她注意到了,在谢胥终于要仰头喝药的时候,李靖安的那张面皮,出现了一丝隐约像是微笑的表情。 若是假面都如此,那背后的那张真面可见如何。 问题就在于,李靖安完全没有必要露出微笑。 因为李靖安和谢胥几乎没有交集,谢胥的生死、根本不应该动摇李靖安的情绪。 那到底为什么,在看到谢胥即将服下“毒药”,本就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的李靖安竟然会忍不住感到高兴?或者说兴奋了? 许多事情,都是电光火石一瞬间想明白的,来不及言语。 那就只能是,药不对劲。 吕嫣甚至是在吞下药物之后,脑子里的所有线索,才慢慢条理清楚。 “从前师父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吕嫣说,“说有一个高人,设置了一个陷阱,为了让最亲的两个人,反目成仇。他把两个人锁在了同一个空间里,然后告诉他们,钥匙在其中一个人肚子里。” 谢胥:“……” 郑九:“……” 李靖安:“……” 极度的安静和沉默,可怕的空气流动。 如果你是这两个人,你会怎么办。 是剖开挚爱的肚子,还是为了挚爱,主动剖开自己的肚子。 “如果你把那瓶药吃了,”吕嫣定定看着谢胥,“我们就已经变成故事里这两个人了。” 但是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幸好,因为吕嫣的洞察,他们都不必变成故事里这两个人。 李靖安定定盯着吕嫣:“终于明白仙人为何要除掉你了,你确实是这个世界上仙人最大的威胁。” 若说这世上有吕洞宾的对手,那就是他亲手培养的吕嫣。 谢胥的押宝,其实从没有错过。 当初在笼子里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是他唯一的威胁。 我愿意当你的宠物,而不是他的。 李靖安手心死死扣着另一瓶药,他想不到吕嫣竟会聪慧至此,现在她服用了解药,更加没有能挟制她的东西了。 “吕姑娘,这皇陵要塌了,你终究阻止不了仙人的大业。” 吕嫣看着李靖安:“你们点火了?” 刚才的动静明显不是什么小场面能造成的,在地下点火,简直自掘坟墓。 “什么大业?”谢胥这时终于找到了话语,阴沉说道,“杀人的大业?” 李靖安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京师、无人生还。” 京师必亡,无人生还。 李靖安丢掉了右手中的那瓶药,再次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看到那东西,吕嫣呆了。 “快跑!”她只来得及奋力地推了一下旁边的谢胥。 那玩意是师父发明的火药。 引线一拉,全都完蛋。 谢胥却已经有些踉跄,纵然被推了一把,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无数土层从他们眼前扑簌掉下来,差点都被埋了。 “吕姑娘!” 直到前方传来了救星一样的声音。 狱友三人组虽迟但到,李氏姐弟和元彪,一人拉一个,总算把吕嫣谢胥郑九三个从将要埋没的土层里拽了出来。 那剧烈的炸声把他们都震懵了,但没有人有机会解释,吕嫣吼:“快跑!” 六个人那是慌不择路,拼了老命往前冲,元彪直接把谢胥扛到了肩上,身后是爆炸,前方是未知。 “跟着我走!” 吕嫣拔足往前冲,李靖安把自己祭在皇陵,从进来的时候,他就没想过出去。 “李嫣”因为高温热浪,加上拼命逃跑,脸上的那张面皮,终于是支撑不住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就像是蜕皮一样、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一张普普通通清秀的脸孔。 没有过分的美丽,也没有过分的丑咯。 因为普通,所以可以不被注意,泯然众人。 “李嫣”真实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愕然,嘴巴还半张着。不管怎么样,逃命的时候,突然这样多少是有点尴尬了。 吕嫣踢了她一脚:“在愣什么?快走!” 谢胥看到“李嫣”从腰间,刷地抽出了双刀。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生同眠,死同穴 “我好像闻到一股味道。”双刀女侠,赵无双说道。 吕嫣脸色不好,她显然知道是什么。 元彪背着谢胥还跑得飞快:“其实从下来我就闻到这通道里隐约有什么味道,现在突然变明显了。” “是毒瘴。” 吕嫣说道。 这里是皇陵,潮湿的地底,滋生的黑暗。 “空气被加热,毒瘴就会开始蔓延。” 所以不让他们点火。皇陵的空气中,本身就有毒瘴气。只是当浓度被控制在一定范围,人还不至于会马上出事。 所以那些绣衣使精神错乱,神志不清。 “这整个皇陵的毒瘴如果蔓延出去……”那就是李靖安刚才说的末日。 郑九忽然吐了一口鲜血,朝着前面栽倒下去。 “郑九!” 郑九刚才靠李靖安最近,爆炸波浪过来的时候,最先伤到了他。而郑九本身到现在就在硬撑。 奔跑的诸人也停了下来,此时身后的热浪也已经消停很多了,郑九用刀拄在地上,勉力维持。 李虎扣住了郑九的腕间,道:“这位兄弟受内伤了。” 而且还不轻。 “赵无双。”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双刀女侠慢慢转身,听到叫名字下意识的反应始终还是在的。 一双幽幽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 赵无双:“……”略微尴尬。 意识到自己给了反应,现在撤回也已经来不及了。 谢胥慢慢道:“放我下来。” 元彪扛了半天气也不喘,闻言这才慢慢把谢胥给放到地上。 谢胥盯着赵无双的那张脸,很久没有移动。 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抓住她。 因为,这张脸他永远也不可能画出来。 吕嫣给了她一张从没有见过的脸。 赵无双女侠在这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中强行佯做镇定,这位大人曾把她的画像贴了满城,将她几乎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说实话,她对于谢胥也有点下意识的发怵。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谢胥终于问向了吕嫣。 这么悄无声息把人安排到了他的身边。他却还不知道。应该说,丝毫都没有察觉。 吕嫣没有吱声,事到如今,她又能说什么。 郑九摇摇晃晃起身:“指挥使不用管我,你们接着逃。” “能逃到哪去。”吕嫣说道,“毒瘴已经开始蔓延,我们谁都逃不掉。” 师父为了这一天筹备很久了,李靖安为了这件事献祭了自己,或许,原本应该是吕嫣。 吕嫣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反抗师父吗,或许,她只是为了自己。 “瘴气会从皇陵的通风口,一点点渗透出去。继而会蔓延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被吕嫣的话惊呆了,蔓延整个京城? 这,疯狂到不敢置信。 “吕姑娘,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赵无双呆了。 吕嫣知道这件事说出来没有人能接受:“你们可以理解为,师父前面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今天做铺垫。” 京师无人生还。 整个京师都要为了师父陪葬。 “简直是疯子……”赵无双喃喃念了一句。 她确实没有想到,自己会接触到这种疯子。而这么疯的人,竟然是吕姑娘的师父。 李虎也慢慢说了一句:“拉着整个京师陪葬?”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恐怖如斯。 见过复仇的,没见过这么复仇的。 “难道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郑九呆怔说道。 吕嫣看着他们。“我们现在只能做最后一件事。”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吕嫣。 半晌后,吕嫣带他们来到了一间墓室,这里齐齐整整,三口棺材。 “这里的棺材都是‘阴沉木’(东方神木),民间称,万两乌木一方,可镇地府浊气。”吕嫣慢慢地说道。 这皇陵也就像是阴曹地府,没有浊气,却有瘴气。 “躺进棺材里,可以短暂阻挡毒瘴。” 所谓的阴沉木,就是楠木、樟木等埋藏河底十八年,高压缺下形成炭化,炭化的表层可吸附瘴气毒素。 六个人就这么站在三口棺材前,吕嫣说的那些术语他们半懂不懂,但只知道要他们躺进棺材。 “可是……我们要躺多久?”几人面面相觑 难道他们要一辈子躺在棺材里躲着?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8章 只要开棺,不就还是个死。 吕嫣说道:“我们可以选择不躺进去。”大家现在就一起死在一块,也算是黄泉路上有做伴。 “躺。” 谢胥言简意赅。 有一丝机会,也不会放弃。这就是谢胥。 吕嫣看着他。 赵无双说道:“可是这里只有三口棺材……” 他们有六个人。 元彪洒脱道:“这不正好,两人一个。” 众人:“……” 吕嫣看向了赵无双,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女性。赵女侠也投来了赞同的目光。 “那我就和吕姑娘躺一个,你们随意。”谢胥看向吕嫣,见到她僵硬的凝固在脸上的笑意。 赵无双:“……” 这竟然也有截胡的,属实是没想到。 李虎立刻说道:“我和彪兄一起。” 赵无双:“……” 郑九:“……” 被剩下的两人就这么离奇地被不顾意愿地安排了。 赵无双尴尬,郑九小声道:“属下都行。” 想必这位忠仆在刚才也是想和谢胥躺一起的。 好处是,这里的棺材都足够大,天潢贵胄们睡的棺材,都比普通老百姓家的床大。 “快,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浓了。”元彪说着皱了皱眉。 赵无双抬起双刀削开了棺材外的椁木,几人分别推开棺盖,一人分了一口,火速躺了进去。 再从内部费力将棺盖一点一点挪上。 当光线彻底湮灭的那一刻,三口棺材里,六人的呼吸如同浓郁沉重的冷雾。 谢胥的脸就在吕嫣的旁边,他的肩膀,甚至和吕嫣碰挨在一起。 想起那句古老的话,生同眠,死同穴。 他们现在是真真正正躺在棺材里。 吕嫣紧紧抿着嘴,身体微微绷着,僵硬到动也不动。 上一次两人并肩躺着,是在白鸦村的客栈走廊上。 为何到了最后,也要跟她一起。 吕嫣心中,无法理解这样的事。 “现在,你是真的哪里也跑不了了。”谢胥有些嘲弄的语气,在耳畔响起。 只能跟他一起,锁死在这方寸的棺材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 黑雾笼罩,阴影之下 皇城内。 有人挥鞭快马冲向城门,“快让开!让开!” 奔驰而来的官兵脸上带着浓重的夜色。像是化不开的阴影。 “速速通传!皇陵内出事了!” 宫内刚刚圣皇薨逝,圣君正紧急召见肱骨大臣商议治丧事宜,结果就听到了皇陵传来的变故。 快马赶来的官兵上气不接下气,扑倒在殿内的地上。 “是爆炸声,皇陵内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 听到来回禀的官员说出爆炸两个字,圣君脸上下意识出现一丝波动,在官兵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他及时截断了话,对殿内的大臣遣散道:“时辰不早了,诸位爱卿先回去吧,朕明日得空再召见诸位。” 大臣们陆续退了出去。 圣君这才沉下了脸色,紧紧盯着那个官员:“你是说听到爆炸声了?” 难道是他给的火药,那几个绣衣使真的把那些人俑给毁了? 圣君脸上甚至禁不住有了一些喜色。 假如是这样,这可就太好了。 可是来禀报的官员却抬起头,脸色土灰,身子竟然也在不断颤抖,他张口,想要对圣君说什么,却在张口的一瞬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满地脓血,还带着扑鼻的恶臭。 圣君面色僵住。 那官员不断在地上颤抖抽搐,直到圣君终于喊来了太医。 太医刚刚撩开此人的衣袖,就看到了他溃烂的皮肤。 瞬间把太医也吓得不轻。 “这这这……” 圣君盯着太医的脸,“怎么回事?说!” 太医脸色发青:“这是中剧毒的迹象!” “哪来的剧毒?!”圣君又惊又怒。 皇陵里哪来的什么剧毒。 但是很快,太医看到自己接触过病患的那只手,也开始发黑。 太医似乎傻眼了,嘴角开始颤抖抽风。他望着圣君:“陛下……” 刚喊了一声陛下,圣君身旁的御前护卫,就已经持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靠近圣君。 代表卯时的钟敲响了,预示着这漫长的一夜似乎迎来了曙光,可是,整个京师内外,都见不到一丝的光亮。 许多人,甚至还在发懵。 那些本来定时早起,去开早市的小商贩,打开家门,都被漫天的黑雾给惊呆了。 巡逻的官兵,也看着眼前的场景久久呆立不动。 “圣君……出事了!出事了!” 越来越多的官员,跌跌撞撞冲向了皇宫,连滚带爬地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 有人吸了几口黑气,直接吐血晕倒在街道上。旁边的人不明所以,禁不住发出尖叫。 整个京城,黑雾弥漫,如同焦土。 —— “皇陵传来了两声、不,是三声的爆炸……”就连距离最近的北城门的守将都听到了。 他本来想派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看到漫天的浓雾飘散了过来。那架势,仿佛遇到了战时的“狼烟”。 凡是看到的人,没有不呆若木鸡。 “皇陵爆炸、为什么京师会飘起雾霭?!” 圣君的怒喝声能掀开殿宇的天顶。内心他则是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给的那些火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邓九公呢、速传邓九公来见朕!” 邓九公自己也不好过,他在睡梦中被妻子给摇晃醒,妻子惊恐地指着窗户外面的天色,让他睁眼去看看。 他还以为只是天没有亮,怒斥妻子大惊小怪。 可是下一刻,圣旨就来了。 并且旁边的仆人告诉他,已经是卯时一刻了。 也就是说,这甚至是平时早朝的时间。 邓九公连滚带爬从被窝里起来更衣,等他折腾一通终于上了马车,才通过马车上的小窗,看到外面的路边上,有不少小商贩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着,有的推着就冲进了旁边的客栈,几个瘦骨嶙峋的乞丐呆滞地蹲在路边,还有不明所以的褴褛孩童站在路边嚎啕大哭。 邓九公心惊肉跳了。 原本繁华的京城早市,此刻如同飘着黑雾的鬼蜮。 一到宫门口,邓九公就看到宫门口的带刀守卫,一手警惕按着刀,另一手伸过来,递给自己一条湿漉漉的方巾。 而守卫此刻自己的脸上,也被一条布巾遮盖的严严实实,“所有入宫的人,全部都要捂住口鼻。” 不能传染给圣君。 邓九公感到喉间干涩,晕头转向,等到跪在殿里的时候,他仰头,看到圣君正襟危坐,面前甚至隔了一道帘子。 “陛下……” “守卫禀报,皇陵出事了。”尽管看不清圣君的脸,从声音都能听出他的阴沉,“有人说,听到了三声爆炸。你是不是可以给朕解释一下、九公?” 邓九公完全呆住了。 他来的路上,已经听到外面各种嘈杂,隐约说皇陵出了事。 此时邓九公只觉得浑身僵冷。 “陛下……臣如何会知道?” 圣君屏退了众人,只留一个贴身护卫,冷笑道:“你不知道?那几个绣衣使都是你安排的,就连火药,都是你给的。” 看这样子,九五至尊是打算完全把责任推卸给邓九公。 邓九公浑身麻了:“陛下,不……皇陵出事,一定是、一定是谢胥!是他做了什么?!” 邓九公果不其然开始拉出了替罪羊。 可是他那惊恐的表情,眼神中的闪烁,还是没有瞒过圣君的眼。 “你瞒着朕做了什么、真以为朕查不出来吗?” 邓九公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已经话未出口,气先虚了几分。 “陛下,老臣忠心耿耿啊!”邓九公瞬间涕泪横流,跪着膝行向前,想要打一打感情牌。可是喉咙里却被侍卫的刀给抵住了。 “再敢靠近圣君一步,杀无赦。” 邓九公彻底呆了,四肢指尖在微微地颤抖。 绣衣使被外部渗透,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圣君了。 而皇陵出的事,也必然与此有关。 —— 棺材内,吕嫣一直在心里数着时间。 差不多,快了。 一旦京城因为毒瘴气的蔓延出现异状,宫内就会立即知晓,当发现瘴气的方向是皇陵,他们必然会迅速派人前来皇陵调查。 也就是说,皇陵要重新开了。 是他们出去的机会。 第二百七十五章 微臣谢胥,京畿指挥 “这瘴气有古怪,你们都小心点!” 一堆士兵脸上蒙着面,小心翼翼靠近皇陵。 这些都是锦衣卫。 宫内出动了锦衣卫,因为他们发现,守卫皇陵的那附近官兵,全都在雾气中昏迷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199章 “开机关、快!” 皇陵的机关在眼前缓缓洞开,所有锦衣卫严阵以待,死死盯着黄陵的内部。 里面,缓缓出现几个身影。 个个脸上也蒙着厚厚的布料,只露一双眼睛,再一看每个人衣袖都少了一截,用元彪仅剩下的烈酒浇湿,就这么裹在了脸上。 这群锦衣卫显然没想到这皇陵里面还能有活人,一时全都呆了,直到那几个人几乎走到眼前,才如梦初醒般哗啦啦抽出了刀,摆出阵势严阵以待、断喝一声。 “站、站住!什么人?!” 被背在后背的那个人一双清凉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开口说话了:“我是京畿衙门指挥使,谢胥。” 这个名号一报,对面几个锦衣卫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你,你说你是谁?” 谢胥伸手在身上掏了掏,拿出了一封带着金印的懿旨。 他把指挥使的腰牌留给了冯十五,但带上了懿旨。 “我奉贵人之命,彻查皇陵鬼火一案,此事全京城无人不知。”谢胥的声音带着冷冷的威压。 这金灿灿的懿旨一出现在面前,所有锦衣卫不想信都不行了。 而且,谢胥进皇陵,的确是谁都知道的事。只是他们不知道,谢胥竟然还能活着。 “……谢指挥,失敬。”一个锦衣卫终于收起了刀,对着谢胥轻轻抱了一下拳,“敢问谢指挥,这皇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我要说的。”谢胥拉下脸,“我需要立即进宫面圣,事态紧急,来不及层层通报了!” 锦衣卫们有马匹,而就算他们想拒绝谢胥,他们也没那个胆量。 谁也不知道皇陵内发生了什么。 而现在谢胥活着出来了。 六个人骑上马飞奔回城,除了谢胥骑马不熟练,吕嫣带着他驾马飞奔。 “我在下面跟你说的那些……都记住了吗?”吕嫣问。 谢胥没有言语,但是却无声地在吕嫣的肩窝处点了一下头。 吕嫣紧抓着缰绳,咬紧了唇。 “一定要坚持面见‘圣君’、不要先去见贵人!” 这次的事件,远超之前的每一件,只要中间行差踏错一步,他们就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谢胥这时在耳后出声:“我明白。” 他们六人争分夺秒,就是为了能争取第一时间进宫面圣。 谢胥从皇陵里活着回来,这件事一定会轰动京城,但凡他没有第一时间面圣,等待他的不知道有多少暗中埋伏。 “甚至不能回京畿衙门,现在那里一定有许多人的眼线在盯着。” 必须直接进宫。 谢胥在吕嫣伸手紧紧揽住她的腰,感受耳边呼啸的风驰电掣。 “我只能把你尽快送到宫门口,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吕嫣刚说完这句话,耳后再度传来轻语:“吕嫣。” 吕嫣微微僵住。 手却还紧紧不敢放松缰绳。 “你真的能解毒瘴吗?” 这句话轻轻传入吕嫣的耳朵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在话里,仅仅只是如此一问。 “能。”吕嫣看着已经进入眼帘的皇城门,终于回了这个字。 —— 如今皇陵出大事,谢胥尽管九死一生活下来了,可真正要面临的难关却还没来。 他作为指挥使,率领八名绣衣使探索皇陵,如今八人死尽,皇陵被毁,毒瘴蔓延。想也知道谢胥一定自身难保,等待他的下场又将会是什么。 如今只有一个方法,能保住谢胥的命。 就是治理毒瘴。 皇城外,谢胥终于下来马,他身体在皇陵里其实也熬到了极限,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甚至没有能给他休息的时间。 现在选择休息,就是等死。 “指挥使腰牌在冯十五的手里,你们想办法找到他,然后把三位侠士带回京畿衙门,在我平安回去之前,你们所有人都尽量不要离开衙门,只有那里可能还比较安全。” 刚才一路飞奔,他们也看到了惊慌流离的百姓。 郑九红着眼睛看着谢胥:“指挥使,让属下陪您进宫吧,万一有什么不测,属下可以保护你。” 谢胥看着他:“宫内二万御林军,真有什么不测,你能保护我吗?” 当垫背的恐怕都不够。 旁边,吕嫣牵着马站在原地,目光望着谢胥。 谢胥看着她:“有你在,我应该可以放心外面。” 吕嫣第一次不作声地凝视着他,宫里的仗,只能谢胥一个人打,赢了直接翻身,输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宫了。 谢胥忽然唇角笑了一下,抬起手,对着吕嫣的眉心弹了一指。 “放心,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会出来的。” …… 皇陵困不住谢胥,皇城也不能。 圣君的启辰殿内,已经站满了大臣,个个如丧考妣,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满天黑雾,完全没有人能想出对策。 “……陛下,刚才宫人传信,说江学士在进宫的路上出事了,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因为吸入过量雾气已经中毒了!” “还有吴阁老……刚出家门就……怕是来不了了。” 出事的都是一些平日就年老体衰的,圣君召见朝臣,许多人半路上就没挺住。 圣君脸上黑如锅底:“够了,让所有没出门的朝臣都不必来了!好生在家待着!” 此时望向殿外,分明应该时辰更接近午时了,可天色,却仿佛更黑压压了。 许多朝臣都流下了冷汗来:“陛下,这黑雾似乎比之前更浓厚了……” 宫人们搬来了许多木炭和植物,围绕在大殿的四周,甚至将门缝和窗户缝隙,全都用纸糊了起来。 “陛下!”一个宫人隔着门在殿外高声向圣君禀报,“谢指挥正在殿外跪着,极力请求面见陛下、敢问陛下是否宣召?” 圣君此时烦扰到了顶点,什么谢指挥?这是哪一级的小破官? “不……” “陛下!微臣京畿衙门——谢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保命之法,卖主求荣 谢胥这个名字一喊出来,殿内已经有好几个大臣神情动了动。 圣君还在紧紧皱着眉:“京畿衙门??” 对于圣君来说,京畿衙门他并不放在心上,对他来说,守卫京师和皇城,有邓九公的通政司,和他直属的锦衣卫就够了。 这个所谓的京畿衙门,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地方。 “等等,陛下,这个谢胥,不就是去皇陵的那个谢胥吗?”终于有官员惊醒了过来。 京畿指挥使谢胥。之前有人曾在李靖安的葬礼上,见到这个细皮白面的年轻人。 圣君听到皇陵两个字也骤然惊了,他的大脑直到这时才彻底把这一切串联起来。 “可是这个谢胥……”殿内再次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我听说,他不是贵人的人吗?” 就连去皇陵,也是贵人闹着要去的。倘若没有这件事,又岂会发生这后面的种种? 顿时,殿内许多人脸色都不好看了,“陛下,此人这时要求觐见,怕是包藏祸心!” “而且他竟然从皇陵回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全都在同僚的脸上看到了不安和忌惮。 “皇陵发生这么大的事,附近的守卫都昏迷了好几个、他是怎么做到,能从皇陵里全身而退的?!” 而且还进了宫,这不是突然来了个巨大威胁吗?! “陛下!绝对不能让此人进来!”谁知道他身上带没带什么病毒。 众臣全都慌了。 “应当着人立即将他轰走、不能让他有机会靠近圣君!” 圣君听着这七嘴八舌,表情也变了。 尤其是,他记起谢胥的确是贵人的人。 顿时,圣君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将人赶出宫,朕没空见这种祸害!” 门外的宫人听到了殿内的传音,立刻将冷冷的视线投向了谢胥。 就在即将扬声喊来侍卫的时候,谢胥破釜沉舟对着禁闭的殿门喊了一声:“陛下!臣有治理毒瘴的方法!” 这一高声,将宫人嘴里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什么? 此时殿内所有人也都听到了谢胥的喊叫,全都震惊了起来。 圣君也变了脸色:“他刚说什么?”他有治理毒瘴气的方法? 顿时刚才挤兑谢胥的那几个臣子都互相看了看脸色,这,真的假的? 万一是真的呢? 圣君看着众人脸色,找了这么多所谓的肱骨之臣,都没商量出个一二三来,而眼看随着时间过去,这黑色的雾气,不减反增,甚至整个宫内都已经快要被完全蔓延了。 再这样下去,他这个明君的牌匾,怕是要变成耻笑的对象了。 “宣!速宣京畿衙门谢胥入殿!” 谢胥裹着一洗风尘入殿内,他的脸上,蒙着厚布,对着圣君跪下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0章 “微臣谢胥,参见陛下。” 圣君瞪着帘子后的那个身影,这才徐徐说道:“你方才说,有治理这瘴气的方法?” 谢胥定定道:“是。” 圣君随即捏紧了拳头:“朕问你,皇陵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这漫天黑雾从何而来?” 谢胥抬起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帘子一样定在圣君的脸上:“此事兹事体大,臣需要细细对陛下言明,还请陛下暂时屏退左右。” 殿内的朝臣都竖着耳朵等着谢胥向他们解释皇陵的事,没想到他开口却是要屏退左右。 “陛下不可上了此子的当!”立即有老臣呼喝道。 “就是,谁知此人是否要对陛下不利,陛下万万不可听了他的!” 圣君听着耳边这些逼逼赖赖,早就烦死了,可是碍于明君的脸面却又不能斥责。 此时,谢胥的声音反而听起来最为平和理智:“陛下想必也明白,事关皇陵中的一些隐秘,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 这话一下就触到了圣君的隐秘,他想起那八个绣衣使,瞬间就明白谢胥指的是什么。 圣君顿时有些意味深长,盯着那帘后的身影,心中起伏不定。 终于,圣君开口了:“所有爱卿移去偏殿等候!” 顿时殿内一片哗然。 谢胥却深深拜了下去。 圣君只留了两侧的护卫,其他人全部都被迫不情愿的离开了大殿。 “现在你可以说了,”圣君已经决定了,这个谢胥,大概率要死。“朕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些什么。” 谢胥远远跪拜在帘子后面,“臣在皇陵中,发现了一件事,此事……事关贵人。” 这句话一出,圣君最后的脸色都绷不住了。 “你说什么?!” 吕嫣说,这世上很多的奸臣,都会卖主求荣。而谢胥要做的保命第一步,就是卖主求荣。 把所有一切,全都推到贵人的头上。 一定要把圣君,先撇的干干净净。 “臣发现了葬坑内,有许多活人做的人俑。”谢胥紧紧盯着帘子后,这时候他要向圣君展现自己的忠心,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而这些人俑,都和三十年前一宗旧案有关。” 圣君眼底精光闪烁,一动不动盯着谢胥的脸。 这个京畿衙门指挥使,到底已经知道多少? “所以微臣冒死求见陛下,因为事关贵人,臣万万不敢擅自做主。” “哦?”圣君幽然地开口,“你倒细细说来,究竟是什么事情?” “关于皇陵修建资金的贪腐。”谢胥却说出了一个圣君完全预料不到的事情,让圣君再次惊愕。 “三十年前,因圣皇下旨,修建新殿,再造皇陵。”谢胥说道,“此事由工部督办,六部协理。” 巨额的资金,开始流入六部。 “后圣皇因身体欠佳,将此事统交给了当时的圣后监管——便是如今的贵人。” 圣君已经一言不发,眸子紧紧盯着谢胥。 “贵人对当时的达官显贵,下了一道旨意,称修建皇陵乃是福泽天下之事,因此需要天下百姓共同出力。” 出力是假的,出钱是真的。 “许多百姓家中被征集壮丁,被迫成为修建皇陵的工匠。而贵人这时更言明,出钱者,可不出力。” 说到底,花钱买命。 圣君的两只手已经全都捏在了一起,这些事,说到底都是在他出生前发生的。他或许知道,但毕竟没有亲历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京师陪葬,无一生还 贵人年事已高,宫中太医早已有言,活不了多久了。 而圣君,正当盛年,如日中天。 良禽择木而栖。 凤凰无宝不落。 谢胥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皇陵中所有的事罪名都推到贵人身上。改弦易辙,重择明主。 至于旧主贵人,自然就成了送给圣君的第一份投名状。 “百姓们为了保住唯一亲人不被抓壮丁,即便家贫,也想尽办法筹钱。”谢胥定定说道,“不仅如此,贵人……还让他们在‘自愿’书上签字。” 这个自愿可真是微妙,贵人实在是个聪明的女人。 当年的民间没有闹起来,都是因为这“自愿”。 百姓们自觉有把柄握在贵人手里,唯有打落牙齿活血吞。 谢胥他们在皇陵里,见到的那些数都数不过来的奇珍异宝,都是举天下人之力共同筹措的。 “住口!”圣君佯装做愠怒,“好个大胆的谢胥,你说的这些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指贵人在督造皇陵一事上贪腐吗?!” 谢胥直接匍匐在地,半晌没有说话。 在皇陵亲眼见到那幅壁画之后,谢胥其实就已经对今日的结局心底有数了,圣君和贵人,本就非血脉。 吕嫣说,圣君,一定不会保贵人的。 “臣今日冒死觐见,本就带着死志。” 圣君闻言,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他对谢胥这个人并不了解,只是偶尔听传闻说他攀附贵人、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可是此时眼前的谢胥,这有骨气的样子,倒是让圣君意外。 “你今日来宫内,难不成是来向朕告御状的?”圣君不由冷笑起来。“你分明是贵人提携起来的,如今却居然义愤填膺反咬贵人一口?” 任何一个主公,都最反感吃里扒外的墙头草。 谢胥匍匐在地,实际上也是为了掩藏自己脸上的情绪,“微臣的确曾蒙受贵人恩情,但臣顶着这京畿指挥使的乌纱帽,自然更清楚——‘食君俸禄’,忠君之事。” 没有哪个帝王不爱听忠君的话,越是圣君这样的人,明白贵人这些年内外把持朝政,心底越敏感这些东西。 “哦?”圣君果然眯了眯眼,“你是说你效忠的是朕?” 谢胥一本正经说道:“微臣是大昭的臣子,效忠的自然只有大昭的君王。” 吕姑娘耳提面命,记住了,古今佞臣怎么讨好君王,你就怎么讨好君王,别嫌丢脸,保命最重要。 谢胥当然是不要脸了。 帘子后的圣君半晌没说话,估计是没想到喝到了一碗马屁汤,“……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如何再去追查?” 来了。 谢胥眼底一闪而过,只要当圣君开始提到证据,就说明他动摇了。 “在京郊外二十里处,有一座南华寺。”谢胥终于抬眼看着圣君,说出了这准备好的话,“南华寺前阵子遇到诡异大火,被烧毁了,但是,仍留有许多知情的僧人。” 南华寺的火是吕嫣放的,但是,谁管那么多,统统栽到贵人的头上。如此,正好替吕姑娘摘了一桩罪名。 “据说南华寺的寺庙墙上,记载了许多贵人当年收录的财富。” 谢胥的这句话,仿佛是在暗示圣君,南华寺的火,是贵人为了湮灭证据而放的。 因为财富太多了,甚至需要整座寺庙来承载,这是在告诉圣君,贵人手里,藏着有多少民脂民膏。 圣君放在膝盖两侧上的手,果然因为情绪起伏不由攥紧了。 吕嫣说,说出这件事,这里面还有一个很关键的扣子,就是贵人的财富,并没有到圣君手里。 钱财,人人都爱。 “你说的都是真的?”圣君的声音尽力压的稳稳当当,但内心早就翻江倒海,“你可要想清楚,你此刻告的人,是朕的亲母后……” 来了,亲母后。 问题就在,你们根本不是亲母子。 “臣自然明白。”谢胥语气诚恳,甚至还努力出了几分哽咽,“只是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派人去抓住那些僧人,又或者,圣君自己就能“编”证据。 圣君表情果然再次变化:“皇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的这些又到底和这漫天的瘴气有和关系?” 现在外面这满天黑雾,才是最紧要的事,也是让圣君最觉得焦头烂额之事。 “陛下怕是不知道,皇陵中有人屠杀了臣带去的八名绣衣使。” 圣君面色僵住。 “而凶手,”谢胥凝视着帘子后,“正是三十年前因贵人之故,而家破人亡的一个疯子。” 圣君心底已经惊骇极了,“竟有这等事?朕倒是不知……” “皇陵中的那些活人俑,正是贵人当时为了灭口,将李家十几口人,全部葬入了皇陵……为了毁尸灭迹。” 圣君惊骇的是,这件事竟然还是被曝光了。他派去毁灭证据的绣衣使,竟然任务失败还被屠杀。 “至于毒瘴气,当年贵人将那户人家赶尽杀绝的时候,其中一位夫人,已经身怀有孕,一位皇陵工匠看她可怜,悄悄救下了她,让她在皇陵中产下了那个孩子……” 别说圣君,就是谢胥听到兔头人这些往事的时候,都感到后脑发凉,恐怖如斯。 “此子死里逃生,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埋伏在暗处布局,整个皇陵地宫,都早已经沦为此子的杀人场!”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1章 饶是圣君内心已经知道一半当年的事情,听到这悚然的另一半也是毛孔炸开! “你,你再说一遍?” 当年有活口,还在皇陵中产子?! 圣君现在庆幸整个殿内只有两个侍卫在,谢胥说的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再传开?! “微臣亲眼所见,所谓毒瘴也是此人一手炮制,目的就是——要让京师陪葬!” 圣君屁股都快弹起来了,“京师陪葬?!” 什么疯子能说出来的事?! 但谢胥可没有危言耸听,他正色道:“陛下,这毒瘴气不日就会蔓延全京城,所有吸入者,轻则三日毒发,重则当场暴亡!无一能生还!” 第二百七十八章 治理瘴气,逃过一劫 所有在偏殿等候的朝臣,有好几个人,在等候的时候,居然就晕厥了。 偏殿的密封性不如圣君寝殿,加上有臣子觉得憋闷,擅自开窗,结果刚吸几口,瞬间眼白上翻,倒在地上抽搐。 可把殿内其他人吓坏了。 “快来人!快来人啊!” 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太医院几个当值的太医全部都被各宫的主子叫去了,后宫三千佳丽,加上一些小主和宫婢,从黑雾蔓延开始,就已经一个接一个出事了。 太医根本忙不过来。 “这可怎么办?”几个官员目瞪口呆,终于开始害怕起来。 之前毕竟都还存有侥幸心理,可如今,看到身边人一个接一个都出事,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陛下呢?还和那姓谢的在殿内?” 有人已经想要回圣君身边了,毕竟此时,最安全大概就是君王的身边。 …… 皇陵产子。 圣君周身发凉,简直是恶魔之子。 “此子究竟是何人的孩子……” “许多证据都已经被湮灭,臣现在只知道,那户人家姓‘李’。” 李氏的后代。 殿内安静了那么片刻。 “听闻‘李家’捐献了许多银钱给督造皇陵的工部,几乎变卖家中财产。听说贵人承诺,给李老爷加官进爵。”现在那处曾经豪华的大宅,几乎只剩下光秃秃的砖瓦土墙。 贵人之所以对李家那么亲昵,除了李家的钱,更重要的,她发现李家夫人怀孕了。 这对于当时的贵人,简直如同是意外之喜。 因为,当时贵人心中,正有另一件事,让她寝食难安,昼夜难眠。 圣皇宠幸的异邦女子,怀孕了。当然这些事,是不会说出来的,也永远不会有机会被说出来。 “朕问你,那贼子现在如何了?你可有在皇陵中拿住那贼子?”圣君紧盯着谢胥。 谢胥片刻才微沉下嗓音说道:“此人心思缜密,能变换不同的面貌,更有许多信徒追随他……皇陵中他并未亲自出现,而是派了信徒化成不同人的脸迷惑人心,这才导致绣衣使们自相残杀。” 圣君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他仍旧逃窜在外?” 这么可怕危险的人,竟然还在? “正是。”谢胥需要让圣君知道,兔头人还活的好好的,“此人为了报复可以做出任何丧心病狂的事,这也是臣为何一定要进宫提醒陛下的缘故。” 怕死吗,怕死是帝王的通病。 “你之前说,你能治理这里毒瘴。”圣君的手已经攥得极紧,还在微微颤抖,仅剩最后一丝理智维持体面,“为何独独你能治理?莫非你和那皇陵遗腹子是一伙的?” 谢胥叩首到地:“微臣从前在家乡中,曾拜过一位名医,她教给了微臣治理毒瘴气的方法,微臣在皇陵中亲见那人屠杀绣衣使,便是用了某种剧毒。” 好了,这下把圣君让绣衣使们服毒的事情,也推卸出去了。 圣君眼内明暗不定,他委实没想到,谢胥“了解”到的事实,竟然阴差阳错全都避开了他的敏感处。 可圣君除了意外之外,仍有一丝犹疑。他的视线隔着帘子,审视着谢胥。 就如同把谢胥放在生死秤台上,掂量他的价值。 无论如何,此人仍是知道的太多了,让圣君很不放心。 “既然如此,你将治理瘴气的方法说出来,我这就下令让朝臣们去处理。” 谢胥额头碰着冰凉的地面,吕姑娘说的第二件事,就算谢胥最终在圣君面前的“游说”失败了,也没关系,因为谢胥还有最后一道保命符。 治理毒瘴。 而圣君想让谢胥把毒瘴的方法说出来。 卸磨杀驴。 君王想卸磨杀驴,一点都不意外。可是谢胥怎么可能把保命符交出去呢。 “回禀陛下,此方法极为复杂,微臣也不敢保证百分百成功,若是再教授给旁人,不知还要多少时间,而毒瘴气……已经拖不得了。” 已经出现伤亡了,现在时间,就是命。 圣君感受到一丝被威胁,脸色更沉了。他冷冷盯着谢胥。 此人若是敢以此—— “陛下!”殿外,传来了宦官急切的声音。也打断了圣君的发难。“不好了!好几位大人都昏倒在了偏殿!还有、还有首辅大人!” 谢胥终于松了口气。 帘子后,圣君果然神情不再冷了,换上了一丝不安。 “刚才好几个宫人和侍卫也都晕倒在了外面,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是毒瘴,飘散在空气中,无孔不入。不是什么有形的刺客,宫内即便防守再森严,锦衣卫再多,也防不住空气。 圣君终于紧捏掌心:“谢胥听旨!” 谢胥一拜到底。“臣接旨。” “着京畿衙门指挥使谢胥,全权处理京师瘴气一事,三日内务必拿出解决办法,否则斩立决!” 暂且用着他,用完再杀。 谢胥听到那三字咬牙切齿的斩立决,却一点都不害怕,他深深叩首:“微臣定不负皇恩。” …… 谢胥终于走出了圣君的寝殿,而偏殿里等候的朝臣们,也早就等不及了。 谢胥手里端着圣君刚才草草写的圣旨,众人一看到那明黄的卷轴,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还精彩。 “那姓谢的手里拿的啥?是我眼花了吗?” “圣君给了他圣旨?”圣君竟然给了他圣旨?! 这年头,能拿圣旨在手里的,能几个人。 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圣君竟然派了一辆马车,让两个锦衣卫务必安全护送谢胥回到京畿衙门。 现在瘴气就指着谢胥一人,他要是中间有个好歹,简直完了。 谢胥当然也送了圣君一个“投名状”,“陛下可以吩咐宫人用紫苏、菖蒲、藿香熬煮成水,撒在宫殿内外,或可暂缓毒瘴的蔓延。” 这当然也是吕嫣临时告诉他的,太复杂的东西,他也记不住。 圣君自然只能将信将疑地先信了。 非常时期,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挥鞭策马,在前面为谢胥开路,甚至谢胥的马车都被四面密封,把那些想要回家又不敢回的老臣看得眼珠子都要瞪下来。 马车里,谢胥低头看着手里的卷轴,他终于拿到了圣旨,像吕嫣说的,完成了第一步。可接下来,他却完全没有概念。 三日。 吕嫣,你能做到吗? 三日要么京师亡,要么他们亡。 第二百七十九章 久远之前,就已布局 之前在白鸦村,每个人都曾见过那飘散整个村子的神秘雾霭。 还曾在空气中,嗅到一种味道。 京畿衙门里。 “现在起,牢记我说的每一个字。”吕嫣看着面前集结起来的所有衙役们,“尽量拿到我要你们准备的所有东西,越多越好。” …… 谢胥回到衙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所有衙役,在指挥使还没到的情况下,已经下意识自发听从吕姑娘的指挥调配。 毕竟,这是吕姑娘。 赵无双元彪李虎三人在旁边看得那是目瞪口呆,元彪转头问赵无双:“你不是说吕姑娘之前是代替你才被抓紧了大牢吗?” 赵无双:“……是啊。” “为什么这些官差竟会对她言听计从?”元彪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在牢里待久了,实在没见过这场面。 赵无双表情很是复杂。 她还记得自己被全程追捕,如同过街老鼠的那种日子。同样是眼前这一群衙役,把她逼得有多惨烈,现在在吕嫣面前就有多顺服。。 “放心吧吕姑娘,我们都记住了!” 其中追她追的最凶的某衙役,竟露出了类似狗腿子的表情。 赵无双拳头都紧了,差一点就克制不住想招呼到那张脸上。 而赵无双甚至都不能表露自己的身份,那衙役疑惑地看着赵无双:“吕姑娘,你带来的这位姑娘是?” 李嫣的人皮面具在皇陵里毁了,现在的赵无双,没有人认得她。 吕嫣顿了顿道:“额她……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2章 那衙役立刻眼露亮光,竟然朝着赵无双九十度行礼:“竟然是吕姑娘的表姐,表姐好!” 赵无双:“……哼!” 真是没脸没皮的狗腿子。 衙役心道,不愧是吕姑娘的姐,果然高冷。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话语。 正在院内的衙役们一转身,看到了一身风尘、面色冷峻的指挥使大人。 “指挥使!” 那一刻,谢胥竟然从这些衙役们的眼中,看到了几许类似水光的东西。 有几个衙役眼圈红了。 谢胥捏住了手掌心,他自诩也是个冷心冷肺的一个人,此时也是克制着情绪,走向了吕嫣。 他露出了袖中的圣旨。 “陛下已经下了圣旨,要求三日内务必拿出治理瘴气的方法。” 三日?衙役们都惊了,这怎么够? “三日,”吕嫣却念叨了一句,她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半晌说了句,“够了。” 毕竟最多也就三天,若毒瘴不除,人也该没了。 谢胥视线凝在她脸上,“你吩咐了衙役们什么?” “让他们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吕嫣说道,顺便指了指谢胥手里的圣旨,“这圣旨能让全城都听你调配吗?” 吕嫣需要的东西,光靠京畿衙门的衙役们远远不够。 所以谢胥进宫求圣旨不只是为了保命,更是必要的操作。 谢胥眯起了眼睛:“你需要谁的配合?” 吕嫣看着他,京城六部,各个部门,全都要。 通政司内,邓九公看到谢胥的时候,都快撅过去了,“你、你、你竟然活着从皇陵出来了?!” 不仅活着出来了,圣君还下旨让他治理京师瘴气。 邓九公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看谢胥的眼神喷火,心头的不平衡和愤怒已经快压不住了。 凭什么,这么个小白脸会这么好命。 谢胥上前,靠近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如果被圣君知道,你不仅让凶手混进了绣衣使之中,甚至还中途故意知情不报,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邓九公一瞬间汗毛竖起,脸都绿了。 被替换的绣衣使陆江,死在无人小巷,尸体却被神秘清理,陆江的家人更是一夜失踪。 这些事情,邓九公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谢胥不过早上刚回来,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胥似乎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同僚之间的和颜悦色:“九公最好立刻放了那位绣衣使的家人,如今圣君为了瘴气之事焦心如焚,九公最好还是不要在此时多生事端。” 邓九公浑身发颤,却是不敢说一个字。 圣君要求全京城上下,都听谢胥指挥,那自然也包括通政司。 “你我同朝为官,有同袍之情,如若九公愿意携通政司一同助我,等到瘴气一除,想必到时候圣君也会记九公一份功劳。” 谢胥打一巴掌送一颗甜枣,所谓将功抵过,正是这个意思。 而谢胥这句“同袍之情”的讥讽,算是还给了邓九公,当初在生死票一事上,邓九公落井下石,还假惺惺说什么同袍之情,现在他算是知道,什么是风水轮流转了。 绣衣使们也拿到了一份吕嫣要求准备的材料清单,而其中有些材料,也只有他们才能搞到手。 石灰粉,吕嫣需要大量的石灰粉。 石灰粉是工部最常用到的建筑材料,谢胥不明白为什么治理瘴气需要用到石灰粉,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有无条件相信吕嫣。 