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碍》 第1章 《青山碍》作者:夜游星【cp完结】 简介: 〖年下+强制+智商双强+追妻火葬场〗 一纸合约,让周唯实从名校讲师变成了林越峙随叫随到的床伴。 林越峙平生最讨厌蠢货,而周唯实这种被蠢货玩弄于股掌的聪明人更让他嗤之以鼻。 说好的合约一张各不相欠,他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该讲诚信,可是面对周唯实的时候,他突然成了从前最不齿的无赖流氓。 ———————— 潇洒嘴硬年下1x迟钝温柔美人0 林越峙(24岁)x周唯实(28岁) 嘴硬攻转忠犬攻,一见钟情。 标签:追妻火葬场、abo、年下、金主包养、he 第1章 雨季(已修) 初春的房间并不冷,壁炉却依旧燃着橡木柴,水汽在树皮下爆裂,噼啪噼啪的白噪音在雨幕里显得很温暖。 已过晚间十点,台风过境,水流蜿蜒,超负荷的积水从交错纵横的地下管网就近流入附近水系,最终于灵渡江汇聚,从东部的三角洲入海。 这样的大雨,男人的西装上却没有被溅到一点水渍。 周唯实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还有精力思考这种事情,在这样双膝跪地,给男人做脚垫的时候。 他的脸颊紧贴地面,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身前年轻alpha的鞋面。 小腿硌在柔软的长绒地毯上倒是不显得很痛,只是膝盖跪了太久充血,呈现出一种深粉色,周唯实双手用力握拳,克制着膝盖支撑太久的酸麻,不至于引起姿态的突然倒塌。 强力的信息素早就充斥了整个房间,可惜周唯实的腺体早就退化,除了一阵灼热,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感觉到跪着的人动了动,alpha挑起一个长音。 “嗯?就这点儿诚意。” alpha的长腿陡然加力,周唯实的肩膀都被他压得皮肉泛红。周唯实将痛呼生生咽下,收紧小腹,努力维持跪姿。 在文明社会成长的周唯实曾经作为特邀专家,参与过许多会议项目,也算见过一点世面。但弟弟得罪了不知道哪里的大人物,现在音信全无,他除了妥协毫无办法。 ——但他庆幸至少还存在一条通往妥协的通路。 他希望自己的妥协能够让事情止于李峥的那一节断指。 这位小少爷年纪并不大,似乎很爱笑,又有些奇怪的癖好,他这样想着,抑制住因恐惧引发的轻颤,可长时间的跪姿终于让他的骨头发出抗议,随着时间的流逝,闷哼还是渐渐从喉间溢出。 男人觉得玩够了,漫不经心地踢开他,沉重骤然卸下,周唯实整个人差点向前扑倒。 alpha随手打了个响指,满屋灯光“刷”地亮起。强烈的光线撕裂昏暗,照得他眼前一片晃白,好像一尾被捞出深海的鱼骤然见光,下一秒却被挑上桅杆,直面烈日——头顶的水晶吊灯璀璨晶莹,周唯实仰面大口喘息,额前碎发早被冷汗打湿,贴在皮肤上。 云层之上,始作俑者纡尊降贵地弯腰,抬起他的下巴把玩。 alpha将这张脸扳向左边,又扳向另一侧,嘴角似笑非笑的意味明显,周唯实紧闭双眼,僵硬着一动不动。 空气寂静,只剩指骨触碰脸颊的细微摩擦声,alpha摘了他的金丝眼镜,露出纤长的睫毛,捧起他的脸时有种被微微扫过的触感,让人心上一痒。 两三颗不甚明显的小痣散落,凑近了才能看清,给这位海科大的高材生平添一种少年的圆和钝。 ——挺好看,又不是那种娇媚清纯的漂亮。 大概是常年做研究让这人保持着一副平和淡漠的表情,即便衣袍已经滑落,眉眼还是冷静自持,好像禁欲的圣徒雕像。 “拜托你,”周唯实微垂眼睛,睫毛顺着呼吸颤动得更厉害。 他嗓音发紧,带着压抑的沙哑,“拜托你,林先生。” “帮帮我弟弟……” “他被人抓走,请你救救他……” 施暴者舔着自己的虎牙,觉得这人真挺有意思,明明不情愿却在自己面前什么都不说,婊子装良人的他见多了,这么想装婊子的还是倒头一回见。 如此深情地演着一出兄友弟恭的感人戏码,连他都该为这人的遭遇掉两颗泪。但他从来不是个善人,林家的家族教养也与正直无缘。 alpha身高卓越,看人时舍不得抬一下眼皮,总显得慵懒,现在却目光炯炯,如同夜里捕食的猛兽。 细白的颈肉撒上大溪地香草和盐之花,腌制成一道上好的肉排。 迫不及待。 他说,“这份生意我亏些也没什么。” 周唯实一怔,没想到对方真的会答应,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倏地抬起,照出点点明亮的火光。 他嘴角微颤,最后化为一句多谢。 闻言,alpha扯松本就打得不饱满的领带,扔到他脸上,盖住了周唯实泛泪的眼尾,“你去打听打听,京望实业的小林总,一向最懂礼貌知分寸,那些逼良为娼的龌龊事儿我一点儿不沾。” alpha漏出饱满的肌肉线条,阴影轮廓比穿戴整齐时更有压迫感,附带着一股雨天的泥腥味,浑身都是野性的冲击力。虽然逆着光,周唯实依然能够看清他洁白整齐的牙齿,简直是一头露出犬齿的豹子。 “我只吃心甘情愿送上门的。” 他大手一搂,将周唯实推倒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趋利避害的天性促使周唯实躲避,他不自觉平推在滚烫的胸口,又克制着不敢用力,只能尽量往地毯内深陷,给自己留出一点安全距离,两个手腕却马上被alpha单手提起。 周唯实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被绑在桌角,漂亮的蝴蝶结如同闪电乍亮下男人精致的面孔。 alpha高挺的鼻梁在他的耳后拱来拱去,周唯实紧张地偏了偏头,却不知完整暴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散发着诱人的馨香。 s级的alpha信息素填满整个卧室,无形的猛兽在空气中咆哮,压迫感几乎具象化,连壁炉火光都急速跳动,蜷缩成惧意。 套房单独设置的信息素屏蔽基站滴滴滴地报警,被男人飞起裁信刀冲入琉璃防护罩,钉入最高档位。 银刀颤尾,周唯实因为剧烈的运动大口呼吸着,大脑缺氧,眼前只有朦胧的光。 窗外暴雨倾盆,整座城市随风飘摇,不像南方平时的雨季,反而像周唯实从小生活的北方。大雨瓢泼一泻而下,把平整的柏油路冲出条条沟壑。翻转片里血红色的喀斯特地貌。 一片炫目混乱中,男人的声音从渺远高处传来。 “锦瑞8846,每晚都来。” “直到我满意。” 周唯实迈进套房的时候正外面正在下雨,电视下方一行蓝底白字滚动着播报大雨橙色预警,提醒市民尽早返家。 这座城市总是在他人生中的重要节点以狂风暴雨相送。 后来他用意象表征自己的人生,才明白,雨是坠落的象征。 第2章 真空 周唯实醒来的时候,林越峙已经离开,他睁开眼睛,却腰酸得挺不起来。 昨晚的记忆已不可考,只有右手边桌面上扔着一份已经签好字的合约,初春开始,为期不详,他的诉求也被全数填上。 在海市保住一个犯事的小鬼在林越峙眼中只能算随手之劳,而周唯实也只需要奉送不值一提的自尊和前二十八年的人生信条。 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而手机叮铃铃地适时响起,师兄说要载他一起去医院看望老师。 他盯着天花板上错落的小小led灯,再一次意识到这是个巨大割裂的世界。 ——这份工作他已成功转正,从海科大的讲师变成了随叫随到的男娼。 世事等价交换,原本就无甚可喜,亦无甚可悲。 —————— 去医院的路上经过了一家齐香斋,周唯实请人把木糖醇点心各包两块装盒,阿姨手脚麻利地帮他打出一个漂亮精巧的结。 直到那个被五花大绑的锦盒摆上陈泽民的柜头,周唯实的目光仍不受控制地滞留其上,红绳里夹杂着金丝,绳结的脉络在阳光下折射着幽微的光。 一口气堵在心口,让他胸腔发闷,老师和师兄的学术讨论都没办法过脑,全在耳边打滑。 “我们和远昌重工合作的粤海大桥,因为军方又要求能让舰队通过,整个挑高和防风就要重新设计……” 原本早就该送进经济发展局和基建属审核的项目,因为一次次的修改始终不能定稿,修其原只好来询问老师几个让人头疼的攻坚点。 陈泽民几个月前因为收拾花园摔了一跤,在特护病房修养,即便行动不便,却依旧能言善谈,精神矍铄。 “喻星快回来了,超硬度抗风材料他是专家,找他合作,换新材料吧。” 修其原道:“那桥墩和支座应力也要重新试验。” 周唯实回过神,勉强撑起一个笑。 “我回去再跑一次模型。” 第2章 这座横跨粤海两市的跨江大桥,为了满足军方舰队的通航需求,要比普通大桥的桥墩高出三倍,还要配备中控台、分控室,设计体量巨大。 周唯实负责其中的桥梁中控板块,已经从硕博时期持续到现在。他并不像修其原和喻星一样能出国念书,但拿着远昌重工提供的资金和需求方向,也发表了几篇顶尖的学术论文并破格留校。 因此周唯实一直对于粤海这个项目很上心。 临走的时候,陈泽民见他脸色发白,拍着他肩膀叮嘱他别太劳累,多休息。 周唯实低头应了声。 他顶着院士关门弟子的名声,上面的师兄师姐出类拔萃,他也跟着沾光,好过很多。 世人千百样貌,高矮胖瘦不尽相同,而他也有个秘密,一说出口就有辱师门,身败名裂。 白色巨塔里的美梦破灭,才发觉那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 婉拒修其原要和他小搓一顿的建议,周唯实拐去了普通住院部。 304病房3号床,他慢步缓踱,却还是数到。 女人正在输液,安静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周唯实在病房门口驻足了片刻。已经半个月没有来看她,白若梅的头发比上一次更加花白。 玻璃探视窗上倒影着周唯实自己的脸,与白若梅蜡黄的面容重合。 omega是脆弱的生物,比beta和alpha都苍老得更迅速,更容易被岁月压垮。 他早就见过,也早就明白。 他紧了紧拳,袋子里的小米粥贴在他的腿边,逐渐升温变烫。有病人被推着去往手术室,一群人擦着他的胳膊跑过,空气里传来痛苦呻吟和护士语气急切的“家属让让”。 走廊的混乱和腿上的温热交杂唤醒了他,逃避现实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这是学术界的共识。 周唯实长长地吐息,最终还是推开了病房门。 “妈妈。” 白若梅正阖着眼睛休息,听到喊声颤抖了一下眼皮。 回应的声音比她意识出现得更快,喜悦一下子涌上了她的嘴角,然而等她看清了来人,还未绽放的笑意却僵住了,最后化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哦,唯实来啦。” 周唯实嗯了一声,替她把病床摇起来,放下小餐板。 “医生说,你现在要多吃一点,才有力气复健,药效吸收也更好。” 白若梅点头,把散落的灰白发丝挽在耳后,才颤颤巍巍地端起粥,还保持着年轻时候的习惯捧起来吹一吹,再拿着小瓷勺慢慢喝。 阳光偶尔随着她的动作洒落,曾经肤白如凝脂,指尖如削葱,现在手腕上的针孔密密麻麻,已经分不清是老年斑或是淤血,好像在瘦骨嶙峋的手背上贴了一层青紫色的劣质油漆。 周唯实同往常一样,自顾自地填补了护工的工作,打水,补充水果,把护理杯和翻身器都洗刷又擦干。 直到所有的琐事都做无可做,他才在白若梅的呼唤中坐下来。 周唯实灌好热水袋,捂住她因为输液发冷的手臂,白若梅调整一下姿势,把热源拢在手心,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小峥两个多月没有来看我了,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周唯实眼神出现了刹那闪烁,他一生中很少说谎,为他起名字的人说过善谎者将噩运携身,所以给他起名唯实。 而面对白若梅时他几乎耗费了全部机会。 “他上班很忙,过几天肯定就来。” 白若梅此时才露出欣慰的笑容,说着好啊好,他忙点好,又说小峥上次给她买的补血高钙粉好,花了很多钱,小峥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周唯实点头承认,“是,小峥是个好孩子。” 背包里白若梅这个月的缴费单贴着昨夜的合同。 生效日,乙方,自愿,完全听从。周唯实。林越峙。 他也终于是听话的好孩子了。 第3章 知情书 林越峙有几年没回海市,城市规划还是没怎么变。锦瑞酒店地处海市市中心,附近配套的商场酒吧他玩几天就腻了。 上大学的时候也做过几年纨绔子弟,前呼后拥地把都要一生风光挥霍,他们这种人谁不是从小人精环绕,算盘打得叮当响,真正能算上朋友的屈指可数。 林越峙的旧友大都远在京岚,而海市的地头蛇褚啸臣每天都在忙新中标的粤海大桥,也无暇顾及他闲得长草。 于是林越峙每天不是在尘域喝酒,就是叫周唯实来锦瑞。 粤海大桥是远昌重工现在最重要的项目,外聘了海科大的专家组,褚啸臣见他太无聊,就让他送几份图纸到海科大。 他把文件袋送到已经临近晚餐时间,一群老师学生从楼里下班。他的迈巴赫太宽,放学学生又多,林越峙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听歌,准备等等再回去。 初春的雨季连绵不绝,来时还是晴空万里,一转眼乌云已经压暗了天际。 人流渐散,一旁的人行道上,慢慢出现一个高瘦的身影。男人的右腿似乎有问题,撑着一把格子伞,正一瘸一拐地向外走。 周唯实的膝盖最近长期跪着,校医院的老师说积液严重,建议多修养。 今晚林越峙没有发消息来,但他的日程表中依旧没有能够休息的时间。 白若梅下午又陷入了记忆混乱,哭着喊着要找儿子,护士怎么都安抚不了,只能给他打电话。 他在路边候车亭等了挺久,膝盖被冻得发僵,每动一下都牵扯出钝痛,终于见到一辆出租车艰难驶过积水步道,停在他身前。 风雨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提着一大袋东西,也步履蹒跚地走进等候区。 周唯实咬咬牙,扶着膝盖支起身子,迎上前把老人的东西搬进车门——膝盖像是被扯裂了一瞬,他依靠门沿撑住了身体——然后把出租车让了出来。 在老人颤巍巍的感谢里,周唯实又冲进了瓢泼雨幕。 海市到了雨季,从来都是不管不顾地下雨涨潮,下水道口已经没办法及时排水,积雨在路两侧汇成水流。 周唯实不顾腿上的疼痛大步朝医院走,一脚踩进枯叶和烂泥,冲刷了他的运动鞋,每走一步鞋里都挤出一层水,眼镜片上也都是雨滴,叫人看不清前路。 祸不单行,一辆黑车从他身侧急驶而过,车尾过弯甩出一人多高的雨帘,仿佛一头海洋中破水而出的黑鲸,打散正常巡游的鱼群。 周唯实躲闪不急,全数接受了一身泥水,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流进领口。 原本抵御风寒的温暖棉衣一下子变得又冷又重,湿透的衬衫和他的身体贴得更紧。 狂风一起,聊胜于无的破伞也适时撕开大洞,无法配平的重量折断伞骨两根,雨丝洒在他唯一还算干燥的头顶,沾上头皮,顺着发根向下流。痒意如虫蚁千足,让人头皮发麻。 周唯实穿得本来就不厚,此时一阵从肺腑泛起的寒冷让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压住了打颤的唇齿,他站定原地用力握紧拳头,不怪那辆随心所欲的车,只想自己是急中出错。 始作俑者似乎是良心发现,居然就停在拐角处。周唯实担心白若梅的情况,顶着破伞快步走过没有和它计较的念头。 “哔——” 喇叭声让他不自觉更加靠边,给车流让出驾驶道,但是黑车并没有超他的意思,反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滑行。 后面又传来鸣笛声。 ——大雨颠倒城市,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唯实突然意识到谁会这样得理不饶人,在把他弄得如此狼狈之后,还能若无其事跟在他身后。 —————— 这是周唯实第一次在除了酒店以外的地方见到林越峙。前两天才刚刚从锦瑞回来,周唯实身上的咬痕还没消,还红肿着发了炎症,周末发烧去吊了水,还是全身都痛。 今天不是他该履行合约的日子。 车窗落下一条,alpha浑身干燥整洁,偏过头,恩赐给他一个眼神。 “上车。” 他一字一顿,每一次唇齿碰撞都连着周唯实身上的咬痕,让他泛起伤口卷边的疼痛。 周唯实眨了眨眼睛,他想问自己还有得选吗? 可他的声音一直很轻,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车门滑开,半扇雨斜吹,已经快要沾湿alpha的右袖。周唯实的伞按了半天还是收不上,他一边面红耳赤地说着不好意思,一边用力往自己小腹上戳。 alpha的耐心宣布告罄,林越峙探过来半个身子,把陪伴周唯实七八年的破伞当啷一声掷进垃圾桶,又扯着包把浑身滴水的人往座位上一扔。 窗户缓缓摇上,隔绝了飘如飞蓬的雨刃。车内温暖,伴随着好闻的香气,周唯实依靠着座椅边沿,后背贴着车门,小心地看着林越峙。 他身上不干净,害怕弄脏昂贵的真皮座椅,惹林越峙发难。 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盯着他。 第3章 周唯实知道自己的样子现在恐怕不是很礼貌,他微微偏过头去,车窗倒影中他的耳根发红。 周唯实抹了抹额头上一绺一绺的刘海。 “谢谢你,”他边说着,一滴水珠正顺着他的喉结缓缓流进领口。 周唯实吞了一下口水。 林越峙转过了头,油门狠踩,冷声道:“车弄脏了,赔得起么?” 周唯实又说了几句对不起,今天晚上直到下班的时间,林越峙也并没有发消息给他的意思,周唯实便做了其他的安排。 即便现在上了他的车,周唯实也并不准备与他多做纠缠。 “我就在公交站下车,不麻烦您。” 即将停站,周唯实感谢道:“多谢你,林先生。” 林越峙并不接他的话,又是一脚油门甩开,公交站已经消失在茫茫水帘中。 周唯实向座位前一撞、又猛地往后一滑,手肘已经反应迅速地撑住椅背,他身上飞溅的雨渍还是蹭湿了价值不菲的皮面。 周唯实被一阵局促席卷,不安地看了林越峙一眼。 林越峙依然沉默不言。 他想了想,最终解开安全带慢慢弯下身子蜷缩在了座位前。 迈巴赫的空间很宽,刚刚好够他折叠着蹲下。大腿和肚子紧紧相贴,再用双臂紧紧环住,好像一个身处羊水还未长大的婴儿,为了保护母体而不敢舒展一丝一毫。 手腕痛、头痛,腰痛抑或是膝盖痛,都没有什么分别。 周唯实能捱过很多痛苦,他是一个从小就很能忍痛的人。 —————— 发动机的浅鸣停在一处陌生的豪华地下车库。 周唯实茫然地抬起头问:“换酒店了吗?” 林越峙没理他,带上墨镜自顾自关门走了。周唯实腿已经发麻,从车上迈下来的时候跌了一下,撞在承重柱上。 alpha不满地脚步一顿,他歉意地拍拍灰,赶紧跟上。 再向里走,水泥墙上居然张贴着中心医院的标志。 白若梅已经住院小半年,周唯实从不知道中心医院居然有这样一座车库。 一路上没有其他闲人,每隔几步就立着一个佩戴通讯器的黑衣人,朝林越峙点头问好。 周唯实又想起老师们闲聊时说起过,现在的中心医院已经成了权贵人家的私人诊所。 而这位“权贵”还在大步向前,脊背笔直目不斜视,对这样的场面毫无波澜。 周唯实不自觉落在林越峙身后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周唯实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想和这种人这种事有任何多余交集。 所有高不可攀之物于他都是生活中的不确定因素,周唯实不喜欢任何“不确定性”。 vip电梯直达顶楼的院长办公室,宋医生和一些经常照顾白若梅的护士已经等在里面。 见他们走近,房间里的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林越峙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同院长聊天,周唯实便不再顾及他,跟其他人抓紧问好。 宋医生看他冒雨而来,也舍去寒暄长话短说:“现在白女士的病情已经不再适合保守治疗,癌细胞扩散影响了她的意识,这样的情况继续恶化恐怕会引起脑缺氧。” “京岚医学院进口了几台新的治疗仪器,也有实验性疗法,特别适合白女士目前的病情,机会难得。” 周唯实知道新仪器新方法就需要更多的医药费,见宋医生和其他医生对视不语,周唯实了然地看了正翻看文件的林越峙一眼,正色道:“这是我的事,和林先生没有关系。要准备多少钱您直接和我说吧。” 林越峙在老院长的目光中也没置身之外,附和着周唯实的话抬头,摊出“与我无关”的手势。 “也不仅是钱的事……只是京岚医学院是军方附属医院,所有入住的病人都要有完整的家属审核书。” 宋医生看了抿紧双唇的周唯实一眼,直接道:“需要直系家属签字。” 周唯实急答:“签,我马上签!” 宋医生反而一反常态,吞吐道:“我们在系统里查了一下白女士需要的转院材料……您好像没有办法签署。” “别的我都签了啊,这个我怎么不能签?” 宋医生不想再看着周唯实自欺欺人,直白道:“白女士一直以来的付款账户是只能找到您,但医疗代理人签字,她填的李峥。” 林越峙手腕一翻,毫不留情地把几分文件扔到周唯实面前,纸张打着卷,在桌面上发出一阵干脆利落的声响。 “周老师,好像都没有你的名字呢。” 他最擅长咄咄逼人:“这些签字的地方这么紧,只够一个人。” “也难怪,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我肯定也只填我信任的人。” 周唯实本就苍白的面孔“刷”地褪去血色,好像被截断反射神经一下子失活的软体动物。 紧急医疗联系人表,生命维持治疗指示书,重症医疗决策委托书…… 他手指僵硬地翻动一页又一页,动作越来越急,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等到最后一页掀开,依旧空无他名。 ——每一份和白若梅息息相关的文件上,都只印着一个清晰工整的名字:李峥。 他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敢置信的话:“可我也是她儿子啊。” 他像是怕别人不信,从随身文件袋里摸出缴费单,一张,两张,三张……手忙脚乱地铺开,“都是我付的,我一直在医院。你问护士,我不是骗子,我真的——” “我真的是她儿子啊。” 他抬起眼,语气如死水沉寂。 一旁的几位医生都和周唯实相熟,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这位小周老师在白若梅病榻前奔波照料。 周唯实平时人也有礼貌,好沟通,要不是他,白若梅的身体状况恐怕都撑不到今天。 但当周唯实在医院里焦急地为她跑前跑后时,白若梅心里只有李峥。 李峥,那个久未露面的人,她怀胎十月的儿子,才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亲人。 他脱力一般弯了腰,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重复:“我可以……我可以签字的,她是我……妈妈……” 他踉跄了两步,像是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身体,却只能扶住自己。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又极力隐忍。 “我只是想她活下去啊!”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却一字一句地落进每个人耳里,令人无法回应。 宋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人情百态,习惯与痛苦保持距离,可在这一刻,他依旧露出一分同情。 他见过太多病房里的亲情,或热烈、或冷淡,有人迟到,甚至永远缺席。 付出最多的孩子往往不是拥有最多爱的那个,而是最渴望爱的那个。 ——而大多数伪装于幸福之中的人不去拆穿亲情的谎言,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逃避着更残酷的不被爱的现实。 第4章 黑伞 白若梅转院的事除非李峥同意,不然无可转圜。 宋医生于心不忍,答应提前安排好一切事宜,只要李峥的签字到手,马上能给白若梅转院,周唯实向着医生再三感谢。 林越峙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但周唯实放心不下白若梅,跑到住院部看她的情况。 女人被注射了一支安定,睁着双眼望着窗外,还在念念有词:“你见到我儿子了么?他叫小峥,他这么高了,很听话很懂事的……” 周唯实伏在床边,再说不出任何话。 “你看起来很面熟啊,你是哪家的?” 女人拉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又摇摇头:“你见过我们家小峥吗?” 周唯实手心冰凉,只能用着说腻的安慰一直重复,“小峥……小峥这就来看你。” 他想起他第一次迈进那个家的那一刻,周唯实一个人背着要拖垮他的大书包蹲在楼梯间。 这个女人拎起他身边的编织袋,边开门边笑,“小峥要放学了,你先坐,我去幼儿园接他。” 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他的记忆依旧有那一日的锚点。 那天白若梅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衬衫,还有蓝碎花的长裙,和他常年黑衣的omega母亲全然不同。 腰带上的蝴蝶结两条长长的带子垂下来,风一飘就能蹭在他的手背。 是那种有波点的软纱。 十二岁的周唯实如同二十八岁的周唯实一样,把准备好的呼唤梗在喉咙中,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单字。 —————— 不管是白若梅的状态还是转院的事,他一定要尽快找到李峥。 周唯实心绪重重地走出医院,感应门开合,有人递来一把黑伞。伞很重,伞柄的银色狮头硌住他的手心,传来还算温的触感。 周唯实抬头,林越峙立在台阶下,与他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对视。 雨势很大,他也撑了一把黑伞,站在车旁抽烟。 第4章 风雨飘摇,映衬着他指尖的火星明灭。 林越峙招了招手,转身上车。 周唯实承认自己为了白若梅的病情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只是切实见到林越峙的那一刻,alpha激烈的掠夺带给他的恐惧又卷土重来,让一切请求岌岌可危。 但白若梅的情况很差,他太担心了,只要能让白若梅见见李峥,他说什么也要试试。 他跑到林越峙车前,双掌合十恳求:“林先生,我妈妈身体不好了,想见见我弟。” “您能想想办法吗?” 车内的金属乐梆梆作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重金属音乐,常常与宗教相关。 林越峙的鼻梁高挺,眉眼凌厉,雨滴打在他车上笼罩成一片黑色的云雾。 周唯实的伞从最开始离车门的一步之隔,到现在已经有一部分倾斜着怼在车窗上,他原本就蹙着的眉头更紧了两分:“林先生!我想见一下我弟弟!” 厚重的雨帘却抵消了他的音量,alpha面色阴沉。 或许这辆车不知何时就会绝尘而去,只留给他赤红的尾灯。 周唯实急切地上前一步,几乎喊了出来:“林——咳咳……林先生!我想见一下我弟弟!” “林……” “我很喜欢等人么。” 和林越峙相处时间不算短,周唯实明白,这便是有转圜余地了。 周唯实本想接着蜷在副驾驶前,却被林越峙隔着座位空隙把他拽起来按在座位上,再扯过安全带固定,像绑住了一只不安分的动物。 林越峙的硬硬的发茬蹭在周唯实脸上,他衣襟大敞,风衣扣子在周唯实眼前晃来晃去,带着甜的温暖胡椒气味笼罩了周唯实周身。 周唯实腺体退化,分辨不清是外溢的信息素,亦或是他的香水。 那气味太过于好闻,周唯实不自觉轻缓地吸了吸鼻子。 “你的车好贵吧,我现在赔不起。” 林越峙语气不善道:“那就能吊销我驾照了?看看你让我收了多少警告。” 周唯实习惯了少年人的阴晴不定,任由他扯着自己的领口:“罚了多少,我付给你。” 林越峙突然凑得离他很近,几乎能在周唯实的眼镜上留下呼吸。 他的心脏空了一秒。 “你多来几回,就当还了。”林越峙勾起嘴角,笑里带着几分戏谑。 哦。周唯实垂下眼睛。 不算还不起,于是心安理得地坐上车。 —————— 雨势渐停,灯光掠影。 窗外的路标越来越熟悉,林越峙没有开回锦瑞。 走回熟悉的下班路,让周唯实安心许多,身体也放松下来,靠进正加热的温暖座位。 周唯实对于林越峙知道他的住址这件事没有表现出丝毫讶异。 就连白若梅的医疗文件他都能查到,想必所有和李峥有关的一切都如透明一般。 周唯实边在前面带路,边暗自思忖小峥这样一个只知道朝家里伸手要钱的、被惯坏的小男孩儿,能做出什么事惹到要林越峙出面。 周唯实知道李峥被公司辞退,还是他去找林越峙前一个月的事。 那天是白若梅生日,周唯实到处找不到李峥,等去了他打工的饭店,才知道李峥早就因为旷工被开除了。 之后李峥也在医院露过一次面,只含含糊糊,说在朋友那儿跑业务赚钱。 然后就是李峥的求救、失联,最后的一条消息就是发来“哥救我”三个字,还有一个号码。 ——号码的主人是林越峙的特助何小诗,方才给他递伞。 老旧的居民楼年久失修,声控灯也忽明忽暗,周唯实打开手电筒给林越峙照明。他一上楼梯就牵动膝盖的积水痛,每走一步嘴唇都更抿紧一分。 林越峙反常地没有催促,也出言嘲讽,只跟在他身后慢慢走。 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狭窄的灰白墙上,交叠成一个长长的虚影。。 第5章 殉道徒(已修) 他家里很少来人,海科大旁边四十多平的一室一厅,甚至找不出一对待客的茶杯。 周唯实从柜子顶上拿下一套蓝色礼盒,用刻着“海科大桥梁设计特等奖”的白瓷杯给林越峙沏了杯茶水,看他没有指点的意思,才去换衣服洗澡。 等他出来,林越峙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休闲衣,端着一套精致的杯碟啜饮。 他路过卧室扫了一眼,果然里面也换了床垫床单,何助为了让林越峙顺心,几乎要把他的房子重装一番。 周唯实在锦瑞时,常有实在下不了床的时候,他见过何小诗怎样带人来换新床品。 不管多晚都手段麻利,目不斜视,视浑身狼藉的周唯实为无物,让他觉得自己羞耻都多余,只是一个她见惯的人形摆件。 周唯实家里没有电视,客厅除了用来吃饭,还隔出一个小书房,摆着一桌一椅和油亮的桐木书架。 林越峙正背过身去,看书架上没了描金的书脊。 “你弟在尘域被逮的。”林越峙随意地说,声音在这个小空间里显得没由来地响亮。 尘域,海市最高端的会所,虽然周唯实没去过,但也略有耳闻。 “嗯,”看他辨认了太久,周唯实好意地出声提醒,“那本是《寂静的春天》。” 桌上他倒给林越峙的水一丝未动,已经凉了。那茶叶还是老陈给他的好茶,平时他自己都不舍得拿出来。周唯实不想浪费,端起来喝了。 “你知道他把海市的地下钱庄都借遍了吗?” 周唯实有很多话想问,但又觉得问出口太蠢,便只是摇头。 他一直是小县城里学习最好的那类学生,特招进市重点,超线考进海科大,之后就是保研直博。他有赚钱替家里还过债,也对于赌徒有所耳闻,但这种细节却一概不知。 “从一个赌场赌完,出老千赢的钱马上换个赌场再赌。输了就签欠条借高利贷,最后利滚利窟窿越来越大,就帮别人干见不得光的事。” “他得罪了大人物,被人扣了。” 周唯实不知道李峥具体在干什么,但是牵扯到“赌”,他也能猜到李峥是欠了太多走投无路。 海市的赌场并不合法,周唯实心里着急,“他们怎么才能放过小峥,还钱行吗,我去筹钱!” 林越峙双手抱臂,靠着书桌,斯条慢理地看了他一眼。 周唯实被他这一眼看得脊背发寒,他咽了一下口水,不自觉退了小步。 “你不问他欠了多少么。” 周唯实不做声。 林越峙冷笑一声,“五百万。” 周唯实的视线定在地板砖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艰难地开口:“我辞职,去企业做开发。” 去年远昌集团的终端研发岗,开出的应届最高薪资是128万底薪,60万年终,对方是京大的本硕博,比他履历光鲜一些,但凭借粤海大桥的项目,他或许也能谈到相近的价码。 白若梅的房子、他的房子……白若梅恐怕是要一直住在医院了,他可以搬去教工宿舍,还有老家的小院,虽然荒废很久,但或许有人愿意低价租借,做个农家乐也好。 即便不能马上交接入职,他还能先找几个项目或者家教,海市的财阀富商很多,都舍得给孩子的教育花钱,周唯实以前就给扬元药业的小少爷补习过,给钱多得让他咋舌,这些都能先还一部分。 等他真的从大学辞职……两年,不,一年他就能堵上李峥的债…… 只消十几秒就已经想好之后的每一步,周唯实似乎早有准备,但又好像已经放弃了反抗。 他忽然觉得原本被安抚的疼痛又掉头重来,密密麻麻地噬咬着他已经所剩无几的骨架。 他最近身体越来越差,又查不出原因,大概是和alpha的周旋耗费了他太多心力。 “你每个月吃6块一瓶的药,给白若梅交四万多医药费,再给他儿子还几百万的债,”林越峙晃了晃手上的白盒,瓶内的止痛药已经所剩无几,发出轻微的翻动声。 “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慈悲的人了。” 周唯实仿佛对一切毫无察觉,只是轻声纠正,“校医院教师卡能打折,这瓶药本来60块呢。” 林越峙心中烦躁,觉得这人真是无药可救,他最讨厌蠢货,而周唯实这种被蠢货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聪明人让他尤其难以忍受。 他一脚踹在周唯实的小腹上,“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我……” 周唯实被林越峙甩到地上,后腰被重击,撞翻了书桌。 他的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身上每根骨头都痛,可是药瓶在茶几上,他不敢伸手去拿。 “你是不是特别贱啊周唯实,白若梅有儿子,你自己跑过去要当人家儿子,人家把钱把房子都给自己亲儿子挥霍了,等到快死了让你去跑前跑后。李峥把你当傻子一样,说你是mb,你还真给他还钱。” 白若梅的医药记录散落一地,谁都看得出来,她根本是靠进口药维持生理机能。照这样下去,不管周唯实再怎么赚钱,这根线也有断掉的一天。林越峙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他生平最恨蠢货,周唯实这种被蠢货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聪明人更让他嗤之以鼻。 第5章 “……我知道的,我知道我不算什么东西,林先生。” “但这是我的家事,与我们的事无关,请你不要侮辱我的家人。” 天大的笑话!alpha看着周唯实冷脸与他对视的样子,相信如果自己再骂,他估计会冲上来和他扭打在一起,让他给白若梅和李峥道歉。 林越峙怒极反笑,看着油盐不进的周唯实咬牙:“你仗着我拿你没办法?” “你以为你算什么,倾国倾城,绝色佳人?老子碰你都是你祖上积德!” 没办法?林越峙那么会折磨人,简直没人比他更有办法。 他正这样想着,却听到林越峙拨通了电话,“把李峥那边的人都撤了,谁再插手老子剁了他!” 周唯实陡然睁大了双眼,“不要!” 他猛地扑过去,跌倒在林越峙的腿边,身体不自觉地碰到林越峙的袖口,又被林越峙扬手扇了一巴掌。 周唯实只能痛苦地伏在林越峙的鞋面上,眼里满是急切哀求,“他才二十岁,求你救救他,他只是爱玩了点,他会改的,真的会改的!” “妈妈很担心他,求求你了,我错了,求求你别这样……” 周唯实嘴唇发白,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什么都不是,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我长得不好看,是我高攀你了……我求求你救救他,我去赚钱……” “我能赚钱的!我这就赚钱还他们……” 他跪在地上看不清林越峙的表情,周唯实只是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可alpha依旧不为所动。 周唯实瘫在地上,情绪激烈,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蓄了水汽,却被框住不肯滚落。 林越峙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没有任何反应,眼前人推上桌的筹码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周唯实捂住胸口,从身体里掏出一句绝望的哭声:“你想怎么样都行,我求你了!” alpha终于动了动身子。 林越峙钳住他的下颌,骤然加力几乎要把他下巴卸掉,剧痛无限放大了alpha的羞辱。 “玩什么都可以?多人也可以?……也可以?” 男人的声音低得可怕,如同漫进周唯实脑海中的诅咒,周唯实没有听清后面他讲的是什么,但他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好捱的惩罚。 可看着林越峙愈发阴鸷的表情,他急于讨好他,周唯实艰难地抬起颈骨,挺到极限去追林越峙的眼睛。 “都可以,怎么样都行。” “太可惜了。” 林越峙幽幽地回答。 大概是这句话惹恼了林越峙,周唯实跪在地砖上模糊地想,总不能是寂静的春天,蕾切尔卡逊能做错什么? 周唯实有些失落,自己又说错了。 他总是在林越峙这里碰壁,他不是个好学生。 可我又能做错什么? 长久地跪在锦瑞8846,做一件林越峙房间的装点,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膝盖上青紫一层叠着一层,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的痛觉神经麻木,周唯实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林越峙表情冷漠,薅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扯起来,按在沙发的边沿。 林越峙只需要一个方便随时随地纵情的玩具,而不是一个娇媚体贴的情人,被撕咬着腺体,周唯实的眼神朦胧。 他的心脏随着林越峙的动作一阵阵抽痛,林越峙用惯的软垫温暖贴肤,垫在他的身下,周唯实却好像好像身处冰天雪地,已经无法回温。 旧沙发的嘎吱声里,林越峙在骂他下贱,骂他自讨苦吃。 一阵刺痛的蜂鸣,又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白若梅说她要找她儿子,宋医生说只有直系亲属能够签字……他一直不满意粤海大桥的中控系统,师兄们提了办法他没日没夜地调试……欧联体政务部通知:体检异常,巨大的蓝色印章,攻博签证不予通过……他代写程序的事被人举报,学校要处分他,老陈出面作保……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让他照顾好白阿姨,不然他死都不能阖眼……早就模糊了面孔的omega抱住他,你这样的身体,你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啊! 冷……好冷…… 妈妈……我好痛…… 可我没有……没有妈妈了…… 远处的墙上挂着一幅《圣塞巴斯蒂安殉道图》,双手反绑的圣人被万箭穿心。 第6章 褚啸臣(已修) 夜已深,远昌重工的行政层还是灯火通明。 林越峙一路畅通地直上总裁办公室,如入无人之境。 推开门,褚啸臣正坐在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身边,教她如何在操作中打败一旁翘着二郎腿的alpha。 粤海现在正是寒流复卷的时节,对面的alpha也没穿大衣。黑西装松松垮垮,里面随便配了件灰白色的高领毛衫,口巾袋里插着一支某些会议统一配发的钢笔,机刻一串金色小字—— “联盟中心医院腺体科,闻焰” 林越峙随意跟助理们打过招呼,又嘴里喊着梦梦,像叫小狗一样嘬嘬嘬地要她过来。 小女孩儿只眨着大眼睛瞥了他一眼,扁了扁嘴,没理。 林越峙见状直接接过闻焰的手柄,三下五除二把对面打得满屏灰色,屏幕左半边的小人倒地痛哭,跳出了巨大的game over。 “你干爹不行,他哪儿会打游戏,”林越峙躲开褚啸臣朝他砸来的手柄,逗简霆梦道,“快来找小叔,小叔教你。” 小女孩将哭未哭,皱着小脸白了他一眼。 褚啸臣严肃地喊了一声梦梦,小姑娘看了看褚啸臣的脸色,不情不愿地跑到林越峙身边和他挤在一起。 最后简霆梦困得长睫毛快阖上,才硬撑着朝不正经的小叔摆个鬼脸,牵起阿姨的手去睡觉了。 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个,褚啸臣恢复了往日的沉默寡言,回到办公桌接着处理文件。 闻焰打了个响指,开了他从京岚带的酒,给两人满上。林越峙叫人去买了一份夜宵,坐在闻焰对面大快朵颐。 褚啸臣翻着市场部新递上来的动向分析报告,头也不抬:“这么快?” 闻焰晃着酒杯,溅出几滴也不擦拭,只顾着加入对林越峙的嘲讽:“要不我给你查查,是不是有问题了,才二十多不应该啊。” 林越峙不理他们的疯话,说他俩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对于林渊霆让他带孩子的行为,褚啸臣并不想发表任何意见——毕竟以林越峙有点风吹草动都要在各大头版头条招摇的性子,放他在外面也确实很不安全。 为了弟弟来欠他人情,在漫长的权力倾轧中,林渊霆也算为了家人费尽心力了。 “神仙打架,小喽啰遭殃。现在我可是无事一身轻,吃得好睡得好。” 林越峙露出一点苦笑,摇摇头,又马上大吃了一口饭,“真成徒有黑卡的富二代了。” “你的保镖在你出京岚的时候都被你嫂子清理干净了,现在你身边都是我的人。” “够,”林越峙摆摆手,打断了褚啸臣的嘱咐。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他们要死要活的有什么意思,折腾多少年,梦梦都会跑了。” 林越峙的科技公司本要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却被泄露了核心专利,失去所有市场优势,被人打散收购。 他本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但是对方是简宁斯。 是简氏集团的公子,亚联盟四大拍卖行的主人。 也是林渊霆抢来的妻子,简霆梦的养母。 以前输的时候也想过很多次不能败在此处,不能败在这里,但当心血被嫂子为了打击自己亲哥而恶意收购时,所有的疲倦还是一瞬间涌来。 那天林越峙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摘走自己的办公室铭牌,离开了董事会。 “既然我嫂子喜欢,我哥又离不开他,就留给他俩玩吧。” “风波未定之前每天小心,”褚啸臣垂眸签了个字,才又抬起头嘱咐道,“海市的手也黑。” 闻焰看着失意落寞的林越峙,顿生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闻焰最知道林简这一对怨侣的可怕之处,都是易感期打抑制剂硬抗的狠人,他被叫到林家深夜急诊的次数比在京岚医学院加班还多,那景象,啧啧,说是凶案现场也毫不为过。 他拍拍林越峙的肩膀,豪迈宽慰:“我这不是来了吗,等我把入职的事儿处理好了,咱俩也去找点乐子。” 林越峙心不在焉地搅了搅碗里已经凝固的油渍,明显停顿了一下,一反常态没有附和闻大少的游戏人间之语。 没一会儿,林越峙一直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是何小诗,闻焰不知道林越峙听到了什么,只看到他明显长出了口气。 此时褚啸臣的二助递来一份资料,是一个人的调查报告,还有几张银行流水和照片。 林越峙模糊地看了一眼鼻侧小痣,就知道是谁。 老熟人。 褚啸臣点头,二助随即开始汇报:“周唯实八岁的时候,他爸爸和白若梅组成了重组家庭。 第6章 他在十二岁转学到海市,之前他一直随生母生活在嵩原。 那里信息系统比较落后,关于他生母的资料少之又少,我们仅仅找到一张很早的照片。” “他高中学费是因为特优生全免,大学是助学贷款,大三因为帮人代写程序被举报过,被他的博士导师陈泽民院士保下来了。 他去年从海科大博士毕业,留校担任了讲师,从研究生阶段就是粤海项目的外聘专家之一,一直到现在。” “根据我们的调查,李峥偷拍夫人病历的事,他应该并不知情。” 林越峙从文件里把那张照片抽出,周唯实表情柔和,正坐在白若梅的病床边削苹果。 病房里的阳光很好,斜打在他薄薄的唇珠和鼻骨,连皮肤下温热流淌的血液都清晰可见,好似天神洒金。 二助被打断,看了一眼老板的眼色,见褚啸臣抬手示意无妨,才继续道:“他现在是小林总的床伴,今晚十一点左右刚被何助送到中心医院,输上了营养液。” 闻焰的眼神在周唯实的照片和林越峙之间转来转去,很快接受了好兄弟的露水情缘。 他冲褚啸臣睁大了眼睛:“怎么你外聘的专家还在外面卖屁股啊,你太心黑了吧你褚啸臣!” “把事儿交给你?你他妈就是这么解决的?” 褚啸臣直接把文件往林越峙脸上砸,“他负责粤海的中控建模,你要是敢拖慢他进度,我马上砸了你的安全屋,把你送给简宁斯做合作筹码!” 林越峙灵敏躲闪,瞬间抓住直冲他面门文件袋,毫不在乎地冷哼一声。 “他是自己写的么?别跟谁搞出什么情色交易,闹出丑闻……学术圈能有多干净。” “他能为了他弟弟出来卖,谁知道会不会卖给别人,我替你好好监视他。” 林越峙倒倚着沙发,目光沉静,毫不畏惧地对上褚啸臣的深邃黑瞳。 半晌,林越峙有点不好意思地矮下去道:“8846的房卡,你再给我办一张。” 第7章 陀飞轮(已修) 雨季进了尾声,海科大随着本科生返校变得喧嚣。 新学期开学总是事忙,周唯实不敢请假太久。 管理实验室的老师怀孕休假,又错过了学校统一招聘的时间,系里有意给年轻人增加点升职机会,让周唯实兼任了实验室主任。 周唯实在海科大十年,危化品、悬吊仪器和加热仪器用得炉火纯青,每一项都是他驾轻就熟的条文,但是他依旧从网上下载了许多图文案例做成ppt,耳提面命地叮嘱学生。 把最后一个短会开完,也到了他下班的时间。 周唯实靠在椅子上,看着文档里一闪一闪的光标出神。 手机在桌面震动,林越峙说:六点。 下课铃声一起,整个校园似一壶冷水突然沸腾。已经有跑得快的学生从教学楼鱼贯而出,两步跨上没锁的自行车,飞驰在半开的玉兰花树下。 没时间多思考,周唯实马上抓起大衣疾走。 电梯还停在顶层,他和下班的老师们匆忙寒暄,转而跑去走楼梯。 他边跑边看时间,拐下去时崴了脚,还差点撞上理容镜。 桥工系坐落在海科大校园的深处,为了大家出门方便,在铁围栏上另开了西二门。 人际稀少的小径边静静停着一辆纯黑的迈巴赫,车窗半开,搭着一只手。 烟头已经燃到了滤嘴,贴着冷硬结实的骨节飘出一缕薄雾,很快随风飘散。 黑衬衫随意地挽上半截小臂,表盘闪泛着黄昏的光。 林越峙戴着一块深蓝表带的镂空陀飞轮,同样款式周唯实也收到了一块,就躺在他的包里。 周唯实对美没有太多偏爱,但也有对美的感受。 那天林越峙带着腕表,坐在书桌前看书的样子特别贵气,跳过周唯实的理智过滤,夸赞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第二天,灰蓝色的表盒就安静躺了周唯实的办公桌上。 周唯实不认识这些奢饰品,拜托正在瑞士旅行的喻星问过,才知道是宝玑限量发售的新系列。 他顺着后视镜与林越峙双目对望,车里的人唤狗一样随意地扬了扬手。 林越峙松垮地敲了敲表盘,“迟到。” 周唯实不理会这人时间上的故意刁难,好脾气地一拐一拐过去。 停在林越峙窗前,弯了一点腰,周唯实喘着气承认,“三分钟,不好意思。” 林越峙撑着额头,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周唯实绕到右侧坐了上去。 “我妈妈的事,多谢你。” 上周那次林越峙把周唯实折腾进了医院,他醒来时,宋医生正站在他病床前,跟他说白若梅已经转院到京岚了,让他放心。 林越峙递来一个通讯器,视频中满脸血污的李峥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打手压着,原本总是精致打理的头发已经长至肩膀,两颊瘦得凹陷,脸上的阴影被昏暗顶光照的狰狞可怖。胡茬参差,指甲里也都是黑泥血痕。 李峥扑上来大喊:“哥哥救救我,救救我啊!” “老实点儿!” 他挣扎扭拒着,脸又被人按在地面上,嘴上还含糊不清的呜咽哭泣:“别……别打我!哥!救我啊,救我!!” 直到对面转为黑屏,映照出他自己的脸,周唯实才脱了力一般靠回了椅背。 “能让他们别再打他吗?给他吃饭,我一定一定尽快把钱还上。” 林越峙一挑剑眉,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一点笑:“交了辞职报告?” “已经和远昌联系了。” 周唯实从大三开始就跟远昌重工的项目,对方是海市的老牌工业,海市一半的基建桥隧都是远昌开发。桥工系每年的校招也都是他负责联系企业,认识不少的高层经理。 他本打算和远昌敲定好再去学院走流程,但对方的态度却有些模棱两可,直到现在也没给回复。 “你还不知道你弟弟得罪的是谁吧,”林越峙绕着他的发梢,扯断分叉。 周唯实的发尾总带着一点半睡半醒的小卷。 这笨蛋还不明所以。 “嗯?” “远昌重工,褚啸臣。” “怎么可能!”在林越峙毫不退缩的眼神里,周唯实的坚定逐渐动摇,“他怎么可能得罪……” 褚啸臣…… 远昌重工的太子爷,整个海市商界的风向标。 李峥怎么可能和他有联系? 周唯实顿了一下,在思考他这话里的真实性。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褚啸臣在他印象中的形象,却怎么都拼不出一副会被轻易得罪的模样。 他小声问:“……真的是褚总?” “不是,李峥好着呢,吃香的喝辣的。” 林越峙脸上的讥讽太明显,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又在作弄他。 “他欠了赌场钱,就被远昌的对家收买,去偷褚啸臣老婆的病历……那天我们都在尘域,他就是在那儿被抓的。” 看见周唯实着急的表情,他又懒懒地对后视镜弄弄头发,欣赏着自己的新发型,“之后就被尘域的人送走了吧,送到哪儿去,我也不清楚。” 手机恰到好处地来了消息提示,林越峙用眼神示意他打开看看——一直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力资源官说,远昌刚从京岚市挖到一位研发工程师,和他方向相似,恐怕无法接受他的入职。 连面谈商议都没有,成人世界明晃晃的拒绝。 林越峙早有预料般看他泄了气,又道:“而海市除了褚啸臣,也没人开得起你一年百万的薪资。” 林越峙说的是实话。 海市是亚联盟境内最大的港口城市,他的桥梁中控方向在此最有用武之地。 而除了远昌和海科大,其他的公司研究院的体量都太小,烧不起他要用的数据库和超级计算机。 “你之前说,我想怎么样都可以,”林越峙玩味的看着他的侧脸,“你不如再求求我。” 林越峙轻眯起双目,笑容玩味:“名表游轮还是跑车别墅,还是想去环游世界?做我的人也没什么不好,我出手很大方。” 面对突如其来的卖身合同、天价的赌债、周唯实都不觉得有什么。 命运浪打浪涌来,一是一二是二,他都照常接受。 但是林越峙就这么平平淡淡说出这句侮辱的时候,周唯实第一次生出愤怒。 他把下唇都咬出了血丝,才能克制住不和林越峙起冲突。 已经有学生三三两两从校外的小吃店吃过饭回学校,打打闹闹地从迈巴赫旁边跑过,温暖的欢声笑语散落一地,好像上辈子的回声。 “卖给谁不是卖,”林越峙还在凌迟他的尊严。 “不过我用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嫌脏。” “我没有在外面做这些!”周唯实的唇线像他的脊背一样绷紧,尾音里带着愤怒的颤声。 灰蓝色的宝玑表盒递到林越峙跟前,好像一场下定决心的宣告。 第7章 1795年,路易·宝玑发明了陀飞轮结构,以矫正地心引力对钟表机件造成的误差,但即便如此,人与人之间的误差却越来越深,难以遥望。 周唯实第一次直视林越峙的眼睛,第一次把自己放在了和林越峙相等的位置,他一字一顿向林越峙宣告:“我——从来——没有——卖——过。” 我从来没有卖过。 这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是为了救李峥迫不得已签下的合约,不是他周唯实见钱眼开,待价而沽。 林越峙听着男人类似赌咒的发愿,一个小小的温热气泡突然冒上心尖,被周唯实一张一合的漂亮嘴唇吹涨,占据了整个胸口。 林越峙轻笑了一声,垂眸扫了一眼,把表盒连同他的手一起握在手心。 “不收?” 周唯实终于绷不住平静的神情,声音里带着坚定、恼怒和微不可察的咬牙切齿:“我说了,我没卖过,我也不是在卖!” 他觉得不可理喻,林越峙看着聪明,怎么这话都听不懂? 他怎么这么笨非要他一直重复? 林越峙终于把人惹火了,眼带笑意仰视着周唯实,和他对望。 他拉起周唯实的手,贴着他光滑的手腕细细地吻,“这算生气了?被人压着操都不气。” “周老师素质高啊,脾气就是好,嗯?” 他总是喜欢加个反问的语气,问谁?又要谁举手回答? 周唯实没有回答的权力,只能练得对他的任何话都习以为常。 他又回到了那个低眉顺眼的样子,声音也软下来。 “没有生气,我在和你讲道理。” “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李峥的处境浮上心头,周唯实后知后觉地朝着林越峙道歉,他疲倦地闭上眼睛,“您大人有大量。” “李峥惹的事是不是很大,需不需要我做什么?” “他不过是小喽啰,你小看你自己,可别太小看我了。” “不过,”林越峙嘴角勾了勾,“你能做的事倒是很多。” alpha心安理得地把手指转出多种花样,蹭得周唯实的耳根通红,烧到了耳尖,他强压着不适,没有抗拒,只是闭起双目。 林越峙对他的身体非常熟悉,浪潮很快随着alpha的动作汹涌而来,浸没周唯实的五感。 第8章 玉兰花树(已修) 周唯实难为情地面对一览无遗的挡风玻璃,轻轻推着林越峙的肩膀。 男人的鼻尖擦过他的耳后,alpha浓郁的信息素入侵,原本应该长有ao腺体的地方却一片平静,只有呼吸喷薄在颈侧的痒意。 沾着周唯实体液的手指蹭过他的脸,浑浊地留下一道亮渍。 周唯实迷茫地看着林越峙食指和拇指间的残留,alpha两指轻轻一搓,分开时指尖拉扯出一条黏腻的银线。 红晕漫上周唯实耳尖。 林越峙目光扫过他的侧脸,明明羞耻地眉头紧皱,却偏偏克制着神色如常,浑身透着一股清冷克制的索求,好像天生的矛盾体。 男人勾着周唯实脑后的手忽而用力,将他拉倒在自己的腿上,周唯实惊呼着挣扎,想呼吸更多新鲜空气,却被压住后脑勺。 口齿间的唾液牵起一座银桥。垂积的水星是低飞的喜鹊,两侧连着的却不是什么有情人。 周唯实擦了擦被泛红的嘴角,一声闷笑溢出林越峙的胸膛。 alpha放了靠背,用眼神点了一下,大发善心地提示他:“自己爬上来。” …… 周唯实快撑不住了,告饶道:“林先生,我没力气了……” 林越峙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眸光暗沉如夜。 “你不会又晕了吧?” 周唯实从攀升的快感中陡然抽离,缓了一会儿才温声说:“不会,我有吃药。” 只是疲劳过度才会晕倒,他怕林越峙不放心,又补充道:“不会传染。” “你别赖上我。” 林越峙声音慵懒,动作倒是并不含糊,周唯实如同一叶漂泊在凌渡江的孤舟。 夜色满身,周唯实已经被挑至刀尖,林越峙却突然把他按在自己颈窝,沉声说:“有人。” 停车的小路并不算隐秘。这里来往的都是海科大的职工和学生,被熟人看见的恐惧让周唯实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他慌张地将身子贴近林越峙,紧紧蜷缩在alpha胸口。 “衣服……” 林越峙大手一揽,挑过自己的大衣抖开,披在他身上。周唯实又急切地把它扯上头顶,只有指尖露出一小点白。 好像怀中有只怕冷的小猫,林越峙喉结微动。 “走了吗?” 林越峙隔着衣服搂他,垂眸,“好像是你同事。” 周唯实心里的害怕更甚,一动都不敢动,紧蹙着眼眉把声音都压在胸口,只恨不得贴在林越峙身上,变成alpha身体上一个沉默的器官。 周唯实从没受过这么大刺激,抓紧了手下的衬衫,他用气音央求:“别……” 林越峙压住嘴角,他一向荒唐,没什么在意的事,也没有克制的意思。 耳边弥漫着林越峙的呼吸声,声色的冲击让他身体一阵阵痉挛,alpha肌肉突然绷紧,周唯实慌张地回神,他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戴!” 林越峙拂开他的手,全然不顾周唯实的挣扎,“beta怕什么!” 在爆发的甘甜香气中,alpha双目赤红,一口咬住周唯实的后颈。 天暗下来,周唯实的眼镜早就被林越峙摘了,扔在不知何处。 他看不太清,只是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轻轻蹭着林越峙的腹肌,确定是干净的,才继续喘息。 小猫抓挠一样的触感让林越峙心头酥痒,周唯实的身上已经渐渐转凉,贴着他很舒服。两个人的低喘被困在整个空间,交叠出声浪的幻听。 周唯实如擂鼓的心跳在狭窄的空间渐渐平息,冲上大脑的血液也都慢慢流回了原处。 “可以了吗?” 林越峙觉得这人真挺有意思。 两个月,他出现在锦瑞的次数数也数不清。 只要还能爬起来,周唯实都要坚持离开,从不过夜。 好像真的是个恪尽职守的乙方,热爱卖身的鸭子,职业道德高尚,操守优良,唯一的愿望就是林越峙玩的开心尽兴。 林越峙把他放回副驾驶,音色还带着沙哑:“真能标记啊?你不是beta么。” 灰姑娘的眼睛明亮如寒星,又或者是被初春的冷风吹扰,此时齿关间都打着颤。 林越峙起了逗老实人的心思,又挑了一个“嗯?”的上扬音。 林越峙衣冠整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唯实的后颈还隐隐作痛,不过他没有腺体,只是皮肉上有点点红痕。 他不露痕迹地把自己裹紧在大衣中,“我家里的热水器坏了,洗起来很冷。” 林越峙没有开车的意思,播放器里在放cigarettes after sex,立体声从左到右环绕,成熟的女声好像在他的耳膜上唱。 “巧了,以后换地方住。” 周唯实低头看着塞进他衬衫口袋的一张房卡,没有出声。 cigarettes after sex还在唱。 林越峙又递给他一包柔巾纸,说要去抽根烟,便下车去了玉兰花树下。 车里只剩他一个人。周唯实拍了拍脸,抹掉自己颊边的泪痕,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 又把大衣掀开,小心抬起。 都收拾完毕,林越峙还在远处摆弄手机,没有看过来的意思。 周唯实从书包夹层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抑制剂,仰头吞下。 第9章 aphrodisiac 锦瑞酒店是远昌重工的产业,88层只有三间私密套房,都是固定的主人。 灰白色调的套间被暖黄地灯映照出细润的光泽,落地窗前能看到对岸灯光炫目的夜景,百米高的海市地标大厦与之遥遥对望。 浴室里的落地镜占了整面墙,照亮藏污纳垢的角落,照亮周唯实高瘦的骨骼。 他每次都会洗很久的澡,热流冲刷过他的身体,把不常见光的皮肤滚出一片片红痕。 一个海湾风景的头像,点进去“仅三天可见”,一片空白。 林越峙喜爱简约的结构,多余的交流只是资源浪费。 他又检查了一下那条消息,“9pm,8846。” 9是时间,8846在锦瑞的88层。 8846大概也同样是周唯实的代号,只要林越峙召唤,8846号技师周唯实就会出现在林越峙的床边,风雨无阻,童叟无欺。 好像从少年时代开始,周唯实就一直是那个等在原地的人,年幼时等待永远不归的父亲,后来等待不知何时能运行的代码。 书报亭老板让他等下一期的《世界周刊》,烤红薯的奶奶说“等下一炉”,洗衣服时“等阳光出来”,买东西等打折促销。 他习惯于一切对于自身需求的延迟满足,而命运亦如此想。 而现在,周唯实就在另一处永远等待的境况中——“等林越峙来。” 第8章 —————— 同床共枕却不是同居,周唯实有着作为床伴的觉悟,林越峙大概另有爱巢,并不会每天都扭转周唯实的发条。 这周是海科大成立一百六十周年校庆,周唯实也代表桥梁系参加,陪同院士和老校友们坐在第二排。 海科大历史悠久,有许多老人年近百岁,甚至经历过第三次世界大战,是那时中央联合军校的校友。 周唯实被院里选来陪同,给他们讲解近20年的发展变化,添水加茶。 手机一直震动,周唯实趁着摄像机对准鼓掌的同学,把手藏在桌面下回了林越峙。 ——我在忙。 觉得语气有点失礼,他又快速补到:“不好意思。” “证明。” 周唯实点开软件,社交平台上海科大荣誉证书典礼直播已经上了热搜,他转发了链接给林越峙。 “逗我。” “这么多人,校长走了都没人发现。” ——能发现,一会儿校长致辞。 “你在哪儿?” ——第二排。 政界代表讲完话,周唯实放下手机也跟着鼓掌。 “好丑的领带。” 趁着难得的机会,周唯实飞快地打字询问。 ——你今晚要来吗。 “想了?” 周唯实不知道回什么,他用手挡了一下屏幕,小心地把左右目光遮掩。 过了一会儿,林越峙才又发来信息: “我在粤市,最近有点忙。” —————— 林越峙的指尖划过屏幕,不自觉放大了某一点。 他太熟悉这个beta,亲眼看他眉眼朦胧,看他求饶。 小人儿推了推眼镜,小人儿起立和领导握手,小人儿鼓掌,小人儿皱着眉头在偷摸打字。 夕阳西下,夹在远处两栋高楼之间,把入目所及都染成暮霭红隘般的虚幻,林越峙吹了个长长的尾音拐弯的口哨。 视频镜头拉近,连众人说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周在和谁聊天,男朋友啊。” ——“小周还单着呢,这么些年都不找个伴儿。” ——“小周喜欢什么样的啊?我老战友家有个beta,特别伶俐,同你很登对。” ——“小周这么高大帅气,肯定会喜欢omega。” ——“马上我的学生也回来了,喻星,就是个omega。” ——“现在院里的omega越来越多了吧,要打破abo限制,平等选拔人才。” ——“喻星和小周同届,我看他们以前关系就很好,那时候老师们都以为他俩是一对儿……” 他把手机拿下来,对着跪在下位的男人轻轻一笑:“这是你么。” 手臂被细绳一圈圈反缚,只能用膝盖骨尖着地,颤巍巍地保持平衡。 周唯实艰难挺起身,复又落入林越峙掌间。 “这也是你?” alpha斯条慢理地摆出几张照片,一张张扇在他脸上。 照片里周唯实抱着一个娇小的omega男孩,正搀扶他上车。两人的脸颊凑得很近,omega形状美好的唇几乎贴在周唯实颈边。 他们共同进了酒店,男孩的手指还扒在房间的门框上,而两个人的身子已经倒进阴影中。 低沉阴冷的声线从林越峙的口中吐出,拖着慵懒的笑声:“你也想玩omega?” “是我朋友……”周唯实声音几不可闻,“只是朋友。” 在一身黑衣的林越峙走出云跃酒店的电梯时,他还以为是林越峙在这里也有床伴。 但当他略过无数的房间和岔路,直直朝他走来,周唯实的心脏突然开始不详地狂跳。 周唯实不是傻子,他甚至很会察言观色——即便依此做出的讨好往往不尽人意。 手机因为喻星和男友打电话吵架早就没电,在酒店充了一会儿,那时才刚刚开机。 里面未接来电的数量触目惊心,而好心的何助理还在锲而不舍地给他发消息: 周老师,老板改了航班。 周老师,我们落地了。 周老师,遇到什么事了?还没有下班吗? 周老师,你在哪儿?老板在找你,你家没人。 周老师,你尽快回他电话,他发了好大的火。 周唯实眼睁睁看着最新的一条弹了出来:周老师,他查到云跃了,小心! 为时已晚,他想,他要小心什么呢?林越峙手眼通天,他不是第一次有体会。 他只是在一个林越峙说过不会回来的晚上去给喻星接风。 周唯实想自己最错的就是不该落在林越峙的股掌之中。 “他喝醉了,和男朋友吵架,我去接他,”周唯实说得很有条理。 “我问过你,你说今天不回来。” “那你就能去跟别人厮混?周唯实,亏你还是大学老师,你恶不恶心?” 周唯实茫然地抬头,语气中露出不解:“我只是送他回酒店。” “是没做,还是没来得及做?” “他是家教很好的人,不会随便和人上床。” “哦,”林越峙拉长了尾音,“原来我是烂人。” 林越峙把他的身子按低在自己大腿上,周唯实摇晃了一下,被拘束在身侧的双手在有限度的幅度内扯动,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 “他是谁?” 胸口压在林越峙膝头,周唯实的声音有些发闷:“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能让你透支银行卡开云跃?” “你只登记自己的名字不就是不想我查?” “你他妈抠搜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你对他可真大方啊周唯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喻星自己有钱住高级酒店。 周唯实只是想着他是个醉酒的omega,单独登记可能有麻烦,这里面有林越峙什么事?这个人又开始不讲道理。 行为逻辑是人和动物唯一的区别,林越峙又短暂地被归类为周唯实最不能理解的胡搅蛮缠低智少年。 然而低智少年掌握着他身体的开关,林越峙又开始扭动发条。 “不听话就该好好教训。” aphrodisiac的药效已起,周唯实的身体发着高热,忽而置身火炉,忽而置身雪地。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要把灼着他身体的热气全都吐出。 “违禁药……你怎么敢……这是……” 大概是一直对他展现得不失分寸,才迷惑了周唯实,让他忘了眼前人是魔鬼,是修罗,是林越峙。 “这是违法的!” “哦?那你弟弟就没犯法了?”林越峙欣赏他的慌张,觉得可笑,“要不试试,是他被判监禁,还是我有事?” 周唯实恍然觉得林越峙的眼睛是鬼魅般的红色,他哆嗦着向后蹭。 空虚席卷了周唯实不甚清醒的大脑,让他无法思考。周唯实剧烈地摇着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仿佛沉寂万年火山被吹起一颗火粒,无数飞灰滚落山巅,最终汇成一场惊天动地的灼世喷薄。 “不要……” 周唯实好像点路故障的机器人,磕磕绊绊,只能发出一个个单音节。 他捂住嘴巴,摇头要把这句话从自己身上甩掉。可越甩越紧越甩越黏,声音还在从他修长的指缝间溜走—— 啧。 alpha没有抬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林越峙从他身上起来,带起的一阵微风擦过他的肌肤,渴望被触摸的痒意让周唯实被完全逼疯。 “周唯实,我很忙。” alpha已经朝着门口退去,他马上就要失去最后的机会。 周唯实再也受不住了,他无助地张着嘴,蒸腾而上的快感反复冲刷着冷硬骨骼,他已经软成凌渡江一汪肥美的春水。 “你不要走……” 他唇齿间早早含着alpha的名字,在颤抖燥热的夜,在心惊胆战的昼。 这三个字让他辗转难眠,也让他绝处逢生。 他终于把林、越、峙三个字从老字典翻出,放于此时此地此刻。 “林越峙……” 他无声地张着嘴,露出混乱而崩溃的神情,唇语喃喃,祈求alpha的怜悯。 “不要走……” 林越峙将他抱上膝盖,拉动电源线把始作俑者拽出。一下空虚的深处如无数只蝴蝶振翅,扇动周唯实岌岌可危的神经。 “是你求我。” “是……是我求你……求你……” alpha终于大发慈悲地将他解救,换来周唯实在他的手腕握紧了,在alpha充血的健硕手臂上留下白痕。 …… 周唯实的视线万物模糊,他的手指扒住落地窗的金属围栏,扒住桐木小桌,扒住沙发的软垫,最后他什么都抓不住了,他的世界只剩一个alpha。 直到林越峙觉得够了,停下来。 周唯实浑身如同刚刚出浴,汗湿浸润着他本就苍白的皮肤,似是宣纸洇上迷乱的粉。他蹬踢双腿,眼尾眉梢一片水红,如一副春情艳画。 第9章 周唯实茫然无措地攀住林越峙,他不理解雄兽为何停住动作。亮星般的瞳孔却带着动物的纯真好奇。 周唯实眨了眨眼睛。 林越峙轻笑一声,把他往身上一颠,抱紧。 aphrodisiac,阿芙洛狄忒,是药也是神。 周唯实身体里的一弯情潭,今夜被一遍遍摇干了,只等着再满。 第10章 心弦(上) 窗外夜色转亮,路灯熄了,叫春的野猫消失在清晨的雾气尽头。 周唯实仿佛一只不知满足的兽,而alpha是他的药。一整个夜晚林越峙在周唯实身上画满正字,化为一道道空针纹身。 到最后他发着不正常的高热,林越峙发觉他不对劲,把人浸泡在水里降温。 他还在林越峙怀里挣扎,抽搐摩擦着缸壁,周唯实说烫,林越峙用手腕试了试,把水温又调下来一点。 “不能再低。” “后面……” 他的耳根卡住浴缸边缘,似乎是痒,又似乎是热,还一直往冰凉的陶瓷砖壁上贴。 那个位置alpha再熟悉不过,林越峙突然明白,他在说他退化的腺体很烫。 周唯实的脸上铺了层浅浅的绯色,蹭动林越峙的肩膀:“我好疼。” “我看看。”林越峙掀开周唯实的发尾,周唯实却一下打了个激灵,压住他的手指。 “不行。” 有一瞬间林越峙都以为他清醒了,但周唯实双目依旧涣散,他呢喃着:“不能看……” “周唯实。” “不!” 没什么力气却态度强硬,林越峙又不能跟精神错乱的人计较。 他换了个声线诱哄道:“周老师最乖了,给我看看。” “乖……”被药物支配的人只听懂了将这个字,转化了几秒,他抗拒的姿态软了一些。他朝着alpha发声的方向流泻出轻柔吐息:“我乖吗?” “不给看就不乖。” 周唯实的瞳孔无神,眼泪顺着他的眼尾流下来,渗进他的鬓角。 泪痕被林越峙用力抹去,搓出两道红印。 “不许哭。” “我乖的,我很听话……”周唯实急于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下。两颊可见地颤抖,成了似哭非哭的鬼脸,明明呼吸已经变得短而急促,又抽抽噎噎地捂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我……我听话,别不喜欢我……” “我不哭了……” 周唯实的手指很长,轻轻握住alpha食指和中指的两节,林越峙的手在他的环绕里转了个面,将将抽出,又在他着急追回时拇指捏住他手背,反握。 半晌,他的嗓音终于恢复轻缓,柔得像一片羽绒,“别不要我……” 男人抓着他的手那样热,林越峙才想起握着他手压在墙壁的时候,其实也很软。 又说了几遍,却没得到回应,周唯实的眼眶再盛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一滴滴滚在林越峙的手背,“啊……哈啊……我……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抖得那样厉害,alpha几乎抱不住他。 “闭嘴,”林越峙低头瞪了他一眼,“很吵。” 他的手却不自觉箍住周唯实,让他紧紧依偎着自己,好像溺水之人抱住一段浮木。 林越峙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没有人爬上他的床还敢如此对待他。哭声该是这些便宜货附赠给他的情调,像车载电台一样有开关和音量键,奉林越峙的脸色为圭臬,能随时随地调节或者换台。 周唯实拉着他的衣服哭得毫无知觉,哭得不讲道理。 哭得他心烦意乱,哭得他听不见自己的心是否在随之颤动。 他觉得自己很该哄哄他,或许哄一个老男人也算一种前所未有的人生经历。 这样想着,林越峙摸了一下他的头顶,贴在他的耳边。 “我带你去医院,嗯?” “别哭。” 周唯实双手紧紧捂住了嘴巴,从指缝和胸腔里泄露的颤音调成了林越峙喜欢的大小,一如既往地很好听。只有眼睛里不停掉落的眼泪滚成一条线,打湿了林越峙的胸口。 “不要……我不哭……” 周唯实和他贴得很近,两人呼吸间交错喷吐的都是林越峙的信息素,浓郁的alpha味道笼罩在他们周围,犹如实体。 周唯实突然闷哼一声,“啊哈……啊……” 他本已经没力气的腿将水面惊醒,拍起一阵高浪。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抬起胳膊抓着面前的空气,凄厉大喊,仿佛承受不住巨大的痛楚。 “妈!我好疼……” 他的小腹下摆,身体已经抖若筛糠,“妈——我听话——” 水纹波澜起伏,将光影映在周唯实和林越峙脸上。还陷于迷乱的人瞳孔放大,脖颈和脚背都极尽伸展,脚趾却死死蜷紧。 “你别不要我——!” 战栗的痉挛中,周唯实的表情突然凝固,如同无叶的落花。 躁动与神欲在他身上融为一体,又全部涣散。 第10章 心弦(下)(已修) “我总有一天得让你们几个搞猝死,不如你们开家私人诊所给我。” 闻焰困得睁不开眼,他提着医药箱走进半掩的房门,下一秒却被高浓度的信息素冲了个正着,他下意识拱起背脊,神色一凛。 越走近越感到一阵头晕,林越峙正驱赶其他alpha离开他的领域,闻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抑制贴,确定完全覆盖住腺体,才走进卧室。 整个客厅景色旖旎,沙发靠椅台灯书桌都东倒西歪不复完好,连百叶窗帘都不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闻焰按了按眉心,准备大展身手,但主卧并没有人。 离盥洗室越近越能听见一波波轻喘,他顺着声音走过去,不悦骂道:“林仲你小子搞上哪家的omega了?《平权法案》刚过议会表决,随意标记要上最高院公审的。” 推门而入,一个成熟男人正倚靠着浴缸,浸在到腰的水中。 不是经常和林越峙出现在狗仔头条的那种娇媚美人,闻焰扪心自问,面前的人甚至不能称为漂亮。 他打量着男人身形,站起来应该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头顶的加热灯光芒温暖,把他的皮肤都照成浅小麦色。 水面上反盖一件纯黑衬衫,半遮半掩住腰腹。 衬衫的尺码宽松,明明是alpha的尺寸,在他身上却毫不违和,反而将他身上清冷禁欲的男性特质凸显。 明明身处无意识中,却依旧眉骨高挺,薄唇锋利,皱眉时眼尾还有微微的细纹。 偶尔一瞬清醒,神色厌倦而疏离,但很快又被兽性本能驱动,陷入麻木的漩涡。 闻焰愣了一下:“你做下面?” “你这一句话,多少omega要午夜梦碎。” “你用aphrodisiac当润滑液?”闻焰取过小瓶看了一眼,少的只是助兴的量,不算很多。 林越峙虽然没脸没皮,做事还是挺有分寸。 周唯实昏睡了一会儿又醒了,林越峙在浴缸旁半跪,忙着绕住周唯实的手腕收紧,让人不再一直缠上来,才能空出一只手把他挣扎的身体又盖好。 周唯实湿漉漉的睫毛抖了一下,又被aphrodisiac拉扯住神智:“好热……” 林越峙摸着他的腕脉,轻揉他的内关穴让他放松。 一看就是到易感期了。 闻焰的视线马上被林越峙转身挡住,闻焰听见omega呢喃着好热,林越峙温声哄他,夸他好乖,让他听话。 闻焰眼睛在林越峙身上滴溜溜转,这人前两日才杀伐果决,让铠鑫钢铁最大一条私运通道彻底停摆,一万多吨的预制钢被扣在港口,整个铠鑫集团的股价都跟着大出血,业内都在疯传他的雷霆之怒。 现在那双翻云覆雨的手正拘起水,浇在omega的下身和胸口,帮他缓解,还帮omega拂去沾在唇边的碎发。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越峙是什么天使宝宝。 闻焰反胃得快吐了。 “这是什么大事儿,值得叫我大老远跑过来?操omega真那么好玩儿? 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们这帮死a。高兴了说贱,弄坏了又心疼,怎么这么矫情? 下次人没到打急救的地步别大半夜叫我。要真不行了就该抢救抢救,宇未岩也用不着找我废话了。” 他骂骂咧咧地打开药箱,抽出一针抑制剂,却被林越峙眼疾手快地挡住,“他是个beta,没有腺体。” 闻焰的脑海闪过两个多月前的记忆,照片上坐在病床前的beta与眼前的男人重合,他终于想起这是被褚啸臣调查的那个大学老师。 闻焰有点震惊,林越峙竟然对一段露水情缘有这么大耐心。 最终还是专业能力还是超过了嘲讽的欲望,他放下针管,说要看看周唯实的腺体。 男人的后颈吻痕交错,分不清哪里是腺体,哪里是脖颈。闻焰大范围按了按,发现里面都只是普通血肉,而无粉色的信息血管。 但闻焰发现在他腺体和发根交界处,有一道浅白的痕迹,被发根遮盖,即便凑近也不会特别注意。 第10章 闻焰让林越峙按住他,扒开他的发根,轻轻按压那道白痕,露出少有的严谨专注。 闻焰在那道痕迹上检查了快半小时,甚至打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导师,连带周唯实的状态两相印证,最终在林越峙几欲不快的目光中下了权威诊断。 “他不是beta。” “他是个神经被割断的omega。” 第11章 镇定剂(已修) 周唯实是被小腹的酸软疼醒的,朦胧间闻到消毒水的气味,身上却沉沉地抬不起来。他的精神在痛,为了不久之前肉体的苦楚。 他皱眉缓了一会儿脑海中的晕眩,才能抬开眼睛,眼神里中透出一股茫然,半晌才聚焦在天花板上香樟树的光影。 结束了? 断断续续的回忆片段散成一颗颗断了线的珍珠,一瞬间所有回忆涌起,如芒刺在背,周唯实不自觉绞紧被子,捂着小腹。 他挣扎着坐起来,掀开被子看向下身,想要检查身体里的残留物。输液的针头因为大幅动作划开了他的皮肤,手背开始滴血,滴落床上,有几颗甩在地面,落在闭目养神的男人鞋面。 弄脏了…… 周唯实顺着那双鞋往上看,看过翘着的二郎腿,看过交握的手和尾戒,看过男人的肩臂和那张噩梦中的脸。他脸色惨白,脑袋里嗡了一声,佝偻着身子,手指不停绞着枕头角。周唯实手扶住床沿向后缩,直到脊椎骨撞击病床的扶手,发出一声轻响。 alpha向下扫了一眼,又抬眸。明明没有说话,却带着不堪回忆击中周唯实的心。 最终在男人灼灼的目光里,周唯实不顾身上还插着管子,压着爬过去,艰难地弯下腰想用衣袖给林越峙擦鞋。 “对……对不起……” “对不起,林先生,对不起……” 周唯实半个身子探出病床,颤颤巍巍地要翻下来,一边擦鞋一边磕磕绊绊地道歉,手背裂口里的血珠滚落,他越擦滴得越多。周唯实心里特别着急,他想起自己联考物理还没有做最后一道大题,没做他就考不上海科大了。他身体特殊,只有海科大是性别全盲招生,不分abo。他用力地擦着灰和血,他得快点给人家擦鞋,然后去做那道题。 “对不起……对不起……”他急得咬紧下唇,眼眶直泛红,发出心痛的喘息。 但是谁和他说过不许哭,所以他不敢掉眼泪,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苍白的对不起。 一夜过去,林越峙的命令有了如此效果,他原地愣了几秒,才猛然回过神。 “好了,好了……都清理干净了。” 林越峙抱起周唯实的上身,把他塞回床上,又叫护士给他重新吊水,处理伤口。 “你……”镇定剂让周唯实的思考速度变慢,语气也变得歪歪扭扭,他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咬着,像层糯米纸相互吞没,“你不生气了。” “我要去……考试……” “我没有……在外面……做那些……不要……不要……” “物理……” 不要什么,什么是物理,周唯实却不都记得。他用力甩了甩头,一阵天旋地转,更是把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幸亏面前的男人宽厚,大度地听懂了他:“我知道了。” 周唯实疲惫地点头,好像生怕男人反悔,又好像是要对于这个理解表示感谢。周唯实半躲在被子里,输液的手指冰凉。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唐突地拉住小护士的衣服,丝毫没有平日的彬彬有礼:“我……药……吃药……” 林越峙把周唯实身上插的输液管和尿管整理好,举起桌子上的透明小药盒,轻声问:“是不是在找这个?” “谢谢你,谢谢。”顾不上护士递给他的温水,周唯实仿佛瘾君子见到了白粉,把速效抑制剂哆哆嗦嗦塞进口中,直接咽下去。 他做完这些脑子已经昏昏沉沉,明明还强撑着精神,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房间安静,洁白无垢,只有他的心跳声咚咚作响,在指引他一场好梦。 周唯实数着心跳声,很快又睡去了。 镇定剂会让人神经混乱,持续时间或长或短。闻焰看着周唯实的状态,知道他短时间是清醒不了了,就把林越峙赶走,让他过两天再来,别打扰病人休息。 昨天闻焰想找到周唯实的腺体注射抑制剂,却始终都找不到信息素管。 他从小看多了林仲光屁股乱窜,但在周唯实面前,闻焰终于意识到那个从小跟他一起逃课飙车调戏omega的男孩,已经是个第一性征发育完备甚至超乎常人的alpha。林仲身上溢出的s级信息素排斥着其他alpha靠近周唯实,让闻焰手抖眼花,背上冷汗浸透了卫衣。 最后他一个没撑住跪在了林越峙脚边,扎得周唯实颈后渗出血珠。 他和林越峙都有点恼火,把人送到医院,上了镇定剂。 这么多年闻焰见过很多腺体残缺的o,周唯实依旧能算得上特例——95%的信息素管都被切断,这是他见过腺体损伤面积最大、还能正常生活的omega。 “多切一分就小命不保,少切一分又过不了beta审查,执刀的医生真是经验老道。” 林越峙说要没有副作用的催情剂,闻焰就给了他aphrodisiac。很少有人知道,aphrodisiac是闻焰研发的治疗药,会帮助有易感障碍的omega顺利进入易感期。 “依他之前的就诊记录来看,他一直都没有出现易感期。但最近你的信息素刺激了他的腺体,一部分神经恢复了功能,他才会在aphrodisiac作用下发情。” 闻焰听完林越峙和周唯实的频率后,做出了这个判断,他继续道:“但他没办法缓解,狂躁状态的alpha找不到他的信息素管。” “也就是说他很难度过易感期。” 闻焰点头。 “他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是omega,估计是身边能跟他匹配的alpha很少,”闻焰露出少有的疑惑,“你能闻到他的信息素?” 林越峙想起他们第一次那天的雨夜,周唯实带了一把几乎被雨打烂的格子伞,和他贴身的衬衣一样皱巴巴的土,散落在他的房间角落。他微倾着身子跪在他面前,慢慢脱掉内裤,指尖盖红润,月牙山丘一样饱满,白得反光。 林越峙的腺体上如疾风掠影,划过一阵阵电光般的酥麻,一股股信息素喷涌在他周身,充盈他的血肉,让他浑身都涨得发痛。 林越峙按了按眉心,“或许吧。” 周唯实的腺体记录和病理报告上的性别全都是beta,腺体中的信息素含量微乎其微,但作为整个中心医院最有前途的腺体专家,闻焰还是表示了解:“如果他能和你匹配,那他的信息素等级不会低……你也知道,现有技术只能制备一些低等级信息素。” “以后要是发情还得上镇定剂。” “不行,他就脑子有点用,”林越峙想起周唯实醒来的状态眉头就不自觉皱紧,一直转着自己的尾戒,“不能再打镇定。” “说治疗方法。” “一般治疗腺体缺陷,都是提取ao自己的信息素分析成分,化学合成,再注射回腺体,反向修复信息素神经。” 但如果周唯实的信息素没办法靠医学手段合成,那就只能剑走偏锋。 “还有一个……严格来说,不在我们现行诊疗规范之内,这只是我最新的一个研究方向……” 闻焰关掉了电脑,关掉了实时检测科室病房的led大屏,最后才吞吞吐吐道:“你要真想用,他可能不是很愿意……” “怎么了,要钱?还是要人?” 见闻焰不说话,林越峙更像连珠炮一样说个没完,“他有什么不愿意的,有他说话的份么?你说明白点啊,是不是治不了?你治不了我们早点转院,我就说你那些破研究没屁用……你再磨磨唧唧,人都死完了。” 林越峙对他的犹豫忍无可忍,使劲蹬翻闻焰的椅子:“说啊!” “哎呦!——匹配的alpha信息素,应该也能促进他的腺体修复!” 第12章 高手 第三天上午九点多,周唯实才彻底清醒。 昏睡的几天都打的营养液和各种药剂,现在终于能拔尿管,周唯实的性器肿得厉害,把导尿管夹得微微变形。 拔管的时候闻焰在口罩后呲牙咧嘴地觉得自己也跟着疼了一阵,真正拔管的人额头青筋暴起,却一声没吭。 这一周都得请假,幸亏最近只开了本科生的基础大课,不是他的桥隧结构数字建模,修其原也能顶上。 师兄估计是正坐在电脑前,接收了他的课堂ppt,噼里啪啦就打字过来:“师弟怎么样了,病得重吗。你好好休息,有事跟我说啊,中心医院可以报销记得拿发票回来。” 叮叮叮,又是好几条“这些食物最补血!”“教师节滋补佳品”“如何报销医保”的转发帖子。 回复了修其原的问候,周唯实已经没有多余力气看其他工作群了。 他心里惦记着闻医生和他说治疗腺体的事,尽管他咬定自己审查结果是beta,但还是对于发情心有余悸。 第11章 他看向窗外,白云大朵大朵,触感松软又口感扎实,有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小朋友散步,一辆黄铲斗的挖掘机模型被绑在男孩的小肉胳膊上,跟不上轮椅的速度,在石子路上搁楞搁楞,跌跌撞撞。 周唯实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因为输液太久而变得很凉。 可能是处在病房这样特殊的地方,人也变得不安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把输液管移到了有光照的地方,感受到一丝暖意。 没一会儿太阳就偏移落下,只剩漫长阴影,冰冷的液体永无止境地流进他的体内。 —————— “真是太麻烦您了,闻医生。”周唯实接过自己的诊断书,不好意思地想要从病床上起身同闻焰握手。 闻焰两步走上前去示意周唯实躺着,还想顺便检查一下周唯实的腺体。 摆弄一个睡梦中的人容易,摆弄清醒的周唯实却是难上加难。 周唯实捂住他的后颈,拒绝闻焰的接近,数不清第几次重复道,“闻医生,我是个beta,不需要再看了。” “给他看看。” 不知何时林越峙抱臂出现在了房门口,眼神阴鸷。 闻焰很少见到林仲露出这样凶狠的表情,两方针锋相对,周唯实虽然有些扛不住般抿起嘴唇,却依旧不为所动,继续挡住。 周唯实对着闻焰请求:“给我开点药,隔离情热期就行,我想早点出院。” “都给人看遍了,现在你立什么牌坊。” 林越峙大步朝周唯实走来,周唯实下意识地护住腺体往旁边一闪,还没躲出一步,就被迅猛擒住,手腕反绑,压住后脑按在枕头上。 他整个人被迫扭曲在床榻一角,露出一小块白皙的后颈,好像一株被铁丝捆绑顶端只能依附病床生长的丝萝。 他反抗alpha的时刻太多,成功的几率又太小,让他失去了抗争的欲望。 他任命似的听凭林越峙掀起自己的碎发,睫毛微微地颤。 橡胶手套覆上脆弱的腺体神经,比输进身体的营养液还要凉。 “没问题,好了,好了。” 闻焰看完就赶紧让林越峙松手,把周唯实衣服整理好,尽力在强抢民o的恶霸面前维持着基本的医护关怀。 周唯实不光长得硬,脾气也真是柔中带刚。 看着和和气气好说话,结果闻焰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愿意治疗,并做出分析如下: 周唯实的反驳论点一,注射太多神经类药物会影响他的思考。 他是个技术人员,不想缩短科研时间,也不能出任何纰漏。 闻医生说现在都是新疗法,不是以前那些副作用一大堆的旧药,副作用很小。 反而你不治,再发情无法注射抑制剂,注射镇定剂才影响你思考。 周唯实的反驳论点二是他没有时间。 学校教学、指导学生、横向课题,他很难按部就班来治疗。 闻焰说你平时吃口服药,每个月来注射一次针剂并且复查就可以。 不耽误时间,而且治好身体之后能用来做科研的时间精力也会增多哦~ 周唯实听了这话倒是明显松动了一些,他也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再拖下去有害无益,但他又有些局促地提出反驳论点三—— “我没有钱。” “你没钱?你在海科大没钱?”闻焰怒指一旁作壁上观的林越峙,“他也不给你钱?!” 原来骂褚啸臣黑心骂早了,竟然还有高手! “那你问问他把那么多项目费专家费花哪儿了?”林越峙头也不抬,手上弹动魔方的橙蓝转角,这个异性魔方他随手买来解闷的,玩了小半天,总是差几个角块对不上。 而周唯实事不关己般看向窗外,硕大的香樟树冠枝影横斜,遮住了半边天空。 “你的腺体目前恢复了分泌信息素的部分功能,这是好事。你本身就是一个omega,这是怎么样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不然为什么一直留在海科大?” 周唯实有被褚啸臣钦点的能力,家庭条件又不好,放着年薪百万不要,怎么会偏偏留下来做薪资很低的大学老师? 闻焰一想就知道,因为他没办法长时间暴露在信息素屏蔽基站之外,他受不了信息素刺激。 而海科大有海市密度最高的信息素屏蔽基站网。 “正常分泌信息素能够让你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变得更稳定。就像你耳鸣嗜睡、心率不齐、骨骼疼痛,都是因为你分泌信息素太少了。” 闻焰最后劝道,“越早治疗越容易修复,你现在治已经有点晚,以后只会更糟。” 闻焰忙着去会诊先走一步,走之前还是让他再多考虑考虑,别跟自己过不去。 周唯实早上喝了粥,又一直在吊水,想去卫生间的意愿在闻焰不停分析的时候已经出现,如今水涨船高即将满溢。 他用没输液的手握着输液吊杆,从远离林越峙的那一边下床,挪到卫生间。 不知道谁在睡梦里给他系的裤子,扣子的口开得小,松紧带也调得特别紧,他单手脱不下来。 他右手本就不太方便,稍微动一下输液管里就回了几厘米的血柱。 有人推门进来,周唯实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林越峙的威压。 “你先。” 他放弃了和裤子的斗争,松开拽着裤腰的手,朝外面挪了一小步,准备自己先出去,把洗手间给林越峙空出来。 还没等他动两步,那人不懂先来后到也不懂先出后进般拦住了他的出路。 林越峙说:“手拿开。” 医院的卫生间不比锦瑞,两个成年男人站在里面狭窄地错不开身。 周唯实拒绝了林越峙的帮助,转了个面把林越峙挡在身后,有点局促:“我能解开,谢谢。” 林越峙没理他的话,从小臂那儿虚环着他,手臂从后面探到周唯实前面,把他用力扯拽的手拨掉,稍微低了一点头,三两下就把他裤子脱了。 大概是坦诚相见次数太多,都做进了医院,周唯实也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不好意思。 他谢过林越峙,站在马桶前。 但他站了一会儿,下面一点反应没有。 林越峙眉头一拧,理所当然般从他肩膀上探头往下扫,实时发出提问:“怎么尿不出来?”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林越峙是自己出毛病了。 第13章 迷你支架 周唯实闭了闭眼,他从小就是挺平淡一个人,能让他觉得无奈的次数不多,此时这座门神往他身后一站,不回头都能感觉到他盯着他下面的眼神,跟看猴戏似的。 而自己还输着液,穿着病号服,被他脱了裤子,男性尊严还出了问题。 他真是无奈到极致了。 一声叹气后,周唯实抬高了声音,克制着却仍旧透出微微愠怒:“请你先出去。” “你不尿别挡道。” 林越峙把周唯实往边上一拨弄,自己解了皮带对准了马桶。 周唯实被alpha堵着在角落,他背过身,在林越峙的嘘嘘声里羞愤道:“让我出去!” 周唯实可怜地提起裤子挡住下身,膀胱已经快到极限,牵扯着他的小腹,听到alpha的畅快水声更是憋得脖颈通红。 “你他妈尿都尿不出来,你跟我大声有什么用?”林越峙冲完马桶,把他的病号服上衣撩开,本该软白的顶端鲜红锃亮,肿得不正常。 “他们是说过拔了管不好尿。” 周唯实把衣摆往下拽了拽,不顾林越峙拦在眼前,把输液吊杆拎在手里就要从他胳膊下面钻出去拿手机。 这么多插管的病人,搜索一下就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他们博士生最擅长的就是信息检索整合。 “害羞什么,也不是没见过。” 话音未落,他屈膝抬腿,动作利落地将人拦腰钳住。输液杆被他一把拽过,啪地立在一旁,像是alpha贴身的一柄长刀,气势凛然。 他握住周唯实那只扎着针的手,手心偏热,力道却轻。他把那只手抬高了一点,又顺手把输液速度调慢,让那道细细的回血柱低下去。 周唯实一向爱干净,此刻才猛地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挣了一下:“你还没洗手!” 林越峙低低地啧了一声,“事儿真多。” alpha捏着他的手指尖,双手交叠,在水龙头下面沾了一点水就算洗了,又把周唯实的手按在洗手盆上:“搭在这儿,别再乱动。” alpha单手抻了旁边的白毛巾用温水打湿,拧干。 “衣服撩起来,别让我重复。” 周唯实思想抗争了一瞬,但他太明白在alpha面前自己毫无胜算,最后还是任由林越峙把热毛巾盖在了他的下身。 盖完林越峙居然开心地笑起来,还弹了个脑瓜崩儿,“像晾袜子的迷你支架。” 周唯实别过头去,血液上涌已经从锁骨红到了耳根。 第12章 林越峙还不放过他,他津津有味地摸了摸下巴,“别一会儿气晕了。” 说罢露出一抹坏笑,毫无预警地又弹了一下,看着周唯实整个人骤然一颤。 总算玩够了,林越峙才慢悠悠地把手洗干净。 他让周唯实侧过身,一只手掌按上他小腹揉了下去。 粗糙的掌心一圈圈碾压,力度不轻,没几下周唯实的小腹就泛起红意,像是涂了浅浅的一层腮红。 周唯实遮遮掩掩地嗫嚅,一直说自己弄,林越峙嫌他碍事,干脆把他病号服的下摆扯起,打了个结,露出一截腰腹,又按住他的手贴在小腹上。 “自己按。” 盯着周唯实按了两下,又觉得这人太笨,语气不耐地纠正:“不是这儿。” 周唯实终于有一句话能答上,他满脸通红,耐着性子道:“男性膀胱就是在这里。盆腔内,直肠前,耻骨支和坐骨支中间。” 林越峙扬眉,往后仰了一下从头到脚打量周唯实一遍:“行,看来脑子好了。” 紧接着冷不防一刀。 “上你那破班就这么重要,你那点研究还能改变世界?” 他语气轻蔑,像随口嘲弄,实则每个字都准确无误地戳进周唯实的软肋。 周唯实指尖一紧,又很快恢复,手没停,也没有抬眼。 “不治你等死吧,还粤海大桥?你一根钢索都赶不上看。” “2308年竣工,我肯定能撑到那天再死。” 林越峙挠了挠他的下巴,让他脸稍稍抬起来一点。 玻璃窗的阳光下,周唯实表情平平,没有喜怒,没有难过,也没有跟林越峙置气。 周唯实挣了一下没挣脱,便任由alpha捏着他的脸颊。 他实在没工夫分心应付林越峙,再这样下去他没因为腺体丧命,倒快因为膀胱爆炸而亡了,他难受得厉害,只顾着慢慢揉。 林越峙觉得时间差不多,最后挤了挤手指缝间的软肉,便将其大度放生。 他摘了周唯实的热敷毛巾丢在一边,蹲下身子,像抱小孩一样把小臂穿过男人的膝盖弯,在一阵惊呼中把周唯实端起来,正对马桶。 “自己扶着。” 周唯实过了几秒才知道自己是什么屈辱的姿势,他那只搭着洗手池的手差点动作,又在林越峙的“别让我说第二次”里应激一样搭回原位。 折叠让小腹受到挤压,周唯实咬牙切齿道:“你放我下来。” 但刚一挣扎就感觉alpha某个难以言说的部位顶着他的屁股,正随着他的扭拒慢慢变大。 "还敢虚张声势?"林越峙的笑声震起来,他胸腔贴着周唯实的后背,让他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笑得意有所指。 不堪回忆涌上心头,周唯实噤若寒蝉,不说话也不敢动了。 林越峙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别总撑着身子。周唯实其实是个很硬朗的男人,腺体生长的停滞让他比一般omega高许多,不然也不能装成beta这么多年。 薄薄一层背肌,蝴蝶骨收紧又舒展。他坐在办公室里搞研究,很少出来晒太阳,皮肤一点瑕疵都没有,白皙光滑, 锁骨和颈窝只剩微微的红痕,分不清是周唯实自己泛红,还是林越峙咬的。 “放松点,嗯?”林越峙把周唯实往上颠了一下,方便他对准,又晃了晃周唯实,吹起口哨。 已经到了极限的周唯实两只耳朵和脖子都爆红,像被剖开的流出果液的石榴。 他上一次像个不会自主排泄的小孩一样被人抱在怀里是什么时候他早已不记得,或许从未有过,而抱着他的人肩膀那么年轻那么有力,发达的肌群笼罩住他,要把他整个人烧干。 周唯实被烧得有点语无伦次,“我……我去开点药吧……” “没有这种药,我问过了,你想再插管?” 过了将近五分钟,林越峙好像不觉得时间流逝,也不觉得累,还在抱着他吹小曲,仿佛今天周唯实不恢复功能他绝不撒手。 膀胱壁长时间受到压力刺激,引起了剧烈的灼热感,周唯实粗喘着气,再也承受不住一点风吹草动,红肿的前端仿佛刀割火灼般一阵剧痛又渐渐放松,最终一泄而出。 难为情的水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被瓷砖墙壁放大了无数倍,血液在耳膜上滚动冲刷,周唯实甚至能感觉到后脑的枕神经在合着心跳突突跳动,他绝望地瘫软在林越峙怀里。 好像一场梦醒来又坠入下一个梦境,只有林越峙的声音一如既往,从高远的地方传来。 “这事儿是怪我。” “该治就治,别太苛刻,让人觉得我我欺负你了。嗯?” “等你治好了,我带你去见妈妈。” 第14章 2型醇(已修) 闻焰已经跟周唯实解释明白了整个治疗方法:加入他的实验组,寻找匹配的信息素注入腺体,再产生更多信息素促进腺体发育。 “那……闻医生,这个新型疗法,如果成功了,是不是能帮到更多人呢?” “当然啊,你可是会被写进致谢的志愿者。” 周唯实看了看一脸热切的闻焰,又望了望一脸事不关己的林越峙,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在“受试者签名栏”认认真真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周唯实还想去翻翻后面的内容,alpha已经一个飞快把文件抽走了。 “磨蹭半天……这不挺听话么?”林越峙在周唯实咬牙鼓起的腮帮子上捏了两把,看男人脸上留下两块指印,林越峙没正形地笑了。 “走吧,还没完呢,全身评估。” 生病的时候独自去医院,躺在没有自己惯用枕头的深色皮床上,在各种庞大机器白炽灯的直射下,闭上眼睛。一切路过。全然把身体交给医生而不担心任何意外,也是一种放纵。 周唯实身上最健康的器官是牙齿,只发现两颗龋齿和生长在左下颌的一颗四毫米智齿,其余几乎所有的骨头都没有生长完好。不详的滴滴警报声不绝于耳,红灯不停,闪烁着吐出警报,每一次过机都在监测器上留下一行问题数据,每一寸骨骼都似乎只是生长着一层薄脆的壳,支撑一百来斤的血肉。 “最后一项,给你查查脑子。” 周唯实捂着拔完智齿肿了的半边脸,手拉住床头扶杆表示出两天全身检查以来的第一次抗拒,他眼神透露出一种不解:“为什么要检查前额叶皮层,我智力发育不完全吗?” 他又转头含混不清地对闻焰道:“这份钱不用花,闻医生。我是老师,我有教师证的。” 周唯实举起手,昨日林越峙迟迟对不上的异型块已经变成齐整的正方体。 “我拼好了呢。” 推床的护工用眼神请示林越峙,坐在沙发上翘着长腿的男人抬眸,把魔方从周唯实手心摘走,看了一眼,又三两下拨弄着打乱。 “显着你了。” 他点点头,一群人还是簇拥着周唯实的床位滑走了。 “……” 周唯实只能又躺回床上。 被架上腺体检查仪的那一刻,周唯实才明白自己又被骗了。他沉默着拉住衣领,说什么不愿意再有人进去。 林越峙倒是没有强迫,一反常态地退出去等,闻焰还想着这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之前还压着人家的脖子发癫跟多一条染色体一样。 “多查查,看他有没有其他传染病,别赖我身上。” 腺体检查室一直都是omega大夫的天下,一般这层楼都不允许alpha来。在林越峙的垂眸扫视之下,闻焰腆着老脸跟熟人打招呼,让他们能等在家属隔离室。 林越峙心不在焉地在旁边玩手机,估计是和哪家的omega又在风骚。 他的身体状况比闻焰想的还要差,他想想那些腺体有问题痛哭流涕的omega,越来越觉得林渊霆他俩不愧是亲兄弟,都喜欢搞这么硬的omega。 “不过我说实话,他有点儿不是您口味吧?