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我要招赘》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节 七零之我要招赘 作者:辛橙 一句话简介:穿成七零年代绝户女 第1章 ◎穿书◎ 昏黄的灯光将一抹纤长的人影投在墙上。 林盼娣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终于清醒过来——她穿书了!抬起僵硬的脖子默默打量着这个房间,深红色的高低床上铺着花花绿绿的床单被罩,靠墙的那一侧贴着一溜宣传画,墙上则挂着1974年的挂历…… 耳边响起一阵抽泣声,盼娣的母亲,准确的来说是养母,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抹眼泪。 林母一头齐耳的花白头发,用黑色的篦子拢在脑后,一边哭一边用帕子擦拭着眼睛。老头子才走,闺女也像丢了魂一样。林母一把搂住林盼娣,边哭边劝她:“盼娣啊!你要不想嫁,咱就不嫁了!你爹留下来的这三间屋还有这些家伙什,咱不要了……” 这下盼娣彻底醒过神,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万幸!穿的还算及时,前身还没松口答应嫁给那个傻子! 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五个字——死也不能嫁! 看着林母如此伤心,盼娣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妈,我不嫁人!我爸留下的这几间房也必须得留下……” 话还没说完,屋外响起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天下就没这么个理!老三走了,连个带把的种都没留下!这可是他拼了大半辈子才攒下的家产,哪有便宜外姓人的理!” 林家二伯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边,正吧嗒吧嗒抽着烟,说到激动处忍不住重重地拍起桌子。拍了几下,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到半空的手悻悻地揣进兜里。 刚过世的林家老三是个木匠,一手木工活在整个公社都是出了名的,堂屋里这油光水滑的黄杨木四方桌和高背椅,要多气派有多气派!林家湾谁不眼红?还有身后这老榆木的镂空雕花板,收购站的人上门看过了,说值三百块呢! 老三留下的这三间屋加里里外外这些东西,怎么着也值个好几千!这年月,在矿上辛苦凿一个月石头才五十几块钱…… 林二扯着嗓子朝隔壁屋的林母喊:“林家湾的规矩就这样!这事你就是闹到公社,也是这么个理!我是为你们好,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让盼娣嫁给庆明,房子可以继续给你们住……” 林二全程只顾着冲林母喊话,压根没把盼娣放在眼里。老三抱养来的这个闺女胆子小得很,平时说话嗡声嗡气,听都听不清。 盼娣接收了前身的记忆,知道门外这个老头子是自己养父的二哥。林家三兄弟,盼娣的养父是老幺。养父去世后,“吃绝户”最积极的就是这个老二了,想尽办法侵吞自己弟弟的家产不说,还逼着这个抱养来的侄女嫁给他那痴傻的暴力儿子。最后书里的林盼娣大着肚子被老公活活打死…… 听到他说“房子可以继续给你们住”,盼娣再也忍不了了,站起来打开墙角的樟木箱子,拿出户口簿,“砰”地一声推开半掩着的房门,冲了出去。 “什么叫便宜外姓人?!我是我爹抱养回来的闺女,上了国家手续的!户口簿上清清楚楚写着‘林盼娣’,我姓林!”林盼娣晃了晃手里的户口簿,义正言辞道:“二伯,现在是社会主义新社会,你可别拿旧社会‘吃绝户’那套来压我!” 听到“吃绝户”三个字,林二伯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霍地一跳,脸色又青又白:“让你嫁人怎么是吃绝户了!你一个女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你不想嫁庆明,打算嫁给哪个旁姓人?我林家好吃好喝养大你,倒养出个赔钱倒贴货!” 林盼娣被他这番话气笑了,这一笑倒让她冷静下来了,不由想到自己看过的电视剧和小说里那些穷凶极恶“吃绝户”的极品亲戚的丑陋嘴脸。 林二伯分明是看着前身寡母孤女,胆小懦弱,耳根子又软,想先下手为强。只要前身松口答应嫁给那个他那个傻儿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占了自己弟弟的家产。 这算盘打得真是精! 不过,养父留下的这三间屋子,还有这满屋子的雕花实木家具,眼红的又何止林二伯一个?除了林二伯,还有林大伯,林家还有几个叔公,这事还有的撕掳! 林二伯想不声不响吞了弟弟家产,盼娣偏要给他闹大!这么一想,她便不着急也不上火了。 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脖一口气喝完,盼娣在四方桌旁坐下,放缓语气说道:“二伯,你一直是林家长辈里最讲礼的。我爸刚走,头七都还没过,搁以前子女守孝还要三年。我爸把我拉扯到十九岁,我还没来得及孝顺他,就走了。我现在是真没有心思去想其它事,你等我把屋里头的事安顿好……” 林二平时在公社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动不动以规矩礼节压人,听侄女扯出“孝”字,便拉着脸不作声了。 说着说着,盼娣感觉自己入戏了,鼻子开始发酸。她清了清喉咙,一脸真挚:“等我把屋里的事安顿好了,到时候请村书记还有公社里的干部做个见证,把族里的叔公、大伯、二伯一起喊上,我爹留下的这三间屋到底该怎么分……” 一番话说得林二伯脸色黑得像锅底一般,他死瞪着盼娣,仿佛不认识她一般,那眼神活像要吃人。 半晌,他将手里剩下的半截纸烟掼到地上,狠狠地踩熄,咬牙冷哼道:“我不着急。庆明你早晚都得嫁!” 说罢便甩着手走了。 …… “送”走林二伯,盼娣安抚好林母,便早早地上了床。 躺在那张高低床上,身下是一层薄薄的旧棉絮褥子,盼娣膈得浑身难受。此刻她是多么想念自己那张席梦思床垫啊。 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林家这条件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这个年代很多人家床上只有一层干草席…… 盼娣就这么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大半宿的煎饼,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 翌日一早。鸡还没打鸣,隔壁房间林母就起身了。 阳光从蓝格子窗帘透进来,将昨天没来得及细看的房间映照得一清二楚。盼娣坐在床上有片刻怔忡。 听到林母在外面喊自己起来早饭,盼娣赶紧趿着鞋子下了床,冷不丁被床边镜子里的人吓一跳。 长长的头发垂在胸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纤而长的眉型,皮肤可以掐得出水来,略带婴儿肥的脸还有点嘟…… 林盼娣穿来之前是学美术的,此刻她只想掐醒自己——前身这分明是长了一张特容易被人欺负的包子脸啊! 她现在所在的,正是年代小说《走出矿区天地宽》中的世界。这篇小说写的是女主角赵姝的个人奋斗史以及她和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林盼娣不过是个三章就下线的苦命女n号。论血缘,她是女主角赵姝的亲姐姐,但很小便被亲生父母抱养出去。 盼娣瞪着镜子里的少女,回想着书里她坎坷而短暂的一生。哎!作者给了这个少女一张赏心悦目的脸蛋,却没给她安排一个好归宿…… “盼娣,吃饭了!”林母在外面又喊了一遍。 “嗳!来了!”盼娣简单梳了个马尾便出来了。她看了桌上玻璃底下压的相片,前身日常发型是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她自问没这个手艺,也不想花时间在这上面,怎么简单怎么来吧。 堂屋的角落里摆着脸盘架,林母已经给她打好洗脸水和漱口水。盼娣端起杯子,水还是温的。 她默默地蘸水刷牙,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这待遇2022年的她都没享受过。看来,林父和林母真没有亏待过这个抱养来的女儿。 早餐很简单,一人一碗南瓜粥,一块油粑。盼娣面前多了一个小碟子,油汪汪的酱油煎蛋散发诱人的香气。 她将煎鸡蛋往林母面前推了推:“妈,你吃吧。以后别光给我一个人煎了。” “你长身体,要多补点营养。”林母看着女儿头皮乱蓬蓬的,眼睛下面泛着青色,很是心疼。 她犹豫道:“盼娣,你爹去了,我们也争不过你二伯。要不妈带你回徐家畈……” 徐家畈是林母的娘家,这几日林家二伯天天堵上门,她不由生出了带女儿回娘家那边过日子的念头。娘家那边祖屋暂时空着,破是破了点,也总比在这受气强。 “不!”盼娣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妈,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住着!” 丈夫去世,女儿看上去懂事了不少。林母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我和你爹这些年攒下的钱,都在这了……这几天你在家等矿里分配工作,妈知道你也心焦。马上矿上招工,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这钱你先拿着。” 盼娣上个月高三毕业,这年头大学不招收应届毕业生。高中毕业生要么托关系进厂,要么下乡插队。 盼娣所有的矿山公社是全国有名的萤石矿矿区,公社里的高中生通常被分配进矿里当工人。不过具体分配到什么工种,这背后门道就多了。 “妈,这钱你收好,我不用!”盼娣吃完油粑,放下筷子,“这钱是你和我爹大半辈子攒下的,不到最后关头不能用……” 两人正说着话,盼娣的同学兼闺蜜田芫华端着一盆脏衣服等在门口,“盼娣,洗衣服去吗?” “你等我一会!” 田芫华和盼娣一样也在等分配,每天在家没什么事,早上会约着一起去洗衣服。 盼娣将脏衣服、肥皂盒和棒槌放在脸盆里,和田芜华并肩往水库那边去了。 走到屋外头,她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林家湾就在矿区边上。远处高耸的烟囱冒着滚滚的黑烟,隐约可听见广播站里传来慷慨激昂的劳动动员声。 身边不时有穿着蓝色卡叽布工作服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经过。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满满的朝气和干劲。盼娣捧着脸盆,脚步却愈发地沉重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眼前这个热火朝天的劳动画面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在书里,盼娣没有上过一天班。作为女主赵姝的对照组,高中毕业后,她便早早嫁给林二伯那个痴傻暴力的儿子,最后大着肚子被老公家暴至死。 关于她的结局,作者是这么写的:“盼娣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像个破碎的布偶一样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鲜血从她的胸口、大腿处汩汩地流出,洇透了身下冷冰的地面……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男人了。她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 最后作者还不忘升华一波:“对于命运的安排,她没有任何怨言,任时代和命运的车轮毫不留情地碾压过她的一生。” 这章底下有条评论被赞到了第一条:“盼娣太蠢太懦弱了!还是姝儿拎得清!” 此刻端着脸盆的林盼娣:“……” 去你大爷的命运的车轮啊!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我劝你不要上头》(纯爱) 作为门店的明星销售员,林熠秋没想到自己入职总部后,人生之路变得如此崎岖不平。 某无良资本家天天变着法子想让他丢饭碗,卷铺盖走人,裁人裁上头了。 入职第一天,林熠秋因为一碗螺蛳粉险些被开除。 入职第二天,因为停错车位被hr狂骂。 入职第七天,他所在的直播组差点整组被端。 入职第三十天,他想卷铺盖回门店了…… 林熠秋咬紧牙关,每一天都在为苟住饭碗而拼尽全力。 直到有一天,某无良资本家送了个不锈钢饭碗给他,眼眸清冷:“端好。不许丢了。” ……………………………… 如宝集团太子爷唐诏的眼里只有两种人:赚钱的和不赚钱的。 当上集团ceo的第一天,唐诏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只花钱不赚钱的市场部门是他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然而改革路上,他遇上了一块硬骨头,硬得硌牙。 啃不动,只好收入囊中。 …………………………………… 2 第2章 ◎赵姝◎ 安丰县矿山公社萤石开采历史悠久,解放前就有外地商人在这里成立砩石公司。解放后,政府花了几十万元在矿山公社组建了红星萤石矿厂。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节 盼娣所在的林家湾位于矿区旁的小山顶上,可以俯瞰整个红星萤石矿。 林家三兄弟屋子挨着一起,在林家湾的东头。林家老太爷解放前是矿上的小工头,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生了一儿两女,二儿子生了两儿一女。小儿子也就是盼娣的养父,结婚十几年一个娃也没生下。 老太爷临终前分家,五间房老大分了两间,老二分了三间。到盼娣养父这,连个瓦片都没分着。 老太爷一辈子重男轻女,这家分得实在不公允。不过老三是个孝子,妻子也是个老实的,并没有太多闲话。 分家后,盼娣养父母租了村里人的屋子住,从赵家村抱养了个闺女。林父靠着木匠手艺老老实实干着营生,林母则在矿里机械厂当工人。终于在盼娣十岁的时候,林父林母在大伯和二伯房子旁边盖起了三间屋,用这些年攒下的好木料打了一整套的家俱。 亮亮堂堂的三间青砖瓦房,加上油光水滑的实木雕花家俱,房子盖好后轰动了整个林家湾。原本老大和老二的房子在林家湾也算气派,但终究年深日久,和老三新盖的房子一比就显得破败土气了。 这些年老大老二没少明里暗里地酸弟弟弟媳:一个没有儿子的绝户头,住着这么好的屋子,死了也不知道便宜谁! 这不,盼娣的养父过身下葬没几天,林家二伯就上门了,逼着侄女嫁给他那个痴傻的小儿子。 只要这婚一结,老三留下的家产自然归到自己这一房了。 因为这事,林二这些日子心里像是猫抓了似的,吃不香睡不着,光村支书家就跑了好几趟。有村支书当中人,这事肯定稳了! …… 盼娣去水库洗衣服,要从大伯和二伯门口过。她和田芫华刚出来,就看到村支书和林家的几个叔伯一起进了林二家。 盼娣望着村支书的背影,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这个林二看来是一天也不想等了…… 林二家屋前的空地上,他那个傻儿子庆明正端着碗蹲在地上吃早饭,一边吃,一边嘴里头“嗬嗬”地自言自语。那张大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疙瘩,稀疏的眉毛下面两个肿眼泡空洞无神,鼻梁微微塌陷,厚嘴唇向外翻动着,不时蠕动几下。 兴许是知道今天家里要来人,往日一头枯草一样的头发稍微梳拢了,衣服也换了件干净些的。 林二从堂屋探身出来,皱着眉头看着儿子:“今天屋里有客,你到后院去吃!” 他呵斥完儿子,便进屋了,还顺手掩了掩门。 林庆明端着碗站起来,抬头看到盼娣和芫华,朝她们咧开嘴笑了,那双小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她们俩,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什么。 盼娣感觉自己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头皮一阵发麻,心跳也加快了。