除了石灰粉,吕嫣还吩咐衙役去药铺和医馆里,买走了大量的雄黄和冰片,衙役回来说道: “许多百姓都在药铺哄抢、买了许多艾草和菖蒲等祛除瘴气的东西!” 这些都是端午节气的时候,百姓常用的五毒消除法。说明百姓们已经开始恐慌了。 吕嫣沉着脸:“这些东西应对现在的毒瘴没有作用。” 反而百姓频繁外出,吸入过多瘴气,还会加重中毒的症状。 “让百姓这三日严禁出门,务必闭户在家。” 这需要官兵出动,强制执行。百姓乱窜不仅会危害自己,还会危害其他的酒楼、商铺。 这件事办起来也不难,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兵。 “还有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吕嫣深吸了口气,“在城西五里处,我几年前,买下了一片田庄。我让那里的佃农,替我种了许多‘黄花蒿’。” 神农本草经里记载,名草蒿,别名青蒿。 谁也不知道吕嫣还曾买过田庄,而且竟然还提前种了东西。 第二百八十章 瘴气之下,人心莫测 等郑九带着人到了吕嫣所说的田庄,一眼望去,才知道吕嫣说的种了一些青蒿,到底是多么庞大的一片。 “这么多……全部带回去?” 吕嫣买这处田庄,也是借着别人的名义买的,她把这一片地方隐藏的很好,好到就连种地的佃农,都不知道自己这些东西是给谁种的。 但是,郑九他们带来了田契。 吕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产业,到底何来的钱。 突然,郑九就想起了皇陵里,那无数的奇珍异宝。顿时他沉默了。 吕嫣很看重这些青蒿,所以让郑九亲自来了,让这些佃农帮忙一起,分批次把青蒿运回城内。 “那些已经中毒昏迷的百姓,需要治疗他们。” 而这些青蒿,就是特效药。 “我们从未见过这种植物,这真的是药吗?”或许曾经在哪个乡间小路上见过,但根本不会注意。 吕嫣说道:“把这东西熬煮三个时辰,必须高温蒸淬,然后平均分给各户百姓。” 谢胥皱眉:“直接把东西分给他们,让他们自行熬煮不行吗?” “不行,”吕嫣斩钉截铁说道,“最好煮好之后,让官兵在街头,让每家每户,严格按照户号领取,只限一碗,不得多领。” 郑九他们不理解了:“既然吕姑娘说是特效药,为何还要多加限制?” 他们采回来的数量巨大,完全够百姓用了。 吕嫣这么做,不是因为青蒿不够,她沉默半晌说道:“轻易得到的东西,人们不会珍惜。” 真的把青蒿随便分给百姓们,他们会不会按照要求熬煮还两说,一旦不能发挥药的效力,不仅不能救人,还会害人。 “让官兵严格分发,会让他们相信,这药真有奇效。” 很多时候,治病救人,比病本身更需要治的,更是人的那颗多疑的心。 谢胥望着吕嫣,眼眸闪动:“按吕姑娘的吩咐做。” 郑九他们立刻忙活起来,架起了大锅,开始熬煮青蒿。 内院忙活,外面街道上,楚十三他们几个被分配来街道干活,两人除了蒙着面巾,鼻孔中还被塞了两团棉片。 吕嫣给这些干活的衙役们特制了“专业鼻塞”,里面就加入了雄黄和苍术粉,塞入鼻中,吸一口,能让他们随时保持清醒。 “吕姑娘吩咐我们把这些石灰全部铺在地面上,到底是干什么?” “甭管那么多,照吕姑娘说的做就是。” 几百名官兵分散在京城各个主干道,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石灰粉。许多百姓只敢从自家窗户望上一眼,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这些官差是不是疯了?” 瘴气四散,朝廷不想办法保护民众,让这些官差在街上铺什么东西? “不会是想把我们埋了吧?”百姓脸色发白。 从前疫病扩散的时候,曾经发生过,把患病的百姓拉去填埋的事情。 这些官府为了保护自己,什么都干得出来。 “如果是那样,跟他们拼了……” 这时外面有人快马疾行,马上的人一身官差服,竟是冯十五! “指挥使!” 当冯十五在衙门内见到谢胥的时候,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仅是一天一夜未见,冯十五就像是一下苍老了。果然这世上没有谁能承受太过黑暗的东西。 书房内,冯十五说道:“属下找到一个瞎眼乞丐。” 是当年的知情人。 瞎眼乞丐不仅是当年皇陵的画师,更是李氏宅院发生的那一切的知情人。 冯十五把那李宅的资料,交给了谢胥。 这些都是冯十五用尽各种手段偷拿出来的,谢胥看着上面记录的宅子,还有易了几手的主人的资料。 当看着那个叫李建安的名字,他久久没有出声。 终于,这吕氏李氏之谜,总算有了一个答案。 “两个夫人,白天夜晚。” 对于谢胥,这已经不算聊斋谜团了,自然也明白那恐怖的隐喻背后,是什么更恐怖的真相。 这故事中的两个夫人,全都是可怜人。都为了成全那唯一一个,贵人。 “那乞丐画师现在何处?”谢胥终于问。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3章 冯十五面色有些不情愿:“属下本想带他来衙门,可是他一听说是来官衙,就死也不愿意来……” 乞丐那恐惧的样子,明显是不信任任何官府。 谢胥闻言眸内幽然起来,想也明白,曾经那些年,贵人把持天下众生,凌驾万民之上,所带来的恐怖阴影,怎么会那么容易散去。 “他在京城活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话是谢胥说的,他看着冯十五,显然也觉得这么重要一个人证,怎么可能活到如今,还顺利被冯十五找到了。 有些太顺利了。 冯十五也哑然,他想起花屠夫说的,在他发现乞丐并介入保护之前,乞丐独自活了这么多年,就连他都想不通这其中关节。 “但是,这的确是一件好事。”谢胥见冯十五半晌不说话,眼眸闪烁,接了这一句。 有人证出现当然是天大好事,甚至谢胥之前都没指望过能找到活人当证明。 能从那些积灰腐朽的旧案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资料,已经是他以为的最好的结果了。 可冯十五带回来的,远超他预期。 谢胥手指习惯性叩击着桌面:“所以那乞丐,现在所待的地方,算是很安全?” 冯十五正要说话,谢胥抬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原本冯十五下意识想把花屠夫的住址说出来,突然见此情景,冯十五立刻止住了话头,转而硬生生点了点头。 那个花屠夫,一看就武艺高强,而且瞎乞丐只信任他。 “那就好,”谢胥严肃说道,“现在毒瘴蔓延,他如果真的来衙门,反而未必安全。” 冯十五终于还是说道:“那个保护瞎乞丐的人,他似乎是……吕姑娘的人。” 总觉得这一点,还是应该告诉指挥使知道。 谢胥闻言,面色有片刻的停顿,但到底没有露出太大的惊讶之色。他颔首道:“我知道了,那就更值得信任了。” 让他暂时保护重要人证瞎乞丐,也算是帮了大忙。 第二百八十一章 浑水摸鱼,离间民心 “指挥使,白尚书出事了。” …… 谢胥站在白首义的床边,颜面已经发绀和肿胀,口鼻周围轻度歪斜,硬生生被捂死的。 床边,丢弃的那块手帕还在地上。 谢胥慢慢伸手,捡起了那块手帕。 衙役根本不敢抬头:“昨天晚上,临近宵禁的时候,您回来了一趟。” 只有谢胥一个人进入了白首义的房间,凶手是谁,似乎不用多言。 谢胥紧紧捏着掌心的手帕,昨天晚上?那会他正在皇陵里生死难料,怎么可能回得来? 想也知道,这个所谓的“他”,到底是谁。 他不仅扮成他的样子,还潜入衙门杀了人。谢胥生平第一次感觉后槽牙都几乎要碎了,愤怒到几乎失语。 又一条人命,没了。 “指挥使……白尚书的尸体、要怎么处理?” 外面黑雾弥漫,只能暂时放在衙门的停尸房。而这个消息暂时也没有机会传出去,不知道算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关七十分自责,“对不起,指挥使,昨夜看到那人的时候,我明明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对……” 可他却没有选择重视,间接导致了一条人命的死。 关七现在恨不得抽死自己。 “是敌人心机太深,懂得怎么利用人心。”在恰好的时机,用恰好的面貌,完成了恰好的谋杀。 而这件事,甚至抓不住证据,仅凭关七的证词,是根本没有用的。 一旦怪罪下来,谢胥仍会成为那个替罪羊。 现在唯一的转机,就只有这次瘴气的治理了。 —— 街道上,冯十五拿着铜锣和鼓锤,敲了一下:“官府发放驱瘴百沸汤,每户一剂,速来领取!” 旁边的大锅蒸腾着热气,里面绿色的液体,让有些百姓从家门伸头看了一眼,又露出质疑的神情。 这什么东西,真能治病? 有个瘸腿的乞丐一瘸一拐冲了上来:“给、给我一碗!” 乞丐流民,没有户籍,可是看那模样,实在可怜,况且,汤又不是不够。 冯十五盛了一碗,正要递给那乞丐,旁边衙役拉住了他:“你忘了吕姑娘怎么说的?” 严格按照户籍领取,不能施舍。 冯十五皱眉,有些犹豫了,那乞丐眼巴巴望着,竟然上来伸手要抢。 冯十五没拦住被他抢了一碗,就看乞丐仰头,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 衙役们目瞪口呆,结果就在下一刻,乞丐忽然倒地抽搐起来。 瞬间口吐白沫,竟然断气了。 “啊啊啊啊!!!!” 原本已经有试探着要出门的民众,被吓得尖叫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死掉的乞丐。 “官府发的汤,竟然有毒?” 许多人面露不可置信,说什么帮助百姓,就是在杀人啊! “就说这些当官的没安好心,这是要我们死啊!”有人喊叫了起来。 冯十五和衙役们都惊呆了,瞬间觉得后脑冰凉。 汤怎么可能有毒?他们在衙门里都早已经喝过了。 看着地上僵硬死掉的乞丐,众衙役们都感到大事不妙。 “喝完汤立刻暴毙,耗子药都没有这么快吧。”一声讥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冯十五如同看到救星般转头,果然看到了吕嫣正走过来。 本来今日发放汤药,吕嫣就有点不放心,各种交代了衙役们注意事项,可是他们出门之后,她还是觉得七上八下的不安。 果然出事了。 吕嫣走到那个乞丐旁边,看着他死青色的脸,这一看就是剧毒致死。 吕嫣直接蹲下去,掰开了乞丐的嘴,对着他的口腔看了许久。 “给我一条手帕。” 一个衙役立刻从身上掏了递过去。 吕嫣草草用手帕裹住手指,从乞丐的牙槽里,抠出了一样东西。 是个隐藏的毒囊。事先把毒藏在牙齿里,难怪他刚才着急冲上来就要夺汤,晚一点要是汤都没来得及喝恐怕就死了。 用这种阴毒手段,想也知道,是师父。 师父不可能坐视她拯救全城百姓。 吕嫣慢慢转过身,看着那沸腾的汤,“给我舀一碗。” 冯十五愣了愣,“可是吕姑娘,你……” 吕嫣之前在衙门里,为了试验药汤,第一碗就是她喝的,而且吕嫣说,最多一碗,不能多喝,否则反倒危害身体。 事情现在这么发展,自然不是在意多一碗汤药的事情了,冯十五只得给吕嫣舀了一碗。 吕嫣直接当着所有百姓的面,仰脖子喝干了,然后把碗扣在了桌子上。 她不说话地目光一一扫过围观的众人,众人也看着她。 许久过去了,吕嫣还站着好好的。 “奇怪了,我怎么还没被毒死?”吕嫣拧眉,看向冯十五,“再给我舀一碗,免得是药效不够。” 冯十五:“……” 吕姑娘,你又何必较这个真呢。 最后吕嫣一连干了三碗,才终于喝不下去了,打了个饱嗝。 众百姓:“……” 吕嫣看着他们:“这汤药的方子是宫中太医们一起研制出来的,圣君和圣后都已经喝过了,圣君体恤万民,免费发放给百姓,却有人想图谋不轨,离间君民,你们就这么容易被挑唆吗?” 吕嫣的话带着冷冷的寒意,直接给这帮昏头的百姓浇一盆冷水。 “你说的是真的,这药真的是太医研制、圣君都喝过了?”有人终于小声问了出来。 吕嫣看着他,忽地一笑:“不相信的可以不喝,药汤都是按照每家每户的分量,定量准备的,刚才我喝了三碗,就代表已经少了三碗,如果有人自愿不喝,那正好让给其他人。” 瞬间,本来还将信将疑的百姓,脸色都变了。 有个妇人打扮的女人第一个冲了过来,面上用厚布蒙的一层层,只露两个焦急的眼:“我,我要一碗!我家里男人早起去赶集,到现在已经昏迷好几个时辰了!” 药铺根本不开门,郎中自己都病倒了,完全就是求告无门。 女人从怀里哆嗦着掏出了户号牌。 冯十五核对了之后,对着旁边衙役点了点头。“家中两口,可给二份。” 很快一碗汤就盛给了她。 女人先自己小心翼翼喝了,那带着微苦的绿汤下去,女人只觉得吸入瘴气沉闷的胸口,隐约是舒缓了一些。 她瞬间露出欣喜之色,赶紧求着冯十五又给了第二碗。 随后,女人低着头赶紧捧着汤走了。 旁边还迟疑的百姓见状,这一下又少了两份,一瞬间,不少人都开始哄上去争抢起来。 “官爷,我,我一早上就不舒服,能先给我一份吗?”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4章 “我,我先来的!” “你让开,分明是我先来的!” …… 衙役们开始维持秩序:“按先后排队领取!排队!” 看到这场景,吕嫣心底终于是微微松了口气。 第二百八十二章 借君之口,传播万民 宫里,贵人病倒了。 年逾古稀的人,终究还是没抗住这次的瘴气。 她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口中在不停喃喃地说:“皇陵里的鬼,出来了……” 这黑沉沉的雾气,在贵人的眼里,就是皇陵被放出来的鬼。她那么惧怕的鬼,终究还是来找她了。 “谢胥呢,他还没回来?” 他是死在皇陵里了吗?被恶鬼吃了。 偏偏身旁宫人,有些凉凉地说道:“谢指挥已经回来了,几个时辰之前刚面见了圣君,现下已经离开了。” 贵人呆滞,似是不敢相信。外面的黑雾,甚至让她无法分清此时是什么时辰,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回来了?他回来为什么没来找哀家?!为什么?!” 却去见了圣君。 贵人感到浑身冰寒,在她看来谢胥就是她的人,她的附庸,她的一件物品。 一个附属品,为什么竟然回来了却不曾告诉她? “马上让他来见哀家、来见哀家!” 贵人怒目圆瞪,可是她枯槁的手背都已经是一条条的青筋,她抬起手敲击床侧的时候,甚至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她再也威胁不了任何人了。 甚至包括她的宫人。 宫人们集体沉默,对于贵人或痛苦或粗重的哀嚎置若罔闻。整个宫殿有一种被笼罩的麻木。 贵人愈发地无能狂怒着,像是失去所有爪牙的困兽。 所有人的目光如一潭死水一样看着她,圣皇已死,如今,贵人也差不多了。 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惊奇,不仅不会惊奇,甚至已经从心底默认。 …… 谢胥的一举一动,其实也都被报告给了圣君。 包括在街头大肆发汤药给百姓的事情。 “此人竟敢冒用宫中太医之名?”圣君怒火已经在脸上,原本就对谢胥不满,此刻更是难掩的杀意,“甚至还敢说朕也喝过了他的药?谁给他的狗胆……” 接着回禀的人继续说下去:“陛下,据喝过他汤药的百姓们说,甚有奇效。” 圣君:“……你说什么?” 许多百姓喝了青蒿煮的药汤之后,有人半个时辰就苏醒了,即便是没有昏迷的人,喝过药之后,也很快觉得身体松快,症状开始一一消失。接着这些事情,自然挨家挨户,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整个京城的百姓,全都开始排着队,在街口领药了。 “现在满城的百姓都在传,说陛下爱戴百姓,福泽天下,乃是万世明君!” 毕竟所有百姓都认为,这药是太医研制,圣君分发给百姓们。 