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克妻猎户后》 第1章 《嫁给克妻猎户后》作者:长乐夜未央【完结】 文案: 周言生得高大魁梧面容俊郎,又打得一手好猎,拿到哪去都是顶好的夫婿人选,只可惜他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克妻命。 第一任未婚妻刚下了聘没两天就意外落水淹死了,第二任未婚妻见完面第二日就叫疯狗咬了染了疯病一命呜呼。 接连的巧合让他背上了克妻的名声,哪家有适婚年龄的女儿夫郎都不敢同他家说亲。 眼看着再不成亲就要熬成了老光棍,正巧隔壁村有个嫁不出去的小夫郎,媒婆和他娘背着他将人带回了家。 周言本是拒绝的,可对上小夫郎那双怯弱又泪汪汪的眼睛,他鬼使神差的就默认了。 . 安阮从小就爹不疼娘早死,还日日受后母磋磨,长久的营养不良使得他又矮又黑,加上沉默寡言又怯弱的性子,过了适婚年龄都没人上门提亲。 后母对他更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打骂他是赔钱货。 安阮原以为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不曾想后母竟以十两银子聘礼将他嫁给个隔壁村那出了名的克妻猎户。 听说那猎户不但克妻,还脾气暴躁会打女人夫郎,安阮吓得终日惶惶不安又不敢逃跑,泪眼汪汪的就被送去了猎户家。 他做好了后半生都要挨打挨饿的心理准备,但没成想不但没有挨打挨饿,还被猎户相公捧到了手心里宠着疼着,养得白白嫩嫩,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自卑怯弱受x沉默寡言攻 ps:身高差,细水长流日常文 内容标签: 生子 种田文日常 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安阮 周言 一句话简介:老房子着火,越烧越烈 立意:脚踏实地,天道酬勤,通过努力收获幸福日子 第1章 一场春雨过后,原本就只剩薄薄一层的冰雪彻底消融,光秃秃的土地长出嫩草,河边的细柳也冒了新芽。 一切都那么生机盎然。 安阮只穿了一件打满补丁,浆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脚下的布鞋同样东补西缝,走动时脚后跟跟着往下坠,显然并不合脚。 一阵冷风拂过,安阮冻得瑟瑟发抖。他伛偻着腰,一边张嘴哈热气,一边搓着已经被冻得僵硬通红的手。 手掌渐渐的回了温,可刚暖和一点,指尖上的冻疮就又疼又痒,钻心的难受。 安阮叹了一口气,这回出门的时间太长,若是再不回去,少不了一顿毒打。 他不敢有半点怠慢,忍着疼重新提起装满湿漉漉衣裳的木桶,快步往家里赶。 一刻钟后,一间被竹篱笆围着的泥土屋出现在眼前。 穿着粗麻布衣,碎布盘发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院中,她插着腰,其中一只手还捏着一根擀面杖。 那正是安阮的后娘余氏。 哪怕是背对着,安阮也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 脚下像是踩进了淤泥一般,每一步都走得越来越沉重,身体本能的因恐惧而轻轻发抖。 冷风猎猎,可心底的寒冷却更刺骨。 那名妇人回了头,倒三角眼,嘴唇很薄,颧骨凸起,整体面相看起来十分尖酸刻薄。 她眼一眼锁定了安阮,张口就骂:“你个泼皮小贱种去哪鬼混了?还知道回来!” 她眼底冒着火光,拿着擀面杖就气势冲冲的走了过来。 安阮下意识就把木桶放好,然后抱着头蹲下,蜷缩成一团。 他不敢反抗,更不敢为自己辩驳一句,因为那样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毒打。 余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安阮抖得越发厉害。 “娘……我错了。” 他手指扣紧了手臂,颤抖着双唇先示弱道了歉。 余氏眼神阴狠毒辣,手中的擀面杖已经提了起来。 安阮抱头背过身。 不知余氏是不是发了善心,意料之中的毒打并没有到来,只是拧着他耳朵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安阮疼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下意识想去捂着耳朵,但手刚动了一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不能反抗,会被打得更狠的。 安阮那受气包的模样让余氏心情好了一些,她终于大发慈悲的松了手:“算你这小贱蹄子运气好,今日家里来了客人,赶紧回去招呼着。” 安阮如蒙大赦,来不及思考来的是什么客人,赶紧提起木桶,亦步亦趋的跟着余氏进了家门。 主屋安阮是没资格踏入的,他站在院中不敢乱动,乖乖的提着木桶等余氏的吩咐。 院子里散养的鸡鸭大约也知道他没地位,踩着他脚大摇大摆的走过。 “把那破木桶放下,跟我来。” 余氏没给他好脸色,但安阮却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余氏今日的态度怎么会如此好,心里庆幸之余却越发忐忑不安。 他将木桶放到鸡鸭够不着的地方,怯怯的跟上了余氏。 余氏将他带到了主屋门口,安阮没敢进,用眼角余光扫着余氏的脸色。 “杵着干什么?进去啊!” 余氏一声厉喝,安阮这才敢抬脚。 堂屋里,他爹穿着一身补丁布衣,神情讨好谄媚。而他对面,赫然坐着个穿着大红棉衣,长相刻薄吊销眼的媒婆。 媒婆正用一种挑拣货物的眼神打量审视他。 安阮知道媒婆的出现意味这什么。 他已经年满十八了,因为长得又黑又丑,身材瘦弱矮小,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过了适婚年龄三年了都没人上门来议亲。 为此村里人没少背地里笑话他,笑话他爹和后娘。 从这以后余氏对他更加嫌弃,时常打骂他是赔钱货,家里养的母鸡还知道下蛋,他却一个子儿都没带给家里。 安阮内心一片空茫,既希望这次婚事能定下来让他脱离苦海,又害怕出了狼穴窝又入虎穴。 余氏见他呆呆的半晌没反应,当即狠狠的拧了他手臂一下:“小贱蹄子不知道喊人呐?这是赵媒婆,快喊!” 安阮忍着痛,细弱蚊蝇的喊了一声:“赵媒婆好。” 赵媒婆没说话,下巴微微抬起,审视的目光带着几分轻蔑。 余氏眼睛转了转,笑着讨好赵媒婆道:“这孩子比较内向,但是个温顺的好性子,绝对能符合周家的要求。” “您看这婚事是不是……” 赵媒婆冷哼了一声:“急什么?周家给的银子多,合不合适我不得先验一下货?” 余氏本来被她摆了脸就心里窝火,但一听到赵媒婆说周家给的银子多,顿时又喜上眉梢。 她连忙道:“您验,您好好的验。” 赵媒婆起身走向安阮,颐气指使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安阮很不喜欢她的眼神,但他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赵媒婆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 他从小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还经常吃不上饭,整个人瘦得像个空架子,脸颊尖尖没有二两肉,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黑黄色,倒是一双大大的杏眼看起来我见犹怜。 赵媒婆点了点头,大约还是有些满意的,但说出的话却十分的刻薄。 她对安阮说:“你的情况我是打探清楚了,这十里八乡都没人愿意要你,再过两年成了老哥儿,那可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安阮被贬得低下了头,他红了眼眶,双手拧紧。 “我呢,心地好,给你寻了一门求都求不来的好婚事。” 赵媒婆捞起他双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隔壁村周家要给大郎找个夫郎,瞧上了你。大郎是个猎户,打得一手好猎,可比那些泥腿子庄稼汉能赚钱多了,你跟了他以后就是享不完的清福。” “遇上这么好的事儿,你就偷着乐吧。” “对对对,这么好的婚事,可真是我们家阮哥儿捡着了。” 余氏在一旁帮腔,顺道夸赵媒婆和周家有眼光,阮哥儿和周大郎那是最般配不过了。 安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耳朵响起一阵阵嗡鸣声。 这十里八乡有那个不知道那周家大郎是出了名的克妻命? 周大郎第一任未婚妻刚下了聘没两天失足落水淹死了,第二任未婚妻才见了面,婚事都还没定,第二日就叫疯狗咬了,得疯病死了。 人人都说谁嫁给他就得被他克死,哪家有适婚年龄的女儿夫郎都不愿同他家说亲。 而且听说周家大郎不仅脾气暴躁怪异,还会打女人夫郎,他若真嫁给了周家大郎那还能有活路吗? 说得好听是给他找了门好亲事,实际是将他往火坑里推。 安阮不想死,他生平第一次鼓起了勇气想反抗。 “我不嫁。” 长久的逆来顺受使得他反抗都没有多大声,但却让在场几人都听了个明白。 余氏气不打一处来,朝着他腿弯就是狠狠的一脚:“你这贱蹄子是要造反了?看我不打死你。” 一直一声不吭的安大木也跳了起来,一巴掌呼到他脸上,力道之重,将他整个人都打歪扑到了地面上。 第2章 安阮被打得头晕目眩,他爹安大木指着他鼻子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说不嫁。” “你就是死了我也得把你抬去周家!” 余氏更是扬言道:“你要是敢不嫁,我就把你卖去青楼窑子里去,左右也能赚一笔银子,省得日日养着你这个光吃米不干事儿的废物!” 这一次反抗用尽了安阮所有的勇气,他捂着发麻肿起的脸,眼神空洞。 看够了戏的赵媒婆这时假惺惺的说了一句:“仔细着别打坏了,到时候周家可就不要了。” 安大木和余氏顿时哑了火。 安大木朝余氏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把孩子扶起来?” 余氏不大乐意,但想着周家的银子,还是不情不愿将安阮拉了起来。 她动作粗鲁,到底忍不住心底的怒气,借着拉人的力道狠狠拧了安阮手臂一把。 安阮吃痛的红了眼眶,却一声不敢吭。 赵媒婆目光不削的撇了余氏一眼,端起茶碗吃了一口茶,阴阳怪气道:“这哭哭啼啼的瞧着就晦气,知道的说是来替周家说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买卖夫郎呢。既然你们家阮哥儿不愿意,我看还是算了吧。村尾李家的小哥儿也合适,回头我就跟周大娘说去。” 余氏和安大木一听那还得了,到嘴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余氏连忙谄媚讨好的说:“我们家阮哥儿愿意嫁的,他那是太高兴说了胡话,您可别听进去了。” 说着回头瞪了一眼安阮,咬着后牙槽威胁着问:“说,你是不是愿意的?” 安阮浑身一抖,他深知如果敢说一个不字,等赵媒婆走后他指定要被打半死,说不定后娘真会干出将他卖青楼去的事情来。 安阮怕了,再不情愿,也只能点了头。 余氏立刻眉开眼笑:“您瞧,我就说这孩子愿意嫁。” “我们家阮哥儿干活一把好手,周家指定喜欢。” 安大木也搭腔道:“这亲事成了那是十里八乡一桩美谈,到时候谁不说赵媒婆好本事?” 两夫妻你一言我一语,为了这亲事能成,那是什么违心话都说得出来,又好一通虚溜拍马的将赵媒婆夸得舒心。 赵媒婆摆了好一会儿的谱才搁下茶碗道:“成吧,我这就回去跟周家说去。” 余氏与安大木喜不自胜:“那就劳烦赵媒婆了,您一定要替我们家阮哥儿多说些好话。” 赵媒婆并未立马表态,她撇了两人一眼,抬手搓了搓指尖。 余氏脸上笑容一僵,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但她还是忍气吞声的说了一句:“这亲事要是成了,自然少不了您的好处。” 赵媒婆这才满意的点头:“你们尽可放心,这事儿保准办得妥妥当当的。” 安大木恭维道:“赵媒婆办事,我们最放心了。” 安阮站在一旁,耳边听不到几人的谈话只觉得一阵阵嗡鸣。 明明屋外是白日,可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见不到一点光亮。 第2章 赵媒婆说能办得妥当,第二日就又上了门。 安阮和周大郎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说好了会给五两银子的彩礼。 余氏怕周家会悔婚,主张要早早将安阮送去周家,说要去周家来谈谈成亲的事宜。 周家那边也同意了。 第三日一早,赵媒婆带着安阮和余氏一同去了周家。 相较于安家那间又破又旧的土房,周家的房子要好了不知多少倍,是这临近几条村里唯一的一户青瓦房。 周家的条件在十里八乡都是排上名号的,周大郎和周爹都是猎户,向来不愁吃穿,若不是背着克妻的名声,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安阮嫁进周家。 余氏看着眼前这座房子,眼中难掩嫉恨和艳羡。 赵媒婆让两人在篱笆外等着,她自己先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就见她带着一名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那名妇人正是周大娘朱莲花,只见她一身崭新的麻布青衣,银簪挽发,年近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三十出头的余氏还要年轻漂亮。 两人走到院中,朱莲花招呼着余氏和安阮道:“先进来吧。” 余氏嘴上说着好,进院门前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着,目光瞧见腰侧的补丁后,立马将腰带往上提,确保瞧不见补丁了,才抬脚跨进院门走了进去。 而安阮伛偻着腰,唯唯诺诺的跟在她身后,整个人显得怯弱又小家子气。 朱莲花瞧见安阮第一眼时就皱了眉,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准大儿媳。 安阮正巧瞧见了,原本就沉重的心情顿时更压抑了几分。 未来的丈夫不是个好脾气的,连婆母都不喜他,只怕之后不会有好日子过。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时,余氏已经带着走到朱莲花跟前。 “阮哥儿,快喊婆母。” 余氏脸上带着笑,手肘捅了捅发愣的安阮。 安阮脸色苍白,怯怯的开口道:“婆母好。” 朱莲花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安阮心中一凉,想不通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让朱莲花对他更不喜了。 他惴惴不安,双手手指绞紧。 朱莲花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转头吩咐道:“阿旭,去搬四张椅子来。” 她口中的阿旭正是周家二郎,才十二出头,长得虎头虎脑的,瞧着还有些婴儿肥。 他正趴在门边,双眼好奇的打量着安阮,听到朱莲花的话后立马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儿就搬了两张椅子出来。 他将椅子放到安阮跟前,笑眯着眼说:“嫂嫂坐。” 这还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虽然他上来就喊嫂嫂打了安阮一个猝不及防,但安阮还是红着脸,小声的应了一声:“谢谢。” 周旭对安阮态度好,可转头对着余氏的时候就变了样,只见他放下椅子一声不吭就走,可把余氏气到了,但又不好当着朱莲花的面发作,只能憋着气忍了。 周旭又搬了一趟椅子,还贴心的都倒了水,抓了一小盆炒得酥香的南瓜子。 四人总算坐了下来。 周旭原本也想留下看热闹,让朱莲花轰走了。 炒南瓜子这玩意儿在农村里还是挺金贵的,在这饭都吃不饱的农村里,家家户户多数都将南瓜子留做种子,少有人会拿来炒了当零嘴儿。 安阮也知道炒南瓜子稀奇,压根不敢吃。 余氏抓了一大把,不动声色的塞进了一大半进衣兜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嗑了起来。 她开门见山道:“今日我来呢,就是为了阮哥儿的彩礼来的。” “我们阮哥儿聪明能干又听话,性子那是好得挑不出一点错处,又精心养了十八年,花了家里不少银钱。” “我可是打听过了,你们家周大郎可是克死了两个未婚妻,这十里八乡都没女人夫郎敢嫁。” “这嫁到你们周家来了,彩礼可不能少。” 她语气听着不太好,跟前日求着赵媒婆说亲时的态度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听着像是要坐地起价。 这可就相当于在打赵媒婆的脸面。 还不等朱莲花发话,赵媒婆先不乐意了。她嘿了一声:“不是谈好了彩礼五两银子?你这临时变卦,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余氏脸色一变:“我们家阮哥儿要嫁给你们家大郎,那可是冒着被克死的风险的。” “我们安家就这么一个夫郎,真被克死了去哪儿说理去?” 她说着说着还越发趾高气扬,嗤笑一声接着道:“周大郎那情况,也就我们家阮哥儿敢嫁了。除了我们家阮哥儿,你们还能找着谁?” 赵媒婆可被气得够呛,指着她鼻子你你你了半天。 朱莲花好像对她临时反悔的举动没有半分意外,格外冷静的问:“那你想要多少?” 余氏眼珠子一转,抬手比了个手势:“最少要十两!” 这可比原先说好的五两银子要翻了两倍,赵媒婆和朱莲花两人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 安阮察觉到气氛凝固,闷不吭声的缩着脑袋,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赵媒婆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被余氏打得啪啪响,她说了那么多亲事,还是头一回遇到余氏这样不要脸的人。 她一拍桌面正要发作,朱莲花却按住了她的手。 朱莲花看向余氏,眼神鄙夷。她说:“我可以给十两银子,但不是彩礼。” 余氏先是一喜,听到不是彩礼后又疑惑的蹙眉问:“什么意思?” 朱莲花接着道:“十两银子,算是你们家阮哥儿的卖身钱,以后他跟你们安家就没有任何瓜葛了。” 安阮嚯的抬头,内心十分复杂,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余氏一听这话就犹豫了,她原本是想既拿了彩礼,又指望着安阮嫁进了周家以后,拿着周家的东西补贴娘家。 这要是同意了,嫁娶就变成了买卖,安阮就不能算作是嫁给周大郎,而是周家买来的下人,补贴娘家那是想都别想。 第3章 要是不同意,那眼看着要到手的十两银子可就没了。 “怎么样?同意吗?” 朱莲花这时给她施加压力,余氏一咬牙:“好,我同意了!” 最后余氏在赵媒婆,还有朱莲花叫周旭找来的村长和里正的见证下,写了一份安阮的卖身契。 交了钱以后,安阮、余氏和朱莲花三人都按了手印,这份卖身契就正式生效了。 来时是三人来的,最后只有安阮带着卖身契留了下来。 卖身契最后让朱莲花拿走收了起来,安阮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不知如何自处。 “嫂嫂,快进屋里来。” 周旭在门后朝他招手,安阮愣愣的看着他,没敢动弹。 在朱莲花表态之前,他什么也不敢做,生怕哪里做错了惹得朱莲花更不喜欢他。 最后还是收好卖身契走出来的朱莲花带着他进了屋。 朱莲花将他带进堂屋,让他坐了下来。 她对安阮说:“以后这就是你家了,不用那么拘束。” 没了外人以后,朱莲花一改先前冷淡的态度,安阮受宠若惊的盯着她,楞楞的说了一声好。 朱莲花大约也知道自己先前的态度不好,想了想解释道:“你家的状况我也托人打听过,你那后娘不是个好相处的,我只是不喜她的那些做派,并非讨厌你,你别往心里去。” 安阮听完鼻尖一酸,眼眶发红,只是在他哭出来之前,肚子先抗议的打起了鼓。 两人均是一愣。 半晌,朱莲花失笑,开口问他:“你早上可吃了早饭?” 安阮烧红了脸,老老实实的摇头:“不曾。” 实际不止今天早上没吃,昨天一整天,只有晚上时安阮才捡了一个弟弟吃了一口就不要的窝窝头勉强果腹。 朱莲花瞧着他可怜,起身道:“我去给你煮一碗清汤面吧。” 安阮从未感受过来自长辈的关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连忙跟着起身,干巴巴的说:“婆……夫人,我来做吧。”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朱莲花,因为不是嫁进周家而是卖身,再叫婆母就不合规矩了,思虑了一下后便学着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叫了声夫人。 朱莲花不满的纠正道:“你是大郎的媳妇儿,日后跟他一同叫我娘便是。” 言语间,竟还是将他当做了儿媳。 安阮心中一暖,忙不迭的说了好。 他心想婆母这么好,周大郎就算脾气再差,他也认了。 . 这一整日安阮都跟在朱莲花身后,跟着她熟悉家里的活计,忙前忙后的十分勤快,生怕朱莲花觉得他懒就不喜欢他了。 当天下午,上山去打猎的周爹和周大郎终于提着几只野兔野鸡回到了家中。 安阮也终于见到了他未来的丈夫周言。 周言长相硬朗英俊,剑眉星目的,是安阮见过的所有男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他长得十分高大,肩宽腰窄一身腱子肉,身高比安阮高了一个半头,体型更是两个安阮有余。神情也凶巴巴的,抿着唇冷着脸,眼神凌厉如刀,瞧着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安阮怀疑他一巴掌打下来,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可能就当场就能散架。 安阮不由得想到那些关于周言的传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他偷偷观察着周言的时候,周言也发现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夫郎。 又瘦又小,皮肤黑黢黢的,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儿,倒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十分好看。 周言转头问朱莲花:“娘,他是谁?” 安阮心跳加快,低着头,惴惴不安的拧紧了衣袖。 朱莲花笑着道:“这是安阮,你的夫郎。” 周言:“…………” 他的夫郎?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成亲了? 第3章 “胡闹!” “这不是买卖人口吗?我不同意!” 周言听了今日白天发生的事,只觉得头突突的疼。 他自己娶夫郎这么大一件事,他娘亲竟然一个字都没给他提,更别说最后夫郎还是买来的。 周言捏着眉心,颇为无奈的说:“这对他来说不公平,把人给安家送回去吧。” 安阮没想到周言竟二话不说就要将他送走,他咬着下唇,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朱莲花冷着脸,不赞同道:“怎么送?他人都进了我们周家的门了,这传出去还有什么名声?你这个时候再将安阮送回去,他还怎么活?” 一连几个问题让周言哑口无言。 卖身契已经签了,人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周家的门,就算没有真的跟周言圆房,安阮也没了名声。 若是周言执意要将他送回安家,旁人的风言风语和唾沫星子能直接将安阮淹死。 安阮自己也深知一点,无论如何,安家他是回不去了。 如果周言真不愿意要他,安阮就只有自尽一条路子走了。 他眼神哀戚的看着周言,只期望他能大发慈悲将自己留下。 周言对着那双水汪汪又可怜兮兮的眼睛,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莲花这时又说了一句:“反正人娘已经买下来了,你不要也得要。” “你都二十二了,还不成亲定下来,是要让娘我操心死吗?” 周言抿着唇,不置可否。 一旁的周爹劝道:“好了好了,你娘这些年为着你的亲事没少操心,她这不也是为了你好?” 周旭年纪小没他插话的份,只能在一边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偷看。 周言看了看气得横眉竖眼的朱莲花,又看了看神情慌张的安阮,最终还是没再提要将安阮送走的话。 大约是默认了。 周爹见状赶紧道:“好了好了,快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说罢转头吩咐周旭:“快给你哥盛饭。” 周旭正要起身,安阮连忙上前小声说:“我……我来吧。” 他尽可能的表现自己有用,生怕周言又要赶他走。 他拿过饭勺和碗,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又分好筷子,然后像在安家一样独自走到了一边找起了活干。 “你怎么不吃?” 朱莲花有些惊讶,正要回厨房收拾的安阮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怯怯道:“我等你们吃完再吃。” 朱莲花还以为他是被周言吓到了,连饭都不敢吃了,当即狠狠的瞪了周言一眼,然后才招呼他过来:“一家人就要一起吃饭,哪有让你吃剩菜的道理?快过来。” 安阮有些受宠若惊:“可是我后娘他们从不允许我跟他们一起吃饭。” “家里有剩饭剩菜,我才能吃的。” 没有剩饭的时候,就只能饿着了。 一家人听罢十分震惊,他们虽然不算多么富裕,但从来没有做过让孩子吃剩饭饿肚子的事情来。 朱莲花可是见知道余氏是什么样的人的,她越发可怜安阮,当即起身亲自将安阮带了过来。 她说:“这里是周家,我们周家没有让孩子吃剩饭饿肚子的事情。” “你好好坐着,以后每一顿都跟着一起吃,听到了吗?” 安阮这回真绷不住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 他一边哽咽的说着知道了,一边撸着袖子擦眼泪。 周言在一旁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盯着安阮看了好几眼,不知在想什么。 . 吃过晚饭后,周言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院子,将活着的野鸡野兔拿木笼子装了起来,等到下次赶集时拿到镇上去卖,至于那两只死了的就拔毛剥皮清理内脏。 安阮跟着朱莲花一起收拾了碗筷,又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一家人各自忙完了事情天都要黑了,油灯在村子里可是个金贵物,哪怕是周家也不敢夜里一直点着。 一家人打水洗了脸和脚以后,就准备各自回房睡觉了。 家里只有三个房间,周爹和朱莲花一间,周旭和周言各一间,安阮睡哪儿成了问题。 “他是你媳妇儿,不跟你睡还跟我们或者阿旭睡不成?” 朱莲花二话不说将安阮推给了周言,然后将周旭赶回了房,领着周爹一起走了。 堂屋里只剩下一脸不安的安阮,还有冷着脸不知该说什么的周言。 安阮不想让他难做,也是真害怕他生气起来会打自己,于是贴心的提议道:“我可以睡柴房的。” 反正他从小到大都睡的柴房,早就睡惯了,只是换了一个柴房睡而已。 周言眉头一皱:“这个天气,睡柴房容易生病。” 安阮摆手道:“不会的,我一直睡柴房习惯了,很少会生病。” 周言眉头皱得更狠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主动的握住了安阮的手:“你跟我回房吧。”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安阮的手,好像比他这个常年打猎的人的手更粗糙,摸着还疙疙瘩瘩的,不像一个夫郎的手。 他愣了一下,抓着安阮手抬起凑近一看,才发现那些疙瘩是发红破皮的冻疮。 第4章 安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触电一般抽回手,然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脸色瞬间发白,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他习惯性的抱头蹲下,只期望周言生气了以后下手能轻一点。 他不想刚进周家第一天就被打死。 周言眼神复杂的看着安阮,他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戻气翻涌,但看安阮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是按捺着怒火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和善一些。 他没再碰安阮,而是放缓了声音说:“夜深了,先回房歇息吧。” 安阮维持着抱头的动作缓缓抬头,一双水润的杏眼悄悄的瞥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没有生气以后,才敢壮着胆子站起身。 周言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安阮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周言的房间在左侧,周爹朱莲花还有周旭的房间则在右侧,中间隔着一个堂屋,夜里是听不到彼此房间的声音的。 周言带着安阮进了屋,安阮活了十八年,可还是第一次进一个汉子的房间,而这个汉子是他的丈夫。 安阮知道和汉子睡一个屋会发生什么,后娘昨天有跟他提起过。 他紧张得心跳加速,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十分恐惧害羞。 安阮双手绞紧,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周言进了屋以后就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被子放到了床上,他回头看安阮还站在门边不由得皱了一下眉:“过来睡觉了,还站着做什么?” 安阮双腿瞬间发软,耳垂更是烧得发红发烫。 他闭着眼深呼吸,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声好,然后才咬牙走到了床边。 周言站在他面前,他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周言的下巴,而且周言的体型跟自己这小身板比真的天差地别,估计大腿都比他腰粗。 这真要做的话,他会不会被做死在床上? 安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为自己的屁股感到担忧。 周言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愣着做什么?上床啊。” 安阮眼神闪躲,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抬手准备解衣带时,周言又开口道:“我们一人一张被子,这床不大,你睡里面就不怕掉到床下了。” 他说罢扬了扬下巴,示意安阮赶紧上床睡觉。 安阮一愣,意识到周言没有要跟他做的意思,不由得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周言会突然反悔,赶紧脱了鞋脱了外衣就爬上了床。 他拉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双手抓着被子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摇曳的烛光里,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像是有星光在闪烁,瞧着就特别的乖。 周言心中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心尖微微发麻,像是被羽毛挠过似的。 他盯着安阮看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失态以后,触电一般撇开脸,转身将油灯弄熄,然后才摸着黑上了床。 安阮今天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虽然身边躺着一个汉子,但从没睡过的被褥又暖又柔软,舒服得他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而同样从来没跟别人一起同床共枕的周言就没他那么心大了,总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鼻间总是似有若无的传来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只要一想到这股香味是来自一个夫郎,周言就觉得浑身火热。 他没忍住坐起了身,神情阴郁的盯着身侧的人。 由于没有烛光照明,房内光线十分的昏暗,他其实看不见什么,只隐约看到一个鼓起来的,小小的鼓包。 这时窗外夜空的云层被风吹散,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周言便借着月光看清了安阮的睡颜。 因为营养不良,安阮的头发其实一点都不软,反而粗糙干燥发黄,脸颊上没有二两肉,唯一好看的杏眼此时紧闭着,整个人瞧着没一点发光处。 他似乎没有什么安全感,睡梦中都拧紧了双眉苦着脸,双手紧紧的抓着被褥像是抓救命的稻草,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着,又可怜又乖。 不知为何,周言的心口像是被巨石堵住了一般,闷闷的。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最后归咎于是在可怜安阮。 周言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月亮再次被云层挡住,他才重新躺下闭上双眼。 在他睡着之前,脑海里想的都是安阮看起来太瘦了,得给他养胖一点才行。 翌日天不亮,安阮准时醒了过来。 他第一次睡得这么舒心还没被冷风冻醒,打着哈欠睁眼想要起身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像是被麻绳从头到脚捆住了一样。 他瞬间清醒了过来,第一眼就对上了一个宽厚的胸膛,再抬头一看,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竟是睡在外头的周言不知何时滚到了床里面,一手搭在他肩上,一腿压着他双腿,将他整个人连人带被子一起圈在了怀里。 安阮可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亲密的抱着,那个人还是个相处一天不到的汉子。 他脸颊爆红,连脖子和耳垂都红透了,整个人热得像是要沸腾了一样。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还毫无所觉的睡着觉。 安阮僵硬的躺了好久,周言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他壮着胆子尝试从周言的怀里脱困,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蠕动,生怕将周言吵醒了彼此尴尬。 被褥将他裹得实在是严实,周言的手和腿还压制得死死的,安阮挪了半晌,除了被压在身下的被褥被掀了起来以外就没有任何变化了,还给自己折腾出了汗来。 大约是他蠕动的动静吵到了周言,人虽然醒了,但精神还是迷糊的。 周言完全没想起他床上还有个人,只是嫌压在身下的被褥又热又碍事,于是抬手一掀,重新将安阮捞进了怀里。 没了被褥的阻隔后,安阮只觉得好像有什么硬物抵着了他大腿。虽然他是个夫郎,但身体构造跟汉子区别不大,只是能生孩子罢了。 他自然知道那硬物是什么,这回不仅仅是脸红了,整个人上上下下都红透了。 而迷迷糊糊的周言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睁开了双眼。 第4章 周言扶着额头坐起身,背对着安阮。 “醒了就去洗漱吧。” “我去给你拿新的洗脸布。” 他语气从头到尾都是又冷又硬的,说完也不等安阮答应,起身穿鞋就往屋外走去。 从背影来看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若仔细了看,就能发现他浑身的肌肉都是绷紧了的。 而安阮从头到尾躺得扳直,一动不敢动,直到周言走出房门,他才咬着下唇坐了起来。 安阮双手捂脸,身上露出来的肌肤都烧得发红。 好羞耻啊…… 周言没过多久去而复返,手里拿着装了清水的木盆,盆边上搭着一块方形的麻布洗脸布, 布料看起来不是很新,想来是从哪件穿坏了的衣裳上裁下来的。 他将木盆放到了床边的木架上,什么也没说就转头往外走去。 在周言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安阮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可在看到周言明显不高兴的脸色后,挫败和不安顿时将他整个人裹挟包围着。 他好像让周言生气了,他会不会因此被赶出周家? 安阮无意识的用指甲抠挖着掌心,扣得发红发胀才回过神来。 他沮丧的吸了吸鼻子,洗脸时都不敢用那块洗脸布,只草草的清洗了一下就端着木盆走了出去。 院子里,周言正将刚割的新鲜嫩草放进笼子里喂野兔野鸡,而周旭则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也想要喂兔子。 安阮走出来时,他立马就看了过来,眼神看起来有些凶。 安阮被吓了一跳,立马慌慌张张的低下头,闷头往院子的篱笆墙走去。 “给我,我来倒吧。” 周言身高腿长的,两步就追上了他,安阮差点手一抖将木盆整个摔下去。 他自然是听清了周言说了什么,只是他哪敢真让周言倒水啊,就怕周言等会儿更不高兴了,拿他来出气。 他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也不敢跟周言对视,便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支支吾吾的说:“我……我自己倒就好。” 这几个字都几乎耗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周言挡在身前,他怯怯的抬眸看了一眼,没敢越过周言走过去。 安阮被吓得不轻,周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让了开来。 安阮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 他赶紧去将水倒了,又将木盆靠着墙壁放好,最后才转身往厨房里去帮忙打下手。 期间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周言一眼。 周言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脸色沉了下去。 他侧目看向周旭:“你哥我很吓人吗?” 周旭闻言抬头,看着牛高马大影子都能将他整个人盖了起来的大哥,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有点儿。” 第5章 周言:“…………” 厨房里,帮忙清洗野菜根须上的泥土的安阮突然听到一声哀嚎,吓得他一个哆嗦。 他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就见周言曲着手指在周旭脑门上敲了一记,那声哀嚎正是周旭发出来的。 安阮倒吸一口冷,瞳孔轻颤。 打弟弟都这么狠,看来那些说周言会打女人夫郎的传言是真的! 许是察觉到了他在偷看,周言凌厉的目光落到了他脸上。 安阮眼前一黑,腿软的抖了抖,双手扶着窗台才没丢人的摔了下去。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蹲回去继续洗菜,整张瘦巴巴又蜡黄的小脸最后一点血色都吓没了。 院中,再次把人吓到的周言懊恼的撇了撇嘴,看还在装模作样鬼哭狼嚎的周旭更不顺眼了。 . 早饭是窝窝头和野菜稀饭,一家人吃过饭后便开始了一日的劳作。 刚过惊蛰不久,田地里的事情不算多。 山上的猎物也不多,周爹和周言干脆就去不打猎了,而是带着周旭一起去竹林里砍竹子。 灌溉农田的水车竹子排管已经老旧,今年需要重新换上新的上去,为之后的灌溉农田种水稻做准备。 索性在家里也无事可做,朱莲花便带着安阮一起跟着去了竹林,看能不能挖些冬笋回家吃个新鲜。 周家父子三人拿着砍刀,而朱莲花和安阮则一人背一个背篓,扛着一把锄头就一起出门。 竹林里蛇虫鼠蚁多,一家人没有分散太开,就为了遇事有个照应。 安阮以前也没少做过挖冬笋的活计,只看到满地的竹叶冒了个尖尖就知道下面有冬笋。 他拿着小锄头一挖一个准,没多久就刨出一个胖嘟嘟的冬笋。 朱莲花在一旁看着了,扬声就夸了一句:“阮哥儿厉害啊,这么快就挖到笋子了。” 安阮被夸得不好意思,他腼腆的笑了笑,转头找笋子时更卖力了。 不远处,拿着砍刀轻轻松松砍下一根竹子的周言往他那边看了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提刀砍竹子。 安阮挖得专心,他的那个背篓很快就装满了冬笋,朱莲花一看竟然有这么多了,连忙说够吃了不挖了。 安阮只好放弃了继续找冬笋。 他没了事做就忍不住好奇的打量四周,当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挥汗如雨的周言时,他立马像触电一般移开了视线。 砍竹子是个力气活,要将砍好的竹子削去枝丫叶子,还要将尖端过细的位置砍下来不要。 这些活一通干下来,就是初春这样凉快的天气也汗湿了衣裳。 为了干活方便,周言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短打,汗水浸湿以后,泛黄的白色布料黏在肌肤上,强壮的身躯若隐若现,每次挥动砍刀时,甚至能看到胸肌的鼓起的形状。 安阮从未见过哪个汉子像周言那般健硕,羡慕他体型的同时,安阮又莫名的感到口干舌燥。 他生怕让周言发现自己刚才偷看了,赶紧起身去给自己找事情干。 他心想前不久才下了一场春雨,竹林里应当会有菌子可以捡,于是便弯着腰仔细的搜罗着地面,还真让他找到了十几朵长得像羊肚子的菌子。 这菌子因为惊蛰后长得多,村里有人叫雷打菇,也有人叫羊肚子,拿来煮汤十分的鲜美。 羊肚子平日里上山少有捡到,这一次竟让他遇到了十几朵,小的有他拇指粗,大的快赶上他半个手掌了。 安阮只觉得自己今天运气极好,高高兴兴的将这些羊肚子都挖了起来放到背篓里。 等他挖完了羊肚子,正好竹子也砍够了,朱莲花正招呼着他回家。 他连忙应了一声:“就来。” 然后背起有些超重的背篓,吃力的跑向等着他的周家几人。 安阮的背篓里冬笋多得快掉出来,看着像是要将他那副小身板压垮了似的。 “背篓给我。” 周言有些看不过眼,不由分说的就要从他身上将背篓卸下来。 安阮下意识往后躲,他抬起的手便僵到了半空,脸色也随之阴郁了下来。 安阮心里一个咯噔,一时拿不准到底该不该把背篓给周言。 从小到大,再苦再累的活都只有他自己扛自己做,还从未有人抢着帮他分担。 可若是周言是想要帮他,那脸色和眼神又实在是凶,安阮根本就分辨不清。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朱莲花看不过眼,一巴掌糊在周言的手臂上,没好气的说:“瞧你把阮哥儿吓的,他本来就胆子小,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周言被说了也不吭声,但眼神却是瞧着没那么凶了。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周言算是知道安阮胆子有多小了,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吓哭。 周言没想吓安阮,他尽量放缓和了语气:“这背篓太重了,我力气大,让我来背吧。” 他敢发誓,他打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一旁的周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搭腔道:“就是就是,我哥一身肉有的是力气,嫂嫂尽管使唤他就是了。” 安阮悄悄的看了每个人的脸色,有无奈,有兴致勃勃也有心疼,唯独没有半点恶意。 他这才放松了一点警惕戒备,任由周言将背篓拿走背到了身上。 没了沉重的背篓,安阮感觉腰杆都能挺直了。 朱莲花已经拉着周旭都到了最前面,周爹拖着竹子跟在后面,此时只有安阮和周言还在后头没动。 周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下一句:“走了,回家吧。” 安阮楞楞的点头:“好。” 得到了回应后,周言便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了。 他背后背着压满了冬笋的背篓,两只手一左一右各拖着两根打整好的竹子, 安阮看着周言背影出神,莫名的觉得他的脾气好像也没别人口中那么差。 察觉到他还没跟上,周言回头疑惑的问了一句:“还不走吗?” 安阮如梦初醒,连忙追了上去。 回家的路上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偶然捡到有成熟了的浆果,周旭就自告奋勇的去摘了好大一捧,一起分着吃。 甜甜的浆果在口中爆开汁水,之后便是像蜜糖一样的甜味。 安阮鼻尖一酸,有种置身于美梦之中的错觉。 他心想这要是是一场梦,希望永远都不会醒来。 第5章 一家人回到家里已经过了晌午,周旭到底年纪小,干了一早上活就累趴了,往堂屋的桌子上一趴就睡了过去,朱莲花和安阮则去了厨房做午饭。 周言和周爹将两背篓冬笋放到了阴凉的屋檐下,竹子就大咧咧的扔在了院子里,等吃完了饭以后再修整。 厨房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周言想到了什么,转身去将昨晚打整好挂在屋檐下的野鸡取了下来,拿到厨房里跟朱莲花说:“娘,把这野鸡炖了吧,给家里人都补补身子。” 他说着话时,眼神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正低着头往火灶里添柴火的安阮。 朱莲花福至心灵,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行,等会儿娘就炖。” 安阮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想起自己捡的菌子,于是提议说:“那我去拿捡的羊肚子洗洗,正好一起炖添个鲜味。” 朱莲花自然说好,安阮便要起身去拿,周言却阻止道:“我去就好,左右就几步路,你看着灶里的火。” 他说着就转身出了厨房,安阮只好又坐了下来。 一旁的朱莲花在两人之间来回的看,越看安阮就越觉得满意。 阮哥儿的脾性果然好,配她那个锯嘴葫芦又凶巴巴的大儿子正合适。 一家人中午随便吃了些,填个七分饱就算了。 至于那只野鸡,由于炖野鸡时间要长,不然没有滋味和营养,中午自然是吃不到的,只能小火煨着等到了晚上再吃。 干了一早上的活又刚吃饱,安阮有些困了,但他不敢去睡午觉,强撑着精神跟朱莲花一起去剥了笋子。 冬笋挖了两背篓,吃新鲜的这几天肯定吃不完,朱莲花准备只留几个这两天吃,剩下的全部做成笋干。 这边朱莲花和安阮在厨房里烧火煮笋子。 新鲜的冬笋想着做出的笋干香味浓味道好就要煮熟煮透,煮到筷子能插透就差不多了。 煮笋子费不了什么人力,只需要时不时的添柴火看着火候就成,羊肚子野鸡汤被盛到了瓦罐里,放在小炉子里慢慢的煨着。 安阮困顿得双眼都快眯了起来,朱莲花见状道:“厨房里没什么事儿了,你回房去睡个午觉吧,等笋子煮好了娘叫你。” 安阮受宠若惊,但他哪敢真丢下手头的活心安理得的睡午觉? 想起以前在安家,别说躲懒不做事儿了,就是做慢了一些或是做得不好,少不得要被余氏狠骂上一顿,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毒打。 他瞬间就不困了,连忙怯怯得说:“没事的娘,我不困,我来烧就好。” 第6章 说着好像生怕朱莲花不让他烧火似的,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根干柴,整个人挺直了腰杆,硬生生坐出了正襟危坐的架势。 朱莲花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坚持,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冬笋一煮就是一个时辰,朱莲花用筷子插.下去,正好插透整个笋子,又提起来看了看确认已经煮好了以后,才让安阮退了火。 她招呼着安阮:“阮哥儿,你去外头拿个大木盆进来,就放在柴房屋里的门后面。” “好的娘。” 安阮拍了拍手上的灰,麻溜的起身跑到外头去拿木盆。 院子里周言和周爹在拿着刀子修整竹节,再将竹子全部切割成一样的长度,破开一分为二,最后再将内部的竹节挖掉。 除了要弄出用来灌水的竹节以外,还需要用到竹子搭建支撑竹子的三脚架。 三脚架随着地势高低变化,每一个架子所需的长度也不一样,切割起来反而比单做竹管还要麻烦些。 当安阮走出厨房时,周言立马就抬头看向了他。 安阮一心只想着拿木盆,压根就没注意到周言正盯着他。 柴房在青瓦房的后侧,是个单独的小木屋,安阮很快就找了过去。 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柴房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劈好的木块,以及一捆捆绑得整整齐齐的树枝干柴。 安阮果然在门后找到了木盘,但他在看到木盆后就犯了难。 无它,这木盆太大了,他可能抱不动。 安阮尝试着去搬,但搬了几次都是刚搬起来就手软得不得不放下。 他纠结的抿唇,想了好半晌突然灵机一动,推着木盆像滚轮子一般滚了出去,只有在过柴房门槛抱起木盆时费了一些力气,之后就都是轻轻松松的。 他滚着木盆从屋檐下走,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引来了周言和周爹的目光。 周爹被他拿木盆的方式逗乐了,直言道:“阮哥儿倒是聪明,知道自己拿不动就想了个好法子。” 周言点头附和:“这样确实省力。” 安阮被夸的耳尖发红,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都是投机取巧罢了,当不得夸。” 周爹哈哈大笑:“老头子我脑子笨,可想不到还能这样。” 安阮更不好意思,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周爹的赞扬,便慌慌张张的说了一句:“娘等着用木盆,我先进去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推着木盆进了厨房。 朱莲花见他是推着的,也像周爹一样夸了他聪明,安阮羞怯的低着头,心里有些隐秘的小窃喜。 原来被人夸是这种感觉,真好啊。 木盆在柴房里放久了积灰,加上一路滚来外侧难免沾了泥巴,两人先把它被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把煮好的竹笋一个个捞到盆里,最后合力抬到了院子外头的石墩上放着。 煮好的竹笋要用冷水浸泡一下,倒入清水没过笋子后就不管了。 “有需要我们做的吗?” 朱莲花带着安阮走到父子俩身边,他们脚边右侧是修好的竹子,左边则是还没动过的 ,数量没剩多少了,而两人四周的空地飞满了被修下来的木屑和竹节。 周言撇了一眼跟在朱莲花身后悄悄揉着眼睛,明明已经很困又强撑着的安阮,转头对朱莲花说:“这里我们自己来就好,娘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歇吧。” 他们手头的活计其实也做得差不多了,就是做也没什么好做的,还费手。 安阮的手很粗糙,还长了很多冻疮,要是让他来修整竹子,恐怕手会伤得更重。 一想到安阮那双比他还粗糙的手,周言心里就不大舒服。 朱莲花多精明一个人,哪会看不出这话就不是跟她说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 她了然的点头,说着转身拉住安阮的手臂:“走,我们去睡个午觉,等醒了再来切冬笋。” 安阮愣愣的眨眼,下意识就顺从的说了好。 安阮最终还是睡到了午觉。 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梦里没有饥饿寒冷,也没有毒打,只有一望无际,让他放松舒心的花海。 因为惦记着要起来切冬笋,他没敢睡得太熟,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传来的谈话声后立马就清醒了过来。 是朱莲花起来了,正和周爹周言说着过几天去镇上赶集的事情。 安阮赶紧起身走了出去,朱莲花回头对他笑了笑:“就醒了?要再睡一会儿吗?” 安阮人长得又瘦又小,脸颊内陷瘦得皮包骨的,连十二岁的周旭都比他高,看着也比他强壮。 或许是安阮实在是招人可怜,朱莲花每次看着都觉得他像个泥土娃娃,轻易就碎了,便总是忍不住多关心了他一些。 还有一点也是出于私心,她想要安阮赶紧养好身子,然后早些和周言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好好挫一挫那些说周言克妻命,一辈子孤家寡人断子绝孙的碎嘴婆子们的锐气。 他们家周言长得好看又有本事,如今媳妇也娶上了,以后的日子定然好着呢。 安阮不知道朱莲花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思绪,他腼腆的摇头:“谢谢娘,已经睡好了。” 朱莲花见此没再让他睡回笼觉,又和周言两人说了几句话,才带着安阮去拿菜板和菜刀开始切冬笋。 经过半个时辰的浸泡,冬笋绵软至于又带着脆。将木盆里的水舀干净,留下几个不大不小的笋子放回厨房里用另外的盆子泡着备用,剩下的全都放到菜板上,菜刀斜着下刀,将其均匀的切成一样厚度的薄片。 没过多久,煮熟的冬笋就被切成了笋片,平铺着装了小半木盆。 切好了笋子后,朱莲花将晒稻谷的竹帘拿了出来,往地上一铺就开始倒切好的笋片。 安阮在一旁跟着打下手。 笋片渐渐铺满了竹帘,安阮直起弯了许久有些酸痛的腰,只觉得成就感满满。 日暮西山时,修缮水车的竹管全都弄好了,被堆放到了屋檐下的空地里,以防晚上下雨淋湿。 竹帘连着笋片被收了起来,一家人也开始了准备晚饭。 羊肚子野鸡汤炖了一下午,野鸡肉软烂脱骨,羊肚子泡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鲜香得要咬掉舌头,最后一碗鸡汤下肚,一整天干活的疲惫都被消除了。 吃完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去,一家人都吃得有些撑,于是便坐在院子里消食,看着漫天的繁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倒是难得清闲宁静。 等到肚子没那么涨了,一家人各自散去,洗漱后回房准备睡觉。 安阮跟着周言回了房,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今天早上的尴尬。 周言大约也想起了起来,脸色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催促着安阮上床睡觉,然后匆匆熄了烛火。 两人同床却背对着背,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鸿沟。 安阮倒是紧张,但紧张了没多久就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周言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冷不丁的想着,都怪这床小了,改明个儿得去弄些床板和木头回来,加宽一下这张床才是。 第6章 翌日清晨,天刚亮安阮就醒了过来,料想的尴尬画面没有发生,只是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伸手去摸了摸,被褥冰凉。 他下意识在房内搜寻周言的身影,一无所获,倒是看到木架上放了一个装着水的木盆,昨日他没敢用的洗脸布搭在盆的边缘上。 显然是周言早早就起了身,还给他打好了洗脸水。 安阮心中触动,他起身下床穿衣洗漱,这回却是敢用那块洗脸布了。 等他收拾好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走出房门时无意识的四处搜寻了一番,院子里只有周旭趴在笼子前撅着屁股,用草叶逗弄野兔。 周言和周爹都不在。 他还注意到昨夜收起的草席已经放在了院子中间,笋片在上面均匀铺开。屋檐下的竹子也少了一部分。 直到进了厨房,安阮才从朱莲花口中得知他们一大早就带着竹管去修缮水车管道了。 安阮有些意外,他以为修缮竹管会要求他去帮忙,不曾想竟没有。 在安家安阮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做,不仅是家里的家务事,耕田犁地栽种收成也全都是他在做。 在周家是他过得最轻松的两天,他心中难免有些惶恐,怕周家会嫌弃他没用将他赶走。 “我去帮忙吧。” 他说着就转身要走,有些心急。 朱莲花叫住了他,“那些累活重活都是男人的事儿,你去做什么?” “你就别操心了,倒不如去挖些报春菜回来,跟娘一起做些窝窝头。” 她说得理所当然,安阮愣了好一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重活该是汉子做的,可之前在家里,他爹和弟弟分明什么都不用做的。 安阮心中酸涩,他闷闷的说了好,然后提着一个竹篾拿了把镰刀就走了出去。 “阮哥儿,记得多挖一些报春菜回来,娘好多蒸一些放着。” 第7章 身后传来朱莲花的喊声,安阮扬声回道:“知道了娘。” 逗兔子的周旭闻声跑了过来,见他一副准备外出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好奇的问:“嫂嫂,你这是要去哪儿?” 安阮道:“娘说要蒸窝窝头,让我去挖报春菜。” 说到要去挖野菜周旭就来了兴致,他自告奋勇道:“我知道哪里的报春菜鲜嫩,我带嫂嫂去!” 安阮很犹豫,他怕自己把周旭带出门去,要是不小心遇到意外受了伤,可能会因此被周家人厌恶。 他踌躇了半晌想要拒绝,但对上周旭那双满含期待的双眼,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再加上自己对云水村确实不熟悉,若是有个熟悉的人带着,定然会好很多。 于是他点了头:“好。” 周旭顿时眉开眼笑,一溜烟跑到他前头去:“嫂嫂快跟上!” 周家在云水村的末端,隔很远才有两户人家。 那两户人家挨得很近,跟周家都沾着一点亲戚关系,两人沿着田坎往外走时不可避免的要经过门前。 其中一户的大娘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捧着一碗清汤寡水的豆粥,在见到周旭后立马扬起一个笑容问道:“阿旭这是要往哪儿去?” 周旭指向不远处的山坡道:“三伯娘好,我们正要去那边挖报春菜呢。” 最近刚下过一场春雨,地里长了许多野菜,挖野菜的人也多了起来,所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三伯娘听罢脸上神情显得兴致缺缺,转头却注意到周旭身后十分面生的安阮。她顿时就想起了之前村里人说过,朱莲花花了十两银子给自家大郎买了个夫郎回家,当时还闹得不太好看的事儿来。 “这小哥儿是谁啊?瞧着面生。” 她询问时目光落到安阮身上,带着几分挑剔和审视,明显是瞧不上瘦骨伶仃一看就不好生养的安阮的。 她撇了一眼远处冒着袅袅炊烟的青瓦房,心中生出几分隐晦的幸灾乐祸。 生个儿子再有本事有什么用?还不是娶不上好姑娘好夫郎?买个夫郎都只能买个不能生养的。 周旭到底年纪小,看不懂大娘眼中藏着的恶意,还傻乎乎的挠了挠头,高高兴兴的跟她介绍安阮。 他说:“这是我刚进门的嫂嫂。” 三伯娘嗤笑一声:“我说呢,难怪没见过。” “莲花也是的,大郎娶了媳妇儿怎么不见摆上两桌冲冲喜?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不是委屈了人家夫郎吗?改明儿我得上门去找你娘好好唠唠去。” 她的话乍一听是在为安阮抱不平,可细一想就能发现恶意满满。 谁会将成亲的喜事说成是冲喜?又不是家里出了大事。 安阮见惯了这些,他对恶意向来敏感,只是不敢生起一丝反抗之意,被这般怵视也只能怯怯的低下头,捏紧了手里的竹篾提手。 周旭也品出了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是随意的应付了两句便赶紧带着安阮走了。 三伯娘伸长脖子看着他们走远,眼珠子一转,端着碗就去敲了隔壁家的房门。 朱莲花花了大价钱给大郎买了个不能生养的丑夫郎,她得找人好好说道说道才行。 另一边,安阮心情不大好,但当站在山坡上,闻着晨露混着泥土腥味,又隐隐交杂着报春菜的清香时,心底的郁闷就扫空了一大半。 山坡上的报春菜果然像周旭说的那样鲜嫩,一颗颗水灵灵的,挨挨挤挤长在一起,瞧着就喜人。 他很快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弯着腰就开始割野菜。 竹篾很快就被装满冒了尖,两人原路返回。 这一来一回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回到家时朱莲花刚把粗麦粥盛到木盆中放凉。 安阮没有主动提起刚才发生的事,周旭倒是顺嘴提了一句。 朱莲花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她抬手戳着周旭的脑门,恨铁不成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啊!” 周旭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捂着脑门大声嚷嚷:“我哪儿傻了?” 朱莲花更气不打一处来,她心累的摆摆手:“去去去,一边儿去,少来给你娘我添堵,看着你就来气!” 周旭委屈不已,被朱莲花毫不留情的撵出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她赶走了周旭,回头就看向安阮。 安阮顿时一激灵,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都做好了被朱莲花骂的准备了,结果却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朱莲花轻言细语的对他说:“日后再遇上这种泼皮碎嘴子,该骂就骂回去,该打回去就打回去,别什么气都在心里憋着。” 安阮嘴唇微张,惊愕不已。他忍气吞声惯了,从来就只有挨打挨骂的份儿,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要反击回去。 他踌躇犹豫了好久,干巴巴的了一句:“可是,周旭叫她三伯娘,那是长辈,我骂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到底跟周家沾亲带故的,他怕惹了事端给周家添麻烦。 朱莲花呸了一声:“见不得他人好上赶着找骂的贱蹄子,有什么好不好的?” “你性子别那么软,遇到这些不要脸的人,该骂就狠狠骂回去。” 朱莲花说道着,安阮没敢吱声,只是点着头表示听到了。 周家早饭惯来吃得清淡,野菜窝窝头一蒸,粗麦粥也凉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昨夜还有些剩菜热一热,早上的吃食竟还挺丰盛。 朱莲花对安阮说:“你去东边的田里叫一下你爹和周言,让他们回来吃了早饭再去做事。” “好。” 安阮应了声,转身就跑出家门,按着朱莲花指的方向去找人。 周家的房子地势高,水稻田地在东边的坎下,只要站在边上往下一看就能见到周言高大的身影。 他此时正和周爹将三脚架埋到地里用泥土压实,让三脚架更稳固,听到安阮的声音后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然后不期然和安阮四目相对上。 他开口就语气冷硬的问:“什么事?” 周言的性子沉默寡言,用朱莲花的话来说就是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 他话少也就算了,偏偏看人的眼神也格外的凶,村里的碎嘴子就说他这样的,肯定会打夫郎和女人。 虚假的流言蜚语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久而久之假的都变成真的了。 安阮跟他相处了两日,哪怕知道他其实没有传言说的那么糟糕,可刚对视上的瞬间还是被吓了一跳。 他浑身一颤,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的说:“娘让我来叫你和爹回家吃早饭。” 周言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他将情绪藏得很好,很快就若无其事的说了好。 父子俩迅速将这个三脚架弄好,就着田里的水洗了个手才往上走。 安阮本来只是来传个话的,可看着两人已经往回走了,于是就不好意自己先走,而是等着他们上来跟着一起回去。 他其实有些怕周言的,因着不敢跟周言并肩走,便唯唯诺诺,头也不敢抬的走在了最后。 他不知道的是,周言好几次刻意的放慢了脚步等着他,眼角余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 三人回到家中,朱莲花已经将早饭碗筷都摆好了,将粗麦粥一盛就可以吃了。 饭后,周言和周爹又要回到田里继续做事,而家里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做,干脆就一大家子都去了,也好做得快些给父子俩减轻负担。 固定三脚架是最麻烦的活儿,但多了三个人帮忙后一下就快了起来,原本差不多要干两个时辰,现在一个时辰就全部打完了桩。 安阮看起瘦瘦小小的,做起事来却很麻利,不仅没有拖后腿,还特别勤快的抢着干了所有能干的活儿。 三脚架都固定完后面就轻松了,只需将竹竿搭上去,再用竹篾条扎牢了就成。 此时太阳正当空,安阮干出了一身的汗,碎发沾着汗水贴在脸颊上,手上的冻疮因为高强度的干活磨破了皮,温度一上来,整个手又肿又痛,同时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其他人都还在干活,他拢了拢手指,强装无事的继续干。 直到最后一根竹竿固定好,他才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搓了搓然后蜷缩着拢了起来,不让人发现他掌心的异样。 连收拾东西回家时,安阮刻意的落到了最后面,双手兜着,安安静静的听着周家人有说有笑的谈话,偶尔提及到他时,他便腼腆的笑着应上一两句。 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但还是让周言发现了端倪。 一家人前脚刚进了院子,周言将手上的东西都丢给了周旭,让他拿去放好,然后不由分说的回头扣住安阮的手腕,冷着脸将他拉进了房里去。 安阮被吓了一大跳,他本能的想要抽手,但又怕挣扎时将手上的伤暴露出来,最后只能任由周言将他拉走。 “这两孩子怎么了?” 朱莲花不明就里,心想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转头都闹脾气了? 第8章 周爹道:“孩子大了,他们的事我们少管。阿言有分寸。” 这话朱莲花倒是赞同,周言看起来脾气不好,但做事向来周到,也断然不会干出欺负夫郎这种事情来。 房内,周言眉头紧锁,强行将安阮握紧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开。 当看到安阮的掌心红肿高涨,以及被磨出的一道道血痕后,他十分不赞同的说:“手受伤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逞强?” 安阮心虚到了极点,还以为他是在呵斥自己伤了手会影响之后干活。 他红着眼,颤颤巍巍的保证:“没事的,这点伤只是看起来吓人,不会影响我做事的。” “你……你别赶我走,我能做很多活,肯定不会在这里吃白食的。” 他几乎卑微到了泥里,哀哀戚戚的恳求着。 周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朱莲花跟他提起过安阮之前的处境和遭遇,原本是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可怜,如今看安阮这模样却是实打实的心疼了。 他叹了一声,松开安阮的手腕,抬手摸了摸他头顶的发旋,柔声轻哄道:“我不会赶你走的,别担心。” “真的吗?” “嗯,真的。” 安阮有些不敢相信,周言再三肯定后,他这才信了。 “在床上坐着别动。” 周言将他按到了床边,然后转身走向墙边的柜子前,伸手从柜子顶上拖出一个木盒子折返回来。 安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颗心紧张得跳到了嗓子眼。 只见周言打开盒子在里头挑挑选选,没多久就拿出一盒药膏,将木盒盖上重新放回去,转身又朝着安阮走来。 他在安阮身前站定,然后蹲下:“手伸出来摊开,我给你上药。” 直到这时安阮才意识到周言将他拉进来就是为了上药的。 他听话的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掌心朝上的摊开。 周言低着头,神情专注,仔仔细细将药膏涂抹在掌心处。 他比安阮高了许多,一直以来安阮都要抬头仰视他,从上往下的俯视着他的脸,安阮还是第一次体验。 他目光描摹着周言的五官,心没来由的跳快了一拍。 药膏质地冰凉,涂抹到伤口上凉丝丝的,很好的将肿胀感消除,火辣辣的疼也渐渐感觉不到了,十分的舒服。 上完了药以后,周言特意叮嘱他:“在伤势好全之前双手都不能沾水,更不能干重活。听到了吗?” 安阮乖乖的点头:“知道了。” 周言这才满意的作罢。 安阮的伤瞧着是真的吓人,哪怕他藏着掖着不想让朱莲花发现了操心,吃饭捏筷子的时候还是让朱莲花察觉了。 她追问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安阮看了周言一眼,后者朝他微微颔首,他才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这孩子,手上有伤咋不说呢?” 朱莲花自责不已,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她问安阮:“一定很疼吧?” 安阮鼻头一酸,缓缓摇头:“没事的娘,只是看着吓人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朱莲花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担心,听罢也没再继续揪着不放,只是到了下午时什么也不让他帮忙干活了,而是将他赶回房去休息去了。 安阮自己觉得没什么大碍,但禁不住朱莲花态度强硬,再加上周言和周爹也劝他好好养养伤,他才安心的回了房去。 堂屋里,周家一家人说起了安家。 朱莲花提起余氏就来气,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对待养子这么苛待,像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去,让那鬼差好好磋磨磋磨方才解气!” 父子三人不语,但神情却是赞同的意思。 提起余氏,朱莲花就想起了安阮的那张卖身契。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当时有先见之明,有了这张卖身契安阮就跟安家一点瓜葛都没有了,日后他们再敢欺负安阮,那就走着瞧好了! 说到卖身契,朱莲花就想起了两人还没成亲这事儿。 安阮现在是他们周家的人,三伯娘说话不好听,但话确实在理。 这没办成亲宴让安阮无名无分的跟着周言,属实对安阮不公平,传出去也不好听。 她对周言道:“去找算命的先生合一下八字算算日子,早些把喜事办了吧,别委屈了阮哥儿。” 周言沉默了半晌,朱莲花以为他都安阮同床共枕了还不愿娶人家,正要发作呢,周言就缓缓点头说了好。 朱莲花这才满意,又吩咐道:“阮哥儿连一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等后天去县上赶大集,带上他一起买匹布料做几身衣裳吧。” “回头定好了日子,跟那些个亲朋好友说一声,让他们都来吃个饭沾沾喜气。” 周言自然也说了好。 除此以外,周言还惦记着房里床小了不方便的事情。 在安阮睡着午觉时,一家人已经将他和周言的喜事安排了妥当。 第7章 安阮睡醒起来时,正巧看到周言用个板车拉着两根一人粗的树干回来,他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也没多想是用来干嘛的,以为是要劈了当柴火。 下午时他跟着朱莲花学绣样,周言就在院子里默默的砍着树磨木板。 安阮从来没拿过针线,细小的锈针在他手指里很是不听使唤,好几次都差点扎到了手指头。 再看布料上锈的梅花,歪七八扭的没个正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个大桃子呢。 朱莲花瞧他这手忙脚乱的,忍不住发出疑问:“你后娘没教过你绣活吗?” 这大禹朝无论家里条件如何,绣活儿是每个姑娘夫郎都要会本事,不说会多少花样儿,好歹也要会缝补纳鞋,会裁布料做新衣的。 看安阮这生疏模样,分明就是没学过。 安阮老老实实的摇头:“后娘说我就是个赔钱货,学这些来不顶用。” 朱莲花呸了一声:“到底不是亲生的就能随意磋磨。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她骂完了余氏,转头又安慰安阮道:“没事,她不教你娘教你。” 安阮感动不已,连忙点头说好。 到了下午临近太阳下山时,天边飘来了厚厚的乌云,估摸着夜里要下大雨。 晒得半干的笋片显然不适合再收到屋檐下了,安阮找来麻袋将笋片收了起来。 周言磨了一下午终于磨好了床板,拿到屋内试了一下,长度正好合适。 两边和中间各打下一根木桩,六根手臂粗的树干作支撑的床骨,再在原先的床板侧面挖出直榫凹槽,用力一怼,新旧床板就严丝合缝的嵌合在了一起。 周言整个人站到了加宽的床板部位用力压了压,纹丝不动,这床便算是弄好了。 等他做完这些,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出去时正巧撞到安阮提着一个小麻袋往堂屋里走。 他顺口就问了一句:“你要找什么?” 安阮见到他时仍有些胆怯,但却不会像之前那样恐惧害怕。 他主动走向周言,眼神闪避:“外头像是要下雨,我怕笋片会被打湿,你看这些笋片放哪里合适?” 安阮不知道没晒干的笋片该放哪儿,怕没放好回了潮,那这两天就白费功夫了。 “给我来放吧。”周言从他手里拿过麻袋,“你手伤势还没好少干些活。” “啊,好。” 安阮仰着头,愣愣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就很乖。 周言没忍住摸了摸他发旋,然后拎着麻袋往储物间走去。 晚上果然下起了大雨,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天上像漏斗破了个洞,磅礴大雨将地面打出疙疙瘩瘩的小坑,屋檐的流下水柱,闪电划过夜空的那一瞬间,整个夜空骤然明亮了一下,随后便是几乎能将耳膜震碎的雷声。 安阮心中庆幸,幸好他将笋干收了起来,不然就真坏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一家人吃了饭以后就只能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房内点了油灯光线依旧昏暗,安阮是知道周言加宽了床的。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目光闪避飘忽,不敢看身前那个高大的男人。 他想,突然把床加宽是因为准备和他睡觉吗? 不怪安阮胡思乱想,他是朱莲花买来给周言当媳妇的,给周言解决生理需求本来就是份内之事。 他没有任何情事这方面的经验,如果不是余氏怕他嫁到周家,不会伺候丈夫不得喜爱影响她日后打秋风,临时抱佛脚给他说了一下床上那些事儿,他可能到现在都以为两夫妻同床共枕就是单纯的盖被子睡觉。 “今天加宽了床,位置够宽敞,之后都不用怕会挤到了。” 周言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幸而昏暗的光线给他做了许多遮掩。 他顺手将灯台放到了桌面上,解了衣带将外袍脱下。 身后安阮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他整个人都在发烫,手指不安的扣着掌心,一不小心就扣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9章 周言听到声音回了头:“怎么了?” 安阮立马将手背到了身后,闷不吭声的摇头。 周言眉头皱起,安阮的神色明显不太对劲,他本来是想刨根问底的,但一对上那双怯生生的杏眼就打消了念头。 算了,他胆小,还是别吓他了。 最后周言只是说了一句:“夜深了,睡了吧。” 安阮如蒙大赦,赶紧脱了外袍和鞋子爬上了床。 他爬到了床的最里面,肩膀挨着墙壁,盖着被子躺得板板正正的。 油灯被吹熄,房内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屋外雨势开始转小,但依旧淅淅沥沥的。 雨声之中,安阮听到周言坐在床边脱鞋,然后躺下盖被子的悉悉索索声,还听到自己砰砰砰跳得像打雷的心跳声。 后娘跟他说过嫁给周言后一定要主动一些,别像个死鱼一样只会躺着,只有在床事上让周言满意了,才能牢牢的抓住他的心。 后娘跟他说这些的目的不纯,但安阮却是认同的。 他很清楚自己能留在周家都是因为周言,如果周言不喜欢他,以后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现在周家人对他很好,但人心总是易变,他记忆里的爹也对娘亲很好,对他也喜爱,只是后来娘病死后娘入门一切都变了。 原本疼宠他的爹爹,能因为后娘的几句话就对他拳脚相加,生了弟弟以后更加变本加厉,辱骂毒打,饥一顿饱一顿成了常有的事。 亲爹尚且如此,如果他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周家人又凭什么一直对他好? 现在他一点退路都没了,他赌不起。 安阮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眼一闭心一横,掀开被褥往周言那边挪了过去。 