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拖友》 第1章 《竹马拖友》作者:二十七94【cp完结】 简介: “我喜欢上了我的青梅竹马,如果我们的性别不一样的话,这一定是巷子里的一段佳话,但是没关系,我们喜欢的是他,所以怎样都好。 每天见到他的时候,我都很难不多喜欢他多一点,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很专注,因为他的笑容很好看,因为他是他。除此之外,我还会想和他之间的未来,或好或坏的每一种可能都在我的脑子里出现过,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这也许就是人家说的恋爱脑吧,还没恋爱就长出脑子啦。 后来,他为我吃了好多苦,但每一次见面他都笑着说没关系,说一切都好,我说一切都好又怎么会瘦了那么多,他还嘴硬说因为想我。唉,这人就是,连说谎都好听极了。 啊,啰里啰嗦了这么多,先这样吧,得去”给他抓只走地鸡了,他说想吃白切鸡。 标签:he、甜宠、青梅竹马 第1章 你系人定系鬼啊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除夕,全国人民都在迎新送旧,因为是跨入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大家跨年的热情高涨,才刚过晚上十一点就听到了不间断的爆竹烟花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大人们都在期盼着新的一年、新的一个世纪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小孩子却不会有这么空泛的愿望,他们只希望自己今年的利是能厚一点,下次考试能蒙对多几道题目,以及明天早上拜年的时候穿什么衣服。 江南洲陪着家人守岁,吃完晚饭后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了,快十二点的时候被不间断的烟花爆竹声吵醒,进去厨房偷偷摸了两个炸酥饺吃,被他妈撵着骂,又很不要脸地把锅甩给了大哥和二哥,说是他们叫的。 “大哥和二哥叫我帮他们拿的。”他边躲着巴掌边嚷嚷着离开了厨房,上楼找那俩背了锅都不知道的傻哥。 俩哥都比他江南洲大不少,他刚上小学,大哥已经高三了,二哥也初三了,他算是父母计划外的儿子,差点就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后还是他妈咬咬牙凑齐了罚款,把他给生下来了。 江南洲推开房门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在打机,听到动静了眼神都没有分一个给江南洲,直到江南洲拿着酥到掉渣的油角爬上江嘉俊的床的时候,江嘉俊才懒洋洋地说了他一嘴,“江南洲,你要是敢在我床上吃东西你就死定了。” 江南洲从小到大被这俩哥威胁惯了,没当回事,还是坐在床边吃得津津有味,屁股动都没有动。 江嘉俊语气还是懒懒地,手上的操控没有停下来,继续警告,“我数到三,你不下来,我保证你今年拿不到一分钱利是,你信不信。” 他顿了顿,继续阴险地补充道:“我还告诉爸你前天练功偷懒,马步只扎了五分钟。” 江南洲瞪大了眼睛,质问道:“你敢!?” 江嘉俊:“你看我敢不敢。” 江南洲看着江嘉俊的背影,过了一阵还是不情不愿地下床了,他既怕江嘉俊告状,又怕他没收了自己的利是,盼了好久才盼到过年,他还得攒钱买四驱车。 他挪到大哥江嘉明身边,看了会儿他们打的游戏,没看懂,于是问,“大哥,你不是说带我放烟花去。” 江嘉明之前答应过他,过年买烟花带他放,但是江嘉明这会打游戏正起劲,没空带他放,于是只能应付到:“都要十二点了,你要睡觉了,早上再带你去。” 江南洲刚睡醒一觉,一点也不困,不依不挠地缠了他哥很久,他哥最后被磨得不行,眼睛盯着屏幕,嘴上说着吓唬小孩的话,“十二点都不睡觉的小孩会见到僵尸的。” 前几天两个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存心捉弄江南洲的哥哥带着他看了林正英的僵尸片,吓得江南洲两个晚上没敢一个人睡觉,都是跑去大哥和二哥的房间睡觉的。 这会儿听到江嘉明这么说,突然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是还是梗着脖子虚张声势,“我才不信,你就是吓我。” 江嘉俊冷笑了一声,补充道,“你不信最好,等下不要进我房间上我床。” 江嘉俊这摆明了看不起人的语气听得江南洲生气,两三步冲到了江南洲身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握着他的游戏手柄乱按一通,直接把他操控的人物给作死了,然后又在江嘉俊的怒吼中冲出了房间,下了楼,身后跟着抓狂的江嘉俊和爆笑的江嘉明。 两兄弟在客厅里追了一会儿,陈佩英很嫌弃地在骂几个儿子。 就这么折腾的一顿的功夫,零点已经过了,屋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和烟花声响起来,门外江南洲他爸江涛也拿着长香准备点鞭炮。 江南洲到底还是人小腿短,被江嘉俊拎着衣领抓住了,跟抓小鸡一样在鞭炮点着之前把弟弟拎出了天井,江嘉明也跟在他们身后,三兄弟一起看着门口的鞭炮被点着,发出震天的巨响。 江南洲捂着耳朵,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门外点燃的鞭炮,黑亮的瞳仁里映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眼睛里都是欣喜。 这串鞭炮还挺长的,响烧了差不多一分钟,放完之后,整个天井连带着屋里都弥漫着火药味,烟熏火燎的。 江涛拍了拍手,回过身,中气十足地说,“都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 江嘉明从小就机灵,上前跟他爸说:“爸,祝你身体健康,生意兴隆。” 江涛笑得很开心,从兜里掏出了利是递过去,身后还在打闹的两人也不甘落后,上前说了好一通祝福,收到了利是。 屋外有些吵闹,应该是巷里的小孩也在玩烟花,江南洲被声音勾得不行,想出去玩,捡一些哑火的鞭炮然后堆到一起点了,可好玩了。 但是大晚上的,他不敢,主要是前几天被他俩坏心眼的哥哥吓了一通,更不敢了。 江南洲哀怨地看着他们,企图用眼神让他们心软,但是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明明看懂了却装作啥也没看见,虽然一言不发,但是那表情很显然就是在说,“你求我,求我就带你去。” 江南洲好面子,也玩不过他们,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自己跑出了客厅,从天井拿了一束滴滴金,出了门。 他妈在他身后问他大晚上的去干嘛,江南洲头也不回地说:“我自己去放烟花!”话音都没有落下就跑了出门。 江南洲跑了一通,出来却发现,刚刚明明在屋子里听到外面挺热闹的,这会巷子里却没有什么人,空气里都是放完鞭炮的粉尘,能见度很低,看不太清前面。 江南洲踩着火红的爆竹纸走了两步,突然起了阵冷风,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他摇摇头,跺跺脚,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他是来放烟花的,烟花一点就不怕了。 大概吧。 他把烟花掏了出来,放到了地上,挑了一条看起来品相不错的烟花,然后愣了愣。 没带火! 江南洲生气地“嗷”了一声,自然是没有回应的,自暴自弃地坐在了地面。 就这么回去是不可能的,还不得被笑死,多少再待个五分钟,五分钟很快的。 只是他刚坐下一会儿,巷口就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喇叭声,江南洲转头看过去,被巷口两盏明晃晃的车灯刺得眼睛眯了起来。 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怎么地,隔着空气里浓重的粉尘,那明黄的灯光突然就变得愈发显眼和诡异,江南洲看着从巷口处逼近的灯光,紧张得吞了口口水,不自觉站了起来。 车子越开越近了,车灯也愈发刺眼,但是江南洲不知怎么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是固执地看着车子开过来,生怕自己一扭头就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车子慢慢驶近,终于在他们屋子旁边停下了,江南洲的心跳速度攀升到了顶峰,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停下的那辆车上,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前几天和哥哥们看的鬼片。 还有刚刚江嘉明说的那句:“十二点都不睡觉的小孩会撞鬼的。” 江南洲又打了个冷战,这次他敢肯定没有起风,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冷战,手里还拽着一把滴滴金,手心渗着汗。 那车停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下来人,江南洲紧张兮兮地盯着那车,因此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俩缺德的哥,都在捂着嘴偷笑,手里拎着颗小石子,对着江南洲的后背就扔了出去,然后快速闪身躲进了墙角。 后背冷不丁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江南洲本来就神经紧张,吓得不行,被这一砸,突然就一嗓子嚎了出来,随即转过身,看向身后,身后空无一人,整个人都有点炸毛。 他犹豫着转过身去,继续看那车,那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门,但是也没人走下来。 江南洲总以为自己看错了,闭了闭眼睛,又揉了揉,重新睁开眼看向前方,突然就看到了打开了的车门旁边站着一个小孩,模样看不清,他看着那小孩,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胸腔里面的那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 第2章 江南洲这小孩儿,说他胆大吧,被一辆车和一颗石子吓成这个鬼样子,说他胆小吧,被吓成这样居然还不想着跑,反而迎着那车走过去了。 走到车头,离那小孩近了点,江南洲发现,这小孩和自己差不多高,带着个毛线帽,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脸挺白,眼睛很大,正在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 江南洲突然就想到了那个鬼片里面的小男孩,也是脸白白的,眼睛很大。 两个小孩对视了一阵,沉默片刻,江南洲到底还是忍着恐惧和剧烈的心跳,颤抖着说:“你系人定系鬼啊。” 面前的小孩没有开口回答,倒是他话音刚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两道鹅叫一样的笑声。 江南洲的恐惧一下子就被这两道熟悉的笑声打散了,他咬着牙转过身去,愤恨地瞪着江嘉明和江嘉俊,“嗷”了一声冲过去先是踹了江嘉俊一脚,然后一巴掌打在了江嘉明的大腿上。 可惜人矮力气小,这软绵绵的一掌和一脚,不像是报仇雪恨,更像是撒娇,逗得俩缺德哥笑得更欢了,江嘉俊甚至笑得坐在了地上。 江南洲气得不停地推搡着坐在地面的江嘉俊,嘴里一刻不停地骂人。 直到身后的小孩终于开口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他口里蹦出来,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还怪好听的。 “你们是谁?” 在打闹的三兄弟停了下来,一起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小孩。 小孩和江南洲差不多高,站在昏黄的灯光和漫天的烟尘里,仰头看两个哥哥太费劲,也看不清,于是他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江南洲。 2000年1月1日,凌晨1:16,江南洲第一次见到了关笙。 第2章 你的名记 关笙出生在苏杭,小时候是姥姥带的他,后来姥姥去世了,父母就过来照顾他,再后来,父母因为工作关系调动到了更南边,他也只能跟着一起搬到了青云镇。 听说这里是他大伯和大伯母眼前住的地方,现在大伯一家都移民去了澳洲,留下了这房子,于是就给关笙一家住了。 从小关笙爸妈的工作就很忙,这一年也是忙到了除夕那天才结束了工作,一家人驱车一千多公里来到青云镇,到了这里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他在青云镇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南洲,在车上关笙就留意到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直愣愣地盯着自家的车子看,车子开到眼跟前了也不动。 下了车打了照面,这人又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他听不懂这话,也搞不明白这人。 后来爸爸妈妈出来了,邻居家里也出来了几个大人,一群大人深夜迎风聊了几句,他们一家就进了邻居家,当然那个小孩和两个大哥哥也进门了。 这家人对他们很热情,尤其是那个阿姨,总是笑眯眯的,一进门就端了一盘炸得金黄酥脆的酥角给他吃,一天下来只吃了两个面包的关笙一见到就走不动道了,道了谢就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擦了擦手就抓了一个。 江南洲见状也不甘示弱,明明晚饭吃得差点撑死自己,看着关笙吃自己也饿鬼投胎似的一手一个,吃得嘴上脸上身上都是椰蓉和花生碎。 关笙平时吃东西其实很注意,但是今天也是饿急了,吃相和江南洲不相上下,大人们在说什么,这两个小孩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一个劲地啃酥角,吃到最后,两个小孩都撑了。 江南洲打了个饱嗝,躺在红木沙发上,被他妈拎了起来,收拾身上的食物残渣。 大人们在说话,关笙听不太懂,于是就靠在椅背上,小幅度地拍着自己的肚子,大眼睛止不住地偷瞄江南洲和他的两个哥哥打闹。 他有些羡慕,他是家里的独生孩子,姥姥身边也只有他一个孙子,从小就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上了幼儿园和小学才认识了一些好朋友,刚和大家熟悉,就又离开了,想到这,他有点伤心。 他低下头,往妈妈身边蹭了蹭,不再看了,他们三兄弟在低声说着的话也没有听了,反正也听不懂。 但是很快,他身边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关笙转头看过去,看到了江南洲正在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蠕动到了自己身边。 关笙看着江南洲,不说话,大眼睛里都是疑问。 到了关笙身边,江南洲终于坐好了,他回头看了眼两个哥哥,关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看出什么来,于是移开了视线。 这时候,江南洲也转过头了,有些忐忑地迎着关笙的视线,说:“你叫森磨名记。” 关笙没听懂,只听懂了前面两个字。 但是江南洲话都没说完,后面就传来了两颜与道压低了声音的笑,江南洲猛地扭头,怒视着江嘉俊和江嘉明。 关笙更加莫名了,来来回回地看着他们三人,觉得这三兄弟都是神经病。 江南洲又重复了一次:“名记,你的名记。” 关笙皱着一张脸,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南洲恼羞成怒,“哎呀”了一声,然后一掌拍在了坐垫上,又重复着说,“名记。” 关笙依旧一脸疑惑,摇摇头,两个大哥哥的小声更加肆无忌惮了,江南洲嚎了一声,转身就扑到了他们身上,和他们扭打了起来。 其中一个大哥哥终于停下了笑,对关笙说:“弟弟,他在问你叫什么名字,想和你交朋友。” 江南洲终于停下了打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关笙。 关笙了然,和江南洲对视着,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关笙,笙箫的笙。” 那个大哥哥有点惊讶,“名字真好听,你还知道笙箫呢。” 关笙点点头。 大哥哥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对他说:“人家叫关笙,你告诉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江南洲坐好,有点局促,又有点不好意思,视线躲闪,有些扭捏,“我叫江南洲。” 这次关笙听懂了,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你好,江南洲。” 江南洲野惯了,还从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和别人介绍自己呢,他挠挠头,过了会儿摆摆手,说,“叫我阿洲就好啦,他们都这样挤叫的。” 普通话依旧说得很好笑,但是关笙听懂了,他忍着笑意说,“你好,阿洲。” 几个大人也停下了讲话,看向另一边的小孩们,陈佩英笑着问关笙,“阿笙,你多大啦。” 关笙从没有被人这么叫过,大家都是叫他小笙或者关笙,但是阿姨这么叫着也挺好听的,于是他迎着陈佩英的视线回答道:“我今年六岁。” 陈佩英很激动,说:“那和阿洲一样大呀,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 “那我们江南洲比你大了一个月呢,他是六月的生日。”说完她又转头看江南洲,“你是哥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阿笙,知道吗?” 江南洲一直以来都是最小的那一个,无论在家里还是在狮馆,都是年纪最小的,哥哥和师兄们虽说大多数时候对他挺好,但是也总抓弄使唤他,这下好了,来了个关笙,比自己小了半年,他也有了小弟了。 江南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到:“放心,交给我。” 然后又单手搭着关笙的肩膀,把人搂到自己身边说:“以后我罩你啊。” 这话倒是说得挺准的,江南洲从小跟着他俩哥看了各种电影,港台的大陆的,都是些打打杀杀江湖义气的片子,看多了听多了,类似的话信手拈来。 关笙被搂着,听懂了这话,但是不明白罩你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么被同龄人搂着还是第一次,感觉不赖。 之前认识的朋友们还没能熟络到这个程度呢。 所以他还是艰难地扭过身子,看着江南洲,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天关笙一家是在江南洲家里睡的,关笙和江南洲一起睡。 半夜关笙醒了,想要去上洗手间,但是他不认路,憋了一阵,还是推醒了旁边呼呼大睡的江南洲,低声说:“阿洲,我想上厕所。” 江南洲看着关笙迷蒙了一阵,反应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床上还睡着一个人。 在这沉默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关笙险些以为江南洲要发脾气了,屏住了呼吸,眨巴着大眼睛在黑暗里看着江南洲,不敢说话。 江南洲终于醒了盹,他掀开被子,突然就凑近了关笙。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进,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了,关笙慌乱地眨了眨眼,往后退了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末了江南洲只是嘟嘟囔囔地念叨了一句,“你眼睛真大。” 关笙悬着的小心脏突然就落地了,他松了口气,重新说:“我想上厕所,你可以带我去吗。” 江南洲已经下床了,穿好鞋子之后对他说:“走,我带你去。” 关笙跟着江南洲出了房间。 房间外没有开灯,走廊很黑,江南洲本来走在前头,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停下了脚步,走在了关笙身侧,贴得很紧,关笙几乎走不动道了。 第3章 他无奈道:“你干嘛。” 江南洲强忍着恐惧,壮着胆子说:“我保护你啊。” 关笙想推开他,但是又怕把人推开了,江南洲就自己回房间了,他得一个人找厕所,于是只能安静地由得江南洲抱着自己一边个胳膊。 等上完厕所,回到房间,江南洲一下子就蹦了上床,躺到了床的内侧,刚刚关笙睡的位置上。 关笙疑惑道:“那是我睡的地方。” 江南洲已经把自己脖子到脚后跟都用被子裹紧了,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眼睛紧紧闭着,说:“换一下啦,我想睡里面了。” 关笙觉得这人有毛病,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这么觉得了,现在这个念头愈发强烈,他爸妈还叮嘱让他好好和江南洲相处,这该怎么相处嘛。 但是他好像是个好人,被自己吵醒了也没有发脾气。 就这么东想想,西想想,关笙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了关笙一个人,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关笙连忙起床,在别人家睡到这个时间,肯定挨骂。 他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然后推开门,一推开房间门,就看到对门的房间大喇喇地开着门,江南洲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关笙走到他身边,拍了拍江南洲肩膀,谁知道江南洲突然就从座椅上蹦了起来,还怪叫了一声。 关笙手都没收回来,放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他。 江南洲看清了关笙,松了口气,说:“你吓死我了。” 关笙有点莫名,自己什么也没做怎么就吓人了,这时在房间书桌上看书的江嘉明说话了,“阿笙啊,你没被吓到吧。” 关笙摇摇头,江嘉明继续说:“别理他,胆小还看恐怖片,吓死他。” 关笙这才转头看电脑屏幕,冷不丁地就被突然凑近电脑屏幕的一张煞白煞白的女人脸给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江南洲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惊一乍地笑着说:“他也害怕,哈哈哈哈哈哈哈。” 关笙:...... 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无语。 过了会儿,他问:“你们见到我爸爸妈妈了吗?” 江南洲:“见到了,他们说先回去了。” 关笙点点头,然后鞠了个躬,“谢谢你们,那我也先回家了,再见。”说完扭头就要走。 江南洲手疾眼快地冲到房间门口,一把专注关笙的手,然后凑到关笙的耳边,小声说:“你不要这么早肥去啦,肥去要干活,你留下来,我和他们缩啦,你次完早餐再走,等下肥去就不用你干活啦。” 很轻的气流扑到关笙的耳朵上,有点痒,他想躲开,但是江南洲拽着他还挺大劲,躲不开。 过了一晚上,江南洲的普通话显然没什么长进,还是那么差。 听完江南洲这话之后,关笙露出了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很好看。 第3章 小尾巴 来到青云镇的第一顿早餐是江南洲陪着关笙吃完了。 很普通的皮蛋瘦肉粥和松糕,都是温热的,吃完之后整个人都暖和了,这里只剩下了小孩,大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吃完了早餐,关笙还是想回家,他在别人家呆着不自在。 江南洲却拒绝了,还是用同样的理由。 关笙说:“他们不用我做家务的,我回家只是坐着。” “对啦,你回家坐着,在这也是坐着,怎么不在这坐呢,我陪你啊。” 关笙双手插兜,靠在椅背上,吃饱了心情好,双腿悬空,晃悠着说:“但是我在这里也没事干。” 江南洲眼睛一转,有了主意,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我带你去看某吸好不好。” 关笙皱着眉头问,“看什么?我没听懂。” 江南洲急了,粤语和普通话交替着说,“就系舞狮。”“某吸。” 边说还边摆出了几个动作, 手舞足蹈的。 关笙实在是听不明白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这是他短暂的经历里面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因此全无概念,只能疑惑地看着江南洲比划。 后面江南洲都累了,坐了下来,无奈道:“你是真的一点白话也听不懂吗。” 关笙点点头,“听不懂。” 江南洲有点愁,那两个字他不会写,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同时也开始愁以后要怎么和关笙聊天,自己说的他听不懂,他的普通话又实在是过于普通。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阵,江南洲突然之间灵机一动,跳下凳子,从旁边拉来了一张塑料凳子,然后站在凳子后面,手掌敲着凳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模仿着鼓点节奏,嘴里还念念有词,目光灼灼地看着关笙。 “就是这个,咚咚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咚咚锵,就是这个!你知道吗?” 关笙依旧摇摇头。 江南洲彻底泄气了,除了一身汗都没能说明白,他觉得有点挫败,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趴到了凳子上,一脸郁闷。 关笙看着他这个样子,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觉得江南洲这样子是自己导致的,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安慰他几句,或者要么就直接说我知道了。 但是还没等他纠结完,江南洲突然就抬起头来,手掌“啪”地一下拍在凳子上,弄出挺大的动静,然后继续盯着关笙,说:“你不知道,我直接带你去就好啦!” 说完就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地牵起了关笙的手腕,没等他说什么就牵着关笙跑出了客厅,跑过天井出了门。 经过关笙自己家门时,关笙拽着江南洲停下了脚步,说:“我要去和我爸爸妈妈说一下,不然等下他们要找我的。” 江南洲点点头,松开手,“那你快去,我在门口等你。” 关笙答应了,快速地进了门,和父母说自己和江南洲去玩,父母居然没问什么就答应下来了,让他小心点。 出门的时候,关笙居然还觉得挺激动的,要和一个昨天,不,今天才认识的朋友,去看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听起来很刺激。 江南洲一直站在门边看着门里面,见到关笙跑出来的时候还催促他,“快点快点。” 关笙连忙应声,加快了脚步。 还差几步出门的时候,江南洲朝着关笙伸出了手,关笙也抬起手,两只手一把握住,江南洲就这么扣着关笙的手一起出了门,跑出了巷子。 两个小孩就这么牵着手跑了好一阵,呛了好几次风,脸都被北风刮得有点疼,跑了一阵,关笙先跑不动,停了下来。 关笙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说:“我跑不动了,还有多远啊。” 江南洲从小就练体能,从家里到狮馆这么一小段距离不在话下,但是关笙到底只是个普通小孩,虽说不至于娇生惯养,但是迎着冷风跑了这一段,也是累得够呛了,跑到这里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关笙边摆手边说:“我要,休息一下。” 江南洲有点着急了,转头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关笙,“不行,他们要开始了。” “开始什么?” 狮馆要出狮了,这是每年大年初一既定的项目,舞狮从狮馆出发,然后走遍整条村,有村民要请狮子进门舞狮的话,他们会收到利是,一般这些家庭都比较殷实,给的利是也大,江南洲想带着关笙去收利是,不想错过了。 但是以他目前的普通话水平,实在是解释不来这么一件事,他着急得原地跺了跺脚,关笙看他这个样子,咬咬牙说:“要不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江南洲一下子就拒绝了,“不行!怎么能这么不讲义气。” 说完,他又回头看了眼,然后下定决心,在关笙面前背过身,说:“你上来,我背你。” 关笙惊讶得退后了两步,“你背得动吗?” 江南洲和自己差不多大,身高也和自己差不多,看起来也不壮,怎么可能背得动他? 江南洲弯着腰,回过头看关笙,说:“背得动,你上来,再说真的就来不及啦。” 关笙依旧没有动,只是狐疑地看着江南洲,怕他把自己摔了,江南洲见他愣在原地,于是又催促了两遍。 关笙也被他催得着急,于是一闭眼,一咬牙,上前一步,趴到了江南洲的背上。 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两人一起摔个屁股蹲,但是他害怕的情况却迟迟没有发生。 江南洲背得很稳,双手兜着他的膝弯,能感觉到他手上的力度,他没有跑了,估计是背着一个人也跑不动,但是脚步依旧飞快,关笙趴在他的背上除了感觉有点颠,并没有觉得害怕。 走了一阵,关笙听到了江南洲愈发粗重的喘息,还有他湿透了的鬓角,汗水沿着下颌落到了他的羽绒服上。 他小声说:“你放下我吧,我能自己走了。” 第4章 江南洲也没有推脱,停下了脚步,双手一松,把人放了下来,“还能跑吗?” 关笙歇了会儿,已经好多了, 他点点头,于是江南洲继续牵着关笙一起跑。 两人就这么跑了一路,北风呼呼地灌进口鼻,呼吸间都到了肺里,关笙觉得自己的肺和喉咙都被风呛得生疼,嘴里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但是江南洲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跑得轻轻松松地,偶尔还能停下等关笙。 两人就这么断断续续地跑到了德胜狮馆。 尽管一路跑着来,到了狮馆,还是没赶上狮队出狮,狮馆大门敞开着,但是里面静悄悄地,只有陈佩英和几个阿姨在天井里坐着聊天。 陈佩英看到了江南洲并不觉得奇怪,但是看到身后不住喘气的关笙,就责备道:“你带着关笙一起跑来的?” 江南洲应了声,陈佩英站起来走到关笙身边,牵着他的手把他带进了狮馆,也没有管自己儿子,嘴里念叨着:“你天天从家里跑过来都习惯了,怎么带着关笙一起跑,这大冬天的,多累啊。” 江南洲兴致不高,撇了撇嘴,跟在他妈身后说:“我跑得很慢,中间还背了他。” 陈佩英没有理会江南洲了,把关笙领进门就一直递零食给他吃。 关笙觉得自己灌了一肚子风,什么都吃不下,于是只是象征性地拿了两颗巧克力攥在手心,然后转头看了眼江南洲,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江南洲却一屁股坐在满地的鞭炮碎屑里,看起来很失落。 关笙有点不好意思,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跑得慢拖累了江南洲,看了眼手里的巧克力,走到了江南洲身边,把巧克力递了过去。 江南洲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反而顺着关笙的手臂向上看,看到了关笙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像极了母鸡炸毛时的屁股,和他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冷不丁地哈哈大笑起来。 关笙被他这个笑整得莫名其妙的,问他:“你笑什么?” 江南洲指了指他的脑袋,“你的头,哈哈哈哈哈哈。” 关笙收回了手,摸了摸自己脑袋,摸到了东一撮,西一片的头发,知道了怎么回事,于是就有点恼羞成怒,“你不也是,笑什么笑!” 江南洲边笑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得更欢了,“哈哈哈哈哈,我也是,哈哈哈。” 他笑得太开心了,惹得关笙刚刚升腾起来的内疚突然就散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江南洲和关笙说,今天本来是想带关笙来和狮队一起出狮,这是德胜狮馆的传统,大年初一在镇里舞狮,遇到有人请狮子进家里的话,能收到利是。 有些大方的还会直接给狮队里的小孩塞利是,江南洲向来嘴甜,所以一路舞狮下来,活没干多少,兜里却装了不少,他想带上关笙一起去,但是没赶上,因此有了些情绪。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愁眉苦脸的,没几分钟就带着关笙向屋里的婶婶阿姨讨了一圈利是,然后带着他又出门了,美名其曰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狮队。 镇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他们晃悠了半天,都没有遇到狮队的人,江南洲倒是一路捡了好多哑火的鞭炮,回家的路上就这么揣着一兜子鞭炮,旁边还跟着关笙。 两个小孩儿年纪不大,都不懂事,不知道这一兜子鞭炮要是炸了,两人少说都得烧掉一层皮。 但那天就他们就这么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甚至就在巷子里,江南洲把那些鞭炮都拆开了,里面的火药全部倒了出来,堆成小小的一堆,然后又从家里拿了些滴滴金作引线,转头对既神秘又骄傲地对关笙说:“这个好玩,你看。” 边说边让关笙后退一点,然后点燃了放在地面的滴滴金。 滴滴金燃烧起来很好看,火花迸溅的时候像是金子融化,有很精致绚烂的光彩,即便在白日里也夺目。 关笙站在江南洲身后,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火花慢慢靠近小小的火药堆,屏住了呼吸,眼睛微微睁大。 转眼间,火花燃到了尽头,火药紧接着被点燃,“轰”地一下迸发出了刺目的火光,火光映在两个小孩儿的瞳仁上,在关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倏地消失不见。 江南洲拽着关笙激动又兴奋地叫着,“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地面也能放烟花咯。” 稍纵即逝的光芒从关笙的眼底掠过,盛开在地面的烟花其实并没有很好看,仅仅是一团炸裂开来的火光,仅仅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但那对于当时还没满六岁关笙来说却足够震撼和盛大,以至于很多很多年以后,重新回想起这个新年,他还是会记得江南洲为他点燃的,有些许简陋的光,还有他用着很难听的普通话在自己耳边说:“欢迎你来青云镇,新年快乐啊,关笙。”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不够美好,有些遗憾,从这一天起,两人都变成了各自的小尾巴。 第4章 我呢,是装的 那天回到家之后,江南洲还是没忍住和他俩哥炫耀下午带着关笙玩烟花的事情,江嘉俊和江嘉明知道之后一个拿着鸡毛掸子,一个拿着戒尺,轮流把江南洲打了,打得他哼哼唧唧说自己再也不敢了才收了手。 这个寒假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就过去了。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江南洲因为没有完成寒假作业被班主任罚站。 他百无聊赖站在门口抠墙灰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关笙妈妈和关笙在校道上走过,他压低了声音喊关笙,喊了几声,关笙终于听到了,回头看过去,江南洲也不觉得自己罚站丢脸,挥着手和关笙打招呼,关笙跟在几个大人身后,转身也朝着江南洲挥了挥手。 一节课过去之后,江南洲终于被允许回到座位,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上课之前,他看见了关笙妈妈和关笙正在课室外面和班主任聊天,就猜到了关笙肯定是插班到自己班,他很兴奋,也没有和同桌说小话了。 果然,上课之后,关笙跟在班主任后面进了课室,关笙走进来的那一刻,江南洲眼睛都亮了,视线跟着关笙走,还用口型不断地叫着关笙的名字。 班主任察觉了他的小动作,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江南洲闭了嘴,但是眼睛还是亮亮的,关笙被他逗得抿嘴笑了。 介绍完之后,关笙坐在了第一组中间的位置,离江南洲第三组第一排的位置有些距离,江南洲就时不时转头看过去,直到班主任忍无可忍骂了他一通才消停。 下课之后,江南洲一刻也坐不住跑到了关笙身边,激动地说:“我们一个班!” 关笙也很开心,刚想说话他同桌就开口了,“你唔识讲白话?你系捞佬啊。”(你不会说白话?你是外地人。) 说完就笑了,周围有几个男生也笑了,都在附和着他的话,说关笙“捞佬”。 关笙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懵懂地看着周边几个男生在笑,不难从这些开怀的笑容中读到对自己的嘲讽。 小孩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这些肆无忌惮的嘲笑和打量也带刺,能把孩子小小的、稚嫩的自尊心伤得体无完肤。 关笙脸红了,握紧了拳头,正要站起来的时候,身边突然就掠过了一阵风,随后那个笑得最大声的男生就“嗷”地叫了一声倒下了。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江南洲跪在地上边打人边传来的怒吼,“你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说到这,他顿了顿,从普通话切换到了自己擅长的粤语模式,“吗喽精。” 那个被江南洲叫“吗喽精”的男生受了几拳之后,周围围着的几个男生突然就反应过来了,嘴里骂着关笙听不懂的话,都上前想要拉开江南洲,有的还趁乱砸了江南洲后背几拳。 江南洲死活不松手,于是也就顾不得背后偷袭的几个同学,关笙看见了一把拉住了刚刚打了江南洲一拳的同学,也加入了混战。 等到老师过来的时候,江南洲才松开了那男生的衣领,但是眼神还是恶狠狠的,跟只小狼似的。 班主任更凶地瞪了他一眼,“瞪什么瞪,开学第一天就打架。” 江南洲这才收回了视线,在班主任训另一个男生的时候,转头看了眼关笙低声说:“等下你别说话,别认打架了,知道吗。” 关笙没有回答,看到他已经淤青渗血的嘴角,红了眼眶。 江南洲急了,“你怎么哭了,他打到你了吗?” 关笙摇摇头,眼泪憋了回去,还有点想笑,主要是被江南洲的语调逗笑的。 后来还是叫来家长。 关笙妈妈是在回家的半路上被叫回去的,因此到得最快,然后是江南洲他妈妈,最后才是关笙同桌,就是那个笑得最大声的“吗喽精”——仇韦健妈妈。 江南洲妈妈和关笙妈妈站在一起,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喊来老师办公室了,她抬手指了指江南洲的脑门,低声说:“你打架就打架,别拉上关笙,人家今天第一天上学。” 第5章 关笙却说话了,“阿姨,不是的,江南洲是为了我才打架的。”说到这,他眼睛已经红了,抬手指着仇韦健,继续说:“是他先骂我的,江南洲是帮我。”说完,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白嫩的脸蛋上面都是泪痕。 江南洲怔愣地看着关笙哭,然后愤恨地扭头盯着仇韦健。 关笙哭得伤心也可怜,看起来让人怪心疼的,这是漂亮孩子独有的特权。 在场大人都不说话了,仇韦健妈妈不好意思极了,拉着儿子的手,走到了关笙面前,“你做什么了,人家转学过来第一天就弄哭了人家,快道歉。” 关笙还是哭得抽抽搭搭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大眼睛通红,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所有人,委屈都写在了脸上。 仇韦健本来也是班里的刺头,虽然没有江南洲这么让人头疼,但是也不是什么乖宝宝,平时没少惹事,班主任看到关笙哭了,又维护起了江南洲,于是也调转枪头问仇韦健,“你骂人家什么了?” 仇韦健低头不说话,他妈推了他一把,说:“你骂人家什么了?” 被推搡了几次,他终于开口了,“他不会说白话,我就说他捞佬,你们平时也这么说的,我学你们的。” 在场的除了关笙和关笙的妈妈,班主任也不是本地人,不过她会说粤语,场面一时沉默了,有些许尴尬。 江南洲开口打破了沉默,还是用那一嘴塑料普通话说:“你不会普通话,人家也没说你没文化。” 关笙和江南洲妈妈都别过头偷偷笑了,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对三个孩子都进行了批评教育,最后仇韦健给关笙道了歉。 回课室的路上,江南洲搭着关笙肩膀,安慰他,“你别不开心了,不要听他说,你普通话说得好标准,老师说要学好普通话,以后你教我普通话,我教你白话。” 关笙眼泪已经擦干净了,眼皮还有点红,看起来还有点委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带伤心的,“我没有不开心,我不哭的话,你也会被老师骂的,我故意的。”说完还朝着江南洲笑了笑,笑容蔫坏的。 江南洲搂紧了关笙的肩膀,也偷摸笑了,“好兄弟,讲义气,这是我第一次被叫家长还没被骂,还好有你在。” 关笙也抿嘴笑了,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回到了课室。 放学之后,关笙家请的保姆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两个小孩跟在阿姨的自行车后面一起回了家。 从这一天开始,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突飞猛进了起来,跟亲兄弟似的。 江南洲和两个哥哥年龄差有点大,哥哥们疼他,但是学业也忙,而且小孩玩的东西他们看不上,他们玩的东西也不敢给小孩玩。 关笙来之前,江南洲都是和班上的同学或者巷子里的同龄人,关笙以来,他们不仅同龄,还同班,还是邻居,关笙还是个讲义气的,可把江南洲稀罕坏了,几乎天天围着关笙转。 不止上学放学要和关笙一起,后面甚至把人带去了狮馆看自己练功。 刚开始关笙只是在一边看着江南洲练功舞狮,但是看着江南洲舞着狮头,时不时被狮尾的哥哥或者师兄们高高举起,狮头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威风凛凛,他还是会露出艳羡的目光。 关笙和江南洲都是狮馆里最小的小孩儿,师兄们都疼他们,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惦记着两个孩子,即便关笙并不学舞狮,很多时候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他们。 但是师兄们也会在江涛不在的时候,偷偷抱起关笙,轻轻松松地把他高高举过头顶,放到舞狮的高桩上,然后在底下护着他,等到他和江南洲玩够了才把人抱下来。 大家都有分寸,没敢教关笙太过于危险的动作,毕竟舞狮需要高强度的运动,也需要跳高爬低的,多少都有些危险,关笙只是个孩子,没经过他父母的同意,坚决不敢教更多了,只是有空的时候逗小孩开心。 关笙也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看着好朋友举着狮头神采奕奕,能独自跳上比自己还高的高桩,在上面灵活地蹦跶,看起来神气极了,多少也有些艳羡。 两个小孩好得能睡一张床,关笙想什么不说江南洲也知道。 大人想的都周全,小孩没那么多心思,只管把好东西分享给好兄弟,他江南洲有的、会的,关笙也得有,也得会。 但是这小屁孩哪儿会教人,想到什么教什么,今天教打拳扎马步这些基本功,明天就去跑步,后天又拿起狮头舞,忙忙叨叨了一段时间,什么都学了,但是什么都没学会。 但是关笙还是挺高兴的,每天在狮馆,跟着江南洲舞狮,他舞狮头,江南洲在狮尾,舞得难看也无所谓,他自己看不见。 关笙父母都忙,家里常常只有保姆阿姨在,师兄们和江南洲的俩哥哥也疼他,总是把人留在江家或者狮馆吃饭,时不时就给他零花钱让他去对面的小卖部买零食,就这么半年下来关笙个子高了,人也比刚来那时候胖了些,看起来更可爱了。 因为时常和江南洲混在一起,加上他人也聪明,关笙的粤语突飞猛进,小半年时间过去,已经能用粤语和其他人正常交流了,江南洲也托关笙的福,普通话说得很溜。 两个小孩形影不离,在江南洲这里,连亲生的俩哥哥也比不上关笙。 吵吵闹闹,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关笙的父母紧赶慢赶终于在除夕那天回到了家,关笙搬来青云镇之后和父母聚少离多,父母都是医药公司的研究员,工作很忙,有时候一出差就是几个月。 关笙平时主要是保姆阿姨在照顾,更多时候是去江南洲家里蹭饭。 可能是从小就没有再父母身边长大,性格独立,也可能是因为交到了朋友以及邻居家的照顾,关笙的父母许久没有见儿子,本以为向来安静的儿子多少也会有些怨言,他们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哄儿子,但是见到关笙后,他们担心的情况却没有发生。 关笙不仅比之前高了、长肉了,而且还比之前开朗了不少,甚至会主动说去邻居家吃年夜饭。 这一年,两家是一起过年的。 能看得出来江南洲的一家人平时很照顾关笙,饭桌上关笙亲亲热热地叫江涛和陈佩英叔叔阿姨,叫江嘉明和江嘉俊大哥二哥,两个小孩吃完饭就乐呵呵地一起出门玩去了,不知道屋内关笙的妈妈黄茜偏过头悄悄红了眼。 第5章 小小的憧憬 这一年,江南洲三兄弟从黄茜那里收到了好大一封利是,比前几年三兄弟收的利是加起来都要多。 黄茜给的时候是悄悄给的,还特地叮嘱几兄弟千万不要和父母说,她怕江涛夫妇不好意思,非得回礼,也怕之后两家相处得尴尬。 她真的只是单纯想感谢这几个孩子,把自己儿子当做亲弟弟来疼。 关笙父母在家里呆了一周左右就得继续上班,这次两夫妇一个去上海出差,一个去日本出差,接下来一家人再聚在一起,估计就得夏天了。 把父母送上出租车的时候,关笙苦着脸,但是没有哭,只是牵着妈妈的手,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妈妈,一言不发。 黄茜倒是泪眼汪汪,蹲下身抱着儿子,说了好久的话,直到时间来不及了,关立言才半搂着妻子上了车,拍了拍关笙的脑袋说:“爸爸妈妈争取每天晚上都打电话回家,你在家乖乖的,去南洲家里玩也不要太皮了,别吵架、别打架,知道吗?” 同一句话叮嘱了两次,黄茜是真的怕关笙转过头又和人干架。 关笙点点头,鼻子和眼睛都红了,忍了又忍,没忍住,上前一步扑进了爸爸的怀里,哽咽着说:“你们能不能留久一点再走,等我开学了再走可以吗?” 黄茜在车里捂住了嘴,泣不成声,别过头不忍心看儿子,关立言也红了眼睛,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陈佩英上前把关笙抱到自己怀里,对关立言说:“快出发吧,要赶不上飞机了。” 关立言站起身,揉了揉关笙的脑袋,说:“英姐,涛哥,关笙就麻烦你们了。”说完扭头就上了车。 车子启动,关笙哭得说不出话,挣扎着想要去追车子,但是陈佩英抱着关笙,不让他动,关笙哭得声音都哑了,也没能离开她的怀抱。 后来江南洲走到泣不成声的关笙身边,把自己这一年收的所有利是都掏了出来,塞到了关笙外套的兜帽里面,然后拉长了衣袖给关笙擦脸,边擦边说:“你别哭了,我把我的利是都给你,零花钱也给你,你不是想买强棒音速,我们一起去买。” 关笙哭着说:“我不要了,我要爸爸妈妈。” 江南洲没办法,只能拉着关笙回家,然后把自己所有珍藏的零食玩具都摆在他面前,红了关笙好久好久,最后关笙也没能开心起来,只是苦累了,迷迷糊糊地就在江南洲的房间睡过去了。 关笙后来又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才彻底从父母已经出远门的悲伤中恢复过来。 第6章 那段时间江南洲和关笙说话总是小心翼翼地,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关笙给惹哭了,毕竟关笙那么能哭,撇一撇嘴能哭一天。 而且关笙哭起来眼睛通红,可怜兮兮的,看得江南洲心里也不得劲,他不愿意看到好兄弟不开心,也不敢气人了,在学校和狮馆都变着花样逗人。 于是开学的前两周,江南洲在课室被罚站,在狮馆被罚扎马步,明明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却总能在关笙看过去第一眼的时候,对着他做千奇百怪的鬼脸,逗得关笙从一开始愁眉苦脸, 到后来忍俊不禁。 也许是小朋友忘性大,又或者是江南洲的逗趣起了作用,不管怎么说,对于小小的关笙而言,是江南洲一直陪伴着自己度过了和父母分别的痛苦的戒断反应。 后来关笙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没心没肺地和江南洲混在一起,在学校坐前后桌,放学了关笙就陪着江南洲去狮馆训练,有时候懒得回家了就和江南洲一起睡。 这一年暑假的两个月时间,关笙被父母带到了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北方的城市,没有南方那么多的雨水,也没有叽叽喳喳的江南洲。 关笙起初还很开心,但是后来慢慢地就没那么开心了。 父母每天给很多零花钱给他,而且家属区还有很多同龄的小朋友愿意跟他玩,但是都差点意思。 以往江南洲会带他去各种犄角嘎达的地方,夏天在小溪里抓螃蟹,冬天在狮馆门口烤红薯,傍晚坐在高桩上看橙红的晚霞,早晨看万里无云时的日月同辉。 认识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分别不过区区六十天的时间里,关笙这辈子头一次体会到了牵挂的滋味。 那和舍不得父母的感觉不一样,这是另一种牵肠挂肚,他遇到的每一件新奇的事都想告诉江南洲,尝到的所有好吃的、不好吃的东西都想带给江南洲尝尝。 在聒噪的蝉鸣里,关笙每天都在捧着日历数日子,终于盼到了回去的那天。 他带了好多零食和礼物给江南洲。 江南洲那天陪着他爸一起去接关笙,在接机口见到关笙的时候,江南洲激动得当场就想翻过栏杆给关笙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家的路上,俩小孩在后座边吃零食边聊天,一路上都没有停过。 这个暑假之后,关笙就很少会跟着父母去他们工作的地方住,即便去了也是几天或者一个星期左右就回去了。 他们的家长也纳闷,为什么两个小孩性格相差这么大,却能感情这么好,简直奇了怪了。 大人们想什么,小朋友是不屑去探究的,不论他们想什么,都不妨碍两人跟亲兄弟似的形影不离。 这一年的冬天不太平,新闻上说有种病毒,会让人出现类似感冒发烧的症状,但又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这是会死人的。 有人说板蓝根能治这病,有人说买白醋回家煮能消毒,这两样东西在市场和商店都被疯抢,甚至得托关系才能要到。 家里人都叮嘱两个小孩儿放了学赶紧回家,不要去别的地方。 后来学校都不上课了,直接宣布停课,小朋友们都挺开心的,不用上学当然好,关笙和江南洲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回家,第二天,关笙的妈妈回家陪关笙了,当时这病闹得沸沸扬扬的,关笙妈妈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在家。 但是在关笙妈妈回来没几天之后,关笙突然就病了,症状和新闻上说的有些类似。 江南洲想去找关笙玩,但是被关笙妈妈叫回去了。 关笙妈妈站在院里,远远地看着门口的江南洲,没有给他开门,只是冲他喊,“回家,不要过来。” 江南洲有些害怕,听爸妈说这病会死人,治不好,他还太小,对于死亡并没有太清晰的认知,但是听着楼上关笙的咳嗽声,他焦躁得坐不住。 回家后,他打了个电话去隔壁家,是关笙妈妈听的电话,关笙妈妈安慰江南洲,让他别担心,关笙不是新闻上的那种病,过几天就好了,说到后面江南洲听到了关笙的咳嗽声和关笙妈妈压抑着的哽咽。 他挂了电话,还是心神不宁地。 家里煲着白醋在消毒,空气都是酸酸的味道,他坐着发呆,觉得这酸味透过鼻子到了嘴里,又到了眼睛和胸腔,他的胸口和眼睛都酸酸的。 他每天每天都给隔壁家打电话,每次忙音的时候都期望是关笙接电话,但是接电话的总是黄茜。 他问父母关笙到底怎么了,父母也只是沉默,好久之后才犹豫着说,应该不是那种病,只是普通的流感。 然后又叮嘱江南洲一定要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能去找关笙玩。 一个星期之后,江南洲又是同一时间打电话去隔壁家,今天等待接通的时间有些长,江南洲在嘟嘟声里有点忐忑,就在他以为电话不会接通的时候,一把熟悉的声音突然就在耳响起了。 闷闷的,透过话筒传过来,那是关笙的声音。 江南洲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地大喊“关笙!关笙!” 这名字喊中气十足,吼得对面的关笙都似乎能听到两重声音,一道从话筒传来,另一道从几十米的邻居家传来。 关笙捏着话筒笑了,明明脑门上还贴着退热贴,刚刚还躺在床上蔫不拉几的,现在听到了江南洲的声音,头不疼了,鼻子不塞了。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关笙只感染了普通的流感,只不过体质有些弱,那会儿风头火势,又不敢带去医院打针,才耗了这么些日子。 这天稍微好点了就要接电话,所以今天江南洲才等了这么久。 还好还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这个春节过得人心惶惶,大家都默契地不串门拜年了,都待在家里。 也是这一年开始,关笙正式开始练习舞狮,江南洲总觉得他生病时因为缺乏锻炼导致体质弱,所以才一场感冒烧了一个星期,舞狮既可以强身健体,还能收好多利是,一举两得。 关笙其实自己也是喜欢,扛着狮头被举到半空中很酷,这是很多小男生的憧憬。 两个小孩劝了各自的父母整整一个春节假期,终于都让双方父母答应了,关笙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举起狮头。 只是没练多少天,他就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太累了。 主要是操练体能的时候,大冬天的跑步,能呛一肚子风,半个小时下来,喉咙都泛着腥味。 但是江南洲总是陪着关笙的,跑步的时候会放慢脚步跟在关笙旁边,明明张嘴就会吃一肚子的北风,他也还是会说话逗关笙,生怕关笙说不想练了转身就跑了。 江南洲就这么陪着关笙熬过了练基本功最苦的那几年。 其实刚开始关笙还挺纳闷的,为什么江南洲看起来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小孩儿,能这么坚持练了好几年,甚至他刚开始学的时候还没上小学呢。 后来关笙看着江南洲动作做得不规范,被罚扎马步、做俯卧撑的时候,也没有一丝怨言,还会主动问哪里做得不好的时候。 江南洲学舞狮的时间比他早,所以在江南洲上高桩的时候,他还在地上看着。 看着他踩空,看着他绊倒,看着他从高处跌落,然后又看着他爬起来,拍拍膝盖,继续拿起狮头。 那是在很多大人身上都见不到的执著,在关笙还很小的时候,就在很多半大少年身上见到了无数次。 那些伤痕和汗水,可能也称不上勋章,但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所有人的肩上都有光。 第6章 我们一起长大 2009年的夏天,关笙终于得偿所愿,千辛万苦把江南洲拉扯到了附中,本来以江南洲的初一初二的成绩,他只能混个普普通通的镇属中学,但是初三那年,关笙几乎每天都睡在了江南洲的房间,督促着他学习,每天江南洲都得十一二点才能睡觉,而他则凌晨两三点才能睡,因为辅导完了江南洲,他还要完成自己的作业。 那段时间,陈佩英和江涛都心疼坏了关笙,不仅免了每天狮馆的练功,还变着花样做关笙爱吃的菜,给他买最新款的手机和喜欢的零食,江家的三个儿子都得往后捎捎。 在这一年的突击之下,江南洲堪堪过了附中的分数线,也去了附中。 成绩出来后,累了一年的关笙倒头睡了一天一夜,江南洲倒是没事人似的,该练功就练功,该出狮就出狮,所幸这没心肝的多少还剩了些良心,出狮分到的钱分了一大半给关笙。 只是很快,关笙就发现,江南洲人虽然不蠢,说实话还有点小聪明,但是心思真的是一丁点都不放在学习上。 两人没分到一个班,关笙在尖子班,江南洲在普通班,楼层都隔了两层,有时候关笙得早点到学校帮老师干活,或者晚点走,留下来问问题,所以常常不能和江南洲一起上学放学。 开学不到一个月,江南洲就已经被罚了好几次,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要么就是晚自习说话。 第7章 关笙骂了他好几次,江南洲都笑嘻嘻地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国庆假期结束前的那天晚上,关笙和江南洲打完游戏,给他定了三个闹钟,边调闹钟边说:“明天我得早点去学校,不能等你,你听到闹钟响了赶紧起床。” 江南洲躺在床上捧着掌机在玩,过了好一阵才应声。 关笙看着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抽过了他手里的掌机放到身后,也不顾他在吱哇乱叫,一手拍开他探过来的手说:“你都一百度近视了,想带着眼镜舞狮吗?” 江南洲讪讪地收回手,嘟囔道:“不想,麻烦死了。” “那你就少玩游戏。”说完关笙还不解气,一脚踹了在江南洲的小腿上,“还躺着玩,眼睛还要不要了。” 江南洲装死没有回答,关笙把掌机关了放到口袋里,问:“刚刚我跟你说什么了。” 江南洲心里憋着气,没有回答,转过身,哼唧了半天,关笙又踹了他一脚,他才慢悠悠说:“知道了,准时起床。” “你要是怕我起不来,你干脆就在这睡好了,明天叫醒我一起去学校,有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关笙想了想还是说,“算了,我回家睡,你床太小了,睡不下,你以为我们还是小孩么?” 说完关笙又叮嘱了江南洲几句才起身收拾书包,走之前,江南洲喊他,“哎,你带把伞,还没停雨呢。” “不用了,就两步路,跑两步就到了。” “你伞不是不见了,明早还没停雨的话你还是得来我家拿,别懒了,拿着吧。” 关笙边收拾书包,漫不经心地应了。 收拾完书包,关笙还是威胁了江南洲一句,“明早我值日,要是被我抓到了你迟到,你就死定了。” 江南洲一个枕头扔给关笙,“你放心,我死不了。” 他话音未落,枕头就又精准地落到了后脑勺上,关笙在江南洲的哀嚎声中离开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江涛和陈佩英都在客厅看电视,关笙给他们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出了小院门,被泼了一脸的雨水,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拿伞了。 关笙懒得又叫人给自己开门,头顶着书包躲雨,快步跑了回家。 和江南洲说的一样,这雨到第二天早上还没停,但是雨势倒是小了,关笙出门的时候天蒙蒙亮,还飘着毛毛细雨,他有些不放心地抬头看了眼江南洲在三楼的房间窗口,总觉得这家伙起不来。 他叹了口气,扣上鸭舌帽,一路跑到了公交车站。 平时要是不下雨,他就骑车去学校了,但是下着雨,骑车不太方便,而且到了学校估计都淋透了,于是就去坐公交了。 附中七点十分开始上早读,七点进校门算迟到,关笙给江南洲调的闹钟是六点的,六点十分的,和六点十五分的。 从家里坐公交去附中,算上等车时间大概半个小时,江南洲即便是在最后一个闹钟响起的时候起床,快速洗漱吃个早餐再坐车过去时间也够。 前提是,他能在最后一个闹钟响的时候起床。 今天下着小雨,温度适宜,闹钟没能叫醒他。 江南洲被他妈喊起床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分了。他一睁眼看闹钟,想到了昨晚关笙临走前的那句恐吓,心脏怦怦跳。 在极短的时间里,甚至想到了要不要干脆就远走高飞,这样关笙就不能杀他了。 但是江南洲还是很快地恢复了理智,冲去洗漱了,边刷牙边换裤子边认命地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怕关笙,他好歹还比关笙大一个月啊!! 但是想归想,他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几乎在五分钟内就洗漱完,换好衣服,冲出了房门。 坐车肯定是来不及了,骑车估计还能赶赶。 推着山地车出门的时候,江南洲匆匆暼到了门口放着的家里的几把伞,一把也没少。 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出现,但是他的动作太快了,等到这个念头彻底成型,他已经骑着车到了巷子口了。 关笙没有拿伞,他也没有伞,雨还在下,今晚雨要是还没有停的话,关笙就得淋着雨回家了,他自己倒是没所谓,淋一夜的雨也未必会感冒,但是关笙身体没他好。 他边想边蹬车,车子已经到了第一个路口了,斑马线上显示着红灯,还有最后几秒就要转绿灯了,江南洲嚎了一声,双手狠狠地压下了刹车,轮子和马路摩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 红灯这会已经转绿灯了。 江南洲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猛地调转了车头,然后又再次飞速地往家的方向蹬了起来。 到家后他快速地冲进门,然后随手捞了把伞,然后又匆匆调转车头,死命蹬车了,还在家的江涛夫妇只能听到家门砰地被打开,然后又砰地被关上,等他们出来的时候,院里空无一人,伞倒是少了一把。 江南洲车子蹬得再快,那毕竟也只是自行车。 到了学校门口的那个路口时,他眼睁睁地看着绿灯跳成了红灯,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校门的铁栅被缓缓关上,眼睁睁地看着铁栅后面带着红袖箍的关笙拿着小本本冷冷地盯着自己。 江南洲一路骑车过来被雨淋湿了校服,这会儿小风一吹,吹了他个透心凉,他想,完了。 跑操后的晨会上,假期后第一天上学迟到的几个人被年级长赵登拉上了升旗台,数落了一通,数落完了之后,几个人垂头耷脑地下了升旗台。 江南洲长得高,走在最后面,和正在走上台准备国旗下讲话的关笙打了个照面。 他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关笙冷冷的一眼把嘴里的话都打回去了,只能灰溜溜地跟上队伍,下楼梯的时候还打了个喷嚏。 课间的时候,江南洲冲上楼,去到了关笙的班级。 关笙班里的不少人都认识他了,因为他总是上来找关笙,也因为他时不时就被拎上台批评。 有人见到他了,到了个招呼,“关笙没在课室,下课就出去了,不知道上厕所还是去找老师了。” 江南洲点点头,在他课室门口等到了预备铃响了,才匆匆离开。 上课铃响了,关笙才姗姗来迟,刚坐下,同桌李雨珊就和他说,“刚刚江南洲来找你了,你没在。” 关笙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就打开了课本,李雨珊眨眨眼,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好,于是也就闭了嘴,没继续说话了。 上午三节课的课间,他都冲上来找关笙,但是关笙没有一次是在的,他觉得关笙像是不想见他。 关笙要是想躲他可太容易了,他下课了冲上楼再快怎么也得半分钟,这个时间,足够关笙离开课室了。 中午吃饭他们在学校饭堂解决,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拖了十分钟堂,江南洲坐立难安,生怕关笙自己去了,不等他。 等到数学老师宣布了下课,江南洲几乎是第一个冲出了课室,然后逆着下楼去饭堂的人群,冲到了四楼关笙的班级。 他气儿还没喘匀,就一手扶着门框,一个滑步进了课室,抬眼的时候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写题的关笙,倏地就笑了。 江南洲两步冲到关笙前面坐下,往前探了探头,笑眯眯地说,“阿笙,去吃饭咯,等下饭堂就关了。” 他平时都是连名带姓的喊关笙,只有做错了事,或者想要讨好关笙的时候会这么喊人。 关笙没理他,等做好了题目,才抬眼看他,“吃饭最积极。” 江南洲依旧笑眯眯地,“没有吧,都下课十五分钟了,全校就剩我和你还没去吃饭了。” 关笙冷笑了一声,“现在倒是有时间观念了,知道迟了十五分钟,你早上怎么就不知道早起十五分钟?你不赖那十五分钟的床会怎样?” 关笙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让江南洲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也是十多岁的少年,面子比天重要,被关笙用这种语气不停地数落,面子多少有些损伤。 江南洲头有点疼,鼻子也堵住了,心里头也堵堵的,一上午一趟趟地跑上来跑下去的,再好的脾气也磨得七七八八了。 他嘴硬道,“我不就迟到了一分钟,可能一分钟都不到,要是那灯等我过了马路在变红,那我就不迟到了,就差一点点。” 关笙听他还在狡辩,来气了,扔了笔,音量也抬高了,“就差一点点?你知不知道,高考你差一点点,过不了线就是过不了,你中考走运了,你以为高考还能走运吗?你多大了,能不能长点心?” 江南洲脸上撑着的笑意彻底消失了,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读什么不是读,是你们要我考附中,我也没多想来,我本来就想随便读完高中,考个大专算了,你非得我来,我现在在附中了,你还想我怎样?我就一定得按照你的想法去过日子么?” 第7章 只吵能和好的架 江南洲说到后面的时候,关笙脸上所有表情都收起来了,他就这么平静地听着江南洲发泄愤懑。 第8章 等到江南洲说完之后,课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头顶艰难转动的摇头风扇,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江南洲在闭嘴的时候已经后悔了,他心再大,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些其实都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在知道自己过了附中的分数线的时候,是实打实的开心,因为可以继续和关笙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也因为自己和关笙一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但是生气吵架的时候没有理智,只会下意识地挑最能伤人的话去说,这话刺完关笙之后,江南洲自己心里也难受得不行。 伤敌一千,自损也一千。 两人沉默了好久,江南洲想要先开口道歉,但是又拉不下脸,于是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关笙其实也一直等着江南洲道歉,他知道江南洲心里有些怨气,上了高中后,他们已经不用每天去狮馆练功了,只是周末的时候去一趟。 每次周末去练功,或者出狮,江南洲都不会赖床迟到,只会提前。 比起念书,江南洲更喜欢舞狮。 这些关笙都知道,但是关笙还是逼他念书,逼他来附中,逼他好好学习。 他想,熬过这三年就好,上一所好一些的大学,江南洲还是能继续舞狮的,这个年纪还是要读书,读书当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能给人更多的选择,也是去往更广阔的世界的一个台阶。 许久后,关笙开口,“我没想到你有这么深的怨气。” 江南洲刚想开口否认,关笙就打断他了,继续说:“那我问问你,你随便考了个高中,然后有随便考了个大学,之后呢,之后打算怎么办?” “继续舞狮,舞到你动不了为止?” 江南洲张了张嘴没说话,关笙点点头继续说:“也不是不行,你现在的积蓄比一般同龄人都要多得多,而且都是你自己赚的。” “但是之后呢,等你三十岁了,四十岁了,我说句难听的,即便你还舞得动,那时候还有需要舞狮的吗?” “狮馆这几年接的生意越来越少,来学的人也越来越少,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大哥做律师风生水起,二哥有自己的生意,等到师父真的退下来了,狮馆就到你手上了,狮馆那么多的人,你要怎样养得起着一大帮人,他们都在等着你吃饭,到那时候,你只会舞狮能解决问题吗?” “狮馆怎么经营下去,怎么去谈合作,怎么做生意,这些你会么,这些不是你能做最难的动作,能拿到奖就能解决的问题,你想过吗?” 江南洲沉默了,他看着关笙,脸上神情有些复杂,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 “如果有一天狮馆真的到了你手上了,你不能只会舞狮,说句难听的,如果有一天狮馆不在了,你也不能只会舞狮。” “江南洲,有些东西,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这些问题很残忍,说到底,关笙只是德胜狮馆的学徒,但是江南洲是真真正正在狮馆出生、长大的,甚至不止是他,江家的几辈人都是在这里出生、长大、老去的。 