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男配弟媳后》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节 本书名称:成为男配弟媳后 本书作者:多金女巫 本书简介:求求收藏专栏预收【愿妻有两意】【折探花】 【间歇性修文和捉虫,若与段评不符合,应该是修过了】 虞枝意穿成了破镜重圆文中的恶毒女配 女配痴恋对女主爱而不得的男配谢诏,甚至不惜嫁给他时日无多的弟弟谢玉清,以求日日相见 谢诏碍于谢玉清体弱多病,不肯让他伤心 对于女配的冒犯向来是敬而远之 一等谢玉清死了,直接命女配陪葬 穿过来的虞枝意决定安分守己,与弟弟做一对恩爱夫妻 眼看谢诏每次看向她的眼神中杀意渐消 这小命,算是保住了。 谁知,还没过上几年好日子, 谢玉清还是死了了 死前放心不下她一个柔弱寡妇,将她托付给了谢诏 * 谢诏一直知道弟弟新娶的妻子心思不纯 没想到新婚后她改邪归正,与弟弟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他也就歇了收拾她的心思 再见到她,是闻及弟弟的死讯 丧礼上女子肤色苍白,泪珠滚滚而困,哭的几度昏死过去 世间竟有这样痴情的人 他心肠不由得软了几分 他遵守弟弟的遗愿,对她多有照拂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那滴泪落进了他的梦里 * 美人当以金屋配之 萌生出这样的想法后,谢诏第一时间打造了一间金屋 望着在金屋中熟睡的女子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喃喃道,“小意,我们是双生子。你真的分得清我和他吗?” 【阅读须知】 1.强取豪夺!!!! 2.女非男处 3.和弟弟婚姻存续期间与哥哥没有任何感情 内容标签:穿书朝堂治愈男配 主角视角虞枝意谢诏配角人 其它:。 一句话简介:怂点怎么了 立意:爱能让人充满勇气,勇往直前。 第1章 晋江初见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红色。 不等虞枝意弄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视野下方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紧接着,满目的红色骤然离开,视线清明,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正前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穿着一身猩红的喜服,衬得一身肤白如玉,眉如点漆,手上拿着的秤杆上挑着一方喜帕,脸上毫无成亲的喜色,面如寒冰,“既然你费尽心思嫁进来,成为谢家人,就恪守你的本分,侍奉公婆,照顾夫婿相夫教子。莫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视线相触不过须臾,男人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在昏暗的喜房中竟然有些瘆人。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搅动着衣摆,心口砰砰直跳。 可男人并不准备放过她,继续说道,“你要牢记,与你成亲的是我的弟弟,他的名字是谢玉清。” 话音刚落,一阵推门声响起,身穿白衣的男人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胸口起伏不定,不住地喘着气,一开始与身穿喜服的男人相望,而后视线又落在虞枝意身上。而身穿喜服的男人在白衣男人出现时,就立刻紧张兮兮地望过去,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又见他的视线看向身后的虞枝意时,转过头,暗暗地朝她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想必,这个男人就是那男人口中的弟弟。 乍来到陌生的地方,被横眉相对,突然出现一个性格较为温和的人,虞枝意心中不由自主地就对他产生了一些雏鸟般的依赖之情。她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眼神澄澈中有几分好奇地盯着的白衣男人,把穿着喜服的男人完全抛在脑后。 被这么望着,白衣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下意识朝喜服男人投去求救的视线。可他对虞枝意又实在好奇,很快,又转过头来看着她。 看着看着,白衣男人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喜服男人几步跨了过去,从丫鬟手中接过白衣男人,半扶着把他带进房间里,嘴上带着关切地训斥,“外头风大,你又何必亲自过来一趟。” 说着,又从丫鬟手里拿过披风披在他身上,训诫道,“谁让你们自作主张把二爷带过来的。二爷的身子骨禁得住风吹吗?” 丫鬟唯唯诺诺,垂着头不敢说话。 白衣男人有气无力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道,“不怪她们,是我非要来的。” 喜服男人这才作罢。 白衣男人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躲过喜服男人的眼睛,他无奈又好气地对着虞枝意道,“过来,伺候你的夫君。” 虞枝意向前走了两步,喜服男人嗅到弥漫而来的脂粉味,大臂一横,“去把脸洗了。” 虞枝意虽不解,但看他的脾性似乎是个不好相与的,便转头看向铜镜。先前盖头被掀开的时候,她环视了整个屋子,记住了铜镜的位置,现在一找,便看到了。铜镜清晰,倒映出一张浓艳的脸。并不丑。虽然不解为何穿着喜服的男人要她去洗脸,但她知道,现在并不适合和他犟着来。 丫鬟打了水来,她又嫌弃凤冠太重,一并卸去,干脆利落地洗了脸,回到了床榻边。 白衣男人看见她褪去脂粉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呼吸,呆呆地愣着看着她,咳嗽也不咳了。虞枝意朝他悄悄眨了眨眼睛,白衣男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穿着的白色衣服,又看着虞枝意身上的红衣,手指忍不住捏紧衣摆,指节发白,透着青色,他急忙想开口解释,却因为长久不说话,声音略有些嘶哑,“我——” 他紧张地看着虞枝意,鼓足了勇气一般说道,“我是你的夫君。” “我知道。”虞枝意说出来今晚的第一句话。 见她没有生气,白衣男子也高兴起来。 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喜服男人开口阻止,“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明日还需给娘敬茶。”他一抬手,屋里的丫鬟就开始动起来。 白衣男子还想坚持,却拗不过兄长。 喜服男人吩咐完后,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若是夜里身体不适,只管命丫鬟去喊我。”说完,便离开了。 他乖顺的点头,由着丫鬟服侍着脱去外衣,洗漱干净,换上了干净的寝衣。而虞枝意也脱去了身上的红色嫁衣,两人并肩躺在了床上,红纱般的帷幔放下,在昏黄的烛火中朦胧梦幻。 下一瞬,龙凤烛被熄灭。 屋子里一片黑暗。 身侧躺着一个男人,虞枝意有些不习惯。她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正上方,却什么也看不清。黑暗中,只能听见男人微薄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一根不安分的手指悄悄摸过来,勾住了 她的手指,虞枝意侧过头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的脸几乎要紧贴过来,几乎贴在了她的耳畔,温热的呼吸使得虞枝意的耳垂热热的,麻麻的。 男人用略带委屈的声音道,“我们还没喝合卺酒。龙凤烛也熄灭了。” 虞枝意清了清嗓子,刚想发出声音,却一把被男人捂住了嘴巴,耳边低声,“声音小些,别被她们听见了。” 她发出的声音还是惊动了一旁守夜的丫鬟,丫鬟摸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二奶奶有什么事儿吗?” 虞枝意低声回了句,“没事。” 勾住的那根手指又在她的掌心挠了挠,力道很轻,有些痒。像一根羽毛落在掌心里,她忍不住回攥住男人的手指。不知不觉中,她在静谧中睡了过去。 一整夜,虞枝意都在做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穿进一本破镜重圆的小说中,成了男配谢诏的弟妹。剧情中“虞枝意”对谢诏痴狂不已,却被屡屡拒绝。为了能够和谢诏朝夕相处,甚至不惜嫁给他的弟弟,谢玉清—一个时日无多的病秧子。不料,“虞枝意”并未因为嫁人收敛,而是变本加厉的纠缠谢诏。 谢诏因为谢玉清多有忍耐。可谢玉清终究死了,谢诏竟直接命人将“虞枝意”给谢玉清陪葬。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虞枝意看着刺进床帏的光,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偏过头,谢玉清大手大脚,几乎纠缠在她身上。扪心自问,谢玉清与谢诏是双生子,相貌不相上下,却因为常年疾病缠身,多了一份病弱之气。也是因为这股病弱,被谢诏保护的极好,性格也很单纯。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心里却知道,自己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她对那个世界……也并不留恋。 正想着,谢玉清的眼睫颤动着,像轻轻颤动地蝴蝶翅膀,倏然睁开眼睛。两相对望,他先忍不住害羞,避开视线。 虞枝意决定先迈出一步,“要起来吗?” 谢玉清点了点头,不等虞枝意出声,先拉动床帏。 丫鬟立即出现在两人跟前。 做了那个梦,虞枝意知道谢玉清固执的很,能够亲力亲为的事情,绝不假手于人。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被对待,而不是一个病秧子。想到这儿,虞枝意心中对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惜,这点怜惜被她隐藏的很好,完全没有被谢玉清发现。 现在她拥有了“虞枝意”的记忆,行事也方便许多。 “虞枝意”虽然扮演了一个恶毒女配的角色,行事却并不蠢笨。她纠缠谢诏,对谢诏痴心这件事,只有她与谢诏本人还有身边的贴身丫鬟知情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谢家才能够同意她嫁进来。并且,从那个梦里,虞枝意也知道,谢诏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她身边的丫鬟在进谢府之前,就被悄悄地替换过一回,这样,谢诏才能够随时掌握她的动向。 虞枝意并不打算戳破这件事。 她不想死,让谢诏对她改观十分重要。 这些被替换的小丫鬟们就是助力。 两个人被丫鬟服侍着穿衣起床,期间,谢玉清一直在偷偷地看虞枝意。虞枝意大大方方地,就这么让他看,甚至调皮地对他眨眼睛,直到谢玉清害羞地转过头去。没过一会,又把头转回头来。几个来回下来,屋子里的丫鬟都在偷偷地笑着。 丫鬟是谢诏派来的,顾虑到谢玉清的身子,整个屋子的丫鬟都不允许涂脂抹粉。昨日已经是破例,今日虞枝意嫁入谢家,已经是笼中之鸟,谢诏自然也不会考虑她的需求,一切以谢玉清的身体为重。好在虞枝意已经提前知悉这一切,并不生气,倒是谢玉清凑了过来,十分好奇地问,“枝意,你今日怎么不上妆粉?” 丫鬟隐秘的视线落在虞枝意身上,她心中只觉得好笑。 谢诏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节 “我本就不喜欢涂脂抹粉。只是因为昨日是成亲的好日子,所以才不得不上一些。”虞枝意笑着解释道。 谢玉清小心翼翼地,有些怕虞枝意因此而不高兴,听见这个理由,反复确认她脸上的表情,这才高兴起来,勾住她的手指,“你昨日那样很好看,但今天这样最美丽。” 虞枝意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谢玉清这样,也太孩子气。 “走吧,我们去敬茶。” 虞枝意小幅度地晃了一下谢玉清的胳膊,他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偷看过不少画本子,画本子里成了亲的夫妻都是这样说话的,今天他偷偷地尝试了一下,虞枝意没有责怪他,他心虚中带着一丝窃喜。 夫妻俩挽着手出了门,正巧赶上隔壁的谢诏也出门。 谢玉清十分高兴这样的巧合,可虞枝意却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谢诏担心谢玉清的身体可以而为之,发现了谢玉清会因为这样的巧合而高兴后,他更加变本加厉的监控谢玉清的行踪。 变态! 虞枝意并不与谢诏对视,而是低眉顺眼地行了一个礼,“大哥。” 谢诏淡淡地嗯了一声。 “大哥,你也同我们一起吗?”谢玉清稍稍遮掩住虞枝意的身形,问道。 第2章 相处晋江 面对谢玉清,谢诏表现的分外温和,就连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 他无心之问,却令谢玉清想到了别处。这是第一次他与一个女子同床共枕,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热度再一次又浮起,忸忸怩怩地偷看虞枝意。 他这副情窦初开的情态,谢诏是第一次见,生出几分诧异,也不免顺着这视线转而看向虞枝意。 却见虞枝意被谢玉清的身体遮掩着,衣摆相接处却能窥见手指勾勾连连,两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新婚夫妻的生涩,好奇,奇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这般和谐,谢诏本应感到欣慰,却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丝刺眼。 或许是因为,虞枝意抢了他最疼爱的弟弟。 虞枝意和谢玉清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起隐匿的笑容。她最清楚,怎么让让谢诏不痛快。即使她现在有出格的行为,谢诏为了维持他在谢玉清面前的好好兄长形象,也断不会训斥她。 终于玩闹够了,虞枝意想起来正事,附耳道,“我们该去敬茶了。” 她的气息一下子靠近,谢玉清的耳朵又红了。虞枝意见此,坏心眼地弹了一下他的耳朵。谢玉清慌张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舍得放开,紧紧攥在掌心里。 谢诏重重咳嗽了一声,拉回两人的注意。 虞枝意和谢玉清迅速收敛神情,微微严肃起来。 可这样,谢诏不仅没觉得痛快,更觉得刺眼,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两人之间,仅仅是一晚,就酿生了旁人难以插足的默契。 “娘已经在前院等着了。我们还是早些去吧。”谢诏嘱咐道。 谢玉清点头。 院子里停着三座软顶小轿。虞枝意跟在谢玉清身侧,上轿前,谢玉清颇为不舍地放开她的手,眼巴巴把她送进轿子里,才自己转头钻进了轿子,就连一贯最依赖的谢诏都忘记了。 谢诏没等到谢玉清的嘘寒问暖,冷着脸也上了轿子。 谢家很大,轿子晃悠了好一会儿才到前厅。 轿子刚落在地上,轿帘就被掀开,视线中陡然出现一双白皙细长的手,手腕覆着红色的衣袖。虞枝意搭上这只手,接力下了轿子,抬头便对上了谢玉清笑盈盈的双眼。 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虞枝意身上,她微微撇头看过去,谢诏正用极为不赞同的眼神望着谢玉清,只是因为两人的身影重叠,她才会感觉到这股视线。 虞枝意垂下眼睫,假装没有看见谢诏的眼神,施施然下了轿子。 两个人的手顺势又拉在了一起。 娶妻是大事,谢家的亲戚、世交、寮友们全都聚集在前厅。虞枝意刚被引着进了前厅,就见正上方坐着一位鬓发如墨的中年妇人,这位妇人正是谢家兄弟的娘,孟老夫人。她身侧的椅子空置,是谢家兄弟爹的位置。三年前,就已故去。 谢诏作为长子,一力承担下家族重任。 被满屋子的眼睛看着,谢玉清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拉着虞枝意的手似有不妥,想放开又舍不 得,引得一阵哄笑,纷纷打趣这对新婚夫妻。 坐在上首的孟老夫人,正在仔细地观察这夫妻俩。 见谢玉清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松了一口气,看向虞枝意的神色愈发温和起来,冲她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虞枝意第一时间看向谢玉清,征询他的意见,谢玉清冲她点点头。她才离开谢玉清身边,走到孟老夫人身边。这举动让孟老夫人更为欢喜,拉过虞枝意的手,命身旁的丫鬟都把准备好的见面礼拿上来。丫鬟离去,孟老夫人拉着虞枝意的手问长问短,幸而虞枝意的脑中存有记忆,对答如流,不然以谢昭的敏锐,只怕立即就能察觉到她有问题。 虞枝意大大方方的姿态,更得孟老夫人喜爱,她又招手让谢玉清上前来,另一只手拉住他的手,叮嘱道,“你这媳妇儿是个好性子,万不可使性子欺负人家。不然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谢玉清头一次被娘这样威吓,也不恼,撒娇卖乖道,“娘这是见了新人,便不疼儿子了。” 孟老夫人哭笑不得,气得拧他的腮肉,转头对虞枝意道,“我这儿子,不成体统。委屈了你。”她拍了拍虞枝意的手。虞枝意的出现可谓是解决了她的一桩心病,她心有愧疚,对虞枝意自然是能好则好,就盼着两夫妻能够好些。谢玉清这身子骨不知道还有几年可熬,女儿家嫁进来无异于跳入火坑,即使如此,谢玉清也是一个香饽饽,孟老夫人的二儿子,想要结亲的人不计其数。可她看得清,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是真心实意来结亲的,唯有虞枝意,她一眼瞧着就不错,父母也是个疼女儿的,她这才答应下来。 当下看着两夫妻确实和和乐乐的,心口唯一的担心也放下,拉着虞枝意,挨个给她介绍前厅里坐着的亲戚们。虞枝意也跟着一一喊了。 谢家亲戚们眼见孟老妇人对新媳妇喜欢的紧,恭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不知道怎么说到虞枝意与谢玉清日后的孩子上头来。孟老夫人被这么一提醒,乍一想起,谢玉清从前身子差,谢诏紧张,故而两个人一直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可现在谢玉清成亲了,是个有家室的人,两兄弟再住一个院子并不合适。 她一沉吟,前厅里的热闹便冷下来,提及孩子的妇人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戳到了孟老夫人的伤心事,怕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孟老夫人很快回过神来,瞥了一眼谢诏,想着要让谢玉清从谢诏的院子里搬出来。 转眼便到晌午,用饭的时间。 谢家亲戚们自觉退了,留下谢家一家。丫鬟婆子们置好了桌椅,孟老夫人独坐在上首,她一坐下,便道,“让枝意坐我身旁来。” 虞枝意便被丫鬟引着坐在孟老夫人右手边的椅子上,谢玉清磨蹭到她身边,想挨着她坐下,却又忍不住拿眼睛去觑兄长。谢诏在孟老夫人左手边坐下后,他高高兴兴在虞枝意身边坐下了。这样一来,虞枝意就不得不与谢诏相对而坐。她眼观鼻鼻观心,眼睛只看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原本按规矩来,应当是虞枝意这个新媳妇为孟老夫人布菜。但她并非如此刻板之人,大门一虞,房间里过得如何与外人无虞,何况布菜一事,自有丫鬟们去做,何必为难媳妇。 一顿饭吃的寂静无声,饭毕,丫鬟们撤去碗筷桌椅。 孟老夫人半倚靠在榻上,道,“今日留你们在这儿,是想商议一件事。” 谢诏不语。 虞枝意与谢玉清也不语。 孟老夫人把目光转向虞枝意夫妻两道,“玉清现已成亲,是有家室的人。还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合适。我想着,不如让他们夫妻两搬到翠竹苑去。” “玉清体弱,便是要迁移,也该是由儿子来。我另寻一个院子住便是,何必让弟弟大动干戈,搬来搬去的耗费心思。”谢诏回应道。 孟老夫人摆了摆手,谢玉清体弱这件事,她一开始便考虑到了。之所以让体弱的谢玉清搬出来,而不是,一来,那院子本就是谢诏的,自然没有让主人搬出来的道理。二来,新媳妇刚进门,两人一道打理院子,免不得会拉近距离,于夫妻之间的感情有益。她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发现此事百利而无一害,便打定了主意。 何况这些年,因为谢玉清亏欠和忽视良多,何必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徒增嫌隙。 “翠竹苑幽静,正适合养身体。玉清夫妻两个人搬过去再合适不过。” 谢诏知道,娘这是已经定下了主意,便没再劝说。 孟老夫人应付了一早上的亲戚,有些累了,便打发三个人回自己的院子。 谢玉清一回到院子,就嚷嚷着要搬去翠竹苑,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圈,这个要拿,那个要带,点了一圈,又想起虞枝意来,拉着她一道。孟老夫人料到他有这一出,早早遣人去翠竹苑收拾打扫。原先兄弟两住在一个院子里,除了贴身伺候的小厮丫鬟和婢女。屋内其余下人皆是共用的。现下要分院子,不光是屋内的陈设要重新开库选品安置,连下人们都要分上一半。 谢玉清是不管这些事的,谢诏却不能不管。他把下人们分成两批,一批留在院子里,一批跟着谢玉清到翠竹苑去。 翠竹苑打扫原还要几日,但孟老夫人深觉得夫妻两住在兄长的院子不妥,命下人加班加点,给了一倍的赏钱,终于在落日前安置完毕。翠竹苑幽静,院子外头围着一圈翠竹,被曲杆拦着,整整齐齐,谢玉清看了十分欢喜,指着那竹子道,“这竹子多生些才好,把整个院子围住,便成了世外桃源了。” 翠竹苑地势颇高,半依靠在山腰上。沿着一条石阶小路上去,才进了院子。院子里别有洞天,石阶替换成了木阶梯,地面似在半山腰砍上一刀,又延伸出许多,盖上了几间屋子。这下不光是谢玉清满意,就连虞枝意也满意的很。 负责规整翠竹苑的人凑上前来,对谢玉清道,“二爷搬迁一事仓促,小的们尽了全力,却还是有些地方不周到。还请二爷恕罪。这几日小的们加班加点,把翠竹苑修整好。” 谢玉清自觉单开了一个院子,便成了一家之主,双手背在身后,摆起威风来,“这事不急,只管有空的时候来修整一二便是。” 下人们连声回是。 屋子里地陈设还没摆齐全,只紧着卧房。翠竹苑在半山上,花草树木多,依山傍水,虫鸟也多。卧房里处处糊着纱窗,床上也挂上了纱帘。偶尔有一阵风拂过,纱帘轻轻地摇晃。天色渐晚,屋子也暗下来。 兴奋了一天,谢玉清也露出一丝疲态。头垂在胸前止不住地打着瞌睡,手却还拉虞枝意拉的紧。这时候,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丫鬟上前来,轻声对谢玉清道,“二爷,该洗漱歇息了。” 听见她的声音,谢玉清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松开了虞枝意的手,被丫鬟拉着前去洗漱。 丫鬟长得圆脸粉腮,柳眉圆目,看起来比谢玉清要大上一些。谢玉清似乎也十分习惯被她拉着。洗漱完后,谢玉清清醒许多,觉得自己拉着的人有些不对,便转头看,道,“青鸾,夫人呢?” 青鸾没想到谢玉清会松开她的手,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二奶奶在房里。” 第3章 升温晋江 得到了虞枝意的去处,谢玉清扭头便进了卧房。虞枝意正在梳妆台前拆卸发饰,一头如瀑青丝垂落在身后,他蹭了过去,紧挨着虞枝意,从镜子里看她。两人贴在一块,同时看着镜子。虞枝意的嘴唇红润,谢玉清看着,不由自主地转过头,视线从镜子移向真人,手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 虞枝意眼睛眨了一下,用眼神询问:这是做什么? 意外的,谢玉清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觉得自己的举动唐突冒犯,好似一个登徒子,赶忙放下手。明明是他自己做的事,耳根子却羞得通红,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忽而又想到这是自己的妻子,开始理直气壮起来,转头直勾勾地看着虞枝意。 准确来说,是在看虞枝意的嘴唇。 谢玉清的身体差,即使娶了媳妇,也纯当找了个玩伴回来,自然也没人教过他夫妻之道,全凭自己的本能摸索,如同一张白纸。此刻,他看着虞枝意,对视间,心中微微悸动,却不知悸动从何而 来,只凭本能,让视线流连在她的唇瓣上。 “枝意。”谢玉清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可还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青鸾就打断了他,“二爷,该休息了。” 屋内那一丝若有若无地暧昧气氛就这么被折断,难以续起。谢玉清有些不满地看向青鸾,“你怎么还在这儿?” 昏暗的房间中光线不甚明晰,青鸾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低下头。她本是谢诏的丫鬟,一次谢玉清出了意外,她正巧路过,救下谢玉清,立了功。孟老夫人看她比谢玉清年长几岁,细心体贴,便提拔她去做谢玉清的贴身婢女。 这些年来,她可谓是谢玉清最亲密的人。 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虞枝意。 好在谢玉清没有继续责怪下去,反而拉着虞枝意一道上了床榻。青鸾像以前一样,靠在床边的小榻旁守夜,随时等着主子伺候。 谢玉清本想和虞枝意说些体己话,感觉到她靠近转头训斥道,“这儿先不用你伺候,去别处吧。” 青鸾有些委屈,却不敢驳主子的意,便从床榻旁退开。 空置久的屋子没有人气,刚住进来有些发冷,谢玉清更是手脚发凉,床上放置着早为谢玉清备好的汤婆子,他把汤婆子往虞枝意那儿推了推,“这屋子里冷,用汤婆子暖和些。”他想挨着虞枝意,中间却横着一个汤婆子碍事,又想到自己手脚冰冷,恐给虞枝意过了寒气,便作罢。 虞枝意摸上滚热的汤婆子,暖流淌过四肢百骸。这时候,她整个人像是被擦掉一层雾似的,感官逐渐清晰起来,对她穿书这件事,拥有了实感。脑海中对于前世的记忆也开始模糊起来,“谢玉清,你睡了吗?” 谢玉清本有些昏昏欲睡,听见虞枝意喊他,精神立刻振奋起来,“还没睡,怎么了的?”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节 虞枝意朝他的方向靠了靠,靠近刚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对她散发善意的人。她对谢玉清了解不多,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却又实在想说话,道,“谢玉清,你冷不冷。” 谢玉清这下彻底清醒过来,也清楚地听到虞枝意喊他的名字。他侧过身来,看着虞枝意。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个汤婆子,“我不冷。不信你摸摸。”他从被子里把手臂横过去,摸索到了虞枝意的手。 虞枝意也侧过身子来,和谢玉清面对面,“谢玉清,其实我有些害怕。” 谢玉清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怕什么。” 虞枝意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她害怕谢诏这回事,或许是因为谢玉清脾性好,她也开始大胆起来,表露出几分自己真实的性情,“谢玉清,我是第一次成亲。所以害怕。” 床榻上的帷幔薄纱还是红色,锦被枕头也是红色,还在提醒两人,新婚就在昨日。 “别怕,我也是第一次成亲。”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隐隐带着一丝稚气,“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他的沉稳的语气令虞枝意觉得十分可靠,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梦里白茫茫的一片,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一片白色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病床,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还能动。旁边的心电监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滴滴作响,除了医生护士的声音,这就是她的世界中唯一能够听见的声音,头顶的天花板每一条缝隙她都烂熟于心,脸上带着的呼吸面罩被口中呼出的雾气染白,又褪去,如此反复。 场景犹如潮水一般褪去,虞枝意再次睁开眼睛。床榻内一片黑暗,她从被子里伸出手,用力张了张。 还好,只是一个梦。 然后又睡了过去。 当夜,一个婢女在回廊上行走,她绕开夜间巡视的婆子,从竹林中穿过,来到院子外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前方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站在这里等待许久。见此,她快步上前,直接跪下,轻声道,“大爷。” 黑色身影缓缓转过身,月光下,他的面容模糊不清,眼神却十分锐利,“起来吧。” 青鸾道是,起身来低垂着头,不敢与谢诏对视。 “玉清今日身体如何?” 青鸾道,“回大爷,二爷身体康健,并无不适。只是—”她支支吾吾,语气犹豫不决。 谢诏的目光凝视着她,并不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继续的问下去。被这样的目光的一直看着,夜深露重,她的背后渐渐浮起一层冷汗,逐渐浸湿贴身的衣服的,晚风吹拂,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才不敢耍心眼,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二爷与二奶奶颇为亲密,不日就会圆房。” 话中难掩酸意。 谢诏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准确来说,他一早便知道青鸾对谢玉清的这点心思,谢玉清生了一副好相貌,比之谢诏,脾性更为温和,更讨人欢喜。青鸾会因此生出爱慕之心,再正常不过。而她,也会因为这点爱慕,对谢玉清尽心尽力。 有心思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弱点。谢诏最是喜欢这一类人,只需抓住小小的弱点,就能轻易的掌控。他思绪深沉,“二爷的事情,你还需多照顾。有什么异常,同王嬷嬷说便是。” 说罢,他便离开。 青鸾楞在原地良久,万万没想到王嬷嬷也是谢诏的人,浑身上上下觉出一丝冷意,迎风打了一个寒颤后回过神来,悄悄回到翠竹苑。 先前两个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谢玉清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需刻意保护。现下分了院子,院门一虞,又是一道房门,故而他寻了青鸾。 这样的小事,他本可以命贴身小厮。 可不知道为何,他亲自前来。 这件事,他也没想通。 或许是,对从未离开他的弟弟的担心作祟。 青鸾回到翠竹苑,心中惴惴不安。刚跨过房门,准备守夜,便瞧见屋内一丝微弱的烛火在燃烧,她戚戚然地望去,烛火有着一双老态毒辣的眼睛。她惊得想要叫一声,烛火忽地闪了过来,连同那眼睛,捂住了她的嘴。 “主子在睡觉,青鸾姑娘还是小声些为好。”王嬷嬷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 青鸾含着泪,点了点头。 王嬷嬷这才松开手,转头示意她跟上来。 青鸾魂不守舍,脚步绵软,像踩在棉花里,不着地似的跟着王嬷嬷。两人来到屋外,王嬷嬷吹灭了蜡烛。烛火一灭,她的心跟着一紧,觉得自己就像那烛火似的,被吹灭了。稀薄的月光涂抹在王嬷嬷脸上的沟壑中,阴影重叠,更瘆人了。 “青鸾姑娘,今天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同大爷说了。”王嬷嬷丝毫不给青鸾喘息的机会,“青鸾姑娘做事冒冒失失的,日后还需要小心谨慎为好。这次是我替姑娘擦了屁股。” 青鸾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回到房间内,听完王嬷嬷的一番话后,她羞耻的脸通红。王嬷嬷是嫁过人的,嘴里时常蹦出一些粗俗的话。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偷偷翻过一些市集上卖的话本子。后来懂了,更加觉得粗俗,却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想法。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看着沉沉睡过去的两个人,痴痴地看着谢玉清,就这么守着一整晚。 第二天清晨,光刚落在床榻上,谢玉清便醒了。从不熟悉的环境换到这里,其实他是有些不适应的。一醒来,他就转头看身侧的虞枝意。虞枝意还在睡着,面容恬静,微光落在脸上,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是要醒了。伸手去遮她眼皮上落下的光,想让她多睡一会。没了光,虞枝意的颤动的眼皮慢慢平息下来。 脑子逐渐清明后,昨夜的记忆也随之复苏。 他的目光准确落在虞枝意微微紧闭的红唇上,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迅速地在那上面落下一个吻。他太心虚,动作太快,像猪八戒偷吃人参果,没尝到什么滋味儿。刚想再试一次,虞枝意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其实她刚刚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谢玉清想要做什么。感受到嘴唇上的触感后,她才察觉到谢玉清的意图。 而这一切,都落在青鸾的眼中。 第4章 日常晋江 谢玉清没想到虞枝意当时醒着,他自以为做的隐蔽没有被发现,只是在想尝试第二次的时候,虞枝意就行了。他一方面觉得可惜,另一方面又觉得心虚,“天 还早,怎么不再睡会儿的。“ 上辈子虞枝意睡得很久,成天没日没夜的睡着。重获新生,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不过这些没必要和谢玉清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给娘请安。” 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外面的丫鬟便知道主子都醒了。 孟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秋燕打了帘子走进来,笑道,“二奶奶有心了。老夫人就是担心这个,一早便赶着我过来,让二奶奶多睡会,日后不必想着请安。” “那怎么行。”虞枝意怔怔道。高门大户最重规矩,她若是不去请安,还不知道外头要怎么传她。谢玉清看出她的顾虑,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不必担心,娘并非这样迂腐的人,玉兰姐姐既然来说了,我们做小辈的只管听着便是。” 虞枝意点点头。 秋燕看着小夫妻感情好的样子,心中暗暗记下,待回去的时候禀告孟老夫人。传完话,秋燕便离开了。 这下虞枝意也不困了。 谢玉清要起来,青鸾打了帘子,走到床边跪在地上,准备为他谢玉清穿鞋。从前谢玉清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眼下他是个娶过妻子的人,被虞枝意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心中便觉得变扭,对青鸾也生出一丝排斥来。 “不用你服侍。”谢玉清挥退些青鸾道。 青鸾微微一僵,低垂着头,夫妻两看不见她的神情,也就没看见她紧咬的嘴唇。她站起身来,谢玉清自己套上鞋,从前被服侍惯了,眼下自己觉得十分新奇,他站了起来,穿着中衣,转头朝虞枝意伸出手。 虞枝意刚伸手,他又想到自己摸了鞋,便拿着在身上擦了擦,待觉得干净以后才又拉住虞枝意的手。虞枝意借力从床榻内侧往外挪动,藏在被褥里的双腿刚探下来,露出一双白皙的脚。 脚上没有套袜套,她睡觉不太安分,应当是昨夜不小心蹬掉了。 谢玉清松开她的手,半跪在地,握住她的脚,想要学着青鸾的样子给她穿鞋。 虞枝意下意识一缩,却被谢玉清眼疾手快地捉住。她的脸微微泛红,低声斥责道,“快松开。” 她的脚与谢玉清的手差不多长,并非那种秀气的小脚。虞枝意很紧张,谢玉清却觉得没什么,他捏了捏她的脚,骨骼匀称,肌肉瘦削,“枝意有些瘦了,该吃些好的补补。” 虞枝意赶紧伸手去拉他,“快起来。” 谢玉清性子执拗,想要做的事情必须要做成,谁都劝不动。他执意要给他虞枝意穿鞋,虞枝意和他僵持半天,又怕他穿着中衣受了风寒,便妥协地让他为自己穿上鞋。穿上鞋后,青鸾又像影子似的站在谢玉清身后,他毫无防备,只在转头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双幽怨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这点幽怨很快消失,谢玉清疑心自己看错。他对青鸾说,“去服侍二奶奶穿衣服。” 青鸾不甘愿地咬着嘴唇,却不敢让谢玉清看出出来,“二爷该怎么办呢?” 谢玉清突然觉得青鸾的废话有些多,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依次套上衣服。他又不是傻子,连衣服都不会穿,以前是觉得没必要,现在觉得身边有个婢女实在多余。他就应该和大哥一样,身边只留几个小厮。 他动作很快,三两下便穿戴整齐。一旁的虞枝意还在纠结要穿什么衣服,谢玉清走了过来,道,“去把二奶奶箱子里那套织金的抹胸襦裙拿出来,今日便穿这个。” 丫鬟听了他的吩咐,很快从箱子里翻出这条裙子。虞枝意见真的有这样一条裙子,微微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条裙子。”她自己都不记得。 谢玉清颇有些骄傲地接过衣服,“我过目不忘。昨日你命丫鬟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记住了。”不仅如此,虞枝意有什么首饰、衣服、东西他都一一记得。 虞枝意突然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谢玉清,若不是身子骨太差,定也能像谢诏一般,在官场中大显风采。正想着,身上突然一凉,谢玉清已经脱去她的寝衣,为她系上襦裙。她本来还觉得有几分羞涩,却见谢玉清眼神清正,只是专注地在做一件事,并非什么暧昧的举动后,便慢慢放松下来。 这条裙子,其实她穿两次应当就会自己穿了。复杂的是梳头。好在谢诏给的这几个丫鬟都是多才多艺的,再复杂的发髻在她们手中都是简单的事情。虞枝意还是没有上妆,梳完头后,她便要起身,却被谢玉清拉住。 他的另一只手攥成一个拳头,放在虞枝意眼前,“猜猜这是什么?” 虞枝意摇摇头,“不知道。” 谢玉清有些得意,“就知道你猜不到。”他反手摊开掌心,一个精致的玉盒躺在手心。 “这是什么?”虞枝意好奇地问。 谢玉清旋开玉盒,翠绿色的盒子里面是嫣红的口脂。 “你从哪里来的口脂?”虞枝意问道。 谢玉清用手指沾了沾,伸手在虞枝意的唇瓣上抹了抹,“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做的。”不论他做什么,家里的人都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他实在闲,就仿照书里做了这些小玩意,本想送给丫鬟们试试,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送出去,直到昨日,他看到了虞枝意迁就他没有上妆。 本就红润的嘴唇沾上了点唇脂,更加娇艳欲滴。 “很美。”谢玉清道,他把口脂塞进虞枝意手中,“日后不必迁就我。我并非什么都不能承受的瓷娃娃。我自己做的这些,对女子也无害处。” 虞枝意接过口脂,有些开心。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她小心地把口脂放进梳妆盒里。对谢玉清展颜一笑。她的眼中是很纯粹的开心。这种开心也感染了谢玉清,跟着笑起来。 抚摸过虞枝意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指腹来回交错摩挲,遗留着不知是唇瓣还是唇脂柔软的触感。嘴唇有点发热,他不由得想到今晨自己偷偷摸摸的举动,心跳的飞快。 要是能再试一次,就好了。 谢玉清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 指腹的那块红色,微微发烫,他的心口也是发烫的。这股感觉一直持续到他把手指上沾染的唇脂洗掉。 虞枝意不知道他这点想法,长年累月在病床上生活,不与人接触,她的想法很是迟钝,也很是单一。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活着。 —健康的活着。 两个人起得很早,不用去请安,虞枝意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谢玉清的身体自然不可能带她出去,最多只能在谢家逛逛。虞枝意没什么被困住的感觉,从前习惯了,现在也没有不习惯,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对她来说都很陌生,唯一熟悉的就只有谢玉清,“谢玉清。你可以教我认字吗?” 总要做些什么打发时间的。 “从前在家没学吗?”谢玉清对她很耐心。 虞枝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说前世,还是说今生。她在记忆里翻了翻,原本的“虞枝意”在家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谢玉清看她没有回答,以为自己是戳到了她的伤心事。他虽然总是在家里,却知道外头有些人家,是不许家里的姑娘读书认字的。也许枝意在家里,并没有那样受宠。他无法控制地,对枝意产生了一些怜爱的感情,一厢情愿地开始在脑中为枝意编织一些不受宠的画面。 想想,就觉得有些可怜。 “走,我带你去书房。”谢玉清拉着她的手,完全沦陷在要把虞枝意从不幸福的日子中拉出来的想法。 虞枝意被谢玉清突然的热情的惊到,顺从的跟着他。 青鸾着急的很,急得团团直转的,最终她还是带一种要把谢玉清从虞枝意手中救出来的迫切的感情,喊住了两个人,“二爷。” 被喊住的谢玉清着实诧异的看着她。 被谢玉清注视着,那双眼睛除了她什么都没有容纳时,青鸾的心怦怦乱跳,连想说什么都忘记了。 谢玉清微微折起双眉。 青鸾没有看出他的不耐烦。谢玉清是谢家上下脾气最好的人,是下人公认的。她自然也不会认为他会对自己发脾气。谢玉清也是个执拗的人,每日要做些什么,都安排的好好的,雷打不动,除非并在床上起不来了。她不肯相信,谢玉清是为了虞枝意破了例。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节 都是虞枝意的错。她想。 “二爷, 要练字吗?” 微红的脸,期待的眼神。谢玉清终于有些明白了。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一览无余。只可惜他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你僭越了。青鸾。” 往日看在青鸾与他一起长大的份上,他对青鸾多有纵容。可这也不代表,她能够自以为是的越过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第5章 驱旧奴晋江 青鸾这样对他有私心的人,是不能留在他房中的。 谢玉清道,“你原是娘房中的,现在还回去吧。” 一句话便叫青鸾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玉清,又哭又笑,可她想闹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阴沉的视线,抬头一看,王嬷嬷正站在角落看着她。她不由得想到了昨夜,也是这双阴沉无比的眼睛,在黑暗盯着她,好像纠缠在她身上似的。明明在屋子里,青鸾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又想到大爷的手段,慢慢地站了起来,应了声是,便抹去眼泪去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西。 虞枝意看着远去的青鸾,慢慢跟在谢玉清身后,冷不丁问道,“谢玉清。她为什么哭?” 一开始,谢玉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是谁,很快,他便明白,虞枝意说的是青鸾。听闻女子多善妒,他支走青鸾,未必没有保护她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说出来,虞枝意会不会不开心。 正在犹豫间,虞枝意又问,“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谢玉清看着虞枝意的眸子,清澈的一眼就能看到底。实在说不出来虞枝意是在说赌气的话的意思,便道,“青鸾倾心于我,但我无法给予她回应。她便哭了。” 虞枝意的话很直白,少了那些拐弯抹角,“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 “是这样。” “可我还是不懂。她为什么会哭。”虞枝意问得谢玉清一堵。 “喜欢一个人,会对那个人生出期待。得不到期待就会失望,失望久了就会痛苦。”谢玉清想了想,解释道。 虞枝意不懂失望,但她懂痛苦。 没日没夜治疗,无法离开病床的时候,她就觉得很痛苦。 她有些天真,却也十分认真道,“那我还是不要喜欢别人了。”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谢玉清,你也不要喜欢别人。” 谢玉清觉得虞枝意的话很有意思,哑然失笑。 “喜欢这件事,哪里是可以控制的。” 翠竹苑里器物一应俱全,卧房左侧便是书房。书房里全是谢玉清的藏品。谢玉清想着要教虞枝意认字儿,要挑本简单易懂的书。他从书架上挑挑选选,挑中了当年他开蒙的书。 虞枝意坐在谢玉清常坐书案前,坐的很是端正。谢玉清看到她这副样子,唇角勾起一抹浅薄的笑意,又很快放下。他把书放在虞枝意面前,认认真真开始做起先生。 虞枝意学的很快,也很认真。 谢玉清不怎么费力便教会了她许多,唯有一点,她从未练过字,一双手骨节分明,指骨修长,握笔的姿势也十分雅观,有模有样,只是那笔一落到纸上似乎就不甚听话,弯弯曲曲地,写不出一个字形来。他拿起一张纸,微微蹙着眉,“这字,还需多练。” 他也不愿意打击虞枝意,恐伤了她读书识字的兴趣。 虞枝意也知道自己的字不好,写起来也格外认真,照着谢玉清的字迹描了又描,练了又练。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又到了用饭的时间。她手腕酸痛,握着笔微微发颤。谢玉清眉眼微压,从她手中拿过笔,道,“练字一事非一日之功。枝意,不要心急。” 正说着,外头传话道,“老夫人请二爷,二奶奶去用饭。” 这传话来的正是时候,谢玉清也有了借口让虞枝意停下。练字一事让他明白,虞枝意也是个执拗的人,比他不逞多让。说要练字,便要一直练下去。 虞枝意揉着手腕,耳根微红。 谢玉清帮她揉着手腕,两人移步孟老夫人处。 刚进门,虞枝意便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孟老夫人坐在榻上,闭目沉思,眉间却有一道深长的折痕,对面站着谢诏,垂手而立,面无表情,却隐隐闪过一丝不耐。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全都垂头立在一旁,凝神屏气,稍粗重的呼吸声都不曾有。 丫鬟见他们夫妻俩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 秋燕轻手轻脚走到孟老夫人身侧,低声道,“二爷和二奶奶来了。” 闻声,孟老夫人睁开眼,脸上隐怒转而变为笑容,藏着一丝疲惫,“玉清和枝意来了。到我跟前来。” 小夫妻俩走了过去。 谢玉清似乎看出了什么,扭头悄悄看向谢诏,用眼神询问。 孟老夫人拉上虞枝意的手,话里有话一般,“还是玉清和枝意两个让我省心些。” 此话一出,谢诏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过,他仍不为所动。 孟老夫人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是个主意大。不愿便不愿成亲吧。”她以为看在弟弟夫妻和睦恩爱的情况下,谢诏多少会生出一丝向往之情,这才提及娶妻一事,没想到这个大儿子竟还没开窍一般。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多余操心这些做什么。 “行了。摆饭吧。”孟老夫人摆摆手。 一顿饭吃的每人各怀心思。 饭毕,孟老夫人借口自己乏了,把他们几个全都轰了出去。谢玉清这会儿没有拉着虞枝意的手,而是几步追上谢诏,问道,“兄长,娘说的可是真的?” 谢诏脚步微顿,待谢玉清能够毫不费力地追上后才抬脚向前走,“你是指什么?” 谢玉清问道,“当然是娶妻。” 说到娶妻,他立即想起被自己忽视的虞枝意,转头向后看,虞枝意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他想过去拉着她,又想到谢诏,一时间竟陷入两难的抉择。 虞枝意慢吞吞地走着,无声张唇,“不用管我。”又指了指谢诏,示意他同谢玉清说话,帮他先做了选择。 谢玉清这才转过头来,“其实兄长,从前我排斥娶妻,是因为不喜接触生人。现下觉得枝意也很好。”说起枝意,谢玉清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哦?好在何处?”谢诏眉眼微压,似风雨欲来。 可谢玉清毫无察觉,“当然是哪哪都好。” “女子多善妒。她这样善妒之人,也能称得上好?”谢诏不以为然,“你不要被其蒙蔽才好。” 他话中多有偏见。 谢玉清正是对虞枝意爱护之际,颇有些不忿道,“兄长可是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 谢诏不语。倒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而是这虞枝意之前纠缠他时,曾放下豪言壮志,若他日进了他谢家的门,定不许他纳妾蓄婢,只许有她一人。这番言语,已是善妒。人性难改,他不会觉得虞枝意嫁给了谢玉清就能够有所收敛,只怕会变本加厉。 不过玉清性子单纯,这话不必说与他听,只需提点一二便可。 见他不语,谢玉清反倒觉得是他说不出来缘由,便为虞枝意辩护几句,“兄长不曾了解枝意。枝意生性单纯,并非善妒之人。若兄长是因青鸾一事对枝意不满,那玉清大可告诉兄长,那青鸾仗着往日情分,不知尊卑,倒开始插手主子的事情来。若不是枝意为她求情,只怕我要责罚于她。” 话里话外,尽是对虞枝意的维护。 他们兄弟两自小到大,亲密无间,第一次产生分歧,竟然还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谢诏心有不满,对虞枝意更为不喜。可他又不愿伤了与谢玉清的情分,只能以沉默应对。 他思索一瞬,道,“青鸾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屋里缺了人,到时候我会让管家送两个人来。” 谢玉清自以为说服了兄长,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兄长了。” ”娶妻一事,不必再提。”谢诏有些不耐提及这个话题,却又怕娘见他不答应,从谢玉清那儿入手,让他来劝说,“我公务在身,还不是娶妻的时候。” 谢玉清一怔,道,“好。” 谢诏的情绪回暖,紧蹙的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外面风大,你还是快些回屋里去。” 话音未落,只听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兄弟两同时收住说话声,往身后看去,转角处,虞枝意快步走来,身后的丫鬟手中捧着貂皮披风。她走到谢玉清身前,接过披风,给 谢玉清披上,为他系带,嘴里还嘟囔着,“走到一半,秋燕姐姐追过来,让我把披风带上。娘看你没有穿披风,唯恐你受了寒气。” 孟老夫人没有厚此薄彼,另一个丫鬟手中也捧着披风,此刻走到谢诏身前道,“大爷,这是老夫人命我送给大爷送来的披风。” 谢诏不喜形于色,不了解他的人很少明白他的情绪,一张脸如同面具,唯有看见孟老夫人和谢玉清时会稍微变换神色。丫鬟们都对他畏惧的很。 他不辜负娘的一番心意,自行披上披风。 兄弟两的披风一模一样,身量也差不多。披风恰好遮掩了两人身形的差距,只能从脸上的表情来分辨兄弟俩的区别。 虞枝意的手艺生疏,却还是给谢玉清系好披风,又帮他掖了掖,确保没有一丝风吹进披风里。谢玉清一脸喜意,极为享受这样的待遇。他从披风里伸出手来,抓住虞枝意的手,感觉胸口某处被充盈一般,对着兄长露出一个眼神: 瞧吧,还是要娶个媳妇儿。不然披风都要自己穿。 第6章 神伤晋江 谢诏自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是原本存有的偏见在虞枝意满心满眼都是谢玉清并且对其细心照料下,稍稍冲淡了一些。 也只是一些。 虞枝意不知他们兄弟间的眉眼官司,便是知晓,也不放在心上。她心中还记挂着回去练字的事情,只是她有些畏惧谢诏,谢玉清不走,她也不主动提及此事。 谢玉清只是想用一些激将法,没想到兄长完全不上套。只好在心里对娘说了声抱歉。他劝说不动,自然不肯再用心思,便转而将心神落在虞枝意身上,发觉她的手有些凉,便带着虞枝意转身离去。 才进翠竹苑,院子里站着两个陌生的姑娘,十分惹眼。 虞枝意好奇地看了一眼,又收回眼神,谢玉清解释道,“青鸾走了,兄长怕我们房里人手不够,便又送了两个丫鬟来。”他对这事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虞枝意也没有自己是院子主人的自觉,只点了点头,便催促谢玉清道,“我还想再练会字。” 谢玉清好笑,看天色还早,不忍拒绝虞枝意渴望的眼神,便带着她去了书房。 回到书房,虞枝意专心练字,谢玉清刚捧上书,窗棂被轻轻敲了两下,他走过去,窗棂外的人低声道,“二爷,大爷新送来的两个人怎么处置。” “我身边不需要人伺候,便作二等丫鬟伺候吧。”他想了一想,又觉得伺候虞枝意人不够,便问,“这两个丫头可有什么特长。” “一个略通音律,一个略通文墨。” “不错。”谢玉清夸赞道,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看虞枝意这劲头,跟着两个丫鬟侍弄书墨,学些音律也是不错的,“就让她们两个跟着二奶奶吧。” “二爷可要为两个丫头赐名?” “一个叫碧桃,一个就叫荷香吧。”谢玉清随口道。 窗外的人应声而退。 谢玉清又回到虞枝意身边,她手旁摞了一小叠纸,都是方才练的。他拿起来一张一张看过来,越往下,字迹越乱,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屋内渐暗,燃起蜡烛。 虞枝意停笔,“今日便到这里。”她的视线从纸上移开,下意识去找谢玉清,发现谢玉清正坐在书桌一侧,手上拿着书,眼睛却在看她,便问道,“怎么不看书。” 谢玉清放下书,走到它身边来,眉目含笑,“我想看看你何时才会注意到我。” 话中不免拈酸,虞枝意却没听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在这儿。” 奇妙的是,耿直的话取悦了谢玉清,他的心情由阴转晴,“天已经黑了,再看下去对眼睛也无益处。不如休息一会儿。”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节 虞枝意点点头,谢玉清拉着她回了卧房。 一边走一边说,“大爷送了两个丫鬟来,你且看看合不合心意,若是不合心意,我们再选。” 虞枝意听了愣住,“大爷选的,也能退回去吗?” 她呆愣的样子,让谢玉清笑起来,“当然。大爷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虞枝意在心中腹诽:那只是对你来说不是。 果然如谢玉清所说,一进卧房,便有两个脸上的丫鬟,见两人行礼道,“二爷,二奶奶。” 借着昏暗的灯光,虞枝意仔细打量这两个丫鬟,现下是冬日,屋子里烧着炭不冷,两个丫鬟被热气烘得脸蛋通红,白里透粉。不得不说,谢诏确实会选人。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这两个人看着要比青鸾更胜一筹,媚而不俗。 “起来吧。”谢玉清看着虞枝意没有排斥的意思,心放下一半,虽说丫鬟不合心意可以再选,毕竟是兄长送来的,若要送回去,还得有个合适的缘由,眼下枝意也无不满,倒是免了一桩事。 虞枝意对两个人道,“你们两叫什么名字,靠近些。” 两个婢女便走近了,同时道,“奴婢碧桃。” “奴婢荷香。” 虞枝意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却也没多问。 两个婢女靠近后,她看得愈发清楚。两个婢女唇红齿白,美目含情,犹如一汪春水。十指犹如葱段,白皙细腻,笔直修长。 谢玉清果然好福气。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虞枝意兴致缺缺地命她们退下。 谢诏送她们来的用意,她已经不想猜了。这些勾心斗角的戏码,她唱不过谢诏,又何必自不量力。她坐在绣凳上,丫鬟们刚要上前为她拆去发饰,被谢玉清屏退。他顶替了那个丫鬟的位置,亲力亲为,手指在虞枝意发丝间穿梭,小心地取下发饰,“瞧着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他享受每一次触碰枝意的机会。 拆卸发饰时,偶尔会触碰到枝意,身上便会难以自控地一阵战栗。 “并没有。”虞枝意回答道,她有些回避这个话题。 谢玉清见她兴致不高,便不再提及。既然这两个丫鬟惹了枝意不快,不如调远些,免得枝意看了心烦。 “明日便要回门了。到时候我不能陪你。”谢玉清突然想到娘的嘱咐,道,“不过娘已经备好了礼,你什么都不必操心。”他说着,放下珠钗,任由黑发滑落在掌心。手掌抚上虞枝意的脸颊,把她的脸转过来,大拇指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心中突然生出无法压抑的哀恸。 若他死了,她要怎么办呢? 他连走出这个门,都困难。 “二爷。到了喝药的时辰了。”荷香手上捧着一只白色玉碗,里面盛满了腥臭的药汁。 前两天谢玉清喝的时候,都是背着虞枝意,因此她没看见。今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谢玉清喝药,对他身体不好这件事,有了点实感。 不曾想,这话隐秘地刺痛了谢玉清,心中无端生出一些怒气,无处发泄,“滚开。” 荷香没想到喝药这么简单的差事也能惹怒二爷,眼圈里忍不住蓄了点泪珠。 她这模样着实可怜,虞枝意从她手中接过玉碗,搭上谢玉清的肩膀,“谢玉清,喝药。” 她愈是风轻云淡,谢玉清那根敏感的心弦愈是被挑拨的厉害,府中上下,因为他身体的事处处小心呵护,这些天没有人刻意提及,他都几乎要忘记这回事。他本可以不在意的,如果不是虞枝意的出现,让他明白,这世上还有他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 娘不会允许他陪枝意回府的。 谢玉清咬着牙,两腮旁的肉绷得紧紧的。他心中郁积着怒气,却也明白枝意是无辜的。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攥紧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面无表情地从虞枝意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今日的药比平日里还要苦些。 可他却一言不发,也没有要一块蜜饯。 见他唇边沾着少许药渍,虞枝意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去,她温柔的举动让谢玉清的眼眶渐渐红了,“枝意,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这么说。”她轻轻拍他的肩膀。 谢玉清圈住虞枝意的腰肢,把脸埋进她的腹部,闷闷地说,“连陪你回门都做不到,我实在太没用了。我是一个废物。” “你读书识字,已经胜过许多人。”虞枝意实事求是道。 长年累月的病造就了谢玉清一副敏感自卑的性子,因为回门的事情,性格执拗,钻进牛角尖后难以走出。 腹部一阵温热,枝意推开谢玉清的肩膀,果不其然看见他眼尾的湿痕,她用指节擦去一点泪星,“怎么哭了。” 被虞枝意发现自己偷偷在哭,谢玉清又羞又恼,觉得丢人极了,眼泪又大颗大颗地冒出来,颗颗像珍珠一样从空中坠落在虞枝意的裙子上,碎成泪花,氤氲成一片水痕。他生的美,哭起来梨花带雨,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虞枝意一时间不知道先接住他的眼泪,还是先安慰叫他不要哭,心尖上像被小虫子咬了一口,痒痒的。 最后别无选择,只能用手捂住谢玉清的眼睛,“别哭了。” 谢玉清的眼睫戳着,手心发痒。泪水滑落在指缝里,带着温热的潮湿,一发不可收拾。 “别哭了。”虞枝意不大会安慰人,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一句。 谢玉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竟然惊动了整个谢府。 这个时辰,孟老夫人本已安寝。青鸾实在不甘心自己就这么去了孟老夫人那儿,因为谢玉清给她留了些颜面,并未托出她去孟老夫人那儿的内情,下人们只当是谢二爷讨二奶奶欢心。她与值班的婆子有些交情,说两句好妈妈,便放了她进来。她悄悄看屋里,正巧看见谢玉清在哭,觉得抓到了虞枝意的把柄,匆匆回到孟老夫人的院子里去禀告这件事。 谢家阖府上下,谁都知道谢玉清是孟老夫人的眼珠子。 谢玉清的事,无论大小,在孟老夫人这儿都是顶天的大事。 青鸾要禀告谢二爷的事情,没有人敢拦她,一听谢二爷有事,孟老夫人立马命人收拾起来,连夜打着灯笼来了翠竹苑。 一个府上的人都被惊动。 第7章 问罪晋江 这么晚,孟老夫人兴师动众的来了翠竹苑,虞枝意与谢玉清皆是一惊,两人一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因为太过吃惊,被分了心神,谢玉清也忘记哭了,只巴巴的望着孟老夫人,脸上挂着泪痕,一双凤眼微微红肿,连鼻头都是泛红,看着可怜又好笑。 “娘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吗?”虞枝意问道。 虞枝意没嫁进来前,谢玉清与青鸾是有些情分,虽不及男女之情的地步,那也是与旁人不同的。谢玉清虽然将青鸾撵到孟老夫人这儿,却并未阐述原因。她只以为是小夫妻俩想要独处,觉得青鸾碍事亦或是那新媳妇瞧着青鸾不大顺眼,故青鸾来禀报谢玉清的事时,她轻易便信了。 这会儿见谢玉清没事,孟老夫人也回过神来,慢慢回味方才的事情,这一细想,青鸾的话便禁不住抽丝剥茧。她心下了然,自己这是被当了枪使。她心里浮起一层怒气,却因面对谢玉清,还保持着笑容,“无事,不过半夜里突然觉得心口悸,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就过来看看。” “看着你们好好的,娘便放心了。” 说着,她向后瞟了一眼。 显然,虞枝意不会相信她大半夜的来翠竹苑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她迅速抓住孟老夫人看似不经意间投向秋燕身后的那个眼神。秋燕身后藏着一个人,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虽然没有看见脸,但她还是认出了这个人—青鸾。 剩下的事情便如同被一条细线串起,清晰起来。 正当虞枝意要说话时,谢诏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晚了,怎么还劳烦娘亲自来了翠竹苑。” 里间与外间之间隔了一道红珊瑚串成的珠帘,谢诏的身影影影绰绰,看的不大清楚,声音却清楚的传进来。 虞枝意拆了发饰,头发垂落在身前,还穿着白日的抹胸襦裙,谢玉清在她身上揉了一通,襦裙皱巴巴的,还沾着泪痕的,看起来乱糟糟的。她身子压低,朝谢玉清身后躲了躲。不论如何,她这副模样出现在谢诏面前总是不妥的。 “大半夜的,怎么把你也叫来了。”孟老夫人知道谢诏平素就紧张谢玉清,两个人头一次分开这么久,心中定然记挂,话里话外不免关切。 谢诏道,“娘本已睡下,半夜突然来了翠竹苑,守偏门的婆子恐出了什么事,便差了人去儿子的院子里回话。我一听此事,放心不下,便也赶来了。”这个时辰,他还未歇下,身上只披着件外衣,可见来的匆忙。 “后院这些事情,本不该污了你的耳朵。只是那婢子实在可恶,存了挑拨之心。”都是一家人,孟老夫人也不避讳。 秋燕一把把青鸾从身后拉出来。 青鸾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鸾本就慌张,看见谢诏,两膝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糠筛,“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样的错事。还请夫人、大爷开恩,饶了奴婢吧。” 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若是落在老夫人手里还有一条活路,落在谢诏手里,是必死无疑。尽管如此,她也不敢泄露半点谢诏命她盯着二爷、二奶奶的事情,只一味地磕头求饶。 孟老夫人本就心肠软,眼下看她可怜,心中怒意已经去了大半,她刚想开口,谢诏便道,“这么晚了,娘不若早些回去休息。这个婢女就交由儿子处置。” 孟老夫人没有在众人面前驳斥自己儿子的道理,虽觉得不妥,也同意了。 谢玉清这会缓过来,想起刚刚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形,羞得忍不住钻进地底。恰好丫头也端来熬好的安神药,为了表现自己不是个爱哭鬼,他喝的一干二净。瞧他的模样,孟老夫人忍不住笑,心中对虞枝意那一丝微弱的不满也尽数散去,命秋燕扶着她回去。 待她一走,谢诏便立即变了脸色,“带走。” 青鸾也不敢求饶,吓得肝胆俱裂,只呆呆地被架着走出了翠竹苑。 这桩事就这样被不轻不重地揭过,屋子里剩下虞枝意和谢玉清两个,她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谢玉清,“瞧你,爱哭鬼。” 被取笑,谢玉清也不恼。他双手环住虞枝意的肩头,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卖乖,“姐姐笑我。” 他一摆出这种无赖的姿态,虞枝意就拿他没办法。 谢玉清在她颈窝蹭来蹭去,蹭得她痒痒。 “好了好了,多大人了。还在撒娇。”虞枝意轻轻推开他,“还叫姐姐呢,羞不羞。万一我比你小呢” 谢玉清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听见她又说生辰,又拉着她喋喋不休。两人一合计生辰,发觉虞枝意确实比谢玉清大上几天,他便一口一个姐姐,十分欢快。 虞枝意拿他没办法,只好应了他。 两人说着说着,谢玉清的眼皮子开始耷拉着,是方才安神药起了效果,便借此安寝。 隔天清晨,虞枝意便被轻声叫了起来,谢玉清还在睡,她正犹豫是否要把他叫起来,就听见丫鬟道,“二奶奶,今天回门。东西都准备妥当在外头等着,只等着二奶奶了。” 虞枝意点点头,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又把手从谢玉清手里抽出来,看谢玉清眉头微皱,似是要醒,又轻拍两下道,“睡吧。” 谢玉清眉头一松,又睡去了。 又过半个时辰,虞枝意终于出了门。 看到马车身边站着的人,她一愣,喃喃自语道,“大爷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小丫鬟解答道,“大爷说怕二爷不能陪二奶奶回门伤心。他就替着二爷陪二奶奶一道回门。” /:. 说是回门,也是撑腰的意思。 表示新媳妇儿在婆家受宠,也是为了让虞家夫妇安心。毕竟他们的女儿嫁给一个活不过三年的病秧子,怎么说,都是虞家吃亏,谢家讨巧。 这次谢家也是存了补偿的心思。 虞枝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被小丫鬟听到,还口齿清楚地回答,来了几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回二奶奶的。奴婢叫宝鹊。” “宝鹊,是个好名字。”虞枝意看着有些喜欢,把她的名字记在心里,不知道能不能求求娘,把宝鹊调到身边来。这几日她的表现相比谢诏也看到了,自己是真的不会纠缠于她,对她的监视,应当也没有之前那样严苛了。 她一面想,一面继续朝马车走。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6节 不经意间,对上了谢诏的视线。 虞枝意立即垂下眼,移开视线,行了个礼,“大爷。” 谢诏冷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礼。 被扶着上了马车,避开了谢诏,虞枝意才稍稍感觉放 松。身旁跟着的两个丫鬟进了马车后,她的皮又绷紧了。 谢诏的态度冷淡,却没有之前的嫌恶。 是否说明,其实谢诏已经对她改观? 虞枝意抓心挠肝地想,却也不敢直接去谢诏面前问,怕他又误会自己故态复萌,纠缠不清,只好暂且把这些心思压在心口。 马车外,谢诏一声,“出发。” 马车缓缓开始移动。 成亲以后,虞枝意第一次踏出谢府。外面人声鼎沸,招呼生络绎不绝。她不免生出一丝好奇心,端坐了一会儿后再也忍不住,悄悄挑开帘子的一角,顺着缝隙朝外看去。这条街宽阔平直,很是热闹,两侧商贩一家挨着一家,有些大胆地直接在店门外叫卖,很是新鲜。 正看的起兴,马车外落下谢诏冷冰冰的话,“守礼。” 虞枝意一惊,失手帘子啪地摔在车窗上,悻悻地垂下眼,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散去。 马车里的两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 不一会儿到了虞家大门口,马车停下。下人们把回门礼从马车上搬下来,再往虞宅里搬,早早等候在外的虞家管家带着下人们也来帮忙。虞枝意被搀扶着从马车下来,谢诏也从马上翻身下来,两人站在一起。 虞家夫妇一大早就开始盼着虞枝意今日回门,听下人回话虞枝意等人要到的时候,便出门等着。虞枝意一下马车,就看见夫妻两,上前左手拉着一个,右手拉着一个,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爹,娘。” 喊完又要滚下泪来。 想到谢诏还在身后,她不由得强忍着,虞家夫妇也是眼圈发红。 夫妻两感情好,只生了虞枝意一个女儿,又一意孤行嫁给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日后还不是要做了寡妇。想到这,虞家夫妻两个满心酸楚,见她面色红润,不像受到苛待的模样,心下宽慰许多。 一家人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完全忘记了站在一旁的谢诏。 还是虞父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位是?” 虞谢两家结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日结亲也是谢诏来迎,可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婿是个病秧子,断不可出府。 这是,又让了那谢家大爷来? 虞父心中觉得怪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分毫。那日喜宴,他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没空与亲家叙话。 谢诏上前施了一礼,“虞家伯父。小侄谢诏。我弟弟身子不适,特意嘱咐我陪着过来。” 第8章 回门晋江 虞父是生意人,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思。 可就是听懂了,才觉得怪。 这城里谁人不知,谢家二爷是个病歪歪的,也就他闺女一门心思往火坑里跳,就是不陪着回门,旁人看着谢侯爷的份上,也不敢嚼舌。他觉得怪,也没说。谢家有心给他闺女长脸,他也没必要把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 “原来是谢侯爷,失敬失敬。”虞父笑道。 谢诏自称小侄,他可不敢真把谢诏当侄子。 “外面风大,快快进府。”虞父招呼着。 一路上,虞母拉着虞枝意嘘寒问暖,情之所至,面露不忍,背过脸去用帕子擦了两把泪。面对虞母的真情流露,和她黑发中夹杂着的几缕银丝,虞枝意心中涌起一股悔意,酸涩难忍。 这是这具身体的情绪。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好父母的。 放心。 虞枝意在心中默默道。 不一会儿,心中的情绪消散,虞枝意的眼尾滑过一滴隐秘的泪。 谢诏与虞父先行半步,似有所感,不经意间回头,恰好看到她眼中的悔意和那点泪意。他漠然地转回头,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悔有何用。 可那滴泪,到底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谢诏陪着虞枝意回门,可到底不是她的夫婿。虞父陪着他在前院喝茶,虞母带着虞枝意回到出嫁前的院子里。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与从前没有半分区别,维持着她出嫁的样子,就屋内的陈设也别无二般。 没有谢诏这个外人,虞母和虞枝意说起体己话。无非是她嫁入谢家过得如何,谢家待她如何…虞枝意一一回答。听见她说谢家待她极好,虞母心中宽慰,却也不肯尽信。这谢家就是待虞枝意再好,也是当她是新媳,是个外人,如何能与在自己家中相比。想到这,又不免落下泪来。 虞枝意好声劝解,劝了许久,虞母才收住泪。 虞母看着她体贴的模样,眼眶又是一酸,“从前你做女儿家的时候,性子天真烂漫。如今到了别人家,倒乖巧体贴起来。”这其中,不知要吃上多少苦。 “娘。”虞枝意依靠在虞母的肩头,话中已然带上哭腔,“娘。从前是我不懂事。伤了爹娘的心。” 两人抱着,又是痛哭一场。 直到前院派人来传话,到了用饭的时辰,母女两才收住泪。 简单收拾了一番,母女相携去了前院。 谢诏八面玲珑的心思,存心与人交谈,便叫人察觉不出他的意图。虞父一开始还对他颇有不满,几句话下来,差点将他引为知己,若不是还记得他的身份,只怕当场要拉着他跪下拜个把子。他越说越激动,竟拉着谢诏的手不肯放开。 还是虞枝意母女两人来了以后,他才矜持地咳了一声,放开了谢诏的手。 虽重新梳洗过,还是能看出虞枝意眼眶微红,方才哭过。 谢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倒是虞父看见虞母这样子,心疼的不得了。也不顾谢诏在这,直接拉上虞母的手,低声与她说话。 说句不合规矩已经是抬举,虞家上下,似乎完全没有规矩这种东西。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束缚,他们更加鲜活。 虞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暗地里拧了一把虞父,“摆饭吧。” 虞家家财万贯,却没有奢靡之风。桌上摆着清淡的菜品却并不敷衍,甚至能看出主人家的用心。谢诏看着这些菜,鬼使神差地抬眼朝虞枝意一看,却看她面不改色,甚至有些欣喜。 好矛盾的一个人。 仿佛和那个对他纠缠不清的女人,割裂成两个人。 虞枝意自然察觉到他的眼神,可她并不在意。谢诏看她的目光已经比之前温和太多,只要消除了谢诏对她的杀意,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她不必刻意讨好,惹人嫌话,只需要保持距离。 用完饭后,按照习惯,虞枝意并不想那么早回谢家,她准备同谢诏商量一下,再留一会儿。 还不等她开口,便听见谢诏向虞父虞母辞行,“伯父、伯母。小侄还有公务在身,要去公干,待晚上再来接枝意回去。” 谢诏如此开明,虞枝意始料未及,她眼睛微微瞪圆,惊讶地看着谢诏,只一眼,便又转回爹娘身上,勾起唇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虞父虞母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传闻中冷情的谢侯爷竟然如此好说话。这一举动,令虞家夫妻对他好感大增。 许是被这一家三口的情绪感染,谢诏的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在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后,笑容瞬间转换成以往的冷冰冰的脸,大步转身离去。 他走后,虞家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即便谢诏表现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可他们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他骨子里的拒人之外。 三个人来到院子里。 一进门,虞母就紧紧拉着虞枝意的手,满眼虞切。她满眼询问,却不敢开口,唯恐隔墙有耳。虞枝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她才慢慢从惊惶不安中镇定下来。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话果然不假。 “娘。不用担心我。”虞枝意摇了摇她的手,她求助地看向虞父,直到这个时候只有爹才能把娘哄好。 虞父背过脸,不理她。还在为她执意要嫁到谢家,嫁给那病秧子生气的事儿生气。他的气性还大着呢。 虞枝意无奈,又长长地喊了一声,“爹。” 她一手拉一个,又是喊爹,又是喊娘的。 好一会儿,虞父才肯理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好,“我当初就说了,那谢侯爷不是个好相与的。你非要嫁进去。我们小门小户的,嫁进去就是受欺负。你说要非要嫁进去做什么?”到现在他都想不通,为什么虞枝意非要嫁进谢家去。他不会觉得自己的 女儿会喜欢一个从没见过面,又病殃殃的男人。 被这么一质问,虞枝意哑声。 看她这不吭声的样子,虞父就来气。他虎着脸,“现在你得偿所愿了。我们虞家和谢家比,那就是脖子和大腿。他谢侯爷咔嚓一下就给我们拧断了。就是有心帮你,也难了。” 虞枝意眼圈又红了。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从口中吐出。她心虚又胆怯,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偷,偷走虞父虞母对“虞枝意”的疼爱,心中又生出一丝渴望。这样复杂的心情让她的眉头染上一丝愁绪,轻轻地拧起,低着头闷声不吭。 到底是疼爱了多年的女儿,又是一副服软的态度,虞父也无法一直维持着冷脸,他长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话虽如此,可她知道,若她提出请求,虞父绝不会坐视不理。 若不是虞父虞母出了意外,“虞枝意”在被活埋时,也不会求救无门。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虞家与谢家对上。 “爹。女儿已经知道了错了。”她此刻仿佛化身为“虞枝意”,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悔意与遗憾通通倾诉出来,“从前是女儿不懂事,才会酿成大错。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后果女儿一力承担。” “爹不必为女儿担心。”虞枝意擦去面颊上的泪痕,语气渐渐变得坚定。 她这样懂事,虞父本该高兴。可偏偏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以后,虞枝意才开始懂事。他半点高兴不起来,虞母也是如此。 “好了好了,一家人在一起,说这些不开心的做什么。”虞母从虞父的冷脸中看出些松动的意思,便出来做一个和事佬。 有了台阶下,虞父脸色渐渐温和,“好了。我们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就不提那些事了。”他挑挑拣拣,说了些做生意时遇到的趣事与母女两听。他走南闯北做生意,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一会屋子里便传出笑声。 天色渐黑,谢诏守诺而来。 虞父虞母再不舍,也不能叫女儿不回谢家,只能将满腔爱意都灌注在给虞枝意带回去的东西上。就这样,虞枝意从虞家带回比回门还要多的东西。 回到谢家后,虞枝意先去了孟老夫人院子里,才回到翠竹苑中。等她回到翠竹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屋子燃着蜡烛,光线暗淡,谢玉清一反常态地没有迎上来,他斜靠在床边,手上拿着本书,专心致志地在看书。发冠解开,头发垂在身侧,面容在烛火下模糊不清,看不清神色。 若不是知道谢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面无表情的模样和冷淡的气质,恐怕虞枝意会将他误认为谢诏。 虞枝意站在门边,一时拿不准自己要不要进去。 谢玉清虽拿着书,余光在虞枝意出现的那一瞬间便落在她身上,手上拿着的书一页也不曾翻过,见虞枝意站在那儿不动,还想着冷她一会儿,却在看见她发白的脸色时忍不住开口,“回来了。” 虞枝意嗯了一声,走了进去。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7节 谢玉清心烦意乱,手上的书更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索性往旁边一扔,抬头看见虞枝意魂不守舍的模样,心口生出一丝戾气。 第9章 嫉妒晋江 虞枝意敏锐地感知到谢玉清有些不快,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两日都是谢玉清主动与她说话,对方乍一冷下来,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一犹豫,误了开口的时机,其余话便堵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半点。 她垂着脑袋,像缩进壳的乌龟。 无形中给自己竖起一层壁垒。 也就错过了谢玉清抬眸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 接触了几日,谢玉清把虞枝意的性子不说全摸透,也了解八九分。看她这装鹌鹑的样,也生不起来气。再说,这事也怪不到她头上。想明白后,谢玉清脸上重又挂上略带天真的笑容,“小意。能你终于回来了。我等好久了。”话中隐隐还带着委屈。 虽不知他为何情绪如此多变,可他好歹是递了一个梯子,虞枝意稍稍走近些道,“爹娘念我念得紧,多留了会我。” “谢玉清。”她低着头,悄悄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小意。”谢玉清顺势抓住虞枝意的手腕,轻轻一拉,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经年累月的喝药让他身上浸着一股药味,谢玉清觉得这股药味不好闻,从孟老夫人那儿讨了几个熏香的方子,身上一股淡淡的竹香。 距离太近了。 虞枝意的脸腾的一下红到耳根,脸上也蒸着一层热气一般发烫,手指不由得抓紧了谢玉清的里衣,“谢玉清。” 柔软的白色里衣被手指一抓,抓出几道褶皱。 她整个人趴在谢玉清膝头,姿势有些别扭,忍不住动了动。 谢玉清的手掌按在她的后背上,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别动。”声音沙哑。 虞枝意僵着身体不敢动。 谢玉清的脸埋进她的脖颈间,肌肤相贴,若不是怕自己孟浪的举动吓到虞枝意,他此刻恨不得与她坦诚相待,只有这样,两人间才是毫无阻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存在,“小意今日回门开心吗?” 虞枝意早知道会有这一回,心中早早准备好了说辞,把今日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只除了一件事…谢诏… “小意没有什么隐瞒的吗?”他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和之前单纯的样子,没有半点去区别,可虞枝意就是从他眉眼间看出一丝阴郁。 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隐瞒的事…她左思右想,除了谢诏陪她回门这件事似乎并未有什么隐瞒。 谢玉清抬手轻轻掐上虞枝意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今日回门…是大哥陪同…”她试探地说了一句,自己也不确定谢玉清是否为这事儿不快。 谢玉清垂下眼睫,眼下散落一片阴影。 喉间发出一丝冷笑。 虞枝意被他这声森冷的笑吓得一哆嗦,攥着里衣的手指忍不住又攥紧了些。 “我就知道。”谢玉清面无表情,莫名地来了一句。 虞枝意听不懂,她仰着脸看着谢玉清的表情,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对双生子,恐怕像的不只是外貌。 微凉的手指落在颈侧的肌肤上,引得一阵战栗。 “不是小意的错。”谢玉清低声呢喃道,“小意快些去洗漱吧,我们早些歇息的。” 虞枝意没听清前半句,天色不早,也确实到了就寝时间。她自去洗漱一番,待回来时,谢玉清已经躺下了。 几日的同塌而眠,虞枝意已经习惯了谢玉清的气息,她一上床,身体不由自主便靠向谢玉清,腰间横着一只手臂,霸道地把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谢玉清。”虞枝意有些忐忑,“你今天是生气了吗?” 灯烛已灭,屋内黑漆漆的不见一根手指。 看不清谢玉清的表情,虞枝意一颗心惴惴不安。 “没有。只是恨我这破败的身体,连陪小意回门都不行。”在黑暗的环境中,谢玉清像是完全卸下浑身的防备,露出脆弱的内里和柔软来,声音带着难言的低落,“我是不是很没用,小意。” “我好羡慕大哥。” 他一味地示弱,让虞枝意的的防备渐渐松懈下来,在隐秘中生出一丝不忍来,“你很好,谢玉清。不要妄自菲薄,你是顶好的人。”她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真的吗?”谢玉清不敢置信地问道,又把虞枝意抱紧了些,身体轻轻地颤抖。 他的反复确认,在虞枝意眼中成为身体病弱导致的自卑,“当然。” 谢玉清闷闷道,似是无意,“我还以为小意更喜欢大哥那样的人。”他列举了谢诏的许多优点。 这一举动让虞枝意更觉得他自卑,伸手握住谢玉清的手,“没有这样的事情。”她面不改色道,至于那些曾经纠缠谢诏的过往,无人知晓,没有证据,也就不复存在。 “真好。”谢玉清被哄高兴了似的,“小意真好。”他轻轻吻了一下虞枝意的额头。 两人之间恢复如初,虞枝意紧绷地心弦慢慢松弛下来,不知不觉陷入睡意中。 她没发现,谢玉清在她睡着后,面无表情地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睡到半夜,虞枝意感觉透不过气,好像有一团火把自己包裹住。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手往谢玉清那一摸,滚烫的热度让她一下子睁开眼,从谢玉清 的怀中挣开,跪坐在床上,手掌抚上谢玉清的额头,嘴上喊着,“宝鹊,宝鹊。二爷病了,快请府医来。” 宝鹊嗳了一声,匆匆披上外衣出去找府医。 其余丫鬟也被惊醒,青月点上蜡烛,掀开床幔。 借着烛火一看,谢玉清白玉似的脸被烧的通红。 一时间,整个翠竹苑灯火通明,虞枝意又打发了人去孟老夫人的院子里回话,又命碧桃端了盆冷水来。她把帕子浸在冷水里拧到半干,扯开谢玉清的衣领,反复为他擦身。擦到第二回 时,青玉在外面回话,说是府医到了。虞枝意披了件外衣下床,“快请进。” 宝鹊进了屋子,附耳道,“二奶奶。这位张大夫十分迂腐,说是屋里面有女眷,不大方便。” 虞枝意心烦意乱,张口便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这些繁文缛节所累。快请张大夫进来给二爷看病。” 张府医应声而进,全程垂着头看脚前的路,被丫鬟领着到了床边,从药箱里拿出脉枕,虞枝意帮忙把谢玉清的手腕放上去。张府医一边搭着脉,一边仔细看谢玉清的脸色,过了一会儿道,“二爷底子虚,受了风寒发的高热,先吃三剂药试试。” 虞枝意朝宝鹊使了个眼色。宝鹊立即取出纸笔来让张府医写下药方,去抓药。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虞枝意疲累地靠在床边,宝鹊把药端了过来。 她伸手轻轻推了一把谢玉清,和宝鹊一起把谢玉清扶了起来,给谢玉清喂药。 谢玉清并非完全沉睡,他朦朦胧胧睁开眼,闻到药味自然而然张开嘴,不断吞咽。一剂药喝下去,人清醒了八九分,身上却还是滚烫的,嗓子沙哑,“小意。” 虞枝意见谢玉清清醒中,心中的不安也去了大半,说话难免埋怨道,“多大个人了,还让自己受了风寒。”话虽如此,她还在用帕子给谢玉清擦身,试图让他身上的热度褪去。先前谢玉清睡着还不觉得,此刻他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虞枝意给他擦身,一股奇怪的情绪在心里不断上涌。 她忍不住用手捂住谢玉清的眼睛,道,“行了,我在这儿呢,快睡。” 生病,还是要多休息才能好。 谢玉清握住她的手,“小意,你也休息。” 虞枝意倒是也想要休息,可谢玉清这模样,摆明了她就没法安心下来。疲累下,她也没了装模作样的打算,在谢玉清面前暴露了几分真性情的娇嗔,“你还有两剂药没喝呢。” 谢玉清痴痴地望着她,竟开始笑了起来。 小意这会儿,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呢。 虞枝意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热度退了些,“人别烧傻了。” 谢玉清这样子,还真有点傻气。 剩下的两剂药喝完,谢玉清的热度完全褪去后,虞枝意才放下心来,又命人给孟老夫人回话。她钻进被子里,把谢玉清捂得严严实实地,熬个半宿,她实在熬不住,抓着谢玉清的手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天未亮,谢玉清看着睡在怀中的虞枝意,脸捂得通红,眼下青黑,想到昨夜的事情,此刻满是懊悔和心疼。他摸了摸她的脸,虞枝意在睡梦中一惊,迷迷糊糊就往他那儿摸,谢玉清拍了拍她,哄了几句,虞枝意又睡了过去。 看窗外天色还早,他喊来宝鹊,命她去孟老夫人那儿回禀,就说他好了,不必担心。 他知道,依照孟老夫人的性子,一会儿醒来定然会亲自过来看他。 话音才落,听见丫鬟的请安声“大爷。” 便知是谢诏来看他了。 他下床走到床边,悄悄打开窗户,借着不甚明晰的天光,打量着兄长,他穿着一身劲装,鬓角未湿,应当是晨起是还未练武,便匆匆赶来看他,喊了声,“大哥。” 谢诏不知这回谢玉清发病是因为心中吃醋,故意使得小性,也没有往回门那处想。抬手将窗户拉好,道,“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快回去躺着,莫要着凉。” 第10章 争宠晋江 谢玉清抿唇一笑,有心炫耀,“小意衣不解带照顾了我半夜,自然好的快。我心疼她。” 没人问虞枝意的事。 谢诏的唇线平直,“你们夫妻和乐,便是幸事。” “那是自然。”谢玉清笑道。 兄弟两你一言我一语,却不知平静的水面下涌过多少危险的暗流。 表面上,谢玉清更胜一筹,可他心里却并不痛快。他捂住嘴唇,略略咳了两声,很快皱起眉头。 谢诏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眉头也慢慢皱起,“地下冷,快回里屋去。” 往常谢诏这样安抚,谢玉清心里会十分高兴,觉得这是大哥重视他的表现。可昨儿才出了大哥陪小意回门的事情,他这心里怎么也不得劲。虽说大哥也是好心,可他和小意这桩婚事,替他迎亲的是大哥,替他拜堂的也是大哥… “嗯。”谢玉清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敢继续想下去。 虽说谢玉清已经派了人去回话,到孟老夫人还是不放心,一大早便赶了过来。 孟老夫人见他往屋外走,忙呵斥道,“出来做什么,又该发热了。” 几步前来拉住他的手,往里走,路过谢诏时道,“诏儿也跟着进来。” 谢诏便跟在身后。 想起小意这会儿还睡着,谢玉清不愿她被留下不敬婆母的话柄,先上前道,“母亲。儿子昨夜发了高热,小意照顾了儿子一夜,天天将将亮才合眼。儿子想着母亲之前的嘱咐,说要体恤妻子,就没叫醒小意。” 孟老夫人本就不是个严厉的婆母,两小夫妻感情和乐,她乐见其成,“你上前来,我看看你。”