这世界上可没几个人禁得起你天天折腾,拉磨的驴也得歇歇呢,更何况是人。” 闻焰调开周唯实的病例档案,里面处处都是水平过高过低,没有信息素,他身体状况应该一直不太好,经常开止痛药。 “一个从小丧母的人,十来岁又成了孤儿,从小跟着继母生活,这都没长歪,得吃了多少苦,多不容易才学成了博士?” 闻焰学医这么多年,见过凄惨的病人太多,心肠却没有跟着一起变硬。实在知道十年寒窗这个词对于周唯实来说不是夸张,要是搁往日里那些大字不识,只会陪笑要钱的omega,他也不可能对林仲说话。 周唯实这种人,你看见他就不会觉得他该委身人下。 闻焰看过周唯实的履历,光论文就有洋洋洒洒的四页,每年都拿贫困生奖学金,跟企业、政府、军方都有合作,还专门被海市基建部表彰过。才28岁,大好年华尽握在手,前途无量。 他能半夜写模型猝死,能被学生气得犯心脏病,能积劳成疾最后英年早逝只留下研究到一半的结构发明,但他怎么样都不该被林越峙弄死在床上。 第13章 闻焰这几年都一直在学医,没在林越峙身边,唯一知道的就是每次报纸新闻上的头版头条,林越峙身边的omega像是清晨带露水的鲜花,铃兰,栀子,茉莉,月桂,没接近都能闻到一股香气,个个娇嫩。 闻焰不知道林越峙折磨人的花样翻新到这种程度了,因为人家是beta就无法无天,这哪儿是包养,这是要让周唯实送命了。 “要我说,差不多就行了,林仲,别真毁了人家。”闻焰很少真叫林越峙名字,褚啸臣和闻焰他们都跟着林渊霆叫他林仲,是真的把他当好兄弟,当家里人。他点了根烟递过去。虽然在这群人身边,看多了把人当玩物的事儿,但真过分的到了眼前,正常人还是没法坐视不理。 林越峙顿了一瞬,把手机放下,双臂抱肩扭了扭脖子,语气轻松明快:“玩烂一条狗有什么要紧。闻焰,你转行做慈善了?” “你要是去看看褚啸臣,你就不这么说话了。你们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需要,爱把人当棋子,觉得丢了就丢了,也没什么要紧,结果呢,搭上何小家一辈子。” 闻焰知道林仲心情不好就想找人发泄,褚啸臣还不放心他离开粤海,但最近京岚那边林渊霆和简宁斯斗得如火如荼也顾不上这儿,“the boat race快开始了,你不是每年都去?到尘域挑个喜欢的omega带过去玩玩吧,blue anchor里点瓶酒,泰晤士的春风一吹,什么都忘了。” “如果真是个beta你可以过分点儿,他禁得住,但你要再跟周唯实这么搞,他活不了太久。” 闻焰话说到这儿烟正好抽完,后面的话也不用再说,说多了惹他烦。 林越峙没说话,也似乎没放在心上。他还一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什么。 没想到不一会儿闻焰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点开竟然是周唯实这些年的诊单。 我丢啊,林仲真想把人搞死,居然查到这地步! “我记得检测beta黄体生成素水平的单克隆抗体2型醇,是2273年被claes niklasson发现,但六年后,也就是2279年才第一次作为beta检测药剂临床应用。” 林越峙举起手机,指着周唯实的病历本上他出生那年的beta检测记录扫描单,“它为什么会在2276年就出现在周唯实的检测记录上?” 那个“1”和“2”表现的很模糊,正常人不会过度在意,正巧2273年claes niklasson借此拿到诺贝尔医学奖的新闻铺天盖地,标题都是“beta腺体检测新方法”。适逢那几年因为国际形势不好,亚美冲突加剧,1型醇能够作为alpha的肌肉加强剂原料所以成了战略储备,亚联盟的医务总署为军方回收了所有1型醇,政府为了稳定民心对此讳莫如深,没有在民间做出太多报告,并很快全面推行了2型醇使用。 连很多医学专业学生都会以为2273年2型醇就已经临床。 闻焰拿过来看了那份报告许久,不止是这种药,这上面的仪器型号也是——闻焰进入仪器编码库输入上面的beta检测仪编码——产于2283年,医达药业,pjgb-4008数控款。 闻焰又检查了周唯实12岁和18岁那年的检测记录,发现只有12岁的有几处问题,都很微小而专业,如果不是闻焰这种专家来看根本发现不了。 而18岁的一切正常。 闻焰对照几份报告翻看许久,最终捋顺了思路,“有个人,似乎和医疗专业无关……他改了周唯实出生那年和12岁那年的腺体检测报告……” 人一生有三次三性审查,出生,12岁的初次分化和18岁的二次分化。闻焰原本以为,周唯实是在12岁分化之后,被仇家报复被人霸凌之类,被割掉了腺体,所以12岁的报告上才会是beta。但没想到两份报告都是被人篡改的,也就是说—— “他出生的时候就是一个omega!” “并且是在12岁到18岁之间被人割了腺体。”林越峙与闻焰对视,眉宇间也有隐隐的惊讶。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亚联盟的医疗系统改革,将abo公民检测纸质档改为了统一联网的电子系统,加密密级对标nasa-washington(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华盛顿指挥中心),所有医务人员对于abo报告只能调取阅读,而没有权限更改。能在这个系统下删除一个人的档案、不录入一个人的档案或许有办法做到,但能改掉档案的人闻焰还从没见过。 “我操哥们,”闻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这个omega深不见底啊!” 与此同时,医师在周唯实后颈找到一根细微的信息素管,穿刺针取血,留样,检查结束。 周唯实缓缓睁开眼睛,与巨大玻璃墙后的alpha对视。 腺体检查的痛楚让他眼眶中蓄满液体,瞳孔里的纹路却清晰可见,荡起一圈圈黑色的涟漪。 第15章 纸箱(已修) 一周之后出院,周唯实向林越峙请假,说自己刚出院,那方面不太能让他满意,想晚上在家住。 林越峙没说不行。 不上班堆积的琐事繁多,他每天在院系之间穿梭,感觉自己都是飘的,脚都没沾地。但重新回到学校,和一群单纯天真的年轻人在一起,周唯实也有了点儿活力。 检查完危化品录入,月末例事都已经忙完。 修其原拿着一个牛皮纸盒子进来,边走边读面单。 “寄至桥梁系317办公室……周老师,你怎么又忘了填寄件人。” “别拆!” 修其原被他吼的松开了手,周唯实快步冲过来捡起盒子,还撞翻了水杯。 修其原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从未如此失态的师弟,有点愣住了。 “哦……哦……” 周唯实闯到师兄面前才觉得冒昧,尴尬地举手示意,“给我妈妈的,谢谢师兄了。” 修其原见周唯实情绪不稳,便让他先忙。 办公室里只剩下周唯实一个人,他下意识想去给林越峙打电话质问,问他为什么不遵守承诺,但稳了几分钟之后还是忍住。 他盯了那个包裹许久,不放过任何记号,想从其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但这个牛皮纸箱和上次一样,没有任何标记。 撕了几次还没有撕开,周唯实拉开所有抽屉,终于找到一把剪刀,深呼吸之后重重地划下去。 不是催债人寄来的血腥物品,他松了一口气。 里面却卷着一个信封,附带两张通知单。周唯实从头读到尾,眉头越皱越紧。 “您好,未查询到白若梅(id card:645823xxxxxxxx39)女士医保记录,无法报销。” 闻医生说是要匹配相近omega的信息素,需要的时间不定,但出乎周唯实意料,中心医院竟然很快就找到了志愿者。 今天他到中心医院做了第一疗程的治疗,注射针打完,身体一直忽冷忽热,到了晚上,敏感的腺体被刺进深处的异物感还一直提醒他“存在”,太耽误周唯实的工作效率,他便从闻焰开的一大包药盒里找了药吃。 吃完又喝了一大杯热水,他盖上被子,摘掉眼镜眯了一会儿,舒服许多。 天光渐渐昏暗,报告上的蝇头小字已经看不太清。老旧小区的排风系统早就年久失修,隔壁一家人做饭的香味飘来。 突然有人咚咚敲门。 他眉心一跳,催债应该不会这样先礼后兵。 “周老师!在家吗周老师,我是琪琪妈妈……” 周唯实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起身开了门,女人笑得和善,端着一盘令人食指大动的鱼段,后面跟着的小女孩抱着一大碗米饭,上面盖着半碗海米炒油菜。原来是隔壁的那对母女。 “周老师,这是今天我们家做的红烧清江鱼,刺很少的。” 周唯实推脱了一下好意,被有些强势的单身妈妈扬手一挥,直接放在了入户的杂物柜上。琪琪也跟着垫脚轻轻地把碗放下。 “哎呦,您又帮琪琪补课,又帮我们修这修那的,我们也吃不完这么多。”在周唯实的感谢中,母女二人又礼貌地退回到门外。 “您上次说想出租这套房子,我已经找到租客了,这边儿毕竟是附小的学区房嘛,还蛮抢手的嘞,那家女孩儿和我们琪琪是好朋友,爸爸妈妈人都很好的。” 又定了对方什么时候看房,算是把出租的事落定了,周唯实再次谢过母女二人,祝她们一切顺利。 关上门,周唯实终于把目光落回晚饭上,糯白米粒颗颗分明,晶莹剔透,搭配着海米的油菜青翠欲滴。 烧鱼的咸香大肆入侵了他的鼻腔,连鱼段上大颗大颗的蒜瓣看起来都十分入味。 就好像从小没有在英文做母语的环境长大,怎么学都会有口音,周唯实常年吃学校食堂,很少自己做饭,也很不好吃。 坐在家里吃喜欢的家常菜,这是他少有能够称得上幸福的时刻。 租借手续办得很快,隔天那对夫妻来看了看房子,直接签了为期三年的租赁合同。 周唯实的手指划过消息群,往下翻几页,除了修其原和喻星,混在系里的实验群和粤海项目群中,就只剩一个单独的头像。 第14章 他点开对话框,上面多是一些简洁对话,仿佛哪种加密语言。 周唯实犹豫了一番,斟酌着发道:林先生,你是不是有我家钥匙? 林越峙隔了很久才回:? ——热水器修好了。谢谢你。 那边的正在输入了很久,才发过来一句:撬的 ——好的。 ——房子出租给别人了,以后不要撬门。 周唯实捧着手机看完了两篇论文,林越峙都没有再回话。 他大学毕业时攒的钱并父亲分给他的一点遗产买了这栋小房子,里面人住的痕迹已经老旧。 小小的一方天地他独自住了六年,打包起来也不过六个纸箱。 把两个装着衣物的拎下去,他对着剩下的四个大箱子面面相觑。 周唯实试着抱起箱子,但里面装满了各种书籍资料,每一个都比得上成年人的体重。 他的腰和胳膊都使不上力,只能让它们从地上抬起一点,又马上抻着他一起跌倒在地。 四楼不高,周唯实接到林越峙电话时他正把旧床单绑在一起,穿过承重柱做了个简易结构,一个个把箱子从阳台吊下去。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细微的抖,布料摩擦,人声嘈杂。周唯实心想他大概是又去哪里玩了,喝了酒才给他打电话,要找他取乐。 林越峙语气不善:“你都旷工十二天了还没好吗,怎么这么娇贵?” 周唯实把活动的布床单往手臂上绕了几圈,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匀喘着气应付说:“我一会儿……一会儿去。” 呲啦一声,过长的应力臂吊得周唯实整个人都往阳台滑了半米,他空出双手来身体后仰着把箱子拉紧。 手机掉在地上,摔到窗前,他对听筒喊道:“我在搬家,不好意思!” 算着距离,周唯实又放了一点床单,突然重量一松,绷紧的布料卸了力软塌在他胳膊上。 没有重物落地的巨响,也不是到一楼的距离,他以为砸着什么,赶紧攀到窗户上看。 只见楼下的alpha正举起他的箱子托在肩头,再用胳膊圈住,稳稳当当。 林越峙嘴里还叼着根烟,烟头的火星亮而显眼。 他今天没穿休闲服,只是松垮的衬衫配上短大衣,看着还有点冷。林越峙比了个手势,示意周唯实接电话。 周唯实捡起手机贴在耳边,和林越峙对视。 alpha的声音隔着电波和晚风,在耳中和眼前重叠。 “这位先生,你高空抛物砸中行人,处十五天拘留。” 周唯实虽然不羡慕林越峙的智商或者家世,但看着林越峙一手抱一个箱子跟抱两卷棉花一样就消失在门后的时候,说不羡慕alpha的体力那是假话。 “这么怕我举报你?” 周唯实在他身边没用地转圈,又抬手想帮他扶着箱子,又虚举着胳膊好像怕里面的书本掉下来……林越峙评价他在浑水摸鱼。 “没有怕,”周唯实无奈地看着林越峙把箱子当做哑铃,“你当心一点。” 周唯实把家里最后环视了一遍,把几个资料袋提起来,又摘走了窗台上断了几根线又缠好的蓝色风铃。 林越峙后退着先下楼梯,“这么沉,你不会偷了你们学校的仪器吧。” “论文还有各种规范,我习惯看纸质的。” 门锁咔哒扣下,周唯实耐心地和他解释:“海科大是军工院校之一,很多国外的文献没有资格阅览。所以都是请我师兄在国外用虚拟账号帮忙下载,我再打出来……” 再转身,林越峙已经一步两跨地跑下去了。 二楼三楼的声控灯都坏了,三楼还有他门前的余光照亮,但是下一半灯就有熄灭,周唯实在台阶上平移,用右手背触到墙壁。 老楼的台阶参差,抹面早就被踩坏,有宽有窄如同一个个迷雾中的陷阱。周唯实立在原地,担心自己的宝贵资料,对虚空的前方说:“稍微慢一点。” 却没有人回话。 眼前一片漆黑,他侧身慢慢下了两级楼梯,身边的浓雾已经深不见底,楼梯间只有风铃碰撞的清脆声响,好像他踩着无数冰糖片。 alpha的脚步声已经被风铃声盖住,仿佛整个空间只剩眼前能见到的那一小块黑,只剩他自己和握紧的风铃。 周唯实用力眨眼,依旧徒劳,他对于自己太差的视力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总无法适应黑暗。 手上的资料袋平举着越来越重,他把脚伸下去慢慢试探着放下,划了个圆弧找到落脚点,却依旧没有完全踩到实处,脚腕歪了一个趔趄马上要滚下楼梯—— 一只有力的手破风而来,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撑住他的身体,把他带回平地。 林越峙接过他手上的重物,又握住他的小臂。 alpha的声音也从迷雾之后穿梭而至,好像是春天乍破的湖水面,带着冰碴的冷厉和春日的生机。 林越峙说:“扶着我走。” alpha先下了一步,声音从低处传来。周唯实犹豫了一下,指节一张一合地摩挲着温热的触感,不小心推开他的羊绒衣,贴住了林越峙的手腕。 alpha的脉搏清晰有力,跳动在周唯实掌心,让他的一部分皮肤都跟着颤动。 他安静了一会儿,才顺着林越峙的指引向下,一步一停。 林越峙的手带着他,走得很稳,走得很慢。 风铃声安静下来,只剩两个人沙沙的脚步声。 短短的一个折角台阶仿佛下了很久,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只剩最后半边台阶,稍微弯下腰已经能看到楼外的灯光,林越峙突然起了个话头。 “嘶,周唯实,你不是最遵纪守法么。” “卖腺体赚钱。” “你有几条命啊。” 第16章 云霓之翼(已修) 当你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却担心对方闭口不言的时候,你只需要提出一个明显错误的观点,他就会自动修正,并且补充很多。 周唯实总是自我安慰,他的学生们是因此才总是提出让人啼笑皆非的离谱见解,所以当林越峙以为他买卖腺体的时候,林越峙又变成了那帮低智少年中的一个。 林越峙的声音从侧下面变成从他正前方传来,“随便问问。” 然后堵住周唯实的路。 “那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不会……”周唯实下了这级台阶,把话讲完,“你就不会善罢甘休。” 林越峙没有动,他们站在了同一级。周唯实的眼前一片虚无,但他知道alpha就在他手边。 或许是相处的时间对于周唯实来说算得上久,根据身边的窸窣声,他知道林越峙在掏烟盒。 除却在床上的时刻,林越峙都优雅得十分老派。 连带玩具都出类拔萃,如果没有他,周唯实永远想不到那样精致的美丽事物会有如此多让他难以想象的用法。 但周唯实不能说他没有品味。 中间按钮弹开,左侧是烟,右侧火柴。银制盒身边角有些氧化的暗痕,正反都雕了希腊故事或者是圣经,侧脊环绕一圈古老的希伯来语。一切文学作品和周唯实都是对坐不识,所以不知道是哪个片段,但他经常见到林越峙从女神的宝剑中磕出一只烟,叼在嘴里。 周唯实抬手舒展,挡住林越峙抬手送烟的路线。 他压低声音:“二楼住的是空天学院的老教授,有肺癌,能不能不要抽?” “哟,他比我还凶吗?” 林越峙的呼吸吹在周唯实拇指,周唯实没有说话。 alpha握住他的手背,带着他向上,向上。温热还带着一点水雾的柔软贴在他的手心。 “周老师,遮歪了。” 话毕,舌尖点了一下周唯实的手心,吓得他磕绊了一下,手上的蓝色风铃也随着晃动。 叮铃声一圈圈荡开,反复碰撞,余音以二楼为中心顺着旋转楼梯盘旋,如同在昏暗海底倾听鱼群的螺号,而螺号周围还伴随着alpha的调笑。 林越峙另一只手悬上来,擦着晃动不已的撞舌,反手贴住周唯实的指侧,轻轻向下捋静。 轻薄的痒意让周唯实分神了一瞬。 “万一你哪天被人抓了,我也好同阿sir讲清。” “我只是偶尔开荤,不曾与你同流合污。” 他回答得如此正经,如果这时有人来发三好市民奖状,不知道踩过多少红线的人一定鞠躬笑纳,大夸公务人员识人之明,慧眼独具。 周唯实能够理解,林越峙这种人不会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枕边人。既然已经被他知道自己本是omega,为了合作顺利,坦白也不失为一种诚意。 在ao里,95%都是后天分化,连闻焰都是十二岁分化才成为alpha。但和林越峙褚啸臣从出生就是alpha一样,周唯实居然是个天生的omega。 当年简氏集团为了保护幼子,掩盖刚出生的简宁斯是个omega的事实,对外宣称他是beta,即便如此简宁斯还是被有心人盯上,劫持到了黑市的手术台。 第15章 一个出生就是s级的omega出现在贫民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些事林越峙明白,但听周唯实说出来依旧不太一样,眼前的这个人把自己的前十六年说得很轻松,像是一个遥远的旧默片中的梦。 在渐渐安静的狭窄楼梯口,乌云遮月,晚风渐冷。太阳却再次升起,随着周唯实的声线翻回子午线,一同回到了散发着硫磺皂香味的童年时代。 “从前有一个omega,她独自抚养一个孩子,生活在北方的小城。” “她让那个孩子喊他,周致。” ———————— 每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学会的第一个词一定是“妈妈”或者“爸爸”,但周唯实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第一次说出的词是“周致”。 因为时间太远太久,他的脑海也塞填了太多宇宙规律,挤占了周唯实心里周致的样子,他记忆里omega的样子早就模糊不清。他只记得周致亲手缝边的粉蓝色床单,搭在树梢和电线杆之间的麻线上,晾在永远充满阳光的楼前。 一对普通夫妻生出一个天生ao的孩子,平均概率是0.3‰,很多医生一生都没有遇见过。因此所有上户口填档案的人看到周唯实出生证上的“o”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登记的人填错了”。那时候的管理很松散,平水镇的大家又不会为新生儿三性审查这种从没出过错的这种小事费神。 而年轻的周致就会抱着小小的周唯实陪笑,是呀是呀,我们小宝怎么会是omega呢,他是beta啦! 平水镇不像京岚和粤海时尚,年轻人都去大城市务工,只剩留守的老人和孩童。民风淳朴,消息也比较闭塞。那时候他们不知道在遥远的大城市中所有ao家庭正因为一起起年幼的omega失踪案而惊慌。 每一个家族都为生出一个s级alpha而欣喜若狂,因为基因中的强势注定了天生的alpha会成为皇帝,他们相信不管多么落魄的家族,alpha都能带领它重焕荣光。 可一个天生的omega却不是王后,而是行走的钱袋子。 omega越小他们身体中的活性成分越高,权贵想用他们甜美的信息素替换自己的味道,抽脊髓液中的干细胞换得长生不老,剔出信息素管修补自己老化的腺体,把他当成可替换的器官。即便长大还能因为他们的过分貌美而供人玩乐,当成辗转于权贵之间的异宠美犬……有传言,一个七岁的omega在黑市卖到了3000万瑞士法郎。 周唯实从出生开始就是个“散发芳香的”,“漂亮柔软的”omega”,他的腺体在从母体脱落时便早早出现粉色细嫩的信息素管,涌动着无人知晓的宝藏。 那时候的周唯实总是留着盖住腺体的长发,他长得比同龄人小,看起来像个小妹妹。平水镇的人都觉得周致家小宝只是安静,只是不爱说话,但周唯实从周致握紧他的手知道,他的耳后多么危险。 “宝宝,如果你是beta多好啊。” 他记得周致那时并不开心,她总是抱着小小的周唯实坐在院子里,边哭边将信息素屏蔽剂打进他的腺体,抑制信息素的涌动。 打针很痛很痛,细嫩的血管像被火灼。但是周致比他还要痛。 于是周唯实总说,不要哭啦周致。你看,我没有感觉的。 他亲亲周致的眼泪,不要哭。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痛觉细胞甘愿封闭了和语言系统的通路。 周唯实从字典里抹掉了“痛”。 父亲两个字对于周唯实来说是个空白的人形。这个空白会出现家里灯泡不亮时,他独自扶住的手脚架时。烧断的钨丝连接着他和素不相识的父亲,书里说,所有父亲都应该站在他的身后,教他的儿子该如何拧亮钨丝。 在那个年代,omega平权法案的制定者或许还未觉醒,或许只是个孩童,医院中不接受omega清洗标记的要求,即便她的alpha已不知去向,昂贵伤身的抑制剂是周致每天佐餐的调味。 周唯实甚至不记得周致是在哪一年的哪一个月份不再有易感期。只知道当周致喜极而泣的拥抱住他时,他身边那个空白的人形也消散了。 周致从来没有怨恨他,只是接受了自己海誓山盟的alpha有了另一个伴侣,她也心性坚韧,相信一切都可以重来。 后来周致死了。 死在了一个明媚的春日午后,因为长期注射烈性抑制剂造成的心脏突停。 周唯实想周致一生说的谎话太多了,所以才会给他起名唯实。 ——命运会带走谎言满身者,要带他们走回永远光明的锦路上。 年幼的周唯实被福利属送到海市,送到那个空白的人形身边。 他的父亲依旧是空白的人形。 那天白若梅弯下腰摸摸周唯实的头,说幼儿园放学了,我们去接小峥。 即便还会注射屏蔽剂,但周唯实的易感期依旧如期而至,灼痛和身体的异样让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他高烧不退,白若梅给他注射了他人生的第一支抑制剂。他无意识地依靠住白若梅喊“妈妈”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没有松开手。 那一天开始周唯实的人生里不再只有周致,也有了妈妈。 很快周唯实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腺体检测,他变成了一个不用再遮掩的omega。 然而,平权组织和亚联盟之间爆发的冲突愈演愈烈,让底层omega生活得更加艰难。 白若梅和周致一样,依旧对外称他是个beta。 当时的周唯实还不明白,白若梅和周致一样,并不是对于他是omega而心生不满,她们只是痛恨着自己的omega身份,又被现实捶打得认清现实之后,把那一点美好祝愿寄托在了周唯实身上。 也没有多么宏伟的期望,盼着自己的孩子成为万里挑一的alpha。他们只希望他能强壮一些,跑得更快一些,不被信息素左右。只希望他是个容易生存的beta,不需要依靠alpha标记就能免受侵犯的beta,就足够了。 那样就能过上她们期望的平淡的一生。 文学作品总爱执着歌颂不屈的人格,仿佛只要意志足够顽强,便能无惧一切风雨。但每一个omega都明白,在天生的支配基因面前,摧毁最顽强的omega,也只需要一次热潮期。 作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的女性omega,白若梅甚至比周致活得还要艰难,她常常被调戏欺辱,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但白若梅依旧对周唯实很好,会给他补衣服,开家长会,去和欺负他的同学家长吵架。她每天把周唯实的头发梳顺,遮住稚嫩的腺体,然后和所有人笑着说,唯实还没有分化哦……腺体发育快么?可能是我们家烧鱼烧得多,营养好吧。 周唯实想,周致已经离开他了,周唯实不想白若梅也因为他而被命运惩罚。 直到16岁那年的寒假。 那是周唯实能把握的腺体分化最后时间点。他要确保自己的腺体不会再生长,永远定格在第三次三性审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实现周致和白若梅的愿望。 那时白若梅上班很忙,李峥住在外婆家。 他日复一日的登上天台,在夕阳西下时练习刀法。深度腺体切口选用11号手术刀片配3号刀柄,22cm的手腕反握困难,16cm的夹刀片有些头重脚轻。 在一个晴朗的傍晚,周唯实独自与周致手串的蓝色风铃对坐一天,拿着手术刀,最后一次走上了天台。 腺体与动脉相连,需要将医学书和三性审查x光片的腺体位置两相对照。轻轻下刀,斜切一个月牙状的创口,因为自己难以缝合而简单直接地贴上医疗胶布。 血液滴落,顺着他单薄光裸的上身流过他的脊背。 他记得在那栋老楼的天台上摆了十几盆花,从三角梅和桂花枝两盆之间望过去,会看到太平街一百二十六对路灯,尾稍指向市中心的远昌集团地标大楼,如同聚腾的云朵。 入目所及是繁华的钢铁城市,omega保护组织“aliferous云霓之翼”买下地标大楼巨大的led屏幕一整年,为《平权法》造势,鲜红的方正字体与周唯实腺体上的血一样触目惊心—— “改变这个世界。” 那一天,周唯实从自己的字典里抹去了“omega”。 那是2291年8月26日,与三个月前通过的《omega平权法案》相隔13年4个月又25天。 一切的法律条文规定在成文的那一刻就注定已经落后于时代。16岁的周唯实最需要《平权法》时他还只是口号,直到他28岁的今天才正式通过。 而真正被挤压成泥的omega,早已散落如风。 第17章 水果塔 故事听完,林越峙依旧停在黑暗中,周唯实从林越峙的手中挣脱,摩挲着墙壁迈下最后两级。 层云已经被风吹散,从楼门口洒下温柔的月影,照亮他的前路。 其实做个残缺的omega混迹在人群中,他也能走的很好,很平稳,和这些年一样。 周唯实转身温柔的笑:“林先生不用担心,我没时间在外面乱来,也没有病。托您的福,治疗之后我心肺机能也好了很多,我一定会保证我们的合约完美结束。” 第16章 林越峙的身影在月光下越发清晰,倾斜的光角随着他的迈步从鞋照到插兜的小臂,又到胸膛和嘴角。 alpha上前两步抱起周唯实的纸箱,什么都没有再说。 —————— 但林越峙要求周唯实识相点儿,既然他帮自己搬了行李,那该请他吃饭。 他们还需要把东西搬到海科大的教工宿舍,周唯实表示海科大食堂种类丰富,还有高档宴会餐,是粤海必吃榜第一,绝对不比外面餐厅差。他把教师卡递给林越峙,让他自己喜欢吃什么去吃一点。 周唯实回忆了太多往事,已经累过劲儿了,不太想动。他出于礼貌下车,说在路边等他。 “怕被人知道桥工系的周老师叫人包了?”林越峙反锁车门,搂着他的腰把他从副驾驶带回来。 这处小楼是当年老陈聘上院士的时候,海科大专门为他建的配套设施。虽然有些年头,但来往的车辆还是不少。 周唯实有点儿怕被人撞见,只能希望自己尽快猜中这个新游戏的玩法。但聚焦太近,他有些眼晕。 林越峙摘了他的金丝框,一直圈着他的腰。 两个人在偏僻的昏暗角落暗行不轨,正在校规校纪的红线上起跳。 周唯实觉得自己在林越峙面前实在太笨,好像这么多年书都读得是场幻觉,遇到任何标准答案之外的开放题都会心慌。 他使劲靠在座椅背上,和林越峙离开距离,有点躲闪地不敢看林越峙的眼睛。 他不知道这人有没有闻到。 他的身体正在流出液体,尽管他们还什么都没做。他想起自己的内裤,每早醒来会闻到一股腥膻气味。 自从开始治疗之后,他身体的异样越来越明显,尤其是林越峙靠近的时候。可能是alpha的信息素太强力,影响着他逐渐修复的神经。 周唯实知道这人在床上讲荤话算是一种性事上的爱好,但如果被林越峙发现他真的是个会流骚水的屁股——大概他真的会被送去做一只壁花。 壁花,之前某次补习,林越峙教的知识。 赶走脑海中的臆想,他的成人老师开口问他:“刚才是不是掉眼泪了。” 周唯实把林越峙蹭他脸的手挡住,放开。 答,没有。 “以后挨c的时候再哭,我能多射几回。” 周唯实一向不接林越峙这种话茬,他习惯了alpha胡说八道。 林越峙换了首缓和的音乐,然后拿走周唯实的卡。 身边还残留着林越峙的余温,耳畔也是他喜欢的音乐。在alpha的车门上锁声里,周唯实静止了片刻。 林越峙离开了有一会儿,周唯实掏出手机,远程控制软件进入自己的电脑,跳转几次服务器进入北美密网数据中心。海科大作为被监管的亚联盟军校,有下载壁垒,都盖着加密代码,周唯实敲敲打打解锁。加密库对虚拟账户打开欢迎权限,这是他们跳出社会秩序的瞬间。 他想找找巴拿马大运河的设计资料作为粤海大桥的参考。 但他今天心绪不佳,好像被往事堵住,看也看不进去。没过几分钟,手机也开始分神,叮叮地一直弹出短信。 教师卡还能被风控锁定,他第一次知道。 在电话那边林越峙的连番催促之下,周唯实老老实实给了安全码。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每天只吃十几块的消费凭证下,迅速生出来近千块账单。心想怪不得人家强壮,alpha吃的确实是多。 这林越峙得进后厨吃了吧。 很快熟悉的人影越来越近,周唯实不自觉凑近在玻璃前,盯着满载而归的alpha瞪大眼睛。 —————— 周唯实没结婚,能申请到的教师公寓和学生宿舍差不多,有独立卫浴,一张床一张桌子。床垫床帘都是先从修其原不住的宿舍里拿过来应急的,他准备明天去商场逛逛。 结果一推开门,林越峙表情就不好,周唯实眼观鼻鼻观心,开窗通风让修其原的alpha信息素散开。 林越峙立在门口,左手是一箱荔枝王,右手一篮红樱桃,手指还勾着一提白草莓和一盒颗颗标准的蓝莓,都是最贵的金装进口礼盒,勒得alpha手背青筋凸显。 周唯实边道歉心里边嘀咕,怎么回事,京望实业的小少爷平时吃不起水果么? 他接过东西放进去了,留林越峙自己站在大敞的门口抱臂看着周唯实收拾行李,不愿意踏进来一步。 不出二十分钟何小诗带着崭新的床架床垫床上用品风风火火登门。 周唯实所谓的收拾不过是资料摆上书架,衣服挂进衣橱,常用的笔记本和电脑放在书桌上。但在何小诗的帮助下,书架摆上小绿植和小花束,衣柜挂上了好闻的香氛,还帮他带来了一个高级电脑支架,和他的木质书桌相得益彰。 看着焕然一新的小房间,周唯实都想问问何小诗一个月多少钱——以此为标准的行政助理,若他不是暂时囊中羞涩,那必然万分需要。 何小诗最后拿出一套小号矮桌和珐琅餐具,把这小房间里外布置成了超迷你锦瑞,散发着清爽的花果香味。林越峙这才愿意进来。 周唯实十分上道地去给林越峙洗水果,擦干,剥皮,摆盘。手掌大的荔枝汁水丰沛,草莓和樱桃在光下跟打了亮粉一样晶莹,而蓝莓居然散发着花香,沾水后和外国的广告片一样。 “别什么破烂都舍不得扔,丢人现眼。” 林越峙去洗澡前扔下这么一句话,明显是对水果入口过程的指导毕竟是在学校,他怕林越峙太折腾他被其他老师听见,于是谨慎地挑选了最漂亮的水果。 这样太浪费,毕竟是他花的钱,周唯实想他自己吃一些大概也很有道理。 入口香甜,是金钱的味道。 周唯实不奉行享乐主义但也不是吝啬鬼,明白高投资与高回报息息相关,几颗的甜美草莓下肚,他心情也明亮一些。 周唯实找到了新的工作方式来打发这个疲倦的时刻。 荔枝是无患子科(w),蓝莓是杜鹃花科(d),樱桃是蔷薇科樱属(q-y),草莓是蔷薇科草莓属(q-c)。 根据科属的首字母排序,周唯实剥好一颗颗荔枝铺在最下面,又认真挑出又完美又鲜艳的草莓和樱桃分别放在第二部分第三部分,最后在顶上摆了十五颗超大的蓝莓。 周唯实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的作品已初具框架,外观检查、结构性能检测和材料性能检测已通过,但细节部位依旧有改进空间。 林越峙出来就看见周唯实一脸专注地修理他的水果塔,他擦头发的动作凝滞在半空,不可思议道:“职业病犯了?这是粤海大桥吗?” 周唯实无暇分神,他正屏住呼吸用小刀叉把樱桃转面,确保每一颗都是饱满的正面朝外,整齐划一,向着林越峙问好。 好顶级的服务,海科大本硕博亲自为您展示水果珠宝,林越峙相信只要你提问,周唯实会对整个结构进行分析介绍,从荔枝地基承载力讲到樱桃稳定性和草莓耐久性,并解释蓝莓活载最大颗数选择的原因。 “你想卖我888888?周老师,奸商啊。” 周唯实从他的大作中疑惑抬头,“什么8?” “刷卡吧。” 周唯实的眼神跟随林越峙走过来的动作画了个弧线,看着他抽了一颗草莓扔进嘴里,整个塔身依旧完好。 水果塔的竣工验收已通过。 周唯实张了张嘴又闭上,林越峙又说别耽误时间了水还热,叫他去洗澡。 他爱干净,林越峙要是扑上来他再走不脱,于是很快应了。 他站起身拿起睡衣犹豫了两步,最后又倒退回来。蹲下身挑选了一颗同样大小的草莓填补空缺,打量片刻,才转身走了。 边快速冲洗,周唯实边思考优化措施,其实水果颗数也应该进行定量,按照斐波那契数列定理实现比较完美的比例关系…… 林越峙还没有吃,周唯实松了口气,还有改进的机会。小小的空间一览无遗,让他视线不自觉转动。 有人鸠占鹊巢。 ——永远精力充沛的alpha呼吸绵长,抱着他的棉被睡着了。 第18章 无事发生 周唯实关了灯,只有淡淡的台灯光照亮房间一角。水果塔还完美无缺,被暖光包裹,而被他挑选出来不太新鲜的果实荡然无存,只剩一小堆叶梗和果核。 周唯实的视线在水果塔之上转了一会儿,微微偏一点头,最终停在林越峙脸上。 男人面朝他,睡得很沉。 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忘记咀嚼,周唯实望了他很久。 他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衣袖滑到小臂中间。顺着视线的移动,他遮住远处林越峙的美人尖,眼睛,鼻子,最后移到嘴巴。 他的镜头中,那张形状美好的唇突然绽开一个笑。 “周唯实。” “我好看么。” 仿佛整间昏暗的屋子都被劈开了一道缝隙,林越峙是嵌进夜里的星,明亮又轻狂。 第17章 周唯实才意识到自己注视了林越峙太久,同他错开视线。 “……好看的。”周唯实承认。 外表,甚至是“美貌”,两个词都太过主观,科学界奋斗百年,就只是为了摒弃人类的主观。 但即使抛弃主观,抛却海科大十年里他见过的年轻活力的校草体育生优等生,林越峙也是很好看很好看的。 嘴里的草莓忘记咀嚼,被他牙齿磕碰着挤压出甜美艳红的汁水,alpha的视线就砸在他后颈,一动不动。 快咽下去,别这么狼狈。 然后被人一把拉住手腕滚进怀里,8846号技师今日已上钟。 躺在松软温暖的,自己睡习惯的枕头里,枕套是周末才洗过的消毒液香。两人面对面躺着,挤在小小的一张床上。 修其原曾经就教师公寓的单人床宽度问题,向校长信箱发送过一篇1000多字的陈述,由此经历几轮申报,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ab和o教师公寓的所有的床都由100cm x210cm的单人床变成了135cm x210cm的小双人床,方便老师们的日常生活。 那时候周唯实孑然一身,对于修其原兴师动众的行为不太理解,但现在看着躺在他床上的男人,此时好处显现了。 林越峙的存在太沉,压得这间屋子都局促起来。周唯实小心地把自己框进扩展的那35cm,保证林越峙的手脚能够舒展,不然林越峙大概是要闹他的。 他领教过太多次,alpha手段老练,游刃有余。被拉着脚腕一次次顶得更深,他逃不脱。 林越峙稍微动一下大概就会翻下床,周唯实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靠过来再一点。 “少占我便宜。” alpha还闭着眼不肯动,只是一味收紧结实的小臂,勒进周唯实的肋骨,几乎要把周唯实的腰卡死。 等周唯实太痛了扯住他的衣袖,他才坏心地放开。 睡意朦胧,林越峙无意识地用鼻尖蹭着周唯实发丝的水汽,然后把脸埋在周唯实的颈窝里,声音沉闷。 “那是周致吗。” 如果再来一次,周唯实发誓自己不会讲出嵩原的雪。 在他之前的人生中,只有喻星和修其原知道关于周致的只言片语,但他们都很有分寸地不揭人伤疤,于是都点到为止,没有探听过很多。 但林越峙不这样,他总是不到他满意不罢休,总是这样。 他当旧事的吐露是求人者应有的坦率,或是因为信息素的驱使。 鬼使神差。 桌上摆的几张合照有白若梅和李峥,有他与同门的毕业照,还有某几次会议和老陈的照片。 而在靠近阳台的位置,他挂起了那个蓝色风铃,倒垂的饱满铃兰花琉璃间,垂坠着一张小小的模糊的照片。 画面老旧泛黄,被阳光照射了太久,连带人的五官都模糊不清,只有大致的轮廓能看出那人穿了一件素白衬衫,端坐,是在笑的。 周致被带走得决然,给他的人生也只留下了一个故事,而没有其他,甚至吝啬一张照片。 周唯实抱着这一张纸去过医院,去过火葬场,去过老家山上的祖坟,去过销户大厅,然后抱着它贴在心口,说周致再见。 那是一张周致的身份证复印照。 周唯实点头。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和他谈论周致,包括喻星,包括修其原。于是他把唇齿细细地咬慢,让周致在他世界里尽量久的重返。 “是周致。” 林越峙把他翻过来,两个人面对面,鼻尖贴得很近。 周唯实只沾了枕头的一个小角,比林越峙矮一些。 即便是面对面躺在床上,林越峙也要居高临下地垂望他。 一阵血气上涌,周唯实眼神空了一下,微微皱了眉。今天林越峙的信息素很重,重到让他都觉得有点热。 他以为林越峙终于想起要干他了。但是alpha没有动作,也没有说别的。 他一直盯着周唯实,好像想让他先开口说些什么。 于是善解人意的周唯实问他,要做吗? 又补充,“我洗得很干净。” “你是有性瘾么,”林越峙拉好他的睡衣,扣好最上面一颗扣子,又给他把被子掖在肩膀上,语气又变得不好。 “这是学校,你能不能别总精虫上脑。” 周唯实把这句位置颠倒的埋怨塞进脑子里咀嚼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看自己,被alpha布置得整整齐齐,他又看看林越峙,又看看自己。 周唯实觉得这话总不该是从林越峙嘴里说出来,但他又摇摇头。 8846号技师似乎无需上钟了。 今晚大boss已经闯进你家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结果他只是躺在你的床上和你睡在一起又什么都不做,让人总疑心这是大boss的新乐子,是甜美水果中暗藏的圈套,引诱他沉醉其中,再说贵重难偿,要他以身抵债。 周唯实犹豫了一下怎么开口,但他一向不懂得拐弯抹角,最终还是直白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见林越峙不解,他又虚点了点林越峙的腺体。 “你的信息素,味道很重。” “就你这个身体,也能闻到信息素?”林越峙转了个身,把手臂压在周唯实的胸口上,他喜欢这样抱着他睡觉,好像周围是是个无知无觉的橡胶娃娃。 “一点点。” “哦?那我是什么味道。” 周唯实用力吸了吸鼻子,但他突然觉得那股味道淡了很多。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林越峙笑了。 “……其实我闻不太好。” “是吗?”林越峙闭上眼随口答他,“非要在那时候才能闻到么。” 可能是吧。平日里的林越峙撞得他耳鸣眩晕,只要放出信息素,就能让他失去抵抗的本能。 周唯实顺从地咬钩,“我这里有点冷,也有点小。” “要不要回锦瑞。” alpha看起来脸色发白,不是他平时的味道,而有一种似有若无的铁锈味,周唯实看过黑道电影,这世界上不管是哪一种人都有不好过的日子,他和周致有过,林越峙也会有。 如果林越峙休息不好,床伴的罪过很大。 林越峙的手臂越过周唯实头顶,从书桌上摸到表,时间哒哒,已经走到两点十分。 他不敢置信地对周唯实微瞪了眼睛。 “你这人好差劲,居然想破坏何小诗珍贵的美容觉。” “她不会再说你一句好话了。” 这人又随口污蔑,周唯实与他对视停顿了几秒,突然被他的夸张逗笑。 林越峙抬手搔了搔他的脸颊,也和他笑成一团。 笑够了,周唯实告诉他,校医院就在楼下,夜晚也有人值班,我们现在可以过去。 “别多管闲事。”林越峙点住他的唇。 他的语气很轻,讲,“安静一会儿。” 周唯实即使是个omega,闻起来也还是淡淡的,感觉整个人都被塞进洗衣机里转过几圈,只剩下那股洗过晒过有点干硬的味道。 但用手捻一捻又会软,脾气也好到几乎逆来顺受。 侧边头发齐耳,一个完美的弧,好像隐形的冬日保暖的耳套。凸出和眉骨和鼻骨,以一种不肯屈服的高度巍然耸立,而眼皮却纯白年幼,只是薄薄一层古板学问织就的胎。 林越峙曾经想要给他一些颜色,既然别人欠的债他自己找上门说要替他偿还,那就干脆都绑在一起,看做一样手段下流的货色。 林越峙觉得他演得挺差。而自己也是最不耻的无信之人。 他问,“周唯实,我可以打碎你的骨头吗。” ——怎么样都没关系,骨头里也是空的,骨髓也没有长好,没有养分。 林越峙不会喜欢。 周唯实这样想着,轻轻点了点头。 他又说了那句承诺过的,“都可以,你想怎么样都行。” 周唯实看着林越峙睫毛长而卷翘地抖了几下,不再说话,变得很安静。 只有老旧中央空调的转扇工作不停,传来轻微的风响。 —————— 周唯实最终还是在林越峙沉睡之后让出了那35厘米。 林越峙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他们贴的太近,窜进周唯实的鼻腔,那种味道周唯实闻过的,周致死的时候,他割掉腺体的时候。 还有在林越峙身下受不住了,咬破嘴唇的时候。 他抱着被子坐在地板上,比躺着的林越峙高些。周唯实又接着看过他的下颌,看过他脖颈的抑制贴,看过他的四肢和肚皮,都没有伤口。 最后,替他扯好随着睡梦中的动作拉到胸口的睡衣,换来男人——男孩,这人睡着的时候褪去了锋芒,透出几分少年的柔和——的咕哝声。然后躺下。 窗外海科大的高楼林立,他曾走过每一栋,每一层。头顶的书桌上摆着他精心设计的水果塔。他仰面的高处,周致在浅蓝色的透玻璃中对他微笑。 另一侧的床上睡着一个处处为难他的alpha。 第18章 而他们今日只是搬家,吃饭,洗澡,聊天,面对面听着对方呼吸,然后无事发生。 多好的一天,像曾经幻想过的美梦。 在视线的参差里,他微微抬手,勾住林越峙自然下垂的手指。 第19章 dist.(已修) 五月到来,茉莉花的香气传满整个海市。 粤海大桥的设计又出了一版,远昌想要在这个月的碰头会上对联盟政府和军方汇报设计要点,顺利拿到资金购入新材料,实地建模测试可行性。谁拨钱谁是老大,褚啸臣发话希望项目组能让上面满意,所有人都为了奖金加班加点。 周唯实的中控系统原本只是在施工和建成后才能有用武之地,但是现在到处都在和智能平台接轨,他的代码也被特别看重,要单独写出一节来介绍。 对方找了几位工程师负责完善,核心内容还是周唯实来敲定。 喻星入职了远昌重工,定的是制造部金属材料工程师,到了粤海项目直接是材料组组长。修其原他们三个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键盘共舞,仿佛回到了研究生时候,明天就要回复审稿意见,凌晨四点大家还在狂改。 桥工系大楼的办公室和实验室灯火通明,不仅他们,有很多研究生也还在实验室通宵,修其原安慰久在欧洲不适应加班文化的喻星:“不慌,马上熬出头了。” “我看是我先到头。” 喻星自诩游戏人间,一向讨厌夜晚办公,身上怨气已经达到让别人进门看一眼都马上转走的地步。 办公室有沙发床,喻星他俩忙太晚了就直接睡这儿,以前上学时候他们经常要通宵做实验跑代码,睡在办公室是家常便饭。 但从前的常住人口周唯实居然不合群!喻星表示深切谴责。 修其原插话:“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刘院长不是说把他家omega介绍给你?” “我见过一回,挺温柔的,感觉你俩挺合适。” 喻星一滑椅子溜到周唯实身边,凑在他屏幕转过脸,对周唯实逼供:“竟有此等大事!” “没有。” 喻星嘴一撇,眼神上移,露出下目线,看起来像在翻他白眼。 周唯实小声跟他求饶:“真没有呢……” 喻星一听火更大了,拉住周唯实要带他去讨说法,嚷嚷着让超算当你老婆也不是个事儿啊!今天老刘不给我们周唯实分配omega他绝不会罢休! 闹得整个楼层的老师都听见了,连隔壁系的人都探头来看热闹。 最后周唯实把露台钥匙拿出来,答应让他上去抽烟,才算把喻星哄住了。 周唯实把手机藏了藏,趁着去厕所的时候,把林越峙发来的消息都隐藏了。也不是聊天,只是线上教学:老板发来闻所未闻的新知识,周唯实点开逐帧学习,夜晚便面红耳赤地实践。 说得太多,破绽就越多,喻星他们众星捧月的长大,最大的困难就是学生毕不了业或者没申请上基金,周唯实不想他们为了自己烦心。 在喻星很响亮的一声“啧”里,周唯实实在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先走。 omega眼神微眯,暗藏凶险:“那事儿解决了吗,你不会还在给李峥还钱吧。” 周唯实摇头笑着又说没有。 李峥倒是没办法去赌场了,落在了褚啸臣手上,不知道哪个更糟。但不好让喻星他们知道太多这事,要是让喻星知道他为了李峥去做alpha的床伴,不知道能骂出什么花来,omega实在太凶了,他得罪不起。 周唯实把文档保存,准备回去有时间再改改。 喻星没为难他,让他明早从网红蛋糕店给他带心心念念的蒜香芝士面包,周唯实满口答应。 —————————— 今晚在锦瑞。 林越峙还没吃饭,周唯实来的时候他正叫餐送来房间。 周唯实从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已经被风吹冷了。他就着热水三下五除二吃完,林越峙那一套碳烤和牛还没上到主菜,离结束甜点更有十万八千里。 肉香里裹着孜然和酱料的甜,像是长了脚,热气腾腾,一缕缕地往他鼻子里钻,带着点刚出锅的焦边味儿。油滋滋的声音像是有魔力,每一下都敲在周唯实胃上。 林越峙吃得斯条慢理,不时啜口红酒,看起来还有好一会儿。 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流口水实在不礼貌,周唯实捧着自己的水杯,对林越峙说请您慢用,识相地退出了香气满室的餐厅。 周唯实在客厅打开电脑,调出了要他汇报的章节,继续敲敲打打。 工作了一会儿,有人在他身后突然出现,周唯实敏锐的捕捉到屏幕上的虚影。 “你平时也这么爱工作么。” 收拢起他的眼镜,金丝框撞在木茶几上,闷闷的轻响,林越峙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尾音隐在电脑散热器的风扇声中。 虽然林越峙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这也不是什么新款跑车名表,他也看不明白,但周唯实还是谨慎地盯着林越峙的动作,反手摸索着把电脑按熄,“你不吃了吗?” 他又歉意笑笑,坦白道:“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机密文件。” 周唯实拉着自己褪到一半的睡裤,电脑连着充电线一同被他挤得后移,而他们的主人正在节节败退,成为小桌上的另一项装饰。 “机密?” 林越峙冷笑一声,从他腰侧探出手去想翻挑屏幕,周唯实却不肯退让,反手压住。袖子往上浮到小臂,露出手腕内侧alpha的咬痕,粉红色的犬齿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明显。 扯掉了周唯实几颗衣服扣子,林越峙刮着他的敏感处。 “那不如给我看看更机密的?” 短短几秒,周唯实又被困在林越峙了两腿中间,仰倒在茶几上。林越峙已经要吃他了,而他食指上还粘着没洗掉的碳素笔道。想到这儿,周唯实又局促地动了动手指。 林越峙舒展肩膀,朝着周唯实扬了扬下巴,周唯实心领神会,抓住他小臂用力,被林越峙轻轻一带,爬起来。跪在小几上帮他脱衣服。 林越峙这个人挺有少爷病,明明自已一抬手就能做的事偏偏要让别人伺候。这人的臂展又特别长,定制的衬衫扣着健美的肌肉,周唯实每次脱都要从左边膝行到右边,因为林越峙不愿意收一丁点胳膊。 林越峙不是个好学生,是会在他的课堂上打游戏睡觉的那种,坐在最后一排让他故意忽略的人。 人又吵闹,坏心思又多,还会顶着周唯实,要听他说荤话。 眼前这个人很恶劣,是最叛逆最难教的那一类学生,周唯实早就下此结论,比ncs的conclusion还要笃定。 “你能救我弟弟,我很感激。”周唯实很妥帖地回复。 “说点爱听的。” “你……”周唯实偏过脸,不愿再受林越峙审视,他的耳根红得发软,柔声道:“你好厉害……我……饶了我吧……” “我真的受不住了……” 林越峙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周唯实像风浪中随波逐流的船,把被单蹭出大片大片的褶皱。他下意识扯住林越峙的手腕,像是求饶,又好像是亲密的环绕, alpha撑着身体的手臂坚实有力,筑成困住他的牢笼。 “你是不是平时总看?这么会讲,”林越峙盯着周唯实的表情,“看了多少。” “都…看了,你发给我的,我都看完了……” 林越峙拉起他压在落地窗前,玻璃上反射着两人的影子,和影片里别无二致,周唯实难为情地闭上眼睛。 alpha还在舔着他的腺体,苍白的腺体逐渐修复,透出脆弱的薄红,“好学生啊。” 周唯实微微偏过头去,水渍流动在眼眶,溢出晶莹的彩光。 他张开嘴想要呼喊,却只有喘息和漫长的失声,林越峙爽得头皮发麻。他嘴唇侧过去轻轻贴了贴他额角的汗珠,满意地评价:“周老师最好操了。” 周唯实心里还装着马上要交的材料,睡得也不安稳。错别字,格式不对,表述不清,每一项都要仔仔细细的修订,只睡了几个小时就被焦虑拖拽,又爬起来。 电脑居然就在他的床头,双层密码不知何时被人解开了。 周唯实心中一凉,马上加密了硬盘,进入资料库检查。 测试过多遍,他惊讶地发现,只有一份文件被对方改动过,还直接摆在桌面招摇过市。 输出块上没做好的小船模型已经建模渲染,从基础小框框变成飘扬着小红旗的航母,正在港口严阵以待;多种形态的护卫舰和驱逐舰尖头向东,正一列接着一列地穿过不停变换桥体的粤海大桥,驶在碧蓝海面,像是一颗颗破浪而出的炮弹。 ——不仅文件没有被盗取,马上要交的材料也已经全部改好,甚至还加上了他的代码实例。 而他的电脑桌面已经被人由蓝天白云改成了一张巨大的蓝签成绩单。 正在熟睡的alpha在他身侧呼吸平稳,手臂还搭在他的腰上,压着他的被子。明明醒来是个风流浪荡的纨绔,现在却像如同俊美无俦的天神,打着小小的鼾。 第19章 周唯实在成绩单上的姓名和林越峙之间斟酌许久,最后犹疑着点开搜索框输入。 “tpc distinction毕业,可以花钱买吗?” 第20章 空降(已修) 周唯实近日表现良好,作为奖赏,在一个周唯实已经累到昏睡的午夜,林越峙把手机贴在他枕边,拨通了视频电话。 几个月不见,李峥瘦得不成人样,畏畏缩缩躲在角落,衣衫单薄,一听对面是周唯实,李峥一愣,又马上扑过来对着镜头哭嚎让哥救他,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周唯实先是讲了一串赌博有害的道理,见李峥情绪激动,又赶紧软言好语地安慰他。 林越峙不屑看这些臭鱼烂虾,移到他身边躺下。 “啊——!” 李峥突然面露惊惧,话也说得口齿不清,颠三倒四,“哥……他……他……你,你找……找了……钱!钱…………这里好冷!” “他们……他们……哥,你快救救我啊!哥!” 李峥目光游移,不敢与他对视,五大三粗的保镖立在视频边缘监视他,拄地的铁棍比周唯实的胳膊都粗。 周唯实勉强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赶紧同对方保证:“会还的,您放心,我们很快会还上的!” 那些保镖都没有反应,只有李峥在镜头里表情扭曲,周唯实又求救般抬头望向林越峙。 “林先生……” 他的眼睛很长,显得眼仁儿很大,黑白分明,只是本来健康的眼白里爬满血丝,像蛛网一样密布着倦意,眉心也浅浅地皱着。 林越峙冷淡地扫了一个眼神,当他空气。 周唯实眉头皱得更紧,他移出画面,小心地凑到林越峙那半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能不能……” 林越峙强硬地收回手机:“还睡不睡了。” “睡的,睡的……”周唯实很累,声音还带着点呼吸间的轻喘,他只好温吞吞地同他讨价还价:“打扰你了,拜托你……” 周唯实声音更低,他贴近林越峙枕边:“求…求求你了……” 林越峙终于大发善心,请他们给李峥一床被子。 于是周唯实更加感激林越峙的出手相助,答应了alpha所有过分的要求。 —————— 在知道褚啸臣也会出席这次专家评审会的时候,周唯实想给褚啸臣送些礼物缓和关系,毕竟是李峥得罪人家在先。 只是周唯实从来没给人送过礼,挑来挑去又怕对方觉得寒酸。 林越峙能把五十多万的表随便扔给他,褚啸臣估计更看不上他送的东西。 周唯实手指扣着书角,不自觉划过林越峙的名字,又没有问。他能想到alpha挑起礼袋盒马上就能说出这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哪年生产,真土,早就过时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也很好笑:或许因为太便宜林越峙根本认不出来,问是哪里来的地摊货。 最后周唯实一个人去了恒荣广场,海市最大的高端购物中心,在奢侈品店前转了几圈。这种地方他很少来,以前喻星喜欢逛街,又跟总是异地恋,他就总是带周唯实来购物拎包。而他自己的购物经验为零。 店员善解人意地跟在他身边问,“您是自用还是想给爱人买礼物?”周唯实局促地拉着外套拉链上上下下,不作声。 谁能想到他是想讨好远昌的太子爷,这座占地40万平米的购物中心如果弃暗投明想要奔个好东家,或许褚啸臣能看得上。 路过万宝龙的柜台,他余光扫到看到一只钢笔。 环夹是很有质感的镀金,笔身又是低调的纯黑。销售人员戴着白手套取出来为他试笔,m尖粗细适当,签字也稳重端方,周唯实平时写字也爱用钢笔,觉得特别适合alpha。 只是要一万八千多,前两天给对方打了三十万,又交了白若梅的医药费,他手上实在不宽裕。周唯实从柜台前走过来又走过去,隔着玻璃驻足良久。 冥冥之中总有什么让他觉得它太配某个人,让他非买不可。 最后还是忍痛付款,并请店员帮忙包得很精美。周唯实安慰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褚啸臣看得上,这也不算什么了。 结果到了会上,褚啸臣却没有来。 入席时就听见窃窃私语,说今日来对接的是远昌新来的高管,年少有为,直接升任项目负责人。 远远听到皮鞋踏地声,只见大门被助理推开,一身西装的男人眉眼飞扬,迈着大步走进会议室。 衣摆带出一阵热烈的风,吹散了满室的低沉,像是经历了跋涉终于回到自己土地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贵不可言。 正低头浏览文档的周唯实也下意识地随着大家起身,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瞳孔猛然收缩,像是看到天敌的猫退了一步。 alpha掏出名片,挨个分发给在场的专家组和军政部门请来的评估老师,堂而皇之地走到他面前。 在周唯实直勾勾的眼神里,他歉意地开口解释:“不好意思,刚从伯尔尼开会回来,听他们吵架吵了几天,误了飞机。” 他又调转头,边走边解开西服纽扣,在主位坐下:“修组长,请您介绍一下我们的粤海项目吧。” 会议室中众人皆盯着修其原的汇报ppt,演示动画上的桥梁从设计到搭建,将每个步骤都一一精细展现。 只有周唯实魂不守舍,笔尖在纸上点出乌黑墨痕也没能写出一句话。 修其原还在对着负责人阐述难点:“目前的问题在于,粤海湾是当年亚联盟与印度联合体在《伦加尔协定》上约定的中立海域,不允许建造军事港口,需要外交部门在两国水平上进行沟通。 其次,在海底隧道的设计线路上,有一部分海域由于历史上的三战原因遗留有许多导弹群,我们只拿到了10年前的分布图。现在我们只能根据此图施工,仍然有很大安全隐患,可能会触及到旧弹群,进而引发爆炸。这项需要军方许可,拿到最新的导弹点位……” 修其原讲完,有人帮alpha连接了电脑,放出了一套代码。 “借用一下,”他微笑着从修其原手上接过了翻页器。 “各位专家的报告我提前看过,也针对这几项问题做了技术支持,”多媒体机上出现粤海的海岸线与海洋地貌。 “这是我们研发的大数据抓取模型‘ridge’,里面储存的粤海湾区内风向、洋流和导致的海床变化,以及实时遥感地形图。并且输入了滨海湾跨洋大桥和巴拿马大运河桥的设计数据,此为蓝本,能够为粤海大桥的建造过程提供参考。 这款模型已经获得了亚联盟航天局、信息部和国土资源部的许可,属于由议会安全监管的分析型数据库,作为项目的实训部总负责人,现在正式移交给粤海大桥设计部……” alpha滔滔不绝的介绍周唯实全都没有听清,只是盯着那人西装领口的羽状胸针。 上面有多少颗钻石周唯实数得清清楚楚——昨晚这东西顺着激烈的动作一撞一弹,任凭他怎样求饶都不肯放过他。 alpha亲自走到他跟前,微微弯腰,递来一只密钥。 “作为中控领域的专家,‘ridge’就交给周老师吧。” alpha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心,收回时微勾,触感微痒。 他笑着望进周唯实的眼睛,一错不错:“密级很高,请您慎重保管。” 周唯实第一次发现,阳光之下,林越峙的瞳仁是浅棕色。 会议顺利结束,政府和军方都没再提出大的改动。 把密钥放在何小诗准备的特制盒子里,周唯实强装镇定,快速收拾东西想赶紧离开。 他提起箱子,刚跟着专家组出门,结果被喻星拉起衣领拽进角落。 喻星低声咒骂道:“你他妈洗洗你身上的alpha味儿吧你,你不学点好的,你学人出去约?” 喻星本来以为周唯实是跟谁家omega谈恋爱在喷香水,但他是个天天跟试剂打交道的化学生o,林越峙一进来他就闻到,alpha的信息素居然跟周唯实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用alpha的黑金名片尖戳着周唯实胸口:“你知道他是谁吗?” 喻星恨不得揪住周唯实的耳朵把他打醒:“林越峙十几岁就从他外公手上继承了尘域,那是什么地方?连金融署的副局都得对他陪笑脸,这种人你也敢睡?” “谁?”周唯实的心空跳了一拍,他茫然问道,“他是谁?” “stop acting like a dickhead!他是尘域的幕后皇帝!” 你弟在尘域被逮的…… 那天我们都在尘域,他就是在那儿被抓的…… 之后就被尘域的人送走了吧,送到哪儿去,我也不清楚…… 这份生意我亏些也没什么…… 玩什么都可以?多人也可以?……也可以?…… 太可惜了。 林越峙还在不远处和金融署副局谈笑风生,指尖随意比划着少女峰的徒步路线,顺势提到了今早飞过阿莱奇冰川。他语气悠闲,讲雪线与层云如何为他让路。 第20章 人来人往中,alpha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他微微偏头,接住了他的目光。 第21章 恨铁不成钢(已修) 周唯实和喻星落了人群几步,修其原他们都先下去了,只剩他们两个。他们进了另外一部,电梯门正要合上时有女士喊“请等一下!” 他和喻星礼貌等候,结果上来的居然是该去送军部代表的何小诗还有……林越峙。 alpha和omega的气息在几平米的轿厢里两相入侵,远昌大楼的屏蔽器没有海科大密集,喻星明显皱了眉,捂住口鼻。 喻星正跟周唯实说着话,手边稀里糊涂地没声了。他一看,周唯实居然下意识往林越峙那边靠了靠,不再挨着自己那么近。 喻星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视片刻,周唯实的脊背依旧挺直,目不斜视的盯着门口。 喻星翻了个白眼,想不通周唯实怎么认识这位闻名欧亚的小林总的。 喻星上学的时候爱到处玩,各个地方的同学聚在一起,其中也不乏林越峙的校友。 欧洲就那么小的圈子,留学生做别的可以等,传播八卦可不能等。京岚林家的家族传闻一直为大家津津乐道,号称留子连续剧。 林家上一辈的小少爷林文隽,和联姻的omega琴瑟和鸣,一直是让人津津乐道的模范夫妇,结果某一日突然被爆出早有私生子,还是渊霆越峙两兄弟;而他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的嫡子林天琪,二十岁时双腿残废,又在订婚前日车祸身亡;一直被边缘化的林渊霆,在本该是他大哥的订婚宴上宣布与他大哥青梅竹马的简宁斯联姻,听说现场林天琪的名字都没撕干净;还有简宁斯的养女简霆梦,林渊霆连孩子都不放过,送她去褚家自生自灭…… 林家每个人身上都能写出50页pdf,这样相比之下,林越峙倒不算让人咋舌:除了接管了外公家的产业,其他都是娱乐版面花边新闻。 他从前在港岛读书,说是拿学位,不如说是拿绯闻积分卡。港岛几家老牌狗仔队当年都跟得心力交瘁,“今日湾仔,明日赤柱”,光是蹲他的夜店照就能出一本写真集。 曾有狗仔发文:【林仲快过闪电】创业快,换o快,分手快,贵圈情史最速男! 后来去了欧洲,喻星又听说此人玩心不减,各种风流轶事不绝于耳。 他对于这种玩弄感情的alpha实在看不上,见自己的提醒周唯实一点儿没听进去,喻星更是对林越峙没什么脸色,连带一身林越峙味儿的周唯实他也不想搭理。 正好何小诗站得离他近,又很有礼貌地贴着边,以后都是同事,他便转了头朝何小诗微笑示意。 何小诗随老板进会议厅的时候,一眼就被这位omega吸引。在一众黑灰深蓝里只有他穿了一身浅色,长得又乖又漂亮,鼻梁高挺而鼻尖又上翘得刚好,粉嫩的唇珠和眼睛一样水亮。腺体上贴着粉色的抑制贴,现在靠近一闻,浑身都是甜而不腻的玫瑰香。 天!花香omega!omega中的omega! 何小诗盯着喻星久久移不开眼,而喻星也和她对望——朝她眨了眨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绽开一个笑容,酒窝深得醉人。 何小诗作为林越峙的生活助理,一向物色最美的一切,审美也随之水涨船高。现在她恨不能捂住自己的心口倒在喻星身上。 电梯不断向下,远昌的员工众多,几乎一层一停此时上下得很慢。 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林越峙。 “喻老师在材料方面的论文我很感兴趣,是在瑞士读书吗,什么时候……” 喻星根本不在乎这是他的未来上司,强势打断:“我是马普所毕业。” 天!还是德国博士!博士中的博士! 何小诗在心中咆哮:如果人类灭亡能被科技挽回,那也必将是德国博士成为救世主! 林越峙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开口:“听说喻老师的新型信息素屏蔽材料,最近在各大基金那边都吃了闭门羹?” 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带锋:“现在搞基础研究,比跑去卖保健品还难——起码人家保健品还有人掏腰包。” “不如来我这边试试?我们科技板块不挑嘴,专收别人不要的好苗子。” 林越峙笑容温和,好像真觉得喻星的研究是沧海遗珠。 但何小诗太了解老板了,要不是林越峙喜欢笑里藏刀,话不说完,他下一句话绝对就是“既然没人要,那我勉为其难。”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俩才见过一面,不知道剑拔弩张的氛围从何而起。 难道是之前打发过……她摇了摇头,跟了老板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位omega啊。 “在其位谋其事,您吃远昌的饭、拿远昌的薪水,转头就来挖远昌的人。” 喻星皮笑肉不笑,语气甜得发腻,“不过小林总一向出手快,换人也快,如今急着招兵买马,怎么,准备再包下尘域,开一场party啊?” 话毕,喻星斯条慢理地无视了林越峙,对镜整理自己的衣领。 何小诗才发现他的指甲涂成了纯黑,衬得手指更加纤细白皙。 黑色指甲的omega,还在周老师身边,这场景在哪儿见过。 她突然想起曾经被送到老板手上的照片——当时怎么给周老师打电话都联系不上,在云跃和周老师相拥的omega似乎就涂着黑色指甲油…… 扑街啊,原来如此。 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是打工人的基本素质,为了下个月绩效,何小诗默默低下了欣赏的头颅。 喻星攻击完林越峙,觉得自己战斗力才刚刚起来。 他也没放过周唯实,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悦道:“哑巴啦?刚说那个学生来找你求情,然后呢?” “没,就……我没答应他。分太低,嗯……及格不了。” 周唯实还是往常那样,以为能讲点有趣的,结果一句话说得没滋没味,喻星抿紧嘴唇,更懒得搭理他了。 殊不知周唯实这次真不是有意,他正应付着钻进上衣,在他腰上放肆的手指。alpha目不斜视,手却不安分。反弹挑弄,麻痒像是一串上窜的蚂蚁。 周唯实手指蜷紧,在男人的拧动下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到了一楼,人流涌出,喻星大步迈前:“赶紧走。” 周唯实却没跟上来。 “刚把range交给周老师,我有些细节想对接,不如和我去办公室?” 周唯实嗯了一声。 见状,林越峙又大度邀请:“都是桥梁中控方向,喻工想必也有所了解,不然一起?” 喻星直接拒绝:“我们下班了。” 去对接可以,但“去我办公室”跟“和我去办公室”的意义天差地别,后者根本是典型服从性测试表述。 omega的雷达敏锐,喻星眼神暗示得不能更明显,谁知周唯实不为所动,还劝他说:“师兄,你先回吧。” 喻星上手扯周唯实的袖子要拉他,周唯实迅速偏了一步,让他抓空了。 喻星睁大眼睛,对眼前周唯实和林越峙站在一起的状态感到不可置信。 alpha手臂握着扶手,自己站在周唯实右手边,左手握点却在隐周唯实身后,在他左手边。 周唯实甚至微微向他那边依靠,鞋尖和身子都指向林越峙。 从远看好像林越峙把周唯实划进自己领地中,而他们是正在电梯里争分夺秒甜蜜依偎的地下情侣。 他师弟真是太久不谈恋爱,什么花花公子都下得去手。喻星真想昭告全系,红娘月老赶紧出来牵线搭桥,小周老师已经憋得荤素不忌啦! 喻星恨铁不成钢,指着周唯实的鼻尖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你最好是为了项目”,一甩袖子走了。 第22章 延迟(已修) 林越峙带他绕出来,去了一处隐蔽的电梯,指纹解锁,只有三个按钮。 林越峙敲了一下go。 他们以前也一同坐过,在漆黑的夜晚。 周唯实想好吧,go。 两人直接到了林越峙的办公室,四角对窗,一边是粤海城景,凌渡江奔流而过,一边是忙碌的工位,职员们在中间的旋转柜箱中翻找文件,快速打着电话从窗前跑过。 周唯实的视线并未停留太久,玻璃无声地变成了雾面。 林越峙从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把他环绕,抱在身上靠进沙发。 林越峙俯视他,越贴越近,把周唯实都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周唯实下意识拽住他的大臂让自己别摔倒,又马上松手。 西装上沾了两颗周唯实毛衣马甲上的小绒球。 林越峙的臂膀张开撑在一对直角面,巨大的压迫感直冲而下,虎视眈眈的豹子正堵在洞口,而周唯实是手无寸铁的白兔。 他今天在会上总是看见周唯实。 一丝不苟地坐在那儿,双腿自然交叠。目光始终落在台上的演示图与讲者之间,偶尔会低头写几笔。 修长的指尖持笔端正,笔记本摊开在膝上,露出一点瓷白的后颈。 第21章 褚啸臣说得对,自己休假太久,早该来了。 腺体注射治疗已经进行了两次,闻医生说周唯实神经修复效果比预期还好,感受到alpha信息素很正常。他们的衣摆已经相贴,这么近,林越峙的信息素太强势,周唯实不自觉有些眩晕,但又强撑着不肯服软。 林越峙俯向他的耳后,周唯实极快地后缩,alpha马上卡住他的后颈让他动弹不得。 “摄像头。” 周唯实向上指了指,眼睛还紧紧盯着林越峙,警惕他的下一步动作。 “怕什么?又不让你在这儿。” 林越峙的呼吸扑在敏感的腺体,鼻尖几乎蹭在皮肤上。 “变粉了。”林越峙说。 然后在他的脖颈舔舐。 脆弱处被舌尖抵住打转,漫长的十几秒,周唯实已经控制不住地半仰着头,闭紧眼睛。 在他想推开林越峙的时候,alpha勾了一下他的发尾,又支起身看着他,恢复到让周唯实的安全距离。 不是没在这儿过。 周唯实推开他,低声说,“我去洗手间。” 林越峙打量他一眼,他没这个意思,但周唯实已经不经他允许自顾自去准备了。 —————————— 周唯实叫的频率不对,出现了一个卡顿和延时,好像音频与视频错轨的录像带。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还不专心。 林越峙一眼就看出他在演,演得再骚有什么意思?反倒显得他活儿太差。 “你怎么了。” 大概是觉得在办公室,周唯实放不开,林越峙拇指蹭了蹭他的趾骨,有点儿纡尊降贵的意思。 这人又不知好歹:“我没事。” 林越峙提了一下上半身盯着他,周唯实白净的手指交叠在自己小腹上,像是要入睡一样叠个小被子。 毛是林越峙强压着他剃的,那天周唯实第一次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林越峙扯开枕头看着他半张脸,周唯实就又露出那种眼睛不会弯的很廉价的笑,然后眼角起雾。 周唯实平时不是这么看人的,他看别人时总是凝眸审视,很冷,很远,很清楚,好像冬天湖面将结未结的冰片。 “可以继续。” 林越峙懒得看他嘴硬,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耐心,又停下动作重复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你觉得不舒服吗?”周唯实一如既往地道歉,“可能是我准备工作没做好。”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 林越峙微微地抽身,周唯实睫毛都蜷缩起来,又开始抽冷气。 “很涨?”林越峙换了一种问法。 周唯实说,“不是,就是感觉不通畅。” “嗯?” 躺着的人终于老实回答:“经过有个地方的时候有点不舒服。” 然后又很快补上,“其实还好。” “你没不舒服就行。动吧。” 林越峙从他身上直起身,阴影把他整个笼罩。 两人身上出现了缝隙,薄汗风干,周唯实的呼吸在发着细细的抖。 林越峙把冷风关了。 被不正常的热包裹,林越峙摸了摸他的额头。 alpha体温一向比bo高,周唯实的额头凉,但林越峙觉得他在发低烧。 林越峙不同他再僵持,穿上外衣,起身擦了擦,“半夜和谁鬼混去了。” “难道小林总真在倒时差,”周唯实撑住沙发起身,同他笑了一声。 “我晚上做什么,您不是最清楚么。” 以周唯实匮乏的语言交锋来看,这算得上挖苦,但又神志不清地不知道在骂谁。林越峙也有点不爽,但他知道周唯实不舒服,不打算同他计较。 “你自己洗里面了?你别用水硬冲啊,你弄不好。” 林越峙无奈地说,“不干净你去医院看看,别总害羞,也别舍不得钱。” 周唯实摇摇头,说不是,然后摸来把皱皱巴巴的衬衫和裤子穿上。他动作幅度很小,好像怕惊扰了谁,或许怕被外面来往的职员发现,办公室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轻响。 林越峙蹲下身,手臂放在沙发上环着周唯实。他几乎没给周唯实反应的时间,随手一拽,就把人往沙发里抬起来又按回去,动作干脆利落,毯子从肩头裹到周唯实脚踝。 周唯实僵硬着后背,往前坐了一分,林越峙的手也得寸进尺,圈得更小一分。 周唯实一颗扣子扣了很久,林越峙从下往上看周唯实的眼睛。 双眼皮垂成单眼皮嘴唇抿成一条线,像只绷着脸的小猫。 林越峙歪头吹了一下他刘海,“你今天怎么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林越峙说自己耐心有限。 “你躲什么。” 哪里有机会躲他,明明前一天还去了锦瑞。只是闻焰和他约了上午治疗,昨晚没留宿而已。 林越峙不肯善罢甘休,竟然一直蹲在周唯实身前。 周唯实指节在膝盖上扣紧,最后还是妥协。 “我去医院了。” “我知道,”林越峙声音缓和了一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也没有旖旎的心思,没再碰着周唯实。 “然后呢。” “医生用针的时候……”周唯实语速慢慢的,林越峙想这个人上课估计也讲不完很多知识,软糯糯的,听来像睡前故事,没什么威慑,学生不睡着才怪。 “嗯,弄伤你了么。” 周唯实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摇头,“我自己动了一下。” 闻焰搞什么,不是说专家? 林越峙皱了皱眉,一个比一个会给他找事。他懒得多问,直接伸手去拉周唯实的手腕,“起来,去医院——” 却被一下子躲开。 林越峙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自己被甩开的手,又抬眼盯住对方。他的脸色难看,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周唯实站在原地,没看他,只是垂着眼,好像刚才不过是本能反应,根本没打算解释。 空气一下僵在两人之间,像被拉满的弦。 林越峙冷笑了一声,扳住周唯实的下巴。 “抬头。” 周唯实不动。 林越峙指尖一紧,终于让他抬起了脸。 周唯实的眼神空旷,平静无波,让林越峙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觉得眼前人把他当成一件死物。 一种不安席卷子他的心,说不出的烦躁翻涌上来,在胸口盘旋。 在林越峙失神的几秒钟,周唯实握住林越峙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明明力气不重,甚至对于林越峙来说都称不上反抗,但是alpha看着他的眼睛,竟然就这样被逼退几步。 周唯实弯腰拎着肩带,把自己的背包甩上肩。range的铁盒磕上他的肩胛骨,发出一声轻响。 他站得笔直,轻飘飘地落下最后一句话。 “不扫您的兴,请小林总找别人伺候吧。” 第23章 履行合约(已修) “不扫您的兴,请小林总找别人伺候吧。” 林越峙似乎是不理解这句话一样,歪着的头更歪了一下。 待到咀嚼过周唯实的意思,alpha哑然失笑,转着颈骨,发出咔咔的轻响。 周唯实在云跃没睡上喻星,被他抓了个现行,现在觉得自己有机会,又是犯贱又是卖惨的,想把他一脚踢开。 “憋了半天,原来是想跟我说这个,” 语气里带着嘲讽,他拉了个长音:“周老师还想说什么?” 周唯实直视着他的眼睛,“在尘域抓了我弟弟的人,是你,对不对。” “让李峥给我发消息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他一直一直,都在你手里,对不对?” 林越峙没有说话。 哦,原来如此。他都知道了。 原来当时李峥给他发信息,交给他何小诗的电话是这个意思,他还巴巴地送上门被人戏弄,叫人玩个够。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求着林越峙帮忙,求着林越峙救救李峥,他心里还一直满含愧疚,生怕做得不好,惹恩人不满,还怕褚啸臣伤到林越峙,给他添麻烦。 没想到,一切都是由林越峙操控,挑了他这样一个beta来玩。 周唯实低低地自嘲了一声,摇头道,“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中满含叹息,让林越峙不自觉退了一步。 “我弟弟欠的钱,我妈妈的医药费,我的医药费,我都会还你。” 林越峙不知道周唯实怎么又跟他提这些事,他怒极反笑,“你现在跟我谈钱?你眼里我穷疯了么?” “嗯,我知道你有钱。” 周唯实句句有回应,他也知道闻医生的诊费很贵,他也会去感谢他。 他问,“小林总身边也不缺人,要什么样的omega没有,对着我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病秧子,不腻么?” “你这又跟我闹哪门子脾气,就因为在omega旁边我摸了你几下?”林越峙气得把转椅一搡,打着转铲到周唯实脚面,“你是想让我找别人,还是你自己想找别人?” 第22章 alpha站起身,尾戒上繁复的黑金花纹闪着凌厉的寒光。 他用力拽开抽屉,整个桌子都跟着哐当一声巨响,他抓起一把纸飞出,锋锐边缘角度刁钻,打在周唯实脸上。 “是,李峥是在我手上,那又怎么样?要是没有我,他早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你自己爬上我的床,还敢跟我甩脸色!你他妈别忘了,是你求我签的合同,是你求我睡你!” “就算有一天我玩腻了玩烂了,让你做奴做犬,”林越峙攥着他衣领压在他面前,两个人都呼吸粗重。 “——你也得给我受着,明白么?” 周唯实手肘触地,手臂上一整条筋都瞬间没了力气,他艰难地撑着身子爬起来,脸上有隐隐痒意,他摸了一把,指尖搓了搓,把被纸片划伤的细小血口隐去。 文件如片片雪花,散落在深灰色的地毯上。在一叠叠上亿的项目报告里,那一张很便宜。 周唯实蹲在地上捡起林越峙的文件整理好,一个字一个字扫视一遍那张合同。 算算日子,他变成林越峙的床伴,已经快五个月了。 五个月,好漫长。漫长到打破了他十年以来的记录习惯,和林越峙上床的次数记到三月就停下了,他上钟的次数太多,好像永远不能没电的八音盒。让周唯实觉得靠这种方式来倒数,简直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凌迟。 周唯实把文件整理好,放在林越峙桌角,边缘对齐:“是,是我求你。我刚刚说错话了,你还没玩够,我不敢走的。” 合约就是这样,他一向最遵守规矩。 周唯实凑过身子,拉住暴怒中的alpha的手,轻轻贴在他的腕上,像狐媚勾引,像以身饲虎:“那我们履行吧,现在。” 林越峙一下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周唯实露出一点腼腆的笑意,似乎在对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履行合约。” 周唯实脸上泛着浅浅的绯色,如同一层柔情蜜意的暖光,林越峙有一瞬间甚至错觉他们是一对爱侣。可他忘了周唯实并不是其他人,也不是任何一个愿意陪他演下去的omega,周唯实只是一个和他签字盖章的临时床伴。 从不会演戏的周唯实从他的手臂下滑出去,直奔主题。 他推着林越峙坐好,又单膝跪地,熟练地拉开他的裤链。 跪的位置太低,西装裤绷紧在他的膝盖,拉扯着整个身子都往一边倒,被指尖支撑住。然后继续。 林越峙像是踢着一个不倒翁,一只刚出生还站不稳的小猫小狗,随意踩在他的膝盖骨上,用力,看他被自己踢倒又马上爬起来跪好。 发尾被长绒地毯凌虐过,翘起一片,静电场缓缓地释放,发丝还会彼此抗拒着飘在空中。 林越峙踩着周唯实的腰,鞋尖稍稍用力,眼前人只是一瞬间梗住脖子,又马上强迫自己动作如常。 “周唯实,你他妈一直这么贱么。” 在他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那人眼睫低垂,扯了一下嘴角,一字一句慢慢出了声。 “是吧……一直很贱。” 明明自己一身病,还装没事人一样,把林越峙当成丧心病狂的精虫,林越峙反掐住他的手腕,用力按住他的腕骨,看着周唯实终于敛起笑,痛得皱眉。 “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林越峙居然问他要做什么? 周唯实想了想,一脸认真道:“小林总,你要……吗?” 见林越峙没回应,他又用手比划着自己,更详细地解释。 周唯实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发出过那个字的读音,即便林越峙用什么花样,周唯实都只是哼着一点鼻音,把那个字简单绕过。 现在却在清醒万分的状态下,一字一字如同一场普通话考试,而考官居然是林越峙。 人类真是被驯化的动物,在最开始林越峙提到这个字时周唯实还会脸红,现在他已经能在另一个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讨论自己的逼。 林越峙靠进椅中,明明已经恢复睥睨一切的上位者姿态,却被一双没有光的大黑眼仁儿注视到胆寒。 仿佛陷入一场诡异的循环,明明刚刚情绪才平复,周唯实现在又自顾自地开始解衣服扣子,只是如今在透明玻璃之内,众目睽睽之下。 “我现在体力也很好,可以很久。” 周唯实疯了。 林越峙一个箭步冲过来攥住他的手,周唯实死命拽着自己的衣服还要往下脱,力气居然大得林越峙都没能给他拉住。 “放手!” 林越峙越碰他他越疯了一样撕扯自己衣服,扣子一颗颗崩掉,白皙的后背已经和来往的人影一同映在玻璃窗上。 林越峙怒火中烧,脱下外套笼罩住他的身体,周唯实下意识一躲,明显晃了个身。 “你是不是怕被人看?”周唯实喃喃说,“没事,你不用脱,我对着他们,看不见你。我们就在这儿,沙发上,你从后面——” 林越峙把玻璃恢复了雾面,抓起自己的衣服拢住他。 “报纸上那些omega,每个都很漂亮……小林总,是不是生在那样的家庭,就让你觉得,玩弄小明星是家常便饭,就非要换换口味,找我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老师来玩。”周唯实看着面前人勒住他的手,若有所思。 “其实你早说用我换李峥不就好了?费心打造这么个救人于水火的剧本,白白浪费大家时间。” 仿佛没有感受到林越峙周身的气息,周唯实用平静的语气一声声踩在他的神经上跳舞,“我不是他们,我没有时间陪你扮这些骄奢淫逸的家家酒。” 私生活被周唯实如此曲解,林越峙面色变得很难看。 “还是我好骗,随便就卖给你了,”他笑了一声,手指勾着林越峙的衣衫要解,眼神却冷漠地抬起来,“随便一个圈套,咔哒,我就上钩了。” alpha压抑很久的情绪即将爆发,他觉得自己的腺体已经烧到了极限。 林越峙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咬牙道,“周唯实,你别一直说胡话。” 周致曾经告诉过他,世上没有回头路。 只有走错的路和更错的路。 他曾经以为林越峙是绝望之中的救命稻草,没想到是早有预谋的错上加错。 周唯实还不肯罢休,“在你身上我学到很多,你是个好老师,我们可以接着睡,直到你玩腻,放过李峥。” “想怎么玩小林总就直说,又何必绕这么大圈子呢,惺惺作态。” 林越峙双拳紧握,颤抖着克制住不一拳挥在这人脸上。 他喘了口粗气,指着门口低吼,“滚出去。” 嗯了一声,周唯实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手已经搭上了把手,即将转动,才突然想起身上披的还是林越峙的衣服。 他没转身,只是望着门上林越峙气到揉眉的影子,轻声落下最后一句话,如同轻轻落地的alpha的外套。 “明明是处心积虑的色鬼恶魔,你装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alpha再也压制不住满心怒火,他把水杯重重摔在地上,玻璃片四下飞溅。 “滚!” 第24章 郑寻 这么大的粤海项目空降了个负责人,还是远近闻名的亚联盟纨绔,这事儿就算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修其原也得去打听打听。 简宁斯背后的简家和交好的杨家都有长辈在议员任期,现在因为林渊霆和简宁斯这两夫妻的争端,不光林越峙一手创立的星持科技被简宁斯收购,连褚啸臣的粤海项目都被一再施压。桥梁的初步设计书递上联盟议会之后,历经三年才盖出一个允可的章,这其中简宁斯出了多少人脉使了多少绊子也未可知。 远昌的高层有海科大的师兄,对方说褚总想动用林越峙的母亲在粤海和首都之间的人脉关系,赶曾经应允军方的进度。 因此,众人都心照不宣,把小林总当成挂名的外行。 谁知道alpha亲自带头狂赚三倍加班工资,对整个任务组毫不留情,将一个奇葩领导能够被指认的一切恶毒嘴脸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修其原和周唯实是外聘的专家组倒还好,喻星是远昌的材料工程师,简直和林越峙日日见面,omega的精力和alpha相距甚远,天天被叫去开会,饱受折磨,还不出一个月就从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变成了愁眉苦脸的小苦瓜。 难搞的甲方他们见过很多,但是喻星是理论大王,一套专业名词下来没理也赢三分,能给他搞破防这也属实第一次。 “这还不够明确?还问我目前材料的新技术?使用场景,工厂所在城市,有没有港口,是否和军方冲突?我是人工智能还是大数据模型还是moss 3000?” 已经开了七八次组长之间的碰头会,喻星的建造材料ppt也已改过无数版,从80多页上升到100多页,现在又删删减减剩下60页。 一大段一大段的文献研究喻星加班加点轮着改,所有公开的付费的新闻资料找了很久很多,甚至一些技术目前只存在于实验室,还没有进行中试试验,林越峙那个黑心肝的还是让他们都加上并且模拟结果。 第23章 喻星每次跟他们碰头都怒气冲冲,他想着林越峙又提的要点,恨不得把本子一把摔在他那张自以为是的帅脸上。 “我一不是军部二不做下游,远昌集团没有市场部和专利部门去做调研吗?!” 但终于还是写完了,不是林越峙良心发现,而是再不定稿就要赶不上超碳钢工厂下半年生产计划。 “妈的人机一样,翻来覆去就知道改改改……你们知道他问我什么嘛,他问我莫尔超晶格能不能架设这么长的轨道线,他特么想建悬浮列车!” 周唯实若有所思:“其实磁悬浮轨道更符合发展需求,如果我们改车道为轨道……” 喻星翻了个白眼使劲推了一下他肩膀,问他跟谁一边,“那无机非金属的东西我怎么知道。老子学金属化学的!怎么着,我们马普所就全世界最牛,博士学位一发,诶?百科全书博士!” 喻星终于能溜出来放个风,他大骂林越峙半小时,最后倚靠在窗口点了支烟,以尖锐点评结束了这段辱骂:“这些设计方案就像卖淫男,甲方说着不行不行,最后不还是欢天喜地的上了。” …… 周唯实边敲着键盘,边绞尽脑汁安慰喻星。 林越峙递交给他的range密盘里,有一个压缩文件,里面有这个智能系统的全部说明。 林越峙的软件能抓取其他成熟的开源代码,转化进使用者规定的程序里。而且作为军方保密程序,少了防火墙屏蔽,算得特别快。周唯实用它改了一部分代码,少走很多弯路。 桥工系的机房几十台电脑齐开,有的算交通荷载,有的算温度荷载,有的在算挠度,有的算地震和台风响应……代码一套又一套,把整个机房变成温暖蜂巢,散热器开足功率,好像无数工蜂正嗡嗡着高强度振翅。 虽然听着喻星谈起那个人,周唯实能马上想起他刁难喻星时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但他们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那天之后林越峙都没有再找过周唯实,即便周唯实每天都发消息询问今天要不要他去,但alpha都没有回。 关于林越峙的桃色新闻也甚嚣尘上,“贵圈常客夜会嫩模,小林总难忍寂寞重返花丛”,是现在街头巷尾热议的八卦。 “你看见他是什么人了吗!我早跟你说过,他是贱人!贱人!”趁修其原去给研究生上课,喻星指尖使劲戳着手机屏幕上林越峙和那个漂亮omega的脸,恨不得把他俩眼珠子戳穿。 他在机房旁若无人地对周唯实大喊大叫,“总之,跟你根本不是一种人!你别跟没见过alpha一样巴巴地凑上去,恶心!!” “师兄,”周唯实无奈地举起资料袋,挥走他的二手烟,“机房重要,你把火星往外面弹。” 终于挨到修其原晚上下课,他回来拍了拍喻星的肩道:“百科博士,明天周末,咱们一起去南门那家东北烤肉店吃饭吧。” 喻星欢呼着为修其原苦中作乐的精神鼓掌,“你长大了原儿,你终于进阶成了高级科研人员,你的科研生命将会无限延长。” 结果还没延长完,喻星就收到警署的电话,他男朋友被抓了。 “你们猜猜,他这次因为什么?是拉皮条,还是卖黄片儿,还是聚众?” 修其原和周唯实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说话,默默烤上了喻星最爱吃的菠萝片。 见他俩不敢说,喻星弯下身子,隔着排气烟囱对他俩揭晓答案:“是最轻的哦~卖违禁药。” 喻星一口菠萝一口肉,熟门熟路地打着电话捞人,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手上却不知不觉点了半盒烟。 郑寻是个社会边缘化人士,喻星这七八年也为了他认识不少人。他是看守所常客,就是时间长短问题。以往总是挺顺利,但这次好像不行。 “说他卖的不是普通rush,是新药。” 喻星舔着虎牙,看着那个郑寻一定不认识的英文,“情欲女神?呦呵,一帮大字不识的文盲还整出高端货了。” 修其原凑过去,读出了屏幕上的药名。 『aphrodisiac』 周唯实身体一僵,是林越峙在他身上用过的,阿芙洛狄忒。 第25章 隔壁老王(已修) 闻焰看着来做治疗的周唯实,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了,聊了两句才发现原来哥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唯实有意无意问起林越峙,问起aphrodisiac,闻焰心下了然,周唯实这是把aphrodisiac跟林仲挂钩了。 闻焰对周唯实实话实说,aphrodisiac是他制备的omega治疗剂,只是还没上市。 看着周唯实狐疑的眼神,闻焰指天发誓贩售aphrodisiac绝对不会违禁,并本着科研人员相互帮助的原则,答应去帮他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绝对不让他朋友蒙冤。 这下周唯实才安心跟他去做治疗。 今天换了新的医生,全副武装坐在转椅上,从发帽到鞋套一应俱全,双手举着泛着金属冷光的仪器仿佛等待已久。 周唯实刚进门看一眼,就停了脚步。 “快进来啊!” 闻焰从他身后挤进去,跟医师点了下头。 “他有洁癖,”他边对周唯实招手,边走进里面的检查室,拉上帘子,“今天我做指导,绝对没问题。” 周唯实偷偷打量了几眼,不好意思地扒开诊帘的小缝儿问闻焰:“没……没有omega医生吗?” “我看过的omega比你看过的论文还多,别害羞。” “不是,”周唯实凑近帘子的边儿,手指拨弄着布料,露出一点眼睛看着里面的闻焰,“我是说治疗医师……之前的omega医生呢?上次那个小张医生也挺好的,他怎么没来?” omega内科的检查医师一般都是omega,但对方明显是个beta……周唯实装作不经意地又打量了一眼,甚至是alpha。 闻焰一脸泄气,“他把你划伤,信息素也没打进主管,我让他去进修了。” 上个月闻焰实在是太忙,中心医院年中义诊,他带队到海市附近乡镇给大家做免费检查,把挺多有经验的医师带走了。谁知道就那几天不在,新来的医师就弄伤了林仲的小情人。 周唯实本身腺体就不好,全靠这个第二性征里的信息素管产生信息素,这么脆弱的器官要是有点什么问题他真是砸了自己招牌。 林越峙在电话那边阴阳怪气骂了他一顿,从医德低下一直翻旧账翻到他小时候不爱洗脸,给闻焰搞得差点憋过气去。没过两天就让周唯实又来了一回,专门给他拍了片子开了药,并保证换医师,即便周唯实一直摆手说没事没事。 “放心,他虽然是个beta,但技术特别好,也看过你情况了。” 闻焰大声对隔壁喊:“老王,好好沟通啊,专业点儿!” 他又对周唯实笑着安慰:“没事儿,我在监控台那边看着。” 见闻医生这么坚持,周唯实也没再矫情。虽然自己一直以beta的性别示人,但他每天思考最多的问题就是怎么让beta看不出自己是个o,现在要在beta面前露出腺体,简直打破自己前十几年的心理建设,他还是觉得有点害羞。 这位王医师戴着口罩和白帽,掩盖住所有人类气息,像是一个机器人。 诊疗服后面有层布片,周唯实轻轻解开扣子,躺了上去。 这医生真是沉默寡言,不像之前的小医生活泼,也不爱说那些哄着病人的话,直接拉起绑带把他固定。 六月的天气已经回温,周唯实脑门已经渗出潮热,无影灯把他整个后颈照得一览无遗,额头用力抵着床前倾,下颌几乎碰到锁骨的骨点。 “检查。” “别乱动。” 周唯实斜弯了一点腰,他看见医师的呼吸随着口罩起伏,窜上眼镜,在鼻托边起了一点水雾。 医生终于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却好像也并不想拉近医患关系。 他问周唯实,“被标记过吗。” ……现在他知道omega医生多么重要了,要不是被当做治疗台上的一块肉,他一定要跟闻医生说等下次小张医师有空他再来。 “我没有伴侣的,”周唯实望着墙角,原来中心医院也会有墙皮斑驳。 周唯实感觉到医生扫了他一眼,又好像是错觉,欺骗医生是患者大忌。 在此情此景下,大概“伴侣”也并不特指他设想中具有法律保护的关系,如此说来,周唯实犹豫着坦白从宽,“有一个……” “哦?”医生手上不停,一直按着他敏感的后颈,从那道疤痕周围艰难寻找着粉管,讲,“他怎么样。” 心里无数的场景涌现,都是狂风暴雨般的永无止歇。 提起那个alpha让周唯实整个人情绪低沉,他把眼睛压在胳膊上,在医生面前小声坦白自己的病情,“他……他每次都很……感觉我不是很能受得住……” 周唯实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提出自己的治疗需求,“您能不能给我开一点涂抹的药?” 完全不顾患者提起多大勇气才说出口,对方换了个探针,拔开保护套淡淡道,“我是医师,不是药剂师。” 第24章 没想到会被一下子被拒绝,周唯实如同卸了电池的毛绒玩具,再也不说话了。 终于捱过检查,医生送探针,扎进敏感的腺体皮肤下,周唯实不自觉抓紧了诊疗床边缘,身体也一直向下压。 医生专注了许多,每推一点都要问,这样疼吗。 还好。 都还好。 屏幕上出现他血肉下跳动的腺体轮廓,信息素粉管几乎都被切断,留下的也都非常细小,探针再动了一下,冷漠医生稍稍偏头,“主任,看看现在这根可以吗?” 闻焰从帘子后探出手,比了个“ok”。 “要推药了,别动。”不知道是不是周唯实的错觉,医生声音温和许多,他说,“坚持一会儿。” 周唯实轻轻屏住呼吸。 信息素注射很疼,疼痛会源源不断地蔓延,从耳后蔓延到胸口,心脏,小腹,像被打进捂不化的冰串,要顺着粉管划伤他的肺腑。 他紧张时就会把舌头抵住牙齿,好像一种紧密的抚慰,周唯实心有余悸,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轻轻咬住舌尖。 但这次并没有很疼。 冰凉的液体被医生捂得发暖,同样一管0.5ml的药,这个beta医生注射了整整三分钟。医师的手一直悬停在空中,惊人的肌肉控制力让针头没有丝毫移位。 他眼神专注,打得又慢又轻,注射到周唯实的身体里,信息素温柔流淌,像是让枯树焕发生机的脉络。 治疗用的信息素和周唯实匹配度很高,让他感觉到短暂的燥热和血液上涌。耳膜充血,所有声音都听不真切,心脏也砰砰狂跳,他微闭着眼睛,慢慢等着被药物刺激的感官平复。 连医生什么时候替他贴好了医用纱布都没有察觉。 他此时才站好,轻轻按着心脏和小腹,都没有不舒服。他默默感谢了那位提供信息素的志愿者,和这位虽然冷漠但手法高超的医生。 周唯实犹豫了一下,在治疗效果和难为情之间,他决定选择前者。 “医生,下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 “你和闻主任预约就好。” 周唯实也知道医师们都很忙,这样直接和医师相约也有些唐突,他歉意地笑笑,“是我冒昧,真是不好意思。“ 大概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失落,顿了一下,冷漠医生说:“我随时有时间。” 周唯实眼前一亮,他走近几步,想看清他的铭牌,对方已经转身开始整理仪器。 他才发现这位医师的眼尾很宽,眉毛又浓又英气,只是之前被眼镜框遮挡,没有注意。 下一位患者的叫号已经响起,周唯实不干扰他们的工作效率,抓紧去换了衣服。匆匆从医生身后经过,周唯实瞥到他耳后的盖着腺体抑制贴,从帽子下露出一个小边。 第26章 尘域(已修) 在粤海相交的御水山,有一座被竹林掩映的慕天公馆,而公馆西北角,极乐之门向着所有会员打开。 林越峙十六岁接手这座慕天公馆,一并附赠它的心脏——尘域。 有人说,钟声敲过零点,尘域穹顶的彩绘天使会垂下腐烂的眼睑,而他们的翅羽将游出千万条吐信的蝮蛇。 虽然楼下刚拉开醉生梦死的序幕,顶层却安静空旷,黑红色的背景墙壁被柔软的纯白天鹅绒覆盖,触感细腻而温暖,吸走外界所有喧嚣。 三个玉质金相的alpha衣着正式,正对镜贴上抑制贴,做最后的休整—— 闻焰无语望天,今天他袖扣领带夹领口袋巾都全数备齐,恍若身处上流酒会,但他们居然! 居然又是在开会! 自从褚啸臣决定入主医药板块,闻焰就是他最好的合作伙伴,虽说科研经费是再也不愁……但他现在每天被两个事业狂挟持! 明明他现在应该和某个贴心可人的omega泡在蒸着白雾的温泉汤里,嘴对嘴互喂加州阳光浸润的甜蜜红提,omega被他的俏皮话逗得前仰后合,然后小美人就会邀请他检查自己的腺体…… “你猜——”alpha声音冷不丁震在他耳边,“怎、么、着!”林越峙把盖着〖绝密〗的文件使劲儿敲在了闻焰正幸福幻想的后脑勺。 啪!小美人顺着蒸汽飞走啦! “哎呦我操——!” 天理昭昭啊天理昭昭! 闻焰捂着头,一脸愤恨地盯着假装对自己的袖扣很感兴趣,想把罪名推给褚啸臣的林越峙。 他空挥了一拳,咬牙切齿道:“看在今天你是寿星佬儿的份上,小爷姑且忍你一天。” “不然?” “哼,不然我肯定打得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上八下九转十八弯!” 林越峙:“幼稚。” 闻焰反唇相讥:“色魔!” “……” 而一边褚啸臣完全不为所动,照常吩咐着下属,让他们把最新找到假药工厂再发给警方,并且盯紧几个黑市大头目的动作。 闻焰嚎道:“喂,阿刀你要找警察?好啊快帮我报警……” 林越峙把扒在他椅子上的闻焰地板上一丢,喘了两口气,整理着被抓乱的西服跟着说:“最近仿制药越来越多,就算我们再怎么配合警方,不抓住源头在哪儿,也是治标不治本。” 他递来文件,闻焰从地上爬起来白了他一眼,扔给褚啸臣,跑到边上玩飞镖。 咻的一声轻响,闻焰的红尾镖挤进层叠的绿色和黄色之间,钉在十环的边线,成为离胜利最近的一支。 这他才明显爽了点儿,顺着话音道出自己的发现:“仿制药虽然也用了aphrodisiac这个名字,但和我的药配方完全不同。而且——如果去掉腺体稳定激素,再稍微调换克瑞普汀酸和诺瓦林二肽配比,就会从促情剂变成抑制剂……” 褚啸臣从托盘中拿起黄尾镖,一下正中靶心:“blaze nectar。” 闻焰震惊:“这你也有研究?兄弟,我越来越认可你这个合伙人了。” 因为亚联盟不允许omega单方面清洗标记,这种被称作“烈焰花蜜”的强效抑制剂曾经作为最常用的omega抑制剂,风靡黑市十几年,但因长期服用副作用巨大,一直被药监所列为禁药。 “我已经让他们从这方面入手,查当年blaze nectar的研发和配方流转。” 褚啸臣把文件递回给闻焰,“aphrodisiac照常送药监会审批,一定要赶在杨家的竞品药上市之前进医疗系统。” 林越峙听完他的时间安排,没有转身看他们,而是走过去又拔了飞镖,瞄准靶心:“趁着粤海大桥第一批原材料进港,药厂那边准备从东海岸线一起搬迁到粤海港口,期间我们有机会调出杨荣杰那个老贼的把柄。” 海市一直是杨家和褚啸臣针锋相对,远昌拿下粤海大桥的项目让褚家占了先手,现在闻焰的新药居然被扬元药业直接仿制。 粤海大桥和新药进审核会后也要走动关系,林越峙和褚啸臣便借着林越峙生日的由头组了个局。 “辛苦了,”闻焰再次表达了对兄弟的同情,“在哪儿都要干脏活。” 