江南洲能觉察出狮馆有人在离开,学徒越来越少,商演也少了许多,很多师兄已经在工作了,江南洲越来越难见到他们,即便见到了,他们也不再打着赤膊在高桩上挥洒汗水,而是穿着体面的衣服,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和江南洲追忆当年。 明明那只是没几年前的日子,在他们口中,却像是好久之前的时光。 但他还有江涛,还有师兄和叔叔们,他还小,他不是看不到大家的身不由己和很多已经暴露的问题,不过是一直没轮到他去思考和承担,他也就顺势继续没心没肺。 现在关笙把这些问题都摊开了摆在他面前,直白地说出了他的责任,江南洲突然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毫无准备,手无寸铁,只能被敲打得无言以对。 江南洲在一声声质问里想,或许以后也没有那么远,现实远比想象残酷,但他的能力只能靠慢慢的积累和锻炼,他的成长可能会比意外来得更慢。 后来,关笙离开了课室,江南洲一个人在关笙的课室里呆到了有人回班了才自己离开了。 关笙故意把话往重里说了,狮馆的经营确实比以前困难了,但也没有那么难,他们的地位摆在这里,拿过的奖也摆在这里,德胜狮馆没那么容易垮。 但是江南洲不能永远当个孩子,他是江涛家的老来子,是个意外,当时陈佩英和江涛废了好多心思才保住了这胎,后来江南洲出生了,他是早产儿,小时候总是生病,后来江涛夫妇去求了签,也去找了人给江南洲算命,给他换了名字小心地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名字,江南洲后来身体慢慢就好了,也很少生病了。 关笙从小就知道这些,有些是江南洲和他两个哥哥说的,有些是他自己看到的。 他还知道,江南洲是江家整个家族最小的孩子,但在舞狮上是最有天赋的,江家这一辈,就他最喜欢舞狮,也舞得最好。 其他的孩子要么能力一般,要么心思不在舞狮上。 江南洲迟早得接手狮馆。 但是等到那时候,狮馆的生存环境只会比现在更加恶劣,关笙不知道江南洲扛不扛得住那么多人的期待和狮馆的未来。 哪怕自己能一直陪着江南洲,但是有些路还是得他自己走,有些时候,他得独自一人站在所有人的身前。 因为他姓江,因为德胜狮馆是江家祖祖辈辈的心血,江南洲不能只当江家宠爱的小儿子、狮馆傲娇的小师弟。 他不是非得去一所好高中或者好大学,但是他得慢慢成长起来了。 关笙不后悔自己说的话,江南洲心大,没有人和他说这些,他可能就真的这么没心没肺地度过这几年,然后再毫无防备地被扔到那个位置上,那样更加残忍。 虽然道理他都懂,但是看到江南洲那张还稍稍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的迷茫,关笙还是有些不忍心,所以他走了。 走到饭堂之后,才发现,饭堂已经关了,他们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于是又只能折返去小卖部,买了些江南洲喜欢的零食,全部都拿了去三班,放到了江南洲的桌上,然后又趁着午休时间,去老师办公室,把新印好的卷子拿回了自己班。 回到班,大部分同学都还趴在桌上休息,关笙的前桌也是,江南洲应该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关笙发好了试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发现了桌子上放着一兜子零食。 他顿了顿脚步,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买来的,他摇摇头,笑了,坐到座位上,翻了翻兜里的东西,才发现他和江南洲买的零食居然一模一样。 除了那瓶水,他给江南洲买的是可乐,江南洲给自己买的是矿泉水,因为他不喜欢喝碳酸饮料。 关笙看着兜里的零食,有些无奈。 明明他们想的都一样,甚至从课室到小卖部,走的都是一样的路,他们还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但这短短的一路,两人愣是没能遇上,这都能错过,关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师已经进来准备上课了,关笙没能来得及吃东西,只能拿起那一兜零食,准备放到抽屉里。 只是刚拿起来,他就看到了袋子底下居然还压着一把伞,那伞很眼熟,是江南洲家的伞。 课室外的天阴沉沉的,等会估计还会下雨。 关笙看着那把伞,有一瞬间的出神,突然想到了今早他和江南洲隔着马路和校门遥遥对望,江南洲脸上的不甘,即便隔着这么远地距离也不难分辨。 还有刚刚江南洲不服气的争辩。 关笙看着桌上的雨伞想,他说的只差一点点,会不会就是差的这一点? 江南洲迟到了,被发配去洗厕所了,今晚下了晚自习还要洗完厕所才能回家,他想,中午两人吵了一架,虽然关笙还是给自己买了午饭,但是估计晚上关笙也不会等自己回家了,所以才把伞送了过去。 大晚上的,月黑风高,还下着毛毛雨,江南洲在臭熏熏的男厕边洗厕兜边想,自己可真是以德报怨的好兄弟,话说这些男高中生都吃的什么,怎么拉出来的液体和固体都能臭到这个地步。 江南洲憋着的那一口气很快就要憋不住了,他冲出厕所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拔出鼻子塞着的纸巾,大叫一声,“臭死了。” “臭还叫。”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了一句,江南洲还没来得及被吓一跳,耳朵就已经率先认出了这是关笙的声音。 他转过身去,惊喜地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关笙,“关笙!你怎么来了!” 关笙把纸巾塞到自己的鼻子里,冷酷地说:“怕你淋雨回家冻感冒了,有借口不上课,等你一起。” 江南洲哈哈大笑,“我又不是你,我哪儿有那么容易感冒!” 说完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还好关笙有先见之明,提前往旁边走了一步,不然现在一脸都是江南洲的口水。 第9章 江南洲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关笙笑了笑。 走廊的灯光落在江南洲头顶,即便在黑夜里,他的笑容也还是明晃晃的,和以前每一次没什么不一样的,即便他们不久前才吵了一架,还吵得不轻。 但是江南洲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看着关笙傻笑,关笙也还是会在雨夜里陪着江南洲扫厕所。 关笙看着他的傻样,想,他们才十多岁,以后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吵很多的架,然后很快地和好。 如果时间过去很多年之后,他们还是像现在这样,没有变就好了。 关笙向来自诩成熟,但是这个想法突然冒头之后,他感叹道,自己和江南洲没什么不一样,到底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还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敢妄想一辈子。 关笙回过神来,放下书包,拍了拍江南洲的肩膀,“赶紧吧,臭死了。” 江南洲哀嚎一声,“这老登,怎么想出这么缺德的体罚啊啊啊啊!还特地让阿姨别扫厕所,故意留给我们清。” 江南洲嘴里的老登是他们的年级主任赵登,当时的老登还没有延展出后来的意思,他们只是叫着好玩儿,要是知道后来老登这词还能引申出这么多含义,他们肯定喊得更加起劲。 关笙进了厕所就被这味儿冲了一脸,一点也不想和江南洲说话了,甚至想扭头就走。 几分钟前的那个想法也被这销魂的味道冲散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傻逼,自己早到迟退的,为什么和这迟到早退的玩意!一起!!扫厕所!!! 第8章 菜就多练 把厕所洗干净,然后找老登验收完,已经十点半了。 关笙在自行车棚等着江南洲,拎着自己的衣领,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嫌弃得皱起了眉。 他刚放下了衣服,就有一件散发着洗衣粉香味的衣服披到了自己的肩上,他扭头看过去,江南洲已经走到了自己身侧,说:“别闻了,越闻越恶心,你穿着我衣服,这衣服没有跟我们进厕所。” 关笙一点也不客气地穿上了,“你载我回去,我今天没骑车。” 江南洲一把拎起山地车,调转了车头,跨上车座后单腿撑着地,双手握着车把,扭头看关笙,笑得贱兮兮的,“你求我啊。” 关笙面无表情,双手插着校服外套的兜,抬起腿一脚踩上了山地车的后轮,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薄唇轻启,吐出了三个字,“我、求、你?” 最后一个字尾音稍稍上扬,配着湿凉的夜风一吹,江南洲觉得自己在拍恐怖片,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又打了个喷嚏。 江南洲吞了口口水,不再犯贱了,把稳了车头,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赶紧上车吧,冻死你哥哥了。” 关笙收了脚,手扶着江南洲的肩膀,一脚踩着后轮边上的脚踏上了车。 这脚踏是后来加上的,关笙也有一台差不多的,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种情况。 关笙踩着脚踏站稳了,拍了拍关笙的肩膀,“你不是说你身体好,不会感冒,走吧,我要回家洗澡,臭死了。” 江南洲踩动脚踏,车子载着两人出了校园,他乐呵呵的声音响起,“你懂什么,这是男人味!” 关笙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吹着凉丝丝的夜风,也笑了,说道:“闭嘴吧你,这么爱闻你每天继续洗厕所,闻个够!” 江南洲继续喊,“我不洗,我明天就不迟到了。” 顿了顿他微微弯腰,蹬着车子,说:“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了。” 关笙听了他说的话,愣了愣,随即抿嘴笑了,没有说话,江南洲没有让他失望,他只是天真,还没有到傻的地步。 没得到回复,江南洲又重复着喊了一遍,“我说,我以后都不迟到了,关笙,你听到了没有,你聋了吗?” 关笙也喊:“我没聋,听到了。” “那你不说话?” “我不是说了吗?” “刚刚没说,现在才说的。” 关笙笑得更欢了,他站在山地车后面,比江南洲要高,于是笑着俯下身,迎着风,凑到他耳边说:“我刚刚只是在想,你原来也没有那么蠢。” 江南洲的耳朵还挺敏感的,被他凑到耳边这么一说,热气哈到耳边,他痒得一个激灵,侧过脑袋撞到了关笙的头,手也不稳,车子狠狠地晃动了一下,吓得关笙往前一个踉跄,上半身贴上了江南洲的背,他下意识抓紧了江南洲的肩膀,喊:“你会不会骑车啊,注意交通安全啊!” 江南洲稳住了车子,也笑着大喊,“是你在骚扰司机驾驶,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你自己弱还怪谁!菜就多练啊,小南洲。” “谁菜啊,后空翻翻了半个月都学不会,哭着找我教。” “你放屁!” 今晚月亮和星星都识趣地躲了起来,但是路灯把回家的夜路照得通明。 树荫下两个少年飞驰而过,溅起了一路闪闪发亮的水花和笑声,泛起的涟漪在不久后又恢复平静。 就像他们经历的这一天,平静的湖面也会泛起波澜,但总归无伤大雅。 后半程开始下雨了,关笙在后座撑着伞,但是也挡不了多少,江南洲在前面骑车,一路回去,校服都湿透了。 到家之后,关笙收了伞看着湿透了的江南洲说,“你回家赶紧吃点感冒药,叫阿姨给你熬个姜汤,不然明天你肯定得感冒。” 江南洲抬手,擦了擦了自己脸上的雨水,然后又把湿透了的刘海往后捋,顶着一张被雨水浸透了的帅脸,说:“没事,我没那么容易感冒。” 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关笙无奈地看着他,“你已经感冒了,回去记得吃药,听到没。” “我知道了,你赶紧进去,不然你也感冒了。”江南洲吸了吸鼻子催促关笙。 关笙点点头,进了门,门刚关上,江南洲的大嗓门就隔着门传来了,“关笙,明天早上来我家吃早餐!” 关笙笑着扬声答,“知道了。” 关笙回到家,先是翻出了家里的糖和姜,把姜茶先煮好了再去洗澡,他猜以江南洲的尿性,能吃药都已经不错了,肯定不会特地叫陈佩英熬姜茶。 第二天早上,关笙收拾好拎着姜茶去隔壁时,江南洲居然已经坐在餐桌旁吃早餐了,他有些惊讶地说:“哟,少见啊,你居然这么早。” 江南洲小声地切了声,然后瓮声瓮气地说,“别同我单单打打的。”(少给我阴阳怪气) 关笙走到他旁边坐下,皱着眉摸了摸他的脑门,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应该没发烧,不过肯定是感冒了。” 说完就把姜茶倒出来,命令江南洲,“喝了。” 江南洲吞下了嘴里的东西,瞄了眼关笙熬的姜茶,吸了吸鼻子,怪声怪气地说:“好感动哦,你亲自洗手做羹汤,没有下毒吧。” 关笙咬了口包子,说:“下了哑药,快喝,喝完闭嘴。” “啧啧啧,嘴这么毒,你该不会是你用嘴给下的药吧。” 关笙正在喝豆浆,听到他这话一个不小心被呛了,咳了个天昏地暗,江南洲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嘴上还不饶人,“我就随便一说,怎么还说中了呢。” 关笙咳得眼睛都红了,捂着半边脸怒气冲冲地边咳嗽边瞪着江南洲,一点儿也没有威慑力,他自己也知道,于是随手拿了个包子塞到了江南洲的嘴里,等平复了之后愤恨地说:“吃着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江南洲脑子滴溜溜地一转,想到了前几天在班上听别的男生说的黄色笑话,计从心来,笑嘻嘻地吃完了包子,说:“我的嘴得用别的来堵,你猜猜是什么。” “马桶刷子。”关笙毫不留情地说。 江南洲笑容刷地就下去了,压低声音骂道,“关笙,我顶你个肺。” 关笙淡定地说,“阿姨,江南洲,,,” 后半句“说粗口”还没说出来呢,江南洲就手疾寓家眼快地捂住了关笙的嘴,“不准告状!” 关笙白了他一眼,然后挣开了他的手,继续优哉游哉地吃早餐了,边吃还边叮嘱他,“赶紧吃完喝姜茶,等下冷了。” 江南洲和关笙吵架几乎没赢过,这会儿也就着姜茶咽了这口恶气。 出门前,关笙熟门熟路地从电视柜下找到了感冒药,塞进了江南洲的书包里,说,“中午吃完饭之后吃了药再午休,知道没。” “知道了。” 关笙想了想,还是从他书包里把药拿了出来,放到了自己的包里,“算了,反正我们也一起吃饭,我给你带着,不然你回到课室就忘了。” 江南洲随口答应着,然后想到了什么,他问,“下个月青少年组的的锦标赛我们参加吗?” 他说的是省内的舞狮比赛,分成年和青少年组,德胜狮馆每年都派人参加,两个组每次都能拿奖,去年关笙和江南洲准备中考没有去,但是之前他们参加的几次,都拿了第一名。 第10章 关笙想了想,说:“去吧。” “那这几个礼拜得抓紧练一下,不然上台丢脸。” 关笙答应了,然后两人一起骑车出了门。 锦标赛每年的比赛内容都不一样,青少年和成年组的也不一样,一般来说青少年组的会简单许多。 成年组的会要求自编套路,难度也大,青少年组的一般就是现场抽题目,抽到什么就表演什么,题目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套路,只要完整表演完、没有失误一般都能拿奖。 这几个套路其实他们狮馆的人几乎都滚瓜烂熟了,但是要是上场比赛肯定得练练,熟能生巧总是没有错的。 尤其他们现在读高中,学习任务重了很多,周一到周五基本就不练功了,都是周末的时候练,虽然他们基础好,但如果别的选手练习时间肯定比他们长,他们要是还想拿奖也还是得下功夫。 这周五放学后,他们没有回家,直接骑车去了狮馆。 关笙把校服换了下来,出来就看见江南洲打着赤膊热身,他看着江南洲,担忧道:“你感冒还没好,穿件衣服吧,等会儿出汗一吹风更好不了了。” 江南洲说,“我倒是想,我练功服被老鼠咬了个洞,难看死了。” 关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捡起衣服看,还真的穿了洞,从前胸到后背,咬得还挺均匀。 衣服破了那也没办法,关笙扔了衣服,走到江南洲身后跟着他打了一套拳热身。 热身完之后,师兄们给他们击鼓,两人没上高桩, 就做了个简单的走四门采青套路,虽说是简单,但基本的四平马步、麒麟步、跳步这些步法,以及惊疑喜恶等等的神态都表演出来了,没什么高难度的动作,最难的也就几个高举坐头,因此这套动作想要拿分,主要还是看狮子的形态和神态,以及与锣鼓的配合。 狮子的形神一直都是德胜狮馆做得挺好的,每次比赛他们都能在这里拿高分,也有不少狮馆来学习,当初关笙刚学舞狮时的天分也是在舞狮头上。 关笙特别会卡鼓点和锣点的节奏,在每次都会卡着节奏做出最适合的神态,这点就是江南洲也比不上他,不过也非常考验锣鼓手和关笙的配合度就是了。 要是每次都得舞狮头的追着节奏跑,锣鼓手配合不上,或者锣鼓追着狮子跑,那观感会差一些。 但这场舞下来之后,关笙能感觉到自己把节奏拉快了。 果然,他取下狮头之后,江南洲问他,“你赶着去干嘛?” 击鼓的师兄也问他,“阿笙啊,你急什么,别急啊,越急越乱,越乱就越容易错,再来一次啊。” 关笙应了,他有些分神,主要是感觉江南洲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好像有些烫,就想着他是不是发烧了,于是就着急了些。 他深知乱中出错,错了就得多练习,这样更耽误时间,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扬声道:“没事,生疏了,再来一次。” 第9章 弊家伙 第二次好了很多,终于回复了日常水准了。 这套动作练了两次之后,他们又开始练凳狮的几个基础套路。 等到今天的练习结束,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去练习了,停下来之后两人都摊在高桩下的软垫上,一动不动,身上全都是汗。 关笙早就脱掉了自己的上衣了,和江南洲一样,打着赤膊躺着,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缓过来之后,关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拍了拍旁边江南洲的肩膀,“起来了,洗完澡去吃宵夜。” 江南洲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但是没有动作。 关笙觉得有些奇怪,转身把江南洲搭在脑袋上的胳膊拉开,随手蹭掉他额头上的汗,然后又探了下温度,叹了口气,轻轻踹了他一脚,“起来,你发烧了。” 江南洲人已经有些迷糊了,刚刚一直都在动着,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肌肉有些酸痛,他以为自己疏于锻炼才这样的,但是现在躺下了,他就起不来了,只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痛。 关笙又叫了他两次,江南洲才闷闷地应了声,“关笙,我不舒服,头疼。” 关笙找到自己的校服外套,拉着江南洲坐了起来,然后随手抓了自己的衣服帮他把汗擦干净再给他套上了外套,“我知道,走了,带你去打针。” 说完就要拉他起来,江南洲却跟个秤砣似的,双手被关笙拉着,屁股一动不动,“我不去,现在去急诊肯定很多人,轮到我都不烧了。” 关笙拉着他的手没松开,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就回家吃药。” 江南洲烧得脸红扑扑的,仰头看关笙,耍赖似的说:“阿笙,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江南洲清醒的时候就跟个小孩似的,现在发烧了就更像小孩了,而且还穿着关笙小一号的校服,莫名有些喜感。 关笙没忍住笑了,双手一个用力,把江南洲拉了起来,说:“行啊,爸爸背你回家。” 江南洲不知道是真没劲还是装的,借着关笙拉着他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却跟摊烂泥似的,一下子就软了,顺势就扑在了关笙的怀里,脑袋搁在关笙的颈窝,猫似的蹭了蹭,刚刚被关笙嘴上占了便宜也不生气,只是瓮声瓮气地说:“好啊好啊,爸爸背我回去。” 关笙被他这幅没皮没脸的样子逗笑了,怀里搂着热乎乎的人,心疼又无奈,只能一手扶着他然后转过身,把他的双臂捞到身前,江南洲这时候也知道配合了,一个用力蹦上了关笙的背,关笙踉跄了一下站稳,双手兜住江南洲的膝弯,还颠了颠背上的人,边走边说:“回家了,儿子。” 江南洲枕在关笙的肩膀,嗤嗤地笑,热气喷到关笙的侧颈,怪痒的。 关笙背着他走得很稳当,只是偏了偏脖子,却也还是躲过江南洲时不时蹭到自己的嘴唇,轻微的触感像是羽毛轻飘飘地落在脖颈,也落在了他的心尖,关笙喉结滚动,定了定神,问他,“笑什么。” “以前都是我背你,风水轮流转啊。” 江南洲幽幽地窝在他颈窝里说话,关笙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被触碰,他背着人没觉得多累,这时候却出汗了,握着江南洲膝弯的手也紧了紧。 他看着路,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说:“别蹭了,我一身汗,臭死了。” 江南洲却还是埋在他的颈窝,嘟嘟囔囔地说:“我冷。” 背上的人热乎乎的,关笙觉得自己背着一块烧红的铁,但是江南洲却说自己冷,他不敢托大,颠了颠后背的人,收紧了手臂,把江南洲背得更稳了,也走得快了一些,几乎要跑起来了,说话的时候有些喘,“冷就抱紧我,快到家了,坚持一下。” 江南洲估计是真的难受了,没有回答,但是搂着关笙脖子的手臂紧了紧,似乎真的在从背后抱着他。 剩下的半程路,关笙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 江南洲家里没人,他一手兜着江南洲的屁股,一手捞他背着的书包,艰难地从夹层里拿到钥匙,然后又开门。 把江南洲背到他房间然后放到床上后,关笙觉得自己手都在发抖,毕竟平时都是江南洲做狮尾,扛着做狮头的关笙做各种凌空和跳跃的动作,关笙的力量比不上江南洲的。 关笙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缓了一阵,才去浴室湿了毛巾出来给江南洲擦汗,江南洲一直迷迷糊糊的,但是人还算听话,中途还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了眼关笙,说胡话,“关笙,好冷啊,把空调关了吧。” 关笙给他掖好被子,说:“没开空调。” 给他擦完汗之后,关笙看着江南洲蜷成一团的样子,还是从他柜子里翻了一张毛毯出来,盖在他身上之后才下楼烧水,找退烧药。 哄江南洲吃药又花了一番功夫,等彻底伺候好江南洲吃药,已经凌晨了,关笙累得吃不下东西了,从江南洲衣柜里找出自己之前放着的衣服,快速洗了个澡。 江南洲这个情况关笙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于是就直接躺他旁边睡下了。 但是这一晚上江南洲睡相极差,一会儿嚷嚷着要喝水,一会儿又说冷,然后又紧紧地抱着身边唯一的热源,手脚跟八爪鱼似的扒拉着关笙。 关笙一开始还耐心地把江南洲的手脚拿开,然后塞进被窝里,后来就放弃了,因为扒拉走了没一会儿就被他缠上来,关笙最后给自己折腾出一身汗,只能认命地被他缠着,一晚上都没睡着。 不过也有好处,关笙明显感觉江南洲在出汗,然后热度慢慢就退了,后半夜怀里的火炉就熄火了。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江南洲终于安生了,关笙也得以眯了一阵。 六点的时候,关笙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了,他侧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了江南洲的被窝里。 看着江南洲近在咫尺的脸,他花了半分钟的时间醒盹,醒过来之后抬起手摸了摸江南洲的额头,已经不热了,应该是退烧了。 第11章 他想着这人体质也太不讲理了,昨天烧得人都迷糊了,睡一晚上居然就好了。 想着想着,就看着江南洲的眼皮动了动,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然后江南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关笙的掌心还搭着江南洲的额头,像是有预谋一样,给两人短暂的四目相对搭建了一个小小的、私密的空间。 关笙觉得自己被江南洲的眼睛定住了,一时之间失去了支配自己身体的意愿和能力,只能被这双漆黑深邃的、装着自己身影的眼睛攥住,而后沉沦。 江南洲昨晚散发的热度好像又回到了被窝里,清晨的房间里,有什么在升温、发酵,关笙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发烫。 江南洲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醒,眼睛就这么一瞬不眨地看着关笙,看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缓慢地眨了眨眼,上扬的眼尾泛出了清浅的笑意,关笙听到了那个眼睛里只装着他的人,嘴里也叫出了他的名字。 江南洲说:“阿笙。”他笑着的眼睛又眨了眨。 轻飘飘的两个字好像随着那两片浓密的睫毛变成了一只蝴蝶,落到了关笙发热膨胀的心脏,蝴蝶轻轻地煽动翅膀,引起了心脏持久的震颤。 江南洲又睡过去了,关笙收回了手,从他的被窝里滚了出来,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刚刚摸过江南洲额头的手此刻正放在心口的位置。 手心还带着江南洲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贴在了他的皮肤和心跳上,烫得惊人。 关笙清楚地知道,江南洲已经退烧了,此时沸腾的血液和体温,只能属于自己的。 脑子此时也要来凑热闹,昨晚江南洲擦过自己侧颈的温度和触感不断再现,关笙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那里是同样的热度高涨,博动激烈。 关笙不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生理原因是一方面,但是心理原因,他不敢去细想,不敢去面对。 他十几年的人生里,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江南洲一起,他们一起训练,一起上学,一起长大,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他了解江南洲更甚于了解自己。 面对这样熟悉的一个人,他怎么会突然又这样的反应。 关笙的脑袋离许多纷杂的场景掠过,几乎都和江南洲有关。 他拼了命想从记忆里搜寻没有江南洲存在的地方,却悲哀地发现,他人生所有有记忆的时光,好像都从那个冬天的深夜,江南洲问自己“系人定系鬼”开始。 六岁以前的记忆,或者说没有江南洲的人生,他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们一起流过汗,一起流过血,一起走到了现在,那些血汗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他们的人生也混在了一起。 在极致的混乱里,关笙想到了很多江南洲在他面前发神经的片段,想到这些时候,他似乎也神经错乱了,无端端地笑了出来。 也不能说是无端端,那些江南洲耍宝逗乐甚至是犯傻的时刻,还真的是让人欢乐,是想想都要笑起来的程度。 关笙很轻地,转过身,看着又睡着了的江南洲,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刘海因为汗湿打绺,昨晚没睡好,眼底的青黑很明显,鼻头和左侧脸颊还有两颗痘,晚上出了一身汗又没洗澡,关笙甚至能隐约闻到汗味。 就是一个普通的、脏兮兮的男高中生。 要命的是,关笙这么看着,居然没有一点嫌弃,甚至就这么和他一起睡了一晚上。 明明自己是个不洗好澡换好衣服都不愿意上床的人。 现在看着看着,关笙甚至还觉得江南洲睡着的样子有些可爱,无论怎样,都比他昨晚烧得迷迷糊糊、蔫不拉几的样子好多了。 关笙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些心慌了,他闭上了眼睛,苦笑了出声。 真系弊家伙了。(真是糟糕了)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那什么眼里出西施吧。 第10章 我嘴贱又不是一次两次 那天早上,关笙没等江南洲醒了就自己回家了,他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清醒清醒。 洗完澡之后,发现江南洲给自己发了短信,说他做了早餐,让他过去吃。 关笙想了想,拒绝了。 只是他的信息发出去一阵,窗外就传来了江南洲中气十足的、洪亮的声音,“我都做了,赶紧过来!”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玻璃窗又被他关上了。 关笙嘴角抽动,觉得自己会喜欢这么一个咋呼的傻子也是个神经病。 他擦干了头发,慢悠悠地走到隔壁,熟门熟路地推开门进了饭厅。 江南洲已经洗好澡,坐在餐桌旁吃面了。 关笙的目光掠过他滴着水的头发,说:“头发先擦干了,不然又感冒了。” 江南洲嘴里嚼着东西,含糊着说:“我先吃两口,饿死我了。” 关笙于是没说了,他昨晚没吃东西,肯定饿,他坐在江南洲对面,看到了江南洲给自己煮的面,愣了愣。 汤面上放着两个荷包蛋,蛋黄已经被扣掉了。 他喜欢吃煎蛋,但是不爱吃蛋黄,每次都是抠出来给江南洲吃,如果江南洲不在,他就干脆不吃了。 他看着两个空心的荷包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心里酸酸涨涨的。 可能是因为早上莫名其妙的少年情愫的影响,这会关笙居然为了这么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而有点感动。 他刚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居然就看到了江南洲把自己的t恤脱了,然后套在头上擦头发,少年薄薄的肌肉突然就大喇喇地呈现在关笙的眼前。 以前看惯了,没觉得怎样,但是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后,关笙看着居然就有些脸热了。 江南洲身材很好,这是常年的锻炼里塑造的。 关笙看着哑了声,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江南洲突然就盯着乱糟糟的头发看他,t恤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了那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关笙。 “干嘛,被哥健硕的体魄给吸引了?” 关笙翻了个白眼,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傻逼,随手拿起餐桌上的纸巾往江南洲胸前砸,“要点脸吧,衰仔。” 江南洲抬起手,在纸巾砸到自己胸前的时候手疾眼快地接住了,脸上一点也不恼,随手把刚刚擦完头发的t恤扔到旁边的椅子上,双手在前胸交叉,气定神闲地说:“不行,昨天晚上你当爸爸了,白天轮到我了,乖仔,给爸爸倒杯水。” 关笙一言难尽地看着江南洲,好一阵才忍着嫌弃说:“你吃错什么药了,还是昨晚的退烧药过期了。” 江南洲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在吃面的关笙,过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吃错药了。” 关笙吃着面,抽空白了他一眼,江南洲探身靠在餐桌上,一手撑着桌子,继续补充道:“吃纯药了?” “噗,咳咳咳,咳咳咳...” 江南洲话音刚落,就被关笙喷了一脸面条,关笙还在咳嗽,他抽了张纸巾擦嘴,通红的眼睛瞪着江南洲。 江南洲闭着眼抽了张纸,擦了擦脸上的面条才开始骂人,“我靠,关笙,你故意的吧。” 关笙看着他脸上的渣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抽了纸巾给他擦脸,嘴上却没有放过他,“你自找的,什么话都乱说。” 江南洲眯着眼睛看他,“我嘴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关笙有点不在然地转移视线,手上一用力,推开了他的脑袋,“自己擦去吧。” 江南洲去洗完脸出来,关笙已经吃完了,顺便洗干净了碗筷,他对江南洲说:“赶紧吃完,写完作业再去狮馆。” 关笙早上没有把书包带走,书包还在江南洲的房间里,说完就径直上楼了。 去到房间,看到昨晚的床铺已经被江南洲换下来了,关笙不自觉松了口气,随后又觉得自己有病,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一张床,况且他也没在江南洲床上做什么,心虚个p。 江南洲今天上午没有发疯,安安静静地坐在关笙旁边写作业,又不会的就虚心求教,还挺乖。 关笙写好了作业,顺便还做了两页自己买的习题集后,江南洲也写完了,他打着哈欠合起了书本,“终于写完了,我要睡一会,昨晚没睡好。” 关笙把温度计扔给他,“先探探热,看看有没有发烧。” 江南洲嘴上说着,“我早就好了”但还是很听话地把温度计塞到了咯吱窝里才上床掀被子。 十分钟后,关笙从已经睡着的江南洲身上把温度计取下来,看了看体温,确实已经退烧了,他也打了个哈欠,在上床睡和在沙发上睡之间犹豫了一会。 江南洲好像是猜到了他也会困一样,只是躺在床的左边,另一边是空着的,关笙才这应该是留给自己的位置,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上床睡,也没有睡在沙发上,而是走到书桌边继续写题目。 但是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关笙看着眼前的抛物线,眼皮越来越重,右手慢慢地握不住笔了,他慢慢趴在桌子上想,眯十分钟就起来继续刷题,然后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第12章 关笙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件衣服,他往旁边看过去,江南洲在捧着掌机玩游戏,掌机静音了,江南洲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手指灵活翻动。 下午的阳光照进了房间,落在江南洲飞快翻动的指尖上,衬得他的双手匀称修长。 关笙愣愣地看着,知道自己睡了不止十分钟,但他趴着却不想动,只是看着江南洲的手发呆,脑子空空地,什么也没想。 江南洲的游戏不知道是输了还是结束了,他的手停下了动作,随手把掌机放到了桌面,转头看向了正在趴着看自己关笙,看到他醒了看着自己,也不惊讶,只是学着关笙一样,面朝着他趴下,两人靠得很近,看着对方几乎都要斗鸡眼了。 江南洲看着刚睡醒的关笙,眼睛笑得弯弯的,看着关笙的眼睛轻声说:“醒了?” 关笙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南洲,没有回答,过了会儿,他慢慢地转过头,把眼睛也埋进了臂弯里,不看他。 阳光落在了关笙薄薄的耳廓上,晒得他耳朵都红了。 下午两人就继续去了狮馆练习,今天两人状态都挺好的,节奏控制得很准,动作也做得干净漂亮,状态全都回来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江南洲坐在关笙旁边,商量着刚刚的有些动作能不能再做好看些,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关笙就套上了狮头,江南洲也披上了狮尾,双手握着关笙的腰把人拎上了中间一米多高的高桩,然后又抓着他腰,踩着桩柱,也蹦上了高桩。 这次没有鼓乐,完全就是两人一时兴起的动作编排。 两人一上了高桩,江南洲就抓着关笙的后腰让他整个人举着狮头凌空,然后就这么举着人跃过了三根高桩,在他站定的时候,凌空的关笙也同时被放了下来,站在了他前头的高桩上。 两人刚站定,江南洲又立刻举起了关笙,再次一举跃过了三根高桩,最后停下来,关笙开始做狮头的神态动作。 狮子探出前脚,狮尾站定,狮头侧点,狮耳耸立,睁着眼“盯”住前方,又快速地眨了眨,然后前脚原地跃动,灵动得像是一只被猎物吸引了的大猫。 狮子跟着不存在的猎物移动,在高装上,前腿蹦起,快速地原地转身,然后又高高扬起了狮头,往前蹦跶了三四步,随即停下,警惕地回头望过去,眨了下眼,又立刻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在了高桩最高的地方,几乎是毫无停顿地前脚离开了高桩,狮头下探,来了个弯腰饮水,然后又快速地跃上高桩,站定了。 狮子定定地盘踞在高处,先是低头看,然后又抬头张望,停顿了好一阵后,狮子后腿站立,狮头高高举起,继续警惕地看着四周,然后又落地,快速地转身往前跳了几步,继续转身往前走了几步,狮头再次高高举起,就这么面朝前方,往后退了三步,然后停下。 这次只是试探,接下来,狮子继续在桩阵上来回踱步了几次,也像刚刚那样面朝前方,高高扬起狮头,后退几步。 最后的一次,狮子居然就这样前腿和狮头抬起,后退了五步,然后站定在桩上! 狮子此刻好像是累了,匍匐在原地休息,眼睛和耳朵都耷拉着,等待着最后一举集中猎物的时机,休息够了之后,狮子重新振作,眼睛警惕地抬起,狮头颤动,原地跳跃,准备往前做最后的冲刺! 时机已到,狮子前腿凌空,往前一跃,而后稳稳地落在了前方最高的高桩上! 与此同时,关笙感觉到一直稳稳抓住自己后腰的手松开了,伴随着闷闷的“咚”的一声。 关笙即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取下狮头,低头看下去,果然发现江南洲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 关笙一手拎着狮头,坐在桩台上往下看,扬声问:“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 江南洲揉着后腰,摆摆手回答他,“没事。”语气有点喘,能看出来是累坏了。 关笙转身走了几步,走到只有一米多高的桩台,避开底下的江南洲跳到了地上,桩阵下铺着软垫,应该不会伤到,但是就这么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也很疼,摔的姿势寸了点儿的话,伤到腰脊也不是没可能的。 关笙随手放下狮头,撩起了江南洲的衣服,看了下他的后腰,又顺着他的脊柱捋了一把,下了结论,“没事,就是屁股估计得疼两天。” 他们狮馆的人都跟着馆里的正骨师父正经地学过,能判断自己和同伴的伤势,轻伤就自己揉揉药酒就处理了,重的话才找师傅看看。 关笙察觉到江南洲手臂有些抖,气也喘得厉害,于是说:“这套动作是好看,但是你体力撑不住,太累了。” 江南洲摇摇头,说:“没事。” 关笙还是有点担心,又问:“没事吧,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江南洲转头,刚想和关笙说什么,身后就传来江涛的声音,“体力不够还硬要上难度,该疼。” 关笙转身,喊了声“江叔”,江南洲也转过身,喊了声“爸”听起来不太服气。 第11章 你怎么对关笙这么好 江涛走到他们身边,用手里的大葵扇扇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说:“你还不服气,摔得不够疼?” 江南洲顶嘴,“谁说不疼,你摔一下试试。” 江涛不轻不重地又用手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骂道:“没大没小,你以为我没摔过,你爸我骨头都摔断过。” 江南洲小声嘟囔道:“那你还幸灾乐祸。” 这话说得小声,江涛又是站着的,没听见,坐在江南洲身边的关笙听见了,关笙低声说:“闭嘴吧你。” 江南洲揉了揉鼻子,终于不顶嘴了。 江涛摇着扇子,说:“你们这动作,好看,就是狮尾力量不够,力量不够就算了,你们还蠢,偷懒都不会。” 江涛看着关笙,说:“狮尾不够力气,你就不能给他点时间,等等他,你停就一点,多做几个不费劲的动作嘛。” 关笙想了想:“但是空档太久了,没有表演,会不会没有看点。” 江涛语重心长地说:“怎么会没有表演呢,那么多神态,喜怒醉醒,动静惊疑,你可以单个来,也可以配合着来,不是翻身跳跃,倒挂金钩才叫表演,这也是表演。” “传统舞狮没有高桩也没有凳子,就是在地面舞,不也有那么多看头,我们不单是耍杂技的,我们是舞狮,狮子才是精髓,你停下来表现神态的时候,可以用狮头演,也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跃步,这样后面能休息,狮子也灵动,跟真的一样,这样才是好看。” 关笙了然,开始思考怎么把各种神态流畅地排进套路里面。 江涛又转头教育儿子,“至于你,你有空就扛着阿笙跑,体能还得练,你看你,瘦得跟猴似的。” 江南洲直接躺下了,“我知道,我休息一阵,我们练一下午了,我就是饿了,等会吃完饭有体力了继续练。” 江南洲是真的累极了,狮尾得扛着关笙和狮头完成整场表演,每次关笙凌空的时候都是他抱起来然后扛着的,就这么在高桩上跳来跳去,这对于体力和精神都是双重考验,一个分神可能关笙和他就得摔下去。 躺得差不多了,江南洲挺身坐了起来,软垫上他躺过的地方已经被汗水洇湿出一个人型了。 关笙以为他还要继续,于是劝道:“再歇会吧,你现在上桩没一会就得下来。” 江南洲无辜地看着他说:“我去买雪糕,你要什么味道的,巧克力吗?” 关笙:。。。。。。我就多余关心你 但是他也想吃雪糕,于是那个白眼没翻出来,心里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朝着江南洲挥了挥手,“快去快回。” 江南洲买完雪糕回来,关笙正举着狮头跟狮馆的师兄请教,江南洲怕雪糕化了,于是拎着一兜子雪糕过去打断了两人的聊天。 关笙让师兄先选,师兄低头挑选,然后拿了个巧克力味的甜筒,还没抽出来呢,就被江南洲抢回去了。 江南洲笑嘻嘻地说:“师兄,这个关笙的,你选别的。” 师兄本来也没想和小孩子抢,但是看到江南洲护食的样子就来劲了,想逗逗他,“那我就想吃这个怎么办。” “有别的,你之前不也吃别的味吗,选别的。”江南洲说。 “我今天就想吃这个了。”说完,师兄伸手作势要去拿。 江南洲急了,“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抢吃的,幼不幼稚。” “我就这么幼稚了,怎么地了!” 江南洲还想说什么,关笙笑着按住他,“算了,我吃别的也一样。” 江南洲说:“不行,士多就剩这么一个了,我就买了这一个,他吃了就没了!” 关笙觉得他较真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窝心,“我吃其他也一样,你再说雪糕都化了。” 师兄已经美滋滋地开始撕甜筒的包装了,还挑衅似的看着江南洲,江南洲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真的把他手里的甜筒给抢了。 第13章 但是师兄在江南洲埋怨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撕完包装,随即就把甜筒递过去给关笙了,关笙和江南洲都愣了愣。 还是江南洲率先反应过来,快速地抽走了他手里的甜筒,然后塞到了关笙手里。 塞完了还说,“算你有点良心。” 师兄笑着从兜里拿另一个甜筒,逗他:“你才没良心呢,我刚刚把我的看家本领倾囊相授,你连个雪糕都要和我争,小没良心的。” 江南洲笑嘻嘻地搂着师兄的肩膀,讨好道:“今天没了,就剩最后一个,下次士多进货了我给你买,买一箱!” 师兄笑了一声,说:“行吧,还算识相。”说完又忍不住吐槽,“你怎么对关笙这么好,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也不知道以后你对你老婆能不能这么好。” 江南洲依旧搂着师兄,视线却瞟向了关笙,哈哈大笑,“对老婆那肯定得更好啊!” 关笙拿着甜筒坐在一旁看着两人拌嘴,边吃边笑得很开心。 等到师兄走了,江南洲也掏出了一个甜筒坐在关笙旁边,吃得有些狼狈,天气太热了,甜筒化了一半,他吃得一手都是。 关笙坐在一边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等他吃完了又催他去洗手。 江南洲洗好手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瓶药酒。 他走到关笙身边,示意他躺下,“我给你按一按,放松一下肌肉。” 他们俩这么多年了,已经很默契了,平时都是这么给对方放松肌肉或者上药的。 关笙什么都没有说就趴在了软垫上,脑袋搁在了自己的臂弯里,闷声闷气地说:“先帮我按按腿,有点酸。” 江南洲刚刚洗过手,手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很舒服,他拿着一根空心的铁管按着关笙的小腿肚开始给他放松,肌肉被挤压的酸疼让关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闷闷地说,“轻点,腿要被你按断了。” 江南洲估计是因为在用力,过了一阵才说话,语调还有些低沉,“不用力没有用,忍着吧。” 关笙闭嘴了,咬牙忍着腿上的酸疼,不让自己叫出声,疼极了只是跟条毛毛虫一样,弓起身子,翘起腿躲开江南洲手上的铁管。 按完之后,关笙疼出了一身汗,肌肉被放松过,又痛又爽,趴在地上不想起来,他懒洋洋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和肩膀,说:“顺便帮我按按肩膀。” 关笙趴着,看不到江南洲走到了自己身边,但是听到了他站起来,走到自己身边的动静,然后又跟根据他的声音,判断这人已经蹲到自己的身边了。 江南洲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他说:“哎,套餐外服务要加钱。” 关笙一动不动地趴着,“行啊,记账呗。”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靠近了一个巨大的热源,然后“啪嗒”一下,后颈处落了一滴温热的汗。 关笙偏过头,入目的是江南洲穿着黑色练功服的上身,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肩膀处就被他的手肘抵着,然后一个用力,痛得他没忍住“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痛过劲之后,关笙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江南洲,“你想要我命就直说。” 江南洲一手按着他后脑勺把他头按下去,另一只手换了个姿势,抓着他的肩膀,控制着力度给他放松,“痛则不通,忍着啊,再来一次。”刚说完就再一次用手肘抵着他的后肩肌肉给他按摩。 一顿操作下来确实有用,关笙全身放松了不少,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踢了踢江南洲说:“到你了,来吧。” 等了会儿,江南洲没有动静,关笙又踢了踢他,“赶紧地,我好饿,按完回家吃饭。” 江南洲还是屈膝坐在地面,头低着,没有理会关笙。 关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弯腰靠近江南洲,问:“你怎么了?” 江南洲却突然猛地抬起头,关笙被吓了一跳,赶紧后仰,得亏他腰力不错,不然就算两人头不撞到一起,他也得摔个人仰马翻。 关笙看着江南洲一言不发,但是一脑门汗,脸颊也红红的,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又发烧了,边问他边伸手打算试一下他额头的温度,“你怎么也出那么多汗,不会又烧了吧。” 关笙差点碰到江南洲的时候,江南洲却躲开了,关笙看着他,觉得他的脸色有点奇怪,继续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发烧了?” 江南洲身体后仰着,抬头看关笙,嘴张了张,没有说话,关笙和他对视着,放缓了语气继续说:“还发烧的话我得带你去医院了。” 江南洲眨了眨眼,终于开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说话了,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居然没发出声音,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我没发烧。”说完顿了顿,继续补充道:“我想拉屎。” 说完就突然站了起来,推开了身前的关笙,冲去了厕所。 关笙莫名其妙,看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背影,一头问号,低声自言自语道:“这人又发什么神经。”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转身走到了厕所门口,捏着鼻子敲了敲门,问:“你没事吧。” 过了会儿,江南洲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来,隔着一道门,听起来不太真切,声音似乎有些哑。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等下自己回去。” 关笙狐疑道:“你真没事?声音怎么怪怪的。” 门后安静了一会,江南洲才说:“我没事,我拉肚子了,还得蹲一会,你先回去,回我家,我妈做你饭了。” “只是拉肚子,没别的了?” “没了,你回去吧。” 关笙听他声音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异样,于是说:“那我先回去了,你赶紧,不行就回家吃药啊。” 江南洲的声音有些急促,几乎有些哀求的意味了,“知道了,你回吧。” 关笙总觉得他那里不对劲,但是还是说:“那我走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狮馆里面有浴室,关笙去洗了澡,边洗还边琢磨着江南洲到底怎么了,总觉得他有些奇怪,洗完澡收拾好东西之后,他扭头看了眼紧闭着的厕所门,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放下了包。 第12章 那束花它从天而降 江南洲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狮馆的时候,看到了背对狮馆,坐在马路对面石凳上的关笙。 马路对面有个篮球场,关笙正在看人打球看得入神。 江南洲就站在狮馆门口,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到了关笙身后,然后坐在他身边。 关笙扭头看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继续看球,随口说到:“怎么这么久,腿不麻?” 江南洲:“有点,拉得我都要虚脱了。” “我们都吃一样的东西,怎么我没事,你倒是拉成这样子?” “不知道,我倒霉吧。” 关笙站了起来,说:“那走吧,你回去吃点喇叭丸。” 江南洲也站起来了,点点头,跟在关笙身后。 两人一起走回家,路上有点沉默,江南洲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人怪怪的,话也少。 关笙以为他还是不太舒服,也就没有逗他说话了,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江南洲才问,“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就一会儿,天都还没黑。” “不是叫你先回去,怎么还等着。”江南洲继续问。 关笙开玩笑说:“怕你掉进坑里了,我等着捞你出来。” 江南洲笑了一声,说:“关笙,你恶心死了。” 关笙也笑了,“学你的,开口闭口就是拉屎。” 沉默被打破了之后两人都像没事人一样,一路说说笑笑斗着嘴回到家了,就好像都默契地承认,江南洲躲起来的那一个小时,真的是拉肚子去了。 十月底,附中开了校运会,江南洲仗着自己体力还不错,一个人报了四个项目,分别是跳高、三千米长跑、4*100接力还有个200米短跑。 关笙倒是一个项目也没有报,因为他作为学生会的副会长,被广播站借去念加油稿了。 江南洲对校运会还挺热情的,准确来说,江南洲对于一切和学习没有关系的事情都挺热情的。 校运会前有个月考,关笙好不容易才把人按在课室复习,任由江南洲怎么哀求都,咬死了没给他去练习。 开什么玩笑,江南洲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就在长跑练体能,就这还练习什么,只要不遇上体育生,什么项目江南洲都稳拿奖牌。 好不容易熬过了月考,江南洲的心早就野了,一交完最后一门科目的卷子,就冲去了操场,和班里的同学练接力。 关笙从课室去广播站的时候,经过了操场,看见了穿着短袖短裤,拿着接力棒在跑道上飞快跑着的江南洲,操碎了心,觉得老登说的那句话真的很有道理: 你们要是能把放在别处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这所学校压根就不需要老师了! 第14章 江南洲不知道是不是属狗的,关笙远远地站着,一句话没说,他却能边跑步边转头看向关笙的方向,轻轻松松地扬手给他打招呼。 关笙看着他雀跃的样子,一肚子的气莫名就烟消云散了,甚至笑了出声,他笑着摇摇头,离开了操场。 校运会那天早上,关笙早早就到了学校和学生会、广播站的同学一起调试设备布置现场。 江南洲猜到他早上肯定来不及吃早餐,路上给他带了早餐,到了操场的时候,关笙他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在台上试着麦的音量。 江南洲远远地看向台上,几乎一眼就能从十多个人里面认出了关笙,他冲到了台边,然后双手一撑台面,轻而易举地就蹦到了台上。 关笙扭头看到了江南洲,打了个招呼,“少见啊,今天这么早就到了。” 江南洲扬了扬手里的早餐,“为了给你送早餐,我睡少了足足十分钟。” “那我可真是太谢谢你了。”关笙边说边从他手上接过了那一袋小笼包,有个关笙的同同班同学看到了关笙在吃小笼包,羡慕地说:“今天起太早了,都没来得及吃早餐,关笙,你就好了,有人给你送。” “班主任买了些零食,等会他会带过来,你等下溜过去吃几口。”关笙回他。 今天风有点大,操场上的讲台又在风口处,关笙手里的塑料袋吹得哗哗响,好几次都一个不小心把塑料袋也吃了进嘴。 江南洲看着把自己塞成了一只河豚的关笙,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用身体给他挡住了吹来的北风。 关笙边吃边抬眼看了江南洲一眼,他吃得很快,最后一口有点噎着了,喝了口冰凉的矿泉水才顺过气,然后就催促江南洲赶紧回班里集合,他们这些不是现场工作人员的学生都得回班里集合然后再一起来操场。 江南洲懒癌犯了,坐在桌子上问关笙,“我今天有两个项目,你猜我能拿到多少块金牌。” “都给你拿了行吧。” “那不行,跳高估计就是那个体育生了,我比不过,但是长跑应该没问题。” 关笙看了眼时间,催他:“好好好,知道了,你赶紧回去,不然又迟到了,等会你们班主任又得说你了。” 江南洲从桌子上滑下来,笑嘻嘻地说:“他说不过我。” 关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江南洲继续说:“好啦好啦,我走了,你就在最佳观赏位置看着我冲线。” 说完就跳了下台,拔腿狂奔回课室了。 关笙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幼稚鬼飞快地跑着,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 江南洲的比赛在下午,就像他早上说的那样,关笙坐在操场中央的舞台上,看着正在起跑线上热身的江南洲。 身边的同学正在念加油稿,关笙撑着下巴看向江南洲站着的位置,在想着什么。 选手已经站在了起跑线的位置了,这时候,江南洲突然抬头看向了舞台,关笙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江南洲愣了愣,随即看着关笙笑了,左手握拳反手敲了敲自己胸口的位置,还说了句什么。 关笙听不到他说什么,但是看着他的表情和动作,猜也能才出来。 关笙笑了,觉得自己被江南洲传染了,脑子里冷不丁出现了一个幼稚的想法。 他拿过台上的麦克风,等着身旁的同学把手头上的稿子念完,其他几个人见到了他手上的麦,都以为关笙要接着念下一篇稿子,于是也都默契地不拿稿子了。 身边的同学也念完了稿子,放下了麦。 关笙拿着麦,手里没有任何稿子,只是在台上远远地看着江南洲站在起跑线处。 江南洲已经俯下身,做好了起跑准备,老师举起了手里的发令枪的同时,他对着麦,说道:“高一三班的江南洲,加油!” 话音刚落,起跑的枪声同时响起,江南洲冲出了起跑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跑道上,没有人留意到,舞台上有个徇私的播音员。 在混杂的选手里,关笙看到了江南洲高高扬起了握拳的左臂,他勾起了嘴角,知道这是冲着自己的。 跑了三四圈之后,十来个选手分成了三个梯队,江南洲和两个男生在第一梯队,三人的差距不大,各自都只和前方的同学差了十来米,江南洲在中间。 关笙得在台上呆着,不能离开,也不能和三班的同学一样在操场跟着江南洲跑,给他加油。 毕竟他们班也有同学在跑,刚刚他已经很不地道了,现在再跟着加油,他的脊梁骨得被戳断了。 但是关笙的视线一直跟着江南洲,几圈下来,江南洲的速度都很稳定,在最后两圈的时候,江南洲甚至还有体力提速,在最后一圈的时候超过了第一名! 关笙没忍住站了起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身旁的同学打趣道:“这第一名的同学好像不是你们十五班的吧,你怎么这么激动。” 关笙没功夫搭理他,视线一直跟着江南洲。 尽管心里知道,江南洲这个第一十拿九稳了,但还是忍不住紧张,他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心跳有些加速。 只剩最后五十米了,第二名和江南洲差了半个弯道的距离。 三班的人已经在提前庆祝了,纷纷跑到了终点,不断地重复喊着江南洲的名字,声音在整个操场环绕,重重地砸进了关笙的耳朵里。 最后十米了,江南洲保持着速度,一点儿也没有慢下来,他再一次高高地扬起了左臂,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冲过了终点线。 红色的绸带缠绕在江南洲的腰间,他往前走着,飘带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拖着夺目的红色,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关笙轻轻勾了勾嘴角,坐下了,身旁广播站的女生已经在说,“祝贺六号选手,获得了男子三千米长跑的冠军。” 江南洲被班里的同学簇拥着,有人要扶他,他推开了,扭头看向舞台的位置,目光捕捉到关笙的眼睛时,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 关笙听不清,他拿起手边的麦,清亮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音响外放,他重复了刚刚的那句播报:“祝贺六号选手,获得了男子三千米长跑的冠军。” 说完他顿了顿,隔着人群和午后的阳光和江南洲对视着,继续说道:“恭喜你,江南洲。” 后面的选手陆陆续续地冲线了,有两个坚持不下来的男生被班里的同学扶着去了医务室。 前三名选手在操场上临时搭建的领奖台颁奖,江南洲俯身让体育老师给自己戴上了金牌,又收过了一小束花,三班的同学又是一阵欢呼。 颁完奖之后,江南洲带着三班的同学浩浩荡荡地走回去自己班的位置,那神气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只大获全胜的斗鸡。 经过舞台的时候,台下的江南洲喊了声关笙的名字,关笙看过去,看到了江南洲高高举起的手臂,那束花已经在半空中,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落下,他连忙张开手臂,下一刻,花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怀里,花香扑了他一脸,定睛一看里面居然还夹杂着一枝白玫瑰。 关笙抬头看台下,江南洲看着他,高声说:“送你了!” 江南洲的同学大多都知道两人是邻居,关系很好,也没说什么,只是没头没脑地又起哄了一番,关笙捧着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南洲已经被同学簇拥着离开了。 一群人离开后,关笙小心地把花放到了桌下的背包里,又把背包放到了自己腿边。 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怕旁边的同学踢到了,于是又把背包放到了自己两脚间,严严实实地护住了江南洲的一时兴起。 第13章 或许独一无二吗 校运会就两天,江南洲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因为周一回学校的时候,月考的成绩下来了,这天一整天,江南洲都没敢找关笙,中午连饭堂也没有去。 但是江南洲再能躲,也躲不过关笙。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关笙提前了五分钟下楼,就在三班门口等着江南洲。 下课铃响起,江南洲低着头苦大仇深地走出课室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的关笙,吓了一激灵。 关笙没有进去他的课室,只是站在外面说:“今天卷子应该都发了,你把卷子也带回家,我给你看看。” 江南洲踟蹰着说:“今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明天?明天白天我去找你。” 江南洲今天躲了一天,关笙已经大概猜到江南洲肯定考得不好了,他这几天心情好,不想冲江南洲发火,即便是现在,江南洲推三阻四,他依旧很耐心地说:“白天课间休息太短了,来不及,你带回家,我给你看看。” 江南洲只能转身回课室把卷子带上了。 到家之后,江南洲蜗牛似的把卷子都掏了出来,摊在桌面上,关笙一张张看过去,脸色难看极了。 关笙拿着数学试卷,从头看到尾,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指着第一道大题说:“这题我们不是讲过,就换了个数字。” 第15章 江南洲低着头说:“考试的时候突然忘了函数公式了。” 关笙扶额,闭了闭眼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换了张历史试卷,满分一百分,江南洲拿了个刚刚及格的分数。 选择题倒是还好,大题占了四十分,江南洲居然只拿了十分。 关笙叹了口气说:“你这字真的不能练练好吗,老师都不知道你在写什么,怎么给你分。” 江南洲看着自己的试卷,边抠桌角边说,“没办法,着急,选择题花的时间长,到大题就只剩下十来分钟了,写得快就成这个鬼样子了。” 关笙又扒拉了一下他的其他的试卷,扒拉完之后他坐下,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 江南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桌角都被他抠得掉漆了,关笙每个周末都给他讲题,都没时间自己学习,他脸再大也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关笙怎么说他,他都默默受着,不能抖机灵,不能顶嘴。 但是过了好久,关笙却只是长舒了一口气,说:“太晚了,今天讲不完,早点睡吧,别明天起不来了。”说完就站起身,准备出房间了。 江南洲蓦地抬头看着脸上神色淡然的关笙,眼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茫然无措,他张了张嘴,“关笙,我...” 关笙拿起自己的书包,看着他,等江南洲说话,江南洲依旧愣愣地看着他,像是还没有回过神。 关笙等了会没等到他开口,于是说,“那我先走了。”说完就擦着他肩膀走向门口。 眼前空落落的,门开了,然后又关上,江南洲终于反应过来,他拔腿就往房间门口跑去,几步就跳下了楼梯,终于在关笙出院门的时候叫住了他。 “关笙!” 关笙停下脚步,回头看。 江南洲跑得刘海都飞起来了,露出个大脑门,急冲冲地冲到自己面前站住,气还没喘匀。 关笙想,这人跑个几千米都能面不改色,还能骚里骚气地操场巡游,怎么就从房间到门口的一段距离能喘成这个样子,肯定是装的。 不知不觉间,江南洲已经高了关笙半个头了,这么近的距离,关笙得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他耐心说:“你急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而且我就住隔壁。” 江南洲咽了口口水,看着关笙,过了会儿才说:“关笙,你,生气了吗?” 语气小心翼翼的,像是被父母发现打碎了花瓶的孩子,但关笙知道,即便是江南洲小时候打碎了花瓶或是玻璃窗,在父母面前,也不见得会这么小心,肯定是顶嘴,然后被打一顿,第二天就没事了。 关笙没见过江南洲这样的表情,也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一时之间语塞,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江南洲又重复了一遍,小心翼翼地问关笙,“你是不是生气了。” 关笙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否认,“我没有。” “那你怎么不骂我?” 关笙失笑,“你犯贱啊,就这么想被人骂?” “你骂我没关系的,你不要生气就行。”关笙的反应不像是真的生气了,江南洲明显松了口气,说话利索了不少。 “你现在怕我生气,早干嘛去了,让你练字你不练,让你记公式你记反。” 江南洲不说话了,低头挨训,完全放松下来了,甚至能附和几句。 关笙说了两句就不说了,已经很晚了,再说怕江南洲明天起不来,又得迟到,最后只是说:“我懒得说你了,这几天中午吃完饭我去你课室给你讲题。” 江南洲一扫刚刚的萎靡不振,笑着应声,“好!”一个好字应得中气十足。 关笙看着他傻乎乎的笑容,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软声道:“别好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不然明天真的起不来了。” 江南洲上前两步,给他拉开了门,讨好地说:“我看着你回家。” 关笙嘴上说着有病,但是笑意蔓延在眼底,转身走了回家。 其实关笙也能理解这次江南洲考得差,毕竟没多久之后就是锦标赛了,他们大多时间都花在了训练上。 他第一眼看到成绩的时候确实是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但是沉默的几分钟里面,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然后又想到了那一束从那天而降的话,慢慢地就熄了火。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沉默会把江南洲吓成这个鬼样子,震惊之余有些莫名的得意和喜悦升腾起来,原来自己的情绪江南洲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他从未见过江南洲这个样子,是不是就以意味着自己在他这里是独一无二的重要?甚至是有别于亲人的那种重要。 因为这个猜测,关笙止不住地激动和兴奋,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激动好像也有点没道理,直到入睡的时候脑子里都乱糟糟的,还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比赛那天刚好是周日,两人早早地起床,和狮馆的师兄们一起去往比赛地点。 这几年青少年组的参赛狮队越来越少,水平也参差不齐,每况愈下,江南洲到了场地之后看着出场顺序,心情有些复杂。 好些狮队今年都已经不参加青少年组的比赛了,他们没什么竞争对手,只要没有大跌之类的失误应该稳拿第一,但是比赛好像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等着上场的时候,他们看着前面的队伍演出,只觉得索然无味,看了几支队伍就溜出去透气顺便热身了。 轮到他们上场之前,关笙去抽签,抽到了最简单的走四门套路,今年赛制有更新,加了个附加分环节,在表演完整套路的基础上,如果选手能有创新或者高难度动作,会有加分,但是如果附加动作失败了,则会扣基础分数。 两人上场之前和锣鼓手商量了一下,决定结尾的时候用旁边的高桩上些难度动作,只拿基础分没意思,尤其是在对手的水平都差自己一截的情况下更没意思,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儿,都有冲劲,不仅想拿第一,还想漂漂亮亮地拿第一,说白了就是想装个逼。 锣鼓手和关笙、江南洲配合默契,商量了几句就上场了。 评委和观众们看了一早上软绵无力的表演,这会儿已经犯困了。 当宣布接下来上场的队伍的时候,观众席有些嘈杂,部分知道德胜狮馆的同行已经打起精神了,毕竟这可是常年包揽奖牌的狮队。 德胜狮馆清脆的鼓声响起,狮子悠悠迈步上台,踩着锣鼓节奏,在台上活灵活现地跃动起来。 评委们的神情有些变化,在主持的解说下,部分观众也集中了注意力,看着像是活过来的小狮子欢腾地上蹿下跳,四四方方的舞台被它走了个遍,甚至还走到评委的面前眨眼摇头卖乖。 