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道后剑修压了白月光》 第1章 《弃道后剑修压了白月光》作者:照沉【完结】 文案: 段月洲是一名剑修,一名少年天才,如今却境界五百年未有进益,只剩四十来年寿元的剑修。 他近日很是纠结,这剑道已是无法继续。 若弃剑重修也怕是太迟… 直到他的白月光竹马观云知因一起邪修吸食剑骨案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着白月光笑得温柔依旧,段月洲的不甘终于占了上风,搏命重修去了。 谁料这重修后的功法有些特殊,不仅灵流逆行,连生出的心魔都不太对劲。 人家的心魔那都是恶与执念,这功法倒好,怎么把善和执念搅和到一起去了? ……………… 观云知乃一名医修,近日他有些苦恼。 他年少时喜欢的人好似被心魔控制,日日夜夜给他传音说自己如何喜欢他。 可这么多年,他早就放下自己那么点小心思。 这该如何是好。 他想着那好友许是修剑太过寂寞。 平日里也没个知心人,误把对自己的感情当作是爱了。 眼看着好友越发不对劲了。 他想着,得助他除去这心魔才是。 谁料,这心魔一斩竟是斩出问题了! 他看着好友坐在主殿上,底下奇形怪状的魔物跪了一地。 …… 坏了,怎么还成魔头了! ……………… 段月洲(受)x观云知(攻)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仙侠 白月光 主角视角:段月洲 观云知 一句话简介:剑修心魔被斩反沦为魔头 立意: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1章 “这修界中,唯有剑修最是心性坚定,宁折不弯。 唯有剑修,最是实力强悍,无畏无惧! 看!这手中剑,破长空,断浊流! 斩尽世间丑恶,可证一方大道!” 少年一剑挥向木桩,剑气卷起一地落叶。 旁边的小童拍手叫好,“师兄,我以后也要做一名剑修!” “废话!这整个剑宗都是剑修,你不修剑修什么?” 几步外的勤事牌前,段月洲拍下头上落叶,哂笑一声。 “可师兄,为何近十回玄初大比获胜的只有一名剑修啊!”小童又用稚嫩的声音问。 少年一下有些磕巴:“你…你懂什么,这正说明剑道艰辛,一旦修成,便冠绝同辈! 我们剑宗曾有前辈,一连拿下同一届玄初、争锋、问道大比魁首,那叫一个风光无俩啊!” 修界三大比对境界皆有限制,拿下同一届魁首,只能是百年内从筑基突破到了化神期,恐怖如斯! “哇!是哪位前辈!”小童忙问。 见小童被震慑到,少年洋洋得意。 “静水峰的段师兄。” “啊?”小童有些犹疑,“可我听说他…他已…” 段月洲揭下勤事牌上的委任书,从他们身边走过,补完下半句。 “已五百年未有进益哩。” “啊!段…段师兄!”少年这才发现段月洲在一旁,神色十分尴尬。 段月洲并不理会。 静水峰的修炼耗材又用尽了。 剑宗当今宗主和静水峰有旧怨,师父还在时,尚能与之掰扯一二。 师父离世后,宗里分到峰内的丹药连他师兄妹仅三人都供不起。 师兄主持峰内庶务,只能没天没夜地接取委任换些灵石。他和师妹有时分担,却根本不知艰辛程度,直到师兄也去后这静水峰到了他的手上。段月洲一度怀疑,师兄是不是根本没空闭关,生生给熬死的。 如今,也轮到他了。他估摸着,自己寿元也就剩那么四五十年。 不过,和师兄的情况也不太一样,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就算是让他现在开始闭关到死,也不会再有半分进益了。 他近日里总思及旧事,修行更是见阻。 此刻,一个久远的声音又在他脑中回响。 “这位小友,你道心不稳,并不适合修剑,我有部秘法,不如你拜我为师……” 当时段月洲风头正盛,根本不屑一顾,觉得自己不回呛这被封印的老头子便已是宽宏大量。 他天生剑骨,不适合修剑谁适合?道心不稳更是笑话,从他记事起,就没见过在剑道上比他更专注之人…… 但那都是曾经了,如今想来,那老头眼神果真毒辣。 他大抵是真不适合修剑。 …… 两下解决委任中作乱的小妖,他突然意识到,此处和年少时放弃的那段机缘所在——封印了那个前辈的洞府十分近。 他心下一动,按着记忆向那处摸索。 穿过一片迷雾,禁制识别到他自动打开。此中不知是何关窍,年少时几人同游,便只有他一人能看到这秘境。 他踏进石门,洞府内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连脚印还是他留下的,看来这些年也没人来过。 “嗯?是你。”段月洲只能听到那位前辈的声音。“小友,又见面了,外面多少年过去了?你可考虑好了?” “前辈,已有千余年了。”他却是没回答第二个问题。 前辈这下沉默良久,“千年了,你竟才合体初期?” 随后一股力量从他经脉中蛮横流过。 “你道心竟已混乱至此?水灵根修剑却做不到澄心若镜、通透豁达,我看你心火逆行,满腔的愤怒比火灵根都旺。这识海更是纠缠杂乱,似有旧事念念不忘……哼,小子,你大限将至了。” 段月洲抬头望向洞顶,双目涣散,“晚辈惭愧。” “是该惭愧!如此资质被你生生浪费!” “我早叫你弃这剑道!如今看你可怜,也不对你有过多强求,这功法你拿去。”洞府内传来的声音带着分悲悯,似真似假。 “不过,要修此功,得将先剑道毁去,重头再来。你如今也就剩这四五十年,自行考虑罢!” “……多谢前辈。” 离开洞府后,段月洲整个人浑浑噩噩,就这样回到了剑宗。 要到勤事牌交委任时,却看门前围了一大群人。 其中一人身量高挑,着雪青色长衫,此刻表情专注,鸦羽似的长睫扑闪,在眼睑处投下阴影。 段月洲一怔,被一阵凉风吹了个激灵。他快步过去一拍那人后肩。 “观云知!” 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段月洲满心欢喜。至于近千年未见的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此,他暂未考虑太多。 观云知回过头表情却略带迷茫,少顷,他恍然大悟。 “月洲!好久不见。” 段月洲的血瞬间凉了干净。 观云知险些将他忘了。 原本想说的话立刻憋了回去,他扯出个疏离的笑,挤进人群,“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才看清人群中心状况,昨日见到的那少年跪在一块白布旁号哭,剑宗宗主站在少年后边,面色黑如铁块。 “段师兄,宗主的小徒弟昨晚突然失踪,找到的时候剑骨都被抽出来了,没一会儿就死了。宗主说这是魔修行径,赶紧让天刑司的人来查看。”一个认识段月洲的弟子为他解释。 “小文!小文,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下的,呜呜…”少年一下趴在白布上。 遇害的竟是那个小童。 昨日还满怀憧憬的人这就死了,段月洲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医鉴,我这小徒…乃是天生剑骨,我还未曾向任何人提及,魔修对他动手肯定是伺机已久啊!”宗主对观云知说。 原来这小童也是天生剑骨,难怪这么小就被带入宗内养着,还派这少年日夜看守。 “宗主放心,天刑司本就是为了主持修界公道所立,定会全力查明真相。”观云知摇摇扇子,不急不缓道,熟练得仿佛已经将这句话说了千百遍。 是了,观云知做医修去了。 早年修界中杀人夺宝、生魂炼器等事屡见不鲜,后来派系倾轧、邪修横行,低阶修士生存如履薄冰。为了互相制衡,维持修界伦理秩序,几大宗门协商创立了天刑司。 由于需要验尸溯痕,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药修医修,观云知加入天刑司,倒也正常。 可段月洲一直以为观云知远在那薇明洲枯荣阁,没想到如此之近。 天刑司总殿和剑宗同在真阳洲,也不知观云知是何时来的,可曾想起过他这旧友。 观其反应,想必是没有。 段月洲心思早飞远,脸不自觉沉下。 他暗叹自己这么多年自作多情,正欲离开时,观云知叫住了他。 “月洲,可与我叙叙旧?” 观云知双眼弯起,眼角却无多少笑意。 段月洲深深盯着他,似是想从他脸上捉到一丝昔日情分。 脑中似波涛翻涌,压得他额角抽痛。半晌,他听见自己说。 第2章 “请。” 观云知转身走在前面。 段月洲盯着他的背影,想起第一次明了自己心意时的情形。 那时他和观云知也是分别多年,乍一见面,竟有想冲进他怀里的念头。 观云知在枯荣阁小径中带着他走,他在后边盯着人家的腰和肩,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全是“抱住他抱住他”之类的废话。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劲克制住自己,那场景竟是和此刻完全重合了。 可叹段月洲在他人情窦初开的年纪像一块木头,一心只有那破剑道了。 到了七百多岁,才第一次懵懵懂懂尝到情的滋味。 第2章 说到二人是如何认识的,因观云知乃是段月洲堂弟的表哥。 段月洲年幼时,段家还是修界中举足轻重的世家。他叔母颇为喜爱观云知这外甥,硬是将他送来了段家的私学里。 彼时观云知就像他的跟班似的,对他是千依百顺,伺候得周周到到。 让他母亲见了,还以为自己儿子老欺负人家。 想起那段日子,真是连骂人都不必自己动嘴,段月洲眼神一动,观云知就摇着尾巴代劳了。他小时候又是个憋着坏的,说话十足地阴阳怪气,侮辱性极强。 其实修行之初,段月洲学的并不是剑修的路子。 谁料,当年私学里那教习是个二五仔,明明自己是个法修,却甚是推崇剑道,成日里跟说话本似的,又是某剑修如何越级反杀,又是这剑道如何涤荡乾坤。 在他口中,这剑修才是修界第一流的战力,远非其他道所能及。 没事嚷着什么“百兵尚需臣服,万法怎敢争锋”,举着把未开刃的剑瞎比划。 跟那少年教小童的样子如出一辙。 段月洲从小天资卓绝,自是眼高于顶。一听这教习说剑道才是众道之首,再看不上别的,咬死要做剑修。 虽然段家主流并不修剑,但段月洲本是天生剑骨,可以说是修剑修法都精彩,家中长辈也就随他去了。 直到段月洲一心要拜入剑宗后,段家上下才算是慌了神。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做,非要去当劳什子宗门弟子,受那窝囊气。 更重要的是,段家当时已有青黄不接迹象,长老一直对段月洲寄予厚望。 可段月洲当时哪懂这些。他从出生开始便是被捧着护着哄着的,没有不合他心意的,也没有他得不到的。 任凭他亲爹亲妈亲爷爷轮番上阵也劝不动。 那就是块木头!全然的,无可救药的木头。 最后他亲爷爷气得发了话,“让他去!这小子就没受过苦,没两天就巴巴地跑回来了。” 没想到段月洲进了剑宗后硬是没吭半句,再后来,就是物换星移、物是人非了。 他离开家前观云知来找他,一反常态,几句话说得期期艾艾地。 “月洲…你一定要去吗?”平日里狡黠的眼睛水雾蒙蒙的。 段月洲点头,暗道他怎么黏黏糊糊的,“怎么?你也要劝我?” 观云知定定站在那,微微张了嘴。 少顷,他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把张开的嘴咧成个笑。 “不,我觉得很好。” 正准备应付他劝说的段月洲瞬时舒了口气。 观云知挪到他身后,下巴架在他肩膀上,双手搭住两人身前的栏杆,将他虚虚地拢在怀里。 这两人打炼气前天天就混在一块,段月洲也不觉得观云知此刻行为有何不妥。 两人又聊了些什么到了剑宗记得传信,养的灵兽记得喂食之类没意思的话。 观云知突然给了他一个头槌,“没我在,你可还能习惯?” 说的什么呢? 当时段月洲只觉得莫名其妙。 看这小子一副离不开他的样子,该是担心他没了自己怎么办才对吧。 没想到竟是让他一语成谶。 观云知不跟在身边,段月洲哪哪儿都不顺心,但一开始他忙碌得很,也没工夫多想。 到入了剑宗大半年后,某一日闲下来的他顿感寂寞,这才终于觉出观云知的好来。 修行之人本无需睡眠,可自那日后,每当段月洲放纵小憩时,观云知就会进入他的梦里。 这事一开始对他的修行还无伤大雅,可他认清自己心意后就渐渐不行了。 他闭关突破,到了关键时刻脑中总会突然出现观云知的身影,一下便前功尽弃了。 发展到后来,就连寻常打个坐也会想到观云知那张脸。 而偏偏修剑是这万千大道中最讲究心性的…… 长此以往,给经脉带来的损伤无法逆转,再加之他在七百年前那场大战里受的伤本就没好全,寿元竟是比寻常合体期修士要少了个两三百年。 …… —————— 眼下,两人正在离剑宗十里外的茶楼里。 观云知端着茶盏,闭眼品茗。 段月洲直挺挺坐着,手搭在平放于身侧的本命剑上。 一袭微风进窗,吹起剑修高束的马尾。 他心中后悔赴了这场邀约,早知如此尴尬,便不来了。 两人已对坐一个时辰。 若他问一句,观云知便回答客套,绝不留让人接话的余地。 若他忍不住起身欲走,观云知又掐准似的回问他一句。 他立刻老老实实答了,这厮却又不透露自己情况。 给他吊得不上不下的。 就像现在,段月洲抓起剑,双腿还未伸直,观云知又开口。 “你现在是合体初期?” “嗯。”段月洲屁股又贴回了蒲团。 观云知表情似有疑惑,显然是对他用了近千年才从化神后期跨到合体初期有所不解。 这会儿观云知修为倒是在他之上了。修为较低之人摸不清比自己高阶的修士境界,但看两人同龄,他却一点不担心自己暴毙的样子,至少是进入了洞虚期。 观云知又摇起他那破扇子,眼中似含着情。 “你若有困难,可以和我说。” 段月洲面无表情,心中腹诽,倒是真有困难,可惜不是你能解决的。哦,倒也不绝对,你若是现在躺下乖乖做我炉鼎,那堵塞的心脉说不定真有几分通畅机会。 当然,这都是段月洲心里的胡言乱语。 他在心中将观云知这样那样,这人却突然坐到他身旁,拉过他的手,手指搭在脉上。 段月洲一惊,打了个哆嗦,立刻抽回了手。 自己这个情况,实在不愿让他知道。 可观云知这洞虚期的医修何等敏锐,那一两秒的时间足够他摸了个大概。 这一下,却让他也愣了。 “月洲…你这。”他收起扇子,正色道:“不如今日你便随我回天刑司住处,我助你顺顺这经脉?” 段月洲直接拒绝,这一千年中能用上的法子他几乎都试了,症结不在此,无一例外都是白白耗时耗力。 让他这般和观云知相处,心内更是堵塞,就怕最后不仅弄巧成拙,还让观云知知道了他的心思,这老脸可真就挂不住了。 “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段月洲这回真的去意已决,率先离开了茶楼,两人就此别过。 …… 观云知本来很满意自己今日对段月洲的反应,年少时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心弦的人已不能再让他起波澜了。 过去他恨段月洲不讲情谊,怨段月洲对自己的示爱视若罔闻,甚至在得知段月洲境界受阻后颇有些幸灾乐祸。 在摸到段月洲脉象那一刻这些情感都消散了,此人竟是命不久矣。 可他早已深知人各有命,既然段月洲拒绝自己相助,他也不该再强求。 他将盏内茶水一饮而尽,心想着也该走了,那小童的事还要呈禀给殿主。 …… 段月洲其实并未离开,他蹲在茶楼的顶上,看着那抹雪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此行若是不顺利,这便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其实他早有毁道重修的念头,但牵挂太多、顾虑太多,竟是犹豫了大几百年,生生蹉跎在此。 比如手中这本命剑就是他舍不得的,体内那从出生就能感应到的剑骨亦是他舍不得的。 他想为了修这剑,此生已错过太多,若是又弃剑重修,岂不成了笑话。 他心有不甘,一再想着再试试吧再试试吧,到今日总算是快把自己搞废了。 他有时安慰自己,已活了这些年头,也算够本,想他早年如何肆意潇洒,还要奢求什么? 不如找个山洞,别再折腾,就这样静静去了。 今日乍一见观云知,却又不愿了。 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用剩下的这些年头搏一命。 这许多年隐秘的思念,他想有机会让另一人得知。 第3章 段月洲御剑前往桦清城,那是段家所在地。 这么些年,段家还一直留有他的住处。 第3章 如今段家家主乃是他堂弟的孙子,或许该叫他一声堂伯爷爷。 他思来想去,也就这一处能让安心弃道重修了。 人生啊,何其失败。 爱我者,我甚负之。 他摇摇头,溜进自己曾经的院子。 这其中有一方灵池,因他多年在外,段家又远不如当年,他曾留言不要再劳神劳力维护,如今就是个普通池子。 他和段家小辈心有默契,他不多麻烦他们,他们也当不知他回来,绝不互相打扰。只是离开前留下些新得的灵宝物材,当做谢礼。 他褪去衣物踏入池中,关于如何散功他已是想了上百回。他在水中抚过本命剑,临了还是舍不得。 此剑跟了他千余年,已是有灵,此刻自发震颤,也似悲鸣。 他打起坐来,调起全身灵流往丹田处逆行,浩荡的水灵力对着体内金丹冲刷,几乎要将它冻成冰块。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几日几夜,终于,那金丹表面布满裂纹,一丝灵力钻入其中,将金丹化为齑粉。 段月洲当即吐出一口黑血,险些栽倒在池里。 而这只是第一步。 因着他是天生剑骨,要想彻彻底底地和剑道抛去干系,还要做第二道工序。 将体内的剑骨剔出来。 他翻动功法,耳边响起那位前辈的声音,料是其赠予功法时附上了一缕灵识。 “小子,可还犹豫不决?用你本命剑将剑骨挑出,我教你运行这套口诀,便可将你剑骨附于其上,也算不浪费你这些年修行。” 段月洲闭上双眼,感应剑骨所在,抓起本命剑朝着那处狠狠刺下去。 这已经比预想中的结局好太多了,他没什么可纠结的。 刃尖穿透剑骨,段月洲竭力将剑骨一寸一寸从自己筋骨里抽出。 剧痛从胸前锁骨处蔓延至全身,仿佛从头皮到脚趾间有一万根钢针扎进其中,生生将骨血和皮肉剥离,之前金丹碎裂的疼痛跟这比起真是不值一提。 在疼痛中他又隐隐有些快意,就像这罪是他所应得,这痛是判罚他一千七百多年做下的所有错事憾事,他在这又痛又爽中掉下泪来,随着汗水与血水一同混入池中。 终于,剑骨完完全全脱离了段月洲的体内。 和剑骨与生俱来的感应消失,他生出一种巨大的空虚,再也站不住,这下真的扑进池中,呛了一大口水。 他挣扎着起身拼命咳嗽,瘀血和水一起从嘴里吐出来,糊得整张脸都是。 真是好生狼狈。 他顾不了那许多,抓紧时间运行起口诀。 那碧蓝的剑骨当真朝着本命灵剑镜霜而去,一时间蓝光大盛,段月洲下意识闭眼。 再睁眼时,镜霜剑的剑刃已变为半透明的深蓝色。他握住剑柄,瞬间镜霜剑又化为原形,只是细看之下剑身隐隐透着股妖异的幽蓝。 段月洲仰头望向深空,顺手挽了个剑花。 自此,他的修行和剑再无干系。 …… 而远在千里之外,疯狂的笑声在洞府里回荡。 自段月洲运行起那功法后,就有一丝灵流源源不断地涌进结界的封印内。 这被封印的人此刻心情大好,给段月洲那功法乃是他自创,其中别有玄机,段月洲增长的每一分功力都有一成用于解开他的封印。 不过他也不算坑骗了那小子! 凡事都有代价,这功法助他续命,从他那取之一二又当如何? 他傅携风在这洞府中禁闭了万余年,总算是要重获自由了! …… 同一时间,近在桦清城内。 一黑衣人横着一把通体血红的剑,循着它指引的方向前进。 而红光却突然熄灭了。 怎么回事,感应消失了? 黑衣人用鼻子发出一声讥笑。 不要紧,段月洲这小子能去的地方他已经一一找过。 既然蚀晷也指示他到此处,证明他定是回家去了,容他将整个段家翻开便是。 幸好他活得够久,知这桦清城乃是段家老巢。 段月洲啊段月洲,反正你寿命已尽,那天生剑骨就不要浪费了。 黑衣人嘴角漏出阴恻恻的笑,到时候又有谁知道你是死于非命? 他提剑正要往段家去,突然这蚀晷又爆闪出红光。 一股凌厉的剑气朝他耳后劈来。 “嗯?”黑衣人侧身躲过。 “何方魔物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竟是一年轻剑修发现了黑夜中的异样,匆匆赶来。 黑衣人挑眉认出来人,却是笑得开怀,“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还想留你在世上多享受两日,既然你上赶着往我这儿撞,那我便…笑纳了!” “好大的口气!”白衣剑修冲至黑衣人身前,长剑直指黑衣人眉心。 黑衣人手腕转动,将魔剑反过来轻松抵挡。 两人紧贴,年轻剑修双目瞪圆。可下一秒,他的心脏就被魔剑贯穿。 金色的剑骨像玩物似的被提溜出来,融入魔剑的一部分。 魔剑饱餐一顿,复又暗淡下去。 任黑衣人如何使唤也无反应了。 …… …… 很快,段月洲在这小院内已修行了二十载,他修为的重塑要比预想中顺利许多。 那毕竟也是曾百年化神的人物,又有了一次经验,此时竟已是突破到了化神前期。 他原以为自己那心病多少还会阻碍自己修行,没想到前辈授予自己这功法如此奇特。 心中越是爱恨难平,越是跌宕起伏,那灵流汇集越是快速。 因这功法灵力本就在经脉中逆行,纵是想了观云知那斯一万次也不碍事,反而助推这灵力流向重新结好的金丹。 这突破的速度仿佛快到让他重回了多少年前,又感受到了一次当年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妄。 他情不自禁唤出一个法诀打向池中,瞬时水光四射开成了朵冰花。 他却突然怔愣,笑着叹了一口气。 都一把年纪了,竟是忘了先前所有沉郁一般,还像少年时行此跳脱之事。 段月洲收拾了一下小院,又静静离开了。 现下,他确实不得不暂停修行回剑宗一趟。 静水峰负责的那块后山结界也不知道师妹维护了没有,还有那一峰签了终身契又无处可去的杂役,年例可曾发了? 他先前境界太低,就那样回剑宗,连傻子都能觉出不对来。 如今他到了化神,便可用法宝暂做遮掩,伪造成自己还是合体初期的样子,不易教人起疑心。 虽然自己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他隐隐有预感,他弃剑重修一事一旦被发现,绝对能惹出不少事端。 方在城内走两步,竟然看到了天刑司的人。 他们围着一户民房进进出出,那男主人在门口战战栗栗,为首者拿着纸笔向他问话。 正想问两旁的人这是如何一回事,段月洲的左肩就被折扇轻扣。 “月洲?好巧!”观云知眼睫微弯。 之前两人别过后,他又忍不住思来想去半天,好歹二人年少相识,见不得这人就这样寿命尽了。 正常来说合体期修士多少能活个两千年,这厮少个两百多年想是经脉有伤。 他弄了些药材炼好,想着给他调养调养,多少能续续命,说不定这境界还有提升机会。 他就要把段月洲从人群里拉出来,顺便借此机会把把他的脉象。 不料才刚碰到衣袖,就被段月洲狠狠甩开。 他眼神顺着两人的手向下,却看到了隐藏在段月洲袖内的银镯。 他在段家待了大几十年,知那是何物。 段家祖传遮掩修为的秘宝。 段月洲带着它做什么? 第4章 段月洲心知自己反应过度,佯装理理袖子,遮掩好表情,主动问他。 “这是发生了什么?” 观云知不着痕迹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太初剑宫的向时休死了。” 段月洲心下一惊,猛地抬头,“在这里死的?” “还不能确定。”观云知合拢扇子,将其左右摇晃,紧紧盯着段月洲的表情,语气不紧不慢,“魂灯是二十年前灭的,尸体却是前几日才找着的。 被扔在城外的山谷中,这猎户发现时,尸体已然溃烂见骨。” 段月洲回头看了眼,天刑司的人围着这处民居,应是还想从猎户嘴里抠出些细节。 “二十年才找到人?凶手肯定做了遮掩…” “确实是。他周身覆了层结界,阻隔了太初剑宫对他的追踪。”观云知和他一同走出人群。 段月洲眼底突突跳,这人死在了桦清城附近,又加之剑宗那个小童的事情,让他有了种有事冲他而来的微妙感觉。 因这向时休也是出了名的天生剑骨,正好比他小了个一千岁。也就是那近千年中唯一在玄初大比中获胜的剑修。 第4章 近些年别人提到向时休总是拉他做比,一是感叹向时休年轻有为,二是感慨他段月洲停滞不进,真叫人看走了眼。他自然对向时休是熟悉得很。 并且,这小童和向时休出事的时间也太巧,段月洲不觉得是自己多心。 先是他前脚离开剑宗小童就出了事,这又是刚闭关附近就死了个天生剑骨。 段月洲扯扯嘴角,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他的剑骨呢?” 观云知扇子击向虎口,“被抽走了。” 两人相顾无言。 片刻,观云知从袖中掏出个药瓶。 “险些忘了,上次见面时感觉你经脉有损,特炼此丹,七日一服,多少能缓解缓解你…你修行如何了?” “挺顺当的。” 段月洲心中刚浮现一丝暖意,却又听见他说。 “对了,你为何在此?” 段月洲突然生起的几分倾诉欲又被压了下去。 他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我回了趟家。”他疑惑地看着观云知,难道连段家在桦清城都忘了吗? 这么多年,那点年少情谊确实早应烟消云散。 是他非要固执,在心里演这场念念不忘的戏,烦扰了自己,恶心了别人。 两人同行了一段路,段月洲又是一哂。 他年少时最恨那些没事伤春悲秋之人。 没想到有一日自个儿也成了此中高手。 就在此刻,他体内灵流突然随内心所感加剧,急速将他浑身经脉走了几遭。 竟是又有了突破之象。 …… 是夜,段月洲在剑宗突破到了化神中期。 第二日,接到守门弟子报信的宗主就赶来了。 “段月洲,你这是跑哪去了?还知道回来!随我一同至长虹殿,有要事和你说。”宗主又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的。 说实话,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段月洲都对这人是如何坐上宗主之位的持有怀疑。 此人心胸狭窄不说,面上基本也克制不住表情。既然剑道最讲究心性,那为何这种人的修行却又不受阻呢? “宗主有什么事在这说便好,我命不久矣着急闭关,不能跟你浪费一点时间。”这么些年了,两人也知彼此德行。 脸臭一次也是臭,臭两次三次也是臭,段月洲不必跟他再伪装些什么,当下便把脸拉个老长。 这剑宗宗主曲敬方清了清嗓子,“我打算让相天霁入主静水峰,反正这么多年了静水峰只有你师兄妹二人,空出那么多位置,我们灵霄峰都要塞不下了。” 这老东西真好意思,相天霁乃是他的好徒儿,资历根本不够做一峰之主,这吃相也忒难看。 曲敬方见段月洲脸色不屑,厉声道:“我这是通知你,不是和你打商量!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把主殿空出来。” 其实曲敬方想多了,段月洲根本不会再和他争这些。让他不再管静水峰的事,他真是求之不得! 其实现下段月洲已不是剑修,除了还有个师妹在此,他跟这剑宗彻底没有瓜葛,他本就计划着迟早有日脱离此地。 七百年前和魔界那场大战后,本是剑宗第二峰的静水峰人丁凋零,就剩下他们师徒一支,共四个人。 而静水峰负责的巡逻面积却没有小,他们几个人日夜巡查,人家几百个人偶尔轮上一次。在结界维护上也要出相同的力,真是欺人太甚! 最可笑的是,曲敬方如此偏颇的行径,这剑宗二十多峰竟没一人跳出来鸣不平。 还说什么嫉恶如仇、匡扶正道,真是如笑话一般。 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段月洲转身要走,曲敬方又叫住他:“等会儿你带着相天霁去巡一趟静水峰负责的地界,还有那后山结界你多久没注入灵力了?” “曲敬方,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静水峰都交给你那好徒儿了,我为什么还要上赶着替他干活?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直接叫出宗主名讳,两眼一翻踏出了门。 “你!”曲敬方抖着手指向段月洲,此时他观其神态,这段月洲仿佛又变回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大少爷脾气的样子。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沉默寡言,曲敬方都忘了这曾是能越两境杀三人的狠毒东西,一下也熄了火。 “我劝你最好是别再离开剑宗。你可知那太初剑宫的向时休死了?呵,我告诉你,他剑骨被抽离的方式和文乐贤一模一样。” 文乐贤,就是曲敬方先前那小徒弟。 “你要仔细想想,这幕后之人分明是盯准了天生剑骨出手,向时休后还有谁?可不就轮到你了。” 这事说来也奇怪,天生剑骨虽说稀有,但千万人也应有一。 修界加上人间界如此多的基数,千年了起码得有个十来个天生剑骨才是,虽说他们不一定都能在修行这条路子上走多远。 但修出名堂的剑修竟然只有向时休一人。 而据他了解,剑宗和太初剑宫这两大剑修门派确确实实都没有再招进天生剑骨的弟子。 哪怕是千年前,和段月洲同期的剑修,是天生剑骨也有三个。 只是在那七百年前的大战中都陨落了。 段月洲细思,不由得怀疑这是场布局已久的阴谋。 只是他嘴上却不愿落入下风,“留在剑宗内又如何?你那徒弟不是在剑宗内出的事?” 曲敬方胡须颤颤,“方便我及时给你收尸!” 难得自己做了回好人,段月洲竟还不领情,他“哼”地一声便拂袖而去。 …… 不过段月洲依旧没打算待在这剑宗内突破到合体期,毕竟雷劫动静太大,根本遮掩不住。 至于去哪儿。 他抬起手感受自己体内的灵流,每运行一圈就会流失一成。 既如此,他也不需跟那前辈再客气了。 那洞府极其隐蔽,正适合他此刻修行。 第5章 再次穿过这片迷雾,却和之前不同。 那个热情搭话的前辈此时佯装哑巴,仿佛此地真是无人之境。 段月洲单手摸着石壁凹凸的纹理,沾了一手露水。 “前辈,你不说话,是心虚吗?”他突然出声。 几撮火焰无端生出,照亮昏暗的洞府。 “竖子,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怎可如此和为师说话?” 此声起初洪亮,但尾音略有中气不足,显是装模作样。 段月洲心想,这人此前嘴上做好人,结果早将解封之术与功法绑定在一起。 “前辈授我功法,我亦解救前辈于此封印中,应是两不相欠了。” 一阵风从洞深处冲出又把火苗给灭了。 段月洲找了块平坦些的地面,掸掸干净,从储物戒中掏出个蒲团坐下。 “从这出去后,前辈有何打算?” “自然是屠尽仙门伪君子,将这修界搅得天翻地覆! 你待如何?马上告诉我这功法不练也罢,誓死要把我拘禁在这小角落?” 傅携风说话就像炮仗,段月洲不禁佩服。 他囚于此地不知多少年岁,竟还有如此旺盛的精气神。 “前辈应不会如此。” 单从这功法看,虽有些许诡异之处,但却是实打实靠自己的路子,并无一分从他人处掠夺,这也是段月洲敢修此功的原因。 作为创此功法之人,应也没什么害人念头。 傅携风闻言冷笑两声。 “天真!你知我是名何姓就敢下此结论?” “傅前辈,晚辈姓段,名月洲。” 他幼时曾在家中藏书阁看到一位先祖关于傅携风的记载。 其中提到此人秉性,说他入魔应是被逼无奈,蒙受冤屈,可惜无能证明好友清白,倍感痛苦。 段月洲这些年重修时时发现和此记载描述傅携风功法有甚多重合之处,方才确认了他的身份。 “……竟是段家后人,真是巧了。段景同如今可还好?” “早已不在了。” 傅携风一时无言,很是感慨。 “你放心,某只想手刃仇敌,绝不累及他人。 若这仇人命不够长,我便寻个野林隐居去,再不问世事。” …… 坐在蒲团上的段月洲微微点头。 双眼一闭,就此运转起了体内灵力。 有傅携风偶尔从旁指点,修炼速度更是飞快。 无知无觉中,他已至合体后期,再突破一境便可性命无虞。 此时,一枚传讯符被拦在洞府外,不停扑闪。 段月洲将其拈住,这符上沾染了他师妹的灵力。 “师兄速归,静水峰负责的结界有泄露。” 段月洲对着传讯符皱眉,嘴角绷成一条线,在这关口,若不觉得烦定是假的。 “人活着还是要自私点,这事难道缺了你就不行吗?”傅携风幽幽道,“你这已经二十年又二十年,再不抓紧就要一命呜呼,眼看着马上成了,莫要功亏一篑。” 第5章 “这传讯符也不知在途中耽搁多少时日,你再去除了白受拷问还有什么用。” 可段月洲心中主意已定。 虽说此事理应由相天霁负责,但此事可大可小。 若他们发现得早,直接补了就是。 可若迟了让里面的妖物逃出,就得好一番折腾。况且,这后山封印的何止是妖物。 “唉,修行修行,越是此时越容易多生事端啊。” 段月洲远离前,傅携风的这句话正好传入他的耳中。 …… 修界四大洲如花瓣状分布,其中心处有个大豁口,乃是从修界单向通往人、魔、妖三界的通道。 而这三界通往修界的入口则另有所在。 自万年前各仙门联合清扫修界后,便将妖魔两届的入口封锁,由剑宗和太初剑宫分别镇守这两处。 剑宗后山中的这一处正是妖界通道。后山本是剑宗二十七峰后无人居住的千峰万壑,分为两层结界。 段月洲赶到剑宗内,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 剑宗弟子和其他各大仙门弟子将后山围得水泄不通,甚至连天刑司的人都来了。 各色的衣服混合在一起,实在叫人眼花。 在这一片穿得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段月洲总算锁定了他的师妹,她正和两个其他宗门的弟子大声说些什么。 他快步过去将师妹揪出来,“究竟怎么一回事?” 师妹见到他先是呼了好大一口气,之前整个人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那个白痴相天霁!”师妹立刻破口大骂,“跟防着我似的,峰内的事都不让插手了,结果他搞不明白。” 师妹抓着段月洲,两个人一同往后山里去。 “结界破了也不告诉他师尊,还瞒着,他还敢瞒着!”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黑色幺蛾子便向他们面门上飞来,段月洲下意识唤出剑来,打出毫无灵力附加的一击,只让蛾子朝他们落下了满身的黑粉。 “这下好了,呸…呸!看看都成什么样了!”好在师妹并未察觉到异样,在吐出口中吸进的蛾子粉末后,她反身一斩把这蛾子击落。 此刻,后山结界已经千疮百孔,大大小小的妖物都集结在这入口处,急着冲出这困了他们万年的囚牢。 放眼望去,结界内外全是和妖物打斗的各宗弟子,段月洲暗道不好,他当下不能用剑,叫别人看了恐遭怀疑,不适合同别人一起行动。 他找个借口支开师妹,独自一人往更深处去确认第二道结界的情况。 此事颇为蹊跷。 他师妹以为是相天霁隐瞒所致,可他知道,在其他峰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撕出这么大个口子…就凭被封印的这些妖物绝无可能! 大概过半程路时,他感到周身气压发生了微妙而熟悉的变化,头顶瞬间迷雾密布。 谁把锁灵锢法针打开了? 这是剑宗为了训练弟子的剑招特地设下的,只有在门内试炼时才会开启。 在其中一切法术和灵力都会失效。 这个阵法的管控特别严格,轻易不会打开。 种种现象都表明了一个事实,剑宗有内鬼。 段月洲又急急往回跑,只能老老实实靠双腿让他的呼吸逐渐加重,他无端生出种被戏弄的愤怒。 还未至阵法机关处,两名剑宗弟子在和灵枢阁弟子打斗,双双仿佛被操控般杀红了眼,地上竟已躺了几副尸体。 他心下大骇,灵枢阁这些法修眼下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看着剑宗那名弟子又举起剑直直刺出去,段月洲忙奔过去将其扑倒。 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巨响,头上笼罩的迷雾散尽。锁灵锢法阵竟是生生被击碎了! 段月洲抬头,正上空一名白衣剑修脱尘飘逸,平静地盯着下方的一切,手中的剑还未收回,显然是他击穿了这阵法。 现任天刑司殿主,应流玉,那柄标志性的通体白光的剑,名为斩恶。 一袭雪青色的观云知从他身后探出来,目露震惊。 段月洲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去,被他压在地上剑宗弟子呕出一口血,头一歪,就这样断了气。 第6章 “啊啊啊!!” 段月洲身后传来一声惨厉尖叫。 方才失了神智的灵枢阁弟子如梦初醒,却见自己师兄师弟命绝于两侧。 “不…是谁,是谁!”他不停摇头,喉中传出急促的“嗬嗬”声,蹬着腿半天也起不来。 应流玉落在一步外,段月洲本以为他会扶起那情绪已然崩溃的弟子。 没想到,他剑一抬,指向自己眉心。 “段月洲?天刑司收到密告,检举你修炼魔功,吸人剑骨。跟我走一趟吧。” 段月洲瞳孔骤缩,当下觉得这简直极为滑稽可笑。 他目光顺着眉心那剑往上,直到了执剑人脸上。 这人表情无悲无喜。 作为天刑司殿主又抓了个魔修,多么稀疏平常。 “不会吧,那是段师兄…” “就是啊…段师兄当年为了替我们拖住魔修受了那么重的伤。” 感受到动静的修士三三俩俩汇集过来。 只见人群中,一人挺拔而立,丝质雪衣光华流转,简直是那光风霁月的代名词。 而一人尚跪趴在地,头发散乱,虽露出的侧脸也是颇为俊俏。但相较之下,身上的湛蓝色道袍显得过于寒碜。 “可天刑司还未判错过案啊!” “也是。” 段月洲听到窃窃私语声。 其实无需掩饰,以修者耳力,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在他脑内形成嘈杂一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得出结论,还是应殿主更可信。 毕竟这可是修界以一己之力破除唯天赋论的励志典范,仙魔大战关键时刻突破渡劫扭转大局的传奇人物,入主天刑司七百年来从无错漏的正道魁首。 那段月洲虽也为这仙魔大战抛过血洒过泪,但是,人总是会变的嘛。 兴许真的没冤枉他呢? 应流玉手一挥,带来的天刑司监使就要围上去,用锁灵环将段月洲拷走。 段月洲将这几人挥开,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作为剑宗宗主的曲敬方才姗姗来迟。 “应殿主,你不经同意破坏我宗禁地,又无证据就要带走我宗弟子,你想干什么?就算你们是天刑司也该按规矩办事,岂能如此跋扈?” 段月洲快速偏头瞥了他一眼,心中讶异。 应流玉“哦?”了一声,眼瞳微微转动,气场柔和下来,总算有了几分活人气息。 却趁段月洲不注意,快速挑飞他腕上的银镯。 霎时,被掩盖的修为释放出来。 众人感到段月洲周身灵流的骤然增强,面色纷纷变化。 “段月洲,你四十年前还是合体初期,眼下已至后期,将将卡在突破边缘。 如此修炼速度?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渡劫期的应殿主如今已有万余岁,这般见多识广的人物都没见过,那必然是有诈! 此时,信任段月洲的剑宗弟子们也不免动摇。 “应殿主的证据未免也太荒唐!照你这般说法,修界后生天分永远不该超越前人,否则通通打为魔修。” 这曲敬方今天吃错药了,竟为他和应流玉杠上了,段月洲很不适应。 应流玉扬起嘴角,“不止。” 他手中生出一捆卷宗,扔给身后一名毕恭毕敬的监使。 那监使展开卷宗,“据天刑司调查,这四十年段月洲只回过剑宗两次。 一次是曲宗主小徒弟死时,一次是向时休的尸体被发现后。” “这两人是天生剑骨,而在向时休后,魔修开始倾向于以量取胜,对普通剑修下手,被害人已有…二十多名。 此前段月洲境界卡在合体前期五百来年,偏偏在这四十年有如此进益。时间,可恰巧是对上了。” “这也不过是巧合,算得上什么证据!我们谁闭关不是要个大几十年的?应殿主怎么不把这些年闭关的修士都抓起来?” 段月洲他师妹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到了最里边,急切喊道。 “很有道理。只是目前段月洲嫌疑最大,待他跟我们回去调查清楚了,若他真是冤枉,自会还他清白。 若是担心声誉有损,放心,届时我将全力为他刷洗污名。” 师妹还欲争辩,应流玉却突然收剑。 “噌”的一声,斩恶刺目的白光被吞噬进剑鞘中。 “云知。”他道。 一直默默藏身于人群中的观云知这才上前,趁段月洲怔愣时和两个监使一同按住了他。 抓过他的手探他脉象。 同时,应流玉慢悠悠道:“还有一点,若依曲宗主和这位小友之见,恐怕依旧算不得证据。” “方才段月洲挣脱几位监使那招,跟魔修傅携风的路子,有些像。”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第6章 傅携风?竟是那明明天纵奇才却自甘堕魔!将修界搅得不得安宁,最后被亲师父以命为代价封印的傅携风! “毕竟也曾是我师兄,我对这功法略知一二。 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灵流乃是逆流的。” 观云知察探完毕,走回应流玉身前。 “如何?”应流玉问他。 “…段月洲,灵流确实是逆向的,功法也明显有异。” 他抿着唇,稍加斟酌。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火急火燎地从天而降。 相天霁鼻青脸肿地冲过来抱住曲敬方大腿。 “师尊,段月洲他疯了啊!我刚刚在阵法机关那见着他,形容鬼祟,我便和两小徒跟了上去。 结果他竟是想私自启动锁灵锢法阵,见事情败露,便将徒儿打晕过去。 等我醒来,那两小徒已气绝而亡啊!” 曲敬方双目瞪圆,一脚撇开相天霁。 “你在说什么东西?” 听见相天霁的话,早已被遗忘在后头的灵枢阁弟子冲过来揪紧了段月洲的领子。 “是你,是你!” 虽然他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此刻却无比笃定。 终于没人再出言阻拦,气氛沉重得可怕。 应流玉带领队伍上那天刑司飞舟。 观云知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那一抹雪青色和周围白色相得益彰。 后头几个监使压着段月洲,前头应流玉又言。 “段月洲,你如今一千七百来岁,离合体期寿限还有二百多年。 若你踏踏实实,勤勤恳恳,靠正路突破洞虚并非没有可能。 可惜……” 他摇摇头,很是唏嘘。 闻言,段月洲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观云知骤然转身。 这落在他眼里,却像是段月洲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第7章 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府内,唯有洞顶结出的水滴落地时发出的滴答声。 一天前,源源不断传至封印中的灵流陡然而止。 傅携风明白,这是让他料中了。 那小子已出意外。 呵,这头比龟壳还硬的犟驴。 让他不要去,非要去! 这下舒服,不仅他这些年的努力白费,自己要想破出这结界,又不知得等到何年了! …… 而这个时候,段月洲正在天刑司烬牢内,遭受魂火的折磨。 这人在烬牢内,起初只觉异常的热,随后这热便透过躯壳侵入到经脉、丹田中去,最后便是那三魂七魄也要遭其啃噬。 将疑犯先投入烬牢,消磨其意志再审讯,这是天刑司的惯用手段了。 段月洲四肢被固定在牢房墙面,一开始只觉得热,无法忍受的热,后来便是痛,一股股恶焰在他经脉中冲撞。 而他双手双脚被锁灵环锢住,调动不出一丝灵力,只能靠□□来抵挡这痛楚。这疼痛并算不得尖锐,但却没有尽头,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几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又为何在此处,只觉得活着本身就是如此一种折磨,恨不能死了去。 最后,便是麻木。 意识在疼痛中变得混沌,再也无法集中,不能控制地抽离出这躯壳,以俯视的姿态看着烬牢中的自己。 他浑身的汗已将衣物从里到外湿透,整个人同从水里捞出一般。头低垂着,双颊和眼窝在这几日中快速地干瘪下去,难以从此想象他从前的清隽。 他不知只过了七天七夜。 “哐当”一声,牢房中出现一道白光。 门开了。 两名天刑司监使将锁灵环从墙上拆卸下来,将他半拖半拉地压出烬牢,双手和脚分别重新拷在桌椅上,全程沉默不语像个哑巴。 监使一松力道,他整个人立刻趴倒,若是没有这桌子的支撑,肯定已如一滩烂泥般。 “段月洲。” 段月洲没有反应。 “段月洲?” “段月洲!” 一连两声,他才迷迷糊糊感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他抬起头,双目无法聚焦,眼前好似糊了七八层纱。 应流玉坐在段月洲正对面,左右各三个从审一列排开。 对他的审讯这才正式开始。 “段月洲,修炼魔功,夺人剑骨,你可承认?”右二坐着那人率先开口。 “…非我所为。”段月洲散落在外的头发被汗结成一缕缕,黏在前额上,其中一缕遮挡在他视线正中,他轻微转头却又甩不开。 “文乐贤死前那日,你去了何处?”那人又继续问。 “做宗门委任,除了三只阴獾…当日出发前恰巧遇见文乐贤和曲敬方另一弟子…” 他视线终于清明,才将这屋内看个清楚,观云知竟是就坐在应流玉右手侧。 “向时休死后二十年,你未回宗门,也无在修界走动记录,在做什么?” “…闭关。”虽然已脱离了那烬牢,单体内的疼痛尚未平息,集中注意听对方说了什么已经花费了段月洲很大力气,至于自己回答了什么,面上是怎么样个表情他已是无法控制。 “闭关?可是在修炼那魔功?”右二这人大概在天刑司中的职责便是审讯。 “我未修炼魔功…”段月洲挨个将对面坐着的一排人打量一番,视线忍不住在观云知身上转了两圈,这人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自再相遇后,他这副模样便让段月洲由衷的不爽。 审讯开始后,应流玉未发一言,只定定盯着他。 “非也。”此人终于开口,“剑骨是否你所夺尚无定论,而你修炼魔功却是证据确凿。” “哈…何谓魔功…我修炼此法…此生未害一人,浑身灵力皆凭日夜吐纳所得…单因灵流逆行,便要被称为修炼魔功?”段月洲喉内干涸,加之没有力气,说话断断续续。 “何谓魔功?魔功即是——就算你此刻无有害人之心,也迟早被导向屠戮无辜之法。”应流玉身子未动,甚至表情未变,但说话时段月洲却觉得他眼底有些奇怪的东西流过。 “应殿主…给人定罪竟是这样…草率?还未发生便能下论断了,简直是……无中生有!” 他胸口起伏着,费劲吐完这句话。 “大胆!不敬!休要再油嘴滑舌!强词夺理!”右二一拍桌,怒斥道。 应流玉抬手打断他,“你这功法从何处得,可是承自傅携风?” 段月洲垂目不言。 “不说话,那便是承认了。”应流玉抬头示意最边上的那名从审,“记下,所修魔功习自傅携风。” 那人表情一瞬间的不自然透露了他的意外,最后还是照应流玉所言动笔。 “你可知万年前傅携风修此法后做了什么?” 段月洲头未抬起,只是将瞳孔上翻,看向应流玉。 “他主动入了魔,用那魔剑,通体血红色名为蚀晷,挑出了近百名剑修的剑骨。”应流玉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段正同近四十年间一致。” “我不信。” 应流玉闻言挑眉。 “说不定正同今日你们冤枉我一般,他也是这么被人扣了脏帽子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应流玉却停顿片刻后爆笑出声,周围几个监使甚少见他这般,竟是汗毛竖起,不由得朝他投去异样的几眼。 “这你可就错了。你,我还不能确定,只因未亲眼所见。”他在段月洲眼前摇摇手指,“也就是说,傅携风是在我面前…吸食过他人剑骨的,所以我知道,这千真,万确。” “…你也不可信。先将人投入烬牢无非是想屈打成招…也不知道…咳!咳咳!” 段月洲被嗓子底涌出的一口血呛住。 “段月洲。” 这是观云知的声音,他忍着咳意抬头望了一眼。 观云知被他这目光震了一下,他眼尾透出的情绪明明是克制,可又让人感到失望绝望极了。 “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其一,斩杀三只阴獾对你来说加上来回也要不了半日,可你在第二日酉时才回来,为何? 其二,向时休尸体发现后,我在桦清城遇见你时,见你戴着掩盖修为的银镯,为何?” 段月洲本来已经转开的头又扭了回去,盯得观云知浑身不自在,甚至隐隐后悔刚才问出那两个问题。直想告诉他,好了,你不要说了。 “你早在那时就怀疑我了,是吗?” 段月洲语调轻飘飘的。 第8章 “…是。” 从职责出发,观云知认为自己无可指摘,但他此刻确实心虚。 明明是他开口问的,却只能错开视线逃避。 可他余光却见应流玉打量的目光,心生异样,只好控制自己和段月洲对视。 在这场审讯中,他并非没有察觉段月洲盯了他数次。 以观云知此人敏锐,若是换个人早该怀疑他对自己心思不纯。 第7章 可偏偏这人是段月洲,观云知根本不往这处想,只当那眼神是向自己求助。 “……呵”段月洲轻笑一声,闭上双目。 “无可奉告。” 有什么可说的呢? 没在半日内回来是受了傅携风功法,戴着银镯就是为了避免修为变化带来的麻烦。 若是这般答了岂不正中他们下怀,成了自己的罪证? 应流玉指节叩了叩桌板,“在天刑司,你不想说,我们也有的是办法知道。” “比如说,溯思灯,就能将你记忆中最深刻的过往清楚呈现。真言水,喝了不说实话就只能吐血,吐到内脏俱裂而亡为止。回幽铃,摇个三天三日便能让你痴傻如三岁幼儿,自是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 只不过因你现在还不全算个犯人,才给你这主动交代的机会,可莫要不识趣。” “惺惺作态…说不是我便不是我,何必用这些小儿器具,直接上搜魂便是。” 因着搜魂不仅对修士伤害极大,对施术者要求也很高,如有不慎易被反噬。所以即便这是弄清真相最直接的方法,一般也留作最后手段。 特别是被搜魂者的嫌疑不能完全肯定时。 几名从审无人出声。 应流玉继续轻叩桌子,身子稍微后仰,“陶轲,先继续审吧。” “云知,你去将溯思灯拿来。”他又往观云知那贴近了些,亲昵地拍拍他的肩。 段月洲猛地抬头,心脏重重扑腾了两下。 应流玉看他刻意放缓呼吸压住情绪,嘴角玩味勾起。 看来是很不想用溯思灯啊… …… 而右二那陶轲终于又拿到了问话的主动权。 “后山那日你做了什么?锁灵锢法阵是否你所开,阵法破时为何压着那名剑宗弟子?” “通通没做,非我所开,相天霁呢?让他和我对峙!” 那厮在众目睽睽下扯了谎,目的不明。只是段月洲还没来得及辩驳就被拷上锁灵环带走了。 “……这”陶轲扭头看应流玉。 段月洲神情古怪。这什么这,犹犹豫豫地做什么? 有什么问题不能说?莫不是完全就没审过相天霁? “…你们一点没怀疑他?哈…哈哈哈哈哈还做什么天刑司,统统都做猪去吧!” …… 剑宗灵霄峰一处院子内,相天霁来回逡巡,夜风将他的袖子吹得鼓起来。 在他又一次走到墙角转身时,一黑衣人径直落在他面前,将他整个人吓退到贴在墙上。 “大人,您这也能进来啊!”相天霁拍着胸口缓过劲来。 打从后山出来,他就被自个师尊关了禁闭。整个剑宗也戒严了,只出不进。 这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穿过剑宗护山大阵。 “您可要帮我啊,我都按您说的做了,还搭上了俩徒弟。这下曲敬方那老东西也不相信我了,哎我在这剑宗是混不下去了。大人啊,赶紧带我走吧!” 相天霁也不知何处出了问题,曲敬方宁愿相信怎么都看不顺眼的段月洲也不相信他这平日里备受宠爱的好徒儿。 若知道这样,他定不会那么轻易答应面前这人的交易。 可说什么都晚了。他上前拽住那人的袖子,一脸恳切。 黑衣人面具外的双目眯起,明显有揶揄的味道。 “你放心,我已然安排好了你的去处。” 相天霁一瞬觉得这眸子和声音都有些熟悉,这人他认识! 短时间内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但不管如何,已得此人承诺,他松了口气。 却见那人抽出一柄红色长剑。 “去这剑中如何?” 相天霁尚未反应过来话中含义,身体对危险的预警已让他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但没有用。 黑衣人轻松掷出手中长剑,眼看剑飞过来,相天霁回身抵挡。 不想这剑本身带着万钧威压,连带着他整个人压进院墙里。 黑衣人背着手走向墙根,将相天霁揪出来。 血剑正中他的心口,而他此时还有气。 “你…你……” “你什么你?”黑衣人把剑拔出来,血溅了两人一身,“啧啧,看看。你可真脏啊。” “我……你…你是…”在剧痛中,相天霁脑中反而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此人是谁! “嘘!”