然后他又扶心蹙眉,故作惋惜道:“在京岚听你哥的,在这儿听阿臣的……仲啊,你这位置看着光鲜,其实跟门口的泊车小弟也没什么区别嘛!” 林越峙在京岚为了遮挡媒体对林渊霆的探私,每天与狗仔上演追逐大戏,浪荡纨绔的名声简直不能更糟,现在到了粤海还得替褚啸臣卖脸,把从前上一辈的关系都走了一遍,感觉他每天喝茶都要喝得心律不齐了。 林越峙兴致缺缺,自认生在无福之家,没再接话。 三人下了楼,尘域的经理李铭文跟在他们身后,快速介绍来宾和他们带的伴侣,还有注意事项。 扫了一眼经理递来入场名单,闻焰玩味地笑出声:“那边的都不敢来。” 褚啸臣道,“小林总的面子都请不来,那就都别来了吧。” 林越峙这才跟着笑了起来,正步转身,对着褚啸臣故作礼貌地行了个弯腰礼,表示自己对这份名单的满意。 他扯了松领口,西装一脱,直接扔在了门口保镖的小臂上,“挺久没跟这群老狐狸演戏了,还有点儿怀念。” 李铭文头垂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总是挺和善的二少爷此时笑声里饱含锋芒,撞在宽敞明亮的走廊里,回响成一片一片音潮,让人不寒而栗。 “东兴地产和麒麟娱乐的几位老总特意叫了应景的,热闹热闹。” 林越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推开叼了一根,马上有侍者小跑过来为他点烟。手指尖暧昧地碰到滤嘴,林越峙变出几张现金做小费。 李铭文打量着alpha们眼色,林越峙一抬眼梢,“竹水听的慈善义卖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就等褚总到了,那老板……” 李铭文转身问林越峙,却是闻少爷接了他的话:“他都有伴儿了,你管他?” 李铭文心领神会,“是是……方柏霓先生等您半天了。” 第25章 出乎意料,提起这位和他恩爱到娱乐小报满天飞的omega,小林总却皱了皱眉。 褚啸臣见状,掏出支票本随手填了个数字,“打发了吧。” 少爷们身边换人也是常事,李铭文没有多嘴,只是差人照办。 处理了小插曲,闻焰又示意他接着说,自己有点兴趣,“有俗的吗,我今儿就想整点俗的。” “那今晚算你的,”林越峙指着嘶气的闻焰,对着李铭文又吩咐一遍,“都算他的。” 李铭文面露难色:“可陈家和宋家都开好酒了……” 林越峙咧了一下嘴角。 “想在尘域付钱,也得看够不够格。” 琉璃吊灯低垂,金粉色的灯光如同涂在夜色上的胭脂,一寸寸描着纸醉金迷的轮廓,把整座尘域映得暧昧摇晃。 沙发半陷着衣着考究的男女,笑声与酒精交错,像是优雅港片的剪影。 中间的几张木桌被清空,骰盅磕碰发出清脆声响,规则却简单粗暴——点数最小的人喝酒,被限制一轮,而最终的胜者——大家来尘域都不是来喝酒的——能抽“香水牌”。 世界上最昂贵的香水均以信息素为底调,而这里的香水更是用b级以上的信息素萃取提纯,因为其原料难得和闻家的专利壁垒,每一瓶都是天价。 在尘域,这却只是暖场的彩头。 “今日首彩,a级omega的清醒期信息素,偏木香调,疗愈亲和型。” 女侍的声音柔软又缓慢,尾音仿佛一滴蜜糖落入琉璃杯中。她的缎裙上缀着极细的金线与星屑,在旋转中仿佛是夜空撒落的彗尾。 她拨开瓶盖,将透明雾气喷在纸片上,绕场一周。香气随她的每一步铺开,龙涎香里裹着鸢尾与无花果乳香,带着若有若无的信息素气息。 众人神情一滞,原本浮躁的心跳都慢了半拍,他们不自觉深吸了口气,贪恋着那缕不属于自己的安抚。几道目光悄悄追随着她手中的纸片,眼底泛起一丝明目张胆的嫉妒——这香气就是身份的象征,一旦闻过,谁都不愿再回到平庸劣质的世界。 最后,她停在那位抽得香水牌的alpha面前,纤细手腕托着银盘,眼神垂顺。 “先生,现在,它是您的了。” 女侍退场,那滴香水的醉意却浸透了每一寸空气,骰子酒令更加热闹地进行,香水牌一瓶接一瓶地被抽出。 有个alpha抽到两瓶香水,这样的好运下,他便慷慨拿出自己城南的地皮,当做更大的彩头。 酒局早已脱离游戏本身,成了权势与欲望、交易与谈判的前戏。 来人大多数都不用林越峙亲自应酬,但他也都和褚啸臣寒暄了一圈。 有几位值得林越峙一见的议员和军官,他们喝了几轮,场子热了,林越峙面色微红,但脚步如旧。 闻焰递过两片药,偷偷说:“生日还是祭日啊,你刚消耗了那么多信息素……“见褚啸臣看过来,他用酒杯挡住唇,压低声音,“差不多行了。” 林越峙沉笑不语,推开他走到台上。 银叉敲击着玻璃杯,声音清脆,一时间所有喧嚣都静止。所有走动的侍应生马上训练有素地站到四周,垂手而立,仿佛被一瞬间操控,只剩最后一张牌掉落牌桌的轻响。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这场宴会的主人, “感谢各位赏光。今晚一切都由尘域担负。” 林越峙举杯,alpha衬衫领口的褶皱恰好盛住红酒的反光,那是权力杀伐的颜色。 “家常便饭,招呼不周,祝大家玩得尽兴。” 第27章 不速之客(已修) 闻焰不常做礼宾员,但今天的酒会打着林越峙生日的大旗,有几位甚少露面的大人物都前来赏光。 下面的局他当然是不会去,慕天公馆最深处的庭阁水榭早就准备好了茶道和书画,有一个小型的慈善拍卖会。 林越峙在里面走不脱,褚啸臣亲自来接。 闻焰看着吊儿郎当,却一直在年轻一代里很吃得开,跟这群人一条裤子穿了这么多年,替兄弟充充场面也是应该。 爷们脸要笑僵,看着门童小跑去泊车的车牌号,真是一丁点儿笑都甩空。 “操,真晦气。” 褚啸臣顺着闻焰的话抬起头,正看见来人笑意吟吟地理了理西装线条,顺着台阶朝他们直直走上来。 扬元药业,杨连溪。 闻焰皮笑肉不笑,用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骂:“便宜亲戚来了。” 四十多年前,扬元药业由杨荣杰一手创办,他的小女儿杨暃是林文隽的正妻,也就是林渊霆和林越峙名义上的妈。自从她的亲儿子林天琪先瘫痪后失踪之后,杨家对两兄弟的仇视已经摆在明面上,简直是水火不容。 而杨荣杰的长孙杨连溪已经在扬元轮岗完毕,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杨家钦定的下一代继承人。隔着姑姑这层恨意,杨连溪和林越峙自然关系微妙。 再加上闻焰出身医学名门,最清楚扬元药业当年靠什么发家——没经过临床试验的抑制剂在黑市里暴利流通,直接用ao的人命堆出第一桶金。 闻焰瞧不上这一家子唯利是图的人,手臂一挡,闲人免进。 杨连溪低头一笑,让助理和尘域的经理对接,兀自道:“我很早之前就订了今天在aurum的商务会谈。” 闻焰依旧拦住他,褚啸臣也不为所动。 尘域作为粤海久负盛名的会所,不仅有疗养温泉,茶室画廊,外层的山景餐厅aurum也是海市闻名,地道的海市风味加上每日全世界空运而来的食材,让尝过多少山珍海味的人都赞不绝口。 “星持破产,aurum小林总也不做了,那尘域今晚的赌资从哪儿来?”杨连溪可惜地摇摇头,会心一笑,“坐吃山空,还是——” 他的目光直逼褚啸臣双眸,“褚总的粤海项目买单?” alpha的信息素陡然迸发,激得闻焰头皮发麻,他离得太近,被两头alpha压得想吐。 他再也挺不住身子,微微张口喘息,但依然没有放下拦住杨连溪的手臂,颤抖着的衣摆和杨连溪相贴。 “家里的新品,闻哥……”目光自褚啸臣身上收回,杨连溪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若无其事地拉开闻焰的口巾袋,塞入。 “多吃几颗。” 闻焰甩开脏东西一样甩开他的手,他扫了褚啸臣一眼,不愧是在商海浮沉这么多年,面对这种恶心东西还能不动如山。 经理查了记录,杨连溪还真不是来砸场子的,他确实一周之前就有今天的晚餐预约。 “褚总,回头再聊。”杨连溪满意地点点头,轻轻一推闻焰的手臂,恍若无人地进了餐厅,仿佛闻焰只是个三杆闸机。 闻焰整个人被他带得转了个身位,又骂骂咧咧半天,褚啸臣吩咐手下人盯紧点,这个小插曲就算过了。 等褚啸臣接到几位,前呼后拥地进去品墨赏韵,闻焰抽空去点了根烟,再路过aurum时瞥到和杨连溪吃饭的青年。 居然是老熟人。 —————————— 周唯实结束了下午的专家会赶来,参会的姓名牌还匆匆地塞在口袋里。 他前几天刚做完月末治疗,按闻医生的医嘱来说是要休息一下的,但他没有时间,连日的加班接活儿让他不再那么焦虑李峥的欠债和白若梅的医药费,但太过劳累,也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以前周唯实就帮扬元药业修复过系统,和杨连溪也算相熟,这次不过是优化指导。 结款之后顺路和甲方吃个饭,这也是方便下次合作的必经流程。 周唯实听着杨连溪对于云计算和智能制造的理解,脑袋发晕,机械地把那条长江鲥鱼送进嘴里,附和几乎全靠本能。 等杨总终于讲得尽兴,周唯实扫了一眼时间,接近九点。 虽然周唯实的测评还是beta,但腺体治疗也让他耳后的粉红神经重新生长,更容易感知到其他信息素。 时间越晚,这里的信息素明显愈发浓厚,他不免有些坐立难安。 这边地处海市边缘的郊区山林,晚上打不到车,杨连溪让司机顺路送他回学校,周唯实也不再推脱。 两人从餐厅走到大厅,alpha说去和朋友打个招呼,让周唯实坐在大厅稍等。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周唯实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几人争吵的声音逐渐拔高。 他缓慢地睁开眼,打扮光鲜亮丽的男孩儿正在和门口保镖争执,旁边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都高大沉默地立在一边儿,留下一个小圈,不接近他的身。 为首的制服beta很小心地给他解释,劝他离开。 “方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小林总说没时间见您。今天各界人士都来了,人太多,我们也来不及照顾您……” 僵持许久,omega似乎放弃了进入某个地方,三两步跨过来,往周唯实身边抱臂一坐。 “哼,不让我进去,那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 第26章 omega的味道甜美,但闻久了有些眩晕。来来往往众人的目光又一直朝这边略过,周唯实不习惯这样的打量,起身坐到另一边。 对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招手让侍应生加新冰块,秀气的鼻翼突然瓮动,捕捉到空气里弥漫的一丝信息素。他惊喜地四处张望,却没看到意料之中的alpha,失望地又倒回沙发里。 他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转头,仔细辨认了几秒,突然指着周唯实大喊起来。 “是你?!你也是来找他的?” 他冷哼一声,周唯实往边上坐了一点,对方竟然跟过来不依不饶:“才几天,就被甩了?” “看着老实,鬼心思还挺多啊,知道他生日宴机会大。” 对方连珠炮似的问句搞得周唯实一头雾水,他推了下眼镜,聚焦视线仔细辨认对方,脑海中依旧没有与之匹配的搜索记录。 “不好意思,”他歉意地笑笑。 “你是哪个专业的学生?” 第28章 只是玩玩 对方被周唯实气得一愣:“你不认识我?” 作为近日咖位飞升的艺人,方柏霓所到之处一直都先呼后拥,即便他今天真被拦在尘狱门口,也没人真敢说一句重话,没人真敢把他赶走——他可是花边新闻里林越峙身边的常客,两人分分合合的娱乐八卦满天飞,谁知道这次又是不是小情侣吃醋的情趣呢? 看周唯实一脸无知的假意,方柏霓简直要七窍生烟。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指着周唯实的鼻尖:“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你不就是早就看上了小林总,早就想要上位!” 周唯实思绪如一团乱麻,但他还是很快明白了:眼前的omega是林越峙的恋人,现在要对他这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兴师问罪。 原来林越峙早有爱人。周唯实心中涌起歉意,他还一直锲而不舍地每晚给林越峙发消息,怪不得林越峙都没有回复过。 “都是我的错。” 被戳破了虚假的面孔,周唯实忽而觉得轻松。已经28岁,他也并不是想不开的愣头青,觉得被人睡了几次就有什么,要死要活地求一个名分。他知道林越峙这样的alpha一定是有与之相配的omega,他也一直暗自祈祷自己没有伤害其他人。 但还是伤害了。 omega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清。周唯实微微阖上双目,长吐出一口呼吸,把冰凉的手背按在额头短暂清醒一瞬。 耳膜充血呼呼作响,他听到漂亮的omega还在大声质问,林越峙为什么不理他,是不是他吹了什么枕边风。 其实周唯实很想告诉他你不用妄自菲薄,你很好,该有很多人朝你献爱,人生还很长。 但他只是想点支烟又没带火,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周唯实轻声说,“我很抱歉。” “你长得有我好看,有我拿得出手吗?有我更能讨他欢心吗?”方柏霓开始抽抽噎噎地掉眼泪,似乎要把所有被拒之门外的怒火都发泄在周唯实身上,“你哪里比得上我!” 他看着周唯实光洁的后颈,突然拔高了声线。 “你还只是个beta!” 在方柏霓的横眉怒视中,这个毫不起眼的beta居然敢笑了一下。 周致死的时候,他们说“一个omega不知检点,都是活该”;他爸爸死的时候,他们说“一个alpha不求上进,居然混得这么落魄”;现在轮到他了,甚至不需要任何修饰词,在alpha和omega的眼里,beta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其实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并没有改变任何事,他发表过十二篇顶刊,参加过三座联盟跨江大桥的设计,提出了一种新的支架结构算法,也依旧只是一个不配出现在这座高档会所的beta。 来来往往的侍应生都长得英俊帅气,alpha身边多跟着一个漂亮的omega伴侣,或是几个alpha簇拥在omega身边。 除却被当做这座权力堡垒一部分的beta侍应生,他才发觉自己是唯一一个后颈没有抑制贴的“人”。 周致和白若梅曾以为成为beta就能无惧任何偏见,但这是一个有人喘息就会有三六九等的世界。 “是,我是个beta。” “他只是玩玩。”周唯实承认。 想到对他出手大方的林越峙突然就跟他断了联系,方柏霓怒火中烧,一张漂亮的脸蛋都揪在了一起,“当然是跟你玩玩!” 方柏霓猛得上前两步,一巴掌扇在周唯实脸上。众目睽睽之下,周唯实面对比他瘦小的omega没有一点躲的意思,一个趔趄被掀倒在地。 拥有者遇到危险,一瞬间,周唯实身上本不浓厚的信息素开始四溢狂散。 好像他是个病毒传播体一样,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出了一个圈,他微微抬眼就能看见他们闪烁夺目的鞋面和红底。 脸上倒不是很疼,踝骨却火辣辣的疼痛如同针扎,周唯实有些歉意,他其实应该站得住的,只是最近太累了,身体有点软。 “beta……他身上什么味道?” “信息素,是alpha的信息素……” “这得被搞了多少次,看着老实,玩得可真花啊。” “这是小林总的信息素吧?” “林越峙?他哥是林渊霆,他嫂子是京市的简宁斯?” “就是他,早被踢出局了,流放……” “天,s级!怪不得我有些晕……” 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大家都震惊于这个穿着普通的beta居然和林越峙的关系如此亲密。 浓烈的alpha信息素围绕在他周身,在他遇到危险时猛烈迸发,是抵御其他低级ao的筹码,也是委身人下的昭告。 周围一阵骚动,终于有人通知了经理和安保,一群人呼啦啦围了上来。 方柏霓见人都聚集,气焰更盛,他戳着周唯实的鼻尖,大声说:“这人居心叵测,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你们还不快把他赶出去!” “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儿来的狐狸精……” 口袋里的胸绳露出一半,方柏霓扑过来去抢周唯实的名卡,写着海市科学技术大学的姓名牌滑落,名卡上巨大的“海市科学与技术大学”的深蓝校徽正对炫目的水晶吊灯,校训绕着名卡滚成围边。 立德以正,治学以恒。笃行以智,求知以实。立德以正,治学以恒。笃行以智,求知以实。立德以正,治学以恒。笃行以智,求知以实。 “别拍……”他声音嘶哑,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一句请求,“不要拍……不……不可以拍……” 大概是姿势太滑稽,有人在哄笑,手机镜头像无形的网,在他四周悄然升起。 “让一让……请让一下……” 周唯实顾不上方柏霓还在对他拳打脚踢,撑起手肘,艰难爬到人群脚下,去遮掩自己的名卡。 却被人先一步拾起。 在周围人的惊呼中,他顺着来人的鞋尖抬头,眼神滑过他手心垂落的挂绳—— alpha眉峰峻冷,一身银丝滚边的黑西装,如天边之远,贵不可言。 他垂眸望着手中的卡牌,面无表情。 ? 第29章 报警 窃窃私语在一阵惊哗后被人关掉了音量键。 周唯实面上发热,他垂着眼撑起身子,缓慢地扶着沙发边缘起来,尽力坐好。把膝盖上的灰尘拍干净,才抬起头望着林越峙。 耳鸣声一阵一阵地如浪潮平息,只有他呼吸间轻微颤抖的余韵。 alpha并没有看他,只是依旧把玩名卡,修长宽大的手指骨节绕着蓝色的挂绳,拇指已经把名卡上下左右都摩挲过一遍。 久到周唯实以为林越峙只是看这个几个黑体字眼熟,但并不记得。 周唯实自己就常常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会议上见过面的学者老师太多,即便见过几次也无法把学校和姓名一一对应,他最后总是根据名卡上的信息再去各个学校官网上搜索代表作。 周唯实想,alpha已经一个月没有理会他,大概早就把他忘记。 他们曾经见过很多次,大都在夜深人静的不轨之时。 人们把寂寞深夜里的火热当作是被吸引的证明,其实他们只是爱征服的快感。 他们了解彼此的身体远胜于了解对方人格,“周唯实”对于林越峙来说只是一个自愿奉上的摇尾乞怜的孔洞,只在林越峙进入的那一刻在他生活中呈现清晰的意义,而周唯实本人有着怎样的面容,怎样的性格特征,其实并不在林越峙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好——即便他说了很侮辱人的话,对于林越峙这种alpha来说,他也只是个转头就忘,连教训都懒得的路人甲。 但下一刻,alpha还是没有放过他。 林越峙面色不善,“报警。” 周唯实抠紧膝盖上的褶皱,一下抿紧了嘴唇。 虽然心情复杂,但他表情却已恢复了冷静。 “请别报警。” “林总,您的爱人有些误会,我向他道歉。但今天不是我动手,即便报警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第27章 李峥的事还能再想办法,权衡之后,周唯实决定先脱身要紧。 稳定了心神,忽视嘴角扯开的痛,周唯实勉力笑道:“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我们当作无事发生。“ “爱人……”两个字落在alpha耳中,他挑起暧昧的尾调,细细回味。 “你喜欢他?你定的?” “我的事轮到你管了。” alpha上下打量着他,嗤笑道:“你哪位啊。” 果然不记得。 周唯实跟着皱眉,他没想到这个人的记忆力差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是床伴太多的缘故么。 “我是……”周唯实尴尬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发涩。 他想自己是否应该做个自我介绍?他和林越峙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即便他们的身体如此熟悉。 如果林越峙不记得他的脸——最高效的方法已经不合时宜地在周唯实脑海中浮现——他应该脱下衣服露出腰侧的小痣。 林越峙爱咬,咬出的血痕一层层交叠,结痂后又流血,留下了一圈泛白的疤痕。 但他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 “我叫……我叫周唯实,我们在远昌也有一些项目往来,您的特助应该有我的联系方式。” 扫视了一圈,周唯实没见到何小诗,只好放弃请她作证,口说无凭地干巴巴解释:“请别报警,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和朋友来吃饭的。” 周唯实满怀歉意地朝林越峙微微躬了躬身子。 林越峙还是皱眉。 见林越峙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周唯实只好又起身,转而朝被人群簇拥遮挡的omega道歉:“不好意思,我……” 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把他压回沙发中。 周唯实转头,顺着男人的胳膊望上去,阴影里,林越峙的表情模糊不清。 “怎么了。”周唯实轻声问他。 看着眼前人不解的问询眼神,alpha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周唯实,你他妈又在搞什么名堂。” “何小诗!” 这一声喊让omega身边留下了一条缺口,何助一身干练的高马尾红西装,身后跟着尘域的手下,所到之处如黑鸦腾飞,让出一道宽路。 “时间很晚了,方先生。” “大家脾气都不算好,你走得早,还能留条下山道。” 看着一向和颜悦色的何小诗露出这一面,众人都识相地退避三舍,生怕自己哪儿做得不好也被连累。 但方柏霓闹了一圈,只看见林越峙的影子,也不肯善罢甘休,他冲上来还要去找林越峙,被门口快步跑来的人拦了下来。 “小祖宗,这是什么地方!你那个角色和新代言都出了点问题,先走我们车上说……” 经纪人又小跑两步上前对着林越峙鞠躬:“对不起啊,对不起小林总,我们疏于管教,孩子也还小,您看在……” 他的眼神在一坐一站的两人之间滴溜溜转一圈,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久了,到处是小情儿跟金主财阀纠缠不清的事儿,什么蛛丝马迹逃得过他们的眼? 他立马换了种模糊的说法道:“看在我们一直合作挺愉快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 经纪人赔笑着,但对方依旧沉默不语,居高临下的气场压得人提起呼吸。 他心里的天平开始不安地摇晃,一个剧本,一个广告是不是还不够? 他咬咬牙,“这半年我让小方多去学习,多沉淀沉淀。” 这总行了吧! 林越峙的声线凛冽如冰,虽然声音不大,却无端令人胆寒,他问,“向谁道歉。” 经纪人也是人精,马上反应过来,强押着还在挣扎的方柏霓朝周唯实鞠躬。 “您看看他,”经纪人佯装要打,“你这小崽子,真是不懂事儿!” “对不起这位先生,真对不起,打人闹事是我们全责,医药费误工费我们都会负责的,您好好休息哈……” 周唯实忙摆着手,站起来想说没关系,但林越峙满地啧了一声,掐住他的脖颈,让他动弹不得。 经纪人弯腰看着男人的西装裤贴着那个beta裤脚,紧密到看不到任何缝隙,突然浮起冷汗。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的事怕是不能善了。 尖锐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绕山而来。 真的有人报警了。 转到aurum的医务室给他验伤录口供,一场闹剧又来来往往拉扯好久。 等一切结束,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烂摊子收拾,医务室里只剩下林越峙和周唯实两个人。 大概觉得人多又热,林越峙已经脱了西装外套,解开的两枚衬衫扣子下露出健硕饱满的胸肌,虽然两人坐在一起,但周唯实清楚地看到不管是警务还是医护,眼神都没离开过林越峙。 结束之后有个omega来要林越峙的联系方式,林越峙也大方给了。 这样看,说某个omega是林越峙的爱人,这种说法确实唐突,应该换成男朋友比较合适。 男朋友可以常换,而“爱人”对alpha的束缚太多——和他的胸肌一样,林越峙本人大概也很不喜欢束缚。 刚展现了alpha吸引力的林越峙单手插着裤子口袋起身,走了几步,面露不悦地侧过脸道:“磨蹭什么,还不走。” 周唯实嗯了一声站起来,“马上。” 得了周唯实的回应,林越峙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主人已经赶客,周唯实自然不敢在这儿再多待。 拿出手机,杨连溪的消息弹出,说这儿都被清场,他在出停车场的拐弯处等他。 周唯实感激地关掉了已经点开的打车软件,叹了口气,稍稍活动了一下脚踝,准备回家。 只是刚刚转身,还没走出到大厅,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大喊了一声,撞在高挑顶和水晶吊灯之间,在琳琅挂坠之间撞成一层层回音。 “周唯实!” “你他妈要去哪儿?就知道乱跑!” “分不清东南西北就算了,跟着我都不会?” 周唯实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只看见林越峙满面怒容地朝他冲来,在他惊愕的眼神中,一下子拽住了他手心。 第30章 床旗 林越峙应酬完的时候,推开门就看见周唯实倒在地上,呼吸都轻了一拍。 尘域不像锦瑞那样是专门的酒店,房间也实用为主,能一眼望尽。 于是地上侧卧的男人就变得很显眼。 隐在四处的保镖见林越峙没有进门,以为老板遇到什么危险,手都按在枪上警戒欲动。林越峙无声地比了个手势,把门半阖遮掩了他们视线,让人都退下。 大概等了太久,周唯实趴在床尾睡着了。 他盖着一层薄薄的棕色毯子,窄窄一片,没有展开,只是从床上原样移到了自己身上,盖住了他的腰和臀。光裸着的背和长腿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暖而细腻,像是半融的焦糖,柔顺地铺展,闪着温柔黏人的光泽。 林越峙走近了看才发现搭在他身上的是床旗。 因为自己说过他不用穿衣服,所以冷的时候也不敢披上一件外套。又不是完完全全地顺从,只是盖着一块被指责时还有转圜余地的硬质布料。 即便为人不齿地出卖色相和身体,也非得在被剥干净时露出一点儿读书人的风骨,为了自己的弟弟忍辱负重,还要拒绝林越峙其他的打赏——说实在的,周唯实的价格甚至不如普通外围,总让林越峙有种白嫖了灰姑娘的罪恶感。 不过他也有点灵光一现的狡黠,锦瑞房间里那几套周唯实的睡衣都是林越峙让人买的,林越峙还问他这怎么收了?周唯实皱眉答说,这是工作耗材。把林越峙气得直笑。 林越峙靠在软椅中,饶有趣味地盯着地上熟睡的男人。侧脸上还留着一个泛红的巴掌印,被他疲倦的面容和发青的黑眼圈遮盖的不甚明显。 周唯实总是看起来很可怜。 以他们的标准评判,周唯实这种大学老师往往是最敬而远之的一帮人,固执死板又清高,书读得越多越难以沟通,没有钱就寸步难行的世界里谈什么文人风骨,连在酒桌上嘲讽都提不起兴致。 ——但对于面前的这个聪明笨蛋来说,其实读到最顶尖的博士真的很好。这给了周唯实免死金牌一块,无论他把人生过成什么烂样,别人都只会惋惜周唯实的命不好,而不是他自己有什么缺点。 林越峙深以为然。 想到这儿,林越峙微一抬脚,掀开床旗,抵在他脆弱的小腹上,踢醒了命很烂的周唯实。 他从地上慢慢支起身子,缓和着手腕压了太久的痛。抬起眼,目光猝然对上alpha的脸,周唯实猛得退了一下,像是下意识动作,空气停顿了片刻,他才低下头,僵硬地爬回来。 “敢和我对着干,对着omega倒是一句重话说不出来了。 “看人家长得好看,挨了巴掌还上赶着给人道歉。周唯实,你真有种。” 一连串质问劈头盖脸地倾倒,周唯实似乎不是很舒服,捂住了心口。 第28章 林越峙语气冷冷,“现在不光omega,连alpha你也能约了?” 周唯实微顿,却没有像以前那样义正辞严地回嘴,“不是……我帮他们优化程序,企业付钱给我。” 周唯实知道林越峙很在乎他有没有乱来,他怕林越峙不信,又去找自己背包和手机,“很正规,我可以给你看沟通记录。” 林越峙质问的样子勾起种种不堪屈辱的回忆,周唯实还记得上次林越峙怀疑他和喻星开房那晚的药,甚至勾起他从未有过的热潮期——周唯实的背微微佝偻,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僵硬重复地辩白:“不是,不是在约……我真的在工作。我在工作,我想还钱,我早一点还给你……” 周唯实低声念着,他动作越来越快,翻背包、掏口袋、解锁,手指已经不听使唤,密码输错三次。他喃喃地重复那几句话,仿佛一停下来就会有什么东西将他吞没。 林越峙没有说话,只侧过身子,顺手接住他险些掉落的手机。 周唯实还在抖。 “我知道,不找了,”林越峙于是用腿拦腰截住他,夹住,让他靠在自己膝盖弯里,“不找了。” “哪里不舒服了。” 林越峙握住他的手,任凭周唯实的指甲在他的手背留下刻痕,他盯着周唯实蹙眉的表情,帮他稳定下来。 “呼——吸——” alpha没有穿衣服,只是一件睡袍。炽热的体温顺着赤裸相贴的后背传导进冰冷的五脏,直到理解了林越峙的宽宏大量,周唯实的神智才一点一点地回笼,眼神也逐渐有了焦点。 “好了,嗯?”林越峙微微俯下身,抚着周唯实有些惊颤的身体。周唯实没有醒,他知道这人清醒的时候不会这样仓皇失措。 双方安静了几分钟,周唯实的呼吸逐渐调整如常。他抹了一把脸,臂弯遮住眼睛。 “抱歉。” “做噩梦也活该,”林越峙松开腿,看周唯实一瞬间失了支撑,东倒西歪,“有床不睡,偏要睡地板。” 但这次是真的醒了,周唯实转个身跪好,跪得很标准,好像天生就会。 林越峙喝了不少酒,语气也不像平时那样冲,周唯实意识到了这一点。 现实世界不是童话,很多时候那些以探索知识边界为人生追求的人因为比别人想的更快,也更决然,更能找到逻辑漏洞,道德会无甚底线可言。 和这人对着干也不会有好下场,周唯实很快判断出今天是与林越峙重修于好的难得机会,于是他跪起身,很认真地向前几分,盯着林越峙。 alpha明显被他攀上自己大腿的举动吓了一跳,想着一个月不见这人怎么这么大方,却没想到这还不是周唯实大方的极限。 周唯实浑身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一脸认真地问:“要来吗?” 牵起之前在林越峙办公室争吵的不愉快,周唯实紧跟着补充:“是正常的疑问,不是质问。” 林越峙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不答话。 半晌,他睁眼,周唯实还在下身位盯着他,似乎不等到答复不会罢休。 林越峙似乎有些无奈,但没有再说重话。 他轻轻点了周唯实的侧臀几下,讲,“我不是只知道上床的公狗。我很忙。” 周唯实低着头,唔了一声,好像有点失望。又不说别的,只是收回手跪着,蜷了蜷指尖。 林越峙晚上喝了不少,兴致也一般。大好的日子见多了牛鬼蛇神,受着趋之若鹜的追捧自然也有夹枪带棒的试探。只是眼前这人好乖地跪在他两腿中间,勾引他这位圣洁好人以身犯险。 挺久没犯,犯犯也好。 ———————— 于是大犯特犯了。 周唯实喉咙里的叫声微弱而模糊,很像是遥远的幻听,偶尔吞咽盛不住的口水,仿佛面对林越峙的入侵措手不及,总也做不好准备。 林越峙再次发力,周唯实随之抖个不停。短睡积蓄的力量早就被林越峙耗光了,于是松松地倒向一边,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林越峙和他滚在一起,听周唯实无力地喘息,还要和他道歉,“对不起,我没……没想扫你的兴。” 他被圈在林越峙怀里,林越峙勾着他的下巴要他偏过头,看他的表情。 两人靠得实在太紧,周唯实的下半身已经压在林越峙的大腿上,而自己的两条腿又与林越峙另一条小腿痴缠,踝骨的旧伤新伤让他的右腿发麻,但他们正忙,没时间在意。 林越峙垂眸打量,也喘笑了几下:“拿出点道歉的态度,夹紧点儿。” 已经一个多月没做见,林越峙的昏话是必不可少的,但周唯实已经很熟练,他发觉只要认真判断,及时回应,这人其实不会太为难人。大概是因为周唯实自己先为难过自己了。 周唯实眨了眨眼睛,咀嚼了词意,判断这不只是昏话,也可当做一种输入指令,他神志不清地听从,让alpha更畅快。 周唯实长久地呈现如此的姿态,以从容对抗激烈,以成熟对抗狡诈。林越峙觉得他是一个硅胶娃娃,被设置成了太普通的面皮,刀刻出的几道疤是他的眼睛。因为划得太利太深,总难以愈合,往外流着透明的血液。 于是充盈的汁水被狠狠吮吸,以苦难催生的花朵,从来不觉得自己香甜。 仰面时光太刺眼,周唯实遮住了眼睛,很快林越峙的手撑在他腰胯连接的凹陷处,提起身子笼罩他。 换成不容躲避的正面相对。 周唯实的嘴角结了一点血痂,三道红印在左脸上,凑近到吹动他的睫毛才能看清。 “自己玩过多少回。” 反正这人总是会有很多办法让他求饶,周唯实尽量挑他能回答的问题认真解答,他其实很珍惜林越峙能够心平气和的时候,即便是压着他捣个不停。 于是周唯实磕磕绊绊地解释,说他没有过。 房间温度高,林越峙大汗淋漓地从他身上抬起头:“那前面呢。用过没。” 周唯实从急促的呜咽里回流了泪水,粗喘着顿了一下。 好像需要时间咀嚼林越峙每句话的意思,最后才缓慢地摇头。 alpha心满意足地继续了。 第31章 脏衬衫(已修) 地暖隔着木地板烘上来,让周唯实浑身都是樱花色。花瓣是alpha的指印,红蕊是错落的吻痕,而这棵樱树只有一条枝干,是顶出形状的器官。 周唯实已经近乎失语,不堪重负的声带只会发出沙沙声。 “不要……不要压……” 他抓着alpha的小臂,又向下拉扯他的手腕,最后终于扳住了林越峙的三根手指,妄图求救。 指节扣得泛粉,林越峙松了一丝力,不再压着他的小腹,alpha笑了一声,又马上从其他地方找到补偿。 “周唯实,”林越峙弓起身子,引来更激烈的挣扎。 “我能尿里面吗?” 被钉住的人瞳孔一缩,眼眶中迅速蓄满水汽。 “这样就……就能放过……” “不能。”林越峙斩钉截铁。 “那……那还是……”周唯实心口有点难受,林越峙拒绝得这样干脆,他已经没什么可以送给林越峙玩。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在发酸,酸得好像把他从身体内部溶解。 周唯实托住alpha在他胸口蹭个不停的脑袋,又顺应着抱住他坚实宽厚的肩膀,任凭林越峙随心所欲,什么都讲不出来。 等到混乱结束,周唯实还在回笼意识,林越峙已经洗完澡收拾整齐,头发虽然还在滴水,却已穿好裤子在扣紧腰带。 周唯实身上半干半淌,他曲起长腿,晕乎乎地从旁边拉过一件衣服,盖上了自己的身子。好像木地板上一只盖着碎壳的雏鸟,或者覆巢之下的一颗卵。 “真行,”林越峙瞪了他一眼,嘀嘀咕咕地踢开地上风卷残云般的抱枕被子,朝衣帽间走,“我这衬衫就一件儿。” 他翻出一件类似颜色的新上衣回来,见周唯实有些不明所以,便举了示意,“衬衫,我的。” 林越峙其实有点急,周唯实状态一般,他做得也有点碍手碍脚,尘域下面还有一群人等着他去做足场面。 换掉里衣的意思太明显,小林总在全是政商权贵的晚宴中途居然敢偷溜跟人打一炮,把风流放荡的纨绔形象又坐实几分不说,褚啸臣还得跟他老哥打小报告。 周唯实拿起衬衫套的时候才发现大了很多,他捏紧了衣领,扣子是闪烁的钻石,硌在他的手心。 “那我洗一洗好吗?”周唯实的眼睛茫然了一瞬,又好脾气地低下头去认错,“我回去洗干净。” 明明之前他已经把衣服仔细收好,但林越峙兴致起来,还是拿来当成破布,随手擦了两个人的脏污。 他吞咽了一下,干裂的喉咙肿痛,声音沙哑:“我明天给你送回来,今天可以给我穿吗?就一天,我没有别的衣服了。” 第29章 林越峙发现周唯实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这样有礼貌,让人觉得对他大声说话都是自己不知好歹。 这个男人真狡猾,林越峙想。这样我就会说,当然。我真是个顶好的老板,周唯实已经完全掌握了和我的相处之道,一种分不清兽与主人的颠倒关系,下了床就能凭此僭越,随心所欲。 林越峙停住打领带的手,转身看着他,干脆拒绝:“不行。” 还觉得不够,林越峙又低下身子和他齐平,坏笑着补充,“你就光着屁股回家吧。” 周唯实把衣服放下,没再多问什么,只是“哦”了一声,缓慢地迈下床。一股钻心的痛麻猛地攫住他,他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踉跄着差点摔倒。 那个omega的推搡虽然不重,但也让他本就有旧伤的右脚踝又扭了一次,撕裂的韧带让他控制不住地往下跌。 周唯实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一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他咬了咬牙,眉头紧皱,却没出声。只是指节在床沿顿了一下,强迫自己站稳。没有迟疑多久,还是尝试着扶墙迈出一步。 ——脚下一虚,尖锐的痛意倏然袭来,像针刺般蔓延上腿,整个人向前扑去,最后胡乱地撑住椅背。 林越峙被刺啦的椅腿拖动声吸引注意力,回头看他。 周唯实见他回头,朝他微鞠了一躬,然后装作一切如常地继续走,尽管额头上已经凸显出一条青筋。 大概是尘域的灯饰做得太暧昧,昏黄晶莹的缝灯配着窗外山林上错落的小灯,让林越峙看周唯实的眼神柔和下来,不再那么轻佻。 他甚至生出了逗一逗他的心思,换种文明的方式看老实人局促不安也未尝不可。 “我说,”林越峙喊住他,“这么大的床不够你睡了?” 周唯实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他真的很不舒服,喉咙像要咯血,下面也像是如同砾剐,脚腕倒是最轻的,应该只是扭到没伤及骨头——他只想快点找个地方,睡得天昏地暗。 可那不能是林越峙的床,不能是这一张。 周唯实摇头,“我不睡这儿。” 他撑着床想要起身回去,被林越峙按着圈在床栏与身体的空隙里。 “不睡这儿你睡哪儿?”林越峙在他背后喋喋不休,“这地方走下去都是墓园,我可没空送你。” “杨连溪早他妈走了,你以为这孙子还能等你呢。” “没有墓园,”周唯实已经穿上粘了稠液的脏衣服,慢慢弯下腰去穿鞋,低声反驳,“你怎么会在有墓园的地方开会所。” 任何动作都是对脚踝的额外负担,他缓了一会儿才穿袜子,白皙的手指揉着脚腕上已经青紫的一大片。 林越峙啧了一声,表情变得肉眼可见的难看。 “这也不行,那也不信,”他三两步跨过去把挡路的椅子桌子都重重一推。 “你真这样出去?你不要脸我还要。” “几天不见,周唯实你挺变态啊!” 第32章 生日快乐 alpha爆发的冲击力让周唯实胸口一痛,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腰才不致摔倒,林越峙顺势一提把他扛上肩膀,带到床上,丢下。 突然间头朝下,又被自由落体摔在床上,周唯实感觉自己一口饭顶上来快吐了。 已经眼冒金星,还不忘纠正,“四十六天呢。” 是四十六天没有见。 林越峙打完电话,听了这话转过头看他,看周唯实闭着眼睛等这一阵晕眩劲儿过去,又一个冲刺跨在周唯实身上,吻他的锁骨和脖子。 蹭了个囫囵,他若有所思地评价,“瘦了点儿。” “你……你不是要出去吗?“周唯实蹭在床单上,摩擦力让他躲避的幅度很小,他轻轻推着林越峙因为湿润而更显得头茬很硬的脑袋。 ”别这样……林先生……林总……” alpha擦去他胸口滚落痒意的水珠,不用粗糙的带薄茧的指尖和指节,而是柔软的指腹和他的皮肤相贴。 周唯实的心中突然略过一丝难以抓住的危险信号,让他意识到现在比任何时刻都更接近红线。 “你注意一点,”周唯实发出蓄了力的一声重音,“你……你有男朋友!” 周唯实声音很哑,在安静的房间里也要凑近才能发现他的唇和喉结在震动。 林越峙不揉他了,起身听他讲话。 嘴上还咕哝着,一起玩多少回了,现在让我注意。 周唯实双手按在胸口上缓了几秒,感觉睡眠不足引起的心脏巨跳终于慢慢平复,他的视线移到了地板上。 “我可以去和他讲明白,我们没有那样。” “没有那样,”林越峙往上蹭到和周唯实对视,alpha两腿夹得很紧,把周唯实的两个侧面蹭得更红,周唯实推着alpha坚如磐石的大腿肌,徒劳无功。 林越峙把玩他贫瘠的胸脯:“哪样?” alpha和他对视,语气咄咄逼人,目光盛着温润的光斑,两相矛盾,让周唯实茫然地松开手,只是贴着对方的手臂,搭在林越峙的腿上。 周唯实想了想,抿紧唇说:“我没有想插足你们的感情。” “你有,你勾引我,” “你天天在我床上发浪,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三。” 周唯实被骂得说不出话,又在自省。 是了,林越峙说得没错,是他自己找上门求着做林越峙的床伴,做他的玩具,做他的宠物。是他明知故犯。 其实那个omega说得很对,林越峙只是跟他玩玩,他身边会有数不清的漂亮omega前仆后继,但不会是他这样腺体残缺要靠药物和屏蔽基站维生的beta。 保住李峥、保住白若梅,这些他能捡到的好处是对他忍辱负重的赞赏,是林越峙眼里微不足道的附庸,除此之外,他无法改变任何事实。 这场游戏的时间长短完全取决于林越峙的心情,并且他必输无疑。 掌握主动权的人不知道周唯实在出什么神,只是指尖绕着揉周唯实的小腹的红痕打圈,懒洋洋地挑着声线问他今天怎么不在床上睡,是不是又在装可怜。 周唯实咳了一下,嗓音很轻,讲,“你的床很乱。” 周唯实进房间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林越峙来了又走。 他进来之后才发现这个房间相比锦瑞的套房更有“林越峙”的影子——如果说锦瑞是一间仿佛人离开就会变得一尘不染的酒店,只剩“”欢迎光临”四个大字永恒不变,那这里的私密意味就太明显了。 桌子上摊着游戏机手柄和杂志光碟,地毯的花纹和整体风格明显不是配套,衣帽间里鞋子摊了几双,手表地柜门也半开,衣架上西装卫衣和衬衫短袖混放,一看都不是何小诗的手笔,是被人随手扔的。 周唯实吸了一下鼻子,感觉都是omega的味道,又甜又香,又混着林越峙的气息。 方柏霓大概也睡过吧。 他们真的很般配。 林越峙不依不饶,质问他哪里乱。 周唯实避重就轻道,“没有清理。“ 林越峙看他皱着眉心的样子,低下头去舔他的鼻尖鼻梁和鼻侧的小痣,“是,你爱干净。” “那你住进来。”他说。 —————— 医生来得很快,虽然没有伤及筋骨,还是给他的右脚上了小夹板,医生说虽然影响行动,但恢复效果好。 周唯实一个晚上打扰了人家两次,过意不去地垂着双手一直在医生手边晃,跟欲言又止的嘴唇一样张张合合,想递个剪刀绷带之类。 “有你什么事儿,瞎忙活,改做医生了。” 林越峙按住他躺下,“都换了床单被子你还不满意,歇会儿吧。” 何小诗在一旁及时插话:“这是从褚总客房拿出来的frette,和锦瑞的不太一样,但绝对干净。您喜欢的那一款已经从最近的货仓出发了,明早就能送上来。” 周唯实连忙拒绝,他不知道林越峙怎么跟何助讲的,怎么说得跟他嫌贫爱富一样。还想跟何小诗解释自己不是这么浪费的人,他只是…… 但因为医生说周唯实有点气管炎了,容易变成肺炎,让他少说话。 就又被林越峙手动闭嘴了。 周唯实跟何助鞠躬道谢,无声比划着请她早点去睡。 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何小诗依旧光彩照人,她微笑道:“老板给加班费很大方。” 但这加班费也不太好赚,林越峙又对何小诗分派新任务:“找人带他去中心医院复查。” 然后又让医生开了又了开消炎药和止痛贴。 “我自己付,”周唯实又在被子下面声弱地表示,一个人总会本能地维护自己多年来累积的自尊心,即便他现在一丝不挂。 林越峙大手一挥,“给他算贵的,夜间急诊。” 周唯实非常同意。 —————— 澡是不能洗了,林越峙拿来热毛巾让他擦身,之后周唯实又发起了低烧。困倦和疲惫让他拿不准自己的体温是否需要吃些退烧药,林越峙已经把药丸塞到了他的嘴边。 第30章 腿上一凉,alpha又掀开被子在他的右腿下垫了枕头。脚腕不再用力,周唯实觉得疼痛缓解许多。 周唯实喃喃道谢,今天林越峙对他太好,没有冷嘲热讽,没有故意刁难。林越峙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非常感谢,周唯实仰面躺着,朦胧地想。 林越峙和衣躺在他身边。 “明天还要继续吗?“周唯实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林越峙的意思,他体贴地先开口。 林越峙看他烧得迷糊,口吻也缓和,“别发骚。” 周唯实半睡半醒地蜷在新被子里,“我请假,休息一天。” “一天,那什么时候才能好。” alpha认真研究着周唯实因为静电贴在床单上的发尾,“我还要玩呢。” 周唯实看着林越峙理直气壮的样子,意气风发地好像天生就该被宠坏。 如果喻星是幸福的小孩,那林越峙大概是幸福的小皇帝。他们没有过不顺心的日子,所以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念是准确无误,十分有道理的。 他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 “好,”周唯实说,“我快一点好。” 周唯实太瘦了,脸上肉不多,显得笑弧很明显,凑近看细密的皮肤纹理交横,像被风雨吹打的蛛网的纹路,被虫蚁啃食的老叶的脉络。 他现在过得很拮据,为了省钱住回了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又接了几个其他老师忙不过来的项目,对企业合作也来者不拒。只能请一天假,后天还有个介绍会要去做指导专家。 “总这么委屈,是想我哄你吗?”林越峙笑了,这人好笨,又好乖。林越峙想自己大概是太醉了,太久没有玩一场,酒还没有醒。 他凑近一点,用额头贴了贴周唯实的额角,决定哄哄这人,就当是他的睡前故事。 “我允许你叫我名字。” 小林总自信地挑眉,他的眉弓上有颗不甚明显的小痣,显得他的弯眉更弯,挑眉更挑。 “林——越——峙——” 不管是什么新游戏,照做就对了。周唯实困倦地抬了一点眼皮,也茫然地跟着他一字一顿又点头加重的发音,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 但黏连的太厉害,总叫不出完整的名字,只有被吞在睡意中的尾音。 林、越、… “周唯实,你不专心。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从小能叫我名字的人很容易数过来。” 无视林越峙的自卖自夸,郑重许诺,周唯实似乎已经完全睡着了。薄丝青胎一样的血管盖在他白净的眼皮上,只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他的意识一片空空,只有林越峙的声音忽近忽远,一直念着自己的名字,太吵闹。 林越峙。 林越峙。 林越峙。 周唯实抬起手指,擦着林越峙的脸颊堵住他的喋喋不休,alpha灼热的呼吸伴着微微的水汽染在他指尖,衬成莹润的粉红。 “林越峙。” 他想让他不要吵。 于是他讲。 “生日快乐。” 好安静。 ? 第33章 钢笔(已修) 医生说让周唯实卧床修养,生物钟让他依旧在七点准时醒来。虽然身上疼,还有点儿胸闷,他感觉自己睡得还好。 夜里醒了一次,身边一沉躺下了个人,迷迷糊糊中有手机的白光晃了他一下,但很快又完全黑暗,陷入沉沉的梦乡。 alpha估计是昨天又出去了一趟,现在还在睡,一只胳膊搭到床外,身子也跟他隔得很远,呼吸平稳,带着隐隐的酒气。 周唯实惦记着林越峙的衬衫,他挪下床,没用卧室的卫生间,而是一路支撑墙壁,拖着腿走去客厅。 林越峙虽然没怎么睡,但周唯实一动他就醒了。 配合周唯实的注视又眯了会儿,才睁开一只眼看着他掀开被子的小角,一点点挪出去。 周唯实一走路不像以前那样挺拔,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右腿上而弯着腰。 上衣是昨天给他找的,穿着很大,盖到大腿根,一走动下摆摇曳,偶尔露出内裤边儿。 内裤也是林越峙的,被他穿得像个平角短裤,显出两条没被太阳照射过的长腿。 像只套在黑猫壳里的白猫。 “用了什么这么香。”林越峙抱臂靠着盥洗室门框,打了个哈欠。 “洗衣液,我请前台去买的,和锦瑞你房间里的是一种。” 周唯实怕他不相信,用沾满泡泡的手又把小瓶子举起来给他看看,“是这个。” 结果因为转身太急右腿受不了力,没有站稳,下一秒alpha右臂撑住盥洗台,手臂的弧度刚好接住他倒下的身子。 “干嘛总怕我,我会吃人么。”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飘过,周唯实缩了一下脖颈。 他站好,摇头说没有。 林越峙突然觉得周唯实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而是一只很笨的猫。 “林先生,”周唯实边洗边开口,“我没有攀龙附凤的意思,我就是想我弟弟平安。昨天方先生的事,我不追究……” 周唯实洗得很用力,林越峙想这人病了或许是装的。 他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的意思,打断了周唯实的碎碎念。 “药吃了吗。” “嗯。” 周唯实没有回头,也不看向镜子里林越峙的眼睛。 林越峙今天本来该是有会要开——喻星说过今天是远昌那边的月度汇报——已经过了他要上班的时间。 可周唯实自觉什么都没问,他不是个爱探听别人隐私的人,只是盯着哗哗流动的水龙头,使劲搓着被他弄脏的前襟。 林越峙拧开药盒盖子看了看已经打开的铝膜塑封,伸手勾了一下他后脑蜷曲的头发。 “别死在我这儿,晦气。” 周唯实马上点头,发出含混的嗯嗯声。 林越峙在镜子里瞪着他,让周唯实觉得不自在,又不知道怎么终止这种氛围,只能低着头把衬衫揉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有人敲门,林越峙才终于转身走了。 既然说了生日快乐,礼物也是该有的。 生日礼物这种东西只有一日的效期,过了只有下一年补上。 别说下一年,下个月他大概就要被林越峙厌倦,周唯实也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入林越峙的眼。 但当何小诗把数目惊人的生日礼盒推进林越峙的衣帽间,又分门别类放置好时,珠光宝气的配饰手表还是提醒了周唯实,他背包夹层是有份礼物的。 周唯实把手上的水擦干,一手托住拧好的衬衫,一手提着那只万宝龙,轻轻放在林越峙手边的茶几上。 周唯实想也算物尽其用,讨好褚啸臣和讨好林越峙本身就是一回事。 背后传来alpha打开磁吸盒的咔哒声。 林越峙停顿了几秒,嗤笑一声。 “没收过档次这么低的礼物。” 意料之中的回答,周唯实早就习以为常。他没转身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把林越峙的衬衫抖开褶皱挂起来。 “随便写两笔差不多。” 咔哒,又被随意合上。 “嗯。”周唯实低头把衬衫挂上衣架。 那根原本打算送给褚总缓和关系的钢笔,隔了两个多月终于重见天日,笔身依旧映着润泽深邃的光。 不过这大概也是它最后一次被拿出来。 之后两人同坐在餐桌旁,周唯实陪林越峙吃过aurum送来的早餐,林越峙就走了。周唯实终于能松口气,俯下身去揉了揉脚踝。 何小诗一边指挥人收拾房间,一边帮周唯实拉来椅子,“周老师,腿放上来不会充血,舒服一点。” 右腿垂地太久,脚腕疼得厉害,周唯实没有推脱,又向何小诗道谢。 等吃完饭,周唯实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等林越峙回来,幸亏何小诗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扶他坐在躺椅上和他说话。 话都是何小诗在说,因为她也遵从医嘱,让周唯实的气管休息。 先说了郑寻卖仿制药的事,因为aphrodisiac是闻焰研制的治疗剂,他让人跟郑寻私下和解了,过几天就能放出来。 “我们还会再查,周老师让你朋友别担心。” 周唯实点头,想着回去得跟郑寻好好说说,别总干这些违法乱纪的事。 然后何小诗跟汇报一样又放了几段李峥和白若梅影片,看得出来都是近况,很清楚。 “白女士过几天要做一台大手术,老板专门从国外请来了几位主刀医师共同会诊。” “老板早就把李峥欠赌场的钱还了,还送他去了戒赌所……” 周唯实怔住,他张了张嘴,半晌才低声说了句:“你是说,林越峙?” “对呀,”何小诗也愣了,“还能有谁?” 他像被重重敲了一下,连眼神都一时没聚焦:“他……他把钱还掉了?可……他明明……那天还说……”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卡着一口气,堵得生疼。 第31章 林越峙只会和他吵架,这些都没有说过。 周唯实绞着手指,语气轻得听不清,“……谢谢,帮我谢谢他。” “这种事,你自己去和他说更好嘛,老板不会乱来,他有分寸,”何小诗也放缓了声音,眨眨眼,“不要总是和他对着干。” 周唯实低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何小诗跟林越峙不一样,心肠好又善良,经常在他面前讲老板的好话,还告诉他怎样能让林越峙开心。 周唯实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我妈妈的医药费,还有李峥的赌债……现在一共欠了多少钱呢?” 何小诗起初不想说,但周唯实的眼神太诚恳。她在林氏待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赌徒债奴,真正令人崩溃的从不是债台高筑的那一刻,而是雪山崩塌前日复一日的猜测惶恐。 “何助,您就告诉我多少算够吧,我肯定是要还给他的。” 周唯实语气仍温和,却透出一丝疲惫的坚持,“总这么猜来猜去也不是办法,我想有个底。” 何小诗沉默片刻,终于如实说出了那个数字。 “六百五十万。” 空气仿佛顿了一瞬。 周唯实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他强撑着笑了一下,语气依旧客气:“谢谢你啊,谢谢。” 之后何小诗帮周唯实换了消炎贴,又督促他吃了药,两个人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何小诗接到电话说老板要开会,不会回来了,她送周唯实下山。 等周唯实收拾过东西,才突然发现那只钢笔连盒带已经不在桌子上。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在桌角和沙发缝里扫了一遍,又勉强着跪在地上探手进去摸茶几下面。 都没有。 应该是被收走了,或者被随手丢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打算追着谁问,无人可问。 周唯实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丝滑弹锋的好钢笔,换个人都会握在手心好好珍惜,现在这一支就这么被随手塞进哪个角落,或许还会被扔进垃圾桶。他最近道歉的次数很多,但还是第一次对一支钢笔出现了歉意。 那支万宝龙真的很配alpha,笔身稳重,适合手掌宽大的男生。 要比他自己的手大一点,指骨腕骨都更有力一点。 他在付款时跟店员确认过可以退货——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没见到褚啸臣,他还是把这只149留了下来。 周唯实惋惜了一瞬,他想,大概是惋惜他的一万多块。 然后拉开房门,离开了尘域。 第34章 起舞(已修) 芮塔湾作为南亚岛国的首都,比粤海更偏南,早上六点多天就亮得透白,太阳像被水洗过一般高悬在空中,毫不吝啬地洒下热浪。 这是第79届国际桥梁与结构工程会议(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bridge and structural engineering, iabse 2305)召开的第四天,为期一周的交流已然过半。 周唯实在后台候场,脖子上挂着会议通行证,不断默背自己的演讲稿,领口隐隐沁出薄汗。 作为全世界最久负盛名的工程结构峰会,iabse与土木工程师学会年会、国际电子电气工程师协会国际通信大会以及神经信息处理系统大会并称为全球工程技术领域四大“奥林匹斯之巅”——只有最卓越的成果、最杰出的头脑,才有资格在此一展锋芒。 iabse的这封邀请函无疑给整个粤海项目组都打了一剂强心针,这不仅意味着粤海大桥的技术水准突破了国际门槛,进入了全球桥梁智能架构讨论的核心圈层。 作为专家组组长,修其原看周唯实太久没休假,怕他真干学术新星英年早逝的大新闻来,非常干脆地把周唯实和他绝无仅有的几套西装一起打包,送上了飞机。 本次iabse嘉宾包括东京工业大学“桥梁风振研究中心”主任prof. hiroshi yamazaki,欧洲智慧交通联盟首席顾问玛利亚·德维尔,以及“千桥一脑”计划总负责人王理恒等等,都是结构智能化领域的大牛,可以说是群星闪耀。 前面几位嘉宾的讲解内容大同小异,一家来自欧洲的大型设计所展示了他们与ai公司的合作模型,ppt页数极多却缺乏亮点,听众偶有小声交谈,也有人频频看表。 再之后是一家北美基建公司展示的“区域交通桥群协同管理系统”,语速平稳,内容中规中矩,偶尔引来几声掌声。 再然后就是—— “亚联盟粤-海跨海大桥项目负责人,远昌重工,林越峙。” ……好吧,修其原也没想到远昌那边会直接派小林总带队,不然喻星肯定扣住周唯实的护照,让修其原过去。 说实话,喻星每次叨叨这俩人有一腿,修哥都一笑了之,是一点儿不信的。修其原不比喻星,对于两性之事特别敏感,从直a修其原的角度来看,林越峙和周唯实只是正常同事啊,平时在项目上的交流也都点到为止,毫无逾矩。 更何况——修其原对于林总的评价颇高,这位少爷年纪不大,却有同龄人少见的沉稳可靠,调度专业、反应迅速,能听意见也敢拍板,从不让团队陷入无谓的拉扯。 大局有数,细节到位,真正是禁得住大场面的a。 那修其原更为自己的决定沾沾自喜,让林越峙和周唯实一起参加,简直是强强联合,事半功倍! 我辈闪耀iabse,就在今日! 一阵掌声过后,主持人继续报幕,“汇报人,周唯实。” 林越峙在第一排端坐,交叠两条长腿,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人走出。 浅灰色衬衫,扣子系到最上。头发少见地打理过,全部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两条剑眉。 眉毛是何小诗早上亲自帮周唯实修的,还让他害羞了好久。杂乱的碎茸全被剃光,只余顺着眉骨纹理的部分,把本不锋利的面容衬得神采飞扬。 金丝方框的镜片随他低头登台的动作,偶尔反射阳光,又马上清晰透出纤长的眼廓。 周唯实的睫毛很长,垂得像一把展开的羽扇,眼尾浓密,总有阴影。林越峙见过泪珠悬在上面,迟迟不落。 眼睛生得比omega还漂亮,鼻骨又平直如刀刻,不见半分弧度。 镜托下藏着颗小痣,与喉结边上的凑成一对,林越峙都爱舔,舔到冷淡的唇角溢出求饶。 之后就是…… 周唯实不着痕迹地理了理领口,遮住后颈杂乱的咬痕。 啧。 真小气。 周唯实越过投射器的光影,径直走向中控台,调出展示界面。 ppt第一页没有密密麻麻的技术名词,只有一行简单标题。 “archicore 1.0: when structure gains intelligence.” “当结构拥有智慧。” 他轻按键盘,所有人安静下来。 在亚联盟各部门的支持下,粤海项目实现了对整个南海湾的监测数据采集、智能分析、动态预警与可视化展示,并力求在从搭建到应用的全流程中实现真正的智能化。 而海科大负责研制的中控系统,就是代号为“archicore(桥芯)”的堡垒之心。 在“archicore”的加持下,桥梁不再是静止的死物,而是能与环境对话的生命体,精准响应风速、潮汐与通航压力的变化,灵活变换姿态,每一道指令下达,桥体各部件便可自主分离,如同一座沉眠的钢铁巨兽,在变化中苏醒,构筑起动态安全与效率的双重屏障。 这是一项现代工程技术与自动控制深度融合的奇迹——让这座桥不仅能“通行”,更能“思考”。 它不仅代表着桥梁领域的一次创新,更标志着工程技术的一场革命:“archicore”赋予了建筑结构前所未有的自适应能力,也为其带来了更高的容错性,使其能够在各种极端条件下依然维持稳固与平衡。 “archicore作为能让结构与环境互动的中控系统,打破了传统的工程边界,展现了人类对于“智慧未来”的探索与实践。” 周唯实讲完,长舒了一口气,如愿博得了热烈掌声。 正准备退场时,一位坐在前排的外籍专家举手示意。 “非常完美的构想,请问,archicore系统最重要的功能是实现实时参数化响应吗?我们可以观看一次现场演示吗?” 他虽然头发花白,眼睛却炯炯有神,语气里充满技术人员特有的探索欲,引起了身边几位专家的附和点头。 周唯实愣了半秒,最终转向操作台:“当然。我们准备了一个实时演示。我将向你们展示结构在archicore的指令下是如何变化的。”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键盘,屏幕上闪烁着预设好的模拟命令,千里之外,按照50:1实际建造的粤海大桥模型也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粤海大桥的试验台,周唯实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跃,将一串串结构逻辑与算法参数精准输入archicore,每一次回车都像一颗子弹装入弹膛,蓄势待发。 一旦周唯实的指令下达,系统就将立刻传输到模型后端,执行桥梁结构变形。 以iabse的舞台作为archicore的首秀,也不失为一种完美开场。 第32章 运转几乎完美。 每一道指令都精准送达,每一处结构都及时调整,屏幕上的桥梁模型优雅地变形、转向、调节角度,每一个桥梁部件都完美契合。 场内观众屏息凝神,技术人员也纷纷点头,连后台等待的其他演讲者都跑到台前,感叹archicore系统的稳定与流畅。 然而,进度条刚刚过半,变故突生——周唯实的控制终端突然出现了异常的延迟,本该精确无比的移动过程变得迟缓,似乎有一层障碍在阻碍系统的运转。 周唯实的眉头微微一皱。 又是一阵敲击,进度条在缓慢加载后竟彻底宕机,跳出巨大的 error: "signal transmission failure: remote node unreachable due to full-band interference." (信号传输失败:因全频干扰,远程节点无法连接。) 周唯实平时一直用海科大的超级服务器,但属于国家资产,这些高性能设备都不允许带出国。 因此他带的是自己常年落灰的演示终端——却没料到在超远距离投送时难以排除跨国信号干扰,竟然没办法完成传输连接。 他高估了这台老古董的极限性能。 周唯实的心跳变得极快,他迅速切换参数,试图降低行为处理精度来保证演示不崩溃,但即便如此,幕布上的每一次变形都显得滞涩而迟缓。 原本充满期待的学者们神色逐渐由期待变成惋惜,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有人提议更换计算机,但现在换任何终端都无济于事,项目组的几个人,只有他这台终端加载了archicore。 周唯实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 archicore最核心的功能就是实时操控,而现在他没办法保证指令的顺利传达。 没办法完成展示事小,如果这次传输中断,模型的变形就无法精准对接,如果造成撞击和挤压,甚至可能导致整个试验台的崩塌。 他紧张地盯着屏幕,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下一刻,忽然有熟悉的味道俯身靠近。 “早说了,让你别贪便宜,总用些破烂儿。” 林越峙不知何时已从观众席起身,越过座位间的距离直接跨上台,站到了他身侧。 周唯实怔了怔,下意识地向他求助。 灯光打在林越峙脸侧,晕出一层模糊的光晕,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alpha的唇角微弯,手指稳稳托起自己的终端,轻轻一转。 接入的“咔哒”声取代了话筒的杂音,台下的视线一下子聚焦回来。 alpha面朝观众,用背影遮住了周唯实所有的不知所措。 “我们将进行现场演示。” “用星持科技的range驱动模块输出周唯实的archicore指令,再发送给模型。虽然不比archicore直接输出来得灵活,但range有把握将延迟压缩至3%。” 场内所有人被这个不可思议的决定震动,把作为“指令中枢”的archicore和用来“传输操控”的range分设在两台终端上,两人需要协调输入与输出的精准时机,每个指令的传递、接收、执行都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任何微小的延迟或偏差都可能影响整体效果。 而将两者之间的延迟压缩至3%,意味着林越峙必须操控range在archicore和模型之间搭建起极其高效精准的桥梁,确保每一条数据流转和每一项执行都能达到毫秒级的同步。 周唯实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alpha对他眨眨眼,“don't be shy, dr. zhou.” (周博士,别害羞。) “just go ahead.” (尽管去做。) 见林越峙胸有成竹,周唯实没再多言。他回过神,把自己的终端和林越峙的连接,而林越峙的range又直接和粤海大桥的模型相连,投在幕布上。 两人同时点亮显示屏。 会场灯光熄下,整个空间陷入只剩蓝白光辉的静谧。 主屏幕亮起,粤海大桥的三维全景缓缓展开,如同横卧在海湾之上的巨兽,等待唤醒。 早就演示过,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绝对没有问题。 周唯实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键盘上,代码窗口连跳几行。 改变archicore上各项模拟数值,再流入林越峙的终端。周唯实的操作一气呵成,无数白色的数据串在他的镜片上流过,给他整个人都笼罩上一层生人勿近的气场。他的思路无比清晰,上万次的演练已经让他与archicore融为一体,共存共生。 林越峙坐在另一侧,本该是模型的调度方,反倒被迫成为周唯实的跟随者,他一边迅速处理周唯实抛来的实时指令,一边加快后端模型的匹配响应。 好急。”以往的轻佻玩笑一扫而空,林越峙手上飞快敲击。“ “周老师,这么想甩掉我?” 周唯实眨眨眼,反应了一下,最后为林越峙的跟不上深表歉意。 “我慢一点。” 林越峙哑然失笑,这人居然在挑衅。 就像被拍卖师挑动的藏家,在举槌之间牵引全场,他冲你点头、微笑,再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你可以在他闪耀的路上随时举牌,成为这场竞拍中的一部分,却不能喧宾夺主。 但只要你看着他的手势和笑容,看到他的眼神直盯着你又很快滑开,你明知是套路,却依旧下意识地挥金如土……只为了让他的眼神再落回你身上。 于是唯一的竞拍者毫不退缩地出手,漫天抬价。 “then keep going.” 继续。 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一段段复杂的程序语言毫无保留地涌入林越峙的终端,他的手指如飞,眼睛却亮得惊人,透出棋逢对手的兴奋与狂热。 ——藏家必须始终跟随拍卖师的节奏,不然稍一分神,就会被他甩在身后。 第35章 翻译官(已修) 说起来,这已经是周唯实第二次参加iabse。 上一次还是研究生二年级,老陈带他参会。 那一年的iabse在东京举办,会议议程密集、学术氛围炽热,来自二十多个国家的工程结构专家汇聚一堂。 周唯实作为跟随旁听的学生,自然没有被安排登台,只在第三天上午的茶歇时段,被导师推去参加学生交流环节。 那是一个被许多人忽略的小角落,几张折叠展板、两块便携式海报,和几位忐忑的青年学者,青涩又朝气蓬勃。周唯实安静地坐在角落,连头都不敢抬,磕磕绊绊地一直练习自己的发言稿,心里只想着不要出丑。 周唯实当时带去的是他刚起步的“桥梁局部载荷反馈模型”小型演示程序,配不上起名字,也没有成熟的算法界面,只是一块旧显示屏,勉强跑着一套半成品的结构模拟。他的语速略快,英音还不太标准,讲着讲着,演示屏还短暂黑屏过一次。 但就是那一次,有位德国来的专家在他桌前停了下来,用翻译器和他交谈了十几分钟。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透过大会中心高高的穹顶玻璃打下来——穹顶结构嵌有智能太阳能板,随着阳光的移动自动旋转角度,将光能实时转化为电力。 阳光缓缓洒落,金属桁架的影子像巨大的羽翼,铺满地面,肃穆而斑斓。 周唯实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界是这样……广阔。 他站在光影交错的走廊尽头,真正踏入了科学与人生的交汇点。 如今再次站上iabse,却不附属于谁的名字之下,这一程他孤身走了很久。 “再切三维风震数据。” 周唯实刚一声令下,仿佛预料到他的动作,林越峙已经将range的输出格式调整完毕。 两人的神色越来越专注,不同于单人操作的稳定演示,他们的配合像在走索,一旦失败,屏幕上那座模型就会瞬间错位、塌陷。 台下鸦雀无声,生怕惊扰了这场精准到极限的交锋。 周唯实结束最后的::end,抬头紧盯屏幕,观察着钢铁巨兽的变形——屏幕上的粤海大桥流转如一条银鞭,力学结构在数据与钢筋之间震颤,一切变化都已在他脑海中预演过数轮,大跨度桥面板、钢箱梁、预制墩身,所有构件的位置都随着轻巧的敲击指令伸展、弯折、重组…… 直到主梁结构完成最后的转向,如同最后一个音符,精准卡入。 每一步都落在最优解上,分毫不差。 台下的学者低声议论起来: “archicore不仅在监测,它还在自主决策。” “如果这个系统真的能根据环境变量实现实时变形,那将是一项突破性的创新。” “不仅是桥梁控制,感觉像是融合了部分军事指令架构,如果用在……” “我更感兴趣的是range——极强的兼容性、近乎零延迟的通信能力,以及无懈可击的高容错结构……” “他们居然能实时预测彼此的动作……这怎么可能?” …… 周唯实侧头,视线穿过那座跨海桥,与并肩的男人对视。 下台之后,周唯实小口喝着水,试图躲开任何探寻的目光。若不是亲眼看见他的演讲,根本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内秀的青年刚刚引发一场掌声如潮的技术风暴。 第33章 一位头发花白,但首饰与唇色搭配完美的优雅女士走到他面前,“令人惊艳的研究!” “uh…thanks. it’s…mostly still experimental.(哦谢谢,它……还在实验阶段。)” 周唯实一边回答一边退了一小步,眼前人居然是他一直敬仰的大师(在喻星的语言系统中表述为“偶像“),玛利亚·德维尔!她的“自适应耦合桥体模型”突破性地将风荷载、交通荷载与热胀冷缩的多变量响应进行动态耦合,为24世纪极端环境下的智能桥梁设计提供了理论基石。 玛丽亚的每一篇著作、每一次学术视频,周唯实都看过,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能走到这里的指路人之一,也是archicore一切想法的零点。 周唯实突然感受到一种幸福的眩晕。 玛丽亚明显对archicore非常感兴趣,她接着用英语问道, “archicore能实现实时结构调整,真的很令人着迷!你能解释一下它是怎么高效地整合环境数据的吗?” “uh, it uses……machine learning algorithms to, um, predict how……how the structure will behave under differentconditions. it’s, uh……quite advanced in terms of real-time data processing……” (“呃,它使用……机器学习算法,来,呃,预测结构在不同条件下会……会如何表现。它在实时数据处理这方面确实很先进……”) 口语不好这件事也是本土博士的通病,虽然能听懂并理解别人的提问,但周唯实在表达上总是显得蹩脚。他磕磕绊绊地说完,握紧了手中唯一的矿泉水瓶,几乎要把它捏爆。 如果现在有镜子,周唯实想自己一定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与自己偶像的第一面居然这么“社死”(这也是喻星语言系统中的词汇,但周唯实居然觉得无比贴合),稀碎的句式配合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连单词都想不起来…… 但玛丽亚居然尽力地理解他了,而且有越谈越深的意思,“系统的集成性令人赞叹……不过 archicore 是否能实时考量材料疲劳?还是只能在理想状态下进行应力应变的模拟?” “uh—it… it tracks stress accumulation over time, but, uh… yeah, we’re still improving the, um, predictive accuracy under……”(呃,它……它会追踪一段时间内的应力积累,但、嗯……我们还在改进???下的预测精度。) “under……” 周唯实皱眉under了半天,也没想起“非规律载荷”该怎么说。 ……刚才archicore要是直接失败,那也不失为一种体面的离开方式。 他和玛丽亚大眼瞪大眼的尴尬之际,有人悄悄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提醒。 “irregular loading." 周唯实恍然大悟,“yeah……under irregular loading!” “hi mr. lin. your work on range’s high-performance computing capabilities is quite forward-thinking.” 玛丽亚微笑着朝他背后的人伸出手。 (你好林先生, range的高性能超算能力非常有前瞻性。) 林越峙同她握手,“thank you, professor de weill. it’s an honor to meet you in person.” (谢谢您,维德尔教授。很荣幸能当面见到您。) …… 两人的small talk不再是桥梁专业术语,吞音流利还带着地道的英式表达,周唯实只能根据几个关键词猜测林越峙在和自己的偶像说些什么。 想要和世界顶尖学者对话的强烈渴望,同自己蹩脚的英语水平之间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周唯实有点头晕目眩。 早就跟不上他们的聊天内容,但周唯实感到林越峙和玛丽亚的调侃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 林越峙把茫然的周唯实搂近了些,对玛丽亚说,“他有点害羞,总是这样。” 玛丽亚带点调侃地朝周唯实眨了下眼,“是的,在他这样的alpha面前,每一个男孩都会害羞的。” “或许我有这个荣幸,能为你们传话?” “哦!你真是太贴心了。” 感觉到他在玛丽亚和自己之间转的艳羡眼神,林越峙低沉地笑了一声。提过周唯实手里可怜的小矿泉水瓶,替他拧开瓶盖,示意他先喝一口。 他轻轻抚着周唯实的背,“急什么,慢慢说。” 这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和玛丽亚交流的中途又有好几位学者加入进来,最后还让周唯实和林越峙在侧厅又打开archicore和range一点点解释,简直让人喉咙冒烟。 虽然疲劳,周唯实的脸颊却因为兴奋而透出红润的光泽,即使彻夜不眠也不在话下。 今天的交流让他受益匪浅,撇开受到的鼓励不提,好几位专家都提出了他从前没想过的缺陷和优化点,然后大家又一起讨论出了解决思路。 等周唯实比比划划地送走同样英文很差的日本学者,冷餐会都结束了。林越峙早就让项目组的人都去吃饭,只剩他俩整理电子设备。 这种活小林总当然是不干的,于是周唯实双膝跪地,探进下方的设备柜中。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连翘曲效应、弯矩分配法这么专业的名词都会说……” 周唯实一直夸他夸个不停,林越峙哼了一声,“小儿科。” 第一次给人当同声传译,他也累得够呛,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斜睨在地上满脸欣喜整理数据线的人。 “平时让你干点什么都温吞吞的,今天这么能讲。” 有几根线缠在了机箱后面,周唯实顾不上听林越峙说话,他举着手电筒,一直往里面探照。 为了解线他又往里爬了一步,西装臀线天真地紧绷,收在某人眼底。 林越峙松了领带。 “笨死了。” “出来。” 掀开红幕,林越峙弯下腰,正对上周唯实的眼睛。黑暗中他的眸光似乎被一刹那点亮,好像城堡外的灰姑娘,在等待接他通往城堡舞会的南瓜马车。 林越峙心中微动,空调风吹颤了他的衣摆。 周唯实勉强收敛了笑意,规规矩矩地问今天的大功臣,“怎么呢。” “叫你出来。” 林越峙半拳微握,给周唯实借力。 明明也曾经无数次扯住他的手指,徒劳地想让他动的慢一点,但在林越峙真正会帮忙的时刻,周唯实只是轻轻握住了林越峙的手臂。 刚在狭窄的箱中蜷了太久,周唯实衣服山还沾着一点未拂尽的灰,位置调转,林越峙把他圈在演讲台上。 话筒被碰倒,发出巨大的杂音。 偌大的会场中只剩头顶一点聚光,投射在林越峙微微低头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条。额前的碎发落下来,一缕遮住了眉骨,英俊的五官,又被暖光衬得有些不真实。 在尖锐杂音之后的鸦雀无声中,周唯实觉得自己也不该先开口,他自小善于打扰一切美好氛围,不知为何,他竟然希望这个时刻可以停留得更久。 会场外种满了凤凰木,枝头火红的花一簇簇炸开,在碧蓝天色下燃得炽烈。 偶尔一阵风掠过树梢,落下几片赤色花瓣,像是夕阳洒落的余火。 “你猜给你做翻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周唯实的手掌还搭在林越峙的胸膛上,alpha心脏有力地跳动,贴着西服传到他的脉搏,连带他耳后的腺体也与之同频共振。 “嗯……想什么呢。” 林越峙探过身,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周唯实闭上了眼睛。 “想干死你。” “在这儿。” 林越峙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 然后从他的肩头探过一只手,将话筒扶正。 第36章 四颗(已修) 从iabse回来之后,周唯实就陷入了忙碌的工作中。六百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但是以海科大教授能撬动的资源来说,只要别追讨太急,也不算遥不可及。 iabse组委会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他与林越峙共同展示archicore与range运行成果的照片,并设成了封面图。那张照片在业内迅速传开,也把周唯实的声望推到了新高度,各路合作邀约与学术交流纷至沓来。 其实周唯实每个月都不怎么花钱,在食堂吃,住学校的教师公寓,上下班都走路,他也没有花钱的爱好,只是偶尔和喻星他们去吃个晚饭。周唯实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看论文,教课,搞研究,日复一日。 每次一结账,周唯实就直接转到林越峙的账户上,陆陆续续也还了不少。 但他还是多留了点儿,总归还得跟林越峙周旋,手上有点钱更心安。 ———————— 傍晚下了最后一节课,天边还挂着余光,校园门口陆续有人骑车离开。周唯实从教学楼走出来,低头看手机,还没回完系群消息,就被一束车灯扫过脚尖。 那辆黑车停得安静,轮毂闪着似弦的银光,悄无声息地停在疏影梧桐下,一眼看过去跟紫红的夕阳背景融为一体。周唯实虽然不懂车,但是那一辆太高太宽了,看着就和其他老师开得很不一样。 第34章 ——车窗缓缓落下,林越峙一只手搭着方向盘,懒懒地歪着头。 “上车。” 周唯实愣了两秒,下意识往四周看看,才快步跑过去。 “来开会么。” alpha摘了墨镜,挑了下眉,“蹭课。” 不远处几个学生正背着包往外走,有人无意间朝这边看了一眼,顿时停下脚步,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人。 “喂喂喂,那不是周老师吗?” “真的假的?那男的谁啊……这车够野的,迈巴赫s680,豪门啊我去!” “好帅的alpha,比电影明星还帅欸!” “你别说,我刚刚看到他冲周老师笑了,那一下……啧啧啧……” “周老师平时看起来多冷淡,课上连个笑话都不讲,居然被人接送,哇哇哇……好像还脸红了!” “快拍快拍,不发群里我今天睡不着觉!” 周唯实原本没注意那边的动静,直到见林越峙忍笑,突然比了个耶。 顺着他的目光看回去,楼门口几张兴奋面孔都很熟悉,见他转身作鸟兽散,各自望天,手机还都维持着拍照的角度握在手里。 这帮学生…… 周唯实耳根发烧,他跑到副驾拉开车门钻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合上,外面的嘈杂一下子被隔绝在厚重玻璃后,周唯实这才舒了口气。 “干嘛跑这么快。” 林越峙还不肯关窗,倚着车门回头看他,慢条斯理地撑着下巴,指了指外面:“都认识你啊周老师,人气真高。” “打个招呼?” 周唯实装作没听见。坐姿笔直,盯着前方的挡风玻璃,不敢再往旁边看一眼。 林越峙缓缓启动车子,手握着方向盘,余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脸都红了,”他慢悠悠地逗他,“不至于吧,周老师。” 路过的学生越来越多,周唯实不得已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走,快走吧。” 林越峙唇角微勾,看了他一眼,单手探过去给他拉上安全带。 然后稳稳驶出校门。 锦瑞真是很久没有来过,但还是和之前一样。 何小诗对于周唯实来说已经算是好朋友。林越峙之后带着远昌的人要去跟原料供应商开会,给何小诗放了假。 两个人从芮塔湾回来居然搭乘了同一架飞机,何助用自己的卡给周唯实升了舱,周唯实腰疼得厉害,也没拒绝。 作为回礼,周唯实请她吃了顿饭。 何小诗说吃什么都行,让周唯实定,挺让他犯难,最后自然去请教了喻星。听说是请女性beta——此处喻星以为周唯实终于弃暗投明的兴奋暂且按下不提——总之是推荐了一家最近很火的omakase。 那家主打两人份的套餐,小而精致,还可以近距离看厨师现场料理,互动性强,现场讲解也趣味十足。何小诗和周唯实一餐饭聊得投机,还加了私人联系方式。 看到睡衣和全新的洗漱用品放在alpha专用旁边,周唯实在心里又默默感激了何小诗一回。 林越峙靠在书房,面前摊了很多科技能源方面的专家资料,从mit的实验室到解码公司的天才计划,往上翻十年的前辈能人或者冉冉新星,他正在从里面寻找合作者,能够挽救他只剩半条命的range。 他的星持科技是关于高性能计算的研发企业,专门为大型工业、城市基础设施甚至未来空间站,提供高精度智能集成算法。 公司虽然被简宁斯收购,但只是下游应用端被提前公开,在简宁斯入主董事会的前五分钟,林越峙启动半自毁程序,带走了range能深度学习的主要部分。 就是他优化多年,星持最重要的“意识引擎”——range horizon。 但当时为了不被简宁斯察觉,他临时在r-h外套嵌了代码保护模块aes-512。现在的range不过是戴着镣铐的舞者,只能运行底层部分,林越峙需要寻找合作伙伴,将系统解码。 但在iabse上大放光彩后,原本石沉大海的橄榄枝都有了回复,他终于能挑挑拣拣。 周唯实发觉林越峙近来烟瘾很大,来的路上点了两支,现在又抽。 走近房间他就开始微微皱眉,林越峙搬了把椅子坐在在床边,低头正忙。他悄无声息地绕过alpha,打开了房间的落地窗。 身后椅子“咯哒”一声,林越峙动作懒散地往后一仰,打火机在指间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最后砸在床上,跳了两下。 “嫌我办正事?” “那跟我打一炮。” 林越峙叼着烟,随口抱怨,火星随着他的话音上下跳动。说完侧过头,朝窗外吐出一串冷白的烟雾。 周唯实点头,转过身去要脱睡衣,林越峙举起从周唯实包里翻出的药盒。 “先吃。” 透明小盒中,各种药物分门别类放好,有的治疗骨骼痛,有的治疗腺体,有的止痛消炎。而有种药的颜色比较特殊,也比较大颗,以往来不及时周唯实会事后吃,但现在还早,他和林越峙也都清醒,他决定先吃掉。 林越峙皱眉问:“这是什么药,闻焰新开的吗?” 周唯实倒了两粒在手里,“抑制剂。” 林越峙知道很多omega为了防止被标记,会提前吃抑制剂。但周唯实的腺体不能打注射抑制,抑制片剂虽然不伤身,却特别昂贵,林越峙知道这人肯定舍不得买。 “你疯了吧,这玩意你给闻焰看过么,哪儿来的便宜药,抑制剂什么时候有这种药片了?跟你其他药冲突吗?” “血白抽了?针白打了?”林越峙看他还没放下手,又蛇打七寸地补充,“钱白花了?” “没有白花,我最近好多了。” 林越峙蹬了周唯实大腿一脚,让他往后踉跄了两步,药都掉在地上。周唯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去捡药又要塞进嘴里。 林越峙迅速翻身过来踩住他的胳膊。 周唯实仰头。 “这个药可以防止信息素纠缠,避免标记,都说很有效果呢……” 林越峙表情阴晴不定,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下了挺大决心似的,蹦出几个字。 “……我戴套。” 周唯实低头,胳膊微微挣扎,“你到后面就会忘。” “我不能被标记,你知道的吧,”周唯实被他压得倒坐在地毯上,还不忘提醒,“腺体发育得不好。” 周唯实皱眉的时候,眉宇间会有隐隐三道小纹,比别人演得笨一点。 这人的演技越发高超了,让林越峙觉得顺着他演下去也未尝不可。 “谁要标记你了?我说这个药影响你腺体治疗!为了你的腺体,我……闻焰多不容易。” “闻医生怎么了?”周唯实抬头,眼睛微瞪。 林越峙咬紧后槽牙,“你是他的升职报告。” 周唯实知道,闻焰需要用他的病例做研究,他也读过文献,能够匹配治疗的信息素清很少很珍贵,提取过程很疼,每次又只能取一点点。 “我知道闻医生为了我的腺体肯定费心劳力,做了很多。” “所以我不能被标记,”周唯实拨开他的脚踝,对林越峙晓之以理:“那样我就还不了钱了。” 林越峙松了力。 周唯实当他是同意了,马上换了轻松一点的表情,缓和语气问他:“你要不要喝热水?我烧一些。” 周唯实不想用冷水送药,喝完不太不舒服。他站起身帮林越峙把电脑收好,挥手抹平床单的褶皱:“你等我一下,我把这儿收拾好,很快就能做,你这些文件先收起来,我真的很快……” 在周唯实的惊讶目光里,林越峙掰开两颗药丸扔进嘴里,嘎嘣嚼了。 “……” 周唯实凑近,踮起脚尖,扒着林越峙的肩膀确认这人真把苦药吃了。 他眉眼微皱,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林越峙平时肯定也不缺漂亮omega,怎么现在跟没吃过一样急不可耐,一点儿都想等了。 这人真的狂性大发,“今天做到我满意!” “嗯……”周唯实抿了抿唇,看上去有点欲言又止。 “alpha要吃四片……要不然你再吃两颗呢。” 第37章 素昧平生(已修) “现在科技发达,医学界早就宣布腺体缺陷不算癌症了。” 四片苦药下肚,林越峙的怨气已经要冲破房顶,他边发火边展示着知识储备,“有什么不能标记的?这么金贵。” 周唯实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明明已经克制地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要处处忍让,但是他还是没控制住,护着自己的小腹说不能。 他哼的音量太小,和林越峙的理直气壮比起来声如蚊蚋。 林越峙还接着说了几句,但周唯实忙着撑起身把吸水巾垫在自己身子下面,之后的话都听不清了。 自从治疗后,周唯实的腺体敏感很多,他能感知到alpha放出的信息素味道很重。但对于周唯实来说,那种能让omega舒服的物质对他作用甚微,只会让他一阵阵晕眩。 第35章 不管什么时候,周唯实总会不适应地发抖。 “周唯实,你又在叫春。”林越峙捏住他的脸强迫周唯实和他对视,“我早说过,你自己爬我的床,还到处勾引男人。” “嗯?说话。”卡到他腰侧的软肉,用力挤出指缝。alpha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脸,声音清脆,直到周唯实白净的面颊浮现屈辱的红粉。 如同巴普洛夫的狗听到铃声就会不自觉分泌涎水,周唯实突然一个哆嗦,他因为缺氧大口呼吸着,双目失神,吐出一点舌尖。 如果周唯实是一个拳击沙包的话,凭借林越峙狗一样的撞击,他早该留下两枚皮料向内变形的击坑,只是被坚硬坐骨支撑了他的轮廓,不管林越峙多么过分,也都颤抖着承受,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缓过一阵,两人身上都裹着汗。周唯实引颈受戮,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是闭着眼忍耐。 只有这种时候周唯实才会深刻意识到林越峙是s级中的s级。尽管他只有24岁,但已经是能够掌控任何性别的雄性。 又是一阵冲刺过后,林越峙把周唯实从床上拉起来,箍在怀里,他按着周唯实的肚子,每一次用力都会感受到自己。周唯实哼了一声,抓住他的手腕,但是没有反抗。 林越峙牵着他的手一同贴着白润的小腹,周唯实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万恶的凶器——好像成为了他畸形的肋骨,或者是退化后又反向生长出来的尾椎,都违反着人类身体构造,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只是进化不完全的兽,也并不能被称为人类。 但周唯实知道这是林越峙最好说话的时候,不会玩让人面红耳赤的角色扮演,只要他好好说,也不会和他生气。 周唯实讨好地仰头,倚靠在alpha怀中,露出脆弱的下颌线,“我……我不能被标记。” 他小心地摆腰,动得生涩。做了几十次,周唯实还是做不好,总是让林越峙不满意,动到最后还是被alpha全权接管。 他好像天生就没有这种事上的天赋。 “标记了会怎么样?” alpha还在蹭他鼓起的小腹,这么爱勾引人。 周唯实的瞳孔好像都被淹没在了河流中,下一秒潮涨满溢。 今夜的海市又在下雨,溟濛如同雨丝中的海市蜃楼,恍惚间他看见年幼时的老楼。 他抱着刚从奶站买的新鲜牛奶,周致在家门口朝他微笑,张开怀抱的小臂遍布针孔,身边散落一地的玻璃药管。 血液是红色的河流。 淹没他的眼睛。 “会死吧。” 周唯实能感觉到体内的流动。他不自然地蹭腿,想要合拢。但是腰根本使不上力气,反而酸得他皱眉又闭上了眼睛。 林越峙倒是抽离很快,点起事后烟,浑身赤裸地跨上床靠好,进入贤者模式。 电脑屏幕的蓝光照亮他的鼻峰和眉骨,流露出一种无需多言的态度。 周唯实挣扎了一下,离开枕头没五厘米又认命般倒了回去。连日来的项目和通勤让他心力交瘁,如果不是林越峙停下来,他觉得自己明天一整天肯定都要泡汤。 他读过一篇论文,说研究发现,那些说做晕的omega并不是因为感官刺激而晕倒,他们就是消耗太多体力,累到睡过去了。 “就躺一会儿,我马上就去清理……”这样想着,周唯实也迷迷糊糊地倒下。 终于把想要的文件整理好,林越峙垂头看了看枕边人。 大概是睡得不安稳,又或者是没穿睡衣有点冷,周唯实的手一直放在自己的小腹没有动过。 随着呼吸睫毛轻颤,微微张开的唇露出一点舌尖,好像还挂着梦话没说完。 周唯实的五官在ao里只算生得“还好”,但最好的是他的睫毛。细密而长,垂下来时遮住眼神,给工科生的冷淡加了小动物的温顺。 林越峙无聊,数到87根,周唯实还是没有动。alpha目光移到床头那部的手机,毫不犹豫地解锁。 点开“杨连溪”的聊天记录,从头翻到尾,每一句话都不算越界,但落在周唯实身上却又显得过分熟稔。 林越峙轻笑了声,眼尾带着点讽意,杨连溪这只老狐狸是一点尾巴都懒得藏了。 他慢悠悠翻到最近的日期。 杨连溪: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周老师和小林总关系这么密切啊,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只是有项目合作。〗 杨连溪:林总行程一向神秘,你们刚合作就这么投缘?哈哈,该不会是老相识吧? 杨连溪:周老师能力出色,得小林总青眼也是意料之中,有机会可得帮我引荐一下啊 杨连溪:下次一起吃个饭 〖引用回复“下次一起吃个饭……”:好〗 隔了一个多小时,周唯实那边的对话框才出现新的一句。 〖我跟林总素昧平生,恐怕帮不上什么了。〗 …… 多好的词,素昧平生。 林越峙眸光落在周唯实身上,漆黑如同漩涡。后者正自顾自陷入沉眠,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杨连溪不是好人。离他远点。” “听到了么?” “杨连溪。让你别跟他走太近。” 周唯实睡得很不安慰,梦境里他感觉有人在戳他的胸口,他的肚子,后来又变本加厉地戳他的脸,但他抬不起手反抗。 他梦见海市没完没了的雨季,雨滴顺着他的后颈往下钻,打湿了衬衣,渗进骨头。雨水像是从天幕上直接倾倒下来,密密麻麻地砸在身上,沉重又粘腻,他想挡一挡,四肢却像被水泡过似的发软。 周唯实哼了一声,想翻身却动不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被子贴着皮肤都是湿的。他抱着自己,像只迷路的小兽被风吹雨淋。 直到有一道温热的气息靠近,穿过雨幕,不轻不重地把他抱起。周唯实想睁眼却睁不开,只感觉靠着熟悉又陌生的怀抱,呼吸间是淡淡的烟味和一点木质香,但他实在太累了,整个人像被泡在一池温水里,意识也在水面上浮浮沉沉不定。 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发烧了,妄图求助,被身体过滤后却只有小小的喘声。他好冷,也好难受。 梦里有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被人细细教过的,他说能叫他名字的人很少,逼着他一定要叫。 他总是这样,脾气又大,又什么都能摆平的样子,真的吗?周唯实模糊地想,那个咒语。 林——越——峙—— 随着他的尾音,一阵又一阵的信息素奔涌而出,充斥他的每一分呼吸,在无法抗拒的安抚下,周唯实一直紧缩的肩膀终于放松,指尖和眉头缓缓舒展开。 温热的气息贴着他落下,与雨的冷意相对,暖得像一团雾花。 第38章 请客 粤海项目的动土仪式在烈日下如期举行,也为海市闷热多雨的夏季画上了句号。 闻焰对周唯实的治疗越来越满意,信息素在逐渐修复他紊乱的身体状态。 偶尔坐在窗边放空的时候,周唯实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温润的气息,像春日溪水缓缓流动,滋养着骨血,也带走长年压着他心口的钝痛。他知道,是那位好心omega的信息素在起作用。 因为配型原则保密,无法联系到捐献者,周唯实便常常参加学校组织的公益活动,希望将这份爱心延续下去。 周唯实不再每日病恹恹,林越峙的心情也愈发愉快,并对这位优秀员工实行了更深刻的压榨。 在周唯实陪他玩过一些奇怪游戏之后,李峥居然被大赦,还被送到了白若梅所在的京市中心医院。 他们打过电话,白若梅看起来好了很多,小峥在他身边不说话,但也不像最开始那样瘦骨嶙峋,有了点儿气色。 “谢谢你。”周唯实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双手合十摆在胸前,侧过身万分真诚地致谢。 刚刚结束一场会议,他们两人在林越峙办公室。 周唯实的镜片反射着海市夜晚的霓虹灯光,把漂亮的眼睛藏在下面,他已经很明白要如何称呼他。 他说,“林越峙,谢谢你。” 好乖。 一个已经经历了人生起落困苦的聪明人,明明该精明市侩到无药可救,让人看一眼都觉得作呕,却偏偏生长得不谙世故,有双孩童般天真的眼睛。 林越峙心中又涌出了一股奇妙的暖意,他又危险地觉得这个男人好乖。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嗯?” “我餐标很高,你请不请得起啊。” alpha推着他的后腰,出门,下班。 粤海项目开工,基本的程序都定了下来,周唯实也算轻松了些。 但林越峙好像越来越忙,这顿饭还是周唯实提前了几天和他预约的时间。 林越峙不像何助理一样客随主便,因为周唯实说要感谢他,就客套地跟人吃路边摊。 他当然自己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两人到了一家明显只接受私人预约的高档餐厅,藏在市中心静区的独栋老洋房里。 第36章 院墙高高,青石铺路,连招牌都没有,只有门边一枚素净的小铜牌。 周唯实跟林越峙认识小半年了,对他吃穿用度的标准也算习惯,可当他发现这家店连菜单和价格都没有时,还是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别太夸张”。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默默心疼了一下自己的钱包,只能在心里祈祷不要贵得太离谱。 但等主厨端着他最爱的烧鱼——据称是来自南太平洋斐济的石斑,以炭火与海水交织的鲜香闻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就算周唯实并不耽于口舌之欲,也已经沉浸在美食中了。 为了保障口感,林越峙制止了料理台的逐道介绍,只是对周唯实好奇的做了回答。 但这人偏偏又是个好问的好学生,晶莹剔透的全鱼宴上都是各异的剔鱼形式,烹饪手法也各不相同,让他目不暇接,恨不得从刀法开始观察。 每道菜分量都很小,周唯实却吃得越来越开心,他默默决定,下次再被邀请参加iabse,或者发表了science,他要请喻星和修其原来这里庆祝。 林越峙撑着胳膊,偏着头看他嘴角弯弯。 从前和omega厮混时,这样的餐厅都只是家常便饭,但没有一个人不把心思放在林越峙身上。 一顿饭下来,谁都清楚小林总才是主菜,而不是切出薄薄刺身的柳刃刀。 但他好像也没觉得自己被冷落。 “至于么,搞得跟我饿着你一样,”林越峙努努嘴,让厨师把新上的香煎红鲷鱼放在周唯实那边。 周唯实不好意思地停筷,看着林越峙面前的餐品。 自己吃了许多,客人却好像没动几下筷子。 “不合你胃口?” “一会儿要飞。” 周唯实明显一愣,微微皱眉,有点不知所措道:“那这些……” “快来不及了,”林越峙把吃剩许多的几道一扫而空,然后搂着他的腰,把人圈在怀里。 