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8节 谢玉清上前,孟老夫人拉着他仔细看着,见他面色粉红,除了嘴唇略有些干外,目睛明亮,精神反倒比平常还要好些,难免动了些真情,“枝意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说完,视线又转向谢诏,“诏儿。” “母亲。”谢诏也上前来。 “清儿现下虽已经成家,但你也知道他的身子骨弱,日后恐怕还需你多照顾。”孟老夫人看向谢诏,目光中满是愧疚,“这些年因为你弟弟的身体,对你多有忽视。。说着,声音中不免哽咽,“娘竟不知,该如何补偿你。” “儿子孝敬母亲,照顾幼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母亲不必自责。”谢诏道。 这些话令孟老夫人心里慰贴,又道,“先儿我说要与虞家结亲,你不同意。眼下看,枝意确是个好的。我没看走眼。清儿的身体这般,我也不盼望着他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姑娘,免得日久生怨,这样你情我愿的,就很好。” 谢玉清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还有这样的波折,目光转向谢诏,想要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母亲说的对,是我看走了眼。”谢诏微微一笑。 “没想到我们谢小侯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着这个成日冷冰冰的儿子脸上出现一丝笑意,孟老夫人的心情也好上不好,这会儿都有心思说些俏皮话打趣谢诏。 谢诏微愣,似乎没想到向来端庄的母亲口中会说出这类打趣的话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玉清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这些话落在他的耳中却又变了个意味。他扭头,目光假装不经意间扫过谢诏的脸,可那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除了刚刚一闪而过的笑意,就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为何大哥不同意他与小意的婚事。对于即将要成亲的妻子,他不是没有过期待。也曾私下悄悄打听过,不曾在外面听到过小意不好的传闻。可大哥那般笃定的模样,又是为何呢? 胸腔里忍不住浮起一丝燥意,这股燥意上冲到喉间,咳咳咳,他忍不住开始咳嗽,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越是想止住,就越是止不住。 咳得昏天黑地,整个肺腑都要咳出去时,耳中嗡鸣连连。 这可吓坏了孟老夫人,她身子一软,几乎就要倒下。屋子里头两个主子出了事,下人们惊得像无头苍蝇,四处忙着,有拿水的,有要请大夫的,没个章程。吵闹声连着耳中的嗡鸣声,搅得谢玉清心神迷乱,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耳边,“喝点水。” 背后有一双手轻柔的拍打着,唇边抵着一盏茶。 剧烈地咳嗽竟突然间止住了。 他微微张唇,茶水顺着唇舌流入喉咙,胸腔里那股燥意被水浸润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小意。 抬头一看,果然,虞枝意正关切地看着她。 他的脸色因为咳嗽泛起一抹潮红,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虞枝意看他恢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给孟老夫人请安,“母亲。” 孟老夫人被这么一吓,本就显露出的疲态又增添了七八分,更觉得为谢玉清娶了虞枝意是对的。她年过半百,身子一天一天衰弱下去,心中对谢玉清的担忧与日俱增,已经形成了无法解脱的梦魇。 她害怕白发人送黑发人,怕谢玉清年纪轻轻走在前头。 幸好,幸好现在还有一个虞枝意,话中多有庆幸,“清儿没事就好。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点折腾了。”昨夜儿本就没睡好,又被谢玉清这么一吓,此刻她头皮被紧箍似的,扯得紧紧,命秋燕扶她回去休息。 孟老夫人带着一堆丫鬟婆子离开。虞枝意低头去看谢玉清,他却垂着头不敢看她。虞枝意也不顾自己的裙摆是否会被弄脏,半蹲下来,谢玉清还坐在榻上,这一蹲下,两人恰好视线相平。 触到虞枝意的视线,谢玉清被惊着一般扭过头去,不与她对视。 面对谢玉清,因为他是自己保命符的原因,她总有无限耐心,何况他的脾气从未真正对她发作过,“怎么了?” 她一问,谢玉清就想落泪。 眼眶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发酸。 不敢沉默太久,又怕虞枝意生气,带着点哭腔道,“我太狼狈了,不好看。”他眼圈红红的,在肤色的映衬下格外明显。 虞枝意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这么个理由。 看着荒唐,从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口中说出来却很合理。 “没有很狼狈。”虞枝意安抚道。 药罐子里泡着的小少爷平日里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内心里却十分在意自己的相貌,他与谢诏是双生子,感情再好也难免生出一丝比较之心。谢诏自小作为侯府继承人被悉心教导,能文能武,小少爷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心力不足,想着从其他地方找补一二。 他的内心敏感脆弱,却不敢与人诉说一二。日复一日的落寞堆积在心里,造就他别扭的性子,衣裳要穿白色,发冠配饰要用玉的,屋子的里的器具陈设无一不精致风雅。可却偏偏,三番两次让虞枝意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谢玉清的脸皮发涨,通红,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 虞枝意无奈拿出帕子,“怎么这么爱哭。” 谢玉清想赌气,却不敢赌虞枝意会不会哄她。在虞枝意面前,他总是自卑,总是歉疚。若不是他,虞枝意定会嫁给一个康健的人,夫妻和睦,指不定还会生个一儿半女的。想到这,他愈发想哭。 虞枝意不大会哄人。虞父虞母能被她哄到,只是因为她是他们在掌心疼爱的女儿。可也不能就这样下去,她想了想,两只手捧住谢玉清的脸,真诚又严肃道,“没有很狼狈,你在我眼中,是最英俊的夫君。” 谢玉清又不想哭了,心里甜滋滋的,整颗心泡在了蜜水里。他仍不知足,脸上带着一丝怯意,“真的吗?” /:.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假话。”虞枝意认真道。 虞枝意的眼中,被他的身影占据的严严实实。 还未欣喜多久,又在看到谢诏的身影。 兄长事务繁多,竟还未走吗 没了孟老夫人在,虞枝意与谢玉清说话的口气亲昵随意,“你早上怎么也不叫我。让我一个人睡着,自己来请安。” 谢玉清从榻上站起来,故意用身体遮挡住她的视线,让她的眼中只留有自己的身影,“你昨儿累了半夜,我想着让你多睡会。”说着,伸手隔着衣袖捏了捏虞枝意的手,他想同虞枝意亲密,却又不想被谢诏看到,便用这样的方式阻挡。 虞枝意惊讶他的大胆,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已成夫妻,无论如何亲密都不为过。 就是今日谢玉清要与她圆房,虞枝意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那我岂不是将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虞枝意笑道,“你好心为我打算。我却责怪你。” 回应她的,是谢玉清轻笑。 夫妻两一言一语,谢诏慢慢离开,背影无端显得有几分寂寥。 第11章 青涩晋江 没了谢诏在,谢玉清与虞枝意说话更加放肆,与她咬着耳朵。他的身体生出一丝渴望,想要与虞枝意更加亲近些。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心中有些焦急,围着虞枝意团团乱转,一会碰碰手,一会碰碰脸。 虞枝意不堪其扰,一路上都拿眼睛瞪他,试图让他安分一点儿。 可谢玉清心中挂念着谢诏那一丝不对劲,心中不安,愈发想和虞枝意更加亲密。 虞枝意一双柔夷,养得和葱段似的白洁细腻,指甲修长粉嫩。谢玉清握在手掌心,只觉得连上好的绸缎也比不上这双手,爱不释手地揉捏着,没捏几下,皮肤便红了,他不敢再捏,却也不想放开,就这么握着。 两人回到翠竹苑,虞枝意径直进了书房里,谢玉清跟在身后,她抽回手,“我该练字了。你不许打扰我。”又轻轻往谢玉清肩膀上一推。 他一个仰倒,半靠在桌边,手肘撑在桌上,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方才盈满泪水的眼眶还微微红肿。 虞枝意看着谢玉清,无可避免的,被那张皮囊所蛊惑,就这这个姿势,微微俯身,伸手摸向他的眼尾。 手指拨弄了一下细密的眼睫,微微湿濡。他虽然没哭,眼睫却有被泪水打湿的痕迹。柔软,潮湿,就和谢玉清这个人一样。这是第二回 看到他哭了。虞枝意在心里啧了一下,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个癖好,看到男人哭就会兴奋。 前世缠绵病榻许久,自出生下来几乎没有出过病房,没上过学,也没接触过网络。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活成一个与世隔绝的野人,她的一举一动,除了受到记忆的影响,浑然天成,随心而动,并不知道自己眼下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看着身下的如瓷器一般的谢玉清,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她也没想出半个赞美之词。 虽然这情形是他以美色为引,刻意而为之,但见虞枝意真的被自己引诱到,谢玉清的脸颊还是飞上两团红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虞枝意嫣红的嘴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曾偷偷品尝过这抹红唇,自然知道这滋味儿如何,这会儿心底痒痒的。 这点小动作谢玉清未曾瞒过虞枝意,当然,他也并不想隐瞒。 体内倏地燃起一团火,从肚腹燃至肺腑,燃至四肢,指尖也开始发热。 “小意。我想亲你。”他的语气羞涩直白,打出一记直球。 虞枝意品尝过身体孱弱的苦楚,对着他,心肠中牵扯起同病相怜的情感以及无限的包容。 谢玉清头微微仰起,摆出献祭一般的姿态。 她慢慢俯下身去,轻盈的吻落在他唇间。 一开始谢玉清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见虞枝意没有抗拒的意思,立即反客为主,掌心落在她的腰间,往自己怀中按,嫌这样不够亲密,一条胳膊圈过虞枝意的腰肢,紧箍在怀中。他愈亲愈凶狠,恨不得要把虞枝意吃下肚去。 到最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谢玉清从中得了趣味,勾着虞枝意还要再试,却被她拦住。 方才一时被勾去心神,这才让他得逞。每日要读书练字,是谢玉清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是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虞枝意身上,这事儿早被抛到脑后。他忘了,虞枝意缺还记得,任凭谢玉清如何纠缠,虞枝意都不为所动,定要先练字读书。谢玉清拗不过她,只得按捺下心思来,先陪着虞枝意练字。 一开始还有些心浮气躁,笔迹虚浮,边写边抬头朝虞枝意那处看去。 虞枝意专心致志,悬腕提笔,这份专注不知不觉感染了谢玉清。他也收敛了多余的心思,专注起自个儿面前的纸笔来。 练字过后,便要读书。 练了几天的字,虞枝意也认得几个简单的字了,这还远远不够, 她看着书架上摆着的书,眼馋的很,想读上两本,可她就连谢玉清用来启蒙的书都不能全须全尾的看完。她想为自己找个老师,视线转眼落在与自己共处一室的谢玉清身上。 她若提出这个要求,谢家未必不会同意。只是那谢诏心思深,难保不会多想。她倒是也可以命青荣教她,可那青荣也是谢诏送来的丫鬟,多半是来盯梢她是否真心对待谢玉清,同青荣说这些事与谢诏直接说并无区别。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还是眼前的谢玉清。 那股视线刚落在谢玉清身上就被时时用余光关注虞枝意的谢玉清捕捉,他微微侧过脸,与她对视,虽不言语,神情却在说“何事?” 虞枝意不知道“委婉”二字怎么写,就算知道,她也未必在意,心里有话便直接同谢玉清说,“我想读书,想请你做我的师傅。” 谢玉清一听这儿要求,肚里藏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起来,思索着该如何用这件事为他自己讨要一点好处。他盯着她的嘴唇,目光赤裸地就差直接告诉虞枝意的目的。 蓬勃的欲.望在眼眸中不翻涌着。 虞枝意不陌生,甚至很熟悉,就在前不久,两人沉溺亲吻时,谢玉清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谢玉清不急着提出自己的要求,一脸正人君子地走到书架旁,半俯身从大腿高的架子上抽出两本书摆在虞枝意面前,“这是我幼时用来启蒙的书,如今你用来认字,极好。”他极具侵略性地目光紧黏在虞枝意脸上,唇上,半点不舍挪开,在这个时刻,他似乎褪去了平日里爱哭娇气的面具,显出自己真性情的冰山一角来。 虞枝意自觉已经对他的目光可以做到熟视无睹,可当毫不遮掩的眼神从她的脖颈缓缓往下时,心中还是升起一股羞怒来。那目光阴暗黏腻,如同夜间爬行的毒蛇,没有双脚,只能用尖尖的蛇信吞吐着探路,裹满鳞片的腹部缓缓爬行着,看似好像没有留下痕迹,却叫人始终难以忘记那股感觉。 “谢玉清。”她羞恼地喊道。 谢玉清立刻收敛神色,变成一个风轻云淡的如玉公子,翩翩然来到她身侧,翻开一本书的第一页,指着第一个字开始教起来。他教一个,虞枝意念一个。如她设想中一样,他是个极好的先生,不仅能够随时关注她的状态,还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她是否记住学过的字,若是察觉到虞枝意的吃力,便会停下来,静等她学会,再开始下一个。 越学,虞枝意越觉得痴迷,她如痴如醉地看着书里的文字,只觉得那一笔一划动人至极,此刻,她成了一只只进不出的貔貅,要把书里所有的东西都吞进肚子里。 谢玉清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阻止她继续下去。 虞枝意正在兴头上,乍一被阻止,就如同当头被淋了一盆冷水,从痴迷的状态中冷静下来。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本书,最终,还是将它合上。 “母亲命人来催了几回,说是用饭的时辰到了。”谢玉清拉着她的手,为她揉着手腕。 虞枝意心下吃了一惊,沉溺在书中时不觉得时光流逝,如今抽身而出,才恍然惊觉已经到了用饭的时辰。被这么一提醒,她的肚子咕噜噜开始叫起来。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9节 谢玉清抿唇笑她,赶忙拉扯着她去孟老夫人的屋子里用饭。 用完饭后,小夫妻两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小憩。 两人平躺在床上,美人在怀,谢玉清那点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试探性地把虞枝意拢在怀里,冲她耳中吹了一口气,因着用完饭后,都须用香茶漱口,因此他口中呼出的气息弥漫着清香。 虞枝意被吹得耳朵发红,又痒。 谢玉清又道,“如今小意既做了我徒弟,为师今日便要和你约法三章。”他一本正经地模样和语气细看细听还真有几分严师的姿态,只是他的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轻佻地捏着虞枝意的下颌,把她的脸转向自己,继续说道,“拜师学艺须交束脩。我看小意,不如就拿这儿作束脩如何?”他用手指摩挲着虞枝意的唇瓣,反复摩挲后,本就嫣红的唇瓣红的更盛,看得谢玉清的眼神也不知不觉幽暗下来。 虞枝意嗔了他一眼,“做先生的也没个正经的样子,尽想些歪门邪道。” “非也。食色性也。这怎么能说是歪门邪道。”谢玉清振振有词,生怕虞枝意真觉他是歪门邪道,让他打的那些算盘都落空。 虞枝意毕竟读书少,说不过他,便背过身去不理他。不料身后贴上一具火热的躯体,那人口中还不断呢喃着,“小意,小意。” 声音越来越委屈。 虞枝意总是心软的,她刚翻过身,便陷入密不透风的亲吻中。 他的手指滑入虞枝意的指缝中,牢牢锁住她推拒的手。 动作中,虞枝意的衣衫散乱,露出大片的肌肤。她眼神迷离,神魂不安,谢玉清抚摸着她的颈 侧。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可这些年谢家重视他的身体,从未教导过这些。 此刻,谢玉清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迷茫。 第12章 偷学晋江 两人厮磨了好一会儿,谢玉清才不舍得放开。他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激烈,平躺在床上喘着气儿。只这一会喉中发痒,咳得不行。还是虞枝意起身喂了他一碗水,咳嗽才慢慢止住。谢玉清心有不甘,生出一丝恨意来,恨他身体无用,一时闷闷不乐,又不愿将这样丢人的缘由说与虞枝意听,拿了帕子盖在脸上,装作已经熟睡的模样。 见他睡去,虞枝意觉困意也涌上来,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谢玉清装着熟睡,实则清醒。虞枝意熟睡时整个人背对他,蜷缩在一起,他拿下帕子,转身也抱着虞枝意睡了。 酣睡了半个时辰,虞枝意自个儿醒了,谢玉清还睡着,他长手长脚缠在她身上,竟将她束缚住,动弹不得。她心头记挂着上午习的字,轻轻把谢玉清搭载身上的手臂挪开。他看着瘦弱,一条手臂却不轻,待她拿开,手臂累得酸痛。她不断揉捏着胳膊,披发散衣直接走进书房里。 天光大好,虞枝意借着落入书房中的日光,一心一意开始看起书来。她先是将上午学的先温习了一遍,确认自己记住后才开始翻阅起谢玉清予她的第二本启蒙书逐字逐句开始看起来,遇到不会的字便提笔依葫芦画瓢写在纸上,待谢玉清睡醒后再问她。 或许是一个人学着,有些乏味,虞枝意拿眼睛盯着书上的字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推开窗,看庭院里梅花开的正盛,香气扑鼻,精神为之一振。 再过几日便到立春,天气还暖,早晚的风里还裹着凉气。虞枝意从烤着炭盆的屋里出来,冷风兜头吹了一脸。宝鹊连忙取出披风把虞枝意裹了个严严实实。厚实的披风压在身上,驱散了外头的寒意。虞枝意扭头看着宝鹊,笑道,“你这丫头,手脚真是粗鲁。” 宝鹊行了一礼算作赔罪,吐了吐舌头道,“二奶奶疼我。” 她信步走至梅树下,忽而一阵风来,花飞蕊落,带着香气的梅瓣纷纷落下,如落雨一般,淋在身上。 宝鹊打趣道,“二奶奶成了梅花仙子了。” 虞枝意扭头看她,惊讶道,“你竟开始取笑我来了。” 宝鹊年纪小,眼睛圆溜溜的,无辜中带着一股天然的娇憨,说起话来老成中夹杂着些天真,“二奶奶说的是哪里的话,宝鹊的心可都要掏出来了。” 虞枝意被她哄得笑起来,忽而听见谢玉清的声音,“在笑什么?” 她转过身,谢玉清也同她一样穿着厚厚的披风,信步前来。 “这小丫鬟,没个大小。说我是梅花仙子。”虞枝意笑道。 谢玉清听了这话,仔细端详着她。虞枝意肌肤赛雪,梅花落在发间,脸上,竟成了点缀。他蓦地笑起来,“我觉得那小丫鬟说的对。你是个梅花仙子。”说完伸出手攥住虞枝意的手,“我可要把梅花仙子抓紧了,切不可让你回到天上去。” 他抓得很紧,似乎真的害怕虞枝意变成乘风而去的梅花仙子一般。 “外头风大,又冷。我们赶紧回屋子里去。恐染了寒气。”他催促道。 虞枝意也觉得十分冷,便随了他的意,被牵着回到屋子。 一进屋子里,厚重的披风便有些累赘了。她脱去披风,梅花也随之抖落。发间还夹着几 片花瓣。谢玉清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揽进怀里,重重嗅了一口,打趣道,“果真是梅花仙子,满身裹着梅花的清香。”顺带着伸手摘去她发间的花瓣,献宝似的举在她面前,“瞧,这就是证据。” 虞枝意斜睨了他一眼,还用之前他说要当先生的话堵他,“何必当个先生,干脆当个道士。修仙问道,去看真正的仙子。” 谢玉清仔细瞧着她眉眼,瞧她没有真正生气,仍嬉笑道,“我不要什么真正的仙子,只要我怀里这个梅花仙子。” 虞枝意被哄得脸一红,转眼又看到宝鹊在,不轻不重地拧了谢玉清一把,“没个正经的。” 她下手轻,谢玉清只当是闺房之趣。 两人每日这般嬉闹,白日里当先生弟子,夜里偎暖依香,一日一日过去,春日渐暖,他心中渐渐生出一缕春愁来。谢玉清身旁的小厮庆德,见主子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抹不开的愁绪,自觉自己的出力的时候到了,某日趁着虞枝意不在,悄悄献上两本书。 两本书单看并未有何特别之处,书皮儿上也正经写着什么《中庸》《大学》。这些书谢玉清早看过,草草扫过一眼便没什么兴趣,“这就是你说的特别的东西?” 庆德嘿嘿笑着,“这书在外头书生那儿可火了。小的还是拼劲全力才弄到两本。二爷翻开看看便知道小的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玉清赏了他些银钱,拎着书回到屋子里。 这几日虞枝意跟着孟老夫人安排清明祭祖的事儿,忙得脚不沾地,回来倒头就睡,谢玉清不敢烦她,只敢每晚悄悄摸黑偷偷亲上两回。满府的忙人唯他一个闲人。他歪倒在榻上,翻开一页开始看起来。 第一页便让他大吃一惊。 整页的图画,下面几行字对上面的图画加以解释。 图画加上字的书他也看过一些,可…这般露骨的书他却没有见过。 原来谢家家风清正,不可蓄婢纳妾。成亲之前不可接触这些杂书,加之谢玉清自小未出过谢府,也少有朋友,更别说狐朋狗友一类,都说男人天生在情事上无师自通,孟老夫人压根想不到谢玉清真真不通人事。 他眉头紧皱着,一页一页看过去。 看的面红耳赤,心惊肉跳。 那图画绘制的栩栩如生,很快便能联想到自己与小意。 正在他浮想联翩时,虞枝意走了进来,他不敢让虞枝意看到,手忙脚乱把书塞进榻里,“你怎么回来了。”他被惊得声音一高,还自以为一如平常。 “母亲怕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寂寞,便打发我回来了。”虞枝意道。 谢玉清正心虚,虞枝意的话不说完全戳中他的心事,也合了十之八九。在庆德献上这两本图画前,他还不知道这世间男女间还有如此情事。如此想着,他便忍不住拿眼睛偷偷去看虞枝意,心口怦怦乱跳着。 先前谢诏警告过她,唯恐脂粉气坏了谢玉清的身子。为这个缘故,虞枝意回到院子里第一件事便是洗去妆面。她一面洗脸,一面等着谢玉清接话。这几日她跟着孟老夫人忙前忙后,脚不沾地,冷落了谢玉清。他虽并未表现出不满,虞枝意却因为他这份体贴难得心软。脸洗干净后,她不等拿着帕子擦干净,便朝谢玉清望去。 他两眼发直,呆呆地望着自己,两颊飞红,双目含情。 虞枝意疑心他发了热,用帕子细细把脸擦净后,走到榻旁,手在谢玉清脸上抚摸着,他气血上涌,脸颊烫的厉害。她更以为谢玉清是发了热,口中责怪道,“我不在这几日,你就不爱惜身子,连自己发热也不晓得。” 她张口便要喊宝鹊去叫大夫来,却被谢玉清一把捂住嘴唇,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虞枝意疑惑地看向他。 谢玉清支支吾吾,垂目看着她,壮了壮胆子,竟开口道,“我有话同小意说,你们先出去吧。” 宝鹊和青荣几人放下手里的活,退出里屋,并且顺手还将门带上。 虞枝意把谢玉清的手拉下来道,“你的脸很是滚烫,为何不让我请张大夫来。” 谢玉清脸几乎红到脖根,声音从牙缝里挤着出来,“我并非发了热。” “不是发热,为何脸这般红。”虞枝意也是个不懂的,问的问题也很是直白。 谢玉清喉咙一梗,手心略略出了些汗,不知道该不该同虞枝意说。可他转念一想,他们两个人是夫妻,夫妻本就是一体,又有什么不能说。他一咬牙,从榻里摸出自己方才看的那本书,摊开在小榻的桌上,双目乱飞,跪坐在榻上。 虞枝意往那摊开的书上一看。 她虽读了许多书,也见过几本带着图画的。像这样画着男女纠缠在一起的,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好奇,也上了榻,和谢玉清并排坐在一起看,边看边问,“谢玉清,这书上为何总是画着一对男女。” 谢玉清心中生出几分罪恶来,又心生怀疑,“这书上画的是夫妻间的事情。小意,你出嫁前,岳母不曾同你说过这些吗?” 虞枝意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阵,摇了摇头。 “难道岳母没有为你准备这样的书吗?”谢玉清道。 虞枝意被问住了,东西都是丫鬟收的,她哪里记得。那丫鬟又被谢诏替换成他的人,平常有什么事,她也不会亲近那几个丫鬟,更是趁着搬来翠竹苑时,把几个人打发去了庭院里。 看她一问三不知的样子,谢玉清疑窦暗生。 可任凭他如何猜疑,也猜不出自己的枕边人,换了一个芯子。 第13章 圆房晋江 心中有了怀疑,谢玉清方才还滚热的血渐渐冷下来。他本就不是情感充沛之人,心气甚高,这是世间的人少有能入他眼的,唯有孟老夫人和兄长谢诏能让他另眼相看一二,如今,还要加上一个虞枝意。 谢玉清垂下眼,在脑中细细地回想着成亲前,他命庆德去打听到的东西:虞家娘子,今年十八岁,花容月貌,玉骨冰肌。平日里被虞家夫妇视作掌上珍宝,娇生惯养,性子更是霸道,看中什么,定要想法子得到…想到这,他嘴角浮起一抹冷嘲。 若是未能入眼也罢。 现下虞枝意入了眼,就是下凡仙女,山野精怪,孤魂野鬼,他也决计不肯让人从手中逃脱。虞枝意这辈子,都只能是他们谢家的人。心里又重新生出一股火热来,死灰复燃的火热比之前更加来势汹汹,他从后面圈住虞枝意的腰腹,手指似是无意,搭在那腰带上。 “学得如何了?” 虞枝意专注地看着图册,神情专注,脸上也毫无羞涩之意,似乎天生缺少一根情丝。与庆德口中的虞家娘子相去甚远。她听见谢玉清的问题,下意识还拿出先前两人习字时对先生恭敬的态度,老老实实地答道,“学了一些,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谢玉清几乎要整个把虞枝意全在怀里,只有这样,他心中的不安才会被略略安抚一些。 灼热的呼吸把虞枝意白皙的脖颈烧的粉红。 他把下巴搁在虞枝意的右肩上,与她一同看画册。 看着看着,他突然出声道,“若是学的差不多了,不若我们来试试。”谢玉清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他甚至想要什么就必须要抢到手的道理,从小到大,他不就是靠着这一点从谢诏手上抢到不少母亲的疼爱吗? “怎么试?”虞枝意要回头看他,脸却贴在了谢玉清的侧脸上。 谢玉清的气息蓦地消失了一瞬,而后又变得深长沉重,抬起头,稍稍从虞枝意身边推开一些距离。 虞枝意得以看到他的神情。 他的眼尾染上一抹绯红,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狐狸精。 虞枝意脑子里倏然冒出一个词来,这些日子她看的书不少,其中也夹杂着不少志怪传说,前不久她刚看完一篇关乎狐狸精的志怪奇闻。只是那书上的狐狸精是个女人,而现实中的狐狸精… 因为没有出门的,谢玉清懒得束发。他绸缎般的黑发散落在身后,几缕垂在身上,随着他的动作,黑发如瀑布般滑落至身前。 不知何时,虞枝意后腰抵着桌子,与谢玉清面对面坐着。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0节 从谢玉清那熟悉的眼神中知晓,这时候许是该亲吻了。虞枝意勾住谢玉清,送上自己的红唇,啵了一口。 这是谢玉清教她的。 说这夫妻间的事儿,不光要他主动,她也得主动。 谢玉清只略略亲了一下,手指已捏住了那腰带,却不急着扯开,只看着虞枝意。 她轻轻点头,那衣带被扯开,衣裙天女散花一样散开。 头上的钗黛珠翠未曾拆下来,耳朵垂着的玉坠随着动作拍打着脸颊。 女子若是未动情,极易受伤。 因此他处处小心,细致,只等虞枝意动情。 …… 水到渠成,恩爱非常。 两颗还有些距离的心不知不觉靠在了一块儿。 待虞枝意睡去后,谢玉清爱怜地吻了吻她的眉心,却没陪着她休息,而是下床为她和自己擦洗了一番后,换上衣袍去了谢诏的院子里。 故地重游,谢玉清心底并未生出什么感触。他沿着小路径直走到谢诏的书房外。这个时辰,谢诏一般都待在书房里。门外的侍从看着谢玉清来了,唤了声二爷,对着书房内禀报了一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谢玉清走了进去,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 谢诏的头也不曾抬起,便道,“今儿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 他这话非空穴来风,实乃谢玉清成亲后大半时间都与虞枝意呆在一起,乐不思蜀。两兄弟这还是第一次在他成亲后单独呆在一块儿。 小厮奉上了两盏茶。 谢玉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对着书房里伺候的下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同大爷说。” 末了又添上一句,“离远些。” 他的嗓子微微哑着,谢诏不由得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叫他发现些变化。 谢玉清眼角眉梢都带着餍足的风情,这股风情谢诏并不陌生。他是谢家的当家人,邀他出门的帖子数不胜数,也有那风流多情的人拿出自己的风月之事作谈资侃侃而谈。他们的脸上便时常带着这种风情。谢诏心下了然,知道弟弟这是圆了房。 他垂下眼,不想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谢玉清在虞枝意面前伏低做小,没拿公子哥的脾气应对。在谢诏面前却不客气,“大哥。我今日前来是想知道一些…小意的事情。”他心里清楚,以谢诏对他的重视程度,一定会竭尽全力把虞枝意调查的清清楚楚。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只是谢诏没想到,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弟弟会特意来书房找他要这个。他也没想太多,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小册。 谢玉清心急,还不等谢诏把小册放下便迫不及待地拿在手里,一目十行地开始翻起来。 薄薄几张纸,记录了虞枝意的生平,看完后,册子一合。 日光穿过窗户,落在脚边。他坐在阴影中,神色晦暗不清。在午后寂静的书房中悠悠发出一声叹息,“兄长,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谢诏不言。 但谢玉清已经知道他的答案,又问道,“兄长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 谢诏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只觉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复又抛还给谢玉清,“如今,你是她的丈夫,你呢,你又是如何想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电光石火间,二人已心照不宣。 “既进了谢家的门,便是谢家的人了。就是变成了鬼,也是谢家的鬼。”他紧咬着牙关,话中发了一股狠劲,这一股狠劲下去,喉中升起一股痒意,痒得他咳嗽连连,用手去抓喉咙,只觉得隔靴搔痒,落不到实处,脖子正前方满是细长的红色抓痕。 谢诏轻飘飘地一抬眼,慢条斯理地上前去重重给他拍着背,眼看着他咳嗽慢慢收住,才恨铁不成钢地来上一句,“瞧你的这沉不住气的样子。”他说话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咬得极慢,仿佛对谢玉清的模样极为看不上眼,手下却还是诚实地帮他顺着气。 谢玉清还咳着,手中拿着帕子捂在唇上,斜眼看着谢诏,在咳声中从喉咙里冒出一声冷笑,“哥哥今日这般如此讽刺我,他日若坠陷情网,只怕比我还疯。”谢诏是什么人,难道他还不清楚。 若论疯,他比不上谢诏一半。 谢诏冷嗤,对他的话不屑一顾,他心肺都是冷的,如何坠陷情网,以为谁都像他一样的蠢。 谢玉清也与谢诏在这个问题上多辩,他们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子,天底下没人能比他更懂谢诏的心思。他扯出一抹恶意满满的笑,似乎眼前已经看到了谢诏坠陷情网的那一幕。转瞬间,他又想到那册子里写着的,虞枝意一开始属意的是谢诏,求而不得,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他。 他知道谢诏向来是不屑于撒谎的。 也就是说,小意之前喜欢的,是他的兄长,谢诏。 想到这,他心底冷了冷。 冷意凝成了针,刺在心尖。 他的神色几乎变换,都落在谢诏眼里。他厌恶地撇开眼,“少拿你那点心思去揣测我。” 这时候,谢玉清又恨起自己与谢诏是双生子来,在谢诏面前,他毫无秘密可言,无论在想什么,对方都知道,“哼我是不如你聪明。你最好永远这么理智。” 面对谢玉清夹枪带棒地话,谢诏始终神色淡淡,不放在眼中。 一场谈话,两人不欢而散,临走前,谢玉清回头看了一眼谢诏,问,“你对小意就没生出过半点心思?” 谢诏低着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谢玉清也知道,谢诏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回到房里,谢玉清轻手轻脚不许别人出声,自己轻手轻脚撩起床帏,虞枝意还睡着,她静静躺在那儿,若不是胸口还一起一伏着,真是个玉雕似的。他撩起一缕黑发,缠在指尖,心中满是甜蜜。可转眼又想到谢诏,那甜蜜里又涌出许多酸涩来。 若是可以,他真想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快快乐乐的,又何必被这样的烦恼困扰。 虞枝意眼睫颤动着,似乎要醒了。 谢玉清心里又生出些害怕来,不知道该拿什么的面目去面对虞枝意。小意为何不喜欢他?难道他不好吗?想到他自己的身体,他又觉得小意是该喜欢兄长的,起码谢诏身体康健,比他要强上许多。可理智上是这样想,情感上却不允许。 他紧紧咬着牙,一想到小意要离开他,胸口便要被撕成两半。 虞枝意悠悠地醒,一睁眼便看见谢玉清眼眶红红地看着自己,几乎要哭了。她顿时呆住,道,“谁又惹了你。” 第14章 哄他晋江 ”谁又惹你哭了?”虞枝意伸手,摸上谢玉清漂亮的眼睛。 眼泪就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从他的眼睛里坠落,砸在虞枝意眼前。她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阻止他的眼泪掉下来,声音焦急道,“怎么不说,是谁欺负你的了?快说!”她的音量提高了些。 谢玉清的哽咽顿住,才道,“…是大哥。” “谢诏?他怎么欺负你了?”虞枝意一开始不信,可看着谢玉清哭得可怜样又觉得他不会撒谎。 谢诏怎么会欺负谢玉清呢?明明除了孟老夫人,谢诏就是对谢玉清最好的人了。信与不信,两种矛盾的心思拉扯着的,只看谁更技高一筹,赢了这场拉锯战。 “他说,他说,他说小意你不喜欢我。”谢玉清哭得更大声了,整张脸埋进虞枝意的腹部。 原来是为了我。 她有些恍恍惚惚地想到。 “我没有不喜欢你。”虞枝意神思不属,嘴上却还记得反驳,“他在胡说。” “真的吗?”谢玉清抬起头。 “真的。” 谢玉清这下安心了,因为他真真切切从虞枝意眼中看到厌恶,在提及谢诏时,那不加掩饰的厌恶。他的心情格外畅快,先前那些嫉妒阴暗的心思重重地沉下去,隐埋的更深。 “大哥还说…”他故意顿了顿,声音显得十分低落,“说你之前喜欢他。嫁给我也是为了接近他。” 虞枝意的心口一紧,身体不受控制的一僵。 不得不说,谢玉清为了让虞枝意更加厌恶谢诏,随意编造出的理由,竟然戳中了事实。 可她怎么敢承认这件事。 就算这件事不是她做的,也是这具身体带来的因果,她得到了这个躯体,也必须承担这个因果。 谢玉清是何等敏锐的人,即使虞枝意已经极力放松,他还是察觉到那 一刹那的僵硬,那些潜藏在黑暗里,犹如毒蛇般的心思在心尖不断缠绕着,吐出毒汁,伴随着毒汁上涌的,是更为深沉和黑暗的念头。 真想…永远把小意锁起来。 谁也…看不到。 “他怎可信口污蔑我。”虞枝意作出听见这话儿该有的反应,可她的愤怒浮于表面,眼中隐匿着深深的恐惧和一丝庆幸。 她不由得感激“虞枝意”起来,感激她,即使纠缠谢诏,也没有败坏自己的名声,做的隐蔽。就算他们找到了证据,她也可以完全否认。 “没想到他原来是这样的人。” 她眼睛里盛满了厌恶和愤怒,谢玉清觉得自己本该感到快乐的,可他心里又无比清楚,他和谢诏是同一种人。虞枝意越讨厌谢诏,就会越讨厌真实的他。哪怕此刻虞枝意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他,也只是喜欢上他伪装的样子。 这有什么关系。他可以伪装一辈子,到死。 只要…虞枝意不离开他。 “小意不要生气。”谢玉清又恢复成那个温柔体贴的样子,忍气吞声,仿佛一个受气的小可怜。 虞枝意被他这副可怜样激到,抓住他的手,“他欺负你,走,我们去和母亲说。” 若说这府邸上谢诏第一在乎谢玉清的身体,那么孟老夫人就要排到第二。去和孟老夫人说,定能狠狠挫去谢诏的锐气。 “小意。”谢玉清却不肯,“这件事如何能与母亲说。”他的眼眸哀伤, 虞枝意一凛。 谢玉清说的对。就算孟老夫人疼爱她,也只是因为谢玉清对她不一般。若她知道,她的两个儿子因为她产生矛盾,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对她生出一丝芥蒂来。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难道就任由他欺负你吗?” 虞枝意没接触过什么阴谋诡计,能想出最狠的报复也不过是和长辈告状。这个招数都不管用以后,她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开始茫然起来了。 谢玉清不知何时,爬到床上抱住虞枝意,在她耳边喃喃道,“没关系的小意。只有有你在的就好。只要你陪着我。”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从见到虞枝意的第一面起,他就滋生了名为独占的心思,不然也不会高高兴兴地张罗着搬到翠竹苑来。 更重要的是,是他离不开虞枝意,而不是虞枝意离不开他。 谢玉清总是要死的。虞枝意这么想着,随口哄道,“好好好,不离开你。” “你发誓。”谢玉清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敷衍。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1节 虞枝意本就是随口一说,哄一哄谢玉清。没想到他竟然开始较真起来,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眼下,她死过一回,又活了过来,容不得她不信。她也害怕自己若是发下毒誓,日后真的会应验。 这一犹豫,动作便慢了一拍。 她不肯发誓,谢玉清的疑心病又开始犯起来,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虞枝意的嘴唇。 虞枝意嘶的一声,嘴里尝到了点儿血腥味儿,用力推开他,“你这是做什么?” 她本来还有些生气,可谢玉清只管拿他那双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就是再大的气性,这会也同戳破的皮球一般泄了气,“好了好了,真是败给你了。”她用帕子擦去他的眼泪,“怎么这么多眼泪,真是水做的。” “哭包。” “我才不是哭包。”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能不能别哭了,小心眼睛哭坏了就不好看了。” 谢玉清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练习,眼泪顿时止住,抿唇低着头不肯让虞枝意看他。 “又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还能有谁。谢玉清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扭捏道,“我的眼睛哭肿了,不好看。” “怎么会。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这句话没掺假。 谢玉清被哄好了。 翌日,天还没亮,虞枝意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今日乃是是清明,照例要去寺里祭祖。 怀里没了人,谢玉清也很快惊醒。虞枝意让他继续睡会儿,谢玉清却不肯。宝鹊燃起蜡烛,里屋陡然一亮。虞枝意下了床,谢玉清紧跟着她也下床,在青玉给她打水洗脸的功夫,谢玉清已经指挥着青荣把箱子打开,准备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裙。 穿戴完毕,虞枝意坐在梳妆台前,困得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的,青荣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头。 谢玉清看她这么困,从背后揽住她的肩膀,心疼道,“要不我去回了母亲,你就别去了。” 虞枝意无力地推拒着谢玉清的胸口,“母亲再三嘱咐,命我一定要去。我怎可违背母亲的意思。你快走,我等会儿就上妆了。” 谢玉清只想呆在她身边,道,“母亲也真是,你又没有主持中馈,何故非要你去。” 虞枝意眼睛撑开一条缝,用手捂着他的嘴,“什么话也敢说,母亲真是白疼你了。” 不过这句话也戳中了她的心思,“大哥何时给我们娶个长嫂回来。我瞧着母亲隐隐有想放权的意思。”她抱怨道,“若不是大哥还未娶妻,这差事怎么会要落在我头上。” 这侯府日后是谢诏和他未来的妻子的,中馈也理应交给未来的侯夫人。她这个弟媳在中间掺和算什么。就算现在侯府没有女主人,她暂代管理中馈一职,她也不乐意接这烫手山芋。 谢玉清顺着她的话说,“母亲倒是有这个意思,但大哥他有自己的主意。”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到他那儿偏偏就行不通。” “大哥他…母亲一直觉得亏待了大哥,若是要为他筹谋亲事,定要大哥自己点头才行。” 虞枝意不以为然,“我算算这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了。到时候大哥会求着母亲要娶她的。” 谢玉清看她像知道什么内情的样子,忙缠着她多说些。 可虞枝意已经察觉到自己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管谢玉清说什么都不肯再说,只一味地推他离开,“我要上妆了,你快走。” 谢玉清本想说这些妆粉根本不碍事,可虞枝意一直坚持,他也只能退让。 待上好妆后,谢玉清急不可耐地就要贴上来,却被虞枝意一把推开,“不许离我太近。” 谢玉清撇了撇嘴,终究还是没有故意惹她生气。 及至天色大明,虞枝意出了门,天空中飘起雨丝,一丝一缕柔柔地落在庭院里,地面铺满一层被雨水打落的花瓣,五彩缤纷,竹叶被雨水洗过,清透碧绿,冒着丝丝灵气,她却没功夫驻足欣赏。 和谢玉清到祠堂前时,谢家其他人也已经到了。 专管祠堂的下人拿出钥匙,推开大门。 谢家子孙跨过门槛便到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下人们把准备用来供奉的东西一一摆在牌位前,便从谢家当家人,谢诏开始上香。 他点燃三支香,却不立即插在香炉里,而是退后一步,把香递在孟老夫人面前。按理说儿,他这做法并不合规矩,只是他既是谢家家主,谁敢说他不合规矩。 孟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尾微微湿润,却并未矫情推脱,而是接过三支香,面对牌位,俛首默祷,嘴唇蠕动着似乎是祈愿,待她祈愿完后,便将三支香插进香炉。 而后再到谢诏,谢诏之后便到谢玉清。 临到下一个人时,孟老夫人道,“慢着。” 众人皆看她。 孟老夫人看着虞枝意,慈爱地说,”小意,你上前来。“ 第15章 祭祀晋江 孟老夫人的话引得一阵骚乱,众人议论纷纷,但她不为所动,坚持让虞枝意上前。 虞枝意顶着谢氏族人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手里捏了三支香,谢玉清殷勤地为她点香,她学着之前孟老夫人的模样,眼睛闭着,嘴唇翕动,假装自己正在默念祷词,拜了三拜,心中不断祈愿道: 谢家列祖列宗在上,我是你们不肖子孙谢玉清的妻子虞枝意,还望祖先保佑,让我长命百岁。 重复了三遍,才睁开眼把香插进香炉里。 她祈愿时表情格外虔诚,孟老夫人欣慰又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见孟老夫人如此看重她,一时间在场的人心思转了几个弯,却三缄其口,慢慢安静了下来。就是有什么不满,也只是暂时压在心中,不敢 说出口。 待所有人都上完香后,便又都退出祠堂。 谢家祠堂的大门又一次被锁上。 接着,谢诏要带着谢家男丁一起,去城外的祖坟扫墓。谢玉清的身体差,没法骑马,自然不算在列。 不过虞枝意知道,今天会发生一件足以改变谢诏一生的事情。 他会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沈绮梦。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她如画外的看客,窥得一丝半点的先机,早已知晓谢诏今日遭遇,却忍不住窥探的心,想知道谢诏的反应,便悄悄看了一眼谢诏。 只一眼,便微微愣住。谢诏正朝她看来。还没移开视线,眼前晃了一下,谢玉清挡在身前,她比谢玉清矮了一个头,此时只能看到他的脊背,也就没有看到谢玉清看向谢诏时略带敌意的眼神。 一晃神,再回过神来,谢诏已带人离开,众人也四散而去。 谢玉清握着虞枝意的手,道,“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 些许微风拂过,虞枝意嘴唇微微抽了一下,却也没有抽回手。 回去的路上谢玉清有些沉默,虞枝意不善言辞,以往都是谢玉清变着法子,想着花样来哄她,现在谢玉清沉默下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大脑又一片空白,直到上了轿子,她也没想出什么话来。 这一错失良机,便再也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直到回到翠竹苑,两人也是沉默无言。 刚跨进院子的垂花拱门,虞枝意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在心里已经把翠竹苑当做是自己的家,情之所至,她脱口而出,“谢玉清,回家真好。” 谢玉清看着她放松的表情,领会了她的意思。心头一软,觉得先前疑神疑鬼的自己简直太傻。小意有什么错呢,有错的只有那些意图勾引她的人。 在虞枝意不知道的时候,两人间刚萌生的隔阂就此消弭。 碧桃沏了两碗茶送来。 谢玉清心中对谢诏不满,在看到谢诏送来的下人时也不痛快,在虞枝意面前尚且还能维持君子风度,阴沉着脸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同你们二奶奶说。” 丫鬟们低着脖子,默不作声地退下。 虞枝意皱了皱眉,“你冲着她们发什么火。” 谢玉清一把揽过虞枝意的腰,闷闷道,“她们都是大哥的人。大哥欺负我,我也不想看到她们。” 他孩子气的举动引得虞枝意发笑,她笑得软了身体,靠在谢玉清的怀里,往他心里扎着刀子,翻着旧账,“是谁说大哥送来的人放心。” 谢玉清赌气道,“这下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宝鹊要来了。”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她们没有犯下大错,也不好随意找个借口把她们赶出去,你若是心烦,只当看不见她们就是。” 谢玉清还是觉得有些气不过,但像虞枝意说的,也只能这样。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 “不得了了,大爷从外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老夫人正发着脾气呢。”宝鹊急急忙忙打了帘子进来,珠帘被甩的直响。 “什么?”谢玉清登得站起来,不可置信道。 虞枝意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看谢玉清这这样子却不敢暴露半点,拉着他的手道,“母亲正在气头上,还不知道大哥那儿是怎么回事,我们快去劝劝,免得母亲气坏了身子。” 谢玉清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虞枝意存了看谢诏热闹的心思,不慌不忙的,脚上动作却不含糊,一踏进鹊雨轩轩的垂花拱门,看到是秋燕站在堂屋门前,心道此事怕是无法善了。 秋燕赶忙上前迎着,握住她的手,“二爷,二奶奶,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我劝不动,正想派人去请你们,没想到你们这就来了。” “怎么回事?” “大爷今儿出去扫墓,从外面救了一个女人回来带进府里。若是这样,老夫人还没这么生气,可大爷竟说要让她住进自己的院子里。老夫人问要给个什么名分。大爷说没必要给名分。老夫人就发火了。说我们谢家没这样的儿子,还没娶妻就弄个女人回来,也不给个名分,就这样让一个女儿家不明不白的在自己院子里住着…” 听着这些转述的话,虽没有亲眼所见,虞枝意也能感觉到那场面的心惊肉跳。 秋燕打起帘子,抬高声音对里面说道,“二爷和二奶奶来了。”说完,领着二人往里面走。 方才在外面的还不觉得,进了屋子里,便感觉气氛很是凝重。她先是看向老夫人,她斜靠在软榻上,用手撑着额头,眼睛闭着,脸色阴沉,谢诏则在底下站着,身如松柏,神色淡然,眉眼中隐隐有着关切,其余下人皆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两位主子的怒火殃及自身。 “娘。”虞枝意和谢玉清异口同声,给老夫人请安。 孟老夫人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声音,眼皮略略抬起,春花赶忙上前把她扶起坐好,“你们两怎么来了。” 虞枝意和谢玉清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是听了谢诏这事儿来。 谢玉清这会儿机灵,嘴甜,来了句,“娘,我们来你这儿讨口饭吃。” 虞枝意赶忙附和,“是啊,娘。你这儿的饭最好吃。” 孟老夫人的气早在听到两人的声音时已经消了大半,此刻听着这两句有些孩子气的话,突然想到谢诏也不过才十九岁。寻常人家,十九岁的年纪还在父母的余荫下,蒙受庇护。像他们这样的世大家族,虽对子孙要求严苛,可总归还有长辈在上面顶着。她不由得又想起她死去的丈夫,谢老侯爷死的早,甚至都没看到自己的儿子长到这么大,又转而想到自己不知还有几个年头可活,能否看到谢诏成亲生子。 脸上的笑容也不免变得伤感些,“儿女都是债。我也不是执意要你给个名分。只是你救了人家的女儿,污了人家的名声,却什么也不做,实在是个不负责任行为。你要是真的喜欢,将人娶回来便是,这不明不白的将人带回来,有负家风。” 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主意。” 目光随即又落在两个小的身上,“既然有讨债鬼来讨饭,春华,你就命他们开始摆饭吧。” “诏儿,也叫那个女孩儿来,一道吃吧。” “告诉厨房,多添两个菜。”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2节 谢玉清见孟老夫人气消了,胆子也大些,拉着虞枝意上前,故意说些俏皮话逗孟老夫人笑,直到秋燕来说饭摆好了。 饭摆在堂屋,因为人多特意还支了一张节日里才用到的圆桌。 虞枝意虽一直与孟老夫人说话,余光却一直撇着堂屋门那处,她对沈绮梦十分好奇,不知是怎样的女子,能够让冷心冷肺的谢诏为她倾心。 先进来的是谢诏,他大步跨过门槛,走进来给孟老夫人请安,“母亲。这位是沈姑娘。” 丫鬟们翘首以盼,都悄悄地朝他身后看,对他带来回来的女人十分好奇。 那女子缓缓走来,腰肢婀娜,顾盼生姿。乌发如墨,长眉宛如新月,斜飞入鬓,媚眼低垂,活脱脱一个从侍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 与谢诏站在一起,宛似一对璧人,十分般配。 她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流,也跟着谢诏给孟老夫人请安,“孟老夫人。我是沈绮梦。” 是个精致漂亮的人儿。 看到她,孟老夫人冷淡的点点头,算作回应。她见过标致的美人也不少,这位姑娘在其中也能排的上前三个。尽管如此,她也并未对她另眼相看。喜欢算不上,只能说不为谢诏的事情迁怒。 看着孟老夫人的态度,虞枝意委实为她捏了一把汗,拿着一双眼睛直往沈绮梦身上看。 这就是传闻中的女主—谢诏爱而不得的女人。 虞枝意对她充满了好奇。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放肆,沈绮梦看了她一眼。 美人一眼,秋水横波。 虞枝意觉得自己双颊顿时烧了起来。 “用饭吧。”孟老夫人发话道。 几人依次落座。 吃完饭,几个人又陪着孟老夫人吃了茶,便各自散去了。 孟老夫人不许沈绮梦住在谢诏的院子里,另为她安排了一个院子。 路上,两兄弟走在前面,虞枝意与沈绮梦走在后面。虞枝意忍不住偷偷 用余光去看沈绮梦,没曾想沈绮梦靠了来,“谢二奶奶。据谢诏所言,我虚长你几岁,不知我可否托大,称你一句妹妹。” 虞枝意对这种突如起来的热情有些不适应,却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轻声细语道,“沈姐姐还是叫我枝意吧。” 第16章 玩闹晋江 “那我叫你小意妹妹如何。” 虞枝意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自嫁入谢府后,每日与谢玉清腻在一起,乍出现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孩儿,心中新鲜之余不免有些激动。更别说这个女孩儿,还是谢诏不能得到的女人,让她觉出几分新鲜来。 沈绮梦拉住她的手,“小意妹妹。” “沈姐姐。” 看着她肉肉的腮,沈绮梦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 沈绮梦还想再捏,却敏锐地感受到一股带着杀意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准确来说,是落在自己捏着虞枝意腮帮的手上。她抬眼过去,谢家双生子停在前方,同时回头,作着同样的表情。 “怎么了?沈姐姐”因为腮帮被捏着,虞枝意说话的声音口齿不清,也不能转头看到他们的表情,只能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沈绮梦,希望她能够大发善心,放开她的腮帮。 “没什么。不过是看到两头饿狼。”沈绮梦把手松开,遗憾地摩挲着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手感可真好啊。 “饿狼?”虞枝意疑惑道,“这府上有狼?” 沈绮梦一本正经地憋着笑,“是啊。” “有狼。” “还是两头饿狼。” 虞枝意似懂非懂,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向谢玉清投去疑惑的视线。她怎么不记得府上还有饿狼这样的猛兽。 谢玉清当即黑了脸,他不喜欢沈绮梦这样逗虞枝意玩,回头几步拉住虞枝意的手道,“小意。大哥带回来的姑娘这是在逗你玩呢。”他特意重重咬在“大哥带回来的姑娘”这几个字上,“翠竹苑在这边,我们快些走。”言外之意是,别打扰大哥和沈绮梦相处。 虞枝意回头,朝沈绮梦抱歉地笑了笑。 方才还笑着的沈绮梦神色已经淡下来,随手掐了一朵月下美人在指尖把玩,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你这个弟弟,也不是个简单的。” 谢诏不言,目光只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她半开玩笑道。 ”不必自作主张。“ ”无趣。“ 她随手把月下美人插进发间,莲步轻移,婷婷袅袅地沿着□□往孟老夫人为她准备的院子里去。 谢玉清走的有些快,虞枝意嚷道,“做什么这样拉着我走。” 他本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被虞枝意带着质问的语气一问,脚步急停,醋意十足地道,“你有了沈姐姐,就忘记了谢哥哥。“ 虞枝意从没喊过谢哥哥。 倘若沈绮梦没出现,谢玉清也不觉得虞枝意直呼他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出现了一个沈姐姐,直呼谢玉清三个字便显得不够亲密了。 “你唤我两声哥哥。” 叫哥哥未免也太过腻歪,虞枝意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为难。 谢玉清见她不愿叫,眼眶瞬间就红了,说着就要滚下泪来。 虞枝意不知道为何谢玉清身为一个男子,能够有这么多的眼泪。眼看着他眼泪溢满眼眶,就要落下,她忍着羞耻心,小声地叫了两声谢哥哥。 “我没听清,你再叫几声。”谢玉清得寸进尺道。 虞枝意的羞涩转为恼怒,一甩手,一跺脚,径自往前大步走去。 天一天天地热起来,这会儿艳阳高照,天幕上一片云也没有,谢玉清的咳疾比冬日里舒缓些,只是身子骨毕竟在那儿,不能大步行走,走的快了便会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虞枝意在前边走得急,谢玉清追不上,眼睁睁望着她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心下灰了大半,索性不顾花泥是否会将白衣染脏,自暴自弃地坐在花丛中。 跟在他身边的碧桃急得差点哭出声来,想去拉谢玉清,却被他阴沉沉的眼神逼退,手就那样伸着,也不敢收回,悬在半空,口中不断道,“二爷,你快起来吧。” 跟着的王嬷嬷也过来劝解道,“二爷,快起来吧。二奶奶还在前边等你呢。“ 花园里侍弄花草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争相劝解。 谢玉清烦不胜烦,竟开始咳嗽起来。他咳着咳着突然仰面躺下,把自己掩藏在花丛里,谁的话也不听,还用手收拢散落在地上的花瓣盖在脸上。 “谢玉清!”一声怒喝,众人散开。 虞枝意羞怒走的急了,又想起谢玉清身子不好气消了大半,在原地等他,久等不来,心生疑虑,便转过头去找他。谁料他竟糟践自己的身子,躺在泥里。她走进花丛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也不去拉他,只双手抱胸就这么和他僵持着。 谢玉清听见虞枝意的声音,还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直到大片阴影将他笼罩,才恍惚发觉,虞枝意是真的回来找他了。他伸手抹开脸上的花瓣,娇嫩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泛红,被日光刺的眼里淌出泪来,看东西模糊不清,却执着着寻找虞枝意的身影。 见他这样,虞枝意哪里还能生起气来。 一袭白衣落在泥里,又染着片片残花,看着十分可怜。 虞枝意握上他四处挥舞着的手,轻声哄道,“好了,谢玉清。我们各退一步,你从地上起来好不好。” 谢玉清眼睛虽然还是有些看不清,却清楚地听到虞枝意的声音,乖巧地顺着虞枝意手从地上爬起来。 看见他后面沾的全是泥,已有机灵的丫鬟递来一件干净的外衣,虞枝意看着这外衣,难免多看了一眼这小丫鬟,顺手接过,命谢玉清脱去那沾了泥的外衣,换上干净的,又是清清白白一个人。 脏的那件,王嬷嬷就势接过,拿在怀里。 “王妈妈,那件衣服便扔了吧。”虞枝意看着她被染脏的衣服,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件衣服谢玉清是不会要了,她恶狠狠地瞪了谢玉清一眼。 “二奶奶,这衣服二爷只穿过一次,还新着呢。若是二爷和二奶奶不介意,这件衣服便赏我了吧。” 虞枝意和谢玉清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王嬷嬷便拿着衣服走了。 一场荒唐的闹剧结束,和好如初的两人便回到院子里。 “主子,这是厨房送来的牛乳。”宝鹊送上一碗牛乳。 虞枝意没心思喝这个,“我瞧着今日碧桃哭的可怜,你把这个端给她,安慰她两句,别让她心里留下什么心结。” 宝鹊应声退了出去。 谢玉清在地上躺了半晌,虞枝意恐他过了寒气,忙命人请来张大夫为他诊脉,开了两剂驱寒的药看着他喝下去,方才安心。 只谢玉清却不是个安分的,一会嚷着药苦,让虞枝意喂他,一会儿又哼哼唧唧地猴皮糖似的黏在虞枝意身上。两人年少夫妻,血气方刚,不知怎么就厮混到床上去了。 青天白日,虞枝意本不肯如他的愿,谢玉清霸道的很,先是堵住了她的嘴,把她亲的意乱情迷,衣带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在白雪上留下片片红梅。 可怜虞枝意护着这边,另一边又被钻着空子,护着另一边,这边又失守,不得已随了谢玉清的愿。 因为担忧着谢玉清的身体,虞枝意在房事上不许他多来,每每浅尝辄止,馋的谢玉清抓心挠肝,想着法子把虞枝意往榻上带,十有八九不能遂愿,虞枝意也不敢把他逼急了,总有一两次叫他心满意足, 这会儿谢玉清枕在虞枝意赤条的胳膊上,抚摸着她的肌肤。 温香软玉,只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偏这时,宝鹊在帘外喊道,“二奶奶,沈姑娘派人来了。” 谢玉清的脸立时拉下来,虞枝意把他的脸推开,自个儿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来,又对着镜子一瞧,为防着晚上要去孟老夫人那儿用饭,不许谢玉清把她的头发弄得太乱,此刻也只有几缕碎发落下,用头油细细梳上去,随意插上几支珠钗。 她打扮的时候,谢玉清披着一件里衣就从床里下来,趿拉着鞋子,从背后抱上虞枝意的肩膀,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虞枝意推开他的脸,却被他捉住手,吻了吻掌心。 嘴唇湿濡柔软的感觉停留在掌心挥之不去,虞 枝意瞪了他一眼,“就你爱作乱。” 谢玉清还要吻她,却被一把捂住嘴,他眨了眨眼睛,噘着嘴亲她的手,虞枝意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手拿下来,心中记挂着沈绮梦,小声威胁道,“不许再闹了,不然我要生气了。” 他不知道,只不过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怎么会让虞枝意那么上心。可她难得这么高兴,他也不舍得拂了她的意。 宝鹊打起帘子,收拾妥当的虞枝意走了出来。 堂屋里站着一个青衣侍儿,她垂着头看不清脸,看身形却觉得有几分熟悉。 虞枝意一面问宝鹊怎么没请客人坐下,沏杯茶,一面仔细去想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宝鹊去泡了茶来,她坐在椅子上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那青衣婢女缓缓抬起头来,能让虞枝意看清她的脸,却畏惧与她对视似的,眼睛落在前面的地板上。 “青鸾?”虞枝意微微吃惊道。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3节 从那日青鸾被带走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人。没见过,自然也不会想起,谢诏又送了新人来,她更不会想起这个相处不久的婢女。没想到,再见面,她竟然成了沈姐姐的婢女。 “二奶奶。”青鸾低着脖子,又垂下眼去。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沈姑娘命我来问问二奶奶,是否得空一道去庄子里泡温泉。” 第17章 外出晋江 谢玉清一直留心帘外两人的话,在他心里,沈绮梦俨然成了勾引他妻子的狐狸精。此刻听到这个“狐狸精”邀约虞枝意去泡温泉,还不等虞枝意回答,便嚷了起来,“我也要去。” “胡闹。”虞枝意快步走到帘边,小声呵斥道。 在剧情里,谢玉清一直都没出过府,眼下他要跟着自己出府,他那闹腾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说完,又快步走到青鸾身侧道,“青鸾姑娘。别听他说的。你去回了沈姐姐,就说我身子不方便去。” 青鸾俯首应是。 她离开后,虞枝意的怒火蹭的一下冒了起来,都没等宝鹊打帘子,自个儿啪的一下摔了帘子进来。她还记得要给谢玉清留些颜面,压低声音道,“你在发什么疯,要出府去。是想叫娘担心死吗?” 谢玉清知道虞枝意其实很想去,却因为自己被拘在府中。 “若是娘也同意了,我们就能去了?” 虞枝意根本就不相信孟老夫人会同意这种请求,“若是孟老夫人同意了,我们就能去。” 谢玉清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若是娘同意了,你还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先答应我再说。” “好。” 因为侯府里多了一个沈姑娘,晚饭仍是在孟老夫人的屋子里吃的。 谢府的规矩,吃饭时通常是不许说话的。 谢玉清开了这个先例。 饭桌上,虞枝意正给他布菜,谢玉清冷不防来了句,“娘,我想去温泉庄子泡温泉。”她的手一哆嗦,筷子夹着的菜差点落在桌上。 孟老夫人起先并不想应他,可谢玉清并不是一个有眼色的人,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做一个毫无眼色的人。 “娘,让大哥带我去温泉庄子吧。” 话落,孟老夫人微微侧过脸,看着他,秋燕布菜的动作停下,放下筷子,退至后侧。 顷刻间,桌上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 堂屋里鸦雀无声,连一丝呼吸声都不曾有。 在孟老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虞枝意忍不住垂下脖子。谢玉清身子一斜,拦在她身前,“母亲,是我自己想去。” “这么多年,我从来也没有出过府。或许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出府了。难道母亲连我这点卑微的愿望也不能应允吗?”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哪有半分卑微的样子。 孟老夫人的脸色立时铁青,眼皮子撩了撩,又垂下去,不肯与谢玉清对视。胸口重重起伏,呼吸粗喘浑浊,显然气的不轻, 眼看谢玉清不依不饶起来,谢诏起身阻止,“母亲,清儿这些年并未出过府,对外面心生向往乃是人之常情。我这段时间并未有多少公务,不如明日我就带清儿去城外那个温泉庄子看看,对清儿的身体也有好处。” 谢诏都发话了,孟老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允许的话。毕竟谢诏已经成为谢府的主人,他的决定便是谢府的铁律,即使不赞成,孟老夫人也绝不会在外人面前驳他。 得偿所愿,谢玉清并未得意忘形,只悄悄给虞枝意递去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接着,谢诏起身为孟老夫人布菜。 她只草草用了两口,便借口饱腹,命谢诏不必为她布菜了。秋燕扶着她回去,临走前对谢玉清道,“你随我来。” 谢玉清本还在和虞枝意小声说话,突然被谢诏肘击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顺着谢诏的眼神示意,他对上孟老夫人的眼睛。 他讨好地笑了笑,对着身后的青玉低声嘱咐了一番,小步快走,追上前边刻意等着他的孟老夫人,从秋燕手中接过孟老夫人的手,搀扶着她,“母亲。” 孟老夫人心中有气,不想就这么原谅他,冷着一张脸不肯说话。 可谢玉清这么多年做的最多的就是引孟老夫人生气,并且哄好她,面对生气的孟老夫人,他信手拈来,“母亲,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别生儿子的气了。儿子知道刚刚说错了话,伤了母亲的心…” 说着,他就要伸手打自己的嘴巴子。 他肯承认错误,孟老夫人气先消了三分。毕竟是自己心尖上疼大的孩子,就是气他不懂事,这气性也不能维持多久,“你老实告诉我,你想去温泉庄子的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他老老实实在谢府里呆了十几年,怎么成了一次亲,府上来了别人以后,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话里话外,都在隐示虞枝意。 谢玉清自然不肯让虞枝意在孟老夫人面前留下这样的印象,何况这主意就是他自己的想的,“母亲怎会这样想?” “难不成在母亲心中,儿子就是那般耳根子绵软的人吗?” 孟老夫人自然不可能说是,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谢玉清身子差,看着脾性好,内里却是个固执的。 为此,他还吃了不少苦头。 “既然没有人在你耳说道说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温泉庄子。” 谢玉清知道这府里的事情瞒不过孟老夫人,沈绮梦邀虞枝意的事儿迟早会捅到母亲那儿,与其日后被母亲追问,不如这会就由他说出来,“那位沈姑娘与小意一见如故,约着她去温泉庄子游玩,正巧被我听见,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什么温泉庄子,就想着去看。” “谁料小意不准我去,百般阻挠。说担心我的身体,可我偏要去。”说着,他竟开始有些赌气撒娇地晃着孟老夫人的手。 孟老夫人被他这个动作一惊,又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一想,似乎是在虞枝意身上见过,又想起这对小夫妻双双不十九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心下反思,自己是否对他们过于拘束。 心里这么一想,口风不由得一松,“既是你想去,便和你大哥商量好。” 谢玉清知道母亲这么说,便是同意了,喜笑颜开,不断说些好话哄着。 谢玉清陪着孟老夫人走后,堂屋里便静悄悄的。虞枝意等人既不动筷,也不说话,就维持着孟老夫人离席的状态。她倒是想吃,但看着谢诏没动筷子,自己也不敢动,眼睛虚虚盯着珠帘,待看到一个虚影晃过,一阵脚步声渐渐近了,她猜想是谢玉清。 果然,刚一抬头,便看见谢玉清自个儿打了帘子出来,径直坐在她身边。 事已至此,不光虞枝意没了胃口,谢玉清也没有。 他有心想要谢诏与这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沈姑娘好好相处,便拉着虞枝意告辞道,“兄长,沈姑娘,我与小意还有事情相商,便先行告辞了。你们慢用。” 虞枝意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她身在谢家,畏惧谢诏,不敢像谢玉清这般无所顾忌。谢玉清拉着她走的时候,她默默地顺从。 回去的路上,不等到翠竹苑,谢玉清迫不及待又兴奋道,“母亲已经答应了我去温泉庄子,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虞枝意知道孟老夫人宠溺谢玉清,却不知道宠溺到了如此地步,心中蓦然生出一丝隐忧,“你 要我做什么事?” 谢玉清神秘一笑,附耳道,“只要你在温泉庄子里,肯让我尽兴。” 虞枝意脸红了白,白了红,没想到谢玉清这样大费周折就是为了这样的事,心中不免为自己轻率地拿这件事与谢玉清作赌后悔,“你就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她啐了一口,有些恼怒道,“一定是庆德又哄了你看了什么书了。就是你想尽兴,在自己屋子里何尝不能?” 他摸了摸鼻子,小意猜的真准。 确是因为庆德近日又献上两本图册来。 可他不敢这么说,“小意。我真的只是想泡泡温泉。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府。”他又用那双饱含着无限可怜的眼睛看着虞枝意。 她果真败下阵来。 谢玉清要去,她亦不能阻止。最能阻止的孟老夫人也已经同意了。她还说什么呢,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很不安。 这股不安一直维持到第二日。 谢府的温泉庄子在城外,虽然此次出行是为了游玩。可谢诏与沈绮梦行事十分低调。天光未亮,一行人就坐上了去城外的马车。马车宽敞,即使四个人坐在里面都丝毫不显得拥挤。 第一次出府,虞枝意原以为谢玉清会格外兴奋、好奇。可他双眸微阖,美丽的脸庞上浮着一层冷漠。她与谢玉清一左一右坐在车厢里侧,沈绮梦与谢诏一左一右坐在车厢的外侧,面朝里坐,只要稍稍侧过脸,便能与谢诏对上视线。 或许是起得早,大家困倦不已,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车厢里沉闷、压抑、无趣,虞枝意不自觉的睡着了。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有两双眼睛望着自己,她惊诧地起身,发觉自己躺在谢玉清的怀里。 “小意,已经到咯。” 虞枝意脸颊绯红,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谢玉清下马车。 没注意被绊了一下,身体踉跄一下朝后倒去,倒进谢玉清怀里,胳膊却被另一只手扶着,她抬眼一看,却是谢诏。 第18章 心结晋江 虞枝意一惊,赶忙把自己的胳膊从谢诏手中脱出,整个人倚进谢玉清的怀里。她垂着头,甚至不敢看谢玉清两兄弟的表情,胸口怦怦乱跳。只觉得有两道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意识散乱下她甚至分不清,哪道目光属于谢诏,哪道目光的属于谢玉清。 两兄弟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就这么僵持着。 沈绮梦来解了围,“都在大门前站着做什么,快进去吧。” 谢玉清本想发怒,扭头却见她双眸中满是惊惶,心中稍软,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脚没扭到吧。” 虞枝意摇头,轻咬下唇,“没有。” 这桩尴尬的乌龙看似就这样揭过。 庄子里的人昨儿便得了消息,听说主子要来。屋子早已安排妥当,软轿也早已备下,只等着主子们来。谢玉清一招手,便有两人抬着顶软轿上前来,他扶着虞枝意上了轿,自己也随后上了顶轿子。 待到了院子里,谢玉清搀扶着虞枝意下轿。 虞枝意本想开口解释,自己没有扭到脚踝,可对上谢玉清那双不容置喙的双眼,便将所有话都咽进嗓子里。进屋后,谢玉清扶着虞枝意坐下,半跪在她身下,伸手脱去她的鞋袜,摸上她的脚踝细细查看。 天气渐热,虞枝意被冷意激得瑟缩回去。 谢玉清牢牢握住她的脚,看见她足踝并无红肿后,才又为她穿上鞋袜。 荷香对此情景早已见怪不怪,早在看见谢玉清跪下时便出了门从庄子里的人那里要了点热水来备下。谢玉清起身后,便走到盆旁,一边洗手一边问道,“这庄子旁边有个村子,要不要出去看看?” 虞枝意却有些犹豫,他们擅自行动没有知会谢诏,万一出了事… 她看着谢玉清细心擦手的模样,又想起马车前两兄弟间窒息的气氛,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定问道,“我们就这样出去,万一沈姑娘担心该如何是好。” 谢玉清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心中虽然不快,还是耐心解释道,“大哥那边,我已经命庆德过去说了。” “至于沈姑娘…自有大哥相陪。我们就不便叨扰了。” 虞枝意点了点头,谢诏爱上沈绮梦乃是命中注定,他们不去打扰才是对的。只是谢玉清身子金贵,若不先知会谢诏一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承担得起。 庄子里的管事侍立在屋外,一等两人出来便热脸相迎,“二爷,二奶奶。可是要在庄子里走走?” “正有此意。”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4节 夫妻两在庄子里转了两圈,谢玉清觉得有些乏味,“这附近有什么新鲜事不曾?” 管事皱眉一思索道,”最近庄子里没什么新鲜事,倒是田里有户佃农娶亲。二爷可要去看看。乡下人都爱热闹,难得出了件喜事,十里八乡都过来看了。” “娶亲。”谢玉清来了些兴趣。 他与虞枝意成亲那日是谢诏代劳,自己全然抽身事外,事后也曾懊恼过,但已成定局,他也无法让时光倒流一切重来,只能平日里对虞枝意加倍好些,弥补自己的亏欠,眼下听闻有人娶亲,不由得心神一动,想去看看。 他说走就要走,虞枝意没法子只能跟着他一起,路上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期盼着谢诏能过来阻拦一二,让她失望的是,一直等到走出温泉山庄的大门,也没看见她所期盼的谢诏的影子。 管事极有眼色,谢玉清说要去,他便叫来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抬了个二人轿来。 庄子旁边的田产,都归属于谢府,是先帝在世时,曾路过此地,发现了这处的温泉,惦念着老谢侯爷,将这里赐予谢家。谢家在温泉上建了这处温泉山庄,那门前的匾额还是先帝的手笔。 谢家的马车一进村口,便引来许多孩童上前来围观,还有些爱看热闹的村民也都闻讯赶来,此刻正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地朝里看,眼看着马车进了庄子里,厚重的大门便关上,门内门外,霄壤之别。 这时,大门一开,抬出一顶两人大轿出来,丫鬟婆子在后面跟着,管事陪在轿旁快步走着。 看热闹的村民们好奇地跟着,一时间前呼后拥的,把虞枝意一行人簇拥着走到办喜事那家人门前。 有好事的,冲进那家人家里,“老李头,有贵客来,还不快出来迎接。” 老李头拄着拐杖,慢吞吞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巧这会儿谢玉清与虞枝意也下了轿子,老李头过来行礼,谢玉清笑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我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麻烦你们招待了。” 说着,荷香从怀里掏了个荷包塞进老李头手里。 /:. 那荷包,看着分量不轻。 老李头要推拒,谢玉清却道,“老人家,这是我们夫妻两的一点心意,贸然前来打扰,就当是为喜事添个彩头。” 面朝黄土的村民平日里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他们心中懵懵懂懂的明白这应当是自己的庄家,可这对夫妻生得就像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老李头盛情地邀请两人进屋上座,却被谢玉清拒绝。 只要了两个凳子坐在不远处。 乡下人的亲事办得简单,该有的仪式却都有,一阵吹拉弹唱,新娘子便被新郎官接来,背着进了屋子里拜堂。围在喜堂周围看热闹的村民自发地散开,为谢玉清两人露出一片视野来。 他看的很是专注。 猩红的喜服、盖头、红绸…铺天盖地,满目的红色和笑着的脸庞,谢玉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有人高声喝道。 新郎官与新娘在夫妻对拜时,因为没有默契,碰撞到了对方的额头,差点碰了个仰倒,引得周围人一阵哄堂大笑。 虞枝意也跟着抿唇笑了起来,她招来荷香,从头上拔下一支珠钗交给青玉,命她悄悄地去喜房送与新娘。 接着,便是喜宴。 可谢玉清已经失去了看下去的耐心,他的脸色微微发白,虞枝意察觉不对,赶紧握住他的手,嘱咐管家把轿子抬过来,又命管事在这等着荷香,一道把她带回去。 回去的路上,谢玉清状似无意地 问道,“小意,成亲的时候,你开心吗?” 话问出口,又有些后悔,衣袖下的手捏紧成拳。他记起洞房花烛夜那日,兄长摘下了小意的盖头,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空洞的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当时他不放在心上,只是因为不在意。 眼下,他开始在意。 只是时过境迁,他不确定小意是否会介怀这件事。 哪个女儿家,没有期待过的自己的婚事呢? 虞枝意顺着他的话回想,脑中却只有毫无感情的画面的与记忆。 成亲的并非是她,自然也称不上开心。她侧眸看着谢玉清,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口。 见她不说话,谢玉清以为她连说一句谎话安慰自己都不肯,一下子想了许多,不住地开始呛咳起来,咳声愈来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虞枝意赶忙轻拍他的背,然后对着外面的人道,“脚上快些。”她急得直掉眼泪,想要埋怨几句,却又怕谢玉清的病更加重些。 谢玉清倔强地拉着她的手,眼圈虽红,眼睛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流下泪来。虞枝意为他突然的咳嗽吓坏了胆,只一味的的以为自己心中的不安应验,一面拍着他的背,一面连声催促着抬轿子的仆从。 轿子直接抬进了庄子里。 在前厅的院子里停下,虞枝意扶着谢玉清下轿,在他身上摸索着,找到荷包里藏着的药丸给他服下,碧桃送上一杯茶水。待饮尽茶水,谢玉清的咳嗽渐缓。 “这是怎么了?” 谢诏站在廊前,立于阴影之下,面容在阴影下模糊不清。 分明是艳阳高照,虞枝意的后背却生出一丝寒意,她往谢玉清的身后躲了躲,生怕谢诏会因为谢玉清犯了病怪罪于她。 谢玉清咳得剧烈,被虞枝意搀扶着也有些站不稳。 反观谢诏,长身玉立,如松如柏。 他甚至能想象,自己在谢诏的映衬下,是如何的狼狈。 “大哥。”虞枝意怯怯地喊道。 谢玉清竭力想压下自己身体里涌出的胡思乱想和各种阴暗的念头,可先前那户佃农成亲的画面一幕一幕地出现在眼前,红绸、喜服、盖头、拜堂…满目的猩红。 恍惚中,他又忆起谢诏那个不曾回答的问题。 喉中涌起一股腥甜。 “谢玉清。”虞枝意惊叫道,“你怎么了?” 谢玉清的身体重重倚靠在她身上,虞枝意支撑不住,自己也要跟着倒下来。谢诏如风,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帮助虞枝意撑住谢玉清,“请张大夫来。” 他扶着谢玉清往屋里走,虞枝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视线紧紧粘着谢玉清。 待谢玉清躺在床上后,她也坐在床边,握住谢玉清的手不肯放开。 “小意。”谢玉清觉得喉咙里面的血咳出来似乎好上许多,“我有话,想与大哥说。” 虞枝意闻言,担忧地看着他。 但还是在谢玉清冲她点头后,悄然退出屋子。 她走后,谢玉清挣扎着要起床,谢诏前去将他扶起。 “兄长。”谢玉清垂眸看着袖口那一片污血,神情似乎天真,又透着一股残忍,“你能不能离开谢府?往京城里去?” 第19章 温泉1晋江 谢玉清感到自己实在自私,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 谢府上下,俱以为他们兄弟二人兄友弟恭,谁想得到他们实则相看两厌。谢诏掌控整个谢府,不允许有一丝意外出现,那些悉心关切,也不过是做给母亲看,不然依他的手段,小意根本无法嫁入谢府。只不过于他而言,小意相较其他人,是他不屑一顾的,可控的。 他抬眼看向俯首望着他的谢诏,看着那张犹如照镜子一般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生厌恶。既要生了他,又为何生了一个谢诏,处处比他强。 谢诏没有应答,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在谢玉清面前如此沉默。 在谢玉清刚知道自己的病那会,他说的话比现在伤人多了。 虞枝意站在屋外,想要听清兄弟两在说些什么…是否会涉及到谢玉清死后,她要不要陪葬的事情,她踮着脚朝里看,又觉得有些不雅观,只时不时地看向屋内,愣神间,谢诏猝不及防地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诡异的是,在与她错身而过时,谢诏停下脚步,冰冷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虞枝意的双肩发颤,抬眼看过去,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她心尖一抖,赶紧垂下头。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样一副画面,谢诏,也是用着这样一个眼神,冰冷中掺杂着一丝轻蔑,交代下人让她陪葬。 她快步走进屋子里,似乎这样,就能把那股冰冷窒息的感觉丢在身后。 走进里屋,谢玉清正想下床倒杯水,虞枝意赶忙上前,斟茶递给谢玉清。谢玉清看着她惊魂未定的神情,抚上她的手,”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虞枝意摇头,”没事。“ 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事。“谢玉清笑了笑,胸口压着的那股郁气吐出后,他反倒觉得轻松许多,像是随口一问,“小意觉得兄长是个怎么样的人?”谢诏正是他期望中成为的样子,若是让小意选,也定会选他吧。 虞枝意想起在门外时的那个眼神,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是个好人。” 听着她言不由衷的回答,谢玉清笑了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小意的回答可真是…” ”这些都不重要。“虞枝意担忧道,”你的身体,真的不需要请大夫来看看吗?“ ”这是老毛病了。“ “这病也只有张大夫能够压制一二。旁人的药,我可不敢吃。” 虞枝意拧着眉头,“就该让张大夫也跟着一起来。” “何必麻烦张大夫。” 虞枝意眉间笼着一股愁云,谢玉清微凉的指尖按在她的眉心,“怎么总是皱着眉头。” 出谢府后,她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谢玉清出了什么事。她早知道谢玉清要死的,或早,或晚。可当亲眼看到谢玉清咳出的血丝,心中还是生出一丝隐痛。谢玉清没有安慰她还好,他一开口,虞枝意的眼泪便如决堤。 “你说怎么回事?我担心你的身体。你却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说着,虞枝意开始抹起泪来,抽抽噎噎地,把眼睛哭的又红又肿,一边哭还要一边埋怨,“你不知道,我都怕死了。若是你有个什么事,叫我可怎么办?”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洇湿了帕子,擦不尽似的。 一番吐露真心的话,叫谢玉清怔住,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来,“小意,你这样,让我怎么放的下心来。” “放心不下来,就不要放心。”虞枝意怔怔道。 这一刻,谢玉清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抱着,恨不得要将她嵌入骨血之中。 两人在房里直待到了天黑。 正当两人情意浓浓,难舍难分之际,帘外宝鹊和别人的说话声打断了他们两。 “宝鹊姐姐,二爷和二奶奶在房里吗?” “你有什么事,先和我说。” 虞枝意与谢玉清对视一眼,朝外喊道,“宝鹊,是谁来了。” 接着,便听见打帘的声音,宝鹊从帘子后面探出身体,后面还跟着一个青衣婢女。 “青鸾,是沈姐姐让你来的吗?”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5节 青鸾行礼道,“回二奶奶,是大爷命我来的,说是温泉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二爷、二奶奶过去。让我来问问二爷、二奶奶这会儿是否得空过去。” “麻烦你跑一趟了。”虞枝意使了一个眼色,宝鹊连忙拿出一个荷包来塞在青鸾手里。 青鸾垂下头,眼角似乎隐着泪光,把荷包攥在手里。 “回去和大爷说我知道了。” 青鸾慢慢退了出去。 恐泡温泉的时候把首饰丢了,虞枝意坐在梳妆台前,一一拆去,宝鹊一样一样地收了起来。可光是黑发,又显得有些单调。正巧她今日穿了身白衣,外面覆着一层白纱,谢玉清命宝鹊从箱子里取出一条方巾,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展开来像一层薄雾,朦胧不已。 谢玉清将这方巾盖在虞枝意的头上,笑道,“我也算为你盖上过一回盖头了。” 烟雾似的方巾像一层月光落在虞枝意的 黑发上,一直垂到裙边,清清冷冷,仿佛周身环绕着一股仙气,谢玉清朝她伸出手,“仙子娘娘,请吧。” 月光垂落,洒在庭间。 虞枝意溶在月光中,好似月里嫦娥,袅袅而行,降至人间。 两人携手,在织锦回廊上走着,宝鹊高擎着灯在前面引路,路径回环曲折,沿途廊旁栽满了琼花,白色圆润的花开得一簇一簇的。半道上遇上谢诏,正站游廊拐角处,目光暗沉如水,看着夫妻两。 “大哥。”夫妻两异口同声道。 谢诏微微点头回应。 奇怪的是,明明没有抬头去看他,虞枝意去能带感受到谢诏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在身上滑过,又还很快移开。 谢诏没有开口回话,谢玉清也不想与他搭话,虞枝意就更没有什么话要与谢诏说,她微微侧过脸,看向这对出曾经亲密无间对的双生子,隐隐察觉到这二人间好似生出了一丝微薄的隔阂。 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发生是好是坏。 如果他们两兄弟的感情不如以往那般好,谢玉清死后,谢诏还会命自己陪葬吗? 虞枝意不敢深想下去。 三人一路无言,谢诏身后并未跟随仆从,宝鹊依旧在前面擎着灯,绕到回廊尽头,便看见一座恢弘屋宇。 谢诏先一步推门而进,沈绮梦已等在屋内。 老远看到虞枝意,她便笑着迎过来,“小意妹妹。”离着几步远,又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着,“仙女似的美人。” “沈姐姐,让你久等了。” “哪里的话,我也是才到不久。”沈绮梦轻笑。 男客与女客分开在屋子两头,被一道高墙阻拦。 说话间,已有丫鬟引着二人前去。 虞枝意颇有些担忧地看着谢玉清,沈绮梦好像知道她的顾虑似,两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把她向前推去,“别担心,谢诏已经在里面了。” 她心里担忧这才削减几分。 二人随着丫鬟行至后苑,另有穿着短衣短袖的侍女来接。 虞枝意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看沈绮梦神态自若,由着侍女们为她脱去衣物,便也放松身体,让侍女服侍自己。 衣衫半褪,香肩微露。 雪白的膀子上挂着一条赤金的链子,在烛火下金灿灿的。 “嗳。”沈绮梦叫了一声,把侍女们吓了一大跳,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她却浑然不觉,只挥开侍女,缓缓走了过来,“这是什么?” 那金链子吊着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挂在脖子上。 沈绮梦忍不住咂舌道,“这么粗的链子,你也不嫌重。” 虞枝意习惯这样,并不觉得重。这些贴身衣物在出嫁前,虞家都为她准备好了。光是这样的肚兜就有一箱子,她看着沈绮梦好奇,便道“沈姐姐。若是不介意。我那儿还有新的,送几条给你。” 谁料沈绮梦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收不得收不得。” 虞枝意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沈绮梦几翻番推拒,她这才作罢。 池底池岸用一水的白砖砌成,岸上围着一圈精雕细琢的白石栏杆。整个汤池修砌成琼花的形状。“琼花”中心立着几根花蕊,池水源源不绝地从花蕊中涌出,在水面氤氲出一片雾气。侍女们半跪在池边,往池水中撒着片片琼花花瓣,虞枝意与沈绮梦各坐在一个花瓣中,任由侍女们捏肩捶背,涂抹香露。 池水润泽肌肤,白润如玉。虞枝意捧起一汪池水,池水顺着指缝滑落。都说虞家是江南首富,却不知谢家竟也奢华至此。光泡着温泉有些乏味,虞枝意侧过脸,眨巴着眼睛看向沈绮梦。 此刻,沈绮梦身后的跪坐的侍女正在为她涂抹香膏,她闭目休息,神色放松。 其实虞枝意她十分好奇,却又顾忌着谢诏不敢靠近,眼前并无旁人约束,她稍稍放纵了些自己的性子,略显活泼,“沈姐姐是哪里人?听你说话,不像是江南这边的。” 其实从那个梦里,虞枝意已经得知了一切。可她不能表现出来,沈绮梦和谢诏一样,都是个多疑的人,如果她表现的太过了解,一定会被对方怀疑。 沈绮梦慵懒地掀开眼皮,看着一脸天真而不自知的虞枝意,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乱转的目光和绷紧的指尖,无一不彰显着她的心虚,“妹妹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第20章 夜火晋江 “我就是有些好奇。”虞枝意回道,她用手泼水玩,言语间不自觉中流露出一丝失落,”沈姐姐,或许是因为我性格太娇纵了,都没什么人愿意和我一起玩儿。” 她所言称不上假话,却也非完全是真的。自嫁入谢家起,每日除了读书习字便是与谢玉清一道嬉闹,谢家人丁稀少,没有什么姐姐妹妹,府邸里的年轻女孩儿都是些丫鬟,年纪大些便成了婚的妇人或是年岁较长的嬷嬷,与她实在说不到一起,故而,来了个沈绮梦,她格外好奇。 沈绮梦闻言,侧头打量着她。 年轻的女孩儿,鲜活,充满朝气,像匹刚出生的小马驹,随即明亮的眼睛又暗淡下来。