这人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用嗔怪的语气说:“别喊我名,恶心不恶心!” 他站直了身子,重新在相天霁胸口划拉开道口子,将剑骨生剖了出来捏在手里。 另一只手将血剑转了圈,抵在相天霁脑门上。 “惩罚你,原地等死。” 黑衣人往院内石凳上一坐,就这样看相天霁一点点失去生机。 …… 这时,天刑司内。观云知已拿到溯思灯回到审讯室。 段月洲心中暗叫不好。 “这东西根本不顶用,别浪费时间了。 直接搜魂,应殿主你亲自上手,总不会怕被反噬吧。” 这溯思灯对人身体无害,但却极易社死!简直是精神上的暴击。 搜魂至多也就是让一个人知道你干了什么,溯思灯却是把你心中最在意最深刻的片段直接投了出来,让在场每个人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确实是不一定顶用的,毕竟有些人觉得自己犯的罪根本不值一提,根本不会往心里走。这种情况溯思灯自然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应流玉点点头,“不过我很好奇。段月洲,一提到溯思灯你的反应就这么大,甚至不惜主动提出让我搜魂,你在怕什么呢?” 段月洲抿唇,心思急速转动。 他大概能猜出来溯思灯在他身上会投出什么。 “云知,将它点上吧。”应流玉托起了腮,好整以暇地看着段月洲之前因待在烬牢内七天而苍白的脸急得发红。 观云知低声应是,将灯台放好,刻着荷花的一面正对段月洲,点燃了灯芯。 一个半实半虚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随着视角主人的移动摇摇晃晃。 画面中是一条石路,周围栽满了绿色的藤生植物。 在其他人还疑惑这是哪儿的时候,观云知已经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枯荣阁内的一条小径。 随着视线抬高,前方出现了一个枯荣阁弟子打扮的背影…很是眼熟。 一个坐在边上的从审扭头快速瞥了观云知一眼。 这背影不疾不徐,外袍的裾角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摆动。 而记忆主人的雀跃穿出溯思灯的虚影,教千年后这一排监使瞧了个真切。 他走得轻快,视线却牢牢粘在背影腰上,搞得整个画面就像跟着此人腰部晃动似的。 在座的也都是几千岁的老东西了,溯思灯照出这个场面,从段月洲的角度还把暧昧滤镜打满了,哪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人脸色微变,陶轲尴尬得直摸鼻子。 搞什么你!卷宗都摊开了你给我看这个? 你可真是老变态了你。 唉,可真不能以貌取人啊! 看这段月洲一副直…直…心直口快的样子,哪能猜到他心里想这种东西? 虚影中观云知已行至岔口,他转过身等段月洲,几丝墨发垂落在肩头,眉眼含笑,面部笼罩了层朦胧微光。 “月洲,你取完药可要留两日?” 画面又一转,变得昏黑。 段月洲卧在竹榻上,观云知和他面对面,两人间仅有一肘距离。盈盈月光钻进窗帘缝隙,恰巧洒在观云知玉雕般的下颌上。 观云知突然伸手,画面受段月洲本人视角限制,只能依稀看出他在画面边缘摩挲着什么,瞳孔亮亮的。 …… “嗯…咳!”陶轲重重咳嗽两声。“这…这不然我们不看了吧,殿主。” “这…对案子确实也没什么用你说是…吧?” 忍不了,再继续下去他怕要看到同僚的活春宫了。 这观云知也是,心里怎么没点数呢? 还去拿溯思灯。让他说什么好?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缺心眼啊。 而画面中的主角终于不能再蒙骗自己。 段月洲喜欢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惜… 太迟了。 喜欢得太迟了。他知道得也太迟了。 他的心像是被只手攥了几把,酸涩得很。 太久没有这感觉,已经很陌生了。 …… 应流玉轻笑两声。 坐在他另一侧那名监使左看看右看看,打起了圆场。 “呵呵,我是真没想到……额我们都没想到…你呃。”他挠挠头,继续道:“不过呢也能理解吧。哈哈,毕竟观医监长小腰也挺细的,走起路来也挺好看的……” 他猛地一拍额头,龇牙咧嘴。天呢也是昏头了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啊!都怪这溯思灯,该死! “噗!”本来已经调整好情绪的陶轲刚喝进嘴里的水直接喷了出去。 第8章 最边上的监使得到应流玉示意后赶忙灭了溯思灯。 整个审讯室内不成样子,再没一点严肃的氛围。 唯有独自被锢在另一端的段月洲如坠冰窟。 第9章 “可愿意说了?” 应流玉从监使手上接回溯思灯,掏出一块布巾擦了擦灯座。 被他问话的那人不吭声。 若说段月洲刚才只是抗拒,现在则跟死了一样。 整个处于种放空的状态,任你怎么叫也不作反应。 “非要让隐私之事公之于众?”应流玉手底将溯思灯掉了个个。 段月洲却斜睨他一眼,“请便,我无不可见人之事。” “甚好。”应流玉鼓了两下掌起身,“还硬气得很。” “殿主!溯思灯对同一人能照出的回忆有限。” 边上这名从审名祝伋,此前一直低头记录,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平日审讯之事应流玉甚少插手,但此番屡屡不合规程,他心中早有微词。 随随便便上刑具法器,像什么样子? 应流玉惯常是说一不二,哪会听个下属的话。 当下就再次走到段月洲身前,抬起腕,掌心向下聚出一团白色灵球,拢在他头顶上。 观云知惊得呼吸一滞,差点原地站起来,欲言又止。 竟是直接用上了搜魂。 他想到段月洲的脉象,心中愈发焦急。 搜魂结束再被拘着不好好疗养,怕是寿命也走到头了。 若剑骨案是段月洲所为,也算是活该! 可万一他是冤枉的呢? 段月洲感到整个面皮都被向上拉起。另一人的神识像蛛丝般侵入他识海,他隐隐感到什么东西“咔哒”一声割裂。 这蛛丝渗入后便越变越粗,先是像藤蔓,后便膨大到将他识海全部挤占。 尖锐的耳鸣声响起,似要把他的意识驱离这副躯体,眼前早是白光一片。在一瞬间,所有意识感受中断,他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而应流玉并未就此罢手,用另一只手托起了他的头。 祝伋转头看自己的一排同僚,两个面无表情,两个低头不语,观云知抿着唇不知想些什么。 不行!应流玉已然不顾段月洲性命了。 若最后结果他是无辜的,天刑司还能以公正来制衡修界吗? 他也跟着站起来,“殿主!” “殿主!”审讯室的门又打开,一人直直冲了进来。 他跑得太快,胸口还在快速起伏。 “我们去押相天霁,剑宗说他被关了禁闭,我们到时人已独自死在了院中。” 应流玉终于收了手,段月洲头“咚”的一声磕在桌上。 “陶轲…还有祝伋,跟我走一趟。” …… 三人赶至剑宗,先前派出的天刑司小队还在院内候着,见到的剑宗弟子个个行色匆匆。 “搜!赶紧搜!护山大阵开着连鸟都没飞出去一只!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哎哟,累死我了,这人能去哪儿?” 一个元婴期修士指挥着三四个小弟子从院门经过。 另一峰两名弟子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其中一人小声叨叨:“要我说啊,就是自己人干的,宗内道袍一套都长一个样,谁知是人是鬼?现在说不定还和我们一起忙着找人呢!” “唉你别吓我啊,真是瘆死人了!” 相天霁的尸体靠坐在墙根,心口一个大洞,眼嘴都还张着。 陶轲单膝跪在一旁,比对着伤口。 “剑骨也没了。”他抬头看应流玉,“凶手尚逍遥在外,能否消除段月洲的嫌疑了?” 应流玉凑近过去,挑开相天霁的衣物。 ”不,不对。”他蹙着眉,“手法有差异。” “先前的伤口都只二指宽,边缘有挤压牵拉的痕迹,剑骨是被拉出体内的。 而这次创口却有一个鸡蛋大,外宽内窄,是将剑骨凿了出来。 恐怕和之前的凶手并非一人…且此人用剑并不及先前那人精准。” 祝伋原本在擦拭石桌边缘的灰,闻言也几步围过来,和陶轲凑在一块分析道。 “两种可能,一是模仿作案,二是同伙混淆视线。 …但不管如何,段月洲的嫌疑暂时无法洗脱。” 应流玉沉思片刻,后退两步,手一挥。 一片乌云飞来,遮蔽住院子的光线。 他从袖口掏出个瓷瓶,向周身空气中洒了一圈。 几息后,从相天霁的伤口处出现一道淡淡荧光。渐渐蔓延至石凳处,停留片刻后又从西边院墙穿出。 应流玉垂目看了看蹲着的两人,立刻飞身追了上去。 被留下的两人对视一眼,也带着天刑司的人出了院门,往另一个方向奔。 应流玉追到了静水峰,荧光散了。 相天霁被禁足后,他带来的弟子通通被划回了灵霄峰。静水峰又恢复了没几个毛人的寂寥样,确实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他唤出斩恶,缓缓走进静水峰主殿。 感受内气流微妙的变化,应流玉猛地抬头,梁上垂落下黑色衣摆一角。 他提剑挥出一道剑气。 黑衣人跳下横梁闪躲,反手抽出魔剑接下紧跟而来的第二道剑气。 应流玉快速近身,几乎能留下残影。 几下挥砍震得黑衣人虎口发麻。 黑衣人知自己不敌,找到机会就往殿外逃。 他剑法算不得顶尖,身法却着实不错。 应流玉才追出殿外,他已脚步轻点过三枝树梢。 可惜两人境界差距太大。 应流玉远远地发出五成力的一道剑气,就让他下盘不稳险些落地。 但他手中的魔剑也非俗物,硬是生生将这道剑气吞进了剑身中。 这正是七百年前仙魔大战的起因,那柄被盗的蚀晷魔剑! 黑衣人紧紧握住手中血剑,面纱遮盖下双眼警惕地盯着应流玉。 而远处有人声脚步声传来,竟是陶轲、祝伋两人带着曲敬方等剑宗一众赶到了。 黑衣人分散了一瞬心神,应流玉趁机而动。 一者自身灵流强悍,一人凭借魔界至宝之力。 一红一白剑光两相对撞,直直冲上云霄,扰起一地烟尘。 持续的灵力波动引起围绕二人旋转的风团,将黑衣人挂着的面纱卷走。 陶轲眯着眼睛,觉得此人有些面善。 未等他在脑中对上号,他身后有人替他解出了答案。 曲敬方高喝一声,声音颤抖惊疑不定。 “莫飞尘?!” 正是段月洲那“已逝”多年的师兄。 莫飞尘被道破身份反而定下神来。 他忽而轻笑,瞳孔闪过两下红光,明显已被魔气侵蚀。 应流玉却不管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持续不断使着剑招往他命门上砍。 莫飞尘靠魔剑吞噬与之抗衡,脚下调转方向插入应流玉与人群中间。 已挥出的一道剑气再一次直直冲他而来时,他撤掉手中魔剑,疾速后退将陶轲抓至身前。 应流玉猛地停手,莫飞尘松手往应流玉的方向反冲,而应流玉的身后却是没人包围的。 他身法诡谲,就这样逃之夭夭。 第10章 “医监,你可要快点啊,让人发现了我要担责任的!”禁室看守用手为观云知抵住门,一边左顾右盼的。 “放心,来人便说我偷摸进来的。” 他目光扫过一整片牢房,每一间都用整齐的石块垒得严严实实,没法窥见房内。 “你先走吧。”观云知回头向守卫致谢,转过弯,打开了尽头那间房门。 禁室中,在审讯中昏迷的段月洲被扔在地上。 观云知先是伫在门口观察他,而后才将药箱放在地上,把人扶起半坐着靠墙。 段月洲眉心皱出凹痕,浑身冰凉。 观云知摸出个药丸塞进他嘴里,灌了些水让他咽下。 又等了一会儿,段月洲身上开始冒汗,眼皮颤动,像是梦魇了,头不停要往观云知肩上蹭。 观云知推拒了两下不成,就随他去了。 反正也只有自己知道。 他将段月洲碎发撩至一边,掏出帕子为他擦去身上细汗。 他承认段月洲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无法弃之于不顾。 哪怕在阳嘉山等待的一百年里,他已深刻领教了此人的无情。 他自认生性寡淡,身上有限那点情情爱爱的东西好像全给段月洲了,对别的人再也提不起一点想法。 大抵是遗憾越让人难舍。 现在段月洲对他来说就像是裹了蜜的毒药。 若两人重逢后,他知道段月洲心意,却没有之间横亘着的这剑骨命案,又会如何呢? …… 说不定他已像条狗儿似的巴巴凑上去了。 他手下略一停顿,思绪又转到昨日提审段月洲前和应流玉的对话。 第9章 …… “云知,你和段月洲是旧识?” 他俩当时一同从审大殿出来,其他几个从审还没到齐。 “是,属下在段家住过一段时间。” “你觉得段月洲此人如何?” 观云知斟酌措辞,不太想跟他深聊这个话题。 “…过去太久了,属下和他同在段家不过短短几十年,他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属下不太能判断。” 应流玉本走在他前面,闻言停住脚转过身,冷笑道:“观医监,你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跟我兜圈子。” 观云知挂在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还是挑挑拣拣说了实话。 “…一个比较纯粹的人。” “哦?如何纯粹了?” 应流玉探究地看着他,一定要让他说个明白。 “…在剑道上纯粹。”他答道。 应流玉一挑眉,“呵呵”笑了两声。 “在剑道上纯粹?”他再次调转身形,留了个背影给观云知。 “这种人固执又自我,越是如此越容易误入迷途。” 观云知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说得不仅是段月洲,更是他那师兄,傅携风。 “对待他们最好是敬而远之,这些蠢人…只会给亲友带来无尽的痛苦。” “…是,多谢殿主提点。” 他低下头,跟了上去。 …… 他被两句嘟囔声从回忆中拉出来。 段月洲用脸贴着他的手,还主动蹭了蹭。 观云知想了想,从药箱中换了块帕子。 “轰隆”一声。 禁室的石门却又开了。 应流玉身后跟着曲敬方等共五个人,看守哆嗦着缀在最后面。 观云知心内主意转了八百个弯,但应流玉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将段月洲从他怀里提了出来。 手中的那团白光再次汇聚,应流玉继续了先前中断的搜魂。 也许是刚和段月洲的亲密接触让他失了些理智,观云知这一次没法再作壁上观,竟是伸手想要阻止应流玉。 应流玉这才冷冷扫了他一眼,“你知杀了相天霁的是谁?他师兄,莫飞尘。” 观云知手一顿。 而段月洲疼晕过去又疼醒。 意识再度出现,他脑海中迷迷糊糊地凑出一句话。 他前世一定是十恶不赦的畜生,才要遭这样的罪,被如此反复折磨。 “…绝…无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应流玉刚刚的话才进了段月洲脑子里。 他顶着搜魂的痛苦,反驳道。 “有没有可能,你怕是最清楚的吧?”应流玉手下不停。 “你和他做了一千五百来年的师兄弟,几乎是修界中彼此最亲密的人。 莫飞尘假死你不知情当真可疑,在我看来,你是同伙或是主谋才更合理。” “假死?不…可能。” 应流玉不屑地哂笑一下,“曲宗主,你来说说,你看到的那人是不是莫飞尘?” 曲敬方点点头,眼看段月洲又要厥过去。 犹犹豫豫还是说:“应殿主,我有些话想单独问段月洲,可否行个方便?” “曲宗主方失爱徒,心情可以理解。”应流玉收起掌心,白色光团散去,“不过只能有一炷香的时间,曲宗主请尽快。” 说完他带着一众人暂时离开了禁室,观云知回头看了一眼,被曲敬方用眼神示意赶紧走。 段月洲手撑在地上支着上半身,大口喘着气。 曲敬方走近,“我本觉得此案绝非你所为,你可知为何?” 剧烈跳动的心脏没平复下来,段月洲抬眼看曲敬方,一时还说不出话。 “因为这剑骨案其实七百年前就开始了…只是受害的约莫都是未入仙门的小童,或是小门小派的弟子,没闹大罢了。” 曲敬方在他面前蹲下来,“你这境界…一直动也不动的,我想着你要是走了歪路…又何至于卡了这么多年呢。” “但我看到莫飞尘没死后,却又不能肯定了。” “你确定是我师兄?” “呵,他好歹主持了静水峰将近五百年时间,和我见面的次数可不少,必不能错认。” “…你跟他与我间有旧怨。否则也不会…静水峰只有三人后,负责的宗门事务却从未减少。”段月洲慢慢翻身。 曲敬方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在血口喷人什么?不是你们自己要求的吗?” “什么?”段月洲仿佛听不懂了。 “你师父去世后,我便跟莫飞尘提过此事,是他屡屡拒绝了我,我还能强行求你们别做了吗?” 段月洲愣住了。 却是在此时,禁室内的灯忽地全灭了。 一阵声势恐怖的阴风灌入,从禁室入口到关押段月洲的牢房石门一路被炸开。 “怎么回事?”曲敬方大喝了一声。 在黑暗中,段月洲扶着墙慢慢爬了起来,禁室门一破,锁灵环又已去,他被此地阵法限制住的灵力瞬间在体内流动起来。 第11章 段月洲脖子上的汗毛炸起,心脏猛地一跳。 他向右让出一步,挥出一道灵力。 果然,出手的灵力立刻被震荡回来,碰撞中发出“铮”的剑鸣。 黑暗里,只能看到来人挥动的衣袂和裙摆。 自重修后,段月洲新修的功法几乎没有用于实战,而做剑修的年岁又太多,尚不能习惯这新路子,在对方的剑压下贴着牢房边缘连连后退。 他左躲右闪,但此人就像是能读心一般,对他动作的预判极其准确。 而段月洲脸越来越沉,这分明是静水峰的剑法! 对方没有一点遮掩打算,灵力施展得十分放肆,摆明要告诉他自己就是莫飞尘。 “师兄?”他被逼至角落,张开的灵力盾被挤压到身前,和莫飞尘近距离对峙着。 “嗯哼?”莫飞尘的声音竟然带笑,“月洲,你不用剑,可敌不过我。” 段月洲心中五味陈杂,不可置信之余满是被愚弄的怒意。 “为什么?” “我的小师弟一把年纪还这么天真。修者追求力量不是天性使然吗?”莫飞尘说着俯身,剑朝下掠去。 段月洲足尖跃起,点在剑上,带动全身转了个圈,一环冰刃从依次飞出。 莫飞尘手腕舞剑将其一一击碎,直指段月洲咽喉。 电光火石间,剑被段月洲两指夹住。 他心内焦急,暗骂曲敬方不知去向何处,竟不来帮忙。 …… 此时的禁室外也是一团乱。 方才那股妖风无由而起,怪异非常,把禁室门轰开后竟是形成了迷障。 剑宗后山那日在场的天刑司监使立即认出这迷雾和当时几乎相同。 应流玉脸臭到极致,立刻往洞里走。众人面面相觑,也纷纷跟上。 谁知入迷雾中却是一阵天旋地转,前方的路不再,两侧的牢房也消失,分明是被转移出禁室了! …… 段月洲这短短几天内受的伤还是太重,在打斗中很快脱了力,血红长剑就要洞穿脖颈时却突然一偏,在他颈侧擦出个口子,血立刻溅出来。段月洲伸手去捂,所幸离经脉还有点距离。 一个刺目光斑出现在乌漆的通道中出现,紧随而来的巨大震动波让两人都偏移了一段距离。 应流玉从光点中迈着大步出来,浑身被涌动的剑气包裹。 莫飞尘在地上翻了个滚,轻佻地拍了拍段月洲的侧脸,“再会咯,我的宝贝师弟。” 应流玉追来的剑气被他轻松甩开,反倒是让行动不便的段月洲吃了个完完整整,撞飞在禁室的石墙上。 出口被应流玉破开后,被困住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出了迷阵。 最后一个人脱离后,迷雾也随之消失,而莫飞尘早不见踪影。 禁室内的机关重新运转,油灯从禁室入口一路复燃。 重新回到光明中,段月洲这才发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他脚底下,面朝大地,脸陷进干草垛中。 现场一片死寂。 在众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段月洲缓缓蹲下身,把这人反过来。 是曲敬方。 这怎么可能呢? 他虽全程忙着和莫飞尘过招,但压根没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而莫飞尘根本没有无声无息杀了曲敬方的实力。 ……这怎么可能呢…在这里谁能做到? 段月洲将天刑司一众挨个扫过,直至应流玉。 他凝视许久,扯动嘴皮,“……是你…贼喊捉贼。” “贼喊捉贼?可真荒谬至极!究竟谁才是贼?”应流玉手朝段月洲一指,“拿下!” 这时段月洲竟是凭空爆发出一股力气,击退了听令围上来的监使往禁室外冲去。 禁室内空间太小,被灵流压倒的人去挤人,互相倾轧,撞倒了一片。 段月洲得以冲出这条走道,触碰到新鲜的灵气。他边逃边运转功法,月光下灵流汇集成带状泛着莹光进入他掌心,体外表伤正快速愈合。 第10章 没逃出多远,却见观云知站在前方等他。 一向齐整的头发因追得太急也变得散乱。 “月洲…”他走上来抓住段月洲的手,“你…你就算有冤屈好好说清楚,袭击监使是罪加一等。” 段月洲冷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心想如何说清楚?分明有人要把罪名安死在他头上,他是如何也洗不清了。 再不逃小命迟早交代在这。 他把观云知的手甩开,而两人拉扯间应流玉已追了过来。 剑压掀起气浪朝二人拍去。 段月洲急急翻手将观云知推开五步远,再调动灵力抵挡已是迟了。 只能在面前生成一道薄薄冰墙,被气浪轻而易举击碎,剩下的七成威力都生生用躯壳承受了。 喉间当即涌出一口血,段月洲感觉体内五脏六腑像是移位了一样。 他费力将血咽下,掐出法诀就要再战。 却听观云知在他身后喊。 “月洲!休要执迷不悟了!” 他体内的灵流在片刻阻滞后疯狂运转起来,剧变的灵压让他的袖口和发丝无风自动。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左瞳中红光一闪即逝,隐隐感到身体中有东西分裂开来,将要失控。 “执迷…不悟?”他口中反复念叨这词,状若癫狂,和那些入了魔的修士没有两样。 “我全身经脉为仙魔之战而断,如今反倒审判我邪功伤人…” 段月洲侧头用余光瞄了眼观云知。 “我境界因你受阻,却要叫我伏法认罪!” 爆烈的灵力炸出段月洲体内,刹那间风雨交加。 一道惊雷打在他身上,映照得他脸色森然似鬼。 他竟是在此时突破了洞虚,引来了劫云。 电闪雷鸣,修为不足洞虚天刑司的纷纷退后,此处已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战场。 应流玉走进劫云覆盖范围,手中斩恶色泽和雷光何其相似。 而短短时间内,窜出段月洲体内灵流在他周身胡乱缠绕,已是接下几道天雷。 他看着应流玉,心中有荒唐之感,怎么他渡劫时还要与人交手? 掌心形成的水链被雷云击中后电光四溢,段月洲一挥甩向应流玉,缠上他手中白剑。 带着电的水流与金属相击引发更大规模的爆破,电流声滋滋作响,听得劫云外众人骨髓发麻。 两人皆是被震退了几步。 应流玉哼笑一声倒是收起了剑,不打算再给他钻这空子的机会,徒手就要来拿段月洲。 段月洲却打定主意要借这雷劫的方便到底,连连挥出水雾,亮得应流玉眼睛发疼。 “雕虫小技!” 你突我闪间段月洲仍在不停吸入体内空缺的灵气。 …… 千里之外的封印中,灵流也重新涌现。 昏睡的灵识骤然苏醒,傅携风心神动荡,致这洞府内气流紊乱,带着火焰的风沿着洞府石壁扫了个遍。 就差最后这一点儿! 封印破了! 好小子!果然没看错你! 被关了近万年,其实他躯壳早毁,幸而他料到有这天,在被封印前就做了打算。 他灵识钻进躺落在地上的一枚储物戒,其中有他早早打好的一副稻草躯壳。 无人能见的储物空间内,傅携风的灵识正逐渐和稻草融为一体,不断改造它的形态,最终和他原身别无二致。 他从洞府中漫步出来,一会活动手腕,一会踢踢脚,适应着这副壳子。 活着的感觉真好。 现在该去哪儿呢,傅携风摸摸下颌。 对了,段月洲这小子既有功劳又有苦劳的。 灵流突然复苏应是身边情况有变。 他笑了笑,心想不知段月洲能否应对。 好歹也算得上他半个弟子,容他顺着最后一丝灵气寻去,帮他解决点小麻烦。 第12章 “哪儿来的人?快走。” 天刑司上空雷云翻滚,那声响远远就能听得。 外围的守卫见一人头发低低挽在一边,吊儿郎当地走过来,以为是什么凑热闹的无知散修,当下就要赶人。 而傅携风轻轻一挥,这人就似被道无形的墙阻隔,不能控制地在地上漂移,只能看着傅携风大摇大摆进了地界,双眼睁得像铜铃。 “哦豁,这是天刑司,变得这么气派了。” 他前后左右打量着,“怎么弄得这么白扑扑的,可惜可惜,丑陋丑陋。” 他一路畅通无阻。 来拦他的人都被两下打发,通通用那空气墙移出了七八里外,拢在一块大眼瞪小眼。 直到了最内圈,不能进入天雷范围的监使们聚集的地方,才终于让他停下了脚步。 尽管他没做一点遮掩,但这都是些年轻后生,哪认得傅携风长相。 只知此人未经通传至此,必有邪门之处,纷纷举起武器和他缠斗。 虽然对傅携风并不起威胁,可毕竟他此时已不是原身,受了这稻草壳子的限制,能施展的实力有限,蚊子苍蝇多了也挺闹腾的。 他连连皱眉,“唉,烦人呐。” …… 雷云中心,段月洲已是招架不住。 一边被雷劈,一边被渡劫期修士打,能撑到现在都堪称奇迹。 应流玉一道剑气击中他腹部,他落在泥水混合的地上,没有挣扎的气力。 周身灵流失去驱动,慢慢收缓、停滞,不再能支撑得起那防雨的薄薄屏障。 几乎是瞬间他全身就湿透,眼睛被水糊得黏在一块。 他抹了两把脸,心中生出个极其可笑又不合时宜的念头。 湿得好啊湿得好,这一身衣物这几天又是汗又是血又是泥的,真是臭得跟去泔水中打滚了似的,这下正好给他洗洗干净了。 就是粘在身上触感有些恶心,真想脱了扔了裸着往地上一躺得了。 段月洲像个神经病一样笑出声来。 应流玉一步步走近,一脚踩进地上的积水,把泥浆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又笑不出来了,抬手要擦去泥点子。 应流玉弯腰,右手掐住他的咽喉,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像死狗一样拖着走。 他早注意到了人群中闹出的动静。 “哟,师弟。这样可不好,快放下我的小徒儿。” 傅携风朝他招招手,呲着个大牙。 “傅携风…”他卡着段月洲的脖子一跃到傅携风面前,段月洲上不来气脸憋得发青。 他道破傅携风身份,一众小辈面色突变犹如见鬼,各个摆出副炸毛猫的姿势。 然而段月洲的雷劫还未结束,人却被应流玉带着跑了,雷自然也一路追着劈。 众人不得不再度撤退,把场地留给三人。 “师弟现在架子可真是大了。”傅携风眼神飘忽,引应流玉跟着看去,趁此机会向他下肋处偷袭。 “殿主!”陶轲正好看到这幕,一惊之下没忍住叫了出来。 两人皆身着白色长袍格外醒目。 傅携风衣袂上暗纹在夜光中呈现出特别的色泽,那是太初剑宫的标志。 他竟还穿着太初剑宫万年前制式的法袍。 “嗯?应师弟都成天刑司殿主了?不容易啊!”傅携风空手接刃,“师弟啊,我还记得你入师门那天。啧啧,师尊本是不愿收你的,因你资质太差,是个金水双灵根啊。” 应流玉完全不理他,只一味挥剑。 傅携风不在意,自顾自地和他唠嗑:“可你当时年纪小小人却是够狠,在剑宫门口跪了整整一个月。” “师尊当时问你为何执意要入剑宫,你说了什么…让我想想……对!” 他嘴上话很多,但一点儿也不耽误手上功夫。 “你说,愿斩尽人间恶!给师尊感动得啊,当下就破例收了唯一一个双灵根弟子,啧。” 两人倒是打得酣畅淋漓,可怜了段月洲,像个沙包一样被提来提去,还得听傅携风的废话,马上都要神志不清了。 “师弟也是让我刮目相看,万万没想到竟是凭这双灵根走到了渡劫期呢。”傅携风未带佩剑,用灵力化剑作为武器。“我还以为回到这修界时,师弟早已作古了呢。” “如今看到你,真是无比亲切啊!”他用着情真意切的调子恶心人。 “废话真多!”应流玉终于忍不住开口。“今日定教你后悔重回这世间!” “师弟啊,放下那个小拖油瓶吧!你提着他怎么好好同我过招?”傅携风瞳内墨色涌动,黑暗中无人得见。 “呵,对付如今的你,一只手足矣!”应流玉提着人的手抓紧,弄得段月洲干呕起来。 傅携风幽幽笑了起来,新躯壳不能施展他的全部实力,但他万年前单论剑术可是登峰造极。 应流玉稍一分神,便让他发现几处破绽。 光剑朝着不同方位连刺,应流玉陷入了傅携风设计的动作中,手下一松,段月洲便被傅携风捉了过去。 第11章 随后傅携风脚下传送阵亮起,只一瞬两人便一同从天刑司正中央消失了。 …… 两人转移到了个不知名山丘中。 “…多,多谢前辈。”段月洲趴在地上狗喘。 一道惊雷又打在他身上,让他像上岸的鱼一般扑腾了一下。 “……你这雷劫还差几下?”傅携风看着又转移过来的劫云也有些无奈了。 “已…已是第五十一道了。”段月洲真是里里外外被折腾了个遍,话几乎都说不出了。 洞虚期雷劫一共五十四道,那便是还剩最后三道。 傅携风支起了个灵力盾往旁边一坐,“那赶紧的吧,拖着这大尾巴逃都不好逃。” 段月洲端坐起来调起虚弱的灵流同最后三道天雷抵抗,总算是有了副渡雷劫的样子。 …… 雷云散去,夜空重新晴朗。 一切总算是结束了。 “前辈。”段月洲强撑着站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傅携风手搭住他的肩,“算了,你好生歇着吧,我带你逃。” 他手指点在段月洲眉心。 段月洲双眼一闭,终于结束了这几日的劳累,晕了过去。 …… 天刑司,应流玉房内。 观云知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屋外被雷劫打得凌乱,时不时有人声响起,是监使们在清扫。 应流玉坐在案边,提笔批着卷宗。 “为何擅自进入禁室?” 在观云知跪了三个时辰后,应流玉总算是开口对他说了话。 “怕他坚持不到审完便死了。”观云知依然没有抬头。 “呵。真是如此?我方才突然想起,你刚入天刑司那段时间经常问我如何控制心境。” 应流玉停笔转向他,“其实就是因段月洲所问吧。” “……”在应流玉面前多说便是多错,观云知只能默认了。 “我记得为你仔细讲过好多次,可见这么多年你并没有长进。” 应流玉打量着他,“起来吧。” “我记得把陶轲和葛维扶到一监主理时你提出过意见,说这两人性格太过跳脱,不适合天刑司。”应流玉也站了起来,和观云知面对着面,逼迫他对视。 “我当时没有给你答案。可现在,我又觉得让你知晓也无妨。”他背着手走到窗前。 “你和祝伋其实是同一种人。虽然你表面上看着对我恭恭敬敬的,实际上却跟他一样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则,一但和我的命令发生了冲突,你便会阳奉阴违,就如同这次一般。” 观云知牙齿咬住内唇,听应流玉继续说。 “而陶轲和葛维不一样。就像你说的,这两人其实是不适合出现在天刑司的,更别提成为一监之长了。” 他把窗户推开,“如果不是我一力保了下来,他们本没有这个机会。” “他们自己心里也门清,所以格外感激我,对我下的指示从不会纠结对错,质疑忤逆。是很好的执行者。” 应流玉回过身,看观云知被他的话震惊到有些出神,嘴角勾起。 “你现在可能在心里想我竟然如此专断?可我告诉你,有时候偏偏要如此才能成事。” 他手一挥示意观云知可以退下了,“天刑司这种地方,不需要太多不同的意见。” “自行去玄律阁领罚吧,记住,绝对没有下次。” 观云知应是,离开了应流玉的屋子。 一路上想着方才他说的话。 其实他早觉得真正的应流玉不是表露在外的那副无欲无求的圣人样。 今天更是让他确信了。 不过那又如何呢,他心想。 自己本也不是为了什么公理入的这天刑司,他早不是那么天真的人。 不过是一群各有所需的人汇聚在一起。 只要这群人能做到顾于明面上的正义去维护修界的秩序,天刑司的存在就不算毫无意义。 而他截至目前也能算是无愧于心。 能把这种平衡一直维持下去就很好了。 他心内这般想,却没注意到自家的步子在无意识间越来越沉。 …… 另一边,段月洲是在颠簸中醒来的。 一睁眼,看到红彤彤一片,土地都是光裸的,一点花花草草也没有。 “前辈…前辈?”他感觉身上已经轻松许多,应是傅携风替他疗过了伤。 他爬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是在一艘飞舟的船板上。 听到他的动静,傅携风从船舱内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 “才醒啊你?怎么样,新鲜吧,是不是没来过?”傅携风指指周围,“我们已到魔界了。” “什…”段月洲呼吸凝固一瞬,又想通了。 他们两人此刻已成了修界通缉的要犯,哪还有容身之所? 傅携风用手背拍拍他的胸口,“别担心那么多年轻人,你前辈在这儿还是有点地位的。” 段月洲想到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几乎全截止他入魔就戛然而止。 应该说,整个修界知道来龙去脉的本就没几个人。 眼下他好奇得很,可看傅携风又分明一点魔修的样子也没有。 “看你那样!有什么话说,我最讨厌别人遮遮掩掩畏畏缩缩的。”傅携风脚一翘就地躺了下来。 段月洲活到快1800岁第一次被人用“畏畏缩缩”形容,嘴半张着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是不是想问我究竟是不是魔修?”傅携风倒是看穿了段月洲的意思,省了他组织语言的事。 “呃…对,前辈我觉得你看这不太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曲起腿坐下。 “误会?误会是没有的,我的确是如假包换的魔修啊!”傅携风语气还带着些唏嘘,“你觉得不像?你觉得不像那就对了!” “我们正经魔修本就和寻常修士看着无异。你之前见到的那些奇形怪状,举止诡异的都不是正经魔修!…哈哈哈哈哈”他一开始还努力正色,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咧开嘴大笑。 段月洲起初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后来便知他是胡言乱语,也和傅携风一同笑了出声。 看着这和修界迥异的景色,他内心竟久违地放松下来。 “嘿,小子。告诉你,我在魔界还有自己的宫殿呢。” “哦?前辈不会是强掳了小魔修建的吧?”段月洲挠挠头,心思不在对话上,敷衍了他两句。 “用得上吗?看上了哪个抢过来便是!反正它们的主人十有八九不是好东西!遇到爷爷我就是他们的报应。”傅携风得意洋洋地。 “你小子以后就跟着我混!” 第13章 飞舟行至一道裂谷中,紫红色的魔气从下方升起。两侧只有黑色的藤蔓,细细一看末梢如同活物一般伸展。 “啊—啊!”一只通体漆黑的鸟飞过。 藤蔓纷纷争抢着疯长出去,横七竖八地包裹住这蠢鸟,将其血肉分食殆尽。 傅携风抓起掉落在船板上的一块碎石,朝那结成一团的毒魔藤掷去。 “魔界有点不好,就是这些魔株异兽太恶心了些。”他走向船板最前端遥遥一指,“看,就要到了。” 段月洲望过去,裂谷尽头有个红色巨兽头,兽口的位置有个门。 飞舟快速下降“嗖”地穿到兽口中,进入一条狭窄小道,在九转十八弯后终于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被挖空的巨大溶洞,其中矗立着三座巨大石制宫殿,里里外外照明火焰皆为青蓝色。 “来者何人!”两个戴着黑铁面具的侍卫上前举起长戟,一人一边架成个叉,挡住飞舟去路。 “…叫你们主子出来。”傅携风话音刚落,左边那个侍卫便踏上飞舟。 “嘿!你算个什么东西?开口就要见我们尊主?”他伸手要推傅携风胸口。 傅携风眉梢一抬,直接挥袖将他扔进了直对的大殿中。 “什么人?”一个公鸭嗓从殿内传出,“在我地盘撒野!” 此人化作一团旋风冲至二人面前。 “你的地盘?”傅携风一脚踩在旋风头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谁的地盘?” 听到他的声音,公鸭嗓打了两个哆嗦,不死心抬头确认后缩成了个鹌鹑。 “呃呃啊?尊…尊上,这当然是你的地盘…你的地盘啦!哈哈。” 随后他快速爬起来一脚踢翻了拦路的另一个侍卫,“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 “尊上,快跟我来。”他点头哈腰,“这些年小的可是把青炎宫打理得一尘不染呐。” 青炎宫?他是青炎魔尊? 段月洲向这人看去,手指捏紧。 七百年前正是此人声称蚀晷魔剑被仙门修士盗走,从而引发的仙魔大战,伤及无辜无数。 剑宗静水峰因战力强悍被遣为先锋,差点死绝。 他自己也是经脉寸断不得不闭关修养了一百年,最终还是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第12章 段月洲垂头跟着傅携风进了殿内。 台阶最上方,主位后的墙上有个剑形凹槽。 其中放了把红艳艳的剑,剑柄上镶嵌着绿色翡翠。 不过,虽然外形精致,但确实只是把没灵气的剑。 傅携风抽出剑左右观赏,嗤笑一声:“俗物。” “青郁,本座的蚀晷呢?” 青炎魔尊菊花一紧,又瑟缩起来,恨不能原地钻进地里不教傅携风发现。 “尊…尊上,魔剑被贼人盗…盗走了。” “丢了?”傅携风语气森寒,“废物!连个家都看不好!你有何用?” “滚吧!” 万来岁的青炎魔尊连滚带爬地跑了。 傅携风慢慢往主位上一靠,“好徒儿,你怎么了?”他发现段月洲情绪不太对劲。 “没料到前辈和青郁有这般联系。”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魔剑被盗只是魔界挑起大战的借口。 “不过我的一条看家小狗罢了。” 傅携风两腿交叠,“怎么了,你和他之前有交集?” “仙魔两届曾因蚀晷大战一场…” 段月洲讲完仙魔大战始末后,还将傅携风被封印万年间修界大事简单提了提。 …… “总之,多谢前辈好意收留,但我…还是自寻去处吧。” 段月洲向傅携风行了一礼就要走,却被一条腿横着拦住。 “哎?别跑呀。这是我的地盘又不是他的,你介意个啥。 起码等体内上好全吧。你此前来过魔界吗,就敢这个样子出去胡乱蹦跶?别枉费我救你。” 段月洲确实第一次来魔界。 思忖间,傅携风推着他的背往宫殿深处走。 “嘻嘻,你住在这平日没有我的命令旁人进不来。” 又过了两扇门,眼前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刺目的阳光洒在青草地上,一竹屋坐落在开满野花的溪流边,耳边还有鸟叫,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不知道是用何法在魔界中弄出了这样的地方。 “乖徒,魔界不比修界,只有两条大灵脉。 其中一条就在青炎宫下,你且好好修养,我得先把那魔剑寻回来。” 可段月洲心存疑问,“前辈,青郁而今也是渡劫期魔修,且你明显灵力受压制…为何他还甘心听令于你?” 傅携风一拍脑袋,“哦,这个啊!我和他之间有主仆契约。” 说完,朝他挥挥手,从将要闭合的石门中挤了出去。 “咚”一声,段月洲被独自留了下来。 “对了,徒儿!出去的机关在竹屋中!” 傅携风最后一句话也传到了他耳中。 他走进竹屋,室内虽简陋但所需一应俱全。 卧房内一边是床榻,另一面则是个蒲团,正能看到屋外好景致。 段月洲坐下,尝试着流转体内灵气,发现与在修界中别无二致。 开了个好头,他就此修炼起来。 …… 段月洲估摸着外界已过个把月,他能察觉灵力一点一点缝补体内伤口。 却不知为何心境上越来越沉郁,再无刚出修界时的开阔之感。 突然一股邪火冲出体外,灵流竟是在体内走岔了路。 他睁开眼,一丝火光在左瞳乍现。他受一股无由来的怒意驱使,一下从窗内跳进了溪流中。 冰凉的水贴上皮肤,他瞬间冷静下来,不禁对方才的举动费解。 他捧起一掬水,把脸浸在其中。 罢了,不能急于求成,他想。 先缓一缓,定定心吧。 他呼出一口气,靠在溪边一块石头上,冷水流过身子,感到心中躁意慢慢平复,十分舒服,昏昏欲睡。 他闭着双眼,却不知此时自己已经通体发红,热度甚至将这条小溪蒸得冒烟生生变成温泉。 再醒来时,他左瞳已变为完全的深红色, 他直愣愣从水中站起来,甩飞身上湿透的衣物,迷迷糊糊地从储物戒里拽出一件换上。 烦!真烦!太烦了! 得干点什么,必须得干点什么! 他走进竹屋,暴怒地一敲桌面。 茶壶被震下木桌,正好掉落在桌底机关上。 “咔咔咔”通往外界的门无意中打开了。 段月洲盯着门中黑暗,感到有种吸引自己的力量,他头脑发昏全凭本能行动,立即就顺着那股引力飞了出去。 …… 天刑司,观云知正回想着从祝伋那听来的剑骨案进展。 应流玉自那晚后派了半个天刑司的人力,满修界找傅携风的下落,至今没有线索,恐怕已经躲到魔界去了。 这段时间仍有剑修被害,手段既有和剑骨案最初相同的,也有撞见莫飞尘那次一样的。 而前日有一小宗门剑修浑身是伤地来天刑司称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他出门去府都山游历,遇到一黑一绿两人洞穿了好友心脏,他亲眼见到黑衣人用剑尖提拉好友剑骨,吓得转身就逃,总算是活着赶到了天刑司。 估计是段月洲和莫飞尘在一起。 ……因段家人喜欢青绿色,平常在一块就是各种深绿浅绿集会。 段月洲应是把那剑宗的道袍扔了。 可惜。 其实观云知一直觉得他穿这靛蓝色道袍别有一番风味。 段月洲本来就白,这颜色更是衬得他如冰山雪。 加之喜欢用鼻孔瞧人,不张嘴的时候冷冷的,非常有距离感。 只消一眼看过来,就让他尽想着怎么凑上去倒贴了。 想到这,他脸色一黑,用手轻轻抽了自己一巴掌。 下一秒,手被人握住。 缥绿色的衣袖从眼前划过,腰间被一双前臂环住,一具火热的躯体贴了上来。 观云知的心漏跳了一拍,一时竟不敢回头。 “你做什么?” 身后人不应他。 他深吸一口气,拗过身去,用手撑开那人上半身,却吓了一跳。 段月洲一只眼睛通红,另一只珠子仍黑白分明。 周身灵力中隐隐逸散出的魔气都有些遮不住了。 “你……” 甫一开口,段月洲的脸就贴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嘴。 唇上覆着柔软,腰间双手游移到他颈后,观云知眼珠子瞪得想自己拿手摁回去。 眼前人双目紧闭,睫毛轻颤着。 他看得呆了,一时忘了反抗。 将要松开牙关时,窗外的脚步声让他猛地清醒过来,顿时冷汗落下。 他用力推开段月洲,“你疯了?” 可段月洲还是静静不语,只望着他。 他错开眼,害怕自己又不合时宜地心软。 “跟我走吧。”这人终于开口。 他又一步凑近,单手抚上他侧脸。 “跟我走吧。”段月洲眼神直愣愣地,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观云知摇摇头,退后一步就要逃出去喊人。 他这人有个优点就是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为个医修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同境界的段月洲的。 果然,段月洲也没给他这机会。 灵力化作绳索直接将他四肢缚住,段月洲皱眉,用手将他双唇捏成鸭状,从袖中掏出个口塞堵进了嘴中。 观云知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但当下实在无能为力。 只能被段月洲捆着强掳出了天刑司。 第14章 “观医监。”祝伋指节“嘟嘟嘟”叩了三下。 无人应答。 “观医监?观云知?殿主叫你与我一同赶往剑宗!” 里边依旧没一点动静,祝伋心存疑惑,掌心用力推门而入。 室内一如既往地整洁,几乎没有杂物,所有角落能一览无余。 人呢? 他的视线被落在地上的两张纸吸引,再一看窗,分明紧闭着。 祝伋伏下身子,把这两张纸拈了起来。 ……好熟悉的灵力残余。 “不好!” 他撑地而起一个箭步冲出屋子。 “观医监被段月洲带走了!!!” …… 段月洲携着被五花大绑的观云知在云雾中穿行。 对向而来的气流吹得衣袖猎猎作响。 两人通过修界四大洲正中通往魔界的入口急速下降。 风把身上的热意带走,段月洲方回过神。 自己怎么在天上飞? 他有些迷茫,快速搜索起脑内记忆。 震惊于自己竟然把观云知强抢了出来。 他装作不经意地掂了掂手中缚住观云知的灵力索。 能怎么办呢,都带出来了,总不能让他现在把人扔了吧。 干脆就照原计划带回魔界。 合情!合理! 傅携风早打好招呼,无论段月洲做了什么都莫要多管。 于是他拖着观云知一路畅通无阻直至修炼的竹屋中,只偶有几个小魔修探出看热闹的脑袋。 第13章 灵力索一松,观云知后跄一步。 他再看到段月洲的脸,虹膜如墨眼白清澈,那发邪的红早消退了。 “段月洲!你到底想干什么?”被粗暴地拽了一路,途中风呼在脸上没个遮挡,像不停给他耳刮子,炸在耳边又吵得很,他脾气也上来了。 被连名带姓喊了,段月洲强作淡定,理直气壮回瞪他。 观云知背着手在屋内踱了一圈,情绪平复了一点。 他冲段月洲笑了笑,“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呢?我们把话好好聊一聊,可否?” 他一笑,段月洲心里窜起愤怒的小火苗。 装货,谁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假情假意。 他偏不作声,把观云知晾在一旁。 空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屋外潺潺溪流声。 所幸没有第三个人,否则这气氛真尴尬得让人把自己就地埋了。 观云知看他这目光刻意发直,努力不给人一点余光的样子,跟从前生起气来简直一模一样。 ……该闹脾气的人到底是谁呢。 罢了。 他主动上前,握住段月洲臂膀。 段月洲面不改色,把他手扒掉挣脱开,背过身去。 观云知又笑了,这回是气笑的。 看看这正气凛然的样子,好似半日前强搂着自己亲那人不是他。 段月洲心知这事自己做得不对,但认错道歉能顶什么用? 此刻,他杵在这也不太自在,又不愿留观云知一人在这藏于魔宫中的一方小天地。 若要放走观云知,那更是万万不能的! 他思来想去,干脆往卧房内蒲团上一坐双目一闭,眼不见为净了。 段月洲铁了心逃避,观云知也别无他法。 他故意在这竹屋内东摸西碰,弄出点动静。 他倒是早发现桌下的机关了,但魔宫内那些弯弯绕绕,又隔几步便有人值守,光凭他暂时还逃不出去。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若是此处能传信到天刑司就好了…… 不过,这么久了,应已有人发现他失踪了。 段月洲捆住他时,他特地挣扎间蹭落了桌面上的几张纸…… 他倒也放的开,毫无在别人地盘上的拘束。 直接躺上了蒲团对面的床榻,支起腿晃荡,看段月洲修炼这“魔功”。 段月洲察觉到他的动向,眼皮跳动漏出些眼白,按捺住性子,装模作样地运转起了功法。 观云知先是啧啧称奇后是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 这家伙不会为了演戏真在他面前“闭”上几年关吧。 他翻了个身,琢磨怎么才能让段月洲主动带他出去。 “嘭!” 床板震了一下。 观云知方要回头,一只热手就握上他腰侧,还可恶地揉捏了几下,弄得他有些痒。 “又搞什么?”他躲闪间都贴到了墙上去,才终于能勉强坐起来。 段月洲又捉住他,直接坐在了他腰上。 压住他上身,手下不停,胡乱撕扯着他衣物。 “喂!”观云知被吓得不敢乱动。 他从小长得精致,追求者不在少数。 从前也不是没遇过孟浪之人,对他言语轻佻的也有,可自他入了天刑司,成了观医监后,还如此胆大的真就独此一人了。 这感觉实在不妙。 哪怕这人他曾喜欢了多年,当下被这样骑着也是半分旖旎气氛没有。 那邪红再次爬上段月洲左眼,整个人妖异癫狂得可怕,观云知心底发寒。 全然不顾观云知的反抗,就这么几息间,段月洲的手已钻入他衣襟内。滚烫的掌心和他上身严丝合缝地嵌在一块,观云知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快爆炸了。 “…我喜欢你。” 这可恶的作乱的人脸贴在他赤着的胸口,喃喃道。 “我爱你…云知…” 一团火从胸腔处喷发,直冲上了天灵盖。 太荒谬了。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这叫哪门子喜欢? 他膝盖用力,发狠地蹬开段月洲。 双手迅速拢好凌乱的衣物。 “你懂什么?你这混蛋!” “你不要走!” 段月洲迅速缠上来,整个人无赖似的挂在他腰上。 “你懂什么是喜欢?我以前对你多好啊。嗯?”他整着自己的领口袖口。 “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你就不知道吗?你能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这么蠢呢?” “你对我那根本不是喜欢。段月洲,你只是空虚了。” 段月洲两行清泪落下,沾湿在观云知外袍上。 这几滴水又太少了,观云知毫无知觉。 他继续说:“这么多年,你过得太不如意了。” 他并非是口无遮拦,而是故意要把这些话说给段月洲听。 是想报复什么,又是想遮掩什么。 “你这才想起了我。”他后牙错切两下,“一个曾经对你百依百顺的跟班,尾巴,狗!” “你扪心自问,若你还如当年一般众星捧月意气风发,你还会想起我这个人吗?” 他扭过头,却只看见段月洲的发顶。 “承认吧,段月洲。” 他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承认吧,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只是你不在意。”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喑哑,带着种奇异的咏叹的语调。 “是不是当年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小玩意儿?是不是你觉得能忍受一个喜欢男人的异类仰望你,就已经是仁慈了?” 观云知这一串话就像万古冰川上的水,流到段月洲心里,直接把他冻醒了,冻得遍体生寒。 他方才没有意识,而记忆却保留下来。 又一次失去神志般的经历让他警觉起来,惶恐不已。 他松开手站了起来,头顶和观云知的下巴蹭到一块。 观云知迅速退开一步,看到段月洲的双瞳已恢复如常。 “呵,清醒了?”他语气不善,带着几分未注意到的幽怨。 而段月洲无法再面对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 石门一关,段月洲便滑落着跌坐到地上。 他这是怎么了? 两次在修炼中失控和观云知对他的态度都让他崩溃。 这是走火入魔了吗?他捂着脸,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 “哎哟!黑灯瞎火的,你小子坐在这里干什么,吓我一跳!” 一团青色火光乍起,照出青郁那张老脸。 他一只手扶着石墙,另一手拖着火焰,形容有些鬼祟。 “…你才是,你到这干什么?” “……这宫内每一处我都亲自打理过,你懂这种感觉吗?我每日不巡视两周遍浑身难受得很。”他一拍掌,火光熄灭,机关却转动起来点燃了一侧油灯。 “傅…呃,尊上回来了,正要找你呢。”他捏着鼻子,阴阳怪气道。 未说完,傅携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廊道尽头,很快便道了青郁身后。 他挥开青郁,“说了不让你来这,又偷偷摸摸进来作甚?听不懂人话?我可不去学狗语。” “赶紧滚。” 青郁拍拍屁股,灰溜溜跑了。 才过了几日,傅携风身上的气势便完全不同。 不知又恢复了几成功力,让人感觉他不再那么容易亲近了。 “我这几日往修界打探了一番,听说我那蚀晷剑在一个叫莫飞尘的小辈手上,而他与你是师兄弟,你可曾察觉过他有异常?” “……”段月洲摇摇头,“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假死。” “说来好笑,他的‘尸身’甚至是我亲手埋的。” 段月洲觉得自己近几百年来活得也挺失败的。 友人没有几个,唯一亲密点的师兄还隐藏着这样的惊天秘密。 自己跟瞎子似的愣是没看出半点。说出去谁信? “你这师兄也有意思,为什么非要拉你下水呢?” 段月洲抬眸,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傅携风看看他的缥绿外袍,“我还听说啊,他近日身边一直跟着个绿衣人,取了不少无辜剑修性命。” “说得有板有眼的,要不是我知你行踪,真得怀疑一番。” “对了,我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 第15章 “……我不知道。”他依旧捂着脸,视线从微张的指缝中探出,看向傅携风。 “什么?”傅携风差点喷笑,不知道自己抓了个人? “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眶的红差不多散了,他松开手。 “前辈…我好像走火入魔了…” 傅携风漫不经心的笑还来不及收起,嘴角又要往下耷,脸部肌肉一时难以协调,显得有些滑稽。 他一下抓住段月洲的手灌入自己的灵力查探,眉间越皱越深。 体内确确实实有个形同心魔的东西在萌生。 “怎会如此,真是奇也怪哉!”傅携风挠挠自己的下巴,“这功法本与寻常相反,该是没机会出这岔子呀?” 第14章 他后背往石壁一靠,阖目陷入沉思。 时间久到段月洲以为他要睡着了。 傅携风将脑中典籍过了一遍,并未找到缘故。 他心念一转。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 傅携风带他攀上魔界的最高峰。 这峰顶陡峭宛如天梯插入云层中,看不到头。 黑红色为主调的魔界,在高山上竟也有这样洁白透澈如圣地般的地方。 “从这上去,便是太初剑宫。”傅携风仰头眯着眼。 原来这便是太初剑宫镇守的那一处异界通道。 “你来。”傅携风飞身沿着这垂直的崖壁登了几步,朝他招手。 段月洲虽然跟上,但动作有些磨蹭,“前辈,这道上也有两层结界,如何得进?” “哼哼。”傅携风意味深长一笑,“结界是不拦剑宫值守弟子的。” “我一出来便试过了,这通道我还能走。” 说话间两人已能看到结界的亮光。 “那些老东西八成没想到能再见我,或者脑子糊涂,忘记从剑墓内把我除名了。” “不管如何。”傅携风毫不受阻地穿透形状为太初剑宫符号的巨大封印,伸手一拽,把段月洲也拉了上来。 “我们就这样进来了!” 这感觉十分奇妙,两人才终于站在峰顶。 这山真是根直达修界的天柱。 段月洲看着眼前太初剑宫全然由冰体砌成的建筑,还有些不敢相信。 “太初剑宫收徒条件太苛刻,跟剑宗比起来总共没多少人,高阶弟子权限很多。”傅携风步履不停。 “看到最里面那座塔了吗?里面藏的都是剑宫典籍。” 段月洲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那塔位于五圈环形建筑内,上方金色符文来回游动。 “从这里直接跃过去,小心别触到那些符了,全是机关。” 段月洲点点头,完全沿着傅携风行动的轨迹落在了顶层。 “你身上这情况好生奇怪,按理来说你与我当初并无不同。” 两人已行走在一排排跟迷宫似的书架间。 “因此我想着带你来这找找,有没有涉及这情况的记载。” 太初剑宫建立的年代久远到不可考,几乎能跟着修界存在的历史相比。 收藏的书册浩如烟海,根本没人能览尽。 多是像他们这样的,到需要了再一股脑地乱找。 傅携风对此处熟悉,还能说有些目标,手下一本一本翻得飞快。 段月洲完全就是只无头苍蝇,沉默地随机乱看。 他又随手拿起一本,表情微变。 换了个姿势,拧起眉,重新细细读了起来。 “找到了!”傅携风抽出一本书,走到他眼前挥了挥。 段月洲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还端着三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册子。 “这些都和你的症状有些联系。”他把这些通通纳入储物戒内,“嘻,先偷走,下次再来还。” “走吧,别待久了碰着人了。”他拍拍段月洲的肩。 段月洲手中紧攥着书脊,犹豫不决。 “这部剑法……怎么与静水峰的如此相似?” 说相似还是好听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傅携风凑过去看,他在封印中度过了万年,哪知道静水峰剑法是个什么样。 接过书也往储物戒里一塞,“回去再看。” “这情况也能解释。”二人原路返回。 路上段月洲心思重重,但傅携风有的是心情和他唠。 “毕竟不论是剑法还是功法啊,即便自创也总要有个缘由和参考,都要遵循一定的原理法则。 不然不是乱来吗?就算是我传给你的也不是无中生有。” 段月洲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频频点头。 “我了解了一番修界变化,听说剑宗起初便是由几名从太初剑宫分裂出的长老创建的。 既如此,定然有剑法和太初剑宫的相似,说不定他们当年正看过你这书。” 确实如他所说,剑宗的创立是因太初剑宫内部产生了不同的理念。 太初剑宫至今收徒都只要资质拔尖的,应流玉根本是异类,这么些年只有他一个。 而剑宗讲究与人争,与天争,会给所有剑修机会。 ……哎,段月洲摇摇头,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这些时日频频遇到破事,弄得他杯弓蛇影的。 …… 两人回到青炎宫,傅携风把青郁赶了出去,自己住在主殿中。 段月洲和他相对坐着,研究从太初剑宫带出来的这几本书。 “就是这里。”烛火映照着,火苗的投影在他脸上跳动。 他指着纸上小字,“灵力虽逆行不走岔路,但修行全程情绪不受制,易失控。” “更极端时,短暂失忆,期间受另一意念掌控,似心魔却并不相同。” “似心魔却并不相同……”段月洲小声重复了一遍。 傅携风手指插入发间,语气罕见地有些尴尬。 “我真不知会如此…诶我真的一点症状也没有……咳,那个,绝非是故意坑你的啊。” “再研究研究,你容我再研究研究!”傅携风将书从他手中抢过,“一定给你找出解法!” …… 傅携风独自埋头苦读,段月洲没事做,又晃悠回了竹屋。 进屋时,观云知正捣鼓着一瓶药剂,见到他忙拢回袖中。 段月洲权当没看见。 观云知在桌边正襟危坐,段月洲就站在卧房门口也不进去。 两人相顾无言。 “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终于还是观云知先开了口。 段月洲还是不说话,往他旁边一坐。 观云知现在看到他这憋不出屁的样子就来气。 算算时日,他已经离开天刑司近半个月了,天知道积了多少活等着他干! 光是想想就够心烦的了。 段月洲眼珠都不带转一下,实在让人摸不透他心里又在琢磨些什么。 “段月洲,别让我们的关系真的走到不可挽回那步。” 他抬起头看观云知,这人向来温润的眉眼中带着不耐烦。 ……但还是漂亮得像幅画一般。 轮廓流畅,眼尾上挑,鼻梁的高度恰到好处,嘴因不满有些抿起,发丝齐整地拢在耳后…… 他内心天人乱战。 一面想着要克制自己,别把事情弄得更砸了。 一面又觉得事已至此,都到这副田地了,还考虑那么多作甚? 想做什么不如随心意去了! 他一咬牙,突然朝观云知凑过去就要亲他。 没料到他看上去好好的也能突然发作,观云知推拒的动作有些迟了,差点摔下凳子,险些叫段月洲得逞。 “你又要发疯了是不是?”观云知这些年养成的好脾气几乎裂了一地,都成渣了。 “段月洲!”他反手捏住段月洲的领子,“你别让我恨你!” 差点被拽得断气,段月洲还是那副呆愣样子。 “……你恨我吧。” 段月洲从喉咙里挤了句话,后半句“我不会放你走的”被卡着出不来。 观云知松手偏过头。 一被放开,段月洲就如饿虎扑食般按住了他,对着他脸颊就亲了上去。 “我操!”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爆了粗口。 两人摔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段月洲倒是只顾着防卫,不过突然他面色一变,阻挡的动作跟着停了,被观云知抓住一连锤了几下。 “情绪不受制。” “情绪不受制!” 这句刚在书上看到的话在他心中不停重复,变成几个血红的大字在眼前反复播放。 他暗暗心惊,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竹屋。 而观云知还没冷静下来,就见段月洲先跑了,只能自己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大口吸气。 他再想到刚才干的事,真是气糊涂了,跟两个打滚的泼皮小儿有什么区别? 段月洲又在石门外的老地方做出了老动作,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样下去真是要完蛋了,他扶额。 眼下找不到解决法子,他是不敢再修炼了。 可事情偏偏又不如他愿,这功法可不是他说停就能停的。 他心绪一起伏,身体就自动吸收了周围的灵气快速地又在体内走了两遭。 他头痛欲裂,人一歪,失去了意识。 差不多一炷香后,在地上躺得平平的段月洲终于站了起来。 睁开了两只血红的眼睛,再度打开了石门。 见他去而复返,观云知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正要说,就被他两只红眼睛吓得后窜了两步。 而这人见了他竟然笑嘻嘻的。 “云知!你怎么在这啊!好久不见!” 这骤然大变的态度真把观云知看呆了。 第15章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第16章 “什么意思?”段月洲不高兴了。 “你说这没头没尾的话。上次见面还是我从剑宗赶回去参加祖父大寿,算起来已有二十年了吧。” 他双手交叠想把剑环在胸中,却抱了个空,手里压根没剑。 “…你说什么?”观云知吸了一口长长的气,比起寻常要多出好几秒。 “奇了怪了,莫非我说的不是人话而是什么鸟语?”段月洲挂着个嘴。 观云知一瞬不瞬地盯着段月洲,下意识地觉得段月洲在骗他,希望能从他表情中找到漏洞。 他搓了搓指节,才发现手心里竟出了汗,黏腻得很。 “你……”嘴张开半天也就发出一个音节,他又抿上唇。 段月洲祖父大寿是他才一百来岁时的事。 ……这是失忆了? 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他倾向于是后者。 发生了什么才能在一炷香内失忆?以他对段月洲的了解,此人这点时间怕是魔宫都出不了,甚至很有可能只是在门口守着。 他不动声色地又离段月洲远了点。 段月洲嘴张成圆形。 观云知这什么人啊?闭了个关出来,这点时间没见,就不是兄弟了! 他看观云知在窗边坐下,抬起下巴用鼻孔冲着他,心中暗暗不爽。 却又觉得怪怪的,这动作好熟悉!在哪见过? “段月洲,你昨天说要做我道侣。我考虑好了。” 观云知斜睨着他,表情高深莫测。 “过来。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就答应你。” …… 魔怔了? 段月洲面部单侧抽搐,看观云知像个傻子。 “你没毛病吧?小时候我也不和你玩这种过家家啊。” 嘴上这么说,他脚下还是很诚实地朝观云知走了过去。 两人又凑到一块,感受到段月洲的气息,观云知的汗毛习惯性地竖了起来。 段月洲已经按照他的示意蹲了下来。 他想了又想,伸手触上他左脸,指尖从他耳后刮过,埋入他发间,虚虚地沿着束发的方向按他头皮。 段月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窜出一步开外。 “咦!你干嘛呀?好恶心!” “……”观云知额头青筋跳了两跳,立刻开口打断了他,“段月洲,你看这是哪?” “这是哪?”方才他看到老友甚是激动,听了这话环视四周,才发现此处竟是一陌生的地方。 可自己分明上一刻在剑宗里待得好好的。 嘶!头好痛。 观云知看着他的反应,幽幽道:“这是枯荣阁,月洲。” “啊?枯荣阁?什么地方?”段月洲脱口而出。 他那个年纪还待在段家,彼时枯荣阁尚籍籍无名。 心里只有剑的段月洲确实不知道枯荣阁是什么又在哪里。 可他还要再确认。 “你师兄受了重伤,你师父让你来取聚元散。”他坐正,从袖中储物空间掏出个药箱,“你自己拿吧。” “你昨天急急忙忙来,碰到门口石柱上,撞坏脑子失忆了。”他不咸不淡地补充道。 “什么!师兄受伤了!”段月洲一下跳回桌前,急忙打开了药箱。 看着眼前一排一排让人眼花缭乱的瓶子,瞬间犯了难。 “这这这!让我拿什么呀?我看不懂啊!” 他求助地看向观云知,又觉得不对,脱口而出:“为何?为何让我找你拿药呢?” 观云知全程盯着他,恨不能把他每个毛孔都扫遍了。 还是觉得他的反应不似作伪。 “聚元散,你没用过吗?你再仔细看看呢?”观云知的声音又冷又硬。 ……那好像还是用过的,不过受了重伤破聚元散能顶用吗。 他现在有些冷静了,手在一个个瓶塞上方点过,拎了个土黄色罐身,正红色布塞子的瓶子出来。 段月洲拿了个早被淘汰的旧药,看都没看在最边缘处,修界如今使用的正经聚元散一眼。 “……” “好了,我要赶紧走了,下次再见!”段月洲把瓶子往怀里一揣就往门口冲,半途停下回过头,想起来和观云知打个招呼。 “等等!”观云知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话还是慢了半截。 失忆的段月洲并不知道此地实际上只是一处封闭石室,一头撞上石门。 整个人后退两步,晃荡晃荡软瘫在了地上。 …… 看来这下真的要撞坏脑子了。 观云知足下生风,大步朝他走去。 段月洲眼冒金星,费了老大劲睁开眼,就见观云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不善。 “怎么……怎么有个门啊?这到底是哪啊……如此奇怪……” 他摸着脑袋,这瞬息间额头上已经肿了个大包。 观云知围着他转了一圈,拍开他的手,按在他脑门上。 “啊!痛!痛痛痛!”段月洲哀嚎着。 流萤般的光点从他手心飞出,段月洲头上的大包肉眼可见地平下去,疼痛也消失了。 “起来。”他对段月洲说。 段月洲坐起身,仰头看他,“你怎么会医修的招式。” “这门从哪儿开啊。” “段月洲,我骗了你。” 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观云知来了这句,摸不着头脑,张开嘴“啊”了一声。 “你不用急。失忆是真的,但你师兄没受伤。” “……嗯?为什么…” 为什么这骗人的反而是副审视的姿态,他心中奇怪。 他到底忘了什么。 “你把我软禁在这,快把我放了!”观云知直接摊了牌。 段月洲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个鸡蛋。 “为什么!” 脱口而出后,突然他发现今日已经说了数不清个为什么,有些乏了。 “我哪知道?”观云知的语气嘲讽中带着不耐烦,段月洲一点也没察觉到。 “可是我也不记得怎么出去……”他歪歪头思考。 而后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不对呀!若是你做了坏事,我才把你关起来。” “你趁我失忆哄骗两下,让我将你放了,岂不是教你得逞?” 他满脸洞悉真相的样子。 观云知双眼紧紧一闭,不想再看见这糟心的人。 他头一仰,快被气得灵魂出窍了。 他真是这辈子第一次发现自己脾气如此差,怎地这样爱生气。 转念又觉得不对,自己脾气是太好了,还能忍着这样一个蠢驴。 半晌,他总算缓了过来。 又扯出一个虚伪的笑,“怎么会呢?” “我哪能做坏事啊?只是你长成个混蛋了。”他阴恻恻地说。 段月洲笃定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段月洲,你现在就是个通缉犯你知道吗?”观云知揉捏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闷闷的。 “诓我?” 简直可笑,他都能被通缉了,这修界还有好人吗? “诶你别跟我争,没用。那不是我让你作的恶。” 段月洲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观云知那股阴阳怪气的味。 “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 一百来岁的段月洲定力不足,脸皮也不够老辣,两人又你来我往好几句,把他眼眶都气红了。 配上他两只红红的眸子,根本就像个猴。 观云知本来已经坐回了凳子上继续折腾他的瓶瓶罐罐,一抬头吓了一跳。 真是闲的…跟一个失忆的人废话什么。 他自然不会相信那些事是自己做的,观云知摇摇头。 “不跟你说了。”他踢了踢桌子下的机关,“门开了,我要出去转转,闷死我了。” “你全程看着我行不行?你总不会担心抓不住我吧?” “你也去验证验证我方才说的是不是实话。” 他迈着大步走向门口,用余光观察段月洲。 见他终于跟了上来,总算松了口气。 他一人在路上必定被拦,但若段月洲跟在身边就不一定了。 看着那些守卫对段月洲的事并不会多问,哪知自己怎么跟他说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石室。 “你看,我说你不是好人,这是在魔界青炎魔宫。”观云知小声说。 段月洲擦了擦太阳穴上的细汗,他一出石室就感觉到了此处灵气构成和修界完全不同。 对观云知的话信了几分,不由得陷入自我怀疑中。 人也变得沉默,低着头跟在观云知后面。 而离入口越近,观云知的心越是怦怦跳。 这些守卫对他们果然只是看一眼,等出了这魔宫,他就直接…… 他正想着,前方的守卫就稀稀拉拉跪了下来。 “尊上!” 剧烈跳动的心一下停摆了,硬着头皮向前走。 第16章 傅携风竟没什么反应,他刚要松口气。 “段月洲,你要放他走吗?” 傅携风一见这两人就知道不对,再看段月洲双目赤红,马上联系到那书中所言的症状。 进展得如此之快,那心魔怕是已形成,这就失忆了。 “段月洲?”傅携风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这两声裹挟着灵力从他的耳道进入脑子,把他叫得一震,停在了原地。 眼中红丝慢慢消退,脑中记忆尚有些混乱。 看他有恢复的迹象,观云知撒腿就跑。 傅携风倒也不替他追,只笑眯眯地在一旁看戏。 “段月洲?你还不追?”他又叫了一声。 段月洲整个人抖了一下,彻底清醒了,二话不说也冲了出去。 观云知已化作天边一个小点,再迟一些真要叫他逃了! 第17章 段月洲脚向空中一蹬,奋力冲上去。 气浪逆向裹挟着周身,速度快如流星。 他看着观云知越来越近的后背,思绪如飞,突然脑壳里像被敲了一下。 自己在做什么呢? 躲在这魔界中还真成魔修了。 这不就是强抢民男么? 他被雷劈傻一样悬停在空中,双手垂落身侧,静静杵了好一会,又开始了脑内互搏。 而观云知头也不回,卖命地逃,好似身后有恶犬在追,两下就没了影。 他循着那天被抓至魔宫的记忆到了魔界入口。 虽然他知此处大概率只进不能出,却还想来一试。 毕竟人都出不去就更别提传讯灵符了,总不能叫他就在魔界中干等同僚寻他。 那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但只需看入口一眼,就足以打消这个念头。 裂隙中云层翻滚,气流湍急,最中心处是一个紫红色的巨大龙卷,偶尔还射出两下电光。 观云知上下牙一碰,狠下心卯足劲向上一跃。 毫无意外地摔了回去。 他拍拍袍子,警惕地环顾一圈,在风中无奈呼出一口气,灰溜溜跑了。 ……从长计议,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其实天刑司的监使偶尔也需要到魔界。 而真正的入口早被封印在太初剑宫,不可能供他们出入。因此返回的时候,只能依靠法宝灵器从这一处逆流而出。 否则,洞虚期以下的修士根本没通过的可能,就算是洞虚期修士,单靠自己上去也得脱一层皮。 不巧,观云知是个医修,平常不出这样的任务,天刑司没给过他这样的灵器。 也不巧,他是个医修,虽然是洞虚期医修,但别说脱层皮,给他脱得胜骨头了也上不去。 只能望洋兴叹了。 …… 他隐匿气息,转身向魔界的小集市中走去。 魔界中,最危险的是孤身一人在荒地里。混进小魔修中,只要不被发现身份,反倒安全一些。 还能顺便打探买卖灵器的地方。 小小一个镇,人却是形形色色的。 有的衣着奇异举止夸张,有的看着和普通修士无异,细看才能发现眼神露出的森森邪气。 ……大概是先天魔物后天魔修的差别。 观云知暗暗打量着,突然背后被一撞。 “闪开闪开!轮到我们银蛇魔大人登场了!” 一个身上缠绕了四五条白色小蛇的男子被人群簇拥着,挤上了前方的台子。 人群散开的缝隙让观云知窥见其中景象。 一红面男子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 另一人浑身肌肉虬结,凶狠地盯着踏上台子的“银蛇魔”。 原是打擂台的,没兴趣。 他准备离开,一偏头却见到个熟悉的面孔。 莫飞尘在一旁的酒铺门口和掌柜说话,一只脚曲起蹬在长椅上。 不知被发现了没有。 观云知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退,掉头就走。 运气真背,他心想。 走出这条街,人就变得稀少起来。 整座城都到擂台那凑热闹去了。 观云知心中越发不安,脚下更是加快。 布料破开空气,一身黑的莫飞尘从身后追来,拦住了他。 他心中不免发出果然二字。 “观云知,有趣。我的小师弟这么放心你一个人在魔界溜达?” 莫飞尘甩着腰间系带的穗子向他凑近,几步路走得松松垮垮的,像个流氓。 观云知面无表情。 因着段月洲的关系,他从前和莫飞尘也见过不少次面,当时一副典型正道大弟子的形象,没想到私底下竟是如此没个正形的人。 “噌” 利刃出鞘抵住他颈侧动脉,他垂眸一看,莫飞尘并未用那红到发黑的魔剑。 “你要杀我?”观云知本以为莫飞尘只要将他带回交给段月洲。 “呵。你说我是杀你还是不杀呢?”他一字一顿说,“杀呢,其实我和你呢没什么仇怨。不杀呢,又恐怕给我惹上麻烦。” “你说你,为何要来此地多管闲事呢?”他语气懒散,手下力道却没松一点儿。 “……以我和段月洲的关系,你不怕他找你麻烦?”他努力稍微侧了点头看莫飞尘。 “哈哈哈。”莫飞尘干巴巴一笑,“这是九星那个老头的地盘,我做得干净点,他哪能知道。” “他就在这旁边,在刚才擂台人群里面。”观云知闭着眼睛胡诌。 莫飞尘眼珠一转,“你当我傻不成?你是自己从段月洲那逃出来的吧。” “你这人可真奇怪。他要拘着你,你不是得偿所愿吗,从了他不就得了,跑什么?”他戏谑道。 “不是吗?让我想想…月洲,我心悦你,在阳嘉等你答案?哟,太久了记不清,大概这意思,不是你写的吗?”莫飞尘又吹了两声口哨。 观云知指甲嵌近掌心,整个人微微颤抖,他是真没想到。段月洲当年无视了他个彻底还不算完,竟还把这事像个漏勺似的往外说。 究竟置他于何地,让人当做笑话嘲弄。 “有遗言快说,有机会我会转述的。”莫飞尘在他身后绕到另一侧,换了只手持剑。 “段月洲!”观云知突然拼命挣扎转向左侧,双目瞪大,瞳孔紧缩。 莫飞尘本笃定段月洲不会出现再次,但观云知演得如此情真意切不免让他有些动摇,竟是让观云知找到机会窜了出去。 这方向只能往擂台逃,观云知边跑边指着莫飞尘大喝,“有修士!抓住他!” 然后快速窜进了魔修群里。 擂台赛那肌肉大汉已经又被换下,一听有修士,“银蛇魔”伸出两根手指,五条蛇就朝莫飞尘直直飞出。 “碍事!”莫飞尘将蛇挥落,“看不出他也是个修士吗?” 见爱蛇被斩断,“银蛇魔”哪肯放过他,和自己大小弟一同朝他围了上来。 擂台本就人挤人,打斗中误伤一群,谁也不愿吃这个亏,纷纷动起了手。 …… 青炎宫,傅携风背着手慢悠悠散步到了入口。 看到段月洲垂头丧气地回来。 “人呢?”他问段月洲。 “…我不想追了。”段月洲抬眼看他,满脸消沉。 两人巴巴地对望着。 半晌。 “你傻吗你?那小子逃不回修界的,你就放他在魔界乱窜啊?”傅携风开口就骂。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帮你追?你是怎么去修界的,嗯?” 段月洲愣了一会后恍然大悟。 又反过身往回赶,冷汗后知后觉地爬上他脊背。 可没走两步,他就看到观云知在远处山上站着。上身略微弯着,似在歇脚。 他想想近日里二人之间的事,有些尴尬。 观云知抬起头,也看到了他。 憋出个笑,朝他挥了挥手,袖口明显破了个窟窿,再看另一只袖子,都成碎布条了,很是不体面。 真服了,这魔界实在太过凶险,这一路上已经遇到了四波魔修互殴、人兽乱战,给路过的他造成了极大伤害。 干脆还是回到青炎宫再做打算……从长计议!起码不用东多西藏的。 观云知抬手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脸上的笑容都要僵了,他心想,真是白忙活一场,丢死人了。 “……你还好吧?”段月洲犹豫着走过去问他,在四五步外的位置又站定了。 “还行……嗯,挺好的。” 还琢磨着怎么体面地让段月洲带他回去,就听他说。 “……我送你回去吧。”段月洲一直盯着地面。 “回哪?”他一时以为自己会错了意。 “我送你回修界。”段月洲和他对视了一眼,又移开目光。“走吧。” 良心发现了?观云知想不明白,也不想想了。 既然他愿意送自己回去,那再好不过了。 …… 第17章 两人又一次来到魔界入口,和之前相比分外和谐。 段月洲从袖内掏出一颗珠子,“握着珠子,法力在短时间内增强,不过时限只够通过入口,算起来还挺赶的,我拽着你上去。” 这时刚到魔界不就傅携风塞给他的东西。 “谢谢……你之前就是用它上去的吗?”观云知接过珠子。 “嗯?也不是。”段月洲挠挠头,他当时脑子都不清楚了哪还记得什么珠子,直接往上一冲没太大感觉,人醒来都跑了个来回了。 回想起来也就是露在外边的脸和手有些痛。 “那你?”两人稍微整了整衣物,把袖口领口都扎紧了。 “我直接上去。” “……”他就多余问。 观云知一手握住了珠子,段月洲抓住他另一只手,顶着风压往上升。 眼看着要到修界,都看到边缘景观了。 观云知却提不起兴奋劲来,总感觉不会这么简单,还得有波折等着他。 段月洲突然不再向上,身体一偏,拽着观云知的左手把他拉入怀中。 观云知在混乱中迅速扭头看了段月洲眼睛。 红了一边,果然又犯病了。 “我竟然想放你走?真是有病!”段月洲赤着一只眼,把珠子从观云知手心里抠走。 压着他快速向下降,两人的头发被吹得直直竖着。 风太大,心太累,观云知已经不想说话了。 随这混蛋去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再次被拖入魔界前,终于发出了向天刑司的求救传信。 ………… 被再次带回青炎宫后,段月洲并未再拘着他,他得以在宫中自由活动。 毕竟他也逃不走。 段月洲背对他蹲着,地上满是他从储物戒里掏出来的各色没用小玩意。 终于,他上半身转过来,手上拿着两个小环,一黑一红的眼睛仰视着观云知,像只敏锐的小兽。 “什么东西?”知道自己折腾不出魔界后,观云知离体的耐心又回来了。 段月洲攥住他手指,直接将环套上了他手腕。 一松手,这环立刻锁紧,箍在了他腕上。 “……?”他曲起手肘,腕部转了两圈,认出了这东西。 近些年修界中卖得很好的牵机环,能让人追踪到佩戴者的位置。 ……不过,这所谓的佩戴者大多是修士们养的灵兽。 “你给我上狗环呢?啊?” 段月洲侧对着他,嘴巴闭得死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跑了。 观云知这会不生气了,也许是一路上看多了奇形怪状的东西,再看段月洲顺眼多了。 至于跑掉的段月洲此时站在盥洗池前,将一捧水泼到脸上,而后左右甩动,水珠顺着发梢飞了出去。 牵机环刚上观云知手那时,他就醒了。 他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漆黑的眼睛下好像藏着别的活物,他突然觉得好陌生。 “躲这儿呢?找你半天了。”傅携风推门而入,“干什么呢?” 段月洲此刻还有些懵懵的,垂下头偏过脸,“在想我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黏黏糊糊的!”他还在组织着措辞就被傅携风打断了,“刚认识你那时做事不是挺干脆的吗?” 那时段月洲没经受过毒打,尚觉得能接受选择的一切代价,自是利落得很,心中还自以为潇洒。 至于现在……是不同了,他能感受到自己愈发沉默,天天优柔寡断得都嫌恶心。 “你想清楚,你如今在修界那些人眼中已经等同个魔修了。”傅携风又开口,“那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魔修就是随心所欲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需要那么多由头!” “…可我也不。”他本想说自己不是魔修。 傅携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无声的表露出两个字,“是么?” 也是,想想现在这状况,一会失忆一会发狂的,哪还像个正常人呢? 若是换个人这般,让他来评判,给出的答案定然也是此人已入魔矣。 ……可是不行,他真的很恨魔修。 他心里不认同傅携风的话。 傅携风大概也是无聊得紧了,说是找他半天,其实也没什么正事,就是唠唠嗑。 然后又掏出那几本典籍,两人装模作样地研究起来,仍是摸不出什么头绪。 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傅携风唠叨两句也走了,留他一人在此处。 他一走,无聊的人就变成段月洲了。 眼下他既不敢修炼,也不想见观云知的面,他走出屋子靠在栏杆上,聚出点灵力在手中团着玩。 他盯了这一小团光点半天,都在眼中留下青影了。突然神经一抽,往灵力团中塞了张条子,让它往观云知那飞去。 第18章 这团灵力球飞到观云知手上,散开了,只剩这一张字条。 “对不起。”明显是段月洲的字迹。 “……”观云知转了圈头,松松脖子,真给他看乐了。 两人还天天黏在一块的时候,段月洲每次给他惹了麻烦也是这样。 当面拉不下脸道歉,转头在十万八千里外给他传信。 再不然就是等他都要将事情忘到脑后了,再突然不情不愿来句对不起。 这小孬货,当自己还几岁? …… 很快,又是几日过去。 观云知在石室内晒着假阳光,摇着躺椅。 他许多年没过过这样的悠闲日子,虽然是被迫的。 但什么都不用思考,还是有些惬意。 段月洲未得他回应,每日孜孜不倦地传信给他,那灵力团还越揉越精致。 从普通的一个小球,进化出了各种形状,有时是心形有时又捏成果子的形状。 能看出来,制造它们的主人也是很闲了。 因着他没有表示,段月洲大概以为他并不会看,用词也越发大胆露骨。 上一次竟然写了什么“亲你的时候,你好香,好想你,想抱你…”后面更是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字体也愈发扭曲,像是人已经撅过去后写的。 看得他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好一阵脸热。 段月洲这干什么呢,也不怕让其他人看见了! 他想到这里,感到血液涌上脑门的速度快了些,手不自觉地贴上脸颊……又热了。 他双脚一用力,在躺椅上坐正。 一只青色小鸟疾速从外边飞进来,在他头顶盘旋了几圈,蹭了蹭他,停在他肩上。 张开一侧翅膀,像模像样地向他鞠了一躬,然后用喙从羽毛中啄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上。 “喳喳”叫了两声后,又飞走了。 “……” 段月洲的灵力团又进化了。 看不出他这人花样还挺多的。 他打开信封,这么大张纸,还以为段月洲又写了些长篇大论。 结果展开一看,竟然只有“喜欢你”三个大字。 还写得端端正正的,在这几天的字条中实属罕见。 观云知轻笑一声,两指一搓,将车字条扬至空中碎了。 一回头,竟见段月洲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他身后,微微张着嘴看着信纸的残骸,有些呆滞。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观云知看他眼神有些受伤,猜测亲眼见到自己表白信被扔多少刺激了他,继续暗暗观察着。 出乎观云知意料,段月洲也没什么反应,他默默站了会,又默默走了,一句话也没多说。 他走了,观云知脑子里倒开始反复出现刚刚他失望的眼神。 可怜的,湿漉漉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在反复试探后仍不被搭理,只能垂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可怜。 可这段月洲有什么可怜的? 有这闲心还不如可怜可怜自己呢。窝囊得他都想笑。 真是魔怔了,这画面在他脑子里怎么甩都甩不掉,反而更加深刻细化了。 他叹了口气,兜了几圈又坐回了躺椅上,从腰间摸出闲置了段时间的扇子,扇了扇。 他依然不觉得段月洲真喜欢自己。 他躺了下去,握着扇子将手腕枕在脑后。 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忍住在那样长的年岁里从不主动联系呢? …… 段月洲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自觉日渐强壮,没有非躲在魔界的必要。 毕竟修界也是天高海阔,他找些犄角旮旯生活,就算和天刑司持续玩着你追他逃的游戏,也未尝不可。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生龙活虎了,非得把这让他背了黑锅的罪魁祸首抓出来才是。 他近日闲着没事,除了给观云知传信,已去了修界数次,打探这案件最新的情况。 “诶,你们听说了吗,剑宗最近的情况可真是不安宁啊!” 茶座中,几名修士聚在一块,像是出门游历的在这歇脚。 第18章 段月洲易了容,肚子坐在靠窗的角落,闻言竖起了耳朵。 “谁说不是呢!屡屡有弟子在宗门内死于非命,甚至还是高阶弟子…同为两大剑派,怎么太初剑宫就没这些破事?”这人胡子拉碴,浑身一股野人味,段月洲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驭兽宗弟子。 “段月洲和莫飞尘这两人也真狠,全然不顾同门情谊,这般下手。” “从这事看来,太初剑宫还是有底蕴啊,剑宗这些年名头这么旺,实际上还是远不如啊。”最先开口的那人长相文弱,摇头晃脑道。 “哈?那向时休不是太初剑宫弟子?还不是死了?”驭兽宗弟子旁坐的那人用剑,段月洲多看了几眼,确认是个剑宗弟子。 “那能一样吗?人家那是死在外边的。”先前那人又说。 这两人吵了起来。 段月洲起身,贴着墙皱着眉离开了茶舍。 他不想被发现,前几次来修界特意远离了剑宗。 不想剑宗竟成了剑骨案的核心高发地。 这让他不论如何也要一探究竟了。 他想到还在宗门内的师妹,在他被天刑司拷走那日还全力为他辩驳,应能听进他解释。 段月洲打算先去她那探探具体情况。 他来到人烟依旧稀少的静水峰,并未找到师妹。正打算传信让她出来相见,就听到了远空中御剑的声音。 他连忙往院墙下一蹲,尽力隐匿住自己的气息。 这声音果真越来越近,“嗖”地进入了沿地势下方那处院子。 “还窝在此处,让你办的事呢?” 段月洲听觉是五感中最敏锐的,那人一开口,他就差点惊到破了功。 他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口鼻,强行压下气息,后脑勺一抽一抽的痛,眼前阵阵发黑。 “师尊,我还是喜欢您原本的声音呢。”莫飞尘仍用着那吊儿郎当的语气。 “我在此处住久了,还是有些感情的呀。” 下面那是莫飞尘曾住的院子,“不像师尊如此冷血,毫不在意弟子死活呀。” “每次把弟子扔出去做挡箭牌,怎地对段师弟却处处手软,唉!将他教得这样天真。” “废话少说,我并未区别对待你与他。” 下头二人仍在说话,段月洲的眼泪已流了满手,顺着袖口一直到手肘处,一张脸憋得发紫。 他这些年是活在虚情假意的谎言中。 先是师兄,后是师父,都是他如此信任的人。 是几乎跟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两个人,竟然对他隐藏了这般惊天的秘密。 那师妹呢?是否也是同伙?还是跟他一样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 另一边,魔界石室内。 观云知在躺椅上摇着摇着渐渐生出了睡意。 睡着前他心中迷迷瞪瞪地想,此地必有异常之处,怎就如此频繁地让人发困。 他梦见正值夏初。 他和段月洲一同在段家私学内,听前边的教习讲课,两人皆心不在焉。 那时他们尚未筑基,还会被严寒酷暑所扰。 段月洲缠着他替自己扇扇子。 他偷偷在桌面下张开了扇面,往上扫着风,吹得两人鬓边的发向上一下一下地飘。 他和段月洲说着悄悄话。 梦中的他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拥有十七岁前的所有记忆,却确实不记得一点儿往后的事情。 他所有的行为都如此自然,如此符合逻辑,将这一切重新演过。 他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快乐,直到段月洲倏然转头。 让他看到一张满是泪水的脸。 他一惊,要伸手去擦,帕子却扑了个空,直直从段月洲头上穿了过去。 他愣住,在梦中的他似乎缺乏一部分思考的能力,竟用手虚虚贴着段月洲的脸,硬是想为他拭去眼泪。 可怎么样都无济于事,段月洲的身形也渐渐变得透明,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消失。 他就这样惊醒了。 他躺在藤椅上半天不能动,也不想动。 半晌才扶着额坐了起来。 哎。头好痛,心好累。 最近定是段月洲见多了……竟做了这样的梦。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 一个高速运动的物体冲了进来,快得只剩残影了,直直把他扑回了躺椅上。 段月洲脸压在胸口,观云知能觉察到他整个人随呼吸剧烈地起伏。 好一会儿,段月洲的呼吸平复下来,钳制着他的四肢向上攀。 两人直直对视,段月洲俯下身,而他偏过头。 段月洲吻在了他的脸上。 观云知本就未从方才的梦中抽离出来,段月洲又用双手死死抱着他。 他这些时日也算摸清了段月洲发疯的规律,知道此时段月洲并不完全拥有自己的意识。 他深深叹了口气。 “段月洲,你能不能放过我,你知道忘了你有多难吗?” 段月洲闻言撑起身子,痴痴看着他。 嘴中喃喃,“你知道…忘了你有多难…多难吗?” “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啊…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呀…” 段月洲用手摸他的耳侧,摸他的唇。 “你知道吗?好几次我差点…差点就能把你忘了呢… 可你为什么总要在我的梦里出现? 怪谁呢?怪谁呢观云知。 怪你!你管不住自己,在别人的梦里乱跑… 所以你要把自己赔给我。” 一滴带着温度的水落在了他鼻梁上。 第19章 眼泪顺着段月洲下颌一滴一滴往下滑,落在观云知脸上,洇到他唇边,让他也尝到了些咸涩的滋味。 他又体会到了梦中的心情,体会到了那种仓皇和无措。 输给他了。 他想,原来心变得冷硬只是一种错觉,他还是真的,真的没有办法无视段月洲。 他抬手撑住段月洲的颧骨,用拇指去刮他的眼眶。 这行为像是种许可的信号,把段月洲点燃了。 他先是愣了愣,顺势将整个头的重量压在观云知手上。 而后快速用袖子蹭干脸上的眼泪,又要往观云知胸口埋。 观云知伸手捉他,段月洲躲避间又往上一蛄蛹,正对上了观云知肩颈间,在衣物遮挡外的地方。 他更来劲了。 对着那白白的肌肤又亲又摸。 右手还蠢蠢欲动地想往衣襟边缘试探。 “啪!”一声,观云知打掉了他的手。 “没礼貌!” 段月洲的手缩了回去,继续在“许可范围”内游动。 观云知没再阻止他。 算了随他去好了…亲就亲吧…反正也不掉块肉,观云知心安理得地想。 但段月洲可不会满足于此。 他很快就像条蛇一样整个人缠了上去。 缠得观云知动弹不得。 “你真是得寸进尺啊你!” 过分了,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 观云知此刻就像被蛛丝裹住的小动物,反抗了但作用微乎其微。 只徒劳地发出剧烈的晃动! 观云知剧烈地挣扎! 段月洲狂暴地阻止! 段月洲刚将他按得服服帖帖,就听到“咔咔”细微的异响。 两人都停下了,然后一齐随着“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 躺椅,它不堪重负,塌了。 下来的时候承担了两个人的重量,观云知扶着腰,庆幸好在不是凡人,不然非得扭伤不可。 段月洲仓促间意识到了下落姿势的问题,在落地那短短一瞬间连滚带爬地从观云知身上起来扑到了另一边。 但不仅没有用,起身支撑的反作用还给了观云知一下重击。 地上躺椅断裂的木刺扎进了掌心里。 观云知见他双眼空白地看着手掌,血液蜿蜒而下。忙又忍着疼从背后抓住他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这木刺拔了,施了个治疗的小法术。 期间他低下头看了段月洲,果然两眼通红,又变成了那失忆的呆傻小儿状态。 这姿势两人靠得太近,观云知呼出的热气都能打在段月洲耳朵上。 段月洲双颊一热,赶紧从观云知怀里挣脱出来,灵活得像一只山里的猴子。 “干…干嘛呀你。”他支支吾吾的。 观云知见他两耳全是血色,对他态度也和之前那次大不同。 敏锐地意识到这一次他的记忆似乎并不是停在刚进剑宗那时候。 “你怎么在这儿?”他试探着问出口。 “你才是怎么在这儿呢!”段月洲抱住脑袋,一脸烦闷。 “又来了又来了!你有完没完!”他仰在地上脚踢空气,然后一个鲤鱼打挺扑过来捶他。 “我都闭关三十年了!一到要突破的时候你就来了!是不是故意的!” “啊啊啊!重复五次了!五次了都没成啊!”段月洲哀嚎道。 第19章 “说什么胡话?我什么时候打扰过你?” 哪次不是听莫飞尘说他闭关就走了? 段月洲停下手,抬起头,惊诧转向他。 “你还会回话了?坏了…坏了!” 段月洲推开他,往后一坐,喃喃自语。 “完了完了…我真的完了!症状又加重了…” 观云知被冷落在一边,联系前因后果,他萌生了个荒谬的猜测。 “月洲?你现在什么境界了?” 段月洲呈“大”字躺平在地上,转动眼球看他。 “化神前期!化神前期!莫要问了!还是化神前期!” “算了!好不容易遇到个会说话的,你和我聊聊呀。”段月洲偷懒,想靠在地上蹭动靠近。 观云知看着满地木头渣子,赶紧施了清扫咒。 在观云知的记忆里,后来的段月洲一次比一次消沉,直到将苦闷写在脸上。 再看到如此鲜活的他,却已摸不清段月洲此时该是几岁了。 “你几岁了?”他直接问。 段月洲也直接对着他的脑勺来了一掌。 “你有毛病?我几岁了你都不知道? 你怎么好意思问我!你这王八!” 因两人恰巧是同岁,这问题确实有些荒唐。 段月洲不可置信,“你几岁了?你不知道?” 说完又给他两拳,毕竟他以为这观云知就是个梦里的幻象,打了不心疼 。 好沙包,好沙包! “小爷芳龄八百一十三!你给小爷记牢啦!” 观云知差点笑场,段月洲瞧着确实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从小被捧惯了,也是个臭要面子的,喜欢端着,心里怎么想的不论,并不会和他“小爷”“芳龄”这样说话。 “那我岂不是错过了你的八百大寿?”观云知寻他开心。 “过!给我补过!”两人又贴在一块,段月洲双手揽着观云知脖子。 他拿掉段月洲的手,“怎么补呀?” “我要亲死你!”段月洲暴言,惊得他眼睛瞪圆。 然后“啾”一下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 “哈哈哈哈,爽!终于让我亲到了!”段月洲抱着他大笑,“之前每次刚抓到你就醒了,我就想着,下一次梦到你,我一定二话不说先亲一口。” 段月洲靠着他笑得像个傻叉,笑得他有些伤心。 八百岁啊。段月洲分明八百岁的时候就喜欢他。 他却不知道。 他恨段月洲像个木头,今日才知自己也不遑多让。 他假装平静,问:“你亲我做甚?” “就是想亲你不行吗?”这人抱住他不愿意放了。 “你喜欢我?”观云知要一问究竟。 “是…是的吧。” 段月洲的声音越到后边越像蚊子叫。 “是想做朋友的喜欢,还是想做道侣的喜欢?”他克制着自己的颤抖。 “是…哎呀!你不要问我啦!我…我还没想清楚呢!” “哎,我跟你说。”段月洲正色道,试图起个别的话头,“闭关前师尊让我和星雷峰的师兄弟一起去游历,竟然遇到了个只有我能看到的洞府。” “嗯?”这事段月洲从未跟他提过。 “洞里有个老头好生奇怪!竟说我不适合修剑,不会再有多大长进,让我拜他为师,跟着他修法。你说,这有多可笑?” 段月洲抱怨到一半,又哽住了。 “可是我境界确实几百年都上不去了呀…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他自言自语。 想到段月洲此后确实没大突破的剑道,想到与傅携风相似的功法。 原来,段月洲竟是那么早就遇到傅携风了吗? 而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他不知道呢? 要是他当初对段月洲在多缠些时日就好了。 要是他当初没那么早放弃就好了。 他们后来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否则,段月洲没话找话的时候早就像倒豆子般全告诉他了。 就像现在这样。 他回想过去,突然很想知道。 段月洲和他,彼此间隐瞒的第一个秘密,是否都是喜欢上了对方。 “我怎么还没醒啊…”段月洲在一旁小声嘟囔。 翻来覆去后,他拍了拍沾上的灰站起来。 “好奇怪的梦,想醒都醒不来? 有人暗中作怪,对我动了手脚?” 这个“梦”似乎不同寻常,他不敢再大意。 仔细地打量起四周环境。 观云知看他就要走出石室,忙追过去想拦住他。 魔界和修界的异处太大了。 他一出去,必定能发现问题。 可观云知真的不想为他解释。 特别是不忍心让这个年纪的段月洲,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哪怕明白自己这念头可笑得类同掩耳盗铃,他依然这样做了。 “你别出去!”他拉住段月洲的手。 段月洲扭头,“做什么?莫非你也是那歹人设计的一环?” “难怪!你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还任我施为不反抗!”他皱眉。 “不是…”观云知怎么解释他都不听,这机关本就没关,两人硬是拉扯到了石室外。 一迈出这石室,段月洲整个人就震了一下。 和修界完全不同的灵气构成太明显了,周围还是湿冷湿冷的石壁。 他觉得自己头好痛,好像有好多好多的记忆在脑子里闪,一秒有一秒无,让他抓不住一丝。 他打了个摆子就撞在墙上,双眼紧紧闭着。 观云知以为他昏了过去,手从他胁下穿过,要将他带回。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再抬头时,观云知就看到段月洲睁开了眼。 是黑色的,正常的,躲闪的。 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还是在静水峰听墙角,忍耐得几乎要咬碎了牙。 等下方院子的动静消失那时,他就已不能受控了。 段月洲捋了捋这次他失去意识后的记忆,虽然吃足了观云知豆腐能让他好一阵回味,但做的这些事还是羞得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怎么了?”观云知见他面色不好。 “…我醒了。”段月洲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带感情。 观云知自然知道他醒了。 “我知道。” 段月洲的表情更不自然了,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手足无措。 干脆抛下观云知,又跑了。 第20章 傅携风找到段月洲的时候,他正在水边发呆。 魔界内没什么太好的景色,有的话八成也是人工的。 段月洲就蹲在这人工的长长水渠边,掌心一张一合,去抓这被投放了一池子的碧萤。 “我说你,一天到晚往修界跑做什么?” 傅携风一只脚为支柱直立而另一只虚虚点地,斜倚在栏杆上。 “我好不容易给你救回来。你这是伤好全了忘了疼,浑身筋骨都痒了?” 段月洲松手放出捉到的小蓝点,“可那些都不是我做的,我不想一直背着黑锅,这样东躲西藏的。” 傅携风也蹲下来看着他,“可你证明不了,你信吗?” “去修界那么多次,见到那绿衣人了吗?” 段月洲警惕,“前辈知道什么?” 他其实心里憋得慌,真的很想找人说说这些事,但不久前发现的真相让他对所有人都起了疑心。 “我前些时日和他交过手。”傅携风起身将配剑出鞘查看。 这虽不是他本命灵剑,但也能看出品阶不凡。 刃上却分明有一排砍出的缺口。 “我打不过他。” 段月洲张开嘴,欲言又止。 “当然,是因为我尚未恢复巅峰。”傅携风剑尖转向他,“起来,和我比试比试,让我看看你长进如何。” 段月洲不动,傅携风挪过去用脚尖碰碰他。 段月洲还是死犟在地上。 “前辈,我不能…”他挣扎。 “什么不能?”两人一蹲一站,拉扯起来。 “我的心魔!”段月洲提醒傅携风自己不好修炼。 “放你的屁!”傅携风大喊,“你天天在两界入口穿来穿去的时候不想着你的心魔了?” “我要跟你过两招你就大喊着哦~心魔~心魔!你什么意思?你还懂得什么叫尊师重道吗?” 段月洲本来心情都差死了,又听他在这“师”啊“道”的,更烦了。 任傅携风把他拽起来,半推半就地和他交起了手。 “你以为修为不涨,心魔就能被压制吗?” 两人打得乒呤乓啷一阵响。 “拔出剑来!”傅携风将段月洲发出的灵流缠绕在剑身,而后震散。 傅携风这一招,这一句,此刻的神情竟让他幻视自己的师父,他脚下一顿,疑心大作。 “我已不是剑修,用什么剑?”他回道。 第20章 “我早想说,你只是没剑骨了,不过不能与灵剑灵力共振罢了。”傅携风四两拨千斤挥开段月洲的攻击。 说起来剑骨和剑的感应一开始还是太初剑宫发现的,两者共鸣能发出更大的威力,后来迅速推广到了整个修界中。 原本不具有剑骨的人,也渐渐研究出了后天形成剑骨的方式。 “虽然剑不能再强化你的灵力了,但作为个称手的兵器还是可以的。”两人已交换了位置,打着打着段月洲逐渐被傅携风带得认了真。 “你与其赤手空拳,倒不如拿把铁剑装装样子,好歹曾经学的剑招剑式也不是废了,用出来更顺手些,实在不行还能挡挡暗器。” 段月洲皱眉,眼睫遮住下睑,“我不想用。” “喝!”傅携风用力向前一推,语气不屑,“自欺欺人。” 段月洲被他弹开落回地面,两人的比试就此为止。 “唔,这是我第一次和你过招。”看着段月洲又蹲在地上陷入自己的世界了,傅携风只好自言自语。“虽然你不肯拿剑,但怎么觉得从你那几步躲闪中,看你的路数也有些熟悉呢。” 段月洲背着傅携风低着脑袋。 他心想,老头废话真多,我还觉得你有问题呢。 他也觉得傅携风的招式中透着熟悉,非常不对劲。 那是种微妙的感觉,很难用语言精准地描述。是与剑做伴千百年的人,方能从出剑的时机,收剑的角度中察觉出的,很多人一生都难以改变的习惯上的相似。 这说不过去。 他师父从修行始便是在静水峰,几乎是在剑宗长老们的见证下长大,怎可作伪?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 “你有心事?”傅携风突然靠近,段月洲差点站起来。 “说来听听?” 心中响起警铃的段月洲一个字也不想说。 傅携风见他抗拒,叹了一口气。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把你当徒弟的。” 段月洲倏地看向他,听他继续说:“你最近还是少去修界,多多修炼吧。” “别等我那师弟打进魔界了,还得让我提着你逃跑。” 离开前,傅携风不知怎么想的,还特地回头加了一句,“你放心,心魔的事我已经有点头绪了。” 他一走,憋了半天气的段月洲终于一口呼了出来。 傅携风这一席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段月洲更是觉得像。 和他师父太像了。 要不是他师父出生时,傅携风这个老怪物就已经被封印了,他真要怀疑他们是一个人,刚刚差点就要跳起来质问了。 …… 但又怎么会这样的相似。 他和师父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联系的。 联系也不难想,师父上一任静水峰主就是剑宗建派长老之一。 但他并未见过这位师祖,因其很早就羽化了…… 与之相熟的长老们在仙魔大战中又死的死伤的伤,幸存下来的不是喜欢云游四海就是天天闭关,哪里寻得到。 唯一容易见上,又可能清楚这些剑宗秘辛的,也就曲敬方了,如今还死了。 ……可真是。