周唯实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又怕碰到他的隐私部位,有些脸热地斜盯着被剃去的鱼骨。 这家店的灯光并不明亮,只开了几盏枝形壁灯。 灯臂缠绕着金色藤蔓,橙蓝色的火苗在方才端上的浮雕像上映出微光,将神祇的长袍褶皱照得浮动生辉,平添一股古典的靡费。 周唯实抿起鱼肉的嘴唇显得比放松时更薄,好像一片晶莹透光的金枪鱼中腹刺身。 alpha打了个响指。 咔哒,天使像的翅膀旋转展开,露出藕节似的小胳膊,握着一把小弓。 周唯实被精湛的机关逗笑了。 餐厅中的侍应生不知何时都已经全部退下,只留下他和正抱着自己的男人。 下颌一痛,林越峙强行扳正他的脸颊。 周唯实心跳骤然加快,耳膜被自己鼓噪的脉搏声塞得发闷,整个人都悬停在一片真空中。 眼前alpha的脸突然无限放大,气息几乎贴在他唇边,下一秒就要越界。 唇角即将相贴,周唯实的瞳孔震颤着失去了焦距。 alpha冲击性极强的五官却突然静止了。 只听林越峙漫不经心地一哼,“上火了?” 然后指腹在他额头上轻轻搔了一下。 周唯实的眼睫颤了颤,绞紧衣角的手指松开。 “长痘就不好看了,操起来没劲。”看见周唯实紧张的样子,林越峙讥笑了一声,五官若无其事地倒退,退回了正常的大小。 周唯实微微偏过头,清清嗓子,“可以不看脸。” alpha的手很凉,掐着周唯实的锁骨,他下意识往后缩,却还是被林越峙箍在手心,只能视线略略上挑,盯着林越峙眉峰的那点小坑。 林越峙十几岁时打过眉骨钉,后来又被豪门权贵的家规规训过,变成一点无伤大雅的疤痕。 于是所有的叛逆都化成了夜色编制的成人游戏。 布料相互依偎着,传递侧腹的体温。林越峙用力掐了一把他的屁股,周唯实发出一点小小的哼声,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林越峙掐着他问,“谁教你用这种眼神看人。” 他只好轻微而用力地闭上眼睛。 周唯实盯久了火光,眼睛里蓄满了被刺激出来的泪,一闭眼就顺着眼尾滚掉下来。 这人是个很会掉眼泪的床伴,林越峙见过,意识模糊时周唯实闭着眼睛哭,一只眼睛能流两行眼泪。 “你知道张恩诺吗,刚拿了最佳导演,是我朋友。她剧组正招人,就要你这种。”林越峙把他抬起来靠住餐桌,一下一下点他的鼻子,“哭的好看的。” “会很赚钱么?” 林越峙哼了一声。 周唯实终于有机会好好思考林越峙的话,尽管现在赚钱这件事已经超脱了所有,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 要是别人,林越峙肯定要冷嘲热讽几句,但眼前这人心思重,又一棍子打不出个屁。 面对周唯实那双总不服气又特别可怜的眼睛,林越峙不知道怎么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都显得他粗鄙了。 周唯实还在思考,说得认真,“做群演什么的也都可以。” 看林越峙的眼神越来越挖苦,周唯实的声音低下去,“好吧……好吧。” “有哪个上市公司的设计指导,我介绍给你。” “我们周老师这个智商去做演员,军方怎么办?环设部怎么办?基建委怎么办?联盟的桥梁事业都要倒退了。” 林越峙又使劲揉了他几把,“不过没我给的多,也没我会摆平事儿。” 然后用力蹭着周唯实的眼角,帮他把泪水擦干。 “一会儿何助理来送你回家,我得走了。” 说完起身,林越峙又拿出一张卡敲在桌上。 周唯实推回去,“说好我请你的。” 林越峙盯着他,乐了。 “他们都刷你不刷,那你不是亏了?” 把卡潇洒一丢,转身走了。 alpha得意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周唯实低头喝着最后一道鱼汤,看着桌上那张不知道额度几何的金色卡片。 原本鲜美的汤已经凉了,飘满油渍,还有一丝所有若无的腥气。 哪个alpha不爱玩?这没什么大不了。 天之骄子林越峙,金钱,名利,地位样样都有了,周唯实甚至明白他并不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愚弄蠢货的征服欲。 林越峙只是很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会流着水纠缠着他的孔洞。而这样的一个随叫随到任人鱼肉的飞机杯又他妈的刚好生了一副还可以的皮囊。 可是。 可是。 尽管周唯实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还是想告诉林越峙,他并不是、并不认同、也并不想成为 “他们”。 他摩挲着碗边,最后转了一个方向,绕过林越峙的唇印,把每一道菜都认认真真吃光。 然后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你上次说的事,我可以做。” 第39章 r-h(已修) 星持科技位于亚联盟首都京岚市,京望大厦的第五层。一手创办的心血好久未见,林越峙乘梯的时候去看了一眼,慢了几步。 于是跨进地下十二层的时候,林渊霆已经在了。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座为亚联盟贡献5% gdp的城市核心区,高楼林立之下,竟藏着一座钢铁监狱。历史遗留的防空洞被一层层串联,每一处暗门都光滑无缝,开合后马上恢复成铜墙铁壁。 只有军方高层到场,才认得出这全都是秘密研制的高性能信息素隔离材料。 每一扇暗门都有对应的位置,林越峙信步看了几间,里面的人都半死不活,草草包扎。 “挺多老熟人,别这么招待不周,”林越峙捂住口鼻,拍拍程锋的肩膀。 “格局。注意我们家的格局。” 被叫做程锋的男子半张面孔都隐藏在黑色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刀疤斜穿,把眼皮切成两半。 看不出表情,只是微一点头。 林越峙又问:“我哥亲自动手了?” “今天送一批死刑犯,老板心情不错。”程锋简短回答。 真不知道林渊霆拿下这座亚联盟特别羁押所的管辖权是好是坏,林越峙叹了口气,两人并肩走向更深的区域。 要说林越峙从小生长在亲生母亲身边,有着童年的温暖,还算能听人话,那林渊霆就是不眨眼的阎罗。 林家兄弟的母亲褚澈是褚啸臣的姨母,她和已有一妻一子的林文隽私奔之后,褚家虽然不满,但也帮衬了许多。 只是后来林文隽去世,林家把所有怒火都撒在了褚澈身上,她带着两个小孩子,过得艰难,但也并不是不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长子林天琪意外瘫痪,林家虎视眈眈地找到褚澈,要带两个孩子回去“认祖归宗”。 那时林渊霆已十二岁,林越峙却只有六岁多一点儿,看着沉默寡言的林渊霆,林家就想着带年幼的林越峙回去好好培养。龙潭虎穴孤立无援,那么小的孩子,肯定要依附于他们。 第37章 时间久了,他怎么会记得褚澈是谁,最终还不是要依附他们过活。 结果林越峙突然高烧不退,还一直咳血,进了重症监护室抢救。 林家人看这小孩又弱又病,哪儿比得上天生的alpha哥哥?林渊霆也识相,当场改口,叫了杨暃一声“妈”,抛下重病的弟弟和哭泣的亲母,头也不回地过好日子去了。 屏退了林渊霆的手下,林越峙两步跨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挂在他哥背上,林渊霆接过弟弟递来的手帕,擦掉了飞溅在身上的几点脏污。 林渊霆抬起漆黑的眸子,扫了他一眼,虚点了点林越峙的脖子,掏出自己的手机。 林越峙绷紧颌线,借着反光一照,脖颈上一道抓痕,从背上爬到肩头,隐在领口。他啧了一声,那人的指甲越来越长,野猫一样。 哥哥还盯着他,林越峙心虚地摸摸鼻子,“我爱玩嘛。” 谁知道他哥还不饶人,里面的衬衫又被他抓住把柄。 “家里养不起你了,又是生日那件。” 那不勒斯的顶级手工品牌,号称“一件衬衫缝18小时”的kiton,看起来是被人手洗过,最著名的家族刺绣都歪七扭八,尖领皱得不成样子。 礼仪课学第一堂就是绅士的衬衫一定永远挺括,林越峙已经野到什么都忘了。 林越峙却挑了个眉,站好,没说话,表情像个炫耀的花孔雀。 他挺了一下胸膛,不光衬衫是旧的,原本总是插花插钻石胸针插拍卖孤品的口袋巾里,还插着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便宜钢笔。 这位小先生还对自己的审美沾沾自喜,张开双臂,高抬着头,在牢房里绕了个圈,不知所谓地潇洒展示了一番。 林渊霆把自己的胸针取下来给他,又让人给他拿一套新衣服。 “咱俩谁该换?你这么脏兮兮的,我嫂子肯定又不许你上床。” 林越峙含糊盖过,推着他哥出门,“去吹吹风。” 林渊霆道,“三次电话才让你回来,海市这么好玩。” “谁一直派人杀我,你倒是一字不提了?” 林越峙揶揄道,“有了老婆忘了弟啊,啧啧,林渊霆,我早看透你了。” 两人到了一处通风口,脏血顺着林渊霆的脸颊流淌,被浓密的睫毛阻了一下,偏偏没落下,反而在眼尾汇成一条细线,绕过颧骨、顺着冷峻的下颌线蜿蜒,在他下巴处汇聚,然后一滴滴敲在地上。 手上拿着手帕,林渊霆也没擦,只是用沾着血的手指揉了揉弟弟的头发,把这只小豹子也带上一股血腥味儿。 林越峙知道,这是他哥十分高兴了。 他了然地磕出一根烟,递过去,讲,“快活似神仙。” 出乎意料,林渊霆没接。 隔了一会儿,在林越峙快把这根烟插进他口袋时,他才把人拍开。 “他不喜欢。”林越峙哦了一声,转手把烟塞进自己嘴里。 林渊霆又说,“我为你嫂子塑了一尊新佛像,年底揭红,记得来看。” “……又?” “这尊和他八字很合,他最近身体不好,大师说,开光之后能镇宅护身,保佑他长命百岁。” 怎么做到的哥,你真是深情中的深情让我自叹不如啊!你俩一天天斗得你死我活,一句真话没有只剩实打实的杀意,今天你抢我项目明天我给你下套,互相诱发易感期又都不肯低头,抑制剂当营养剂打,你弟弟被他赶出京岚,你天天清理他的心腹…… 结果你转头跟我说,你还一年一座佛像给他祈福……他需要你祈福什么,你能不能求求神佛,让你弟弟在你老婆的蹂躏下多活几年啊? 远昌重工参与了亚联盟alpha监狱的建设,褚啸臣曾说第一个该被关进去的就是林渊霆,林越峙回去一定要提醒他,你恐怕还要加固一下,我哥可不是寻常监狱能困住的。 此人情感扭曲,且手腕狠辣——从他歹毒的亲情观念便可见一斑。 你要跟简宁斯离婚他肯定百病全消。但这话林越峙不敢说。他的嘴角开始抽搐,半晌憋出一句,“……我一定,一定出席。” 林渊霆:“嗯,提前斋沐,我备了上好的檀香。” “……” 从无语中勉力恢复,林越峙又听他哥平淡炫耀了两句和老婆的“幸福”生活,两人就直奔主题了。 林越峙回来也不是为了跟哥哥插科打诨,虽然他被林渊霆送去了海市,但range的服务器还是在京岚。 简宁斯收购了星持之后就开始深居简出,不常露面,星持科技的公司架构除了林越峙带走了几个高层,其他倒是一切如旧。更何况有林渊霆在,星持不仅没有崩溃,反而也接了几个小项目,按照林越峙最初的设想平稳起步中。 不过,虽然简宁斯的手被他哥按住了,也给林越峙添了不少麻烦。 尤其是在iabse之后。 那场展示彻底暴露了range的真正实力,各方势力像闻到了甜味的老鼠,开始顺着星持的技术路径四处试探。连一贯端坐观望的杨荣杰也按捺不住,频频接触星持的合作方。 扬元药业这几年疯狂转型,早就觊觎林越峙手里的那组核心算法。iabse结束不过几天,杨家就通过第三方基金入股了星持的一家子公司,动作快到林渊霆都没反应过来,杨连溪竟然已经占据了星持董事会的一席之位。 这让林家兄弟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和她背后的家族,究竟藏了多少张牌。 “这一段时间,杨荣杰召集了大批工程师,现在杨连溪也加入董事会,能接触到range所有核心程序,他们肯定想要破解range-h的算法,拿走你所有权限,”林渊霆提醒他,“你要抓紧。” “我自己都需要时间,他们也真是异想天开,aes-512要是那么容易破解,就不会被当做军方的保密算法了。” 作为range的核心结构,range-horizon嵌套的aes-512是当今世界最广泛使用、最强大的加密程序。每一段aes-512都与主程序完美适配,512位密钥长度意味着有2^512种可能性,暴力破解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超级计算机也需要天文数字级别的时间。 即便被别人拿到他的range,没有r-h的加持,也只是一段无法自动升级的普通程序。 坏处就是林越峙当时紧急启动之后,现在自己也很难打开。 林越峙吹了口烟,安慰道,“快了,我已经联系了几位算法工程师,参与过军方的某些活动,对于解开aes-512有些研究,等我……”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林越峙腕上的通讯器猛地震动,滴滴红光像警笛般一闪一闪。 两人都怔了半秒,林渊霆马上拉起他的手腕确认,却发现那道红光确实真实存在——屏幕上的防火墙图标已被撕裂般扭曲,正疯狂跳动。 “不可能……”林越峙低声开口,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在梦中,刚刚的血腥场景炮制出了幻觉。 可那红光还在跳,滴——滴——滴——地提醒着—— range-horizon的aes-512,被人解开了。 林越峙转身上冲,直接抛弃乘梯,一把推开range主控室的大门。 林渊霆紧随其后。 “小林总!”星持的副手马上快步跑来,神情惊慌,“range中控异常!检测到大面积数据流动!” 面前三十六块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权限请求,每一项都来自内部服务器。 不是来自外部攻击,也没有bug的痕迹,更像是系统自己在拆解自己。 林渊霆沉声开口,“谁在操控?” 技术总监一头冷汗,手指疯狂敲打键盘,试图切断正在传输的数据流,“不是暴力破解,是伪装的指令序列……对方像是在反向操控我们——” “权限呢?还掌握在我们手里吗?” “刚刚……刚刚失效了!”一个技术员惊慌道,“我们每一层权限都被提前复制解除了,现在系统不认我们!” “启动沙箱,封掉公网,禁止外部访问——” “已经尝试过了!沙箱也被锁了,对方提前注入了假信号,现在系统判断我们才是异常用户!” 又有人及时汇报:“range在执行一条深度清理指令,倒计时三分钟——”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深度清理。 林越峙死死盯着屏幕,眼前的程序一行接一行被拖动、压缩、打包、消失。 “应急断电!”林越峙猛地一拍桌子,放弃了已经被截获的程序,壁虎断尾。 “切换物理隔离模式!” “电源模块不响应!”程序员脸色发白,“对方把能源接口调度逻辑也接管了……我们,我们只能向信息安全局申请……” 主控室陷入短暂死寂,随即是一阵交叠而混乱的操作声,键盘敲击、指令传输、电话通话此起彼伏,整间屋子像溺水前的船舱,奋力呼吸,却一寸寸下沉。 林越峙盯着那串不断跳动的代码,对方进入他的系统,如入无人之境,在上面修改、删除、截取,而他明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却连举枪的方向都没有。 第38章 没有任何弹窗、没有任何警告音,ase-512静得像一潭水,而指令行却以手术刀片般的丝滑与精确,一点点切入系统界面。 那些数据、那些算法、那些他从大学时候开始,反复推翻又重塑、最终才确定下来的逻辑链,一点一点地被对方蚕食,他眼睁睁看着range被清洗,却没有任何办法。 对林越峙来说,range就是他全部心血的凝结——一个为基建公司、能源企业量身打造的数据集成与云端调度程序,这套算法将彻底颠覆传统能源调配方式,带来效率与智能的飞跃,改写整个行业的未来。 直到刚刚,他还坚信这一点。 而现在,他亲手构建的range,正被人剖开心脏,连带着每一寸神经都被肢解干净,他全程目睹,却连终止程序的权限都被拔掉。 最终,对方终于停止了这场屠戮,结束的指令覆盖掉一切,崩雪湮灭人声,飘下最后一片雪花。 光幕静止的那一刻,整个主控室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静寂。所有人都静止了,像是还没从这场优雅的凌迟中缓过神来。 range已经彻底消失,数据被清空得干干净净。 突然,林越峙砸向桌面,重重一拳,光屏在他掌下炸裂,电火石四溅。 他拔掉通讯器,一掌扫翻设备,所有人都被alpha的信息素压制着后退,整间指令舱在几秒内化为狼藉。 他再也没办法维持理智的外壳,要把对方骨头都敲碎才能发泄怒火。 林渊霆已经开始召集紧急会议,又派人汇报杨家、简家和其他对手公司的动态,然而手上的通讯器还没放下,就见林越峙已经站起身。 “不用了,我知道是谁。”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语气平静,没有怒意,却冷得彻骨。 一片寂静中,只有屏幕上依旧闪烁着对方的光标,跟在一切的末尾。 对方的最后一段,依旧写得精简而优雅。 #process_data(clean=true, encrypt=ture) #数据处理完成 ::end 第40章 ::end (已修) 周五的教师公寓冷清,年轻老师们有的去约会,离家近的回去看望父母,剩下的依旧在办公室忙碌。 整栋楼渐渐沉寂,只有周唯实的房间还亮着灯,桥隧智能建模课要开了,他忙着写示范代码,键盘的敲击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真漂亮。”林越峙手心带着秋日的冷意,覆上周唯实的肩。 不知道alpha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背后,周唯实被吓了一跳。 林越峙说这次出差要半个月,周唯实没想到他能回来这么快。 “忙完了?我周一有课。” 周唯实的指尖还停在课件上,页面空了一行,字还没敲完。 他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alpha的手背,说了句马上结束,然后才快速打上结尾。 屏幕变暗,映出alpha的面容,周唯实一愣,“你脸色好差。” 林越峙不答话。 周唯实便站起来朝浴室迈,“我去给你放水,你上次说很好闻的浴球,我又去买了……” 话未说完,林越峙已经俯下身,亲昵地蹭着他的脖颈,让他不由自主沉下肩胛骨,挺直了脊背。 男人的鼻息和唇间带着温热的湿意,扑在周唯实的腺体上。 林越峙深深吸气,气流拂过周唯实耳后。 周唯实绷紧了脚尖。 “周唯实。”林越峙温柔唤他的名字,在他颈窝里拱来拱去,周唯实不明所以,也蹭了蹭他的脸颊。 “……嗯?” “你破解aes-512的时候,杨连溪也这样,夸你做得漂亮么。” 这世界上有许多种艺术,书法、绘画、作曲、电影、文学……常年挥毫泼墨的人能一眼看出哪朝哪代的拓碑,研习油画的人能分清不同流派的笔触,遍弹名家的人能听出埃里克·萨蒂与哈罗德·巴德的隐约之别,而喜欢读书的人会记得作家的惯用词。 同样,每个程序员都有自己写代码的风格,4空格缩进、tab键到底、或者在程序里插入自己当时的心情,工科生自诩冷静,又都在虚拟世界留下了专属痕迹。 而周唯实—— 当林越峙把手放在他肩头的时候,他正在演示代码上,敲出结尾。 白皙整洁的指甲盖像蝴蝶一样在键盘上弹动。 :——:——e——n——d 你越了解对方的习惯,就越容易一眼认出背叛。 ::end。 很多个晚上,在锦瑞、尘域、或者这间小小的宿舍。林越峙喝咖啡,周唯实捧着热水,灯光落在两人肩头,把刚洗过澡的水汽烘干,影子聚在一起。 林越峙错过几次会议,于是周唯实给这位学生单独上课,挤在小小的电脑屏幕前,把各种程序重新演示,重新讲给他听。 他们一起度过太多这样的时刻,最后,在星持的中控间,在range被完全消解的那一刻,升华成了最残忍的亲密。 林越峙收紧手臂,勒住周唯实的腰,把他紧紧压进自己胸口。 “你昨天去了哪儿。” “……扬元药业,工作。” 周唯实一下就明白了林越峙的反常来源。 杨连溪,又是杨连溪。 喻星八卦的时候,曾经说过扬元药业和林越峙的家族有些隐秘旧事,所以周唯实每次都很注重和杨连溪的距离,在那次aurum吃饭之后,他都没有和杨连溪私下见过面。 alpha逼进一步,“你们两个一起写代码么。” 周唯实疲倦地解释,“是他们公司的一些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真的和他没有什么。” 林越峙没出声,静静听他说完。 周唯实以为这话题就此揭过,正要松口气,林越峙却忽然抬手,扣住他的手腕。 下一秒,他被大力推开,肩膀被死死压住,动作之迅猛几乎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周唯实整个人撞在墙上,撞出一声闷响,林越峙身体微倾,单手压住周唯实的双腕禁锢在头顶,将人牢牢钉在原地。 他问:“杨连溪让你干了什么?” “告诉我。” 周唯实任由他抓着自己,无奈道:“这是企业机密,我不能说。” “说。” 林越峙的声线几乎是贴着喉咙逼出来的,低得发哑。见周唯实还不答,他的手指收紧,力度一分分加重。 alpha坚硬的骨节在周唯实手腕上勒出清晰的血痕,周唯实的双手发麻,充血绛紫,他试图握拳反抗,却被林越峙握住手腕的筋脉,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林越峙的眼神逼人,撕开他的每一层冷静。 瞒不下去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 忍住几乎要把他腕骨握碎的痛,周唯实眉头紧锁,勉力硬撑道,“只是一个程序……” alpha似乎已经退让,松开手,“什么程序。” 周唯实于是又不肯讲,刚被alpha松开,他身体发软,倒在地上。 没给他更多喘息的时间,林越峙薅住周唯实的后颈发根,将人猛地按到电脑前,“打开你的代码。” 他胸口剧痛,喉咙后知后觉地涌上铁锈味,咳得眼前一阵发黑。 林越峙还在步步紧逼,“开!” 在林越峙的强硬之下,周唯实一点逃避的余地都没有,他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悬在键盘上,试了好几次却对不准键位,头脑里轰鸣一片,周唯实左手艰难抵住抖若筛糠的右腕。 最后,林越峙失去了耐心,握住他的手背,强行解锁密码盒。 名为“range”的子目录藏在系统深处,林越峙疯狂敲击着点开,界面一顿,光标开始转圈,几秒后终于跳转—— 一块空白的区域缓缓浮现。 “你对range做了什么?” range?周唯实盯着那片空白,突然笑了一声。 “我还敢再用range吗?” 周唯实挣了一下,居然从林越峙的掌下滑开。林越峙微微一顿,显然没料到他还有余力反抗,眼中闪过一瞬冷光。 他用尽力气站起来,盯着暴怒的林越峙,声音却一点点抬高:“iabse之后,我就把它从我的终端全删除了。” “林总,您那边没有提示?” 周唯实踉跄了一步,却控制着没有向林越峙的怀里扑,而是后倒倚靠在书桌上,支撑起身体。桌角在地板上猛地一刮,划出刺耳的噪音,椅子歪斜撞翻了旁边的小圆桌,杯盘散落。 两人站在碎片四溅中,alpha垂眸与他冷对。 “如果那天archicore被干扰的时间有一点差错,粤海大桥整个中试模型都会损毁倒塌。” iabse上,周唯实退场时,才看到修其原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 当时archicore和中试模型的连接中断,变形过程极其艰险,整个中试实验组乱作一团。 系统警告连连,移动轴的温度急剧上升,每一个模块都在高精度轨迹间挣扎调整,任何微小偏移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桥体的断裂崩塌,修其原和其他专家直接冲去了中试模型现场准备手动接管。 第39章 但后来,range横空出现,挽回了一切。 这些话,每一个字压在周唯实心里很久。 “那天,你为什么会上台。” “你不是突然救场的,对不对。” 周唯实问,“林越峙,为什么这么巧?” 被问得哑口无言,alpha嘴唇绷紧,退了一步。 看着对方的沉默,周唯实眼睫乖顺,笑了一声。 “你早就知道我那段程序会出问题。” “你用range破坏了连接,等着archicore崩溃,然后你站出来,做你自己的演示。” 以为的默契,其实只是处心积虑。 “你利用archicore,利用我的研究,利用整个粤海项目组,给你的range铺路。” 周唯实的指节攥得发白,他闭上眼,停顿了一会儿,把喉咙间的哽咽咽下去。 “恭喜你啊,得偿所愿。” 周唯实从来没有连续说过这么多话,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他会用什么样的语气再提起那场人人称赞的演示。 在周唯实孤身行走在科研界的十年里,再没有另一个人和他这样心意相通,他写下一行代码,对方就能马上转化,仿佛代码中的两个符号,仿佛同是archicore的一部分。 这场景太疯狂,人一生或许只有一次。 他甚至想过,只要林越峙不提,只要他安安稳稳地还完债,放过他的家人,他可以当做永远不知道。 但当裂痕出现,质问还是在这一刻全部翻涌,摊在两人面前,好像一座冰山,一旦有一点浮上水面,就注定倾斜着露出更多坚硬的棱角。 周唯实的眼神平静,而他背后的电脑屏幕上,光标还在range的空白代码中一闪一闪,嘲讽着失去理智的人类。 气压低到极致,林越峙像是在思考,但他胸膛起伏的频率却比平时更深,上衣紧紧包裹着绷紧的肌肉,在提前蓄势。 房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周唯实的呼吸变得困难。 明明海科大的信息素屏蔽基站数目已经是亚联盟首位,但周唯实依旧感觉到alpha的信息素正悄然逸出,堵住整个房间。 又是一阵晕眩,周唯实难受地捂住胸口,林越峙在讲什么他全没有听清,只剩下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 “所以你就要和杨连溪狼狈为奸,把range全部清除? “你就要拆掉我的程序,跟别人一起毁掉我的心血?” “周唯实你不是自诩清高么?已经卖身给我,还要把你最骄傲的才华也都卖给别人吗?” 信息素陡然落下,像无形的深水猛地盖过头顶,周唯实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他的心脏猛地收紧,跳动变得迟缓,腺体仿佛却触碰到异物的蜗牛触角,急剧收缩,连带周唯实全身的皮肤都泛起细小的战栗。 他的五脏六腑里都发着抖,但alpha又把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动弹不得。 不是气味,是压强!alpha释放的信息素带着密不透风的压迫,整个空间都在向alpha弯腰,是omega的基因在向alpha低头! 无处可逃……他无处可逃! 重压之下,他想求林越峙别再释放信息素,可一开口就被自己剧烈的咳嗽打断。 膝盖支撑不住,周唯实颤了一下,跪倒在地,手指明明撑着冰冷的地砖,却连知觉都没有。 林越峙像座高山岿然不动,明明只是站着而已,却让他只能拖着残缺的腺体,服从alpha的一切命令。 周唯实咬住牙,脖颈上青筋绷起。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头脑却飞快运转,“range出……出问题了吗……” “我……没有……动过range……” 林越峙问:“你都干了什么。” 周唯实试图用一贯的沉稳理性控制局面,可吐出来的句子却短促无力:“那不是——” 扬元药业、杨连溪、昨天他敲过的一行一行…… “那不是……咳咳……range……” 林越峙怒道:“你在说谎!” 剧痛让周唯实抓住地毯的边角,“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破坏range!” “这么说,你确实打开了aes-512?”林越峙扯住他的衣领,“说话!” 信息素的浓度又压了一寸,像是给他刚刚挺起一分的脊椎再来了一记重拳。 周唯实无力地闭上眼睛,aes-512……打开过的。不,那并不能说是完整的aes-512,军方代码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解开,那只是一个有缺陷的aes代码,企业用的aes-512其实和正统的最难代码之间还是有一个漏洞,而那个漏洞,曾经被人发现,被人一点一点记录下来交给了他。 然后,周唯实靠着它,在大二那年成功进入了医疗局的档案,修改了自己前两次的三性报告。 “他……杨连溪知道了我是omega,知道我改过腺体档案……” 最后,他艰难承认了自己最后一个秘密。 “那是……abo公民检测系统……” alpha的压制松动了一分,周唯实的信息素像是一道破碎的屏障,从腺体里断断续续地释放出来,勉强撑起一道透明的隔膜。 “再做一次,”林越峙说,“在我面前,重复一次。” “你……” “原来,你也想留下我的把柄吗……” 林越峙脚步向前,鞋底落在他胫骨上,轻轻下压。周唯实痛得蜷缩起来,双手用力扳住林越峙的踝骨,然而他的骨头依旧在alpha的脚下发出一声脆响。 “你整条命都是我的。” 空气浓稠得像裹着泥浆,呼吸一口都像刀子。周唯实眼前发黑,耳膜轰鸣,但他没有再倒下。 “你要想接着玩,也不用演这一出……咳……” range的密级那么高,怎么可能轻易出问题,又是林越峙戏耍他的把戏,就像林越峙用李峥困住他一样。 李峥一个无权无势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从地下钱庄借到那么多钱,又刚好都在赌场输光……这一切都是因为林越峙在背后操控。 周唯实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林越峙,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蓄谋已久。 他艰难撑起一只手,指尖要把地板抠穿,“我妈,我弟,都在你那,还不够?是不是不够?”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咬着牙往外蹦,“你不是还有照片么。” “那些照片——我失去意识的时候——” 他仰起脸,脸上满是冷汗。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可周唯实居然朝前挣了一寸,在野兽面前咬牙。 他的面容扭曲,几乎要咬出血来。 “方柏霓都看过了,怎么不敢给我看看呢?” 第41章 两清 方柏霓的样子变化很大,苍白憔悴,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如果不是omega身上的香水味道不变,周唯实估计是认不出他的。 咖啡馆人不多,彩绘玻璃窗打开一半,把光切成细碎的条带,像舞台的帷幕。方柏霓扑通扑通倒了四块方糖,把拿铁搅得飞溅。 “不好意思,最近心情不好,喜欢喝点甜的。” 周唯实招手,又请侍者给他拿一块巧克力蛋糕。 当红流量入狱的事闹得不小,#方柏霓打人被拘#的词条第二天就爆了,各家营销号轮番发帖,最火的标题就是“方柏霓昨日海边拍顶奢封面,今天警署换条纹衫”。 喻星那天正好在办公室,手机一震,立刻抬头大叫了一声,然后把热门评论一张张甩进了他们私群里。 “娱乐报纸上不总说他是林越峙的男朋友?” “听说报警的是aurum的人,现在的alpha可真是脱了裤子就不认人。” 当时周唯实刚从尘域回来,喻星一边点评林越峙,一边老生常谈,警告周唯实。 喻星看他脸色不好,就叽里咕噜了一会儿,之后也没再提过这码事。 方柏霓摘下墨镜,眼尾微挑,眼底一圈细细的红,嘴角还起了皮。 “听说你是小林总项目的技术负责人,”他把吸管咬住,轻轻一笑,“程序员也挺有本事啊,能让他为你发那么大的火。” 方柏霓的经纪约签在粤海最大娱乐公司,华晟,背后地传媒资源庞大,消息灵通,所以方柏霓才能一炮而红,成为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明星。 华晟跟林家早就有合作,台面上找人跟小少爷炒绯闻吸引眼球,台底下也有些别的往来,也算各取所需,一直很顺利。真要因为这点小冲突撕破脸,谁都不好看。 听说了方柏霓惹林越峙不快,华晟动作迅速,派了最吃得开的经纪人去处理,一路上推掉了方柏霓好几个通告,到了尘域更是点头哈腰,说尽好话,姿态放得不能再低。 明面上是安抚周唯实,实则是想给小林总把脸面撑起来:方柏霓犯的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大事儿,得罪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beta而已,只要把眼前这位纨绔子弟哄好,那自然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谁知道林越峙一点都没念旧情。 圈子里都说林越峙风流惯了,换人是常事,也有人猜他是动了真怒,还让人把那个beta的消息全都溯源删除了——有那样一个哥,他敢放荡到哪儿去? 第40章 到底那人和林越峙什么关系没人敢讲清,总之他就是一手遮天,把所有和解的可能都拦了下来,最后华晟迫不得已,只能放弃了方柏霓这棵摇钱树。 方柏霓换了只手托腮,彩色的指甲晃眼,“我才刚签完五年约,代言、剧、广告,一夜之间全没了,你猜违约金多少?” 周唯实依旧没接话,只是看着咖啡杯沿,默默听着。 他拿起手机晃了晃,“我手机里几百个投资人,我跟他们都睡一轮,我也还不上。” 一想到那些脑满肠肥的金主,方柏霓就觉得恶心,他问周唯实:“你是不是该也承担点责任?” 周唯实自认为没有那么大影响力,他看着方柏霓恶狠狠地用钢叉插进蛋糕,把奶油和糕体搅得稀巴烂,实话实说:“你们两个的事和我没关系,你和他分手闹得不愉快,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分手?”方柏霓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但他没急着反驳,也没承认,只狐疑地打量了周唯实一眼。 起初公司让他做林越峙的合约情人,帮他营造纨绔人设,方柏霓不知道alpha图什么,但还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于是他把这场戏演到极致,媒体面前招摇、私下缠人,想把假的做成真的。林越峙放荡不羁又家世显赫,就算京望明天破产,方柏霓也认了——光为那张脸脱光一次,也是他赚了。 经纪人警告他别有歪心思,方柏霓还不以为意,凭他的魅力,什么人拿不下? 更何况,林越峙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完美爱人——长得帅又体贴,玩得开还出手阔绰,给的资源一个比一个大方。方柏霓的朋友们都说,小林总分明是早拜倒在他脚下,想做他的裙下之臣。 谁知道,就因为方柏霓看不惯周唯实,和他吵了几句,林越峙居然就这么翻脸不认人,把他一脚踢开了。 “是啊,他对我特别好。”方柏霓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银行流水单,上面是多笔转账记录,金额整齐,时间横跨将近两年。 方柏霓拿指尖点了点汇款人名字,手停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是何小诗转的账,谁授意一目了然。方柏霓说得不错,林越峙对他确实非常大方,周唯实欠的债都不够林越峙转给方柏霓的零头。 方柏霓换了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我是过来人,看不下去他这么欺负你。看看你穿的这么穷酸,你不会白给他睡吧?”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吸管“咔哒”一声,被方柏霓咬断了,他偏过头把残端随口吐掉。 “别把alpha那点可笑的占有欲当真,不然你肯定会后悔的。” “人啊,还是得多为自己打算。不然,你会比我惨得多。” 周唯实没说话,手机一直震动,他按熄了屏幕。 方柏霓站起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对了。”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歪着头望周唯实,“你不奇怪吗,我是怎么认出你的?” 周唯实眉目微敛,神情间多了几分警惕。 方柏霓笑了笑,抬手在自己腰上比了个模糊的轮廓,“alpha嘛,总喜欢把自己的玩具拍下来留念。” “你右腰上那颗痣,真性感。” 他对着周唯实抛了个媚眼,把墨镜重新戴上,大步走了。 而周唯实握着杯柄的指节一寸寸收紧,手机还在不停震动,传来消息。 ——今天开会,怎么没来。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么。 …… ——问你话呢! ——不想打? ——李峥到你妈妈哪里了,要不要打个视频。 …… ——答应你了,可以打视频。 …… ——又怎么了? ——周唯实,为什么又不说话。 —————— 林越峙的手指还紧扣着周唯实的衣领,骨节绷得泛白:“你还好意思提那些照片?” 周唯实不甘示弱:“为什么不敢提?我才是受害者!” “你他妈不知道让多少人看光了,”林越峙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下贱!” 周唯实浑身一震,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一瞬间,整个人像被扔进冰水里,冷得发抖。 什么意思,他给很多人看过……除了方柏霓,还有很多人…… 林越峙却像没听见,仍旧字字如针:“喻星知道么,你导师知道吗?杨连溪肯定早把你看个遍了吧!” “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周唯实咬住下唇,绝望地喃喃。 “都看看!” “全都该看看!” “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每天衣冠楚楚,连领子都扣整齐的周唯实,在外面陪笑陪睡!” “到处爬alpha的床,是个不知检点的贱货!” 啪———— 这一巴掌把alpha扇哑了,因为惯性偏过头去,僵在那里。林越峙眼神里掠过惊诧,脸上不是很疼,但还是泛起红晕。 周唯实整个人像被空气支撑着,一动不动,手停在半空,指尖在抖。 林越峙的视线慢慢转回来,看见周唯实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试着开口,却只是张了张嘴,“你……你怎么……” 他憋了半天,吐出一句,“你怎么能这么坏……” 周唯实的身体微微晃了下,脸色却在褪去怒意之后迅速发紫,连唇边都泛起不正常的灰白色,他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浅,像是堵了一口气在喉咙里喘不上来。 林越峙回过神,眉间还带着怒火,可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周唯实牙关紧咬,手指别扭地绞在一起,整个人已经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急促呼吸着,让他血液里的二氧化碳急剧下降,陷入了晕眩,整个人被呼吸性碱中毒逼向崩溃边缘。 林越峙迅速从书桌上抽下资料袋子,论文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先支撑起周唯实的上半身,让他的气管通畅,又把塑料袋放在周唯实嘴唇边,“呼吸。” 见周唯实不从,林越峙顾不上再和他争执,声音缓和了一点,“我知道了,知道你最清高了!这总行了吧!” “听话,呼——吸——” 周唯实眼睛紧紧闭着,还想跟他争执,只能顺着他的引导断断续续吸气,一阵急喘之后缓和了一点,自己抢过袋子,慢慢恢复。 但他还不愿意靠在林越峙身上,胳膊肘一直抵着alpha的胸口。 “你……走开……” “不要我,你要谁?要杨连溪?”林越峙撤掉了信息素压制,一手搂着他,一手努力够到开关,把通风系统开到最高档。 两个人坐在一片狼藉里,林越峙的手被碎玻璃扎破了,都是血。他抬起手背蹭了蹭周唯实脑门的汗,把周唯实脸上也沾上了血。 他把手搁在膝盖上,不再动了。 “你现在委屈上了?老子还没委屈呢!要是没有我,你这些照片早就满天飞了!” “谁给你拍的照片?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什么东西都拍!” 见周唯实又要喘起来,林越峙才闭上嘴,两个人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凌晨的钟声敲响,连日的劳累让林越峙也迷迷糊糊。 周唯实在林越峙怀里小睡了一会儿,呼吸微弱,但终于变得均匀。 等周唯实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躺在了小床上,他恢复了大半的力气,又接上了争吵的话头,“你胡说什么,不是你拍的吗?我从来没有……” “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 在他浅薄的二十八年人生里,艰难触碰到亲密关系界线的人,就只有一个而已。 而那一个也到此为止了。 林越峙眼睛都不睁,声音沙哑,“哪种事儿?你天天和我做的那种事?” “每天在我面前装得挺乖,结果还跟人家同流合污,把我东西全偷了。” “你要是alpha,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林越峙按住周唯实的脑袋,“别他妈烦人了,睡会儿。” 周唯实顶着被揉乱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摩挲着卡面的烫金卡号,声音干涩:“最后一笔钱都在这儿,总之,如果是你拍的,我希望你把那些照片删掉,如果不是你,就把照片给我,我自己去查。” “我不知道range出了什么问题,但我觉得你应该去问问杨连溪。我可以作为技术指导提供帮助,想必你也不需要,反正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只会出卖背叛的小人。” “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如果我早就知道这样,”周唯实最后说,“我当初就不会去求你。” 林越峙看着他像大法官一样正义无私的裁决,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挺了一下胸,把周唯实也撞得一颤。 “帮人家拿了我的程序就想跑?天底下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 占什么?周唯实想,自己遇到林越峙之后,有遇见过什么好事吗? 周唯实觉得今天他们就要把事情全部说清,之后再也不见了。 第41章 他目光坚决,恐吓道,“如果你再纠缠我,你想好,《omega平权法案》里alpha不能随意标记omega,我一定找最好的律师……” 周唯实仔细思索,“可能会判你监禁。” 周唯实推着林越峙,想让他离开自己的房间,alpha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沾染上红色,放在嘴边,然后微微颔首,眼睛直盯着周唯实,舌尖舔去了他手上的血痕。 “太可惜了,明明可以判我死刑。” 周唯实竟然也不怕死,下定决心要与他划清界限。 “是的,”他用力抽开手说,“争取死刑。” 第42章 花鲢(已修) 林越峙划清界限之后,周唯实还晕晕乎乎的,没几分钟就撑不住,又睡下了。alpha信息素残留的威压让他整个人又热又燥,昏昏沉沉了一天一夜,迷糊间好像有人一直在说话,但他一个字也不记得。 醒来时,他穿着睡衣裹在被子里,全身酸痛,感觉被人凿了一遍。 他低咳一声,胸口还有些发紧。坐起来后靠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捂了捂额头。 他扫了一眼窗外的天光,有点发怔。 家里一看就是被翻找过,虽然把之前的狼藉都收拾过,但始作俑者到后来明显失去了耐心,文件资料跟长了十几条腿的鱿鱼一样胡乱插在书架里,剩下的都支楞八叉摊在桌上。 而那张银行卡也被alpha拿走了。 身上还是有点虚软,周唯实正拉着被子,又要缓缓躺下,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了他。 方柏霓! 当时口不择言,在和男人的对峙中提到了方柏霓,周唯实翻来覆去,越想越不安。 如果林越峙真认定他伙同杨连溪盗取了range,那万一被误会成他是因为方柏霓看了自己的照片怀恨在心,在报复他的话——虽然周唯实也对方柏霓找他的动机有所怀疑,但一想到omega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被林越峙针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慌。 他着急地翻出自己的手机,一点亮屏幕,就看见了新闻推送。 本日,亚联盟有两条大新闻,一是星持科技主动披露部分技术资料被非法获取的声明,前ceo林越峙重回董事会;二是丑闻缠身的明星方柏霓正式宣布退圈,到欧洲继续学业。 周唯实先点开第一个词条,记者发布会上,林越峙表示星持已经启动了内部安全应急机制,并联合第三方网络安全机构、法律团队展开全面调查,同时强调了本次泄露没有对客户服务造成实质影响,合作接口与用户数据均在安全稳定运行。 整套发言进退有度,既点到为止地透露了调查进展,又诚恳表达了对合作方的尊重与歉意。 那个alpha的正装一丝不苟,那么稳重,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和昨天在家里,跟周唯实大动肝火的样子截然不同。 微风吹过,有几缕发丝垂落,挡住了周唯实的视线,他抚了一下,掖在耳后,然后他一遍一遍点开林越峙的脸。 不知不觉间,把所有alpha的视频都看完了。 而方柏霓退圈的新闻简单得多,都是粉丝的评论祝福,虽然周唯实不太相信omega是主动退圈,但也被搞得半信半疑。 他下床,凭借记忆,写下了当时杨连溪让他打开的代码,斟酌一会儿,又删删减减,发送了几个重要的aes模块。 “这是abo腺体系统的aes-512,看一下和你的aes有没有区别。” “希望能提供一点帮助。” 对方马上接收了。 周唯实见林越峙在线,便马上又问,“请问,您什么时候给我照片?” 问了几次,林越峙也没有回复。 给学生们上完周一的课,下一节在周三,抓住空档,周唯实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情况,又飞了趟京岚。 先到京岚医学院看望了白若梅,女人安安稳稳地躺在病房里,李峥在一旁陪着她。见林越峙并没有迁怒于他们,周唯实这才放心。 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星持科技,希望约见小林总一面,结果前台委婉告知他,林总谢绝见客了。 但当时林越峙的车就停在门口。 他时间紧迫,便麻烦何小诗传话,结果何助理回得很快,却也只说,小林总太忙了,让他先回去休息吧。 不过,听筒里听何小诗支支吾吾的语气,恐怕林越峙的原话要比谢绝见客四个字更难听。 周唯实在大堂里从中午等到晚上,也没等到林越峙,最后不得已还是先回了海市。 他来时买的周一凌晨的红眼航班,走时也是周三凌晨。飞机上很冷,又颠簸,两天没怎么睡,对他需要现在的身体来说很有挑战,一下飞机站都站不住,心脏咚咚跳,走起路来直打晃。 他不知道是座位太不舒服还是林越峙的信息素影响他太多,周唯实感觉自己又在发烧。 就算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腺体情况远远称不上是omega,但路过药店还是买了一盒抑制贴,图个心里安慰。 等回到学校,他的晕眩恶心才算好了很多,周唯实再也没敢出学校,每天就在海科大里几点一线,偶尔到粤海大桥的施工现场转转。 在何小诗敲开周唯实宿舍门的时候,周唯实上月的腺体治疗已经错过了好几天。 “别愣着啊周老师,快来搭把手,你们这宿舍还挺难找——” 何小诗用肩膀顶开门,一手提着保温袋,一手还勉强拎着个装鱼的大塑料箱子,整个人被包裹在热腾腾的雾气里,像刚从菜市场打仗回来。 没等主人邀请,她直接进门,把一排即食的炖品包码上餐桌。 “这是给你当甜品的,鲍鱼润肺,花胶补胶原,虫草花炖的汤。你只要热热就行,特别好吃,现在那些omega小明星都吃这个。” “这个,”她从帆布袋里摸出一盒精致的小瓷瓶,“蜂王浆,加了鹿茸粉,早晚一小勺,改善睡眠缓解疲劳,非常适合标记后体虚的omega……” 被当面说起这种事,周唯实耳根泛红,“不是……” 何小诗没注意到他的害羞,还在自顾自地往他家里塞,“还有这个……这个……虽然你们现在还没有办法标记,但保不准哪天就行了呢!总之先吃上准没错……” 看何小诗几乎要把他的餐桌堆满,周唯实连忙按住她的手,“何助理,我和林……和你老板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见她还没什么反应,周唯实又补充,“而且他应该已经厌恶我了,你最好别接近我。” “你会丢工作的!”周唯实尽量说得很严重。 何小诗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又吵架了?我没接到通知啊。” 紧接着,她又翻出一小罐金边木盒封着的西洋参片,啪一声拍在桌上:“这个别乱吃,三天吃一片,omega吃不了这么补的。” 按住她的手,周唯实压低声音,急急道,“你这样会被……会被林越峙报复的!” “那怎么了,没事啦,”何小诗挥挥手,“这点儿东西,老板才不会在意。” “哎,不是,不是在不在意的事儿……” 周唯实怕何小诗也被alpha迁怒,又不好把林越峙的私事都摊开来说,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跟何小诗解释。 “我已经还清债务了,现在我和他已经划清界限,不再往来了!” 何小诗哦了一声,双臂一用力,出乎周唯实意料地猛地一推。她看着不算高大,但力气却大得惊人,竟然轻轻松松就把他从身边拨开了。 “你——” “你冰箱在哪儿?”她拍拍裤腿,从脚边的保鲜箱里提起两条还在扑腾的大花鲢,得意洋洋:“压轴好戏!红烧最好吃,鲢鱼肉厚刺少,别人给老板送的。知道你爱吃,我特意给你留着。” 周唯实低头,看着那两条鱼还在甩尾巴,把冷清的厨房氤氲出一点烟火气。面对何小诗俏皮的笑脸和体贴的心意,他轻轻说了声谢谢,但声音里多了点软意。 何小诗也没放过他这点心软,一下子把他抓上车,直奔中心医院而去。 —————— 周唯实也不是不想治了,自己的腺体渐渐好转,他也不想中途放弃。 只是这个月,闻医生没有和他约时间。 毕竟闻焰和林越峙是好兄弟,他以为这是林越峙的授意。 既然这样,他也不愿意讨人嫌,也就没有去治疗。 何小诗打住他的胡思乱想:“怎么会啊!闻医生就是太忙,老板也好久不见他了。” 车上,何小诗说了很多周唯实不知道的事,从林越峙一手创办星持科技,到一路看他走过风风雨雨,还有最近因为range焦头烂额。 还提起林越峙和方柏霓的认识。 林渊霆回到林家之后,没几年就出类拔萃,让林家人忌惮。于是他们找到还在国外读书的林越峙,说尽了挑拨之词,想把他培养成和他哥分庭抗礼的傀儡。 林越峙表面上知道能有巨额财产,喜出望外,结果一回林家就露出花天酒地的本性。 第42章 他总是隔三差五被拍到出入夜店,名媛圈里几乎人手一段“和林家小少爷喝过酒”的传说。后来他实在有点演累了,就找了方柏霓,让他在外面大肆宣扬两人的荒唐事。 外界只当他玩物丧志,连他那些狐朋狗友私下里都说,他比不上他哥一根手指头。林家长辈看他如此荒淫无度,怎么可能带领这个庞大的家族走向光明,便也不再对过于专制的林渊霆有异议了。 何小诗说,“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老板心里会想很多事。” 为了给哥哥铺路,林越峙的星持科技一直到林渊霆成功执掌了京望之后,才最终成立。 谁也不知道,林越峙密码箱里上锁的程序和商业计划书,包含了他多少理想与心血,又在外人嘲讽的眼光中,独自努力了多久。 “老板脾气是差了点,毛病也多了点,那张嘴也是说不出几句好话。” “但他总不会害你的。” 她单手转着方向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车窗半开,风吹乱了她几缕头发。 “你放心吧,他也不会对方柏霓怎么样,你弟弟不也还好好的?” “之前李峥欠了巨额赌债不还,被人指使,竟然胆子大到去偷拍褚总夫人的病历。” 见周唯实一下子挺直身子,何小诗换了首欢快的轻音乐,一五一十,把她知道的所有事都讲给周唯实听。 “如果是其他人,处理的方式很简单,但是李峥就有点棘手,因为他刚好是你弟弟。你作为粤海项目的重要技术专家,一直很得远昌高层器重,褚总虽然心中不满,也不想破坏你和远昌的合作。” “所以老板主动拦下了这事,说交给他解决,才有了之后你俩的认识。” 周唯实低头沉思,原来之前林越峙说的都是真的,李峥真是因为得罪褚啸臣才被抓走。 “当时粤海项目正因为太高的工程预算被卡,褚总和老板在审查会上为你的中控系统舌战群儒,每天在外面疏通关系,最后我们才能拿到军方和政府的双重投资,实现你想要的桥梁结构。” 看周唯实一脸茫然的神色,何小诗体贴地笑笑,“科学家嘛,这些商场如战场的事,他不和你讲,也是不想你为杂事烦心。” “那时候你还没见过他,但没几天,你就打了我的电话。” “他当时还很郁闷,一心看好的学术新星为了赌鬼弟弟居然跑上门来,甘愿做他的床伴……” 当然林越峙乍起的色心是罪魁祸首,在这点上何小诗还是礼貌地省略,维护了老板形象。 何小诗接着说:“他还让我调查个没完,看你是有名无实,还是真能写出那么出色的程序。” “后来的事,就是你知道的那样。” 阳光晒得车窗有点燥,她一边打转向灯,一边把窗户摇下一点,让风灌进来,“至于你那些照片,在找上门之前,我们就收到了。” 周唯实发出一声惊呼。 “什么?!” “与其说是给我们,不如说你的这些照片,流传在了上层的一个小圈子里,方柏霓应该是那时看到的……” 何小诗看他着急,马上补充,“当然,老板之后把这些照片全部收集销毁了。” “不过我们也查过,那些照片没有ps痕迹,还真是实地拍摄的,而且背景都做了模糊处理。” 何小诗和林越峙都一直觉得,周唯实是遇人不淑,被某个前任拍了奇怪的照片。 她说,“有些事,老板不让我问太多。” “他怕你难过。” 路过拐角那家幼儿园,刚好碰上放学时间。前方红灯亮起,何小诗踩了刹车,车停在斑马线。 红绿灯下,小朋友们正在老师的带领下,一个接一个地过马路。 他们穿着颜色鲜亮的小马甲,个子矮矮,头上顶着黄色的幼稚园帽,一个拉着一个,像串紧紧依偎的糖葫芦。 每个小朋友路过他们的车前,都停下来挥挥小手。 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帽子上贴着相似的可爱刺绣,一起大笑着朝他们鞠躬。 周唯实笑了笑,也朝小朋友们挥手。 何小诗话音一转,“但我们是有私人号码的好朋友了嘛,一声姐妹大过天!那些照片是你哪个不要脸的前任拍的,我们一起去干死他!” 一瞬间,整条街道安静下来,阳光从车窗缝里撒进来,洒在何小诗肩头。 他犹豫了一番,不知是被小女孩们的快乐传染,还是被何小诗的“好朋友”一词鼓舞,他摇摇头,终于小声坦白。 “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我都没有谈过恋爱的。” 他说,“大家都那么好,哪里有人会喜欢我呢?” 目送周唯实的背影进了医院,何小诗关闭音乐,按亮了耳中的微型通讯器。 “圆满完成任务。” “嗯,上去了。” “还可以,看起来状态还行。” “……他这么大个男人,我去跟着他进诊疗室,会被医院的人以为我是痴汉变态的啊!” “哈?我没有乱讲呀,我只是跟他描述了你在我心里的光辉形象嘛!”说完,她一脸功德圆满地挺胸,笑眯眯道,“不用谢我,加钱即可!” 说完,何小诗手支住了车窗,皱起了眉,认真地思索起来。 “我说老板,是不是把鱼做好再给他啊,周老师会不会做饭……哦,他没做给你吃过,那我问问去喻博……” “没有没有,我是说!那两条花鲢真的很肥很鲜,我跑了好几个市场,”何小诗正色道,“我不允许他浪费。” 第43章 庆功宴 海市进入初冬的节奏总是缓慢,两个月过去,湿润的海风在城市间穿行,卷过梧桐叶,偶尔掠下一片金黄。 为了庆祝粤海大桥桩基阶段顺利完工,远东实业早就定好了庆功宴。 这场酒局规格极高,在aurum,乌檀木旋纹的二十人团圆桌,并三张副桌。 木色沉郁雅致,正中央都摆着一副琉璃摆件,合在一起,是某次苏富比秋拍的标王,名曰“山海镜心”。 光线一照,青蓝色的曲线里仿佛藏着海浪与山影,虚实交织,足够让人一眼看出aurum的品位。 说是庆功,实际是场错综复杂的关系局,听说连鲜少出现在私人场合的褚啸臣都会露面,与粤海项目相关的政商界人物便都递帖到场,远东重工粤海大区的两位副总作陪,阵容颇为壮观。 修其原和喻星都是负责人,自然和高层同坐,周唯实正准备和大家坐在副桌,但来了一位秘书,笑容亲切,直接朝他走来。 “周老师,陈会长请您移步。” 整场宴席只有一位陈会长,就是海市建设委员会的会长,陈世铭。 周唯实和他简单打过几次交道,陈会长似乎对于archicore非常感兴趣,经常在会后单独找他,在建委和海科大的交流中,也不吝啬对于周唯实的欣赏。 虽然周唯实早就明确表示,不会离开海科大。但陈世铭还是多次暗示,希望周唯实能到他手下任职。 但上次吃饭,一桌好几个人都没怎么喝酒,陈世铭却点名要周唯实送他回家的时候,迟钝如修其原都感觉到,这位会长对于周唯实的态度有些超过对下级的欣赏。 而喻星对陈世铭更是评价不佳,“你们闻不到,他身上总有不同omega的味道!” 作为和人类社会唯二的深度联系,修其原和喻星的建议周唯实一向仔细听取,于是也尽量保持和陈世铭的距离。 然而建委负责各项大型工程的规划审批与建设监管,与海科大多项拨款都有关系,不好下人家面子,周唯实便进去坐了。 陈世铭年过四十,身形微胖,头发整齐后梳,鬓角已有些微霜。他坐在主宾位,此刻正倾听远昌副总钟岚汇报最新的进展和难题,偶尔轻点下巴,表示已听明白。 见周唯实来了,他抬手示意钟岚暂停,竟亲自起身,笑容带着几分不合场合的热切。 “小周,好久不见啊,最近很忙吧?上次我让人去给你送些山珍,没想到那人不中用,竟然没找到你,又都拿回来了。” 这人惯会说话,把周唯实的拒绝说成第三者办事不力。 周唯实出于礼节与他握手,低声道:“陈会长好。” 周唯实浅浅握了一下便松手,没想到陈世铭却迟迟不松,有意无意地将那握势拉长,周唯实动了一下,陈世铭竟然把另一只手也抚上来,仿佛握着是供他把玩的珠串。 周唯实眼睫一低,气氛有些微妙。 钟岚此时也笑着和他打招呼,“周老师,archicore那边是不是出了个干扰问题?我正跟陈会长汇报呢!” 陈世铭这才把手松开,拉开身边的椅子,“小周啊,就坐我旁边,你不介意吧?” 周唯实应了声。 台面下,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手心。 之后周唯实接钟岚的话头,提了两句关于数据对接滞后的技术问题,可陈世铭只是略一点头,手指一直敲着桌面,一脸不以为意。 第43章 周唯实识趣地没再多说,专注于把膝盖并紧,让陈世铭不能再一直贴着他的腿。 剩下的宾客倒是热络,一个接一个轮番上场,夸工程进度、赞组织能力,有人干脆兜着弯子把话题扯到陈会长任上某个“英明决策”上,话里话外都在套近乎。 慢慢地,话题竟然扯到周唯实身上,“哟,这是哪个单位的小朋友?长得可真挺水灵。” 陈世铭哈哈一笑宇岩污,搂住周唯实的肩膀介绍,“这可是我们海市的大专家,外人很难请得动……” 众人根本不怎么了解他的研究,都是敷衍的客套话。 说着说着就扯到外表,夸周唯实长得一表人才,跟omega比起来也不逊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陈会长的小秘云云…… 周唯实听得微微皱眉,又挣不开男人的桎梏,只能僵硬地站在一边。 场上气氛喧嚣嘈杂,在一群人精的虚与委蛇中,周唯实的呼吸都有点不畅,神色恍惚。 喻星隔着老远,两次三番给他递眼色,就差冲过来了。 但喻星是货真价实的omega,他不想小师兄过来被他们评头论足,便轻轻摇头,示意他没事。 突然间,一阵穿堂风吹过,有人推门而入。 全场的喧哗如同被海浪扑灭,一个人传人染一个人,最后,滞留在半空中的几句尾音也被这份安静吞没。 原本正热络寒暄的一桌人不约而同顿了几秒,收敛了声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两个alpha姗姗来迟,身形高挑、气场全开。 褚啸臣走在前头,一身深黑色西装熨帖如刀,眼神沉稳,而林越峙则稍后半步,手腕还搭着大衣外套,神色疏懒。 他们两人并肩而立,一个不怒自威,一个肆意洒脱,偏偏相得益彰,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行了,都站着干嘛,”林越峙双指点了点额头,又随意一扬,和全场打了招呼。 “到了aurum就是到了我们林家,今天的菜我点了,”他朗声笑着从褚啸臣身侧慢悠悠迈开脚步。 “诸位,不会介意吧?” 第44章 相邻 作为亚联盟数一数二的豪门继承人,褚啸臣愿意赏光前来已是不易,没想到,近日一鸣惊人的小林总竟然一起来了。 当初,有不少人都认定,这位林小少爷只是做做样子,借着褚啸臣的名义,来粤海项目镀金洗白。 可在星持科技的数据被盗风波后,林越峙重回京岚,不仅没有消沉,反而高调官宣,与世界第一的人工智能实验室达成战略合作,短短数周内便吸引不少顶尖人才加盟,令整个科技圈为之侧目。 趁热打铁,星持又在欧共体的智能能源计划中拿下标段,最近,又传出他们正在对接海市南湾新区的数字政务平台。 一时间,星持以雷霆之势崛起,大家这才意识到,那位不中用的林家老二,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亚联盟的商界新贵。 林越峙一路左右逢源地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每个都像他熟悉的老朋友,直直地朝陈世铭走来。 “哟,陈会长!怎么坐这儿啊?” 他语调一挑,露出几分半真半假的亲近,围着陈世铭的众人几乎下意识散开了条道。 “真不好意思,我要来,没提前让他们跟您说。” 话落,他已经转身,拉开一把椅子,动作恭敬。 “这才是您的位置。” 陈世铭已经入座主位右手边第一位,这也是主宾的位置,但林越峙竟然拉开相隔三个座位的椅子,要他从主宾位移走。 林越峙这做法不合规矩,特别是今天这种政商皆在,讲究礼数的场合,按照陈世铭的资历地位,坐在这里并不为过。 小林总表面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抓住了这局里最大的鱼,有意显示自己在海市的人脉与权力。 陈世铭背后是海市最大的钢铁集团铠鑫钢铁,三年前,粤海大桥项目的审核书一度在陈世铭手下卡住,海市建委以“安全隐患”和“环保评估”做由头,反复要求补充资料,拨款审批一拖再拖。 他这样打压远昌,就是为了让铠鑫掌握更多主动权——粤海大桥全钢结构,就算谈判中多能提0.1个点,利益也不可估量。 审核迟迟不通过,铠鑫又狮子大开口地提高原料价格。一时间,远昌腹背受敌,僵持不下。 谁都以为,褚啸臣会忍气吞声,咽了这点委屈,没想到,他竟然果断出手,买下了西南山区的矿脉、嵩钢集团和海市的朗云港——既保障了粤海大桥所需的原材料供应,又确保了建材运输的畅通,彻底摆脱了铠鑫的牵制。 之后,在林渊霆的斡旋下,粤海项目与军方合作,直接提标,越过市级审核,送到了京岚的首都工程审查委员会。 当时陈世铭势头正猛,有传闻他要升迁至京岚,粤海项目下证之后,这些吹捧的话都哑了火,不久就销声匿迹了。 众人的眼神都在二人之间逡巡,一时间都捏了一把冷汗。大家心知肚明,林越峙这般当众和陈世铭叫板,无非是秋后算账,报当初卡进度的仇。 他也是要在所有人面前亮明态度,让那些明里暗里想从远昌咬下一块肉的人再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比建委陈会长更能扛。 而再看远昌其他人,两位副总缄默不语,站在褚啸臣身后。 等着真正的主人发话。 alpha交叠长腿,接过侍从递上的菜单,翻了几页,似乎才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褚啸臣开口,语气露出一种不解。 “陈会长,有什么问题。” 话毕,他又问,“钟岚,没有安排好吗?” 这下,陈世铭只好干笑着起身。 他正想移到林越峙那里,没想到,褚啸臣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大吃一惊。 “那就麻烦陈会长,坐我对面吧。” !!! 褚啸臣比小林总还睚眦必报,竟然直接把陈世铭赶到了上菜口。 建委是重工企业打交道最多的部门,当初,远昌还因为建委的为难而焦头烂额,股价连跌几个月。 三年过去,褚啸臣已经丝毫不用在乎陈世铭的面子,在这位s级alpha的带领下,如今褚家的实力可见一斑。 一时间,众人交换眼色,对这位海市传说中的太子爷更畏惧了几分。 周唯实见陈世铭被请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想浑水摸鱼地换个位置,结果被前来消毒换餐具的侍从左挡右挡,一时间竟然没走脱。 “周老师?”褚啸臣注意到他,微倾了身子,主动和他搭话。 “你为粤海大桥设计了archicore这么一直优秀的程序,我还一直没能好好谢你。” “请坐吧。” 林越峙已经自然而然地在褚啸臣右手边落了座,而褚总要他就坐在林越峙旁边。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他没想到在和林越峙说过“划清界限”之后,这么快又狭路相逢,还离得这么近。 两人仅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林越峙的手臂轻轻搭在座椅靠背上,周唯实几乎能感受到alpha高出常人的体温。 周唯实在林越峙身边放轻了呼吸,听alpha在酒桌上和其他人侃侃而谈。 趁着林越峙和李处长说完话的空档,他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小声凑近林越峙,“对不住,我不知道……” 林越峙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长臂一伸,从褚啸臣手边拿过菜单,什么招牌果木脆皮乳鸽、砂锅花胶鸡、古法蟹粉狮子头、鲜虾扒柚皮……一样样翻着点。 之后他又询问各人口味,这一桌上除了褚啸臣,就是陈世铭势力最大,众人夹在褚总和陈会长中间,皆小心翼翼,不敢做出头鸟。 远昌的副总适时地唱白脸,问陈会长的意见。 “听说陈会长爱吃辣?杭椒爆牛柳怎么样,aurum的厨师刀功好,切得薄,炒的很嫩。” “呵呵,我最近倒是换了口味。” 不愧是在<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摸爬滚打的老油条,经过刚刚的下马威,陈世铭还能面色如常。 隔着一整张桌子,陈世铭好像在看林越峙,但周唯实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在盯着自己。 周唯实不舒服地扯了扯衬衫领子,尽力避开陈世铭的视线。 “听说aurum的主厨是广州老字号出身,炖鱼功夫一流,”陈世铭侃侃而谈,“花鲢头熬白玉汤,鲜味浓郁细腻;东江黄鱼红烧最合适,肉质紧致,酱汁浓香;鲈鱼清蒸能保持鱼本身的鲜甜,不过必须是活鱼。” 说完,他一转话头,笑容亲切,“小周,我记得上次,在岳麓汇的酱香黄鱼你吃了不少?aurum可比那家更讲究。”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唯实身上。周唯脊背一僵,他没料到陈世铭会突然点名,还带着那样近乎熟稔的语气。 他下意识地指节收紧,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师弟前阵子身体不好,医生让少吃重油重腻的,白鲢熬汤倒是不错。” 第44章 谢天谢地,隔了老远,喻星先一步替他答了,周唯实便也附和,“大家最近工作太累了,确实得吃点清淡的。” 林越峙此时才用正眼看了一眼周唯实,后者抓着自己单边的手臂,有点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来,”周唯实遮住嘴唇,用两个人能听到的语气小声说。 “不是说,跟我划清界限么,怎么,还敢来aurum。”他手指轻点杯沿,略一挑眉。 林越峙轻蔑一笑,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就是想堵我?” “高风亮节装不下去了,玩欲擒故纵那一套。” 周唯实皱眉,“不敢,不敢。” 此时还未上菜,周唯实迟疑了一下,无奈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走。” “那你在这儿碍什么眼,”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还不快滚?” 林越峙的表情冷漠,周唯实被alpha这句话激得一下子站起来。 椅子腿擦过地面,发出一声撞响。 四周人群的交谈声都被切断,连褚啸臣都朝他这边投来目光。 他脸上发烧,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褚总,我还是……” 又一声巨响,alpha推着桌子用力,椅子滑开,瓷器叮当,截住周唯实的话音。 林越峙往椅背上一靠,重心毫不在意地后仰,一把椅子摇晃着,只用后两条腿支撑,顶在周唯实身前。 “这种事就不用褚总费心了吧。” alpha仰起头,一脸得逞的样子,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他讲,“周老师,aurum的包厢就有卫生间,在那边。” 男人的鞋尖轻轻蹭着周唯实的裤腿。 “要我带你去么?” 第45章 蜂鸣(已改) 这一顿饭吃得可算别有深意,褚啸臣倒是像个代表身份的吉祥物,全部放权给了小林总。 饶是周唯实再怎么不懂酒局的门道,也慢慢听明白,今天表面是为粤海项目庆功,实际上是褚啸臣牵头,帮林越峙疏通与各部门的关系,为星持的版图扩张争取更多资源。 林越峙手边的酒杯就没空过,前一刻还在钟岚和谈南区的智慧平台,转眼就应了别人的打趣,他说话好听又幽默,偶尔还自罚几杯,逗那几个审计部门的omega开心。 即便有人提到曾和他闹出绯闻的某某明星,他也不着痕迹地把话岔开,讲出几件影视圈的片场趣事,没让一句话掉在地上。 隔着频频社交的林越峙,褚啸臣和周唯实提起之后archicore应用的事,周唯实不得已挪动椅子,靠得离林越峙近了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还算熟络,倒是林越峙夹在两人中间,眉间泛起一点不耐。 他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叽叽歪歪什么呢?不吃滚出去。” 褚啸臣淡淡扫了林仲一眼,回正了身子。 周唯实想到被盗取的range,也识趣地收了声,正巧上了每人一份的松茸清炖鲍鱼汤,他在林越峙的瞪视中,马上低下头,小口小口饮起热汤。 席间人声渐热,觥筹交错,灯光落在晶亮的杯壁上,映得人面色浮光,褚啸臣已经离场,林越峙也到副桌去和人应酬了。 陈世铭身边换了几个下游合作方,正使尽浑身解数投他所好。 不知道谁笑着一拍桌子,“诶,周博,你怎么能让陈会长一直敬你酒,晚辈得懂规矩,来,提一杯,哪有长辈先动的理?” 这话一出,几道视线就跟着落到了周唯实身上,有人假装打圆场,笑得意味深长:“可不是谁都能入陈会长的眼,这一杯周老师你得好好敬——说不定哪天真就把你调去建委了,哎呦,那可就前途无忧喽。” 说完还特意递过一杯斟满的酒,手指虚点了一下,像是在推销什么交易。陈世铭更是毫不吝啬对周唯实的意思,直勾勾盯着他,周围人都陪起笑来。 周唯实微顿了一下,接过酒杯。他不是星持的员工,也不想在这种场合给林越峙树敌。 他身子微倾,马上就要站起身,却被人一把按住。 周唯实回头,不知何时,林越峙已经站在他身后。 alpha用唇语无声警告他,坐下。 “陈会长要觉得没意思,我来。”林越峙笑了笑,把周唯实的指缝挤开,接过他的酒杯。 他说着,手臂极自然地横在周唯实身后,撑在他的椅背,圈出一寸距离,隔绝所有的不怀好意。 “陈会长,我这人向来护短,我们项目的顾问,不是给人消遣的。” 说着,他一饮而尽,翻了个手腕,将酒杯反扣在桌上,表情如常,“您喝完这一杯,方才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 “原来不止我换了口味,没想到小林总你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陈世铭拿着自己长辈的身份,神态故作谦和,却也不甘示弱,对着众人宣扬,“这年头,小林总身边的专家,也都讲个‘精挑细选’,是不是?” 大家对于三人的事都只能听个一知半解,但谁都看出,小林总对于这位工业界的新星青睐有加。 又见周老师虽然不是小林总最喜欢的娇美小o那一挂,但那冷清的气质,细品下来也有几分韵味,心里都存了一些狎昵的心思。 “谁不知道小林总爱选妃,之前爱玩小明星,现在就喜欢这种看着就好调教的知识分子也不一定……” “我还以为小林总最近走禁欲路线呢,原来是玩上了这种……” “你们没听说么?那个粤海的中控原本是定给澜川实验室的,结果最后落到他头上,呵,果然……谁不喜欢自己人……” 林越峙垂着眼,指节无声地扣在杯壁上,一寸不动,身上的信息素像层层重压,悄无声息地溢开来。 何小诗哒哒哒地踩着高跟鞋,带着尘域的侍者闯入,二话没说,把嚼舌根的几个人全部请走了。 空气瞬间沉了下去,压住全场往周唯实身上打量的目光。 在alpha的威压下,陈世铭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他颤抖着举起酒杯,“林总开玩笑了,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林越峙也微微一笑,朗声道:“助理不懂规矩,尘域早就准备好了,给大家赔罪。” 识相的也跟着缓解气氛,四下响起一声声的“多谢小林总。” “星持之后还要在海市立足,你不要一直和陈世铭对着干。” 周唯实扯了扯他的袖子,林越峙拉开椅子,坐回他身边。 “又轮到你管了,嗯?”林越峙把自己的那一份松茸汤轻轻拨到周唯实面前,“喝光。” 周唯实说,“你没有吃饭,别喝太多酒。” 然后拿起两人中间的公筷,给他夹了些菜放在碗里。 林越峙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把视线移开。 等和人说完话,林越峙垂眸盯着碗里各样菜式,等都吃光了,才贴近周唯实耳边。 “这群老货都醉得差不多,我叫人再给他们下点狠料。” “没人把那些话真听进去。” 他轻声讲,“你别太在意了。” 话说完,林越峙把周唯实分酒器里的白酒都倒在自己杯里,笑着又迎向另一头举杯的人群。 一场酒局下来,侍应生撤了三批空酒瓶,才算把所有事情谈妥。钟岚安排着一半的人都走了,林越峙带着几位部长,往尘域更深处去了。 林越峙喝了很多,周唯实从不知道一个人能喝这么多酒,alpha面色苍白,捂住胃,虽然面色不显,起身的动作还是迟缓。 周唯实把喻星搀扶上车,让修其原和他先回。 喻星面泛水光,大着舌头问他,“去……去玩啊?走啊!我……我也去!” 周唯实踌躇了一下,不放心地往回望了一眼,然后转回来,俯身把喻星还迈在外面的腿搬上车,没有回答。 修其原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了然,把喻星软泥似的身子扯过来,只叮嘱了周唯实一句“注意安全”,便带着喻星先走了。 整个尘域,地上二十六层,地下三层,都飘着一股香水混杂化学药品的味道。 越高档的会所里越藏污纳垢,尽管周唯实的圈子已经算是顶级洁身自好,但喻星爱玩,周唯实也听过一些这种地方的故事。 喻星曾经告诫周唯实,师弟你这么好欺负,可要小心,别自己去啊! 路过一个摇摇晃晃的omega,突然撞了一下周唯实,打破了他的神游。 omega很痛苦的蹲了下去,周唯实想把他扶起来,才靠近一点,就闻到他身上扑鼻的味道。 omega长得很漂亮,面色潮红,皮肤细嫩,显得杏眼更圆,整个人甜美可爱,架不住地一直往周唯实身上贴。 他软糯地哼唧着,“老板……嗯……我很便宜,老板……” omega一直蹭周唯实的胸口,代表求偶的一种甜味儿直窜人天灵盖。 林越峙推了他一把,omega一个没站稳,直接撞到了墙边。 第45章 “找错人了吧,他已经卖给我了,”林越峙一把将omega拽了过来,“你得找我。” 肩膀的剧痛让omega清醒过来,看清林越峙那张俊脸,高浓度的s级信息素激得他牙关很明显颤抖了一下,背靠着水晶壁画一直往下滑。 他的眼神在周唯实身上逡巡,不敢相信这么儒雅端正的beta居然也会成为alpha的床伴。 周唯实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林越峙肯定会看上一个他心仪的o,但是以那个o看向林越峙的恐惧眼神,这位美丽脆弱的omega明显接受不了林越峙强大的信息素。 周唯实不理会林越峙没来由的恼火,拉着那个omega说,“你要去医院。” 走廊里没什么人,周唯实见他不应声,拖着他到一旁,又贴在omega的耳边,提高了音量,“你是不是要到易感期了?去医院吧!” omega看傻子一样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婀娜着走了。 解决了那个小插曲,林越峙又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大步疾行。 现在的信息素屏蔽基站能把催情的α腺苷和o腺苷提前消除,只剩下信息素和香水本身的气味。 但尘域里的ao太多,又是容易干柴烈火的地方,溢出的信息素积少成多,林越峙被刺激得特别兴奋,连周唯实都能感觉他明显的燥动。 “到底谁带你进来的?”林越峙压着火问,“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在尘域乱跑?” 林越峙怒道,“每天做点什么都脸红,想去看表演不早说!我给你安排就是了,这是什么地方,你腺体受不受得住?还敢乱跑?” 周唯实性格冷淡,说话声音也总是平平寂寂,此时却好像真的听了进去,微微睁大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林越峙。 他问:“这不是你的地方吗?” 在这样灯光迷醉的尘域里,如同永不更改的海中礁石,无论被如何冲刷。 林越峙一口气卡住,懂了这人的意思。周唯实敢在尘域横冲直撞,居然是觉得有他在的地方会很安全。 最后,alpha只能没好气地说,“是,是我的。” “行,又成我对不住你了。” “那也不要乱跑了,知道么?”说完,林越峙去拉他的手,团在手心,“社会上坏人很多的……” “哦。” 周唯实没有遇见过林越峙说的坏人,毕竟在他心里,林越峙已经是最坏最坏的了。 但周唯实知道自己走错了路,便听话地任由这个大坏人牵着。 两人一前一后,偶尔路过短裙盖不住大腿根的兔女郎,周唯实被他们惊人的美貌吸引了目光,林越峙却仿佛见惯了,依旧目不斜视,扯得他快绊倒。 但那些小o实在太精致太美丽了,已经不像人类而像精灵天使勾人心魄的海妖,让周唯实不自觉就长大了嘴巴。 “哟,看上哪个了,”alpha转过身幽幽地问。 周唯实一个不注意,狠狠撞在林越峙后背,这才转过头,眼前泛着一片金光。 “他们……好漂亮……” 林越峙猛地一拽,把他拉走,“你?你也想睡omega?” 周唯实的脸蹭地蒙上一层红晕,他还是不习惯人说话这么糙,把床上的事不分场合地均分给24小时。 从他上大学之后,其实很少遇见会专门给他难堪的人。 这人脾气很差,偏偏今晚又在人前很护着他,总之周唯实徒劳的张了张口,把对omega的溢美之词默默留在心中,换了个话题。 “range的事,查清了吗。” 林越峙一阵烦躁,“不该问的别问,我还没说原谅你呢。” 看着林越峙后颈上的抑制贴,和他手心的滚烫,周唯实迟疑了一下,又开口,“你是不是易感期要到了。” “……又怎么样,我们不是划清界限了么!” 周唯实摇头,“没想怎么样。” “还是说,”林越峙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好机会,他忽然倒转身子,凑近,漂亮的唇形在一开一合。 “还是说,周老师这么无私奉献,和我睡出感情了,上赶着过来,要给我泄火?” alpha呼吸的热流吐在周唯实颈侧,好像一个淡淡的烟圈。在林越峙那张带着些酒气红晕的俊脸面前,周唯实的心脏像被什么轻轻一撞,骤然停顿了一拍,紧接着又猛跳起来。 周唯实下意识地避开了林越峙的靠近,眼睫微颤。 同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耳鸣。 ——但周唯实很快发现,耳鸣并非是alpha靠近引发的生理反应,而是报警系统正在激活。 红光骤然闪烁,警报声穿透天花板上每一个扩音口,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尘域。 原本高雅的背景弦乐戛然而止,瞬间变成撕裂空气的尖啸蜂鸣。 “信息素屏蔽基站被人入侵了!” “快!快疏散宾客!!” 在信息素屏蔽机制的退场中,两人不约而同地眼神迷离了一瞬,天花板上的消防系统突然喷出几点水滴,落在两人脸上。 周唯实和林越峙同时抬头,原本不该启动的消防系统一阵阵粉色的水雾,两人心里涌上不详的预感。 祸不单行。 这是——催情剂! 周唯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林越峙捂住了口鼻。 alpha一下压低了周唯实的身子,脱下自己的外套紧紧裹住他,在尖锐的蜂鸣中喊:“屏住呼吸!” 然后一把把他推进手边的卫生间。 “别出来!” 粉色药剂全部喷淋在林越峙身上,脸上、后颈上,本就要到易感期的alpha暴露在高浓度的催情剂中。 周唯实眼睁睁看着他反拧了锁匙,随着一声巨大的嘭声,消失在门后。 第46章 失控(已修) 信息素屏蔽基站被毁,喷出的催情剂掀翻了整座尘域。 一扇扇鎏金大门被疏散的人潮撞翻了, 有临近易感期的omega软倒在地,呻吟混在哭声里,beta侍应生跌跌撞撞奔来拉人,被狂化的alpha一掌推开,撞在柱子上。 有人架起隔离门,有人失控撕咬,有人慌慌张张地四处分发抑制贴。 空气黏腻,ao信息素交织,要把夜色融化。 混乱一触即发。 整个尘域都已经失控,所有人都在往楼外跑,但林越峙知道自己不能出去,以他的状态冲到外面,必定会标记一个路过的无辜omega。 林越峙一步一跌,逆着人流,依偎着墙壁挪到一处隐秘通道,手臂擦过金属装饰的棱角,刮破了西装,把胳膊划出一道道血痕。 紧急避险箱挂在墙上,红色边框模糊不清,林越峙抡起胳膊,猛砸一拳。 不顾指关节扎满碎玻璃,林越峙一把掏出急救注射器。 浅蓝色液体在灯光下晃动,alpha的手腕一阵狂抖,他咬着牙将药液抽满,毫不犹豫扎进腺体。 将空针甩到一边,林越峙整个人猛地踉跄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滑坐下去,皮肤上逐渐浮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点抑制剂对于s级alpha来说只能拖住片刻,他马上掏出通讯器。 何小诗的声音透过听筒急促传来,“老板,尘域系统遭遇入侵,多个节点被破坏,防护屏蔽瘫痪,我们正在控制局面!” 系统警报连连,红色代码像潮水般涌来,意识在催情剂和抑制剂中挣扎,林越峙强压体内沸腾的兽性,拼命抓住一丝理智。 “启动……启动应急程序a-07, 请求……附近的基站扩大屏蔽范围。” 说罢,又是一阵燥热涌上。 几分钟的空白后,何小诗报出进展,尘域主控暂时恢复。 “现在准备喷洒逆向抑制剂,老板……老板? “老板你怎么样,还好吗?!” 他的腺体又发起高热,灼烫着皮肉,林越峙颤抖着呼吸,拿出第二支针剂,哆哆嗦嗦地扎进另一侧腺体。 “还没死呢……” 何小诗冷静回应:“我这边监控显示,绝大部分omega都能稳定下来,暴走情况被限制在最小范围。” “好……有什么……及时,”林越峙死死闭着眼睛,压住一阵阵气血翻涌,“……及时联系。” 通讯器掉在地上,四角碎裂。 已濒临易感期的alpha被迫暴露无数omega的诱惑下,新的一针抑制剂艰难平复他紊乱的心跳。 突然间,alpha的鼻翼瓮动,在杂乱黏腻的味道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他猛地抬头。 ——周唯实! alpha的手臂一震,掌骨猛地砸上金属,整道门连同铰链一并崩裂,哐啷一声,狠狠砸在那人的后脑。 雄兽呲牙,低弓身子,s级信息素横扫全场,狠狠压制了所有觊觎王后的贱兽。 他将那只趴在周唯实身上的alpha踹开,下一刻,鞋尖压在他的肩胛骨与后颈的连接处,角度精准,只要一秒就能彻底压断他的脊椎。 周唯实衣衫凌乱,嘴角渗血,他扯住林越峙的外衣盖住身体,艰难撑起身子。 第46章 他慌张地回神,“别……不要杀人……” 林越峙身形一掠,膝下发力,毫不留情地重跺在对方的头部、小腹,以及所有脆弱的器官上。侵犯者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求饶。 周唯实方才的挣扎激烈,残缺的腺体也爆发出一阵信息素,保护了宿主,此刻体力已经完全耗尽,倒在林越峙怀里。 可他残留的气息在密闭空间里堆叠、发酵,浓得像毒,撕开alpha的意志,林越峙埋首在那人细腻的脖颈间,呼吸灼热而急促。 这个人的身体很单薄,但抱起来好软,好舒服。 林越峙的肩膀一震一震地起伏,他强迫自己不受易感期牵引,可抑制剂已经失效,肌肉胀痛,全身血液都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世界发着高热,一片血红,只剩下他和怀中的人。 于是他把那个人抱得更紧。 他用头顶着冰冷的瓷砖,喘得越来越重,声音带着明显的喉咙磨擦,如同掉入陷阱的困兽,压抑不住地低吼。 林越峙的兽性已经占据理智的上风,他甚至控制不住的对怀中的男人露出尖牙。 但不知为何又突然停下了。 怀中男人昏迷的侧脸成了他唯一的一点抑制剂。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他叫他名字的那个场景。 林——越——峙—— 他拱了拱怀中人微凉的脸颊。 哦,原来是你啊。宝宝。 一股蛮力从他肌肉群中迸发汇聚,他拥起周唯实,冲向自己的房间。 随着alpha和omega群体的进化,传统的口痂和颈环逐渐被信息素屏蔽基站取代。 这些基站通过释放特定频率的信号,在覆盖区域形成稳定保护层,有效吸收信息素中的催情物质,成为维持社会秩序的关键设施。 即便基站失效,也能快速启动区域隔离和空气净化系统、调配抑制剂投放装置释放高浓度抑制剂。 但这些抑制方法,对于已经陷入易感期的ao不起任何作用。 周唯实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选择,当年他切断自己的腺体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自然界的物竞天择注定omega永远抵抗不住alpha的侵犯,他的肉身在此,灵魂却已经游离出躯壳,旁观着这场惨无人道的酷刑。 分不清日夜,也分不清方向,五感都随着alpha的占有而退化,没有其他技巧,没有任何温情体贴,只有雄性动物对于繁衍的渴望——即便他是一个残缺的omega。 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全都是青紫和咬痕,只有痛楚让周唯实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伴随着一声怒吼,alpha再次咬上他的后颈。 周唯实从昏迷中睡了又醒,醒了又昏,唯一清醒的时候只有男人结束的那一个小时,可那一个小时也如此漫长,alpha会吮吸他每一寸皮肤,吮过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试图找到一点腺体的神经。 alpha的双目赤红,明明能够从这个男人身上闻到omega的气味,却没有能够让他注入标记的地方。 林越峙宛如一头困兽,被圈在方寸之间来回踱步。 很少……很少…… 找不到…… 林越峙徒劳地拱着他的下巴,拱着他的胸口,拱着他耳后的腺体。 只有永久标记能够终止alpha的易感期,可周唯实的腺体神经还没有完全愈合。 杯水车薪。 “是不是……太难受了。”周唯实尽力释放着可怜的那一点信息素,安抚林越峙的不适。 omega的气息又清又甜,像一层层缠绕过来的丝线,将林越峙困在密不透风的茧里,alpha再也承受不住一点点刺激,他低吼了一声,眸子晶亮,像是警告,又像是哀鸣。 “没……没关系的。” 周唯实哽咽了一瞬,捧着alpha的脸,鼻尖蹭着他高热的体温。 alpha的瞳仁一瞬间放大。 周唯实闭眼,吻上alpha的唇。 整个世界都在轰然塌陷,林越峙那点苦苦撑起的理智像风中的纸片,一下子被撕得粉碎。 他骤然俯身,脊背紧绷如弓,对着周唯实后颈的白痕咬了上去! 仿佛在荒原上点起一把烈火,周唯实粉白的五指极尽伸展痉挛,在凌乱的床单上空如同脱离荆棘的鸟儿。 “呃——啊————” 剧痛一波接一波袭来,周唯实猛地蜷起了身体,剧烈的撕裂感一瞬间吞没了他所有意识,疼得他眼前发黑,耳膜嗡嗡作响。 他的牙关因为本能想要咬紧而微微发颤,干裂的嘴角颤着吐出一丝气音,像是呜咽。 林越峙听见了,身体微微一僵,眼底浮出一点点挣扎的清明。 但也只是一瞬,他低低吼了一声,又被更深的本能压过,再次将两人压进无边深渊。 ……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啪嗒一声落在周唯实脸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又下雨了。 他的睫毛颤颤着睁开,宛如一只在暴雨中无能为力的蝴蝶。 他看见林越峙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手足无措。 明明身上像被劈开一样痛,周唯实却不知为何心如刀绞。 你怎么哭了呢,明明你说话那么难听,又那样娇贵,那样顽劣,小皇帝一样,谁也不怕。 你为了谁在哭。 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呢。 他喃喃道,“不要……” “不要哭……” 用尽最后的力气,周唯实摸了摸眼前人的发顶。 “好了……林越峙……” “不要哭了。” 第47章 平权法案(已修) 李佳柔被任命为本次“林某某强制标记案”的调查员之一。 已经加入omega保护协会的李佳柔曾多次帮助弱势群体,每当看到那些伤痕累累的o躺在病床上,因为她们的到来而欢欣雀跃,又在提及出庭指证时变得小心翼翼时,无力感总是萦绕在她心头。 在现行体系下,即便是导致omega重伤甚至死亡,alpha往往只被判几年,就可以可重获自由,而指认他们的omega中,多达半数都会再次受到侵害。 直到去年,《平权法案》落实,一切才开始改变——越来越多的omega站出来,勇敢指证那些犯下滔天恶行的alpha。 李佳柔信心满满地举着《平权法案》,站在病床前,向受了重伤的omega表达对他的支持和鼓励。 对方五官英气,只是过于瘦削,眼窝深陷,眼珠轻微外凸,像含着一汪水光,显得格外可怜。 这人昨天才摘掉鼻腔管,脖子上还缠着层层纱布,身下压着几根维持进食与排泄的导管,整个人被钉在病床上。 他后颈有大面积撕裂性损伤,身体多处淤青和钝挫伤;术后高热不退,日后也需要长期注射omega营养剂。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omega被强制标记了。 “身体报告你看了吗?周老师,你那时候差一点就……” 李佳柔眼泛泪光,而受害者却始终沉默,毫无反应,当李佳柔以为他又昏过去,要叫医生时,他的眼神却开始随着电视屏幕的闪烁微微转动。 李佳柔随他的视线转头,广告放完了,正在重播新闻。 镜头切到一处被警戒线封锁的高端会所。 “……据悉,日前海市某知名会员制会所突发信息素基站中断,现场一度失控,事件涉及多名官员…… “……星持科技现任总裁林越峙,疑似在失控状态下强行标记一名omega,目前警方和ao平权署已介入,林越峙已被押往亚联盟特殊管理部进行隔离审查……” 画面中短暂闪现alpha被带上特制压送车的画面,马赛克遮挡了面容,却仍能一眼认出他的轮廓。 “星持科技自上月遭遇‘数据泄露风波’后,元气大伤,此次事件无疑又是一次沉重打击。林越峙的个人行为是否为突发性信息素暴动仍在查证,但其行为已严重违反ao信息素管理条例第九条……” “根据最新通过的《平权法案》,此案将由最高法院直接审理,如果被核实,林越峙面临的将是无期牢狱,甚至被判处死刑……” 新闻结束,悠扬轻快的音乐声响起,一位穿着洁白短裙的女演员转身微笑,背景切换成阳光明媚的草地和温柔滤镜下的早餐餐桌。 “每天一杯希诺原味营养奶,omega也能轻松拥有健康好体质!” 周唯实的眼神再次凝滞。 李佳柔曾经也是海科大的学生。 在毕业典礼的后台,她和周唯实有过一面之缘,或者说,当时海科大的所有人都对“周唯实”这个名字耳熟能详。 谁都知道,那个学长是海科大的传奇,他勤奋、聪明、自强,勤工俭学却能名列前茅,他发表的论文登在学校官网和告示栏,研究生第一年就已经拿到世界顶级工程强校,欧联邦理工的博士资格。 典礼上,李佳柔胆子大,鼓起勇气跑过去恭喜他,话刚出口就红了脸,局促地站在原地。 第47章 “……我记得你,那一年我毕业,你给我献花。 “你那时候说,想做对社会有用的人,不管是在海科大,还是在世界的任何角落,现在都实现了吧。 “恭喜你啊,学妹。” 李佳柔看着学长脸上的笑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候,表彰墙上周唯实笑容清朗,与如今判若两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 “学长……” 李佳柔向身后瞥了一眼,最后握握拳,勇敢开口,“你是不是被威胁了?!你不要怕,我们都会尽全力的!” “海科大的学长学姐们都在为你发声、为你捐款,不管……” 李佳柔什么都不顾了,愤恨地瞪着一直监视他们的alpha,“不管对方是谁,我们肯定能为你讨个公道!” 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alpha站起身,阴影把他们笼罩。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周唯实先生和我弟弟是恋人关系。” “你们应该去查是谁截断了基站的信号,是谁在尘域散布了催情剂,而不是强迫他来判我弟弟死刑。” alpha将手指的尾戒转了个圈,眼神却逼得李佳柔后退几步。 “李小姐,轮到我了么。” —————— 林渊霆和林越峙两兄弟长得很像,但气质截然不同,连带何小诗在他身边,都和从前活泼爱笑的时候不一样,穿着黑衣,垂首不语。 如果老板在,何小诗想,他肯定会买来很多很多周老师爱吃不爱吃的补品,盯着他吃,周老师几次说吃不下了,他还要阴阳你怎么吃这么少?怪不得这么娇气,然后拿过去自己吃光。 何小诗在林越峙身边工作久了,也能看出老板对周老师是很不一样,很上心的,但转念一想,谁能不喜欢周老师呢? 他对每个人都那么有礼貌,说话简洁明了还语气温和,跟那些只知道从她这儿打听老板财产的omega一点儿都不一样。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何小诗将文件袋整理好,放到周唯实面前的小桌板上。 “你和林仲签的合同原件,拿了它,他就不会再……纠缠,我想这个词更合适。” “是的,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林渊霆推了推那个深蓝丝绒的盒子,“这是他给你的临别礼物。” 医院病房的灯很暗,开多了仪器的时候,忽明忽暗地总是在闪。 暖黄色的灯光。 周唯实问,“你们叫他林仲吗。” 很符合他对这场闹剧结尾的想象——面色冷漠的alpha开着顶级商务车,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傍晚到来,厚厚的文件上事无巨细地写清他们从开始到结束的桩桩件件,因为秘书办事太专业他都不需要再看,只要翻到最后签下名字,一切都灰飞烟灭,昨天还睡在一起的人从此形同陌路。 而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根本不需要出面。 周唯实翻开那个盒子,里面装着林越峙曾经送他的那块陀飞轮。 周唯实突然很轻地笑出了声,“像很老套的八点档。” “这是星持科技信息泄露的调查结果,”林渊霆抽出写着“绝密”的文件,又说,“四年前,ao审查系统就更换了另一套保密锁。” “杨连溪让你打开的aes-512,链接着星持的中控,你删除的并不是某个人的档案,而是林越峙的range。” 检测仪上,周唯实的心跳突然加快。 “他早就查到了。他原本可以第一时间提交这个证据,把杨连溪送进警署。” “那他为什么没……”周唯实的声音哑住。 林渊霆换了个话题,反问:“当年你导师一封推荐信,你就拿到了ebt的博士资格,为什么你的签证却没有通过。” 为什么呢,为什么千辛万苦得到的机会,为什么放弃光明人生的转折点,接着被残破的家庭拉住吸血,却依旧不逃脱呢? 因为…… 恐惧。 递交的材料越多,恐惧就越清晰地盘踞在他脑海深处。周唯实怕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篡改被人翻出来,怕谁顺着蛛丝马迹查出,他曾经偷偷入侵过ao系统,他怕别人知道,他将系统中记载的omega,改成了彻彻底底的beta。 一旦被人发现,一旦亚联盟认定他的篡改——顶级信息犯罪。 不知道铡刀什么时候落下,但总会落下。 所以他主动上报腺体残缺,放弃了签证资格,把自己排除在审查系统之外。 在海科大心安理得地度过一生。 “所以林仲什么都没做。” “他甚至忍下杨家的窃取,把range拱手相让,因为他怕杨连溪指认你。 “他说你不会说谎,连审讯都撑不过。” 半天,周唯实才艰难开口,“……他从没说过。” “你永远不会从他嘴里听到这些。” 是啊,从林越峙嘴里能听到什么,说不完的荤话,没日没夜的羞辱,嫌他来得不够快不够早,动不动就用李峥和白若梅要挟。 周唯实喝了一口水,手腕颤抖,有什么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看着面前薄薄的纸页,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男人面无表情地继续,对周唯实的失态置若罔闻。 “这一份是给你以后的生活保证,家族会为你设立基金,涵盖你的医疗、生活,还包括每年的旅行及进修费用,我还会让你的身份天衣无缝。” 林渊霆说,“我希望你出庭作证。” “证明什么。” “证明你爱林越峙。” 