她不由得想起她的丈夫,谢诏的弟弟,一个快要死的病秧子。有这样一个丈夫,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她不免又想到了自己,还深陷在与白景屹的纠葛中无法解脱,同虞枝意一样,无法拥有一个明朗的未来。 顿时,她心中生起一股与同病相怜之感。 “妹妹不要多想。”沈绮梦笑着宽慰道,“我觉得妹妹的性子很好。” “真的吗?沈姐姐。“虞枝意把两条胳膊叠池岸上,歪头脸枕在胳膊上,眼睛看着沈绮梦。按理来说,她应该遵从谢诏那边儿的称呼,唤她一声嫂嫂,可谢诏并未挑明与沈绮梦的关系,私心里,她有点儿喜欢沈绮梦,为了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便叫她一声姐姐,”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沈绮梦笑了笑,却因为想起白景屹,眉间轻轻笼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沈姐姐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白砖太凉,虞枝意换了个姿势,往沈绮梦那儿靠了靠,似乎这样,她就能把沈绮梦说的话听得更清楚些。 “不如和我说说?” 沈绮梦被问得一怔,心里蔓延起一股莫名的感受来,一直紧蹙眉头渐渐舒展开,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 若是同家里的姐妹,她是断然不敢诉说自己的真心话的。可眼前的女子,身上带着一股令人心生好感的娇憨和亲和力,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的神态很是放松,目光落在虞枝意脸上。 不知道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样的表情,憎恶、嫌弃…又或者是其他…毕竟在提及白景屹时,她获得最多的便是这的目光。 “如果这个男人对沈姐姐不好,就不要他了。”虞枝意说的很是认真。 她知道这会儿沈绮梦与白景屹发生了矛盾,也正因为这个矛盾,两个人的感情出现了裂痕,让谢诏得以趁虚而入,在沈绮梦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尽管最后沈绮梦还是和白景屹重归于好,可她与谢诏的这段感情始终成为梗在二人之间的一根隐刺。 她很喜欢沈绮梦,如果是沈绮梦做谢诏的妻子,一定不会让谢诏伤害她。 沈绮梦没想到会从虞枝意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有些恍惚,回神过来的时候她挑了挑眉,”你倒是懂得多。“可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话从虞枝意口中说出来合情合理。 “我们之间,不像你说的这样简单。”她轻松地笑道,此刻才真正得到放松似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我们两个人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是那么轻易要分开的。”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想,若是与白景屹真的无法和好如初,沈家也未必要她嫁给白景屹。毕竟结亲不是结仇,到时候为了皆大欢喜的局面,指不定沈家秋那个老东西会让沈雨晴嫁给白景屹。 虞枝意怔在那儿。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复杂,难道沈绮梦就非要嫁给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不可吗? “别担心,虞妹妹。”沈绮梦道,“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虞枝意几次嗫嚅着嘴唇,想问问她对谢诏是什么看法。可这一屋子的侍女,其中说不定就有谢诏的人,只 能作罢,便央求着沈绮梦给她说些京城的趣事。 沈绮梦也真的疼爱上了她这个妹妹,便挑了些从前听到的趣闻说给她听。 两人又泡了一会便上岸去,由着侍女擦拭身体,换上新的衣裙,手挽着手出了门。谢玉清正在门外等着,沈绮梦朝虞枝意一笑。虞枝意看出这笑容中有调侃的意味,羞窘地捏了捏沈绮梦的胳膊。 ”小意。“一看到她,谢玉清便迎上来。 沈绮梦笑着脱开手,轻轻把虞枝意往谢玉清那边一推。 虞枝意借力走了几步,走到谢玉清身边。 谢玉清看着虞枝意泡得白里透红的,心下稍安。心中因为虞枝意不在身边而生出的一丝空洞感瞬间被填补满。他拉上虞枝意的手,“刚刚泡温泉有没有不舒服。” 虞枝意羞赧地摇头。 沈绮梦望着郎情妾意的两人,心中不免生出一丝艳羡。或许,她想的本不是卷入这些无休止的斗争中,而是这样简单而又平凡的幸福。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打破了平静。 巨响过后,火光烛天,滚滚浓烟起,接着一阵阵浪潮似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沈绮梦的眉头立时皱起,嗅到一股危机,“怎么会突然起了火?”眼看虞枝意并未因此受到惊吓,她这才放下心来,朝谢玉清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将虞枝意带走。 谢玉清看懂了她的暗示,却痛恨沈绮梦这种态度。这算什么?这个狐狸精是什么意思,到底谁才是小意的丈夫。这点事难道还需她来提醒。 电光石火间,两人目光相触,隐隐有针锋相对之感。 “谢诏?你怎么敢?”一声怒喝,火光中,一人骑马而来,接着数道脚步声,数十个身强力壮的随从举着火把跟随其后。 循声望去。 来人一身玄色蟒袍,虎背蜂腰,腰间别着一把长刀,马蹄落在庭院内时,他一手拉紧缰绳,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寒光一闪,刀已出鞘半寸。 “白景屹,你敢!” 沈绮梦看清来人的脸,大怒,立时从青鸾手中接过早已备好斗篷,兜头盖住虞枝意,把她藏进斗篷里,又拦在她身前。 虞枝意与谢玉清靠的近,落在白景屹眼里,便是沈绮梦维护谢诏这个奸诈小人,顿时胸腔要被气破了似的,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为了这个男人吼我。”他有些委屈地看着沈绮梦,握着刀的手一松,刀滑回刀鞘中,又看沈绮梦的穿着,大喊道,“都给老子背过去。” 而后利落下马,一边跨着大步,一边解开披风,动作粗中有细地为沈绮梦裹好披风,又抬眼看向几步远的谢玉清,眼中满是杀意。 偏这时,一声浅淡而又突兀的讥讽声响起,“蠢货。” 又见谢诏不紧不慢地披着外衣,从屋内走出。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景屹眼中的杀意更浓,闪过一丝狐疑,他一直盯着谢玉清,见他双唇紧闭,目光不善,与谢诏那厮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你是蠢货,原来还真是蠢货。”谢诏摇摇头,就那么站在那儿,目光冰冷,扫视着庄子里被这个武夫损坏的东西,心中估量着要他赔多少钱,准备让这姓白的狠狠出一次血,定要叫他改了这莽撞的脾气。 白景屹又怒转为惊异,目光在谢玉清与谢诏之间来回游走,与谢诏对视时,看清对方那熟悉而又不屑的眼神,方知自己认错了。可那又如何。 “谢诏狗子。该死。”说着,他又要去拔刀。 不等他拔刀,一只手将他的手死死地按着。是沈绮梦。他扭头看去,沈绮梦正对他怒目而视。一下子,白景屹的气焰消了三分,可他不愿在谢诏面前被看轻,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你这是做什么?”沈绮梦大怒,若不是谢家人在这儿,她真想扬手给这个人一巴掌。 白景屹呼吸粗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怎么了,竟然还问他怎么了。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6节 沈绮梦是不知道白景屹是怎么找得这儿来,又是为何发疯,她看着被损毁的问温泉庄子,只觉得一阵头痛,她按着额角道,“谢诏,白景屹行事鲁莽,没有分寸。我在这里替他道歉。至于庄子里的损失,你命管事的算算,待我书信一封,去取些银钱来,到时候一并给你。” 见沈绮梦对谢诏说话温声细语,对他就像秋风扫落叶那样无情,白景屹更加生气,可沈绮梦时时看着他,只要他一开口说话,便一个眼刀子飞过来。他只好暂时闭紧嘴巴,却在斗篷的掩饰下悄悄拉着沈绮梦不放开。 沈绮梦挣脱不得,最后还是默许了。 “不必,冤有头债有主。我这个债主自然是要找欠债的人要钱。”谢诏淡淡道。 白景屹也正有此意,他可不愿沈绮梦因为这钱的事一来一回又要说上几句话。不过与谢诏几次见面,他都落在下风,心里虽然想着要赔些银两,却不愿贸然开口,”如此便好。“ ”既然白将军开口,那谢某就却之不恭了。“谢诏面向白景屹,躬身一礼。 白景屹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却不敢接这礼。犹记得上次谢诏这样对他行礼后,他就被这厮摆了一道。 事情已成定局,再去商讨对错已毫无意义。只要白景屹拿出足够让谢诏消气的补偿,他便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白景屹这时才察觉到另有一道带着敌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与谢诏那厮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谢诏?这是你弟弟?” “看起来弱不禁风地,不敌我两拳。”白景屹洋洋得意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欺负不了谢诏,还欺负不了他弟弟。 第21章 盖头晋江 “白将军。慎言。”谢诏阻止了白景屹继续犯傻,“天色尚早,不如白将军与谢某去书房商讨赔偿一事。” 白景屹有些不舍得松开沈绮梦的手,转头想去看她的神情,却看见她低声附耳在谢诏那厮的弟弟身旁的女子旁,说些什么,竟正眼也没瞧上他一眼,他在心中默默暗自伤神,四周看了看,花草树木,无一例外被糟蹋的不成样子,自知理亏,便默不作声等着谢诏的下一步。 “沈姐姐。这位白将军就是你口中那个人吗?”虞枝意悄悄掀开斗篷一角,偷偷地看向白景屹。 沈绮梦生平第一次觉得,与白景屹站在一起,不仅颜面扫地,还会抬不起头,她一时间甚至羞于承认自己先前在汤池中为了白景屹愁肠百结,但还是强装镇定,“就是他。”说着,掖了掖虞枝意的斗篷,“外面风大,刚刚泡过温泉受不得寒,你先回去,明日我再去寻你。” 虞枝意点了点头,与谢玉清一道走了。 目送他们走远后,谢诏才转头冷冷地看着白景屹,“白将军好大的威风,跑到我们乡下这儿来作威作福。少不得本侯要上书一封,替白将军说道说道。” 白景屹皮一紧,眼前似乎出现了父亲朝他挥鞭而来的幻象,赶忙道,“谢侯爷言重了。” 读书人果真心都黑,就会告状,他脸黑如罗刹,脚步重重地跟在谢诏身后,以示不满。 银月西沉。最后一抹月光落谢诏身上,白景屹跟在他身后,或许是习武的缘故,身材要壮硕许多,他眼尖地看见谢诏披着的外衣,有什么东西在发着光,好奇心蠢蠢欲动,动作快过大脑,手快如闪电地伸手将它扯了出来。 原来是一块薄雾似的,女人用的东西。 因谢诏缠在小臂上,又披着外衣,并不显眼。 谁知白景屹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大老粗,想尽办法破坏谢诏在沈绮梦心中的形象,却做足了蠢事。 白景屹力气太大,布料在他手中如脆纸毫无韧性,一扯便撕了半截下来。沈绮梦看着这东西,脸色一白,略有些吃惊地看着谢诏。 却见谢诏朝毫无所觉的白景屹伸出手,脸色一片淡然,可熟知他的人却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白景屹把手里攥着的小布片给他,出于武将的直觉,他感觉到了谢诏一闪而过的杀心。虽然不知道只是薄薄一片布为何就能引起谢诏的杀心,但他还是识趣地没有问出来。 谢诏伸手将外衣往上提了一下,遮掩住手臂上缠着的盖头,拿着碎布的手垂在衣袖里,又往前走了许久,才开口道,“今日的事,还请二位不 要外传。” 沈绮梦与白景屹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片布,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虞枝意与谢玉清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半道上,她突然惊叫一声,“遭了。“ 谢玉清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我把盖头落在汤池里头了。”她有些懊恼地捶着头,却被谢玉清握住拳头,“好了,不过是一块布,丢了便丢了。这样的布匹,母亲允我的铺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 “你还管铺子?”虞枝意转眼便被分了心神。 谢玉清笑道,“自然。母亲不愿厚此薄彼,给我和谢诏好几个铺子。闲来无事,我也会看看账本。” ”日后,那些都是你的。“ ”原来你会这么多东西。“虞枝意惊叹道。这些日子,她跟着谢玉清念书识字,也算是小有成就。除了偶尔会遇到一些不认识的字还需要请教谢玉清外,大部分的书她已经能够看得下去。有些东西,她看不懂,不理解,谢玉清却从解释给她听,只说:等你以后便懂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像谢玉清说的那样”懂了”。 “我家里也有很多铺子。可我看不懂账本。”虞枝意苦恼道。 “你想学吗?”谢玉清问。 虞枝意不知道自己是想还是不想,可她心里却觉得自己是该学的。不然虞家偌大的家业该何去何从呢。 “没关系,慢慢想。”谢玉清握住她的手。 等到虞枝意躺在床上时,她都还没想明白这件事。 谢玉清揽住虞枝意的肩头,把她抱在怀里,心中无限叹息。小意天真,待人没有防备,若是他日岳父岳母故去,她独自撑起虞家,恐被豺狼虎豹吞吃入腹,连渣滓都不剩,他突然生出几分焦急来。 书房里,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三人相对无言。 沈绮梦与白景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谢诏则是坐在椅子上,神情莫测,直到侍从端上茶水来,他才开始动作,用修长的手端起茶碗,掀起茶盖,吹了吹,没有喝,却又放回原位。而白景屹牛饮一般,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喝完了还用衣袖抹了抹嘴,让沈绮梦送去帕子的手停在半空,他余光瞥过,伸手拿过帕子,塞进胸前。 “白将军。”谢诏道,“听闻你们西北军军饷亏空。我这儿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免去将军的补偿,也能让将军多写军饷,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白景屹本就做好了被谢诏滚刀子割肉的准备,没料想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热血涌动,“快说来听听。”军饷的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催发放军饷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却始终留中不发。,眼下谢诏愿意给他出主意,就是前边刀山火海,他也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白将军久在西北打仗不知道,近日陛下新得了一个宠妃。” 白景屹不知道谢诏在此时突然提及皇帝的宠妃是何用意,在他看来,不过是那好色的皇帝又添了一个妃子,没什么可注意的。一个小小的宫妃又如何能与军饷相关。可敏锐的沈绮梦一下便看出了其中蹊跷,问道,“这妃子家世如何。” “家世平平。”谢诏喝了一口茶,却浮起一个诡秘的微笑。 看到这个笑容,沈绮梦便知道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事已至此,谢诏便也不再卖关子,“白将军可知道宫里都在传那妃子是何身份?” 白景屹摇头便道不知。他擅行兵打仗,对这些阴谋诡计的却不如谢诏纯熟。 谢诏眼中写道:果然如此。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宫中传闻那妃子是已故先皇后的转世。” 一席话落,书房中鸦雀无声。 良久,沈绮梦才恍然大梦初醒似的,喃喃道,“这太荒唐了。”随后又担忧地看向白景屹。 白景屹双拳紧握,眼中弥漫着杀机,“他竟敢如此侮辱姑姑。”可冲动之余,他还有深深地无力,恨那个辜负了他姑姑的人,是当今陛下,恨他们满腔仇恨,却不能发泄。 谢诏见他如此,便打消了原来的计划道,“若你想要军饷,便要从这个人入手。陛下毕竟是你的姑父,赢得他的愧疚,对你的计划百利而无一害。” 白景屹咬紧腮帮子,紧握着的拳头颤抖着,天人交战,斗争激烈。他是真的不愿与陛下低头,也正是因为这份倔强,才让他头也不回地投身军营,若是为了这么个理由就回去向皇帝低头,这又算什么。可他转而又想到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想到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将士们,缓缓的低下了头,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说道,“要怎么做?” 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滴落在地板上。 沈绮梦担忧地看着他,却看到他十分坚定地抬头看向谢诏,“若真能得到军饷,就是朝陛下认错,又何妨?”她知道,白景屹对当今陛下怀有刻骨的恨意,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用尽毕生心力,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当年的少年已经成长至此,可就是这样,她才愈发感到心酸。 谢诏沉默了一瞬,他并非白景屹,自然感受不到他那股浓烈的情感。设身处地去想,若他是白景屹,只会想尽办法利用陛下那股愧疚为自己的家族谋些利益。或许就是这样,才令陛下无比信任白景屹。 “我要你进宫,上折子弹劾宠妃,还有皇帝。”谢诏道。 “好。”白景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还有,我要你想个理由,让我也一同调进京城里。”最后,谢诏才说出真正的目的。 “你想去京城?为什么?“白景屹狐疑地望向他。京城里暗涌流动,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也是因为有个皇帝作舅舅,天家庇佑,才能在京城中如鱼得水。而江南富庶,鱼米之乡,在这待着,比京城快活多了。 “这件事你不用管。只管替我办成。”谢诏不愿提及太多。 “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白景屹虽然脑子直,却不是个蠢人。不然也不能凭借一个小兵做到如今兵马大将军的位置,“你是故意趁着我在京城,把梦儿带过来的。”他很快想通其中关节,却不懂为什么。大费周章,只为了自己能够去京城。 谢诏眉头稍稍一挑,没想到白景屹能够想通这一点。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快快回京吧。不然夜长梦多,恐怕事情有变。” 他起身想走,白景屹一拦,“你远在江南,是如何知道京城里的消息。”他起了疑心,非要追根究底。 谢诏不可能告诉他,使了一个巧劲推开他。 白景屹大惊,“你会武。”枉他还以为谢诏只是个满肚子黑水的小白脸,说着挥拳而上,凌厉的拳风直扑谢诏面门,却被谢诏一个巧劲化解。 他还想再打,谢诏却道,“夜深了,将军还是请回吧。” 第22章 交换信物晋江 谢诏摆出一副送客的态度,白景屹也不愿腆着脸留下来,何况他与谢诏积怨颇深,现在只是暂时成为同盟而已,待谢诏回京城,他定会好好招待。 沈绮梦恐他因为皇帝的事情气过了头,跟着去安抚他。 得了主意,白景屹预备趁夜回京城。他把谢诏那句“事情有变”牢记在心,此刻恨不得后背生了双翅膀,立即飞到京城去。可在此之前,他要先把沈绮梦带回去,这也是他此行下江南的目的。 可没想到沈绮梦却十分坚决,不愿同他一起回去。 白景屹拗不过,只好托谢诏多多照顾。他正是看出谢诏眼中对沈绮梦并无爱慕之意,才敢如此放心大胆,其中还有另一层原因,他没有说。 第二天,虞枝意起来的时候下人便来回话,说是那白将军连夜走了,正担忧沈姐姐是否随她一起回京城时,下人又说沈姑娘没走,白将军把所有的随从都留下来照应沈姑娘。虞枝意心中有些不快,只觉得白景屹行事太粗,沈绮梦一个姑娘家,净留些不知轻重的大老爷们来照顾,还不如他们谢府体贴。 想到这,她急忙梳洗、穿戴好,赶往沈绮梦那儿。 昨夜深夜相送,沈绮梦与白景屹依依不舍了许久,虞枝意到的时候她还在睡着,青鸾在帐外回话,说是二奶奶到了,她强撑这儿困倦的身体预备起来。进来的虞枝意一手掀起帐子,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沈姐姐昨夜做贼去了,这会 儿睁不开眼睛。” 沈绮梦本就心虚,听了这话更是觉得戳中了心事,身子僵着不敢回答。昨夜白景屹的作态,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而她还是个待嫁之身…她一向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却不想在虞枝意的脸上看到与那些人同样的表情。 不料虞枝意对这些事全然不在意,坐在床沿,“沈姐姐,那人就是你昨儿和我说的,与你的家族盘根错节那人吗?” “没错,就是他。” 与虞枝意说着话,沈绮梦清醒了大半,便从床上爬起来,在背后掖了一个靠着,和虞枝意头靠着头。两个人如同闺中密友一般,亲密无间地说着话。 在虞枝意面前,她完全坦露了自己心事,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和她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我觉得那位白将军着实很粗鲁。”虞枝意没忘记白景屹昨日带着人突然冲进温泉山庄,大有一副要把谢诏打死的架势。最重要的是,他认错了人,差点死在刀下的不是谢诏,而是谢玉清,她不自知地暗戳戳抹黑着白景屹。 听着虞枝意的话,沈绮梦也不由得回想起昨夜的情景。她以手掩面,感到面上无光,又想起白景屹少年时,英姿雄伟,长缨在手的模样,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其实他并不是那个性子,只是因为担忧我,一时忙中出错。” 虞枝意很是质疑,却在看到沈绮梦眼中的倾慕时,把预备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沈姐姐,似乎真的很喜欢白景屹,她还要努力成全谢诏吗?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转眼她又想到,凭什么要成全谢诏那个讨厌鬼,沈姐姐该值得最好的。想明白这一点后,她心中莫名的负担被放下,与沈绮梦之间更加亲热。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7节 “原来是这样。” 沈绮梦也感觉自己的话似乎没什么分量。实在是白景屹的鲁莽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轻飘飘地三言两语根本无法挽回什么。家中尔虞我诈,成日面对姐妹间的算计,她并不擅长与女子亲密,虞枝意是第一个能让她敞开心扉的女子,地位更是不同,所说的话难免地让她对白景屹生出一丝别样的感觉。不过,这点异样的感觉,犹如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湖,泛起一点涟漪,转瞬间便消弭无痕,也不必与虞枝意提起。 “不说这些。”她笑着别开话题,“平时你家那位盯得紧,去哪都要跟着。怎么今天肯放了你来我这里。” 虞枝意涨红了脸,推了推沈绮梦的肩头,“说什么呢。” 她不想被沈绮梦打趣,随口扯了一句话别开话头,“沈姐姐昨日有没有瞧见我的盖头。” 沈绮梦起初还笑着,神色渐渐严肃下来,看着一无所觉的虞枝意,心中忍不住怜惜,“枝意妹妹,听说谢玉清身体不大好。”她虽然也有听过一些谢玉清身体不好的传闻,却不知道这不好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虞枝意神色不由低落。 沈绮梦心中更是咯噔一下,拉住虞枝意的手,看了一眼帘外,低声道,“你悄悄和我说,谢玉清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虞枝意很是为难。 “小意妹妹,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你该早早地为自己打算。”说完,沈绮梦不由一怔,这话不仅在提点虞枝意,也是在提点自己。 虞枝意知晓沈绮梦是好意,点了点头,低声道,“沈姐姐,我心里知道,都是有打算的。” 沈绮梦眸中情绪复杂万千,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若是有朝一日,谢府不能容你,就来京城寻我。”说着,她解下脖颈上的红绳,从胸口掏出一块血玉来,握在手中不舍地摩挲着,而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塞进了虞枝意的手中。 她自然不肯接,连忙推拒。 “这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沈绮梦眼中仍有留恋,却无不舍,“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枝意妹妹,届时可凭借这块玉,去京城寻我。” 她仍是不愿意收下,沈绮梦摆正了脸色,“枝意妹妹不必觉得有负担。只管收下。我身边亲近的人,都认得这块玉,也只有将这块玉作为信物,才能让我的亲信信服你我二人的关系。” 虞枝意见推拒不得,也从胸口处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锁,“沈姐姐。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这块从小带到大的金锁,送与你做信物。” “沈姐姐若是不愿收,我也不愿要这块与玉了。” 沈绮梦这才肯收下。 两人互相为对方带上交换的信物,正准备还说些什么的时候,帘外的青鸾说道,“二奶奶,二爷差人来问,二奶奶什么时候回去。” 虞枝意本不欲理会,又听青鸾说,“二爷说二奶奶若是不愿回去,待会儿他亲自来接。” 她只好迎着沈绮梦打趣的目光,不情不愿地下了床,临走前还想着和沈绮梦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时日还长,便没有再说什么。 刚跨进大门,便看见谢玉清坐在床沿底下看书。因为被突然叫回来,虞枝意有些不高兴,就没凑到谢玉清身边,而是自顾自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没发现,错身而过那一瞬,谢玉清阴沉下来的脸色。 他手上拿着书,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自虞枝意一进门,便悄悄把目光粘附在她身上,又害怕被她发现,做的极为隐蔽。一下子就注意到她脖子脖子上缠着的红线。半天,虞枝意也没有与他搭话的意思,谢玉清有些坐不住,便主动问道,“今天可遇到什么新鲜事儿了。” 明知故问,虞枝意心中有气,不肯理他。 谢玉清见她不搭话,频频瞥向虞枝意那儿,确见她不肯回头,坐立不安,书上一个字也看不进眼里。过了一会儿,终于放下书来,踌躇着走到虞枝意身边,裙袍交织,觑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无恙,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伏低做小,怪模怪样地哄着。 虞枝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两人又亲亲热热靠在一起。 “小意。”谢玉清勾了勾虞枝意的小指,又顺着小指勾上她的掌心,滑进指缝里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揉来揉去,“你刚刚回来都不理我,我很伤心。”他装作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试图讨吻。 虞枝意对他这副做派了然于心,俯身吻了吻他的唇角。 拉拉扯扯间,虞枝意的领口敞开。 血玉掉了出来。 谢玉清终于看清缠绕在虞枝意脖颈上的红绳究竟是什么东西。 虞枝意身边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恐怕就连虞枝意自己,也未必记得有他清楚。因此,这根扎眼的红绳一出现,谢玉清便注意到了。 “这是什么?”他一脸好奇地问道,伸手想去碰。 虞枝意发现血玉掉出来后,惊呼一声,一把握住血玉,把它塞了回去,拍了拍胸口,“这是沈姐姐给我的信物。” 谢玉清伸出去的手落空,顺势落在她的膝头,“这块血玉成色极好,那位沈姑娘也是大手笔,竟然会舍得拿出来做信物。” 虞枝意苦恼地道,“我也觉得这块玉很贵重,可沈姐姐一定要我收下这块玉。作为交换,我将长命锁送给了沈姐姐。” 这会儿,谢玉清才注意到虞枝意脖子上平日里带着的金锁不见踪影,想到这块长命锁他作为夫君都未曾得到,沈绮梦却得到了,口气不由拈酸吃醋起来,“既是长命锁,一直戴在身上,难道没些说法?” 当时虞枝意只想着拿些什么东西交换,想来想去,只有自己从小带到大的长命锁,现在被这么一提,细细想了起来。她摇头了摇头,“并未有什么说法,母亲只说让我戴着。” 第23章 遇险晋江 “没什么说法便好。”谢玉清笑道,“我曾听人说,金器贵重,能压命格。若是小儿哭闹不止,是因为离了魂。做爹娘的便会打上一块金锁,去寺里求高僧开光,回去贴身戴着,能治了离魂之症。若是小意的金锁也是有这样的说法,得要想个法子要回来。” ”只是这东西送出去简单,要回去难—“他故弄玄虚地拉长语调,觑着眼看虞枝意的神情。 虞枝意从不曾听说江南有这样的说法,可谢玉清说的头头是道,极为笃定,倒让她半信半疑起来。 在记忆里,记事时,这金锁便带着,随着年岁增长,链子越打越长,越打越粗。较真起来,倒是真不知是有 何说法,只记得母亲嘱咐她一定要带着。眼下母亲不在身边,她也不能去特意为这件事写信回去问,可要让她去沈绮梦那儿讨回,她又是不肯的,因此,嘴上便说,”便是有什么说法,既送出去了,也算作我与沈姐姐一场缘分。” 她的豁达让谢玉清高看一分,倒显得他自己心胸狭隘,他淡淡一笑。 “小意能这样想,自然最好。”谢玉清笑着说,仿佛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在虞枝意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谢玉清用毒蛇一般的眼神盯着虞枝意的胸口,那枚血玉所在的地方,目光灼热,似要将其洞穿。 接连几日,谢玉清不知哪里搜来的奇珍异宝,一个劲儿地往她手上堆,变着花样为她搭配衣服配饰,明里暗里地示意血玉贵重,还是放在妆盒为宜。 虞枝意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每每傻傻回应道,“既贵重,又是沈姐姐送的,那更得贴身佩戴。” 若是继续,虞枝意便会怀疑地看着他,询问他是否介意这块血玉。 谢玉清最看重自己在虞枝意眼中的形象,几次下来,无话可说,也不再提及此事。 在庄子上待了半月,孟老夫人多次命人送信来催他们归去,只是谢玉清成日与虞枝意呆在一块乐不思蜀,只当没看见那些信件。而谢诏每日早出晚归,不见踪影,沈绮梦带了没几日也离去,庄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更是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日,虞枝意等人预备打道回府。 谢诏被庄子上的事情绊住脚,虞枝意与谢玉清便先行一步。 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车厢中气氛很是沉闷,晃着晃着,虞枝意昏昏欲睡,半阖着眸子靠在谢玉清的肩膀上,忽而听见马车外面有声说话,“二奶奶,沈姑娘儿遣人来说,他们马车的车轮坏了,让我们不必等她,移步先走。” “知道了。”虞枝意轻声道。 不知过了多久,车突然停下,马发出奇怪地嘶鸣声。 虞枝意的身体猝不及防往前扑倒,谢玉清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才没让她撞到车厢上。她惊魂未定地趴在谢玉清怀里,脸色煞白,还不等张嘴,鼻腔中灌入浓厚的血腥味。 “里男的全杀了,女的带回去。”外面传来清脆而又吊儿郎当的声音,带着一丝稚气,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话落,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和哭声。 这种视生命如草芥的态度令虞枝意胆战心惊,她哪里受到过这样的惊吓,双目含泪,浑身冰颤,不知马车外到底是何种情况。 嘭的一声,车厢四分五裂。 虞枝意的视野顿时开阔。一个身材瘦长矮小,如同半大少年的人站在前方,他脸上蒙着一块黑布,一双眼睛却毒辣无比。肩上搭着把弯刀,尖上还滴着血。马车的残骸周围四四五五的土匪,脚边倒着穿着谢侯府邸护卫服饰的尸体,想必就是方才那道声音的主人。 她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才没有让自己惊叫出声和昏过去,再多的情绪此刻也只剩惊惶。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条命,她不想就这样死在这儿。求生的本能超过了一切,她在心中祈求,谁来救救她,不管谁来也好。 “你就是谢诏?“领头人看向谢玉清。 原来是冲着谢诏来的。虞枝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眼泪簌簌而落,心中对谢诏又生出一丝怨恨,既是朝谢诏去的,又为何找上他们,让他们遭受这飞来横祸,她期盼着谢玉清能够开口否认,这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就能放他们一码。 谁料,谢玉清只是捏了捏她的手,“你们找谢诏做什么?”心道这群人穷凶极恶,见人就杀,只为找谢诏。看目前的情形,应当是兄长的仇家。若他能够以残破的身躯为兄长挡住这一次杀机,于谢家而言,只是少了一个废人,有利无弊。 只是,千万期盼着,兄长能够快些赶到,救下小意。 他是愿意为了谢诏,去死的。 领头人从身后摸出一卷绢布。他展开绢布,看了看,又抬眸看向谢玉清,眉头紧皱,不断比对着,另一只手不断摸索着刀柄,“你果真是谢诏?” 就在这时,青鸾突然探出头来大声喊道,“他不是侯爷,而是侯爷的双生弟弟。” 领头人一听,眉头一皱,“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青鸾生怕说慢一句,谢玉清便会被土匪一刀杀了,急忙说道,“我是二爷贴身丫鬟,从小和二爷一起长大。侯爷与二爷虽然相貌相似,细看却能看出不同,二爷鼻梁上有一颗小痣。” “闭嘴。”谢玉清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至此,领头人已经失去所有的耐性,他径直走向谢玉清,“他娘的。管你是谁,你与谢诏长得一模一样,就算你不是谢诏,定与他关系匪浅,杀了你也是赚了。”说着,一脚踢在谢玉清的肩膀上,将他踢到在地。 虞枝意心神俱颤,本就隐隐崩溃的心神一下子彻底涣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谢玉清想要让她别哭,可他眼前发黑,只能看得见晃动的虚影,耳边隐隐听到啜泣的声音,心急如焚,可这残破的身躯让他连一只手也抬不起来,更别说安抚自己的妻子。 肝肠寸断,莫过于此。 领头的人刀挑开谢玉清的衣服,正准备将他开膛破肚时,青鸾却如直冲冲地撞了过来,把领头人撞了个趔趄,失手将谢玉清丢在了地上。他勃然大怒,当心一脚,将青鸾踢出去几米远。 这时,那一群匪徒间却起了内讧。 ”你这是在做什么?“领头人阴测测道,眼神毒辣地望着拦住他的人。 王保本就不喜这个莫名出现在寨子里的少年,却不知道为何大哥为何如此信任他,此刻更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俺就知道,你这小子没安好心。俺可听见了,这是谢侯爷家的人。”他大字不识一个,却也听说这江南谢家独大,而那谢小侯爷,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是个轻易不能招惹人。 “谢家的人你也敢动。俺看你是活腻了。”他一双虎目瞪圆,喝道。 见自己的意图被拆穿,常春立时起了杀意。 这抹杀意立即被王保捕捉到,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已经放在了刀上。 两人间顿时气氛焦灼。 而那常春明显不如王保沉稳,还没僵持多久,手臂一晃,刀尖便对准王保。 正当两人胶着时,簌地一声,一支箭破空而出,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常春拿刀的手臂被箭穿透,鲜血淋漓,口中发出惊悚地惨叫声。 疾风掀起,在泪眼朦胧中,虞枝意看到一匹马疾驰而来,停在面前,谢诏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后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谢玉清身边。 谢玉清似是察觉到谢诏来了,心口攒着的一口气倏地散去,人也晕了过去。 谢诏看谢玉清这副模样,眉头微微拧着,一时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他召来随从,小心把谢玉清搬进马车里,虞枝意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还没上马车,就听得几声惨叫。 叫声凄厉,激地她身子一颤,回头看去,只见谢诏手提长剑,脚边人头滚落,惊惧之中,虞枝意却还看清了那是王保的头。 常春的面具被掀了去,趴伏在谢诏脚边,瑟瑟发抖,哪里还有刚才不可一世的模样。谢诏的剑悬在他的脖子上方,缓缓滑动,随时可以取下他的性命。 他似乎感受到虞枝意的目光,转过头来,白净面皮上沾染着血痕,眸光平静无波,好像任何东西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死物,无情,无欲。 虞枝意赶忙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一旁的随从低声道,“夫人,上马吧。”他殷勤地搬来脚凳,又打起帘子。 “谢谢你。“虞枝意低声回道。 虽然没有再与谢诏对视,她却始终觉得背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车帘垂下,隔绝那道目光后,虞枝意抚住心口,感觉心狂跳不止。一时分不清这鼓噪的心跳是劫后重生还是因为谢诏太过可怖。 来不及想太多,她的目光转向谢玉清。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8节 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脆如薄纸。 虞枝意的泪又落下来,滴落在谢玉清的脸上,情绪低沉,也想了许多。方才情势危急,青鸾却有勇气冲出来救了谢玉清,而自己……她佩服青鸾的勇气,却深知自己无法为谢玉清做到这一点,心中不由得一痛。 马车朝谢府滚滚而去,虞枝意一直握着谢玉清的手。 半道上,车帘突然被 掀开,谢诏望着虞枝意道,“让大夫给玉清看看。” 虞枝意看到,谢诏身后站着气喘吁吁地大夫,默默地点了点头,下了马车。 才下马车,随从便靠了过来,“路途遥远,夫人还请上马先歇歇。” 虞枝意不会骑马,看着身侧的马不由有些害怕。 马颇通灵性,看出她害怕,喷着响鼻甩头靠近。 虞枝意后退一步,胳膊却被谢诏轻轻一扶,而后放开,“这马很是温顺,不必害怕。” 这若有似无地触碰,让她一颤。 马似乎听懂了谢诏的话,回应着。 虞枝意也不愿因为自己拖慢回去的进程,强自定了定心神,攀附着马鞍而上。没做过粗活,手上的力气才使上一会儿,手臂便又酸又痛,几次想松开手,却不敢,只能暂时这么僵持着。 谢诏看出她的窘境,轻声道,“冒犯了。”轻轻一个借力,托着她上了马。 第24章 第24章晋江 大手扶在腰上,灼热体温透过衣裙紧贴在肌肤上,好似留下一个深刻的烙印。短短一息间,谢诏已触碰她两次。她不敢看谢诏,目光回避地垂在马背的鬃毛上。 待坐稳后,谢诏返回到马车上。 他一走,虞枝意便感觉自己仿佛被解开束缚似的,四处张望,周围已不见匪徒的踪影。唯见侧后方一匹马的屁股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在常春手腕上捆了几道,把他栓的结结实实。被箭穿过的手臂上捆着从他衣裳上扯下来的布条,粗劣地包扎,未能止住血,一滴一滴地血,随着他踉跄前行,滴落在路上。 她绝不会同情他,只觉人命薄如纸,愈发珍惜自己这条命。 极速地收敛视线,心里又开始担忧马车中躺着的谢玉清。想着,又侧过脸去,看马斜前方步行前进的的随从,张口想要询问谢玉清状况如何,可几次开口,最终都闭上了嘴。 这是谢诏的随从,要想从他口中询问谢玉清的情况,必然会烦扰到谢诏。 她不愿惊扰到谢诏,可心中惦念着谢玉清,频频回头望去。 马车中,谢玉清早已醒来。府医照料他多年,对他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几副药下去,便令他暂时缓了过来。只是毕竟底子虚,又遭受重创,已是坏了根基。虽缓了过来,也是没几年好活。 谢玉清不甘这么躺着,苍白着脸,执着地望着谢诏。 谢诏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扶他半躺着。 又主动说了句,“她一切安好。” “她”是谁,不言而喻。 闻言,谢玉清的神色明显缓和许多,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浮上一层红晕,方才喝下去的药渐渐起了效,又过一会儿,他渐渐地能说话了,虽有些吃力,却还是慢慢吞吞道,“那、就、好。” 谢诏不由朝虞枝意的方向望去,恰巧她回过头朝马车这儿往望来。那双眸子与他视线相触时,没有一丝半点的笑意,只有担忧,还有看到恐惧与惊慌。 就这么怕他? 谢玉清其实有些吃惊,他没想过谢诏会主动与他说小意的事情,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怀疑。 “好好养病,想这些做什么?” 谢玉清不以为然,虞枝意是他的妻。不想她想谁。至于谢诏,一个枕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懂些什么。 正想着,马车外一人道,“侯爷,夫人想问问,二爷现在如何了?” 谢诏道,“去回,一切安好。” 谢玉清立马把目光对准谢诏。前头没名没姓的,是谁的夫人。为何又越过他,直接命随从与虞枝意回话,难道不该问过他的意见? 可任凭他如何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谢诏都维持着坦荡的神情,好像是谢玉清多疑了似的。 可谢玉清从不觉得自己多疑。 没等他开口询问,谢诏打断他的话,“我已央求白将军,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不日便要回京。” 谢玉清便是想再说些什么,此刻也不得不咽进喉咙中。明明当时,他说的只是一句气话—并非真的,想让兄长离开。 他有些发怔。 “何时回来?”千言万语,都只汇成一句。 谢诏没有回答。 谢玉清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答案,霎时间,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眼前闪过的,是几年前谢诏进京时的意气风发。而现在,谢诏竟已沦落至央求白家那小子。他一直知道,是他,是母亲,还有这沉闷的谢府,困住了谢诏。如今,他终于要挣脱这牢笼,做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到属于自己的天地去。 谢玉清既为他感到欣喜,又不免觉得心酸。 想的出神,谢诏用指骨敲了敲车厢,对外头道,“去请夫人进来。就说二爷醒了。” 谢玉清望着他。 虞枝意一进马车中,便看到兄弟二人相对无言的场景,她不敢多说,只用关切的眼望着谢玉清,待得到安抚的眼神后,才放下心来。 小心地在车厢里紧贴着车厢壁与谢玉清之间坐下,紧紧抓着谢玉清伸来的手。强撑着的心神乍一松懈,便觉得有些乏力,碍于谢诏在场,不敢让自己睡过去。 这辆马车比之前那辆相比太过狭小。车厢里容纳着三个人,谢玉清还躺着,有些逼仄。 她以为谢诏为了避嫌会离开马车。 可谢诏久久没有动静,甚至闭上了眼睛。 只好蜷缩起膝盖,谢玉清示意她靠着自己的肩头,她也只是摇摇头,眼神紧紧地黏附在谢玉清身上。 眼帘沉重,很快,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蓦然,谢诏开口道,“你想如何处置那些山匪?” 虞枝意睁开眼,却见谢诏正垂眼看着谢玉清,奇怪的是,她心里觉得,这话是对她说的。 这会儿谢玉清又想起方才经历的事情,恨得咬牙切齿。他气量小,那些人一个都不愿放过,“兄长意下如何?” “左不过是些山匪,杀了便杀了。”谢诏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虞枝意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开始鼓噪起来。 “轻易杀了,倒便宜了他们。”谢玉清脸上,透着一股阴狠。 虞枝意这才发现,谢玉清与谢诏,想法竟出奇的一致。她忍不住朝谢诏看了一眼,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她急忙垂下眼,恨不得捂住耳朵,假装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件事。 “只是那常春,轻易杀不得。” “为何?”谢玉清心中不平,连带着气息也开始不稳。 “他是常家的儿子。” 谢玉清恨恨道,“常家的儿子又如何?”伤了他,一样要死。 谢诏却没有这样冲动,喊打喊杀。 谢玉清也渐渐冷静下来,“兄长要从常家要些什么好处?” “常春想算计我,是得了那里的授意,不然光凭一个常家,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以为搭上了大船,就是死,也要从他们的身上拔下一层皮来。”他微微地侧脸,朝一个方向示意。 谢玉清看得出来,那正是京城的方向。 虞枝意听的心惊胆战,暗恨自己此时为何不能晕过去,而是在这儿听这两兄弟旁若无人的说话。 往前头数几代,常家也是跟着祖皇帝建功立业的左膀右臂。因为人丁稀薄,几次站错了队,爵位降了又降,到常春当家时,只剩个虚帽儿,若是再不想个法子建功立业,便要败光祖宗基业,重新成为庶民。常春自然不甘心常家就此败落,想尽办法钻营,搭上了京中的关系。这次偷袭谢诏,也是得到了京中的指使。 有人不想谢诏回到京城。 虞枝意不想听,那些话却一字一句的钻进耳中,仿佛特意说与她听的一样。 就这么提着心吊着胆回到家里。 两兄弟知道,谢玉清身体的事情瞒不过孟老妇人,刚一下马车,谢诏便唤来轿子,命轿夫送夫妻两回院子里。谢玉清不肯,母亲待兄长是如何严厉,他心知肚明。谢诏拗不过他,三人一道去了孟老 妇人的院子里。 刚挑开帘子,进了堂屋。 虞枝意便觉得一阵气氛凝重,压得心口喘不过气,手足无措之际,谢诏挥袍扑通跪下,一双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后抬手,解开衣袍,神色自若地褪下衣袍,裸露出上半身,而孟老夫人闭目坐在榻上,面目慈祥,好像一尊佛像,仿佛对此习以为常。 他白皙的后背上,遍布着陈旧的鞭痕,鞭痕深浅不一,像是经年累月,长期鞭打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后知后觉发现,不仅孟老夫人,屋里的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屏气,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好像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似的。 谢玉清也在谢诏身边跪下,道,“娘,此事因我而起,不要责怪兄长。” 可回应他的,是孟老夫人的沉默。 秋燕踩着轻快的步子,从里间走出来。双手奉着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 这会儿她似乎明白了,孟老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这鞭子竟是要用在谢诏身上的。 她不由得看向他,谢诏将头发咬进嘴里,眼皮略略掀开又垂下,头垂着,已做好被鞭打的姿势,姿态熟稔,仿佛已经历过千百回。 秋燕将鞭子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笑意盈盈地过来拉住她的手,“二奶奶,一路舟车劳顿,累着了吧。我带你去吃吃茶,解解乏。”说着,把她带进了里间。 她来来回回,又是从箱子里取出衣物来给为虞枝意换上,又是打水来为她洗脸净手,和她说说话。 虞枝意回应的心不在焉。 不由自主留心去听,说话间隙中还能听见鞭子破空时发出簌簌的声音。 谢诏是个能忍的,一鞭子一鞭子下去,也不曾喊过一声,在马车上就惴惴的心越发忐忑,一时间又开始胡思乱想,在听见谢玉清的哭喊声时,坐立不安起来,眼睛频频朝屋外望去。 “二奶奶是不是在担心二爷?” 虞枝意被秋燕的话唤回神志,勉强笑笑,点点头,“谢玉清他身体不好。” 秋燕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住,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隔着帘子听了一会儿,又走到虞枝意身旁来,“二奶奶不必担忧。不过是家常便饭罢。” 虞枝意怔然,因为没照顾好谢玉清,便要遭受鞭打。这惩罚未免也太过残酷。眼前又浮起谢诏布满鞭痕的后背,有些痕迹颜色很深,说明年岁许久,这样的惩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谢诏那会儿才多大。 她心里有心不是滋味儿,不免又联想到自己。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19节 那么她呢?她会遭受怎样的惩罚?她心里觉得谢诏有些冤枉,也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可定这桩公案的是孟老夫人,她的护短不讲道理,自己的儿子都不体恤,还会体恤旁人家的女儿吗? 她不敢想,只求孟老夫人能给个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屋子一片寂静,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突然听见秋燕喊了一声,“二奶奶,老夫人请您去前头。” 虞枝意心里一跳,纵使心中做了万全准备,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紧张。她站了起来,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软的和碗里捞起来的面条似的,轻飘飘地迈着步子,游魂似的跟着秋燕走到进堂屋。 进了屋,第一眼看见了谢诏,只一眼,遍布鞭痕,鲜血淋漓的后背刺进眼中。 一口气没过去,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25章 第25章双更 “二奶奶!” “二奶奶!” “小意!” 身体很沉,眼皮也很是沉重,恍惚间好像听见有许多人在叫她,可下一息又什么都听不见。灵魂好像被禁锢在躯壳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孟老夫人本来有心敲打虞枝意几句,见她一下昏过去,又见谢玉清可怜的样子,硬着的心肠一下子软了下来。她终究是老了,失去年轻时的刚硬的血腥,眉眼间的凌厉倏然松软疲惫。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她总是这样为他们操心来操心去的,他们什么时候能够独自撑起这谢家的门楣。 “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还请母亲责罚。”谢诏见虞枝意倒下,忙认错道。 “罢了,罢了。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她一锤定音,盖棺定论道,不欲深究。 兄弟二人不由一怔。 以往哪次谢玉清受伤,孟老夫人不是大动干戈。偏这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连秋燕都觉得诧异。不过孟老夫人愿意就此作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谢诏缓缓叩首,又起身道,“母亲,京城给儿子的调令不日便到江南,再过些时日,儿子便要去京城任职。”他借此机会说出,是想利用孟老夫人短暂的愧疚心放行。近日,他将太多的目光停留在虞枝意身上,她是他的弟妹,他们本该保持分寸。 何况,她并不喜欢他。 来日方长,到那时再说—也不迟。 孟老夫人缓缓放下扶在额头上的手,“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儿子大了,终究在身边留不住。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谢母亲成全。” 谢玉清倒还想说些什么,看兄长后背的疤痕习惯性地噤声,心中担忧虞枝意的身体,带着她回了院子。 * 谢诏回到院子里,一进院子,王珣迎上来,心疼道,“老夫人又打主子了。这是前些日子,府医送来的药膏。”说着,双手高高捧着一个小药罐,“主子快涂上。” 他一摆手,径直走进了书房里。 青鸾垂首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 谢诏从她身边走过,一个眼神也没落下,径自坐在椅子上,一旁的随从忙奉上茶来,他端着茶,没有喝,只看着茶碗中荡漾的波纹,眉头微蹙着。没什么耐心,“你救了二爷,功过相抵,想要些什么赏赐。” “奴婢想回二爷身边伺候。”青鸾语气隐隐激动,却又极好的克制住。 “你想回二爷身边,也要二爷愿意。” 青鸾想起自己是如何被赶出翠竹苑,心中一冷,知道自己那举动细细算来也并不能称为救命之恩,真以恩相挟,若是二爷脾气发作起来,只怕她也讨不得好,正游移不定时,王嬷嬷突然出现在谢诏身后,给了她一个主意,“青鸾姑娘要是不介意,不如做我的女儿。” 府上谁不知王嬷嬷是谢家两兄弟的奶娘,谢玉清就是耍性子,也会给王嬷嬷三分面子。是除了谢家几个主人,地位最高的人,对她来说,也算是地位一步登天。这个提议,对青鸾来说,也是一个诱惑。 谢诏垂眼看出青鸾有心动的意思,便道,“听王妈妈你的。再给她些银子,还有荷花胡同那套小宅院。” 青鸾激动地叩首,“谢大爷。”她确实很想回到二爷身边,可若是惹了二爷的厌恶,还不如不回。能就在谢家,已是最好的结局,偶尔,还能看到二爷。 王嬷嬷便带着青鸾告退。 “那常春如何了?”谢诏揉着眉头。 “好吃好喝伺候着呢。”随从王珣道。 谢诏静默了片刻道,“给那些死的护卫家里多送些银两。是我对不住他们,没把他们的孩子照顾好。” “哪里的话。”王珣道,“若不是爷可怜他们,只怕还在土里刨食儿呢。跟着爷,也是造化一场。” 谢诏不再说话,王珣还担忧着他后背的伤口,劝道,“主子成日里操心别人的事,连自己的身子也不关心。” 他抬手扶了一下肩膀,“方才在母亲那儿,已经上过药了。” 王珣吃了一惊,这可是个稀罕事。 主子们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随意置喙的,他就是心疼谢诏,也只能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谢诏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倏然站起,“走吧,去常家看看。”临走前,总要为这个家做一些打算。 “二奶奶病了,问问翠竹苑那边有没有什么缺,只管送去。” “是。” * 常春觉 得手臂很痛,应当是骨头裂了。 屋子里黑黢黢的,他心中害怕,想到射伤他的谢诏,不由满腹怨恨,又想起被自己踢了一脚病秧子似的谢玉清,据说那人是谢诏最疼爱的弟弟,心头出了一口怨气似的,笑出声来。正笑着,门突然打开,月光下出现一道人影。 他记得那道身影,就算对方被挫骨扬灰,他也记得。 脸上笑戛然而止。 方才平息下去的怒火猛地又高涨起来。 谢诏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将他脸上的表情收进眼底,抬脚一脚踢在了常春身上,正正好好是他踢了谢玉清的位置,分寸不差。 “大爷,要不要给他的嘴堵上。” 谢诏讥讽道,“不必,他惜命的很,不舍得死的。” 轻慢的口气让常春怒火中烧,可他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右手使不上力气,只能像一条狼狈的狗一样躺在地上大声喘着气,谢诏一脚踩在他右臂上,用力地碾动着,“你的主子在让你来刺杀我以前,难道没有让你打听打听过,我的名声吗?” 他的语气很冷,很平静,动作却如此残忍,仿佛只是碾死一只不起眼的蚂蚁。 以常春的谨慎如何没有打听过,只是他听说当年谢诏是被从京城赶回江南,灰溜溜地回来,这些年一只蛰伏在江南,没有任何的动作。早不能找回三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便无法自抑制的燃起名为野心的火。 或许,他能通过这次机会,一步登天,取而代之。 “你这只手,废了。”谢诏轻描淡写道,“王珣,把这只狗拖出来。我们去常家算算账。” 常春以为,这事便到此为止。 谢诏总该忌惮他身后之人的身份,可没想到他的完全不管不顾,简直是个疯子。 事实是,谢诏比他想的更疯。 王珣得了令,走进屋里,手上抓着常春的头发,硬生生把他拖着出去。 从侯府到常家大门,他都一路被拖着。 脸面丢尽,只消这一晚,明日他在路上被拖着走的事情便会传遍那些狐朋狗友的耳朵里,届时他们定会到宅子来狠狠嘲笑他一番。 他的自命不凡在一路上被消磨殆尽,垂头丧气,蓬头垢面,真如死狗一般。 王珣将他拖上马,随着谢诏一道骑马去了常家。 常家大门紧闭,王珣上前狠狠叩门。 常春在外面闲混惯了,在这个时候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常家的仆人们都已习惯,因此并未怀疑。 大门半开,一个美艳的妇人走了出来。她只着了青衫,头发半散,双眉倒立,正欲发火,目光却在对上谢诏的脸时,缓缓凝滞,问道,“侯爷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王珣拖着常春走上前,扔在她面前。 常春的衣服由常家养着的绣娘特意缝制,上面绣着常家的标记,只一眼,便看出在地上那一团是常春,妇人心口郁怒,语气软中带刺,“侯爷此举为何?” 她不知常春在外到底做了什么,犯到这位侯爷头上。这位鼎鼎有名的谢侯爷并并非能随意招惹,只怕常家这次要狠狠地出次血。并且他是个软硬不吃的,不能自乱阵脚。 王珣不客气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常小公子,可做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竟伙同山匪,刺杀我们侯爷。误伤了我们二爷,还将府上的护卫全都杀了。” 王珣冷笑道,“真是好大的脾气。” 一连串杀气腾腾的质问砸在莲姨头上,差点砸的她头晕眼花。 莲姨本名秦涟漪,是一个商户家的女儿,因一手做生意的本事被常父看中,纳进府中做妾,而她也没有辜负常父的期望,短短几年时间,为常家置办下无数家财。 只可惜常父唯一的儿子,常春,确是个不中用的。 烂泥扶不上强,心比天高,看不起从商的莲姨,一心想要闯进官场里,重复常家昔日的荣光。 大把钱财撒出去,就像铜板抛进海里,听不见一声响。 “此地说话不便,还请谢侯爷进家里。”莲姨终于明白常春犯的是什么事,心中知道此事恐怕无法善了,但无论如何,她也要保下常父唯一的儿子,的命。 常春被小厮扶着离开,离开前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谢诏,自以为有了靠山,却全然不知大祸临头。 谢诏背请进书房中,常家下人奉茶来,他一口未喝。 一刻钟后。 莲姨梳洗后,盛装而来,神情肃穆,常春跟在她身后,虽还是一脸不服,却垂着脑袋,伤口已经包扎过。她在谢诏对面坐下,看神情,是打算认真商谈,“谢侯爷,家中孩子不懂事,铸成大错,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管教好。我答应常春父亲,这辈子要保住他的命。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还请谢侯爷高抬贵手,放过他一命。”说着,她跪倒在地。 谢诏没有避让,承了她这一礼。 莲姨心口一松,知道谢诏这是答应的意思。 没想到这时,常春不忿道,“莲姨,你竟然跪在这个伤了我的手的人面前,还是我们常家的人吗?”他用最恶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莲姨转头抬手便是一个耳光,直打得常春偏过头去。 常春吃了一惊,却看莲姨看向自己的目光如同死人一般,心底一寒。他虽然混账,也是仗着莲姨因为父亲的遗命疼他,才敢如此无法无天,她在商海中的运用的那些的手段,虽没亲身经历过,却有耳闻。此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气焰也低了。 “秦姑娘是个聪明人。”谢诏夸了一句,“若要保住常春的命。我要你的卖身契,还有你这些年的生意。” 狮子大开口。 莲姨倒吸一口气,又因为那句秦姑娘一愣。多少年没有人喊过她的本命,都是莲姨莲姨的叫,只因为被常父纳做妾后,赐名小莲。此刻被重新唤回少女时的记忆,心口不由得涌起一股温情。 “好。”她知道,谢诏并非在同她商量。 谢诏冷眼看着如同跳梁小丑一样的常春。这诺大常家,也就这秦涟漪是个人物,离开秦涟漪,常春什么也不是。而就是这什么也不是的人,竟然差点置谢玉清于死地。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0节 “明日来府上,去找一个叫虞枝意的女子。” 他还是宽容的,给了一夜的时间让秦涟漪休整。 常春敢怒不敢言,全无先前在府上作威作福的威风,他还想用卖身契拿捏莲姨,可方才听这话里的意思,莲姨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的卖身契弄到手。他想递信给伯伯,询问这件事,可在莲姨冰冷的眼神下,心肝俱颤,连脚步也挪不动一下,连滚带爬地爬到秦涟漪身边,一开始他还转不过性子,想用用惯了的嚣张口气说话,在触及到秦涟漪冰冷且没有往日慈爱的眼神后,所有的话堵在喉咙起,怯懦道,“莲姨,你真的要抛下我吗?” “你答应过父亲,会好好照顾我的。” 他从未如此伏低做小,心中膨胀起一股怨恨的毒汁。若是有一天,叫他翻身…… 常父死前,为了压制秦涟漪,特意将她的卖身契藏在一处地方,若是她想私吞常家或是对常春不好,便会有人立马将她转手卖出去。她费尽心思,也不过在两日前得到自己的卖身契。 眼下,又要送出去。 秦涟漪冷冷道,“若不是你,是个没脑子的东西。我也不用活了半辈子还把自己的卖身契送了出去。” “真是个废物。” “常家有你,也就到头了。” 常春傻在原地不敢说话,秦涟漪甩袖离开。 第二日,秦涟漪便将所有的东西搬离常家,到自己暗中置办的一个院子里。不出所料,她前脚刚走,后脚衙门就来人,将 常春锁了去。 至于常春会遭受何种待遇,她已无需再关心了,径直坐上马车,去了谢侯府。 虞枝意醒来的时候,喉咙如火燎般疼痛、嘶哑。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谢玉清与她并躺在床上。她一动,谢玉清便醒了,眼下青黑一团,神情欣喜,“小意,你醒了。” “大夫说你是受惊了,发了高热。”谢玉清很是忧心,眉睫笼着一股阴霾。他夜里不知醒来看过虞枝意多少次,无论丫鬟们怎么劝他离开,他都不愿,就是想等着她醒来。 “谢谢你照顾我。”虞枝意虚弱中带着些疲倦。她怔怔地看着谢玉清,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她想问,谢玉清会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与她生出隔阂,可这话无法问出口,即便问了,若是听到她不愿听到的答案,又该如何呢? 她垂着眼睫,一脸倦态。丫鬟们个个脸上都带着倦容,有人递来一杯茶水喂给她,她便如久逢甘霖一般,咕噜咕噜喝了。喝完了茶,虞枝意这才打起精神来,发现屋里出现一张生脸。她一看过去,便有人解释道,“二奶奶,这是常家的姨娘,莲姨。是大爷说是惊扰了二爷二奶奶送来的赔礼道歉的礼物。” 虞枝意一惊,谢诏竟然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礼物。谢诏,又为何送她礼物…… 莲姨从前服侍主母,此刻伺候人起来轻车熟路,“二奶奶只管叫我小莲便是。” 她抬眼把虞枝意扫进眼底,来之前,她还在想,谢侯爷身边什么时候出现了个叫虞枝意的人物,进了谢府才知道,原来这位虞枝意是谢侯爷的弟妹。她的眼神毒辣,一眼便看出虞枝意是个心思单纯的,就是不知,谢诏把她送到这儿来,是存了什么心思。 “既是兄长的赔礼,小意便只管收下。” “我听闻这位莲娘子,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于你有意,兄长也是花了心思。“ 虞枝意觉得谢玉清的话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异。她情窍未开,又因生病思绪迟滞,好长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别人的话里的意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本命叫秦涟漪。这是奴婢的卖身契。”秦涟漪心中有着私心,来了谢府,她想与之前做莲姨的自己彻底割开。 谢玉清细心解释道,“拿了这张卖身契,日后她便是你的人了。” 他朝秦涟漪使了一个眼色。 秦涟漪走上前,将卖身契呈递给虞枝意。 一张薄薄的纸,竟能束缚住一个人。虞枝意不敢接,谢玉清捉住她的手,将卖身契接了过去,然后说道,“小意病还没好,身体正乏着,你先出去吧。” 她走后,谢玉清转头道,“她给你,你便接着。你是主子,想如何便如何。” 虞枝意恹恹地靠在枕头上,捏着纸叠起来收进荷包里。 谢玉清从床榻起身,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又回来,手上拿着一个红木匣子,坐在床边,把匣子放在床上,一抬手打开盖子,金银珠宝,翡翠珍珠,虞枝意差点闪花眼。 “这些都是兄长送来的赔礼。”谢玉清道,他伸手从匣子里面掏了掏,掏出厚厚一沓纸来,“这些都是些田产和铺子的,都给你。” “这么多。”饶是虞枝意,也吃了一惊。 谢玉清草草翻了一下,其中田产房契大半不是江南地区的,约摸是秦涟漪走南闯北置办下他的。他将自己的猜测说给虞枝意听,虞枝意一阵唏嘘,“好好一个人,竟给这一张纸束缚住了。不若我们做件好事,将卖身契还给她。这些房契田产,我们也都还给她。“ “你要是做好事,便还了这卖身契。房契田产可是不能还的。若是都还了,你该如何向兄长交代。” 虞枝意立时被唬住了,再不敢谈还田产房契的事情,只召来丫鬟,把荷包交给她,嘱咐她送给秦涟漪。 “秦涟漪送来的,不过是你们虞家九牛一毛。”谢玉清笑道,他收起匣子,嘱咐丫鬟们收起来,“何况常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必定要付出代价的。小意,你要知道,我们谢家人,没有白白给旁人欺负的。 虞枝意听着,点了点头,又喝了几口茶水,身子还未大好,乏倦地睡下。 小丫鬟攥着荷包,一路找到了秦涟漪。 刚走到大门便被喊住,又听说是二奶奶派人来寻她的,秦涟漪心中微微有些不满地停住脚步,“什么事?”往常这个时辰,她已经开始巡视自己的铺子,虽然现在这些铺子已经改名换姓,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难以改变。 “这是二奶奶让我给你的。”小丫鬟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清清脆脆。 秦涟漪狐疑地接过荷包,捏了捏。不是打赏。心中满满浮起一种猜测,却有些不敢相信。殚精竭虑多年得到的东西,就算握在手中也见不得光,现如今,就这样轻易的放在手中了,她的语气温柔许多,从腰间拿出一块银粒子递给小丫鬟,“二奶奶是怎么和你说的?” 小丫鬟不肯收,“二奶奶什么也没说。” 可秦涟漪知道,这是随她处置的意思,可这天降大喜,到她头上,仍有些不敢信。或许,这么多年,已经练就了她一副铁石心肠,不会再为任何事情变得柔软。 她付出了这些年的心血,换来了自由,秦涟漪手中紧紧捏着荷包。 随即,低头一笑。 这很值得。 果然,处处都在谢诏的算计之中。 谢狐狸,算无遗策。 可心中最感激的,还是心软的虞枝意。 她大步走了出去,门口侯着的车夫问道,“主子,今日儿还去铺子里吗?” “改道,去官府吧。” 这场风波,让虞枝意与谢玉清两人元气大伤,在屋子里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他们夫妻二人虽没有迈出院子一步,孟老夫人送来的补品和谢诏送来的金银珠宝却流水般送了进来。这日,虞枝意刚起身,秋燕就柃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打开一看,是碗燕窝。 虞枝意笑道,“一碗燕窝,也值得你巴巴的送来吗?随便使唤个小丫头送来就是。“说着,抬手召来丫鬟给秋燕沏茶。 秋燕连摆手,“这茶我是不喝了。不过是来给老太太传个话,那边还等着我伺候呢。” “什么事这样急,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 说到这件事,秋燕就忍不住叹气,“还不是为着大爷的事情。大爷要进京城做官儿,老太太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伤心着呢。这不是今儿大爷突然递了个消息说下午就要走,老太太急匆匆地把人拢过来吃饭,算作是临别宴了。” “哎,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别忘了中午去老太太那儿用饭。”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她前脚刚走,谢玉清后脚便回来了,“秋燕这么急匆匆地做什么?” 虞枝意朝桌子上的燕窝努了努嘴,“喏,专门送这碗燕窝来的。” 谢玉清用勺子搅了一下,看这燕窝成色不错,也温热着,递到她手边,“还热着,趁热喝了。” “光是送碗燕窝?怎么也不留下吃杯茶。” 虞枝意就着他的手把燕窝喝了,慢慢说道,“不光是为了燕窝。大哥要去京城里做官,走得急,母亲来不及办临别宴,特意叫我们去吃饭。” 她一边说,一边梳头,过了半晌也不见谢玉清回答,便转头去看他,只见他手里拿着个空碗,眼神空洞涣散,不知在想什么,便伸手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与你说话都听不见?” 谢玉清回过神来,笑了笑,藏住唇角的勉强,“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突然。” 虞枝意又看了他一眼,“大哥竟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吗?” 谢玉清摇摇头,笑脸渐渐淡了下来。 虞枝意见他不快,便也不去触他的霉头,看着 镜子里的自己左瞧右瞧,“宝鹊,你看看我这脸,是不是比前几日圆了一些。” 宝鹊凑过来,认真看了,“好像确实是圆了些。” “这几日母亲送来的补品全进了我的肚子,脸不变圆才怪。”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上好像也多了些肉。” 宝鹊答道,“二奶奶本就瘦些,多些肉还好看些。” 虞枝意噗嗤一笑,“你倒会说。”说着,从匣子里捡了一只金钗送给了宝鹊。 “宝鹊说的没错。”谢玉清这会儿恢复如常,靠在虞枝意的身边,肩挨着肩,摩挲着她的肩头,“长些肉,丰腴些,有福相。” 虞枝意斜了他一眼,“怎么,不为大哥的事情伤神了?” 谢玉清抿唇道,“大哥是浅滩困龙,只待乘风而起。我们都是束缚他的绳索罢了。”他是想起了自己昏了头的,让大哥离开江南的事儿。这桩事一直卡在他的心里,不上不下的,这会儿尘埃落定,心里却空落落的。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还不如早些去给大哥送行,顺带送些得用的东西。”见他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虞枝意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 谢玉清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对虞枝意道,“小意,你先去母亲那儿,我有事要与庆德商量。” 第26章 晋江双更- 话音没落,他便急匆匆地快步走出去。 看他如此焦急,虞枝意也急忙站起来道,“小心些。”说完,又转头对荷香道,“荷香,你跟着去看看,二爷粗心大意的,别让他伤了身子。” 荷香嗳了一声,便追着谢玉清去了。 往常去孟老夫人那儿,谢玉清都陪着。今天还是虞枝意头一回自己一个人去,不过这条路,她已经烂熟于心,因此并不紧张。才下轿子,就听门口守着的小丫鬟们朝里喊着,“二奶奶来了。”随着她一路进去,丫鬟们层层通报,走到里间时,秋燕已经在门帘内等着了。 虞枝意与孟老夫人见礼。 因为谢诏要去的京城的事,孟老夫人显得无精打采的,秋燕忙把虞枝意迎在一旁的凳子坐下,道,“二奶奶今日气色好,二爷怎么没跟着一道?” 虞枝意与谢玉清这对夫妻,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成日在一起,今日虞枝意一个人过来,倒有些突兀。 孟老夫人也有此疑问,转头来看虞枝意。 虞枝意忙道,“二爷听说大爷要去京城的事儿,有些怏怏不乐的,让我先来,自个儿去找庆德不知商量什么去了。”她不敢确定谢玉清是否听进去了她的话,给谢诏准备饯别礼。若是没准备,她在这里放下大话,岂不难堪。 孟老夫人虽仍伤神,却为两兄弟间的情谊感到一丝欣慰,“他们兄弟两感情是好的。” 又听见人通报说,“大爷来了。” 谢诏十分自然地走到孟老夫人身边,虞枝意有心避让,却不如他步子又大又快,衣衫难免摩擦。他郑重地给孟老夫人行礼,道,“娘这儿是儿子的归处,通报不通报又有什么要紧。” 为了与谢诏避开距离,虞枝意一下子挤进角落里站着。 却见谢诏转头过来,对着她深深一作揖,“此去京城,归期未定。府中上下,诸多杂事。娘年岁渐长,恐精力不足。我在这儿烦请弟妹多多烦心府上的事情。先前送来的那位秦娘子,便是能够协助弟妹管理整座府邸的能手。若是有什么难以解决之事,还请弟妹命玉清给我写信。” 当着众人的面,谢诏把阖府上下的担子压下来,虞枝意无法拒绝,只好应承下来,心中却想:这府上处处是谢诏的人,哪里需要谢玉清写信,翠竹苑里走了的青鸾、后来的碧桃、荷香,哪个不是他的眼线。 “多谢。”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1节 “那个秦娘子是什么人?”孟老夫人问。 认识秦涟漪不到一日,虞枝意与她暂且还只有一面之缘,并未有什么深厚的了解,此刻也答不上来。 谢诏早知孟老夫人有此一问,答到,“是胭脂巷那儿,常家的一位姨娘。常家犯了错,便把这个姨娘送来赔罪。我听下人说弟媳心善,怜惜她,将卖身契还给她。此人是经商管理一把好手。”话中不仅将他把秦涟漪送与虞枝意过了明路,还暗地里抬了一把虞枝意,语气很是敬重。 “城里的兴隆轩、清怡阁都是这位秦娘子一手经营起来的。”他大力夸赞了一番秦娘子,又将当年常父居心叵测纳她为妾,多年来把持她的卖身契,将她束缚在常家的事细细说给孟老夫人听。 孟老夫人心中泛起一股怜惜,“这秦娘子是个可怜人。”连丫鬟们听着,也暗自垂泪。“小意,兴隆轩生意红火,想必那秦娘子是个有本事的,切不可因为她曾经做过姨娘就看轻了她。要以先生之礼相待,多跟着学一学。” 虞枝意点头,“都听娘的。” 孟老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竟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好端端地,怎么叹起气来?”帘外传来谢玉清的声音,随即他掀帘而入,笑盈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孟老夫人看见他,精神一振,”你方才去哪儿了,丢下你媳妇一个人。来了怎么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 谢玉清仍旧笑着,笑容却有些鬼气森森的。他看着孟老夫人身边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兄长,一个是他的妻子。他忍不住燃起妒火,焚烧着五脏六腑。太近了,他想。谢诏再上前一寸,便能和小意挨在一起,“想到今日大哥要离开,特意去为大哥准备了一份饯别礼。我悄悄过来,不许她们通报,想听听有没有人背着我不在,议论我。” 说话间,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行礼。站起来,然后无比自然地走到虞枝意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她的手,“是儿子的错,不该丢下小意一个人。”每走一步,那股妒火便犹如添油加柴一般,往上狠狠地窜一上一窜。 他将自己的手指滑进虞枝意的指缝中,十指相扣,牢牢扣住。 “不知道大哥对这份饯别礼,满不满意。荷香,把礼物送上来。” 庆德是男人,没法进入内宅中。装着礼物的木盒便由追来的荷香一路捧着,此刻交到谢诏手中。 “狭促鬼,没人说你。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孟老夫人道。她是真的有些好奇谢玉清会准备什么。 谢诏把盒子掀开,里面躺着把钥匙。 虞枝意诧异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谢玉清要送谢诏一把钥匙。孟老夫人同样也很疑惑,可不论他们怎么问,谢玉清都故弄玄虚,只说等有朝一日,谢诏便会知晓。 谢诏便又把盒子合上,放在一旁。 孟老夫人追问未果,便也失去了兴趣,对着秋燕道,“摆饭吧。” 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儿,孟老夫人草草用了几口便不再动筷,谢玉清也没有什么胃口,虞枝意倒是有胃口,可另外两个都搁了筷子,她也不好再吃下去,只想着等回去后,在小厨房里开火。 席面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撤了下去。 终究到了临别的时候,孟老夫人看着谢诏,儿行千里母担忧。谢诏并非第一次出远门,她也不是第一次担心。只是她终究老了,心力不足,并不期盼着儿子建功立业,反而希望儿子们都能够留在身边。 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十六、七岁便已勤学苦练,随时准备当差了。 谢诏也自是如此,只是被家里拖累了几年,好在他并无怨言。 孟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年轻的事儿,谢诏都耐心听着,说到最后说累了才舍得放谢诏离开。谢玉清让荷香等人陪着虞枝意先回翠竹苑,自己与谢诏有些话要说。 两兄弟沿着廊下慢走,一时间无言,不知该从何说起。谢诏总是沉默的,无论在何时,都是个忠实的倾听者,他习惯了听谢玉清的诉说 ,因此无法第一时间开口。而谢玉清,他满腹心事,方才的妒火已经熄灭,冷冰冰地凝结在腹中,堵着他的喉咙,无法发声。 走了许久,谢玉清心中渐渐漫起一股哀色。他们这对双生子,从前也有过分开的时候,可不论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一样,有种彻底分离的感觉。他曾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双生子拥有同一个灵魂,其实是同一个人,只是在娘胎中,不知为何,分成两个人,就是如此,他们才会这般相像像,身形、容貌、性格、喜爱的东西,都只有细微的差别,其余都和同一个人一般。所以他才会看到兄长和小意站在一起时,酿生如此雄烈的妒火。 是的,他嫉妒。 或许在小意眼中,他与谢诏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长久的沉默后,谢玉清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股平静,“大哥此去,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未定。或许三年五载,又或许…”是一辈子。 那话中的未尽之意,已然让谢玉清明白谢诏的打算。 “归期未定,好一个归期未定…”谢玉清喃喃自语,竟是要将他们这些亲人全都抛在脑后了吗,可他又无法将自己的怨恨宣之于口,倘若他是一个康健的人,想必也会想着离开侯府,闯荡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可现实是他身体破败不堪,只能困守在侯府中。 谢诏去京城,原本正是他期望的。可此刻,他竟说不出一句祝福的话来,“京城风云诡谲,势力错综复杂。就算你是承了白家的人情,可天子脚下,王爵公卿多的赛过河里的王八。稍有不慎,便会得罪别人。我知道你是个性子冷硬,轻易不肯服软的人。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前,都要想三想。一想母亲,二想我和小意,三想谢侯府的所有人。三思而后行…” 谢玉清说了很久,久到第一次觉得这条长廊如此之短,三两步便走完了。 他立在走廊尽头,谢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走了。 谢玉清慢慢走回翠竹苑,喉咙里升起一股一股的痒意,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这两声没有缓解喉咙里的那股痒意,反而愈演愈烈,他只好停下脚步,一手扶着树,一手以帕捂唇,剧烈地咳嗽着。 正咳着,鼻尖忽然嗅到一股血腥味儿。 他一时忘记了咳嗽,慢慢举着帕子移到眼前。白色的绢帕中央,沁着点点猩红色的鲜血。一下子,他脸色灰败下来。 少年吐血,是为早夭之相。 他慢慢地把帕子攥紧,一时间突然萌生起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利用这块带血的帕子把大哥叫回来。心情陡然激动起来,刚迈出一步,转头便想到临别时谢诏的笑容,又想起谢诏被谢侯府拘的这些年,迈出去的脚步便定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望着前方,望了许久。 正巧宝鹊路过,看见了他这副呆样,见他身边无人,便忙走过来道,“二爷。二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玉清被喊回了神,见是宝鹊,把拳头又攥紧了些,慢慢放到身后,装作无事的模样解释道,“方才给大哥送行,我在这儿多想了会我们幼时的事情,一时想的出神。你这是去哪儿” “虞家送了些新鲜的瓜果,二奶奶命我给老夫人送去。”宝鹊提了提手上的篮子,里面装着许多瓜果蔬菜,鲜嫩欲滴。 听了宝鹊的话,谢玉清突然想起,饭时,这场为谢诏置办的临别宴没人吃进去几口饭,小意一定饿坏了。他猛地攥紧手中的绢帕,若是被小意看到,定会追问,担心,“我这就回去。既然你要去老夫人那儿,便快去吧。” 宝鹊拎着东西离开了。 谢玉清小步往回走着,走到池水边,正是晌午,四下无人,他把手里揉攥的绢帕往里一抛。眼看着白色绢帕被水渐渐浸湿,血色一丝一缕的消失在池水中后,背手离开。 谢诏终于走了。 刚跨入翠竹苑内,虞枝意就听见小丫鬟们在议论这件事。压在头上的乌云终于暂时地散去。她知道,终有一日,谢诏还会回来,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自己脖颈上悬着的剑被移开,她感到很是轻快,人一轻快,便会注意到先前忽视的事情,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叫来荷香,吩咐让小厨房炒两个菜,又想起谢玉清同她一样,也没吃多少,便又加了几样谢玉清爱吃的。 阖府上下,她应当是唯一一个为谢诏离开而感到开心的人,可她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便为自己找了些事情做。 离吃上饭还需等些时候,虞枝意便拿起架子上的书开始看了起来。这些日子,她始终没有抛下看书这回事,就算是到温泉庄子上,也是随身带了两本书。日看夜看,谢玉清这儿的书几乎都要看完了,她又打上了谢诏书房的主意。听闻谢诏那儿藏书颇多,但不轻易许人进去,或许谢玉清能帮她从里面拿些书来。 虽说有些书可以花些钱从铺子里买到,但谢诏那儿藏着不可多得的孤本,若是谢玉清能愿意抄录下来,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再或者,她用些银钱买下来。 总之,她眼馋的很。 正看得专注,忽然有一双手蒙上眼睛,遮蔽住视线,视野漆黑一片,“谢玉清。你回来了。” “又被你猜到是我。”谢玉清放下手,满面笑容,对这样的小把戏乐此不疲。 “碧桃,碧桃。摆饭吧。”虞枝意喊了一声,又对谢玉清说,“你回来的正好。方才在母亲那儿没吃些什么,想必现在饿了。我特意命厨房做了两个你爱吃的菜。” 谢玉清其实没什么胃口,却不想辜负虞枝意的心意,喉咙中还残存着血腥气,他生怕虞枝意的鼻子能闻出来,接连喝了几杯茶下肚,觉得那股血腥气散了些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不料虞枝意还是起了疑心,“怎么喝得这么急。快拿帕子擦擦嘴。” 谢玉清脸不红心不跳地在身上摸了一通,把头一拍道,“帕子不知丢哪儿去了。好姐姐,把你的帕子给我用。” 虞枝意嗔怪道,“瞧你这记性。”她取来自己的帕子,递给谢玉清擦嘴。 谢玉清笑着接过,“再不敢了。” 用完饭后,饭桌才撤下,虞枝意正准备歇下,宝鹊就打了帘子进来道,“二爷,二奶奶。王管家求见。” “王管家这么突然来了?”虞枝意不知道什么事,谢诏却明白,他道,“多半是为了侯府的庶务,兄长不在,我应当承担起这责任。小意你先休息,我去书房里与王管家商谈此事。” 虞枝意一开始并没有把谢诏的托付当回事。以谢诏的性格,定不会放心将整座侯府交给她来管,在孟老夫人面前说的那些,不过是些场面上的漂亮话。可见谢玉清如此积极,她也不好说些丧气话,只叮嘱两句,“早些回来。” 谢玉清满口答应。 他走后,虞枝意照例儿在书房里读书习字,这一读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宝鹊小步走来,轻声道,“二奶奶,老夫人那边来说,晚上不必去那儿用饭了。” 虞枝意抬眼往窗外一看,一点残阳,染了半边天幕,赤橙交融。眼看着就要天黑了,“二爷回来了吗?”她心里知道,谢玉清并没有回来,因为他一回来,便会立即到她身边来,扰的她心神不宁,不能专心读书,可她还是问了出来。 “二爷还没回来。”宝鹊道。 果然如此,虞枝意道,“让小厨房备些好克化的糕点,打上灯,我们去书房看看。” 宝鹊转头去了小厨房,不一会儿拎着食盒回来。 碧桃在前面掌灯,荷香扶着虞枝意,宝鹊在一旁拎着食盒,一道往前院的书房走。 天色已黑,书房点起了蜡烛,模糊的人影映在窗上,依稀可以看得出谢玉清的认真,虞枝意站在外面,怔怔地看着,宝鹊低声问道,“二奶奶不进去看看二爷。” 虞枝意摇头,“还是不进去打扰他了。把吃的给庆德,让他不要打扰二爷,温在炉子上,灯二爷休息的时候吃。” 宝鹊低低地应了声,匆匆走了。 虞枝意就这么站 在廊下等着,宝鹊回来后冲她点点头,意思是事情办妥了,她便带着几个人回去了。 书房里,庆德拿了食盒,正预备将糕点温在炉子上,那边谢玉清咳嗽几声,略一分神,看见他鬼鬼祟祟地模样,悄声走到他背后,看着他从食盒里一叠一叠地拿出糕点,问道,“这是什么?” 庆德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碟子差点端不稳,他小心将碟子放进炉子里,转过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着脸道,“我的好二爷,您差点没给我吓死。” 他拍着胸脯,不停地顺着气,等气喘匀了才慢慢说,“二奶奶见二爷这么晚了没吃饭,特意送来的,嘱咐小的温在炉子上,等着二爷歇息的时候吃。” 谢玉清一听虞枝意来了,急着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还斥责道,“二奶奶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让她在外面等着。” 庆德委屈道,“二奶奶特意嘱咐我,不许打扰二爷。这会儿二奶奶已经回去了。” 谢玉清才走到门边的脚陡然顿住,心知这是小意的体贴,心中暖意融融,道,“时辰不早了,也不必温着了,拿来我吃了,这就回去吧。把这些东西收收,我回去再看看。”他返至小桌前,庆德把糕点从炉子上端来,他一块一块地拈起吃了。 待吃完后,又吃了杯茶润润喉咙,庆德在抱着书,一路把他送到中门。 守着中门的婆子认出来的人是谢玉清,急忙站起来道,“二爷来了,怎么身边也没跟个丫头伺候。” 谢玉清不欲与她多言,庆德一下便看出他心情不愉,便嚷道,“二爷身边跟不跟着丫鬟,要你这婆子多嘴。还不快点去翠竹苑和回禀二奶奶,说二爷在这。” 婆子悻悻地走了。 “不必。把账本给我,我自己拿着回去。” 庆德摆手道,“这怎么使得。” 可他这句话不知戳到谢玉清哪根肺管子,谢玉清竟沉下脸伸手道,“给我。” 庆德只好把手上的账本给他。 账本不厚,拿着却也需要点力气。 庆德把账本放在谢玉清手上,便松开了力气,不想,那本账本竟重重砸在地上,他赶忙弯腰把账本从地上捡起来,不住道,“小的有错,不该没把账本拿稳,还请主子责罚。” 天色漆黑,庆德手上虽提着灯,可他弯腰俯身,灯摆的极低,谢玉清的脸色隐匿在黑夜中模糊不清,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根本不是庆德没拿稳账本,而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没拿稳那账本。 他并非随意迁怒的人,何况此事根结不在庆德。 “并非你的错。无事。”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2节 莫名的,庆德觉得自家主子的声音有些难过,可他暂时还不懂,他为何难过。 这会儿,守门的婆子带着王嬷嬷一道赶了回来,庆德不敢说话,生怕惹了王嬷嬷责罚,只低着头把账本交于王嬷嬷之手,可他这个低头虚心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犯错了。 但主子在这,王嬷嬷不好越俎代庖去处罚他,只骂了两句,“混账东西,伺候不好主子,还要你有什么用,快滚。” 庆德望了望谢玉清,谢玉清摆手,“快回去吧。” 庆德这才领命退下了。 夏日夜深露重,王嬷嬷特意带了披风来,为谢玉清披上。 回去的路上,谢玉清异常沉默,周身萦绕着寂寥沉郁的气息,他看着自己只是因为拿了一下账本,而不断发抖的手,垂下眼睫。手缩成拳,慢慢收紧掌心。 走到翠竹苑时,他特意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见到他回来,虞枝意很是诧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他会在书房里待好一会儿。此刻他脸上虽然带着笑,那笑容只在皮肉之间,并非他真心实意的笑容,因此虞枝意也并没有多问,“吃过了吗?” “吃过了。糕点味道很好。”谢玉清慢慢解开披风,递给荷香,走到她身边,手掌搭在虞枝意的肩膀上,指尖摩挲着她的肩膀。 就着谢玉清的身体,冰盆里只放了一点碎冰,屋内保留着一丝凉意。因着这点凉意,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虞枝意立即蹙起眉头,“碧桃,把冰盆端出去。” “无事。”谢玉清阻止道。 事关谢玉清的身体,谁也不敢当做是一件小事,碧桃立即把冰盆端了下去。 暑气肆虐,即便翠竹苑依山傍水的,凉意深重,可仍未能躲避暑意。冰盆刚挪开,屋子里就热得出奇,虞枝意光是坐在那儿,便汗水涔涔,身上披着的那层薄纱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她索性脱了下来,搭在一边,光着膀子,只剩件肚兜和纱裤,就是这样,还是觉得热,只能命宝鹊打来凉水,一便又一边地擦拭身体。 而谢玉清领子严丝合缝地交错在颈间,身上还穿着春日的薄衫,连一丝汗也不曾出,虞枝意朝他伸手,他走了过去。两人手交握着,虞枝意舒服地喟叹一声,手中像握了一块凉玉,冰冰凉凉的,“手怎么这样凉。让府医来请个脉吧。” “不必了,我的身体到了夏日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谢玉清道揽住虞枝意的肩头。 这又让虞枝意多心疼了他几分,靠在他的肩膀上。 谢玉清又瘦了。虞枝意靠在他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根骨骼。 “若是觉得太热,便让碧桃把冰盆拿回来,我去书房里睡。” “书房哪里能睡?” “书房里还有张小榻,我在上面挤上一晚就是。” “说得轻巧,往后这天愈来愈热,你是要在书房里扎根了不成?”虞枝意不同意他这样做。