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在傅携风拔剑那一刻,他想问却被堵在嘴里的… 他眼睛撑大,趁傅携风还未走远,连忙追了出去。 “前辈!你的魔剑寻得怎么样了?” “不然我为何问你绿衣人?”傅携风停下脚步,回头奇怪地瞥了段月洲一眼,让他看不出任何异样。 “找到了,就在他们手上,没抢过。”傅携风悻悻道:“给我记住的,竟然敢拿我的小蚀晷做这种污浊之事,迟早宰了他们。” 傅携风情真意切的,倒让段月洲不知怎么应他了。 他在傅携风身后跟了几步,竟远远看到观云知来了。 是找他的吗? ……这还是入魔界后,观云知第一次主动找他。 第21章 傅携风夹在两人中间,他看看前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有些踌躇。 离观云知越来越近,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对段月洲说:“其实有一件事我很内疚。” 段月洲紧跟在他身后,等着他赶快离开这,自己好和观云知说话,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嗯”了声。 傅携风继续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说的话是骗你的。” 段月洲迅速在脑内思索,他第一次进入封印傅携风的洞府中时间不长,两人不过说了寥寥几句。 “我说你不适合剑道,其实是假的。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剑修好苗子。”段月洲本欲问,但傅携风说得很快,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我当时骗你,只是想找人赶紧解了我的封印。但我后来再见你,便觉得不好,特别到方才,我总觉得是那话让你对道心产生了疑问。” “不……”段月洲下意识地反驳,他可从来不是会把别人一两句话放在心上的人,他后来境界阻滞,虽然听起来更荒谬,但确实是因为总想到观云知…… “你别急着否认。”傅携风看着他的眼睛,“我已是观察你很久了,你对剑非常抗拒,为何会如此?” 段月洲闭上嘴,或许也有一部分原因吧,在那之后他总会不由自主想到这句话……也不过如此而已,绝不是问题的大头。 “哎。”傅携风摇摇头,“我现在想想,当时确实是不该,只想赶紧坑个小孩放我出去,没想到却耽误你这样久。” “实在是抱歉。” 段月洲还是木木的,他面对这种情形,一向不知如何回应。 他乍一听这话,心里可能多少还是有些怨的,但又知道境界上不去的根本怪不到这上面。 细想又有些解脱,就像给他的失败多找了个借口。 让他心理堵积的那些烦闷轻了些。 傅携风又朝在几步外站定的观云知点点头,便离开了此处。 观云知完整听了二人的对话,当下心情也不愉快。 一是他本确定了段月洲修炼是因他出的问题,这一下让他怕自己又自作多情。 二是更加恼恨当年对段月洲盯得不够紧,让他把这老怪物的哄骗上了心。 两人又一时无言,段月洲晕乎乎地发了半天呆,想起观云知,才发现他还在身边。 他走过去,开口就想问他对傅携风怎么看,还想告诉他自己的新发现——师父跟傅携风在某些方面像得出奇。 两人相距一步远,伸出手就能拍上,他又心想,这合适吗? 此时此刻,对观云知来说,两人似乎是联手囚禁了他的关系,他却要和受害者讨论合作伙伴?他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过了片刻,他又觉得自己像个怨妇,成日里畏畏缩缩,伤春悲秋,一件小破事,都要这般揣摩来揣摩去的,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最后还是观云知先开了口:“你的功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段月洲本来因观云知主动找他产生的兴奋劲早被傅携风几句话霍霍没了,“你找我是为了问这个吗?” 那倒也不是。 其实观云知就是闲的,又刚看清自己内心不久,急着再来确认了。 但直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又显得很没面。 特别是在被傅携风打了个岔后,情绪一过,腻歪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段月洲预感自己状态不对,就要走。 观云知看他一脸失望相,怕他又自个想岔了,忙拉住他。 “你和你师兄,莫飞尘,不是一伙的对吗?”他好声好气地,但太刻意了,起了反效果。 “我早告诉你们了,都不是我做的,既不相信,还啰里啰嗦做什么?” 段月洲想到在天刑司里那几天的经历,语气一下子冲得很。 “我不想和你再说这件事了。” “不行。”观云知脱口而出,目光恳切。 他也猜到了段月洲八成和剑骨案无关,是个被冤枉的倒霉蛋。 因着他被准许在青炎宫自由走动这些日子,一次也没有见到过莫飞尘,也没听到任何小魔修谈起过他。 就算是莫飞尘避着自己走,也没办法解释。 只能说这两拨人一开始就不是一伙儿的。 难怪当时莫飞尘想杀他,一点顾虑都没有。 “之前的事对不起,但我在魔界见过莫飞尘。” 话未说完,段月洲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在哪儿?” “我先前跑出去那次。”观云知呵呵一笑,“在魔界入口正东第一个集市那,我不知道叫什么名。” 段月洲立刻就要走。 “你急什么,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观云知跟上,拍他的肩,“你现在去,他肯定已经走了。” “其实,剑骨案真的和你无关的话,为什么不把我放走替你翻案呢?” 段月洲脚步骤停。 第21章 “我是说真的,月洲。”观云知还试图劝说他。 “不行!” 说了这么半天,原来目的还是逃走。 开玩笑,怎么能让你得逞呢? 段月洲心里琢磨,真让他回了天刑司,不论翻案的事,自己还能再逮着他一次吗?今后怕是都不想和他见面了。 再说了,自己被天刑司安的罪名可不只有抽人剑骨这一条。 还有一条修习魔功呢。 现如今,这第二条是怎么也洗不清的了。 让他再去一次天刑司受人拿捏,他可是万万不乐意了。 “为什么?你要一直替他背着骂名吗?” “你就是不想见到我吧?和我在一起真是让你恶心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口的,不过一人语气温温和和的,一人像只被踩了脚的猫。 观云知看他这浑身倒刺都竖了起来的样子,明白是又刺激到了他,心想得赶紧扯开话题。 否则,又让他进入那疯癫的状态自己就麻烦了。 “好吧,那我便不去了。”他赶紧说。 “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真回了天刑司,忙得人也挺累的,在这很悠闲,我挺喜欢。” “但确实是有些无聊了,这样,你刚才不是要去莫飞尘到过的那个集市吗?不如你带我去吧,我缺点药材,储物戒里的早都用空了。” “你总得让我找点事做吧。”观云知时刻打量着他的表情,试探道。 段月洲吼完那句就后悔,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特别不可理喻。 自己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稍稍冷静了点,又听到观云知“我挺喜欢”这种骗小孩的话,面皮一抽一抽的。 不过听完后一句,他又想到好几次看到观云知折腾他的药罐子,觉得确实有道理。 他点点头,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青炎宫。 ………… “客人,你要的东西也太精细了。魔界哪里有这么讲究的,大家不都随便用用吗?” 他们一起来到那个小集市中唯一的一家药铺。 这掌柜瘦高瘦高的,十根手指又黑又长,指甲尖尖的,看着是个利器,剐人一下得痛死。 “我们这没有!进这些货,我不得亏死啊!”掌柜一脸嫌弃的表情。 得到这个答案,观云知并不意外。 这店从门口看,就能知道卖的都是些粗糙制品。 他那天经过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他心中也不失望,反正刚才只是想扯开话题让段月洲冷静冷静,顺便自己在青炎宫里待久了,也想散散心。 这下带上了段月洲这个打手,也算一举两得了。 “不过我知道你要的东西哪有。” 两人本都打算走了,这掌柜又用他的黑手指捂嘴,嘿嘿一笑。 “给我这个数!”掌柜两根手指搓起来一比。 观云知挑起一边眉毛,扔给他一袋灵石。 “说。” “嘻嘻,你们往南边一直走,一直走到魔界最南端,那座最大的城池,叫南淳城,里面一间老黑药铺,店主是我一个亲戚。” 掌柜打开灵石袋清点一番,露出了满意的笑。 “我敢说,那绝对是魔界中货品最齐全的药铺了,若是他那里也没有,两位在魔界中就不用找了。”掌柜一挥手,眼珠一转,很有几分狡猾。 “两位是新来的吧?” 段月洲瞪了他一眼,用手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懂的懂的,哈哈,二位慢走,慢走啊!” 走到城外,观云知刚要开口催促段月洲御剑带他。 就想到这家伙现在还哪来的剑啊,庆幸自己嘴慢了一步。 难怪每次都用手拎着他,让他喝风啊! 他赶紧在段月洲动手前打开自己的储物戒,挑选了个飞行灵器。 “上来吧。” 段月洲看了眼,别扭地上了他这葫芦,莫名地有些羞耻。 有些丑啊,还有些滑稽。 他承认之前每每看到这些用葫芦飞的修士,心中都在暗暗嘲笑人家。 就这么个葫芦…… 站也不好站,坐起来也不雅的,真是…… 真是不及剑万分之一啊! 心里这么想,人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就在观云知的身后。 两个洞虚期的修士,就这样骑着一个葫芦,在魔界一路向南。 “你找这些药材在研究什么呢?”这葫芦不用他操控,但飞得实在是慢,两人就这么坐了两个时辰,才行了一半路程。 段月洲听着耳边“呜呜”的风,看着打在他脸上的观云知飞起来的头发,没话找话。 “嗯?”风声太响了,段月洲声音又小,观云知一开始都没意识到段月洲在讲话。 “我说!你找这些药材!做什么呢!”段月洲鼓足中气大声喊。 观云知半侧过身,瞥了他一眼,也大声喊道。 “我做什么!做!能药死你!的东西!” “……?” 他说观云知怎么鬼鬼祟祟的呢,每次见到他都要把瓶子赶紧收起来,原是没安好心! 他气歪过去,倒在观云知身上。 再醒来时,他缩缩鼻子,伸出一只食指,狠狠朝观云知腰侧一捅。 观云知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弹跳了一下,带着整个葫芦歪在一边。 段月洲确认了观云知的反应,伸出邪恶的五指在他腰上乱挠。 观云知被限制在葫芦上躲闪不了,笑得差点断了气。 葫芦也差点飞得东倒西歪,甚至在原地打圈。 坏了啊,观云知心想。 段月洲又不对劲了。 第22章 观云知一边开葫芦,一边把手伸到后头稳住段月洲,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终于到了南淳城。 这魔界南边最大的一座城果然气派,比起之前他们见到的小城镇,装饰得更像修界中的城池。 城外有一座巨大的石碑,刻着此城的过往来历。城墙上竖着旗子,随风飘舞,甚至还有统一着装的魔修来回巡逻。 街头行走的人打扮也和普通修士无异,那些奇形怪状的小魔修在这里都消失了。 城内热闹非凡,横纵数十条街道挤满了人,想挤到一旁的铺面中都很是困难。 观云知紧紧拉着段月洲在人群中穿行,心中暗暗叫苦。 还指望他当打手呢,这下好了,自己成带娃娃的了。 “我们为什么来这?”段月洲问他。 “我们来集市买东西,你失忆了。”观云知转身把他拉得更近,“你还记得刚刚在干什么吗?” 段月洲以为他的“你失忆了”是疑问句。 “我刚刚在睡觉啊?醒了就在那大葫芦上了。”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头,思考。 “你把我从卧房搬出来的?那大葫芦好丑,我们回去的时候不要用那个葫芦了。” 观云知带着他往街边走,从这话琢磨着他这一次记忆倒回了哪个年纪。 还要睡觉,还不会飞,绝对是筑基前了。 还是个无忧无愁的傻子呢。 “你跟紧我,我们在魔界呢。”观云知先警告了他,避免这傻子走失了。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观云知!你偷偷跑来魔界!被发现我俩就完了!”傻子段月洲大惊失色。 观云知深吸了一口气,“没事,长老允许的。你跟着我,我们按照计划的路线走就没事。” 段月洲点点头,在那个年纪他对观云知信任得很。 两人沿着街边走,尽量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终于找到了那家“老黑药铺”。 这铺子规模很大,一共三层楼。 一进去,各式药材理得清清楚楚,制成品半成品单独放在一层。 那掌柜确实没有骗他们。 观云知一边挑选着药材让伙计打包,一只手还死死拽着段月洲。 段月洲被他牵着走来走去,双颊微红,颇觉不自在。 “有人在看呢,观云知。”他另一只手推推观云知,“你干嘛一直拉着我啊,把我当小孩呢。” 可不就是小孩吗?观云知心想,手下拽得更紧了。 付了钱,他俩又钻进人群中。 观云知打算带他回去了。 真是,本就是为了避免段月洲又发病才出来的,结果在路上发病了。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又刺激到他了。 观云知回想,总不能是那句“药死你”吧…… 他开玩笑的啊! 段月洲有这么脆弱吗? 不过好在不是那个魔怔的样子。 他现在对段月洲发病两种不同的状态摸着了些规律,知道那是最不好惹的。 两人走着走着,观云知感觉手上一沉。 段月洲停住不动了,死死盯着一处看,露出向往的表情。 观云知朝他面向的方向看去。 ……竟是有人在河里放荷花灯。 第22章 …… 真搞不懂了,这些魔修还玩放河灯的。 祈愿什么? 明儿多杀几个修士后天攻进修界? 段月洲也是,没见过人放河灯一样。 这有什么值得看的? 就那么几个孤零零的河灯飘在这条小水沟上。 修界的河灯节还没看够吗?那一条宽宽的河面上全是灯。 你的灯我的灯,拥挤得触碰在一起,推着彼此往下游走。 “我想看。”段月洲拽了拽他,“上次本来说好要去河灯节的。结果下暴雨,都没几个人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观云知一愣,他想起来了。 确实是这样,他已经将要忘了。 如果不是此刻提起,他就会忘了,段月洲借了旁边一个修士的灵火,点燃了河灯。 因为暴雨来的人很少,宽阔的水面上只有寥寥几个莲花灯,多数还被雨水浇得熄灭了。 段月洲将河灯小心翼翼地放至水中,撑的伞最终只护住了头,全身湿着,跳过来问他:“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什么愿?多半是和修行相关,段月洲最后也没告诉他。 …… 原来段月洲的记忆是倒回那年了。 他有些理解,想着成全段月洲的心愿。 便同他一道来到了河边。 他站在段月洲身后。 “你不放吗?”段月洲回头问他。 他摇摇头,他不信这些。 河灯触及水面的那一瞬间,段月洲却清醒了。 他动作定了一瞬,差点栽进水中。 观云知一直盯着他,手弯过去揽住他腰,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段月洲站好,转过身轻轻推开了他。 对视一眼。 段月洲知道,观云知知道他恢复正常了。 但两人都没有戳破,观云知不再牵着他,两人并肩在街上朝出城的方向走着。 “你许了什么愿?”观云知打破了沉默,问他。 段月洲摇摇头,还是没有告诉他。 许了什么愿? 段月洲心想,愿人能在相同的时间爱上彼此。 他突然感到,自重逢以后,和观云知在一起总是让他一边高兴一边难过。 高兴是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很舒服,仿佛大脑里开着小花。 难过是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最终还是不会在一起。 他一路低头看脚,直到有一双脚朝向他们停下。 “我看二位有眼缘,从药铺那便一路跟了过来。”那人笑得色眯眯,“用手指指两人的手,不知二位是什么关系?” 观云知厌恶地皱了皱眉,心想说什么赶紧打发走。 “滚!”段月洲一脚把这人踢得飞出了人群。 ……打手最终还是发力了。 踹走了这色鬼,两人间尴尬的氛围反而缓和了些。 两人走过了一条街。 “我师父……你还记得我师父吗?”段月洲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他想着,毕竟傅携风和观云知间总不会再串通了,和他说说这些…也行的吧。 “嗯。”观云知轻哼了声回应他。 “我最近总觉得…傅携风和我师父有些像……” 观云知停下来,把他拉到人少的一边,继续听他说。 “有些时候刻意的举动…还有出招的习惯,特别像。” “可是……他们年龄差得也太大了吧?傅携风…你是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的?”观云知觉得段月洲话中的猜测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但也知道他并不会无中生有。 “……在天刑司,曲敬方死的那日。”段月洲移走了视线。 “还有,我师父还活着。”他淡淡道。 观云知神情有瞬间的惊愕,没有作声,听段月洲继续说。 “前几日……我去了修界。”他蹲了下来,看不见任何人的时候更能让他组织语言,“我听说剑宗又出了好几起剑骨案,便偷偷回去。” 他“呼”了一声,一口气说完。 “我本要去找师妹,结果在静水峰看到了师…莫飞尘,还有师父。那个传说中的绿衣人,就是他。” 观云知看了他许久,也没想到段月洲能遇上这种事。 师父师兄一前一后假死……还是为了做这种事,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他和傅携风的时间确实对不上,但…这种相似会不会是他们两个都模仿了同一个人呢?”观云知猜测道。 段月洲一怔,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因为每次傅携风露出那副情态都让他觉得太过刻意,和平常判若两人。 “从他两人看应该没有什么交集。但你的师祖原先是太初剑宫的霖水剑尊?”观云知蹲在他一旁问。 段月洲点点头。 “算算年纪,应殿主和他差不多,两人应该认识。” 说到这,观云知看向他,笑了笑,“你还是再送我出去?让我去问问应流玉?” 段月洲“蹭”地站了起来,径直往城外走,用行动表达了拒绝。 观云知脚指头都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摇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 可没走几步,观云知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天刑司的人。 还是熟悉的老面孔,是陶轲,应流玉最忠实的部下。 观云知慢慢放缓脚步,要往陶轲的方向走。 并不是他想抛开段月洲,而是他觉得当下这情况他赶紧回天刑司更合适。 段月洲敏锐的听力发现身后脚步声乱了。 猛一回头,发现观云知与他隔了好几个人,而他视线稍微抬起,竟看到斜对面的路口有个天刑司的熟人。 陶轲啊,那几□□问他最多的人,他真是做鬼也不会忘了这张脸的。 观云知见段月洲发现了,来不及再解释,直接往陶轲那跑。 陶轲见人群不正常地涌动,也发现了破开人海穿过来的观云知……还有紧追不舍的段月洲。 可惜……他们只有两个人。 陶轲拦弃道前的段月洲也就勉勉强强,别提重修后到了洞虚期的他了。 那真是不值一提啊。 理所当然的,陶轲不仅抓不到段月洲,还救不下观云知。 只能张着大嘴,眼睁睁地看着段月洲抓着观云知逃跑,消失! 段月洲提着观云知一路往青炎宫狂冲,生怕跑慢了被追上。 他心中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有些可耻,明明观云知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还这样强迫人家。 “咳咳”观云知被风呛得咳嗽了两声,“打个商量,我跟你回去可以,你能不能换个方式?别提着我了,真的不舒服。” 观云知总算提出了这个建议。 段月洲看着他,本来都要伸手从储物戒中掏出个飞舟了。 却又突然冷笑一声,“哼,给我喝风去吧!” “试图逃跑的人,就该受到惩罚!” 而后继续拽着观云知的领子狂飞。 观云知此刻真得庆幸自己上衣的质量不错,足够结实,没给他扯破了。 不过想想要是能扯坏了就好了,这样好歹也能从他手里逃脱了。 得想想办法了。 这段月洲不正常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触发得也愈发容易。 其实观云知一直琢磨着此时呢,他估摸着还就是心魔,虽然看起来和别人的不太一样,但应该也有功法的原因在里面。 解决的方式应当也能借鉴一二。 必须找个机会除了段月洲这心魔。 这样反复,人简直毫无道理可讲。 你刚说动他一点,便又发狂了,不然就是失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 这叫他怎么办?总不能永远窝在青炎宫。 再说了,要是在失忆的时候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毕竟是在魔界。 而且根据他今天的说法,傅携风或许也有所图。 至于修界,现在的修界怕是也被这一宗宗剑骨案搞得人心惶惶。 他在狂风中思考,心里主意一套一套的,发丝都吹进了嘴里也浑然不觉。 段月洲倒是没想那么多。 他加速又加速,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回青炎宫赶紧把观云知给办了! 第23章 顶着青炎宫一众大小魔修好奇的看热闹的视线,段月洲将观云知一路拖回了石室内。 石门闭合,观云知被“哐”地扔到床上。 段月洲撕咬他的领口,把他的腰带抽掉。 腰带被段月洲“啪”一声甩出来,末梢还打在了他小腿上,让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观云知就不明白了,段月洲这心魔并非一点思想记忆都没有,在外边明明还能装得人模人样的,此时为何非得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兽类。 观云知绝望闭眼,他虽然是喜欢段月洲没错,但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下面那个。 再说,他甚至没想象过真能和段月洲在一块,别提去思考做起这事的体位问题了。 第23章 难道今日就要在这里交代了。 段月洲毫无章法地拉扯他的衣物,一件一件扔飞出去。 很快,就将他扒了个精光。 他被压得四肢大张着躺在床上,看着仍衣冠楚楚的段月洲。 观云知产生了莫大的羞耻感。 身上脸上烧得白里透红的。 而段月洲在这关键时刻却停了下来,怔怔地对着他。 什么意思?看什么看什么? 观云知被他看得羞恼,却被锢牢了动不了,觉得自己可无能了。 但这倒是冤枉了段月洲。 其实段月洲并不是在看他,而是真的走神了。 他只是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 从他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或者说喜欢观云知这个男人之后…他就想过这个问题,当然也是找话本画册来看过的。 他不好意思在修界买这东西,怕哪个好事者见着了给他传了出去。 便偷偷摸摸去人界的书铺将正经点的不正经的通通扫荡了个遍。 他起初看到里面的内容很是惊恐。 他实在想不明白竟然会有人愿意当那承受方,甚至有的还乐此不疲,看得他菊花紧了又紧,光靠想象给自己吓软了。 由于太过迷惑不解,他曾经忍着羞耻,用手指试探了一番…… …… 才开个头他就跳了起来,而后正坐在床榻上沉思良久,自此不再尝试。 但随着看的话本的越来越多,他奇妙地产生了理解。 偶尔想着如果是观云知的话自己忍忍也不是不行。 再到后来,他竟隐隐觉得自己就该是下面那个了。 …… 再看石室内。 段月洲回忆话本中的内容,想了又想,突然整个人瘫软在观云知身上。 用手推他的胸口,掐着嗓子柔声道。 “观云知,我不想睡你,我要你睡我!” 听了这话,观云知非常惊愕,下巴都要掉了。 而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明明不论如何,自己都是被强制的那个。 却因为和心理预期的不同,产生了惊喜。 段月洲看着嘴张得老大,却迟迟没有动作的观云知,心中十分不满。 他轻轻抽了观云知一个嘴巴子,抬起下颌,看起来可倨傲了。 观云知就喜欢他这个劲。 如果不是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说不定观云知还会欣赏欣赏。 “动啊!”段月洲命令他。 “……” “你不会吗?”见他没有动作,段月洲低下头,用红红的眼珠子瞪着他,疑惑道。 “……” 当然不可能不会了。 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不会吧? 但若是为了证明自己会不会,就和段月洲做了这事,是不是太草率些。 而且段月洲都让他在上面了…… 一个上面的,再说自己是被强迫的,那就荒谬了。 总不能说自己是被逼着起来的吧…… 然而他的小伙伴其实早就精神了。 因为段月洲从未停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手。 观云知额角渗出汗来了。 段月洲看他这磨磨蹭蹭的样子 直接往他胯骨上一坐。 …… …… “喂!”观云知大叫一声。 说谁不会呢?你才不会呢! 有…有你这样的吗?! 实在是太暴力了!太原始了!太粗鲁了! 观云知赶紧扶了他一把,接管过了节奏。 …… …… …… 该说观云知不愧是个医修吗。 弄得段月洲很舒服,一点痛也没有,流的眼泪全是爽的。 …… 观云知空出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将他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 段月洲的头自然而然地追着他手贴上去。 情到浓时,观云知忍不住在段月洲唇上落下一吻。 什么阴谋什么邪修什么天刑司都通通见鬼去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过是个精虫上脑的男人。 而段月洲爽得大脑都空白了,不管如何,观云知在此刻是彻彻底底属于他的。 …… 折腾了半宿。 观云知把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段月洲掉了个个,扶住他的腰。 段月洲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嘴里不停嘟囔着。 观云知凑过去听。 大概说的是些什么“不要”“累”“要躺”之类的东西。 “才刚起身,躺什么躺?” 他拍了段月洲一把。 “高点。” “嗯—呜…” “累了?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吧。” 他实是自言自语,段月洲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 …… 次日。 两人躺在床上,紧紧依偎着。 段月洲背靠着观云知,闭着眼睛,窝在他怀里装睡。 其实昨日到后来,他已经从心魔的状态中醒过来了。 他清不清醒太容易分辨。 两人明明心中都有数。 但还都当不知道一样继续往下做了。 此刻,他听观云知的呼吸,知道他其实早就醒了。 自然的,观云知也该知道他醒了。 但他不想起来。 他身上暖洋洋的,混身骨头里都是懒意。 心满意足。 他现在知道了,只要自己能装下去,不主动戳破。 观云知即便看出来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去揭穿。 观云知睁开了双眼,他已醒了好久了。 段月洲想赖,他也装作不知。 他看着段月洲的背影,恍惚觉得时间一点点地倒回,回到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他们也有这样的时候。 那时他天天跟在段月洲的身后,以为能这样一辈子。 那时段月洲是如何的纯白污垢、灿烂炙烈。 他想伸手揉眼睛,硬生生忍住了,用力眨了两三下。 他要斩了段月洲的心魔,带他回修界。 第24章 段月洲美滋滋地躺了半天,在被子里为自己的小心思得逞洋洋得意。 观云知果然没拆穿他。 他想等着观云知先起床离开。 可是,这观云知怎么还在床上啊? 想想昨天……还真是让人脸热,他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观云知了。 反正他不想先起。 就这样等…又等了几个时辰过去,心里一开始的惬意逐渐被烦躁取代。 ……死赖着不动了是吧,段月洲咬牙。 他眼睛紧闭,也不敢大喘气,僵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实在是受不了!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麻了。 在反复祈祷观云知赶紧起床失败后,他打算直接再睡一觉。睡着了…只要睡着了,他就不相信观云知还能在这跟他耗。 …… 观云知看段月洲想装睡,就没打扰他,睁着眼睛想他昨日刚进购的药材。 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现在有药材傍身……等他炼好的,若是段月洲再发疯,他便直接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进他嘴里,药晕他再说。 ……不过,偶尔发发疯也挺爽…挺好的。 他脑子里把这些药材能做出的都过一遍了,甚至已经在构思如何逃跑了,一低头这段月洲还在装睡。 不但在装睡,还装得很敷衍。 在他身前轻微挪动,小幅度地晃来晃去,像是在换支撑点。 看来是保持着一个动作给自己压麻了。 装睡,有那么舒服吗? 看着也不太舒服吧! “你不累吗?” 观云知特意朝段月洲耳朵呼了口气,幽幽道。 热意侵袭进他的耳道,段月洲猛地向前躬身。 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赶紧坐起来,可惜半个身子还麻着,并不能受他控制。 上半身刚直起来,就又倒向了另一边的床尾。 ……非常没面。 好想走!但这个麻劲还没过,他动不了,只能保持着这个扭曲的姿势看着观云知。 乍一和观云知对视,段月洲脑中就回放起了昨夜糊里糊涂时他在耳边说的那些浑话,感觉一股热血又将要往头顶冲。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个苹果脑袋,段月洲紧急调出灵力将这热流强压了下去。等麻着的半边身体恢复知觉,他起身拍拍有些皱了的衣服,走了。 观云知斜倚在床上,看段月洲就像个薄情郎,负心汉! 吃饱喝足后板着个脸就走了…还是被心魔控制的时候可爱。 ………… 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都有干劲了啊。 段月洲一出石门,嘴角就提起来了,一路上都走得乐颠颠的。 谁说有心魔不好的,这心魔可太好了! 做梦也吃不到的这口终于给吃进嘴里了。 第24章 ……不能再想,想想脸颊又变烫了。 谨防观云知被天刑司召集人带走,他要开始修炼了! 因把石室给了观云知居住,自从段月洲重启修炼进度,他一般待在青炎宫主殿旁的一间屋子内。 这让他总是能遇到傅携风,这个热衷于监视他修行情况的人。 他和傅携风擦肩而过。 “有这么热吗?”他听到傅携风的声音从后脑勺的方向传来,“还没到这个季节吧……” …段月洲脸一个爆红,徒手凝出了两块冰直接贴上了脸,给自己降降温。 …… 石室内,已经琢磨过逃跑计划的观云知开始了准备工作。 这时,一只不起眼的小黄蝴蝶逃过了守卫的注意,从长长的廊道一路飞进了石室,停在了观云知的手指上。 这天刑司的回讯他总算是收到了。 这是陶轲发来的,问如今是什么情况,要如何才能救他出来。 还说明了自己在青炎宫十里外的集市落脚,等他消息。 这么近? 观云知觉得他的计划该改改了…段月洲又不拘着他,出门一趟根本无人阻拦。 要是动作快一点的话,他根本来不及发现。 不过,等他想起陶轲还在魔界可就不行了。 还是赶紧走吧! 简单收拾好东西,他又觉得不太好。 两人刚做了这种事…他什么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也太容易让人误会吧? 时机真是不巧,要是两人都能敞开心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他眨眨眼,可是机会实在难得。 现成的不比他计划要方便多了吗? …… 观云知脚下生风溜出了青炎宫,到了和陶轲约定的地点。 …… 段月洲深吸一口气打坐,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 他突然就心烦意乱了,自从换了功法后,烦成这样还是少见。 直觉催促他去做一件事,可他又想不出是什么。 是什么呢?是把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他眼睛微微睁开,难道是…… 他看了看观云知那只牵机环…“狗环”的位置。 观云知果然跑了! 段月洲冲出门外,把偷看他练功的傅携风撞飞。 …… 等他追到了牵机环指示的位置,看到观云知和陶轲都聊上了。 “不要再多说了,不宜久留,我们快跑!”观云知一脸焦虑。 这句话正好让段月洲听见了,他推开门,“跑什么跑?” 他一脚踹在陶轲面前的桌子上,“你敢抢我的人?” “???”陶轲看着一身邪气缠绕的段月洲,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转向观云知。 “…”观云知回以礼貌的微笑,心中暗骂这陶轲磨磨蹭蹭,耽误时机。 段月洲没让两人再多说些什么,一掌拍向了陶轲。 陶轲匆匆接下,两个人就在这小小的包厢内打了起来,气流乱冲。 陶轲其实有点怵他,因为他俩是真正同期的剑修。 他从小听着段月洲这个曾经“别人家的孩子”的事迹长大的,年少时也曾和他交过手……被打得很痛。 观云知贴着墙观战。 他怕陶轲打输了自己回不去,心中又给段月洲鼓劲。 狠狠揍他!这么多年他早看陶轲这小子不顺眼了。 “观医监,你别管我,躲好!”陶轲扭头朝观云知大喊,“不,你先跑!” 段月洲大怒,手下攻击越发狠。 “你这家伙!你真要入魔了你。”陶轲在天刑司待了这么多年,是经常被派到魔界缉拿犯了事的修士的,对入魔的症状算是了解。 可在观云知看来,现在段月洲的状态还好,理智显然还在线,只是借着入魔的症状装疯卖傻罢了。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天刑司在魔界的其他监使终于赶到了,将这里团团包围住。 “呵。”段月洲冷笑一声,“不堪一击。”他嘲讽道。 空气中的水汽越结越浓,然后在一瞬间被冻住,段月洲提着观云知就跑。 留下天刑司一众人吃了一口冰渣子。 …… 回到青炎宫,段月洲一下就脱力了,他松手靠在墙上。 与心魔抗衡的意识不占据上风,很快被顶了下去。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段月洲眼圈是瞬间红的,“你为什么还是要离开我?” 第25章 将天刑司一众人冻住抽光了段月洲体内的灵力,他虚弱地坐在地上,抱着观云知的手。 完全不复以往处于心魔状态中的霸道。 观云知被他扯住一只手,干脆顺势蹲下,轻拍他的背,安慰他:“不走了,我不走了。” 不走才奇怪了。 他心想,可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啊,陶轲实在不中用。 实行逃跑大计,还是自己最可靠。 段月洲抬头,眼泪汪汪的,“不要再骗我了,你不要再骗我了!”后面几个字有些大声,一顿一顿。 “…不骗你呀。”观云知眨眨眼。 段月洲朝他靠过去,蹲久的双脚重心不稳,撞在观云知身上。 观云知本欲伸手扶他,结果反被这股力量冲倒。 两人一上一下躺在地面上僵持着。 “起来。”观云知推他。 段月洲闭着眼睛说瞎话,“…我动不了,我脚麻。” 耍赖呢,都趴这么久,就算真的脚麻也早都好了。 观云知撑开他起身,又弯下腰把他打横抱起。 走了两步。 “你力气真大。”段月洲冷不防冒出一句真心实意的感叹。 “……” “……” 观云知把他放到床上。 以为观云知要走,段月洲又立刻拽住他。 “别急。”他反握住段月洲的手,坐在床沿,俯下身子亲他。 段月洲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两人吻得都有些意动。 观云知单手解开他的衣物摊在床上。 段月洲锁骨凸起向两侧展开,全身白得发光,因为曾经是个勤于修炼的剑修,腹部有层漂亮的薄肌。 他被看得不自在,稍微侧身挡了挡。 观云知视线下移… 突然恶从心起,伸手抓住…捏了两下。 “啊!”段月洲短促地叫了声。 观云知觉得他反应可爱,又低头碰碰他脸颊。 “月洲,我又学了点…你想要什么姿势?”观云知在他耳边低语。 段月洲醒了。本压制不住心魔的他被观云知那两下生生捏醒了。 怕被发现端倪,他赶紧闭眼。 观云知很快发现不对,审视他的表情,勾唇笑了笑。 掏出一块暖玉,将它送入了……该去的地方。 段月洲浑身一颤,感觉…好不一样。 上一次开始时他毕竟被心魔顶着,就算事后能从回忆中获得当时的感觉,但还像是隔着一层。 与这种即时的反应差别太大。 段月洲装不下去了,他皱眉,难耐道:“你为什么随身带这种东西,你经常自己玩吗?” “……”观云知沉默,另一只手用两只手指夹住他的嘴。 看他还死死闭着眼。 “好玩吗?你可是第一个用上的。” 他缓慢有力地将玉抵到特殊的地方,“瞧,它可喜欢你,一直往里钻。” 段月洲双腿曲起地躺在床上,忍不住腰部左右乱动。 看他适应了,观云知手上速度加快。 “嗯嗯嗯!” 段月洲腰也不动了,脚趾用劲向内扣,双腿却忍不住往外打… 他感觉自己好浪荡。 他嗓子里控制不住地叫,反弓身子想躲避玉的进攻。 可惜看起来却像是主动往人手上坐似的。 观云知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把玉抽掉扔在一旁。 又蜻蜓点水般碰了两下他的嘴,爬上床翻身压了上去。 …… …… 观云知这会动作慢慢的,段月洲感觉更撑了。 他一手攥紧了床单。 这混蛋完全是在折磨他。 每一个慢动作都用力且到位。 他的腿收紧又蹬直,如此反复。 最后忍无可忍地挂上观云知的腰。 “快点。”他双腿用力夹了夹观云知的腰。 段月洲脑子一抽,感觉这动作真像骑马,只不过是倒着的。 便叫了一声,“驾!” 观云知一愣,动作停滞。 半晌,他“嗤”笑了一声 随后毫不留情地鞭挞起来。 段月洲上牙咬唇用鼻子哼哼。 观云知撬开他的牙,“不咬。” …… …… 翻了个身,观云知背靠在床上。 “宝贝想骑吗,坐上来。”他伸手捏着段月洲右边耳垂。 第25章 …… …… 观云知在垫他,他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任人掌控,感觉好丢人…… 他脖颈向后仰,掐着观云知扶他的手。 最后受不了趴在观云知胸口。 …… “坐正,宝宝。” …… …… 段月洲安静地躺在床上。 观云知逃跑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只差一件事情要做。 …… 段月洲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看观云知散着一墨发坐在窗台边。 ……好漂亮,他心想。 他看得有些呆了。 观云知转过头,朝他招招手。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慢慢坐下,扑在他怀里。 昨日分明是观云知主动的,观云知是不是还对他有意思… 是…现在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他想问观云知说个清楚,刚张开嘴。 观云知朝他凑近,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在他嘴上“啵”了一下。 段月洲靠在观云知肩上,看他又转头倒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颚。 观云知拿了一杯水让他喝。 段月洲看着他,鬼使神差就咽了下去,想也没多想。 观云知眯起眼睛,眸子暗了暗,问他:“好喝吗?” 段月洲点点头。 “那再喝一杯。” 看着举到眼前的杯子,他迷迷糊糊又喝了下去。 观云知刚从他手里接走杯子,他便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睡意。 “……你给我喝了什么…?” 只来得及说完这句,段月洲便趴下了。 …… 段月洲彻底晕了,暂时不会醒来。 观云知看看他,掏出了他的储物戒。 他早发现了,段月洲用的是枚旧储物戒。 旧到是从段家带去剑宗的。 大概当年段家的东西比剑宗给弟子的好,竟让他一直用到了现在。 恰巧,这储物戒记录过他的灵力,他也能开。 他在里面翻找,找到了段月洲本来要将他送回修界那次用的珠子,还有……一把剑。 他抽出来仔细一看,在他手上泛着妖异的蓝光,比照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确认了。 这是段月洲的本命灵剑…镜霜。 …… 观云知给段月洲下了能将心魔引出来的药。 他正等着“段月洲”醒来。 在等待的时候,他不断把自身的灵力往镜霜剑中灌。 幸好还有这柄剑,不然光是靠他自己,怕是不够…… 一阵窸窣,“段月洲”终于睁着两只红瞳醒了。 “观云知?我们这是在哪?” 这一次的“段月洲”明显比先前出现的都更加冷静。 观云知推测应该是对应的年龄更靠后些,不过他这次不在意这些。 “你来看。”他把“段月洲”叫过来。 “段月洲”见他不停往手中蓝色的剑里注入灵力,有些奇怪,但也没起疑心。 他凑近一看,整个人僵住了。 “……这…怎么是镜霜?”他的心跳加速,冷汗从额上滴落。 他又细细打量,感受到了靠近剑鞘处那蓝光最盛的地方。 “这…是…我的…剑骨?”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位置。 观云知看他这样子,心里有些愧疚。 但还是突然调转剑锋,狠狠朝他劈了下去。 第26章 段月洲没有一点点防备。 就见一道熟悉的碧蓝剑光向面门而来,他耳中嗡嗡巨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眼中的观云知出现重影,成了好几个,再是轮廓变得模糊,最后视线内花成一片。 他迷茫地站着,还保持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他想。 他的疑惑并没持续多久。 意识被卷进来一片黑暗,他整个人歪向一旁趴倒。 随着他昏过去,观云知手中的剑也“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因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又几乎将全身的力气使在了这手上。 观云知蹲在段月洲身侧看他一动不动僵在地上,费劲将他翻过身来。 手实在发软得厉害,缓了一会才能把他搬到床上。 观云知清扫干净石室,把镜霜剑收回储物戒内,又将储物戒套回段月洲手上。 什么都准备好了,马上要离开时,他又调头回到竹屋内。 他确实心虚得很,并且在那一剑后,总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明明按斩心魔的流程来说,这一切都是妥当的。 他围着床前床尾转了一圈。 “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再是一步三回头,观云知最后还是跑了。 …… …… 段月洲带他逆穿魔界入口那次很轻松,自己再来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好不容易才爬上修界,他就像一只虚弱的小狗,马上就要晕在路边了。 好在这是一条眼尖的狗,迅速发现了自己的老朋友,并发出了呼唤。 “祝监使!” 祝伋耳朵动了两下,投来视线,差点没能认出来。 ……这披头散发的…是个什么玩意? 虽说定时来修界出口巡逻也是天刑司职责之一,但今日本未轮到祝伋。 他听说陶轲在魔界遇到了观云知,又没能把人带出来。 预感他这老同僚不会安分等着天刑司下一次派人,估计快见着人了,他便多来了这出口几次。 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你…看着快断气了。”他一跃落到观云知旁边。 观云知仰躺在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听这一句话差点真没续上气。 “劳烦…”他抬抬前臂,“捎我一程。” …… …… 段月洲起初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只是细看,他十指发狠地用力,仿佛想把床板扣出十个窟窿。 这人锁紧了眉,头部开始微不可察地摇晃。 他在仿佛在睡梦中陷入了泥沼,意识逐渐清醒却不能控制四肢。 隐约中,他看到一个透明的影子从自己身上经过。 他努力想抬起头来看个究竟,却只能感到从颈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烈疼痛。 看那影子越来越远,他生出巨大的惶恐,不顾全身动一下就宛若上刑的疼痛,拼了命也要捉住那影子。 "嘭"的一声,他终于冲破了束缚他的枷锁,却没能如愿追上。 平躺在床上的段月洲突然弹跳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一口气吐出去,胸口往下沉。 醒了。 好痛。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身体好像被剐掉了一块,他摸索着,却没找到缺失的部分。 可是好痛,还是好痛。 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这几十年里总要这样那样的痛?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段月洲终于续上了中断的记忆,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王八蛋,跑了。 王八蛋跑了!砍了我后跑了! 王八蛋为了跑,竟然朝我举剑! 段月洲捶床,刚流下几滴伤感的眼泪。 突然后续的情绪没了。 就像是一节水流,蓦地没了源头。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什么毛病,哭什么哭。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 不过是一个会跑的男人罢了。 不过是长得好看一点……脾气又稍微对他胃口一点罢了。 他随便找……他段月洲想养几个漂亮男宠还不容易吗? 虽说是这样,但其实段月洲现在的识海中一片紊乱,各种奇怪的想法一会一个地在脑子里闪现。 身体上没有问题,来来回回扫了识海几遍,也没意识到究竟什么不一样了。 非要说是什么不同…… 段月洲想了想,可能就是觉得特别…有力吧。 对啊。 他盯着自己的手腕,活动了两下。 怎么一觉醒来,连跨两个小境界,直接就到洞虚后期了? …… 他不明白,但他现在也不在意了。 感觉自己有无穷的力量,只要有无穷的力量,要什么没有呢? 找了半天找不到缺了的部分,原来就是脱去了累赘吧。 他脑子里好像齿轮卡了,运转得顿顿的。 走出石室,守卫远远就见他一身冲天魔气,密密麻麻将他捆成个粽子,差点都看不清脸了。 “你…你等等,你不要过来啊!”他朝着段月洲嚷道。 “你就站在那!”守卫屁滚尿流地跑了。 真烦,连个小魔修都敢指手画脚的。 段月洲心想,用脚踢飞了守卫落下的灯。 自己现在好像是魔修了? 那抢个地盘来耍耍,在这里受制于人真不爽。 第26章 他两步追上那个守卫,提住了他的领子。 小魔修腿都吓软了。 “你!您……您要干什么?” 那股魔气一下把小魔修淹没,他差点以为自己得死在里面了。 却听段月洲问:“有地图吗?” “什…什么?”小魔修颤抖着声线。 “给我一份魔界地图!”段月洲不耐烦。 “有!有啊!”小魔修翻倒了半天口袋,最后在最角落提拉出一张破破烂烂的、软软的地图,甩给段月洲,一溜烟跑了。 段月洲研究地图的时候,这小魔修飞奔进了主殿。 “魔尊!魔尊出事了啊!” “魔尊不在呢!” 另一个魔修从地上的巨大摆件后探出头来。 “我不是说傅…傅魔尊,我是问青魔尊呢。” 傅携风除了偶尔监督段月洲练功,就是四处瞎转悠。 行踪非常神秘,压根不管青炎宫中的事。 一众小魔修有事了还是照例找青郁。 “被他一起带出去了呀。” 两人瞪着四只大眼,你看我我看你。 这点时间里,段月洲已经选定好强占哪处城池,带着一身魔气像个移动的黑团子一样大摇大摆出了青炎宫入口。 第27章 段月洲选定的这座城叫月城,原因无他,名字跟他重了一个字。 月城城主乍一看到这越来越大的魔气团靠近被吓了一跳,凑近才知道仅仅是个洞虚期修士。 区区洞虚期就来挑战他,可真是胆大包天。 魔修们打架不讲究什么武德,他手一挥就和自己的部下将段月洲包围。 …… 结果被这大魔气团一起收拾了,卷吧卷吧扔了出去。 魔修们没有武德,自然也没有义气。 看着不敌便四散而逃,留下他们的老大趴在地上吐血。 “呕——!”月城城主只有头还能转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呕!” 段月洲贴心地蹲到他头前,拍拍他的背,“滚不动了吧?需要送你一程吗?” 方才段月洲魔气缠绕中面目模糊,在这样的距离月城城主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段!段段……” “哦,是你啊。”段月洲也认出了他,七百年前和他缠斗的几个魔修之一。 “段你个头啊。”他一脚把城主踢到跑得最慢的几个魔修中间,“把他带走。” 他往城内走,整座城此时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看起来空空荡荡。 闻起来气味杂乱。 “都滚出来。”他跺了几下脚。 几秒后,城内开始了躁动。 各种浑身红红绿绿,高高矮矮的魔修从角落中钻了出来。 这都是些修为极低的魔修,还不会掩藏自己的气味,刚才众魔修作鸟兽散时他们根本来不及跑,只能就地躲藏。 段月洲匆匆扫了他们一眼便抬袖遮住了自己半边眼睛。 “哎呀!都长得什么奇形怪状的玩意啊?” “……” “……” 众魔修纷纷惭愧地低下了头。 段月洲忍着眼部的不适,一一从这些魔修身边绕过,将他们通通打量了一遍,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还能长角啊,真行。” 仔细看了一圈,确实没有一个能看的。 段月洲摇摇头,这可怎么办啊,他要去哪里找一个比得过观云知的小宠物呢? 他想要一个肤白貌美善解人意,能把他的话句句当做圣旨,还不能太蠢得有一定眼力见的小男宠在这里真的有可能吗? 这月城里的魔修们最多只能说是初具人形,段月洲拿起帕子,凝出水浸湿,敷在了自己眼睛上。 …… 该死。 怎么又想到那王八蛋了。 …… …… 观云知被祝伋带回天刑司已有几日了。 不知是不是他被段月洲带走时祝伋喊的过于震天动地。 还是陶轲一行人没把他从魔界带回来的事传得太广。 总之,他近日总觉得天刑司中人怪怪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看到他各个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种在心里,在他背后已经编排了一万个小故事的感觉。 无所谓了。 在魔界这段时间,他也想了很多。 当初他入天刑司,一是想为自己的师门枯荣阁在修界中争一席之地。 不可否认的另一点,他确实是奔着离段月洲近来的。 虽然他那时已经“打定主意”放弃对段月洲的感情,以至于从未和段月洲见过面。 …… 待这剑骨案一了,他也不想在这天刑司干了。 他要和段月洲好好论一论他们的关系。 然后……两人就一直在一起吧。 …… …… 眼下又到了天刑司例会的时间。 “荥沧道昨日又发现了具剑修尸体,最近的分殿接到消息立刻派人去查验,确认是被抽剑骨而死,时间大概是七日前。”陶轲汇报这剑骨案最新的进展。 “真是越发不知收敛了!”一人狠狠拍了桌子,“要我说赶紧组织人手把段月洲从魔界强拷进牢里,这样放任下去,岂不是叫那魔头一直增长实力了?” “…不可能。”观云知接道。 不可能是段月洲做的。 …七天前,那时候段月洲肯定还没醒呢,怎么能在修界作案? “呵呵,观医监有什么看法?”应流玉问他。 观云知张嘴,解释的话差点要脱口而出,却在和应流玉对视那一瞬间闭上了。 “没有。” 直觉像是在他脑中敲了警铃,“咚”的一下,他屏息凝神,感觉耳边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种防备是毫无理由的,他想。 …… 结束后,他走出大殿,祝伋在他身后追上来,拍了他两下。 “你今日怎么走得这样快?” 平常观云知都会特意推迟些,在人群较后的位置出去。 今日,应流玉一说散了,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大步冲出了门外。 祝伋这一叫让观云知终于清楚自己错漏了什么。 梳理的线索中,两月前莫飞尘曾在真阳洲出现过。 算起来…正是他在魔界见到莫飞尘三日后。 …他从魔界通道回来后差点动弹不得,以天刑司内的条件尚且休养了好几日。 莫飞尘回来三日内不仅行动自若,还能杀人?吃了什么十全大补药? 还是说…他根本不是从魔界入口逆穿上来的? …… 夜半,观云知敲响了应流玉的门。 屋内灯光在应流玉脸上投下一侧阴影。 观云知迈出的腿在门槛处顿了一下。 “咔哒”他将门轻轻将门合上。 应流玉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何事?” “殿主。”观云知默默盯着他的表情。 应流玉翻了翻桌上的书简,“说说你在魔界的经历?” “……”观云知没回答他的问题,“殿主,你认识…霖水剑尊吗?” 应流玉眼睛微眯,“霖水?我和他并无太多交集。” “怎么问起他了?”应流玉似笑非笑,“我记得,他后来离开了太初剑宫。是段月洲的师祖?” “在魔界时…段月洲曾提及,他的师父。”观云知犹豫了一下。 “嗯?他的师父怎么了?”应流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有些时候…招式,和傅携风很像。” 观云知本想说的是他师父还没死,话到了嘴边却拐了个弯。 “嗤。”应流玉笑一声,语调竟然有些愉悦:“师尊曾指导过霖水几日,但最后并未收入门中。” “想是那段时间对霖水的影响。”他继续把手上的卷宗摊开,“还有问题吗?” 观云知拇指掐进掌心,“有。” “霖水剑尊,曾经是太初剑宫的值守弟子吗?” 应流玉抬头,两人无声直直对视。 “是。” …… 应流玉的话掺了假。 按照平时,绝不会在回答后主动再让观云知提问。 他要在自己口中再套出什么?观云知想。 何况,太初剑宫弟子向来不多。 万年前收徒要求更是高。 应流玉口中的霖水,与他可并不像是无太多交集的样子。 …… 观云知心事重重地离开书房。 应流玉一直盯着他转身推开房门,眼中晦暗不明。 第28章 应流玉为什么隐瞒和霖水的关系? 观云知想不明白。 …… 难道防着自己和段月洲是一伙的? 其实他方才说的也不对,段月洲口中像傅携风的不是霖水,而是霖水他徒弟,段月洲的师父。 第27章 像的地方也不止是剑招,还有神态跟习惯。 既然应流玉这走不通,他能接触到的,认识霖水的人还有谁? 他边走边想。 那日他撞见傅携风和段月洲的谈话,只有后面半截。 最早是还未和二人打照面时,远远听到的。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真把你当徒弟的。] 回忆见到傅携风时的神色,大概也能想象他说这话是个什么样子。 奇怪的是,他竟然对这画面也颇有熟悉之感。 许是在脑海里重现多了。 很快,他接连穿过两段连廊,到了自己的屋门口,却没直接进去。 他看到了斜上方悬空的亭子,突然想到段往事。 他刚进天刑司的时候,还经常为段月洲的事伤神。 那时,应流玉竟然还时常开导他……就是在这亭子上。 再看如今,应流玉和当时都不像一个人了。 现在告诉他应流玉会安慰人,那简直是白日见鬼了。 时间太久,他也记不清当时和应流玉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彼时他大概觉得,能主持整个天刑司的人说话肯定有他的道理。 …… 当年他对应流玉是真的感谢的。 这也是时至如今,观云知常觉得自己和应流玉观念有悖,却仍在他手下干活的原因。 他在这脑中绷得紧紧的时刻,竟然调转脚步上亭子,沿边坐了下来。 一句话便应景地从回忆里蹦了出来。 [聊多了,总觉得你像我半个弟子了。] 观云知惊得在栏杆上滑了一下。 …… 毕竟应流玉和傅携风也是师兄弟,在某些表达上向共同的师尊学习…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把手从拉杆上收起,攥了一下掌心竟然有汗。 观云知觉得自己有些荒谬,竟然能生出这么离奇的猜测。 他甩甩头,心里极力否认,但还是回屋收拾了离开天刑司的行李。 虽然他不愿多想,但如果这个念头是真的…… 那他刚才已经暴露太多了。 …… …… “干什么!” “干什么的?” “你!哪来的?” 三只小魔修一人一叉,架在莫飞尘的脖子上。 小魔修们跟几日前有了大不同,虽然露在外面的头看着还是奇形怪状的,但起码衣服都整整齐齐穿好了。 只因段月洲接管这座城后加了个辣眼睛罪,凡是不注意形象辣到他眼睛的都要拉出去打50板子。 那带灵力的板子效果很好,短短时间,小魔修都已经学会了修士们的穿衣。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很辣眼睛。 因此正常的修士——莫飞尘在其中便显得格外鹤立鸡群,立刻就被当做可疑人员围住了。 “呵,我来找你们城主。”莫飞尘气定神闲,被夹着脖子还有心思笑。 “那正好!带走带走!咱几个今天也算是给城主逮到男宠一只,还能领点赏呢。” “啊对!快走快走!”周围没叉到莫飞尘的小魔修附和道。 “…?”莫飞尘一脸莫名,嘴角动来动去,不知该抬起还是落下。 一群人一路推推搡搡到了段月洲面前。 段月洲早感受到熟悉的灵力,皱起了鼻子。 等莫飞尘在几人的拉扯中站稳,便看到他侧卧在台阶上的躺椅中,眼睛翻得虹膜都不见了。 “师弟。” “尊…尊主,这…这是我们今天在城门口捡到的修士。这老小子看着鬼鬼祟祟的,但…但姿容还算不错。” “献给您……献给您当那个男…男宠!” 小魔修们把他带到殿内,歪歪扭扭地行了礼后便开始大声嚷嚷。 闻言,莫飞尘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段月洲却差点气得呕出来。 “蠢物,什么垃圾都往殿里带!”他大怒。 “还男宠?滚蛋!给我把仇人都领进门了!滚!都滚!” 小魔修们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师弟可真是暴躁。”莫飞尘拍了拍衣袖,把皱褶捋平。 段月洲真的很想跳起来立刻叉死他,就用小魔修们落在地上的叉子。 可他懒得动。 段月洲只扭动脖子,冰冷冷地看他,两人视线交锋。 一个字没说,段月洲又把头转了回去。 “忙着找新欢呢?之前的那个不要了?” “关你屁事。”段月洲冷笑。 “师弟得偿所愿了?没有的话放走可别便宜了别人。”见段月洲不动,莫飞尘只能去就他。 “你真恶心。”段月洲真心实意,“你整个人都恶心,离我远点。” “呵呵。”莫飞尘不为所动,继续道:“想开点也好,师兄早看出你那点心思。” “师兄也想帮你啊,你当年闭关养伤,观云知来找你我便如实相告了。”他贴在段月洲耳边用气音说。 “谁知他竟是再也没来过了,啧啧,可能是接受不了了吧。” 段月洲感觉自己这个时候理应愤怒,理应不可置信,但他确实没太多情绪。 唯一的念头,他直接张嘴说了出来。 “你可真是个贱人呐!” 因为火气没上来,段月洲整个人暂且还比较冷静。想了想便便知莫飞尘说的是假话。 他回忆观云知的反应,对他的心思哪像是早早知道的样子。 莫飞尘撒这谎是想做什么? 就为了激怒他?段月洲捉摸不透。 如果是这样,那似乎还是让他成功了 。 他想莫飞尘作为师兄,和那师父一起隐瞒他犯下这些恶事。 还将罪名构陷到他头上。 而自己一度一无所知,甚至情真意切地为这两人的“羽化”流过几滴眼泪。 恶心,真恶心!他真的生气了。 莫飞尘还在喋喋不休,“你要是执迷不悟师兄也不是不能帮你一把。这样,他已经回了天刑司,你再进去抓人,我在外边给你放哨…” 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段月洲心想。 他的怒气值不断蓄积,直到一道闪电穿过修界人界打在莫飞尘脚边。 莫飞尘往后一闪,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什么。” “哼,我的劫云到了,专劈尔等这种狼心狗肺之徒。” 第29章 段月洲就要大乘期了。 他冲出殿外,停在殿前的空地上。 就算他身处魔界,大乘期的雷劫也是要追着他打的。 他得走远一点……别把他的大殿给打坏了。 …… 闪电从修界的高空开始一路穿过三界砸在魔界的地上,闹出的动静非常骇人。 波及的范围内,没有一点生灵活动的迹象,皆藏了起来,不敢探出脑袋。 而在雷劫开始前,观云知已经找到机会离开了天刑司。 这日在西召洲一连发现了十几个被害剑修,数量之大把西召洲分殿负责此事的人魂都吓没了。 紧急上报后至总殿后,大半个天刑司都出动了。 剩下的同僚也各有各的活要忙,唯独旷工几个月的观云知手上原先的任务被分了个干净,得了清闲。 因此,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动向。 可没想到还是在魔界通道外与同僚们会面了。 观云知一看,大多还是在附近巡视的监使。 毕竟西召洲太远,前去调查的那些一时半会还赶不回来。 狂风骤雨中,观云知缓缓向人群接近。 “发生什么事了?”他拽住了个往日里相熟的监使。 “…魔界有人要渡劫了。”被他问到的这人神情颇不自然。 这阵仗,起码是大乘期的劫。 观云知向通道下面遥遥一望,“谁的雷劫?”。 他说这话有些心虚,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 同僚又多看了他几眼,磨蹭半天才说:“估摸着是段月洲。” “……”观云知心道果然如此。 他面上虽然不显,但实际着急得很。 发生了什么事?这才几日,怎就要渡劫了? 这会通道被天刑司的人团团围住,他要如何去魔界? 观云知甚至都在考虑佯作不小心掉下去的馊主意了。 问题是,他和段月洲的关系本来就被人诟病,这下岂不坐实了? 他倒是不在意被人背后蛐蛐,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做,难道真就要永远藏在魔界,顺了背后那人的意。 幕后的人所图恐怕又不止这些,最近放肆的举动明显是着急了,在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后他还想要做什么? 罢了,眼下的事最紧急。 他再观察一会儿,实在不行,就用这蠢办法,失足掉下去算了。 时间在他犹豫中消磨。 人群突然自发地向两边散开,原是应流玉来了。 来得竟这样快,他有些恼恨,这些连这馊主意也不好使了。 第28章 他问一直在旁边的那一位监使:“殿主怎么这就从西召洲赶来了?” 监使有些讶异,想也不想道:“殿主未跟着去西召洲啊。” “什么?”讶异的人轮到了观云知。 “殿主三日前就往剑宗去了,一直没离开。”监使为他解释,“曲敬方死后剑宗乱成一锅粥,至今没选出新任宗主,代理事务的也是个不顶事的,经常得找殿主去坐镇。” 他后半段的解释观云知根本不在意,只在心中默念着“一直没离开”五字。 一直没离开,他衣摆上银翼草的粉是从哪儿来的? 剑宗在真阳洲,和西召洲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这银翼草,可是西召洲独有的。 沾上时难以察觉,除非遇水才会显现。 在劫云带来的瓢泼大雨下,应流玉鞋跟和衣摆末端莹莹发亮。 认识银翼草的人不多,知道银翼草只生于西召洲的人更少。 因此在场的除了资深医修观云知,并没人发现不对。 “西召洲毕竟离得那样远,这么短的时间哪能赶来啊!” 监使还在喋喋不休,观云知心中都已发凉了。 明明去了西召洲,为何藏着掩着。 他是独自去的,还是有人陪同?在西召洲那大半司的人一个都没遇着? 一直留在剑宗的,那又是个什么东西?能瞒过剑宗所有人。 先前只有个影的怀疑,在观云知心中又被重提。 没等他想出如何应对。 “观医监,你为何在这?”应流玉朝他走了过来。 “此番去魔界无需医修跟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应流玉也直直盯着观云知的双眼。 可他却控制不住总朝应流玉衣角上看。 “你在看什么?”这异样很容易被应流玉捕捉。 应流玉离观云知很近,这句话只有两人能听见。 他顺着观云知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衣摆上那点点萤光。 “嗯?”他挑起了眉,挥手叫来了一个最近刚被他提上来的监使。 “你送观医监回去吧。” 观云知连连后退两步,这是送他回去还是押他回去呢? 他动作太突兀,场面一下变得很僵,众人皆不说话。 好在雷雨不停哗哗作响,不至于到鸦雀无声的尴尬境地。 “医监这是何意?”新提上来的监使名翟意,正是表现欲最旺盛的时刻,俨然是应流玉的一条好狗了。 应流玉不语,观云知也不语。 “观医监应该也是经过,看我们都在这儿,和我们一同等了半天了,也是好意。” 先前一直和观云知说话的那名监使看着场面不对,拉了下他手臂,打了下圆场。 “医监你……” “不必。”观云知打断了他的话,“我自行回去就是,不麻烦了。” 他转向翟意,“别耽误了你们的计划。” 翟意回头看应流玉,应流玉不摇头也不点头,神色未变。 他却点上了头,他已明白了应流玉的暗示,上前就要擒住观云知。 观云知奋力挣开他,冲出人群就往魔界入口跳。 翟意没料到观云知会这样明着反抗,未用尽全力,竟就让这医修从手中逃了。 一道闪电劈过,照得应流玉的脸阴恻恻的。 翟意心中一惊,立刻低头单膝下跪,“属下……” 应流玉抬手示意他停,“你们现在这候着,等我消息。” 随后也追着观云知纵身下了魔界。 观云知感到应流玉在后边追,心中焦虑,奈何他已用尽全力,没法再快了。 只要到了魔界……到了魔界,哪怕是应流玉抓住他再提回去也要闹出几分动静。 应流玉眯起双眼,单手掐出个信诀。 [缠住段月洲,别让他出来。] 第30章 在最后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后,风雨趋于平息。 大乘期修士能感知的范围很广。 恰恰月城离魔界入口的距离比之青炎宫近多了,段月洲进入大乘期这一刻,感知范围正好蔓延到了入口的边缘。 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新闯入魔界者的动向。 其中一个灵力十分熟悉,另一个则灵力强悍异常。 他不用猜就能破解是谁。 他想也不想就要去看看。 倒不是他对某人还留有怀念,而是要让观云知这背叛自己的东西得到代价。 睁开眼,先前的不速之客却微笑着拦在段月洲面前。 “恭喜师弟了。”莫飞尘背着手堵在他前方,“做魔修精进就是快。” “你还不滚?”段月洲厌烦了,一句话也不想和这阴阳怪气的人多说,直接绕过他要走。 可偏偏他向左莫飞尘也向左,他向右莫飞尘也向右,他拔地而起莫飞尘也追了上来。 “你有病?”实在是忍无可忍。 “来。”莫飞尘翻过手掌,从储物戒中抽出佩剑,看起来就像是凭空出现那般。 这人就是磨磨唧唧的。 段月洲做剑修时,本命佩剑向来是挂在身侧,又或是拿在手上,需要时抽出来就砍。 不像这人,爱搞些什么独特的小设计。 “不稀罕跟你动手。”他直接一拳朝莫飞尘轰出灵力,就要走。 可在他渡劫时一直远处旁观,并不出手阻挠的莫飞尘,这次不放过他了。 “莫飞尘。”段月洲不再叫他师兄,“最后一次给你滚的机会,别不识好歹。” “师弟要杀我?我的命还没这么好拿下。” 莫飞尘本还要与他耍嘴皮子,却被段月洲瞳中浓郁得发黑发红的恶意怔了一秒。 呼天啸地的水灵力立刻向他袭来,筑成冰墙将他困在其中并向内继续凝结,轻易挣脱不得。 可他也确实留有很多后手,毕竟毫无准备就敢上去犯贱的人或许有,但绝不是他莫飞尘。 他迅速从储物戒内挑拣出法器,真日金焰灯,将这些厚重的冰层消融。 随后的招式他不能硬抗过的,也都这样借法器化解。 他那储物戒内的法器跟掏不尽似的,全是针对水灵根修士准备的。 莫飞尘自个儿也是水灵根,存着这些总不会是为了折磨自己。 段月洲神志一开始还有些混混沌沌的,见着这些层出不穷的法器出离愤怒了,怒火烧过的大脑反而清醒了些。 这是什么?这是他师尊承珞和莫飞尘勾结欺骗他的铁证! 这些东西他有半数都在承珞那见过! 段月洲下手越发狠越发重,什么师兄弟间的旧情早已不复存在,他今天就要莫飞尘死! 莫飞尘明明快要不行了,遍体鳞伤,却依然苦苦支撑。 用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法子死命耗,简直让段月洲不得不感叹他师兄也是个坚忍之人,都快将他气笑了。 就在这你来我往间,段月洲从他新扩张的“领地”中嗅到一丝血液的气息。 并非是来自面前血糊拉叽的莫飞尘,而是遥远的…… 那两个闯入者的方向。 ……不行,观云知可以死,但必须死在自己手上。 同一时间,莫飞尘也收到了“差不多了”的指令,不再和段月洲缠斗,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一溜烟跑了。 …… …… 在魔界入口离月城大概半程的位置,应流玉的剑抵在观云知颈上,划拉出一条血痕。 彻底转晴前,残留的小雨淅淅沥沥下着,涌出的血融入水流,被带入泥土中,散在空气里。 “云知,告诉我,你逃什么?” 应流玉剑架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人走到他身后。 观云知剧烈地喘息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你知道什么了?”应流玉贴着他的耳朵,语调阴恻恻的。 … 段月洲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应流玉抬头,冷笑:“事情办得全是瑕疵,逃跑倒真是一流。” 抬手接下段月洲从天而降的一招。 “把人放了。” 两人的灵力在空中不断对轰。 “你废话也日渐多了。”应流玉仍是一如往常那冷冷嘲讽的样子。 此言一出,段月洲便不再应他,只是盯准了他握剑卡住观云知脖子的那只手攻击。 随着两人的动作,那把剑在观云知脖颈上不断摩擦,拉扯出更大的伤口。 而段月洲毫无怜悯之心,俨然已不顾他的死活。 只要人最后能到手,只剩一口气都行。 应流玉心中称奇,想着不如直接顺势把观云知宰了得了,让他做了只不能说话的死鬼,省得惹出更多麻烦。 可每当他想动手,段月洲的攻击就会及时赶到,他只能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去接。 若是想用这只手取观云知的命,一动作势必就让他伺机溜了。 第29章 应流玉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他不得不再传信给莫飞尘,叫他回来。 等了好一会儿,莫飞尘懒洋洋的嗓音才在他耳边响起。 “方才徒儿小命差点都丢了,师尊也知道徒儿跑得很快的,现已逃到修界养伤了。” “来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师尊不一定能等到用上徒儿了。” “废物。”应流玉在心中暗骂。 然而,他不仅是帮手指望不上了,敌人还又多了一个。 “师弟知道这是在魔界吗?”一股魔气从地面中钻出来,从他身后卷住他。 段月洲来的路上想了想,自己一人绝对没法从应流玉手中抢人,特地传音给了傅携风。 他不知道应流玉也喊了人,只是人没到。 还在心里想,他就是胜之不武,怎么了? 修士在魔界总还是受到了压制的,这也是段月洲和应流玉明明隔着层境界还能僵持不下的原因。 在两人的围攻下,应流玉只能暂退。 傅携风趁其不备,一把抓住观云知扔给段月洲,示意他先走。 段月洲会意,不在此地继续浪费时间,拽住观云知就跑。 路上,观云知发出微弱的抗议,“轻点儿,你这劲太大了。” 段月洲只当作听不到,等到了月城,直接将他掼在了地上。 观云知摔了个头晕脑花,紧接着就听到段月洲的质问。 “观云知,怎么,应流玉的大腿好抱吗?” 第31章 观云知一时都没想明白段月洲在说什么。 “说话!” 段月洲在阶梯上的躺椅中翘着腿,观云知要抬起头看他。 “我是不告而别…但我…”他伤口仍在不停渗血,段月洲一点替他处理的意思也没有。 他只得支撑着用残留的微弱的灵力去疗伤。 “我并不是为了…才回天刑司的…” “你不告而别?”段月洲站起身,走下来。 “只是不告而别吗?观云知。” 他捏住观云知的下巴,用力往上拧。 “那朝我头上劈了一剑的人,是谁啊?” 伤口才恢复成一条红痕,这一拉扯立刻又爆出血来。 观云知痛地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呢,他看着段月洲双眼。 那瞳中邪红不仅未消退,还更加妖异了,时不时有熔岩般的流光在其上涌过。 为什么? 心魔…不是已经斩了吗? “不愿意跟我,你要跟谁?” 段月洲另一只手钳住观云知的肩膀,脖颈上伤口的血蹭在他手上,黏糊糊的。 他嫌弃皱眉,甩了甩手。 “你想跟谁在一起?” 话题怎就转到这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观云知还未来得及分辩。 “观云知,你看看,你长了副什么样子?”段月洲粗鲁地将他衣摆的布料扯出一,在他伤口简单缠了一圈。 只是为了避免再被污血沾染。 “你平日里照镜子吗?” 段月洲一只手掐住他脖子,另一只手掏出面铜镜,强迫观云知对着看。 “你这张脸,还只是个医修。” “你这不值一提的灵力。” 他将下巴架在观云知肩上,指尖慢慢沿着侧脸的弧线划过。 “除了我,谁会让你在上面?” 镜中段月洲暗红的眸子爆出火光。 观云知瞠目结舌,比起被侮辱的愤怒,更先到来的是好笑。 真是得感恩戴德,这不是他段月洲强往自己身上坐的时候了。 可若这样反驳倒显得段月洲太一厢情愿,惹得段月洲气急败坏,还不知道要做出些什么。 再说了,他自己分明也没吃亏。 可他究竟做了什么,会让段月洲产生这样的联想! 观云知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子儿。 只好接着听段月洲那嘴一张一合,不停地说。 “你要去谄媚谁?应流玉吗?” 观云知脖子还痛着呢,这些伤口可都拜应流玉所赐。 难道他给自己谄媚出了一身伤? 简直是毫无逻辑! “咔哒。” 他手上一凉,段月洲给他上了个银制的拷子,看起来功能和天刑司用的锁灵环所差无几。 “我最错的就是还在意你脑子里想什么。” 这下那不值一提的灵力也用不上了,段月洲手中那端的链子一拽,观云知就得被迫着往前走一步。 “既是抢回来的,就只该当作个物件。” “记住了吗?你今后的身份。”段月洲恨恨道。 “……”观云知无言。 “来人!” 段月洲叫了一声,几个小魔修便急匆匆跑进来跪了一地。 “魔尊大人!” 仅此一句还喊不整齐,听着乱糟糟、闹哄哄的,明显是才组成不久的草班台子。 他回修界一趟,段月洲就干了这些事?观云知心想。 “把这新来的男宠带下去洗干净了,送到床上。” 地上小魔修听段月洲这样说,抬起头看这“新男宠”,看一眼就猛地垂下头。 别说,长得还真俊,抬头再看一眼。 但是大人的男宠是他们这些小的能多看的吗?于是又猛地垂下头。 “瞎看什么?”段月洲看小魔修们啄米似地抬头点头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 “再乱看把你们招子抠出来!” “是…是是!”众魔修们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腹诽不看该如何洗…盲人摸象么。 段月洲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在痛骂小魔修们全是废物时诡异地停顿了。 等回过神来,看到这些奇形怪状的小玩意,脱口而出:“怎么还在这?滚滚滚!赶紧都给我滚!” 观云知在一旁暗暗看着段月洲喜怒无常的模样,确信他的心魔不仅未解决还更严重了。 殿内又剩俩人,段月洲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观云知身上。 “给我过来。”他拉起铐子锁链的那端,带着观云知穿过重重帘幔到了里间。 室内有个浴桶,段月洲一挥手,桶内便盛满了水。 冷的。 “扑通。”观云知被他一脚踹了进去。 “自己洗。” 观云知蹲在桶里,浑身衣物浸了水,紧紧贴在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锁灵环拷在一块儿的双手。 “这要我如何洗?你给我松开。”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废物!” 段月洲悻悻拿起布。 “你非要这样?直接施个清洁术不行吗?”观云知又说。 “……” 段月洲直接将布塞进了观云知嘴里。 “……唔” 观云知只能被迫地表示理解,顺从地任他施为。 如果说和应流玉对阵时段月洲的脑子尚且清醒,现在已是一团浆糊了,如何跟他计较? 看这样子,说不定他都不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 …… 屋内时不时传出水声。 段月洲木木地用瓢舀水倒在观云知身上,也不管水究竟有没有冲到该冲的位置,只是机械式地重复,打发时间。 他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像是被先前的打斗和喊叫耗尽了精力。 再一次动作时,段月洲脑后垂落的发丝粘在观云知肩上。 “呼。”经过一番努力,观云知总算把嘴里的布吐了出来,落在水面。 段月洲转头就要瞪他,被观云知张口叼住耳垂。 水瓢也落在水中。 “干什么你。”段月洲耳垂上的红色蔓延到了脸上。 “快松开你这……你这不听话的……小……小东西!” “大人,给我解开吧。这一次我一定不跑了……” 他贴在段月洲耳边说。 “抓住一个柔弱的医修,一定易如反掌吧…” …… 最后段月洲还是把锁灵环下了。 两人位置倒换。 他坐在桶内,加热过的水不停向上蒸出水汽。 观云知成了伺候的那个人,替他捏肩揉背的。 “哼。” 他头向后一仰,两臂搭在桶沿。 “你也就这点儿用处了。” 第32章 手从肩上一路顺着往腕间走,段月洲眯着双眼,观云知触碰到他腕骨时,无声无息地分出一缕气,送进了他经脉中。 偷偷摸摸随着段月洲的灵力运转了一个周期。 看他仍无反应,观云知心中稍安,正要再细探他体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东西。”段月洲突然出声。 观云知愣了片刻,装傻道:“怎么了…我现在不是…挺听你话的吗?” 边说边默默把手移开。 段月洲暴起,掐住他的脖子摁在木桶的边缘上。 任观云知早有防备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第30章 “做…做什么?”他说得艰难。 "谁让你自作主张?" 段月洲手下愈发用力,观云知脖颈贴着木桶,感觉喉骨快被压碎了。 “你的小主意小心思太多,令我心生厌烦。” “你要是实在不行,就死去吧。” 两人贴着很近,从远处看着耳鬓厮磨,十分暧昧,说出的话却极伤人心。 “省得像个苍蝇在我一生纠缠不尽,我实在是倦了,这就送你上路。” “…行…”观云知用力抓住段月洲的掐着他气管的那只手。 在脸将憋紫前,他终于挣脱。 两人没用灵力,单纯粗暴地较劲。 “嗯?”段月洲在最后那一推之下手腕有些崴了,他甩了甩,麻麻的。 观云知眼前还一片一片的昏黑着,段月洲在他不全的视野中忽隐忽现。 “你可真让人扫兴。” 这人冷笑完旋即就走,全然没意识到刚从桶里站起来身上还未着片缕,大摇大摆地要去推门。 观云知眼中刚清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脑子也要被带得糊涂了。 喉咙还发不出声就扯下挂着的衣服,跌跌撞撞冲过去往段月洲身上披。 段月洲从他手里拽过衣服,斜着眼看了他一眼,随意理了两下,便大步迈出门。 手一挥将门狠狠砸下,差点撞观云知脸上,距离仅仅一指。 观云知回忆他那一眼,饱含着讥嘲和恶意。 一副对着房门面壁思过的样,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段月洲很陌生。 又不免想起记忆中他是个什么样子。 是隐藏在别扭外表下有些炽烈的、果决的。 而一别多年后又成了什么样子? 自两人再见面起,先是犹疑不定的、苦闷的,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转了一百圈也没转出来的。 后来又是癫狂的,满是恨意的。 ………… ………… 一连十几日,他再没见到段月洲的人影。 他被看守着,重新套上了锁灵环。 反正也不用吃不用喝…就这样待在房内。 像是完全被遗忘了。 段月洲要去做什么? 他不知道。 ………… ………… 段月洲这十几日在哪? 他像一条疯狗一样在魔界中乱嗅,警惕地寻找承珞和莫飞尘师徒二人的踪迹。 翻来覆去也没找到一点线索的他,终于决定向上扩展搜索区域。 往修界去了。 他虽然理智断断续续的,但也不是成了个完全的傻子。 至少知道自己在修界早沦为通缉犯,而修界的入口也必定有人时刻不停看守。 他在距离入口一段距离的地方生生扛着气旋,摸清了看守轮换的规律。 抓着值守的人换班前警惕性最弱的时候,一举从下方冲了上去,然后撒开腿跑。 还使上了自己珍藏多年在储物戒里快发臭的迷魂烟,边跑边往后挥洒。 确信后方没追上来,段月洲简单易了容就往剑宗走。 他此行有两个目的。 一是碰碰运气。毕竟他上一次看见承珞就是在剑宗,此二人说不定还会在那碰头。 二是他要去寻一物。他岂能待在魔界等着被找上门来?他要主动出击! 剑宗的镇宗之宝是一把剑,他甚觉晦气。 退而求其次,在前一次大战中被斩杀魔修留下的怨鬼炉就很好。 …… 他毫不停歇,到剑宗也没费多长时间。 山下残破的阵法依然没有修补,连看门弟子也不见了。 丝毫不见往日的气派。 从阵法的漏洞中穿过,他特意放轻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在黑夜中形同鬼魅。 万籁俱寂,他走了好一段路,都没看到人影。 一直到灵霄峰,靠近弟子门的住所时,才能听到屋中人传来的谈话声。 他从这屋子窗下路过,听得里边是四个人,正聚在一块喝酒聊天。 “真操了,这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别说晚上了,白天…我自己出去浑身都毛毛的…嘶。” “这贼人究竟藏在哪儿?好歹曾经也是同门,残害了这么多人,怎如此狠心?” “他已是堕了魔的!还有什么人性可言!” 屋内又是一阵“叮叮当当”杯子与桌面相碰的声音。 “害,我现在都不敢自个儿待在屋内。就大前日…大前日啊!我一睡醒葛师兄都凉门口了,我真是…我真是怕死了!” “师高谊这废物,屁事都干不好!现在宗内连巡逻都组织不起来了。有事没事就请应流玉,反正人一走准出事!呔!” 段月洲实在好奇,在屋外驻足,听得入了迷。 “有什么办法,谁让应殿主就愿意给他坐镇呢…真奇了怪了…” “是见了鬼了!曲宗主死后,明明大家都更愿意让心玄长老主事,最后怎么推出师高谊这货色。” “哎。”几人相继叹气。 “这剑宗,如今算是完蛋了!” 这话一出,屋内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段月洲听够了,好奇欲得到了满足。 继续向灵霄峰封顶走。 他知道的,曲敬方把怨鬼炉放在灵霄峰大殿内锁着。 两人一次争执时,曲敬方正在做此事。 依然是畅通无阻,知道触碰到灵霄峰主殿尚且完好的结界。 结界与躯体碰撞产生的波动不停传导,敲响了主殿内的大钟,这巨响传达到整个剑宗都没有问题。 即便如此,也迟迟无人前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大钟的余响还在“嗡嗡”。 饶是闯入者段月洲,在这一刻也觉得极为滑稽可笑。 不来正好,他拿到怨鬼炉就走,乐得轻松。 第33章 这炉是原主人精心练化,又在各界搜索极恶的怨魂,通通锁入其中。 一启动,这些怨魂便被唤醒发出痛苦的呼喊,能让靠近的人头痛欲裂,失去反抗能力。 陷入此生最恶的回忆中,反复忏悔,直到魂魄被抽离生躯,成为此炉的一部分。 段月洲在翻找时,感觉有人靠近了,他一感受,明白来人是谁。 这些法器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地陈列在柜架中。 他心想,反正方才那么大的钟声迟早要将人引来。便直接暴力破坏了一排柜子,终于找到了此行目标。 一时间,暗器与咒符齐飞,为守护法器留存的五行灵流四射,各种警鸣声尖啸。 任他再左躲右闪也被击中不少,尤其是有个定身禁制把他套牢在原地,想挣脱得费点工夫。 脚步声越来越近。 “师兄。是你!” 来人是他的师妹,解又晴。 解又晴泪眼汪汪的,似乎不打算对他动手。 段月洲这下不急了,不紧不慢地破除禁制。 “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解又晴在几步外不再上前,声线颤抖。 “听说…听说大师兄……你们真的是一伙的吗?” 段月洲盯着她笑得邪气,却一言不发。 “你们是不是…是被误会的吗?” “你们这样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她抬起手腕擦眼泪。 “住嘴。”段月洲终于挣脱了禁制。 解又晴不阻拦,他可要直接走了。 “哭得真烦人。” 擦肩而过时,恶意涌上心头。 “对了,看在同被蒙在鼓里的份上。”他压低嗓子,眼珠子诡谲地一转。“告诉你一个秘密” “师父也还活着。” 解又晴向后踉跄两步,显些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段月洲放声大笑,心中有种扭曲的、报复的快感。 “对了,你不是跟你莫师兄可亲了嘛,去找他啊,说不定愿意收留你呢,你们师徒三人这不就团聚了吗?” 段月洲心满意足继续走。 “师兄!”解又晴喊他,“我……” 她才刚出了个声,两人同时感到逼近的灵力,是一群人。 来查探发生何事的剑宗修士,在艰难地集合后,终于姗姗来迟了。 段月洲大步出去,解又晴犹豫不定,最终还是躲在了门后边。 “段月洲!果然是你!” 这句式有些耳熟,前不久刚听过。 为首这人也就是“代理”剑宗的师高谊。 身后一行人一字散开,神情紧绷,可又无一人愿意先上,都在用余光注意着左右的人。 “黏黏糊糊的。”心玄长老一直与他们站得隔了一段小距离,此时看师高谊的孬种样,实在忍无可忍。 “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不成!”说完就举起剑冲了过去。 第31章 这话确实不假,段月洲没有三头六臂,如此多的剑宗修士,他真应对不暇。 不过段月洲是不要命的,对这些攻击本着能躲则躲,不能就生生挨着的原则,排除所有干扰只对着被盯上的倒霉目标猛揍。 看得围攻他的修士们心中发怵。 那一股涌上大脑冲动的血,在混战了一阵子后总算慢慢冷却。 他该做的是离开,而不是和这群人胡搅蛮缠。 “堵住他!”看出他的意图,心玄大吼。 这时一直静悄悄的大殿,门却“哐啷”一声被推开了。 原本决定在里边装死,以免受段月洲连带的解又晴,竟是跑出来加入了乱局。 “师兄你走!我替你断后!” 说着打落向段月洲背后袭来的剑。 “呵…蠢货。” 段月洲半点不客气,盯准机会就跑。 一群修士像小尾巴似的挂在后边追。 静水峰的地势比灵霄峰低,二峰贴得近。 追追逃逃,交战场地就移动到了静水峰。 对此处,段月洲可比他们熟稔,两下就把尾巴甩远了。 本来看着马上逃脱,他却念起了此行另一个目的。 绕了个弯,往莫飞尘曾居住的小院走。 真让他给逮着了! 院子正中这满脸措不及防的人是谁? 还有他身后那个浑身包裹成粽子的黑衣人! 肯定就是承珞那个混球! 莫飞尘又换上那副死皮赖脸的相,而段月洲比他开口更快。 “承珞!我要杀了你!” 他看也不看拦在前边的莫飞尘,远远就对承珞出手。 莫飞尘见他喊出承珞这个名字,有些意外。随后眉梢玩味一挑,摆出副看好戏的样子闪到一边。 黑衣人显然也被他这声喊愣了,下意识打出一道金色的灵流回击。 段月洲贴近他身前,出招速度快成残影。 招招目的都是摘下他的斗笠和面纱! 段月洲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没机会让他思考太多。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后方追捕他的修士们,三方在这个小院中对峙,站的位置都不够。 “段月洲!莫飞尘?这又是谁?” 追来的时候,心玄第一个踏进院子,看着院内的三个人震声。 “好啊!你们还有同伙!” 在他之后,一群人才乌泱泱涌进来,师高谊藏在一堆人身后,话全让心玄说了,他屁都不放一个。 若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在哪儿迷了路,没随大伙一同找来。 三方都没轻举妄动,当然,在剑宗众人看来只是两方罢了。 静了下来,段月洲总算有空细想刚才哪儿不对劲了。 静水峰的师徒四人全是水灵根,而且是水灵根单灵根。 虽说刚才“承珞”和他交手后续招式全是水系术法,但他第一道打出来的灵流分明是金色的! 这人是金水双灵根啊! 他几乎是一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尤其是莫飞尘几次不可理喻的行为都有了合理解释! 为什么在剑宗“暴露”了身份,为什么在曲敬方死时出现在了天刑司禁室,为什么在他雷劫前跑魔界看着,明明打不过还死也要耗着他! 他不可控制地大喊出声。 “应流玉!我□□!!!” 众人被他喊得一震,乍一听天刑司殿主的名字,都开始东张西望,但也没看着人。 莫飞尘倒是立即笑得捂了两下肚子。 但显然这段时间已经让整个剑宗对天刑司殿主有了依赖,有什么事都寄希望与对方能帮助摆平。 这一喊,剑宗众人以为应流玉来了,再无斗志,也无心注意这三人有什么异状。 黑衣人快速贴近段月洲,一把捂住他的嘴,拽着他,两三下就远离了小院。 第34章 段月洲哪能任自己被黑衣人这样抓着跑,一离远了立刻挣扎起来。 两人落在一处空地上厮打,手挠脚踢都用上了,像两只暴躁的猫,绞在一块在地上翻了好几个圈。 把地上的草皮都掀翻了,黄色的泥满天飞。 最后黑衣人狠狠把段月洲踹了出去,段月洲猛地跳走,两人才终于分开。 “废物!”黑衣人起身后第一句话并不是给段月洲的,而是对着又藏在角落的莫飞尘骂道。 “没有眼力见的东西,你到底有何用?”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段月洲又要冲上去,“承珞你特么骗我!你就是应流玉!是不是!” 黑衣人的斗笠早就打飞了,可惜他实在是个谨慎异常的人,脸上蒙得严实,还牢牢固定着没有松动。 “二位啊。”莫飞尘咳了两声,“别在这耗了,后边可又要追上来了。” 修士们找人的动静已经依稀可以听见。 “哈?我恨不得他们赶紧来,这回怕的可不是我!” 段月洲立刻接道,扑过去又要将黑衣人按倒。 对方早有准备,衣袖一拂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 …… 魔界,月城内。 观云知还被关在房内,无聊地将下巴搭在窗台上。 奇怪,是不是有些太安静了。 门口那群看守的小魔修平日里甚是聒噪,喜欢瞎猜城主消失几天去做什么,以及探讨观云知是不是失宠了。 时不时发出“不守了吧,城主说不定早忘了”的感叹。 上一次听到他们说话应该是快一个时辰前了,确实不对劲。 观云知走到门口,想透过门缝看看。 人还没到位,门却先开了。 出乎意料,来人不是平日里任何一个看守,而是傅携风。 “……前辈?”观云知看他面色不对,有些迟疑。 傅携风先是用视线将屋内来来回回扫了遍,问:“你多久没见到那小子了?” 问的自然是段月洲。 “有半月了。”观云知一天天无事做,将这个算得清清楚楚。 “你干什么了,怎么被锁上了?”傅携风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拷着的锁灵环,直接抽剑给它劈断了。 “段月洲…让人拷上的……他不太对劲。”经历之前被应流玉追杀的事,他很自然地也怀疑上傅携风是否真的可信,说话吞吞吐吐的。 “我当然知道不对劲。”傅携风不假思索,“那日他叫我来帮忙时,我便看出来了。但那时情况紧急,我也没空细究。” 傅携风说的是观云知被应流玉从修界追至魔界那日,段月洲传信找他做帮手。 “我想着事后找他探探怎么回事,可到现在,这么久都没找着人。” “……”观云知静静听。 “虽说那小子之前就有心魔,但就我看来,其实算不上严重。偶而被心魔控制,时间也不算多长。”傅携风接着说:“怎么能突然成这样。” “一月前,我把他心魔斩了”犹豫一番,观云知还是准备实话实说,毕竟眼下他确实没其他人能求助了。“……但看起来,好像更糟了。” “什么?”傅携风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不住指责的语气,“你胡乱折腾做甚?” “他那心魔和别的不同,你以为自己做了好事?”他忍不住在屋内快速来回踱步。 “你但凡探过他的脉,就该知道他心法重修后灵流是逆行的。相对应,他生出的心魔和我们常理所知有部分是颠倒的。”傅携风垂着眸子陷入思索。 “通常来说,心魔是人心生执念产生,执念过旺会让人不囿于世俗伦理道德。” “恶意不再受缚,而和执念一同不断增长,最终分化出了心魔。”傅携风找了张凳子坐下,“但他不同,既说是相反的,那心魔便已是困住他最后的一层枷锁了。” 傅携风停顿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抬头与观云知对视。 “但你说,你把那心魔斩了。” “你斩的根本不是心魔,而很大可能是他的善念,所以他愈发不对劲了。这些日子他去哪了,都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前辈,他这…可有法可解?”观云知心中俱是悔意。 “已经从人身上剥去了,没了就是没了。”傅携风扯扯嘴角,“哪有办法?” 两人沉默良久。 观云知快速回忆着曾看过的记载,一咬牙,硬着头皮道:“我曾听说…有则传闻,蓬丹湖境最深处可寻回人失去之物,不仅是物件…走丢的魂或是记忆,皆可以。” “传闻?”傅携风显然也知道这则记载,语气却颇是不屑,“传闻还说死了的人都可以呢,谁又真的见过。” “不过,倒真是有这么一处地方。”他站起身,从桌上拉了张空白的纸,开始涂抹。 “我也曾亲眼见人跳下去,但可从没听说有谁活着出来了。” “这地儿不好找。”傅携风画的竟是份地图,“各大宗门又有意隐瞒,抹去了很多真实内容,免得总有痴儿去送命。沧海桑田,就算顺着原路走,我也不能保证还能寻到。” 第32章 傅携风将纸卷好,本欲转交给观云知,转念一想却又藏在身后。 “你可想好了,再如何,他现在好歹还是活人一个。真去了,呵,估计就是个死人了,还是个死不见尸的死人。哦,你还得跟他一起,因着他是万万不会自己跳下去的。” “那便罢了。”观云知都不等他说完,想也不想便道:“……另寻他法吧。” 若是一直现在这样…就是太暴躁了点…也没多大关系… “确实,总能有办法。”傅携风把这卷纸收入袖中,点点头。“我要去修界找他,一起吗?” ………… ………… 剑宗附近空地上,此处已然面目全非,不说草皮了,周围的树林都毁了大片。 三方人打成一团,而段月洲的境地实在不好,简直是前后夹击,腹背受敌。 他已经急红眼了,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痛。 眼看着自己被剑宗众人缠住,而那两个混蛋即将脱逃,段月洲想起了新得的法器。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高举起怨鬼炉运转起来。 “不好!”心玄长老嗓音中带着恐惧的颤抖,还未来得及指挥众人夺下怨鬼炉,周围一整圈的人就已经受到了影响。 心玄也随之倒地,痛苦地抱着头蜷成虾状,脚腕不停抽搐。 “快走!”见状,黑衣人立刻对莫飞尘说,同时出手送了他一程。 这么短短时间内,莫飞尘已经面色煞白,知道自己也将抵挡不住,他回头看一眼便识时务地逃了。 …… 观云知、傅携风赶来时,方圆几里内只有黑衣人和段月洲还醒着。 怨鬼炉正在被两人争夺,浮在空中忽左忽右。 他们显然也受怨鬼炉影响颇深,尤其是段月洲,晃悠悠地快站不住了。 傅携风眯着眼,认出这是什么东西,让观云知远远等着,自己加入了战局。 他先前没有被消耗,天然地具有优势,很快便将怨鬼炉抢入手中。 握着研究一番,他将运行的怨鬼炉中止,扔给停在远处的观云知。 “收好。” 怨鬼炉一停,刚刚还斗得厉害的两人,一个直接晕过去,一个还能勉强站着,但从快速起伏的胸口就能看出状态极差。 傅携风快步走到段月洲身边将他扶起,察看伤势。 观云知见怨鬼炉的影响已消,也朝这过来。 “……你看看呢?”发现他来了,傅携风将人交到他手中,又去看地上其他人的情况。 观云知一探,心中就是咯噔一声。 傅携风绕了一圈,“别人倒无大碍,看样子怨鬼炉打开的时间不长,等他们自然醒就是了。” “但他…怨鬼炉未认主,强行驱动自身也会遭到反噬,而且他离得太近了……你看他的魂…还在吗?” 观云知握着段月洲脉的手不住地颤抖,重新抓了好多次,但他心里其实早已清楚,段月洲晕过去的那一刻,三魂七魄就已去了大半。 如今看着是活着,醒来怕是难了。 一张卷好的纸落在他袖边,那是傅携风之前收起来的蓬丹湖境地图。 “你自己决定吧。” 观云知突然觉得今天自己就不该多嘴。或许就是他提了蓬丹湖境,现在才这样应验了,让他不得不去。 “……” 他朝傅携风点点头,带着段月洲走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被“无视”的黑衣人在他走后默默站了起来。他先前调息了一会儿,此刻已经好上不少。 “我怎么没发现,师弟还真是个妙人啊。”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傅携风背对着他说。 “居然能想起来玩这出监守自盗?” 傅携风转回来,背手朝他走过去。 “我说你怎么会做上这天刑司殿主,你可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 在场只有他们二人还有意识,应流玉被道破身份也毫不在意。 “呵,看来师兄被封印这些年也颇有长进,都能演出这些惺惺作态的模样了。” 他唤出佩剑猛地扎在地上,将沾满了污渍的面罩扔了。 “我还以为……师兄不过是个粗人呢。” 第35章 观云知拖着昏迷的段月洲。 他打开那张纸,傅携风线条勾勒得潦草简单,但细看就会发现寻这蓬丹湖境并非易事。 原来此处在妖界,难怪少听人提起过。 比起魔界,妖界千年来很安分了,没闹出什么特别大的动静。 修士们平日里解决的几乎都是当年残留在外的妖,或是其后代。 还在妖界的,修为低的出不来,修为高的不知内部达成了什么协议,不愿意出来。 修界的正道修士们向来讲究一个师出有名,这下也没了往妖界跑的理由。 …… 妖界入口其实和魔界入口是一处。 不过从修界跳下去,落在最底端便是魔界,中途拐个弯,倒数第二层就是妖界。 观云知从未去过,下落的过程中他内心忐忑,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观察着周围变化。 终于有个颜色明显不同的漩涡出现,他拽着段月洲突了进去。 两人顺着漩涡掉进了妖界,出乎意料,竟然没人守在这儿阻拦。 观云知并没放下警惕,他快速环视四周,找到傅携风描述的方向,带着人往那儿走。 来到一片深山中,巨木遮天蔽日,空气中湿汽浓重到不容忽视,仿佛下一秒就能拧出水。 地面全是苔藓,踩一脚就烂成一滩。观云知清出一块干净地面,铺上毯子把段月洲放在上面,自己在一旁坐下。 蓬丹湖境并不是一直开启的,要等。 这也是很多人找不到它的一个原因。 观云知沉默地抱膝坐着,不知过了几个日夜,等到眼睛干涩。 忽而一阵狂风过境,茂密的、紧挨着一块儿的树冠被吹散。 月光得以从空隙中透射下来,流淌在他面前,形成一汪湖水。 终于让他等到了。 他站起来,“湖面”像层轻纱,偏偏见不着底,原先的地面消失了。 他试探地伸出手,冰冰凉凉的,却不太有水那样的实感。 他在“湖”边最后一次犹豫。 犹豫的是怎么把段月洲弄进去。 总不能简单地踹下去扔下去……保不准,这人在蓬丹湖境中也是失去意识的,若是和他失散了可怎么办。 最后观云知把段月洲和他绑在一起,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进入了蓬丹湖境。 ………… 白茫茫一片,迷雾从七窍钻进去。 一种不真实感袭来,观云知暗暗心慌。 说不清具体是哪一刻,人就失去了意识。 ………… ………… 段月洲已经醒了,他听到窗外的鸟叫,听到有人来来回回的响动。 可他睁不开眼,也抬不起手。 这是在哪?他心想。 在他记忆中,上一秒还在和应流玉决战。 他这是怎么了…被吸进怨鬼炉中了? 也不对,那听到的不该是鬼叫吗?哪儿来的鸟呢? …… “喂!!!” 一个个尝试后,段月洲终于发现了唯一一个还听使唤的器官,嘴。 他大喊,没人理他,可分明发出动静的人离他那样近。 “人啊…来人啊!”间断地尝试半个时辰后,人依然没喊来一个。 但一直粘一块的眼皮睁开了条缝,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是他的卧房,他在家中的卧房。 这条缝越张越大,他也看得越来越清楚。 又躺了会儿,他的身体坐了起来,抬手抓了抓头发,而后歪了歪脑袋,打了个哈欠。 这一切都不受段月洲左右,他的视野只能跟着身体的动作转。 感觉十分诡异。 身体自己穿好了衣服,吃了早饭,踏上了前往学堂的路。 “月洲!早!”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段月洲从记忆里寻出了对上这声线的人,他的大堂兄。 没想理他,嘴却回了“早”的音。 “……”看来这嘴也并不完全由他控制。 只要他一不注意,就会像设定好般说话。 “离我远点,别勾肩搭背的,难受得很!” 段月洲大声说。 大堂哥像听不见似的,依旧亲密地揽着他的肩膀。 “今日散学后和哥一起去玩?你和云知怎地总急着走?” “谁要和你玩?快把你的手拿开!” 他仍在费劲地喊,不过心里也知道,他的嘴虽然能动,说出的话别人是听不到的。 不过,“坚持”算是段月洲很大的一个优点。 观云知到学堂时,看到的就是围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学生中,段月洲不停重复差不多的话。 “停在!都停下!吵死了!不许说了!” 第33章 “……” 太好了。 观云知不免在心中舒了口气。 这个段月洲,是真的。 “段月洲!段月洲!别叫了!” 身体在朝人群靠近,观云知对他说。 这懒货现在才来,听到观云知的声音,段月洲在心里想。 ……不对,他怎么也一起在这古怪的地方。 “月洲,我们这是在蓬丹湖境里。” 观云知站在段月洲身后提醒他。 “…蓬丹湖境?什么玩意?” 段月洲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些奇闻异事,根本没听说过蓬丹湖境。 “是不是你把我弄进来的?你没事找事?” “你被怨鬼炉反噬了,不把你丢进来魂都快跑光了。” 上来就一通质问,观云知再怎么样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死了又与你何干。”段月洲嘴上硬气,身体却向后亲密仰靠在了观云知身上,视野中出现了他的下颌。 “……”这身体做什么?真是好没面子! 他尴尬得不行,终于把嘴合紧了。 “我会很伤心的。”观云知撑着段月洲,把他扶着站好。 他们年少时总是这样亲密的,周围人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现在想来,当初段月洲虽然是没开那个窍,若他有胆量强求,却不一定没有结果。 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等到人都憋出毛病了…… “……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略微停顿后,段月洲的尴尬消退,重新调整好情绪,继续用语言攻击。 “……” “来这儿有什么用,你看!你看这破地方!身体都不听使唤!你松开我…松开我!” “…那不行,跟你一样,身体也不听我的话。”观云知下巴搭在段月洲肩上,“别吼了。来都来了,还是赶紧寻找破解之法。” “看起来这应该是记忆里的某一天,段月洲,你有印象吗?” “……”多久远的事了,他哪能记得清楚。一点儿线索也没有,他又暴躁地想骂人。 聚在一块儿的学生们陆陆续续散了,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们的教习来了。 两人的身体也规规矩矩坐下。 教习在最前面摇头晃脑地说些令段月洲发笑的话。他想起就是这老东西将他忽悠瘸了,非要去学什么剑。 段月洲当场就想站起来,实在是听不下去他废话了! 当然,又没有成功。 屁股跟和板凳焊住了一样,怎么发力都站不起来。 他唯一发泄的途径就是无能狂怒地大喊大叫,气得他脑子晕乎乎的。 “让我出去!我不干了…啊哈——” 嘴是这样说的,身体却令眼睛微眯起来,让他的视野变成一条缝,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缝里教习那老头看他这副模样很是不满,“段月洲!” 教习叫他站起来,“复述一下,我刚刚说了什么,修道之人,应当如何?” “我哪儿知道你又叨叨了什么……你就不适合教人知道吗老头?” 段月洲张嘴瞎说,反正说了什么这幻境中的其他“人”都听不到,还是照着原先的场景反应。 “老头,你害人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只干好份内的事?你一个剑都使不出几招的人,整天吹嘘这玩意儿做什么?” 段月洲吐了一堆抱怨,吐得忘了情。 根本想不起来在场还有个活人观云知能听见他说话了。 突然,他感到肩膀上的布料动了动,腰带也滑了一下。 身体转头,他看到观云知拉了两下自己衣角。 而后整个学堂内的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再看教习,面色铁青。 他有些愣,不是都听不到吗? “怎…怎么回事?”他不得不向观云知求助。 观云知头压在桌上,肩膀抽动,也一副憋笑的样子。 “没…哈…没事”观云知利用笑的间隙和他说话,“他们本来这个时候就是要笑的。” 段月洲忘了,他倒是想起来这是哪日了。 段月洲把教习的话复述了一遍,随后反问教习为何不按他说的这段话一样遵守本心。 既然觉得剑道好,去修便是,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什么时候都不迟。 把教习气得拂袖而去。 果然,那教习伸出手。 “你…你你你你!”老头哆嗦着说不顺溜话了。 “都是你!”他把整个学堂里的人依次点了个遍,“不像样!看看,看看!都是你起的好头!” “教不了!”他放出话,逃也似地离开了学堂。 “走啦!回家啦!”房间里的人一个个跑光了。 就剩段月洲观云知两人。 到了这时“段月洲”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那话好像不太合适,板起个脸,嘴里嘟嘟囔囔的。 “兄弟…你别…你别说…了…行吗”他嘴巴一直动,可真发出声的也就这么几个字。 “叽里…咕噜什么呢,我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原来是在和自己的嘴打架呢。 第36章 “关于此处的传闻我是偶然看到,当时觉得有趣,便在天刑司的书阁中继续找了些相关的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去路上。 “但其实也都是只言片语,拼凑在一块能得出的信息也不多。”观云知同他找话说,“最后是依着傅前辈给的地图进来的。” “所以,其实根本没有能证明那些传闻的证据。” 段月洲心情糟糕,“这秘境设置出这些场景有何意义?” “只是单纯让人把过去发生的事看一遍,一点离开的方法都猜不到。” “不急。”观云知突然脚下加速,跟上段月洲和他平行着走,“再观察几日。” “你当然不急!”段月洲哥俩好似地单手搂住观云知脖子,挂在他身上。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人就在这了。” 两个人粘在一块,段月洲语气恨恨地。 “你说我少了几魄?我又怎知你是不是诓我?反正我感觉脑中清楚得很,不像。” 观云知心中暗道他清楚个屁。 “或许之前是吧,但我看现在一定少了的。” “什么意思?”没等到答案,段月洲的身体朝观云知挥挥手。 两个连体婴终于分开,各回各家了。 …… 没人再打扰段月洲,他放空了好一会儿,让身体做自己的事去。 他就这样迷迷瞪瞪吃了个饭,做了会儿功课,迈着两条腿进了自己堂弟家的院门。 不是……怎么又来? 段月洲知道他自己是去干什么的。才和观云知分开没多久,又上赶着去寻了。 这么大人了,能独立点吗,他在心里嘀咕。 估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观云知早早就开着窗等他。 观云知靠在窗边,双手撑着脑袋,抿着嘴对他笑,一侧发丝沿着小臂垂落。 段月洲在窗外站定,让这笑给晃了眼,心中仿佛被清澈又温暖水流浸润。 他也在笑,嘴角扬起漏出几颗白牙,微眯着的眼中泛的光闪啊闪,好像星星。 “观云知,给我开门!”段月洲出了神,又没控制住嘴。 观云知从窗中消失,下一刻门就开了,而他正好也到了门口,两人撞在一块。 “……” 原本这时两人该好一阵打闹,可这次他们只是安静地重复动作。 “…你是来教我运气的。”已经知道这是哪日,观云知提醒段月洲。 他在修行上并不是特别有天赋,段月洲学得快常常来教他。 他拿起蒲团打坐,段月洲半跪他身后,一只手捉着他的腕,一手放在他小腹上。 这个动作段月洲正好能盯着观云知侧脸,彼时他全部注意都在如何教观云知运气了,这次倒是让他有了新的发现。 “观云知,你脸红了。”他冷不丁道。 “……” “你的动机真不纯,你这个时候喜欢我吗?”段月洲脑子不正常,羞耻心好像也去了一部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观云知看不到他的表情,“段月洲,在那封信之前…你知道吗?” “信?什么信。”段月洲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很疑惑。 以为段月洲根本没放在心上,将信的事忘了,观云知本不想再提。 可他突然想到先前在魔界,段月洲心魔犯了的时候,有次他曾问段月洲几岁了。 当时他回答的年龄分明在自己写那封信之前。 既然如此,又怎会把信抛之脑后,又怎么会…是像笑话一样告诉了莫飞尘? 他真的收到那封信了吗。 “我给你送过一封信。”观云知要确认。“在你……” “呵,你不会掐传信诀吗,有什么事非得写纸上?” 第34章 段月洲果然一无所知。 已经不用再多猜测,莫飞尘截下了信,并没有给闭关中的段月洲。 他这样做简直是毫无理由,让人莫名其妙。 ………… 带着观云知运了会气后,段月洲的身体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赖在屋内不动。 段月洲实在是等累了,“我什么时候才回去?”,他问观云知。 “你今天就没回去。”观云知扔了件里衣给他,“看,这都给你准备好了。” “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可以不管着嘴的。”观云知继续在屋内走动,准备段月洲夜宿在这里要用到的东西,“说出来不就知道了。” “留在这儿做什么…定是受了你的蛊惑。” 段月洲颇有些郁闷,他现在就想一个人待着。 “……真是会冤枉人,你自己要留下来的。” 观云知很无奈,不管是段月洲的话,还是他等会要面对的事。 观云知本就是个借住的,段月洲还要留宿自然只能同他睡一张床。 段月洲侧卧在床里侧,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又出现了那种眼睛被胶水糊住了的感觉,根本睁不开。 虽然看不见,人却还很精神。 床凹了一下,观云知在他旁边躺下了。 观云知平常睡相很好,这次却不知道怎么了,在床上左右转。 “你到底在干什么呢?”段月洲忍不住开口问。 “翻来覆去睡不着…”观云知语气幽幽的。 过了好一阵子,旁边消停了。 看来是终于“睡着”了。 但是段月洲知道的,观云知和他一样。肯定还醒着。 果然,到了半夜。 “你做什么去?”感受到观云知又起身,段月洲问他。 “呵呵…你猜呢…”观云知的话中,段月洲愣是听出了几分幽怨。 好久,观云知才蹑手蹑脚地回来。 他钻进被子,段月洲感到一阵明显的寒意。 在外边待了太久,段月洲甚至还在他身上闻到了霜的味道…… ……不对,不仅是霜的味道。 还有…还有………… “观云知!你干什么去了!”段月洲大声质问。 “你这…你这…”他想了半天用词,“你这浪荡登徒子!你龌蹉!” “……”观云知装死不应他。 这是哪能怪他,他进来前可是特地施过净身术的。可惜他当年学艺不精,兴许是法术清理得还不够干净,让段月洲给闻到了。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正常压根发现不了。 不过段月洲内里换了个芯,感知能力远超这个年纪的小段月洲,鼻子胜过狗,绝对错不过任何蛛丝马迹。 所以即便是小观云知施了好几遍净身术,还过了水,又吹了好一阵子冷风,还是被他抓到了味道的残余。 段月洲还在那不停地叫“好龌蹉”。 “别喊了…谁听得到啊。”观云知早就开始做思想建设,这会倒是已经完全想开了,一点儿不觉得尴尬,“你喊得不累吗?睡会儿吧,反正也动不了。” “你好变态!这味道一直在我怎么睡?” “又怎么睡不着?呵…这味道怎么了,你又不是没闻过。” 观云知意有所指,“嫌弃什么。” “……”,短暂沉默后,段月洲尖啸,“我要把你剁了!” 第37章 “回忆”中很快日升月落了十几次, 两人却还困其中,不得?解法。 他们都有些?倦了,可在转机出现前,也只能?等。 两个人的交流也日渐少?。 除了偶尔搭个一两句话, 其他时候不知道都各自神游到哪儿去了。 他们的身体倒是?成天形影不离, 段月洲其实不太习惯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个人的感觉。过去那?些?年,他一个人的时候, 一连十几日能?嘴都不张一下。 独来独往这么久, 早忘了自己?曾经还有和一个人粘成这样的日子。 …… 又是?在学堂内,教习来前屋内一如既往乱得?不像样子。 追逐打闹的, 刚学了点法术烧课本边角玩的, 一脸臭屁高谈阔论?的。 段月洲头枕在观云知腿上,屁股在自己?座上, 横躺着翘起?脚, 脚尖一抖一抖的。 他高高举着课本, 兴味索然地念着上面的句子。 他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书上的内容。 今日观云知换了一身雪青色的衣服, 他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观云知这么穿了。 他透过和书之间的空隙打量着这人, 情不自禁地开口。 “你还是?穿这颜色好看。” 观云知低头快速看了他一眼, 嘴张了一下又合上。 段月洲莫名地觉得?方才观云知有一瞬惊讶, 虽然他们除了嘴以外?的动作都不受自己?控制。 可他就是?有了这种感觉。 “……你是?自己?想说的吗?”观云知偏头看别?的方向。 “什么?”段月洲一下没?明白, 思?索了片刻,“这话我以前也说过?” 观云知不接话, 好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是?吗…不记得?了,我还以为你就是?喜欢穿这颜色。” 这话太可恨, 观云知彻底不理他了。 他算是?明白了,段月洲就算喜欢上他肯定?也是?后来的事情,在这年纪完全就是?个傻子! “所以你后来总穿雪青的衣服是?因为这个?”段月洲的嘴却没?因观云知的冷待就停下, “我想起?来了,好多年没?见,你来剑宗调查那?日,穿的也是?这颜色。” “观云知,为什么?你故意的?”他不停追问,这个姿势看不清观云知的表情,他觉得?可惜。 “……为什么?因为我爱美。”气恼自己?多年的媚眼果然都抛给了傻子看,观云知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他,也不管有多荒唐,也不管他信不信。 “哦。”段月洲还真被他堵住了,明知观云知十之八九是?胡说,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 …… 两人就这样按自己?曾经的轨迹消磨着时间。算起?来,都快到段月洲离开段家拜入剑宗的日子了。 放一开始,两人绝不会想到,竟会困在这里边这样久。 到了现在,反而是?观云知快坚持不住了。 他每日有一半的时间浑浑噩噩,神志快被这具身体接管了,常常按照回忆中一字不差地说话。 要段月洲大声地叫,才能?清醒一阵子。 也许是?这么长的时间待在一块,曾经亲密无间的感情又回来了。 段月洲知道观云知的情况不对劲,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开始担心了。 “观云知,你在干嘛?你把我扔进这蓬丹湖境,然后自己?偷懒?” 他又扯着嗓子喊,“不行!你也得?想想出去的办法!” “你不能?这样!你快清醒一点!”段月洲真是?恨自己?不能?上手摇他。 “我马上要去剑宗了!” 随着进蓬丹湖境已?久,段月洲也早摸清了如今所处的记忆是?哪一段,想起?了他做过的事。 观云知好困,脑子里一堆混乱又毫无关联的想法跳来跳去。 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段月洲在叫他。 “我不在,你可别?自己?在里面睡死了!” 他强逼自己?清醒,听到段月洲这么说。 难怪傅携风说没?听过有人出来,这是?他清醒前,脑中保留的最后一条半梦半醒之际的想法。 原来如此,观云知突然心神一震,蓬丹湖境会慢慢侵吞人的神志。 若是?一直没?有发现,任身体按照记忆行事,便会越发地困倦,神志越发地不清醒,最终不知不觉便死在了里面,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你也是?。”他把自己?的发现立刻告诉段月洲,“你去了剑宗……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多说话,一定?要一直醒着。” 他第一次觉得?现在的段月洲喜欢暴躁地乱喊也不是?件坏事了。 …… …… 心中再担心,两人还是?按着时间的进程分开了。 段月洲已经在剑宗了。 他在静水峰的练武场中,右手拿着剑不停重复性地挥动。 “师父!”一旁的莫飞尘叫了一声。 承珞从场外走了进来。 段月洲当时就忍不住了,本来有个莫飞尘在旁边就够他恶心的了。 这回还来个更恶心的。 他开始像只疯狗一样地大骂,能?想到的脏字都往外?蹦,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浑身都畅快了。 只可惜这两人听不到。 承珞走到他身边,抓住他握剑的那?只手,调整他的姿势。 “承珞你不是?好人!!!”他心中很抗拒,但却没?办法阻止承珞的接近。 第35章 “剑出去的角度不对,要这样。”承珞为他示范了一次。 动作又快又准,没?有一丝多余。 当时的段月洲看得?很认真,让现在的段月洲有了仔细观察承珞的机会。 他现在已?经不抱着那?种,承珞和应流玉也可能?不是?一个人的幼稚希望。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 这样看,其实应流玉…承珞的伪装做得?并不多复杂。至少?身形上,就没?过多的掩饰。 而偏偏这样骗过了所有人。 此时的承珞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他突然很想知道。 为什么要到剑宗做这样的事? 就算是?为了剑骨……他当时已?经是?天刑司殿主了,随便栽赃一个人就像后来栽赃他一样容易。 又何?必多此一举。 总不能?教出他这个徒弟就是?为了栽赃陷害。 说起?来多好笑。 若是?为了控制剑宗……也说不通。 承珞连静水峰的事都懒得?多管……别?提插手剑宗的事务了。 他后来在剑宗里打下的那?几个钉子,完全不需要承珞这个身份来做中介。 唯一的观众不在,没?人搭理他,段月洲很快也骂累了。 沉默地梳理着已?知的线索。 …… “月洲!”是?观云知的声音。 刚刚还在想,观众竟然就来了。 对…他刚到剑宗的那?段时间,观云知还是?经常来看他的。 “你最近怎么样?”观云知问。 他每次来,只要段月洲当天修行的任务完成了,两人便会在剑宗周围转转。 “什么怎么样的…才几天。”明明心里很高兴,却说不出几句好话,“能?怎么样。” “那?就好。”观云知算是?看清段月洲什么德性,也不在意。 “我想回家了。”两人走到一片林子中,段月洲突然说,“我不想待在这儿了。” “嗯?”观云知很意外?这是?从段月洲嘴里冒出来,从前可向来没?在他这听到后悔的话。 “早知道就不修什么剑了。”段月洲其实心中后悔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却总是?不愿意这样直白地告诉别?人,让人知道的。 这日是?巧了,赶在了他倾诉欲最旺盛的时候,“不修,就不会遇到这些?破事了。” “……”观云知找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毕竟他当年也是?忍了再忍,为了不惹段月洲厌烦,才从牙缝里憋出来“我觉得?你修剑很好”这样的话。 “…现在不是?不修了吗?” “是?。”段月洲笑了一声,“我再也不想碰剑了,这样很好。” 他说完又觉得?后悔,觉得?自己?真是?多余说这些?,想起?来特别?的煽情、恶心。 观云知敏锐地感到段月洲到剑宗后情绪变了。 那?种自从“心魔”被斩后出现的暴躁没?了,除了今日刚见面时听到他在骂承珞,其他时候叫都没?听他再大叫一声。 …… 剑宗是?不让外?人留宿的,观云知每次来只能?待个半天。 时间很快,两人稍微转转,就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段月洲送观云知下山,在最后几级台阶转角处停了下来。 此时两人分明已?经说过再会,他却没?立刻离开,而是?趴在扶手上看着观云知的背影。 他早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原来告别?的时候,竟然会看他这么久吗? 小观云知当年每次走的时候都不回头,怕看多就被发现了心思?。 不是?怕段月洲这个傻子发现,是?怕别?人发现,传到了傻子耳中。 而他现在的神识却能?感知到段月洲并没?有走。 “段月洲,你在看我吗?”生怕再错过了,他急急地就问出口。 “……”段月洲有眼眶湿湿热热的错觉,明明事实上,一滴眼泪也没?有。 “看个屁……”他小声嘟囔。 这句话顺着风传了过去。 “我听到了。”观云知笑了声。 …… 段月洲有些?别?扭,要是?他能?动的话早走了。 偏偏不能?动,硬是?让他等到观云知在视野中消失才上山。 他回到静水峰时天已?经黑了。 “师弟。” 他人是?往承珞居住的院中去的,却被莫飞尘叫住。 这个时候他们的师妹还没?入门,段月洲只能?天天面对着莫飞尘这张脸。 “师尊又闭关了。”见他往承珞门中看,莫飞尘忙道,手上加速,“哐当”一下就把门给闭合了。 ……心里有鬼啊莫飞尘。 他还这么早就已?经知道承珞有问题了。 也难怪,没?他的掩护,承珞哪瞒得?住那?么多人,能?瞒得?了那?么久。 这只承珞忠实的狗。 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发现的……还是?承珞一开始收他为徒…就是?带着目的的。 在他印象里,承珞除了和魔界大战的时候,平日里压根不怎么出门。 动不动就是?要闭关了。 闭关也就罢了,修行之人闭关太正?常了。 但承珞可从来没?出门游历过,也几乎不见外?人,这就不正?常。 分明是?在减少?和外?界的接触,可明明有这么多蛛丝马迹,所有人还是?都被他,被他俩骗了! 这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骗子了。 莫飞尘这么急着给他关门,里边怕不是?空无一人。 承珞肯定?回天刑司做他的应殿主去了。 他忆起?过去的事,除了恨还有委屈。 承珞明明是?个很宽容的师父,而应流玉却是?一个很刻薄的人。 想起?自己?在天刑司中的遭遇。 他和承珞师徒那?么多年,一切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他真想把莫飞尘推开,冲进里面看个究竟。 他身体已?经转了半圈,打算老老实实离开了,可他实在是?不甘心。 全部的注意还停留在最边的余光上,想挣扎着得?到真相。 段月洲努力地对抗着自己?的动作,感觉整个人被困在形为身体的桎梏中,而他在不停往外?撞。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一次比一次猛烈。 他感到这牢不可催的桎梏产生了松动,出现了裂缝。 脚尖调转,踏在地上,他终于抢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整个人朝门扑过去,因为太着急差点摔在了地上。 “莫飞尘”只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便像个木头人一样静在一旁,连带着整个世界的运转好像都停滞了。 段月洲心中焦急,他预感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那?扇门他几乎是?趴在地上碰到的,他用力将门拽开,里面黑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正?要仔细辨别?,空间便扭曲扭转,他整个人也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他最后听见的是?碎裂的声音。 ———————————— “月洲!段月洲!你怎么站着不动啊!”一个人在他耳边好奇地问。 好熟悉,这是?谁…… 他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那?么着急,最后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若是?能?再等等…说不定?还有机会的。 这下好了……没?戏了。 之前几乎用尽了全力,他现在很疲惫。 一点也不想睁开眼,只想倒头就睡。 “你这是?做什么呢?睡着了?你快醒醒啊!”那?人又继续叫道。 段月洲只好把眼睛睁开,一个人影在他视线中很模糊,费了好久才聚成型。 段月洲知道这是?他的熟人,可是?他刚醒,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的。 再加上这个人肯定?好久没?见了,他又花了点时间才对上脸。 这不是?死在和魔界大战里的那?个倒霉蛋吗…… 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这下又有几个人靠近。 ……好啊,齐活了。 这几个……不都是?死在魔界大战里的倒霉蛋吗? 在段月洲成为独行侠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好友的。 眼前这几个就是?当年经常同他出去游历的剑修。 有两个同是?剑宗的,也有太初剑宫和其他小宗门的…… 围在这里是?干嘛呢…这又是?哪? 他真死了来重聚呢? 段月洲直愣愣站着,试探着叫了离他最近那?人的名字。 “步远。” “诶。”那?人拍拍他,“快走啊,大家都等着呢。” “哦。”段月洲还是?呆呆的,没?反应过来,总觉得?有哪儿奇怪。 半晌,他来了一句,“你能?听见我说话?” 第36章 “…你在说什么废话?”步远满脸疑惑。 真的能?听到… “你能?不能?动动呀!”这人还在他耳边催。 真是?莫名其妙,催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想…… 等等!段月洲试探着抬了抬手指,可以动… 他又迈出了条腿…他可以控制身体自由?行动了。 这里和之前的…规则,不一样? 步远舒了口气,“你可算是?正?常了,刚才跟失了魂似的,把我们都吓坏了。” “没?事…只是?有些?累。”段月洲扯了个理由?。 他观察着周围景色,判断出这也是?他的一段回忆。 看起?来应是?一段游历,他思?索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因着早年他们一起?游历过太多次,他还得?花些?时间确认。 他环视一圈,这土坡怎地如此眼熟…… 总觉得?,距离上一次来此处…应该不久。 他很快就想起?来了。 这是?封印傅携风的洞府附近。 也就是?这次游历,让他第一次见到了傅携风。 他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不出力,想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蓬丹湖境把他扔到这儿的意图又是?什么。 当时这一块区域还有个结界笼罩,并非所有人都能?随意出入,其中有好些?上古大能?遗留的痕迹,总有修士在此处有番奇遇。 是?游历的好去处。 只不过后来结界在魔界大战时打碎了,其中的灵气在短短百年内快速散去,变得?和别?处并无不同,逐渐就被遗忘,很少?有人再去注意了。 几个人走到山腰的位置,脚下突然金光大盛,一个八边形出现,把他们全都拉到了另一空间。 段月洲早知此处有陷阱,本站在八边形会出现的范围外?不愿意进去。 可他不进去,这阵法竟是?迟迟没?被触发,像是?就等着他一个人一样。 同行的几个人也赖在阵法的位置不再向前,呆滞地重复着几句话。 所以最终段月洲还是?踏了进去,他倒是?要看看这蓬丹湖境究竟意欲何?为。 这八边形内是?个剑阵,阵中二?人对决。 进入此阵者,要找出总共八处破绽才能?离开。 周围突然变化,几人一阵惊呼,紧张又有些?新奇。 段月洲曾经来过,自然知道破绽都在何?处。 可他一点儿也不想动手,在一群跃跃欲试的小修士中显得?格格不入。 别?人已?经商议起?来,他却自己?找了个角落盘着腿坐下了。 “段月洲,你也来帮忙呀。”步远看他一个人待着,又来叫他。 他们已?经试了好几轮都未成功,一开始的激动不再,怕被一直困在里面,语气已?经开始着急了。 剩下的几个人也望过来,远远对他喊,“月洲!快来!” 段月洲因为承珞的事,现在看不得?跟剑相关的任何?东西,犯恶心。 任他们怎么唤都坐着不动。 “你这是?怎么了?”步远在他身边问。 “没?怎么……在想呢,我也想不出来。”段月洲敷衍他。 闻言,步远走了,和剩下的人一同继续“破解”阵法去了。 段月洲稍微观察了一下,他们用的法子都和当年提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当所有办法用完后,几个人便会同时停滞一下,再从第一个法子开始重新尝试,继续阵法的“破解”。 果然有问题。 几个人一脸无奈,对视一番后,步远又走到了他身边。 “段月洲,你也来帮忙呀。”语气和刚才那?次一模一样。 段月洲用同样的话拒绝了他,几个人便又陷入一轮新的循环。 …… 这蓬丹湖境就是?想逼着他去破解阵法,或者说,更进一步的。 是?想逼着他重复过去做过的事情。 段月洲心里知道,他却偏不想顺了这秘境的意。 可他不主动破解,步远几“人”就在他眼前无限地重复。 …… 算了,破绽罢了。 还是?早就知晓的,又不用他多花精力。 他还是?妥协了,走进人群中,捡了八个石子。 一挥全从他掌心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同时打到了所有破绽上。 一瞬间,地上金色的光芒再次亮起?,一行人又被传了回去。 “还是?你行。”步远拍了拍他,和当年做的一模一样。 段月洲垂眸继续跟着队伍走。 他心想,比起?之前的那?段回忆中,现在看上去是?自由?了些?,但本质却都是?一样的。 都是?逼迫着他重复。 只不过前者更强硬些?,后者让他看起?来“心甘情愿”罢了。 从剑阵中出来后,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就中止游历,而是?继续向山上走。 再过去一点儿,就要到傅携风的洞府那?了。 按着一路上发现的,蓬丹湖境让他重复做的事中总结的规律,和傅携风见面这事恐怕也是?要他再来一次的。 到了熟悉的迷沼,段月洲主动穿过去,准备让禁制识别?到他。 可他在那?位置站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反应。 段月洲再三确认,他甚至怀疑自己?找错了地。 可就是?没?有动静,该出现洞府入口的地方始终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他想起?当初这洞府其他人也是?看不到的。 是?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让这禁制不对他打开了吗? 段月洲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过多纠结。 少?让他做一件事,他正?乐得?轻松。 而出乎意料的,这之后再没?出现非得?他做不可的情况。 一行人也准备下山了,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回去后要怎么处理这次游历得?来的材料,要和哪个师兄师弟细说这次的经历。 段月洲望了望天,知道他们的计划将会泡汤。 就在他们回程的路上,突然风雨交加,雷声大作。 明明是?白日,天却完全黑了。 这是?有人在这附近渡劫了。 这人境界很高,贸然前进绝对会被他的雷劫误伤。 他们被迫放弃回程的计划,被困在这山中。 第38章 一行人在山中找了个废弃的?洞府暂避, 这点小插曲没怎么影响他们的?心情。 毕竟最多只是延迟几天回?宗罢了,而几天,对?修道之人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他们让一个火灵根的?修士点燃了灵火,照亮这黑漆漆的?洞府, 一起围着那团火聊天。 “这阵仗也?太厉害了, 你们说,这是什么境界的?雷劫啊?” 山中的?地面都被震得时不时晃动。 “得是大乘期了吧……说不定是渡劫期呢!之前我师兄突破洞虚期, 看着动静远没这么大。”那个太初剑宫的?弟子说。 “什么渡劫期, 哪儿来的?那么多渡劫期大能啊!” 雨声很响,洞内的?人不自觉都提高了音量, 聊着聊着笑作一团。 “诶, 你怎么不说话。”步远靠过来,用肩膀顶顶他。 段月洲坐在正对?着洞口的?位置, 沉默不言。 他在数数, 大乘期雷劫一共六十三道。 才刚刚过了十道…… 而当年的?他做了相同的?事。 雨密实?得像堵水墙, 洞外的?情况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只有划破云层的?闪电让这堵水墙时明?时暗。 洞口略高于外边的?地面, 还是挡不住细细的?水流渗进来。 他们的?灵力虽然能让衣物免于被沾湿, 却消除不了那种冰冷潮湿的?触感。 哪怕是修士, 在天地间也?是这样的?渺小。 “哎, 看这个架势, 问道大比前我是回?不去?了。”一个修士托着腮,望着洞外说。 “上届我们不是一同参加的?吗?你再去?做什么。”他旁边那个人问他。 “不是啊, 我要送师妹去?呢。赶不上了……大比马上就开?始了。” 说这话的?人有些惆怅,段月洲看了他两眼。 “其实?也?不是不能参加两次, 崔兄不就又去?了吗,我邀请他游历都被拒绝了。”火灵根的?修士维持着众人中间的?火焰。 “那人家好在是没答应你,不然现在就和我们困一起了。” “哈哈哈哈哈。” 话题很快又被转走, 他们被困在这产生的?一点儿焦灼也?被一并带走。 ……除了段月洲的?。 其实?他本来也?打算参加这次大比的?,不过倒不是为了什么名次。 他早夺过冠,参加第二次除了落人口舌,也?不能再证明?什么。 只是他答应了观云知要陪他去?的?。 第37章 他看着洞外的?雨幕。 当时他跟现在一样的?沉默,心中很着急,也?很懊悔,为什么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最后观云知没等?到他,两人再没提过这件事。 他知道,回?忆中的?一切不可改变。 …… “诶,走啊。” 天终于晴了,几个人迫不及待要离开?山洞,朝他连连招手。 “……”段月洲摇摇头,示意?让他们先走,他想?一个人留在这再静静。 也?许是已经完成了被设定的?任务,这一次几“人”没再坚持,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洞外刺目的?白光中。 段月洲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 虽然都是些“假人”,但他根本没想?过能再见到这些曾经的?好友这么生动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怀念。 他不急着走了,一切早已注定好,他又怎么能赶得上。 他闭上眼睛,心中是久违的?平静。 其实?他也?不是个好人,段月洲突然想?。 他这个时候明?明?已经察觉了观云知的?心思。 可他装傻,不仅骗观云知,还骗自己。 他早就习惯观云知围着他打转了。 再到后来,观云知突然开?始避着他走,他心中不高兴,也?死撑着不去?问清楚。 洞口偶尔落下几滴残留的?水珠,他坐着用手去?接。 倒了已经确定自己喜欢观云知的?时候,他仍是一次也?不想?主动,好像去?试探一句,去?服个软,就会落了天大的?面子,再也?没法见人一样。 他真的?会喜欢人吗……也?许只喜欢自己罢了。 他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 他像个雕塑一样在洞口又坐了很久,直到地上的?水迹将要干了。 才站起身,摇摇摆摆走出去?。 他隐约明?白蓬丹湖境重复这些真正的?目的?。 让他承认自己身上那些他尽力去?抗拒去?否认的?部分。 …… …… 段月洲一路磨磨蹭蹭地往问道大比的?场地走。 按着回?忆中那样,去?等?观云知出来。 他心中有些沉重,提不起劲。 他估摸着,等?他到的?时候大比已经过半了,可离结束应该也?还早。 原以为又会像上次那样看到空荡荡的?秘境口。 可竟然不是的?,观云知站在入口。 只有他一个人。 “段月洲。”观云知叫他,“为什么来迟了?” 他整个人被定住了,一下子又连迈出腿的勇气都没有。 “我……” “你那时也?是现在才来的??”看他不动,观云知向?他靠近了点,在还剩三步左右的?位置,便不再上前了。 “不…不是。”段月洲感觉说这话让他有种莫名的?难堪,“要早些的?。” 两人相对站着,都不说话。 “我…被困在去游历的山上了……”再三犹豫,段月洲才冒出这一句,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来了之后一直在这等?我吗?”观云知追问。 “……嗯”段月洲撇过头去?不看他。 “为什么不说,就等?着我问吗?” 段月洲被他问得有些无?措,心虚中带着委屈,气息都紊乱了。 观云知一直紧紧盯着他看,把他那些闪躲的?表现尽收眼底。 偌大的?空地只有他们两个人,时间好像放缓了。 段月洲终于下定决心抬头,“对?……” 观云知却不再准备听他说,两步走完最后的?距离抱住了他。 单手托起他的?下巴,直接吻了上去?。 段月洲根本来不及反应,被他吓了一个激灵,打了个晃。 整个人全靠撑着他站着。 …… 观云知吻得很重,没有经过任何小心翼翼的?试探,充满了掠夺的?意?味,完全不像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 但抓着段月洲的?手却没有用力,把他扶稳了之后慢慢就松开?了。 段月洲突然再也?忍耐不住,憋了很久的?眼泪直接涌了出来,紧紧地回?抱住了观云知,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咽。 …… “你是笨蛋你知道吗?”观云知终于松开?了他。 段月洲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哭的?,整个人微微发着抖,抓着观云知还不愿意?放手,脸埋在他肩膀上。 “你聪明?…你…我……为什么”段月洲已经语无?伦次了,根本分辨不出来究竟在说什么。 观云知觉得以前是真没必要,明?明?很清楚段月洲别扭,都追着他快走到最后一步了,为什么非想?等?他自己靠过来呢? “段月洲,我喜欢你。”他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这么直白地对?段月洲说出这句话,他也?不再需要段月洲作什么反应了。 “我要进秘境了,不然…这部分'回?忆'就没法继续了。”他轻轻推开?段月洲,“不过,你恐怕是进不去?。” “在这再等?我一会儿?”他问。 段月洲看着他,咽喉处动了动,点了点头。 “行。”观云知笑了一下,转身往秘境入口走。 “观云知!”在他进入秘境前,段月洲喊住了他,“我也?喜欢你。” 他能说出这句话实?在是太费劲了,心脏跳得耳边都是“噔噔噔”的?声响,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观云知没想?到段月洲能在这么正常的?状态下说出这句话。 他有点儿不想?进这秘境了。 “我知道了。”观云知回?头,朝他挥了挥手,一脚踏进了入口中。 …… 不用等?观云知出来,在他刚消失在秘境入口中的?那一刻,段月洲就看到整个空间再次发生了扭转,随后响起的?是熟悉的?碎裂声。 第39章 观云知踏进入口后没见到印象中的景色。 短暂的白光一闪, 他整个人就被扔出了秘境。 “……” “……” 两个上一秒还在告别的人面面相觑。 段月洲的眼泪甚至都没来得及干。 两人脚下也不再是?原先的入口,而是?厚厚的云层。 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对这个情况,段月洲有些迷茫。 转念又想到自?己?怎么都进不去傅携风的洞府,有了个猜测, “…是?否是?蓬丹湖境重现不了……太复杂的秘境?” 毕竟“回忆”其实?都是?蓬丹湖境再现的假象, 要?一模一样地重现每一个物件确实?很难做到。 而那些回忆本就可以看作是?一个秘境,秘境中再嵌套秘境更?是?难上加难。 但他们进剑阵时就没遇到这样的问题。 ……看来是?剑阵比起?其他二者简单得多, 大比的试炼秘境不提, 傅携风洞府中的封印其实?也相当复杂。 观云知本来也不想进什么大比秘境了,这下正好。 但他再抬头时, 原本空空如也的前方却凭空多出一个人。 这人通体的白色, 明明是?青年的模样,可头发眉毛……就连衣服都是?白的。 他睁开眼睛, 竟是?连瞳孔都发白, 远远看去和眼白几乎难以分辨, 非常古怪。 这人盯着他们, 却不主动搭话, 像是?等着他们询问。 “……前辈?”段月洲也发现他了, 想着蓬丹湖境存在已久, 其中的人应该也有些岁数了, 斟酌开口。 一股强势的灵压穿过他们的身体,把?他们钉在原地。瞬间段月洲就知道这是?种绝对无法反抗的力量。 “好久没见到活人了, 真是?漫长的时光啊。”那人一开口带出好几声?回音,可明明这地是?如此的空旷。 “上一次…还是?……嗯?”他本就不明显的眼珠夸张地在眼眶内转了一圈, 给段月洲一种浓浓的非人的渗人的感觉。 这珠子像是?下一秒就能飞出来。 “你身上,有故人之?息。”他直视着段月洲。 一股冰冷黏腻的触感围着段月洲脖子绕了一圈,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炸开了。 “什么……”段月洲问。 这人却不回答, 只道:“……原来如此。” “你所求为何?”他抬起?手,唤出一个里?里?外外四?层的灵球。 “哦,你魂魄有损……不止,还缺了不少其他东西,呵呵。” 他又看了段月洲一眼,像打?量什么新鲜物件。 “去吧,出来再和我谈条件。”他那手中的灵球变大到能容纳进人。 段月洲这就要?动身,观云知把?他拉住。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观…云…知?”这白眉白发的人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是?谁,这不重要?。” 第38章 “你只要?知道,若我不同意,任何人都不可能走出去。” 段月洲掰开他的手,进入了灵球中。 观云知想跟着他,却被白发人一伸手拦住。 “你并无所缺,不可进去。” …… …… 段月洲进入灵球中,便感到它明显在向内收缩,快速旋转起?来。 他被晃得有些恶心,皱眉想攀住球壁,这球却一瞬间膨大,炸了…… “……”段月洲吃了一嘴灰,眼前还在冒金星。 什么玩意,他心想。 他缓过劲,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屋内的桌子上。 这桌子破破烂烂,他手一摸,桌面上全是?起?的毛边。 被之?前的经历先入为主,段月洲一开始以为这又是?在哪段回忆中。 但他怎么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失忆了,都没有在这间屋里?躺过的印象。 “啊呀,都让开,把?人先抬进去!” 这屋子根本没有门,十来个人闹哄哄地就挤了进来。 “大夫!你快来看看呀,二强突然就不行了。” 十个人中间,两个高瘦的人一前一后抬着个男的往里?走,把?人往桌上一放,就在段月洲的旁边。 这群人好像当他不存在似的,段月洲直接一个翻滚下了桌子。 “什么时候这样的。”一个人从段月洲身后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观云知?”段月洲立即喊他。 他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观云知也在这屋子内。 “观云知!”段月洲又叫了一声?,见他仍不搭理,还用手去拽了拽他的袖子。 观云知不为所动,只是?查看起了桌上那病人的情况。 奇怪。 段月洲确定了,这里?所有的人,包括观云知,都看不到他的存在。 发现这一点后,他站到一旁静观其变。 “昨…昨日,昨晚二强说自己有些累,早早歇下了,就一直没起?来。” 人群中一个妇人弱弱道,“再……到今日早晨该干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就成?这样了。” “不是?说过了,若有异状立刻上报吗?拖了一个晚上还救什么救?” 从外边又匆匆进来一个,和先前的这帮人明显不同,不是?又黑又瘦的,体态匀称健康。 “这也就剩一口气了,马上差不多了。” “还有你们……这么多人围在他旁边,怎么回事??嫌命长了,我看八成?也要?得病,都不许再出去。” 他一出口知道养尊处优久了,很不客气。段月洲看他有些眼熟,应是?天?刑司的人。 “不行的仙君,我还有孩子要?养,已经三天?没找到吃的了。…现在这么乱,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边的。” 先前抬着二强肩膀的那个男子还想同他商量。 “你孩子在哪?我去把?他抓进来。” 这人眼一斜,手一点这男子的额头,顺着气息就要?出去寻。 这下男子不乐意了,他现在也反应过来在里?边八成?是?个死,这尸体可就在里?面呐。 趁早出去还可能侥幸活命,听天?刑司的人说要?把?他孩子也抓进来,一下就急眼了。 “那不行!” “切,行不行哪是?你说了算。”这监察一推男子,刚跨出一步却被这十来个黑瘦黑瘦的人团团围住了。 “干什么?呵,你们一群刁民?!”这些人眼神明显不对了,监察却毫无所感。 “叶平!”观云知想把?他拉出来,让他赶紧住口。 可惜他确实?没有脑子,“怎么……还想跟我动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一人暴喝,个子在这群人中最高,饿成?现在这样前肯定是?个壮汉。 “屁的修士,你当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地里?种不出庄稼就是?你们这些修士害的!” “什么!” 这汉子也不知哪听来的,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躁动起?来。 “我还听说,现在天?地间根本没什么灵气了,你们这些修士跟凡人也无异!还在这耀武扬威什么?” 叫叶平的监察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那男人的鼻子,“你想闹事??” 男人憋了好久的怨气彻底爆发,竟然伸手去夺剑,抓了一手的血。 叶平还从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凡人,吓得立即把?剑往回抽。 修士的剑何等锋利,男人的四?指立刻断在地上。 “我的手!” 场面立刻混乱起?来,其他的人也开始推搡叶平,朝他动手。 “不…不是?……诶……”知道自?己?理亏,叶平也神气不起?来了。 “等等,别激动。能接,能接的,先把?他的手接上!”观云知把?围着叶平的人往外拉,边拉边喊,可惜没人管他在说什么。 “啊啊啊!!!”一个打?红眼的村民?抄起?墙角的锄头,冲着叶平后脑勺砸。 “叶平!”观云知抬头看到这一幕,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迟了,叶平一头献血倒在地上,死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所有人都一脸惊恐。 一直在一旁的段月洲也惊呆了,因着他是?个游魂的状态,根本没有阻止的办法。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凡人杀了修士。 怎会如此。 好歹也是?个天?刑司的监察,对凡人的偷袭竟然毫无察觉,这样轻易的就被杀了。 这个世界不对劲。 灵气枯竭?恐怕确有其事?。 段月洲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进入了观云知的哪段回忆,现在则可以判定不是?。 那这是?什么……是?胡诌的幻境?还是?说,是?预测的未来呢。 他紧张地看向观云知。 村民?们也纷纷扭头看观云知。 “怎…怎么办,这…他…”一人用手指指躺在地上的叶平,马上迅速地收回手,“好像还是?什么……什么司来的大人,这……” 拿起?锄头那人浑身都在发抖,这时地上断了掌的那人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观云知。 “杀了他!把?他也杀了!就没人知道了!” 他这一喊,屋内又重回了可怖的寂静。 三两个人开始动了,杀了叶平那人又哆嗦着握起?了锄头。 段月洲急得不行,可偏偏他又碰不到这些人。 “不……你们要?干什么啊!”那只在开始说了句话的二强媳妇拦在他们面前,“这是?大…大夫啊,他救了那么多人命的,你们要?干什么啊!” “什么救命!你没听刚才荣哥说的吗?我们现在这样,都是?这些修士害的!” “就是?!他根本不是?什么救命,只是?在赎罪罢了!” 几个人吵吵嚷嚷,朝观云知扑过去。 二强媳妇见状跟这些人拉扯起?来,所幸还有其他人也尚存理智,知道这样做不对,帮着二人阻止。 “观云知!你快走啊!你跑啊!” 段月洲看他木在人群中,又急又气,明知无用还忍不住大喊。 终于,观云知动了。 他掉头就跑,临走前没拿破架子上的那些药箱,却拿了个把?剑。 段月洲跟着跑出去,外边光线亮得极为刺眼,他没有实?体都能从这样的亮度中感到炎热。 他这时才发现,观云知手上拿着的是?镜霜剑,他的本命剑。 第40章 “……” 看清这把剑后, 他生出了种嫌弃的感觉。 不是他嫌弃这剑,而是他被这剑嫌弃了! 段月洲的“灵体”飘在狂奔的观云知后面,若有所思。 鉴于没人能见到他,他以为自己和这个世界应该全无联系。 可这下看, 镜霜剑和他之间却依然?存在感知。 一路上, 段月洲时不时浮上空中观察这个世界。 焦黄的土地表面一道道龟裂的缝,早没有什么作?物了, 连草根都被撅了干净。 远处的小丘陵已经完全是个土坡的模样, 留下的枯树失去了束缚这些土壤的能力,风吹一吹便溢出黄沙。 抬头, 云层又高又远, 他眯了眯眼睛,看到藏在云层中的一些建筑, 还有偶尔穿梭而过的修士。 那分明是修界的情景, 却能在人界窥到。 两界的阻隔竟是被打?通了。 段月洲想?再?往上些一探究竟, 却被一股大力拉了回来?。 “……?” 他不信邪, 又铆足劲试了次。 再?次被拽回来?后, 那股被嫌弃的感觉更重?了。 他朝镜霜剑看过去, 这剑在观云知手中震动了两下, 剑鞘亮了亮蓝光。 他凑近, 镜霜剑像昭示存在感一般,更加大幅度地摇摆起了剑身。 观云知忙着逃跑, 还以为这晃动是他动作?带出的。 第39章 “……” 狗东西,你可是我的剑。 段月洲虚空中给了它一掌, 哪有嫌弃主人的。 他发现了,自己是被绑在镜霜剑上了,离不了太?远。 观云知跑不动了, 在土坡的阴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一个修士,用这样狼狈的方式逃跑。 段月洲才出草屋的时候一眼就判断出来?了,那断了掌的大汉说?是真的。 灵气枯竭了。 人界这个情况就是灵气被吸干的模样,做这些事的只能是修士。 原本?人界就不像修界灵气充盈,修士都急到朝这些微不足道的灵气出手。 那便是修界早早出了问题,灵气不够修士们分了。 这事很明显地体现在了观云知和叶平的身上,一个被开了瓢都没反应过来?,一个才跑这点儿距离就喘上了。 而且他竟这样老老实实用脚跑,看来?是连唤出飞行法器的灵力都不剩了。 他为什么是个灵体呢,段月洲心里也?有了答案。 估摸着是他在这个“未来?”中早早就死了。 他在观云知旁边蹲下。 也?不对,自己进蓬丹湖境前是被怨鬼炉给反噬了,也?就是借蓬丹湖境之力,还能像个正常人。 从外人眼里看,其实他现在就已经死了…… 难道这就是他“死”后的世界吗? …… 观云知休息好,又继续踏上行程。