他紧张得直发抖,喉咙干涩得无意识吞咽了一下。 在快要贴上周言后背时,周言大概察觉到了异样,他翻身侧躺,撑起上半身,在黑暗中垂眸盯着安阮:“怎么了?睡不着?还是被子薄了觉得冷?” 安阮喉咙发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虽然决定好了要主动,但到底脸皮薄,没办法将那档子事儿挂到嘴边。 他没吭声,而是硬着头皮伸手环住了周言的腰,整个人贴到周言的怀里。 仅仅只是这样,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周言似乎被他这番举动惊到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安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屋内太暗,安阮看不清周言此时的神情,但他的语气却是冷的。 安阮浑身僵硬,闷闷的说:“知道。” “后娘说嫁做人妇后得主动些。” 周言沉默不语,但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了些。 安阮忍不住发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依旧忍着恐惧没有逃开。 他犹豫了一下,颤抖着唇,仰着脖子在周言下颚处落下一吻。 下一瞬,一阵失重感袭来,他摔到了身后团起的被褥上。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懵了好一会儿。 周言明明情动了,却像是触电一般将安阮推了开去。 他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最终生硬的说了一句不算安抚的话:“你别多想,我不是嫌弃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着颇为狼狈的起身下了床,然后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安阮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一片苦涩,泪水渐渐的湿了眼眶。 他没有哭,只是默默的缩回了床边蜷缩着。 他不知廉耻的投怀送抱,好像反而将事情搞砸了。 屋外,周言吹着湿气厚重的冷风,但身体的燥热却一点都降不下来。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软香在怀又怎么可能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是安阮太瘦弱了,他们之间的体型差太大,他怕安阮会承受不住。 得想办法将安阮的身体快点养起来才行…… 周言神色晦暗的盯着黑沉沉的雨幕,眼底情欲沟壑难填。 . 安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周言后来有没有回来,他只知道自己醒来时另一半的床都是凉的。 周言的那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到了床尾。 想来是有回来的,只是在他醒来之前又走了。 安阮既难过又觉得羞耻,他想周言一定很讨厌他吧。 本来周言一开始就不想要他,是朱莲花硬压着周言才将他留下。 也怪他没有自知之明,周言好心没有将他赶走,他却想着奢求更多,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也是他活该。 安阮心情沉重的起了床,穿衣洗漱时都心不在焉的。 雨下了一整夜后的空气十分清新,远方的山郁郁葱葱,太阳升起时驱散了最后一点朦胧的雾气。 他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周言和朱莲花,两人身上都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一个小铁锹。 周言的目光瞬间落到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后又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 安阮的心一沉,抿着唇,苦涩的笑了笑。 “阮哥儿起来了?” 朱莲花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她见到安阮便笑着走了过去。 她注意到了安阮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的问:“怎么瞧着这么憔悴,昨夜没睡好?还是周言欺负你了?” 说着回头瞪了周言一眼。 安阮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她责怪周言,便强颜欢笑的摇头道:“没有,是昨夜雷声太大我有些怕,所以才没睡好。” 远处周言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讳莫如深,安阮看不透含义。 朱莲花了然的点头,信了他这番说辞。 她拉起安阮的手道:“这刚下过雨,山上肯定有很多菌子。明日要去县上赶大集,正好进山里去采菌子明日拿去卖了换些银钱,你也一起去吧。” 安阮自然说了好。 家里只有两个背篓,已经背到了朱莲花和周言的身上,他便提着竹篾跟了上去。 周旭也想跟着去,但被朱莲花赶了回去,让他在家烧火帮周爹弄早饭。 周旭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出门。 和他们一样上山捡菌子的人不少,这一路走来就遇到了好几家人,连之前看不上他的三伯娘也在其中。 “哟,莲花这是带着你们家周言和阮哥儿去哪呢?” 三伯娘将三人拦了下来,明知故问着,打趣的目光落到了周言和安阮的身上。 她身后跟着个长得眉清目秀清秀身形清瘦高挑的夫郎,那是她的二儿媳妇林文青,和又瘦又矮小的安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阮有些自卑的低了下头。 周言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将他护在身后,同时将三伯娘的目光挡了开去。 朱莲花更是没个好脸色,她翻了个白眼,语气带刺的说:“三嫂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好了,没见我们跟你们一样都背着背篓吗?除了去上山捡菌子还能去哪儿?” 三伯娘被她说得噎住,脸色扭曲了片刻。 她心里憋着气又不好发作,转头对身后的林文青说:“文青啊,这是阮哥儿,周言的新媳妇儿。周言比咱们家周明大上几岁,你该叫一声嫂嫂。” 三伯娘让林文青叫人,林文青大大方方的就叫了,更将显得畏畏缩缩的安阮比了下去。 三伯娘心里爽了,她故作好意的说:“阮哥儿刚到云水村不久想来还不习惯,正好他跟咱们家文青同是夫郎,年纪相差也不大,应该会有不少话题可说,不如就让他们二人同行吧。” 字字句句,听着是在为安阮考虑,但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朱莲花哪会看不出她打得是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想让安阮做衬托她家林文青的绿叶,借此来落她朱莲花的脸面。 朱莲花哪会让她如意?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谢三嫂好意了,我们家周言稀罕着阮哥儿呢,可舍不得他离了身边。” 像是在证明她这句话的真假,周言一言不发的握住了安软的手,可把安软吓得浑身一哆嗦,硬着头皮才忍住了甩开的冲动。 他眼角余光偷偷看向周言,后者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和他十指相扣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如果没有发生昨夜的事情,安阮大概会以为周言是真的在给他撑腰,但现在他却很清楚,周言不过是为了维护朱莲花罢了。 他有些失落的抿唇,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朱莲花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她往三伯娘的身后看了看,疑惑的问:“你们家周明呢?怎么不见他来陪着文青?难道又上镇上去了?” 不给三伯娘开口的机会,她噼里啪啦的又接着说:“这怡红院的姑娘到底是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色,谁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脏病。三嫂还是好好劝劝周明,让他少去些才是。可别到时候年纪轻轻的被传染了,到时候传到其他村子去,咱们云水村可丢不起这个人。” 周明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好吃懒做又沉溺女色,但凡有点儿钱银就去那怡红院里都花了去,一点都不给家里留着。 第10章 云水村里谁背地里不是对他指指点点的?要不是三伯娘给的彩礼多,他还不一定能娶不到夫郎呢。 再说这林文青,长得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周明不喜欢夫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周明对他的嫌弃。 三伯娘和林文青同时被戳中了痛脚,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眼看着在朱莲花面前讨不到好,三伯娘语气生硬的说了一句:“瞧我,都忘了家里还蒸着馍,我们先回去一趟,回头有空了再唠嗑。” 说着转身拉着林文青转身就走。 朱莲花不屑的嗤了一声,回头问安阮:“瞧见娘刚刚怎么怼她了吗?” 安阮怯怯的道:“瞧见了。” 朱莲花语重心长说:“以后遇上这种不要脸皮的人,就该像娘今日这么办,听到了没?” “听到了。” 安阮重重的点头,看着朱莲花的目光充满了向往和崇拜。 第8章 刚下过雨的山上泥土湿滑,枝叶上挂满了水珠,苔藓青绿发亮,平日里见不着的菌子一个个冒了头。 有人比他们来得还要早,三人便特意绕到人影比较少的另一边。 安阮以前没少捡菌子,有毒没毒的他都能认出来。 惊蛰过后,无毒的菌子种类并不多,要是再过两三个月,那才真是满山遍野都是各种各样的漂亮菌子。 此时最多的是羊肚子,平菇也不少,竹荪多长在竹林里,山上不多但也是有的。 安阮在一株死了不知多久的腐木上发现了很大一丛平菇,粗略一数有二三十朵,他毫不犹豫的将其全部摘了下来。 还没摘完这一窝,远远的就见前方有几朵半个手掌大的羊肚子,他拎着竹篾就快步走过去。 雨后的菌子太多,三人上了山以后就没停过,他们在山林里穿行,见到菌子就弯下腰去捡,衣摆和袖口很快就被打湿了,还沾上些许泥土,脚下鞋子两边也全是泥巴。 虽然身上弄得很狼狈,但丰收的喜悦却让他们顾不上这么多。 朱莲花在一簇竹子的周边发现几窝还没来得及伸出白色网状菌裙的竹荪,招呼着他们二人过去采。 三人在林中捡了一个多时辰,安阮的竹篾装满了,两个背篓也装了大半。 “看来明日能卖不少铜板回来。” 自打上山以后,朱莲花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安阮也被感染,嘴角上扬着,心底臌胀。 他眼角余光不经意的与周言撞上,突然发现周言好像在看他,只是等他转头,周言已经若无其事的蹲下捡面前的平菇去了。 他愣了好一下,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三人越采越有干劲,两个背篓很快也装满了。 他们运气不错,在一个山坡上看到不少蕨菜的嫩芽。 此时他们的背篓已经满得装不下了,但秉承着白捡的不要白不要的原则,三人还是将见到的蕨菜嫩芽都掐了,然后就地取材扯了几根藤蔓将蕨菜嫩芽捆成捆,一人提着一捆下了山。 回程的路上,三人有说有笑的,主要是朱莲花再说,周言和安阮在听,谈论着明日要早些起来去镇上,争取早点将这些菌子和蕨菜都卖出去。 对于坐山吃山的村子而言,菌子和蕨菜可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镇上却少见。村里人会将这些山货拿到镇上去卖,基本都能卖个好价钱,但架不住量大,再加上他们采得多,若是去晚了可能就不好卖了。 三人还没到家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回来的周旭已经眼尖的看到了他们。 “娘!嫂嫂!你们终于回来了!” 周旭撒丫子朝他们跑来,绕着朱莲花绕圈圈,呲着个大牙傻乐。 朱莲花嫌弃的朝他摆手:“去去去,别挡着你娘我走路。” 脚下的路不大,也就仅仅容两个人并肩走而已,周旭这一挡就让朱莲花走不动道了。 周旭被嫌弃了也不伤心,他赶紧往后边走去,到安阮面前笑嘻嘻的说:“嫂嫂,我帮你提。” 说着特别懂事的要将安阮手里的竹篾和蕨菜都提走。 安阮觉得不好意思,正要说不用时,周言回头说了一句:“你手上的伤还没好,他乐意提你让他提着就是了。” 安阮愣了一下,周旭便趁机提着竹篾和蕨菜跑了,远远还能听到他的欢呼声。 安阮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双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到家以后,几人将菌子都倒了出来,将那些品相不好看或是长老了口感不好的菌子挑出来放到簸箕上,准备留着到了晚上做个菌子汤来吃。剩下的那些就装回背篓里,明日一早背着去县里去卖。 做完这些几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周爹嘴馋,下了田地去挖蕺(ji)菜,到现在都没回来,但他在锅里给他们温着面片汤,打开锅盖舀到碗里就能吃。 热腾腾的面片汤下肚,山上沾的寒气便被驱散了,从胃里到全身都热腾腾的。 由于早饭吃的晚,午时不饿,干脆就没有做午饭,而是从地窖里拿了几个存放着的山药蒸了来吃。 恰好养在笼子里的野鸡竟然下了两个鸡蛋,周言就将鸡蛋拿了出来,跟着山药一起蒸熟,让安阮和周旭一人一个吃了。 到了晚上,朱莲花用菌子做了一锅菌子汤,凉拌了一份蕨菜和蕺菜,一家人吃了个新鲜。 到了夜里,安阮没有等周言,早早洗漱上了床,等周言进来时,他已经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头,背对着门睡了过去。 周言站早床边看着他,良久叹息了一声,熄灯上床。 第二日天不亮一家人就起了,朱莲花将要卖的东西装到背篓里,周言和周爹则拿着竹笼将养了几日的野兔野鸡抓了进去。 周言特意将那只下蛋的母鸡留了下来,心里琢磨着到了镇上要看看有没有鸡苗和鸭苗,要是有的话就买上一些回来养着下蛋给安阮吃。 去镇上脚程遥远,这一来一回少不得要一整个白日,屋里不能不留人,朱莲花和周旭就留了下来。 安阮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要去镇上,他长这么大,除了安家村也就在云水村待过,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很怕自己去了镇上会给周言添麻烦,便商量着说自己和周旭留在家里,让朱莲花去县里。 朱莲花摆手拒绝:“娘年纪大了,走远路会腿脚疼,就不去了。” 她会腿脚疼并不是哄骗安阮的,不想去是真,但也存着让安阮去镇上凑凑热闹,顺便买两匹合适的布料做新衣裳的心思。 她身旁的周旭看不懂脸色,当即兴奋的表示:“我去我去!” 话音刚落下,就见他大哥眼神冰冷的盯着他,像是要将他吃了似的,看着可吓人了。 朱莲花狠狠的拧着他耳朵:“去什么去!让你读的书你会了吗?明个儿夫子抽查功课,你要是背不出来夫子找上家里来,你看你娘我削不削你。” 自大周言能跟着上山打猎后,周家的家底丰厚了许多,去年也有闲钱将周旭送去了书院。夫子说他天赋不错,就是启蒙得晚了些,如今十二岁了才学完了认字,最近正背着千字文呢。 “不去了,不去了。” 提到读书,周旭顿时如霜打茄子似的蔫了。 最后去县里的人不变,重的东西都由周言和周爹分摊了,安阮背着最轻的那一背篓菌子,手里再提上一竹篾,跟在周言身后,摸着黑出了门。 临行前,朱莲花给了安阮十文钱,让他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就买,不够就问周言要。 安阮从来没摸到过铜板,他惊得说不出话来,说什么也不敢要,最后还是周言说:“娘给你的就拿着。” 安阮只好收下,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一路上揣着那十文钱都紧张兮兮的,生怕一个不注意掉了。 三人走到村口时天色开始擦亮,许多同样要去镇上赶集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过来。 有人架着驴车,一文钱一个人带到县上去,很多村民舍不得那一文钱,坐的人没几个。 周言年轻,周爹的身体也硬朗,往常他们为了省钱也是不坐的,但今天带着个瘦弱的安阮,周言怕安阮走个来回会受不了,便主张着坐了驴车。 安阮不知道个中的原因,只以为周言不差那几文钱。 驴子的速度怎么都比人的双腿快,他们到镇上时天色才刚刚大亮,街道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 村里的道路全是泥土,天晴时还好走,下了雨后便全是糊状的泥泞,踩下去鞋子和裤腿都得脏,而镇上的路都是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街道两边全是青砖瓦房,瞧着就很气派。 安阮亦步亦趋的跟着周言,像个土包子似的,低着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四周,眼底全是艳羡。 原来镇上是这样的,能住到这里的人,想必都是些很厉害的人吧? 安阮试图想象他们也住到镇上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但他想象不出来。 像他们这种泥腿子,一辈子都不可能搬到镇上来。 第11章 安阮收回了羡慕的目光,不再去奢望那些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 三人到了划定的贩卖处,在管事那儿交了摆摊的银钱后选了个好地方,将带来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就叫卖了起来。 由于来得早,街上卖山货的没几户,他们挑选过的菌子一个个新鲜又好看,没多久就卖了个精光,一共卖了一百三十文。 蕨菜鲜嫩,三捆加起来也有二十来斤,一共卖了三十二文。 那几只野兔和野鸡叫一家酒楼的管事一次性买走了,野兔二十文一只,野鸡十三文,三只野兔加上六只野鸡,算下来一共一百三十八文。 这一趟卖下来就有三百文,去掉交的五文摆摊费,还剩二百九十五文。 除了自己卖身的那十两,安阮从没见过那么多钱。他两眼亮晶晶的,很是高兴。 卖完了东西,三人便收拾了东西离开,将摊位让给了下一个来摆卖货物的人。 三人离开那条街后周爹就说他要去买些肉和家里要用的东西,让周言带着安阮四处逛逛,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了周爹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阮浑身别扭,一时不知该跟周言说什么。 周言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神情自然的低头问他:“饿了吗?前头有家馄饨味道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天不亮就起来往镇上赶,安阮早就饿了,只是进了镇里后就被周围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如今周言刚提起,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他羞红了脸,缓慢的点了点头。 “走吧。” 周言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安阮纠结的看了好几眼,到底没敢说什么。 周言仗着人高马大,硬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到了他说的那个馄饨摊前。 卖馄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一头发丝都白了,脸上布满了褶子,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但面相却很和蔼。 老婆子扬起笑容:“两位客官要吃混沌吗?” 周言道:“来一碗五两的,再来一碗三两的馄饨。” 他说着想起什么来,转头问安阮:“三两你吃得完吗?” 安阮不知道三两有多少,他犹豫了一下,既怕浪费又怕吃不饱。 周言见状道:“没关系,吃不完就给我吃便是。” 安阮这才点了点头。 “一碗五两,一碗三两的馄饨,一共八文钱。” 老婆子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善意的打趣着:“两位客官真是恩爱,老婆子我都要羡慕了。” 周言大大方方的道了谢,倒是安阮闹了个大红脸。 两人坐到了摆在一旁的桌椅上,背篓靠墙放到了里头。 老婆子看着年纪大,煮馄饨的动作却很麻利,没多久两碗混沌就端上了桌。 圆滚滚的馄饨拖着晶莹剔透的面皮在汤水里沉浮,几颗葱花点缀,汤面上飘着炸得酥香的小虾米,光闻着味儿就鲜香十足。 一口咬下去,面皮里裹着的肉流出油脂,混合着汤的鲜,虾米和葱花的香,舌头都要香掉了。 “好吃!” 安阮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漂亮的杏眼瞬间瞪得溜圆,亮晶晶的,像洒满了星星。 周言嘴角含着笑,轻声细语的说:“吃慢些,仔细着烫。” 安阮嘴里还咬着一颗馄饨,没法说话回应他,只是不住的点头。 只是一碗馄饨,两人之间的隔阂一下就散了不少。 竟意外的好哄。 周言心不在焉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馄饨,目光一直落在安阮的身上。 安阮最后还是没能吃完,三两对他来说太多了,吃得撑到了嗓子眼都还剩几个,周言端起碗,面不改色的将剩下的都吃进了肚子里。 他这番行为有着别样的暧昧和亲昵,安阮后知后觉,耳垂红得发烫。 第9章 两人离开馄饨摊时已经过了辰时,此时的街道上全是来来往往的,背着背篓来赶集的人。 安阮生得瘦弱矮小,往人群里一挤,瞬间就被淹没了。 周言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人太多了,这样不怕走丢。” 安阮手一抖,吓了一跳,但到底是忍住了将手抽回来的冲动。 镇上他也没来过,人生地不熟的,加上人确实太多了,如果不小心走丢,到时候肯定会很麻烦。 安软害怕会给周言添麻烦,更害怕遇到那些拐卖夫郎的人牙子,再也回不去周家。 七婶家的夫郎就是被拐了,好几年都没找着人。 一想到这事儿,安阮下意识就往周言身边靠了靠,好像这样能让他获取更多的安全感。 周言一顿,还以为他是怕被挤到,脚下一转就转到了他身后,护着他挤开人群往集市里走。 不似之前他们去的那条专门摆摊的街,集市里多是商铺饭馆,偶尔能见到扛着草垛卖糖葫芦的,也有在路边上支个小摊卖糖画的,还有用箩筐装着鸡鸭蛋叫卖的,好不热闹。 安阮好奇的东张西望,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十分稀奇。 “小心!” 一个扎着冲天辫,一看就锦衣玉食的五岁孩童横冲直撞的拨开安阮,从他身侧跑过,安阮猝不及防,被惊得一个踉跄,得亏周言反应快一手扣圈着他细腰,杜绝了他摔倒被人踩踏可能。 “少爷跑慢些,小心摔倒了!” 追着孩童的婆子火急火燎的,从两人身边过时,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安阮后脑勺枕着周言那硬邦邦的胸肌,整个人都被周言圈在了怀里。 两个人之间严丝合缝,一点缝隙都没有,明明隔着几层布料,安阮却好似感受到了周言那高热的体温,连带将他身上也烧的发烫。 他挣扎了一下,周言立马就松了手将他放了开来。 安阮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目光散乱。 他低声说了谢谢。 “没事吧?伤着哪儿了吗?” 周言一直盯着他,似乎不太放心,搭着他肩膀就要拎着他转一圈仔细瞧瞧。 安阮连忙摇头道:“没事没事,我没伤着。” 周言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悻悻的收回手。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走吧,还得去买东西。” 安阮不知道要买什么,但他没有多问,而是乖乖的点头说了好。 为免安阮再次被撞,周言这回走到了他前面,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为他挡去拥挤的人流。 安阮仰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周言近来的一举一动让他很难不多想,但因为之前投怀送抱被拒,他不敢想更不敢自作多情。 周言并不喜欢他,只是碍于朱莲花的面子,还有那花出去的十两银子罢了。 安阮失落的叹了一口气,很快收拾好了情绪。 他再次东张西望着,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他看到一个扛着插满了糖葫芦的草垛,迎面走来卖力的叫卖着的老爷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糖葫芦红彤彤的,一看就很好吃。 安阮从没吃过糖葫芦,倒是前两年爹爹给他弟弟买回来过一串,弟弟吃得满嘴糖霜,他却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朱莲花给了他十文钱当零花钱,说是让他喜欢买什么就买,但安阮不会将这钱用来买糖葫芦这种不实用的东西。 他想买几只鸡苗回家养着,日后鸡生了蛋,他就能拿去换钱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想法和周言不谋而合,只是周言想的是等鸡生蛋了给吃补补身子,他想的是卖钱。 周言带着安阮走到了一间裁缝店。 店掌柜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他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思索了片刻,对着安阮道:“客官是要买布还是买成衣?小店里什么都有,价格实惠童叟无欺,两位不嫌弃可以进里头瞧瞧去。” 安阮没想到掌柜居然会跟他说话,他慌乱无无措的仰头看向周言,不知如何是好。 周言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转头对掌柜说:“我想买两匹麻布。” 成衣价格高昂,哪怕只是一套麻布衣都要十几文钱,往好了去的棉布衣或是绫罗绸缎更是价格高昂。 葛布倒是便宜,但是易坏又不耐脏。 寻常人家一人有一身麻布衣都算是好的了,周言张口就要两匹麻布,对掌柜而言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单子。 “好好好,客官跟我来。” 他脸上笑出了褶子,连忙招呼着两人往里走去。 布匹整整齐齐的放在了一块大木板上,周言看了几眼,选出了一匹蓝色的,之后来来回回找了一圈,不太满意。 掌柜也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他连忙上前道:“小店后院里还有其他布匹,什么颜色都有,客官可以跟我说说想要那种颜色,我去找来。” 周言想了想,道:“有红色吗?” 等合了八字选好黄道吉日,到时候成亲肯定还是要有一身红衣穿着才喜庆。 “有的有的。” 第12章 掌柜说着转身往后院去了,没过多久就抱着一匹麻布布匹出来。 这匹麻布并不是纯正的红色,而是带了一点橘色的橘红,瞧着喜庆又活力满满的。 周言看了看料子,又抬眸看了安阮一眼,直觉这橘红色穿到他身上应当会很好看。 他满意的点头:“就这两匹了。” 两匹布加起来一共花了五十文,加上吃馄饨的八文钱,今日卖野兔山货的钱一下就只剩一百九十文了。 安阮觉得有些肉疼,这布匹好贵啊。 虽然心疼钱,但他也不敢提。 他只当这布买回去是给周家人添新衣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自卑之余心里也寻思着不知道能不能捡一件他们不要的旧衣裳来穿。 安阮来周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全身上下也就这身旧衣裳是他自己的,连个换洗的都没有,而他后娘也不会给他送衣裳过来。 这几天安阮都苦恼着怎么换衣裳,他又不敢开口跟周言提,如今倒是有了着落。 买完了布匹以后,周言又带着他继续往集市里转,最后停在了一个卖鸡鸭苗的摊子前。 一只只毛茸茸的黄团子在箩筐里挤动,叽叽喳喳的,瞧着就很健康有活力。 安阮有些惊讶:“这是要买鸡回去养吗?” 周言点头嗯了一声:“院子东边外头有一块空地,索性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养上一些鸡鸭,等长大了好下蛋。” 安阮闻言犹豫了一下,他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说:“娘给了我十文钱,说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不会收回去吧?” “当然不会,娘给你的就是你的。你为什么要怕我会拿走?” 十文钱是朱莲花当着面儿给安阮的,周言自然知道,他只是不解安阮为什么会这么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安阮松了一口气,他又问周言:“我可以用这十文钱买几只鸡苗吗?你放心,我会自己想办法养着的,绝对不会用家里的粮食来喂。” 他怕周言会误会,再三保证着。 周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却不是生气他要买鸡苗,而是不喜欢安阮这番划清界限的话语。 安阮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还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分惹他不高兴了,赶紧怯生生的道歉。 大大的杏眼耷拉着,眼底的光也变得黯淡了起来,瞧着好不可怜。 周言感觉自己成了那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没有不让你买的意思,只是我本就打算买鸡苗来给你养,你若是也买的话,一次养太多我怕你照顾不过来。” “娘给你的铜板你就好好收着,拿去买其他的,或是留着自己兜着底儿,也不至于手里没个银钱。” 周言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他哄着安阮,倒也不觉得自己话说多了。 而安阮则是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微张着嘴,好半晌才消化了周言所说的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你要买鸡苗给我养?” “不是给娘的?” 周言哑然:“自然是买给你的,娘她不喜欢伺候鸡鸭,嫌麻烦也嫌脏。” 惊喜来得太突然,安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能拥有鸡鸭。 “可是……用家里的钱买鸡苗给我养,娘和爹会不会不高兴?” 他还是感到不敢置信,然后就是没来由的担忧。 村里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余钱,日子过的十分拮据,时常有揭不开锅的时候,若是养着有鸡鸭,先不说鸡鸭能卖钱,就是那鸡鸭蛋也能换不少铜板回来补贴一下家用。 哪家养着有鸡鸭那可都宝贝着呢。 就像他后娘那两只母鸡,他平日里除了喂食的时候,是碰都碰不得的,下的蛋更是没他什么事儿。 朱莲花对他很好,但涉及到钱银的方面,安阮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不计较。 周言道:“你尽管放心,娘不会说什么的。” 话到这个份上,安阮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能感激的说:“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养的。” 安阮那双大大的杏眼再次铺满了星光,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朦胧的水雾。 周言瞧着只觉得心尖被羽毛扫了扫,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按在安阮仍有些粗糙干枯的头发上。 第10章 周言人看着话不多,也不像是买东西会砍价的,但跟摊主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以三十文钱的价格买下了二十五只鸡苗,还加了一文钱让摊主给了两只鸭苗。 安阮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盯着他的目光逐渐崇拜。 安阮不会隐藏情绪,周言自然都感受到了。 他抿唇不语,腰身却挺直了几分。 两人将装着鸡苗鸭苗的的竹笼搭在了背篓上,由周言背着,布匹自然而然就落到安阮手里抱着了。 在离开集市之前,周言特意去买了五块绿豆糕,四块用油纸包着,有一块当时就递给了安阮。 “我……我也有?” 安阮直接愣住了,周言微微颔首:“拿着吧。” 安阮受宠若惊,他还以为这一块是周言自己要吃的。 他小心翼翼看着周言的脸色,在确周言是真的要把绿豆糕给他以后,他才敢伸手去接。 他捧着那块绿豆糕,恍如做梦。 绿豆糕巴掌大,清香之中带着一点甜,绵绵的,入口即化,甜滋滋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像是要甜进心坎里。 “好吃!” 他两眼亮晶晶的,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言目光柔和,料想他吃完会觉得口干,便将腰上挂着的水囊解下来递给他。 “喝点水。” 安阮腼腆的说了谢谢,仰着头咕嘟咕嘟就灌了几口,并未发现周言的目光一直落到他上下滑动的小巧喉结上。 云水村到镇上路途遥远,来的时候赶驴车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若是不想摸黑到家,午时后就得从镇上离开。 镇上人流太多,周爹又跟他们分散了开来,想在拥挤的人潮之中找到周爹无疑是大海捞针。 周言也没有要去找人的意思,拉着安阮就往镇外走去。 安阮回头看了好几眼,还是没忍住问:“咱们不等爹了吗?” 周言闻言解释道:“以往每次赶集需要分散开来时,都会在午时后在城门外的茶摊隔壁等候,我们现在过去,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等到爹了。” 安阮似懂非懂的点头。 城门外的茶摊隔壁,周爹竟然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三人碰头之后便走上官道,踏上回云水村的归程。 他们午时出发,将近日暮西山才到家。 捧着一本书坐在屋檐下的周旭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他惊喜的大叫:“娘!大哥和爹爹他们回来了!” 呼喊着的时候他顺手将手里的书放到椅子上,迅速朝安阮几人扑去。 周言身高腿长,已经先一步进了堂屋卸背篓。安阮手里只有两匹布,明显没有好吃的,周旭便绕着周爹转圈圈,眼巴巴的问:“爹,你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啊?快给我看看。” 周爹捏着下巴想了想,把他的心吊得高高的,然后遗憾的说:“爹忙着买你娘要的东西,就把你给忘了。” 周旭瞬间垮起一张小脸,横眉竖眼的,生气了。 安阮动了动嘴,正要出声说周言买了绿豆糕给他,只是话还没出口,周爹就变戏法似的从背篓里抽出一支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糖葫芦,并且哈哈哈大笑着说道:“骗你的,爹怎么会忘记你呢?” “谢谢爹!” 周旭顿时喜笑颜开,也不气了,拿着那串糖葫芦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周旭和他弟弟一样,都是被家人宠爱的孩子。 安阮看着很是羡慕,羡慕过后难免会感到失落。 “还有你的。” 一串裹着油纸的糖葫芦伸到了他面前,他抬头一看,是周爹。 周爹不仅仅买了周旭的那份,还给他也带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安阮怔楞在原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周爹见他这反应不由得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难道是不喜欢?我还以为小孩儿和夫郎姑娘都会喜欢吃糖葫芦呢。” “没有不喜欢。” 安阮急了,周爹对他好,他不敢让周爹失望。 “喜欢那就拿着吧。” 周爹倒是没想太多,直接将糖葫芦往他手里一塞就往堂屋里走,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的抱怨着:“背着这一背篓的东西走了这么远还真累啊。” 留下安阮盯着糖葫芦愣神好久。 直到周言提着装着鸡苗的竹筐走出来,见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喊了他一声。 “你站在哪儿做什么?快进去坐着歇会儿脚。” 安阮这才如梦初醒的走向他。 周言注意到了他手里的糖葫芦:“这是什么?爹给你的?” 第13章 他记得自己没有买过这东西,那么就只可能是周爹买的。 果然,安阮马上点头道:“这是爹买的糖葫芦。” 周爹挺喜欢买些小吃食带给周旭的,多买了一份给安阮,倒也不稀奇。 他也没多想,只是叮嘱着说:“糖葫芦的糖霜化了就放不得了,早些吃了吧。” 原本还想留着每天吃一颗的安阮顿时一震,赶紧拆开油纸来看看坏没坏。 糖葫芦表面的糖霜果然已经有化了的迹象,放到明日肯定不现实,最多只能放到夜里,可夜里刚吃完饭估计也是吃不下的,只能现在吃。 即便如此,安阮也没有自己先吃,而是试探着将糖葫芦送到周言面前,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讨好:“你吃吗?” 周言摇头道:“我不爱吃甜食,你吃吧。” 安阮这才将糖葫芦送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 糖葫芦放得有些久了,糖霜已经软化了,但并不影响味道,甜蜜的糖霜混合着酸酸的山楂果肉,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比绿豆糕还要好吃。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然后一口接一口。 周言盯着他瞧,神色莫名的问:“很喜欢吃?” 安阮刚咬了一整颗,半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一团,眨巴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缓慢的点头,口齿不清的含糊着回答:“喜欢,好吃的。” 瞧着就特别可爱乖巧。 周言文言有些懊恼,当时赶集看到糖葫芦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给安阮买上一串呢? 他爹考虑得比他周到。 他暗暗记下了这事,等下一次赶集时补偿安阮。 朱莲花在厨房里刚做好了饭菜,总算得了空闲走出来,然后一眼就看到周言手里的竹笼。 她擦了擦手走上前来,弓着腰瞅了好几眼:“怎么想起买鸡苗回来养?” 她问完也没等周言解释,自顾自的又说道:“也是,家里是该养上一些了,也省得日后想吃个蛋杀个鸡还要去买。” 她以为这些鸡苗鸭苗买来是给家里养的,顺口就为以后做起了打算。 周言便说:“娘,这是我买来给安阮养着的。” 安阮吓了一跳,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嘴笨,急得嘴巴燎泡都开不了口说两句好话挽回局面。 “原来是给阮哥儿的,怎么不早说?看这事儿闹得。” 朱莲花一听这鸡是给安阮的,就像周言说的那样一点都没计较。 她只是点了点头,甚至还有些欣慰,似乎是觉得自己那木头儿子好歹还不算太无药可救,知道该疼媳妇儿。 她勾着唇,神色莫名的在两人之间看了看,更觉得自己这回把安阮买回来的决定做对了。 瞧周言现在那没出息的样儿,当初还说要把人送走,现在居然给安阮买鸡苗做好以后的打算了。 “成吧成吧,既然是阮哥儿的鸡,明个儿你可得亲自做个鸡栏把鸡围好了,可别跑了让别人捡去了。” 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安阮没听懂还在心中不安,怕她生了气。 倒是周言听懂了,他郑重的点头:“娘说得是。”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这个时候才开始现做鸡栏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连竹笼带鸡苗鸭苗的放到了之前养野兔养鸡的地方,等到了明日再说鸡栏的事情。 由于回来的时间太晚,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还是天黑了,只能点了两盏油灯来照明。 吃饭期间,朱莲花提起了要给他两办喜宴的事。 她说:“今日你们不在,我便自作主张拿着你们二人的生辰八字去了王麻子那儿,合了生辰八字又算了个时间。” 安阮停下吃饭的动作,他隐约猜到了朱莲花要说什么,不由得紧张的低下头深呼吸,然后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周言的脸色。 周言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安阮根本拿不准他是什么想法。 不过没等他开始胡思乱想,周言很理所当然的问了一句:“日期是哪一日?” 朱莲花道:“下个月二十五号,回头该通知亲戚的就通知,让他们都来家里吃喜酒。” “这段时间就先提前将喜宴的要用的东西都备上,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说咱们家娶媳妇办喜宴办得寒碜。” “正好又在谷雨前后,等你们二人办好了喜事,就该开始春耕播种了,也错开了最忙的时候。” 她说着就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安阮深知自己是被买回来的没有发言权,他甚至还感到了一丝庆幸,庆幸周家并没有因为他是用十两银两买来的就把他当成下人来磋磨。 能给他一个成亲的喜宴,相当于向外人承认了他是周家大儿媳的身份。 只是也不知周言是什么想法,大抵是高兴不起来的。 毕竟没人会喜欢一个长得不好,还是硬塞着过去的夫郎的。 第11章 十一章 安阮心里想法多,周言却淡定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饭后,周言带回来的那几块绿豆糕一人分了一块,安阮回来前就吃过了,很自觉的不去拿,但周言却不由分说的塞了一块到他手中。 “我那份已经吃了。” 安阮惶恐又不解,周言清了清嗓子:“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不爱吃甜食。” 这多买的一块,本来就是给安阮的。 安阮捧着绿豆糕,嘴唇微张。 “夜深了,快些吃了好歇息。” 周言素来不是个很会表露内心情绪的人,他平日里语气冷硬惯了,此时说起话来听着就有点凶巴巴的。 “好。” 安阮浑身一颤,在他盯梢似的目光中,囫囵的吃完那块绿豆糕,也没仔细的尝着什么味儿。 由于吃得着急,安阮还因此噎住了。 周言看着他咳得差点背过气去,眉头一皱,正想抬手为他拍背顺下气儿,安阮却像是吓到了一样,涨红脸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不小心呛着了,我去喝点儿水。” 然后逃也似的跑到了院子里去接水去了。 周言举起的手僵在半空,后知后觉,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吓到了人。 . 又是一日清晨,惦记着鸡苗鸭苗的安阮这次起了个大早,他洗漱完走到院子里时已经天光大亮,阳光刚破开云层,空气中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周言起得更早,安阮看到他时,他已经在院子东侧的空地上,撸着袖子将一根根竹条交叉着插.入泥土里做鸡栏的外围。 安阮自觉的就走了过去,拿起竹条从另一边开始插。 两人一起合力围鸡栏,没过多久就做好了。 围好了鸡栏,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院中。 朱莲花将周言叫走了,让他去柴房抗一捆柴火进厨房。 安阮只好自己将鸡苗和鸭苗移到鸡栏里。 被竹笼关了一晚上的鸡鸭苗有些蔫蔫的,瞧着精神不大好。 安阮心疼坏了,他打开竹笼放出鸡苗,又去挖了些鲜嫩的野菜回来喂它们。 吃饱的鸡苗渐渐缓过了神,似乎将投喂他们的安阮当成了母亲,一团团毛茸茸的小家伙就这么挨挨挤挤的,跟在安阮的屁股后面一点点挪动,可把安阮逗得笑弯了眉眼。 毛茸茸的小家伙很是可爱,尤其是一想到这些都是属于他的,安阮内心更是无限的满足。 他不由得从鸡苗联想到周言的身上。 这两天周言的行为都让他很费解,无论是给他买鸡养还是那份特意多出来的绿豆糕,都像是周言其实很看重他似的,可周言一开始分明就是不要他的,连那晚投怀送抱周言都将他推开了。 周言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安阮猜不到答案,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要是我能知道周言的想法就好了。” 他蹲下身,逗弄着扑过来的一只鸡仔,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 周言送完了柴,不知何时站到了鸡栏外喊了他一声:“回去吃早饭了。” 刚还嘀咕着的人突然出现,安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心虚得赶紧抬头观察他的脸色,在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应声道:“这就来。” . 早上吃得清淡,安阮的饭量也小,只吃了一个野菜窝窝头和一碗稀粥就饱了。 周言对他的饭量不太满意,硬让他多吃了一碗。 吃多了的后果就是从胃撑到了嗓子眼。 安阮肚子撑得难受,干脆就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干消消食儿。 他拿着扫帚将堂屋和院子,连带着周言的房间一起里里外外都扫了一遍。 扫完了地后他又想起上次做的笋片,笋片经过两日的晾晒还有些绵软,今日阳光正好,正适合再晒一晒。 他将笋片都装到了簸箕上,然后放到了木架上晒着,到时候也好收。 昨日买的那两匹麻布已经交给了朱莲花,她吃完了早饭以后就回了房去裁布料。 第14章 安阮晒完了笋片想着也没什么事了,转身走到朱莲花的房门前。 “娘?我可以进来吗?” 他敲了门,没有贸然进去,怕惹朱莲花不高兴。 朱莲花正低着头翻找这什么,听到声音后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进来吧,正好我也要找你。” 安阮以为她是有事让自己做,闻言赶紧走了进去。 朱莲花的房间比周言那间要宽敞一点,除了一张床和放东西的柜子以外,门口往里走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张长木桌。 昨日他们买的那两匹布就放在了床榻上,木桌上则放着几块裁下来的布,缝衣服用的针和线就这么放在布上。 “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阮站到了朱莲花身旁,低着头低眉顺眼的,乖巧的等着她发号施令。 朱莲花已经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拿着一把剪刀走到了木桌前,安阮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她拿起一块裁好的布料,转身在安阮的身上比划着,同时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来周家也有几天了,多的衣裳都没带来,一直就穿着一身衣裳也不像话,再加上过不了多久你两就要办喜事了,总不能还穿着这身破衣服。” “这两匹布是我专门让周言买的,娘给你做两身新衣裳,不量量尺寸怕做好了会不合身。” 她说着话时嫌弃的看了安阮身上那打满补丁的旧衣,心里将余氏骂了个七.八遍。 给他做新衣裳? 安阮吓得后退,连忙摆手道:“娘,这使不得。我用不着新衣裳,您看家里哪件衣服不穿了给我便是。” 朱莲花听着不乐意了,她将手里的布料往桌面上一放,义正言辞的说:“你说这话娘不爱听。” “不说别的,家里男人的旧衣裳你那个能穿的上的?周言和周旭的衣裳要么大了要么小了,你爹的衣裳倒是相差不大,可拿来给你穿像话吗?哪有公爹的衣裳给儿媳妇穿的?传出去那些碎嘴婆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我们家呢。” 安阮哑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他以为周言买的布是给家里人添新衣裳的,原来竟是特意给他的。 他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朱莲花知道他性子,也不让他继续说拒绝的话,拿着布料就在他身上比划,标记好了尺寸后就将他撵了出去。 安阮呆呆站在门外许久,不安之余又隐隐感到期待。 朱莲花手巧,两身衣裳下午时就做好了一套,她又把安阮叫了过去,让他试一试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好拆了再改。 安阮手足无措的拿着新衣,在朱莲花的催促下回房去换上。 中午吃完饭后,周爹就带着周旭上了山,看能不能抓只野兔野鸡什么的打打牙祭。 周言没有跟着去,当安阮穿着一身橙红新衣走出来时,他顿时就看愣住了。 安阮的五官和骨相其实很好漂亮,只是以前一直被亲爹和后娘苛待,导致他看起又黑又瘦,加上性子被磋磨得自卑怯弱,就越发让人瞧不上眼。 这些天他在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又没做什么重活,人瞧着都长胖了一些,脸颊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内陷见骨,脸色也红润健康了不少。如今一身新衣穿着,整个人都像是容光焕发了似的,看着都精神了不少,再加上一双漂亮水润的杏眼,倒是有了几分漂亮的模样。 周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当初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橙红色会衬安阮,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好看。 “不……不好看吗?” 周言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安阮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踌躇的绞着手指,还以为他嫌弃自己不好看。 果然长得不好看,穿再漂亮的衣裳都是不讨喜的…… 他有些失落的低垂着眉眼。 周言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他懊恼自己不够冷静,掩饰般虚握着手低着嘴唇轻咳了一声:“没有,很好看。” 不仅仅只是好看,安阮的长相还有性子,其实都是他喜欢的。 周言看得心里火热,未免让安阮看出什么来,他不自在的转过了身,随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就出了门。 朱莲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哪会看不出周言那点小心思?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着,就死装吧,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安阮楞楞的看着周言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身影,一时不知他说的好看是不是为了给自己留面子哄骗自己的。 他求助般看向朱莲花,朱莲花握着他手笑着道:“好看的,我们家阮哥儿好看着呢。” “这段时间再好好养养,身上多长点儿肉,到时候长开了,可比三嫂那二儿媳妇都要好看。” 安阮腼腆的笑了笑,没怎么信,只当朱莲花是在哄他,毕竟自己长得好不好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当天夜里,周言许久都没进房睡觉,安阮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被褥往下压了压,似乎有人躺上了床。 他知道是周言,眼皮睁开了一下就又睡了过去。 黑暗中,带着一身水气的周言神色晦暗的盯着安阮看了许久,直到安阮的呼吸逐渐绵长他才动了动。 他抬手碰了碰安阮柔软又温热的嘴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摩挲着。 他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还得再养养。” 第12章 十二章 朱莲花给安阮添了两件新衣,同时也给周言也添了一件,用作成亲当日穿的喜服。 那日说开后,周爹带着周言去了左邻右舍还有那些近亲的家中,一家一家敲门通知了婚事。 周家前不久花了银子从隔壁村买了个夫郎回来,这事儿早就在云水村传遍了,只是周言跟个冷面煞神似的,朱莲花对外也是个泼辣强势的性子,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嚼舌根罢了。 村里人都背地里讨论这个买来的夫郎多久会被周言克死,甚至为此还打起了赌。 他们都不觉得安阮能活多久,如今几天过去安阮还好好的,又见周家竟然主动说起了婚事,惊讶之余又忍不住嘀咕。 现在活得好好的,谁又知道以后呢?周言那克妻命那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可别等到时候婚事办成了丧事。 真心为周言终于娶到夫郎感到高兴的人不少,但也有人抱着看戏的心思,三伯娘那一家就首当其冲。 春日雨水多,每一场下得都不大,但绵绵细雨也下得叫人心烦。 做好鸡栏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周言顶着细雨给鸡栏做了个避雨的木棚,但已经淋到了雨的鸡苗都蔫巴巴的,互相簇拥着挤在一起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安阮为此还担心了好几天,好在后面鸡苗都缓了过来,虽然还有些病恹恹的,但好歹没病死个一两只。 除此以外,日日待在家中也做不了什么事,安阮就跟着朱莲花学绣活,学了几日渐渐上了手。 他将自己新衣衣角缝上了花样,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几朵梅花,却叫他越看越觉得欢喜。 “很好看。” 周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低着头微微倾身,随意半扎着的发丝自肩上滑落,发尾恰好垂到他眼角处,湿润的微风一吹,几根发丝就与他长而卷翘的睫毛缠在了一起。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但安阮却心尖一颤,跳快了一拍。 他耳垂泛红,为了掩饰尴尬,便主动提起道:“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绣几朵的。” 话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自量力,临时找补的补上一句:“绣得不好看,言哥要是嫌弃就算了。” 安阮一紧张就叫了周言一声言哥,他意识不到什么,倒是周言闻言一顿,突然猛地站直了腰身。 周言目光游移,唇角下压:“不嫌弃,我去拿衣服过来。” 说着也不等安阮反应过来,背过身,手脚有些僵硬的快步走回了房。 安阮茫然看着他的背影,不解的歪了歪头。 这种反应,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啊? 也不等他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周言去而复返,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常态,一点都看不出一丝异样来了。 他将朱莲花做的那件新衣给了安阮,似乎想起什么来,轻言细语道:“这衣裳也不急着穿,你可以慢慢绣。” 安阮闷声说了好,垂着眼眸心里燥得慌,他当然知道衣裳为什么不急着穿,接过时都不敢与周言对视。 周言也有些不自在,恰好此时雨停了,便跟安阮说了一声去鸡栏看看鸡苗的状况。 转身离开之前,他突然闷声说了一句:“以后就都叫我言哥吧,叫得挺好听的。” 安阮后知后觉的脸颊爆红,直到周言进了鸡栏都没回过神来。 他羞耻得扣紧了脚趾,很想地面能突然出现一条缝来跳进去。 没脸见人了! . 时间一晃过去大半个月,那件衣裳安阮绣得很用心,考虑到周言是个汉子,他便没有绣小花,而是在两边衣袖和右侧的衣摆处绣了些祥云的纹样。 第15章 周言五官硬朗俊美,蓝色绣祥云纹的麻衣穿上身时,倒是让他穿出了几分贵气来。 不仅是周言很喜欢,连朱莲花看了都直夸安阮手巧,把安阮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随着两人的喜宴越来越近,一家子也开始准备喜宴当天需要的东西。 周言和周爹趁着停雨出太阳,拿上家伙就上了山去打猎。 打猎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在山上一呆就是两三天都是常有的事,运气好能遇到梅花鹿这些大的野物卖个好价钱,运气不好就只能抓到一些野兔野鸡,补贴一下家用或打打牙祭。 虽然累还危险,但到底也比只种地要来钱快。 安阮和朱莲花为两人准备了两天的干粮,然后目送他们推着板车上了山。 周言上山的第一晚安阮就睡不好,他以前就听说过山上有会吃人的熊瞎子和大虫,导致每每刚入睡就梦到满身是血的周言,吓得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夜里睡不好,白日里精神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朱莲花看在眼里,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她知道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好的,只能靠安阮他自己习惯。 等习以为常以后,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这一等就是三天,第四日的早晨,周言和周爹终于推着板车,满载而归的回来了。 安阮远远看到两人的身影时难得失了态,他将手里洗到一半的衣服一丢,快步就往周言走去,走了没几步,速度就越来越快,到最后小跑了起来。 “慢点,小心摔着了。” 周言出声提醒时,安阮已经快跑到跟前了。 他克制的站在离周言几步远的位置,目光灼灼的盯着周言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当发现周言的手背和脸颊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以后,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哑着声问:“疼吗?” 周言一愣,然后陡然笑了起来,摇头道:“只是一点小小的擦伤,看着吓人罢了,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他反问安阮:“吓到你了?” 安阮放了心,他慌忙摇头说:“我没吓着,只是有些担心。” 小夫郎经过这一个多月好吃好喝的养着,瘦弱的身板早就长开了不少,巴掌大的小脸也有了肉感,枯黄干燥的发丝也变得顺滑柔软,如今眼睛红红的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周言没忍住抬手替他抹去眼角的要落不落的眼泪,若不是顾及着还在外头,也怕把人吓到了,他大概已经将安阮拉进怀里了。 安阮僵在原地,一时大脑宕机,都不知该做何反应好,满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在来回回荡。 周言为什么要做这么暧昧的动作呢? 第13章 十三章 安阮得不到答案,周言给他擦完眼泪后便跟着周爹一起将板车推进了院子里。 板车上垒着两个大笼子,一个装着野兔,大约有十来只,另一个装的是野鸡,不多,只有七只,其中三只还是半大不小的小鸡,看起来像是一家连窝被端了似的。 除此以外,还有两只已经断了气的赤狐,而最大的猎物就是那只伤了两条后腿又被绑着前肢,气息萎靡的山羊了。 这一趟上山打的猎物,相较于往常已经算得上是大丰收了。 父子两将猎物一一卸下板车,抬山羊时山羊挣扎得厉害,不停的用头上的尖角试图顶撞正前方的周言,受伤的后腿因此伤口再次皲裂,鲜红的血液沥沥流下。 帮不上忙的只能安阮在一旁干看着,他突然后退了半步,惊呼道:“呀!这山羊的眼睛竟然是横着长的,好奇怪啊。” 他从未见过山羊,今日还是第一次知道了山羊的长相,当注意到那双奇特的眼睛时,难免会感到诧异和害怕。 周言正按着山羊的尖角不让它继续往前顶,听到他被吓到的动静后便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浅笑,并开口道:“别害怕,有我在呢。” 他说着手臂再次发力,青筋凸起,奋力挣扎的山羊顿时被他压得下巴磕到了地面上动弹不得,发出咩咩咩的惨叫。 安阮瞬间就不害怕了,他定定的盯着周言的侧脸,莫名的感到安心。 父子两合力压制了好一会儿,那山羊终于耗尽了力气冷静了下来,然后被抬着关到了空置的猪圈里。 安置妥当了猎物后,周言就将打猎的工具收了起来,而周爹则进了厨房,让朱莲花给下了两碗面又烧了一锅热水。 他们在山上待了三天多,山上条件艰苦,两人的干粮吃完了以后就一直饿着肚子,加上风餐露宿,简单的洗漱都不好弄,更何况是洗澡了。 三天下来两人都一副胡子拉碴的沧桑模样,衣裳或多或少的沾着泥巴,隐隐发酸。 朱莲花给两人各煮了一碗清汤素面,然后在面上卧了两个鸡蛋补一下荤腥。 安阮也没闲着,他看着锅里的热水烧得差不多以后,便挑着水去了浴室,在浴桶里添了热水后又添冷水,来来回回几次浴桶就满了个八分,温度也正合适。 他转头去了厅堂说水兑好了,周爹是长辈又上了些年纪,他没有周言身体那么硬朗能抗,理所当然的他第一个去洗。 周言吃完了面将空碗筷收进了厨房,连着煮面的铁锅一起刷了干净。 安阮想从他手里抢活但没抢过,他算着时间,估摸着周爹应当快洗完了,便提来了一个木桶,将锅里剩下的热水一次性都打了进去,然后盖上一块厚毛毯在桶口上保温。 他提着木桶的提手刚要提起,周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道:“让我来吧。” 他说着话时,宽大灼热的手掌盖到了安阮的手背上。 安阮的手比他的手笑了整整两号,这一盖就完全将安阮的手整个包了起来。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周言的手往前滑了一下,修长的指尖便插.进了安阮的指缝之中,十指相扣。 安阮触电般缩回手,手背上还残余着属于周言的体温,灼热的温度像一把火,从手背一路烧到了脸上。 安阮无意识的蜷缩着手指,垂着眼眸,睫羽轻颤。 他闷声道:“那我去给你拿衣服。” 说着也不等周言反应过来,埋头冲出了厨房直奔房间而去。 他并未发现周言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影,眼底藏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 周爹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刚好目睹了这一切。他作为一个过来人,只在两人身上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懂了。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未说什么,直接大跨步的走了出去。 安阮冲回房后背靠着门板,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脸上红得几乎滴血。 他很想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思绪却怎么都不听他的话,不断的重复上演着刚才那一幕。 他缓了好久才冷静了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浊气,抬手搓了搓脸颊,然后翻出一套换洗的衣裳出来往浴室里送。 他进浴室的时候周言已经脱了衣裳,身上只穿了一条打底的里裤。 他呼吸一颤,丝毫不敢抬头,眼睛死死的盯着鞋尖,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来。 周言像是才发现他一样,见他手臂上搭着自己洗干净的衣裳,便伸手道:“衣服给我吧。” 安阮紧张得口干舌燥,并没听清周言的话。 见他没有反应,周言便沉声喊了他一声:“安阮?” 安阮这才如梦初醒,赶忙将换洗的衣服搭到木架上。 他结结巴巴的说:“言哥,你……你洗,我……我先出去了。” 然后落荒而逃似的跑了,留下周言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么容易就害羞了,也不知道当初哪来的勇气敢投怀送抱的。 想到那晚的事,周言不由得舔了舔犬牙牙尖,然后郁闷的低头看了一眼,无奈轻叹了一声。 之后一整天,安阮都不敢拿睁眼瞧周言,偶尔不小心四目相对时,也会立马像是火烧了眉毛般扭头或转身,周言也顾及着他的情绪从未点破。 中午吃饭时,周言谈起了明日要去镇上的事情。 山羊受的伤不轻,一个照顾不好很容易就断了气。 死山羊可比活着的要少一半多的价钱,他自然不会吃这个亏。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弄到镇上卖了为妙。 一家人对这个决定自然都是赞同的,于是下午周言就去村里有驴子的人家里用十文钱租了一天的驴车,回家以后又将两只死透了的赤狐的皮毛剥了下来。 狐狸的皮毛许多大户人家爱收,给的价钱也高,但狐狸肉却不大好吃,卖不出什么价钱,周言就把留在了家里,让家里人都开开荤腥。 野兔留了四只,剩下也要带去卖了,至于野鸡则全都不卖,留着到时候成亲宴时拿来撑台面。 由于周言和周爹明日天不亮就要赶去镇上,晚上时晚饭吃得很早,天还没黑尽呢,就各自回了房。 两人躺在床上时还是跟以往一样各自占据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第16章 由于时间还早,安阮其实还没困,他一直偷看着周言,看得久了,渐渐地也困了。 安阮迷迷糊糊之际,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周言在翻身调整睡姿,然后彻底陷入了梦乡之中。 黑灯瞎火的房内,原本该睡熟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然后长臂一伸,就轻轻松松的将贴着墙壁蜷缩着身体的人挖到了怀里圈着。 安阮感受到了热源,还有熟悉又安心的气息后,下意识的就抓着了周言的衣襟,然后将脸颊贴到了他胸膛上。 周言满足的无声喟叹,下巴抵着安阮的发旋,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14章 十四章 第二日寅时初,周言摸着黑拿下挂在木架上的外衣,穿着鞋就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门。 周爹已经将分装好的野兔野鸡放到了驴车上,周言穿好衣服就上前去帮忙。 山羊从抓回来就一直没吃过东西,加上受伤,瞧着奄奄一息的。 父子俩赶紧将山羊绑着也放上驴车,然后拿着杀猪的尖刀以及砍刀,秤砣和细麻绳拿上就赶车往县城去。 等安阮睡醒时,他俩都到了县城城郊了。 今日并不是赶集日,他们来得也早,天才刚蒙蒙亮,街道上也就显得格外的冷冷清清。 周言交了摆摊的费用,摊位里有专门卖肉的摊子,他专门挑了一个正对着一家大酒楼的摊位,然后摆上野兔野鸡笼子,再将两张打理的柔顺干净的赤狐皮毛往边上一放就算完事儿了。 山羊倒是没有放下来,主要是现在街上人太少,现杀现卖更好卖,再则也想着要有大酒楼看上了直接整只买去,也省得杀和卖了。 随着旭日东升,街道上慢慢有了行人。 不是赶集的日子但一大早就有人摆起了摊子,但凡是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的驻足观望一会儿。 眼看着围着的人多了起来,周爹趁机扬声吆喝:“山上打的野味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不多时就有人开始问价了,周爹往常没少做生意,三言两语就卖成了好几只野鸡野兔,周言在一旁将兔子野鸡绑起来递给客人,若是遇到要求帮忙打整的,他便手脚利索的开膛剥皮,连肉带皮毛的一起送出去。 野鸡野兔好卖,转眼就卖了一大半。 狐狸皮毛是个稀罕物儿,价钱不便宜,也就图个好看实用性不大,寻常人家不会花大价钱来买,所以放了许久也就卖出去了一张。 剩下那张周言估摸着若是收摊之前都没人买,回头就把这皮毛给安阮做个围脖和手套,等到了冬天用上,免得双手再生冻疮。 卖完了野鸡野兔,父子俩便转头开始了准备杀羊,围观的人想看个热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对面刚打开大门的酒楼里走出来了一个人,看衣着应当是酒楼的掌柜。他瞧见了这边的状况,一眼就看上了那只山羊。他几步走上前,开口就问道:“这山羊整只要了,得多少银子?” 周爹顿时喜笑颜开的比了个数儿:“得要十两银子。” “掌柜您眼光好,这山羊可是山上的野物,难得长得又壮又肥,肉质好着呢。” 那掌柜有些心动了,但他看山羊的腿受了伤,眼珠子一转就虎着脸压价:“你这山羊伤成这样,瞧着可不大好啊,要十两银子贵了。” “我是真心实意想买,这样吧,五两如何?” 他一下将价压了一半,周言眉头一皱,拔出杀猪的尖刀,也没吭声,瞧着就唬人得很。 周爹也是一脸为难:“这山羊可不好抓,我们父子俩为了抓它可费了不少力气。” 他也不跟掌柜说虚的,摆手摇头说:“五两银子真卖不了。” 像是在给他打配合,周言一言不发就将山羊拖到一边,准备抹脖子放血。 “哎别!” 掌柜是真心想买,他见状连忙阻止道:“八两,你看八两如何?可以我就整只带走了。” 父子俩互相看了一眼,八两银子也正是他们觉得合适的价,只是他们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周爹犹豫了片刻才为难的说:“成!就八两。” 这桩生意就这么谈妥了,周言按着酒楼掌柜的要求将山羊扛到了后厨外的院子里,一手交钱一手交了货。 从酒楼出来之前,掌柜拉住了周言:“我看你们也是实在人,办事儿也够爽快,这样吧,下次你们要是在山上猎到了野物,可以先拿到我这儿来,若是合适我便收了。” 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好事儿,周言不带犹豫的就答应了。 折腾了一早上,带来的野物总算是卖了个精光,算下来一共赚了十四两三七文钱。 剩下的那张狐狸皮毛还是没人买,周言就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了周爹听,周爹倒是没有意见,只说狐狸是他猎来的,这皮毛他想怎么处置都成。 两人没吃早饭就上了镇上来,忙活了一早上早就饿了,随便买了几个饼子应付了一下后,便收拾着东西准备赶驴车回村。 在路过一家脂粉香膏铺的时候,周爹突然跟周言说了一句:“再过几天便是你和安阮的婚期了,安阮身子骨差,你去买些润滑的脂膏,以防万一。” 周言拉着驴车缰绳的手豁然捏紧,他自然知道周爹话里的意思。 成了亲就要洞府,安阮那小身板,没脂膏确实容易受伤。 “我去买,劳烦爹在此等候一下。” 他说着扯了下缰绳让驴子停了下来,然后跳下驴车,虚握着拳头抵着嘴唇,掩饰般清了清喉咙,闷头走进了胭脂铺里。 不多时,周言揣着两盒脂膏走了回来。 他神情看着一本正经,但耳垂却泛着薄红。 周爹瞧着哂笑,小声打趣:“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周言:“…………” 由于有驴车,这回他们从镇上赶回云水村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先是把东西放回了家中,然后由周爹独自架着驴车送回去给主人家。 周言将笼子搬到屋檐边上靠着墙垒起,安阮见状走上前去帮忙搭把手。 等做完了这些,周言把剩下的那张狐狸皮毛递给了安阮:“狐狸皮毛暖和,我记着你之前手上长着不少冻疮,这个你拿去做个围脖手套。” 冻疮一但长了就又痒又痛的,往后每年只要天气一冷冻着了就会复发,若是有个狐狸皮毛手套护着,便不用受那苦了。 安阮顿时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狐狸皮毛值多少银子,但他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多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才用得起的。 他哪敢要啊,连忙惶恐的推拒道:“不成不成,这东西贵重,拿给我用不是浪费了?还是拿去卖钱吧,实在不成,也该是给娘用才对。”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用,也怕自己拿了这狐狸皮毛,会让朱莲花多想不高兴。 好东西不紧着亲娘,但凡是谁都得多想。 安阮害怕朱莲花会因此对他有意见。 周言看懂了安阮的顾虑,他说:“娘手里有不少皮毛,也不差这一件,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你拿着就是了。” 他说着硬塞进安阮的手中,安阮见推拒不掉,只得心喜又忐忑不安的收了下来。 他很珍惜这狐狸皮毛,小心翼翼捧着进了房,然后就纠结起了该放到哪里去。 他没有自己装东西的箱子,家当也少得可怜,唯三的衣服都是放进了周言的箱子里。 狐狸皮毛积灰了不好清洗,他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问周言:“我能把这皮毛放你箱子里吗?” 周言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看到安阮正一脸不安,怯生生的观察着自己脸色的时候他突然就懂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放吧。” “我这箱子不够大也用旧了,回头重新做一个的时候也给你做一个吧。” 他顾及着安阮的感受,没有说要专门给他做一个,而是选择了迂回的做法。 安阮听罢果然没有推拒,而是感激的说了好。 周言心里还惦记着事儿,他对安阮说:“奔波了一天身上灰尘重,你去帮我打盆水来吧。” 安阮没有任何怀疑就点了头:“好,那你在这儿等等,我马上回来。” 周言等安阮出了房门,才面不改色的将脂膏掏了出来。 他本来是要放到箱子里的,但想了想后塞到了枕头底下去了,省得到时候需要用时还得下床翻箱倒柜。 周言心头火热,将脂膏盒子藏严实了。 第15章 十五章 大成婚当日,周家前所未有的热闹,前来帮忙的亲戚不少,连周旭都被抓着打下手没个空闲。 安阮原本也想出去帮忙的,但朱莲花却说他是新夫郎,大喜的日子不能干活儿,硬把他压在了房里,还给他开了脸抹了点脂粉。 本来就养得好看了许多的人,这下更是唇红齿白的,配上一双楚楚可怜的杏眼,更是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 第17章 “我们家阮哥儿越来越俊了。” 朱莲花越看越喜欢,只觉得他和周言是真般配得紧。 安阮被夸得不好意思,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只当是朱莲花哄他高兴,低着头腼腆的笑了笑:“多谢娘。” 朱莲花握着他手拍了拍:“你在这儿好好待着,等到了吉时周言就会来接你出去,娘先出去忙活去了。” “好。” 安阮点了头,朱莲花便起身出去了。 周言就杵在门口处,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是双眼死死的盯着安阮。 安阮顿时紧张的坐直了身体,心想着自己今日抹了脂粉,周言应当不会嫌弃他不好看吧? 他心中惴惴不安,手指无意识的拧紧。 “去去去!吉时没到呢,你跑来干什么?” 朱莲花瞧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就来气,推搡着人关上了门,走远了还能听到她数落周言的话语。 安阮抬手拍了拍脸蛋,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几围桌椅,都是跟乡里乡亲们借来的。 三伯娘也搬了家里的桌椅来,她倒不是真心要借的,只是怕自己离周家最近又是亲戚,结果远得都借了就她家不借,回头平白让人说了闲话。 两家人还没到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朱莲花当然不会回绝。 