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瞬间攫住了她——前身看来很害怕这个傻子! “别看他!”田芫华低着头小声道,拉着盼娣赶紧跑。 这傻子从小到大没少干坏事。朝人身上吐口水,拉女孩的裙子,把死猫死狗扔在别人家门口。 自打有一次放学路上,看到他用脚活活踩死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崽,芫华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好在林庆明白天基本上只在后院待着,很少出来。这几天来喊盼娣洗衣服,她第一次碰到他。 田芫华抚了抚胸口,小声提醒盼娣:“那傻子你可别跟他对上眼睛……他会打人!” 盼娣端着脸盆走在通往水库的小路上,脚步像灌了铅一般,心头阵阵发冷。林庆明这么个痴傻模样,林家这些叔伯竟然还逼着前身嫁,这真没把前身当人看! 芫华盯着盼娣看了半天,这妮子今天很不对劲!出来辫子也没扎,眼神也不大对。她默默地走在盼娣后面,这些天安慰的话说了好几车,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 …… 林家湾水库在一个山坳里,由山上的泉水和雨水汇集而成,水质清澈,空气清新。整个水库由东向西有个几十米的高度落差,水流还挺急,非常像林盼娣以前和朋友去过的一个漂流景区。 两人端着脸盆来到水库东边,钓鱼的、玩水的、游泳的、把水库东头占得满满的。 几个钓鱼的抢占到整个东头的最佳位置,老槐树树荫下,鱼竿一抛,树下一躺,一点太阳都晒不到,别提多惬意了。 田芫华朝那边看了一眼,嘀咕道:“真会享受!” 两人正说着话,看到村东头的老根叔手里拎着一网兜的小块萤石经过。 矿里很多退休的老人会在废石厂捡萤石到外头卖。因为都是废弃的小块萤石,上头基本上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根叔,刚从废石厂回来?”田芫华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 根叔脸上不大高兴,“嗯”了一声,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盼娣:“听说你和庆明亲事说定了?” 盼娣愣了一下:“没有啊!叔,你听谁说的?” “张锁头早上上废石厂拉石头,跟厂里人说你要嫁给他表弟庆明。”根叔瞪着盼娣,粗声道,“当初我家大儿你看不上,竟然要嫁给庆明那个傻的……” 根叔冷哼一声,拎着石头走了。 一听到“庆明”两个字,田芫华脸色就变了:“张锁头不是你二婶的侄子吗?他这是造的哪门子谣?!” 盼娣瞬间明白了,冷笑道:“我爸刚走,我二伯就等不及了,昨天上门逼着我嫁给林庆明,被我堵回去了!这会还不甘心地在外面造我的谣!我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会嫁给那他儿子!” 她眼里闪着怒火,脸上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一边说一边把脸盆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打湿,抡起老榆木的棒槌往上面使劲捣着。 水库这个地方就是个谣言集散地,刚才根叔和她说话,旁边人已经竖着耳朵全听了去。只怕下午自己和庆明的“婚事”就要传遍整个林家湾了。 盼娣故意提高音量。果然几个正在洗衣服的大娘往这边觑了一眼,便凑一起小声嘀咕了起来。 芫华很生气:“现在是新社会!你二伯要是逼你嫁他那个傻儿子,咱们就闹到公社去,找公社里妇联的干部来评评理!” “不仅要闹到公社去,我还要闹到县里去,省里去!我就不信了,这种黑心吃‘绝户头’的国家就没人管了!”盼娣一边骂一边蹲在大青石板上用力捣着衣服。 昨天晚上和林二伯吵了一架后,老头子估计一晚上没睡好,一大早就把这么多人撺掇在一块。 只怕这会林大和林二已经在各位叔伯和中人的协调下,商量着怎么分林父攒下的这堆家产。 这群姓林的完完全全没有把她们母女放在眼里! 盼娣越想越气。凭什么!这些黑心亲戚要让他们连一毛钱都拿不到! 手里的老榆林棒槌抡了几下就抡不动了。盼娣脱下鞋子光着有脚站在湿衣服上踩了起来。青石板被水冲刷得光滑如镜,脚刚踩上去,她就一个趔趄,吓得一旁的芫华赶紧拉住了她。 “你小心点!这掉水里了谁救得你?!” 林家湾水库每年夏天都会淹死几个玩水的小孩。平时偶尔也会有洗衣服的女子失足掉下去的,碰到好心人救上来,后头名声就不大好了。已婚的小媳妇回家少不了被男人骂,未婚的闺女则更是被人在后头戳着脊梁骨——还没结婚就被人给摸光了,以后谁愿意娶? 林家湾民风一直很封闭保守。 盼娣穿好鞋子,扫了眼岸边。除了下游那几个钓鱼的看上去年轻点,其它都是些大爷大妈,如果掉进水里那真的是连救都来不及! 两人正洗着衣服,身后传来一阵说笑声,几个女孩也端着衣服过来了。 盼娣转过头和当中的一个女孩视线碰个正着,她不由眯起了眼睛——赵姝?! 赵姝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衫,下身是靓蓝色的卡叽布长裤,脚上穿着白边白塑料底方口布鞋,两条麻花辫不像村里姑娘那样垂到腰,而是特意剪短了,只到胸前的位置,显得俏皮而灵动,整个人透着一股洋气劲。 盼娣知道她这一身是赵传福上省城出差的时候在瑞蚨祥买的。两口子虽然自己省吃俭用,但给小女儿的吃穿用度一点不比城里的干部子弟差。 赵姝长得好,性子好,穿着又时兴,站在人堆里永远是最打眼的那个。在县中,她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老师都特别喜欢她,同学也都爱围着她转。反而是林盼娣这个从小抱养出去的姐姐,在学校和她走得远,关系比较淡漠。 赵姝身边几个女孩也都是林盼娣在县中的同学。 芫华一看到赵姝便拉下脸,噘着嘴小声道:“她怎么也跑到这头来洗衣服!” 3 第3章 ◎落水◎ 田芫华对盼娣这个亲生妹妹素来没有好感。在县中,她和盼娣在2班,赵姝在1班。刚上学那会,赵姝和盼娣因为相貌出众,在学校很受关注。赵姝心气特别高,一开始经常跟盼娣轧苗头,后来看盼娣性格内向,话又少,穿戴土气,在学校存在感很低,也就不怎么搭理她了。 “盼娣!芫华!”赵姝朝她们俩挥了挥手。她和林盼娣有六七分像,个头稍矮一些,眉眼间的从容自信让她看上去比盼娣更俊俏了几分。 赵传福两口子这辈子生了一儿三女。盼娣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娃,上头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因为长得黑黑瘦瘦,又是个女孩,三个月大就被亲生爸妈以家里穷为由抱养给了同公社的林木匠。 赵盼娣也因此改名为林盼娣。 谁知一个月后,赵母又怀上了,九个月后又生下个女儿。这个女儿一出生就长得精灵可爱,这下两口子说什么也不舍得送人了。给她取名赵姝,放在身边养大。 赵家一儿三女,独独只有盼娣一个人被抱养出去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幸好,养父养母待她还不错。 “你们也来洗衣服吗?”赵姝落落大方地跟她们打起招呼。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抱养出去的姐姐,平时在学校也并不会避讳她和林盼娣之间的关系,倒是林盼娣似乎总是躲着自己。 芫华撇过头,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盼娣没吭声,每次只要代入前身的原生家庭,她就觉得很不舒服。此刻看到赵姝,再想到前身的境况,更是没啥好脸色。 赵姝看着盼娣,笑道:“听说你要和林庆明结婚了!恭喜你啊,没想到我们中间你是最早结婚的那个……” 盼娣冷声道:“我要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反倒由你们一个个跑过来通知我!” 田芫华也瞪着赵姝:“你可别乱说!我天天跟盼娣在一处,我怎么不知道她要结婚了?” 赵姝愣了愣:“是盼娣二伯亲口说的啊,说下个月就要摆酒了。我还在想送她啥结婚礼呢……” 旁边一个圆脸女孩皱起眉头:“可是……林庆明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盼娣,你想好了嫁给他?” 很快便有人出声打断她,“下个月都摆酒了,肯定想好了啊。林家湾的男人这会都羡慕庆明呢!说他‘傻人有傻福’,竟然能娶到这么俊的媳妇……”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这桩婚事已经板上钉钉的事。 盼娣站了起来,扫了众人一眼:“我不会嫁给林庆明的!你们别见风就是雨了!” 赵姝神色一滞:“为什么啊?你和庆明一起长大的,亲上加亲多好……” 田芫华哼地一声:“赵姝,你要觉得林庆明好,你咋不嫁给他?” 赵姝被田芫华噎得脸色发涨,又见盼睇神色冰冷地看着自己,不由眼眶泛红,委屈道:“我是为盼娣着想啊,林叔那么能干的一个强人就这么走了,盼娣和婶子没了支门户的主心骨……” “盼娣没有兄弟,林家那些叔伯个顶个的强蛮,林叔留下的房子怕是也保不住。和庆明结婚,他们也就没理由收走盼娣和林婶住的房子了……再说盼娣性子这么好,庆明哪里会舍得对她不好?” 赵姝糯糯的声音娓娓道来,原本有一两个女孩觉得林庆明配不上盼娣的,也被她说松动了。 盼娣冷冷道:“你说的是没错,不过保住家产的办法不是只有嫁给林庆明。” 赵姝有些疑惑:“除了嫁给庆明,还有啥法子?你二伯能答应吗?” 盼娣没作声,不想跟她多言语,蹲下去继续洗自己的衣服。 看她这副不闲不淡的模样,赵姝心里莫名有些发虚,之前她明明松口答应嫁给庆明了!一大早林二伯着急忙慌地上门,把爸都给喊去了,莫不是因为这妮子又改主意了? 盼娣并没有注意赵姝神色的变化,她在想另一件事。 书里盼娣被痴傻老公家暴而死的同时,女主角赵姝在矿广播站干得风生水起,并且很快成为整个红星萤石矿的矿花。 在红星萤石矿绝大多数工种都很辛苦。广播员可是矿上最抢手最令人羡慕的岗位,每年多少女孩抢破头,能当上广播员的基本上都是矿里的干部子弟。 赵传福两口子都是普通矿工,一个月收入加一起不超过一百块,要养三个孩子,已经很紧巴了。大女儿出嫁,男人在矿上当工人,拉扯两个孩子,也不可能补贴娘家。大儿子娶媳妇,紧接着分家,把赵家的存款掏空了。两口子哪来的钱给赵姝走关系,把她塞进广播站当播音员的? …… 赵姝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林盼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几乎快要将她洞穿。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节 她不由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还要说些什么,一道悦耳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同志,请问水库这附近是不是有个老矿洞的入口啊?” 一个背着黄挎包,穿着白色涤纶衬衫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衬衫袖子被他高高挽起,露出半截结实的手臂,左手手腕上还戴着一块手表。 太阳落在他的脸上,将他那一口白牙照得明亮耀眼。矿山公社很少看到牙齿这么白这么清俊的男人呢,女孩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他,脸上或多或少露出惊艳之色。 年轻男人含笑看着她们,一道略带温度的视线落在赵姝身上,而赵姝也在看到他的瞬间,脸腾地烧了起来。 果然有女主的地方,就会触发剧情。 盼娣已经猜到这个男人是谁了——书里的男二号叶景开,省地质队派驻到红星萤石矿的大学生,赵姝的第一任丈夫,也是未来红星萤石矿的一把手。 在他任期内,红星萤石矿相继开采出两个超大型的矿床,规模一下子赶超了隔壁公社的东风萤石矿,一跃成为国内规模最大的萤石矿…… 不得不说,书里赵姝这个前夫确实是个人物。只可惜赵姝嫁给他后,一直不为公婆所接纳。叶景开的父母都是省里的干部,根本看不起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媳妇。 最后两人因为各种矛盾龃龉选择离婚。 书里林盼娣和叶景开并没有任何交集。叶景开在矿山公社待了一年就调回去了,赵姝正是利用这短短一年的时候攀上了这个从省城来的干部子弟。 盼娣看着叶景开脸上亲切的笑容,再想到书里他和赵姝定情的情节,不由心生感慨:这绝对是七零年代的好青年!太有担当了! 在书里,叶景开虽然对赵姝有好感,但迟迟没有表白。眼看他回城的日子越来越近,赵姝等不及了,便约着叶景开到水库边,故意设计在他面前落水,引得他跳下水救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按压胸口,又是人工呼吸。 赵姝醒来后,公社里不少人在背后说闲话。最终,叶景开不顾父母的反对,坚定地选择跟赵姝结婚,平息了谣言。 直到两人离婚时,叶景开才知道当初自己不过是被赵姝算计了。 …… “我是省地质队下派下来的技术员,我叫叶景开。你们都是家住附近的吗?” 这话虽然是在问在场所有人,但赵姝觉得他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脸上。 被他带有温度的目光笼着,赵姝只觉两颊滚烫。眼前的男人和她在矿山公社和县中遇到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样。他发丝干干净净,笑容亲切,斯文中透着一丝贵气,不像矿上的男人整天都是灰扑扑的…… 她大着胆子注视着他,回道:“我们是县中高三学生,刚刚毕业,正在等矿上分配。家里都是附近的。” 女孩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像这水库的流水声一样动听。这个穿蓝色格子衬衫的女孩,笑起来眼睛像星星一样,嘴角的梨涡尤其醉人,叶景开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知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个老矿洞的入口?” “老矿洞?”女孩们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赵姝想了想,说道:“这水库一直是这样,没听说有什么矿洞入口。” 叶景开脸上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 盼娣的视线落在叶景开背着的军挎包上,鲜红的五角星下面一行红色小字:安丰县人民法院成立纪念。 盼娣突然想起一件事——叶景开的舅舅正是安丰县法院的院长! 她垂眸默了片刻。 半晌,她听见自己开口说道:“附近确实有个老矿洞,不过已经废置很久了。” “真的?”叶景开一脸欣喜。 盼娣“嗯”了一声,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姥爷是矿上第一代矿工,我小时候他带我到这附近玩告诉我的。”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入口的位置看看?”叶景开兴奋从石头上跳下来。 “可以是可以。”盼娣看了他一眼,“不过……” 话还没完,就听到路口那边有人喊:“盼娣,你二伯喊你回去!村支书在你家等你!有要紧事!” “你今天是不是有事?”叶景开看着盼娣,神色颇为急切,“那你哪天有空?” 盼娣没吭声。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书里面赵姝算计他的情节。 叶景开这样人品过硬的好青年,如果落水的是自己,应该也会救的吧? 况且自己也没打算嫁给他,只不过借他的关系用用! “盼娣,你二伯喊你回去!”路口那人看她没回应,继续喊道。 盼娣眼底浮上一层冷意,她看了眼脚下的青石板,水把石头表面冲刷得光刷如镜,四周还长满了湿滑的青苔。刚才自己就是在那差点掉下水…… 实在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位置了。 叶景开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又走近几步,在距离盼娣一臂之远的位置停下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改天有空能不能带我去找老矿洞?” 