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断断续续地在途中。 或许是汲取了先前的教训,他这一路都是避着人走,去的地方也?都是那些原本?的山坳,现在的秃头土坡。 段月洲一开始以为他是单纯地逃命,后来?发现他也?不是毫无目的,应是在找东西。 这日,入夜了。 两人正处在深山中,观云知又走累了。 抱着剑就地一躺,阖上了眼睛。 段月洲倒是不累,这个世界的灵气枯竭并没有影响到他。 他也?跟着躺下,无用地为观云知守起了夜。 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身边的人呼吸平缓,睡着了。 黑夜里的高空,突然?有一点白光闪了闪,往这儿越来?越近。 段月洲坐起身来?,他没办法直接提醒观云知。 只能用意?念让镜霜剑动一动,把观云知闹起来?。 好在镜霜剑现在对他虽然?嫌弃,在这事上却没和他作?对。 观云知眼皮动了动,将醒未醒,可那白光却已到眼前了。 是个修士,段月洲认出了他。 他在天刑司受审时坐最边上那个,好像姓祝。 “云知,观云知?”那人蹲下来?摇观云知。 ……还好,看起来?他们关系还行,段月洲放松了一些。 观云知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皱了皱眉,半天才看清来?人。 “祝伋?” 他现在和凡人越来?越像了,每日都需要休息,刚醒来?的时候晕乎乎的。 “……我看叶平的魂灯熄了。”祝伋说?,“找到他时……那些人都说?不出你去了哪儿,我差点以为……” “还好你没事,为何不回天刑司?”他接着问。 观云知过了好久才开口,“祝伋,我已经没有足够回到修界的灵力了。” “你看,我现在连传信找你帮忙都做不到。”他用手掐了个信诀,刚捏好飞出去就散了。 祝伋脸色不好,观云知却不顾他的沉默。 “况且。”观云知拍拍衣摆站起来?,“我也?早不是天刑司的人了。” “你就是这样才更要回来?。”祝伋抓住观云知的手腕,“天刑司内好歹还有些过去存下的灵矿可以补充灵力。” “叶平…也?是我疏忽了,他这次出去的时间太?久了。” “算了,祝伋。”观云知把他手拿开,扭头看他,“在天刑司内又真的太?平吗?” “祝伋,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天刑司内我也?只剩你这么个朋友。” 他吸了口气,“我劝你,趁早抽身,不要再?管他们的事了。” “可是……”祝伋显然?不肯放弃。 “天刑司现在就是团烂摊子,自应流玉死了之后,接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越弄越糟。”观云知快速打?断他。“还要出大事。” “灵矿早晚会用完的。” 段月洲就在两人一旁听。 原来?应流玉这个时候已经死了,是怎么死的呢…… 说?起来?,灵力枯竭这个事和他有没有关系。 段月洲想?了想?,觉得没有。 他抽了那么多人的剑骨……已是罪无可赦,但?应该只是为了渡劫飞升。 这事受害的基本?都是剑修,还没有能把修界灵气都耗尽这么大的威力。 “你还在找傅携风吗?我一直留意?着,也?没有消息。”祝伋道。 观云知摇摇头。 “他和应流玉那一战后……应流玉身死当场,他好像也?是受了重?伤。” 祝伋又说?,“当时他立刻离开了,看着是急着找地儿疗伤,我们没人能追上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会不会其实已经……” 言下之意?是傅携风也?早已死了。 旁听的段月洲有些震惊。 “你说?的有道理。”观云知点点头,“我明白。” 他语气淡淡的,“只是我本?也?是闲人一个,就想?做些自己想?做的。” 祝伋知道他们互相劝不动彼此,叹了口气。 “他当时让你带着这把剑……” 还有镜霜剑的事?段月洲竖起耳朵。 话没说?完,祝伋自己闭了嘴,突然?拽起观云知窜出十几米外。 两人原来?所处的位置,一个白骨巨掌从地底钻了出来?。 “魔物。”祝伋冷道。 人界修界都混乱成这样,其他两界更不必提。 修士抢人界的灵气,魔修们便直接从修士身上夺。 他俩这是遇上寻找“猎物”的魔修了。 祝伋话刚说?完,就瞪大双眼,赶紧又拉着观云知躲。 两枚暗箭与?他们贴身擦过。 黑夜中,好几对红通通的眸子晃来?晃去,朝他们逼近。 ……不止两个魔修,他们被包围了。 “我正奇怪呢……哪儿还有这么精纯的灵力呀?”后出手的那个魔修说?话声音极尖极细。 “看到你这衣服,那我就明白了。” “小监察,一个人呀?” 他一说?完,周围的魔修都森森笑了起来?。 “诶?不对。看岔了,这也?是个修士嘛。”他竟是现在才发现观云知,“哎,可怜,瞧着跟个凡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没关系,我们对养料…可是从来?都不挑的。” 祝伋也?是大宗门出身,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语言侮辱。 但?他此时没空愤怒了,形势对他们两个可是相当不利。 他一个人……要怎么带着观云知冲出去? …… 祝伋呕出一口血,跪在地上。 体内的灵气是只出不进的。 灵矿在储物戒内还有些,但?吸收起来?要时间,现在起不了作?用。 他笑了一下,对在一旁的观云知说?:“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死的。” “拖累了你……他们是我吸引来?的。” 祝伋快不行了,人之将死,废话反而特别多。 快闭嘴吧!段月洲心想?,他看着魔修们朝二人围过去,感到无力极了。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些! 不行!他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他发了疯地去唤镜霜剑,想?要通过感应控制它。 镜霜剑到了这个时候相当配合,整个剑身剧烈地抖动,在场的不管是祝伋观云知还是所有魔修们,目光都被这爆发出幽蓝色光泽的剑吸引。 而这样控制镜霜剑,却让段月洲的头剧痛。 他咬着牙,把全部的灵识都挤进剑中。 “轰”的一声。 镜霜剑脱离了观云知的手,挥出一环剑浪。 观云知的眼睛瞪大。 再?后来?,段月洲就不记得了,他也?耗尽了气力,陷入昏睡。 第41章 蓬丹湖境中。 观云知?在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中打坐等段月洲出来。 白衣人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连那对骇人的眸子都未眨一下。 这眼睛实在太?古怪了?,观云知?被?他看得?发毛,根本?没?法习惯这种阴森森的感觉,只好侧到一边尽量不跟他对视。 “前辈…上一次见到人来是什么时候?据我所知?, 修界已经好久没?有关于蓬丹湖境的新记载了?。” 这白衣人虽然一直盯着他, 却依然不与他说话,问?什么都是沉默。 第40章 但他想到先?前的那句故人之息, 还是有些在意。 “知?道?我不会回答, 就不要再问?了??” “……” 终于有了?回应,却是嫌他烦。 “嗯?”白衣人手中捏着那变小的灵球, 感到它震动了?一番。 他挑眉, 脱手把球抛向?空中。 下一秒,段月洲就从球里滚了?出来。 那灵球吐出段月洲后又抖抖, 一把发着蓝光的剑又被?倒了?出来, 摔在地上光芒暗了?。 段月洲卧在地上用手抱着自己的后脑勺, 皱紧眉头闭紧双眼, 还没?醒。 “月洲?”观云知?站起来喊他。 白衣人一挥袖, 和段月洲一起消失在这片白茫茫的空间。 …… “倒是没?想到你竟中途出来了?。” 段月洲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说话。 “不过也好, 反倒是没?让你知?道?太?多。哼, 想是…天意如此。” 耳边一直有人絮絮叨叨的, 还未睁眼就已经多了?几分躁意。 “什么?”记忆还停留在控制镜霜挥了?一圈,急着知?道?结果, 段月洲逼着自己快速清醒。 他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正好与一双白瞳平平贴着, 相距大概也就两拳的距离。 “……”他又一个后仰,连连退了?两步。 “前辈?”他讪讪,“我这是……已经出来了??” 对了?, 观云知?呢?他立刻回头寻找。 “只有你我。”看到他的动作,白衣人提醒他。 “他……”段月洲并未发现观云知?当?时被?拦在了?灵球外边,以为他还未出来。 “放心,人活着。只是不在一处。” 白衣人继续道?:“你未在灵球中待够时间。” “因此,先?前说的缺失之物,你不能全部拿走。” 他抬起手,那灵球又开?始在他掌中转动。 “并且,你要答应我的条件,这才是交易。” “而之前你做的那些,只是获得?这场交易的资格。” 交易?条件?他想做什么。 段月洲看他突然盯着地面,立刻也随着看过去。 是镜霜剑。 ……镜霜剑怎么在地上,它不是该在储物戒里吗? 看白衣人的眼神,段月洲真担心他下一秒讨要的就是这剑。 就算打定主意不再修剑,可镜霜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段月洲心砰砰跳。 幸好,白衣人也只是看了?一会就将视线移了?回来,空余的手放出另一团金光闪闪的灵球。 “替我放到修界。” “这是……”段月洲上多了?当?,不再那么好骗,见白衣人提的要求如此简单,心存疑虑。 “我从诞生起就在这,你们?口?中的蓬丹湖境。见到的人越来越少,甚是无趣。”白发人说,“我厌了?,这是我一部分灵识,放它替我去看看外边。” “前辈,你先?前…未曾让其他人带出去过?”段月洲还是感觉这事颇为怪异。 “其他人?”白衣人那无生气的眼珠竟也能表现出疑惑,“上一次有人来已是万年前了?,那时我还没?这样的想法。” “你若不愿也有别?的法子,把你那剑给我作为交换。”白衣人伸出手一指。 “……”段月洲哪能愿意,于是他点点头,接过了?那团金色灵识。 “很?好,轮到你了?。你想要回哪一部分?” …… …… 白发人让段月洲做了?选择题。 作为愿意带他灵识出去的答谢,白发人大方地表示除了?一项其他的都能带走。 他没?要剑骨。 出乎意料,白衣人竟然劝了?他两句。 可剑骨分明已经封进镜霜里了?,无论是取出来,还是在他体内重生一个。 …对早打定主意和剑道?撇清关系的他来说,都一点儿用处没?有。 …… …… 白衣人没?再多劝。 “去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交易达成瞬间,四周环境中的白光立刻将段月洲吞噬。 什么意思!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段月洲心惊。 …… “段月洲!”观云知拍了?拍他。 明明上一刻在白光中时他还很清醒,下一秒却成了?头疼欲裂的状态,连他在哪他是谁都没?工夫思考了?。 见段月洲没?反应,观云知?又重复喊了?他几次,额头上掌心里紧张得?都是汗。 他探了?探段月洲体内的情况,三魂七魄倒是都归位了?,其他方面……除了?灵流依然是逆转的,也已经和正常的修士无异。 他松了?口?气。 段月洲正在经历的是进入蓬丹湖境前遗留的痛。 “在哪…观云知?,我们?在哪…” 他的意识渐渐回笼。 他清楚和蓬丹湖境中的白衣人达成交易后被?送了?出来。 可他们?是怎么进的蓬丹湖境?蓬丹湖境外边是什么地方?他当?时完全是昏迷的状态,一无所知?。 “醒了??”观云知?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平静和缓的灵流包裹着他,将他身?上的疼痛一点点抽走。 还挺舒服…他甚至还想再睡过去。 “我们?这是出来了??”他坐起身?问?。 “是。”急着段月洲的情况,观云知?也还未顾得?上打量四周。 可这周围的环境却很?眼生,并不是他们?进去时那一处了?。 甚至连灵气的构成都完全不同。 他们?竟是直接被?送到了?修界。 “修界?”段月洲也察觉出来。 想起那团灵识依然在他手中。 他张开?五指,这金色的光团迫不及待地跑了?,立刻便不见踪迹。 就算是想追也追不回了?。 段月洲摇摇头,甩甩混浊的脑子。 “走吧。”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一直被?绑在镜霜剑上,魔修包围时我控制它劈了?一圈就醒了?,后来怎么样了??” 那秘境算是某种预言,段月洲急急地问?。 “什么出来了??被?绑?魔修又是…?” 观云知?哪知?道?他在秘境中发生了?什么,根本?听不懂。 “你……见着我了??可我被?拦着未进去。” 段月洲脚步一顿,他本?以为那是真的观云知?,原来和先?前的步远他们?一样…是假人。 “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简单说清,反而让他想到旁的事。 “对了?,你们?找到我那日,可还见到其他人?” 他只看到怨鬼炉到了?傅携风手中,下一秒便不省人事了?。 不知?道?应流玉的身?份有没?有被?公之于众。 他又想到自己竟然疯了?似的去夺怨鬼炉这种邪物,还在那么多人中打开?了?就后怕。 幸好傅携风观云知?二人来得?及时。 “倒是有一个,身?着黑衣。打扮与传闻中一致,可看着并不像莫飞尘。” “他确实不是,那是应流玉。”段月洲低着头说。 “……什么?”哪怕是心中早有猜测,得?到确认时还是震惊。 “傅前辈可有和他交手…让他逃了?吗?”段月洲又问?。 观云知?回忆了?一下,“他当?时应该也受了?不小的伤,但人还清醒着。 …我急着带你去寻蓬丹湖境,也不知?道?后续如何了?。” 段月洲点头,“那稍微等等,我先?传信傅前辈问?问?。” 一连三个信诀掐了?都没?回应,他差点以为傅携风已经回魔界去了?。 “哟,小子,你活过来了?啊,何事?” 傅携风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掩不住其中明显的疲惫。 段月洲问?他在哪儿。 又等了?好一阵子,第二条传讯才慢悠悠地飘过来。 “你前辈我啊,被?师弟给抓咯。” 第42章 “什么?” 段月洲很意外, 观云知看起来更惊讶。 他离开的时候,傅携风可?是很有把握的模样。 当时应流玉都伤到难以站直,只能在地上立即给自己疗伤了……怎么这个传闻中的“魔头”,竟还输了? 不过, 事已至此?, 救人要紧。 段月洲想,应流玉把持天刑司那么多年, 对修界了如指掌, 不可?能没?留后?手。傅携风毕竟被封印了那么久,让他使手段耍了也正常。 “前辈, 你现在哪儿?”他又跟傅携风确认。 应该不是在天刑司, 否则,怎么还能传信出来? “在天刑司啊, 我师弟的院子里呢。” 傅携风说到一半还打了个哈欠, 一起随着这句话传到了两人耳中。 第41章 “?” 说的什么东西?段月洲很想掏掏耳朵。 究竟是他说错了, 还是自己听错了? “这…可?怎么办?”观云知看向段月洲。 “糟糕。”段月洲愣神中突然想到, “他为何不将前辈关到禁室, 而是自行关押。” “……是因为剑骨吗?”观云知被他这一问, 也有了猜测, “他这是避着其他监察做的。” “不行……不能让他对傅前辈下手。”段月洲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我不明白, 他究竟为何这般…急不可?耐?” “嗯?”观云知边跟上去,边从?袖中掏出个定?位的法器, “好远,这是在西召洲!” “先前…曲敬方死前曾告诉我, 早个七八百年就有小童被抽了剑骨,只是一直没?人发现。”段月洲拽着观云知拔地而起,在空中穿梭。 “他分明一直藏得很好, 受害的…也是他经过精心挑选,这事估计只有剑宗和太初剑宫的宗主?能发现些端倪…就算是有怀疑…也无证据。” “为何却突然要这样…像是不管不顾了。他在急什么?” “……就是曲敬方去天刑司探监那次?”观云知的声音被呜呜作响的风声掩盖,听起来极低。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速移动中,段月洲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马上回答。 “我和他正谈话,突然整个禁室暗了,莫飞尘从?外边进来……我与他交手。你们进来后?,他即刻逃走,我才?发现曲敬方已死……并?不比你们早。” 现在想来,莫飞尘就是应流玉放进来转移视线的。 曲敬方遇害,根本就是他动的手。 彼时众人都在迷阵中,阵法破解时,应流玉已早早在外边了,谁也说不清他率先出去还做了些什么。 “……对不起,我那时……”那时他竟真怀疑那些罪过是段月洲所?为。 “那时?那时你为何不信我?”段月洲话说得比观云知更快。 “罢了。”他又道。 即便是信了又如何呢?信了…又能帮上什么。 两人又双双安静,嘴抿得一个比一个紧。 …… …… 他们就这样在沉默中抵达了真阳洲。 在附近的一座偏僻小城外的荒山中落脚,仔细施了易容术,掩盖住身上的灵力才?往城中走。 他俩商议先打探一番情况再做计划。 “你们两个,从?哪儿来的?” 这小城门口竟都有天刑司监察驻扎,此?时正一个个查问来人。 “……从?西召洲来。”段月洲将声音压低至嘶哑。 “来做什么?”这监察将他从?头到尾细细扫了两遍,寻常心虚的人是没?法在这种眼?神下不露馅的。 可?段月洲现在只想抓住应流玉打空他满嘴的牙,再就地正法。 一身正气?凛然的样子,看不出一点破绽。 再加上二人身上还带着压制境界的法器,真就将这监察糊弄了去。 “两个元婴期!”监察手一挥,让后?边的人将他们放进城内。 “……” 一进城中,两人被所?见震惊到甚至有些好笑?。 没?走几步,已经看到了不下十张的通缉令,画着两人的大头,贴得城墙拐角、酒楼茶馆处处都是。 “这厮…真是不要脸。”好笑?之后?更愤怒了,段月洲气?得有些失语。 观云知凑近看通缉令上的内容,“其实?,现在回想,他一开始的目标应该是你。” “你那时寿元将近的事他知道吗?”隐入小巷,他们未刻意放轻脚步,踩在石板上“哒哒哒”响。 因为当时离“承珞”假死已经过去很久,那些年也不见应流玉和他有什么交集,观云知这样问。 “……也许吧,莫飞尘是知道此事的。” 段月洲说:“他也不爱闭关,我经常与他见面,聊了不少修行的事。” 想到这师徒竟然能做出相继假死,这样离谱到没?边的事,观云知差点又没法继续说自己的猜想。 “那就是了……曲宗主的小徒死的那日,他本应是找你的。” 段月洲低下头,观云知不紧不慢的声音不断传进他耳中。 “他没?找着你,反倒发现了那小童身上的剑骨。他做得干净,这事本来天刑司是查不出后?续的。” “知道你寿元将尽,他又追着去了桦清城,不知为何在那儿遇上了太初剑宫的向时休。”观云知抱着双臂思索。 “毕竟是太初剑宫的弟子,容易惹上麻烦,他应该不会轻易对他动手。” “但像这种…还意气?风发的剑修最是爱管闲事。”他偏过头看了眼?,立刻收回视线。 “估摸着是因为发现了他这么个不对劲的人,顺带着就被灭口了。” 段月洲攥了攥袖口,“我出关时,他已经死了有二十年了。” “对。”那时去调查的又有观云知,自然也是清楚,“恰巧在前几日他的尸体?才?被发现,应流玉或许在那时就做了嫁祸你的打算。”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杀了向时休后?却没?立刻去段家寻你,明明当时……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他摇摇头。 “不想弄出太大阵仗吧。”段月洲接话。 他眉头紧锁,不断地去回想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突然冷笑?了一声,“我竟是发现他后?来几次并?没?下死手,实?在可?笑?。” “傅前辈将我带出天刑司那次,他根本不是拦不住的。” 段月洲的表情难看,“也许是发现我剑骨已无,于他并?无可?用之处。” “反而把我和傅携风放走,还能替他背背罪名。” 他直愣愣看着斜前方的石板路,“他这一招反复用,数次让我在他手中逃脱。” “仔细想想,怎么可?能呢?他本身就已经是渡劫期的修为,再加上……”两人随便走的是条死路,在巷子末停住了脚步。 “倒是让人放松了警惕,以为真能和他斗一斗。” 这是被骗了,这不,傅携风就让他给捉了。 段月洲抹了把脸,“我真不明白。” “他和承珞,真的是一个人吗?” “承珞那些年,就算是演的,怎么看都是个尽心尽力的师父,他若是要我的剑骨何必如此?费劲?” 他浑身又开始些微发抖。 “又是装死又是让我顶罪,哈哈,还不止。” “顶罪的徒弟倒也不止我一个。” 段月洲突然想到,“他为了按死我的嫌疑,还不惜把他最忠诚的狗,莫飞尘给推出来。” 观云知按着他的话去想,是了,确实?如此?。 一开始段月洲的罪,很大部分是被出现在剑宗里的莫飞尘给证实?的。 因着师兄弟俩的关系是除了名的好,说莫飞尘死而复活夺取剑骨这事和段月洲没?关系简直无人相信。 明明唯独那一次尸体?剑骨的剥离手法和旁的都不一样。 而莫飞尘是如何暴露的。 ……在剑宗被应流玉当场发现,挑飞了面纱。 却偏偏又没?能抓住,让莫飞尘给“逃”了。 第43章 两人?在小?城中窥到真相, 感到棘手。 若是?应流玉先前一直在特意放水,那以他们二人?再加上傅携风之力?,是?否真的能顺利从天?刑司逃出来呢? …… …… 这边两个人?冥思?苦想?,妖界入口却集结了一溜的修士。 他们已有近万年未曾这样大规模地踏入妖界, 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陶监使, 我们只在这儿守着吗?” 手下从人?群最远处跑来问?陶轲。 “对。”陶轲想?都没想?,回答得非常简略。 “可是?…我们已经在这儿候了七日了, 真的没弄错吗?” 手下走出去几步, 又调转回来,挠挠头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修士们周围聚集的妖族从一只两只, 到了一环两环。 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仿佛等他们一有动作,就要扑上来拼个你死我活。 手下指着这越来越多的妖族让他看。 一个个阴森的眼神还有些骇人?, 他终于决定传信自己的上司再确认一次。 “殿主, 我们这儿一个进出的都没逮着, 他们真的会从这经过吗?” 陶轲对应流玉崇敬之余一向带有些畏惧, 传出去的话明显一股气弱样。 两地隔得远, 传信也要一番时间。 陶轲来回踱步, 让他等应流玉的回复竟是?比被一帮妖族盯着更紧张。 终于。 “不?急, 再候着。” 应流玉冷冰冰的声音响在耳边, 这下陶轲哪敢不?从,原地待着继续和妖族们两相对望。 …… …… 第42章 天?刑司主殿内。 应流玉手中的传音符刚扑闪着飞走。 “师弟啊, 你这样,我都不?敢认了。” 一炷香前, 应流玉大步跨进殿内把傅携风两手反剪拴在椅背上。 “……”应流玉向来不?回答傅携风的废话,只问?自己的,“你让他们跑的?” “跑什么?”傅携风眼珠一转, “师弟说谁?你的好?徒儿吗?” 应流玉眼神凉凉的削他,室内安静得只有傅携风自己的呼吸声。 “传了…不?过,可不?是?我让他们跑的。” “师弟不?会以为,那地方只有一个出口吧。” 应流玉出剑直接指在傅携风双眼间,“少说废话,他们在哪。” “……师弟还真是?不?讲一点情面啊。” 这根本吓不?到傅携风,依然是?那副欠揍的样子,几句话绕来绕去,誓要把应流玉急死。 “做了师尊,对徒弟也是?这般冷漠呢。”他只当?眉间的剑不?存在,“徒弟的剑骨说取就取,徒弟的命也说拿就拿。” “哎呀,真是?无情呢。”傅携风装模作样地感叹,“昔日我以为师弟起?码在情感上是?个正常人?,唯一的毛病也就是?好?奇心重了些,没想?到……啧啧。” “师兄又何必装什么好?人?呢?”应流玉冷笑,剑又往前伸了伸,完全贴上了傅携风眉间皮肤,“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做给谁看呢?” “我原先还真想?过放他一马。”他终于多说了几句话,“可谁叫他修行?不?精,境界停滞,死都要死了,留着那剑骨浪费做什么?” “要怪,就怪他自己不?争气。” “哈哈哈哈哈。”傅携风突然捧腹大笑,全然不?顾撞在那剑上,“师弟,我倒是?想?知道,那小?子境界提不?上去,你真没刻意误导过吗?” 他这突然的动静反而让应流玉下意识地把剑往后抽了抽。 “我误导?我看是?你以己度……” “谁!” 话未说完,应流玉捕捉到了来自头上砖瓦的响动,当?即不?管傅携风了,冲出殿外?灌足剑气直直挥向房顶。 段月洲从砖瓦中滑了下来,落在地上。 观云知蹲在屋檐上,手空伸着,显然是?没能来得及将人?抓住。 “承珞!”段月洲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你是?不?是?承珞!” 人?还未站稳,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这句憋了有一个月的话。 “呵。”而应流玉只是?习惯性地又冷笑了一声,空余的不?握剑的手发出一道金灵力?织成的锁链,将段月洲拽至自己身前。 “是?又如何?” 段月洲的灵流和本人?一样暴怒,在两人?身前轰开,撕裂了这锁链。 观云知趴在房顶,却一直与人?保持着传音。 打斗中的二人?都没注意到,在这句话后,他终于动身溜进了大殿内。 而主殿通着连廊的另一个出口,一个身影也快速跟了进去。 “前辈。”观云知总算找着了被锁着的傅携风,回头看被他叫进来的祝伋,“你看这锁能开吗?” 祝伋咬着唇,点了点头,还在魂游天外。 外?边打得像是地动山摇一般,他开锁的手都忍不?住颤抖,半天?才对准了锁芯。 …… 几个时辰前,他接到了来自观云知的传讯,要他在几十里?外?的小?城一见。 以观云知通缉令被贴满大街小?巷的情况,祝伋本不?该去见他,可他实在冥思?苦想?也不?明白,他的同僚为何被段月洲抓走后,反成了他那边的人?。 于是?冒险赴了约。 …… “让我帮你们混进天刑司?”祝伋忍不?住大叫,“是?我脑子坏了还是?你们脑袋有问?题?” “你看我像傻子吗?”他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重复道。 “别激动。”观云知上前拉住打开门就要撇下二人?一走了之的祝伋。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荒谬。” “但是?,应殿主……应流玉才是?剑骨案背后的真凶。” 祝伋猛地停住,一下甩开观云知的手。 “你在说什么?”他一脸惊恐,“你疯了吗?” “你为了骗人?给你行?方便,已经……已经这样不?择手段了?” 段月洲像个木雕般站在中间看两人?一来一回。 “不?……你听我细说……” …… …… 观云知的一番话虽然有些道理,但祝伋还是?不?敢相信。 不?过,若这是?真的,岂不?是?更加恐怖。 他其实也偶尔感到不?对,为何每次应流玉一去剑宗,就无事发生。 他人?一离开,就必定发生命案? 怎能做到如此准确的,明知应流玉时不?时会驻在剑宗些时日,就这样笃定应流玉不?会反手将他们抓个正着? 祝伋内心摇摆不?定。 一边是?看起?来很靠谱的昔日同僚,一边是?万人?敬仰的顶头上司。 真是?难以做出抉择。 “你把我俩带进去就是?,他人?就在天?刑司内,我们还能翻起?多大浪?” 最后,本着对真相的追求,祝伋答应了让他俩混进去,不?过要求全程保持传音的状态。 一但发现不?对,或者是?传音中断了,他就要立刻带人?捉拿他们。 也正因如此,应流玉和傅携风后半段的谈话内容,加之与段月洲说的那两句,都让他听了个正着。 …… 刚转动钥匙,拿掉这锁链,房顶就遭到了剧烈的撞击。 整个天?刑司主殿都抖了三抖。 这下也不?用祝伋去通知什么人?,整个天?刑司内未出勤的监察应该都汇聚而来了。 几个人?急忙离开殿内看外?边形势,果然监察们一个不?落都赶来了。 与其说是?两个人?的对决,在应流玉不?再放水后更像是?单方面的殴打。 傅携风二话不?说加入对局,监察们也纷纷动起?了手,由于人?太多主殿门口已经乱得难分敌我。 “喂!”观云知晃醒还在发愣的祝伋,“你快走。” 祝伋会意,趁着混乱溜出了天?刑司。 他们来天?刑司前的猜测是?准确的。 哪怕加上傅携风,他们也不?是?应流玉的对手。 眼见着只能乖乖被擒。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鸟叫,俯冲下来,迅速把三人?拱到背上,扬长?而去。 “怎么回事?”段月洲一脸懵。 “没事…没事。”傅携风四肢一张仰躺在鸟背上,“我叫来的妖族朋友。” 第44章 “妖族朋友?”段月洲刚经过?激烈打斗, 如今尚未平复下来,每一次呼吸都又急又深。 “嗯哼。”仰躺着的傅携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起来。 三人身下的鸟妖抖了抖羽毛,不情不愿的。 观云知注意到?藏在鸟妖额上一撮长毛内一点红光微闪。 是一枚契印。 他再三确认自己没看错,又感觉不该在这妖面前当众“戳穿”。 一扭头?, 看见?傅携风仍在与段月洲说话。 他暂将疑问压在心中, 想着等会落地后再问问清楚。 这鸟妖飞行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出了几百里外, 绝非御剑或是寻常飞行法?器可?能及。 脚下经过?的陆地还未来得及分辨, 便已走远,只能向远处望来判断到?了哪里。 眼看着离真阳洲的边界越来越近, 早在混乱之际逃走的祝伋却向观云知发来了传讯。 “云知, 事情不对。” “我?在路上遇到?李从,他应该是早早出去了, 不还知道?现在天行司内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他不紧不慢地, 竟还向我?打招呼。” 这条传讯很长, 祝伋不知道?人在哪里, 说话时断时续, 需要耐着性子听完。 “我?问他做什么去?他说是奉应流玉之命前往薇明州, 将枯荣阁的人都扣押了。” 观云知听得微微皱眉。 “我?接着问他, 怎么就他派一个办这事?他说,薇明州当地的分殿已差人行动了, 只等他将主殿的密令带过?去进一步安排。” 听完祝伋的话,观云知捂住脑门。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 应流玉会做出这样的下流之事,这天刑司的殿主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不能放任不管,毕竟此次枯荣阁的人被抓, 全因他而起,实乃无?妄之灾。 而枯荣阁中的师友曾助他良多,有些至今未曾失去联系。 可?惜他除了自投罗网,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他苦恼地思?考一番,决定自己回?天刑司看看,毕竟应流玉此举的目标压根不是他。 他对应流玉来说毫无?价值,哪怕是按着流程关入禁室,拖到?最后真不一定会做什么。 第43章 于是他快速跳下鸟背,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祝伋正在这附近小城中,我?还有事与他交代,你们先走,过?后我?自行与你们会合。” 就怕多说一句,就会引起段月洲的怀疑。 段月洲确实心有疑问,连忙去拦他。 可?观云知的速度太快,加上这红色巨鸟飞行速度不减,错过?了拽住人的时机。 “哎,这……” 他总觉得不对,傅携风再与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的。 …… …… 未料两人逃跑的方向,正是往那薇明州去的。 段月洲不说话后一直往下看,此时远远看到?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 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段又洲观察附近景区才发现,这是枯荣阁啊。 而周围的人正对着枯荣阁里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行人从里边出来,那衣服遥遥一看便知是天刑司监察。 怎么会这样? 段月洲站起身,二话不说也从鸟背上跳了下去。 都不需要问怎么回?事,他就已经从别?人口中听出了事情的始末。 天刑司要把?整个枯荣阁的人都扣到?真阳洲去。 …疯了,真是疯了。 难怪观云知跑了,绝对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这混蛋!段月洲捏了捏拳头?。 他肩膀被一拍,傅携风叫停了鸟,也跟着下来。 “前辈,我?得回?去。”他对傅携风说。 “……”傅携风没有马上回?话,看表情,像是气到?哑口无?言了。 “你脑子又坏了。”他伸手要去摸段月洲的头?。 段月洲抬手挡了一下,摇摇脑袋。 傅携风深吸一口气。 “小孩,你可?要想清楚。他们看着是被带走了,可?又真的会受到?什么伤害?应流玉只是用?他们来威胁你们两个,就算是拷问,在这么多人的眼睛底下,又怎么真能乱来?” “前辈你走吧。” 段月洲听不进劝,结合他自己在禁室中的经历,只觉得应流玉此人已经没有什么下限了。 “哦呵,什么毛病。刚刚已经证明打不过?,现在还要去送死,头?盖骨底下究竟塞的是不是脑子?” 傅携风已然?狂躁了。 但说是这样说,就算段月洲再三拒绝,他还是跟着往回?走。 “你要怎么去?等你慢悠悠飞到?真阳洲还能赶得上热的吗?” “我再送你一程。” 鸟妖展翅原路飞回。 …… …… 等段月洲返回?到?天刑司,才知道什么叫做此行非虚。 门口那几个穿青色衣服的是什么? 哈……原来是段家的几个小辈也被抓来了。 他那堂孙毫不稳重,还在门口丢人地大喊。 “我?堂伯爷爷一定是清白的,你们误会好人!” 段月洲呼吸一滞,开始怀疑他们家遗传的脑子有问题。 天刑司门口,此时除了枯荣阁和段家的人以外,还聚集了临时被应流玉喊来的,离得近的真阳洲一些宗门,比如剑宗就在其中。 这火焰色的大鸟非常引人注目。 看他去而复返,这次早有准备的天刑司监察们各上各的手段,誓要将鸟上的两人擒拿。 “抓下来!” 应流玉一声令下,监察们更起劲了 ”承珞!”段月洲没让这些监察碰到?,自行跳下鸟背,不管不顾的地大喊了一声,恨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这一个久违的名字。 承珞?什么承珞?是那个承珞吗? 来人中有年纪稍微大的,还记得此人, 只是不知道?事情怎么又牵扯到?了这里,段月洲此时大喊他师尊的名字又是为何,疑惑地交头?接耳。 “承珞!”,段月洲手指直指应流玉,天刑司前偌大的地盘中除了段月洲再没人发出响动。 在这令人心惊的沉默中,众人总算明白了段月洲的意思?。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报复性地打破原有的安静。 “他在开玩笑吗?” “有毛病吧……这样乱说……” “我?看是疯了……段月洲他终于疯了!” 就连他的堂孙子也一脸惊疑不定,张着大嘴见?了鬼似的朝他看过?来。 “不是我?疯,是你们都瞎。” 段月洲不再大吵大嚷,他就站在人群正中,灵力在周身形成环流,击退来自监察们的攻击。 他转向剑宗众人所?在,“你们仔细看看他,去掉他那张脸,他看起来难道?不像承珞吗?” 段月洲手依然?指着应流玉。 剑宗众人第一反应是笑,还用?眼睛看,哪有这种判断的法?子? 就用?这个理由说两人是一人,显然?还是段月洲失心疯了。 再说了,哪里像……了… 呃?仔细一看怎么还真有点…… 笑到?一半,众人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应流玉几番。 别?说…去掉头?真挺像的。 不过?他们也没当真,毕竟作为修士,都知道?视觉是多么容易被欺骗的感官,没有个真凭实据,说出来都是笑话。 “那日在剑宗里,和莫飞尘一起,一身黑的那人就是他!” 段月洲继续说。 “你们之前说那黑衣人是我?,那我?如何分身和这黑衣人同时出现在剑宗?” “这还要问?那是你旁的同伙!” 剑宗暂代宗主一职的师高谊从人群中冒出个头?。 段月洲拧了道?水箭冲着师高谊的面中打,“你现在倒又会说话了。” “当日你藏在哪里?” 在这种时刻,师高谊周围的剑宗弟子也忍不住发笑,竟是没人帮他还手。 “他二人为何总能在剑宗内得手?根本是因为平日就窝藏在静水峰中!竟迟迟未被发现!你若不是他的走狗,故意装聋作哑,很难让人相信一个代理宗主能蠢出如此境界。” 第45章 “未察觉两个贼人藏在剑宗里, 是我失责。可这又?与应殿主有什么联系?你是说?我串通贼人不?成?你可真是条疯狗……胡…胡乱攀咬人!” 师高?谊瞪大眼?,着急反驳。 段月洲还要说?,一道金光就至面前,应流玉终于也坐不?住了。 他左躲右闪, 接下不?断紧随的剑招。 见状, 傅携风也重新加入了战局。 他吹了声口哨,那巨大的鸟妖头也不?回离开, 速度快到让底下的人都感到了阵气浪, 不?由自主往后仰。 不?过,就和傅携风在他们回程前说?的那样。 本就打不?过, 此番也是自投罗网。 傅携风重塑后的身体?, 还远达不?到自己实力最强盛时那般。 可应流玉却是正?儿八经的渡劫期修士。 他和段月洲两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负隅顽抗。 并且这番比上次更加棘手?。 几个时辰前,和他们动手?的只有应流玉, 这一次还加上了众监察们和各宗门修士。 “前辈!” 傅携风替段月洲挡了好几下致命攻击, 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一道剑光又?直直朝他冲去, 段月洲着急大喊。 就在这危急时刻, 消失有一会儿的火红大鸟, 直直俯冲下来替他扛住了这一下。 在这一击后这火鸟竟化作人形。 “扶因。”应流玉面色一变, 立刻警惕起来。 火鸟并不?理?他, 而?是摆起了攻击的架势。 傅携风从地上爬起, 擦擦嘴角溢出的鲜血。 数声鸟叫响起,远处天?空密密麻麻赶来了一群鸟妖。 原来火鸟刚才离开, 是找帮手?去了。 观云知傻站着,自应流玉道破火鸟名字后有一会儿没动作了。 这火鸟是扶因?如果他没有记错名字, 也不?是巧合的话,这不?是妖尊吗? 傅携风和妖尊之间有主仆契印?他觉得这事简直没法细思。 在傅携风被封印之前,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多么恐怖的实力? 不?过, 这些妖族的出现?,倒是缓解了他们棘手?的局面。 局势已?然倒转。 “滚远点!”傅携风横着手?中剑,朝周围其?他宗门的修士喊,“不?关?你们的事,留在这里,我可保证不?了不?会误伤!” 一些识时务的自知无力插手?这等战局,逐个离去转而?在远处观战。 妖修和监察们打得天?地失色,地面原有的石砖全部开裂,简直是一片狼藉。 扶因带来的都是些修为高?深的大妖。这些年,妖族也算是休养生息,不?像修士在和魔修的斗争中折损不?少。 纵使应流玉个人再强,天?刑司在场的其?他监察们实在是帮不?上他太多忙。 第44章 形势于应流玉变得艰难,他将要被逼入绝境。 可笑的是,现?在这样还有他自己的原因。天?刑司一大波人都被他派去堵在了妖界入口,其?中包括不?少顶尖的高?手?。 对了,这波人都哪儿去了? 打得忘了情,也没有注意到有没有新的传讯。 意识到这件事时,他才看到在自己腰边闪烁的一小?团光。 “殿主!一群鸟妖从这入口冲上了修界,我们正?跟在他们后边,但他们实在是太快了,我们跟不?上!” 陶轲的声音传来,应流玉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暗骂废物。 他心?里清楚,再让这帮人滚回来是来不?及的。 而?驻守在主殿的监察们,也几乎都已?经重伤。 他突然露出了奇异的笑容,有种释然的感觉,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应流玉右手?伸进左袖,红光出现?在他的袖中,随着他抽手?的动作,越来越亮。 一把通体?烈焰缠绕,煞气极重的赤红色剑,出现?在在场所有人眼?中。 “噬晷!”有眼?尖的剑宗弟子喊道。 他们最近一次见到这把魔剑,还是莫飞尘在剑宗暴露那次。 此刻,这剑却出现?在了应流玉的手?中 说?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果然是你!” 段月洲猜想得到证实,心?中却生出了一丝茫然。 这剑威力十足的恐怖,一出手?,双方再次回到势均力敌的局面。 但周围的修士们,在震惊后也接连回过味来。 他们明白?,自己都陷入了应流玉骇人听闻的骗局中。 特别是剑宗的修士,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师兄弟命丧于剑骨案。 此刻悲从中来,怒火冲天?。 在第一个人冲入战局后,也接连加入进去。 其?他几宗的修士见状,也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观。虽然帮的忙不?大,但也破坏了原先的平衡。 应流玉见势不?好,不?再和其?他任何修士纠缠,而?是冲向了段月洲一把拽上他,另一只手?挥剑全力一劈。 竟是在空间中出现?了条裂缝,两人就这样凭空消失。 他们滚入空间中,段月洲被摔得头晕眼?花。 可他却敏锐捕捉到了熟悉的味道,这处此前才来过! 两个人快速翻滚进一个纯白?的地方,马上又?向下掉,穿过了这些云层。 不?过这短短一瞬,已?经足够让段月洲判断,他们进的地方是蓬丹湖境。 “砰”的一声,尘土和草根溅起,两人最后落入了一片林间。 段月洲摔得浑身疼。 但此时顾不?得疼痛,他知道,应流玉就在他身边! 他立刻翻身做防御状。 应流玉的动作比他快些,此时已?经提着剑向他逼近。 应流玉在三步外一挥,段月洲抬手?一挡。 意料之外,竟无事发生。 两人的灵力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都没有发挥作用。 原来,此处用不?上灵力。 这对段月洲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他认出此处蓬丹湖境复制的,应是剑宗禁地中练剑的地方。 他随地捡起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反手?挡住追过来的应流玉的攻击。 两人就这般一砍一挡,速度都快得惊人。 长长的一根木枝,顶端不?断被削减,一截截飞出去,变得越来越短。 不?一会儿,这根树枝就完全没法再用,他又?赶紧捡起另一根树枝,以此往复。 蠢物。应流玉嗤笑。 真是该死,段月洲在心?中骂。此时他就恨自己那不?愿再碰的剑,一把都没有带在身上。 他总不?能空手?夺刃,只能不?停像傻子一样捡树枝作为武器。 可树枝有什么用?树枝能杀人吗? 两人你来我往,此番应流玉不?再做掩饰。 两人的招式彼此都非常熟悉,打得有来有回。 这才是应流玉就是承珞的铁证啊,段月洲心?想。 他无故又?有些哀伤,强逼着自己集中注意。 这里边只有一把剑,而?它现?在在应流玉手?上。 夺下来,不?就成了他的剑吗? 这么一想,他转变了攻击的方式。 全力夺取应流玉手?中的剑。 就在一次撞击后,他狠狠用手?刃砍向应流玉手?腕,就在这剑脱手?而?出那一瞬间…… 段月洲却没再继续,他抬起了头,看着又?裂开口子的天?空。 此地又?被撕碎了。 …… 傅携风见段月洲被应流玉带进了空间。 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却无计可施。 他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炸裂的地砖中,竟隐藏着一点金属的光泽。 他捡起来一看,是一枚储物戒。 他拿着储物戒到观云知面前,“你是不?是能开?” 观云知诧异,但没有时间多问。 他按照傅携风的意思打开了戒指,从里面找到了段月洲那柄本命剑。 拿到剑后,傅携风对之前应流玉破开空间的招式如法炮制,也撕开了个口子,而?他却没有进去。 不?一会儿,先前消失的两人就从新的口子中掉了出来。 这一下把段月洲彻底给摔晕了,半天?都没站起来。 相比之下,应流玉就好很多,他的灵力瞬间得以恢复,片刻不?歇便直冲段月洲而?来。 那柄噬晷魔剑,正?向段月洲心?口。 第46章 傅携风离得太远赶不?及。 “操!”他只能徒劳骂出一句脏话。 段月洲也看到了这?把即将穿透他心口的剑, 可他一时实在是动不?了了,根本?没法躲避。 在剑来前,他眼前一道?影子闪过,整个人被扑倒在地上。 “噗呲”一声, 赤红魔剑穿透观云知, 扎进段月洲胸口。 却?因为这?一扑,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段月洲眼睛瞪大, 完全不?敢相信。 应流玉虽然也有些诧异,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继续动作,那柄剑穿过两人, 在段月洲胸口搅动、寻找。 段月洲此刻的心情几乎是崩溃的。 他一点痛也察觉不?到了。 满心只有观云知伤势如何?他甚至不?敢乱动, 就怕这?剑将观云知伤得更重了。 怎么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应流玉的脸色越来越奇怪。 最后, 他一抽剑, 血液四?溅, 星星点点飞到他的脸上。 没有了剑作支撑, 观云知直接面朝地趴下, 也不?知是死是活。 “蠢货, 你在蓬丹湖境没拿回剑骨?”应流玉满脸结着?冰霜。 “你这?个……你这?个蠢驴!” 他克制不?住怒意。 说着?, 就再次举起剑要砍了段月洲。 地上的段月洲却?是完全不?顾他在说什么, 做什么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冲到观云知旁边, 看他伤势怎么样了。 魔剑裹挟着?剑气即将再次砍到段月洲头上,他无知无觉。 而这?时, 镜霜剑像有意识般挣脱握着?它的傅携风,快得看不?到影冲过来,挡在了噬晷魔剑之前。 蓝红两柄剑, 剑身相交,爆发出剧烈的刺眼的光,在场众人忍不?住纷纷眯起眼睛。 最终,蓝色的镜霜剑还是挡不?住魔剑噬晷,整整齐齐断成了两截,落在地上。通体蓝色的光泽也终于暗淡、消失。 段月洲心口空落落的,但他已经没法思考,他的意识也在不?断地流失,眼前发黑和观云知晕在了一块。 天空中有闷雷声传来,乌云遮蔽天刑司上空。 傅携风明白了,应流玉究竟在急什么? 他嘲讽道?:“师弟的算盘可是落空了?难不?成师弟只差徒弟这?一副剑骨就可渡劫飞升?” 应流玉面无表情,并不?理会。他目光从?段月洲身上抽回,思索了一番后,转向在场剩余的剑修们。 质量不?够,那就用数量来凑。 他也是要放手一搏了。 应流玉这?眼神看得剑修们心里一抖。 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他挖骨吸髓一般。 果然,应流玉冲他们而来,随手那魔剑就没入了一名剑修的体内。 剑骨被挑出来,当场融入魔剑,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他们第一次现场见到,剑骨是如何被挑出来的。 那名倒霉的剑修当场暴毙。 在恐惧之下,他们的实力竟是不?由?自主遭到了压制,使用的招式都不?复平日那般自如。 傅携风也没空分出心神管他们,这?时正蹲着?替地上躺的二人疗伤。 …… 剑修们痛苦的尖叫连连传来。 第45章 这?时,傅携风的手臂被一只手虚弱地捉住。 这?人手还颤抖不?稳,但看着?是已经清醒了。 “前…前辈,你去帮忙吧。” 这?是观云知。 “我…我来就行了,您快去帮忙吧。” 他再次重复道?。 傅携风看观云知哆嗦着?爬起来,把灵流覆在段月洲身上,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能清醒并动弹了。 他问:“这?小子怎么样了?” “没…没事,还可以?……只是暂时昏过去了。”观云知一句话要分几次才?能顺下来,此时也是在强撑。 傅携风又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多问朝剑修们走去。 在场的剑修们群龙无首,根本?不?顶事,而妖修们自蓬丹湖境那空间裂缝开启后,也瞬间全都不?见了踪影。 到最后,这?已然演变成了傅携风和应流玉两个人的战斗。 这?师兄弟打得什么手段都上了,绝大多数都是在场的修士从?未见过甚至听过的,真叫人大开眼界。如果他们不?是像待宰羔羊般被留在此地就更好了。 不?知道?两个人究竟斗了多久,其余修士们死的死、伤的伤,总之都是瘫在地上不?能再动弹了。 站着?的两个人也都气喘吁吁,灵力几乎用到枯竭,此刻就是在比谁能耗到最后。 …… 段月洲觉得心口好痛,但这?痛觉慢慢消失,空洞的部分被熟悉的灵流一点一点缝补。 他茫然睁开双眼,一时都想不起身处何处。 好一会儿他才?渐渐清醒,记起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 对?了,观云知! 他猛地坐起来,还未愈合的伤□□出血来。 观云知吓了一跳,忙按住他。 此举让他看到了熟悉的脸,观云知竟是比他更早醒了,正在替他疗伤。 “你……”段月洲开口。 观云知示意他不?要说话,省点力气。 他又由?近向远看,看到了一地或是死,或是已经意识不?清的修士们躺了一地。 最远处,应流玉和傅携风仍在对?峙,打出的灵流却?已经微弱的到配不?上二人的境界。 他再收回视线,看到了离自己不?远处断成了两半的镜霜剑,恍恍惚惚想?起了是本?命剑替他当下了那一击。 当下一念起,他不?顾什么伤口会爆裂的事情,明明什么也没想?,但身体已行动,捡起那柄断剑就冲过去直接从?背面插入了应流玉的心口。 应流玉灵力确实是耗尽了,根本?没有发现这?从?远处冲来的人。 他缓缓转头看向段月洲。 这?断剑直接插入了应流玉剑骨所在的位置,他嘴角淌出鲜血,竟在这?时露出了个笑。 “你……” 他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并没有这?个机会。 在他转头后,另一把剑在另一边从?同一个位置对?穿了他的心脏。 傅携风了结了他的生命。 “师弟,你真蠢。” 这?或许是他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段月洲将手中的断剑抽出来,自己心口的血和剑身上沾染的血通通往下滚。 傅携风捡起应流玉松手掉在地上的这?柄噬晷魔剑。 “啧……你现在可真脏啊。”他对?着?这?柄剑自言自语。 正在他感叹的时候,现场竟然还有一个大家?都没发现的活人,直直冲过来一把捞走这?剑便跑。 “莫飞尘!”段月洲这?次是真没力气了,但还是认出了自己曾经的师兄,道?出了他的身份。 这?人竟是一直都在,就是不?知此前藏在何处。 怎么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帮过应流玉。 傅携风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到了此刻还能遇见劫匪。 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追。 天刑司门口已经烂得看不?出原样了,傅携风一走,段月洲没撑一会儿就再次晕了过去。 唯一清醒的人就只剩观云知了。 他望着?这?一地的修士,半天没有动弹。 简直不?知从?何下手,干脆自己也晕了算了。 到了这?时,跟踪妖修们走失的陶轲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看着?这?一片废墟,目瞪口呆。 陶轲甚至直接抽了自己两巴掌,他朝唯一醒着?的人走去。 “这?……这?…这?怎么!……你们!” 他已经被震惊到组织不?出语言了,半天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再回头,发现了应流玉的尸体时更是发出了惨烈的尖叫。 “啊啊啊——!!!” “殿主!殿主?”他几步上前探应流玉的呼吸,“怎么!怎么回事!” 他嘶吼。 “别叫了。”观云知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后,“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便会明白。”