表演接近尾声,鼓乐节奏放慢,就当大家以为这场表演已经即将结束的时候,锣镲声突然高扬了起来,狮子走到了舞台旁边的桩阵,几乎是眨眼间,狮头高高抬起,前脚踩上高桩,后脚下一秒就已经借力攀上了一米多高的桩阵,随即稳坐高台,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前排观众和评委! 观众席处一片喝彩。 狮子似乎是被喝彩声给取悦了,随着愈发急促欢快的鼓乐声,在高桩上前后蹦跶,时不时借着高度的优势,喜气洋洋地盯着不远处观众席上的观众,耸立着狮耳,抖动着胡须摇头摆尾地对着观众们卖萌,看得人心软软的。 在蹦跶够了之后,狮子跃到了桩阵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个漂亮的翻身下桩,观众们甚至都看不清狮子的动作,狮子就已经落到地上,朝着所有人鞠躬了,表演至此正式结束。 锣鼓声停下的时候,紧接着的是前所未有的、热烈的掌声和叫好。 关笙和江南洲从狮被下钻出来,在掌声中对着大家鞠躬,两人都满头大汗,两张年轻的脸尽管被汗水泡着,但是脸上意气风发的笑容煞是好看。 直到他们下台了,观众们情绪依旧激昂,下一个狮队上场的时候依旧在热烈地讨论着,给这个狮队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顶着德胜狮馆的压力,这支狮队表现不尽人意,在做托举狮头这样简单的动作,落地的时候居然站不稳,狮头差点就掉落,这次失误之后,后面的表演也是草草了事。 关笙和江南洲在台下休息,江南洲边看边说:“今年丰年狮馆是不是没有参赛?” 关笙想了想,回答道:“青年组他们没参加,但是成年组参加了。” 江南洲点点头,等最后这支狮队表演完,他悠悠道:“那就没什么悬念了,今年奖金多少钱?” 关笙比了个数,江南洲有些失望,“还以为今年会涨一点,物价涨了这么多呢。” 江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后,冷不丁地开口,“还有得发你就知足吧。” 关笙扭头喊了声“江叔”,江南洲笑嘻嘻地问他爸自己今天表现得怎样。 一向严厉的江涛居然笑了,说:“挺好,骂完之后都开窍了,比上次好多了。” 第16章 能从江涛口中听到夸赞不容易,本来兴致缺缺的两个人这会儿都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第14章 村口饿急眼了的小狗 这次锦标赛,德胜狮馆再一次包揽双冠,另一边比赛的成年组也顺利地拿了冠军,晚上大家回到狮馆,就在狮馆门口摆了几桌庆祝。 本来关笙和江南洲在小孩那桌吃得好好的,架不住隔壁桌的大人们喝高了,拿着四十多度的白酒过来哄小孩喝酒。 江南洲倒是来者不拒,拿起酒杯干完这杯干下一杯,关笙后来也架不住师兄们的劝酒,喝了两杯。 火辣辣的白酒从喉咙流入胃里,灼得他脸都皱起来了,江南洲看他喝酒的模样,笑弯了腰,还贱兮兮地趁乱灌了他几杯。 到后来,关笙几乎失去了意识,直接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耳边是大家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他趴得有些冷,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给他披上了毯子还是衣服,关笙想说谢谢,但是醉得太厉害了,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把话说出口。 睡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在耳边喊他的名字,关笙能认出来是江南洲的声音,他艰难地转头睁眼,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的,难受得又闭上了眼。 好像听到了一声很轻的笑,然后自己就被抱了起来,随即又从被抱着变成了被背着。 关笙舞狮的时候被江南洲抱着举起过无数次,即便喝醉了,意识朦胧不清,身体也记得肩上那双手的温度。 但是被江南洲背起来的时候不多,好像都要追溯到小时候了。 关笙趴在江南洲的背上,呢喃着醉话,江南洲听不清,于是问,“你说什么?” 如果关笙此刻是清醒的,就会察觉,江南洲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用,变得和平常的大大咧咧有些不一样,温柔得像是春天吹皱湖面的一阵风,荡漾出一池涟漪。 关笙真的醉得很厉害了,趴在江南洲的背上,过了好久才大着舌头说:“你在,背我。” “嗯,我是谁?” 关笙像是睡着了,好久都没有回答,江南洲似是不甘心,继续哄骗似的追问着背上的醉鬼,“阿笙,我是谁啊。”手上甚至还很轻松地颠了颠背上的人。 关笙终于被弄醒了,趴在江南洲的肩膀,迷蒙着“嗯”了一声。 江南洲又重复了一遍,关笙这次听清楚了,大着舌头说:“江南洲,你好烦。” 江南洲哈哈大笑,不知道发什么颠居然就这么背着人在巷子里跑了起来,关笙搂紧了江南洲的脖子,生怕自己被摔下来,他艰难地说:“我要吐了。” 没想到江南洲还很开心地笑着说:“吐吧!我不嫌弃你!” 嘴上这么说,但是还是停下了,又开始慢慢走起来,关笙觉得晕头转向,捂着嘴怕自己真的当街吐到了江南洲身上。 关笙忍得好辛苦,回到家,江南洲一把他放下,关笙就冲去了厕所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江南洲在旁边扶着他,给他拍着背,生怕他被呛到了,然后又是洗毛巾又是给他擦脸的,嘴上还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啊,关笙,我不该灌你的。” 关笙坐在地上,软绵绵地白了他一眼,攻击力弱到忽略不计,江南洲讪讪笑着,把他扶了上床,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给人泡蜂蜜水,服侍着关笙喝完了蜂蜜水已经累出了一身汗了,关笙终于舒服了,裹着被子熟睡了过去。 最后江南洲还是回了自己家睡觉,睡觉前给自己定了五个闹钟才敢睡觉。 第二天早上,关笙被憋醒了,起床上厕所的时候觉得头痛得要裂开了,甚至动了请假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仅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关笙自己给否了,他靠着意志力把自己收拾妥当,换校服的时候听到了江南洲在楼下喊他。 关笙打开窗,看到江南洲骑着自行车已经在门口等自己了,他打了个招呼,急匆匆下了楼。 江南洲把手上的包子递给他,看着他发白的脸色,关切地问:“你要不请假算了,你又不是我,上少一天课也不会怎样。” 关笙听到那句你又不是我其实有些想笑,但是忽然又有点反胃,于是只能摇摇头,“没事,就是头有点痛。”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他盯着江南洲,警惕地问:“昨晚你是不是也灌我酒了?” 江南洲哈哈干笑,眼睛乱瞟,“没有的事,怎么会呢,我还给你挡了好几杯,哈哈。” 关笙狐疑地看着他,昨晚的记忆很零碎,只记得自己喝了几杯就倒了,后来是江南洲把自己背回家,个傻逼还跑起来,冷风灌得他差点吐在江南洲身上。 江南洲又说:“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关笙实在头疼,懒得想了,骑上车就走了。 到了学校之后,江南洲把早餐递给他,关笙不要,“我吃不下,你吃吧,别浪费了。” 江南洲还想劝他,但是预备铃已经打响了,关笙催促他赶紧回课室,自己也上楼了,于是那袋包子还是被江南洲带回了自己课室。 中午放学的时候,江南洲上楼找关笙去吃饭,看到关笙趴在桌子上,也不动身。 等到他班里的人差不多都离开之后,江南洲走到他前桌坐下,拨弄了几下他的发旋,关笙困倦地抬头,看到是江南洲后又趴下,说:“你去吃饭吧,我不去了,没胃口。” 关笙其实还挺饿的,但是一想到饭堂油腻腻的饭菜就有点反胃,也不想吃了,只想睡一会儿。 江南洲放低了声音,趴在他课桌上说:“不行啊,你昨晚吃的都吐了,早上又没吃东西,不难受吗?” “不想吃饭堂。”关笙趴着闷闷地说。 “那你想吃什么?” 关笙趴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从手臂里露出了上半张脸,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南洲,鬼使神差地说:“及弟粥。” 刚说完他就反悔了,学校饭堂哪儿有及弟粥,他们中午又不能出去,刚刚突如其来的任性转眼就被理智压下,他赶紧补充:“不是...” 关笙后半句都没来得及说完,一阵风掠过,眼前的江南洲就“腾”地一下站起来,边往课室外跑边说,“我去买,你先睡会儿。” 话都没说完,人已经跑出去了。 关笙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反应过来,赶紧也跑了出课室,但是江南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了,关笙又趴到阳台边上往下看,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江南洲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一楼了。 关笙大喊,“哎,你回来,我不吃了。” 江南洲头也不回,声音遥遥地从楼下传来,“很 ——快——” 关笙看着他的飞速地穿过楼下的花坛,然后在拐进了转角处,叹了口气。 中午学校不给学生出去吃东西,只能在饭堂,江南洲想要出去得翻墙,学校礼堂旁边有个两米多高的围墙,那边没有摄像头,是迟到的或者逃课学生的应急通道。 关笙知道自己肯定追不上他了,于是只能转身回课室,重新趴在桌子上的时候,关笙想到江南洲二话不说就冲去给他买午饭的样子,心里有点酸酸涨涨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也都为对方做过很多事,小时候觉得这是好朋友该做的,但是现在,关笙却忍不住想,支撑着江南洲做这些的动力,仅仅是友情和意气吗,会不会还有些其他的东西掺杂在里面。 关笙又睡了一觉,中途有些同学已经吃完饭回课室休息了,课室有些吵,他迷迷糊糊地趴着睡觉,头疼,胃也难受,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手臂,叫了他的名字。 关笙从臂弯处抬头,看见了江南洲脑袋搁在自己的课桌上,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低声说:“出来喝粥了。” 课室很多同学都在趴桌上休息,关笙点点头没说话,小心地站了起来,跟在江南洲身后,于是就看见了江南洲裤腿撸到了膝弯,两只脚都没有穿鞋,赤着脚走在前头,关笙心里疑惑,但还是跟着他先走出了课室。 到了课室外时,关笙问他:“你鞋子呢?” 江南洲手上动作不停,给他打开外卖盒子,说:“刚刚在店里,有个人粥洒了,鞋子弄脏了,我就脱了。” 关笙讶异:“那你光着跑回来的?” 这一路过去他们常去的粥店,跑着去怎么也得十分钟,来回一路都是水泥路,这么跑来回,脚还不得废了? 江南洲招呼着关笙吃东西,听他这么说,看了看自己的脚说:“没,我回来才脱鞋的,我没那么傻。” 关笙接过勺子,没有吃东西,一直低头看着他的双脚,“你给我看看,怎么红了,是不是烫伤了?” 江南洲也低头打量自己的脚,说:“没事,也不烫,就是湿哒哒的难受,我就干脆把鞋子脱了。”说完又催促关笙,“你赶紧吃,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 关笙又看了他的脚几眼,确定他脚没什么事后就拿起勺子吃粥了。 第17章 温热软糯的粥吃进胃里,胃里终于不难受了。 本来关笙没什么胃口,但是这粥合胃口,他又实在是太饿了,于是就什么也不说埋头喝粥。 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问江南洲,“那你了,你吃什么?” 江南洲说:“我把早上你没吃的包子吃了就好。” 关笙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眼还剩小半碗的粥,想了想说:“包子都冷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先吃点粥垫一垫。” 江南洲眼巴巴地看他,问:“你饱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关笙的错觉,他总觉得江南洲甚至咽了口口水。 关笙点点头,“吃太饱了等下会犯困,不过这个我吃过了,你要是嫌弃的话,我就去...” 江南洲不等他说完话,就抬手把关笙的粥接了过去,连勺子也不用,直接沿着碗边吸溜,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不介意。 关笙失笑,“你慢点,不和你抢。” 江南洲嘴巴鼓鼓囊囊的,抽空从碗后看了关笙一眼,眼睛弯了弯,权当回答了。 好像村口饿急眼了的小狗,关笙想到。 江南洲似乎真的是饿了,只顾着埋头喝粥,一言不发。 关笙看着他汗湿的刘海,然后又垂眸看到了江南洲赤着的双脚。 少年多少有些狼狈,关笙没忍住抬手给他把遮眼的刘海拨开。 江南洲的眼眸转向关笙,两人对视的第一秒,他就开始笑,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 关笙仓皇地错开了视线,心脏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阵地抽痛,心跳变得很沉很沉,像是载上了什么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颗埋在心底的、蠢蠢欲动了好久的种子终于还是生了根、发了芽。 第15章 第一百八十七页 下午,关笙去了躺学校的小卖部想给江南洲买双拖鞋,但是小卖部老板说没有进货,于是他又跟班主任请了半小时的假出去买。 零花钱没带够,关笙只能买了双人字拖,把人字拖送过去给江南洲的时候,江南洲一脸惊讶地问关笙,“你们好学生也翻墙逃课啊?” 这会儿课间,刚下课,关笙吃饱了饭,头也不痛了,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跟江南洲唠嗑,他站在课室外面的走廊,双手撑着窗台,气定神闲地说,“对啊,不就翻个墙,谁还帆布鼓秋了?” 江南洲愣愣地看着关笙,“啊”了一声,看起来真的信了。 关笙看着他这个样子本来想取笑他,像个天真的小傻逼,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江南洲握着他的手打量,边说:“墙头的铁钩挺锋利的呢,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刮到,你有没有刮到?”一边说一边还端着关笙的手看。 关笙和江南洲的手心都很粗糙,尤其是关笙的,经常举着狮头,难免被扎狮头的竹篾划伤,好了之后伤口结痂,循环往复就长茧子。 关笙怔怔地看着着自己的手被江南洲翻来覆去地看,体温通过掌心传递,明明还没有到冬天,江南洲的指尖好像在摩擦中传来了丝丝缕缕的静电,电得他心尖发颤。 关笙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扭头扔下一句“我要回去上课了”就快步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着上楼,关笙的心跳得很快,直到上课铃真的打响了,他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下来。 不就两层楼,不至于这么累。 关笙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走了神,他满脑子都是江南洲赤着脚站在自己面前,还有江南洲捧着自己的手说话的模样。 江南洲、江南洲、江南洲... 满脑子都是他,甚至连数学公式都变得很奇怪,歪七八扭地组成了一个名字。 等到下课铃声再次响起,在闹哄哄的课室里,关笙依旧坐得端正,他看着眼前的数学课本。 第一百八十七页,三角函数的图像与性质,一整页的定理和公式上覆盖着同一个名字。 “撕拉”一声,关笙把那一页书撕了下来,抓成了一团,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关笙开始有意识地躲避和江南洲的独处和一些亲密接触。 以往没有这个意识,在狮馆训练出汗了就直接把上衣扒了反正馆里也没有女孩子,更小的时候两人一起洗澡也是常有的。 但是现在关笙即便热到上衣都被汗湿了,也会到冲凉房再去换衣服。 有时候江南洲累极了,下意识找个人靠着,关笙也会未卜先知似的走开,然后避开江南洲探究的视线,看天看地看指甲就是不看他。 周末关笙给江南洲讲题的时候也规规矩矩地坐着,平时江南洲的房间门都是关上的,两人学习完了会一起看看电影打打游戏什么的,但是最近关笙都把房门给开了,讲完了就走。 江南洲似乎也察觉到了关笙态度的转变,明里暗里地问了很多次关笙怎么了,但是关笙也只是回答没事,于是他又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又惹祸了。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根源,又不能破罐子破摔去质问关笙,你最近不在我面前脱衣服又不给我靠着是什么意思。 江南洲这个期末特乖巧,关笙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迟到早退更是没有,连一向严厉的老登都猜测江南洲是不是吃错药转性了。 关笙有时候看着江南洲做错题目之后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眼神也觉得挺不好受的,明明是自己的问题,窝囊的却是江南洲,怪可怜的。 他想着想着就看着江南洲出了神,江南洲抬手拍了拍关笙的肩膀,问:“你怎么了,都要斗鸡了。” 关笙回过神来,被凑在自己面前的大脸吓到,他瞬间后仰,然后抬手推了江南洲一把,江南洲手里的笔没抓稳,“啪嗒”一下掉了在地上,错愕地看着关笙。 关笙心跳急速加快,嘴张了张,想解释什么,但是最终只是干巴巴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我刚走神了,我想起来家里有点事,先走了。”说完他就拎上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其实他家里哪儿有什么事,他爸妈出差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冷锅冷灶的,能出什么事呢,关笙情急之下找了个一点也不明智的借口,但是心知肚明的却不止他一个。 江南洲最近安分了很多,没有再到处疯玩,学习的时间就多了不少,高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他破天荒地进了班级前十,班主任看着他的成绩单止不住地夸赞,夸他心思终于放在了学习上。 江南洲拿到成绩第一时间就跑去楼上找到关笙,把成绩单递到他眼前,星星眼望着他,期待着他说什么。 但是关笙只是扫了一眼,眼睛带着点点笑意,说:“再接再厉。” 江南洲的笑容在关笙淡淡的视线中垮了,星星在眼里熄灭了,那真是好惨的一副表情,关笙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哄一哄他的冲动,江南洲还在原地等了一会,但是关笙没有说话,最终他干笑了两声,转过身,垂头丧气地下楼了。 关笙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累极了似的蹲在走廊里,头低低垂下,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心脏像被一只手捏住了,揪着疼。 其实关笙比江南洲更早知道他的成绩,他昨天回学校帮老师们整理试卷和成绩,看到江南洲的成绩单的时候,他是真的打心眼里高兴,想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但是又觉得这个惊喜留着给他自己揭晓会更加快乐,于是他就没有说。 等到刚刚看到江南洲跟个小孩儿似的从走廊尽头张开手朝着自己奔跑而来,他的快乐几乎要溢出来了。 关笙站在原地,克制又克制才没有抬起手。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进一步是错、退一步也是错。 出成绩那天两人没有一起回家,关笙一个人骑车回家的,江南洲和班里的同学去聚餐。 关笙晚上回到家,照常自己做法吃饭,然后写寒假作业,手机就放在手边,一晚上都没有信息和电话,他拿起手机,发了会儿呆,把烂熟于心的号码按了出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拨通,放下手机洗澡去了。 但是等到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关笙拿起手机一看,居然发现有个未接来电,还是江南洲打来的。 他来不及把滴水的头发吹干,立刻回拨过去了。 彩铃响了很久,将近一分钟,关笙穿着单薄的睡衣,手都冻僵了,也还是没有人接听。 直到耳边出现了忙音,关笙失魂落魄地把放下手机,想,这是第一次他打不通江南洲的电话。 他看着手机,想着要不要回拨过去,又想,江南洲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接他的电话所以生气了,故意不听,那要哄他吗,要解释吗。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手里的电话突然又叮铃铃地响起来了,关笙定睛一看,来电显示江南洲。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关笙就按下了接通的按钮。 耳边传来嘈杂的、难听的歌声,不知道谁在嘶吼着就这样把你征服。 关笙叫江南洲的名字。 第18章 那边过了会儿才回应,断断续续地,“关笙,我这里信号不好,刚刚阿杰还坐住了我的手机,我听不到铃声。” “阿杰是谁?” “我同桌。” “你的同桌不是女生吗?”关笙有点疑惑,他记得上次去找江南洲的时候,他的同桌还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 江南洲那边不知道是没信号还是怎么地,安静了一阵,但是背景音乐还是那么难听就是了。 终于,江南洲说:“同桌换了好久了,现在我同桌是男生,你都多久没来找我了。”最后那句音量很低,稍不留神就忽略过去了,但是关笙还是听清楚了,他沉默了一阵,岔开了话题。 “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江南洲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说:“那个,你睡了吗?” “准备睡了。” 江南洲:“奥,那算了,没事,你早点休息,挂了,拜拜。” 关笙太知道他的尿性了,继续追问,“到底什么事,说。” “呃,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如果你没睡的话能不能过来接一下我,我喝多了,头有点晕,如果你要睡了就别理我了,我等下自己去打个车就好。” 不知道是谁还在撕心裂肺地吼着“就这样被你征服”。 真的是非常难听了,调是一点也没有的,但是关笙觉得莫名地符合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 关笙无声叹了口气,把额前滴水的刘海捋到脑后,江南洲酒量挺好的,平时被几个师兄灌出来的,几个酒鬼用白的都灌不醉的人,怎么可能和高中生喝几瓶啤酒就倒。 这么拙劣的慌,关笙都懒得戳破。 关笙没有给机会给他扭捏了,单刀直入道:“别废话了,你在哪里,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来。” 江南洲立刻收住了絮絮叨叨的废话,报了个ktv的地址。 关笙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等着”,就挂了电话随便换了衣服抓起外套就出门了,等出门了被冷风一吹,脑袋凉飕飕地,才想起来自己头发还湿着。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但是关笙还是一心想赶紧去接江南洲,于是就把外套脱下来,随便擦了擦头发就去马路边打车了。 到了ktv,关笙找到了包厢,推门进去。 这会包厢里很安静,大家都在听一个男生唱歌,关笙一下子就找到了窝在角落里看着屏幕出神的江南洲。 他径直走到江南洲身边,江南洲抬起头,一束红色的射灯正好打在他仰起的脸上,他对着关笙浅浅地笑了。 “听完这首歌再走好不好,阿杰唱得挺好听的。” 关笙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男生拿着麦,看着屏幕,很专注地唱歌,看起来还挺有范儿的。 男生正在唱的是张国荣的有心人。 怪不得江南洲想听完,他喜欢张国荣,家里很多张国荣的磁带,很多歌他都会唱。 关笙坐在江南洲旁边,看着江南洲醉眼朦胧地看着屏幕,模糊的光影里,他的侧脸轮廓,很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关笙觉得江南洲眼睛有些红,像是要哭一样。 应该是灯光的原因吧,关笙想。 “如果真的太好,如错看了都好,不想证实有没有过倾慕,是无力,或有心,像谜,像戏,谁又会似我演得更好...” 第16章 断片? 阿杰唱歌还挺好听,低沉的嗓音配着有些伤感的音乐,听得人有些触动,整首歌下来,没有人发出怪叫打断他。 包厢里十几个少年听着不太符合他们年龄的情歌,有几个居然还红了眼睛。 等到下一首歌切进来了,关笙才眨眨眼,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问身边的江南洲,“你杯子是哪个,我渴了。” 江南洲靠在沙发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立刻回答。 关笙又问了一次,江南洲才随手指了指面前的一个杯子,但是刚指完,他就猛地想起来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制止,就见关笙已经拿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 关笙放下杯子后,看了看杯里的东西,砸吧砸吧嘴,说:“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又甜又苦的。” 说完他转头看江南洲,江南洲挠了挠头,说:“这是酒,说是新出的鸡尾酒,没有酒味。” 江南洲在关笙愈发难看的脸色里硬着头皮把下半句说完,“但是后劲好大,我喝了两口,现在还晕着。” 关笙放下杯子,仔细看了他一会,说:“你别真的喝大了,赶紧走吧,趁着酒劲还没上来,我们赶紧回家。” 边说边拽着人站起来,江南洲则一边被拽着,一边朝着大家说拜拜。 可能酒劲还没上来,关笙一路走出门都觉得自己还挺清醒的,甚至打了车,把人送上车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 两人刚坐进出租车里,江南洲就跟没有骨头一样要往关笙那边靠,关笙还清醒,想躲开,但是江南洲这条赖皮蛇嘟囔着“难受、不舒服”硬是靠在了关笙身上。 关笙懒得想这人是真醉还是假醉,由得他赖赖唧唧的。 快到家的时候,关笙觉得自己还真的有点上头了。 脑子有点开始发晕,看东西有些重影,司机停车后他费劲地从钱包里掏钱出来,然后又收过了司机找的钱,也没有脑子去想钱有没有找对了,收起零钱就把江南洲往车外带。 万幸的是,江南洲还能自己走,两人一路说着鸡同鸭讲的醉话互相搀扶着走了回家。 关笙很艰难地扶着江南洲到了他家门口,在门口时两人的动脚惊动了屋内正在看电视的江涛,后来江涛出来开门,一手一个把两人拎着去了江南洲房间。 离开之前,江涛叮嘱关笙,“阿笙,要不今晚就在我们家睡了,你这个样子回去我也不放心,说完就关上门出去了。” 关笙躺在江南洲的床上,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本来想要回家的,这会让却已经躺在江南洲身边了,他睁眼看着在转圈圈的天花板,愤恨地拍了一下江南洲的胳膊,动作有点大,天花板更晃了,要掉下来似的。 关笙想着,自己不能在这睡,不然他不知道自己睡着了会干什么,或者是等会醉得不省人事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也很糟糕。 但是他全身都没力气,赶紧起来回家这个念头就一直是个念头。 在他意识彻底游离的最后一刻,关笙隐约感觉到了身旁的床一轻,江南洲似乎站了起来,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理智像是脱了线的风筝,愈发飘远了,关笙的这一晚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这一刻。 然后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是接续着睡前的记忆。 那人走进了自己,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遮住了摇摇晃晃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灯光。 关笙睁开眼,看到了江南洲的脸。 梦里的他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看着江南洲的脸,慢慢抬起自己的手,却又在触碰到他脸的时候停下了,只是那样安安静静地望着江南洲。 江南洲也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然后毫无预兆地偏过了头,让自己的头靠近关笙的手。 手心碰到江南洲的脸时,关笙轻笑出声,拇指动了动,摩挲着他的脸颊。 过了好一阵,江南洲却突然俯下了身,直视着关笙,说:“阿笙,你是不是醉了?” 关笙笑了,本来想说,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吗? 但是嘴皮子有点不利索,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来。 然后,江南洲又问:“我是谁?” 关笙太晕了,甚至怀疑,梦里怎么也会这么晕呢。 他傻笑了一下,大着舌头说,“江,江...” 江南洲很耐心地又问,“江什么?” 关笙哈哈笑,笑完了之后才慢吞吞地继续说,“江南洲啊。”说完又闭着眼继续笑。 有人带着浓浓的酒气慢慢靠近,关笙睁开了眼的同时,唇上有温温凉凉的、柔软的触感。 关笙睁眼看着还在转圈儿的天花板,缓慢地眨了眨眼,勾了勾被压着的嘴唇,笑了,这一定是梦。 熟悉的宿醉感袭来,关笙觉得自己脑子又又又炸开了一样,脑子像是装了一堆浆糊,头疼得他睁不开眼了。 但是继头痛之后,另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升腾起来。 关笙发现自己被紧紧地抱着,嵌在了一个怀抱里,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那双手箍在自己腰间,力度和温度都是熟悉的,这双手臂抱着自己跳跃过无数的高桩,扛着他坐在肩头。 关笙甚至觉得后背能感觉到规律的心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江南洲的。 更要命的是,自己身后的触感。 他们俩贴得太近了,交换体温的同时,有些什么别的东西也在交换。 关笙也试过,这是长大的必经阶段,男生都会经历,但是现在他被抱着,体会着另一个人的成长道路,这人还是江南洲。 第19章 关笙恨自己为什么要喝那杯东西,既然喝了为什么不喝多点,喝死了算了,总好过像现在这样。 关笙小心翼翼搬动这自己腰间的手,一点点地挪出江南洲的怀抱,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身后的人。 所幸江南洲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关笙窸窸窣窣了五分钟他都睡得很沉。 关笙下了床,拎着自己的鞋子,垫着脚尖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然后冲下了楼梯,遇到客厅里吃早餐的陈佩英也忘了打招呼,就这么跑着回到了自己家。 家门砰地一声关上后,关笙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座在地面,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脑袋空空。 这会儿冬天,他刚从被窝里出来,就这么坐着,冻得透心凉,最终还是打了个喷嚏。 关笙揉了揉鼻子,然后僵住了。 他一点点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裤裆的位置,石化了很久很久,最终认命地走了去洗澡。 热水兜头淋下,关笙冷透了的身体终于恢复了感知,他不断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喝了杯酒,然后回家,被江叔拎上楼,然后就断片了。 不,应该不是断片,应该是睡着了,一定是的。 人怎么会轻易断片呢,失去了记忆那一定就是自己不胜酒力倒下了,醉成一滩烂泥的男人能干什么? 他边冲凉边安慰自己,洗干净、穿好衣服、吹干头发之后,关笙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几乎笃定自己昨晚进了江南洲的房间之后就彻底睡着了,什么事也没做。 但是他站在洗手台前,拿起漱口杯准备刷牙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然后又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自己的嘴唇。 “哐当”漱口杯和牙刷牙膏全都掉落在地板。 关笙愣愣地看着镜子,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是梦吗?还是真实的? 他实在是记不清了,他一遍又一遍地逼迫自己回忆起细节,但是能想起来的都是些碎片化的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触碰的感觉,想得他差点要再洗一次澡。 关笙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浑浑噩噩地,饭也没吃两口,一想到自己昨晚可能做了什么,他就忍不住用被子蒙着头发出怪叫,然后又用脑袋撞枕头。 还好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否则他爹妈都被自己儿子这个鬼样子吓死。 傍晚的时候,关笙饿得不行了,自己去厨房烧水泡了个面,被冷落了一天的手机就放在沙发上,关笙瞄了两眼,没敢去看。 关笙端着泡面出客厅的时候,门外冷不丁地响起了一道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是江涛的声音,他吓得手一抖,滚烫的开水洒在了手背,烫得他龇牙咧嘴,然后在一声声“关笙”中好不容易把手里的面放下了。 他走到门口想开门,但是江涛已经放弃了,离开了他家门口。 关笙于是缩头乌龟似的躲回了屋内,装作自己不在家。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但是为了不露馅,关笙是摸着黑吃完面,然后开着最小的水去洗碗的。 洗好碗,他终于又勇气拿手机看一眼了,关笙深吸一口气,然后按亮了手机屏幕。 手机只有一条未读短信,再一次问他寒假要不要去加拿大的小姨家过年。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幽幽的白光照亮了关笙的脸,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孤单。 他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思,到底是劫后余生的欢欣还是顾影自怜的落寞。 关笙很少会这么迷茫,但是这次他真的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不知道自己满腔的情绪能和谁说,谁又能告诉他该怎么办。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关笙还有着少年的青涩,猛地被划入了不正常的异端,他怕得要命,怕被发现,怕被讨厌,怕污言秽语伤害了江南洲。 一直躲着不是办法,关笙回了他妈妈的信息,说自己买最早的机票飞过去。 之前他妈妈给他办了护照和签证,他只需要买张机票就好了,黄茜收到短信后,又打电话过来叮嘱了几句,让关笙订好机票后和自己说一声,关笙都一一应下了。 关笙除了自己的父母,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寒假要去加拿大,他一个人拉着行李打车去到机场,一边问着人就把手续办好了。 在候机大厅等着登机的时候,关笙的手机响了。 关笙看着来电显示,犹豫了一阵,还是接了。 江南洲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关笙,你去哪里了,怎么几天都不在家?” 关笙其实这两天都在家,昨天江南洲有来找他,他没有应门。 开始登机了,关笙怕自己赶不上,咬咬牙说:“我要去加拿大过年,这个寒假就不在这边了。” 第17章 大洋彼岸 关笙说完那句话之后,江南洲似乎被狠狠地震惊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关笙等了一阵,忐忑地叫了他两声江南洲才应答了。 他轻声问:“你,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呢,这么突然就走了。” 即便是隔着电话,关笙还是心虚地垂下了眼睫,低声说:“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和你说。” 江南洲在另一头嘟嘟囔囔地说:“怎么就临时决定了。” 关笙不回答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他说:“我要上飞机了,先这样吧,下飞机再和你说。”说完关笙就不等江南洲回答利落地挂了电话,然后关了机。 他安慰自己,等会上飞机也是要关机的,早点关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个小时后,关笙坐着的飞机缓缓爬升。 失重感让他的耳朵被堵住了似的,耳边嗡嗡响,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种感觉和声音。 关笙莫名地有些想江南洲了,如果他在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那十多个小时航程也没有那么枯燥吧。 落地温哥华后,关笙坐上了小姨夫的车。 他的小姨夫是位加拿大人,他小姨在温哥华工作的时候认识并爱上了这个安静沉稳的外国男人,并且在这里定居,有了一个17岁的儿子—david,中文名随妈妈姓,叫黄云飞,这个中加混血的青少年是关笙的表哥,他也来接关笙了。 小姨夫能听懂中文,但不能流利表达,只能简单说几句,黄飞云因为父母从小有意培养,中文倒是说得很溜。 接到关笙之后两人就很热情地打招呼,还各自给了关笙一个大大的拥抱。 黄云飞搂着关笙,调笑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这么高。”边说边往自己胸前比了比。 关笙说:“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只有这么高。” 黄云飞哈哈大笑,搂着表弟往车里走。 关笙的手机提前开通了境外漫游,上了车一开机,手机就涌入了好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是江南洲的,手机接受短信的时候一直有提示音响起,引得黄云飞也侧目,“哟,是不是你国内的小女朋友舍不得你?” 关笙看了一眼前面在开车的小姨夫,也不敢回复江南洲的信息,只能匆忙说:“不是,你别瞎说,就是邻居家的朋友。” 黄云飞看到他的小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担心,我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上个月刚过来见过我爸妈,我也去见过她父母,她父母可喜欢我了。” 说完还找在开车的父亲求证,“爸,你说是不是。” 小姨夫看着前方,用生涩的中文说:“是的,她很漂亮,你也可以见一见。” 关笙尴尬死了,应了两声,然后压低声音和黄云飞说,“几年没见,你中国话说得挺利索啊,成语都会说了。” 黄云飞摆摆手,“一般般啦,我们在家都说中文的。” 关笙不想和他说话了,一心惦记着江南洲,想给他发个信息告诉他自己落地了。 关笙尽可能地缩在一侧,把手机举起来,确保黄云飞看不到自己的屏幕后,他点开了江南洲发给自己的6条未读信息。 第一条应该是他挂了电话之后江南洲发来的:【你怎么突然又挂了,我还没问完呢!】 十分钟后:【你起飞了吗,坐飞机是不是要关机,那我等下再找你。】 两小时后:【你怎么还没落地,不会有什么事吧!?】 两个半小时后:【原来去加拿大要这么久,那我等你一下,你下机看到了立刻回复我!!!!】 关笙看到这里笑了,心说,地理课上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加拿大隔着一个太平洋吗。 下一条信息间隔得久一点了,但是关笙那会也还没落地。 【十个小时原来这么久吗,我睡不着......】这个时间江南洲那边已经是深夜了。 隔了半个小时后他继续发了最后一条信息,【你到了吗,落地了吗,那边是不是很冷,你有没有带够衣服?】 可能是因为在飞机上睡不着,关笙觉得看着手机屏幕,眼睛有点酸,他双手捧着手机,字还没打完,又一条信息过来了。 第20章 【关笙你是不是下飞机了,看到能不能给我回个信息,我很担心你。】 关笙没有算错的话,这时候国内已经是凌晨五六点了,江南洲是不是一宿都没睡? 关笙打字的速度快了些,很快就把信息发出去了: -我刚到,小姨夫已经来接我去他们家了。 信息发出去五分钟后,江南洲回复了:【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关笙看了眼旁边的黄云飞,谁知对方正在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又侧过身子,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快速回复: -不行,在坐车,等会给你打电话。 发完他就收起了手机,闭上了眼睛装睡。 本来只是想闭眼假寐,但是一路坐飞机过来都休息不好,他也相当于一整晚没有睡觉了,小姨夫开车还挺稳当 ,关笙不知不觉就真的睡过去了,车子到了之后,黄云飞叫醒了他。 行李已经被搬到自己暂住的客房了,关笙的妈妈黄茜和小姨黄娜一左一右领着他进屋,小姨热情地招呼他吃刚出炉的苹果派。 等吃完东西打完招呼之后,终于把关笙放回了房间让他休息。 关笙终于能安心掏出手机,他给江南洲回拨了一个电话,江南洲接得很快,已接通就喊他。 关笙说:“你小声点,这么大声,我要被你喊聋了。” 江南洲嘿嘿笑了两声,说:“我怕跨洋信号不好,你听不到我说话。” “信号很好,你正常说话就行。” 江南洲说好,然后又安静了一会,关笙又开始害怕江南洲会揪着之前的问题不放,问自己为什么临时决定去加拿大。 果然,江南洲下一句就试探着问,“你,为什么突然就要去加拿大过年啊,之前过年不是都是叔叔阿姨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的么?” 关笙在天上飞的十几个小时里想好了借口,他说:“我妈说很久没有见小姨了,今年他们假期很长,所以就去加拿大和小姨他们一起过年,机票订得匆忙,还要收拾东西,所以就来不及和你说。” 关笙很少撒谎,这么一句话说得他自己脸红心跳,说完后又觉得逻辑上不通。 毕竟再匆忙,说一句话的时间也还是有的,何况江南洲就在自己隔壁。 他不自觉地揪着手下的床单,把床单都揉皱了,很怕江南洲会这么问自己。 但是江南洲似乎就信了他的说辞,只是有点遗憾说:“早知道我就让我妈也给我办护照和签证,这样就可以一起和你去加拿大了,我还没出过国呢。” 看他没有再追究,关笙微微松了口气,说:“以后有机会的,到时候我和你再来一次。” 江南洲笑了,“好啊,我要看枫叶,现在你能看到枫叶吗?” “不能,现在到处都是雪,枫叶早就掉光了。” 江南洲有点可惜,说:“还想着你给我拍几张照片,到时候我能回班里炫耀一下呢。” 关笙失笑:“你又没来,炫耀什么。” “你给我拍几张照片,买些特产给我,到时候和我说说加拿大的名胜风景,我就能和阿杰他们吹牛了。” 关笙被他土土的发言逗笑了,觉得江南洲真可爱,连说话都这么逗,笑弯了眼,“能不能有点志气。” “怎么没志气了,你去了就当是我也去了。” 关笙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地就被这句话激起了些罪恶感,他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带给你。” 江南洲想了想,问他:“加拿大有什么特产。” 关笙也不知道,只能说:“我问问小姨他们,到时候我都买给你。” “都买,那不得花光你的钱了。” 关笙想说,没关系,只要你没生气就好,但是这么说太暧昧了,他不敢,只能说:“花光了到时候就用你的就好了。” 江南洲在大洋彼岸缺德的笑声传过来,说:“谁说给你用了,我才不给你。” 电话里江南洲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两人都没有再提酒醉那一晚,关笙想,或许那真的只是一场梦,是自己想多了,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关笙放松下来,心情好了不少,也不在乎高额的跨洋话费了,就这么有的没的和江南洲扯了好一阵,直到睡意席卷才挂了电话,倒头睡死过去了。 关笙睡得很沉,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坐飞机也坐得腰酸背痛的,这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洗漱好下楼的时候,他父母和小姨一家都在吃午饭。 他妈妈看了他说:“终于醒了,再不醒你小姨就要上去看你怎么了,睡得这么死。” 小姨则忙不迭地招呼他过去吃吃饭。 关笙睡了一觉,早就饿坏了,闷头吃了一碗饭缓解了饥饿才得空和他们说话。 他妈看着他,有些好笑地说:“看着模样,知道的是坐飞机倒时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街头的流浪汉。” 关笙说:“睡了太久了,我都多少顿饭没吃了。” 小姨则一直夹菜给他,笑呵呵地嘘寒问暖。 吃完饭后,黄云飞坐在了关笙身边,小声问,“你的小女朋友哄好了?” 关笙皱皱眉否认道:“不是小女朋友。”说完捧起热乎乎的红茶喝了口。 黄云飞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想了想,继续说:“那就是小男朋友。” 关笙被他这惊悚的发言吓到了,已经入了口的丝滑浓醇的红茶也被吓得走岔了道,呛进了气管,关笙没忍住喷了口茶,然后咳了个天昏地暗。 有人给他递纸巾,有人给他顺背。 顺背那个罪魁祸首趁乱在他耳边说:“不会吧,真的给我说中了?” 关笙捂着嘴,眼睛咳得通红,瞪着他。 黄云飞继续补刀,“小表弟,看不出来,你玩得挺花啊。” 小姨听到儿子说这话,问:“玩什么?” 关笙连忙开口,“没,小姨,没什么,表哥和我开玩笑呢。” 小姨父则在旁边,低声呵斥了自己儿子几句,叮嘱他不能欺负弟弟,黄云飞笑嘻嘻地应了,然后又笑嘻嘻地看着关笙,看得关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18章 两个人一起偷偷摸摸 关笙懒得理会搭错线的表哥,扭头就要回房间,谁知道黄云飞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闪身也进了房间。 关笙再次解释道:“表哥,我说了,你真的想多了,我没有谈恋爱,你放过我吧。” 黄云飞乐了,“我也没怎么着你啊,我妈让我好好招呼表弟,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冷落在家,来吧换个衣服,哥带你去逛逛。” 关笙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表哥还没死心,但是他难得来一趟,也实在不想一直闷在家里,况且他也答应了江南洲要拍些照片给他,关笙还是跟着他出门了。 小姨不放心两个孩子自己出去,还是让小姨父送他们出门了。 关笙很想去滑雪的,但是今天下午时间可能不太够了,听关笙说想要买些礼物带给国内的朋友,于是小姨夫干脆就把关笙带去了加拿大广场,让他挑礼物。 关笙逛了一圈,吃了块齁甜的蛋糕,看对面的两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又不好意思说不吃了,只能硬着头皮吃完了。 吃完了之后喝了满满一杯热美式才把那腻在嗓子眼的糖霜给冲下去了。 他想了想,觉得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受伤,于是在店里买了能保存一段时间的曲奇和小点心,打算给江南洲也尝尝这直冲天灵盖的甜度。 结账的时候,黄云飞凑到关笙身边,搭着他肩膀说:“哎,老弟,你交的到底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怎么他喜欢吃这种女孩儿爱吃的甜滋滋的东西?” 关笙扭头压低声音否认,“我说了,没有!不是!你怎么这么烦人?你们加拿大的青少年都这么磨叽又八卦的吗?” “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怎么还搞种族对立呢,我还有一半华人血统呢。” 两人并肩往回走,黄云飞继续说:“你是不是怕我和你父母说?听说你们那边比较保守,我懂的,我不会和他们说的,你相信我。” 关笙不想搭理他,加快了脚步,但是黄云飞不死心,也跟着加快了脚步,继续问:“还是说你怕你父母不准你喜欢同性。” 关笙猛地停下了脚步,仓皇地看了一下周围的人,发现没有人留意这边,而且附近的人看起来都不是华人,应该听不懂中文,他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家那边,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扭头瞪黄云飞。 “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了!” 这次他的语气重了一些,黄云飞无所谓地耸耸肩,语气轻佻,“同性婚姻在我们这里早就合法化了,你怕什么,而且附近也没有人听得懂我们说话。” 关笙看到小姨夫已经在留意这边了,他真的怕被知道,于是只能压低声音对黄云飞说:“别说了。” 说完就朝小姨夫招了招手,准备过去,黄云飞却在他身后说:“不说就不说了,本来还想分享一下经验,脸皮这么薄呢。” 第21章 关笙听他这么说,脚步顿了顿,但是还是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了。 傍晚的时候,他们去了日落海滩看落日。 今天天气不错,不是温哥华冬季常有的阴雨连绵,海上落日很壮观,海滩上很多特地来看落日的人。 关笙拿着黄云飞的相机,学会了怎么用之后拍了好多张照片。 小姨夫很有情怀,他手上的还是老式的胶卷相机,他拿着相机给两兄弟拍了个合照,又单独给他们拍了单人照。 橙黄的夕阳让整片天空和目之所及的海面染上了同样的颜色,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是落上了一层碎金,如梦似幻。 关笙拿着相机,从取景框里看这片异国他乡的海和天,想到的却是在狮馆的屋顶,和江南洲看的日落和不远处那个很小的池塘。 青云镇的落日和温哥华的当然不一样,但是关笙想,他还是更喜欢那个小小的地方,在屋顶上看到的没那么壮观的夕阳。 晚上回到小姨家,关笙把今天拍的照片全部导出来了,然后一张张地挑选,挑照片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了黄云飞下午和自己说的那句“分享经验”。 他突然有些脸热,经验,是什么经验,他不就比自己大了一年,能有什么经验。 关笙想着想着就想多了,他心跳有些快,脸也烫,照片也没心思挑了,打算下楼倒杯水喝冷静冷静。 客厅已经没有人了,这个点几个大人都睡了,关笙放轻了脚步,快到厨房的时候发现里面亮着灯,还有人低声说话。 听声音是黄云飞,关笙没有偷听别人打电话的癖好,于是停下了脚步,打算等会儿再下楼。 但是他转身的时候,就听到了黄云飞低声叫他,关笙于是重新回到了厨房,看到黄云飞似乎已经打完电话,靠着流理台吃苹果。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黄云飞问。 关笙说:“口渴了,下来喝口水就睡了,你不也没睡。” 黄云飞笑出一口大白牙说:“刚刚和我的甜心小宝贝打完电话,她说想我了,我说我要陪弟弟,改天再陪她,哄了好久。” 关笙:...... “你也可以不陪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那可不行,陪你玩是我这段时间的主要任务,不然我妈要扣我零花钱的。” 关笙干笑了两声,“你还挺老实的。”边说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黄云飞看着关笙喝水,等他喝完了准备走的时候才喊住他,“哎,我今天下午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有经验,我前任就是男生,我和他谈恋爱那会儿,他看我的表情和你看手机的表情一模一样。” 关笙拿着空了的杯子,动作有点僵硬,下意识还是想否认。 但是黄云飞很快就又说:“你别紧张,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特别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吗?越是否认就越是显得欲盖弥彰了。” 关笙忍了又忍,看他,问:“你的中文到底哪儿学的,连欲盖弥彰都知道怎么回事。” 黄云飞笑笑说:“我妈有时候会兼职做中文老师,我是助教。” “你们加拿大人学中文都从这么难的学起吗?” “这是进修班,你懂什么,你别岔开话题,我说真的,要不要哥指导指导你怎么泡小男生?” 关笙不说话了,他懒得装了,放下手里的空杯,过了会儿说:“我没想这么多,没想...” “泡”这个字有点轻浮,关笙不想用在江南洲身上,即便他们八字都没一撇,即便他现在远在异国他乡,他也不舍得。 关笙顿了顿才低着头继续说:“我没想和他在一起,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黄云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阵,才说:“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好在哪儿了,好难过吗?” 关笙叹了口气说:“你不懂。” “我是不懂,喜欢就去追好了,追得上就谈恋爱,追不上就继续追要么换一个,多简单的事情,哪儿有这么复杂。” 关笙有些心烦意乱,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一个人消化所有的情绪,不敢靠近江南洲,又不敢远离得太过明显,怕被察觉。 喜欢男人已经够震撼了,那个男人还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江南洲,关笙几乎都要罪恶死了。 国内不比加拿大,他能想象到,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如果有人知道他是同性恋,有多少人会在明里暗里戳他的脊梁骨。 关笙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学生,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这些,他也绝对不愿意江南洲承受这些,而且江叔那么严厉,要是知道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喜欢上自己的儿子了,关笙不敢去猜测江涛会对此作出什么反应。 所以关笙第一反应是逃避,逃避自己的感情,也逃避江南洲。 江南洲之前问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关笙很想和他说,不是的,他什么也没有做错,错的是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关笙怔怔地看着地面,说:“你说同性婚姻在加拿大合法了,是不是就证明,喜欢同性其实也没有错?至少法律允许这种行为了,那为什么在这里没有错的事情,回去了就是错的呢?” 黄云飞说:“少数人被看见是需要时间的,要么逃离那个环境,要么适应它,就这两条路。” 关笙扭头,呆呆地看着黄云飞问,“我怎么适应?换个人喜欢吗?但我好像,只喜欢他啊。” 关笙不知道是在问黄云飞还是在质问自己,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后面半句心里话的时候,他自己也震惊了,闷头一棒砸下来,关笙终于幡然醒悟,这是确切的爱情。 无论是清醒时的试探还是无意识的承认,都是最好的证据。 之前刻意笨拙的躲闪变成了笑话,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自己只是青春期莫名其妙的躁动,但那句话不假思索说出来的时候,关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情种。 黄云飞比当事人还要早地听到了表白,看着关笙震惊迷茫痛苦的表情,都有些心疼自己的小表弟了,又觉得这表弟看起来也没有他妈说的那么聪明,他忍住笑意,尽可能地端出一副哥哥的模样,说:“不是让你换个人喜欢,不能光明正大,你还不能偷偷摸摸了?是这个适应,明白不。” 关笙:“我现在就在偷偷摸摸。” 黄云飞恨铁不成钢,“那你想这辈子都一个人偷偷摸摸,还是两个人一起偷偷摸摸嘛!肯定是两个人是不是?” 关笙听他这么说,迟钝地眨了眨眼,联想到了别的场景,后知后觉有些脸热,但是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了,自嘲地笑了笑说,“说什么两个人一起,他根本就没对我动过那方面的心思。” 黄云飞一把搂着关笙的肩膀,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说,“所以我才说,我要教你泡他嘛!” 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正题了,黄云飞觉得自己费了老鼻子劲了,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掌。 关笙却拉开了他的手,说:“不行,我不能教坏他,他本来也不喜欢男人。” 关笙记得以前江南洲也会和自己说班里哪个女生长得好看,像电视里的某位女明星。 “这算哪门子教坏,性取向有天生的也有后天的,要是天生的不用你教,要是后天的,那他总会有喜欢的同性,那你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第19章 天知地知你不知 “你不希望他那个人是你?” 这句话太过诱惑,以至于关笙被黄云飞的一句话砸得回不过神来,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起来,“不是,我,我没想这么多,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关笙活到现在,一直是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小孩,聪明、懂事,能拿年级第一,体能也没落下,是个很耀眼自信的少年。 但是现在这副模样,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在退缩和犹豫,在怀疑自己。 黄云飞没见过他以往的模样,所以没觉得有多大的反差,但是要是关笙身边站着的是江南洲,他肯定会被关笙这个样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黄云飞继续追问他,“你真的觉得好?眼睁睁看着他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关笙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难受得不行,“你别说了。” “你看,你只是想像都接受不了了,以后他要真的带着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出现在你面前,你要怎么办?” 关笙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他低声问: “但是,即便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他该怎么办呢,他怎么面对他的家人和朋友,怎么告诉他们自己,,,”说到这,他哽咽了一下,“是同性恋。” “我无所谓他们怎么说我,但是他怎么受得住呢?他,怎么能被人指指点点呢?” 关笙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要哭了,但是他低着头,黄云飞也看不清他的情绪,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那这就是你们两个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了,不管受不受得住,都得承担选择带来的结果。” 第22章 关笙不敢想象那个后果会给自己和江南洲带来什么,但是必定不是现在的他们所能承受的。 而且现在想共同承担后果好像也为时尚早,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江南洲怎么可能那么巧也喜欢他呢,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大概率事件,这种好事简直是异想天开。 如果江南洲觉得被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是一件令人恶心的事情,他该怎么面对江南洲对他露出的厌恶? 他再怎么喜欢江南洲,也不想拿他们两个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去赌。 他根本不敢想象,没有江南洲陪在身边的日子要怎么过,那简直和剜心没什么区别。 后来,黄云飞离开了,关笙在厨房站了很久,直到全身都冷透了才自己回房间。 第二天早上,黄云飞亲自给关笙送早餐,直接送到了床边。 关笙一晚上睡不好,黄云飞敲门进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一脸困倦。 黄云飞安慰他说:“失恋了也还是要吃饭的,吃饱饭才有力气开启新的恋爱。” 关笙笑了,“我也没恋上,怎么就失恋了。” “你这样子和失恋一模一样,人家好歹还真的是失恋,你这种还没恋就这样,亏死了。” 关笙拿起枕头砸他,“滚。” “我爸说今天去滑雪,你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 他说完话,关笙在被窝里蛄蛹了几下,到底还是抵制不住诱惑,起床了。 关笙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但是胜在身体底子好,平时一直有锻炼,在高桩上蹦跶这么多年,平衡也不错,所以在小姨夫和他说了些技巧,然后又带着他滑了一次之后,他就自己滑得挺好了。 关笙来的路上叮嘱黄云飞给自己多拍些照片,他自己休息的时候也拿着相机拍了很多雪山的照片。 白茫茫的雪地,这是江南洲从未亲眼见过的景色。 即便是照片,关笙也想让他多看看。 也许是今天一天玩得太疯了,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关笙觉得自己的大腿肌肉像是被两辆卡车碾过一样, 又酸又痛,但他还是给江南洲打了个电话。 江南洲在听到他今天去滑雪了之后就嚷嚷着自己也想去,然后又酸溜溜地说羡慕,问关笙拿照片。 关笙能听出来,江南洲和自己打电话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挂了电话之后他想,现在的话,这样就够了。 除夕前的一周,关笙他们把家里布置得很有中国春节的氛围,红色的窗花还有门口的对联,以及客厅的福字,不出门的话还以为自己在国内。 除夕那天,他们一家人凌晨四点就一起起床了,即便是小姨夫也不例外,他们一起看中国的春晚,中国那边这会儿应该都在吃年夜饭,他们则一起准备早餐。 快倒数的时候,关笙按照和江南洲的约定给他打了个电话,江南洲那边似乎是为了听电话特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关笙也趁机躲到了阳台,变吹风边和他打电话。 两人刚开始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就是斗嘴顶嘴,等到最后一分钟的时候,江南洲说,“还有最后一分钟了,准备倒数了。” 关笙“嗯”了一声,抬头看阴沉沉的天空和铺了一地薄雪的街道,真心觉得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狗窝。 江南洲却突然说:“你那边现在是不是白天。” 关笙笑着说:“是啊。” “有点可惜,跨年都没意思了。”江南洲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失落,但是很快他又说:“但是如果以后地理考了西八区的时间,我一定能做对。” 关笙笑了,看了眼时间颜与,说:“还有二十秒。” “嗯” 6、5、4、3、2、1 2011年农历新年第一天,他们两个隔着十六个时区和一整个太平洋,但是今年第一句新年祝福也还是送给了对方。 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江南洲说:“关笙,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关笙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可能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 心跳得很快,关笙觉得自己短暂的几秒里甚至在冷风中出了一身热汗,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他清了清嗓子,刚开口说了个“我”,江南洲那边就说:“我的寒假作业一点都没动啊啊啊啊!” 关笙的心狠狠落地,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脱力地靠在玻璃上,深呼吸了一下才说:“我,看情况吧。” “你别看了,再看就开学了,到时候你再回来给我收尸吗。” 关笙轻笑了一声,“大过年的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江南洲不依不挠地问。 关笙想了想,说:“那我尽快,我看看机票能不能改签。” 江南洲笑得很开心,听动静好像还打了个滚,“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和我说,我去接你!” 关笙抬头看着温哥华阴沉沉的天,笑着说好。 关笙改签了机票,比原定计划早了五天回国,离开之前小姨给他装了很多加拿大的零食和小玩意,小姨夫把这几天拍的照片都洗了出来给他,父母本来也抱怨他为什么不多呆几天,但是关笙说得回去写作业,他们于是也不能说什么了。 倒是小姨心疼极了,说国内怎么放假也给学生布置作业。 去机场依旧是小姨夫和黄云飞送他去的,黄云飞送他去安检的时候,说,“你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事没事都能找我聊聊,不要自己一个人瞎琢磨。” 关笙还没来得及感动,黄云飞就继续说:“容易发癫。” 关笙白了他一眼,和小姨夫道别,头也不回地就去排队了。 回程好像没有去程那么难熬,至少关笙有心思去看看窗外湛蓝的天空。 飞机落地时已经天黑了,关笙从下飞机、走到接机口的地方,整个人都是雀跃的,步伐越走越快,快到的时候,他伸长脖子张望,几乎毫不费劲就看到了同样也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人。 关笙从人群中灵活地穿梭,只是十多天不见,思念却好像满得溢出来了。 思念和爱慕见不得光,但是那些江南洲看不见的风景,想全部都告诉他。 关笙看见了江南洲笑着朝自己张开了双臂,这一次,他没有躲开,直接冲进了他的怀里,然后被紧紧地接住。 关笙听见江南洲在自己耳边笑着说:“欢迎回来,阿笙。” 今天和江南洲一起来接机的是江嘉明,他在一边提醒道:“弟弟们,走了,妈催我们回去开饭了。” 关笙收回了手,江南洲放在自己身后的手臂却收紧了,他低声在关笙耳边说:“下次不要一声不吭就跑了,吓死我了。” 声音低沉,听起来有些严肃,关笙有点错愕。 但是江南洲说完就松开了手,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接过关笙手里的行李,笑眯眯地说:“走走走,回家吃饭,我看看你带了什么手信回来。” 