看着平时不言不语的林盼娣一再地和叶景开搭话,还成功地夺走了他的注意力,赵姝心里十分吃味,脸上也不大自在,柔着嗓子提醒道:“盼娣,你二伯找你是不是因为你和庆明的婚事啊?一早他还上我家了呢,把我爸也喊了去……你要不赶紧回家看看?” 赵姝说罢便上前去拉她。 盼娣直愣愣地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纤长的手指白嫩光洁,怪好看的。 她咬了咬唇,心一横,原本摇摇欲坠的身体站立不稳,一脚踩到石板上那块潮湿滑腻的青苔上。 落水的那个瞬间,盼娣听到田芫华的尖叫声:“赵姝,你干什么!” 耳边传来赵姝带着哭腔的辩解声:“我没有推她!我只是想拉她!” 无数面孔一晃而过,盼娣在失去意识前,看到叶景开那张英俊的脸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林家湾的水库东西向有个几十米的高度落差,急促的水流将她冲向下游,很快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4 第4章 ◎迷瞪◎ 意外发生在一瞬间。 叶景开怔怔地看着掉进水里的那个女孩。 一个月前他随省地质队下到矿山公社,出发前母亲一个人送他到车站,只叮嘱了两件事: “最多一年也就回来了,下去后好好工作,不归你管的闲事莫管!” “别给我带回来个乡下媳妇!” ……救人,不属于多管闲事吧? …… 水库东头呼救声响成一片,女孩们一脸惊惶。 “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田芫华双唇颤抖,脸色发白,哭着向每个人求救:“谁会游泳?” “不会啊!” “怎么办?” 赵姝皱眉道:“水流这么急,水性不好也是下去送死啊!” 她不说还罢,一说田芫华就来气了:“赵姝!别以为我没看到!刚才就是你把盼娣推下去的!” 赵姝委屈得滚出泪来:“你别污蔑人!我只是想拉她!” “我下去!”一旁的叶景开扯下军挎包,脱下鞋子,准备往水里跳。 赵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再也顾不上矜持了,上前拉住他,神色惶然:“这个水库水流太急了,你不是本地人不了解水势,下去太危险了!” “救人要紧!”叶景开一把甩开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 今天陆赞难得轮休,昨天在棉布商店上班的哥们小马就约了他一早来水库钓鱼。 不过他兴致实在不高,把鱼钩一甩,便将帽子盖在脸上,躺在老槐树底下梦周公去了。 这一躺却是翻来覆去,心里老大不自在。 一个礼拜前,县供销社系统的业务比武大会,也不知道主任怎么想的,突然派他代表整个矿山公社供销社去参加。 几轮下来,陆赞除了打算盘勉强拿了个第三名,副食品包扎、卷布匹、扎酒瓶、称重几项业务统统输给伊春公社供销社那个姓刘的小子。 看着人家拿着红彤彤一堆奖状,年底奖金又要多出一笔,陆赞心里颇不是滋味。 回来后,主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下,陆赞更不好受了。 昨天,县供销社系统月度考核下来了,陆赞所在的矿山公社供销社又败给了伊春公社供销社,挂了三个月的流动红旗生生被人家摘了去! 拿到月流动红旗当月可以多一笔活动工资,又拿钱,面上又有光。 在表彰大会上,姓刘的小子一脸得意地从自己手里接过流动红旗,那明晃晃的笑容实在刺人眼睛。一想到对方那得瑟的模样,陆赞不由狠狠地嚼了嚼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 正郁闷着呢,突然听到有人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小马伸长了脖子望了一眼:“那边是不是有人掉进水里了啊?” 陆赞一把扯开脸上的帽子,腾地站了起来——果然,有个身影在水里扑腾着。 陆赞眯起了眼睛:“供销社评优,见义勇为加分吗?” “啊?”小马一时没搞明白他的脑回路,愣了愣回道:“加分啊!见义勇为加5分!”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陆赞已经脱得只剩下背心裤衩了。小马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他,陆赞已经跳进水里了。 小马扯着嗓子:“……小陆哥!看清楚是男的还是女的啊!林家湾的女孩可不好救!” 看着陆赞英勇无比的背影,小马一拍脑门,觉得自己未免多虑了:“咳!管他是男是女!谁能占小陆哥的便宜?!” 说罢他踮起脚冲着陆赞的方向大喊道:“小陆哥,你小心啊!” 陆赞跳下水才发现林家湾水库水流比自己想象的急,不过以他的水性倒也不惧。 水里的那个黑点还在扑腾着,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陆赞拼命蹬着腿向他游去,在距离河岸大概二十多米的距离,终于抓住了溺水的人。 是个年轻女孩。 女孩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身体软绵绵的,陆赞顾不那么多,双手从她腋下穿过抱住肩膀,从背后抱着她,慢慢向岸边游去。 小马站在岸边一错不错地看着水里的动静。看着陆赞托着掉水的人离岸边越来越近,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阿弥陀佛!小陆哥要是今天有点事,自己也别想在供销系统混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节 十米、五米、四米、三米……快了! 陆赞咬牙向岸边方向游去,离岸边还有二米的距离,他一把抓过一截树枝,连拉带拽地把人抬上了岸。 被救上来的女孩嘴唇发白,神智不清,陆赞拨开糊在她脸上的头发—— 这女孩他认识啊!上供销社买过东西,叫林啥来着? “喂!听得到吗?”陆赞拍了拍她的脸蛋,几巴掌下去,女孩的脸已经红了,却始终不见清醒。 “看着瘦瘦小小的,沉得像个麻袋似的!”陆赞咕哝道,顺手将她翻过来,命令小马:“把她的腿抬高!” 女孩的鞋早已被水冲掉了,两只纤瘦的脚丫子露在外面。 小马在一旁紧张得直搓手,半晌反应过来:“脚,脚…哦…脚应该没事!” 说罢他抓起女孩的脚踝拎了起来。 陆赞一只腿跪在地上,另一腿伸出把女孩的腹部放在膝盖上,拍了拍她的后背,女孩纤细修长脖颈无力地低垂着,吐出来几口水,依然人事不省。 看女孩这个样子,小马慌得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小,小陆哥,我们还是喊,喊人吧……” “喊人?喊谁?救人救一半,我不是白下水了吗!” 陆赞以前当兵的时候接受过急救训练,面对这种情形不像小马那么慌。 他抹了一把脸,把女孩翻过来放在地上。湿透的白衬衫牢牢地粘在她身上,洇透了里面的白色文胸,细细肩带覆在纤薄如纸的肩头,被冲散的领口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 呃……咳! 陆赞挪开了视线,他看着小马,指挥道:“你来帮她按胸口!” 小马吓得直摆手:“陆哥,她好像是林家湾的,我可不敢!我妈已经给我看好了对象……” 陆赞啧地一声:“这姑娘我认识!胆小得很,指定不会赖上你!” “小陆哥!还是你来吧!我不敢!” “我们国家要都是你这种同志,简直完蛋!” 陆赞一边骂一边偏过头解开女孩胸口的一颗扣子,伏下身子开始替她按压胸部…… …… 林盼娣做了个梦,梦见她又睡到自己那张席梦思床垫上。 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胸口。 “旺财!走开!别吵你妈睡觉!” 林盼娣不满地嘟囔,想伸手拨开趴在胸口的旺财,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 旺财看闹不醒她,伸出舌头开始舔她的脸。 各种声音闯入耳朵: “这不是林木匠的女儿吗?” “这姑娘怎么掉水的啊?” “刚才听到这闺女跟老根叔讲,林二逼她嫁给自己的傻儿子林庆明,要不然就把林木匠留下来的房子重新分配……” “这不是吃绝户吗?” 一旁的小马问陆赞:“小陆哥,吃绝户是什么意思?这姑娘不会是想不开跳的水吧?” 陆赞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按压。 …… 林盼娣艰难地睁开眼睛,胸口一阵恶心,忙支起身子,对着地上吐了起来。 “你没事吧?”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人正低头看着自己,靠得很近。 林盼娣抬起头,男人的脸背着阳光看不大清楚。 她揉了揉眼睛,一双似笑非笑的狭长眼睛正看着自己,眼角清晰可见的红色小痣。 林盼娣顿时僵住,脑海里同时响起两个声音。 “这不是供销社的那个……?” “赵姝的第二任老公陆赞?!” 看女孩呆呆地看着自己,陆赞不由严肃起来:“林同志,你没事吧?” 林盼娣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迷瞪…… 我是谁?我在哪?叶景开呢? 自己明明算好了距离,叶景开不可能来不及救!难道?! 盼娣的心脏狂跳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叶景开的身影。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陆赞的脸上。 看她一声不吭,陆赞凑近了些:“你没事吧?” 盼娣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陆赞完全看不出任何未来矿业钜子的气质,难怪赵姝会在他和叶景开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叶景开…… 算一算,赵姝嫁给他,得是十年以后的事了。 只是未来的十年,对陆赞来说却是人生最低谷的十年。 陆赞看着面前女孩那张愈发苍白的小脸,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讲规则,心机深沉,爱钱如命……盼娣脑中划过书里面关于这位男主的各种特质描写。 大概只有他这种视规则为无物的人,才有可能跟自己达成“招赘”合作吧。 罢了! 不管了! 林盼娣垂下头,在他伸出手的当口,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 陆赞:“……” 小马:“……” 围观人群当即炸开了,半晌有人迟疑道: “你俩是一对吧?” “肯定是一对,不然怎么刚才嘴对嘴吹气儿!” “这这这,现在年轻人啊……” 陆赞黑着脸去扯那只紧紧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一扯竟然没扯动。 林盼娣双目紧阖,已经不敢去看他的脸色了,耳边传来田芫华的惊呼声。 “盼娣!你没事吧?” 5 第5章 ◎初见◎ 女孩柔弱无骨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细细的手腕紧紧扣在自己腰上,陆赞想扯开她的手,却发现怎么都扯不开。 这是刚救醒又晕了? “喂!喂!”他低下头再次拍了拍她的脸,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他简直想一巴掌呼醒她,“你赶紧给我松开啊!” “……我,我腿抽筋了!” 盼娣眼睛紧闭,声音细如蚊蚋,记忆告诉她前身就这么跟陆赞说话的。 陆赞被她气乐了,咬牙道,“我以为你手抽筋了呢!” …… “……陆赞?!” 看清楚被盼娣搂着腰的那个男人后,田芫华脑袋“嗡”地一声,身上的血直往脸上涌,再也顾不上其他了,赶紧冲了上去。 这个陆赞在矿上是个有名的“混子”,家里四兄弟,三个哥哥都在安丰县供销系统。陆赞高中毕业后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大家趋之若鹜的矿山公社供销社。 干了几年,业务考核年年垫底,但仗着长得好,精明油滑,竟然也成了供销社的一块招牌。 刚开始公社里不少女孩明里暗里地想跟他好,都被他给挡了回去。理由嘛千奇百怪,时间长了公社的人都看出来了——陆赞根本看不上这边的女孩。 慢慢大家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也有些心气高的女孩不信邪,放话非要收服他不可。最出名的当属矿山公社副书记的女儿,苦苦追求了陆赞三年都没成。最后女孩闹到供销社领导那去了,检举他“耍流氓”。 陆赞当着供销社社长的面冲她冷笑:“就你?黑成这样,你就是光腚追我,我要回一下头算我耍流氓!” 女孩被他轻蔑的语气气得浑身颤抖,回家便要寻短见,万幸被家里人给拦住。陆赞也因此跟公社副书记一家结下了梁子。 打那以后,陆赞的名声愈发不好了。现在公社里很多人说到他都没什么好话:“高傲”、“脱离人民群众”、“爱炫富”,“污辱女同志”,典型的小资产阶级公子哥作派,矿山公社供销社的后进分子。 好在上头有他哥哥顶着,也没人真把他拉去批-斗。有人不服气,半夜拿板刷红漆在供销社门口的围墙上涂写“陆赞是个大流氓”的标语。第二天他上班看到后,不慌不忙地拐到隔壁公社派出所报案。他自己没事,反倒写反动标语的人被派出所抓起来好好教育了一通。 …… 看到是陆赞救了盼娣,田芫华脑袋都大了,就怕这城里来的公子哥嘴里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偏偏旁边还围了圈没事干的闲汉和爱碎嘴的婆娘,不消说这事下午就会传遍整个公社! “都散了!都散了!”田芫华驱赶走围观的人。 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一脸艳羡地看着陆赞,咂嘴道:“哥们,真有你的!这种好事啥时候轮到我啊?” “走走走!没见过救人啊!”田芫华瞪了他一眼,上前扶着盼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林盼娣全身湿透,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着,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黑色衬衣,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腿抽筋了……” 田芫华平时很不屑跟陆赞这种“坏分子”打交道的,不过这个时候她还是朝陆赞点了点头,有些生硬地向他道谢:“陆同志,多谢您见义勇为!” 陆赞正在穿鞋,闻言没吭声,倒是小马在一旁开口道:“让你朋友下次小心点,不是每次运气都能这么好。” “盼娣,你没事就好!”跟在后面的赵姝快哭出来了,“刚才芫华说是我推的你,真不是!我只是想拉你一把!我看你二伯找你找得那么急……”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节 赵姝喋喋不休地哭诉着,林盼娣被她吵得脑壳疼,忍不住打断她:“我知道不是你推的,你没那么蠢……” 前半句话让赵姝松了口气。后半句话噎得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赵姝稳住心神,皱眉道:“盼娣,你……不会因为和庆明结婚的事想不开吧?那事真不是我传出来的,是你二伯说的。” 林盼娣面色微沉,冷冷道:“我二伯那我会去跟他说,请你们不要再把我跟林庆明扯一块了!打死我也不可能嫁给他!” 她整个人微微颤抖着,声音却是掷地有声。陆赞不由看了她一眼,雪白的小脸崩得紧紧的,和往日那个怯怯懦懦的样子实在是大相径庭。 田芫华生气道:“盼娣,这事就是你二伯一家在造谣,想逼你就范呢!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事想不开!” 圆脸女孩见状忙道:“我就说盼娣肯定不会嫁给林庆明的,大家以后都别乱传了!” 赵姝不作声了,懒得跟她们争论,她在焦急地等着叶景开上岸。 …… 一起来的几个女孩有的是第一次看到陆赞本人,不由对这个传说中的“坏分子”颇为好奇,忍不住偷偷地打量起他来: 相貌倒是还不错,轮廓分明,五官俊秀,只是肤色不是矿上工人那种黝黑的,比公社里绝大多数女孩还要白净;他的身材也不是工人那种壮实魁梧的,而是偏瘦削;眉毛倒是比较浓,但一点也不英气。 ……这人连长相都透着公子哥的小资产阶级气息,相比之下还是叶同志更贴合矿山公社的劳动人民。 