第48章 椰子鸡 结束了漫长的病假,周唯实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日常衣服回到课堂。 每天都是清淡的营养餐,他的卫衣和腰身都显得有些松垮,镜子里的人下巴变得很尖,有点虚弱。周唯实咬了一下唇,有了些血色,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一周三次去攀学校后面的凌渡山,从树枝的层叠掩映下能看到虚线一般蜿蜒的盘山路,这样的高处能俯瞰海科大的全貌。 坐在写着“小犬出没”的人迹罕至处读书,用腿垫着教案写下一个月的教学计划,裤边经常沾上泥土所以洗得略微泛白。 周唯实有很多工作,很多科研任务,也有一些愿望。 他的日子宝贵,没有时间伤春惜时。 教师宿舍没有独立厨房,对现在需要经常煲汤煮粥的周唯实来说很不方便,于是喻星和修其原帮他搬回了学校旁边的小家。 周唯实问他们哪里来的钱,喻星说是他和郑寻凑的,还被修其原好一阵揶揄,早知道他也去工业届大捞特捞。 学校里惋惜的声音多,但也免不了闲言碎语。本身也快到寒假,周唯实在家帮学生们看论文,喻星和修其原会经常来陪他吃饭。 今晚喻星提了两只现宰的文昌鸡,超市的椰子水又刚好打折,四个人挤在周唯实的小房子里,灯光温暖,把里外弄得热气腾腾。 郑寻在厨房里忙活,修其原拿来好几卷学生的毕设摊在客厅,让喻星和周唯实一起帮忙批改,a1的图纸密密麻麻都是线痕,一看就是最差的毕设留在最后。喻星按着太阳穴说脑瓜仁疼,转眼就去给郑寻打下手了。 本就拥挤的小书桌上还摆了一台旧电视,吵吵闹闹地在放广告,把一堆图纸搭在电视机顶,修其原觉得这玩意儿有些格格不入,周唯实家以前好像并没有这东西。 整点一到,小电视机准时播起新闻。 【东蓝集团今日内部邮件确认,因营收连续两个季度下滑,公司将启动裁员计划,涉及员工人数约1200人……】 但是最近他们每次来,这台电视都小声开着。 【扬元药业近期连续遭遇监管调查与市场质疑,多项产品审批被冻结,公司创始人杨荣杰突发脑溢血,已陷入昏迷状态……】 修其原看了周唯实一眼,他跪在软垫上,握着一只铅笔,神情专注地点了点图纸右下角的节点,“这个连接设计不够合理,横向刚度不足,受力一大就容易出现剪切失稳。” 【6月初,京望实业宣布已完成对星持科技的全资收购,交易金额未公开,此次并购被视为京望实业向“能源+ai”融合战略迈出的关键一步。】 【经过多方审查与听证,陷入“强制风波”的星持科技前总裁林越峙,已于今日被宣布无罪释放……】 “不过整体把握得不错,选用了桁架形式,结构体系清晰,思路也算有章法。” 周唯实写下修改意见,“这是钱良的毕设吧?尤其这个索塔的处理,细节比以前好多了,给86分怎么样。” 林越峙的听证会非公开,修其原和喻星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也都默契地没问过周唯实。 但俩人盯报道盯得一样紧,也了解了七七八八,评论区两极分化,有人怒斥alpha失控本质难改,有人呼吁尊重个体隐私、相信官方调查结果,还有的对那个可怜的omega开炮,喻星跟在下面说周唯实不知检点傍大款的键盘侠大战了好几天。 第48章 但网络时代,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两个多月,人们的键盘就又对准下一波流量了。 “师兄?修老师?86怎么样。” “你现在手真松啊,”可能周唯实真的没有听见,修其原松了口气。 “给个良吧。” 周唯实手一抬,写下一个俊秀的。 84。 四个人围锅而坐,窗外是冷风簌簌,锅里是热汤翻滚,撒着枸杞和红枣碎,椰子的甘甜混着鸡肉的鲜美缓缓升腾,蘸上郑寻的特调酱料,清润滋补,舒服得人后背直冒汗。 喻星跟他们商量跨年夜要去哪儿过,否定了爬山越野之后,让郑寻带他们去酒吧。 特别说要能点男模的那种,让周唯实开开眼界,郑寻说那种地方脏得很,嫌弃地让他们千万别去。 “你不挺热爱这行?端起碗骂娘啊!”喻星张牙舞爪追着郑寻打,非要他帮忙在爆火的男模公社开台,修其原趁机搂走一勺一勺的鸡肉。 周唯实捧着汤碗,在一旁嘿嘿直笑。 咚咚咚—— 温暖的冬夜,突然响起敲门声。 —————— 周唯实的人生理想,是能过得“还算普通”。 一个人在世界上独行了太久,最有成就感的一刻是那年高中,因为成绩优异而被选为自习课上帮助同学们答疑解惑的“优等生”。 同学们听说他是单亲家庭的那段时间还总会给他塞零食,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道歉,然后当做班级之间的小秘密,一同约定要帮周唯实保守。 原来认真看着别人眼睛讲话,适当笑一笑,考试之前站在讲台上给大家讲一讲错题,这样就能混在那些只需要担忧考试成绩的幸福的少年少女里面,成了他们口中很好的人,每天围着他问个不停。 在周唯实不被人期待的生活中,教书育人是他唯一能够拥有社会价值的工作。 从此之后,他一直依靠“如何提供更大的价值”的方法论来抉择自己前进的道路,连遇到十字路口都会花费更多时间左右张望,看有谁会发发善心,被车不轻不重地撞倒,希望他能施以援手。 可惜善解人意的行人从未出现。 因此,这世界上很少有人需要周唯实。 除了白若梅和李峥。 “我来拿我妈的银行卡,她说做手术的时候让你拿走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椅子给李峥,郑寻自己端了个碗,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播到他最喜欢的古装电视剧,放得哇啦哇啦响。 看着李峥狼吞虎咽,喻星恶心地饭都吃不下了,啪地放下了筷子。 周唯实去柜子里拿出手提包,从夹层里找给了李峥。 李峥嘁了一声,一把夺了过去。 “我过几天去看看妈妈,她最近好些了吗?” “有你在能好吗?”李峥嘀嘀咕咕,“真不知道怎么这么倒霉,谁都让你克死……你让林越峙甩了吧?那我妈医药费怎么办,我吃什么喝什么?” 周唯实给他添了鸡腿肉,用筷子按了一下,熟的更快。 他说,“别担心,我过一段时间会打给你。” “是不是又跟哪个冤大头睡舒服了,就不记得谁养过你?!周唯实,你别想自己过好日子!” 喻星听不下去了,拍桌而起。 “哎,你怎么说话的?你给滚出去,你再敢来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来,来啊!喻大博士,你这种人说说也就算了,我要真闹到你们公司,你还能安安稳稳当你的高管?我呸!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李峥把碗一摔,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三个高材生都在这混不吝面前呆住了。 郑寻蹭地站起来,三两下把李峥搡出了门。 第49章 闭口不谈 无聊透顶的人生,在家里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唯一的兴趣活动是偶尔参加学术会议。 周唯实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周致,又梦到他一无所知的父亲,梦到他小时候等在学校门口,等到天黑,白若婷从路灯的尽头走过来,摸摸他的头。 最后梦境像被一层温热的水汽包裹,梦到某只垂落的宽厚坚硬的手,他看了很久,想到他曾经这样勾上那人的指尖。 周唯实猛地惊醒,动弹不得,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把胳膊放在额头上很久,最后遮住了眼睛。 清醒了些,夜光闹表显示又是一个凌晨两点钟。周唯实坐起身,准备到阳台成山的补品里翻找些安眠的来吃。 这堆让人瞠目结舌、价值不菲、甚至足够填充一个保健品店的补材,还要从两箱营养奶说起。 有一天回家,周唯实在家门口遇见两箱粉色牛奶。 他脚步只顿了一瞬,随即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侧身进了屋。 结果第二天就有人来敲门。 周唯实刚洗完头,头发还带着水汽,听见敲门声愣了两秒,温吞吞地把头发擦了个半干,才慢慢走过去。 门开一条缝,楼上的奶奶站在门口,语气热络关心:“小周,没出什么事吧?我看你门口那两箱奶都放好几天了,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他微微一僵,这才把门全部打开了。 “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忙,忘了拿进来。” 周唯实只能接过这两箱不速之客。 “以后东西要收收好啊,可别让人偷走了,听说小区里最近有个怪人,好几个人晚上都碰见了,鬼鬼祟祟的。 “好像就在楼底下小花园那里,一见着人就躲,李老师还有张老师他们都不带孙女出来玩了。” “哎,咱们这老小区也没有保安,不知道是不是小偷……不会是人贩子吧?张老师家那孩子可乖了,看见陌生人也不哭不闹的,”王奶奶愁得皱纹都团在一起,“哎呦,可真得想想办法。” 周唯实嘴角勉强扯了扯,“啊……嗯。” 信息素调制乳,樱花奶冻口味。 跟外包装上超漂亮的代言人对视,周唯实默默无言了一会儿。 然后,拨通了林渊霆那天留下的“家族秘书”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马上就被接起。 两边都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周唯实先开了口。 “……请问,送来的两箱营养奶,对我的身体有帮助吗?” 对方手忙脚乱了一番,听筒里传来絮絮低语和疯狂翻动的声音。 再被拿起,是一个可爱的女声。 “当然!周先生,您只要按照营养标签进食就可以,这是我们的疏忽,下次一定全部送上说明书……” 周唯实看着自己手心刻下的指甲月牙痕,从压紧的苍白慢慢回复血色。 他垂下了眼睛。 “嗯,我会喝。” 从那天之后,周唯实家门口便常常出现种类繁多的高端omega补剂,每一袋都整齐打印好了服用方法和功效。 除此之外,偶尔还会有几份热气腾腾的炖汤和套餐,包装是深红色手提食盒,嵌着烫金字母,注明出品。海市最难预约的顶级私厨,温度监测贴还在变色,显示它们刚刚出锅不久。 不想王奶奶再来问,周唯实全都提进了门。 明确获取目标,为了不打扰睡在客厅的人,周唯实踮起脚尖,轻轻跨到阳台。 “啪”,郑寻一下子打开手电筒。 那晚郑寻把李峥赶走之后,李峥又来了几次,在周唯实家作威作福,又吃又喝。 尽管周唯实尽力遮掩,但还是被喻星发现了,喻小霸王派郑寻驻守周唯实家,给他当保镖,严禁任何邪恶生物进入周唯实家半步。 周唯实拆开一盒多肽口服液,阅读了说明之后撕开铝封,郑寻也觉得有点饿,顺手捞了一瓶营养奶,嘎嘣一下拧开了盖儿。 周唯实拿着口服液的手放下了。 “喂,你干嘛!”郑寻眼睁睁看着一向很大方的周老师从他手里把奶盒抓走,他手指弧度还贴合着营养奶的曲线,寂寞地抓了抓空气。 “这个不是给你喝的。”周唯实又摊开手心,郑寻下意识放上了盖子。 “哇,怎么这么小气啊,怎么到了你家就什么都是你的了……行行行,我真是惹不起你。” 郑寻跟奶盒包装上的张恩诺大眼瞪小眼,心想喻星追星买代言买魔怔了,这喝不完的奶,周唯实怎么还这么宝贝呢? 莫非…… 莫非他也是张恩诺死忠粉?!周老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没想到你也追星! 不过人家读书读得多,喜欢谁都有道理,他目送着周唯实仔细拧紧盖子,又把奶盒放回去,跟它的兄弟姐妹们紧紧相拥。 郑寻对着两箱调制乳长叹一口气,安慰自己算了……听说张恩诺还代言了巧克力饼干,按照喻星的购买力,过两天他就又能吃上新的边角料。 郑寻拿起手机,接着对面的老板谈生意,偶尔语音,偶尔猛打字,断断续续说了“腺体注射”、“疗效显著”之类的词。 第49章 周唯实坐在书桌旁,竖起耳朵听明白了,他抬高声音问:“你还卖在假药?” 郑寻手机差点扔他脸上,赶紧把这条语音撤回。 “你们读书人真是,东南亚进口的,进口!如假包换!” “那不就是假药。” 郑寻啧啧道,“何不食肉糜啊,你是不知道你吃的那个omega调养剂有多贵,一瓶起码这个数。” 郑寻白了他一眼,比了个5的手势。 “海市腺体有问题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有几个能吃得起你那种正版药?” “……你不要总是卖这些,师兄担心你。” 郑寻不以为意,从他干mb这一行开始,进进出出也有三四次,一边做这个,一边卖药卖套卖rush卖检测试纸,身边的人也大多数都进去过,有的说着要金盆洗手,转眼就得病死了,大家都这样。 “不然我怎么办,怎么还钱,我卖到现在快四年了,还了三十多,我们家还欠着十多万。 “我职高没毕业就出来混社会,进厂拧过螺丝,当过酒吧气氛组,开直播当着老板大哥的面做,人家刷什么我用什么。 “你在正经大学上到博士,我也算在社会大学上到博士了,被人下药,被人骗,到处赔笑。 “不是谁都跟你们一样,随便谈个恋爱都能谈到大款,分手了还天天送这送那,这么好命。” 面对郑寻连珠炮似的吐露,周唯实沉默了一会儿。 他一直不明白,郑寻和喻星是什么关系,正如郑寻也不明白,那个送东西的人同周唯实也并非恋人。 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要从相识的第一眼第一面开始,把一件件掏出来,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省略,任何一个场景都是关键,哪怕少讲一句话、漏掉一个眼神,都是在误导别人的判断。 最终把一切统统摆上天平两端,看天平颤颤巍巍地晃,才能让人看清,他们是什么关系。 而那些故事又太漫长,太平淡,所以他们都避口不谈。 第50章 跨年夜 最近修其原有了交往对象,这让本就不牢固的四人组缺了一个角。 喻星对于跨年夜的宏伟规划还没展露,就中道崩殂——就算喻星再想带着周唯实寻欢作乐,也没办法改变他的心意。 “跟这牛一样,死犟。”喻星一筷子戳出一块大骨。 但在牛骨汤店里,老板赠送的滋补套餐还是让喻星心情好了一些,大发慈悲,把他放在市中心恒荣广场的地铁站。 “逛逛就回家啊!” 周唯实忙不迭点头,不打扰他们去过二人世界了。 望着喻星混进车流的尾灯,周唯实长舒了口气,把围巾系得更紧了些。 棕色的羊绒暖烘烘地贴着他的颈边,很少有这么合他心意的材质,他满足地眯了眯眼。 周唯实晚上吃得有点多,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散步。迎接2305年的装饰早已铺满大街小巷,玻璃橱窗里,石膏模特穿上了银白和深红色新款,头上带着彩色的尖角小帽。 人潮涌动,灯光璀璨,omega们都举着可爱气球,戴着闪光兔耳朵,在奶茶店美食店门口排起长队。 远处,远昌重工的高楼大屏投影倒数,直耸天际,与永远灯火通明的cbd区一起,点亮了整座城市。 风一吹,鼻尖微凉,周唯实把围巾往上提了提,接着往前走。 等他回过神,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锦瑞。 今天锦瑞对外开放,暖光从水晶吊顶倾泻,照在巨大的节日装置前,打扮时髦的男孩女孩正围着花墙和旋梯拍照,笑声回荡在大理石之间。 周唯实站在门口,有点晃神。 现在想想,第一次走进这里的那天,已经遥远地像一场梦。 周唯实对于锦瑞的休息室很熟悉,在一些alpha久久不来的晚上,他会坐在这里等待,别人房间里的一切他都不能乱动,休息室偶尔却会放他每天必看的晚间新闻,于是周唯实常常洗完澡后下来,蹭这里的电视看。 周唯实在茶水台边走过,刚好出锅了一大壶红枣姜茶,在服务生让人无法拒绝的善意笑容里,周唯实接过了一杯暖手。 锦瑞的休息室很大,大概住客都去迎接新年,人不太多。休息室里大人们放松说话,小朋友都无忧无虑,开心地相互追着跑。 屏幕上正好放着他最喜欢的新闻特别节目,周唯实坐下看了一会儿,小口喝着暖茶。 忽然,小朋友那边爆发了一阵阵激动的尖叫,周唯实看完主持人最后一条快讯,开始收拾新闻稿,也转过身。 哎? 锦瑞居然出现了一个…… 全副武装的…… 奥特曼? 剪着西瓜头的小男孩跑到奥特曼面前,举起手臂,摆出经典的“修姆射线”,奥特曼也毫不犹豫地回应他,两个人“呲啦呲啦”,无惧旁人眼光,完成一场正经庄严的仪式。 他穿着银红蓝相间的战斗服,头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肩上扛着一个鼓鼓的大袋子,像刚从怪兽战场归来的英雄。 孩子们兴奋地围上来,欢呼着、跳着,小腿倒腾飞快,跟在他身后,像一群热闹的小丑鱼,一个个戳他的超级翘屁股又迅速缩回手,兴奋地做着鬼脸蹦蹦跳跳。 他一边走一边从大礼物袋里掏出五花八门的小玩具,分给小朋友。 周唯实看了一会儿,被天真的热闹感染也露出一点笑意,他正起身准备从人群旁边退场,结果奥特曼为了给一个害羞躲在大人身边的小丑鱼发礼物,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正好覆盖他出门的路线。 周唯实停下脚步给他们让路,等他们先走。 奥特曼蹲下身子,一直逗那个小丑鱼笑,也不走了,周唯实被吵得有点晕,扶着椅子慢慢坐下,看他们玩。 把小丑鱼逗得咯咯直笑,奥特曼可能注意到这里有个面色苍白的大丑鱼。 正义英雄大概觉得跨年这么狂欢的时候,这人还自己坐在这儿,蹭大酒店的电视看,实在有点可怜。 他低头掏来掏去,居然掏出一张烟花票。 跨年的烟花票在凌渡江的观景台,每年都被疯抢,尤其是今年,据说要放满三十分钟,购票app都崩了几次。喻星没抢到还抱怨了好几天,没想到竟然让他凑到一点热闹。 不过,这种从天而降的好运周唯实一向沾不上,即便送到手上他也该礼貌拒绝。 周唯实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奥特曼说,他没有这么多钱住锦瑞,只是过来坐坐。 后面几个女孩一脸兴奋地告诉他,今天这里有活动,会随机掉落发给路人呢,先生你运气真好,这一年肯定特别顺利! 不用,我们不要,我们晚上打麻将! 你快收下呀! 在女孩和小丑鱼们的殷切注视与围堵下,最终,周唯实还是从奥特曼手心接过了那张烟花票。 周唯实从锦瑞出来,好多人都说说笑笑,要去江边倒数,去占个好位置。 凌渡江港口的烟花秀很有名,周唯实大学时候看过一次,很多年之前。 舍友一起去看了,他没钱买票,就爬上凌渡山,在山顶看免费烟花。之后每一年都在海科大过,熬夜学习,赚钱,写代码,早就忘了节庆会有什么活动。 他拿着票,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去来之不易的观景位,体验一下现在年轻人的活动,就听到旁边的一个a在安慰扁嘴的爱人。 bb,你就去前面看吧,我在这边给你拍照,你跟烟花在一起,肯定很漂亮。 o踮起脚尖,搂住a的脖子,问他没有烟花我就不漂亮了嘛? 当然不是,你是最漂亮的。 那我们都不去啦,我们就去公园边上,快走,再买点炸串,那边的位置也抢手呢。 我们好不容易抢的票。 票白抢了那又怎么样,最重要的是! o拉着长音,堵住alpha的“可是”。 他们悄悄话的声音很小,但周唯实还是听到了。 他说,所有开心的时候,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周唯实脚步顿了顿,把下巴埋在围巾里,低头,看着自己有点破皮的鞋尖。 周唯实脚步被绊了一下,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低头,看着自己有点破皮的鞋尖。 原来海市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也会有凹凸不平的红砖,早被硬物撞缺了一个角,在绚烂的灯光中,映出他嶙峋丑陋的影子。 周唯实把票送给了那对ao。 第51章 相见 跨年夜的地铁站比平时拥挤百倍,头顶的广播一遍遍提醒列车即将进站,夹杂在新年倒数的背景广告中,显得热闹而嘈杂。仿佛整座城市都正朝同一个方向奔赴,将喜悦聚拢在那些即将响起零点钟声的地方。 而在这片欢腾之中,周唯实逆流而行,神情平静。 刚从市中心回来,家里显得冷清,周唯实把水池没刷的碗洗了,转身去洗澡,热水烫过他的身体,把寒夜的冷意冲散。 第50章 周唯实抬头,那个热水器崭新,和整个老房子的装修格格不入,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时候换的,大概是某一天从锦瑞回来之后? 只记得春末的花落,林越峙拉着他在车里荒唐,他说家里热水器坏了,洗起来很冷,请求他不要留在身体里。 之后那个老热水器就不翼而飞。 周唯实不知道怎么越来越多想起这些,都是坏事。 热水在他身上烫出流苏样的红痕,水雾蒸腾,溅进周唯实的眼睛。 周唯实深夜总是失眠,就算洗了热水澡也只是好一点点。喻星和郑寻发给他几张alpha男生的合照,每个款式都有都帅气逼人,他一笑了之,让他们好好玩。 他安静地坐在书桌旁看书,灯光暖黄,偶尔只有一点风铃响,把他和外面的吵闹隔绝。 他拉开书桌抽屉找笔记本,突然觉得少了什么。他一愣,又看了看,才确定真的少了东西——本该放在夹层的文件袋被人抽走了。 周唯实心里一凉,安慰自己只是放错了地方,把家里每个角落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连本科时候的专业书都一页一页抖落,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文件袋。 砰—— 烟花炸开,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绚烂的颜色铺满夜空,像有人用力撕开这座城市沉闷的一角,把所有的热烈和喧嚣都塞进来。外面的人群沸腾了,叫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每一声炸响震得周唯实耳膜发涨、心跳失序。 一阵阵惊慌如潮水般席卷,他脑海里迅速浮现出最糟糕的情景,如果合同真被人拿走公之于众,整个海科大的声誉将遭受毁灭性打击。原本合规的校企合作会被舆论歪曲成权色交易,众口铄金,谣言像野火,谁也无法预料那将引发怎样的风暴,到时候,包括粤海大桥在内,他所参与的工程项目都要被审查,辛苦经营的成果和声誉都会付诸东流。 这重重压力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段烟花过去,周唯实强迫自己冷静。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不被他发现,偷偷进自己家? 他马上就打通了那个电话。 对方依旧很快接通。 “您好周先生,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周唯实不说话。 对面的小姑娘又喂了几声,您不舒服吗,是否需要医生,请敲打一下话筒?周唯实捏紧桌角,依旧没有回答。 很快,电话那边换人,男人的喘息喷在声筒中,灼烧周唯实耳膜。 沉默很久,那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周唯实……?” 被那声音击中,周唯实一瞬间心跳失了节奏。他按住胸口,指尖微颤,手机心脏跳得太快,像是要冲破肋骨。眼前一阵发黑,他踉跄着退了半步,最后一下子坐倒在床上。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一个劲儿地问个不停。 “是不是今天的饭不好吃了?我和郑寻说了找个好点的店,他说你们爱吃这家……我还让人换了好的食材,你是不是觉得味道不对了?” “你去开会那次飞机升舱不是我干的,航空公司对于生病的omega是有照顾的。” “烟花不看也没关系的,天气太冷了,是我没有想周全,等暖和了我们再看。” “还是你哪里不舒服啊,你怎么了。” “周唯实,”他还不要脸地叫他的名字,放缓声音,“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 alpha的声音卑微,谁听了都会心软。 “今天在锦瑞,你是不是不开心了,我以后再也……” alpha的声音很低,但再也什么,他吞掉了后半句,说不出来。 林越峙说,“我就是好想你,我好久都没有见你了。” 周唯实不为所动,他声音冷冷,问,“那你可以不骗我吗。” “当然,当然!” 听到周唯实有反应,林越峙喜出望外,“我没有骗过你的!” “什么时候进过我家。” 在林越峙的沉默不语中,周唯实已经明白了一切。 “林越峙,”他说,“我现在站久了,肚子会疼,还会流血,腺体也不舒服,每周要吃很多药,还要去打针。” “……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对不起都怪我,我不知道还是不舒服,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以后?”周唯实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笑起来,“你和我谈,以、后?” “别这样好吗……别这样……” 周唯实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但还不够是么?还嫌不够。” “我全部都听你们的,我什么都不要也不图你一丁点儿东西,说好不再纠缠,林越峙,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他越说越激动,外面烟花炸开成一团,林越峙那边也特别吵,盖过周唯实的质问,他大喊出来,把所有委屈不满都一并发泄。 “是你先陷害我弟弟,让他到处欠钱,就因为你想玩我!” “你为什么又要来偷合同,又想用那张卖身契逼我?林越峙,你是狗吗,你每天就只知道跟人上床?” “我没有更多的精力陪你玩这些猫捉老鼠的游戏!你能不能找别人啊,谁耗得起你去找谁,有病治病!” “你他妈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这样被人监视的日子,提心吊胆地怕林越峙一翻脸就把他卖身的事捅到学校的日子,他已经承受不住。他为了让林越峙开心,为了让他放了李峥委曲求全,被林越峙强制标记还去听证会上帮他脱罪。 他已经仁至义尽,为什么林越峙还是不放过他? “合同,你没有撕掉吗……” 林越峙沙哑,问,怎么没有撕掉。 “明明那么讨厌我,那么屈辱的东西,怎么还是没有撕掉呢。” 脑子也乱了。 像是被烟火轰出的残片,思绪四散飞溅——过去的、现在的、说过的话、没说出口的话,全混成一团。 林越峙每天都给周唯实发一大段一大段的消息,再三向周唯实保证他没有偷拿的合同,还说他肯定会查清,绝对不会出岔子。 除了他上课和休息的时候,手机都会叮叮响,最后周唯实把林越峙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郑寻这种潜伏在人民群众身边,被资本家收买的叛徒也让喻星一阵好骂,郑寻不得不出卖更多林的情报来换取喻星的原谅,其中包括郑寻每天会拍摄10张各种角度的周老师给林,郑寻给他们做饭的菜谱都是林请人精心搭配,还有郑寻会在周唯实熟睡的时候引狼入室,让林进来待一会儿。 他指天发誓林越峙只是站在床边看看,绝对没有动手动脚。 郑寻再三回忆,“应该没有吧,嘶……”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喻星抱臂冷哼。 “我真觉得他对周老师不错。” “假惺惺,”喻星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这是愧疚!” 郑寻说,“那起码他还挺善良的是不是,还知道愧疚呢。你们天天嘴里说着幸福啊爱的,我也不懂,我要是伤害了别人,连愧疚给不出来。” “哎我去,他付了多少啊,又成你金主大哥了是吧?” 完全被收买的郑寻被喻星勒令不许再进周唯实家门,被赶走之前,郑寻赠送了最后一条情报:李峥又在赌。 周唯实疑心这又是林越峙的手腕,每天惴惴不安,经常给李峥打电话,让他回京岚陪在白若梅身边,对方不以为意,很少接通。 怕什么来什么,很快,周唯实的担心就应验了。 当赌场的电话又打到他手机上的时候,周唯实冲到楼下,站在李奶奶说过有怪人的花坛边,夜风拂过,灯光在他脚边拉出一道恍惚的影子。 “出来。” “你满意了么?” “出来——滚出来!” 后面的灌木丛突然簌簌一颤,枯枝断裂的脆响惊碎了空气,影子起初只是模糊的一小团,随着起身的动作逐渐拔高、伸展,最终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周唯实。 “怎么这样跑下来了,天冷,记得穿外套。” 对方脱下大衣想披在他身上,被周唯实一把拍开,他眼神冷得像刀,带着深深的厌恶与防备:“别碰我!” 他宁愿被夜风吹得发抖,也不想沾染对方一丝温度。 “你告诉他们你是谁!” “说!” alpha微微俯下身子,让周唯实举着的手没有那么累。 他凑近听筒,没有一点迟疑,也没有一点分神,只是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他呵出一点暖气,在周唯实冻红的指尖。 “你好,我是林越峙。” 第52章 小虫(已修) 黄升泰踢了烂麻袋一样萎在地上的李峥一脚,“还差多少啊,你忘了吧。” “泰爷,泰爷,我记得,记得……还差八百万,我都记着呢,你再给我几个月,我肯定能补上……补上……” 第51章 “你拿什么还?”黄升泰冷冷一笑,语气里带着嘲弄,“我看还不如把你这双手剁下来喂狗,要是小虎不嫌臭,我就当你还了这笔账!” 他一个眼神递出,几名打手立刻围了上来,刀刃在白炽灯下晃出冷光,像一排寒意逼人的獠牙。 “别!别啊——泰爷!真的有人替我还!”李峥吓得魂飞魄散,双手抱头,像一只被煎熟的虾蜷缩在黄升泰脚边。 “京望的林家,林越峙!您知道吧?我哥爬了他的床!” 李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里居然带点得意,“林家多有钱您也知道……” “你哥?”黄升泰眉毛一挑,猛地一脚踹过去,“他为了你做到这地步,你还有脸在这儿显摆?你当他是你哥吗?再说,小林总是什么人?林家的钱,我要就能拿!” 李峥被踹得整个人摔到地上,“哎呦”一声咳出口血来,也不敢抹。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的纸,迫不及待抹平贴到众人眼前,“有合同的!我有合同!” “您看,白纸黑字写着,他就是卖给林越峙!” “您放了我,我去求求他,他疼我,真的……” 见黄升泰神色未松,李峥连忙磕了个头,“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但还挺有滋味……您想啊,小林总都能看上他,肯定那方面功夫了得!” “而且他跟着小林总那么久,肯定也认识不少有钱人,就算林越峙给的不够,他再去陪别人就是了,卖几个不是卖……” 他跪着往前爬了几步,下流地挤眉弄眼,“陪过小林总还得让他身价大涨呢……要不,我让他来陪您?” “您看他多骚,衣服都不穿……”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一闪,黄升泰眼神一沉,他立刻认出,李峥手机里的正是当初何助理千叮咛万嘱咐他们要“彻底销毁”的一组照片,当初有人标价拍卖这人,还说价高者得。 照片里的男人眼神迷离、衣衫不整,而李峥手机里存着的不只是这些,更私密露骨,每个角度都有很多张。 “我操,你他妈有病?你偷拍你哥?当初放他资料去尘域拍卖的,也是你?!” 李峥竟然还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嘴角油滑地抖着话,“你看他那样……谁拍不是拍?他喝了点酒就这样,拉着我手一直哭,身上还一股香味儿,跟野猫似的扭来扭去,活该……” “没准嫌我给他找晚了……” “你哥就这么贱?大好前途不要,为了你去卖身?” “前途?”李峥嗤笑一声,舔舔嘴唇,声音又低又阴,“陪陪几个老总,他能吃什么亏?又有钱拿,又能被人宠着,比当什么苦兮兮老师的强多了……要是没有我,他能过上这种好日子?他巴不得多陪几个……” …… 白炽灯冷酷,把人照的面色苍白,睁着眼睛盯久了,轮廓晕出一圈圈五彩斑斓的光芒。薄薄的预制板上人声鼎沸,筹码叮当作响,地下室的空气不流通,弥漫着烟草与廉价香水混合的味道。 周唯实已经瘫坐在椅子上,不能动了。 他很想冲出去大吼,质问李峥,质问黄升泰,质问所有人,为什么?凭什么? 他没有乐在其中,没有如鱼得水,没有感恩戴德,没有痴迷不舍,他是个大学老师,不是欲求不满的烂货。 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恨学校和教育,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还是骂不出来别的脏话,还是在吐露着那些糟糕的该死的文艺的不痛不痒让人不齿的成语? 为什么谁都来欺负他? 周唯实不敢睁开眼,泪水还牢牢圈禁在他的眼眶,睁开就会被所有人看到他的软弱。 刺目的灯光下,周唯实的嘴角颤抖着向下,于是林越峙从高处俯视下来,遮住了白炽灯,把他笼罩。 被周唯实不要脸地爬了床的小林总很温柔地问他:“我们不听了,回家吧,好么?” “家……” 他摇头,“林越峙,我没有家了。” 幸福是很难的事。当你没有意识到幸福的时候,你已经处于幸福之中。当你觉得幸福的时候,幸福已经溜走。 ——对于至今为止都幸福的人生,我万分感激。 泪水似乎回应着alpha的语言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背叛了周唯实。 这也没有什么,周唯实是这个世界上最遭人厌恶的人,所以连他的眼泪也不愿意多陪他哪怕一秒。 他见过命运的娇纵蛮横,所以甘愿做心胸开阔的兄长,这样他就不是漂泊无依的船,在茫茫世间被风吹浪打,也找不到地方靠岸。 无数次跌倒失望后,诱骗自己行至现在,欺骗自己还算有用,还有人会需要他等待他,他以为只要自己疯了一样向别人献爱,就能收获一点点爱哪怕只是爱的边角料,可就算他打碎骨头打碎尊严奉献了他的全部,在别人眼里原来只是理所应该,不值一提。 现在最后一块木板也被掀翻了,露出一船锈蚀老朽的船钉。 光站起来已经耗尽力气,周唯实弓着身子,眼泪无声地滑下脸颊,他任由它们流淌。 “都是因为你。”周唯实颤声说。 他猛地仰起头,怒吼声震响了整个地下室,“都是因为你!” “我恨你,林越峙!!” “你毁了我!!” 他挥起一拳狠狠砸在林越峙脸上,alpha竟然毫无防备,被他冲得踉跄倒退,马上有人围上来,林越峙一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他控着周唯实的腰,怕他跌倒,周唯实却像是疯了一样不领情,又是两下砸在他肚子上,力气不大却下了狠手。 林越峙控制着信息素不冲撞他,两人重心一歪,抱着滚倒在满地尘土中,周唯实喘了一瞬,又不顾一切地爬起来翻身压上去,膝盖钉住林越峙的腰,眼圈发红,一拳接一拳地朝他脸上砸。 林越峙完全不还手,只是抬起小臂格挡,偶尔几下没能挡住,打得他眼角嘴角都破了皮,渗出血来,在他那张俊脸上显得格外刺目。 最终,周唯实的动作越来越慢,他颤着手砸完最后一拳,终于低下头,额头重重抵住林越峙胸口。 为什么……要这样…… 让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不好吗,我已经认了……为什么你非要替我出头。 其实我也活不了很久,周唯实说。 我只是想在活着的时候有一个家。 我也没有……没有很贪心。 林越峙,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哭得面色血红,颤抖得厉害。 是啊,周唯实就是很贱。贱到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需要他,贱到去给每一个可能爱他的人献殷勤。 我只是不想不被人需要地死去……妈妈,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周唯实绝望地呼喊,在他的人生里很少痛哭,他明白眼泪只是让人心疼的筹码,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周唯实从心肺里掏出一口哭腔,而那哭声唤醒了他,并且只能唤醒他,哀惶顺着他错乱的呼吸如同闸开,他哭七岁跪在坟前磕头的自己,哭十六岁割掉腺体的自己,哭十八岁答应爸爸照顾白若梅和弟弟的自己,哭二十四岁放弃梦校的自己,哭二十八岁差点死在alpha床上的自己。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所有隐忍的痛楚都一并奉送。 “这世上本就无甚可喜,亦无甚可悲。” 他脑海中烧干了这句话,刻在自己四肢百骸的每一串基因序列中,此时却全然崩塌。 他才想起自己只是一个骨头架子上罩着一层人皮,学着喻星的样子说话仿佛自己过得幸福,学着白若梅的样子买菜做饭煲汤,学着陈泽民的样子假装很爱自己的研究,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去爬林越峙的床,他从来不知道失望是什么,所以自己从不失望。 妈妈,我要死了。我也和你一样活得一塌糊涂。你说想好好活着,但是你死了,你早早埋在那座野山上,一张照片都没有留给我,再见我也认不出你来…… 你让我好好活着,但是我也要死了,我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唯一的骨气尊严也都抛在别人床上了…… 大死特死,大死特死!! 无数小虫密密麻麻地从他的脑子里爬出来,他低头看看,红色的小虫动动触角与他对视,爬上他的手,爬上他的手腕,爬进他的袖口,爬到他的四肢百骸要把他最后一点营养都吸干。 周唯实忽然停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前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流血了…… 怎么办…… 他的瞳孔轻轻一颤,下一秒整个人惊慌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流血了,我流血了……妈妈……爸爸……弟弟……谁能来救救我…… 他手足无措地喃喃,最后却只喊得出那个唯一没有被小虫蚕食的名字。 林越峙,我流血了。 第53章 好亮 林越峙把晕倒的周唯实送到医院,医生说人没事,就是受了太大刺激,暂时有点应激反应,开了几盒营养剂,交代他们按时吃。 第52章 闻焰又被林越峙催着查了查他的腺体情况,之前的伤都快好了,只是还有点积血,需要慢慢排出。 “他怎么这么虚,”闻焰皱眉,又不放心地叮嘱,“千万别掉以轻心,你这小情人现在金贵得很,得捧着养。” “你琢磨琢磨,想点法子哄哄他吧,总这么压抑着迟早要出事。” 这都劝得耳朵要磨出茧了,闻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林仲听进去多少。 林越峙本想让他在医院多住几天,但躺在病床上,周唯实一直望着天花板流眼泪,谁的话都听不见,林越峙便带他回了家,擦了身子,又换好干净的衣服,把人放进被子里。 周唯实任凭林越峙把他搬来搬去,依旧全程没有反应,但好歹是不哭了。 “困了吧,”林越峙把被子四角都给他掖好,语气温和,“我们睡一会儿,好不好。” 林越峙又抱了抱他,贴着他的额头哄道,“睡一会儿吧,宝宝。”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周唯实的神经,他机械地闭上眼睛,睡了。 林越峙松了口气。 他注意到,周唯实床边还搭了几个枕套,有的沾了暗红的血迹,他这才注意到,周唯实睡的枕头上也有血,他趁他翻身,小心地给他垫了新的,然后把用过的洗干净了。 一边洗林越峙心里一边难受,不知道周唯实被标记后有多疼,晚上睡得不好,身体肯定也很痛,他腺体那么差,又被他咬坏了一次,没有信息素保护,他自己每天怎么挨过去。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恶,恨不得周唯实再扇他两巴掌。 周唯实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几乎没怎么睁眼,只有林越峙给他喂药喂水时他才勉强咽下去,又很快陷入昏睡。 到了第二天傍晚,周唯实忽然开始发烧,额头烫得惊人,整个人蜷在被窝里,连呼吸都颤抖。 林越峙坐在床边,一遍遍换冷毛巾给他擦额头,周唯实却像陷进了什么梦魇,烧得模糊了意识,一直低低地呜咽着,语调断断续续,林越峙凑近他唇边,才能听清他的呢喃。 “妈……我想回家……” “你带我走吧……妈妈……” 林越峙半跪在床边,心脏一阵阵发紧,他搂着周唯实,轻握他的手腕唤醒他。 “宝宝,是不是想妈妈了。” “我们和妈妈说说话。” 他举着手机,白若梅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 周唯实嗫嚅着,林越峙又轻轻喊了他几声,周唯实才终于动了动嘴唇,小声喊,“……妈妈?” “妈,我好冷,我好想你……” 这种让周唯实心心念念的奖励,从前都被林越峙当作要挟的筹码,多一分钟都要变本加厉从他身上讨还。 此时alpha举着手机,听着周唯实小小的喘声,滚烫柔软的唇偶尔贴到他的小指。 林越峙第一次希望他能多讲几句,说多久都行。 对方没声音了,周唯实着急地把脸往手机那边偏了偏,眼眶泛红,“妈妈,我肚子疼……腺体,嗯……腺体也疼……” “哎呀,我也疼啊,得这病,妈那时候疼得连死的心都有……” “唯实啊,我知道你现在难受,等你好一点,去找找小峥吧,他好歹也是你弟弟……” 周唯实脸色蜡白,额角沁出一层冷汗,湿透了枕巾。 他着急地小声哭泣,“妈妈……” “妈真是没别的办法,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唉,要是你爸还在……” 林越峙心里窝火,又碍于周唯实不好发作,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唯实在噩梦中陷得更深了,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几乎开始急喘,在无形的痛苦中,男人不停发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泪顺着纤长的眼尾,流进他的耳廓,流入他的鬓角,打湿alpha手心,林越峙想给他擦泪,却怎么都擦不干,怎么都擦不玩,只能徒劳地把他抱得更紧。 叮——叮叮—— 苦涩的房间里,几声轻响缓缓荡开。 周唯实的身体突然微微一震,细长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听到了召唤,带得林越峙都往风铃哪儿偏了一点。 这风铃一看就是是好多年前的旧物,有一根鱼线上少了两块琉璃片,明显是后系上去的,但保存得很好,声音也依旧清脆。 周致的照片挂在小小的铃舌下,随风晃动。 原来,周唯实思念的不是白若梅,而是他真正的母亲。 alpha怔住了一瞬,指尖轻轻摸了摸他的额角,林越峙抱着他,轻声安慰他,“听,周致也很想你。” “宝宝,不难受了。” “妈妈叫你呢。” “周致好爱你,我也……”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颠倒了欲和情的先后,他们错过了很多个本该爱意满腔的时刻,有的话他想留到周唯实清醒,再好好讲给她听。 最后他说,“乖,周唯实,不要哭了。” 周唯实的眉头松了些,握紧的指节也慢慢松开。 风铃声一下一下回荡,周唯实眼角的湿意没再扩散,男人的呼吸慢慢平稳,又睡了过去。 之后周唯实每次噩梦,林越峙都用风铃声安抚他,这样折腾两天,林越峙都没怎么合眼,就一直趴在周唯实床边。 那人终于是不被梦魇摄住,也退烧了。 牵着的手一动,林越峙马上就从梦中惊醒。周唯实刚刚下床时踩到了他的腿,被他下意识反手握住脚踝,重心一晃,坐倒在床边。 床垫轻微下陷,他睫毛颤了颤。 林越峙已经爬起来跪在下面,探头在他腺体上检查,没看到血迹,alpha长出了口气。 老旧吊灯的光线温暖而明亮,将静止的僵局照得有些不真实。 林越峙嗫嚅了会儿,才问,“有没有不舒服?饿不饿?” 周唯实摇摇头,要去厕所。 林越峙把拖鞋给他穿好,片刻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没想到周唯实完全当他空气,一点都不觉得羞,直接当着他的面脱了裤子,林越峙面色一红,赶紧把厕所门关上了。 周唯实洗漱了一番,又坐回来。林越峙挪到他脚边,眨了眨眼,小幅度地向上偷看。 周唯实不讲话,只是垂眸盯着林越峙,盯得他直发毛。 “宝宝……周老师……”林越峙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了么?” “你要工作了吧?我不打扰你,那我去,我去外面……” 林越峙嘴上这么说,身体可是一点儿不动,见周唯实不答应也不拒绝,他咬咬牙,换上一副可怜样。 “周唯实!我不去外面,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他不要脸地伏在周唯实腿边,贴着他的膝盖。 “我担心你,让我在这里吧!我很安静,我也不碰你,我就在地板上睡,你醒了身边有人,也会好一点……” “我很会照顾人了,”林越峙看着周唯实的眼色,惴惴不安地摇了摇他的腿。 他又保证跪起身道,“我绝对不会再欺负你的!” 李峥又进了赌场,这事是该怪他。 最近他案子缠身,对李峥那边的监管也松了,谁知道这人胆大包天,赌输了居然又要用周唯实抵债,不光去偷周唯实的合同,那些照片竟然也是他偷拍的。 林越峙原本是想让周唯实认清这蠢人的真面目,才没私自处理,结果适得其反,让周唯实听了好些污言秽语。 “你……你打我吧,我皮厚,我知道你难受,之前都是我错了,我不该总骗你,我还天天说那些浑话!我真该死!” “你再打我几下,周唯实,你,你踢我几脚……” 林越峙想去牵周唯实的手,又不敢,只能挥着拳头一直砸自己胸口,砸得咚咚响。 周唯实抬起眼,视线落在林越峙身上,他的眼神平静,几乎没有焦点。他抬起手,点停了alpha的自伤。 在林越峙屏住的呼吸中,周唯实碰了碰alpha的脸,从眼尾的擦伤,慢慢划到颧骨淤青,最后,微凉的指尖停在林越峙的嘴角。 那里有一道裂口,是周唯实打他的时候指骨贴着唇肉撞到牙齿,给alpha形状美好的唇添了伤痕。 周唯实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盯着那道伤口若有所思,另一只手轻搭在膝盖上,保持着不动的姿势。 林越峙的手指捏紧,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没处理,现在混着三天的胡茬,肯定很丑。 周老师那么好的脾气,他都能把他气成这样,他肯定恨透了他。 林越峙蹲在床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周唯实 从心底涌上来的潮水漫过喉咙,带着苦涩的咸味。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把脸轻轻贴在周唯实的掌心上蹭了蹭,语气带着讨好,“我都这样了,你不要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不要不理我。” 第53章 “……周唯实,你这样我好害怕。” “求求你了,你说句话吧……” 下一秒,周唯实手一扬,“啪”的一声,不轻不重落在他脸上。 “好亮。” 林越峙下意识摸了摸脸,还在思索周老师这是摸他还是打他,周唯实已经扔下这句话躺上床。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把被子盖上头顶,不再理他,也不再动了。 林越峙心领神会,连忙把吊灯和台灯都关掉。 房间陷入黑暗,他屏住呼吸,等着周唯实赶他出去。 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好心的周老师还没有发话,林越峙不由得也胆子大了一点,轻手轻脚地攀上床。 “太闷了吧,盖下来一点,嗯?” 然后他扯住一个小角儿,把被子拉下来,如愿以偿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第54章 上帝 夜深,连窗外的风声都在蹑足轻行,几乎听得见心跳的声音。 窗帘落得很严,只剩微弱的月光像水一样,顺着窗棱淌进来,将周唯实的轮廓勾出一圈浅银。 林越峙微微前倾着身体,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周唯实的脸上,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他却能一寸一寸地描摹出周唯实的样子,从眉骨、睫毛、鼻梁到下巴,每一道线条如何,不同的表情时怎么皱着,林越峙竟然都记得。 半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睫毛在光影里更显得毛茸茸,眉毛先挑,再从眼角平齐处打了个折弯下来,看起来正直无私,和挺拔的鼻梁相得益彰。之后就是浅淡的唇色,如同一道水痕,总是沉默地抿在一起,只是下唇因为经常咬着,显得更红润一些。 林越峙很少这么安静地看他,最开始的时候,周唯实每晚还要坚持回家,后来两人关系亲近了一点,周唯实还是会等林越峙睡着,然后小心占据大床的小角落,好像被无形的结界框住,睡着后一动也不动,整个晚上都不会朝林越峙挪过半点。 林越峙想这人上课该是会被人欺负的,学生在下面打游戏打牌讲八卦吵吵闹闹,周唯实站在讲台上面讲课。 维持不了纪律,只会无奈地大声一点。 大概是今夜的月光十分柔和,照得他的身体也散发着一种馥郁的莹白,那人睡得很熟,呼吸绵长,整个人沉在洗得掉色的床褥里,像一块光滑冷清的玉。但周唯实并没有变得很胖,这人的肋骨还是很分明,好像只要林越峙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用力,就会折断,扎破他的五脏六腑,像被荆棘穿透的朔方鸟。 一个求他几句就会心软的人,一个靠着风铃度过噩梦的人,一个他做了这么多错事,还会心疼他的人,一个打一下就觉得不好意思,要转过身去睡的人。 在他身上试了那么多花样,显得林越峙太狠心了。早知道他这样乖,就不要耍那些下三滥的手腕,早早说我喜欢你,想要跟你谈恋爱。 林越峙喉结动了动,上帝啊,我做了好多错事。 我好想抱他,好想吻他。好想让他不再讨厌我。 怎样才能让他原谅我。 —————— 上帝在人间的名字叫喻星。 林越峙有把握相信,以目前的状态来看,周唯实唯一会听话的人就是喻星了。 但可惜的是,上帝并不宽容也并不仁慈,在几次请求之后,上帝带着叛徒前来要和他三方对峙,不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不肯罢休。 “……我肯定会陪着他的,喻工,我们今天的谈论重点只是——在我出差或者有事的时候,我雇佣郑寻先生和你,来陪伴他,确保他按时吃饭,不会出事。”林越峙压低声音,盖住喻星对他的指责。 上帝毫不示弱,“仨瓜俩枣侮辱谁呢?还嫌闹得不够大?现在学校里他被标记的事儿漫天飞,还有论坛上盖了几百层楼讨论你和他的关系,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是好吗?他连学校都不愿意去了,天天就在家里躲着。人能说多难听的话你不知道?他不是你,天天被人戳脊梁骨骂还好意思贴上去,没有你的时候他过得比现在好多了!” 林越峙叉着腰,看向外面长出了口气,才按住了冲动,又低三下四地转过头:“是……之前是我处理得不好,现在我回来了,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公开我们的关系。” “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委屈他。” “关系?你俩什么关系?你那点心思我都懒得说,真恶心,在外面风流快活够了,现在想找个清清白白的好人收心,是吧?”喻星身高不够但气场不输,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周唯实还是archicore的研发负责人,你这是什么,科技新贵和学术大佬的联姻大秀?接下来是不是还要他陪你出席晚宴、给星持立人设啊!” “一石二鸟,真不愧是生意人呢小林总!” 又是这样,林越峙心里一阵烦躁,每个人都来有理有据地来劝他不要碰周唯实,好像自己是会感染他的新式病毒,甩也甩不开的牛皮糖,周唯实只要摊上他就是良家妇女失足,他比人贩子还可恶。 “我没有!我清清白白,我的处男之身都给他了!” “我呸!”喻星早对林越峙不满了,之前还总顾忌他是自己上司,现在人都挤进周唯实家里了,他也不管这是哪家公子少爷了,撸起袖子就是干。 “你以为海科大没人?你当我们法务是吃干饭的?你哥逼他出庭帮你顶罪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现在倒好,不但敢露面,还敢跑来这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是……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看,他现在打我我都不还手。” “我操,你居然打他?” “是他打我。” “鬼话你骗谁呢!周唯实能跟人打架?他让人打死都不会动一下手!” 郑寻也附和,“是啊,怎么看周老师都不会动粗……” 喻星都没见过周唯实那么好欺负的人,上大学的时候给人家当备胎,天天给omega送饭写作业,结果人家是为了男朋友的保研名额故意陷害,拿着他帮人代写的证据去举报他,要不是喻星他们听到这些风声去告诉了老陈,周唯实都要被退学了。 就这样周唯实都没跟人家说一句重话,还巴巴地给那个o道歉呢,说对不起,以后不能给他写作业了。 周唯实打人?怎么可能! 喻星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这人真不要脸至极,“他连句脏话都不会说,他靠什么打,眼神骂死你?!” “你在搞什么。” 一个玻璃杯凌空而来,精准地砸在喻星脚边,碎裂声尖锐刺耳。 喻星一脸震惊地抬起头,嘴巴微张,没发出声音。 “……” 三个人瞬间噤声,目光齐刷刷落在那人身上。 他们都明显看到,周唯实的表情从不耐烦的半睁眼,变成了圆圆的震惊。他穿着一身毛绒睡衣,面色通红。 “师、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半响,郑寻一拍掌,终于找着了句话化解尴尬。 “哎呦小林总,这脸怎么了,最近玩cosplay呢!” —————— 林越峙本来想请喻星陪周唯实吃顿晚饭,心里想着他跟好朋友在一起可能会开心点。 但是喻星和周唯实两个人在饭桌边默默无言,不知怎的,总是说个不停的omega一反常态什么都没说,吃完拉着郑寻就走了。 林越峙当时在温牛奶,想让周唯实吃完饭喝。他走过去,用玻璃杯碰了碰他的手背。 周唯实开始没什么反应,但过了几秒,指尖微微动了下,还是握住了。 林越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还愿意吃他给的东西,就没那么坏。 “那个……那个谁,我又把他送去戒赌所了,可以么?”林越峙也拉开椅子坐下来。 周唯实拨弄着碗里的鱼肉段,安静地咀嚼了一会儿,最后说,“随你吧。” 吃完饭,周唯实把椅子一推,又回了房间,林越峙也不敢多吃了,赶紧去刷碗。 等他收拾好进门,周唯实就在书桌边看书。 看他进来,周唯实又关了灯上床,再也不说话。 林越峙发现,周唯实现在的确非常不爱出门,粤海大桥的主梁结构顺利开工,这可是件大喜事,林越峙开车带他去转了一圈,明明是自己一直期待的心血,周唯实也只是远远看着,没有走近。 周围的幼儿园都放假了,海科大家属区的老年人多,外面总有小朋友在跑闹。周唯实每天都不开窗,团在墙角睡觉,像一只冬眠期的小动物。 趁着他去洗澡,林越峙又请人装好隔音棉。 寒假已至,他每天就在家里看电脑,每天上午十点准时在阳台锻炼半小时,后来林越峙给他买了一台打印机,把说明书给他放在显眼的位置,他就每天早上打印几篇文章,在卧室里读一天。 虽然“强制标记案”的风波渐渐平息,但林越峙重新掌权星持,每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常要出差。这次回京岚五天,他卡着最后的时间走,让何小诗和郑寻给他送饭。 第54章 但郑寻和何小诗都说,周老师吃得很少,脸色也很差。最后他软磨硬泡请喻星去陪陪他,千叮万嘱,让喻星陪周唯实睡。 喻星躺在折叠床上和周唯实聊天,给他讲以前上学时候的八卦,谁和谁结婚了,谁到哪儿深造,谁又发了什么什么文章。 喻星又问,“过年你去哪儿?今年系里没有学生留校,也不用你去值班了,我爸妈还问你呢。” 周唯实转也转过身,看着喻星认真回答:“我现在身体不好,去哪里都不方便,我就在家。” “我到时候给叔叔阿姨拜年。” 喻星说行,然后他打个哈欠,在林越峙上贡的超奢侈床品上美美入睡了。 半夜两点,喻星起来上厕所,他迷迷糊糊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床上的人睁大双眼,眼白在黑暗中亮得反光。 “我操!”喻星吓了一跳,“你干嘛呢,怎么睁着眼睡觉!” 周唯实没应声,眼睛却还是睁着,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喻星翻个白眼,踢踢踏踏地走回去,边走边念,“别再演哑剧了,你这小脸儿都快比墙白了,你要真想当星星也别选这时候闪光。” “闭眼。” 周唯实终于有了反应,转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神里有点歉意,“……哦,好。” 他闭上眼睛,连呼吸都调匀了些,一副真要入睡的样子。 喻星也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假装不经意地翻了个身,又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往旁边瞄。 周唯实老老实实睡着,一动不动,又过了一会儿,喻星看见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又落在天花板上,目光空空落落,没有一点睡意。 从那天之后,林越峙没有再出差。 第55章 全力配合 最近星持的会议都改成了线上,实在紧急的林越峙就直接让他们来海市一趟,星持的决策层恨不能全都住周唯实他们家附近。 好在小林总财力雄厚,大家差补也拿得很开心。 林越峙在小区花园对面租了个店面,每天站在一群商务人士中间指点江山。 在这么个破旧小区,小林总还换着不同的套装搭配,头发喷得以为是哪家明星在拍画报。会议间隙,这位模特总还站在门口抬头望。 下属问老板在看什么,林越峙点了根烟,故弄玄虚,沉笑不语。 他们也顺着他的角度抬头看,只能看见紧紧拉着的窗帘。 “今天的事重要,不好在外面说。” 吃过饭,林越峙给周唯实端来热水和削好的果盘,又把耳塞眼罩放在他床头,“我们在客厅谈事情,你累了就先睡。” 林越峙看着他把药吃完,叮嘱了几句,周唯实的视线又回到那一篇悬索桥模型图上,没给他反应。 林越峙对此习以为常,他轻轻把房间门关上——精准地控制着锁舌和门框的碰撞,努力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再惹周唯实不开心——结果门从里面猛地砰一声撞在门框,震得墙都一抖。 客厅里的三个alpha都转过头,闻焰一下子乐了,“哟,跟想的不太一样啊,你不说人周老师又听话又黏你,天天让你抱着睡么?” “别吵……别吵!”林越峙摸着差点被撞骨折的鼻子,食指按在嘴唇上用力嘘了他几声。 “别给我添乱,赶出去的又不是你!” 闻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摊了摊手。 今天小小的客厅里挤满了人,除了闻焰和褚啸臣,还有一位黑衣alpha,皮夹克简洁利落,审视的目光锐如刀锋,明明身上没有任何标志,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亚联盟缉查署高级督察,韩默川,aphrodisiac仿制药案的负责人。 他一扬头,对林越峙道,“案子有进展了。” 那天尘域的信息基站被入侵后,警方从喷洒催情剂的防火装置入手,查到里面就是aphrodisiac的盗版药。这东西药性猛烈,不光能让omega进入易感期,连林越峙这样一个alpha没能抗住。 后来尘域还发现了不少生面孔的omega,要真把易感期的林越峙丢进羊群,后果不堪设想,幸亏当时他带周唯实走了隐蔽的员工通道,这才绕过了这场夺命美人计。 林渊霆马上就要拿下整个京望实业,杨暃作为当家主母的权力早被架空,杨荣杰和杨暃这对父女直接跟两兄弟撕破脸,先让林越峙进入易感期,再用《平权法案》置他于死地。 缉查署早就关注着海市的违禁药物流动,这次派韩默川来也是希望能与当地药企合作,务求将这些害虫连根拔起。 “仿制药的生产链我们查清了,”韩默川说,“原始配方从海市传出去的,绕了三手,现在是南洋那边的制药厂在接单,线人说这药方做过改良,用的就是当年那批烈性抑制剂的药方。” 十几年前,亚联盟曾接连发生四十多起omega心脏骤停事件。由于死者分布零散、背景各异,案件很快被归结为“激素滥用引发的偶然事件”,未予深查。 但韩默川的师父在走访死者家属后发现,几乎每户人家都曾出现过一种蓝色玻璃小瓶。他随即向上级提出并案调查,怀疑这些死亡事件与某种未经审批的违禁抑制剂有关。他跟几个一线警员走访排查很久,查到一种叫blaze nectar的烈性抑制剂,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这种违禁药的源头,调查不了了之。 师父一生破过无数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那些omega只是想离开alpha活下去,本该拯救他们的抑制剂却成了最残忍的催命符。 师父退休时再三叮嘱韩默川,一定要摧毁违禁药的链条,不能让那些黑心商人就这么逍遥法外。 直到最近的行动中,他们发现仿制药的配方与十几年前的blaze nectar高度相似,才让那起早被掩埋的悬案又浮出水面。 经过多方排查,缉查组将目光锁定了仿制药的涉事企业,扬元药业。 “blaze nectar是十五年前开始在黑市流通,可问题是杨荣杰已经退下来三年了,所有交易记录都早被销毁,他儿子更是打死不认。” “我们随时都能拔掉这些黑作坊,但现在还缺少关键证据,”韩默川道,“就算技术层面能证明相似性,没找到一瓶blaze nectar实物,很难给杨荣杰定罪。” 虽然二十多平的客厅小到有点让褚啸臣伸不开腿,褚总还是贵气不改,长腿交叠,像在他的总裁办公室。 三个人满怀希望看向他,但褚啸臣也无奈地摇摇头。 “只能找到人证。” 闻焰有点头疼,“这都多少年了,物证都早没了,再晚个三个月,这些假药的链条也要转移,你们得尽早行动。” 调查陷入僵局,几个人都垂头没出声。 林越峙正跟韩默川对齐最近的调查结果,请调查组再多分享一些blaze的信息,就听到吱呀一声门响。 林越峙看见周唯实出来了,赶紧把烟掐灭,拿过沙发上不知道谁的外套散了散烟。 他调整呼吸,一扫阴霾,换上副狗腿的笑脸凑到周唯实跟前。 “要睡了么,还是饿了?药吃了没有?” 看看时间,快十点了。林越峙马上开门赶客,“走了走了都走,要休息了,我们周老师要休息了。” 周唯实没有理会他的吵闹,只是安静地盯着他们,然后他歪了歪头,说出这段时间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蓝色旋转瓶,静脉注射剂,你们说的……是这个么。” 他摊开手,一个小药瓶静静躺在掌心。 塑封已泛黄,却保存得完整——blaze nectar【bn-0732, 2282年】 四个alpha眼里同时冒出亮光。 —————— 周唯实不止提供了烈焰花蜜的原装瓶,还给出了一个“地下药品论坛”的访问入口,是曾经禁药与仿制药暗中流通的灰色网络。 “你们找不到,是因为那时候城市与城市之间没有公共网络,”周唯实给他们解释,“blaze nectar难记,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叫法,在我们家那边,它叫蓝水。“ 几个人围坐在周唯实的电脑边,看他敲来敲去,多重跳转、匿名通道、老旧的bbs格式——和现在的全球联网完全不同,能进这个论坛的人要靠记忆、耐心,和一套已经淘汰的规则。 链接跳转到第五次时,屏幕突然一顿,出现了一个灰蓝色的登陆界面,一条极细的字提示:“仅限受邀者登录。” 周唯实慢慢敲下一串字母。 zhouzhi-2282 屏幕一闪,通过。 “zhouzhi是……” “韩sir,现在是良好市民为你提供线索,不该问的别问。” 良好市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是我妈妈。” 韩墨川挑眉,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周唯实打开了一串私信记录,停在一封名为“货已寄出”的旧消息上。 “就是这个人,他卖过三批蓝水,我妈妈就是他的客户之一。” 韩墨川眉头紧锁,目光凝重地扫视着这些重要证据,“周先生,为了调查进展,我需要技术科介入,你可以协助我们吗?” 第55章 闻焰提到了使用那种违禁药后的典型症状、急性器官衰竭表现,和周致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周唯实就等着韩墨川这句话。 周致是个电脑高手,但在那个年代,一个omega没有正规从业的机会,她拿不到正式职位,只能靠给人私下搭建网站维生,这其中就包括这个地下药品论坛——起初只是和那些脱离a、离开家庭的omega互相取暖。 彼时抑制剂还未合法化,市场混乱,价格高昂,周致和她的朋友们只能选择那些劣质的抑制剂。 周唯实今天才知道,周致的死竟然不是意外。 他抬起头,眼神坚决。 “我一定全力配合。” 技术组的接手并不顺利。 缉查署的技术组全是年轻人,虽然他们在算法方面造诣极高,但面对这个过时系统反而没什么优势,都得从头学起。周唯实讲得很慢也很细,最终真正跟得上的居然只有林越峙。 周唯实无奈,只能把代码教给林越峙,再让他去和技术组一起研究。 这可真是一个多月以来,周唯实对林越峙对心平气和的几天。他把每一步都细细拆解,盯着林越峙复现他的步骤,生怕有一点遗漏。 两人坐得很近,近到林越峙只要稍一动,就能碰到周唯实的袖口。 明天就要让技术组正式接手这些关键证据,周唯实还是放心不下,一看到林越峙抓取信息的代码行敲慢了一点,就着急地抬高了音量。 “刚讲的跳转规则,你怎么还没有学会呢。” 林越峙停下手,微微偏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毛茸茸的一颗头凑在他电脑边挤进他怀里,删除他的代码,修正。 数据流在周唯实的镜片上留下红绿色的光串。 “我笨。”林越峙承认。 “周老师,你再给我讲讲吧。” 周唯实皱眉,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只是小声叹着气。他调开页面,又给林越峙演示了一遍。 “论坛用的是最早一代的混搭结构,数据都挂在本地,要查什么只能靠关键词人工排查,你看……” 灯光和月色都旖旎,林越峙突然觉得这样的周唯实很不一样。明明整个人依旧理性沉静,但是却很柔软,周唯实跪坐在沙发上,因为去够茶几上的鼠标键盘而前倾着身体,露出白皙的后颈和一点点肩膀,腺体被发丝盖住,只有转头的时候会露出一点药贴的边缘。 金丝框眼镜不再反射着白炽灯的冷光,而是被家里的灯光烘得柔和,他偶尔对林越峙提问,眼尾睫毛好像一把小帘子,遮住眼睛,于是只能看他高挺的鼻梁和形状美好的粉唇。 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在搞什么东西。 林越峙长吐出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想,身体这样还不知检点。 “……我讲明白了吗?” 林越峙下意识绷紧了肩背,热意顺着周唯实问询的视线从腺体中缓慢泛起,alpha的血液也开始升温。 “嗯。” 周唯实在家里穿得很厚,松松垮垮的睡衣包着瘦削的身形,林越峙从他衣襟下绕到背后。趁着周唯实不注意,他整个人弓着身子贴过去,轻轻蹭了蹭。 周唯实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alpha的呼吸从领口钻进去,酥酥麻麻的痒。 还没来得及推开,林越峙已经整个人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保证,一定查清。” 不顾周唯实的闪躲,林越峙埋在他身上,语气也闷闷的。 “不要担心。” 周唯实垂下眼睛,视线落在自己小腹,林越峙的双手握紧,把他固定在他怀中,好像贴住了他心底所有沉重的话语,贴着想恳请彻查的执念,贴着为周致讨公道的迫切,贴着他作为受害者家属的无声呐喊,化成一个拥抱。 感受到周唯实的不抗拒,林越峙终于大胆地蹭了蹭,又吸了几口。手也不老实,觉得抱的不够紧,一直乱揉。 忽然,碰到了什么地方,两人身体一僵,林越峙停住了动作。 alpha低头朝周唯实腿间看,语气故作惊讶。 “周老师,你怎么起反应了!” 周唯实咬住后槽牙,强行压下那点莫名其妙的冲动,用力挣开alpha的怀抱。 “没有。” 是残留的信息素互相感应的反应,是标记之后短时间内不可避免的牵引和依赖。 林越峙手掌轻易分开他的腿根。 “别并腿,难受。” “干嘛总是怕我。”林越峙松开手,双手后撑,身体也仰着,给他留出安全距离。 “我很听话了。” 骤然离开alpha的体温,冷热温差让周唯实不自在地紧了紧衣领,他试图与他拉开一点距离,却又因为沙发的靠背受限显得很僵硬。周唯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缓缓就下去了。 周唯实急着转移注意力,便又开了一个论坛页面,“我们再把……” 林越峙的手搭在膝盖上,两腿侧张开形成一个蚌壳,要夹住游向其中不知所措的鱼儿。 他一个虎跃直接把人扑倒,柔软的沙发接住了两个成年男人。 “——”周唯实半句话梗在喉间。 林越峙幽深的眸子垂下来看他,嗯了一声,“然后呢?” “————” “听不懂。”林越峙咬上周唯实的耳垂,黏腻的呼吸伴着水声一下子席卷了周唯实的耳膜,把那些代码连同所有高贵名词都抛却云外。 “周唯实,你好漂亮啊。” 腺体突突跳动,让他也泛起莫名的红晕,周唯实用力推着林越峙乱蹭的头,勉力解释:“被标记后的ao之间会有信息素吸引,你要……你要注射抑制剂……” “我注射过了。” “每天都扎好多针,才敢离你近一点。” “你好久好久不理我了,”林越峙咬着“好久好久”的重音,语气可怜,“周唯实……” 空气粘滞了一瞬,周唯实想起那些不堪,表情冷冰,他闭上眼,“你又要……” “不要,”林越峙摇头,“我会。” “会什么!”周唯实像是突然被开机,护住自己的下身往后退,他的掌心拉扯着沙发布收紧,指尖发烫。 心跳如擂鼓,总是这样,被alpha那双眼睛注视过,就久久不能平息。 总是这样。 “我有学。”林越峙又说。 “很舒服的,不要害怕。” 在周唯实震惊的目光中,林越峙喉结一动,俯下身。 你学了什么! “你别得寸进尺!”周唯实惊呼着抓住他的发丝,却被男人禁锢住手腕。 ……哈啊—— 对于林越峙的床上花样,周唯实应付不暇,夜色迷离,他在alpha的唇舌间,发出一声声似泣非泣的反抗。 林越峙抬起头,周唯实的额头脖颈已然通红,每一寸毛孔好像都在叫嚣着带走他身体里的水分,他双眸紧闭,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汗蒸时的粉红色。 林越峙笑了一声,轻吻着周唯实痉挛的小腹,然后口得更加卖力。 第56章 吸引 周唯实不仅给技术组提供线索,还特地回了一趟嵩原老家,找出了周致当年看诊的病例单。自从李峥那件事之后,周唯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外界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现在看他对这起案件格外上心,林越峙简直谢天谢地,他专门找韩默川要来权限,有时候调查组开会,让周唯实也能旁听。 最近周唯实气色越来越好,说话做事都生动许多,林越峙让何小诗给他搞来不少青春男大的帅气家居服,全都用心搭配,生怕周唯实给他撵出去。 两个人的关系缓和,在林越峙的锲而不舍死缠烂打下,他终于如愿爬上了周唯实的床。 周唯实每晚十点准时洗漱,看半小时书后关灯休息。他睡眠质量很好,每天都睡得很安稳,闹钟会在早上七点准时叫醒两个人。 但林越峙太喜欢抱着周唯实睡觉了,每天睡九个小时还觉得不够,经常缠着周唯实,不管是搭手臂还是蹭着他的腿,总之是得和周老师贴着的。 两个人靠得近了,林越峙就有点把持不住,抑制剂也越打越多,也不知道是信息素作祟还是他真跟周老师想的一样,是个只想着那点事的色胚。 今夜他睡梦里就觉得不对,醒来之后身边空空荡荡,只有被窝里一点余温。 卫生间的灯开着,雾玻璃上倒映着慌乱的人影,还传出一点细微的水声。 林越峙放轻脚步走过去,推开门。当啷一声,花洒磕在墙上。 林越峙一向沾枕头就睡,很少起夜,里面的人明显被吓了一跳。 “对不起啊,我吵醒你了。” 周唯实的睡衣上身撩到了腰腹,两片布料打上了个结,松松垮垮地遮住了胸口。白皙的两条长腿被沸水冲得爆红,里处还掩藏着更病态的粉红色,让林越峙皱眉。 周唯实明显一副被人抓包的窘态,头低着看着地面,胡乱把睡衣放下来用力扯着遮住。 第56章 卫生间很小,淋浴、洗衣机和洗手池都挤在几平米的地方,现在再加上不知所措的周唯实。 林越峙堵在门口,就像《猫和老鼠》里面正扒在杰瑞洞口虎视眈眈的汤姆猫。 林越峙轻松道:“洗澡怎么不叫我,我也想和你一起洗。” “我这就好。”周唯实上手推了林越峙的肚子一把,林越峙全身只有这里有些怕痒,算得上唯一弱点。但林越峙岿然不动。 林越峙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向下稍稍用力,就抽出了还在淋水的花洒,用手试了一下温度。 “会不会太热了,烫着没有。” 汤姆闯进来,还在周唯实身上上下打量。 “还好,”周唯实仍然佝偻着遮住自己的下身。 “你出去。” “家里还有药,一会儿我们涂一点。” “出去!”周唯实突然拔高了音量,一把挥开了林越峙来拉他的手,失控地后退了一步,贴在了冰冷的瓷砖上。 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周唯实抓过花洒往自己身上胡乱冲洗,用力地搓着身体,好像要抓下自己一层皮。 “我就是,就是想洗一洗……” 洗洗就好了,洗洗就没有味道…… 周唯实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很快把大腿内侧抓出一条条血痕。 他挠着挠着停下来了,整个空间只有哗啦啦的水声。水汽升腾遮住了他的眼眶,把不自觉滚落的泪水一并顺着水流冲走。 周唯实喃喃,“不够,不够烫……不够烫!” “你出去,你快出去!”他尖叫着去调水温,一下子拧到了最热。 周唯实闻到自己身上洗不掉的味道,从薄薄的布料下透出的一股淫靡气味。他的身体像被打开了闸门,会不分日夜地分泌腥臊的体液,一次又一次干涸,甚至濡湿了外裤,在睡衣上落下斑斑点点的深色。 一走一动,每次坐下,都有一缕味道钻进他的鼻腔。 可是明明林越峙没有和他亲密,没有和他玩那些见不得人的游戏。 他没有很贱,没有欲求不满,他没有变成一只求alpha玩弄的洞尻。 林越峙双手放开,比着投降的姿势退了一步,给周唯实留出安全距离。 他放缓了声线,“宝宝,你很干净。没有味道。” “有!”周唯实颤抖着嘴唇,他本身就只到林越峙的鼻梁,此刻蜷缩着比omega还要瘦小。 周唯实声线里带着绝望,“我见到你,在你身边会……会流……有东西……”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羞耻,更用力的搓着下身,林越峙眼疾手快,在他扯坏自己之前钳住了他的双手。 “放开我!” “是我,是我易感期要到了。” 这些写在生理课本上ao从小就知道的常识,对于周唯实来说都是没接触过的新世界。 林越峙揉他的后脑勺,吻着他的额角,吻着他被水汽蒸红的眼尾。 花洒掉在地上,水流以近在咫尺的距离持续冲在林越峙的裤脚,烫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周唯实还在轻轻地颤抖,于是他也没有放开手。 让人从美梦里吵醒,闻焰正在气头上,但听到是周老师的声音,还是马上恢复了专业态度,力求为自己的升职样本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 “你现在腺体恢复的越来越好,所以会被alpha吸引,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状况,代表你身体也在变好,这小子的信息素等级高,你们两个有标记,临近他的易感期你有反应,是很正常的……” 又到了。alpha的易感期。 周唯实的腰一瞬间挺直,像应激了一样面色煞白,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那次的回忆依旧是一场噩梦。 “呼吸。”林越峙温声说,他从手心摩挲到他的手腕,唤回了周唯实的神智。 温暖的手掌将他完全包裹,提醒他现在身边的人是理性的林越峙,而不是被兽性支配的野兽。 “信息素分为安抚成分和催情成分,其中催情物质对自己和对方都有影响,不过抑制剂能有效抑制催情成分。” 闻焰继续道:“终身标记之后,alpha才能抵抗其他o的催情信息素干扰,所以他准备一直保持你们的标记。” “反正你很难被诱发易感期,信息素也不多,他的易感期对你没什么干扰,顶多有点生理反应,”闻焰在那边绞尽脑汁地给周唯实解释ao的生理吸引,“我发了几篇病例,你可以看一下。” 周唯实指甲盖扣着自己睡衣上的小花边,和闻焰问得仔细。 衣服是林越峙买的,特别简单的款式,但衣领却有几分可爱,挂着两团浅蓝色小毛球。 林越峙拿着alpha抑制剂给自己打了好几针,然后手指扯着他的衣带,拉得特别长,用小毛球扫着自己的下巴,又突然松手,弹在周唯实身上。 反复几次林越峙玩上瘾了,每一次都得弹在周唯实的锁骨窝里再跳出来。 周唯实拽住自己的衣带,跟林越峙争夺着不让他再乱扯,问闻焰道:“那他怎么办。” “谁?” “林越峙。他要怎么办。” “市面上的alpha抑制剂很多,很多alpha婚前都常用,不愿意同房的话,让他多打几针扛过去就行,”闻焰自然道,“他不是一直在打吗?” “说明书上说,信息素等级越高,抑制效率越低,副作用越大。”周唯实抬眼,林越峙正笑眯眯靠着书桌看他,还挑逗地吹了个口哨。 “他已经开始头晕了。” 周唯实倾身握住林越峙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林越峙也没有反抗,就这样被周唯实握着腕脉。 林越峙是反关脉,脉搏跳动在大拇指沿线上,此时青筋暴突,alpha的心率快到手腕皮肤肉眼可见地震动。 闻焰在电话那边还是一副天塌地塌林越峙也不会塌的语气:“有病例依据,5mg的抑制剂,褚啸臣能连打十九支,才勉强进医院;另一种牌子他哥林渊霆打十五支还能没事人一样去他嫂子面前脱衣服耍流氓。他这一支才打2mg,洒洒水啦。” “他打了一盒。” 长久的沉默,只有老旧风扇的劲响。屋子里不冷,林越峙还是给周唯实开了暖风。 林越峙揉揉他的头,弯下腰去看周唯实是什么表情。看见他皱眉正经的软和样子,轻笑了一声,心里舒服地快哼哼了。 “你知道我厉害的,嗯?”林越峙轻声安慰他,“别太小瞧我了。” 周唯实道谢后挂掉闻焰的电话,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周唯实觉得这样真的有些奇怪,他应该就林越峙滥用处方药的问题展开沟通,但林越峙就总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让他说不出话来。 alpha给他的感觉好像是他小题大做了,“半夜把大家都叫起来结果就因为这么点没常识的小事儿”。 而alpha还表现得很大度,不责怪他。 林越峙搂着他的肩膀,不时的蹭蹭他的下颌线,“我这几天多注意。” “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失控。” 周唯实却都没有反应,只是在暗自思考:为了帮助林越峙平稳度过易感期,除了做那种事,就是释放安抚信息素,可信息素中的催情成分又容易让他想要。 只有让林越峙一直打抑制剂。 在之前的生活中,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和一个alpha产生这么多的交集,现在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abo生理课他就不该全用来刷数学物理题。 林越峙贴贴他,“我去外面睡。” “靠近我……腺体的时候,”虽然他的安抚信息素不多,周唯实还是问,“会好受一点么。” “会。”林越峙实话实说。 “但小猫咪离我太近,是会被吃掉的。” 周唯实点头,拿过桌子上散落的针管,抽了一点。 林越峙把脖子凑了过去,昏黄暧昧的灯光下,alpha黑亮的眼珠紧盯着周唯实。 大概是做老师做久了,周唯实抽药的手也很好看,像是毛笔的握法。 “闻医生说,我也可以打抑制剂,你明天还要和韩队他们开会。” 周唯实尽力板着脸,“不可以耽误正事。” 林越峙没有拒绝,他拨开周唯实的发丝,坐在转椅上给他补习omega知识,都是以前和人厮混时候那些娇贵的o装病,耳濡目染学的。 剂量时间手法,他按在周唯实的颈肩,轻柔地摸着他温热的腺体。 周唯实裹着冬天的睡衣,体温和穿半袖的林越峙相当,男人粗糙的指腹擦在他腺体上。 周唯实打了个颤。 “在这儿,omega专用,我教你,我们只打一支。” 周唯实点点头。冰冷的注射液被林越峙的手心捂得发热,打进身体像一根小棉絮游进了血管,游过身体,散开疼痛,引发一点战栗。 林越峙俯下身来直视着周唯实的眼睛,眉目荡漾开,盯着周唯实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周唯实的眉心舒展开,林越峙才笑嘻嘻地说,“好乖。” 第57章 今夜总算折腾完了,林越峙等周唯实躺好后关灯,抱着被子就要去睡沙发。 黑暗里,周唯实叫住他。 “过来。” 林越峙停住脚步,没有动。 周唯实翻了个身,用单薄的后背对着他。 “那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 alpha只迟疑了一秒,马上转身,一个助跑小跳又滚回他身边,整个人压得周唯实那边的床都嘎吱了一声,抱住周唯实不松手。黑暗里,alpha在他耳边哼哼唧唧,跟着大型犬似的一直拱他,一直说周唯实你好好闻我好喜欢,我好舒服啊感觉腺体都不痛了头也不晕了明天一定是个靓绝全场的好a。 周唯实拍着他的大腿让他安静,问他,为什么不洗掉标记。 “没有舍得。” 轮到林越峙。 “为什么不扔掉合同。” 周唯实没有说话。 林越峙亲亲他,“那说晚安。” 周唯实依旧没有说话。 第57章 阴云密布 自从那次意外标记后,周唯实的腺体治疗就从每月一次改成了一周一次,他已经对于治疗流程非常熟悉,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就能露出自己的腺体了。 治疗室里虽然一股消毒水味儿,但同样温暖,陈医生是个很有经验的o,最近都是她给周唯实治疗。 只不过,他看着举着针的陈医师,自从他出院之后,就没有约到过之前那个医师。 周唯实问,“王医师去哪里了,还没有回来吗?” “王?”她疑惑,“我们科没有姓王的医师啊。” 周唯实垂下头沉思,哦了一声,“可能是我记错了。” 陈医师看着冷藏箱里十几支信息素针,夸张地叹了口气,“闻主任这真是把你当头等病号,全打完咱俩要一起吃年夜饭了。” “这不是还有几天。”周唯实忍不住笑了笑,乖乖脱下外套,赶紧上了治疗床。 周唯实的腺体被咬得更差,之前的治疗一下子前功尽弃,闻焰给他加大了信息素清的用量,效果还算不错。 只是不知道那位志愿者被抽取了这么多信息素,会不会对他身体有害。 “你放心吧,这是主任亲手制备的,他肯定心里有数。” 周唯实这才松了口气。 等周唯实从诊疗室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门诊那边都下班了,只剩治疗室这边还有三三两两的灯亮着。 他扶墙走向家属等候区,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人,周唯实四下张望,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周唯实站在等候室门口,目光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了等候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家属一个个都走了,在他后面治疗的o出来,和爱人撒娇说怎么办呀哪里都痛,a俯下身去吻着爱人的腺体,说痛痛飞走。 周唯实抿了抿唇,捂住有点绞痛的小腹,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林越峙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给他留言。 他早该想到,alpha那样的性子,陪他装了这么久,挨打挨骂还忍着,每天注射那么多抑制剂,是个人都会觉得烦的,能让林越峙喜欢的o这么多,他厌倦了玩够了,不想演下去也正常。 “这位先生,我们要关灯了,您等人吗?这层楼都下班了,您要不去主楼看看?”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周唯实摇摇头。 他站起身,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肚子和腺体都隐隐作痛,慢吞吞地下了一层,突然被一个一跨三步的男人撞上了他的胸口。 周唯实被撞出去几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不好意思我赶着去接人!你看这么多钱够不够,你自己去找医生看看——” 来人急促地道歉,神色焦急,转身还要往楼上跑。 周唯实握紧那一把钞票,数了数,alpha还是那么大方。 “上面没人了,”他问,“你接谁去呢?” 林越峙这才停住往上冲的脚步,从楼梯缝里朝下看。被他撞到的人也不动,低着头,白皙的指缝间攥着他塞过去的一把钱。 alpha马上从楼梯上退下来,退到周唯实下面的台阶,跟他眼神齐平。 他眼神里带着焦急,“我、我来晚了……” alpha不知道是从哪儿跑来的,跑得脸色发白,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急促地喘着气。 “你快去找人吧,他肯定还在等。” 周唯实被alpha的身影堵住了情绪,刚压下去的酸意又涌上来,他接着往下走,不看林越峙。 “那请问你有见到周唯实吗?”林越峙看他生气了,追在他身后,摇着他的衣角逗他。 “除了我们周唯实,我谁都不要接。” 周唯实抿着唇,林越峙凑上来,细细吻着他的下颌。 周唯实皱着眉推他,“很痒。” 医院的信息素屏蔽基站很强,但alpha凑近的那一刻,周唯实闻到他身上的铁锈味。 ——林越峙给他搬家那天,累得睡着,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你怎么了,”周唯实扳住他的耳朵要他低头,“你是不是抑制剂打多了?” alpha的腺体就像是头狼的尖牙一样重要,他仔细地盯着林越峙的颈后,想知道这人的腺体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 林越峙一直躲,不想让周唯实看,嘴上一直说没有没有。 周唯实刷地撕开林越峙颈后的抑制贴,腺体裸露在空气中——alpha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红色,密密麻麻的针孔遍布其上,有几处甚至结了硬痂又被新针刺穿,几乎翻出粉色的信息素管。 周唯实长大了嘴巴,细细的血珠没了阻挡,正缓缓渗出,顺着林越峙的脖颈往下流,就快滚进alpha的衣领,周唯实不自觉伸手给他擦掉。 “怎么回事。” 周唯实身上带着一股子寒气,林越峙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虚地咽了口口水:“是……是闻焰!他需要志愿者,你知道我的等级高,就让他抽了点,给他做样本……” “做样本?做什么样本?你是不是打了太多抑制剂把腺体弄坏了?” 面对周唯实的怒目,林越峙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个他应该能接受的。 “都怪闻焰,他非要研究,下次我再也不配合他了……” “真的,真是闻焰要的,”他越说声音越小,在周唯实面前撒谎需要强大的内心,尤其是周唯实最讨厌有人骗他。 林越峙把他的手腕捏着拿下来,遮住自己的腺体,又把抑制贴贴回去。 “周老师,我好饿,我们回家吧。” 他小心地拉住周唯实的手,轻轻一拽,周唯实顺着他下了楼。 见这人没有再问,林越峙悄悄松了口气。 林越峙连着几天晚上都会出去一趟,今天也不例外。吃完饭刷完碗,他就说公司有事出去了。 周唯实读粤海大桥的中期报告,越看越心神不宁,觉得这材料写的到处都是错漏。 他把文件一放,刷地拉开了窗帘。 对面的小门店隐约亮着灯。 星持租下来的底商以前是一家教育培训公司,后来老板娘搬去了离学区更近的地方,这里就一直空置。 里面有好几个隔间,没有床,只有几张桌椅,和里面一个狭窄的淋浴间。周唯实推开门往里走,最里面传来男人断续的喘息声。 门没关严,缝隙里能看到alpha跪在地上,脚边散着空的抑制剂小瓶。 背弓着,一只手放在下面,另一只手握着一张照片。 他的右手快速动作,肩膀时而猛地一震,他捏着那张照片的手指关节绷得泛白,边缘都被他死死抓在手心,照片上周唯实的浅笑被他攥得皱起边角,纸边蹭着他膝头,跟着动作抖了一下又一下。 alpha的信息素在小小的空间里扩散,林越峙疯狂喘息,脖颈上几道青筋绷得死紧,汗从发根一路滴下来,在抑制贴上混成了血色。 突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鼻翼瓮动,猛地转身。 看到来人,他的眼睛通红,动作猛地加快—— 终于,林越峙发出一阵释放的喘息,脱力一样靠住墙。 他用胳膊遮住自己的丑态,问周唯实,怎么又不穿外套。 周唯实朝他走进,林越峙偏头躲他,也没有用力。周唯实的呼吸贴在他的腺体旁,抑制贴下,alpha的腺体还在突突跳动。 周唯实凝望他的眼睛,明明静如雨止,却淌着幽深的河流,他攥住林越峙的衣领,声音不大,但是吐字异常清晰,“不是很厉害么,对着照片算什么。” 说完,推开乱七八糟的桌椅。 “我去洗澡。” “去哪儿,你回去睡觉!” 周唯实没理他,径自撕开自己腺体上的抑制贴,omega的信息素释放,alpha发出一声压抑的咕哝,直接软了身子。 周唯实对于清理驾轻就熟,淋浴洗得很快,他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正对上了站在门口的林越峙。 第58章 “再去洗一会儿。” 周唯实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样子,他转身握住淋浴间的扶手,惦着脚尖送上去。 “我想要。” 林越峙正临近高峰,粗喘着抬头望天,使劲推了他一把,“我他妈让你再洗一会儿!” 周唯实站进去又拧开了花洒。他没有关门,林越峙就倚在门边对着他。 周唯实冲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别转过来。” 林越峙打断了他想要帮他的想法,他看着周唯实的脖颈,不想被淋湿头发,所以会往前倾一点,显得肩膀更瘦,脖子更长。水流只冲得到他的背,顺着小腿流下去,顺着粉红的脚踝流下去。 林越峙粗喘了几声,抛物线射到了周唯实的小腿上。他居然还能分心,因为看见周唯实的脚趾动了动,露出粉色的趾肉。 哗哗的水声掩盖住男人舒爽的吼声,空气中的信息素经历一阵爆发,现在由浓转淡。 周唯实偏过头问,“这就好了么。” 林越峙闭着眼睛,停了一会儿,感受着易感期的躁动渐渐平复,他走进来堵在他的出路,一片黑影压下来。 他拿下淋浴,调低水温随便冲了几下,又调高,蹲下去搓周唯实腿上的污浊。 周唯实看着林越峙宽阔的后背,被捏得站不稳的时候,也会很想扶一下。 “可以了,”alpha搓得很用力,周唯实求饶,“已经很干净了。” 林越峙抬起头,突然把花洒水流朝上,周唯实躲闪不及被四散的水珠浇得直躲。 水流冲湿了他的刘海,被睫毛拦了一下又滴进眼睛,周唯实阖起眼帘,没有章法地扑腾了几下。 他听到林越峙笑起来。 “你多大了。”周唯实无语地揉着眼睛。 林越峙关了水,站起身。alpha身量太高,周唯实抬头看他的时候,林越峙头发上的水珠滴下来,落在他脸上,被林越峙抬手擦去。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二十四。” “很好的年纪。” “年轻力壮。”林越峙在身上胡乱蹭了两把,让周唯实摸他坚实的腹肌,“易感期算什么?我身体好得很。” 他说,“下次别做这种事。” 夜晚的风很冷,林越峙拎着一袋垃圾,注射针的箭头把袋子扎破,好像一袋长着触角的病毒。 林越峙踩下脚蹬,盖子轰隆一声弹开,他把袋子往里一扔,小跑着回到周唯实身边。 周唯实穿着林越峙的大衣,把半张脸缩在衣领里,在路边等他。 他看着alpha跑近,问,“下一次什么时候。” alpha呵着热气搓搓手,换干净的那只去牵他的衣袖,“早呢,下次的事儿下次再说。” 林越峙的外套周唯实穿着大了一圈,特别不合身,袖子肩膀都撑阔起来,一走就四处漏风,很不暖和。 他抬头望天,阴云密布。 海市要下雪了。 第58章 到此为止 过除夕那天,空气中弥漫着红鞭炮的火药味,林越峙也把家里布置得挺温馨,小灯笼小窗花小对联,一应俱全。 星持和远昌事务繁杂,林越峙提前几天把会都开完,连林渊霆褚啸臣的局都一概回绝。仿制药案也有重大进展,听说年后就要收网了,林越峙特意叮嘱韩默川,除非抓到幕后黑手,谁也别想打扰他俩过年。 这是他和周唯实共度的第一个除夕,周唯实喜欢吃什么林越峙早了如指掌,这回更是不敢再拿腔拿调,全准备了周唯实爱吃的菜。 林越峙这辈子没见过有人吃饭这么可爱,一嚼东西耳朵也动,架着的金丝框眼镜也跟着起伏,让他蠢蠢欲动,一直想伸手去摘,最后被周唯实打掉了筷子。 周唯实从头认真吃到尾,还加了一碗饭,林越峙觉得与有荣焉,不枉他费劲从嵩原特地请了厨师来。 收拾完桌子,林越峙把角落的水滴都仔仔细细擦干净,转身看见周唯实就靠在厨房门口,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林越峙在围裙上擦擦手,搂住他的腰,挠挠他的下巴问,“怎么了,周大监工?哪儿还不满意。” “听说今晚凌渡江口有烟花,”周唯实也抱住他,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跨年没有看,我们今天去吧。” 林越峙心里讶异,除却梦里,这还是周唯实第一次对他这么主动,他赶紧给两个人都找出衣服,开着车直奔粤海大桥。 夜幕低垂,施工组的桥灯亮起,点点灯光沿着粤海大桥的钢索蜿蜒,映出流动的光带, 远空上,一朵接一朵烟花像不知疲倦的火鸟,从海面跃起,炸裂成满天彩焰。 林越峙兴奋地指着还没建好的中控室,“明年这时候,archicore就能加载到桥上,到时候我们再来看。” 焰火漫卷,淹没林越峙的声音,周唯实没听见,还在顺着江坝朝前走。 林越峙跟在周老师身后,心里很高兴。 周唯实最近对他真温柔,又好听话,不和他争辩,也不会赶他走。 小林总以为这是他的保姆行动达到了新的高度,周唯实终于被他的糖衣炮弹哄得心软,眼看就要彻底放下旧账,允许他向幸福发起总攻了。 他早就想好,等春天到了,周唯实身体再好一点,他就回京岚交接,把星持迁到海市来。 周唯实是肯定放不下海科大的,虽然星持的服务器都在京岚,但这也不是大事,只要能和周唯实在一起,一个星持算什么,让他再搭一个range也不在话下。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经过人声鼎沸的小摊,慢慢走到人少的小径,空气中隐约传来风吹浪涛的水声。 周唯实停下脚步,转身。 林越峙看他停下来,把刚刚买的板栗揣在怀里,快跑几步跟上。 周唯实喊他,林越峙。 alpha眼睛亮晶晶的,只顾着低头挑了一个最大的板栗,牙齿在硬壳上咬了个牙印,边剥边回话,“嗯?” “谢谢你最近的照顾。” 林越峙手上剥得更起劲,他把又黄又糯的板栗仁塞进周唯实手里,挑三拣四地要把第二大的也找出来给周老师吃。 终于挑到颗心仪的,他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就听周唯实又说,“就到此为止吧。” 林越峙一愣,把手里的板栗放回纸袋。 “怎么了,不爱吃?” “没事儿,还有卖烤红薯的,”他笑嘻嘻地去拉周唯实的手,“红薯吃不吃?”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不扔掉合同,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周唯实不理他的打断,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一个字一个字手指着,念。 “协议自签署日起生效,乙方应满足甲方提出的所有私人需求,不论时间、方式,乙方的通讯设备应保持畅通……” 是他们的合约。 “好了!好了!”林越峙看他又提起自己的荒唐事,也不顾手上都是焦糖,着急地从周唯实手里抽走那两张纸。 “都是我混蛋!我真的改了。” 他不该见色起意,不该总是骗他,他那时候还总是对周唯实说难听的话。 “我会弥补!” 周唯实很久不这样严肃,惶恐从林越峙心里升起。 他着急地向周唯实保证,“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你知道么林越峙,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很怕你的电话,怕你的消息,怕你开车到我学校门口。我还怕你打开门,跟着的是照相机,或者好多人。你这样的alpha应该很爱玩吧,你给我的那些视频里,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动桥上的旗帜轻轻飘扬,吹动周唯实的轮廓。 “因为你没真的玩那么大,我居然会好感激你。” “我每天都数着日子,盼你早点失去兴趣,早点结束。” 又一阵烟花破空而出,一瞬间照亮周唯实,又很快湮灭。 周唯实说,“你觉得你喜欢我,欣赏我,或者其他什么感情,想得到我,都是因为这张合约造成的错误。” “我留着它,只是怕你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所以才留着它当筹码。” 