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两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穿得鲜艳,瞧着应当是好好收拾了一番,头上还簪了两朵嫩黄色的野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她的两个儿媳才是主角呢。 她指挥着儿媳们放好了桌椅板凳,回头四处张望了几眼,哂笑着问了一句:“哟!这大喜之日,怎么不见新娘子啊?” “弟媳你也是的,人阮哥儿都来你们周家那么多天了,之前也没把人带出来认认人,大家伙还都没怎么见过阮哥儿呢。” “去把他叫出来,让大家认识认识嘛,可别回头见了面都不知道是谁。” 三伯娘那语气阴阳怪气的,一听就没憋着好事儿。 朱莲花顿时就脸色难看了起来,按着她的性子,如果今天不是周言和安阮的大喜之日,她非得撕烂三伯娘的嘴不可。 她压着怒火,正想着如何还击呢,一旁一手握着还滴着血的尖刀,一手提着几只剥了皮血淋淋的野兔路过的周言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插嘴了一句:“三伯娘想要见安阮,等到了吉时自然就见到了,也不急这一时吧?” 三伯娘被他吓得不轻,顿时屁都不敢再放一个,领着两个儿媳赶紧走到了一边去。 朱莲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到底是让给她记下了这笔账。 之后三伯娘都没敢明着造次,但却趁着周家人忙得没空搭理她的时候,拉着那些个亲戚村民们在那儿小声编排安阮。 “说什么非要到吉时才能出来,我看呐是长得太丑不敢带出来见人。” 三伯娘环臂抱着胸,语气很是不屑一顾。 周二婶回头看了一眼朱莲花和周言,两人都在厨房里忙着做菜呢,没心思搭理这外头。 她压着嗓子问三伯娘:“三嫂,听你这话,你见过大郎的媳妇儿?” 四周坐着闲聊的人纷纷安静了下来,虽然没有跟着开口,耳朵却是支棱了起来听着呢。 被众人围着像是众星拱月的三伯娘心里暗爽,她抬起下巴,理所当然的说:“那当然见过了。朱莲花那儿媳妇啊长得像个黑猴儿似的,还没我们家文青长得高呢。而且病恹恹的,瘦不伶仃的小身板,一看就不好生养。” “花了大价钱买了个夫郎又有什么用?就算现在还没被周言克死,我看啊,也不远喽。” 她啧啧摇头,说得好像真为安阮感到惋惜。 “哎哟!我的三嫂哎,这话可说不得啊,要是叫朱莲花那个悍妇,或是周言听见了可不得了。” 周二婶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兮兮的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见周家人还在忙活这才松了一口气儿。 “今个儿人家大喜的日子,你说这话可不吉利。” 她说了句公道话,三伯娘却觉得不服,她哼了哼,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反正等你们见了人知道了。” 在场的人没人搭她的话,连周二婶都找了个去帮忙的几口跑开了,生怕这事儿传到朱莲花一家人耳朵里,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哪有在人家大喜的日子咒人新媳妇儿死的?这让朱莲花听到了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林文青适时的扯了扯三伯娘的衣服,示意她别说了,结果让她回头狠狠的剜了一眼,但到底是劝住了。 . 王麻子算的吉时是在申时一刻,恰好该忙活的事情也忙活得差不多了,朱莲花赶紧催促着周言把安阮领出来拜堂。 抓心挠肝的等了许久,可算是能一睹周言新夫郎的庐山真面目了,大伙儿都围到了房门外看热闹。 三伯娘挤在最前面,可就等着周言把人领出来,她就让林文青和大儿媳站到安阮身后去,好将安阮给比下去让他们周家出丑呢。 “新夫郎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围观的人顿时伸长了脖子,三伯娘回头给了林文青一个眼神,林文青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多时,身高腿长的周言牵着一身明艳红衣的安阮走了出来。 他似乎有些怕生害羞,红着脸,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看了众人一眼,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盯着的他立马害怕得躲到了周言身后。 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如今总算见着了新夫郎,却一个个都傻了眼。 到底是谁在造谣周言的媳妇儿丑得跟黑猴儿似的?这俊俏的小脸蛋,可比云水村公认的最好看的村长家小闺女儿还要好看几分呢。 这买来的夫郎,还真让周言给捡到宝了。 众人心里酸得不行,只能腹诽着傻子才会用十两银子买个夫郎回来。 “别怕,他们都是来吃喜酒的亲戚。” 周言安抚性的拍了拍安阮的手背,安阮这才没那么紧张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人,只好朝众人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走吧,吉时到了,我们去拜堂。” 周言牵着安阮就往堂屋走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周二婶侧目看向一脸不敢置信的三伯娘,眼神揶揄的说:“三嫂,那阮哥儿长得,跟你说得可不一样啊。” “你们家文青是长得又高又清秀的,但比起阮哥儿来,还是差远了些。” 她说罢揣着手,老神在在的跟上周言,去看拜堂去了。 其他人捂着嘴笑出了声,也赶紧跟了上去,留下气得五官扭曲的三伯娘,和她两位尴尬假笑的儿媳妇留在了原地。 这边的插曲无人在意,安阮被周言带着拜了天地又拜了高堂,向周爹和朱莲花各自敬了一杯酒,这婚就算是结成了。 朱莲花笑得开了花儿,塞给安阮一个红包让他好好收着,周爹也给了他一个红包。 拜完了堂就该开席了,按照云水村的习俗,新夫郎是不可以上桌的,只能在婚房里等着和新郎洞房花烛夜,但朱莲花和周言心疼他,特意将他留了下来,等他吃饱了以后才送回了房里。 周言被一众叔伯兄弟硬留了下来灌酒,安阮一个人坐在床榻前,看着红烛上摇曳的火光,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不免想到之前自己投怀送抱被拒绝了的事情,心里十分不确定今晚周言会不会再次将自己推开。 他一点底都没有,想着想着出了神,直到听到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周言被灌了不少酒,走路都走不稳当了,摇摇晃晃的,但关门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他朝着安阮走去,眼底渐渐恢复了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安阮起身迎着他走去,还没靠近了,酒味就熏得他头都跟着晕乎乎的了。 周言看到他起身走来便不动了,黑沉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像那潜藏在暗处的锁定了猎物等待时机一击毙命的野兽,叫人心惊胆战。 安阮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周言没应,却突然抬手覆盖在他脸颊上,长着厚茧的拇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半晌才慢悠悠的说:“叔伯们压着劝酒,我不好回绝。” “哦……” 安阮心尖一颤,有种想要逃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 “夜深了,歇息了吧。” 周言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和害怕,终于收回了手。 安阮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有些失落。 即使已经成了亲,周言还是不愿碰他。 一想到这,安阮忍不住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只是下一秒,周言却突然弯下腰,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 他垂眸朝安阮笑了笑:“今晚可不会放过你了。” 第16章 十六章 第18章 余氏曾跟安阮说过闺房之事,但也只是粗略的提了几句,这临了实战,他才知道是多么欢愉又痛苦的事情。 两人体型相差太大,为此安阮吃尽了苦头。 他喊着疼,嗓音沙哑,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可怜兮兮的翻身爬走却又被握着细瘦的小腿拉了回去。 周言一改往常的冷静自持,凶悍得很。 提前买的脂膏派上了大用场,这一回就用了将近一盒。 外头的酒席早已散了个七七八八,隐约传来朱莲花和周爹送人离开的声音。 安阮被单手握着腰肢完全掌控,高热又汗津津的手掌捂着他的嘴巴,压抑又细碎的哭声只能透过指缝溜出来,没有一丁点的反抗之力。 天之将晓,安阮总算能安心的沉沉睡去,劳累一夜的周言反倒在给他做完清理以后,精神奕奕的穿上衣服出了门。 朱莲花和周爹起身时,就见周言逮着一只野鸡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朱莲花一愣:“你去哪儿弄的野鸡?” 农村里一年到头少见荤腥,也就到了年关能沾上一点肉沫子,昨日宴客的野鸡野兔自然是丁点儿都不剩,连汤汁都叫人拿着窝窝头擦了个干净。 “今晨山上抓的。” 周言说着话时已经拎着扑腾的野鸡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板台上,手起刀落就给鸡抹了脖子放了血。 朱莲花与周爹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揶揄和了然。 周言杀了鸡后就将其递给了朱莲花:“娘,拿去炖个汤给阮哥儿补补。” 他没说为什么要补,但几人都心知肚明。 朱莲花莞尔一笑:“成,娘知道了。” 她一口应承了下来,没有借此打趣周言,只是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后心疼的劝了一句:“你赶紧去睡会儿吧。” 周言这时好像才觉得了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后朝朱莲花颔首点头:“有劳娘了。” 说着才转身回了房。 屋内,床榻上鼓着一个隆起的包,正是卷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的安阮。 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不轻,他却一点都不受影响,只是开门时正盛的日光照了进来,刺眼得很,他眉头一皱便翻身背过去,被褥往头上一盖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周言看得忍俊不禁,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脱了外袍和鞋袜,上了床便连人带被一起捞进怀中,稀罕的低头亲了亲安阮的额头,这才闭上眼睡了过去。 . 办完了婚事后没几天就是谷雨时节,一场大雨昭示今年春耕开始。 这一场雨一下就是两三天,雨停时安阮会跟着朱莲花上山捡些菌子,再挖上一些刚出的春笋回家吃个新鲜,要是下着雨就坐在屋檐边,听着唰唰的雨声做点儿绣活。 那块红狐狸皮毛让他做了一双手套和围脖,毛茸茸的,看着就很暖和,让他给仔仔细细的收进了箱子里。 周言说要重新打木箱,就当真打了几个,除去他们自己的,也给朱莲花和周爹打了一个。 安阮终于有了自己的木箱,他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收了进去,连同朱莲花之前给他的十个铜板,还有成亲时给的红包一起放了进去。 铜板加起来虽然数量不多,但那也是属于安阮自己的钱。 周言要将自己的银两都上交给他,算下来也不多,但也有七八两银子。 安阮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他没敢收,最后让周言硬给塞进了他的木箱里,还扬言道:“你就当是帮我保管着吧。” “有你看管着,我也放心,还不会不自觉的就乱花了。” 这下安阮就不好再拒绝了,他只能用一块布将周言的银钱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压到了箱底。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连下几天的雨泡得地面都软化了,一脚踩下去一个滑溜,更别说那些全是泥泞的田坎小道了。 周言和周爹都是猎户,家里经济大头基本靠他俩上山打猎,所以周家手里头的田地并不算多,只有薄田和水田各两亩。 谷雨后就要开始春耕种水稻了,这第一步就是给水田犁地,然后才是育种催芽。 周家没有耕牛,周爹一大早就去了周二叔家借牛去了,就怕去晚了让别人捷足先登给借走了。 有了耕牛之后,两亩水田一个人一天就能干完,犁田都是些脏活儿,所以最后去犁田的就成了年轻力壮的周言。 安阮留在家中学着怎么育苗。 以前在安家时农活确实都收是他在干不错,但安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薄田有一亩三分都是安阮的爷爷留下来的,水田更是没有的。 没有水田就种不了粮食,安阮自然也不会给水稻育种催芽。 朱莲花拿着木梯,带着他爬上了存放东西的夹层上,取出一小袋谷种递给他:“这谷种育苗门道不少,正好今日出了大太阳,你先拿去倒进簸箕里铺平晒一晒。” “为什么要晒种?” 安阮有些不解,朱莲花解释道:“晒种就是为了催生,若是不晒,出苗率就低了。” 安阮恍然,在心里将这记了下来。 之后几日,他都跟着朱莲花学育苗。第一日晒种,第二日把晒好的稻种放到水中浸泡,捞去空了芯子浮上水面的水稻壳子。 种子泡水也一步也讲究,需得用流动水来浸泡,幸好之前有先见之明修缮好了老旧破损的竹节管道,便趁着周言犁完了地需要用水灌溉田地打开了水车。 水车引来的水一边流向田地,一边灌入园中,流到浸泡这谷种的水缸里。 这一泡又去了一天,到了夜里安阮将谷种都捞了起来放到簸箕上,再用厚厚的毛巾盖起。 朱莲花告诉他这一步叫日浸夜露催种法。 等熄了灯以后,安阮放心不下,就怕夜里突然下一场雨毁了谷种,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好几次还想下床出门去看一看。 躺在他身侧的周言也没睡,自那日洞府之后,他怜惜安阮吃了苦头,这些日子都没碰他。 只是周言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加上刚开了荤,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这压抑了几日后更是欲求不满。 他见安阮神思不宁睡不着,终于寻到了由头,翻身将安阮锁在身下。 他居高临下,眼神晦暗的问:“睡不着?” 安阮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雏儿了,但他一想起那晚就不免害怕。 他双手推拒的撑在周言肌肉臌胀的胸膛上,眼神闪躲的喊了一声:“言哥,我……我要睡了。” 他以为示弱就能逃过一劫,殊不知那一声言哥反而更刺激周言的理智。 周言眸光深邃,嘴上却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是该睡了。” 然后抬手拉下了床帘。 第17章 十七章 水稻种苗白天晾晒晚上浸泡了两三日,总算见稻种尖端长出了白须子,那便是稻种的芽儿。 稻种留白后需要保温催芽,安阮拿着镰刀便打算去田坎上割稗草。 他渐渐的习惯了在周家和云水村的生活,之前不太敢出门,如今成了亲名正言顺后,反倒有了独自出门的底气。 他背上背篓,转头对厨房里的朱莲花喊了一声:“娘,我出门去割些稗草。” “你自己出去?要周言陪着吗?” 朱莲花说着走了出来,在围腰布上擦了擦手。她知道安阮是个胆小怕生的性子,从田坎这条小路走去,难免会遇到三伯娘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婆子,她担心安阮嘴巴笨被欺负了都不会还嘴。 她也不等安阮回应,扭头看向一旁提着浸泡过麻袋走过的周言:“这育苗也不急这一时,你好好陪安阮一起去,割些稗草回来。” 周言没吭声,却快步将湿麻袋放到了阴凉处,而后折返回来,从安阮的手上将镰刀和背篓都拿走。 只是割些稗草,安阮想说不必这么麻烦,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拂了周言和朱莲花的好意,况且他也确实对自己独自出门这事儿没有底。 有周言跟在身边,要是偶然遇到村里的谁,他也不至于认不出来不懂喊人,回头让人误会他心高气傲瞧不上旁人,进而给周家添了麻烦。 “走吧。” 周言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外走去。 安阮身不由己的往前走着,没忘记回头跟朱莲花告个别。 两人出门后并未走远,在周家院门的东南方向就有一座只有数十米高的小山坡。 春雨过后,山坡上面长出了不少稗草,育种保温需要的量其实不多,就在那里割已经足够了。 两人一同爬上了山坡的顶上,周言卸下后背上的背篓放到了安阮脚边:“你在这儿守着背篓,我去割稗草。” 安阮楞楞的点头说了好,亮晶晶的杏眼在阳光下洒满了细碎的光点,瞧着就很乖巧夺目。 周言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旋,握着镰刀的手背到了身后,差点就将真乖二字脱口而出。 山顶就那么大,一眼就能看完,但只要是外头就多虫蚁毒蛇,周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特意叮嘱安阮:“你自己看着背篓时切记要小心草里的虫子和毒蛇,若是运气不好见了蛇,无论有毒没毒都别乱跑,马上喊我就是。” 第19章 “好的,言哥。” 安阮听到毒蛇就有点紧张,他往背篓靠近了一点,好像真有毒蛇了背篓能为他遮挡一二似的。 周言放宽了心,快步走向不远处将近半人高的稗草丛,一手抓住草杆一手握着镰刀就唰唰唰的收割。 安阮顾及会有毒虫鼠蚁,就安安分分的站在原处动都没动一下。 除了收着背篓就没事做了,又不能走开,他便看着周言干活的背影出神了许久。 周言身材高大肌肉臌胀,收割着稗草双臂用力时,哪怕穿着一身宽松的麻衣,也隐约能看到肩胛骨和隆起的肌肉弧度。 春日的气候不算热,割稗草也不是什么体力活,一通劳力下来,周言脸上连一点细汗都没出。 安阮瞧着他单膝跪下,用麻绳将稗草捆了两圈又压实,最后放到背篓口子上压实绑紧。 他从头到尾都是极为专注的模样,莫名就让安阮联想到了他在榻上,肌肉覆着一层薄汗,明明情动至极却又极力克制的模样。 安阮瞬间羞红了脸,觉得自己越发的孟浪了,青天白日之下竟心思如此的龌.龊,实在是不应当。 “怎么脸这般红,觉得热?” 安阮脸皮薄,这脸一红就藏都藏不住,连脖颈都是染成了肉粉色,周言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怕热的缘故。 安阮自然不敢将实话说出来,顺着周言给他的猜测就认了下来。 “这日头晒着毒辣,还是快些下山回去了吧。” 周言说着将弯刀往背篓里一扔,将背篓单手提起背到了背上,如来时一般牵着安阮的手下了山。 下山包的小路侧面有两棵野生的桑椹,此时正值开始成熟的时节。 野生的桑椹无人管理,个头不大,只有小半截尾指那个大,小小一串挂在枝头上甚是惹人喜爱。 成熟的桑葚是深紫色的,有还未彻底熟透的则是紫红色,生的就是青绿色的。 周言看了那桑椹好几眼,脚下方向一转,领着安阮就走到了树下。他极为熟练的拉下一条树杈,唰唰两下就摘了一捧递到安阮面前,朝他微微颔首示意:“来尝尝,成熟的桑葚应当会很甜。” 安阮是见过桑椹的,但实际上从未尝过,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小心翼翼的捻起一串送入口中,甜到发腻的味道瞬间就口腔和味蕾之中爆开,最后留下满腔的香味。 安阮很喜欢这个味道,当即双眼亮晶晶的惊呼:“好甜!” 周言笑而不语,突然就起了坏心思,他重新摘了一小串红色的桑葚,亲自喂到了安阮的嘴边。 安阮对他不设防,张嘴就一口咬了进去,然后下一秒被酸得拧巴起了小脸。 他吐着舌头伸手扇风:“好酸!” 酸得他控制不住口涎泛滥,好歹忍着才没失态流下口水。 周言原本是想逗一下他的,可当看到那节粉嫩的舌头后,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将两棵桑葚熟透的果子都摘了下来,用一张大叶子包了起来放着了。 摘完了桑椹,两人总算下了山包回到了家中。 安阮一回到了家就将泡过了水,装到麻袋里的水稻种苗都放到了阴凉处,最后才将稗草拖进去解开麻绳,平铺在麻袋上静置。 周言在山包上摘的桑葚回来后就被一家人给瓜分了,由于数量不多,一人也就吃到了几个,图个滋味。 周旭也被甜滋滋的桑葚俘获了内心,他眼眸滴溜溜的转了转,然后就开始旁敲侧击的问这桑椹哪儿摘的,就等着寻到了机会去摘了解馋。 周言一眼就看出他的那点花花肠子,无论他怎么央求都不告诉他。 经过两日的静置催芽后,水稻的种子总算开始抽了芽。 安阮捧着几颗种子跑到朱莲花面前,藏不住喜悦的问:“娘,你看这水稻催芽成功了吗?” 朱莲花只看了一眼就竖起拇指,而后笃定的说成功了,夸安阮学得快。 种子出了苗后就得撒种了,一家人合计了一下,准备明日就去撒上。 撒种子用不着多少人,最后去的还是安阮和周言,被压着背书的周旭也想跟着去放松放松,奈何被无情的拒绝了。 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大哥大嫂并肩出门,小眼神幽怨得似那深闺的怨妇。 第18章 十八章 撒下刚出芽的秧苗后,水稻种植这边就暂时无需管理了。 周家除了水田以外还有两亩的旱田,旱田不如水田好耕,一家人一起上阵翻了两天才将这两亩旱田耕完,之后便先后点上了大豆、绿豆和南瓜种子,又在田地的边缘处绕着圈种了一排的芋头。 等种完这些,小半个都过去了,水田里的秧苗长势喜人,已有一指高,每一株都郁郁葱葱的一看就很健康。 安阮不时就要跑去看一下,就盼着秋后能有个好收成。 从地里回家时,他顺道拔了些野菜回去喂鸡。 经过快两个月的喂养,那些拳头大小的小鸡崽长到了将近16两,一只只膘肥体壮的,活泼得很。 两只鸭苗运气不太好,被谷雨前后的场连下三天的大雨给冻得染了病,前日终于没抗住病死了,被安阮埋到田里去了。 水稻长势喜人,旱田里的作物也纷纷出了芽抽了枝,安阮和朱莲花挑着粪去淋了一次,之后长得就更快了。 距离插秧还早,周言和周爹这些天都在家里跟着忙春耕,这终于得了空闲后,父子俩一合计,拉着板车带着两天的干粮就又上了山。 春耕过后学堂再次开放,周旭便也就回去上课去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赶去,将近黄昏才到家。 如今家里只有朱莲花和安阮两人,除了要给旱田的作物淋水以外,也就给水田拔草了。 今日是周言和周爹上山的第三天,按着往常惯例,用不着多久他们就该回来了。 “阮哥儿,你来帮娘磨一下豆子吧。” 朱莲花将播种剩下的大豆拿了出来,让安阮用石磨磨成了浆,说是要点一盆嫩豆花,再压些豆腐来吃。 余氏也曾点过豆花,但那分量只够他们三人一人几口,安阮这个爹不疼后娘不爱的自然是豆花水都得不到一口尝。 他很是期待今日的豆花。 磨好的豆浆色泽乳白,混着豆渣液体浓稠,一小麻袋的豆子磨了一大桶豆浆出来。 他提着这桶豆浆回了厨房问朱莲花:“娘,这豆浆要现在就煮上吗?” 余氏点豆花的时候安阮要打下手,所以他是知道该怎么煮的。 朱莲花正在淘洗着刚挖回来的蕺菜,闻言抬头道:“煮豆花时间长,现在煮了说不定正好赶上周言和你爹回来。” 安阮听罢点了点头,转身撸起衣袖,用木刷子将铁锅刷洗了一遍,然后才用瓜瓢将豆浆一勺一勺的舀进去,直到桶里只剩了三分之一,他才提起木桶一口气全倒进了锅里,最后盖上锅盖。 柴火一根接一根往灶里烧,安阮一直守着灶台,朱莲花跟他说了一声,就提着竹篾就出门上山去了,说是看能不能捡到些菌子回来换换口味。 随着时间推移,锅里渐渐冒起了白蒙蒙的热气,大豆特有的香味和豆腥味也在厨房里缭绕不散。 直到听到咕嘟咕嘟的响声,安阮打开锅盖一看,豆浆果然已经煮开了。 他连忙推了灶里的柴火,转身出去找来了一个大木盆,还有过滤豆渣的木架和细麻布。 宽大的细麻布叠了两层,四个边角绑在木架上,再用铁钩勾住厨房房梁上吊下来的麻绳上,木盆放到麻布下方好接过滤好的豆浆。 这时候正好朱莲花回来了,今日她运气不怎么好,只捡到了几株鸡枞菌,还有几只胖嘟嘟的羊肚子,虽然数量不多,但也够吃一顿了。 她一进门看见安阮在准备过滤豆浆,于是迅速把竹篾往地上一放,走过来就将瓜瓢塞进他手里,然后将他赶到一边说:“过滤这事儿娘来做就是,你只管舀豆浆就成。” 安阮很是听话:“好的娘。” 刚沸腾开的豆浆很烫,面上的水蒸气都烫人,但好在瓜瓢的手柄做得很长,安阮舀起豆浆时都不觉得烫。 一勺接一勺的豆浆淋到细麻布上,原本轻盈的麻布瞬间坠了下去,乳白色的豆浆从麻布细密的缝隙之中渗出,没多久就形成一股,流到了底下的木盆里。 安阮一直不停的往里加豆浆,朱莲花抓着木架上下左右摇晃,加快了豆浆流动的速度。木盆很快就满了三分之一,直到最后一勺豆浆舀完,木盆已经满了个八分。 最后一点豆浆是朱莲花将麻布转圈拧紧,然后用手硬挤的。 等到实在榨不出一滴多余的豆浆后,朱莲花才将豆渣倒进了米桶里,留着等会儿炸成豆渣饼吃。 锅里重新烧了火,过滤好的豆浆被倒入了铁锅里,再次沸腾后,朱莲花让安阮退了火,然后舀了几碗豆浆出来晾凉。 第20章 “这一大早就磨豆子煮豆浆的也累了这么久了,喝碗豆浆解解渴吧。” 她招呼着安阮过去,将其中一碗给了他。 安阮有些诧异:“娘,这豆浆不拿来点豆腐吗?” 也不怪他会这样问,因为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余氏会特意留下一碗豆浆,就为了解馋。 就连他的弟弟,有次哭着闹着想喝,都没能让余氏心软。 豆浆做成豆花可以当菜吃,花椒磨成粉,老姜切丁,加入一些小葱葱花,挖两勺发酵好的豆豉放在一起搅拌,在滴上一滴芝麻油就有了一碗蘸料,蘸料配着豆花一起吃,嫩滑咸香,非常适合下饭。 而豆腐压紧实,烤干了水份可以保存很久,想要吃的时候切成条或块状,不论是配青菜还是配肉,亦或是单独炒来吃都很味美。 豆浆只能解解馋填不了肚子也不能当菜吃,寻常家里都不会特意留豆浆来喝,而是全部点成豆花和豆腐。 朱莲花哪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理所当然的:“不过是几碗豆浆,就是拿来做豆腐也不见得能多做多少,还不如拿来尝尝豆浆味儿呢。” “再说了,我们家也不缺这两口豆腐吃。” 安阮听着觉得她说得也对,在周家这些时日,他可从未饿过肚子,不时还能吃到周言去山上打来的野味补充营养。 安阮总算不再纠结这一碗豆浆,他对朱莲花说了谢谢,朱莲花嗔怪的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客气,再说了这豆浆是人人都有,又不是娘偏心只给了你,说什么谢谢,娘不爱听。” 安阮抿唇,但笑不语,但心里却更加畅快了。 县里卖的豆浆通常都是甜口的,一小碗就要一文钱,不是家庭富裕的还喝不起呢。而且糖在村里是个精贵的稀罕物,便是周家这样还算富裕的家庭都是没有的。 豆浆最后被撒了一小撮盐,用木勺搅拌均匀,喝着虽然没有甜豆浆好下口,但也咸香十足。 娘俩各自喝完了豆浆,锅里的滚烫的豆浆也慢慢降下了点温度,黄浆水分次缓慢倒入,豆浆渐渐凝固成块。 盖上锅盖静置片刻,再次打开锅盖时豆花成了形。 朱莲花用瓦罐将分离出来的黄水装了起来,封好口子搁到了阴凉干燥的地方放着。 她又用一个有半掌深浅的木盘装了两盘嫩豆花,剩余的全用细麻布包着,用两片木板上下夹住,最后压上一块大石,就放置着等豆花水分被压干压紧实成豆腐。 做完这些,周言和周爹也正好回来了。 父子俩一人拉着板车,一人牵着一只瘸了前腿的雌梅花鹿回来了。 “这是什么?” 梅花鹿很漂亮,安阮对它很是好奇,绕着圈圈的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喜欢。 周言看着他眼神柔和,柔声解释:“这是一只雌梅花鹿。” 安阮不知道梅花鹿是什么,他楞楞的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像个小财迷一样,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梅花鹿有上次那只山羊那么值钱吗?” 上次的山羊可是卖了八两银子呢,把他卖了都才十两。 周言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细软柔顺的头发,说:“明日镇上赶大集,你要是好奇梅花鹿值不值钱,可以跟我一起去镇上卖野物。” 说着突然倾身附在安阮的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家里的脂膏用完了,正好再去买上几盒备用。” “你……” 安阮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他做贼似的推开周言,然后心虚的朝朱莲花和周爹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两人正忙着卸竹笼,并未注意到他们谈话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爹娘都在呢,你怎么能说这些?” 这也太不知羞了! 安阮很是不好意思的垂眸,视线没有个着落地儿胡乱的飞。 周言却不以为意,一本正经的说:“只是说要买脂膏而已,又不是要做……” 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安阮被吓了一大跳,在周爹和朱莲花听见之前,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极大的勇气,一把捂住了周言的嘴,跺了跺脚又羞又恼的说:“你快别说了!” 周言被捂住嘴说不了话,他只能缓慢的点头,表示了同意。 安阮长吁一口浊气,心想着等到了私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跟周言说一下要注意礼义廉耻,尤其是不能把闺房之事随意挂在嘴边! 第19章 十九章 周言确实没再将闺房之事挂在嘴上,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午时一家人吃了饭,晌午一到他便拉着安阮回了房,说是上山几日没休息好要补觉,实则将安阮哄骗上了床。 由于没有了脂膏,他怕伤着安阮,最后只让安阮用了嘴。 事后,安阮嘴唇又麻又肿,嘴角似乎撕裂了再隐隐刺痛。 他泪眼朦胧的捂着嘴,瓮声瓮气的说:“都怨你,这让我下午怎么出门啊?” 到时候没能消肿,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干了什么。 安阮脸皮薄,一想到午睡后要被朱莲花和周爹用揶揄的眼神盯着瞧,他就羞得想变条地缝出来,然后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作为始作俑者,周言倒是表现得轻松。他怜惜的摸了摸安阮嫣红的嘴唇:“爹那里有消肿的药膏,我去给你拿来抹上吧。” “别!” 安阮一听顿时急了,这个时候跑去拿膏药,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周言知道他的顾虑,轻声安慰道:“没事,就说是我打猎时磕碰到了,爹娘不会怀疑的。” 安阮听着觉得可行,缓缓安了心。 周言起身穿上鞋子出了房门,没过多久就去而复返,手里也多了一盒膏药。 他坐到床榻边,打开药盒挖了一抹,一手捏着安阮的下巴,让他稍稍仰起头:“嘴角破了皮,等会儿上药时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安阮点着头:“好。” 药膏清凉,沾到皮肤和唇上凉丝丝的,火辣肿胀感满满的消退了下去,感觉起来还挺舒服,只是一沾到破皮的地方,立马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 “唔……” 他疼得逼出了泪花,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乖巧得惹人疼爱。 周言瞧着心疼,心里也有些后悔,想着该忍一忍,等买了软膏再说的。 他愧疚的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安阮一愣,他捂着嘴,眼神飘忽,含糊的低声咕哝:“不用道歉的,我又没不愿意。” 周言抹药的动作一顿,捏着安阮下巴的手掌住了他后脑勺,而后什么也没说,稀罕的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安阮本能的闭上双眼,呼吸微顿,心跳快得像要从胸口跳出来。 这一吻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不带任何情欲,却让人更为心悸。 “好了,该午睡了。” 周言抽身离开,盖上药膏盒子,顺手放到了床边的木箱顶上。 安阮脸红得发烫,他呼了一口气,胡乱的应了一声,然后翻身滚到了床榻最里面,背对着周言蜷缩着身体,掩耳盗铃的以为这样就不会让他发现自己的脸红透了。 周言也跟着躺了下来,他自发的贴着安阮的后背,顺手一捞,就将安阮拉到了怀中。 安阮抿了抿唇,顺势往他怀里贴了贴。 . 消肿的药膏很有用,午睡醒来时嘴唇已经差不多完全消肿了,嘴角的伤口也开始缓慢的愈合,不仔细看也瞧不出问题来。 下午时,安阮和朱莲花挑着水去浇瓜苗和豆苗,周言和周爹刚从山上下来,本该好好休息一下的,但两人还是跟着一起下了地。 浇完水又拔掉长出的杂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几人收拾着东西回了家开始弄晚饭,饭菜快熟时,去学堂读书的周旭也回了家。 他一到家就将背上的书笈放了下来,饿死鬼投胎似的扑进厨房,嘴里嚷嚷:“娘,嫂嫂!有什么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 “都是个读书的人了,还没个正经。” 朱莲花没好气的翻了他一个白眼,安阮默默的用筷子夹了一个刚蒸出锅的窝窝头给他:“先吃着填一下肚子,马上就开饭了。” 未了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刚出锅的,仔细着烫。” 只是话音还未落下,周旭已经伸手直接捏住了窝窝头,然后理所当然的烫到了手。 周旭被烫得吱哇乱叫,捧着烫红的手鼓着腮帮子吹气。 朱莲花看不过眼嗤了一声,从碗柜里拿了一个碗,将窝窝头放进去,又从安阮手里拿走筷子,然后连碗带筷子一起塞到周旭手里,毫不留情的将他赶出了厨房。 拿到了吃的,周旭被撵了也不恼,他笑容满面的一溜烟跑了出去,也不嫌弃脏,直接坐在沿坎上就开始啃窝窝头。 周言租了驴车回到家,见状嫌弃的撇了他一眼。 由于明日要起大早去镇上,一家人吃完饭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夜风聊了下天,感觉没那么饱腹以后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第21章 翌日卯时末,周家准时亮起了烛光。 周言和周爹将装着猎物的竹笼一一装上驴车,瘸了前腿的梅花鹿也被五花大绑着放了上去。 朱莲花将昨夜剩下的窝窝头重新蒸热和,煮了一锅面片儿汤。 安阮眼看着面片汤要熟了,自发的拿了碗筷出来,等朱莲花一盛,就端到了堂屋的饭桌上,招呼着人吃早饭。 吃过早饭后,安阮跟着周言和周爹一起去镇上。 学堂和镇上顺路,顺带就将要去学堂的周旭也捎上了。 整个周家就只剩下朱莲花一人看家。 驴车速度快,这次到镇上还是天蒙蒙亮的时辰。 再次进镇上,安阮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却不会像上一次那样畏畏缩缩没见识。 安阮跟在周言身后,看他轻车熟路的交了摆摊的铜板,又将猎物一一摆到摊位上。 这次的位置还是在上一回的地方,由于赶大集,酒楼也开门开得很早,在门前支了个小摊位卖早点。 安阮以为摆好了摊,接下来就该开始吆喝叫卖了,正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励,一定要帮上忙的时候,周言突然转身对他说:“走,我带你去卖鹿。” 安阮满脑子雾水,他不解的问:“鹿不在这里卖吗?” 周言点头嗯了一声,也没有过多解释,兀自将五花大绑的梅花鹿解了下来松了绑,只用一根麻绳拴着脖子。为了避免梅花鹿发狂伤人,他将麻绳拉得很短,方便随时压制。 “来,跟我走,记得别跟太近,免得等会儿会被鹿伤到。” 他招呼着安阮跟他走,他怎么说安阮就怎么做,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走到了对面的酒楼,人还没站定呢,酒楼掌柜就笑眯眯的迎面走了出来。 “哎呀,你可算来了,我可盼了你好久啊。” “这回猎的是梅花鹿?快让我瞧瞧,这可是稀罕物呢。” 掌柜老早就盯上了这只梅花鹿了,就等着周言送过来呢。 他说着话时目光就一直没从梅花鹿身上挪开过,边说着边满意的点头。 “虽是母鹿,但还算壮实,想必肉质鲜嫩。” “这样,你先开个价,合适我就买下了。” 掌柜也大方,让周言开价。 周言琢磨了一下,开了个十两的价。 梅花鹿比野山羊要稀罕,而且这只鹿身上也没有大伤,十两银子要得不算多。 周言开价公道没有狮子大开口,砍价也没什么砍头了,掌柜懒得为那几十文钱废口舌,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鹿,这生意就这么谈妥了。 一旁的安阮看得瞠目结舌,一只梅花鹿竟然就顶了他的卖身钱,还真是……人不如鹿。 他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惆怅,但很快就想开了。 虽说他是签了卖身契不假,但周家可从未将他当成奴仆下人来磋磨打骂,反而真心实意的待他,将他当成了一家人,就连那卖身契,朱莲花也在成亲后就拿给了他,让他压到箱底去了。 拿自己跟一个畜生比,本身就是在贬低自己,也是在否定周家人对他的好。 安阮觉得不应该这样。 他很快就放宽了心,没让周言察觉自己的内心想法。 周言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财不露眼,那十两银子让他妥帖的收到了衣襟里的暗袋中。 他看了安阮只有一块碎布条缠发,却什么饰品都没有的头发一眼:“今日卖完所有猎物,应当能赚不少,回头给你和娘添些首饰吧。” 安阮眨巴眨巴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反应过来周言在说什么以后,顿时吓了一大跳。 他刚要开口拒接,周言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义正言辞的打断他:“别拒绝,也该添了,你就当是给自己攒家底吧。” “况且我也要给娘买,马上就是娘的寿辰了,我这个当儿子的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不是吗?” 安阮被他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了半晌,之后周言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了,拉着他回了摊位,开始帮周爹卖其他猎物。 这一回上山父子两没有去抓野鸡,野兔泛滥价格也还算可以,抓得就多了一些,有将近十只,除此以外还有两只水鸭,两只雉鸡,一只獾。 这些所有卖下来也有将近五百文,加上梅花鹿的十两,也算是大赚了一笔。 卖完了猎物收好东西放上驴车,周言去退了摊位,然后三人再次分了开来。 周爹驾着驴车去买朱莲花叮嘱的家里用的东西,而周言则牵着安阮的手走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首饰铺子不大,里头只有一个小二在看店,小二看起来还很小,没比周旭大多少。 首饰铺子不是一般人能逛得起的,穷苦人家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敢多看。 周言和安阮走进去的时候,店小二正靠着墙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后,他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观察两人的着装,见他们都穿着一身麻布衣,边兴致缺缺的又闭上了眼。 他爱答不理的说了一句:“二位想看可以看看,可千万别动手去摸去哪,这磕着碰着或是不见了,你们可赔不起。”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冷嘲热讽的,俨然是把两人当成了小偷。 周言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本就长得高大,往小二跟前一站,光影子都将店小二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店小二有些吓到了,抖着嗓子颤颤巍巍的说:“你……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想明抢或是打人,可是要被官差抓去打板子关大牢的!” 店小二搬出了官差衙门和律法来压周言,安阮一听闹事要打板子坐牢就被吓住了。 他拉着周言的手臂,朝他摇头劝道:“言哥,算了算了,我们不在这儿买就是了,去别家买也是一样的。” 周言低头,握住他手背安抚性的拍了拍:“别怕,我自有分寸。” 言外之意就是要计较到底了。 安阮劝不住他,心神不安的同时,也愿意相信周言做的保证。 周言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尤其还是被人这般轻视,更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店小二,语气强硬的说:“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店小二很是害怕,但还是死鸭子嘴硬的说:“我凭什么听你的,万一我进去找掌柜的时候,你拿着我们店里的饰品就跑,那我找谁说理去?” 店小二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但听着却实在让人生气。 周言压着怒火,拳头握紧:“那你就声音大一点,就在这儿喊。” 周言的气势实在是吓人,店小二吓破了胆,生怕他那拳头一个不注意就落到自己身上来。 “掌柜的!掌柜的快来!有人闹事了!” 他连滚带爬的往店铺的后门跑去,扯着嗓子就大喊大叫,这回不仅屋里睡着回笼觉的掌柜被闹醒了,连店铺外过路的路人都纷纷驻足停下,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的往里瞧,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阮眼看着情况有些不受控制了,焦急又不安的摇了摇周言手臂:“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万一真被抓去打板子怎么办?” 周言轻声道:“没事的,我没想着闹事,只是想让那店小二给我们道歉吃个教训,让他日后不敢再狗眼看人低罢了。” 周言从来不会哄骗他,安阮听着稍稍安了心。 “谁!谁敢在我李老三的铺子里闹事,嫌命长了是吧?” 人未到声先至,老远的就听到一个中年人怒气冲冲骂骂咧咧的,不过片刻,就见首饰铺子的掌柜一边扣着衣服衣扣,一边气势汹汹的从后门走了出来。 第20章 二十章 那首饰铺子掌柜气势汹汹的吼完,抬头一看,就对上了人高马大的周言。 周言一身腱子肉,可比他高了整整两个头,腰上别着一把用兽皮包着的杀猪刀,人就往那儿一站,横眉冷眼的,都不屑得开口说话就知道他不好惹。 掌柜瞬间就软了腿,他一手撑着门框,一改之前的硬气,讪讪的开口问:“这位客人,不知道您是对小店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有什么事儿说开来,都好商量的嘛。” 掌柜的态度还算好,周言心底的火气稍微降了点儿,他看向躲到掌柜身后的店小二:“我为何不满,掌柜的不如好好问问你这小二,看他怎么说?” 掌柜立马回头看向小二,小二见掌柜都怕周言,没了人能给他撑腰以后,这才真吓破了胆。 小二哭丧着脸说:“小的刚才只是让他们看看别乱摸,就怕磕碰坏了,到时候他们赔不起,咱们也麻烦。” 他当然不敢将方才说过的原话说给掌柜听,挑拣了些好听的话变了个意思。 他心想着反正掌柜也不在,店里除了周言和安阮两人就没旁人了,只要自己一口咬定说的就是这些话,掌柜念在他是为了铺子考虑也不会责怪于他。 店小二主意打得好,但安阮一听却是急了。 第22章 “他撒谎!他明明说的是磕着碰着或是不见了我们赔不起,这不是在污蔑我们二人是小偷是什么?还威胁说要抓我们去见官打板子。” 安阮说着话时嗓音都发着抖,死死的揪着周言的衣袖,内心既紧张又害怕,但还是鼓着勇气把想说的话说完了。 周言也有些诧异,安阮的胆子有多小他最是清楚,这种情况下能开口为他们辩解,还说了那么多话,是真难为了他了。 掌柜听罢双眼一瞪:“他们说的是真的?” “不……” 店小二还想嘴硬不认,却见周言的手搭到腰上的杀猪刀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刀柄。 这可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店小二浑身一抖,吓破了胆,顿时也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的就全招了。 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扇了店小二一巴掌:“好哇!你这小泼皮赖子就是这样招呼客人的?我给你工钱,你砸我招牌?” 他越说越气,揪着店小二的耳朵就是一顿打,店小二也不敢躲,只能忍痛受着,哎呦哎呦的哀嚎。 “我与夫郎只是想进来买点儿首饰,这还没做什么呢就被污蔑成了贼,没得平白受这窝囊气,搁谁身上都得生气。” “今日还只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他日若是得罪了什么达官贵人,只怕是不好收场。” 周言适时添了一把火 ,掌柜听明白了厉害关系,一脚将店小二踹得倒地不起。 “你被解雇了,这个月工钱照给你,明个儿就不用来了。” 他说着也不管店小二的告饶,撵着人赶出了首饰铺子。 首饰铺子掌柜发落完了人,回头讨好的对周言二人说:“让二位客人受委屈了,我代那娃儿给二位赔个不是。” “两位客官无论想买什么首饰,我都给二位打个八折,你看这样满意吗?” 掌柜道歉的诚意十足,周言和安阮本来也只是想给店小二一个教训,出了气就走,没想到还能有个折扣,这样买两支银簪子还能省下不少铜板呢。 两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最后安阮给朱莲花拿了一根雕着荷叶莲花的银簪,心想着和朱莲花正好相配,而自己则随意拿了一支细细长长,什么雕花都没有的素银簪。 周言看了他选的簪子后并未多说什么,却硬给他添了一只镯子。 安阮不敢要,拿着就要还给掌柜,周言却说:“你现在不要,往后我还是惦记着要给你送,今日买了有个折扣在还能省钱,下回可就贵了。” 安阮想想也是那个理,虽然仍觉得肉疼,但到底没再拒绝。 两只簪子加上一个手镯,打了折扣下来还去了一两多,安阮捧着它们都觉得压手。 钱一付完,周言就将手镯给他戴了上去,完了还握着他手抬起,俯身仔细的瞧了瞧,而后下结论道:“好看,很衬你。” 安阮耳根一红,羞的。 银簪簪在头发上显眼,赶大集的日子鱼龙混杂的,怕叫人抢了去,最后两支簪子被妥帖的包着收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安阮看到了跪在店铺门口低着头抹眼泪,瞧着跟周旭一般大小的店小二,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他犹豫了一下,和掌柜说了一句:“我们也不是真想让那小娃子没了活路,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这犯了错教训一下,改过了保证不再犯就是。” “好好好,这事儿我省得,二位客官慢走。” 掌柜满口答应着,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不过在两人出了铺子,走远了回头看时,瞧见了掌柜沉着脸将店小二叫了进去。 看来是听进去了。 安软安心的收回目光。 周言看到前面不远有一家包子铺,他停下问安阮:“临近晌午了,你饿了吗?” 不提起还不觉得饿,周言一说,安阮还真饿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去买两个包子吧。” 周言拉着他进了包子铺坐了下来,点了两碗甜豆浆,还有两笼肉包子,简简单单的,一起分着就吃了。 填饱了肚子以后,两人就去了脂粉铺子,在店主大娘暧昧的眼神下,让包了五盒润滑的脂膏。 期间周言挑挑拣拣的选了很久每一款脂膏都要试过了,才要了最好的那一种。 他脸皮厚不觉得有什么,但脸皮薄的安阮却全程没敢抬一下头,牙齿咬着下唇,一声不敢吭。 买完了脂膏走出脂粉铺,安阮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为了缓解紧张羞怯的情绪,他四处张望着企图转移注意力。 他看到临街两旁的店铺之中,有一家铺子格外的不同。 只见那个铺子门外站着一个衣着一看就是管事,手里拿着算盘正拨着珠子的人,他身旁的还有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娃,正拿着本子和毛笔记着什么。 两人跟前,一排挑着竹箩的人正翘首以盼,轮到了谁,就赶紧将箩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安阮特意多看了两眼,大多是一些山上见过的植物。 管事和小童在看过了植物后,有一部分没要,剩下的都收了放进身后簸箕上,被收了植物的人能得到不少铜板。 山上的植物原来能卖钱。 安阮将那些被收了的植物的样貌都记了下来,等着日后得了机会,他也去寻上一些,看能不能让管事也收了好换些银钱回来。 总是让周言给他添东西,自己也该多攒些钱,给周言买些合适的回礼才是。 第21章 二十一 这一次与上回一样也是在城外的茶水铺子旁汇合,不过这一次先到的是周言和安阮。 两人也没等太久,周爹就赶着驴车来接他们了。 板车上放了不少东西,安阮看了一眼,其中有一块板油,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一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烤鸡。另外还有一袋桃子,个个拳头那么大,水灵灵的,瞧着就很脆甜。 “拿去吃。” 周言发现了他在看那些桃子,以为他馋了,当即拿了一个放到他手中。 安阮连忙摇头道:“我只是看一看,不吃的。” 他说着就要把桃子放回去,周言却问他:“不喜欢吃桃子?” 安阮愣了一下,思索了一番,如实道:“我没吃过。” 所以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 “既然没尝过,正好现在就能尝尝。要是实在不喜欢了再给我,我吃了就是,浪费不了。” 周言说着拿走了桃子,捞起衣摆将桃子表面扎嘴的绒毛擦掉,然后又打开水囊用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重新送到安阮手中。 “外头不比家里方便,只能连着皮一起吃了。” 安阮连拒绝都不好拒绝了,他犹豫的看了一眼周爹:“可是这桃子,应当是爹买给娘的,我哪能吃了去?” 桃子分明只有四个,周家加上他就有五口人,要是是买给所有人吃的,四个怎么都不够,那么只可能是单独买给朱莲花的了,亦或是其中一个人没有。 安阮很有自知之明,没有的那个人必然是他。 前头赶着驴的周爹听到回了头,他笑呵呵的解释:“这桃子就是买给你和你娘的。” “我们父子三个人都吃不得桃子,吃了身上要起红疹子,又疼又痒的难受得嘞。” 安阮惊讶的眨巴眨巴眼睛,没曾想竟是这个原因。 周言下颌微抬,笑着催促道:“别愣着了,快尝尝甜不甜。” “哦好。” 安阮赶紧捧起咬了一口,桃子又脆又甜,果皮意外的薄,咬起来有种沙沙的感觉,平添了几分嚼劲。 他双眼一亮,惊呼:“好甜。” 他下意识就想让周言也尝一口,然后想起他吃了会起红疹,刚抬起双手便马上收了回去。也是这时他才想去周言刚刚说过,自己如果不喜欢吃就给他。 他明明吃不得,为何还要这么说? 安阮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小口小口吃着桃子时,眼神复杂的偷偷看了周言好几眼。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但实际全让周言看在了眼里。 周言说:“想说什么就直说。” “爹说,你也桃子过敏,我若是真不喜欢吃给了你,你岂不是要长疹子?” 安阮可算把憋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周言大约没想到他纠结的竟然是这个,他忍俊不禁的抬手摸了摸安阮柔软的发旋:“我没有爹和周旭那么严重,只是会起一些红点,虽然也会痒,但能忍受。” 他说着没事,但安阮还是忍不住担心,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牢牢的记住了周言不能吃桃子。 . 驴车的速度还是快,几人离开的时辰相较于往常要晚了很多,但竟还是让他们在太阳西沉之前进了云水村。 周爹感叹了一句:“有驴车确实是方便不少,回头打听打听一头驴子多少钱,可以买只回来拉车,也省得一直去花铜板租用。” 周言也觉得可行,想了想道:“王二牛家就养了一对驴,听说那母驴怀了崽儿,等回头去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驴崽子卖给我们。” 第23章 “到时候养大了,就能拉车了。” 周爹连连点头:“如此也行。” 父子两就这么便做好了计划,只等着得空了跑一趟王二牛家商讨买卖的事儿。 等他们到家,天已经开始擦黑。 由于时间已经晚了,便决定明日再去还驴车。 朱莲花早已备好了饭菜,就放在锅中靠着炉子里的火星余温保温。 卸下了驴车上的东西后,把饭菜往桌面上一放,就能马上上桌吃饭了。 饭后,一家人坐下屋檐下,油灯的火苗随着夜风摇曳,头顶是璀璨明灭的星河。 周旭读了一天书早就累了,洗漱过后先自己回房睡了。 朱莲花在清点今日赚到的银钱,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喜得笑弯了眉眼。 周言和安阮虽然已经成亲了,但并未分家,所以家中掌管钱银大权的还是朱莲花。 她没有把今日赚的银子全部收走,而是只收了八两,剩下的就都给了周言,让他自己存着或是给安阮管都成。 最后这笔钱理所当然的到了安阮手里,连带着周言之前攒的,加起来都有十几两了。 “这也太多了,我收着总感觉踏实。” 这要是弄不见了,把他再卖一次他都赔不起。 “你是我夫郎,我的就是你的,合该交由你收着。” 周言格外坚定,说什么也不愿将钱袋拿回去。 安阮为此愁得不得了,感觉把银子压在箱底都不安全了,更别说还有两支银簪。 买给朱莲花的簪子是周言给她的生辰礼物,如今还未到时候,自然不会马上交给她,也让安阮代为了保管。 安阮最后拿一个木匣子将钱袋和银簪装了起来,然后压到了衣服的底下,又将木箱锁了起来才算安心。 等他做完这些,一回头却发现周言并不在屋内,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满腹疑惑的往房门处走去,透过月色,看到了端着木盆接水的周言。 他想到了什么,气血一下冲到了颅顶,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红透了。 他们饭后就洗漱过了,所以接水肯定不是用来洗漱的。 今日可买了不少脂膏,之后大概一个月都不缺用。 安阮佯装什么都没看到,逃也似的跑回房内,鞋袜一脱就爬上了床,被子往身上一盖蒙住脑袋,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没过多久周言便端着木盆走了进来,他看到床榻上鼓起的包后神色晦暗。 木盆被稳稳的放到架子上,摇曳的烛火被吹灭,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响起,然后就是重物压上床榻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呀声。 装睡并不能逃脱既定要发生的事情,反倒像是欲拒还迎。 黑暗之中,被褥被丢到了床尾,床帘带子一松便自然垂落了下来,将所有光景都挡了个彻底。 第22章 二十二 朱莲花的生辰在立夏当天,周言出银子买的银簪他自己去不去送,反倒是拿着让安阮送过去。 安阮不傻,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 安阮没有拒绝,把那支荷叶莲花银簪送到了朱莲花手上,明着说是周言给她买的,样式是自己挑的,最后又跟她道了一声贺。 朱莲花嘴上嫌弃,说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可分明笑弯了眉眼,欢喜得紧。 她也不矫情,既然买都买了自己就收下,到了夜里将昨日买来的肉拿了出来炖了,一家人吃了个高兴。 立夏之后就开始忙了起来,水田里的水稻秧苗已经长到了半臂高,是时候该开始移栽插秧。 周爹和周言又去借了耕牛来二次犁田,安阮则跟着朱莲花将秧苗拔起来扎成捆,用簸箕装着运到了大水田处,然后在犁好的区域弯着腰开始一株一株的插秧。 两个人加上耕牛犁田很快,父子两将两亩地犁完,安阮他们也就插了一小块地的秧而已。 周言将耕牛栓到了水田边的坡上让它自己吃草,转头和周爹以前拿起秧苗,也加入了插秧的劳作之中。 立夏之后天气变得炎热,但好在今日是个阴天,没有太阳又吹着徐徐微风,干起活来还算舒适。 四个人一起插秧的速度是很快的,一个早上加小半个下午的时间就插完了。 为了尽快干完活,今日中午他们都没有回家去,只是让安阮去取了两个水囊装上水,解解渴就算过了。 这大半日不停歇的弯腰插秧,结束的时候除了周言,其他人都扶着腰有些直不起身。 尤其是安阮,昨夜里没少被周言欺负,现在更是腰酸背痛得难受。 他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揉了揉腰,却不知道自以为隐秘的动作都让周言看在了眼里。 农活虽累,可看着原本空荡荡的大水田都种上了秧苗,内心充盈着满足和成就感,再多的苦累都不觉得有什么了。 日暮西山,一家人赶着耕牛往家里赶,上到坡上时,周爹拉着耕牛的绳子就与他们分道扬镳,还牛去了。 朱莲花到家气都没来得及歇一口,转身就进了厨房准备晚饭,安阮很自觉点就要跟上去打下手,却被周言一把拉住了手腕。 他疑惑的回头:“言哥?” 周言撇了一眼他的腰,面不改色道:“方才见你一直揉腰,你先跟我回房,我拿药膏给你按一下。” 安阮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其实也不怎么疼,还是别浪费膏药了。” “娘还等着我帮忙打下手呢。” 他说着就想跑,可周言的手掌像铁钳一般,怎么都挣不开。 只听周言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药膏不值钱,用了就用了,现在你还年轻不觉得有什么,可万一落下病根,日后腰疼起来会很难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阮再拒绝就为免有些过于不知好歹了。 他回头看向厨房,面露犹豫:“可是……” 话还未说完,周言扭头看向下了学刚到家的周旭,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去给娘打下手干活去。” 周旭:“……???” 周旭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周言一个眼神扫来,他便窝窝囊囊的说了好,然后灰溜溜的钻进了厨房。 “好了,有人帮娘干活了,走吧。” 安阮:“…………” 最终安阮还是乖乖跟周言回了房。 周言的药膏确实好用,冰冰凉凉的抹开在腰上,配合着按压得恰到好处的力道,肌肉里的酸麻胀痛都消了不少。 累了整整一天,安阮被按得昏昏欲睡,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但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上完了药,周言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睡一会儿吧,饭好了我来叫你。” 安阮打着哈欠摇了摇头:“不了,我得去帮忙。娘也累了一天,哪有我这个当儿媳妇躲懒睡觉,让娘干活的道理?” “现在里晚饭时间也不远了,睡也睡不了多久,等吃过了晚饭再睡也是一样的。” 他坚持着起了身,周言也没再劝,只是等到了吃过了饭以后,跟着一起收了碗筷又清洗干净,而后亲自带着安阮去洗漱又送回了房。 周言血气方刚一个汉子,床事上一直都挺凶,但今天安阮确实累着了,他只抱着人睡觉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甚至为了让安阮睡得舒服一些,替他揉腰揉了很久。 安阮这一觉睡得安稳,翌日清晨醒来时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今日早上吃得简单,一碗清汤面片儿就算吃过了。 饭后朱莲花切了板油在厨房里炼油,周爹自告奋勇抢了烧火的活计,就为了第一个吃到刚出锅的油渣子。 周爹就爱吃这一口,焦香酥脆又咸香适宜,再喝上一口小酒,便觉得美滋滋的好不快活。 安阮见此也不好跟周爹抢了去,只得去磨了些去岁的稻壳,连同切碎的的野菜一起,掺着一些水就去了喂鸡。 这些鸡有比之前大了许多,安阮估摸着再过三个月,这些鸡就能生蛋了。 等第一批的蛋下了就捡来给家里人补补身,至于卖鸡蛋换银钱这事儿,等之后鸡蛋攒多些了再提到镇上去卖,镇上的蛋价比村里高。 安阮心里盘算着,不由得便觉得日子更有盼头了,他蹲下身,杏眼弯弯的看着埋头苦吃的鸡崽们:“快多吃些好长大生蛋。” 鸡崽们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却咕咕咕的回应了几声。 喂完了鸡,他又转道去看了看旱田里的大豆,绿豆以及南瓜。 这几样作物都长大了不少,一株株长势喜人,两种豆苗已经长到了小腿高,南瓜的藤条叶子爬了一地,抽出了不少嫩尖,在茂密的叶子中,隐约可以看到有小小的,还被绿色花萼包裹着的花骨朵。 按着这个生长趋势,估摸着不用一个月就能有收成了。 南瓜嫩尖尖也是一道时令美食,无论是清炒还是滚汤都极为清香爽口,安阮看着嫩尖多,摘一些也不会影响结果,便摘了一把回去。 “阮哥儿,王二牛家的母驴下崽子了,你要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第24章 他前脚捧着南瓜嫩尖刚进院子,后脚周言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要去!” 安阮一听是生了小驴顿时就来了兴致,他赶紧将南瓜嫩尖放到屋檐下的簸箕上,擦擦手就快步朝周言走了过去。 他两眼亮晶晶的仰头看着周言:“我们快走吧。” 周言很自然就牵住了他的手,扬声跟厨房里的朱莲花和周爹说了一声,然后才把他带出了门。 安阮一门心思都在刚出生的小驴上,压根没意思到自己被牵着在村里招摇过市了一路。 不出半日,周言很是稀罕他的新夫郎的传言就传得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传到后来就有些变了味了,离谱到有人怀疑安阮是不是有喜了,否则周言那么呵护备至的做什么? 第23章 二十三 王二牛家在云水村东边,离周家还是有些距离的,两人走到的时候,小驴已经生出来了,母驴正给它舔毛呢。 刚出生的小毛驴四肢都没什么力气,站在颤颤巍巍的,毛色棕黑,嘴筒子和四只蹄子倒是白的,瞧着还有几分可爱。 早前周言就跟王二牛说过要定下这只驴崽子,给了一吊钱做定金,只等断了奶付了剩下的一两银子就牵走。 小驴断奶要两三个月,两人在棚子外看了一会儿,又和王二牛寒暄了一番,顺道询问了一下养驴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村里人,有些安阮在成亲当日见过,还有点印象觉得面熟,但大部分都很陌生。 周言站在前头和遇到的人寒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言不发的躲在周言身后,偶尔提及到他时,他才开口回应作答。 明明和来时一样的路程,可回去花费的时间却多了将近一半。 两人到家时已经接近晌午,周爹拉了一张小木桌,摆着一碟油酥花生米和一碟油渣子,正惬意的喝着小酒。 朱莲花在水槽边上清洗这之前晒的笋干,她见两人回来开口道:“今日想做一锅三鲜汤但缺了些菌子,正好你们回来了,就去山上找找看有没有菌子,捡点儿回来。” 两人前脚刚到家,后脚就拎着竹篾,拿着一把柴刀又出了门。 立夏之后天气炎热,但山上多树荫,比山下凉爽了不少。 这两日没有下过雨,菌子不好找,两人翻了小半个山头也就捡到了几株有些长老了的鸡枞菌。 老了的鸡枞菌口感与刚出的相差很远,但聊胜于无。 找菌子的同时,安阮没忘了找找有没有之前记下来的能卖的草药,但他运气不太好,一株都没见着。 安阮也不气馁,能找到固然是好,找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路过一簇竹林时,安阮见有竹笋顺手就挖了两颗扔进竹篾,正准备要走时,身后的周言却突然将他叫住了。 “怎么了?” 安阮马上就走了过去,只见周言正盯着一颗竹子,远远朝他伸手:“把柴刀给我一下。” 安阮不明就里,但还是听话的将柴刀递给了他。 周言拿了柴刀以后又叫他走远一点,别靠得太近,怕等下可能会不小心伤到他。 安阮更加一头雾水了,完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还是乖乖站到了一丈远的地方,紧张又好奇的歪着脑袋。 周言挥舞着柴刀,成人手臂那么粗的竹子,咔咔几下就让他给砍断了。 竹子应声倒地,周言并未停下挥刀的动作,只是这回却是将竹子根部那几节竹节都砍了开来,待内部的空心区暴露出来后,他放下柴刀,徒手从竹竿里头捡出一只又一只比拇指还大,胖乎乎肥嘟嘟还在蠕动着身体的米白色虫子。 安阮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一阵阵发麻,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好几布,他心里止不住的庆幸,幸好周言没让他去帮忙,否则他非得被这些虫子吓晕不可。 那边周言已经将那棵竹子里的竹虫都抓了个干净,手上那块叶子都装满了,他将叶片卷起,砍下一节完好的竹节就将竹虫倒了进去,将叶子往竹筒口子上一塞,防止竹虫跑出来,然后便继续重复着之前的操作。 周言砍了七八根竹子,竹虫灌满了两根竹节,眼看着够一家人吃一顿了以后才停了手。 他知道安阮可能会害怕,所以没有叫安阮来捡叶包,而是自己提着竹筒走过去,从安阮手上拿走竹篾,将竹筒放进去便顺手提着走了。 “你抓那些虫子做什么?” 总不能是拿来吃吧? 下山的路上安阮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了一嘴,一想到可能要吃那些软叽叽的虫子,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周言理所当然的说:“拿来炸着吃,好吃的。等你尝过后,肯定会喜欢。” 安阮忙不迭的摇头摆手道:“你们吃,你们吃,我不爱吃这些。” 那退避三舍的态度,就差没直接将拒绝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周言见状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回到家后,朱莲花见到有鸡枞菌不说竟然还有竹虫,她很是欢喜的连着说了几声好,一人夸了一句好话,然后才提着竹篾就直接进了厨房。 安阮很自觉的跟上去了烧火,周言被周爹叫了去陪喝酒。 竹虫本身就长在竹子里,只需用盐水简单的淘洗就很干净了。 朱莲花直接起锅烧油,等油温一起来,往锅里一倒就炸得滋滋响,不多时就传来一阵带着竹子清香的香味,很是勾人馋虫。 经过油炸的竹虫变成了金黄色,色泽诱人,表面上撒些微细碎的盐末,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可怕了。 朱莲花见他一眼不眨的盯着,还以为他是馋了,当即转身从碗柜里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一条就送到他嘴边:“来,尝尝看。” 安阮脸色一僵,浑身汗毛倒竖,他想说不吃,可这竹虫是朱莲花亲自喂到他嘴边,是真心喜爱他才会展现的的好意,安阮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拒绝朱莲花。 他硬着头皮吃了进去,一口咬下去后就立马改了观。 油脂在口中爆开,酥,香,脆。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一旁的朱莲花问着:“怎么样,火候够了吗?要是还不够酥,娘再回锅炸一下。” 说着还真端起盘子就要将炸竹虫再炸一遍。 安阮连忙道:“好吃的,火候也够了。” 朱莲花也才收了手。 有了炸竹虫,三鲜汤留到了晚上才做,临时煮了一碗水煮菜解腻,四人便围成一桌。 除了安阮以外,几人都小酌了几杯,一边吃着竹虫油渣子一边说着话聊天,是难得的惬意。 多数时候安阮都插不上嘴,他安安静静的捧着一碗水煮菜汤,小口小口的喝着,只是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心里也是轻快高兴的。 这样的惬意,是来周家之前从未有过的。 他不由得庆幸,幸好赵媒婆给他说了这门亲,也幸好周言当初没有坚持将他送回去。 第24章 二十四 立夏之后气温见天的炎热,仔细算来,安阮来到周家竟然快半年了。 最近不是很忙,周言和周爹就又上了山,这次要待得久些,少说要五六天。 虽然安阮已经习惯了周言会经常上山打猎,可他依旧会为此感到担心,只是不像第一次那样表露出来了。 由于今年八月有乡试,周旭近来读书都很用功,加上他天赋也好,学堂的夫子亲自上门来找了朱莲花,要将周言带回了家单独补课。 这周旭要是考过了乡试可就是举子了,就算之后的发解试过不去,也能凭着乡试的成绩去镇上当个库房先生,可比他们这些泥腿子有出息多了。 这万一周旭再争气点把发解试也考过了就是举人了,他们老周家那可就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日后就算考不到功名当不成官,那也能当个教书的先生,前途好着呢。 朱莲花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天就把周旭的行李打包好,亲自送着出了云水村。 最后家里就剩下了朱莲花和安阮,两人在家忙着地里细碎的农活,倒也还算过得充实。 水田里的秧苗一寸寸长高,有些都开始抽穗了,安阮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跑去看一看,盼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旱田里的瓜豆开花结了果,大豆和绿豆挂着嫩生生的小豆荚,南瓜已经长得很大一个了。 看完水稻经过南瓜地的时候,安阮扒拉到了一个表皮发黄成熟的南瓜,顺手就给摘了带回家,准备中午煮南瓜稀饭吃。 “阮哥儿,这是哪儿弄来的南瓜?是地里的南瓜见熟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朱莲花正准备去拿面粉和面。 她原本是想着家中就他们娘俩,随便煮个面片汤吃了就算了,但一见着他手里的南瓜,顿时就改了主意。 这天气燥热脾胃不开,能喝上一碗南瓜稀饭也是不错的。 安阮腼腆的挠了挠头:“去地里看的时候见着有一个熟了,我便自作主张摘回来了。” 第25章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自己没问过朱莲花一件就擅自摘了瓜是不是不太好? 安阮心中惴惴不安,但料想之中的责骂并未到来。 朱莲笑容满面的将南瓜从他手中抱走,盯着南瓜就在那儿琢磨着这么大一个除了煮稀饭还应该怎么吃,压根就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 安阮悄悄松了一口气,快步跟上去提议道:“不如就做成南瓜饼吧,正好下稀饭了。” 朱莲花想了想,点头道:“也成,正好稀饭不填肚子,再吃两个饼不至于饿得太快。” 两人一边说着进了厨房,安阮烧火淘米,朱莲花给南瓜削完了皮后去挖了一碗面粉回来,备着等会儿做南瓜饼。 煮稀饭用不着多少米,两个人吃小半斗碗就够了,淘好的米直接倒入铁锅之中,切得大小均匀的南瓜块分成了两份,一份跟着一起下了锅,一份拿蒸架放在了稀饭上面蒸。 趁着稀饭还在煮的空档,朱莲花去把前天挖了没吃的苦竹笋拿了两根出来,打算用猪油炒着,和南瓜饼一起下稀饭。 等到稀饭烧开,蒸着的南瓜也熟透了,揭开锅盖,一股南瓜的清甜混和着米香扑进鼻腔,本来还不太饿的两人闻着味儿便有些馋了。 安阮将灶里的火退了大半,只留一根独柴继续烧着,慢慢将稀饭闷得更软烂。而蒸好的南瓜则拿出来,和着面揉成米黄色的面团,均匀的分成等分大小用擀面杖擀平成巴掌大小。 等南瓜饼都擀好以后,他才将南瓜稀饭盛到斗碗中晾凉,重新灶里添了柴火洗锅烧油,等到油面上冒了青烟后,将南瓜饼一个个放进去炸。 南瓜饼炸至表面金黄就熟了,用筷子一个个夹起沥油,最后才放入盆中。 等他炸完南瓜饼,朱莲花也切好了笋片,锅里剩下的猪油正好拿来炒苦竹笋。 南瓜饼和炒笋片都是简单的菜式,前前后后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好了。 索性家里也没多少人,娘两饭桌都没上,直接搬了个小凳子将南瓜饼和炒笋片往上面一搁,一人捧着一碗稀饭坐在沿坎上就开始吃。 苦竹笋味道清苦,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倒是叫人越吃越上瘾。 而油炸南瓜饼做的是咸口的,单独吃吃多了会觉得腻,但就着稀饭却正好。 两人平日里吃得都不多,但今日却将稀饭南瓜饼都吃完了,笋片炒得不多,也所剩无几了。 安阮第一次吃得这么撑,感觉食物都从胃里顶到喉咙了。 吃太饱的后果就是午睡时怎么都睡不着,闲来无事的他便蹲到了自己的木箱子前,将那些被他收起来的银子拿出来点了一遍。 周言的一共有七两二十三枚铜板。 安阮自己是没有收入的,只有朱莲花之前给他当零用钱但没有花的十枚铜板,唯一值钱的就是周言送的那支素银簪,还有戴在右手手腕上的银镯子。 周言说过他的银子都交给安阮,想怎么花都成,但安阮并未当真,只当是在帮周言存着。 安阮掂着手里的十枚铜板,忍不住惆怅的叹口气。 他之前想过挖药草去卖,他以为自己只要记住了药草的样貌就也能挖到,但等真正上了山以后才发现他根本就辨认不出几种。 而且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想要卖药草,村里好几户人都在挖呢,他抢不过就算了还没人家认得的药草多。 像那些寻常普遍的药店也不收,而灵芝这种好认又名贵的药材特别稀少,而且也轮不到他去挖就被人先一步摘走了。 安阮尝试了几次都无疾而终以后就放弃了挖药材这条路子,不过好在他养的鸡都长大了。 最初那二十五只鸡苗都活了下来,有十六只是公鸡,剩下的是小母鸡。 周言说最多一个月,那些小母鸡就能下蛋了。 到时候只留个一两只公鸡当种鸡,其他的公鸡就等着去镇上赶集时卖了换钱,到时候他就不至于一穷二白了。 安阮心情好了不少,喜滋滋的将他们二人的银两和银簪重新包起来放进木盒装好,然后压到箱子最底下去。 数完了钱他还是觉得撑,于是转身出了房门,挖了一勺稻壳磨碎,掺着水和野草碎搅拌,给他的宝贝鸡们加餐。 喂完了鸡以后安阮总算觉得没那么撑了,打着哈欠回房午睡。 夏日的太阳毒辣,地面被烤灼得直冒热浪,房内的温度也高,安阮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好几次都被热醒,然后摇着蒲扇凉快一点后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未时了,身上黏糊糊的冒了一层汗,他起床去打了水擦了下身才好过了些。 等他收拾爽利走到院子里时,朱莲花已经带上草帽挑上了木桶。 如今日头太热,水田里的水稻要时常注意着水位,而旱田里的瓜豆也需要勤浇水,不然怕农作物被晒得干死了。 “娘,水桶放着我来挑吧。” 他说着上前去把朱莲花肩上的挑担拿了下来,然后扛到自己肩上。 朱莲花也没跟他客气,只是笑着说了好。 两人锁好家门一同去了田地里,浇水除草不算累活,若不是天气太热,倒也还算轻松。 两人赶在天色变黑之前干完了活,顺着田坎小道就往家里走。。 “哟,这不是莲花和周言他媳妇吗?这才什么时候啊就干完活了准备回家了?” 安阮和朱莲花正说着家常话呢就听到一道颇为熟悉的嗓音,听着像是家前头那户的三伯娘。 云水村的田地无论是水田还是旱田都是山坡上的梯田,听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抬头看去果然在半坡处瞧见了杵着锄头往下张望的三伯娘。 安阮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主要是每次见着她,她都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他念着三伯娘是周言的长辈,到底没有将讨厌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抿着唇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朱莲花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反讽道:“我这不是有我家阮哥儿帮着干活呢吗,做得快自然就回家早。不像三嫂就自己一个人人干,慢也是正常的。” 她说着话时往三伯娘身旁瞅了两眼:“三哥和你那些个儿子儿媳呢?他们不给你分担些农活吗?” 三伯娘像是戳中了痛处,面色讪讪:“文青和阿月过年时没回娘家,现在趁着不忙回去探亲了,周明和周吉都跟着呢。” “至于那死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个德行,指望他干活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 她这话挑不出错处,可朱莲花心里扪清着呢。 三伯母那家子里的破事整个云水村村都传遍了,也亏得她还能这么淡定。 