陆赞无视周围几道粘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翘着脚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抽着烟。听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一通,他才知道她父亲最近去世了,不会真的是因为遇上极品亲戚,一时想不通,所以…… 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林盼娣——看这丫头眼睛里燃着两簇小火苗,浑身冒刺的模样不像是个想不通的。刚三言两语把另一位姑娘撅得够呛,自己怎么会觉得她胆儿小呢?真是看走了眼! …… 陆赞之所以对这丫头有印象,是因为他平生第一次脸红就是在她面前。 说起来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只是刚分到供销社的“学徒工”。有一天来了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到供销社买东西,他站在柜台后面问她买什么。 女孩声音小得跟个蚊子似的,他问了好几遍,她嗫嚅半天说不出口。最后他不耐烦了,拧着眉看着她:“你到底要买什么?” 被他这么大声质问,女孩像只惊惶的兔子一般,转身就跑了。陆赞被她搞得一头雾水,后来听店里老师傅说才知道她要买什么——当即红了脸。 时间长了,陆赞发现到供销社买卫生带的女人都像做贼一样,他也学乖了,事先用毛边粗纸包好。有人上柜台来买,他就递个纸包给对方,免得大家尴尬。 只可惜他学会这项技能后,那女孩就没再来过了。直到大半年后,才看到她又出现供销社。这一次她站在柜台前还是吞吞吐吐的,陆赞直接递给她一个纸包。 她接过来后,脸腾地红了起来。 看着她红得像石榴花一样的脸蛋,陆赞莫名有些愉悦。总之,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尴尬! 有这么一段经历,每次林盼娣来买东西,陆赞对她的态度都要稍微比别人好那么一点。 一直以来,他对她的印象就是怯生生的,胆小得很。以至于刚才她往自己怀里一钻,他完全忘了闪开。 亏得自己还跟小马说这姑娘老实!老实人能干出这种事吗?想到这,陆赞脸色更加阴沉了。 …… 林盼娣这会已经顾不上陆赞的心情,她还在消化一个现实——救自己的不是叶景开,而是书里那个命运还要再坎坷十年的男主陆赞! 这个陆赞可没有叶景开那么好拿捏,表面眼高于顶,一身公子哥作派,实际心机深沉,而且爱钱如命。 只可惜命运在他23岁那年拐了个弯,他那个在县供销社当副主任的大哥倒台了,紧接着他自己也因为投机倒把蹲了八年监狱。 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三岁,陆赞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是在牢狱中度过的,他大哥也死在批-斗场。对陆赞而言人生这段至暗经历是他最不愿提及的。 出狱后陆赞利用自己早年在供销系统积累下来的人脉,下海经商,赚了第一桶金后,依靠当地丰富的矿藏资源成立了能源公司,收购吞并了国内外大量的氟矿开采业务,成为跺跺脚就能让整个行业抖三抖的大佬。整个安丰县就有2000多人给他打工,反倒叶景开带领的红星萤石矿日渐没落…… 而赵姝也正是在陆赞赚到第一桶金后不久嫁给他的。无数女人羡慕她眼光好,押对了宝,狠狠打了当初看不起她的前夫和高干公婆的脸。 赵姝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淡淡说道:“不存在任何押宝,女孩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有机会选择同样优秀的另一半。” 看到结尾的盼娣忍不住感叹:……这鸡汤确实够饱的。 不过,此刻的赵姝显然对陆赞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正踮着脚望向水库那头…… …… “你朋友也来了,我该功成身退了。”陆赞抽完烟站了起来,对盼娣说:“感谢信——记得送到供销社!” 他和小马收拾渔具正准备走,叶景开也上岸了。 “叶同志!” 有陆赞这个公子哥做对比,女孩们看见叶景开愈发热情了,都围了上去。赵姝见状,赶紧格开众人,落落大方地递上手帕:“叶同志,辛苦了!擦擦头发吧。” “谢谢!”叶景开接过来,胡乱地擦了擦头发。 一旁的小马张大嘴巴看着叶景开——这场面让他想起小陆哥刚到矿山公社的时候,也是这样,只可惜后面生生毁在他那张嘴上。 看着林盼娣安然无恙,叶景开悬着的心最算放下了。他抹了把脸,朝陆赞伸出手,“同志,今天多亏了你!我姓叶,是省地质队的技术员……” 陆赞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姓陆,陆赞。矿山公社供销社的。你们是一起的?” 叶景开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今天来这边找矿洞遇才到她们的。刚才这位女同志掉水,我就在旁边……不过,我对这边水库水势不太熟悉,下水了但没救上她。” 离得那近竟然没来得及?白废了自己创造的条件!林盼娣有些郁闷。 她站了起来,刚才抽筋了的小腿还是疼得直抽,她扶着一旁边的树干,问陆赞:“你的衣服……怎么还你?” 陆赞扬了扬眉:“衣服要么你现在给我,要么改天你送到供销社去。我无所谓。” 林盼娣想了想说道:“那我明天把感谢信和衣服一起送到供销社。” 陆赞看了她一眼:“可以。那我先走了!”说罢便拎着鱼竿和小马一起离开了。 叶景开见状也开口道:“我也要回去了。林同志,过两天我还会来林家湾这边,到时候你能不能带我找找老矿洞入口?” 林盼娣:“好。今天礼拜二,礼拜天上午十点吧,还是在水库这边碰头。” 赵姝一听叶景开和盼娣后天还要碰面,忙说道:“盼娣,你也带我涨涨见识。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找老矿洞吧。” 田芫华实在看不惯她什么地方都要轧一脚,一把抓住盼娣的胳膊:“到时候你也带上我!” 赵姝也亲亲热热地挽着盼娣:“走!我跟你们一块回林家湾,这会我爸估计还在你二伯家呢!” 作者有话说: 走过路过的小可爱挥手点个收藏吧~ 橙子向各位鞠躬啦~ 6 第6章 ◎对峙◎ 林老二家。 堂屋里坐满了男人,满屋呛人的烟味。 村支书长贵、林家老大、老二,林家的几个叔伯,还有林盼娣的亲生父亲赵传福都坐在堂屋里,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林二一脸喜色,林大则沉着脸不做声。二十年前分家林大就因为比林二少一个儿子,少分了间房。这次老三去世留下的房产,自己又少分一间! 二弟是比自己多一个儿子,可他那个儿子是个傻的,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他倒是回回因着这个傻儿子占尽便宜! “刚才议定的方案已经写下来了。”长贵将写好的字据递给林二,“你们每一家都传着看一下。” “有长贵书记做中人,我们有啥不放心的?已经让人去喊盼娣了!等盼娣和庆明的婚事定下来,大家上我家喝酒,每人一份媒人礼!” 林二精明三角眼里掩饰不住的兴奋。这几天,林家湾、赵家垅还有公社里,林二各家各家地跑,跑得他老腿都快断了,总算把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喊齐了。 在村支书和几个叔伯的见证下,老三家三间青砖瓦房两间归了自己,一间归了大哥。老三留下的家具自己和大哥一人一半。 至于最让人头疼的盼娣和庆明的婚事,老三这一走,在她婚事上能说话的也只有赵传福了。林二特意跑了几趟赵家垅,把盼娣的亲生父亲赵传福请了过来,由他出面做盼娣的思想工作,事成之后自己给赵家900块彩礼钱。 一想到那900块彩礼钱,林二就觉得肉痛,前儿隔壁村有人900块买了一头口青力大毛色光亮的骡子呢。 林二跟老婆提到这事,被老婆给骂了一通:“我说你也太眼浅了!老三媳妇和盼娣两个人一个月粮食供应就七十多斤!老三媳妇肯定还攒了不少私房钱,她那个面团似的性格,只要盼娣和庆明结婚,兜里的钱最后还不是落到咱们手里?再说盼娣这么好的媳妇上哪去找?”被老婆这么一说,林二心底最后一丝心疼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帐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便宜! 林二在左边口袋掏了半晌,一咬牙把那盒抚河牌香烟给掏了出来,给堂屋里的每个人派了一根。 “来来来!这烟是去年大儿子捎回来的,听说矿里书记都抽这个呢!” 林二的大儿子在红星萤石矿二矿采矿三组当组长,手下领着几十号工人,时不时会有些好东西带回来孝敬他。 赵传福接过林二递过来的烟,闷着头抽了起来:“我没啥意见,还要看盼娣和她姆妈答不答应……” 林二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她们现在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林家的,有啥资格不同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三走了,你是盼娣的亲生父亲,她不听你的听谁的?!” 赵传福被他说得气势也上来了,粗声道:“理是这么个理!让她嫁给庆明也是为了她好,她和她姆妈总要有个支门庭的。四里八乡的,像你和二婶子这么通情达理的公婆上哪找去!” 一直没吭声的林大看老二脸上藏不住的得意,心里面不免有些泛酸,嘴上说道:“哎!盼娣多好的姑娘啊,样貌那是林家湾数一数二,性子又好,怪就怪我家那个儿子结婚太早了,便宜了庆明这小子。难怪老天爷都说,傻人有傻福呢……” 林二正要说什么,身后堂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刚才他支使去水库给盼娣传话的二狗子喘着粗气站在门口,“盼娣落水了!被个年轻后生给救了!” 林二霍地站了起来,“啥?啥时候落水的?她现在人呢?” 二狗子手指头往外指了指:“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被人给背回来了!” “好好地怎么会落水?”林大皱眉道:“不会是因为要嫁给庆明,想不开吧?” 赵传福一听立马道:“不可能!盼娣那丫头不是那种烈性性子!” 二狗子扶着胸口,对林二说道:“叔,咋回事我也不知道!外面说啥的都有,有的说盼娣不想嫁给庆明哥,想不开跳河的。还有的说叔你吃绝户,要收走盼娣家的屋,盼娣被逼得只能跳水库……” 半大小子说话一点遮拦也没有,林二脸色铁青,“这都谁说的,我要打烂他的嘴!” “还有……”二狗子咽了咽口水,说道:“还有人说盼娣被供销社那个姓陆的‘坏分子’看光了身子,又揉胸口,还亲嘴来着……” 林二气得额角直跳,一拍桌子:“这个死丫头现在在哪?” “快了,水库离这也不远,估计再过一会也就回来了。” 村支书长贵见状收起桌上刚写好的字据:“他二叔,这事你先不要着急上火,我们一起上老三家看看。” …… 半天功夫,林家湾水库边那些爱嚼舌根的闲汉和婆娘们早把林盼娣落水的事传得到处都是。 林母还在厂里上工呢,组长跑过来告诉她:“你家闺女在水库洗衣服落水了,你赶紧回家瞅瞅吧!” 林母一听吓得腿打软,制服都忘了换就往家里跑。这前脚刚到家,村支书、赵传福、大伯、二伯还有林家几位叔伯就上门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节 林母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颤声道:“村支书,传福,你们咋来了?是盼娣出了啥子事吗?” 林二阴沉着脸直跺脚:“盼娣那丫头今天丢人丢到公社了!掉到水库里,被个后生仔给救了,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老脸都要被她丢光……” 盼娣还没进家门,就听到林二伯在自己家里骂骂咧咧,不由眉头一皱。 “二伯,您说清楚点!我怎么丢人丢到公社了!” 屋里的人回头一看,林盼娣全身湿漉漉地倚在门边上,身后还跟着个赵姝。 看着女儿全囫囵地站在自己面前,林母哭着上前一把抱住她:“盼娣,你可吓死你姆妈了!咋好好地掉水库里去了呢!” 盼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那个石板太滑,不小心掉下去了。幸亏遇到好心人把我给救了上来……” 赵姝看赵传福也坐在里面,忙上前跟叔伯们打过招呼,挨着赵传福坐下,语气很是亲热:“爸,忙了这大半天的,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赵传福飞快地瞅了盼娣一眼,吞吞吐吐道:“还有点子事要跟你盼娣姐说。” 赵传福年纪和林母差不多,看上去很精干,黧黑的方脸上冒着灰白的胡碴。这是林盼娣穿过来第一次见到前身的亲生父亲。脑海里前身的各种记忆翻涌着,此刻看到前身这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她心里泛上一层浓重的嫌恶情绪。 听他提到自己的名字,盼娣没理会他,径直拉着林母坐在四方桌下首位置坐下,“妈,你坐下。” 林母到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粉末,看上去很是狼狈。 她在萤石矿下属的机械厂当工人,一个月工资加津贴五十多块钱,这个收入在公社里不算少了。每天的工作就是用手锤、钢钎凿石头,干和男人一样的活,条件非常艰苦。 林盼娣从脸盆架上拿下一条毛巾,便开始掸林母身上的灰。这一掸,扬起一阵灰,直往坐在上首的赵传福、林二那头蹿。 正在抽烟的林二和赵传福冷不丁吸了一嘴的萤石灰。林二撇过头刚要开口,却听着盼娣冷冷道:“你们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嫁给庆明的!” 林二一愣,马上跳了起来,唾沫星子就直盼娣脸上喷:“这事怕是由不得你!林家湾是个什么地方?祖祖辈辈只有儿子才有继承权!你爹不在了,按理说这房子得交回林家重新分配。我和你大伯为你好,才替你想出这么一个主意,你和庆明结婚,还能保住两间房……” “我说呢,一大早把村支书都喊来了,原来背着我和我妈,你们已经把我家的家产分完了……”林盼娣不慌不忙地坐下来,转过头看着一旁的村支书:“长贵叔,我二伯这次是请了您当中人吧?你们这不声不响私下就把我们的家产给分了,问过我妈意见了吗?我妈跟我爸结婚这么些年,她每个月也领工资,也补贴家用。这三间房是她和我爸联手打拼下来的,敢情我妈没有话事的权力了?现在也不是旧社会,只有你们男人扛家,矿上女工没有一半也有三成,个个都挑养家的担子。上头领导都说妇女能抵半边天,咋到分家产的时候就不作数了……” 村支书还未开口,一旁的林大出声训道:“盼娣,你别仗着读了几天书,就跟我们扯那些歪理!你一个女娃娃,早晚得嫁人,我们林家的事,没你说话的份!” 一直没做声的赵传福也劝道:“盼娣啊,你也别跟你这些叔伯较劲了。你二伯家,大儿子已经结婚分家单过了,剩下这么个小儿子,你要嫁过去肯定是好日子,你爹这些家当加你二伯家的,够你和庆明俩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他不开口也罢,一开口林盼娣的火气就直往上蹿,忍不住指着赵传福的鼻子骂了起来:“你算哪根葱?搁我这充长辈?我二伯家这么好,你咋不让你女儿赵姝嫁进去呢?” 一直在旁边抹眼泪的林母闻言忍不住出声劝阻女儿:“盼娣……” 赵姝则一脸惊愕地看着林盼娣,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讷讷道:“盼娣,你怎么能这么和爸说话呢!” 林盼娣两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嘴角绽出一抹冷笑:“我可没有随便认爸的习惯!我姓林,我爸叫林大森!我就不懂了你们父女俩一大早跑到林家湾来,苦口婆心劝着我嫁给林庆明,我二伯倒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被她犀利如刀的眼神盯着,赵姝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一般,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传福看盼娣将矛头对着赵姝,不由梗着脖子说道:“你是我生的,我拿点好处怎么了?!” 赵传福倒是个敢认的,一句话将横在林盼娣心头的疑团都解开了。