那书房她日日待着读书习字,说好听些是书房,其实不过是个堆了些书和笔墨纸砚的小偏房,房间狭小,逼仄。只放了一张供她累时小憩的榻,睡着哪儿有卧房里床舒服。 “暑热伤人。”谢玉清擦去她颊边滚落的汗珠,“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去里睡吧。”虞枝意道。既然他执意要去偏房里挤着,不如让她去睡。 谢玉清却舍不得她睡书房,“这怎么使得。”他站了起来,自个儿抱了被子往书房里走,虞枝意对他的固执认知深刻,阻拦的话到了嘴边转为关心,“碧桃,给二爷多拿几床被子,那床榻硬,睡久了身子骨疼。” 谢玉清知道虞枝意这是妥协了,将怀里的被子递给了碧桃。 虞枝意看着碧桃铺好床,又看着谢玉清睡下后才回到卧房里,在床边置了几个冰盆,宝鹊靠在脚踏上,用蒲扇给她悠悠地扇着风。丫鬟房里也都置了冰盆,虽不如虞枝意房里的多,也算是个安慰。 “宝鹊,你上来同我一起睡。” 宝鹊摇头,“二奶奶,我就在这下面。”宝鹊虽然是个小丫头,却听说过谢玉清是个爱干净的,不喜下人随便碰他的东西。 在悠悠凉风中,虞枝意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虞枝意感觉自个像在蒸笼里似的,浑身又湿又黏,胸口也是闷着的,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一看,冰盆里的冰已经化了。宝鹊靠在床榻边睡着了,口中觉得有些干渴,她悄悄地下床想为自己倒些水喝。 走到桌边,连饮了两杯茶水后,忽然看见偏房里还亮着光。 月宫高悬,夜深人静。 按理说,谢玉清已早早地睡下了,为何偏房还有亮光。虞枝意想着,悄悄地往偏房走,宝鹊被她的动作惊醒,迷瞪着眼问,“二奶奶怎么醒了。”虞枝意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谢玉清受不得风,偏房的关紧闭,她想推门,却又怕发出声响,宝鹊看出她的意思,低声道,“二奶奶,我来吧。” 虞枝意后退一步,宝鹊上前一步,使了一股巧劲,把门推开一道缝。 她扒在门缝上往里看。 烛 火燃了半截,谢玉清躺在床上,手臂搭在胸前,手上还抓着账本。 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臂,虞枝意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命宝鹊进去吹了蜡烛,再拉上门,自己又回到床上,这一睁眼,便睁到天明。 第27章 事业晋江 虞枝意熬了一宿没合眼。 双眼微红干涩,不停地眨眼缓解。 她这副模样把宝鹊吓了一跳,虞枝意却不甚在意,“给秦娘子递个信,问问她什么时候方便,邀她来府上与我见上一面。我有些事情要同她商量。” 宝鹊应声而去。 虞枝意稍稍修整后,去了偏房。谢玉清还睡着,眉头紧蹙,似乎有什么化不开的心结。手指点上他眉心,尽力抚平,却发现指腹触及的皮肤发凉。她觉得,谢玉清这样的状态实在太不正常,打定主意,不论谢玉清是否同意,她都要请府医来给谢玉清请脉。 她的动作不算轻,谢玉清没醒过来。 走出偏房,虞枝意叫来了王嬷嬷。王嬷嬷是谢家两兄弟的乳娘,视两人如亲生子一般,虞枝意想着,若由王嬷嬷去劝解谢玉清,或许他并不会这么排斥府医。 王嬷嬷来后,碧桃上了茶,虞枝意先是喊了一声,“王妈妈,你来了。”然后道来自己的隐虑,“自大爷走了以后,二爷每日闷闷不乐的,一门心思地看账本。二爷肯上进,本来是件好事,可昨日二爷看账本看到了半夜,且不说灯火昏暗伤了眼睛,二爷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熬。你是二爷的乳母,情分非比寻常,二爷也愿意听你的话,你去劝劝他,请府医来看看。” 虞枝意望着王嬷嬷,眸中满是对谢玉清的关切。 王嬷嬷双眼已经开始浑浊,眼白泛黄,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她没有说话,虞枝意疑心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却听见王嬷嬷说了一句风马不相牛的话,“二奶奶这样,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二爷那边,我会去劝说的。” 王嬷嬷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虞枝意想不明白,碧桃和荷香就更想不明白。终归王嬷嬷答应了去劝谢玉清,她便把这件事抛去脑后了。 这会儿谢玉清已经醒了,披着外衣便从偏房走了过来,虞枝意嘱咐小厨房煮好的燕窝粥也端了上来。一共有两碗,加了几碟腌菜。看着桌上摆好的早饭,谢玉清笑道,“今日我起晚了。”往常这些都是谢玉清早早起来,嘱咐小厨房安排,今日他起迟了,还以为虞枝意会饿肚子,不曾想,她其实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想着,他还有些失落。 没失落一会儿,虞枝意夹了一筷子笋放在他的碗里,“这笋是庆德他们昨儿在外头挖的,说是新鲜,特意送来孝敬你的。小厨房今早上送来了,我尝了尝很是鲜嫩,你也快尝尝。” “好。”谢玉清笑着,把笋吃了。 果然像小意说的,很是鲜嫩。 接着,虞枝意继续说,“今日我邀了秦娘子,有些事情要商量。大哥临走前,将侯府托付给我。起先我是不想接过这个担子的,但我昨日半夜醒来,见你还在看账本,想着不如为你分担一些。只是我事先说好,这些事情虽我管着,也只是暂时的。大哥若是娶妻了,我便要立刻丢开手。” 谢玉清很是动容。他知道,小意对谢家的事情多有避之不及,不愿沾手半点。因此他并非开口提及让她帮忙的事情。这会儿小意主动要掺和这件事,完全就是为了他自己。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辛苦你了,小意。” 夫妻两温情脉脉地吃完早饭,下人便来禀报说秦家娘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为表对秦家娘子的重视,虞枝意便特意命人专门在前院里收拾了一间房来招待秦家娘子。 和第一次进侯府相比,秦涟漪的心情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已不再是常家的姨娘,一个随时会被发卖的妾,而是正正经经被侯府里女主人请上门的“门客”。她走南闯北,最知道身份的重要性,也知道虞枝意这是在抬举她,故而还没见到虞枝意,心中便存了七分的感动。 丫鬟领着秦涟漪进了屋子,虞枝意走过来相迎。她正要见礼,却被虞枝意扶住手臂,“秦家娘子,不必多礼。” 虽是如此,秦娘子仍是见礼。 两人双双落座,丫鬟们奉茶。 虞枝意笑吟吟道,“秦姐姐。”她十分客气,“今日邀你前来,是我有事相求。” 她行事间虽还有些稚嫩,但对秦涟漪来说,其中真情胜过一切,更别说,正是因为这位谢家二奶奶,她才得以正大光明销去卖身契。 “谢二奶奶请说。” “秦姐姐,你也知道,前些日子侯爷去了京城,这侯府里便只剩老夫人,还有我们夫妻两。说句不好听的,也是老的老,病的病,撑不起来谢家这偌大一个架子,现在也就是剩个我,接过这个担子。”她苦笑一声,“只是我毕竟年轻,有许多事情不懂。这次邀秦姐姐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秦涟漪心中早有预料,此刻亲耳听见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她忍不住问道,“二奶奶娘家,也是江南有名的商户,为何不从娘家找人来。” “秦姐姐。”虞枝意道,“我虽是侯府的二奶奶,可这侯府到底是要交给侯夫人的,我这会儿不过是暂时替这未来的侯夫人管一管。若是我叫上娘家的人来,难免日后让侯夫人介怀。” “谢二奶奶想的周到。” 虞枝意一番自我剖白,不由得令秦涟漪回忆起当初在常家身不由己的日子。表面上她是常家的当家夫人,其实也不过是挂了一个主人的名头。常家上下都清楚,常家的一切都是常春的,而她,不过是一条被卖身契拴着的狗。她是最能体会到现在虞枝意的感受的。 虞枝意知道秦涟漪这算是答应了的自己的请求,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找娘家人来,并非她口中说得为难,而是一开始就想与侯府切割开来。侯府里老人多,城狐社鼠,欺上瞒下之事不少,老夫人和谢玉清固然能给她撑腰,但也只是表面的,那些的下人各有心思,若是阳奉阴违,她也不能事事分辨,秦涟漪既与原本的侯府无瓜葛,又是谢诏这个侯爷送来的人,是个得力助手。 秦涟漪雷厉风行的性子让她是个闲不住的,与虞枝意商谈后立马就想着行动,这虞枝意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没有替谢家整顿暗中积弊的想法,只盼着谢诏早日娶妻,替她将这个担子接过去,想着,她先叫来管家,把府中花名册、账本等物件全都要来,先将侯府里里外外的摸了个清楚。起先虞枝意看这些还有些费力,但经过秦涟漪在旁指点,她很快便能上手。 孟老夫人听说她这一番作为,立即命秋燕过来送管家的钥匙。 虞枝意按照花名册,一册一册,分批挨个把府上的人都认了遍,管家也帮着她立威,“老夫人、大爷和二爷都说了。现在府上是二奶奶当家,二奶奶性子的软和,却不是能随意糊弄的纸性子,做事之前先想想能不能做,犯了错,就是求到老夫人那儿也难保你。到时候被遣回家,别说我丑话没说在前头。” 一听可能会被遣回家,那些暗中有着蠢蠢欲动心思的人暂时歇了下来。侯府里的活不累,主子宽厚,拿的钱又多,哄主子开心了,时不时还会给点赏钱,光是那点赏钱,就够他们家里人一年的吃喝了。那些家生子暂且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思。 虞枝意也未大动侯府里的安排,各个院子里的人还按原来 那样各司其职,只添了几条赏罚分明的规矩,恩威并施,做的好了有赏,犯了错也有例可罚。 下人们一时间心服口服。 虞枝意学得快,秦涟漪也乐得教她,两人不知不觉中,待到了天黑,碧桃过来寻虞枝意,她才恍然发觉时间的流逝道,“秦姐姐,我竟忘了时间,让你在府上待到现在。我现在就命丫鬟们收拾一个院子,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 她热情相邀,秦涟漪不好推辞,便应下了。 两人虽年岁相差甚远,却隐隐有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分别后,虞枝意回到院子里,谢玉清正在喝药,她知道,定是王嬷嬷与谢玉清谈过了,心下宽慰。 谢玉清一日未见虞枝意,本想耍些性子,却见虞枝意双眼疲惫,任性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待虞枝意拆卸妆发时,走过去为她捏肩,“娘子今日辛苦了。” “油嘴滑舌。”虞枝意白了他一眼。 “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掺合这麻烦事。” “都怪我,都怪我。”谢玉清轻轻地拍着自己的手,“我打自己,给夫人出气。” 虞枝意心疼他,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拍打自己,“府医今日来过了?他怎么说?” 谢玉清我握住她的手,“一切安好。” 虞枝意没有就此放心下来,准备私下找府医再问问。梦里,谢玉清的就是在这个秋天去世的,她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在意的,现在却有些舍不得了。 谢玉清摩挲着她的手腕,几日的操劳,让虞枝意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在她沐浴后,他取来香膏细细涂抹在虞枝意的身体上,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同房了,他的手抚摸过虞枝意的脸颊、脖颈,往下,为她按摩,他想,可是有心无力。 虞枝意双眼迷蒙,泛起情潮。 少年夫妻,冲动热血。她自然也是想的,只是为了谢玉清的身体,她总要克制。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3节 虞枝意不知不觉睡着了,谢玉清也在她的身旁躺下。 喉咙里泛起熟悉的痒意,他轻车熟路地从枕下取出丝帕,捂在唇上,咳嗽了两声,然后拿开,丝帕浸满鲜血,他丢进一侧的花瓶中。 像这样的丝帕,花瓶里已经堆积好几条了。 而虞枝意,因为香膏加了助眠的成分,睡的很沉。 自这日后,虞枝意每日早出晚归,不仅要管府中的庶务,还跟着秦涟漪的一道学着管铺子,她天资聪颖,是个天生的商人,对数字极为敏感。账本翻上一便,便能看出其中蹊跷,聪慧程度令秦涟漪也大为赞叹,为她引荐了许多朋友。谢诏送给她的铺子在她手里短短几个月内,进益比之前增了一番。 侯府里的下人没有不服这位二奶奶的。 这几个月间,谢诏一次未归,唯有家信每月按时抵达,加上逢年过节寄回几船的许多银两和礼物。 虞枝意渐渐地忘了,府上还有这样一个人。 第28章 第28章离世 正值初秋,秋老虎盘踞,天热的出奇,完全没有半点冷下来的迹象。 虞枝意正在前院看账本,宝鹊忽然急急忙忙跑过来,她越过一院子的下人,快步走到虞枝意身边,附耳道,“二奶奶,二爷病倒了。” 一听谢玉清的病倒的消息,她顿时心底一沉,蹭的一下站起来,“秦姐姐,你先替我守着。”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早已有了默契。虞枝意什么还没说,秦涟漪便能领会她的意思,“快去吧,莫耽误了时间。” 这段时间,侯府上上下下的事情都交由虞枝意处理,从前的软绵绵懒散的性子变得干练。她脚步生风,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回到翠竹苑。一进翠竹苑,便感受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氛,悲伤,沉重,下人们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跟在她身边最久的宝鹊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她的脚步不由得放慢放轻,走进卧房中,孟老夫人已经接到消息赶来,此刻正坐在床边,见她来,也只是默默的点头,虞枝意慢慢靠近床边,心脏随着脚步缓慢地跳动着,待手搭在床帘边,心跳停了一瞬,又在看到谢玉清微弱起伏的呼吸时,活了过来。 她扭头问府医,“二爷这是怎么了?” 府医低着头,似乎有些不敢说。 在府中立威这些时日,她已经习惯了不管自己问什么,下人都会立即回答。眼下府医沉默不语,虞枝意便有些急了,“有什么情况,你只管说便是。” 这时,孟老夫人开口,“玉清他……身体不大好了。” 犹如当头棒喝,虞枝意被砸个正着。 什么叫身体不大好。 她想大声质反驳,不可能。可对面是孟老夫人,,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谢玉清,最不可能拿他开玩笑的人。 可,分明今晨她出门时,谢玉清还好好的,他们一起用早饭,他送自己出翠竹苑,笑意盈盈地开玩笑。现在,却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儿。 看她的脸色不好,屋里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都悄悄退了出去,想留些空间让这对小夫妻说些体己话。 “小意。”谢玉清终于醒了,虚弱的声音从床帐里传来。 虞枝意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到床边,“谢玉清。”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 谢玉清想抬手,却没有力气,勉强把手抬起一拳高,虞枝意知道他是想摸自己的脸,两手握住他的手掌,紧贴在自己的脸上。他虚弱地笑了笑,试着用大拇指揩去她眼尾的泪珠,可就连这点力气,他也没有了,只能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小-意-别-哭。” “谢玉清。”虞枝意用一只手胡乱擦去脸上的泪,嘴角扯起一抹笑容,“谢玉清,我没哭。” 谢玉清见不得她的眼泪,还想哄她笑,“小意。你看我,你看我是不是很丑。” “不丑,一点也不丑。”虞枝意摇着头,“谁说你丑了。” “可我觉得,我很丑。” “不许胡说。”虞枝意道,“你好看的很。” 可谢玉清并未得到半点安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些与小意相处的时日就像偷来的岁月,每一天都让他对这个人世格外不舍。他不愿让虞枝意的记忆中留存的是自己如此憔悴丑陋的模样,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小意,你还记汉武帝和李夫人的故事吗?” “记得。” 虞枝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觉得,谢玉清这样对她,未免也太过残忍。 可看着他的眼睛,虞枝意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看她的眼神,谢玉清知道,小意这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虚弱地笑了笑,用尽力气向上一指,虞枝意便为他放下床帐。 轻烟一般的纱帐垂下,遮掩住床榻,里面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将谢玉清困在其中,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儿,杳无声息,虞枝意盯着纱账,看着他呼吸的起伏。 有好多次,虞枝意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看不见里面人有任何的起伏,她扑了过去,停在床帐外面,手高高举起,想撩起床帷,里面就会传来轻轻地咳嗽声,她便知道,谢玉清还活着。这时,她就会慢慢起身,坐在不远处的绣凳上。 她也不是时时刻刻能够守在谢玉清身边。 她管着一整个侯府,大大小小的琐事都需要她处理。 忙前忙后,有好多事情。 只有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才能来这儿坐坐,一坐就是一整天。 终于,有一天。 谢玉清说话了,“小意。”他看着半开的窗,目光已经有些浑浊,看不清天空的颜色,鼻子也闻不到花香,耳朵似乎也有些听不见了,可他还是强撑着,“现在是什么时节?” “已经是秋分 了。” “秋分了啊。”谢玉清长长地叹息一声,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他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小意,我应当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的意识略有涣散,“我还记得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看花开呢。” “或许,我是看不到明年的花了。” 虞枝意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衣袖上,可她不敢让谢玉清听出她哽咽的声音,强忍道,“怎么会。我刚说错了,已经立春了,明天树上就会开花。” “我还记得,你说我是花中仙子呢。” 谢玉清想笑,可他连笑的力气也没有。 他不再说话,虞枝意又喊了他几声,不见回应。她转头望着窗外,枝头凋零,光秃秃的树干延伸进窗内,心中又是一痛。她走出房间,喊道,“宝鹊。” 宝鹊走了过来,看着她满面泪痕,劝慰道,“二奶奶,别太伤心。”她没读过什么书,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说两句干巴巴的,从母亲那儿听来的话,自以为是大人的安慰。 虞枝意感受到了她的好意,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中含着的意味太过苦涩,叫人不忍继续看下去,“宝鹊,你召集些会裁剪的丫鬟来,我们做些花。” 宝鹊并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却十分听话的照做。 白天黑夜,烛火燃了灭,灭了燃,虞枝意和丫鬟们一起赶制绢花,一晚上的功夫,便做了成千上百朵。秀丽的绢花栩栩如生,与真的花并无分别,天将明,虞枝意指挥着丫鬟将绢花搬到窗外的那棵树下,搬来梯子,自己扶着梯子,将绢花一朵一朵地挂在树上。 谢诏来时,日头刚刚升起。 赤焰一般的日光从东方渲染至整个天空,将虞枝意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 他驻足不前,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久久地望着,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这样绚烂、热烈、毫不保留的感情仿佛耀眼的太阳辐射所有地方,甚至给予他这个躲在阴暗一角的人,一点光辉,让他觉得自己也在被这么热烈的爱着。 “二奶奶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过去,手上还拿着赶制的绢花,他将其拦下问道。 “二奶奶说,要给二爷送一个春天。” 原来如此。 谢诏不敢再看。 满院子的丫鬟下人,都陪着虞枝意一道缠绢花,他犹如进入无人之境一般,走进屋子里。 许久未归,家里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处处透着一种陌生感,好像他回的不是自己家。谢玉清给他送了信,看到信的那一刻,他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一路上只希望还没迟。他撩开床帷,低头看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瘦骨嶙峋,眼窝深深地凹陷着,身上皮连着骨,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 或许,这是此生他们最不像的时候。 “我来了。”谢诏说。 “是兄长吗?”谢玉清双眼无神的问。 “是。”谢诏坐在床边,握住谢玉清试图移动的手,“是我,谢诏。” “眼睛已经看不清了。”谢玉清似乎攒了些力气,说话顺畅了一点,“兄长,我知道是你。” “你送信给我,我便回来了。” “我总是这么任性,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谢玉清苦涩地笑着。 “这并不算什么麻烦。” 再者,他已经习惯了为谢玉清解决问题。 窗外传来虞枝意的声音。 谢诏侧头看了过去,谢玉清好像也听见了,话题顺理成章转到虞枝意身上。谢玉清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小意是个实心的。答应了的事情,她都认认真真的去做了。我的小意,真的好傻。”笑着笑着,他竟然还能落下泪来。他以为这些时日,他的身体早已没了任何感觉。 他好恨。 恨老天没给他健康的身体,不能建功立业,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不能与小意长相厮守。 他好不甘心。 他还这么年轻,就要死了。再也看不到明年的春日,看不到小意的模样。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小意的脸,都快要忘记她长得什么模样。 “认真,是件好事。” 谢玉清挣扎起来,谢诏扶着他,让他起来。曾经的亲密的无间的兄弟变成手里一堆不算重的骨头,谢玉清倚靠在他的肩头,眼泪从眼窝里掉下来,声音也逐渐哽咽,“兄长,我好不甘心。” “我就要死了。” “我好害怕,地下会不会很黑,又很冷。” “小意,小意还这么年轻。她怎么能承受的起没了丈夫。” “要是,要是,她能陪我一起就好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天真的狠毒。 这时,窗外传来虞枝意的叫喊声,“谢玉清。” “谢玉清。” “你能不能听见,是我,虞枝意。” “看,窗外的花,春天到了。” “快看啊,春天来了。” 谢玉清转过头,看向窗外,他已经看不清了,眼睛却还能追寻有光的地方,“兄长,是春天到了吗,院子的树开花了吗?”他什么也看不见,却还记得小意先前说,现在去秋分。秋分萧条,叶落树枯,就像此刻的他,毫无生机。 谢诏随后看向窗外,“开花了,很漂亮。什么颜色都有。” 枝头上坠着彩色的绢花,流金溢彩,在阳光下闪闪发,他的目光落在枝头最盛的那朵绢花上,虽然明知道那是一朵假花,他却觉得这花开得十分娇艳。他用自己的眼睛代替谢玉清的眼睛,描述给他听,就好像他也看见了一样。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4节 谢玉清好像懂了什么,伸手朝虚空处抓了抓,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真好。” “地下这么冷,我怎么忍心让小意陪我一起。” 他脆弱地像个孩子,又突然意识清醒了似的发了些狠意,用力抓住谢诏的手,声音阴狠地宛如索命的厉鬼,“大哥。谢诏,你答应我。不许让小意离开谢家,不许她改嫁。她这辈子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谢家的祖坟里。和我,埋在一起。”他的瞳孔中是不甘,是恨,是无数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归于一片虚无。 手臂重重落下,说了最后一句话,“娘,玉清好冷啊。” 谢玉清死了,死在他敬爱又嫉恨的兄长谢诏的怀中。 过了许久,谢诏轻轻放下谢玉清,走到外面。这一刻,身体里自诞生那日起与谢玉清相连的线,断了。 耳边一阵嗡鸣,只听得见嘈杂的悲怆声。 无人发现的角落中,悄悄过来探视谢玉清的青鸾捂住了嘴巴,眼中含泪,不愿相信自己爱慕了这么久的二爷,竟然说出了让二奶奶陪葬话来。她全身的血似乎都凉了,可分明,二奶奶是个这么好的人。她悄悄离开,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 “二奶奶,二爷去了。” “快快快,去禀告老夫人。” 秋日的太阳,有些冰冷,谢诏僵硬地走出屋子,耳旁一阵哭声,他走到屋外,虞枝意还站在树下,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晕了过去,倒在树下。 第29章 畜生晋江 虞枝意晕了没多久就醒过来,她甚至来不及伤怀,便要开始操劳谢玉清的丧事。她忙的团团转,一会而指挥着下人去给亲朋好友送信,一会儿让下人把库房里准备好的白幡挂上,一夜之间,整个谢府成了一片白色。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吊客们陆陆续续上门,孟老妇人强打着精神主持大局,可任谁都能看出她眉目间的悲痛,平时没机会,逢年过节才见得一面孝敬孟老夫人的,既来了,不免宽慰一番,有能言善辩的,使尽三寸不烂之舌,也想着要减轻她的伤痛一分,笨嘴拙舌的,即使不说话,也要陪在身边连声附和,不肯离去。 虞枝意正强撑着,忽见虞父虞母过来,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虞母对着她点了点头,走到孟老夫人跟前。周围人知晓她是孟老夫人的姻亲,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来,两个女人顿时一起哭了一场。一个痛心自己死了儿子,一个心疼自己女儿早早成了寡妇,还是虞枝意和谢诏两人在一旁劝说,她们才堪堪收住眼泪。 孟老夫人抓着虞枝意的手,对着虞母道,“亲家母,我对不住你。” 虞母心酸拭泪,“这怎么能怪你,要 怪只能怪这两个孩子没缘分。” 两人又一齐放声大哭。 旁人又是一阵劝慰。 两人哭累了,神色疲乏,虞枝意便命丫鬟们把两人搀至后院休息,自己留在前院主持大局,情之所至,两腮挂着泪,一颗又一颗落下来,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谢诏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他无法自拔地,将视线落在她脸颊的眼泪上,随着泪珠滚动,视线也开始移动。那颗泪轻轻砸在地面上,迸溅开来,他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心口,包裹着整颗心,让心沉甸甸的。 虞枝意的尚不知他心里做何感想,看到谢诏,愣了一愣。 他穿着白色的衣服,素色的衣裳裹着精瘦挺拔的身躯,头上缠着一圈孝带,乍一看,还以为是谢玉清活过来了。 眼中浮起不切实际的期待在对上他的眼眸,顿时沉寂下去。 她就是昏了头,也不会将谢诏认成谢玉清。 谢玉清永远也不会,用这样沉郁的眼神看着她。 情绪被打断,虞枝意的悲痛稍稍缓过来,谢诏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主持这场丧事。 时值正午,谢家接到报丧条的亲族、世交、好友陆续到来,后厨和流水一般端上菜来,有条不紊,不见一丝慌乱,吊客们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都是对虞枝意的夸赞,谁不知这侯府的二奶奶是个能干的,又想到今日前来,是因为谢家二爷病逝,心中不免起了的怜惜之意。还有往长远想的,打上了虞枝意的主意。 死了丈夫,总是要再嫁的。 谢家定不会亏待了她,财产这块必定丰厚,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脚已经预备走到虞枝意身边拉拉关系。 这点小九九还没发散出来,就感觉身上落下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抬头一看,原来是虞枝意身边站着的谢诏,心中生怯,脚步便慢了下来,脚尖打个弯走到了别处,嘴里还嘀嘀咕咕:莫名其妙。 在谢诏的眼神威慑下,渐渐地没人敢在虞枝意周围转,她得以喘息片刻,在椅子旁坐上一会儿,喝上几口茶,润润焦躁的嘴唇和干得冒烟的喉咙。来吊唁的宾客众多,有关系,没关系的,都在今日借此机会上门,闹哄哄的,直到天将将黑,宾客散去,才慢慢安静下来。 客人都走了,虞枝意却歇不下来。 有许多事,管家还等着她拿主意。 待与管家的商议完,已到午夜。谢府的人都睡下,整座府邸静悄悄的,仿佛烟花爆散而去后短暂的寂静。虞枝意终于从忙碌的状态中抽身,突然的升起一股不真切的感觉,好似的这一切都如镜花水月,只是她的一场梦。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与谢玉清分房许久,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的感觉,却还是觉得身旁空荡荡的,耳旁时而响起昔日与谢玉清打闹时的嬉笑欢愉。她觉得这深夜,又冷,又寂寞,便伸出手轻轻把靠在床榻边的宝鹊推醒,“宝鹊,上来睡罢。” 宝鹊迷迷糊糊的上床。 虞枝意依偎着她,却觉得自己这副躯壳在谢玉清死的那一刻也跟着死了。心里还是冰凉凉的,有种茫然无措,而又无法排解的痛苦萦绕在心口。 她有些想谢玉清了。 于是,她轻轻下了床,幽魂似的,迈着虚浮的步子往翠竹苑走。 自从谢玉清不许她见他以后,她就搬出了翠竹苑,住在隔壁的院子里。两个院子不远,要上几个台阶,她的脚步是软的,两条腿也像面条一样软,却还支撑着她走进翠竹苑里。 院子里里停着一具棺材。 这具棺材在很早的时候就备在库房里,直到现在重见天日。 白幡随着风轻轻舞动着,虞枝意走到棺材旁,并不觉得惧怕,捡了块地方坐下,像谢玉清还活着那样,说悄悄话,不知不觉间,她睡着了。 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激灵。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口中呼出的气也分外灼热。 她似乎是生病了。 应当是感染了风寒,身上发着热,她试着起身,却发现两条腿不听使唤,两条胳膊也不像是自己的一样,软绵绵的,看来,她今晚要在这里呆上一夜。没有人发现她在这儿,或许她今夜就要随着谢玉清去了。 谢玉清。 谢玉清。 谢诏本在房中休息,鬼使神差地想到虞枝意。他想再看看那棵树,缀满绢花,永开不败,神智迷离间,脚下已走入翠竹苑中。翠竹苑中一阵隐隐约约地啜泣声,他正想一探究竟,走近一看,却看到了虞枝意,倏然,他的脚步像生了根,定在原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涣散的双眼,谢诏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卑劣的想法。 在京城这几日,他茶饭不思,身材消瘦。 与谢玉清几乎一模一样。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他抬脚,慢慢走了过去。 虞枝意又开始哭了起来,眼眶里储着流不尽的泪。 泪眼朦胧中,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哆嗦,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白影。 那白影似乎飘在空中,虞枝意没有看见它的脚。 她忍不住想到,自己曾经看到的鬼怪志异中曾提到,鬼是没有双脚的。虞枝意没觉得怕,反而有些激动起来,谢玉清,是谢玉清吗?她发觉自己喊了出来,嗓子格外的沙哑,那道鬼影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唤,慢慢飘过来。 虞枝意的四肢突然生出了些力气,猛地站了起来,向前扑去。这一个剧烈的动作让她晕头转向,手却死死地抓着手下的人,她或许是要死了,竟然能摸到鬼。 “谢玉清,是你来接我了吗?”她竟然还有些开心。 她扑过来时,谢诏的身体一僵硬,鼻尖仿佛能嗅到一股清冷的幽香。他不知所措,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却在下一刻,如堕冰窟,他不该如此地卑劣地趁人之危,可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耳旁蛊惑: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谢玉清已经死了。就算你们在一起,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带着魔力的蛊惑声在眼前交织出一副美好的画面,琴瑟和谐,恩爱不疑。他渐渐地有些沉醉了,嘴上回应道,“是我。小意。” 幼年时,他经常与谢玉清玩你扮成我,我变成你的游戏。 对于扮成谢玉清,他信手拈来。 “怎么变成了鬼,你的身体还这么冷?” “对不起,小意。冷到你了。” 虞枝意从他的胳膊向上摸着,一路摸过他脖颈,到脸颊,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她有些的站不稳,要往下倒去,那鬼影像是怕她跌倒,半蹲下来,手臂小心地圈着她,不让她跌倒,“谢玉清,我好想你。”说着,她又开始哭了,“我还以为,你要到头七才回来。” “没有,我现在就回来了。”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是,舍不得你。” “你是来接我的吗?”或许,他们可以在地下做一对鬼夫妻。 虞枝意仰着头,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主动的送上自己的亲吻。 可谢玉清变成鬼以后,似乎也变笨了。 就这么僵硬着。 她自顾自地说着,谢诏半天没回过神,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天人交战,他不该如此。可那双红润的唇近在眼前,日思夜想,日夜折磨着他。 他好像慢慢反应过来了,开始回应。起初还有些生涩,嘴唇轻轻贴着,含着。情不自禁间一张口,虞枝意去勾他的舌头,她感觉对方一震,然后狂风暴雨般的亲吻落了下来,霸道,不留余地地入侵着,吮地她舌头生疼。 谢诏又甜蜜又心痛。 谢玉清必定与她常做此事,她才会这般。 可他竟然不知不觉中沉沦下去。 虞枝意感觉到有些不对,神智清醒了些,开始推拒对方。可她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最后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对方的舌头,只听吃痛一声,闷哼,得了自由。 她惊怒交加,要看看是谁 ,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欺辱她。 看清人的那一刻,虞枝意整个人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愤怒也随之冷却,心里一片冰凉,整个人像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样。 而谢诏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勾起指节,抹去唇边勾连的银丝,仿佛刚刚那般疯狂的亲吻的人不是他一样,嘴唇因为激烈的亲吻透着艳丽糜烂的红色,黑黝黝的瞳孔氤氲着水色,此刻望着虞枝意,神情中有几分对她推开自己的不满,比厉鬼,还像个厉鬼。 “怎么是你?”虞枝意刚开始还有些怕,怕这会谢诏是来送她死的。昏昏沉沉中,她是起过与谢玉清一道去的念头,可现在她清醒了,她不想死。 “为何不能是我?”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虞枝意,她攥紧拳头,质问道,“方才我意识不清,侮辱了,是我有错,可你也不能趁人之危。”她的脸颊气的通红,双眼因为愤怒异常明亮。 谢诏眼眸专注地盯着她,抬手落在虞枝意耳边,将她颊旁的碎发捋至脑后,虞枝意甩头避开,却被捏住下颌,动弹不得,直至谢诏将她的发丝整理好。 见他一脸死不悔改,虞枝意的愤怒彻底被点燃,用尽全身力气,重重一巴掌打在谢诏的脸上,打完后她又有些害怕,脊背抵上棺材时又生出无限的勇气,高声痛斥道,“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我是你弟弟的妻子,他现在尸骨未寒,你竟如此欺辱于我。你将谢玉清置于何地?”几年的历练将她的心境千锤百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看到谢诏会瑟瑟发抖的女子。 灵堂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谢诏一步一步逼近,气势逼人,虞枝意退无可退,直到被压在棺材板上。谢玉清能给的,他同样能给。谢玉清不能给的,他也能给。他与谢玉清一模一样,爱他或者爱谢玉清,有什么分别。 “你可知道,谢玉清临死前和我说什么?”愤怒已冲昏了他的理智,明明他人就在这儿,那人的口中却还口口声声喊着谢玉清。 虞枝意惊疑不定,摇了摇头。那会儿她正在外面挂绢花,哪里想到谢诏会出现在屋子里,也没想到谢玉清会就此离开。没能陪着谢玉清走完最后一程,成为她心中无法触及的隐痛。 “他说,想让我,把你送去陪他。”他有些恶意的说。 虞枝意心尖一颤,嘴上却还要强,不屑道,“你休想破坏我与谢玉清之间的感情。” “呵。”谢诏道,“我难道会与一个死人计较。” “谢玉清把你当成敬爱的兄长,你竟如此想他。”虞枝意真为谢玉清感到不值得。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5节 同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她记得分明,在她初入侯府时,谢诏眼中明明白白的冷意和蔑视。 可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谢诏凝眸看着一声声为谢玉清辩解的虞枝意,没有激怒,反而露出一个笑容,“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你可知晓,双生子一母同胞,无论是性子,喜好,皆一模一样。” 谢玉清明知如此,却还是将虞枝意托付给他,究竟是存了何种心思?这如同送羊入虎口的举措,是笃定他不屑吃送到嘴边的肉,还是存了什么别的想法。 人死如灯灭,他也不可能把谢玉清揪起来询问。 那些谢玉清临死前,短暂地,曾干扰过他的情绪已经随着哀乐的弥散,消失在身体里。 虞枝意不明白,为何人笑与不笑之间,有着这么大的差别。不笑时,谢诏时不沾人间烟尘的仙君,笑起来时,却像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 谢诏笑的很冷,好人叫谢玉清做了,坏事却要他承担。 凭什么。 谢玉清不许虞枝意改嫁,要她永远留在谢家,谁说那个谢,只能是他谢玉清的谢。 第30章 第30章长明灯 正要再给一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时,意识突然模糊。因寒露深重,她半夜临时起意要来看谢玉清,却没想起来披上一件外衣的御寒,就这穿着单薄的衣衫来,靠在棺材边睡着,醒来又与谢诏一顿折腾,受了惊扰,本就寒风入体,起了热,身体一软,便要倒在棺材上。 谢诏长臂一揽,将她捞进怀中。 腰肢纤软,倒在手臂上,似乎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折断。他垂下眼,怀里的虞枝意粉颊雪腮,双目紧闭,已昏了过去。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不会对自己夹枪带棒,横眉冷眼。手朝她额头一探,热度惊人,这是受了刺激晕过去。 此刻,他自负的想:她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也正常。没关系,他会给她时间。 时间一长,总会接受的。 他没惊动任何人,悄悄将她抱进隔壁的院子里,走进卧房,把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宝鹊推醒 宝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还以为是二奶奶有什么事,一睁眼却看见虞枝意仰在谢诏怀中,睡得正沉,顿时吓得丢了三魂七魄,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同时,心中自责,主子何时出去她都不知,嘴上道,“大爷,让奴婢来吧。”说着她准备接过虞枝意。 谢诏避开她伸来的手,将她放在床榻上,“去请府医来,不要声张。” 宝鹊机灵的很,知道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便是件天大的丑事,连连点头,自是会守口如瓶,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衣去请张府医。 谢诏将虞枝意轻放在床上,在一旁守着,眼睛一刻没有离过床上的人,估摸着府医要到的时刻,才悄悄离开。 * 熟悉而已苦涩的药味儿涌入鼻腔的瞬间,虞枝意睁开双眼。 宝鹊煎好了药,端着药走了过来。 昨夜的事情终究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些许痕迹,虞枝意抬眸与她对视,宝鹊不自然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虞枝意并未怪罪于她,常人遇到此事,能做到如宝鹊这般噤口不言已是难事,她并不能为此责怪宝鹊心中与她生了芥蒂,主仆二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张大夫来过了?” “奴婢昨夜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突然惊醒,发现二奶奶发热了,就做主请了张大夫来为二奶奶看病。” 虞枝意接过玉碗,一饮而尽,明白了这是宝鹊对张大夫的说辞。 “多亏了你发现的及时。” 宝鹊闷闷地嗯了一声。 虞枝意并未去开解她,她与谢诏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不便向宝鹊解释。 碧桃挑了帘子进来,看这对平日里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主仆像是生了什么嫌隙,一个偷看,一个喝药,却就是不说话。她端来盘蜜饯放在床边,想着挑起话头,“二奶奶昨晚可把宝鹊吓坏了,披着外衣就去喊了张大夫来的,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把我们喊起来擦身。” 虞枝意这才发觉自己通体干爽,应当是擦洗过了,她对碧桃微笑着点头。 宝鹊知道,碧桃这是在为自己说话。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们彼此间早已成了不是亲人,更胜亲人的姐妹,而碧桃和荷香浮躁的心思也在慢慢消失,专心伺候虞枝意。可一想起昨夜的事情,她的两片嘴唇如同粘上了一般,紧紧闭着。 大病初愈,虞枝意还需多休息。 孟老夫人知道她病了,命秋燕来让她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只管让管家去办。 恰好这时,管家求见。 虞枝意一听是管家,还有些诧异,私以为谢诏回来后,府里的琐事都该让谢诏拿主意,她一个二房的寡妇,怎么当的起这个家。虽这样想,她还是梳洗后接见了管家。 管家从门帘后走进来,身后跟了两个清秀小厮,一人手上捧着一个盒子。他请过安后,转头站在两小厮中央,两手一齐,将盒子掀开,小厮几步走到虞枝意面前,把盒子里的东西给她看。 不等她发问,管家道 ,“二奶奶,这是二爷的全部私房。二爷去前心中记挂二奶奶,便命我把他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都整理出来,待有朝一日,交由二奶奶。” “这事老夫人知道吗?” “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大爷,也是知道的。”管家道。 虞枝意摆了摆手,“放在这儿吧。” 小厮把木盒放在桌子上,还是半敞开着的,跟着管家一道退了出去。 虞枝意坐在椅子上没动,以手扶额,手肘撑着桌子,从指缝中凝视着这两个盒子了。谢玉清总是这样,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撩拨着她的心绪,心口密密麻麻,针尖似的隐痛。眼睛,已经流了太多的泪,却还是源源不断地掉落着泪水。她无心去看这两个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总归谢玉清不会亏待她。 管家走后,虞枝意深感疲惫,拆卸发饰后,又睡下。 碧桃对宝鹊使了个眼色,宝鹊瞧见了,有些不想回应,可碧桃却不放过她。两人悄悄走到屋子外头,站在屋檐下,碧桃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杵了一下宝鹊,“你今儿是怎么回事?昨夜睡得太迟累着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对着二奶奶,也敢摆出这样一个脸色?” 宝鹊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恐招致杀身之祸,便道,“我并非故意,许是小日子快来了,小腹有些胀痛。” 她这解释倒也合理。 可碧桃十分细心,她疑惑道,“不曾记得你小日子会痛。” “最近多饮了冰的。”宝鹊稍稍整理了神色,“待会儿喝些姜茶暖暖。” 碧桃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唱念做打,轰轰烈烈,停灵七日。谢玉清终于要入土为安。 这七日,虞枝意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谢诏像那夜一般头脑不清,做出逾矩的举动,甚至为避嫌,特意搬进听雨轩中,与孟老夫人同住。好在谢诏并未做出的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可她仍旧不敢轻易放下戒备心,深居简出,就是铺子里有事,也是托人给秦涟漪送信,邀她府上一聚。 偶尔遇上孟老夫人兴致不错,便把秦涟漪留下来一起用饭。 秦涟漪巧言善辩,妙语连珠,有她陪着,孟老夫人的丧子之痛减轻许多。 到第七日,本要去庆福寺为谢玉清点一盏长明灯,孟老夫人身子不利爽,便要虞枝意代替她去,顺道捐些香火。她正陪孟老夫人说话时,秋燕突然过来道,“大爷递了消息说,有贵客上门。老太太可要见一见?” 接着,她又低声道,“是六皇子。” 这确是贵客,孟老夫人忙道,“快请。” 虞枝意正准备避嫌告退。 谢诏已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位陌生的男子,想必就是秋燕口中的六皇子。一进屋,谢诏便与孟老夫人请安,“娘,这位是六皇子。” 孟老夫人起身行礼,这位六皇子爽朗一笑,浑身透着一股不俗的气质,谈笑间双手已托着孟老夫人的双臂,“老夫人,这可要折了我的命。” 虞枝意用余光捕捉这个陌生男子的身影,微微一转身,便使自己面向他,也跟着行礼,“殿下。” “虞娘子。”六皇子笑着回礼。 终于见到这位传闻中的谢二奶奶,为免失礼,六皇子刘亦玄极快地扫了一眼。男人看女人先看相貌,他首先看的自然也是这位谢二奶奶的容貌。宫中美人众多,谢二奶奶在其中也只能排到中上,唯有一双如宝石般澄澈的眼睛镶嵌在脸上,令人见之难忘。 他笑眯眯的的目光扫过来,虞枝意浑身紧绷。 这六皇子双目斜长,眼尾长挑,偏又作笑脸,唇角上扬,生的一副狐狸面孔,天生的笑脸,不笑也有三分笑意,看着和善,要是以为是个好接近的人,那就大错特错。这样的人和毒蝎子一般,冷不丁的蜇人一下,都不知是如何死的。 和他共处一室,虞枝意觉得浑身不舒坦,欲离开,借口道,“贵客远来,一路上赶路,想必是累了。我去看看屋子收拾了没,可要添置些东西。” “这事哪里需要你来做。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快去庆福寺吧,免得天黑赶不回来。” 虞枝意答应着起身告辞。 马车已经备好停在外面,庆德现在跟着虞枝意,为她做事。虽不如先前在谢府中跟着谢玉清那般舒坦,日子也是过的蒸蒸日上。 庆福寺是江南最大的一间寺庙,建在庆福山的半山腰上,红墙蜿蜒,飞檐重叠,鎏金佛塔高耸入云,檐廊上挂着铃,风一吹,便会发出叮叮咚咚,清脆的声响。数百殿宇错落有致,气势恢宏。殿前香火不断,香客络绎不绝。虞枝意下了马车,便有小僧侣前来指引。 她按照孟老夫人的要求,为谢玉清点上长明灯。 数十米高的塔墙上,有着密密麻麻蜂窝般的壁龛,点着成千上百盏长明灯。 其中有一盏,是谢玉清的。 眼看着小僧侣点燃将谢玉清的灯点燃,她从荷包中取出银票,交给小僧侣,双手合十道,“小师傅。这是我捐的香火钱。” 小僧侣回礼。 她并不急着回去,宝鹊陪着她四处闲逛。 突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吸引着她,她顺着感觉走到一个角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盏小小的灯。这灯她越看越觉得熟悉,情不自禁便想伸手去那灯底下刻的名字。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盏灯与她有关。 这时,身旁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虞檀越。许久不见。近日是否安好?” 虞枝意被吓了一跳,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个面白微须的中年和尚,他的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眼神慈祥,故而虞枝意猜测他年纪不小,她按照佛门的规矩行礼道,“师傅。” 中年和尚听见她的话似乎有些惊讶,这点惊讶只出现了一瞬间,又恢复成平淡的笑容,“虞檀越。看来你已忘了小僧。” 虞枝意一滞,“我们曾经认识?” 中年和尚微笑着点点头,“小僧法号慧空。与虞檀越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记忆中并未提及这些。 香客进进出出,人多口杂,虞枝意有心探究,便问,“慧空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慧空欣然应允。正巧他也想知道,为何虞檀越会表现出一副完全不记得他的样子,就好像失忆了一样。 庆福寺每日香客成千上万,他正巧被师傅责怪好奇心太盛,六根不净,便来做一些引路僧的活,与香客聊天,力求看遍人生百态,早日净了这六根。便是那时,他遇到了虞檀越。他从未见过像虞檀越这般奇怪的人,来到庆福寺,要点一盏长明灯。光是点长明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她是为自己点灯。 这里的长明灯,都是亲朋好友,为已故的人点燃,留下一个美好的祈愿。 一个活着的人,要为自己点什么灯呢? 庆福寺并未有这个给活人点灯的先例,慧空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于是,他便记住了虞檀越。 听着慧空娓娓诉说,她半晌没回过神,仔细想了想,记忆里并没有这些是事情,心里稍微有些遗憾,“你说的这些,我并不记得。” 心中最深处,一直在介怀,忍不住问道,“慧空大师。你是否听说过这世间有人借尸还魂?” 慧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小僧也不敢确定,是否有这借尸还魂之事。” 隐藏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被拨开一角,虞枝意有了通通倾诉出来的欲望,“慧空大师。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故事从一个梦境说起,成亲、担忧,一个借尸还魂,得到别人记忆,顶替了别人人生的人。 慧空认真听着,答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虞檀越以为自己是庄周、还是那只蝴蝶?”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6节 她心里复杂,脑子正乱时,忽然听见慧空道,“虞檀越,那位檀越可是与你相识?” 为了方便说话,虞枝意与慧空来到了寺后的桃林。桃花未开,这里人迹稀少。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和光秃秃的树枝,也正是因为这里人少,她才大胆地与慧空说这件事,没想到这里 还会有其他人在。 恰巧寺庙撞钟,钟声低沉绵长,蕴藏着悠悠古韵,她灵魂一震,抬眼看去,一道白影站在墙角,隐匿在阴影中,像是见不得光的鬼,双目含着怨怒,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难道是谢玉清来找她了? 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滚了一遍,树影晃动,白影的脸庞清晰了一点。 原来是谢诏。 这并未让她的心好受。 犹如挨了一记焦雷,心底咯噔一下,一时分不清是白日撞鬼可怕,还是看见谢诏更可怕。 第31章 第31章金屋锁娇 看她脸色不好,慧空关切道,“虞檀越,小僧看你面色有些苍白,是否身体有恙?” 虞枝意已不能回答他的问题,满脑子都是谢诏听见了多少,是否会怀疑她的身份。 半晌才答一句,“无事。” 庆福寺每日往来香客众多,达官贵人数不胜数。慧空又不是个逐名逐利的,并未钻研此道,加上谢诏鲜少来寺庙,故而他并不认得这位檀越就是传说中的谢诏,只当他是误入此地的香客。 “若是檀越身体不适,恰巧小僧的师兄略通医术,可以为檀越诊治。” 虞枝意谢过他的好意,正欲与慧空辞别时,谢诏突然动了,喉管好像被掐住一般。他眼眸黑沉,一步一步走过来,每靠近一步,掐住喉管额手就收紧一寸,鼻子嘴巴全部被湿棉花堵着透不过气,直至谢诏走到他们面前,已不自觉屏住呼吸。 “小意。原来你在这儿。”他的口吻十分亲呢,像是情人间的爱语,这里站着三个人,他却独独将目光放在虞枝意身上,好像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悚然的目光令人窒息。 慧空并未就此离开,即便两人认识,他也不会丢下虞檀越一个人。 “谢诏。”虞枝意眼睫轻轻颤动,“你何时来的庆福寺。” “我听母亲说,你来为玉清点长明灯,我便也想着来尽一份心意。” 可虞枝意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巨蟒缠身,胸闷的厉害,她不愿将慧空牵扯进来,还以一礼,“慧空大师。这位是谢诏。是谢侯府的侯爷。” “原来是谢侯爷。小僧有眼不识泰山,失敬。”慧空行礼道。谢侯爷的名字他还是听师兄弟提过,让他若见到谢侯爷,千万不要得罪。原本他还想不通为什么,百闻不如一见,这位谢侯爷生得气宇轩昂,却杀气颇重,执念很深。 谢诏仿佛这时才看到他,客气地见礼,“慧空大师不必多礼。” 说完后,他立马将目光转向虞枝意,“时辰不早了。正巧我要回府,不如小意随我一起。” “慧空大师,我先行一步。”虞枝意与慧空告辞,谢诏随她一同行礼。 慧空笑着点头,以礼送行二人。 虞枝意沿着来时路,往寺外走,谢诏走在身侧,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始终维持一臂距离。 她登上马车,谢诏也跟着上来。 宝鹊也跟着进了马车。 与谢诏同处马车中,虞枝意闷得喘不过气,宝鹊上来后,才稍稍得以松懈,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而谢诏自上马车后,一直盯着她。 目光留恋在她的嘴唇上。 虞枝意猛然捏紧拳头,真后悔,没有多打谢诏几个耳光。 马车缓缓行驶。 想到方才在庆福寺发生的事情,她有心试探道,“谢诏。”心中格外平静,或许死到临头,无力挣扎时,就会如此平静,“你刚才都听到了些什么。” 谢诏漫不经心道,“你不想让我听到的那些,我都听到了。” 他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不光他知道,谢玉清也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喜欢人一样,怀疑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想法。 只是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提起这回事,直到今天,戳破此事。 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听到谢诏说全部听到的时候,心底仅存的一丝侥幸被打破,突然之间,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谢诏侧脸垂眸看她,看她乌黑的发丝,看她姣好的侧脸,看她因为纠结不已咬紧的红唇。 虞枝意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次开口,谢诏似笑非笑,目光却移向宝鹊,反问道,“你确定要在她的面前说这些?” 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宝鹊,定神道,“宝鹊,你先出去。” 宝鹊起先不肯,在虞枝意的眼神安抚下,还是出去了,她接着道,“既然你都听见了,我非‘她’,并未与你结怨,不如放我走。” 突然,谢诏笑了起来,“放你走。”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虞枝意,你可知道。若是我将你身份公之于众。你会遇到什么吗?”谢诏语调平平,声音却十分严厉,语气一句重过一句,“你会被虞家夫妻视为占了他们女儿身体的妖邪,会成为致谢玉清死的罪魁祸首,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妖物,成为见不得光的老鼠,最后,被活活烧死。” /:. 他声音蓦然温柔下来,带着引诱的意味,“谢玉清很爱你,他临死前的心愿便是不想让你离开谢家。娘也很喜欢你,难道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 他每说一句,虞枝意的眸光便颤动一下。 说到最后,她的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光是第一句,虞家夫妻将她视为怪物,就让她无法接受。前世在医院中,她虽然总是睡着,意识却能偶尔清醒。在耳边护士和医生丝毫不避讳的聊天中,她听到了许多事情,其中她记忆最深的便是“家”。对于虞家夫妻,她是满意的。他们正是她幻想中父母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卑劣的,享受着这偷来的亲情。 她无法想象,在她心中已经当做自己的父母的人对自己喊打喊骂的场景,谢诏确确实实戳中她心中隐秘的痛处,让她痛苦不已。 谢诏敏锐地发现虞家夫妻在虞枝意心里的地位格外不同,心中冷笑谢玉清不过如此,他还以为他占了多大的分量,在她心中,甚至比不过的虞家那对夫妻。他甚至有些恨他,恨他不能牵绊住虞枝意。他用最温和的语气循循善诱道,“他们对你很好。比天下任何一对父母都要好。你不想让他们失望对不对?” 他是驱使别人弱点的怪物,虞枝意就像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捏在手里,捏得愈紧,愈容易滑脱。而他,现在终于找到了她的弱点。 虚幻的美梦被谢诏击碎一角,虞枝意心痛难忍,舌根蔓延着苦涩,可她并未陷入谢诏的陷阱,“你真是疯了。” “我确实疯了。”谢诏一字一句地说道,“小意,我确实要疯了。”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 掌心下是狂跳的心,是谢诏为她澎湃的情感。 虞枝意咬紧嘴唇,“既然你听到了全部,就该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喜欢的也不是我。” 谢诏冷笑,他比谁都了解自己,若是真心喜爱一个人,用偷,用抢,哪怕对方不情愿都要禁锢在身边,而不是像虞枝意那个可笑的梦一样,大度的拱手让人。 “我已经嫁给了你弟弟,是你的弟妹。难道你连纲常伦理都不顾吗?” 谢诏理所当然道,“三媒六聘的是我,拜堂成亲的也是我。我们之间,差的不过是一个洞房花烛。” “若是你愿意,现在我们就可以补上。” “疯子,真是疯子。”虞枝意也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怎么会招惹上这样一个人。 她原本在想,谢诏不日便要回京,她尚在热孝,要留在谢府。孝期一过,便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求孟老夫人放她回府。 谢家再好,终究不如在虞家逍遥快活。 可谢诏如此残忍,直接斩断了她的退路。他看似询问,却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些对未来的美好愿望在此刻俱数化为泡影。 马车停下,谢诏先行一步下了马车,虞枝意满心以为回到了府上,从马车中走出来,谢诏站在马车下朝她伸出手,虞枝意错开他的手,提裙踩着凳子下车。 一抬眼,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心也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之中,浑身轻颤着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这是哪儿。” 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大门, 虞枝意心里沉到了谷底。脆弱的模样如河边弱柳,被风轻拂,就开始摇晃起来,四下环顾,这宅院处在深山老林之中,附近半个人影也不曾见到。 “进来看看。”谢诏仍旧朝她伸手,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笑。 她的手抓紧裙边,浑身抗拒。 王珣抱着昏过去的宝鹊在眼前一晃,已经走进了这宅院。 虞枝意心中一紧,跟了上去,“放过宝鹊,我跟你走。” 谢诏轻声道,“不会伤害她的。” 大门倏然打开,里面的仆从掌着灯,天色将黑,门内黑漆漆的,十分渗人,想到宝鹊,她还是壮着胆子跟在谢诏身后。 穿过重重叠叠回廊,谢诏终于停下脚步,转头道,“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房间。” 说完,他抬腿便进,虞枝意也跟着进去,到现在她一直没看到宝鹊,心中不由有些焦急。刚想问话,烛火陡然亮起,整间屋子明亮起来。 墙壁黄澄澄的,泛着金光。 “这是我为你造的金屋。喜欢吗?这几日我一直在做这件事。”谢诏望着她。 虞枝意认得出金子,可看着这屋子不由失语,“若我说不喜欢,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谢诏想也没想的反驳,从看到那滴眼泪开始,他就一直在想象此刻的画面。虞枝意站在特意打造的金屋中,永远的属于他。 虞枝意是喜欢金子不错,但也不代表她喜欢这金子做的牢笼,可她眼下最关心的仍是宝鹊。 “宝鹊呢?” 谢诏道,“她在隔壁的房间。” “今日开始,你就住在这里。” “若你想让我身败名裂,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虞枝意恨恨道。他分明知道,一个深宅妇人外出祈福失踪后,会传出怎样的流言。 人言如刀。 谢诏闻言,眸中微微流露出受伤的神采,“我已为你安排好一切。不必担心。” 说完,他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与谢诏待在一起,虞枝意心弦紧绷,他一走,身体不由感到一丝疲累。但她仍没有放松警惕。她这才腾出心神来,环顾四周。金砖一块一块砌成墙壁,围成这间金屋,屋内陈设,器物一应俱全。她在屋中四下寻找,东摸西瞧,看是否有破绽之处,得以出去。 金屋固若金汤,唯一可以出去的只有穹顶的天窗和关上的那一扇门。天窗囚着一弯明月,她爬上桌子,试探着是否有机会从天窗中爬出去,看天窗看似触手可及,实则距离颇远,两个她叠在一起,也未必能够出去。只好又从桌子上下来,走到门出,伸手推门,门从外面被锁住,用力一推,框框作响。 折腾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不免有些泄气,坐在桌边发着呆,又想到谢诏此刻或许在哪儿窥视她,心中不免烦躁,谢诏考虑十分周全,桌上备着水,瓜果,各种精致的糕点。饿了就吃,渴了就喝。 坐在桌边,不知不觉枕在手臂上睡着了。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7节 谢诏轻轻推开门,走至她身侧,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抚摸着她熟睡的侧脸,喃喃道,“小意,我们是双生子,你真的分得清我和他吗?” * 虞枝意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翠竹苑中,耳畔听到朦朦胧胧的声音,当是谢玉清没睡着在碎碎念,故使了些力气说话道,“谢玉清,你还没睡吗?” 身体习惯地用脸颊蹭着对方的掌心,乖巧,温顺的像一只狸奴。 自以为说话大声,实则听着是轻声呢喃。 “还没。” 听到回答,她往床里翻身一滚,道,“快睡吧,是不是我挤着你了。往里睡睡。” 谢诏凝眸望了半晌,终是没有抗拒住自己的心,上了床榻,躺在她身侧,侧转过头望着她。 她感受到身侧的热度,骨碌一下又滚了回来,窝进对方的怀中,嘴里还不满的嘟囔,“谢玉清,你怎么这么硬。” 一具柔软的身体撞进怀中,谢诏手脚俱僵,一动也不敢动。偏这会儿虞枝意还扭来扭去。他心中浮起一点燥意。 屋内的灯早在上床榻时熄灭,黑暗中,虞枝意心中生出了点微末的疑惑,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视野模糊,见身旁躺着的人望着她,轮廓消瘦,又穿着白衣,在心中认定他是谢玉清无疑,遂仰面送吻。 双手抓着对方的衣领。 听得两声急促的呼吸声,对方又吻了过来。 平常夜里,她与谢玉清也时常这样亲吻,亲一会儿谢玉清就会睡着。此次谢诏吸取教训,刻意收敛自己,由她主导,因此她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二人唇舌交缠,她很是热情。 吻着吻着,虞枝意忽而感受到强劲的搏动,可她累得眼皮发沉,手指也不想动,便故意装作不知,亲了好一会儿没见对方睡着,发觉有些不对劲,担忧谢玉清又生了病,慢慢清醒过来,紧贴的嘴唇慢慢分离。 对方却像没亲够似的,忽而追吻而来,霸道,密不透风的亲吻,亲得虞枝意喘不过气,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可谢诏吻着,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微妙的不甘,为何他要扮作谢玉清才能得虞枝意如此相待,为何虞枝意爱的不能是他谢诏。 故在两人意乱情迷间,耳畔附声道,“小意,你分得清我与他吗?” 虞枝意身体立时僵住,“你是谢诏?” 她竟又一次,将谢玉清当成了谢诏。 黑暗中,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将她的心打入谷底中,她睁大眼睛,想要从看清谢诏的脸,可这金砖砌成的屋子密不透风,若不打开门窗,燃起蜡烛,伸手几乎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清。依稀从轮廓中辨别,谢玉清与谢诏身影相差较大,一个薄瘦如纸,一个因练武身强体壮,肌肉丰满强健,可这几日谢诏身形消瘦,又时常穿着一袭白衣,脸庞憔悴,她实在很难分清。 可她心里又清楚,谢玉清已经去世了,躺在这儿的,只会是谢诏。 “我与他有什么分别。”谢诏揽住她,轻声道。就连亲吻这样亲密无间的事,若他克制,她也不曾分出二人的区别。 虞枝意忽然有些气短,手上推开他,却还是道,“你是你,他是他。即便你们是双生子,也不能取代对方。” 为何不能,分明幼时,他也曾悄悄扮过谢玉清,只有那样,才能获得母亲一点零星的爱意。为何在母亲那儿都行,在虞枝意这儿却行不通了。想起方才因心中升起的微弱的不甘,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窸窸窣窣,他忽然下床去点起蜡烛。 一点幽幽烛火并不能为这间屋子带来多明亮的热度,却足以让她看清对方的脸。谢诏复又上了床榻,她此时已经起身,发觉自己衣物完好,心中松了一口气。谢诏跪坐在她对面,就像脱去人皮的妖精原形毕露,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二者终究是不同的,身形样貌皆可以模仿,眼神却不能。 烛火亮起的一瞬,他发现虞枝意在看清他后,眼眸中有一瞬的畏惧。果然还是因为那个梦的影响吗。 即便与她道明,陪葬的事情并不是自己的主意,她也不信。 她防备地看着谢诏,想起他白日所言,生怕他不管不顾,便要履了那“洞房”之说。 虞枝意当他是“谢玉清”与当他是谢诏之间的分别相差太大,他想要她心甘情愿,就像方才那样。 谢诏抬手,她下意识避让。 他目光幽幽望着她的嘴唇,仿佛在提醒虞枝意前一刻他们才如此耳鬓厮磨,此刻却冷凝如冰。若是他没得过这一丝温情,大可以威胁利诱,无视她的眼泪,可偏偏,他今夜曾“得到”过。 谢诏起身离开,虞枝意却不敢松懈心神,生怕他去而复返,又闹出一次冒充“谢玉清”的闹剧。 此后接连几日,谢诏将她拘在此地,一天之中,有大半时辰陪着她,她发现,谢诏似乎是在模仿她与谢玉清之间的相处。虞枝意视他无物,眼中只当没看到他这个人,却偶尔在视线相接时,看到对方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心里沉甸甸的,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终于,到了 第七日,谢诏道,“今夜我便送你回去。过几日,便要启程去京城。” 他的口吻很是坚定,不容虞枝意拒绝。 当夜虞枝意便回到侯府中,翠竹苑婢女们待她一如往常,就像她从未消失过这几日一样,她心里却未感到放松,只有胆寒。 还未睡下,门外丫鬟低声道谢诏送来一只玉钗。 江南有习俗,相互爱慕的男女会互赠礼物,男子赠爱慕女子亲手做的首饰,女子赠心仪男子亲手做的绣品,以示真心。郎情妾意,两厢合欢。 玉钗送到虞枝意手上,尾处雕刻着那日做的绢花。 她知道,谢诏是不会放过他了。 第32章 第32章离去。 翌日一早,虞枝意按例给老夫人请安。 请安要穿过游廊行至正厅,经过窗户时,模模糊糊间听见六皇子的声音,她放慢步子,凝神听着,“老夫人,父皇听闻谢诏去京城后,老夫人一个人留在江南,恐受了欺负,让我一定要带着老夫人一道回京城享福。” “难为皇上还记得我们。” “何止记得。父皇时常怀念与谢老侯爷,常说些和谢老侯爷一起打仗的趣事。在我们心里,十分敬重谢老侯爷。” 孟老夫人此生最重要的一是谢老侯爷,二便是谢玉清。六皇子甜言蜜语的哄着,正好落在她心坎上,屋内充斥着欢声笑语。 虽然早知如此,在真正面临这件事时,虞枝意还是感受到一股身不由己的悲哀。那几日,谢诏借口她生病,需静养,故而老夫人也不曾发现有何异样。 踏入堂屋中,屋内的欢快的气氛静默了一瞬,孟老夫人看到虞枝意,很难不联想到谢玉清,一时心情也低落下来。 虞枝意恍若未觉,上前请安道,“娘。六皇子。” 六皇子也客气朝她颔首,算作回礼。 孟老夫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枝意,收拾收拾,我们过几日便随着六皇子一道,去京城吧。” “是。” 孝之一字压在头上,由不得她自己选择。 虞枝意回去收拾东西。 虽说轻装上阵,可还是有许多要带的。 光是要看的书,她就挑挑拣拣装了两箱。 秦涟漪得知她要去京城,觉得突然,热心地送了好些御寒的衣物来。前些年她走南闯北,去过的不少地方,也积攒了不少生活经验,知道虞枝意乍要出行,定会手忙脚乱不所措,就依着她的经验买了不少东西。虞枝意怜惜她良善,暗地里将不少营收好的铺子还给她,秦涟漪却不要,她笑着,迎着太阳,“这些身外之物,是我助纣为虐的代价。我原本以为此生就要被禁锢在常家,不知前途何在。幸而认识了你,一切都能重头开始。我才三十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侯,我要出远门了,大做一番事业。我会按时给你写信。”她握了握她的手,留下无比轻松的背影。 * 京城在江南的北边,时节已入冬。一条运河连接着京城与江南,谢家包了艘船。去京城需半月,这半月都要待在船上,虞枝意第一次坐船,先还有些兴奋,坐在甲板处,看过往路人一举一动,愈往北走,天气愈冷,甲板上寒风刺骨,她带的御寒的衣物也不足以抵挡这种透出骨缝的冷。她终日躲在船舱里,燃着好几个火盆,却还是冷得牙齿打战。 “碧桃、荷香,下面实在太冷,你们都到床上来暖和暖和。” 舱门突然打开,一股寒风冲了进来,跟在寒风后面进来的是宝鹊,她顺手关上舱门,将冷意隔绝在外,手上提着食盒,走到床边。荷香和碧桃在床上支起一个小案,从食盒里拿出饭菜。天实在冷,孟老夫人也不愿出门,免了他们每日的晨昏定省,还特意嘱咐船家每日送饭进船舱里。 饭菜被食盒最下方的滚水温着,摆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在船上做饭不方便,加上吃食偏咸,不合胃口,虞枝意没什么食欲,只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吃了,就这样,她的身量还抽条了些,只是衣带渐宽,腰围瘦了两指有余。原本还有些肉的脸清瘦下来,像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开似的,容貌更胜从前。 宝鹊看着心疼,劝道,“二奶奶,再吃些吧。” 虞枝意看着那些的饭菜,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实在没什么胃口。” 这时,舱门响了响,外面传来王珣的声音,“二奶奶,大爷命我来送些吃食,还请宝鹊姑娘开门。” 宝鹊看了一眼虞枝意。 虞枝意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朝她点了点头。 宝鹊开了舱门,门外站了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干净的衣服,手上拿着食盒,“姐姐,大爷命我来给二奶奶送饭。” 他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讨好地笑了笑“这是大爷特意为主子寻来的吃食。” 他年纪小,脸又嫩,宝鹊对着一个孩子也冷不下脸来,可这孩子是个生面孔,她也不能随意就相信,这时候王珣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宝鹊姑娘,你就接着吧。” “替我回去谢过你家主子。”宝鹊看见王珣,立即冷下脸,掏出个荷包,拿出几个碎银子,放在王栩手上,“二奶奶说赏你的。” 王珣咋舌,心道二奶奶不愧是江南首富之后,简单送个饭,身边的婢女出手就是几个碎银,他推了推王栩,“还不快谢过二奶奶。” 王栩立马接话道,“谢过二奶奶。” 宝鹊拿过食盒,把舱门一关,又回到小案边。 相比船上的东西,谢诏送来的东西她更不想吃。 可东西既然收下,又给了银子出去,宝鹊便认为是可以吃的,她打开食盒,把饭菜都端出来,“二奶奶,这饭菜既送来了,不吃白不吃,不然岂不浪费。” “我们从前在乡下的时候,谁要是敢浪费粮食,都是要被爷奶吊起来打的。” “瞧你这丫头,说话没分寸的。”见宝鹊口无遮拦,碧桃生怕虞枝意生气,先出口责骂道。 “宝鹊说得对。”虞枝意笑了笑,“粮食不易,我是不该浪费。” 宝鹊开心地点头,“就是这个理儿。” “二奶奶,你瞧她。皮猴儿似的,顺杆往上爬。”碧桃笑了起来。 她也跟着笑。 摆完饭菜后,虞枝意发现桌儿上的菜都是自己爱吃的,心头堵得很,他们去孟老夫人那儿吃饭频次并不多,去的几次,谢诏都在。没想到他看着神色淡淡,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观察如此细微,连她爱吃什么都注意到。 宝鹊殷切的目光投来,她面不改色接过筷子吃起来。她与谢诏置气,却不会为难自己的身体。 饭菜入口,是熟悉的味道。 令她食指大动,不知不觉把盘子里的菜全都吃光。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宝鹊手脚麻利地收了盘子,很是高兴。 谢诏有心,就是不知她这些时日没有出门,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没有胃口的。一想到谢诏可能命人监视自己,她就浑身不舒服。 原来,宝鹊去厨房还食盒时,特意问过厨子,会不会做江南菜。她们二奶奶胃口不好,这几日吃的不多,或许是饭菜不合胃口,眼看着要瘦得没人样了,她心中着急。厨子不是江南人,常年随船,只会做些北方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一番话被在厨房里蹲着的一个烧火的小子听见了暗暗挤记在心里。他注意到王珣每次来取饭菜时,若是遇上宝鹊,会格外在意宝鹊的一举一动,他虽然年纪小,却极会观目察色,便趁着王珣来时,有意无意和他搭话,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王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烧 火小子在船上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称得上见过世面,在王珣的目光下还是不自觉低下头来。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8节 在王珣眼里,这小子太过滑头,心眼太多。不过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待我回禀主子,届时你要什么奖赏都可以说。” 烧火小子很是激动。 王珣带着他,将此事禀告谢诏。 谢诏略一沉吟,“你且让他进来。” 烧火小子第一次进客人的舱房,紧张局促肉眼可见,全程垂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谢诏看着他,叫他抬起头来。 他身材瘦小,脸色脏污,一双眼睛黑又明亮,因为年纪太轻,遮不住里面的野心。 谢诏顿时改变了奖励他些银子的主意,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烧火小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的叫狗蛋。” 谢诏面色微蹙,他从未听过如此粗俗的言语,顿觉被污了耳朵。他看着狗蛋,知道这非他所愿,怪不得谁,“你跟着王珣姓,就叫王栩吧。” 王栩跪下重重磕了个头,知道这是对方要带走他的意思,千恩万谢道,“谢过主子赐名。” 他十分上道,谢诏脸色也好上不少,只是他身上实在太脏,便让王珣带他去洗干净了再回来。 王珣带着他往烧水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提点他,“待会洗干净后,你就去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过来找我,日后跟着主子,一定要机灵些,知道吗?” 王栩连连应声,把他说的话记在心里。 去烧水的地方要了些热水,兑了些凉水把爱脸洗了干净。 他洗干净脸后,王珣发觉,他五官端正,样貌很是清秀,就是身材太过瘦小。 人天生对生得好的人有些好感,见他长得还不错,王珣也很是满意。入朝为官者,须面相端正,仪表堂堂,身后跟着的随从,也不能太丑,不然跌了主子的相。本来他脸上脏,王珣还有些担心,现在一看,发觉自己是杞人忧天。 “这几天,你就先代替我给夫人送饭。” “主子重视夫人,去送东西不许偷奸耍滑。” 王栩点点头,回到住处收拾东西。说是住处,其实也不过是厨房里的一个角落,平时随意便躺在地上睡了。他捡起自己的包裹,里面还偷偷存了几个铜板,特意寻到船家面前,磕了几个头,郑重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感谢他这些时日的照顾,并许诺他日若发达起来,定会报答船家。 船家见他这样,很是欣慰。他本就是看这小子可怜,勤快能干,吃得又不多,一时心软,这才让收容他上船,现在见王珣身份不俗,愿意带他走,很是为他高兴。 王珣看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偷偷塞给他些碎银子,让他把这些给店家。未来的报答虚无缥缈,眼前的银子才是真的。王栩一怔,眼圈红了又是一阵感谢,王珣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他一把。 船家大方也欣然收下,回头嘱咐着自己的船员对船上的客人多上点心。 王栩随着王珣,住进了谢家的下人房里。 如此,才有了今日送饭的事情。 王栩拿着碎银子要还王珣,王珣挑眉,“主子赏你的,你就留着吧。”他坚持要还,王珣只从它手里拿走一个,“先还这些,剩下的等你有钱了再还吧。” 他重重点头,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往后几日,都是由王栩送饭。 有一就有二,一开始只是送饭,后来是一些皮子,衣裳,珠宝首饰。 虞枝意一开始不愿意收,可她要是不收,王栩就可怜巴巴地在外面站着,她无奈之下,只能收下。 他来的勤,在虞枝意面前混了个脸熟,虞枝意看他衣衫单薄,送了他好几件自己不要的衣服,虽是女子的衣物,也总比冻着好,王栩自然千恩万谢的接受了。他性格讨喜,很快和一众丫鬟们混熟,就连一开始对她不假以辞色的宝鹊,看见他的时候,脸上也慢慢挂上笑容。 一日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抵达京城的日子。 清晨,太阳还没露头。 “二奶奶,到京城了。”宝鹊昨儿就听说今天抵达京城,眼睛一直盯着河岸,终于船慢慢朝岸边靠,码头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她兴奋地喊叫起来。 虞枝意闻言,放下手中的书,也松了一口气。 这京城,总算是到了。 船停靠在岸边码头,侯府的管家早知他们这几日便会抵达,命日日在岸边守着,看到谢诏和王珣时,忙赶过来请安,“老夫人,侯爷,二奶奶。” “马车已备好了,还请上马车。” 谢诏微微颔首,随着他一起。 庆德和王栩等人忙前忙后,把行李从船上搬下来,又搬上马车。 一路舟车劳顿,孟老夫人等人也已经累了,便坐上马车,先行回府,庆德等人随后就到。 府中一切有管家打理,孟老夫人仍旧住之前的住处,谢诏住在前院。唯有虞枝意,让管家犯了难,他尚未摸清这位夫人的脾性,因此不敢贸然安排住所,只挑拣了几个好的,拿来侯府的建造图纸,一一圈出,供虞枝意选择。 京中侯府虽远不及江南占地广,因在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院子大多挤在一起,能挑的不多,虞枝意挑了一个看起来距离谢诏最远,离孟老夫人近的一个院子住了进去。挑好了院子,又有新的烦心事。按理来说,府中中馈应交给侯府的主母,但孟老夫人一入府,便进了佛堂,不许别人打扰,而虞枝意虽是女主子,但毕竟不是侯夫人,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又去问了谢诏。 谢诏听了管家的话,让她直接去找虞枝意。 在他心里,虞枝意与侯夫人没有什么区别。 转念一想,想到今日虞枝意从船上下来时厚重的衣服都掩不住肩膀的单薄和消瘦的脸,又喊住管家,“罢了,我们才回京城,须得休整一段时日。中馈的事暂且不急,先按先前那样来便是。” “府里的东西,先紧着母亲那儿和夫人那儿送去,别的暂且不用管。” 在京中多年,管家什么奇闻轶事没听过,见过的人比牛毛还多。他一听,便琢磨出谢诏话里对虞枝意的与众不同来,心中有了成算,领命而去。 第33章 第33章纠缠 虞枝意根本不知道谢诏打着让她管家的主意,秦涟漪给她的铺子里,其中有几个在京城,她准备过几日去看看铺子的情况。 今日才从船上下来,虽只是坐坐船、坐坐马车,什么正经事也没做,浑身却累得很,眼下她只想倒在床上歇一会。 还没等她躺下,便听见宝鹊的声音,“王妈妈怎么来了。” 她立即从床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裙,走到桌边坐着,脊背挺得笔直。面对王嬷嬷,她总是要庄重些以示尊重。 王嬷嬷年事已高,年轻时守寡后没有再嫁,谢诏许她在府中颐养天年。儿子王珣跟在谢诏后面,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前途一片光明,她也不必为其忧心。每日便在府中侍弄花草,或是和孟老夫人说说话,拜拜佛。谢玉清还在时,偶尔还会过来看看谢玉清,眼下谢玉清去了,她便再也没有来过她的院子,今日来了,虞枝意还有些吃惊。 “王妈妈怎么来了?”她问。 王嬷嬷不要别人服侍,自己打了帘子进来。 荷香沏了杯茶,她也不喝。 一进门首先在虞枝意身上下扫视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欣慰和满意,她开口道,“虞夫人。” “老奴今日来,是斗胆想说几件事。” 虞枝意哭笑不得,“妈妈怎么这样说话。” “京城不比江南。这条巷子出去,非富即贵。有些人衣着平平,家世却是不凡的。我知道虞夫人喜欢做生意,我来也不是阻止虞夫人抛头露面,只提醒夫人,这天子脚下,王公贵族多如狗,虞夫人出行,凡事谨言慎行,一举一动皆代表侯府体面。若是受了欺负,也不必忍着委屈,只管打回去,老夫人与侯爷都会为虞夫人做主。” 虞枝意没想到王 嬷嬷来,是为了说这些肺腑之言,感动之余,一时无言。 王嬷嬷转头又对着站在一侧的几个婢女道,“我这番话不仅是说给虞夫人听,也是说给你们听。京城里面重规矩,日后不可像在江南那般松散。一个不注意,可能就被人抓住不放,一个折子参了上去。在外面,自己家里头也就算了,在外面要称夫人为虞夫人。” “知道了吗?” “知道了。”婢女齐声答道。 王嬷嬷看这些人听话的模样,满意的点头。 遇事不怕蠢的,就怕不听话的。 她起身要走,虞枝意赶忙留她,“妈妈吃过饭了没有,可要中午留在这儿吃?” “不必了。”她摇头道,“我还要赶着去老夫人那儿呢。” 听她要去老夫人那儿,虞枝意便不留她,只一路殷勤地将人送出院子。待她走远后,才慢慢走回房间。 自这日起,阖府上下,见到虞枝意,便见礼称“虞夫人”,身旁几个亲近的,因府里只有一位夫人,躲懒,便省去了前头的姓,称夫人。 翌日一早,虞枝意才梳洗完,就有下人来禀告,说是旧友来访。 暗自奇怪:我昨日才来京城,还未踏出侯府一步,怎的就有一个“旧友”来访。正疑虑时,忽然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小意妹妹,你不记得我了?” “沈姐姐。”她惊喜地起身,提裙快走。她本想跑起来,想到昨日王嬷嬷的话,便转为快走。走至厅内,果然看见沈绮正站在那儿,含笑看着她。 “沈姐姐,你怎么来了?”她拉着沈姐姐手,似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别急,别急。”沈绮梦拍着她的手背,“我慢慢和你说。” 两人在府中寻了一个凉亭,宝鹊沏了茶水,拿了些糕点放在桌上。 一说正事,沈绮梦的面色便渐渐严肃起来,“你可知道,谢诏回京这些时日做了些什么?” 虞枝意一脸茫然,摇头不知。在江南时,她因谢玉清身体被困于深宅之中,只有与秦涟漪一起看铺子的时候才能有一时片刻出去的机会,又全身投在铺子,不曾听说有什么闲言碎语。她躲避谢诏还来不及,怎么会听他说这些东西。 谢诏做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我就知道,你也是不知道的。”沈绮梦面色凝重道,“先前在温泉庄子,白景屹毁了庄子。谢诏并未要她的赔偿,而是给白景屹出了个主意,这样可以要到军饷。作为交换条件,他借白家的势回京。只是他刚京城,任职御宪台台令,便弹劾成平王草菅人命。” “你有所不知,这成平王为人放浪,荤素不忌,最喜好搜刮民间美人,带回府内折磨。前些日子,有人找上京城来,状告成平王拐卖幼童,朝野震撼,却无人敢接这纸诉状,最后,还是谢诏接了。” 虞枝意脸色一白,“他如此为非作歹,竟然也没人管吗?” 沈绮梦讳莫如深,“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谁能管?谁敢管?” “这……” 满朝文武,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个成平王在外面为非作歹,毫无作为。 沈绮梦接着说下去,“因为此事,陛下勃然大怒,命谢诏收回弹劾。可谢诏脾气也倔,跪在那儿就是不肯松口。皇上便革了他的职,让他在家。”说话时,,她神情很复杂。面对成平王这根难啃的骨头,朝中大半竟都选择明哲保身,生怕被报复,只有谢诏,像愣头青一样,迎难而上。 “沈姐姐,你今日来,是想说什么?”她虽痛恨谢诏,却觉得这件事他做的没错。 沈绮梦无奈长叹道,“我今日来,本是想劝你让谢诏松口。去求皇上认个错。我们沈家和白家,也会为他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他收回成命。可我来这里,看到你,我才发现我错了。如今他闲赋在家,恐被成平王报复。你们还是小心些为好。”她在京中势力的旋涡中心,浮浮沉沉,差点忘记自己的初心。 虞枝意知道,现在谢侯府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沈绮梦选择这个时候上门来,便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要与谢诏站在同一边。她心中感动,“沈姐姐,其实你可以不必来的。” 沈绮梦笑了,“我说过,要将你当做我妹妹。谢诏那厮我是不管,但是你,我是要好好护着。今日来府上,知会你一声,也是要让你有些防备。” 虞枝意想到自己还打算过几日出门看铺子,若是一个不小心…… “对了,沈姐姐。你是如何知道我也来了京城。” “为避嫌,谢诏已经许久没有同我们联系。。”沈绮梦道,“还是我家下人在路过码头时恰好撞见王珣正在搬东西,好奇上去问几句,不然也无法知晓。”说着,她捏紧拳头。这厮实在可恨。 “沈姑娘此言差矣。”谢诏的声音蓦然响起。 沈绮梦没想到自己与虞枝意说话,会被谢诏听个正着,即使再镇定,面上还是忍不住尴尬,可又想到这整座府邸都是谢诏的,尴尬情绪缓解许多,“你来得正好,我正与小意在说你的事。你做出这样惊天动地事,竟也不只知会家里人一声,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吗?”她本就对他鲁莽的行为不满,一联想他这样不管不顾的,会殃及小意,就忍不住冒火。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29节 “你如今已及冠,不是稚子。做事前,难道不会三思而后行吗?” 谢诏挥开一衣袍,在虞枝意身边坐下。 “其实我递上去的,并非是我写的折子。”时至今日,他才透出一点内情,“我是帮人呈递的折子。只是那人官微,无法上折谏言,我才好心帮了这个忙。”其中,自有他一番计较。 沈绮梦听了,这会儿也冷静下来。 谢诏递了折子,皇帝大发雷霆,却没让任何人看见折子,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是谢诏的问题。皇上此举……意味深长。 知道谢诏并非行为上表现的那样愣头青后,沈绮梦仍旧有些不满,“就算如此,你替别人递了折子,在朝臣眼中,遭殃的还是你。在成平王眼中,罪魁祸首也是你。他定会记恨于你。届时,你该如何?” “若你独身一人也就罢了,府上还有老夫人和小意。你就不怕连累了她们?” “陛下明日,宣了母亲进宫。”谢诏叹了一口气。 沈绮梦愈发看不懂皇帝的目的。 “陛下本意是想宣侯府内所有女眷入宫。只是小意身无诰命。不便入宫。” 谢诏自然地坐在虞枝意身边,两人肩膀只有一拳之隔,借着宽袖的遮掩,手指灵蛇一般的缠住她的手指,带着狎昵的意味,轻轻捏着。虞枝意脊背一僵,又怕被沈绮梦发现这桌下的小动作,身体绷得紧紧的,因平日里算账拨弄算珠,指上未蓄甲,剪的光秃圆润。她扭动手腕,想要挣脱,却因为动作不敢过大,处处受限,反倒被谢诏攥的死死的。 情急之下,她使了力气用指甲去掐谢诏的手指。 谢诏云淡风轻,好似没有痛觉。 虞枝意不断加重力气。 谢诏始终没有松手,还面不改色继续与沈绮梦商议。 “陛下这是何意?”沈绮梦皱眉不解,“陛下这些年越发叫人更看不清心思。”有句话她不敢说,她觉得自先皇后死后,陛下的心思越发诡谲难测,毕竟牵涉到白景屹,她不便多说。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心思,我们为人臣子,做好分内之事便是,何必去猜那些心思。” 