她那两个儿媳妇回娘家是真的,只是啊不是回去探亲,是被气跑的。 周明那混不吝的自己去镇上喝花酒就算了,还带着周吉一起去,两个人到现在都还没着家,林文青和阿月两妯娌都被气狠了,一合计双双收拾了包袱回娘家,扬言要和离呢。 自己屋里的糟心事都没摆平呢,还有心思管起她家的闲事来了? 我呸! 朱莲花恍然道:“原来是回去探亲了,我还以为是……” 她点到为止并未说得太直白,三伯娘却是听明白了,脸色立马垮了下去,有些挂不住脸面。 朱莲花笑了笑,与她说了一句回见,就转身跟安阮说:“天快黑了,咱们回家做饭吃去。” 安阮自然是什么都听她的,乖乖巧巧的跟在她身后,镰刀水桶什么的都是他包圆了,朱莲花只需要背着个手一身轻松的走在前头就成。 三伯娘嫉妒得眼都红了。 第25章 二十五 白日时艳阳高照,可到了夜里就雷声阵阵的,天阴沉得看不见一点星光。 周言和周爹上山五天了一直不见回来,安阮趴在窗棂仰头望着风雨欲来的夜空,眉头紧皱着不曾舒展一下。 天擦黑时就开始变天了,这雨一旦下下来势必是倾盆大雨。 朱莲花嘴上跟他说着不必担心,但安阮能看出她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担忧。 周言曾跟安阮说起过,他惯常打猎的山上有能落脚休息的茅草房,夜间不怕没地儿去的,遇到下雨也能躲躲雨。 哪怕知道周言有地方躲雨歇息,但安阮还是忧心忡忡的。且不说山上条件艰辛,这雨若是落得太大,泥土湿滑也怕会遇到危险。 轰隆—— 一道闪电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随后巨大的雷声轰鸣炸响,安阮的耳朵被震的嗡嗡响,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豆大的雨滴一颗两颗的飘了下来,不过片刻,万千银丝便淅淅沥沥的落下,伴随着湿润的大风,毫不留情的冲刷着夜幕。 雨丝被风裹挟着往屋里飘,安阮不得不将支撑着窗户的木条取下关紧了窗。 他熄了烛火脱鞋上床,躺在被周言加宽加固过的床上只觉得哪里都是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刚刚下雨的雨夜闷热又潮湿,加上心中隐隐的不安,安阮整宿都没能睡好。 第26章 . 山上,雨夜。 周言穿着蓑衣,手里捏着一把匕首,拨开茂密的灌木枝叶,猫着腰静悄悄的往一只野猪靠近。 大雨很好的隐藏了他的气息和脚步声,躲在山洞里避雨的野猪并未发现他的存在。 周言摸到了洞口,手中匕首寒光凛凛,浑身肌肉紧绷,趁着野猪昏昏欲睡之际,脚下一个发力跳起俯冲,目的明确的一刀捅进野猪的颈侧。 野猪吃痛受惊,跳起来发狂哀嚎,力气大得差点将周言连人带匕首一起甩出去。 周言干脆跳到了野猪的背上,右手牢牢的握紧匕首的手柄,这样的举动让野猪更加疯狂,它在山洞里横冲直撞,后腿不断撅起企图将周言甩下去。 周言锁着野猪的脖颈,同时用力握着匕首往下压,锋利的刀刃便将皮糙肉厚的野猪半个脖颈都削了开来。 鲜血喷涌而出,血腥味混合着雨中泥土的腥味在洞中蔓延。 这样致命的一击让野猪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身躯轰然倒塌,但它并未立马断气,四肢仍不甘的扑腾着。 周言并未掉以轻心,而是在它喉管处再补上一刀,彻底结果了它的性命。 猎杀这只野猪意外的顺利,周言喘了一口浊气,走到洞口处就着雨水将匕首清洗干净而后插.入腰上的皮袋之中。 这头野猪体型不大,但少说也有两百多斤,周言的力气虽然大,但这样的雨天扛着野猪在山林里穿行也是有些吃力的。 他放干了野猪的血后,将后背的麻绳解了下来,捆着野猪两只蹄子准备直接拖回茅草屋。 这时两只小野猪哼哼唧唧的从山洞的深处走了出来,周言的手立马再次抽出了匕首。 那两只小野猪应当是刚断奶不久,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们害怕周言,在山洞的角落里贴着石壁不安的嚎叫着,企图让已经死掉的野猪回应它们。 周言双眼微眯,琢磨了一下,解了原本绑着野猪蹄子的麻绳,一手一只小野猪抓了起来套住脖子,扛着野猪尸体,牵着两头小野猪就出了山洞。 茅草屋在半山腰,藏在茂密的灌木林中,外围三丈远挖了一圈的陷阱,靠近的动物若是不小心踩中掉下去,竖起的尖木刺能将皮肉贯穿,就是熊瞎子来了也要吃上亏。 周言扛着野猪回到茅草屋时周爹已经睡下了,火塘上的吊锅里热着鱼汤,汤里还有两条巴掌大的鲤鱼,是周爹特意给他留的。 野猪尸体被周言放到了门外的竹棚里,那两只野猪崽则被关进了铁笼之中。 他脱了蓑衣进了茅草屋内,上半身虽然是干燥的,但雨水还是不可避免的打湿了鞋袜和裤子下摆,直接坐到火塘边上,烤着衣服的同时也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 一碗泡着掰碎的窝窝头的浓香的鱼汤下肚,填饱了肚子的同时,淋久了雨被寒气侵蚀的体温也慢慢升了上去。 吃饱喝足后,衣服也差不多烤干了。 茅草屋不如家里的青砖瓦房舒适,雨势太大不可避免的有些漏雨,但好在睡觉的木板床那边没漏,勉强能睡下。 外头夜正浓,雨下个不停歇,雷声阵阵,偶尔有电光火舌在夜空之中闪烁,瞧着就吓人。 周言不免想起了安阮。 那么胆小一个人,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自己睡会不会害怕。 他都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安阮肯定将自己整个人都团进了被褥之中瑟瑟发抖,若是他在的话,说不定已经黏黏糊糊的钻进他怀中乞求安慰了。 周言越想越有种想马上回去的冲动,但显然现在不是下山的好时机,他只能暂且压抑着情绪,等到天一亮,雨势小了不少以后,才跟周爹商量了下山的事情。 周爹虽然身体还健朗,但到底也上了些年纪了,在山上呆了这么多天也有些吃不消,周言一提起,两人当即一拍即合,收拾着东西就准备下山。 另一边,安阮也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睡好,再加上后半夜气温骤降寒气入了体,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时不时还会打哆嗦。 “哎呦,阮哥儿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朱莲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异样,快步走上前抬手摸了摸他额头,惊呼一声:“好烫!” 这是感染风寒了。 安阮的体质很弱,哪怕在周家好吃好喝的养了半年,但从小到大身体上的亏损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补起来的? 之前气温但凡有一点变化安阮也会不大舒服,但烧得这么厉害还是第一次。 朱莲花当即紧张的说:“快回去躺着,多盖两床被子捂着别再着凉,娘给你去熬碗姜汤,喝了发发汗就好了。” 安阮脸颊带着明显不自然的病态酡红,高热使得他脑子思考起来都慢了半拍,他楞楞的没反应过来,但却执拗的说:“可是我的鸡娃子们还没喂。”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喂鸡,娘等会儿帮你喂了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回去睡下,可不能再着凉了。” 朱莲花气不打一处来,伸着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脑门,却没曾想只是这么轻微的举动,安阮突然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安阮!” 周言走进家门时,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想也没想就放下板车冲上前去,但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来不及抱住倒下的安阮。 等他跑到时,安阮已经躺在地上神志不清了。 周言眉头紧皱,赶紧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朱莲花的手还僵在半空,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太用力了,不然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周言抱着人就往房里走,与僵住的朱莲花擦肩而过时,没忘了提醒一句:“娘,快去请大夫来。” 朱莲花这才如梦初醒:“对对对,找大夫!” 她不停反复念叨着,拿着油纸伞就火急火燎的冲出了家门。 第26章 二十六 上山淋着夜雨打猎的周言什么事都没有, 倒是好好在家的安阮先病倒了。 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他把了脉,说他身体亏空得厉害,体质太弱, 平日里除了温养以外, 吃食上也要多加注意。 大夫开了好几副药, 其中有两副是驱风寒降高热的药,另外几副则是强身健体的补药。 一碗苦涩的汤药下肚,安阮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去,只是人还没醒过来。 朱莲花特意熬了一盅生姜水,等安阮醒来以后重新热一热, 能立马喝了祛寒。 到了夜里,安阮再次发起高热, 反反复复的十分折腾人,周言的体温偏高,他干脆将人抱进怀里,再裹着被子免得安阮再次受寒发热。 等安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一睁开眼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感觉怎么样?” 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安阮一怔,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被人圈在怀中抱着。 是上山打猎的周言回来了。 圈着他腰身的大手抬起摸了摸他额头,周言兀自松了一口气:“可算没发热了。” 也许是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矫情, 安阮在听了他的话后,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吗?” 周言没想到他会突然哭, 手足无措到不知该如何是好,问他怎么了,他只默默的抽泣一句话都不说。 并不是安阮在拿乔, 实际上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只是生个小病,怎么就哭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他内心不断的唾弃着自己,可是这种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在娘亲死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安阮无法自抑崩溃的情绪,抓着周言的衣襟,将脸埋进他胸膛,一边哭的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抽抽噎噎的说着对不起。 周言不是个会哄人的,见状只能再次抱住了安阮,手掌轻轻的拍着他后背,无声的安慰着。 安阮没哭多久就控制好了情绪,他看着周言身上被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衣裳,脸上不禁飞起两抹红晕。 他垂着眼眸,不敢直视“罪证”,支支吾吾的说:“言哥把衣裳脱下来吧,我去给你洗了。” 周言眉头一皱,第一次对安阮说了重话:“不许碰冷水,也不许干活。” 说完了以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只怕会吓到安阮,于是连忙柔声解释道:“大夫说你身子亏空得厉害,体质又太差加,上身体受寒才会突然病倒。” “洗衣裳都是小事,我自己洗就成,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养病,可别落了病根子。” 安阮心头一热,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连忙乖巧的点头说了好。 “我去把煎好的药给你端来。” 周言说着就把安阮放回了床榻上让他躺好,然后下了床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拿着脏衣服出了房,走时没忘了给安阮将被子压好关上门窗,免得又叫凉风被吹了。 第27章 没过多久周言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有两个碗,一碗是味道苦涩难闻的药汤,另一碗是生姜红糖味浓郁的姜汤。 安阮下意识的皱眉,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喝药,他怕苦。 这一点周言也清楚,安阮昏迷不醒期间,可都是他亲自喂的药,用勺子喂多少安阮就吐了多少,最后逼得没办法了,他只能先将药含到口中,然后才强行撬开安阮的牙关将药灌了进去。 当时只一心一意的喂药,如今想起倒是生出了异样的情绪来。 周言搁下托盘,端起那碗汤药,思索着如何劝安阮乖乖喝药,甚至想好了安阮若是不肯乖乖喝药,就只好继续用嘴喂了。 “给我吧,我自己喝。” “嗯?” 周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发现竟是安阮朝他伸了手。 安阮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把药碗递过来,不由得歪了歪头,疑惑又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 周言虚虚握拳抵着嘴唇清了清嗓子,将药碗递给安阮,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失望。 安阮毫无所觉,忍着苦涩的药味皱巴着小脸,硬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汤药。 汤药入喉满腔苦味,安阮感觉舌头都被苦得失去了知觉。 周言迅速将另一碗姜汤端了过来:“这是娘熬的姜汤,特意多放了两块糖,快喝了压压味儿。” 安阮忙不迭的点头,连忙端着姜汤喝了起来。 姜汤辛辣,但因为糖放多了些,辣中又带着甜腻,倒也不算难喝,正好中和了汤药的苦涩。 安阮一口气喝完了两碗汤药,感觉肚子都喝饱了。 姜汤祛寒,没多久身上就发起了汗。 这个时候最忌讳受凉,周言赶紧用被子将他裹了起来,并且再三叮嘱无论如何都不许擅自掀开被子。 如今本来就是三伏天,虽然下着雨气温转凉了不少,但盖着厚棉被还是会觉得很热。 安阮本来就在发汗,这么一捂,没多久就汗津津的,单薄的里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张了张嘴,但看到周言紧张担忧的神色后,到底没说自己好了不用捂汗了的话来。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喝了汤药以后安阮的烧总算是彻底退了。 在捂一早上的汗后,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了许多便想下床,但因为周言的强硬要求,他踌躇了许久都没敢动。 安阮本来就躺了将近两天,只觉得自己人都要躺散架了,直到中午时,外头传来不同以往的喧闹声,似乎是家里来了不少人。 他经不住好奇心,裹着被子悄悄摸摸的下了床,扒着门框悄悄探头张望。 周家大院里果然来了不少人,其中好多都是熟面孔,都是当初来过他和周言成亲宴的亲朋好友。 因为还下着雨,这些人一个个的穿着蓑衣,怕滴着雨的蓑衣将周家宅子的厅堂弄湿,并未进了里面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安阮头上冒了几个问号,不过没过多久他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只见周言扛着一头两百来斤的野猪走了出来,穿着蓑衣的周爹走在他身前道:“这是我们家周言昨夜里打死的野猪,肉质新鲜着呢。” “都排好了队,想买哪个位置的肉说与我听,我再切下来。” 原来是要直接在家中庖丁野猪,那些个亲朋好友都是闻声赶来买野猪肉的。 野猪体型大脾气暴躁,一股子牛劲儿力气大得很,之前安家村就有人上山的时候撞到了发狂的野猪,叫野猪给活生生拱死了。 那人的尸首抬回村的时候安阮曾远远见过,那惨状至今都记忆犹新。 可就是这么骇人的猛兽,竟也让周言给打死了。 安阮不由得崇拜的看向周言,只觉得他哪哪儿都厉害。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刚把野猪放下的周言突然就扭头看了过来,当场抓包到不听话下了床的人。 只见他眉头一皱,眼神一凛,瞬间就变得凶巴巴的。 安阮呼吸一顿,心虚不已的将脑袋缩了回去,掩耳盗铃般自我安慰着周言肯定没看到他。 他赶紧窝回床上,假装无事发生。 第27章 二十七 周言自然是看到了安阮, 还瞧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的,只是院中全是来买野猪肉的村里人,也不好抛下他们回房去看安阮。 他心里惦记着安阮, 迅速将那头野猪开膛破肚的分解好, 才得了空闲回头对在屋檐下躲雨的朱莲花道:“娘, 你去看看阮哥儿,瞧他有没有好好躺着养病。” 朱莲花打趣的笑了笑,摆了摆手:“好好好,娘这就去去替你瞧瞧。” 周言并未刻意压低嗓音,所以旁的人都听到了。 村头朱三叔打趣道:“周大郎干着活儿呢都惦记着自家媳妇儿, 感情可真是好啊。”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来,转而问周言:“说起来怎么一直没见你媳妇儿出来过?可是因为来的人多了, 害羞了不敢出来?” “阮哥儿受了风寒病倒了,现在都还没好全呢。大夫说受不得凉风,所以在病好全之前都不能出门。” 周言倒是没有隐瞒,主要也是因为只是普通的生病,没什么不好说出去的。若是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 反而更招风言风语。 他想得周全,却没想到关于他和安阮的流言蜚语在云水村都传了快小两个月了。 朱三叔一听安阮竟然病了,顿时忧心忡忡的数落起了周言道:“阮哥儿身子单薄又怀了身孕,你也不仔细的看顾着点, 万一不小心落了胎,瞧你去哪儿哭去。” “是啊是啊,怎么这般不小心。” “这夫郎有了身孕可就金贵着呢, 磕着碰着都麻烦。” 其他人也跟着议论纷纷,连买肉都暂时放缓到了一边去。 周言被一众叔伯婶姨说的一头雾水,不由得开口道:“谁说阮哥儿有了身孕了, 我们自家人怎么都不知道?” 安阮有没有身孕,他能不知道吗?只是大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周言都差点自我怀疑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方才先开口的朱三叔说道:“之前有人见你带着阮哥儿去王二牛家,那全程可都细心呵护小心翼翼的,手牵着手就怕摔着碰着了。” “你是个什么性子村里人谁不知道?那可是跟贴心一点都不搭边,大家便猜测是因为阮哥儿怀了身孕呢。” 周言:“…………” 这误会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去而复返的朱莲花正巧听到了这话,她哈哈笑着说:“这哪是阮哥儿有孕了,分明是有根榆木疙瘩开了窍,学会疼媳妇儿了。” “啊?!” 众人闻言一惊,你看我我看你的,这才知道误会大发了。 所以当初是谁先说的安阮怀孕了来着? 似乎是三伯娘,当时她说得有鼻子有眼信誓旦旦的,大伙儿还以为是她家离周家近,得了什么可靠的消息才都信了,谁能想到她竟是乱说的。 “嗨呀,你看这误会闹得,没得落了个笑话。” 本以为是喜事,没想到是乌龙,众人神色讪讪。 朱莲花倒也不计较,只是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当是父老乡亲们提前祝贺了,说不定阮哥儿还此沾了福气呢。” 她话说得漂亮,尴尬不已的众人顺着竿往下爬,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朱莲花当众揭了周言的短,他神色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娘,阮哥儿可有乖乖躺着养病?” 朱莲花白眼一翻,很是嫌弃:“躺着呢,人还病着呢,能跑了不成?” “那就成。” 周言权当没看见朱莲花的白眼,围观的众人倒是又趁机打趣上了。 周言脸皮厚,被叔伯婶姨调侃了还能面不改色的回话。 这场乌龙很快就翻了篇,村里人都是奔着野猪肉来的,有朱莲花在其中周旋,那一整头野猪连着猪下水一起被买了个精光。 一家人忙到了未时,可算是将最后一个买完了肉的乡亲送出了门。 周言三人将院子收拾干净,才总算歇了下来。 为了给安阮补补身子,周言特意留了一只猪蹄前肢,让朱莲花烧了皮剁了炖汤吃,而后转身进了房去。 安阮睡了快两天,现在根本就睡不着,人虽老老实实的躺床上,耳朵却机灵着呢,一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就连忙翻身面向墙壁,闭上了眼装睡。 他支着耳朵听见房门被推了开来,响起一声刺耳的吱呀声,随后便有人走了进来。 因为没有听周言的话擅自下了床,还被当场抓包,安阮心虚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害怕看到周言责备或失望的眼神,只能像只小乌龟一样缩进壳里,企图这样能蒙混过关。 周言一眼就看出了他是装睡,哪有人睡着的了浑身紧绷得像木头桩子,身上的被子还跟着身子一颤一颤的。 第28章 他只觉得装睡的安阮很可爱,很想上前去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抱在怀中捏一捏,不过想到这样可能会吓到安阮,到底还是什么也没做。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兀自走到了床边,脱了外袍和鞋袜便上了床。 这两日因为安阮生病加上要趁着野猪还新鲜赶紧卖了,他一直不曾好好休息一下,现在也闲来无事,正好可以睡一下。 他小心的将安阮抱入怀中,在他脸颊上顺势亲了一口。 安阮紧张得发颤,差点就没忍住破了功,但好在周言亲了一下就没再做其他出格的事,只是将下巴搁在他头顶就闭上了眼。 听着头顶逐渐绵长的呼吸,安阮松了一口气他等了一会儿才缓慢的翻了个身,抬眸看着周言的睡颜,心里涨得满满的。 他忍不住笑了笑,鬼使神差的仰着头在周言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没有半点的暧昧和旖旎,但安阮从来没干过这种事的还是羞耻得红了耳垂。 他抬手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只觉得浑身都是烫的,像是又发起了高热似的。 “想亲就光明正大的亲,何必偷偷摸摸的?我又不会不给你亲。”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便听到原本睡熟了的人竟好整以暇的勾着唇,含笑凝视着他。 再次干坏事被抓包,安阮羞耻得脑袋宕机。 身体比理智反应得快,他抓着周言半敞开的里衣衣襟,将爆红的脸往臌胀的胸肌里一埋。 捂死他算了,反正也没脸见人了。 第28章 二十八 周言当然舍不得他捂死了自己, 知道他脸皮薄,只是抿唇笑了笑没再逗弄他。 “我困了,陪我睡会儿吧。” 周言宽厚的手掌盖在安阮柔软的发丝上, 略微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倦意。 安阮怔了一下, 终于肯将埋着的脑袋抬了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周言眼底的青黑。 周言这两日为了照顾他, 肯定都没休息好。 安阮心里一紧,顿时愧疚不已。 “那你快睡,我陪着你。” 他说着往周言怀里拱了拱,脸颊贴着周言胸口蹭了蹭,像小猫撒娇。 温香软玉在怀, 还是如此依恋的姿态,周言知道安阮的举动压根就没有求欢的意思, 可他又不是柳下惠,被这么一蹭就蹭出了火气。 若是换做往常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点了火的小猫,只是安阮还在病中,他还没禽兽到连个病人都不放过。 周言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手环抱着安阮纤细的腰肢, 一手垫到他脖颈下手掌拢着他后脑勺。 这是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但他们双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与其他带着汗味的汉子不同,周言身上总有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安阮整个人被他圈禁在怀中,那股香气便也霸道的将他整个人笼罩,而后侵入他鼻腔, 似乎连肺腑也被侵染了一般。 呼吸着皂角的香气,安阮只觉得安心。 他原以为自己这两日睡了那么久,如今应当是睡不着了才对, 但被周言高热的体温烘着,竟也渐渐的生出了几分困意。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泛出生理泪水,眼皮上下开合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困倦也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外头天已经黑了下来,身边早就没有了周言的身影。 这一觉睡醒,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僵了。 躺了太久,感觉人都要躺废了。 他想了想,决定下床活动一下,只是他挪到床边,一只脚伸了下去,房门在这时被人打了开来。 他吓得一个激灵,嗖一下缩回腿,将被子盖到身上,假装无事发生。 进来的人正是周言,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的不是苦涩难喝的汤药,而是一碗香喷喷的炖猪蹄,一碗飘着碧绿菜叶的水煮菜汤,还有一碗糙米饭。 寻常人家连肥肉都吃不上,更别说炖猪蹄了。 安阮只是闻着味儿就口舌生津。 周言并未直接把托盘拿到安阮面前,而是放到了房内的木桌上,转身去将房门和窗户都关紧了,免得漏了冷风进来。 关好门窗后,周言一回头就见安阮伸长了脖子在咽口水,目光黏在那碗炖猪蹄上,眼巴巴的小模样甚是可爱。 他忍俊不禁:“下床来吃饭吧。” 他并未提起安阮刚刚又想偷摸下床的行径,让人一直躺着不让下床也确实难受,所以干脆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安阮还有点心虚,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我能下床了?” 周言道:“只是让你躺着好好休息,我又不是不让你下床。” “不让出房门是因为外头还下着雨,怕你出去吹了凉风淋了雨又感染风寒。” 安阮:“…………” 那他硬生生躺了一天,算是亏了。 安阮顿时没了心理负担,高高兴兴的穿着鞋下了床。 他还没走两步呢,周言已经顺手拿过挂在木架上的外袍,迎着他走了过来。 安阮疑惑不解的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周言没说话,只是将外袍披到他身上让他穿上,然后才满意的点头说:“好了,去吃饭吧。” 原来是怕他凉到了,安阮心里一暖,感激的说了谢谢。 猪蹄炖得软烂,肥肉和猪皮几乎入口即化,瘦肉含到唇齿间,只是轻轻一抿就散成了一丝丝的肉条。 满口浓香,一向吃得不是很多的安阮就着糙米饭,一口气把猪蹄和饭都吃完了。 猪蹄吃多了会腻,这个时候再喝上一口水煮菜汤,正好中和了腻味。 安阮理所当然的吃撑了,甚至还因为吃得太饱,打起了嗝来。 周言将吃过的碗筷送了出去,再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控制不住的打着嗝的画面。 “怎么打嗝了?” 他说着走上前去,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安阮的背给他顺气。 安阮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吃撑了。” 说着话时又打了一个嗝,这下更是从头红到了脚,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生怕被他笑话了。 周言无奈了叹了一声,到底没取笑他,而是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下,又顺了一会儿气,这才总算止住了打嗝声。 经此一役,安阮也有些麻木,反正今天丢脸的次数也够多了。 嗝虽然止住了,但胃还是撑得难受。外头还在下着雨,想出门走走消消食显然不太可能。 安阮抱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乐观的想说不定揉揉就不撑了。 他低着头揉得专心,昏黄的烛光给他添上几分朦胧的暖意。 经过这半年的调养,安阮已经彻底长开了,原本又黑又瘦的丑夫郎出落成了腰细腿长温润如玉的漂亮美人,一双圆圆的杏眼总是春光潋滟的含着水雾,像有无数说不尽的情愫。 刚到周家的安阮瘦骨伶仃的,像一支本该绽放却被折了枝丢弃到淤泥之中,日渐枯槁颓败的鲜花。 那样的安阮在旁人眼里实在算不上好看,但周言刚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很漂亮,尤其是那双杏眼格外的吸引人。 之所以说要将安阮送回安家,不过是觉得这样将他买来总归是带着羞辱的意味。 他觉得如果真要娶安阮,也合该是带着聘礼上门将人光明正大的抬回家中才是。 虽然最后还是办了成亲宴把人娶了,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周言盯着安阮看了很久,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要我帮你消食吗?” 安阮茫然的抬头,并未察觉到危险。 他以为周言是准备帮他肉肚子,本能依赖的将手抬起,朝周言敞开了肚皮:“要的。” 周言的手比他大,估计揉起来消食的速度也能快一些。 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实在是让人着迷,周言喉咙发紧,俯身轻而易举的将人从椅子上挖起,托着腰肢和腿弯,像抱孩童似的直接抱举到了怀中。 陡然的变故和失重感让安阮下意识环住了周言的后颈,他茫然又无措的眨了眨眼。 不是说帮他消食吗?怎么突然将他抱起来了? 安阮还未意识到危险,直到被放到床榻上,衣带扯开外袍散落,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消食”非彼消食。 周言的手掌确实很大,覆在他肚皮上时,几乎一掌盖完。 灼热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布料侵入皮肉,轻揉辗转时都透着几分情.欲旖旎。 安阮瞬间涨红了脸,白嫩的肌肤透着一层淡淡的绯色,可即便明知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他也只是抬手横在眼前,羞耻的咬着下唇,没有一丝反抗,乖乖任由那双大手作为,肆意点火。 雨声淅淅沥沥,偶尔会有一声两声压抑不住的轻喘倾泻,混入其中。 第29章 二十九 顾念着安阮大病初愈, 周言并未做得太过火,只是伺候着安阮泄了一回,便让他用了手。 第29章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深处, 欲.望沟壑难填, 盯着安阮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吃了似的。 安阮消食得很彻底, 不仅耗光了全部体力,掌心的皮肤也磨得发红发烫,微微肿胀发麻着。 他蜷缩着通红的手指,有些伸不直。 周言打了水,还特意烧了两把火, 直到水温适宜才端着进了屋内。 他沉默不语的为安阮擦拭着全身,又拉过安阮的手, 一根手指又一根手指,仔仔细细的擦洗干净。 明明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却无端生出了几分色.气。 安阮全程垂着眼眸,不敢与他对视。 直到最后一根手指也被擦洗得干干净净,周言才总算松了他的手。 周言摸了摸安阮的发旋:“好了, 去睡吧。” 安阮赶紧听话的躺了下去挪到了床的里头,裹着被子眼巴巴的看着周言,乖乖的等着周言洗漱完上床来一起睡。 像小猫一样,明明才刚被欺负完, 却一点都不记仇,但只要主人一招手,就又会黏糊糊的贴上去撒娇。 周言不自觉的搓了搓指尖, 克制的吐了一口浊气,而后草草的给自己擦拭了一下,便吹灭了油灯上了床。 他朝安阮伸手, 安阮便自觉的蛄蛹着身体挪进了他怀中。 嗅着熟悉的皂角香气,安阮被困意席卷,他含糊的说了一声晚安,之后便彻底的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 周言低头亲了安阮额头一下,眉眼含笑:“好梦。” 雨声到了后半夜渐渐变弱,于黎明破晓之时彻底停歇,金光破开云层,千丝万缕暖阳便洒入人间。 经过两日的休养,安阮的病差不多好全了,延绵数日的雨水也停歇,周言答应了让他出房门,只是强硬的让他多穿了一件衣裳保暖。 安阮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好全了,周言就是太紧张。不过这话他没敢说出来,怕周言听到后就反悔不让他出门了。 明明只是卧病在床两日,可安阮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雨后的清晨空气十分清新,带着一股特殊的湿润泥腥味。若是以前安阮必然是不喜欢的,可被关久了出来,反而还品出了几分别样的好闻来。 朱莲花正在院中择豆子,自然是一眼就见到了人。 她笑着打趣:“哟,这是终于肯把金屋藏的娇给放出来了?” 安阮脸皮薄,明知她没什么恶意,还是羞红了脸。 他连忙喊了一声娘,然后便飞快的说:“我喂鸡去了。” 说罢脚后跟一转,转身就跑,周言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 “娘。” 周言默默的看着朱莲花,朱莲花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择豆子。 跑开的安阮拍了拍脸颊,心里默念着冷静,过了好半晌才恢复如常。 他像往常一样拌了鸡饲料,而后端着进了鸡栏。 几日不见他的鸡对他依旧热情,围在他脚边咯咯哒哒的叫唤,显然是饿坏了。 安阮把鸡食倒进了石槽里,那些鸡便扇着翅膀扑了过去。 他喂了鸡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转到了鸡棚边上朝里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竟让他看到了几颗硕大的鸡蛋。 有小母鸡在他生病这几天里下蛋了! 安阮面上一喜,矮着身体钻进了鸡棚,也不嫌脏,将沾着有鸡羽毛的鸡蛋都捡了起来。当然,他没忘了要留下一颗,免得小母鸡们见不到鸡蛋不肯在这里面下蛋了。 他捧着鸡蛋开开心心的出了鸡圈,跑到周言跟前去,献宝一样将鸡蛋拿给他看。 “看,有鸡下蛋了!” 安阮一双漂亮的杏眼亮晶晶的,缀满了星星。 周言被他感染的喜悦,毫不吝啬的夸耀道:“这些鸡那么快就下蛋了,全是我们家阮哥儿养得好。” 安阮被夸的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他当即说要找个篮子来将鸡蛋放好,等到了晚上就蒸鸡蛋羹来吃,叫一家人都尝尝味儿。 一旁朱莲花听着欣慰的笑了起来,她是知道安阮养着这些鸡,就是为了下蛋拿去卖钱的,但这头一茬收的鸡蛋他却全拿来给家里人吃,可不正是说明在他心里,家里人比钱银更重要? 朱莲花觉得自己没白疼安阮,越发觉得他懂事乖巧。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打听来的关于安阮的消息,只是从赵媒婆口中听得只言片语便觉得安阮可怜,之后动了些许恻隐之心,才让赵媒婆看看这婚事儿能不能成。 之后发生的事不尽人意,安家没个好的,眼里只有钱银,安阮算是歹竹出好笋,否则她也断然不会轻易拿出那十两银子。 如今看来,都是值当的。 安阮开开心心的进厨房,人高马大的周言像尾巴一样缀在他身后,那黏糊劲儿让人瞧着就觉得牙酸。 朱莲花折好了豆子,拎着簸箕站起了身,等她进了厨房时,安阮已经将鸡蛋放好,正挽起衣袖准备刷锅煮饭。 周言自觉的去生火。 朱莲花将簸箕搁到木架上,回头笑吟吟的看着二人:“雨后山上多菌子,等吃过早饭我准备上山一趟,看能不能捡些回来添个菜。” “你爹要下地去看稻子顺便拔了杂草,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等我也上山去了,家里就交给你们看家了。” 她有意给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没曾想这两天闷坏了的安阮听到她要上山去捡菌子,眼里便流露出了几分向往。 只听他小心翼翼的问:“那我能跟着一起上山去吗?我就跟在娘身后,不会跑远了的。” 周言和朱莲花自然是都不答应,不说旁的原因,就他大病初愈也不敢让他往山上走。这刚停了雨还有些凉,山上只会更加凉快,湿气还重,这一不小心就得着凉,万一又烧起来,吃药也折腾人。 安阮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两人是为他好,被拒绝了也没有吵闹不甘,只是乖乖的点头说知道了。 周言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就有些心疼,不由得轻声哄道:“还记得之前在王二牛家定的那只小驴崽吗?” 安阮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回忆了一下:“记得,那小驴跟别的驴不一样,嘴筒子和四只蹄子的毛还是白的呢。” 当时他就挺喜欢那只小家伙的,只是没断奶带不回来。 “怎么提起它来了?是断奶了能带回来了?” 安阮两眼亮晶晶的,满怀期待。 周言点头道:“昨日王二牛来买肉时跟我提了一嘴子,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去牵回来。正好你病也好了不少,等明个儿天气好了,我带你一起去牵回来。” “真的吗?” 安阮有些不敢相信,等周言再次给了肯定的答复,顿时就笑了开来,被拒绝上山的那点小失落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牵小驴崽回家的萝卜在前头吊着,安阮刷锅的时候都起劲了不少。 吃过早饭后朱莲花和周爹相继出了门,家里就剩下了安阮和周言。 家中要做的事情不多,周言便将柴房里没劈完的柴都劈了,而安阮则坐在屋檐下,无所事事的看着他。 周爹和周言经常上山,两人的布鞋磨损得快,安阮注意到周言脚上穿着的鞋鞋面上快磨出个洞来了。 索性他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周言又不让他帮忙劈柴,于是便转身回了房,从木箱里翻出针线,又剪了从安家穿来的一直没舍得扔的旧衣裳。 旧衣裳打的补丁多,但还是有好的地方,剪了做两双新鞋不成问题。 不多时,安阮拿着碎布和针线重新坐回屋檐下,开始专心致志的纳鞋,丝毫没注意到周言看了他一眼,然后放慢了劈柴的动作。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儿,院子里只有斧头破开木材的声音,偶尔会传来几声鸡叫和鸟鸣。 这样的画面十分常见,但放在两人身上却十分的温馨。 安阮跟着朱莲花学了一段时间缝制衣裳,纳鞋对他来说很轻松,没多久就做好了一双。 他拿着鞋起身小跑到周言面前,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我给你做了新鞋,快去试试合不合脚,要是不合适我好改。” 周言说了声好,而后从他手中接过新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沿坎边,周言坐了下去换上新鞋,起身垫了垫脚又走了几步,回头道:“很合适,也不磨脚。” 安阮放了心,他还怕会做大了呢。 周言跟他说了谢谢,之后就直接穿着新鞋没再换下来。 旧鞋还没坏扔了可惜,被安阮拿走收了起来,准备洗了之后再补一补,日后穿着旧鞋上山,就算坏了也不会觉得可惜。 试过鞋后安阮又开始做第二双,清楚了尺码后,这次比之前还要快,半个时辰多点就做好了。 第二双没再试,被安阮收进了木箱里放着,等日后其他鞋坏了再拿出来穿。 周言的柴也劈得差不多了,正拢着柴块抱进柴房,一块一块的堆叠起来,好方便日后取用。 第30章 安阮见状便上前去帮忙,这次周言没再拒绝。 等两人差不多堆完柴块时,上山捡菌子的朱莲花背着背篓回来了 。 只见她神色紧张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然后快步走进了院子,背上的背篓也不卸,直接就往厨房里走去。 两人察觉到异样,面面相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柴块,拍着衣裳上沾的灰尘就一起进了厨房。 厨房里,朱莲花正弯着腰在背篓里找什么东西。 “娘,发生什么事了?” 周言先开了口询问,朱莲花连忙回头朝他竖手指嘘了一声:“别说话。” 她让周言噤声但又不做解释,可把两人弄得一头雾水的搞不清状况,直到她从背篓最底下翻出一块包起来的野芋头叶子,展开让两人看了里面的东西才弄清了她这么紧张的原因。 “这是……灵芝?” 野芋头叶子上躺着一株形状如伞状,色泽呈紫黑色,有漆样光泽,比成人手掌还要大上一些的并蒂灵芝。 灵芝还有个别称叫做仙草,药用价值极高,是那些达官贵人才用得起的珍贵药材。 这样一株并蒂灵芝卖出去,可不知得值多少银两,也难怪朱莲花这么神秘兮兮的,生怕叫外人瞧见了。 安阮没见过这东西,倒是时常跟着周爹进县城,偶然在医馆里见过灵芝的周言认了出来。 朱莲花点了头,又仔仔细细的将那株灵芝包了起来,压着嗓子吩咐道:“捡灵芝这事儿可不能张扬出去,等下一次赶大集,你们就拿着去县城里卖了,记得避着点村里的人。”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只怕是会眼红,朱莲花可不想多生事端。 安阮两人也明白这个道理,自然满口答应。 灵芝珍贵,没卖出去换成银子之前,放在哪里朱莲花都觉得不安生。她干脆拿了个木盒子装起来,放到了自己房间的横梁上。 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她才安心。 灵芝这事没瞒着周爹,在他看完稻子回来以后,朱莲花就把他拉到一边说了这事儿。 周爹听了十分重视,本来田里的稻子成熟了,进入他下田就是去放水晒田的,准备过个几日就开始收稻子了,出了这事儿后收稻子的事顿时就不急了。 下一次大集在好几天之后,而且大集人多眼杂,再怎么小心也难免会出纰漏,他当即表示别等到大集日了,就这两天就去一趟县城。 云水村离县城赶驴车都要走上一个多时辰,想要快就必须得借驴车,非赶集日去县城总得有个掩人耳目的由头。 村里人都知道安阮这几日卧病在床,他病好了以后也没有出门没人知道他好没好全,可不就是正好给了周言他们进县城的由头? 于是一家人商量了以后,决定明日一早就进城去,对外就说是要去给安阮抓药,正好也能遮掩去医馆卖灵芝的真正目的。 因为要进城,周言答应安阮明日去牵小驴回家的事情只能往后捎,甚至为了给卖灵芝打掩护,之后几日可能都要装病不能出门。 答应好了却又没做到,周言感到有些愧疚,反倒是安阮十分善解人意的说了没关系,卖灵芝的事情更要紧,小驴晚几天牵回家也没差。 周言满心愧疚的抱住安阮,语气轻柔:“抱歉,这次得委屈你了。” 安阮愣了一下,随后腼腆的笑了笑,摇头道:“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能帮上家里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暗下决心要对安阮更好一些。 他抬手顺着安阮的头发摸了摸:“等我回来,我给你买糖糕吃。” 安阮双眼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好!” 明日进城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当天下午周言就去王二牛家借了驴车,顺道跟王二牛说了要等安阮病好了以后才能来牵小驴的事情。 王二牛倒是不着急,一边说着没事儿一边打趣他为免太宠夫郎了。 周言不置可否道:“他这几日病得厉害,也就答应了这事儿后心情才好了些,我自然不能叫他失望了。” “况且自家夫郎哪有不疼着的道理?” 王二牛拍着他肩膀表示理解。 当日的晚饭吃得要比往常早,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了一会儿凉,便各自回房早早的歇下了。 天不亮时,安阮被周言起身的动静惊醒,他迷迷糊糊的撑起身,揉了揉眼睛道:“我送送你和爹。” 说着就掀了被子准备起床,但马上就被周言给按了回去。 周言道:“我与爹更衣洗漱了就走,用不着送。现在离天亮还早着呢,你好好的躺回去接着睡。” 安阮楞楞的点头,眼巴巴的看着周言给他重新盖上被子然后出了门。 他没了睡意,但也没起身,只是盯着紧闭的房门,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 院子里传来驴子的叫声,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细微的鞭子破空打到皮肉上的细响,驴子吃痛叫了一下,随后踢踏踢踏的迈开步子拉着木板车边出了周家。 直到再听不到一点声响,他才安心闭上眼睡了个回笼觉。 . 今日不赶集,加上医馆本来就比其他铺子开得晚,父子两进城后直接去了城里最大的那家医馆对门的包子铺,买了几个菜包子馒头,就着稀饭简单的吃了个早饭。 等到日上三竿,医馆终于打开了大门开始做生意。 父子两见状赶紧栓好驴车,周爹留下看着驴车,而周言则揣着装有灵芝的木盒走进了医馆。 大清早没多少人进医馆买药,铺子里只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药童。 小药童一见着周言进来就迎了上去,客套的鞠躬道:“客人是来抓药还是看病的?若是看病得等上一刻钟,大夫们还在洗漱呢。” 周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没人要进来以后,拉着童子往一边走去,低声道:“我这儿有一株并蒂灵芝,不知你们铺子收不收?” “灵芝!?” 小药童一下激动了起来,嗓音都有些劈叉了,他喊完了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压下音量道:“收的收的,我们医馆收!” “我这就去叫我师父出来,您且在这儿等等。” 小药童对周言都用上了尊称,说着转身火急火燎的进了医馆的后院。 不多时,一位头发花白蓄着羊须胡子的老大夫杵着拐杖走了出来。 小药童跟在他身后:“师父,便是这位客人说要卖灵芝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让药童好好的看着医馆,然后朝周言招手道:“外面言多眼杂,客人跟我进去吧。” 周言自然不会推拒,当即抬脚跟着老大夫进了后院。 老大夫将他带进了自己坐诊的房间里,关上了门窗,随后才道:“灵芝珍贵价格高昂,所以市面上假货也多,不知客人那灵芝可否拿出来让老夫看上一眼?” 周言不置可否,默默取出木盒打开,拿在手中让老大夫观看。 老大夫弓着腰仔细辨认了一下,一边看一边点头:“这色泽性状看起来是真的灵芝无疑了。” 他面露喜色,当即表示可以用五十两银子买下来。 周言也是第一次卖灵芝,看老大夫这慷慨的模样,他便知道灵芝的价值远远不止五十两。 他垂眸沉思了片刻,讨价还价道:“诚然如您所说灵芝珍贵,想要寻得一支都艰难,更何况这株是并蒂灵芝,五十两可少了。” 老者对周言要提价的行为并未感到意外,他直接了当的问:“那你觉得多少银两才合理?” 周言犹豫了一下:“七十两。” 他狮子大开口的多要了二十两,也不怕老大夫会生气。 反正灵芝不愁卖不出去,他打的主意是能一下卖出去最好,若是不成也能估摸出灵芝的价格,转头去其他医馆一样能卖。 “七十两,这价格有些高了。” 老大夫面露难色,似乎很犹豫。 “那我去其他医馆再问问吧。” 周言见状合上木盒收起了灵芝,转身就要走,老大夫连忙上前将他拦住:“客人等等!有话好商量啊!” 周言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也不说话,看他如何说。 老大夫摸着山羊胡须道:“七十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医馆一次过也拿不出这么多来,不如这样,老夫出六十五两,您看如何?” 这么大个医馆自然不可能没有七十两,不过是老大夫压价的一面之词,但周言深知过犹不及,能多卖十五两算是意外之喜。 他低眉沉思片刻,似乎在考虑可行性,吊着老大夫半晌才勉为其难的点头:“那成,我也省得再跑其他医馆去问了,就六十五两吧。” 老大夫生怕他后悔,按着周言的要求,赶紧让账房先生取了一张五十两一张十两的银票,再加上五两碎银一共六十五两出来,之后一手交银子一手交灵芝达成了买卖。 周言将银票收进衣襟内侧的暗袋里,剩下的银两则放进了钱包之中。 第31章 老大夫收了灵芝,小心翼翼的将它收进了药柜之中。 “并蒂灵芝可不多见,不知客人是在哪儿寻来的?” 他状若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周言却很是警觉,含糊其辞道:“前些日子进深山狩猎时偶然所得。” 老大夫连忙追问:“不知可否告知是何处的深山?” 他语气有些着急,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关于灵芝生长地的信息,都不带遮掩的。 周言憨厚的挠了挠头:“是灵湖山。” 老大夫再次追问:“可有具体方位?” “我摘这灵芝时见着不远处有大虫的爪印,没敢多逗留就走了,具体位置不清楚。” 周言睁眼说瞎话,灵湖山上有大虫和熊瞎子,之前还闹出过吃人的事情来,传得沸沸扬扬的。再之后寻常人都得避着灵湖山走,就连猎户都最多只敢在外围一圈转一转,深山是不敢进去的。 果然,老大夫一听有大虫顿时就歇了心思没再追问,周言顺势说了告辞。 周言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给了药方让药童捡了几副给安阮补身子的药,而后才拎着药包出了医馆。 周爹一见他出来便问:“药买好了?” 周言点头道:“买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驾着驴车去买了答应要给安阮的糖糕,然后慢悠悠的出了城。 直到走到半道上,见着官道上没了人,周爹才问起灵芝卖了多少银子。 周言也没隐瞒,意简言赅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六十五两?这么多!” 周爹听后傻眼了,他知道灵芝珍贵,可没想到居然能卖这么多。 他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是让周言去了而不是自己去,若是换作是他,可能听到五十两之后就满口答应了,也就周言心眼多脑子转得快,不然可就亏了十五两了。 周爹很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的,当即拍板道:“等回了家,让你娘备上一桌好酒好菜,咱一家人好好庆贺庆贺。” 周言心里也高兴,但他向来沉默寡言,少有表露情绪的时候,和周爹的反应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稳重了许多。 身上带着一笔巨款,父子俩可不敢有一点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 周爹怕自己藏不住心思,所以最后还驴车还是周言去。 安阮和朱莲花在得知一株灵芝居然卖了六十五两后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周家上下都洋溢着兴奋的氛围。 周爹说要好好庆贺一下的时候两人都没有意见,安阮更是一高兴,当场就去抓了一只刚长成的公鸡,说要杀了炒着下酒吃。 朱莲花和安阮开始杀鸡烧水拔毛,又将挂在灶口上方横梁上,一直舍不得出的熏肉拿了一条下来洗干净,准备做两个大菜。 周爹转道出门去了旱田里摘了个南瓜,掐了好些毛豆回去。 周言还完驴车回来,见状撸着袖子就走了过去。 他将蹲在木盆边准备给鸡拔毛的安阮拉了起来,把手里的糖糕递给他:“这儿我来忙就好,你去坐着吃糖糕去。” 安阮本来想说自己可以跟着一起把鸡拔完毛之后再吃糖糕也不迟,但对上周言强硬到不容置疑的眼神后,立马乖乖的去洗了手。 第30章 三十章 安家不至于穷得揭不开锅, 但糖糕这种只是吃个零嘴的玩意儿,也就他弟弟闹脾气闹得厉害的时候他后娘买过一小块回来,安阮是没资格吃的,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他那时候就一直惦念着糖糕会是什么味儿, 如今终于吃到嘴里了, 还是周言买给他的,便觉得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好吃。 绵软清甜,是幸福的味道。 安阮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发红,他努力的眨了眨眼, 才没丢人的哭出来。 装着鸡的木盆没有多高,周言坐在边上拔鸡毛, 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委委屈屈的曲起。 安阮心念一动,走到周言身旁蹲下,然后捻着一块糖糕送到了他嘴边。 周言正忙着也没注意他喂的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就侧头张嘴, 当尝到糖糕的味道后,他才有些惊讶的看向安阮:“买给你吃的,怎的倒喂给我了?” 安阮笑着说:“糖糕好吃,就想让你也尝尝。” 糖糕让他觉得幸福, 所以他想周言也幸福。 小夫郎眉眼弯弯,浅茶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格外璀璨夺目,周言的心脏像是被猫抓了一般, 痒痒的,若不是手上全是鸡毛和鸡的骚味,他早就上手去捏捏安阮的脸颊了。 他有些无奈的轻声哄道:“现在我尝到了, 剩下的你吃吧。” 安阮却摇了摇头:“我拿去给爹娘一起吃。” 说着就起了身,像只欢快的小鸟,抖搂着蓬松的羽毛,小跑着去找朱莲花去了。 周言看着他的背影,扬起的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糖糕朱莲花和周爹都没吃,但照样被哄得心花怒放的,越看安阮就越欢喜。 朱莲花一高兴,回房里就数了几十个铜板塞进安阮的手里,说是给他的零花钱。 安阮哪里敢收,当即表示不要,但拗不过朱莲花的强硬,最后还是收下了。 糖糕最终也没吃完,安阮仔仔细细的包了起来,放着等下一回吃。 周言处理好了鸡,拎着进去厨房问朱莲花要怎么做,朱莲花合计了一下,说是要炖来吃补身子。 之所以要炖,自然还是因为考虑到了安阮。 周言心里扪清着呢,当即二话不说就将鸡剁成了大块,又去将之前晒干存放着的竹笋干抓了一把,用水泡发洗干净后,连着昨日剩下没吃完的菌子一起装进瓦罐,丢进拍碎的姜块去腥,一小撮干花椒提味,烧着炉火就开始炖了起来。 等他忙完了进厨房,朱莲花正好将半生的米和米浆过滤分开,米浆放到一边晾凉,米饭装进木蒸桶里备着。 这可正是今年的新稻,周爹特意去割了一茬回来现打脱壳的米,煮出来时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稻谷都是粮食,很多农户一年到头可就指着稻谷丰收,拿到米行去卖个好价钱,以保来年开春之前都有饱饭吃。 周家倒是没有吃不饱饭的苦恼,偶尔也会吃上一顿去岁留下的糙米,但绝对不会奢侈到吃当年的新米。 这还是沾着那株灵芝的光,头一回吃呢。 铁锅重新刷了一道掺了干净的水,放进木蒸桶,毛豆和嫩茄子倒在桶边缘,洗净切成片的熏肉用碟子装好搁在米饭上,烧着大火便开始蒸。 至此要忙的事情已经忙得差不多了,烧火的工作让周爹给占着,安阮和周言都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让朱莲花嫌弃碍着地儿赶出了厨房。 土炉的炭火火势很猛,瓦罐内部的水汽从盖子边缘和透气孔里翻腾冒出,混合着鸡肉、花椒、笋干以及菌子的香味扑鼻而来。 安阮刚吃了几块糖糕并不饿,但闻着味儿就有些馋了。 周言见状好笑道:“再等上半个时辰就能吃了。” 安阮自觉丢了脸,尴尬的捏了捏发烫的耳垂说:“我去鸡栏看看。” 说着逃也似的抬脚就跑。 周言忍俊不禁,摇了摇头,迤迤然的跟上。 雨后气温就开始飙升,此时虽然已是申时末,但在阳光的照射下依旧很热。 鸡身上羽毛多怕热,只有一两只在外头啄菜帮子,剩下的窝在鸡棚躲凉没肯出来。 安阮原本是想看看小母鸡们有没有下蛋,见状便歇了心思,想着等明日一早喂鸡的时候再说。 也不知是不是有预感家里发生了好事,自打住到了夫子家后就没回来过的周旭竟在开饭前赶了回来。 一家人见着走进院子里的他时还愣了好一下。 周旭看着一大桌子过年时都没能吃上的好菜眼睛都直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几人:“你们怎么能背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我要是不回来都不知道呢!” “太过分了!” 周旭一脸心碎的神情,嘴里说着谴责的话,脚步飞快的就冲进了堂屋里,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当他看到颗颗分明饱满油亮的米饭后更是破防的惊呼:“竟然还蒸了米饭!” 朱莲花和周爹扶额,意简言骇的解释了一番,说今日这一顿饭也是临时起意,并不是有意瞒着他。 周旭嘴巴一撅说什么都不听,愤愤的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然后埋头苦吃。 安阮见着许久没见的周旭心里也高兴,看他这幅饿坏了的模样,还以为他在夫子家天天用功读书还吃不饱,肯定受了不少苦,不由得心生怜爱,起身跑回房将剩下的没吃完的糖糕都拿给了他。 周旭两眼一亮,嘴里还咬着一块熏肉呢,接过糖糕就说:“谢谢嫂嫂!” 安阮笑着道:“慢点吃,小心呛着。” 周旭忙不迭的点头。 周言略微嫌弃的看他一眼:“你怎么回来了?” 周旭还是怕这个大哥的,老老实实的道:“我算着时间家里该收稻子了,便跟夫子告了几天假,回家来帮忙收稻子。” 第32章 众人一愣,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家里花了银子送你去读书就是想你考取功名,日后别像我们一样当泥腿子的,你不好好读书跑回家收什么稻子?家里人多,又不是忙不过来。” 朱莲花嘴上叨叨絮絮的抱怨,可眼里分明都是笑意,周爹适时插嘴道:“孩子能有这片孝心便是极好的,你说他做什么呢?” “这读书读久了也累,就当回来散散心释放下压力了啊。” 朱莲花没好气的翻周爹一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就你当了好人。” 她说罢将炖鸡里唯二没砍的鸡腿都夹了出来,给安阮和周旭一人分了一只。 周旭倒是习以为常了,安阮却有些受宠若惊,他夹着鸡腿就要送到朱莲花碗里:“娘您吃,我吃其他的。” 朱莲花嗔怪的横他一眼:“进了你碗里的就是你的,娘可不吃你的剩菜。” 安阮自然知道那只是她的托词,心里感动之余也只好将鸡腿放回了碗里。 周旭在一旁看着,贱兮兮的道:“娘不吃我……” “就你话多。” 周旭话都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扇了一巴掌。 他哎呦一声,抬头一看是周言打的,顿时就将要到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老老实实的低头干饭。 今日的饭菜弄得多,一家人敞开了肚皮吃,吃撑了都没能吃完,周言一言不发的将剩余的边边角角都扫光,绝不浪费一点。 收拾了碗筷又洗干净后,一家人这次没在院子里歇凉,而是回了堂屋关上了大门。 周旭茫然不已:“为什么不能去院子里坐着,在外头还有凉风吹,这屋里多热啊,门一关我都快热死了。” 朱莲花没好气的赏了他脑门一巴掌:“小孩子不懂事就少说话。” 又被打了的周旭:“…………” 他委屈的很,只觉得娘和大哥对他都不好,气呼呼的坐到了周爹身旁去。 至于为什么不是坐到更好看又平易近人安阮身旁,还不是因为周言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不敢。 朱莲花见到所有人都坐好了,当即开口道:“今日关上门主要是要说说要买地的事情。” “家里的地不多,我跟你们爹合计了一下,准备等收完了稻谷以后就去打听哪家愿意卖地,到时候挑着好的拿上几亩。” 朱莲花作为掌家的主母,她的话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之所以提起买地的事,并不是要跟周言几人商量,而是告知打算。 周言和安阮都没意见,反而打心里高兴。家里地多了才能种更多的粮食,有了更好的收成才能赚更多的银子。 周旭听了瞪圆了双眼:“买地?家里哪有那么多银子啊?” 就拿云水村的农田来说,土质不好的旱田一亩就要两三两白银,好一点的旱田能要到五六两,水田就更贵了,差不多要十两呢! 周言和周爹都是猎户,山上的稀罕野味能卖不少钱,可那都是靠运气吃饭,运气好才能猎到山羊鹿子狐狸什么的,多数时候能抓到几只山鸡野兔都是好的。 周家有些家底,可还没丰厚到能随意买田地的地步。 周旭年纪小性子不稳定,又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朱莲花就没跟他说卖灵芝的事情,只敷衍的说了一句:“娘心里有数,你好好读你的书,少操心这些。” “娘总不至于让你读不起书或饿了肚子。” 周旭被说得哑口无言,算是知道劝不动朱莲花了,不由得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 完了,买了地以后,来年粮食收成之前怕是都得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了。 第31章 三十一 为了掩盖卖灵芝的事情, 安阮硬生生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继续装病,期间还一直喝着补药。 周言知道他怕苦,专门去找家里种着有杏树的周二婶买了一篮子回来。 杏子酸中带着甜, 倒也能压制住药汁的苦涩。 周旭作为唯一被瞒着的人, 单纯的以为安阮是感染了风寒还没好全, 这两日自告奋勇的帮安阮承担了喂鸡捡蛋的活计,甚至因此闹出过不少的笑话。 鸡栏里的鸡跟他都不熟,虽然都屈尊降贵的吃了他喂的鸡食,但见他进鸡棚捡蛋的时候还是会追在他屁股后面啄。 每次周旭被叨了屁股逃出鸡栏,都会人仗嫂势的对那些恶鸡们放狠话, 扬言早晚有一天让安阮杀了它们都抓了给自己炖肉吃。 安阮笑眯眯的看着,哄小孩似的说着好。 安阮就这么装了两三天的病, 也亏得他是个安静呆得住的性子,换作旁人连着这么多日都闷在家中,只怕都要闷坏了。 收割稻子的前一天,在吃过了早饭后,周言突然说要带安阮出门。 安阮愣了好一下, 不解的问:“不用继续装病了吗?” 周言道:“之前答应过要带你去把小驴牵回家,明日开始收稻子后有好一段时间忙呢,我们自家的收完,还得帮着别家的收。 “今天不去可就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 安阮一惊连忙将手里的针线活放了下来, 起身拍了拍有些坐皱了的衣摆,三两步小跑着上前道:“那我们快走吧。” 周言抿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顺手将一缕不听话散落了下来的额发别到了他耳后。 “走吧。” 周言很自然的握住他手腕,牵着就要往外走。 正读着道德经的周旭从书简之中伸出脑袋来:“大哥嫂嫂,你们要去哪儿?” 安阮也没多想, 顺口而出:“之前在王二牛家定下的小驴子断奶了,我们正要过去牵回家呢。” 周旭一听要去牵小驴顿时就来了兴致,他唰的站起身,合上手中的书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边,嘴角的笑容差点咧到耳根处。 他甚至还没开口说一个字,对他了若指掌的周言已是皱了眉头,不悦得下压了嘴角,但周旭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兴冲冲的就说:“我也要去!” 临时多一个人,安阮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立马就点头道:“我们一起去。” 周旭快乐得一蹦三尺高,正要抬腿走到两人身旁,却不经意对上周旭那双明明毫无波动,但却充满警告之意的黑眸。 只见周言无声的说了一句:「敢跟着你就死定了。」 周旭浑身一僵,对危险气息的本能让他定在了原地。他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十指相扣的双手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差点坏了大哥的好事。 “怎么了?” 安阮侧身背对着周言,所以并不知道他威胁了周旭,只是好奇明明刚刚还很高兴的人,怎么突然就愣在了原地。 周旭收回伸出的腿,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这眼看着离乡试越来越近,我得好好用功读书才是,还是不跟大哥嫂嫂你们一起去了,反正小驴牵回了家再看也没关系。” 他给出的理由很合理,安阮还是没有多想就信了。他点头表示了明白,转身拉着周言就往外走,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小驴子。 周言撇了周旭一眼,回头轻声嘱咐他走慢些,仔细摔倒了。 周旭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牙酸得难受。 . 经过三个月的喂养,小驴比之前刚出生的时候要大了一圈,长得膘肥体壮的,棕黑色的毛发都泛着油光。 安阮见到它的时候,它正埋头吃着菜梗,尾巴一摇一晃的扫着,瞧着就很可爱。 它性情很温顺,安阮靠近时都没有一点排斥,更没有惊吓得跑开,而是好奇的抬头凑到了安然的面前去,用肉乎乎的鼻头拱安阮的手掌。 安阮愣了好一下,直到注意到地面上已经没有菜梗了,这才意识到它可能是在找自己讨吃的。 小驴与他这般亲近,但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安阮哪舍得让它失望? 他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可算让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个箩筐,里面正放着小半筐的菜梗子。 他对小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吃的。” 说着就朝箩筐跑了过去,抱了一把菜梗就又折返了回去。 他把菜梗都放到了小驴的面前,小驴拱了拱他的手掌,吭叽吭叽的叫唤了几声,那语调听着像是在撒娇。 安阮听不懂它叫唤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开来。 小驴只撒了一会儿娇就将嘴巴埋进了菜梗堆里,长满粗糙白毛的嘴筒子一动一动的,咬着菜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经过这短暂的互动,安阮稍微有些摸清了小驴的性子,他的胆子大了一些,试探性的抬手手放到了小驴子的后颈上。 小驴仍专心干饭,好像没察觉到自己被人摸了。 安阮耐心的等了一下,小驴还是没有半点抗拒之意,他开始慢慢的动了起来,顺着小驴背脊上的长毛往下抚摸, 虽然驴子的毛发粗糙,手感不如猫狗的柔软,外形也不如猫狗可爱,甚至丑得有些别致,但安阮就是喜欢。 第33章 安阮一下接着一下,越摸越开心,嘴角灿烂的笑容就没褪下去过。 另一边,周言进了王二牛家以后,就去将之前没付的尾款交给了王二牛。两人当面点清了银两,又写了一份字据签字画押,那头小驴便彻底属于周家了。 当他收好了字据往围栏走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安阮整个人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之下,满脸笑意,特别温柔的抚摸着那只小驴。 周言看着这一幕心里也跟着一暖,同时又有些别样的嫉妒。 虽然明知很不合理,但他还是嫉妒那只驴子分走了安阮的关注和喜爱。 不过他并不后悔带安阮走这一趟,只要安阮高兴,这一切都值得。 他两步走上前去,双手撑着围栏,笑吟吟道:“阮哥儿,我们回家了。” “好。” 安阮立马朝他看了过来眉眼弯弯的扬起一个灿烂又温暖的笑容。 小驴性格温顺,但它还是第一次被放出围栏,周言怕它应激不小心伤到了安阮,就没让安阮去牵缰绳。 夏日天气炎热阳光毒辣,泥巴路被阳光灼烤得发干发硬,地面上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浪。 两人牵着小驴从王二牛家离开,没走多远就热出了一身汗,好在路的两侧的有些许树荫偶尔遮挡一下,还不至于晒伤了皮肤。 安阮这些天在房里呆着,整个人都白了不少,被这高温一烤,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烤得发红,细碎的额发直接汗湿沾在了额头上。 周言不怕晒也不怕热,甚至连汗都没几滴。他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安阮的状况,也是怕安阮会中暑,突然开口提议道:“现在回家还太早,索性家里也没什么大事要忙,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乘凉。”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带着别样的情绪。 安阮也确实觉得热,他只想着快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所以并未注意到。 “跟我来。” 两人牵着一头小驴,沿着官道又走了一段距离,然后拐进了一条羊肠小道。 小道几乎被茂密的枝叶挡完,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叶片之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树影和光斑。 一阵细细的微风拂来,不算多强劲,但却扫去了不少暑气。 安阮原本因炎热高温而燥热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四处张望着周围的景色。 小道一直往密林深处延伸,越往里走两边的树枝叶便越繁茂,走了不知多久,密密麻麻到压弯了腰的竹子挡住了去路,两人不得不绕着竹子拐了个弯。 当绕到竹林之后,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小型水潭。 水潭上长了不少荷花,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风一吹就摇晃起了碧绿的浪。 这个月份荷花已经快谢了,只剩为数不多的还绽放着的粉嫩荷花,大部分都凋零了,唯有莲蓬上挂着几片稀疏发黄的花瓣。 水潭还连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小河蜿蜒进山林之中,两边全是压弯了腰的竹子,影影倬倬的竹影倒影在水面,幽静而美好。 安阮好奇的张望,他以为小水潭就是周言说的地方,却不曾想周言竟将小驴绑在了此处让它自己吃草,然后拉着安阮的手腕往小河的方向走了去。 不是来看荷花的吗? 安阮的心里生出了疑惑,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乖乖的任由周言牵着他走到了一处隐秘在竹林遮掩之中的河边。 这里除了竹林和河水什么都没有,安阮心中疑惑更甚,他没忍住问周言:“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周言没说话,只是在让他坐到了河岸边的一块大石上,见他坐好后,突然蹲下身为他脱了鞋袜。 安阮被吓了一大跳,常年不见阳光白得透明的脚瞬间绷紧,脚趾蜷缩。 夫郎和女人的都是不能被外人看到的,否则就坏了名声了。 若是不小心被汉子看到了,为了名声,不管夫郎女人愿不愿意,都要嫁给那个汉子。 虽然眼前只有周言和自己,但露天席地的不安还是让他恐惧得微微发颤。 周言看出了他的窘迫和不安,双手拢住他小巧的双脚,柔声哄道:“别怕。” 第32章 三十二 安阮又怎么可能会不怕呢?只是周言的声音像是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魔力, 他竟真的慢慢冷静了下来。 “那……为什么要脱鞋子?” 因为惊吓,他嗓音还有些发颤,说着话时目光慌乱的看了看四周, 确定没有突然冒出个人来, 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周言将他的鞋子和袜子整理得整整齐齐, 放在大石的边上,一边为他卷起裤腿一边解释道:“见你热得难受,便想着带你来此处贪一下凉。” “小河水位不高,水温却很凉爽,我幼时夏日里总爱往这儿跑, 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这儿也没什么人来,所以别怕会被旁人看到。” 周言知道安阮很保守, 所以特意选了这个隐秘的角落,为的就是就算有人意外到来,竹林也能将他们藏起来。 安阮这才知道周言的用意,他终于放宽了心,脸上也有了笑容。 他略微嗔怪的看了周言一眼:“那你方才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我都快吓死了。” 周言一愣, 愧疚的道:“抱歉,是我不好。” 他并未给自己的莽撞和冒失找借口,而是大方的承认了错误。 安阮其实也不是在跟他闹脾气,听到他道歉以后, 自己反而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撑着巨石滑进了水里。 小河水质清澈,一眼就能看到河床上铺满的鹅卵石, 偶尔会有一小群手指那么大,细细长长的小鱼游过。 清凉的河水没过小腿,凉丝丝的, 双腿泡在其中十分舒服。鹅卵石有些许硌脚,但这点不适可以忽略不计。 蝉鸣鸟叫从林中传来,风一过,竹叶抖动,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谱写成一曲优美的乐章。 安阮一下就爱上了这种感觉,他双眼发亮的回眸:“我喜欢这里!” 周言但笑不语,只是也卷起了裤腿下了水。他就跟在安阮身后,时刻盯着他的身影,生怕他脚下一滑摔进了水里。 小河水位不高,鹅卵石又硬,若是不小心跌倒,恐怕要吃上一些苦头。 他一心都扑在安阮的安危上,倒是得了趣渐渐放开的安阮胆子大了起来,他弯下腰伸手拘了一捧水,缓缓抬手一扬,一道水帘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那漂亮的光晕稍纵即逝,却留下了瞬间的美好和惊艳。 “言哥你看到了吗?刚刚有彩光落到我泼的水里了。” 他兴奋的回头向周言炫耀,纯真得像个捡到宝的孩子。 周言捏了捏微微发麻的指腹,突然有种想要亲安阮的冲动,但他很理智,也舍不得破坏安阮这份轻易就满足的快乐。 他学着安阮那样弯了腰,只是并未拘起一捧水,仅仅只是将手打湿,而后指尖一弹,手指上沾着的水就变成了一颗颗小水珠,弹到了安阮的脸上。 安阮下意识缩着脖子躲避但根本来不及,最后还是被弄了一脸。 他捏着衣袖擦脸,非但没生气,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 安阮没打过水仗,连像这样的戏水都是头一遭。若是换成其他戏水经验丰富的人,怕是早就报复的朝周言泼水了。 其实不仅仅是他不会,其他女人夫郎也是如此。 在这名节和贞洁多大天的时代,迂腐封建的礼教思想像一根根荆棘,束缚着弱势的女人夫郎,谁都无法幸免,若是有想要反抗的,只会落得个遍体鳞伤万劫不复的下场。 从小接受着这样思想的安阮,根本就不敢想有一日,他会做出打着赤脚在野外戏水这么出格的事情来。 所以一开始安阮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若不是面前的人是周言,他肯定早已经逃也似的跑了。 周言坏心眼的弹水,安阮不会反击,只得挡着脸躲避,一边笑得很开心。 周言看他竟然连反击都不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对安阮怜惜更甚。 若是安阮不是大病初愈,他定然就要教安阮怎么反击打水仗了,只是如今时机不对,他只好收了手继续护着安阮在河中渡水。 河水清凉湿寒之气重,即使是在炎热的夏日,周言也不敢让安阮玩久了,半个时辰一到就不由分说的抱着他上了岸。 安阮又坐回了刚开始的巨石上,白玉似的小腿还湿淋淋的,他正想着让双腿晒晒太阳,水汽一下就能蒸发干,到时候再穿鞋袜时,周言竟然再次蹲了下来,捧着他的双腿,丝毫不嫌弃的用自己衣摆给安阮将脚上的水珠擦掉。 安阮一开始还愣了好一下,当意识到周言做了什么以后,瞬间吓得瞪圆了双眼。 “脏!” 人都需要双脚来走路,脚是最容易弄脏的,而周言丝毫不嫌弃不说,竟还拿身上穿着的衣裳给他当抹脚布。 第34章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只是感动归感动,安阮还是受宠若惊的让周言快些起来,他可以自己穿的。 周言没听他的,仍旧坚持己见给他套好了鞋袜。 安阮完全拗不过他,于是只好说:“那我也帮你穿吧。” 身为周言的夫郎,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事情,却不想这个请求竟还是让周言拒绝了。 他照顾安阮时做得精细,轮到自己时就很简单粗暴的混着水汽就穿好了鞋袜,一点机会都没给安阮留。 “好了,我们回家吧。” 安阮十分无奈,但周言已经朝他伸出了手,他只好乖乖的抬了手,任由周言牵着他走回了水潭边。 水潭里的荷花还在随风摇曳,散发着阵阵幽香。 安阮看着那些长势极好的荷叶,还有一个个光秃秃的莲蓬,没忍住跟周言提议道:“我们摘些荷叶和莲蓬回去吧。” “荷叶烘干了可以泡茶喝,清热又解暑,正合适在这夏日里喝。” “摘了莲蓬回家扒出莲子,可以做个莲子羹,便是将莲子直接剥了来吃,也是极为清甜的小零嘴儿。” 