圣君:“……” 殿内好长时间都没有声音,圣君的神情在一瞬间内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搞得回话的宦官也不敢直视天颜了。 “既是如此的话——”圣君终于僵着脸开口,“算他真有几分的本事。” 圣君还记得下旨时候的不悦,他对于谢胥所说的曾拜师学习祛除瘴气的方法那些说辞,根本就未曾信过。 更没有想到,谢胥竟然真的能搞什么药来。 宦官此时才敢观察着圣君的脸色,慢慢试探开口:“陛下,倘若谢指挥的药真有奇效,是不是应该?” 自然应该送进宫。 宫内许多妃嫔,都已经出现了症状。 昏迷的宫女宦官,也越来越多。 真正的太医院却迟迟拿不出良策,甚至太医院院正自己竟然都挺不住倒了。 这可怕的黑雾,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圣君的寝殿之内,一个时辰内三遍洒皂角水,宫人层层防护着,圣君自己更是从没从帘子里出来。 所有人都期待有奇药的出现。 圣君果然一时没有言语。 谢胥有药,这的确是混乱的眼下发生的最值得振奋的消息。 可是,圣君有些心里不爽。 他堂堂圣君,难道要主动向臣子乞药吗? 况且还是前一日他想杀的臣子。 宦官心里忐忑,性命面前,面子什么当然都得往后排。可偏偏,这是圣君的面子。 “陛下!” 殿外的一名宫人忽然高呼着匆匆入了殿内,欣喜地说道:“谢指挥方才差人送来了汤药,说是专程敬献给圣君的。” 圣君闻言,脸上再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 臣子主动讨好君王,很好,本该如此。 宦官也立刻吩咐把药送进来,用食盒装着,打开,里面放了两碗。 “谢指挥说,其中一碗可以留给宫人试药,陛下可安心喝下另一碗。” 简直尽善尽美,完全打消了君王的疑虑。就连圣君看着那两碗药,眼底也意味深长。 宦官自然主动上前,从两碗中,随机挑选了一碗,当着圣君的面慢慢服下了。 片刻后,宦官咋摸着嘴,除了有些药的清苦,倒是爽口。 “陛下,看来从前真是误会谢指挥了,想不到谢指挥真是个忠臣呢。” 都说天子跟前的宦官,一句话顶得上首辅宰相,许多人为了贿赂大总管,那是多少金银都舍得花。 如今,谢胥用一碗苦药,就已经换来了这金口一言。 说是给天子试药,不就是和天子一样最先喝到保命的解药吗? 等到圣君用完了药,有人向圣君报告了贵人的情况。 圣君闻言,却面目沉沉,什么反应都没给。 比起从前要在众人面前时刻表演一个孝子,现在的圣君,显然没这个必要了。 “如今毒瘴肆虐,本君也不好去看望贵人,万一病气过去,岂非更害了贵人。” 言外之意,就是让贵人宫内的人自己看着办,反正他是管不了了。 分明刚刚服用过解药,圣君却绝口不提。 反正谢胥只送了两碗药,什么意思,已经非常明了。 这样一来,面对本就衰弱无法自理的贵人,又没有圣君的庇护,究竟宫人们会怎么对待这位主子。 “贵人一直都是我朝最尊贵之人,自有上天庇佑。想必这次也一样。”圣君清清淡淡说道。 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当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忤逆过她的锋芒。 她自己也习惯了所有的一切。 可是她却忘了,生来之处,和归去之路,所谓的富贵荣耀并不会再次相伴。 第二百八十三章 瘴气原理,半生凄苦 “我让冯十五挑了一队衙役,专门负责安置城里的乞丐流民。” 回到衙门后,吕嫣有些皱眉对谢胥说道,想起那个毒死的乞丐,吕嫣还是心有余悸。京中有许多荒废的棚屋,改建的茶肆,正好都可以用来安置。 谢胥没什么意见:“都按你说的办就是。” “这几日,你也吩咐衙门的人,多小心一些浑水摸鱼的人。”吕嫣忍不住告诫谢胥。 今日药汤的事,说明,师父已经知道她做的一切了。并且上来就是恐吓。 谢胥看着她,温声说道:“放心,我已经吩咐楚十三他们注意了,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就立即抓起来。”先斩后奏,不必犹豫。 吕嫣不由再次看向谢胥,她发现自己之前许多次,会愿意在已经产生怀疑的时候,依然选择相信谢胥,是否是因为这一份“言听计从”。 谢胥几乎无条件地执行吕嫣所说的一切,从过去哪怕到现在。 就好像。他真的全然在服从她。 这种感觉,是吕嫣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没有感受过的。其他人或许听她的,比如花屠夫,比如冯十五那群衙役们,但他们是出于畏惧。因为弱点被她捏着,而产生的不得不听话的畏惧。 可谢胥并不怕她,这就是很关键的一点。 甚至,谢胥都有点让她害怕。 吕嫣忍不住咬住下唇,随后移开了视线。从陵墓中出来后两人还没有进行过除了瘴气以外的交谈,就好像双方都在刻意避开一些东西。 谢胥转头看着窗外的黑雾,“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在白鸦村。” 现在他们明白了,白鸦村的一切,都是兔头人的实验罢了。雾气,游戏。 “这雾气中,也有一股硫磺的味道。” 吕嫣曾经简单解释过这个毒瘴,这么凶猛的毒瘴雾气,需要极强烈的挥发物质,佐以皇陵特殊的地质特点(皇陵地宫深处,因数年密闭、特殊矿物如含砷、汞或硫的矿石缓慢反应、以及陪葬的有机质(如木材、织物、尸体)在厌氧环境下产生的复杂混合物),为了这一场大雾,师父这些年何止拿白鸦村做了实验,包括吕嫣在内,在他手下的无辜牺牲品不知凡几。 ——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5章 结果万万没想到,刚到下午,楚十三他们真抓来了一个人。 “指挥使,我们抓到一个传播谣言的人!” 那个人被死死压在地上,整个人不断发着抖。 吕嫣和谢胥盯着这个人,“抬起头来。” 此人被强硬勒令抬头,那双赤红的眼睛仿佛某种困兽。年纪倒不老,可是鬓角竟然已经生出来白丝。 “他散播什么谣言?”谢胥皱了皱眉。 楚十三冷声说道:“他煽动百姓,让他们逃离京城。” 楚十三发现他的时候,他趴在一户百姓的窗下,说京城三日内必亡,若要活命,就立刻逃出京城。 而在被发现之前,此人应该也已经传播了不少类似言论了。 通政司那边,甚至已经在几个城门附近都抓了许多个背着包袱准备出逃的百姓。 谢胥盯着他:“吕洞宾指使你的吗?” 不放过一丝一毫搅乱京城的机会。 那人双眼却瞪着谢胥,牙关死咬,一副冷漠的样子。 “你还有没有同伙?” 煽动百姓离京这种事,一个人应该掀不起风浪。 而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京城自然不可能随便放人离开,百姓想要这时候出城,无异于叛逃。 吕嫣这时伸手,探了一下那人的脉息。 没有中毒的迹象,如果是师父,为了控制这个人,怎么会没给这人下毒。 谢胥冷哼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受谁的指使。” 那人却忽地啐了一口,差点吐到了谢胥的鞋上。随后大声喝道:“老子没受任何人指使!” 楚十三一掌砍在他后颈:“老实点!” 那人被这一掌劈得爬到地上,却还是一副硬骨头的样子。“狗朝廷,狗官……”破口大骂。 吕嫣盯着这个人,终于道:“他应该不是师父派来的。” 谢胥愣了愣:“你说什么?” 吕嫣眼神落在那人脸上,这人只是一个愤恨朝廷的普通人而已。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人。 不是所有想盼着京师灭亡的都是师父。 想必是连日蔓延的毒瘴,激发了这人的报复心,也给了这人机会。 “如果是师父做的,不会只找他一个人来煽动,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抓到。” 而且嘴里还骂什么狗官。这种义愤填膺又情绪不稳定的人,师父不会用。 帮师父办事,要么为钱,要么被拿住小命控制。两者皆不是,那就不是师父。 “把他暂时关到牢里吧,等两日后如果毒瘴真的被解除,再放了他。”关到封闭的牢里,都算是对这人的保护。 谢胥一时没说话,但最后还是对楚十三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此人被拖走的时候嘴里还在不断骂着狗官,不知道是积攒了多少对朝廷的怨气。 “那些想逃走的百姓太短视了。”吕嫣说道,“一旦京师都不保,逃去别的地方,只会更惨。” 所有的历史上,代表着一国都城的地方,一旦出现灭顶之灾(无论战乱,还是疫病),几乎都代表整个王朝已经根基不稳,风雨飘摇。 无一例外。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京师如此重要的原因。 师父选了一个最简单,也最奏效的方法。 只取一城,即可亡天下。 …… “指挥使,查清楚了,此人叫周宣,是个落榜的举子。连续考了十年没过,觉得朝廷不公,因为多年埋头读书没有收入穷困潦倒,妻子在去年也跑了,他孤家寡人,一下就受不了发疯了。” 寥寥几句,用发疯归结了一个人的半辈子。 可这是多凄苦的半辈子。 “……关几日就把他放了吧。” 楚十三低头应是,一边不由抬头看了看谢胥。这就是谢胥和于拓逑不一样的地方吧。倘若是于拓逑,肯定会借着这个由头,将周宣归结为逆党,一边向上邀功,一边整死周宣。 毕竟现在毒瘴蔓延,是个多好的弄权时机,整个京城,都在谢胥的掌控之下。 这种只手遮天的机会,许多人一辈子都等不到。 第二百八十四章 收买民心,得道多助 吕嫣说的保命第二步——收买民心,得道多助。 给百姓们发汤药就是关键的一步,顺便让百姓称赞圣君,但是谁都知道,汤药是京畿衙门负责发放的。 京畿衙门如此尽心处理瘴气之事,事后,圣君考虑到民心,也不能再随意对京畿衙门翻旧账。 最主要的是,防止对谢胥翻旧账。 谢胥曾经效命于贵人,就是他最大的黑点。 如今必须把这个黑点用最大的力度擦掉。擦干净。 在药铺遭哄抢的时候,吕嫣吩咐人,买空了所有的酒坊里的烈酒,越烈越好,能一口放倒人的最佳。 真正能消毒的不是那些艾草菖蒲,而是酒(精)。 烈酒被大量铺洒在衙门的内外,整个京畿衙门的空气里,都能闻得到一股股浓浓的烈酒味道。 搞得最馋酒的衙役都有些闻着醉了。 但别说,这些烈酒一洒,至少衙门的内部,变成了一片极其安全的区域。 每个衙役进出之前,全部用烈酒洗礼一遍,至少一整日过去后,京畿衙门当值的七十六名衙役全都齐齐整整,没有一个人中招昏迷。 所有人都见到了吕姑娘的能力,原本面对瘴气近乎绝望的心里,几乎一扫而空,各个都开始信心倍增。相信他们一定能度过这场瘴气。 一定能。 瘴气第三日。 井然有序,信心倍增。 “吕姑娘,你吩咐的事情全部都已经做完了。”衙役们这两日干得热火朝天,地上的石灰粉也好,酒精消毒也好,全齐心协力办完了。 整个京畿衙门的衙役,从未如此勠力同心、上下一致过。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有衙役问道。 没想到吕嫣两眼望着天,过了很久才说道:“接下来……等。” 所有正蓄势待发的衙役全都闻言懵逼了,啥?等、等什么? “大家就在衙门里,好吃好喝,休息一阵吧。”吕嫣居然笑嘻嘻说道。 这个回答让大家都目瞪口呆,脸上连表情都不会做了。 “吕姑娘的意思难道是……什么也不用做了?” 结果吕嫣真的很认真说道:“对,不用做了。” 很多时候,尽人事,人力所能做的,再多也有限。 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院子里,每个人都甚至开始露出了不知所措。 吕嫣视线一一看着他们,“所有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她能用上的手段,想到的知识,全部都已经出尽法宝了。 接下去,呵,真的就只有看老天了。 有衙役终于将信将疑问了一句:“可是,还有最后一日,什么都不做,瘴气就能除了吗?” 难道说时间一到,瘴气自动就消散了? 吕嫣却挤出了一丝笑,面对着众人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所有人再次陷入哑然。 只有谢胥抬眸看向了吕嫣,从她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那是一种,死寂。 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 纯粹的死灰一样的表情。 “既然吕姑娘这么说了。”谢胥对院内的众人说道,“大家就不用再有顾忌,衙门里还有些的酒肉,全都拿出来,犒劳大家这两日辛苦,尽情享用吧。” 所有钱当然是衙门出。 但这次没有人高兴,因为怎么感觉像是,最后的断头饭。 每个人的表情,甚至有些害怕。 吕嫣挑了一下眉,却不声不响转身回到了屋子。 谢胥很快就过来了,仍然是轻轻扣了三下门。伴随着一声不高不低的:“吕嫣。” 吕姑娘开门,倚在门框上。 此情此景,仿佛两人曾经。 “你从来不会说天机不可泄露这种话。”谢胥看着她说道。 吕嫣不是兔头人,她不是神棍,她从来不会用所谓的狗屁“天机”来搪塞。 倘若吕嫣这么说了,那可能就代表,真的有问题了。 这个问题吕嫣解决不了,所以只能说谎。 吕嫣看着他,半晌露出一丝讥意:“如果我说,这次是真的只能靠天机呢?” 谢胥闻言皱了皱眉,他定定不动看着吕嫣,吕嫣也看着他,终于谢胥开口问道:“那,能给我讲讲吗?” 讲一讲,究竟是怎样的天机。 谢胥说道,“这几日你让衙役做的那些准备,我一次都没问过为什么。” 比如那些铺满了街道的石灰粉。比如被买空的烈酒。 谢胥从未听说石灰粉能对付瘴气。也未听说烈酒比药材有用。 吕姑娘看着谢胥,最后还是大发慈悲让他进屋了。谢胥进来后,吕嫣随后就推上了门。毕竟还没到最后时候,不方便让那些衙役们听见。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6章 “无论是药汤,还是鼻塞,都只能暂时缓解他们的症状。”吕嫣直接后背靠在门扇上,望着谢胥,“如果这毒瘴不除,药材总有耗尽的一天。” 谢胥也望着她:“我明白。” 所以他这些天根本没有给过吕嫣压力。完全的不质疑,不过问。全盘接受。 说实话,吕嫣内心也对谢胥这种反应带着一丝感激。这种微妙的感激,对旁人没有。 “师父为了这场毒瘴做了万全准备,还记得京城四处的‘护城河’吗?” 京城护城河,河水福泽万民,护佑皇城。有水的地方就是万物之生。 原本,确实如此。 “所谓的雾气、瘴气,形成的最重要的一个核心条件,就是‘水汽’。” 当我们行走在雾中,除了呼吸,会发现头发上,身上,都裹上了一层淡淡的水珠。 “从前的京师,是不是也常有雾气。”半透白色的雾,倒是不伤人,甚至还有些唯美。 谢胥耳边听着这些陌生的解释,平生再次产生微微震撼感。 京城的护城河,恰恰是形成雾气最好的条件。 “这里又要说到李靖安统帅下的工部的‘丰功伟绩’了。”吕嫣似笑非笑,讥色嘲弄。 护城河底下,这些年,工部借口兴建了许多的所谓“利民工程”。利民,害民。 “工部在护城河的河底,埋了许多‘空陶轮’(古代一种轮转机扩),借水流自转,如磨盘。表面上说是为了百姓取用水方便,实际上,这些陶轮里面,都事先填充了师父给他们的药囊。” 第二百八十五章 稚嫩之肩,挑起命运 那些药囊外面裹了一层防水物,所以不会立即释放,一切都是为了等待今天。 “皇陵打开,毒气散出,加上护城河上的水汽条件,就形成了你看到的能蔓延整个京城的毒瘴气。” 吕嫣算是用通俗易懂的话迅速解释了一遍,至少能让谢胥明白了。 “我铺的那些生石灰层,在遇到某些‘必要条件’后,可以出现类似的化学反应,生成强碱性雾气(氢氧化钙),与酸性毒瘴(如神经毒素)发生酸碱中和——就是彻底解除瘴气的方式。” 