周唯实的手指划过合同的边缘,他看过很多次了,都能背出来。 明明是一张薄纸,竟然会把他划伤,疼痛难忍。 周唯实对折,指尖在合同的边缘一掐,嘶啦一声,一分为二再叠在一起,撕成碎片。 他随手一扬,代表他们不堪情事的碎纸飘进凌渡江,打着旋儿东流入海。 “从今以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纸袋从林越峙怀里滚落下来,轻轻磕在地砖上,圆滚滚的板栗四散开去,沿着地板的缝隙飞速滚远。有几颗撞到两人鞋边,周唯实动了动,没有弯腰去捡。 林越峙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冲上去把他抱住。 “我不是想和你玩玩!” 林越峙把他的手合拢在手心,周唯实的骨头硌得他虎口发痛。不管现在不是他设计的最好的场景,只顾着让周唯实了解他的心。 第59章 “我知道错了,”他贴在周唯实耳边小声恳求。 “周唯实,我好喜欢你,你别不要我……” 林越峙的唇快速蹭了一下周唯实耳后的腺体,传来滚烫的体温。 周唯实用力挣开他,飞快地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林越峙被推倒撞上护栏,看到周唯实对他摇头。 “你能给我什么,金钱,感情,还是科研。我有母亲,在有记忆之前大概也体会过父爱,也有过恋人,尽管早就散落天边,我有院士导师和各个出类拔萃的师门,我也有点小钱,能够支持我的爱好和生活,我还有一份还算不错的事业,受人尊敬。” 周唯实的人生如此圆满,足够一个人类独自跋涉过之后的岁月长河。 “你不用觉得亏欠,觉得标记了我伤害了我就该负起责任,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各有苦衷,也各有选择,我选了的路从不后悔,得到什么结果我都接受,这与你无关。” 周唯实的声音理智,和寒风的温度相当,好像那天在iabse,台下都是顶尖的大佬,他也没有丝毫怯场,把archicore和粤海项目一一汇报。 林越峙也蹭地爬起来,扬起声音反问:“什么叫与我无关?怎么与我无关?周唯实,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点动心吗?” 周唯实抽出手,冷声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专门送我生日礼物?钢笔,你记得么!你从来没给别人送过礼物,你只给我送过!” 凌渡江上的烟花照亮了周唯实的脸,他哑了一瞬,林越峙一下子更急了,接连追问好几句,alpha的吵嚷更衬得周唯实沉默。 临海的气温低,他唇齿间打着寒颤,听见周唯实说,“那只是我当初想要买给褚啸臣赔罪的,后来碰巧遇上你生日。” “你知道我寒酸,没什么能送你,就拿它充数。” “不是特意挑给你,也没有为你生日专门准备,让你误会这么久,抱歉了。” 长久的沉默逼得人几乎透不过气,黑暗中有什么摄住林越峙的喉咙。 “你还亲我了。”他吸了一下鼻子,低声说。 “我们标记的时候,你亲我,还叫我不要哭。” 周唯实的嘴唇那么软,那么热,当他吻上来的那一刻,所有催情剂抑制剂全都不能再起效果,alpha失控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标记他,标记他,让他成为我的—— “周唯实,我没有什么都不记得。” 周唯实打了个冷战,他转过身去不看alpha不依不饶的眼睛,火红的光点要把他灼伤。 “都是因为信息素!” 整个神州大地的团圆喜悦里,周唯实要大喊着才能盖住人群的欢腾,“因为我们纠缠太久,信息素让人神志不清!” “你对我产生爱的错觉,只是基因引导的缺陷!” “你早就该洗掉标记!”说罢,周唯实转身就走。 林越峙绕过来,又堵住他的去路,“那我洗去标记之后呢?你身体这么差,我没办法标记你第二次!你要我怎么办,再去找个omega结婚,从此都和他缠绵,跟他共度一生?!” 两个人一直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但当话递到嘴边,周唯实才发现一切这样容易,他把一直埋在心里的话都全盘托出,周唯实的人生条理清楚,节点明确,陪林越峙睡觉排在第一,而林越峙本人排在最后。 “这是最好的选择。” “是你在替我选择!” “林越峙!你不可能一辈子靠抑制剂过活,而我!我是个身体残缺的人,如果不是闻医生和那个志愿者,我都不可能活下去!我不说求你放过我,那听起来好像我们之间严重到好像触犯了法律,我就是让你想明白,人生那么长!” 周唯实的表情出现了些许的裂痕,但他习惯所有的问题都要有最好的解决方式,但他也从未如此懦弱,不敢直面另一个人的眼睛。 “有很多人愿意陪你一辈子。” 我不愿意,林越峙说。 “周唯实,我不愿意。” “——是!你不愿意,你不愿意有什么用!” 旁边经过三三两两的情侣,周唯实也什么都不顾了,猛地一推林越峙,“你是可以靠抑制剂,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我腺体残缺,我不需要你的易感期,你对我来说只是潜在的炸弹而已!林越峙,你为什么这么自私?” 林越峙沉默地看他一会儿,嘴角慢慢沉下去。 “我可以去摘掉腺体。” 周唯实气得气血翻涌,眼前一阵晕眩,他艰难地呼吸着,握住栏杆才能让自己别倒下。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我以为我在你身边,你会高兴一点,也会睡得好一点。听证会上,你说你爱我,你说要和我过一辈子,我当时就想,一辈子,你原来许诺我一辈子了……”他捧住眼前人的脸,克制住自己吻下去的冲动。 “周唯实,为什么你的一辈子只有这么短,只有三十六天……你不是不说谎吗?” “那是你哥用钱买来的!他出钱,我帮你脱罪,林越峙,这是成年人的游戏,你来谈什么真心?你几岁了,这个世界上谁不说谎?!” 烟花绚烂炸开,攀升爆裂,满天金雨倾斜而下,照亮整个海市,最终又归于沉默。 寒风里,周唯实一根根掰开林越峙的手指,他的声音冰冷,像剖开人心的雪刀。 “林越峙,别太自作多情。” “我只是利用你查我妈的案子,现在案子快了结,你对我也没什么价值了。” “我根本不喜欢你。” “我看到你就恶心。” 第59章 为时已晚 【林越峙】 我哥给简宁斯新请的佛像,定在正月初七揭红。 京岚郊区的山巅古寺静谧庄严,晨曦透过朱红色的飞檐洒进整片彩绘的庙宇。 山门上四个大字,功德无量。 我哥从前被带回本家的时候,经常被关在无量寺的后山。 简宁斯会在那儿写生,画京岚山影,画那儿的柒佰尊石佛柱,也画他,一只被惩罚,被关在矮笼的野狗。 那时候我哥什么都没有,父亲早亡,母亲和弟弟远在粤海,自己被当成继承人立威的磨刀石。 但他就决定要这人的一辈子。 所以就算他曾经整日整日被锁在石佛柱上,每天靠馊饭和雨水过活,林渊霆依旧把这地方当成了他俩的定情之地。 后来的十年里,所有踩过他的人和物都被一一清算,只留下这座见证了他所有不堪的无量寺。 我哥每年都要捐赠一尊佛像,红布蒙住眼睛,一百六十八个人抬上大殿。 又是一年开光仪式,殿中僧侣身着橙黄色袈裟,齐声诵经,大悲咒和心经犹如实质,流淌在古寺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香火旺,凑近了觉得檀香浓郁,熏得人无法呼吸,我站在后排,身后是人山人海的香客和来宾。 我看着我哥跪在最前面的蒲团上,双掌合十,低垂着头。 住持敲铂念经,顺时针三圈播洒杨枝水,为他洒净。 然后我哥上手,红绸缓缓落下。 金色的光辉顿时洒满整个大殿,水月菩萨端坐莲台,身披绚丽的绸缎,法相庄严,眉目慈悯。 僧众齐声诵经,梵音钟鸣,将整个殿堂包裹。 人如潮水,一一跪下去。 我抬头,望着菩萨垂眸。 —————— 郑寻帮我拍的周唯实里,有一张他低头的照片。 那明显是郑寻从他房门口偷拍的,被门遮挡了一半,看不见周唯实在瞧什么。郑寻说,应该是一块很漂亮的表,很闪,他经常拿出来看很久,又没见他真的戴过。 陀飞轮的视窗完全镂空,擒纵机构镶嵌其中,每动一秒,背板上所有齿轮都一起旋转,如同缩小的宇宙。 周唯实对这世界上的一切精密机械爱不释手,我当时一看到那块宝玑,就想到他。 没想到他真能夸赞它的精美,让我有了送礼的借口。 后来我拿着那张照片自慰,我幻想他在看表,如同在看我。又被他撞见。 我当时完全停不了手,我想宇宙星辰确实很闪耀,但比不上他站在黑暗里,望向我的眼睛。 小时候我和母亲住在港市的明珠大楼,外公的遗产足够我们衣食无忧,她每天穿着最新的奢牌大衣和天价珠宝去和名媛打牌,只是偶尔伤感的时候才会倚窗北望,思念那个承诺给她一生的男人和被本家带走的长子。 后来回了林家之后,那些老不死的会常带着我哥我俩去名寺捐香火,大师父说我们的名字不能写,寺小受不得。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哥的表情,瞬间的嘲弄又很快敛起,一脸诚恳道,“我这一辈子唯大哥马首是瞻,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大哥,还请大师别拒绝我的心意。” 在这鬼窟久了,我哥也修炼得演技高深。 我前一晚还在帮他处理脏事儿,没怎么睡就飞车而来,车胎保护盖上甩的都是临市河口的烂泥,我哈欠打了一半,被长辈瞪了一眼,又若无其事转身接着打另一半。 第60章 我和林渊霆不太一样,一向不信这些神啊佛的,我也从来不是一个爱强求的人。 人总是在长大,长大后不爱玩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我也早就不会跟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就要死要活地喜欢谁,追着某个人跑。 我第一次见到周唯实是四年前的iabse,tpc工程学院随便发了邮件,给全校学生,只是报名就能参加。伦敦天天阴雨连绵,待久了要吃抗抑郁药,恰逢那几天东京天气好,我直接飞往。 路过偏厅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在做汇报,穿着有点旧的浅蓝衬衫,站在台上磕磕绊绊地用不熟悉的英语讲自己的构想,桥梁的实时模拟,将结构与自然耦合。我走进去听。 等我再反应过来,我已经和大家一起起立,为他鼓掌。 你知道么,当你见过闪光的头脑,就无法看上那些庸脂俗粉。 brainy is the new sexy. 他在台上,害羞地捏着自己的耳朵,低下头。 那时候我正为了星持的构想搭建我自己的系统,我想他是我要找的人。 之后我经常搜索他的新闻,有一天我看到海科大的喜报榜上,他申请到了欧联邦理工的博士项目,我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竟然直接飞往瑞士,在ebt旁边买下一栋房子。 我自小是个有点俗气的人,因为什么都得到过,所以对任何“寻常”不以为意。生活在港市,生活在英国,生活在京岚,对我来说没有区别,用三天时间适应时差,人生不过是一个酒店到另一个酒店。 伦敦住久了,我想,换个地方生活也很不错,苏黎世很小,我们总会遇见。 再后来,我如愿去了他申请的实验室,周唯实却没有出现。 等我回到粤海,就看到他神情魅惑的照片在各个老板手机里疯狂流传,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也是,我早该习惯,这世界上处处都是会自我包装的,沽名钓誉之辈。 但幸亏周唯实很漂亮,漂亮到送上门来,我也愿意随便陪他玩玩。 站在那儿很顺从地脱掉衣服,假装自己是个清白的mb第一次接客,这种贫民窟爬上来的男人身上总沾着洗不干净的下等味儿。 但幸亏他很聪明,会很小心的看我眼色动作,会颤抖着发出一点声音,哄得我心情很好,然后说想要见见妈妈,见见弟弟。 人如果不聪明,真是万死难咎。 我惩罚他的时候喜欢抓住他的发丝,从后面,看镜子里他艰难呼吸的魅态。他真的很漂亮,非常漂亮。 周唯实的头发有些天然卷,洗完半干的时候更显得有些异国风情,只是他长得完完全全是亚洲人面貌,眉目平缓沉静,像是在花落时节站在树下,从下向上接落花。 遇到他之后,我经常做梦,在联盟校上学有蓝楹花树,一到夏日便开得与海天一色,点缀着广阔的海岸线。 我梦到自己坐在藤校的古堡中,地中海的风温热湿润,刮掉一层层楹花,我对树下那个抱了一堆大部头书的人吹着口哨,黑色发丝的男人仰面看我。 梦中人无一例外长着周唯实的脸。 瞬间波动的心弦是人体小小的病变。 我有时候喝醉了,会希望周唯实是个不健全的人格,是个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的可怜虫,我希望他是个弱小的,谄媚的,温顺的,只要廉价的爱的omega,我希望他求我奉献爱点燃自己还觉不够。 那样我或许就不会再对他感兴趣了。 没有人格魅力的人不明白科学物理历史军事,连吹水都听不懂,也不会搭在我的软件上,光明正大地指点:你哪里写错,哪里接错了端口。 我在他昏睡的间隙,看着这人比清醒时更加柔和的侧脸,才突然发觉我只是想打碎周唯实的尊严和骨头,把他绑在身边。 他出院以后身体不好,一吹风哪里都痛,也去不了人多的地方,但他自尊心又强,不想让别人发现。 我常常在他楼下偷看他,卧室的灯亮了,是他吃完晚饭,浴室的灯亮了,是他在洗澡,三天扔一次垃圾,最近他不太爱吃饭,偶尔睡得晚,第二天他的黑眼圈又要重些。 有一天我看到浴室的灯亮了半宿也不灭,我好急,就请小宋为我打电话。 我听他们的对话,他应该是从梦中被叫醒,有一点感冒,还说周末要去外面开会,那些营养餐麻烦不用再送了。 我看了他去哪里开会,把会议的食宿标准提到了最高。 或许周唯实并不需要,人只是需要一点自我安慰。 后来我们关系似乎缓和,又或许是更糟。总之我很开心,我终于能睡在他家里。 开始的几晚,他会瞪着大眼睛看我。我摸摸他,他也没反应,我把他的头拥在怀里,他会无意识地靠在我胸口哭。 周唯实是个很会掉眼泪的人,我早就知道。 我吻他说,bb,可以哭大声一点。我爱你,我不想你很辛苦。 他听懂了,搂住我的脖子,埋在我身上,发出一种小动物的哽咽。 周唯实睡着的时候会皱眉,但我放一点点信息素,他又会好,会很乖地任由我抱,不吵闹。 在他年少的时候,也会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吗? 在他年少的时候,也对着迷雾笼罩的未来恐惧过吗? 在他年少的时候,也曾经爱慕过某个人吗? 我常见生死纠葛,要杀伐果决,要金玉满堂。 但我睡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想,那些香车美人我都不要了。 我都不要了。 我只要周唯实身边那半张小床。 我从alpha特殊监管所出来之后,和我哥打了一架,他习惯于一切用钱解决,条理分明,有来有往,势必摸清对手底牌,连沉默都是手段。 对他来说,爱是可以估值的,关系是可以回报的,而肉体的伤害最不值一提,他开了个周唯实稳赚不亏的好价。 我说,“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得不到简宁斯的心。” 然后我俩像两只困兽嘶吼着冲向对方。 我被他揍得很惨。 最后,林渊霆狠踩着我的背,把录音笔甩在我脸上,扬长而去。 我艰难地爬上车,把录音笔插上音响。里面是周唯实絮絮叨叨的对话,偶尔和喻星,或者是和闻医生,还有几段和林渊霆。 我搭着方向盘,额头靠在手背上,血顺着胳膊往下流,一滴两滴。 那场闹剧的最后,他说,“你们叫他林仲吗?听起来很亲密。” “像很老套的八点档。” 狭窄车厢里空气缓慢涌动,还有之前我们留下的一缕荒唐气息,又被周唯实与生俱来带的清甜盖住。 他曾说那是洗衣液的味道,细闻带着一点点呛的辛,最近下雨,阴干的衣服不是很好闻。 我有些庆幸自己总是开这一辆迈巴赫去接他,因为周唯实说跑车实在太惹眼——他分不清车的种类,只知道用两个座位和四个座位区分。 周唯实有时候也笨,不知道迈巴赫和世界上最贵的跑车相比都毫不逊色,他只知道这一辆看起来更贴近“大家”开的车的样子。 我原来总觉得它引擎不够轰鸣,马力不够劲,现在只供我回忆。 然后是一声“咔”,音响出现一阵沙沙声,音频突然拖慢、走调,最终落在庄严的法槌声中。 这一段,我在场。我听过千百遍。 法官:“周唯实先生,请您再次确认,在您与林越峙先生的关系中,是否存在非自愿的标记行为?” “没有。我是自愿的。” 法官:“您是否清楚,信息素标记是一种具有高度私密性和排他性的行为,通常仅在伴侣之间发生?” “当然。” 控方律师:“周先生,我们都知道,嫌疑人拥有庞大的商业帝国,也掌握着足够多的权力资源。你们是否存在资源交换,是否存在某种交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控方律师(迅速翻动资料声):“您的母亲和弟弟目前都在林氏投资的医院,我是不是能有这样的判断——您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被人指使,甚至被威胁,来为嫌疑人脱罪?” “如果您看过我的资料,就该知道,我的父亲和我的继母生活和美,也爱他们的小孩,我只是插进去的局外人。我想,我并未拥有他们的关爱,我也不需要为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法官:“那么您否认林越峙先生对您有任何胁迫行为?” “完全否认,他从未强迫我做任何事。” 法官:“周唯实先生,请您起立,请对法律、对良知、对您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发誓,您的证言真实无虚,并愿为今日所言承担全部后果。” 周唯实(椅子拖动声,声音微哑却清晰):“我发誓,我今日证词全部真实。没有人逼我,也没有人伤害我,在尘域失控的那一夜,我是清醒的,是自愿的。” “林越峙让我明白爱与利用的区别,让我明白世上有人愿意对我好,不需要我付出,也不需要我回报。” 第61章 在听审团的窃窃私语和控方的捶桌叹气声里,周唯实的声音坚定而洪亮。 “我不认同控方律师的指控。” “我爱林越峙,我想要和他共度一生。” —————— 洒净仪式结束,我哥点燃了头香。 香灰打着玫瑰卷升腾,遮掩了神佛眉目。 佛光无声,我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灵的话,也不会因为我的开悟太晚,而不护佑这世界上最笨的人。 我跪下去,学着我哥为简宁斯祈祷的样子双手合十,伏在菩萨脚下。 我的爱人身体不好,求你让他别哭泣,求你让他都得到。 第60章 悬命 林越峙在周唯实家只不过住了一个月,东西并不多。那天把他丢在凌渡江边之后,周唯实在路边招手打车,没再回头,扬长而去,回来后他就把林越峙的物品都打包好放在了门外。 第二天再看,门口已经空空荡荡。 春节结束,周唯实的假期也结束了,各位研究生博士生陆陆续续又开始恢复科研,作为实验室主任,周唯实也跟冒土的新芽一样,被吹得去了学校。 那次标记事件之后,学校里的议论声很多,即便是过了个年,偶尔还会有乔装打扮成学生的记者混进来,到处打听,要采访这位让小林总难以自拔的周老师。 不过更让周唯实头痛的是闻焰。 闻医生也是尽职尽责,把周唯实当成什么滑不溜手的泥鳅,仅仅是晚了一天,就跑来堵在他们办公室门口大声质问周唯实为什么到了治疗周期没出现?说好的事为什么又不算数?周唯实不配合,他的医学报告怎么办?不是说要为医疗事业尽些绵薄之力吗?半途而废?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怎么敢让我的研究半途而废! “哈?林仲和你分手了?”闻焰怒吼道,“没想到你还是恋爱脑,分手了就不想活了?” “不是的呀,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唯实完全招架不住,一边道歉一边跟闻医生许下保证,他一定发挥科研人员对待论文数据的责任心,配合闻焰治疗他的腺体。 但周唯实也不想再打扰其他老师,就从办公室搬去了桥梁系的静载实验室。 静载实验室在远离教学区的偏僻角落,一排不显眼的平房里。这边都是各个学院的大型仪器设备间,力学性能测试中心,风洞试验室,机械调校室之类,平时没什么人来,都上着锁,周唯实一直很喜欢这儿,除了办公室和机房,这里是他在海科大十年里最常去的地方。 静载试验室是个小型机库,水泥墙壁上挂满各式维修器材,最中央是一条八十米长,十米多宽的中试实验台,灰白色的钢筋混凝土台座上固定着一段真实尺寸的桥梁试件,表面贴满了光纤应变片和位移计,像一张桥梁的医学诊疗床。 房梁挑高二十米,吊着几排巨大的工字钢轨道,用来悬挂和移动荷载,千斤顶、配重块由可编程加载系统控制,各自拥有不同轨道,随时可以在桥梁上模拟出不同的车辆荷载和极端工况。 周唯实隔着中控台的玻璃看着底下的巨大模型,蜿蜒盘旋,好像一条沉睡的幼龙骨架。 这个实验室还是周唯实读研的时候建的,他曾经在这里度过数不清的日夜。 周唯实从小的家庭完全锻炼了他的独立能力,在高利贷找上门的学生时代也能把心态练的超乎常人,大三的时候就被陈泽民看中,经常培养他,教他做程序。 按喻星的话说,没爱好,没爱情,还手稳,对咖啡因不耐受喝一杯睁眼到天明——天选学术之星。 他曾经就在这条幼龙的庇护下进进出出,把不同的荷载移动在桥的不同位置,如同下棋,从炎热的盛夏到人迹寥寥的冬日,一年又一年。 直到他提出了archicore的初步构想,被远昌重工看中,加载在了粤海大桥上。 科研其实没有什么伟大,这世界上99%的研究都毫无意义,只是一只小蚂蚁突然想到,这世界的某一部分该是因我而存在的。 于是它想尽办法,让这个比自己刚强数倍的巨物跟随它运动。 我们都是这样的蚂蚁而已。 实验室空旷宽敞,光线透过高窗洒在巨大的中试台上,打上一层昏黄,整个空间还是像以前一样,弥漫着冷钢和机油的味道。 整整一上午,周唯实就这样坐在旁边,看着巨大的结构出神。 春天是情绪病多发季节,周唯实突然开始悲春伤秋了。 他觉得有些寂寞。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大门口突然亮起一条小缝。 他抬头看过去,有个女生站在门口。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人能找来,周唯实马上带好口罩,机警地走过去。 “同学,你找谁。” “周老师,我想找您填一下推荐信,可以吗。” “我上个月给您发过邮件,”女孩害怕他对自己没有印象,小心地补充道,“我上学期上过您的桥梁模拟课,您给了我96分。” 周唯实想起来了,这女生今年大四,绩点很高,课设也完成得很工整,专业前三。 “您说今天会来学校,让我来找您……” 女生看他还没有印象,拿出了手机。 真的是周唯实的账号。 女生邮件里跟他问候,说她看了周唯实在iabse的演讲,对智慧结构非常感兴趣,问周唯实能否帮她推荐?还问他玛利亚·德维尔教授的哪个方向更好,和一些专业的问题。 应该是他生病时候的事。当时周唯实状态很差,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思考,整日浑浑噩噩地昏睡,拉上窗帘就分不清白天黑夜。 那些邮件只是匆匆扫过,都没有回。 但是女生的邮件里,周唯实看到自己回复了她。 “周唯实”在邮件里说,德维尔教授的a、b、c三个博士项目的研究潜力都很大,不管是国内国外都很好发展,希望你能申请到,但德国的学习难度比较大,英语普及率稍低一些,生活上也可能会有些困难。之后“周唯实”还推荐了日本和美国的其他几个学校,每个都写了优点缺点,让她多试一试,并附上了申请链接。 “周唯实”还说,今天他应该会来上班,可以到学校找他签字。 最后,“他”还发了个大大的笑脸:祝你梦想成真。 周唯实的手指微勾,不自觉就弯下身去,去看那人发的笑脸。 这人讲话还是那么得意,不管什么时候都觉得自己最有道理,什么他都能来指导几句,连周唯实什么时候病愈,什么时候上班都算好。 “桥梁结构监测,现在德维尔教授做得很少了,你可以看看其他两个;还有王理恒教授,他应该从东大回了港市的大学,可以加申一所。” 女生对着手机看了看,哦哦了几声,“不好意思老师,我查到的信息可能还没更新。” “没事,是他写错了。” 女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他是谁?这手机里发邮件的和眼前站着的,不都是周老师么? 但她还是立正听劝,没有敢多说什么。 周唯实接过推荐表,拿出老师的样子,又笑着问,“怎么想到要去德国?” 女生连忙回答说,她从小就有去德国读书的梦想,她对桥梁和结构力学很着迷,她很喜欢德国那种对细节几乎严苛到偏执的工程文化。 周唯实抬头看着窗外的蔷薇花树,花蕊鹅黄,粉绿摇曳。他伸手接了一会儿落花,娇嫩的花瓣落在他手心,又被风吹走飘向远处。 哦,原来支撑她的是梦想。 如同不懂得血脉亲情一样,其实周唯实也一直视“梦想”为幸福儿童才能读的故事书。 他会在贩售机前扫过新出口味的咖啡,然后依旧买几年如一日的经典口味,他也不会开车,不喜欢去远处游玩。 周唯实最大的爱好是在无课无事的周末,坐上学校门口的37路公交车,随意那一路下车,再随意踏上另外一路,如此反复,看遍这座城市的风景直到公车停运。 但他腺体不好,每个月只能这样放纵一天。 他曾经以为更高的学历能带来更高的地位,带来更广阔的天地,但越往上读,路是越走越窄的。 周唯实小时候还会想着宇宙,生物,海洋,矿山,军事,人类发展。如今他能想到的只有他接的课题和项目,想有限元分析模态分析时程分析静力分析,挠度跨度荷载组合,他论文的那一部分。 别人每次见他,都会下意识加一句,年轻有为啊,他只会笑笑再摇头。 其实他们才是什么都不懂的一群人。 因为那一点儿比针尖还差得远的发现,而成为少年们的老师,所谓科学,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无数次失败凑来的质变,仔细说来也不算全无意义。 历史研究过去,科技代表未来。无数人为自己的生活努力的同时,也将人类这一物种的痕迹留存于数据之上。 第62章 等到某一天末日来临登上诺亚方舟,他的研究也会被传入浩瀚如海的数据库,成为下一次文明的起始。 若以“梦想”来统称,虽然周唯实因为特殊的原因,无法娶妻生子过正常的平凡生活——但他也确实为人类这个种族的延续而尽过力了。 这是他漫长人生中唯一的安慰。 他填完表,交回给学生。 在女生有点羞涩的感谢里,周唯实说,“老师祝你梦想成真。” 周唯实真是没时间觉得寂寞了,alpha不止给他安排了这一个任务,把女生送走后,学生一个接一个来,还有什么行政部门的事,系里的事,在邮箱里都标了小红旗,让他看一眼就明白,按照紧急程度处理。 一个下午过去,他终于把积压的工作解决完,周唯实揉了揉肩膀,从中控室出来,想去食堂吃个晚饭,就往大门走。 刚走出去两步,哪里突然响起“咔嚓”一声。 周唯实敏锐地抬头。 这种大型实验台最怕的就是高空坠物,一旦钢缆老化或夹具松动,几吨重的配重说掉就掉,根本不给人留反应时间。周唯实看着头顶交错纵横的轨道线,安全扣和螺栓每月都有人检查,应该不会……一阵风吹过,一道钢索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周唯实心道不妙,马上掉头跑回主控室,主控的按键旋钮全部完好,没有任何偏移。 周唯实又仔细观察了那根钢索,他试着动了一下那条轨道上的吊机,前后左右,一切如常,没有任何问题。 之前生病的时候,周唯实也常常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有人窃窃私语,看什么都是波浪线,毛巾上的花纹还像海藻般蠕动。 一时间,周唯实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 然而还没等他出中控室的门,就听到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粗粝尖锐,如同变速的音频。 周唯实猛得转身,眼睁睁看着用来吊装配重的夹具脱落,受力点崩断,他刚刚移动过的荷载如同熟透的果实,被地心引力牵引着重重砸在地面,化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周唯实被震得一晃,马上护住头蹲下。 这还只是前奏,下一秒,中控室的按钮突然全部变红,实验室顶上十几吨荷载齐齐落下,把那条幼龙骨架砸得粉碎,整个机库都在晃动仿佛一场末日,周唯实耳边炸响不停,震得他瘫倒在地。 碎块在冲击波里漫天飞扬,噼里啪啦砸在中控室的玻璃上—— 倒塌结束,他刚刚走过的地方已经被砸得粉碎,露出一根根基建钢筋。 整个实验室已成一片废墟,只剩几缕夕阳照出飞灰。 这时手机震动,一个虚拟号码。 【周老师,还喜欢这份礼物吗。】 世界寂静得可怕。 第61章 不许受伤 桥梁系中试台倒塌的事在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还被顶上了各个平台的热搜。这事之后,海科大所有实验室都被要求整改。 偏偏周唯实就是桥梁系实验室的管理员,刚上班没多久又被停职,老陈特意安慰他,说反正还没开课,先休几天假,也好让院系领导有个交代。 但周唯实知道这件事不是安全事故那么简单,从校医院检查结束后,他马上把那条匿名信息发给了韩队。 这一段时间,调查组追查假药案已经快要闭合证据链,但周唯实提供的药品论坛应该是触碰到了对方的雷区,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不然这些人也不会这么狗急跳墙。 “就在实验室事故前一天,我们找到了一个证人,嫌疑人可能听到了风声开始毁灭证据,现在药品论坛已经不能进了,周致的账号也被对方占据。” 韩默川把最近的形式给周唯实讲清,他放出一张调查报告,是那个证人的一些信息,“这只是一个曾经贩售烈焰花蜜的小喽啰,甚至没有证据他背后的老板就是杨家。但我总觉得,这种针对你威吓你的方式——药品论坛中可能还有其他线索。” 周唯实仔细思索年幼时关于周致的一切记忆,在调查组的目光注视里,他把最近想到的一点往事全盘托出:“我家里还有一台老电脑,里面有我妈妈的登陆记录,或许能有她之前的数据备份。” 韩默川和身边的几位警官讨论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 “好,注意安全。” 平水镇比海市冷很多,即便到了春天,积雪也还没化,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都是一片一片的老冰,伴着脏兮兮的尘土。 周唯实和周致住的那栋老楼在平水镇的一片老旧居民区,曾经温馨的居民区如今人迹稀少,外层的砖墙斑驳,楼道的白灰墙贴满了掉色的小广告,塑料垃圾被风吹卷在一起,堆在楼梯拐角。 这楼里原先住了很多人,现在大多数房门都挂着生锈的锁,有些门缝塞着旧广告单,门口积着厚灰,久久没人踩过。 好几年前还发过一次拆迁公告,但这片老楼最后也没拆,说是镇上已经不需要那么多房子了。 曾经周致最喜欢晾衣服的那片空地被挖开了一半,后来一直荒着,没有再动工,也没有人来管。 上次已经找过一回医疗报告,这次周唯实打算利用这几天假期,好好再看看,能不能给韩队他们多提供一点线索。 那次是alpha一手安排,来回也不过一天,周唯实只是根据林越峙的絮语,找了些东西。 alpha好像还问他要不要多呆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看妈妈?但自己怎么回答的……周唯实已经忘了。 他对于自己那一个月的记忆总有点蒙蒙的雾,看不清楚,只觉得还没怎么体会故乡的寒冬,就又被alpha裹着回到了温暖的小家。 老房子的门锁周唯实成年后换过,但门闩有点松动,他推门走进去,开灯。老旧的吊灯刺啦刺啦响起电流声,终于颤颤巍巍地照亮这三十多平米的客厅。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就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他敏锐地察觉,沙发有一点移位,角落的抽屉也虚掩着。 是上次他和林越峙回来弄的么? 周唯实暗暗思忖,反手掩上门。 简单放了行李之后,他打开手电筒,在地板上仔细查找。 这是他小时候,周致带他在地板上玩耍的痕迹。 是周致给他买的小玩具车。 那几年亚联盟拐卖omega的案件猖獗,几乎每隔一个月就有孩子失踪。那些人贩子大多是团伙作案,专门挑发育早、分化迹象明显的孩子下手,因为周唯实天生就是omega,周致每天胆战心惊,轻易不让周唯实出去玩。 他就在家里看小人书,或者推着小车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木地板上都是小车轮留下的浅白划痕。 周唯实的指尖抚摸着一道道木屑痕,露出一点笑容。 那时候,周致在做什么。 除了洗衣做饭,去镇上做图书管理员,周致还在做什么呢—— 顺着划痕的尽头,较浅的几块,他最终唤醒了自己七岁的记忆。 “周致!陪我玩一会儿。” “小宝,那我们来比比,谁跑得直好不好?” 她把手上的电脑随便放在地板上,从这里站起来,陪他一起推小车。素白的衬衫裙擦过这些划痕,擦过她手边的电脑,擦过角落……她刚刚坐的地方。 周唯实走到墙角,用刀把那个隐蔽的木板撬开。 一台灰色笔记本电脑隔了十几年的时光,重见天日。 周唯实跪在地上,深呼吸几下,电脑外壳有点老化,插上电源开机时风扇发出细碎的嗡嗡声,密码——他输入自己的生日,屏幕艰难地闪了一半,最后有惊无险地全部亮起。 鼠标略过图标,周唯实迅速敲击,查找里面有没有隐藏文件。 一个“新建文件夹”缓缓浮现,他迅速打开。 可他还没看清之后内容,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 没等他回头,一阵已经冷风掠过脖颈,余光中寒光一闪! 刀! 房里有人! 刀光从他耳侧带起一缕碎发,刀锋贴着他侧脸擦过,周唯实后背一下子被冷汗湿透,他僵硬了一瞬,但对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直接扎向电脑屏幕! “趴下!” 周唯实回过神来,猛地偏头,把电脑抱在怀里,对方的刀锋又迅速转向,直冲他的手腕! 千钧一发之际,刚刚喊叫的人从门口冲出,把那人撞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 林越峙转头看了他个囫囵,确定他没受伤,才扔过一副抑制贴怒道:“躲到沙发后!” 周唯实连忙点头,迅速贴好抑制贴,下一秒,alpha的信息素冲击了整个房屋。 周唯实的心尖都被大手攥了一下,身子一下软倒在地。 林越峙是天生的 alpha,骨骼密度和肌肉爆发力远超常人,此刻信息素全部释放,在他的领域中,更显出s级的压迫感。 但没想到,林越峙的信息素仅仅是让那个杀手轻晃几步,他竟然能抗住林越峙的威压,他很快爬起来,再次扑向周唯实! 第63章 刀刃寒光一闪,直奔他的脖子,林越峙几乎是同时冲过去,手腕一翻,抓住对方持刀的手指猛力往后一折,关节发出一声脆响。 刀子落地,男人吃痛,另一只手却不放弃,还从腰后摸索。 周唯实胆战心惊地看着两人相持,失声高喊:“他有枪!” “别出来!” 林越峙眼神一沉,抬膝顶住对方腹部,硬生生逼得那人连退两步。枪击声在逼仄的房间里炸响,擦着他侧肩打进墙里,石灰噗噗地掉了一地。 “说!谁派你来的!杨荣杰,杨连溪,还是简宁斯!” 杀手冷笑一声,“小林总,拿钱办事,道上的规矩您难道不懂么!” 多说无用,林越峙一手扣住杀手的手往外撇,另一手肘狠撞对方下颌,听见下颌骨裂的脆响,他反脚一踢把枪踢到角落,周唯实赶紧爬过去把它压在沙发下,能递给林越峙,也不会让对方再得手。 杀手还有余力和林越峙肉搏,他脚下猛地侧踢挣开林越峙的钳制,屋子里一瞬间只剩下拳拳到肉的打斗声。 alpha打得局促,被杀手扑倒之后手边明明有一个陶瓷瓶能反击,但他硬是摸到了又没有用,只是徒手和对方相斗。 周唯实突然明白了这人在畏手畏脚什么。 他从沙发缝里大喊,“我都不在乎!我不在乎那些!” “我不许你——” 对方明显也是个练家子,刚刚一个犹豫,林越峙已经落了下风,周唯实心急如焚,但硬生生把“死”字咽下去。 他痛恨死,犹如痛恨生。 “林越峙!我不许你受伤!” 杀手握住椅子腿,直接朝林越峙扔过去,砸毁了周致从小给周唯实量身高的那面记号板,林越峙一个起身飞踹,狠狠跺在他胸口,眼神狠厉。 “老子都不砸,你他妈敢砸?”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韩默川终于清理了外面的同伙,破门而入。林越峙反应极快,贴地闪身,韩默川从后面一个过肩把那人摁到地上。 两人没说一句话,却配合得极熟练,林越峙用膝盖压住杀手的小臂,韩默川抬手就是一记手刀敲在对方后颈,直到那人没了力气,马上给他铐上手铐。 周唯实被带出来时,脸色还有些发白,走到门口,看到地上躺着七八个人,几个有点熟悉的面孔正一个个给他们上戴上安全束缚环。 周唯实看着为首的高马尾女人,接受了今天不知多少个冲击。 “何助理?” 今天何小诗一身黑色紧身衣,跟平时的商务风完全不同,简直像个港式电影中的飒爽打星。 何小诗正指挥尘域的手下那几个人带上车,听到有人叫他,回头张望了一眼,粲然一笑:“呀!周老师!” “跟你一样,偶尔我也赚赚外快嘛。” “你们是疯了吗?”林越峙紧跟着他,脸色铁青。 他死死抓着周唯实的手腕,压着怒意,“不是说好从进楼梯就换人?!” “为什么不听信号?叫你出来你为什么不出来?” 路过门口看戏的韩默川,林越峙一拳揍上他的肚子,“这就是你的计划周全?” 周唯实被他的信息素压了一下,刚刚肾上腺素顶着还不显,现在眼前直冒金星,看什么都晕。 他想拉林越峙不要打架,但没了alpha支撑,走一步膝盖就有点软了,直接跪在地上。 电脑还紧紧抱在他怀里,周唯实单手有点撑不住平衡,眼看着就要往旁边倒。 “装什么?别以为你给我下跪我就能放过你!” 他三两步走回来,抱住周唯实的胳肢窝把他拔起来,让他靠着自己。 没等周唯实开口道谢,alpha又拖着他往外走,嘴里骂个不停,吵得他脑袋发晕:“你们怎么不按说好的来!” “这也是能开玩笑的么周唯实?” 嵩原凌晨三点的风,夜星疏挂,冷风似刀,远处有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打扫,扫扫不完的城市,一切仿佛如常。 只有他们几个人气喘吁吁,跟宁静的小镇格格不入。 “还有,你也太严格了。” alpha收了点脾气,他脸上还有血,他胡乱在手心,小心不滴到周唯实身上。 林越峙拧眉道。 “哪里会有人不受伤的。” ? 第62章 心猿意马 自从半年前,闻家向药监所举报药物被仿制,亚联盟缉查署就派韩默川带队来海市办案。海市当地虽说全力协助,但不知道是有内鬼还是被人监听,调查组行事处处受阻,查到现在,只查到了一些指向扬元药业的线索。 结果就在韩默川眼皮子底下,先是林越峙被违禁药搞上了法庭,再是周唯实实验室遇险。 韩默川没想到杨家在海市的势力如此盘根错节,他谁都放心不过,只能找林渊霆借了点人。 之后韩默川同周唯实组了个局,故意放出他要回家拿数据的消息,来了一招引蛇出洞。 信号车的后座还留着外头带进来的冷气,林越峙一上车,甩手就把外套脱了盖到周唯实腿上。周唯实下意识就把alpha的外套袖子拉整齐,环在自己腰上。暖和许多。 alpha怒气仍盛,转头又去骂韩默川,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非要用良好市民来做诱饵。 “哟,不装了?”韩默川刚想点根烟,被林越峙一把抽走扔进了垃圾桶,“之前在周老师家,你不是乖宝宝好狗狗人设么。” 韩默川从小看他长大,从没想过林渊霆那个睚眦必报的弟弟能听话到这地步了,这哥俩是一脉相承的会演,啧啧,一看这小子就憋着一肚子坏水儿,另有阴谋呢。 “不怪韩警官,”周唯实出声阻止了alpha的逼问,“是我自己愿意的。” “这是我妈妈的事,我不想让别人替我做。” 林越峙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想到这人被人捏着氧气管威胁过,还不计前嫌地为他辩白,什么火都生生咽下去了。 其实韩默川最开始是要换成林越峙的人,只不过,他揉了揉眉心。 “我们路上换了三次车,还没换掉,大少爷,你给我说说,为什么甩不掉。” 韩默川指着周唯实,似笑非笑,“请问两位现在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身上全是你的信息素。” 要不是周唯实身上的味道盖不住,韩默川也不至于让他以身犯险。 林越峙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神发飘。听他不答,周唯实的视线从电脑上离开,带上两分审视。 “标记,洗掉了么。” “……洗了。” 林越峙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也不再遮掩。他朝后一仰,干脆坦白,“洗得干干净净。” “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周唯实,你满意了?”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设备传来细碎的电流声。 周唯实没什么表情,点头。 “满意。” 韩默川看自己好像提了什么私密话题,说着要去审那几个,一拉车门就溜了。 车门外卷来一阵寒风,林越峙一脚踢在韩默川没来得及迈下去的小腿上,把他踹了个趔趄。 “你多宽啊,还非得都拉开!” 信号里只剩他们两个,林越峙朝周唯实那边坐了坐,给他挡住风口。 车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除却整面墙的液晶屏,信号车的车厢末端还留了小圆桌和折叠椅,空调暖风里混杂着速溶咖啡味和林越峙身上的血腥味。 周唯实坐在指挥位,右手动着光标,眼神盯着屏幕,左手却递过纸巾给他。 林越峙接过,随意擦了擦。 “杨连溪坏心思多,你最近还是别乱跑。” “你看,韩默川都得找我借人。” 这话里意有所指,他说完就闭了嘴,等周唯实主动提。 羞涩一点,温柔小意一点,最好低着点头,贴得他近点儿。 他幻想中的周唯实:那……林越峙,(可怜兮兮地埋到他宽阔坚实的胸膛)我可以跟着你吗,你好厉害,那么轻松就制服了他们,(抬头,露出希冀的小眼神)你能保护我吗。求求你了(咬唇),之前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总对你发脾气,也不该总丢下你……(拉住他的手,献吻)求求你了好不好。 ……硬得发痛。 林越峙悄悄瞥了周唯实一眼,这人不为所动,还盯着电脑屏幕解密。 “哦。” 周唯实扫了他一眼,alpha不知道在想什么,露出十分诡异的笑容,周唯实不自觉离他远了一点。 “我去申请证人保护。” 温柔小意的幻想破灭,林越峙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alpha咬牙,“行……你真行。” 我再也不会自取其辱。 以为林越峙还会撒泼几句,但又没听到alpha说话,竟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玻璃倒影里,周唯实的视线难以自制地偏移。 林越峙手肘撑在膝盖上,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道很长的伤口,血迹已经干了,看着有些狼狈。 第64章 一阵动静,周唯实连忙收回了眼神,等对方又没声音了,他才又接着打量。 alpha换了姿势,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可能是有点累了,正闭目养神。 林越峙的颧骨也有擦伤,被冷白的灯光一照,更衬得眉眼冷硬,挡在他旁边,好像一位尽职尽责的保镖。 周唯实心里挣扎了几次,最后才开口。 “……哎,要不要处理一下。” “跟你有关系么?”林越峙眼都不睁,“忙你的事。” 周唯实坐在电脑前,手指机械地敲击着键盘,程序不断弹出错误框,他也无心多调试。 alpha呼吸就在他手边,让他心神不宁。终于,他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停下手中的工作,拖动椅子搬到林越峙身边。 周唯实弯腰,想办法看他后颈,林越峙的腺体上贴着医用纱布,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 隔了半晌,他才低声问:“什么时候洗掉的。” 林越峙睁开眼睛,指尖移动,就轻轻碰到了周唯实的毛衣,再掐紧,就是他的腰。 他忍住没抱。 “上周。” “疼不疼。” “能有什么疼的。”林越峙转了个身,如愿以偿把周唯实的双腿夹住。 他眉骨微拢,声音冷漠,“一闭眼就结束了,顶多有点烧,早晚会好。” 周唯实小小地哦了一声,他垂下眼,看着alpha的宽厚的手掌宽厚,戴着那块他说过漂亮的陀飞轮。 他又问,“那可以剧烈运动吗?会不会头晕。” “不会,两天就结痂了,爱怎么动就怎么动。” 周唯实皱起清秀的眉眼,“那你今天为什么压不住他?你之前压制我的时候,不是很多信息素么?” …… “你怪我?我操,你凭什么怪我?” 林越峙情绪激动,磐石般的肌肉一下子发力,周唯实惊呼着一下子扳住他的大腿。 “唔……” “你也知道疼啊?” 他真想打开这人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乌漆嘛黑的一团。 “我刚过易感期,追着你从凌渡江跑到按南堤路口,整整三公里!你有回头看我一眼么?” 林越峙提起就觉得胸闷,除夕夜,万家团聚的好日子,周唯实身体也好了,还跟他共枕而眠,他满心欢喜地安排了烟花秀,结果这人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跟他演苦情剧。 他还是被抛弃的那个! 此人冷心冷情,一点不顾及两人那么久的夫妻之实,摔上车门头也不回。 林越峙追着车跑了一路,追到最后腺体剧痛,一阵晕眩摔倒在了路边,眼睁睁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尽头。 当时他还真的躺在雪地里流了好几滴眼泪:一切都完了,周唯实不喜欢和他有标记,他要他去和别的o结婚,他再也不要他了。 现在想起来,林越峙还觉得自己的寿命都要缩短,要跟周唯实一样弱柳扶风了! “没有让司机快开,”周唯实勾住他的脖子,林越峙下意识地跟随他的摆弄低头——但又想起自己应该铁骨铮铮宁折不弯——但为时已晚。 周唯实已经得手,小心地撕开一点纱布边缘。 看到他的腺体不肿也不红,只是有一道小小的刀口。 周唯实放下心来。 又想到他们现在没什么关系,这种行为实在不妥,马上又松开他。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过年路费高,人家只是想多赚些。” 林越峙气笑了,指尖扫过他的脸,语气暧昧。 “都想赚……周唯实,你能不能从我身上赚点?” “林越峙!你又……” 不顾周唯实的抗拒,他一把抓住他的腰,小臂用力,正要把人带进自己怀里—— 车门又是一阵冷风。 “哎!药箱,给你拿来了啊。” 已经踩进捕兽夹的小兽得救了,周唯实慌张地从林越峙的钳制中挣脱,摸了摸耳垂,尴尬坐正。 林越峙真是被气得发笑,要被关进alpha监狱的罪大恶极之人又加一个。 “我操——”他对着来人大骂了一句脏话,“你他妈能不能滚啊!” 韩默川见形式不对,把药箱往里一放,赶紧脚底抹油,临走还不忘嘱咐了一句“记得正事!” 周唯实捋捋头发,又使劲把被林越峙扯皱的衣服摆摆好。 对对,正事要紧。既然这人没事,他也得赶紧翻找妈妈藏在电脑里的东西。 他根本没空理他。 见周唯实去忙,林越峙自顾自打开药箱,给自己消毒。 结果周唯实还没唤醒电脑,身边又传出一阵惊呼。 “啊,好痛!” 林越峙凑过去,让周唯实好好看清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处理不好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周唯实握住鼠标的手一顿,林越峙看到他咬了咬牙,还是没动。 alpha把胳膊怼到屏幕前,又哎呦了几声,“周唯实,疼死我了……” 周唯实狐疑地看了看他的伤口,刚刚拽他的时候挺有力气,怎么不喊疼不叫痛的。 他攀住林越峙的手,把他从电脑边扫开,“自己包扎。” 林越峙的手心被周唯实摸得酥酥痒痒,他舒服地皱着眉,嘴角挂起不易察觉的笑。 林越峙大言不惭,“不会。” 周唯实迟疑不决,不知道这人是真的还是在演,总觉得他刚刚没得手,现在更没安什么好心。 没想到好像是要印证他的“不会”,林越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拿起酒精,呼啦一下全泼在了自己伤口上。 刺鼻的酒精味混着血腥味弥漫开来,alpha的手臂肌肉控制不住地绷紧,连带着呼吸都有点发颤。 “嘶——” 酒精稀释了血迹,顺着他的桡骨流了一地,显得狰狞可怖。 “你这是做什么!” 在周唯实的怒目里,林越峙呲牙咧嘴,乌拉哇啦的大声鬼叫。 “啊啊啊!好疼啊周唯实!你快帮帮我!!” 第63章 日记 给人包扎真有点费劲。 周唯实拿了医药箱,蹲在他面前,手里捏着酒精棉签给他一点点擦。 擦过胳膊,林越峙努努嘴,点着自己脸上的挂彩,“这儿。” 林越峙特别安静,任凭周唯实抓着他的手腕,又捧着他的下巴,两人交换呼吸,他手里捧着消毒液,周唯实低头蘸一蘸。 周唯实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小心地吹。林越峙笑了,问他,怎么这么会照顾人。 “我以前会摔跤,妈妈就是这样的。” 林越峙挑眉:“你还会摔跤?和谁打架了。” “她去上班,我不想她走,就从楼梯上摔下来。” 周唯实那会儿还小,才到周致膝盖高,天天趴在门口,看着她换好外套拎起包,就忍不住扯着她的衣角,他又扭捏地不想耽误她上班,只好跟在她身后跑。 然后周致会蹲下来抱抱他。 有一天可能周致也是太累了,没注意到周唯实抓着她的衣服,往外走的时候绊了周唯实一下,摔在她脚底下。 周唯实突然笑了出来。 “她说,吹吹就不痛了,”他问,“你呢?你还痛不痛。” 被周唯实摸过的地方,泛起酥酥痒痒的麻。 周唯实白皙的脖颈就在他嘴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林越峙一个控制不住,按住这人送上门来的身体,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埋在他温暖的颈窝—— 周唯实推他,“不行。” 林越峙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喘笑了一声。 他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问,“刚刚吓着了没有?” 大概是今晚太刺激,周唯实心脏跳得很快,脑子也有点晕,他不再挣扎,任由alpha抱着。 林越峙也没有再动手动脚,只是拍着他的背,小声同他说话,周唯实开始还挺着背,慢慢也不再抗拒。 两个人贴得紧密,像一座本就依偎的雕像。 他们安静地抱了一会,周唯实才直起身,林越峙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乱发,讲,“有没有好一点?” 周唯实看着alpha如墨的眼珠,点头,他拨弄着alpha沾灰的衣领,好像要把衣服上的灰尘一粒粒捡掉。在林越峙等着他弄,等到都摘干净了,周唯实也不再犹豫,吐露了他窥探到的一点秘密。 他说,“杨连溪,很想要你的命。“ “嗯。我们两家不容水火,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林越峙没跟周唯实细说过他和杨连溪的事,但也明确表示过对这人的厌恶,这个案子里,扬元药业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是未知数,知道越多越危险,林越峙只是警告他离扬元药业远点,也没有对他吐露太多。 只是没想到今天周唯实不知怎么主动提了。 他好整以暇地把周唯实松开,听他讲话。 狭窄的信号车里,alpha的存在让周唯实觉得好安全,让他能把那些噩梦一样的回忆全盘托出。 第65章 于是他说,“在听证会之前,找过我的,不止你哥哥。“ —————— 就在林渊霆和他谈完的那个午夜,医生来给他换过药,护士和护工都离开了,他自己躺在特护病房。 他突然觉得很冷,再睁眼,一个老朋友站在他的病床前。 作为这起案件的证人,警署、o平权署、特殊管理局都对周唯实严加保护,林渊霆的人也应该在病房周围,可杨连溪却如入无人之境,轻易就进了特护病房。 “不用看了,这儿是海市,不是林家的京岚。” 杨连溪的影子映在心电检测仪上,被边框切成一道一道的梯形棱,他轻笑一声,翘起二郎腿坐在周唯实床边,拿过他床头的魔方摆弄,随口问候。 “林渊霆都跟你说了吧,什么时候开庭?” 周唯实没说话,指尖夹着血氧仪,黑暗里,他只有眼睛能够轻微转动。 杨连溪弯下腰,慢慢靠近,他压了一下周唯实的氧气面罩,看着周唯实的呼吸在上面映出水雾。 “周老师,我知道你能听见,你很清楚一句话能决定谁活谁死。” “林越峙为了跟你睡觉,让你弟弟染上赌瘾,把你从大学老师变成谁都能睡的男昌,你和他谈什么情分。” “你真愿意这一辈子都做他的禁脔?”杨连溪嘲讽,“你真愿意一辈子让男人干?” 黑暗里,他的声音犹如鬼魅:“这事不难,你心里也清楚——等林越峙出来,他也不会放过你了。” “何必为难自己呢?”他拍了拍床栏杆,看着周唯实艰难的喘息,斯条慢理道。 “我期待你的证词。” 周唯实省略了一些细节,但林越峙没有错过他语言中偶尔的不自然。 “他怎么你了。” 周唯实想了想,淡然道,“他压到了我的氧气管。” 林越峙的眼神突然变了,一股凌厉的杀意从他身上窜起。 周唯实晃了个身。 “这些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林越峙忍住,收拢了信息素,“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你不怕么?” 被威胁的人避重就轻,“我是亚联盟二级人才,他轻易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林越峙哑然,分不清这人是真傻还是假聪明,好像周唯实真是为了公平正义,置小小生死于度外了。 今晚周唯实才算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之前他还没有将林越峙在尘狱的失控和杨连溪连在一起,只以为是杨连溪看到林越峙身陷囹圄,要来踩一脚。 听到林越峙在和杀手打斗时提到了杨连溪的名字,他才意识到,恐怕这些事都有他插手。 “总之……你以后真的要小心。” 林越峙神色冷峻。 他一字一句道,“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alpha的表情太过认真,眼眸中的坚定如同一把利刃,让周唯实胆寒。 在alpha这样的许诺里,他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话毕,什么暧昧气氛都一扫而空了,林越峙不再拉着他闹,把周唯实放到座位上,让他安心工作。 周唯实自顾自把电脑开机,但见林越峙一直紧皱眉头,感觉这人又在想那些阴狠压抑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 “一起。” 周致留给周唯实的那台电脑,型号很旧,键盘有几个键被磨得看不清字母。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点开隐藏文件夹,居然提示—— 【aes-512加载中】 真的有秘密。 林越峙和他对视一眼,什么废话都没说,两人几乎同时动手。 周唯实把文件夹拷贝出来,插进便携硬盘,启动了指挥台那台高功率主机;林越峙马上起身让外面的人备好网络隔离,防止这里被人监测。一切准备结束后,下一秒,信号车里的所有设备全部接入加密通道,屏幕上一行行数据像潮水一样刷过。 他的手也放上键盘,“准备就绪。” 嘶嘶的风声里,那道加密壁垒被解开。 一瞬间,他们像是进入了侦探的密室,隐藏文件夹像溃堤的河流一样弹了出来,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转账截屏、还有失踪名单…… 林越峙看着电脑上的内容,喉结滚了好几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唯实缓缓放开鼠标,屏幕闪了闪,最后弹出一个黑色的代码框,文件的涌动终于停止。 那是周致的……日记。 ——2282年7月2日 小宝六岁了。 我给他煮了稀饭,他又生病了。福利院的院长提前支付了工资给我,回家路上哭了很久,又怕吵醒他。 ——7月6日 我给他爸爸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去洗掉标记,他手机那头有个女人在笑。他说“马上,马上”。 可是我再打,他没有接。 ——9月11日 福利院也倒闭了,我和小宝真的无处可去了。 天气好热,小宝一直发汗,背上长了痱子,我不敢带他去医院,怕被问起他的腺体。 ——9月15日 我今天去卖了一些信息素清。 好痛,真的好痛,像是把骨头都抽空了一样。 可回家时给小宝换上新的小衣服,他笑了,真好。他抱着我,笑得很好听。 ——10月2日 找到了一份工作。 程序录入,时间宽松,工资不多,但能在家工作,能让我白天带小宝。 只要能养活他就好。 ——10月20日 有人来敲门,说是检查电表。 他在在玩小车,听到声音就跑进去了。 他会不会被看到了,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也是omega…… ——11月7日 小宝好喜欢读书!他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警察,医生,还是科学家?哈哈,想得太远了,我只希望他能幸福快乐。 我要买多多的书给他。 ——12月9日 又打了蓝水,药性太猛,我觉得我的腺体承受不住了。 小宝总是缠着我,拉着我,不想我上班。他的信息素好香。 瞒不下去了,快瞒不下去了。 ——2283年1月8日 好冷,屋子里结了冰花。 腺体好痛,发热的时候晕倒在了巷口,邻居奶奶扶我回家。感谢她。 又扛过了一个易感期,他在我身边睡得那么乖。 ——2月16日 我扛不住了,又打了针。 我好怕有天我死在家里,小宝要怎么办。他那么小,那么乖。 ——3月9日 卖蓝水的人通过药品论坛找到了我,要我帮他们做程序,说要面向o开办诊所。 只是筛选一些o的资料,就给我报酬。 真好,我终于可以靠我的代码赚钱了,再也不用卖信息素清。 真的会有o专门的诊所吗?我以后能不能去洗掉标记呢? ——4月2日 他们在做的事有些奇怪,为什么都是年轻omega的信息,一个老人都没有…… 如果想办医院的话,老人不是更容易生病吗? ——4月28日 他们很奇怪,怎么办,为什么每次蓝水的交易地点,都有o失踪…… 我看到很多失踪者的资料是我收集过的,我是不是该去找警察? 可要是我说了,小宝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报复我们? ——4月7日 又有omega失踪了,我前天才录入了她的资料。 ——5月1日 小梅人真的很好。 我联系了他,是小梅接的电话,她答应我,如果有事,她会帮我照顾小宝。 …… 之后是几个月的空白。 再然后,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 周致说,来不及了。 对不起,被我害死的人。 对不起,小宝,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对不起。 —————— 信号车中一片死寂。 林越峙尽量消化着这些信息,拼凑出一段惊人的往事。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压住对方抖得厉害的身体,声音放得缓和:“别急着信,这些东西也未必都是真的。” “周致当时也是无意识做了那些事……这也可能是被人利用来误导的。” “我们得先核实每条信息,交易对接的人,转账记录……还有那些失踪案,要一个个对上。” 他小心观察着周唯实,眉心紧蹙,语气却坚定,他搂住周唯实的肩膀,轻轻环住他,“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知道了吗?” 长久的沉默中,他忽然听见周唯实笑了。 一阵惊恐席卷了林越峙的心,在这份遗书面前,周唯实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竟然前所未有地笑出了声。 他抬起脸,笑得很轻松,也很轻快,甚至可以说是轻佻。 笑到面色明亮,神采飞扬,脸庞似乎因为找到妈妈的遗物,而泛起幸福的红晕。 第66章 “我没事。” “叫韩警官来吧,这里需要他。” 第64章 正义的小孩 周唯实坐在角落,手上捧着姜茶,以韩默川为首的几个警员挤在大屏幕前,他们小声谈论几句,很快又安静下来。 韩默川转向周唯实,欲言又止,林越峙食指按唇,示意他们不要打扰他。 众人识趣地闭嘴。 做了十几年警察,韩默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直白庞大的线索,电脑里的秘密被一行行解开,这个案子的牵扯范围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广—— 液晶屏上,是周致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写出的一张巨大调查关系网,里面有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帧,能明显看到他们手上拿着药品运输盒,后面跟着新闻报道的节选。 【蓝水的每次交易,都伴随着omega失踪】 【2280.06.12 交易】昕川市东陵码头:当晚港口作业异常中断,第二天东陵区报纸头条登出《8岁男童夜间离奇失踪》。 【2280.11.03 交易】沧湾市苍渡旧货场:附近居民举报听到卡车短促的刹车声和孩子尖叫,警方在空置仓库外发现一只沾血的玩具熊。 【2281.04.27 交易】嵩原市北溪废弃车站:当晚有三个街头流浪儿失踪至今未寻回,调取监控发现有人手提金属箱上车,嫌疑不明。 【2281.09.19 交易】衡城骑士歌厅:一名omega孤儿院的志愿者在附近打扫时失踪,警方调查无果。 …… 60多起案件,时间从2280年跨到2283年,一直持续到周致去世前两周的一起绑架案。 这些线索的最后,有一段音频,在周唯实的点头下,韩默川按下播放。 音频里传来刻意变声的男声,声音尖细恶心,让人头皮发麻。 “周女士,如果不想你的小孩有事,就永远别开口说话。” 紧接着,一个微弱的女音出现,周致声音发抖,却透着一股决绝,“我……我可以消失。但如果我的孩子有三长两短,所有信息都会公之于众,我一定让你们付出代价。” “好,三倍蓝水,你知道怎么做。” 女人似乎啜泣了一声,录音戛然而止。 韩默川不知道那个孱弱的o如何做到这一切,如何敏锐地察觉蓝水售卖者和这些失踪案之间的关联,凭借怎样的勇气将它们一一对应,拼凑成一个险象丛生的真相,又在怎样的不舍中赴死。 但面对威胁,她留下了这些线索,然后用自己的死亡守护了她的孩子。 然后她静静等待,所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 在周唯实的世界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周致,有时候他也会想周致此人是否存在,或者只是年幼时杏仁核控制的幻梦一场。 在周唯实的梦里,周致爱抱着他哭,拂过他脸上的发丝轻细薄软,发尾有些营养不良的浅黄,带着淡淡的花香。 周致夜里常常在浴室锁着门偷偷哭,看到电视新闻播报失踪孩子时,会下意识把台换掉,甚至有几次,周唯实听到她在注射蓝水时,一直讲对不起。 他一直觉得,记忆中的周致是个爱流泪的、有些软弱的o,和这台电脑里的勇敢缜密全然不同,她只是因为做了母亲,才挡在他面前,替他遮挡风雨。 周唯实发觉他并不了解周致,他在周致短暂的人生里只占据了小小的四分之一,他不知道妈妈从哪里来,不知道妈妈受过怎样的教育,他也不知道他少女时代是怎样的omega。在成为妈妈之前她也有很多的名姓,可在他的记忆里,她只是妈妈。 周唯实了解他老师的梦想,了解只见过几面的学生的梦想,古今史说名人传记,他倒背如流。 可他却惊觉,他竟然并不了解周致。 周唯实小时候看《奥特曼》,主题曲叫《正义大朋友》,周唯实特别爱听,每次只要电视一响起那段旋律,他就会跟着哼哼。后来不放电视的时候,周致就总是弯着腰凑过去给他唱,拍着他肩膀,像哄个小孩打怪兽一样,现在想起来,还泛着一层金色的光边。 周致说,小宝也会有很多人陪伴,也会变成正义的大朋友。 周唯实摇头说不对呀,周致,我还没有长大。 “那我们小宝就是正义的小孩!” 他记得那天是个阴雨天,周致把一个旧笔记本递给他,封面是磨掉色的深蓝皮面,翻开来密密麻麻全是手写的小字和箭头,直到他上到了高中之后,才发现里面是aes-512的解法。 小时候他不懂这些,只以为母亲在跟他玩解密游戏,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全部学会。 你把解开aes的方法交给我,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想做个omega,所以研究了进入腺体系统的方法。 “是我来晚了。” 周唯实突然笑了。 妈妈,原来你才是那个正义的小孩。 第65章 贱狗 韩默川带走了那些证据,而周唯实又回到了海市。良好市民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经过这一周,总算能够恢复教学。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堂课,气氛安静,却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子落在他们的肩头,把他们手上的笔记本照得柔和洁白。连偶尔翻页的声音都让人觉得踏实,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亮光,像是怕漏掉老师说的每一个字。 周唯实正讲到一半,同学院的陈老师从门口探头,一脸诧异,“有课啊小周,建模课今年这么早就开?” 周唯实从黑板边转身,露出一点笑意,“想上的学生多。” “哦对了,上次说咱们中试实验台的事,院里说能再建一个,正好你现在有空,要不去看看,需要什么新仪器?” “不好意思,今天没时间呢院长,学生等我呢,改天吧。”周唯实举起讲义,歉意地笑笑。 陈院长有点奇怪,但还是点点头,“行,那你等学生吧!” “耽误大家时间了。” 周唯实接着站上讲台,继续板书道:“……我们需要定义公式的自回归项,所以,这种方法早就被淘汰了……” 风过无声,学生们安静地听着他讲课。 一天的课结束,周唯实从食堂提了打包盒回办公室,一推开门,只有修其原自己。 “咦,喻星呢?” “他在项目上吧,远昌派他驻点了,我最近我也没怎么见他。” 他无奈地想,喻星总这样,上一秒还在食堂让我给他带饭,下一秒就跑得没影了,总是他最忙。 “我专门给他带的焖饭,二食堂6窗口那个,”周唯实自言自语,“没事,就给他放这儿吧。” “你带饭了啊?早说,给我带一份。”修其原推了一下椅子,滑到周唯实桌子旁,“可给我饿坏了!” “下次我给你带。” 周唯实收拾完桌上的文件,把笔记本合上,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快要沉下去的天色,还来得及。 他跟修其原说请假,“周末去看老陈的事,我就先不去了,我那个模型还没做好,我等都跑完我再去单独和他说。” 修其原收回想把那份饭收入囊中的手,看老陈?他和喻星商量着要去看老陈了,怎么没叫他。 “师兄,我得去一趟机场。” 修其原愣了下,又问,“你去机场去干嘛。” “回家,”周唯实最近挺少笑,但今天他好像心情特别好,一直挺高兴,也不跟年初那样愁眉不展了。 “我妈说家里晾了点虾干和瑶柱,做鱼汤我会喜欢,专门让我回去拿。” 修其原知道白若梅总会亲手做这些海味,叮嘱周唯实拿去送给李峥,当然他自己也有一小份,虽然不多,可周唯实每次都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开心得不得了,能和他们讲好几天。 看白若梅对周唯实好多了,修其原也挺替他高兴。 “苦尽甘来啊师弟!也是,经历这么多事,白阿姨也该知道你对她有多好,有多把她当妈了。” 周唯实也点头,“嗯,她这就出院了。” 修其原一愣,白若梅不是癌症晚期了吗,怎么还能出院,难道是!他心里一惊,这是人已经要不行了,医生让带回家,在家里体体面面照顾几天。 他放轻声,“那我们用不用去家里看看她,毕竟也……” “都大好了,”周唯实摇头,“o嘛,流感季总是有点小病。” 说罢,他一挥手,“师兄,走了啊!” 等周唯实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门口,修其原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白若梅那是小病,周唯实那时不是特别着急上火?今天师弟怎么一直说着有点奇怪的话,他又凑到喻星的饭盒边,没听说喻星今天要来啊……还有二食堂那家石锅焖饭,不是大三的时候就倒闭了吗? 医院的电梯总是很忙碌,周唯实慢慢悠悠地走楼梯去看白若梅。 但病房里已经有人了——李峥正坐在床边和白若梅讲话,女人颤颤巍巍地剥好一个橘子,自己留了一瓣,把剩下的都给了李峥。李峥却呲牙咧嘴地觉得酸,随手搁在了床头柜上,白若梅一脸慈爱地看着他,自己拿起来吃了。 第67章 周唯实走进去的时候李峥明显抖了一下,他的右手缺了一根手指,整个人也瘦得骷髅挂肉一样,却少见地没有吵吵嚷嚷。 但一想到白若梅撑腰,他在周唯实面前又马上挺直了腰板,三个人相对无话,周唯实把手上拎的水果放下就走了。 没想到,他刚走出来没两步,李峥就拦住了周唯实,问他我爸留下的遗产呢,卖房子的钱呢? 周唯实从衣袋里掏出钱包,掏出了白若梅的银行卡,又掏出了一叠现金。他愣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现金,谁给的?李正脸上露出赌徒的一抹狂喜,周唯实的手用力捏住了那一沓现金,不想给,却被李峥骂骂咧咧抢走了。 “这都是你应该的!白吃我们家这么多年饭,白眼狼!” “读了这么多年书有什么用,连几十万都没有!” 周唯实哦了一声,还想叮嘱几句,却被李峥踩进水坑里用力溅起的水渍溅湿了大半个身子。 小峥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下雨天跟他玩踩水。 周唯实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他对着男人跑远的身影喊:“小峥!” 李铮似乎听见了周唯实的呼喊,回头,周唯实一瞬间觉得他应该和他们的父亲很像。 “你要去找个正经工作,多锻炼身体,以后有什么事再……” 他的父亲跑了回来。 “你,你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周唯实喜出望外地看着他,微微弯下了腰。 父亲最后一句话是让他照顾白姨和弟弟,那弟弟呢?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会对他说些什么? 会关心他一点吗?会心疼他一点吗?会因为他付出了所有而爱他吗? 在周唯实期待的眼神里,李峥不耐烦地搡着他的肩膀。 “密码!” 周唯实的睫毛闪烁了一下。 “密码是多少!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不敢告诉我密码?你还是想要独吞钱?” “是你生日,”他说,“爸爸设的,你的生日。” “看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你他妈别想要回去!” 周唯实的嘴唇喃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雨滴淅淅沥沥,如水晶串联打在候车亭的斜檐,把幸福的一家三口与周唯实的世界隔绝,在周唯实的视线中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车流之中。 周唯实揉揉眼睛,还来得及,他打了一个小时车去机场,虽然海市打车特别贵,他以前连去alpha的酒店都舍不得坐车只坐地铁,但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妈妈在等他。 安检口前人不多,广播里播着登机提示,一遍遍重复着航班号和目的地。周唯实拎着随身的黑色小行李箱,站在值机柜台前等着核对证件。 地勤姑娘接过他的机票,客气地问:“是飞嵩原的对吧?登机口在b区,马上就开始检票了。” “您之前是做过手术是吧?我们航司刚好有还剩一个商务舱的座位,已经安排给您升舱。” 周唯实多谢她之后,也想做些什么回报这位好心的o,他视线落在不远处几个拖着大包小包的旅客身上,停了两秒才开口:“最近嵩原那边……出了点事,不太平,你们自己也留意点。” “啊?什么事?” “有o失踪,连着好多起了。”周唯实声音压得很低,这事不容小觑,他不知道韩默川怎么还不开发布会,提醒市民小心。 他的指腹在柜台边缘轻敲,密切注意着周围:“航站楼晚上也别随便一个人走,尤其是单独一个人的时候。” 值机台的小姑娘一下子紧张起来,“是……是最近好多报纸写得那个吗?听说有人买卖o……多谢您,我们会注意的!” 周唯实看着她点了点头,也松了口气。透过右侧一块巨大的落地窗,外头飞机跑道的尽头,灯光微闪。 一辆很高的黑车飞速驶来,车轮重重碾过积水步道,迈巴赫的轮毂闪着刀刃般的银光。 周唯实赶快把自己的证件递给值机员,急得直跺脚,“好了!请快给我检票!请检票!” “先生,不好意思,您没有带身份证,也没有护照,我们没有办法识别。”刚刚还给他升舱的o气场变了,让他碰了个软刀子,她推回了周唯实的证件。 “先生,我们要报警了。” 报警?怎么还要报警!周唯实低头一看,他掏出来的不是身份证,全是不知所谓的证书,优秀青年教师、全国大学生桥梁设计竞赛一等奖、一级结构工程师执业资格证、自强奖学金……他所有的荣誉都在这儿了,他怎么带了这些东西!文件袋呢,怎么没有他的身份证! 被人偷走了,有人想要留住他! 周唯实知道是谁! 他看着远处的车灯越来越近,他已经恍惚中闻到了alpha的信息素,强力浓重的气息曾经侵占过他千百次。 他慌忙扔下自己的行李,甩开那些没用的证书,一大群人呼啦啦地上飞机,他也跟着人流往廊桥里跑。 他一定要上飞机! 上了飞机,他就自由了! 周唯实的身体出乎意料地轻盈,他心里一喜,飞快地迈腿,学着电视里运动员冲刺的姿势俯身猛冲! ——但他刚冲出去几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身体被男人拉回,力气大到让周唯实一个趔趄撞进他怀里。 他突然惊慌地看向来人,对方的眼神锐利而阴鸷,仿佛要把他看穿。 他来了!是林越峙!他发现他了,他要让他玩那些游戏,践行那些荤话,他要让他做他的床伴,他再也走不掉了! 身边的乘客一个个登机,目不斜视,仿佛看不到他俩。 只有周唯实被alpha钳住,动弹不得。 林越峙的眼神冰冷,带着无法抗拒的压制,他咬着牙逼问:“周唯实,你想去哪儿?” “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你忘了么?我们有合同,你是我的!你还没还完债!你没有自由!” 周唯实挣扎着想抽回手,他嘶哑地想要尖叫,却喘得发不出声音。 “我还完了!放开我……让我走!” “说!和你在一起的o是谁?!”林越峙问。 “没有人!没有o会和我在一起!”周唯实想,我不喜欢o。 “怪不得这两天你不来找我,原来是和喻星吃饭去了。” 周唯实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个人又在说胡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和喻星怎么会认识!他果然在监视他! “这不是我们的事!” “所以你就是和喻星吃饭了!” 周唯实有点头重脚轻,他张了张嘴,然后撒谎,“没有!我没有……中午是和系里老师一起吃的,孩子上大学,”他艰难吞下了口水说,“请客……” “现在是几月!三月!哪里的大学入学?你又说谎!周唯实,我要你百倍偿还!” 周唯实尖叫,“没有人要读!我再也不读书了,我没有说谎!” 林越峙说,说谎话会被惩罚。然后他看见林越峙拖着一个亮银色的大行李箱。 同样的行李箱周唯实见过很多次,里面放着他这辈子都意想不到的东西,大多数都放入了他身体里。 林越峙不顾他的嘶吼扭打,把他拖进了最近的贵宾厅,电视上放着《晚间新闻》,说今夜暴雨橙色预警,请市民尽早返家。 “关上门,还是你想给人看?”林越峙问。 周唯实觉得很冷,这里应该有一个壁炉,噼啪噼啪燃着橡木柴。他关上门。 又开始了,林越峙又要和他玩成人之间ao之间奇怪的游戏。 林越峙转身离开的时候周唯实才觉得自己的背好痛,他记得第一次去锦瑞8846那天他调高了热水,留下一片流苏一样的烫痕,林越峙进来的时候用手贴在那片烫痕上,火辣辣的。 礼崩乐坏。 周唯实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四下看了看房间的结构,椅子可以用,沙发也很软。 这里没有茶靠,刚好有一个他可以跪在那里的位置,就像锦瑞的玻璃几和单人椅旁边的位置,每次他跪在那儿给林越峙做烛台的时候,林越峙都会直接压着他在毛毯上开始,而省略很多让他羞耻的步骤。 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周唯实手上已经握住了一把水果刀。 “我们回锦瑞吧,我还有钱。”周唯实轻轻地走到贵宾厅门口,因为太过于虚弱,所以只能倚靠着门把手。 林越峙已经洗漱完毕,正在用他的衣服擦地板,他觉得不干净。 “要不回你家,”alpha头也不抬,“又不是没住过。” 是啊,住过几次。周唯实跪在床上给林越峙口,手按在玻璃上被操过,教师公寓的浴室会有安全杆,周唯实被铐在那里失禁。 他把刀握紧,指向前方,声音很弱,仿佛是从胸口掏出了一口灵魂。 但那灵魂已经太过于缥缈,只能吐出两个字。 第68章 “好吧。” 如果求林越峙有用的话,下跪磕头,他什么都能做。 可是什么都做过了,就是因为周唯实什么都求过了。违心的、不违心的,清醒的、不清醒的。 ——林越峙会说,什么都做过了,还会害怕再来几次? 周唯实说,“今晚我想去找你的,你没有回我,我以为今天不需要履行合约。最近太忙了,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生气好吗,我不想在这儿。”别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放在这里,别放在我妈妈面前。我真的会死掉。周唯实突然又想,每一次不都觉得自己会死吗,最后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上,林越峙抬起头来。 周唯实看见他的腺体紫红,全是针孔。 “嗯?” 周唯实捂住眼睛:“好吧……那好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重复以前的事情。反正什么都塞进去过了,没什么放不下,他可以把牙咬的再紧一点,就不会被人听到。 周唯实慢慢爬过去,跪在林越峙脚边。他揉了揉眼睛,又觉得胸口好不舒服,但还是依靠着本能去拉开林越峙的箱子——虽然几个月没做这些,但他还是很熟练地明白如何能最大限度地讨好林越峙。 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放他走,很快就能结束,他要回去找周致了。 拉开箱子,挑出一套穿戴好,跪在alpha脚边等待,等待林越峙说很多羞耻的话,然后就是疯狂的口,口,口。 口到双目失神,口到头晕目眩,口到射无可射。然后就是第二天下午了,今天的游戏就这样结束。 “不愿意陪我,你那儿也没什么用了。” 林越峙的眸子冷下来,声如寒冰。 “你这种烂货没人看得上,我替你松松。” …… 林越峙笑着问,真骚。周唯实,你是什么。 周唯实说,我是你的狗。 我是你的贱狗。 第66章 跳! “小林总,对不起,”周唯实声音颤抖,他崩溃地哀求,“我之前不该打扰你,不该求你,以后我再也不会碍你眼了!” 林越峙在他身上掏了个大洞,然后将手指放入,好像要扯掉他身体里所有位置错乱的器官,又逐渐增加,四根五根,过了虎口,最艰难的地方。 在猫儿已经转为无声的痛哭中,最难通过的大拇指指根用力,alpha连根没入,一场志得意满的凌迟。 软肉温驯,黏着男人的手掌,血和液体都堵在里面,原本要溢出的江水随着他的挣扎倒流,高翘着猫尾,等人重拍下去。 周唯实发出尖叫,他艰难地喘息着,从痉挛中恢复了半丝神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下一秒就要崩溃,变成决堤的泪水和决堤的碎片。 林越峙又追问他,问他记不记得他们都是什么时候,何日何地,何时何刻。 务必切实详尽,仿佛需要一份周唯实认真记录的实验计划,连当日当时的温度湿度,戴了哪一个厂商的橡胶套、用了多少纯度的润滑药剂都要分毫不差记录在册。 林越峙叼起粉白的耳垂,唾液粘稠地分泌,嘬得滋滋作响。 周唯实想自己应该很好吃,像样式各异的药片,林越峙经常咬他。 “用力排。” “排出来,今天就放过你。” 然后,林越峙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看他面色潮红。银质的烟盒上雕着西斯廷圣母,抱着小耶稣。 alpha闲着无事,空闲的手指又翻飞绕着他休闲裤的短绳,绑在他某处脆弱的末端。 烟灰落在他身上。 周唯实弯起膝盖躲避着滑在他身体里的手指,又挺直脖子想要求饶——林越峙站在高台上看他,周唯实突然发现自己和跪着没什么两样。 他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的灵魂又开始游荡天外,冷眼旁观他如何用身体迎合另一个男人。 周唯实说,我真的会死掉。 “那叫出来,我看看你能有多凶。” 周唯实嗫嚅了一下,然后在冷风中被扒开,他的声音被风声冲撞着发颤,林越峙不用曲意逢迎,不用向人低头,他只在乎自己的满足。 更何况,林越峙竟然依旧对他很感兴趣。 他按住周唯实发誓。 “我不会洗掉标记,你一辈子都要做我的o。” 林越峙的样子与跨年夜江风中帮他剥栗子的alpha面容重叠,浅棕色的眼睛钉死他的前路归途。 他们喋喋不休,说。 “周唯实,你答应过,要和我共度余生。” 凌渡江的汽轮缓缓驶过,留下震天的汽笛声,划开平静的水面,一层层滚动的涟漪像冲刷了千百年的港口礁石一样拍打进他的身体里,他的喉咙里都是海水腥咸的余味。 错了,他说,全都错了。 林越峙,全部都是错的。 你玩不好这个游戏。 你其实技术很烂。 你早就输了。 他爬起来,不要再演这一出主人与奴隶的戏码。 “我以后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今天让我走。” “以后。”林越峙的嘴角扬起冷笑,紧握手的力道更重,捏紧了皮肉,虎口紧贴他的骨架。 “周唯实,你又说谎。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你已经抛下我一次了,还想抛下我第二次?你怎么敢。” “你是我的人,你又忘了,你再敢反抗,我就让你知道代价,你继母和你弟弟的命在我手里!” 见周唯实神色不变,他又步步紧逼道,“你不要真相了么?韩默川他们已经去查,你却不敢面对?你妈那么勇敢,她是为了保护你死的!你怎么能这么软弱?” “她没有,你别胡说。” 他冷冷地抬头,他穿上衣服,尽管沾满粘液。扣子是闪烁的钻石,硌在他的手心。 “周致没有死,周致在家等我。” 林越峙脸色冷酷,“家?你以为你还有家?” 周唯实努力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无奈和无助,他用尽了所有力气还是没办法挣脱。 “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我妈妈在找我。” “乘坐前往嵩原航班的旅客周唯实先生,请您尽快前往登机口,登机口即将关闭,这是最后一次登机提醒……” 机械的女声在整个航站楼回荡,周唯实的名字被反复念出来。周唯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周致!是周致的声音!周致在叫他,周致在找他! 他想抬脚,却被林越峙死死抓着手臂,动弹不得。 “让我走吧,”他小声说,“林越峙你放我走吧!” “你留不住我的。” “不可以!不能去!”林越峙一把把抱住他,欺身上来把他整个人压住,“告诉我要去哪儿,你要去哪儿!” 不行,他不能告诉林越峙,告诉他他就走不掉了。 林越峙会缠着他,他会拉住他一辈子。 “我要去找我,”他费力地挣扯,胳膊折在一起,“找我妈妈!她做了饭等我,等我回家……” 机场广播一遍接一遍地响起,混杂着人潮的喧嚣,叫周唯实赶快登机,像是倒数,登机口马上关闭,航班就要起飞了。 周唯实已经流干了眼泪,他好累。 “放开我,林越峙。” “你说过,我只要叫你名字,什么你都答应,你为什么每次都说话不算话。” 林越峙突然开始大吼:“不行!周唯实!不行!” “周唯实!你是我的,你不能再丢下我!” 林越峙,你闭嘴,别吵别出声,我还没跟你说明白吗?我见到你就恶心! 你别拉我别再碰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你又在说什么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你有过多少o多少男人女人,你恶不恶心,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我就要原谅你么,演戏演得不累么。我不是贱狗不是骚货不是嘴里说的那种人!就因为你是a而我是被人睡了还要感谢你大恩大德的o?就因为你有钱你长得好看你就能被法外开恩?尘域里面的o排队等你临幸!你这么爱玩弄人的垃圾怎么还不去死! 我都是骗你的!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早说过了!什么一辈子,你凭什么和我过一辈子!看你在我身边忙前后忙后,因为愧疚每天打抑制剂,打到腺体都受损,这就是我的报复啊!你这样一个只知道玩弄别人的小鬼怎么好意思来和我谈情说爱?看你在我身上这么自我折磨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恨你!我早就恨死你了! 周唯实骂完了,他气喘吁吁,脱力地倒下。 好了,赶走了,他把林越峙也赶走了。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了。 他看到天空大团大团松软可口的云,好像漂浮在鱼汤上的油渍,好像林越峙腺体上的疤痕,好像塞住口鼻的奇怪玩具。 他看到远处的远昌大楼,看到学校天台的生锈铁门,以前他们会偷偷跑到上面抽烟,看到下面的消防车和救护车,好多人拉起一张圆形的橙色巨网。看到对面教学楼海科大的蓝白色校徽。 第69章 下面好多人不知为什么聚集,都抬头看云,有人面色焦急,更多的举着手机。 他认出有学生上午还在上他的课,他给学生测试,看图说话,做得好就能拿到推荐信。 去哪里?德国?还是瑞士?能看出是正确,看不出是错误。有个女生因为一直错误,得不到治疗的机会。她再考,周唯实给他画了几道“亖”,距离不等的横线,很简单啊,周唯实朝她大喊,很简单啊! 她没有答上。 周唯实灰心地想,哦,被人砸掉了,怪不得你答不出来。 那是小时候我妈妈给我量身高的墙壁。 请登机,旅客周唯实,请您速到登机口登机。 跳吗,跳吗,有人在叫我。 能飞翔吗,妈妈会接住他。 跳进自由,跳进幸福,跳进绵软的云朵,跳进妈妈的怀抱。 三,二,一。 第67章 锁链 跳进白色中。 跳进…… 跳…… 一阵失重,周唯实睁开眼,晕眩,又阖上。 再睁开,跳进松软的大床。 入目是不用点亮也晶莹璀璨的吊灯,天花板高而宽阔,嵌着一圈温暖的灯带,光影流淌,折射在墙面上,像一层层铺贴的金箔。 他以前和林越峙在锦瑞时,有许多玻璃茶几和小台,后来林越峙又新添置了许多形状各异的人体力学家具,把他放上去会比较省力,不至于累得很快睡着。 现在那些东西全都不见了,整个套房空旷的好像家具城的样板间,只有他们躺的这一张大床。原本它被放置在卧室正中央,如今也被挪到了墙边,周唯实的手臂紧贴着墙面。 他稍稍侧头,能看到那张本来铺在床下的大地毯的花卉藤蔓,四边都有着长久的白色压痕没有平复,边框有方方正正的一圈灰。 房间里没有人,他喊了一声,嗓子很久没有说话,他渴得喉咙都痛,他艰难地试了试抬手,也徒劳无功。 他睁着眼睛惊慌地等待,不知过了很久,才有脚步声传来。 “你终于舍得醒了。”alpha双手插兜,开口。 周唯实点头,看着对方冷淡的表情。 林越峙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英俊端正,上面只有一点点小的褶皱。怀表袋里插了一朵芬芳馥郁的白花,周唯实再凝神一看,发现那朵花是夹在钢笔帽上,是一支黑色的万宝龙。 周唯实不自觉探手,想去摸那支钢笔。他好开心,虽然他总是赶他走,但林越峙依旧没有丢下他。 我坦白,我上次又骗了你,这就是买给你的,在商场里所有东西都很贵,它也很贵,但我一看到就想到你。 虽然你对我不好,总是让我很痛,但是我…… alpha冷冷打断,“别碰我。。” 林越峙说,你说的钢笔,上次被你摔坏了,我也没有修。这一只不是你送的,你送的我早就扔掉了。 周唯实,你说得对,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被人爱,我只是和你玩玩。 我出于a对o的绅士救了你,但既然你醒了,那就识相点赶紧滚。 一会儿我爱人回来,你别让他撞见,他看见你会伤心的。 周唯实怔住了。他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可嗓子干得发紧,他想说你怎么不说些俏皮话,说些胡话,说你都是开玩笑,卖卖可怜。 可alpha的眼神冷漠。 周唯实的鼻腔发酸,他的心口好像被人掏穿,空空荡荡。 哦,原来如此。 林越峙真的有了要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他用被子蒙住了眼睛。 ——————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探进他世界的缝隙。 “宝宝,”alpha的吐息轻缓,贴着他的大臂,很温暖。 “你是不是醒了。” 他又听到风铃声,伴着alpha念咒一样的安慰,“我在呢,不要哭,不要哭了。” 林越峙贴着他的额头,隔着被子把他搂紧,又做噩梦了么。 他用力顺着他的背,大掌好像要把他按成扁扁的一片宽面。 周唯实艰难地从被子里和a的挤压里挣扎出来,表达了自己的不需要,从alpha的掌心退回自己的床角。 然后在林越峙的搀扶下,周唯实坐起来,alpha递来一个玻璃杯。 杯壁上还有热水汽凝成的水滴,小颗滑落凝成大颗,又溶于水中。 周唯实没有接,只是与林越峙对视。 林越峙安静着伏在一侧不讲话。 周唯实眨了眨眼,林越峙也眨了眨。 他发达的肌肉紧绷,上身压低,一错不错地紧盯他,好像捕食的野兽,随时要预判猎物的下一步动作。 周唯实忽然觉得眼睛酸涩,抬手揉了揉。 关节却动作滞涩,不受他支配好像该上油的老机器。 眼睛有些看不清,大脑也不能处理这种情况,周唯实只能用力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希望睁开后他就能像从前一样控制自己的身体。 林越峙终于动了,他握住周唯实的手,不要他乱动,然后托起他的头,把热毛巾敷在他的眼睛上。 中间林越峙还掀起毛巾看看,alpha的脸在他睁不开的视线里,轮廓都有点变形,一只有巨大鼻子的大头鱼。 “好了么?” 他捏捏周唯实的手心,安慰说,“再待两分钟。” 周唯实一下子坐直,毛巾掉在他胸口。 在林越峙的愣神中,周唯实抿了抿唇。 “不要。” “我不想再睡着。” 林越峙卷好毛巾放到一边。 经过几分钟热敷,周唯实肿胀的眼睛也舒服很多,能正常视物,他低头看着摊在被罩上的双手。 他这才找到自己不能揉眼睛的原因——右手腕上裹着纱布,厚厚的一圈一圈,完全限制了手腕关节的活动,他穿着半袖睡衣,静脉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挣扎过,对方注射得很艰难,扎得他胳膊肘都青紫黄了一片。 他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却完全没有印象。 他明明没有受过伤。 周唯实下意识去撕医疗胶布,却发现这只手也有奇怪的东西,搁楞搁楞的晃。 他左手手腕上戴了个枪黑色手镯,造型复古,圈口很小,上面还镶嵌着美丽的宝石。 明明是圆润的圈型,但对方大概还是怕磨伤他的皮肤,依旧套上了柔软的护腕,混搭的不伦不类。 周唯实举起来认真转了转手腕,看着它在灯光下折射着耀眼的火彩,好像中世纪馆藏的艺术品。 他疑惑地动了动,却发现手镯那一头被连着,锁链丁零当啷。 他扯着铁链看过去,半米多长的另一端,连着林越峙。 alpha的手腕也套着一个同样的手镯。 怎么和电影里的不太一样,林越峙这个人,连手铐也要找人精心打制么。 alpha注意到他的视线,他神色不变,仿佛并不担心他会生气,也并没有解释。 但这暂时都不重要。 周唯实试了几次,把嗓子里哭过的难受咽下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忽略沙哑的嗓音,他问,“时间。” “2304年4月17,自从我们从嵩原回来,已经36天了。” 周唯实又问,“地点。” “锦瑞酒店,8868。” “好,”周唯实缓缓点头,捋顺自己的表述,不发生分叉和嘈杂。 “现在我需要确定你的身份。” 林越峙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床垫下陷了一大块,他凑得很近,棕色的瞳仁微微偏移,周唯实的瞳孔也跟着他的瞳孔颤动。 周唯实看着alpha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倒影,他又和自己的倒影对视。 周唯实默默数着,数到四十八秒,然后林越峙大概是看出了什么门道,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 周唯实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没有脏东西。 alpha退开身,拉了椅子坐在床边,双手认真放在大腿上,眼睛明亮,像老师们会喜欢的听话学生,浑身上下都写满“我复习好了,请出题。” 他们都坐得很端正,衣着也整齐,这一场景出现在锦瑞略显怪异,让周唯实皱眉。 他疑心自己还在梦中。 于是周唯实清清嗓子,又重复,“我现在需要确定你的身份。” “请陈述range有哪三个主要模块。” 林越峙按部就班地照答,“数据采集、中央控制和远程交互。” 信息太少,不够周唯实确定,于是他沉思两秒,又问,“那请说出远程交互模块的基本运行方式。” alpha长篇大论地给他讲了很多,逻辑清晰、内容严格,还附加了一些以前周唯实不知道的信息。 “很合理,”周唯实松了口气,“好,现在由你来确认我。” 林越峙越过周唯实身边,左手不动,右手艰难勾来一个蓝色小盒。然后他低头,给周唯实干裂的嘴角涂了一层润唇膏。 第70章 alpha笑着勾了勾他的脸,“刚醒就这么多花花绕绕,这么喜欢科研啊,周老师。” 好。判断无误。 周唯实慢吞吞地捧起水杯来喝。 “我的眼镜呢。” 林越峙又俯身,捏着两个眼镜腿,小心地给周唯实把眼镜戴好,最后还在鼻梁架上轻轻一推。 镜片和眼睛的距离近,人看东西会很晕,周唯实垂着的两只眼睛没能一下子睁大,显得他很呆。 林越峙又勾起唇角。 然后帮他托到了惯常的位置。 等周唯实适应了突然清晰的世界,才发现锦瑞以前那些家具确实都不见了。 8846的卧室里现在除了这张床和一桌一椅,几乎没有别的。他赤脚踩在织着华美花卉藤蔓的大地毯上,手腕垂下来,铁链发出轻响。 alpha没有拦着他,只是顺着铁链的牵引跟在他身后。 房间的四面墙壁都画满了鬼画符一样的黑红蓝三色花纹,几乎看不到一寸空白。 等他走近,才看出墙壁上都是记号笔写的程序代码,程序框架、运算符和优化推演过程从头到尾,一个个指令被人用力交叉划掉又重新修改,周唯实扫视了一遍,精妙绝伦。 正对着书桌的墙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化学式和药物分子结构,油性笔的墨水已经渗透到墙砖缝隙,右侧墙面则更像犯罪调查室,一张张城市地图被钉在正中央,周围贴满了老旧车票、医院化验单、快递单据、甚至是街头监控截图,全都用红线和回形针连起来,标记着一个又一个交易点,最上面有几张照片,隐约能看见人脸的轮廓。这几个人应该是罪大恶极,照片边缘还有被指甲扣扯过的痕迹,脸上被刀划得一塌糊涂。 周唯实环望自己的笔迹,虽然此话显得他托大,但站在旁观的角度来讲也无不妥 ——这是天才和疯子才能建造的囚笼。 “我打了几针镇定剂?” “……十二。” 不算很多,周唯实点头,“多谢你。” “杨连溪曾经让我优化过他们的系统,我能越过防火墙入侵一次,看看他们的电脑上有什么线索。” “这是犯法的我知道,但我现在没时间去要什么权限,这种事也不可能有什么权限。” 周唯实拨通韩默川的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听韩队在那边沉默之后答应,他终于松了口气,要打开电脑。 “先去洗个澡。”林越峙拉起他,从他手里扣出手机。 “好了也不用这么着急工作,阿sir们都加班加点呢,不缺你一个。” 周唯实羞涩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实有一股汗馊味儿,头发也乱糟糟,又油又痒。 他听话地去了浴室。 林越峙在前面给他调水温,弯下身子的时候左手握住浴缸壁,铁链磕在陶瓷上叮当作响,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周唯实一只手锁着铁链,另一只手又不知道怎么受伤了,这澡洗得他不知所措。趁林越峙转身拿浴巾,周唯实动着手腕,单手扯着就又要解开手腕上的纱布。 “不能扯!”林越峙好像长了背后灵,马上制止。 周唯实无奈,“那我怎么洗?” 林越峙努努嘴,指着收纳架上用了一半的保鲜膜,“包起来,然后我亲自伺候。” “怎么样,感动了吧。” 周唯实耸了耸肩,可行。 林越峙要准备的东西多,洗发水沐浴露睡衣保鲜膜椅子,还有出浴要披的浴袍睡衣吹风机抹香香身体乳。 周唯实坐在浴缸一边,后背靠着皮质枕头,看着他在浴室里走来走去,手腕上那截铁链在他俩之间被扯得笔直。 他无聊,就把被拷着的手一抬一抬。 链子被带动,林越峙的动作也被迫跟着一顿一顿。 “你还玩上瘾了。” 林越峙嫌烦了吵他,回身顺手按了按他的手腕,动作比声音轻得多。 