掐得深了,虞枝意硬不下心来,慢慢地卸了力气。 一卸力,谢诏就像解除了 什么压制,手又攥得紧些。这力道不至于疼,却被束缚着,无法动弹。手指轻柔地在她掌心滑动,像一根羽毛搔过,很痒。 虞枝意浑身轻颤。 他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举动。 谢诏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这件事很快便会过去,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等。” 沈绮梦半信半疑,可谢诏每每出手都能得逞,她不能不信。 就是不知在此事中,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时候不早了。正巧你与小意也有许久未见,不如今日由我做东,请你们在清风楼摆上一桌。” “清风楼?”沈绮梦咋舌。这京城里,只有一家酒楼名叫清风楼,据闻里面最贵的一道菜价值一百两银子。山珍海味不过如此。她对清风楼好奇已久,既然谢诏相邀,她也却之不恭了。 谢诏心里却有自己的心思。 虞枝意尚在热孝,又初入京城。与沈绮梦一道,不仅免去旁人猜疑八卦的嫌疑,并且沈绮梦与他在京城中不说算个响当当的人物,也有不少人认识他们,此行,便会让所有人知道,虞枝意是他们谢侯府的人,免得一些不长眼的东西,到时候撞上来,惊扰小意。 可谓是一箭双雕。 清风楼矗立在乌砣街街口,三层高小楼飞檐重叠,楼中清香扑鼻,点的是清风楼特制的香,进清风楼中,一楼厅堂摆着数十张桌子,店小二来回穿梭其中,高朋满座。 店老板老远便迎过来,笑容满面道,“侯爷,沈小姐。”看着两人身旁多出来的虞枝意,老板正思索京城里的何时来了个这样的人物,问道,“这位是—” 谢诏道,“叫虞夫人便可。” “原来是虞夫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夫人的身份。”他喜笑颜开,姿态略带谄媚,“侯爷、沈小姐、虞夫人,白将军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白景屹?”沈绮梦吃惊道,“白景屹怎么在这儿。你叫了他来。”她扭头去看谢诏,一看他的神色,如何还不明白,只怕谢诏早已算好今日自己会来找虞枝意,也早已算计好了这场饭局。谢诏此人,当真可恨,她捏紧拳头,“既然白将军在这儿,那我便不方便在这儿吃饭了。” “我先回去了,小意,改日再约。” “站住。” 楼梯上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白景屹从楼梯上狂风般卷下来,走到沈绮梦身边,拦住她。 两人这一举动,顿时引起清风楼里所有宾客的注意。 虞枝意不愿做众人目光的中心,轻声道,“有什么事,不如我们去楼上说,免得大家都看着。” 沈绮梦可以不理会白景屹,却不能不听虞枝意的。 她冷着脸从白景屹身边经过,执起虞枝意的手,扬起一个笑容,“走吧,小意。尝尝清风楼的菜如何。” 白景屹的拳头捏紧了。 谢诏也全然不顾他,翩翩地跟着虞枝意两个上了楼。 白景屹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最终还是松开来,也跟着上了楼。 第34章 第34章男主事业线,可不订 拾级而上,二楼雅间以竹帘相隔,隐隐透着一股竹香。三楼贵宾阁幽静,常接待一些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谢诏等人,去的就是三楼。早在来京城前,他便预订了这间雅阁。 雅阁的窗户一推开便是护城河,凭窗远眺,护城河穿城而过,波光粼粼,偶有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清水。河面宁静深邃,彩船缓缓行驶,隐隐传来清丽婉转的琵琶声、笛声,和着歌姬清丽婉转的歌声,还有舞姬在船顶跳舞。 坐定后,店小二奉上食案,供客人挑选。 白景屹看着沈绮梦,嘴唇蠕动,几次想开口,见沈绮梦看都不看他一眼后,黯然地低下头。他眼眶微微湿润,转头看向谢诏,看着竟还有些可怜。 可谢诏完全没有在看他,目光望着虞枝意,一一为她介绍食案上的菜肴,询问她想要吃些什么,至于白景屹与沈绮梦,恭请自便。 他颇有学识,即使面前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一道菜,都能旁征博引,娓娓道来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 即使是心中对他有成见的虞枝意,也不自觉听得出神,陷入其中。 点完菜后,谢诏又为虞枝意斟茶。 “这茶里加了些茉莉,口感醇厚,唇齿留香,别有一番滋味。来尝尝。” 可谓是面面俱到。 当着沈绮梦的面,虞枝意不愿与谢诏闹很僵,勉强配合他。 接过茶杯时,两人的手指仿佛无意间触碰到,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快得差点让她没有察觉到。虞枝意想打破沈绮梦与白景屹两人的僵局,免得谢诏的注意力总是在自己身上,她主动问道,“白将军,你与沈姐姐可是有什么误会?” 终于有人理会自己,白景屹大喜过望。 正好,他也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解释,因此,他虽然与虞枝意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沈绮梦看,“昨日傍晚,练完兵,下面有个新来的兵说兵营外有位沈小姐找我。我还以为是梦儿,结果是沈轻罗那个疯婆子突然冲过来抱着我,我一下子就把她推开了,结果梦儿误会了。”语调一点一点变得低落,哽咽。 沈绮梦听了解释,凌厉的眉眼间隐隐有些动容。可一想到当日的场景,便如鲠在喉。 “蠢货。”谢诏无情地轻声呵斥。 白景屹在沈绮梦面前软,在谢诏面前拳头可是硬的。 他本就郁结,被这么一激,沙包大的拳头立马攥紧,“谢诏狗子,别以为你今日邀我一同吃饭,我们便会冰释前嫌。要不是看在梦儿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来。” 沈绮梦那如鲠在喉的感觉消散,只觉得有些羞愧。不知为何,白景屹每次与谢诏交锋,总是处于下风。 “好了,既然是来吃饭,就好好的吃饭,不许说些污言秽语。”沈绮梦冷冷道。 白景屹气势也软下来,他知道,沈绮梦愿意和他说话,不是因为不生气,小心又殷勤地勾着自己的凳子往她身边凑。 看两人和好如初。 虞枝意轻轻笑起来。 谢诏的目光,追随着她,那总是结着冰的眸子里,仿佛春风拂过,冰雪消融。 店小二很快把菜端上来。 几人正欲用饭,倏然听见窗外一阵凄厉惨叫,“啊——” “杀人了!” 虞枝意惊得一抖,手中银箸跌落在玉盘上,发出的清脆的声响,落在地上。 “杀人?” 一听有命案,白景屹与沈绮梦第一时间扑到窗边,恨不得立马翻下三楼,跳上彩船一探究竟。 谢诏稳坐不动,将手中银箸递给虞枝意,“用这个吧,我没用过。”说着,又俯身捡起地上的银箸用手帕擦干净,放在一边。 窗外的彩船上,舞女与歌姬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嘶声喊道,“杀人了。” 接着,一个步履踉跄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他手中虚虚拿着剑柄,剑身在地面上随着走动拖行,银白的剑身上猩红滚热的血缓缓淌下来。男人双目本有些涣散,听到刺耳的叫声,无意识地环顾四周,又看手中剑,瞳孔逐渐凝聚,缩小。身前伏倒一具尸体,尸体上穿着舞姬的衣服,浑身鲜血淋漓,毫无生气。 “是平成王。”沈绮梦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她之前与虞枝意提及的平成王,此刻面色不由凝重起来,“不想平成王竟然这般大胆,竟敢当街伤人。” 白景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半天才挤出一句,“他们刘家人,一脉相承的德行。” 这时,谢诏仿佛才生出一点兴趣,起身,闲庭信步般踱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原来是平成王。” 平成王像是听见了谢诏的声音一般,猛然抬起头来,毒蛇般犀利的视线直盯三楼,与谢诏对视后竟然露出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即使如此,你也无法扳倒我,而 后哐当一声,将剑掷于地,面黑如罗刹施施然走下船。 御宪台的执法小吏已赶来,驱散周围的看客。 他们虽然是谢诏以前的下属,却助纣为虐,帮着平成王。 沈绮梦见平成王看来,心口一跳,凝神看去,却发现他看的是身后的谢诏,急速扭过头来,声音都变了调,“你做了什么?” 谢诏并未被平成王的举动威慑到,甚至脸上还浮起一丝笑容,“我能做些什么?” “吃饭吧。” “不然菜都凉了。” 沈绮梦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谢诏还有心思吃饭。可见他神色如常,确实不像是做了什么的样子,也只能拿起银箸吃饭。 毕竟,一盘菜价值百两白银。 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 平成王当街伤人一事,顷刻间传遍整个京城。实在是乌砣街上人太多,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进皇宫里。永泰帝正在宣城殿里处理政务,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阴沉至极,拍案而起,奏章和笔墨都被掀翻在地。宫女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趴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地面瑟瑟发抖,生怕这个时候触怒了皇帝。 永泰帝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殿内来回急速地踱步。脚步声响彻整个大殿,要把地板踩出一个一个洞来。吼声在殿内回荡,“平成王那个狗东西呢?叫他给朕立刻滚过来!” 平成王清醒后,知道这件事瞒不住,永泰帝迟早会宣他进宫,回家沐浴焚香,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进宫,在宣政殿外跪着等,听到殿内永泰帝的怒吼,浑身一个哆嗦,赶忙起身走进殿内。 一进宣政殿,他就扑通一声跪下,“大哥。”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0节 永泰帝面色已经比死了一样难看,“别叫朕大哥,朕没有你这样草菅人命的弟弟。” 平成王向前膝行,爬到永泰帝腿旁,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腿,眼泪鼻涕的一把,哭嚎道,“大哥,我是被陷害的。我连那个贱人的脸都没看清,她就死了。” 毕竟血脉亲情犹在,永泰帝虽气得不轻,但听了平成王的话,强压心头怒火,咬着牙道,“你说,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本事,敢陷害你。” “是谢诏。” 谢诏这个名字。永泰帝太过熟悉。当初他还没登基当皇帝,他和谢老侯爷一起出去打仗,听闻侯夫人有孕,让谢老侯爷给孩子取个名字,谢老侯爷是个大老粗,抓耳挠腮想不出一个名字来,便央求他给孩子起个名字。那时,他开玩笑的说,若是取了名字,少不得要当孩子的干爹,便给孩子取名诏字。 没想到这仗一打就是五六年。 后来才知道侯夫人生了对双胞胎。小儿子身体弱,带着一道去江南养身体,不打仗以后,谢老侯爷也跟着去江南,这一去,就再也没见过。 没想到四五年前,谢诏科考。看到这个名字,他不免多问了两句,正巧是他“干儿子”。一高兴,点了做状元,准备让他留在身边做官,这时又突然传来谢老侯爷病逝的消息。要回去守孝。虽然可惜,也不能强留。 这孝一守,就是三年。 前些时日,又不知怎么搭上了白家。就给他了个御宪司台令的职位坐坐。结果这谢诏,和他爹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上来就弹劾了平成王。年轻人,性子太急躁,不懂收敛,要多磨磨性子。 “既然你说是谢诏,那就叫谢诏也进宫来,和你对峙。”永泰帝回忆了一通往事,怒火的奇迹般地平息下来。他或许是老了,总是想起这些过去的往事和老朋友。 “刘权,去,把谢诏召来。” “哎,老奴这就去。”刘权走到的殿外,找到自己的一个干儿子刘金水,命他赶紧去宫外找谢诏。 刘金水带着自己几个干儿子马不停蹄地跑到谢家,又从谢家下人那儿得知谢诏去乌砣街,转而又去乌砣街,最后在乌砣街一家金铺里才找到谢诏。他正陪着虞枝意逛铺子,凡是虞枝意目光停留过了一息的东西,他大手一挥,通通都买下来。 “谢侯爷,我可算找到您了。”刘金水急得满脸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您的快跟我走吧。皇上找您呢。” “公公别急。”他安抚道,转头又对沈绮梦道,“皇上召见,我立马要入宫去,小意先托你照顾。” 沈绮梦一听就知道皇上召见谢诏定是与平成王相关,她也想一道进宫去。可谢诏将虞枝意托付给她,她也不能随便把她丢在这儿不管。虞枝意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受了欺负,她第一个饶不过自己。 “小意先由我来照顾,你只管进宫去。” 谢诏点头,小意交给沈绮梦,总归是放心的。他抬脚要走,白景屹却突然道,“我与你一起。” 白家向来不插手朝政,上次若非是为了军饷,一年也不进宫一次。这会白景屹进宫是为了他,谢诏挑了挑眉。 不过他并未拒绝。 两人跟刘金水一道进宫去。 宣政殿内,平成王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和永泰帝诉苦。永泰帝眉头紧皱,听得有些不耐烦。正是这个时候,外面喊道,“谢侯爷、白将军求见。” 永泰帝心里嘀咕起来:这谢诏,何时与白家那小子关系这么好了。 “宣!” 谢诏与白景屹并肩而入,一文一武,气质迥异。正值青春年少,英姿飒爽,朝气蓬勃。望着他们踏入大殿,永泰帝心中猛然一震,感觉到自己的身躯透出一股衰老的腐朽气息。犹如暮年的雄狮,看到朝气蓬勃的幼狮时,才惊觉岁月无情,早已失去了往昔的活力。 他的眉眼不自觉压下来,多年大权在握的气势一下倾泻而出。 宣政殿内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平成王尚不知皇帝心中的想法,满心以为是皇帝看见谢诏这个贱人,要为他讨回公道。冲着谢诏挑衅一笑。皇权在上,他是这皇权之下的第一人,小小臣子,竟还想着为那些贱民扳倒他,当真可笑。 谢诏丝毫不受影响,不卑不亢地在皇帝面前行礼。 白景屹,同时行了个军礼。 两人异口同声道,“皇上。” 永泰帝看着白景屹那双与先皇后相似的眼睛,听到他如此生疏的称呼,心中不由得一痛,哪里还想的起来平成王的事情。 刘权跟在永泰帝的身边多年,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这会儿看到了白将军,想到了已故的皇后娘娘,触景生情,心里难受。 偏这会儿平成王看不懂眼色,以为永泰帝是要给他撑腰,“皇兄,就是谢诏,就是他诬陷我。” 永泰帝心情沉郁,语声也低沉,“你说说,他是怎么陷害你的。” “有何证据?” 平成王自然想不出谢诏是如何陷害的他的,也拿不出证据,只道,“我好端端地在家喝酒,醒来就出现在花船上,更不可能拿剑杀人。满朝文武,只有谢诏与我有过节,不是他陷害我,还能是谁?” 永泰帝能坐稳皇位的这么多年,也不是个只听一家之言,偏听偏信的皇帝,还以为平成王有了什么证据,才敢如此肯定的在他面前指责谢诏,没想到他说的所谓“证据”就是这些。眉头不自觉跳了跳。 “谢诏,你来说。” 谢诏言道:“启奏陛下。国法森严。平成王当街杀人之时,微臣并不在那彩船上,此事白将军与沈家大小姐皆可作证。当时,周遭百姓皆亲眼所见平成王手提利剑,身旁有一具尸体。然,微臣并非据此便断定此人乃平成王所杀。只是平成王曾有前科,实难不让人起疑。” 他影射的是之前自己弹劾平成王在府中打杀掳来幼童的事,当时永泰帝力压此事,甚至革了谢诏御宪台的职位,也要保下平成王。 没想到,没过三月,又闹出人命来。 “既然平成王力争自己并非杀人凶手,不如彻查此事。查出真凶。” 他话音未落,外面响起沉闷的鼓声。 忽有人惊叫,“有人在敲闻登鼓!” “陛下。”谢诏挥开衣袖跪下,从怀中取出一沓纸,“ 这些是被平成王所害亲属上表的陈情。”他双手将陈情高举过头。 “国不可一日无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陛下严查平成王。” 他跪下,叩得山响。 同时,他心中却在冷漠的想着:这只是第一步。他迈入朝政的第一步,往后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因此,这第一步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宫外百姓义愤不已,要求严惩平成王,呼声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太后。皇子们听到动静,也纷纷赶来,在殿外侯着。 老臣们也在殿外守候。听见殿内谢诏的陈词,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永泰帝一个眼色,刘权将那陈情接过,送至皇帝的手上。 他快速翻阅着,越翻越快,越翻脸色越黑。 平成王眼巴巴望着,想看看那纸上都写着什么。 突然,永泰帝暴喝一声,“畜生。”说着,一脚把平成王踢倒在地。 养尊处优的平成王哪里遭受过这种待遇,当即瘫倒在地,半天不能动弹。 看着他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上,一脸惊慌,眼泪鼻涕尽数糊在脸上,永泰帝更是不打一处来。但事已至此,他必须要做出表率,不然,他何以治天下。尽管如此,被逼着处理自己的亲弟弟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他杀气腾腾地盯着谢诏,“来人,把平成王这身衣服扒了。关到大理寺去。” “谢诏,平成王毕竟到底是皇室子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已下令惩治,此事不必再究。” “陛下。” “陛下。” 二人齐齐道。 听了他的话,白景屹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彩。永泰帝背过身去,不看那双眼睛。他难道能不知道平成王犯的是何罪责,可他到底是他的亲弟弟,抬手道,“不必再说了。” “陛下。这样将国法至于何地。”谢诏掷地有声。 “够了!今日要杀平成王,明日要杀皇子皇孙,后日,是不是就该杀朕了!”永泰帝重重拍案,震天作响。 “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永泰帝盛怒后,声音渐渐和缓下来,“此事不必再议。” 此言一出,无人再敢谏言。 “退下吧。” 谢诏立了功,拔出一颗毒瘤。永泰帝像忘记了他的功劳一样,不曾提及让他官复原职。 退出宣政殿后,白景屹郁郁不平:“这算什么?”他并非为谢诏鸣不平,永泰帝到底曾是他的姑父,或许,他不曾察觉,自己的恨意中也曾含着一份期待。 谢诏淡淡一笑,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殿外皇子,老臣,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青年。 第35章 第35章晋江 谢诏与白景屹走后,沈绮梦一直心不在焉的。虞枝意几次与她说话,她都没听到似的,或是半晌才反应过来,答非所问,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她这样,虞枝意无奈道,“沈姐姐,若是你实在忧心,不如我们去宫外等着。” 沈绮梦方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见虞枝意眉间愁绪不展,一脸担忧关切,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歉意,“无事。你初来京城,我自然是要陪着你的。” 虞枝意再三与她确认,是否要去宫门外等候白景屹,在都得到沈绮梦的拒绝后,才道,“那不若沈姐姐陪我看看铺子吧。” 身后随从手里大包小包拿着,虞枝意便让他们先回府,自己带着剩下的人与沈绮梦一道,包了顶两人大轿,去往铺子。 秦涟漪留下的铺子是个裁缝店,专为进京赶考的举子量体裁衣,定制合适体面的衣服。铺子选址偏僻,轿夫走了好一阵才到,在一个胡同巷子里,门头低矮,人丁稀零。还有几日是秋分,距二月春闱还有好几个月。进京赶考的举子年后才会陆陆续续来京城,那会生意才渐渐好起来。 沈绮梦看见铺子,道,“这京中地段好的铺子大多都在那些的皇子皇孙手里,再差些都在些王公贵族的手里。这间铺子能开到今天,还算是生意不错。在京城里,若是背后没个人撑腰,那些地痞流氓专门找上门,只怕这铺子都开不过三月。” 踏入铺中,手指拂过台面,沾了一层黑色的灰尘。 见有人来,裁缝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又见虞枝意作妇人发髻,道,“夫人,小姐。两位可是来为相公看衣服的?” 虞枝意早有准备,从荷包里掏出契来,“这间铺子,秦姐姐已经送与我,日后我便是你们的东家了。” 裁缝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知道自己的东家姓秦,此刻接过契一看,果真契上的名字换了,道,“东家。” 又喊道,“虎子,给东家沏两碗茶来。” 他似乎有些局促,手指一直捻动着肩上挂的皮尺,用袖子抹去椅子上的灰尘,“东家,请坐。” “坐就不必了。我今日来,是想看看账本。” 裁缝从柜台后面翻出来账本,虞枝意就在柜台上看了起来。 三四岁的小孩儿,剃了个光头,手上端着两碗茶走了出来。茶色浑浊,碗口还有许多豁口。裁缝看见这碗,又看见仙人似的东家,脸涨得青紫。可店里生意不好,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 “东家。”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旁人似的,说话磕磕绊绊,“铺子这几月营收不好,待过几月举子进京会试,生意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说好,也没好上多少。 这样的店铺,招来的大多数都是些精打细算的穷举人。虽说考上举人,就会有人送钱来,但没做上官之前,处处要钱,一时捉襟见肘也是常事。 他如此低声下气,只因为一家老小,都靠他做裁缝赚钱。世道艰难,若不是他还有一手做裁缝的本事,早被饿死。 “无妨,过两日我会命人来帮你。” 他先心头还忐忑,东家看到这铺子的营收如此惨淡,会不会把他们辞退,铺子卖了。现下见虞枝意没有卖铺子的打算,眼里淌出来两滴热泪。 大致了解情况后,虞枝意心中有了成算,不打算再呆下去。 回去路上,两人挤在轿子里,沈绮梦道,“以谢家的门第,你何需如此亲力亲为。”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1节 “我是喜欢这些。”虞枝意解释道,“从前出门的机会少,总没有机会看看外面。现在每日也有不少事要做,心里却很满足。” 沈绮梦心中了然,谢玉清的病让他不能外出,可虞枝意到底年轻,性子又活泼好动,拘在后院里,难免会有些待不住,“若是你喜欢,我那儿还有些地段不错的铺子送你。那时我母亲为我置办的嫁妆,只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用上,放在我手里也是放着,不如送你,还能起些作用。” 虞枝意摇头,“嫁妆怎可随意送人,若是你放心,我倒是可以替你管一管。” 沈绮梦看出虞枝意看到那裁缝铺时,是想要将它卖出去的,进铺子里后又转了主意。无非是因为怜惜那个裁缝一家可怜,不忍心他们受苦。她心下叹息:心太软,会太容易被拿捏。 “这又什么。我那父亲和庶妹时常惦记着我这些嫁妆,便宜了他们还不如便宜了你。” “难道你不打算嫁给白将军了?” “嫁给他如何,不嫁给他又如何?难道他还惦记我这嫁妆?”方才虞枝意的话点醒了她,她并非一定要嫁给白景屹。自己从小饱读诗书,若是白景屹惹她气了,她就把他一把丢开,做个乡野夫子,岂不也快活的很。 “不管你嫁不嫁给他,你都是我的沈姐姐。”虞枝意把头靠在沈绮梦的肩上,两人笑着又说了好一会话。 忽然,轿子猛地抖动了一下。又听嘭的一声,轿子停了下来。 宝鹊在外面骂道,“你这书生,走路怎也不看路,直直地撞上来。” 虞枝意撩起帘子一角,轻声问道,“宝鹊,发生了何事?” 宝鹊的怒火顿消,道,“夫人。我们在这大路上走,偏这书生不长眼,直接撞了过来。” “这有什么要紧的。”虞枝意道,“庆德,将那位公子扶到路边去,看看他可有受伤 ,带他去医馆检查一番。” 庆德哎了一声。 薛平之被扶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为了省钱考取功名,他早早地来到京城。没想到路上被一群公子哥抢了钱袋。那是他全部身家。天寒地冻,他心如死灰,心头想着不如死了算了。 “这位书生。你幸运,遇到我们家夫人,若是撞到旁人,有你好受的。” 即便有功名在身,天下举人能出头的有几个。在王公贵族都如猪狗遍地走的京城,更是不算什么。 薛平之的身体慢慢缓过来,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医馆。方才虽然神志不清,记忆却是清楚的,他见庆德年纪不大,有些惭愧道,“这位兄弟。不小心冲撞了你家夫人,是我的不对。请代我向你家夫人道个歉。”他位卑言轻,那夫人前呼后拥,前后跟着有数十个人,即使迂腐如他,也知道是个得罪不起的人。好在这位夫人心善,并未追究他的过失。 “不必了。我们夫人心地善良,定不会放在心上。”庆德拿出一粒碎银子,“我们夫人本想让我带你去医馆检查,看你这样,想必是没事了,这粒碎银你就拿去吧。”他始终感念虞枝意收留之恩,在外办事时时刻刻想着替她广结善缘。 这会儿看这穷书生晕倒,估摸着他是饿过了头,正好给他粒碎银子,让他去买些吃食。 此时,薛平之真的很想有骨气地拒绝这粒银子。可是他已经被饿了太久,冻的太久,到连礼义廉耻都可抛却的地步。他想了很多的,最终还是接过庆德手中的银子,狠狠攥紧掌心,仿佛要把这银子刻进肉里。 “我会报答夫人的。” 路上这点插曲,虞枝意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甚至不知,自己救了一个差点走上绝路的人。 回到府上,宝鹊刚扶着她从轿子上下来,便听见身边的丫鬟随从纷纷喊道,“大爷。” 一抬眼,谢诏正站在大门内。 虞枝意随之与他见礼。 谢诏道,“夫人。”他吝啬言语,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住。 世人常以玉比之君子,依谢诏的脾性,用冷玉来形容似乎最为恰当。他的神情总是冷漠的,双眼透出一种漠视一切的感觉,可此刻从他口中吐出的夫人二字,莫名有些缱绻,让他从天上掉进凡尘,沾染七情六欲。 虞枝意是见过这张脸露出过充满情-欲的神情,不过那是在谢玉清身上,在谢诏脸上,还从未见过。看着那张脸,她有片刻的失神。 察觉自己想的有些多,她默默地垂下眼,走进府内。 而谢诏站在那,一直没动,仿佛在等她走向他。 待虞枝意经过谢诏时,他极为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听说夫人今日救了一位书生。” 虞枝意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什么书生,还是宝鹊在一旁提醒她才想起来,“我并未救他。只是他撞到了轿子,我看他可怜,让庆德送他去医馆罢了。”语气很是冷淡。 见她如此冷淡,谢诏的好心情也冲散几分。 又来了。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明明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虚无缥缈,抓不到,碰不着。甚至,他站在这儿这么久,她都不曾过问一眼自己额上的红痕。 “原来如此。” 他迫切地想摆脱这种局面,于是,他抓住了虞枝意的手腕。 虞枝意知道谢诏疯,却不知道他可以疯到这个地步。 丫鬟们都看着,竟然如此不管不顾。 “谢诏。”为了不惊动更多的人,她甚至不敢高声呵斥,只压低声音,让声音从喉咙里面冒出来,“你失心疯了吗?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 看到那张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失控的神情,谢诏才感觉自己切切实实地抓住了面前这个人,“我是不是疯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还能做出更疯一点的事情。” 说着,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下滑,落到那张嫣红的嘴唇上。他已无暇顾及其他,脑子里蓦然出现那天夜里两人唇舌交缠的画面。温软的唇瓣,如兰的香气,越来越来的画面回忆起来,呼吸逐渐缓慢,而又粗重,喉咙也变得干渴,生出一种无法解渴的痒意。 虞枝意眼睁睁看着,谢诏冷玉般的皮肤染着一层薄红,冰冷的眼眸中喷薄出一种名为欲的情绪来。 “我想亲你。”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手腕被谢诏抓着,高高举起来,高大的身影俯身过来,落下的黑影将她完全笼在自阴影中。滚烫、柔软的嘴唇贴上来。他很贪吃,像饕餮般不知餍足,厮磨、吮吸着,呼吸也被全部夺去。激烈、紧张、强势的程度比第一次更甚。 虞枝意不甘心自己被这样掌控,狠狠咬了一口谢诏的舌头。 口腔里瞬间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儿。 谢诏的舌头应当是被咬破了。 疼痛使他清醒过来,可是又不那么的清醒,双眼迷蒙中雾气,伸手将唇角猩红色的鲜血抹到嘴唇上,而后,又恶狠狠地亲过来,似是报复。他亲的很重,轻咬着嘴唇。很快,鲜血也涌进她的口腔里,如同饮血一般。 弥漫着血腥味的吻,就像谢诏这个人。 永世纠缠,至死方休。 虞枝意不愿屈服,她甚至倔强地不肯掉眼泪,想要故技重施,再咬一次谢诏。这次,她一定不会像之前那样心软,见血就松了口。没想到谢诏无比狡猾,在吃过一次亏后,灵巧地像一尾小鱼,勾勾缠缠,却始终没有让虞枝意有得逞的机会。 谢诏终于亲够了。他放开虞枝意,脸上仍是淡淡,眼里却露出一丝愉悦。 虞枝意刚脱离束缚,反手就要给谢诏一巴掌。 可谢诏像是预见了她的动作,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唇边亲了亲。 游廊上的丫鬟,早早地就垂着头,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 虞枝意的嘴唇因为被染上了谢诏的鲜血,透着一种淫靡的殷红。谢诏直勾勾地盯着,有种异样的满足感,她全身上下,都沾染着自己的气息。 谢玉清的身体太过孱弱,给了她一种错觉——那就是在她不情愿的时候,可以随意推开一个男人。可今天的谢诏让她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是如此之大。 她已然懂得,再待在这里,不仅无法报复,可能还会被吞吃入腹,挣脱谢诏桎梏的手后,提着裙子,几步快走离开。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谢诏心中阴云被驱散,唇角轻扬,“王珣。” “我在。”王珣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或是戳聋自己的耳朵,才叫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幕。虽然心中隐隐的,有所察觉,可真到这一天,还是感觉到了无比的冲击。 “将我今日买的东西给她送去。” “让她一定要打开,不然,我会去亲自打开。” 王珣不便进入后院,便喊来扫地的丫鬟,把主子的话复述了一遍,让她将东西送去给夫人。 虞枝意才进院子里,小丫鬟脚程快,几步追了上来,将包裹给她,又把王珣教的话复述了一遍。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拿了包裹想要扔掉,却又想到谢诏的话,只能生着气将包裹的拿进房里。 她负气把包裹扔在地上,当成谢诏踩了两脚,犹觉得不解气。 “夫人,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体。”荷香见她愠怒的样子,小心劝慰道。 “无事。”虞枝意冷静下来,“把包裹拆开。” 荷香上手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叠柔轻软烟似的白色衣裙。抖开一看,虞枝意霎时间面白如纸,指尖慢慢捏紧,这条衣裙与她在温泉庄子那日夜里,一模一样。接着荷香拿出衣裙下面压着额一块纱,展开一看,是一条雾似的盖头,奇怪的是盖头一角,有一条细密的针脚,被特意缝补过。 她的指尖 轻轻抚过那条缝补过额痕迹,或许,这就是那日在温泉庄子遗失的那条盖头。 指尖慢慢用力,泛白,盖头被一点一点攥紧在手心中。谢诏,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这种心思的。 现在送来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第36章 第36章掌控欲 王珣把东西送过去后,立即回去向谢诏复命。 谢诏立于书房中,手执细毫,伏案作画,见王珣过来,问,“东西都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 他唇边微翘,眼前浮现出虞枝意的一颦一笑,然后俯身继续作画。案上铺着长长的画卷,画上一轮明月高悬,月下花丛从缓缓走出一个美人。美人神情含羞带怯,两目含情脉脉,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活过来似的。 王珣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画中美人与虞夫人有几分相似。 “那个书生如何了?” 王珣忙答,“歇在南坊的客栈里。” 谢诏的笑意一敛,画上最后一笔,“真是便宜他了。”他凝眸望着画作沉思,随即道,“从账上支笔银子,在南坊设立一个学堂。就叫,虞氏学堂,专门用来资助一些寒门子弟。还有那王栩,拿着我的帖子,去户部为他办一个户籍。也让他在里面求学。” “是。” “再去问问虞夫人。她愿不愿意投些钱在里面。” “是。” “罢了。你回来吧。我亲自去问。” “是。” 翌日一早,孟老夫人换上朝服预备进宫。 虞枝意一直提心吊胆,谢诏是否会突然出现,提及那套衣裙和盖头。可请完安时,谢诏也不曾出现。她稍稍放下心来,此事却一直悬在心间。回到院中发现院子里站着四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王嬷嬷上前见礼道,“虞夫人。”四个中年妇人神态威严,衣着简朴,眼中流露出一种她们自己的也意识不到的审视的目光,“这四位是已故先皇后宫里的嬷嬷,是谢侯爷特意请来教您学习宫规的” 她根本不想学什么宫规,谢诏这是自作主张。 心里虽然生气,还是客客气气道,“几位妈妈,还请进屋子里歇息。宝鹊,给几位妈妈沏茶来。” 宝鹊从旁递上四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上来,虞枝意接过,又塞进四个嬷嬷手里,歉意一笑,“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笑着,她又对将王妈妈拉至游廊上,“烦请告诉侯爷,我并不想学规矩。” 不想学规矩是假,不想任由谢诏摆布是真。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2节 王嬷嬷这时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本书来,递给虞枝意,“侯爷说,若是夫人不愿学宫规,便叫奴婢拿出这本书来,以这本书作为交换,让夫人同意学宫规一事。” 虞枝意紧盯着王嬷嬷手上的书,知道这是难得的孤本,顿时有些意动。不说书里的内容,光的是这本书,若是拿出去卖,,也是价值千金。她是个爱书成痴的人,早前就觊觎谢诏书房中的孤本,眼下送上门来…… 谢诏确实知道如何拿捏她,她心中有些不情愿…… 可这个孤本……又实在难得。 她是商人,手里捏这一杆称,本就权很利弊,计较得失。在商海中历练出来,又是个泼辣的性子,之前因谢玉清亡故,一时伤心没缓过劲来,才叫谢诏拿捏,眼下,她实在不甘心听谢诏的。 这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计较在三,确认此事对自己利大于弊后,终是咬上了谢诏抛来的饵,她接过孤本,“谢谢王妈妈。”又拿过一个荷包,塞进王嬷嬷手里,“麻烦妈妈为我跑这一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妈妈不要推辞。” 王嬷嬷收下了荷包,道,“夫人,还请恕老奴多嘴。侯爷是严苛了些。可这几位妈妈都是曾经在宫里伺候过先皇后的,为人处世已强过一般人一大截,即便不学宫规,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日后出席宴会,也不会因此失了风度。” 虞枝意总觉得,王妈妈对她如此之好,是因为对谢玉清的爱屋及乌,心中也盼着她好。她最难拒绝的,都是这种带着温情的好意。若是带着风刀霜剑硬着逼迫她,虽会暂时屈服,但总会想着法子逃开的,“我知道的,妈妈。” 王嬷嬷走后,她回到房内,对着几个嬷嬷十分客气,“几位妈妈,不知道怎么称呼?” 四个嬷嬷知道自己是被留下来,严肃的神情稍稍和缓。出宫的生活并不如她们想象中那样好。皇宫消磨了她们最年轻美丽的年华,如今她们已年老色衰,好在她们还有些能吃饭的本事。方才看这位夫人的模样,是不想留下她们,又不知那位姐妹说了什么,使得这位小娘子转了主意。 “回禀虞夫人,奴婢姓黄。”“奴婢姓许。”“奴婢姓汪。”“奴婢姓杨。” 虞枝意一一将她们都记下,道,“几位妈妈,屋舍简陋,恐有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妈妈不要怪罪。” 姓许的嬷嬷道,“夫人言重了,我们姐妹只需一处避身之所,便心满意足了。”其余嬷嬷纷纷点头附和。 见几位嬷嬷还算好说话,虞枝意心下稍安,便唤来宝鹊,为几位嬷嬷安排房间。 将几位嬷嬷安排妥当后,她便抽出空来,翻看的手上的孤本。谢诏送来的孤本是本游记,讲得是为官场落迫的才子一怒之下辞官,周游时的风土人情。一时间入了迷,竟忘记了吃饭,还是宝鹊过来再三催促,才舍得放下手中的书。 意犹未尽间,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眼下谢诏实在霸道,看着像是在兴头上。不知他这兴头能维持多久,左右她拒绝不得,不如为自己讨些好处。 顺便,试探试探,谢诏对她的底线到底在何处。 宝鹊不忿,碎碎念叨,“夫人都这般瘦了,风一吹就要倒了,竟还不知顾着自己的身体。” 虞枝意被她念得头痛,撇过脸去不听她说什么。 摆上饭后,她命宝鹊邀几位嬷嬷一起来用饭,宝鹊去后,很快回来,几个嬷嬷就跟在她身后。虞枝意笑道,“妈妈们不必客气,只管把这儿当成是自己家。” 她说完后,几个嬷嬷也没有动作。 心中正奇怪,黄嬷嬷突然站出来道,“夫人。奴婢有句话不中听。” 虞枝意道,“妈妈说便是。” “侯爷既请了我们来教导夫人宫规,夫人也同意了这件事,不如从现在开始,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虞枝意觉得她说得也有些道理,毕竟是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心中虽然觉得有些扫兴,却没有反驳,“还请妈妈赐教。” 说要学,嬷嬷便教。黄嬷嬷开始教导她用饭时的礼仪:用饭时不能太快,脊背挺直,细嚼慢咽…… 一步一步下来做下来,方知宫里的娘娘也是不容易的。可她性子倔,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应承要学规矩,便要将这规矩学好。因此,不论嬷嬷们如何严格,她都咬牙坚持下来。 三遍后,便已学得有些模样。 举手投足间,动作规矩却不刻板,行云流水中带着独特的韵味。 “夫人是极聪慧的。”黄嬷嬷赞叹道,她望着虞枝意,眼中满是欣赏。 “妈妈谬赞。”虞枝意笑道。 这规矩,不光她要学,宝鹊、碧桃、荷香几人也要学。 在四位嬷嬷的威严下,落雁居寂静无声。一顿饭用完,饶是在寒冬腊月,身上也不免浸出一身汗。看到她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们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便开口道,“夫人,今日便学到这罢。” 许嬷嬷关切道,“夫人出了汗,该换件衣裳,恐感染了寒气。” 终于不用再坚持,虞枝意心口微松,笑道,“谢妈妈关心。”她换了身洁净的衣裙,在孝中,换来换去,还是素色,翻不出什么花样。因着头发散乱,她喊来宝鹊给她梳头。 汪嬷嬷听闻,走到梳妆台前主动请缨道,“奴婢以前经常给娘娘梳头,若是夫人不介意,不如让奴婢来梳一个。” 宝鹊会的发髻也就那几个,整日里梳来梳去,也觉得乏味的很。听汪嬷嬷要接这活,想着,既是宫里来的嬷嬷,必定很会梳头,把梳子递给了她,预备在旁偷师一二。 汪嬷嬷的手指粗短,却很灵巧。头发在她手指间穿梭,很快便梳好了,“夫人的头发绸缎似似的。” 又听几声“大爷。”“大爷 。”的请安,谢诏自门外走进来,穿了身青白的便服,头发束着外头缠了一圈孝带,进入房中犹如进入无人之境,虞枝意刚欲开口训斥他,又想到这宅邸中唯一能为她做主的孟老夫人,已经进宫去了。偌大侯府,尽在谢诏掌控之下,不自觉噤了声。 丫鬟婆子们倒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卖身契都捏在谢诏手里,他目光一扫,便立即禁言。 宝鹊、碧桃与荷香几人,与虞枝意亲近的,暗中得她授意,不可得罪谢诏,此时,也只能低头装傻。 谢诏一进门,便看到虞枝意一身素白的衣裙坐在梳妆台前,头上梳了没见过的高髻,发髻根部缠着一圈孝带,顶上插着一支珍珠簪子,圆润洁白的珍珠穿在线中,长长一串,坠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耳廓边擦动。目光不由随着珍珠晃动,落在莹白的耳廓上,觉得虞枝意皮肤白皙润泽,比起珍珠不逞多让,喉结滚动,口中有些干渴,竟生出将她圆润的耳垂含在口中亵玩的念头。 他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虞枝意只觉得自己被什么猛兽盯上似的,垂在袖中的手隐隐发抖,“大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进了房屋,谢诏已像猛兽圈领地一般扫视一圈。屋内陈设器具屈指可数,案上摆着一套茶具,架子上置着一只瓷瓶,因天寒地冻,无花可供。床上吊着白纱帐,念褥遮得严实。 听虞枝意询问,他眉头微挑,“想与夫人商量一件好事。” 她不觉得,谢诏能与她商量什么好事。 谢诏已自觉在旁坐下,紧盯着汪嬷嬷为虞枝意戴上最后一只白色绢花,“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我欲在南坊开设一家学堂,资助一些寒门子弟,或是家中贫寒,想要进学的孩子。你意下如何?” 虞枝意没想到谢诏与她说的是这件事。谢家并不缺钱,大手一挥交给管家,不日变成建起这个学堂来,就是不知为何谢诏要特意过来与她商量,疑惑道,“侯爷若是能办成此事,自然是功德一件。全京城的学子都会感谢您的。” 谢诏道,“光我一人之力,实在有些微薄。不知夫人可否资助我一些?” 原来是找她要钱来的,“侯爷这是没钱了不成,打秋风打到我头上来了。”一找到机会,虞枝意忍不住狠狠讽刺他一番。 牙尖嘴利。谢诏的目光落在虞枝意的嘴唇上,殷红的嘴唇张张合合,露出洁白的牙齿,忍不住开始回想昨夜亲上这张小嘴时的滋味。他唇角微勾,露出在官场遇见同僚时客气而又浮于表面的微笑,“自然不是。只是希望夫人能与我一起,做这好事。” 他在掩藏自己的心事,不欲被别人窥探心中想法时,便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虞枝意被他看得后背发毛,寒意从脊背一窜而上,“既是侯爷好意,那我便出点钱算是个心意。” “宝鹊。拿些银票来。” 她朝宝鹊比了个数。 宝鹊走到里屋,背身过去,捣鼓了一番。转身回来,手中拿着一叠银票交到虞枝意手里。 “一千两银票。”虞枝意放在谢诏面前,“不成敬意。” 谢诏只从中抽了一张出来,“不需要这么多,一张足矣。” 虞枝意让宝鹊把剩下的银票拿回去。 她以为谢诏拿了银票,总该离开,可他还坐在那儿,就像这个屋子的男主人一样闲适。她不由出言问道,“侯爷还有什么事吗?” 话中送客之意,已经摆在明面上。 谢诏凝眸望着她,愈是看,体内突然涌起一股燥意,须得做点什么压制住,道,“夫人的屋子太过简陋,是管家的疏忽。” 虞枝意一向懒得花心思在这上面,也不觉得自己屋子真的简陋,“这样便很好。” 谢诏却不满意,他喊来一个小丫鬟,让他去把管家喊来。 管家还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匆匆赶来。谢诏负手站在虞枝意院子里,正望着院中的树出神。 “侯爷。” 谢诏见管家来,微微侧脸,“你觉不觉得夫人的院子有些过于简陋?” 听到侯爷这样问,管家知道这是他生气了,赶忙认错,“是我的错,疏忽了主子。我甘愿受罚。” “这倒不必。去找些人来,将这棵树挖了,买几棵琼树回来种着他。再从库房里把先前陛下赏赐的那匹布做成帐子挂上,剩下的糊在窗户上……”他一个一个吩咐,对库房里的东西了若指掌,在屋内进进出出,来去自如,一会儿在这放个瓷瓶,一会儿又在换个珊瑚珠帘。 管家跑前跑后,心中暗怪自己疏忽大意。又将虞枝意的分量加重了些。 院子里的树挖走,溜了一个大坑。采买的树还没到,虞枝意看着那个坑气得大骂,“留个坑在这儿,若是丫鬟起夜,一头栽进去,该如何是好?” 她脸颊通红,煞是可爱,谢诏忍不住想逗一逗她。 “夫人的屋子大动,不如暂时换个地方住。免得扰了夫人晚上休息?”谢诏听了她的话,走到她身边,压低着声音道,“若是夫人愿意,不如夜间来我的屋子一叙,小生愿伺候夫人。” 第37章 第37章男主事业线 虞枝意瞪大眸子,身体抗拒地往后倾,啐了一口,“不要脸。” 在翻看谢玉清藏书时,也曾看过不少话本。知道这话本其中有一类便是夜晚时分,男狐狸精或是戏子与夫人私会。话本香艳,常看得她脸红心跳。 耳侧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和温热的呼吸。半边身子发麻,失去知觉。话本中的情节渐渐浮现眼前,其中的男狐狸精变成了谢诏的脸。唯一能作出的动作,便是让上半身向后倾倒,迫使自己远离谢诏。 这是刻意引诱。 这张脸,都是这张脸惹的祸。谢诏温柔下来的模样,太像谢玉清。 竟学会了此等招数。 虞枝意掐了自己一把,尖刺的痛意让她冷静下来,休想用这张脸蛊惑她,“侯爷,还请自重。” 谢诏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若是夫人不愿搬动,那也只能暂且这般了。” 虞枝意冷冷道,“不劳侯爷费心。” 这些日子,谢诏似乎换了策略,用怀柔的手段对她。小意温柔,她不知不觉便会调入陷阱。谢诏此人,果然会蛊惑人心。她定了定神,暗中提醒自己日后定要小心防范。 “天色不早,还请侯爷早日回去。” 谢诏见她又变了脸色,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现在他不动她,是怜惜她热孝在身,等一年一过,到时,他可不会再那么好说话。 最终,院子里还是没有留着那个坑。虞枝意吩咐管家让小厮们把坑填上。 翌日一早,谢诏按例在院子里习武。练了一个时辰后,浑身是汗。他自去洗净,王珣为他更衣时,谢诏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常服摇头道,“换朝服来。” 永泰帝虽然革了他的职,却并没有收走他的官服。 侯爷被革了职,赋闲在家,为何要穿朝服。何况这个时辰,早朝已过,更不可能上朝。心中虽有疑虑,却还是依言拿来朝服伺候谢诏穿上。 他束好发,戴上獬豸冠,正坐在书房中,手里捧着一本游记正在读。 约莫一刻钟后,忽听下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让侯爷换上朝服一道入宫。 王珣大为诧异,难道侯爷还会算命不成。算到今日陛下会让他入宫?王珣对谢诏的崇拜之情又上一层。 谢诏不慌不忙,放下书卷,步履沉稳地走到前厅。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3节 刘金水着急上火,看到谢诏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忙迎上来,“侯爷,你终于来了。皇上让您赶紧入宫呢?” 心中暗暗赞叹,这位谢侯爷是个人物。朝上百官为这事着急上火,偏这位挑起事 端的侯爷沉得住气,在家中呆了三天,也不进宫,任由陛下嘴上长泡。这会儿出来已经穿上朝服,算算时间,应当是早有准备。 “刘公公莫急。我这就来了。” “怎么能不急?皇上连着好几天都在宫里大发雷霆呐。”刘金水哭笑不得。一连三日,宫外怨声载道,无数百姓涌在宫外,彻夜不眠,为的就是要让陛下处死平成王。半夜里登闻鼓每隔一刻钟响起,吵得永泰帝彻夜难眠。他本欲下令处死几个平民以儆效尤,威慑一番,可朝中大臣纷纷上疏阻止,他也只能作罢。 这也不行,那儿也不行。永泰帝肝火大动,每每上朝时又有几个不长眼的上奏参平成王,催促他依国律秉公处理。下朝后在内廷大发脾气,吓得内廷人人自危。 这会儿永泰帝终于松口,让刘金水来找谢诏。内廷的人心中纷纷都松了一口气。 王珣给刘公公塞了包银子,赔笑道,“刘公公莫急,我们侯爷这不是就去了吗?” 刘金水表面不动声色,“这咱家怎么好意思。”手上暗地里却已将荷包掂了掂,心中满意,露出一个笑容来,“走吧,侯爷。”手腕一翻,荷包就落入袖中,再也不见踪影。 谢诏跟着刘金水一道入了宫。 进宣政殿后,才发现殿内站着不少大臣,永泰帝坐在上首的龙椅上,眼下青黑,眉头紧蹙,显然这几日遭受了不少折磨,见他来,道,“你来了。”声音也嘶哑着。 “臣谢诏,叩见陛下。” “免礼免礼。”永泰帝不耐烦地摆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虚礼。你去,奉朕口谕,把平成王从大理寺提出来,审,好好地审。”这几日也不光是平民,还有不少大臣暗中上疏,提交了不少平成王贪赃枉法的证据。他可以容忍平成王在外肆意妄为,却不允许他动摇国之根基,才在今日召见谢诏。 “遵命。”谢诏才入宣政殿,便又退了出去。 御宪台为永泰帝一年前新置机关,直承天命,唯奉帝旨。上至皇子王孙、下至百官,司察贪墨枉法诸端,钩沉奸佞秽行,纠劾黩货之愆。凡宗室勋贵逾矩越轨、臣工有司蠹政营私者,皆奉宸命按验,穷核其弊,以维国宪而肃朝纲。 谢诏行至御宪台,推开门,短短几日,屋内灰尘扑面,墙顶已结起了蜘蛛网。永泰帝分派的下属,不见踪影。他也不嫌弃,径直走入屋内,身后跟着的太监一看屋内情形,额头浸着豆大的汗珠,“谢侯爷莫急,咱家这就命人来洒扫一番。” “不必了。”谢诏淡淡道,“烦请公公回去向陛下复命,就说我需将御宪台洒扫干净,才能去将平成王缉拿。” 太监一听,顿时冷汗热汗交织。 可见谢诏已挽起袖子,预备打扫,赶忙喊来一个小太监,将此事禀告干爹刘金水。谢诏从宣政殿出来,干爹特意命他过来给谢诏搭把手,他还以为自己领了这个好差事,没想到这位侯爷,是个油盐不进的。 他都亲自动手了,刘爽也不能闲着,也挽着袖子开始帮忙。 那头小太监禀告了刘金水后,刘金水什么也没说,只让他退下,悄悄进殿把这事告诉了刘权。刘权一听,只微微一笑,趁着永泰帝歇息的时候,又禀告了此事。 永泰帝正在气头上,一听简直炸了锅,“好好好,朕每月给他们发那么的俸禄,换来这样一个结局。去查,那些人不好好在御宪台里待着,都在干些什么?” “御龙卫何在?” “臣在。” “去谢诏那儿,若有反抗的人,格杀勿论。” “是。” 谢诏还在慢条斯理地擦着桌子,刘爽陪着他一起,心里还在嘀咕着这位侯爷如此不留情面,届时陛下怪罪下来,自己该如何脱身。又想着干爹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一定要陪着这位侯爷,百般纠结自己要不要赌上这一把。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御龙卫到了御宪台,“谢侯爷,陛下命我们前来协助侯爷缉拿平成王。” 谢诏这会儿才扔掉手中脏兮兮的布,在铜盆中净手,“走吧。公公。” 刘爽傻眼地看着,听到谢诏叫他,赶忙跟了上去。 众人来到大理寺,大理寺的人一开始还想拦着,见御龙卫来,万般不甘也只能让开。见御龙卫如见陛下亲临,胆敢阻拦着格杀勿论。谁敢不要命去和御龙卫拼一拼。何况御龙卫都是千里挑一的习武好手,蜂腰猿臂,夜行数百里。他们的大腿只怕还没人胳膊粗。 谢诏大摇大摆地进入大理寺中,跟在身后的刘爽也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挺直了腰杆。以往在宫中,遇到诸位大人,哪次不是点头哈腰,伏低做小,这回总算风光了一把。 两侧铁栅,关着衣衫褴褛的重刑犯,双目呆滞,头发蓬乱,阴气森森。 谢诏目不斜视,就像知道平成王的位置一样,径直往里走。大理寺卿想给下属使眼色,却被刘爽一把抓着,“这位大人,这是作甚?”使计不成,只得作罢。 终于来到关押平成王的地方。谢诏站在门前,转头对大理寺卿道,“大人,不如你来开门?” 大理寺卿颤颤巍巍地把牢门打开,内里别有洞天,这间牢房单独隔出来,花团锦绣,奢靡非常。而平成王半赤裸着胸膛,身上挂着锦袍,怀里还搂着位美人。床上躺着一个,美人榻上醉倒一个,案上还虽留着残羹剩饭,一看就知价格不菲。甚至,那盛装冷饭的餐盘精美之余,还绘制着栩栩如生的男女之图。 谢诏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餐盘,示在众人眼前,“看来殿下在这过得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奢靡。不过刘爽只敢在心中腹诽。 大理寺卿涨红了脸,知道此事自己是无法逃脱,沉默不言。 “把侯爷带走吧。” 御龙卫上前,一人一边,把平成王提了起来。平成王陡然惊醒,见有人对他如此不敬,大怒道,“竖子!尔敢!”他视线渐渐清晰,看到谢诏的脸,冷笑道,“原来是你。” 谢诏抿唇一笑,“当然是我,殿下。” “带走吧。” 平成王奋力挣扎,惊呼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可惜他平日里是个酒囊饭袋,根本拧不过御龙卫的力气。甚至在挣扎之下,还扭伤了肩膀。美人惊醒,惊呼,却在看到如此情形时,抱在一团不敢言语。 将平成王带至御宪台后,御龙卫便告退。 永泰帝临时拨了一个小吏来,供谢诏驱使。 谢诏命小吏将平成王挂上刑架,欣赏着他充满怒气的表情,“殿下,若是你招了,或许会少受些苦。” 平成王自视甚高,断定谢诏不敢动他,此刻理都不理,甚至在谢诏说话时,往他那儿吐了一口口水。 谢诏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唤小吏上刑。几鞭子下去,平成王叫得撕心裂肺。他一开始还期盼着皇兄过来救他,惩治谢诏这个贼臣,结果日升月落,也不见来救他的人影。 平成王终于熬不住了,把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不管大的小的,统统都吐露出来。 是夜,谢诏裹挟着浑身的血腥气,从御宪台走了出来。大理寺就在隔壁,里面的官员惶惶不可终日。刘爽也一直陪着这位谢诏,从一开始的有些轻视,到现在不敢正视。实在是,这位侯爷的手段层不出穷,百样百出,太过残忍。 “劳烦公公,替谢诏将这份供词送呈上。” 刘爽接过厚厚一沓纸,“不敢当。不敢当。”他趁着夜色将供词呈上,到了永泰帝面前。 他几次派人打听平成王的情况,可御宪台大门紧闭,无人外出,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只能作罢。外头的百姓听闻平成王被提审后,终于消停了一晚,可他竟然睡不着了。 就在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便问道,“刘权,什么事?” “禀告陛下,是谢大人送来证词。” 一听是证词,永泰帝激灵一下,立时醒了,“掌灯,呈上来给朕看看。” 刘权垂着头,不敢抬眼。方才只是草草扫过一眼,便看见那纸上字体清瘦,笔力劲峭,风骨棱然,便是这样的字迹,在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平成王的罪状。 就着宫灯,永泰帝一张一张翻着证词,一条一条地细看,看到最后怒极反笑,“好个平成王 。私联朝臣,走私官盐,贪污受贿,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传朕旨意,褫夺平成王爵位、封地、抄家,贬为平民,依律处置。” 刘权并未立即去外面传旨,而是稍稍等了一会儿。 陛下正情绪上头,口不择言也是常有的事情。待一会儿冷静下来,又会后悔。伴君如伴虎,皇帝是不会承认在自己有错的。届时只能责罚他们这些人。 又过一刻钟,永泰帝的怒火不仅没有得到平息,反而越烧越旺,“御龙卫何在?” “臣在。” “朕命你,即刻去抄了平成王府,将平成王与朝臣勾结,私卖官盐的账本统统给朕找出来。” “是。” 是夜,谢诏不紧不慢地回府歇息,路过宫门时,瞧见御龙卫一行人,举着火把,匆匆赶路。那方向,正是平成王府。 他微微笑着,趁夜游走在街上,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游荡人间。 他就要踩着平成王的脊骨,登上自己的青云路。 今夜,有人彻夜难眠。 抄家这般大的动静,喧闹震天。平日里与平成王私联过密的大臣,白日回到家,听说平成王被提进御宪台中,还以为和往常一样,板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可谢诏严刑之下,再硬的骨头,也给打碎了磨成粉,更别说平成王这个内里草包的软骨头。四处打听,却听到抄家的消息。 以大理寺卿为首的官员们,心头一凉,完了,遂趁夜换上朝服,跪在了宣政殿门前,只为求见永泰帝一面。 第38章 第38章醋 朝臣们跪了整夜,宣政殿前的青砖坚硬,冰冷刺骨,几人着跪着,膝盖要碎了似的,几欲昏倒。太监几度来劝,陛下好不容易歇息,要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快回去。 可他们不敢回去,若回去,只怕明日的早朝就是自己的死期。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两条腿又冷又硬,已完全失去知觉,还是几个太监扶着,才站起来。 早朝还是要去的。 永泰帝一夜未睡,看着御龙卫抄家送来的东西,突然之间,老态横生。他这个弟弟啊,他对他还不够好吗。鸡鸣时分,刘权过来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早朝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永泰帝靠在龙椅上,姿势散漫,俯视群臣,“诸位爱卿,可有什么要与朕说的?” 跪了一夜的大理寺卿的终于坚持不住地跪倒在地,整个人趴伏,痛哭流涕道,“臣,有罪。” 整夜未睡并未对永泰帝有过多的影响,年纪的增长使他的手段更为老练,许多人也忘了,当初夺嫡之争,他是杀进了京城中的。 “谢诏来了吗?” “臣在。”谢诏从百官中出列。 永泰帝远远地望着他,就像望着自己曾经的朋友—谢老侯爷,“将这些人都带进御宪台中审问。” “是。” 御宪台进了越来越多的人,就像一根藤蔓上结着许多瓜,拽下来一个瓜,连带着扯动藤蔓,越来越多的瓜被扯下来。京城中人人自危,有和平成王或是进了御宪台官员来往过的,纷纷撇清关系。甚至流传出可一个恐怖的传说—那御宪台里的树开的如此茂盛,是因为用人血浇灌的。 谢诏这番举措,已为他冠上“酷吏”之名。 听到这个传闻时,虞枝意正与沈绮梦在府中吃茶。 “谢诏此举,得罪了朝中大半重臣,只怕……”沈绮梦面色凝重。 “惩治贪腐,乃是为陛下分忧。即使得罪了朝臣,也无需害怕。”虞枝意道。她深刻地觉得谢诏并没有什么怕的,这段时日,她偶尔也与谢诏擦面而过,隐隐能看出他去御宪台处理政务时,眼中狂热的兴奋。 “不说谢诏了。”沈绮梦拧眉道,“听说南坊开了一家学堂,不如我们今天去看看。” 虞枝意知道,是谢诏从她那儿要的一百两银子落到实处。正巧她也想去看看那家学堂到底是何模样。两人一道去了南坊。 街上有一处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不用特意询问,便知那是新开的学堂。庆德跑过去垫着脚看,“夫人,这里面人也太多,要进去看看吗?” “不必了。”虞枝意道,“这儿有个酒楼,我们上二楼去看也是一样的。沈姐姐,今日我做东请你吃一席。” “好。”沈绮梦笑道。 二人携手走入隔壁的酒楼,包了二楼的一间雅间。二楼临街,推开窗户便能看到乌砣街的景象。学堂在酒楼正对面,托新开的学堂的福,今日这间酒楼的生意也不错。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4节 沈绮梦眼尖,一看便认出学堂匾额上的字是谢诏所写,实在是他的字太过独特,笔锋太过锋利,叫人见之难忘,她眯着眼睛看着匾额上的字,一个一个念出来道,“虞氏学堂。” “倒是与妹妹你一个姓氏,都姓虞。” 稍倾,她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手,“瞧我这脑子。你的姓氏,谢诏的字。这间虞氏学堂是你们侯府开的,是不是?”她笑着逼问道。 虞枝意点头,她站在沈绮梦的身边,看着那匾额,“我是没想到,谢诏会写我的名字。”她还以为,自己的一百两银子是打水漂,没想到是换了个匾额。 这倒也值得。 不少四散在京城中的学子听说南坊开了家学堂,家中贫困的可来学堂内看书,习字。纷纷奔走相告,一股脑地都拥堵到这儿来。虞氏学堂紧挨着裁缝店,连带着裁缝店这几日的生意都好上不少。 虞枝意不能沾染荤腥,点了些素食。她让沈绮梦吃些肉,她却说要陪着她一起吃素。偶尔吃顿素食有什么要紧。 薛平之那日使了庆德留下来的银子后,手里有了周转,这几日好过许多,虞氏学堂又找上门来,聘他做个先生,教些穷人家的孩子念书。每日既能温习功课,又能做些善事,心中平和。还预备攒出银子,待哪一日遇见庆德,还给他。 正值午膳时分,他与友人坐在大堂中,看见庆德从楼上跑下来,忙起身拉住了他,“小兄弟。” 庆德抬眸,眼神迷茫。 那日薛平之太过落魄,今日容光焕发,换了身洁净的长袍,颇有几分翩翩浊世公子的意味。差别太大,庆德一时没能认出来,他见庆德的反应,心中了然,“小兄弟,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那日在医馆那个。”他动手比划了一下。 庆德认出了他,“原来是你。”没想到那日的落魄书生摇身一变,变成了个清贵公子。 他眼中的诧异太明显,薛平之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小兄弟家住附近?” 庆德摇头,“我家夫人今日在此,所以我也来了这。” 薛平之听闻他口中的夫人,知道是那日是对自己施以援手的女子,不知怎么手开始发抖,隐隐激动起来,“不知夫人是否方便,薛某想去道谢,以表寸心。” 庆德挠头,“那我得去问过夫人。” 薛平之拱手道,“多谢小兄弟。” 庆德跑去点了几道素食,又跑回二楼雅间内,道,“夫人。前儿那个被撞到的书生就在楼下,想着过来道谢。” “道 谢就不必了。”虞枝意本就是不喜麻烦的性子,“不过举手之劳,让他不必放在心上。” 竹帘垂着,雅间中女子的轮廓模糊,声音却很清晰。 薛平之侍立在侧,不知怎么,一颗心砰砰直跳。 庆德出来回他,“我们夫人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谢了。” 薛平之一颗心慢慢冷静下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过于激动,显得太过唐突,“叨扰夫人了。” 他慢慢自楼梯下去,一人却从楼梯走上去。 错身时,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对方,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黑眸沉郁,周身裹挟着一股肃杀之气。 待回到大厅时,友人道,“与你擦肩而过那人,是御宪台的谢台令。”说话语气多有崇拜,“谢台令不畏皇权,真乃吾辈楷模。” 薛平之嗯了一声,他对这个谢台令的所作所为略有耳闻,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喜。 说话间,一阵喧闹,只见那学堂的老板从人群中突围,匆匆走上二楼。 在大堂吃饭的书生学子都伸长了脖子。 老板突然从后厨走了出来,笑盈盈道,“原来这虞氏学堂是谢侯爷、谢台令开的。” 有人问,“既是谢侯爷开设,为何又叫虞氏学堂?不叫谢氏学堂?” 店老板笑道,“因为这学堂虽是侯爷府开设,却是府上的夫人出的钱。夫人姓虞。” “原来如此。” 一顿饭用完后,大堂里的书生都没走,都想看看这位设立学堂的侯爷和虞夫人。 薛平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楼梯,虽然那位夫人说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可他心里却还是想着要记住那位夫人的样子,好作报答。 虞枝意一出现在楼梯上,薛平之便立即从庆德的身影中断定那日救他的夫人便是虞枝意。另一位梳的少女发髻,显然称不上夫人二字。两人皆以帷幕掩面,只能依稀看到面容,薛平之仍不敢确定,生怕出了那种报错恩情的乌龙。 眼看着几人要下了楼梯,出了酒楼,薛平之心中不由有些着急。 虞枝意正缓缓从楼梯上下去,突然裙子被踩了一脚,身形不稳,要向后倒去,而那踩了她裙子的罪魁祸首,扶着她的手臂助她站稳。 谢诏这是又抽了什么风! “夫人想不想进学堂看看?” 方才在二楼,只能窥见学堂一角,里面的布置陈设,一概不知。虞枝意自是想去看的,可店外学子仍旧热情高涨,堵在学堂外,她不想以身相搏,从人群挤进去。 谢诏自然也不会让她硬挤进去。 王珣和庆德在前面开道,学子们一开始看到有人硬是挤过来,还有些生气。一听是建了学堂的谢侯爷与虞夫人,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 三个人便从这儿进了学堂内。 每隔一刻钟,学堂就会打开大门,让外面的学子进入,然后关上大门。反复几次,让所有人的学子都能看到内里的情形。学堂内很是干净,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墙角放了几条架子,钉在墙上,摆放着各类书籍的手抄本。若是学子们想为学堂做些贡献,也可留下一些手抄书,甚至可以以此换取些银钱。 方方面面,都想的细致周全。 屋内的陈设器具用得并不名贵,却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房屋并非完全封闭,墙面半开,暴露在光下,若有人想要来旁听,只在廊下坐着,不必出入打扰。 甚至,学堂的角落中还设了食堂,供给囊中羞涩的学子充饥。 这时,管理学堂的校长和几位在学堂教书的举人走近,“侯爷、虞夫人、沈小姐。” 谢诏等人微微颔首。 校长侧身介绍道,“这几位是我为学堂聘请的先生。” 是她。 薛平之终于见到了那位心地善良的虞夫人,眼眶微微发热,此刻恨不得走上前去,诉说对夫人的感激。可他才的目光还没停留在虞枝意身上多久,就感受到一股阴狠的视线隐蔽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转头看去,发觉这道目光来自于谢诏,他甚至不屑于掩饰,就这么冷冽地看着自己。 薛平之心头一惊,两人对视间,目光隐隐流动。这位传闻中手段狠厉的侯爷、谢台令正以一种满是野兽般占有欲的姿势将夫人纳入自己领地中,显然将他错认成了虞夫人爱慕者,彼此争风吃醋。 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何况那位虞夫人一身孝服,显然是在服丧,这位侯爷并不是他的丈夫,就算是夫人另嫁他人,与他何干…… 惊觉自己冒出如此想法,薛平之茫然又诧异,觉得亵渎了虞夫人,可为何,心中隐隐不甘。 待校长介绍完后,虞枝意取出些银票交由校长,希望能够招揽一些女工,负责学堂一些杂事。 谢诏也拿出几张银票,接着,沈绮梦也拿了几张出来。 校长感激涕零地接过银票,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薛平之心中骤然生出一丝自卑来。 谢诏在离开前,望了他一眼。 那眼神好像再说:你也配? 自卑的情绪瞬间达到顶峰。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谢大人,我就说这京城里怎么突然开了一家书院,原来是你的手笔。” “殿下。”谢诏已从声音听出来人的身份,转身行礼道。 虞枝意与沈绮梦也跟着行礼,“殿下。” 其他人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听谢诏点名来人身份,也纷纷行礼,“殿下。” 刘亦玄赶忙上前,托住谢诏的双臂,阻止他行礼,“哎,我是隐瞒了身份来的,不必如此声张。” 谢诏道,“那便是臣的不是了。” 刘亦玄笑道,“怪不得你,是我没提前派人知会你一声。不过你也有错。没告诉我虞氏学堂是你开的。” “想必外面的人口中所说出资的虞夫人便是这位夫人了。”他装作第一次见到虞枝意的模样。 虞枝意心领神会。” 想必之前六皇子下江南是秘密而行,而他也不想被外人知道。 “虞夫人心地善良,乃是功德一件。回去我定上疏父皇,嘉奖夫人一番。” 虞枝意没想到一个学堂竟还能得到皇帝的嘉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能低头道谢,“我在这里谢过殿下。” “不必不必。”刘亦玄笑道。 因为虞氏学堂的缘故,虞枝意在京中学子间名声极好,众学子口口相传,都道这位虞夫人心地善良,甚至为编写了许多赞颂她的文章,大江南北,一时间有学子的地方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心地善良的女子。 六皇子到来,是谢诏不曾预料的。江南之行,名为皇帝体恤母亲,实则是他与六皇子的一个交易。他想名正言顺,不让虞枝意被诟病的随他从江南到京城,唯有将母亲一同带来,新寡的儿媳伺候婆母,合情合理。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关上门母亲自有丫鬟婆子伺候,不必虞枝意亲自动手。 他也曾想过,若是虞枝意没有这么柔顺,反而一定要留在江南,那该如何—恐怕这世间就会少个虞枝意,多个侯夫人。 按理说,他与六皇子的交易已经结束,就是不知为何,他今日到这虞氏学堂来。 看着六皇子的目光明亮非常,落在虞枝意身上,衣袖下的手蓦然攥紧。 第39章 第39章试探 谢诏对虞枝意的态度从来不刻意掩饰,刘亦玄轻易看出他待这位新寡的弟妹很是不同。他想拉近与谢诏的之前的关系,可谢诏油盐不进,全部破绽,唯一的弱点似乎只有眼前这位虞夫人。他想着从这位虞夫人的身上下手,正想多说几,忽然察觉一股敌意。不用扭头去看,他也知道这股敌意源自何处。 随即莞尔一笑,不再与虞枝意搭话。 他想结缘而非结仇,便不该如此献殷勤。 这时谢诏上前,为六皇子介绍道,“殿下,这几位是学堂聘请的几位先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明年二月应当会下场参加会试。这 位薛举人,博古通经,极擅经史典籍;这位张举人精于算术……” 几位举人都很是诧异,没想到谢诏竟对他们如此认可,还为他们亲自引荐六皇子。若是真能与皇子交好,日后许会官运鸿通。提携之恩,犹如再造父母,他们心中涌起浓浓的感恩之情。 所谓知己,莫过于此。 其中,薛平之的感觉最为复杂。前一刻他才感受到谢诏的敌视,现在这位侯爷却能够毫不介怀的为他引荐六皇子,其胸襟之宽广,非常人能比,想到自己方才阴暗的想法,心中更觉自惭形秽。 谢诏为人高傲冷清,轻易不开口夸人。刘亦玄听到他对几位举人有如此高的评价,心中暗自惊讶,同时明白,谢诏是借机阻断他与虞夫人谈话,遂顺水推舟,与几位举人攀谈起来。 谈话中发现几位举人确如谢诏所说,有真才实学,兼有些缺点,但瑕不掩瑜。他来这学堂,本意也是想结交一些寒门子弟,为他所用,现也算达成所愿。 谢诏趁此机会与六皇子告退,带着虞枝意等人离开。 半途,沈绮梦被白景屹接走,马车上只剩谢诏与虞枝意,还有几个婢女。 车厢内很是安静,虞枝意浑身紧绷,谢诏道目光不加掩饰地在她身上肆意打量。虞枝意与他对视,目中皆是冷嘲。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5节 这激怒了谢诏。 他凝眸望着虞枝意,她已摘下面纱,低眉顺眼,冬日衣衫厚,白皙的脖颈上圈着毛绒围脖,煞是可爱。可她的眼神,却一点也不像穿得这般温顺。 刺人的很。 “小意。你觉得那位薛举人如何?”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犹记得,上次谢诏询问时,强行亲吻她。恐这又是谢诏什么伎俩,她冷声道,“与你何干。” 可谢诏所擅正是刑讯逼供,那些残忍狠辣地手法虽不至于用在虞枝意的身上,但一些折磨人的法子,他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他淡淡道,“你们都先出去。” 婢女尽数退出,虞枝意看着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 车顶矮小,他膝行向前,虞枝意终被他按着肩膀抵在车厢壁上,“小意最好还是不要出声,免得被外面的人听见了。” 虞枝意死死被困在角落中,动弹不得。 她咬紧牙关,偏头想要挣扎,谢诏用才洗过的手指按在她的唇瓣上,狎昵地揉弄着,唇瓣在揉捏下颜色渐渐变深,虞枝意张唇便咬,他灵活躲开,一来二往中,眸色渐渐幽深下来,随后捏住她的下巴深深吻下去。 温热的嘴唇紧贴着,夺去所有呼吸。渐渐地,胸口憋闷着喘不过气,眼前发黑,四肢绵软下来,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谢诏随即换了一个姿势,嘴唇仍贴着,她仰面躺在谢诏怀中,嘴唇轻而易举便被撬开,唇舌勾连。 愈吻愈深,虞枝意眼睫颤颤巍巍地流出一点泪来。 偏这时,谢诏还要审问,“小意,你觉得那薛举人如何?” 虞枝意已分不清今夕何夕,乍被逼问,脑袋里一片空白。哪里知道什么薛举人,王举人的。 可谢诏得不到答案便不依不饶,虞枝意也不知自己回答了什么,想着糊弄了事,说那薛举人好也不行,坏也不行,只好回答自己根本的不认识什么薛举人。谢诏才放过她。 虞枝意心中涌出无数情绪,背德的刺激,愧疚,无法控制的沉溺……强烈的情绪让她几欲昏过去,可她非但没有昏过去,还清楚地很。 谢诏就这么轻轻重重地吻着她,呼吸急促,喘息声重。身体里燃起燥热的火,想更进一步,可在手指探入裙间时,恍然看见了那双朦胧泪眼。 一时间清醒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 虞枝意仍不服输,啐他一口,“不要脸的东西。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 谢诏盯着她红肿的嘴唇,只觉得方才亲的还不够狠,让她能说出这般刺人的话来。 下马车时,虞枝意稍稍恢复了点力气,谢诏伸手搀扶着她,她软绵绵地想将人推开,却被一把抱着下了马车。 反观谢诏,和没事人一样。 虞枝意心中不平,还想挣扎,却被一掌打在股间。 这可不得了。 一口咬在谢诏肩上,直至口中弥漫着血腥味儿也不肯松口。 谢诏仿佛没有察觉一般,送她回了落雁居。 这点疼痛,与他曾承受的些鞭子相比,算得了什么。 * 平成王一案,拔出萝卜带出泥。许多涉案官员被带出来后,从严惩治,万贯家财都被抄了充进国库。罪行严重者,午门问斩。 好在平成王没死,剥夺了爵位,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终生软禁在府上。 这对内心里对权力有狂热追求的平成王,简直是致命一击。但,除了他,与谢诏,世间再无第二人知晓此事。只因为他二人,对权利是同样的狂热。永泰帝对主理案件的谢诏也只是生出一丝不满,强压着为谢诏请求官复原职的折子,置之不理。 谢诏也不着急,整日赋闲在家,或是去学堂里坐坐,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 很快,这个机会来了。 京城迎来了整个冬天最冷的时候,即便永泰帝命宫侍在殿中燃起数盆炭火,也无法驱散严寒。这时,永泰帝新纳的沈美人献计,说先帝陵寝,有一个行宫,听闻那行宫温暖如春,还有温泉,不如去那儿避寒。 经她提醒,永泰帝才想起城外确有一个行宫,在皇陵底下。屁股底下的龙椅顿时坐不住,立马叫来刘权,恰逢接近年关,假借祭祀皇陵之名出宫避寒,不日便要摆驾出宫,带着文武百官一同前去。 这也好堵上御史的口,免得他们又上折子弹劾他骄奢淫逸。 谢诏恰在其列。 圣旨到谢侯府,谢诏接过圣旨,第一个去的便是虞枝意的屋子。 进屋,虞枝意正练字,神情专注,连他进来都不曾察觉。他悄悄挥手,让宝鹊退下,接过磨墨的活。从前在府学读书时,先生不允小厮们帮着磨墨,说凡事要亲力亲为,才能将书墨气融进骨头里,因此养成了自己磨墨的习惯。 虞枝意沾了点墨水,继续在纸上写着,忽然发觉纸上的墨色均匀,她笑着夸赞道,“宝鹊,今日的墨磨得不错。” 夸赞完后,没有得到宝鹊的回答,心里正奇,忽而抬头看一眼,发觉正在磨墨的是谢诏,而非宝鹊,顿时吃了一惊,手中的笔悬停在半空,一滴墨滴下来,毁了半张纸。 谢诏看着那字道,“可惜了。” 虞枝意的字师承谢玉清,非一般官家女习的簪花小楷一类,笔锋婉转,自有风骨。眼下被墨色晕染,确有些可惜。 她将笔放进洗笔池里,道,“没什么可惜的。”素白的衣服上被溅了墨点,因谢诏在这儿,不便换下来,说话仍夹枪带棒的,“侯爷今日来所为何事” 对待谢诏不必客气。 她这般,实在想知道谢诏对她的底线究竟在何处,因此这些时日步步试探,而谢诏竟一退再退。倒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甚是觉得乏味,故而今日兴致不高,不欲理他。 “为什么小意每次见我来,都会问这句话。难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小意吗?” 当然不能。他还记得自己是她的弟妹吗?可虞枝意已不想争辩,他当然记得,可是他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孝服、头上的孝带,哪一点没有提示这一切。 见她又沉默,谢诏心中不快。泥人尚有三分气性,何况他本身脾性不好。他在桌边坐下,径自拿了她喝过的杯子喝净剩下的茶水。冰冷的茶水并未熄灭他心中的怒火,他想要的,不是这样逆来顺受的后宅女人,而是那个鲜活热烈的人,他冷冷道,“陛下宣我陪他一起去行宫,届时你与我一起去。大约要去个半月。” 他的态度冷硬,丝毫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虞枝意不满地看着他,“你让我去便去,到时候我以什么身份过去。” 她在意的仿佛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谢诏耐心解释道,“不必担心身份的问题,我自会处理。”说罢,他掷下杯子,“记得将我送你的那套衣裙带上。” 空气中 涌动着浓厚的竹香,是谢诏惯用的熏香。无孔不入地萦绕在周身,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阴魂不散的纠缠着自己。 她慢慢坐在绣凳上,环视着这间屋子,这小小的一间屋子,困住了她的脚步,目光落在了铜镜中自己头上的孝带上,这细细一根带子,也成了束缚她的绳索。 逃。 这个字突兀地出现在心里。虞枝意被吓了一跳。这未免太过离经叛道,可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如火种一般蕴藏在心里。 她能逃得掉吗? 因为这个想法的诞生,她身体因为激动有些轻微地发麻,指尖轻轻颤动着,想到这屋里屋外皆是谢诏的人,随即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神色,不敢叫旁人看出自己的异样来。谢诏所说要去城外行宫的事,她有心拖延,想要浑水摸鱼搪塞敷衍过去,心中已想好托词,只说自己没有收拾好行李,不便与谢诏同去。 可她这点小把戏,谢诏一眼洞察,“帮夫人收拾收拾行李。” 宝鹊、荷香、碧桃几人一开始没有动弹,谢诏气笑道,“看来我是使唤不动你们。既然如此,那就叫其他人来?” 话落,有几平日里不显山显水的丫鬟就开始动作起来。 他眼中闪过噬人的冷光,不听话的丫鬟还留着做什么。 虞枝意哼道,“不必麻烦她们。我自己来收拾吧。在我的屋里头颐指气使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这个屋子的主人。”撂下话后,她甩头进去。 其余下人大气也不敢出。 宝鹊低着头跟着她一道进去,这屋里,就数她对夫人的东西最清楚,要收拾东西,自然也是她去收拾的。 谢诏负手,像监工一般跟在后面。 看着宝鹊收拾。 要去半月,宝鹊收拾了好几件换洗的衣裙,棉衣,应有尽有。谢诏走近梳妆台,打开虞枝意的妆盒,里面压了好些首饰,都比较素净,也不曾见她带过,他伸手进去翻了翻,并没有自己送得那些,随口问道,“我送你的那些首饰呢?” “都在江南老家,没带过来。” 谢诏颔首,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只道,“日后,我送些来,你都戴着。” 虞枝意翻了个白眼,“我尚在孝中,不适宜带太多首饰。” 谢诏嗯了一声,“总不至于叫你为难。” 瞥到那日虞枝意发上簪着的珍珠,他拿起一颗放在手中把玩,只觉得这颗珍珠圆润光滑,却不如虞枝意的肌肤娇嫩。到底是死物,有些俗了。 宝鹊本想耍个小聪明,不将那套衣裙放进行李中。 虞枝意却深知谢诏的性子,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放了进去。 果不其然,待宝鹊收拾好后,谢诏负手近前来,于行李内检查一番,见两人并未阳奉阴违才让的宝鹊的合上行李。 这一通折腾,到用午膳的时辰。 谢诏直接留在落雁居用膳。虞枝意不给他一个好脸色,他也不介意,左右心里不痛快的不只是他一个。既然要不痛快,那就大家一起不痛快。 因为他在的缘故,往日里用饭时偶有的欢声笑语尽数换成沉闷,始作俑者恍然未觉,斯文地用着饭。 饭毕,谢诏道,“日后的膳食多备一份。” 这是以后都要在她这里用膳的意思。 话落,他也不打算离开,只从架子上拿起送于虞枝意的孤本翻看起来,书上都细心做了批注,足以显示虞枝意的认真。 他寻了个位置坐下,从前往后开始看起来。 这孤本是游记,批注中的片言碎语透着一股浓浓的向往之情。他又想到她眉间愁绪,心中怒火稍平。 罢了,或许是因为总是拘在屋中,心情烦闷,才如此愁眉不展。 自己又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同她置气。 她年纪尚小,性子懵懵懂懂,有些事不懂,慢慢教便是。 想到这儿,谢诏的怒火已经平息。 第40章 第40章月亮落在他的手上 一息之间,谢诏的心思转过数道弯。 因他的怒火消散,屋内的窒息的气氛也悄悄散去。 谢诏气势太盛,又未刻意收敛。仅仅坐在那儿,就叫人无法忽视。虞枝意想着做些什么转移心神,可他的呼吸声幻似在耳畔,一呼一吸,耳廓上似还残存着灼热的温度。白玉似的耳朵烧的粉红,她不轻不重地捏着耳廓,试图缓解这异样的感觉,可起伏的情绪太大,引动谢诏的注意。他移目过来,问道,“怎么了?” 虞枝意摇头,“无事。” 或许是屋内的炭盆太旺,她命宝鹊将里屋与堂屋之间悬着的夹棉的布帘掀起来,寒风拂面,吹灭了屋内的炭盆。浸凉了屋内的热意。兜头一吹,脸上的热度才慢慢降下来。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6节 杂念祛除后,她立于案前,开始心无旁骛地的练字。 练字已经成为她一种迫使自己平心静气的手段,每当感觉自己心情烦闷时,她就会开始练字。 练着练着,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握笔的手,背后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身体靠过来,气息和声音在耳畔道,“练字最忌讳心不静。” 说着,谢诏握住她的手,在纸上留下一个静字。 虽也是经了她的手,但写出来明显带着谢诏的影子。笔画锋利,一如谢诏本人,似一把出鞘的剑。 男人的身上的熏香浓厚,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一呼吸,气息就会灌进肺腑中。 写下静字后,谢诏仍未松手。他忽然觉得这颇有一种闺房情趣,兴致盎然地又带着虞枝意的手开始写字。他写得是自己曾看过的一首艳诗。少年时,初入京城,三五学子成群结队,谈天说地,谈及风月之事时,这首诗便是那时一个纵情声色的学子念得。当时他只觉得无趣,书写下来才恍然发觉自己竟记忆如此深刻,还能将这首诗写出来。眼下的情形正适合这首诗。 虞枝意已读过不少书,一眼看出这是首艳诗。 谢诏许是累了,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轻压着,他稍稍松开手,虚握着,将驱使笔的权利交给虞枝意。 她半晌不动,谢诏道,“写罢。” 她练字本是为了平心静气,可谢诏圈着她,她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看她不写字,谢诏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横腰揽住她,往后轻轻一拉,便让她坐在自己怀中,“既然不想练字,便一起看书罢。” 虞枝意起先还想挣扎,谢诏的手臂拦在腰间,只稍稍一用力,“若是不想读书,便去床榻上。” 这话让她的手顿了一下,便不敢再动。她知道,以谢诏的厚脸皮定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她想专心练字,可不想在这做其他的。目光凝在书上,不敢移向别处,久而久之,也看了进去。 温香软玉,盈盈一截细腰在怀,鼻尖是女子清雅的幽香,谢诏并非没有半点意动。但此事讲究你情我愿,若是强行逼迫,虞枝意反抗激烈,便会失了兴致。他徐徐图之,一点一点突破她的底线,又何需在意这一日两日。 感受到谢诏强劲的搏动时,虞枝意还有些提心吊胆的,可时间久了,发觉谢诏并未对她做出什么举动,虞枝意的心稍稍放下。同时,心中又觉得谢诏性子阴晴不定,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发作,像前几次一样对她“严刑逼供”,只觉得一颗心一会上,一会下的,始终不能安心。 冬日天黑的早,不多会儿夜色便已倾倒在天幕。 宝鹊等人悄悄燃起宫灯烛火。 看了一下午的书,这会屋内光线昏暗,书上的字看着模糊 。谢诏便撂开书,松开虞枝意。 长久地维持着一个姿势,二人的双腿已经麻木,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谢诏揉着腿,思忖道:看来的这美人恩也不是轻易能消受的。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谢诏在落雁居用过晚膳后,径自离开。虞枝意一直提心吊胆着,他是否会留下来,见他离开,一颗心顿时放下,落进肚子里。 当夜,虞枝意睡进床榻中,恍惚间睡去。 朦朦胧胧间起身,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暗自诧异,便见对方走过来,瞧着模样,像是谢玉清,他笑道,“小意。” 虞枝意一怔,对方轻车熟路地抱上来,顺势俯身吻住嘴唇。心中惊疑不定,对方亲吻间唇齿含糊,道,“小意,我好想你。” 熟悉的语气一听,推拒的手便软下来。 对方亲着,动作还不老实,伸手在她腰上摸索,不知何时抽开了腰带。 两人许久没有此事,虞枝意半推半就,正欲成就好事时,鬼使神差睁开了眼,忽然瞧见谢玉清笑着看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极了谢诏。 不是谢玉清,竟是谢诏! 谢诏反客为主,将她抱住…… 虞枝意猛然惊醒过来,恍恍惚惚地,心口突突地跳着。她以手抚在心口,慢慢平息下来,忽一动腿,发觉里裤冰冰凉凉的有些潮湿。竟是做了与谢诏的春梦不成。想到这种可能,虞枝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都怪谢诏这厮,成日里没脸没皮,让她的梦都奇奇怪怪的。 明日再去问谢诏要个孤本,最好书房里的那些,都拿来。 今晚是荷香值夜,听见她翻身的动静,立即醒来,轻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无事,给我拿条里裤。”声音从帐子里传来,难以分辨喜怒。 荷香从柜子里拿了条里裤,道,“夫人,里裤拿来了。” 帐子里伸出一只手,将里裤接了过去。 荷香道,“夫人,换下来的裤子交给奴婢吧。” 虞枝意有些不好意思,迟疑道,“里裤不知为何湿了。” 荷香微微诧异,道,“我记着夫人的小日子或许就在这几日。奴婢在小日子来之前,里裤总是会潮湿,为此有时要折腾上几次,换上干净的里裤。” 原来还有这样一回事,正好为她作了遮掩。虞枝意沉思道,“等天亮时让宝鹊去绣娘那儿,命她做些底裤来。银子从我这支。”她窸窸窣窣地在被子里换了裤子,交给荷香。 荷香把裤子放进专门放脏衣的篓中。 换上干净的裤子,虞枝意又用帕子沾了些热水擦净,这才觉得清爽。一通折腾下来,天色将明,她也不打算睡了,可醒来也会惊动丫鬟们,她索性就窝在被窝中,待请安的时辰再起来去请安。 翌日,天还未亮,永泰帝迫不及待地要出发去行宫,他不服老,骑马当先,文武百官前簇后拥。才出京城,深冬寒肃,山顶覆雪,世间万物仿佛被夺去生机。看到此种情形,他出游的兴头大减,对出主意的沈美人也不冷不热起来。 谢诏躲在虞枝意的马车里,跟着大部队慢慢前行。 沈绮梦和家里的姐妹待在一起,觉得无聊,白景屹带着部下在外围巡视,不得空,索性过来找虞枝意。 “沈姐姐,快上来。”虞枝意听见她的声音,忙撩开车帘,车内燃着盆炭火,还算暖和。只是烤久了,便会有些头晕目眩,因此宝鹊时不时地撩起帘子通风。此次出行,虞枝意只带了宝鹊还有一位嬷嬷。行宫中有宫人伺候,因此出发时一切从简。 虞枝意拉了她一把,她才登上马车,忽然发现谢诏也在,诧异道,“我爹他们都在前面侍奉陛下,你怎么反而还在这儿躲懒。” 年关将近,谢诏为谢玉清守孝便无需像之前那般严苛,穿了身淡青色长袍,头发随意束着,手里拿着卷书,垂眸看着,脸皮白净,有几分书生气。沈绮梦知道,这是谢诏惯常伪装自己的一层皮,他故意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别人就会因此轻视他,从而吃个大亏,实际上肚子里满是黑水,一晃一晃,若是眼眸黑黢黢地直盯着人,便是要开始算计。 白景屹在他身上连栽几次,便是吃了轻视的亏。 “我为何不能躲懒?”谢诏回嘴。 沈绮梦哽住,觉得谢诏说的有些道理,转而又道,“怪这张嘴,陛下不让你官复原职,也是该。”她远远地眺望一眼,密集的人群和马车阻隔视线,却能想象出永泰帝身边曲意奉迎的朝臣,是何种嘴脸。如谢诏这般,竟也能称得一句清流。 谢诏不理她,只看书。 虽嘴上不饶人,他却并不反感沈绮梦来找虞枝意。他看得出来,虞枝意很是喜爱沈绮梦。她喜爱的人愈多,软肋就愈多,顾虑就会愈多。他只需轻轻掐住一个软肋,便像蛇打七寸,让虞枝意再动弹不得。故而在府上,宝鹊等人虽不听他的话,谢诏也只是威吓一番,并不会真的将宝鹊等人驱逐出去。 虞枝意摸着沈绮梦的手道,“沈姐姐,你的手好凉。”她将怀里的汤婆子拿出来,塞进沈绮梦的手中。 沈绮梦推拒道,“我皮糙肉厚。用不着这个。” “那怎么行。” 虞枝意的关心让沈绮梦心里暖洋洋,她握住虞枝意的手道,“我们一起暖和。”说着两人靠在一起,叽叽喳喳开始讲起话来。 谢诏抬眸,见虞枝意神情雀跃,十分鲜活。顿觉带她出来的决定还是对的,唇角也不自觉微微上扬,随即专心看起书来。 深山萧条,寒气瑟瑟。山脚下一条白石铺道悬于悬崖两侧,崖底清流湍急。尽头是一座行宫,数年无人至,却仍精美恢宏。永泰帝心中可惜,来的时间不好。若是盛夏而来,绿意勃发,山中清凉,正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去处。眼下,略显空寂。行宫依山而建,九曲回廊,出来时却发现已至半山腰。愈往里走,愈觉得热,永泰帝一路走一路脱,走到行宫内,只着了一件薄衫,这行宫内竟真温暖如春。 这时,他又想起沈美人的好来,回头去寻美人去处,却见美人睁着一双暗含幽怨的眼睛。他心情大好,也乐得哄人,美人也不敢拿乔,顺梯而下,靠进永泰帝的怀中。 美人入怀,他春心一荡,又想起自己是打着祭祀的名义来这行宫,身后还站着文武百官,便将怀里的美人推开,道,“准备准备,上山祭祀吧。” 皇陵在山顶,太祖皇帝选址在此,是为了告诫子孙后代,江山来之不易,如同山中阶梯,步步攀登,才能登顶,时刻警醒自己,不许恣意妄为。 永泰帝步行而上,登顶时竟才出一丝薄汗,回首,文武百官大多精神不振,气喘吁吁。唯有几人面不改色,其中便有白景屹、谢诏两人。他仿佛只是随意一扫,却将几人记在心间,宽宏大量地等百官们都攀顶后,容许他们稍作休整,开始祭祀。 山高望远,天边已掠起一丝晨光。 祭祀的仪式持续了整整一日,直到天光尽消于天边才结束。 永泰帝借口要在行宫休息,文武百官已看出他的意思,无可奈何下也只能同意。他点了几个文官、武官相陪,其余人都命其归家去。 行宫奢华,每间屋子里都有单独的温泉,大殿中央还有一巨型圆池,座下雕刻双龙戏珠,龙尾盘旋在池底,双头直穿池面,共顶一颗的硕大的夜明珠。温泉池水源源不绝从双龙口中涌出。 永泰帝大喜,当即拥着美人进了屋子,享受温泉。 谢诏等人也被准许回到屋子里休整。 他未想太 多,轻轻扣门。宫人见是谢诏,直接开门,他径直而入,绕过屏风。 不料虞枝意乌发披散,一身皮肤洁白如玉荡漾在水波中,水面恰好掩住胸口,半躺在池边,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这属实是个乌龙,他顿时脸如火烧,立即转过身去,视力极好,不该看的,该看的,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虽往日气势十足的步步紧逼,却货真价实是个新手,是个没开过荤的雏儿。那情景又在眼前浮现,他身体里涌动着一股横冲直撞的躁意,蹑足退至门前,重重咳嗽了一声,又加重脚步,往前走了几步。 屏风后传来的一阵哗啦的水声。 谢诏定定神,知道虞枝意这是醒了,又故作镇定地喊道,“是我,谢诏回来了。” 屏风后又传来虞枝意慌乱地应答声,“稍等。” 知道慌乱的不止是自己,谢诏又气定神闲起来。但此刻他也不想趁人之危,便依言在屏风外等候。 虞枝意匆匆穿上衣服,走出来,才发现谢诏在外等侯,并未趁此机会进来威逼她。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谢诏这是变了个性子不成,竟未借此机会胁迫她。整理好后,才道,“请侯爷进来吧。” 