不管听了多少名词,谢胥仍然是懂了。并且提取到了吕嫣话里最关键的四个字。 “那这个‘必要条件’是什么?”谢胥望着吕嫣。这就是吕嫣要用天机来搪塞的东西吗? 吕嫣望着他,眼眸闪动了几下,才慢慢说道:“雨。” 谢胥也呆住了,半晌才不可思议说道:“雨?” “对。”吕嫣露出那种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的笑,“需要下一场大雨。” 很大的浇灌京城每一寸角落的雨水。 吕嫣没有师父那些强大的助力,没有整个工部长年累月给她造什么器械,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而师父布局了这么多年,之前一直蛰伏,为什么现在才出来搞事。 “石灰粉遇雨水会产生“烧开水”类似的效应,腾起的碱雾专克酸毒。你可以理解为万物相生相克,五行金木水火土,互相克。” 不必对谢胥解释那么多的枯燥论文,只需要这么简单直接比喻一下。 谢胥万万也没有想到,吕嫣的最后一计,竟然是等雨。 这个完全没有办法用人力干涉的元素。 “所以,我们这最后一关,确实只有靠天机。”吕姑娘脸上带着笑。 此时哭也没啥用,不如笑一笑。 一切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只是需要一场大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胥久久都没有说话,这些东西,肯定不能告诉给外面的衙役们。甚至不能传出这个门。 一旦传出,好不容易聚起的人心又要散了。 “为什么之前不说?” 这两日吕嫣若无其事地指挥旁人做事,心里却藏着这件事。 是怀着什么心情。 吕嫣却不置可否,笑了一下:“对不住,这次不能百分百帮到你了。” 在谢胥进宫之前,他还问过她一句,是否真的能除瘴气,当时她说,能。这算是间接地又骗了他一次吧。 谢胥看着她,他现在的感受不是被骗,而是另一种情绪,一场大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京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这么沉重的担子,你一个人担得起吗?” 吕嫣愣了愣。 谢胥朝她走过去,停在吕嫣面前,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那一刻,至少吕嫣能清晰看到谢胥眼底的情绪。 从现在开始,这个天机,就由两个人共同担着了。 天是要他们亡,还是要他们生。 吕嫣在那一刻终于忍不住眼神波动:“其实我一直也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命运’这回事。” 师父一直说自己是神,可以控制这世上所有的事情。 曾经当吕嫣抬头看着灰蒙蒙天空的时候,她真的曾问过,在这个时代,这个时空,究竟有没有一个真正的神,在天上看着这一切。 “我想知道,这最后一次,究竟有没有上苍出现来帮助。” 或者说如果有神,愿不愿意帮助这个时空的百姓。 这个世上,历史上,曾出现过许多许多绝顶聪明的人,他们翻云覆雨,袖手乾坤,万类霜天竞自由。 然而,无论他们有多聪明,最后,都需要借助老天。 天时。 是一个你永远无法真正计算到的东西。 天时是否助你,是你能否成功的关键。 东风若不与周郎便。 天降陨石救刘秀。 “你说的很对。”谢胥竟然也露出一丝笑。“我也想知道,老天这次到底站在哪一边。” …… 所谓的等天降大雨,倒也不纯粹真的是傻等。因为吕嫣在京师这六年,几乎一直在观察京师的天气。 以及,每次下雨的间息。 她认真地记录着,心里分析着所有的客观因素。 而京师迄今为止,已经十天没有下雨了。而现在又快要到梅雨时节。 所以,吕嫣赌,一场雨应该快来了。 但若是真的无雨,她也无能为力。 东风曾与周郎便。 就看老天,这次与不与我吕姑娘便。 第三日最后一日就这样慢慢临近了尾声。一声清脆的锣响。 在这遮天蔽日的三日内,人们几乎已经无法靠黑雾笼罩的天色来判断时辰,所以只有更夫们依靠经验,每半个时辰报一次时间。 衙门里,分明所有人衙役都在岗,可却隐约一片死寂。 所有人毕竟都不知道吕姑娘说的“天机”是什么。 但是却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天就这样快过去了。 虽然没人说话,也没人质疑什么,但是明显所有人都愈发低迷。 暗夜中,有人走进了谢胥的书房:“指挥使,已经是亥时了。” 进来说话的人,是郑九。准确地说,已经是亥时三刻。 一旦四刻过去,就代表是子时。 谢胥知道郑九的意思,他面色平淡,没有任何波动,“知道了,去休息吧。” 郑九沉默,此刻整个衙门中鸦雀无声,他们所有衙役,却并没有一个人是在休息。 而与此同一时刻,京城的每家每户的老百姓,此刻应该都在数着指头翘首盼望着。 子时到,就是三天期限满,圣旨是不会给你时间的,三日一过瘴气未除,谢胥和整个京畿衙门,都要死。 但此时,似乎并没有人为了被处死的事担忧了。 因为这瘴气,本身就已让人绝望。 “指挥使,真的没有任何能做的了吗?”郑九忍不住多说了这一句,但凡有任何吩咐,他们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会不辱使命。 谢胥看着他,笑了。 “吕姑娘不是说了吗,天机不可泄露。” 何必忧愁,忧愁也没用。 可这句话郑九就没有相信过,“吕姑娘不像是说这种话的人。” 什么天机,吕姑娘何曾神神道道靠过天机。 第二百八十六章 雨落芭蕉,天朗气清 “属下听闻了一件事。”郑九来找谢胥,正是因为他听闻的这件事。 听说两个时辰前,护国大将军和负责宫内治安的御林军锦衣卫统领全都已经进宫了,一直在内殿之中和圣君商议。 “倘若三日到了瘴气未除,圣君和圣后以及宫内的所有皇嗣们,都要陆续撤离京城。” 不免让人想起之前的百姓想离开京城,不行。可圣君很快就要带头走了。 瘴气绵延三日,宫内肯定会有备用方案。而圣君的安危肯定是毫无疑问放在第一位的。远比黎明百姓优先级更高。 “今日我们去通政司调兵的时候,发现许多车马都不见了。” 毫无疑问,应该是都运进宫了。 为了不引起波澜,肯定会分批暗中进行撤离,圣君自然是第一个会走的。其次是圣后,皇嗣们。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7章 留一个充满瘴气的空城给百姓,只要圣君和皇嗣无事,日后,随时可以下一道旨意“迁都”,将京城外移。 “这是非常时期,必要的措施。”谢胥淡淡说道。 他甚至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几乎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还真的指望,宫内那些天潢贵胄们,和民众一起在瘴气里共生死吗? 郑九的手攥得更紧了:“属下只是接受不了,莫非我们做的这一切,全部都无意义?” 谢胥意味深长看着郑九,意义,当你开始思考意义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意义了。 大多数人这一辈子,都是处在食物链的不同阶段,大鱼吃小鱼,小雨吃虾米。 虾米在死的那一刻,突然醒悟自己的人生没意义,那不是很搞笑吗? 一个在院中的衙役,感受到有一丝凉意落到了自己的鼻尖上。 他抬手摸了摸,似乎是屋檐下的水,没有在意。 直到第二丝凉意落在他左边的面颊上,还未等他抬手擦,就又有第二丝,第三、接着丝丝缕缕不断的凉意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这位衙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彻底被浇成了落汤鸡。 “雨、怎么下雨了?”他还在震惊茫然。 当整个雨声笼罩在京畿衙门的四周,院子里栽种的巨大芭蕉叶在疯狂向外弹水,那声音一下子响起来,都每个人反应的时间,就好像已经笼罩在整个穹顶之下。 “下、下雨了!” 有人喊出来,“指挥使,外面下雨了!” 书房内,郑九已经离开了很久。谢胥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关于雨的字眼,然后,有更多陆陆续续络绎不绝的声音,开始穿进密闭的书房。 而他的耳边,同样也听到了那闷闷的,打落在门扇、窗台上的雨滴声。 “给我拿把伞。” 许多人都对这突降的大雨感到发懵,当然不明所以的人们,也没有对此感到喜悦或者高兴。 京畿衙门的地面上,也都铺了石灰粉,此时大雨打在那些石灰粉上面,发出形容不出的剧烈声音,整个地面,像是翻腾的滚水一般。 甚至这突然来到的大量水汽,还让所有人感觉到一丝寒冷。 谢胥举着一把宽檐的油纸伞,再次来到了吕嫣的门前,吕嫣一直把自己紧闭在房间里,甚至门窗都封死。 “想跟我一起,看看雨吗?”眼前的门终于打开后,谢胥终于说道。 古有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现在谢指挥要邀请人看雨。 而这个被邀请人,现在最想看的,就是雨。 吕嫣看到了谢胥身后、外面那遮天蔽日的雨幕。她的眼瞳里仿佛在跳跃着两蔟火。 吕姑娘尽力表现得平静:“这么大的雨,是不是应该再拿一把伞?” 谢胥扬了扬眉说道:“全衙门唯一一把伞,就在我手里了。” 吕嫣愕然,半晌说道:“……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她就这么迈出房门,走到了他的伞下。 宽大的油纸伞,并肩站立的两位执伞人,纤细瘦削的两道身影,共同看着这场老天赏赐的大雨。 京畿衙门本来还懵然震惊的衙役们,突然看见,他们的指挥使和吕姑娘的脸上,都绽放着很灿烂很灿烂的笑意。 那种毫不遮拦的喜悦,就好像眼前的不是一场大雨,而是世间突然发生的最为美好惊喜的事情。 这种喜悦,逐渐也感染了这些愁云惨淡的衙役们。 吕嫣这时说道:“替我拿一盏亮灯过来。” 有一盏灯笼被冒雨递到了吕嫣的手上,吕嫣举起手上的灯笼,照耀在雨幕上,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对谢胥说道:“你看。” 谢胥不由凝眸,看到了那围绕在灯笼周围的细密雨滴。 有些像是奇妙地围旋起来的屏障。 谢胥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有点像是,吕嫣白日说过的,沸腾的水。 “说明起反应了。” 此前的一切都只能说是理论,只有此时此刻真切在发生的,才是这场化学反应的终极。 而这雨势来看,至少可以下一整夜。 整夜的雨水,路上的生石灰,应该都溶解的差不多了。 吕嫣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掌心感受那凉意的雨滴,一下,两下,三下,在她的掌心中汇集成珠子,一点点流下。 “一切究竟如何,只能等到明日,看太阳升不升起了。” 太阳当然照常升起,只是被毒瘴遮住。京城的百姓整整三日未曾见到太阳,在遮天蔽日的黑雾之中,仿佛鬼蜮之城里生活了三日。 —— 三个时辰后。 清晨第一缕晨曦透过云层照到了地面上。 有习惯了早起的百姓来到窗子前,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窗纸上透出的那一丝微光。 他随即一点一点试探地推开窗子,终于,他见到了云层后的那个霞光。 “出太阳了?” 不仅出太阳了,笼罩连日的死亡黑雾,几乎一点儿也看不到了。不敢置信的喜悦,出现在了脸上。 随后,有百姓们开始奔走相告。 “太阳出来了!大家快出来看啊!” 街头简直是一片欢呼,许多人踹开了家门,披头散发的,就开始迎接久违的阳光。 “没瘴气了!真的没瘴气了!” 地面上,也干干净净,之前铺的那些厚厚石灰粉已经全部溶解了,和这些遮天蔽日的毒瘴气,完全消解在了一起。 许多人家门前悬挂的艾叶菖蒲,上面都还残留着雨露。 第二百八十七章 乞丐入宫,悬案浮出 若说昨天夜里有谁正常安寝了,甚至还睡得非常好,那就是宫内的陛下了。 圣君一早上起来,还在迷迷胧胧间,听到的就是满宫阙传来的喜报,“真是天佑我大昭!太好了!这毒瘴、竟然真的都散了!” 宫女宦官在各宫窜着,报告着这个喜讯。有许多冷宫妃嫔眼泪都流了出来。 喜极而泣。 倘若真的撤离京城,物资有限,甚至都轮不到她们。她们只能在这死一样的宫城里,自己等死。 圣君后知后觉,抬起眼,目光迎到了外面有些刺目的光。 如同天启照下来的晨光。“没雾了?”他甚至还有些不敢置信。 宦官急匆匆冲入了殿内,扑通跪倒在地上:“陛下真乃护佑我朝之圣君!” 宦官还不忘拍个彩虹屁,这么大的灾难,眼看都消弭无形了,不是奇迹是什么。 圣君盯着宦官,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里,毒瘴真的消散了。 之前准备好的物资、马车,全都还停在外面。甚至昨夜圣君能那么安寝,就是因为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只是看这情况,明显应该是不需要了。 在宫城里严谨守卫了一整夜的护国大将军和手下的将兵,全都目瞪口呆看着突然升起的太阳,和清澈无雾的空气。 “这一定是神仙显灵了……” 除了神仙显灵,还有什么能够解释这样的神迹。 半夜还仿佛大昭要亡了,现在就已经雨露初生,一切欣欣向荣,仿佛三日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圣皇的尸体就摆放在宫内地窖的冰棺之内。他本要下葬皇陵。 那座耗费了无数工匠,国库财富,兴建了数年才建起来的华丽陵寝。如今,皇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圣皇甚至也无法再如计划下葬皇陵。 _…… “陛下,谢指挥来了,还带了个瞎子、在殿外求见。” 这时间简直是一点都没耽搁,就像是生怕来晚了圣君跑了一样。 饶是圣君,也有些不悦地皱眉,什么东西?瞎子? “……宣。” 等到谢胥的身影进来,圣君冷冷奚落:“雾气刚除,这么迫不及待,就来向朕邀功了吗?”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启禀陛下,微臣是来陈述一桩旧案的。”谢胥不卑不亢跪在地上,向圣君行了一礼。 圣君愣了愣,旧案? “就是微臣在瘴气之前,对陛下所说的贵人的案子。”谢胥抬起清冽的眼眸,“只是当时瘴气严重,治理瘴气为第一要务,所以微臣便没有多言。” 那个时候,谢胥也没有证据。 红口白牙,圣君也不会理睬他。 趁着圣君还在反应,谢胥迅速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奏章,他正儿八经上奏章的机会还真不多:“微臣写了一份案情书,需要陛下过目。” 宦官即刻上前接过,躬身呈给了圣君。 圣君被迫皱着眉打开,一眼扫过去,就双目看定了。 谢胥的词藻显然是练过的,用最为凝练的语言,陈述了最为可怕的旧事。而圣君更是第一次见谢胥的字体,端正的小楷,一格一格排列在奏章上,让人第一次切身明白,文人的字,真的可以化为利剑,刺透人的心。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8章 “……听说你还带来一个瞎子?”圣君有点屏住了呼吸。 谢胥端正跪在殿内,双手交叠禀奏:“启禀陛下,他便是当年间唯一还活下来的人证。” 圣君闻言直接将奏章扔回桌上,更是冷笑起来。“怎么那么巧,就活了他一个?” 