周言当然不会拒绝他这个小小的请求,带着他绕到了荷花生长旺盛的水塘岸边,摘了一捧莲蓬一捧荷叶,然后才牵着吃饱了趴地上打盹的小驴回家。 两人这一趟出门去了很久,朱莲花虽然知道他们是去了王二牛家,但预估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回来就开始有些担心。 在连着去院门外看了两三次还是没见着人后,朱莲花就准备出门去亲自找找,不过还不等她动身出门,两人慢悠悠的牵着小驴出现在了远处的田坎路上。 朱莲花心里的担忧瞬间消失,看着两人挨得很近的身影,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 到底是年轻,感情就是好。 她感慨完了,起身走到院门外去迎接二人,当见到两人怀里的荷叶和莲蓬后,忍不住惊讶的问安阮:“阮哥儿,你们这荷叶和莲蓬哪来的?” 安阮没敢回答,他悄悄的看了周言一眼,将问题甩给了他。 周言也不负厚望,当即掩去戏水的事情,半真半假的解释道:“回来的路上太阳大,安阮身体还是有些虚,我怕他中了暑,便带着他进了林子里躲凉,没想到刚好看到一处长满荷花的水潭,走时就忍不住摘了些荷叶和莲蓬回来。” 朱莲花不置可否,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总之最后还是从两人怀里拿走了荷叶和莲蓬。 当天夜里,安阮喝到了清香的荷叶茶,还有一碗清甜的莲子羹。 . 收割稻谷的那一天,一家人都起了一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下了地。 这六七月的天气要是不早起下地,等到了日上三竿时,那可就热得难受了。 周旭理所当然的也跟着下了地,既然人都告假回来了,多出来的劳动力为何放着不用? 两亩地的水稻一个人收割要二十来天,周家四口人最快也要七八天,但云水村一直有互相协作收割的传统。 周家的水稻成熟得最早,与他们关系好的人家一家出了一个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将近二十人。 这人一多就干什么都快,一人手持一把镰刀,弯着腰收割已经发黄的水稻,不到一个时辰就割了三分之一。 周旭负责将割好的水稻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拌斗旁边,甩稻是个力气活,就分到周言还有两个体格健壮的汉子手里。 一把又一把的水稻被举起进行摔稻,拌斗很快就被稻谷填满了一半。周言停下了动作,示意周旭斗开一个麻袋,用葫芦瓢将稻谷舀进麻袋里分装扎紧。 周家这两亩地的水稻,只用了一天就完成了收割,在太阳下山之前,大伙用板车将一袋袋稻谷运回了周家大院。 周家今年的水稻长势很好,产量自然也高,周爹粗略估算了一下,应当在32石左右。 这在云水村里算是非常高产的了,周爹和朱莲花笑得合不拢嘴,过来帮忙的亲戚也也一个个的夸他们种得好。 周爹一高兴,晚上跟大伙儿吃完时就多喝了两杯,醉得糊涂了被朱莲花推回了房睡觉去。 收完了稻谷还不算忙完了,之后还要脱粒晾晒,稻壳的稻谷变成白花花的大米,中间一共用了六天时间。 周家有个专门存放粮食的地窖,今年产量高,地窖都差点儿不够装。 忙完了自家的还不算完,还得去其他人家里帮忙收。 这回除了周旭被留了下来看家,周家能干活儿的人都出去帮忙去了。 他们一户去一个人,但由于安阮跟云水村里其他人都不是很熟,他跟着周言一起去了朱二叔家。 朱二叔家的稻田没有多少,只有那一亩三分地,十几个人大半天时间就收割完了,再将一袋袋稻谷运回他家后时间都还早。 两人忙完了以后就向朱二叔提出离开,朱二叔非留下他们二人一起吃晚饭再走不可。 周言婉拒道:“家中只有周旭在,他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所以还是得回去看一看。” 安阮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赞同。 朱二叔见没法留下两人,只好无奈的说了好,但在两人走之前,硬塞了一小篮子的李子让安阮带回家去。 安阮可不敢,求助般的眼神瞬间就映入了周言的眼帘。 “给我吧。” 周言接过了篮子,朝朱二叔说了谢谢,然后才拎着李子离开。 周言和安阮其实并不是真的担心周旭,只是拿他当借口罢了。 朱二叔家生活本来就拮据,能少两把口吃饭,也能给他省下不少。 朱二叔大约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最后才会给了他们一篮子李子作为谢礼。 两人回到家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朱莲花和周爹恐怕是要吃过了夜饭才会回来了。 安阮为了省事,直接烧了热水,一人一碗面片儿就算是应付过去了。 离天黑还有一些时间,安阮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捡蛋了,于是便提着空篮子钻进了鸡棚,一次性捡了将近二十只鸡蛋。 今日捡的蛋加上之前存着的,安阮发现数量竟然快有八九十个了。 他算了一下,距离下一次镇上赶大集还有两天时间,放到那个时候再拿去卖也完全没问题。 他回头跟周言提了一嘴子,周言点头表示了同意。 他手里的脂膏已经所剩不多,上回进城来去匆忙,也没来得及买上几盒就赶了回来,这次正好去补充些存货。 两天的时间就在忙碌之中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赶大集的当天。 因为要赶集,村里很多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背起背篓就进了城。 各家里帮忙忙成了陀螺的朱莲花和周爹总算得了一天空闲歇息,不过他们都没有进城的意愿,只想好好休息。 所以这回进城的只有安阮和周言,家里的小驴还很小,承担不起拉车的重担。为了省时间,他们还是去租了驴车。 安阮拿着他收了好些天的鸡蛋,小心翼翼的放上了板车,连带着一起要带去城里卖的还有昨日摘的半麻袋毛豆茄子,几个大南瓜和十只阉鸡。 周旭倒是也想跟去,但碍于兄长的威严,他只敢心里想一想罢了,完全不敢插足哥嫂二人之间当碍眼鬼。 安阮看他眼巴巴的模样就心疼,答应他会给他买糖糕回来。 周旭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一高兴脱口而出就是:“嫂嫂对我真好!我最喜欢嫂嫂了!” 周言:“…………” 第33章 三十三 这回进城不赶时间, 两人一路上紧赶慢赶的,途中遇到了同样进城的朱二叔,见他伛偻着背背着沉重的背篓, 便停下驴车捎了一路。 朱二叔不是个贪便宜的性子, 当即说要给一文钱当车钱, 两人说什么都没要,朱二叔只能咧着嘴将铜钱收了过去。 比起山上不多见的野味,家养的鸡,鸡蛋还有其他蔬菜就没那么好卖了。两人在市集里摆了一早上,临近午时了才全部卖完, 一共得了两百二十三文,其中有一百八十三文是安阮卖了鸡和鸡蛋的钱,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钱。 安阮第一次靠着自己赚了钱,数着铜板时笑得合不拢嘴的。 他一高兴就抢着出钱请了周言吃馄饨,又买了两盒糖糕给周旭,还买了些时令水果给朱莲花和周爹尝鲜。 这一趟花下来,就只剩下一百五十文不到了, 但安阮花得高兴。 买完了这些,两人拐道去了胭脂铺子。 安阮脸皮薄,就站在门外守着驴车,周言则去买脂膏。 周言可是胭脂铺的老常客了, 老板娘都对他眼熟了,见他进来便捏着手绢嬉笑调侃道:“郎君对自家夫郎可真好,我还未见过有人买脂膏比郎君还勤快的。” 夫郎不比女人娇软, 要耐折腾许多,许多汉子娶了夫郎也不大珍惜,只管着自己快活哪管夫郎爽不爽利, 初夜时肯买上一盒脂膏都算是好的了。 周言不置可否,只是让她按着老规矩拿了五盒脂膏打包好。 第35章 老板娘对他颇有好感,临了搭着送了一小盒润肤的脂膏。 周言本是不要的,老板娘便笑着道:“可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家小夫郎的。” “这天气炎热阳光毒辣,抹了润肤的脂膏小脸才不至于晒伤。” 周言瞬间就心动了,不仅收下了那小盒润肤脂膏,还额外买了一盒大的。 门外,安阮正无聊的摸着驴子背脊上的鬓毛。 这只驴的脾气要比家里的小驴暴躁得多,还是个倔驴,稍有不顺心的就吭哧吭哧的甩脸子撂挑子,不过对安阮倒算得上温顺,由着他摸也不生气。 胭脂铺门外来往的人不多,且大部分都是女人夫郎,路过时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上安阮一眼。 长开的安阮很漂亮,一双杏眼含情脉脉灿若星辰,五官精致而小巧,哪怕穿着最普通的粗布麻衣,站在人群之中都十分夺目。 隐隐投来的打量目光让他十分的不自在,低头含胸的往驴子身边靠了靠,心想着周言怎么还没出来。 这时有个路过的人脚下一崴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细胳膊细腿的安阮顿时没稳住往后踉跄了几下,幸好周言恰巧走出胭脂铺子,迅速疾步上前扶住他双肩,才不至于摔个四脚朝天。 那人撞了人也不说对不起,扭头就跑。 周言又怎会轻易让他走了? 周言扶着安阮站好,又吩咐了一句:“站远一些。” 安阮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目光担忧的看着他,但脚下还是听话的挪到了驴子后边去。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人已经跑远了,眼看着就要钻入人群消失无踪。周言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扔了出去,精准命中那人的腿弯。 腿弯受到撞击都会惯性弯曲,那人一时不备直接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哎呦哎呦的叫唤两声,刚要爬起,周言已经环臂抱胸,居高临下的站到了他面前。 周言下颌微微抬起,眼眸下移,语气冰冷的说:“跟我家夫郎道歉,还有,将你偷的钱袋子交出来。” 那人脸色瞬间苍白,但他还算稳得住,眼珠子一转就开始哭嚎:“哎哟!杀人啦!杀人啦!” 他这一叫唤果然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对着周言指指点点的。 安阮忍不住担忧,小跑着走上前去,拉着周言的衣袖想说算了,但看了一眼周言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了解周言,周言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就算对方撞了自己就跑,周言顶多只会让人跟他道歉,不会真的动手的。 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果然,周言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担心,我有分寸。” 安阮点了点头,对他无条件信任。 周言回头,一改对安阮时的温柔,冷着脸道:“我再说一遍,把偷的钱袋子还来,否则……” 他捏紧了拳头,指骨咯吱咯吱响起,青筋暴起,一看就十分有力,一拳下来,少不得脑袋开花。 那人似乎有些怕了,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就是撞了那小白脸一下,他又没事,再说了要不是他挡着路,我能撞上去?” 他出言不逊,还将锅甩到安阮的身上,周言本就忍耐着没动手,当即没惯着他,一脚踩在他背脊上狠狠的撵了撵。 那人痛得双眼爆凸,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杀人啦!快来人救救我!” 安阮被他嚎的嚎叫声吓得抖了抖,下意识就躲到了周言的身后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去阻拦,甚至还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就遭了池鱼之殃被波及到。 周言冷笑一声,收回踩在那人身上的脚蹲下身,朝他伸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还是不交。” 那人眼看着没人帮他,一瞬间就怂了,连忙道:“给给给!好汉饶命!” 说着颤颤巍巍的抖着手,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来。 “我的荷包!?” 安阮一惊,那兰花可是他亲手绣的,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赶紧摸了摸身上,果然原本夹在衣襟里的荷包不见了。 和荷包里可装着安阮赚的第一笔钱,足足一百五十多文钱呢,够他省吃俭用花上半年了。 “你个小偷居然偷我荷包!” 他气鼓鼓的上前去将荷包抢了回来,第一时间打开来看有没有少了,待确定没少后才劫后余生的呼出一口浊气,宝贝不已的将荷包收好。 完了觉得这小偷真的太过分了,没忍住抬脚踹了他两下。 他第一次生了这么大的气,还动了脚踹人,周言满眼宠溺的看着,嘴角笑意就没停过。 “好汉,钱袋子我还给你们了,放了我吧。” 那小偷连声告饶,周言又冷哼了一声:“饶了你可以,把偷的其他人的钱袋子都还回去。” 那小偷脸色一白,死咬着说:“我只偷了你夫郎一人的钱袋子,其他的人没偷呢。” 周言笑意不达眼底:“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还是得带你去见官才肯说实话了。” 小偷又惊又惧,心想周言怎么会知道他还偷了其他的钱袋子的?他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看那夫郎好欺负去偷他的荷包了,招惹了这么个煞神,真是倒霉到姥姥家了。 他连忙吼道:“别别别!我还!我还!” “好汉饶命,可别拉我见官。” 他说着从身上搜刮出十几个钱袋来。 围观的人看着局势大变样,一个个傻眼了,当有人认出那些钱袋之中还有自己的钱袋时都吓得不轻。 那些钱袋失主一摸身上还真没摸到钱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赶紧跑上去拿回了自己的钱袋。 “打死你个小偷!好手好脚的不干活赚银钱,竟偷别人的!” “对对对!打死他!” 七八个人围着小偷拳打脚踢,把那小偷打得鼻青脸肿的,未了还觉得不解气拉着他就要去见官。 小偷苦不堪言,但他伤得太重,跑也跑不了只能像死狗一样被推搡抽打着去了衙门。 周言早就带着安阮离开了是非之地,驾着驴车出了城。 安阮坐在板车上数着着铜板,再次确认了数量没少后,他才想起来问周言:“你怎么知道他偷了我的荷包,还偷了其他人的钱袋?” 周言道:“我看见他倒在你身上的时候手扫了一下放钱袋的地方,之后扶住你,就特意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原本放钱袋的位置变平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还偷了其他人的钱袋,其实我是不知道的,只是想着他肯定不止偷了一个人,就诈了他一下,没想到还真诈出来了。” 安阮听着周言侃侃而谈,崇拜得两眼放光。 他真心实意的感慨:“言哥真聪明!” 周言十分受用,又觉得这样的安阮实在是可爱,没忍住俯身去亲了安阮一口。 突如其来的吻让安阮大脑瞬间宕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红着脸低下头,目光慌乱的游移,不敢直视周言。 他小声抱怨:“这还是在外头,人来人往的……” 周言笑了笑,迅速认错道歉:“对不起,这次没忍住,不过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安阮抬手捏了捏滚烫的耳垂,支支吾吾的小声道:“你若是想亲,可以等回了家……” 他少有这般直白,大约是觉得太过羞于启齿,说了一半就将话咽了回去,而且声音也很小,细弱蚊蝇,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但周言还是听全了。 他莫名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但安阮却听懂了,脸红得更厉害了,连着脖颈都泛起了一层薄红。 第34章 三十四 两人没急着回家, 而是先把驴车还了,一人背着一个背篓慢慢往家里走。 临近黄昏时,两人踩着晚霞的霞光踏入家门。 周爹正靠坐在藤椅上, 手上剥着花生, 小木桌上搁着一壶浊酒, 瞧着好不快活。 他听到了动静,掀了掀眼瞧过去,发现是两人回来了以后,顿时笑着招呼道:“你们回来了?快些过来陪爹喝两杯。” 周爹好酒,但不会贪杯, 通常都是小酌几杯差不多到位就停了,周言倒是不爱但却很能喝, 偶尔会陪周爹喝上几杯。 周言应声说着好,顺势从安阮背上卸下背篓,将那两盒糖糕拿了出来给到安阮手中,然后才将两个背篓都拿进了堂屋,放好了再出来坐到周爹身旁去。 周旭一开始是背对着他们背着书的, 在听到几人的谈话后转身一溜烟的跑了过来,围着安阮转圈圈,眼里巴巴的全是对糖糕的渴望。 周爹瞧见了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都十一二了,再过个几年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没个正经,日后哪个姑娘夫郎肯跟着你?” 周旭抱着糖糕就跑,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没有回房去, 而是蹲在了院子一角,一边吃着糖糕一边摇头晃脑的继续背论语。 第36章 安阮只是听着就觉得十分深奥,完全听不懂。 他不由得感叹, 周旭是真的有读书的天赋,也亏得周家有银钱送他去读书,不然可就埋没了。 日后周旭若是过了乡试和发解试,整个周家都跟着面上生光,村里哪个人见了都得说上个好字呢。 说起乡试,好像离着日子不远了,安阮记着是在八月初一,今日已经是七月二十,估计再过几日,周旭就该回夫子那儿好好准备考试去了。 听说考试要连着考两三天,为了防止作弊,每个学子呆在一个小小的隔间里,一呆就是三日,吃喝睡都不方便。 学子们这几天都得吃上些苦头。 在安阮眼里周旭还是个孩子呢,想着他要受苦便有些心疼,脚下一转就往鸡栏里转了一圈,掏出两个鸡蛋来,准备晚上单独给周旭做个鸡蛋羹,让他好好补补身子。 捡完了鸡蛋,他便进了厨房给朱莲花打下手。 夜里周旭看着自己才有的鸡蛋羹,心情美滋滋得差点翘起了尾巴,未了还贱兮兮的在周言面前显摆了一番,得了个冷眼后老实了。 他可不知自己这番显摆害惨了安阮,当天夜里周言一直掐着他腰,反复询问他是是喜欢周旭还是喜欢他。 安阮神志不清,嗓音被撞得支离破碎,魂都快被撞飞了,哪还听得到他在念叨着什么。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的周言借机更是狠狠欺负了他一通。 第二日还得早起帮村里人收稻谷,周言虽做得凶狠但还算有分寸,只要了两回便给安阮收拾干净。 安阮沾着枕头就睡,由着周言将他揽入怀中,宽厚的手掌轻轻按揉着他酸胀的腰肢,熟睡时都发出舒服的哼唧声。 皎洁明亮的月光穿透窗户,投下一片暖光,将昏暗的房内也映衬得亮堂。 周言扬起的嘴角就没落下过,借着月光一直盯着安阮的睡颜,偶尔忍不了就俯身亲上两口,惹得睡梦中的安阮以为是只大蚊子挥手去打,但无论打几次都赶不走,委屈得撅了撅嘴。 周言忍俊不禁,又亲了他嘴唇一下,这才拢着人躺下闭上了双眼。 . 之后都很是忙碌,帮着这家收完了稻谷又去了那家,没得个清闲躲懒的时候。 这炎炎烈日下所有人都晒黑了两圈,周言也不例外,只是晒黑之后反而让那张剑眉星目的脸更添了几分野性的美。 不知是安阮如今养得好了,还是那盒润肤的脂膏起了作用,安阮也见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但他就是没被晒黑一点,反而瞧着更白嫩了些,可把村里其他的女人夫郎们羡慕坏了,围着他问用了什么润肤脂膏效果这么好。 安阮倒也没隐瞒,他不识字不知道那胭脂铺子叫什么,索性就将具体的的位置说了出来。 收成的日子总是忙碌又充实,转眼就过了几日,周旭也该收拾包袱动身去准备今年的乡试了。 那日一家人特意空出了时间,做了一顿好的给他送行,安阮还特意让周言逮了一只鸡炖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饭,给周旭说了不少体己话。 临出门时,朱莲花殷切的叮嘱:“娘也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你尽力了就好,左右识得字了,就算没个功名也能去城里当个账房先生,怎么都比爹娘有出息。” 周旭眼眶微红,用力的抱住朱莲花:“我一定会努力的,娘你等着我好消息。” 周言坐在驴车上,回头喊道:“走吧,再晚些就耽搁时辰了。” 学堂离云水村不远,但夫子家却在距离云水村三十里地的木桩村里,这个时辰才出发,光靠双腿走去估计天都要黑了。 周言干脆借了驴车送他一趟,然后自己赶在天黑之前到家。 周旭和几人依依惜别,这才上了驴车。 安阮几人目送着驴车踢踢踏踏的走远,祈祷周旭能考个好成绩。 送走了周旭之后依旧十分忙碌,等村里人都收完了稻谷,已经是八月初六。 期间城里的的官差来征收了一次秋税,当朝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连带着赋税也有所减轻,这三年之内都至于上交总收成的十分之一就够了。 周家一共收了三十二石,本来只需上交三石多点就够了,奈何衙门官差还要了义仓税,硬生生收走了四石。 四石与往年相比并不多,去年这个时候走家收成才二十六石都收了八石的秋税,也就是赶上了新帝登基,否则今年少不得得出十一二石出去。 交完了秋税,朱莲花将留着明年育种的谷子留了出来,考虑到会买地,还特意多留了两麻袋。 别看两亩地收了三十二石算高产,可将秋税和稻种留完,余下就只剩二十八石的粮食了。 得益于云水村多数还是靠山吃山,除了糙米外,还可以以糠麸、豆渣做主食,而芋头和薯蓣也能果腹。若是见天的吃米饭,这余下的二十八石稻谷也只勉强够周家一家五口吃到明年秋收,还是勒紧了裤腰带的吃。 便是隔三差五的吃,也是不敢将粮食拿出去换了钱的。 家中无粮,没得让人心焦,就怕出了天灾人祸的,那可就得等着饿死了。 来来去去,还是周家的田地太少了,朱莲花想要买地的心情越发的迫切。 不过如今刚秋收完,各家各户都在忙,里正更是忙着带官差挨家挨户的收秋税,朱莲花就算想问田地的事儿,也得等秋税收完了才行。 收完了稻谷之后就没那忙碌了,一家人看着那一捆捆稻草都晒干了,便寻思着用其做了一些新篮子。 前两日刚秋分入了秋,天气却是一点都没降下来。 都说是秋老虎,那温度确实比大夏天的要热上一些,朱莲花便带着安阮和周言搓了三张稻草席。 编织好了洗干净又晒干,往木板床上一铺,躺上去睡着就凉丝丝的,夜里倒是没那么热了。 弄完了稻草席,余下的稻草让他们在园中盖了个稻草棚子,白日里就算是要干活,也能躲到棚子里躲躲凉。 秋收完了以后,周爹和周言便算着再过几日进山里打猎,秋天山上的动物都会为了过冬尽量的吃得膘肥体壮的,这个时候去狩猎,运气好的话能有个好收成。 旱地里的大豆和绿豆全都收得差不多了,连着那南瓜也只剩下了干藤。 趁着周言和周爹还没上山去,一家人将干了枝的豆茎和南瓜藤都拔了,捆成捆放进柴房当柴火烧。 旱田的地重新翻了一番,重新种下了萝卜、胡豆还有冬葵,至于空下来的稻田则种上了油菜。 萝卜冬葵可做冬日里的蔬菜,胡豆既可当主食也能当蔬菜,而油菜得等开了春才能收获,将菜籽打出来,能压榨出菜籽油来。 寻常人家多吃猪油,菜籽油有钱大户人家倒是喜爱,所以村中的菜籽油多数是拿去卖了,少数会留下一坛来缓缓口味。 就好比周家,今年开春留的那罐菜籽油可才吃了一半不到,还剩了大半罐呢。 旱田和稻田都重新种上了作物,周言和周爹在家歇了一天就推着板车,背着弓箭和长刀匕首上了山。 田里的作物刚种下,要管理的地方还不怎么多,家里又只剩下了安阮和朱莲花,两人闲暇无事时就坐在稻草棚下做着过冬的新棉衣。 鸡栏里的鸡咕咕咕的叫唤,小驴拴在院子的篱笆墙边,埋头啃着朱莲花刚扔给它的菜杆子。 从外头往里了看,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周言和周爹上山的第二日,临近中午时里正笑呵呵的登了门,一开口就是恭喜,可把娘俩弄得一头雾水的。 里正瞧她们似乎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赶紧道明了来意。 他说:“莲花啊,你们家周旭乡试考了第一呢!” 第35章 三十五 “还是你会教养孩子啊, 这两个儿子个个都有出息。” “周言打得一手好猎又能挣钱,周旭更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拿了乡试第一。” “云水村几十年了, 还是第一次出了个乡试第一呢。” 里正连着吹捧了好几句, 朱莲花与安阮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到底怎么回事。 “周旭得了乡试第一?!” 朱莲花没想到周旭竟然这么争气,这骤然的大喜让她激动得瞪圆了双眼,捂着胸口差点喘不上气来,还是安阮一直在给她拍背顺气才缓了过来。 “哎,是嘞。” 里正笑得脸上全是褶子, 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来,抖开放到两人眼前, 指着最上面的那行字道:“这最上头的就是周旭的名字,今日一大早放了榜,我得知了消息马上就来给你们报喜了。” 朱莲花和安阮都不识字,看着字上的内容跟看天书似的,但他们深知里正不可能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开玩笑。 原本两人还有些不敢置信, 如今就只剩下喜悦了。 朱莲花当即哎哟一声,喜极而泣,连连念叨着说:“好好好,我们周家可算是祖坟冒了青烟, 出了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了。” 第37章 许是太高兴,她腿都有些发软,安阮赶紧扶着她坐下, 拿了一张手绢给她擦擦眼泪,自作主张的从厨房横梁上取下一块熏肉,又转身回了房, 从箱子底下翻出五十个铜板用布包着,连着那块熏肉一起塞进了里正的手里。 他说:“劳烦里正跑这一趟给我们传喜讯,这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你看你这,也太客气了不是。” 里正嘴上说着客气,可收东西的动作却不慢。 五十个铜板不多,但省吃俭用的也够一个人好几日的饭钱了,再加上那块熏肉可是块好肉,里正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 这时朱莲花也缓过了神来,她对里正道:“周旭考了第一可是大喜事,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等周旭回了乡我就请乡亲们吃个席,到时候还要请里正赏脸,再跑一趟来吃个便饭。” 朱莲花话说得漂亮,里正自然也愿意卖这个面子,况且人人都知道周家是云水村里条件不算最好但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户,平日里的吃食都好着呢,宴席的酒菜只会更好不会差。 里正当即道:“好,到时候我一定到。” 娘俩将里正送出了门,回屋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安阮想起自己刚才的自作主张,不由得有些不安的向朱莲花低头认错:“娘,刚刚我私自做主送了熏肉没经过您同意,那块熏肉您算着看值多少钱,等我下回卖了鸡蛋就把钱补上。” 铜板出的是他自己的私房钱,但熏肉却是拿的家里的,如今掌事的当家主母是朱莲花,他没问就擅自送了人就是僭越。 朱莲花叹了一声,拍拍他手背:“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娘高兴都来不及呢。” “娘刚才光顾着高兴了,还得亏你会来事儿,没让我们周家在里正面前落了个坏印象。” 里正在附近几个村里都是德高望重的,绝大多数都服他管辖,此番特意跑一趟来报喜,那可真就是看得起周旭和周家。 不说其他的,光就跑这一趟,给钱银和回礼就都是应当的。 要是这回礼没给又或是给得太小气,只怕里正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会觉得膈应。 到时候落个坏印象事小,万一哪日周旭真考过了发解试去了省试,朝廷里来人调查时里正说上那么一两句不中听的,只怕是会坏了周旭前途。 想到这里朱莲花也有些后怕,越发觉得安阮懂事,同时也欣慰他成长了许多,竟会主动做起人情往来了。 她当即拉着安阮进了房,从钱盒子里拿了一两碎银给他,并且说道:“给里正送礼这事儿是整个周家的事,没有让你出自己私房钱的道理。” “娘?您这是做什么?我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况且一两银子也太多了。” 安阮受宠若惊的瞪圆了杏眼,说着就要将银子还给朱莲花。 朱莲花不由分说道:“这一两银子是娘补贴给你的,也是感谢你给周旭解决了一个隐患。” “给你了,你就拿着。” 朱莲花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安阮只能收下了。 . 周旭考了乡试第一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云水村,连隔壁几个村子的都听说了,上门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的,但也不乏想要拉关系巴结讨好,看能不能捞上一些好处的人。 这两日下来,可把安阮和朱莲花都累坏了。 周言和周爹这回上山运气不太好,守了三日都只猎了些寻常的野兔野鸡,还意外撞见了一只大黑熊。 黑熊大约也是饿狠了,竟不管不顾的就追着两人跑,似乎是要吃人。 得亏两人跑得快,借着对山上地形的熟悉,成功甩开了大黑熊。 有了大黑熊出没,之后打猎就都变得十分凶险。父子两商量了一下提前下了山,准备下一回做好了准备带齐了家伙,再看能不能将那头黑熊杀了。 这趟上山没猎到什么好猎物,父子两心情都有些郁闷,不过两人刚下来山,见着第一个村里人都被拦着好生道贺了几句,之后也是遇到一个人就笑着跟他们说一句恭喜,可把两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直到回了家,才知道是周旭考取了乡试第一。 周爹被这天大的喜讯砸懵了脑袋,他狠狠拧了一把大腿,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下一秒就放声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周旭可真是太争气了,不愧是我周家的种!” 他高兴得原地转圈,嘴里念叨着要去祖坟那儿烧香祭祖。 泥腿子出身好几代的周家竟出了个读书人,还考了个乡试第一,可不就是列祖列宗保佑吗? 周言平日里虽然对周旭严厉,但也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和自豪。 他问朱莲花:“周旭何时回来?我去接他吧。” 发解试在来年开春,乡试已经放了榜,按理来说周旭也该回来了才对,但周言看了一圈也没见着人,猜测可能是衙门那边叫了去摆宴,然后又让周旭的夫子留了下来,带着四处去炫耀去了。 亲自教出了个乡试第一,这到哪儿都是吹嘘的本钱。 朱莲花道:“里正托人传了信,说是明日就能回来。” 周言点了点头,正好他也能歇息一晚上,明日起个大早租个驴车去接人。 周旭回来后必然是要摆宴席宴请村里人沾沾喜气,这从山上打来的野鸡野兔就正好拿来做了主菜。 除此以外还得弄上一些鱼,寓意好。 于是周言和周爹刚踏进家门没多久,转身就拿着渔网和竹笼去了河边,安阮好奇他们怎么网鱼,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秋天的鱼为了过冬也会囤积不少脂肪御寒,所以这个时候的鱼最为肉嫩肥美。 湍急的河流水浪滚滚,分支出来的小溪倒是风平浪静。 周言在水草肥美的河岸边挖了些蚯蚓,往每个竹笼里都放上了一些,然后安置到了溪流河边,等着明日接完了人再来收笼子。 而后几人特意选了一处水里没有那么急的河段,连着抛了十来网,才勉强将带来的木桶装满。 在父子两人撒网的时候,安阮如意到了旁边分支出去的小溪里有很多的田螺和河蚬,在征得周言的同意以后,他才撩起裤腿踩进了小溪。 由于竹笼都下了河,唯一带来的木桶装着鱼,安阮就地取材扯了些半指粗的藤蔓编成了篮,用野草垫底,将摸来的田螺河蚬装了进去。 等鱼打得差不多时,他篮子里也装满田螺和河蚬,甚至堆高冒了个尖尖。 三人是一大早就来的,收着渔网走时,已经临近午时。 藤蔓编的篮子还很软,只能勉强装东西,提着恐怕会坏,安阮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周言脱了外袍,让安阮把篮子放到衣服上方,而后像是打包袱一样栓了起来。 有了衣服包裹支撑就不怕篮子会突然坏掉了,安阮小心翼翼的抱着篮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提着一桶鱼的周言身后。 鱼离了水就会死,周家也没有能养鱼的地方,除了装水的大水缸,基本都是木桶木盆了。 田螺河蚬多泥沙,想要好吃就得养上两日。但鱼不好养,几人探讨了一番后就将鱼全都杀了,切了花刀裹上一层薄盐,放进油锅里炸干了水分,以方便保存。 至于挖出来的鱼内脏,则被拿去掺和到猪食里,喂给了那两只被周言带下来山后就养进了猪圈里的小野猪。 那两只野猪小但脾气却不小,刚开始还会用獠牙去顶猪圈的木板想逃走,后来养熟了倒是不想跑了,但还得比性情温顺的家养猪暴躁许多,所以周言从不允许安阮去喂猪,就怕不小心伤到了他。 这些暂且不提,一家人将鱼炸好之后就放了起来,只留了四条巴掌大的做了一锅酸菜鱼汤,就着老面粑粑就简单吃了一顿晚饭。 翌日一早,周言就带着安阮一起,驾着驴车去接周旭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周旭正跟着夫子一起,被一位地主请到了府上。 第36章 三十六 周旭进了地主府上没多久就坐立难安了起来, 不因别的,全因地主老爷将让他的小女儿坐到了周旭对面。 跟着一同被请来的夫子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因为面前的人是镇上有钱有势的地主老爷, 他不好发作。 未出嫁的女子夫郎可不能随意见外男, 可地主小女儿却一点都避讳的现身酒席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位就是周旭了吧,小小年纪就考上了乡试第一,果真是一表人才。” 那地主老爷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到两人脸色不对,兀自笑呵呵的和周旭搭着话。 周旭勉强的笑了笑:“刘老爷谬赞了,全是夫子教导得好, 否则我也没今日。” 他语气谦逊,没有半点傲气, 更没有那些文人的酸腐味,侃侃而谈的模样更是让人高看了几分。 地主小女儿举着团扇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她正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旭,而后朝地主老爷微微颔首,显然是对周旭很满意。 第38章 地主老爷脸上笑容更真挚了几分, 他突然向周旭介绍道:“这的小女芸娘,今年刚过十三,正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我这个当爹的,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 家世那些都是次要的,只要对她好就成。” 他说这番话时可一直盯着周旭瞧,暗示意味十足。 周旭尴尬得头皮发麻, 心里不住的哀嚎,这都什么事儿啊,他才十二!他还小呢! 成亲这事儿周旭压根就没考虑过, 突然来这么一招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能感觉到芸娘一直在偷看他,但他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就算有,那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就拍了板私定终身的? 明着拒绝肯定得撕破脸,还会伤了芸娘的心,传出去也对她名声不好。 周旭装傻充愣的打了马虎眼:“父母爱子则为计深远,刘老爷也是一片爱女之心。” “成亲乃是终生大事,是该好好斟酌,选个门当户对行事端方之人才算相配。” 他给地主老爷和芸娘留足了余地,两人果然都听明白他话中之意。 地主老爷还是不死心,又问:“你年纪与小女相仿,相貌堂堂又知书达理,不知可曾有婚配?” 周旭头疼的皱眉,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回答,一直沉默不语的夫子突然不经意的插了一嘴:“他一个黄毛小儿,婚配还早着呢。之前他娘就跟我提起过,因着哥哥成亲得晚,他做弟弟的也不好比哥哥成亲得早,故而得等到十八,才能去说亲呢。” “这要是哪家姑娘傻不愣登的等着他,恐怕都得熬成老姑娘了。” 周旭听出了夫子是在帮他,连忙像模像样的叹了一口气:“我倒是有心上人了,她与我两情相悦,结果听闻要等我六年后,今年开春后就和别家说好了亲事去了。” 心上人自然是他信口胡诌的,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故作失落的黯然神伤了一下。 地主老爷被堵得无话可说,他家芸娘也绝对不可能等到周旭十八的,到时候成了老姑娘可就没人要了。 再说周旭都有心上人了,还是爱而不得的,芸娘嫁过去那不知得受多少气! 芸娘被婉拒了有些伤心,起身同地主福身道:“女儿有些乏了,还请爹爹容许我先行告退。” 地主无奈的叹了一声,摆摆手:“去吧。” 随着芸娘离开,这事总算掀了过去。 三人虚与委蛇了片刻,管家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说是有一对农户夫夫来找周旭,如今正等在府门外候着呢。。 周旭一听就知道是他大哥大嫂,当即就跳起了身,十分孩子气的说:“是我大哥大嫂来接我了。” 他找到了离开的由头,连忙说回家路途遥远,大哥大嫂来一趟不容易,他断不能让他们久等了。 夫子也搭腔道:“为师强行留了你两日,只怕你家中还以为你生了什么意外,这不都亲自找上门来了?” “你也是是时候该回家去报喜去了。” 两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地主除了放两人走还能怎么办? 两人起身告辞,跟在管家身后出了府门,然后一眼就看到坐在板车上的周言和安阮。 周言一如既往地的沉默寡言,倒是安阮朝他笑了笑,有些不安的问:“哥哥嫂嫂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我们不知你跟夫子受邀到了刘老爷这儿,若是知道的话就来晚一些了。” 他越说越懊恼,怕他们坏了周旭的大事。 周旭三两步走上前,压低着声音道:“幸亏是嫂嫂跟大哥来了,不然我恐怕还走不了了。” 他说着还有些后怕,隐晦又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刘府的紧闭的大门,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从头到尾都没插嘴的周言见状皱了眉,开口就问:“他们仗势欺人欺负你了?” 周旭连忙摇头:“没呢,就是……就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夫子忍不住笑破了功,替他回答道:“哪是欺负他啊,刘老爷是想要跟他定亲,让周旭娶他小女儿呢。” 周言和安阮同时愣住了,还以为是夫子同他们开玩笑,可当看到周旭目光呆滞又生无可恋的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们家周旭还真受欢迎呢。” 安阮难得打趣他,周旭红了耳根,小小破防道:“嫂嫂快别说了,丢人。” 眼看着他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安阮捂嘴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先离开这里吧。” 周言发了话,周旭和夫子便一同爬上了板车。 板车平整宽大,拉四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他们要先将夫子送回家,周言驾着驴车就往夫子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夫子将方才在刘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未了还评价道:“你刚才若是从了,之后就算考不上功名,靠着芸娘后家也能吃喝不愁一辈子。” 其实要说刘老爷是真心想要将芸娘嫁给周旭的倒也未必,他不过是看中周旭考上了乡试第一,日后只怕不会止步于此这一点,就想着趁他还未飞黄腾达之前将女儿嫁给他,日后说不定能当个举人夫人。 这个道理众人心里都扪清,周旭身为当事人自然就更清楚了。 他这两天跟着夫子见了不少人,形形色色的,几乎都想要跟他搞好关系,明里暗里说着等他飞黄腾踏记得拉扯他们一把。 周旭很清楚这些都是假的,他若是没考上这个第一,谁会注意得到他一个出身贫寒的泥腿子? 周旭很有自知之明。 . 因为送了夫子回家,等他们三人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尽了。 朱莲花和周爹站在庭院里翘首以盼了许久才见着摇摇晃晃的驴车影子。 “爹!娘!我回来了!” 周旭是第一个跳下板车的,扑过去就抱住了朱莲花。 朱莲花看见许久没见的他高兴得喜极而泣,抓着他衣袖转了一圈,嘴里念叨着:“都瘦了,看来真吃了不少苦头。” 周旭摇头道:“读书再累能累到哪儿去?爹娘天天要下地干活才是真的累呢。” 别看周旭到大不小,但哄人却很有一手,朱莲花被他哄得笑了出声。 这时,安阮和周言拴好了驴车走了过来,朱莲花这才恍然回神。 她擦了擦眼泪:“瞧我我这一高兴就忘东忘西的,饭菜一直放着没动,娘再去炒过一遍,你们快些吃饭去吧。” 几人赶了一天路也确实累了,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堂屋。 将饭菜热一遍用不着多久,一家人吃着晚饭时,周旭自个儿将在刘府的事情说了起来。 朱莲花听后丝毫不觉得开心,反而忧心忡忡的。 她心想,也是时候该给周旭先订个亲了,省得日后遭更多有心人惦记。 第37章 三十七 周旭回来的第二天周家就开始张罗起了宴席的事情, 当天让周言带着周旭亲自去把里正请了过来,给足了里正排面。 那一天周家格外的热闹,几乎村里能来的都来了。 云水村的民风淳朴, 哪家要办大事都会自觉的派人来帮忙。通常下厨都会交由厨艺很好的汉子们来做, 女人和夫郎则打下手干杂活儿。 周家三个汉子都被拉去了待客, 尤其是周旭,更是被围在了最中间,瞧着坐立难安但碍于都是叔伯亲戚的不好落了面子,只能忍着。 周言寻了由头走开了,转头就去找了安阮, 见他在洗碗,便自觉的撸起袖子蹲下身。 刚入秋的那段时间天气还很炎热, 但这几天天气开始渐渐转凉,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水温也降了许多,伸手去摸时,能感觉到微微刺骨的凉意。 安阮见他要帮自己洗碗,连忙阻止道:“这水凉得很, 还是我自己来吧,反正也没多少了。” 他怕凉水冻了周言的手,所以语气有些着急。 周言闻言拧眉沉思了片刻,目光落到他被凉得微微发红的双手上, 突然站了起身。 安阮还以为自己劝动了,又低下头去继续洗碗,他突然感觉到有人站到了他背后, 仰头一看,是周言。 他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周言没吭声,二话不说双手抓着他肩膀, 就将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周言都已经占了他的小木凳子,拿着瓜瓤就刷起了碗,嘴里还说道:“你的手都冻红了,去拿软膏抹一下,别又长了冻疮。” 安阮微微张着嘴,没想到周言竟还记得他双手长冻疮的事情。 他以为那么细微末节的事情,应当不会有人在意的,但周言却一直惦记着。 安阮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很开心也很幸福。 他没忍住笑了笑:“好,我这就去。” 然后当真按着周言的叮嘱去给手抹了一层润滑的脂膏。 宴席从正午持续到了黄昏,周旭还小不能喝酒,所有人敬的酒几乎都由周爹和周言代劳了。 第39章 周言酒量很好,但一个下午喝下来也醉得不轻,最后还是周旭和安阮一人一边抗进了房,至于周爹则早就被朱莲花丢上了床。 好不容易将周言安置好,扒了外衣和鞋袜让他睡下,安阮还得赶紧出去收拾残局。 吃完了饭的女人夫郎们也自觉留下来帮了忙,随后各家扛着各家的桌椅板凳回了家。 一天忙活下来,即便天气不热安阮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汗水干了好几道,残留在身体皮肤表面,黏腻难受不说,还有点微微发酸。 安阮没办法,只能烧了一锅热水,匆匆忙忙的洗了一次澡。 他特意留了一盆干净的热水,端进房里给周言简单的擦了身。 等一切忙完已经月上中天。 他疲惫的上了床,习惯性就往里面爬去,没曾想在要跨过横据在外头的周言身上时,突然被周言伸手搂住了腰。 安阮不得不整个人趴到了周言的胸膛上,呼吸间全是他灼热的温度和酒味。 偏偏罪魁祸首还不自知,一手掌控着他细瘦的腰肢,另一只大手扣着他后脑勺,压着他就缠上了他的唇,然后毫无顾忌的攻城略地。 安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吓到了,本能想要挣扎,但由于腰身和后脑勺都被掌控着,他根本就挣扎不开,只能被迫沉溺。 醉酒后的周言很凶,完全没了往日的温柔和克制,带着要将他生嚼了吞进肚子里的狠劲,无力反抗的安阮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安阮明明没有喝酒,此时却也像是醉了一般。 好在周言并未太过分,在他快窒息之前放过了他。 安阮气喘吁吁的喘着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始作俑者毫无所觉,只搂着他侧了个身,然后将他整个人都禁锢在了怀里。 从头至尾,他甚至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安阮无奈的叹了口气,生不起一点气来,疲惫感让他很快就困了,闻着周言身上熟悉的淡淡皂角香,渐渐的也睡了过去。 宴席过后没几天就是中秋,中秋可是团聚的大日子,按照云水村的习俗,当天还需要祭祖。 中秋的前一天安阮就跟着朱莲花做了一些五仁月饼,还将第二日祭祖要用到的祭品都提前准备好了。 中秋当日,早上一大早就起床去上山祭祖,虔诚祭祀的同时,也在祈求着祖先保佑,保佑家里万事顺遂平安。 安阮是新媳妇今年第一次祭祖,朱莲花带着他一一认了坟,最后对着所有列祖列宗的坟头恭敬的跪拜。 跪拜时,安阮虔诚的许愿,愿他与周言之间能长长久久永不更改。 . 中秋一过,天气温度直线下降,安阮比较怕冷,都开始穿上了厚衣服,但还没到需要裹得严严实实的地步。 朱莲花已经着手准备着买地的事情,连着问了好几家有卖地意向的农户人家。 她从头到尾都带着安阮,似乎有意教他如何掌家,安阮自然看出了她的好意,学得很用心。 经过十来天的看地比价,最终敲定了两块离周家水田不远的田地,加起来将近三亩地,另外还收了四块旱田,一共六亩。 这地一买完拿到了地契,卖灵芝的六十五六顷刻去了一大半,没剩几两银子了。 拿到了地后,周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将空闲的田地都种上了耐寒的作物。 忙忙碌碌的也就入了冬,冬天给安阮的感官一直都不好,永远伴随着饥饿寒冷和贫穷。 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安阮已经不像往年那样愁眉苦脸的了。他兴奋的拉着周言出了门,用那薄薄一层的积雪捏了两个小雪人。 小小的雪人依偎着另一个大一点的雪人,甚至被描绘上了生动的表情。 那双做好了就一直压在了箱底的狐狸毛手套和围脖终于派上了用场,安阮穿着厚实暖和的棉衣,第一年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指尖的冻疮也没有复发。 冬天很冷,不是个适合外出或是耕种的季节,但朱莲花和周爹是闲不下来的,偶尔下着雪也要下地里去瞧瞧,生怕压坏了农作物影响了收成。 周旭依旧在用功读书,为明年开春的发解试做准备。 安阮和周言都是挺轻松的,日常喂喂鸡捡捡蛋,偶尔给小毛驴清扫一下篷子,牵着它出来溜达几圈透透气,闲暇时也会去看看小野猪的生长情况。 野猪长得没有家猪快,养了几个月下来体型却是比同月份的家猪小了三分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小野猪大概也习惯了圈养的生活,从一开始的暴躁抗拒,到现在竟然变得温顺了起来,但周言还是不太敢让安阮去喂它们,只肯让他好奇时在一旁看几眼。 随着气温越来越冷,之后的雪越下越大,到了出行都不太方便的地步,一家人只好猫在家中过冬,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安阮其实很怕冷,刚开始还能忍受,越是到了深冬便越发怕冷,都到了明明穿了厚厚两层棉衣,但浑身依旧冰凉的程度,也只有夜里窝在周言怀中,被他高热的体温感染才暖和了些许。 往年的冷冻让安阮伤了身子,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只能咬牙硬扛着,如今让周言精细的养着,却是全都体现了出来。 周言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想起了之前宴席时杀了野兔剩下的皮毛,硝制好了以后就一直放在阁楼的框子里,如今倒是能用来给安阮做个兔毛袄子,穿着着指定暖和。 做袄子需要不少兔毛,家里这十几张肯定是不够看的。 他动了心思,第二天一早就背着背篓拿着长刀就进山去了,甚至连安阮都没透露出一丝。 一家人得知消息后全都很震惊。 尤其是周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的说:“简直就是胡闹,这个天气上什么山?也太危险了!” 安阮一听,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一整天都守在家门,就盼着能看到周言的身影。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周言踩着厚厚的雪走了回来,脚下踩得咯吱咯吱响,背后的背篓渗了血,正滴答滴答的滚落,落在雪地上炸开了花,但很快就被雪花完全吸收。 他走了多远,脚后跟的雪花就延续了多远。 他远远就看到了安阮:“我回来了。” 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的安阮瞬间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看到周言没有受到任何伤之后,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抿了抿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掉出来,然后闷不吭声的扭头就走。 原本都张开了双臂等着他扑过来的周言:“……???” 脾气很好,无论周言做了多过分的事情都从来没生过气的安阮破天荒的生气了,具体表现为不肯搭理周言,吃饭时还特意跟周旭换了位置,不跟他面对面坐着了。 入了夜后更是早在钻进了被窝滚到床内侧贴着墙,明显还在气头上。 周言就是再傻,也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第38章 三十八 安阮生着气不肯理人, 周言就巴巴的贴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哄着人。 “阿阮?” “媳妇?” 周言半天都没得到回应,还以为他睡着了, 试探性的伸手搭上安阮的肩膀, 然后就见掌心下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抗拒意味明显。 他见安阮终于肯给反应了,虽然不是正向的,但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还肯理他,就不算太糟糕。 他诚恳的开口道歉:“媳妇,我错了。我……” 话还没说完, 就听安阮瓮声瓮气的说:“你能有什么错?你不过是像寻常那般上山打猎去了罢了,是为了这个家的生计奔波涉险, 劳苦功高着呢。” 不会吵架也不会骂人的小夫郎,倒是先学会了指桑骂槐。 像是任人捏圆搓扁的软糖陡然冻得发硬,叫人嗑崩了牙,痛的同时还满嘴的甜。 周言先是一愣,而后忍俊不禁的噗嗤了一声。 将脑袋埋在被褥里的安阮听着了, 撅起了嘴,委屈生气到了极点。 他怎能不气? 周言这样积着厚雪的天气却不辞而别独自上了山,为此他担惊受怕了一整日,苦苦等着他回来时, 心里不知求了多少遍神佛祖宗保佑他平安。 当看到周言安全回来时,安阮才觉得自己重获了新生,可偏偏周言对此却丝毫不在意, 也没个解释,倒显得他的担惊受怕自作多情了起来。 安阮越想越气,眼眶鼻尖泛了酸,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的眨着眼将眼泪强忍了回去。 他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突然自我厌弃了起来,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矫情了些。 周言也不是第一次上山了,他上山的经验恐怕比自己吃的盐都要多,既然他敢一个人这种天气去,定然是有着十足把握的。 左右不过是他太过敏感,也太害怕失去周言了。 他正胡思乱想钻着牛角尖时,忽而听到一声充满疼惜和无奈的叹息。 周言掀了碍事的被褥,将蜷缩成一团的人捞进了怀中,下巴抵着他发旋:“抱歉,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跟你说自己上山去的。” 第40章 “这天气渐冷你受不得冻,我就想着给你做张兔毛大袄。本来是想给你惊喜的,未曾想反倒弄巧成拙,让你担惊受怕了许久。” “是我顾虑得不够周全,你生气只管打骂我便是,可不能自己憋着,若是憋出了病来,心疼的还是我。” 周言不是个很会说情话的人,但他每一句话都十分的诚恳真挚,便是再大的气也舍不得对他发了。 安阮轻易就被哄好了,他翻身反抱住周言的腰:“日后再做这些危险的事,能不能先与我说一声?” 他真的很害怕。 周言之于他而言,就像是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乞求和卑微,周言听着却心都要碎了。他真想回到上山之前扇自己一巴掌,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再多后悔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唯有抱紧了安阮,一下又一下的亲着他额头,温柔又无声的安抚。 除了抱着他亲亲以外,周言没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安阮的心一直落不到实处,等他渐渐安定下来,困意便几乎淹没了他。 在彻底沉入黑甜梦乡之前,他隐约听到周言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道:“安阮,永远别把自己放在下位,唯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我,也不该凌驾于你自己本身之上。” 困顿让安阮的脑子完全转不过弯,他只匆匆听完便睡了过去。 周言没了睡意,盯着他看了大半宿。 . 安阮第二日起得很早,外头甚至天都还没亮。 周言已经起了床,房内已经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寒冷的天气让安阮不是很想起床,只想赖在温暖的被窝里,躺到天荒地老。 他难得赖了一会儿床,看着天色开始蒙蒙亮以后,不得不忍痛掀开了被子,寒冷刺骨的空气立马将身上的余温卷走。 安阮瑟缩了一下,随后浑身冻得冒起了鸡皮疙瘩。他靠着不屈的意志力爬了起床,随后像是火烧了眉毛一样迅速穿好了衣服。 他走出房门时,阵阵寒风扑面而来,定眼一看,竟又飘起了如柳絮般的大雪。 院子里的积雪并不多,分明是被铲过的,往驴棚一看,石槽里已经换了新的干草,连地面上都铺了一层干草,整个棚子看起来洁净如新。 再走到鸡栏一看,鸡食都已经到好了,饿了一晚上的鸡急不可耐的围着石槽大快朵颐。 安阮能做的事情全都让人抢先了一步,这个人是谁都不做他想。 不过周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安阮找了一圈都没见着他人,后来进了厨房一问,才知道周言将昨日猎来的野兔全都剥了皮,带着混着血的皮毛去了河边清洗。 至于剩下的兔子肉,则交到了朱莲花手里,留下一只今日吃的,剩下全洗干净裹上了盐巴,而后挂了起来制作成风干肉。 安阮得知周言竟在河边后就有些慌了神,这个冬天又长又冷,一不小心就会着凉受风寒。 他跟朱莲花打了一声招呼,说是要去帮周旭分担,只是没曾想一转身就跟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周言打了个照面。 “怎么起这么早?不再睡会儿吗?” 周言见到他还有些吃惊,往常这个点安阮可还在睡着呢。 安阮道:“昨个夜里睡得沉,早上就没了困意。” 他说着话时注意到周言的双手冻得通红,后背的背篓往下滴着水,将他后背的衣摆打湿了不少。 大冷天手受了冻很容易长冻疮,安阮的冻疮年年都在复发,个中滋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安阮颇为紧张的让周言卸了背篓,让他赶紧去换了一身衣裳,又推着周言往厨房里走去,非要他赶紧坐到灶台边上,等着烧柴的火温让他暖和起来。 做完了这些犹嫌不够,准备将自己那双狐裘手套取下来给他穿上,但被周言坚决制止了。 没能让他带戴上手套,安阮还颇为失望。 第39章 三十九 兔皮清洗只是第一步, 之后还需要浸泡硝制。 周言等着身上暖和了,就将背篓里的兔皮都拿了出来,放入木盆用井水浸泡了起来。 浸泡需要两天时间, 木盆就放在了屋檐下搁置着。 今早宰杀的兔肉很新鲜, 周言看着灶里烧过的木柴剩下的火子, 一下就动了心思。 他先看了安阮一眼,然后才转头问朱莲花:“娘,您想吃烤兔肉吗?去岁不是烤过一次,味道还是不错的,正好家里有新鲜的兔肉, 阮哥儿也没吃过。” 安阮闻言惊讶的抬头,有些受宠若惊。 知子莫若母, 朱莲花哪会不知道周言是什么个心思?她暗暗翻个白眼,想做给安阮吃就明说,何必拿她来做借口? 她看破没说破,只是横了周言一眼:“你说起来我还有些惦记了,正好才买了些石炭回来, 那就烤吧。” 周言笑了笑,将小土炉拿了出来。 火子铺到炉子底部,石炭放在上面,用蒲扇使劲扇一会儿, 石炭就燃了。 石炭的气味不好,十分的刺鼻冲人,需要洒入些许盐巴消味。 生了火后, 周言让周旭看着点炉子,拿着柴刀就出了门,准备砍一根竹子回来做串兔肉的竹签, 而安阮跟着朱莲花留在厨房之中腌制兔肉。 砍竹子用不了多久,用柴刀将竹子破开成竹片,再次破开成半指宽的竹签,刮掉渣子清水洗净。 兔肉被切得薄而均匀,用竹签一片片串起,一家人便拿着桌椅板凳坐到了院中。 原本朱莲花说是要在堂屋里的,但石炭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就算是用盐巴掩盖了一下,在有限的堂屋里还是会很明显,况且石炭有毒,一不小心就中毒了。正好今日停了雪,院中的积雪都清除过了,最后就选在了院中。 周旭最是积极,一手抓着一串兔肉放在火上灼烤,听着油脂爆开的滋滋声不停的咽口水。 安阮戴着手套,原本想要摘下来烤肉的,但周言没让,亲自烤了递到他手中:“好了,吃吧。” 安阮脸一红,见他只烤好了一串,便强忍着馋意推拒道:“你先吃吧,我等等,不着急的。” 周言不由分说的给他脱了一只手套,将兔肉串塞进他手里,转而继续烤下一串。 周旭在一旁酸溜溜的来了一句:“哥,怎么没见你给我也烤一串?” 朱莲花嗤他一声:“你自己手里没烤着吗?要抢你嫂子的?脸还要不要了?” 周旭灰溜溜的低了头,周爹在一旁哈哈大笑。 安阮没忍住,也跟着勾起了嘴角,然后觉得自己偷笑的行为像是在嘲笑周旭,赶紧掩饰性的低头咬了一块烤兔肉吃。 兔肉腌制得很入味,带着微微的炭火焦香,由于加了花椒和八角桂皮粉末,香与麻和油脂充分混合,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 他微微睁圆了杏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而后想也没想,将烤串递到周言的嘴边道:“好好吃,你尝一下?” 周言侧头,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块:“嗯,好吃。” 安阮一下就笑了开来,心里甜滋滋的将空了的竹签放到一边,抬头时才看到朱莲花几人的带着调侃的目光。 他顿时觉得很是羞耻,只是不等他尴尬的假装无事发生,第二串烤兔肉再次塞进了他手里。 安阮完全抵抗不住烤兔肉的美味,安安静静的吃起了兔肉。 小土炉的炭火烧得很旺,一家人围坐着,欢声笑语之中阵阵兔肉香味飘散,倒也不觉得外头冷了。 . 兔毛浸泡了将近三日,倒干净了水后就可以开始硝制了。 做一件兔皮短袄通常要二十五到三十张的兔皮,周言之前上山只掏兔子窝,一天下来抓了十五只,加上之前硝制好的,一共有三十二张。 清洗了血水又浸泡过的兔皮只简单的刮了一下油脂,硝制之前还需要将剩下的油脂和筋膜去除掉。 周言将兔毛都放进了木盆之中,浸着水用小刀再次刮掉未清理干净的筋膜。 这一步就用了三天时间,还是在周爹和朱莲花的帮助下才这么快刮完。 等处理完了所有兔皮,周言便用木梯爬上了阁楼,取下小半袋皂角,用小土锅熬煮。 等皂角水熬煮得差不多了,兔毛重新过一道清水,倒入皂角水又浸泡了一日。 浸泡过后,还需要用草木灰鞣制,软化皮毛的同时梳去浮毛,最后浸泡进芒硝和黄米面调的水中浸泡三日,这批兔皮才算硝制完。 冬日没有太阳,直接晾晒恐怕还没干就要发臭,最后是专门烧了柴火烘干的。 硝制完的兔皮就可以开始缝制了,安阮没有经验,怕缝坏了,专门请教过了朱莲花后,在她的指点下缝制的。 一件兔皮短袄缝了将近六天,也幸好冬天地里没什么事要忙,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做完。 这件短袄最终用了二十八张兔皮,浪费的不算很多,剩下的四张,两张给安阮做了个兔毛帽子,还给朱莲花和周旭一人做了一个兔毛围脖。 第41章 二十七张兔皮的毛色都不是很统一,多数是灰毛兔,有几只是纯白毛,但灰与白组合在一起却格外的好看。 安阮将兔毛短袄穿上了身,戴着狐毛的围脖和手套,头上是白绒绒的兔毛帽子,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脸蛋在这大半年里养出了婴儿肥,红润润的看起来很是健康,在加上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眼,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 事实上,周言也确实这么干了。 他体温高,即使在寒冬腊月里掌心也是暖和的,双手捧着安阮的脸颊时,反而还被安阮冰凉凉的脸蛋冻了一下。 他轻轻的揉捏着安阮的脸颊,有些不满的道:“脸怎么还是这么凉?” 安阮眨巴眨巴眼睛,思索片刻,一本正经的道:“可能是刚穿上,体温还没上来,等会儿就热起来了。” 周言盯着安阮,心里像是被兔毛扫过一般,酥酥痒痒的。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我倒是有个能让你快点热和起来的方法。” 他语气很轻,分明是在挖坑等着猎物跳进去,偏偏安阮傻不愣登的歪头问:“什么法子?” 然后下一瞬眼前一暗,周言俊郎的五官突然放大,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微张的嘴唇就被撬了开来,随后便失去了自控权。 安阮果然一下就热和了起来,甚至还有些过了头。 等周言退开时,他热得浑身发烫,脸颊也是红扑扑的,像颗熟透了的苹果。 原本清润透亮的眼眸被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眼尾绯红,一副渴望被疼爱的可怜模样。 他抓着袄子的衣扣,胸膛急促起伏,显然还没能回过神来。 只是一个简单的亲吻并不能让周言满足,但此时还是在白日,家里人也都在外头,隔着一道墙还能隐约听到周旭的读书声。 安阮脸皮薄,夜里都要咬着牙忍耐,生怕被熟睡的爹娘听见了声音。 夜里尚且如此,白日恐怕更会接受不了。 他死死的盯着安阮看了好一会儿,凶狠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吃了,但最后只能克制的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丢下一句:“我去牵小驴出去溜达一下。” 然后就强迫自己走了出去。 被留在房中的安阮也没好到哪里去,根本不敢抬眼看周言一眼。 直到房门开了又关上,他才抬手扇了扇,妄图以此降下身体的燥热。 之后一整日,两人都不太自在,互相没敢正眼看对方一眼。 等到了晚上,周言一言不发的将脂膏拿出来放到了床边,将他亲手猎来的野兔皮子制成的短袄一点点剥了开来。 安阮躺在床榻上,被周言的双臂禁锢着,如同待宰的兔子,心里忐忑不安,却又没有半点要逃的念头,反而热情的迎了上去。 . 冬天总是过得很慢,天气越发严寒,但好在没再下雪。 因为天气冷,安阮养着的鸡下蛋的频率都减少了起来,原本一天下一个,到现在两三天才会下一个。 闲在家中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周爹和周言还惦记着山上那只会袭击人的黑熊,思来想去觉得不能放任下去。 冬天黑熊会冬眠,正是最好弄死的时机。 一头黑熊仅靠他们二人是不够的,两人也不是莽撞的性子,特意去了镇上上一趟,买了大剂量的麻药,直接抹在了刀刃和箭矢上。 到时候就算刀剑没法弄死黑熊,麻药也能将它放倒。 周言惦记着上回自己擅自上山惹安阮生了气,这回提前给他说明了情况,也把上回遭遇黑熊的凶险说了一遍。 安阮被吓得不轻,眼泪跟断了线一样拼命掉。 他死死的抓着周言的衣袖:“就不能不去吗?” 周言很是心疼,差点心一软就答应了他。但冷静过后,他还是摇了摇头:“那黑熊恐怕已经吃过了人,若是不除掉它,之后每次上山狩猎都会有被吃的风险。” 黑熊只有吃过了人才会开始袭击,要是不管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下了山来。 周家在云水村最末尾,离他们打猎的那几座山也不远,周围就他们一户人家,三伯娘和另一家离他们都一两百丈远,黑熊要是下了山,首当其冲受到袭击的就是周家。 周言不可能明知有风险,还抱着侥幸心理不去管。 这一点之所以没直接告诉安阮,也是怕吓到他。 安阮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之后周言上去之前的时间里,他都粘着周言寸步不离,像个小尾巴一样。 周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着痕迹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对于他们要猎黑熊,不仅是安阮忧心忡忡,连一向习惯了的朱莲花也难得紧张。 她有心想要劝两人别去,但也理解他们非去不可的决心和理由,最终只能叹了一声,细细叮嘱二人一定要小心,如果猎杀不了就赶紧逃命。 父子俩再三做了保证一定会保证自身的安全,在还算晴朗的天气里上了山。 第40章 四十章 黑熊会冬眠, 加上大雪掩盖了所有踪迹,在没有猎犬的情况下想找到它并不容易。父子两人找了两天都没能找到黑熊的踪迹,后来没了办法又下了一趟山, 去了同村另一个养了猎犬的猎户家。 原本他们是准备邀请那位猎户一起上山的, 猎杀到了黑熊后按着出力情况分卖掉黑熊的钱银, 但那猎户听到是个吃过人的黑熊后,说什么也不愿上山,最后父子俩只能花了两百个铜板借了一只猎犬,还特意回家拿了一把斧子。 猎犬很有灵性,那猎户吩咐它要听周言的指挥, 它便真的指哪儿去哪儿。 两人重新上了山,这回有了猎犬的帮助, 两人只花了一天就追踪到了黑熊的踪迹。 这黑熊很狡猾,将冬眠的窝打在了一处树木繁茂的山洞里,洞口处有藤蔓条和积雪的遮掩,再加上树枝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人肉眼扫过去还真发现不了这里有只熊在冬眠。 猎犬悄无声息的靠近熊窝, 它没犬吠出声惊扰黑熊,耸动着鼻子确定了位置后,抬头看向周言低声呜咽了几下,脑袋上下一点一点的示意。 周言与周爹两人没有靠太近, 远远朝它招手示意它回来,猎犬立马撒丫子跑到了两人脚边,前肢下压匍匐, 后肢肌肉紧绷,一副随时发起进攻的状态。 周言年轻,身强体壮又力气大, 射箭准头也十分不错,射杀黑熊的首要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他让周爹和猎犬都留在原地,然后小心翼翼的上前走到了洞口。 透过藤蔓缝隙里透进去的光,能看到里头的黑熊像人一样仰躺着呼呼大睡,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危险逼近。 周言并未因此掉以轻心,反而越发警惕起来。他腰上别着一把同样涂满了麻药的斧头,浑身肌肉紧绷,若是黑熊突然暴起还能用斧头还击。 他同时取了三支提前浸泡过麻药的箭矢搭弓拉弦,瞄准了黑熊的脑袋。 咻一声,接连的箭矢破空声响起,沉睡的黑熊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强行摆脱冬眠的习性就要睁开双眼醒来,只是箭矢的速度极快,它睁眼也来不及了。 一支箭矢的箭头扎进了它脑门,一支划过它脸颊的皮肉笃一声插.到了洞壁上,箭身簌簌抖动,还有一只则扎进了它左臂的肩膀上。 剧烈的疼痛让黑熊彻底清醒,然后陷入了暴怒的状态,它嗅到了生人的气息,脸上和身上还插.着箭就咆哮着冲向了洞口。 周言也不鲁莽,射完了箭立马就跑到了另一个方向,与周爹和猎犬呈扇形包围着黑熊。 黑熊冲出洞口时,箭矢撞到了洞壁上,头上的箭矢勾着皮肉翻转掉了下来,而肩膀上的那支啪咻一下断成了两节,留下的箭头和短短一节箭身因为惯性又往皮肉里扎了几分。 箭矢上的麻药都是最猛烈的那种,浸入皮肉后很快就开始发挥作用,但黑熊体型庞大,两支箭的量想要放倒它并不容易。 父子两同时激怒着黑熊,黑熊却并未因此受到干扰,它直接盯上身体素质差一些的周爹,准备先从周爹下手,但同时也给了周言继续拉弓射箭的机会。 黑熊庞大的身躯看起来很臃肿,但跑起来速度可不慢,周爹借着身体的灵活爬上了树,猎犬在一旁嘶咬进攻骚扰,不让黑熊上树去攻击周爹。 周言再次拉弓搭箭,瞄准了黑熊的后背。 这回三支箭矢全中,深深嵌入黑熊的背脊上,黑熊吃痛,终于知道是谁射伤了自己,当即抛下树上的周爹,转头不管不顾的追着周言。 周言不与它硬碰硬,人的□□可挡不住黑熊全力的一巴掌,他选择了逃命拖延时间,五支箭矢的麻药量虽然还是不能让黑熊失去行动力,但却能大大的限制它的速度和攻击力,只要能将它的威胁降到最低就足够了。 周言和周爹在山林里溜着它跑,黑熊越是追击,麻药扩散的速度就越快。 两人整整溜了两刻钟,黑熊才渐渐体力不支加上麻药发挥了全部效力,速度慢了下来。 第42章 它大约也察觉到了异样,愤怒的情绪平复了下来,竟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后选择转头就跑。 周言和周爹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的回身追了过去。 不过是瞬息之间情势就逆转了,变成了人追熊。 黑熊身上麻药剂量很重,挥发了这么久,放倒几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了。 两人追在它身后远远吊着,眼看着它动作越来越迟缓,到后来慢得像是在步行时,周言示意周爹退后,拔下腰上的斧头,脚下猛的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 周爹也没真在一旁看着,他带着猎犬跑到了黑熊的前面拦住了它的去路。 麻药虽然大大延缓着黑熊的行动力,但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它见实在是躲不开了,便咆哮着回头,优先攻击它最恨的人。 一人一熊扭打在了一起,黑熊行动缓慢,周言一身腱子肉还带着斧头,倒是占尽了便宜。 黑熊轰然倒地时,周言身上也挂了彩,除了被黑熊撞击时的於伤,肩膀还被熊爪抓了几道长长的口子,血肉翻起鲜血如注,也幸好麻药卸了黑熊大部分的力气,否则他的整个肩膀乃至手臂都得被拍碎。 他脸色有些发白,一手压着伤口止血喘着粗气,同时抬脚踹了踹黑熊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连踹了几脚黑熊都没反应,看来是真死了。 “没事吧?” 周爹远远的喊了一声,带着猎犬快速跑来,见着他肩膀上的伤后脸色一暗,赶紧用匕首将伤口处衣袖的布料割掉,黏在血肉里的碎布也一一挑掉。 打猎受伤都是家常便饭,两人身上都会带着金疮药和酒水。 周爹用酒水将周言伤口上的血水冲洗一遍,倒上金创药,而后撕下衣摆的布料给他简易的包扎了一下。 黑熊造成的伤口很吓人,仅仅是这样包扎一下还不够看,两人一合计,必须得马上下山,最后由周言留在原地和猎犬一起守着黑熊尸体,周爹去取他们拉上山的板车来搬运黑熊下山。 另一边,安阮自周言上山之后就没一天不担心的,吃不好也睡不好,晚上一闭眼就梦到周言被黑熊吃了的画面,每每吓得他陡然惊醒,然后守着漫漫长夜再也睡不着了。 不过短短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圈,清润漂亮的杏眼挂上了愁绪,眼底青黑,连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肉乎乎小脸蛋都有点凹陷进去了。 朱莲花都看在眼里,也不知该怎么宽慰他,只能默不作声的在吃食上给他弄得营养些,好歹别把身体愁垮了。 安阮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气息萎靡,穿着毛茸茸的兔皮短袄都瘦伶伶的。 周旭看了都有些犯起了嘀咕,不理解大哥和爹爹为什么非要上山猎那头黑熊,害得大嫂担惊受怕。 后来他没忍住去问了朱莲花,朱莲花没好气戳着他脑门,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脑子?不趁着它冬眠的时候找机会杀了它,难道等着它开春了饿得发狂下山来吃人?” “你可别忘了咱们家离山里最近,附近还就咱们一家,那黑熊真来了可如何是好?用你那些书砸死它吗?” 周旭被呲了一顿,老实了,也明白了大哥和爹爹的苦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云雾半遮半掩的高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哥和爹爹是为了全家人的安全才这样贸然涉险,而他却在这里质疑他们的决定是否正确,实属不应当。 他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书,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取了功名当上大官,让大哥大嫂还有爹娘都过上好日子。 周旭刚要更加用功读书,突然就见有人站在篱笆门外。 周旭认得他,是朱二叔的大儿子朱大牛。许是老远老过来的,他撑着双膝弓着腰身,呼哧呼哧的大喘着气。 “大牛哥?你怎么了来了?” 周旭有些惊奇,朱二叔家离他们这儿远着呢,相当于一个村头一个村尾的,如果不是紧要事,平日里少有串门的。 朱大牛歇了一下勉强顺了气,他惊呼道:“快!言哥和周伯猎了一头黑熊回来,现在正下着山呢。” “言哥受了伤,让我回来喊人去帮忙拉熊。” 周旭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还不待他开口呢,不知何时站在了堂屋门口的安阮却已经先带着哭腔问:“他伤哪了?严重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踉跄的往外走,一副恨不得马上飞到周言身边去的模样。 朱大娃连忙道:“嫂子别着急,言哥只是被抓伤了手臂,骨头都没伤着,问题不大。” 安阮一颗七上八下狂跳的心才缓缓落了地,只是他仍旧担心,被熊爪抓伤,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们在哪儿?快带我去” 他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罢拉着朱大娃就走。 朱大娃腿还软着的呢,被他扯着衣袖脚下踩到了一块石子,差点没摔了个五体投地。 他勉强稳住身形,嘴里嚷嚷:“嫂子你慢点!” 周旭看着两人快走远的身影,连忙喊了回头去喊上了朱莲花,慌里慌张的锁上了院门,赶紧追了过去。 第41章 四十一 从打猎的山上下来并不经过云水村, 但唯一回家的路却是农田的必经之路。 这几天没有下雪,田地里的雪化了许多,所以有许多人还是下了田地看看作物有没有被压垮。 当周言和周爹一人一边拉着板车出现时, 立马就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朱大牛是第一个看见的, 他几乎惊掉了下巴, 绕着黑熊尸体转了好几圈,随后满眼崇拜的看着周言:“言哥,周伯,你们也太厉害了吧!” 他一边没见识般惊呼,一边探出手颤颤巍巍的摸了摸熊头, 只是指尖刚碰着一下,他已经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周言瞧着觉得好笑, 但他面上还是那副沉稳冷静的模样。 黑熊体格庞大,少说也有三四百斤,两人一人年纪大了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一个右手受了伤。 两人将它从山上弄下来,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周言只好拜托朱大牛帮他回家请人, 朱大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转身飞快的跑向周家。 周围的同村人也围了过来,对着黑熊指指点点的,同时不忘了恭维周爹和周言。 与此同时, 有人猎了黑熊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整个云水村都知道了,甚至还惊动了村长和里正。 安阮跟朱大牛到的时候, 先看到的是乌泱泱的人头,然后才是满脸无奈的周言和周爹。 