一上车,江南洲就拿着关笙的照片,一张张挑选,一直说什么“好漂亮”、“我也想去加拿大”什么的,下车的时候顺走了关笙一多半的照片。 关笙不是很在意,收起了他挑剩下的。 从加拿大回来之后,关笙和江南洲的相处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 关笙不再刻意躲避江南洲,他尝试过了,除了让自己心烦意乱之余增添一层模糊的思念以外,没有任何用处,而且他再也不想看到江南洲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样子,怪让人难受的。 但是某一些深夜,关笙还是会在黑暗的房间里充满罪恶感地醒来。 压抑的感情总要找个宣泄的地方,黑暗和寂静的深夜是最好的遮羞布,等到第二天太阳重新升起来,关笙还是江南洲的好兄弟。 这个学期要文理分科,江南洲的文理科成绩其实差不太多,关笙把他所有科目的优劣势都摆出来让他自己选,最终江南洲选了理科。 江南洲当时是这么说的:“我的字太丑了,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文科字太多,与其花那么多时间练字还不如多背几条公式,多写几道题目。” 关笙虽然多少有些无语, 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江南洲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分班之后,他们俩离得很近,就在隔壁,关笙在二班,江南洲在三班,江南洲有时候在班里说话大点声关笙都能听见。 教室的一堵墙隔住了关笙隐秘的心事,少年的心动只有他自己和那一页不翼而飞的课本知道。 第20章 天真的他 分了班之后,课业重了很多,学生们几乎是天还没亮就开始早读,然后在学校呆到十点多才下晚自习。 关笙晚自习的时候拿了套卷子出来做,晚自习下课铃响的时候还有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做,他想着做完才回家,于是就留了下来,等到做好了卷子,出课室的时候,发现江南洲正背对着自己,站在自己课室门口正对着的阳台处。 关笙知道他在等着自己,没忍住抿嘴笑了笑。 第23章 但是当他走到课室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了江南洲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刚刚在课室里面视线受阻没看到,这会儿看见了。 两个男生并着肩,脑袋凑着脑袋,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看起来很亲密。 关笙的笑容收了起来,他走到两人身后,拍了拍江南洲的肩膀。 江南洲几乎在被碰到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转过身来了,在看见关笙的时候他笑了笑,说:“你出来啦。” 关笙把心里的一点点不适感压下,只是说:“走吧,回家了。” 那个男生也转过头来,关笙认出来了,是上次在ktv唱歌很好听的那个男生,关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江南洲朝着关笙走过去,转头和那个男生道别,“阿杰,我们回家了。” 男生上前两步,直接搭住了江南洲的肩膀,说:“一起啊,我也去取车。” 关笙看到了那只手,但是什么也没说。 倒是江南洲一把把那手给拉开了,说:“热死了,好好走路不行啊。” 男生又嘻嘻哈哈地和江南洲说了几句话,说什么天气热,脾气爆之类的,这个年纪的男生和同学说话,多少带点荤,关笙越听越不喜欢,脚步也加快了。 江南洲似乎也察觉了关笙的情绪,没有应他了,只是快步跟上关笙的脚步。 三个人走到了自行车棚的时候男生就自己骑车先离开了,关笙蹲下身给自行车开锁,才发现车胎不知道什么时候气已经泄光了,轮胎瘪瘪的,关笙皱着眉“啧”了一声。 江南洲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等着,听到他“啧”了一声后,俯下身问,“怎么了?” 江南洲靠得近,关笙感觉到他突然的突然接近,身体僵硬了一瞬,但还是很快就回答他,“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压到钉子了,车胎没气了。” 江南洲伸手去按了按车胎,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贴着关笙贴得更近了,关笙蹲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心脏却砰砰砰地加速跳动。 他的声音在咫尺处响起,“还真没气了,现在也骑不了了,我带你回去吧。” 关笙根本没心思分神去听江南洲对自己说什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左耳旁,因为江南洲的气息落在那里了。 江南洲见他没有回答,于是拍了拍他又说了一次,“走吧,我载你回家。” 关笙回过神来,仓皇地站起来,却突然两眼一黑,脚步虚浮,差点就摔了,还好江南洲就在他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关笙下意识按着江南洲的手臂,借力站稳了。 最近天气太热了,关笙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吃得少,人看起来瘦了不少,实际上也确实瘦了,刚刚他站起来太猛了,加上晚饭也没吃几口,应该是有点低血糖了。 江南洲不敢撒手,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你头晕吗,我们去医院看看?” 关笙眼前恢复了清明,他摇摇头,拨开江南洲的手,“我没事,可能是太饿了,有点低血糖。” 江南洲看了关笙好几眼,边看边用有点责怪的语气说:“晚上让你多吃几口你又不吃,能不饿吗。” “没胃口。”关笙恹恹地回答。 关笙这个样子,江南洲也不敢骑车带他了,怕关笙犯低血糖,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两人是打车回家的。 到家之后,江南洲直接把关笙带到了自己家,说:“我让我妈给我们做了宵夜,绿豆百合糖水,清热解暑,你吃完再回家。” 关笙确实有点饿了,跟着去了江家吃了两碗糖水。 这个点,江南洲爸妈都睡了,俩哥平日在公司住,不回家住,客厅里只有他们。 关笙吃着凉丝丝的糖水,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刚刚的那点躁动也被压了下去。 饭桌对面的江南洲打量着关笙,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瘦了?” 关笙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没有吧,和以前差不多。” 江南洲却笃定道:“你肯定瘦了。”争这个没有意义,关笙说:“你说瘦就瘦了吧,我吃饱了,回家了。” 关笙准备走的时候,江南洲却叫住了他,关笙重新做好,问:“什么事?” 江南洲说,“关笙,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关笙没想到江南洲能察觉出来,明明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于是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江南洲看着关笙,好一会儿没说话,关笙也淡定地回看他。 最后,江南洲先败下阵来,松了一口气似的说:“没有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又有什么事惹你了。” 关笙看着他的样子,笑了出来,“这么心虚干嘛,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光事了。” 江南洲一下子就炸毛了,“我没有!我最近连作业都准时交,能做错什么事!” 关笙盯了他片刻,想到了刚刚他和别人在阳台嘀嘀咕咕的样子,顺势问:“那你刚刚和那个男生在聊什么,聊得那么入神,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那我可太冤枉了,他就是问我能不能也来狮馆学舞狮,我就跟他多说了几句,我做错什么了我!真是六月飞霜,冤过窦娥了!”江南洲跟个怨妇似的,就差指着关笙的鼻子骂了。 啊原来是这样,关笙默默想着。 但是他脸上不显,只是说:“哦,这样,都要高二了,他为什么突然想学舞狮,他家里让他这么干么。” “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让他先高考完,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就聊了这么一阵,五分钟都不到,我可太冤枉了。” 关笙清了清嗓子,说:“那就行,我就随口一问,你也早点睡吧,明天别赖床了。” 说完,关笙就拎上自己的书包,准备离开了,江南洲却突然问了一句,“关笙,你今天晚上就因为这个不开心吗?” 关笙否认,“我说了我没有不开心。” 江南洲看着他,哼了一声,低声说:“鬼信你。” 关笙:“有本事声音大点,再说一次。” 江南洲换了个纯良无害的笑容,说:“我说,我让我妈明天早餐多做点,带一份给你。” 关笙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那帮我谢谢阿姨了。” 江南洲没好气地说:“你不谢我啊。” 关笙回了他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不知道是不是关笙的心理作用,自从这一天起,他就总是能看见那个男生在江南洲身边晃悠。 他知道了这个男生叫徐朗杰,江南洲管他叫阿杰,两个人也是有缘,分班前后都在一个班,阿杰的性格和江南洲的性格也很相似,都是吊儿郎当的,是老师们的高度关注对象。 关笙后来想了想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会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多少是有点以己度人了,自己心思不干净,就总觉得别人也和自己一样,都怀揣着别的心思。 而且徐朗杰也确实没有什么过界的行为,他和江南洲关系是好的,但是也仅限于朋友,平时玩嗨了顶多勾肩搭背一下,再多的也没了。 江南洲似乎也不喜欢被他勾肩搭背,每次徐朗杰贱兮兮地靠过来,他就开骂,因此后来关笙看见两人时不时一起出现,也不再像上次那样不动声色地摆脸色了。 总有人形容暗恋是苦涩的,但是关笙似乎很少会这么觉得。 他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走几步就能见到,甚至随时随地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他喜欢的人总是会对他笑,会认真地看着他听他说话,他们一起在酷夏喝绿豆百合糖水,在隆冬吃同一个烤红薯。 有时候关笙会觉得,这样也好,这样子,误入歧途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但是江南洲永远活在阳光底下。 直到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关笙在狮馆看到了江南洲和徐朗杰。 徐朗杰跟在江南洲身后,扎着马步,学着他打拳。 那一瞬间,关笙整个脑袋有点懵,看着徐朗杰站在被自己和江南洲的汗水浸透过的水泥地上,有一种陌生而茫然的感觉冲击了他。 站在那个地方和江南洲一起笑着的人不应该是自己么? 现在为什么会是另一个人站在那儿? 关笙这剧烈的感受冲击着,直到被走进门的师兄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干巴巴地说了声早上好。 门内的两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关笙。 关笙看着江南洲,一直以来藏得很好的情绪露了拙,神情像是被人扔在路边的小狗,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把他带来了。” 狮馆里人不多,只有两位师兄弟和他们三人,所有人都看向了关笙,视线带着探究和疑惑。 关笙听到自己说的话和语气时,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太狗血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八点档的狗血剧,妻子哀哀地质问丈夫为什么出轨,但可笑的是,他是在以什么身份发出这样的质问呢? 关笙觉得这样的自己太可笑了。 第24章 周围很安静,关笙看着眼前呆呆站住的江南洲,突然觉得很累,眼睛都酸了,于是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最终只是扔下了一句,“没事,我回家了。” 关笙今天是骑车过来的,他出了门,骑上车就离开了,山地车被他蹬得飞快,迎面吹来的风刮得他眼睛生疼。 一定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和风很大,关笙很久违地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骑车的速度太快了,风在耳边呼呼吹着,有经过他身边的摩托车大声咒骂他“痴线,想死行远点。” 高声的咒骂和风声掩盖了别的什么声音,关笙只知道一味地向前,逃离那个让他精神分裂的场景。 直到车轮碾上了路边的一块砖头,车头一歪,关笙狠狠地摔到了地面,皮肤擦在水泥上,刺痛让他清醒过来,他终于听清了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关笙”。 第21章 无解 皮肤和粗糙的水泥地接触摩擦,关笙躺在地上,看到了头顶刺目的太阳,迟钝地开始觉得手臂和半条腿都火辣辣地疼。 他缓缓抬起手臂,在江南洲愈发接近的叫声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太丢脸了,关笙想。 江南洲从狮馆一路追过来,看到关笙摔下车的时候魂都吓飞了,他冲着过去,几乎是一个滑跪跪在了关笙身边,声音抖得不像话,“关,关笙,你,你没事吧。” 关笙依旧遮住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江南洲几乎要哭出来了,“关笙,你说话啊。” 江南洲看到关笙身上的伤口了,左边大腿外侧是一整片擦伤,手臂也是,看不出有没有伤到筋骨,但是仅仅是这一片擦伤都足够触目惊心了。 他不敢碰关笙,生怕自己粗手粗脚地让关笙伤得更重,只能哀哀地,一声又一声叫他的名字,说要带他去医院。 关笙终于从羞愧和伤心中缓过来,他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不要江南洲扶,沙哑道:“我没事,你走吧。” 江南洲还在后怕里,控制不住地大声冲他喊道:“你这叫没事!?你发什么神经啊,想...”江南洲瞪着关笙,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到底还是忍住了那个字。 但是即便没有说出来,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关笙红着眼睛看他,笑了,“是啊,我想死,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啊?” 江南洲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地看着关笙,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关笙把同样的伤害还给了江南洲,但他感受不到报复带来的痛快。 他知道,江南洲无辜极了,他觉得受伤,觉得领地和情谊被侵占都不过是因为他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所以才让自己落到这样的田地,但是江南洲什么也没有做错,他该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这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尽管知道,关笙还是没忍住说出那些话。 或者说是发泄,发泄自己可笑的委屈和扭曲的占有欲。 但是失去理智地发泄一番之后他不觉得好受,心脏揪成了一团,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痛。 他终归还是不忍心再看了,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低声说:“我回家了。” 腿上的伤口太厉害了,一整片的擦伤,只是站起来这么一个小动作,关笙都疼得眼眶湿润,明明以前受过更重的伤,当时却也没这么娇气,关笙自嘲地想着的时候,手腕突然就被攥住了。 关笙转头看过去,江南洲没有看自己,低着头说:“我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但是现在,我送你回家或者送你去医院,你只能选一个。” 江南洲这样的语气,关笙是第一次听,低沉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与怒气,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力道惊人,挣脱不开,却不会让他觉得疼。 关笙说:“要是我都不选呢。” 江南洲转过头来,明明他跪在地面,比关笙矮了许多,但是仰视着关笙的眼睛时,让关笙觉得,江南洲不再是以前他熟悉的那个人了。 江南洲冷冷开口,“你可以试试,你猜猜我敢不敢扛着你去。” 关笙不想猜,他知道江南洲能干得出这事。 他现在已经恢复了理智,不想再继续丢脸了。 最后关笙说,“回家吧。”说完,他顿了顿,补充道:“回我家。” 江南洲点点头,从地上起来,然后绕到关笙身前,半弯下腰,双手朝背后的关笙招了招。 这个姿势,关笙很熟悉,这是江南洲要背他。 关笙看着这个熟悉的姿势,鼻子有些不争气地泛酸了,他想到了小时候自己体力还没练起来的时候,总是对着江南洲撒娇,说自己走不动了。 每当这时候,江南洲就会走到自己身前,说背他,有时是背着他回家,有时是背着他去狮馆,也是在这条路。 关笙忍了忍,说:“不用,我能走。” 江南洲于是收了手,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说:“那我扛着你回家。”边说就真的动手,准备扛起关笙。 关笙吓得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你干嘛!” “说了,扛你回去。” “我也说了,我自己能走!”关笙怄气道。 “你不能走。” “我说了我可以。” 关笙说完觉得有些无语,这对话水平,小学鸡来了都得说一声幼稚,他于是不再说话了,只是一拐一瘸地走着,想绕过江南洲。 但是江南洲却一个箭步到了他身边,再一次挡住了关笙,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愿意被我背着,我就扛你回家。” 关笙执拗地看着江南洲,江南洲一点也没有退缩,一言不发地回看他。 最后还是关笙先败下阵来,说:“算了,懒得和你说。”说完就搡了江南洲一把,让他背对着自己,自动自觉地趴到了江南洲的背上。 江南洲就这么背着他回了家,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今天发布了红色高温预警,哪怕是早上,温度也很高,即便是坐着也能出一身汗的天气,江南洲一言不发地背着关笙顶着大太阳,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关笙能感觉到,自己的前胸贴着江南洲后背的地方已经被他的汗濡湿了,汗水甚至浸透了他和江南洲的两件上衣,江南洲额头和颊边的汗水也低落到关笙的手臂上。 关笙好几次都下意识地想给他擦汗,但是到最后,只是指尖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也没做。 把关笙放在他家的沙发上后,关笙才看到,江南洲的t恤前后都湿透了,脱下来能拧出汗水,头发也坠着汗珠,脸上也都是汗,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关笙怕他中暑了,说:“你自己倒水喝,喝完就回家换身衣服吧,我自己能处理伤口。” 江南洲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把自己汗湿的t恤脱了下来,然后捋了两把头发,把湿透的额发都撸到了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之后又走去餐桌边,随手拿了个杯子到了杯水喝。 关笙父母最近都出差,关笙就把他们的杯子都收起来了,现在桌面放着的,是自己的杯子,他看着江南洲的动作,嘴张了张,但是没说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关笙错开视线,不去看江南洲不着寸缕的上半身,低头研究自己的伤口。 伤口看起来恐怖,但是以关笙多年来的经验来看,没有伤到肌肉和筋骨,都是皮外伤,清洗了伤口之后再涂点碘伏或者酒精就好了。 就是清洗伤口有些麻烦,泥沙和着汗水和血水嵌在伤口里面,弄出来会很疼。 长痛不如短痛,关笙随手抽了张纸巾,打算先简单粗暴地把表面的泥沙先擦干净,然后去厕所再慢慢冲洗。 但是纸巾还没有碰到腿,江南洲就握住了他的手,关笙往上看,先是看到了江南洲打着赤膊的上身,然后才看到他的脸,他说:“你别动。” 说完就一手握着关笙的手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伸长了去够茶几底下的抽屉,熟门熟路地打开,从里面拿了两包消毒湿巾出来,抽出湿巾后就小心地避开关笙的伤口,把皮肤上粘着的泥沙都擦干净。 完了又从浴室装了盆温水出来,沾湿了纸巾准备给他擦伤口,开始前还说:“忍着,会有点疼。” 关笙别别扭扭地说:“没,,,事啊啊啊啊。” 后半句突然就拔高了音调,因为湿纸巾按到了伤口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泥沙在伤口里,纸巾擦上去的时候那种尖锐的疼痛直接刺进了关笙的脑子,让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一脚踹开江南洲。 江南洲听到关笙喊之后马上收回手,一手扶着关笙的大腿,一手举着纸巾,有些无措慌张地看了关笙几眼,下意识问:“很疼吗?” 问完之后脸色有些怪异,似乎是想起来两人还在吵架,于是又嘟嘟囔囔补充了一句,“活该。” 关笙本来还疼得龇牙咧嘴的,听到这话瞬间就来气了,骂了句脏话,“我顶你个肺啊,好痛啊!”边骂边把刚刚忍住的那一脚二话不说地往江南洲肩上招呼,但是因为江南洲身上有汗,关笙到底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这一脚软绵绵地踢上江南洲的肩膀,甚至撼动不了他分毫,倒是关笙脚板踩到了江南洲的肩膀打滑了一下,在顺势踢到茶几的时候被江南洲的一只手稳稳托住。 第25章 关笙突然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羞耻,用了点力气想要把脚抽出来,但是这个姿势不好用力,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他自认为很凶狠地瞪着江南洲骂道:“我顶你,松手啊。” 江南洲被骂又被踹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地看着关笙,说:“你乖点,动来动去不疼吗?” 这句话让关笙冒了三丈的火瞬间就蔫了,只剩下几缕青烟飘在脑门,他讪讪地收了口,也不挣扎了,由得江南洲握着他的脚腕,仔细端详他腿侧的伤口,关笙则抿着嘴扭过了头,红潮蔓延到了耳根。 但是江南洲倒是确确实实在一本正经地擦洗伤口,甚至因为过于紧张,鼻尖又冒出了一层汗水。 关笙倚在红木沙发的靠背上,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思绪有些发散,他想,江南洲坦坦荡荡地,显得他特别龌龊。 腿上不断地有刺痛的感觉,也许是关笙已经适应了,又或者是江南洲一再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所以关笙不再有那么大的动静,他忍着疼,想了好多事。 他害怕等下江南洲会不会问他失控的原因,如果问了,他该怎么回答。 又怕江南洲不问,怕他连察觉不出来自己无由来的怪异,或者说是不在乎。 好矛盾,那种被关笙刻意忽略的矛盾感又重新涌上心头,本来还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一条道走到黑,事到临头才发现,他和江南洲两个人一起走了太长时间,十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无论是转身还是抬眸,江南洲都在,要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里剥离出去,比抽皮剥筋还要难受。 关笙在进退两难的处境里,进一步是两个人无尽的深渊,退一步是自己漫长的绝望。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题目都有答案,关笙才开始了十七年的人生,陷入了无解。 第22章 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南洲终于给他把身上的伤口清理完了,一抬头就看见了关笙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神情,看起来纠结又难过。 两人对视着,都愣了神,关笙率先反应过来,说:“还要上碘伏。” 江南洲也垂眸点点头说好。 江南洲除了带关笙回来的时候凶了他几句,一直也都没怎么说话了,关笙以为今天早上的事就这么翻篇了,但是就在他五味杂陈地盘算着的时候,江南洲低着头,说话了。 “以后再气也不能飙车,很危险的。” 语气说得上是心平气和,但是在激烈的争吵后突然这么平淡了,关笙有些不适应,况且平时的江南洲也不会这么正经地说教自己。 关笙倔脾气又上头了,嘴比路边的石头都硬,“我没气。” “你放屁。”江南洲冷冷道。 关笙:......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吃火药了?” “你才吃火药了,骑个车跟开火箭似的,摩托车都没你快,追得我都要断气了。” 关笙心情好了点,低声道:“谁让你追我了,你该干嘛干嘛,你忙你的,我飙我的车。” 江南洲涂完最后一处伤口,把碘伏放好,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说:“没人让我追你,是我自己想追的,可以了吧。” 江南洲说完沉默着看了关笙好一会,刚刚怒气冲天却隐而不发的样子褪去,他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只是少了点吊儿郎当的笑容。 关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他这幅模样陌生得让他没由来地心慌,于是他别过头去。 似是察觉不到关笙态度的转变,江南洲只是继续说:“我答应过你高考前专心学习,不随便拉人过来训练,我说了就会做到,今天是徐朗杰自己过来狮馆的,他试卷弄丢了,来找我的复印,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我在打拳,他就过来跟着玩了一会,就这样了。” 关笙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以为是江南洲自己把人带过来的。 但是现在想想,也合理,狮馆在市里很出名,学校很多人也都知道江南洲和关笙都在狮馆练舞狮,徐朗杰能自己找过来一点儿也不奇怪,是他小人之腹,先入为主了。 江南洲继续说:“听完之后还气吗?” 其实这时候江南洲的语气耐心得很,甚至都有些温柔了,但是关笙这时候思绪都被他说话的内容带着,无暇关心这附带的温情。 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关笙已经气不起来了,但是他现在就是饭煲里的死鸡,把锅盖撑得比天高。 “我说了没气,就是突然想来一段速度与激情。” 江南洲闻言笑了,“乡村版速度与激情是吧,你演速度,我演激情,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关笙笑着说。 江南洲倒是敛了笑意,双手抬起比了一段大概半臂的距离,神情严肃了起来,低声说:“那辆摩托车差这一点就撞到你了,你说呢?” 江南洲认真的语气和生动的表达让关笙后知后觉地害怕了,他不知道这么惊险,当时真的气上头了,什么都管不着了,肾上腺素激增导致他丧失了理智和基本的判断力,他甚至觉得自己没骑多快。 关笙真的知道错了,垂眸说,“我知道了,没下次了。”样子看起来很乖。 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错位感,以前道歉的一般都是江南洲,关笙是训人的那个,今天反过来了,关笙在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这样的盛况是十几年来都没有过的。 江南洲倒是正经不了十分钟,没正形地说:“总算能教训你一次了,怪不得你这么喜欢骂我,原来骂人的感觉这么爽啊。” 严肃认真的江南洲下线,刚刚微妙的错位感和ooc突然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关笙坐在沙发上睨着他,抬脚又要踢人。 没办法,这个高度差,实在是太适合踹人了。 但是关笙脚刚抬起来,就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江南洲坐直身子,再一次托着他的小腿,慢慢放下,说:“自作自受了吧,让你踢我,理不直气还挺壮的,你歇会吧,别动了。” 关笙看着江南洲小心地捧着他的腿放下,然后又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伤口有没有扯开流血的时候,多少有些愧疚,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发了一通脾气,虽说也遭报应了,但是江南洲也莫名受了一肚子气。 他低声说:“对不起。” 江南洲抬眼看他,笑了一声,“哟,奇怪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你居然给我道歉了?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挺多的,关笙知道江南洲是真的喜欢舞狮,和他一起训练了这么多年,江南洲舞狮时脸上肆意张扬的神采,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也是让他心动的一幕。 但是上了高中以来,他舞狮的时间被自己无限压缩,今天也是他久违地去狮馆练习,难得放假他甚至没有睡懒觉,早早地就去训练了,结果受了一箩筐气。 关笙一直以来都比江南洲本人甚至是他的父母更关心他的学习,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好心拉人一把,后来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他才明白,这里面多多少少都掺杂了自己的私心。 在他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时,他就已经下意识希望江南洲能陪自己久一点,再久一点,哪怕不能去同一所大学,能继续再同一个地方读书也好,而不是他在这里舞狮,自己一个人升学、当学霸,这样他们之间只会渐行渐远,最后只能变成索然无味的普通朋友,过年过节约出来喝喝酒,追忆少年时光。 关笙不愿意这样,所以在他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遵从感情的本能,费劲巴拉地带着江南洲学习,把他拉扯上了附中,又想要继续把他拉扯到读大学。 即便有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说到底还是自私的,江南洲明明想选别的路,关笙还是想让他和自己走一样的路。 关笙没有说话,低着头的样子像极了在忏悔,不过他的自白不敢也不能说出口,倾听者从头到尾也只有他一个人。 心动的是他,懊悔的也是他,没办法义无反顾地当好人,也做不到肆无忌惮地当坏人,关笙觉得自己迟早会人格分裂的。 沉默了一会儿,江南洲叫了一声关笙的名字。 关笙应声抬头,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此时此刻也在看着自己的江南洲,眼神里有些自己看不懂却又好熟悉的情绪。 他说:“关笙,你不需要和我道歉。” 关笙的心跳突然有点加速,有种不切实际的猜想呼之欲出,但是在他想要进一步确认的时候,江南洲突然咧着嘴笑得很傻,说:“以后你少骂我几句就好。” 关笙一口气堵在了喉咙,被这么一打岔,回过神来,勉强扯了个笑容,说:“你安分点,别来讨骂就行。” 这个上午过得实在是魔幻,吵了一场不知道是不是架的架,然后又莫名其妙三言两语地,两人又和好了,关笙留下了一身伤,江南洲则留下了一件被汗湿透了的t恤,那件t恤,关笙没有还回去。 第26章 本来是懒得还,后来就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被一直留在了衣柜的一个角落。 后来回学校的时候,关笙也见到了徐朗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南洲和他说过些什么,徐朗杰并没有质问那天关笙为什么那么失礼地质问他,和江南洲的关系也像往常一样。 但是关笙后来还是私下找了徐朗杰,认认真真地跟他道了歉,说自己当时状态不好,发火也不是冲他。 徐朗杰大大咧咧地说没关系,还说没想到年级第一会跟自己说对不起。 当时徐朗杰的表情,让关笙知道了,他为什么能和江南洲关系好,这两人的性格跟亲兄弟似的。 那天分开之前,徐朗杰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关笙,“我听江南洲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 关笙点点头说是。 徐朗杰继续说:“那你可得好好关心关心你兄弟,他最近心思可没放在学习上呢。” 关笙被他一番话搞得一头雾水,他觉得最近江南洲的心思也没跑偏,最近一次周测还有点进步,连字都好看了些。 倒是粘人了不少,两人班级挨得近,江南洲最近一下课就往自己课室跑,站在自己旁边问问题或者瞎扯,连关笙的同桌都和他开玩笑说江南洲好像也成了他们的同班同学,。 关笙对此脸上不显,但是喜闻乐见,这一整个学期都没有再骂过江南洲了,两人和和气气地相处了小半年。 高三那年的寒假很短,只有十天,他们廿八才放假,初八就得回学校,就这十天假期,老师给他们布置十张卷子,每一科十张。 除夕那天晚上,两家一起吃完团年饭,关笙和江南洲就上楼写试卷了。 关笙刷题速度快,六十张卷子已经完成了一小半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关笙注意到江南洲看着一道立体几何的大题,脸皱成了丑橘。 关笙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好笑,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久,眼角眉梢都挂上了温和的笑意,眼睛浸在橘黄的灯光里,漫天的烟花都碎在了他的瞳孔里。 最终还是江南洲哀嚎了一声,关笙才收了嘴角的笑意,问他哪里不会。 江南洲指着试卷上的四棱柱,说:“总觉得差一点就做出来了,就是想不通差哪一点。” 关笙凑过去,和江南洲挨得很近,能闻到他洗发水的味道,他指了指四棱锥的两个顶点说:“差了一条辅助线。” 江南洲没有说话,关笙侧目看他,不知道他又在开什么小差,于是再一次仔仔细细地说:“取sb中点n,连接nm、np再证明。” 江南洲依旧沉默,关笙叫他名字,他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反问,“取谁的中点。” 关笙很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取你的中点啊,sb。” 江南洲捧起水杯喝了口水,嘀嘀咕咕,“怎么还人身攻击,不讲武德。” 关笙今天心情不错,懒得和他斗嘴,继续教他做题,“取好中点了,知道怎么做了吗。” 江南洲喝完了水,重新拿起笔做题,这次很顺畅地就做出来了。 关笙看着他流畅地把题目一一证明出来,但是看着看着他写字,突然就有种很熟悉又怪异的感觉。 这江南洲写的字,好看是好看了,但是怎么越看越像自己写的呢!? 真是奇了怪了! 第23章 我们的愿望 关笙看着江南洲把整道大题写完了,才思索着开口说:“你的字,怎么看着有点像我自己写的字?” 关笙话音刚落,江南洲却冷不丁的吼了一声,“啊啊奥。” 关笙凑得近,被这一嗓子吼得耳朵嗡嗡叫,他骂道:“你又发什么颠?” 江南洲哈哈笑了两声,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我就想说,我终于做出来了,这种要我做辅助线的题目我老是不知道找哪里做辅助线,我在想考试没你在旁边提醒我怎么找呢。” 关笙说:“没办法,地多刷题练感觉,做多了自然就一看就知道辅助线要作哪里。” 江南洲哦哦了几声,似懂非懂。 关笙想了想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窍门,一般就是构建一个特殊的面,比如等边等腰三角形,或者平行四边形,又或者是作一条特殊的线,平行的、等长的、二分之一长的,来来去去就这几种。” 江南洲:“你说的已经有好多种了,我考试来不及一个个试。” “所以还是得靠你自己多刷题找感觉,考试如果实在做不出来就算了,这种题一般有两个问,第一问通常都比较简单,你就把简单的做了,难的放到后面,争取把整套卷子的基础分拿下来也就差不多了,分数不会太低的。” 江南洲点点头,“那我还是多做几套试卷。” 关笙非常认同地点点头,过了会,江南洲一边做题一边问关笙,“关笙,你要考哪个大学?” 他们两个之间没有正式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在离高考只有一百多天的时间里,这个问题已经没办法再当做看不见了。 关笙停下了笔,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成绩只要正常发挥,能去国内一流的几家学校,但是关笙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成绩能考去哪里,他还关心江南洲的成绩能考去哪里。 他沉默的时候,江南洲替他回答了,“你分数那么高,肯定能去很好的学校,想过出省吗?” 关笙张了张嘴,说:“我...” 关笙没敢想那么远,江南洲却继续说:“我觉得,我这个成绩出省了估计也去不了什么好学校,在省内说不定冲一冲能擦边上个重本。” 关笙当然知道,每次出成绩,比起自己的,他更关心江南洲的,每次都会默默地替他算得分和排名,看他能去什么学校。 关笙说:“省内挺好的,有几家重本的大学,你的二模成绩,已经够上了这几所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了,还有几个月,冲一冲可以的。” “那你呢,你想去什么学校。”江南洲问他。 关笙转了一下手里的水笔,说:“我觉得省内也挺好的,省内有几家学校的专业排名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而且外省饮食和气候我都不太适应。” “但是你明明那么讨厌这里的回南天。”江南洲说。 “啪嗒”关笙手里的水笔掉了在书桌上。 他笑了笑承认道:“我确实很讨厌回南天,但是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我很喜欢这里。” 也很喜欢在这里的人。 关笙默默在自己心里补充道。 “那要不我们都在省内读大学吧,省会有挺多学校的,你挑一家好的学校好的专业,我挑一家能上的学校,反正有地铁,我周末还能去找你玩,放假一起回家也有人陪。” 江南洲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设想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关笙安安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笑意,等他说完了点点头说好。 关笙对江南洲笔迹的疑惑早就没影了,思绪也不由自主掉进了江南洲描绘的未来里面。 他们就在做题目的间隙里,随口约定了未来,明明上大学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江南洲三言两语地就把自己和关笙给安排好了,关键是,关笙觉得自己还挺受用的。 两人都在卧室里面专心做题目,等到差不多零点的时候,江南洲扔下了笔,把关笙带上了天台,说是要一起看烟花。 关笙心里还惦记着写了一半的物理试卷,没什么心思,但又不想扫兴,于是就跟着上了天台。 天台上江嘉明和江嘉俊都在,两人一人拎着一瓶啤酒喝酒,看到两个弟弟上来了,招了招手打招呼。 江南洲从小就和他的哥哥们不太对付,于是和关笙找了另一个远离他们的角落。 离零点还有五分钟,江南洲问关笙,“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关笙想了想,说,“希望你高考能超常发挥吧。” 江南洲笑了,“你许你的,怎么还这么大度把愿望许给我了。” 关笙转头看着江南洲笑得意味深长,心说,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愿望不是许给我自己的?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问他,“那你有什么愿望。” 江南洲看着他说:“我希望你的愿望能实现。” 关笙彻底笑了,“那岂不是你一个人占了两个愿望,你怎么这么精呢。” 江南洲笑嘻嘻地说:“我也没强迫你,你自愿的。” “对啊,我在自愿的。”关笙幽幽地回答他,他真是愿意得不能再愿意了。 他们没有带任何能看时间的工具上来,但是远处漆黑的夜空里突然有一发烟花升空,然后很快地炸开了绚烂的火花,他们就知道,新的一年来了。 烟花炸开的一瞬间,江南洲没有看烟花,而是转过头对关笙说:“新年快乐。” 关笙笑着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巷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关笙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滑稽场景,也是除夕夜,小小的江南洲站在车子前问他,是人还是鬼,当时的他还听不懂江南洲在说什么,后来他住进了新家,去了新的学校,学会了新的语言,这一路,江南洲都陪着他。 第27章 新的一年又来了,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十一年。 南方的雨下了一轮又一轮,家里的瓷砖地板渗了一次又一次的水,衣服上的臭味持续了半个月,然后不知不觉间,校服换成了夏天的短袖。 高考前的三十天,学校为高三学生举办了成人礼,那天关笙和江南洲都穿上了正装,白衬衫和黑西裤,衬得两人从小就勤于锻炼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腿还长,很多女生都偷偷看他们。 那天关笙父母还特地都请了年假回来参加儿子的成人礼,两人总觉得亏欠孩子太多,所幸有位很好的邻居,让关笙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不算孤独,也有人照顾。 所以那天,关笙的父母给江南洲准备了一分丰厚的成人礼,是一块机械表,市面上很有名的牌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江南洲一家连连推拒,但是最终还是架不住两人的热情,手表就这么强硬地被戴在了江南洲的手腕上。 江涛两夫妻很不好意思,说也要给关笙送一份成年礼物,倒是被关家给拒绝了,还张罗着要请江家吃饭。 那天两家各自拍完照之后,江南洲和关笙在学校门口,一人捧着一束花拍了合照。 两个少年脸上的笑容比手里的向日葵还要灿烂,独属于他们的少年时光很快就要随着盛夏的到来而结束,但是在此之前,镜头把最美好张扬的时刻定格了。 理综考试结束的铃声敲响,不久后,学校爆发出了所有学生的喊叫,“结束了”“解放了”,课室外的阳台有书和试卷被扔下楼,教学楼中间的庭院上空飘散着试卷和书本,雪花似的落在地面。 关笙没有那么疯,他没有跟着扔书,而是把书都装在了箱子里,怕被人误伤还特地放到了教室办公室,和班主任说过两天就来拿走。 因为收拾东西,他迟了些走,出课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他也不着急,他知道江南洲一定会等自己。 果然到了自行车棚里,江南洲跨坐在自己的山地车上,百无聊赖地仰头看天空。 关笙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没有问他考得怎么样,只是说,“走了,回家了。” 考完试后,关笙和江南洲在家睡了两天,除了睡就是吃,发了狠似的要把之前缺的觉补回来。 等缓过劲后,江南洲和关笙又马不停蹄地去了狮馆,接各种活,本地人新店开业、新婚、乔迁等等都会请狮队来舞狮,一来喜庆,意头好,二来也能聚聚人气。 两人丝毫没有等成绩期间该有的紧张,也没有对答案,一心只想着赚钱,江南洲想赚够了和关笙趁着暑假去旅游。 这种表演性质的舞狮难度不大,互动性强,哪怕他们已经一段时间没有练了,重新举起狮头,肌肉记忆还是能告诉他们下一步要怎么走,做什么动作。 两个礼拜里,江南洲和关笙接了十多场商演,最远的地方在三百公里以外,雇主是个挺大方的老板,包了狮队来回的差旅费,还给了金额不小的红包。 回程的时候,江南洲闭着眼睛打算算钱,但是估计是太累了,算着算着就睡着了。 中途在服务站停车,江南洲醒了,发现车里没有人,但是还车是启动着的,空调吹得人很舒服,自己身上盖着件关笙的外套。 关笙和狮队的几个师兄弟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闲聊。 关笙似乎是一直注意着车子这边的动静,车窗一降下来,他就看向了江南洲,朝他抬手,然后跟师兄打了个招呼就走过去了,手里还拎着一杯关东煮。 江南洲趴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关笙走过来。 “醒了,吃不吃关东煮。”关笙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抬高了一些,方便江南洲拿。 江南洲没有看那杯东西,而是看着关笙,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吃白萝卜。” 关笙语气平淡,习以为常,“没有白萝卜,被我吃了。” 他说完,江南洲才懒洋洋地高抬贵手,戳了个鱼蛋,边嚼边说,“好吃,是不是明天中午出成绩啊。” “吃完再说话。”关笙嫌弃道。 江南洲吞下嘴里的食物,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关笙说:“是啊,紧张吗?” “有点,你紧张吗?” 关笙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有点。” 江南洲笑了,“我以为你们学霸都不会紧张成绩呢,你不是每次考试都十拿九稳的。” 夜色彻底笼罩了天空,停车场的灯这一刻全都亮了起来,关笙定定地看着江南洲说:“嗯,我不是紧张我自己的。” 第24章 都话你得噶啦 关笙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人隔着一杯关东煮对视了一阵。 关笙几乎要在这场沉默的对视里落荒而逃,江南洲在车里,车厢很黑,关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睛很亮。 他想,完了,江南洲好像知道了。 就在关笙准备逃跑的时候,江南洲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欢快和轻浮,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听起来很低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压抑了好多心事。 他说:“我知道。” 关笙有些错愕地看着他,总觉得江南洲和平时很不一样,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头没尾,多少有点想太多了。 他笑了笑,轻声道:“你知道什么。” 你什么也不知道,要是你知道了,我们之间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关笙默默地想。 身后有人叫关笙的名字,关笙转身回应,这一场打哑谜似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中午,江南洲去了关笙家里一起查成绩,关笙父母休长假,也在家里,江南洲打了招呼之后就上楼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关笙的房门。 谁知道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关笙正在换衣服。 关笙听到了动静被吓了一跳,看过去发现是江南洲,随手把手边脏了的t恤砸了过去,骂他,“说了一百次了,让你进来敲门,老是左耳入右耳出。” 江南洲接过了他的衣服,随手放到了脏衣篓里,走到他床边大摇大摆地坐下,说:“我就进你房间不敲门,其他人我都敲的。” 关笙套好衣服,无奈道:“那麻烦你一视同仁。” 江南洲仰躺着,一手搭着自己的额头,说:“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凉都一起冲过了。” 关笙忍无可忍地踢他一脚,“你也会说小时候,你现在都多大了。” 江南洲恹恹的,兴致不高,说了两句就没心思斗嘴了,他问:“关笙,我有点害怕,要是我考砸了怎么办。” 关笙顿了顿,垂眸说:“考不砸,你两次模拟考都上了一本线了。” 江南洲听不进去安慰,沉浸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消极氛围里,“万一呢,如果不行,我要不要复读一年?” “别了吧,我看着你你都这样,没人管你你能有心思好好学吗?”关笙吐槽道。 江南洲笑了,“也是,反正省内那么多大学,总有一所我能去的吧。” 关笙不说话了,他也没什么心思,只能也躺在了江南洲身边,和他一起看着房间的天花板,一分一分地熬着时间。 等到时针和分针同时指向了12,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到了电脑面前。 关笙手心止不住地出汗,他蹭了蹭自己的裤腿,然后抖着手握着鼠标点亮了屏幕,刷新了一下查分数的页面。 页面转了好久,最终显示网页崩溃了。 关笙烦躁地骂了句脏话,不停地刷新页面,然后换了好几个浏览器,把已经能背下来的网址输入了好多遍。 刷了不知道多少次,鼠标几乎都要被关笙摁冒烟了,他们才终于进入了查分数的页面。 关笙吞了口口水,说:“先查你的。” 这是他们之前就说好了的,江南洲没有异议,他看着关笙熟练地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码,然后在输入完毕后闭上了眼睛,“我不敢看了,你帮我看吧。” 关笙也紧张,他手心一片湿滑,几乎握不住鼠标了,心脏都被吊到了嗓子眼,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说不出话。 他忍着颤抖把鼠标移到了查询键,然后深呼吸了一口,咬咬牙,摁了一下鼠标左键。 页面跳转很慢,他屏息看着网页转圈,手指不安分地不断点击页面。 忽然之间,页面不再是一片白色,蓝色的几行表格就这么猝不及防、水灵灵地出现在了网页上。 关笙瞄了眼成绩和排名,大叫了一声,然后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身边的江南洲,大喊道:“江南洲你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成绩。” 江南洲被关笙很用力地抱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关笙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成绩。 考得很好,史无前例地好。 江南洲在关笙的怀里,把成绩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都发酸了,终于相信了这个成绩,他埋头在关笙的颈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也抱住了关笙。 第28章 他们的新年愿望,实现了。 等激动的这劲过去了之后,关笙终于松开他,坐回到电脑面前,输入了自己的信息,这次成绩很快就弹出来了。 江南洲凑近看,他对这个分数其实没什么概念,但是下方的那个三位数的排名,足够说明一切了。 关笙倒是很平常,这和他自己猜测以及之前考试的情况差不多。 江南洲愣愣看着屏幕说:“你这成绩,是不是可以在国内横行霸道了,学校得拉横幅吧。” 关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间门就被一下子推开了。 两人望向门口的父母们,关笙的父母急冲冲地走到了书桌旁,“怎么没声音了, 儿子,怎么样啊?” 边说还边看向电脑屏幕,关笙淡定道:“还行。” 江南洲的父母则抱着儿子反复确认分数,陈佩英抱着儿子都哭出来了。 关笙父母指着电脑屏幕,两人抱头痛哭。 孩子们都考了个很不错的成绩,双方父母一起去了市场,把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但凡是能吃的都买了个遍,准备晚上做大餐犒劳孩子。 几个大人走了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关笙和江南洲在床上躺着。 刚刚太激动了,嗓子都有点吼哑了,这会安静下来,嗓子有些疼,心脏还是砰砰地跳的很快。 江南洲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说:“不行,我得再查一遍,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关笙笑了,“你不信自己也信我啊,我都能背出来了。” 江南洲于是又重新躺下,说:“对啊,信你。” 房间安静了一会,只剩下了空调呼呼吹冷风的声音,江南洲说:“难以置信,这个成绩居然是我考出来了,谁能想到呢,我以为我能混个二本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就说你行,你本来就不蠢,就是心太散了,要是早点收心还能考得更好。” “我已经很满足了。”江南洲缓缓说道。 关笙很认同地说:“我也觉得挺好的。” 两人一起仰躺在床上,靠得很近,夏天穿着短袖,露在外面的手臂能感觉到旁边的人传来的体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肾上腺素还在作用,关笙觉得自己吹着空调还是有些热,心跳也很快,旁边江南洲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 他的手背挨着江南洲的,一翻手掌就能握住那只手。 关笙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双怎样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很粗糙,握着自己的腰时很有力,让他在凌空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害怕,因为这双手,也因为他。 阴暗的念头催促得关笙蠢蠢欲动。 没事的,他们之间又不是没有牵过手,虽然那可能已经在十年前了。 没事的,趁着今天心情好,可以把一切推脱给查分后的情绪激动,反正刚刚都抱过了,但是他们已经查完分一个多小时了。 关笙默默地躺在床上天人交战,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来,觉得自己得赶紧离开这个只有自己和江南洲的房间,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否则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错事。 但是他刚要坐起来的时候,旁边的江南洲突然动了。 关笙转过头看过去,江南洲的身体笼罩在自己的上方,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拥抱。 江南洲主动抱住了他。 关笙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整个人都僵硬得像是一条死鱼。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刚刚他肖想的那一双手臂,正垫在自己的后背,掌心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贴在了关笙后心的位置。 关笙的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床单被捏出一片褶皱,昭示着他的心神不宁和忍耐。 关笙的心跳很快很快,比刚刚查成绩的时候还要快。他在想,为什么江南洲会突然这么抱住他,想他行为背后的逻辑和动机,但是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已经转不动了,只能感觉到身上江南洲的重量和自己发了疯一样的心跳声。 他丝毫不会怀疑,拥抱着自己的江南洲能感受得到这样失序的心跳。 在他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江南洲终于开口了。 他在关笙的颈窝里埋头说:“阿笙,谢谢你。” 关笙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眨了眨眼,原来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 关笙也不太失落,因为一直知道江南洲对自己一清二白,所以很少会给自己错误的希望,他抬手搭在他的后背,顺势拍了拍,低声问:“谢什么?” 江南洲沉默了一阵,才回答:“很多。”说完顿了顿,又嫌不够似的,重复了一遍,“很多很多。” 关笙失笑,“你倒是说清楚。” 江南洲沉默了,没有再回答,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久,久到关笙都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了才起来,然后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关笙的房间了。 关笙一直躺着,听着房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听着江南洲着急忙慌的下楼梯的声音,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手搭在自己的侧颈上,反复摸索着被江南洲蹭过的那一边皮肤。 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江南洲,光谢谢不顶用,你能不能以身相许啊。”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关笙笑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转身用被子蒙住自己脑袋,打算昏睡一场,最好醒了之后就把脑子打扫干净,然后重新纯纯洁洁地以好兄弟的身份出现在江南洲身边。 第25章 真相只有一个 查到成绩之后他们就一直在选学校,和之前说好的一样,两人选的学校都是省内的,省会城市有不少的好大学,关笙都能去,江南洲能去的也不少。 他们都默契地挑离得很近的学校,要么都在大学城里的,要么就紧挨着的。 出成绩之后两天,他们需要回学校,主要是老师再指导一下填写志愿的事情。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以高中生的身份回到学校了,那天下午刚好是周六,学校只有高二的学生在补课,显得还挺冷清的。 关笙和江南洲去到学校的时候,很多他们的同学已经在校门口、课室门口合影了。 有人笑得很开心,有人眼睛通红。 三年的高中生活居然就这么过去了,身处其中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桌面永远堆着写不完的卷子,身边总是坐着不够睡的同学,一眨眼,他们居然就已经站在结尾,回头看那个莽撞又傻逼的自己了。 两人沉默着肩并肩走过了自行车棚、校道,然后上楼梯,这一路他们也曾一起走了上千次,今天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到了班级门口,分别前,江南洲对关笙说,“等我一起回家,我妈说今晚一起吃饭。” 连这句话也和记忆中的一样,说了好多遍,关笙喜欢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他们拥有着同一个家,想想都美妙得不行。 关笙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没忍住笑了笑,走进了课室。 课室里闹哄哄的,大家都在拍照,叽叽喳喳地讨论去哪里玩,选哪一所大学,有的女孩子拿着本子,应该是写毕业赠语,关笙回到座位,和同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里想的是,江南洲人缘这么好,是不是班里每个女生都会要找他拍照。 这么想着,想到自己心里直泛酸。 没一会儿,班主任就过来了,开了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班会,教他们怎么填写志愿,千叮咛万嘱咐截止填报的时间和各种注意事项。 讲完之后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能自由讨论一会儿,或者上去找班主任一对一讲解。 关笙自己心里有数,不需要太纠结了,于是就掏出手机,发信息问江南洲他们结束没有。 江南洲估计也没有仔细听讲,很快就回复了几个哭泣的表情,说还没有。 关笙笑着刚想打字,身边就走过来一个人,他收起收起,抬头看过去,是个女生,叫张婉怡,关笙记得高三刚开学的时候,张婉怡在他前面的座位做了一段时间。 关笙把手机放下,抬头看张婉怡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还没有彻底收敛,问她:“怎么了?” 平日里冷冷的一张脸因为他的笑柔和了起来,看得张婉怡有些脸红。 张婉怡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于是关笙又耐心地重复了一次,“有什么事吗?” 这次张婉怡终于鼓起勇气似地对他说:“能借一步说话吗?” 关笙看着她,愣了愣,旁边的同桌发出一声怪叫,关笙骂了他一句,才点点头,说:“好。” 说完就跟着张婉怡出了课室。 结合张婉怡的神情动作,关笙已经大概才出来她找自己有什么事了。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女生对他表示过好感,但是都被关笙敏锐地察觉并且小心翼翼地躲开了。 青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很美好,关笙自己试过,也知道,但是他不能给予她们任何的回应,所以只能在知道察觉之后尽量避免和对方的接触,以免事态更进一步,比如现在这样。 第29章 女生已经找上门来了,关笙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出去。 张婉怡和关笙走到了他们这一层楼的尽头的拐角。 一路上关笙都在酝酿怎么礼貌地拒绝张婉怡,因此张婉怡突然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还没回过神来,差点就撞上人家了。 张婉怡低头站在关笙前面,手里攥着的信封已经微微发皱了,看得出来很紧张。 关笙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口打破这沉默的气氛。 过了一阵,张婉怡终于抬头了,她看着关笙问:“关笙,你打算去哪里读大学?” 关笙老实说:“我就在省内读大学。” 张婉怡脸上难掩失望,垂眸说:“哦,这样。” 两人之间有沉默了,关笙觉得自己不开口说点什么气氛就更加不对劲了,于是他硬着头皮说:“你呢,打算去哪里读大学?我听说你考得也不错。” 张婉怡扯了个笑,说:“我父母想让我回家,就是回华东那边,他们都在那边工作。” 关笙应和道:“那边也有很多好学校可以选。” 张婉怡扯了个笑,但是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是,不过以后可能就很难再见到大家了,还挺舍不得的。” 关笙想了想说:“要是对方想见你,隔着半个地球也能见到,但要是相反,即便你们只是相隔几百米,也是很难见面的。” 这和距离无关,仅仅取决于双方是否都有心。 张婉怡苦笑了一声,说:“对啊,我当然知道。” 她看起来快要哭了,但是到底没有哭出来。 关笙不再说话了,这个时候,以他的立场而言,说任何话都不合适,但是他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安静地等着张婉怡平复自己的情绪。 最后,张婉怡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抬眼看他,说:“关笙,你不要紧张,同样的事我被拒绝了一次,就不会做第二次了。” 关笙突然被她的一番话弄得有点疑惑,什么第一次,张婉怡之前对他做过什么是他本人都不知道的吗? 但是他没来得及出口打断对方,张婉怡就继续说:“我今天把你叫出来是想当面谢谢你的,谢谢你当年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问题,谢谢你虽然不喜欢我,但还是那么认真地给我回了信,也谢谢你今天能让我彻底断了念想,继续走好以后的路。” 关笙彻底懵了,什么信? 他想问出口,但是张婉怡眼睛红着,还没有说完话,说话的声音色甚至已经有些颤抖了,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难过。 “这封信还给你。”张婉怡边说边把信封塞到了关笙手里,关笙被迫接了过来,一脑门问号。 张婉怡继续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如果还留着它的话,我不舍得扔掉,但是每次看到还是回想起这段时光,我怕自己走不出来,现在把它还给你,也算给我的高中生活彻底划上句号了!” 说到后面,张婉怡愈发轻松,甚至脸上还带了点笑。 “关笙,你特别好,祝你以后前程远大。” 说完张婉怡就转身走了,留下被发了好人卡的关笙站在原地,拿着一个粉白色的信封风中凌乱。 明明五分钟前,想着怎么派好人卡的是自己,谁能想到转眼间自己才是收卡的那个人呢。 他看着信封表面,自己的名字被娟秀的字迹书写,这应该是张婉怡的字迹。 什么叫被拒绝了一次就不会做第二次?意思是自己拒绝过张婉怡?苍天有眼,他本以为是要今天拒绝的,但这不是没能说出口吗! 所以到底是谁,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冒充自己,替自己拒绝了一位花季少女的表白。 关笙打开了手里的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对折的a5信纸,信纸被写了一多半,关笙粗略看了眼字迹。 字迹粗看确实和自己的有点像,但是怎么可能能骗得过关笙本人,不过欺瞒和自己不太熟悉的张婉怡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他目光又落到了最后一行字的落款,那是自己的名字,他看了会“关笙”这两个字,不由得感叹,这位不知名同学确实把自己的名字模仿不错,本人看了都得认一会儿才认清的程度。 关笙看着和自己相似笔迹,写出自己从未说过的话,心里有点别扭。 那位“关笙”在信里说:谢谢你的喜欢,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取理想的成绩。也许是学校的环境太过封闭,让你误会了,把成功解题时的产生愉悦误认为了喜欢。我不过是在你枯燥的校园生活中起到了微不足道的作用,等你离开了校园,你就会发现,世界那么大,会教你解高中数学题的人又算得上什么呢?你是一个特别好的女孩,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祝你前程远大。 看完之后,关笙想,原来刚刚那一句祝福,是源于这封信。 到底是谁冒他的名拒绝了张婉怡的情书和表白呢,在他的认知里,他的魅力不至于有这么大,能让一个人大费周章地临摹他的字迹,然后写一封信去拒绝。 难道是张婉怡的朋友?怕她受伤,所以这么做,好像有些说得通。 关笙边想着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上的字迹,居然越看越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死活想不起来。 