任谁都会觉得,不对劲吧?巧合到一定极致,就不是巧合了。 这个问题,谢胥问过,冯十五问过,花屠夫问过。 后来,谢胥问了吕嫣。 吕嫣说:“你认为谁能在偌大的京城,保护一个已经瞎眼、还地位低微的乞丐。” 乞丐是谁都可以去踩一脚的,而他还是个瞎子。 最主要的是,谁会这么干。又为什么这么干。 为什么——这三个字直击核心。 “首先,这个人一定很有权势。” 不然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的地方,随便踩到一个人都可能是七品官,他却能安然把一个食物链最底端的乞丐,保护的完完整整。 “既然如此有权势,完全可以找一个地方,好好把乞丐给藏起来,锦衣玉食伺候着。” 可是却让乞丐一直当着乞丐,在街头乞食。 太惨了。 “你错了,大隐隐于市,最好的藏匿人的地方,就是人群中。” 藏在数十万的京城百姓中。 “这个人有权势不假,但越有权势的人,他的一举一动,盯着他的眼睛也就越多。” 弄个宅子,把乞丐藏起来?估计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端倪,要知道,一个宅子里,需要丫鬟,小厮,护卫……人一多,就有任何一双眼睛和嘴巴,会走漏风声。根本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你还记得吗,瞎子乞丐之前买过那处李氏的宅子……可后来卖掉了。” 难道正是因为类似的原因,所以才卖掉了? “让乞丐继续当乞丐,暗中保障他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仅仅是活着。”就够了。 谢胥很久都没有说话,可是这样的活法,不如不活着。 而更关键的也随之而来,为什么乞丐竟也愿意这样活着。 因为冯十五说,瞎乞丐其实根本没有疯。 如果他是一个真的疯子,只有活着的最本能需求,那么,谢胥能理解。可问题就在于他并没有疯。 他清醒着,活了这么多年处在地狱中的日子。 “那个保护他的人,一定承诺了他,会让他有朝一日,有机会说出曾经所经历的一切。而这个承诺他的人,一定地位高到,让他无比相信。” 如此身处在地狱之中,才能一日一日,靠着这样的支撑活着。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你能猜到是谁了吗?” …… 殿内,谢胥已经垂下了眼眸,对面的圣君,目光探究地落在他身上。 “陛下,”谢胥说道,“为何不宣召他进来,让他亲自,向陛下说明?” 圣君将信将疑地看着谢胥,在那一刻,他心中,也陡然像是猜到了什么答案。—— 第二百八十八章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谢胥昨夜雨后,就去找了瞎乞丐。 “我可以带你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几个字一说出来,瞎乞丐的脸色就不一样了。 乞丐任何地方都不去,尤其是官府的地方,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他这辈子,一直在等着去一个地方。 天子之宫。 瞎乞丐激动了。 在地狱里煎熬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 一个越过所有人,直接面见天子的机会。 这个世上能给他这样机会的人,迄今为止,只有谢胥一个。 当乞丐脱下了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衣服的内层,撕掉布料之后,显露出来的,是一封加盖着玉玺的“罪己诏”。 圣皇最后的旨意。 乞丐等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因为这份旨意,只能在圣皇死后。 一个只有在圣皇死后,才能被公开的、陈年的、带着腐尸气味的沉痛过往。 …… 殿内,圣君已经沉默了很久很久,想也知道,这份“大礼”圣君真是想也没想到。整个人都还处在震惊里回不过神。 很显然,圣君又想杀谢胥了。 不仅想杀谢胥,还想杀瞎乞丐。 可圣皇那份遗旨就被穿在瞎乞丐的身上,从未见过有人将圣旨当衣服穿,一旦杀乞丐,就相当于是在亲手屠戮圣皇。 圣皇虽死,天威仍在。 谢胥带着瞎乞丐面圣,二人的诉求倒是很清楚,平反三十年前李氏冤案,彻查贵人皇陵贪腐之事。 贵人贪污皇陵建造资金,谋财害命,更甚者,为了毁尸灭迹,将人砌入人俑,惊悚至极。 这种事情任何人听了都头皮发寒。 可这些事情,圣君本就这么多年间耳闻目睹、心知肚明。 甚至是他派绣衣使去毁灭证据,就算为了皇家的体面,圣君也要替贵人去遮掩这件事,但是他没有想到,谢胥竟然这么抓住不放,还敢带人上殿硬刚。 “满朝都在盛赞陛下是明君,微臣相信陛下会给出一个令万民信服的结果。” 明君,又是明君的帽子。 连圣皇都下了罪己诏,承认自己的过错。 圣君却不敢。 圣皇已经死了,可他还活着。 这时,宫外宦官忽然急急走了进来,甚至不顾殿内还在密谈,宦官对着圣君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陛下,贵人快不行了……” 圣君凝滞住。 三日瘴气,贵人粒米未进,孤零零躺在宫殿中,无人看望。甚至太医也只去了一次,然后只留下来一个似是而非的方子,然后这位太医自己就病倒了。 瘴气没了,可贵人却已经挺不住了。 “你说的是真的?!” 圣君盯着宦官的脸,微微有点不敢置信。 要知道,宫内报丧都是很谨慎的。如果说“快不行了”,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不行了。 圣皇之前,大概就是这个流程。 宦官低头垂目:“太医们都过去了,可是,据说希望渺茫。” 不过就是走个流程。 圣君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下一刻,他发现殿下谢胥和瞎子乞丐还跪着,僵立了片刻之后,又慢慢坐了下去。 “……你先下去吧,朕处理完事情,再去探望贵人。” 宦官退了出去。 怎么就死的这么——刚刚好。 圣君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瞎子乞丐,谢胥也明显感觉到了圣君的表情不一样了。 宦官说了什么,谢胥没听见,但他看到了唇语。 贵人两个字。 这个时候,来通知贵人,再结合宦官的表情。 不难猜测。 谢胥垂下了眼眸。 贵人,终究还是。 谢胥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毕竟没有这个女人,他走不到今天。 但是这个女人,又的确是满身罪恶,甚至下辈子都洗不清。 所以此时此刻,唯有沉默,是谢胥能做的。 “你们想讨公道,”圣君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那毕竟是朕的母亲。” 实际上,在宦官说贵人不行了的那一瞬间,圣君心底显然已经不可遏制想到了一个最为“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 把一切都推到死人的头上,让死人来背锅就够了。 瞎乞丐一直趴在地上,可谢胥看到,他的那张嘴角,露出一丝嘲弄极了的弧度。 谢胥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些秘密,是至死都不能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来,毁灭的不只是哪一个人。 所以,有关三十年前的事情,只能说一半,黑黑的房间,蓝色的眼睛。 黑房间里藏了许多的罪恶,可后半段永永远远不能提。 而瞎子乞丐的双手,在地上紧紧攥起,手背上的青筋昭示了他在死死压抑住的情绪。 这个世界上,所有能让世间人“看见”的正义,都是被打了折扣的。是某种妥协下的副产物。 谢胥也缓缓抬起了头,看着上首的那个高高在上的龙颜,露出一丝轻笑:“陛下乃真龙天子,倘若陛下都做不到,试问还有谁能替曾经那些冤死的亡魂申冤呢?” 圣君眼内闪了闪。 他看着谢胥,在皇陵中,反正那具尸体已经被毁了。 圣皇也已经薨逝,现在贵人也差不多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是明君。 万世明君。 “……此事朕需要再思量几日,爱卿这两日也辛苦了,先回去等消息吧。” 谢胥带着瞎乞丐离开了,宦官亲自送谢胥回去,到了外殿的宫道上,宦官才抬起头,对着谢胥笑了一笑。 “谢指挥放心,陛下显然已经想通了,想必不日谢指挥就能够收到好消息。”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09章 谢胥看着宦官的脸,也抬手抱拳:“多谢公公了。” 宦官深深看着谢胥说道:“咱家还要多谢谢指挥赠药之恩。” 永乐巷五十七号,宦官半辈子服侍在天子跟前,看起来荣耀无比,一人之下,实际上谁心里都有未圆满之事。 宦官前些年就养了个小干儿子在那个巷子里,如今刚刚长到七八岁,平日是教养嬷嬷在里面照顾着。 可是毒瘴气一来,不仅教养嬷嬷病倒了,七八岁的小娃更是没有人管。 宦官服侍在圣君跟前,甚至说都不能说起这种事。 而谢胥,当初汤药出来的时候,就命人悄悄去永乐巷送了两碗。 这岂止是雪中送炭,更是及时救了两命。 这件事同样也是世上另一件永远不能说的事,宦官也只能放在心里,当和谢胥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两人也都在彼此了然的情绪中互道了别。 第二百八十九章 桃花源,乌托邦 你想要公道,就必须要以另一种公道作为交换。 那种天底下没有一片阴霾,处处敞亮光明的世界,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那是桃花源,是乌托邦。 谢胥带着瞎乞丐回到衙门里,第一句就问:“吕姑娘呢?” “吕姑娘骑马去了郊外。” “去了哪儿?!”谢胥脸色陡然变得极为惨淡。他死死瞪着说话的冯十五。 冯十五被吓住了:“吕姑娘说天气好,想出去转转……” 这又是咋了,咋了又是。 “你们就这么让她出去了?”谢胥不仅脸色惨淡,眼珠更是快掉出来。 院内所有人面色呆滞,啊,这,吕姑娘要出去,他们难道还能拦着吗? 这也不可能拦住啊。 谢胥气得直冲脑门,转身就想也找一匹马,忽然他冷静了下来,慢慢转过身,看向了院内。 “……赵无双他们几个人呢?” 一早就没有见到,“应该是和吕姑娘一块儿出去了,前后脚儿。” 谢胥原本被气冲的面色平静了下来,看着被惊吓住的冯十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我去书房,吕姑娘回来后告诉我一声。” 冯十五满脸问号:“……是,属下知道了。” —— 郊外,吕嫣骑在马上,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之感。被大雨冲刷过的林中,有一天若有若无的香气。 即便还有一些瘴气留存,也再也危害不到众人的安全了。 人的身体本就有一套自我循环系统,所以人类看起来这么脆弱,却又能一次又一次在灾难之后幸存下来。 就在吕嫣在马上感受清风的时候,她察觉到了另一道气息的靠近。 “师父。”吕嫣没有回头,就这么叫了一声。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没有想到,你还肯叫一声师父。” 吕嫣拨转马头,看到了那个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男子。 “一日为师,永远为师。”吕嫣的面色很认真。 吕洞宾就站在对面,他的脸上,没有戴任何东西,就这么以最本真的面目站在吕嫣的面前。 那张脸,谁看了都要心脏停跳。 吕嫣慢慢地从马上翻身下来了。 随后,一步一步朝着吕洞宾走了过去。 师徒二人,就这么时隔许久,终于又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但吕嫣走到大约五步之外就停下了,她盯着师父的脸,说道:“在皇陵里的时候,我已经赢了师父的游戏。” 师父说的三个关卡,并没有困住她和谢胥。 吕洞宾定定地看着吕嫣,那眼神在没有了面具遮掩之后,变得更加的具有恐怖感:“你和他,本不应该都活着。” 在他的游戏里,要么谢胥吞下唯一的解药,两个人一起死,要么,吕嫣活,谢胥死。 为什么,两个人能都活着。 “要感谢师父,给了真解药。”吕嫣面色平静说道,“但凡两瓶都是毒药,徒儿就没有机会从皇陵里走出来了。” 吕洞宾是可以这么做的。 而吕嫣也自然知道,师父选择其中一瓶给真的,也并不是因为他心软了、又或者,为了可笑的师徒之情。 只是因为他自负。仅此而已。 他想要看到吕嫣谢胥不死不休,想要看到谢胥、或者吕嫣,剖开他的肚子,取出药。 让谢胥亲眼看着吕嫣活,让吕嫣亲眼看着谢胥死。 这才符合他吕仙人谱写的剧本。 可两个人没有照着剧本演,“在a和b的选项中,总有第三条路的。” 而吕嫣就擅长走第三条路。 “是我捡到了你,养大了你。”对面男人眼神阴沉。“你却为了一个外人背叛我,还毁了我苦心绸缪的一切。” 吕洞宾现在心底的恨,估计已经蔓延京城三日的毒瘴还要深。 吕嫣向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师父现在是真想杀她。并且不会有什么心软。 “师父,”吕嫣说道,“瘴气已除,李靖安也已死。也不会再有另一个工部尚书配合师父你完成同样的事了。” 吕洞宾已经没有底牌了,他毕竟不是真神仙。 除去那些机关算尽的外力加持,他就是个普通人。 他做不到颠倒乾坤。 “……师父,只要你遵守游戏规则,这次,就会无人伤亡。”吕嫣眼神有些悲伤。 师父追求无人生还,吕嫣希望无人伤亡。 吕洞宾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什么规则?你的规则?” 他教出来的工具人,竟然有了自己的规则。 吕嫣看着他:“是。” 她消除了毒瘴,并且故意独自来到郊外,没有带谢胥,没有带任何官兵。 在她的规则之内,只要遵守,大家都可以无事发生。 “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是不是应该,还给我?”吕洞宾的眼底,弥漫着杀意。 像极了有些爹娘,说你的命是我给的,是否应该还给我。 吕嫣再次后退,对着林中,招了招手。 一瞬间,林中声音簌簌,花屠夫,赵无双,李虎,元彪。 全都出现,四个人像是一道圈一样,围绕在了吕嫣和吕洞宾的四周。 铁桶四角,密不透风。 而吕洞宾的对面,还站着吕嫣。 一直以来,师父利用过的人,一个个都死了。就连李靖安也死在了皇陵里,师父不喜欢留活口,因为他觉得那些人知道的始终太多,所以随时是个风险。他要他们带着秘密去死,用死亡完成对他最后的效忠。 而吕嫣不一样,她用交易,我许你好处,你替我做事。 所以师父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 吕嫣的眼神,还是那么悲伤,甚至眼底压下了潋滟:“师父,我特意骑了马,而这里,不远处就是官道。”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赵无双咬着牙,花屠夫也一脸不赞同,李虎和元彪不认识不了解不作声。 吕姑娘这就是放虎归山。这么危险的人,真让他活着,不是永远都要做噩梦吗? 如此好的机会,他们五个人,可以直接永绝后患。 但没有人说话,只是每个人默默都把拳头都攥紧了。 