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事到临头才发现并没有,只剩下一片释然。 那些作者没有写明的内容终于浮现出来了——什么鬼命运的安排?书里盼娣悲苦的命运全是极品亲戚们一手造成的! 林盼娣神色冷漠:“赵传福,你可真是偏心眼啊!” 赵传福睁大眼睛瞪着她:“我怎么偏心眼了?林大森也没给你留下个兄弟,这房子也落不到你头上!你早晚要嫁人的,嫁给外姓人,你妈怎么办?嫁给庆明,跟你二伯亲上加亲,你还能带着你妈一起过日子,怎么就不好了!桩桩件件都是为你考虑……” 林盼娣已经不想听他说了,她环顾四周,视线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件家具。 看来,魔法必须用魔法来打败。 林盼娣看着门口的方向,声音清冷无波:“谁说我只能嫁人了?我要招赘!” 话音刚落,屋里几人脸上陡然变色。 7 第7章 ◎算计◎ “招赘”两个字一出,屋内落针可闻。林大、林二和赵传福脸上表情活像吃了个瘪。 盼娣视线落在门口那两扇老榆木的门板上,原以为自己还需要酝酿情绪,却发现经过这两天,她已经完全代入前身了。 那些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统统漫了上来,她的语气听上却是异常平静: “打我小时候,我就知道生我的人是隔壁赵家垅的,我有个姐姐叫赵珍,妹妹叫赵姝,上头还有个哥哥叫赵猛,只有我这个中不溜秋的女儿,生下来取名盼娣……”说到这,盼娣扯了扯嘴角,“幸好,我三个月大,我爸就把我抱养到林家湾,由赵盼娣改名为林盼娣。我爸只改了我的姓,名儿一字没改。盼娣盼娣,我爸这一辈子就想要个儿子,可惜到死都没能如愿……” 听女儿说这些,林母撑不住哭出了声,想到自己和丈夫辛苦了一辈子,竟然没留下个亲生的骨血。丈夫去世后,两个叔伯恨不得把自己的家当全分光占光,甚至连盼娣都不放过! 盼娣转过头看着村支书,神色坚定:“长贵叔,我爸养我到十九岁,我不想让他的血脉就这么断了!我决定招上门女婿,延续我爸这一房的血脉!” 她提出这个招亲的法子,令在座的叔伯措手不及。林大林二的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一般,赵传福那张老脸瞬间蔫了下来,赵姝也一脸惊愕地看着盼娣。 看着这一张张铁青的脸,盼娣一路悬着的心反而放下了——看来自己赌对了。 面对这些不讲理的极品亲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们那一套来对付他们! …… 林母有些激动:“盼娣,招赘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一辈子的事……” 盼娣拍了拍她,安抚道:“妈,我已经想好,我不能让我爸绝了香火!” 长贵耷着眼,一时没作声。今天给林家老二做中人,他对林家老三这个抱养来的女儿刮目相看。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一个小姑娘,关键时候不慌不忙,镇定自若,一个人对着这么多叔伯也一点不惧。 看林家两兄弟一时也拿不出个主张,长贵叹了口气:“你爹是个忠厚的,手艺又好,一辈子没跟谁结过仇。招赘这个事情在林家湾不是没有过先例,不过那也得能生下儿子才行。要是生不下儿子,后面你爹留下这些家当还得重新分配……” 林二绽出一抹阴狠的笑容:“盼娣,你别跟我耍心眼子!你二伯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我林二看上的儿媳妇,我看矿山公社谁敢给她上门当赘婿!” 盼娣面色冰冷:“各位叔伯,你们都听听我二伯是怎么威胁我的!我不嫁给他那个傻儿子,他就能阻我招亲!这比旧社会的黑五类还要黑啊!可惜我们国家不认谁吃盐多,只认个‘理’字!我就不信了,安丰县没有个讲‘理’的地方!” “老二,你少说几句!”林大听弟弟在那胡言乱说忍不住出声呵斥,继而劝道:“盼娣啊,你说招赘就能招到啊?矿山公社现在家家户户靠着萤石吃喝不愁,有哪家后生仔愿意当上门女婿的?” 盼娣:“大伯,这事您就不需要替我操心了。我想招自然能招到!” 刚才被她顶得肝肺疼的赵传福冷笑道:“哼!兴许最后招到的后生条件还不如庆明!” 盼娣对前身这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实在一丝耐心也无,漆黑的眸子冷幽幽地瞪着他,“赵传福,看来你是看不得我好了!” 赵传福火气也蹿了上来,一拍桌子:“我看你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有这么喊你亲爹的!” 盼娣可不怕他:“只生不养卖女儿的算哪门子爹?!” 长贵看这一屋子人吵得不停,不由也头疼起来。大森这个女儿实在是泼辣,这架势比她妈不知道厉害多少倍! 长贵敲了敲桌子,“你们别吵了,既然请我来当中人,我出个主意你们看中不中……” “自古女儿招赘承嗣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事我琢磨着还是得有个期限。盼娣啊,你这招亲打算招多久?不能半年、一年、二年,这样一直招下去吧?” 长贵这番话说到林大、林二心坎上去了,“她就是在拖延时间呢!现在矿山公社日子这么红火,我看她怎么招!恐怕一年都招不上一个!” 长贵想了想道:“这样吧,你要是三个月能招到上门女婿,房产的事你大伯、二伯就暂不计较了……” 盼娣轻抬眼皮,不出意外看到他眼里一划而过的精光和满满的算计——这个长贵就是只老狐狸! 林二狞笑:“三个月?我最多只能容她一个月!” 想着自己快要到手的房子和家当,林大硬心附和道:“最多一个月!我看她一个月能玩出什么花来!” 赵传福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哎!这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左性呢!招上门来的还真不如庆明……”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量又大,几双眼睛瞪着林盼娣,真真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盼娣冷笑一声:“一个月?大伯、二伯你们当这招赘是请客吃饭呢?你们可别逼我,兔子逼急了还要跳墙呢……” 林二看她不仅不认,还反过来威胁自己,张嘴就想破口大骂。 长贵摆了摆手,用眼神制止了他,语气严肃起来,“好了!别吵吵了!你们既然请我来当中人,就听我说一句。老三这才刚走,盼娣和她妈也才刚处理完后事,一个月太仓促了,两个月吧!两个月要是招赘不成,到时候你们俩再计较!” 毕竟是做了几十年村支书的人,长贵说话间不自觉带出了几分威严。 林大林二沉着脸闷声不吭。 半晌,林二咬牙道:“两个月就两个月,我看到时候谁敢跟她结亲!” 林大悻悻道:“就容你两个月,别到时候说我们做伯父的逼迫你!” 两个月,足够自己想办法了。盼娣松了口气,冷声道:“我听长贵叔的!趁着今天人都在,请长贵叔做中人,我要立字据!” 林大、林二听她说要立字据,心里巴不得。再等两个月,看这丫头到时候还能再说什么! 长贵写了四张字据,林大、大二、林盼娣和长贵一人一份,都签了字盖了手印。 林二看着字据上盼娣鲜红的手印,咧嘴笑得很得意:“你两个月能招到赘,我林字倒过来写!” …… 直到下午五点,林家这些叔伯才从盼娣家离开。林母当即软倒在椅子上,盼娣一把扶住她,给她倒了杯热水。 林母嫁给林父这么多些,工作环境简单,人也单纯,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林父在操持。遇到什么事,都是林父拿主意。 这下丈夫去世,突然间没了主心骨,本能地想靠着女儿,没想到女儿这么任性! 盼娣一边给林母顺气一边解释道:“妈,招赘的事我事先没跟您商量,是不想您太担心了。您算算,自打我爸走了,林家这些叔伯上门多少回了?一回比一回逼得狠!他们现在惦记着咱们家这些家当就好比饿狼惦记着肥羊一样。不吞下去他们是不会松口的。这几天我琢磨着招赘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这就好比一个疮疤,总要挑破的!” 林母垂泪道:“理是这么个理!我总想着咱家条件也不差,你这样貌,要嫁人什么样的后生配不得?招亲……太委屈你了!” 盼娣扯了扯嘴角:“招亲生下孩子跟我姓,怎么委屈我了?妈,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帮我物色矿上愿意当上门女婿的后生仔。” 被女儿这么一打岔,林母终于想到正事上,叹了口气:“我上矿上问问吧。” 盼娣看林母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便道:“妈,晚饭我来做吧,您在屋里歇着。” 被这些极品亲戚一搅合,盼娣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家的厨房在堂屋后面,是个细长的格局,面积不算大,还有个门通向后院。 自打林父去世,盼娣娘俩几乎没有正儿八经一起吃过饭。林母基本三餐都在矿上食堂解决,盼娣先前也是在学校灶上吃。毕业后这段日子,早饭林母会跟她一起吃,中午和晚饭都是她自己解决。 盼娣在厨房转了一圈,发现粮食还有不少。一塑料袋白面,两包富强粉的挂面,地上散了几个口袋,里面穿着红薯、南瓜、玉米。 蔬菜只有白菜、萝卜两样,这两样蔬菜恰恰是她最不爱吃的。 盼娣叹了口气——这是在矿上,其它地方兴许条件还不如这个。林母在红星萤石矿当矿工,算高强度工作,每个月可以领到50斤粮票。凭这些粮票可以到粮油站换10斤面、10斤米和30斤粗粮。盼娣作为矿厂子弟,一个月也有24斤的粮票供应,这些对于母女俩过日子来说是绰绰有余的。 盼娣将煤球炉子拎到后院开始烧火。说是煤炉子,其实烧的是柴火。政府虽然鼓励大家用煤炉子做饭,但一户人家才供应50斤煤球,三餐做饭都用煤哪里够用呢! 费了点功夫才把炉子点着,盼娣刚直起腰,冷不丁吓一跳,左边院墙冒出两个人头,林二婶子和她那个傻儿子正踮着脚往这边看。 林二婶子腼着脸冲她笑:“盼娣,做饭呢?”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7节 那假装没事的笑容实在刺眼,盼娣理也不理她,提溜着煤炉子到厨房去了。 林家三兄弟的房子是建在一块大平地上的,各自的院子都用院墙围了起来。院墙也就成年男子的高度,以前林父在的时候不觉得啥。现在盼娣看着这院墙就觉得矮了。 回头一定要把这院墙垒得更高一点! 被林二婶和傻子这么一恶心,盼娣也没啥胃口了,想了想晚饭还是整点简单点,烫个白菜,煮点挂面。 从厨柜里拿出油壶,一小壶豆油已经快要见底了,前身和林母平时做饭根本不怎么舍得搁油。盼娣便也只撒了几滴在面上。 煮好了面,她把家里最后一个鸡蛋卧在了林母的碗里。林母回来一头一身的灰尘,可见在矿上当工人条件多少艰苦! 盼娣将面条端给林母,她看见里面的鸡蛋,不由埋怨起来:“拢共就这么一个蛋了……我这是打算留到下半月给你吃的!” 盼娣嘿嘿一笑:“妈!我不缺营养,你看我这个头比芫华高了大半个头!你在矿上工作辛苦,你多补补!” 林母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面:“那能比,你小时候我可是特意让人从省城捎回来米糊给你吃!” 盼娣一边吃面一边道:“妈,我想找人把院墙垒高一点。如今和大伯、二伯家是彻底撕破脸了,以后还是少来往为好。二伯家那个庆明,老是站在院墙根往咱们这边瞧……” 林母眉头微微蹙起:“你这招亲的事要是成了,我想把咱这三间房重新粉刷一下,到时候一起弄吧!” 盼娣想了想道:“也行。” 一说到招赘的事,她刚松快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无论如何,这两个月的时间要找到保住家产的办法! 吃完面收拾好碗筷,盼娣才想起来——自己把陆赞的衣服穿回来还没洗,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公社还他。 幸好是夏天的薄衬衫,洗起来不费多少水,盼娣拿着脸盆,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对着月光搓洗起来。 越洗越犯愁——明天该怎么跟陆赞说? 拐弯抹角真的不是自己的风格! 作者有话说: 在六七十年代,抱养风气很浓。 抱养人家也不会隔得特别远。 家中好几个女性长辈都是从小抱养出去的。 后来她们和亲生家庭那边还会有来往。 8 第8章 ◎眼光◎ 矿山公社供销社位于整个公社最繁华的十里大道上,粮油店、饭店、旅馆、水产店、棉布商店大大小小的店铺都集中在这条街上。 公社里的大闺女小媳妇们最爱来这逛了,每天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两层楼的供销社在十里大道上显得很是气派,一楼主营食品,糖烟酒、粮油和副食品;二楼则是百货柜台,主要出售纺织品、家庭生活用品等。 陆赞和一个姓毛的师傅一起管着百货柜台。毛师傅进供销社时间跟陆赞差不多,是社里的积极分子,业务考核经常把陆赞甩在身后。不过陆赞为人精明,特别会和人打交道,供销社需要派人外出办事主任都会让他去。 无论是纺织厂、粮油站还是土特产商店,个个他都混得熟。最稀罕的是烟酒公司,每次只要陆赞去,总能搭来几条不需要烟票的外地烟。后来主任索性把外出采货这事交给他了,渐渐地陆赞成为矿山公社供销社对外的一张名片,反倒比毛师傅这个业务先进分子更吃香。 这不,陆赞一大早刚到社里,主任就把他给喊走了,留毛师傅一个人看柜台。又到了供销社每三个月一次的采购,每次去县城供销社采购,都由陆赞出面跑一趟。 小陆同志眼光毒,去县里领东西,只要他一上手,其他来采购的单位,只能捡些不咋好的货色了。也因此,矿山公社供销社的商品一直是附近几个公社最全最好的,引得其他公社的人经常往他们店里跑。 所以,这么多年他业务考核不怎么样,上头也没人说什么。 看着空荡荡的柜台,毛师傅不由叹了口气。自己干得这么辛苦,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还没有小陆一半多! …… 陆赞到了县供销社,第一时间便直奔水产区域。前段时间听大哥说这次从琼海来了一批带鱼。安丰县位于内陆省份,带鱼绝对是稀罕物,每次都供不应求,一到店里,很快就被识货的顾客给抢光了。水产不比工业品,品相差距太大,非亲自上手挑选不可,去晚了也没啥好货色。 水产区师傅已经把一筐筐的带鱼倒在了地上,按单位数分成了十来堆。每堆质量有好坏,陆赞一眼望过去,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 师傅看他过来,忙道:“陆赞,今天不能让你先挑了,回回都把最好的给挑走了。其他人有意见,告到上面去了!” “谁吃饱了撑的告我的状?!”陆赞手里的袋子已经打开了一半,也不生气,朝师傅嘻笑道:“这会反正没人,我先挑了……” 水产师傅指了指他身后:“谁说没人,你看你后面。” 陆赞闻言转过头,当即黑了脸——身后一溜跟在他后面排队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其他单位的采购员就爱跟着陆赞买。陆赞采购啥,他们采购啥,专扎一样的堆。 陆赞扫了人群一眼,刚好和伊春公社供销社的刘胖子眼神碰个正着。 刘胖子一脸得意地朝他扬了扬头:“抓阄!按先后顺序选!” “同意!” “抓阄吧!抓阄最公平。” “不能每次都让陆赞抢了先!” 排队的采购员都跟着附和起来,陆赞放下手里的口袋退到一边:“抓阄就抓阄,我无所谓!” 水产师傅拿出一个纸盒,让每个人取了个号码,结果陆赞排到了第四,刘胖子排了第三。这回终于抢到陆赞前面了,可把他给高兴坏了。 抓到一号和二号的两个采购员,不时地拿眼睛瞟陆赞——就想看他视线落在哪堆鱼上,自己好先下手为强。 谁知陆赞那个猴精的全程垂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如同睡着了一般。前面两个采购员也不会挑,选了两堆看上去卖相比较好的。轮到刘胖子,他挑挑拣拣,最后挑了靠中间的那堆,个头看上去普遍比较大,比剩下几堆要划算很多。 看他把中间那堆给领走了,剩下还没挑的采购员一脸羡慕,“今天刘师傅捡了个便宜!” 终于到自己,陆赞睁开眼睛,不紧不慢地走到先前看中的那堆跟前,戳了戳鱼肚子,又拿起来掂了掂,闻了闻,抬头道:“这堆我要了。” 说完他便将那堆鱼往口袋里装,装完也不理会其他人,拎起来便走。 水产师傅看他们选鱼,一直没吭声。这会看着陆赞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了,跟买鱼的人感慨道:“你们啊,非要抓阄,抓了又怎么样?