回到课室的时候,张婉怡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倒是同桌还不依不挠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他现在才回来。 关笙心事重重,随便应付了两句就问他,“你觉得我们班里哪个人的字迹像我的?” 同桌皱着眉想了想,说:“没有吧,你的字在理科生里算是好看的了,没人能写得和你差不多。” 关笙心想,所以这才奇了怪了。 关笙沉默着打量班里每一个人,越看越觉得每个人似乎都和自己或者是张婉怡多少有些关系,他摇了摇头,想,毕竟是一个班的,想没关系才难吧。 电光火石间,关笙抓住了这个念头。 一个班的?这个嫌疑人,不一定是和自己一个班的吧。 能冒名顶替自己写情书的,首先得知道有人要把情书给自己,然后截胡,再然后能光明正大地拿到自己的卷子或者作业,再去临摹。 后面的条件不难,自己的笔记和卷子借过给很多人,临摹笔迹不难,但是,谁能这么神通广大,知道有人要送情书给自己呢。 暂且不考虑张婉怡的朋友知道后为了维护她而冒充的可能性,如果从关笙本人出发,能和自己亲密到截胡情书或者代收情书的人,可没几个。 关笙看了眼最具天时地利人和的同桌,他见关笙不理自己,正在乐呵呵地和后桌聊着最近新上的游戏,眼里只有对游戏的渴望,没有丝毫对爱情的憧憬。 再考虑到之前他那比江南洲还丑的狗爬字,这个人的嫌疑基本排除。 关笙抬眼看着眼前的黑板,直剌剌的视线似乎就要穿透黑板,刺到隔壁班,落到某个还在没心没肺哈哈大笑的人头上了。 第26章 揭晓 关笙摸索着裤兜里的信封,心情五味杂陈,七上八下。 他想到了跨年夜那晚,他看到了江南洲和自己神似的字迹,然后江南洲慌里慌张地岔开了话题,又想到了那个他飙自行车的下午,江南洲给自己处理伤口时眼睛里深沉又熟悉的情绪。 甚至还想到了,那个他们都喝醉了的晚上,那个亦真亦幻的梦和那个似是而非的吻。 想到了很多他看着江南洲时升腾起怀疑的瞬间,那些怀疑突然就变得有理有据了起来,甚至回忆起来有丝丝缕缕的甜蜜。 被臆想中的情景刺激得多巴胺上头的关笙激动得想冲过去问问江南洲。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开始瞻前顾后地害怕了,万一自己猜错了呢,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样,那该多尴尬,他以后要怎么面对江南洲。 关笙脑子里天人交战了好久,连骑车回家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晚上两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还是想着,拿杯子的时候甚至还一个不小心拿错了江南洲的杯子,喝了一口之后发现里面是酒才有些尴尬地放下了。 旁边的江南洲目睹了全程,看着关笙两眼放空地拿错杯子,然后又被杯子里的白酒辣得皱起了眉,最后什么也没说就放下了杯子。 江南洲随手拿起了杯子抿了一口白酒,问他,“你一晚上都在想什么?” 关笙转过头去,刚好看到了自己刚刚拿错喝了一口的就被正在被江南洲拿着,放了在唇边,他的嘴唇湿润,应该是刚刚喝了一口。 关笙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他的嘴唇和杯子处打量,不可避免地就联想到了其他事,他别过头,随口说:“没事。” 江南洲认识了他十多年,要是信他说的没事那着十多年就真的是白搭了。 “没事就有鬼了,下午从学校回来就一直这样,不是我拽着你,你都敢冲红灯。” 关笙还是嘴硬,“没想冲红灯,我就是没留意。” 第30章 “为什么没留意呢?”江南洲悠悠地追问。 关笙无心应付,只能随口说:“想怎么填志愿。” 江南洲沉默了一阵,然后“斯”了一声,随后手就搭在了关笙的肩膀上,上半身也靠了过去,关笙霎时不敢动了,甚至不敢转过头去看江南洲,因为他察觉到,江南洲离自己很近,近到他一转头就能碰到他的不知哪个部位。 桌上其他人都在聊别的,没有人关注他们这里,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是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这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勾肩搭背也是常有的事情。 关笙觉得自己和江南洲似乎被喧闹的人群隔绝开来,饭桌上他和江南洲坐着的这个角落有着和其他地方截然相反的静默,他能听到温热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以及江南洲沙哑的,湿润的又带着些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哎,关笙,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不敢看着别人说话。” 关笙的脑子现在乱成了一锅粥,还是沸腾的粥,正在咕噜咕噜冒泡,耳朵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大脑处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艰难地定了定神,然后不动声色地后仰,和身边的江南洲拉开了一些距离才敢转过头去,冷酷地吐出了三个字:“你放屁。” 江南洲被骂了也不生气,反倒是心情挺好地笑了,“恼羞成怒了。” 关笙冷冷地笑出声,继续说:“挺厉害啊,都会用成语了。” 江南洲顶嘴道:“还不是你教得好。” 这句话又让关笙没忍住,想到了那个晚上看到的,江南洲数学卷子上和自己相似的字迹,他好奇极了,看着江南洲的得意洋洋的嘴脸,没忍住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字的,最近的字还挺好看的。” 问他的时候,关笙仔仔细细地看着江南洲的表情,于是也就没有错过江南洲听到自己说练字时,脸上闪过的一丝慌张,尽管那很快就被他很快地就隐藏了起来了。 “一直有在练,不然你天天骂我,我也顶不住。”江南洲状似无意地说。 关笙脑子里沸腾的那锅粥安静了下来,理智慢慢回笼,他终于重新占据了上风,模仿刚刚江南洲的语气说: “哎,江南洲。”江南洲看过去,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关笙,而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狐狸嘴角勾着,志得意满,“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两只眼睛跟跳广场舞一样。” 说完,关笙就开始验证自己的说法,眼神跟随着江南洲的眼珠子转,然后慢慢说:“就像这样,左哒哒。” 视线相触的时候,江南洲下意识又看向了右边,关笙笑着跟随他的目光,说:“右哒哒。” 江南洲被拿捏得死死的,抓了一把头发,“啧”了一声,低下头,没有看关笙了。 关笙嘴角还带着笑意,被江南洲一打岔,刚刚的烦躁和纠结已经散得差不多,看着眼前连头发丝都带着挫败感的江南洲,他突然就生出了莫名的勇气。 眼前这个人好像无论怎样都不会和自己生很大的气,不管是这种开玩笑式的斗嘴,还是逼他干他不喜欢的事时候,抑或是自己一声不吭就出了国,江南洲都没有真正和他红过脸。 甚至他们闹得最凶的那一次,他看见徐朗杰和江南洲在狮馆练习时,无端端冲他发的一顿脾气,当时比起在同学面前维护自己的面子,江南洲选择了出门追他,即便之后生气,也只是因为他的危险举动。 好像无论关笙做什么,江南洲都在无底线地包容他。 关笙想,或许真的不是错觉,那些宽容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有其他江南洲不得不秘而不宣的原因。 关笙眨了眨眼,顷刻间决定了一些事。 他拿起江南洲的酒杯喝了一口白酒,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让他的嗓音有些喑哑。 他轻声说:“今天有人跟我表白了。” 音量很低,周围的人都在聊天,很吵杂,但是关笙确认江南洲听到了,因为他亲眼看到了江南洲肩膀瞬间绷紧了,捏着筷子的手指指节也发白,整个人像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你应该也认识她,有一段时间她就坐在我前面,叫张婉怡。” 江南洲正在紧张,关笙笃定地想。 关笙一手托着下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南洲的侧脸,愈发找到了证实自己猜想的蛛丝马迹。 他早该知道的,现在想来,很多事情早有端倪,不过是以前不敢细想,毕竟甜蜜的臆想是致幻的毒药,身在其中,多少有些分不清那些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还是江南洲暴露的马脚。 关笙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江南洲的神态的时候,他妈妈黄茜高声让他去厨房看下锅里的小青龙蒸好了没有。 关笙应下,气定神闲地起身走去厨房。 今晚两家人一起吃饭,人有点多,他们在江南洲家的天井摆了桌,大家都在室外吃。 关笙还没有从天井走进屋里,就听到了江南洲跟过来的动静。 他勾了勾嘴角,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悠悠闲闲地进了厨房,但江南洲却站了在厨房门口没有跟进来。 关笙也不着急,只是掀开了锅盖,看了眼锅里的小青龙,在氤氲的雾气里说,“站着在门口干嘛,你过你帮我看一眼熟没熟。”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江南洲走到了关笙身旁。 关笙问:“你觉得熟了没?” 江南洲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一锅香气诱人的龙虾上,随口说:“没有吧。” 关笙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怎么觉得熟了?” 说完他重新盖上了锅盖,把火关了,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江南洲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说:“不是说熟了吗?怎么不端出去?” “再闷一闷,不着急。”关笙说。 在满室蒜蓉的香味里,两人陷入了诡异但短暂的沉默。 江南洲率先按捺不住,问他,“那你答应了吗?” 关笙装傻,“答应什么?” 江南洲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说:“那个女生的表白。” 关笙忍着笑说:“先不说这个吧。”在江南洲愈发焦躁的神情中,继续补充道:“有个很奇怪的事情,她说我给她写了一封信,但是我从来没有给她写过信,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眼,是谁胆大包天地冒充我给人家女生写信?” 话说到后面,江南洲的脸色愈发难看,一阵红一阵白的,一直扭头看着旁边的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想吃里面的小青龙。 关笙从兜里拿出了那一封信,特地把信在他眼前扬了扬,“别看锅了,看这里。” 江南洲死犟死犟地,任由关笙怎么逗他,都不为所动,直到关笙开始脱稿背诵那一段文字。 “谢谢你的喜欢,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取理想的成...”绩字还没有说出口,关笙在半空中挥舞的手臂就被江南洲一把捉住,江南洲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说:“别念了。” 江南洲似乎已经有些恼了,眼睛里有些红血丝,一手握着关笙,低头盯着他的眼神很凶,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和他的神情截然相反,语气甚至带着些哀求。 “你答应她了吗?” 江南洲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再一次问道:“你,是不是,答应她了。” 天可怜见地,他看起来要哭出来了。 关笙收起了嬉笑的表情,问他:“你希望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话音刚落,江南洲几乎就立刻张了张嘴,但是发出声音的前一刻还是把所有话语收了回去,只是很难过地看着关笙,眼睛红彤彤的。 关笙和以往每一次教他解题一样,耐心且循循善诱,“江南洲,你有胆子冒充我写信拒绝人家,怎么现在说句话都不敢?” 江南洲的气焰下去了一大半,眼神错开了,张了张嘴,没有否认关笙说的话但也说不出什么。 关笙轻笑了一声,笑得如沐春风,让看到这个笑容的江南洲晃了晃神。 关笙说:“江南洲,有时候你真的不太聪明,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第27章 回答我! 沉默在厨房里蔓延,一墙之隔的天井是大家说笑的声音,关笙听到,似乎有人在叫他们的名字,但是他已经无暇理会了。 关笙从来没有见过江南洲这么为难的样子,他皱着眉,通红的双眼已经湿润了,覆盖着一层水光,但眼泪始终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带着颤抖,胡乱地道歉:“对不起,关笙,对不起,我错了,信是我写的,我对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对不起,你给我点时间,我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的,求求你,不要躲着我,不要一声不响就跑了,我赶不过去。” 一直以来都耀武扬威的小狮子突然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猫,语无伦次又稀里糊涂地标了白。 第31章 关笙觉得既甜蜜又心疼,他轻轻捧起江南洲的脸,说:“我怎么会躲着你?” 在江南洲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关笙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在加拿大过的寒假,以及前一个晚上,那个分不清真假的吻。 关笙喃喃道:“你说我去加拿大那次?” 所以那不是梦,那天晚上,江南洲真的亲了他?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江南洲就已经喜欢他了,在那么早之前? 那他们这两年算什么,关笙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个大傻逼,如果那次自己不躲起来,是不是就没有这两年的兜兜转转了? 江南洲依旧怯怯地看着他,平时那张巧舌如簧的嘴这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起来真的是太凄惨了,生怕被人抛弃似的,关笙这时候的心情很复杂,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太狗血了。 但是他又不忍心继续看着江南洲这么难过的模样,于是他仰头,在江南洲愈发错愕的眼神里亲了亲他的嘴唇。 柔软微凉的触感传过来,关笙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门口突然响起的乒铃乓啷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和江南洲拉开了距离,然后仓皇地看向了门口—— 陈佩英站在一地狼藉的残羹里,一手扶着门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然后在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陈佩英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到他们身边,好几次险些滑到。 等到陈佩英走到关笙身前了,江南洲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把自己身前的关笙扯到了身后,陈佩英双手拽着江南洲的手,想要把江南洲牵着关笙的手拉开,但是力气不够,只能拽着儿子的衣服,边抓边打,“你给我放手,江南洲,你还要不要脸,放手啊。” 在陈佩英胡乱的拍打里,关笙也回过神来,低声说:“江南洲,你先放手,我们先让师母冷静下来。” 谁知道江南洲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不放。” 厨房里的声音到底还是惊动了屋外的人,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厨房这里,然后就看到了陈佩英疯了一样拉扯着自己的儿子,而江南洲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死死地护住了身后的关笙。 江嘉俊和江嘉明率先上前一左一右把陈佩英架开了,陈佩英倒在两个儿子的身上,泣不成声,只能指着江南洲身后的关笙,一双泪眼愤怒地注视着他。 江嘉明拉开陈佩英的时候,多少也能看到江南洲和关笙十指紧扣着的手,江嘉明一边扶着陈佩英,一边看了江南洲几眼,眼里流露出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关笙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看人,但是不再企图松开江南洲的手,反而扣得更紧了。 江南洲也在这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们在混乱里对视,只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样的坚定。 陈佩英靠在了江嘉明身上,哭得说不出话,关笙看得出来,即便到了现在,江嘉明已经用眼神暗示,或者说祈求他们停止这场闹剧。 江涛沉声问陈佩英发生什么事了,但是陈佩英只是看着他们,不断地哭着重复着说:“你们不能这样。” 江涛于是直接看向江南洲,问,“江南洲,你说。” 江涛当然已经看到了自己儿子和自己徒弟牵着的手,那样的牵着的双手说是好兄弟之间的打闹未免太过牵强,但是江涛依旧想要给他们一个解释或者说是辩解的机会,哪怕说只是玩玩也寓.好。 所有人都在看着江南洲和关笙,等待一个答复。 关笙想,有江南洲的那一眼和他们紧紧交握着的双手就够了。 他深呼吸一口,刚要开口说话,江南洲却突然抢先开口了:“我和关笙在一起了,是我...” 他话都没说完,江嘉明语气严肃地高声打断了他,“江南洲,你想清楚再说话,不要胡说八道。” 关笙看向江南洲,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下颌线动了动,他说,“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和关笙在一起了,是我主动追他的,他刚刚好不容易答应我了。” 关笙听到后面瞪大了眼睛,拉了拉他的手,中途几次试图打断他都被江南洲用更高的声音盖过去了,直到他说完,江南洲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关笙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不愿意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江南洲一个人。 于是他很快就继续说了,“不是,是我先追的他,他本来没想和我在一起的。” 厨房里只剩下了陈佩英的低声啜泣,所有人都在看着关笙和江南洲,最后,江南洲一声轻笑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了。” 关笙听到这句算得上是破罐子破摔的话,他突然有些想笑,尽管在这个场合似乎多少也有些不合适,这实在是太江南洲了,那股不管不顾往前冲的劲,他也喜欢得要命。 他们手牵着手和所有人至亲的人对峙着,说来也奇怪,明明刚刚才半蒙半猜互通了心意,转眼间两人就像在一起了一辈子一样,愿意为了对方忍受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关笙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很快,他不知道接下来他和江南洲会经历什么,但是他居然还会在这么紧张的关头,为迟来的双向奔赴而心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涛终于开口了,对就站在旁边的关立言夫妇说:“立言,黄茜,麻烦你们先把关笙带走,我们家有些事要处理。” 江涛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关笙,关笙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江涛会对江南洲做什么,于是立刻说:“师父,我不走。”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说的话,甚至几个大人都没有看他一眼。 关笙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但是这时候关立言已经走过来了,拉着关笙的手说:“阿笙,我们先回家。” 关笙一边挣脱着关立言的手一边说:“爸,我不走,我要在这。” 关立言一直以来脾气都挺好,至少这里的人没有见他红过脸,也有可能是因为本来见他的次数就比较少,但是关立言此刻却板着脸,怒斥道:“我说让你回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关笙从来没有被他爸吼过,一下子就红了眼睛,愈发激动了,“我不回去!”他从小就练舞狮,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力气比关立言大,关立言拽不走他。 两人僵持了一阵,很快“啪”的一声脆响响起,关笙脸偏向了一侧,脸上火辣辣的,疼倒是没有多疼,但脑瓜子还是嗡嗡地,他不敢相信他爸对他做了什么。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挨打。 有人捧住了他的脸,问他有没有事,关笙抬眼看过去,是江南洲,他突然委屈得鼻子都有些泛酸了。 关立言还在拽他,关笙站在原地跟站桩似的,任凭他爸怎么拽都不懂,眼前的江南洲似乎在很着急地说些什么,他也听不清了,只会机械地重复着“我不走”。 混乱中,似乎有人也扯住了江南洲,他们两个被不同的人往相反的方向拉开,关笙甚至抽空想,现在的他们是不是和以前的董永和七仙女一样。 两个人从小练舞狮的好处居然这时候体现出来了,他们体能都很好,下盘扎实,即便几个人拉扯着,愣是没能把他们拉离原地一点。 直到又一声“啪”的脆响,关笙觉得自己的另一边脸也疼了起来,这是他爸打他的第二巴掌。 江南洲的声音也同时喊起来,“叔叔,你别打他,不关他的事。”江南洲挣扎得更厉害了,两个哥都险些拉不住他。 关笙脾气上来了,瞪着关立言说:“你打死我我也要和江南洲在一起。” 关立言的巴掌再一次高高扬起,关笙直直地盯着他,丝毫没有畏惧和闪缩。 但是,最后那巴掌到底没有真正落下来,关立言的手在半空中被另一只手挡住了,关笙感觉到了自己一直被紧紧握着的手松开了,那只手现在稳稳地挡住了关立言落下来的巴掌。 关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江南洲,他的t恤都被扯烂了,半边肩膀露在外面,肩膀和手臂上有几条触目惊心的抓痕,隐隐还渗着血。 江南洲说:“叔叔,别打了,都是我的错,要打就打我。” 关立言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是甩开了手,对身后的黄茜说:“带他回家。” 黄茜红着眼,上前拉住了关笙的手,关笙看着黄茜,几乎是哀求着开口,“妈,我不能走。” 黄茜压抑着哭腔说:“你必须走,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力气,你如果和刚刚一样,我会受伤。” 关笙所有的力气都卸下,不敢抵抗黄茜,只能颤抖着叫他妈,“妈...” 黄茜转过身,不应答,和关立言一起拉着关笙,一步一步离开了江家。 关笙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自己家还不死心,刚进了门又想推门出去,但是关立言在身后很利落地把门给反锁了,钥匙放到了自己兜里。 关笙看着他,不说话。 第32章 关立言说,“我知道你能想办法出去,院子的墙不高,你都不用梯子,找个凳子就爬出去了,但是出去之后呢,去找江南洲,也是爬墙进去?” 关笙被说中了,扭过头去不看他。 “关笙,你十八了,不是八岁,你做事前先想想后果是什么。” 关笙现在还在处在被人强行拆散了的愤怒里,说话很冲,而且不过脑子,他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我八岁到十八岁你也没怎么管过我,现在倒是来管我了?” 第28章 又蠢有亏 关立言和黄茜没有再说任何指责的话了,这句话一说出来,他们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关笙。 其实这话说完他就后悔了,小时候也怨过父母,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在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偷偷哭过。 但是后来长大了,他就不怨了,他知道因为是他的父母,所以他才有比别人优越很多的经济条件,而且,他有江南洲,江南洲把他童年到少年缺失的陪伴和爱都弥补回来了,所以他就不再怨他们了。 黄茜先离开了院子,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冰袋,她把两个冰袋贴在了关笙的脸颊旁冰敷,轻声说,“先冰敷,不然明天脸就肿了。” 关笙比黄茜高了足足一个头,黄茜仰着头,双手举着,很吃力。 关笙抬手接过了冰袋,垂着头说,“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他哽咽了一下,说:“我只是,太难过了,妈,我好担心他,师父会打他吗?” 黄茜回答不了,只能偏过头,无声地掉眼泪。 她并不是因为儿子是个同性恋而伤心,她知道性取向并不唯一,爱人才是唯一的,但是也还是心疼。 在这样一个环境,特殊化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他要比别人吃更多的苦。 更何况关笙喜欢上的还是从小到大的玩伴,黄茜知道自己和丈夫对儿子的亏欠,也知道江南洲甚至江家对于关笙而言的意义。 江家的态度并不乐观,如果到最后结果还是不尽人意,那么关笙失去的不仅仅是爱情。 她甚至开始怨恨自己作为母亲却因为工作而缺席了关笙的成长时光,如果她从小就陪伴着关笙一起长大,是不是他就不会对江家和江南洲有那么深的依赖,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上江南洲,即便关笙喜欢男孩子,也没关系,至少不会喜欢得这么累。 黄茜心疼地摸了摸关笙按在冰袋上的手,轻声问,“真的那么喜欢他吗,非他不可?” 关笙坚定地点点头,“非他不可,妈,这辈子我就只认定江南洲了。” 关笙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震惊了,他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对江南洲的感情居然已经浓烈到了这个地步。 黄茜笑了,“一辈子很长的,你才几岁,这就敢说一辈子了?” 关笙没有回答,因为他的无力,所以说什么都只是年少轻狂,当不了真,但是诺言也不必说给任何人听,他只需要自己知道就好了。 关笙转过头,看着院里紧闭着的大门,想对面的江南洲现在是不是在挨打,师父打人从不留情,江南洲有好好躲开么? 冰袋在融化,冰冷的水滴顺着下巴滑到胸口,关笙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冷的,他低着头,向父母道歉:“爸,妈,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 黄茜失笑,带着哭腔说:“我们怎么会对你失望呢,你说得对,我们没资格。” 黄茜话音刚落,关笙就着急地摇摇头,刚要开口否定就被黄茜打断了,“啊笙,如果你真的那么坚定,非他不可的话,你知道接下来你们会面临什么吗?” “我知道的,妈,我都知道。”关笙缓慢而坚定地说。 外人的议论,家人的反对,甚至是决裂,他全都想过,关笙觉得自己并不畏惧这些,但是过去的他也不想让无辜的江南洲承担这些,所以他不开口。 而今天,就在刚才,江南洲口口声声说“我想和关笙在一起”。 真是好笑,江南洲的表白他居然是和两家所有人同一时间听到的,江南洲的感情他也只是比他们早知道那么几分钟。 但是没关系,有他那句话和他那一直紧握着的手就足够了。 刚刚那样的场景,江南洲都没有想过退缩,那他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关笙短促地笑了一下,说:“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江南洲都一直陪着我,以后他也会一直陪着我的,无论是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黄茜看着儿子还有些青涩的脸庞上称得上坚毅的目光,有稍许怔愣。 一直在他们身旁站着的关立言沉沉开口,“你真的想好了?哪怕所有人都不赞成,你也要一条道走到黑?” “知错不改才叫一条道走到黑,但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爸,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关笙一字一句地对着关立言发出了质问。 关立言黑沉沉的目光看着儿子许久,最终他说:“你已经成年了,不再是学生了,以后你就会知道,做人不是考试,不是每一个答案都有对错之分,但每一次选择都会带来不同的后果,你说你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能面对所有因为你们的选择而带来的后果,但是我现在问你,你要怎么面对,你用什么去承担。” “如果我和你妈真的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告诉你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切断你所有的经济来源,立刻给你物色外国的学校,把你送出国之后没收你的证件,让你在那边读书甚至工作,五年,十年,你也许就忘了这段感情和这个人了,或许你还是忘不了,但是你不能保证江南洲不会忘。” 关笙摇摇头,说:“你们不会那么做。” 关笙还是了解他的父母,也清楚他们的为人,如果他们真要那么做,现在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和他交流。 关立言说,“我们不会,但是你江叔呢,他们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份决绝。” 听着关立言说的话,关笙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一直扶着冰袋的手耷拉了下来,融化的冰水顺着他的脸庞留下,看起来有点像是眼泪。 过了好久,关笙说:“我去找他,我求江叔,求阿姨,求江嘉俊和江嘉明,他们总有一个人会告诉我江南洲在哪里,我可以求到他们愿意和我说为止。” 关立言继续冷脸做着残酷的假设,“等你求到了地址,找到他,他可能已经有女朋友了,他也许会和你说,他只是一时想岔了,你不要和我说你相信他,这太虚无了。” 关笙张了张口,又闭上,反复了好多次之后,他认命似的重重地闭了闭眼,说:“他是自由的。” 所以,如果他想分开,想选择其他人,都可以。 关笙没有看他爸,如果他看了,他就会知道,关立言,甚至是黄茜,此时此刻,他们脸上的难过几乎都藏不住了,看着儿子的目光里全是心疼。 “那你呢。”一晚上的循循善诱,只是为了问出这句话,毕竟眼前这个人才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尽管对江南洲和江家,关立言夫妇有了太多的亏欠,但是他们只关心,关笙现在或者以后要经历什么,他能不能熬过去。 关笙抬头看了眼天空,今晚很晴朗,能从天井着一小块地方看到一角的月亮,他突然想到,很多个夜晚,他和江南洲都是这样踏着月色迎着晚风回家的。 那时候他会故意骑得慢一些,从身后肆无忌惮地打量眼前人的背影,不用藏起自己不见得人的心思,也不会妄想一个他也喜欢我的结果。 所有人都说暗恋苦涩,但是关笙觉得自己的喜欢好像不怎么苦涩。 有过迷茫,但是江南洲好像从来没有让他吃过苦头。 即便是无数个只能在身后偷偷凝视的夜晚,在从凝视中得到满足和甜蜜之后,骑得稍快的那个人总是会放缓速度,然后回过头来,笑着说:“关笙,骑快点,今晚有宵夜。” 就这样,错开的距离又会被拉进。这么多年来,每一次,都是这样。 不像那些无疾而终的暗恋,先动心的那个人永远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和远远的正脸。 关笙印象最深刻的,是那种经常凑到自己身前傻笑的脸,甚至记得很清楚,他下巴的位置偶尔会长小小的痘,左边嘴角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现在想来,所有的不合理背后,似乎都是因为,他所经历的,并不是暗恋这个情节。 他得到的,是十多年来,江南洲无条件的偏爱。 关笙想到这里,心情突然就松快了很多,即便将来会有不得已的分别,他也不相信江南洲会因为五年十年的时间,或者天各一方的距离而忘记自己。 五年十年他们都一起过来了,天各一方也不是没有试过。 他知道关立言和黄茜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于是他说:“我这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如果真的那样,我不过是过回之前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第33章 因为江南洲看不得我不好。 关笙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这一句话。 最后,关立言重重叹了一口气,问他,“脸还疼吗?” 关笙摇摇头,“不疼了,你也没有用力。” 关立言搭着他的肩膀,三人一起进了门,黄茜说:“你别生你爸气,刚刚那样的情形,你们两个都魔怔了,这些年来,你江叔和江阿姨把你当做半个儿子照顾,我和你爸都欠他们的,所以你爸必须给个态度。” 关笙点点头,“妈,我知道的。” “你也别气他们,只是太突然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才那样子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他们的好,你想想你从小到大在他们家吃过多少顿饭,想想你叫他们叫了多少年是师父和师母,所以一定不要怨恨讨厌他们,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你要体谅他们。” 关笙想到刚刚江涛和陈佩英的反应,有点沉重,他问,“如果他们最后还是不接受呢?” 黄茜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轻叹着说:“傻儿子,做父母的哪有能赢过孩子的,你爸和你说了那么久,你怎么还在钻牛角尖,你和江南洲这事的关键,从来就不在于我和你爸,你师父和你师母,而是在于你们自己,你与其担心我们,不如担心你和你小男朋友的感情。” 关笙被这一句小男朋友整得有点臊,嘟嘟囔囔,“我还没答应呢。” 关立言在身后毫不留情地笑了一声,说:“还没答应就落得这个下场,不仅蠢,还亏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关笙被他爸怼得无话可说。 第29章 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关笙再也没能联系上江南洲。 他去过狮馆,也站在江家门口一整天,都没能见到他,也没能见到师父和师母还有江嘉俊和江嘉明,即便到了晚上,他们家也没有亮灯,一家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关笙试过打电话给江嘉俊和江嘉明,刚开始他们都不接电话,后来也许是觉得关笙太烦了,江嘉明接了电话。 电话已接通,关笙就说,“嘉明哥,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江嘉明沉默了好久,最终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很疲惫,“阿笙,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现在我爸妈都在气头上,我们不会说的。” 关笙连忙追问,“嘉明哥,那江南洲他怎么样,他还好吗?他是不是,被打得很惨?” 江嘉明沉默了很久,关笙就一直等着,不催他,直到后面,他终于继续说话了,“他说,他没事。” 说完这句话,江嘉明就挂了电话了。 关笙仅仅捏着手机,好久都没有放下来,耳边一直回荡着刚刚那句,“他说他没事”。 关笙想,那就是有事了,有可能被打得下不来床了?还是骨折了? 关笙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着急,几乎联系了所有他能联系上的,认识江南洲的人,问他们江南洲有没有联系过他们,问他们知不知道江南洲现在人在哪里。 但是他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复。 直到他打给了徐朗杰,得到同样的答复之后,徐朗杰反问他,“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你怎么不知道他在哪里?” 关笙被问得哑口无言,无力地挂了电话。 就像关立言说的,他找不到江南洲了。 在他惴惴不安地担心着他和江南洲的未来是否真的会往着关立言说的那样发展的时候,到了志愿填写的最后一天。 那天下午,关笙坐在电脑面前,看着已经提前填写好的志愿表,那是他们一开始商量的学校。 他们两个报的学校离得很近,都在大学城,骑车十五分钟就能到。 志愿截止提交前的十五分钟,关笙按下了提交键。 这整一个暑假,关笙没有再见过江南洲。 师父和江嘉明倒是回来过一趟,但是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一直关注着江家情况的关笙没有错过,两人进了门之后,关笙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出门。 江涛出门的时候,正好跟站在门口的关笙打了个照面。 关笙叫了声师父,江涛没有应。 关笙问他,“师父,你们要搬家吗,不回来了?” 江涛说:“不搬,这里是祖屋。” 江涛说完就要离开,关笙再一次叫住他,说,“师父,对不起。” 江涛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只留给关笙一个背影,“知道对不起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关笙站在原地,羞愧得抬不起头,一直以来的坚定终于在江涛冷漠的背影中动摇了。 伤害江南洲的家人是关笙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因为关笙把他们也当作了自己的家人,但是他也没办法放弃江南洲。 那天关立言还是说得保守了,在这件事上,他怎么做都是错的,他伤害了每一个人。 后来江嘉明也出门了,他低头锁门的时候,对关笙说:“最近就不要打电话给江南洲了,打了也是白费力气,他手机被没收了,你先好好读书,不要想太多。” 关笙忍着哽咽,问他:“大哥,师母的血压还好吗?她没什么事吧?” 关笙有时候也会跟着江南洲喊江嘉明和江嘉俊大哥二哥,那时候他们都打趣说多了个便宜弟弟。 江嘉明终于把门锁好了,转头看着关笙说:“挺好的,没什么事。”说完他短促地笑了一下,“你怎么回事,瘦了这么多,胡子也不刮,都不帅了。” 关笙低着头笑不出来,哽咽着又到了一次歉。 最后一丝余晖被收进了地平线,巷子里的路灯全部亮了起来,关笙低着头,看到江嘉明弯腰把手里的行李放到了脚边,然后自己就被拥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 江嘉明在他耳边轻声说:“真的那么喜欢的话就忍一忍,熬一熬,一辈子那么长呢,你急什么。” 这样的话不久前他刚和江南洲说过,说完他就松开了关笙,拿起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关笙一个人在原地,站到了天彻底变黑。 他从江嘉明模棱两可的话语里猜到了,接下来,他可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江南洲了。 回家之后,他直接打电话问了班主任,问他知不知道江南洲的志愿填了什么学校。 班主任支支吾吾,没有作答,只是问他们两家是不是吵架了。 最后,关笙问他,“江南洲的学校是不是都不在省内。” 这么多天来,他提的问题第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但是关笙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入了冰潭。 开学那天,他去学校报道了,然后是军训。 军训期间,江南洲本来要报读的那所大学刚好开学,他给辅导员递了假条,也没管他批不批准,直接就离开了学校,去了那一所大学。 关笙和今天来报道的新生一样,去了每一个专业的每一个班级的摊位,然后看桌面上的入学报道名单,他沉默着一个一个班看下来,从早上到下午,没有找到江南洲的名字。 其实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不死心,还想要再来看看,或许呢,或许班主任骗了他,或许江南洲真的那么能耐。 但是结果并不尽人意,没有或许,没有奇迹。 那天回到自己学校,他就直接去了辅导员的办公室,在辅导员怒斥之后恭恭敬敬地道了歉,最后平静地问他:“老师,我想退学,请问有什么手续吗?” 辅导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省内最好的大学,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学校,关笙的专业还是学校的顶尖专业。 多少学生挤破头要来这里,他居然来了两个星期不到就要退学。 他质问关笙,“就因为今天我不准你假?你要退学?” 关笙摇摇头,说:“不是的,而且无论您准不准假,我都得离校。” 关笙情绪太过平静了,显得刚考上一所好的大学,书都没开始读呢,就已经要退学这件事只是一件小事。 辅导员问他,“你是家庭有什么困难吗,你先说出来,看看能不能解决,不要这么极端。” 关笙依旧否认,也依旧平静,“老师,我没有困难,只是我真的需要退学,您看能和我说一下流程是怎样的吗?” 辅导员依旧处于震惊之中,但看着关笙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于是俯身开始找班里学生的信息,想找出他的家长联系方式,直接和家长沟通。 谁知关笙却体贴极了,随手拿起一支笔,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关立言的联系方式,说:“这是我爸的电话号码,但是您今天可以先不联系他吗,我今晚和他说一下这件事,您明天再联系他,或者我明天请假,回家一趟,把他带到学校来。” 说完,关笙就在辅导员呆滞的眼神里离开了教室办公室。 关笙没有回宿舍,他在操场呆了半个小时,估摸着辅导员已经打电话跟关立言反馈了自己的情况之后,他打了个电话给关立言。 第34章 关立言最近都在家,他申请了在常驻这边的总部上班,而黄茜则还是需要到处跑出差,所以关笙留的联系人信息都写了关立言的。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他们两父子其实很少单独打电话,一般都是黄茜在场的时候,一家人一起视频通话。 因为电话接通之后,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对方沉沉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关立言先开口,“你们辅导员说,你想要退学?不想念书了?” 关笙说:“想,只是不想在这里念了,我回去复读,重新高考,重新报志愿。” “你想去什么学校?”关立言问他。 关笙沉默了,他不知道,在今天翻遍所有名单都见不到江南洲的名字后,他就做了这个决定,他不要一个人在这里读四年大学,过四年见不到江南洲的日子。 也许他还太年轻,既有不管不顾的冲劲,也有对分别带来的未知结果的恐惧,在得不到江南洲任何消息的两个月里,他设想过很多糟糕的结果,每一种都能让他痛不欲生。 关笙受够了无望的等待,没有盼头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丧失很多感知,关笙不愿意在日复一日的痛苦里让自己变得麻木,甚至让自己的感情也变得麻木。 他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去改变这个局面。 无论是好是坏。 所有人都叫他熬一熬,等一等,他不是不能熬,也不是不能等,但是等完之后呢,如果还是和今天一样,所有人依旧不接受呢。 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就先做点什么。 复读一年,然后在这一年里,尽可能打听到江南洲的下落,去找他,至于一年之后的事,那就到时再说! 关笙回答关立言,“爸,你们当初问过我,为什么不选其他更好的大学,你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所以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关立言叹了口气,严肃道,“关笙,你要把你全部的人生都搭在一个人身上吗?你把高考当儿戏吗,你以为以你现在这个状态,复读一年还能考上比这更好的学校吗?” 关笙没有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只是低声问他,“爸,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电话那头,关立言愣住了。 这个从小就自己看着办长大,而且还挺优秀的儿子,第一次向他这个父亲发出了请求。 不是给我买个玩具和零食的那种撒娇,是真真切切的求助。 关立言一直觉得,关笙很独立,是他的骄傲,但是,直到关笙在电话里,小心又卑微地问他,他能不能帮忙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有了答案。 无论他提出来的请求多么无力,关立言都再也不能说出拒绝的话。 第30章 是梦吗 关笙说:“爸,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我会好好复读,我保证我的成绩不会比这次的差。” “爸,你帮帮我,我得做点什么,我不能就这么等着,我不能什么也不做,这样四年后,师父还是不会认可我们,我们还是在原地踏步,至少,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一时兴起。” 关笙再一次央求道:“爸,你帮帮我。” “那如果这一年你找不到江南洲的下落呢,你要一直复读下去吗?” 关笙咬了咬唇说:“我只要这一年,只任性这一次,无论一年后,我知不知道江南洲的下落,我都会考上一所好的大学,好好把书念完,就这一次。” 电话一直没有挂,关笙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他垂眸,关立言以前从来没在他面前抽过烟。 过了不知道多久,关笙在操场站得腿都有点酸了,关立言到底还是开口了,“我先和你妈说,明天早上,我来你们学校,和你们老师谈谈。” 关笙听到自己的心“咚”一声落地了,他说:“谢谢爸。”回应他的是电话的忙音。 挂了电话后,关笙脱力般地蹲在了地上,他愤恨地想,江南洲,以后你最好是醒醒定定,不要对不起我,我真的豁出去了。 关笙本来以为他妈妈会打电话给她,但是不知道关立言说了什么,直到第二天,关立言来了学校,黄茜都没有联系他。 那天关立言带着关笙,和辅导员还有老师,最后是系主任聊了很久。 退学的说辞是,关笙有更想去的学校,但是志愿填写有误,在场的老师都知道关笙的成绩,也知道以他的成绩确实有更好的选择。 聊了一上午,关立言都不卑不亢,打定主意,关笙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两父子油盐不进的态度让老师们无计可施,最终只能给了他们一堆表格。 最后,系主任再一次问了关笙一句,“同学,真的想好了吗?” 关笙把手里的笔放下,点点头,“想好了。” 关笙就这么退了学,关立言已经开始给他找复读的学校了,那一个礼拜,关立言请了假,每一天都电话不离手,最终给关笙找到了一所升学率和教师资格都挺不错的私立学校,这所学校的全部高中学生,无论家住得是远还是近,都得住宿,高三生一个月回家一天,学校有不少复读的学生,因此老师和同学都对复读生没什么另外的看法。 办入学手续的那天,也是关立言陪着他去的,班主任问了句怎么现在才来,他们的高三生已经开学了三个月了。 他们两人都没有回答,关立言适时岔开了话题。 办好手续之后,关立言就离开了,离开前,他给关笙塞了一把现金,关笙说:“爸,学校都用校园卡。” 关立言恍然,“这样啊。”拿着钱的手却没有收回去,反而反手把钱塞到了他书包,说:“等下我给你充值,钱你也拿着,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关笙看着他爸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浓重的愧疚漫上心头,“爸,最近你都没睡好,回家好好睡一觉吧。” 关立言笑了,“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关笙低头道歉,“对不起。” 关立言轻轻拍了拍关笙的脑袋说:“对不起什么,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有权做决定。” 关笙不说话了,关立言继续说:“阿笙,别害怕,爸爸妈妈永远站你这边,我们都会帮你,你不是一个人,你从小到大都独立惯了,现在可以试着依赖一下我们。” 关笙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关立言,眼泪毫无征兆,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几个月来,他头一次这么无所顾忌地哭了。 人就是这么矫情的,一旦被关心,所有的委屈都会被无限放大。 也有可能委屈本来就已经足够大了,只是出现了关心自己的那个人,所谓坚强勇敢筑起的高墙就会瞬间崩塌,悲伤就会像泄洪。 老师站在抱着爸爸痛苦的学生身后,没什么表情,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恋家的学生了,她突然开始对这个学生能不能适应高强度的复读生活和寄宿生活而感到担忧。 但是这个担忧在关笙完成入学测验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前一秒还哭得像个一米八的巨婴,转头关笙擦擦眼泪提笔就写了三张卷子。 中午改卷的时候,老师看着试卷上的分数,喃喃自语:“这孩子,为啥复读呢,睡过头忘填志愿了?” 关笙吃完午饭,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宿舍的时候,他觉得有些新奇,除了大学的那两个礼拜,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体验住宿生活,这是个四人间,上床下桌,宿舍环境还挺好,甚至比大学的那个六人间好了不少,舍友看见他都非常友善地打了招呼。 关笙一一回应后拍了个照片,发给了江南洲。 和这三个月以来一样,哪怕知道收不到任何回信,他也还是时不时就会把自己的生活和日常絮絮叨叨地给江南洲说。 他想,总有一天,江南洲能拿回自己的手机,然后看到这些天来自己的经历,到时候就可以用这东西道德绑架江南洲。 想到江南洲,关笙不自觉地笑了笑。 他们分别的那么仓促和戏剧,但是这几个月来,每一次关笙想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慢慢地平静下来。 很多复习资料都扔了,关笙只能靠着自己脑子里的知识,重新把自己积攒了三年的笔记默写下来。 写到手抽筋的时候,关笙想,扔笔记一时爽,当时哪想过这一茬。 早知道就不扔了,都怪江南洲怂恿,他心里一直骂人,手上动得飞快,晚上下了晚自习一回宿舍就对着手机控诉了江南洲一番。 课上讲的知识点关笙都记得,也都掌握,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自己刷题,有时候听到自己想听的,就抬头听一耳朵。 中秋那天学校放了假,但是关立言和黄茜都出差,回不来,于是他一个人回到了家,给自己煮了个面,然后捧着面走到了阳台,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屋子。 这是他来这里之后,第一次一个人过的中秋。 以前关立言和黄茜也不能常常赶回来和他一起过中秋,陈佩英总是会提前好几天确认他们的行程,然后又和关笙说让他中秋那天晚上过来一起吃饭,甚至会不厌其烦地说好几次,每次关笙都是笑眯眯地乖巧答应。 第35章 但是今年只剩他一个人了。 第二天一早上,关笙一个人去了狮馆,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狮馆了,暑假那段时间也没去,师兄们都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说自己去了旅游,于是他们也没再问了,也许他们也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毕竟江涛和江南洲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狮馆了。 关笙本来以为自己过去会被很多人问最近怎么了,但是师兄们看到他只是很高兴,只是问他大学生活好不好玩,有没有交女朋友,其他的也没有问了,既没有问江南洲在哪里,也没有问他们怎么了。 关笙笑着说学业繁忙,所以很久都没来。 说到后面,关笙问他们知不知道江涛和江南洲最近怎么样。 大家的的回答都基本一样,说是陈佩英老家有事,所以江涛陪着一起回去了一趟,而江南洲是因为在外地上学,不能回来。 具体在哪里上学,谁也给不出一个准话。 关笙给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就离开了,下午又收拾好东西,自己回校了。 最近他又想到了一个突破口,他回狮馆的那天和师兄聊八卦,知道了江嘉俊之前带过一个女朋友过来,当时女生把自己朋友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其中一个师兄,虽然两人最后没有在一起,但是联系方式还是有的。 关笙托上托,终于得到了江嘉俊女朋友的联系方式,谢天谢地,江嘉俊表面不靠谱,但是还算得上专一,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换女朋友。 关笙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对方相信自己真的是江嘉俊弟弟的朋友,然后又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想要道歉,但是联系不上,所以才从他哥哥这边下手。 关笙一口气把自己的学生证,考试成绩,还有从小到大的毕业证,以及和狮馆师兄们,还有和江南洲的合照都发过去给她,她才相信了,并且很热心地问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帮到他。 很多事情并不方便隔着电话说,而且他还在上学,万一上课的时候江嘉俊打电话过来自己没有接到错过了又得再约时间。 关笙一边嘴甜又卖惨,把江嘉俊女朋友何泳欣哄得对他既心痛又恋爱地,一边又盘算着怎么先把江嘉俊和江嘉明两人先说服了,从江嘉明那天对他说的话推测,江嘉明并不是那么难以攻克的对象,甚至都有些不反对的意味在了,所以那接下来重点攻克的对象就是江嘉俊了。 江嘉俊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心眼挺多,不然也不能当老板当得风生水起,这人其实挺精明,而且一肚子坏水,但是以关笙的推测来看,其实江嘉俊和江嘉明一样,并非那么难以突破,可能只是碍于江涛和陈佩英的关系没有和自己联系。 等到关笙彻底把未来嫂子收归自己阵营,答应他把江嘉俊骗出来之后,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 见面的地点很巧地约在了关笙学校附近的一个餐厅,因为下午还要上课,关笙是穿着校服过去的,去到餐厅的时候,他看到江嘉俊的车已经停在餐厅门口了。 他手里拎着江嘉俊最爱吃的那一家点心,还从家里带了瓶江嘉俊觊觎已久的洋酒,边做深呼吸边地进了包厢。 但是,推开门的时候,他却按着把手,愣在了门口,双腿像是灌了铅,再也无法往前迈一步。 关笙看着包厢里的两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但是冷硬的门把手膈得他手心疼,所以这不是梦。 半年过去了,他终于又见到了江南洲, 从六岁那年认识开始,他们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久。 第31章 好久不见 后来还是江嘉俊率先反应过来,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包厢门口,搭着关笙的肩膀把人拉了进门,然后关上门,把一切喧闹的声音挡了在外面。 关笙手上的东西被江嘉俊接走了,江嘉俊还在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是他一概听不清,耳朵像是灌满了水,他听不到其他人说话,只听到了来自于自己胸腔一下比一下重的心跳。 江南洲瘦了很多,目测应该有十斤以上,瘦了显得他脸颊轮廓更深刻了,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以前那股脸上挥散不去的稚气已经没有了,此刻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关笙,眼睛泛红。 江嘉俊在旁边一直“哎哟哎哟”地说些什么,很快,包厢门开了又关上,包厢里面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南洲一步步走过来,和以前一样,动作很自然地把关笙肩上的书包卸了下来,放到一边。 关笙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跟个被灌输了只能看着一个人的指令的机械人偶似的,一直一直地看着江南洲。 直到温热的手抚上了他尚带寒气的一边脸,耳朵灌满的海水褪去,他终于听到了江南洲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对他说:“关笙,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他嘴上说着狠话,但是语气却和手上的动作一样轻柔。 关笙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濡湿了江南洲的手心。 这一哭,就再也止不住了,关笙几乎哭得站不住,佝偻着腰,额头靠在江南洲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地,感觉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关笙其实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只是觉得心里的情绪满得溢了出来,这半年来,他每一天都在想眼前这个人,他有好多话想要和他说,但是见了面之后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关笙心疼自己,也心疼江南洲,他们各自蒙着眼,一个人走了那么久,总算相遇了,其实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同时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对所有问题和思念的回答。 等到关笙终于哭完了,江南洲终于空出手从餐桌上拆了一盒纸巾,给他擦眼泪和鼻涕,边擦边说:“这盒纸巾两块钱呢。” 关笙终于破涕为笑,“半年不见,两块钱都付不起了?” 江南洲低头看他,擦眼泪的纸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手心,摸索着关笙的脸颊,“我现在兜里一毛钱都没有了,以后你养我吧。” 关笙想到他因为什么没有钱了,眼睛又红了,眼看着又要流眼泪,江南洲捧着他的脸急切地说:“哎哎哎,可别哭了,等下江嘉俊那个嘴臭的回来会问我怎么纸巾开了,还少了这么多。” 关笙带着哭腔说:“我买一打给他。” “那也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江南洲捧着他的脸说出这话时,关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居然这么近,鼻尖几乎都要凑到一起了。 关笙的心跳一下一下又快了起来,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南洲,抿了抿嘴。 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好像不干点什么也对不起这半年的分别和好不容易的重逢。 关笙一手扶着江南洲的肩膀,视线下移,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唇,他想,这人又偷懒不涂润唇膏了,一边想着,一边感受到江南洲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鼻尖和嘴唇。 好近,还差一点点就贴上了。 但是关笙鼻腔突然有些痒,在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倏地睁开了眼,随即把身前的人一把推开了。 江南洲隔着半臂距离莫名地看着关笙吸溜了一下鼻子。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刚刚的温存和暧昧烟消云散,关笙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要哭。 江南洲看着关笙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关笙就要骂人之前,抽了张纸巾一点也不嫌弃地给他擦了擦鼻子。 关笙这才把要骂的话吞到了肚子里,接过了他手里的纸巾开始擤鼻涕。 他郁闷地想,本来还伤感得有点情调的,这鼻涕就不能晚点来。 关笙擦完鼻涕,刚要把纸巾拿开的时候,江南洲就突然凑了过来,关笙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江南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快速地碰了一下嘴唇。 关笙一手拿着纸巾,一脸空白地看着他,表情有些滑稽。 江南洲意犹未尽地盯着他的嘴唇和眼睛,说:“我想了半年了,一直觉得很亏,我们就出了个柜,拉了拉手,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的下场,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早点把该做的都做了,这样好歹有个念想。” 那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吻的吻太快了,关笙都不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人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力气有点大,磕到牙齿了。 于是他舔了舔嘴唇,看着江南洲说,“我也觉得。” 话音刚落,关笙就被江南洲一下拉进了怀里,后颈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托住了,在被迫仰头的同时他主动凑了上去,然后如愿以偿地亲到了江南洲有些起皮的嘴唇。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生涩得很,只能循着本能捧着对方的脑袋一顿乱啃,谁也不不甘示弱。 两人的舌尖相抵的那一刻,关笙感觉到,他和江南洲都产生了一样的震颤。 思念覆盖着思念,征服对抗着征服。 为了这一刻,他们都等了好多年。 第36章 最后还是关笙凭借着惊人的自制力推开了江南洲,自己也退后了半步,他微微张着嘴呼吸,胸腔一起一伏的,感觉比跑了几公里还要累。 关笙眼尾泛红,眼睛泛着一层水雾,一手抵着江南洲的胸膛,一边喘着气看他,看得江南洲没忍住又把人拉近自己怀里,亲了一会。 最后两人颤抖着分开坐,中间欲盖弥彰地隔着一个座位,彼此冷静了一番。 江嘉俊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后厨备菜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 关笙喝了一杯热茶,浑身发烫,脱下了校服外套。 他脱衣服的时候,江南洲很自然地把衣服接了过去,然后抱了在自己怀里。 关笙扭头看他,看到了江南洲盯着自己,眼里又不加掩饰的愈望,他吞了吞口水,不再看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关笙看着桌子上的茶杯,问他,“你去哪里上大学了?” 江南洲说了个地方和学校名,是距离这里半个中国的沿海城市,学校也不算差,关笙放心了,他不是没想过,江南洲被他爸关着,连大学也读不了。 关笙看着他说:“我明年会报那边的学校。”他看着江南洲,双眼亮晶晶的,“等我来找你。” 江南洲笑得有点苦涩,问他,“阿笙,你讨厌过我吗?” 关笙疑惑地看着他,没听懂这个问题,紧接着,就听到他补充:“这半年我都没联系你,你讨厌过我吗,是不是想过再也不想见我了?” 关笙张了张嘴,刚要回答,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应该是江嘉俊回来了,关笙想要起身给他开门,但是江南洲却抓住了他的手,执拗地看着他,说:“先别管他了,你先回答我?” 江南洲此刻,现在就要得到一个答案,所以目光如炬地盯着关笙。 关笙突然又觉得,这个样子的江南洲,和成熟没有一点关系了,这还是他熟知的那个人,某些时候真的幼稚得不行。 关笙收紧了手指,也回握住了他的手说:“你觉得呢,我要是讨厌你,你今天还能见到我吗?” 江南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像是幼儿园小朋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颗糖,心满意足地按着关笙的肩膀坐下,自己去开门了。 江嘉俊进门之后,狐疑地打量着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好奇,但是最后只是问了句,“你们叙完旧了?” 江嘉俊用了个模棱两可的词,他看着这两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个弟弟,即便现在了,还是没能往深处想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会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心想,真是眼晕。(没眼看) 关笙恭恭敬敬地起身给江嘉俊倒了杯茶,说:“二哥,喝茶。” 江嘉俊矜持地“嗯”了一声,然后喝茶了,也没继续说什么,关笙继续说:“二哥,你之前不是说想尝尝我家的这瓶酒,我问了我爸,他让我带过来孝敬你。” 那酒其实是关立言的领导送的,放了几年了,也没有人动过。 江嘉俊撇了眼酒瓶,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可受不起,给你嫂子吧,她是个酒鬼。”然后又阴阳怪气地笑了声,继续说:“何况你们不是挺熟?” 关笙干笑了两声,“也没有很熟,就一般。” 江嘉俊冷笑了一声,这时候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了,他们也就停止了交谈,等到服务员离开之后,江嘉俊催促两人动筷子,“快吃吧,我偷偷带他溜出来的,等下要回家了,我们呆不了多久。” 关笙点点头,开始闷头吃饭。 江嘉俊看着江南洲殷勤地给关笙夹菜,关笙一边吃一边小声叫他也吃,觉得有些头疼。 “你们一点也不装了是吧,我还活生生坐在这呢。” 江南洲讪讪地收回了筷子,默默扒饭。 江嘉俊看着自己弟弟不争气的样子,饭都没胃口吃了,“嘶”了一声,问关笙,“你到底看上这小子哪一点了,从小他干的哪件蠢事是你不知道的,你这都能看上他!?” 江南洲嘴角抽搐,企图挽尊,“哥...” 江嘉俊:“你闭嘴,我今天冒着被踢出族谱的风险带你出来,我见到你就心梗。” 关笙看着江南洲吃瘪的样子,到底是太久没见了,居然都有些心疼了,于是替他说话,“哥,你别怪他,这是我也有错。” 江嘉俊:“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笙、江南洲:...... 过了会儿,江嘉俊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我说你个死仔包在想什么!?说退学就退学,那你自己前程绑架我们,想让我们全家都欠你是吧,然后你就能和江南洲双宿双栖?” 江嘉俊话说到一半,江南洲就已经开始打断他了,但是江嘉俊不听,一股脑地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关笙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了起来。 第32章 你哭了我知道 关笙低着头,双手放在桌上,看起来很乖巧,单看这模样怎么也猜不到他心狠起来居然敢拿自己的前程来赌。 江嘉俊嘴上嫌弃,实际上,在他知道关笙退学复读的消息之后,他还挺佩服关笙的狠劲的。 本来他和江嘉明持有不同的意见,他觉得两个小孩只是朝夕相处,加上年轻,精力旺盛,所以才一时想岔了,分开几年就好了,说不定毕业之后还能称兄道弟,所以他即便一直收到关笙的信息和电话,即便目睹了江南洲和他爸死犟的模样,乃至于后面关笙不知道怎么的通过他女朋友旁敲侧击,他也没怎么上心。 直到那天他女朋友说漏了嘴,说关笙也不容易,父母都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上寄宿学校,周末了也没有家人送汤送饭什么的,有点心疼。 江嘉俊这才从她的话里面反应过来,追问了几句,才知道关笙现在并没有在读大学,而是在复读。 后来他问了江嘉明,江嘉明也一脸震惊,他们都没有想到,关笙能做到这个地步。 也就是这时候开始,江嘉俊终于开始正视这两个小孩之间的感情,于是才有了今天这次见面。 其实瞒着江涛把江南洲带过来并不容易,江嘉俊和江嘉明都费尽心思,才想到,趁着江嘉俊最近想要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了,需要一家人和女方家人吃个饭,才把人骗了回来。 毕竟江涛死心眼极了,连上大学也跟着江南洲,没收了他的手机身份证银行卡和所有现金,甚至不给江南洲住宿,在校外租了个房子,就这么看了他几个月,江南洲实在是没法在他爸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不过说来也全都怪江南洲这猪脑子,别说关笙的手机和qq号了,就连自己的也记不住,发个短信也困难,也真是活该。 江嘉俊一边想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又等着关笙的回答。 两相对比之下,愈发觉得关笙真是瞎了眼。 在江嘉俊锲而不舍的注视之下,关笙终于开口了,“二哥,我没这么想过,我就是觉得,如果我什么也不做的话,你们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们在闹着玩,我想让你们知道,我对江南洲是认真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嘉俊继续落井下石,“你什么都做了,那他呢?”江嘉俊指了指江南洲,说:“他呢,他口口声声说细化你喜欢得不得了,但是连你的手机号码和qq号都不记得。” 江南洲愤懑地瞪了他哥一眼,然后眼巴巴地看向关笙,企图祈求原谅。 关笙想了想说,“他应该也记不得自己的吧。” 江嘉俊被他几乎笃定的语气噎了噎,“你是他肚子里那条虫吧。” 关笙轻笑了一声,说:“二哥,无论他有没有联系我,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我没想给压力给你们,我只是想让师父和师母,还有你和大哥看到我的诚意,我现在什么也拿不出来,只能给这些东西了,你别见笑。” 关笙说话的时候,江南洲一直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要把关笙生吞活剥了,如果不是现场还有个电灯泡,说不定他真的敢这么干。 江嘉俊听到他说的这番话,收起了戏谑的神色,问他,“真的想好了?我这弟弟,真的没什么优点,全是缺点。”说完他想了想,补充道:“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看人眼光还行。” 关笙低头抿嘴笑了,笑得有些羞涩,过了会,他说:“哥,你们看不到他的优点,可能是因为,他把所有的优点都留给我了吧。” 江嘉俊一身鸡皮疙瘩瞬间立正站好,以一种“就他,就这!?”的目光看了两人好久,终于喝了口冷掉的茶说:“行吧,你喜欢就好。” 关笙和江南洲对视一眼后,小心翼翼地问,“哥,那你是同意了吗?” “我同意有个屁用,你师父和师母他们老人家还气得不轻呢。”江嘉俊没好气地说。 关笙继续问,“那你可以帮我们在他们面前美言几句吗?” 江嘉俊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摇摇头,“不行,我爸我妈就三个儿子,不能三个儿子都胳膊肘往外拐,这种瞒天过海的招数偶尔用一用就算了,我和大哥不能当面和他们唱反调,这样真得气死他们了。” 第37章 关笙有些失望,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垮了。 这时候,关笙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江南洲碰了碰,江南洲朝他笑了笑,说:“没事,爸妈那边我想办法搞定。” 关笙看着他,说不出扫兴的话。 江南洲看他不信,继续说:“真的,我这次回来,我觉得我妈看见我已经有些动摇了,说不定再用点苦肉计就好了,你别担心。” 关笙有些心疼,问他,“你之前用过什么苦肉计。” 江南洲嘿嘿一笑,说:“就挨了顿藤条焖猪肉,没什么事,就是被关着,出不来。” 关笙一直看着江南洲,于是就没有留意,身旁的江嘉俊看着自己弟弟,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无声叹了口气,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觉得自己可以出现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除了这里。 关笙听完江南洲说的话,心里默默地骂他,骗子,肯定不止这样。 但是他没有揭穿江南洲,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他现在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无论是被扫地出门,还是打到残废都无所谓了。 才半年,他已经完成了自己原来的计划,还顺带策反了两个哥,甚至还见到了江南洲,这进度已经非常感人了。 桌上好多菜都几乎没有动过,关笙全部都打包了。 看着关笙打包,江南洲开始心疼,“都怪我,不然你不用再重新读一遍高三,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关笙笑了,“你以为我是你啊,我没觉得读书有多辛苦,钱都花了,总不能就这么浪费了,我打包回去给我几个舍友吃,他们每天都饿得跟劳改犯似的。” “你从小到大都没有住过宿,适应吗?”江南洲低声问他。 “还行,宿舍环境挺好的,我舍友他们也挺正常的。” 关笙把打包盒装好然后抬头看他。 关笙的手终于空下来了,江南洲如愿以偿地握住了他的手,杵在那儿傻笑。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我要回去了,我哥说我俩出来给嫂子她家里人买上门礼的。” 关笙也很舍不得,刚见面一个小时就得分开,下一次见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但是他还是强撑着笑意说:“以后我们得给二嫂和二哥送一份大礼,二嫂还没有正式成为我们二嫂的时候就帮了我们大忙了。” 江南洲点点头,握着关笙的手越来越紧。 关笙鼻子有点泛酸,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哭,他扯了个笑说:“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连我号码都记不住。” 江南洲长叹一口气,脑袋抵了在关笙的颈窝使劲蹭,跟只大金毛一样,“我错了,阿笙,我错了,我这次记住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关笙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江南洲继续闷声闷气地说:“我在学校的时候有试过给你写信,上课的时候偷偷写,下课了让我同学帮我带去寄,你有收到吗?” 关笙老实说,“没收到,你不会是地址记错了吧?” 江南洲有些恼怒地抬起头说:“我没记错,我要去问问我同学,我就说你收到了信的话怎么可能不回我。” 关笙笑着说:“让你同学靠谱点,好好当信差,以后请他吃饭。” 江南洲点点头,关笙继续说:“江南洲,你继续写吧,我想看,寄去学校或者寄来我家都可以。” 江南洲也笑着点点头,关笙想到了什么,补充道:“用你自己的字迹写,不要学我的字迹写信,不然看起来很诡异。” 这次江南洲彻底绷不住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那件事你是不是能笑我一辈子。” 关笙收敛了笑意,很认真地说道:“对,笑你一辈子。” 江南洲也不笑了,低下头,抵住关笙的额头,轻声重复,“好,一辈子。” 两人拎着东西出饭店的时候江嘉俊已经抽完两根烟了,正要那第三根出来,看到他们了还挺惊讶,“哟,我还以为你们还要一会儿呢,这么快?” 关笙说:“哥,你把他带回去吧,我怕师父察觉了。” 江嘉俊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暂时还没有,大哥和你嫂子稳住了,不过既然都出来了那就走吧。” 说完他打开了车门,对关笙说:“走吧,送你去学校。” 从饭店去学校大概也就十分钟车程,转眼就到了,下车前,江嘉俊对关笙说:“好好学,考个好学校,不然这衰仔以后都无觉好睡了,当然,更多是为了你自己。” 关笙郑重地回答:“二哥,我会的。” 说完他下车前最后又看了关笙一眼,说:“我走了。” 江南洲紧紧地捏了捏他的手,想要把关笙揉进自己的骨肉里,但是力度最终也只是停留在不会让关笙感觉到不舒服的程度,他努力地笑了笑说:“还有没多少天就高考了,我等你。” 关笙看着他,说好,然后用了十二万分毅力,移开了目光,迅速推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校门。 他的脚步走得很快,关笙生怕自己一慢下来,就舍不得,就会往回走。 但是,最后他还是在江南洲的注视下,一步步地进入了学校,然后又消失在校道的转角处。 回到宿舍的时候,关笙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发信人是江嘉俊,他点开了信息,是一张照片。 其实略缩图已经差不多能把照片内容识别出来了,但是关笙还是用颤抖得不行的指尖点开了了那张照片。 今天天气很好,下午的阳光投入了车后座,江南洲蜷缩在阳光里,只留给镜头一个后脑勺和一小节后颈,肩膀绷得很紧,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关笙就是知道,江南洲哭了,还哭得很惨。 关笙捧着手机看照片,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压抑的哭声没有其他人听得到。 第33章 幼稚鬼一般成对出现 时间比想象中过得要快很多,从早上六点半开始上课到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的日子其实一眨眼就过了很多天。 关笙终于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收到了江南洲的信。 在这个即时通讯无比发达的时代,他们居然用着最原始的工具交流,有种不可思议的浪漫气息。 奈何写信的那个人实在是没有任何浪漫细胞。 第一封信,江南洲交代了为什么所有的信都寄不到目的地的原因,因为那些信压根就没有寄出去! 他的同学贪图方便并且不具备对这种古老通信方式的常识,去了学校咖啡厅门口那个装饰邮筒投信,所有的信都在里面。 后来一贫如洗无法动用经济手段贿赂店主的江南洲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躲过江涛的监控,趁着上课偷偷跑出课室,然后死乞白赖地求人家给他打开邮筒,并且给店主画了个饼,大二的时候一定和自己男朋友登门拜访并消费三百以上。 店主终于带着对看好戏的期盼打开了邮筒。 打开后居然发现,没有常识的不止一个人,起码有三个。 江南洲说,这些信要以后关笙过来上学了再一起看。 第二封信,江南洲说他期末考一定能高分飞过,并且细数了每一门课程老师的上课癖好以及可能出题的方向,就这么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页信纸。 虽然没什么营养,但是关笙也认认真真地回复了。 第三封信,江南洲说想他了。 那天晚上,二模的成绩刚好出来了,他下了晚自习直奔门卫处,一路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信上那三个力透纸背的字,关笙觉得自己心已经飞出去了,但是第二天要周测,所以他的肉体被禁锢了在学校。 但是周测之后,关笙也还是没有离开学校,他只是回了信,这次不浪漫的变成了他,因为他只是汇报了自己二模的成绩,并没有对江南洲说“我也想你”。 他怕自己写了这句话,江南洲被打断腿也会爬着回来找他的。 因为他也差点这么做了。 放寒假前的一周,关笙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他狐疑着接了,耳边响起了很熟悉的声音,江南洲压抑着喜悦的嗓音叫他的名字,“阿笙。” 关笙那时候在宿舍的阳台收衣服,听到他的声音时,激动得几乎站不住,他问江南洲,“你哪里来的电话,怎么能打电话给我,不是说师父天天跟着你吗。” 江南洲说:“手机和卡都是我同学前段时间借我的,我给他答了一学期的到,还给他复印笔记,还划重点,这一科他绝对能过,他觉得不好意思,把自己淘汰的旧手机给我了,顺带还把卡给我了。” 关笙听完之后觉得又好笑又心酸,“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能从你口中听到给人复印笔记还划重点,你还是我认识的江南洲吗?” 江南洲语气有些得意,“我也没想到,爱情使人上进。” 关笙笑着骂他口甜舌滑,然后又问他,“师父不在么,你怎么能打电话过来?” 第38章 江南洲答道:“不知道他,接了个电话就和我说出门了,他在这里应该也没有认识的亲戚朋友,他本来说想要带上我一起出去,但我说我要收拾行李,他就自己出去了。” 关笙带着些许期盼问,“你们过年会回家吗?” 那边沉默了半晌说:“我不知道是回去旧屋过年还是去我哥的房子过年。” 关笙眼神暗了暗,但是语气还是很轻松,“没事,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能溜出来。” 江南洲也笑了一声说:“我尽量。对了,和你说个好消息,我觉得我妈好像快要松口了,昨天我跟她打电话,她非要开视频,开了视频又说我瘦了。” “我看她好像有些话想和我说,但是又支支吾吾的,我觉得是碍着我爸在旁边,所以没说,等我回去偷偷再套一套话,再求一求她,说不定我妈也能站我们这边了。” 关笙捕抓到了一个关键词,低声反问他:“你怎么又瘦了,上次见你就瘦了。” 江南洲倒是不在乎地说:“没瘦,我称过了,我妈每次见我都说瘦了,她说的不算数。” 关笙稍稍被他安慰到了,又和他聊了一会。 就这么腻腻歪歪地聊了半小时,江南洲突然说,“我看到我爸正在进我们这栋楼了,先挂了。” 关笙连忙说好,也道了别,但是一直没有先挂电话,奇怪的是,江南洲那边也没有挂电话。 关笙以为他太着急了,忘记挂电话了,于是试探着叫了一声江南洲的名字,谁知道他话音刚落,话筒就传来了一声低吼。 关笙以为他被抓现行了,连忙问他怎么了。 江南洲语气有些着急,说:“我不舍得收线怎么办。” 关笙失笑,“你好幼稚,快点收线。” 江南洲依旧不依不挠,压低声音说:“你来吧,我真的不舍得。” 关笙听着他低声说话,觉得自己耳朵和心脏都在发麻,他忍着这股直窜到喉咙的麻意,说:“你快点,等下师父回来了,你手机又得被没收。” 又过了几十秒,或许没有,只有十来秒,关笙听到江南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快速而又低哑地说了一句,“我真是好钟意你啊。” 说完“嘟——嘟——嘟——”的忙音就从关笙耳边传来,关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江南洲对他说的那句话,他一手扶着阳台的栏杆,一手举着手机,笑着弯下了腰。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耳朵几乎和手里的手机一样烫了,脸也有些发烫,心跳得极快,要蹦出喉咙了。 直到一阵冷风吹来,关笙打了个寒颤,他突然就想起来了江南洲刚刚那句话,他看到江涛进了楼里。 那是不是江南洲刚刚一直在阳台给他打的电话? 所以他刚刚一直在阳台吹风?和他一样? 但是他所在的城市可比这里冷多了,所以他就那样在外面吹了半小时的冷风?怪不得到后面关笙总觉得他说话带些鼻音。 关笙收起了电话,一边暗暗骂江南洲幼稚,又还是忍不住地心疼和甜蜜。 这个晚上关笙一晚上睡不着,他想着江南洲说师母似乎已经松口了,那是不是师父很快也会松口? 他们是不是不用再这样躲躲藏藏能光明正大地通话见面了? 想到这里,他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他舍友问他,是不是因为要放寒假了,太激动睡不着,一晚上翻来覆去。 关笙带着一对黑眼圈,笑着说是。 也许是江南洲回家了不方便联系,后面知道关笙彻底放寒假了,回到家,还是没有再收到江南洲偷偷摸摸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短信。 关笙的学校高三生放假放得很迟,在大年廿九那天才正式放假,而且初六就要回去上课。 放寒假那天,关立言和黄茜都来了接他,一见面黄茜就一个劲地抱怨这学校过年怎么才放假几天,又抱怨这里的伙食,说把关笙都吃瘦了。 关笙想到了那天晚上江南洲和自己说的话笑了,当妈的一段时间没见孩子就会觉得孩子瘦了,天底下的妈妈都一样,她们心里都有自己一把不太标准的尺子。 黄茜这半年多来很少见到关笙笑,她搂着儿子的肩膀,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关笙说二模考得不错,比上次高考还高了十分。 黄茜知道关笙肯定不只是因为成绩而高兴,于是就往别的方向猜,她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你的感情生活有了好消息?” 关笙哭笑不得,“妈,你想什么呢。” 黄茜和关立言交换了个眼神,才慢慢说:“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们去了s市找你江叔聊了聊。” 关笙停下了脚步,转头有点惊讶地看着黄茜,想,难道那天晚上江南洲说师父出去了见的就是他爸妈? 但是关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问,“师父他愿意见你们吗?” 黄茜想了想,说:“刚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就愿意了。” 其实关立言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在尝试联系上江涛,一开始得不到任何回复,后来也许是没那么气了,也许是架不住他们夫妇的死缠烂打,到底还是回了信息,也答应了见面。 但是这些黄茜和关立言都没打算告诉儿子。 关笙隐隐约约有猜到,但是他妈不说,他于是也没有继续问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关笙下意识留意了一下江南洲家,依旧没有亮起任何灯火,明天就除夕了,他有些失落,觉得他们今年可能不会回来过年了。 关笙站在车子旁边,对着空气哈出了一阵白雾,然后又看着那团白雾在眼前消散,眼前从清晰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清晰。 就这么无意义地重复了几次,最后一次的时候,在眼前的白雾散去的同时,巷口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灯光,关笙眯着眼迎着光看过去,他知道是车子,但是却看不清是什么车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关立言在门内喊了他一声,让他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呆着了。 关笙应了声,却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驶来的车辆。 车子愈发靠近,灯光也愈发刺眼,关笙突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这车子,他见过。 关笙心跳有些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子,随着它的靠近,关笙愈发确定,这是江嘉俊的车。 里面坐着什么人呢,江南洲在吗? 关笙这么想着,插在兜里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路中间。 像极了当年除夕深夜,不知死活地站在路中间的尚且年幼的江南洲,迎面有车子在开过来。 两人的身影隔着他们漫长的少年时光,在十二年后,在同样的位置,重合了。 车子停在了关笙前方十米左右的位置。 灯光太刺眼了,关笙看不清任何人,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和当年的江南洲一样,走到了车子面前。 这一年,还会有人再一次问他“你系人定系鬼”吗? 第34章 糯米治木虱 关笙整个人笼罩在车灯里,他眯着眼看向车内,尽管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车子停了好一会车门才打开了,率先从后座下来的是江涛,后面跟着陈佩英。 关笙一直留意着车上的人,江涛一下来了他就叫了一声师父,紧接着又叫了一声师母。 片刻后,最终江涛还是应了声,不过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陈佩英则从下车之后都目光闪烁,没有看关笙,也没有应答。 过了会,江嘉俊从驾驶座上推门下车,看到江南洲之后倒是当着父母的面,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哟,放假了?” 关笙点头,“对。” 江嘉俊继续问他,“放几天?” 关笙老老实实回答:“初六回去上课。” 江嘉俊有些惊讶,“这么快!?” “还好,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关笙一边回答一边留意着正忙着从车上卸行李的江涛和陈佩英,同时还一个劲地看车里面还有没有人。 等到大灯终于关上了,关笙终于不得不接受,车上已经没有人了,江南洲没来。 关笙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径直走到了车后帮着江涛一起卸行李。 江涛看他过来了只是低声说:“没事,你赶紧回家吃饭,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关笙说:“没事,不差这点时间。” 他肩上的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只是沉默着主动拿了最大的那个行李箱,一直把行李箱拿到了他们的天井里放在了靠门边的位置,但是没有进去。 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陈佩英,关笙喊了声师母,陈佩英看了他好几眼,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了。 关笙垂眸,咬了咬牙,转身出了门,迎面撞上江涛的时候,很自觉地就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然后放到了刚刚的位置。 第39章 关笙耽误了太久了,关立言出门找他,于是就看到了几个人沉默搬东西的场面。 江嘉俊跟他打了个招呼,江涛抬眼看过去,两个男人对视了片刻,最终关立言点点头,主动说:“涛哥,回来了。” “回来了。”江涛偏了偏头继续说:“把关笙带回家吧,穿这么少,手都是冷的。” 关笙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有些错愕,刚刚接过行李的时候碰到了江涛的手,江涛应该就是那时候发现自己手冷的,但是他没想到江涛居然还会关心自己穿不够衣服。 过去天冷的时候,江涛总是看着后辈们单薄的衣裳说他们穿得少,关笙本以为这样的唠叨自己很难再听到了。 但是现在又听到了,刚刚的失落被冲散了一些。 关立言也热络地应答, “行,我们也刚到家,你们刚到家,肯定得先歇一歇,要是忙不过来了喊一声,我们过来搭把手,反正最近我们都没什么事。” 江涛不冷不热地道了谢,江嘉俊怕冷场,于是乐呵呵地说:“关叔叔,有你这句话就行,有你们在到时候我就负责偷懒就行。” 两人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江涛那边已经进门了。 关立言收敛了笑容,拍了拍江嘉俊的肩膀,低声给江嘉俊道谢,“阿俊,谢谢你。” “没事,叔叔,我爸就是害羞了,你别放心上。” 关立言笑了笑,“没放心上,你也赶紧回去吧。” 江嘉俊应了,转头朝着关笙挥了挥手,关笙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上去了,问:“怎么了?” 江嘉俊重新打开车门,探身到车厢,很快就拿着什么东西出来了,看着有点像是一个瓶子,很朴素地用塑料袋装着。 关笙有些猜到是什么了,以往他几乎每一年都能收到。 江嘉俊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他说:“我妈让我给你的,说你一到秋冬就容易喉咙痛,你自己泡水喝。” 关笙伸手接了过来,江嘉俊立刻补充道:“对了,我妈让我别说是她要送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转头卖了我。” 关笙拎着手里沉甸甸的蜂蜜金桔,这是江南洲外婆,也就是陈佩英妈妈每年都会做的,陈佩英几乎每年都会拿一瓶给他,让他泡水喝。 他一到秋冬季节就容易喉咙疼,吃再多药也很容易就复发了,喉咙干痛的时候喝一杯蜂蜜金桔水会很舒服。 陈佩英一直记了这么多年。 关笙问江嘉俊,“那他们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江嘉俊笑了声,“说到底他们也不是气你,跟一个小孩生什么气,他们还需要时间,不过最近比之前已经好多了,别着急,啊。” 关笙道了谢,但是还迟迟没有走,看着江嘉俊的眼神欲言又止,关立言已经在催他了。 江嘉俊失笑,一看就知道这小屁孩想问什么,于是难得大发慈悲一次,大大方方地满足小孩的愿望。 “他和我大哥在一起,明天回来,本来今天能回来的,这衰仔临出门还和你师父吵了一架,结果被落下了。” 关笙看着他,“啊”了一声,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他是不是又挨打了?” 江嘉俊安慰道:“没事,问题不大,今天就踹了一脚。” 关笙依旧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关立言又再一次催促他,江嘉俊拍拍他肩膀说:“别操心了,他现在生龙活虎的,赶紧回家吧。” 关笙只能神不守舍地捧着怀里的东西回家了。 吃饭的时候,关笙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看到来信人的时候,他眼睛一亮,赶紧把碗里的东西吃完,就说自己要上楼复习了。 回到房间,关笙把门反锁好,然后拨通了江南洲的电话。 电话只响铃了一声就被接通了,一接通,关笙就问他:“你今天是不是又被踹了一脚?” 江南洲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江嘉俊告的状吗?” 关笙说:“对,你没事吧,怎么又被踹了,不是说师父已经好久不打你了?” “没事,他没用力,我也躲开了一点,就是闹着玩的。”江南洲无所谓地回答他。 关笙听他语气没有什么不妥,稍稍放了心,于是问他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江南洲说一大早就把他哥叫醒,然后回去。 关笙拿着电话笑了,两人又腻腻歪歪聊了好一会。 后面关笙和他说:“我爸妈说前段时间他们和师父见面了,他们没和我说聊了什么,但是我今天看师父他们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 “我也觉得,我爸今天居然敢把我放在我哥家,以前他都是看狗一样看我的。” 关笙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比喻。” 他笑完之后又觉得有点心酸,江南洲没有说过,但是他能猜出来,这半年,江南洲可能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空间。 他们又就着双方父母的态度展开了讨论,一致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等到关笙的手机发出电量警告,他才发现,他们居然一刻不停地聊到了凌晨,关笙只能先挂了电话给手机续命,然后再洗漱睡觉,一夜好眠。 江南洲没有食言,关笙早餐都还没来得及吃就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他走出阳台往下看,看到了江南洲风风火火地下车,一下车就仰头看向关笙他家,然后就看到了关笙站在阳台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关笙看到了江南洲拎着自己的衣服,他心下了然,点点头,回房间穿了件外套,又重新出去阳台,看着江南洲被他哥拎着进了门。 零点的时候,关笙第一时间给江南洲发了信息,把今年的第一句祝福送了给他,他知道对方要守岁,所以也不急着等他的信息,大概一个小时后,关笙的电话响了起来。 关笙立马接了,电话一接通,两句新年快乐就撞到了一起。 关笙从来没想过,自己谈恋爱居然会这么上头,他本来以为自己是理智派的。 腻腻歪歪了半小时后,关笙和江南洲说,自己打算早上去狮馆给江涛拜年。 这是关笙正式进了狮馆学舞狮之后每一年初一都会做的事情,先给狮馆的长辈们拜年,然后一伙人出狮。 今年他也不想错过。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也想到江涛面前卖个乖,讨个巧,说不定大过年的,江涛一心软或者一高兴,就同意他和江南洲的亲事了。 江南洲当然没有意见,甚至还很高兴,“好啊,你记得设好闹钟,或者我去叫你也行。” “放心,我六点不到就能醒,你担心你自己吧。” 关笙说完,江南洲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关笙觉得有点不对劲,叫了他一声。 江南洲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好一阵他才说话,语气没有了刚才的雀跃,他说:“对不起阿笙,如果不是我你不用每天都起这么早。” 关笙会心一笑,顺着他的话开玩笑道:“对啊,都怪你,以后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打断你的腿。” “行,我躺平让你打。” 有的没的扯了一阵之后,关笙又有些紧张,问他:“师父明天应该不会躲着不见我吧?” “不会,他每年初一都得去狮馆,他不去,师叔伯他们绑也把他绑过去了。”江南洲回答道。 关笙还有些忐忑,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江南洲就继续安慰他,“放心,我爸不会打断你的腿的,他只会打自己儿子,不会打别人儿子的。” 关笙长叹一口气,往后倒在了床上,无奈道:“如果打我一顿他能消气就好了,那我躺平挨打。” 总好过你一个人挨打,心疼死我了。 关笙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谁知到江南洲这个天生粗神经的家伙神神叨叨地说:“这你就不懂了,打你哪有打我解气,毕竟我是亲生的,你不是。” 关笙刚刚升腾起来的一点愁绪被他这不着四六的话打散得一干二净,他笑着骂了江南洲一声“神经病”。 谁知道江南洲得寸进尺,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缓缓说道,“好久没听你骂我了,真好听啊。” 关笙拿着电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小声和动静都得憋着,生怕吵醒了正在熟睡的父母。 他和江南洲,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是谁治谁。 第35章 年少气盛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爆竹声就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直接导致关笙甚至没能睡到自己生物钟该醒的时间点。 但是他一点也不困,也不烦躁,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还是觉得很精神。 洗漱好吃完早餐,关笙给父母拜了年,准备出门的时候,关立言叫住了他,问:“你是不是去狮馆?” 关笙点头,“对,我给师父拜个年,每年都去的,今年不去不太好。” 关立言说:“你等等我和你妈,我们收拾点东西,和你一起去。” 关笙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了,他起得早,这会离和江南洲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第40章 等到看到关立言和黄茜大包小包拎着出来的时候,关笙有些惊讶,说:“拿这么多东西吗?师父他们不收的。” 黄茜说:“不收是他们的事情,但是准不准备使我们的事,诚意摆上台面了,话才好聊。” 关笙知道他爸妈为什么这么做,于是乖巧地接过了黄茜手里的东西,轻声说:“谢谢妈。” 黄茜笑着对关立言说,“老关,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去提亲?” 关立言什么都没说,关笙就“噗”地一声笑出来了,然后喜气洋洋地出门“提亲”去了。 他们到狮馆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只有零星几个师兄和江南洲几兄弟,还有江涛夫妇在。 江南洲本来在和江嘉俊斗嘴,但是看到关笙进了门,他的视线就跟麦芽糖似的黏在了关笙身上。 关笙一进门也看到他了,但是他没敢多看,毕恭毕敬地走在关立言和黄茜身后,给江涛和陈佩英拜年。 黄茜说得不错,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拎着大包小包的笑脸人。 此刻四个大人之间丝毫没有前天晚上见面的尴尬,反倒都在笑眯眯地侃侃而谈。 关笙默默松了口气,终于敢瞄一眼江南洲。 两人视线一相触,就不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肆无忌惮的眉目传情看得江嘉俊和江嘉明一脸无语。 江嘉俊随手见了颗糖扔给江南洲,江南洲转头就收到了来自他二哥的眼神杀,两人这才收敛了不少。 在狮馆拜完神之后,大家就各自组队拿上舞狮的家伙,准备出狮。 江南洲磨磨蹭蹭地凑到了江涛面前,关笙就跟在他几步远的身后,两个人心虚地打量着江涛,过了一会儿,江南洲才期期艾艾地开口,“爸,我和阿笙出狮了。” 江涛抬眼看他们,如有实质的目光沉沉地落到两人身上,关笙觉得自己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沉默的审视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关笙终于听到了江涛说:“去吧。” 关笙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看了他父母一眼, 然后和江南洲也拿着东西离开了狮馆。 出门走出了好远的距离,江南洲才卸力一般靠到了关笙身上,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爸大年初一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一身。” 关笙心有余悸,“我也是。” 两人互相安慰了一番,然后就快步追上了大队伍,关笙熟练地套上了狮头,江南洲也钻进了狮尾。 在关笙拎着狮头熟练动作的时候,江南洲的手搭上了他的腰,关笙一开始不以为意,毕竟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的。 但是正当他拽着狮眼的拉绳,准备试一试的时候,两侧的腰被一双温热的手掌覆盖,然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手法和力道轻轻地把他的腰捏了一把。 这感觉太奇怪了。 和之前安全感满满的桎梏不一样,那双一直稳稳托举着他的手此刻像一条蛇,但是又没有冷血动物带来的冰冷悚然,反倒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撩拨,瞬间在腰间引起了一把火,然后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烧到了全身。 关笙倒吸一口凉气,在狭窄昏暗的狮头里转头呵斥江南洲,“你干嘛!” 江南洲正弯着腰,此刻居高临下的是关笙,黑暗里,亮晶晶的双眼囧囧有神,盯着关笙,“你的腰好细,我一手就能握住。” 边说边又捏了一把,关笙好艰难才忍住没有叫出来,他面红耳热,但是因为狮头里太暗了,江南洲看不出来。 他低声说:“江南洲,你正经点!”尾调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娇嗔,他边说着边试图扭动腰肢,想从江南洲的双手中挣脱出来。 江南洲从下往上仰视的双眼显得格外大,看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关笙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就在这是,他看到了,江南洲仰着的脖颈也动了一下,似乎也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认知轰地一下引爆了关笙周身的血液,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和脉搏疯了一样跳动。 两人一上一下,在黑暗中对视着,呼吸越来越急促,都能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喘气声了。 再这样下去不行了。 关笙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猛地掀开了狮头。 暧昧和潮热暴露在空气中,关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空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南洲也收回了手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屈起,脑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抱着脑袋,遮住了通红的耳朵。 他们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冷风里吹了好一会。 最后,关笙清了清嗓子,重新套上了狮头,说:“走吧。” 江南洲沉默着点点头,不敢看关笙,低头钻进了狮尾,这次不敢再碰关笙的腰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了在关笙后腰带的位置。 他们耽误的这阵子功夫,前方的师兄师弟已经进了两户人家舞狮了,两人赶紧重新跟上。 虽然关笙已经半年没有和江南洲一起舞狮了,但是从小到大培养起来的默契还在,这种简单的走地狮和采青,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关笙只要一个迈步,身后的江南洲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同时就能配合走出最完美的动作。 一个上午,他们两个全身心投入,舞着狮,从村头走到村尾,一路上收了不少利是,关笙的裤兜都塞满了。 和狮馆的其他人打了招呼之后,关笙一手拎着狮头,一手薅着江南洲,避开人群,走到了一个屋子后面。 江南洲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个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地跟在关笙身后,然后看他。 关笙被他的眼神逗笑了,笑完之后才把兜里所有的利是都掏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塞到了江南洲的两个裤兜里。 江南洲一动不动,任由关笙摆弄自己,等关笙终于把所有利是都塞给他了,他才说:“你都给我?自己不留一点?” “你不是没钱,都给你了,小心点,别被师父发现了,不然又给没收了。” 关笙靠着墙说。 他说完之后,江南洲突然特别矫情地“哼”了一声,然后就扭扭捏捏地妖王关笙身上靠,关笙被这死动静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骂他:“站好再说话。” 江南洲站好了,但是手臂还是贴着关笙的手臂,两人都穿了短袖的练功服,汗涔涔的手臂贴在一起,滑溜溜的触感让人无法忽视。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还赚钱给我花。”江南洲跟个小媳妇似的说。 关笙笑了,“严格来说,这钱也有你的一半,我只是把我那一半给你了。” 江南洲继续小媳妇状,“那也好。”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可以亲你一下以示感激吗?” 关笙警惕地看了周边一眼,确认了没人才压低声音说:“当然不行,大街上的,你想什么呢?” 江南洲遗憾地“哦”了一声,“那我们再站一会,五分钟之后再回去,我带你抄近路,跑着回去能赶上和师兄他们一起到狮馆。” 关笙起了逗人的心思,“我跑不动了,现在慢慢走回去吧。” 说完就要迈步走,但是手腕被江南洲一把拽住,然后拉了回来,关笙又重新靠到墙上,这次比刚刚更靠近江南洲了,江南洲的手也没有松开,下滑签住了他的手,随即和他十指紧扣起来。 “等下我背着你跑,再站一会。” 关笙脸上是遏制不住的笑意,眼睛都是弯弯的,认命地和江南洲一起罚站。 手心热烘烘的,心里也热烘烘的,旁边的人像个大暖炉,愣是有本事再只有几度的户外暖得关笙走不动道。 关笙感受着手心湿漉漉的温度,突然心血来潮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当时为什么替我把情书给回了。” 这个问题半年前的那个晚上就问过,但是没有得到答案,他们就被迫分开了,关笙对答案心知肚明,这时候重新问出来单纯就是因为现在心思过于雀跃了,忍不住想和他说说话,也忍不住想听他说些好听的话。 江南洲一本正经地说,“我不爽,我都没表白,她凭什么比我先表白,是我先认识你,是我先喜欢你的,她要表白,起码先达到我这个标准。” 关笙戏谑道:“你这不是强词夺理?按照你这个说法,我选都没得选了,六岁之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六岁之后来了这里,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你。” 江南洲偏头,笑眯眯地看着关笙,说:“这就对了,这才对嘛!” 关笙看着他的脸,问:“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也察觉不到?” 江南洲收起了嬉皮笑脸,想了想说:“记不清了,很久之前了吧,好像是初中?然后我一看到你就想亲你抱你。”说到这,他羞涩一笑,“还想上你。” 关笙听前半句的时候有些惊讶,没想到是这么早之前,但是后半句又听得有些脸热,又想起了刚刚的躁动,他定了定神,说:“那还挺奇怪的,你居然藏得这么好。” 第41章 江南洲收起了所有吊儿郎当的表情,专注地看着关笙,一字一句地说:“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比起想亲你抱你和上你,我更怕失去你,所以我每次都只敢偷偷想一想。” 第36章 偷偷想一想的那几年 江南洲没办法确切指出爱上关笙的时间,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了。 他知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病,根本就不需要医。 虽说相思成疾,但是他每天都能见到关笙,根本就没必要思。 刚开始,他还会克制不住自己,频繁地在关笙面前释放自己的荷尔蒙,比如在他面前显摆自己算得上非常不错的身材,或者不断地所有好东西双手奉上。 但是后来他就发现没有用,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太熟悉了,关笙似乎对他的肉体并不感兴趣,而后者,其实江南洲以前就一直这么做着,所以好像也没什么大作用。 江南洲有段时间像一只处于求偶期的应激公孔雀,每天都在狠狠地开屏,然后晚上躲到被窝里偷偷发情。 其实在释放后的放空时间里,他也会懊恼自己所做的事情,觉得对不起关笙这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也同样害怕过被关笙狠狠地嫌弃。 他一边恐惧,一边又控制不住地被关笙吸引,然后又愈发地泥足深陷。 十多岁的少年,每天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尤其是在狮馆的时候,江南洲握着关笙的腰,有时候把他扛起来,有时候又给他按摩。 好几次他都没法控制自己的绮念,然后狼狈地躲起来。 在昏暗的房间里萦绕着自己不堪的喘息声,薄薄的门板后传来了关笙的询问。 干净清透的嗓音透着关心,这是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江南洲在刺激和罪恶中咬紧牙关,一手的指甲嵌进了手心里,他绝望而悲哀地想,算了吧,算了吧,往前一步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万劫不复,倒不如退回去舒适圈,做一对安分守己的好兄弟。 他一个人呆到外面彻底安静,呆到暮色四合,恍惚着离开了屋子,出门的时候却看见了本该离开的人坐着等他。关笙挺直的背,在沉寂的黑夜里如同一把利剑,刺中他的心脏,狠狠地钉住了他。 江南洲想,退个鬼,退不了一点。 后来就有了那个持醉行凶的夜晚,他以为关笙醉了,趁着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偷偷亲了他一口。 结果换来的是那一年,关笙二话不说跑去了加拿大过年。 江南洲本来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他慌里慌张地试探了好多次,但关笙似乎真的不知道那个吻,至少从电话和短信上看是这样的。 于是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当做关笙真的是因为亲戚的邀请而去过了个年。 这次之后,江南洲更加小心翼翼了,生怕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但是后来他发现,关笙这人好像所有的聪明机灵劲都用在学习上了,其他事情上其实迟钝得要命。 有好几次,他以为自己都要露馅了,但是结果没有,关笙永远都是一脸纯真偶尔嫌弃地看着自己,总是会让江南洲有些羞愧。 更重要的是,关笙对江南洲迟钝也就算了,他对别人的感情同样迟钝。 那个坐在他前桌的女生,每次关笙给她讲题目的时候,眼睛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关笙还毫无知觉地说这里需要代入公式。 江南洲看着只能干着急,总是想方设法地插入两人之间的聊天,让两个人的暧昧变成三个人的故事。 也许是江南洲每次都在三个人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关笙被打断也从来没有责备,只是一脸无奈又忍着笑意地看他,这给张婉怡带来了一种错觉,以为江南洲能当她的爱情信使,于是就把自己的情书托付了给他。 谁知道这一送就撞到了情敌的枪口,张婉怡的初恋还没萌芽就被埋葬了。 江南洲用了一周多的时间,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仿写关笙的字迹,那封关笙看到的好人卡,江南洲写了不下百遍,才让字迹乍一看和关笙的一模一样。 后来正主下场,他的拙劣戏码彻底被揭破,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对于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说实话,他觉得快乐大于恐惧。 当得知关笙也喜欢自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甚至可以做到不顾一切地站在你身边。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大呢? 但是就是被他遇到了,关笙也喜欢他,并且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时候,关笙依旧一直握着他的手。 当众出轨算得了什么,江南洲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算被他爸打死,他也不会放弃关笙。 后来,他就真的差点被打死了。 江南洲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江涛,别说他了,全家都没有见过。 那天晚上关笙回家之后,江涛把他扔进了房间,陈佩英和江嘉明他们都被关在了门外,江涛把两根鸡毛掸子打断了,后来直接用家里的鼓槌打他。 挨揍的过程,江南洲几乎是一声不吭,紧紧咬着牙忍着,有时候落下来的棒子力道太大了才有几声闷哼漏出。 江涛一直沉声问他,“能不能改。” 江南洲也只是一直说:“改不了。” 后来江南洲被打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江涛才扔下了鼓槌出门了,听江嘉明说,那天晚上一开门,陈佩英见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江南洲,差点没晕过去,好在江嘉明有先见之明,提前给她吃了两颗降压药。 其实江涛出去之后,江南洲的记忆就很模糊了,只记得他哥进来了,他妈在旁边一边哭一边问他有没有事。 他当时一口血,嗓子好像也被血堵住了,说不出话,全身上下都疼,但又说不清是哪里疼,好像从两米多的高桩上掉下来了一百次。 但是即便这么疼了,他还是记得不久前关笙握着自己手的感觉。 他的手指和手心其实都很粗糙,那是因为整个结构都是用竹篾扎做的,即便扎做的时候会把竹条打磨光滑,但还是会有很多细小的竹刺,一个不小心就会扎进手里,或者划伤。 所以十指相扣的时候,江南洲能碰到他结痂的伤口和疤痕还有茧。 牵手的触感,以及反馈过来的同样的力道,江南洲毕生难忘,他闭着眼躺在地面,肿了的脸上扯了个笑。 后来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扛会房间了。 一醒过来他就发现自己的腿有些不对劲了,和平时扭伤挫伤不一样,小腿一下一下地钝痛,疼痛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动一动都疼得他除了一身冷汗。 江南洲觉得自己有可能是骨折了,估计是那个鼓槌导致的,左小腿中间的地方有一处可怖的淤青,他几乎是凭借着惊人的毅力才从床上蹦跶到了门口,然后打开门把他哥给喊过来了。 然后江嘉明就把他送去医院了。 去到骨科看诊的时候,诊室的医生狐疑地打量着江嘉明和江南洲,最后他找个借口使开了江嘉明,问江南洲他需不需要帮助,那个人是谁。 江南洲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这一身伤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能空口说白话,说自己太皮了,上天台玩,差点从四楼摔下来,他爸被吓坏了揍了他一顿,现在都没消气,只能让他哥送他来看医生。 好说歹说医生终于是相信了,让江南洲住院观察两天,两天后才回家。 江南洲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他想回去见一见关笙,也不知道关笙有没有挨打,打个电话也好,但是他哥非得让他听医生的。 后来江涛也来了,一家人在病房的时候,江涛再一次明令禁止了所有人提供电话和现金给江南洲,也不让他联系关笙。 江涛很严肃,说谁敢忤逆就不要他这个爸或者老公了,所有人都不敢违背他说的话。 出院后,江南洲就被拉去了他外婆家,然后被江涛严密地看守了两个月。 那两个月,说是坐牢也不过分。 他每天呆在房间里,一日三餐会送过来,然后江涛就在房间门口或者客厅坐着,时不时突击检查,冲进他的房间看他在干嘛。 他本来以为熬过这两个月就好了,到时候去读大学,江涛总不能跟着。 直到七月下旬的一天,他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他陌生的学校,是一个距离青云镇有一千五百公里的地方。 那一刻他觉得天都塌了,冲了出房间,和他爸打了一架。 最后两个哥哥一左一右架着他把两人拉开了,那天打架似乎是碰到了眼睛,他一只眼睛通红,双眼都在流着眼泪质问为什么、凭什么。 江涛指着他,大吼着回答,“我要把你拉回来!” 那天晚上他绝望地躺在床上低声哽咽,觉得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 他爸怎么可能知道怎么改志愿,一定是他哥教的,而他妈怎么可能对这毫不知情? 第42章 江南洲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伤心过。 他的亲人,亲手把支撑了他三年的梦想彻底打碎了,只剩下了一地狼藉。 之后他绝食了几天,其实本意也不是真的绝食反抗,只是他真的吃不下任何东西,一天下来除了喝了两口水就是躺着。 看着窗外的天亮了又黑了,想着以后怎么办,想关笙一个人怎么办,甚至觉得这书不读也罢。 那段时间除了江涛,所有人包括年迈的外婆都来劝他, 但是他谁的话也不听,有人进来了就拉高被子蒙着头,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再后来,江南洲想到了关笙,他想,他要是饿死了,关笙会不会殉情?还有关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扯上了大学,如果说不读就不读,关笙会不会讨厌他? 乱七八糟的念头扰得他睡不好觉,加上几天没吃东西了,导致他上厕所的时候,两眼发黑,低血糖晕倒了。 重新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他妈一看见他睁眼,就哭着让他不要想不开,其他事都好商量,江嘉俊和江嘉明也在一边一脸焦急,江涛脸色看起来更差,胡子没剃,眼袋几乎垂到了下巴。 江南洲虚弱地躺在床上想,古人诚不欺我,还得是苦肉计! 醒来之后,江南洲觉得自己一直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慢慢渗透到敌人的内部,腐蚀敌人的意志,瓦解敌人的心防,就从最薄弱的地方开始吧。 江南洲默默把目光移到了愧疚得不敢看他的两个哥哥身上。 心想,就从你们开始吧! 不过很快,他的侥幸心理就被彻底粉碎。 突破口虽然撕开了一点,但是在江涛跟着自己坐上火车的时候,江南洲突然就有种无论怎么飞也飞不出江涛的手掌心的感觉。 下了火车后,江涛没什么感情地和他说:“你以后不用住宿了,搬出来和我一起住,手机我也不会给你,如果你还敢联系关笙,我会把你送去更远的地方,我不会让你见到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涛向来说到做到,江南洲一直都知道的。 江涛不由分说地在人群中推着他走。 那一瞬间,江南洲有种强烈的回头的冲动。 想要重新坐上那一列火车,去哪里都好,离开江涛身边,去找关笙。 从小他不管不顾惯了,不差这么一遭。 但是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因为关笙抛弃家人,哪怕他们企图拿着刀子把关笙从自己的心里剜去,他也做不到憎恨家人。 江涛拖着他走,很多人在擦肩的时候撞到了失魂落魄的他—— 一个贪心的懦夫。 江涛知道他的课表,时不时就会去他的课室门外蹲守。 一言不发地,一点也不起眼。 但是教室里的江南洲如坐针毡。 被人监视的感觉不好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更不好受。 那段时间他几乎被逼疯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整宿整宿地睁着眼,黑暗不断地怂恿着他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手机就在江涛的床头,下床走几步就能拿到。 只是一个电话而已,不会被抓到的,想到这里,他就会腾地一下坐起身,但是就在走出房门的时候,江涛那句威胁就在耳边响起,然后就会激起他一身冷汗。 很多个晚上他都会这么来回挣扎很多次。 等到稍稍有睡意的时候,天就亮了,他看着鱼肚白的天空想,一天又过去了。 第37章 改口风波 江南洲说:“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比起想亲你抱你和上你,我更怕失去你,所以我每次都只敢偷偷想一想。” 关笙当然能体会这种心情,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共情之后,丝丝缕缕的甜蜜萦绕在心头,关笙笑得眉眼弯弯的,看着江南洲的双眼都是明晃晃的喜欢。 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安全之后,趁着江南洲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在他脸上留下来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江南洲愣住了,微微睁大了双眼,随即发狂似的要把关笙拉到自己身前。 关笙早有防备,后退了一步,灵巧地挣开了他的手,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江南洲看着他跑得飞快的背影,摇头无奈一笑,追了上去。 快到狮馆的时候,他们不动声色地跟在队伍后面,然后一起混了进门,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到狮馆的师兄弟们各自收拾妥当各回各家后,狮馆就只剩下了江南洲和关笙他们家的几个人。 关笙换好了衣服,也换好了表情,在关立言身边坐着,丝毫看不出刚刚偷亲江南洲时的狡黠。 江南洲也站在一旁,牙痒痒地看着乖巧得不像话的关笙,心里反复循环播放各种限制级片段。 关笙没那么缺心眼,一进门之后就开始偷偷打量他父母和江南洲父母的表情,但是看了好几眼,都没看出什么,直到现在脑子里还在想这事。 想着想着,江涛突然就开口叫他了,“阿笙,你过来。” 关笙一个激灵,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快速应声然后走到了江涛身边。 江涛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几眼,指了指身前的凳子说:“坐。” 关笙依言坐下了,江涛继续说:“今天趁着两家人都在,有些事情我们说清楚。” 关笙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来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开口说话的声音还是很稳,“师父,你说。” 江涛看了眼江南洲,又看了眼关笙,过了会才看着关笙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能和江南洲分开了吗?” 关笙看着江涛,坚定地点点头,说:“师父,我是认真的,我这辈子就认定江南洲了。” 江涛沉沉地注视着他,关笙也不怯,迎接着他的目光。 过了会,江涛转头看着江南洲,问他,“你呢?” 江南洲快速站直了,然后看着江涛说:“爸,我也是。” 关笙看了江南洲一眼,不合时宜地想,他们现在有点像结婚宣誓,双方父母都在场,然后他们先后说出了我愿意,礼成后就是他们两人一生一世的婚姻。 但是现实并非如此。 江涛很快就一盆冷水倒在了关笙头上。 江涛看着关笙说:“关笙,如果你非要和江南洲在一起,你以后就不要来狮馆了,血缘没办法改变,但是你这个徒弟,我还是能够不认的。” 关笙一下子站起来了,喃喃道,“师父,我...” 他话都没说完,江涛就抬起手,手心向着他,说:“也不要继续叫我师父了,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但是没把你教好,当不起你这一声师父。” 关笙脸上浮现了有些挣扎的神色,说:“师父,你别这样,我...” 关笙我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能说什么呢,我错了还是我放弃? 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是江涛想要的答案,但是他也不可能说出江涛想得到的答案。 于是他只能沉默地站着,无措地看着江涛。 关笙真的是从小在狮馆长大的,在他还没有正式学舞狮之前,就经常被江南洲带着来狮馆,每个师兄都请他吃过零食,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关笙都去过,他闭着眼睛也能从门口走去每一个里间,从一楼上到三楼。 如果说他这辈子活到现在,所有的回忆都离不开江南洲,那么他的回忆也离不开德胜狮馆这个地方。 他和江南洲从小在这里一起长大。 他的马步、拳法、套路,全都是江涛教的。 江涛不苟言笑,但却是个很好很好的师父。 比起很长时间都只有关笙一个人的家,德胜狮馆更像是他的家,这里所有的人和事都有温度。 但是现在江涛让他不要叫他师父,也不要来狮馆了。 他像是突然被赶出温暖巢穴的雏鸟,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关笙也明白有得必有失的道理,但是当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会被割裂的痛苦折磨得不知所措。 关笙求助地看向身边的关立言,关立言给了他一个他也没办法的眼神,他绝望地想,所以真的只能放弃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吗?然后背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江涛?他真的可以这么自私吗? 正当关笙无措地站着的时候,江南洲突然就叫了一声“爸”。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关笙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看着他,听到他说:“爸,关笙不叫你师父,改口跟我一起叫你爸吗?” 门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南洲。 江嘉俊更是瞪着他弟,一手掩着半张脸,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死寂过后,砰的一声巨响响起,伴随着江涛中气十足的骂儿子的声音:“你个死仔包。” 话音刚落,关笙就看到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等他反应过来那是江涛砸向江南洲的陶瓷杯时,陶瓷杯已经稳稳地被江南洲接住了,与此同时,杯子里的水哗地一下全部落到了地上。 第43章 这一瞬间真是惊险得关笙都屏住了呼吸,看到杯子没有砸到江南洲身上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松到了一半就又霎时被吊起了,因为江涛站了起来,然后从厅里不知道哪个角落找到了一根又长又趁手的棍子,两三步冲到了江南洲身边,扬手就要打下去。 关笙反应过来,也冲了上去,抱住了江涛的右手,死命地遏制住他的动作,一边不断地喊“师父,冷静点!” 但是江涛力气太大了,关笙扎着马步,下盘也还算稳,居然就被盛怒的江涛拖着往前挪动了一点。 所幸身边的江嘉俊和江嘉明反应过来,纷纷过来拉住了江涛,棍子到底还是在落到江南洲身上的前一秒打空了。 但是江涛还是一个劲地要揍儿子,嘴上还念叨着,“我今天一定要打你一顿当做开年了。” 江南洲却跟个犟驴似的,扯着嗓子和江涛比谁声音大,“你打死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江涛怒气冲冲地吼道:“你过来!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打死你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陈佩英在一边劝架一边骂一嘴老公又骂一嘴儿子,关立言夫妇看着眼前这一幕老子打儿子的大戏,神色呆滞且空白。 大年初一的大龙凤演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鸡和狗都是江南洲。 直到江嘉明灵机一动,在江涛耳边说了好几声,“爸爸爸,你冷静点,关叔叔他们还在呢吗,冷静点。” 江涛情绪过于激动,江嘉明说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慢慢冷静下来,然后收了手。 转头看向关立言和黄茜。 深呼吸了几口后,才说:“不好意思,见笑了,今天过年,就不留你们吃饭了,请回吧。” 关笙不知道自己离开后会发生什么,于是立刻说:“我们不回去!” 江涛慢慢地转过头看他,全场再次一片死寂。 关笙硬着头皮说,“师父,我爸今天特地带了瓶茅台,说好久没和你喝一杯了。” 被儿子卖了的关立言:...... 江嘉俊和江嘉明也纷纷劝道,“对啊,都十二点了,该吃饭了,我定了桌,我们要么先去吃饭吧,饭店都催我们过去了。” 江涛气得手都在发抖,但是到底还是没有继续打江南洲了,江嘉俊小心地从江涛手里把凶器收了回来,收走了也不敢放下,一直在在身后藏着,生怕又被江涛拿走了继续打人。 江南洲这会还算机灵,讪讪地倒了杯水,然后端到了江涛面前,快速放下,然后又闪身退后,才说:“爸,你喝口茶,消消气,小心烫。” 江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抬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中对着江南洲重重一点。 江南洲假装没看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没有人打破这沉默,直到江涛喝完了一杯热茶之后,关立言才开口岔开话题,打破沉默,“涛哥,我们先去吃饭,那瓶茅台我朋友送我的,我一个人和喝没意思,我们两今天一起小酌一杯怎么样,嘉俊和嘉明也一起。” 两兄弟立刻附和道:“好啊好啊,哈哈哈。” 现场说不尴尬是假的。 但是招虽烂,话也糙,所幸也算有用,江涛终于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说:“行吧,先去吃饭。” 他说完,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关笙那口气终于暂时松下来了。 他偷看了江南洲一眼,发现江南洲也在看自己,甚至在捕捉到他的目光的时候,朝他眨了眨眼。 关笙无奈地看着江南洲,简直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一行人出门的时候,江涛转头呵住了江南洲,“谁让你去了,就在这里呆着,你这么厉害还吃什么饭,给我做一百个俯卧撑和引体向上,做完了收拾一下狮馆,不要跟着来。” 