周围再多人安阮都没有多瞧上两眼,他满心满眼就只有周言一个, 拨开挨挤在一起的人群跑到周言面前就盯着瞧,当看见周言随意包扎着又渗了血的手臂后,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小心翼翼的碰触了一下血迹的位置,嘴唇因为后怕而微微发颤。 他问周言:“疼不疼啊?” 周言摇头道:“不疼的,只是一些皮外伤,瞧着吓人罢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这种程度的伤口,于他而言确实是小伤,可安阮却担心的要命。 “不成,就算只是皮外伤,也得去看过了大夫,大夫说没事了才行。否则我不安心。” 安阮拉着他就要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态度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 周言先是一愣,而后嘴角就再也压抑不住的勾了起来。 一旁周爹打趣道:“是这么个理,受了伤就该找大夫仔细瞧瞧,阮哥儿你快些带他去吧,这儿还有爹在呢。” 有人起着哄:“周言你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受了伤有人疼有人惦记,这要是搁我身上,我就是吊死在房梁上,我家那娘们估计都要嫌晦气。” “是啊是啊,嫂子对你可真是好。”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句,眼神戏谑却又满含笑意的看着他们。 安阮后知后觉的红了脸,触电一般松开了拉着周言手臂的手,低着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周言脸皮厚,被众人调侃着也不羞恼,反而大大方方的说:“我家阮哥儿自然是最好的,娶了他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众人鄙夷的嘘声,正巧后赶来的朱莲花和周旭也来了,周言顺势就说:“爹,娘,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跟阮哥儿去看大夫去了。” 周爹连连摆手:“快去吧,可别耽搁了,免得让阮哥儿操心。” “可不是,你们小两口快走,这儿有我们帮衬着呢,耽搁不了事儿。” 村里人使唤着他们快走,周言便不再客气,当真牵着安阮走出了人群,往赤脚大夫家走去。 村道修整得很平缓,铺着被敲碎的沙石,两人并肩而行,安阮脸上的窘迫还未退下,他仍低着头,目光却不自觉的总是落到周言那条受伤的手臂上。 他心想,当时周言被抓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虽然刚才没有刻意的去看那只黑熊有多大一只,可那绑在板车上,庞大得像座小山一样的黑熊,真是叫人想忽略都难。 第43章 安阮可是瞧见了,黑熊垂在板车边上的熊爪,可比他脸都还要大上许多,爪子又长又锋利,让这么一只熊爪抓上一下,又怎么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皮外伤? 肯定是怕吓着自己,所以撒了谎。 安阮鼻头一酸,抿了抿嘴唇:“真的不疼吗?” 周言无奈的叹了一声,用没有受伤的手摸上了安阮的头顶,像哄小孩一样安抚道:“一开始是疼的,不过上了药又包扎了一下之后,只要不是太用力导致伤口撕裂,基本上都感觉不到疼意了。” 伤不在自己身上,伤口又用布料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安阮就是想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子都不成,但他仔细的观察过了周言的脸色,见他果真没有半点勉强和强撑之后,才勉强放了心。 之后一路安阮都很安静,他惦记着要早点带周言看上大夫,脚下的速度便不自觉的加快。 他腿没有周言的长,往常都需要周言刻意的控制速度等着他才能并肩而行,没曾想这回反而是周言要跟着加快速度才追上他。 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叫李仁,如今已经七十岁高龄了,走起路来双腿都打着摆子。 两人敲门时,来开门迎他们进屋的是李仁的大徒弟春喜。 “今日师父身体不适,二位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过我。” 春喜尽得李仁的真传,同样有着一身看病的本事,如果只是一些简单的皮外伤,找他看也没差。 周言没说话,只是盯着春喜看了两眼,春喜瞬间就懂了他的潜意思。 “你随我进房去,你先在外头等着。” 春喜让周言先走,然后将安阮拦在了外头。 安阮倒也没多想,大夫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就是了。 他被留在了院子里,对面的厢房房门紧闭,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静悄悄的听不着一点声音。 他心想这般安静,或许伤势真的如周言所说的并不严重,是他关心则乱了。 安阮总算放下了心,殊不知屋内的周言正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牙齿死死的咬着一块木条,这才不至于疼得叫出声来。 “再忍一忍,马上就刮完了。” 春喜也同样一身的汗,他手中捏着一把比寻常剔骨刀更为小巧轻便的刀,快准狠得盯着周言手臂上的烂肉刮了起来。 伤口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被抓得皮开肉绽的地方很多肉都抓烂了,为防烂肉腐烂发臭感染伤口,那些烂肉就必须要刮下来。 周言不想让安阮发现更不想他担心,全程咬紧了牙关没吭过一声。 等最后一块腐肉刮完,他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脸色和嘴唇都苍白得像纸一般。 挖完了烂肉后,伤口处重新撒上了金疮药,再用干净的布料包扎好。 “好了。” 春喜将布料袋打上一个完美的蝴蝶结,然后仔细的叮嘱之后所需要注意的事项,除了要忌口之外,伤口还绝对不能沾水。 周言用心听着记了下来。 直到脸色变得没那么难看以后,周言这才理了理衣襟走出了厢房。 此时的他光从外表来看,已经看不出任何问题了。 周言踏出房门后,一眼就看到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会抬头来看一眼的安阮。 安阮一见了他,眼底的担忧和恐惧便消了下去。 他迎着周言走了过去:“如何了?春喜大夫看完了以后,可否发现有问题?” 周言道:“没有问题,骨头和肌肉都好着呢,就表面的的伤势严重些,将那些烂肉剔除,之后只需隔两日换药就成。” 安阮心里的大石彻底落到了地上,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 其实也不怪安阮这般紧张,主要是他以往基本没跟其他猎户打过交道,之前周言上山打猎虽然也会受伤,但都是一些很轻微的於伤和剐蹭,养个两三日就恢复了,伤得这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 安阮这回是真的被吓得够呛。 周言实在没忍住,单手就将他抱进了怀里,俯身低头,湿热的吻便落在了他额头上,带着无限的怜惜之意。 他低声喟叹:“夫郎放心,我哪舍得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我可还要陪着夫郎白头偕老呢。” 安阮先是愣住,而后眼前迅速蒙上一层水雾。他吸了吸鼻子,强行将泪意忍了下去,而后踮起脚尖仰着头,笨拙的回应着。 送上门的温香软玉周言自然不会错过,他享受了好一会儿,内心的沟壑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一般,下垂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安阮,在察觉到安阮有退缩意图时,凶狠强悍的将主动权反握到了手里,不让安阮轻易结束。 “咳咳!” 两人正有些忘我,旁边传来两声尴尬的轻咳。 安阮顿时如同触电般,也不知哪来的劲儿,一把将周言推了开去,捂着红透的脸转了身,像鸵鸟一般选择了逃避。 春喜揶揄的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将手中的药包递给了周言:“这是七天的药,每剂都是三碗水熬成一碗,喝完了以后再来找我诊脉。伤口愈合之前切记不要沾水,更不能干重活。” 周言点了头:“好,我都记下了。” 春喜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让两人没事就可以回去了,临了转身要回房时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语气含笑道:“哦,方才忘记说了,在伤口愈合之前,尽量不要行房事。” “房事也算是剧烈运动。” 周言略有些遗憾的蹙眉。 安阮:“…………” 安阮只想原地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第42章 四十二 两人走回家中时, 村里人已经帮着将黑熊弄回了家中,正搁在院门外的篱笆围栏中,只要是路过了周家, 远远就能见着。 家中一时来的人多了, 有帮了忙留下的, 也有闻讯赶来看黑熊的,从内院到坝子全站满了人。 两人一到了家就帮着招呼起了人来,忙活着倒茶水搬椅子的,也没个停歇的时候。 黑熊凶残又狰狞,上山砍柴只是看见掌印都要吓破胆, 更是跑都跑不及,寻常人哪里像今日这般仔细的观察过黑熊的长相? 前来凑热闹的人只是围着看了一圈, 明知它已经被周言打死了,但只要看见那锋利的爪牙,狰狞的面目,就都被吓得不轻,更有扎着冲天辫的小毛孩被吓得哇哇直哭, 一个劲儿的拉着自己娘亲或小爹要回家。 旁的人看着直发笑,调侃着说还哭的话晚上大黑熊就要来吃了他了,小孩儿顿时吓得死死捂住了嘴,惊恐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浑身还一颤一颤的,显然被吓得更害怕了。 安阮看着有些心疼,进厨房去抓了一把之前炒了没吃完的南瓜米, 蹲下身捧到小孩儿眼前,柔声哄道:“别怕,黑熊已经死了, 它吃不了你的。” “这些南瓜米拿去吃吧。” 小孩儿都抵抗不住小零嘴儿的诱惑,抽抽噎噎的被哄好了。 他从安阮手中抓了一小把南瓜子塞进兜里,也没敢多要,然后腼腆的朝安阮笑了笑:“谢谢嫂嫂,阿宝要一点点就够了,这些嫂嫂吃。” 安阮听着心软软的,只觉得这孩子可真懂事。 他笑着说:“嫂嫂家里还多着呢,这些都是给你吃的,拿着吧。” 说着也不让阿宝拒绝,安阮自作主张的将剩下的南瓜子都放进了他的小衣兜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阿宝开心得不行,又甜甜的跟安阮说了谢谢。 安阮很喜欢他,笑着摸了摸阿宝的脑袋,这才起身继续去帮忙招呼客人。 将猎犬借给周言的那个猎户也来了,他看着那头像小山一样的黑熊,眼里闪过几分懊悔。 黑熊极为难得,加上又是凶残的猛禽,没个十足的把握再加上足够的人手,可没人敢去招惹。 熊皮熊掌以及熊肝价值极高,这一整头卖下来,起码一百两起步。周家这头熊卖出去,是真要发一笔横财了。 猎户原本是能分一杯羹的,但当初是他自己拒绝了一起上山猎熊的邀请,如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什么也捞不着都怨不得任何人。 他唉声叹气的跟周言周爹道了喜,牵着猎犬走了。 周言送着他出了门,目光落在那只绕着猎户腿边转圈的猎犬上若有所思。 安阮多看了那条猎犬两眼,隐约察觉到了周言的想法。 他等着那猎户带着猎犬走远了才对周言说:“你喜欢那条猎犬,但对方未必愿意卖。” 周言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肯定不卖,我是想回头去挑一只小狗崽,从小养着,也好自己训。” 跟着打猎的猎犬,到底还是要自己亲自训出来的才能用得合心意。 安阮不懂打猎的事情,更不会养猎犬,他只是听了周言的决定后就表示了支持。 他毫不犹疑就附和道:“那我跟娘说一声,让她去打听打听哪家有刚下的小狗崽,打听到了你再去看合不合适当猎犬。” 第44章 “这几天你就在家中好好养伤,旁的事情少操心了。” 按理来说看狗崽肯定是要从头到尾自己亲自看过了才成,但安阮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周言便也没说什么,顺着他的话说了好。 这事儿就暂时这么敲定了,恰好身后传来朱莲花喊他们两人,两人便赶紧回了内院。 看黑熊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来者是客,周家也不好赶人走。 离得远的人家都跑了来,安阮见到了不少熟面孔。 在云水村呆了大半年,安阮不说跟云水村的人都混熟了,说上几句体面话还是没问题的。 他还看见了三伯娘带着她两个儿子也来了,不过没见着她那两个经常跟在她身边的儿媳妇,恐怕又被气得回了娘家了。 三伯娘跟朱莲花有些过节,但还没到撕破脸皮的程度,安阮也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便没多管她了。 来往的人太多,一家人都没个停歇累得够呛,最后是里正和村长看不过去了,亲自发了话撵了人,这才总算都不情不愿的走了。 等院内和坝子都没了人,一家人直接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喘气,从没觉得挂着笑脸跟别人说话竟然这般的累。 歇了好一会儿后,几人看着那只黑熊发起了愁。 如今正值深冬,黑熊尸体放在外头冻着倒也不会那么容易腐坏,只是这么大一只黑熊,运到城里去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买下。 黑熊价格昂贵,便是按斤了卖肉,普通的人家也根本就买不起。如果只卖皮毛,那几只箭又损伤了皮毛,那些挑剔事事苛求完美的大户人家也未必愿意买。 原本他们就不是冲着卖黑熊皮肉去的,如果不是这头黑熊主动攻击人想要吃了周言和周爹,而两人又怕开了春刚结束冬眠的黑熊会饿得选择下山吃人害了自己家人,他们是不会选择猎杀这头黑熊的。 最后还是周言拍板道:“等明日先拉去镇上看看,若是卖不出去再拉回家里来,我们自己吃了就是。” 周爹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 夜里寒风呼啸,又渐渐飘起了小雪,安阮跟着周言一起起了个大早。 他起身就要穿上兔皮袄子,周言却压着他肩膀让他坐回了床榻上。 安阮不解的歪头蹙眉,周言解释道:“这天寒地冻的,你好好休息,等着我回来便是。” 安阮闻言撇了撇嘴,不满的说:“你手受伤了不方便,我要跟你一起去照顾着你。” “你放心,这次周旭会跟着一起去,我保证那些重活累活儿都不做,就在一旁看着,绝对不会牵扯到伤口” 安阮还是觉得不安心,但周言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接受。 索性还有周爹和周旭在,想必他们也不会让周言乱来。 安阮勉强松了口,但还是坚持要起床送他们出门。 周言拗不过他,只能给他穿好了兔皮袄子,戴上手套帽子和围脖,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安心。 两人走出房门时,院外周爹和周旭已经在等着了,朱莲花正在厨房里给他们煮鸡蛋,好让他们揣在兜里在路上吃。 黑熊体格庞大,又要去三个人,一辆驴车怎么都不够,这回周言提前租了两辆。周爹驾着一辆拉黑熊,而周旭不会驾驶驴车,还是得伤了一只手的周言来,不过他俩可以慢些跟在后头,倒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朱莲花将煮好的鸡蛋用布包着递到他们手中,并且仔细的嘱咐道:“冬日天亮得晚,再加上又下起了雪,路上只怕是更不好走了,你们父子几人可一定要小心一些,无论如何,人安全着回了家才是最重要的。” 她似乎不放心,叨叨絮絮的说了许多话。 周言和周爹都仔细听着,谁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连好不容易被允许跟着去县城正兴奋着的周旭也按捺住了性子,难得稳重的说:“娘,我们省得了。” 朱莲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像是觉得他终于长大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朱莲花也没再耽搁他们出门,跟安阮一起将他们送到了篱笆门外。 父子三人上了驴车,周言垂眸看着眼巴巴看着他,眼底根本藏不住担忧的安阮,还是忍住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快回去歇着吧,这天寒地冻的,别感染了风寒。” 安阮体弱,精细的养了大半年还是容易生病,这么冷的天要是染上风寒发了高热会很麻烦。 安阮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乖乖的说了好,然后扶着朱莲花回了屋。 院门被关上落了锁,正当父子三人准备整装待发时,却见有人冒着风雪匆匆跑来。 “等等,等等,先不忙着走。” 来人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披风,融于夜色之中,父子三人都没认出是他是谁来,不由得心生了警惕。 那人跑得着急,路面因下了雪有些湿滑,停下时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两下才好歹没摔一跤。 他喘着粗气:“可算是让我给赶上了。” 周言跳下板车走上前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敢问您是?” 来人撩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借着朦胧的天色,三人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里正。 对于里正的到来,父子三人都感到了奇怪。 周爹也跳下了驴车,他好奇的问:“里正,您大清早天不亮的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这般着急,看来这事儿还不小。 里正这一路跑来累极了,还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儿,但他却一点都不敢耽搁,断断续续的就说明了来意。 父子几人听了都愣住了,周言最先回过神来,有些不太肯定的重复问了一遍:“你是说,有人看上了这头黑熊?” 里正点头:“正是,我可不敢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说笑。” 他说得信誓旦旦的,而且他并不是乱说胡话的人。 父子三人喜上眉梢,原本还愁着怎么把黑熊卖出去,这下好了,刚瞌睡就来了枕头。 里正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地址,你们找过去,停在后门处,会有人接应你们的。” 这弄得神神秘秘的,还真叫人容易多想。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接过了纸条。 第43章 四十三 父子三人赶在天彻底亮了之前赶到了县城。 里正给的地址在城南的富人区里, 那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他们来去县城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踏足富人区。 三人按着里正的吩咐找到了那一户人家。 这个宅子十分的气派, 红墙绿瓦, 屋檐的瓦当滴水雕刻着精致的兽纹, 屋脊上一左一右各有一只鸱吻蹲兽,连偏僻的小后门都是做工精巧的垂花门。 他们谨小慎微的低垂着眼眸,也没敢随意乱看,就怕冲撞了贵人,让这些富贵人家心生不满取消了交易, 吃亏的可就是他们自己了。 父子三人没等多久,大约是卯时末的时候, 后门打了开来,一个穿着光鲜,看着像是管事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板车上的黑熊,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才将视线转到几人身上道:“就是你们猎到的黑熊是吧?” 周言与周爹互相看了一眼,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谨慎,而年纪小的周旭还在状况外呢。 这回周言没有上前说话,而是由周爹出了马。 他跳下板车,脸上带着奉承的笑容:“是的, 正是小人。” 那管事多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圈,而后突然转头看向周言。 周言也同样眉眼含笑的朝他点头示意, 心想着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这管事等会儿有意刁难,估计也不会太为难他们才是。 管事果然没说什么收回了视线, 他对几人道:“把黑熊送进府里吧。” 周爹连连说着好,笑得满脸的褶子,同时不忘了恭维几句管事。 管事被他的好话说得舒心,神态之间都是放松惬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周爹一看差不多了,突然话锋一转,颇有些为难的问:“敢问管事,这黑熊你们家主子打算用多少银两买下?”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 管事没有恼他,只是挺直了腰杆,抬手掸了掸一尘不染的衣襟,而后语气傲然的道:“按着市价多溢价两成,一百二十两银子够了吗?” 周爹倒吸一口冷气,瞳孔因为惊喜而震颤着,生怕管事后悔,连忙道:“够了够了!我们这就把黑熊送进府内。” 管事只让一辆驴车进去,周旭没留下来守着另一辆驴车,而周言和周爹则拉着黑熊,跟在管事身后进了府。 按着管事的吩咐,黑熊被送到厨房。 管事指着厨房外的院子:“就卸在这片空地上就成,你们可以走了。” 父子俩赶忙下车,合力将黑熊从板车上运了下来。 放好了黑熊后,管事给了周爹一百二十两的银子,满满的一袋子。 第45章 周爹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一百二十两可是一笔巨款,多少普通农户终其一生都挣不到这么多。周爹也算是见惯了世面,他只是短暂的失神后就恢复了冷静。 他拿了一两银子塞进了管事手里:“这一路多有管事关照,这一点小钱还请管事收下,当个吃茶钱。” 一两银子对管事而言不算多,但谁会嫌弃白花花的银子呢? “有心了。” 管事挑了挑眉,看向父子两人的目光都和善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厮:“去,送两位客人出府。” 小厮赶忙上前,带着二人出了府。 周旭一个人在外头等得无聊,正揪着毛驴的鬓毛数,见那垂花门终于打开来,瞬间双眼一亮,呲溜一下就跳下了板车,迎着周言两人走了过去。 他问两人:“怎么样?” 周言朝他微微摇头:“回家了再说。” 不是他不想告诉周旭,主要是怕周旭骤然得知发了一笔大财,恐怕会稳不住失了态,若是引得旁人注意,就不好了。 财不露白,容易招人惦记和嫉恨。 周旭眼眸滴溜溜转了圈,开了窍,立马做了个住嘴的动作。 身上放着一百多两银子始终是不放心,父子三人没敢在镇上继续逗留,而是趁着清晨人不多,直接折返赶回了云水村。 . 周言走后安阮就再没睡着,索性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他便去拌了猪食和鸡食,先去把那两只野猪崽喂了,然后才转头去了鸡栏。 他像往常一样打开鸡栏的门,弯腰拱了进去。 鸡栏里没见着一只鸡,可能是天色还太早,都窝在鸡棚里睡觉。 安阮也没多想,先是将鸡食都倒进了石槽,又将水换了一道,然后才敲着盆叫唤。 往常只要安阮一喊,那些鸡都会自觉的跑出来,但今天他喊了好几嗓子都没见着有一只鸡出来,顿时就察觉到了不妥。 他赶紧将木盆放了下来,钻到鸡棚旁往里一看,里头空荡荡的,只见一地的鸡毛,哪有半只鸡的踪影? 安阮一下就慌了,他辛辛苦苦养大的鸡,竟然一夜之间全不见了! 安阮慌了神,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周言不在,家里能让安阮当成主心骨拿主意的可就只有朱莲花了。 他慌慌张张的跑去找朱莲花,朱莲花一看他那模样就神情凝重了起来。 她问安阮:“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安阮委屈不已的说:“娘,我的鸡都不见了。” 明明昨天入夜前他去捡蛋的时候都还好好待在鸡棚里的,如今却是一只都没见了,如何叫他不委屈? 朱莲花闻言一惊:“不见了?!怎么好端端的会都不见了呢?” 她赶紧带着安阮一起又去看了看鸡栏,不死心的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真一只都没找着。 十几只鸡对一户人家来说那可是好大一笔资产,一夜之间都不见了,那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朱莲花脸色也不太好看,她安慰着安阮:“别担心,许是门松了开来让它们跑了出去玩儿。” “我们出去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安阮沮丧的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赶紧关了家门就沿着屋子周围去找,但找了一圈却毫无所获。 周言出门的时候下了雪,路面上积了一层薄雪,正好能将鸡走过的脚印都盖了起来。 两人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但任由他们怎么呼唤,也没听到一两声回应。 这回安阮真急哭了,他可就指望着这些鸡下了蛋补贴家用,谁知道他自己没什么挣钱的本事,连鸡都养不好,竟一次性把鸡全弄丢了。 朱莲花瞧着他这样心都要碎了,连忙柔声哄道:“鸡娃子都认家,等它们饿了或是天黑了,自己就会回来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们都知道那些鸡找回来的概率不大。 安阮抽抽噎噎的说:“都是我不好,肯定是我昨晚没锁好鸡栏的门,才让它们跑了出来。” 这话刚说完,安阮突然止住了哭声。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早上进鸡栏的时候,门上的锁分明是锁得好好的,根本就不是门开了才让鸡跑了。 他连忙将这细节告诉了朱莲花,朱莲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就垮了起来。 她赶紧拉着安阮回了一趟家,绕着鸡栏看了一圈,果然在鸡棚旁边的围栏上发现了有两块木板有明显松动过的痕迹。 朱莲花二话没说,扣着那两块板子一拔,只费了一点儿劲就拔了起来,空出的位置正好能过一个人。 安阮看着那个空位气得直发抖,哪里还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莲花冷哼了一声,咬着后牙槽,恨恨的说:“这哪是你不小心丢了鸡,我看分明是有人做了贼,偷了咱们家的鸡!” 朱莲花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事儿,她在云水村里算不上是不讲道理的泼辣悍妇,但也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朱莲花当即拍板道:“走!跟我去找里正和村长主持公道去!” 竟然将爪子伸到了她家里来偷东西,她不让凶手吃不了兜着走她就不叫朱莲花! 第44章 四十四 朱莲花和安阮直接找到了村长家, 也不进门,等村长一出来,在村长家门口就开始捶胸顿足的骂了起来。 “我们家阮哥儿辛辛苦苦养了大半年的鸡娃子, 天天起早贪黑的拌鸡食喂着, 这眼看着刚下蛋没多久,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全给偷了!” “做这亏心的糟烂事儿,也不怕遭天谴被雷劈,报应到子孙身上去了。” 安阮在一旁抽抽噎噎的掉眼泪。 村长家可就在云水村住户最多的地方,朱莲花这么一闹,周围的人就都听着声音走了出来。 周二娘家就在这不远, 她也跟其他人一样是被朱莲花的怒骂声吸引出来的。 她走了上前来,先是看了骂得脸红脖子粗的朱莲花, 又看了一眼眼睛都哭肿了的安阮,不由得心疼的给他边擦着眼泪边问:“阮哥儿,这是怎么了?” 周二娘安阮见过几次,是个不错的人,他可怜巴巴的说将事情缘由说了一遍。 鸡娃子对普通农户来说可都是宝贝着呢, 谁家不是当眼珠子一样看着,这一偷就全给偷了,可就真的太过分了。 周二娘倒吸一口冷气:“阮哥儿,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啊?这一只不留全给偷了, 怎么看都是早有图谋啊。” 朱莲花也义填愤膺的说:“咱们村可不是只有我们家里养了鸡,今天偷了我们家的鸡,明日指不定就偷了谁家的鸡去。” 她这话可就说到了旁人的心坎里去了, 这家家户户但凡有点闲钱的,哪个不是或多或少的养着些鸡鸭?就连安家那么穷都有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其他人家可想而知。 只要触及到自身的利益, 这回都不用朱莲花骂,在场其他人都跟着骂了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崩了出来。 眼看着场面乱哄哄的,村长连忙出声安抚道:“大家都不要急,都安静一点。如果真的是有人偷了莲花家的鸡,我身为村长肯定要给莲花主持公道的。” 等大伙儿都冷静了下来,村长才问朱莲花:“你说鸡被偷了,有什么证据吗?万一是你们自己没看好,鸡跑出去了呢?” “你这鸡丢了你也没证据说是谁偷了,要是挨家挨户的去找着看,这要是找到了证实是被偷了还好,万一最后不是被人偷的,我们这样劳师动众的去找大家心里肯定会不满,我到时候如何跟其他村民交代?” “我身为村长,也得顾虑全面了才行。” 村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其他人都看向了朱莲花:“对啊,不能光凭着板子松动就说是被偷了的吧,万一是鸡自己刨松了呢?” “对啊,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朱莲花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但还真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安阮急得不行,又不知该如何破解这个问题。 “我能给他们作证!” 有人高喊了一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里正拨开人群走了进来,站在安阮身旁道:“我可以给他们作证,确实是有人偷了他们家的鸡。” “今日早上辰时末我有事去了一趟周家,走时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周家附近走过。我当时就上前去查看了,可惜,那人跑得快,没让我抓着。” 里正来过周家的事除了周言父子三人谁都不知道,安阮和朱莲花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不过他们都知道里正不可能会赌上自己的信誉,撒谎来帮他们。 朱莲花连忙道:“是的,里正今早确实来过。” 里正德高望重,他都站出来给安阮两人作证,那证明是真有人偷东西了。 村长连忙问:“那您可有看清了是谁?” 第46章 他这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安阮和朱莲花也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里正遗憾的摇头:“当时天还没亮,离得也远,根本就看不清样貌,只记住了大概的身形轮廓,若是再让我见着那人的身影,肯定能认出来。” 这线索一下断了,众人都有些失望。 “如此一来,就只能挨家挨户的找了。” 村长虽然觉得这样肯定会引起部分村民的不满,但云水村里出了小偷,这要是传出去,他们云水村还要不要面子和名声了? 无论如何,这偷鸡贼一定要揪出来。 他蹙眉沉思了片刻:“辰时末正是天亮之前,能那个时辰去偷鸡,要么是蹲守了一夜,要么就是离周家不远。” 如今这天气天寒地冻的,一整晚蹲守在外头人都得被冻死,蹲守基本上可以被排除掉了。如果是附近话,倒也还真有好几户人。 “就先从离周家最近的人户开始找吧。” 村长拍板做了决定,带着安阮两人还有里正一起往周家走去,其他村民也跟着去看热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周家,先是看了被松动过两块木板,村长看了泥土的痕迹,确实有人为翻新松动过的迹象。 离周家最近的是三伯娘家和六婶家,再过去一些就是朱家和刘家这两户了。 刘家和朱家跟周家关系都还不错,两家的条件也不算很差,他们自己本身也养着不少鸡鸭,还不至于要偷别人家的鸡。 六婶家跟周家倒是没什么矛盾,但说要好又不是很要好,只是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都维持着基本的面子功夫。 只有三伯娘家,他们家条件也不错,但三伯娘跟朱莲花一直不太对付,平日里都没少互给对方下绊子,冷嘲热讽更是数不胜数。 尤其是三伯娘,平日里最喜欢搬弄周家的是非,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 要说谁最见不得朱莲花好,那非三伯娘莫属。 “就从周三那里先找起吧。” 别说朱莲花怀疑三伯娘,就连村长在略微思索过后,也是先入为主的决定先从三伯娘开始查起。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三伯娘家,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问隔壁的六婶才知道她一早就出门去地里去了。 村长只好叫了个人,让他帮忙把三伯娘喊回来,然后从其他几户人开始查起。 六婶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很配合的带着人去了自家的鸡栏,让安阮和朱莲花去辨认。 六婶家同样养了十几只鸡,每只羽毛色都不一样,安阮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没有他的家。 朱莲花问他:“怎么样?” 安阮摇头道:“没有,这些都不是我的鸡。” 六婶的嫌疑洗清了,接下来村长又带着他们去找了朱家和刘家,同样一无所获。 三家人都被一一排除,离得近的就只有三伯娘家还没找。 前去通知的人正好回来了,他还带上了三伯娘回来。 她似乎很生气,上来就指着朱莲花鼻子骂:“你个黑心的破烂货,谁稀罕你家那些破鸡娃子?” “自己养的鸡不看好弄丢了,就来污蔑我偷你的鸡。” “你要是敢搜我家我就打烂你那种恶心人的脸!” 三伯娘反应很大,就差没直接跳脚了。 她上来就骂人还拒绝搜鸡栏的行为让大伙都品出了不对劲来,看起来就像是在心虚。 朱莲花和安阮没吭声,倒是里正和村长先听不下去,开口打断道:“莲花也没说就是你偷了,再说了搜鸡栏也不是只搜你家一户,朱家刘家还有六婶家比你家还要先看,你这个还没看的这么激动做什么?” “难道你是真偷了鸡,这才不敢让我们看看?” 村长每说一句话,三伯娘就更心虚了一分。 眼看着大伙儿都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她讪讪的笑了笑,眼一闭心一横就说:“那你们搜吧,要是没搜着,朱莲花得下跪跟我道歉!” 她这个要求还真的是会刁难人,分明是存了让朱莲花知难而退的心思。 朱莲花也不是个怕事儿的性格,她嗤笑一声:“好啊,没搜到我就下跪给你赔礼道歉。” 三伯娘脸色一松,隐隐带着些许的得逞。 “那行吧,给你们看也无妨。” 她说着带着一群人去了自家的鸡栏,将门一打开,洋洋得意的说:“你们可看仔细了,别回了头还找不到,还说是我偷了你们家的。” 不怪她这般自信,鸡栏里拢共就六只鸡娃子,如果真是她偷了周家的鸡,这数量就比对不上了。 朱莲花和安阮来回看了两遍,头一回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可瞧好了?” 三伯娘环臂抱胸,眼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庆幸。 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挑眉看着朱莲花:“说好了要给我下跪道歉,跪吧。” 朱莲花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唇,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就是三伯娘。 事实摆在眼前,朱莲花就是想不信都不行。 愿赌服输,朱莲花不是个不认账的人。她深呼吸一口气,憋屈的屈膝要跪下给三伯娘道歉,这时安阮一把拉住了她,并且对三伯娘道:“鸡是我养的,就算要下跪道歉,也合该是我来跪才是。” 他说着就要跪下,但又被朱莲花拦住了。 朱莲花厉声喝道:“这是我跟她的赌约,哪轮到你来插手?滚一边去!” 她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骂了安阮,可安阮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十分着急的喊了她一声:“娘,您不能跪!鸡是我弄丢的,哪有让您代我承担后果的道理?” 安阮可是知道三伯母和朱莲花一直不和,互相见了面少不得要冷嘲热讽好几句。这要是跪了,日后可就事事都要低三伯娘一头了。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履行承诺下跪道歉。 三伯娘没了耐心,冷嘲热讽的说:“既然你们娘俩都这么想给我下跪,我也不介意你们一起跪我。” 她话音刚落下,却突然听到有人说:“他们谁都不该给你下跪道歉!” “就是你们家偷了阮哥儿的鸡。” 这话就像丢进了平静湖面的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哗然。 这道嗓音朱莲花和安阮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定眼一看,可不正是去了镇上刚回来没多久的周言? 第45章 四十五 周言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安阮立马走到了他身旁, 低声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日县城不赶大集,这人一少黑熊肯定更加不好卖了,按理来说能在天黑前回家都算快了, 如今早上都还没过呢, 周言就回来了, 并且还知道了家中发生的事情,想必是已经回来了好一会儿了。 周言俯身在他耳旁低声轻语:“幸好有人直接将整头黑熊都买了,不然我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安阮泅红的眼尾,颇为心疼:“让你受委屈了。” “这公道,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安阮心中悸动, 感动得鼻尖发酸,越发觉得自己能嫁给周言, 定是天上的娘亲见他前半生太可怜,特意给他安排的好姻缘。 他握住了周言的手,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周言这般不问缘由的给他撑腰,安阮自然是感动的,但他也害怕万一真不是三伯娘偷的鸡, 信誓旦旦保证就是她的周言会讨不着好。 况且这样挨家挨户的搜,大伙儿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不知道要说多少闲话,心里又要生了多少芥蒂。 为了他的十几只鸡, 让周家在云水村里四处树敌,这多不值当啊。 安阮犹豫了片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只当是自己倒霉。” 他这话刚说出口,周言还没说什么呢,朱莲花倒是先恨铁不成钢的掐了他脸颊一下:“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只要没找到那个偷鸡贼,这事儿就不算完。” 周言也轻声安抚道:“别怕,我有数着呢,你等着看就好了。” 安阮眨巴着水润的杏眼,愣愣的点头。 三人在这边说着悄悄话,那头的三伯娘见着周言就眼神飘忽,似乎十分的心虚样子,但她还算镇定,很快就稳住了情绪。 她叉着腰,装着咄咄逼人的模样,高声道:“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家偷了你们家的鸡?” 别以为她不知道,周家三父子天不亮就出门去了县城,后头发生的事儿肯定都是不知道的,这上来就笃定是她们家偷了安阮的鸡,肯定是为了给安阮撑腰胡编乱造的。 三伯娘越想就越觉得就是这样的,原本她还有些心虚,现在反而理不直气也壮了起来。 安阮那些鸡娃子是她们们家偷的又怎么样?昨个夜里天那么黑又下了雪,外头哪有人在?就算有人见着了,也看不清样貌,况且那些鸡娃子早就被转走了,如今恐怕都已经卖了换成了银钱。 第47章 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她倒要看谁还能定了她的罪!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扯着嗓子就开始哭嚎:“这一家子都欺负我一个老婆子,非说我偷了她们家的鸡,大家快来给我评评理啊!” 她惯常爱用撒泼耍赖那一招,这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她的秉性? 村民们就默默的看着,也没个吭声的,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村长有些为难,上前就要搀扶着她起来,同时好言相劝道:“你别激动先起来再说,我不是在这儿呢嘛,你要是真是被冤枉的,村长我肯定不会让你蒙冤的。” “莲花家的鸡丢了是事实,大家伙儿可都同意了挨家挨户的找找看,你要真是清白的,就配合着走个过场就是了。” 里正也跟着道:“就是嘛,让大伙儿看一圈,没见着鸡娃子就洗脱嫌疑了不是?” 话是这么个理,三伯娘却是不依不饶,她本来还想闹腾一下的,但抬头看到周言正居高临下的垂着眼眸盯着她,那凌厉的目光,像是早就将她看穿了一般。 她总觉得自己要是再闹下去,周言说不定真会将她拎起来打一顿。 三伯娘打了一个激灵,面色讪讪的爬了起来。 她撇了撇嘴:“看吧看吧,我一个人也拦不住你们一群人。” 他们要是能找到鸡,她就把粪坑里的粪都吃了! 三伯娘挺直了腰杆,抱着双臂,迤迤然的让了开来。 村长和里正见她总算愿意配合了,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正要带着人往里走,却听周言突然道:“不用找了,阮哥儿的鸡不在她屋里。” 众人闻言一愣,面面相觑:“周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质疑道:“周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刚刚不是说鸡就是她们家偷的吗?现在又说鸡不在她家,难道你是为了给自己媳妇撑腰,耍我们玩?” 三伯娘感觉抓住了他的把柄,顿时冷嘲热讽了起来:“看吧,他们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 “我看呐,分明就是有些人含血喷人!现在没法子拿出证据来了,又开始拖延大家的时间呢。” 安阮和朱莲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周言倒是镇定,他看了一眼天色,突然说了一句:“爹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大伙儿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三伯娘隐约预感到了不对劲。 周言的态度实在是太冷静了,像是笃定一次能将她罪名给捶死一般。 难道他真的知道什么? 三伯娘忍不住又害怕了起来,心里头不停安慰自己肯定不会有事。 周言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周爹和周旭已经驾着驴车出现在了村道上,驴车上除了他们二人以外,还摞着两个装着鸡的大竹笼。 而驴车后边,跟着一个穿着衙役服饰,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差。 周言挑眉:“证据这不就来了?” 众人纷纷随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去,见到那个官差后纷纷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水村里大事小事基本都是先经过村长和里正裁决,少有报官差的,这突然连官差都请来了,还真让人感到意外。 周言也不再卖关子了,他眼神冰冷的看着三伯娘,一字一句道:“夜里偷鸡的人当然不是你,而是你那好儿子周明。” 三伯娘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一时没把住嘴,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只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她只能硬着头皮死不承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明昨日出了门就没回来过,怎么可能会去偷你们家的鸡?” “为了将罪名安到我们头上,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她后面找补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众人可是都听见了她脱口而出的话,谁都不是傻子,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其中的猫腻? 周言见她仍在不见棺材不落泪,索性就直接说了开来。 “你那两个儿子是真的笨,明知道我们父子三人今日进了县城,偷摸着将鸡背去卖也不知道该走林间的小道避开我们,非要走宽敞的官道,还要高声谈论昨天夜里是如何偷了如阮哥儿的鸡。还说卖了之后要拿着银钱,去点怡红楼里的哪个姑娘寻欢作乐。” 周言他们三人本来是准备直接回家的,不巧半路碰见了坐路边石头上歇息的周明兄弟俩,又正巧将他们的谈话都听进了耳朵里。 父子三人哪能坐视不管?当即将两人人赃并获抓着去了衙门,县老爷只是审问了一番,都还没动刑呢,那两草包就自己吓破了胆全都招了。 周言说罢也没放过三伯娘,将她干的那事儿也抖搂了出来。 他说: “你也不无辜,你明知周明偷了阮哥儿的鸡,没劝他将鸡还回去不说,还包庇着他,让他跟着周吉趁着天没亮赶紧将鸡拿去卖了消灭证据。” 周明在云水村里是出了名的懒汉,地也不肯种成日游手好闲,只想着怎么寻欢作乐,不管周言这话是真是假,清楚周明秉性的村民已经先信了三分。 再看三伯娘浑身一软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嘴上反复念叨着完了二字,顿时就信了个十分。 “没想到她家周明竟偷起东西来了。” “今个儿偷莲花家的鸡,钱银花完了,怕不是就要偷其他人家的了。” “没听周言说了吗,周明偷东西她可是包庇着呢,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都是坏种。” 众人对着三伯娘指指点点,眼底的鄙夷毫不掩饰。 三伯娘好了一辈子的面子,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眼神? 她不敢面对众人,狼狈的低下了头,不过没过多久,她似乎想起什么来,急切的爬到周言脚边扯着他裤脚求情道:“周明就是一时糊涂才会这么做的,那些鸡都还给你们,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求你们别拉他去见官老爷,给他个机会改过吧。” 周言没理她,直接抽腿走开。 她见状又将目光放到安阮身上,哀哀戚戚的哭着说:“我可就两个儿子啊,要是都进去坐了牢,老婆子我可怎么活啊!” “你行行好,就放过他这一回吧。” 安阮确实容易心软,但他不是拎不清的烂好人,之前三伯娘刁难他和朱莲花的时候可没想过大家是亲戚。 他冷着脸,将头扭到了一边,显然是拒绝的意思。 这时周爹和周旭也到了众人跟前,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官差跳下了马,提着佩刀走上前来,巡视众人一眼,最后看向村长和里正:“谁是刘四娘?” 第46章 四十六 刘四娘便是三伯娘, 身为一个普通的农妇,进了县城见到巡逻的官差都要躲得远远的,如今直接被指名道姓的喊着, 差点就吓破了胆, 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才好。 其他村民也不敢直面官差的威严, 纷纷后退了半步,于是站在村长身旁的三伯娘就尤为明显。 官差一眼锁定她,语气不算很好:“就是你是吧?” 三伯娘浑身一抖,对官差天然的恐惧让她头都不敢抬,颤颤巍巍的道:“是……是我。” 那官差拿出一张认罪书, 单手抖开展示她眼前,而后道明了来意:“这是周明的认罪书, 人赃并获犯罪证据确凿,罪犯也已然招供。” “根据当朝律例,凡犯行窃罪者,杖六十,徒一年, 处罚金五两。” “同伙周吉虽未行窃,但因协助周明销赃,量刑从轻,杖三十, 扣押三月,并处罚金二两。” 官差原是来通知罪犯家属交罚银的。 周言撞见周明兄弟二人,听清了他们的谈话后当场就将他们扭送去了衙门, 经过县老爷审问,两人都认了罪,当场就被收押进了大牢。 除了被打了板子以外, 他们还得缴纳罚金,但周明兄弟二人都是云水村有名的无赖混混,他们身上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可不就得官差找上门来让其家人缴纳? 三伯娘听后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不过是十几只鸡,却她两个儿子都被关进了大牢,还要交七两银子的罚银。 七两白银普通农户两三年都不一定能攒得到,一下要缴纳这么多,相当于要了三伯娘半条命。 在钱银面前,她也顾不得恐惧了,往地上一坐双腿一摊就开始哭:“哎哟官老爷啊,我们这种穷苦人家哪有这么多银子,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啊。” 官差可不吃她泼皮无赖那一套,冷笑一声:“给不出银子就抄家,抄了家还不够那就落奴籍发卖,总能凑够的。” 一听要抄家发卖,三伯娘脸色一僵,连滚带爬的起了身:“有有有,我这就给,这就给!” 这回也不哭也不闹了,跑回家里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银子铜板,凑够了七两后麻溜的装到了钱袋里,回头一股脑全交到了官差手里。 “官老爷,您数数看,看够了吗?” 她期期艾艾的站着,官差打开钱袋往里撇了一眼,点了点头:“够了,算你识相。” 第48章 官差收了罚银便不再逗留,直接上马回去述职。 官差一走,周围村民异样的目光让三伯娘觉得没脸,也不给朱莲花发难的机会,她低着头快步跑回了屋,将家门一锁就龟缩了起来,好似这样就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抹去一般。 “刘老婆子你给我出来!躲着算什么本事,这事儿可还没完呢!” “你不是要让我跟阮哥儿给你下跪道歉吗?你倒是出来啊!” 朱莲花指着三伯娘家家门破口大骂,不依不饶,非要将三伯娘揪出来给个交代。 三伯娘装死到底,无论她怎么骂都不吭声。 安阮上前安抚朱莲花,扶着她手臂,另一只手拍着她后背顺气:“娘,顺顺气,别坏了身子,不值当。” 朱莲花本来是在气头上的,看着懂事的安阮就气消了一半。 周言也在一旁劝道:“阮哥儿说得对,为了这种破烂事儿破烂人气坏了身子,可亏着呢。” 被偷的鸡娃当场就都追了回来,而周明兄弟俩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经过这件事,三伯娘一家的名声在云水村算是彻底臭了,就算她们脸皮厚能在村里继续待下去,旁人的闲言碎语和唾沫星子,就能将她们一家的脊梁骨戳碎。 村长和里正见事情解决了,便也在那好言相劝。 朱莲花见状渐渐歇了火气,她不服的哼了哼:“今天就先不跟你计较,但这事儿咱们可没完,你且给我等着。” 她放完了狠话,这才肯跟着回家,回程路上还是愤愤不平,一边走一边骂,周言和安阮哄了她一路。 被偷的十几只鸡一只不落的放回了鸡圈,大约是被吓得不轻,回了鸡栏后就挨挨挤挤的窝在鸡棚的角落里不动了。 安阮瞧着心疼坏了,去拌了些稻糠,混着老南瓜一起喂了一顿。 这次被偷了鸡之后,周言拿着木板将鸡圈重新加固钉牢了一遍,安阮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加固完了鸡圈,偷鸡一事暂时放到了一边。一家人关上了院门进了堂屋,又把堂屋的门也锁了起来,这才说起了卖黑熊的事情来。 “黑熊整头让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收走了,按着市价多给了两成。” 周爹将装着一百二十两银子的钱袋拿了出来,直接交到了朱莲花手里。 朱莲花还没打开来看,光看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她就知道肯定不少。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双眼瞪圆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周旭虽然是跟着一起去的,但他并不知道卖了多少,正在朱莲花身侧探头探脑的想要瞧瞧到底有多少银子,结果差点被激动不已的朱莲花肘击了鼻梁。 他反应还算快,后仰着身体,好歹保住了鼻梁。 经此一役,他不敢再轻易靠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讪讪的问:“所以到底有多少?” 安阮也很好奇,但他没吭声,而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周言。 “一共是一百二十两。” 周言受不住那像幼兽一样依赖信任的目光,当即就说了出来。 安阮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周言如此笃定,他才知道是真的。 周旭更是身形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去。 他当场呆愣住,差点惊呼出声,但幸好他反应还算快,知道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少不得会见不得他们家好,打秋风都是小事,若是暗地里使绊子才是防不胜防呢。 周旭死死的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喘。 一百二十两不是一个小数目,朱莲花冷静了下来,端着当家主母的威严,义正言辞告诫众人:“这笔银子万万不能声张出去,除了我们自家人知道,谁都不能说。” “省得了吗?” 她第一次语气如此威严,但几人都是到事情的重要性,均是郑重的点头应了是。 这笔钱由朱莲花收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她放到了哪儿,连周爹都不清楚。 . 那日之后,周家和三伯母家算是彻底闹决裂了,这事儿也成了云水村好长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三伯娘成日闭门谢客,地也不下了,种着的油菜因为没人管理,让积雪糟蹋得折了杆。 朱莲花闲着没事就跑到她家门口吐两口唾沫,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家里头听着,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一通,骂得顺了气才肯走。 还有一事值得一提,周明和周吉双双入了大牢,这事儿没两天就传到了回了娘家的林文清和阿月,两人再也受不了了,寻死觅活的要和离。 两人娘家是一个村子的,还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两家人也是硬气,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正好趁着还没生孩子,便一同闹上了门要求和离。 按着他们的要求,周明和周吉犯了事,平日里花天酒地的不着家,过错全在他俩身上,嫁妆是全都要带走的,聘礼和彩礼钱一分钱都不退。 三伯娘怎么可能会答应?三家人大闹了一通,昔日的亲家成了仇家,骂红了眼就上手去打,互相扯着头发衣服,将对方家里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好几遍。 这场闹剧闹得云水村里的人都赶来看了热闹,离她家最近的周家自然最先来的。 朱莲花可恨死了三伯娘,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的拱着火。 周言牵着好奇张望的安阮走远了些,免得到时候被殃及池鱼打到了他。 为了看别人家的笑话伤到了自己,那可就不值当了。 三伯娘家两个儿子都坐了牢,家中只有两个老的,他们二人势单力薄,哪里打得过人多势众的林文清和阿月娘家? 眼看着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还是有人去请了村长来。 两个老的被打得鼻青脸肿,当然林文清和阿月两人和他们娘家人也挂了彩。 “都闹什么呢!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商量!” 村长一来就带着人将三家人拉了开来,三伯娘抱着他大腿就是哭,指着自己身上的伤一个劲的要他主持公道,两家娘家人纷纷捏紧了拳头,眼看着又要将她扯起来扭打,最后是赶着过来的里正阻止了事态发展。 等三家人情绪都稳定了些,村长和里正遣散了围观的村民,将三家人都带去了村长家。 没了热闹看,周家人也回了屋。 朱莲花还特意用这件事告诫教诲周旭:“见着周明和周吉的下场了吗?看看好好一个家让他们给嚯嚯成啥样了,你可不能学他们。还有,亏了啥都不能亏待了媳妇,知道了吗?” 周旭还小,懵懵懂懂,扭头了向旁边为安阮拂去发上细雪的周言,然后转头郑重其事的点头说:“我要学也是学大哥,以后我娶了媳妇儿,媳妇就是天!” 朱莲花神色莫名,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什么。 第47章 四十七 经过几番协商, 林文青和阿月最后还是如愿以偿的成功和离了,各自的嫁妆带回了娘家,彩礼退回三伯娘家一半, 从此互不相干各自安好。 这接二连三的事儿, 三伯娘一家是彻底没脸面继续在云水村待下去了, 托村长出面将自己名下的田地家产卖出去。 三伯娘家虽不是云水村里有钱的大户,但田地却不少,旱田和水田各有十亩,房子破旧但也是青瓦房。 她急着卖出去,但田地却是按着云水村的田地买卖最高价抛出的, 连那间破青瓦房也要了三十两。 朱莲花听了这事儿后就动了心思,虽然她跟三伯娘不对付, 但她家的田地却是瞧得上眼的。 她找着一家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周爹觉得他们前头已经买了不少田地,若是再将这二十亩地买下,等到了明年开春,怕是会不够人手春耕。 周言却是同意朱莲花的想法, 田地谁家都不会嫌多,人手不够问题可以花钱雇佣,多的是人愿意干这活计。 他之所以支持,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以打猎为生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危险系数太高,若是那日运气不好丢了性命,胆小的安阮怎能办呢? 大约是会哭死过去吧。 每一次上山, 安阮的担忧周言都看在眼里,只是为了生计,他又不能向安阮保证不再上山狩猎, 若是能有其他的出路,哪怕能挣到的钱银没那么多,他也会毫不犹疑的去走。 安阮并不知周言心中的打算,他见周言支持,便也毫不犹豫的跟周言站在了一边。 周旭在众人之间看来看去,最后决定也站大哥大嫂。 少数服从多数,周爹也只能无奈的同意了。 买地的事就这么拍板做下了决定,这回却不是朱莲花出面去买,而是让安阮去。 用朱莲花的话来说:“总有一日你也要开始掌家,趁着我还在能给你兜底,你放心大胆的去做。” 这便是在为安阮以后做铺垫了,安阮感动得无以复加,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办好。 关于买地的流程,之前安阮就已经跟在朱莲花身边学得差不多,这次虽然只有他一人去办,除去一开始的紧张没拿捏好分寸,后来便得心应手了起来。 第49章 他没有直接去找三伯娘说要买她家的地的事情,而是先去找了村长,让村长代为转告。 安阮知道三伯娘对他们一家的仇视,十有八.九不会痛痛快快的将田地卖给他,所以他也没有先开价。果然,没多久村长就告诉他三伯娘扬言说宁可将田地贱卖了,也不会卖给他们周家。 安阮听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感谢了村长,之后便没再提起要买地的事儿,每日按部就班的喂喂鸡放放驴,跟着朱莲花下一下地,又或是跟周言上山去捡山货。 朱莲花也对他放心,竟真的完全放手让他去做,哪怕多日没把事情办妥也不好奇不过问。 周言更是绝对支持他,所以更不会过问,周爹仍旧保持沉默的态度,只有周旭耐不住好奇,叨叨絮絮的问安阮为何不着急。 安阮道:“我们两家有仇怨,我若是上赶着表现得很想要她家的田地,你说三伯娘会不会趁机坐地起价?” “我已经问过村长了,家里有余钱又有意愿买三伯娘家田地的没有几户。三伯娘要价高昂,除非她拆分着买,否则没哪个人愿意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子的。” 周旭似懂非懂,他挠挠头:“万一她当真将田地拆开了来卖,那其他几户应当是会愿意买的,那到时候不就没我们家什么事儿了吗?” 安阮无所谓的笑了笑:“买完了就买完了吧。” 周旭闻言更迷茫了:“娘不是想要买更多地吗?” 一旁纳着鞋的朱莲花头也没抬插了一句:“又不是只有她家有田地,若是她肯卖自然最好,不肯便再寻其他田地就是,又不是非她家田地不可。” “反着急着买田地和宅子的可不是我们家。” 安阮赞同的点头,这也是为何他会一点都不着急,主要还是朱莲花给了他底气。 他会这么做,可是征得了朱莲花同意的。 周旭听了朱莲花的解释,一拍手掌恍然大悟:“对哦,我们又不是非买她家地不可。咱们家给得出买地的钱,有得是人愿意卖地给咱们家。” 反正有钱的才是大爷。 周旭想通以后便不再纠结了,再过几日就到立春了,等到来年三月就要进省会参加发解试,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了三个多月,与其花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不如多读几本书呢。 相较于周家的岁月静好,三伯娘家显然就难过了许多。 确实有人愿意买她家的地,只是他们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统一口径说她要价太高,竟把田地的价格砍了一半左右。 直接少一半,相当于比此前云水村土地买卖的最低价都还要低上一些,三伯娘哪里肯? 但急着买地的是她,她不肯那些人便不买了,最后着急的还是她自己。 三伯母不甘心就这么贱卖了自己的田地,从云水村搬走去其他村子,这一路上赶路住宿还有到了落脚地之后的买房买地,哪样不要银子打点? 之前缴纳给衙门的七两银子,起码掏空了她四分之一的家底,这次田地再贱卖,之后路上他们只怕要过得很艰苦。 最后三伯娘没肯卖,那些买地的人便也不再问了,就压着价等三伯娘妥协。 眼看着过了立春,再过十来天就过除夕了,田地却还是一块都没卖出去,三伯娘越发的心急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去找了之前那些愿意买地的人,表示愿意把底价往下压一两银子,但反而因此让那些人更笃定她之后还会往下压价,统一口径的坚持只给原来价格一半的价钱。 这无异于趁火打劫,三伯娘都要气哭了。 最后她被逼得没了办法,转头找上了村长,说是希望能和安阮谈谈买地的事情。 村长到安阮的时候,他刚跟周言从山上摘了些野梨下山来。 当听村长说明了来意后,安阮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这一局,还是他赌赢了。 第48章 四十八 三伯娘越着急, 安阮就越镇定,他特意去看了别人家准备要出的田地,表现出他并不是非买三伯娘家地不可的态度。 如此这般晾了她两天, 三伯娘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门。 她将安阮拉到了一边:“阮哥儿, 你就给个痛快的准话, 你能给得起什么个价,我好好考虑考虑。” 从前三伯娘对安阮瞧不上眼,如今有事相求了,倒是将姿态放到了最低,客客气气的看着他脸色, 就怕一句话说得不对让安阮翻了脸面。 安阮腼腆的笑了笑:“我们家是想要买地不假,可您家的地要价太高了, 我们手头没那么多钱,还是算了。” 三伯娘一听,拧眉沉思了片刻,试探着比了个数:“那就十四两旱田水田各一亩如何?” 她说着想起了什么来,眼珠子一转, 说话的语气也有了底。 她说:“你家周言不是前些日子猎了头黑熊吗?我可听说过了,黑熊这玩意儿可贵着呢,卖个上百两都不成问题。” “这样,你要是能一次性将田地都拿下来, 给我一百三十五两就成。” 三伯娘算是豁出去了,这个价格确实已经比之前的十六两要少了不少,但安阮还想要压一压价, 他故作为难的道:“那黑熊可不好卖出去,虽说最后叫人整头收了去,但那人压着价也没给几个钱, 一百三十五两银子我们真给不出来。” 三伯娘实在是不想放弃,一咬牙问:“你说个价,我看看能不能成。” 安阮一看有戏,努力压着内心的喜悦,一本正经道:“十二两一亩水田一亩旱田。” 话音刚落,三伯娘立马反驳:“不成!这也太低了。” 田地历朝历代都的十分重要,交易的价格自然也昂贵。按着云水村的地价,水田最少都是八两,好的要十二三两,而旱田相较于便宜一些,在五两左右。 十四两已经是她所能接受的最低价了。 这些田地可都是她们家上一代就开始攒下的家底,要不是家里三个汉子都烂泥扶不上墙,三伯娘又何至于被逼到要卖地卖房,还要被迫背井离乡的田地? 三伯娘越想内心越苦,也越发后悔太纵容周明,以至于他越发变本加厉,还将周吉给带坏了。 如今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三伯娘只能再次讨价还价:“最少也要十三两,低了我就不卖了。” 又压低了一两,虽然没达到自己想要的价格,但十三两也十分不错了。 安阮又说:“若是我一次性拿完了你手头的地,最多只能给一百二十五两,你看成吗?” 朱莲花曾跟安阮说过可以把三伯娘的地全部拿下,只要在一百四十两以内都是可以接受的,这些都是朱莲花给的底气,只是安阮自己想要将价格压到最低,能少花一两就算是赚到。 三伯娘没吭声,看脸色显然是不满意这个价格的,但怎么也比之前那些人只肯给一半的价要高。 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同意了。 “好!只要你能要完,我就只收一百二十五两。” 安阮到底还是年轻,为人处世还不够圆滑,在三伯娘同意后他就忍不住笑了开来,虽然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但离他很近的三伯娘还是看见了。 她懊恼的撇了撇嘴,总感觉自己是被坑了,只是如今话都谈妥了,要是再临时反悔,安阮就不给钱了怎么办?毕竟她是真的着急要钱,而安阮是唯一给价最高的一个。即使知道自己被压了价,三伯娘也只能打落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吞。 田地交易要经过村长里正公正,还要写下一张契约各自签字画押,这地契才算是彻底归周家所有。 契约书一写,两人一手交钱,一手拿地契,周家前不久卖了黑熊赚的钱就这么没了,还倒贴了五两,但换来了旱田和水田各十亩,怎么看都是血赚不亏的买卖。 安阮拿着地契和契约书回了周家,将这两全部都上交给了朱莲花。 这一次买地的事情他办得很漂亮,朱莲花给他的一百四十两还省下了十五两。 周家原本只有旱田和水田各两亩地,后来入冬之前买过一次,就是水田五亩旱田八亩,加上刚买下的地,水田和旱田加起来一共有三十三亩地。 三十多亩地,这搁哪去都算得上是小地主了。 朱莲花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厉害。 安阮半点不敢居功,真心实意的说:“多亏了之前娘带着我,也教得仔细,这才让我依样画葫芦办成了这事儿。” 朱莲花让他不必这般妄自菲薄,他能谈下来并且成了事儿,那就是他的本事,跟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朱莲花的肯定让安阮很是高兴,他心里还是觉得是因为朱莲花将他教得很好,但为免两人继续互相吹捧个没完下去,安阮选择了虚心接受。 当天夜里朱莲花做了一桌子好菜来庆祝这事儿,因为高兴,除了周旭这个小孩只能喝小甜水以外,几人都喝了些酒。 周家人都很能喝,尤其是周言,明明瞧着他喝了不少,但从头到尾都跟个没事人一样,而安阮却是第一次喝,只一小杯抿了几口就醉了。 第50章 朱莲花和周爹在商量着等开了春过了年,就开始准备春耕和雇佣人手的事情。 安阮腰杆挺得很直,一双漂亮的杏眼仿佛蒙了一层水气,雾蒙蒙的,正支着耳朵歪着脑袋安安静静的听着。 周言一直盯着安阮看,安阮但凡有一丁点的神色变化都叫他记在了心上。 “爹,娘,安阮醉了,我先带他回去睡。” 他打断了朱莲花和周爹的谈话,两人只是短暂的怔愣以后,便意味深长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安阮表面看起来很正常,其实已经醉糊涂了,要是换做往常他早已羞得红了脸,而今夜竟毫无反应,看来是真醉狠了。 朱莲花摆手:“行了行了,快把人领回去吧。” 周言得了首肯,起身便走到了安阮跟前。 他习惯性朝安阮伸手,往常安阮都会将手搭上来,今日却盯着他的掌心看了好久好久都没什么反应。 周言无法,正要将人打横抱起,安阮突然冲他眉眼弯弯的笑了,然后把下巴直接搁到了他掌心处,歪着脑袋,用脸颊依恋的蹭着他手掌。 这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亲昵,不带半点旖旎心思,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充满了挑逗意味。 周旭在一旁惊奇得瞪大了双眼,他明显蠢蠢欲动,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安阮真的很少见,想要上前去也试试自己伸手的话嫂子会不会也这样蹭。 他正要起身,却让朱莲花眼疾手快的死死的按着。 朱莲花对周言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安阮回去歇下?” 周言这才如梦初醒,他冷冷的横了周旭一眼,周旭顿时就老实如鹌鹑的端坐好,动都不敢动一下。 周言直接将安阮打横抱了起来,心里暗暗决定以后绝对不能让安阮再沾一丁点儿酒。 回了房后,周言顺势将他放到了床榻上,而后转身去将房门锁上。 等周言折返回头时,安阮已经自己蹬掉了鞋袜,兔毛短袄、狐毛围脖和外袍则被他随意的丢到了床尾。 他也没有直接躺进被窝里睡觉,而是盘膝坐在床榻边上,就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杏眼,视线随着周言转动。 如今天气严寒,如果只穿着一身薄薄的打底里衣这么坐着肯定会感冒,但安阮还不算醉的太糊涂,还知道拉着被子盖到身上取暖。 被子从头上盖起,用双手抓紧抓牢,最后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脸看的清楚。 安阮仰头盯着周言,看他走近便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床榻:“睡觉。” 都醉成小酒鬼了,撒起酒疯竟也这么可爱。 周言忍俊不禁,迅速踢掉了鞋袜爬上了床。 安阮见状也一骨碌躺下,然后习惯性的往他怀里滚,只是刚沾到他胸膛,却感受到了寒气后又突然不满的噘嘴,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好冷,不喜欢。” 然后像一只蝉蛹一样蛄蛹到了床榻里头去,抓过枕头抱着,背对着周言一息之间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被嫌弃的周言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不由分说的将人拉了回来,并将他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褥里挖了出来。 原本周言是想要好好磋磨他的,毕竟醉酒的安阮还是第一次见,很是叫人稀罕,不过最后他并没有那么做。 安阮怕冷,身子骨也还没彻底养好,若是因自己一时的私欲害得他生病,那周言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最后他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浅浅的亲了一下安阮越发嫩滑的脸颊,欲求不满的抱着人睡了过去。 翌日,安阮醒来后头疼欲裂,躺在床上痛苦的抱头呻吟,周言耐心的为他按揉着太阳穴,又喂他喝下了醒酒汤,好气又好笑的数落着:“日后还敢喝酒吗?” 安阮回想昨日干的那些丢脸事,拉着被子蒙住了脸,瓮声瓮气的说:“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谁能想到自己居然一杯不到就倒呢? 真是……太丢人了! 第49章 四十九 周家将三伯娘的田地全买下以后, 三伯娘便剩下了一座破旧的青瓦房,若是周言要分家,朱莲花兴许就要将它也买了下来, 但她问过周言和安阮, 他们两人并没有要分家的意思, 于是便消除了这个打算。 后来听说那间青瓦房让隔壁村一户人家以二十一两买了下来,刚开始还不知道是哪一家,后来见忙忙碌碌的搬着东西入了住,安阮才认出那户人家还是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他此前只见过几次,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转眼小年,一家人忙着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清理打扫一遍, 连柴房和猪圈都扫得干干净净的。 养了大半年的小野猪精心喂养下长到了将近两百斤,年前勉强能出栏,只是恰好两头野猪一公一母,朱莲花做主都留了下来,等明年开了春配种下猪崽。 扫洒干净以后便开始供奉祭灶。 今年的供奉比往年都要丰盛, 酒糟前几日便开始酿了,今日开坛正是时候。胶牙饧则是今早朱莲花带着安阮天不亮就起床做的,最后又备上了清水、料豆和香烛,再摆上一盆糖糕一盆瓜果, 便开始了祭祀。 朱莲花一边烧着纸马纸轿一边念念有词,让灶王爷吃了酒糟和灶糖,上天庭述职时替周家多说好话。 安阮在一旁跟着跪拜, 心里也祈求灶王爷能保佑周家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忙活完了这些,饭后家里两个大铁锅都烧了热水,一家人排着队的从头到脚的清洗了一番, 寓意扫除一年的不顺。 小年一过没几天就是除夕,恰逢县城里赶大集,一家人将院门一锁,鸡圈和猪圈里都放足了一天量的饲料,便赶着驴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县城。 城里热闹非凡,一家人进城时正巧撞上了刚开始的驱傩仪式。 驱傩人带着鬼神面具装扮成了判官阎王爷,也有扮成灶王爷和各路神仙的,敲着锣打着鼓,蹦蹦跳跳的念唱着吉祥的话在街道上走过, 安阮从未见过这些,一打眼还有些被那狰狞可怖的鬼神面具吓住了。 他瑟缩的抓紧了周言的衣袖,但又忍不住好奇一直张望着。 一个带着慈祥老人面具,穿着一身红衣的驱傩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两步走到了他与周言面前,手中的桃花枝朝两人身上扫了扫,而后又从腰带上取下一根红线,分别拴住了两人的尾指。 做完了这些,那驱傩人便转身回到了队伍之中,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安阮抬着手看着那根红线,疑惑不解的问:“这是……?” 他不是不知道红线代表着什么,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周言笑着道:“方才那是月老,给我了栓红线,是祝福我们往后幸福美满呢。” 安阮瞪圆了双眼,阳光洒在他清透明亮的浅茶色瞳孔里,像宝石一样闪烁着细碎的光亮,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天上的神仙都祝福他和周言呢,安阮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无措的回头看了一眼早就消失在队伍之中的月老,再回头看向周言时却是鼻子一酸,眼角泛了红。 他在想,这样的幸福,他真的配吗? 周言差点忍不住当众亲他,但到底想着他脸皮薄估计接受不了,只是克制的扣着他的手捏了捏,轻声哄道:“别哭,这是你应得的。” 他不会说情话,但恰恰是这种直白的话语,更能抚平安阮那敏感又缺乏安全感的内心。 安阮吸了吸鼻子,拼命的将快涌出的眼泪眨了回去,然后努力的扬起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 他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哭,怕会有不好的影响。 他宝贝的摸着尾指上绕了两圈的红线,低声呢喃:“这红线我要好好收着。” 不仅要收着,他还要供起来。只要红线还在,他和周言就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 一家人津津有味的看完了驱傩,而后才各自散开去买年货和新年要用的物品。 周旭年纪小心性还没定下来,他不肯跟着朱莲花和周爹,非要粘着周言和安阮,为此没少挨周言的眼刀子,只是都被他脸皮厚的忽略了。 