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只是用气在说话。 “你也是个蠢货。” 在这?句后,观云知终于也如愿以?偿,整个人晃了一下,眼前一黑,晕了。 第47章 等观云知再醒来时, 现?场已经被?来迟的监察们收拾干净。 活着的人?被?统一安置到?天刑司内,等待后续的察问。 显而?易见,段月洲就是其中的重点人?员,收获了独自一间的待遇。 可由于?伤得过重, 他醒的速度在所有人?中几乎是最晚的。 还没等他醒来, 这件事的真相已经从其他旁观者口?中被?拼凑了七七八八,甚至不需要他醒来做什么证了。 观云知这几日很少见到?傅携风, 只知道?他依然在追着莫飞尘要夺回魔剑。 而?天刑司因为少了一大波人?, 要完成之前?事务的清理,还有这些伤员病号, 就已经让剩余的人?手精疲力尽, 实?在是抽不出空再去追查莫飞尘了,只能暂时任他逍遥法外。 …… …… “醒了?” 观云知抱着筐草药进屋, 看着段月洲已经睁着眼靠在床背上, 便走过去坐在床边。 段月洲看向他, 眼眶簌簌落下眼泪。 他眼周一片红, 反复张嘴想说什么, 却好像发声?的功能有些障碍, 一直没有声?音。 “怎么了?” 观云知见他这样, 安静地在一旁也不打扰。 半晌, 才再开?口?,几不可闻。 “都结束了。” 段月洲呆滞的眸子?这才有了些神采。 “不!”久未说话, 一急着开?口?他差点把自己呛住。 “不……还没有结束……” 他想起在蓬丹湖境中看到?的“未来”。 应流玉已死,后边又是如?何演变成灵气枯竭那样的? 段月洲心里着急, 可情绪持续低落,提不起劲。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或许是有许多疑问想要从应流玉口?中得知。 而?如?今, 彻底没有这个机会了。 …… …… 观云知扶着他走出房间。 外头日光正盛,门前?不停有人?来来回回,一副十分忙碌的景象。 陶轲也正好经过,看到?段月洲时面色不太?自然,道?:“你…虽然是冤枉的,但还有些事情未解释清楚,你还不能走,得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说完也不等段月洲反应,头一撇自顾自做别的事去了。 段月洲也不管他,眯着眼抬头对着刺目的光线。 突然道?:“我的剑呢?” 他想起那断成两半的本命灵剑,猛地转身。 “我替你收起来了。” 观云知扶了他一把,段月洲顺势靠着门框坐下。 他看着观云知,眼睛睁得圆圆的。 “在你的储物戒里。”观云知说。 段月洲听了这话后,慢了半拍,才从储物戒中把剑抽出来,举起剑对着光细细看,好久都不改变姿势,显得痴痴呆呆的。 “不是断了吗……”他喃喃。 “…找天刑司中会炼器的暂时接上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顶用。” “醒了?” 傅携风的声?音吸引了院内人?的注意,他高大的身影将狭窄的院门遮住。 这段时间傅携风虽更常在外,可偶尔还是会回来看看段月洲的情况。 院内的监察也遇到?他数次,见怪不怪了,看一眼便继续各忙各的。 一直等他走到?段月洲身前?,段月洲才抬头看他。 “前?辈,你的剑找到?了吗?” “还未,根本找不到?那家伙了。”他语气随意。 “怎么了?”发现?段月洲正定定看着他双眼,他奇道?。 “前?辈,那日是如?何将我和应流玉从…蓬丹湖境中拉出来的?” 傅携风停顿了一下,“我看应流玉拿着那剑朝空中挥了一道?,便依葫芦画瓢来了一下,嘿……果真将这空间重新打开?了。” 第46章 “原来如?此。”,段月洲垂眸,“多谢前?辈了。” 那日他从蓬丹湖境中掉出来后,虽然匆忙,却也是看到?了,当时镜霜剑正在傅携风的手中。 可是……依傅携风所言,为何非要拿镜霜剑这样做。 ……傅携风,他自己没有别的剑吗? …… “前?辈,下次再去寻剑时带上我吧。”他扶着门框站起来。 “我该和莫飞尘做个了结了。还有些应流玉的事情,我也要向他问清楚。” 段月洲这样说,语气干巴巴,却没有什么起伏。 “……行,待你恢复好,便与我同去。”傅携风当下应了。 “前?辈,下一次何时出发?”段月洲立刻问他。 …… …… 七日后,三人?一同踏出天刑司大门。 本是段月洲、傅携风二人出行即可,但观云知说段月洲伤尚未好全,非要跟着才行。 段月洲拗不过他。 “你怎么不把你那朋友……就是姓祝的那个一起叫上。” 他有意无意问。 “祝伋?他也有事忙呢,为何要提他?”观云知惊奇。 “多个人?做见证的好。”段月洲胡乱搪塞,不再提及这话题。 “师兄!”他们没走几步,大门内又冲出个人?。 他的师妹,解又晴。 那日他便见解又晴在剑宗一众人?之中。 不过现?场太?混乱了,也顾不上她,原来她还一直留在天刑司里。 “师兄…你…你是要去找莫飞尘吗。”虽然是问句,解又晴语气却是十足肯定。 “带上我一起去吧!我…我也是。”她似乎想说也是应流玉的徒弟或是莫飞尘的师兄。 可这话如?今说来好笑?,提着尴尬,便也没说下去。 不过,段月洲自然听懂了她想说什么。 觉得合情合理,寻莫飞尘的队伍便又多了一人?。 如?果是他们几个人?不加任何手段寻找莫飞尘,无异是大海捞针。 好在虽然天刑司的主殿遭到?重创,但众多分殿尚能正常运转,时不时能给他们提供一些线索。 就像这次,有人?在魔界疑似目击到?他。 具体一些,便是在曾经观云知遇到?莫飞尘的那个小镇中,可信度更搞了几分。 可消息传来,已经有几天了。 就算按照普通修士的移动速度,也早不知去哪了。 但有效的消息来之不易,他们还是打算去碰个运气。 果真是一无所获,一行人?无功而?返。 傅携风带着他们三个从太?初剑宫的密道?走。 这样省力许多,而?且如?今他身份到?了明面上,也不必再畏畏缩缩的。 几个人?到?了半山腰,一个身影快速反向冲来,和他们擦身而?过。 这地哪里有人?? 他们左右互相对视一番,纷纷出动追着那人?就要把擒住。 此处地势十分陡峭,虽然修士不必在地面上疾跑,可这坡太?斜,对腾空的阻碍也很大,全速冲刺时太?容易磕碰到?了,耽误事。 几人?从几乎是垂直的锋侧往下俯冲捉拿莫飞尘。 而?下方的莫飞尘突然住脚,就站在那不动了。 他们四个刹不住车,一个连一个撞在一起纷纷滚下了山。 “咳咳……你没事吧?”观云知惦记着段月洲的伤,一起身就赶紧问。 看着摔得不轻,但其实?几个人?只受了点皮肉小伤,问题并不大。 于?是段月洲摇摇头说没事。 目光却被?观云知背后冒着青烟的东西吸引了。 他定睛一看,大骇道?:“观云知,这是什么?它为什么在地上?” 观云知闻言扭头一看,也愣住了,这不是怨鬼炉吗? 当初,傅携风把此物交给他暂做保管,他便放在袖内的储物袋中。 后来事情一波连着一波,便被?他忘在脑后。 怎么掉出来了! 难道?是方才冲击太?大,从储物袋内掉出来了? 观云知连忙伸手,要把这炉关上。 “别动!”段月洲大声?叫道?。 这东西岂是简单盖个盖子?就能关闭的? 他扭头没见着傅携风,拉住观云知的那只手被?大力吸引,连带着两人?一同进了怨鬼炉中。 …… “什么玩意!” 好一阵天旋地转,段月洲终于?在炉中站稳,此时观云知也不知道?哪去了。 他们分明是被?这怨鬼炉给吸进来了。 那么,按照传说中的功能,此炉会不断在颅内播放所作的恶事。 ……段月洲猜到?了自己会看到?什么。 大约是和应流玉交手时启动了怨鬼炉,害得一众修士差点失了魂、丢了命 果然,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太?阳穴便一阵刺痛,那一日的景象出现?在他脑中。 第48章 段月洲拧着眉, 无论如何都甩脱不开脑中的?画面。 他看到?自己面目狰狞,举止癫狂。 在?应流玉和剑宗众人的?合围下,他掏出怨鬼炉高高举起,用?灵力拧开了那邪物。随后, 从内圈到?外圈, 一个接一个的?,修士们的?表情变得?痛苦恐惧, 最后纷纷身体晃个两三?下晕在?地上, 而他自己嘴角也?开始渗血。 画面继续,段月洲心中后怕, 脑门上已经浮了一层冷汗, 不知这回忆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突然,幽暗的?空间中传来了石块移动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 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正?身处一个类似于密道的?地方, 而那尽头的?石壁缓缓移开, 透了点光进来。 随着那石门开得?越来越大, 他的?头痛慢慢缓解, 脑中的?画面也?终于消停。 “咔”一声, 这门开到?底了。 观云知和解又晴一起走了进来。 看到?他, 两人明?显地激动。 “为?何我们没落在?一处?” “你方才在?哪?”段月洲自动忽略了上一句话。 “被卷进来后, 我先是看到?了些过去的?……事情,很快便结束了, 一睁眼就发现你师妹就在?我附近。我们两个看这地方如密道迷宫一般,便顺着眼前的?路走, 却也?没见着分岔。只?是一直向上,是个斜坡,走着走着便到?了此处。”观云知回答。 斜坡? 段月洲回想?, 剑宗刚得?到?此炉时,他曾问过承珞……应流玉几句。 他告诉段月洲,此炉一共分为?七层,若被卷入炉中,会按照罪恶深浅,落在?不同层级中。 而如不慎进了这塔内,只?有不断向上走,才能从中出去。 对普通人来说?,这何其?难。这炉内除了怨魂还有无数被关在?其?中罪孽深重的?东西,在?里面早已发了狂了人鬼不分,根本没法越过他们从出口出去。 …… 按照刚才观云知的?说?法,大概他被分到?了下面一层,沿着这斜坡才走到?了他所在?的?这层中。 一起出发的?四人,如今三?人已经汇合,还有一个不知所踪。 段月洲其?实知道傅携风的?罪孽必定在?他们之上。 只?是不知道有多重,会被分到?哪一层? 莫飞尘又在?哪里?是否先他们一步被吸进来了? 心里这般想?着,段月洲三?人继续沿着斜坡向上走。 几人走了许久,终于确信,这密道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方形回旋向上的?通道。 一路上果?然奇形怪状、疯疯颠颠的?东西很多,段月洲甚至见到?了不少老熟魔物,原来是被关在?这里边了,还以为?死哪儿了呢。 幸而如今的?修为?足够对付他们。 只?不过,他想?,再往上怕是要变得?棘手。 以及,他们依然没见到?傅携风。 …… 是他也?一样在?往上走吗。 段月洲话越发少,其?他两人说?上十句他才回一句。 两人察觉气氛不对,心有疑惑也?变得?安静。 他们就这样一路到?了最后一层。 这里不再是狭窄的?密道,而是好大一块平台。 地上全是各种魔物的?残骸,而傅携风在?正?中间打坐调息。 他睁开眼睛道,“你们来了。” 段月洲点点头,表现得?一切如常。 “我方才落入这塔中,不断向上走,最后到?了这里,应是终点了。看着只?有一条路,猜你们最终也?会到?此,便在?这儿等候。” “是。”段月洲回他,“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可怜这怨鬼炉的?内容物被一老一少清了个空,以后估计再也?没了那样骇人的?效果?。 “对了,莫飞尘呢?”在?出塔那一瞬间,段月洲想?到?便问了。 第47章 他问得?太及时,马上就看到?了这一个失踪的?人口。 像是在?等他们一样,莫飞尘竟就拿着噬晷魔剑坐在?外边,好整以暇的?样子。 段月洲都怀疑是否自己才是精神有毛病的?,为?何这人还能如此淡定? “总算是出来了。”他拍拍身上沾的?草根草籽站起来,“正?好,我可等着呢。” 他一站起来,身后一个摆好的?阵法显露。 莫飞尘将魔剑往后空中一抛,抓住段月洲往阵法里边推。 四个人没想?到?他们人多势众,莫飞尘竟然还敢率先发难。 只?能恨还是警惕心太弱。 这究竟是什么! 段月洲感觉自己浑身的?灵力都在?被阵法抽出。 一切都快到根本来不及阻止,阵法中的?噬晷自行调转剑锋,吸着段月洲的?灵力,如先前应流玉和傅携风那般破出了蓬丹湖境的?裂缝。 这人又要进蓬丹湖境做什么?他不会想?复活应流玉吧! 段月洲贫瘠的?想?象力实在?是想?不出莫飞尘还能有什么目的?。 大概是这阵法抽起灵力没个节制,这新鲜的?裂隙可比先前两人弄出来的?要大得?多。 像一张血盆大口,把在场的五人一个不漏完完全全地吸了进去。 由于被莫飞尘挟制着,第三?次进入蓬丹湖境后,段月洲倒是和他落在?一块,屁股一着地就立刻看到?了彼此,而另外几人暂时没影。 “你究竟想干什么?” 进入此地后体内灵力立即恢复成原本充盈的?样子,段月洲一把挥开莫飞尘。 而莫飞尘只是冷冷一笑。 没弄清情况,段月洲在?他身上先浪费了力气,于是两人互不搭理。 怎么什么都没有,是这一片白茫茫的?样子? 上一次和应流玉滚进来的?时候,他就好奇了。 毕竟他第一次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回忆中,他还以为?这是什么固定的?流程。 “奇怪?没看到?你想?看到?的??”莫飞尘看他那样子,猜出他心中所想?。 “呵,本来就没个定数,不过是此地主?人想?让你看到?的?罢了。” 段月洲并不怀疑他说?的?话,毕竟应流玉看起来经常出入此处,透露给莫飞尘一些消息完全符合常理。 “他所谓的?考验,完全是随心所欲,交易,也?不是什么都能成。都是耍人玩的?……”莫飞尘继续说?。 段月洲只?听不言,莫飞尘撇了他一眼,也?不自讨没趣。 就在?这谁也?不理谁的?时候,两人周围那些白色云海终于开始幻化移动,不出一会儿两人就仿佛身至另一空间。 此处土地皆为?焦色,地表的?裂缝中滚动着岩浆,看着更像是在?魔界之中。 …… “师兄,你在?做什么?” 应流玉正?对着他们两个目露震惊。 他现在?和两个徒弟所熟知的?形象还不一样,神色中还带着些稚嫩和惶恐,心里想?的?都表现在?面上。 “谁让你跟过来的??” 冷戾的?声音从两人的?脑后的?方向传来。 段月洲一惊,猛地转头。 只?见那傅携风手握着噬晷,扎进一个不知名修士的?胸口,挑出的?剑骨尚未与血红长剑融合,还泛着光泽。 “师弟。”傅携风头一歪,语气柔和下来。 他收起剑走近应流玉,两只?手就是铁掌,牢牢的?箍住他的?肩膀,笑?得?再怎么和煦也?像是要吃人的?恶鬼。 “你偷偷跟了我多久?” “你要干什么?你做这些是干什么?”应流玉瞳孔颤动,明?显调头想?逃。 无奈被傅携风锢住才挪不开脚。 漆黑的?夜里,突然不知为?何有几道强光闪过。 一下子亮如白昼,把两人的?面孔照得?格外可怖。 段月洲感觉手脚发凉,整个人都如坠冰窟,而莫飞尘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我说?什么?他让你看到?的?东西通通是想?耍你罢了。” “你相信的?那前辈也?并非好人。”莫飞尘笑?得?畅快,根本停不下来,“你这傻子,谁都能耍你一下。” 这些强光闪烁得?越来越快,耳边响起一声巨大爆破声。 随后,这个画面快速地散去,两人又回到?了一开始那片白茫茫的?云雾中。 第49章 没?让他们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中再?待多?久, 云海再?一次发生了?幻化。 这一次却是一处密林中。 若是观云知在,必定?会觉得此处眼熟得很,可惜当时段月洲是昏迷着被搬运到?这的。 三个人凭空出现在段月洲和莫飞尘的眼前。 除了?应流玉和傅携风以?外?,竟还有一个。 应流玉和那陌生的人走在前边, 而傅携风跟在两步之?后。 “乐翎, 我听说那空间主人要?求甚是苛刻,不?少人都?出不?来……真要?去吗?”应流玉开口问他身边那人。 “……没?办法的, 应师兄。我命也就是这样了?……不?管怎么样也要?去试试, 总之?…也亏不?得什么。”被称作乐翎的那人回道:“你们就不?要?跟我进去了?,我一人便可以?……是生是死都?看造化。” “呵, 那怎能行??”傅携风在后头冷坑。 “我都?已经到?此处了?, 难不?成让我无功而返?” 乐翎乐翎……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二人对视一眼,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这不?就是他们名义上的师祖, 霖水剑尊吗? 真是见鬼! 众人只?知道, 霖水剑尊的身体不?好。 哪怕两人是他的徒孙, 都?没?真正见过他的面, 更不?知道原来还曾有这样的事。 就和当时的观云知一样, 三个人在林中的草地?上等待, 直到?月光降临, 湖面出现。 他们对视一眼, 接连投入了?那湖中。 两人的视角并未随着他们一起进到?蓬丹湖境中,一阵刺目白光将这幅画面撕毁。 段月洲和莫飞尘又掉回了?云层中。 这秘境主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段月洲觉得不?正常。 久久没?再?出现新的画面,他们还以?为不?会再?出现幻境。 结果两个身影却走到?他们跟前, 加上那熟悉的全身皆白的人。 要?不?是其中有应流玉,段月洲差点以?为这傅携风和白衣人是真的。 “我乃应天运而生,只?要?通过我的考验, 便能与我进行?交易。你们两个,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白衣人一如既往神叨叨的。 应流玉举止局促,用眼神瞄傅携风,不?敢接他的话。 傅携风抱着剑一脸不?屑。 “我并无想要?靠他人得来之?物。”傅携风挑衅地?看着白衣人,“况且,你若是真和天运有什么关系,怎么还会有“交易”的私心,让来这的人偏离原本的命数?” 三人之?中,霖水却已经不?在了?,看来是已经进入了?那白衣人设置的“考验”之?中。 “哦?”那白衣人的眼珠诡异地?转了?一圈,跟当时和段月洲、观云知两人说话时那样别?无二致,抬手指向傅携风。 “可我却有东西想要?与你交易呢。” 说完话也不?管傅携风同?不?同?意,直接把他扯进了?另一空间,剩应流玉瞪大眼睛还站在他们面前。 那白光再?次闪烁,这一次还伴随着股剑气的鸣啸声,把场景打得四分五裂。 然而,此地?的主人明显不?肯轻易放弃,再?次将场景凝结,又被打散,以?此往复。 段月洲猜测,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那白衣人应是和傅携风打起来了?。 连这纯白的空间都?不?再?能稳,明明暗暗中画面又一转。 …… 应流玉独自一人在和白衣人会面。 “又见面了?,你看着沉稳许多?。”那白衣人露出个不?似人类的笑容。 “先辈见笑了?。”这个时候的应流玉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 “你此番来是何意?”白衣人问。 “我有些?好奇,你当时要?和我师兄做的交易究竟是什么?”应流玉的声音平稳。 白衣人轻哼一声。 “那我可不?能轻易告诉你,不?过…”那诡异的眼珠又是一转,“你若是能替我将他那剑拿来,我便告诉你,如何破面前的困局。” 应流玉笑,“我竟不?知前辈在说什么?” “你天资凡凡,能走到?今日已经耗费全力,以?及非常人可得的机遇。”白衣人伸出手在空中比划,“就算如此,你修为要?再?往上…绝无可能。” “你甘心吗?”白衣人幽幽道。 第48章 应流玉勾起嘴角,“得天知命罢了?。” …… 场景扑闪得更加频繁,两人在许多?画面之?间回跳跃,甚至还见到?了?霖水剑尊独自经受“考验”的记忆。 再?往后还有许多?他们并不?认识的人出现,不?过他们十之?八九并没?有通过所谓的“考验”,正如记载中的那样。 …… “咚。” 噬晷被摔在地?上。 段月洲和莫飞尘现在能看到?的画面已经残破不?堪,因此可以?分辨出这并不?是真剑,只?是幻象中的一部分。 “我说过,你会再?来的。”白衣人和应流玉紧接着出现。 应流玉双手抱在一起,“东西拿来了?,我该如何做?” “你就拿着这把剑,我告诉你……” 明明四下无人,白衣人却神神秘秘地?附在应流玉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应流玉在他说了?几句话后明显惊骇异常,抽起自己腰间另一把剑就向白衣人指,“你有毛病吗?” “呵呵”,白衣人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又将噬晷捡回交在应流玉的手上,“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是。” “聚在这剑上的灵力7分为我塑身,留下的那三分,便足以?让你突破如今的难关。” …… 段月洲和莫飞尘看得仔细,生怕错过了?一句话。 周围的环境彻底破碎,他们两个急速降落。 …… 不?过再?后面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 这魔剑应流玉拿走后,魔修们便以?修士偷窃魔剑为名挑起了?仙魔大战。 ……原来还是冤枉了?他们,竟真不?是故意找事。 “你在这闹腾有什么用呢?”那白衣人在和傅携风交手时,说话仍然不?慌不?忙,“你就算把这拆了?又如何,难道又能把我怎么样?” 这一次眼前终于是真正的傅携风和白衣人了?,连带着远远躲在一边的观云知和解又晴,被吸进蓬丹湖境中的几人终于齐聚了?。 “我不?能奈你何?我做这些?就是要?杀你这蛊惑人心的东西!” 傅携风不?屑,只?是攻击得更加狠厉。 “哦?然后呢?”白衣人似乎有些?意外?,那脸上机械的表情看着微妙,“然后呢,你当如何?” “自然是取而代之?!”傅携风想也不?想。 ……什么东西,段月洲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白衣人笑得不?能自已。 “你听听,你自己听听,你们都?听听!”白衣人空出只?手挥了?一圈,“正常人能有这种想法吗哈哈哈哈……” 显然,只?有傅携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诞生这个念头吗?”两人持剑相击,白衣人用恶毒的眼神打量着傅携风。 “你还记得自己出生在哪儿吗?呵呵……”白衣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傅携风的眼睛。“你知道吗,你为何天资卓绝?那是因为!你一开始便只?是我给自己准备的身体,你的那一缕神念,本就来自于我。你…便是我!” "呵……放你的屁去吧!你这恶心的货。"傅携风不?为所动。 “我再?说一遍……你不?过是我的一部分罢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白衣人面色变得极差,“你又是什么好人?你手上的那些?人命,你算得清楚吗?” “哼,那又当如何?”傅携风手中的剑依然极稳,“为了?宰了?你,有些?牺牲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出来,把远处的段月洲都?听呆了?。 真是一盆冷水下来,从头到?脚都?浇透了?。 就算是早有准备,也很难接受……傅携风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第50章 段月洲脑子嗡嗡响。 “听?听?说的什么?话, 不?会以为?要你去主持什么?公道吧哈哈,真是糊涂可笑。” 白衣人一边与傅携风动手,一边絮絮叨叨讲个不?停。 段月洲在那个四环小球里边时,白衣人怎么?都不?接观云知的话, 他还?以为?这是个多么?神秘寡言的存在, 没?想到…… “没?想到你当初没?上我的当。”白衣人接着说。 “如今,你这自行重塑后?的废物躯壳, 我也是看不?上了。” “可恨, 可知你原先那身体我废了多大力气?和多少个闯入此地?的人交易才养成?的?”他咬牙。 “好不?容易…养成?的能承受我力量的躯壳。” “没?了…你明白吗?没?了!” 白衣人摇摇头。 “谁知道你师弟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哈!” 傅携风听?了他这一堆话,手抖都没?抖, 招式却依然稳健。 段月洲好久才回神, 不?由感?叹还?是恶人心态好。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更无所?谓帮谁。 关心他们, 还?不?如思考如何出去, 他心安理得躲在一边。 不?料傅携风朝他们这儿急退, 手一翻便从?莫飞尘那抽回了魔剑。 噬晷在它的主人手中才发挥了真正?的威力。 众人脚下并不?存在的地?面狂抖, 两人打得激烈, 这方空间都陷入了动荡中。 段月洲却在想他在那灵球中看到的“未来”。 灵气枯竭……究竟是什么?造成?了灵气枯竭? 可恶的…不?会是那白衣人诓他的吧。 悬空的两人出手快得全是残影, 段月洲的脑子也转得飞快。 他抬头看那两人, 甚至希望他们一直这样旗鼓相当的打下去, 不?要分出胜负才好。 他还?呆愣的时候,莫飞尘已动身了, 竟是帮着傅携风去对付那白衣人。 他真是不?明白了,白衣人跟应流玉不?是一伙的吗, 这又是在做什么?? 他看不?明白形式了。 早知道不?想那么?多,先狠狠逼问?莫飞尘一番。 那血色的魔剑被傅携风使得和先前在应流玉手上完全不?同,仿佛和剑主人融为?一体。 段月洲不?得不?承认这些招式精妙得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莫飞尘成?了傅携风的帮手, 但他那点作用实在微乎其微。 局面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二人依然不?具备优势。 “还?愣着干嘛?段月洲!”傅携风朝他吼道,“你现在不?用再想是怎么?回事,以后?自然会知道,重要的是先一起阻止这个东西!” 说着剑绕着他腕转了一圈飞刺出去,“否则……你们也不?用期盼什么?以后?了。” 段月洲哪敢再轻信他,恨不?得他们保持更久一点的平衡,打个两败俱伤,给?他留出想明白其中利害的时间。 于是在一旁朝双方放冷箭,一会儿帮白衣人打一下傅携风,一会儿帮傅携风阻挠两下白衣人。 “蠢货!蠢驴!!!” 此刻傅携风要不?是忙,可能已经气死?了。 他满腔的愤怒没?法发泄,只能扭头朝莫飞尘大喊。 “你这个师弟真是个独天无二的蠢货!” 段月洲看莫飞尘虽然帮着傅携风,却也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说到底,段月洲还?是搞不?明白他俩是怎么?凑一块的,他用力咬着下唇,死?命回忆在灵球内看到的场景,还?有白衣人说的每一句话。 干旱至龟裂的大地?,诡异的不?协调的眼……在段月洲的脑海里不?停切换。 “你真好意思说出应天运而生这样的笑话,不?过是个空间之?灵罢了,一点儿脸也不?要。” 先前是白衣人一直在絮絮叨叨,而傅携风不?怎么?出声,这会儿他开始反击了。 “只不?过你运气好,恰恰出现在修界和其他界的连接处,困住了这一方流动的灵气,为?自己所?用。” “说到底……你不?就是小贼吗?”傅携风一脸不?屑,“你所?谓的和别人交易,靠的也是你从?修界偷来的灵气吧?小贼。” “哎……这样想,你说的也没?有错。确实是应天运而生,窃天运而生嘛。”傅携风哈哈大笑。 “有什么?可笑的,你是没?听?明白吗?还?是要我第三次提醒你?” 段月洲已经能从?白衣人古井无波的语调中听?出怒气。 “你只是我分出去的一部分!” “呵。”傅携风冷哼一声,神态不?再似平日里在段月洲面前假装的那般和蔼随意,而和他年轻时别无二致。 “你这阴暗中的老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行,今日就让你回归老鼠体内。” 这句之?后?他和傅携风都不?再说话,只是空间震动得更加剧烈,两个人交手间灵流四溢,横插在其中的莫飞尘像个装饰的挂件。 段月洲看看傅携风,又看看他手中闪着暴烈红光的噬晷。 第49章 哪怕是把天下的剑修全杀光了,也不?可能弄出个灵气枯竭吧,段月洲琢磨着。 ……但空间之灵就不一样了。 平素被困在空间中出不?来,攫取的灵气有限。 如果?有了实体……却依然保留了吞噬的本性呢? 岂不?是来多少吃多少……吃不撑的…… 全进了他体内了! 哎呀!不?是什么?想看看外界的景象。 他根本就是贪吃啊! 段月洲想起来自己守他所?托在修界放走的那一缕神识。 心里想着,完蛋。 反应过来,段月洲就成?了第三个合伙对付白衣人的。 白衣人不?管他们两个,全心全意只想夺取傅携风手中的魔剑。 这魔剑已被应流玉用剑骨堆积了巨额灵力,若被夺去非同小可。 几个人斗得发狠,轰轰巨响让人耳膜发痛。 解又晴看她的两个师兄不?管立场如何,都也加入了与白衣人的战斗中,心中焦急,只是理智告诉她,她的实力不?足以加入这场乱斗。 同样有自知之?明的还?有观云知。 他把解又晴往更远一些的地?方拉,支起个法术罩子,勉强能让二人结束不?停的左躲右闪。 解又晴感?激地?向他点点头。 观云知继续目不?转睛看着远处打红了眼的几个人。 现在已经陷入了死?局。 在空间之?灵的主场中,拖长时间显然对他们不?利,空间之?灵的灵气用得没?完,无穷无尽。 而他们却是有限的,断了吸入的来源,体内的耗空了可就没?了。 暂且先逃离吧……又要怎么?出去呢? 之?前一次是空间之?灵送他们出去的,一次是傅携风从?外界劈开的。 这要如何自行从?里边出去! 思来想去,他又感?到自己的无能。 竟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观云知这人闲暇时看的杂书不?少,主要是他一个医修比起其他监察待在天刑司内的时间更多些。 除了医术外,其他都稍有涉猎,不?过浅尝辄止。 自上一次斩段月洲心魔惹祸后?,他已经不?敢再乱来,怕又是个馊主意。 可现在一个念头又不?可抑止地?不?停在他脑子里蹦跶。 流明天封阵。 一个可以将耗散出去的灵流收集回转到施法人体内的阵法。 听?着很有妙用,其实有些鸡肋。 自被创后?就很少被启用过。 倒不?是画起来有多么?困难,而是耗时太长。 若临时起意,没?等这阵画完,人估计已经被打死?了。 若提前准备……谁又会踏进这阵法中让人打呢? 他看了看解又晴,估算了一下两人合力完成?这阵法的时间。 又估摸着段月洲三人体内的灵力还?能撑好一阵子。 总的来说,还?是值得一试。 他掏出一幅空白卷轴,写写画画后?让解又晴看。 解又晴点点头,两人便分头行动,再次开始左躲右闪,去每个预计的点位布置阵法。 空间之?灵本来确实想用“拖”字诀耗死?这三人。 眼看着算盘要落空,他只好腾出手先处理这两个不?起眼的小苍蝇。 事实上,他根本腾不?出手,被三人缠得紧紧的。 他脸上表情一耷,竟是自行破开了空间,把五个人通通丢了出去。 第51章 一行五个人被空间之灵直接扔到了天刑司门口?。 段月洲才刚站稳, 眼前莫飞尘飞身掠过,发?挥他最擅长的本事,跑了个无?影无?踪。 也是,在这个地方但凡迟走一会儿, 他就要被监察们?给逮住了。 段月洲心想自己似乎应该把他拿住, 可?刚才二人还合力?对战白衣人,让他有些犹豫, 一下还转变不过来。 再说了, 还有一个更危险的人物?在他们?面前站着呢。 傅携风倒是没有跑,而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样走进了天刑司。 段月洲看?他一动, 赶紧在后跟着, 把人看?得紧紧的。 他心里又在纠结了,按道理来说, 他该立刻检举这一个上古魔头?才是, 可?现在空间之灵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暂时而言, 傅携风明显是个强而可?靠的盟友。 若是现在把傅携风供了出去, 这天刑司内可?立刻就要热闹起来了, 能让人忙到头?昏, 哪还有时间再管那空间之灵?别真叫他得逞了。 段月洲看?着自己的脚尖, 心想这似乎也由不得他。 自己身后其他两个人, 若是想要说实话,他究竟是阻止?还是…… 想到这, 他回头?打量观云知和?解又晴。 发?觉这两人的表情?和?他自己差不多,他暗自猜测他们?大概也在纠结同一件事。 就回头?这么?一会儿, 傅携风已经走没了影。 段月洲先是一惊,又安慰自己,他应该不会在天刑司里再做什么?手脚。 一是那柄魔剑所能容纳的灵力?早满了。 二是天刑司内如今时时刻刻都有人巡逻, 他若是再造孽马上就被发?现。 …… 自段月洲上次重伤醒来后,就搬出了为他单独空出的房间,住到了观云知那养伤。 现在他们?两个和?解又晴一起愁眉苦脸地坐在观云知卧房门前的台阶上,一个接一个地叹气。 半个时辰后,先一步离开的傅携风竟不经他们?找,就自己上了门。 傅携风先是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看?到段月洲在里边,快步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我有话同你说。” “嗯。”段月洲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抬头?。 “我有话同你说。”傅携风又强调了一遍。 段月洲就是不愿意抬头?看?他,他心中很不是滋味,难以面对他。 他是不看?,而并?排坐着的另外两人倒是抬头?巴巴望着傅携风。 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解又晴待不下去,站起身从傅携风背后绕着走出去了。 “你回避一下。”傅携风又对观云知说。 段月洲依旧没有表示,因此观云知的屁股也没有挪动一下。 三个人这样干愣着长达一柱香的时间,段月洲的脖子?都低得痛了。 “罢了!” 傅携风拂袖而去,把结实的地砖都踩出了声。 “真是浪费时间。” 段月洲听他走出长廊后抱怨道。 …… “你怎么?不问他?”看?傅携风了走远了,观云知问段月洲。 “我又没阻止他说。”段月洲一脸莫名,也站起来走了。 …… 从他们?出发?寻找噬晷到被扔回天刑司,已经又是小半个月过去。 天刑司主殿已经基本结束了之前那混乱的情?况,除了比起从前更忙碌些,都一切如常了。 段月洲现在应该马不停蹄去调查关于蓬丹湖境的消息才对。 还有被他放到修界的一缕灵识,究竟去向何处? 但他俩从蓬丹湖境出来后,已将?天刑司内藏书阁的相?关记载翻了个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至于那一缕灵识……当时一松手就消失不见,抓也抓不住,这会儿要上哪里找啊? 傅携风拂袖离去几个时辰后,又去而复返。 扔了一摞子?书册在观云知屋内的地上就走。 段月洲将?信将?疑的拾起一本……原来是从太初剑宫搬来的。 傅携风把这些记载拿回来自己却不看?,留段月洲和?观云知两人在屋中看?得头?晕眼花。 眼下,段月洲手直直地举着一本书,靠在床头?仰头?看?。 他已经视线发?直了,看?了却识别不出纸面上写的是什么?东西,用力?眨了眨眼,好不容易分辨出文字却又进不到脑子?里。 或许是时候歇息一下了。 他长叹一声把书放在一边,直直躺了下去,双手合握在小腹上,姿势十分规矩。 观云知看?了他一眼,也跟着侧身躺了下来。 一只手撑在耳后,一只手搭在段月洲腰上,五个指头?掐了掐。 段月洲腰间一抽,“别碰。” “为什么?不能碰?”观云知疑惑,并?不听他的。 段月洲完全是在神游的状态,任由嘴巴乱说。 什么?东西不受大脑控制就从嘴里倒出来了。 “你们?天刑司屋子?也不是很牢,这个屋顶很容易碎。” 观云知一愣,不太明白段月洲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那……又如何呢?” “万一又来了什么?人将?这屋顶给打碎了,我们?两个……这样不雅。” 天刑司之前被应流玉和?傅携风打烂的屋顶现在没修好呢。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第50章 “什么?不雅,就躺在床上睡个觉……如何不雅了?” 观云知完全被段月洲给说蒙了。 段月洲猛地坐直,终于意识到方才在说什么?东西,都顾不上观云知还在旁边就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观云知看?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怀疑他想岔了。 “嘭。”门直接被撞开了。 傅携风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外。 两张茫然的脸望着他,明晃晃写着又怎么?了。 傅携风看?两人坐在床上也是一愣,“噬晷又不见了。” …… 两人立刻出了门,跟着傅携风到了他居住的房内察看?。 “为什么?不随身带着?”段月洲真是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剑居然单独放在房内,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傅携风不吭气,段月洲甚至怀疑这剑是不是真的丢了,这骗子?莫非又在诓骗他? 观云知在房内走了一圈后,推门而出,找到陶轲让他清点在天刑司的人。 一时天刑司内又忙碌起来,人声一声接着一声,很快就把人员查了一遍。 之前各门派的修士在结束调查后陆续回到宗门内养伤,天刑司里基本只剩下他们?自己的人,因此查起来也快。 结果很意外,这段时间内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少,连一个出去执勤的都没有……可?真是巧了。 不是内部的人带走的……可?是应流玉死后,天刑司众人终于发?现防御阵法全是漏洞,特意才请了符修阵修们?重新设计,应该是严实得很才对……外人哪来的机会呢? 观云知想不明白,不甘心地连着打开好几个空房间。 突然,他停下了要推下一扇门的手。 他想到了一件事,他脚下生风找到段月洲。 看?到人直接就问:“你师妹呢?” 段月洲张了张嘴,找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解又晴这个人。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将?天刑司翻来覆去又找了一通,终于确信解又晴跑了。 当然,这不能作为噬晷魔剑是她带走的铁证。 可?是…段月洲意识到一件事。 解又晴当初是应流玉“捡来的”。 那时她还是个婴儿,段月洲一直以为这是个被遗弃的可?怜家伙,全靠静水峰上别的师姐带大。 可?是……空间之灵说应流玉重新助他塑身。 而算算时间,解又晴恰恰是魔界发?现噬晷被盗…引发?大战之前。 段月洲这么?多年?和?解又晴相?处从未发?现异样,他不相?信人能伪装到这个地步。 他明白了,是那缕从他手中溜走的灵识坏了事了。 原来…那灵识是去了解又晴身上…唤醒了这具躯壳的“使命”。 第52章 没?时间让段月洲再产生异样的心情, 来不及抱怨一句。 一窝蜂的人从大?门外?涌进天刑司内,吵吵嚷嚷的,他都听不见观云知?在旁边说什么了。 “刺啦!”好像有东西被摩擦撕裂。 明明是后半夜,天却突然亮得能将每个人的脸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光线一股脑地冲进了所?有阴暗角落。 段月洲跟着监察们?逆着人潮冲出去。 在天刑司的西南边, 朝着修界出口的方向,上空不正?常地扭曲, 亮闪闪的灵流在天上拉成曲线, 不断朝凹陷的中心涌进。 这弯曲的幅度越来越大?,那一块的天变得像个漏了的袋子一样, 呼啸着刮起一阵狂风, 人畜不分地就往里吸,一时间满空都是杂草碎石, 像暗器一样砸在人的脑袋、身上。 段月洲能明显感到那一股吸力, 眼下他连头?发?都在往那个方向飘。 有人惊恐地向远离这豁口的方向逃, 剩下些人面如土色地等待着, 等待着那扭曲的破口最终会出来什么东西…… 段月洲看着上空似乎真?的扭曲到极限了, 洞内不停发?出喀拉喀拉破碎的声音。 从里边逃出来的光线也越来越强, 让人不得不把手放在眼前遮挡。 “嘭”。 巨响后, 段月洲反而听不见声音了。 整个世界变成白茫茫, 几乎能致人目盲。 斜上空冲击出一股热浪,由近到远, 近的夷为平地,远的人能被吹飞出十几米。 而天刑司的屋顶果然不够结实牢固, 全被掀翻了。 段月洲眼睛睁不开,只听到周围传来一声声痛呼。 他心中着急,一是急着看发?生了什么, 二是知?道方才观云知?就在自己身边。 他伸手摸索,袖子被另一只手扯住。 “没?事。”观云知?的声音很近。 好几息后,众人的眼睛才能渐渐恢复视物?。 段月洲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原来他和观云知?正?好在一堵墙后,这才免于跟其他人一样摔得狼狈。 他抬头?看见空中的凹陷被窟窿取代,涌进其中的灵流不再是以曲线的形式,而是被直直往里吸,金光灿灿的。 段月洲能感到身边的灵气流失的速度比方才更甚。 脚下残留的植被肉眼可见变黄枯萎,变成干草。 刚才气浪掀飞出去的修士们?也发?现了异状,吓得立刻从地上跳起来。 …… 而消失了半日的人从一面断壁后走到他面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师兄,你没?事吧?”说着就要向他伸手。 段月洲一把反剪住她。 解又晴目光一闪,左脚后退一步,身体?一崴将手腕从段月洲掌中扯了出来。 “呵呵,猜得挺快呀。” 声线还熟悉,语气却完全不再是记忆中解又晴的样子。 段月洲不仅猜得快,动作也很快。 他心中猜测解又晴是为了镜霜剑而来。 大?约是应流玉为空间之?灵蓄积的能量还差一些,正?好能用镜霜剑中段月洲那枚剑骨相抵。 他发?誓绝不会犯傅携风那样愚蠢的错误,将镜霜剑扣得死紧,右掌化作拳击出。 但有人比他更快,傅携风不知?先前被吹去了哪里,这下冲了过来直接堵在两人的中间。 段月洲眼前剑光一闪,傅携风腰间剑出鞘生生将解又晴又逼退了几步。 “你竟有胆从那鼠窝出来。”傅携风语气阴冷。 “原本捉不到还拿你没?办法,既然你要化为人形,那就让你死个如愿!” “是吗?”解又晴咧嘴一笑,表情有些恶心,非常不适合她那张脸。 段月洲不知?道傅携风哪来的自信,明明他在蓬丹湖境里并不是空间之?灵的对手。 只看他吹了声哨,眼熟的红色大?鸟带着他那一群同伴们?再次赶到了场。 不仅如此,还有好一阵子不见的青焱魔尊带着骂骂咧咧的魔修们?也来了。 段月洲想?到了这两人身上的奴印,料想?是傅携风在被封印之?前曾布下局,只是最终被他师尊封印了,并没?能得逞。 时至今日,连壳子都换了一副,实力也再不如前,也不知?他的这些小弟们?合力能否应付。 周围的灵气不断被窟窿吸走,不再同寻常那样进入修士们?的体?内。 他们?互相对视,一个主意在腹内诞生,通过眼神传递,在打斗间将空间之?灵刻意逼离这个不断吞噬灵气的地方。 只有离得远些,再远些,他们?才能够有机会回复战斗中消耗的状态。 空间之?灵被引诱者一点点离开原先的位置,修士们?忙堵在他和窟窿之?间的路线上,避免他回头?。 就这样,在围攻下空间之灵渐渐落于下风。 段月洲看着这形势大好,心里仍有些想?不明白。 这样看来,傅携风在与空间之?灵的对决中完全站有利地位……可是在那个他看到的未来中,显然是空间之?灵笑到了最后。 他想?不明白。 果然,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局势已经一边倒了。 妖修,魔修和修士们?难得站在了同一阵营,一鼓作气就要将空间之?灵掐死。 死到临头?,空间之?灵却并无惧意,眼中反而带着一丝狡黠。 段月洲进来被骗多了,下意识觉得不对。 一切都顺利得过了头?,在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终于要告一段落时。 一直不怎么言语的段月洲凑到傅携风耳边问了一句话。 “前辈,噬晷和镜霜剑是一样的……对吗?”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傅携风的表情却表明了是知?道他的意思。 可他开口刚说了一个字,下一秒就被两柄剑同时洞穿了。 一柄剑戳穿了他的剑骨,一柄则是穿透了他的心脏。 傅携风瞪大?了眼睛,眼珠渐渐失去光泽。 他知?道段月洲不再信任他,甚至想?要弄死他……却没?有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第51章 段月洲循着记忆中应流玉的手法,快速将傅携风解封后的新身体?中重新修出的剑骨挑出来,与镜双剑融为一体?。 被扎穿剑骨,傅携风还没?做二手准备,此时根本没?有反抗的办法。 偏他喊来的魔族和妖修们?和他之?间隔着众多修士,一时也难以越过他们?赶来阻止。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是彻底死了。 莫飞尘也将洞穿他心口的那柄剑抽了出来。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周围的修士大?惊失色。 和傅携风的奴印消失,青焱看形势不对立刻拍拍屁股就走。 那妖修似乎跟傅携风还有点感情,犹豫了一会儿,但也不多。看魔修们?走了,也带着族人跑了。 剩下的跑不了的修士们?将段月洲还有莫飞尘这个逃犯围住,要一起再关进天刑司审问。 莫飞尘竟然也没?有挣扎的意思,就这样束手就擒了。 第53章 …… 在打定主意动手之?前, 段月洲观察了很久。 青焱实力一般,也就算个添头?,重要的是那个鸟妖…妖尊。 他们几个加在一起,还有?这些不断赶来的修士们, 不管怎么看, 都不像会被空间之?灵轻易得?逞。 段月洲藏在这些人中间,那种怪异感越来越重。 …… “师弟……”莫飞尘在混乱中给他传信, 声音飘忽得?像鬼魂。 “…杀了他, 和?我一同动手……” 段月洲面色如常,暗暗寻找他莫飞尘在哪个地方。 傅携风该死, 他心想, 但是不能再糊里糊涂地死。 他找到莫飞尘了,原来是蹲在一处断壁下。 手握着剑柄, 剑刃半出鞘。 看到那剑身上纹的字, 段月洲晃了晃神。 这剑刚铸成时是应流玉带着他们两个取回的, 是莫飞尘的本命剑。 …… 那时段月洲刚入门不久, 看什?么都还新鲜。 因?此对那段日子印象尤其深刻。 炼本命剑的最?后一道工序, 要莫飞尘本人单独和?剑建立联系。 他和?应流玉在外边等。 “最?近学了什?么。”应流玉问他。 “夺舍。” “嗯?”应流玉眯着眼, “什?么?” “论道堂近日讲到了夺舍。”段月洲转头?问应流玉, “师尊, 为?何那些大能化作野鬼后也只去夺初阶修士的舍?” 应流玉托着下颌,“生前再是呼风唤雨, 侥幸逃脱剩余的那点?魂力远不足以驱离高阶修士的魂魄。” “不过,也有?例外。”他略一停顿, “曾有?邪修预感自己迟早遭截杀,将灵识分出八小股分别附在不同修士的身上。” “这些灵识虽然微弱到让身体主人都察觉不的,但日子长了竟和?本人的灵识融合在了一起, 不分你我。” 莫飞尘在屋内待的时间有?些长,应流玉也说了特?别久。 “最?后邪修被围剿时,在场就有?一个被他灵识缠上的修士。他死亡的那一瞬间立刻将自己剩余的全部灵识融入了寄生的那小搓中。” 段月洲连连点?头?,其实等的烦了,根本没听进去。 “当场看着那修士并无反应,久而久之?……就被那邪修鸠占鹊巢了。” 应流玉看了看紧密的房门,“不过,这样做的条件也苛刻。一是分散出去的灵识要经年累月地融合。二是他杀,且死在灵识寄生的身体附近。” …… “好。” 他回答莫飞尘。 …… …… 傅携风和?空间之?灵双双身死后,莫飞尘被监察们抓了正着。 这日,段月洲去牢里看他。 关押莫飞尘的地方,就是先前关押段月洲的那间禁室。 说来有?趣,或许是禁室并没有?屋顶,反倒没有?被破坏。 段月洲走在铁栏前。 莫飞尘四肢大张,仰躺在稻草堆里,什?么都不闻不问。 “莫飞尘。”段月洲叫他。 他仍是不动。 “莫飞尘!” 反复几次后,莫飞尘翻了个身,睡眼惺忪的样子,看到是段月洲后缓缓坐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是来问他的事?。”莫飞尘肯定。 段月洲点?点?头?,索性就地坐在了栏杆外边。 “我是被他捡回来的。”段月洲被莫飞尘开口吓了一跳,他现?在对“捡回来”这词也有?些过敏了。 不过,这件事?他早知道了,并不是秘密,虽然不明白莫飞尘此时提及的用意,仍是点?点?头?。 “我很早就知道他是应流玉。” 莫飞尘笑了一声,“那时你还不是他的徒弟呢。” “他只有?我一个徒弟,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需要照顾的徒弟,得?经常带在身边。我很容易就发现?了。”莫飞尘靠在栏杆上,背过身。 “我问过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捏造一个承珞的身份。” “……他告诉我了。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 “当时太初剑宫出走成立剑宗的,就有?他那半个师弟兼好友的霖水剑尊。” “他说,他心中觉得?这帮乌合之?众…成不了事?。却依然好奇,于是在霖水邀他同行时答应了。串通捏造出了一个他徒弟…承珞的假身份。” 莫飞尘像是边说边回忆,语速极慢。 “可?霖水毕竟身体不好,就算是和?那空间之?灵交易后也不见好,很早就去了。” “自那之?后,剑尊中出现的霖水便都是应流玉伪装的……后来,他进了天刑司,越来越忙,自然不能在一人分饰三角。” 所以霖水一直称病,段月洲心想。 “我问他,为?什?么作为?应流玉一直没有?徒弟,他告诉我没兴趣……我又问他那为?何收了我,他说看我可?怜。” 莫飞尘说到这里呵呵笑了两下。 “我告诉他,我想要一个师弟…师妹也行,后来便?有?了你。” 段月洲站着俯视莫飞尘,这样还能勉强看到他的半张脸。 其实段月洲更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可?如何开口才问得?更具体。 “他原本也不是这样的人。”莫飞尘继续笑笑。 “自他再进蓬丹湖境活路,就变了。” “我知道去魔界盗剑的人是他。” “那一次他回来,我正好在他房门口,我早就知道了。”莫飞尘控制不住地笑。 “从那把剑开始,一切都不可?收拾了。” “我说,要这剑做什?么?他说藏着他师兄的修炼之?法……哈哈,疯子,那可?是邪修啊。” 莫飞尘口中不停重复地喃喃疯子二字。 …… …… 段月洲转身要离去,莫飞尘终于停下来了,开口叫住他。 “那柄剑还在吗?” 段月洲点?头?。 “我能不能自己选死法?”莫飞尘问他。 段月洲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行。” “那我会怎么死?”莫飞尘继续问。 “他们还没讨论出结果。” …… 走出禁室,今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段月洲脚步未停,他要去找观云知。 两人说好一切结束后,便?一同出游,不再管……起码百年内不要再管这些闲事?了。 …… 两人去了妖界,坐在蓬丹湖境曾经的入口。 “就是这样,月光照在这片草地上便?会出现?一个湖,就是那入口。”观云知比划给他看。 段月洲抱着膝在一旁默默听。 恰巧那月光真的透了进来,两人面前一下就成了水泊。 不过这一次真的只是湖水的虚影而已,走进去仍是草地。 “咦?”观云知在这时收到了来自祝伋的传信,他一看,嘴微张,面色很是一言难尽。 他低头?又抬头?,就这样一连看了段月洲三次。 “怎么了?”段月洲问。 “莫飞尘死了。” 听观云知这么说,段月洲却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自己死在禁室里的。”看段月洲的表现?,观云知问,“你知道他会自己寻死?” 段月洲转头?“嗯”了一声,并没有?继续回应。 观云知想,既然人都死了,那也不重要了。 他站起来,“走吧,我们去逛逛。” “我还没有?正经来过妖界呢,就那一次,还偷偷摸摸得?像做贼。” 段月洲跟了几步,追上观云知环住他的脖子,往他背上跳。 “你不会背不动我吧?” 观云知笑,“真是污蔑,当时不就是这么把你扛过来的?” 段月洲将他搂得?更紧,“游完妖界后,你想去哪儿?” 第52章 观云知想了想,歪过头对他说,“桦清城怎么样?好久没有回去了。” 段月洲想起他重修后,两人在桦请城的那一次会面,笑了笑,“好啊。” (完 )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