关笙闻言张了张嘴想求情,但是江南洲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抢先一步开口,嬉皮笑脸的,像是刚刚没有的鸡飞狗跳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江涛说:“好的,爸,保证完成任务,你们多喝两杯,我在家等你们回来,慢走不送了各位。” 说完就拍了拍手掌,就地做起了俯卧撑。 关笙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在天井里做俯卧撑的江南洲,江南洲居然还能抽空朝他笑了笑。 关笙其实想留下来,但是实在是不敢顶风作案,生怕他的忤逆让刚冷静下来的江涛又怒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被关立言拉了上车。 黄茜和关笙都上车之后,关立言点火,感叹了一声,“江家真是生了个混世魔王啊。” 第38章 光明正大的异地恋 这一年大年初一的午饭,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尴尬的饭。 全程都有人在强行没话找话聊,整顿饭下来饭桌上就没有安静过,但是所有的话题都非常生硬。 关笙一整顿饭都在赔笑,而江涛则一整顿饭都没有说过话。 两家人在饭店门口分别之后,关笙强撑了一个多小时的笑脸终于垮了下来,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想,江涛多少也有些心软吧。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关笙也没能联系上江南洲。 初六那天天没亮,关笙就起床收拾了,出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哈着白汽推开自己家门的时候,看到了在自家门口等着的江南洲。 门一开,他就转过身来了,鼻子和耳尖都有些红,笑眯眯地看着关笙说早上好。 关笙迅速瞄了眼对面江家,整个屋子都是黑的,他稍稍放下心来,两步走到江南洲身前,要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给他。 江南洲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你戴着,我不冷。”说完还给他重新系紧了围巾 他握着关笙的手心是干燥温暖的,于是关笙作罢,问他,“你等了多久啊,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敲个门也行。” 江南洲说:“电话又被没收了,敲门怕吵醒你爸妈。” 他说完,关笙就明白了这几天为什么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了。 两人肩并肩走在天还没亮透的巷子里,低声说着话,像是以前还一起读书的时候。 路边的早餐店已经开始营业了,江南洲说,“还没吃早餐吧。” 关笙点头,于是两人走到了早餐店,江南洲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钱,你先自己给自己买。” 关笙失笑,“那你跟着来干嘛的。” 江南洲很轻地说,“想看看你。” 其实,江南洲四点多就起床偷偷溜出门了,因为江涛有时睡不着的时候五点不到就会起床,自己一个人在客厅泡茶喝。 他怕被撞到了,所以很早就出了门,就站在关笙家门口等着。 从天最黑的时候一直等到天边慢慢亮起,他没觉得冷,也没觉得无聊,只是想着门后的关笙是不是还在睡梦中,没一会看到他房间亮起了灯之后,又抬头看着窗帘后的人影。 两个多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他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有时候仰着头看着那个身影傻笑。就这么等到了关笙出门。 但是这些他都没打算告诉关笙,虽然关笙心疼他的表情很好品,但是这会让他内疚,会让他觉得有负担。 关笙听到那句想看看你之后觉得自己胸腔像是灌进了一汪温泉,四肢百骸都翻涌着炽热的温度。 他偏头和江南洲说:“还有一百多天,你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了,到时候你要去我学校帮我收拾宿舍。” 江南洲笑了,“行。” 等公交的时候,关笙就把江南洲赶回去了,怕他回家被江涛抓到了,得趁着江涛没醒重新溜回去。 江南洲不是很愿意走,一直赖着,最后还是陪着关笙一起等来了公交。 关笙上了车之后,江南洲一直还在公交站看着他,关笙走到车子的最后面,趴在车窗上看过去,苦笑着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新时代的十八相送啊。” 重新投入学习的时光很枯燥,每天都重复着做着一样的事情,就这么一个月就过去了。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之后,关笙的电话突然就在他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刻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突然心有所感,接了起来。 果不其然,对面响起了一道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阿笙!我开学了!” 关笙一下子就笑开了,转身重新出了宿舍,刚准备进门的舍友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关笙,有个还问了他一嘴出门干什么。 关笙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能听到江南洲很兴奋地说,江涛终于不跟着他去学校了,他从这个学期开始住宿。 关笙走到了操场,问他,“你有钱买手机了?” “用你给我的钱,我还让我哥给了我一点。”江南洲说得还挺骄傲的。 “我觉得我爸好像懒得管我了,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 关笙听着他说这话,仰头看着晴朗的夜空,觉得自己笑得脸都要烂了,“那你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写信了,你那初中生都不如的作文水平,看得我眼晕。” 第44章 “我怎么觉得你挺喜欢的?” 关笙没有否认,“嗯,是挺喜欢的。” 那边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江南洲才闷闷地说:“我丢,你不要隔着电话撩我,我顶不住。” 关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在操场摸黑谈恋爱的情侣都警惕地看向他这边,关笙注意到了,心想,看什么看,谁还不是在谈恋爱了。 他和江南洲聊了好久,直到休息的预备铃响了起来,他才急匆匆地赶回宿舍,赶在宿舍关门之前闪身进去了。 但是他洗漱好躺在床上的时候,毫无睡意。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止不住地想笑,笑得脸都僵了,后面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又怕吵醒了宿舍已经睡着的其他人。 就这么折腾到了凌晨三四点才堪堪有点睡意,刚睡着了就被起床铃吵醒了。 两人就这么水灵灵地开始了异地恋。 刚确认了关系的小情侣,还没好好享受过几天的甜蜜,就被迫分开两地,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两个的感情。 每天两人聊天的信息都有好几页,后面江南洲都犹豫着问他们这么频繁地联系,会不会影响关笙的成绩。 关笙拍了最近一次模拟考的成绩,附上一句,我又不是你。 江南洲远在上千公里之外的课堂上,看着手机里的成绩表,第一名赫然写着关笙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成绩,是他复读十次都没可能考上的成绩。 图片后面还有一句,我又不是你。 江南洲捂着手机,趴在桌面上,笑得跟个智障一样。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很快,天气慢慢就热了起来了,才三月末就已经穿上了短袖。 这个月放假回家那天,关笙边低着头和江南洲发信息聊天,一边走出校门,校服外套系在腰间,背上还背着看起来就很沉的书包。 边玩手机边走到一半的时候,关笙看着手机屏幕的间隙瞄到了前方出现了一双脚,于是往旁边挪了一步,打算继续走的时候,那人居然有跟上了。 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到来人的时候,双眼跟灯泡似的,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江南洲,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就这么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 直到江南洲在他眼前摆摆手,说:“不会是吓傻了吧。” 关笙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抬了起来,捏住了江南洲的脸颊,说:“痛不痛?” 江南洲由得他捏着自己的脸,声音含糊但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宠溺,“痛啊痛啊,不是在做梦。” 关笙终于收了手,问他,“你家里人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江南洲摇摇头,“只有你知道。” 关笙又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然后快速地说:“带身份证了吗?” 江南洲有些莫名,但是还是如实回答,“带了。” 关笙眼睛又亮了亮,很快就说:“你在这等等我,我回学校拿点东西。” 说完也没等江南洲回答,转身就跑回了学校。 江南洲无奈地在原地看着他,无奈地自言自语,“起码把书包给我啊,这么重。” 关笙用跑二百米的速度飞奔回到了宿舍,然后快速地把自己身上的校服换了下来,换上平常穿的衣服,然后又收拾了两套衣服,重新跑着出了学校。 整个过程顶多五分钟。 江南洲看着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笑着说:“你慢点,急什么?特地回去换衣服来见我吗?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什么关系啊。” 就在江南洲还在极度自恋地自说自话的时候,关笙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原地冒烟。 他说:“江南洲,去开房吗,我爸妈这两天都出差了。” 本来还在喋喋不休的江南洲霎时哑了火,支支吾吾地看着关笙,关笙微微仰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江南洲突然就结巴了,“开、开、什么?我、我、我来就是看看你。” 关笙很淡定地说:“我知道,我们今晚不回家了,不然我怕你被师父他们看到,反正他们不知道我今天放假,我们直接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我直接回学校!” 所以关笙才急匆匆地回宿舍换了常服,没有穿着校服。 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里面,江南洲还在乐呵呵傻乎乎地看着他,关笙已经快速做好了打算。 哪怕知道关笙是为了自己着想,江南洲心跳还是快得有些离谱,他现在满脑子信马由缰的想法,控制不了一点。 他很快就坚定地点点头,“好。” 关笙是行动派,见他答应了之后,就打了台车,找了一家离学校有些距离的酒店。 直到下车的时候,两人都还晕乎乎的。 关笙沉浸在突然见到江南洲的喜悦里,而江南洲沉浸在自己不可言说的想法里。 两人在酒店门口愣头愣脑地站了好一会,关笙才反应过来,拉了拉江南洲,示意他靠过来,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等会你自己去前台开房,我不跟你进去,不然我和你一起进去开房可能也得看我身份证,你开好之后把房号告诉我,我等下再上楼找你,知道吗?” 两人靠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关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和颈侧,江南洲痒得想躲起来,但是又不舍得躲,只能一边咬牙扛着,一边分神听他说的话。 关笙说完之后,看他没有反应,于是又快速重复了一遍,末了问他,“知道吗?” 江南洲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关笙拿过他手里的书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了钱包塞进了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吧。抓紧时间。” 江南洲机械地拿着钱包,满脑子只剩下最后那句,抓紧时间,他几乎同手同脚进了酒店,然后晕乎乎地想,抓紧时间要干嘛,他什么都没有准备,还没来得及学习,会不会被嫌弃啊啊啊!? 第39章 正人君子,大概吧 关笙一直在酒店门口张望,看到江南洲和前台说了什么,然后递了钱和身份证过去,过了会收回了东西,然后转头看了他这个方向一样。 关笙递了个眼神给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过了会,江南洲就离开了前台,按了电梯。 很快,关笙手里就收到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房号,还有一句,快上来! 关笙突然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一种偷晴的背德感,好刺激啊。 他回复江南洲,等下。 然后又在楼下等了五分钟,才定了定神,目不斜视地走了进酒店,然后又非常镇定地经过前台走向电梯,甚至在前台姐姐问好的时候还回了一句你好。 看着电梯上显示的楼层匀速跳动,他的心跳也在匀速递增,叮地一声,电梯到了,他的心跳也随着重重一跳。 关笙又紧张又激动,走出了电梯,走到房间门口,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才敲了第一下,门就被刷地一下从里面拉开了,关笙的手还举在半空中,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和江南洲对视着。 沉默的对视可能只维持了五秒不到,关笙的抬着在半空中的手腕就被一把攥住,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拉进了房间。 身后的门在他进房间后“砰”地一下关了起来,江南洲拽着关笙的手腕,顺势把人抵到了门后。 这么近的距离,江南洲的身高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关笙仰着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江南洲低头直视着他的双眼,沉沉地开口,“怎么这么久才来?” 关笙贴着他,能问道江南洲身上混杂着烟味的泡面味,他低声说:“我怕被人抓了,问我拿...”话都没说完,就被江南洲堵住了嘴,他仰起头,被迫承受着江南洲狂风骤雨似的进攻。 关笙没有躲闪,反而向前迈了半步,另一手搭在他的后脖子上,专心地回应他。 这是他们第二次体验唇齿相依的滋味,上一次已经隔得太久了,但是重新拥吻的时候,那种蚀骨销魂的感觉从灵魂深处升起,在一次又一次的纠缠里共振着。 他们仅仅拥抱着,毫不吝啬地交换着温度,用最亲密的方式倾诉思念,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样就不会再有分离的痛苦。 亲到后面,关笙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整个人被江南洲顶在了门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扶在腰间的手,关笙应该也站不住。 他们明显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薄薄的t恤和裤子遮不住任何反应。 关笙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不断地深呼吸平复,抓着江南洲后腰衣服的手用力得指节都在发白,还在微微颤抖着。 江南洲还在一下一下地亲着他的侧脸和耳朵、脖子,有些痒,但是有种亲昵的舒适。 关笙抱着江南洲,沉浸在这温存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直到他发现江南洲小幅度地,一下一下地蹭着自己。 关笙瞬间身体僵硬,沙哑着问:“你干嘛?” 江南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从亲变成了咬,他叼着关笙颈侧的一小块皮肉牙齿很轻地磨着,过了一会,他才说:“我什么也不干,你明天还要上学。” 第45章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关笙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酥了,意志也有点动摇。 他知道两人再这么抱着很危险,也知道把江南洲推开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但是就是没办法下定决心推开他。 他们胸膛相抵着,关笙能感觉到江南洲的心跳也很快。 他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什么也别想了,顺其自然吧,要发生什么就发生什么,反正他也做不到狠心决绝,或者说他也隐隐期待着。 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江南洲最后只是又一次仓促地又狠狠地吻了他,然后就转身拿了包进了浴室。 浴室的水声响了起来,关笙靠着门低声骂,“我顶你个肺啊江南洲,我也要洗啊。” 最后他只能认命地从书包里拿了本草稿纸出来,坐在桌面在淋漓的水声里面深呼吸了好几次,然后低头开始默写蜀道难、师说、劝学、赤壁赋。 师说默写到第二次的时候,他已经基本平复下来了,但是水声还在想着,直到四篇长如水蛇春的古文默写到了第五次,水声才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浴室的门开了。 关笙坐着没有转身,但是能察觉到身后江南洲在慢慢靠近。 关笙写字的速度慢了下来,江南洲已经到他身后很近的地方了,甚至有一滴水珠落到了他的本子上,晕开了两个字。 关笙其实从水声停下的一刻就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只是机械地动笔,现在连机械地动笔都不会了,只能跟个雕像一样坐在那里。 江南洲的手从身后伸出来,手臂上还挂满了水珠,身上散发着酒店沐浴露的香味,香得有些刺鼻。 关笙看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草稿本上,食指指了指自己在默写的那一行字,“下一句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说完,那只湿漉漉的手从关笙的草稿本上挪开,然后很轻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戏谑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学霸也会忘记下一句吗?” 关笙终于回过心神,慢慢地默写出下一句,边写边淡定地回答,“我又不是你,我不差这两分。” 江南洲走开了两步,感叹道,“你这嘴才真是杀人如麻,一点情面也不留,怎么说我也是你男朋友啊。” 关笙无声地勾起了嘴角,将剩下的最后几句默写完,然后扔下笔,靠到了椅背上。 酒店的凳子椅背不高,只到后背偏下的位置,关笙柔韧的上半身靠在上面,整个上半身以椅背为支撑,弯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脑袋倒挂着,就用这这个高难度的姿势看着身后的江南洲。 江南洲走过来托住他的后脑勺,低头看他,笑着说:“你的腰原来这么软?” 关笙也笑了,“废话,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的腰硬的话,那些在高桩上跑跑跳跳还倒挂的动作怎么做出来。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南洲垂眸看着他的眼神暗了又暗,关笙也感觉出来了,他连忙说:“我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江南洲依旧站在原地,托着他的后脑勺看他,过了不知多久,他才俯身,很矜持地亲了亲关笙的眉心,问他,“想吃什么。” “我都行。”关笙边说边直起了腰,心想,吃什么都好,不要在这里就好,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是个好学生,他还要好好学习的。 最后两人出门吃了烧烤,然后还散了会儿步消食,回到酒店之后,关笙老老实实地拿出了一沓卷子写题目,江南洲也不看电视,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 起初关笙被看着还有些不自在,不太能集中注意力,不过写着写着就全身心投入解题了。 等写完一张卷子之后,发现江南洲已经趴在他旁边睡着了,半边脸压得变了形,凑近看还能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 江南洲说是坐了一天的火车过来的,飞机票太贵,往返的机票以现在他的收入水平来说根本承担不起。 关笙有些心疼,但是更多的是甜蜜。 他想,年轻小伙熬一两天夜问题不大,他们都这么久没见了,重新见面,欣喜压过了所有的情绪。 关笙此刻非常迫切地希望高考快些来,最好明天就赶紧考完,这样就能结束这种只能对着手机谈恋爱的日子。 他又趴着看了江南洲好一会才轻手轻脚地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发现江南洲已经醒了,正坐着发呆,听到他出来了转了头过来,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关笙随口说:“你要再洗一次吗,一身烧烤味。” 江南洲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走到了关笙身边,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了他。 关笙有些惊讶,但没有推拒,手下意识地搭在他的后腰,问:“怎么了,睡懵了?” 江南洲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说:“梦到我找不到你了,然后吓醒了。” 关笙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所以现实里,是关笙找不到江南洲,尽管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但是那段时间他是真的不知道江南洲的任何消息。 江南洲后来又抱着人撒了会娇,又揩了一把油才慢悠悠地挪去洗澡了。 不知道江南洲这小子是真的正人君子还是装的,他订的是一个双床房,两张单人床坦坦荡荡地放着,要多纯洁有多纯洁。 关笙没有多想,随便挑了一张床就躺了,这一天下来还挺刺激的,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今天江南洲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他几乎想也不想就出来和他一起住了。 好魔幻。 他一直以为自己挺循规蹈矩的,但是最近发现,其实他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尤其是这一年,简直称得上是轰轰烈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他翻了个身看着浴室那边影影绰绰的身影,有些浮想联翩。 然后水声就停了,这次江南洲居然洗得挺快,估摸着不到五分钟。 江南洲擦着头发走到关笙的床边,很随意地就坐在了他的床上,关笙往后挪了挪,问他,“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江南洲没有回头,摇摇头笑了一声,说话的声音带这些无奈,“我真系保你大了,放过我吧。”(我服了你了) 关笙躺着笑得有些坏,“那你来我的床干嘛?” 江南洲头发短,这会已经差不多擦干了头发了,他把毛巾随手扔到床头柜,然后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偏过头看关笙。 关笙笑着说:“又说不一起睡。” 江南洲细细地看了他好久才低声说道:“嗯,不一起睡。”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去旁边。”关笙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话,生怕打破了这会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美好。 第40章 旗开得胜 江南洲背着光,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片阴影,刚洗完的头发搭在额前,看起来很乖巧,也很帅气。 他窸窸窣窣地挪动,又靠近了一些关笙,终于在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层被子的距离时停下来了。 关笙一动不动地回看他,看到他黑沉的眼眸里只有自己,看到他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神。 随后那双眼睛闭上了,紧随其后的是他温热柔软的嘴唇。 关笙也闭上了眼睛,他们接了一个温存缠绵的吻,分开的时候连眼神也在拉思。 江南洲一手摩挲着关笙的侧脸,低声问他,“还有多久高考啊。” 关笙想了想黑板上面的倒数,说:“还有六十八天。”随后他想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于是说:“不,六十七天。” 江南洲闭了闭眼,埋头蹭了蹭关笙的额头,说:“好久。” 末了他又说:“你怎么敢的?” 这话没头没脑的,换了个人肯定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但这是关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南洲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南洲在问他,怎么敢说退学就退学,说复读就复读。 江南洲其实明里暗里都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关笙也从来没有不耐烦,每一次都会很认真地回答他。 这次也不例外,他说:“我说了,这对我来说没什么,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了,起码在考试这件事上轮不到你来操心我,不然我成什么了。” 江南洲跟个鸵鸟一样,反而把头埋得更深了,“白白多吃一年的苦。” “如果是你的话,那确实是挺苦的,但是这对我来说真没什么,从你的角度来说,你可以试想一下,你为了我多花了一年的时间没日没夜地舞狮,这样是不是好受多了。” 关笙很耐心地慢慢说道。 江南洲把关笙连人带被子搂紧了,说:“再熬一熬,快了。” “这话是和我还说还是和你自己说?”关笙失笑问道。 “和我们说。” 最后江南洲还是松开了关笙,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第二天,两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关笙翻了个身,看到旁边的江南洲还埋在被子里睡得跟头猪一样。 第46章 他起了坏心思,爬上了江南洲的床,然后捏住了他的鼻子,眼睁睁地看着江南洲闭着眼无力地扒拉着自己的手,然后挣扎着醒了过来,他才松了手。 “十一点了,起床了。” 江南洲睡眼惺忪地看着关笙,终于反应过来关笙做了什么,他危险地眯起来眼睛,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把身上的人给掀翻了,压在了身下。 关笙两手被他压着举过了头顶,双腿也被压着,但是他没有挣扎,只是挑挑眉看江南洲,表情像是在挑衅。 江南洲看着他得意得不行的表情,恨得牙痒痒,又不敢真的干什么,就这么愤恨地看了他一会,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正准备松手的时候,关笙的腿动了动,膝盖状似无意地擦过了某个地方。 他能感觉到江南洲的身体瞬间就定住了,全身肌肉紧绷着,脸刷地一下就涨红了,关笙勾勾嘴角,奸计得逞,欣赏着江南洲的表情,膝盖的动作一刻不停。 “要不要我帮帮你啊?”关笙看着江南洲,低声说道,就像是神秘海域的塞壬低语,蛊惑了江南洲的心智。 水手失控了,船只也失控了。 海面波涛汹涌,海水打在礁石上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浪花,淹没了理智,只剩下无边际的苍穹和海,天空和海连成了一片,狂风让暴雨和海浪纠缠到一起。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一切才归于平静。 关笙颤抖着塌下腰,趴到了江南洲身上,平息后身体还是止不住发抖,后背汗湿一片,连着盖在身上空调被也濡湿了。 江南洲也没好到哪里去,室内明明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但是他浑身都湿透了,汗水打湿了刘海,鬓边还挂着汗。 两人急促的呼吸交错,然后慢慢重合,一呼一吸之间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过了好久,江南洲才搂着身上的关笙长叹一声,骂了句脏话,“我丢。” 关笙也趴在江南洲的颈窝,无声地笑了笑。 哪怕只是擦枪走火,什么也没有真的做成,那种心理上的餍足还是胜过了一切,江南洲觉得六十七天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他能靠这一早上回味很久。 身上黏黏腻腻的很难受,关笙缓过来之后就掀开了被子要去洗澡,但是江南洲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让他走,还说要跟他一起洗,被关笙骂了一通才作罢。 下床的时候,关笙看着一地的纸巾,忍着害臊把纸巾都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才拿了衣服去浴室。 折腾这么一通,早就过了退房的时间了,刚刚电话就响过几次,估计是前台打上来的,江南洲趁着关笙洗澡的时间,打电话又延了两个小时。 两人都彻底收拾好之后,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这会都可以吃下午茶了。 江南洲背着关笙的书包,问他想吃什么,又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殷勤得不行,关笙古怪地看着他,说:“我能有哪里不舒服。” 然后江南洲就一脸娇羞扭捏的样子,看得关笙没忍住给了他一个大逼斗。 再怎么磨蹭上学的时间也到了,在学校门口分别之后,关笙独自走在校道上,想,下一次见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一想到还有六十七天就高考了,接下来的日子多少也有些盼头。 之后他们又恢复了天天不是发信息就打电话的日子,每天瞎扯几句,日子也并不难熬。 五月的时候,江南洲又回来了一趟,这次也是偷偷回来的,不过这次两人不能偷摸着干什么了,关笙父母都在家,放假肯定得回家住,不然被问了也说不清楚。 虽然不能一直呆在一起,但是好歹也算见了面,吃了几顿饭,而且还剩一个月关笙就考试了,到时候江南洲也放暑假了,两人之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见面,所以这次分别也没有上次那么依依不舍。 天气越来越热,这一年高考也终于来了。 江南洲本来打算考试前一周就回来陪着关笙的,但是刚好碰上了有一门课程那天考试,实在是来不及赶回来,后来给关笙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很失落,关笙安慰了他好久,反正确实也不差这一两天了。 高考那天天气不怎么好,出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还大闷雷,关立言和黄茜把关笙送到考点,什么也没说,只让他考完回家喝汤。 关笙其实一点也不紧张,毕竟第一次也不见得有多紧张,更何况这都第二次了。 两天考完之后,关笙撑着伞随着众多学生走出了学校。 他没有让父母来接,下着雨,门口堵着车,还不如出门坐地铁更快,但是在学生中撑着伞走出去的时候,他突然隔着五颜六色的伞面和雨衣,看到了一个算得上是鹤立鸡群的人。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鹤立鸡群。 关笙看到不远处撑着一把红彤彤的大伞,不知道为什么比身边人高出半个身子的江南洲,在奋力地朝自己挥着手打招呼,似乎还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江南洲身边的家长一边好奇地转头看他,一边留意着学校里有没有自己的孩子走出来。 关笙没忍住笑了,他笑着不断地低声说:“不好意思,麻烦借过。”然后闪身穿过重重人群,走到了江南洲身边。 这会,关笙终于发现,江南洲能比别人高出半个身子的原因了。 他脚底踩着一张红色的塑料凳子,看见关笙来了之后,他从凳子上下来,脸上和头发都沾着雨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关笙,说:“关笙,旗开得胜,高中状元!” 说完就一手把人搂住了。 关笙也毫不顾忌地抬手搂住了他,两把伞碰撞在一起,雨水顺着伞面落到了后领,身边还有人在看着他们,但是关笙都觉得没所谓了。 管他呢,他就是要光明正大地拥抱自己的爱人。 在这么特殊的日子里,他们的拥抱会自然而然地被曲解出合乎常理的解释,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是他们爱情得偿所愿第一天! 抱了一会,关笙松开了江南洲,问他,“你不是昨天晚上才考完试,怎么赶得及今天回来的?” 江南洲特地一脸肉痛地说:“我下重本了,今天早上坐飞机过来的,上千呢!” 关笙笑得合不拢嘴,大方道:“没事,哥请你了!” “那你这凳子和这大红伞又是哪里来的?”关笙指了指他手里的红色塑料凳,问道。 江南洲一手牵着他,带着他走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说:“对面小卖部,凳子和伞加起来一百二。” 关笙惊讶道,“多少钱!?一百二,你也买!?” 江南洲哈哈大笑,“千把块的机票都买了,不差这点钱了,再说,不是你赞助吗。” 关笙在雨中笑着骂他“败家仔”。 两人兜兜转转,走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关笙早就收了自己的伞钻到了江南洲的伞下,在大红色的伞下笑眯眯地看着江南洲,脸上迎着伞面的颜色。 关笙问他,“你不是还有几门课要考试,什么时候回去?” 江南洲抬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说:“明早考试,今晚十一点的飞机。” 关笙这会真的震惊了,他张了张嘴,一时半会没想到该说什么,江南洲低头看着他,继续说:“所以我才说我下了重本。” 关笙真的有些心疼了,但是责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用几乎是撒娇的语气说:“你这么着急赶过来干什么,考完试再回来见面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我要第一个见到你,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考试。”江南洲说。 关笙有些鼻酸,他眨眨眼,问他,“要是我爸妈也在呢,被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那我就顺便卖个惨,让他们对我印象好一点。” 关笙忍着鼻酸,说:“他们对你印象够好了,从小到大,我有的礼物,你一样不落,还想怎样。” 江南洲趁着周围没有人,偷摸着牵起了关笙的手,握着他的指尖晃了晃说,“我想当他们的半个儿子。” 第41章 挨批 江南洲说完那句话之后,关笙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回家,电话接通之后,他看着江南洲对电话那头的黄茜说:“妈,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江南洲特地从s市赶了回来,我和他吃顿饭,等会他就要赶飞机回去了。” 说话的时候,关笙没有错过江南洲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倒不好意思,还挺精彩的。 电话那头黄茜似乎也很震惊,过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那你今晚还回家吗?” 关笙噗嗤一声笑了,江南洲似乎也听到了,有些无奈地扶额。 笑完之后,关笙说:“回,今晚送他上了飞机就回去。” 黄茜啊了一声,然后过了会才说,“那行,你们注意安全啊。”说完就挂了电话。 关笙哭笑不得,“我们在我妈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形象啊。” 第47章 江南洲无辜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其实这个晚上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很少,十一点的飞机,至少提前两小时到机场,从这里打车过去都得半小时,他们真的只有一顿饭的时间。 关笙想,至少不能让江南洲饿着肚子坐飞机。 他们就近找了家饭店,匆匆吃完一顿饭就已经七点半了,从这里去到机场,路上又堵了一会车,到了已经八点多了。 还有些时间,两人找了个咖啡店坐了一会,江南洲就催着关笙先走了,“你先回去,这里回家估计差不多得一个钟,那会我还没有上飞机,你给我发个信息,不然我坐飞机都不安心,今天下雨,路况不好。” 关笙看着江南洲,语出惊人,“要么我跟你一起飞去学校吧,我刚好带了身份证了,一个星期后再回来,我爸妈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江南洲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关笙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煽动,他们像是撺掇对方趁夜私奔小情侣,背着父母做些胆大妄为的事情。 江南洲几乎用了全部理智才克制住自己不说出那个“好”字。 虽然他心里真的很想要抓着关笙去买张机票,但是不行,要真这么干,他们在关立言和黄茜这里真的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以后他真的以关笙男朋友的身份登门拜访估计能被扫地出门吧。 江南洲最终只是在桌下牵着他的手,说:“就一个礼拜,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七天了。” 关笙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那你呢,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为什么偏偏今天就忍不住回来了,然后现在还得赶回去。” 江南洲无话可说。他确实没有资格教育关笙。 关笙还是冷静下来了,他想了想自己刚刚那一番上头的发言,失笑摇摇头,这也太离谱了,这粘人程度都快赶上江南洲了,真是好不争气。 最后关笙以一个拥抱结束了这一场匆忙的见面。 机场人很多,比起学校门口只多不少,而且离别是这里的常态,所以他们之间的拥抱在这里也并不算显眼。 关笙抱着江南洲,有些悲观地想到,可能以后他们都只能在某些特定的公众场合做这些稍显亲密的行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探究和嫌恶的视线投来。 他们不能像普通的男女朋友一样,在外面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 但如果得到挚爱的代价只有这些,关笙想,那他赚翻了。 回程的路况很好,不堵车,几乎一路绿灯,到家之后,他如约给江南洲发了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江南洲的信息很快回复过来了,说他已经准备登机了。 进门的时候,关立言和黄茜都在客厅,一看到门开了,都迫不及待地扭头看他,动作算得上是整齐划一。 关立言说:“我就说他会回来,你非不信。” 黄茜也毫不避讳地回答,“我就是怕你儿子一上头,拿着身份证跟人跑了。” 关笙:...... “你们说我坏话多少也避着我一点呢。” 虽然这说得也不冤枉就是了,关笙默默地想着。 黄茜打了个哈哈,说:“你先等会,我把年糕热一热,你吃几口再回房间。”边说边进了厨房,给关笙煎年糕去了。 关笙有些为难,踱步到厨房,靠着门说:“妈,我真的饱了,吃不下了,你别忙了” 黄茜以往从来不会逼家里人吃东西,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开着小火煎年糕,香甜的味道把厨房挤得满满当当,黄茜说:“饱了也吃一块,这是你师母今天下午送过来的,说晚上做给你吃,祝你步步高升。” 关笙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反问道:“师母特地送来的?” 黄茜点点头,“对,人家的一番心意,不要浪费,你师母也是用心良苦。” 关笙问:“师母还说了什么吗?” “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说你这次一定可以考到理想的学校,让你出录取结果了也和她说一声。”黄茜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关笙犹豫着开口,问黄茜,“妈,那你有和她说,我理想的学校是在s市吗?” 年糕已经煎好了,黄茜把火关了,慢悠悠地把年糕盛出来,然后捧到关笙面前,无语地看着他说:“你想去什么学校,还需要我说吗,大家不都知道?” 说完她继续补刀,“一年前就知道了。” 关笙干笑了两声,觉得他妈说话也挺扎心的,一点余地也没留给他。 关笙最后还是把所有年糕都吃了,撑得他在楼上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消食了。 录取结果出来了,和关笙预想的一样,被s市的一所大学录取了,专业也是他的第一志愿,这所学校离江南洲的学校只有半个小时不到的车程。 结果出来后,关笙特地挑了一个江家人齐的时间去了拜访。 他早就和江南洲里应外合好了,所以他刚按下门铃没多久,江南洲就出来给他开了门,把他给带了进门。 江涛夫妇和江嘉明、江嘉俊都在客厅坐着,两人进门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 江嘉明率先做出反应,站起身迎关笙,“哟,阿笙来了,快坐。” 边说边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接了过来,还念叨着:“人到了好,还拿这么多东西。” 关笙走到江涛旁边,没有坐下,直到江涛开口让他坐,他才坐在旁边的红木沙发,江南洲则站在了江涛和关笙中间的空位,一声不吭地站得笔直,跟罚站似的。 客厅里只有烧水和电视机播报新闻的声音,一时半会儿没有人说话,水壶发出“啪嗒”一声,江涛探身拿起水壶,边泡茶边说:“考试成绩出来了吧,怎么样。” 关笙如实回答了,“考得还行,录取的学校在s市。” 江涛淡淡说:“挺好的,没白费一年的努力。”这话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是不是真心的夸赞,关笙不敢接,只能抬手虚虚接了一把江涛给自己倒水的手,说了句谢谢师父。 江涛气定神闲地放下了茶壶,说:“喝茶吧。” 接下来就好一会没有人说话了,不知道谁已经把电视机关了,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关笙在江家从来没有这么局促过,几乎是如坐针毡,他现在恨不得江涛或者陈佩英随口骂他两句也好,好过这样子煎熬。 他都想好了,今天过来本来就是来挨骂的,只要让江涛他们消气了,答应他和江南洲在一起,他做什么都行。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涛终于开口了,“既然今天你过来了,有些话我也就和你明说了。” “我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你们两个男人在一起,这像什么话!” 关笙听到这里,心像是一下子掉下了悬崖,他低着头,默默握紧了拳头,等着江涛的下文。 “但是你们都已经长大了,我们说的话也听不进去,更别提你只是人家的孩子,我对着你也不好多说什么,我能管的只有我自己的儿子,但是我能管江南洲一个月两个月,管不了他一辈子,你们在我眼皮底下做的小动作我都知道,但是知道了,我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都知道,我并不是认同你们了,我只是用尽了所有我能用的手段,现在已经毫无办法了。”说完,江涛苦笑一声,喝了口茶。 关笙听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师父这么说话,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但是惹祸的是他,以他的立场说出任何安慰的话都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现在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坐着挨批。 江涛看着关笙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模样,叹了口气,“你们我是管不了了,但是我总有些东西是能管的。” 关笙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他敏锐地察觉到接下来江涛要说什么了。 江涛看着关笙,表情和眼神都不再有以往作为师父的慈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他一字一句地说:“关笙,以后就不要再来狮馆了,我之前说的不是气话,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你,我看着你就会想到你从几岁就在我这里舞狮,到现在十多岁了,我居然一点也察觉不到你喜欢男人,喜欢的还是我儿子。”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关笙,我觉得我自己很失败,而且,你也让我很失望。”江涛看着关笙很平静地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关笙愣愣地看着江涛,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辩解。 身旁的江南洲叫了一声“爸”,然后想说什么,却被江涛抬手制止了,“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和你说尽了,现在我也要和关笙讲明白,毕竟我也曾经是他的师父。” 曾经,关笙听着这个词,急切地又开口叫了声“师父”。 江涛却看向他,说;“别叫我师父了,我已经不是你师父了,过年的时候我说的不是气话,这几个月你在准备考试,所以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什么,现在你如愿以偿了,我们就摊开来说清楚。” 第48章 关笙无措地看向了坐在对面的陈佩英,她无声地撇开了视线,不知道是不忍心看关笙这幅模样,还是不想见他。 关笙知道,把自己当成半个儿子养的江涛和陈佩英,是彻底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了。 此刻,他的侥幸全部化为泡影 第42章 口硬心软的男人 关笙喉头哽咽,好一会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艰难开口,“师。”他顿了顿,改了口,“江叔,江婶,我知道我让你们很失望,但是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放弃江南洲,你们可以不认我做徒弟,但是你们一辈子都是我的师父师母,没有你们,我可能都吃不饱饭。” “你们现在不同意我们,是因为觉得我们在胡闹,怕我们未来没有保障,过得不好,但是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和江南洲一起证明,我们不比其他人差,除了生不出孩子,我们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到那时候,我希望你能重新让我叫你一声师父。” 关笙直视着江涛严苛审视的目光,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这是他对江涛做出的保证,他始终记着黄茜和他说的,做父母的,从来没有能赢过子女的。 他想,江涛和陈佩英也一样,只要江南洲的心和他一样,那么被他们被江家接纳,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他今天来,就是给江涛一个态度,一年前,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能选择退学,那么以后,他也有同样的决心,和江南洲一起走下去,而且是更好地走下去,到那时候,事实胜于雄辩,所有的唱衰和反对,都会被消声。 江涛看着关笙,不再是以一个长辈看着晚辈的目光,而是把关笙当做一个成年人去看待,这是一个能对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许出来的承诺。 最终,江涛并没有对他说的这一番豪言壮志做出任何评论,只是说:“下个月的比赛,你和江南洲最后再去一次吧,就当是狮馆给你践行了,这些年来,你们一起给狮馆拿回了很多荣誉,最后这一仗,也打得漂亮点吧。” 说完,江涛就起身上楼了。 关笙站起身说:“会的。”说完就站着目送他上了楼,过了会,他撑起笑意,对陈佩英说:“江婶,谢谢你的年糕,很好吃,我以后也一定会步步高升的,到时候再过来吃你做的黄豆焖猪脚。” 陈佩英眼睛红了,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仰着头看关笙,“怎么瘦了这么多。” 关笙鼻子一下就酸了,“没有吧。” 陈佩英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当时真的恨死你了,恨不得让你把我这些年喂的饭都吐出来。” 关笙没忍住笑了,陈佩英却继续说:“后来听你妈说,你退学了,我又恨不起来了,你这傻孩子,熬了这么多年苦,怎么说不读就不读,还好最后结果很好,不然我死了也不安心。” 关笙连忙说:“江婶,你别这么说。” 陈佩英拍拍他肩膀,说:“你师父他死心眼一辈子了,我们都劝过,劝不动,所以你们不要着急,别逼自己太紧了,都会好的,昂。” “你看,现在不是比一年前好多了,起码我们都能坐下来好好聊聊。” 关笙没忍住,俯身抱住了比他矮了好多的陈佩英,带着哭腔说对不起,他不想伤害这些曾经都真心实意把他当做家人的人,但是最深的伤害却是他给出去的。 陈佩英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刚刚不是还挺有气势的,怎么现在又变成个小孩了,跟江南洲一样。” 江南洲在旁边象征性地抗议了一下,“妈,给我留点面子。” 关笙松开了陈佩英,眼睛红红的,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情在忏悔的小孩,陈佩英握了握他的手,老一辈的人说不出什么太肉麻的安慰人的话,只能笨拙地重复道:“好好的啊,好好的。” 但是关笙已经知足了,起码陈佩英对他还和以前一样。 这天以后,关笙就重新去了狮馆,和往常一样,每天都和江南洲练习,他不想让江涛失望,就如他所说的一样,这是他在德胜狮馆的最后一场仗,也是他向江涛证明的第一步,他必须漂漂亮亮地完成。 狮馆里的师兄弟看到他都打了声招呼,大家都知道他复读了,但是估计是怕伤到了关笙的自尊心,所以都没有问太多,有极个别的知道关笙和江家闹矛盾的师兄,也只是私底下问了关笙,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帮忙。 他们都是从小就看着关笙长大,或者是一起长大的,都把关笙和江南洲当做兄弟看待,虽然很久没见的,但是重新见面了也不觉生疏,他们并不是想八卦关笙和江南洲的私事,只是想给他搭把手。 一群大老粗没什么细腻的心思,但是这种和往常别无二致的对待倒是让关笙少了不少尴尬。 重新开始练舞狮之后,关笙比江南洲还要拼命,早上天不亮就起床跑个五六公里练体能,然后再回狮馆练基本功,一天下来能反复练习四五个套路。 几乎每天都是最早到,然后最晚走的,当然陪着他的还有江南洲。 两人像是回到了当年什么事都还没发生,或许那颗小小的种子都还没有来得及在彼此的心里萌芽的时候。 他们早上约好一起出门,然后一起绕着狮馆跑步,一遍又一遍地打拳和练基本功,即便那么努力了,也还是会因为体力或者是失误而从高桩上摔下来,有时候是鼻青脸肿,有时候是血肉模糊。 唯一不一样的是,在他们身后耳提面命的江涛不在了,没有人会怒喝他们的动作做的不标准、难看至极,也没有人会默默地向他们投出赞善的目光。 尽管无论是江南洲还是关笙,都已经无需江涛的指导也能很好甚至出色地完成所有的套路,但是关笙看着江涛常常坐着的那个位置空无一人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个晚上,江涛平静地说出“我对你很失望”的那个表情。 那是比伤筋动骨还要疼的伤,打得他火辣辣地痛,到现在也丝毫没有愈合。 江南洲劝过关笙挺多次的,让他没必要这么拼,其实这么多年来的联赛,只要他们参加了,冠军就是他们的了,几乎毫无悬念。 但是关笙永远都只是口头上答应,答应完了,第二天的训练强度只增不减。 这么几个星期下来,关笙还比之前瘦了不少。 有一天晚上,两人训练完,关笙累得直接坐在了桩台上,连蹦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江南洲跳了下来,二话不说就一手兜着他的膝弯,就这么单手把人抱着走了两步。 关笙吓得一把薅住了他的头发,差点没把他薅秃了。 江南洲就这么一手扛着关笙在天井走了好几个来回,边走边念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轻飘飘的,跟羽毛似的。” 关笙的核心力量很强,最初突然凌空的惊吓过劲后,他就在江南洲的肩膀上找了个支撑自己的平衡点,稳稳地坐着,甚至连扶都没扶,任由江南洲就这么扛着自己遛弯。 “好像是轻了几斤,最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关笙仰头吹着风,随口说道。 “等会去吃宵夜,想吃什么?”江南洲问他。 关笙想了想,觉得自己累得只想洗完澡摊在床上睡觉,什么也吃不下了,于是说:“把我扛回去吧,我想回家睡觉,但是走不动了。” 江南洲笑了笑,“行,把你扛回家。” 扛回去是不可能的,关笙还要脸,后来江南洲是用狮馆的电鸡把人送回家的。 总共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到家的时候,车后座的关笙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江南洲轻声把人叫醒,听到关笙咕哝了两声之后才彻底清醒了的声音,心疼得不行,他回过头,轻声说:“下个礼拜就比赛了,该练的我们都练了,不用这么拼了,明天不用那么早起床。” 关笙坐在后座,没有动,他趴在江南洲后背,闭着眼睛说,“不差这几天了,你要是起不来不用这么早起,我是生物钟还没有调过来,到点就醒了,醒了也没事干。” “这才十一点不到,你本来的生物钟也没这么早到点睡觉吧,怎么现在眼睛都睁不开?”江南洲调笑着说。 关笙仗着江南洲看不到自己,闭着眼睛说瞎话,“睁得开,我睁大眼睛和你说话的,不信你看看。” 江南洲没好气地说:“我看不到。”说完他耸了耸肩,顶得关笙的脑袋也一耸一耸的,“下车回家睡觉,别睡了,不然把你吹感冒了,你明天更起不来。” 关笙懒懒地“嗯”了一声,又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慢悠悠地下了车。 下车之后他的眼睛还是半闭不闭的,江南洲伸出手,手动撑开了他的眼皮,“睁开眼睛看路啊,大哥。” 关笙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开,“知道了,小老弟,赶紧回家吧。” 江南洲挑挑眉,看了眼他紧握着自己手腕不放开的手,说:“那你倒是松手啊。” 第49章 关笙笑了,五指张开,顺势朝他挥了挥手,“拜拜。” 说完就打着哈欠转身进门了,江南洲看着他进门,把门锁好了,然后客厅和楼梯的灯依次亮起来,才带着笑意回了家。 正式比赛那天,江涛依旧没有出现,关笙和江南洲跟着师兄们一起去了比赛场地。 这样的比赛,他们参加过上百次,这会已经熟门熟路了,所以也谈不上紧张,师兄们甚至都能和主办方聊几句。 到了场地做准备的时候,关笙还时不时留意着后台出现的人,江南洲知道他在等江涛,但是江涛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狮馆了,比赛前的几天更是连家也不回了,听陈佩英说是去了他岳母哪里给岳母家修后院了。 江南洲也和关笙说了这事,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关笙还是不死心,总觉得江涛不至于那么狠心,真的连他在德胜狮馆的最后一场比赛也不来看了。 直到快轮到他们上场的时候,江南洲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他,关笙转头问他怎么了,江南洲不说话,示意他看观众席。 关笙转头朝着江南洲说的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了江涛在人群里,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看着舞台上正在表演的队伍。 那副表情和平时准备骂人的表情一模一样,关笙远远地都能看出来他对现在正在表演的这支队伍并不满意。 江南洲凑到关笙的耳边低声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爸就是嘴硬心软,他不会错过我们的比赛的。” 关笙点点头,站了起来。 远处观众席上的江涛突然就转头看向了他们这边,三人的视线碰撞到了一起。 关笙朝他点头致意,随后就跟着江南洲进了后台做准备了。 第43章 家 其实这场比赛真的毫无悬念,更何况还在他们准备这么充分的情况下。 从关笙还有江南洲上了高桩之后,全场的掌声和欢呼就没有停下来过,解说员全程都在夸赞着他们做的每一个动作、狮子的每一个神态。 表演结束后,场上的掌声经久不息,鼓乐手上台和关笙他们一起朝着观众席鞠躬,关笙看到了江涛依旧坐在刚刚的位置上,和周围的人一样,正在鼓掌。 关笙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的不眠不休,终于有了回应。 在他过去十多年的舞狮生涯里面,今天这一场表演,是他最满意的,他为今天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和心血,只为了得到江涛的短暂的肯定。 他想,起码,他没有让江涛失望,起码这第一步,总算是漂漂亮亮踏踏实实地走出去了。 领奖的时候江涛已经走了,关笙和江南洲上台领完奖之后,就要一起去了后台换衣服了。 估计这会获奖的人都还忙着合照庆祝,没有获奖的人也已经离开了,更衣室里只有关笙和江南洲。 关笙坐在凳子上,默默地把小腿上的膏药和膝盖上的关节贴撕下来,江南洲无声看了会,然后就拉开他的手,帮他把东西撕下来。 关笙小腿上又好几处可怖的青紫,估计是最近练习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碰到的,江南洲很轻地碰了一下,说:“回去让我妈熬点活血化瘀的中药给你喝,我再给你揉一揉。” 关笙倒不是很在意,“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他曲着腿,百无聊赖地玩江南洲的发旋,问他,“你刚刚又看到你爸给我们鼓掌了吗?” “看到了。” 关笙拍了拍他肩膀,等到江南洲抬头看他的时候,他满怀希翼地看着他问,“那是不是说明他觉得我们这次表现得挺好?以前他坐在教练席上的时候都板着脸的。” 江南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这么在意我爸的看法?” 关笙点点头,“在意啊。” “为什么?” 关笙笑了,偏头说,“你说为什么?我过去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无论哪方面都好,我总得表现得好一些,让他别那么讨厌我也好啊。” 江南洲戳了戳他的脸,说:“他不是讨厌你,只是...”只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他本来以为一年过去,江涛多少已经消气了,但是那天晚上他和关笙说那么重的话,江南洲又觉得,他爸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只是换了种方式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但江南洲永远和关笙站在同一边,既然关笙说了要证明给他爸看,那他就无条件配合。 关笙追问,“只是什么?” 江南洲笑着说:“他只是吃醋了,觉得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跟人跑了,心里不平衡,发脾气了呗。” 关笙失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什么什么时候,我每天晚上都在畅想未来,接下来我们就能谈光明正大的恋爱了,你不开心吗,不激动吗,不想做点什么吗!”江南洲兴冲冲地说。 关笙彻底down不下去了,忍着笑意问他,“你想做点什么?” 江南洲快速地看了周围一眼,然后跃跃欲试地看着关笙。 关笙从他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犹豫着说:“不好吧,这里人来人往的,等会被发现了。” 江南洲贱兮兮一笑,“被发现了你就说你是被强迫的。”说完他就一手按着关笙的后脑,把他按向自己,二话不说地就吻了上去。 关笙只是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就由得他撒欢了,一边留意着门后的动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 但是亲着亲着,关笙的心思就慢慢被眼前的人占领了,鼻息间都是江南洲的味道,柔软的唇舌来回追逐,发出轻微的水声,后颈的手一点点收紧,关笙的头抬起,脆弱的咽喉露出来,他被迫承受着江南洲全部的热情。 直到一直安静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 关笙瞬间惊醒,刚想推开江南洲,但是对方反应更快,一下子就把关笙的脑袋往下按进自己的怀里,严严实实地护着他了。 关笙紧张地埋在他的肩膀下,竖起了耳朵听着门后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之后,才问:“走了吗?” 江南洲说:“走了。” 关笙从他怀里抬起头,然后扭头看向身后,有些不放心。 江南洲却把他的脑袋掰过来,一本正经地说:“你实在是害怕的话,要么现在大喊一声,我是被逼的,这样他们可能还能听到,然后你就是清白的。” 关笙无语,这个play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他白了江南洲一眼,“无聊。” 江南洲哈哈大笑,继续给他把另一条腿的药膏也撕下来。 比赛结束后,关笙和江南洲把东西收拾好回了狮馆,那天晚上,江南洲陪着关笙在狮馆坐了很久,关笙重新走过了狮馆的每一个地方,然后上了二楼天台,一直坐到深夜。 这一整个暑假,关笙再也没去过狮馆了。 八月底,关笙的学校开学,江南洲很不要脸地一起跟了去。 关立言夫妇知道江南洲要一起去之后,索性就由得他们自己去报道了。 江南洲的学校还没有开学,开学之前的两个星期,江南洲每天都往关笙的学校跑,贱兮兮地看人家军训,然后从关笙班级的方阵前路过,收获一句洪亮的“学长好”。 关笙站在最后一排,隔着人群无语地看着他,很难不笑。 军训开始没几天,江南洲已经成功和关笙班里同学,甚至是教官都混熟了,毕竟他也挺会来事儿,请了几次大家吃雪糕,加上他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轻而易举地就和关笙的几个舍友称兄道弟起来了,关笙还是托他的福才这么快和舍友们混熟。 军训的第二周,关笙因为军体拳打得出类拔萃的好看,被教官拎出来,打算让他在汇演的时候站在最前面,领着整个方阵打拳。 关笙使尽了所有的方法和手段,最后还是拒绝不了这差事。 教官也是眼神毒辣,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关笙从小就是练家子的,捏着关笙的手臂肌肉问,“你是不是从小有练功?挺扎实的。” 教官问这话的时候,江南洲在一边的树荫底下喝汽水,关笙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南洲就抢答了,“是啊教官,我们两个从小一起练的。” 于是教官就顺理成章地让他们两人打了一套拳,关笙一边打拳,一边狠狠地白了江南洲好几眼,好几次抬腿的时候,都想一脚踹过去。 因为舞狮挺多步法和套路都是从南拳延伸出来的,两人在狮馆,一开始是连狮头都摸不上的,江涛要求他们必须先熟悉南拳的拳法和套路,直到练成了肌肉记忆,拳法打得好看又有力量之后,才能开始学舞狮。 所以他们的南拳打得流畅自然,兼具力量和美感,从小一起训练的默契让他们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复制粘贴一般,出拳的时间、拳脚的定位、力量几乎都如出一辙。 引得半个操场的人都看来了这边。 关笙其实有段时间没有打拳了,基本功也差不多两个月没有碰了,但是刚刚一起势,他就发现这些动作没有丝毫的生疏,就像是刻在骨血里面的本能,脑子不用回忆,甚至都不用动脑,就能把整套基础拳法打出来,没有任何差错或者不到位的地方。 第50章 结束之后,关笙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目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趁乱混进人群里面躲避这些或是惊讶或是崇拜的视线,谁知道江南洲突然就吼了一嗓子: “同学们好,我们是德胜狮馆的学徒,我们的狮队在全国南狮联赛蝉联了五届的冠军,欢迎大家多多了解和支持。” 身边的教官率先叫了句好,然后带头鼓起了掌,然后半个操场的同学都鼓起了掌。 关笙看着身边自信张扬笑着的江南洲,觉得此时此刻的他,比盛夏的烈日还要耀眼。 被围观的一点点尴尬和难堪瞬间褪去,关笙只看到了他爱着的少年和他所热爱的。 最后关笙还是被拎上了升旗台,带领着下面的大一新生,打完了一套军体拳。 自此之后,关笙一战成名。 大家突然意识到,原来不只是教官能把军体拳打得好看,学生也同样可以做到,至于为什么他们打出来的拳这么傻,多少得从自身找找原因。 关笙因此成了学校论坛和表白墙的常客。 江南洲这个闲得蛋疼的人,竟然也注册了关笙他们学校的论坛账号,时不时就把上面求关笙联系方式的帖子转给关笙,然后再酸溜溜地来上两句。 关笙大一很多课,几乎都是江南洲过来学校找他,两间学校说远不远,但是也不近,从江南洲的学校出发,地铁要坐半小时,然后还有走个十多二十分钟才能到关笙的学校。 但是这一年,江南洲就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候鸟,一没课就跑去找关笙,然后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在安静无人的角落牵手、拥抱和接吻。 关笙从来不抱怨江南洲来得太频繁,只觉得自己不争气,明明应该他也要像江南洲一样,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去找他。 