还不是陆赞把最好的那堆挑了去?说白了,你们都没他那双利眼!” 说完他又拦下在旁边肉摊采购猪肉的刘胖子,“小刘,挑带鱼不能光看个头,得挑鱼皮白白亮亮,鱼肚子按下去能回弹的!” 刘胖子那张大饼脸当即拉了下来:“师傅您这不是气我嘛!刚才挑的时候您咋不告诉我!这好不容易来一回海鱼,下次就要等过年了!” 其他单位的采购员也直摇头,“哎!谁能比得过陆赞呢?打小就在供销社长大的!” “就是啊!这抓不抓阄的也没啥区别了!” …… 陆赞搭着送货的卡车回到矿山公社,发现有点不对劲,店里几个师傅看到他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小陆啊,听说昨天你在林家湾水库救了一个漂亮姑娘?当场看对眼了?” “想不到啊,你小子眼光那么高,最后还是折在了林家湾姑娘手里!” 陆赞没好气道:“啥看对眼!我那是见义勇为!人姑娘掉进水里,我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上个月供销社流动红旗都被人摘了去,见义勇为上头可以给咱加分!我这都是为了供销社!” 有师傅一脸不信:“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说你们俩一见钟情,当着人面就抱了起来。” 陆赞简直无语:“刘师傅,你别听风就是雨了!我这纯属做好人好事!等感谢信来了,你就知道了!”说罢懒得理会他们了,换好制服,便往二楼去了。 站在齐腰高的柜台后,将自己名下的算盘、卷尺摆好,陆赞脸上刚挂上一丝淡淡的职业微笑,迎面一个穿着很洋气的年轻女孩冲了过来,指着他的鼻子便大骂起来:“陆赞,我以为你眼光多高呢!竟然看上了林盼娣!她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其他哪点比得上我!想不到你这人这么虚荣!” 女孩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两簇烧得旺旺的小火苗,直直地瞪着他。 陆赞:“……” 幸好这姑娘知道他根本没看上自己,发泄了一通便走了。 这么一搅合没多久便到了午饭时间,陆赞也没啥心情,拐到隔壁的国营食堂吃了碗馄钝。吃完回来,发现主任正领着一个穿白色半截裙的苗条女孩走出来。 “陆赞,我这正找你呢!”主任看到他一脸喜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位林同志刚才送了一封感谢信到我这,想不到你竟然在休息时间见义勇为,心系群众的安危!这封表扬信我要递交到县供销社,这个月咱们社的先进个人事迹有了!” 陆赞掀起眼皮看了林盼娣一眼,脸色稍霁——这丫头竟然知道一来直接找主任,很上路子嘛! 主任拿着感谢信读了又读:“小姑娘,文采不错啊!这感谢信写得好!” 盼娣看主任这么激动,一时不知道说点啥好,努力在脑海里搜索年代电视剧里的画面,这个场景似乎应该——握个手。 这么一想,她便顺势握住了陆赞的手:“陆同志,昨天太感谢你了!谢谢!” 陆赞:“……应该的。” “对了。”林盼娣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件衣服,“你的衣服我洗过了,谢谢你!” 那件黑色的衬衫被她叠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她托在手上递给陆赞,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陆赞“唔”了一声,接了过来,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储物格里。 柜台上的师傅们都笑眯眯地瞧着他,视线在他和林盼娣身上打转,笑容是愈发地意味深长。 主任对林盼娣道:“你是从林家湾过来的吧?辛苦你专门跑一趟了。来公社一趟不容易,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可以让小陆领着你买。” 盼娣道:“确实需要买点东西。家里油快吃光了,要打点油。” 主任点点头:“小陆,那你带林同志去吧!” 粮油不归陆赞管。不过他还是把林盼娣带到卖油的柜台。 粮油师傅一脸贼笑地看着他,明知故问:“陆赞,这姑娘是谁啊,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陆赞瞪了他一眼,没接话,从师傅手里拿过漏斗和油提子,转过头问林盼娣,“打多少?” 盼娣递上手里的网兜:“一斤。” 她和林母两个人一整个月的油供应量就这么点。这一斤油在穿书之前,她一个人吃一个月都不够。现在要两个人吃,做菜真的是按滴来计算的。 陆赞拎起油提子往大油桶里连舀四勺油倒进了她带来的油瓶里。 一旁站着的粮油师傅看他哐哐地往这女孩的油瓶里倒,不由急了眼,“慢点慢点!你这肯定超了!” 陆赞不理他:“一提油是二两半,四提就是一斤,哪里超了?” 粮油师傅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油瓶,几次张嘴,又不好说他。 “紧打酒,慢打油”供销社内部人人心里面门儿清的老规矩,这小子今天倒不当回事。粘稠的豆油沿着玻璃瓶壁直往下淌,加上这挂壁的油,这怎么着也有个一斤一、二两了!师傅一阵心疼。 林盼娣并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接过油壶看了一眼,这次打的油超过了刻度线一些。她朝陆赞绽出一抹微笑,“谢谢!” 盼娣打好油,拎着油瓶子,陆赞送她到门口。 她顿了顿,决定还是开口见山:“陆赞,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8节 认识这丫头好几年,第一次听到她直呼自己大名。陆赞有一秒的怔愣,便领着她往供销社右手边的仓库间门口,“什么事?” “我想跟你谈个合作。” 合作?陆赞抬起头,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这才发现她今天似乎刻意打扮了一番。 蓝色的方领衬衫束在白色的半截裙里,一抹纤腰细得惊人。裙子到小腿肚下面的位置,露出一截白腻的脚踝。头发似乎也剪短了一些,不再是以前那种拖到腰的长辫子,而是垂在胸前的长度,流海似乎也烫过了,微微向里弯曲,俏皮得刚刚好。 和印象中那个土土怯怯的女孩完全对不上了。 陆赞不由眯起了眼睛:“什么合作?” 作者有话说: 在看的小可爱吱一声啊~ 冷得我赶紧抱紧了自己~ 9 第9章 ◎黑料◎ “你说什么?” 从她薄薄嘴唇吐出那几个字,陆赞以为自己听错,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两下。 “我想请你帮个忙。”林盼娣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自我感觉声音听上去很可怜了,“陆赞,昨天你可能也听到了,我们家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我爸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和我妈。我是抱养来的女儿,也没什么兄弟。按林家湾的说法,我家成了‘绝户’。” “林家大伯、二伯想吞下我家的家产,还逼着我嫁着二伯家的傻儿子……昨天他们领着村支书到我家,我被他们逼着没法子了,便提出招亲,跟叔伯们立了字据,两个月内要招到上门女婿,否则我养父母攒下的所有家当都要归到大伯、二伯名下……” 盼娣缓缓说着自己现在的处境,鼻头有些发酸——前身的身世实在是太可怜了。 陆赞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但她说的这个情况他多少也有些了解。矿山公社下面的林家湾、赵家垅、徐家畈,一个村落一个姓,族里的长辈说话份量特别大。这些同姓人居多的村子,很多事都是按照族里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在行事。绝大多数时候,政府出面调停也不见得管啥用。 比如,“吃绝户”这种陋习,在矿山公社下面这些村子里并不少见。 陆赞看着她发红的鼻子,怀疑她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了。不过他内心毫无波动,抱臂看着她,扬了扬眉:“你要招上门女婿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因为我救了你,就想招我当上门女婿吧?” 他嘴角泛起一抹讥笑,说完又有些后悔——自己这语气多少有些调戏的成份啊。 林盼娣低着头没有说话。陆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半晌,他听到她咽了咽口水: “废石场那些人捡的石头,最后都是被你收走了吧?” 陆赞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两道慑人的目光落到林盼娣的脸上——刚才楚楚可怜的表情早已不见,她那双清泠泠的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 陆赞有些不可置信——她这是在威胁自己? “你查我?” 冷厉的语气让林盼娣心砰砰直跳,面上仍努力维持淡定自若:“你倒是胆大,借着你哥手里的几个收购站,倒卖萤石,你不怕万一有人举报……” 矿山公社一向抓投机倒把抓得非常严,以前曾经有过倒卖两块钱的老鼠药被送去劳教的先例。 废石厂的那些萤石原本大部分是被当作废品卖掉,陆赞不知怎么搭上了一个采购萤石的香港商人。他便找人把这些废石收购上来,然后再转手卖给那位港商,一收一转之间净赚好几倍的差价。陆赞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投机倒把,所以特别小心,很多事情都不是由他亲自出面。哪怕他大哥,也不知道他私下在干这个。 林盼娣竟然知道自己这么秘密的事! 陆赞的眸子蓦地一寒,脸色冰冷如霜,语气不再克制:“林盼娣,你倒底想干什么!” “放心,我要是打算举报就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了。”她低头扣起了手指,小声道,“是别人想举报你。” 陆赞眸子里的寒意褪去少许,漠然地看着她,“说吧,你想要什么。” 林盼娣抬起头挺直腰杆,“我现在遇上了吃绝户的极品亲戚,你和你家人也遇上麻烦了,我觉得我们可以相互合作。你帮我解决这个招亲的事,我帮你解决被人举报的事。”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瞧着陆赞的脸色——果然,说到“相互合作”的时候,他竟然撑不住笑了,只是那笑意根本没有抵达眼底。 陆赞略微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为财,难道…… 陆赞拧起眉毛,说话便难听起来:“林盼娣,我说你又是投怀送抱,又是查我,原来兜半天圈子,是看上我了?想招我当上门女婿?” 盼娣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心虚,自己确实是看上了他……这条未来的大腿。可是自己接下来要提出的这个方案,他也不吃亏啊。 盼娣心一横,抬头看着他,咬牙道:“你怎么不说你当着那么多面人摸我胸,还亲我!现在公社里的人都在说闲话,林家湾这么保守的地方,我这一时半会上哪去招亲?再说我们也不是真的结亲。我知道你根本看不上矿山公社的姑娘,我也没打算这么早就结婚,只不过走个招赘的形式,私底下我们还是各过各的。我可以跟你立个字据,两年为限。这两年我想办法,不管是变卖,还是什么法子,总之不能让林家大伯二伯吞了我爸留下的家当。两年之后合作到期,我们办离婚手续就是了。” 陆赞长这么大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情,这丫头脸皮还真是够厚啊! “林盼娣,你可真够可以的!见义勇为在你这就变成了摸胸和亲嘴了?招我入赘?你也不照照镜子!” 家里不过几间瓦房,就想招自己入赘?陆赞越说越气,说到激动处那张俊脸开始泛红。 盼娣也有些激动:“我可以帮你赚钱!两年内赚的钱我分你一半!” 陆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一抹讥诮:“说说你打算怎么帮我赚钱?” 盼娣看向别处:“现在不能告诉你!” 陆赞冷声道:“你这个入赘合作恕我不能答应!你要是想举报,尽管去举报吧!” 林盼娣叹了口气,她原本打算如果陆赞同意这个入赘协议,尽最大努力帮助他避开两年后的牢狱之灾。用两年抵八年,怎么着也不亏吧? 他这个气急败坏的模样,仿佛自己在污辱他这朵高洁出尘的天山雪莲一般。 未来大佬反正已经得罪了,不差这一步了。这么一想,林盼娣理也直气也壮:“你不愿意帮我就算了!只怕你到时候后悔当初没答应我入赘!” 一番话说得陆赞脸色铁青,整个人散发着冷意,眉眼鼻唇的棱角仿佛凝固如刀刻石雕。 盼娣不敢看他的脸,只感觉周遭空气都冷了,她忙道:“你放心,萤石的事我不会举报你的!”自己手里他的黑料那么多,不差萤石这一件。 一楼的几个师傅站在柜台后面假装忙自己的事,眼情却一直往陆赞和盼娣这边瞟。两个虽然声音很小,但看得出来是发生了争执。一向漫不经心的小陆竟然脸红脖子粗地冲着那女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女孩便拎着油瓶离开了,经过柜台的时候,还朝里面的师傅笑了笑。倒是陆赞站在仓库门口半天,也不送送人家。 粮油老师冲陆赞说道:“小陆啊,你还说你跟那姑娘没关系,没关系你刚才打油下手那么重?我看生生多了一两半!” 陆赞好不容易将蹿到胸口的那团怒火给压了下去,被他这么一说,火气又上来了,瞪了他一眼,噔噔噔地往二楼去了。 下午陆赞站在柜台,越想越生气。右眼皮一直在跳,耳边时不时响起那丫头的叹息声,仿佛自己错过一桩十分划算的买卖一样。 陆赞被搅得心神不宁,最近还是避避风头为好。晚上他便到棉布商店宿舍找小马,让他通知废石厂那边合作暂停。 * 林盼娣拎着油瓶走到供销社外面,刚才崩着的肩膀松了下来。 时间还早,这里离红星萤石矿不远,她决定去矿上等林母一起下班。骑上自行车,盼娣脑子里还在想陆赞的事。 陆家最先出事的其实是陆赞的大哥,他大哥刚升任供销社副主任没多久,手里握着各种审批权,无意中得罪人了,被打成了走zi派,成了上头重点关注的批-斗对象。有一次县城供销社搞批-斗会,他被人绑到台上,不小心从台上摔下来,摔成重伤,没多久便去世了……紧接着陆赞便也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进去。 眼下陆赞是没什么事,他大哥……想到这,盼娣便皱起眉头。她刚才只是稍微提了一下他倒卖萤石的事,他便气成那样。这要是提了他大哥的事,他不得把自己给吞了? 不对啊!自己现在是掌握陆赞黑料最多的人,怕他?!就他那一箩筐投机倒把的破事……早晚会同意跟自己合作的! 这么一想,她不由挺直腰杆,加快了蹬车的速度。在太阳底下骑了十几分钟,到了红星萤石矿。矿厂门口一个巨大的广场,上面竖着旗杆和两个大喇叭,里面正传来女广播员铿锵有力的动员声,让人听了浑身充满了干劲。 难怪公社里的女孩都向往当一名广播员,这声音天天响在红星萤石矿的上空,简直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一般。 红星萤石矿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光矿工就有大几百号人,下面的浮选厂、水泥厂、机械厂和钻井队等等,工人也有上千人。这个规模也只有隔壁伊春公社的东方萤石矿可以匹敌。 盼娣的母亲是红星萤石矿下属机械厂的一名工人,收入在红星萤石矿排在中上。林父在世的时候,林家的家庭条件在公社里比绝大多数家庭都要好些。 不过这在前身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兴许是打小就知道自己抱养的,虽然养父母都很疼她,但她从小便会察言观色。稍微大一点就抢着干活,吃的穿的用的东西从来是买什么是什么,懂事得让人心疼。 …… 盼娣把自行车停在广场边的车棚里,才发现今天厂里工会在这搞黑板报比赛,广场两边码了几十个木头箱子,一个箱子前面立了块黑板。每块黑板前都站了一堆人,人群最中间有人手里拿着报纸,正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原来红星萤石矿每个部门和下属单位,一家负责一块黑板,正在进行比赛呢。