吕洞宾余光瞥着自己周围的四个人,“你真是永远沉迷在自己善良面具的梦境里……到现在都不愿意醒来。” 以师父的能力,给自己换一张脸,隐藏在人群中,安安静静过一生并不是难事。 可是师父不愿意,因为他要做玩弄生死众生的仙人,他享受高高在上随意拨弄苍生的快感。 如果让他做一个他最看不起的普通人,对他来说不如死。 吕嫣呆呆看着他。 她已经知道师父的选择和决定。 甚至或许一开始就知道。师父一定不会愿意听从她的“劝告”。 师父,我曾经尝试过普通人的生活,那并没有什么不好。 甚至,会带来一种救赎。 对吕嫣来说,那的的确确成为了一种救赎。 六年间,她做一个人世的旁观者,看着早市上,二更就晨起蒸包子那家包子铺,老板娘脸上的面粉和尘埃。 看着三更就开始迎着朦胧天色,收拾摊位,忙忙碌碌摆货出来的小摊贩。 看着早市一开,所有人争先恐后热闹起来的京城街巷,无数的烟火气从上方腾空而起,冉冉飘远。 这些,都是他们平凡人所过的日子。 在师父眼中,庸庸碌碌,没有价值,可吕嫣却从中品出了极大的慰藉。 是一种在皇陵中,面对无数奇珍异宝,都买不来的慰藉。 第二百九十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恶 吕嫣直到很晚很晚才回来,她整个人没精打采,在她身后,赵无双四个人都狼狈不堪的样子,身上还带着不少伤。 但四人倒是精气神十足,很开心的样子。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10章 谢胥不动声色把每个人的脸色看在眼里,对吕嫣说道:“饿了吗,郑九刚好去醉仙楼买了一桌菜。” 好一个刚好,好一个一桌菜,谁家刚好会买一桌子菜。 “饿极了。”元彪很实成地说道。 今天花了这么多力气,怎么可能不饿。 谢胥道:“桌子上还有好几坛二十年的陈酿。” 元彪眼睛亮了。 四人都冲向了大饭桌,最后徒留吕嫣和谢胥在院子里,相对站立。 谢胥走向前去,“晚市正好开了,你想要休息、还是出去走走?” 能看得出吕嫣非常疲倦,可是她抬头看着谢胥,回屋休息,她明显并不想选这个选项。 “出去走走。”她说。 其实看到吕嫣和四个人都回来之后,谢胥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坦白说,他为了这个答案松了一口气。 但是,无论那个人如何恶贯满盈,那都是对世人来说,对谢胥来说。 那个人对于吕嫣,始终是不一样的。 百姓们今天是第一日见到太阳,晚市极其地热闹,许多百姓脸上,都洋溢着解脱的微笑,小商贩热火朝天的叫卖,胡饼在炉内炙烤散开阵阵焦香,脚步声混着鼎沸的市声,吕嫣的眼眶看着看着,就湿了。 “新鲜现摘的杏果!”“上好的绢绸!”……“客官进来看看吗?” 这就是吕嫣这些年来看到的平凡烟火。 师父如此不屑的烟火。 圣人说,恶人眼中看到恶,善人眼中看到善。 这个尘世,对你来说是修罗炼狱,还是桃源仙境,皆取决于你的心境。 吕嫣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而师父永远没看到。 “抱歉,”吕嫣终于怔怔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抓师父归案。” 而谢胥应该是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谢胥正从摊贩的手里接过刚烤好的烧饼,热乎乎的饼散发着芝麻的香,他慢慢转头,把饼递给了吕嫣。 吕嫣面色麻木接过,咬了一口。 谢胥慢慢说道:“抓不抓到人并不重要,只要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兔头人为恶。这就足够了。” 而后者想必已经达成了。 吕嫣口中的饼再也咽不下了。 “你不恨我吗?”吕嫣忽然问谢胥。 曾经的过往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无论她现在做了什么,曾经,她都和师父一起囚禁、折磨过谢胥。 换成任何人,能做到不恨都是奇迹了。 “恨过。”谢胥眉目坦然,“但一切都在你打开笼子门、放我走那一刻结束了。” 真正的执念,有时候放下的就是一瞬间。 就像谢胥曾经说过的那句,恨你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人的感情,本就是这般爱恨交织。 吕嫣慢慢看着他,双眼无神。 就像是今天过后,她的某一部分也永远地死掉了。 “师父在最后一刻,让我看着他。”他要吕嫣亲眼看着。哪怕到了最后,他也在惩罚吕嫣。 实际上,还发生了更多。 “你是我在皇陵附近捡到的孩子。”他浑身的白衣被血浸染。躺在地面上,花屠夫的斧子,赵无双的双刀,全都对着他。 “我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身世。” 吕嫣看着他的样子,他的手脚筋被挑断,已经油尽灯枯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爹娘是谁,又是谁丢弃了你。” 他的嘴角,仍然是那抹,吕嫣很熟悉的笑。那种企图让你崩溃、逼你发疯的笑。 “不想。”吕嫣说道。 更何况从师父嘴里说的,未必是实话。 “从小我给你讲的故事太多,让你对这个世界,对你自己、产生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师父的脸上,是那种即便在扭曲的五官上,也能看出来的深深失望之色。 “你以为,是你拯救了这个世界吗?” 这本就是个烂透了的世界。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睁眼,面临的就是惊恐的脸,弥漫的死亡。 “倘若没有那场雨。”吕嫣眼中有东西滚落,喃喃地说出来,“……并不是我拯救了这里。” 或许,冥冥之中,这个时空也有神,而这个时空的神,在最后一刻,选择守护了这个时空。 当吕嫣选择把一切交给老天,就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她最后一次,给了师父机会。 只要没有雨,师父就赢了。 “真是无可救药……”吕洞宾瞳孔扩散,最后一丝光亮从他眼里熄灭。“我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让你遇到了那个小狼崽子。” 那一刻,当确定眼前之人再也无威胁之后,四个伤痕累累的伙伴都抬起头看着吕嫣。 吕嫣脸上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她只是盯着那个身躯,意识到有一个灵魂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 “历史是由赢家书写的。”师父从前经常说的一句话。 “倘若赢的是我,吕氏春秋将会从此流传出另外一个版本,里面的好人,和坏人,都将全部由我来定义。那个时候,你、和现在你所认为善恶的那些人,又将会被定义成什么?” 师父到最后或许都在嘲笑,吕嫣仍在执着于所谓的黑白善恶。 —— 热闹的街道上,吕嫣手里的饼都凉了,谢胥久久没有说话,好残忍的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有人,竟然能恶的如此从一而终。 他最后说的话,都在直戳吕嫣的软肋。 “这世上或许是没有什么纯粹的善恶。”谢胥看着吕嫣说道,甚至谢胥自己,都无法给自己定义出一个善恶来,他善,但也恶。 “但临死前,还要伤害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这个人就已经不配论善恶了。” 鸟兽犹有护雏之慈,虎毒尚且不愿食子。 诚如此刻,吕嫣在明知师父冷心冷情的情况下,仍对他的死心碎万分。 这才是正常人的感情。 纵你罪恶满身,仍念你养育之情。 第二百九十一章 终章一 过了几日,圣旨来了。 关于皇陵毒瘴气一案,大肆褒奖了谢胥,一个锦盒里,还赐给了谢胥一样东西。 谢胥翻开,看到那令牌上的刻印。有些微惊:“这是通政司的。” 怎么给他? “听闻通政司邓九公没了。” 谢胥闻言呆住,什么? “似乎是毒瘴气没熬住,只能说命不好了。” 谢胥手中握着令牌,他在毒瘴第二日就送了汤药到通政司,邓九公怎么可能没熬住? 除非那碗汤药,邓九公没喝。 出于对谢胥的不服气也好,又或者是,出于某种恐惧。 总之,邓九公自己选择了一种无声息的死法。 “谢指挥?”旁边的叫唤把谢胥给惊醒了。对面宦官挤着脸上市侩极了的微笑,“您还没谢恩呢!” 谢胥这才如梦初醒,带领着京畿衙门上下深深叩拜行礼,“臣谢胥,谢主隆恩!” 宦官这才满意了,将圣旨和赏赐交接完毕,“恭喜谢指挥,以后这京城的防卫,就要都指望谢指挥了。” 谁都明白,这是变相的升官。 还是很有实权的那种升官。 统领通政司和京畿衙门,就代表,除了宫城之内,这整个京师外围,都算是谢胥的管辖范围了。 多少人眼睛都望绿了。 谢胥袖中悄无声息滑落厚厚的金锭子,塞入了宦官的手中,“都是托了公公的洪福。” 宦官笑眯眯地,拍了拍谢胥的肩头,这才领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走的时候,特意在每个经过的街道敲锣打鼓,引得无数人翘首注意。 整个京师经过这一役,都已经知道,朝堂如今新晋的新宠是谁。 有人等宦官走后,羡慕嫉妒恨地一脚踹上门。 …… 谢胥揣着圣旨和锦盒,慢慢地回到书房中。 “邓九公已经开罪了圣君,选择这种自行的死法,或许还能让圣君绕过他的家人。”郑九说道。 就像是许多突然自裁的权臣一样。 这个朝堂,来来去去,看起来今日位极人臣,实际上,都只不过是那位君上的盘上子罢了。今日想拨弄谁,就拨弄谁。 可悲的是曾经以为自己稳若磐石的邓九公。 原来从宠臣到要落马,只需要三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谢胥也不想过多评判。他挥了挥手,让郑九下去。—— 门边,吕姑娘窈窕的身影终于前来,轻轻靠着:“恭喜你,升官了。” 不容易啊,梦寐以求,心愿达成。 谢胥却抬头看着她。突然冒出一句:“非得是王侯将相吗?” “什么?” 吕嫣瞪大眼,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干懵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 第211章 谢胥却眼角转笑意:“……没什么。” 很显然,吕姑娘完全不记得了。当初在赵无双一案,谢胥为了调查吕嫣的过去,曾经抓来了一个给吕嫣说过亲事的媒婆。 媒婆说,这位吕姑娘大言不惭,说只肯嫁天潢贵胄,王侯将相。 谢胥至今记忆犹新。 恐怕想不记忆犹新都难。 吕嫣看着谢胥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又隐隐约约有种不太自在的预感。 咋了,难道她又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但她可不能忘了今天来的事,赶紧说道:“谢指挥,通政司掌管城门身份路引,你既已拿到通政司掌事令牌,能不能……给我开一个通关路引?” 谢胥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你要路引做什么?” 吕嫣看着他,这话问的,要路引当然是离开京城啊,“我帮了你那么多,一个路引的情分,总该有的吧?” 她再怎么也为了他的升官路添砖加瓦,铺了不少石子。这人总不能翻脸不认吧? 吕嫣有点忐忑。 谢胥冷冷看着她,比以前任何时候还冷。 “虽说没有路引我也能走……但是,有了路引的话,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去任何地方,也不会有人盘查抓我,所以,这。” 看着谢胥越来越黑的脸色,吕嫣说不下去了,又不是要金银财宝,只是要个路引,这人这么小气吗? 她真是看错他了。哼。 谢胥放下了手里的圣旨,有些重地摔在桌子上。 他站起身,从书桌后出来,走向了吕嫣。 吕嫣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下一刻,手腕被捉住,整个人被狠狠拉进了门。 砰一声,门关上了,差点把门框都甩飞了。 正巡逻的冯十五瞌睡都被惊跑了,立刻扭过头看了过去。只见指挥使的书房门激烈地晃动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啥,隐约还传出像是吕姑娘惊吓的声音,但随后就像是闷回了喉咙里。 冯十五:“……” 算了,想必是没什么事,升官了高兴一点也正常。 直到这一天的傍晚,吕嫣才有些魂不守舍地从谢胥书房里走出来,整个人像是脱了魂,双脚离地地从冯十五和一众衙役面前飘了过去。 “吕姑娘这嘴怎么了,是吃辣椒了吗?” “指挥使买辣椒了吗?” 而且还关起门来吃。 这辣椒应该是辣的不轻,吕姑娘整个脸都是红的。 后来听闻,那位女侠赵无双和吕姑娘相约浪迹江湖,做快乐双姝,但是谢胥当晚把赵无双叫进了书房,不知道说了什么,听说赵女侠当晚不顾宵禁,拿着出城的路引连夜骑着快马跑了。 甚至都没和吕姑娘打招呼。 等吕嫣早上醒来,才惊觉和自己约定要闯荡江湖的同伙已经自己跑了,而她打开门,郑九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吕姑娘,从今日起,我就是您的贴身护卫,保护您……二十四个时辰。” 吕嫣:“……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 郑九赶忙改口:“是,是十二个时辰。绝对不离开。” 吕嫣:“……” 刚走出两步,郑九就贴上来了,真的是如影随形。 “昨天指挥使连夜从通政司掉了两个女衙役过来,如果您要上茅房,或者是去任何属下不方便去的地方,会由那两位女衙役陪同。” 吕嫣脸都石化了,她一点点转头看着郑九:“你们是要囚禁我?” 郑九赶忙摆手解释:“不不,指挥使说了,整个京城,您想去哪儿都行,哪怕是皇宫……” 谢胥也不是没有办法。 吕嫣终于忍无可忍:“那我要出京转转呢?” 郑九:“……这属下就得询问指挥使意见了。” 吕嫣脑门都快气炸了,直到她气冲冲去找谢胥,好个恩将仇报的混蛋,不给她路引就算了,还限制她人身自由?! 一脚飞踹开书房门,经过两天的摧残,门槛已经快要差不多了。 “谢胥,你今日不给我一个解释……” 谢胥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怒发冲冠的吕姑娘。 “还记得,我在笼子里当了你多久‘宠物’吗?” 吕嫣:“……”第一句话就把吕嫣的怒火浇灭的透透的。 吕嫣喉间开始发紧。 想要装作若无其事,退出书房。 “你想要浪迹江湖?做快乐游侠?”谢胥挑眉问了一句。 吕嫣脚后跟已经退到门槛边上了。 谁还没有个梦想,说说还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谢胥笑了笑说,“只是容我给你算一下,一年、两年、三……四舍五入,我就给你取个整,,六年期满释放,你就可以去做游侠了。” 吕嫣脸色已经变成蜡了,她看着对面笑盈盈的男人,她的脚后跟再也踩不动了。 下一秒,整个人就软绵绵昏门板上了。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fuheiwen/">腹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