在她心中,谢诏就是如此趁人之危之人。 而此刻,谢诏的举动却将她这一认知稍稍打破。 随后,坐在梳妆台前,宝鹊用干净帕子为她绞干头发。 谢诏踱步绕过屏风,负手而立,脸上风轻云淡,背在身后的手已紧张的握住拳头,实在是画面太过冲击,一时间难以从脑海中摒除。 许久才平稳住呼吸。 谢诏走到她身后,从宝鹊手里接过布,细心温柔地为她擦头发。 虞枝意从铜镜中,看到谢诏低着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竟生出一种与谢诏做了的夫妻的错觉。她摇了摇头,将这想法从脑海中摇出去。谢诏这人,总是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他想对一个人好,令人无法招架,对一个人狠,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爱恨两极,相差太多。 待擦净头发后,谢诏道,“将那条裙子穿上罢。”语气似是命令,似是哀求。 闻言,想到他方才的温柔,虞枝意蠢蠢欲动的生出了恶劣的心思,她到底不甘心被辖制如此之久,一有机会就想着办法作弄谢诏,“求我。” 她不敢太过分,谢诏为人高傲,她只敢这么一点一点的,去试探。 谁叫谢诏之前总是威胁她。 这点尺度,她一向拿捏的极好。 谢诏疑心自己听错,却见对方扬头看他,眼中流露的确实是要自己求她的意思。 谢诏陪着永泰帝一起,虽未饮酒,可大殿内酒气氤氲,他仿佛在酒中泡过一遍似的,双颊飞起两片薄红的云,就这么坐在那儿,双目瞪直,望着前方,神思仿佛不属于自己,他听见自己说,“求你。” 看着他央求的姿态,她有些得意,遂去屏风后换上衣裙出来,臂上还挂着那条缝补过的盖头。 谢诏转向她,眼里泛起一层潮湿模糊的雾,身体情不自禁地朝她靠近,拉着她的手,走至廊下,月光倾洒在庭院间,他轻轻地拿起那条盖头,月华落在与虞枝意的乌鬓上,盖头也渐渐落下,为她脸上盖上一层朦胧的雾。他隔着盖头抚摸着虞枝意的乌黑的头发。 眼前情景似梦似幻,仿佛回到那日,陪在虞枝意身旁的是他。 他把手指滑入虞枝意的指缝,紧紧抓着她。 分明未喝酒,却有些沉醉。 目光落在虞枝意的唇瓣上,又想起那刺痛他的眼神,终究克制地在盖头缝补处上落下一吻。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7节 第41章 第41章刺客 月宫沉落,二人回至殿中。就在虞枝意以为谢诏会做些什么的时候,他转头去了偏殿歇下。虞枝意一人在床榻上安然睡去。 醒来时已至辰时,睁开眼睛却发现谢诏坐于殿中,不由得悄悄打量起他来。他生得俊俏,冷肃的表情让他添了一份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疏,她其实很是喜爱这张脸,无论在谢玉清脸上,亦或是,谢诏脸上。 看着看着,发觉对方欲转头来时。 慌乱之下,选择了一种愚蠢的掩藏方式——装睡。 紧绷的身体,飞颤地眼睫,无一不显示她拙劣的演技。谢诏没有选择戳穿她,昨夜宿于侧殿,一闭眼就浮现香艳无比的画面,翻来覆去,整夜未睡。方才虞枝意的目光他有所察觉,但对方胆子太小,仅仅是转头看她,便缩进龟壳中,长久地不出来。 他起身近前,伸手掖了掖被角,轻轻摩挲脸颊,嘱咐宝鹊及宫侍照顾好虞枝意后前去陪驾永泰帝。 又过了一个时辰,虞枝意发觉自己方才装睡,却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脸颊浮起一朵红云,起身梳洗,宫侍来报,“沈姑娘来了。” “快请沈姐姐进来。” 沈绮梦进来时,见虞枝意在梳头,坐在左边的小凳上,“昨晚睡得如何?” 虞枝意回想了一下,答道,“尚可。” 沈绮梦有些忧心地拉着她的手,顾虑地看了宝鹊和宫侍一眼。 虞枝意看出她是有话要说,对宫侍道,“你退下吧。” 宫侍离开后,她轻声道,“宝鹊是自己人,不必避嫌。” 沈绮梦的眼神很是复杂,愧疚中还有自责,“你与谢诏,到了哪一步?” 被沈绮梦问到这个问题,虞枝意脸色一白,呼吸也蓦然一窒,胸口隐隐发痛。沈姐姐是知道她与谢诏的关系的。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之人的看法,除了沈绮梦。 没想到沈绮梦握着她的手道,“此事我早有察觉,但全凭感觉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是告诉你,你也也只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是我不好,应该早早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有防备心。”她把这件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眼中流露出痛色。 有防备心有能如何?难道她现在没有吗?虞枝意道,“无论如何,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沈姐姐。” “要怪。便怪谢诏。” “谢诏那厮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沈绮梦说的咬牙切齿,“枉我还以为他至少是个君子。你在孝中他便如此迫不及待,简直是个不忠不孝之徒。” 听她的语气,或许是觉得自己与谢诏发生了什么,“沈姐姐,昨夜谢诏他,宿在侧殿,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虞枝意难以启齿,但为了让沈绮梦放心,还是说了出来。 沈绮梦反复察看她的表情,见她确实没有遮掩隐瞒,放下心来,“如此,他还算有底线。你无需惧怕他,若你想离开,只管告诉我。” 虞枝意抓着沈绮梦的手一紧,她想,她真想不顾一切随着沈姐姐离开,但是她又想到远在江南的爹娘,手还是慢慢松开了,“好,若是我有一天想离开,一定会求你的。” 说话间,宝鹊已将发髻梳好。 “难得出来一趟,这行宫很大,不若我们出去走走。”沈绮梦道。 虞枝意点头同意,起身随她一起。 二人都是不喜热闹的性子,专门避开永泰帝所在的正殿,往幽静的后苑里钻。后苑中的花草有专人打理,无数奇珍异草,却在同一时节开放,花团锦簇,争奇斗艳。二人正在赏花,忽然一道轻蔑地嗤笑声传来,破坏了气氛,“我的好姐姐,原来你躲在这儿。” 抬眼去看,来人云髻半偏,斜眉入鬓,只露个半身,眉眼中看得出与沈绮梦有三分相似,只是美人美则美矣,面上刻薄的神情将这种美削减三分。此人约摸是沈绮梦同父异母的妹妹,沈轻罗罢。 那沈轻罗眼中似是只能看到沈绮梦,站在一旁的虞枝意一眼也不曾瞥来。她轻轻袅袅地近前,被花丛遮掩的身体整个露出,赤红的抹胸襦裙,外头披着金色的薄衫,若隐若现透着一双玉雪的胳膊。看这穿着,虞枝意略有迟疑地看向沈绮梦。忽然发现,这沈轻罗穿的,与沈姐姐有几分相似。 沈轻罗对眼神格外敏感,自然注意到虞枝意眼神变化,眼皮上下轻轻飘飘地一掀,略略扫了一眼虞枝意的穿着,看她穿的如此简朴,又是披麻戴孝,脑中寻思了一阵,不记得近日京城中高官勋贵谁家有人报 丧,料定她必定身份卑微,更是不把她放在眼中。 正眼也不瞧她。 沈绮梦没想到沈轻罗会找到这儿来,眉头微微蹙起,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沈轻罗听了,生气道,“此地人人都能来,为何独我不能?” 沈绮梦不欲与她争辩,她已然习惯沈轻罗事事要与她争抢,不欲与她纠缠,转头与虞枝意道,“这儿的花也看过了,不若我们去别的地方。” 可沈轻罗不饶她,拦在两人身前道,“不许走。”更是看不惯沈绮梦对一个外人比自己这个亲妹妹要好。 她气不过,伸手推了一把虞枝意。 虞枝意被推得向后踉跄几步,被沈绮梦扶住,不知怎么,胸口上挂着的血玉忽然蹦了出来。沈绮梦将她揽在身后,厌恶地训斥道,“放肆。谁允你随意欺辱旁人。快给小意道歉。” 沈轻罗娇纵惯了,在血玉出现的一瞬,眼睛便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疑心自己看花了眼,几个快步走上来,沈绮梦恐她又对虞枝意做出什么失礼的动作,拉着人便要走。 沈轻罗是非不分,若留在这,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 沈轻罗已看清了虞枝意脖子上挂着的那块血玉,眼圈蓦地气红了,她一直惦记着那块血玉,在得知那是沈绮梦母亲的遗物后,每日软磨硬泡,想着爹爹能用一家之主的威严命令沈绮梦把那块血玉送给她。不想,沈绮梦有白景屹撑腰,对父亲的命令当耳旁风。后来她磨得久,爹便不耐烦训斥她,不许她再提这回事。 可眼下,它就这么轻易地挂在一个卑贱的女子身上。凭什么她朝思暮想的东西一直得不到,这个女人就能轻易得到。 沈绮梦宁愿把它给一个外人,都不愿意给她。 即使愤怒,她也未全然的失去理智。她瞪着虞枝意,环视一圈,发现四下无人,才伸手去抓虞枝意的肩膀。 染着鲜红色蔻丹的长甲朝虞枝意伸来,啪得一下,沈轻罗的手被打了回去。 今日高兴,永泰帝不免多喝几杯,不胜酒力,正飘飘欲仙时,忽觉得正殿吵闹,故命谢诏与白景屹陪他一道出去醒酒,穿过回廊,恰从花窗中瞧见这一幕,当即便不喜地蹙眉,“这是谁家的女儿。” 谢诏轻轻瞥了眼,“是沈相家二女。” “哼。如此蛮横无理。”永泰帝向来是不爱掺合这些女儿家的事,可不巧,沈轻罗偏偏让他想起曾经做皇子时,被得宠的皇姐欺辱的场景。 一贯的跋扈 “听闻这块血玉是沈大小姐生母的遗物,白将军应当知道。” 永泰帝瞥了一眼身旁的白景屹,见他和愣头青一样紧盯着沈绮梦看,“有这事?” “确有此事。”白景屹硬邦邦答道。 永泰帝忽然想起白景屹的姑姑,他已故的皇后与这位沈大小姐的母亲似乎是手帕交,缘此,白景屹与沈绮梦自小青梅竹马的长大,感情十分深厚。 “听闻那位沈二小姐的母亲是沈相的表妹。”这时,谢诏见缝插针道。 踩在永泰帝的雷区。 “表妹,呵。”他的父皇不就是因为纳了心爱的表妹做贵妃,才让他这个中宫嫡子处处受欺负,“小妾养的,上不得台面。” 他断言道。 谢诏假装没有听到这么粗俗的话,又给沈相插了一刀,“此女肖父。听闻沈相在家,也是如此欺负沈大小姐的。” 永泰帝听了很是不满,用眼神质问着白景屹,“有这事,为何不告诉朕?” “枉沈大小姐还是你的心上人,你就是这样对待心上人的。怪不得人家不同意和你成亲。” 白景屹听了很不是滋味,这些年他常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若不是沈绮梦的陪伴,他多半撑不下来。听了谢诏的仗义执言,他才发觉,自己好像确实有些忽视沈绮梦了。就连,那块血玉,被送了出去他也不知道。明明,那是他们青梅竹马时指婚的信物,不过早前沈绮梦将它要了回去,原来是给了虞枝意。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永泰帝简直恨铁不成钢。 他叫来宫侍,道,“去把这件事和沈相说说,问问他,是怎么教女儿的。” 说着,他们几人转过回廊,朝后苑走。 就在此时,变故横生,杀机突现。 “狗皇帝,受死吧。”两侧低眉顺眼的宫侍,忽然将衣服一掀,掏出剑刺来。 谢诏当机立断大喊,“护驾,有刺客。” 永泰帝反应极快,抬脚便踢,刺来的剑登时被踢了出去。 潜藏在行宫内的刺客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几包围成圈,把三个人围在中央。 白景屹手中的剑,是唯一的武器,他持剑格挡。 谢诏目光隐晦地看向后苑的方向,满是担忧。 但他顾不得太多,这些刺客见人就刺,很快,一冰柄剑就朝他刺来。他收敛心神,身形一闪,躲过这剑,反手用手刀击中对方的手腕。刺客因痛松开手,剑落在了谢诏手中。 谢诏拿了剑后,与白景屹互相配合,将永泰帝护在身后。 永泰帝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见谢诏的剑使得很熟练,不由回想起年轻时他与谢老侯爷也是这般的配合默契,对以为谢诏不会武艺那点微末的不满烟消云散。谢老侯爷生的儿子,怎么能只是个文弱书生呢,不愧是他的干儿子。 御龙卫姗姗来迟,将剩余刺客一网打尽,永泰帝将不满已经写在脸上,呵斥道,“一群酒囊饭袋,等你们来,朕早就去见太祖了。” 他们齐齐跪下,认罪求罚。 永泰帝负手踱步,正想着要如何处罚。这时,地上躺着的一个刺客竟一直在装死,看几人放松警惕后,突然一蹦而起,提剑刺向永泰帝。电光石火间,他动作太快,永泰帝背对着他,避之不及,谢诏余光被剑影一晃,刺客已经近在眼前,提间格挡已来不及,他只能大喊一声,“陛下。”以肉身挡剑。 剑刺进了他的右肋,永泰帝猛然转身,就看到了这一幕,转身瞬间,手已抽了御龙卫腰侧的剑刺了出去,一剑刺穿刺客的胸口。 痛意一阵一阵从伤口处传来,他倒了下去,永泰帝接住了谢诏,大喊道,“废物,都愣着做什么,快请御医。” 一阵兵荒马乱,谢诏被送进永泰帝的寝宫,他不放心虞枝意,断断续续道,“陛下,臣……” 永泰帝却不许他说话,“好了,伤口还留着血,少说些话。朕知道你心里惦记那个女人。朕马上命人将她带来。你且安心吧。” 谢诏这才放心地昏了过去。 这个卑贱的女人,竟敢打她。沈轻罗气得不轻,她可是当朝宰相的女儿,“你竟敢打我。” “若是你再用手指指着我,我就折了你的手指。”虞枝意道。 沈轻罗疑心虞枝意真的做得出来,而沈绮梦,她的好姐姐又不偏帮她。她一时生怯,气焰弱了三分。可又咽不下这口气,用一双阴测测的眼睛盯着虞枝意。 僵持间,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刺客”。 沈绮梦眼神一凌,拉着两人躲了起来。沈轻罗虽然娇纵,到底是条命。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沈轻罗还想拿乔,虞枝意一巴掌甩了过去,冷冷道,“若是想死,只管出声。” 她顿失了声。 三女带着婢女躲在后苑花房中,因这儿鲜少有人来,竟躲过一劫。 直到御龙卫前来搜索,她们才出来。 御龙卫认出了虞枝意,直接将她带进皇帝寝宫中。他们并未告知,皇帝召见她所为何事,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进入寝宫后,行礼道,“陛下。” 永泰帝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打量着虞枝意。确是个美人,怪不得谢诏罔顾人伦,也要将她留下,“去那边看看。” 皇帝审视的视线犹如重石压在身上,难以喘气儿。虞枝意依言走到床榻边,手撩开纱帘一看,床上躺着一个人。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8节 正是谢诏。 第4 2章 第42章 示弱 他赤裸着上半身,胸肋处缠着纱布,伤口已被处理过。红润的嘴唇因失去血色显得发白,安静地躺在那儿如一尊瓷人。小太监搬来一个小木凳,虞枝意道了声多谢,坐在凳子上,等着谢诏醒来。 不多时,谢诏醒了过来。 侍候在一旁的太监惊喜道,“谢大人醒了。” 永泰帝本还在听御龙卫禀报刺客的情况,一听谢诏醒了,立即撇下御龙卫,大步走到床边,谢诏当即要起身行礼,却被他一把按住肩膀,“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这段时间什么也别想,专心养伤。” 虞枝意从木凳上起身,与宫侍一起行礼。 谢诏苦笑,“恕臣无礼。” “说什么话,你是阿慎的儿子,应当喊朕伯伯,又是朕的恩人,不必如此见外。” “为陛下舍命,乃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不敢以恩人自居,只盼望陛下能够身体健康,免受灾病之苦”。他说得真情实意,双眸露出深切的感情。 永泰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有你这样的臣子,是朕的福气。好好养伤吧。”见谢诏的伤不重,便负手离开,准备继续审问刺客。 人群乌泱泱退去后,虞枝意在帘外垂目站着。 谢诏看到她,朝她伸出手,“小意。” 虞枝意不动,谢诏就这么倔强地伸着,牵扯着伤口,白色的纱布渐渐浸透出一丝血色,她才不忍心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那双柔荑一搭上谢诏的手,他便一改柔弱生病地模样,稍稍一用力,将虞枝意拉近些,紧紧握着她的手。在挡剑的那一瞬,谢诏想了许多,最多的还是关于虞枝意。 “仔细伤口。”虞枝意忍不住低声训斥道。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谢诏紧盯着虞枝意的脸,直勾勾地看着,那眼神竟一刻也不舍得离开似的,像是在看一块稀世珍宝。 他忽然发觉,其实虞枝意是个很心软的姑娘,看见自己受伤,哪怕此前自己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眼中也会流露出担忧。 昨夜的事忽闪回眼前,他好像明白,如何才能与虞枝意不那么争锋相对。 虞枝意心中盘算着要些好处。 谢诏发觉她在走神,把她的手抓着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唤回她的神志,见她的目光完全凝在自己身上,这才心满意足。 宫侍见到这一幕,自觉地低下了头。 床榻外的纱帘轻轻垂下,将此方世界与外面隔开。 手指无可避免,触碰到光裸的肌肤。 寝殿内十分温暖,指腹下的皮肤泛着微微的凉意,稍稍滑动,便能最直接触及到皮肤的纹理,肌肉的线条,和骨骼的走向,虞枝意却没什么旖旎的想法,只问,“冷吗?” 谢诏摇头,“不冷。”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能动,否则那处的剑伤就会疼痛难忍,只能靠着看着虞枝意,方能消解一些痛意。兴许是因为受了伤,整个人显现出一分难言的脆弱来,黑眸润润,望向虞枝意时,仿佛有着无限的依恋。此刻他们好像调转了的身份,掌控者从谢诏变成了虞枝意。 只需稍加用力,按住手下的躯体,就能令那张脸上露出的痛苦的神色来。 虞枝意的心脏微微地跳得快了些,好像在为产生这样的想法出现兴奋地战栗。 这一丝异样的神采被一直注视着她的谢诏捕捉到,他好似醍醐灌顶,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将自己的脸依偎进虞枝意的掌心,语声压低,尾音拉长,撒娇似的,“小意,我好痛。”同时,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好似那剑伤真的非常严重。 平日里,他总是老成的,面对一切都游刃有余,以至于叫虞枝意忽略了他的年纪,其实是比自己要小的。 这一刺杀,像是打破了他的冷淡的面具,剥开扎人的刺。 虞枝意立时紧张起来,“可要我唤御医来。” “不用。”谢诏道,“只要小意肯疼疼我,便不痛了。”他的目光十分暗示性地落在她的嘴唇上。 仗着四下无人,他嘴里说着疯话。 虞枝意从未见过如此没皮没脸的人,一时没有应对之法,只好板着脸不理他。 谢诏拿眼睛觑着她,见她虽然神情严肃,眼中却无责怪之意,嘴里压抑痛苦地呻、吟起来,眼见虞枝意不理他,变成了低低地喘息。 虞枝意一时拿不准他是演戏还是真的痛苦,虽不想理他,还是拿着眼睛看着他,“若是你实在痛,我便为你喊御医来。” “若你只是想些花花肠子,那便算了。” “小意。”谢诏喊道,“你能不能离我近些。”他向里挪动几寸,让出一个位置来。 “坐在这儿。” 他的面庞上显露出一丝哀伤。虞枝意双眸颤颤,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心软,在床边坐下。 谢诏打蛇上棍,在她坐下后,就翻身过来,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腹部中。 虞枝意本想推开他,可推拒的手在落到布满鞭痕的后背时倏然放轻,轻轻地触碰着。 这些可怖鞭痕她曾见过,此刻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才发现其伤痕之深,之长。年岁日久,伤痕在皮肤上已形成深深的沟壑,她不敢去想,幼小的谢诏是如何面对这一切,才到后来的面不改色。 柔软的指尖轻触在脊背,谢诏难耐地绷紧了身体,不由庆幸此刻自己是趴着的,才不会出丑。他本不喜展露自己曾经的痛苦,可他发现,如此能唤起虞枝意柔软的心肠,对他卸下防备。此刻方知,先前是自己急功近利,强逼不成,反倒适得其反。 趴了一会,身体有些发僵,谢诏便想着翻身仰面躺着。 一瞥眼,看见金色的帐子才猛然想起这是永泰帝的床榻,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放肆。便也不装可怜,慢慢吞吞地爬起来,“小意,我觉得大好了,不如我们与陛下告辞,回去吧。” 虞枝意疑虑地看着他的伤口,又瞧见他生龙活虎的样子,不由得生起几分怀疑。 还是见谢诏抿着嘴,嘴唇发白,脸色因为疼痛冒着汗珠,才打消疑心。 谢诏一件一件地披上衣裳,艰难地为自己系上衣带。他也不让虞枝意过来帮他,刻意收敛自己居高临下命令似的语气,而是倔强地自己穿着。 脸色随着动作越来越苍白透明,这样反倒让虞枝意开始不忍起来。 他穿好了衣服后,也不诉苦,扯着唇角冲虞枝意一笑,“小意,我们走吧。” 步子不能扯得太大,免得牵扯伤口。虞枝意就在他后面跟着,两人一道进入正殿中,永泰帝正在审问刺客,见谢诏出来,顿时收了声望着他,“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出来做什么?” 谢诏上前一礼,“陛下。微臣方才因疼痛意识不清,未曾发觉自己躺着的是龙榻。冒犯了陛下,微臣自请责罚。” 永泰帝正是对他愧疚的时候,又怎会罚他。何况曾经在军中与谢老侯爷抵足相眠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一个床榻,让小辈睡了又有何妨,“无事。” 说话间,沈美人忽然闯了进来,她美目含泪,哭得梨花带雨,“陛下。” 身后跟着进来的,还有几个御龙卫。 “陛下。陛下。”她哭倒在永泰帝腿下,“他们对臣妾有不轨之心。” 永泰帝就这么冷眼看着,沈美人在大殿内哭泣,眼中全无往日对美人的怜惜和爱意。而沈美人还未发现此刻永泰帝看她的眼神不对,只一个劲地哭诉着,语中多有对御龙卫的控诉,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叫永泰帝处死这几个御龙卫。 她嘤嘤地哭了一阵,发现永泰帝没有像往日那样将她一把搂进怀里,“美人、美人”的安抚一番,才抬起头来,仰着一张芙蓉面,泪珠儿还挂在脸上,似雨中残荷,十分动人。 即使如此,也未能唤起永泰帝一丝怜悯之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日夜枕在身侧的娇美脸庞,“美人可知,这些刺客从何而 来?” 不怪永泰帝怀疑她,来行宫的主意是她提的,前脚才与她分手,后脚刺客便准确无误地找上门来,他的疑心病又犯了,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不论此事沈美人有没有参与——永泰帝走下台阶,沈美人痴痴地看着他,他要走,也不敢不放手。他从御龙卫腰间抽出剑,反身回头,当胸一剑插进了沈美人的胸前,冷酷地宣布了沈美人的结局,“沈美人意欲刺杀朕,与那些刺客是一伙的,就地处死。” 沈美人完全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的结局,她美目瞪大,临死前的一息间,看了看永泰帝,又缓缓低下头看向插在自己胸口的剑,而后倒了下去。 一代美人就此消香玉陨。 “拖下去吧。”永泰帝厌烦地摆手,宫侍们上前将沈美人的尸首拖了出去,她死不瞑目,眼睛还张得大大,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剩下的宫侍跪在地上擦拭着地上的血。 虞枝意被这一幕激得脸色煞白,谢诏见她脸色不对,赶忙与永泰帝请辞,“陛下,臣身体不适,还请陛下允臣先行告退。” 听他说身体不适,永泰帝赶忙关切道,“身体不适就该好好休息。”他的目光又转向虞枝意,道,“你既是谢诏的夫人,便要好好照顾他。” 永泰帝的目光如鹰隼一般,落在虞枝意身上时,她全身紧张地紧绷起来,“是。” “哈哈哈,好。快回去吧。” 天下的事情没有能瞒过永泰帝耳目的,虞枝意与谢诏的关系,他早已知道,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此子肖似他这个“干爹”,毕竟他当初的皇后,也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虞枝意被吓得不轻,此前她对那位沈美人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可她临死前睁大的双眼和眼中的不甘心,深深地在心里刻下痕迹。 二人回到偏殿。 谢诏嘱咐宫侍熬一碗安神汤来,掌心轻抚她的后背,心中懊悔不该让她看到那么血腥的一幕。 “你重伤未愈,赶紧躺下才是。” 谢诏本想说自己无事,却在见到虞枝意关切的双眸时情不自禁将那句话吞了进去,顺着虞枝意的关心,脱去衣物躺在床上,动作时牵扯到伤口,嘴唇痛得发白,又变成一副可怜样。 看他如此吃力,虞枝意招来宫侍为他宽衣。可他不许宫侍靠近,生怕他折腾出什么好歹来,只好亲自上手。 可谢诏的衣物更为复杂,虞枝意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脱下来一件,她粗糙地的手法让谢诏更痛,可他甘之如饴,咬牙忍者。 将谢诏外衣脱下后,虞枝意本想就此作罢,可谢诏却说,“御医说伤口要勤换药,因此身上不能着一件衣物。”他没有命令式的语气,声音低沉虚弱,像是在请求。 虞枝意咬了咬牙,将手搭上了他的领口。这具健硕的身体,她不久前才见过,手指捏上衣襟,慢慢地拉大领口,然后一点一点地为他褪下中衣。脱下中衣后,见伤口处没有渗血,稍稍松了一口气,赶忙撇下手中拿着的中衣。 谢诏眼里露出笑意,却不敢让虞枝意看到。生怕对方以为自己是在戏耍她。平躺在床上,赤裸着上身,只穿了条中裤。他的皮肤很白,透着淡淡的粉意。就是因为肤色浅淡,身上的伤痕才如此狰狞。 虞枝意既答应了永泰帝要照顾他,便会认真恪守自己的职责。她在床边的小凳坐下,轻声嘱咐道,“我在这儿,快睡吧。” 生病了就要多休息。 谢诏往后挪动着,欲故技重施,虞枝意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命令道,“就这么睡吧。” 他知道,虞枝意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便闭上眼睛,预备睡觉。 虞枝意困乏,没一会儿便趴在床边睡着了。 谢诏睁开眼睛,转头看着睡着的虞枝意,起身从床上下来,弯腰将她抱上了床,两人并肩在床上躺下,一脸轻松,哪有之前痛苦隐忍的样子。 虞枝意睡着,眉头紧蹙,额头泌出点点的汗珠,嘴里念叨着什么,显然是魇住了,谢诏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待她气息稍稍平稳下来后,接过宫侍端来的安神汤,一饮而尽,含在口中,以唇渡药。他将虞枝意的鼻子捏着,因为无法呼吸,她被迫张开嘴,药汁就这么灌了进去。 安神汤见效极快,灌药时虞枝意眼睫飞颤,本要醒来,却因为药汁又缓缓进入了梦里。 谢诏微微叹气,没有接着占便宜,只是用手轻抚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热,这才放下心来,把她揽着,睡下了。 第43章 第43章求诰命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39节 谢诏睡着,忽感下身一阵潮濡,隐隐地闻到一股血腥儿。他立即翻身起来一看,只见床榻上一滩鲜血,从虞枝意下身而来。 他初初还有些慌乱,以为与虞枝意受了什么伤,瞧见虞枝意面色红润,不像生了病的样子,仓皇下突然想到这血或许是来了月信的缘故。 将虞枝意抱起,命宫侍换掉脏污的床褥,轻轻喊道,“小意,小意。” 虞枝意缓缓醒来,睁着迷蒙地眸子,发现自己躺在谢诏的怀中,陡然清醒过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你来了月信。” 她突然感知到自己身下的凉意,挣扎着从谢诏身上下来,宫侍点亮宫灯,殿内一片明亮。首先看到的,是谢诏身上沾着的血迹。她羞愤欲死,光脚站在地上,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 谢诏听闻女子来月信时不能着凉,便转身拿了双鞋子,半跪下要为虞枝意穿上。她连退两步,道,“我自己穿。” 他将鞋子摆在虞枝意面前,她穿上了鞋子,宝鹊这会儿也被响动声惊醒,披了外衣过来,见主子身上带血,立即明白她这是月信来了,从包裹里拿了干净的衣服和布巾,又去温泉处打了热水来,让虞枝意在屏风后擦洗。 弄脏的东西,她也不愿再要,直接扔了出去,收拾干净后换上了月事带。从屏风后出来,谢诏仍站在那儿,“感觉如何?” 虞枝意率先看他的腰腹间的那处血污,见那血污还在上面,有些恼羞成怒道,“快去将衣服换了。” 看她的模样应当是无事了,谢诏转头也进屏风里,擦洗一番,换了身衣物。 算算日子,月信的确是这几天,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提早了两日,让她毫无防备,才出了此等乌龙。更羞愧的是,明明是要照顾受伤的谢诏,自己却睡得正香。 谢诏并不介意这件事,他纯粹地只是想和虞枝意待在一块儿。眼看要到用午膳的时辰,永泰帝专门赐下膳食,由宫侍送到房间外。膳食清补,正适合失血的二人用。 用完膳后,宫侍轻手轻脚撤去食盘。虞枝意垂着头,故作镇定,耳根羞红,还未从方才的羞窘中剥离出来。谢诏看着她泛红的耳垂,问道,“小腹可有不适?” 听闻女子来月信,许会腰酸背痛,或小腹胀痛,多思多睡。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虞枝意,一丝细微的表情也不肯放过,生怕虞枝意逞强。 虞枝意摇头道,“无事,只是提前了两日。” “可有什么要紧。我去求陛下,让御医来为你看诊。”说着他就要站起来。 虞枝意赶忙拦道,“没有什么要紧的。只需多休息便是。” 谢诏仍旧不放心,叫来宝鹊仔细盘问,发觉她确实没有任何舒适后,道,“女子来月信,身体本就虚弱。小意还是去床上躺着多休息。” 她是有些困乏,“可我答应了陛下,要照顾你。”她还把永泰帝的命令放在心上。 “不必担心,陛下宽容,不会计较这件事的。” 虞枝意想着沈美人的事情,实在觉得宽容二字与永泰帝搭不上边。随着热潮涌动,困意逐渐涌了上来,最终,她还是去床榻上小憩。 谢诏见她睡下后,命宝鹊好好伺候她,转身去了正殿。 永泰帝正在用膳,见他来似乎也不奇怪,只吩咐宫侍道,“为谢爱卿加双筷子。” "来,谢诏,陪朕吃两口。" 因为谢诏有伤在身,故永泰帝并未让他喝酒。 谢诏想说些什么,可永泰帝一直劝他吃菜,他也只好先按耐不动。 用完膳后,永泰帝掏出绢帕擦嘴,才慢吞吞地开口,“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微臣想为母亲和虞夫人请一个诰命。”谢诏跪下道。他实在不愿将虞枝意与谢玉清扯在一起,故而话里转了个弯,只呼其姓。 “你想好了?”永泰帝斜着睨了一眼谢诏。 这救命之恩实在微妙,永泰帝认可,不认也可,端看他的心意。谢诏若是想用这个救命之恩为自己求个赏赐,那就要细细斟酌。他原本以为谢诏会求自己官复原职,没想到他却为家中女眷求了一个诰命。 “微臣想得明明白白。” “你母亲已经身负诰命,你还为她求诰命做什么?我看你为候老夫人求诰命是假,为那位虞夫人求诰命才是真的。” 谢诏脸不红心不跳道,“母亲从前的诰命是父亲为妻子挣得,如今是儿子为母亲挣得。自然不能算上一回事。” “陛下亲眼所见,若我不为虞夫人求个诰命。家中奴仆又不能时时刻刻相伴左右,她若是受了欺负也只会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他并未反驳永泰帝的话。 永泰帝哈哈哈大笑,“你这谢台令是正三品,便封虞夫人为二品夫人,压上你一头。而你母亲,就封为魏国夫人罢。” “朕看那虞夫人,也并非个柔弱可欺的女人,你也不要太为她担心了。” “谢陛下。”谢诏无视永泰帝的恶趣味,只要能拿到切切实实的好处,就是被打趣,身上也不会少块肉。 “好了,起来吧。总是跪在那儿做什么。起来陪朕说说话,别像白景屹那小子一样,成天臭个脸。” 他起身时右肋处伤口牵扯,痛得倒吸气,脊背却挺得笔直。小小一个伤口换来两个诰命,于他而言,并不亏。 “白将军是个真性情的人,有一颗赤子之心。”谢诏笑言,永泰帝敢随意批评白景屹,他可不能随意接话,到底是陛下心中的侄子,不是他能够随意置喙的。 永泰帝笑着看他,“我知道,就是你给白景屹那小子出的主意。让他来撒泼打滚的要军饷。” 谢诏俯首作揖,“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我倒要谢谢你,不然那小子只怕是要这辈子都与朕老死不相往来。”永泰帝的声音莫名有些伤感。 谢诏道,“白将军毕竟是陛下的侄子,血脉亲情,不可磨灭。” 这一番话把永泰帝哄得高兴了,举着酒杯多了几杯,身侧有又另一个美人作陪。 他喝醉后,便歇下。谢诏从寝殿内退出来,正巧碰上匆匆走来的沈相。沈相正欲往殿内进,谢诏却将他拦了下来,“沈大人,陛下已经睡了。还请大人回吧。” 沈从安眼中露出吃人的目光,“谢侯爷,官场上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好。” 这是在暗指他并未官复原职的事情。 谢诏微微一笑,这位沈相在丞相的位置待了三年,眼看三年任期将至,陛下虽没有表露换相的意思,可也表露过对这位相国大人的不满,无非是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罢了。或许正是因为此,这位相国才会剑走偏锋,送了个先皇后的替身进宫,想着吹一吹枕旁风。没想到这枕旁风没吹好,送去的替身与刺客搭上了关系。这位以涵养著称的沈相也开始狗急跳墙了。 “不知沈相大人,认不认识一个叫常春的人?” “什么常春,我不认识。” 谢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折返回寝殿内。随着他的一起返回的,是封虞枝意为诰命夫人的诏书。虞枝意本还睡着,被宝鹊喊起来接旨时,人还是蒙的。索性之前与几位嬷嬷学习的礼仪派上了用场,人虽然还不清醒,身体已经行完礼节,拿到诏书。宝鹊也极为有眼色的给了几位来穿诏书的公公的些心意。 虞枝意蒙头坐在那儿,谢诏拿着诏书看,只觉得上面的二品夫人几个字满意又不甚满意,若是能封国夫人,自然是最好的。现在这个二品夫人,总还有人压在虞枝意头上。 “陛下为何突然封我为二品夫人?”虞枝意终于反应过来,看向谢诏。 谢诏细心将圣旨卷好,嘱咐宝鹊收好。 宝鹊小心地双手捧着诏书,藏在柜子里。她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就差把诏书日夜放在怀中。 “我以救命之恩,向陛下为母亲,还有小意请了封。”他说的轻描淡写,虞枝意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她知道,谢诏心中对于权势的欲望很强,这个救命之恩本来是个很好的筏子让他有借口回到朝堂之上,现在却用来换了两旨诰命诏书。 他其实不必如此。 “求都求了,你且安心收下。待回去后,朝服便会送来。” 也只能如此。 “既然已经到这儿来,便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地与沈绮梦玩一玩。”说到沈绮梦,谢诏难免想到沈相。沈相已失帝心,就是不知道沈绮梦日后到底该如何自处。若是沈绮梦坎坷,虞枝意难免也会伤心。他想的有些多,可沈相一日不除,其他人就一日没有上位的机会。这实在是一个两难全的问题。 还需细细谋划。 “沈姐姐现在不知何处?”从被御龙卫带至永泰帝寝宫时,她与沈绮梦分别后,就再也没见过。此刻谢诏提起,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那沈轻罗如此跋扈,若是欺负了沈姐姐该如何。 而那沈姐姐的父亲,沈相,纵容自己一个女儿欺负另一个女儿至此,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白景屹应当正在陪着她,不必担心。”谢诏安抚道。 可虞枝意仍不能放心,嘱咐宫侍去沈绮梦那儿看看情况。宫侍去后,她仍有些不放心,准备去沈绮梦那儿看看,谢诏看她实在担心,便也陪着一起。 “你伤口未愈,正是需要休息。我自己去便是。”虞枝意拒绝他的陪同。 可谢诏却觉得如今虞枝意受封诏书已下,但还未正式举行册封礼。知道此时的人太少,难免会员有像沈轻罗那般不知轻重的人上来冒犯,还是他陪着较为稳妥。 虞枝意见他坚持,无法推辞,也只好同意他跟着一起。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若有不适当立即回去。谢诏答应下来,这才出门去寻沈绮梦。 及至沈绮梦殿门前,便听见一阵激烈地指责声。沈家人丁众多,住在一起。沈相带来的也不过只有几个受宠的女儿,想着攀高枝儿,还有几个儿子过来在陛下面前露露脸,也好为日后博个前程。 宫侍进殿禀报谢诏携夫人求见。 殿内争吵声瞬间一静,而后大门打开,沈相从殿中走出,迎接谢诏,“谢侯爷这会儿怎么有空到沈某这儿来。” 谢诏笑道,“夫人与沈大小姐交好,担心有人欺辱她,这便过来了。” 沈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谢诏话中意有所指,家里的丑事毕竟只是在家里,若是闹到外面,难免被那些御史台的人盯上,上折子弹劾他。那些人油盐不进,简直是他喉中刺,现在又来了个谢诏。了明面上,两人不能就此撕破脸,即使心中再愤怒也只能笑脸相迎,谁叫这谢诏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侯爷哪里的话,不过是些小女儿家的口角。” 沈相笑着招呼二人进殿,谁料沈轻罗正纠缠沈绮梦不放,“我是你的亲妹妹,就算血玉不给我,也不该落在一个外人手里。你应该去要回来。”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莫要胡搅蛮缠。何况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我愿意送 给谁,就送给谁。” 这可戳中了沈轻罗的肺管子,她晃着母亲的手道,“娘,你看她。” 沈轻罗的母亲是沈相的表妹,也是他的妾室。到底占了一个长辈的身份,“大小姐,二小姐说的也有道理。这血玉毕竟是姐姐的遗物,送给一个外人太不合适。” 沈绮梦不欲与她二人争辩,谢诏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相,那眼神好像在说:这就是你说的姐妹和谐。 沈相也觉得丢脸,可他也觉得沈轻罗母女的话有道理,就算是i沈绮梦母亲的遗物,自己留着就是,又何必给一个外人,可在谢诏面前,他显然不能这么说,“行了,成什么样子,眼皮子浅。” 沈轻罗被疼爱她的父亲训斥,嘴巴不满地撅起来,又看到他身后的谢诏,样貌十分俊美,自觉方才失态,脸上烧的尴尬,“父亲,这位公子是?” 沈相如何看不出沈轻罗这般情态为何,谢诏称得上自己的政敌,他就是把女儿嫁给一个寒门书生,也不会嫁给谢诏的人。沈轻罗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若不是他政敌的身份,也确实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这位是谢侯爷,这位是谢家的夫人。” 随着沈从安的介绍,沈轻罗终于将目光艰难地从谢诏身上移向虞枝意,她大吃一惊,竟忘了自己的仪态,“是你?” 第44章 第44章撑腰 沈相疑惑地看向沈轻罗,眼中藏着一丝期颐道,“你与谢夫人相识?”他不曾听过这个二女儿说过她与侯府上这位虞夫人相识的事情。谁不知道谢诏最是爱护这个夫人,沈绮梦是个离心的,若是青罗与虞夫人交好,倒是于他十分有利。 沈绮梦冷笑反驳,“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女儿都做些什么了?” “不然怎么会认识。” 沈相听她这冷嘲热讽的语气,又想起了她娘。心道母女俩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不起人的神情都一模一样,她可还记得,自己是她的父亲。正预备发火,又顾忌谢诏在场,从铁青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来,“青罗,这是怎么回事?”心头直觉不好,却还是存着一分侥幸。 沈轻罗不敢说,躲在母亲怀里。 见她这样,沈相知道她定是闯了祸,正想揭过去。 谢诏看出他的想法,直接开口道,“上午谢某陪陛下在外散步,正好路过后苑,不小心撞见沈二小姐嚣张跋扈,强抢沈大小姐送与虞夫人的血玉。原来沈二小姐的家教竟是如此。”他冷笑一声,暗含轻蔑。 他说了一通,沈相耳朵里只听见“陛下”两个字。陛下最是讨厌嚣张跋扈的女子,沈轻罗欺负人还正巧落入陛下眼中,此举显然是撞到了陛下的禁忌。这些时日,他本就为前朝的事情来回奔走,着急上火,嘴上连着长两个大泡,结果这些不中用的,尽在后面拖他的后退。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0节 甚至不如沈绮梦识大体。 沈轻罗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恨之入骨的眼神,哪怕就是面对不听话的长姐,也是厌烦居多。她心中害怕,恼恨地看向虞枝意,若不是她非要让自己看到那块血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再者她既是谢侯爷的夫人,为何不表明身份,是不是要看她的笑话。 谢诏瞧见沈轻罗的眼神,心道:不知悔改。 这时,虞枝意终于开口,“这血玉毕竟是沈姐姐送我的礼物,其价值已非金银黄白之物能够衡量。请恕我不能归还。”她相信沈姐姐在送她这块血玉时,也没有要她送回去的意思。 沈相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颇有默契,心中只余烦躁,若早知这件事,他还有机会向永泰帝请罪。可眼下永泰帝正忙着审问刺客,哪有心思去管这些小事。若是他贸然撞上前去,岂不是给了陛下处置他的借口,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都怪沈轻罗那个逆女,捅出这样大的篓子。 虞枝意走到沈绮梦身边,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却没避讳沈相,“没人欺负你吧。”她就是故意说给沈相听,让他知道,虽然沈姐姐的生母不在,也是有人撑腰。 声音清楚,字字敲在沈相紧绷的神经上。 沈轻罗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牙齿将下唇咬得发白。 沈绮梦摇头,目光扫过殿内的奢华陈设,最终落在沈相铁青的脸上,唇边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欺负我?这些人还不配。”她拉起虞枝意的手,“走吧,这屋里浊气重,闷得慌。” 沈相紧盯着她的桀骜不驯的背影。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像在嘲笑他的狼狈。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这个女儿,真是翅膀硬了,日后嫁人还不是要仰仗娘家,与他撕破脸,于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暖阁里的熏香暖炉,本是许姨娘特意为他点燃,用以凝神静气的熏香,此刻只让他觉得心头燥郁难当。 * 出了房门,虞枝意问道,“沈姐姐,白大哥为何不在?”她环顾四周,巡逻侍卫的灯笼在远处回廊下明明灭灭,唯独不见白景屹。她忽然发现,每每沈绮梦遭受刁难,白景屹都不在,心中不由得对他升起一丝不满。 沈绮梦脚步微顿,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苦笑,“他如今正忙着清算刺客,哪有心神能顾及到我。”声音轻飘飘的,飘散在风里,几乎听不真切。 虞枝意想争辩即使如此,他总该派些人来护着沈绮梦,转眼看她格外苍白的侧脸,和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失落,心头涌起一股酸涩。或许那隔阂,早已如这山间薄雾,不知不觉便已弥漫四下,待发现时,已无力回转。她默默握紧沈绮梦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谢诏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目光却始终锁在虞枝意身上。 此时,一队铠甲森然的御龙卫正在巡逻,靴声沉闷,步履整齐。为首的白景屹看到熟悉的身影,眼眸骤然明亮,低声嘱咐副手几句,便大步流星而来,“阿梦。”他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绮梦心情不愉,抬眼看他也是懒洋洋地一眼。那一瞬,白景屹被钉在原地,强压下心头的窒闷,仍是走了过来,却在沈绮梦刻意的沉默和虞枝意回避的眼神中手足无措,最终只能转向谢诏,这个平日的“死敌”。 “沈相方才又责骂沈大小姐。为一块血玉。”谢诏语带讥诮,言简意赅地解释二人的态度,目光掠过白景屹的铠甲,仿佛在嘲笑他连心上人近在咫尺的困境都无法护佑,就如这身沾满风尘的铠甲。 白景屹垂下眼,失落如夜色般沉沉压下。他并非不想帮沈绮梦,可伸出的手,总被无声推开。 “白将军!”御龙卫的催促声传来。职责如山,白景屹不敢耽搁,只得深深望了沈绮梦一眼。 她低垂的眼睫覆盖着心事,始终未再看他。 忽然,他猛地想起什么,急步凑近谢诏。 武将粗俗不讲究,身上汗浸着一股汗馊味,刚靠近谢诏便捂着鼻子向后仰倒,“你站在那儿,别再靠近,就这么说。” 眼中嫌弃的意味实在明显,白景屹这时也顾不上辱骂他,道,“京中有信来,说是平成王在府中被刺杀。”他做了个杀鸡抹脖的动作,手刀又往下身一划,“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那处都割了。据说喂了狗。陛下震怒,不日就要回京。你做好准备。” 他说话并未收敛语调,虞枝意与沈绮梦也都听见。 谢诏知道白景屹这是看在虞枝意与沈绮梦之间的情分上,才将这件事告诉他,心意领了,“多谢。” 说完,白景屹归队继续巡逻,临走前,他的目光都始终落在沈绮梦身上,可她只低眸沉思,一眼也不曾看他,白景屹只好失望离开。 平成王死得蹊跷,重重护卫的圈禁下,竟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平成王府,杀死平成王。这对永泰帝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挑衅,连夜便要赶回。 他要回去,谢诏这些臣子女眷们自然也不能留下,自然是能快些收拾行李便快些收拾行李,若是来不及收拾,只裹些金银带走。 回到京城,夜色如墨。沈绮梦随虞枝意住进落雁居中。屋内暖意融融,银丝炭在火盆里烧得正旺。 两人挤在铺着厚厚锦衾的拔步床上依偎在一起,她裹着软被,凑近沈绮梦,借着床边宫灯的光,看着她眉宇间化不开的倦意,“沈姐姐,我见白将军对你并非无情。若真有误会,定要说 清,莫留遗憾。” 她并非帮白景屹说话,只是沈绮梦自从行宫中回来,便一直愁眉不展,或许她心中对白景屹始终还有一份情。她不愿,沈姐姐日后会因此后悔。 沈绮梦抬手,指尖轻轻抚平虞枝意微蹙的眉心,唇边绽开一丝暖意,“小小年纪,倒操心得像个管家婆。”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几分无奈与纵容。 “沈姐姐!” “好好好,都听你的。”沈绮梦笑着应承,替她掖好被角。 虞枝意终是抵不住连日奔波的困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 沈绮梦却毫无睡意。她静静躺着,听着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窗外寒风掠枯枝的呜咽,眼神空茫,直到烛芯燃尽,“噗”地一声轻响,室内陷入更深的幽暗,唯余炭盆底部的暗红,如同她心底未熄的星火。长夜寂寂,心事如潮。 * 卯时三刻,落雁居的檐角刚染上一层白雪,虞枝意揉着惺忪睡眼从床榻上坐起,却发现身侧床褥已经凉透,显然是离开许久。她抬眼在房中寻找,沈绮梦正临窗而立,手中捏着一方素色绢帕,眺望着远方,指腹无意识地摸索着绢帕一角。 “沈姐姐。”她披着外衣从床榻上下来,走到沈绮梦身边,虽然屋中还燃着炭盆,但毕竟冬日严寒,若是不注意保暖便会过了寒气。 沈绮梦转过头来,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影,“你醒了。” “今晨我醒得早,正巧下了雪,便下床来赏雪。倒是你,怎么醒的如此早。”她伸手为虞枝意拢好衣领,“若是今日没什么事,倒可以再回床上睡一会。” “下雪了。”虞枝意吃惊地看向窗外。鹅毛般的大学洋洋洒洒从天上飘落,堆积在地上已有半个窗台厚。她生在江南,长于江南,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一时间有些兴奋。 “要去玩雪吗?”沈绮梦看出她的兴奋,提议道。 “要把衣服穿好。” 虞枝意穿上了最厚的衣服,整个人裹成了一个球一样滚进了雪里。 谢诏下朝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斗篷积了厚厚一层雪,宝鹊接过斗篷在廊下用力一抖,雪沫纷飞,寒气四溢。他走进温暖的内室,靠在烧得正旺的炭盆边,伸手烤火,驱散一身寒气。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略带倦意的英俊侧脸。 窗边,沈绮梦的目光从玩雪的虞枝意身上收回,转向谢诏,她面容格外沉静,眼底却似有暗流汹涌,“沈美人……是不是我父亲送进宫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无言的疲惫。 沈绮梦脸上的痛苦一闪而过,沈从安酒后失言的话语再次撕裂心口——那送进宫的沈美人,正是白景屹早逝姑姑的替身。沈家,碰了白景屹绝不可触碰的逆鳞,而她身为沈家女,怎么能心安理得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与他在一起。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与白景屹生疏?” 沈绮梦呼吸一窒,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掌心:“你只需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她避开那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诏端起一杯热茶,慢慢地喝进口中,“是,或不是,你都有了答案。何必一定要知道的那么明白。” “我父亲做下如此错事,我无言面对白景屹。” “你当初既有方法,叫我去江南。现在也一定有方法使我逃离白景屹的耳目离开。”她没有回沈家,为的就是现在,她想彻摆脱沈绮梦这个身份,或许,有朝一日还能与白景屹在一起。 “你可要想清楚。沈相犯的是死罪。若你想逃脱,只有剥离沈绮梦这个身份。” 沈绮梦低头看着深深月牙痕迹,“无非是一个相国女儿的身份,有何不能舍弃。届时我会改名换姓,继承我母亲的姓氏。” 谢诏放下茶杯,目光沉沉:“剥离身份非易事,需断尽过往痕迹。你母亲的姓氏……”他顿了顿。 沈绮梦颔首,指腹摩挲着绢帕上的“白”字,仿佛要将那金线刻进骨血里。“苏梦。”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暂时不必告知小意,届时我会亲自上门解释。” 这与谢诏的想法不谋而合。虞枝意实在藏不住事,若是让她知道他们的计划,难免会露出破绽来。 “谢谢你。”沈绮梦笑道。 “不必谢。”他是为了虞枝意。 再大的热情也终有消耗的时候,虞枝意玩够了雪,终于收心从外面回来,宝鹊一边帮她脱去沾了雪潮湿的襦袄、下裙,一边赶忙把她拉到炭盆盆,用被棉被裹着她,再塞一个汤婆子进去。 虞枝意热乎劲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的指尖冻得发麻,通红,烤在炭火上发痒。谢诏过来用手握住她的手,帮她暖,“直接烤火,小心生了冻疮。” 她这会才看到谢诏。在沈绮梦面前,她不愿与谢诏太过亲密,想把手抽回,可一动被子就会掉下来,她又手忙脚乱地去拿被子,可手被谢诏握在手里,动不得。谢诏空着的手提了提被子,又将她裹紧了些。 “平成王是谁杀死的,现在有眉目了吗?”沈绮梦问道。 毕竟他们回到京城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谢诏在宫里熬了一整夜,平成王府剩下的人都交给他来审问,审来审去,也没审出什么结果,“那些人嘴巴紧得很,只说是一个婢女曾被平成王欺辱,怀恨在心。故意买通后厨,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药,这才得手。我又问那婢女所在何处,只从府邸后面的水井中捞出一具尸体。经过王府下人的指证,这具尸体就是那个杀人的婢女。” “未免也太过巧合。” 虞枝意也这样觉得,但同时她也觉得这番说辞十分合理,挑不出错来。 他语带讥讽,“天衣无缝,巧得过分。陛下……对此事讳莫如深,连丧制都未明示。”亲王横死,帝王态度却如此暧昧,其中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轻快的脚步声。宝鹊脸色兴高采烈地冲进来,“侯爷、夫人。你们瞧瞧谁来了” 虞枝意十分诧异,不知道宝鹊见了谁,如此欢欣雀跃,两道熟悉的声音已伴着风雪气息传入暖阁: “小意,好久不见呀。” 那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起涟漪。 虞枝意猛地从锦被中挣脱站起,眼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第45章 第45章亲人重逢 “爹,娘。” 他们来找虞枝意前,已拜访过孟老夫人。孟老夫人深居佛堂,不问世事,见他夫妻二人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客套了几句,便借口自己要念经,不便接客,夫妻二人也不好再待下去,转而来了虞枝意这里。 来京城这些时日,虞枝意没有一刻不去想念虞父虞母的,此刻看到两人,惊喜之余,更有近乡情怯。她脚步顿在那儿,一步也不敢靠近。 还是虞母近前来,拉住她的手,怜惜道,“好孩子,瘦了。” 虞枝意本还能强忍着,虞母此话一出,鼻头一酸,眼泪簌簌落下,“娘。”语声哽咽委屈,似要把这段时间遭受到的一切都倾诉出来。 母女两抱在一起哭了一会。 谢诏看向虞父,盼望着他能够劝解一二,莫让母女两这么哭下去。 虞父安抚道,“好了好了,晚吟,小意,再哭仔细头痛。到时候又嚷着吃药了。”他出言阻止,母女两果然渐渐收住眼泪。 江晚吟用绢帕拭泪,看屋内还有旁人,脸上烧的微微发热,看虞枝意衣衫单薄,又赶忙用锦被将她裹住,“仔细冻着。” 一家三口团聚,其乐融融。 谢诏与沈绮梦两人外人在这,自觉多余,便各自寻了个借口离开。 二人离开后,虞枝意立即扑进江晚吟的怀中,如孩童一般撒娇,“娘。” 她不忘虞明远还在,又转头喊了声,“爹。”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虞明远坐在桌边,看着母女二人腻歪在一处,满眼含笑。江晚吟用手摩挲着虞枝意的脸和脖颈,“月前,谢侯爷来信说你来京 城后茶不思饭不想,消瘦许多。许是想家了,问我们能不能开春后过来看看你。”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1节 “他诚心相邀,我们想着这些年也没有出过远门,就顺势来了。” “天寒地冻的,爹娘为何不开春以后再来。”虞枝意心疼又埋怨道,“难道就急这几个月。” 原来是谢诏,他连这样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虞枝意心中生出一点感激。 虞明远与江晚吟一对视道,“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不心疼你,谁心疼你。何况侯爷准备周全,一路上我们也没吃什么苦。”夫妻两一听虞枝意瘦了,想家,想也没想,赶忙从江南赶过来。” 即使夫妻两这样安慰虞枝意,可江南到京城的路途她是走过的,其中的苦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她的眼泪一刻也不停,扑在江晚吟的怀中呜咽地哭着,心里又酸又涩,像吃了颗没熟的桃。 江晚吟为她擦去眼泪,温柔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孩子一样,趴在娘的怀里哭。” 虞明远不赞成道,“小意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若是候府对我们小意不好,就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把她带走。” 管家听说夫人的爹娘今日要来,早早在屋外侍候着,此时在屋外听到这位亲家老爷的话,想到侯爷对夫人的态度,心里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赶忙高声道,“夫人,侯爷命我来问问夫人,亲家老爷,亲家夫人安排在哪个屋子,有没有要添置的东西。” 虞枝意这会儿才想起来爹娘到京城来落脚需要一个住处,若能住在侯府上最好,若是住在外面,想着日日见到,或许会有些不方便,她看着虞父虞母,眸中殷切期盼着两人能够住下来。 虞明远本觉得有些不合礼数,但拒绝地话在对上女儿眸子的那一刻,咽进了喉咙里。 虞枝意看二人的模样,知晓他们是同意在这住下了,一时忘情跳起来,随后刻入骨血的礼仪规矩让她极快从兴奋中脱离,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语声轻快,还带着迫不及待,“王管家。我记得落雁居旁边还有个院子是空的,是不是?” 王管家奉承道,“夫人记性真是好。确实有这么个院子。” “快,我们去看看。”她一手挽着爹,一手挽着娘,兴冲冲地要去看院子,宛如当年还未出阁的小女儿模样。 虞父虞母对她多有纵容,也就跟着她去了。 从落雁居出来,一路走过回廊,路过看见虞枝意,纷纷刻意停下行礼,“虞夫人。” 规矩森严,令人瞩目。 虞明远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遇到的下人多了,便有些疑惑地问道,“小意,为何这些人都称呼你为虞夫人?” 他们一月前接到信,预备动身,慢慢悠悠进京城,一路上赏花赏水,一到京城便被谢诏派去守在京城门口的人接了回来,还未听说京城有什么传言,现进了侯府,初还不觉得,久了,看这些下人的态度,太过恭敬,不由起了疑心。 虞枝意一时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王管家在心中暗叹侯爷神机妙算,早算到亲家老爷有此一问,答道,“老爷有所不知,夫人在南坊开了一家虞氏学堂,专门资助寒门学子,圣上听闻此事,大加赞赏,封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他转述谢诏提前想好的说辞,巧妙地把谢诏用救命之恩换来的诰命推到虞氏学堂去。 他又赞叹道,“甚至我们府里的下人也都跟着沾了光,出府别人一听我们是侯府的人,都夸我们夫人心地善良。” 虞枝意听闻,心中复杂。 在她还不知道如何向爹娘解释所有事情的时候,谢诏已经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原来如此。”虞明远捋着长须,笑道,“如此,小意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若是得空,带我们去那学堂好好看看。”他眼中流露出一种“吾儿初长成”的欣慰与感叹。 江晚吟也十分欣慰地附抚摸着她的手。 虞枝意笑了笑,并未反驳。 众人来到鹤鸣堂中,王管家有心为谢诏邀功,道,“亲家老爷,亲家夫人。这院子名叫鹤鸣堂,是我们谢老侯爷曾经住过的地方。亲家老爷、夫人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的,小的这就吩咐下人们补上。” 夫妻二人一听是谢老侯爷曾经的居所,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 “侯爷吩咐下来,亲家老爷、夫人无论想住哪间院子都可以。虽说这鹤鸣堂是老侯爷曾经住过的地方,但关于老侯爷留下来的东西,都一并搬入库房之中,亲家老爷、夫人不必介怀。”王管家道。 听王管家如此说,夫妻二人才觉得好些。 跨入鹤鸣堂内,陈设布置处处讲究,洁净不染尘土,显然早有准备让虞氏夫妻住在这儿,因此提前命人打扫过。既然谢诏如此安排,夫妻二人也不再推辞,预备在此住下。 虞家下人们手脚麻利地将江南带来的箱笼拆开,把里面的物件一一归置妥当,王管家恐自己留下碍事,先行告退。 一个时辰后,估摸着虞家夫妻两收拾得差不多,王管家去而复返,领着两个丫鬟端着茶点进来,“夫人,亲家老爷、夫人,侯爷担心二位才从江南过来,腹中饥饿,特命厨房新做了杏仁酪让二位暂时充饥。” 他一提,虞明远倒真觉得肚中有些饥饿,不好意思道,“侯爷想得未免也太周到。” 江晚吟用银匙舀起一勺,尝了尝。杏仁的清苦混着牛乳的香甜,弥漫在舌尖,她微微笑道,“这杏仁酪不十分甜腻,倒与你年轻时买的那份一样。” 杏仁酪是江南名点,十分甜腻,当年虞明远白手起家,日子过得十分清苦,恰巧江晚吟刚怀上虞枝意,半夜馋这一口杏仁酪,虞明远跑遍了大半城,才买上一碗杏仁酪。后来夫妻二人想要重温旧梦时,却再也吃不到与那碗杏仁酪一模一样的味道,此刻,相似的味道仿佛重新唤回年轻时的记忆,夫妻二人眼中情意绵绵。 “那我可要尝尝。”虞明远笑着尝了两口。 二人将杏仁酪用尽,虞枝意依偎在母亲身侧,听着父母絮叨年少时的情事,心中暖意融融。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丫鬟们端着食盘流水般进来,一刻钟不到便已摆好饭。王管家侍候在一旁道,“侯爷怕二位在府上吃的不习惯,特请了江南那边的名厨,做了几道江南菜,若是亲家老爷、夫人有不合胃口的,只管和小的说。”说完垂手站在一旁,语气恭敬得挑不出错处。 话音未落,廊外传来脚步声,谢诏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寒气。他先向虞氏夫妇颔首行礼,目光落在虞枝意身上时,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方才去前院处理了些事,让伯父伯母久等了。” 虞明远忙起身道:“侯爷客气了,我夫妻二人叨扰已是不安。” “伯父言重了。”谢诏道。 几人围桌而坐,夫妻二人一看,桌上摆的果真都是些江南菜系,席间气氛十分融洽,谢诏总能恰到好处地提起江南的风土人情,妙语连珠,不让话题冷场,直让虞明远拍腿叫好。 用过午膳后,虞明远犹觉得不过瘾,拉着谢诏一道去书房下棋。 母女二人回到里屋。江晚吟从行李中取出一个锦盒,“进京之前,我在家中收拾旧物。于你闺房中发现这个锦盒,印象中你出嫁前时常打开,料想其中必有你重要的东西,想着此次进京,不如一道带过来。就算是些陈年旧物,也能做个念想。” 虞枝意不曾对这个锦盒有什么印象,但听江晚吟说是她出嫁前留下来的东西,还是抱着锦盒回了落雁居。 锦盒并未上锁,伸手一揭,里面装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簪头缀着一颗圆润的东珠。她直觉这锦盒中 应当不只放了这只步摇,接着往下翻。从上到下翻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好坐在一边看着锦盒发呆。 难道是她的错觉? 这盒子里什么也没有? 她不信邪,在盒中细细摸索,终于在一个夹层中摸出一封信来。 信。 为何她会给自己留下一封信。 虞枝意带着疑惑打开那封信,却见里面写着: 虞枝意,若你打开这封信,想必已经做了那个“梦”。此刻心中定有诸多疑惑。请等我一一为你解惑。关于你我二人的关系,说来话长。偶尔间,我侥幸窥得天机,发现我这一世,只是说书人口中的一段故事。而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我们二人因果相连,我为因,你为果。天命已定,无法更改。好在贼老天给你我二人一线生机,我以命相搏,因果颠倒,将你拉回前世,方能破局。 希望你代替我,好好照顾爹娘。再者,你并未窃取我的人生。希望你多做善事,代我洗清前世罪孽。望珍重。 信纸泛黄,爹娘二字上斑斑泪痕。 乍知自己不是偷取“虞枝意”的人生,虞枝意喜不自胜,每每承受爹娘厚重情谊时的心虚烟消云散。但想到“虞枝意”是自己的前世,并就此消失,心中还是不免难过。 她又想到了庆福寺的那盏长明灯,或许在她冥冥之中,早已察觉了什么,所以才会去庆福寺设下那盏灯。 夜色已深,宝鹊点上宫灯。 虞枝意拿着那张泛黄的信纸,怔怔地看着零星昏黄的灯,忽然福灵心至,想到这里还藏着谢诏的耳目,匆匆将信纸投进宫灯中。火苗舔舐纸上,一烧而尽。 心情轻快又沉重,起起伏伏。她记得信里说的,要多做善事,便喊道,“宝鹊,宝鹊。” “哎。”宝鹊应声而来。 “去拿些银子。天寒地冻的,好多人吃不饱饭,在学堂外支个摊子,免费送些粥食。” 宝鹊领了命,裹紧斗篷往账房去取银子。 这时,荷香忽然掀帘进来,面色有些微妙,虞枝意疑心是她发现了自己的偷偷看信,紧张之余不由得紧绷着脸,神情严肃道,“何事?” 荷香被她的态度唬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忙垂着头,声音怯怯道,“夫人。青鸾在外面求见。” 青鸾。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乍一听见,虞枝意还有些恍惚,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个青鸾是曾经在房里伺候的丫头,便道,“快请进来。”难得看到旧人,她心里很是高兴。 话音刚落,一个身量略显丰腴的妇人走了进来,请安道,“虞夫人。” 第46章 第46章晋江 她盘着妇人发髻,双颊丰盈,皮肤白里透红,显然日子过得不错,虞枝意看着她,竟觉得有些的不大认得出来,“宝鹊,拿个凳子来,让青鸾坐下陪我说说话。” 宝鹊赶忙拿了个凳子过来。 青鸾慢慢坐了下来,模样有些拘谨。 荷香和碧桃两人听闻青鸾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挤了过来,看她的发髻,看她的脸,看她的腰,把她从上到下通通看了一遍。 三个同年的姐妹许久没见,荷香和碧桃都很是兴奋。碧桃尚还沉稳,荷香急急问道,“青鸾,你何时嫁人的,他对你可好?” 青鸾顿时面若红霞,一一答道,“还不到两个月。他对我很好。” 不等二人问,继续说道,“我们家老爷进京准备三月的春闱,今日刚到京城,才在京城找了个地方落脚,就在那虞氏学堂附近。学堂周围都是些来考试的书生,我家老爷同他们聊天时,发现这学堂正是夫人所开,很是敬佩,想起昔年我曾与虞夫人有过主仆之恩,让我一定要过来请安。” 荷香和碧桃听她张口闭口老爷的,不知是羡慕还是唏嘘,眼神怔怔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虞枝意笑着打趣道,“看来你是要做官太太了。” 青鸾眼中微露羞意,想必对这桩婚事也是满意的,“眼看春闱在即,我们家老爷闭关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春闱过了,我再带他过来给侯爷,夫人请安。” 为显得亲近,与碧桃荷香宝鹊等人一样,她在称呼虞枝意时刻意省略看虞夫人前的虞字。 “请安的事有什么要紧的。专心读书才是重要的。” 青鸾也觉得是这个理,笑着点头应和。又陪着虞枝意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说是要回家为老爷准备膳食。 她走后,荷香与碧桃久久没有说话,热热闹闹的屋子骤然冷冷清清的,虞枝意笑着打趣道,“若是羡慕,我让侯爷参谋参谋,让你们两也当官太太去。” 荷香与碧桃两人脸颊绯红,羞得不肯说话。宝鹊却当了真,“夫人,我不要去做官太太,我要在你身边一辈子。” “什么一辈子?”谢诏话听了半截,挑帘进来问道。 虞枝意被宝鹊逗笑了,学她的话给谢诏听。 谢诏也跟着笑。他发现,自虞家夫妻来后,虞枝意脸上的笑渐多,对着他也和颜悦色起来。不枉他特地请那二位过来,讨虞枝意欢心。 这是第一次,没有自己的逼迫,虞枝意对他真心实意的笑。谢诏被这笑容晃得愣住,仿佛回到那天,漫天绢花,热烈的爱意包裹自己,而不是那个躲在阴暗处,被丝丝缕缕的。他在细细体会到这感觉,心中涌起一丝一缕,细微的甜意。 “今日封诏的文书正式下来,明日便要举行册封大典,内务府已送来册封礼器。” 说罢,太监们鱼贯而入,抬着朱漆木箱,移开盖子,里面装着金册、霞帔与头面。 刘金水笑道,“陛下命咱家送来明日册封大典要用的礼器,这朝服是连夜赶制的,虞夫人试试看可还合身。”他看到虞枝意身侧的几个嬷嬷,语气又恭敬了些。 谢诏笑道,“麻烦刘公公了。” 他这一笑,刘金水不由想起在御宪台时,谢诏审问犯人时似乎也是这样的笑容,背后窜起一股寒气,脸上笑容也讪讪的,“不麻烦不麻烦。” 虞枝意在里屋中试朝服,谢诏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刘金水聊着。 谢诏搭话,刘金水不敢不回应,只得硬着头皮作答,目光不时扫过里屋前的地面,只觉得度日如年。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2节 等了约摸半刻钟,虞枝意慢慢从里屋中走出来,玄色朝服上的翟鸟展翅欲飞,赤金点翠凤凰步摇插在盘起的发间,凤凰嘴儿里衔着颗硕大的珍珠,绚丽的尾羽随着她一步一步走来轻轻颤动着,与朝服上的翟鸟相合,脸庞一改往日的素净,眉如远黛,面颊霞飞。 刘金水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侯爷,侯爷?” 他喊了半天,谢诏才回过神来,“何事?” “瞧着虞夫人这朝服合身极了,咱家先回去向皇上复命。” 谢诏点头,耳朵里已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情不自禁想去牵着虞枝意的手时,可想到刘金水还在这儿,不由得克制住,待刘金水离开后,她也转身回到里屋,便转而在厅堂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了杯水,放在唇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惊艳。 他并非第一次看到虞枝意上妆,却不知为何,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令他怦然心动。 或许,是因为她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罢。 谢诏听到轻盈脚步声,抬头看她,妆容还未卸去,目光在那张嫣红如火的唇瓣上打转,喉中莫名干渴,他连喝两口水,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虞枝意吃软不吃硬,若想达成目的,只能徐徐图之,不过忍这一时。 脸上带着妆粉,像是带着一层厚厚的面具。虞枝意并非不知感恩的人,何况这是谢诏用救命之恩为她换来的,虽然王管家与爹娘的说辞是因为虞氏学堂所得,可她不能心安理得把这番说辞当真。 “谢谢你,谢诏。” “不必谢。日后你去巡视铺子,便不用怕沈轻罗那样的人欺辱你。”他想得十分周全。 原来竟是为了 这么一个理由。她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想起近日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然后抬起脸,直视他的眼睛。她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冰冷讥讽,或是逼迫,占有,可现实是,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铺天盖地浓厚的情意,遂一字一句道,“我不知你是这般想的,其实不必如此。”她向来是这样,别人对她好一分,她要还回去三分。 可谢诏的情意,她无法偿还。 “这是我情愿的。” 她在谢诏面前,总是垂着头,作躲避的姿态。谢诏愈是看不清她的神色,愈是看不清她的眼睛,就愈是想逼迫她,在这几日示弱中,谢诏终于察觉到虞枝意躲避的念头出现松动,尝到甜头后,他终于决定以退为进,殊不知温柔刀才最致命。 * 翌日,卯时三刻。 女官在侧门引虞枝意入宫。 至太极殿外,跟着引礼女官沿着台阶一步一步的往上进入太极殿中,永泰帝高坐蟠龙椅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她跪在蒲团,余光瞥见谢诏正站在百官之中,玄色朝服衬得肩背格外挺直,内侍手捧诏书,在殿中宣读,“赐二品夫人金册、霞帔,着即日起可入宫朝见太后......” 诏书声落,授册,披挂霞帔,虞枝意叩谢。 待册封典礼过去,已至辰时。 但仪式还未完全结束,谢诏陪着虞枝意一道回到侯府,开祠堂祭祖。 虽已过百日,但按规矩,不得公然邀宴会。故按理虞枝意受封诰命,应当摆上一席宴客,受这规矩的限制,她只请了沈绮梦,和爹娘,谢诏,在落雁居摆了一席素宴。因无荤腥酒水,故并不逾礼。 受虞氏学堂恩泽的学子,听闻虞枝意受封,私下约着,攒了些银两,悄悄地备了份薄礼,托整日在学堂忙碌的庆德送给虞夫人。 薛平之自然也是其中一员。这日,他得知虞枝意行册封礼,鬼使神差地来到侯府外面,呆呆地看着侯府大门,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稍倾,侯府前停下一辆马车,一穿着朝服的华贵女子出来迎客。 那道倩影与薛平之心中的影子重叠,顷刻间,世间万物仿佛的都失去颜色,眼中只余那华服美人的一颦一笑,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见过虞夫人。”听见王栩的声音,薛平之的魂魄飘飘荡荡,仿佛又回人间。定睛一看,王栩已自顾自近前去请安,愕然间,身随心动,已走至王栩身旁。 “不必多礼。”看到王栩,虞枝意很是惊喜,笑问,“这些时日怎么没在府上看到你。” 王栩又规矩行礼道,“蒙侯爷大恩,去虞氏学堂念书。” 虞枝意这才仔细打量起王栩来,见他头发一丝不苟束在发网中,衣着简朴干净,面容虽还稚嫩,却隐隐有了书生气,“不错。” 王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他少年早熟,可在虞枝意等人面前还是会露出些孩子气,“虞夫人过誉了。” 薛平之那么大个人站在那儿,虞枝意自然能注意到他。但她并未认出这位就是自己曾施以援手的薛举人,只当是王栩的同窗,因此只客套地笑了笑,嘱咐几句便与沈绮梦携手走进侯府中。 亲疏有别,两副面孔。薛平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只呆呆地盯着那逐渐 见薛平之仍一脸呆相,王栩道,“虞夫人心地善良,年轻貌美,也只有侯府这等泼天富贵地儿才能娇养的起。” 他话话说的委婉,还是看在薛平之是自己老师的面子上,才没戳破他的单相思。 薛平之比他多吃过几年盐,自然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心中也是认同这番道理。可认同归认同,心中到底还是有股怅然若失之感。 路上,沈绮梦对虞枝意道,“我瞧那书生,见到你目不转睛,对你倒是有几分情意。” 闻言,虞枝意微微蹙眉,方才她的注意力只落在王栩身上,并未多注意一旁的薛平之,听沈绮梦随口一说,细细回想,却没什么印象道,“不过是个不认识人,他的情意与我有什么相干。” 见她态度如此冷淡排斥,沈绮梦将好奇心放回肚中,随她一同行至落雁居。她第一次见虞父虞母,手心紧张出汗,脑中尽是对方是否会喜爱她此类担忧。胡思乱想间,已走到人前,双臂僵硬地行礼。 江晚吟忙来扶她,笑道,“你就是沈姑娘吧。小意与我们的信中,曾多次提到你,言语中多有赞叹。我料想你定然是她的好友。”虞明远也笑着捋须,点头称是。 二人态度如此和善亲人,反倒令沈绮梦生出一种空空落落之感,不敢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喜欢如此轻易纯粹。江晚吟一见她,就十分喜欢,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在她的热情下,沈绮梦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渐渐回应起她的问话来。 谢诏来得最迟,掀帘进来便道,“是我来迟了。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说罢,举着茶碗痛饮。 他饮一碗,宝鹊为他续上一碗。 直至饮尽三碗。 沈绮梦挑眉打趣道,“我们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自罚三杯茶水,莫不是口渴故意找了个借口?” 谢诏没想到沈绮梦会较真,望向虞父虞母,躬身一礼,笑着请罪道,“如此是我想岔了,还请伯父伯母为我想个惩罚。” 虞父虞母没想到这一出,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虞枝意轻推沈绮梦笑道,“你想出来的主意,便要负责到底。” 这是要让沈绮梦想了。 她托着腮沉思道,“听闻谢老侯爷剑术名满天下,不知你这位新侯爷继承几分。谢侯爷,不若为我们来段剑舞?” 偏这时,鹅毛雪落,纷纷扬扬。 天空白茫茫一片。 谢诏命丫鬟取了剑来,笑道,“这雪倒是应景。”众人随他走至庭院,因天寒地冻,躲在门帘后窥探。 他独自走到庭院中央,稍倾,雪便淋了满头,满身。 剑身一抖,雪簌簌落下。谢诏旋身错步,银白的剑在雪中熠熠生辉。抬手间,长剑挥开雪幕,身若游龙,剑若惊鸿,衣诀翻飞,雪落枝头。一舞毕,他收剑负于身后,第一个看得是躲在众人身后的虞枝意,雪雾模糊,他却仍能在人群之中,一眼找到虞枝意的位置。 眼中情意埋在雪中。 众人拍手叫好。 虞枝意心尖一颤,抓着帕子的手一紧。 幸而虞父虞母看得并不真切,没有发现这一点,怕谢诏冻着,赶忙叫他回来,又吩咐丫鬟拿来热汤,虞明远捋须道,“雪天寒气,按理说应当温一壶热酒。” 谢诏笑而拱手,行至廊下,抖去身上的落雪。只是头上,身上都被融雪浸湿,他浑不在意,接过热气腾腾的热汤便要喝下去。 江晚吟微微蹙起细眉头,看他身上的湿痕道,“这衣服恐怕要换下。” “无妨,叫小厮去我房里取。”谢诏道。 可雪越下越大,雾蒙蒙一片,已看不清路。 沈绮梦一拍手道,“这可是我的不适了,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雪。” 正在进退两难时,虞枝意道,“宝鹊,将箱子里压着的那套衣服给侯爷拿来穿上。”说完,她的心怦怦直跳,还要的欲盖弥彰来一句道,“是从前二爷的衣裳。” 谢诏眉眼微垂,好似有些失落。 眼梢却在看见宝鹊拿来的衣服时,稍稍扬起。 第47章 第47章情意 长袍袖口,领边用银线绣着竹子的样式,若没猜错,这件衣袍应当是他的。 想必是从行宫回来那日,宝鹊收拾衣服的时候一并收入了虞枝意的箱笼中,而她怕伯父伯母生疑,才假称是玉清的。 毕竟宝鹊就是再大胆,也不敢独自决断这样的事情。收进箱笼的主意,小意定是同意了。 他心中一喜,小意向来对他避如蛇蝎,如今却愿意将自己的衣服收拾起来,是不是意味着,她心底到底被自己挤进一条缝隙。 心中泛起微微的甜意,从容接过衣物去旁边的耳房中换上。 他姿态熟稔,江晚吟暗疑,探究的目光在二人间打转。 果然如他所料,衣服不仅十分合身,衣领内衬处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诏字。幼时,为区分他与玉清的衣物,绣娘便会特地在此处绣上他们二人的名字。这个习惯保留至今,故一看到这“诏”字,谢诏便知道这长袍是自己的。他出来时,旁人都能感到他周身淡淡的喜意。 宝鹊拿来干净的帕子,谢诏接过绞干头发。虞明远又亲自将炭盆移到他身旁道,“用火烤烤。” 其实以谢诏的身体,这点风雪实在不算什么,昔日练武时,更多的苦他都吃过 。可长辈的好意,他不便推辞,何况在他心中,早已把虞父虞母当做岳父岳母看待。他二人对他的好意和爱护,谢诏欣然接受。 擦过头发,又将帕子还给宝鹊。 江晚吟心中疑惑更甚,侯爷这做派,倒像是在自己院子里。 虞枝意被她疑惑的目光看得心里一沉,神色镇静道,“既人都来齐,便开席罢。” 丫鬟们从食盒里将菜拿出来,摆在桌上。 窗外仍在落雪,风呼呼地刮起来。 虞明远颇有些遗憾地看着雪景,道,“这雪天,若是能猎头鹿来,取最嫩的那块肉,在火上炙烤,再配些酒,岂不是人生一件乐事。” 江晚吟觉得他嘴里真是胡言乱语,忙用手肘杵他一肘。 虞明远自知说错了话,乐呵呵笑着。 好在席间并无地外人。 秋冬时节,难有新鲜的蔬菜。桌上摆着的几道菜青翠欲滴,十分新鲜,看着倒不像这个时节才有的。夫妻二人正疑惑,谢诏解释道,“这几道菜是南边快马加鞭用冰镇了,送进宫里的。这几日我在朝上当差,陛下见我有功,便赏了我这些。恰好用来做素宴。” 虞明远叹道,“原来在京城,吃到这新鲜的菜竟也是件稀罕事。”看着席间的青菜,他不由开始想念起在江南的日子起来。江南现虽已是冬日,却没京城这样冷。一件薄袄足以,哪需穿得这般厚重,连腿都有些迈不开。 他的心思写在脸上,江晚吟又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他这会儿必定是想家了。出门在外,哪里能不想家呢,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给他些许安慰。 虞明远还在心中感叹,忽然手背一热,他朝身侧看去,江晚吟正微微朝他一笑。好在他这会儿想起,自己是来京城陪女儿的,又是在女儿册封诰命夫人的宴席上,心情才慢慢转圜过来。 沈绮梦看着这对夫妻,心中升起淡淡的羡慕之情。 席间,谢诏仍旧陪虞明远说着话,江晚吟心中生疑,不免开始探究,开始刻意观察虞枝意与谢诏的举动。 虞枝意察觉到她的意图,故意避嫌,一句话都不曾与谢诏说,可越是如此,越会出乱子。她常与谢诏同时出筷,夹到同一根菜上,这时江晚吟眼中的疑惑就会加深。好在沈绮梦帮着解围,很快将此事糊弄过去。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3节 以谢诏势在必得的性子,迟早有一天江晚吟会知道这一切。 可这件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虞枝意本着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的想法,想尽办法搪塞过去。 席毕,雪渐停。 小厮们在外铲雪,预备清出条道来方便走路。 江晚吟径直拉着虞枝意进了里屋,谢诏有些诧异地望向虞明远,他摆手道,“哎,女人家之间的悄悄话,不是我们男人能听得,不必大惊小怪。” 见他这副过来人的做派,谢诏笑道,“原是如此。” 虞明远看着谢诏,觉得这个后生哪哪看着都好,二人开始讨论起政事来。 才进里屋,江晚吟脸色微变,眼中尽是担忧,“你悄悄与我说,你与侯爷之间是不是……” 虞枝意佯作失笑道,“娘,你真是胡思乱想。不过是侯爷看我孤身一人,多照顾了些。哪里能生出这么多是是非非。” “况且女儿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谁都要来抢一抢。” 江晚吟忧心道,“若你真与侯爷两情相悦,我与你爹也不是拘礼之人。若他强逼于你,我们就是拼了命也会将你带走。” 闻言,虞枝意感动地依偎进她怀中,道,“娘。放心吧,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民不与官斗,她怎么舍得自己的爹娘与谢诏拼命。 以卵击石,焉能有好结果。 因客人还在外面,二人只说了一会儿话又走出去,江晚吟解释道,“我见意儿的发髻有些乱了,想着许久未给她梳头,便为她紧了紧发髻。” 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虞枝意的发髻上。 虞明远望着她盘起的妇人发髻,怅然若失许久。 几人围炉煮茶,谈天说地,直至小厮将道路清理出来方才结束,沈绮梦见天色不早,提出告辞,虞枝意依依惜别,约好改日再见。 这一别,就到了年后。 虞父虞母陪着虞枝意过完年后,思乡心切,终是与她告别,回江南老家。 而谢诏每日早出晚归上朝,待在御宪台里审案子,虞枝意一个人待在府上,难免寂寞,见她情绪低落,王管家精明,府中大小事,皆来请示虞枝意,虽无管家之名,却有管家之实。她渐渐忙起来,也没时间想些悲春伤秋的事情,偶尔青鸾还过来陪她聊聊天,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二月至,到了春闱的时候。 进京赶考的书生渐多,连带着虞枝意的铺子生日兴隆,蒸蒸日上。 这日傍晚,酉时刚过一刻,忽听下人来报青鸾求见。 平素上门,都是赶着早上,今儿怎么这个时辰来了,虞枝意一边暗自诧异,一让她进屋里来。心中一盘算,青鸾似有一个月不曾上门,依稀记得,她曾说过眼看春闱将近,要在家中全心全意地陪考。 青鸾一进门,径直走到虞枝意面前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两个头,哭道,“求虞夫人救我。” 虞枝意被唬了一跳,赶忙起身去扶她。 再抬起头来,只见青鸾袖管空空,小脸尖尖,眼下团着一层浓黑,两汪泪直直从眼眶里淌了下来。荷香搬了个椅子过来,她一坐下,便开口道,“虞夫人,若是你不救我,我实在想不出什么人可以救我了。” 虞枝意揉着额角道,“你进来便让我救你,却不说何事。我焉能救你?” 荷香拿了自己的帕子,让青鸾拭泪。她感激地接过,一边按在眼角,一边道,“过几日便是春闱,我家老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在家读圣贤书。可方才突然有几个差役上门,说我家老爷贩卖科举考试的试题。我们不过一介小民,哪里就能弄到这些东西。” 虞枝意明锐地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道,“你且住嘴。” “宝鹊、荷香、碧桃,把其他丫鬟都支出去。几位妈妈,烦请你们去瞧瞧周围看看,别让别人靠近。” 待她们都出去后,虞枝意开口道,“你继续说。” 青鸾期期艾艾道,“这件事,前些日子,老爷回来用晚膳的时候,同我闲聊时,也曾说过。说他认识一些举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会试的试题,一份要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此事事关科举,老爷不敢马虎,也不敢买这试题,便成日躲在家中,躲避那些好友,不曾想……”说着,哽咽起来,泪如雨下。 虞枝意沉思片刻,道,“你且回去,过几日再来。” 她知道,青鸾此次来并非求她,而是借她的口去求谢诏。事关人命,虞枝意也不敢草率,但这些毕竟只是青鸾的一面之词,想着,心里立时有了主意,待她走后,喊来宝鹊,“你且去命庆德与王栩,从角门进来,我有话与他们说。” 宝鹊应声而去。 不多时,王栩与庆德已在角门等着,守门的嬷嬷将他们带至落雁居。 见二人来,虞枝意请他们坐下,道,“匆忙请你们来,是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庆德在凳子上有些坐不住,“有什么事,夫人只管吩咐我们去做便是,何至于用上帮忙这个词。” 王栩点头称是。 虞枝意神情严肃道,“此事事关重大。”她想了想,侧头看向王栩,“或许会涉及前程。王栩,你先出去。” 王栩摇头,“夫人将我救出水火之中,给了我大好前程。我 王栩岂非不知恩图报之人?” 虞枝意面色凝重道,“你们是否听闻坊间有人售卖科举试题?” 王栩脸色微变,“曾听同窗随口说过两句。但恰好被夫子听见,痛斥这是歪门邪道,若是有人生出此行,便要被赶出学堂,再不能自称是虞氏学堂的学子。” 庆德摇头,“夫人让小的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虞枝意点头,“此事不可声张。”她瞧了一眼王栩,眼中意思十分明显,不许他告诉谢诏。 “现在我要假扮成书生,去买一份试题。你们意下如何?” 庆德摇头,“不可。虞氏学堂开设后,有人为夫人画了一幅观音像供奉在学堂内,那些相识的学子一眼便能识破夫人的身份。” 虞枝意拧眉,“还有此事?” 她看向王栩。王栩点头,道,“不若由我与庆德一起。这样也显得真一些。” “可夫子那边?” “无事,解释一番便可。” 虞枝意点头道,“那此事便交给你们去办了。” * 翌日,学堂才下学,学子们纷纷从学堂中走出,王栩在抱着书,走在人群中,目光准确落在班里一个不起眼的,长相平凡,老实敦厚的人身上,而后一把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一只手将书抱于胸前,“许兄,别来无恙啊。” 许岩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地一哆嗦,转头一看,原来是王栩,道,“是你,王栩。”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王栩表现的十分高兴,眉眼展开。 许是他善意的笑感染了王栩,许岩也慢慢扯开一个微笑,可他的脸因为太久没有过表情,嘴角僵硬,难以扯动出一个自然的笑来,几次尝试无果,他敛住笑容,磕磕巴巴道,“王栩,你有什么事吗?” 王栩拉着他,走到一个巷角,问道,“上次听你说有人在卖科举考试的试题?我有个表兄想要……” 他还未说完,许岩就伸手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后才道,“你疯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说完后,眸光闪烁,又一次转头看看,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用气声儿道,“你打算出多少银子?” 王栩挑眉,“难道不是一百两银子一份。” 许岩的脸微不可察一僵,老实憨厚苦巴巴地一笑,“你也知道的,“一百两银子只是谣传。实际上这试题保真,就是以前两银子也卖得。看你是我同窗的份上,我卖你五百两银子。”他用肩膀撞了撞王栩,猥琐的小眼睛弯起来笑着,“怎么样,够意思吧。” “成交。” 王栩道,“今日下午,我去你家里找你,带着我表兄一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过,他似笑非笑,神态中带着压迫,“若是你敢欺瞒我,你知道后果的。” “自然,自然。”许岩讨好地笑着。 王栩大摇大摆地走了,许岩站在那儿,久久不动,眼睛里闪过怨毒的光。 许岩在家中等着,刚过未时,便听到门外一阵敲门声。 他拉开门,王栩果然来了,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华丽的翩翩公子,大冬天拿着折扇,置于唇边,穿得锦绣华,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眼睛朝天,不拿正眼看人,王栩着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哥,王庆德。” 庆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此时才拿着正眼看人,“你小子就是卖试题的。”他上下打量着许岩,眼中流露出深深地不屑。 许岩捏紧衣摆,从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学堂统一发放的服侍洗的发白,头上缠着的发带破破烂烂,与眼前人相比,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他涨红了脸,道,“你太大声了,若是被别人听见,我们都得死。” 他咬在“死”字上,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兴奋。 王栩低声下气道,“表哥,不然我们进去说话。” 庆德纡尊降贵般从鼻子里施舍性得嗯了一声,然后迈着步子跨过门槛,不等许岩,径直走了进去。 许岩见王栩在庆德面前低三下四时,眼中划过一丝痛快,可转眼瞧见庆德大摇大摆进了他家,又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怨毒。 三人进屋后,许岩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屋内一下子昏暗起来。 庆德不耐烦道,“快把灯点上。” 许岩的脸在黑暗中青一阵红一阵,最后道,“我家里没灯。” 王栩拉住庆德,又是好一阵央求,才使得他没有生气。 “你们带纸笔了吗?”许岩不想在和这几个人浪费时间,“先把钱给我,我念,你们写。” “这小子急着要钱,不会是骗子吧。”一听要钱,庆德立马跳起来,脾气炸了锅似的。 王栩拍着胸脯保证道,“不会的,许岩是我的同窗,不会欺骗我们的。” 庆德这才不情不愿的拿出五百两银票,“这可是我这个月的月钱,你可要掂量着,若是敢骗我。”他哼了一声。 许岩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开始念起来,他念一句,王栩就着破窗透着的光写一句,直到全部写完后,庆德一把拿了过去,塞进长靴中,“行了,若是我考中了,到时候重重有赏。” 许岩看此人出手就是五百银票,如此财大气粗,又说考上了有赏,不免点头哈腰起来,甚至将王栩挤下去。 这份手稿当夜便被送到虞枝意手上。 := 听庆德绘声绘色的描绘自己演戏的场景,众人笑倒,虞枝意笑道,“你那五百两从我的账上支取,辛苦你与王栩了。” 又对宝鹊道,“去派个小丫鬟在门后等着,侯爷一回来,就说夫人请他过来。” 谢诏才回府上,一个小丫鬟就窜了出来,道,“侯爷,夫人让您过去。” 难得虞枝意主动邀他,谢诏一扫身上的疲惫,道,“我就去。” 他回屋换了身便服,又特意打了水洗了把脸,从铜镜中看了看,又不十分满意,觉得连日在御宪台中不眠不休的审问,让他这张脸看起来略显憔悴,又怕虞枝意等的急,来不及想太多,匆匆赶至落雁居。 一路上,他都在想,虞枝意这会儿主动找他,是为了什么。 第48章 第48章晋江文学城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4节 至落雁居门前,宝鹊已等在门外,见到他眼眸一亮,煞是热情。 谢诏在门外驻足,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进。他抬眼看着门上的匾额,确写着“落雁居”三个字。 “侯爷。”他不上前,宝鹊热情地迎来,“夫人在里头等你呐。” 莫不是鸿门宴。谢诏萌生出这个念头,后又转念一想,便是鸿门宴,美人计,他也是心甘情愿,遂不再多想,抬脚往屋内走,不仅是宝鹊,荷香、碧桃二人看他都十分热切。 虞枝意立在桌边儿,神色依旧冷淡如雪,可下一瞬,她的眼眸微微弯起,“侯爷来了。” 谢诏顿在那儿,就这么望着她。 虞枝意见他愣住,主动上前道,“侯爷请坐。” 谢诏侧头,桌上摆了一席,菜色琳琅满目,很是精致,显然是精心安排的,他坐在桌边,道,“你也坐吧。” 虞枝意在他身旁坐下,她从没主动做过这事,因此有些生疏,席间她几次想与谢诏搭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捡些书里看到的事情说与他听。 谢诏也十分认真的回答,并不因为她提及的问题简单就可以敷衍。