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阵仗的黑板报比赛,盼娣还觉得挺新鲜的。 盼娣找人问了下时间,离林母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她便在广场上溜达起来。这一看吓一跳,这是人均印刷体吗?这一个个的粉笔字写得太好了吧!其中一个部门的黑板前面围的人最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最里面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背对人群专注地黑板上写着字。盼娣瞄了一眼旁边竖的牌子——地质测量科。 因为是比赛,不能使用任何尺子、圆规之类的工具。不过这人也根本不需要啊,盼娣瞅着他的字就像比着尺子写的,工整得令人发指。 人群中有人喊道:“哎!不算不算!叶技术员不算厂里正式员工,他是派下来支援的。你们这样搞太不公平了,我要跟上头反映!” 旁边一个中等身材的小伙子一脸骄傲道:“怎么不算了?叶技术员现在就在我们地质测量科工作,办公桌跟我面对面!” 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说道:“叶技术员虽然是上面派下来的专家,但现在人已经在矿里了,每天工作都跟我们一起,已经是红星人了!你们要不服气,也可以请外援啊!” 叶景开?! 林盼娣在人群外踮着脚张望着,他的字确实写得很好。兴许是平常经常画地质图的缘故,这字对齐得如同经过电脑排版一般。 现在一看到叶景开,盼娣就想到自己那天落水时,他那犹豫的表情,对他的滤镜早已碎了一地。 盼娣站在人群中左顾右盼,转过头便和一个穿着工装背带裤的年轻女人视线碰个正着。 “盼娣!太好了!”田芫华的小姑田叶看到她眼前一亮,一把拽过来,“我们也找外援!盼娣,这里估计除了叶技术员,数你文化最高了!” 瞬间周围好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文化高”三个字成功地让林盼娣脸红了——这年头,高中毕业生也算文化高了? 地测科那位干部开口道:“这小姑娘不是咱们厂里的啊!不算!” 田叶瞪了他一眼:“怎么不算?她妈妈就是我们机械厂工人,她是我们机械厂职工家属!名副其实的自己人!” 林盼娣:“……” 作者有话说: 林盼娣:得罪未来大佬的第一天~好怕 陆赞:你给我等着! 10 第10章 ◎板报◎ 红星萤石矿位于山区,信息相对闭塞,文化娱乐方式也不是太丰富。职工们要看到国内外新闻尤其是身边的新鲜事,主要靠黑板报。而板报评比,作为评选先进单位的要素,也被纳入主管干部的政绩考核,导致红星萤石矿很多干部对黑板报是又恨又爱。 恨的那些干部通常是自己连队没有板报好手,而爱的则是经常在板报评比中名列前茅,组织考核年年拿优,引来一片艳羡。 机械厂显然属于前者,每次板报评比基本上是凑数的。厂里没有专门的文宣人员,厂长只能找来当会计的田叶和厂办的干事小徐来参加矿上的黑板报大赛。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9节 小徐负责写内容和画插图,田叶则负责写字。 田叶将盼娣拉到机械厂的那块黑板前,“你们在学校经常画黑板报吧?我和小徐在厂里也才出了两期板报,就被厂长派来参加比赛,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听说优胜者还要到县里去参加板报长廊展示……” 盼娣:“……” 她还真没画过这种板报。前身在学校从不参加这类活动。而她穿书之前,已经很少见到粉笔画的黑板报了。读大学时美术系的板报都是用广告颜料来制作的,颜色更鲜艳,立体感也更好。到后面连黑板报都没人画了,画了也没人看,基本上沦为张贴学校告示和通知的背景板。 看到这么多人埋头一笔一画地认真出板报,盼娣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很亲切。 小徐正在画黑板报报头,他一边看着手里的小册子,一边依葫芦画瓢,闻言转过头朝盼娣咧嘴一笑,有些腼腆:“这位同志,我和田老师确实板报经验比较少。你如果是机械厂的家属,就一起来参加比赛吧,人多力量大!” 盼娣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小册子上,摊开的那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戴着蓝色工作帽的年轻女工,微微侧着头捧着一本书,黄色的衣领看上去很是鲜艳。 她又看了一眼墙上他画的——这确定是七零年代女工?!这峭拔的高鼻梁,这突兀的山根,小徐同志的审美可谓引先时代潮流几十年! 盼娣:“……” …… 看完叶景开的,再看自己写的,田叶愈发不满意了:“我这字怎么写都对不齐,忽上忽下,这哪里像板报啊,这字简直缺牙狗啃出来的一样!到底谁定的规则,不能用尺子!” 凭心而论,田叶字写得还不错,但因为不能使用尺子等工具,字对不齐,整体看上去很不工整。 一旁运输科的笑了:“这得问矿里的宣传科,比赛规则是他们定的。板报比赛我也参加过好几次了,不能用尺子的还是头一回。” “是啊,这比赛花样越来越多!宣传科自己有板报能手,每次出风头的都是他们,倒变着法子来折腾我们!” “嘘!有了叶同志,这次出风头的肯定不止宣传科了,地测科估计也要火了!” “上次评比宣传科不是赢了吗?他们科里一人发了张两斤的肉票!” 两斤猪肉票?盼娣瞬间瞪大眼睛。这个比赛的奖品倒是挺实在!她和林母两人加一起一个月才一斤猪肉,都不舍得吃,每次都是剁碎包饺子。吃一顿够回味好几天的。 黑板报比赛不愧是领导们重视的比赛,大手笔! 不过机械厂是不用指望了,刚才盼娣已经看了一圈,结合各家板报情况,目前机械厂不垫底就很不错了。 田叶将粉笔往她手里一塞:“盼娣,剩下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们在学校经常画报板的,肯定比我强!” 田叶年纪也就比盼娣她们大五六岁,平时盼娣也随着田芫华喊她“小姑”。 “小姑,你这字已经写得很好了,主要还是看上去不够齐。我教你一个不用尺子也可以对得齐的方法吧。” 田叶一脸茫然:“不用尺子咋对齐啊?” 运输科的也很好奇:“这位同志,你有啥法子?” 盼娣小声道:“小姑,你有绳子吗?绳子、毛线都行。” “毛线?”田叶愣了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线团,“今天刚好在拆一件旧毛衣……” 说完田叶才反应过来,厂长最近在严抓上班打毛衣,自己这不是主动招认吗?想了想她又揣回兜里,看着盼娣:“你要毛线干什么?” 盼娣朝她伸出手,“小姑,借你一截毛线,我教你一个不用尺子一样画直线的法子……” 田叶将信将疑地,把兜里的那团毛线递给她,“啥法子?尺子,板子可都是不能用的!” 盼娣比划了一下黑板的宽度,然后取了一截差不多长的毛线,“小姑,你和徐同志一人拽着毛线一头,站在这黑板的两头。” 田叶和小徐不明就理,但看盼娣一脸笃定的样子,便照她的方法做了。盼娣从粉笔盒里拿出一小截粉笔,用粉笔在毛线贴近黑板的那一边反复涂,直到整根毛线上沾满了粉笔。 “小姑,徐同志,你们俩尽量把线拉直,大概离黑板一公分的距离,注意两边差不多高……” 林盼娣往后退了几步,“我来帮你们看看啊,差不多了,可以了!”说完她便站在两人的中间,抓着他俩扯的那根沾满粉笔灰的毛线,将线往后拉,轻轻一弹,一条整整齐齐的直线就印在了黑板上。 旁边围观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跟木工在木头上打墨线是一个理嘛!” 田叶和小徐看着林盼娣用毛线弹出一根清晰的直线,不由欣喜万分。田叶激动道,“把我之前写的都擦掉,打好格子重新写过!” 林盼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念小学时跟哥哥姐姐们屁股后面,学会的用毛线弹直线的办法,竟然在这吸引了一群人前来围观。 “这姑娘聪明!这法子好!” “田叶,你那毛线等会借我用一下!” “宣传科下个月要定条新规则了,禁止弹棉线!” 田叶那团毛线顿时变成了香饽饽,瞬间五六个部门排队等着借来弹。 田叶挺了挺腰杆,环顾一圈,“一个个来!等我们这边先弹完!” 黑板不算大,打完格子也很快。看着一条条整齐无比的直线,田叶的心情瞬间好了。这下写字终于不用写写擦擦了。 小徐那边报头也写好了,鲜红的一行美术字——“我们厂的年轻人”,非常醒目。只可惜中间那个女工看书的插图估计要扣点分…… 田叶看着小徐画的报头,皱起眉头,“小徐,你这个画的是女工吗?我瞅咋这么像男的?” 小徐挠了挠头:“……田姐,像男的吗?我这还特意给她加了两根辫子。” 田叶凑近:“哦,你不说我都没有看出来,我以为是围巾呢!” “……” 小徐有些不好意思,“姐,要不我把这个擦了吧,我又不会画!咱们少点图,多点字,扬长避短。” 田叶眼睛亮了亮:“要不我们不画人了!太难了,改成火把怎么样?一只手举着一个火把?” 画手?那还不如画人呢!盼娣忍不住出声了:“这个女工挺好的,和主题更切合!徐同志,你让我来试试吧!” …… 蓝色的女工帽,有点像后世的贝雷帽,靠近耳朵的部分留出一些阴影的位置。侧面最重要的是鼻子和下巴的线条,盼娣拿着白色的粉笔涂满脸部,再利用黑白对比来勾勒五官…… 下巴的位置也留出一些阴影,手里的书必须是鲜亮的红色语录……画好后,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好了!” 一转头发现田叶和小徐正呆呆地看着黑板。 田叶神情很严肃:“盼娣啊,我瞅着你这不像是板报画啊,像宣传画!” 小徐张大嘴巴:“……确实有点奇怪,我也说不上哪里怪!” “她这个画得比宣传画好!女工的脸有明暗对比。”身后响起了一道悦耳的男声。 盼娣回头:“叶景开……叶同志?” 叶景开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黑板上,目光里掩饰不住的赞赏。刚才盼娣用毛线弹直线的时候,他就认出她来了。这会画完板报过来打个招呼。 “林同志,你好——”这个林盼娣一看就是个板报好手,叶景开正准备跟她聊聊板报的事,放工的铃声响了起来。 “收起来收起来!明天继续画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盼娣一拍脑袋:“哎呀!时间到了,我等我妈下班呢!我走了!你们接着画吧!” 说完,她便飞奔着去工厂门口等林母了。叶景开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由喊道:“过几天——别忘了带我去找老矿洞!” …… 盼娣到了工厂门口,便看到林母和一个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人并肩走出来。 “妈!” 林母正和那个中年女人说着什么,面色有些凝重。看到盼娣,脸色才和缓了下来,“你今天怎么来了?” 女儿上高中之后,就很少来等自己下班了。突然看到她出现在厂门口,不由有些意外。 盼娣拎起手里的油瓶晃了晃,上前挽住林母,“今天去公社买油,正好来等您一起下班。” “这是盼娣?”一旁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着她,笑眯眯道,“女大十八变啊!上一回见到还是念初中的时候吧?” 林盼娣朝中年女人绽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大大方方道:“徐姨好!” 这个徐阿姨也是徐家畈人,是林母一起玩到大的闺蜜。 “嗳!”中年女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过头瞪了林母一眼,嗔怪道,“我说你也是!一早愁得发慌跟我说那一通!盼娣这个相貌,你有啥好担心的!” 林母叹道:“我这还不怕委屈了孩子嘛!” 徐姨又看了盼娣一看,神色也慎重了起来,“放心吧!就今天跟你说的那个小伙子,我回去就跟你说合去。” …… 回去路上,盼娣不时地觑着林母的脸色,问道,“妈,你是不是让徐姨给我找对象来着啊?” 林母看了她一眼:“你都想好了,我只能赶紧帮你张罗啊。这两天我也在想,咱家这种情况,可能也只有招亲了。你徐姨认识的人多,我早上跟她提了一句。她爱人不是在东风萤石矿吗?刚好有这么一个小伙子在东风钻井队,长相人品都不错,外地人在这边落了户,家里老人都不在了。你徐姨觉得这小伙子没准会愿意入赘,打算去跟你说合去。” 盼娣一怔,林母这速度够快的!不过,外地人靠谱吗? 半晌她开口道:“妈,你说的没错,招亲人品是第一位的!不过咱们还是先找找知根知底的……” 林母面露忧色,“知根知底的哪有那么容易找!我只希望招赘这事顺顺利利的。你大伯、二伯都不是好相与的!”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弹过棉线的请举手! 11 第11章 ◎人设◎ 自打彻底跟林大、林二撕破脸,每天进出看到那两张拉长的老脸,盼娣只当他们是空气,完全懒得搭理他们。 林二还是像前阵子那样,时不时跑到盼娣家前院堂屋溜达,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就差拿个本子出来把这满屋子的家当一一登记下来了。 只不过以前是一点不避着盼娣,现在发现自己这个侄女不大好惹了,林二每次都是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带人上门。 前两天,他领着一个陌生男人到盼娣家来,对着堂屋那黄杨木的四方桌看了半天。林母面皮薄,不好意思出声赶人,私底下跟女儿说起这事。 盼娣一听,便知这黑心林二打的什么主意了,不由冷声道:“妈,下次他要是再来,你就赶人!你要是不好意思赶人,你让人去喊我,我来把他骂走!真是完全不要面皮了!” 林母看女儿似乎有些生气,反倒安抚道:“罢了罢了!家里也没少个啥!小件东西我都锁在房间里,堂屋这些大件又搬不走,进进出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林母的懦弱性子是这些年积下来的。在林家湾这个乡下地方,她嫁过来十几年都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刚开始还好,从第二年开始背后说闲话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在公社里,家里男丁多的家庭,不管是在大队里赚工分,还是在矿上当工人,腰杆都要比别家挺一些。盼娣小时候,因为家里没有兄弟,没少被人欺负。遇到和别的小孩争执,养父母大都忍气吞声不敢和人家理论。 这些年林母唯一的硬气放在了工作上,在机械厂她拼死累活地干和男的一样的粗活重活,拿着和他们一样高的工资和津贴。她和林父辛苦一辈子,钱是赚到了一些,但冤枉气真是没少遭。 听林母劝自己,盼娣沉着脸没作声。这个林二就是将林母的性子摸透了,哪天要是被她给逮到了,她非得好好发作一番不可! 盼娣还没来得及找机会跟林二当面发作一通,他那个傻儿子林庆明倒是先惹上门来。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0节 这天早上盼娣刚起床,正睡眼惺松,突然听到后院里林母喊叫了一声,有个男人含糊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瞌睡立马醒了,撒腿冲到后院里一看——林庆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墙过来,怀里正抱着之前搁在后院的一把小椅子。 那椅子是盼娣小时候林父亲手制作的,造型十分童趣。因为盼娣属羊,一把靠背做成了黑羊的模样,一把靠背做成了白羊的样子,原本是一对,是她小时候的专属宝座。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羊那把不见了,只剩下黑羊的那把了。直到现在,她和林母在后院摘菜还会经常坐在那把黑羊靠背椅上。 林庆明搂着仅剩的那把黑羊椅子径直往围墙那边走,嘴里咕哝着:“我的!我的!” 林母正在厨房做早饭,抬头看到这一幕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劝阻道:“庆明,你把椅子放下来,这是你叔给盼娣做的。” 林庆明不理会她,沿着墙根垒的石块往院墙另一头翻。林母赶紧拉住他,从他怀里抢那把椅子,急切道:“庆明,这椅子不能给你……” 之前关系过得去的时候,一院之隔,院墙又矮,林二婶子爱占些小便宜,经常带着庆明到盼娣家后院踅来踅去。今天掐把葱,明天摸把蒜,就没个空手的时候,林母都睁一只眼闭一眼。现在看庆明把丈夫给女儿做的小椅子也抢了去,林母不由急红了眼,一把拽住正要翻墙的庆明。 