浴室里弥漫着水汽,白瓷浴缸在明亮的灯光下很冷冰,水声哗哗,打在瓷面上溅起细碎的回音。 不让扯链子了,周唯实就又伸手去接水玩。 这也不行,又被瞪了一次。这才老实干坐着了。 等都准备好了,林越峙把水关掉。 男人似乎并不准备让他泡澡,浴缸的水就放到一半,只够俩人泡脚。 林越峙给他卷起裤脚,然后帮他把上衣脱了。 林越峙用保鲜膜细细绕了周唯实的右手,拿起两根皮筋上下固定,把周唯实的胳膊勒成一根瘦莲藕。 他亲亲周唯实的手腕,也迈进来坐在浴缸边。 拍了拍大腿。 等周唯实反应过来,他已经条件反射般躺在了林越峙腿上。 “……” 怎么回事,似曾相识的场景,好像洗过很多次。 林越峙把淋浴固定,冲水到浴缸外面,先一点一点帮他把发丝理顺,然后示意周唯实摊开那只好手。 他把洗发水挤到周唯实手上,带着薄茧的骨节在他的手心揉搓,揉出一层一层绵密的泡泡。 然后把泡沫转移周唯实的头上,用指腹轻柔地按摩打转。 周唯实偏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了一头卷曲的白发。 他笑弯了眼睛。 林越峙啧了一声,警告:“好好配合啊,洗完你还能睡会儿。” 周唯实哼了一声,示意有泡泡进他耳朵了,叫林越峙给他擦。 如此反复两次,周唯实提供解决办法。 “不是有洗澡遮耳朵的东西卖,可以叫人送点。” “买了,你不喜欢用。” 林越峙又给他擦了擦,让他的耳朵干干燥燥地露在外面,才接着给头发涂泡泡。 “哦,那你技术有点差。” 周唯实的手举着举着就没力气了,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林越峙钳着他的手掌,把纸巾盒上垫上毛巾,让他能撑在上面。 周唯实盯着林越峙的手掌出神,a把他的手背也点上泡沫。 “我不要睡了。” 林越峙嗯了一声,“又怎么了。” “我做梦了,”浴室开得很暖,带着好闻的香味,让周唯实很放松。 他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自顾自地接着说,“梦到好多人,好吵。” “也有梦到我么?” “梦到了。” “嗯?是不是我这个帅a让你夜不能寐。” “梦到你很坏,梦到我们又在吵架。我想跳楼,你一直拉着我,不让我跳,楼下好多好多人在看我们。” 林越峙按了一下周唯实包着保鲜膜的那只手。 “讲话就讲话,别乱动。” 周唯实小小地吸了吸鼻子,林越峙的大腿和腹肌之间撑起一个完美的三角形,阴影把周唯实笼罩,alpha的胸膛就在他的手上。 林越峙去调水,稍稍折叠了一下腰胯,他的胸肌就压在周唯实的手心。 “也不许耍流氓。” 林越峙先发制人,用自由的那只手把周唯实的胳膊折好,然后握紧他的左手,两人的手铐亲密无间地紧贴。 林越峙反握住周唯实的手,把泡沫揉进他们的指缝,十指勾连缠绕,揉搓每一个指节。 周唯实偏头,往膝盖那边凑了凑,能完全看清林越峙。 不理林越峙的打断,他疑惑地问,“我跳了么?”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做梦。”林越峙嘲笑他傻。 “要冲水了,闭上眼睛。” 洗完头发,吹干,林越峙才把他的衣服脱了。用一块浴巾把他下身遮好,才开始洗身上。 “怕什么?嗯?”周唯实揉着林越峙的头发,“你又不是没看过。”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熟悉。 他又嗯?了一声,发现和林越峙的语气一模一样。 “都怪你呢,林越峙。” 热水冲得他很舒服,“是不是怪你?嗯?嗯?” 他捅着林越峙身上的痒痒肉,呵呵笑着,随口说,林越峙,嗯?嗯?你把我带坏了,我恨你,我恨你。 alpha停住手,站直,周唯实需要抬头才能对视。 水冲到他们的脚下,浮着一层打着圈流进下水道的泡沫。 周唯实想说这样很浪费水,但alpha的眼神那么难过。 他看着他,好像凝视一座遥远的圣像。好像他随时会随着水流冲走,也变成消散的泡沫。 周唯实希望alpha说不要恨我,但是他没有说。 周唯实想,其实你说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我谁都能原谅了,我只是不能原谅你而已。 “周唯实,”林越峙叫他。 “我好害怕。” “下一次醒过来,你会不会记得我。” “我没有办法了。我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林越峙居然在求他?啊?周唯实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既然这人这么虚心请教,那他也大度一点。 周唯实思索片刻,认真回答他,“你胳膊很重,压在我的胸口,才让我一直做噩梦。” 第71章 “林越峙,我现在或许还是在做梦,但今天的这个梦好一点,让我觉得很开心。” “其实刚刚有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走了。” 周唯实盯着alpha形状美好的唇,他讲。 “林越峙,一定要幸福。” 他拉住alpha的肩膀,然后轻轻攀上他的胸膛。 吻。 第68章 忍耐 宋途不是林家的专职医生。 作为毕业于安赫利昂医学院的临床派,他虽然学的是心理,但专攻精神疾病的临床治疗,不需要太温和更不需要对患者软言安慰,在亚联盟是出了名的医术好但人难搞。 能在宋途手底下留档的都是他感兴趣的病例,大人物们排队也得排好几个月。 起初林越峙找到宋途的时候,他还不想接,三天两头登上新闻版面的小林总和他那位闹得腥风血雨的o,为情所困的人让宋途出诊,有点杀鸡焉用牛刀了。 但扛不住韩默川求了他好几天。 韩默川说这是他们案子最重要的人证,跟外面说的完全不一样,人特别好又善良,家庭悲惨自强不息,唯一对他好的母亲因为保护他而自杀,他前几天才发现真相,现在每天因为自责才抑郁,阿途,你看…… 在宋途看来,林越峙的哥哥林渊霆算是韩默川的狐朋狗友,从小厮混,风评极差,整日不知道在密谋什么联盟大事,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收敛。 而林越峙更是变本加厉,不是什么善茬儿。 但见他对患者评价这么高,宋途才答应让把人带过来看看。 宋途的诊所朝南,每一间诊室都能照到阳光。周唯实的状态不好,身上好几处伤口,一看就是刚从医院出院,宋途给他做了一些检查,但周唯实只是直愣愣地出神,偶尔自言自语。 在宋途了解他的社会关系的时候,尤其提到他的母亲,周唯实一下子开始疯狂挣扎,尖叫化成呜咽。 “我……我是罪人,我罪该万死,我罪有应得……” 患者拉住宋途的衣袖,似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母亲,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对“母亲”不断忏悔。 “都是我,是我害死了你……如果没有我的话……” 两个人打翻了水杯,周唯实看着一地碎片,捡起了一片,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折射出锋利的边缘。 “我会偿命的……妈妈,我这就去,去找你……” 诊疗室只有宋途自己,林越峙在外面疯狂拍着玻璃,喊着周唯实的名字,拉拽着诊疗室门想冲进来。 里面的人在痴痴傻傻地哭,外面的人在癫狂乱叫。 宋途叹了口气,幸亏这房间都仔细装修过,都是高硬度防弹材料。 最终眼看着林越峙甩起椅子就要砸玻璃,宋途放弃观察,干脆地让人推他去做身体检查。 “你就这么看着他割手?他出事怎么办!” “林先生,做检查的是他,不是你。如果你想治愈他,你最好先保持精神稳定。” 宋途根本不在意林越峙的怒目,径自递过去一个抑制贴,又加大了信息素屏蔽基站的等级。 alpha看着里面的人很久,看护士柔声哄劝着周唯实安静,帮他擦了眼泪,然后推他进了扫描仪。 转身的时候,对宋途尖锐的敌意才算完全平复。 宋途的真容难见,林越峙也是寻遍名医,最后才找到宋途。 如果再不行,他也不知道还能去找谁。 “是我冒昧了,我知道您是最好的医生,请你帮帮他。” 宋途讶异地挑眉,几年不见,这位混不吝的小林总这么听话,这种气都能忍下。 “短时间内他不会有问题,林先生,我们到隔壁谈。” 周唯实已经出现了幻听和幻视,宋途让林越峙提供一些周唯实发病前的视频影像,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心结。 这些男人提前准备过,由近到远,密盘里几十段。 宋途点头,林越峙点开第一段。 电视中出现模糊的手机拍摄画面,画外音报道着镜头中的混乱。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海市科技大学实验楼外拍到的视频。日前,疑似该校讲师周唯实情绪失控,爬上了最高的实验楼天台,试图轻生。” “据悉,下午一点左右,有学生看到当事人在顶楼护栏边徘徊,独自一人,精神状态不佳,口中还念念有词。” 手机晃动里,镜头放大对准那栋白色的高楼。 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天台边缘,双臂平展,好像在走索。 劲风一吹,他一个趔趄,人群里传出尖叫和惊呼。 “这位讲师就是前段时间沸沸扬扬的‘尘域强制标记案’的另一位当事人,之前就有律师指出,周唯实出庭作证是碍于京望实业的权势,如今他是否是在林家施加的压力下崩溃,我们也不得而知……” 周唯实突然转身,面对外侧站定,他低头看着楼下的人群,尽管视频拍得不清晰,但还是能看到他直视着下方的人群,似乎在思考。 隐约能听到围观学生七嘴八舌的议论,“老师是不是要跳楼?床单!去宿舍拿床单!” “保卫处到了么?快通知学院!” “已经报警了!” “救生气垫马上到,先把床单展开!” 镜头一抖,周唯实突然悬空了右脚,像要迈步,而他前方的道路是虚无。 风把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不要啊老师!老师!!” 突然,画面中闯入一个男人,他似乎已经在上面等待许久,此刻骤然行动,不顾危险从天台护栏里扑身出去,双手扣住了周唯实的腰,将他一把扯下。 新闻主播的声音重新切回:“这段视频目前已在网络上广泛传播,救人者是谁,我们还不得而知……” 宋途瞥了林越峙一眼,a似乎不想再看,只是端着茶杯,看着玻璃里面的人, 宋途拉回周唯实在楼顶的表情动作观察,直到他记完,林越峙才又点开下一段。 第二段也是新闻,但没有台标,右上角还带着时间码,应该是新闻母带。 “最近,尘封多年的o绑架案已正式重启调查。本台收到独家消息,周唯实的母亲周某,可能是当年绑架案的核心团伙之一,生前疑似掌握了多条关键线索,至今未被完全公开。” 画面切换到一段晃动的街拍视频,几辆警车和便衣探员在一片老旧的住宅区外拉起了临时警戒线,周围站满了愤怒的家属,有人举着手写的标语牌,情绪激动地推搡着想要冲进楼内。 “部分当年的失踪者家属在听闻此消息后,已聚集到周唯实的住所附近,目前警方已介入维持秩序,但此案性质恶劣,已有家属情绪失控,做出了种种过激行为……” “你妈欠的命——什么时候还?!” “她那个贱女人死了就想一了百了?没那么容易!” “周唯实出来,出来啊!她害了我们多少人,你们全家都该陪葬!” 有人把写着“偿命”“真相”的白布横幅挂到门口,还往楼梯口上泼了红漆,滴滴答答滑落。 几个年纪大的家属哭得快断气了,几乎想要上手打人。 “我们等了多少年?!我孙女才7岁!我一直不敢咽气,就是死了也要找你们偿命!” 再往后,男人从楼上下来,不顾警察的劝阻走到人群中间,毫无表情的面容,脸色苍白。 周唯实安静得好像没有视觉听觉,只是默默承受他们的辱骂和扯打。 林越峙调小了声音。 宋途疑惑:“韩默川不是开了发布会,只公布这案子找到证人了么?为什么他会被当成靶子?” 而且案件也只说正在审理中,韩默川对此讳莫如深,对宋途都没提起过更多。 “这是对家控制的电视台,要用舆论搅乱局势,” 林越峙咬着后槽牙,杨荣杰的阴招毒辣,这事也在他意料之外。即便韩默川很快召开了记者会澄清,但这种事一向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舆论发酵得很快,现在周唯实家的楼下还聚集了很多媒体记者,闻着味儿想拍绑架案的独家。 “是我没考虑周全,我已经拦截了这些新闻,让人去处理了。” 这是林家的私事,宋途没有问太多,只是指着周唯实的表情跟他分析,“你看他这时候表情就有些不对,眼神无法聚焦,而且无法组织语言。” “看下一段吧。”林越峙不愿意多谈,关上这段视频。 之后宋途又看了一些,背景都是周唯实家,只有周一个人出镜,应该都是林越峙拍摄的。 那时候应该是冬天,周唯实穿着毛绒睡衣,还没有现在这么死气沉沉。虽然也病恹恹的,但会生一点小小的气,林越峙逗他的时候周唯实还会伸手打开。偶尔拍他发呆的侧脸,周唯实也会仰头,问他怎么了,怎么又要拍。 微风吹动风铃,和他的一缕额发,也吹动他看向镜头后那人的眼神,刹那明亮。 第72章 结合周唯实刚刚做的诊断表,宋途下了定论。 “周先生以前就可能有些抑郁,这也是现代年轻人常发的病症,不过没有现在严重。他目前的状态在临床上,属于严重的解离性障碍伴发抑郁和自伤倾向。” 宋途把周唯实之前的病理报告和人生经历都看过一遍,简直是电视剧都演不出的可怜。 “他的大脑长期都处于重压状态,在接触了关于亡母的死亡真相之后,切断了一部分对现实的感知,保护自己不去面对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 “但他又做不到完全的隔离,他活得太清醒了,所以会被现实和幻觉拉扯。也就是你说的,偶尔记得你。” a打断他,“他还会好么。” 宋途看着他,神色凝重。 他之前也遇到过很多位高权重的a带着自己喜欢的o来看病,当时搂着o心疼得好像从他心上挖掉了一块肉,说着一定要治好如何如何,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但治疗了几次,嫌麻烦嫌吵闹嫌消耗,很快就另觅新欢。 原本的陪伴变成背叛和抛弃,反而加重了o的病情,有个o甚至因此轻生了。 “治病都不容易,也不可能只靠吃药。你要知道,他不愿意醒来是他大脑对伤害的防御。他越害怕面对真相,就越会把自己真实的痛苦隐藏。” “药物只能强迫他安静,防止他走到最危险的那一步,但真正能把他拉回来的,是在他身边的人。” “林先生,我知道您是个风流多情的a,如果你不愿意一直陪伴他的话,我建议你早一点离开,不要等到他对你非常依赖之后抽身,那对他的精神状况是很大打击。医生干预、药物治疗和家庭支持缺一不可,如果有哪一条无法做到,那我也不会强迫,我可以改变治疗方式。” 电休克和深度脑部刺激,如果没有家庭支持的话,宋途会为周唯实制定在世人眼中“残酷”的疗法。虽然会失去一部分记忆,智力也可能受损,但对于周唯实来说,或许不那么聪慧才是更好的结果。 宋途见过许多天才,是真正的聪慧,而并非为了世俗定义的成就而投机取巧的人,但往往后者过得更加如鱼得水,更加幸福快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宋途也并不支持记忆抹除,即便删除了记忆,人的思维方式已经被过往的经历改变了,删除再多的记忆,也无法让人回到从前。 检测结束,周唯实又被推回了诊疗室。林越峙看着里面的人默不作声。 看男人连坚定的虚假承诺都给不出来的样子,宋途也不再多言。 只说让林越峙再多考虑一下。 然后他走过去,举着一张张照片在周唯实面前,想找找看有没有另一个能陪伴他的人。 但周唯实毫无反应。 他目移,却并不看他朋友老师的照片,只是盯着宋途的手腕。 宋途带表,在阳光照射下会闪七彩光。 ——在病人的感知觉发生异常时,会对特定的光影特别敏感。 见周唯实对它有反应,宋途就露出手腕来给他看。 但周唯实看清了之后,又很快对它失去了兴趣,宋途的问询又陷入了停滞。 直到林越峙进来哄他吃了药。 周唯实说了今天的第一句,完整的有合理思考的话。 “不是说……回家么。” 周唯实拉着林越峙的衣角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家呢。” 林越峙马上牵起他的手,“很快。” “我还有一点点点小事,周老师再等等我好不好?”林越峙咬着柔和的尾音,轻声细语地安慰。 “……嗯。” 然后宋途感觉到周唯实看了看他,宋途假装看诊单,把关注移走。 才听到周唯实又小声说,“我胸口有点痛。刚刚那个仪器好冰,弄得我不太……嗯,不太舒服。” 他凑在alpha耳边,慢吞吞叫着林越峙的名字。 然后林越峙把手伸进被子里。 开始周唯实还拉着他不让他探进去,但很快林越峙就倾身,挡住宋途放在周唯实身上的目光。 a搂着他的肩膀把他遮住,大衣袖子和周唯实的病号服相贴上移,宋途才发现,林越峙手腕上戴着一块宝玑的手表,和他一样都是陀飞轮机械款。 宋途识趣地退出去。 ……很遗憾,在这位患者简单的人际关系中,恐怕这个a已经是他目前最依赖最需要的人了。 宋途只能替周唯实祈祷,这a或许转性了也说不定。 林越峙又过来之后,宋途不再考虑劝退他的事,直接说起用药和治疗。 “周唯实目前的用药方案分成三部分:一是抗抑郁药,比如舍曲林,帮助他缓解持续的抑郁情绪,降低自杀冲动;二是小剂量的非典型抗精神病药,稳定他的精神状态,减少他的幻听幻视;三是短期的镇静剂,如果他情绪波动过大或者再发生自残,你可以直接用。” 林越峙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衬衫。大衣被他留在诊室,给周唯实做安抚剂。 “你有允许注射的证书吧?s级a应该都考过。” 信息素安全管理局为了确保信息素过强的a能够时刻完成抑制剂注射,规定所有s级ao都要完成生理学 + 精准注射技术 + 危机干预的专项培训。 “你要是没有,那得让他住院。” 果然,林越峙点头,“有。” “给别人注射过?” 宋途感觉林越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林越峙曾经假装医生,胆子大到去给一个腺体损伤95%的o做腺体注射。 当时闻焰还给他恶补了一周腺体知识,才能那么老成地找到周唯实的信息素管,也没让周唯实起疑心。 镇定剂更简单,所以林越峙最终还是点头。 “那就好,算有经验了。先给你六支镇定。” 林越峙按下他抵来地西泮的手,“会成瘾,能不能换。” 宋途挑眉,这人还真不是什么都不懂。 “其他的效果没那么好,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离开你,你需要寸步不离,就算他看起来状态很好,也不能保证他下一秒会不会自伤或者自杀……你能有那么大耐心吗?” 宋途故意说得严重了些,但林越峙还是说,没有问题。 “他腺体不好,身体也不好,还请您注意一下药量。” 宋途最烦这种爱指指点点的人,他手上不停,“我作为医生当然会对自己的患者负责,这点请小林总不用费心。” “多谢,”林越峙居然没有和他计较语气里的冷冰,认真点头说,“太麻烦你了。” “……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副作用是肯定有的,像手抖、体重增加、头脑反应迟钝,这些都很常见。” 宋医生顿了顿,看着林越峙的神情,继续解释道:“这些药物只能托底,真正让他恢复过来还是要靠心理治疗,让他走出困境,这个过程可能很快,一两个月,也可能很漫长,三年五年。” 见林越峙沉默不答,宋途虽然心中叹气,但还是善解人意道,“我知道,小林总也是日理万机,你如果觉得厌烦,就找两个有经验的护工。如果他对你不重要的话,你可以先把他放在我这里,我的诊所相比直接送到精神病院要好得多,至少不会对他用束缚带,也不会把他当成疯子……” 林越峙打断,“那医生,我能把他绑起来吗。” “什么?” “一个锁链,”林越峙看着玻璃后周唯实安静的睡脸,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宋途正在配药的手停住了——他看着林越峙,a的表情正常,瞳孔却仿佛被点燃,他怀疑这人也应该做一下检查,林家的精神病恐怕有遗传倾向。 他继续说,“一个月也好,五年也罢。我和他绑在一起,就再也不会分开。” 宋途谨慎地靠近,犹豫要不要把周唯实的诊疗室按上指纹锁。 “请停止你的违法计划,你这样我真的会叫o平权署介入。” 林越峙不理会宋途,只是淡淡一笑。 “不过他还是认真工作的时候最可爱,读书的时候,记笔记的时候,敲代码的时候,说我的程序哪里写错的时候,有一点皱眉,埋怨别人笨又耐着性子不说的时候。” “他喜欢的东西很多,也有些没有实现的梦想。” “所以我可以忍耐。” alpha走近,双手贴上玻璃,正握住倒影里周唯实的手腕。 尽管林越峙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宋途还是听懂了。 林越峙说,所以我可以忍耐,忍耐到他痊愈的那天,再把他锁起来。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第69章 小猫 周唯实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病得比以前更重。他常常觉得胸口哽咽,眼睛酸涨。 等眼泪流淌滴到手背上,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哭。 人原来可以闻到自己想哭的味道。 第73章 最开始的时候,林越峙总会很担心地凑在他的眼前,问他在想什么,其实他什么都没有想。 但这种回答太傻了,于是周唯实一如往常地选择了沉默。 后来林越峙没有再问过,仿佛接受了周唯实也接受了他会随时随地掉眼泪。 他只是抱着周唯实,把他的耳朵贴在自己的胸口,男人的心跳透着胸腔打在周唯实的耳膜,好像振奋人心的鼓点。 这让周唯实觉得好一些。 之后,在吃了药的某一天,该是阅读时刻的上午时分,周唯实又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读书了。 他无法再理解长段的汉字,无法再深究它们背后的意义和观点,也不记得那些熟悉得就挂在嘴边的专业名词。 他的身体本能提醒着他“应该记得”,但大脑却擅自将其封存。 于是林越峙开始给他读小诗,关于夏天的繁花和夏天的海浪。 客厅倒是有电视,周唯实从前很少看,但现在竟然成了他为数不多能有点兴趣的事。 什么频道都没有,打开之后就是海边小镇风景纪录片,要不就是乡村农家料理综艺,再加上一些古装喜剧,ao打打闹闹。 周唯实已经把这些纪录片慢综艺看了几遍,但幸亏林越峙不算不近人情,还会给他轮换。 —————— 在分不清第几次的洗澡之后,周唯实已经能够判断原来当时他又亲吻了林越峙,且不是做梦——因为林越峙总是故意提,还总想勾引他再吻上来。 梦里不该有这么多重复的东西。 周唯实故作镇定地裹好浴巾出门,假装听不见a的各种撒娇打滚扯他巾角,坐在床边。 但吹头发的权力也被林越峙剥夺,他只能抬着手腕,等林越峙拿来吹风筒。 alpha吹着吹着就从背后转到他面前,故意从上面吹他的里衣,把他的衣服都吹鼓起来,暖风卷过他的肚子,吹久了有点烫。 把周唯实的肚皮吹得通红,林越峙才玩够了,还要再换地方,撩开他的浴巾,把他的关节也都吹个遍,毕竟刚刚把自己心爱的娃娃重新涂装,现在就要耐心地吹干,让他从亮面变成经久耐用的磨砂。 他吹得越来越靠下,周唯实躲了一下膝盖。 “别乱动,”alpha上手,“你昨天不是说膝盖不舒服,多吹一会儿。” 周唯实摇头,我昨天,睡觉,没有和你,讲话。 但林越峙还是坚持,周唯实一向不爱和他争论,只好任凭他胡乱污蔑。 “手腕,正好我帮你换药。” 周唯实躲闪之间,右手纱布被alpha解开了,深深的刀口变成粉红色的一条条嫩肉,又有很大一片淤青,周唯实比了比形状,好像被人用力握住过。 周唯实举起来仔细观察,除了林越峙,谁还会抓他这么用力,皮肤上都留下一圈瘀斑。 林越峙用嘴帮他吹着伤口,涂药,包扎。 “有涂祛疤膏,不会很丑,”林越峙见他嘴角向下,又贴心地安慰,他牵着周唯实的手腕,转动摇晃。 “这样动会不舒服么,疼要跟我说。” 周唯实跳下去的时候林越峙拉住了他,但也让周唯实的手腕韧带撕裂,之后他几次自残,更显得这只手命运多舛,医生讲以后要好好照料,不能掉以轻心。 从前周唯实的手腕就有一点旧伤,平日怎样都不不显,在落地窗上撑久了却总疼出细密的汗珠,让林越峙不由得松开,换到床上。 好像是某次搬实验仪器时候拉了一下,后来又总是干些重活。 他二十八岁了,不是生龙活虎的十六岁,不是今天跑去打球晚上还能熬夜通宵的高中生。 是会在药房的保健品柜台驻足,认真读上面的标签,最后觉得十分有必要而拿去结账的年纪,是会在某一刻突然发现,“身体和从前不一样”的年纪。 那时他解释说,我是个男人,我有些旧伤很正常。 林越峙哑了几秒,他原来在国外读书那几年,除了没能去南极看企鹅,也什么都玩过了。在尤卡坦半岛深潜的时候被牵引绳卡了一下膝盖,也被褚啸臣笑话着打了两个月石膏。到现在去骑马还是习惯左腿发力,平时托着周唯实,也总让他靠在自己左边身侧。 但这些伤伤病病在情事中被发现,总凸显得旖旎了些。林越峙是个很体贴的情人,到尘狱玩儿,谁都爱往他身上贴。 林越峙掐着他的腕骨把他拉进怀里说:“你影响了客户体验。” 周唯实从此经常去按摩,他躺在理疗床上,享受着熟练的按摩技艺的时候,总咂摸着那个词,用户体验。 “我手腕有点不好,有什么办法吗?” 那个有眼疾的按摩阿姨笑成一朵老花儿,“哎呦小帅哥,年纪轻轻不注意,没有回头路的呀!” 周唯实年少时曾发愿“never look back”,现在倒是一点儿看不清了。 上了药,林越峙又把周唯实的手腕包成小粽子,配上一个大小合衬的蝴蝶结。系了两次,单手拉会越拉越紧,也不像胶布,周唯实能用牙齿撕掉。 林越峙边系还啧啧感叹,“你说你这么金贵,要是没有我,你老了可怎么办呢。” 周唯实想了想,“人老了,就会得,风湿病,我到年纪了,也会。这很正常。” 林越峙笑了一声,他坐在脚蹬上,双手搭在床上虚拢着他。 周唯实身上很冰,勾着脚尖将将踩到地,林越峙握着他的脚踝让他踩着自己的膝盖。 周唯实因为难为情而在林越峙摸到他时短暂抽离了一下,又没什么逃离的冲动,任凭他摩挲自己的踝骨。 林越峙说起公司的烦心事,讲供应商的产品不达标,讲褚啸臣和他老婆又吵了架,周唯实垂着眼睛,肩背都放松地靠在床头,他扣着自己衣服上的线团,假装没有听他说话。 但他又很有礼貌,偶尔嗯一声,或者被他夸张的动作逗得笑一笑。 好乖。 头发散在睫毛上也好乖,趴在壁炉边睡着也好乖,现在双腿岔开坐在床上同他讲话也好乖。 然后林越峙问很乖的周唯实,你有没有什么想说些什么? 周唯实摇头。 林越峙并不灰心,他又问,“那明天要吃什么?” 周唯实其实不是很想吃东西,但如果他不说,alpha也还有新的问题问他,明天想听什么书,明天几点起床,明天要不要出门散步,明天他该穿什么衣服,要不你给我刮刮胡子吧,剪头发也行。 为了不出现这些没完没了的追问,周唯实眨眨眼。 “明天,鱼汤,加豆腐。” 林越峙不罢休,笑眯眯地凑近他一点儿,“还有吗?” 怎么还有。那。 “……还吃,小蛋糕。” “巧克力,抹茶,还是草莓?”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周唯实皱起眉来细细选择,却想得头脑发涨,他用力扯住自己的发丝,想让回答快点顺着毛囊跑出来。 “哪……哪一个……” “好了好了,我们早中晚各一种,”林越峙帮他按住太阳穴。 “不用想了,嗯?不用想了。” 周唯实又摇头,“吃不完,会浪费。” “我和你一起吃,剩下的我都吃光。” 总算好了,睡前小话讲完,耗时四十分钟,顺利进入下一个环节,林越峙递来一把五颜六色的糖丸。 周唯实又迟疑了。 他看着alpha手心的纹路,“吃完是不是,要过几天,才见到你。” “不会,宋医生医术很好,他不是说过?你恢复得很快。” 林越峙向他保证,“你数一数,是不是少了一点。” 周唯实听话地拨弄他的手心,一二三五…… 林越峙被他刺激得条件反射,马上蹲下来扯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大声质问:“四!四去哪里了!” 又开始了,草木皆兵。 周唯实揉了揉被林越峙喊得有点嗡嗡响的耳朵,无奈地解释,“去掉了,昨天的四是粉色的,椭圆形,今天,没有了。” 林越峙长舒一口气。 周唯实吃完药,听话地张开嘴巴,让林越峙检查,然后他就展开被子躺上床,他睡在里面,alpha睡在外面。 等他躺好,对alpha点头,林越峙却没关灯。 他拍了拍自己肩膀:“搭上来。” 周唯实抬起右臂勾住他脖子,问这是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腰疼。那个手也上来。” “能用上力吗?” 周唯实嗯了一声,胳膊抱着林越峙的脖子把自己的上身抬起来,两人配合默契。 一阵温热,腰上系好了的理疗仪。 “好了,我们睡觉吧。”alpha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周唯实转身,交出胳膊。他还是没有起飞。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 周唯实的脖颈感到一股热气,酥酥麻麻地吹着皮肤上的小绒毛,吹醒了他。 第74章 等他转身聚焦了视线,就看到alpha的眉骨鼻峰起伏,如同山脉。 alpha睡得很沉,把他紧密地环抱,却支撑起一个框,不压在周唯实身上。 林越峙的脸上还有些青紫,周唯实想,他的伤怎么一个月了还没好。 “是不是我又做梦了。” 周唯实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林越峙的脸,指腹在他颧骨上停了停。 “我打你了么?” 他声音很轻,像是还没从梦里醒透,眼神却带着孩子气的认真。 林越峙早就醒了,他低笑一声,随口敷衍,说是小猫挠的。 周唯实怔了怔,手指又往那道浅红处蹭了蹭。 “小猫总是不乖,你就不要养了,也不要去看它。” 林越峙抬眸看着他,眼底有一点藏不住的笑意,像是被这句幼稚的宣判取悦,又像是听出他语气中的失落。 他凑近了些,抱臂看着周唯实,吹开了他脸上沾着的一根睫毛。 “可是他太可爱了,我还是喜欢他。” “那你……” 话音未落,alpha探过身去,薄唇贴上周唯实微微长着的唇瓣,他偏了偏头,啄吻得很轻,带着几分试探,又很快不知餍足地加深,最后好像恶意的侵占。 周唯实顺着alpha的动作下颌上仰,林越峙探身过来,指腹在他颈侧慢慢摩挲着,替他支撑,也禁锢住他纤细的脖颈。 男人的唇齿一点点啃咬着那片柔软,故意吻得极慢,含住又放开。周唯实本能想躲,可身体被他扣住,唇间溢出的喘息也都被他悉数夺走。 alpha褪去往日温良的伪装,带着咬合的力度,把人啃得啧啧作响,周唯实的指尖抓在他肩上,攥住了他的衣料。 但不知道怎么,他竟然在alpha的占有中还能分神。 他扫向窗外的天空,一片洗过的晴蓝。 海市的春天早早到了,周唯实曾经最喜欢的季节,河流解冻,草木抽芽,大朵大朵的玉兰花。 可是等微风吹来花香后,周唯实才发现他的难受并不是因为寒冷。 即便到了生机盎然的幸福时节,他的心也没有好起来。 “林越峙。” 周唯实推开林越峙的吻,又把他抱得很紧。 他说,“我好想你。” 明明你就在我身边,我依然觉得寂寞。 林越峙没有让他思考很久,他很快又吻了上来。这次周唯实好像身处炙热的囚笼无处可逃,他被吻得发颤,夹紧双腿挽留。 林越峙的手腕陷在他腿肉里,停住。 周唯实攥住林越峙的睡衣衣角。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吐字异常清晰。 “不要用药,也不要用那些。” 林越峙深深凝望他的眼睛,明明静如雨止,却淌着幽深的河流,这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就是存在omega这个性别——他如此勾人心魄。 “意思是,让我做你的玩具吗?”林越峙喘笑着,轻咬上他的耳骨。 …… 分不清时间的温存里,林越峙听见他叫他的名字。 “林越峙,我心脏跳得好快。我会不会死掉。” “我这不是在呢?”林越峙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会好起来。” 喻星说,就算心到了,身体也跟不上啊。 周唯实现在才终于有了那种,身体跟不上的实感。 第70章 蛋糕叉 因为从小没有人教会他生活常识,周唯实第一次刮胡子、第一次变声、第一次梦遗,一瞬间就只有茫然,这些知识周唯实不是从图书馆借的老版生理课本上了解,就是从同学们的只言片语中学到。 同样,周唯实的两性经历也十分稀少。 不过林越峙早就把他缺失的那部分教育悉数补上了。 头顶昏黄的灯光模糊,散成一圈一圈的七彩晶莹,周唯实难耐地顶着林越峙,刚洗过的发丝全都粘在alpha的胸膛。 他们进行得很慢,林越峙一直问他这样行不行,会不会不舒服,这样呢,你怎么这么红,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几乎是动一点就要停下来问一次。周唯实本就难受,还被他挑得不得其法。 就算再怎么迟钝,最后周唯实也明白了,这是看他配合,alpha的坏心眼又在难以克制地发作。 …… “那现在呢?地方对么,”林越峙又问。 “不行了,我不舒服。” 这下换林越峙愣了。 他又挺了一下,没错啊,他回这里面简直比回自己家还熟悉。 他抬起头看他,正要开口,周唯实直接推开他自己坐起来,把衣服三两下套好。 周唯实盖住自己下身,偏过脸去重重出了口气,等了几秒,无名火压下去,心跳冲动都平复,周唯实才觉得能正常呼吸了。 “最近也辛苦你,我吃过药就睡了吧。” 说罢,周唯实从床上陷了几步,一脚踩在地板上,看都不看林越峙,直接就要去洗澡。 “……啊。”这是生气了。 林越峙看着纯白睡衣下周唯实的长腿,衣摆飘动若隐若现,他眼里鬼火直冒,立刻拽着锁链,把人扯回来。 又被单手压在墙上,周唯实惊呼了一声。 “做什么!” “你来劲了是不是!” alpha从后面搂着周唯实把他抵在墙角,坚实的双腿撑开,强行挤进去。 周唯实膝盖撑不到床,只能让林越峙成为他的椅子,他坐在坚硬的部位,仿佛人体工学椅。严丝合缝。 林越峙笑着咬他的肩膀,再往上亲出一条弧线。 “周老师,要强硬的是不是,嗯?早说啊,原来是喜欢我搞这种来劲的。” 林越峙钳住他的手不算很用力,周唯实右手挣脱出来掐他,但男人的肌肉紧绷,一丝赘肉都掐不到。 周唯实本来手上就没劲,连反抗都无从下手。 林越峙握着他的手,摆弄出两根手指,牵着他让他掐自己还算嫩的内侧腿肉,用力一合。 “哎呦,疼死我了,我老婆真有劲!” 在这种情况下周唯实就算在怎么不能思考,也能明白林越峙的老婆大约是指自己。 他恨不得一口咬住alpha的腺体叫他闭嘴。 “你乱说什么!又没正形了是不是!” 听周唯实声音都提高了要和他嚷,林越峙高兴得简直忘乎所以,他一边压住他一边想,明天是不是要找宋途说说,其实这法子不光能治失眠啊,我老婆好像要变聪明了! “周唯实,咱俩真……真挺合适的,”林越峙一边跟他肉搏,一边小心地不弄疼他。中间林越峙把他们的锁链解开了,因为拉扯的时候周唯实一直在皱眉。 “我就喜欢你平时不爱搭理我,关键时刻又跟我来劲的那样儿,要不你就跟了我吧,别总推开我了……” “我没有跟你来劲!” “你说我怎么命这么好呢,我一下子就看上你了!你也不讨厌我是不是,老婆,老婆……” “…………” 从林越峙与周唯实相识的开始,就一直觉得,他和自己所认知的其他人都不处于同一个世界,听周唯实说话的时候也会偶尔恍惚,有种虚幻之感。 周唯实过于诚实,连在床上都只有克制——但如果此时向他提问,他也会一字不漏地严谨回答,比最新款的智能机器人还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唯实也不爱听他说些夸大其词或者无中生有的逗趣话,他的一切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实事求是,不该出现分毫差错。 履行合同的时候,连第二天林越峙有什么会议都会提前跟周唯实讲,因为周唯实的时间表精确到起末分钟,林越峙想,自己不能做个黑心老板,要让员工好好安排时间。 在这张只有一纸合约组成的机器上,周唯实是精密的齿轮,确保其运转,并自动清洁任何可能产生干扰的杂质。 因此在他失神停转的瞬间,才让林越峙如此爱不释手。 那边,周唯实已经语无伦次,在语言和生理的双重夹击之下要被气晕了。 “这么想啊,宝宝。”林越峙笑得阳光开朗,“真紧。” 其实周唯实好不起来也可以,林越峙会一直陪着他,听他慢慢地断句,慢慢地讲话,慢慢地思考,偶尔像今天这样状态好起来,也会慢吞吞地同他生气。 林越峙说,“只要你讲,我就动一动。” “怎么样,是不是很需要我?” 周唯实偏过头躲避alpha乱咬的脸,还在掰着他钳制自己的手指。 周唯实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样回答。 想要,想要林越峙,最后被冲昏了头肯定要说,说一大串的难以启齿,alpha才肯罢休。 等周唯实昏睡过去,也不知道是几时结束的。 “没洗干净?”林越峙先一步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看他正在自己被子下面搓自己。 他大步跨上床,一下子掀开了薄被。趁周唯实来不及反应,就被拎起小小周打量。 第75章 林越峙乐呵呵的,“我觉得这个疗法比宋途的好,你说呢?双管齐下。” 每次这样之后周唯实会睡得更好,不会觉得身上痛,也不会哭醒,不会辗转反侧盯着林越峙看个不停。 周唯实想反驳,自己是昏过去了。 但他还有点生气,干脆抿紧嘴巴不说话。 “好像是红了……是不是很痛,我下次注意。” 始作俑者边看还边回忆,“昨天一点儿也不过分,不该受伤啊。” “痛怎么不我说,我还以为你很投入。” 林越峙取来药膏,嘴里半真半假地埋怨,好像昨天不想停下来的是周唯实一样。 ……其实是很投入的。 林越峙的吻技车技都是周唯实所能想象到的最好,有男人的体贴又兼具少年的侵略野性,弄得他又痛又爽。其实他在林越峙面前早就没什么隐私和羞耻心,alpha想要什么周唯实就给他,他们从包养关系变成了豢养关系,就像摄影师和他镜头中的鸟。 周唯实压住他的手想解释几句,结果alpha还想拨开前端,两人眼睁睁看着它害羞的吐出几滴清液。 周唯实此刻才算大醒,被闹了个大红脸,他又不想弄脏床单,只想着赶紧下床去浴室擦。但两人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锁链连在一起,周唯实走了几步就被林越峙抓回来固定了,被他细细的抽了纸巾擦拭干净。 看周唯实面色绯红,林越峙又滑上来,亲亲他的眼尾。 “周唯实,我好高兴。” 周唯实觉得这人也真是把a的勇敢乐观发挥到极致了,好像新世纪灿烂的太阳。 虽然偶尔会突然难过地变了个人——比如在浴室抱着他说他快坚持不下去,问周唯实他到底要拿他怎么办,比如相拥时额头抵着他的后背,暴露一瞬间的脆弱——但给了自己两巴掌之后林越峙又能马上振作,继续任劳任怨,日夜不分地照顾周唯实。 好像他从来没有想过周唯实会不康复,也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而今天,林越峙竟然还说他很高兴。 于是周唯实“嗯”了一声。 “知道了,”他说,“去给我洗洗吧。” 等都弄好,已经错过了早餐的时间,周唯实生病之后吃不下饭,只爱吃甜食,他半夜本来就会幻痛,或者身体僵直忘记呼吸,从梦中惊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结果林越峙那时候怕他一个不顺意就自残什么都惯着他,每天吃了太多甜品又不消化,让周唯实的肠胃也变得脆弱。 身体功能一出问题他的抑郁焦虑更严重了,变本加厉地折腾人,整夜整夜地发脾气,拉着林越峙在房间里转圈。 所以林越峙现在严格规定,周唯实必须定时定点吃完饭,然后才能被奖励几口蛋糕。 那如果错过了吃饭时间,林越峙就会按照医嘱,只给他一点营养液套餐。 虽然说是,“即便是做了多重大手术的o吃完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超高品质营养液,但味道像放了很久的剩菜,里面还加了肉碎之类。说是汤口感还黏糊,说是粥又咸,总之就是又淡又咸,为了生存简直丢弃了味觉的尊严。 周唯实不喜欢咸米汤,平时吃两口就说吃不下了,林越峙要追在他后面求他,才能多吃一点。 说好的早上能吃的巧克力蛋糕当然是没有了,但今天周唯实还是很认真的把营养液喝光了。 “林越峙,”周唯实把小碗放下,喝了两口牛奶把怪味掩盖,认认真真地向alpha展示他全部吃掉了那一点肉糜。 “我可以工作了,把要优化的程序还给我呢。” 宋医生上午来看过他,又给他减了药,还说他现在可以开始恢复一些工作,每天关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也对健康也没有好处。 他现在叫人的声音黏糊糊的,听得林越峙一阵阵发热,alpha板起脸教育他,“但你还没有吃蔬菜泥。” 周唯实皱了下鼻子,尽管不情不愿,还是把alpha拿过来的另一碗绿色糊糊也都吃掉了。 大概是林越峙心情太好,没等周唯实叹气掉眼泪,alpha就大度地给了他一段要优化archicore的代码。 纸质版。 周唯实太聪明,会把人耍得团团转,所以林越峙说我没办法给你电脑。 这也不算坏,周唯实活动了一下手腕,伤口早就不痛,医生也定期来看,外加林越峙的养护,周唯实早就该工作了。 周唯实算着日子,粤海大桥应该到了上部结构施工的尾声,之后就要铺设桥面了。archicore里肯定会有一些和粤海大桥实际建设不太适配的段落,他需要把这些片段优化。 虽然生了病,但他毕竟也是技术组组长,小型优化其他工程师都能完成,但有些代码还是他来改比较省时省力。 平时也会有远昌和星持的人来找林越峙,周唯实知道褚啸臣也来过几次,跟林越峙谈完他们的事儿之后,又说想看看周唯实的病情。 俩人都是工作上的交集,周唯实也知道褚总是想来说粤海大桥,但林越峙关门谢客,三言两语直接把褚啸臣送走了。 在其位谋其事,趁着林越峙松口,周唯实要赶紧解决施工组抛给他的两个问题。 “桥面传感器调度延迟导致部分负载分配失衡。” “异常风速触发器误报率过高。” 周唯实读了两遍,虽然思考速度比以前慢了很多,但人就像机器,只要开始运转,就会越来越步入正轨。 短短几个小时,他就想到了可能有用的优化方法,周唯实露出一点笑意,从旁边的林越峙桌上拿来笔。 但指尖刚握住笔杆用力,手腕却忽然轻轻抖了起来,经络牵着肌肉不听使唤,笔尖怎么都落不到横线上。 周唯实愣了下,盯着自己发抖的右手看了好几秒,茫然地握拳,又张开。 没有伤口,没碰过冷水,伤也大好。 他揉了揉手腕,又重新捏住笔,试着在纸上写下一行,却写得歪歪斜斜,最后一笔更是滑出了几行。他越想慢一点、稳一点,把笔尖控制好,可越心急手抖得越厉害。 周唯实一急,索性把左手按在右手背上,可力气用得太猛,笔尖一下子戳破了纸面。 心中被巨大的恐慌席卷,周唯实深吸了几口气。 他抛开笔,把指尖悬空,假装面前是他最熟悉的键盘,然后闭眼,脑子里默背着archicore调度代码,像以前一样把手指搭在字母区准备复现。 可他的左手食指原本要落在“f”上,却偏到了一边,敲到旁边的“g”,右手小指刚想回车,没碰到“enter”键,却往右戳出了框线。 周唯实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敲击越来越快,却越来越没有章法——脑子里的代码框整齐的程序行全变成了他敲出的乱码。 一阵耳鸣呼啸,周唯实的呼吸微微颤抖。 废人,他真的是只能依赖alpha过活的废人了。 “有些药会刺激神经系统,造成手抖震颤。你吃了很久的药,还残留的药效影响了神经也说不定。” 林越峙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 alpha顺着他的背,用力擦干他的恐慌。 “很快会好,嗯?别怕。” 脸上有冷意划过,周唯实摸了摸,原来自己又在掉眼泪。 墨水晕开,模糊了原本的字迹。 “你想写什么?我帮你记。” 等他们记完代码,早就过了午餐时间,林越峙反常地没有打断周唯实要求他先吃饭,也没有再端来营养餐。 今天的下午饭是周唯实最喜欢的鱼肉汤锅。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色的鱼汤翻着小泡,表面漂着半透明的娃娃菜心和几缕的油花。雪白的豆腐块规规整整地漂在汤里,若隐若现,白嫩的鱼肉贴着鱼骨,被慢火熬得酥软,滚水一烫就就骨肉分离。 林越峙给他盛了一碗,又递给他小勺,贴心地把一小碟白糖放在他面前。 周唯实喜欢喝完鱼汤吃里面的豆腐,蘸着白糖一起。 但周唯实才发现,自己原来很久没有用过筷子了。 两个人安静地吃过饭,林越峙又给他端来小蛋糕,巧克力和草莓,两块。之前都是各种星级甜品店的限定款预约款,每一个都用料讲究,造型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让人舍不得下口。 但今天的甜品朴实无华,真的就只是两块奶油蛋糕而已。 “你们学校西门蛋糕店的,你以前常吃的那种。” 这讨好的意思太明显了,其实林越峙没必要这样,他没有什么,只是不太开心而已。 周唯实举起叉子吃了一口,手腕一抖,碰掉了餐桌上的另一只叉子。 alpha刚弯腰想捡,一口裹满巧克力酱的蛋糕已经伸过来。 周唯实把自己的蛋糕叉送到alpha嘴边。 “好吃的。我很喜欢。” “林越峙,谢谢你。” alpha愣住了,他凝望着周唯实,隔着一张窄桌,灯光照得他神色羞怯,因为林越峙盯着他的眼神太直白,而微微低着头。 第76章 很久之后,眼前的蛋糕叉都有一点银光颤抖,alpha才恍然回神。 他俯身凑过去,咬上那一口浓郁的甜蜜。 第71章 枪 吃完这一口,林越峙心里除了甜蜜就是后悔,之前他换着法的买甜品,周唯实都表现得没什么波澜,有一回他都直接让人去英国请皇家特供的甜品师来开炉了,周老师还是兴致缺缺,也没能多说几句话。 早知道周唯实喜欢这种15块钱一块的劣质……哦,朴实的奶油蛋糕,他早把那家蛋糕店盘下来多好! 林越峙悔不当初,恨不得现在就让何小诗去跟海科大门口那家除了学生没人会特意来买的小蛋糕店谈收购。 周唯实喂了林越峙一口之后就不喂了,自己小口小口吃得很珍惜。 alpha在对面等得不耐烦,看周唯实自己吃得起劲,又不要脸的挤过来。 “周唯实,我们说好的,你不能吃多。” 林越峙吓唬他,“你再吃的话,我们就要去健身房跑步喽。” 看着周唯实因为讨厌运动而咬着下唇,犹豫着再吃一口alpha会不会拉着他运动的表情,林越峙高兴地长大嘴巴,美滋滋地等周唯实再给他喂一大口。 “或者这样,你再喂我一下,然后你就能再吃一小口。” 周唯实妥协了。 本来周唯实吃饭就细嚼慢咽,加上林越峙在他身边腻腻歪歪,两个人吃得更加磨蹭,不知不觉,太阳西沉,天色已晚。 路灯一瞬间点亮了城市愈w宴的天际线。 锦瑞酒店的落地窗景是海市旅游业排名第一,林越峙的套房更是位于最好的视野层,俯瞰整座城市,凌渡江自北向南穿流而过,平静的海面偶尔被船只划开细碎的光纹。 远处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霓虹交错闪烁,把整座城点缀得灯火辉煌。 突然,落地窗外的凌渡江被一阵蓝白光照亮。 就是在这样一片看似安宁繁盛的景色中,锦瑞对面那栋高楼的巨型led屏亮了起来,刺破了所有人习以为常的光影。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上面的led大屏竟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各位海市的市民,大家好。我是杨荣杰。” 周唯实神色发愣,意识到这是谁之后,他的手腕握紧了蛋糕叉,因为用力而发抖,带得整个桌子都跟着颤动。,脸色刷地惨白,他的牙关紧咬,喉咙里咯咯作响。 林越峙马上搂住他,把蛋糕叉抢过来,然后迅速跑着要去拉窗帘。 “不用关。” 在凌渡江冷冷的江涛声里,周唯实抬起眼眸,灯光映在他的眼底,林越峙恍然间看到他的眼中在燃烧,燃烧着炙热的魂灵。 “他就是要让我们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周唯实挺直了脊背,转身直面害死周致的罪魁祸首。 “小林总,别辜负人家的好心。” 杨荣杰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缓缓开口,声音被晚风扩散出去,传到每条街巷。 “……我知道,有许多人猜测,最近被重启调查的违禁药案件和本人有关。作为扬元药业的负责人,我同样对此事保持高度关注——这不仅仅关乎我们的公司,更关乎每一个病患与他们背后的家庭。” “……自扬元药业成立之初,我们就以始终把病人的需求放在首位。我们就设立了‘扬元慈善基金’——这是专门面向omega群体的援助项目。到今天为止,基金已经累计救助了超过两千七百名omega,帮助他们重获健康、重返社会、回到家人的怀抱。” 杨荣杰顿了顿,眉宇紧皱,语调缓缓转向沉痛:“这些年,我们从来没把这个当成宣传的资本,因为帮助每一个生命本就是扬元存在的初衷。可如今,这份善意却被人歪曲,成为刺向我们的利刃,被扬元药业帮助过的o竟是绑架案的帮凶,甚至成为扬元药业参与其中的证据,这才是最荒谬、最令人痛心的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特意留给人们一个凝神思考的空隙。 “我们不会纵容谣言,更不会包庇任何一个罪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谁想把善意扭曲成罪证,扬元药业一定会全力配合缉查署的调查,把正义还给我们所有人。” 他最后抬起头,视线似乎透过屏幕看向每一个人,唇角扬起一个悲悯却坚定的弧度:“我相信,善良不该被背叛,正义终会到来。”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霓虹闪烁的街道下,行人驻足,光影扭曲,人们仰头,看着那张“救世主”般的脸,有人嘲笑着资本家的伪善,有人因为这激动人心的演讲而热泪盈眶。 长久的寂静,大风又起,凌渡江奔腾入海,波涛汹涌。 “呵。” 林越峙神色紧张,他看到周唯实肩膀微微耸动,然后大笑出声。他的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漆黑如墨,蓄满刀锋。 周唯实想,他这么多年谨小慎微真是过得一塌糊涂,因为害怕做o割掉腺体,因为改过腺体系统,自学了那么久的代码又不敢选敏感专业去学了桥梁,因为害怕被家人抛弃,没想什么就去做了男人的床伴。 现在他一事无成,他竟然想着要死了,就这么懦弱,这么想要一了百了。 周唯实都眼睛中水光阑珊,但只是轻轻合眼,摇了摇头。 在林越峙担忧的目光中,周唯实拿起叉子,用背面照亮自己的眼睛。 alpha身上肌肉紧绷,紧盯着周唯实,防备他下一步会把蛋糕叉上自己的手腕,或者动脉。 “周唯实——检,检测……我是谁?” 周唯实奇怪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仿佛刚刚的情绪波动只是一场幻觉。 “林越峙,你站着做什么。” “蛋糕我吃不完,不要浪费了。” 那天之后,周唯实不再想着寻死。他抛却了蛋糕也抛却了烂俗电视剧,这都没关系了。 卧室遮墙的纱帘被周唯实扯下,重新写满了各种涂鸦。他每天都对着它们自言自语,偶尔会突然情绪激动地拿起笔疯狂图画连线,然后又安静下来,周而复始。 药物在扰乱周唯实的思考,而周唯实每时每刻都在和这些作斗争。 “怎么样,是不是能修复之前的犯罪现场监控?” 林越峙点了点头,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碰了碰安慰道,“嗯,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韩队的人已经在排查,名单也在做。你提供了这么多证据,我绝对不会让你白忙的。” “太好了……太好了……”周唯实激动地喃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违禁药案可以凭借这个定罪,现在就是差那些被绑架的o,他们的白骨才是最关键的证据,他们会被带去哪儿呢……” 林越峙低头,看着手机上那一串给“韩默川”拨过去的乱码。 默默点了delete。 半夜睡着睡着,周唯实又突然惊醒。他快速跑下床,跑到他晚上整理思路的白板旁,他记得这个白板上应该有他之前总结的线索,刚刚给韩默川打了的电话还有些遗漏。 他翻转了白板,撤掉那层盖布。 那块白板表面已经不算光滑,写完字后就算用力擦拭,也总是会留下一块块浅浅的红色痕迹,看起来一条条印子糊在上面,没法彻底抹干净。 擦过的地方还会掉下一层细碎的粉屑,落在白板下沿和地面上,手一碰就会沾得到处都是。 他能想到林越峙擦这些时手忙脚乱的样子。 他走远,是自己的字体,根本没有他记忆里的线索,杂乱无章。 巨大的字体只剩局部。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我。 ————— 虽然周唯实现在完全不会自残自伤,但宋途和林越峙一致认为这是更糟。 看着周唯实一天天憔悴下去,在林越峙的强烈要求下,宋途对周唯实进行了催眠。 “催眠结果显示,他潜意识层面现在持续循环的情绪是悔恨与仇恨,且全部与其母亲死亡事件还有相关的案情线索重合。” “那如果他解决了这件事呢?比如,把杨荣杰绳之以法,是不是……他就会好起来?” 宋途谨慎地摇头,“我不觉得他复仇后精神会变好,这一点你恐怕也心里有数。” “根据我的判断,现在他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这件事上,可以说,周唯实现在就是靠着‘要给妈妈报仇’这一件事活下去,我试了其他的关键词,比如粤海大桥,比如archicore,还有你的名字。他全部没有反应。” 林越峙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如果他为妈妈报仇成功之后,他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医学无法战胜执念。如果你不想他这样消耗下去,我可以加大药量,甚至一直让他沉睡,到案子结束。” 但那样的话,林越峙想,周唯实也不是周唯实了。 “不必了,宋医生。我说过,我就喜欢他的天资聪慧,也觉得他为了一件事全力以赴的样子,还不赖。” 第77章 “他就该是这样。如果这是他现在的梦想,我支持他。” “人不能说‘我喜欢他’,就剥夺他作为人的……” 林越峙闭上眼,想起了周唯实在iabse演讲的样子,摇头,轻笑,他终于想到了那个词。 “自由。” 或许他们都被困住太久了,他忘了给周唯实自由。 “你爱他吗。”宋途突然问。 “……干嘛说得那么沉重,好像我要圈住他一辈子了,”林越峙托着下巴认真思索,“我应该只是比较喜欢他。” 他咬重了“比较”的重音,向宋途证明,其实周唯实也没有什么特别。 “我这种a,一辈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o。没准他走了,我遇到更称心的也不一定。” 林越峙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不够爱吧,所以我愿意给他自由。” “所有的结果,我们都可以承受。” 望着林越峙放弃下个周期的药,干脆离开的背影,宋途想。 原来林越峙这么爱他。 —————— 既然周唯实对这件事的执念已经超过了其他,林越峙干脆放弃了宋途“不再提及、不再刺激”的建议,他直接了当地停了治疗精神的药,为周唯实的思考让路。 他不再隐瞒,把电脑还给周唯实,还搭载了最新的计算系统,又把现在的调查进展全部摊开,详细讲给周唯实听。 “最后一批药出发的时间拿到了。就在下个月10号。” 周唯实点头,“我们还有二十天。” 根据褚啸臣的消息,金三角那边的假药链马上要运一批新的违禁药进来,量比之前大得多。估计他们是想趁最后一波,把能捞的钱都带走,但现在韩默川他们就是卡在最后一点,运送港口上。 周唯实抬起头,看向林越峙:“如果拿不到具体的港口信息,韩默川就只能靠盯人——把那几个关键的港口看死了,才有可能截下来,要是货船进港卸货,那更不可能找到了。” “——但我之前说过,我能进杨连溪的系统,所有相关港口的轮船进港监控,我都已经整理出来了。” 周唯实从前帮杨连溪优化过扬原药业的入海港口分布,他借此拿到了扬元药业所有未登记货船的航线。 最早杨荣杰发家的时候,都是一伙人流窜买卖,走私渠道分散,之前用得最多的是东岚港、白屿码头和金川旧货运站,偶尔也会绕到南滩渔港或泊海东堤那边,都是临时租用的集装箱,用得也是正经渠道,要不是被码头管理人员举报他们的手下有的在码头分销,调查组连这些线索都找不到。 而现在,扬元药业是亚联盟的医药龙头,合作的港口更多,光是韩默川排查出来的,就还有珩湾、老港集散点、落潮堤坝……至少七八个点,每个港口还有几万个集装箱,这些违禁药总是先被存在隐秘的集装箱,等过风头过了货船都开走几个月,这才开始分销,所以才让让调查组一直抓不住把柄。 所以,周唯实设计了一个程序,能精准抓取监控中一段时间内的集装箱内来往人数、卸货数量、卸货时长,他们根据这个程序找出和登记的货量有大差异的货船,然后再让韩队去查。 靠着这个方法,已经超出了不少有猫腻的港口。 但海市每的港口太多,每日进港集装箱更是数以万计,纵使暗地里从尘域调了不少人去排查,他们的任务量还是很重。 这时,林越峙提出,杨荣杰既然能够在公开演讲中直接对稽查署、对林家、对京望实业宣战,这么高调的人,那么他肯定会在某些交易中露面。 既然如此,他们就再做一个程序,能够从监控中抓取人脸,识别,和杨荣杰、杨连溪还有他们的手下对比,看能不能直接找到扬元药业相关的人出现在港口。 林越峙走到他身边,弯腰帮他把散落的几张监控截图整理好,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揉揉周唯实的头,眼底还带着疲惫的红血丝,递给他手边的眼药水。 alpha笑道,“今晚又是一场硬仗,你别偷懒,让这老狐狸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周唯实抿了抿唇,嘴角有一点浅淡的笑意。 “林越峙,跟上我。” ————— 周唯实依旧每月要进行腺体治疗,今天他的注射结束的快,等他走出来,何小诗正在家属等候室门口站岗。 甫一走近,他就听见林越峙在里面和人交谈,隐约提到了“时间”、“收网”、“谁去”之类的话。 他对何小诗比了个“嘘”,站在门口,何小诗自觉地退下去,跟几个保镖一起站在远处。 “他们手上还有引诱进入易感期的药,普通ao不能去。”林越峙说,“就按之前的计划,我们几个s级alpha分守那几个码头。” “你?你算什么东西。“是褚啸臣的声音。 一向波澜不惊的褚总突然冷笑一声,“怎么,你现在还真以为你是叱咤风云的s级,尘域的教训你这就忘了?” 闻焰咳了一声,他插话进来,竟然也是在阻止林越峙。 ”……臣说得没错,新的评级你都不一定能达到a。别去了林仲,我知道你跟杨连溪有仇,他几次三番要置你置周唯实于死地,这梁子结得是大,但你身体真不一定能扛过他,上次对那个杀手,你连他都要压不住了……” “而且,你上次留的信息素清也要不够了,如果他一直不好,你还要抽。” 房间里一阵安静,过了得有半分钟,林越峙才重新开了口,“这事我们再商量,行了,都走吧,一会儿他要出来了。” “把嘴都给我闭紧点。” 一路开回家,周唯实都没有和林越峙说话。 林越峙有点心虚,趁着周唯实又坐在电脑旁喊他,alpha说着来了来了,抓紧在短信里把何小诗大骂了一通。 何小诗也挺委屈,这也是老板吩咐的,平时要是没有生命威危险,一切都以周老师的话为主,谁知道他们一群a在里面谈什么大事。 林越峙仔细回忆着几个他们几个的对话,不知道周唯实听到多少,又猜到多少,他甚至暗自祈祷,周唯实当时一下子又神志不清了,什么都没听懂。 周唯实那边完成了最后一点抓取,已经转过身,林越峙屏住呼吸。 但并不是想象中的质问。 周唯实很平静,他说。 “林越峙,教我怎么用枪。” 第72章 港口 林越峙为周唯实挑选了一把eon s13。 这把枪比电视上的都要轻便小巧,周唯实看着它精致的丝绒保护盒和上面镶嵌奢靡花纹,第十二次怀疑这其实是一把女士手枪。 “但……但是它和你很配!”面对周唯实探寻的眼神,林越峙顾左右而言他,马上献宝,“我叫人改过了,后坐力小,枪体也是特制的很轻。” 林越峙催促,“你快试试。” 精密的德国制枪,枪身用钛合金与纳米碳层压材压制,通体黑色泛着蓝冷光,仿佛一只收翅待发的鸢鸟。 周唯实是新手,林越峙给他多加了一个准星,握把也和周唯实的手指手心完全贴合。 他双手平托,瞄准。 “不用闭眼。” 停药之后周唯实的手抖好了一些,但单手平举还是会震颤。 林越峙臂展很长,从身后将他完全包裹。 alpha的手从周唯实的躯干摸到肩膀,又顺着衬衣地褶皱摸过周唯实的外手臂线。 最终把他的双手拢在手心。 他俯下身,呼吸喷薄在周唯实耳边。 “确认弹匣数量。”十颗。 “拉动套筒。”弹簧轻轻颤响。 alpha的胸膛紧贴着周唯实的肩背,热得他浑身发烧。 林越峙教他,“不要紧张,想象枪和你的手是一体。”还有你的手。 “瞄准。”准星为什么像一颗爱心。 “扣动扳机。”你为什么松开了。 “砰——”……无聊,你又在模仿。 林越峙用手捂住了周唯实的耳朵。 声音在人体中的传播速度远高于空气,肌肉组织和血液中每秒1580米,在骨骼中要快一倍,而脂肪慢一点,1450,空气中每秒却只有343米。 林越峙的脂肪含量少,全都是干练健美的肌肉,那么。 周唯实的身体先听到林越峙身体传来的声音,其后才听到空气中传来的枪响。 砰——!! 高速离心机合上那一瞬发出的机械锁合声,冷藏室门金属把手撞回锁扣声,锚固试验中钢楔被卡入钢绞线的“咔哒”声。 很像。 但隔着alpha的手掌心听起来朦朦胧胧的,枪响在很遥远的地方。 林越峙掀起一只手,贴在他耳边偷偷夸奖,“你做得很好。” 声音又从周唯实和男人胸膛紧贴的后背中传来,震得他后背直颤。周唯实向后,让肩膀更加用力地抵住alpha的胸膛。 第78章 “又在想什么?”alpha马上把手绕上他的肚子揉了揉,两人紧密地嵌合。 “自己说想学,还不专心。” 周唯实重新调整呼吸。 ——做了的事像没做,没做的事又想做,想做的事都做不到,周唯实太手无缚鸡之力了一点,连被注射的时候也只能乖乖听话,任凭药物在他身上催眠。 ——砰! ——陈世铭总是借着各种由头摸他的手,在酒局上灌他酒,还有那些虚与委蛇的人,笑里藏刀的人,阿谀奉承的人,见到o就先想到性的人。 ——砰! alpha教他如何退弹匣、如何上膛、如何扣下扳机又不让枪口跳动得太明显。 “林越峙,再来一次。” 击针撞发火药。 ——白若梅每次做饭都做李峥爱吃的炖菜,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坐在对面把肉都挑光,留下他最不爱吃的大块大块的胡萝卜,周唯实微微皱着眉头,大口咽下。 ——砰! “再来!” 周唯实每一次叫他,alpha都心甘情愿地带他上膛瞄准扣发。 ——是么?林越峙真的在教他如何用枪,妈妈,我也能成为可以反抗的人了么? ——砰!砰!砰! 课结束时,林越峙将那把手枪递给他。枪口发烫。 “没有子弹,你别想有的没的。” 周唯实尊师重道,他答应,“好,我不想。” 那天之后,那把枪没有离开过周唯实,无论是吃饭洗澡还是睡眠,沉默的金属成了他手指的延伸,他习惯了它贴在掌心的重量,在梦里也会无意识地扣动扳机。 他把枪口一次次对准墙上那些照片,照片上几个罪犯脸上都是笔痕,每一次枪口都稳稳地指向杨荣杰额头正中。 直到周唯实不再颤抖,按下扳机。 alpha从他身后又拥抱住了他,他什么都没有说,房间里只有周唯实不停上膛开枪的空响。 alpha的呼吸灼烧在周唯实耳侧,最近林越峙越来越爱埋在周唯实颈窝,偶尔还会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不管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好像生病的不是周唯实是他一样。 下一次拉栓的空隙,周唯实突然问,“你最近在做什么。” 周唯实白天在靶场练习,晚上就会处理没整理好程序证据,而林越峙并不总是在他身边,周唯实知道林越峙应该很忙,而且行踪神秘,但alpha却对此闭口不谈。 “我还能做什么?公司,案子,陪你,单拎出去哪一个都够人受了。” 林越峙捏捏他的脸,周唯实最近胖了点,一戳脸上的肉会凹陷进去,林越峙爱戳得很。 “嗯?是不是?是不是?你最难搞了。” 周唯实不和他废话,既然alpha不想说,他也不会多问,周唯实任由他动手动脚,又拉上枪栓,瞄准,扣动扳机。 今晚韩默川开部署会,特意要请缉查署的技术专家周唯实先生旁听,林越峙拍拍他的肩膀,从他手里取下枪放回盒子。 “韩队和褚哥都到了,别叫他们等。” 周唯实转身,在日历上又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距离收网还有5天。 作为这个世界天生的强者,s级alpha以0.3‰的比例代表着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是战力最强悍的一群人,他们具有极高的攻击性,一旦释放压制信息素甚至能左右一场局部战争的走向。在冷兵器时代,一个s级a对抗百人军队的事迹屡见不鲜。 正因为s级a突击队的存在,上世纪世界大战中普通士兵的伤亡率大幅下降,而现在也是如此。如果发生高风险火并事件,只需调派一名s级a释放信息素进行压制,就能迅速结束战斗,直接跳过常规警力消耗阶段。 按照亚联盟的规定,即使在和平年代,每一名被判定为s级的alpha也要在成年后去往联盟直属的军事学院,接受为期一年的封闭训练,学习战术作战与信息素精准释放技巧。之后这些s级alpha的个人档案将被永久记录在特种作战数据库中,一旦战时启动,他们会被第一时间征召,执行高度精密的特殊任务。 林渊霆、褚啸臣、林越峙就是这样一批的s级alpha,不过在和平年代,他们也只是作为编外人员,参与一些配合警方的高密级工作。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一群运送违禁药品的走私犯,虽然战力不一定很高,但各个都是亡命之徒。缉查署已经拿到了运输时间,技术组和周唯实提供了各种证据让行动队能能够提前部署,但缉查署为了保障人员安全,还是调派了两名s级a给韩默川,利用信息素进行定点控制。 唯一的变数,就是对方也有“例外”。 ——杨连溪也接受过s级a的训练,还和林越峙是同级。 “事情有点难办。” 见他俩到了,韩默川搓搓手,马上叫他们坐。 “这是我们这几个月的排查结果,这批违禁药的入港口已经锁定了最后三个:通渡港、枞桥转运区和nova三号港口。” 韩默川将一份简要部署图摊开在桌上,语气冷静却语速极快。 “根据之前在嵩原的经验,对方肯定也会雇杀手护航,我们没有那么多警力和alpha,也不想打草惊蛇。10号这三个港口一共有200多条航线,300多条货船进港,我们得按照缓急重点排布。” 韩默川双手叉腰,“各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研究这么多天,还有什么方向尽快说。” “还能再缩小范围。”林越峙连上通讯器,显示器上的港口监控数据终于跑完了最后一轮筛查,程序界面上弹出三个港口高亮的红色节点。 一群人各自面对自己的屏幕,视线滑过堆叠的识别数据,查找着扬元药业和旗下皮包公司的名字,看有没有那一艘货船可能和他们有关。 最终锁定了八条航线中的十四艘货船。 会议室内,电子沙盘上的三座港口以红线圈起,八条航线在屏幕上交错延伸,标记着目标船只的预计靠港时间与编号。 周唯实道:“这几条线上都曾有异常集装箱记录,而且都曾经靠港过东南亚的港口,最明显的是nova港。” 情报组长补充:“nova是自由贸易港,不管是哪国人,如果光在港口运货不进入海市,那亚联盟就不会监管,也不需要登记——同样,nova港也一直没有建立完整的信息素追踪数据库,信息素不会留痕,最适合做短期的非法交易。” 韩默川点头,“上次抓到的杀手隶属于欧共体最大的雇佣兵组织camorra,如果有大批量的a级雇佣兵参与这次运输,这儿是他们最不会被盯上的地方。” 韩默川点头,又看向其他人。 “另外两个呢?有没有异常?” 另一名警官道,“我觉得a点通渡港的概率最大。这儿是海市最大的药物集散基地,抑制剂数值波动不明显,违禁药隐蔽在其中非常容易,而且这里还是军事港口,经常会有信号屏蔽,从记录来看,过去的半年内军方启动了三次人工信息素屏蔽信号,其中有两次屏蔽之后,违禁药都会大肆流通,这说明走私犯很可能趁着军方启动屏蔽信号,也让自己的货船进港,浑水摸鱼。” 褚啸臣拿出自己的情报,“我们和军方对接之后,通渡港的下一次信息素屏蔽,就在10号。” 韩默川点头,已经准备开始调动手下部署,重点布防通渡港和nova港。 可这时,一直沉默的林越峙出声:“不对。” 几人同时抬头看他。 林越峙将指尖轻敲在另一个点上——b点,枞桥转运区。 “通渡港太大,nova太明显,你们觉得异常,是因为杨连溪想让你看到。” 韩默川眯起眼:“你觉得他在放烟雾弹?” “杨荣杰是老狐狸,杨连溪更是青出于蓝,”林越峙神情冷峻,“他们敢在公开场合宣战,就不怕我们查港口,越明显的线索越不可能是真正的货线。” “枞桥虽然看着不显眼,但这个运转区靠近内陆,附近有十几个家大型集散货运中心,一条高速可以直达京岚,还有独立的信息素屏蔽基站,很适合快速散货。” 他身边的女警补充,“两个月前那艘‘长澜号’就在这里做过假装卸,这儿肯定是个中转点。” 周唯实的目光从nova移开,落到了枞桥。 韩默川立于正前方,语气冷静利落:“我们分三组同步行动。三座港口由我、林越峙、褚啸臣带队,务必在可疑船只靠港前完成布防,不要打草惊蛇。” 他手指一挥,点在图中的港口位置:“我负责枞桥转运区,管控航线c1、c2和c3。” “褚啸臣负责通渡港,那边我们需要申请执法权,你们提前和军方联系,部署航线b1、b2、b3。” “林越峙去nova三号港口,重点盯紧那艘外海转口的小型货轮‘朝星’号,航线a2,他们曾经在东南亚改卸重装。” 韩默川看了众人一眼,拿出自己缉查署督察的派头,厉声道:“我们的目标是船货人全部拿下,别让他们有机会转移,从今天开始各位警员分批进港,各组立即布控,行动前静默联络。” 第79章 “明白!”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会议室,周唯实跟在韩默川身后,一直欲言又止。 韩默川挑眉,“周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韩队,我也要去。”周唯实声音有点小,但神色坚定。 “可以,你跟林仲去nova。”韩默川点头,那里是联盟重点监管区,应该不会有差错。 周唯实摇头拒绝,“我要去枞桥。” 韩默川惊讶地看了林越峙一眼,没想到alpha没有竟然没有接他的眼神,还在那儿跟褚啸臣聊天,好像没听到周唯实要去一线的话。 韩默川皱了皱眉,“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但你先别冲动。” “良好市民就在市里等着我们的消息就行,行动危险,不是你能随便闯的地方。” “我不会干扰行动,我可以做你们的后勤支援,保证行动顺利。” 面对韩默川这样直白的拒绝,周唯实竟然不肯退让,他的目光越发执着,“我可以接入港口物流系统,实时监控货柜位置与开箱时间,还有非清关通道的集装箱移动,这些程序我都做好了。” 韩默川惊喜挑眉,“那技术组——” “程序复杂,只剩五天,技术组恐怕难以掌握。” 韩默川看向林越峙,alpha这才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周唯实所言非虚。 韩默川有些犹豫,面对周唯实的谈判也有点不快,他在纠结是破例让周唯实参与还是放弃这个程序,两人眼神对撞,周唯实面对曾经审判无数重案犯的稽查署长官依旧不卑不亢,毫不退缩。 气氛逐渐紧绷。 这时林越峙却突然开了口,问了褚啸臣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alpha大声说,“粤海大桥的桥面铺装要结束了吧,是不是可以去走走了?” 在林越峙的挤眉弄眼里,褚啸臣配合地接话,“是。现在就可以,周工,要不要去看看。” “我没有时间,”周唯实看都不看他们俩。 林越峙顿了顿,又换了话题,“最近白女士要做手术了,你要不要去陪陪她?” “是吗?有医生在就好,我在那儿也帮不上忙。” 林越峙咬了一下舌尖,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他走近,拉了拉他的手又问,“周唯实,你闻得到我身上的味道么。” “我的腺体味道很不好,跟之前我们搬家那天,你闻到的血腥味一样。” “你记不记得。” alpha凑上前去,就着拥抱他的姿势,低头,把脆弱的腺体暴露在他眼前。 周唯实能明显看到上面的针孔。 alpha不再拐弯抹角。 “周唯实,我最近好像有点受伤了。” 周唯实闻到一阵血的冷味,带着凛冽的寒意,被炙热的alpha身体烘出来。 “我是s级,会有一点苦甜,从前每个人都说我好闻,”林越峙拉着他的手,在浓重的铁锈味中问,“现在,你有闻到什么吗?” 他想,只要周唯实问一次,只要他还会关心他,他一定不要放他走。 周唯实停顿了一分钟,但最终还是摇头,在林越峙的期待里,周唯实不再看alpha的眼睛。 周唯实低声说,“我们总是靠得太近了,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 “林越峙,我什么都闻不到。” 林越峙的嘴角慢慢沉下去,他闭上眼,在原地深吸了口气。他明白,他已经办法阻挡周唯实。 口袋里的证书已经被他揉得卷边,林越峙最终拿出来,放在周唯实手心。 “这是你的持枪证,下午刚到,正好派上用场。” 林越峙朝韩默川歪了歪头,双手举了个投降的手势,“韩队,人交给你了。” “记得我教你怎么用枪,嗯?别太有压力。” 后来周唯实常常会想起那一天,想起林越峙期待的眼神,又因为他的话而如何慢慢熄灭。 林越峙和他都心知肚明alpha的腺体怎么回事,为什么林越峙身上会有血腥气,为什么他压不住那个a级的杀手,周唯实治疗腺体用的信息素清从哪里来,alpha的腺体上又为什么经常有针孔。 但他自私地没有再问,他只心里想着自己要跟着韩默川去nova布控,抓住坏人给妈妈报仇。 他推着林越峙给他收拾好的小行李箱走出了8846,口袋里揣着那把手枪,手腕上戴着那根手镯,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一根铁链会连在他和林越峙之间,把他带回那间卧室,但那些都没有让他回头反而让他能脱离alpha的控制,越行越远。 林越峙站在门后送他,周唯实看着光影在他脸上慢慢合二为一,由明转暗。 而alpha还是一如既往痞痞地笑着,最后对他挥了挥手。 第73章 变数 5月10日,晚间十一点整。 海市的夜色早已落幕,但枞桥转运区却依旧亮如白昼,如同一座彻夜不眠的钢铁心脏。 机器轰鸣,集装箱如积木般被吊运堆叠,装卸工、调度员、快运员穿梭奔忙,每一份货单都对应着成千上万吨的货品,各类海鲜、进口果蔬、工业品、建材钢材刚从货船卸下就被搬上货车,明天天亮之前,它们就会跨越省界、分销全联盟,渗透进城市的经济血脉。 相比之下,港口西侧的枞桥停车场就显得很平静了。 这儿是离主停泊区最远的停车场,都是港口的行政人员上班才会把车停这儿。 而就在这座停车场西北角,一辆深灰色的技术车静静地混在其中,车身贴着“临时通讯维修”标识,只有内部灯光隐隐透出。 周唯实坐在技术车最后面的工作台,正在努力穿上防弹衣。 周唯实还是低估了技术组的实力,他的调动程序交出去后就被组长梁意迅速掌握,但幸亏韩默川言而有信,也没有因此就把良好市民排除在外,反而按照承诺把他编入后勤组,能够参与行动。 经过五天的布置,调查组已经完成了暗访与布控,今天早上,行动队就已经混入了三条航线的搬运工人中。 他们这一组由技术组组长梁意主控,周唯实协助,海市警署派来支援的警员徐嘉涵开车保护,三人在技术车上实时监测港口情况,方便随时移动调配。 “报告——a2卸货检查完毕,没有异常。” 频道里传来一系列收到声,两人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暂时松了一点。 现在a1和a2的两艘船都已经靠港排查过,没有发现可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十二点即将靠岸的a3——远岚号上。 这是一艘注册于中立港口的化学品运输船,单据上申报的是二百三十吨“医用镇痛剂原料粉末”。 在过去的半年里,远岚号申报了三次这样的医疗镇痛粉末,但在海市的医药系统内却并没有下游加工厂的生产记录,之后他们排查发现,远岚号的货物到达枞桥之后会换船转运,继续北上,行踪不明,还都有过箱号替换。 这也是所有船只中最可疑的一艘。 —————— 夜色沉沉,海面起了雾,远处港口的灯光被潮气拉得模糊不清。 “没事周老师,这套分派系统我们都演练过了,”梁意帮他扣好背扣,贴上信息素屏蔽贴,安慰道,“只要看到远岚号进港,队长就会发动指令。枞桥每天几百艘船会临时更改卸货区,他们不会起疑心的。” 为了防止出现大规模伤害和人质挟持事件,在目标已进入外港缓冲带后,会因前一艘船的“卸载故障”而被分派到早就被清空的临时卸货区,而韩默川所带的行动队已经潜伏其中。 周唯实点头,但还是有点紧张,梁意又安慰了他几句,她参与过几十次行动,自从能调派s级a后,现在警员伤亡率很低的,唯一也就我们技术组战斗能力差点,韩队都不爱带我出门……不过卸货区在咱们对角,离得十万八千里,咱俩保护好自己就行,别拖后腿! 一片静默里,车门一开一合,把他俩都吓了一跳,韩队的声音在通讯器里适时响起。 “林越峙给技术组的武力支持,请查收。” 两人机警一看,车门外竟然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周唯实跟来人对视,一时间怀疑自己又在做梦。 只见何小诗一身黑色紧身衣,高马尾利落扎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人又强又明媚,周唯实清楚地听到梁意在他身后咽了下口水。 “何助?你怎么在这儿!” 何小诗也不跟他多废话,“老板放我出来赚点外快,让我在外面给你警戒。” “那怎么行,这里很危险,你快回去!” “得了得了,我是真不想带孩子……”何小诗一脸头疼,“周老师你快救救我吧!” 她把手上牵着的小女孩塞进车里,拍了拍她的书包嘱咐,“好好跟周老师呆着啊你干爹和你小叔怎么说的记得吧!然后飞速一转身又把门拉上了。 留小女孩自己和他们俩面面相觑。 第80章 这个小女孩周唯实没见过,但看着她精致的眉骨轮廓和棕色的眼睛,和alpha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以alpha那样的条件,想给他生孩子的估计数都数不清,而且林越峙也确实是花边新闻上的常客。 周唯实一瞬间不知道怎么的心如乱麻,甚至不能组织语言。 “你……你是林越峙的……女……” 小女孩马上皱着小脸嫌弃,“他是我小叔。” 哦哦,周唯实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不知怎么竟松了一口气,是了是了,林越峙说过,他哥哥有个女儿。 然后女孩同他们二人商务握手,从容微笑,“你们好,我是简霆梦。” 看着梦梦嘴角含笑但锐利的眼神,周唯实有一瞬间幻视了林越峙,感觉下一秒就有秘书从她身后走来报出这位年仅十岁的简小姐在某某集团担任什么职位曾经获得如何如何的成就,目前准备加入本次违禁药抓捕行动技术组担任组长。 周唯实手机一直震动,他扫了一眼,林越峙还在给他发没营养的短信,还说韩队点的出工餐很难吃。 ——缉查署平时就吃这个?〖图片〗 ——你不要吃了,明天让何小诗带你去吃点好的 ——〖自拍照〗看我这样是不是还挺帅 ——你有没有吃药?记得贴抑制贴 ——梦梦晚上要喝营养剂,你也喝一杯。 …… ——在干嘛,a3进港还早,你怎么又不回我。 ——周唯实周唯实周唯实周唯实周唯实 ——好冷漠的人 ——周唯实周唯实周唯实周唯实周唯实 …… 周唯实理都不想理,但林越峙还在喋喋不休地叫他名字。 按照计划,应该是他也在潜伏,所以不能发语音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周唯实能想到alpha隐蔽在暗处还要一直给他发消息的样子,通讯器的冷光映衬他的眉眼,而他飞快地单手打字。或许手上还夹着根烟,越看他不回越抽得厉害,烟灰飘落在他胸口,alpha的指尖火星明灭。 又震动一次,周唯实快不认识自己名字了。 最后他只好发,梦梦到了。注意保密条例,不要多聊。 想了想,周唯实才又发。 ——注意安全。 然后把手机屏幕按熄,再也不理会了。 韩队不知道跟梁意沟通了什么,总之她很快欣然接受了两位女士的加入,既然组长同意,周唯实也不能再说什么。 何小诗战力强劲,他在嵩原就见过这位并不强壮的女a如何一腿撂倒一个打手,但让简霆梦一个小女孩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也太儿戏了,这群人怎么回事?! “作为s级a,未来的林简褚三家主人,我的课程紧密,”梦梦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替自己不着调的父辈解释道。 “这也是一次很好的实战经历。” 哦,s级!天生的a!这下梁意和周唯实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好吧,s级a的培养方式确实和普通人会不太一样,他们也没怎么接触过幼年体s级,或许这也是继承人计划必备的一步也说不定…… 他们看着简霆梦优雅地走到小沙发旁,把上面放的文件袋都拨弄到一边。 她打开自己的黑色小书包,掏出一把粉色枪套的小玩具枪,粉色枪套与手柄的粉金色花体铅印相得益彰,袖珍小巧又做工精致,周唯实从没有见过这样逼真的儿童玩具。 然后简霆梦开始拆解这把玩具,把它分成了完美的三十多块零件。在丁零当啷的子弹掉落与木桌的撞击声里,周唯实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把真枪。 “他怎么让你玩这个!” 这位小alpha头发上还绑着贴满水钻的粉丝绒蝴蝶结,像个趾高气扬的小公主,但公主的神情却十分严肃,正在计时器下熟练地拼装。 简霆梦绷着一张小脸,把弹夹卡进枪柄时老练地手腕用力,“咔哒“,连带细嫩脸颊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谁,你说我小叔?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我小叔很没品味,只会送我公主裙和公主发卡。” 说到这里,简霆梦停手,仰起头质问道,“你是怎么回事?都没有好好挑选给我的生日礼物,今年我小叔又送了我洋娃娃。” 周唯实谨慎道,“这和我应该没有关系。” “你不是我小婶婶么?” 周唯实大惊失色,马上看了通讯频道一眼,关着的,幸好。 “谁同你讲的!” “我们没有……没关系……” 简霆梦并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又开始检查自己的备用弹夹。 简霆梦是个早慧的孩子,口气几乎不像正常人,周唯实也见过少年般的天才,但简霆梦的早慧和他们不同,简霆梦像是十岁的身体里住了个三十岁的灵魂,她理解的世界的样貌比同龄人要更广阔,更超前。 这些人每天在小孩子面前讲些什么东西,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上几年级?四年级吧,周唯实回忆着自己四年级在做什么,在给书摊老板打工搬报纸,放学就要去印厂骑着三轮车运最新的《每日世界》。 周唯实虽然视线停留在电脑上,但注意力并未集中,他听着梦梦又拆卸了三次,突然难以克制地想到。 林越峙小时候,也是这样古灵精怪么?他也这样跟着兄长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也这样专注地拆枪组装吗? 灯光下,他看着简霆梦的眼神柔和下来,复进簧滚落,他帮她捡起,轻轻放在她手边。 计时最终停留在十二秒五七。 女孩满意地露出一点笑容,晚间训练终于结束。 简霆梦此时才终于停下手中动作,她侧过脸来盯着周唯实,接了之前的话头。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周唯实有些吃不消,他一向对于小朋友都敬而远之,更何况面前的是林越峙家的小alpha。 斟酌了一会儿,他才解释道,“我和你小叔只是朋友。” 看着简霆梦不信的眼神,他只好低声又加了一句,“……好朋友。” “但他叫你老婆哎!”简霆梦此时才露出一点小女孩的幼稚,她夸张地大叫,“我爸爸只会管我妈妈叫老婆从来不会叫褚啸臣老婆!” “我小叔还每天都和他们炫耀你对他有多关心有多好,来之前他还逼我叫你小婶婶呢!” 简霆梦呲牙咧嘴地模仿林越峙在闻焰他们面前炫耀的样子,“——老婆你们知道是什么吗?一群没人要的单身货!”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周唯实眼睛里流露出少见的疑惑和震惊,但依旧回答得很谨慎。 梁意这时候也基本都调度完了,只要按下按钮就能执行指令,虽然不好意思听人家私事,但她听见这些八卦还是心中难以克制地“wow”了一声。 她跟周唯实也比较熟悉,对这位o可以说是又敬佩又好奇,平时见到林越峙也是觉得此a一脸自命不凡见谁都调戏几句,好像谁家二世祖,简直跟周老师的低调内敛完全沾不上边。 不过周老师脾气很好,说说这些也不会生气,于是她也一推椅子凑近他们的讨论。 “是呀是呀,我记得林先生也对韩队说过,你们是情侣什么什么。他还说要开记者会公布你们的关系,你知道外面有很多新闻都传得不是,嗯……不是很好听。” 梁意马上补充,“不过韩队把他拦下了,说等案子了结一起开也不迟。” 简霆梦也不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冲击道,“在监控视频集锦里,你给他打过67次领带,铺过54次床单,还不算一晚上换几次的情况。这很亲密,爸爸说,只有相爱的人才能做这种事。” 周唯实此时已经临近宕机,他开始怀疑宋途给他加大了治疗剂量,或者又偷偷同林越峙给他下了什么别的药干扰了他的思考,他好像又出现了幻听。 “监控?什么监控?!”他不自觉加了重音,反应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大了,他压小了声音,哄梦梦说:“你还有没有看到别的?” “锦瑞的监控,你家的监控。”简霆梦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埋怨他的不聪明,简霆梦不知道为什么闻焰,干爹和小叔都很喜欢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明明可以安排保镖来保护他,最终他们还是要把她送来和周唯实呆在一起。 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周唯实都一脸不可置信,只知道笑,还总是提问。 “只有这些啦!你们私密的视频我小叔肯定不会随便拿出来炫耀,他又不是变态。” 然而看过简霆梦手指了监控方向示意,周唯实想起锦瑞这四个角落确实他没注意过……周唯实很难想相信林越峙不是变态。 但又因为是林越峙,他没有过多的意外,很快便接受了。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关键时刻,梦梦觉得有必要为小叔说句公道话来挽救一下她今年的生日礼物,“他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危!怕他不在的时候你有危险呢。” 第81章 周唯实嗯了一声,神色显得有些疲倦,“我不是很理解。” “他说你漂亮,坚韧,聪明,香香的,像小猫,和他天下绝配。”简霆梦小手指在下巴上思考一会儿,其实她说的还是保守,林越峙原话夹杂了挺多不堪入目的话。 ——你见过他哭吗?他那双眼睛会蓄眼泪,就在这儿,下眼睑里。梦梦,你记不记得我给你逮的小流浪猫,你周叔叔就那样。当时我一把就抄起那只小狸花猫带给你了,它在那一窝里看起来就跟别的都不一样。 “林越峙其实很肤浅。” 简霆梦说,“他还说喜欢你笑起来的眼角纹,这也是一种信息素吸引吧,alpha都是容易上头的物种,如果你讨厌他的话,可以买一些掩蔽剂掩盖住你原本的信息素,就能甩掉他了,我猜。” 周唯实又笑了,“你说得好像他是追踪狂一样。” “他是有病,”简霆梦一针见血,“大家其实都有点问题,不吃药片也要吃其他东西克制自己,我爸妈是这样,褚啸臣和小叔也是这样。” “可以给何助开一下车门吗?我该吃药了,”简霆梦对着靠近门边的梁意说。 “谢谢姐姐。” 周唯实礼貌地从何小诗手里接过简霆梦的小药瓶,却没有任何文字。 “他们骗我说是治牙齿痛,”简霆梦嚼得嘎嘣作响,又咽了下去。何小诗一脸歉意地检查了简霆梦的小舌头下面,确认小祖宗吃完了药,才又低头退出了技术车。 “其实是治疗信息素过盛,”似乎是以往没什么人能跟她说话,现在简霆梦简直像开了闸门的小洪水一样滔滔不绝。 她揭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给他们看她脖颈上扣着的颈圈,紧贴着皮肤把她细嫩的皮肉都勒得有些血痕,保护着她的腺体。 “我还不能很好控制我的信息素。” 屏幕上都是港口各处的监控,通讯频道里时不时还传出一两声确认无事的指令,夜晚港口的潮气在玻璃上凝出水滴,电脑开久了风扇沙沙作响,港口那边一个探照灯突然扫转方向都人提心吊胆。 这本应是个不眠之夜,但因为一个小女孩的存在而显得平静又安逸。 这样的场景多少有点诡异。 之后何助又送来了营养剂,还准备了徐嘉涵的那份,四个人一人一杯,坐在狭窄的技术车里。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何助依旧提前了解了他们每个人的需求,周唯实的营养剂是巧克力蛋糕味,梁意的营养剂是西西里开心果味,徐嘉涵的是伯爵红茶味,两人再三感谢何助。 徐嘉涵年纪不大,资历不够没法跟前辈们一样去行动组,只能在这儿给他们开车,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见简霆梦长得实在可爱,就夹着嗓子问梦梦,“你家里人怎么能放你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自己出门呀。” 简霆梦的小杯也是粉色公主杯,她的唇上沾了一圈白胡子,直言,“因为他们都去报仇了。” 面对女孩的直言不讳,三人脸上都只剩错愕。 “杨荣杰一直对我们家的产业虎视眈眈,小叔、干爹全都去了,他们都各有各的仇要报,各有各的事要做,就把小婶婶扔给我喽。” “上个月他们发现,杨连溪停在nova港的船,撕开船标是camorra家族的徽章。” “camorra——”简霆梦见几位并没有露出理解的表情,好心地补充:“意国最大的雇佣兵家族,全世界一半的军火都经过他们的港口分销。” “杨连溪找了他们。” “nova港是我干爹运钢的港口,这就是杨连溪的战书,今nova港应该有一场大战。” “你怎么知道?”周唯实眉心一跳。他知道林越峙是有些跳脱,在房事上也有些疯癫,但看见林家这么小的小女孩对于这些家族密辛当做故事讲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其实并不了解林越峙所处的世界。 “我和我小叔可不一样,他十岁的时候还天天打碎明珠酒店的水晶壁画,扔进喷泉里打水漂玩儿。” “不过他现在真的长大了。”简霆梦老成地点评比自己大十几岁的alpha,“前两天我看见他找了遗嘱律师,我猜他肯定会把公司留给我,然后给你留些遗产,能把你那个赌鬼弟弟的欠债一下子还清。” 周唯实的心被“遗嘱”两个字攥紧,车里暖风强劲他却突然面色唰白,手脚冰凉。 “……别担心,就是家族基金会都要留的,我也有,只是我小叔一直没留,他没什么要特别嘱咐的。 “但前几天他不知道怎么突然转性了,就去留了一份。 “粤海和星持的项目都不会垮,只不过有点儿仓促,你也知道,虽然我是林褚简三家未来的主人,继承了我爸的智谋和我妈的智商还有我干爹的沉稳我小叔的能言善辩,但我毕竟也只有十岁,不过秦始皇也是十三岁登基,我想这也没什么难的……” 周唯实觉得心口的气血一阵翻涌,他压抑着心口的情绪,简霆梦说得那么稀松平常,但林越峙这么年轻,他没有办法把他和这样不祥的两个字连在一起。 当时在自己提出nova最可疑时alpha是如何反驳的? ——“通渡港太大,nova太明显,你们觉得异常,是因为杨连溪想让你看到。” 原来林越峙早就知道nova港有危险! 周唯实克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你怎么现在才讲!韩队知道么?为什么他明知道危险还非要去!” “我当然知道。”韩默川突然通讯器中插入,“你有你的仇要报,他有他的,周老师,人各有选择,这不是你告诉他的道理么。” “好了,没时间闲聊,目标船只即将靠港。” “技术组,准备。” 梁意和周唯实同时转身,迅速敲击着键盘。 “已经发送‘远岚号’更改卸货区指令,请于20分钟内完成控场搜查!” 29号临时卸货区的暗处,行动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有调度塔楼灯光微闪。 韩默川的身影出现在a组身后,他手势一抬,几名特警悄无声息地跃下通道,分别埋伏在升降货轨两侧。 整个卸货区仿佛是一只沉默的猎豹,伏在夜雾中,等待猎物踏入陷阱。 控制中心内,梁意坐在冷白色的终端屏前,指尖飞快在程序界面敲击。 她使用港口调度程序重复了三次靠港指令,仍未收到远岚号的确认回复。 “远岚号请注意,远岚号请注意!”梁意放弃电波指令,直接进行最原始的港口广播。 “请立即减速,按照调度指令驶往29号停泊区,准备靠泊。” “请保持通讯畅通,请确认靠泊信息。” “再次广播:远岚号请前往29号停泊区,请注意安全操作,感谢配合!” 这次远岚号终于从排队入港的船群中缓慢驶来,在夜色中缓缓靠近泊位,然而拖轮已准备接引,可到了29号卸货区,远岚号却迟迟没有减速的迹象,该有人员出来和港口交接的甲板也空无一人。 “韩队,目标船只偏离泊位航线!”周唯实调出船舶实时轨迹,“它没有停靠,反而在加速,远岚号可能准备硬闯离港!” “关闭北区闸口!卸货区清场,强制中断a3航线!”韩默川切换了全队主频,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港口频道里立即响起一串紧急通话。 “一号巡逻组注意,目标船加速逃逸!预计冲港西北防控区!” “无人机升空,确认远岚号位置!” “启用水域拦截措施,请求指令!” “远岚号不减速,允许无人机截停!” “行动组,准备接舷登船!” “行动组一号已登船,甲板区域控制完成!” “二号组正在清理左舷通道,未发现异常——” “报告!c区舱门已开启,我们正朝船舱推进——” “……等一下——!发现一名a级雇佣兵,重复,a级雇佣兵!” “目标疑似往冷藏舱方向撤退,对方有轻机枪,注意交叉火力!” 一阵枪声,周唯实和梁意屏息凝神辨认着枪声是从我方还是敌方传来。 “船舱发现大量可疑注射剂!” “请求组长支援!请求组长支援!” 无线频道一阵短暂的沉默后,频道突入一道沉稳声音,伴随韩默川跑动的风响,“我已行动!正向船舱靠拢。” “我在三十秒内抵达。” 频道短暂杂音,然后恢复清晰。 “收到,封锁通道!其他人准备火力压制!” 港口警灯骤然亮起,巨大的预警笛刺破黑夜,调查组所有人一齐行动,全部扑向那艘妄图逃离的船。 港口西侧的夜风突然卷起,一声突兀的电脑预警再次撕裂了紧绷的氛围,红灯在技术车内瞬间炸开,梁意在频道中惊叫。 “检测到大幅信息素波动,行动组小心!” 但韩默川却语气平稳,“我已经展开信息素压制,远岚号正在被控制,六名a级已被俘获,无人移动。船上发现违禁药剂两百箱,正在清点种类。” 第82章 听见周唯实和梁意松了口气,他们还没来得及击掌庆祝,就见信息素检测装置同时报警。 两人神色一凛,梁意迅速调出基站屏蔽装置的感应模块,她疑惑地放大了那一片红色的信息素聚集区,除了韩默川覆盖整个临靠港的的s级信息素领域,还有许多小点正在快速移动,好像正往岸边集合。 “——奇怪,不在他们那里……” “动线交点是……停车场!” 梁意惊道,“有很多a朝我们来了!” 砰!又是一阵轻微的声响。 梁意凭借做警察的本能突然辨认出,这不是港口中传来的枪声! 简霆梦提醒:“消音器。” 他们太全神贯注了,以为枪声是从行动组传来,没有听见他们周围还有枪声! 就在他们车外! 梁意反应极快,扑向驾驶室去叫徐嘉涵要他马上开车,但手臂还未触及信号键,变数突生,下一声枪响便骤然响起——砰!在技术车内! 有人打碎了前后区的隔离玻璃,一枪击穿了梁意的对讲机! “小心!” 梁意爬起来还想用电脑给韩默川预警,下一颗子弹却正中她的右臂,鲜血喷涌而出,她痛苦地跌倒在地,剩下一梭子子弹全砸在仪器边,控制面板全部失灵! 周唯实抓住简霆梦一个扑身,把她俩压在身下! 第74章 s级 混乱之中车门被拉开,一个黑影闪过,二话不说狠踢在周唯实身上上,力气重得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踹碎。 周唯实撞过一路的电线侧翻倒地,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切发生的太快,周唯实是个长期坐在电脑旁边敲代码的老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半空又突然传来女孩儿的尖叫。 周唯实忍痛爬起来,却见来人一把拽住简霆梦的胳膊,正要把她扯走。 “别伤害她们,”周唯实勉力爬起来一个不稳又栽倒在地,刚刚枪击玻璃的巨响又引起了他的耳鸣,他晃了晃头,把脑海中的尖啸甩开。 “你怎么能……” 梁意手臂上鲜血直流,她还试图搂住简霆梦的小腿,黑影没了耐心,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枪正打在梁意腰侧,一时间电火花噼啪作响,简霆梦惊慌地胡乱踢腿,一脚挣脱了梁意,她一头一歪倒在地上,眼皮颤颤,失血过多已经半晕过去了。 这时周唯实的视线才能聚焦。 在车内对他们痛下杀手的竟然是徐嘉涵,那个被派来保护他们的a! 徐嘉涵写卸去了平日里老实活泼的面具,单手将简霆梦勒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握枪,枪口还冒着连续射击的白烟。 摇晃的车顶灯映出他眼底的恨意。 “真是让我煞费苦心啊,周老师。” “跟我走一趟吧。” 他拉动枪栓,又一发子弹上膛,这次直接对准了梁意的眉心! 周唯实急得牙关打颤,“别……别,冷静,我跟你走!” 他一步一晃,路过梁意的时候又摔了一下,简霆梦也被吓住了,稚嫩童声的尖叫简直要刺穿人耳膜,逼得徐嘉涵的视线从周唯实身上移开。 “闭嘴!” 趁着这个空档,周唯实不露痕迹地将手从袖口伸出,把自己的小型通讯器塞进梁意的手心。 然后他抬起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着徐嘉涵的步伐一步步走下车。 夜风呼啸,车外经过了一轮激战,裹挟着火药味和交错的alpha信息素。 停车场已经是一片狼藉,何小诗带人躲在他们附近的车辆后正跟方才警报中集合的alpha僵持,双方都是有备而来,但尘域众人都是林家精锐中的精锐,在何小诗的指挥下占据了上峰,已暂时压制了敌人。 她刚想叫他们快点开车离开,却看到简霆梦被徐嘉涵挟持着从货车后门半拖半推地下了车,出门时精致绑好的公主头凌乱不堪,唇边还有一丝被擦破的血迹。 调查组中竟然有叛徒! 何小诗呼吸一乱,差点被一枪子弹掀翻在地。 “小心!” 