大一那年暑假,他们留在了s市没有回去,因为回家了要天天呆在家里,见个面都得偷偷摸摸地躲开大人的视线,主要是要躲开江涛。 江南洲其实不是很在意,但是关笙总觉得心虚,不敢见江涛,也怕江南洲回家之后江涛打他一顿。 他们俩索性就谎称留在学校附近实习了,也没管家里人信不信。 房子就在江南洲学校附近的一栋居民楼,因为从小就跟着狮队商演,其实他们存了不少钱, 所以承担房租水电不成问题。 入伙的那天,江南洲和关笙拿着钥匙和不多的行李站在门前,都有些激动。 这是他们的家,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虽然只是租的房子,但是关上门,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第44章 夏日迟迟 租房的时候,他们顶着房东八卦的视线租了这间一居室。 已经正式在一起一年多了,如果加上关笙复读的那一年,其实已经两年了,都是体火旺盛的年轻人,看着自己恋人,脑子里想的东西无非就那些。 所以两人都默契得很,找房子的时候,看的都是一居室。 门一关上,两人对上了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嘴巴就稀里糊涂地贴上了,手也跟装了导航似的钻进了对方的衣服底下。 房子可能是太久没有通风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浅淡的霉味,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尘埃在大片日光中漂浮。 地上的杂物很多,两个人,四条腿有些难移动,江南洲一个用力把关笙抱了起来,关笙几乎是在凌空的一瞬间就配合地抬起了腿,盘到了江南洲的腰上。 他们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推开了房间的门,江南洲小心地把关笙放到了床上,一手撑着床板,隔着很近的距离近乎痴迷地看着仰躺着的关笙。 关笙眯着眼,笑着回看他,说:“还没有铺床垫,好应。” 江南洲笑了,俯下身几乎要和关笙贴在一起了,他往前定了一下,说:“我以为你说我呢。” 关笙能感受到他的蓄势待发,觉得口干舌燥,没忍住吞了口口水,仰头亲了他一下,“你也是。” 江南洲的喉结狠狠地滑动了一下,眼睛都烧红了,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一下关笙,然后丢下了一句,“等我两分钟。”就起身出了卧室。 关笙躺在床上,隐约知道江南洲要去干什么,于是既没有动,也没有问他去干嘛,他热得出了汗,t恤都被汗洇湿了,他仗得有些难受,牛仔裤被撑起了一个很明显的弧度,外面突然响起了“砰”的一声,是行李箱砸在地面的声音。 关笙不合时宜地有些心疼那个行李箱,去年刚新买的,挺贵呢。 没多久,江南洲就一手抱着枕头和空调被,一手拎着油和t,走了进来。 关笙看着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热到爆炸了。 他不知道江南洲什么时候买的东西,但是去他宿舍等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关笙看到了,本来是没看到的,但是江南洲遮遮掩掩的,反倒是激起了关笙的兴趣,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就从他的衣服里翻到了这两样东西,当时两人在宿舍里相对无言,谁也没看谁,谁也都是个猴子屁股脸蛋。 他无声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再看了。 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江南洲在铺床。 关笙被拉了起来,躺在了柔软的空调被上,手臂被拉了下来,江南洲亲了亲他的眼皮,和他十指紧扣着。 关笙一向挺能忍痛的,但是这会真的遭不住。 不知道是江南洲技术不行还是因为是第一次。 关笙被身后的触感折磨得掉了眼泪,不是哭,而是单纯地生理性流泪,他咬着牙,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吼,“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江南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收了手,一下一下地亲吻他的嘴唇和脸,低声地哄他。 就这么反复了好几次,等到最后真的进去的时候,江南洲忍得手上,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关笙闭着眼,出的汗都沾湿了背后的空调被。 这一年的七月真的很热,潮湿闷热的房间里,他们拥抱着对方熟悉的身体。 他们一起长大,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一厘米一厘米拔高的身高,他们每一寸成长都落在对方的眼里。 从今天以后,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过。 混杂的不只有汗水,热烈的也不只是夏天。 从下午两点折腾到晚上八九点,关笙觉得自己饿得能在房间里看见星星。 他艰难地拍了一下江南洲的屁股,示意他起来。 江南洲无赖极了,在关笙身上磨磨蹭蹭,东扯西扯,就是不起身,手脚八爪鱼一样缠着关笙。 关笙真的饿得不行了,最终还是忍着嗓子的疼痛,用沙哑的声音说:“你想饿死我吗?” 说完之后,他都被自己的嗓音震惊了,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变成这样,震惊完之后又想到了江南洲刚刚半是诱惑半是强迫地让自己做的事情,戳得他喉咙都变成这样了,关笙气得用力地拍了一下江南洲的屁股。 他沉着声音说:“再不给我吃饭以后你别想碰我。” 江南洲利落地爬了起来,打了个电话叫了外卖。 关笙吃了半碗粥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想到他们荒废的一整个下午和半个晚上,他按了案酸痛的后腰,有点后怕,多少也有些庆幸自己这么多年来有很认真地锻炼身体和练舞狮,否则就这种强度的考验,他可能半途就能晕过去。 江南洲讨好地把自己碗里的鱼腩挑出了刺,夹到了关笙的碗里,说:“没有骨头的,多吃点。” 关笙一点也不客气地夹起来放到嘴里,冷漠地问,“还有吗。” 江南洲笑眯眯地边挑刺边说:“有有有,等下。” 最后,江南洲的碗里只剩下了粥,他唏哩呼噜地喝完,然后坐在餐桌边看着关笙一口一口地吃粥。 关笙懒洋洋地望过去,看到他的肩膀上渗着血的牙印,叫他自己找双氧水擦一下,江南洲却没什么所谓,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对面看他吃粥。 关笙懒得说他了,爱怎么就怎么地吧,反正死不了。 得亏关笙体质真的不错,休息了两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也因为江南洲虽然真的技术不怎么样的,但整个过程都很小心,没有让关笙真的受伤。 这个暑假,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出租屋里荒废度日,像是要将分开的那一年时间加倍的补回来,这里没有应该和不应该,只有他们在相爱。 每天都无所事事,虽然多少有点不思进取,但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好的时候,即便是浪费,也是很好很好的。 暑假剩下半个月的时候,他们终于兑现了两年前说的毕业旅行。 那时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去哪里,就被迫分开了。 他们一起去了海边的城市,沿着海岸线走了好几个城市。 去到最后一站的时候,他们居然在一个新开业的商场偶遇了一个狮队在表演。 说来也巧,他们本来没打算来这里,但是江南洲远远地看见这么多人聚集在这,死活想要凑这个热闹,于是就拉着关笙过去了。 第51章 于是就碰见了领队在愁眉苦脸地对着眼前一个年轻男孩唉声叹气,无奈地指着他说:“我说你什么好!” 两人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直到了这狮队是接了活,来表演的,但是狮头不小心都被狮队的小师弟没有看好狮头,被几个小朋友抢着玩,不知怎么地,找回来的时候已经弄坏了。 男生看起来只有十来岁,这会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尽管已经有人会去拿狮头了,但是估计拿到了也要错过吉时了。 开张讲究个意头,错过了老板的吉时,且不说这一场的费用收不回来,可能他们以后也很难混下去。 在其他地方能看到熟悉的南狮其实他们都觉得挺欣慰,独木不成林,即便德胜狮馆做成了国内第一,甚至是世界第一,又能怎样呢,又能再辉煌多久。 行业沉寂前的回光返照没有意义,助人助己的道理他们从小就懂。 关笙看了眼旁边放着,塌了一点的狮头,低声问他,“你能修吗?” 江南洲沉吟片刻,说:“有工具的话,修一修,撑完一场没问题。” 于是他们走了上前,和领队沟通了一下。 这狮队应该是不像丰年狮馆他们那种底蕴深厚的狮馆,刚组建了没多久,目的也不复杂,一半为热爱,一半为生活。 因此,狮头扎作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 但是这个对于江南洲来说是家常便饭了,狮馆一直有做狮头扎作,他们狮馆的狮头都是自己做的,江南洲从小耳濡目染,自己也会做,就是做得不精致,但是这会只是先修好,别让人看出端倪,这还是十拿九稳的。 双方说了几句,对方知道了他们想要做什么之后,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然后从面包车上拿了些工具,江南洲扫了一样,转头看向关笙,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关笙也知道他还缺什么,于是他扔下了一句等会,就扭头给他找工具了。 狮头内部是中空,框架用竹篾编织,这只狮头的后脑勺地方塌了,估计里面的竹篾已经折了,江南洲得找个东西把折了的竹篾重新撑起来,也得在修复的地方给砂纸重新补色。 这里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竹篾,关笙只能从旁边的五金店买了些不同规格和硬度的铁丝顶上。 江南洲直接坐在地上,狮头放在了腿上,一手伸进了狮头,摸索着凹陷的位置,一个用力,直接把竹篾折了的地方反方向按了回去。 然后又以此类推,把那一片凹陷的竹篾全部都复位了。 扎作狮头的竹篾韧劲足,一般来说即便折了也不会一下子就断裂了,但是不知道几个小孩用什么砸到狮头了,狮头内里的框架有好几个地方,竹篾已经断了,断裂的竹篾扎出来的刺划破了狮头上面覆盖的纱纸和纱绸。 江南洲把那些扎出来的竹刺全部剪断,用关笙买来的铁丝缠上内部断裂了的竹篾,一圈圈地把断裂的竹篾圈上,然后又凹出了原来的弧度。 三两下就把狮头内部的框架基本复原了。 狮头表面的纱纸已经破了,江南洲拿着颜料和画笔补了几笔,但是破损的地方还是挺明显的,仔细看的话能从破损的地方看到狮头内部。 离正式开始表演的时间越来越近,主办方已经开始催人上场准备了。 江南洲想了想,问领队,“还有红绸么。” 领队立刻点点头,从面包车上翻找了片刻,找出一条崭新的红绸。 这是狮队放车上备用的,采青的时候如果主人家没有准备把青和利是扎一起吊高的红绳或者红绸,他们会用这个顶上。 一般接活的时候狮队都会提醒主人家准备,车上的红绸还是他们第一次用到,还挺新。 不幸中的万幸,今天开业请了两头狮,江南洲在修的这一头刚好是红色的关公狮。 江南洲把红绸理了理,然后用胶水直接把红绸粘到了狮头上,刻意用红绸遮住了那点破损的地方,然后在那里也加了些胶水,粘住了红绸,免得等会露馅。 江南洲看了几眼,觉得还行,举起来给狮队看的时候发现,关笙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手机对着他,像是在录像,他愣了愣,随即冲着他笑了一下。 关笙从手机屏幕看他冲着自己笑,也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第45章 做点什么 江南洲举着狮头冲着关笙笑完,也没有理会他手里正在录像的手机,想了想,又把过长的红绸粘了在狮尾上,免得等会舞狮的时候踩到摔跤。 红色的狮头后面是红色的狮尾,还缀着一条长长的红绸,红绸的中段被粘在了狮身上,上半截从狮头开始延伸,垂落到狮身中段,然后被固定住,狮身处于是就搭着一条弧度适宜的红绸,剩下的一小段自然垂落,刚好和狮被平齐。 这要是江涛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说是不伦不类,但是江南洲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剩下这么点时间,画不出花来,只能先顶着上。 狮队也明白,接过之后快速道谢,然后就准备去表演了。 江南洲看着他们走远,站起来拍拍屁股,走到关笙面前,问:“偷拍什么呢。” 关笙按下暂停键,神秘兮兮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江南洲也没有再追问,拉着关笙去看舞狮了。 其实关笙也是在江南洲埋头修狮头的时候,很突然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想记录一些事情,一些已经慢慢淡出人们视野的事情,一些即便存在着,但是已经越来与少人愿意去做的事情。 比如说狮头扎作,更甚者,舞狮。 这些东西都需要被人看到,才会有市场,有市场,他们才不会饿死,这门手艺也才能传承下去。 被人看到的前提是,有人愿意去记录。 关笙知道自己远没有江南洲那么纯粹,当初学舞狮,除了这看起来很酷,更多也是因为江南洲,如果没有江南洲,他可能根本也不会了解到这一行,也就没有现在的一切。 但是江南洲不一样,关笙知道,他那么热爱这一项事业,他活到现在的小二十年人生里,几乎每一天都离不开舞狮。 江南洲几乎是倾注生命去热爱的行业,关笙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行日薄西山。 即便只是为了江南洲,他也想做点什么。 他不告诉江南洲是因为他现在也只有个朦胧的想法,之后要怎么做,还要仔细再想想。 关笙跟着江南洲去看采青。 能看出来,这个狮队的水平不算太高的,但是胜在对表演的套路很熟悉,常规的门头采青套路也不难。 而江南洲临时给他们加上的红绸,反而成了整场表演的亮点。 舞狮的时候,本来垂落在狮身两侧的红绸变得灵动,随着狮子的跳跃和舞动,被固定出一个反抛物线弧度的红绸也随之在空中翻飞,和一双小翅膀似的。 现场的气氛还算活跃,整场采青没有任何失误,主人家烧炮仗的时候,关笙偏过头,凑到江南洲耳边,大声说,“你这个灵机一动,动得还挺好。” 江南洲听清他说什么之后,大大方方地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结束了表演之后,领队说什么也想请他们吃顿饭,盛情难却,江南洲和关笙只能应下。 吃饭的时候,江南洲说自己是德胜狮馆的,领队还挺激动,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说日后一定去拜访,还想拜师学艺,喝了两口酒,甚至连拜江南洲为师的话都说出来了。 一顿饭下来,江南洲已经和对方称兄道弟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江南洲还是笑着的,被酒精激得有些红的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关笙。 关笙笑了笑,问他:“这么开心?” 江南洲“哈”了一声,说:“对啊,遇到了个同道中人。” 说完就在那儿躺着傻笑,笑了一会之后,他嗓音发沉,说:“我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有人舞狮,阿笙,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关笙怎么可能不懂,他也坐在了床边,握着江南洲的手,很认真地说,“我懂,我都懂。” 江南洲握着关笙的手,转过身,把头埋在了关笙的胸前,罕见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关笙抬手搂着他,另一手很轻地拍着他的背。 过了不知道多久,江南洲才在他怀里长舒一口气,闷闷地说:“真是太好了。” 关笙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关笙开始尝试做很多事情。 回到学校之后,关笙把江南洲坐在地上修狮头的视频剪辑了一下发了出去,上传之前,他犹豫了好久,还是把江南洲那个冲着镜头笑得很开心的几帧剪了出来。 但是即便这样,视频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几秒江南洲的侧脸轮廓,也许就是因为这几秒,这条视频居然好不费劲就在校园论坛里面火了一小把。 转评里面有一半都是求视频里帅哥的联系方式。 关笙窝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捧着手提电脑看着已经好几百楼的帖子,酸溜溜地和江南洲说:“你的追求者都去到外校了,我看到我们学校的师姐也在问你的联系方式。” 第52章 江南洲也在捧着电脑专心地找之前他们狮队表演的录像,这并不好找,当时并不是所有的比赛都会把录像上传网络,即便有,清晰度也很低,他们找到了还得自己重新剪辑和修正视频,这是个挺磨人的活,但是关笙说想要把所有德胜狮馆的比赛视频都整理出来上传,江南洲直到关笙想干什么,于是也就踏踏实实地一起做。 江南洲刚找到一段正打算下载下来,他抽空看了关笙的电脑屏幕,说:“给她们呗,顺便下面打个广告,活动商演,价格从优,欢迎咨询” 关笙笑了,“那我真的留了。” 江南洲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留吧。” 关笙收了笑容,坐直了身子,重复了一遍,“我真的留了!” 江南洲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转头就看到了关笙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他再神经大条也被激起了浓浓的求生欲,他笑着说:“我是说留你的,到时候有单就直接推给师兄他们。” 关笙嘟囔了一句,“算你识做。” 过了会,江南洲突然又说:“要么还是直接留狮馆的电话,不然那些小姑娘都打电话给你,烦死你。” 关笙“啪”地一下按下回车键,说:“晚了,已经发出去了。” 江南洲拿过电脑一看,最新的回帖赫然写着关笙的电话号码,甚至还有qq号,他着急忙慌地说:“删除键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但是就这一会功夫,已经有两个回帖了,江南洲眼睁睁地看着回帖弹出来说:太好了了!不枉我蹲守了这么久。 江南洲有些着急,“你赶紧删了,不然等会人家真的加你了。”他话音刚落,关笙电脑就响起了滴滴的提示音,右下角的企鹅欢乐地闪烁着。 江南洲哭丧着脸说:“我就说,你看你。” 关笙随手点开了消息说:“看我干嘛,应该说看你自己,魅力怎么这么大,一个镜头就惹得这么多女孩想要认识你。” 对方很快就发来消息,问:你好,请问你是x省德胜狮馆的吗? 两人愣了愣,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关笙发帖的时候并没有带上狮馆的名字,这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关笙喃喃道,“难道真的遇到同行了?” 他立刻回复,是的,你认识我吗? 对方回复得很快,说是之前看过他们的比赛,自己也是从小学舞狮的,说德胜狮馆一直是他们狮馆里的传奇。 对方打字还挺快的,发了一连串彩虹屁过来,还能准确说出他们哪一场比赛的套路精彩至极,看起来还真的对他们了如指掌。 关笙和江南洲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算是遇到粉丝了? 聊着聊着发现对方也是大学生,今年一个在念大二,一个在念大三,甚至就是江南洲的校友,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约了饭。 但是当他们在学校饭堂看到两个女孩子肩并肩朝着他们走来的时候,他们还是着实惊讶了一把。 不是没有见过女孩子舞狮,他们狮馆几年前有过一个女鼓手,击鼓浑厚有力,节奏把握准确,后来因为怀孕了就回家休养了,后面生了一对很可爱的双胞胎,因为要照顾他们,来狮馆的时间越来越少,只在过年的时候过来叙叙旧。 更小的时候,狮馆也有女孩子过来学,但几乎没有能坚持下来的,最长的一个女孩学了半年就离开了。 所以当这两个女孩子走到关笙和江南洲身前打招呼的时候,他俩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确认了这两位就是主动找他们的人,他们的心里都只剩下了敬佩。 这两个女孩子和他们也算是同乡,是邻市的一个小狮馆的,规模太小了,以至于一直以来即便能参加比赛,也不能撑到入围赛和决赛,几乎都是在初赛就被淘汰了,所以关笙和江南洲没有和她们打过照面。 聊天的过程中才发现,她们的狮馆最近这几年已经濒临倒闭,几乎接不到活,只剩下了过年过节村里的一些活动表演,这种几乎能算得上是公益性质的,狮馆里的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否则活不下去,语气说是狮馆,不如说是兴趣小组。 其实除了德胜狮馆这种规模的狮馆,南方很多小型狮馆都是面临这样的困境。 赚不到钱活不下去,人就得另谋出路,来时路就会荒芜,只能在某个触景生情的瞬间想到了那些为了热爱挥洒汗水的瞬间,而感叹完之后,似乎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去的时候他们都还挺兴奋的,但是和两个女孩聊完之后,他们都多少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哀。 离开之前,江南洲留下了蔡妍和徐凯琦家狮馆的联系方式,发了给师兄,让他们有活的话可以推荐给他们。 虽然远水救不了近火,但是遇上了,多少也帮一把。 与此同时,两人一直有在好好运营他们的线上账号,账号不只是会发德胜狮馆过往的一些比赛的视频,也会发一些南狮、狮头扎作之类的科普。 同时,他们也让蔡妍和徐凯琦两人也以她家狮馆的名义建了新的账号,每次发布新的内容都会圈她们,慢慢地也把一些粉丝带去了两个女生的账号。 说来也奇怪,账号下的粉丝还挺活跃的,而关笙和江南洲两个皮下也勤勤恳恳地回应着每一个粉丝的评论。 也许是他们孜孜不倦的努力终于被看见了,这一年的元旦晚会,江南洲的学校邀请了他们去做舞狮表演。 第46章 又一年 正式表演之前,四个人几乎天天聚在一起研究新套路。 元旦晚会在学校操场举行,因为操场的舞台太小了,如果两头狮子一起表演,多少有些施展不开,但是江南洲他们也不想放弃双狮表演,于是江南洲跟学生会争取了好久,最终才争取到轮到他们的时候,表演场地移到了跑道上。 年底那段时间,白天关笙就在自己学校上课,下了课之后就一刻不停地跑去江南洲的学校和他们一起练习。 一起练习的时候,关笙能看出来,两个女孩也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没有练过舞狮了,基本功已经很不扎实了,马步扎得不稳,好几次狮尾都差点举不起狮头。 摘下狮头后,蔡妍她们都红着脸道歉。 江南洲却不甚在意,“有什么好不要意思的,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我们就练一个套路,我就不信练不好。” “蔡妍,以后每天早上你就先来操场做一下引体向上,太冷起不来就在宿舍做俯卧撑,我宿舍还有两个哑铃,明天我给你拿过来,有事没事就举一举,然后凯琦,你狮头的动作太硬了,还卡不准点,你跟关笙先重新练一练,问题不大。” 关笙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江南洲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所有人,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心脏像是有跟羽毛在很轻很轻地骚着,痒痒的,他看着江南洲,咬了咬口腔里的一层皮,想接吻。 江南洲这会似有所感地看向他,两人在傍晚昏黄的路灯下对视,江南洲看着他无声挑挑眉,眼神询问。 关笙只是默默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掩饰眼神里的索求。 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看了对方好一会,最后关笙先败下阵来,失笑,轻轻摇摇头,俯身捡起了狮头,招呼着蔡妍去一边练习。 一晚上,除了停下来休息和喝水,四个人基本都没停下来过。 这里冬天的夜晚挺冷的,操场几乎没什么人了,但是他们四个人,基本上都只穿了一件长袖单衣,额头上都有汗水,算得上是热火朝天了。 练习到了将近十一点,眼看着就要到门禁时间了,关笙让两个女生先回宿舍,道别的时候,江南洲还叮嘱她们记得回去放松肌肉和拉筋,免得第二天起不来,没办法训练。 两个女生哀嚎着离开了操场。 他们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这个时间关笙已经赶不回学校了,他打算就和江南洲去他们租的那个房子住。 收拾东西的时候,江南洲握住了关笙的手,还很霸道地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塞入了他的指缝,让两人十指紧扣着。 关笙也没有打断他幼稚又充满了占有欲的行为,只是看着他。 牵了一会儿手,江南洲问他,“刚刚点解眼甘甘地望着我。” 关笙失笑,弯着眼睛看他,说:“想亲你啊。” 话还没说完,关笙被牵着的手就一个用力,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前,然后偏头亲上了他的唇,几乎在双唇贴上的一瞬间,江南洲就化被动为主动,另一手揽住他的后腰,把人带向自己怀里,闭着眼吻得动情。 冬夜的操场安静得很,也冷得很,但是彼此的怀抱很烫,熨帖得胸口也发烫。 亲了一会,江南洲松开人,捡起外套,给关笙穿上,然后揉了揉他的脸,哈着白气说:“走了,回家。” 正式演出前的一个月,每天的傍晚,他们都是这么度过的。 有时候会有些关注了他们账号的学生过来凑热闹,看他们训练,但是晚上实在是太冷了,大多学生只是驻足看一会就离开了,他们四个人则不太受影响,只顾着自己埋头训练,但是在有同学好奇地问他们一些问题的时候,他们也还是会停下来很认真地回答 第53章 演出前一周,关笙和江南洲临时决定,把狮馆的师兄弟们请过来,帮他们敲锣打鼓。 一开始他们本来是打算直接用音响播配乐,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是总没有现场敲锣打鼓来得震撼。 再三衡量之下,他们还是决定把狮馆的师兄弟请过来,就当过来旅游了。 江南洲和他们说的时候,一群人都还挺乐意的,有个师兄甚至特地请假过来,因为怕物流会把工具弄坏,他们决定驱车一千多公里来江南洲学校。 江南洲和关笙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来到的第一天本来想请他们吃一顿好的接风洗尘,谁知道江南洲去买单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已经买了,他回到包厢,对着一桌的师兄无奈道:“都说好了今天我买单,你们谁又去把单买了?” 一个师兄哈哈大笑,“我们一帮大男人还能让你个学生请吃饭,回去师父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其他师兄纷纷应和。 两人都拿这群老油条没办法,只能坐在饭桌上,默默吃菜。 但是去到酒店的时候,关笙留了个心眼,和江南洲打配合,终于付了钱,给他们订好了几天的房间。 因为这个举动,还被几个师兄说不懂事。 关笙笑眯眯地道歉,安顿好几个师兄弟之后才和江南洲离开了酒店。 蔡妍她们第一次和几个师兄弟见面的时候,几人的反应和关笙他们一样,一个比关笙还要年轻一些的师弟看着两个姐姐,感叹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惹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训练,蔡妍和徐凯琪的基本功已经好了很多了,套路也练得不错,没有什么意外,表演应该能很好地完成。 关笙和江南洲本来就和狮馆的师兄弟磨合得很好,最后的这几次排练基本都是为了让蔡妍她们两人熟悉鼓乐的节奏,也为了让鼓乐熟悉蔡妍她们的体力和节奏,好在表演的时候能鼓乐和狮子能互相配合。 元旦晚会为了不影响学生放假,特定定在了30号那天晚上,那天一整天天气都有些阴沉沉的,看着不知道是要下雪还是下雨。 还没到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个师兄插着兜仰头看天,说:“晚上下雨怎么办?” 关笙摇摇头,“不知道,可能会疏散学生吧,学校肯定怕危险。” 所有人脸上都是担忧,毕竟准备了这么久,师兄弟们开了这么久的车过来,如果就因为下雨而导致他们没法表演,所有人都会非常遗憾。 江南洲看着所有人都一脸苦相,语气轻松地说:“我看了天气预报,下雨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六十,我觉得我一直都挺好彩的,今晚不会下雨的,放心。” 徐凯琪闷闷不乐,说:“要是真的下了怎么办?” 江南洲转头看向徐凯琪,很认真地说:“下雨了顶多就没有观众,你要是想演完,我们就演完。” 徐凯琪眨了眨眼,明白了江南洲的意思。 直到晚会开始,这场雨还是没有下,他们放下了一半的心,不过他们的节目排在了最后,剩下一半的心还是晃晃悠悠吊在了半空中。 晚会慢慢接近了尾声,到了最后一个节目上场的时候,他们也去准备了。 主持人正在台上报幕最后一个节目,让大家目光转移到跑道上。 低沉的鼓声响起,随后是醒目的锣镲声。 戏剧般的情节,两头狮子一前一后踩着鼓声出场的时候,夜空中飘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片雪花。 没有下雨,下雪了。 他们中的是百分之四十的概率。 来自南方海边的狮子第一次走入了冬天雪夜的校园,红色和黄色在夜里很显眼。 所有人都想不到,为什么两头狮子可以这么灵活地穿梭在雪花里,他们甚至能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看向所有的观众,所有人都看得到狮子眼神里面的机敏和警惕,灵动得让人心惊。 鼓乐愈发地激扬,双狮从两边登上了用凳子搭建的高山,同时在极窄的通道上擦肩而过,随后同时翻身而下! 有人喝了一声好,随后就是惊雷般的掌声。 狮子走进了人群,如同一只真正的大型猫科动物,在亲昵和高傲之间反复切换,引人抚摸后又退开了几步的距离,就这么若即若离地亲近着所有观众。 表演进入到后半段,双狮退出了人群,一步一步地退到了跑道上舞台边,随后几乎是同时踩着鼓点一个灵活的转身,随即前脚凌空一跃蹦上了舞台,后脚也灵活一蹦,狮子就这么蹦上了舞台。 最后的一段,两头狮子伴着鼓乐节奏,整齐划一地跳跃舞动,连转头眨眼抖耳这些细微至极的动作都是同步的,如同复制粘贴一般。 鼓点又再一次激烈了起来,两头狮子往前走了几步,同时一跃,双狮跳出了舞台,凌空了。 鼓乐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雪花漱漱下落。 似乎过了很漫长的几秒钟,两头灵活的狮子在这无限拉长的几秒钟里停滞在空中,无视了地球的重力。 鼓点重新响起来的时候,两头狮子已经同时落在了距离舞台几米外的凳子上,只有狮脚稳稳站在凳子上,狮头高高抬起,狮眼透过纷扬大雪睥睨着所有人。 这几秒钟几乎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不舍得错过,但是却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狮子眨眼间就跳到了眼前,傲视众生。 掌声在这一刻响起了之后就没有落下过。 直到四人的狮头摘了下来,四个人深深地对着所有观众鞠了一躬之后,才有人在掌声中惊呼,“有两个是女生。” 掌声愈发激烈了。 两个女生双目赤红,抱住了对方。 江南洲转头看向关笙,勾了个很轻的笑容,抬手拂去了关笙额发上的雪花,在如潮的掌声中轻声说:“阿笙,又一年了,新年快乐。” 关笙能看到江南洲又黑又亮的双眼,即便在万人的欢呼和喝彩中,那里面始终都只有自己。 关笙于是也在人声鼎沸和大雪纷飞中对他的爱人说,“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又一年,是两个人平凡又普通的一年。 第47章 开门红 放寒假回家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反而比在学校的时间要少,明明只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想要见面还得费尽心思出门偷偷摸摸地见面,即便见面了也不能干什么,普通情侣能干的事他们一件也不敢做,撑死了就是在桌底或者昏暗的电影院偷偷牵手。 但大多数时间里,他们也并不总是在偷摸谈恋爱,多少也干了些正事。 江南洲从那次旅游帮人修补狮头得到的灵感,自己在狮馆试着做了个缩小版的狮头。 狮头只有成年男性的拳头大小,但是扎扑写装四个步骤一个不少。 扎作狮头框架的竹篾也是江南洲特地定制的,磨得细了些,也正因为这样,一开始扎小型狮头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竹篾就会折,一条竹篾折了,就得把这条竹篾前面扎好的节点全部松开,非常耗时。 后来两人做了挺多试验,决定把原本扎作狮头的三百个节点缩减了将近三分之一,毕竟只是一个小模型,不像平时使用的狮头,真刀真枪上阵,这样的模型或者手办,稳固是其次的,好看比较重要。 同时,狮馆的扎作狮头的前辈建议他们,把削细了的竹篾用油浸泡晾干后用,这样竹篾的韧性会好很多。 试了二三十次之后,江南洲终于成功做好了一个小狮头的框架。 最困难的一步完成了之后,后面的步骤简单多了。 砂纸用浆糊扫透,然后覆盖到狮头的框架上,等到浆糊干透,用画笔写色,就是把狮头的花纹和图案都画上去,最后一步是把绒毛装饰到狮头上,所有工序完成后,一个缩小版的狮头终于完成了。 虽然看着有些粗糙,有些材料实在是找不到缩小版的,只能用别的东西替代或者省略了,比如说狮额上的铜镜。 江南洲本来觉得有些遗憾,但是关笙却说不打紧,然后给这个小狮头挑了好多个角度,拍了挺多张照片,全都发出去了。 也许是因为元旦晚会的那场表演,关笙他们的线上账号涨了不少粉丝,图片一发,下面是一连串的好可爱,想买。 关笙满意地看着评论,一条条回复着,眼底都是对金钱的渴望。 他从手机里抬头,看着江南洲微微一笑,说:“好多人说想要。”说完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江南洲,笑得瘆人。 江南洲知道他想要干嘛,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关笙很少一时兴起做什么,两人商定做这个小模型的时候,关笙就说,做得好的话说不定能赚钱,当时江南洲还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出来,只是说做出来再说,现在做出来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哀嚎一声,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说:“行行好吧,资本家,我手还没好呢,你看。” 第54章 边说边手心手背都翻了个遍,把那些细小的伤口都给关笙看。 关笙飞快地往周围看了眼,确定没有人留意这边之后,他快速地抓着江南洲的手,然后berberber地亲了好几口,把江南洲都给亲蒙了。 直到关笙松开了手,他还抬着一条手臂,愣愣地看着关笙。 关笙说:“行了,撒完娇就干活,我也陪你一起做,你教我,我就是前面扎狮头那里不是很会,你怎么做到把竹篾压弯但是不断的,我老是弄断。” 江南洲开着关笙的嘴巴一开一合,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讲什么,指尖温热的触感占据了他的神经和理智,直到关笙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有些懵懂地看着关笙,问,“能不能再亲一次?” 关笙看着江南洲这幅不值钱的模样,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做好心理建设之后重新睁眼,笑得咬牙切齿,“行,等回学校以后,你想亲多少次都行!” 江南洲露出了痴汉一样的笑容,娇羞地收回手,低下了头,还没等他开心多久,关笙就看着手机若有所思,“第一批我们就先做三百个怎么样。” 江南洲脸上的笑慢慢僵硬,沉默了几秒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关笙,吼道:“多少!?” 关笙摆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不是你一个人做,我们找上王婶,还有狮馆会做狮头的人,都叫上,到时候计件付工资就好了。” 关笙没有再理会江南洲,默默地算着各项的成本,准备定价。 这个短暂的假期,整个狮馆都热火朝天地在扎作狮头模型,一开始大家都是各做各的,后来有一次,关笙趁着江涛陪着陈佩英回娘家的时候,偷偷溜了去狮馆,发现这样做效率实在低下,于是就和大伙商量工作模式变成流水线。 虽然这样不好算钱,但是大家都是从小看着这俩小孩长大的,也都没多计较,很快就各自挑了擅长的部分来做。 江涛第一次过来见到这个场面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番,随手拿起一个小模型端详片刻,问江南洲,“你们做这个哄小孩呢?” 江南洲小心地把狮头抢回来,讪讪道:“不是,打算卖出去的。” 江涛有些惊讶地看了江南洲好几眼,神色几变,看得江南洲汗都出来了,心虚得只敢盯着手里的狮头,一言不发。 最后江涛什么也没说,也由得大家做手工活。 一伙人就这么紧赶慢赶,终于在开学前把三百个狮头模型做了出来,小心地打包好,全部寄去了江南洲的学校。 狮头模型以令人出乎意料的速度售罄了。 当年移动支付还没有流行起来,刚开学的那一个月,江南洲和关笙背着狮头一个个送给线上订货的同学,然后收回了一小包的现金。 那个初春,两人坐在出租屋里数钱,眼底都闪着光。 倒不是说赚的金额有多可观,而是在这不过两三个月的尝试里,他们都隐约摸到了未来的方向。 关于怎么能让江涛认可他和江南洲之间的感情,关笙其实想了很多。 他也曾经抱着侥幸心理想过,以江涛的那个性格,沉默其实就相当于认同,他不再跟着江南洲跨越上千公里陪读,放假在家也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几乎就相当于放任儿子搞同性恋了。 他想,索性就安安稳稳地在这里读完几年书,毕业之后就留下来工作,一年就回去几次其余时间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也不是不行。 但是这个自私的想发只是很短暂地出现过就消失了。 因为江南洲蹲在地上修狮头的那十来分钟,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舞狮对江南洲意味着什么。 那是与他生命几乎等长的经历,他的每一寸血肉生长都离不开舞狮。 关笙知道,只要自己说不想回去,江南洲一定会留下来,但是他不舍得。 不舍得逼着江南洲放弃自己的热爱。 而且让他把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师父的儿子给拐走,做这事感觉真的会被天打五雷轰。 所以就只剩下一条路了,怎么让江涛打心眼里承认他们的感情。 关笙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带着狮馆的师叔伯、师兄弟们一起发家致富,然后博取他们的同情,最后再把人拉到自己的阵营,一起攻陷最后防线。 退一万步说,就算还是说不动江涛,最起码也能让江涛看见自己的时候不好意思发火,毕竟他也算给狮馆创收了。 狮头很费时间,而且就他们俩自己做也做不了多少。 尝过这一次的甜头之后,关笙他们开始把目光转移到其他容易实现批量生产的商品上,比如热转印的t恤和帆布包、毛绒公仔之类的。 因为需要把舞狮的元素代入到这些东西上,他们俩都自学了ps和板绘。 说来也奇怪,江南洲好像在这些方面还挺擅长的,无论是p图还是用数位板作画,他都挺快能上手,而且画出来的东西比关笙的好看很多。 有时候江南洲能一天做出十来二十个小图,每一个都栩栩如生、风格各异。 关笙终于开始明白,江南洲的技能点虽然不在课本上,但是五花八门地开在了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刚开始起步的时候并不好做,因为单量小,关笙他们很难把原材料的价格给谈下来,让供应商开模定制一些产品开模费很高,甚至比他们预测的收入还高上不少。 于是,他们不得已放弃了一些品类的开发,只能挑着做些不需要定制的东西。 比如来图定制的陶瓷杯,批量印贴纸之后买t恤和帆布包回来自己用个熨斗做热转印。 这种成本不高,但是卖得也还行。 但是每当他们发微博推送新品的时候,呼声最高的还是最开始卖的手工制作的小狮头模型。 当初的三百个模型吊足了其他人的胃口,也许多少有些饥饿营销的因素在作祟。 关笙骨子里商人的精明在这时候发挥了淋漓尽致的作用。 两人看着微博还有网店的评论,江南洲问,“要么我联系一下王婶和师叔他们,看看能不能也联系下其他狮馆的人,多找几个人一起做,或者让王婶教一教其他人,这样多点人做,我们也能继续卖模型。” 关笙当时悠闲地躺在江南洲的腿上,摸了个草莓,边吃边含糊着说:“不急不急。东西多了就不金贵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做。” 江南洲一向听他的,不再说什么,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把手里的ipad切屏,继续吭哧吭哧画画。 这个世界上有舍就有得,沉迷创业让他们小小地赚了些钱,但是这些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大三的第二个学期,江南洲看着自己飘红的成绩单,陷入了沉默。 关笙一脸懊悔,他早该想到,江南洲脑子不太够用,同一时间让他跟个印刷机似的出图并且兼顾学业还是太为难了。 他拍了拍江南洲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没关系的,还有一年,重修吧,反正就挂了两门,一门能补考,剩下一门重修好了。” 江南洲欲哭无泪,“但是蔡老师怎么能这样,他看到我的狮头挂坠说好看,我还特地做了一个给他!免费的!!他怎么可以!!挂我!!!” 第48章 他们的选择 暑假的时候,关笙每天都陪着江南洲复习需要补考的那一门社会学概论。 其实从五十八分的总分能看出来,蔡教授应该已经尽力在凑分了。 补考那天,关笙陪着江南洲去了考场,门口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学生,估计也是补考的,江南洲哭丧着脸,嘴里念念有词背着重点的时候,蔡教授捧着试卷过来了。 他经过江南洲的时候,看他一眼,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进门了。 江南洲没有提前交卷,把能写的都写了,不能写的也都硬着头皮写了,收卷的时候脸色看起来比跑了十公里之后再上台舞狮半小时还累。 关笙一直等在外面,他把手里的豆浆插好吸管递到江南洲嘴里,说:“有这么难吗。” 江南洲摇摇头,“好久没有写这么多字了,我觉得我应该能及格吧。” 关笙还没来得及说话,蔡教授就走到他们身边了,抛下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南洲低头挨批,本以为蔡教授说几句就走了,没想到蔡教授还继续问,“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们家是舞狮的?” 江南洲忙不迭点头,乖巧道:“是的,蔡教授。” 蔡教授点点头,问他,“现在有空吗,去我办公室聊聊?十来分钟就好了。” 闻言江南洲和关笙都愣了愣,江南洲看着蔡教授,“蔡教授,补考不行,您要我重修吗?” 蔡教授笑了,说:“试卷都还没来得及改,我可没说你补考不过。” 最后,两个人都跟着去了蔡教授的办公室。 本来关笙想说自己在外面等着就好,但是老蔡教授似乎也认识他,直接对他说:“小同学,你也一起吧。” 第55章 于是关笙也莫名其妙地跟了过去。 进了办公室,江南洲就发现了自己之前送蔡教授的小狮头被放在了办公桌的电脑旁,一个假期过去了,小狮头看起来还很新,和刚送出去的没什么两样。 蔡教授亲自给两个学生泡了茶,关笙忙不迭站起身说不用,但是蔡教授却说,“我请你们帮忙,应该的。” 关笙又一头雾水地坐下了,实在是想不到他们两个学生有什么能帮一个老蔡教授的。 蔡教授把茶端到两人面前之后,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南狮的传承人,你们元旦晚会的视频我看了,非常精彩。” 说完,他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狮头,一边端详一边继续说:“我最近几年一直有在留意了解岭南民俗发展史的资料,南狮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和你们的龙舟不一样,南狮不以任何传统节日为依托,却能传承至今,而且在某个时期承载了厚重的民族情结,民族最危难的时候因为这种特殊的情结,反而把它的发展推至顶峰,我认为这一点非常有魅力,我也不希望看着这个行业在我们国家的上行期而慢慢走向衰败。” “南狮虽然是我在岭南民俗研究课题上的一小部分,但是我个人非常喜欢这部分,所以想请你们帮忙。” “课题呈现的方式我暂时还没有想到,是著书还是论文,或者影像形式,我觉得都可以,不过这目前还是仅仅出于我的个人兴趣和研究方向,因为一切刚刚开始,所以需要投入打量的时间翻阅资料、田野调查,但是没有经费补贴、除了原本就深耕这个行业的人和我的朋友们知道,估计也没什么人会关注这个,甚至可能比不上你们现在在运营的网络账号,至少那还能给你们带来一些关注度。” “换言之,我至少能从你们这里得到很多有价值的资料、完成我的学术,但是你们最后可能只会在我的书或者论文中的聊聊几行字被提及,所以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 蔡教授一口气说了很多,把需求和最差劲的情况和盘托出,然后静静地看着两个从他的角度来看还过于年轻的学生。 年轻意味着无限的选择和可能,老蔡教授能理解,所以确实也并没有把握能说服他们做枯燥漫长的调查研究。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两个学生听完之后居然露出了一个说得上是轻松的表情,甚至可以隐隐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一种“不过如此”的画外音。 江南洲笑着说:“吓死我了蔡教授,你刚刚这么严肃,我还以为大学不合格得叫家长,原来就这事儿!” 关笙也摇摇头抿嘴笑了,第一次被一位成就和年纪都比自己高出不少的蔡教授这么郑重其事地拜托,有种不自在但是却也按捺不住那股隐隐的骄傲。 这股骄傲归根结底是江南洲带给他的,从十多年前开始。 他本来只是个站在台下仰望的小孩,因为江南洲误打误撞入了行,本来一直觉得自己还挺清醒地分得清,这是兴趣爱好,不能糊口营生,但是后来慢慢地却也变了。 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也或许是因为十多年的人生都离不开舞狮,到最后,他居然在蔡教授口中横陈的困境里燃起了热血。 无人在意也好,竹篮打水也罢,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这是理想主义,但是如果站在终点回望,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 退一万步说,就算关笙没有江南洲那么热爱南狮,也没有江南洲那么地理想主义,他也愿意和当年一样,做一个台下仰望着江南洲的人。 有的人无论年龄大小,永远在发光,关笙一百个愿意呵护这一道光。 更何况,他们也不需要专职做研究,他们的网店可以照常运营,学业也可以继续,只不过可能会累一点。 他们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关笙终于也体会到当年旅行偶遇狮队后,江南洲在酒店里抱着自己说出那句“真是太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天三人在蔡教授的办公室聊了几个小时,甚至错过了午饭的时间。 录音笔放在桌面,蔡教授还是拿着笔记本记下了笔记。 基本都是江南洲在说,关笙作补充,蔡教授则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发问。 关笙看到江南洲眼睛似乎在微微发亮,那神采奕奕的模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是他往后余生的伴侣,也是他另一半的人生。 江南洲大四这一年,他跟着蔡教授一遍一遍地飞回家那边。 那里是中国南狮文化最浓厚的地方之一,每个村里古老的祠堂可能都曾经有过像是德胜那样的狮馆,区别只在于规模大小,以及是否存活至今。 这一年他们见面的时间很少,江南洲陪着蔡教授几乎走遍了岭南地区,还出了几次国,去了东南亚和南亚的一些国家,那里也有南狮的沿革发展,是南狮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关笙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请了蔡妍和徐凯琪两个女生一起帮忙运营网店,做一些客服收发货这类的工作。 他们现在已经有固定合作的工厂,虽然品类还有一定的限制但是需求量一直都挺稳定的。 尤其是蔡教授那边的一些应酬甚至过节送礼,都会让关笙帮忙做礼盒。 这种定制礼盒因为有南狮因素,主打一个别出心裁、独一无二,价格不高,作为送给朋友或者同事、甚至是送给老师的礼物都还挺合适。 于是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出去,每到一些节点前一两个月,就有数量可观的单量找上关笙。 关笙一边要兼顾学校的课业,一边运营着网店,一天的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天用,即便请了几个学生兼职还是把他累得够呛,以至于江南洲陪着蔡教授从马来西亚和南方调研完回来之后,见到阔别两个月的关笙瘦了估计有十斤,心疼得不行。 那天关笙还在上课,一手做笔记,一手还在回复着供应商的信息,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身后那排椅子上。 下课铃响的时候,关笙终于撑不住,腰一塌,趴在了桌上蒙头大睡。 身旁的椅子吱吱呀呀地响,似乎有人坐了过来,关笙也没有在意了,他实在是太困了,因为有一批货着急出,工厂那边说单量太多,来不及做,问关笙能不能推迟两天货期。 关笙一听就不干了,合同都签好了,哪儿能说推迟就推迟,于是饭也没来得及吃,一下课就打车去了工厂和厂长battle,厂长捏着鼻子承诺一定按期出货后他还是不太放心,在那盯到晚上将近十一点才走。 然后今天七点不到就醒了,从出租屋赶回来上早八。 关笙觉得自己能来上课简直是奇迹。 睡了不知道多久,关笙终于被胃里一阵阵抽痛给唤醒了,他觉得肩膀有点重,于是趴着挣扎了一会,肩膀上搭着的衣服滑落下来。 他闭着眼思考了一阵,终于想起来,自己睡之前可没有贴心地给自己披上衣服。 关笙睁开重重的眼皮,看到眼前那个人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眨眨眼,愣愣地看着江南洲,看着看着,眼眶就有点泛红了,可能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吧。 他轻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有一个礼拜?” 江南洲也趴下了,直视着他的双眼,配合着放低了声音,“我和蔡教授说,再不放我回来我就没有男朋友了,他才放我回来的。” 关笙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你这么直白,他老人家能接受吗?” “他老人家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还是他先问的我。”江南洲说。 说完他顿了顿,继续说:“我爸应该和蔡教授取取经,学一学他的豁达。” 关笙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江南洲,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两个月没见,江南洲似乎黑了,也壮实了不少。 本来一直忙得晕头转向,每天能抽几分钟出来聊两句已经是极限了,那时候没怎么觉得分别有多苦,但是这场意料之外的见面,像是要把之前所有被忙碌伪装的不在意都撕开,露出血淋淋的一颗真心和满腔的思念。 一双目不转睛注视着爱人的眼睛里蕴着不加掩饰的爱意与温柔,即便一言不发,也能让人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于是江南洲就这么趴着,安安静静地被他注视着,也专注地回望着他,不催促他说话和离开,如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包容着关笙做的任何事情。 最后,关笙终于看累了,他眨眨眼,眼睛弯了弯。 一直住在关笙眼睛里面的江南洲也沾染上了明媚的笑意。 关笙说:“回家了。” 江南洲回:“好。” 第49章 end 这次回来之后,江南洲就不用总是往外跑了,安生在学校呆了一段时间,中间蔡教授还给江南洲他们接了几个商演的活,江南洲他们会把其中一些表演给蔡妍和徐凯琪她们去做。 寒潮一场接着一场,从学校离开的时候下着小学,回到家那边变成了冬天刺骨的冰雨。 第56章 列车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到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他们在车站打了好久车才打上,下车之后江南洲仗着夜深人静牵起关笙的手放到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和他一起重新踏上了那条走了十多年的巷子。 雨还在飘着,江南洲哈着白气问关笙,“家里有没有人,叔叔阿姨在吗?” 关笙摇摇头,回答:“不在,他们公司过两天才放假。” 江南洲于是停下了脚步,顺便带着关笙转了个身,说:“那我们去吃完宵夜再回来。” 关笙被他突如其来的想法逗得有些想笑,但是也没说什么,由得他带着自己,跟上了他的脚步。 时隔小半年回来,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路边的宵夜摊依旧人声鼎沸,街口的早餐店也早早就烟雾寥寥,江涛的态度依旧坚决,看到江南洲和关笙都没有好脸色。 这一年守岁,他们依旧没能一起,但是一通电话从旧年打到了新年,第一句祝福还是说给了最爱的人听。 这一年除了需要和导师讨论论文和答辩的时间,江南洲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跟着蔡教授去各大高校的论坛、研讨会,甚至连毕业答辩和毕业典礼都是前一天才匆匆回来完成的。 毕业典礼那天,关笙站在所有学生和家长之外,举着一台单反,从镜头里望着江南洲穿着学士服一步一步走上了舞台,然后躬下身,老校长为他拨穗。 透过镜头,关笙能看到江南洲看向这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两个似乎隔着人潮汹涌在镜头里对视了。 关笙勾起了嘴角。 今天江南洲的家人都过来,关笙不敢露面,但是他并不觉得有多难过,未来还有成千上万次合照的机会,学士服可以回家的时候让江南洲穿给自己看。 那天偷偷拍完照,关笙就回学校考试了,考完试回到出租屋,他先是处理了一些网店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本来想叫个外卖的,但是挑着挑着不知道怎么地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关笙眯着眼看向厨房。 江南洲在逼仄的厨房里盘着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手提电脑,十只手指飞快地打字。 灶台上开着小火,不知道锅里在温着什么东西。 关笙就这么躺着,默默地看了他好久。 他想,以后买的房子,厨房得有一个足够大的岛台,还要配上高脚凳。 后来关笙吹了个口哨,江南洲抬头看过来,问他:“醒了,饿了没?” 关笙没有回答,只是就这么躺着问他,“你的学士服呢?” 江南洲指了指自己的包,关笙言简意赅,“穿上。” 江南洲什么也没有问,把膝上的电脑随手放到地板上,然后从包里把衣服翻出来套上,走到沙发边上,蹲下身和关笙对视,“穿上了,好看吗?” 关笙依旧忽略了这个问题,抬手搭上他的后颈,稍稍用力把人拉下,然后仰头吻上江南洲的唇。 他有些发狠地咬着江南洲的唇舌,心想,哪怕全世界都能看到你穿学士服的样子,也只有我能看到你穿着学士服对着我boki。 那天晚上锅里其实是炖着鸡汤,因为炖得太久了,火候有点过了,晚饭也变成了宵夜。 要睡觉的时候,关笙组织了江南洲要熄灯的手,说不想睡。 江南洲轻笑了一声说,“还来你受得了吗?” 关笙面无表情,在被窝里的手掐了他的痒痒肉一把,江南洲嗷了一声。 过了会,关笙问他,“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不想熄灯,不想睡觉,想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江南洲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有些开心,“不去了,接下来几个月都要帮老师整理资料。” 关笙沉默了半晌,“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里嘴里听到整理资料这几个字。” 江南洲低低地笑了几声,说:“现在我是学者,你倒变成商人了,造化弄人啊。” 江南洲说完,关笙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 谁也想不到。 学者版江南洲吭哧吭哧地努力了一年,这一年里除了给厂家画图他还得时不时跑学校,偶尔还充当线上客服。 关笙毕业的那天,两人和关笙的父母在学校的大门前拍了张合影。 江南洲肆无忌惮地搂着关笙的肩膀看向镜头,照片里所有人都很开心。 关父和关母同意两人留下来发展的请求,但是离开前,他们握着江南洲的手,再三叮嘱有空了一定要回家看看,江涛夫妇很想自己的小儿子。 江南洲笑着答应了。 然后他们一起在异乡度过了特别命苦的五年。 俩人从小虽说不是长在大富大贵之家,但是确实也没怎么吃过苦,这几年算是吃了个够本。 小打小闹的网店有了起色,他们一合计,开了家小公司,请了之前就有帮忙的几个学生过来一起创业,设计这活终于不止落在老板一个人头上了。 前两年还算顺风顺水,小赚了一笔,第三年在蔡教授的介绍下,他们接了公司成立以来第一笔七位数的单子。 一家上市公司本市分公司的开业筹备,涵盖了开业表演、员工和宾客伴手礼以及联名款手办的开发。 筹备时间只有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关笙和江南洲一点也不敢放松。 两人分头行动,江南洲回狮馆请了不少师兄弟过来帮忙,一起在表演场地设计套路,一边和公司的另一位设计师与甲方沟通,做联名款手办的设计。 而关笙则没日没夜地和供应商battle,从原材料的确定到选色打样,每个步骤几乎都紧盯着,到最后正式投产又在天天跑工厂,每天盯着出货量和工人组装。 那两个月,两人都是隔了好几天才回一趟家,就算回家了也见不到对方,不是在睡觉就是没回家。 有一晚,江南洲深夜到家,摸索着开关打算开灯,但是按下了客厅的灯却迟迟没亮,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交电费了,房东都催他几天了。 于是连忙把电费转给房东,然后趴在沙发上睡着了,醒了才发现,原来关笙在房间里睡着,就这样,他们稀里糊涂地走过了所有情侣的必经之路——分房睡。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开业庆典非常成功,这些都市白领大多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舞狮这样的活动,新奇得不行,一个个排着队rua狮子,然后美美地拍照发朋友圈和社交软件。 也许是因为这家公司的员工实在是太给力了,或者多少也有资本在背后运作,这次开业舞狮江南洲他们小小地上了一波热搜。 关笙刚取下狮头歇一口气,公司里的一个妹妹就拿着手机激动地说他们上了热搜。 关笙心思一转,谁都不喝了,连忙登上了大号转发了甲方最新的微博,然后又上了小号,一通操作,在甲方的微博和自己大号的微博上发了好多自家公司和德胜狮馆的安利贴,最后还指路了他们在学校是元旦晚会的那一场雪夜舞狮视频。 做完这一通后,熟门熟路地把甲方微博转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和校友群,顺便把江南洲的手机解锁了,刷刷几下也把视频和微博都转发了,最后找了公司负责新媒体运营的小弟,又买了几波水军。 这么一通操作之后,没多久,关笙的工作电话和公司的电话就几乎被打爆了。 那一年,他们的公司员工数翻了一倍,年终分红的时候,所有人都笑得跟朵花似的。 他们在s市的最后一年,蔡教授的新书发布会终于姗姗来迟,发布会的地点他选在了自己的母校,说来也巧,这也是关笙的母校,一所全国不少学子都憧憬的大学。 新书发布之前,教授把最原版、没有经过删减的初稿寄给了江南洲,江南洲那晚上一晚没有睡觉,捧着一沓a4纸看得津津有味,也看得热泪盈眶。 发布会那天,两人穿上了剪裁合体的西装,现在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关总和江总了,行头上不能输,何况他们还在发布会的前排落座,江总还上台发言呢。 发布会气氛很轻松,蔡教授风采不减当年,他亲切地把所有帮助他完成这本书的人称为“合伙人”。 蔡教授拿着麦,坐在台上,风趣地说:“谢谢这些合伙人,陪我这糟老头子做一桩赔本生意,他们有些就在台下坐着,有些正在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做着和五年前的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也有一些,现在还在坐着当年我一点也不看好的事。但无论怎样,我很荣幸,能有他们陪我走过这一段旅程。” 最后,蔡教授把江南洲请了上台,叫出江南洲的名字前,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给江南洲加了一串的头衔。 南狮传承人、某集团指定合作伙伴——xx公司创意总监。 江南洲在台下听到的时候轻笑了出声,然后轻轻捏了捏关笙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走了上台。 第57章 当年调皮跳脱的少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已经能从容自如地面对各种场合,不需要闪光灯的衬托也在熠熠生辉。 关笙看着江南洲拿着麦在台上侃侃而谈,觉得自己的爱人真的当得起青年才俊这几个字。 他讲了很多当年和教授一起进行考察的事情,穿插了许多南狮前世今生的小故事,引得台下发笑。 关笙能在笑声的间隙里,听到有人在谈论江南洲,说他年轻,长得好看。 关笙骄傲地想,我也这么觉得。 最后,江南洲笑着回望身旁的蔡教授,说,“刚刚蔡老谢谢了很多人,借着今天的发布会,我也想谢谢一个人,希望蔡老不要介意。” 蔡教授大方地摊摊手,意思是,你随意。 江南洲的视线投向台下,精准地捕抓到了关笙,不出意外地,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关笙朝他微微一笑。 江南洲却收起了所有轻松戏谑的神情,看起来一本正经,也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谢谢的人,今天也坐在台下,巧的是,他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认识蔡教授,今天也不会腆着脸站在这里说话,甚至不可能念得上大学。” 他看着关笙的双眼有些湿润,但说出口的话依旧很沉稳,“他是我的爱人,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伴侣。” 说到这,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毫不忌惮地搜寻着这位年轻总监的同性爱人。 有眼尖的观众一下子就捕抓的了前排江南洲的空位上,旁边坐地笔直的关笙,周边嘈杂不定,他仿佛处于台风眼,纹丝不动,下巴微微抬着,专注地看着台上发言的人。 江南洲继续说:“其实,我没有蔡老口中这么优秀,那些头衔,有一多半是因为我身边一直都有我的爱人,因此才能成为我被人仰望的资本。” 江南洲依旧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关笙,丝毫不理会已经炸开锅的台下。 “我想谢谢他,在我自己都要放弃我自己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弃我,也想谢谢他,即便和我在一起需要吃很多苦,受很多委屈,也依旧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 关笙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已经要看不清台上江南洲的模样了,但他还是咬着牙忍耐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然而在江南洲看着他,当着百来人的面说出那句“我爱你”之后,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眼泪几乎是砸下来的,巨大的喜悦和满足几乎淹没了他。 曾经以为要藏一辈子的感情,就这么摊到了日光之下。 原以为已经适应了黑暗,直到见到阳光之后,才发现,白日的温暖和光明,让人上瘾。 耳边是剧烈的掌声,他捂着嘴,听不清任何声音。 眼前递过来一张纸巾,关笙仰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江南洲为自己拭去眼泪,低声说:“关总,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哭得跟个小朋友似的,笑一个啦。” 关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混乱的晚上,他们无措地站在一地狼藉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那当然不是一切的开始,但是他们长大的第一步,是他们走向对方的第一步。 走了将近十年,十分之一的人生。 那么长的路,现在回头看,居然走得那么快,也许是因为有人一直在身边搀扶吧。 盛大的发布会结束后,江南洲带着关笙去了后台,眼睛还肿着的关笙,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到了江涛和陈佩英。 他楞楞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就想挣脱江南洲握着自己的手,但是江南洲没有松开。 关笙转头看过去,没有从江南洲脸上看到惊讶,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江涛的视线转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然后又扭头看江南洲,问:“这就是你今天叫我们过来的目的?” 江南洲说:“不全是,主要也想让你们看看,你们的徒弟和儿子有多优秀。” 江涛瞪了他一样,如果不是后台这会人多,估计就和小时候一样直接上脚踹了。 最后只能狠狠地指了一下他,“都三十岁了,还这么不要脸。” 江涛又看向关笙,这次他看着关笙沉默了很久,关笙在他打量自己的眼神中渐渐慌了神,手心都沁出了汗。 没想到,最后江涛只是说:“这么多年没见,壮实了不少。” 关笙没想到江涛说出口的是这么温和的话,和很多年前一样,摸摸他的头,说他长高了。 一向巧舌如簧的他卡了壳,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涛没在意他的呆愣,继续问,“这么多年都在外面打拼,挺辛苦的吧。” 关笙下意识摇摇头,“不辛苦。” 江涛又看了他好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争气又机灵的小徒弟,最终还是被他自己赶走了。 沉默了一会,他说:“下个月中秋,和你父母一起回来吃顿饭吧,我们两家人很久没有一起过中秋了。” 关笙喃喃地叫了声“师父”。 江涛看向他,最终“嗯”了一声。 一天之内几个惊喜当头砸向关笙,关笙几乎要晕厥,以往精明利落的关总灵魂出窍,二十多年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