反正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哥又不会打自己,大不了回了家挨一顿,但他完全可以躲在嫂子身后,这样大哥就不会对自己动手了。 底气十足的周旭便老神在在的跟在了两人身后。 他还算懂事,就算粘着两人也没硬插.进两人中间,而是隔了几步远,不远不近的跟着。 周言一开始对他颇有微词,但当买的东西多了起来以后,又觉得他跟着还是有些用处的,全因买的东西全都丢给了他,免得让安阮拿着累了手。 周旭也知道自己碍眼,所以从头到尾一句怨言都没有,最后还让安阮心疼了他,给他买了两盒糖糕当零嘴,最后还买了一支崭新的毛笔作为他的新年礼物。 这两样都深得周旭的心,拿到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欢快。 周言微微蹙眉,抿着唇不置可否,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吃了味。 第51章 安阮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假装没发现。 新年要贴桃符挂彩灯,还要买红纸剪窗花,后两样他们都买齐了,桃符却是要找会写字的人题字。 每逢这个时节就会有秀才在街上摆摊,写一副桃符两文钱,要是字写得好看的,就要三文钱。 三人走到桃符摊子前,发现摊子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他们连挤都挤不进去。 安阮看着忍不住感慨道:“这瞧着还真赚钱,若是我也会写字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在村子里帮别人写桃符,也赚些银钱补贴家用了。” 只是无心的一句,让周言和周旭都愣住了。 安阮和周言都不会写字,可周旭会啊。 他不仅读书天赋高,还写了一手好字,夫子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夸几句,让其他学子跟着好好学着。 村里并不是人人都能到县上来的,绝大部分人还是留在了村中,等村里赶集的时候随便找个会写字的人写一副便好了。 若是周旭能去写上一些,哪怕只有几副,那也是一份进账。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都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周旭一直苦恼于自己光花家里的银钱却没给家里带来多少贡献,经安阮这么一点拨,瞬间豁然开朗了起来。 其实只要会写字,就不仅仅只是写桃符这么一个活计,他还可以去书肆里抄录话本,或是自己写话本也成,那都能有不错的收入。 周旭真心实意对安阮说:“多谢嫂子点拨,我知道之后该怎么办了。” 周言也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夸赞:“媳妇儿真聪明。” 安阮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啊?”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夸起他来了?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应两人,但他们都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带着他离开了桃符摊子。 安阮不解的问:“不买桃符了吗?” 周旭骄傲的挺起胸膛拍了拍:“嫂子忘了吗?我会写字啊。咱们多买些红纸,等回去了我亲自写就是了,还能省下两文钱呢。” 安阮恍然大悟,突然想通了两人刚刚为什么夸他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三人继续往市集里头走去,转进了一家布庄,买了三匹新的麻布,准备年前给家里人都做两套新衣裳过年时穿。 之后又买年画和酒水,还有各种各样的糕点干果,直到临近未时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城门外的茶水摊子,取回了寄存在那儿的驴车。 他们并未等太久,朱莲花和周爹也赶了过来,一家人一路上欢声笑语的回了家。 第二日,周旭当真在村里赶集时去支起了一个小摊子,用了安阮给他新买的毛笔,备好红纸和砚台墨条,也不收多了,就按着两文钱的价就给人写起了桃符。 周旭可是考上了乡试第一的人,在云水村里的名气自然是不用说的,村里人听说他帮人写桃符的事儿后,纷纷找上了门来让他写,后来竟连隔壁村的人也来了,直接忙到了年二八。 不过虽然写桃符写得想吐,收入却是不菲的。 周旭赚到了人生第一笔钱,足足有一百多文钱呢。 他用红纸包了个大红包,说是要感谢安阮。 安阮也没有推拒,笑吟吟的收了下来,心里却想着等到了除夕夜时,往里多加些铜板拿去给周旭压岁。 日子忙碌又充实的过着,安阮和朱莲花日夜赶工,好歹在除夕之前将每人的新衣裳都赶制了出来。 村里也学着县里弄起了驱傩仪式,只是场面和队伍都不如县城的浩大,十几个人集结成一队,挨家挨户的跳舞念唱,为村里人驱除疫病鬼怪和不祥,而村里人无论穷富,都会在驱傩队伍离开前包上一个红包,意为吉祥喜庆。 除夕当日,一家人都穿上了大红喜庆的新衣,天不亮就起了床准备祭品。 这天可是大日子,一年之末新年伊始,家家户户无论挣没挣到银子,今日都要准备好祭品烧香祭祖,还要到山上祭祀山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农作物丰收。 村长早早组织了人,抬着祭品,全村人男女老少都要出动,浩浩荡荡的就上了山。 当天是难得的大晴空,鞭炮响彻山林,火焰焚烧着纸人纸房,卷着灰烬卷上了天际,按风水先生来说,这是极好的兆头。 村里人都很高兴,跪拜时十分的虔诚。 祭完了山神,村民各自散去回了家,开始祭祀自家的先祖。 周家忙活了一早上,杀了鸡又宰了鱼,周言和周爹还特意上山抓了只野兔,做了一桌好菜,再备上好酒,将碗筷摆满了桌,一碗添上一小勺糙米饭,便烧着纸钱,让先祖先上桌吃饭。 等纸钱烧完,最后才轮到周家人上桌吃饭。 两个鸡腿自然又是安阮和周旭的,相比起第一次吃到鸡腿时的诚惶诚恐,这回安阮接受得很快,还甜甜的说了一声:“谢谢娘!” 朱莲花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摆手道:“快吃快吃,好好养好身子,然后给咱们周家添个大胖孙子孙女。”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周言搁下筷子,语气有些严肃:“娘,大夫说阮哥儿的身体还得好好将养着,而且我也暂时还没要孩子的打算,您别说这些给阮哥儿压力。” 安阮嫁进周家将近一年了,朱莲花知道他体质差从来没催过他生孩子,今日高兴了也是随口一提,经过周言这么一提醒,顿时也觉得是有些不妥。 她连忙解释道:“娘不是嫌弃你这一年没怀上,娘是因为过年了心里高兴,想着沾沾新年的喜气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安阮还真没有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心里不舒坦,不过他也确实挺想给周言生个孩子的,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是周言他才愿意罢了。 他摇头道:“没事的娘,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朱莲花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懊恼自己嘴快失言,差点就坏了事儿。 周爹适时出来打圆场:“这天气凉,等会儿饭菜都该冷了,快些动筷吃饭吧。” 朱莲花连连点头附和,生孩子一事便这么掀了过去。 除夕过后,年初一当天不走亲戚,但乡邻之间还是会走动一下的,来往周家的乡亲们不少,聊起闲话来时,难免的也对周言和安阮催生了起来,连虚岁刚过十三的周旭也拉了出来说起了亲事,还有人准备牵桥搭线给他说亲呢。 不过这些都让朱莲花委婉迂回的挡了回去。 经历了这可怕的一天,之后走亲戚时,周旭都以要准备开春后的发解试为由,拒绝了出门留在家中读书看家。 周言带着安阮走了关系亲近的内亲,次次都被催生,后来关系不是很亲近的亲戚便也不再跟着去了,只让朱莲花和周爹去意思意思就好。 值得一提的是,新搬进三伯娘家的那户人家年初三当日提着礼,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孩子登了门拜访。 他们并非只来周家,而是临近的几家都去了一趟。 朱莲花和周爹硬拉着周旭出了门走亲戚,家中只有安阮和周言在,自然只能他们二人亲自接待。 这家人也姓安,按着安阮娘家那边的叫法,安阮得叫一声叔婶,当他喊了人以后,那家人才恍然认出了他来。 “你是……安阮?” 他们忍不住惊呼,实在是没办法将眼前这个穿着一身一看就很昂贵的兔毛短袄,又戴着狐毛围脖,漂亮贵气得像在发光的人跟以前那个又黑又瘦,畏畏缩缩自卑懦弱,连与人对视都不敢的安阮联想在一起。 安阮从小到大的遭遇安家村的人都有所耳闻,也不是没人看不过眼说道过安大木和余氏,只是说过后安阮只会遭到更狠毒的打骂,渐渐就没人敢帮他说话了。 村里不少人可怜他,但也帮不了他。 这些事情安阮都知道,他心里对安家村的大部分人还是挺有好感的。 他含蓄的朝两人笑了笑,点头说了是。 安柳和他的妻子徐氏忍不住会心一笑:“看来你嫁来周家是真嫁对了。” 余氏将安阮卖了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安家村的人背地里惋惜安阮命不好,同时也没少戳着安大木和余氏的脊梁骨骂他们卖儿子求富贵。 安家的名声臭了,连带着余氏的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也没哪家人敢将自家夫郎女儿嫁到她家去,生怕去了以后也像安阮一样受尽委屈和打骂。 说起安家,安柳和徐氏便想起了一事来,他们好心提醒安阮:“自从你走后,你爹酗酒便越发的厉害,后来还喝起了花酒。你后娘拦着不让他喝,还被毒打了几顿,估计嫁你的那些银钱估计已经让他糟蹋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你后娘最近正愁着你弟弟的亲事,你可得留个心眼子,别让他们知道了你在周家过得很好,指不定知道了要找上门来扒着你吸血呢。” 两人并不知道当初余氏将安阮卖给周家时给他签了卖身契,即使安阮是正经娶进了周家的正妻,那也跟安家没了任何关系。 第52章 两人提醒安阮也是好心,许久没听到关于余氏和安大木的事情,安阮原以为自己依旧会惧怕这两人,毕竟他们对他造成的伤害和心理阴影都是不可磨灭的,曾经只是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他吓破了胆。可如今再听到两人的名讳,他竟是内心一片平和,早就没了任何的恐惧。 安阮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情绪,随后便也想通了。 周家人和周言待他真的很不错,不仅从未低看过他一眼,更给了他数不清的尊重和爱护。 被爱意包裹着的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卑微又逆来顺受的安阮了。 安阮感激的向两人道了谢:“谢谢十一叔十一婶,我会留意的。” 倒是一旁安静的陪着安阮,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倾听着不插嘴周言情绪有些失控。 他攥紧了拳头,面色阴郁的咬着后牙槽道:“他们尽管来试试。” 周言并未见过安阮的爹和后娘,但并不妨碍他讨厌他那所谓的岳父岳母。 他正愁没机会收拾他们,若是他们上赶着撞到枪口子上,那就休怪他不留情面了。 安柳夫妇两人愣了好一下,而后忍不住笑了开来。 这维护的劲儿,看来安阮是真嫁了个好夫婿。 安柳夫妇并未待太久,叨扰了小半个时辰就说该回去给孩子喂奶,然后起身就要走。 送他们出门时,安阮做主包了个红包送给两人,两人自然是推拒着不肯要的,还是安阮说这是给他们两人年幼的孩子的压岁钱,夫妇两这才收了下来。 待家中没了外人,周言欲言又止的跟在安阮身后,像一条尾巴一样缀着,安阮走哪儿他都跟着。 毕竟日夜相伴,安阮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红着脸,坚定又害羞的朝周言敞开双手。 周言先是一愣,而后快步走上前来将他搂进了怀中。 安阮脸颊贴着周言的肩膀,双手揽着他肌肉厚实紧致的腰身,瓮声瓮气的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们对我一点都不好,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你,还有爹娘和周旭,只有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周旭心软得一塌糊涂,同时又很心疼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点认识安阮,这样他就能早点将安阮带走,让他少受一些磋磨。 不过现在说那些假设都是徒劳的,唯有过好眼前的日子,往后也要对安阮更好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并未口头给安阮做出任何承诺,而是默默的放在了心中,也会体现在行动之中。 到了夜里,周言背着安阮跟朱莲花说起了余氏和安大木的事情。 朱莲花一听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的叉了腰,只差没破口大骂。 朱莲花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个顶好的人,外人背地里可都说她是悍妇呢,但像余氏和安大木这种卖儿子的行径,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她鄙夷的呸了一声,恶狠狠的道:“当初安阮怎么来我们周家的她余氏可是心里扪清着呢,要是敢上门来打秋风,看我不撕了她的脸皮子,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看看她是什么个货色。” 周言让她消消气,对方也不一定真会上门来,他说起这事儿也是只是提前让朱莲花有个心理准备。 他说:“若是他们当真敢上门逼迫阮哥儿,我定然会忍不住对安大木动手,余氏是个女人我不好动她,到时候就得靠娘你了。” 朱莲花一拍胸脯:“这你放心,你娘我可不是好相与的,她要是敢来,我非给她几巴掌不可。” 周言安了心,见安阮从鸡栏捡着鸡蛋走了出来并往堂屋走来,连忙止住了话题。 新年一天天过去,元宵当天县里有庙会和花灯。 朱莲花和周爹天天走亲戚早就累极了,这回便没去赶热闹。 周旭想去,原本也说好了要去的,转头就让周言用红包收买了,临了改口说要去给夫子拜年,带着礼半道下了驴车去了夫子家。 最后去逛庙会的就只剩下了周言和安阮。 安阮是第一次逛庙会,往年的元宵他都有干不完的活,吃也吃不饱,哪有心情管什么庙会不庙会呢? 他对什么都好奇,见着那些耍杂技的便走不动道了,脚下生根一样站着,看得惊叫连连的同时也没忘记要牢牢的攥紧了周言的衣袖,生怕会被人群冲散了。 看完了杂耍,小童捧着碗来收取赏钱,安阮给了五个铜板,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跟周言继续逛。 路过一个面具摊时,周言看上了一个只盖住下半张脸的小狐狸面具,那面具还带着一副活灵活现的狐耳。 周言觉得安阮戴着一定好看,便不由分说的买了下来,非让他戴上。 安阮拗不过他,纵使心里害羞,但还是乖乖的戴了起来。 戴着面具和狐耳的安阮好似真变成了那刚化作人形的小狐狸精,漂亮的杏眼在花灯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清纯漂亮,又带着几分勾人的媚意。 他抬手摸了摸狐耳,有些不习惯:“是不是很奇怪?” 周言盯着他喉咙紧了紧,好半晌才嗓音微哑的说:“不,很好看。” 他有些后悔了,该回了家在房中才让安阮戴上的,如今便是想做些什么都只能憋着了。 第50章 五十章 按照当朝律例, 每个县郡城池都是有宵禁的,只有元宵当夜不设禁止。 两人与其他人一样,先去逛了夜间的庙会, 围观了那些书生斗诗猜谜, 最后并肩在护城河河岸边, 一人点燃了一盏花灯。 万千盏花灯汇聚,摇曳的烛光承载着无数心愿,顺着河流飘向远方。 元宵灯会结束时已将近子时,安阮从未熬过这么晚,最后趴在周言后背上昏昏欲睡, 由着他背上了驴车,披着银白的月华, 裹着厚重的棉披风,一路摇摇晃晃的赶回了云水村。 至于周旭,分开时他便说过会宿在夫子家,待明日天亮了他再自行赶回去,让二人不必去接他。 这一路上安阮都睡得很熟, 他靠在周言怀中,熟悉温暖的气息将他完完全全的包裹着,哪怕是一路上的颠簸也并未将他摇醒。 直到驴车停了下来,他才挣扎着清醒了片刻, 只是眼睛刚睁开,耳边就传来周言沙哑低沉的轻哄:“我们到家了,你接着睡吧。” 安阮含糊的咕哝了一声, 到底没抗住困意的侵蚀,双手攥着周言胸前的衣襟又闭上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深,朱莲花和周爹早已歇下, 小驴还算通人性,周言给它解了车鞍后,它自个就回了栏,吃了几口菜梗子就伏下歇息了。 周言悄无声息的抱着人回了房,期间并未发出太大的声音,动作轻和到沾了枕盖了被,熟睡的人都没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周言将脱下的披风和兔毛短袄挂到架子上,而那对狐耳和面具则被珍而重之的放进了大木箱里。 他略有些遗憾的合上木箱盖子,转身时,才发现被窝里冰凉的温度让睡梦中的安阮委屈得皱起了眉。 周言当即收敛心神,迅速脱了外袍鞋袜上了床,用高热的体温为他暖冰凉的手脚。 睡梦中,安阮梦到自己坠入了寒冷的冰窟之中,无论他怎么努力哈气搓手都无法暖和一点,后来凭空出现了一块热乎乎的巨石,他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死死的抱紧。 现实里,周言温香软玉在怀,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奈的叹气。 元宵过后没几天下了开年以来第一场雨,也昭示着春天已经正式到来了。 河边的细柳再一次抽了芽,被雪覆盖了一整年的土地冒出了绿意。 即使已经入了春,但天气依旧严寒,甚至比下雪时还要冷上几分。 冷风一吹过,刺骨的寒凉。 开了春以后,种了一冬季的油菜籽全都能收了,一家人好是忙碌了许多天才将菜籽收完并且打下来用麻袋装上。 村里有专门帮打菜油的人家,晒干收好的菜籽送了将近十袋过去压榨成了菜油,最后得了两大缸。 今年菜籽的品相不太好,出油率便低了,不过两大缸个够一家子吃上半年了。剩下的都放到了通风干燥的阁楼上存放着,等这些吃完了再榨。 榨油剩下的渣子拿去喂了鸡和猪,小驴也得了一份,伴着春雨后冒出的鲜嫩草芽,吭哧吭哧的吃得欢快。 收完了菜籽,距离发解试就已经不剩多久了,周旭帮着忙活完了以后,第二日便收拾了包袱又搬去了夫子家。 夫子对周旭十分上心,并且对他寄予厚望。为了保证他能考取更好的成绩,更是特意请来了自己在州郡里当教书先生的同窗过来给他开小灶,为此周家好是备了不少礼和钱银送给二人。 周旭走后周家的日常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因为刚开春不久,还不到春耕的时候,要忙活的事情其实并不多,闲来无事一家人便上山去挖春笋和新长出的菌子。 春日雨水多,春笋和菌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冒出来,安阮每天都背着一个背篓,拿着小锄头跟在周言身后上山去。这么几天过去,木架上的簸箕满满当当的铺满了晒干的笋干和菌子干。 第53章 因为实在太多根本吃不完,最后只各留了一些,剩下的全用麻布袋子装了起来,一车拉到了大集的集市里全卖了,最后得了将近两百文钱。 因为这些都是两人挖来并且晾晒干的,朱莲花没让他们上交,而是全进了安阮的小金库里。 安阮思来想去,跟周言商量了一下,又去买了几十只鸡苗和二十只鸭苗,和着去年的老鸡一起混着养。 这次的鸡鸭不仅仅只是为了生蛋,更多的是为了卖鸡,若是养得多卖得多,也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营生。 安阮有了自己的想法,周家人都很支持他,况且他用的还是自己的小金库,更没了阻止他的理由。 朱莲花还特意划了一块屋后的空地,让他将鸡栏移到那里去,那里地儿宽还离家近,方便他喂养。 安阮心中感动,他也没有客气推辞,朱莲花给了他就接受,新鸡栏比原本的扩大了三倍有余,养上一百多只鸡鸭都不成问题。 这鸡鸭一多,自然也要比之前更上心,鸡棚里铺上了厚厚的稻草被鸡苗们保暖,地面隔三差五的撒上草木灰消毒清洁,水源也换成了活水。 周言特意上山砍了些竹子回来,从水车管道上重新分接了一条,竹节处只捅了一个小小的窟窿,这样留到鸡舍里的水流就不会太大,饮水的石槽下方凿出一个洞,刚好卡进一个小竹子,将脏了的水引到坡下的田地里。 鸡栏的环境搞得很好,再加上安阮喂养得很上心,那些新买的小鸡小鸭一只比一只长得壮实,只有两只买回来就病恹恹的鸡苗长得慢了一些,倒也没有病死了去,还算坚强。 留着生崽的两只野猪开春便发了情,至今已经交.配了十来次,这几天母猪明显出现了攻击公猪的行为,朱莲花摸着母猪的肚子,说是已经坐了胎,于是便将两只猪分了栏。 公猪没了□□对象,脾气日渐暴躁,周言和周爹便叫上了几个壮汉,趁着公猪睡觉警觉性低的时候,按着它将四肢绑了起来,强行给它煽了蛋。 被阉了公猪一开始很狂躁,不停的用獠牙拱着猪栏,后来让周言用棍棒打了几顿总算老实了下来,再后来可能是接受了自己被阉了的事实,脾气竟慢慢温和了不少。 阉了的公猪越发能吃能睡,不过一个月就养了出了一身膘,一家人合计了一下,继续留着它除了浪费粮食就没了其他用处,最后将它绑着去了县上,现杀了卖肉。 日子便这样忙碌又充实的过着,周言和周爹也没有落了上山打猎的活计,不时就会上山几天去打猎。今年开年后没有去年运气好,大的野兽没有猎到,不过林林总总获得的猎物也卖了不少钱银,好是填补了去岁买地几乎掏空的家底。 又是一年春分,电闪雷鸣之中,瓢泼大雨将这座山村笼罩在雨幕之中。 朱莲花算了算时间,是时候该开始准备春耕了。 她喊来了安阮,仔细的叮嘱交代道:“今年家里的地多,光靠我们家里的人干活儿肯定干不完,你合计一下看需要请多少人,一天的工钱给多少才算合理,合计完了来告诉我。” 安阮这一年跟着朱莲花也学了不少掌家管事的本事,他听后没有任何迟疑立马答应了下来。 经过两次买地,周家的田地已经扩充到了三十三亩地,这个数量在整个云水村是独一份的多,周家算得上是个小地主了。 三十三亩地,一个成年男子一天就能犁上五分地,算上他们家中本来就有的人数,再请上三个人,五天就能把所有地犁完。 至于之后的播种耕种再另说。 县城里的工价是一天十五文,在码头当苦力则有二十五到三十文,犁地是个辛苦活计,安阮折中取了个二十文一天,然后将算好的工钱人数告诉了朱莲花。 朱莲花对此很满意,又将请人和监工的事情都全权交给了他负责。 安阮受宠若惊,他怎会不知朱莲花是在有意栽培自己?为了不让朱莲花失望,他从头到尾都十分的上心,生怕出了一点纰漏。 周家买了很多地在云水村里不是什么秘密,当听说他们家要请帮工,给的工钱还不少后,上门来自荐的人倒是不少,安阮跟村里的人其实还不算特别熟悉,最后他拉着周言让他帮自己掌眼挑选,挑了三个勤快老实的壮汉。 这几个壮汉也不负所望,从头到尾都没有偷过一次懒,六天时间就将周家所有的田地都犁完了。 安阮爽快的结了工钱,想着等之后耕种时,也优先考虑请这几人。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三人自然喜不自胜,连忙说着可以,他们什么时候都能来。 如此说定了以后,安阮将三人送出了家门。 最紧要的活儿做完了,但之后还要给稻种发芽育苗,哪一样活计都不轻松,不过安阮和朱莲花两人倒是忙得过来。 周言和周爹趁着春耕之前田地的活还轻松,上了最后一趟山。 这一年里安阮习惯被周言抱着入睡,每次周言上山打猎只剩他自己一人睡时反而次次都睡不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太累,安阮破天荒的一沾枕就睡着了,白日里也经常犯困,哈欠连天的没什么精神,中午吃饭时,闻着鱼腥味都变了脸色,只是他硬忍着难受吃了下去。 朱莲花观察了他两天,越看越觉得像是怀上了,心里高兴的同时也不敢胡乱断定,趁着安阮顶不住困意去午睡时,悄悄的出了一趟门。 第51章 五十一 安阮一觉睡醒发现家里院门锁了起来, 朱莲花不知去了哪里。 起初他并未多想,只以为朱莲花是有事要出门去办,直到朱莲花态度恭敬的领着大夫进了家门。 “怎么请了大夫?娘您生病了?” 安阮很是紧张, 他当即扔下手上的扫帚, 上前去仔细的打量着朱莲花的脸色, 当确认并无任何病态后,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关于怀孕一事朱莲花还不太敢肯定,她并未明着说,而是随便寻了个借口道:“你这身子也养了大半年了也不知养得怎么样了,娘寻思着趁着春耕前还有些空闲时间, 便自作主张先请了大夫过来给你把把脉。”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安阮也没有多想, 得知她是在担心自己身子以后,便没再多说什么。 村里的赤脚大夫已经六十好几了,在云水村里算是高寿老人,这一趟走来他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顺了气。 大夫示意安阮将手伸出来,为了避嫌, 他先用手帕盖住了安阮的手腕,随后才开始摸脉。 他摸了好一会儿,神情严肃,安阮和朱莲花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半晌过后, 老大夫收回手摸了摸下巴上灰白的胡须,抬头对朱莲花笑吟吟道:“恭喜,你儿媳妇确实有喜了。” 安阮闻言一瞬间就蒙了, 他震惊不已的瞪圆了双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倒是朱莲花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而后嘴角的笑容就再也没消失过。 老大夫告诉两人安阮的底子就算养了一年也依旧亏损得厉害, 怀孕前期能不要干活就不要干,并且切忌跑跳搬重物,就怕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胎。 怀孕前期四个月都十分的危险,一不小心摔一跤都可能会导致小产,而房事那就更是完全不能沾一点了。 朱莲花盼了许久才盼来了这一胎,自然是老大夫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她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让安阮坐下歇着,仔仔细细的询问着老大夫一下需要注意的事项。 而安阮还仿若身处梦中,他目光呆滞又不敢置信的抬起右手,手掌缓缓覆盖到如今还十分平坦的肚子上。 即使老大夫已经很笃定的告诉自己怀孕的消息,但他却仍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怎么就怀上了呢?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有种想问老大夫是不是把错了脉的冲动,只是嘴皮动了动,到底没将心底话说出来。 安阮满打满算已经来周家一年有余,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挨饿受冷,为破损刺痛的冻疮苦恼,今年肚子里却已经悄然多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一个流着他和周言血脉的孩子。 安阮鼻子一酸,顿时控制不住的掉起了眼泪。 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落下,根本就不受他控制。 这可把朱莲花和老大夫都吓了一跳,两人赶紧围了上去,嘘寒问暖了好一阵才总算让他心情平复了下来。 老大夫劝他:“你身子骨差,本来怀孕就承担着比其他健康的夫郎多几分的风险,之后可一定要保持稳定的情绪,切忌不能忧思多虑,这样对你还有腹中的胎儿都没有好处。” 安阮乖巧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大夫给他开了一副安胎药药方交给了朱莲花,让她自己自行去捡药。 直到将老大夫送走,安阮都还没什么实感,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趁着朱莲花出门为老大夫送行时,悄悄捞起衣摆,朝着腰侧拧了一把,而后理所当然的吃痛了。 第54章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确定了不是做梦,喜悦和幸福如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的同时,又让他十分的不知所措。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肚子,复杂的情绪充斥着内心,恨不得马上飞到周言身边,将这份喜悦也告知他听,只是周言刚上山没两天,估计最快也要到明日才会回来,安阮只能先将所有喜悦都收敛压抑起来,而后陷入耐心又漫长的等待之中。 安阮肚子里的胎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周家第一个大孙孙,朱莲花扬起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她不允许安阮干任何活,只让他好生歇着,连请人下地的事情也揽到了自己身上,喂鸡鸭和猪的活儿也抢了过去。 安阮在她眼里俨然成了易碎的瓷娃娃,生怕磕着碰着了,宝贝得很。 怀孕之后就更需要补身子了,安阮养得那些鸡都是留着生蛋的,朱莲花动了自己金库,找着村里养着鸡的人家,一口气买了十只回来,全是拿来炖汤给他补身子的。 农村里养鸡大多数都是为了留着生蛋的,朱莲花买的又全是两年以上的老母鸡,每只都膘肥体壮的,价格自然也比寻常肉鸡要昂贵。 安阮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在劝她不必如此破费,他吃什么都是一样的,但朱莲花哪里听他的,只是给他丢下一句:“娘乐意买来给你补身子,你只管吃就是。” 安阮劝不动她,最后只能接受。 周言和周爹是第四日一早回来的,竹笼里关着不少野鸡和野兔,连带着背篓里也放满了山货和菌子。 虽然都不是一次性能卖好几两银子的大物,但数量在那里,全卖了也大差不差。 安阮见到周言时双眼明显泛光,他直接丢下手里绣着纹样秀到一半的新衣服,像往常一样起身快步朝周言跑去。 他跑了没两步就想起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来,顿时就放慢了脚步,只敢慢吞吞的走过去。 以为自己要被安阮撞个满怀,已经张开双手,等着迎接他的周言茫然的僵在原地。 按照往常,安阮一定会第一时间扑进他怀里,并且抱着他腰身撒娇,可今日却十分的反常,飞扑和撒娇是一个都没有,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去打猎的时间太长了,导致安阮担惊受怕得生了他的气。 周言的脑海里浮现无数安阮独守空闺偷偷哭泣的画面,顿时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的捏了一下似的,疼的他喘不过气。 他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坚定不移的朝安阮走去。 “抱歉,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他小心翼翼的牵起安阮的手,一开口就是道歉。 安阮茫然的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搞不懂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道歉。 他并未多想,而是牵着周言的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扬起一个灿烂到炫目,彷如东升的旭日一般明媚的笑容,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他说:“我怀孕了,大夫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不出意外的话,孩子会在年后出生呢。” 周言浑身一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惊呼一声:“你说什么?” 安阮再次笑着道:“我们有孩子了。” “一个流着我们两人血脉的孩子。” 周言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好消息,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安阮还很平坦的肚子,但很快却又像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是真怕会不小心碰坏了安阮的肚子。 他连抱着安阮都不敢了,心里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习惯性的先把人给抱起来。 “我要当爹了。” 周言像是傻了一般喃喃自语,不停的重复着同一句话,但他很快就回了神,小心的簇拥着安阮回了屋,而后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到了藤椅上让他坐好。 等确定了安阮不会因为自己的动作摔着碰着以后,他直接跪到了安阮的腿边,高大的壮汉委屈巴巴的伛偻着腰,将耳朵小心翼翼的贴到安阮的肚子上,而后傻笑着问了一句:“孩子怎么没有动静?” 之前王麻子的媳妇儿怀了身孕,王麻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贴着他媳妇的肚皮听肚子里的孩子动静,而后说着各种小故事哄着孩子。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提前跟未出世的孩子培养感情,日后降生了才不至于太过陌生。 周言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学了起来,无论是安阮还是他们的孩子,他总是不吝啬于给他们最好的。 安阮是第一次怀孕,对怀孕的各种反应和生理知识都不了解,闻言一本正经的猜测道:“可能是睡着了?” 从堂屋里走出来朱莲花正正好将这一幕还有两人傻乎乎的对话都看了个全,她好气又好笑的道:“你们两个傻子,这娃子才一个多月呢,会动得等到四个月以后去了。” “这个时候你们就指望着胎儿会有动静,那不成了那妖怪去了?” 经过朱莲花这么一说,两位初为人父的新手父亲小爹均是羞窘得红了脸。 安阮没想到自己居然闹了个笑话,他虚虚握拳咳嗽两声来掩饰尴尬,反观周言就理所当然了许多。 他振振有词道:“我是第一次当父亲,不懂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 朱莲花啧了一声,倒没想到他脸皮越发的厚了。 正要说什么呢,就听周言话锋一转,一副虚心好学的神情道:“儿子不懂如何照顾孕夫,娘亲是有经验的,还请娘亲细心教诲。” 朱莲花嘴角笑意更深,心道他还不算朽木,还知道跟自己请教。 第52章 五十二 安阮底子本来就不好, 哪怕好吃好喝的养了一年,身形依旧清瘦,老大夫叮嘱过在他胎儿坐稳之前能卧床就卧床, 重活累活是一点不能干, 最好也少些跑动蹦跳, 容易滑胎。 周言得知后除了下地干农活,其余时间哪儿都不去了,就陪在他身旁伺候着,事事亲力亲为,连倒杯水都抢着做。 安阮长这么大, 第一次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他总觉得难受, 怎么都没法儿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 如此这般过了几天,安阮闲得快长毛,他暗下决定明日一定要早起去喂喂鸡鸭捡一下蛋。 别的重活他不能干,但这种零碎的杂活应当问题不大。 他计划得很好,也没提前跟周言说, 怕周言过于担心不同意,只想着明日早起悄悄的做了,只是到了第二日等他睡醒时,竟已经日上三竿了。 之后连着三天都早起失败, 安阮老实了,也不打鸡鸭的主意了,而是拿起针线打了样, 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裳。 谷雨之后正是春耕最忙的时候,要二次犁田不说,还要分秧苗插秧, 旱田里也要种上当季的蔬果瓜菜,即便是请了人帮工,也要分出人来盯着免得有人光拿钱不办事磨洋工。 这些活处处都离不得人,白日里下地忙活时,家里就只剩下了安阮一个人。 他一个人在家周言并不放心,一天要在田地和家门来回两三趟,以确保安阮的安全。 今日中午周言像往常那样回家拿午饭,一进门就看到安阮脸枕着手心侧躺在藤椅上睡得正香,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压着一个做到一半的虎头帽。 自从怀孕后,安阮就特别的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睡觉。不过运气好的是,除了嗜睡以外他没有任何的不适,只要不闻到鱼腥味和特别刺鼻的味道,就是连孕吐都没有。 朱莲花调侃说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呢就知道心疼小爹了,以后肯定也是个乖孩子。 安阮当时就腼腆的笑着说:“太过懂事乖巧倒也未必是好事,还是调皮活泼些好。” 周言在一旁听着心疼,他知道安阮是联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明明在安家安阮听话又乖巧,可惜却从来没人肯疼疼他,对他好一点,最后为了十两银子就将他卖了出去。 周言总是为安阮抱不平,只是安大木和余氏也不知是当真信守了承诺,亦或是其他别的缘由一直没上过门,他也不好特意找上门去给安阮讨说法。 安阮睡得很深,周言走到了他面前他都没有醒来。 周言见他睡得香便没打算吵醒他,如今虽然正值温暖和煦的春季,但外头的温度依旧很凉,吹来的春风都是凉嗖嗖的,若是任由他这么躺着睡觉,恐怕会着凉。 他起身回房拿了一张毯子,折返回来后,先是小心翼翼的将那虎头帽拿了出来放到一旁的小木桌上,然后才将毯子给安阮盖上。 确认安阮不会着凉后,他才匆匆进了厨房,将早晨就已经做好的野菜窝窝头放在蒸笼里正热和,又将剁碎的肉瓤子炒热,最后一股脑装进竹编的食盒里,提着回了田地里给众人送饭。 安阮醒来时周言已经走了许久了,他看着身上的毯子,瞬间就知道是周言给他盖的。 他忍俊不禁的勾起嘴角,眉眼之中全是被呵护疼宠出来的幸福。 第55章 . 今年春耕比去年还要忙碌,但却忙碌得让人有盼头,等到秋收时,这么多的粮食除开家中一年的吃用和要留的第二年的种子,肯定还能卖上不少的钱银。 朱莲花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想得通透,将银子大部分用来买了田地。 对于农户而言,田地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有了田地才算有立身之本,哪怕日后日子贫苦得过不下去了,卖上一两块地,也能够一家人再坚持个一两年时间。 她跟安阮说过,等粮食收成以后,她打算继续买地,就放到周言和他的头上。 安阮当时吓得不轻,连忙推拒说他们并没有分家,不必将田地落到他们身上来,这样太见外,也是他们占了便宜。 朱莲花却不甚在意道:“你推三阻四的才是见外了,娘我就乐意把田地放你们那儿。再说这些年周言给家里付出了不少,我手里的银子大半都是他挣的呢,不给你们分田地,娘我才该不好意思。” “我也不是偏袒谁,等日后周旭长大了成了亲,也会有他一份的。” 她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安阮便也不好再拒绝。 等到田地里的活儿彻底做完,安阮也怀了快三个月身孕了,平坦的小腹渐渐隆起了一点弧度,之前对自己怀孕没多少真实感的安阮,看着一天天鼓起的肚皮渐渐生出了许多期待。 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夫郎女孩还是汉子,不过无论是什么性别,他都喜欢。 倒是周言盼着希望是个闺女。 朱莲花怀上周旭的时候周言已经快十岁了,那时候他就盼着有个漂亮乖巧的妹妹,可惜等瓜熟蒂落时,香香软软的妹妹却成了弟弟,让当时的他好是郁闷了一段时间,如今自己有了孩子,自然还是更倾向于闺女。 不过哪怕是个小夫郎或是汉子也没关系,小夫郎也是心肝,至于汉子长大了能保护他的小爹,也很不错。 四个月时间一晃而过,老大夫又被请上门了一趟,把过脉后他说孩子很强壮也很健康,安阮终于可以不用见天的卧床了。 夫郎生孩子比女人还要困难,尤其是头胎,为了之后能顺利生产,安阮之后都不能吃大补的东西,以免胎儿过大生不下来。 除此以外还要经常出门走动。 能出门安阮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一个,就盼着快些到明日,好让周言带他出门溜达。 老大夫叮嘱完便要走,但临走前却特意将周言叫了出去一趟,等周言回来时老大夫已经走了,他手里却多了一个木匣子。 安阮看周言神色晦暗,有些欲言又止的,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那木匣子一眼,问:“这是什么?” 他没想太多,还以为是老大夫开的药。 周言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一声道:“是拓展产道的玉势。” 安阮:“…………” 安阮的脸和脖子瞬间以肉眼可见速度涨红,脑子直接宕机了。 第53章 五十三 拓展产道的玉势一共有六个, 三种大小,每一个大小两只以便清洗和更换。 随着胎儿月份增加就要使用更大的一号,并且每日都要放置着, 夜里也不能取下来。 如今胎儿月份还小, 肚子还不算大, 安阮自己能放进去。 当天夜里他洗漱完了以后,便红着脸要将周言赶出房门。 周言小声道:“这玉势这般硬,不若让我……” 他还未说完,人已经被羞窘得快无地自容的安阮推着出了门,而后就见那房门砰一声合上了。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尖, 颇为无奈的摇头失笑,一转身, 就与坐在院子里乘凉消食的周爹和朱莲花六目相对上。 朱莲花眉头一皱,横眉冷眼道:“哟,怎么被赶出房门了?是不是你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惹得阮哥儿生气了?” 周爹也拉长着脸,满眼不赞同的盯着他。 安阮脾气软又乖巧听话, 赶周言出房门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两人可不会认为是安阮在无理取闹,指不定是周言干了多过分的事,才逼得安阮撵人。 放玉势这种私密事周言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张口就来的, 而且他也怕让安阮知道了就真生他气了,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背下了这个黑锅。 屋内,安阮强忍着羞耻放好了玉势, 片刻不敢停的穿好了里裤。 刚放进去的玉势存在感强烈,不动时还好,但下了床走动起来时, 那种异物感便无论如何都忽视不得。 安阮每走一步都觉得很别扭,可房门又被他上了锁,若是自己不走去打开,周言就得在屋檐下的廊道里睡一晚上冷地板了。 安阮自然是舍不得他受苦的,咬咬牙还是别扭的夹着腿,一步一挪的走去将门栓取了下来。 打开房门往外看时,他并未见到周言的身影,正疑惑着呢,就听见朱莲花数落他道:“阮哥儿那后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什么个样儿,他孤家寡人的嫁进我们家,可不是让你仗着他无依无靠为非作歹的。” “再说人家阮哥儿现在可是孕夫,哪能受得了气?万一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等会儿阮哥儿消气了你好好给人道歉,若是再有下次,仔细你娘我扒了你的皮!” 周言低着头耷拉着眉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等朱莲花说完,老老实实的点头说知道了。 朱莲花瞧他认错态度还算不错,倒也没有继续数落他,只是不满的摆了摆手:“还杵着做什么?去跟阮哥儿道歉去。” 周言一声不吭的转身,见到扒拉着房门门框,一脸茫然的往这边瞧的安阮后,立马就眉开眼笑的快步走了上去。 安阮就站在原地,等他走近了以后,才不明所以的问:“娘为什么要数落你?” 还有,他什么时候生气了? 周言好笑的解释:“方才你将我扫地出门让爹娘瞧见了,他们以为是我惹你生气了。” “我可真是冤枉,又不能自证清白只能平白受了这冤屈,你可得好好补偿我才是。” 他话说得这般直白,安阮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因为自己闹了多大的乌龙。 周言要的补偿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自从得知他有了身孕,周言便一直克制着没再碰过他。 安阮其实不是重欲的人,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受怀孕影响,他这些天忍得也挺辛苦,只是他脸皮薄一直羞于开口跟周言要。如今突然提起,难免也有些心痒期待。 他心虚不已的往周言身后瞧了瞧,正巧撞上朱莲花那带着安抚关切意味的目光,他顿时嗖一下收回了视线,头几乎埋到胸口,拉着周言手腕含糊道:“你先跟我回房吧,等会儿娘怕是会误会得更厉害。” 周言一本正经的扬声问:“那补偿……” 话还未说完,嘴巴已经叫安阮给捂住了。 安阮眼神慌乱的乱飞,为免他继续嚷嚷引来朱莲花和周爹更多的关注,,只好难为情道:“进房了再说。” 言外之意便是答应了。 周言目的达成,这才满意的将人打横抱起往里走去,接着脚下一勾,房门便顺势关上了。 当天夜里,周言连本带利的将好处都讨要了回来。但他还算克制,顾及着安阮胎像刚稳,并未做到最后,只是里里外外将人舔了一遍过了过瘾,最后并着安阮双腿,草草了事。 . 昨夜闹腾得有些晚,安阮一觉睡到了将近中午,最后是饿得心慌饿醒的。 他起床走出房间,在家里转了一圈才发现家里没人,想来应当是都下地干农活去了。 厨房铁锅里的水仍冒着热气,蒸笼里的饭菜热气腾腾的,拿出来就能吃上。 安阮迅速填饱了肚子,撸着袖子将碗筷和灶台铁锅都刷洗了个干净,然后便无事可做了。 这几个月他已经给孩子做了好几身小衣裳,虎头帽做了两个,小鞋子也有三双,这些到半岁之前都够穿了。 实在无事可做,他起身去猪圈,母野猪已经快要到临盆的时候了,随时都得去看看有没有生产,会不会出现难产的状况。 他进去时,母野猪正躺在干草堆里睡得正香,石槽里还剩着些猪食,显然已经喂过了。 母野猪的肚子圆鼓鼓的像是要炸开了一般,安阮看着就觉得很累,难免思及己身,害怕到了孕后期,自己肚子也会膨胀得像个随时会破的水球一样。 他情绪不高的离开猪圈,当抬头看见晴朗的青天白云后,那点忧虑却又瞬间释怀了。 他忍不住失笑,自嘲自己是不是这些天卧床把脑子也躺坏了,怎么跟那母猪比较起来了? 母猪一胎七八个,多的甚至十几只呢,人哪能跟母猪去比? 他心情松快了不少,想起老大夫交代的要多走动,索性现在也无事,干脆便拿出之前缝的一个小挎包,装了一水囊的山泉水,又拿了几个果子放进去,再将挎包挎上,将房屋门全都锁好了准备出门。 他想着的是只在附近走走不去太远,带上水和果子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只是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踏出篱笆围墙的木门,转身就见一人正步履匆匆的朝他跑过来。 第56章 第54章 五十四 来人让安阮有些意外, 他疑惑的蹙眉:“婶娘,您怎么来了?” 徐氏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 可把安阮看得一头雾水的, 他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估计跟他娘家有关。 “可是我爹那边出事了?” 他呼吸都放轻了,有些紧张。 徐氏点了点头,一脸沉重道:“你爹前几日得了马上疯。” 安阮先是一惊,指尖不受控的微微发颤,关心的话语差点便脱口而出, 只是一想到自己在安家的遭遇,再思及周家寄予他的爱护, 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安阮尽量平静着情绪问:“好端端的,怎么中风了?” 徐氏见他态度平静明显有些意外,不过只是怔愣了一瞬间,很快又了然于心。 她正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来,安阮却打断了她的话语, 打开了刚锁上的篱笆木门,客套的笑着道:“外头日头晒着呢,有什么事进屋里说吧。” 徐氏连连点头:“是的呢。” 两人进了屋,安阮正要去抬椅子, 徐氏却先一步抢了去做,嘴里还说着:“婶娘自己搬就成,你怀着身孕, 这种活儿可做不得,仔细着肚子里的孩子。” 安阮见状也不矫情客套,笑着说了好, 转身回屋倒了一壶茶水,又抓了些瓜果。 两人双双落了座,徐氏这才娓娓道来。 先前有说安大木和余氏骤然得了十两的巨款便飘飘然了,花钱都大手大脚了起来,安大木更甚,酗酒是越来越厉害还喝上了花酒。他本就上了年纪,常年劳作下身体本就大不如前,这酗酒纵欲之下更是直接掏空了身子。 前几日赶大集他又去了县上找姑娘喝花酒,还在榻上办着事呢,一激动便一口气没喘上来抽搐着昏了过去,可把那姑娘吓得够呛。等送去医馆大夫一看,说是马上疯了,已经不中用了,命是能保住,但以后都得瘫痪在床上。 余氏得知后哭爹喊娘的,一边咒骂他怎么没直接死了,一边又知道安大木是她眼前唯一的依仗,她儿子年龄尚小,要是安大木去了,那些宗亲指不定要怎么争抢她们家田地房产呢。 余氏纵使是再不甘,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砸锅卖铁的给安大木治病。 这一来二去,不仅仅将卖了安阮的银钱都糟蹋光了,连家里唯剩的积蓄都掏空了,还卖了好几块田地才保住了安大木的性命。 徐氏说着也唏嘘:“这酒色可真是害人呐,好端端的人就成这样了。” 安阮并未搭腔,心里想的却是哪里是那酒色害人,分明是管不住自己的欲望害了自己。 安大木会落得这般下场安阮并不觉得意外,但那又如何呢?一纸卖身契买断父子恩情,他便与安家没了瓜葛。 徐氏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竟仍是无喜无悲,毫无触动的模样,一时竟觉得五味杂陈。 纵使安大木再不堪,但到底也是生养他长大的父亲,如此反应,未免过于凉薄无情。 她也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想来想去,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语气是带着些许指责的,代入己身,若是她将孩子抚养成人回头自己病了,孩子却对自己不闻不问,也会觉着寒心。 徐氏的指责安阮并未生气,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婶娘是知道我在安家过得如何的,爹和后娘确实是养着我没将我赶出去,只是他们高兴了才能给我一口剩饭吃,不高兴了便是拳打脚踢。” “打我有记忆以来永远都是干不完的活儿,每日都少不了打骂。这种日子我过了十几年,伤是自己强撑着熬过来的,饿急了就去挖草根吃,那是过得连猪狗都不如。到了周家里,我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那一纸卖身契已经买断了我与安大木的父子情分,我如今是周家的人,安家死活与我无关。” 并非安阮铁石心肠,而是他若是拿了钱银去补贴娘家,让当初花了大价钱带他脱离苦海的朱莲花作何感想?让将他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呵护疼宠着的周言作何感想? 安阮不是糊涂愚孝之人,他心中一直有一杆秤,能让他不计一切回报的前提,是对方也得给予他尊重和爱护。 安大木和余氏可从未给过一星半点。 徐氏听着心中酸涩,眼角挂了泪痕,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方才对安阮的指责多么离谱。只是话已经说出了口也收不回了,她只能诚恳的跟安阮道歉。 “是婶娘脑子不好着相了,说了伤你心的话,婶娘跟你道歉。” 她说着便滑了下去要给安阮跪拜,让安阮抓着手臂扶了起来。 “婶娘并未说错什么,不论是何缘由,我确实对安家不管不顾了。” 安阮扶着她重新落了座,释然的笑了笑:“说来我还得多谢婶娘特意前来告知我这事呢,否则哪日传到我这儿,还两眼一抹黑的不知怎么回事呢。” 徐氏哀叹一声,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给她留个脸面。她本欲说什么,但想到自己一个农村妇人眼界短浅思想也迂腐,生怕继续多说多错,索性也不再说什么了。 她没脸继续待在周家,更没脸面对安阮,吃了两口茶后就借口说家中有事匆匆起身告辞。 临了出门时,她踌躇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你后娘那性子你是知道的,这回一下花干净了积蓄,你爹也不中用了,她肯定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吧。” 当朝极其注重孝道,子女是必须赡养父母的,违反律例者刑三年,杖责三十,余氏若是来闹大了,安阮少不得要脱上一层皮。 安阮太了解余氏和安大木的品性了,就算徐氏不提醒,他也能猜得到,不过他还是承了徐氏这个人情,笑着道:“多谢婶娘,我知道了。” 徐氏见他依旧稳如泰山,似乎并不惧怕余氏来闹,好奇之余却也不敢多嘴,只点头说知道便好,随后匆匆离开了周家。 安阮目送她走远,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眉宇之间爬上了几丝愁容。 他说是不怕后娘来闹,但到底心里是没底的,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春耕之后地里的农活依旧不少,二十亩地光是除草抓虫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周言惦记着安阮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提前跟朱莲花打了招呼,扛着锄头匆匆回了家。 他远远便看见了从他家篱笆门里走出来,神色匆匆的徐氏,心里嘀咕着她怎么上门来了,脚下步伐越发的加快。 当他走进院门时,首先看到的便是坐在院中出神的安阮。 只见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自己进了门都没发现。 周言直觉有事,将肩上的锄头随意一放,快步走上前去。 因为放得急,锄头靠着院墙没靠稳啪嗒一声落了地,正出神的安阮被吓了一哆嗦,好险没跳了起来,幸好让眼疾手快的周言护着双肩稳住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周言俯身盯着他,眼中满是关怀探究。 安阮确实被吓得不轻,他捂着心口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并未直接回答周言的问题,而是顺势靠过去环住他的腰,脸贴着他胸膛蹭了蹭,依恋的撒娇:“地里农活不是很多吗?怎么提前回来?” 周言抿了抿唇,察觉到安阮情绪不对,但他并未刨根问底,而是顺势在他发旋上落下一吻,柔声哄道:“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里,便提前回来了。” 安阮闻言鼻尖一酸,眼前突然就冒出了水雾。他眨巴着眼睛压下情绪,努力让自己笑得灿烂。 “你这样天天提前跑回家来,农活全丢给爹娘,爹娘不得说你啊。” 周言道:“农活哪有你和孩子重要?我若是不回来看你,爹娘还不肯呢。” 安阮被他这话逗笑了,笑着笑着嘴巴一撅,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的掉。 其实他不想哭的,只是见了周言回来,又听着他关心体贴的话,心中的委屈便怎么也压抑不住了。 “怎么这是?谁欺负你了?” 周言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嘴巴不利索不会哄人,除了将人抱起来安抚以外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阮没解释,只是默默的哭了好一会儿,哭得周言心都要碎了。 他一边拍着安阮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迂回猜测:“是我昨日做得过分了,惹你生气了?” 安阮哽咽着摇头,他又小心翼翼的问:“刚才回来时我看见安婶娘了,是她说你了?” 安阮还是摇头。 不是自己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徐氏,周言瞬间就猜到了缘由。 他眼神冷了下去,凌厉如刀:“是不是你娘家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你后娘和你爹要找你麻烦?” 安阮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你跟我说说,我去给说道说道去。” 周言神色风雨欲来,凶光毕露的,说着就要去安家村找安大木和余氏给他讨回公道。 第57章 第55章 五十五 安阮哭过了劲, 连忙按住他安抚道:“还没来呢,你先别生气。” 安阮怕周言当真不管不顾的去找安大木算账,连忙将安大木得了马上疯的事情说了出来。 周言对安大木和余氏可没半点好感, 听了后忍不住嗤笑道:“这现世报来得可真是好极了。” 话语刚落下像是是想到了什么, 周言用眼角余光瞥了安阮一眼, 察觉到他并未因自己的话而生气或是难过,这才几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老大夫特意嘱咐过,安阮的体质差,胎儿也不是很稳,不能生气也不能忧虑烦闷, 否则容易滑胎早产。 他抬手抚摸安阮养得粉粉嫩嫩的脸颊,叹息一声:“安家那边暂时别管了, 若是他们当真敢找上门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 周言向来不会说情话,可每一次的承诺都比情话更动人。 安阮差点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不想周言再为自己操心,于是像没事人一样笑着道:“大夫说了要多走动,今日还没出门走走呢,你陪我去吧。” 夫郎这样简单的请求周言当然不会拒绝, 况且他还巴不得安阮把安家的事抛之脑后去别浪费心神,当即抱着人起身,而后护着他站好, 生怕他脚滑摔了。 之后出了门后更甚,簇拥在他身后,双手抬起肌肉紧绷, 就放在他腰侧护着,未了还一本正经的叮嘱:“小心些,走慢点。” 安阮瞧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他只是怀孕了又不是变成了易碎的陶瓷娃娃,还能把自己碰碎了不成? 虽然周言有些过于紧张,但安阮却很享受周言的爱护,这让他非常有安全感,也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他是被爱着的。 周爹和朱莲花直到太阳下了山才背着镰刀锄头回到了家,彼时周言已经做好了一顿简简单单的饭菜。 周家没什么条条框框,但也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后一家人在院子里纳凉消食的时候,周言将安家的事情给两老提了一嘴子。 安阮十分诧异,他倒是没有瞒着两老的意思,但想的却是过两天再说,没想到周言竟这般直接的说了。 朱莲花可跟余氏打过交道的,最是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柳眉一竖,直接就问了:“阮哥儿,他们已经来找过你了?” 安阮摇头:“没呢,消息是安婶娘给我说的。” 朱莲花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她沉吟了片刻,又接着说:“安大木不中用了,余氏要照顾他,底下还有个孩子要养,田地都卖得不剩两块了,之后日子不知道得多拮据难过。现在他们还没来,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想起你赖了上来。” 她分析了其中利害,转而细细打量了安阮一眼,尽量放缓了语气问道:“安大木无论如何都是你爹,跟娘说说,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安阮想也没想道:“我现在是周家的人,安家去岁便与我断了关系。” 朱莲花听着心里舒坦了,觉得自己没白疼这个儿媳妇。 她告诉安阮:“你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好好养好身子安胎,旁的事情什么都不用管。” “你爹和你后娘那边要是真敢来闹,咱们周家自会替你出面处理了,总不会让你吃亏。” 她说着话时,父子俩也跟着点头应和,让他放宽了心。 朱莲花噼里啪啦的说完打算,完了还义正言辞的问:“无论到时候状况如何你都不要插手,记着了吗?” 安阮忙不迭的点头说记着了。 也不知后娘那边是当真没想起他,还是没脸面来,之后几日倒是都相安无事的,安阮渐渐的也就放了心。 因着怕安大木和余氏会突然上门来闹,这几日无论有多忙,家里总会多留一个人陪着安阮,以防万一。 这几日安阮也没闲着,除了出门走动和午歇以外,空余的时间便在那拿着针线纳鞋。 周家人日日下地干农活,脚下的鞋磨损得厉害,尤其是周言出力干活最多,那双布鞋前头都快磨出一个洞了。 朱莲花和周爹的鞋子也没好到哪里去,索性他在家也没什么事做,纳鞋又不是什么重活辛苦事,干脆便自告奋勇的包揽了给他们做新鞋的活。 几人一开始说了不必费这个心,反正也是下地干活的,破了就破了,实在不成打个补丁就是,但安阮坚持要做,他们也怕安阮天天在家里呆着闷坏了,找点事情做充实充实也好。 “阮哥儿,累了就歇会儿,咱们又不缺穿。” 灌溉农田的排水渠有一节老化断裂了,周言和周爹早早就去砍竹子准备修缮,今日留在家中陪着他的是朱莲花。 如今这日头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热得人心焦气短的,阳光也刺眼,这个时候做秀活纳鞋眼睛最是容易瞎的。 朱莲花劝着他别做了快些回房休息,安阮也不强撑着,老老实实就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去,转身回了房。 安阮这一胎没受什么苦,连孕吐都不曾有,更是没有忌过口,只是比之往常更加的嗜睡。 屋内的温度也高,比外头还热,周家的院子一角种了一棵不知品种的树,叶片巴掌那么大,秋天的时候会开出一朵朵粉色的小花,但不结果子。当初朱莲花就是看那粉花好看移栽回了家,这么多年养下来,树杆已经有一人合抱那么粗了。 野树夏天时正是枝叶繁茂的时候,人在那婆娑斑驳的树荫下一站便觉得一阵阵清凉,偶尔吹来一阵风也是极为舒服的。 随着天气越发炎热,周言怕安阮白日里睡得不踏实,特意给他用竹子做了一个能摇晃的躺椅,往树底下一搁,躺上去别提多惬意。 安阮和往常一样躺到躺椅上,摇摇晃晃的椅子晃得他昏昏欲睡,手里的蒲扇摇得越来越慢,眼见着就要睡着了,突然一声尖锐如破锣的呼声将他惊醒。 安阮猛的睁眼坐起,因为困意,双眼含着雾气,迷迷瞪瞪的,还没回过神来。 朱莲花也同样被吓了一跳,她赶紧走到安阮身旁,仔细打量着他,又问他被吓着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安阮一一回应,说自己好着呢。 娘俩还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啥,又听得一声声嘈杂的谈话声,似乎院外聚集了不少人。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猜测到了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余氏那哭天抢地的嗓音。 “哎哟!摊上这么个不顾爹娘死活的白眼狼,我这命是真苦啊!” “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外头吵闹声越来越清晰,安阮和朱莲花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几日风平浪静的,还以为余氏是没脸面找上门来的,毕竟当初她卖夫郎的事情可是有不少村里人都在当场见证了的,她敢上门来就得被千人万人戳着脊梁骨唾骂。 周家人以为余氏和安大木再怎么没脸没皮,也该是有些作为人的底线的,如今看来却是高看了他们了。 这大清早的众目睽睽之下闹事,可不就是想要道德绑架,胁迫安阮向他们低头吗? 朱莲花哪能让她如愿?当即撸起袖子,咬着后牙槽凶巴巴的说:“好啊!那老娼妇竟真敢到我周家闹事,我看她是活腻歪了!” 她说着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娘!我跟您一起去。” 安阮连忙跟着起身,想要一同出去看看。 朱莲花是云水村里出了名的泼辣,脾气也大,撕起架来那是周爹和周言一起劝都劝不住,自己跟着也好拉着点朱莲花,免得她气上了头失去理智。 朱莲花见状回头,强行将他按回了躺椅上,义正言辞的命令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外头人多嘴杂的,你后娘又是个不讲理的,要不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你可得记着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多考虑考虑。” 安阮被数落得低下头,羞愧着呢。 他赶紧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娘你别生气,我错了。” 朱莲花见他服软卖了乖,一颗被他吓得吊起的心终于悬放了下去。 她安置好了安阮,又叮嘱他无论外面如何吵闹都不要出去,就在家里呆着。 安阮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娘。” 朱莲花这才满意了,她撸着另一边没撸起来的衣袖,握着镰刀就气势汹汹的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临了没忘了将院门重新关紧。 她快步走到篱笆木门外,双手叉腰,横眉冷眼的怒吼:“都在我家门口闹什么呢!” 外头哭天抢地的余氏一见有人出来了顿时也不哭了,一双吊销眼滴溜溜的转着冒精光,当发现安阮没跟着出来以后,她顿时跳了起来大声嚷嚷:“安阮那小贱蹄子白眼狼呢?怎的他不出来?” “莫不是心虚,没脸见他爹和后娘了?” 她说着几步跑上前,就要上手将朱莲花推开往里闯去,嘴里还大声的嚷嚷着:“安阮!小白眼狼!你给老娘我出来!” 第58章 第56章 五十六 来闹事的可不仅仅只是余氏一个, 她是把一家子都带来了。 瘫痪中风的安大木被放在一个大木板上,眼歪嘴斜的,手脚控制不住的抽搐。 哪怕已经弄成这样了, 他的目光也是阴鸷愤恨的, 死死的盯着朱莲花身后的篱笆木门, 像是要用目光将那木门盯穿了,再把藏在里头不出来的安阮抓出来。 安阮的弟弟安琥已经十五了,看起来个子还没周旭高,但却长得很胖,五官让肥肉挤得很紧凑, 遗传了余氏的倒三角吊销眼和塌鼻子,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奸佞刻薄的模样。 父子俩目光如出一辙的贪婪。 余氏发难的时候他们可没闲着, 安大木喝喝的喘着粗气,唯一能动的双眼瞪得凸起,狰狞又恐怖。 安琥则在那里睁眼说瞎话,说他爹娘对安阮多好,安阮嫁了人以后如何白眼狼如何对娘家不管不顾。 余氏想要直接硬闯, 但朱莲花可不是吃素的。 朱莲花的身高本来就是云水村里妇人之中数一数二的高,周家伙食好,就算没特意上山打猎,周言和周爹也会时不时的弄些野味回家打打牙祭, 这也导致她体格壮实,加上长期干农活一把子力气,身材瘦削矮小的余氏那能与之抗衡? 只见朱莲花抬手一拦, 抓着她后衣领就像拎鸡崽子一样把她拎得脚后跟离地。 “打人啦!打人啦!” 也不等朱莲花说话,余氏杀猪似的哭嚎起来。 安琥像个炮弹一样冲过来:“不准欺负我娘!” 安琥长得胖,这要是撞到身上来指不定得撞出个好歹来, 朱莲花眼神一凛,拽着余氏的头发就将她拽到了身前当了挡箭牌。 安琥见状一个急刹,只差一点就直愣愣的撞余氏身上去了。 余氏在朱莲花的手上控制着,盘着的长发散落下来,一半披散着,一半被朱莲花死命拽着,余氏疼得眼泪直冒,嘴里骂人的脏话就没停过。短短片刻,周家十八代祖宗都让她给问候了个遍。 “老娼妇骂谁呢?到我家闹事还辱骂我周家先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朱莲花可不惯着她,一巴掌扇到她脸上,然后连着几巴掌把她脸扇肿了,嘴也扇出了血。 朱莲花一点力道都没收着,余氏被这几巴掌打的晕头转向的,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挨了巴掌。 直到脸上和嘴巴都火辣辣的疼,她才反应过来。 她不敢置信的瞪圆了双眼:“贱人!你居然敢打我?” 她怒火中烧,当即不管不顾的对着朱莲花拳打脚踢起来,却让朱莲花一把掐住脖子掐得窒息翻白眼,濒死至极才被像扔垃圾一样甩了出去。 一旁的安琥呲目欲裂:“我跟你拼了!” 他说着四处张望,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朱莲花别在腰带上的镰刀上,正要扑上去抢过来呢,却被其他终于看不过眼的云水村村民们拦着下来。 安阮当初怎么来云水村的,大伙儿可都清楚着呢,之前没上前帮忙纯粹是知道朱莲花的本事,也想看看安家到底想要闹些什么花样。 坏就坏在刚刚余氏口无遮拦的辱骂了周家的老祖宗们,这对氏族宗亲看得很重要的周氏来说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云水村一大半都姓周,都是同一个祖宗出来的,骂了朱莲花的祖宗,可不就是骂了他们的祖宗?周氏的族人自然是不肯的。 两个壮汉压着安琥,其他村民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高喊着:“必须要让他们去祠堂跪着给列祖列宗们道歉!” “光道歉哪够啊,就该拔了她这烂舌头,看她还敢不敢口无遮拦!” 一时之间,原本是安家来周家闹事的,反倒是得罪了整个周氏氏族。 余氏一下就蒙了,尤其是听到要拔了她舌头后,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身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爬起来就要跑,但很快就被村里其他婶子给抓了起来。 余氏一见逃跑无望,又哭又叫的挣扎着说:“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见官!” 安琥也跟着挣扎起来,结果自然是被镇压得更厉害了。 带头抓着母子两人的壮汉恶狠狠的呸了一声:“老实点,不然腿都给你打断了!” 然后转头又去骂余氏:“再嚷嚷真把你舌头拔了!” 母子俩顿时噤若寒蝉。 朱莲花见状自然乐见其成,顺道还添油加火的说了一句:“老祖宗们在下头不知道气成啥样了,可别轻易放过他们。” 这话一出,那是瞬间点燃了众人压抑着的怒火,纷纷嚷嚷道:“走!押他们去祠堂,请族长!” 一伙人押着娘俩,浩浩荡荡的就往祠堂去,至于安大木就被丢在原地没人理会。 这个烈日炎炎的天气,在外头别说晒上一天了,就是晒上一个时辰都能晒脱一层皮去。 安大木眼看着人都快走完了,会管他的安琥和余氏也被抓走,凭自己这动都不能动的身体,晒上一天绝对会被晒死的。 他惊恐的转着眼珠子,浑身发颤,一抽一抽的,啊呜啊呜的叫着,就是没人搭理他。 最后他没了法子,将希望寄托于朱莲花身上。 朱莲花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走进院门,砰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屋内,安阮坐立难安,听着外头吵闹得厉害,似乎还打起来了,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跑出去看看。 既怕闹出人命来,也怕朱莲花自己一个人面对后娘一家会受伤。 他谨记着朱莲花的叮嘱,没敢不管不顾的就跑出去,而是在院门处来来回回的踱步,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外头的吵闹没维持多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安阮像个木偶一样站定,支着耳朵去仔细的听,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只有一串,步伐稳健,肯定不会是余氏或安琥,那么就只可能是朱莲花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朱莲花爽朗的笑声传来。 安阮撇了一眼就在眼前的院门,想起朱莲花之前叫他好好躺着别动的嘱咐,脑子一抽,快步跑回躺椅上躺好,装作自己没起来过的模样。 朱莲花开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虚,心里觉得好笑之余也没戳破他。 “他们走了吗?” 安阮若无其事的起身,迎着朱莲花走去。 朱莲花如实道:“没走。” 安阮一惊,嘴唇微张,正要问怎么回事呢,朱莲花便绘声绘色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说到最后,朱莲花还特别神气的叉腰说:“你是没见着我怎么抓着那老娼妇就是一顿暴打的,被你娘我的巴掌扇得魂儿都快没了。” 她说得高兴,自觉替安阮狠狠教训了余氏,安阮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娘受伤了没?” 他关切的目光在朱莲花身上来回扫了两遍,朱莲花不甚在意的摆手道:“嗐!你娘我厉害着呢,他们娘俩加起来都没打到我一下。” 她说着想起什么来,甩了甩刚才扇了余氏几巴掌的手道:“不过方才扇得太用力,你后娘脸上都是骨头,扇得我手都麻了。” 说着抬手往掌心处吹了两口气。 安阮被逗笑了,因为余氏和安大木上门闹事的郁闷情绪也因此被抚平了不少。 朱莲花眼角余光一直盯着他,见他眉宇之间的郁气终于散了,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那娘俩被周氏的族人抓去祠堂,少不得得跪上一天才能熄了族人的怒火。” “这跪一天下来,双腿起码都要养上几日才能好。这段时间他们估计是没心思再来找你麻烦了,你安心在家里养着,娘后面都让周言在家里陪着你,免得你后娘他们不死心又来闹。” 朱莲花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关怀和爱护,安阮听着心里暖暖的,忙不迭的点头说知道了。 “对了,安大木还在外头扔着没人管。” 朱莲花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一直等着安阮表态。 安阮眉头蹙紧,明显是有些挣扎的。 安大木现在中风动弹不得,如今这盛夏的天气,丢在外头暴晒一日肯定得晒死了。 他虽然已经不认安大木当爹了,但他无论如何都是个活生生的人,便是个阿猫阿狗,安阮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咬牙道:“还是把他拖到树荫处吧,真晒死在咱们家门口,也是晦气。” 朱莲花听后想了想就想通了,她深以为然,点头道:“说得也是。” 原本她是不想管的,但安大木真死她家门口,那晦气怕会冲撞她未出世的大孙子或大孙女。 再说了,安大木这样活着可比痛快死了还痛苦呢。只要安大木还活着,余氏就得伺候着他,也得跟着受折磨。 就让这两好好活着互相折磨去吧。 朱莲花说干就干,当真扭头走了出去,还没忘了接上一杯水,嫌弃的掐着安大木的嘴巴就将水灌了进去,然后拽着他躺的木板上绑着的绳子,直接拖到树下的阴凉处把人一扔,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走,丝毫不管身后嘶哑干吼的安大木。 第59章 这场闹剧算是告了一段落,朱莲花也不想一直提安家扫兴。 她说:“安家那边不用管了。饿了没?娘给你做吃的。” 安阮知道她的好意,顺着话题,抱着她手臂撒娇道:“有点想吃娘做的南瓜稀饭,炒苦笋子还有白水茄子了。” 天气热了胃口不好,这几样是最好下口的。 朱莲花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当即笑着道:“好好好,娘给你做。” 说着开开心心的就往厨房里走去。 没了安家闹心,安阮心情慢慢松快了起来,先前被打断的困意很快就卷土重来。 他躺下没多久就闭上眼睡沉了过去,把刚才没睡的午觉给补上。 等他睡醒,南瓜稀饭和白水茄子也差不多晾凉了,朱莲花正在炒着苦竹笋。 下地的周爹和周言提前回来了,正坐在不远处喝着小酒说着话。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安阮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只迷迷糊糊的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是关于安家的。 安阮一下就清醒了,他猜测两人估计是听到了安家来闹事的事情提前回来了,只是闹剧结束得太快,爷俩没能赶上。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言就坐在安阮的躺椅旁边,在安阮醒来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树荫下还算凉快,但怀孕的安阮温度比没怀孕时高了很多,睡觉时难免身上汗津津的,周言便自觉的捡起蒲团为他扇风。问着话时,手里摇晃蒲扇的动作却是没有慢的。 阵阵凉风让安阮舒服得眯眼,他懒洋洋的哼哼:“没有不舒服的,谢谢。” 这声谢谢是谢周言一直给自己扇风。 周言轻笑:“我是你相公,照顾你是应该的。” 