何小诗迅速滚翻躲过冷枪,躲在一辆黑车后面,车后传来她迅速更换弹匣的声音。 “何小姐,我知道你是林越峙养的好狗,但你最好不要抵抗,也别轻举妄动,不然下一枪我不知道是会打在周老师宝贵的手上,还是简小姐的小腿上。” 推了小女孩一把,徐嘉涵懒懒道,“让他们都停手。” 简霆梦一言不发,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似乎被吓傻了。 徐嘉涵又一拳搡在简霆梦瘦弱的肩膀,“哑巴了?说话!” 他们这边人数明显占优,气势上也压倒一头,可没人敢轻举妄动,因为简霆梦还在那人手上,只要他手指轻轻一勾…… 冷汗浸透了周唯实的后背,他意识到这不是平日里打打闹闹的影片,而是真实的生死,上一秒还会笑会闹的人下一秒就再也不会睁眼,看着远处地面躺着的几具人形,他甚至恐惧地想要干呕。 他张了几次口才发出噎住的声音。 “住……住手,小诗……让他们住手。” 一串哨音,尘域众人都停止了反制,逐渐退回了敌人的视线死角,一时间纷乱嘈杂都安静下来。 简霆梦还被死死扣在他怀里,胸口挤压着估计痛得厉害,小女孩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圈通红,声音颤颤地抽噎,“呜呜,叔叔,你,你刚刚还夸我可爱……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的始作俑者朝她温柔一笑,“梦梦,我这也是为了你的亲人报仇啊!” 女孩的眼神中露出天真的不解。 “你还记得你的叔叔林天琪吗?哦,我忘了,你出生那一年就是他死的那年!哈哈哈!” 徐嘉涵的眼神中突然带上浓烈的怨毒疯狂,“要怪就怪你没投个好胎!林渊霆和林越峙那两个杂种杀了他,你说,这个仇是不是该报应在你们身上!” 周围的人都绷紧了神经,周唯实看到何小诗的影子动了,女人微微侧身,试图找寻机会,但简霆梦却先一步发声,声音哽咽中带着点孩子气的怯懦,“我不认识他,可是,我是今晚突然来的呀……你怎么知道这里能抓到我?” “你们怎么不去nova港呢?我可以告诉你我小叔的部署,那里埋伏了很多人……” 徐嘉涵没意识到她话里的试探,“我也没想到能遇到你啊,小宝贝,你小叔把周唯实守得那么紧,跟狗叼骨头似的,要不是今天,我哪儿有机会下手。” “不枉费我好不容易分到这一组,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今天的一切都让他太得意了,低头看她时眼底竟带出一点扭曲的宠溺。 “这下可好了,有你们在手,他们俩的死期到了!呵呵,谁还能是连溪的对手?” 又是杨连溪! 周唯实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想到之前韩默川的调查百般受阻,从他进组开始就和徐嘉涵打了不少交道,这个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警员一直腼腆踏实,平时他们做些什么他都主动帮忙,韩默川早就怀疑有内鬼,每次行动都只公开一部分,这样替换了好几轮可疑警员,留下的都是他们反复调查过的,周唯实没想到,他居然隐藏得这么深! 不远处,临靠港的枪声仍在持续,电光火石中夹杂着港口工地的铁皮颤响,梁意肯定已经求援,但韩默川那边还在制服残党,短时间内无法分身支援。 似乎已经陷入绝境,但周唯实的大脑却转得飞快,现在何小诗他们已经停手,徐嘉涵却离开反而和他们在这儿僵持…… 船! 周唯实脑海中灵光一闪!徐嘉涵是在等船! 为了防止杨荣杰分批运货,行动前韩默川安排了警员把守各大高速入口,他们没有办法走陆路离开!他们话里话外都是要带他们去nova港做人质,那么他们只能坐船! 周唯实捏了一把冷汗,在另一辆车的倒影里,他看到何小诗正往船坞的方向移动,她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要去封掉他们的逃跑路线。 ——而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干扰徐嘉涵的判断,拖到韩队来支援。 “你放弃那么大一批违禁药,现在才动手,你就不怕杨荣杰怪罪么?那里面有多少箱,扬元药业三年的利润都在里面了吧。”周唯实平时话很少,此刻他突然恨自己嘴笨,绞尽脑汁地想要多说几句话。 没想到徐嘉涵丝毫不在意杨荣杰最重要的一批货物被扣押,也不在乎查清后扬元药业大厦将倾, 他恶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那个老头子早该死了!” “要不是他一直不肯放权,我们怎么用等到现在!天琪少爷那么善良,两个私生子杂种竟然害死了他!真是苍天无眼啊,苍天无眼!” “要不是为了给他报仇,连溪也不会忍到今天!” 周唯实神色一动,趁着徐嘉涵情绪激烈,他放缓了脚步,手慢慢摸向腰间,那把藏在风衣内侧的小型手枪正抵着他的腰间,周唯实小心翼翼地把手向下摸,然而—— 第83章 徐嘉涵很快戳穿了他的小动作。 ”徐嘉涵眯起眼,目光盯向周唯实的腰侧,嘴角一挑,不屑道:“把你的手从枪上放开!” “周老师,学什么不好,学人耍枪弄棒。” 周唯实的指尖还停在腰侧,但迟疑了半秒。 “踢过来!” 他的语气陡然一冷,手中的枪口微微下压,直戳简霆梦的肩背。 周唯实抿紧嘴唇将枪从口袋里缓缓取出,握在掌心片刻,最终还是俯身把那把s13放在地上,在脚边轻轻一踢。 枪在地上滑出一道弧线。 短短数语间,徐嘉涵的人早已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浓烈的信息素气味让周唯实神色一凛。 “老大,船好了!二十分钟就能开到!” “好!我们走!” 他再次举枪,推着简霆梦的背,“走!” 另一个a也反绑了周唯实,“老实点!” 他们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s12上,咔拉——咔拉——咔拉——枪身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滑行,擦出金属声响,在他们的脚步下,枪身露出侧面的暗纹雕刻,反射出淡淡的微光。 简霆梦突然不肯走了。 她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谁?” “我明年就要去联盟校上初中,再晚我就不能做花童了。” 不顾周围人的逼迫,简霆梦自顾自地说,“其实我小叔也不是那么差劲。” 简霆梦盯着枪上林家的家徽,他父母的戒指上同样的花纹。 “我们家的a对人很好的。” 徐嘉涵才听明白他们死到临头了,竟然还在说林周是多般配的一对有情人。 “你们他妈在废什么话!” 简霆梦抬头,指着围上来的一圈alpha问,“这就是你们所有人了吗?” 被猎物徒劳挣扎的蠢样逗笑了,徐嘉涵饶有兴趣地看着简霆梦,用力掐住她的小脸蛋。 “简小姐,这里不是京岚,不能当着你父母的面给你那么大的排场,不过您也不用着急,到了nova,我们谁都不会亏待。” 徐嘉涵想到林家两兄弟朝他痛哭流涕就爽得胸口发麻,“我等着看你爸和你小叔下跪求饶!” 简霆梦并不在意他的威胁,绽开一个笑容,她的胳膊依旧被男人禁锢,但周唯实突然想起天使的小臂,莹润光滑的藕节。 “是么,只有这些。” “和我家比是寒酸了点,大叔,下次叫杨连溪来。” 简霆梦低垂着头,按在了自己的颈环上。 “不对!”一个围上来的a惊叫出声,脸色骤白,脚步猛地后退,“我见过!这是s级的禁锢环——” 太迟了,一瞬之间,简霆梦睁开眼—— 她的乌发被夜风拂起,她的四周敌意重重,她的身前枪口寒光交错。 而她处在风暴中央纹丝不动。 空气仿佛凝固。 下一秒,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猛然从她体内释放出来,像一场无声的爆炸,在每个人的腺体上倏然炸裂! 入目所及的信息素基站全在疯狂闪红! 【p-0-3号区信号异常】【信息素浓度超标】【屏蔽失败】【屏蔽失败】…… 简霆梦的信息素竟然穿透了港口屏蔽系统的防护限制,她……她还只是个十岁的—— 可简霆梦的领域还在扩张,一圈又一圈,将整个停车场纳入掌控,像一头真正苏醒的捕猎者,信息素的浓度之高几乎凝成实质,肉眼可见的微光与气流在她周身旋绕,如雾非雾,像黑夜里流动的冰焰。 徐嘉涵和那个a已经跪在地上,口鼻出血,还在勉力挣扎,却躲不过天性的臣服,站得远的则疯狂后退,连滚带爬地躲避那无形之力,但很快被追上,每一次试图抬头都被更猛烈的信息素压得跪倒下去。 周唯实也被那股席卷而来的信息素冲击得站立不稳,但很快他的腺体也产生了信息素,竟然与简霆梦的融合在一起。强攻击的s级面对周唯实,竟然收敛了一部分敌意。 似乎是认得他。 周唯实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心头狂跳,脑中一片轰鸣: 这才是真正的s级,如果杨连溪也是这种水平,那林越峙会怎么样…… 港口灯火在信息素领域中变得扭曲模糊,只有简霆梦一人脚步轻快,走到徐嘉涵身前。 她依然甜甜地笑着,微微弯腰,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踩到我的家徽了。” 下一秒,徐嘉涵竟然不受控制地把那把枪双手奉上。 女孩儿看了看枪身,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又在几个a身上比比划划,好像身处在自己的游乐场,她身在其中可以随心所欲。 周唯实打了一个冷颤,他根本不知道简霆梦下一步会做什么,s级天性中的嗜血和兽性在此时完全展现,他才意识到原来林越峙从前对他是多么手下留情。 甚至在range被删除的暴怒中,他也控制住了,只释放过那么一点点。 又在瘫倒的徐嘉涵头上比划过,简霆梦还biubiubiu了几声。 周唯实提心吊胆。 但女孩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轻巧地走过来,伸手拉起周唯实,如同皇帝赦免她的子民。 女孩抬头和他对视。 他这时才发现简霆梦的眼睛比林越峙的要深很多,林越峙的眼睛还能折射出壁炉火光的暖色,但简霆梦完完全全就是一片漆黑。 他甚至会觉得简霆梦并没有聚焦于他身上,女孩儿的虹膜吸收了所有色彩。 在这样的视线交错中,简霆梦低下头去,拉拉周唯实的衣袖,示意他伸出手。 简霆梦把枪抱在自己小衣服上,仔细擦净了灰尘,然后轻轻放回了周唯实手心。 第75章 坟墓 码头灯光刺眼,警灯在潮湿的地面上闪烁,映出一道道忙乱的身影,把一切都映衬成刺目的红蓝光。 调查组的人已经全面接管现场,黑衣特勤穿梭在车辆与集装箱之间,清点武器、押送犯人。 路过周唯实他们,徐嘉涵口中还在污言秽语不停,等他被五花大绑押上一辆押运车,车门“砰”地一声合上,喧嚣才稍稍被隔绝。 风从港口吹来,裹着浓烈的信息素和腥咸的海水味,混着刚刚散去的硝烟,黏在皮肤上阵阵发冷。 一旁的简霆梦裹着救援毯,靠在周唯实身边,两人坐在值班岗亭里,手中各自捧着一杯热水。远处港口还在开工,水面晃动,白炽大灯把整个世界照亮。 周围仍旧是断断续续的交谈与警用术语的传递,韩默川的声音时不时在人群中响起,远处还有技术组在勘察地面弹痕。 他听到何小诗急切而压低的声音,要求韩默川去nova港增援,但不知道为什么,alpha这只是韩默川转过头看看他们,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周唯实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停留在alpha给他的骚扰信息上。 在他说注意安全之后,alpha应该是喜悦地安静了片刻,很快还是忍不住了。 ——收到!收到! ——我说收到! ——你应该回我“感谢配合(握手)” ——…… ——你那里怎么样了,不要乱跑,知道么? ——其实我还是有点生气,你都没有发现么,我今天都没怎么和你说话。 林越峙说,你走的时候都没有想抱我。 “每次都是这样,都是我去抱你!” “所以我故意没有主动,没想到你真的不会抱我。” “好狠心的人啊!周唯实!” “为什么不理我?!” 好吧,我现在原谅你了,我就是这样很容易被哄好。 过了很久很久,十一点三十八。 “要是我能回来。” 林越峙突然设定了一个场景,好像要借此安插一个周唯实无法拒绝的承诺—— 林越峙说,“你给我补上吧。” 周唯实摩挲着那句话反复刷新,期待下一秒alpha就又会喋喋不休,但聊天框里始终没有新消息顶上来。 简霆梦依偎着他的胳膊睡了,呼吸之间还残留着和林越峙相近的信息素,真的是前苦后甜的味道,很好闻。 他突然想,其实我很喜欢你的。 电视上播放着晚间突发新闻的后半段。 ——晚间十一点四十分,nova港突发大规模爆炸,伤亡人数还在确认中。 —————— 此次行动共查获违禁药剂8400支,高浓度催情剂400支,检测后发现与此前“尘域标记案”中泄露的药物成分相同。 逮捕的罪犯中有人坦白从宽,说出了其他分销线和存货点,调查组查明情况属实。 扬元药业因涉嫌大规模违禁药品生产与走私被依法冻结资金,在缉查署去查封扬元的那一天,顶层办公室里只剩杨荣杰饮弹自尽的尸体,而o拐卖案还在继续侦办,缉查署声明将依法追责,绝不姑息。 第84章 案件的调查流程很长,等周唯实再次踏上回嵩原的汽车,已经是行动日结束一个月之后。 北方的土地在夏日和南方一样郁郁葱葱,但在下雨那一刻却完全呈现不同的样貌。暴雨像是从天上倒灌,织成了一整片灰色的帷幕,将嵩原的山林吞没得模糊不清。 雨水顺着周唯实的发梢滴下来,浸湿了他的睫毛,让他看不清脚下的山路。 暴雨砸上树叶石头和他的帽檐,周唯实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墓碑,继续攀登。 这片山上埋着周致的祖祖辈辈,所以周唯实并不害怕,因为满目都是他的亲人。 七岁那年他跟在抬棺人后面,爬了很高很高的山。他记得漫山遍野的藤蔓勾在他的身上,让他摔倒了很多次。 往上,他想,往上。 泥土早就被水泡软,踩下去脚感湿烂,周唯实放弃了撑伞。 他一只手保护住背包,另一只手在泥泞中费力支撑身体。 “妈……” 他又勉力爬了几步,脚下忽然一滑,踉跄着跪倒在泥地上,他保护着背包里面要烧给周致的案件通报,膝盖重重磕在石上。 他咬紧牙关没出声,再次站起。 “妈,你是生我气了吗?也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来看过你。” 周唯实无奈地笑了笑,用力抹掉膝盖上的烂泥。 这二十多年里,他会想念她会梦到她会看到她的影子,但他从来没有来祭拜她。 周唯实是个很懦弱的人,他无法承认坟墓中的白骨是他温柔美丽的母亲,他总是觉得周致依旧生活在某个幸福的角落,因此也抗拒着一切死亡的实证。 “没事,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会好好和你说对不起。” 二十八岁的周唯实朝着群山提问,像小时候向周致提问一样。 他问,妈妈,你在哪里。 往上。他听到山谷的答案。 还要往上! 等周唯实终于找到记忆中的那一座小坟,暴雨已经停了,山风吹走了阴云,露出远处蓝色的天空。 周致坟前的杂草长得很高,没过膝盖,碑上的字迹被风雨磨得发白发浅。 周唯实意识到他真的回家了,回到了周致的身边,他从包里掏出小镰刀和毛巾,给周致清荒扫墓。 他絮絮叨叨地给妈妈讲起自己这些年的人生,聪明的选择和愚蠢的付出,还给周致讲了最近的新闻播报。 好像当人处于弱势的一方就会不自觉地打包梦想,心甘情愿被驯化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不论曾经有过如何如何的成就,曾有过怎样激动人心的发现,在学生时代里被怎样口口相传的传奇,那是写在墓碑上都嫌冗余的定调,是一捧撒在海里都无甚营养的灰。 这对周致非常不公平。 杨荣杰和扬元药业早已被连根拔起,卷进了无数新闻与谴责之中,缉查署就周唯实和周致对此案的协助开了澄清记者会,恢复了他们的声誉。 而一位名叫周致的o勇敢卧底的新闻登上了无数报纸,尽管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下一秒就会被娱乐新闻盖过。 但周唯实想,她应该会开心。 然后他又讲起他的身边人,讲起门口卖蛋饼的奶奶,讲起他的老师和学生,讲起喻星和修其原。 最后讲到一个alpha。 周唯实打扫完了,他依偎在周致身边,眉眼柔和。 “妈妈,雨季开始的时候,我遇到一个人,他总是自说自话,吵得人头疼,明明总是欺负我,还总是嫌我对他不好。” “开心了会大笑,喜欢一个人就紧紧跟在他身边,我偶尔也会很遗憾,我不是他期待的那种人。” “我想过很多次,很多次我都要离开了,这也很容易,我和他讲什么,他都答应。” “但他给我买的蛋糕,真的很好吃。” 周唯实坐在高高低低的坟茔中央,和周致一起看向山下,层层叠叠的浓郁绿茵已经淹没下山的小路。 妈妈,有一天他睡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看着他鬓角新长出的绒毛,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阴谋。 我遇到他其实只是上帝起了坏心,让人一生可以同天使一期一会。 所以天使低头,亲吻了我的脸颊。 第76章 别留我一个人 “我好像总是害人,妈妈。”看着远方的虚无,周唯实露出哀伤的笑容。 “其实他本来该很自由的,他那么嚣张,家教不错,人也聪明,到哪儿都如鱼得水,不管是谁都会喜欢他。“ “他那种a,就该一直这样下去。” “都是因为我。” 周唯实说,“我害了林越峙。” “他为了救我,抽了好多信息素清。” “16次治疗,要抽两千多毫升的信息素血,妈妈……s级alpha就会比别人多很多血吗?他总这样炫耀……” “他把一半的腺体都抽干给我了。” 从很早很早的时候,他们还只是金主和床伴关系的时候,那天林越峙帮他搬家,腺体里都是铁锈一样的血腥气。 周唯实捂住眼睛,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觉得痛苦,也有些难过。” “妈妈,”他问,“这是……” 当一个人默默为你付出了很多还不告诉你不以此威胁不要求回报的时候,依旧讲着难听的话打趣他的时候,答案是什么? 他哽咽了一瞬,他发出了某个字一半的读音又诚惶诚恐地咽下,周唯实四下飞快地扫视确认,确定没有被上帝听到而要alpha奉上更多的代价。 天使已经因为他的偷吻而付出了太多。 “可我是不值得的人,我总是让你们受伤。” 他说,妈妈,就是这里了。 我不想再说谎,也不想再耽误他一生。 目光尽头夕阳晚照,把云层映衬成一圈圈的红黄,浅紫色的天幕渐渐低垂,越临近嵩原越阴云密布,暴雨将至,嵩原的云层上已有闪电骤亮,紧接着便是一声闷雷,在山谷间滚滚回荡,一群乌鸦绕着野树低飞,在寻找能避雨的角落。 周唯实依旧靠在周致身边说个不停,他已经压抑的太久,忘记了如何做一个体面的大人,只能像牙牙学语的孩童一样把自己所学到的一切倾诉。 他想这其实这只是他放学之后的某一天,周致接他回家,妈妈接过他的小书包,然后跟他讲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 他们路过那家周致常常给他买的蛋糕店,路过弯弯绕绕的护城河,路过alpha的羞辱和拥抱,路过他的爱意和玩世不恭,路过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一路走到这座高高的坟山上。 嫁人的o会与alpha同葬,没有丈夫的o会与父母同葬,这世间没有周唯实能够抵达的归处了。 周唯实并非没有想过改变,7岁时他第一次独自偷跑出家门玩滑梯,回来时母亲的尸体摔在他眼前,手机上正拨通着那个抛弃他们的a的电话。 15岁他背起行囊去读寄宿学校,拿到海科大录取通知书时父亲也已不在。 所有人走时都没有留下一句话给他。 他有时候看着白若梅,会想这就是父亲留下最后一句话的人吗?这就是他最后惦念的人吗?于是身上带着父亲遗言的白若梅和同他有一半相同基因的李峥成为他最后的希望。 其实走过这一路他并没有太多感叹,在父母的离世中,他的行为也并非能够用勇敢或懦弱,一概而论。 这世界上所有他预见的离别都已成为了真正的离别,所有或许需要他的人也都不再需要他。 周唯实说过太多谎言,而被命运推搡至此,就像蜘蛛吐出的最后一根丝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就会断裂。 他不再拥有任何一个支点,也再也没有第二条线。 他闭上眼。 那些绿色的冢好像一发不可收的被藻污染过的湖水,因为与水中生物争夺了过分的氧气而无节制生长,最终盖住了整个湖面,随时等着有人惊动,然后席卷蔓延,做海妖遍布鳞片的软体。 抓住了一只无法再飞翔的鸟就漫过他的脚踝,漫过他的腰身,漫过他的口鼻。蒙蔽往昔岁月,让一切都复位成创世的白光。 他的手最开始下垂着,后来缓缓摊开,最后因为浮力举过头顶,被水流冲刷,变成了这片水藻的一部分。 就在这里吧,妈妈。 一切都结束了,带我走吧。 他的身体和意识断联,去向自由的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模糊间周唯实的五感却变得更加敏锐,突然间他嗅到有人走到他身边来,把他盖在阴影里。 然后对方蹲下身,撑开一把黑伞。 “下雨了,明天再来讲。” 所有淹没他的藻类畏光畏火一般都自觉退避。 周唯实在那一瞬间又开始呼吸。 —————— 虽然是初夏,但嵩原深山的雨夜依旧寒气逼人,人待几个小时就会失温。周唯实躺下没多久就又开始下雨,alpha拥住他的时候周唯实已经冻得失去知觉了,林越峙脱掉他湿透的外衣,把周唯实抱在自己怀里,不再让他接寒意彻骨的地面。 第85章 山风裹挟着雨水呼啸而过,卷动树枝剧烈摇晃,雨水顺着他的颧骨和下颌线流进衣领。 周唯实不知道林越峙淋着雨在这么崎岖的山路上找了多久,本该体温很高的alpha此刻脸颊如寒冰,贴在他颈边冰得周唯实打了个寒颤。 “帮我解开。” 林越峙的嗓音尽力装作若无其事,但周唯实还是能听出沙哑。 见怀里的人不动,林越峙从蹲转为跪坐,怕他跑了一样,把周唯实的身子夹在自己大腿间。 他用撑伞的手环住周唯实,单手去解里面的衣服,但是他行动太不方便了,动了半天也没解开衣扣。 疾风劲吹,林越峙艰难地倾斜雨伞把周唯实整个人笼罩。 瓢泼大雨淋湿了林越峙斜在外面的身体。 周唯实终于动了一下。 他伸手上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替alpha解开了扣子,林越峙二话不说把周唯实塞进自己还算温暖的胸口。 “……很,嗯,很土。”半晌,周唯实闷闷地说。 感受到他的呼吸,林越峙此刻才长舒了一口气。 “电视里一起学的,我俩在锦瑞一起看过,记不记得。” 贴着对方的皮肤,周唯实的手在他衣摆里晃了一下,最后还是贴住alpha火热的皮肉。 周唯实的手很凉,被林越峙抓住,贴在自己最暖和的肚子上,被周唯实轻轻挣脱。 他用温热的手腕触碰林越峙的身体,不知道在找什么,摸完前胸摸后背,摸得林越峙喘着气直笑,摸得他心猿意马。 “我知道……哎,知道你馋我身子,咱俩也确实挺久没弄了,但你也不能在这儿啊,妈妈看着呢,要不咱们现在……” 终于摸到他胸口肩膀一大片的纱布。 周唯实克制打颤的牙关,好不容易吐出完整的一句。 “你、你是不是,伤……伤得很严重。” “不是。”林越峙简短地回答,他正打开手机,在发送些什么。 见周唯实不信地作势要推开他,他很快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快好了。” 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偶尔的闪电撕裂夜空,照亮飘摇的山林与银白色的雨线。 借着闪电周唯实看到林越峙解开的那层衣服,是中心医院的条纹病服,但又跟普通的不一样,丝绸软料的,估计是特殊定制,所以他最开始没摸出来。 林越峙吐出的呼吸灼人,唇色也过分苍白,在黑夜里更显得色浅,让周唯实一阵心慌。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言神经,让它尽快恢复功能,“你,你怎么,自己跑出来…来了……你的……人呢……” “他们太慢,耽误我找你,叫我甩下了。” alpha高热的体温几乎蒸干了周唯实身上的雨水,喘在两人之间,这种情况下,林越峙居然还在啧啧自夸,“看!只有我能追上你!这么大一座山,我说找就能找到!咱们俩ao绝配,真是天生一对……” 每次面对林越峙,周唯实都不再是天底下最好脾气的人,alpha总能准确无误地踩在他最生气的雷区,这让周唯实大为光火。 周唯实愠怒道,“你怎么自己,自己跑出院!你可以出…出院吗?感染了怎么办!” “你多大的人了,为什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为什么要乱跑?!” 林越峙面色不正常地泛起红晕,并不是因为激动。alpha沉默地看着周唯实,他的呼吸越来越喘,眼皮也颤颤巍巍好像随时要合上。 最后,林越峙的额头贴上周唯实的额头。 “我也来见妈妈?嗯?可以吗?我也……我也想见……” 他整个人都发着不正常的高热,但眼神却没有离开过周唯实。 周唯实这时才闻到林越峙身上一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浓重的苦药味把他的气息掩盖,好像一锅煮开的药剂放在不通风的房间里。 曾经周唯实想过,是不是该在8846安装一个通风橱,把林越峙的味道全都吸走,但这样锦瑞的其他o没准就会遭殃了,周唯实不敢去祸害别人。 但现在林越峙的信息素那么薄,薄到周唯实让周唯实不由自主地抓紧他,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怎样才能让他回到以前,回到随心所欲的小皇帝,回到藐视一切的s级a。 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的话…… 林越峙混沌的脑子已经无法判定周唯实的沉默,他有点站不住了,但他知道这人不说话就是在思考,周唯实的一向活得消极,人又闷得像哑巴,心里肯定没有在想好事。 alpha的手一垂,毫无防备地倒在周唯实身上。 林越峙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偶尔也顺着我一下呗,我正发着烧呢,嗯?” alpha的手臂一点点收紧,环住他的腰。 “别留我一个人。” 第77章 我扛不住想你! 山上没有信号,联系不到人,伞也早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周唯实越摸林越峙越不对劲,他试着叫了对方几声,alpha依旧垂着头,整个人倒在他身上,没再回答。 荒山野岭,大雨瓢泼,再加上林越峙这么一个刚从重症监护室跑出来的病号,周唯实不再迟疑,把外套给他披好,架起alpha艰难往下走。 衣袖把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周唯实小心地让他绕过一处处碎石块,而林越峙厚实宽阔的身躯替周唯实遮住了许多风雨,让周唯实还有体力对他连拖带拽。 “周唯实……” 滚烫的唇蹭在他的耳后,周唯实躲了一下,但雨太大,山路又窄,本就容不下两个人并排。 他最后还是认命,反正也早就习惯了alpha的骚扰。 “嗯。” 周唯实把他的身子往上掂了掂,alpha顺势和他贴得更紧密了些,呼出的热气一直往周唯实领口钻,好像有小动物凑上来要舔他的脸。 “我在呢,不要睡。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不去医院,我好想你,你都不来……嗯……看我……”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烧水壶似的呜咽。 “呜呜,我在医院住,住了那么久……你不来看我!我好想你……周唯实,你好狠,呜好狠心!” 看了又能怎么样,被icu昏睡不醒的人也不会因为他去看了就醒过来。 见周唯实不答话,林越峙更伤心了。 这人也真是生命力顽强,就算大病未愈还能这么有劲,比气喘吁吁的周唯实健康得多,简直中气十足。 吧嗒吧嗒的大泪珠掉在周唯实的冲锋衣上,比雨点儿打在帽檐上还响。 在这只有天地你我的地方,他抛弃了林家少爷科技新贵的束缚,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哭得抽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风里都是alpha的嚎啕。 周唯实怕他哭过之后被冷风一吹烧得更厉害,也只好抱住他,反手给他抹掉眼泪。 他小声安慰,“我没有不去看你。” “去了的,你在睡。” 周唯实一边哄他一边不敢停,小路他看不太清,就去翻口袋里林越峙的手机,想用来照路,谁承想林越峙一下子护住,握紧。 “不……不许抢!我在等我老婆电话!” “好好好,你等。”周唯实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用力按着a的大拇指解锁了手机,点开手电筒。 “那你自己拿着,照好。” “好…好……”周唯实听他答应,赶紧往下走,结果林越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好漂亮啊,你生气也漂亮啊。” alpha完全是借着神志不清在随口掏话,有什么说什么,偶尔还骂几句他哥,大部分是在对周唯实表白。 “更晚我就看不清路了,我们快一点走,你痛要和我讲。” “不痛,不痛的。不用担心我,我可是……s级a……” “我,我什么都都扛得住!……但,但是——” 说着说着林越峙的声音突然变了,他大吼一声,吓得周唯实滑了一下。 “呜呜,我扛不住想你!” “老婆!不要赶我走!呜呜……不要赶我走……” 周唯实皱眉,把他扶好,再次对他强调,“你还没有结婚,还没有老婆。” 林越峙一个激灵,拖着嘶啦嘶啦的破锣嗓子喊,“我有老婆,你不要胡说!我老婆叫周……” 周唯实耳根发软,慌忙去捂他的嘴,林越峙的唇贴在他的手心,alpha又伸出舌头要舔,柔软的舌尖巨烫,吓得周唯实一下子缩回手。 不知道这人怎么这种时候还能干这种事,简直是信手拈来。 “周唯实……”林越峙哼哼唧唧地去追,“你好甜……老婆!老婆!” “好了好了,别叫了!小点声!” “我有老婆……我有——” “行了你有!你有行了吧!” 雨渐渐停了,但下山还有好长一段,有的地方已经被冲得草木纵横快要看不清路,周唯实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 第86章 “有什么!” “……”周唯实还是说不出老婆这种字。 “有我。”他说,至少你现在有我。 这句话声音很小,但把林越峙震得异常老实。 周唯实深吸一口气,他只是怕山上会有什么野生动物被林越峙招来,所以不再跟病号计较,这并不算谎言。 alpha贴他贴得更厉害,人高马大地乖乖窝在他身上,周唯实把他掉落的刘海好好掖进帽子,尽力能让他的额头和腺体保温。 “马上就到,坚持一下。” “呜……好。” 怕林越峙睡着,周唯实开始对他小声絮语。 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林越峙的罪行,从尘域催情剂时泄露鲁莽冲出去到在听证会上不为自己辩解,从抽他的腺体血给自己到nova港的爆炸。 “你不是s级吗,为什么总是叫人担心。” “林越峙,每次都让我很怕。” alpha安静下来,体贴地没有乱动,也没有再讲话。 又往下走了十几分钟,手机一点电量告急,手电筒关闭,最后一点点光线也消失殆尽。 骤然陷入黑暗,周唯实一下失去了平衡,一个滑跌,两个人摔倒在树桩边,alpha的身体被摔飞出两步,发出沉重的肉体撞击声。 但林越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周唯实一下子慌了,他跌跌撞撞地爬过去摸林越峙,可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常年的信息素缺失让他身体的各个零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而夜盲只是其中最轻微的代价。 “林越峙!林越峙你有没有事……哪里疼,你告诉我……” 他摸索着alpha的身体,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明明那么冷,他却急得满身大汗,可他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林越峙是不是在流血,看不到他是不是痛得说不出话,甚至看不到—— 他用力俯下身去听林越峙的呼吸。 “你说说话,你跟我说说话吧……” 感觉不到。 “说什么都行,我不讲你了,你说些什么吧!” “林越峙!你醒醒,我真的很害怕!” “你说的,不要我丢下你一个人,你也不要丢下我!” “林越峙!” 他跪在林越峙的身边哭喊,一切关于alpha的后果他都无法承受。凄惶的风雨声中,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周唯实捂住了嘴巴,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干呕。 有人突然扣住他的手。 带着他移到自己的唇上,让周唯实能感觉到他在说话。 周唯实连忙贴过去。 alpha的声音微弱,但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他们在东边。” 林越峙压抑着火灼般的剧痛,咽下唇齿间的血腥气,只是咳了一声。 他艰难攒起一点力气,去擦周唯实的眼泪。 他嘴角弯了一下,“不哭了,嗯?我没事。” 顺着林越峙的信息素感知,周唯实带他艰难下到半山腰,终于和一直寻找他们的何助碰头。 嵩原的医疗条件太差,周唯实原本还为了找医院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上高速去京岚,还是飞回有林越峙全部病况的海市,何小诗作为林越峙唯一的特助,马上为周老师排忧解难,不出几分钟就安排好了回海市的特别航班。 把人小心放进救护车中之后,林越峙还抱住周唯实不肯松手,把周唯实也一起带上救护车,周唯实撑着他的床边,尽力不压住他已经被血浸透的上身。 医生护士就这么给这对连体婴检查,他也早习惯了在林越峙身边,被人打量不停。 周唯实就定定地看着他,看遍他瘦削许多的五官和伤痕累累的上身。 最后林越峙不自在地偏了一下,挡住自己鲜血淋漓的肩膀。 周唯实也转开眼神。 打了几针后林越峙终于有了一点血色,不像刚下来时候的苍白,大家都松了口气。 林越峙一手挂了各类检测仪,一手输液,他努力扬起下巴,周唯实又条件反射一样俯下身听他说话。 很快周唯实发现了这人的意图,他伸出食指压住他的嘴唇,严肃制止他,不许alpha把唯一能动的唇瓣贴到他脸上。 指尖好像抹到一点红,周唯实还没来得及细看,已经被林越峙一卷舌头舔掉。 他吸着他的手指,吮得啧啧作响。 “……脏不脏,我手上都是泥。” “我给你舔干净。” 周围都是他的下属,周唯实忍住不骂他。 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林越峙是真醒着还是在瞎胡闹——他怀疑刚刚林越峙也不是一无所知——每次觉得他其实状态还好这人又头一歪失去意识,真到了绝处他又总是留了后手。 周唯实甚至都怀疑,他伤得到底有没有众人说得那么严重。 林越峙轻吐了两口沙子,又问他,哎,想不想在家里多呆几天?我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 “不要抢人家的功劳,是何助理带来的。” 林越峙真烧得难受,又闭上眼缓一会儿,不说话。 周唯实帮他遮住头顶刺目的白光。 “你要回海市。” “不要,”林越峙猛得抬起眼,“我也要住。” “没你住的地方。” “我还不知道你,”林越峙得意地歪起嘴,“没有我挤着你,这一个多月没睡好觉吧?” “……” “我还可以去买衣服,”怕周唯实不答应,他马上补充,“还有药,抑制剂,都准备好,不需要去医院。” “你这样子自己可以去吗?林越峙,你为什么什么都要人照顾,为什么总是给人添麻烦?” 周唯实指着外面十几辆车,车灯串起长长的山路,好多人为了找他彻夜不眠,现在还有一些人在往这儿赶。 说实话,这山上埋的人都不一定有这么多。 “小林总可真是到哪儿都有排场啊,多少人大半夜的不睡觉陪你胡闹?” 这是因为谁?谁大半夜的想不开来寻死了?林越峙也挺想这么说,但他又不敢,他怕晦气的动词又勾起周唯实的病,怕好不容易心软的人又要转身钻进山林。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把责任都揽下。 “我不麻烦,我根本不需要他们!” 林越峙已经被医护人员重新包扎好了,这时候又要爬起来。 他撑了一下,伤口用力,眉心紧皱。 “嘶——” 周唯实冷眼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小诗,你们都放假,我自己留在这儿,我要和周老师在一起。” 林越峙可怜巴巴地去拉周唯实,却扑了个空。 alpha马上眼含热泪,“你又要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周唯实说,“你该回海市。” “我不用!周唯实!只有我陪你!” 刚绑好的绷带又开始渗血,从肩膀上渗出一大片刺目的红。 “我就要跟着你!我得好好照顾你!” “你这样子,咱们俩谁照顾谁,你又说胡话。” “你就当我耍浑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林越峙一梗脖子,“反正我不走!” “你不走?行,行。” 周唯实气笑了,他对几名面面相觑的医护人员道,“把他丢下去!” 林越峙还点头:“对对,把我丢到祥云小区2号楼周唯实家门口!” 周唯实不再理他,下车招呼何小诗他们,示意大家都上车。 “我们走,谁都不要理他。” 周唯实坐上何小诗的副驾驶,砰地关上车门。 林越峙这才明白这人的意思,他呆了几秒,马上心满意足地躺回去,任凭人家检查上药,像是真怕被周唯实丢下了。 但很快,他又翘着大尾巴哼哼唧唧地命令,要周唯实来和他坐。 只有周唯实在他旁边,才能给他打止痛针。 在周唯实的怒目里,林越峙洋洋自得。 “不然就让他们疼死我吧,周唯实!” 第78章 你全都是在骗我! 林越峙一跑,海市可真是乱了套了。林渊霆褚啸臣韩默川全在找他,一群人兴师动众地去追又浩浩荡荡地回来,刚下飞机就叫人截住。 为首的人带着黑口罩,眼皮上还有一道疤,身上煞气重重,让人不自觉岔开眼神。 程峰接管了场面,手上还拿着电话。周围人自觉转身远了点,林渊霆把他弟好一顿骂。 周唯实站在一旁看,这人现在肯定是插翅难逃,他趁林越峙不注意想离开这儿,结果程峰上前,把他拦住。 周唯实让了一步,程峰也偏了一步,挡住林越峙着急看过来的眼睛。 “周老师,林先生有话对你说。” 见林越峙已经要起身,周唯实对他压了压手示意没事。 “您不要让少爷难做。” 周唯实点了点头。 —————— 林越峙的病房在中心医院的特护a区,这一层楼只有三个病房,安静又人少,比普通病房宽敞明亮很多,还有独立的护理监控,除了主病床之外,外面还有个陪护房间。 第87章 林越峙烧糊涂了,被雨淋了太久,伤口还有明显感染迹象,但被推着去检查的时候这人还是还没正形地笑着,他拉着周唯实问饿不饿?你该去吃饭,没有我是不是吃不下,我陪你去。 叫医生护士慌忙拦住了。 看alpha又眉压眼地巴巴瞅着他,周唯实叹了口气,也反拉住他的手。 “不要总让大家担心你。” 周唯实站在玻璃窗外,看医生给林越峙重新处理伤口。 alpha的上衣早已被血水黏住,撕开纱布的那一刻掀开的不止布料,还有细碎的皮肉。 他整个肩膀后背的肉几乎都被炸开,一片血色焦黑,连肌理都分辨不清,鲜血与药水混合着淌下来,打湿了林越峙的裤腰和床单。 每当药水接触到裸露的伤口时,林越峙全身都会剧烈一颤,alpha青筋暴起,却死死咬牙,没发出一声。 有几次周唯实都闭上眼,不忍再看。 在nova港对峙时,林越峙被杨连溪完全压制,毫无还手之力,杨连溪一枪打穿了他的肩胛骨。 为了救他,程峰他们孤注一掷,引燃了杨连溪预先布下的炸弹,杨连溪当场死亡,林越峙被气浪掀飞出去,能活下来已是侥幸。 周唯实把下巴埋在衣服里,双手不自觉就撑在了隔离玻璃上。 感觉到周唯实的视线,林越峙很快望过来。 他动了一下,忍住痛楚,把血肉模糊的左肩膀遮在身体后面。林越峙已经痛得面色惨白,但他竟然有力气,做了个抬起右手的动作。 周唯实贴近玻璃,努力想要理解他的意思。 玻璃染上了他呼吸间的水汽。 见他不动,alpha笑了一下。 他抿抿唇,叫了他一声。 周——唯——实—— 三个越来越打开的字,读完会不由自主绽开笑容。 在遇到林越峙之前,周唯实从来没有觉得他的名字会念起来很快乐。 林越峙说,周唯实,去吃饭。 他们对视的那几秒钟里,周唯实觉得林越峙好像瘦了些。 他拉上帘子,不再看alpha的虚弱。 喻星作为o中先锋,曾经拉着周唯实去听平权组织的讲座,那些在世俗意义上已经成功的o慷慨激昂,论证个体并不需要依附谁而存在。 但去了几次之后,周唯实发现其实所有的讲座只有眼熟的面孔参加,都是喻星一样的精英o,学识渊博,能力出众,见过很多很多幸福也见过更广阔世界。 周唯实突然意识到,在他们之中,永远不会出现周致和白若梅,即便她们的痛苦并不因为她们的“不重要”——或者说,卑贱——而高人一等。 而事实上,周致和白若梅并不是没有a就活不下去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她们在那种境地下能不主动赴死,这已经说明她们要比周唯实坚强许多。 她们的人生从哪一刻开始滑轨,周唯实无从得知。 当他看着林越峙因为痛而满脸大汗,又因为他在注视而露出一个强撑的灿烂笑容时,他突然明白。 这就是她们的滑轨。 人与人之间永远无法相互理解,这世界上也没有幸福与清醒全部得到的好事。 他和周致和白若梅一样,也只是一副得到一点就很容易满足的劣质躯壳。 周唯实转身拉上帘子,背对着玻璃窗里想要痛呼又怕他担心的林越峙,坐在陪护室的沙发上。 他接过何小诗拿来的饭盒,拨弄着里面的鱼块,和从前他生病时候,alpha偷偷挂在他门口的营养餐一样。 周唯实抬头对何小诗笑笑。 “你们去吧。” “我就在这里等他。” —————— 考虑到周唯实是违禁药案的核心证人,周唯实主动停止了在海科大的教学,只是负责实验室的日常工作。 除了配合韩默川调查,他最近把重心放在了林越峙身上。 粤海项目组还是会定期来向林越峙汇报进度,就算负责人跟拍大明星似的天天挂在新闻版面,还挂了重彩,但各位为了高昂的项目奖金,依旧都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会儿周老师来送饭,喻工要不一起吃?”看着收拾东西的喻星,林越峙翘了翘嘴角。 喻星翻了个白眼,这只大尾巴狼正叼着小白兔在在整个森林奔跑炫耀。 他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周唯实那个厨艺,去我老师家吃饭,我们都不让他进厨房。你真是山珍海味吃多了,豆腐白菜倒给自己吃出滋味了。” “那可能他不愿意给你们做吧。他对我可上心了,昨天是糖醋鱼段和青椒藕丝。”林越峙脸上一片甜蜜,抱臂回忆,“哎……不知道今天周唯实给我做点什么,啧啧……” 喻星一愣,周唯实做饭可真是色香味弃权,这么高端菜品似乎似曾相识。 “今天星期几?” 修其原答,“周四。” 喻星眼里的嘲笑几乎满溢出来了:“那你今天是红烧肉,油菜炒蘑菇。” “教工食堂2楼六窗口,两个60多岁阿姨做的,周唯实从大学就爱吃,每周都是固定套餐。他去还多给盛半份儿肉。” 看着alpha忽青忽白的脸色,喻星爽到仰天长啸。 师弟,孺子可教! 中午一向是林越峙最喜欢的时间,只要稍微撒撒娇,周唯实就会带他去放风,在洒满阳光花香的小花园里,俩人能坐着一起吃饭。 今天林越峙不知道怎么了,之前一直挺积极,今天等周唯实打开饭盒,他却别别扭扭的不愿意动筷子。 进了七月,天气热了,林越峙左手一直吊在胸前,周唯实以为他是被纱布捂着,身上不舒服。 周唯实想了想,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冰凉的小盒。 “绿豆汤,可以先喝一点点,”周唯实说,“医生说,不能吃太多冷的,你不可以喝多。” 然后他舀了一点米饭,配上一颗油菜芯和一小块红烧肉,适宜入口的大小。 然后喂到林越峙嘴边。 “怎么样,还是吃不下?”周唯实担忧地看着林越峙咀嚼,想着去找护士来看看,林越峙的伤口是不是恢复得不好。 结果鼓鼓囊囊地嚼完这一口,林越峙张大嘴巴凑过来,“还要吃,啊——” 周唯实这才松了口气。 “肉也不能多吃,再吃一点菜。” 还好还好,这人食欲完全没有被影响,被周唯实喂着,吃得还是很香,周唯实把自己碗里的菜也给他吃掉了。 等林越峙吃得差不多,周唯实又给他盛好绿豆汤,自己才开始吃饭。 周唯实戳了戳米饭,觉得时间差不多,还是把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出口。 他问,“你什么时候去瑞士。” 林越峙一愣,心虚地连嚼东西的声音都小了。 “我哥都跟你说了啊……再,再有一个月吧。” 周唯实大口吃饭,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之前林渊霆找他就是为了这事,林越峙的左臂枪伤严重,要去瑞士修养,之后还会接手京望实业在欧联盟的事务。 海市虽然没有了杨荣杰和杨连溪,但杨家在海市势力依旧盘根错节。暗箭难防,林渊霆怕弟弟留在海市被人暗害,直接趁着修养,要把林越峙送出亚联盟。 “他的腺体现在和普通的a没有区别,当然,周先生,虽然他是为你你的治疗抽取了过量的信息素清,但这其实也和你无关,我只是陈述事实。” 电话那头,林渊霆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一向不反对我弟弟的喜好,京望实业刚好在瑞士有一个技术顾问的职位,是你现在薪资的十倍,我希望你一起过去。” 周唯实拒绝了。 但听林越峙还在说他去瑞士的事,明年就是梵蒂冈禧年,到时候带着周唯实从圣门里走一走,虽然林越峙不信这些,但还是希望上帝会保佑周唯实,叫他不要总是想太多了……还要去佩兰老城的海边看落日,去他学校的湖边喂天鹅,去因特拉肯徒步,骑热气球,冬天要看瑞士初雪,春天去泰晤士河边看划船比赛。 “听起来很好。”周唯实说。 林越峙眼里冒光,讲得更起劲,他欧洲早都玩遍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现在突然觉得,只要跟周唯实在一块儿,一切都那么有意思。 周唯实吃完,停了两分钟,然后他不理会林越峙的激情介绍,慢慢收拢起饭盒。 “你肯定会过得很好。” “你什么意思?” 林越峙难以置信地按住他的手,“你不去?” 周唯实说,“我要留在海科大。” “为什么?你已经不需要上课了,那些事你也可以线上做!” 周唯实犹豫了一下,“……我之前被瑞士拒签过,以现在我的情况,很难通过。” 没有亲属证明、没有存款、曾经重度负债、身体缺陷、拒签史、没有语言证明,几项加起来,欧联盟很难给他过签。 第88章 虽然明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但林越峙也清楚,周唯实说的是事实。 早就想好了对策,林越峙脱口而出,“我们可以结婚。” 周唯实大惊失色,“不行!” “我就知道,你就是不想陪我去,你还是想甩了我!” “周唯实!你还是不要我!你全都是在骗我!” 周唯实拉拉他的袖子,偷偷瞟着花园里望过来的护士和保安,他不喜欢太显眼。 “你别这么大声,在医院呢。” 林越峙甩了一下袖子,“我不是想要你陪我多久,就是想知道,你是因为签证,还是真的不愿意。” “你明明可以说,‘你想陪我去,但是粤海项目很忙,海科大也有许多工作,你要经常回国’,你身体不好,我不会让你总是坐长途飞机,我可以自己来找你……” “而不是现在这样,用一些蹩脚的理由搪塞我,你甚至都没有递签,都没有尝试你就觉得不行!” 周唯实想做些什么的样子林越峙早就见过,他根本不是因为这点困难就会放弃的人。 “你心里就是想着,哦,这尊瘟神终于要走了,他找了别人就不会来烦我,我早求之不得……你就能松一口气了!” 在林越峙的怒气中,周唯实声音微弱。 “……你也别这么说自己。” 林越峙一拍桌子,“你明白了吗?这是态度问题!” “明白了,明白了。” 周唯实咽了一下,清清嗓子,一字一句按照林越峙的指示重复,“我想去陪你,但是粤海项目很忙,所以我要经常回国,那样很不方便,而且欧洲很好玩,你也不需要经常来找我,好好休养,你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 “你压根就没明白!周唯实,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 “我们的时差怎么办,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我想抱你想亲你的时候怎么办,我易感期的时候怎么办!为什么你不履行你作为我男朋友的责任,总是这样,你总是骗我!” 林越峙压不住自己的心酸和怒火,他从来没觉得这么憋屈过。 周唯实没有想过林越峙该如何放置对他的想念,因为周唯实没必要换位思考。 他根本不会想念林越峙。 林越峙突然软下声音,他去牵周唯实抠在一起的手,把细瘦的指节捋直,牢牢握在手心。 他说,“那时候,我喊你老婆,你明明都答应了的。” 他晃晃他的手,想融化他的铁石心肠。 “周唯实,你同意了的。” 周唯实没有答话,但林越峙从他的表情上看懂了。 周唯实在说,那只是权宜之计,我并没有给你任何承诺。 “你怎么总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还要我怎么样!”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对我也关心一点。 这人好像就谁都能看到,谁都能懂得,但是偏偏不懂得他。 林越峙气得胸口发痛,他看到周唯实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就心烦。 他蹭地站起来,甩手便走。 周唯实不知道只是说了几句话,林越峙为什么自己说着说着又突然生气了,但基因缺陷,alpha就是气性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这么一出。 他跟在林越峙后面想哄他,但是林越峙越走越快。 周唯实昨天才刚打过治疗针,身上发软,追了几步就跟不上了。 他强撑着又追了几步,最后眼睁睁看着林越峙风一样消失在了人群尽头。 第79章 你可不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越峙这次的生气持续了异常之久。 当周唯实几次被拦在病房外,看着林越峙跟他的合伙人下属言笑晏晏,却偏偏一看到他就沉下嘴角的时候,饶是他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这人是在赶他走了。 于是林越峙飞往瑞士的航班在八月按时起飞,周唯实并没有去送机。 生活在惊险的多米诺效应之后归于平静,周唯实恢复了深居简出,在闻焰的叮嘱下按时去治疗,不会浪费每一滴信息素清。 “下次一定要来啊,你要准时到。” 打完这次治疗,闻焰还忧心忡忡,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叫这人来。 周唯实不置可否,只说看他之后时间。 等回到家,他把新买的杂志随手翻了翻目录,没看到有什么特别,就随手塞进书架,给手机充上电。 型号老旧的手机缓慢进入开机页面,周唯实点开社交软件,反复刷新了几次,置顶的聊天里,只有工作群弹出几百条新消息。 周唯实扫过那个很平静的对话框,按熄屏幕。 他掀开日历,在“腺体治疗”上划了道斜杠,他翻着薄页数了数,自从那天他们吵架之后,今天是第12次治疗。 林越峙离开海市,已经三个月了。 现在想想遇到林越峙之后的生活如同被上帝搬错的铁轨,撞进他毫无防备的世界,拉扯住衣角呼啸而过,连带铁路上的风和人都盖着一丝血腥气,甚至无法产生思考。 而现在上帝及时发现了他的小小失误,让周唯实回到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平静生活。 在和林越峙在一起的日子里,周唯实妥协了很多,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能绑住林越峙,他的身体承受不了s级a的标记,也要求不了什么名分。 他能够接受a的年轻气盛,占有欲,冲动,想得到个玩具,就谁都不给,发疯地要把他玩坏。 alpha只是因为周唯实没有匍匐在他脚边,对他的金钱他的权势他的英俊他的雄性魅力俯首称臣,觉得自己受到挑衅,所以才那样穷追不舍。 因此,周唯实也并没有把他那些耍的脾气,说的漂亮话放在心上。 其实周唯实没有很想联系林越峙,alpha会有自己的生活,把他当成一段无聊时光中的消遣也让他心满意足。 周唯实依旧坐在书桌前,日复一日地敲打他的代码。 但今天这一针之后,周唯实明显感觉不对劲。 以往打完针只是身上发热,会有点疲倦,但休息一晚也就没事儿了,结果周唯实缓了很久也没有见好,反而身上越来越燥热。 他第一次这么早就放弃了工作,拉上窗帘,睡得天昏地暗,中间迷迷糊糊地醒来几次,平躺着的时候腺体好像被重物挤压,只能斜倚着床头喘气。 声音在固体中传播速度最快,他的头脑在顺着心脏狂跳,咚咚地砸着他模糊不清的神智,甚至大力到整个视线都会随着心脏的跳动发颤。 他怀疑下一秒心脏就承受不住这样一泵一泵的血液而精疲力竭让他死去。 但闻焰给了他一张照片,正对着他的床,林越峙站在蓝花楹树下,抬着下巴微笑。 瑞士的蓝天白云绿草地那么美,他忽然很怕死了。 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他已经夹着林越峙留下的衣物蜷在床上,两条长腿不经意间摩擦。 他难受地把手伸到下边。 湿了。 他开始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在锦瑞,在尘域,在他家,在车上,在卫生间,偶尔看着白墙书桌茶几玻璃,偶尔是alpha鼻尖的汗珠。如同浪涌。 在某些瞬间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主席台上讲话,想起他读博士之前联系老陈时的面试,想起他走出诊室手中拿着白若梅的确诊单,想起他收到李峥被切断的小指和关在狗笼里的录像带。 他还想起第一次去陪林越峙的那场暴雨天,林越峙坐在温暖壁炉边。男人手指很长又很有力量,垂在皮质的沙发扶手上,掐着他的下颌问他有没有病。 好痛,好痛。 周唯实胡乱地想,检查结果错了,他根本治不好,闻焰医术太差。 他是这世界上一等一的病入膏肓,是全身上下只有那里有用的银娃荡货,是欲求不满的x瘾患者。 ——喂。 一个简单的字符,甚至都不是汉语言的平平仄仄,他却像巴普洛夫的狗,看到就会张开腿,同时分泌银水。 “来吗。我在家。” 周唯实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没再听到自己的心如擂鼓,只有冲刷整座城市的暴雨模糊了玻璃窗。 今天的雨大到仿佛从千里平原一泻而下,毫不在意地滚滚向前,不在意人类耗费千年构建的城市,只要推平一切建筑,一切文明。 周唯实每周都要做腺体检查,一点细微的波动都逃不过闻焰的眼睛。 这是周唯实治疗腺体之后的第一次易感期,虽然闻焰说肯定不会像其他o那样需要抑制剂,但林越峙还是不顾劝阻,早早起飞。 来得恰到好处。 周唯实过高的体温让林越峙觉得自己被裹挟在汨汨的温泉中,一股舒适轻松涌入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旅途的奔波,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周唯实实在是累了,已经半睡半醒,长睫一扫一扫地颤动,想睁开眼又没什么力气。但腺体又不知满足,纠缠着要林越峙。 第89章 周唯实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生理和心理都已经无法再对林越峙表示出一丝一毫的抗拒。 易感期的周唯实太过顺从,好像林越峙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这大大取悦了林越峙,因此他像一个体贴的爱人一般,动得比平时缓了一些。 但不知道是欲拒还迎还是身体真的难受,周唯实搭上了他的手臂。 “慢点吧……” 林越峙愣了一下,周唯实平时甚至都不愿意发出声音,现在居然在主动求饶。 他心里陡然炸出一种没由来的兴奋。 作为一个alpha,拥有一个百分之百服从的omega也意味着百分之百的难以调教,因为这意味着周唯实对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掌控,这让林越峙毫无征服的快感。 现在这份超标的自制力终于土崩瓦解,林越峙甚至能想到周唯实明天会摆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对他说“不好意思”,以此将这些软弱若归结于这场感冒,正如将那些液体归结于某个多余的器官,而周唯实本人是克己的,无私的,无x欲的。 但在此时此刻,林越峙突然对那样正经的周唯实谢天谢地,因为看他那张圣母的面孔看得太久,才会让他对当下和常人无异的周唯实激起更高的爱意。 那是他大脑皮层和心脏链接处交换的介质,甚至和欲望无关。 在那一刻他想得到一个人。 林越峙把周唯实慢慢拉到自己身上,换了一个姿势,没有跟平时一样故意去戳周唯实的点。 “不舒服?” 周唯实趴在他的肩头,一开始还控制着不想摆出这么紧密的姿势,后来还是支撑不住。 周唯实轻轻点头。 林越峙又被大大取悦:“那这么慢好不好?” 周唯实咀嚼着这句话,好像要从中获取一点力量来。他又轻微地点了点头。 呼吸吐在林越峙的肩背上,好痒。 “还有什么?” 林越峙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垂,又问,“你可想好,我说话很算数。其实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和我说。你说慢一点我就会慢一点。你说不做了,尽管我不是很愿意,那我们就不做了。” “你该对人讲些实话,不要等他们总是去猜,猜得不准,你又觉得没人在乎你。” 他一边诱惑着,一边去寻周唯实的唇,换来他挣扎着躲开。 “你总不说让我亲你……我能亲你吗?” “不行,我发烧了,会生病。”林越峙的吻蹭在他柔软的发丝上。周唯实的胳膊无力地垂在他背后。 “我身体不错,你也知道。”林越峙恶趣味地顶了顶胯。 周唯实讲话的声音好像裹在一口糯米饭里黏糊糊的,字与字之间都相互吞没。他嘀咕了一些病毒,传播中期之类的词。林越峙揉捏着他腰窝上的小痣,把白润的皮肉挤出指缝,随意地应了几声。 “别撒娇。” 林越峙露出一点笑意,“我们在做正经事。” “嗯。”周唯实又陷入了睡眠,随着林越峙的顶入会发出一种本能的轻喘。鼻翼瓮动,腻着一层薄汗。 他的声音和平日的冷静完全不同,好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甚至还站不住的猫崽,在小角落里柔声地叫,唤得旁人侧目,博那几丝同情和怜爱。 林越峙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喜欢一只很乖的猫。 易感期难捱,林越峙停了一会儿,周唯实又自己爬了上来,林越峙看他没什么力气了,很快反客为主,问这样行不行。 娇嫩的蚌肉被一次次碾过,周唯实只剩一种沙哑的气音,“不…不行……” “那你要怎么样。” 周唯实迟疑了一下,不安地在林越峙怀里挣扎,好像在抗拒,又好像在思考,“嗯……轻一点,好不好?” 他混沌的大脑里甚至想许愿下次,下次再陪你玩。可是那是一种危险,向林越峙许诺是一种交换,而此时此刻的周唯实连健康都失去了,实在拿不出什么可以与他讲条件。 他也不是很想从自己口中许诺下次。他们之间只是林越峙单方面的情事,周唯实是个正经人,他怎么能这样勾引客人再次光临呢?他又不是个以此为生的男伎。 林越峙不知道他脑子里这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喜欢这人喜欢得紧。 “那等下次你好了,要叫给我听。” 好了,下次,林越峙终于开口,他想。 林越峙扭过他的头,让他与自己正视。隔着暖黄的灯光,周唯实看见林越峙在笑,这人笑起来很好看。 林越峙的眼睛很大,因为上下眼皮很宽,几乎平行,所以很英气,笑起来的时候也不会眉眼弯弯,只是更聚神,显得眼珠很黑很亮。 “你亲我一下,我们这样说定。” 周唯实撑起眼皮,他觉得自己在那几秒钟清醒了。林越峙在向他讨吻。 这人今天太好说话,生病的周唯实也乐意他这样,一个吻的代价很高,但用以结束今日旖旎的情事未尝不可。 但周唯实垂下眼睛,他不是第一次做卑劣的人。 周唯实说,“我有条件。” 林越峙挑眉,带着周唯实坐好。 这人又要说些胡话了,林越峙倒是想看看自己底线在哪儿,看看周唯实还能怎么惹他生气。 “可以讲,但决定权在我。”林越峙冷淡地说,“赔本的买卖我不爱做。” 周唯实咽了一下口水,点头表示明白。 “你……” “嗯,我,我怎么样?” 在alpha好整以暇的等待里,周唯实抿了抿唇。 “你可不可以给我打电话。” “……” “只要一次就好,”见林越峙不答应,周唯实着急地动了一下身子,贴近他的胸口,又不要林越峙的左肩膀用力。 然后他看着林越峙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请求。 “一个月一次……两个月也可以,你很忙的话,三个月,三个月也好……” “如果你有了其他人的话,也,也告诉我,给我打电话……” 周唯实偏过头去,也知道自己很过分,所以声音很小。 他软软地叫他的名字。 “不要不理我,给我打电话吧。” 然后不等林越峙拒绝,柔软滚烫的吻已经落在了林越峙的鼻梁上。 他吻得那样轻,好像对林越峙珍之重之。 第80章 我们以后 周唯实是厚书页的味道,老式的线装本,常年累月堆在檀木架子上,偶尔被人拿出来晒晒霉,平摊。 情动之后又像是熟的过头的莓,整个人蒸腾出一种殷红的清甜淡香,就等着别人采撷。 但线装本也常常因为自己不能理解年轻alpha的思想而虚心求教。 周唯实睁大茫然的眼睛,问。 “你是生气了吗。” “因为我不陪你去治疗。” 他小心地贴上林越峙的胸口,贴得很紧。因为哭过又在发烧,手脚都很凉。镜子的倒影里,他微微仰头依偎着林越峙,看起来比平时更显小。 周唯实就这样光洁地抱住他,小声说。 林越峙,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林越峙已经很明白,周唯实安静的时候是很快乐,叹气的时候是很生气。而微微错开眼神的时候,是很想要拥抱。 害怕被人拒绝所以永远等在原地,痛得快死了也不会挽留,只会说好吧,还好。 林越峙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周唯实这么一个连易感期和发烧都分不清的傻子,你跟他说那些有什么用呢?还和他谈情谈爱,那世界上也不是每个人都得会爱人吧。 周唯实被他爱就好了。 林越峙把他拉起来,扳着他的肩膀。周唯实的表情很空,因为两个人离得太近,左右转了一下眼珠才看清林越峙。但看了一眼之后却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反而轻轻阖上,只是手臂依旧环着林越峙,环得更紧。 林越峙拉着被子裹住他,让他把头埋在自己颈窝。 在周唯实为数不多的几次用前面释放时,事后总会很脆弱,要用衣服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好像是怕被同类看到高潮后的丑态。 林越峙用自己的手臂环住他,让颤抖的脆弱的人依偎在他的怀中。 周唯实的哽咽从他的耳边传来,林越峙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起温柔的歌谣。 周唯实的易感期持续了五天,最后一天傍晚,热潮逐渐褪去,但这人一闻到房间的狼藉就马上缩了回去,就又闷在被子里多睡了一晚。 “我说过,这次不能尽兴。” “是你非要来。” 周唯实坐在餐桌旁,不安地开口道。 林越峙的伤很严重,到了瑞士还出现了左肢的短暂瘫痪,周唯实细细回想,但这几天似乎还好,他也没有表现出很痛的样子。 林越峙直白的眼神几乎要把他灼个对穿,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一觉醒来睡衣整齐地裹在被子里,而早饭已经热气腾腾地摆在了餐厅。 第90章 之后林越峙顺理成章地把周唯实也摆上桌。 放了一撮糖的小米粥和楼下早餐店的小笼包,配醋,怕他不够吃,还有一小碗omega营养粉。 周唯实知道这不是林越峙的口味,就又起来给他冲了咖啡,叮两片吐司。 “我没有手冲壶,凑合一下吧。” 速溶咖啡是学生送的,星巴克的,一包十几块钱,带着一点儿桂花香气,虽然在周唯实的观念里看来这已经算是盛情款待,但他也知道对林越峙来说可能难以下咽。 如果林越峙不合胃口的话,他现在去准备去附近的咖啡厅买。周唯实裹了裹外套,还没到秋天,他已经穿上了长袖的睡衣睡裤,盖住身上红肿的痕迹。 alpha技术是很好的,但是他有个爱咬人的坏习惯,尤其是背后位的时候。 但周唯实一向很能忍痛。 林越峙咕咚咕咚喝了。 然后一个眼神,周唯实又坐下来。 “你明天在伯尔尼是不是有会,”周唯实把小米粥吹凉,熨帖地填满他空空的肠胃。 “什么时候走,别赶不上飞机。” 林越峙马上骂,“何小诗这个告密鬼。” “《新势·经济》,”周唯实不好意思看他,只是把杂志推到他手边,“有写。” 之前经过书报亭,看到alpha在杂志的封面笑得意气风发,从此之后,周唯实每周都会绕路去买。 吃完饭,林越峙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递给周唯实温水和药之后又自觉起身去刷碗。 周唯实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催。 等林越峙收拾完出来,周唯实正坐在书桌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块加密硬盘,正犹豫着要不要递过去。 林越峙已经不自觉伸手上来。 “这什么。“ 周唯实偏过眼神,不和alpha灼灼的目光对视。 “range的核心代码,我复现了一部分,” “不如你原来的那个全面,但也该有70%,如果你还需要的话……” 林越峙的脸色变化非常精彩。 如同一锅搭配了五彩爆炸糖的小蛋糕,色彩斑斓滋味各异,但底色是将要跪地哭嚎感谢上帝的感动与甜蜜。 “拽什么。” 他飞快地把周唯实的密盘接入自己的电脑,看着电脑上转起熟悉的进度圈,鼓起腮帮吹出长长的一声口哨。 他大声告诫。 “我可没有说要原谅你。” —————— 一个月一次太少了,林越峙矫枉过正,每晚都会和周唯实打电话。 林越峙左肩伤得太厉害,之前周唯实总觉得他是伤口疼所以不爱吃饭,并不是空穴来风,但经过三个月的封闭治疗,总算好了些。 星持科技和欧共体的智能能源计划在两周前正式启动,作为技术顾问与系统协调人,林越峙把团队设在了苏黎世,这是星持科技在欧洲设立的第一个能源智能体试点,也是京望实业扩展版图的必经之路。合伙人都在国内,欧公体这边他几乎是独自带队推进,日程表从早排到晚,复健的中途才能勉强吃上几口饭。 但不管多忙,林越峙总会空出睡前的一个小时,隔着六个小时的时差,看着周唯实有好好吃晚饭,给他打电话。 alpha每天都要事无巨细地对周老师讲一遍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但小林总每天的生活有些过于雷同了,复健开会坐火车开会视察开会…… 搞得周唯实产生了合理疑问,“怎么每天都在开会,你不是说那里很好玩,你不去玩一玩吗?” 从此之后,林越峙汇报得变本加厉。 每晚六点,不管周唯实在家里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在食堂刚买完晚饭,都得叮铃铃地接通林越峙的活力直播。 alpha恨不得连几点上了厕所几点对着周唯实的照片手冲也要讲清楚,生怕周老师下次见他觉得他没精神了是因为在这边偷偷搞有的没的。 真不是啊!老婆!做总裁很累的!没有你的日子我都很虚弱! 周唯实感觉到alpha好像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但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笑着听林越峙哀嚎,然后把他放在电脑旁边。 但是,最近主播林越峙发现,他唯一的粉丝周唯实先生并不是很专心。 榜一大哥总是在直播中途赶他去睡觉,而且回消息也不及时,躲躲闪闪的,给他发照片的频率也降低了8%。 联想到闻焰之前的汇报——“嘶,我怎么看见周老师和一个o有说有笑呢,还看见俩人一起去星巴克,周老师还给他开门,帮他拿包。” “那个男孩看着也不大吧,乖乖,还挺可爱……” 林越峙也不管什么不让他总是颠簸的承诺了,一周飞一次往返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老婆不可以看其他主播! 为了讨人欢心,林越峙特地开了两个多小时车去了圣莫里茨一趟,从巴德鲁宫酒店打包了一份招牌巧克力蛋糕,跟他一起横跨大半个地球,直奔周唯实家。 连着一个多月为了公司连轴转,飞机上又碰到小朋友吵闹,他显得整个人都很沧桑,剑眉微皱,压眼很沉。 他原本是期待一落地就能看见周唯实惊喜的表情,以此才这样心急地赶了红眼航班,结果站在周唯实家门口,林越峙正揉着眉心缓解疲倦,刚摆好巨大的帅气笑容准备敲门,门就心有灵犀地开了。 周唯实站在客厅和他对视。 他低头,看着背着浅蓝色书包的小o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正回头开开心心地说,那周老师我走了,再见啊! 林越峙垂眸一直盯着他,那个o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林越峙刚想开口宣誓地位,但o也对林越峙没什么兴趣,他转头又对周唯实摆摆手,“放心,最迟下周一,我肯定给你搞定!” 打完把林越峙排除在外的谜语,o扬起脸,朝林越峙嘿嘿一笑,从他身前一侧身就走了。 走的时候身上的香味还淡淡地留在半空中,让林越峙“啪叽”一下敲开了家里的通风系统。 周唯实走过去给他换拖鞋,林越峙突然发现,周唯实脚上穿得是他的alpha款,而他自己的小号拖鞋,就在门口……被那个o刚才换了下来! 被发现了,周唯实心虚地摸摸鼻子。 林越峙一向不藏着掖着,把蛋糕盒往桌子上狠狠一放,马上问,“周唯实!他是谁!” “之前的学生,来看我。” “你怎么来啦!我才吃过饭,买了蛋糕吗?” “这次回来几天,有和大家讲吧?下次提前和我说,我去接你……” 他笑着揽起林越峙的胳膊,推着他往里面走。 林越峙从口袋里掏出刀叉盒,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周唯实洗完澡,坐到林越峙旁边。alpha正用他的电脑工作,见他过来头也不抬。 周唯实把浴巾解开,就那么坐在他眼前擦头发。 周唯实头发短,又觉得擦头麻烦,洗完澡就常常湿着睡觉。 但林越峙不同意,每次都要帮他仔细吹干。 可是今天周唯实在一旁转了半天也没吹头发,林越峙也没有帮他的意思。 周唯实只好放弃了。 他刚准备躺下,马上就被alpha戳着脊梁骨推起来。 林越峙朝吹风机努了努嘴。 “那你能不能……” “少烦我,自己吹。” 周唯实坐在他身边,老老实实把头发吹了。 在轰隆隆的风筒声中,他的愚钝也和水渍一起被风干。 清爽的周唯实瞬间开悟,alpha纡尊降贵,飞了这么久来找他,还带了十分美味的蛋糕,按照礼尚往来,也该轮到他主动一些。 等林越峙关灯回来,俩人并排躺着,周唯实福至心灵,朝林越峙贴了一下。 周唯实蹭到他耳朵旁,讲,“做不做。” “……” 身边床垫蹭地陷了进去,林越峙撑起来盯着周唯实。黑暗中,林越峙的眼睛好像夜视动物一样应着城市灯光。 周唯实眨着眼睛,林越峙也眨一眨。 周唯实命令,林越峙,要。 又眨了一下。 alpha掀起他的被子就往里面钻。 …… “好敬业,大科学家。” “我不是科学家,”周唯实的腿搭在书桌上,点着脚尖,指甲盖都用力地褪了血色。 周唯实微微皱眉地纠正他,“我只是研究员……啊——” 无法评估的病症,无边秋月下的一场过敏,剂量随意,给药凶猛,一针下去,皆大欢喜。 林越峙的表情冷峻,周唯实皱了眉,故意发出一点声音。 他攀着林越峙的肩膀,拨开掉落在脸颊的发丝,抹过摩丝的发梢还有点硬,周唯实揉开。 周唯实说,“笑一笑,别不高兴。” 然后对着林越峙弯了弯眼睛。 感觉到林越峙要口口了,他小心地垫了身子,“别弄上。” 第91章 “不要,”林越峙头也不抬地说。 “我要口在里面。” 周唯实摸了摸连接处,现在让林越峙出来也显得他有点为难人。 周唯实从来不难为别人。 “好,”他喃喃道,“好吧。” 这很公平,林越峙该满意了。 但等到他迷迷糊糊睡醒了一次,才发现alpha给他清理过了,却没有抱着他睡觉。 他躺在他旁边,正在拨弄他的手机。 林越峙爱翻他手机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就看过他和杨连溪的聊天。这次林越峙也轻松找到了那个o,周唯实看着他点进去。 周唯实和他聊的不多,一般都是约好地点见面聊,但从寥寥数语中,林越峙还是发现了端倪。 “房子,为什么要让他帮你卖房子?” “卖哪套,这一套?” 看着周唯实点头,林越峙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周唯实嘴上不说,林越峙知道他是把这儿当家的。这套房子里有周唯实好多年的回忆,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海科大,全都在这儿了。周唯实当初为了给李峥还债,那么奔波劳累,宁愿租出去也没把它卖了,但现在他居然要卖房?! “你缺钱么!缺钱和我讲啊,怎么又什么都不说!” 林越峙晃着手机,一副今天你一个字别想瞒我的意思,看他不说话,林越峙心里更急。 周唯实忙让他小声一点,这里隔音不如锦瑞好。 “是不是李峥!他又去赌了,来找你要钱了?” 操!早知道不由着周唯实的性子来,林越峙忍着没做阎王,谁知道李峥竟然蹬鼻子上脸,还敢来欺负周唯实。 “我他妈把他手剁了!” “没有啊,不是……” 话是插不上,周唯实扯住他的领子把林越峙拉回来,林越峙冲得太厉害,睡衣崩掉了扣子,露出可怖的枪伤和疤痕。 周唯实紧紧地拥抱他,林越峙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 平时总是林越峙主动做些什么,周唯实好不容易准备好一个惊喜,但林越峙还是先一步到了,让他又落了下风。 其实周唯实今天特别特别高兴,他想,虽然不如他直接出现在他面前来得猛烈,但林越峙知道的话,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于是他全盘托出。 “林越峙,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吃蛋糕吗?” 周唯实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要去瑞士读书了。” 第81章 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自从林渊霆告诉他林越峙要去瑞士修养,周唯实就在准备欧洲的博士项目,刚好玛利亚德维尔女士有一个桥梁智能化项目在招博士后,初审后又技术面试二轮答辩,周唯实一路过关斩将,打败了众多佼佼者,终于拿到了这份offer。 温馨的灯光中,林越峙的笑声一直震在空气里,周唯实看着他开心大笑,被他感染,渐渐也笑起来。 两个人躺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枕巾吸干了眼泪。 “欧联邦理工!我们周老师就是厉害。” 俩人对着他的录取邮件笑了好久,林越峙揉了揉笑酸的脸颊。 虽然alpha狂喜了一番不像假的,但他下一刻就顺手掏出一份租房合同。 看到签名栏的房主是yuezhi lin租户是weishi zhou,房子位于苏黎世的行政10区的时候,周唯实还是明白了,这人原来早就知道。 也知道周唯实在为签证的居住安排证明奔波。 “林越峙,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谁让你总是三心二意,我当然会查。” 林越峙一副赶快夸我的样子,“你真能忍,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不跟我说。” 周唯实有点无奈,又很快接受了。 林越峙怕周唯实还有其他选择,赶紧向租客展示自己房源的优越,“这是我以前买的房子,刚好就在德维尔实验室旁边,走几分钟就到。” 周唯实心中警铃大作,他疑心林越峙是专门在ebt旁边买了一套房子,如此破费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他正要发作,alpha立马举起房主证明。 居然是四年前。 周唯实疑惑,“你当时不是在英国吗。” 林越峙应付说,就是之前随手一买。alpha的财力难以估量,又想一出是一出屡见不鲜,周唯实也想不出什么疑点来。 好吧。 “房租押二付一,不包bill,周老师工资高,不拖欠我就行。” 周唯实看了看房子照片,又看了看合同条款,非常满意,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要是我也来住,就和你分摊,”林越峙捧着他笑了,“不占你一点儿便宜,行不行?” 周唯实点头,可以,很合理。 “这么乖,”林越峙笑得嗓子都有点哑。 “还有,你不能提前把我赶出门,这里写了,如果要租户退租,要提前一个月告知。” 周唯实仔细读着合同,“也就是说,你不可以一下子赶我走,让我在瑞士没有地方住,虽然我可以睡办公室和实验室,但是……” 周唯实但是不上来,最后只是说,你不可以赶我走。 “好。”林越峙答应,认真地像每一个房主一样叮嘱他,“我们严格按照租房合同进行,只要不在我的房子里开party,我都不能赶你走。” 每年ebt的中国学生很少,周唯实的口语有一点差,所以他很担心,一直问林越峙各种语言方面的问题,要不要提前寄些东西过去,还有三性卫生间、到他的疗养医院会不会很远,怎么坐公共交通,他的腺体报告怎么办。 周唯实说了半天在瑞士的生活,大部分都是他在网上查到的,信息也有错误,但林越峙都一个个耐心回答,不清楚的也陪他一起搜索,叫他不要害怕。 alpha把他抱紧,在他的睡衣里深深吸了几口气,周唯实挺了一下腰,俩人贴得更紧密。 “还想问什么?慢慢想。” 周唯实真的想了想,最后问,“……那可以少做一点吗?” 见林越峙有些不明所以,周唯实才红着脸给他详细解释。 “就是,你来住也不能总是弄……我听说那边看病有些麻烦,晚上不好找医院。而且我每天要做实验上课,还要做饭照顾自己,不能老是缺勤,不能,不能像以前那样……” 周唯实越讲越皱眉,这个真是很重要,怎么之前叫他给忘了呢!还好想起来了。 林越峙气笑了,“你这个一本正经的小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如果中心医院正做的那个脑电波读取项目能够成功,林越峙一定先把周唯实送过去当实验者。 他真想看看周唯实是不是被他驯化得只剩床上的那点事儿。 见周唯实支支吾吾的,一副又有点想不明白的意思,林越峙马上打断他的天马行空。 “我不是为了那种事才去找你,嗯?” “也不会因为你拒绝我就赶你出去。” “那……” alpha捧起他的脸,灯光下,周唯实的眼睛清澈见底,都是林越峙的影子。 “周唯实,多相信我一点。” 周唯实的眼睛眨了眨,长睫毛几乎扫到眼镜片,他每次思考的时候总是这样。 要去梦想的学校读书的喜悦已经褪去,周唯实心里只剩要远赴异国他乡生活工作的不安。 虽然他独立惯了,但林越峙已经看过他所有失态的样子,因此也让周唯实能袒露一点软弱。 周唯实的安全感很少,要再三向林越峙确认,才能积蓄一点点力量。 “害怕啊,周唯实。”林越峙说。 “其实我也害怕。” 林越峙长叹了口气,圈住周唯实,让他依偎在自己胸口。 “进手术室之前,躺在救护车上,褚啸臣坐在我身边给我哥打电话。他话太多了,安排这安排那的,然后就是闻焰他们跑过来,推着我往手术室跑,一个个都要哭不哭的。我想说话,他们都听不见。” “然后我就看见你了。我看见你在挺远的地方站着,我想招手叫你过来,又怕吓到你,你会走。” “褚啸臣那傻逼挡着我看你了,我伸手想推他,他居然还握我的手,可把我恶心坏了……你在听吗?” 周唯实嗯了一声,往林越峙的颈窝埋了埋。 好像被咬多了又闻得多了,残缺的腺体自动补全了他吸收alpha信息素的物质,尽管他只是个残缺的,无法产生信息素的omega,也能闻到林越峙信息素的味道。 确实很甜,也有点涩,让周唯实想到他读研究生的时候,日复一日染在实验服上的味道,很久远,但并不难闻。 淡淡的苯乙烯的味道,他常常用一瓶一瓶的苯乙烯来修复桥梁模型,加固脆弱的锚点。 那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所有的节日假期留在实验室里,苯乙烯永远陪着他。 “我当时就想,如果能再跟你说句话就好了。” 第92章 “给你留点钱,买个房子什么的。你这么穷,别等到我死了,随随便便找个河就跳了。起码买个好点的墓地吧,也跟了我这么久。” “原来我总不愿意给你钱,开始是……是我不喜欢你吧,后来是觉得,给你买礼物就好了,我害怕给你钱,我就是花钱买到你的,花钱买你笑,买你跟我上床,买你对我好。” 林越峙拍拍周唯实的腰,“我在国外这几个月想了好多事,你猜最后我想的最多是什么?” 林越峙贴着周唯实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 “我竟然想,‘花钱买他也可以,让我买到他吧。’” “周唯实,我想不明白挺多事的。我没你那么聪明,我玩不明白了。” “你好像跟别人比,都没有特别好。但是我总是记不得别人,我总是想起你。” “就算没有合同,没有标记了,我还是只想你。” “不管怎么样,用怎么下作卑劣的手段,卖惨喊痛撒泼打滚讲我多爱你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林越峙自嘲地说。 “我都想你能在我身边。” 林越峙转个身盯着他,认真问,“那天你真的来了吗?” 周唯实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梁意伤得很重,我随车到了医院。” 周唯实永远不会告诉他,午夜的大雨里,凌渡江的水位线又超过了防汛最高点,如果从七星桥跳进去,他会顺着河流,被冲到长江,入海口,太平洋底。那天是个去死的好日子,但是他就刚好在兵荒马乱的急救室路过时,看到了被推向手术室的林越峙。 林越峙一身是血地盯着他,他又不敢死了。 他看见很多人在掉眼泪,褚啸臣一身黑衣带着人来了,留了十几个,其他人又走。 医院的液晶大屏里还在报道nova港的爆炸案,受伤的人看不见脸,只有在担架上垂落的手。 皮肤上青筋明显,指甲的弧度他很熟悉,他曾经给他剪过指甲,修的很短,短到他以为林越峙要生气了。 但林越峙没有,alpha只是单手口进他身体里,手指缓缓地抽送。 “这样就不会痛么。” 周唯实不说话,只是给他把指甲打磨得更漂亮,他觉得漂亮一些,林越峙也会开心,那个时候,能让林越峙开心的事,周唯实死都可以做。 现在那只手就垫在他脖子下面,环着他,给他当垫枕,圆润的指甲依旧是那个长度。 可能是信息素的影响,他的脑子开始发昏,林越峙说的话他听不分明了。 “……周唯实,可以留在我身边么。” 他只听见林越峙最后这样说。然后林越峙拽着他的头发,看着周唯实眼神里的迷茫。 “或许可以,”周唯实喃喃地讲。 “没有你的时候,我会有一点想死。” “每次都是,在尘域,你把我反锁进卫生间自己跑出去的时候。” “你被特管局抓了,也对我们是什么关系闭口不言的时候……其实你说我们是恋人也可以,都要坐牢了,你狡辩几句,我也不会怪你。” “更何况,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跳楼那天,你抓住我的时候,惯性那么大,你也会被带下去,你总是不管不顾。” “还有腺体……其实我没有什么,这么多年都这样过了,只是要比别人多去几趟医院,抽信息素清对腺体损伤那么大,你以后找不到o怎么办。” “nova港你是故意支开我的么?你和杨连溪的事我不懂,我只是想你保护好自己,你答应我注意安全,最后又食言。” “林越峙,你总是让我担心,你知道我的所有事,却不告诉我关于你的。” 林越峙捏了捏他的腰,变瘦了一点,很快就能养回去。 周唯实说,“以后都要和我讲。” 林越峙忙不迭点头。 周唯实又严格道,“除了涉及到公司的保密条例。” 林越峙补充,“还有未公开专利的技术细节。” “对,另外,你们实验室内部信息也不行……” 周唯实有些苦恼,这样想来,林越峙确实不能什么都跟他说。 看着他皱眉深思的样子,林越峙领悟到周唯实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 但他又觉得其实发给周唯实博士学位的人才最傻。 这世界上有很多美丽的人,男人、女人,alpha、beta、omega,再美的美人,再好闻的信息素,他都见过闻过了。 林越峙24岁,从小被兄长保护,很少过得辛苦,也很少得不到什么——“很少”,表示程度,表示微乎其微。 因为周唯实曾经严格指正这世界上不存在为0的概率,因此说话做事都留有余地的周老师不喜欢任何直接肯定或直接否定的表述。 现在林越峙觉得周唯实十分严谨,他承认自己很少喜欢谁。 很少,代表微乎其微,代表刨除不存在之后的存在。 林越峙把他的脑门贴在自己的颈侧。 “老婆,我不如你聪明,用了我的信息清,你可能要变笨。” “不过傻一点也挺好的。如果你再傻一点,可能我就对你没这么感兴趣了。” 林越峙的半张脸都埋在周唯实的发丝里,还是从前的沐浴露,但是没有酒店的大牌香水或者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很好闻。 “就跟那些外围啊,小明星一样,或者是大家族里面拉出来联姻的omega。没上过什么学,心思都写在脸上,就知道往我身上扑。” 林越峙的眼睛看着书柜玻璃门里面,一个个奖杯证书,“最佳工程师”,“桥梁设计二等奖”,“最受欢迎老师”,每一个都用小相框裱起来,替代了一般家庭里可能出现的全家福合照。 现在他把周唯实缺失的x爱教育也补上了。他只是有点后悔,早知道周唯实这么喜欢奖励,就不要惩罚他那么多次。一个连听了几句“我爱你”“我喜欢你”就会颤抖着高潮的人,用那么多花样都显得他太狠心了。 “周老师,你行行好。” “原谅我吧。” 周唯实垂着眸子,林越峙依旧在笑。他不知道这个男孩——男人,怎么这么爱笑。见到他的时候笑,做那事的时候笑,易感期打针痛得要死也笑,从icu里隔着玻璃也冲他笑。 现在也是,明明好像是在认错,别人没有说原谅,可他还是在笑。 周唯实的心脏在微颤,连带着整个手臂和指尖都发出一种不妙的共鸣。在很多个在林越峙身边的深夜里,他觉得自己快死了,而朝阳却毫无知觉地日复一日出现。 “林越峙,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周唯实轻声说,一个肯定句。 第82章 会有更好的明天(完) 周唯实小的时候,经常偷偷爬上楼顶,幻想有一天能去很远的地方。 那时候他会帮忙去楼下的书报亭搬货,那个大叔会把当天没卖完的《世界周刊》免费让他带回家看,后来他爸会把书包里的闲书翻出来撕成碎片,周唯实就会搬得很快,坐在报亭门口看完。 他在那里面读了香港,读了日本每年三月的樱花,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有伯尔尼。他还读到塔斯马尼亚,那是除了悉尼和墨尔本之外,他第一次听说澳大利亚的其他城市。 “那些地方我都没去过,但是我相信有一天,我的研究会代替我去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我在博二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来自哥伦比亚理工学院的邮件,那位研究员问我如何确定硅灰掺量在我正交实验中的添加曲线。 “我的研究原来也到了美国。”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觉得回家了,回到了北方。我一辈子都希望离开那座一到冬天天空就会变成铁灰色的重工业城市,但是你那样很满地抱住我的时候——” 周唯实顿了一下。 这些话掏出来很简单,但想明白很难。 他借着喝水的空隙,稍微侧身,用余光看了林越峙一眼。 那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而热烈,又想他想起家乡土地上每一块缺角的砖。砖下都埋着石油和钢铁,燃烧的浓烟不分时间昼夜地喷涌烧着整片土地的血肉,轻薄而永远飘荡,好像与工厂相连的云朵。 林越峙会用那种磅礴浩大的声势来爱他,那样的感受只有北方的雨雪中体会过。 alpha接过他的水杯,就着他的唇印喝光,然后舔舔嘴唇。 “在意、喜欢、爱,我们把它都看作程度,就像是你修改论文一样的百分比进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这份文章,如果想被周老师永久珍藏,现在修改到百分之多少了吗?” 林越峙的臂展与身高相近,将近一米九,从他身后笼罩过来,很有威势。从前觉得压抑沉重,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小狗又蹭过来。 要乖,周唯实想。 林越峙,你要乖一点。 “我生病了,会审得很慢。如果你觉得等待太久,也可以去找找别人。” 第93章 林越峙吻着他的发丝,“是圣诞节,元旦和寒假,我们周老师也要放假,把那些编辑的邮件都放到一边了。我乐于进步,也固执己见,只指定你一位审稿人。” “这是暗箱操作,作者与编辑之间有不正当关系,会被on hold(暂停处理)。” 这次轮到林越峙哑口无言了。 他低低的笑声撞在小房间里,共鸣传得越来越大。 简霆梦说过喜欢周唯实讲的冷笑话,林越峙准备记下这个回头讲给梦梦听。 “让他们取消我的检索资格吧,”林越峙被“不正当关系”大大满足,他张开怀抱,足够周唯实永远依靠。 “我只想出现在周唯实的书桌上。” 林越峙的鼻尖蹭着他的发顶,蹭过耳垂,他又吹了口气,周唯实颤抖了一下,林越峙又蹭到他的侧颈。 周唯实想,他和情窦初开的周致一样,也选择了同样的路。 自由的代价或许太高,过了十几年再想起,也觉得自己在重蹈覆辙。 但在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另一条路可走。 周唯实压了压腺体,尽力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他忐忑地问,“林越峙,你能闻到么。” “我是什么味道。” 林越峙认真吸了吸鼻子。 “你身上有一种很轻的香气,像山核桃,青色的壳,里面的核桃仁直接吃会很苦,剥开薄薄的外衣,又很水润,很甜。” “从我第一次见你就能闻到。” 林越峙的手掌很暖,让他突然安心下来,好像回到了隆冬铺满地暖的房间。 这几次的治疗后,他也能感知到一点林越峙的信息素,专门去大牌香水的柜台闻过,是胡椒混合了烤栗子。让他想起冬天深夜里,书报亭旁贩卖烤红薯和栗子的小摊。 虽然那时候他只看得起免费的《世界周刊》,但他一直向往那样的小摊。 “林越峙,我们可以试着标记。” 如果你不再是s级a,我也不是残缺的o,大家或许可以随便地亲吻,然后随便地相爱。 “很容易洗掉的那一种。” —————— 离开海市之前,周唯实把小房子卖了,钱留给了李峥和白若梅,他在瑞士开销不大,博后的薪资很高,还能带课当助教,除了和人沟通有点问题,过得可以说很不错。 而白若梅死的那天,周唯实已经飞离了亚联盟。 那几天他一直在努力融入异国生活,插了国内电话卡的备用机只看过几眼,直到深夜才看到账单,交易方写着“海市火化场”。 他瞬间拨出李峥的号码。 嘟—— “下周二岚城老家出殡,埋在我爸旁边。” 白若梅的遗愿是和周父同葬,李峥准备的一腔扯皮话还没派上用场,周唯实就先一步同意了。 他们回了一次岚城,在李家祖祖辈辈入葬的村庄里,漫天的纸钱和黑灰色的烟灰一起被大风卷刮着飞舞,飘向不知何处的天际尽头。 周唯实站在队伍末尾,李峥在最前头捧着骨灰盒。 周唯实才发现他们一家长得那样像,白若梅和李峥笑起来时嘴角的纹路一摸一样,李峥的五官轮廓也和墓碑上的男人照片相同。 “日落西山故人归,众亲齐聚把家回。” 他安慰自己死后无灵,但当古老的入葬仪式就在眼前重演,千百年延续的悲凉从心中油然而生,顺着哭声升腾在万里平原之上。 白幡飘摇,哭丧人打高声唱着引路歌,指引迷路的游魂回家,而这里已不再有他的家。 周唯实被来吊唁的另一队亲属冲散,隔在了小路的那头。 世界上或许还有人在等待他,但不在这里。 那个人像是黯淡宇宙中的光点。 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来来往往多少人,多么密集的车流,只要林越峙站在那儿——周唯实一定会看见他。 并且会在那一刻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顺着血管流向脉搏,流向后脑,流向眼神经,让他整个人都在突突地跳动。 他会在看见林越峙的时候猛然发觉“自己”作为一个切实个体存在,肚子有点空,眼睛有些干涩,站了太久腰也不舒服。 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他曾经努力把“被汲取”当做爱来填满他漂泊无依的内心,但很可惜,上帝没有给予每个人被爱的权利,却给了他们识别爱的能力。 遇到林越峙之后,他才痛苦地惊觉,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原来都是徒劳。 他对着自己名义上的父母鞠了最后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那个温暖的怀抱。 后来周唯实经常会追问,林越峙喜欢自己什么。 “你会淡淡地讲冷笑话。” 在欧洲的初雪里,林越峙拉上他的羽绒服,把周唯实的下巴埋进新买的羊绒围巾。 他们刚从挂满圣诞彩灯的老城区转了一圈,打包了奶酪火锅和切肉,还精挑细选了一个糖霜最多的核桃挞。 路过市集,林越峙又停下来买了杯热红酒,给周唯实暖手。 皮靴也是俩人一起挑的——林越峙热衷于把他们的一切都变成情侣款,标榜他归属于weishi zhou——只是周唯实的加绒,林越峙的不加,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 周唯实喜欢脆脆的雪,路过干净的雪面会专门多踩一下。 周唯实闷闷地反驳,“我很正经,不讲笑话。” 林越峙弯下腰,趁其忙于寻找新雪没什么防备,脆生生地亲了他一口。 “宝宝,你真是天才,这也很好笑哎!” 路过一个手工蜡烛摊,林越峙买了好几只漂亮蜡烛,alpha的胳膊碰了碰周唯实,让他选一个烛台。 “这个吧,家里什么都是木头,买个白瓷的比较搭……那我该喜欢你什么?” 周唯实的语气重音落在“我”上,世界上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物质守恒。 林越峙对慈祥的蓝眼睛老奶奶说了句“danke(谢谢)”然后接过打包袋,让周唯实抱在怀里。 他牵起周唯实的手,两个人继续向前走。 “喜欢我陪着你吗?” 周唯实说,“不讨厌。” “喜欢我接你上下班吗?” “还好。” “喜欢我喜欢你吗?” 周唯实没有回答。 林越峙轻轻笑了一下,把他的手又往口袋里揣了揣。 “圣诞假期我要出差,陪我去?” 周唯实很快说,好。 在科研压榨了他太多自由时间之后,周唯实开始在阅读文献时做越来越多的笔记,用学习填满自己的所有空闲,然后再也不会翻开。 宋途依旧每周会给周唯实复诊,几次减药,周唯实还以为自己的抑郁和焦虑已经慢慢好转,但来了这边之后却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写英语单词到手腕和精神都筋疲力尽。 林越峙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会在他发作的时候带他去高层教室里看雪山。 后来他又说阿尔卑斯山的雪后清晨最漂亮,于是早上七点多就拉着周唯实起床出门。 但他自己前一晚又忙到半夜,所以等俩人吃完周唯实煎糊的培根鸡蛋饼,alpha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小睡了。 周唯实掏出电脑,帮林越峙把前一晚没做完的汇报整理好。 iabse又要举行,星持科技接到了邀请。 在不久之后的将来粤海大桥如期落成,他的心血也会成为世界顶尖的中控系统。 周唯实也该想一想新的研究方向。 今天还没有吃药,周唯实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archicore一个软件耗费了他的十年,人有多少个18岁到28岁呢? 钱是数字,生命是一张统计表,advanced education是为了发ncs。所有拥有过的成果他只为它兴奋一瞬,之后马上化为乌有。 人们爱说更好的明天,因为以霍金的理论,身边没有时空穿越者,说明人类文明到灭亡之前都没有能发明时光机。 时间以其一维性穿透地球,就像一根hrb400e螺纹钢毫无悬念地碾碎一粒巧克力豆。 所以会有更好的明天,不是昨天。 会有更好的明天吗? ——欲望是一定存在的,人能够选择的是面对欲望的方式,不被欲望掌控。 会有更好的明天吗? 他远眺着雪山连绵的山脊,雪层覆盖在松林之上,在矮矮的红顶小房子之间,教堂的尖塔错落有致。 再近就是林越峙浅眠的眉眼。 睡着还要拉着周唯实的手,周唯实越想抽开他就握得越紧。右边坐了个暖炉,周唯实把左手缩在袖子里,驱动光标滑开,密码是他的生日。 他在alpha的加密盘里进出自如,里面跳出两个低像素小人儿转来转去,中间围着大大的loading。 他听到有人在梦里咕哝他的名字,而屏幕上两个小人手拉着手,在同他微笑。 他们都太寂寞了,科学是寂寞的产物,漂泊在空无一人的宇宙里,呼吸只是消耗能量而没有丝毫意义。 第94章 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博士,学者,研究员,那些商人看不上又不得不让其背书的人,一辈子有意义的研究寥若晨星。 但为之不断跋涉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之一。 周唯实在这条路上遇到了许多前人,来自2245年,来自2280年,来自2306年。 前尘都只剩旧梦,也会有人会遇到他,在后来的后来。 而在疯子引领的现在,遇到林越峙。在一望平川的荒原上,拔地而起一座青山。 “别在原地等我,陪我走下去吧。” 不论跋涉还是停泊,那座山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与他闯荡。 会有更好的明天。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