他的答案中,虞枝意获得一些不同的理解,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两人谈天说地,无话不说,渐渐地气氛和谐起来,甚至虞枝意见谢诏吃得少,主动为他夹菜。 她一坐下来,鼻尖便涌起一股馨香。此刻谢诏却没一丝杂念,只觉得被一种名为“家”的感觉包裹,心中柔软。 饭毕,二人搁了筷子,谢诏道,“我知你有事相求。说吧。” 虞枝意常惊异于谢诏性格中的克制、冷酷、清醒、她长叹一口气道,“我确实有事相求。” 果然如此,心中早有准备,因此他并不意外道,“请说。”语气中稍显冷淡。 虞枝意默默垂下眼,道,“宝鹊,把那东西拿过来。” 宝鹊转身从里屋拿出一沓竹纸,交到谢诏手上。 他一页一页地翻开,第一眼便认出这是王栩的自己,看完疑惑地看向虞枝意,不知她拿些王栩的字来给自己看是何用意。 “这是本次科举的试题。”虞枝意淡淡道,“不知是真是假,有人泄题,并有人在外大肆炒卖。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闻言,谢诏再一次认真翻看起来,他也曾下场考过试,之前并未朝这处想,虞枝意一提醒,他立即觉得这些试题有些不对,道,“此事我应当立即禀报陛下。” 他起身要走,虞枝意却按住了他的手,“侯爷,别冲动。” 谢诏停下来,看着两人肌肤相贴的手,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虞枝意接着道,“此事涉及颇广,或许会涉及许多朝中重臣,这些人在朝中根基颇深,你贸然前去,定会遭人记恨。”双目中尽是担忧。 谢诏慢慢坐下来,只是手仍放在哪儿,没有抽回,“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说着,他用鼓励地目光看向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当然,我并非阻拦你禀告陛下,只希望你能够劝说陛下,暂时按兵不动,待考试时严查作弊的学生。并且暗中调换考题,巡查考生,若神色有异者,可暗中记下。待考试结束后再审。”虞枝意接着往下说,“这既避免打草惊蛇,也能揪出幕后主使。” 谢诏听完,忍不住为她喝彩,“这主意实在妙极。” 虞枝意面皮烧得紧,“我不过随口一说,具体事宜还需你与陛下商定。” “不,你说得很好。”谢诏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虞枝意眉目间出现一丝担忧,“若科举舞弊一事当真,那青鸾的夫君当真冤屈。” 原来是为了青鸾。 “这有何难。”谢诏笑着看着她,四目相对,虞枝意挨不住移开眼神,面颊微微泛红,视线落在手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按在谢诏的手上,方才说话时太过入神,连这一点也未曾察觉,赶忙将手收回。 谢诏望着她,暗道:此前,小意并不曾关注官场上的事儿,才会不知这届会试的主考官乃是沈从安。三年考评之期将近,又发生了沈美人的事情,朝上,陛下对沈从安的态度明显冷淡,动辄训斥,沈从安约莫是狗急跳墙才会想着从会试下手。 他凝眸望着虞枝意,垂下眼睑,还希望她不要为了今天后悔才是。 * 自今晨起,永泰帝的眼皮就跳个不停,总感觉有要事发生。这种预感在过去曾为他躲过数灾,他深信不疑。可直至天色渐黑,也不见有事发生。他正怀疑自己的预感出错时,宫侍禀告谢诏求见。 来了。 永泰帝眼皮子跳了跳,“让他进来。” 自谢诏为他挡剑后,唤起他为数不多的慈爱心肠,他对谢诏十分信任。谢诏求见,他都是直接召见。 谢诏进殿,行礼道,“陛下。” 永泰帝摆手,“无需见礼,有事儿说。” 谢诏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沓竹纸。看他这熟悉的动作,永泰帝的眼皮跳得愈发厉害,他伸手按住右眼,瞥了眼刘权。刘权接过竹纸又递到永泰帝跟前。永泰帝漫不经心地接过竹纸,还在心想这字不错,又想着这似乎并非谢诏所写。看着看着,字渐渐入脑,他也开始认真起来,问道,“这是为何?” 谢诏道,“还请陛下拆封今年春闱的试题,一看便知。” 永泰帝捏着竹纸,将其攥成一团,几乎从牙里面咬出来道,“明日便要科举,你这会儿才来禀告。”他不信谢诏是今日才知道此事,这滑头,定然是提前先调查了一番,才会入宫禀告。 事实证明,永泰帝确实足够了解谢诏。虞枝意与他说了有人在外偷卖科举试题后,他并没有贸然入宫禀告永泰帝,而是命王栩、王珣暗中调查此事。 甚至谨慎起见,特意挑选了会试前一夜禀告此事,为的就是要打沈相一党个措手不及。 永泰帝冷哼一声,“你现在入宫,想必已经想好了解决此事的办法,若是不得我满意,明日便叫你人头落地。” 谢诏将虞枝意的法子说了出来,“请陛下今夜出考题,明日当众宣布换考题。并派人前去考场巡逻,若遇神色有异者,直接抓走。并严检考生,查看有无作弊者,若有,当场抓获。” 永泰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主意不是你想的吧?” 谢诏微微一笑,“是虞夫人想的。” 永泰帝看着他笑,只觉得牙酸。 谢诏一脸与有荣焉。 这主意确实不是他能想出来的,若是他,只等科考结束,有考生生疑,群愤之,才暗中煽动考生,将这股怒火移到沈相身上。就如曾经的平成王一般。 那会儿永泰帝被逼着处理沈相,定会雷霆大怒。 不像现在,还有心思与他笑。 “若是陛下觉得这主意合心意,不若给些封赏。”他心中想着的,是一品国夫人的诰命。 永泰帝呵斥道,“好你个谢家小子,竟上我这乞讨来了。滚回去吧。” 闻言,谢诏知道,这封赏是没了,又道,“若是没有封赏,陛下可否赐些黄白之物。”虞枝意爱做生意,定然会喜欢这些。 永泰帝怒了,“快滚快滚。” 虽如此说,他还是赏赐了谢诏两箱金子。 谢诏回府后,直接命小厮抬着两箱金子去虞枝意的院子里。 虞枝意已睡下,忽听外面吵吵嚷嚷地,问道,“外头发生了何事?” 宝鹊披了外衣出去看,见几个婆子抬着两个箱子进来,见宝鹊笑道,“宝鹊姑娘。这是侯爷说,宫里下来的赏赐,给虞夫人的。侯爷说是虞夫人立了功,陛下特意给的。” 箱子抬进屋里,虞枝意从床上下来,宝鹊把盖子一抬,黄澄澄的金子发着金光。又抬起另一箱的盖子,又是黄澄澄一片。 “好多金子。” /:. 虞枝意点头,问两个婆子,“侯爷可说什么了?” 两婆子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虞枝意心里便明白,看着这些金子,心里喜滋滋的,复又回到床榻上睡下。 翌日一早,虞枝意才出门,便见青鸾在门外等着,见她出来,忙上前说着就要跪下,“虞夫人。此等大恩,没齿难忘。” 原来早在几日前,谢诏便拿了自己的帖子去大理寺保了青鸾的夫君出来,将他们夫妻二人藏在一处私宅中,命夫妻二人不许声张,恐被沈相发现,丢了性命。 夫妻二人深信不疑,恰好私宅寂静,正适合温习功课。二人便住下来专心备考,直到今晨,青鸾将老爷送入考场后,匆忙赶来道谢。 担忧虞枝意是否会因此责怪她的隐瞒。 虞枝意赶忙扶她起来,听她道完原委,道,“会试对学子来说,是头等大事。何况此事关乎你二者性命,你的决定是对的。” 青鸾的愁眉慢慢展开,“多谢虞夫人,多谢虞夫人。” 虞枝意还有事,与青鸾告别后登上马车。 车停在虞氏学堂门前,匾额下站满学子。她从马车上下来,学子一阵欢呼。 王栩走近马车,宝鹊掀开车帘,递给他一个绣着喜鹊和三颗桂圆的书袋,扬头道,“这是虞夫人知道你要去县试,特意命绣娘为你做的书袋,你们定要好好表现一番,不得让虞夫人失望。” 王栩接过书袋,笑道,“定不让虞夫人失望。” 薛 平之在人群中,望着言笑晏晏的宝鹊,和王栩手中的书袋有些艳羡,今日他便要去参与会试,踏上官途,只可惜未能得到虞夫人的一句祝福。他回头看了一眼虞枝意的马车,然后背过身去,踏上考试的路途。 他行至贡院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气氛有些非同寻常。不光是外面把守的官兵人数众多,考试之前的检查也十分严格,命考生全部脱得赤条条的,上下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允许进入考场考试。 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羞耻,可既已走到这一步,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正脱光了被检查时,忽听得一声惨叫,侧头瞥见一个考生被拖了出去,心中正诧异,旁边考生搭话道,“听说有人在外卖科举的试题,陛下发现了。吩咐下来,发现今日作弊的举人革除功名,关进大牢中。” 薛平之侧目看他,试图用眼神让他闭嘴。在这种坦诚相对的时刻,对方竟还能见缝插针地插话,真乃神人也。 可对方显然没有意会到他眼神中的意思,仍在喋喋不休,直至官差过来呵斥二人不许说话了,他才作罢。 待检查完毕,薛平之穿好衣物进入考场。正在位子上坐定,隔壁忽然探出一个头来,正是方才那位“神人”兄。 “神人”兄冲他一笑,又缩回头去。 沈相正准备启封试题,不料这时一人高声道,“慢着。” 众人看去,原是六皇子刘亦玄。 沈相的脸上铁青,道,“此地并非儿戏,还请六皇子不要在这里喧闹。” 刘亦玄不紧不慢地走近,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御龙卫,他笑道,“沈大人,我这会儿来可不是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还请沈相宣读这份试题。” 沈从安心里已经沉到了谷底,可他不能表现出来,结果考题后,大声念了出来。 考试正式开始。 沈相宣读完试题后,心已急得像热过上的蚂蚁,本次会考一共考三场,一场考三天,就算第一场失算,还有第二场,第三场,总能叫他找到机会。 如此一想,心不由得沉静下来。 他在朝中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定不会怪罪于他。 三天考试一晃而过,收完卷子时,六皇子大声道,“请诸位考生随我来。”考生们被带至另一处地方,严加看管,不许交流。 沈相想借此机会返家,商量对策,却被刘亦玄一拦,道,“沈大人当年也是会试上来的,怎么如此心焦。陛下口谕,有些朝臣尸位素餐久了,已不记得当初考试的雄心壮志,特命主考官与考生通吃同住,待所有考试考完后才能出考场。” 沈相不信陛下会如此待他,挥袖道,“胡言乱语。” 刘亦玄眯起眼,沈相在朝中久了,竟连皇子也不放在眼中了。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5节 他招手,两个御龙卫立即将沈相带入屋内,严加看守。 九天考试一过,因这次考试格外严厉,故而为了补偿他们,永泰帝特命礼部的人供给吃食,因此有许多贫困的考生没钱买干粮,也因祸得福,吃饱穿暖,故而文思充沛,下笔迅速,比往年考的要好。 考完后,考生被解散。 薛平之面色红润地走出考场,那位“神人”兄小步追来,自来熟地与他勾肩搭背道,“兄台,我姓刘,名刘亦诀,你贵姓呀。” 刘乃国姓,轻易不能得。薛平之停下脚步看他,躬身一礼道,“殿下。我姓薛,名平之。是虞氏学堂的一名夫子。” 刘亦诀摸着鼻子道,“这么快就被你识破身份了吗?” 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薛夫子。” “薛先生。”此时,刘亦玄的声音传来,而后他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薛平之对他又是一礼。他揪住刘亦诀道,“先生才考完,让先生回去休整一番。”说着,就把她揪走。 薛平之则是回到了学堂中。 他才沐浴熟悉完,全身一阵神清气爽,便看见王栩正在读书,桌边放着那个书袋。县试只考五天,因而比他早出来几日,他走近一看,见王栩是在温习功课,笑道,“为何不让自己放松些?” 王栩抬头见是薛平之,起身一礼道,“先生。学生正在准备几月后的府试,不得马虎大意。” 薛平之点头,觉得他实在用功。 这时,忽然一队官兵冲了进来,一路横冲直撞,许岩站在最前方,指着王栩道,“就是他,他买了我的考题。” 王栩瞧见他,轻轻一笑。那笑意很是轻蔑,薛平之看着心里却一惊,只因这笑竟与谢诏有几分相似。 “不用你举报我。我自己走便是。”王栩从容跟着官差离开。 薛平之有心想救,可那些官兵强硬,辗转中,他行至侯府外,前去扣门。 小厮把门打开,薛平之上前道,“是否能求见虞夫人。我有要是禀告。”其中,他也存了私心。 小厮起先并不允,薛平之只得道,“是有关王栩的。” 他这才去通传。 薛平之被请到厅堂中,虞枝意很快赶到,她并不记得薛平之,对方上前一礼,“虞夫人。在下薛平之。是虞氏学堂的夫子。” 这会儿虞枝意终于认出来,眼前这个男子正是那日站在王栩身旁的夫子,道,“王栩出了何事?” 薛平之赶忙道,“有人指认王栩,说是他私买考题。” 虞枝意心下一沉,知道此事根结在自己,若不是她让王栩用计拿到考题,他也不会遭此飞来横祸,若是因为她,王栩前途尽毁,她是断然不会饶过自己。 她正发愁,忽然听见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谢诏跨进门槛,进了厅堂,看着薛平之,那眼神,活像看着窃了他珍宝的盗贼。 第49章 第49章因爱生怖 他会萌生出如此想法,只因这珍宝是他执意要留在身边,而非对方心甘情愿。他对此心知肚明,因此越是有人窥探,他越发不安,越是不安,心中恼怒越甚。 谢诏大步走到与虞枝意身边,一副被激怒的雄狮模样,虎视眈眈着薛平之。 因爱生怖,因怖生怒。谢诏来时匆匆,只听下人禀告一句有姓薛的来找虞枝意,便马不停蹄地过来。甚至在跨入门厅前,他还慢下脚步可以整理了一番衣袍,显得不那么匆忙。 绝不会在薛平之面前落至下乘。 这点心思他自然不会被人看出来,“薛先生今日怎么到府上来了?” 这个薛平之,在虞氏学堂中画的那幅观音像,别以为他看不出是照着谁的模子画的,他尚且未因为这件事处置他,竟还敢胆大包天地上侯府,到他的地盘来,觊觎他的珍宝。 薛平之怀有私心,现下又被谢诏这么一看,仿佛心中一切想法都被悉数洞察,略带心虚地垂下头,“在下来,是因为王栩被官兵带走,我来向虞夫人求助。” 谢诏在心中冷笑,朝中实力错综复杂,也就只有这个还还未入官场的人才会如此天真,越过他一个朝臣,求助小意,“劳烦先生费心。”小意虽然诰命在身,但到底只是在女眷中光彩,这么一想,他顿觉得诰命夫人的头衔有些不够看。 王栩被官兵拘走,第一时间王珣便向他禀告。 “王栩现在已经回学堂了。先生回去一看便知。” 谢诏的话中已有赶客的意思。 薛平之心虚在前,因此也就没觉得他无礼,拱手一作揖,“多谢侯爷。” 谢诏这副护食地态度,薛平之看得分明,可到底他现在位卑言轻,就是有些想法,也不能与如日中天的谢台令硬碰硬。 言毕,他转身离去。 谢诏目送他离去,目光转而回到虞枝意身上,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虞枝意尚还不喜欢他,若是喜欢,他哪里会因为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如此恼怒,只能巴巴守着,不许别人靠近。 虞枝意顾不得薛平之是否走远,忙对谢诏道,“王栩真的已经回去了吗?” “自然。”谢诏微微笑道,“若是不信,我命王珣去将他喊来。” 谢诏的话,虞枝意自然是信的。可她心中担忧不止,只有真切地见到王栩才能平复这种焦急的心情。谢诏自然看了出来,他命王珣前去虞氏学堂将王栩找来。 自己陪着虞枝意,慢慢地安抚她的心情,“莫忧心,若是我 连自己人也护不住,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话犹如定心丸,虞枝意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心中又觉得在官场上不比做生意,一时不察,便会落得牢狱之灾。 王珣带着王栩匆匆赶来,在门前请安。 虞枝意蹭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看到王栩后,那颗心在落尽肚子里,怅然道,“是我,差点害了你。” 谢诏一个眼色,王栩道,“此事本就是为国为民,摒除积弊的好事,夫人莫将责任揽在自己肩头。” 闻言,虞枝意才觉得自己好受些,又为王栩能说出这样的话感到高兴,“听宝鹊说,你通过了县试,不如留下来庆祝一番。” 王栩推拒道,“夫人好意,我本不该推拒。可我眼下充作了科举舞弊一案的证人,还需前去府衙配合查案。” 虞枝意虽有些失落,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既如此,你定要好好配合。” 王栩认真答应后,便告辞了。 见过他后,虞枝意的心已全然安定下来,转头见谢诏道,“此事多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要该怎么办才好。”经过此事,她深觉得自己不识官场深浅,凭着一腔冲动,却想掺和进这浑水中,若不是谢诏前来,只怕她就生生害了王栩。她下定决心,凡是以后三思而后行,决不能因为别人相求,就高估了自己。 “我们是一家人。”谢诏笑道,“是应该的。” 他归家本就是为了处理王栩一事,薛平之到来实乃“意外之喜”,如今两桩事都已解决,谢诏便要回到衙署内办理公务。 他要离开,虞枝意十分惊讶,眼看着就要到用午膳的时辰,这般匆忙,竟然留下用饭的时间都没有吗。眼看谢诏的背影渐远,她招来宝鹊道,“今日命小厨房做些容易充饥的饭食,多做些给侯爷送去,打听打听侯爷的衙署中有多少同僚,都一并准备了。” 她做这件事,就当是谢诏救了王栩的报酬罢。 * 衙署中,谢诏正在处理公务,忽听外面王珣在喊他,“侯爷侯爷。” 他正想发怒,自己不知说过多少次,在处理公务时莫要打扰他,怒气还未发出,便被王珣接下来的话冲散,“夫人命宝鹊送饭来了。” 侯爷不吃饭,他跟着也吃不上饭,夫人送饭来,他比谁都要开心。 谢诏负手从门内走出,淡淡地瞥了王珣一眼,他立时脑袋缩如鹌鹑,不敢言语。 旋即又对宝鹊轻笑道,“辛苦你了。” 那么多饭菜,宝鹊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前来,家中小厮都跟在身后,挑着食盒。她笑道,“不辛苦。”在虞枝意面前,宝鹊性子跳脱,在外面,她却足够沉稳,指挥着小厮们把食盒搬进衙署内,道,“诸位大人,夫人忧心你们办理公务辛苦,不记得吃饭,故命我来送饭。饭菜简陋,还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说着,她打开食盒,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衙署中的人也饿了,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宝鹊直接端着饭食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便忍不住开始主动从食盒中拿出饭菜开始吃起来。 谢诏的是独一份,宝鹊特意从单独的食盒中拿出,放在谢诏面前。谢诏慢条斯理开始用饭。 本因他在御宪台中铁面无情,狠厉的手段让别人都敬而远之,此举让差吏们也感觉到谢诏的一丝温情,甚至有大胆地上前来搭话,“谢大人,你与夫人是如何相识的?” 说话的一个差吏正值新婚燕尔,心中欣喜无人分享,恰巧谢大人夫人送饭来,虽未见到人,他想,夫人定是位心地善良的女子,若不心地善良,怎么会想起来也连带着他们的饭一并送来。 如何相识。谢诏不好说,差吏没想太多,只以为是他吝于分享,故自言自语道,“我与夫人乃是媒人撮合的,不过新婚前我偷偷去见了她一面,一见她我就认定,这辈子就是她了。” 他又问,“谢大人,想必你们成亲那日很热闹吧。” 热闹吗?谢诏想,他是代替弟弟迎亲,虽说流程齐全,但毕竟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婚礼。自己的婚礼到是……从未想过。 如今,也不是不能想一想,可虞枝意……会同意吗? 心中骤然生出一丝患得患失之感,这些时日,他温柔以待,虞枝意的情绪也软和下来,可若是…… 可若是她有朝一日,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 到时,他们之间还会如此平静和谐吗? 谢诏不敢继续往下想,随口答了一句,“还不错。” 美味佳肴顿也没滋没味,吃在口中味同嚼蜡。今天是薛平之,明日或许又是这个什么之,那个什么之,腿长在虞枝意身上,心也长在她自己身上,就是一辈子拘束住她的人,心不在他那儿,又有何用。 若是,若是,有一天,虞枝意与自己说喜欢上个什么之的,想到这,他便莫名生出一股怒气来,不,他绝对不会,放虞枝意离开。 得了谢诏的答复,差吏兴奋之中,并未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滔滔不绝开始说起他的妻子,直说得旁人挤眉弄眼,牙酸不已。 谢诏在衙署呆了几日,宝鹊就送了几日的饭。渐渐地,传出谢诏为人和善的美名来,甚至有同僚相邀,一同出去喝酒。如今他守孝期已过,偶尔可以喝些,便挑拣着几个为人不错的同僚,出去应酬。 他这边春风得意,沈从安那里却不好过。 会试结束后,还未归家便被投进牢中待审。本来他并不着急,眼看着曾经与自己有过瓜葛的人一个一个地进了大狱,他顿时开始慌张起来,挤在铁栏前大呼冤枉。 他毕竟是一朝相国,大理寺中也有人受过他的恩惠,一听他喊冤枉,便立即禀告永泰帝。 永泰帝看着御龙卫搜集来的证据,听到刘权传话,便道,“提上来,让朕听听,他到底有什么冤枉。” 因要面见圣上,狱卒还特意让他沐浴一番,免得污了永泰帝的眼。沈从安穿着一身干净的便服跪在地上,道,“陛下,臣冤枉。” “这一切,都是臣那不中用的儿子做的,臣并不知情啊。”沈从安道。 也的确如他说所说,主谋是他的儿子。 沈从安的这个儿子与沈轻罗一母同胞,是他表妹生的。他从底层慢慢爬上来,为名利,搭上了沈绮梦的母亲,扒上个好岳父,才青云直上,可在背地里还偷偷在私宅养着表妹。一等岳父死了,便立即将表妹迎回府。朝中虽有人对他此举不屑,可他彼时已坐上了相国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儿子是他千辛万苦生的,自然是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一心巴望着他能继承沈家家业。没想到这一对儿女竟是养废了,这些年也没努力再生出个儿子来,也只好咬着牙扶持他。 没想到这个儿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读书读不通,练武也嫌苦。听闻他是本次科举的主考官便动了歪心思,偷偷从书房里偷出考题,出去吹牛。被有心之人听到,哄着他卖考题。 他一想,也能赚些钱,与其臭味相投,开始卖起考题来。 但沈从安在其中,却并不无辜。他知晓此事后,把儿子叫来怒骂,但见送来的银票,不知怎么生了贪念,也就渐渐沉默下来,一直到会试前,仍旧抱着侥幸心理。 现在东窗事发,自然要有个人来承担后果,他也顾不得儿子是千辛万苦得的,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命。 这些事情有条有理地记录在案,沈从安以为能够糊弄过永泰帝,自然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形势。 “你做官,纵容自己的儿子卖题,做父亲,未能管好家庭。为官,为父,你都失败的彻彻底底,如今还想狡辩吗?”永泰帝大手一挥,手上的折子扔在他面前。 沈从安膝行向前,看到折子上谢诏的字迹时已是恨得咬牙切齿,待看清折子上的内容,就是有再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折子上一桩桩一件一件,都是他无法反驳的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6节 的罪证。他脸色灰白,知道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永泰帝手一挥,御龙卫将他拖了下去。 沈从安这回被关进大牢中,再也喊不出一句冤枉,连带这一家老小,都一同关入牢中。 这件事很快传到虞枝意耳中,她顿时如遭雷劈,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挤出一句,“沈姐姐也在那里吗?” 宝鹊摇头道,“庆德不曾提及此事。” 她想命人再去打听一番,但想来想去,身旁竟只有个谢诏可问。想到这,她命宝鹊备下一桌酒菜,等着谢诏回来。可不想,直至傍晚,谢诏也不曾归来。 遣人去问,王珣派人回来回话道,“侯爷正在狱里审案。” 虞枝意有些坐不住,沈相一家都被关在御宪台中,要想确认其中有没有沈姐姐,一去便知。 她立即嘱咐下人备轿,前去御宪台。 自平成王一案后,御宪台整个修整了一番,虞枝意到时,王珣忙出来迎接,神色间有些为难,“夫人,侯爷正在审案,场面或许有些不大好看。” 语意已是非常委婉。 “不如夫人在外间等候,等侯爷出来?” 虞枝意道,“没关系。我心中已有准备。”她知晓,犯人审问,手段定不会柔软。 王珣无奈,道,“夫人再此稍等片刻,我先去通禀侯爷一声。” 他去后,不消片刻返回,道,“夫人,请吧。” 虞枝意跟着他一道,进入御宪台的关押犯人的地牢中。阶梯深长幽暗,狭窄直通地底,不见幽光。王珣在前面掌灯,侧身下梯,一边还小心注意着她的脚步。 步子沉稳,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直至地下,甬道两边布满一间一间的牢房,以铁栏与甬道相隔,里面的犯人看到光亮,都疯狂地扑到铁栏着,扑腾着手要抓那盏灯,铁链哗啦哗啦,在幽静的地牢中激起难以言语的战栗。 王珣在前面走,呵斥着这些犯人不许靠近,小心护着虞枝意。 她以为自己已做好了万全准备,直面这些犯人时,方知,是自己想得简单。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来了,她就一定要知道结果。她定神,尽量屏息忽视鼻尖难闻的气味。 黑暗隔绝了所有的感知,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光亮。王珣回头对她,“夫人,我们要快些走了。” 虞枝意点头,跟着王珣的步子加快教程。 前方隐隐约约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虞枝意的心一紧,还是强逼着自己往前走。 愈靠近,哀嚎声愈是清晰。 直至一扇门处,哀嚎声蓦然停止。 王珣将她带至此处,便不再进去,道,“夫人,请进吧。”黑暗中,他的双眸露出一丝怜惜。 虞枝意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带起一片尘雾。她慢慢地走进去,鼻尖前赴后继地涌进一股浓厚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是间刑房。犯人蓬头垢面,已看不清真面目,全身赤裸,双手被房顶垂下的铁链拴着吊起,不知是死是活。 “你来了。” 一道声音蓦然响起,下了虞枝意一跳,她循声望去,犯人对面谢诏正坐于椅上,身后两侧悬着油灯,幽幽昏黄的灯,映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十分渗人。 虞枝意走近道,“是否打扰你了。” 谢诏道,“不打扰。”他说话时,语气冷得像冰,毫无感情。 事实上,他已经很少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甚至语声中还隐隐带着戾气。 虞枝意已走到了他的身边,血腥味仍然浓厚,她已分不清,这血腥味究竟是来自犯人,还是来自谢诏身上。他今日的情绪似乎格外不对劲,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一直跟随着自己。 他脸色苍白,许是太久没有出过这间刑房,没有晒过太阳。苍白的脸色令其有股病态之感,白皙的脸上沾着新鲜的血渍,显然是刚审问完,没来得及处理。 她掏出手帕,递给谢诏道,“脸上有血,擦一擦。” 谢诏望着帕子,仍是一动未动,虞枝意看着他脸上的血渍,忍不住动手轻轻擦拭。正专心时,他幽幽地冒出一句,“你不怕吗?” 话出,刑房中的压迫感陡然加重,她甚至能听见谢诏野兽般粗重的喘息声。他似乎很兴奋,很期待自己的回答。 第50章 第50章中计 虞枝意心里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察觉到此刻谢诏虽极力保持面无表情,细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和眼眸中的兴奋,“有什么可害怕的。你是在审案,又不是在杀人放火。” 冷静的语气有些出乎谢诏的预料,可又很快觉得她就是如此。看起来柔弱,实则坚韧。心中顿时生出些遗憾,若是她表露出一分害怕,他就会抓住她的弱点,让她再也逃不掉。 “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突然,一个差役朝犯人泼了桶盐水,犯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刑房中久久地回荡,撕破二人间岌岌可危的平静。 虞枝意握着绢帕的手一紧,谢诏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害怕?” 一桶又一桶的盐水泼过去,犯人已无法承受,只得有气无力地喘气道,“我招。” 谢诏缓缓笑了起来,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幕。 虞枝意从不知道,谢诏在御宪台时,癫狂至此。可做生意这么久,形形色色的客人也见过不少,越是难缠的客人,越是不能露怯,不然就会被捏在手中,得寸进尺。她道,“笑什么。” 谢诏的笑凝在脸上,忽而又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便将笑意收敛。 虞枝意轻声道,“我听闻你将沈相一家人,关进了牢中。” 谢诏反问,“你也是为他们求情的吗?” 这几日,前来为沈相求情的人数不胜数,都一一被他拒之门外。他是不会放过沈相的,除非永泰帝亲自莅临御宪台。 “怎么会?”虞枝意笑道,“我是来看沈姐姐在不在这儿。沈相的事与沈姐姐没有关系是不是?” “我来看看,沈姐姐在不在这儿?” “沈绮梦?”谢诏按了按眉心,从记忆中找出这个人来。连日的审问让他有些迷失心智,无数的鲜血混合着黑暗,就像他幼年时被鞭打,无法逃脱的噩梦一般。 “对,是她。”虞枝意把手试探性地放在他的肩膀上,“她帮了我很多,我也想帮帮她。” 谢诏摇头,“她不在这儿?”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谢诏又摇头,“不知道。” 虞枝意松了口气,既然不在这儿,谢诏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或许是因为沈绮梦不在京城。不论她在哪儿,只要不在京城,不是现在就与沈家一同被定下罪来,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诏拉过她的手,放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一双白皙的柔夷握在手中,比硬邦邦的鞭子和刑棍,舒适地多。 一会儿比着大小,一会儿又将手指插进指缝里,与她十指紧扣。 虞枝意道,“松手。” 谢诏不肯松,眼里露出护食的凶劲来。 “这儿是刑房。”她重重强调道。 “虞夫人,救救我。救救我,我是沈绮梦的弟弟。”新犯人被挂上铁链,忽然撕心裂肺开始喊叫起来。 虞枝意回头看他,“你认得我?” 犯人以为找到了救星道,“京城中没有不认得虞夫人的。”他虽然是个纨绔,却也知道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得罪不得。这位夫人就是不能得罪的,榜上鼎鼎有名的第一位。 可没想到,他平日里行事已经十分小心,还是撞到了这位阎王手里。 谢诏拧眉,不喜虞枝意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聒噪。” 沈青松不敢再说话,甚至不敢看向二人。 得了答案,已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虞枝意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去。” 谢诏身体紧绷,这会儿他的神智已经恢复,方才的事情记得七七八八。他揉着眉心,知道自己在审问犯人时,有时太过投入,便会变成之前那种癫狂而又六亲不认的模样。 这时候,就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王珣都不敢靠近,没想到虞枝意还敢挨着自己站,“走吧,我送你。” 他起身往外走,经过刑房大门时冷冷瞥了一眼王珣。 王珣捏了把汗。 虞枝意跟在 身后,谢诏在前面掌灯,铁栏里的犯人借着火光看见他的脸庞,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缩在角落中。她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谢诏的脊背,为防摔倒,她攀着他的肩膀,谢诏按住她的手。 “看路。”他冷冷落下两个字。 虞枝意却听出他声音中的不自然,想来这会儿他应当是恢复了情绪,便问,“你方才怎么是那个样子?” 她的无心之问,却不经意间刺痛到了谢诏。 他冷冷道,“与你无关。” 说完后,他又有些后悔,这些陈年旧事如同在塘底翻涌的淤泥,时不时在心中搅动,让他陷入阴暗的情绪中。可他不该因为此时迁怒虞枝意,喉咙不免有些干涩道,“抱歉,是一些不值得提起的旧事。” 不知为何,虞枝意想起了他背上的疤痕,她直觉,这些疤痕与谢诏所说的事情有关。 “没关系,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二人登上楼梯,又是一阵无言,御宪台的大门打开,温柔的月光垂落,谢诏站在台阶下不动,虞枝意缓缓走了上去,见他没有跟上来,回头道,“不来吗?” 他站在那儿,神色被阴影覆盖。 虞枝意扭头看着他,往前一步就是门外,往后一步就是谢诏身处的阴影。可她既不往前,也不往后,就这么站在这儿等着谢诏过来。 二人僵持了一会,谢诏终究坚持不住,走向了虞枝意。 他对她,总是没办法的。 * 夜色已深,谢诏自然不肯让她一个弱女子独自回去,哪怕她身旁有宝鹊陪着。虞枝意坐在轿子里,他在外面步行。 轿子停在侯府外面,谢诏伸出手扶虞枝意下轿。 下轿后,虞枝意一抬眼,被门口站着一团黑影吓了一跳。 一个人慢慢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神色很是落寞,唇边下颌都是细细密密的胡茬,一双眼睛疲惫至极,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不知几日没有梳理过。 “白景屹?” “是我。”白景屹的声音嘶哑,仿佛多日不曾开口说话,他望着虞枝意,眼中有些微末的希冀,“你知道阿梦去了何处吗?”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虞枝意可能会知道她的去处。 虞枝意摇头,白景屹双眼中的希冀便如摇动的烛火一般骤然熄灭。他看得出来,她没有说谎,天大地大,还有何处能找到她。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7节 白景屹失魂落魄的走了,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希望。谢诏没有像往日一样,对他张口就是“蠢货”二字,若是虞枝意像沈绮梦一样,突然消失,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样的疯事来。 虞枝意与谢诏一道进府,忽觉得脊背一凉,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一般,她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发现,而谢诏正眼眸弯弯,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她疑心是自己近日操劳过度,不如趁这几日好好歇息。 临近四月,虞氏学堂的几位夫子会试皆榜上有名,学堂内要重新招夫子,王栩要参加府试,府内要重新采买布料,做春衫,桩桩件件,皆要烦心。 可心中最近记挂的,还是沈绮梦的下落。 她转头问身侧的谢诏,“你知道沈姐姐的下落吗?” 谢诏紧贴着她,并肩而走,闻言摇头道,“不知道。”沈绮梦只与他说自己要改名换姓,却从未告诉自己她要去哪儿,说不知道也不算是撒谎。 回到落雁居后,虞枝意直接睡下。 翌日清晨,虞枝意去佛堂外请安,她像往常一样等着秋燕从佛堂中出来,与她攀谈几句,而后离开。 佛堂大门打开,秋燕从中走出来道,“二奶奶,老夫人有请。” 虞枝意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她疑惑地向前跨一步,走进昏暗的佛堂中。佛堂不大,靠墙摆着一个及胸高的供桌,供着一尊佛龛,佛前香炉青烟袅袅,摆着两个牌位。孟老夫人正跪在佛前的蒲团上,阖着眸子,嘴唇蠕动念念有词,一手捻动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 —邦邦邦 敲击的木鱼声让人精神一阵。 虞枝意站在她的身后,望着供桌上的两个牌位,一个是她亡夫君,一个就是那素未谋面的公公。 木鱼声不知何时停下。 “你来了。”孟老夫人道,“跪下吧。”她敲了敲旁边的蒲团。 虞枝意在她身旁跪下。 “我听说,你与谢诏这些时日感情不错。” 抬眼,正前方就是谢玉清的牌位,仿佛对方此刻正在看着她一样。 孟老夫人眼皮掀了掀,瞥了她一眼,“你可知道,谢诏在准备聘礼。 “我可以送你出京城,让你回到江南老家去。你意下如何?” 说不心动是假的,可心动之余,虞枝意心底竟出现一丝犹豫的动摇。可还未等她做出选择,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她又晕了过去。 意识并非全然丧失,她感觉自己被换了一身衣服,又被装进一个箱子里,衣服上弥漫着奇怪的异香,让她神思混沌,浑浑噩噩。 紧接着,箱子似乎正在被移动,耳旁一直有人絮絮叨叨念着什么:谢玉清。 这三个字一直重复着。 清晨,侯府角门处一辆马车停在原地,小厮们搬动着木箱,放上去,几个嬷嬷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滚滚向前行驶,驶向城外。 驶到城门处时,守门兵将马车拦了下来,“出示路引。” 车夫将自己的路引拿了出来,守门兵看了一眼,问道,“马车上是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讨好一笑,“马车上是我们夫人给娘家送得东西。” 守门兵认出这是侯府的车,因此并未多怀疑,通融通融便让过了。 马车行驶到城外的一处宅院时,院子里出来几个小厮,将箱子搬了下来,几个嬷嬷打开箱子,把虞枝意和宝鹊从里面搬了出来,抱进房中。 谢诏下朝回家时,照例来了落雁居。 他一来,荷香便迎上来道,“侯爷。” 他点头坐下,荷香为她斟茶,往日里这个时候,虞枝意便会搁下笔从书房里走出来与他说几句话,可今日他坐在这连杯茶都吃了,也不见虞枝意的身影,便问道,“夫人呢?” 荷香摇头,“夫人自早上起来便没回来。” 虞枝意每日清晨去老夫人那儿请安后并不会立即回来,而是留在前厅梳理账本,庆德也会去那儿禀报铺子里的消息,碧桃这会儿去前厅看看。 正说着,碧桃从前厅回来,神色微凝道,“夫人并不在前厅,我去找了庆德,庆德也说没见过。” 谢诏唰的一下站起来,想了什么,径直往佛堂走。 秋燕站在佛堂檐下,见谢诏来,忙道,“老夫人正在里面念经。” 不料谢诏只是瞥了她一眼,眼中冷意将秋燕向后逼退两步。 他直接推开佛堂门,走了进去。 一眼便看到了孟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念经,他闭了闭眼道,“你将小意送到哪儿去了。” 孟老夫人因他的话,捻动佛珠的手一顿道,“她去哪儿,何必来问我。” 谢诏冷笑,“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二人不像是母子,更像是仇人。 “我不知道。”孟老夫人闭上眼睛,又继续敲着木鱼。 “好得很。”谢诏道,“来人,将这佛堂中的所有人拖出去,打十个板子。” 佛堂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孟老夫人眼皮子只轻轻一颤,动也未动。 谢诏望着自己这位母亲,问道,“听着这些声音,你竟无动于衷。”佛口蛇心,莫过于此。 孟老夫人顿道,“你是侯府的主人,你想如此 便如此。难道我还能阻你。” 佛堂寂静了一息。 谢诏道,“我知道你恨我。” 孟老夫人闻言眼皮微微颤动。 “你恨,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而不是谢玉清。只因从出生下来,爹只以为有我一个,陛下也为我赐名。而谢玉清是你自己翻着书想的名字。你越爱他,就越恨我。更没想到那时他会因下人疏忽落水。你不惩罚下人,却把罪责都推卸于我。” “你觉得是我的存在,害了谢玉清。” “故,每次谢玉清受伤,你都要鞭打我。我这后背嶙峋的伤痕,你在佛祖面前念经,竟也不觉得亏心吗?”他逼近孟老夫人,一问。 孟老夫人勃然大怒,道,“不敬母亲,该请家法。” 看着孟老夫人脸皮上的假面被撕破的一瞬间,谢诏没有感受到报复的快感,是他太过轻敌,才会没拔了孟老夫人所有爪牙,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待我找到小意,回来自请家法。”谢诏背身过去,预备离开。 “太迟了。”孟老夫人睁开了眼睛,佛堂的浸染并未洗去她眼中的恨意,日日夜夜被禁锢在佛堂中,让她在佛堂前诅咒,诅咒谢诏怎么没能下去,换她的玉清回来。 谢诏猛然转身,“什么意思?” 孟老夫人扬起一个笑容,“她已经私奔去了。” 盖棺定论,无论世事如何,世人看到都是如此。他们不愧是母子,连算计人的手段也一模一样。 谢诏最痛恨自己的,也是这一点。 他快步离开,冷冷吩咐道,“府里容不下背主的奴才,这些人统统都卖出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他是孟老夫人,应当如何实施此计谋。先是趁着虞枝意来请安,请她进佛堂,她对孟老夫人防备心并不重,因此落了算计,为了掩人耳目,一定会将她装进箱子里送出城,伪造出与人私奔的假象。 甚至为了取信于他,还会把宝鹊也一并带走。 “把车夫喊来。”他快步走至角门。 王珣喊道,“车夫不在。” 忽然,王栩出现在角门,道,“侯爷,府里有人给薛平之递了张字条。瞧着,像是夫人的字。” 谢诏翻身上马道,“薛平之人呢。” “已经出城去了。” “带路。” 三人一路飞驰,赶至城外。 顺着痕迹,追踪到了一间宅院。 王珣下马,直接一脚将大门踹开,又见正大门房门半开道,谢诏快步走了进去,只见虞枝意躺在薛平之怀中,面色潮红,衣衫微微不整,薛平之抬眼见是谢诏,道,“薛某愿意负责。” 谢诏冷着脸,抢过他怀中的虞枝意,骂道,“蠢货,快滚。” 薛平之没想到人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谢侯爷说话竟如此粗俗,还来不及深想,就被王珣一把拉了出去。 谢诏探了探虞枝意的额头,浑身热得滚烫。她如水蛇般缠了上来,依偎在他的颈窝中,口舌之中香气如兰如麝,一呼一吸之间,落在他颈间的皮肤上。 “好热。” 谢诏知道她是中了药,要带她回去。一张披风将她从头盖到尾,庆德架着马车已经赶了过来,谢诏踏上马车,对着薛平之道,“今日之事,多谢。” “你骑着我的马回城去。” 他看得出来,薛平之爱惜虞枝意,故而守礼。 这份珍重,就值得他一句谢。 薛平之心叹:他到底是个人,也是有私心,只不过怕那双眼睛睁开来,出现怨恨罢了。 谢诏坐在马车中间,虞枝意不安分地动着,口中发出轻轻地喘息声,他用茶水净手,将手指按在她的唇边,不许她出声。 不料虞枝意轻声道,“谢玉清。我好热。” 他浑身血液一凝。 第51章 第51章真相 时至今日,她竟还是忘不了谢玉清吗。 谢诏的眸光闪动着,冷着脸,只觉得自己匆匆赶来这一行径实在可笑。这些时日,他仍旧是未能打动她,枉他还以为,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了点地位。可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甚至,他萌生出扮作谢玉清这种趁人之危的想法,可看着虞枝意一无所觉的脸庞,最终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腮颊。 他想要她的爱,想得要发疯。舍不得伤害她,也舍不得放她走。 就这样,永远地纠缠在一起。 正心灰意冷时,手下温软的唇瓣轻轻张开,含住他的手指,指尖湿濡,触碰到柔软的舌头。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8节 谢诏浑身一惊,已顾不得想太多。 迟疑间,手指已经伸入檀口。 他赶忙抽出来,可一抽出手指,虞枝意便会发出难捱的呻吟,为了阻止旁人听见,不得章法,匆忙之下只能又将手指抵住她的唇边。 不料中药的虞枝意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牛劲,硬生生从他怀中坐了起来,还是他眼疾手快地抽回手,才没让自己的手指捅进她的咽喉中。 虞枝意似醒非醒,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谢诏尝试唤回她的神智道,“虞枝意,快醒醒。” 耳旁聒噪个不停,虞枝意一把用手捂住眼前人的嘴唇,重影三四个,她左摇右晃,觉得讨厌的很,看不清人到底是谁,鼻尖却闻到一股熟悉的竹香。 谢诏怕她砸到自己,忙用手扶着,想着故技重施用手捏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声。 可虞枝意如同泥鳅一般,总不老实。 等到了落雁居,谢诏已折腾出一身汗来。府医已在落雁居等着,谢诏抱着虞枝意进来,才将她放在床榻上,便道,“快给她看看。” 府医捋须查看着虞枝意的神色,翻了翻她的眼皮,又诊了会脉,起身道,“侯爷。夫人这是误食了一种迷惑心智的药。” “待我开一剂药清神醒脑的药,服用下去,休息几日便可恢复神智。” 谢诏拱手一礼道,“多谢。” 府医摆手,“不敢当。” 说话间,荷香碧桃已送上笔墨让府医写方,待他写完,丫鬟去抓药后,他终于问出了自己异常在意的问题,“这药既然能让神智错乱,可会让人把人当做另外一个人。” 府医沉思道,“不敢肯定。” 谢诏又道,“多谢。” 不敢肯定,不敢肯定。 谢诏坐在床榻边,看着仰躺着的虞枝意,抚摸着她的脸颊,小意啊小意,你那句话,到底是真心,还是……一时错乱。 他心乱如麻,起身想走,不料此时虞枝意从床榻中抬起手臂,拉住他的手腕。他想挣脱,却不知虞枝意从何而来的力气,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得,只能又坐回去。 药很快熬好,荷香熬了两碗,一碗给虞枝意,一碗给了宝鹊。 谢诏反身坐在床榻边,将虞枝意扶在自己胸膛上半靠着,捏开她的嘴唇,虞枝意不肯吞咽,他用再捏住她的鼻子,迫使她张开牙齿,好在一勺一勺地喂药,并未呛到。 一碗药下去,虞枝意渐渐安稳下来。 * 虞枝意醒来时,全身上下都有些酸软不适,刚一动,胳膊立即被压住,又听身旁有人道,“别闹。” 她浑身一僵,侧转过头去。 谢诏睡身侧,手脚俱压在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他赤裸胸膛,皮肤上还有着细细的抓痕。 难道,他们…… 虞枝意并不排斥这样的事情,谢诏身强力壮,之前吻她的时候,两人身体紧贴着,也能感受到对方雄厚的资本。她已为妇人,尝过其中妙处,谢诏又不会允许她去找别人,自然要献身于她。只是她不希望这件事在不明不白的时候发生,让她毫无准备。 谢诏睡得不沉,在她沉思的注视下很快醒来,似乎看出她有疑惑,解释道,“昨日你中了药,神志不清。我并非想占你便宜,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说完,翻身下床,穿着衣服。 虞枝意看着那赤裸的背影,方才那些话好像什么都解释了,又像什么都没解释。甚至态度也有些冷淡回避。 下身并未有不适的感觉,应当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么为何是这般态度。 他似乎在生自己的气,虞枝意想不通,明明自己被折腾了一通还没生气,眼前这个人倒是生气起来,好没道理。想着,虞枝意也开始生气,不生气还好,一生气,她立时用审视地目光望着这屋子,忽然发现屋 内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问道,“院中为何多了这些人。” 谢诏分拨给她的下人本就多,眼下又几乎多了一倍,小小的落雁居里,格外拥挤。 “宝鹊同你一样,也中了药。其他人都在照顾她,恐疏忽了你,因此特意拨了些人来。”听出她话里有气,谢诏下意识解释道。 这解释乍听来,很合理。可就是有哪里不对劲。这些陌生的面孔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存在感极低,若不刻意观察,有时竟会直接忽略过去,或许与她们长相有关,平淡无奇的长相,分明刚才一眼扫过,转过头却又不记得。 她们在这,就好像刻意监视她一样。 恐她再继续问下去,谢诏出声道,“昨日之事,我冒犯了母亲。此刻当领家法。余下事,便待我回来再说吧。” 虞枝意不曾记得谢家有什么家法,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谢诏背后那片纵横交错的鞭痕来。这时荷香端了碗药来,道,“夫人,到喝药的时辰了。” 她接过碗,慢慢喝着,想着半天没见到宝鹊,问道,“宝鹊呢?” “宝鹊在耳房里,眼下碧桃在那边照顾她。”荷香也很是担心她,说话时频频望向宝鹊在的地方,“宝鹊中的中的药没有夫人深,故而昨晚就恢复了,只是那药会使人精神亢奋,昨儿半夜没睡,天亮时才堪堪睡下。” 宝鹊中的药不如她深,都是天亮时才堪堪睡下,那她昨夜—— “夫人昨夜也是神志不清,手舞足蹈地喊着二爷的名字。我们都拉不住夫人,还是侯爷将夫人抱着,喂了药夫人才慢慢安静下来。”荷香像是肚里的蛔虫似的,她刚有疑惑,便为她解答。 “管家本早上来寻夫人,说是佛堂那边侯爷处置了一批下人,要采买新的丫鬟,问问夫人可要添置人手。” 虞枝意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谢诏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也不在她面前邀功。可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遭受这飞来横祸。心里想着谢诏方才说的家法,便道,“荷香,你让个小丫鬟去侯爷那儿看看,不论看到什么,都回来如实汇报。” 一刻钟后,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回来,虞枝意靠在靠枕上,见她上气不接下气,道,“慢慢说,别急。” 小丫鬟喘匀了气,道,“侯爷跪在佛堂前面,赤裸着背部,正被鞭子抽呢。” 虞枝意道,“荷香,扶我起来。” 荷香服侍着她穿好衣服,又扶着她走到佛堂外。佛堂仍旧大门紧闭,也确实如同小丫鬟所说谢诏跪在门前,被抽着鞭子,她来时,恰好是最后一鞭。谢诏的背后鲜血淋漓,起身时步履不稳,踉跄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虞枝意上去扶他,却被谢诏避开。 他不愿,被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情态。 天不遂人愿,他郁结在心,又受鞭刑,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看就要晕过去,虞枝意扶住他,喊来王珣将他扶回房里,又命人去喊府医来上药。 她跟着王珣一道,走到谢诏的房中。 趴在床上的谢诏已经昏迷,他一会冷得浑身打哆嗦,一会热得冒汗,虞枝意坐在床边为他擦汗,他眉头紧蹙,浑浑噩噩地说着话。她凑近过去听他在说什么,只听他唇齿间模糊不清道,“娘—别打诏儿。娘,诏儿知错了。” 他的眼尾似乎冒出一点零星的泪珠。 虞枝意忽然明白,他的性子为何会如此偏执。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娘不走,在这陪你。” 谢诏似乎听进去了,眉宇慢慢舒展开来,好似陷入一个美梦之中。 王珣站在一旁,见到此情此景,不免抹着眼泪,想为谢诏说几句好话,“夫人。你不知道侯爷小时候过得实在很苦。老夫人本就偏爱二爷,二爷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就是老侯爷回来,二人都有一份的,二爷想要,侯爷也必须给,不然老夫人就生气。孩子天生对母亲有孺慕之情,侯爷那会儿羡慕二爷,只以为好好按照夫人要求练武,便会讨得老夫人喜欢。没想到二爷因为下人的疏忽落水,捞上来的时候差点救不过来,老夫人一心觉得是侯爷抢了二爷的福气,差点将侯爷打死。好在侯爷慢慢好起来,眼下的事情夫人也看到,像这样的事情不知发生过多少回,可老夫人性子偏执,就是老侯爷劝说也不管用,只好送侯爷出去读书。” 他说这些也并非为谢诏的做的事情开脱,只希望虞枝意在面对谢诏的事情时,稍稍宽容一些。 虞枝意又朝谢诏的脊背看去,那儿上了药,已经包扎看。几乎看不出被鞭打的痕迹,她无法想象,孟老夫人是如何狠心,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又待了几个时辰,王珣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谢诏幼时的事情,他的高热渐渐退了,整个人睡得很安慰。 这时,下人忽然报青鸾求见。 她乏得很,本不想见,青鸾却很执着,一定要见到她。 她只好让青鸾进来。 青鸾进来后先行一礼,后深吸一口道,“夫人,我有一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想要告诉你。” “二爷临死前,我曾去偷偷见过二爷。当时偷听到了二爷和大爷之间的谈话。” 虞枝意忽然感觉,若是听下去,会听到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我家老爷殿试后,任职下来要外放出去。青鸾想着,若是不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可能夫人此生都不会知道此事,并且大爷也不会与夫人说的。”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二爷临死前,曾与大爷说,想命夫人陪葬。只是后来,不知怎么改了主意。” 虞枝意听了,半晌回不过神,心里却没有任何奇怪的感觉,仿佛果然如此。 “青鸾,谢谢你。” 她知道青鸾没必要说谎,因为她真真切切地爱慕过谢玉清。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谢诏要她陪葬而惧怕谢诏,眼下知道这并非谢诏的主意,心里一根小小的刺倏然被拔了出来。或许,她对谢诏可以再好一点。 青鸾告退后,虞枝意在床榻间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也没想。 第二日清晨,她打发人去问问谢诏的情况,却听他上朝去了。 此后接连几日,皆是如此,虞枝意知道,谢诏这是在刻意回避自己,不知道他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把她好不容易升起的愧疚心消磨了个干净。 * 谢诏醒来时,昏迷时的那些记忆都还记得。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拉着虞枝意不放,喊她娘,最重要的是,被虞枝意看到了自己最难堪的一面。那些沉寂在心里最深的记忆,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出现,吞噬掉所有的情绪,让他变成一个丑陋的野兽。 他不愿看到虞枝意眼中的怜悯,也不需要任何的怜悯。 故而接连几日刻意避开与她的碰面。 这日,谢诏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问虞枝意的身体如何。可往日机灵的王珣吞吞吐吐地什么也不说,神色还有几分慌张,他心中一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往落雁居走。才进院子里,就见里面堆着一堆箱子,虞枝意进进出出,手上拿着东西往箱子里放,忙走过去道,“这是在做什么?” 虞枝意不理他,甚至觉得他碍事,还推了他一把。她就是得寸进尺的人,已试探到谢诏对自己的底线是自己不离开他身边,只要她不触碰到这个底线,谢诏就随她怎么样。眼下,谢诏把她惹生气了,她非要踩上这底线试上一试。 这点力度在谢诏身上自然是不疼不痒,可看她这 架势,似乎正在气头上,只好转头的去问院子里的下人,“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下人答道,“夫人说要收拾东西回老家。” 谢诏两额边倏地突突胀痛,难耐地用指骨按揉,走进屋中,道,“你们都下去。” 下人们退去。 落雁居中静悄悄地,一双手蓦地从身后缠了上来,连同精壮的身体,和温热的鼻息,身上还带着微弱的酒气,闷闷道,“别走。”愈挣扎,对方缠得愈紧,又令她转过身,重重吻上唇瓣。带着发泄意味的吻,在唇齿间纠缠。 手指滑入指缝中,将她牢牢扣紧。 他往下吻着,在颈间留下串串湿痕。 吻着吻着睁开眼睛,虞枝意双目紧闭,脸颊绯红,眼睫微微颤动着,似沉溺其中,是将他当成了谢玉清的替身吗。是了,天底下没有比他还要好的替身,想着,他又闭上了眼睛。 直到发鬓上一只珠钗掉落,砸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才猛然将二人惊醒。 看着她颈间领口松散,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谢诏喉结滚动着别开眼,不敢想若是继续下去会发生些什么,只觉得酒水误人,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 虞枝意意犹未尽时,谢诏却抽身离去,颇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他嘴唇红润,勾连着银丝,眼尾微微泛起一股红意,显然已经情动。在这种时候,还能克制自己。 她懒洋洋倚靠在桌边,命令道,“过来,抱着我。” 谢诏浑身一僵,她竟已这般大胆,踩在他的头上命令他。可心中这般想,身体却不由自主朝虞枝意走去,将她抱在怀中。虞枝意勾住他的脖子,指着床铺道,“到床上去。” 谢诏只以为她是累了,遂走至床榻边,将她放下。 虞枝意抓着他领子,把他往下拉。 谢诏一时不察,栽倒在她身上,半跪在床榻边,脸埋进柔软的腹中,羞意红到耳根,挣扎着要起身。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49节 虞枝意坏的很,压着他不让他起身。 久久不能起身,谢诏也有些恼了,便伸手捏住虞枝意的手腕,才得以脱身,再这样下去,她都要骑在自己脖子,故意冷着脸,让她知难而退。 不料,虞枝意根本不怕,咯咯的笑着,轻轻在他耳旁吐了一口气,“上来。” 霎时,谢诏觉得自己全身血流疯狂奔涌着,心也狂跳不止,他疑心虞枝意在戏耍她,可看着她的眼睛,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实难分辨真假,只觉得被虞枝意轻轻吐气的地方倏然灼热,一直烧到心底。她怎么能,怎么能,开如此恶劣的玩笑。 “愣着做什么,人傻了吗?”虞枝意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指尖顺着他颈子这一圈滑呀滑呀。 谢诏握住她的手,道,“莫要惹火,否则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起的。” 虞枝意听了这话,笑倒在床上,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正经的人。 待虞枝意笑够以后,用脚踩着他的胸口,带着一种羞辱的意味碾着。 谢诏本该觉得惊怒,可他已经顾不得想这么多了,因为虞枝意没穿里裤。 裙下便是两条白生生的腿,还有…… 谢诏闭上了眼睛。 虞枝意见此,终于有些生气,放下腿道,“你竟真的要做柳下惠不成?” 谢诏猛然睁开眼,冷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他脱去外衣,靴子,上了床榻。 床帷落下,无风时却轻轻晃动着。 偶听几声低语,“他,到过这处吗?” “谁?” “谢玉清。” 啪得一道耳光声,再没了声音。 第52章 第52章不想负责 夜深人静,谢诏“偃旗息鼓”,“鸣金收兵”,结束了这场酣战,看着虞枝意躺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的模样,任劳任怨打来热水,浸湿布巾为她擦身,仔仔细细任何一处都不放过。虞枝意本还觉得有些羞耻,却得了句“你哪处我没瞧见过”,直接放弃挣扎,随他去。 为她擦完身后,谢诏就着热水也给自己擦了干净。 然后又上了床榻,躺在她身侧。 这被床帐围住的四方空间,彼此坦诚相见,肌肤相亲。虞枝意趴在胸口,他爱不释手地顺着她脊背摩挲,在天底下没有比他们二人还要亲密的人。既已灵肉合一,合该将成亲的日子提上来,便道,“你我二人何时成亲为好?”他如此说,却恨不得越快越好,若是明日就能拜堂成亲自然最好,但略仓促了些,太过委屈她。还是准备周全,不急不缓地成亲为好。 “成亲?”虞枝意本昏昏欲睡,耳中忽然听见这两个字,惊得一下子睁开眼,“什么成亲?” 她疑心自己听错,双臂撑起身体望着他。 谢诏望着她急切的动作,觉得那身皮肤实在白生生得晃眼,下意识别开眼道,“当然是你我二人成亲。” 他一脸理所当然,叫虞枝意噎住。 不过是一时被美色晃眼睡了一次,怎么扯到了成亲上,她压根没有这样的打算。 见她半晌不说话,谢诏把脸别回来,望着她受惊的模样,霎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手快如闪电,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身前,“你不打算与我成亲?” 虞枝意心虚地别开眼,却被谢诏捏着下巴转回来,逼迫二人对视。那凌厉的目光直要从她的眼中望进心里,他再一次确认,“你真的不打算与我成亲?” 看到虞枝意低着头沉默,拒不回答的模样,一股邪气从肚腹冲至印堂,搅得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来。 “说话。”他咬着牙,声音尽量平静。 “你占了我的身子,却不想负责是不是?” 虞枝意一听这话急了,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可他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而且占了他的身子是什么意思,此事她虽得了些乐趣,可吃亏的终究是女子,想着她撇了撇嘴。 或许是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点的不占理,小声嘟囔,“反正你也不吃亏。” 她声音虽小,可这帐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呼吸可闻,再小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谢诏气了个仰倒,修身养性二十余载差点就此破功,恨得冲她这张气人的嘴上咬了一口。 可真要用力,他又舍不得。 故而咬转为亲,狠狠嘬了一口。 亲完后,又觉得虞枝意双眸润润模样十分可爱,又啄几口后想起自己如今还在生气,恨自己不争气,放开掐着她下颌的手,仰躺下去,那模样活像被糟蹋了的贞洁烈男。 虞枝意才不惯他的臭毛病,动不动就不理人。她哼了一声,背身过去躺下。 她躺下后,谢诏用余光瞥去,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偷看,看着看着发觉虞枝意不曾有回身理他的意思,心下稍慌,又故作镇定地卸掉掩饰,正大光明的看。 那要将人吞吃进肚的目光,虞枝意如何能不感受到。 半晌没见虞枝意理会自己,谢诏小心地靠过去,从背后缠住虞枝意,把脸埋进她颈间,喃喃道,“小意,就算你不与我成亲。这辈子,我也要这样缠着你,一直到死。”说到死,他不由想到死后合葬的问题,虞枝意与谢玉清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理应葬在一起,那么他呢?百年之后,难道要看虞枝意与谢玉清在地府相会吗? 想到这种可能,他手臂又紧了紧,如同附身大树的藤蔓,密不透风紧紧缠绕,才能将虞枝意嵌进身体中,永不分离,从而遏止心中蠢蠢欲动的妄念。 虞枝意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招惹的是怎样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力气勒地一口气没接上,恼地拍着他的手臂道,“又在发什么疯,我快喘不过气了。” 谢诏不想听她说话,扶着她的腰将她转过来。 含着嘴唇探了进去。 虞枝意一开始不愿亲,推拒着,谢诏扣住她的手腕,抬至头顶压着,势要与她纠缠到底,他亲得舒服,半推半就下她也就顺势享受。 耳鬓厮磨着,从唇一路吻过面颊,含住耳垂,在口里轻咬着。 稍稍用力,虞枝意便惊呼出声,揪住他的头发,一点亏也不想吃。 情之所至,便又失控。 虞枝意泪眼连连,可谢诏却像有无穷的力气一样。 一夜荒唐。 第二日起来时,身边床褥已凉透,想必谢诏上朝去了。她慢慢起身, 腰肢发酸,暗恨谢诏不知节制。也就仗着年轻,看他七老八十是否还如此强健。 宝鹊进来伺候,看着她的模样道,“夫人今日格外精神。”没想到夫人终究是被侯爷得手。 虞枝意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自己目含春水,面若红霞,格外光彩照人。 难道那画本子说什么采阳补阴,竟是真的不成。可若是采阳补阴,不见谢诏露出疲态,可见也不是真的。 又看见自己颈间两处红痕格外明显,不知道是何时留下的,现下穿着的衣裙领口太低,一眼便能瞧见,心中已将谢诏骂过百回,才起身去换了身领高的衣服,堪堪遮掩住。 如此她也没了出门的想法。 走出房门,庭院中收拾出来的箱子一夜之间不见踪影。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主意,又将谢诏翻来覆去的骂过一回方才解恨。 径直往谢诏的书房里去,见书架上的孤本古籍,犹如米缸里落进一只老鼠,有些乐不思蜀。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天色便黑了下来。 书房里燃起蜡烛。 谢诏便是此刻进了书房,虞枝意正伸手要茶水,他顺势握住她的手,俯身啄吻。 指尖传来微微的热度,不像是茶碗的触感,她抬起头来,见是谢诏,道,“你回来了。” 谢诏嗯了一声,这书房无处不是他的气息,而虞枝意处于其中,浑身上下便浸透了他的气息,想到这儿,他浑身血热。 不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虞枝意,不轻不重地在她颈后啄吻。亲着亲着,便有些不老实,将虞枝意转过来吻她。 笔墨洒了一地一身,她的惊呼被吞进腹中。 吻落在颈间。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谢诏一边亲一边说,“想把你关在这里。”他格外失控。 “然后这样。” 往下。 “再这样。” …… 他竟有如此磋磨人的法子。 虞枝意已不能回答,双目涣散失神,泪珠滚落,手无力持笔,笔掉落在地。 谢诏起身,唇边沾着水光,复又去勾吻她,“你也尝尝。” 虞枝意回过神来,又去推他,脸色涨红,“不要脸。” “我都不嫌弃,你竟还嫌弃自己。”话说着,手上动作却没停下。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虞枝意把脸埋进谢诏胸膛里不肯出来,她的脸因为这个人丢得一干二净。 谢诏心满意足,抱着虞枝意回落雁居。 虞枝意恨恨道,“我这落雁居成了你的狗窝不成。” “若我是狗,你是何物?” 气得虞枝意牙痒,又要咬他。 二人正打闹间,忽下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位公公,说宫里有急事,请谢大人过去。 谢诏这才道,“待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他算是明白,不必与虞枝意多言,再床上卖力些伺候,总能哄得她同意成亲的事。 虞枝意恐被人听见,啐了一口骂道,“没脸没皮。” 这几日她不知骂过自己多少回,翻来覆去拢共就是那几句,不是没脸没皮,就是骂他畜生,谢诏对此,已从气怒交加到如今无动于衷,面不改色。 来到前厅,见到宫里来的是刘金水,忙上前道,“原来是刘公公,宫里出了什么事?” 他才下值,不曾听闻宫里传出什么风声,为何这会儿又有了急事。 刘金水一看到谢诏,就像看到了主心骨,要上前来拉着他的手,“来不及说了,侯爷快随我入宫吧。” 谢诏随他匆匆入宫,路上,因感念谢诏之前的恩德,让刘权对他另眼相看,提拔他,刘金水低声道,“侯爷有所不知。陛下近日每日都要现杀一头鹿,喝鹿血吃鹿肉,召幸嫔妃。近日新得了个塞外异族的美人,新鲜着呢。那美人与中原女子不同,身强体壮,陛下头次召幸回来,便要喝鹿血,而后更是每每召幸前都要喝。干爹劝了又劝,陛下不听。” “陛下今日宠幸那女子时,我们都在殿外侯着,没曾想那女子在里面叫了起来,我们感觉不对,忙进去,那会儿陛下还在那女子里面呢。”刘金水说来也觉得很是荒唐唏嘘。 不仅他觉得荒唐,谢诏也觉得太过荒唐。不仅如此,近来,陛下总是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分青红皂白便在朝中训斥朝臣。他深感陛下年老昏聩,脾性阴晴不定。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0节 刘金水将他带至永泰帝寝殿外。 心中诧异,进殿中,发现殿中站着白景屹,中书令裴度,侍中崔澈等人,遂行至二位朝臣身后垂手站着。 还未思忖太久,便听里头宣召几人进去。 进殿中,永泰帝歪在御榻上,鼻翼扇动,喘息声粗重,喉咙里赫赫一阵痰响,似有中风之相。半边身子赤裸着,露衰老的躯体,御榻右手边站着御医,手上拿着银针,正在为其针灸。银针尾部还挂着些许焚烧的艾绒,悬起一缕白烟,满殿弥漫着艾草香气。 “你们来了。” 他说话时口齿有些不清,像齿边咬着舌头,瞧着嘴巴有些歪着。 “拜见陛下。”众人请安道。 “都起来吧。”永泰帝眼皮耷拉着,精神有些不好。 “谢陛下。” 谢诏偷偷望了白景屹一眼,见他眼中复杂,不由收回眼神。 “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等朕百年后,哪位皇子最适合接这江山基业呀。” 谢诏沉默不语,不知该不该答。 白景屹与皇子关系生疏,也不作答。六皇子刘亦玄倒是曾养在他姑姑膝下,可二人关系一般。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说话。” “谢诏,你来说。” 谢诏没想到,永泰帝第一个点的是自己,道,“诸皇子是陛下的儿子,人龙之子。个个人中龙凤,若要谢诏说谁最好,谢诏答不上来。” 永泰帝闻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举荐老六。我听说你同他介绍了几个学子。” 谢诏答道,“六殿下爱才,认识几个学子也不足为奇。”他格外坦荡,反而降低了永泰帝的疑心。 “原来如此。”永泰帝笑道,“阿景,你说呢?” 白景屹摇头,“我不知道。” 永泰帝半阖着眸子,目光在这几位臣子间逡巡,最终落在裴度身上。 “裴度,你来说。” 中书令裴度年近六十,鬓角染霜,掌中书省多年,最知言语轻重,垂首道,“陛下龙体安康,言及百年后事尚早。若论储君,自古立嫡以长,立子以贤。诸皇子各有禀赋,然大皇子居长,侍奉陛下多年,仁孝之名闻于朝野;二皇子母家根基稳固,处事练达,亦为可塑之材。臣愚钝,只知储君乃国本,当凭陛下圣心独断,臣等唯有遵旨辅佐。” 永泰帝眼皮颤了颤,转而看向侍中崔澈。 崔澈正当壮年,是门下省的主心骨,素来以刚直闻名,此刻却也敛了锋芒,上前一步道,“裴令所言极是。储君之选,关乎社稷安危,不止在长幼贤愚,更在能否安镇朝堂、凝聚人心。诸皇子中,六皇子近年在国子监讲学,引经据典,颇有见地,朝野学子多有称颂;三皇子驻守北疆三年,治军严谨,边境安稳,亦有军功傍身。然臣以为,此事重大,陛下春秋虽高,神智清明,不如待龙体康复后,再从容考察,择其最优者,颁诏天下,则内外心服。” 永泰帝笑道,“倒都滑头。” “旁人可有意见?”话音渐弱,似是倦极。 /:. 两位大臣已将诸位皇子分析清楚,永泰帝的态度却仍旧模糊,他们也不敢妄言。 殿中死一般寂静。 又过了一刻钟,御医取下银针。拔针后,中风之症似有好转,精神也恢复许多,永泰帝笑道,“让你们忧心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吧。立太子 之事,明日早朝再商议。” 裴度与崔澈先行退到殿外廊下。 “崔侍中,”裴度率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这话,是真动了立储的心思?”在殿中他虽说得模棱两可,心中却也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陛下中风后,深觉身体衰弱,难免会想身后事。只是今日之事,怕是瞒不过太久。”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裴度,“方才裴公提大皇子与二皇子—” 裴度捋着花白的胡须,叹了口气,“大皇子仁厚有余,魄力不足;二皇子精明,却少了几分容人之量。若论堪当大任……”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朝殿内方向瞥了一眼——方才永泰帝特意提了六皇子与谢诏的关联,这绝非随口之言。 崔澈会意,低声道:“六皇子学问是好,母家示弱,朝中根基太浅;三皇子有军功,可常年在外,京中朝臣多对他生疏。真要选,怕是要费一番周折。” 两人正说着,谢诏与白景屹也退了出来。 “谢侯爷,”裴度朝他拱了拱手。 谢诏回礼,“裴公。” 二人正你来我往的试探,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金水从殿内快步走出来,脸色微白,“裴大人,崔大人,宫外传来消息,大皇子听闻陛下不适,已在宫门外候着。” 裴度眉头一皱,“陛下刚睡下。” “还有……”刘金水咽了口唾沫,“二皇子府的人也递了牌子,说带了太医署的供奉来,想给陛下请脉。” 崔澈冷笑一声,“倒是来得快。”这哪里是请脉,分明是借着探病的由头,来探听消息,亦或是在陛下面前演一出孝子的戏码。 谢诏与白景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忧。 刘金水搓着手,看向几位重臣,“诸位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倒是回个话,出个主意。不然他小小一个太监,也拦不住皇子。 裴度沉声道,“传陛下口谕,龙体欠安,需静养,令诸皇子在宫外等候,不得擅入。待陛下醒了,再酌情召见。”他顿了顿,又道,“让禁军把守住宫门,无关人等,一概拦下。” “是。”刘金水应声要走,却被崔澈叫住。 “等等,”崔澈道,“再让人去六皇子府递个信,没道理让六殿下还蒙在鼓中。” 裴度看了崔澈一眼,没说话。 第53章 第53章并肩 这时,宫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打砸声,虽隔着老远,还是隐隐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声响。几人纷纷望了过去,刘金水额角落下豆大的汗珠,“崔大人,大皇子……大皇子说他是长子,陛下病重,理当应入殿侍疾,带着一些人硬要往里闯,这可如何是好。” “二皇子也在外头。”刘金水声音发颤,他只是个小小的内侍,担不起阻拦皇子这口锅,“二皇子说他带的太医是先帝用过的老人,擅长调理中风,非要亲自进殿给陛下看脉,说要是耽误了病情,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崔澈脸色沉得如同这漆黑的夜色,即便这是皇家,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没有拦着儿子在老子面前尽孝侍疾的道理,一时间竟有些为难。 白景屹忽然开口,“拦是拦不住的,放他们进来便是。”他握紧斜插在腰间的刀,谁都知道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众人看向他。 “大皇子带了东宫宿卫,二皇子府的人在京畿营里有旧部。禁军虽是裴公辖制,可真要动起手来,谁也不敢真伤了几位殿下,到头来只会让他们更有理由闯进来,不如直接放他们进来。” “进,可以。”谢诏忽然开口,“但得按规矩来。”说着面向刘金水,“烦请告诉两位殿下,陛下已睡下。入殿者,只能带一名内侍,随身兵器、文书一概交由禁军暂存。若是想侍候,先在殿外等着,等陛下醒了再宣两位殿下进殿,如此也能体现二位殿下的一片孝心。” 裴度眼睛一亮,点头道,“就按谢侯爷说的办。” 刘金水领命而去,脊背比来时挺得直了些。 “谢侯爷倒是想得周全。”崔澈看向谢诏,目光中满是欣赏,“只是这般,怕是要把两位殿下都得罪了。” 谢诏淡淡道,“我是陛下的朝臣,为陛下做事,就是得罪了殿下又如何。倒是崔大人,方才特意给六皇子递信,就不怕被人咬住把柄?” 崔澈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与六皇子无亲无故,只是见他素日勤勉好学,不想他被人蒙在鼓里,平白成了别人的靶子。倒是谢侯爷,”他话锋一转,“你平素与六殿下交好。又有引荐学子的情分,论把柄,我自然不如侯爷。” 他与六皇子相识,只为了利益交换。只是这利益交换自然不能摆在明面上,没想到给旁人留下他们交好的印象。 白景屹忽然又道,“方才去六皇子府送信的人,是崔大人的心腹?” 崔澈点头,“是老仆的儿子,稳妥。” “那就好。”白景屹朝远处眺望,“方才看见二皇子府的人往国子监方向去了。” 谢诏心头一紧,二皇子这是要干什么。 正思忖着,殿内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咳嗽声,虽微弱,却让廊下几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刘权从殿内快步走出,脸上带着几分紧绷,“陛下请几位殿下进去。”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殿外的吵闹声终究还是传至殿内,将永泰帝吵醒了,这事往小了说是永泰帝的家事,往大了说事关天下万民。再者,皇家无小事。 几人在殿等候,听见里面传来永泰帝沙哑的声音,中气十足,“叫那几个畜生都滚进来—” 几位皇子刚行至殿外,便听见殿内传来雷霆之怒,大皇子气势汹汹而来,一番要朝谢诏发难的架势顿时消散,缩着脑袋进了殿中。谢诏这会儿才发现来的不止大皇子与二皇子,陆陆续续,几位皇子都来了。唯有六皇子、十皇子姗姗来迟,是最后一个到的。 只听殿内传来训斥怒骂的声音,“不是非要看朕吗,都滚出去跪着。” 众皇子此起彼伏地喊父皇,最终归于一片寂静,而后众皇子皆垂头丧气地从殿中走出,其中以大皇子与二皇子尤甚,二人垂头丧气,犹如霜打的茄子,再没了的之前的嚣张气焰。 凭着几人跪着的姿态,谢诏便看出平日里哪几位皇子的关系最好。大皇子与二皇子跪在一处,三皇子不在京中,与几位兄弟关系生疏,四皇子五皇子关系较好,十皇子是六皇子的小跟班,两人跪在一处。 几位皇子到底是天潢贵胄,遭了训斥,在这跪着。 谢诏等人在这儿看着也不像话,故躬身告退。 此刻夜色已深,明日卯时又要上朝,崔澈,裴度便没有返家,去值房中休息,谢诏惦念虞枝意,执意要回家去。 回府后,王珣照旧掌着灯在前面引路,谢诏抬眼,认出这并非是去落雁居的路,道,“改道去落雁居。” 王珣抹了一把额头,这四月的天,不知为何这么燥得慌,想着,脚下换了路,直往落雁居走。 行至落雁居院前,谢诏轻轻拍了拍落雁居的院门,守门的婆子借着灯见是谢诏,忙将门拉开。他顺势进入落雁居内,这会儿虞枝意早已睡下,值夜的丫鬟打来热水,他悄悄洗了,换上干净的寝衣,蹑手蹑脚爬上床榻。咂摸着,竟有几分偷情的滋味儿。 虞枝意躺在里侧,被子盖得不老实,他在外侧躺下,本是平躺着,觉得空落落的,悄悄把手往虞枝意那儿伸,试探着勾着对方的手握在手里,见她未醒,胆子越来越大,翻身过去,把虞枝意一点一点儿地往怀里挪,直到长手长脚的缠上虞枝意,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虞枝意本就睡的不熟,谢诏动作这么大,她早就醒了过来,闭着眼睛装睡是想看看谢诏想做什么。她本以为,谢诏血气方刚,成日对她不是亲就是摸的,已经开了荤,这会定按捺不住,没想到谢诏只是将她抱着 ,什么也没做。 谢诏本已闭上眼睛,忽听得虞枝意几声呼吸声乱了,压低声音问道,“你没睡着?” 她睁开眼睛,眼中幽怨道,“睡了又醒了。” 谢诏全无自觉,又将她抱得紧些,“我在这儿,睡吧。”说着,睁着眼睛看她,等她睡着。 虞枝意此刻已没了睡意,稍挣扎,谢诏就抱得更紧,她索性动也不动,问道,“今日的陛下召你入宫所为何事?”她本也没想谢诏回应她,只是没了睡意找些话说罢。 谢诏认认真真将刘金水与他说的话说与虞枝意听,又道,“陛下中风,现下几位皇子都在外头跪着,不知这会儿陛下的消气没。” 她知道永泰帝向来荒唐,到不知他荒唐到了这种地步,连带看着谢诏也有些不顺眼,“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诏觉得自己真是冤枉,分明在说永泰帝的事儿,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心里又清楚,虞枝意指桑骂槐,纯粹只是为了骂他,但还是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你探探,我对你的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若是你仍不放心,我们不日成亲。” 一说到成亲,虞枝意没声了。 谢诏本还等着她的下文,眼睁睁看着她闭上眼睛,缩进怀中,手仍放在胸口上,甚至还从寝衣中伸了进去。他冷着脸,把她的手扒拉出来,不成亲休想占他便宜。 装着装着,虞枝意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他知道,这是睡着了,又把她抱紧,吻了吻她的唇角,也闭着眼睡过去。 卯时,谢诏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醒来,虞枝意躺在怀中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把虞枝意移到床榻上,换上朝服预备上朝去。才到宫门外,便得知今日永泰帝罢朝,去而复返,又回到府上。 返至落雁居时,虞枝意还在睡,谢诏取出返程上瞧见的摊子上卖的早点,每个花样买了些带回来,命宝鹊温着,自己换了身便服行至床榻边,按理说这会儿不上朝他应当去御宪台翻看案卷,亦或是去练武,可他心中所想,只有来到虞枝意身旁。 想归想,也不能耽误了正事。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1节 他命王珣搬来案卷,在虞枝意的小书房中处理公务。 也不曾避讳。 虞枝意醒来时,辰时刚过一刻。 天已开始热起来。 衣裙都换上薄薄春衫,梳妆后,宝鹊端来了谢诏买来的早点,看着五花八门的早点,她笑道,“今日厨房费了心思,怎么做了这些。” 宝鹊答道,“是侯爷买的带回来的。” 虞枝意诧异反问,“谢诏今儿没去上朝。” 宝鹊道,“侯爷正在书房里。”说着,眼睛往小书房那儿一看。 虞枝意便知道了她的意思,“我吃不了这些,你们都拿去分了吧。”她选了几样,不紧不慢吃了,走到书房里。书房是一个小耳房改的,低矮狭小,谢诏长手长脚在里面坐着,整个人都被屈住一般。她走近一看,原是在看案卷,不甚感兴趣地走开。 可她既走过来,谢诏便不愿放开她,从案卷里抽身,长臂一拦,将她揽进怀中,问道,“醒了。” 虞枝意推开他,在小书房里转了一圈,自己平日里练字用的桌子被堆满谢诏的案卷,书架上也多了些谢诏常看的书,不仅如此,她踱着步子,在里屋,厅堂挨个转了一遍,半开的箱笼里两人的衣物纠缠在一块儿,架子上挂着谢诏外袍和她的披帛,桌上摆着谢诏常用的茶碗,就连熏香,也一半是她的,一半是谢诏的,这间屋子,已不知何时,处处落下他的痕迹。 好个心机的男人,虞枝意气得走进书房,此时谢诏已经带回家案卷处理完,抬眼便看见她一脸生气的模样,自觉走到她身旁道,“谁惹你生气了。” “谁,还能有谁。”她望着谢诏,眼神明晃晃地告诉谢诏,就是你,惹我生气了。 谢诏觉得她生气的模样十分可爱,想笑,却也不敢笑,一本正经地把她揽进怀中,认真道歉,“是小的做错了,还请夫人开恩,原谅小的吧。” 他如此能屈能伸,倒令虞枝意哑舌。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在谢诏身上实在花了太多心思,便从他怀里挣出来,“你且出去,莫打扰我看账本。”转身走到案前,拿起庆德送来的账本认真看起来。谢诏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她,看她垂首,一脸认真的翻着账本,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拨弄着算珠,右手拿着笔勾画,不知不觉看入了神,待回过神,蹑着手脚走到虞枝意不远不近的地方,也翻着书看起来。 二人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日,连午膳都是在书房中将就的,临近傍傍晚,才出来。 虞枝意长时间一个姿势僵着,肩背酸软,谢诏便上前去为她揉肩捏背,道,“在屋子里闷了整整一日,不如去外面看看。” 他是习武之人,对自己的力气认知略有差别,虞枝意被他按得呲牙咧嘴,扭开肩膀道,“痛得很,别按了。” 她不想出门,谢诏也不依着她。 抱小孩儿似的把她抱起,就要往外走。 虞枝意觉得丢人,捶打他的肩膀,虽没什么力气,但肩背处挨着脖子,是敏感之处,谢诏便将她放下。 “我去换身衣服。” 她在家中穿着十分随意,及地长裙裁至鞋面,宽袖也被改成方便的窄袖,若不是谢诏在屋里,或许她都不会特意穿上裙子,仅仅穿着一条薄薄的纱衣。此刻要出门,她走至里屋中,谢诏随着她一起,眼疾手快,已从箱笼中找出一条素色的裙子。 看他手上的裙子,虞枝意不曾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件衣服。 “罪魁祸首”站在儿,甚至想亲自动手为她穿衣。 被拒绝后,才自行去屏风后换了外出的衣服。 汪嬷嬷为她挽了个偏髻,在发间钗了几朵素雅的珠花,稍稍点缀,便十分的美丽。她梳妆时,谢诏已换好衣物,站在梳妆镜旁看她,笑道,“真想把你藏起来。” 虞枝意笑了,“你拿什么藏。” 却不想,谢诏竟真的认真思索起来,“应当会打间金屋吧。”都说金屋藏娇,虞枝意这样的“娇”可不是要金屋来配吗。 说这话时,他的神色隐隐掠过一丝兴奋。 只是,虞枝意垂着头,看镜中的自己,一无所觉。 第54章 第54章交锋 再抬眼时,谢诏神色已恢复如常,脸庞上挂着温柔浅笑,正耐心等待她梳妆。 虞枝意施施然起身,他伸出手来。 她避开这只手,走到他身侧。 无论私底下在侯府中如何,在外面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维持着一层若有似无暧昧的薄雾,不能光明正大示人。虞枝意笑着对他说,“走吧。” 谢诏凝眸看她,脸上没有笑,没有威慑,也没有压迫,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虞枝意看着他的眼睛,僵持着,就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有些维持不住时,他忽然笑了。春风拂过,冰雪消融似的笑容不知为何,令脊背攀升起一股寒意,两人间的气氛好似从忽如其来的凝滞变得轻松起来,可她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轻松,掌心中渐渐地泌一层薄汗。 两人并肩而行,分明做尽亲密的事情,却像同床异梦的夫妻一般,各怀心思。 行至门前,谢诏仍温柔地扶着她上马车,随后也跟着一同进入马车中,在对面坐下。 他的态度好像发生了变化,又好像与之前一样。 与他面对面,虞枝意却感到一种如坐针毡的焦灼感。 而他,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她有些恨他这种态度起来,一点点微妙的变化都能引起她的不安,忐忑,胡思乱想。这种被掌控,如同木偶戏中的木偶,引线束缚着四肢,被一双手操控,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改变一切的感觉,令她的胸口生出一丝微微的痉挛。虞枝意主动开口,道,“谢诏 ,我们去哪儿。” 谢诏说要出门,就要出门,她没法拒绝,也没想这么多。眼下她心里不痛快,便要给谢诏找些不痛快。 “许久未去虞氏学堂了,你不想去看看吗?”谢诏应答道。 虞枝意摇头,“我不想去。我们去别的地方。” “宵禁将近,若是去远一点的地方,就要找个客栈住下了。” 虞枝意的指尖悄悄从谢诏的指腹滑到掌心,暧昧地来回滑动,“就算是住客栈,也没关系。你说呢?” 看着谢诏的耳根因她的话攀升起一种瑰丽的红色,心里得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随即转而变了口风,“不过这有损你的官声,我看还是算了,我们就去虞氏学堂吧。” 说着,她就要抽回手。 谢诏一开始没有动作,待指尖悬在指腹上方一点儿的时候,才如伺机待发的猛兽一下子抓住整只手,握在手中,摩挲着她的手腕。 “去哪儿都行。” 虞枝意对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些不满意,抽回手。她的耐心,也就仅限于这么一点儿。 可谢诏看似松松垮垮地握着她的手,她一旦有往回的意思,立马钳紧。她费了好一番功夫,也没能把手拿回来,反倒谢诏一个拽力,她扑进了他的胸口。 甚至,为了防止她撞上坚硬的胸膛,还用手扶住她的肩膀。 温热的掌心落在肩头,薄薄春衫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手掌顺着肩头滑落,从脊背滑至腰肢,然后猛地一力,虞枝意惊呼一声,依偎在他的怀中,坐在他的大腿上,她侧脸对着谢诏,因此他俯身便能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可他只是附耳,恶劣道,“你说外面的人,会不会听到你的声音。” 虞枝意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是方才的声音,还是……她的思绪有些混乱,温热的鼻息交织,在狭小的车厢内异常暧昧,无论是他身上浓郁的竹香亦或是腰上那只灼热的手掌,都是她无法忽视的存在。 不能忘却,那只手曾划过肩头,划过脊背,甚至划过…… 想着,虞枝意忽然感到情动,下身微微潮湿。 心口鼓噪,耳畔浮现的也是夜里粗重的喘息声。 此时,她才发觉谢诏的危险不仅仅在他的强势下,而在于他是一个善于迷惑人心的猎手,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入他精致编织的迷网中,无法挣脱。她转头仰面看着谢诏,盯着他的眼眸,从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骤然冷静下来。那些被刻意织出的令人心神迷醉的情网渐渐消散。可她的眼神仍是雾蒙蒙的一片,仿佛还沉溺在那片网中。 她轻轻送上柔软的红唇,等待着,猎物掉进陷阱。 果然,谢诏无法抗拒她的主动,想也没想俯身下来想吻她。 虞枝意轻轻一偏头,嘴唇从他脸颊擦过。 谢诏不解地看着她,眸中已无法抑制自己的渴求,就该如此,就该如此,谢诏强留下她,就该付出如此代价。 “怎么了。谢大人。”她浮起一个狡黠的笑意。 沉溺的人从虞枝意变成了谢诏。 谢诏定定地看着她,“你是故意的。”故意戏耍他。即便知道这是她的恶作剧,她的报复,也生不出一星半点的生气,只有沉郁的偏执一层一层地在心上缠绕,只等有朝一日,破茧而出。 “那又如何,谢大人。”虞枝意有恃无恐。 谢诏看着她机灵古怪的笑容,也跟着轻轻笑了。她似乎从来意识不到,自己还是个男人。 虞枝意突然涨红了脸,挣扎着要离开他。 谢诏偏不让她离开,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暧昧渐渐散去,他的心绪也恢复平静。 “在马车中的确颇有滋味,若是你想,城外我有个庄子。改日我们去城外那庄子里好好试试。”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虞枝意也不甘示弱,只淡淡道,“再说吧。” 他若是以为,自己在他提及房事时便会羞怯退缩,那这算盘便会打错了。男女敦伦,共享极乐。这等事情,谢诏愿意做,她只管享受,若是谢诏让她不舒服了,她也不要让谢诏好过。 这一次交锋,到底是谁也没赢。 马车停在虞氏学堂前,谢诏先下去,下车前,虞枝意特意整理好衣衫,才慢慢下去。 王栩知道今日他们二位要来,已在大门等候。 见到二人,眼神微微异样,落在谢诏侧颊。 虞枝意捕捉到他这点不对劲,顺着看去,发现谢诏颊侧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红痕,她立即想到,这红痕想必是在车上擦过谢诏脸颊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侧脸。她不信谢诏没有感觉,他定是故意的,抬眸对上谢诏目光时,印证了她的猜测。 但他们已经下车,公然在街上为谢诏擦面,也能随便编个理由强行含混过去,可谢诏那笑,像是一点一点进攻的挑衅,她越是想隐藏,谢诏就越是要让所有人注意,他们之间那些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她笑盈盈走到谢诏面前道,“侯爷,我见你脸上有些脏了。擦擦吧。” 伸手递过一个帕子。 谢诏不接帕子,问道,“眼下没有铜镜,某看不见脸上的脏污,不若夫人为我擦拭。” 虞枝意将帕子往王栩的方向一递,“王栩,来给侯爷擦擦脸。” 谢诏这才接过帕子,准确无误地按在脸颊红痕处,擦去。那淡淡红色落在帕子上,他攥在手里,目光停留在虞枝意唇上涂抹的晶莹口脂,好似将她的吻留下帕子上。 她也不明白,为何从他的一个眼神中,就能读出如此多的东西,可她就是读懂了。 那双眼睛,就好像说会话。 可虞枝意不愿站在学堂前引人注目,径自进了大门中。谢诏紧随其后。 王栩在前面带路,会试后,学堂并未因为夫子的离去而冷清,薛平之等人偶尔会在不当值的时候,回到虞氏学堂中授课,也算是回馈虞氏学堂一份恩情。而学堂也因这几位学子的缘故,名声大噪,不少商贾也打着把自家子弟送进来的念头。谢诏并未拒绝,只坦言若是商贾子弟入学也可,但要交许多的学费,并且学堂不会给予优待,一视同仁,不论贫贱都在一个房间里上课,并且也不允许带小厮伺候,要穿学堂统一发放的服侍,凡事亲力亲为,做不到以上几点的都不允入学。 饶是如此条件,还是吸引了许多人。 