一旁的周爹被他酸得咂了咂嘴,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 安阮这才想起周爹还在旁边看着呢,当即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打算从周言手里抢过蒲扇自己扇,省得又让周爹打趣,只可惜他那点子力气没能抢过周言。 他眼神示意周言撒手,奈何后者眼观鼻鼻观心的,权当没看见。 无奈之下,安阮干脆破罐子破摔,由着他去了。 反正这一年多也没少被周爹和朱莲花调侃,不差这一次了。 安阮醒了后,爷两没再说安家,而是说起了其他事情。 他们不提,安阮自然也不会再说起。 厨房里,朱莲花已经抄完了苦竹笋,又掐了蒜薹炒了一盆腊肉,摆好了饭桌后,擦着手上的水渍探出半个身子道:“好了,都过来吃饭吧。” 安阮是真的饿了,阵阵饭菜香味传来,口水不争气的泛滥。 他咽了咽口水,撑着躺椅扶手就要起来,下一瞬却是眼前一黑,周言那张硬朗俊逸的脸在眼前放大。 原来是周言先一步起了身,正弯腰俯身,一手捞着他双腿腿弯,一手从他后背横过抱着肩膀,手臂一发力,便将他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安阮惊呼出声,双手不受控制的环住周言的后脖颈。 周言道:“抓稳了,我抱你过去。” 他嗔怪的瞪周言一眼:“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的。” 院子到堂屋就几步路,他只是怀孕了,又不是双腿残疾,哪里用得着抱着去? 这也太丢人了! 周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迈着大长腿就往堂屋去。 进门时,朱莲花和周爹意味深长的朝两人笑了笑,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却已经将意思都表达了。 被放到椅子上时,安阮已经脸红得快化了,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的坐到了他旁边。 朱莲花缓和道:“好了好了,快吃饭吧,别饿坏了。” 安阮为了掩饰尴尬,抱着碗埋头干饭,周言则一心一意的给他夹菜往碗里添。 . 安大木在外头晒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安柳看不过眼,将他拉到了院子里,第二日一早送到了祠堂外头去了。 余氏母子两被周氏族人压着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期间是一颗米一滴水都没给他们吃,结束的时候不仅腿跪得失去了知觉,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的。 余氏本想找安阮和周家闹事,依着安阮那逆来顺受的软柿子性格,想要拿捏他让他吐出银子来那不是轻轻松松?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安阮没见着银子也没讨要到就算了,还被压着跪了一天一夜,腿都快跪废了。 两人虚弱的搀扶着出了祠堂,一抬眼就看到了躺在木板上的安大木。 母子俩没见着安大木还好,一见着他就想起今日会受这苦,全都是因为他喝花酒得了马上疯,拖累得她们到如此境地。 “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害得!” 余氏气不打一处来,仇恨和怒火让她变得面目狰狞,一瘸一拐的拖着疼痛的双腿扑了过去,对着动都不能动的安大木就是一番拳打脚踢。 安大木没想到往常只配被自己大的婆娘竟然敢对他动手,气得双眼充血通红。这要是搁以前他早就暴起将余氏按在地上暴打了,但现在这苟延残喘的身体他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睛,只能一边承受着暴打,一边发出毫无意义的赫赫声。 安琥大约是第一次见余氏疯成这样,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理智,慌忙上前去拉住余氏:“娘!娘!别打了!等会儿就打死了。” 余氏一把将他推开,咬牙切齿的说:“打死了才好,省得日后又去喝花酒害了我们!” 安琥听后愣了好久,他僵硬的扭头看向安大木,眼底明显是有恨的。 “对,都是爹害得我们家变成这样的。” 他像是被恶鬼迷了心智一般,眼睛通红充血,颤抖着手就掐住了安大木的脖子。 “爹,你死了我和娘就都解脱了。” 他低声呢喃,手上渐渐用了力道。 脖颈被掐,胸腔被挤压,安大木用力又狼狈的吸着气,但却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灌不进胸腔里。 窒息感让他翻了白眼,眼珠突出,眼看着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余氏原本只是在发泄怒气,说的那些话也是一时气上了头,没想到安琥竟然真想要杀了安大木,当即吓得不行。 “你疯了!这是你爹!你要是杀了他你也得偿命的!” 余氏一边胡乱的喊着,一边扒拉他双手,企图将安大木从他手下救下来。 大约是余氏的话点醒了安琥,他像是才回过神来,猛的撒手跌坐在地上,而后狼狈的爬开了几步。 安大木差点就被他掐断了气,脸憋的发紫,氧气重新灌入胸腔以后,脸色才慢慢转红。 “我……我差点杀了我爹……” 安琥崩溃的看着自己的颤抖的双手,眼泪涕流。 经此一役,余氏也是丢了神,她强迫着冷静下来,扶着安琥站起来:“走,我们先回家。” 安琥像个傀儡一样由着她搀扶起,嘴里还一直重复念着刚才那话。 余氏拉着板子将安大木拖着走,丢了魂的安琥就跟在她身后,一家三口灰溜溜的离开了云水村。 这边发生的事情让路过的云水村村民看了去,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村,连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阮都听说了。 刚得知这事时,安阮心里五味杂陈的,只觉得可悲又可恨。 安大木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安阮没有半点触动,甚至还隐秘的产生了几分痛快。 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 安家的闹剧成了云水村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大家都只是私底下说说,还没人敢跑到朱莲花和安阮面前说三道四。 安柳和徐氏又上了一次门,给安阮说了一下安家那边的消息。 安大木先是被丢在地上暴晒了大半日,然后饿了一天一夜不说,被余氏毒打了一顿,又差点被安琥掐死,回了家以后就发起了高热,听说还病得特别的厉害。 余氏这回是不会再出银子给他治病了,说是钱银都让他之前喝花酒花光了,连他那条命都是砸锅卖铁的才捡回来的,如今哪里还拿得出银钱来? 安大木也是命硬,竟硬生生的撑了过去,只是人是醒了,却变得更加虚弱了。 余氏大约也是看出他只是个拖累,对他的照顾是一点都不上心,隔壁的邻居没少听到她和安琥对安大木的打骂声。 如今安家村提起他们家,谁不说一句造孽? 安柳和徐氏将这事说了就起身告辞了,也没多说旁的什么。 安阮大约能猜到他们这一趟过来的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安柳他们是烂好人,他可不是。 这事没在安阮心里留下什么痕迹,同样在场的周言却有了别的小心思。 当天夜里,他问了安阮那张卖身契还在不在。 安阮虽然不知道他问来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 “一直放在柜子里压着呢。” 周言确定了以后安了心,特意翻出来看了一眼,而后又仔仔细细的收了起来。 第60章 安阮在一旁看着,疑惑不已的问:“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卖身契来了?” 他当然不是怀疑周言想要拿这卖身契来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只是单纯的好奇从不过问这卖身契的周言怎会突然问起。 周言解释道:“我怕到时候你后娘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找上官差,用律法来压你。” 安阮愣了好一下,喃喃道:“应该……不会吧?” 他嘴上说着不会,但语气里都是不确定,显然也是没信心的。 因为那确实会是余氏能干出来的事情。 周言看安阮神思不宁的,显然是被这个可能吓到了。 他轻声安抚道:“别怕,只是一个猜想,不一定会真的发生的。” 破天荒的,这句话非但没让安阮安下心来,反而更愁了。 周言有些后悔,早知道会吓到安阮,他就不该直接问安阮。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瞒着安阮自己翻找那张卖身契,以安阮的细心程度肯定会发现端倪的,到时候只怕更会胡思乱想。 想通以后周言也不纠结了,他继续宽慰道:“别怕,就算余氏他们真的要找官差来压你,有这张卖身契在,你就是我们周家的人,跟他们安家是已经彻底没了挂瓜葛的,就算安大木是你爹,卖身的钱银就已经将你跟他的父子情分买断了。” “他们拿那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便是那官差来了,也没法闭着眼睛偏帮着他们。” 安阮听了以后才知道卖身契竟然还有这个妙用,难怪周言要确定卖身契还在不在。 曾经对他而言是象征着屈辱没有尊严的卖身契,如今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 周言也向他保证:“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无论是我,还是爹娘,都是你的后盾。” 安阮放宽了心,终于不再害怕。 余氏安分了几日,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 安阮虽然已经不再害怕他们会来闹事,但也确实因为他们而闹得心神不宁了许久。 之后的小半个月,安家都没一点动静,安阮以为他们是不会再来了,便在家中好生的安胎养着。 没曾想安生日子过了没两日,余氏竟又卷土重来了,甚至这回还真的带上了官差和里正。 当官差和里正登门的时候,周言正在蹲坐在安阮的躺椅边,小心翼翼的给他揉捏着他的腿。 如今他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腿上有些轻微的水肿,周言便每日给他按腿。 院门噼里啪啦的被拍得很响,把昏昏欲睡的安阮吓得直接惊醒。 “谁啊?” 周言不悦的蹙眉,起身去开了门。 第57章 五十七 “开门!” “府衙官差, 办案的!” 周言虽早有预料,但听到是衙役还是有些意外。 倒没想到来得这般早,看来安家那边是真没银两过日子了。 安阮吓得不轻, 但他觉得自己不该一直躲着。 他鼓起勇气起身小跑过去:“我与你一起出去。” 周言见他过来早就停下等着了, 期间还叫他好生慢点别摔着了。 他在听到安阮的话后, 立马不赞同的拒绝道:“不行!你后娘是什么性子你最是知道的,若是她胡搅蛮缠对你动手,伤到了你可怎么是好?” “可是这本就是我的事情,我怎么好躲着不出面,全让你们处理了?” 安阮还是很犹豫, 周言安抚着摸了摸他发旋,轻声劝道:“你如今可不只是自己一人, 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你好好在家里呆着别出面,这事儿我去处理就好。” “相信我,乖。” 安阮摸了摸日渐隆起的肚子,缓缓点头说了好。 外头拍门声震天响,周言安抚好了人, 从安阮手中拿走了那张卖身契仔细收好,这才转身往院门走去。 外头到底是当差的都是官老爷,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好得罪,周言走快了几步。 开门时, 首先看到的就是一脸为难的里正,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位虎背熊腰穿着官服腰挂大刀的官差。 余氏本来想要从后头挤到前头来趁机闯进院门的,但一看到人高马大拦着门的周言, 再见他横眉冷眼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欺软怕硬的她瞬间安静如鸡的缩回了已经迈开的腿。 她身旁的安琥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完全没看周言脸色,大摇大摆的就要往里走,只是刚走上一步就让余氏扯着衣袖拉了回去。 安琥不满的回头看自己的娘:“娘,你拉我干什么?安阮那贱人就在里头呢,我们要找他当面对质才行,免得他跟周家人又耍赖不肯给银子!” 说着便甩开了余氏的手,仗着自己长得胖,挤开里正就上手推周言要往里闯。 周言本就听了他叫安阮贱人而怒火中烧,安琥硬闯的行为更是踩到了他底线上。他气极反笑,眼神如刀:“贱人叫谁呢?” 安琥没脑子,想也没想就接话道:“贱人叫的安阮。” 话音还未落下,下一瞬安琥就感觉天旋地旋的,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半边脸疼得发麻了。 周言一言不合一拳将他打趴下了,半点力道都没收着。 余氏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尖叫着扑过去扶着安琥,慌乱问他有没有事。 安琥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打滚,喊着:“娘,我疼!疼死了!” “你快帮我打回去!” 余氏平日里最宝贝她的儿子,话都不敢说重两句更别说打了。看着儿子被打可是心疼坏了,一边指着周言一边大喊大叫:“官老爷们他胡乱打人啊,可怜我儿子快被打死了,快把他抓起来!” “打他板子让他坐牢!还要赔偿我儿子银钱!” “最少要五十两,不然这事儿没完!” 余氏叫嚣的同时没忘了要讹一笔银子,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五十两的天价。 周言从头到尾都不为所动,环臂抱胸下颌抬起,半垂着眼帘冷眼旁观,像是在看猴儿耍猴戏,冷静得很,似乎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打人有错。 里正一脸为难,哎哟哟的说:“周言啊,有话好好说啊,怎么突然动手打人呢?” 周言对里正态度客气少,只说了自己有分寸。 里正欲言又止,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他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反正自己是劝不住了,索性也就不插嘴了呢。 两位官差其中一人道:“你当着我们的面动手打人,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周言理直气壮道:“他们意图强闯民宅不说,还辱骂我家夫郎,打死了都是活该,只是一拳已经是便宜了他了。” 当朝律法严格且详细,强闯民宅者刑三年,杖责二十,未遂者虽从轻处罚,但也要杖责二十。侮辱妇女夫郎者鞭刑三十,猥亵强.奸者阉割后落入奴籍再流放千里。 两位官差面面相觑,一时竟无法反驳。 余氏和安琥母子俩哭嚎了半天都没人搭理他们,再看他们请来的官差和里正都爱搭不理的,瞬间就破了防。 余氏没忍住嚷嚷道:“你们不是官差老爷吗?见着有人被打了都不管吗?”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官差就来了火,方才与周言说话的官差抖了抖手里的大刀:“你这刁妇再胡言乱语,我便治你个辱骂衙役的罪!” 余氏吓得发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跟谁大呼小叫。 余氏瞬间就消了音,安琥也总算长了点脑子,知道再胡搅蛮缠下去,可能还没拿周言和安阮怎么样呢,自己倒是先挨了板子。 母子俩安分了,衙役这才与周言说起了正事。 他问周言:“安余氏与安大木状告其子安阮拒绝赡养瘫痪在床的老父亲,这事是不是真的?” 周言大大方方的认了:“是。” 话音刚落,衙役还没说话呢,余氏母子俩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一下又来劲了。 “官老爷你们可是听见了,他自己都承认了,快判他罪!” “对对对!让安阮那贱人坐牢去,打他板子。” “还要给赡养我爹的银钱,我爹现在瘫痪在床又生着病,哪哪儿都是要花银子的,银子绝对不能少!” 两人一唱一和,贪婪的嘴脸丝毫不做掩饰。 衙役们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两人什么心思,虽然心中对这对母子十分鄙夷,但他们还是得按律法办事。 “既然你都认了罪,那么就跟我们走一趟衙门吧。” “安阮在哪?作为被告,他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衙役说罢就要上前将周言拷走,另一人要进去拷安阮。 里正傻眼了,急得团团转,他可是知道安阮是被余氏卖进了周家的事情的,也知道有卖身契一事。之所以直接带着衙役来周家,也是因为有那一张卖身契在,知道周家吃不了亏,谁曾想周言竟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一嘴子卖身契的事情。 第61章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清楚周言在想什么,捏着这么一张王牌为何一直不打出来。 周言这时才开口道:“谁说我们认罪了?” 两位衙役顿住,嘿了一声:“怎的?你要抗拒执法不成?” 周言道:“自然不是,只是我有一事想问官老爷。” 衙役见他从头到尾态度都不错,没有刻意为难他,见状也耐着性子道:“问吧。” 周言从袖袋之中取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来,手一抖便展了开来:“安阮虽说是我夫郎,但当初是你余氏与安大木以十两银子卖进周家的。这卖身契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当初也是你余氏签的字画的押,村长里正还有云水村的村民皆是见证。” “安阮如今可是我们周家的人,跟你们安家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们安家还想抵赖不成?” 那张卖身契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安阮卖入周家,安大木与安阮断绝父子关系,从此恩断义绝各自安好。 父子关系都断绝了,自然就没了赡养的义务。 第58章 五十八 衙役脸色有点不好看, 余氏母子俩告官时可对卖身契一事只字不提,这不是平白让他们跑了一趟? 两人立马凶神恶煞的看向余氏:“这卖身契可是真的?” 余氏心虚不已,不敢说话。 里正连忙上前作证道:“对对对, 这卖身契当初正是我与云水村的村长共同见证下签下的, 做不得假。” 说着还回头一脸鄙夷的看着余氏道:“这卖身契白纸黑字的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人都叫你们给卖进周家了,跟你们可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人安阮不愿意养安大木本来就没错,你们就是告官也没用。便是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他想赡养他爹, 周家作为主人家,只要他们不同意他也一样不能养。” 衙役彻底没了耐心, 可不想再看他们母子两人在这儿强词夺理。其中一人道:“行了行了,人都让你们给卖别人家了是怎么好意思告官的?” 他说着还指责周言:“既然有卖身契,为何一开始去不拿出来?平白浪费我们的时间。” 周言也是上道,连忙认错道:“小民也不懂那么多律法,一开始还没想起来, 这不一想想起就拿出来问官爷你们了吗。真是对不住了。” 说着上前一步,借着高大的体型,遮掩着双手就拿出一两碎银递到那位衙役手中:“还望官爷别计较。” 那衙役得了好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与另外一人大论文个眼色, 那人便说:“既然事情已经查明白了,那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吧。” 余氏一听急了:“就算我们我们把他卖了,可他是大木的儿子这事儿没得改。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 你去打听打听,哪家人的儿子不养父母,不帮衬着家里的?” “况且要不是我们给他找了周家这门亲事, 他哪能过上现在这个好日子?” 安琥在余氏身后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给他找了家这么好的人家,他还得对我娘感恩戴德呢。” 周言再次被气笑:“之前一直听着我弟背那什么[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当时听着还不懂其意,如今见着你们母子二人算是懂了其中深意了。” 他没读过多少书,但之前周旭在家的时候可是天天在院中背诵抄书,跟着听了不少,加上他人也聪明,听多了就懂了,只是为了讽刺母子二人刻意如此说罢了。 余氏母子二人大字不识一个,听得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可就算知道周言是在骂他们,但苦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两人也只能憋屈的梗着脖子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衙役要走,余氏脑子一热就要上前拦人。这次要是告官都拿不到一分钱,之后再想向安阮和周家要钱可就难上加难了,余氏说什么都不想就这么放弃。 被她拦下的衙役也是来了火气,不耐烦的嘿了一声:“你这老婆子好生不讲理,就是那一张卖身契就能治你们诬告了知道吗?大爷我今个儿心情好,看着你年纪也大了不与你计较,若是再胡搅蛮缠下去,我就把你俩都抓回去关起来!” 母子俩这才怕了,眼睁睁的看着两名官差走人,没敢再说一个字。 衙役走后,周言没了面对衙役时的客气,而是抬手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一看就很有力气打人很疼。 他目露凶光的威胁道:“安阮性子软由着你们欺负这么多年,我脾气可不好,你们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就休怪我这拳头不长眼,到时候是打伤了哪儿,哪根骨头断了,我可不管。” “方才我打人那衙役可都没说什么,眼下四处无人,我就是把你们打死了,也没人救你们。” 刚刚被打了一拳的安琥吓得浑身发颤,身上的肥肉跟着一抖一抖的。他半张脸肿的老高,原本就很小的倒三角眼这会更是只剩下一条缝了,看起来就十分的滑稽。周言抬手的时候,反射性的就抬手挡住自己的脸,然后往余氏身后躲去。 余氏也吓得不轻,见儿子这么怕死就觉得心酸。看着都这么壮硕,她儿子怎么就不能像周言那样靠得住呢? 到底是自己宠大的儿子,就是千般万般不好余氏也舍不得骂一句。她壮着胆子将安琥挡在身后,哆哆嗦嗦的说:“你、你敢?里正大人还在这儿看着呢。” 里正一听她提起自己,立马闭上双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自言自语道:“哎呦,人老了不中用了,这眼睛也不知道怎么的时不时就看不见东西,记性也差,前头发生的事后一秒就能忘记。” “对了,周言啊,我怎么在你家门口啊?余氏和安琥怎么也在?” “你俩来干啥的?” 前一句是问的是周言,至于后一句则是问余氏母子二人,可谓是将装傻充愣表现的淋漓尽致,只要是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他在偏帮着周言。 余氏与安琥还没真的傻到这都看不出来,两人脸色黑如锅底,想骂人,但碍于周言的威胁什么也不敢说,最后像个被人掐着脖子的鸭子似得,嘴巴张张合合了半晌发不出去一点声响。 周言没再管这母子二人,而是迎着里正走进了屋内,再当着两人的面面无表情的碰一声用力将门关了起来。 母子二人吃了一脸扬起的灰尘,除了眼巴巴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娘,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家里可没银子花了,我都半个月没有吃肉了。” 没了周言在,安琥又来劲了,完全没了刚才的怂劲,对着余氏颐气指使起来。 余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就知道吃,还嫌人丢得不够吗?” 她说着话时,眼角余光不时的撇向周家的大门,像是生怕周言那个凶神凶神会突然出来打他们一般。 安琥不依,一屁股坐到地上,也顾不得有泥巴灰尘,撒泼打滚道:“我要吃肉,没肉我就不走了。” 余氏没了办法,只能拉扯着闹脾气的安琥,咬牙道:“好好好,别闹了,娘回家给你杀鸡吃。” 她答应的时候心都在滴血,那可是家里唯一剩下的一只下蛋的母鸡,杀了之后可就真一点荤腥都吃不着了。 这些安琥可不管,他只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开开心心的起身拍拍屁股,趾高气昂的走到了前头去。 余氏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宠安琥了,把他宠得这般无法无天。只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 屋内,安阮一见两人进来,俩立马就迎了上去。 他心里着急,但见到里正后还是先礼貌的喊了人,而后转身就往堂屋走去,准备给里正端茶。 他刚走出两步就让周言拦了下来:“你坐着,我去就成。” 说着不由分说的将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里正也在一旁道:“都不忙都不忙,我也不渴。” 他说的是客套话,这样炎热的天气在外头跑一趟哪有不渴的道理?周言安顿好了安阮以后,还是进了堂屋端了茶水瓜果来。 里正不仅渴了还饿着呢,一见那一个个拳头大还水灵灵的桃子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一大早的,连个早饭都没吃呢就被衙役请来周家,看了一堆的糟心事还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可谓是又饿又心累。 安阮跟着朱莲花学了不少待人接客的本事,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里正的窘迫和不好意思。他笑着拿起一个毛桃子,自然而然的递到里正手中道:“里正,您不渴也吃个桃子吧。” “桃子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您别嫌弃就好。” 这个时节的桃子可不多了,想要买到还得花上不少钱,他不好意思伸手去拿,但安阮都送到了他手中,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给面子了,他只好委婉道:“你们这也太客气了。” 嘴上说着客气,可手上拿桃子的动作可一点都不慢,一旁的周言见状也趁机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而后在安阮的眼神示意下转身去了厨房,拿了几个在锅里热着,准备留给安阮饿的时候随时拿来吃的叶儿粑,顺道也放到了里正的手边。 第62章 两人全程都没说一句话,好像本就该如此一般。 里正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也扪清了,周言和安阮是看出了他饿着不好意思开口,特意给他留了面子和里子呢。 里正不由得对两人都高看了几分,觉得自己之前偏帮二人的决定是做对了。 直到三人都落了座,安阮开口询问起了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提起余氏母子俩,周言的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似的,一脸不耐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给安阮说了一遍,吃着叶儿粑的里正时不时的附和几句。 当听到周言说打了安琥一顿,安阮心里忍不住偷偷暗爽,甚至还有些惋惜自己怀着身孕周言不给他亲自处理,不然就算周言动手的时候自己不敢明着打安琥,拉架的时候偷偷踹上几脚还是敢的。 “那安家应该不不敢再来了吧?” 安阮问的时候心里也没什么底,主要是余氏母子和安大木实在是太无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不管不顾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周言道:“放心吧,他们不敢来了。” 毕竟他狠话可都放下了,余氏母子一看就是贪生怕死的,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着被他打死的风险再来缠着安阮要银子。 只是这些话当然不好跟安阮说,主要是怕他听了害怕,以为自己是那种残暴得会打女人夫郎的人。 毕竟刚开始,安阮是真的听信了流言蜚语,对他十分的恐惧害怕,这好不容易让安阮信任依赖自己,他不会让任何一点可能破坏他们之间的夫夫感情。 他扭头看向里正:“经过这一次,安家肯定是不敢来了,您说是吗?” 里正吃人嘴短,连忙道:“对对对,他们要是还敢来闹事,我身为里正,是有权问他们的罪责的,保证让他们不敢有下一次。 ” 安阮一听顿时就安了心,里正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说的话自然都是可靠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安阮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张扬。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甩掉了安大木和余氏母子那几个伥鬼了。 安阮笑着笑着心里发酸,但却觉得无比的轻松,像是卸掉了压得他快喘不过气的包袱。 第59章 五十九 自那日之后安阮就再也没关注过安家如何, 只偶然从来帮工的徐氏口中听到了只言片语。 安家彻底没了银钱,唯一的老母鸡都因为安琥嘴馋给吃掉了,余氏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日子总要过, 只能捏着鼻子又变卖了一块临近收成的田地, 勉强是缓过了气来。 安大木吊着一口气就是不死还创造不了一点价值,安家那些个亲戚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余氏就是想要悄悄弄死他都不成,只能捏着鼻子照顾他吃喝拉撒,邻里邻居的没少听到她对安大木的打骂声。 安琥也觉得安大木是拖累, 对他打打骂可一点都不比余氏少。 安大木这样活着可比一了百了的死了还遭罪,但他动又动不了话也说不成, 又是个极其怕死的,只能这般苟且偷生。 不仅是安大木日子不好过,余氏这对母子也渐渐生了嫌隙。 安琥从小被惯到大那是一点苦都没吃过,眼看着到了秋收自然而然的还是当着甩手掌柜,日日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做。 安家干的那些荒唐事早就传遍了周围好几个村子, 安家村更是觉得他们一家的行径败坏了整个安家村的名声,没人愿意到她家去帮忙收割成熟的粮食。 余氏一个人既要照顾安大木那个老不死的,伺候安琥的同时还要下地去干活,累得她见天的哭骂, 怨安琥不懂事。 可让她逼着安琥下地干活又舍不得,更舍不得打骂他一下,最后什么活儿都只能全压到了自己身上去, 短短一个月头发都累得花白了不少。 安阮听着心里没有任何一点感触,只觉得他们都活该。 安家的苦难没在安阮心里留下一点痕迹,听过之后便抛之脑后再不管了。 周家的田地多, 又因为天气不错,今年又是大丰收的一年,哪怕已经请了二十来个帮工,还是整整收了大半个月才收完了所有的稻子。 周旭前些时日去了梁城参加发解试,今年回不来帮忙,临行前回了一趟家里辞别,得知自己即将当叔叔后高兴得不行,一个劲儿得说等他从梁城回来,一定要给他未出世的小侄买个平安锁,让其他人都不要买。 他有这份心意其他人自然也不舍得让他失望,自然是满口答应。 秋收忙得所有人脚打后脑勺,连安阮这个孕夫也不能避免。 请了帮工不仅要付工钱,还得负责一日的三餐。刚开始的时候全由朱莲花一个人负责二十多口人的吃食,还得跟着下地去干活,没几天就累得直不起腰来。 安阮看着心疼,腹中的胎儿已经有六个月了,期间老大夫给他把过几次脉,说胎像如今已经十分稳固,做些不是很累的活并不会影响什么,否则别说是安阮自己,连周言和朱莲花也不敢让他这么操劳。 在安阮的坚持下,周家人都拗不过他,最后由他揽去了做饭的活计,连带着他那些鸡鸭的喂食也包揽了回去,独独喂野猪这事儿却是说什么也没让他去。 前两月家里的母猪产下了五只小猪崽,现在的小猪崽正是最活泼好动的时候,脾气也暴躁,就怕个万一冲出围栏伤到了安阮,那可就坏事了。 安阮只是想要帮家里人分担些事情,并不是非要将家里的事全包揽到身上来才肯罢休,几人不让做他便老老实实的不做,既是保护自己也是让家人安心。 有了安阮帮忙,朱莲花确实轻松了不少,只需到了点提前回家里来帮着打一下下手,再将吃食用饭盒装着带到地里去。 日子就这般忙碌而充实的一天天过去,收割起来又脱壳晒干的稻子只装了一小半就将周家原本的那个地窖堆满,还有一大半放在院子里没地方堆放,若是下了雨,这些露天放着的稻谷全都得废。 无法,周家只能暂时抽出几个人搭了一个专门存放粮食的粮仓。 粮仓是将原来的柴房拆了一面墙重新扩建的,比原来足足大了三倍有余,存放完了所有的稻谷以后尚且还有空余,最后干脆便将其他蔬果也暂时放了进去。 至于那些柴火,则在驴棚子旁边又搭了一个棚子堆放了进去。 地窖与粮仓都被粮食装得满满当当,丰收的喜悦总能让人忘却疲惫,但随之后却又添上了新愁。 “这么多粮食,到时候也不知道县里的米行能不能一次收完了去。” 朱莲花脸上既有喜悦,也有挥之不去的惆怅。 也不怪她这般多思多虑,今年的粮食收了将近三百石,除开那十分之一的赋税也还有将近两百七十石。 去岁周家都还只有两亩地,收的粮食交了赋税之后连自家吃都紧巴巴的,可从未收过这么多的粮食,更没一次性卖过这么多,自然也对米行的收购量心里也没个底。 她这么说完,连带着安阮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今年周家可指望着这些粮食能卖个好价钱呢 周言经常去县城做买卖,见过的世面要比朱莲花多得多,他倒是没朱莲花那么悲观,闻言顺口接话道:“明日我先去一趟县城打听一下,看看哪家米行能一次收了。” “若是不成,左右不过是分着卖几家而已,正好也顺道去打探打探各家米行收粮的价格如何,省得被那奸商坑了去。” 他说的句句在理,朱莲花和周爹都觉得十分可行。 自家的粮食收完了以后还要出人去帮别家收割,周爹和朱莲花肯定是抽不出空闲来了,而安阮身子重不适合出远门,最后一家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明日一早就让周言自己一个人进城里去打听,若是价格合适了,便用驴车拉着进城去卖了。 家家户户都种着粮食,收得粮食多了,只怕价格会受影响跟着浮动,还是早些卖了早安心。 打定了主意后,一家人早早就熄了灯上床睡觉。 月光穿过薄薄的窗户纸洒进屋内,让昏暗的室内勉强能视物。 随着安阮的肚子月份越来越大,周言怕自己睡着的时候粗心大意不小心压到他,咬着牙非要分床睡,至今已经打了几天的地铺了。 没有周言的怀抱安阮一点都不习惯,忍了几天是已经到了极限。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实在没办法坐了起来,眼神幽怨的盯着背对着自己已经睡着的周言看了很久。 他心想,既然周言不肯上床睡,那他下去不就好了? 安阮想到就做到,他轻手轻脚的掀开了薄被,双手撑着床板缓慢的移动到床边,期间没发出一点声音。 在下床之前他还停下动作朝周言那边看了一眼,见周言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的一只脚踩到床下的踏板,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道低沉微哑的嗓音突然打破了安静。 第63章 “偷偷摸摸的,想做什么?” 安阮被吓了一跳,脚下踩了个空,一下就往前扑了去。 第60章 六十章 安阮这一滑不但是把自己吓到了, 更是吓得周言一个翻身跳起,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 直到稳稳扶住了他肩膀,周言那颗吊起来的心才稳稳的落了地。 “想做什么把我叫醒就是, 怎么能摸着黑下床?这还是我听着声响醒来了, 要是没醒来扶住了你, 万一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他心一急,开口说话时不免带上了些许责怪意味。 安阮吓得还没回魂,抱着肚子心有余悸,闻言顿时心虚不已的挪开了视线。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找不到给自己狡辩的理由, 最后憋出一句:“口渴了,想喝水。” 周言不疑有他, 扶着人重新躺回床上,掖好了被子确认没有不妥以后,这才转身去掌了灯,倒茶水的时候发现凉了,提着水壶就转身出了房门。 不多时, 周言又折返了回来,这回水壶里的水就成了热水,正冒着腾腾热气。 他倒上一杯吹了半晌,指腹摸着杯子试了试温度, 觉得不烫手以后才递给安阮。 “喝吧。” “要是觉得茶水太烫就跟我说,我给你再吹凉些。” 他递完了茶水就直愣愣的站在床边,像是等着安阮下一步吩咐。 安阮小声的道了谢, 半垂眼睑,小口小口的喝着茶,眼眸却骨碌碌的转着, 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瞧周言的神情确认他有没有生气,一边打算着怎么把周言留到床榻上。 一杯茶再怎么慢吞吞还是喝完了,安阮还是没想出什么法子来。 周言收走了杯子,将水壶放归原位,因为怕安阮还要自己摸黑起夜,他干脆将油灯搁到了床边的木柜上,也不在意浪不浪费,就这么让它燃着。 他走回自己的地铺,要躺下前没忘了叮嘱道:“有什么事叫我,别自己逞能,记住了吗?” 安阮下意识的就点了头,周言这才满意的躺下。 安阮双手攥着被角,眼巴巴的看着他,一想到自己折腾了半天结果也没达成目的就有些难过。眼看着周言闭上了双眼就要睡过去,他终于是顾不得害羞,闭上双眼豁出去道:“那个……你能抱着我睡吗?我自己睡不着。” 周言闻言坐起身,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失声笑了起来。 难怪一整宿翻来覆去的不肯睡,还偷摸着下床。 安阮见他只顾着笑也说答不答应,羞耻心顿时将他淹没。 他红着耳垂小声嘀咕:“你要是有顾忌也没关系,我再试试看能不能自己睡吧。” 说着也不等周言回应,拉着被褥往头上一盖,翻身背对着周言,假装自己要睡了。 他嘴上说着要自己睡,实际上还是忍不住期待的支起了耳朵。 周言好半晌都没有半点动静,安阮正要失望的叹气,而后便听到了一阵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声。 油灯被人吹熄,房内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安阮听到很轻的脚步声,随着越来越近,心跳也如擂鼓般逐渐激烈,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不多时,身下的垫子被压着往下沉,他翻身便往身后之人怀里钻,谁知下一瞬却被扣着双臂推了开来。 他不解又委屈,只是这种情绪还没发酵起来,周言便开口解释道:“背对着抱,别压到肚子。” 安阮瞬间就安了心,忙不迭的点头,而后乖巧的翻身。 周言顺势抱住他,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细软柔顺的发丝:“好了,睡吧。” 低哑沉稳的嗓音像有魔力,辗转反侧了小半夜怎么都睡不着的安阮顿时便困了。他含糊的哼哼了两声,没多久便呼吸绵长的睡了过去。 他倒是睡得安心了,只是苦了禁欲几个月,如今温香软玉在怀却什么也不能做的周言。 他借着月光瞪着安阮的睡颜,半晌忍不住惆怅的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自己媳妇,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 安阮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太阳都不知爬得多高了。 身旁早就没了周言的身影,起床出房的时候,家里除了他以外也没有其他人,大约是已经出门去帮工去了。 厨房的铁锅里留着有吃食,尚且还有余温,倒也不需要他再重新热一道了。 吃过了早饭以后便没什么事做了,他干脆便去后来新修的鸡棚。 鸡鸭和猪都被喂过了,连带着鸡蛋也都收了起来,放满了大半背篓,看样子应该是朱莲花收的,只是出门出得急没有来得及收回粮仓里。 他试着抬了一下,有些重,但问题不大。 安阮还是有些高看了自己,短短一段路,背到粮仓里放好时却是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很难受,没办法,他只得打了水去洗澡。 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事要做,安阮自己在家附近走动了一圈,碰到了徐氏和安柳夫妇俩。 他生怕二人又提起后娘一家来,客套的与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回了家去。 这一来一回已经到了中午,朱莲花和周爹在别人家帮工,中午是回不来的,他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煎了一个鸡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应付了过去。 安阮到了孕后期十分的嗜睡,这吃饱了以后便忍不住又困了,他也没有强撑,就在树下的躺椅上就睡下了。 等他一觉睡醒,却发现周言竟然回来了,正给跟着跑了一早上的驴子喂白菜。 “这么早就回来了?粮价如何?有米商愿意收吗?”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脸上止不住的担忧,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周言见安阮走了过来,顺手就将手里的白菜扔进棚子里,让驴子自己吃去。 他迎着安阮走去,扶着人坐到树荫下,而后才缓缓说起了进城之后的事情。 周言的运气好,刚进城没多久就遇到了之前常收他猎物的那家酒楼掌柜,两人一番寒暄之下才得知他进城是想找米行收粮。 掌柜的人脉广,加上他与周言的关系一直不错,二话不说就要帮他引荐了城里最大的米行掌柜。 米行掌柜也是个大气的,只问了他家中有多少粮,周言一说便大手一挥说全收了,还给了个不错的价格。 周言没念过什么书,但为人处事这一套却是十分精通。 买卖还没做成,他便做东请两位掌柜的吃了酒,未了还说等送粮过来时,还要给两位掌柜送几只老母鸡来,让他们带回去给家中老小补补身子。 在两位掌柜眼里这几只老母鸡不是什么珍稀玩意儿,但也算是礼轻情意重,两人自然不会推脱。 酒桌上一来二去的三人都喝高兴了,很快就称兄道弟了起来,在得知安阮养着不少的鸡鸭后,酒楼掌柜当即表示他收了。 酒楼最常吃的就是鸡鸭鱼,既然周言能稳定的提供,他也就不需要在大集上零零散散的收了。 安阮惊喜不已,没想到周言这一场酒喝下来,不仅将家里的粮食都卖了出去,连带着他养的那些鸡鸭也有了着落了。 这可是顶天的好事,只要这家酒楼不倒闭,之后养的鸡鸭都不愁卖了,朱莲花和周爹回家得知后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朱莲花一直都有继续买地的打算,这有了稳定收粮的米行,先前歇下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连带着也准备继续将鸡棚再扩大一些多养些鸡鸭。 她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一遍,一家人合计了一番觉得可行,但周言却说买地的事情可以缓个一两年,等手里的银钱多攒一些再买。 朱莲花想想觉得马上买地确实有些急进了,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到了和米行掌柜约好的那一日,朱莲花与周爹特意没有去帮工,雇佣了两辆牛车,连着家里的驴车一起拉着粮食就一起进了城,留下安阮自己一个人看着家。 这些粮食拉了两三趟才总算拉完,收完了粮后,第二日周言自己进了城,将酒楼掌柜要的鸡鸭给他送了过去。 当天夜里,一家人聚在一起算了账。 米行掌柜没有刻意的压价,如今城里的粮价是五百文一石,收粮自然是要便宜一些的,给了四百五十文一石。两百石的粮食便卖了九十贯,换算成银两就有九十两。 而安阮那些鸡鸭相对就没那么多的收益了,三十多只鸡鸭,连带着一直以来攒下的鸡蛋一起,一共才卖了九百多文钱,这还是近来鸡鸭涨了价才有这么多。 不过安阮拿着这九百多文心里也高兴,这些可都是他自己的私房钱,是不入周家的账上的。 不仅他高兴,朱莲花和周言也高兴。 种粮食的收入远远比不上上山打猎的收入高,但胜在稳妥。只要不是遇到大旱大灾,基本能养活一家子不说还能有余钱攒着。 打猎始终是个危险的活计,但光靠着这二三十亩地的粮食收成过一年也不太稳妥 ,在多买些田地增加收成之前,周言和周爹还是会不时的上山去打猎,只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一起去好些日子,就为了能猎个稀罕野兽回来。 第64章 另一方面,只和一家酒楼米行合作也不太保险稳妥,生意上的事情都有着极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就做失败倒闭了。 粮食倒是能放个两三年,但一直堆积在手中没有银钱入账也是个头疼事儿,一家人最后合计了一下,决定在和这两家合作的同时,也能慢慢与其他米行酒楼接触,看能不能多供应几家。 都说财不露白,同理有些事情也是不好张扬出去的,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会不会遭人眼红? 这些事情周家都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出去,但之前他们一趟趟拉着粮食去卖的村里很多人都看见了,朱莲花一边扼腕做得不够严密忘了这一茬去了,一边谁来问都说是贱卖了出去,没得到几个钱。 这一来一回好几次都没从周家人口中打探出什么来,村里人这才渐渐的歇了心思。 随着天气渐渐转冷,安阮的身子越发的重了。老大夫给他算好了生产的日子,恰好在年后不久。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呼啸的冷风刮骨的冷,之前做的兔毛短袄已经穿不上了,周言便等着雪停了以后,跟家里人说了一声,跟着周爹一起上了山去,又去猎了几十只野兔回来。 自秋收以后就没多少大的进账了,安阮知道他要上山打猎,但以为他是为了补贴家用,等看到笼子里一只只野兔才知道他上山抓兔子竟是为了给自己做一件兔毛披风。 他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却感动得发酸。 朱莲花在一旁打趣道:“这山上的兔子窝怕不是让你爷俩给一锅端了,可别明年没野兔儿吃了。” 周言道:“野兔繁殖能力强,两个月一窝,一窝就十来只的,哪能抓得完?” 朱莲花想了想,附和着点头道:“也是,这兔子是真能生,卖着价钱也是不错的,皮毛也值钱。” 她无心的说着,安阮却突然心思活络了起来。他沉吟了片刻,忽而问:“这野兔这么好生养,若是养上一些,是不是也能卖上不少钱?” 他这番话瞬间就点醒了朱莲花和周言,两人面面相觑,然后盯着安阮好半晌没说话。 安阮少有这样说出自己的建议,没想到第一次就是这样的反应。他有些手足无措的问:“怎么了?是不行吗?那你们当我没说吧。” “不不不!行的!” 朱莲花一激动,抓着他差点就抱了上去,但最后在周言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讪讪的收了手。 “不是不行,是太可行了。娘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能养兔子卖呢?” 她笑吟吟的说着,未了,真心实意的夸赞道:“阮哥儿,你可真是我们周家的小福星。” 这并不是她随口说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自从安阮进了周家的家门,周家几乎就没遇到不顺的事情。周爹和周言上山打猎此次都能猎到值钱的野兽,家里的农田连着两年都丰收,就连她上山去采摘山货,都运气极好的采到了一株并蒂的灵芝。 若不是那灵芝和黑熊卖了高价,她又哪来的底气一下买这么多地回来?所以说安阮是小福星是一点错也没有。 安阮被夸得红了脸,被肯定的喜悦让他内心鼓胀。 朱莲花拉着他,和周言周爹一起商量接下来养兔子的可行性,期间问了他不少想法和意见。 安阮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在几人鼓励的目光下渐渐也放了开来,连带着也更加自信了起来。 第61章 六十一 抓的这些兔子的皮毛刚好只够给安阮做一件披风, 既然决定要养兔子,周言和周爹便在做好了披风以后又上了一趟山。 这回目标只是抓一公一母十对野兔,所以两天不到就回来了。 养兔子的笼子也是现成的, 就在鸡舍的隔壁又搭了一个棚子放置。 兔子窝连着鸡舍都在周家的青瓦房后头, 隔着一段距离, 虽说周围只有周家一户人,但也要防着被人夜里摸黑偷了。 之前就发生过一次偷鸡事件,那时候才几十只都被人盯上,这养得多了,难保别人不会眼红。 于是周家院子前的篱笆围墙被拆了开来, 将前院到后面的鸡舍和兔子窝都围了起来,篱笆院的范围瞬间就扩大了好几倍。 除此以外, 周言还特意去挑了两只品相不错的狼青回来,养着看家护院,这样就算是夜里遭了贼,只要狗一吠,他们也能马上醒来抓贼。 野兔胆子小, 不如野猪那么好养活,刚开始一个月不适应,十对兔子死了四五只,还有两只病恹恹的, 眼看着也是不行的。 一家人看着就心急,但野兔确实是第一次养没有经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周家的运道是真的好, 那两只病恹恹的兔子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了,而其他健健康康的兔子大约也适应了笼子里的生活,一只只活得好好的, 还渐渐长了膘。 看着这情形,一家人总算是安了心。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临近新年,安阮身子笨重得越发走不动,天寒地冻的加上积雪湿滑,周家人都不敢让他出门走动了,连带着院子里的积雪也是日日勤扫,就怕安阮踩到滑了脚。 周言紧张得日日跟着他鞍前马后的,就差没把人直接拴在裤腰带上。 过小年之前,进梁城赶考几个月都没音讯的周旭传了信回来,说是已经考完了试,只等过几日放了榜就回家来。 信件是七日前寄出的,想必此时的周旭已经放了榜得了成绩,正在赶回家中的路上。 朱莲花和周爹看了信后开心得不行,哪怕还不知道他考没考上,但只要周旭能回家来一起过年,他们就是打心眼里高兴。 周旭回来的那天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鹅绒大雪将整个天地都笼罩着,盖上一层厚厚的白纱。 树荫下的躺椅早就被搬到了屋檐下,还垫上了厚厚的一层褥子,安阮躺在上面盖着毯子,旁边的小围炉上压着一个小陶土锅,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是周言特意给他煮的红枣生姜茶,让他喝着暖身子。 临近分娩,安阮双腿的水肿越发的厉害,几乎是之前两倍那么大,夜里也经常抽筋发麻,常常疼得他哭着醒来。 周言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只要空闲了就会帮他按揉双腿,或是用热水袋子给他敷着消肿。 “我腿感觉好多了,你歇一下吧。” 周言给他揉腿揉了大半个时辰了,却一点都没叫累,安阮看着也心疼,便开口让他歇歇手。 周言摇头,手上动作不停:“没事,我不累。” “可是我觉得你累了,你该休息一下,不然到时候手酸难受。” 往常什么都听他的安阮这回分外的坚持,不由分说的将双腿缩回了毯子里,未了还警惕的盯着他,大有他敢掀毯子就生气的意味。 周言见状只好歇了心思,转而倒了一杯生姜茶,一边吹凉一边道:“正好茶烧好了,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等会儿我再给你用热水袋子敷一下腿。” 安阮本来想说不用敷腿了,但周言明显没给他拒绝的余地,他只好叹一口气答应了,心里却想着能拖久一点就拖久一点,多给周言双手一点休息的时间。 周旭背着包袱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这一幕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牙酸,原本因为赶路而饥肠辘辘的胃也像是被瞬间填满了一般,饱了。 周爹和朱莲花在厨房里做着午饭,而周言满心满眼只有安阮,周旭站在院门许久都没人发现,心里五味杂陈的同时又迫于兄长的威严,不敢开口打搅了两人,只能委委屈屈的低着头,一声不响的往里走,想着何时才有人发现他。 “那不是阿旭吗?” 他走了没几步,安阮就瞥见了他的身影,当即茶也不喝了,拍着周言的肩膀就高兴的喊了他一声。 原本消沉的周旭顿时就支棱了起来,到头来还是安阮嫂子最关心他! 周言朝他微微颔首:“回来了?这一路上辛苦了,天气严寒,正好这里有姜茶,坐下喝一杯暖暖身子先吧。” 周旭心里也不难受了,感动得差点哇一声哭出来。 他立马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忙不迭的跑上前去,拉着椅子一屁股坐到了周言身旁,然后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姜茶,完全没劳烦周言帮他。 “阿旭回来了?” 厨房里的朱莲花和周爹闻声走了出来,见到果真是周旭后便快步上前将他他围了起来。 “长高了不少,也瘦了。” “咱们旭哥在外头吃苦了。” 周旭年纪小,几乎没出过远门,之前去夫子家暂住,周家人也时常能去看他。 这回去梁城路途遥远,还一走就是将近半年,朱莲花说不担心是假的,只是明面上没表现出来罢了。 这好不容易盼着的人回了家,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 ,眼里渐渐泛了泪花。 周爹拍了拍她肩膀,无声的安慰。 周旭一见她哭就手足无措了起来,他放下手里只喝了一半的姜茶,慌忙起身道:“娘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第65章 为了让朱莲花高兴起来,他转身翻开包袱,从里头拿出一张官家的告示来,指着第七名上自己的名字道:“娘,虽然这回没能考上榜首或前三,但你儿子考了个第七,进了来年的省试了。” 他本意是想安慰朱莲花的,没成想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朱莲花向来强硬惯了,这还是第一次没忍住失了态。 她一边哭一边道:“好好好,我们周家这回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赶明儿就给家里的列祖列宗上香去。” 她大概也觉得在孩子们面前哭丢了脸面,还没说完话就撸着衣袖,低下头就在那里擦眼泪。 “对啊,这么高兴的事情该笑才是,你怎么反倒是哭起来了?” 周爹在一旁笑话她,话语刚落下,就挨了她一个眼刀子,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周言适时的站了出来:“周旭赶了好几天的路,想必又累又饿的,还是先让他把饭吃了,再好好洗漱休息一番。” “有什么事也等他休息好了再说吧。” 周旭非常认同周言的提议,为了能早点回家报喜讯,他是天不亮连早饭都没吃就从夫子家赶了回来,这会儿确实是饿得快不行了。 朱莲花一听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忙让周旭坐下,转身回了厨房拿出一个白白胖胖到馒头塞他手里,让他先吃着填一下肚子,同时没落下了容易饿的安阮,也给他塞了一个。 做完了这些,她扭头又吩咐周言和周爹去逮一只鸡来杀了,她要做一锅竹笋干焖鸡给周旭接风洗尘。 周言杀了鸡以后,想了想,从房梁上取下一只风干的兔子,让朱莲花一起煮了。 于是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顿时就变得丰盛了不少。 周旭久违的吃到朱莲花的手艺,像是逃荒的难民般,风卷残云似的下筷子,嘴巴和手就没停歇过,不过他没忘记要给安阮留下一只大鸡腿。 周言原本想训斥他,让他吃慢些注意一下规矩,见状也住了嘴没吭声。 饭后,周旭吃了个肚子溜圆,一打眼看去,都快赶上安阮有身孕四个月时的肚子了。 帮着收拾了碗筷后,撑到了嗓子眼的周旭瘫坐在椅子上,动都不愿动一下了。 周言看不过眼,抬脚踹了踹他小腿肚子:“刚吃完饭别这么瘫着,起来去走动走动。” 周旭耍无赖,扒着椅子扶手就是不肯起来。 安阮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说:“阿旭走了一早上的路肯定累坏了,他不想动就由着他吧。” 周旭两眼泪汪汪,感激的看向他:“还是嫂嫂疼我!” 说着还扭头用眼神谴责周言。 里外没讨好的周言:“…………” 他没好气的瞪了周旭一眼,越发的觉得他长大了,皮也痒了,得让自己收拾一顿才知道老实 。 周旭可太了解周言了,只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周言在打什么主意。换做以前他肯定早就跑得影子都没了,但现在他可捏着周言的软肋呢,根本就不在怕的。 “嫂子,之前说好了要给我那未出世的小侄送长命锁,我买回来了,你瞧瞧好不好看。” 他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包得严严实实的红布,打开来除了有一个长命锁以外,还有一对挂着如意祥云小脚环,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挑选的。 一对脚环加长命锁都是银的,可得花不少钱。 安阮受宠若惊的同时也知道太贵重了,说什么也不肯要,直言让他快拿去退了。 连周言也忍不住发问:“这得花多少钱,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朱莲花此前把银子交到了夫子手里,让夫子帮忙打点上下,给到他手里的就只有一两当零用和应急的,是万万不可能买得起这几样东西的。 周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也没想瞒着。 他先是偷偷的伸长脖子往厨房看了一眼,在确定朱莲花和周爹没关注这边后,才压着嗓音道:“我之前不是写了两本话本投了书院吗?书院那边给我过了,我运气也好,出书了以后便红火了起来,很多人催着要下一话,那书院老板为了让我写快写,给我涨了几次价,加上卖话本的分成,前前后后赚了快十两银子。” “买了长命锁和脚环以后还剩了些银子,再说那两本话本还没写完呢,之后还能收不少银子回来。所以对我来说,给小侄买的这些礼物真不算什么。” 得知真相的周言和安阮面面相觑,没想到周旭靠着写话本竟能赚这么多。 那么多人追捧的话本吊起了安阮的好奇心,他脱口而出问道:“那话本我能看看吗?” 话音刚落,周旭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特别心虚的低头轻咳了一声。 他眼神胡乱转着,顾左右而言他:“嫂子,我手稿都交到书院里了,印刷好的话本也没要一本,还真给不了你呢。” 他手头其实是有的,但他可不敢给啊。 那话本可是用的大哥和嫂子做的原型,只不过写的是土匪头子强抢大户人家的小夫郎。 这要是让大哥知道了内容,非得把他腿的给打断了不可。 其实安阮在自己说完以后就忍不住笑了,他都不识字,就算周旭真给了他,他也是看不懂的,周言也没识几个大字,让他读也不太可能。 他连忙找补道:“怪我好奇心重,都忘了自己不识字了,你就当嫂子跟你开玩笑便是,别往心里去。” 这个台阶让两人都能体面,周旭狠狠松了一口气,连忙借口着说自己一路风尘仆仆的累了,然后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去。 周言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但就像周旭了解他一样,周旭那小子动动脚趾头周言都知道他想放什么屁,一看他那心虚样就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儿。 碍于安阮在场,周言也不好严刑逼供,等到了第二天一早安阮还没睡醒的时候,他揪着人就拉到了一边,也没说话就这么冷眼看着,吓破了胆子的周旭就老老实实的全招了。 等安阮醒来,正好看见周言拿着两本书进房,当着他的面塞进了木箱里,用衣物压着。 安阮也没多想,知道随口问了一句:“你也要学着识字了吗?” 周言顿了一下,淡定的点头道:“家里养了那么多鸡鸭兔子,还有粮食,这些买卖都需要识字算数,日后生意越做越大肯定是要记清楚了账目才成,否则容易出乱子。” “周旭看样子是能当官的,我怎好拘着他留在家中帮忙算账?所以就只能自己学字了。” 他说这些都是真心话,那两本书之中也确实有一本是启蒙用的千字文,只不过另一本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安阮知道了内容的。 安阮闻言十分崇拜看着他:“那等你识字了以后,能不能也教教我?” “等我学会了算账,就能帮你分担些杂活了。” 他其实对做生意什么的都不了解,只是想着能多帮周言一点是一点。 周言难得心虚,看着他期待的目光,便忍不住点了头说了好。 第62章 六十二 周旭回来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云水村, 他考没考上如今已经不是周家或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是关乎整个云水村的大事。 村长和里正率先上了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考得如何, 在得知他进了省试后, 顿时开心得容光焕发, 瞬间就年轻了好几岁。 “周旭是个有出息的,咱们云水村也跟着你们周家一起长脸了。” “别说云水村了,就是整个盂县都跟着一起长脸了。咱们盂县可是就数十年没出过考进省试的举人了,而且周旭还那么年轻,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村长和里正拉着周爹, 两个一把年纪的小老头捏着袖子,激动得哭了出来, 把周家一家人弄的一愣一愣的,都不知该怎么安抚他们情绪为好。 周家人安抚好久才让两人情绪稳定下来,好说歹说的将人送出了门,结果没过多久就有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探听着周旭成绩的同时,还没歇了要给他说亲的心思, 就盼着能在周旭考上功名之前扒上关系,最好是能占了他正妻的位置,便是正妻做不成,侧室也是可以的。 周旭哪里想到自己三番四次的推脱这些叔伯婶娘非但没歇了心思, 反而越发变本加厉了,竟说出了还不想成亲,可以先纳两房侧室的话来。 不仅是他, 连周言都被惦记上了。 周言身为他大哥,日后周旭当真考取功名当了官,当弟弟的肯定也会照拂一二, 而且周言本身也是个有本事的。 在他们眼中,无论是跟了这两兄弟之中的哪一个,都比他们这些低头黄土抬头看天的泥腿子日子好过。 没见那原本又黑又瘦骨伶仃的安阮,自打嫁给了周言以后被养得水灵灵的不说,周家人全家也宠着他,重活都舍不得让他做一点。放眼这周围几个村子,哪家的女人夫郎有他这般享福的? 其他人看在眼中,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背地里不知道有多羡慕他呢。每每说起安阮来都是止不住的泛酸,直嘀咕怎么就他好命嫁了个好夫婿,完全忘了当初是他们自己害怕周言克妻的名声,死活不肯和周家说亲在先,才让心急如焚的朱莲花找上安阮。 第66章 这回别说周旭被吓得够呛了,连安阮听了他们要给周言说亲也患得患失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整日都没了好心情。 周言气得不行,一开始还碍于亲戚关系不好撕破脸皮,后来看着安阮愁眉不展也发了火,冷着脸将那些说亲的人都轰了出去。 朱莲花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还帮着一起轰了人。 这一来一回的轰了几次后,那些乡邻亲戚也知道是说不成亲了,再加上临近年关,这才安分了下来。 闹哄哄的过了两三天,周家总算彻底清静下来。 没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捣乱,周言和周旭都松了一口气。 周旭更加的用功了,只求早点考上功名,然后离这些亲戚越远越好,省得他们天天惦记着给他被窝里送人。 反观周旭就没他那么轻松了,安阮虽然一直没说什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高兴。 安阮刚来周家的时候敏感自卑又没有安全感,这两年好不如容易自信开朗了许多,周旭生怕他因着这事儿受了打击又变回去,好声好气的哄了好几天,才慢慢让他放宽了心。 转眼到除夕当天,年货都是提前备好的,窗花桃符前两日周言两兄弟一起端着米浆贴到了门窗上,喜庆的的灯笼的挂在院子里掉光了树叶,光秃秃的树枝上,夜里点上蜡烛,摇曳的红色烛光在夜空里格外的漂亮。 除夕夜要守岁,当天夜里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后,便提着小土炉子,一边烤着火,一边说着今年的丰收喜事,也畅享着来年的美好。 安阮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嘴角就没压下过。 他是守不住夜的,跟着守了一个时辰后就忍不住犯了困。周言让他回房去睡,他努力的睁着快要打架的双眼,摇摇头道:“我睡躺椅上吧,正好有火炉不算冷,也算陪着你们一起守岁了。” “况且我自己一个人睡也睡不热活。” 安阮的体质不好,体温都是偏低的,冬日里要是没有周言抱着睡,一整晚被窝都是冷的。 哪怕是之前分床睡的那几晚还没有那么冷,也是周言提前把被窝暖热和了的。 周言拗不过他,只好回房里抱来一床厚厚的被褥,直到将他裹成了春卷才肯罢休。 安阮只剩个脑袋露出来,周言还非要将那兔毛帽子带在他头上,弄得他哭笑不得的同时,也不敢反抗一二,就怕周言将他扭送回房去。 朱莲花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打趣着道:“你这把人卷得,可别闷着了。” 周言理所当然道:“也总比着凉感染了风寒好。” 朱莲花没忍住啧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么一折腾,安阮反倒是不困了,他听着一家人说话,偶尔会插上一两句。 随着天上的月亮渐渐爬上夜空正中央,安阮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正要闭上眼睛睡觉,却突然感觉肚子一阵阵轻微的绞痛。 绞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安阮以为是腹中的孩子淘气在踢他,所以没有多管就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那股绞痛又来了,而且还比之前要疼了许多,原本干净的裤子也变得黏糊糊湿哒哒的,像是有什么液体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就朝周言看去,求助道:“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孩子不会出事吧?” 由于没有生产的经验,还以为孩子出了什么问题,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短短一句话都说不顺畅。 “好端端的怎么会肚子疼呢?” 周言一听紧张得站了起来,还没靠上前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呢,朱莲花已经先一步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到一边去。 “羊水破了,看来是要生了。” 朱莲花生过两个孩子,听到安阮说肚子疼就知道是要生了,只是时间要比老大夫说的早了将近半个月,她也不敢打包票,在掀开被子看了他身下的情况后,才总算下了定论。 不是孩子出了问题而是要生了这对大家而言都是个好消息,安阮不安的心顿时放了下去。 “要生了?” 周言完全没有准备,一想到女人夫郎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即将当父亲的喜悦瞬间就被冲淡得所剩无几,心里唯有无尽的恐慌,就怕安阮有个万一。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身高腿长的精壮汉子就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周旭更是直接吓得愣在了原地,搓着手不知该做什么好。 周爹已经起身进了厨房,赶紧点火烧热水,等会儿接生的时候可少不得要用热水呢。 家里都是一群没有接生经验的大老爷们,朱莲花作为唯一一个女人,反而成了最冷静的那一个。 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周言一眼,低声呵斥:“还不去请产婆杵在这儿干什么?你看着阮哥儿肚子里的孩子就能自己出来了?” 周言被她骂得清醒了过来,着急忙慌的就要去请产婆去,只是还没走两步就又被朱莲花叫了回去。 “你先把安阮抱回房里去啊!难道你还想让安阮在这外头天寒地冻的生产不成?” “你娘我可抱不动,总不能让你爹或周旭来抱吧?” 失了分寸的周言这才转头折返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抱着安阮回了房,临走之前还尽力压住紧张,安抚着他自己马上就回来。 周旭和朱莲花跟在他后头一起进的房,还站定呢,周言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周旭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留在房里不太恰当,当即追了上去喊着道:“哥!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周言压根没理他,强行将睡着的驴子弄醒,解了绳子放出棚子,翻身就骑了上去。 驴子吃了一鞭子,撒腿就往前跑,转眼就跑出了好远融进了夜色之中。 周旭没追上,只能悻悻的回了头。 “娘,您看我能帮忙做什么?” 他站在房门处,也没敢走进去。 朱莲花头也没回:“去将洗澡的木盆拿过来,然后哪边凉快哪边玩去吧。” 周旭:“…………” 他闷闷的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将木盆放进了房里,然后揣着手在门外来回转圈圈。 周言没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个满头银丝,衣带栓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睡下了又被他强行叫醒拉着来的产婆 产婆第一时间就进了房,顺道将想要跟着一起进去的周言给拦了下来,只说了一句:“夫郎生产的时候男人不能进去,得忌讳。” 然后便当着两人的面啪一声关上了门。 这回在外头揣着手团团转的人便有多了一个。 由于关着门窗,屋内也不知是什么光景,只能听到安阮疼得声嘶力竭的哭喊,间或穿.插.着产婆鼓励他用力的声音。 周言站立不安的来回转悠,连何时下了雪都没注意到。 朱莲花来来回回的端热水进出,周言有心想上前去问问状况,但看她神情凝重一点眼神都没空给自己,顿时就怎么也不敢上前去打扰了。 周旭同样担心得不行,但他知道自己那种心情是怎么都比不过周言的。 在里头生儿育女九死一生的是他哥的媳妇,没人比他更痛心更害怕。 周旭知道此时再多的安慰都是无用的,干脆便一言不发的一直陪着他。 周言在房门外站了一整宿,一开始还走来走去的定不住,到了后半夜就直接成了望夫石,一动不动的,肩膀和头发上都落了不少雪。 周旭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不过他比较精明,将放在院子里的小土炉挪了过来,又炉火烤着才好歹没被冻得着凉。 直到天光破晓,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传来,一动不动的周言顿时活了过来。 他快步走上前去,巴巴的站在门前,三番几次的抬手想要推门进去,但碍于产婆说的那句话,还是克制的后退了两步,等着产婆出来报平安。 没过多久,产婆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走了出来,笑得脸上堆起来褶子。 周言两步上前,由于太紧张,张了嘴反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产婆知道他想问什么,一边将孩子递给他,一边说:“恭喜,父子平安,生的是个漂亮的小夫郎。” “阮哥儿刚生产完正虚弱着呢,等他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就能进去看他了。” 周言先是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产婆手中,然后才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接了过去。 怀里的孩子小小一只,又软又轻的,好像一个用力就会被他捏碎了一般。 周言直勾勾的看着怀里的孩子,抱着孩子的力道都不敢用重了一点。 明明孩子五官还是邹巴巴红彤彤的,离长开还要些时日呢,他却已经笃定的认为孩子眉眼长得像安阮,日后肯定也是一双漂亮的杏眼。 周言喜欢得不得了,越看越稀罕。 周旭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才勉强看到了孩子的脸。 第67章 只一眼他就忍不住嘀咕:“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丑丑的。” 话语刚落下,周言凌厉如刀的眼刀子就甩了过来。 自知说错话了的周旭立马捂住了嘴,连忙道:“我去送送产婆!” 然后带着产婆,逃也似的跑了。 安阮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期间可把一家人担心坏了。 周言更是直接将老大夫请了过来,在得知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没什么大碍以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安阮睡得香,但孩子要吃奶,周言舍不得将他吵醒,只能厚着脸皮和朱莲花一起,去找了一家同样在给孩子喂奶的女人,花钱买了一些奶回来,好歹没把孩子给饿着了。 安阮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看孩子,抱着就喜爱得不肯撒手。 周言在一旁好半天都没能得到他一个正眼,竟忍不住偷偷的吃起了孩子的醋。 “你刚生完孩子伤了元气,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这月子里是最要注意的,孩子还是少抱一些为好,免得日后双手落下病根子。” 他说着将孩子从安阮怀里抱走,朱莲花也在一旁附和道:“等出了月子你想抱再抱便是,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的。” 安阮知道他们都是为自己好,纵使心里十分不舍也只能由着他们把孩子抱走。 周言回头给周旭使了个颜眼色,后者立马意会,上前抱着孩子就出了房门。 朱莲花也没有久留,跟安阮说了几句话,仔仔细细的将月子里的禁忌跟他说了一遍,然后便起身走了出去,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了他俩。 没了外人后,周言才坐到了床榻边,用力的将他拥进来怀里,好像生怕他突然消失了一样。 安阮直到现在还是没什么力气,有些虚弱的笑着打趣道:“轻点,你快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话语刚落,周言果然卸了大半的力道。 他还是维持着抱着安阮的动作,但却将脸埋在了他颈窝处,瓮声瓮气的说着:“还好,还好你没有事。” 很简单的话语,但却字字句句的诉说着他内心的恐惧和后怕。 安阮心里跟着发酸 ,抬手回抱住周言的腰,软着嗓音道:“我还要陪着你白头偕老,还要看孩子长大成人,哪里舍得出事啊。” 也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周言,他突然抽开身,抬手捂住安阮的嘴,义正言辞的说:“不许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 明明是他先挑起的话题,如今反倒是他不许人说了。 安阮哭笑不得,但还是顺着他的话乖巧的点头。 大约是太幸福,他脑子一抽,就着周旭的手掌轻轻的亲了一下。 周言触电一般缩回了手,直愣愣的傻了眼,第一次这般像个愣头青。 安阮原本还有些羞怯紧张的,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言眸色渐深,正要扣着他后脑勺就要吻上去,安阮却一把扑进周言怀里,依恋的贴着周言胸怀,撒娇道:“我累了,你抱我睡会儿吧。” 周言无奈的失笑,明知他在耍赖但却又舍不得拒绝他的请求。 他软声说了好,脱了鞋袜便躺了上去,将人牢牢的抱在怀中。 安阮窝在他怀中满足的喟叹,觉得幸福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end——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