因虞枝意的缘故,薛平之对王栩的课业十分上心,他现在在翰林院中任职,可巧今日得空,便回到虞氏学堂中来,想着看看王栩近日课业如何,不料王栩将才将课业递给他,便有人悄悄进来,零星耳语中他似乎听到虞枝意要来的讯息,一时间僵在那儿,不知该如何自处。 正进退两难间,虞枝意已经走了进来。 见到她,薛平之难免想到她倒在怀中的情态,一时间垂下眼去。 不料,谢诏近前来,为虞枝意介绍道,“这位是薛大人,前不久殿试得了榜眼,现如今在翰林院中任职。前不久,是他救了你。”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2节 薛平之愕然抬眼,那时虞枝意尚在昏迷之中就被谢诏带走,此后不曾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他心中也曾有过许多阴暗的想法,可权势如此,万般不由人。可瞧着,这位谢侯爷是对方今日知晓他会来虞氏学堂似的。是了,以他对王栩的上心,谢侯爷不会看不出来他的想法,谢诏大可隐瞒,只因他真正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才将真相说出来,与那些仗势欺人的权贵不同。而那些曾一闪而过,折磨他内心阴暗想法,此刻将他映衬成地上的泥,他甚至不敢抬头,与谢诏对视,生怕从他眼中看出自己自惭形秽的丑陋模样。 “薛大人。”虞枝意顺着谢诏的话行礼。她与薛平之有过几面之缘,皆未认真打量过他。眼下听谢诏说此人救了她一回,又见对方一袭青衣长袍,眉目端正,是学堂的中流砥柱,心中不免生出些好感。想起沈绮梦的话,心中暗笑:在沈姐姐心中,我千般好,才会遇上一个男子就觉得他喜欢我。眼下看着,他目光躲闪回避,并没有爱慕之意,是沈姐姐想错了。想到沈绮梦,她不免忧心,去打探沈姐姐消息的人,到现在还未回来。 “虞夫人。” 薛平之按捺心中涌起的万丈浪潮,方能抑制自己不显得失态,“不过举手之劳,不必道谢。” 二人只说了一句,谢诏接话道,“没想到薛大人还特意抽空回来考校王栩。此等师徒情谊令我艳羡。” 薛平之心中一动,本来他并未往此处想,眼下倒真有些意动。 王栩倒也机灵,立即拜倒,“老师。” “拜师仓促,来不及准备束脩,学生明日定补上。” 薛平之刚想说“不要束脩”,王栩却和看出来他的想法似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王栩跟在薛夫子身后做学问至今,早就将薛夫子档做了自己的父亲。” 薛平之年方三十,至今未婚。在寻常人家,早早成婚,也的确生的出王栩这般大的儿子。王栩情深意切,他也不好拂去他的一片孝心。 点头应承。 虞枝意瞧着这一幕,心底却有些怀疑。难道谢诏这般好心? 可好处落在王栩头上,她也不能替人阻止。 谢诏微微一笑,“夫人,王栩毕竟是从侯府上出来的,如今拜师出府自立门户,这份束脩便由侯府来出吧。”此前,他命王珣投其所好,送与薛平之金银,孤本亦或是些大家真迹,了断这个救命之恩,不料薛平之是块难啃的骨头,竟什么也不要。 无奈之下,他才相出此计谋。 又道,“如今薛大人已经任职翰林院,这学堂夫子的职便有了空缺,不知薛大人是否能为学堂推荐几位夫子。” 薛平之没想到谢诏对他竟有如此高的赞誉,一时间有些羞愧。但这一问,倒真让他想到几个人来,古人有云,“举贤不避亲。我有位远方表弟,颇具学识,只是身体孱弱,需要静养。若是侯爷不嫌弃,我修书一封,请他过来。” “以薛大人的人品秉性,推荐的人自然也是极好的。学堂夫子的事情那便麻烦大人多上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 见二人相聊甚欢,自己在旁边干站着也无趣,虞枝意便脚步一转,径自走了,为了方便学堂内的学子,原本的裁缝铺与学堂内打通了一面墙,修了扇小门,她推门而入,进了裁缝铺的后院中,院里的裁缝比第一次见面,消瘦的脸颊丰盈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显而易见,日子好了起来。 见到虞枝意,忙走过来看茶,“夫人今日怎么过来了。” 虎子高了,壮了,端着茶壶过来,又搬来一个凳子让虞枝意坐下。 碗里的茶仍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却比之前浑浊的茶色好上不少,虞枝意也不嫌弃,端着碗便吃,吃了半碗又放一旁。手里还没放下碗,就被拿走,抬眼看是谢诏,谢诏就着唇脂那面,将茶吃尽。 这可让虞枝意吃了一惊,谢诏可没吃过这样差的茶,在府里,这等茶色便是作漱口的也轮不上,他竟就这样面不改色的喝了。 “夫人,老爷。”裁缝笑道。俨然将他们二人当做一对夫妻。 “老伯。”谢诏笑着回应道。 他脸上的笑容真挚到,让虞枝意觉得这身体里有妖怪俯身。 虎子对他很是好奇,谢诏也耐心陪他玩。 虞枝意看的不由怔住,老裁缝笑道,“看来老爷以后会是个疼爱孩子的父亲。” 她望向谢诏,难道他是想有孩子了不成?是为此,他才想着成亲吗? 第55章 第55章风雨欲来 二人间的谈话,每每因谢诏提及成亲,她避而不谈戛然而止。也没有机会谈论到成亲后的事宜,因此,她对谢诏是否喜爱孩子也不得而知。 谢诏又陪了虎子玩一会儿,便朝她走来道,“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宵禁,该回去了。” 虞枝意本就不想出来,若不是谢诏强要她出门,此刻她已躺在床榻上,听要回去,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与裁缝夫妻二人辞别。 回到马车上,虞枝意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谢诏看。 他被这直白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发生了何事?”他以掌抚面,指腹点在颊侧,那处曾有一抹红痕。难道是那红痕没有擦干净么。 垂下指尖,指腹上不曾有什么。 虞枝意笑眯眯道,“方才见你与虎子玩的很是开心。谢诏,你是喜欢孩子吗?” 谢诏微愣,方才与虎子玩耍的时候并不曾注意自己的神情,原来在虞枝意眼中,他竟是开心的,“若说喜欢孩子也称不上,只是觉得虎子与我幼时有几分相似。” 他垂首,作一副猎物落网无力挣扎的姿态,眼睫轻颤,微微向上掀起,露出眼中的哀色,又有些难为情地垂下眼睑。 不曾听他亲口道来这些伤心事,此时欲言又止的只言片语,偶尔间流露出来脆弱情态,一下子唤醒虞枝意柔软的心肠,与此同时,心底升起一股诡异而又隐秘的满足感,话语苍白道,“如此,也算是弥补了些许遗憾。” “无妨。”谢诏脸庞上没有勉强的笑意,语气中尽是释怀,“我早已不在意了。” 他越是如此,越令虞枝意感到愧疚。 愧疚之余,又细细品味。 她拍着谢诏的手,表示安慰。 谢诏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相贴,没有任何暧昧的暗示。 难得,虞枝意没有抗拒的收回手,而是任由他握着,直至马车停在侯府门前,要下马时,才把手抽回。谢诏似有留恋的虚虚抓握,静默片刻,先行下车,在车旁等她。待她下车后,才与她一起并肩入府。 时值戌时,小厨房按例送来晚膳,二人一起用完晚膳,洗漱后躺在床上。 谢诏似沉溺在悲戚中,久久不发一言。 耳畔是他平稳的呼吸,想起自己洗漱时脱下冰冷潮湿的底裤,又想起出门时马车上二人的争锋相对,谢诏刻意引诱她情动,不由心思一动。侧过身,见谢诏闭目沉睡,将手探入他的胸口,不消一息,他呼吸紊乱,耳垂渐红。又因湎于伤怀,只被动的承受着。 看你能忍到何时。 虞枝意的手划过胸口,引得他一阵战栗,滑至腰腹时被猛地攥住手,抬眼望去,谢诏已睁开眼,眼中皆是欲-色。他闭了闭眼,将她的手塞回去道,“睡觉。” 她冷笑。偏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的命脉。 谢诏神色紧绷,微微汗出,双眉紧蹙,似是痛苦又似是欢愉,咬牙道,“放手。” “我若不放,你奈我何。”她慢慢用力。 他倒吸一口气,妥协一般道,“你要如何才能放手。” 虞枝意这会儿有些不高兴了,“上了我的床,怎么,还想守贞。” 她本是出言讽刺,不料谢诏双唇紧闭,一眼不发,似是被她说中了心事。 “好一个贞洁烈男。”虞枝意冷然松手,一脚将他踢下床。 谢诏一时没有防备,被她得逞。坐在地上,神色茫然地看着床上的人,她已卷着被子背过身去,不欲理他。他想了想,起身,不料虞枝意猛然起身,劈头盖脸将锦被朝他扔来,“既要做贞洁烈男,就滚去守你的贞去吧。” 她难道还缺了男人不成。 他抱着被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站在那儿。他本以为今日一计,勾起虞枝意的怜爱,再稍稍馋一馋她,借此提出成亲,她定会同意。没想到她毫无耐心,不等他开口便要他滚。谢诏不敢真的走,听得虞枝意呼吸平稳后,猜测她该是睡着了,才悄悄上床,从背后抱住她。 手臂刚环过去,虞枝意就扯开他的手,冷道,“不是要守贞。” 谢诏身体一僵,低声道,“没守。” 说着,他试探性吻向虞枝意颈后,见她没有挣扎,才渐渐吻至肩膀,手臂顺着她的腰肢与床间的空隙钻过去,勒住 她的小腹,将她卷进怀中。 因着生气,她的身体本是僵着的,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才慢慢软下来。 虞枝意扯着他的头发,哭了一回又一回后,他才抬起头来,眼神询问,得允许后,才正式拉开夜色。 一开始谢诏还使劲浑身解数,尽心尽力伺候着,直到她开始喊累,谢诏存着报复之心,慢条斯理地磋磨她,虞枝意不上不下,气得要咬他。不仅如此,谢诏还趁机在耳畔说些她曾在话本子里看过的话,虞枝意羞愤闭眼,伸手捂他的嘴,他便会含住她的指尖。 荒唐一夜,酣至天明。 这一觉,虞枝意直接睡到了用午膳时方才醒来,下床时双腿发颤,宝鹊扶着她,她咬牙往梳妆台走,发誓定要给谢诏点颜色看看。 谢诏比她不遑多让,卯时从床榻起身时两只腿肚子微微打颤,但因为习武的缘故,比虞枝意要略强些,不需要王珣扶着,表面平静无波的往前走,实则每一次抬步往前都酸涩不已。今日复朝,商讨立太子一时,他更是暗中呵欠连连,不曾参与一次争辩。 反倒给永泰帝一种他无心权势的错觉。 朝会上争来争去,没争出个什么结果。两条腿倒是站得僵直。刘权宣布下朝时,他心里轻松一口气,慢慢挪动步子,一点一点恢复腿上的力气,方才慢慢走出大殿,行至御宪台处理公务。 虞枝意用过午膳后,外头丫鬟道,“夫人,庆德说有事求见。” 她行至前厅,庆德已在那儿等着,见她来哭丧着脸道,“夫人,庆德没用,让人给砸了铺子。”他二十来岁人,声泪俱下,嚎啕大哭,哭得如同三岁稚儿。 “别哭了,仔细说与我听。” 庆德摸了一把眼泪,从头开始说起,“这几日我们铺子生意不错,许是招人眼红。隔不久对面也开了个同样的铺子。我们金店里新出的花样,第二日他们便抄了去。那金店老板几次旁敲侧击,问我们这些花样是哪里来的,我都糊弄了过去,没想到今早上一看,铺子被人砸了。里面的金子都不见了。” 他好不容易把生意做的有滋有味,没想到天子脚下,目无王法,好端端的铺子竟叫人砸了。 “可知何人所为?” 庆德摇头,“不知此人背后主子是谁。” 虞枝意道,“先报官去。” 她领着庆德去坊间市令处报案,市令听她陈述案情后,转报至县尉司。 县尉司受理了虞枝意的案子后,县尉当即点了几名捕快跟随虞枝意去往她的金铺勘察现场。 金铺被砸得七零八落,庆德一站在金铺门前,眼泪直直滚落两行。来京城后,他从夫人手中接过铺子,一点一点的把铺子做起来,就如他的孩子一般,含辛茹苦的拉扯大,现在铺子被砸,心血毁于一旦,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一样。好在夫人没有怪他。 虞枝意蹙眉看着铺子,捕快进去取证。 她转过头去看对面的那家新开的金铺,建的金碧辉煌,气势宏大。一个又瘦又小的年轻男人出来的招揽生意,他生的并不难看,总不拿正眼看人,斜着眼睛悄悄在暗处窥视,像是阴暗处的老鼠。小眼睛滴溜溜转,显得有几分猥琐。看来庆德说的,就是此人。 他与虞枝意对上视线后,许是心虚,别开眼,缩着脑袋,又想起什么,把脑袋抻出来,挺直腰杆,作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 虞枝意别开眼,懒得看他。 眼下她手里钱多,这间铺子就是关了也没什么损失。但平白无故受这气,她是不肯的。铺子就先关上两天,待县尉查明真相再说也不迟,就是庆德受了不小的惊吓,要好好安抚。 捕快取证完后,便离开。 庆德看着铺子,仍有些不舍。这时对面金铺的老板背手慢慢逛了过来,走到庆德旁边,“王老板,怎么铺子被人砸了?”他眼中压不住的得意。 庆德拳头捏紧,却记得夫人让他遇事冷静,切记不可冲动,故而哼了一声不愿理会他。 这贼眉鼠眼的金铺老板却也不恼,嘴里哼着曲儿,背着手得意地又走了回去。 “这几日金铺先不开了。”虞枝意道,“反正还有两家铺子,你多盯盯。有空也去学堂里学学。学堂里也不是光教些之乎者也,也有精通算术的夫子。” 庆德闷闷答应。 回府后,谢诏得知此事,问道,“为何不找我帮忙?”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3节 虞枝意道,“你每日公务繁忙,我何必拿此等小事过来烦你。” 自谢诏向她求亲被拒后,落雁居中多了不少生面孔,出行时,也有许多人跟随。不论她做了什么,见了谁,都会有人与谢诏禀告。 若她与旁的男子多说一句,晚上都会极尽痴缠。 她烦不胜烦,他确有本变加厉的架势。 故而遇到这些事,她根本不愿与谢诏说,想逃离的想法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她越是想逃,谢诏就抓得越紧。密不透风的控制,将她紧紧与谢诏绑在一起,难以喘息。 她想知道,若是不借助谢诏的权势,这铺子能否开得下去。 谢诏再三询问下,发觉虞枝意是真的不愿让他帮忙后,只得作罢,但还是暗中命人关注此事。 等待几日,都不见县尉消息,虞枝意决定亲自上门一探究竟。通报后,县尉将其引至府衙内,满脸愁色道,“虞夫人,下官并未不受理此案,只是那金铺老板,背后之人,下官得罪不起,还请夫人见谅。” “可否告知那人身份?” 县尉摇头,只说得罪不起。 虞枝意走出县尉,来到京兆尹。 可京兆伊仿佛早知她会来似的,也不接这个案子。 庆德已意识到此金铺老板背后势力非比寻常,惴惴不安道,“夫人,不若算了。”要说这京兆尹不认得他们夫人,他不信。可就算如此,对方仍不接这个案子,只能说明对方连自家夫人、侯爷也不放在眼里。 在他心里,谢诏已是顶大的官,若是连他家侯爷也不放在眼里,还不知对面是个什么身份。 虞枝意并没有灰心,反而沉下心来在家中看书。 谢诏已从王珣口中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见她看书,许久却没翻上一页,从背后抱着她道,“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虞枝意摇头,笑道,“却没想到,权势竟压人至此。”她的笑容,仿佛在自嘲,又仿佛在嘲弄谢诏。 谢诏以权势迫她,现在有了更大的权势压着,谢诏便不算什么了。 她原本想着,若是京城中有任何一官敢不惧权贵,她便能生出勇气,离开谢诏。 可不论是她也好,县尉也好,京兆尹也好,都只是畏惧权势的普通人而已。 /:. 看清她唇边的嘲弄,谢诏心中被刺了一下,抚着她的脸轻轻吻着。 就算这辈子虞枝意不能爱上他,他们也要这样纠缠。 虞枝意并未放弃此事,经过几日的打听,她终于弄清了那家金铺背后之人。原来是二皇子乳娘的儿子。 “原来是皇子。”她听着庆德打听来的消息喃喃自语道。 是了,论权势,还有谁比当今天子更大呢。这些皇子,是天子的儿子,自然也享着一样的权势。 “此事也并不难办。”谢诏也在一侧听着。 虞枝意转头看他,忽然想起了平成王那件事,“难道你想效仿平成王一案。” “可二皇子终究是皇帝的亲儿子。弟弟到底隔着一层,也非陛下一母所出,故而陛下震怒,也只是震怒。若你效仿平成王一案,陛下只怕会怒极,剥了你的官袍,甚至于,将你处死。” “你不怕死吗?” “死有何惧。”谢诏轻轻抚摸着虞枝意的脸,“若是我死了,你便能离开了。” 虞枝意浑身震动起来,她以为掩饰的极好,却还是被谢诏看透。或许,她在谢诏面前根本不能掩藏任何心 思。 她怔怔地望着谢诏,她是想离开他,可也不想他死。 “别怕,小意。”谢诏吻着她,嘴唇很是冰凉。 “若是我没死,你就得心甘情愿留下来,与我成亲。” 翌日,早朝。 当值太监刚唱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谢诏便从百官中出列。 他躬身跪地,从容道,“臣谢诏,有本启奏——弹劾二皇子刘亦珩,纵容家仆为恶,更涉包庇纵容之实,其心可诛,其行难恕!” 话音未落,殿内便起了一阵骚动。众人望着脊背挺得笔直的谢诏,不由想起,数月前,他也是如此,跪在这大殿中弹劾平成王。可今非昔比,平成王到底只是陛下的弟弟,再受宠,也比不过流血骨血的儿子。 御座上的永泰帝目光微微沉下,移到刘亦珩身上。 刘亦珩没想到,谢诏这是冲着他来的,咬牙喊冤道,“父皇,冤枉。” 谢诏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陛下,微臣禀告,不过是张虎中最轻的一条。臣彻夜核查,发现张虎强占的二十亩良田,并非私占,而是受二皇子密令,转赠给了户部侍郎张启年——张侍郎正是二皇子母舅。而张启年去年曾密送二皇子十万两“孝敬”。于三月前强抢民女,一并送入二皇子府上,被抢的民女,经臣调查,其父原是河道监事,因弹劾过二皇子乳母之子贪墨河工款,才遭此报复。” 他话音刚落,二皇子刘亦珩疾言厉色道,“谢诏!你血口喷人!”他脸色涨得通红,神色在永泰帝的注视下,有几分惊惶,“张侍郎是我母舅不假,送礼是年节常例,而那民女分明是自愿入府,何来强占?你这是构陷。” “自愿?”谢诏抬眼,目光如刀,“那民女之父此刻就在午门外,带着女儿被张虎家仆打断的腿骨,只求陛下验看。至于张侍郎所赠殿下的十万两,更是记在皇子府账房的‘采买’项下,单据此刻就在臣的折子中。” 他将折子高举过顶,内侍接过呈给皇帝。永泰帝越来越沉默。百官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不住瞟向刘亦珩。 二皇子此次,算是出局了。 永泰帝道,“谢卿所言,你可有话辩?” 刘亦珩的手紧紧掐着掌心,却想不出一句像样的辩解。他确实收了银子,甚至那民女之事,是他怕乳母哭闹,才让张虎“处理干净”——他原以为这些事做得隐秘,怎会被谢诏挖得如此彻底。 心中不由一沉,但到底还存着希冀,他是父皇的儿子,就是犯了错,也是小惩大诫。 吏部尚书王显忽然从百官出列,躬身道,“谢台令刚正,所言当有实证。但二皇子年轻,或有失察之处,还望陛下……” “失察?”谢诏立刻反驳,声音更厉,“纵容家仆是失察,收受赃银是失察,构陷忠良亦是失察?王大人,若皇子仗着身份,视律法为无物,视百姓为草芥,那这‘失察’二字,岂不成了他们的免死金牌?” 王显被噎得脸色发白,再不敢多言。 永泰帝已看完折子,脸色铁青,却仍记得御医说的,不要动怒。 刘亦珩噗通跪倒,瑟瑟不敢出声。 永泰帝失望的闭上眼睛,手指在在龙椅上一搭义搭的。他并非失望二皇子犯下这些罪责,而且失望二皇子在谢诏面前,竟抵不过一回,就瘫倒在地。这样的软骨头,竟是他的儿子。当年他杀进宣政殿,有谁敢说他一句不是,有谁敢说他一句皇位不正。 那些敢说的人,坟头草都已经三米多高,青青黄黄不知多少回。 他的儿子,怎么就没继承他一星半点。 忽而他睁开眼睛,浑浊的眼中闪过精光,“传朕旨意,谢诏弹劾皇子,以下犯上,脱去官袍,关进御宪台中。” 众臣百思不得其解。 二皇子刘亦珩却几乎惊喜的跳起来,父皇果然还是向着他。 他还没高兴多久,永泰帝下一道旨意立即将他打入地狱,“二皇子刘亦珩收受贿赂,强抢民女,证据确凿,圈禁府中。” 他立时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永泰帝嫌弃地看着他,命人将他拖了下去。 第56章 第56章逃 谢诏下狱一事太过突然,侯府众人猝不及防,刘金水感念谢诏的恩情,特意命一个小太监悄悄传话给在宫外等候的王珣,希望侯府等人早日得到消息,趁着陛下圣旨未下,想个法子转圜。 王珣命小厮回侯府递消息,自己仍旧等在宫外。 小厮匆匆回到侯府,紧接着便传到虞枝意耳中。她正在不急不缓地抄书,闻言,也并未露出慌张的神色,笔尖微微顿了一下,又落下笔去,“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传话的丫鬟见虞枝意如此平静,六神无主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她的心却不如自己表现出的那样镇定。 新写的几个字字迹潦草,破坏了整页纸字的工整。字迹已现出她乱了的心绪,如此便没有必要再继续写下去。她搁下笔,宝鹊顺手接过洗着笔,抬头望着丫鬟道,“你且过来,细细说给我听。” 小丫鬟依着小厮的传话重新说了一遍,浑然不知自己的慌张在无意中添油加醋许多。 闻言,虞枝意的眉头一点一点的隆起,谢诏是侯府的主心骨,若他倒下,侯府便会像被抽掉梁柱的屋子,轰然倒塌下去,而她们这群依附在侯府荣华富贵的人,也会在侯府的倒塌中一并摔到地面去。 因此,谢诏不能死。 他不仅不能死,还必须好好的。 可一颗名为“逃”的火种一点一点死灰复燃起来,谢诏失势,正是她逃离的最好时机。或许,她就是如此自私自利的女人。虞枝意道,“侯爷弹劾二皇子,或许书房中会藏着更为确凿的证据,我去侯爷的书房看看。” 她说这话,并非取信于丫鬟。而是为了拥有一个更加正当的理由去谢诏的书房。 小丫鬟显然信了它这套说辞,泪眼朦胧,仿佛重新有了主心骨。 虞枝意带着宝鹊,穿过连廊,行至谢诏书房门口时,她忽然驻足,看着紧闭的房门,分明没落锁,双手却像被禁锢一样,抬不起来,在谢诏编织的温柔情网中,自己束缚住了自己的手。 她吸了一口气,伸手推门。 门轻轻被推开了。 跨入书房内,虞枝意站在书房中央。她转动身体,环视整个书房。这里,她曾来过多次,可无论多少次,都没有今日这般令她紧张。因为紧张,她的胸腔里怦怦跳着,甚至感到一种头重脚轻的眩晕。 指尖因激动颤抖而发麻。 她开始在谢诏的书房中搜寻起来,一边搜寻,一边思索,以谢诏的性格会在哪儿藏着她的路引。案几上,花瓶中,一切能藏着东西的地方她都一一看过,却始终都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犹不死心,坐在谢诏的椅子上,视线,落在了书架上。因为惦记谢诏的藏书,书房中,第一个看得就是书架。她虽没能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却也对书架上各种器物摆放 的位置记忆深刻。目光漫无目的的在书架上散漫开来,最终凝汇在视线正前方。 虞枝意伸手过去,抽出那本薄薄的书册,唰的一下翻开,手指拨弄着书页,一张轻飘飘的纸从书里滑落,掉在地上。她伸手捡了起来,如获至宝。 是她的路引。 她激动地头晕目眩,手里紧紧捏着这张纸,渐渐地,情绪平复下来,去看她的路引是被藏在何处。一页一页地细细看去,她忽然发现,这本簿册是个账本。 里面的数目大的骇人。 直觉告诉虞枝意,这或许能成为谢诏从大狱中出来的关键。想到这,她不由得将手中的簿册攥紧,直到攥出一丝褶皱,才慢慢松开手。这簿册,她不会藏私。 她会交给王珣,他一定有办法交给陛下。 可那时,她已经逃离京城。 她妥帖地将簿册与路引藏在衣衫中,故意装作失魂落魄的模样走出书房。 看她这副神情,侯府下人的心情也不由低落下来。 回到落雁居时,虞枝意仍有种恍若在梦中之感,一切都如此顺利,顺利的不可思议。她已经迫不及待,离开这儿了。 “宝鹊,宝鹊,将庆德叫来。”虞枝意低声吩咐道。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4节 庆德近日已从金铺的损失中走出来,他预备重振旗鼓,好好经营另外两家铺子,得知虞枝意找他,精神抖擞地来到侯府。 “夫人。你找我。” 虞枝意在侯府中并没有多少可以信得过的人,其中一个便是庆德,她凝眸看着庆德,道,“庆德,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夫人只管吩咐。” “你从铺子里支些银子,替我买辆马车,和几匹马藏在你家里。并且在为我买些干粮。对外,只说你要出远门做生意。”虞枝意看着他,“你听明白了吗?” 庆德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了虞枝意的想法,道,“夫人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他拍着胸脯道。 虞枝意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微微笑道,“那两家铺子送给你。是我的报酬。” 庆德抬头道,“夫人,庆德不要报酬。”夫人特意将他带到京城来,于他而言,已是大恩。若是留在江南,日子断然不如现在快活,虽比不得王栩,但他心中已经很是知足。 虞枝意摇头道,“无妨,这本就是该得到的。”她从怀中掏出那本簿册,“等我走后,你将此物交给王栩。他看到,知道该怎么办。” 庆德小心翼翼接过簿册,放进怀中道,“夫人便在府中等着好消息吧。” 谢诏没有从御宪台中出来,府中气氛一日沉重过一日,虞枝意心里却很轻松,可她不能表现在脸上,故称病不出。府上人皆以为她因为谢诏入狱一事病倒,心中满是怜惜。 而虞枝意与宝鹊,在暗中为逃走做准备。 又过了几日,庆德托人送了一张字条儿,上面写着“马到成功”。虞枝意知道,这件事算是办成了。她的“病”便好了。 这些时日,因为失去二皇子这个竞争者,大皇子行事愈发张狂起来,以储君的身份自居,教训几个弟弟。这自然引得其他几位皇子的不满,各派系的人每日在朝中互相攻讦,揭短。朝中一片乌烟瘴气。京城中隐隐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京城的守备大大松懈。 这日一早,虞枝意借口要去虞氏学堂,从府中出去,路上租了顶轿子,摇摇晃晃,进入虞氏学堂的后的巷中,庆德特意在那儿接应。路上忽然下起瓢泼大雨,雨线蒙蒙,几乎寸步难行。 “夫人,你瞧这雨。”这雨实在太大。 大雨未能阻挡虞枝意离开的决心,她有预感,若是此刻无法离开,日后便再也无法离开。 拿到路引的每个深夜里,她都会兴奋地辗转反侧,脑中总是会浮现谢诏弹劾二皇子前一日与她所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谢诏话中有话,隐藏着什么。 因此,心中惴惴不安,离开的想法十分迫切。 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无妨。”虞枝意趁着大雨,来到庆德家中。脱下谢诏所赠的华服首饰,换上方便出逃朴素的衣服,踏上马车。 车夫是庆德的远方亲戚,是庆德特意找来护送二人出城。 虞枝意与宝鹊二女独自出门十分危险,有人护送会安全一些。只要安全穿过城门,到了下一个城池,便会有虞家的商铺。到时她便有了暂时的栖身之地。 她想的十分周全。 唯一漏算的便只有今日的这场大雨。 京城的街道上人迹罕至,鲜少有人愿意冒着弄湿衣物的风险,在此时出门。马车在雨中模糊不清,也不显得扎眼。行驶到前方的一个街道,另一辆马车与虞枝意汇合而来,是她特意聘请护送她出行的镖师。 有了镖师,更能保护她的安全。 虞枝意给了车夫一笔银子,让他离开。 这下,再也么有人能得知她的去向。 虞枝意二人藏在镖师的货物箱中,摇摇晃晃,忽觉得马车停住,把守的守卫正在查看路引。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好在今日守卫心情不佳,镖师塞了些银两,守卫便放行了。 待完全看不到城门后,镖师才将箱子打开,拱手以示歉意道,“虞夫人,冒犯了。” “无事。”虞枝意并不奇怪这伙镖师会认得她,在京城中托谢诏所赐,不认识的她的人才是少数。她向这一伙镖师编了一个理由,只说自己想出去看看,却因名声所累,遭受束缚,故而想隐瞒身份,外出游行,请这队镖师送她一程。 她给的报酬足,镖师欣然同意。 马车行驶到城外的一个客栈前,城外的路不像城中,修得宽阔平直,除了官道,都是泥土小路。在倾盆大雨下,寸步难行,一行人只能冒雨先来到最近的酒馆避雨。 因为急找避雨之处,小小的客栈中挤满了人。虞枝意怕暴露身份,与宝鹊以姐妹相称,待在酒馆的角落中,镖师在外围了一圈,将她们二人护在内侧。 酒馆众人静静等着雨停。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虞枝意不由地望了过去。一个身着白衣的书生正剧烈地咳嗽着,面色咳得潮红,身旁小厮格外焦急,不住地央求酒馆老板借些茶水。可酒馆老板的也很无奈,庭院中水井中的水暂且被雨水打的浑浊,先前的烧好的茶水都上给了早早来到的客人,这位新来的白衣公子要水,他也无计可施。 虞枝意瞧着这主仆二人的模样,低声对镖师道,“许兄弟,不你可否将这壶茶赠一杯给那位公子。” 许旭也正有此意道,“夫人心善。”说着抄起茶壶走至那白衣书上身旁,为他倒上一壶水道,“仅一杯。”这雨还不知何时会停,他们自己也要喝水,断不会为做善事,自绝后路。 小书童千恩万谢,服侍着自家公子喝水。 他就着茶盏喝了药,气慢慢地顺了过来,起身至许旭身旁道,“薛令清谢过这位兄弟。” 第57章 第57章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许旭不欲与他深谈,微微颔首道。 薛令清的咳嗽虽缓过来,但根结犹在,故仍不时地咳嗽两声。他骨子里透着一股温润,咳嗽时以帕掩唇,别过脸压着声音低低地咳着,生怕惊扰到旁人。见许旭几人神色淡淡,不欲与他攀谈,也只好作罢,转而回头坐回自己方才的座位。 主仆两来的迟,酒馆中已挤满了人。他们只在酒馆短短的檐下,有个暂避之所。 暮春的雨仍带着些凉意,不时有雨水飞溅至身上。他那身白衣渐渐地被雨水沾湿,虞枝意知道咳疾最忌讳受凉,看着薛令清冻得唇色发白的模样,朝许旭看了一眼。许旭也望了过去,他南来北往的走镖,有着一副古道热肠。见主仆二人在檐下挤着凄凄惨惨的,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可他分得清主次,自己现在不能做主,朝虞枝意看了一眼,待得到她点头肯定后,才起身走到薛令清身旁道,“薛公子,雨天冷。不如去我们那儿避一避。” 薛令清愕然抬首,见方才还对他们避之不及的许旭此刻相邀他们进去避雨,不由得看了一眼虞枝意的方向。他看的分明,这些人身强力壮,却簇拥似的坐在那位夫人周围。那位夫人应当才是真正做决定的人,他也不扭捏,身子要紧,起身道,“谢过兄弟。” 说完随着许旭走到他们那儿去。 他们来得早 ,位置比较靠里,比薛令清待的地方要温暖许多。 许旭望着他湿了的衣袍道,“你这咳疾受不得寒,不若向店家行个方便,去后院里换身干爽的衣服。这雨还不知要下多久,免得着凉。” 薛令清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道,“多谢。” 遂起身去后院里换了身干净衣服。 换好衣服后,他坐在许旭身旁,脸色一下子和缓许多。他自己也有所感觉,自是再三感谢许旭。二人顺势开始攀谈起来。话中,虞枝意得知薛令清在京城中有个表哥,前不久修书一封,信上说他那儿有个学堂内正在招夫子,询问他是否能过来任职。这些年,他因病拖累,早就想着为家里的减轻一点负担。因此的这位表兄来信,他立即便答应了。 她不由得想到薛平之,不由得把脸低了低,庆幸自己带了幕篱,免得被薛令清看清自己的面容。 终于,雨在中午停了。 虞枝意等人要南下,许旭与薛令清辞别。她登上马车,很快启程。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往南,混在商队之中,她不打算直接回江南。此刻那簿册应当交于王栩之手,以谢诏的神通广大,应当就在这两日内便能从御宪台中出来,他回到家中,发现自己不在,或许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她会回江南去寻爹娘。江南是谢诏的老家,也是他权势最大的地方,她若回去,无异于的自投罗网。 想来想去,她决定去鄂州。 鄂州地处平原,在三州府交界处,在江南北上京城运河漕运的中心,多年来归属模糊不清,三州府常因鄂州处于哪个州府打得头破血流。后来变成为一个三不管地带,自成一体。 去那儿,就是谢诏权势滔天,想要找到她,也要费些功夫。 * 庆德送走虞枝意以后,心中惴惴不安。怀里揣着簿册,等雨停了后,去虞氏学堂找到王栩。庆德并不常去,因此王栩从学堂内打杂的小厮口中知道庆德来找她时,十分惊讶,想着是否有什么要紧的事,与夫子告假后,行至大门口。庆德站在门前,手脚局促,他不爱读书,心中对读书人却很是敬畏,虞氏学堂中门前来来往往都是些读书人,他站在这儿,格格不入,只觉得手脚都要蜷缩进身体里。好在王珣来的很快,缓解了他的窘境。 “庆德兄。”王栩道。 庆德想把簿册直接从怀里掏出来给他,又想到虞枝意特意嘱咐,这本簿册十分重要,一定要亲手交到王栩手中,便拉过他道,“这儿人多眼杂。” 他一句,王栩便懂了,“请随我来。” 二人行至王栩的学舍中,他关上了门,道,“庆德兄,此地无人,你可以说了。” 庆德从怀中掏出簿册,交到王栩手中道,“夫人从侯爷的书房中发现此物,千叮咛万嘱咐,命我亲手交给你。” 王栩随手翻了翻簿册,他虽对账本了解不深,却认得上面记录的大臣名讳,当即意识到这或许是大皇子贿赂朝臣的证据,立即肃着神情道,“此事事关重要,我现在就要将其交给六殿下,由殿下转交给陛下。”他已是薛平之的学生,而薛平之与的六皇子来往甚密,也不曾回避他,因此他与六皇子也渐渐熟悉起来。 庆德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重要,被王栩认真的语气唬了一跳,渐渐的回过味来,涌起一股后怕。又因为送了夫人出城,心中正心虚,恐被王栩看出来,嘴上催促道,“那你还是快些去吧,我要回铺子里去了。” 虞枝意将那两个铺子转至他名下,又将其他铺子交给他暂管,此刻他摩拳擦掌,已经决议好好规划一番了。 薛平之在翰林院中当值,还未有资格上早朝。王栩径自来到薛平之在京城购置宅院中,差人去请薛平之回来。自拜师后,薛平之格外重视王栩,故他差人来道有要事请他回府一叙,他处理好差事后便回到宅中。 二人没有客套寒暄,直奔主题。 王栩立即拿出簿册,薛平之仔细查看,立即拿着簿册,带着手牌去宫里求见六皇子。 刘亦玄得了簿册,又询问来处,方才收下。 而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讯息。 谢诏虽被关至御宪台中,但并未苛待于他。王珣带了好些换洗的衣物,进来时,他正仰面抬眸看着狱房墙壁上唯一的窗户,防着重犯由此逃脱,窗户修的又高又小。他办差时整日待在御宪台,如今成为阶下囚,也不觉局促,不过是将官服换成了便衣。 御宪台中都是他的下属,心疼谢诏,想着法子让他好受些,故他也并未受苦。 “侯爷。”王珣道。 谢诏转眸来看他,惯例询问,“夫人如何了?” 王珣道,“夫人仍旧病着,在院子中未出来。” “是吗?” 王珣不敢说话。 * 虞枝意花了一月有余,终于抵达鄂州。 她在鄂州人生地不熟,许旭自告奋勇,陪着她二人在城中置办了一套宅院,又去买了几个奴仆与家丁。待她一切都安排好后,才道,“夫人,许旭在此地也有认识的朋友,若是夫人遇到麻烦,只管报上我的名字去找他。”说着,他给虞枝意留下了一个地址后走了。 虞枝意看了一眼,让宝鹊收了起来。 新置的宅子高墙大门围着深院,一排五间房,院内栽了些几株香桂,是前主人留下的,她瞧着长势喜人,也就未着人砍了它,厢房旁一侧夹道,回廊曲曲折折,围着又一个院子,连通好几间厢房。初几日,新聘请的管家带着下人陆陆续续将家中的东西添齐。 虞枝意带出来的金银毕竟有限,这样下去迟早会坐吃山空,便又打着做生意的念头。 清点带出来的房契时,也发现秦涟漪所赠的铺子中,就有在鄂州的。但她怕谢诏顺着这点联系找过来,便打着主意自己开一家维持基本生计。 初到鄂州,一切重新开始,遇到的第一个困难竟是听不懂此地的方言,此地在三州府的交界处,南来北往人数众多,方言也多种多样,若不是管家识字,她一开始甚至无法与人沟通。好在她十分好学,和丫鬟学了几日,逼着自己自此开始说鄂州的方言,不消半月,便什么话都会说上一些了。 又经过半月的打听和请教管家当地的风俗,得知此地商铺众多,开铺子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不论是在侯府还是在京城,她想要什么自有人双手奉上,如今为了躲避谢诏,不敢联系秦涟漪所赠的商铺也就算了,虞家的商铺她也不敢联系。 她忧心不已,每夜辗转反侧,幸而宝鹊陪在身边开解。夜深人静时,甚至生出一丝埋怨,责怪自己的为何好端端的非要跑出来吃苦,至黎明时分又会将惊悚不已,把脑中杂念一并祛除。 煎熬了半月仍无头绪时,管家忽然带来一个消息。 大皇子意欲谋反,已被贬为庶民。永泰帝殡天,新皇已在半月前登基,大赦天下。 闻此,虞枝意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登基的是哪位皇子。” “是曾经的六皇子殿下。”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5节 虞枝意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虽还不清楚谢诏是否从御宪台中被放出来,但她知道,谢诏曾与六皇子做过交易,或许此刻六皇子登基为帝,其中就有他的一份助力。而他进入御宪台不过是一个障眼之法,迷惑大皇子,让他更加膨胀,从而生夺宫篡位的野心,他善策人心,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吗?不,或许他也并没有这样手眼通天,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也并不会找到这儿来。 走。 第一个生出的想法就是走。 她望着这已有几分熟悉的宅子,心中有些不舍,走,能走去哪儿,难道她要一辈子都东躲西藏吗。不,或许谢诏渐渐地,就会对她失去耐心,不必如此慌张。 她如此劝慰自己道。 * 皇城血 洗过一回,上空弥漫着浓厚的血腥。 大皇子谋反被抓捕后,永泰帝似乎被这几个儿子伤透了心,在病床前立下遗诏,传位于六皇子。 刘亦玄待永泰帝咽气后,立即遣人去御宪台将谢诏放出来。 谢诏拱手行礼道,“谢某才从御宪台中出来,不修边幅,还请殿下允我回府休整。” 刘亦玄此刻也顾不得这些,摆手便让他离开。 谢诏在御宪台中待了一月,每日王珣来都要询问虞枝意如何,起先他还能对答道夫人病了,而后不是否意识到了什么,渐渐地默不作声。他心中有数,登上马车,回到府中。 他并未着急去落雁居中,而是回到原先的住处,打水来沐浴洁净一番,换上簇新的衣衫后不紧不慢地来到落雁居中。 未看到谢诏还好,看到谢诏,荷香等人在这一月攒起来的胆子顿时泄了气,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谢诏也并未责怪她们,只看着这间失去女主人的院落,静静悄悄,空空落落。无论走到何处,眼前耳畔都能浮现出虞枝意在此地的一颦一笑,动作反应。 谢诏走到梳妆台前,翻看妆盒,里面的首饰完好,不曾带走一个,又命荷香查看她究竟带走了哪些东西。 听闻她只带走了些银两与房契后,他喉中发出一声森冷的笑。 他喊来管家,道,“按照侯夫人的礼制置办聘礼,待我找回夫人后,直接拜堂成亲,这落雁居便作新房。” 管家低头应是。 心中不由为夫人捏了一把汗。 她走了。 走的毫不留恋。 甚至他送与她的首饰,衣物也不曾带走一件。指骨捏得发白,虽心中已有预料,到在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生气滔天怒火。 那怒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待她至此,为何,她还是要逃。 抓回来。 抓回来。 身体里有股躁意横冲直撞,叫嚣着要把这个人抓回来,关在这,再也不能离开。 第58章 第58章找到她 又待了小半月,始终未听闻鄂州来了什么大人物。忐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时值七月,鄂州迎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天地间被塞进一个火炉,天上不见的一片云,地上被烤得焦干,窗外的知了昼夜不停歇,嗡嗡地叫着。 鄂州的百姓们躲在家中避暑,直到傍晚太阳落山,才出来活动。 虞枝意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蒲扇不住地扇着。榻下放着冰盆,可在这种天气下不一会儿就融化了。身上披着一罗纱,汗仍不住地冒了出来,把薄薄轻纱浸湿。 “这天也未免太热了。”宝鹊拿着帕子擦去头上涔涔汗珠道,自个儿手上也拿着蒲扇不住快快地扇着风。 “热得这几日都没胃口,吃不下饭。”虞枝意懒懒道。 看着她好不容易养得脸颊丰腴几分,来了鄂州后又瘦得下巴尖尖,宝鹊心疼道,“就是没胃口,总要吃些,不然身子怎么吃得消。” “宝鹊娘子说的是。夫人太瘦了些。”榻旁小几坐着的一个婆子接话道,她手里穿针引线,还做着针线活,听虞枝意说话,便放下手中的活,说了两句,“若是娘子不介意,明儿一早,我去摘些荷叶来,煮些荷叶粥给娘子吃。” “这会儿正是吃藕的时节,还可以买些藕回来拌着吃,也十分开胃。” 新请的秦大娘一身好厨艺,不论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做得有滋有味。虞枝意本来热得没有胃口,闻言,不由慢慢动了心思,“明日便按大娘说得试试。” 自己的建议被采纳,秦大娘笑得很是开怀。 又道,“过几日便是七夕。到时候街上会有很多年轻的姑娘小伙趁着这个机会出来逛逛,夫人要不要去凑个热闹。”她看虞枝意一直闷在屋子里,恐她烦闷,很是殷勤地出谋划策。 虞枝意为躲着谢诏,闭门不出半月,是觉得有些憋闷。没人提还好,秦大娘此刻一提,她不由得动起心思来。 见她低头沉思,颇为意动,秦大娘更是卖力,“我们鄂州的七夕与别处不同,夜里还有灯会,格外热闹,一年只这一回。若是夫人错过了,便只有等下一年,岂不可惜。” 虞枝意的心已经被说动大半,可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担忧。那就是她害怕谢诏突然出现,虽然她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她仍然不敢去想那个万一。 秦大娘不知其中隐情,见虞枝意分明已意动,眉头却微微蹙着,仿佛在担心什么,疑心是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噤声,低头继续做针线活。 是夜,虞枝意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宝鹊听见她翻身的动静,起身拿起扇子站在床边给她扇风,“夫人是热得睡不着吗?” 她侧头转向宝鹊,“别扇了,上床来陪我说说话。” 宝鹊搁下扇子在她身侧躺下。 虞枝意幽幽长叹,气息中藏着无限的愁。 “夫人有什么烦心事。”宝鹊还小的时候就跟在虞枝意身旁,现已能从一言一行中窥探她的情绪,“是在担心侯爷会找到这儿来吗?” 她一语中的。虞枝意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担心这个。”她看着宝鹊瘦瘦的脸,有几分心疼道,“这么久以来,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跟着夫人,去哪儿都不算吃苦。”她双目中满是认真。 “夫人不必如此担心。”宝鹊继续道,“我听夫人念书时曾听到过叫‘杞人忧天’的故事。且不说侯爷到现在还没来,就是来了,也不曾妨碍夫人去看游鱼灯。” 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虞枝意心头名为“谢诏”的担子倏地被移开,谢诏还不曾找到这儿来,她为何因这还未发生的事情如此瞻前顾后,心事疏松,她脸上渐渐挂起笑容,“睡吧。” 次日,虞枝意一早起来梳洗时,秦大娘已将早饭端了上来,“夫人,这是我做的荷叶粥。还请夫人尝尝。” 荷叶粥装在瓷白的碗中,米粒晶莹剔透,醇厚浓滑,泛着淡淡的青色,虞枝意用勺子舀了一勺,被熬煮软糯的米顺着勺子滑下去,其中却没有她预想中的碎叶,她尝了一口,入口香甜,带着丝丝凉意,滑入肚中,却有几分解暑。米粥旁放着一小叠藕片,夹起一块放进口中尝了,也是清脆可口。 “大娘这手艺,若不开个铺子,岂不可惜。”虞枝意笑道。 秦大娘见她喜欢,喜不自胜,“夫人喜欢就好。” “有赏。” 宝鹊拿来赏钱,虽不如在京城中出手阔绰,但这对秦大娘来说实乃意外之喜。其余人看见秦大娘拿了赏钱都很是羡慕,干起活愈发卖力起来。 转瞬,便至七夕。 一早起来,虞枝意便发觉宅内气氛很是不同,许是到了节日的原因,丫鬟婆子的脸上皆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也不由暗暗期待起夜里的灯会来。 白日里暑气重,众人都等着晚上出门。 虞枝意特意换上一身纱裙,命宝鹊为她挽了个偏髻,在鬓边簪着朵大红花,在脸上扫了妆粉,颊旁上了胭脂,唇上抹了晶润的口脂,真真人比花娇。 天边斜阳西落,地面上还留有余温。在家中避暑的人忍不住纷纷出门,一齐到街上庆贺节日。虞枝意带着宝鹊,四个婢女,还有几个家丁,除了门,其余人都叫他们自个儿去玩。街上十分热闹,男女老少,仿佛全鄂州的人都出现在这条街上,有一家人一同出游的,有情人男女并肩行走的,还有和姐妹兄弟一块出来的玩的。走过处,游人三五成堆,妇人们也丢掉幕篱,帷幕,露出光彩照人的脸来,笑嘻嘻地,口中唧唧哝哝,什么都好奇地看着。 沿街商铺挂着各式各样的灯,飞禽走兽,色彩鲜明。虞枝意也应景地拿了一盏荷花灯在手里的拿着,又转头道,“你们若是有看上的,也只管 拿着。” 婢女、家丁们笑着谢过,各自也选了喜欢的灯拿在手中。 她柔美的脸在彩灯映照下,格外动人,七夕佳节本就有年轻男女相会的意思,见她虽梳了个妇人发髻,身边却没有男主人陪同,一时间许多人不由得动了心思。 虞枝意毫无所觉,一个劲地顺着河边往前走,许多人买了荷花灯在河里放着。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喊道,“游鱼灯来了。” 她闻声而动,宝鹊也跟着喊道,“夫人,在这边。”说罢,拉着她的手,几个人往人多地方挤。 人越挤越多,不知不觉,嘻嘻笑笑间却被一股人流分开,推着往前走。冷不防撞到一位年轻公子的怀中,她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容,抬头仰面,瞧见对方脸上带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身材高大挺拔,一头乌发束于玉冠之中,身穿玄色衣袍,臂膀结实,单手托住她的腰肢。 她猛然向后退了几步,那人顺势松开手。目中满是惊惧,她这一退又撞到了旁人,只好低声道,“对不起。” 面前这位陌生的公子给她的感觉太过熟悉,就像是—远在京城中的那个人。他俯首,目光自面具中倾泻而出,垂她身上,高大的身形压迫意味十足,她不由得向后退去,又怕再次撞到人,只退了半步。心中恨不得这一步退去十万八千里。 因为那面具看不清面容,也无法得知他到底是不是心中想着的那个人。又听见宝鹊在不远处喊她,低声抱歉后离去。一路上,感觉那目光黏腻在身上,无法逃开。可他没有追上来,虞枝意又不确定他是不是了,走了许久,仍不见追来,轻舒一口气,笑自己庸人自扰。 恰好与宝鹊汇合,见她满头大汗道,“急什么。”说着拿着帕子给她擦脸。 宝鹊喘口气,脸上红扑扑的,“怕夫人丢了。”她身后还跟着婢女和家丁。 虞枝意虽然疑惑,却也只当这是个巧合,顺着人流往前走,到了游灯处。众人分作两股站在街道两旁,虞枝意挤在前排,人群中,她忽然察觉到一股目光,朝对面看去,却发现是先前撞到的那位年轻公子。听远处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一行人举着一列游鱼灯陆续往前走,游鱼灯栩栩如生,色彩鲜明,在半空中真如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她望着这灯,目光中满是惊叹,待游鱼灯过去后,再想起对面那人,望过去时,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她很快将这人抛之脑后,游鱼灯只是七夕节小小一个插曲。 游鱼灯后,城中最大的广场处,还有才子佳人斗诗。一男一女上台,女子出题,男子答题。若是答上来,便可去对方家里提亲。她凑着热闹去看,亲眼见证这斗诗台上站着不少情意绵绵的有情人。 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转而去了别处。 /:. 去河边放了盏荷花灯。 看着一盏一盏荷花灯上,星星点点的烛火汇向远处,心里十分高兴。 待玩尽兴后,已是月明星稀。 游人三三两两返程,虞枝意也顺着人流往回走。 回到家中时,万家灯火尽,屋内漆黑一片,宝鹊在前面掌灯,虞枝意与她说笑,还在说着路上遇到的趣事,忽然她猛然驻足,停在放门前,虞枝意还诧异,目光错过她的肩膀,直直地看向房中。 房中坐着一个年轻公子,登堂入室,穿着一身玄衣,背对着她,手旁放着一个熟悉的面具。 那个身影……虞枝意心口怦怦直跳,几乎快要跳出胸腔,夏日炎炎,全身冒着冷汗,腿肚子有些发软,是他吗……虞枝意转身想逃,双腿却不听使唤。不……不会这般巧合……她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她不敢想,自己在入狱时忽然跑了,也没有救他,他出来后会有多恨自己。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想到曾经在御宪台中,见证他在犯人身上施以重刑,她几乎要站不住。 他或许是爱自己,但在她跑了的那一瞬间,那些爱意都悉数化为恨意了罢。推己及人,若她是谢诏,此刻定会把自己抓回去狠狠折磨。 “在哪儿站着做什么,进来罢。”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后缓缓转过头来,只一个侧脸。 就叫虞枝意浑身血液倒流。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6节 第59章 第59章重逢 她就那么站在那儿,不进也不退,无声僵持,似乎在等着谁先妥协。 终于,谢诏缓缓转过身来,如有实质的目光从脸往下扫过全身,最后凝在她耳旁的簪花上。她脸泛桃红,微润薄汗,润润双眸中有惊惧、防备、紧张,就是没有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他还以为二人相处这么久,自己在她心中还有几分地位,是他自不量力。 他起身来,山不就我,我去就山,踱步至虞枝意面前,伸手去摸她的鬓发,却能察觉到她身形微僵,有些抗拒,手一顿,将她耳畔的碎发捋至而后,指尖抚至她鬓边的红花,红花似火,人却比这花还要娇美三分。指腹轻捻着绒绒花瓣,克制不住施力,花瓣微微因花汁渗出微微变色。 心中自嘲:我竟拿一朵花撒气。 旋即抬手,反掌示于目前。指腹上沾着浅浅红色,又垂手将那点红色一点一点地抹在虞枝意的颊旁。这点红色花汁不仅没弄脏她的妆容,反倒为她添了一分妩媚,哑声道,“你可曾记得,我入御宪台前日,曾与你说过什么?” 虞枝意望这个男人,相较之前,他身量拔高,身形更加健硕,脸庞变得更加成熟,完全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之感。那时他说的话她当然记得,不曾忘却,可那又如何,难道他要成亲她便要同意吗? 他闭了闭眼睛,垂着的一条手臂拳头紧握,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眼前又掠过在灯会上她的笑容。不在他的身边,她如此鲜活,美丽,动人,现如今站在这儿却像枯萎了一般。他内心告诉自己,或许放手成全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一想到要放手,胸腔就像被撕开两半,火辣辣的痛。 不,他绝无可能放手,“回去,我们成亲。” 他如此迫不及待,恨不得今夜就将虞枝意带回去拜堂,免得一眨眼,虞枝意又消失不见。 听着这命令道话,她猛然生出些力气来,推开他的手,“我不回去。” 谢诏疑心自己听错,追问道,“你说什么?” 虞枝意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道,“我说,我不回去。”说出这句话后,浑身因激动止不住地战栗。 谢诏盯着她,似乎在辨别她话中真心假意。待发现她脱口而出竟是肺腑之言时,方才因憧憬成亲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小意,莫要说笑。” “我没有说笑。”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疲惫,这点疲惫从心底,犹如蛛丝,一点一点的蔓延,包裹住整颗心,再从心向躯体,向四肢,最终蔓延到指尖。全身无力,眉眼微垂,她就像谢诏手中的风筝,看似高高在天上飞,实则一直有根线牵在他的手上,忽而放松飞的高些,忽而收紧,又回到他身边。她逃到鄂州来的这些时日,仿佛只是她做的一个梦,梦醒了,就回到谢诏的身边。 谢诏眸中最后一丝温情褪去,此刻才在她面前暴露出藏匿已久的面目,露出毒蛇一般的眼神,“外面风大,进来吧。”他伸手去牵虞枝意的手,半牵半抱着把虞枝意揽进怀中,将人带至屋内,埋进她的颈间,已不知多少时日,身旁不曾出现这股香气。这股香气涌进鼻尖,也挤 进他心里,将他的心填的满满当当。 “我好想你。”他低声道。 虞枝意声音极其冷静,还带着一丝疲惫,“京中贵女不计其数,谢大人有从龙之功,何愁找不到人成亲?” 闻言,谢诏一僵,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凶相毕露,“你的意思是,让我同旁人成亲?” 她没有说话,但表情显然是这个意思。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为了摆脱他,手将她的脸转过来,急切地亲吻着她的嘴唇,带着一丝恶狠狠的意味,啃咬着,“怎么为了躲开我,连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这吻带着掠夺惩罚的意味,全无温情。 虞枝意忽然感到一种命运的玩弄,她耗费了这些时日,整日心惊胆战地躲着,到头来还是落在谢诏手中。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吻着吻着,这吻变了意味。 她很是坦然,甚至不曾挣扎,或许是心中早有准备,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反倒松了一口气。 谢诏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后,便松开了她,眸色一黯。二人洗漱后上了床榻,谢诏紧紧拥着她,束缚的力道勒的她喘不过气,像是怕她又跑了似的,她一动,勒得更紧,无奈之下,虞枝意只好开口说话,“你把我勒的太紧,我喘不过气了。” 他早已做好她愤怒发泄的准备,可耳中只有轻轻一句话,让他别抱那么紧,她喘不过气,如此平静反倒让他有些束手无策。他稍稍松了些力道,虞枝意动了两下,便没再动了。就的这么乖巧地躺在他的怀中,若说没有意动,是不可能的。 熟悉的东西抵着自己,耳畔谢诏的呼吸微乱,她闭上的眼睛又睁开道,“若是想,不必忍着。” 谢诏的眸子露出一丝受伤,闭上眼睛微微平复呼吸道,“明日还要赶路,我还没有那么禽兽。” 他没这么个意思,虞枝意也不自讨没趣,二人就这么相拥着,皆心事重重,难以入眠。谢诏便絮絮叨叨在她耳旁说着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大皇子逼宫夺位,永泰帝如何将他制服,留下遗诏,六皇子如何清肃叛贼余孽… 虞枝意光是听着,就感到一阵惊心动魄,全然不知谢诏是如何在其中斡旋。 他接着道,“陛下将我关在御宪台中,并不曾苛待我。只是先贬我,后让新帝复启用我,让我承此提拔之恩。” 语气中有着难言的脆弱和伤感。 永泰帝有些时候虽不是东西,待他却十分好。偶尔,他也会将其当做父亲。 “父亲死了”,儿子没有不难受的。 虞枝意无言,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在谢诏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只需静静倾听着。虽然谢诏极力掩饰,她却仍察觉到他心里的一丝不安,那股不安让谢诏时不时伸手过来,抚摸着她,才能缓解一二。这会儿,谢诏就像一个炸药,只需一点点的火星,随时可能发出剧烈的爆炸。 不知不觉中,二人相拥而眠。 翌日醒来时,虞枝意还有些恍惚,身侧躺着的谢诏睡的很沉,结实的手臂却把她箍地死死的,她一动,他便醒了,睁开的双眼布满猩红的血丝,眼神模糊凶戾,看清是她后,才渐渐地柔软下来,下巴和唇边新生了细碎胡茬,看着有几分憔悴。 “醒了。”他说。 虞枝意点了点头,起身预备洗漱。 仍旧是秦大娘把早饭端了进来,进来的一路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院子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光看那架势就知道的身份不凡,此刻更是大气也不敢出。送了早饭蹑手蹑足退了出去。 虞枝意舀着粥,不吃,就这么一勺一勺的舀着。 谢诏踱至她身侧,用手握住她的手,就着她的勺子吃了一口,道,“这厨娘手艺倒是不错,若是你喜欢,一并带回去。”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去向。 虞枝意道,“这儿是秦大娘的根,若是将她带走,岂不是要将她连根拔起。” 她漫不经心的口气让谢诏一噎,显得他多么不近人情似的,“若是她不愿,我也不勉强。” 虞枝意轻飘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勺一勺开始吃起粥来。 谢诏看她吃得香,又觉得这粥味道的确不错,端着另一碗也尝了尝。 用完早膳便要启程,虞枝意望着这个宅子,心中十分不舍,买来的仆从婢女皆一一问过,若是愿意跟着的,便一道随他们走,若是愿意留下来的,便给笔银子。他们全都选择拿银子留下来,虞枝意伸手问谢诏要银子,王珣便掏出银子一一发放。 从厢房行至外间,十步便站着一个护卫。 虞枝意扫了眼,讥诮地看着他。抓她一个弱女子,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怕她生了翅膀飞了不成。 谢诏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一心只想赶紧启程。 二人刚到门口,一中年男子迎上来道,“谢侯爷光临大驾,崔某有失远迎。” “崔刺史。”谢诏拱手一礼。 虞枝意也随着他行礼。 “谢侯爷来了,怎么也不与知会崔某一声,好让崔某扫榻相迎。”崔岩笑道,他轻轻捋须,眼神中却有探究。 一个京官儿,默不作声的到他这鄂州来,不论是做什么,都值得他去探究。 谢诏也不隐瞒自己的来意,笑道,“我夫人外出散心,到了鄂州,我心中甚是思念,一时急切,竟忘拜会崔大人,是谢某的错,谢某改日定然送上赔礼。我与夫人急着回京,这会儿准备赶路回去。” 虞枝意专心做个陪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崔岩目光略略一偏,落在他身旁,面上虽然笑着,心中却在猜测这位令人闻风散胆的谢侯爷是否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以夫人为借口来鄂州勘察,笑道,“谢侯爷好福气,只可惜崔某不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侯爷。崔某心中愧疚难当,不若崔某陪着,送侯爷一程。” 他话中有试探之意,若谢诏真的别有目的,自己提出陪同,他定然会找借口留下。 没想到谢诏拊掌道,“那便麻烦崔大人了。” 崔岩心中一沉,愈发觉得谢诏目的不明,怀着心思道,“谢侯爷请。” 谢诏笑道,“崔大人请。” 他扶着虞枝意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崔岩来时也骑了马,此刻也上了马。 无怪崔岩想多,谢诏此行带了二十多人,个个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若是计谋得当,甚至能悄无声息,连夜取了他的首级。随意斩杀官员,乃是重罪。谢诏虽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到崔岩心中有鬼,不免多想。 他身后也跟着不少人,个个五大三粗,手拿长刀,来者不善。 虞枝意觉得情势有些微妙,悄悄掀了帘子去看,前头二人并驾齐驱,有说有笑的聊着,看不出半点异样。 崔岩一直将人送出鄂州地界,才勒住马道,“谢侯爷,此去山高路远,我便不相送了。” 谢诏驱马往前走了一截,朝他遥遥拱手道,“崔大人盛情难却,是谢某辜负了,就此别过。” 说罢,一勒马,转头朝京城的方向走去。 崔岩骑在马上,以目相送,待不见人影后,脸色立即沉下来道,“让徐虎带二十人,务必追上谢诏。”说着做了一个杀鸡抹脖的动作,眼中划过一丝狠辣。 他向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论谢诏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都走不到京城。 “是。” 第60章 第60章成亲前夕 一路上,谢诏神色如常,未曾泄露些许端倪来。可随行的二十余人皆神色紧绷,面如罗刹,举目四望。就连虞枝意在马车中都感受到这股凝重的氛围。行至一片山林,众人勒马不前,谢诏驱马至马车旁,指节扣了扣车窗道,“下马车来,与我共骑。” 虞枝意掀开车帘,从马车内走出来,谢诏驱马前行几步,伸手去接她。 她稍俯身,便被谢诏拖住手臂,揽着腰抱了下来,坐在谢诏身前。坐稳后,第一个回头去看的便是宝鹊,见王珣护着宝鹊,便放下心来,转头至正前方,谢诏见她已预备好,甩了一把缰绳,策马前行,耳畔道,“压低身子。” 随从拿出把刀来,一刀劈向马车,马车上的马瞬时脱于束缚,紧随一侧。 后背俯身压来,虞枝意俯下身紧贴于马背上。 山林陡峭,幸而此行谢诏携来的马膘肥体壮,即使是在险要的坡上也如履平地,正在这时,几只飞箭穿林打叶,擦着一行人后脚而落,杀机四伏,虞枝意举目望去,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上悬着的数十个黑衣人,站在粗壮的枝杈上,拉弓引箭。他走到哪儿,那箭便指到那儿。 马疾驰而过,弓箭手的箭总是慢上一步。 正当虞枝意以为这场的凶险已经过去时,谢诏忽而策马高高一跃,立时两侧几个身影隐匿的杀手立即显现,他们站起来时,身上用于藏匿身形的枝叶纷纷落在地上。他猛地一拽,马头猛 地一甩,便立即策马至杀手前身前,腰间佩刀寒光一闪,便已有二人人头落地。 丛林中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林鸟惊飞。 虞枝意这才发觉谢诏此行所带二十余随从,武器各不相同。稍一出神,一把飞刀擦面而来,虞枝意惊恐不已,却见刀又突地旋了回去,身侧喷涌出鲜血,她这才发觉对方原来使得是链子刀。往日在侯府中,不曾见到这二十余人,原来谢诏身边,竟这样的卧虎藏龙。却看一眼王珣,印象中他总是嘻嘻笑笑,此刻却犹如罗刹降临,手起刀落,眼也不曾眨一下。 若是这样想来,谢诏对她竟还算手下留情。 林中杀手已悉数解决,一场风波就此落幕。虞枝意直起脊背,稍往后一靠,便靠近一个温热的胸膛中,身后那人气息平稳,甚至不曾乱过一息。 一大掌自身后扶上她的腰肢,问道,“可有吓着?” 虞枝意摇头。 谢诏怕她强撑,将她按进胸口,“若是怕,就知会我一声。” 他从不吝于在虞枝意面前展露自己的方方面面,不论虞枝意是怕也好,厌恶也罢,总归,她是要接受的。 虞枝意没有撒谎,此刻胸膛中心脏狂跳,却没有害怕的感觉,双手无法自控的颤抖着,也不是因为看到林中这一幕,甚至她隐隐觉得血脉中鲜血沸腾,或许,这就是她并不排斥谢诏的原因。” 似是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谢诏驱马慢慢开始往前赶路,“若是你喜欢,城外我有一个别庄,届时我教你骑马。” 虞枝意用手捋了捋马背上的鬓发,低声回应道,“好。”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7节 谢诏这会儿才绽起一个发自心底的笑容来,高喝一声,“驾。” 因急着赶回京城,赶路半日后,见虞枝意露出疲态,谢诏勒马道,“稍作休息片刻。”又低声询问虞枝意道,“可是累了。” 若是身处城中,虞枝意少不得会说几句让谢诏丢下她,可荒郊野岭,人迹罕至,她除了跟随谢诏别无他法,又不想着因为她拖慢进程,便道,“不累。” 谢诏凝眸望着她,见她确实不见累的模样便道,“此前皆为山路,没有休息的地方,或许会苦些。” 虞枝意点头,“不必顾虑我。” 一刻钟后又踏上赶路的征程,不眠不休赶路半月有余,到了京城郊外。 临近京城,终于能得一口喘息。一行人暂时在郊外酒馆歇脚。其他人林散散坐在周围,王珣去后厨要水,她坐在桌旁,宝鹊陪在身侧。 巧的是薛令清与许旭也在此处。 许旭眼尖,看到虞枝意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夫人。” 又顺势望向她身侧挨着的谢诏。谢诏大名在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此前众人还他只当他是个承袭侯爵的贵族子弟,六皇子登基,为他加封时便知他手段了得,“谢侯爷。” 他这才知虞枝意竟是谢侯府的人。 想到京中的传言,他不由一顿。薛令清也慢步走来,“见过侯爷,夫人。” 谢诏认得许旭。 在得知虞枝意离开后,他便顺着蛛丝马迹调查过,知道许旭是保护虞枝意,送她去鄂州的镖师,谢诏的眼珠转动,目光缓缓从许旭落在错后他半步的薛令清身上。 一眼,他眼眸发颤。白衣公子,身形消瘦,久病缠身。 太像了。 非关眉目肖似,乃神韵暗契。 他微微颔首,脸庞上挂着微笑,余光不由得瞥向虞枝意,想知道她作何感想。 旧地重逢,又见故人。虞枝意也只是微笑颔首,她不能有过多的情绪。她发觉谢诏脸上的笑意浮于表面,许旭近在眼前,他应当是又想起了自己逃走的那件事,为了不让谢诏迁怒二人,她决心与他们撇清关心为好。 不料薛令清毫无眼色,道,“昔日一别,还未感念夫人恩德。赐予薛令清一杯热茶。” “不过举手之劳。”虞枝意冷淡道。 薛令清此刻转而对谢诏道,“见过侯爷,因侯爷托表哥薛平之推荐夫子,得至京城,有一容身之处。此等大恩,没齿难忘。” 谢诏轻笑,“原来薛大人所说之人,是薛公子。”原来他与虞枝意还有这般渊源,倒是不曾听王珣说过。 薛令清脸皮薄,颊侧很快泛起一层红晕,“得侯爷赏识,实乃薛令清之幸。” “我见薛公子身子似乎有些单薄。” 薛令清闷闷咳嗽两声,“多年缠身的咳疾,时不时会咳上两声。” “我在京中有相熟的大夫,若是薛公子有意,我可推荐一二。” 听表哥说谢侯爷是个外冷内热额人,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薛令清不由心中感动道,“谢过侯爷。” 谢诏微笑着,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却有些坐不住,便道,“谢某还有急事需进回禀陛下,先行告辞。” 余光见虞枝意神色淡淡,并无异样,更无疑似故人来的激动,只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实在多心。 他从容与二人告辞,对虞枝意轻声道,“我们走吧。” 遂从酒馆离开。 谢诏将她送回府后,马不停蹄地进宫去,应当是有什么任务要向新皇复命。 此去数月,再回到侯府竟有经年隔月之感。院中花木扶疏,绿茵翳密,似重新修整过一番。王管家陪在身侧道,“夫人走后,侯爷念想的紧,便亲自重新设计了落雁居。” 他不曾说出,谢诏有将落雁居当做新房的打算。 她踏入落雁居中,碧桃荷香二人坐在屋里,听有人来抬起来头,见是虞枝意,争先恐后地走上前来,抱着她哭诉道,“夫人好狠的心,竟也不带着我们姐妹二人一同离去。” 虞枝意轻抚她们的脊背,宝鹊与她们许久未见,也一同抱着哭了起来。 哭过一阵,荷香抹去眼泪道,“好了。夫人一路赶路,定是辛苦了。我们还是别哭了,让夫人休息。” 几人方才渐渐收住眼泪,像这些时日不曾分开,一如从前亲密。 又勤快地去外面打水,伺候的尽心尽力。 久别重逢,虞枝意才察觉到荷香与碧桃二人,已对她付出一份真心,感动之余,不免怅然然而连日赶路,已疲累至极,洗漱后便歇下。 待醒来时,天幕沉沉,诏仍没有回来,便问道,“侯爷还未回来吗?” 荷香答道,“不曾听通报侯爷归来的消息。” 虞枝意颔首,碧桃摆上晚膳,这时,谢诏掀帘进来,见桌上摆着,“我来得巧了。” 她道,“侯爷可曾用过晚膳。” “还不曾用过。”谢诏径自坐在虞枝意身侧,拿起牙著,一边吃一边道,“我已向陛下求了圣旨。不日加封你为一品国夫人。” 虞枝意不做声,他又接着道,“我向陛下求了赐婚的圣旨。婚期定在八月十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聘礼,嫁妆,嫁衣,我都已备下。你只需安心做个新嫁娘。” “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便按京城时兴样式命绣娘缝制了一件。明日你且看看嫁衣,若是不喜欢,与绣娘说。改成你喜欢的样式。”他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全然不在意虞枝意的想法,实则余光一直瞥着她的神情。 见她神色中没有流露出厌恶之色,才放下心来。 选嫁衣时,他眼前浮现的,是当初挑开虞枝意盖头的情形。他的记忆如此深刻,记得那时的每一个细节,或许从那时开始,虞枝意已在他心中留下一抹痕迹。 他知道,自己是强求了些。可他不后悔 。自口中吐露成亲二字后,心绪便一直汹涌澎湃,比他将平成王抓进牢狱中时还隐隐要激动些。 虞枝意望着他,喜形于色,说起成亲滔滔不绝,神色中有着明显的喜色,却因担忧她不愉,仍克制着,轻声道,“侯爷做主便好。”她既然不能拒绝,不如坦然接受。这虽是她第二次成亲,却因那会儿记忆模糊,没留下什么印象,反倒和头一次似的,只婚期仓促,到底还有些遗憾,一来,爹娘远在江南,就是递信过去,一来一回也要一月,那时她早已同谢诏成亲。二来,他沈姐姐至今杳无音讯,排出去的人也如同石沉大海。 见她眉头隆起,似有心烦之事问道,“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紧紧盯虞枝意,心口提的老高。 “不知沈姐姐现下在何处?” 谢诏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这么个人来,道,“陛下才登基。眼下事务繁忙,有许多事情还未处理。沈家一案暂时搁置在那儿。陛下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与沈家大小姐有旧,即使处理了沈从安,也不会波及到沈大小姐身上。” 沈从安还有几分气运,赶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瞧着皇帝的意思,是要从宽处理,或许还能放他告老还乡,得一个寿终正寝。 得知新帝不会追究沈绮梦,她心里也松上一口气,“盼望着沈姐姐一切都好。” 用完晚膳,二人洗漱一番,相携至床榻。 翌日清晨,虞枝意起身后,府中的绣娘前来求见,她进来后呈上绣好的嫁衣道,“夫人,这是侯爷命奴婢缝的嫁衣,送来的给夫人看看,可还有要改的。” /:. 她将嫁衣挂在架子上展开,火红的嫁衣金线流转,流光溢彩。 “瞧着是极好的。” 绣娘接着道,“夫人可要试试合不合身。” 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宝鹊等人将嫁衣为她穿上,凤冠霞帔,就像为她量身定做一番。这时,忽然听几道脚步声,虞枝意还在想这会儿还能有谁来她这落雁居,便见来人几步近前来挽住她的手。 是母亲。 虞枝意的眼眶一酸,已泛下泪来,“娘。” 江晚吟笑着看她,神色酸楚,“哎。”没想到短短几年内,虞枝意又要再嫁了。 “你怎么来了?爹呢?” “知道你要与谢诏成亲,我与你爹就从江南赶来了。谢诏这会儿正陪着你爹呢。你爹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江晚吟笑道,“不过你也别心疼他。男人嘛,想要取得媳妇儿,这点困难的还是要应付过去的。” 虞枝意鼻头一酸,想要扑进江晚吟的怀中撒娇,却想起自己穿着嫁衣,只能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谢诏与我们都说了。”江晚吟道,“八月十四晚上,我们就住在城外的别庄内,到时候他来迎亲。”她轻拍着虞枝意的手。 他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帖,方方面面都想得十分周全。 虞枝意只管安心做个新嫁娘,不必烦心什么。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江晚吟为她擦泪道,“怎么,难不成是谢诏欺负你了,你说与娘听,娘去帮你讨回公道。” “若是他不给个说法,这亲就是不成也罢。” 虞枝意破涕为笑道,“娘。我是太久没见你,想你了。” 江晚吟这才放下心来,“他没欺负你就好。” 她脱去嫁衣,与江晚吟挤在一起说话,直待用午膳时,方才出去。 用午膳时,望向谢诏的目光真心不少。 谢诏也只朝她笑着。 第61章 第61章成亲 八月十五,宜嫁娶。 一声鸡叫刺破黎明。 虞枝意被江晚吟叫了起来,脸上还蒙着睡意,恍惚间坐在梳妆台前,一双双手在脸上,头上摆弄,直听到一声声惊呼,模糊的视线才逐渐清晰,凝目,铜镜中的女子乌云绾鬓,肤雪凝脂,发鬓间簪满了金步摇、银钗钿,最显眼的是那支衔珠金凤钗,凤口衔着的珍珠随呼吸轻轻颤动,落在颊边,像一滴将坠未坠的胭脂泪。 “该上钗钿礼衣了。”江晚吟近前来,身后跟着两位捧着衣箱的侍女。打开描金漆箱,里面是一身玄纁色的钗钿礼衣。深青的曲领大袖外罩着朱红纱罗,领缘、袖口绣着缠枝宝相花,腰间系着双佩绶,垂着明黄、绯红、葱绿三色绶带,走动时能发出环佩相击的清响。 她亲自为女儿穿上嫁衣,最后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簪在她发髻间,垂目端详,见她容色逼人,忽而发出一声长叹,“我儿又要出嫁了。” 虞枝意望着她鬓间掺杂的银丝,鼻尖一酸,“娘。”说着双目盈起泪意。 江晚吟忙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莫哭。” 她极力压制自己酸涩的心情,颔首,将泪逼回眼眶中。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欢腾,鼓吹手们吹奏着喜乐,笙箫与羯鼓相和,响声震天,连在处在深闺之中的虞枝意都隐隐绰绰听见声响。闻声,江晚吟朝门外望去,“应当是新郎官来了。” “催妆!催妆!”门外传来宾客的呼喊。 谢诏的声音从朱门外传来,“第一次催妆——”带着笑意,“娘子,天光正好,莫教良辰空等。” 婢女们都笑起来。 正说着,外面又喊,“第二次催妆——” “第三次催妆——” 他的声音声音忽然郑重起来,“谢诏此生,愿以山河为证,护娘子一世安稳。” 屋内江晚吟擦了擦眼角,将一方绣着鸳鸯的红帕塞进女儿手里,“去吧,好孩子。”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8节 喜娘搀扶着虞枝意走出内院,脚下踩着铺到门口的青毡,头上蒙着一块青纱,视线朦胧,脚下的路却也清晰。 行至门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来,虞枝意伸出手,搭了上去。旋即,那双手将她的手握紧,掌心温热,微微带着些汗。稍稍向外用力,她顺着这力道跨出门槛。 二人牵着手,穿过一众宾客。 刚到门口,就被一群邻里拦住去路,“若想接新娘子走,得先过我们这关。谢侯爷,先说说,准备了多少‘障车钱’?” 谢诏从王珣手里接过锦袋,笑着递过去,“莫急,喜钱管够。只是我娘子身子弱,诸位行行好,让她早些上车去。” 众人哄笑起来,有人喊道,“那得让新娘子露个脸!” 谢诏护在虞枝意身前,笑道,“蔽膝之下,是我谢诏此生唯一的妻,岂能随意示人。” 他这般作态,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阿婆笑着挥挥手,“放行!放行!这般情分,该当贺喜!” 厌翟车停在门外,车辕上雕刻着翟鸟花纹,车厢蒙着红纱,四角挂着香囊,香囊里面装着沉香与花椒。虞枝意被扶着上车,在车中坐下后,忽而指尖被轻轻触碰了一下,一小包糕点被塞进掌心中,隔着青纱,谢诏低声道,“在车上吃些,填填肚子。” 她稍稍握紧手中的糕点,微微点头。 待车缓缓向前行驶时,将糕点放至膝头,打开油纸包,拈了一块放入口中。 糕点入口即化,未弄化唇脂。口味香甜,容易饱腹。他应当是想着今日成亲,仪式繁琐,自己未必能用上早膳,特意准备了这包糕点。 糕点还温热着,她的心也一软。 谢诏回身上马。 一身绯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喜气洋洋。不断点头与人打招呼。 王珣等随从在其身后撒着赏钱,引得一阵哄抢。 迎亲车队行至街上,更是热闹。百姓素来爱看热闹,沿街商铺都歇了业,楼上楼下挤满了人,抛洒着彩纸与花瓣。不少胆大的当街拦下谢诏的马索要赏钱,跟在身侧的王珣也都一一给了。 至侯府。 府门两侧立着两尊石狮,脖子上系着红绸,门楣悬着同牢席的匾额。谢诏先下车,转身伸手到车内,虞枝意将手放进他掌心,扶着他下了车。 二人相携前行。 府门前放着一个马鞍,喜娘高声唱喏,“跨鞍!跨鞍!” 谢诏扶着虞枝意,一齐跨过马鞍,脚刚落地。鞭炮齐鸣,红纸碎屑落了满身。 进了二门,迎面是一道屏风,绘着麒麟送子图。绕过屏风,便是正厅,早已摆好了青庐。青庐前设着案几,上面摆着五谷三牲,还有一尊铜炉,燃着熏香,烟气袅袅如带。 吉时已到,赞者高声唱礼,“请新人入青庐!” 谢诏与虞枝意并肩走进青庐,相对而立。两人向北方拜礼。 “行同牢 礼!” 侍女端上一个食案,摆着两份黍饭和一块分割成两半的豚肉。谢诏拿起一双漆筷,夹起一半豚肉递给虞枝意,自己则拿起另一半。 肉香混着米饭的清香,虞枝意小口咬下,忽然听见谢诏低声说,“厨房特意少放了盐,知道你怕咸。” 她心头一暖,抬眼时,恰好与青纱外的他目光相撞,二人皆忍不住笑意。 “行合卺礼!” 谢诏端起一只铜爵,虞枝意端起另一只,二人手臂相交,将酒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她已经有几分薄醉,眼波朦胧,双颊绯红。 “却扇!” 谢诏拿起一根玉簪,轻轻挑开虞枝意头上的青纱。 青纱滑落,满堂皆静。 虞枝意抬眸,新郎官今日穿着喜袍,唇红齿白,体态风流,不由微微一笑。 “好!”不知是谁率先鼓掌,满堂顿时欢腾起来。 赞者笑道:“新人既已却扇,该行结发礼了!” 婢女递上一把银剪和一个锦囊,谢诏先剪下自己一缕黑发,虞枝意也剪下一缕,两人将发丝缠在一起,放进锦囊。 他用红绳系紧,塞进她的手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仪式已过,二人行至花园中宴客。 席面设在府内的花园里,几十张案几依次排开,宾客满座。见二人至席间,谢诏同僚上来敬酒,“二人郎才女貌,乃是天作之合。” 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新帝也特意送来新婚贺礼。 暮色渐浓,宾客们渐渐散去,喜娘笑着将两人送入内室,临走前塞给谢诏一个锦袋,里面是几粒花椒和红枣,笑得暧昧。 内室里,红烛高燃,映得满室通明,虞枝意坐在床边,谢诏解下蹀躞带,将金鱼袋放在妆台上。他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忽然显出几分笨拙来,“小意—” 两相对望,仿佛天地间只剩彼此。 虞枝意抬头,见他耳根泛红,眼眸湿润,似有泪意,既觉好笑,又觉心酸。何至于此。等了一息,半天不见他动作,笑问道,“你就这么站在儿,准备站上一整夜吗——” 话未说完,谢诏已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小意。”他低头,鼻尖蹭着她的发顶,触到她发鬓间的珠钗时,起身为她拆去发饰,怜爱道,“今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 婢女拿着托盘站在他斜后侧,承托着拆卸下来的凤冠发饰。 待发饰尽褪后,婢女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方才的那杯酒,在虞枝意的肚腹中烧着,将她的脸烧的通红,身子烧的滚烫,眼眸烧的雾气朦胧,把眼直直地定在谢诏脸上,片刻不曾移开。 看她这副模样,谢诏猜她是醉了。 那双直勾勾的眸子不知为何令谢诏生了羞意。他取来一块红绸,遮蔽她的眼睛,反手勾下红帐,吻轻轻落下肖想已久的红唇上。 虞枝意被压进床榻间,鼻息间发出浅浅地喘息声,眼尾逼出几滴泪来,仰面引颈,手指紧紧缠住谢诏不知何时垂落在腹间的乌发中,“谢诏。”声音似带着哭腔,“谢诏。” 一声一声地喊着,直到双眸涣散,神采四溢。 龙凤烛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谢诏仰头,唇边沾了水渍。 美人玉体横陈,乌发散落在被褥间,身躯上,黑白交织,余下雪白的皮肤映于烛光下,泛着一层柔光。红纱一圈绕着一圈,缠绕在双腕,颈间,腰腹,腿上,尾端裹在潮湿之处,隐隐透出点湿濡的痕迹。 谢诏的眼尾发红,吻去她面颊上滚落的泪珠,低低呼喊着“小意,小意。” 酒意冲得灵台昏沉,看什么都摇摇晃晃,不大真切。烛火在晃动,墙壁上的影子在晃动,就连谢诏的面目也在眼前晃动的厉害。她伸手去抓,手无措地在虚空中抓握着,忽而手被捉住,落下一个湿热的吻。 她推拒着他,却只落得节节败退,城池失守。 想起二人已经成亲,虞枝意已是他妻。 “叫我夫君。”谢诏低声道。 虞枝意正难受,用眼睛瞪着他,僵持一息,终是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句,“夫君。” “小意,我的小意,我的妻子。”谢诏细密的吻着,一想到二人自此成为夫妻,心中颤动不已。 而后又停下,问,“小意,你可还满意?” 虞枝意不明白,他在此时为何会这么多话。可她只要不应答。谢诏便会望着她,一动不动,非要她说出个丁卯来,才肯继续。 “满意。”她羞羞怯怯,从口中逼出一句来。 他的心已全然被占满,“我爱你。” 恍恍惚惚听见这句,虞枝意脑中一片混沌。 第62章 第62章正文完结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只大手撩开红帐,谢诏从床榻间走出来,抬手将帷帐勾上,赤裸着上半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一饮而尽,喉中干渴稍稍得到缓解。 回头去看,虞枝意仰面躺在凌乱的红色鸳鸯被褥间,颊面潮红,赤裸的颈间遍布红色点点,酣然沉睡。谢诏喉结滚动着,只觉得体内燥火难解,可她眉目微蹙,显然累及,他并非不知节制的人,因心中喜悦,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 他命丫鬟打了盆热水,自己拿了条布巾沾湿为虞枝意擦拭身体,目光中毫无欲念,唯有虔诚。待擦拭完后,净手,返身回到床榻上。长臂一揽,不敢惊醒她,将她小心挪动至怀中。 相拥而眠。 虞枝意浑身黏腻,一层汗附着,身上缠了条火龙,她蹙眉慢慢睁开眼,往下一看,一条粗壮的胳膊缠在腰上,脖颈间鼻息滚烫,她稍稍一动,谢诏慢慢抬起来头来,眼神迷蒙,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 甚至,还将胳膊紧了紧,把虞枝意往怀里带了带。 肌肤紧贴着,动作间,颈滴香汗。 虞枝意嫌弃地推开他,却见谢诏不可置信又受伤的眼眸,心知他又脑补了什么,道,“热死了。” 谢诏一怔,慢慢松开虞枝意,凝神细看,见她发鬓微湿,额头不断滚落着汗珠,才慢慢觉出一点热意来,却有几分热。 虞枝意从架子上拿了件薄纱披着,玉体朦胧,谢诏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进盥洗室中,冲洗了一番,干干爽爽地,又换了身轻便的衣裙。 脚踩着木屐,双腿在下裙中若隐若现地走动着,两条雪白的臂膀大喇喇地露在外边。 冲洗的功夫,谢诏已从床上下来,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小厨房到送来的早膳,他的眼睛自虞枝意出来的一刹,瞬间捕到她的身影,直直地望着。 虞枝意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兀自来到桌边,眼睛瞟到桌上的热气腾腾的早膳瞬间没了胃口。时值盛夏,暑热炎炎,她只想吃些凉的。如此,倒有些想念鄂州那碗荷叶粥起来。 谢诏微微蹙眉道,“多少吃些。” 虞枝意意思意思地舀了两口放进口中,一点一点慢慢吞着,眉头高隆,像是在吃穿肠毒药。 见她如此艰难,谢诏微不可察地叹气道,“吃不下去便不吃了。我们出去走走,看见什么想吃的,就吃些。” 府中的吃食每日都是按例做的,到底不如外面的丰富。 “今日不用上值?”虞枝意意动,转过头,目光转向窗外。日光曝晒,刺得睁不开眼睛,顿时失了出门的兴致。 “陛下允许我一个月的婚假,这一个月我都不用上值。”谢诏如实说道,“先前答应你去庄子上骑马,不如今日就出发。” 虞枝意意兴阑珊道,“天太热。” 言下之意是不想出门。 谢诏自然不肯放过这个与虞枝意共骑的机会,便道,“这有何难。明日早些起来,趁着太阳还未起出城去,庄子里藏着冰窖,比府里凉快。” 成为男配弟媳后 第59节 一听有冰窖,勾起了她的心思。皇城中高管贵族众多,冰就那么一点儿,紧着宫里的贵人,分到谢诏府上,每日省着些用 ,就有些不够看。坊间倒是有人偷偷卖冰,但价值千金,真要虞枝意拿钱去买,她是极不情愿的,故而谢诏一说有别庄有冰窖,她恨不得立即飞到别庄里去。 她脸上又绽出笑意,谢诏也跟着唇角微弯,吩咐荷香将早膳端下去,拿些糕点来。又命其将茶壶往冰水里一过,再端上来,消解暑热。虞枝意总算能吃下些东西。 用完早膳后,虞枝意便热得不想动弹,躺在美人榻上,用蒲扇轻轻扇风,新婚第二日,谢诏仍沉浸在迎娶到虞枝意的激动中,与她挤在一处。可谢诏习武,身强体壮,散着热气比一般人还要多些,光是靠近,她就开始落汗,连扇着的风也都带上热气。 “你离我远些。”她轻声呵斥道。 谢诏知道是自己热着她了,眸中流露出一丝委屈,可又不愿离她太远,只好坐在桌边垂首看书,可到底新婚燕尔,一颗心都拴在虞枝意身上,书上的字不见看见去半点,反而不断瞟过去,一开始视线还在书上与她间来回流连,渐渐地视线停留在虞枝意的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最后索性连书都不看了,直接看着她。 他的目光赤裸,不加掩饰。 虞枝意想不注意到都难,无奈地抬眸望去,“没有公务需要处理吗?” “今日是我们成亲第二日。”谢诏道。未竟之言,很是明显,那就是虞枝意忽视了他。 闻言,她撂下书道,“你想做什么?” 他什么也不想做,光是看着虞枝意,心中都有极大的满足,可这显然不能与虞枝意直说,自己已经扰了她看书,若是不说出个正经事儿来,只怕她会生气,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热天里不费事的活动,谢诏能想到甚少。红袖添香倒是美事一桩,可看虞枝意懒洋洋地靠在那儿,一动不想动模样,自己这个想法简直是痴心妄想。 虞枝意没有多高超的棋艺,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臭棋篓子。谢诏要与她对弈,无异于自讨苦吃。他要下棋,虞枝意便陪着他下棋。 二人歪在案上,摆上一棋。 虞枝意先手,手里捏着一颗黑子,犹豫不定。 谢诏耐心等着。 她出棋慢,落棋前想了又想,常下了棋后又反悔,饶是谢诏,也被弄得哭笑不得。 一局棋下了一个时辰,方才结束。 虞枝意意犹未尽,仍想再来一局,谢诏头皮发麻,忙找借口别开了她的念头。 不料她看出了谢诏的意思,把棋往棋盘上一撂,脸色一沉,自个儿去床榻上躺着,谢诏又去哄她。 这一哄,直哄到了第二日到别庄上。 看到别庄中果真有一个冰窖,才露出一个笑容,忙命下人取出些冰来,磨碎了镇在奶乳中作冰饮。一杯冰饮下肚,暑气解了大半。谢诏恐她寒气结在肚中,道,“我已命人为你做了身骑装,可要去马场看看?” 虞枝意正开心,便答应了下来。 回屋子里换上了骑装,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走吧。” 二人至马场中,已有两匹马被放出来,在草地上撒着欢。谢诏吹了一声口哨,两匹马争先恐后地从远处奔来,温顺地停在他面前。谢诏拉着虞枝意的手,把她的手放在马上,让她轻轻抚摸着。 虞枝意的手刚搭上去,它便低垂下头,让她更加方便地抚摸。 马如此温顺,让她心生喜爱。 谢诏顺势道,“上去试试?” 虞枝意点头,谢诏托着她攀上了马。坐在高处,别有一番风景。她的双腿夹在马腹两侧,手学着谢诏之间牵扯缰绳的模样扯起缰绳。 谢诏看她有模有样,笑着拍了拍马屁股。 手拉着前面的缰绳慢慢开始往前走,一开始虞枝意还有些害怕,渐渐地,兴奋起来。谢诏松开缰绳,马蹄慢慢快起来,接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在马场里肆意奔腾起来。 谢诏也随之翻身上马,策马追逐着虞枝意。 两人一前一后,玩得好不乐乎。 直到虞枝意累了,稍稍收紧缰绳,马慢慢地慢下来,谢诏也随之降低骑速。二人慢悠悠地在马场上走着,她扬着马鞭,不用谢诏帮助,自己从马上滑下来,笑道,“出了一身臭汗,该回去了。” 骑了一会马,独自的冰牛乳已全化为汗水。 虞枝意觉得身上难闻,也不等谢诏,快步往回走,谢诏顺手把马鞭往马倌怀里一扔,也追了上去。从后面抱住虞枝意,把她整个人腾空抱起来,虞枝意嫌他一身臭汗,拍打着他。 他哈哈大笑,直抱着虞枝意进了屋内。 谢诏鲜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刻,每每都都应在虞枝意身上。 进屋后,下人们已备好了热水。 谢诏眼疾手快剥了虞枝意的衣服,又剥了自己的衣服,二人一起进了澡桶中,洗起了鸳鸯浴。 鸳鸯戏水,水波荡漾。 再出来时,天色已黑了。 虞枝意面色驼红,躺在他怀中,若不是没力气,她真想把谢诏的脸上的笑容撕碎。 待回到房中,虞枝意眼前一黑,陷入了黑暗中。 * 谢诏以为虞枝意累极,睡了过去,想着她还未用晚膳,轻轻推着她的肩膀,轻声喊道,“小意,快醒醒。” 无论他怎么喊,虞枝意都不曾醒过来。 一颗心顿时坠堕下下去,他的动作愈来愈重,可她始终没有醒来,他慌了神,心坠入无底的深渊中,“小意,小意,快醒醒。” “王珣,去请太医来。”他朝门外大声喊道。 手指颤颤巍巍,朝虞枝意鼻前探去。分明极短的距离,却始终不能准确地落到该有的位置。终于,指骨落在虞枝意的鼻前时,温热的鼻息落在皮肤上。坠落的心稍稍平稳,还好,还好。 等待太医来的这段时间内,谢诏一颗心在油锅里煎着,望着虞枝意宛如睡着般的容颜,心中绞痛难忍。老天为何如此残忍,要在他最幸福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事情。 小意到底怎么了。 终于,王珣带着太医出现了,“侯爷,张太医来了。” 谢诏满眼希冀,几乎是恳求般望向太医,道,“烦请太医为内子看看。内子今日下午突然出现如此情态,一睡不醒。”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迫切地希望着,太医能回答他的疑惑。 太医上前来,谢诏不舍地松开虞枝意,将她安放在床榻上,退后半步,将榻前的位置留给太医。太医上前,翻了翻虞枝意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又为她把着脉,把脉时,眉头一点一点向眉心挤着,另一只手捋须,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杂症。 看着他这副模样,谢诏的心又高高的提起,张太医眉头逐渐展开,语气不确定道,“侯爷,我为夫人诊脉,瞧着夫人——” “像是睡着了。” 谢诏茫然道,“睡着了,为何叫不醒?”他心里也觉得虞枝意是睡着了,可为何,一睡不醒。 张太医摇头,起身拱手道,“在下学艺不精,还请侯爷另请高明。”他摇着头,从屋内退了出去。 另请高明。 京城中医术最精湛的就是张太医。眼下他却说另寻高明。谢诏心里还存着一份希望,希望虞枝意真的只是睡着了,明天就会醒来。 可事实,终究让他失望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往后的日子,虞枝意就如同沉睡了下去后,再也不曾睁开眼睛。 谢诏张榜悬赏,遍寻名医,府中来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却始终未能 有人说出虞枝意沉睡的原因。他的心一天接着一天的冰冷下去,甚至开始求神拜佛,祈求上天能让虞枝意回来。 听闻城外寒山寺,一步一叩首,跪满三千台阶,便能实现自己的心愿。他怀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了寒山寺。 一跪一叩首,每跪下一次,就在心中祈求上天,让他的小意回来。 他跪了三千次,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身子摇摇欲坠,却还是坚持着跪了下去。他跪下后,耳旁钟声鸣响,夹杂着一声叹息,“痴儿,痴儿,何必强求。” 谢诏仰头,见是故人,起身一礼,“慧空大师。” 心中却已没有余力探究慧空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慧空双目慈悲地看着他,道,“谢檀越,缘由天定,何必强求。” 谢诏唇干裂泛白,挤出一个比死还难看的笑容,“何为强求。” “痴儿,痴儿。”慧空摇头。 “大师。”谢诏虔诚地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个佛家礼节,“求大师为谢诏指点明津。”他心中有预感,或许一切的答案在慧空大师这儿都能获得答案。 “不知檀越可还记得之前那个梦。”慧空道。 谢诏忽而想起,在江南时虞枝意曾说过的那个梦,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在心头,心中滋味复杂难辨,“大师,难道小意所说那个梦境竟是真的吗?”他不敢相信,自己会是那样一人。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檀越为何不肯相信?” 他的声音犹如这寺中钟鸣,引得谢诏心中震动,他望着慧空说不出话来,半晌道,“大师,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如何才能让小意回来。” 慧空道,“此生,本是檀越为前世之事赎罪,不料檀越执念颇深,才有了与虞檀越的此世姻缘。”他长叹道,“都道命由天定,没想到谢檀越因执念撼动你二人命格。” “谢檀越今日之举,大为动人。此刻回家去,便能得偿所愿。” 谢诏耳中已听不进去其他话,只能听到那四个字“得偿所愿”,忙对王珣道,“走,快回府上去。” 他马不停蹄地回府,越是靠近府邸,越是近乡情怯,至侯府大门时,竟定在那儿,不敢进去。 王珣喊了句,“侯爷。” 他才如梦初醒般往侯府内走,行至落雁居中,听得屋内盈满许久不曾听到的欢声笑语,脚步生根,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着。 是梦吗? 他从窗台间隙窥视,却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好端端坐在那儿,像是不曾睡去过一般,对面坐着许久未见的沈绮梦。 二人发现了他,沈绮梦惊呼道,“谢诏,怎么不进来?” 虞枝意转头,目光与谢诏相接,目中隐带着泪意。这些时日,她虽睡着,却以灵魂的姿态跟在谢诏身边,见他低落,见他发狂,见他遍寻名医,见他求神拜佛,见他一阶一阶叩首,登上寒山寺,她逼回泪意,笑道,“昔日一语成真,这金锁真是为了我的离魂之症。如今沈姐姐带着金锁回来,我也回来了。” 谢诏犹不敢心,驻足不前。 她走到谢诏面前,谢诏一把把她抱紧,再也不肯松开。 此后一生,二人永不分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