林庆明生得黑壮,一身蛮劲,看林母不松手,便用力推了她一把,翻回自己家后院了。林母被他推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盼娣看到这阵仗,决定这机会无论如何不能放过了。她上前扶起林母,咬牙低声道:“妈,您就在家待着,我去趟隔壁……” 说罢她捡起放在后院的棒槌,在手里掂了掂,太轻了,环顾四周,发现立在墙角的门闩,看上去更扎实块头也更大。她放下棒槌,抄起角落里的门闩,挽起袖子,将早起乱蓬蓬的头发抓得更乱了,便冲了出去。 “林庆明,你个混帐东西,偷我家椅子,竟然还推我妈!”盼娣大喊道,冲出来一脚踹开林二家半掩的门。 这阵仗引得附近几户邻居都探身出来,瞧着林木匠家那个一向斯斯文文的女儿蓬着一头乱发,拎着门闩怒容满面地冲进她二伯家,便纷纷跑出来看个究竟。 盼娣刚踏进林二家的门槛,就看到林庆明抱着那把椅子从后院走进来。林二伯不在家,林二婶子正在堂屋里带着大儿子家的两个孙子,转过头一脸惊愕地看她。 这盼娣往日胆子比老鼠还小,看到庆明就躲,这咋还找上门来了? 林庆明抱着那把椅子,朝盼娣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身后响起邻居们议论的声音,林盼娣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抄起手里的门闩冲上去,往他身上狠狠招呼,怒吼道:“你抢我家东西,还推我妈!把椅子还给我!不然我今天跟你拼了!” 往常村里的姑娘看到他,都像躲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她们越害怕,林庆明心里就越畅快。第一次遇到对自己动手的姑娘,看着盼娣像刀子一样凌厉的目光,手里的门闩狠狠地落在自己身上,庆明吓得一时忘了动作,搂着怀里的椅子,转身缩到角落里,嘴里喃喃道:“这椅子我也要!我也要!” 看他怂得龟缩的模样,林盼娣心下冷笑,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手里的门闩便更加了力道。 林二婶看她咬牙切齿,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唬了一跳,赶紧来夺她手里的门闩,身后几个邻居也跟了进来,“盼娣,有话好好说,你咋动起手来了呢?” 盼娣惟恐旁人听不清,大喊道:“以往偷鸡摸狗拿我家东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今日这傻子翻墙到我家后院,抢我家椅子不说,还推我妈!今天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跟你们撕掳干净!” 林二婶脸涨得通红:“你嘴巴放干净点,谁偷鸡摸狗了!庆明脑子不好,你也脑子不好,跟他一般见识?” 自打两家撕破脸,林二婶说话也无所顾忌起来。 “既然知道你儿子脑子不好,你别放他出来抢东西!”盼娣扯着嗓子道:“谁偷鸡摸狗谁心里清楚!为了吞我家的钱,真是脸面都不要了!管好你男人,三天两天带人上我家看家具!怎么着?我爸刚走,他这个做哥哥的就想算自己能分多少钱?” 林二婶子听她把自己老公那点心思全抖落得干干净净,简直想撕烂她的嘴。无奈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偏又被盼娣掐到要害,一时找不到话来驳她,气得站在那儿浑身乱战。 林二家的动静把林大也给引了过来,听到盼娣这么说当即黑了脸:“老二媳妇,老二这是干什么!前几天在村长那立了字据的,他咋还带人上老三的门呢!” 林二婶自知理亏,梗着脖子道,“大哥,招个上门女婿哪有那么容易?!万一她娘俩把家具偷偷拿出去卖了咋办?我们这是想提前把东西登记下来……” 林二私底下搞这么多小动作让林大十分不满,他瞪了弟媳一眼,虎着脸沉声道:“你跟老二说一下,既然已经立了字据,一切等两个月以后再说……他做长辈的,要有做长辈的样!这事我要找长贵说道说道了!”说罢林大便气呼呼地甩手走了。 盼娣看他们已经开始狗咬狗了,冷笑一声,撸起袖子朝林庆明挥舞着手里的门闩,继续吓唬道,“你今天不把椅子还我,我跟你没完!” 林庆明被她这声势吓得手里力度松了下来。林二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嘴硬道:“我家孙子也有差不多的小椅子,庆明是拿错了!” 她不提倒也罢了,这一提盼娣视线落到她孙子屁股底下那把椅子上,当即面露恍然之色,嘴角浮上一抹轻蔑:“我说我爸打的另一把白羊椅子去哪了,原来一早就被你家偷了!” 林二婶这才想起这椅子的来历,一时也有些慌乱,口不择言地耍赖道:“你,你说这椅子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啊?你有什么证据?” 盼娣冷嗤一声,上前拿起那把椅子,翻了个,举到围观的邻居跟前:“我爸打的每样家具都有他的签名,你们看看这上面写的。” 几个邻居凑近看了一眼,果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林大森”三个字。 林二婶眼一翻,继续耍赖:“这,这是我出钱让你爸打的!” 盼娣简直想笑,“你放屁!这椅子是我爸给我打的,一只白羊,一只黑羊,只因为我属羊!你家哪个儿子属羊的?” 这局面众人只得和稀泥给林二婶台阶下,“她二婶,肯定是庆明那孩子拿错了,误会一场,还给盼娣便是了!” 林二婶脸涨得通红,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半晌,她气急败坏地从儿子手里拽过那把椅子,扔到盼娣面前,小声道:“谁稀罕!” 盼娣寒着脸弯下身子捡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上前抽走她孙子坐着的那把。一黑一白两把椅子终于齐了,盼娣走到林二婶子跟前,冰冷的双眸瞪着她,一字一顿啐道:“不——要——脸!” 说完理也不理在场的人,径自扬长而去。 林二婶被她啐得下不来台,冲着她背影喊吼道:“就你这个泼妇样,能招到男人上门才怪!” 盼娣闻言停下步子,转过身瞪着林二婶子和林庆明,扫视众人一圈,“各位邻居都在这,今天给我当个见证!下回谁再领人上我家,拿我家东西,我林盼娣见一个打一个!” 看着林盼娣铁青的脸和淬了冰似的眼神,一脸要撕掳干净的泼妇相,林二婶子嘴唇颤抖,一时竟不敢出声了。 围观的邻居们直摇头——这林二家为了吞弟弟家产,真是脸面都不要了!林家三兄弟,也就死掉的林木匠是个体面人了! 等这些人走光了,林二婶气得直抹胸口,抄起脸盆里的棒槌狠狠捶了傻儿子几下,“我让你给我丢人!净给大人惹祸!” 林庆明抱着脑袋四处乱蹿,“别打我!别打我!”一旁拖着鼻涕的小孙子看奶奶这个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 看着女儿把丈夫亲手制作的两把小椅子拿了回来,林母鼻子有些发酸。女儿长大了,知道给自己出头了。 林母皱着眉头:“下次对上林庆明那个傻的,你可一定要小心。不要跟他硬碰硬。” 盼娣放下手里的椅子和夹下腋下的门闩,这会也感觉有些脱力。她刚才不过是趁着围观的人多,吓唬吓唬林庆明,对外立个泼辣人设而已。 “妈,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林母不无担忧:“你二婶子那碎嘴子,我怕她在后面嚼你舌根子……” 她年轻的时候就没少吃这个妯娌的亏。 盼娣不以为然:“妈,这些年她还少嚼了咱家的舌根吗?你跟林二家打交道这么久,知道跟他们是没办法讲理的!我算是悟出来了,以前咱们忍着他们,结果怎么样?当咱家好说话,越发地欺负上来,今天是拿后院的椅子,明天是不是就要撬咱家的锁呢?我爸走了,他们更没把咱们母女俩放在眼里。我再不趁机立个不好惹的名头来,还指不定以后他们怎么欺负我们呢!” “还有,我今天就去拉石头砌围墙!” 如今女儿已经完完全全是家里的主心骨了。林母被女儿说得也转了念头——不管怎么说,眼下母女俩的安全和家里这些家当才是最重要的。 林母想了想:“待会把后院那些东西都拎到家里来。” 盼娣点头:“我去换几把结实点的锁!” 12 第12章 ◎风声◎ 林二从邻村喝得醉醺醺回家。回来看到满屋子狼藉,厨房里冷锅冷灶,傻儿子抱头缩在角落里,两个孙子拖着鼻涕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林二大儿子在红星萤石矿采矿三组当组长,平时住在矿上的职工宿舍,一个月回来个二三次。儿媳妇前阵子闹分家,瞧着公婆一直不松口,便也赌气跟着老公住到矿上的职工宿舍,倒把两个穿开裆裤的娃扔到林家湾让老两口带。 平时累死累活的,也没见他们贴几个钱回来。想到这事林二心里就不痛快,顺带着看两个孙子也没什么笑脸了。 “人呢!死哪去了!” 林二转到房里一看,林二婶子正躺在床上生闷气,看见男人回来了,便将林盼娣今天上门撒泼的事添油加醋跟他说了。 林二当场酒醒了一半,怒道:“老三这抱来的丫头,是越发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林家的家产要是落在她手里那还得了啊!一个外姓的赔钱货倒在老林家撒起野来了!” 林二婶子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没下来,坐在床沿边拍床板边大声道:“以前是看她性子软和,想着庆明和她结婚,好拿捏。谁知道竟然看走了眼,老三夫妻两个泥性人倒养出个泼辣女儿!今天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就敢拿着门闩打庆。你是没看到她那个乌鸡眼的模样,不要命似的。庆明要是真跟她结了婚,那还不得被吃得死死的!”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今天我非得把那丫头的气焰打下去不可!” 林二被老婆说得来气了,撸起袖子提脚便往外走。正要去隔壁找那对母女,迎面便撞上了村支书长贵。 长贵背着手进了堂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焱,你这是要把谁的气焰打下去啊?” 林二这下酒彻底醒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长贵书记,你咋来了?” “老婆子,快倒茶!” “不用!”长贵摆摆手,坐下来拿出张烟纸卷了根烟递给林二,又给自己卷了一根,不疾不徐道:“今天你大哥来找我了。” 林二一愣,“我大哥找你干什么?” 长贵吸了口烟,缓缓道:“大焱啊,大森这才走没多久,你多少要注意点影响!老三家没有男丁,你想把他攒下的家当收上来你们兄弟俩分,我没意见。你想盼娣嫁给庆明,只要盼娣同意,我看也不是不中。但现在那丫头死活不同意,宁愿招赘,字据也立了。你左右再等两个月,她们母女俩在家,你天天领着人上门不合适……” 林二被他说得老脸一僵,有些讪讪的,“我这不是怕她母女俩悄悄把东西变卖了嘛!林家的东西哪能随便被外姓人给昧了去!老三家有啥大件,咱心里要有个数不是……” 长贵闷头抽烟没做声。他实在看不惯林二这副小家子气模样。难怪林家三兄弟,他家光景越来越差。也因为光景差,所以才愈发地惦记着死了的弟弟的家产。 长贵开口道:“矿山公社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一点子事就传得到处都是。如今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越说越难听了!说大森刚走,你这个当哥哥的带头吃‘绝户’,抢房子不算,还要抢人,逼着盼娣想不开去跳河……” 林二被他说得眼皮一跳,紫涨着脸:“到处是哪个王八蛋造谣!他们分明是眼红!” 长贵闷着头抽烟,“话我跟你带到了,这两个月你还是消停点吧!我看盼娣这丫头和她父母性子不一样。现在公社里抓乡霸村霸黑恶势力典型,贺家洼已经有两个被抓去劳教了,你可别被抓了典型!” 在矿山公社里被劳教,多半是派到最北面的沼泽地排涝造田,听说那几百号人睡大通铺,三餐全稀粥,又累又饿,去的人就没有全囫囵回来的。 林二听长贵这么说,不由也有些慌乱,忙道:“盼娣那是我侄女,我能逼她?我都是为她好!我心里有数!” * 矿山公社这么封闭的地方,有时候男女之间一件针眼大的事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林盼娣却不知道自己落水的事情已经化成好几个版本在矿上流传开来了。这几天,她忙着给自家后院垒院墙。 穿过来这些日子,盼娣发现林母平以前被林父照顾得太好了,厨艺平平,家务活也不太擅长。垒院墙这种事,林父在的时候都是他包揽,木工、泥工、瓦工、油漆工,没有他不会的。现在林父去世了,家里这个要换,那个要修,林母都是一筹莫展。 好在林盼娣的动手能力还可以,能自己干就尽量自己干。毕竟现在她的工作还没落实,家里开销都是靠林母的工资。 院墙原本是用青砖盖的,有些年头了,已经破损不少,看上去高高低低的。如今院墙要加高一倍,全用青砖造价太高。盼娣打算把原本的院墙拆了,下面垒石块,上面再铺上老的青砖。 矿山公社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废石厂除了萤石块,还有成堆成堆的石头堆在那儿。公社里有人家盖房子要用,可以低价购买,找村里开证明信就行了。 盼娣找长贵开了个证明信,便邀着芫华一起去废石厂收石头了。 “我小姑让我告诉你,她们那个黑板报被选上去参加县里的板报长廊展示了!”田芫华笑眯眯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这是我小姑给你的。” 盼娣接过来,是张半斤的定额糖票,不由有些诧异:“这是给我的?” 这年月糖票可比肉票还要稀罕,林母在机械厂一个季度才配发个一、二两,还经常断了供应。寻常人家除非家里有病人和生小孩的妇女,都不舍得自己用,领到糖票多半也是拿去和那些需要糖票的人家换。 田芫华点头:“对啊!我小姑让我捎给你的!今年她们厂第一次上县城板报长廊,厂长奖励的!原本是她和小徐俩一人一张,后来我小姑跟厂长说,有个机械厂职工家属帮了他们的大忙,厂长又补了一张,特意给你的!” 没想到机械厂的黑板报竟然被选上了,盼娣很高兴,这算是她穿过来第一份劳动报酬。 她喜滋滋道:“那我收下了!” 田芫华瞧着她神色比前些天轻松了不少,关心道:“那天庆明那事,是不是你二伯搞的鬼?你没应下来吧?”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1节 盼娣神色一变:“怎么可能!我爸走了,大伯二伯见我没有兄弟,天天逼上家门想分我家家产。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了他们去呢!我已经当村支书面,跟他们签了字据,两个月内要招个上门女婿,不然我爸留下来的家当就由他们分了……” “两个月招个上门女婿?”田芫华瞪大眼睛,“这,这,这,太离谱了吧……” “先守住我爸留下的三间房再说吧。”盼娣轻叹道。她早已经想开了,穿成这个年代的“绝户女”,无论如何要先将养父留下的家产给守住了。 …… 两人到了废石厂,盼娣找到工厂的负责人张厂长,把村长给的证明信给他看了一眼。张厂长蒲扇般的大手一挥,让底下一个姓吴的工长带两小姑娘去。 吴工长询问了盼娣家后院院墙大概的长度和高度,大致估计了一下:“双轮车十四五车差不多了,你给个三块钱吧。” 这价格还不到青砖的十分之一,林盼娣一双眼睛顿时笑得像两瓣月牙,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递给他,“吴同志,太感谢你了!” 两个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小姑娘大老远跑过来买石头,吴工长多嘴问了一句,“买石头回去盖院墙,那你们雇人了没有?” 林盼娣摇了摇头,脸上笑容不变:“没有,我打算自己来盖!” 吴工长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小同志可以啊!这样吧,我们这有个司机刚好是林家湾的,待会你们跟他的车走,我让他帮你们把石头运回去。” “太好了!”林盼娣和田芫华都是一脸欣喜。 吴工长:“我们司机只负责开车啊,搬上搬下你们自己辛苦一下。” “没问题!我们自己搬!”盼娣从包里掏出两手棉线手套,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吴工长,你们这是不是还有废萤石可以收啊?价钱贵不贵?” 吴工长指了指废石厂西边方向:“有啊。那边就是萤石区,价格比你这个石头肯定是要贵一些的,不过普通人家拿回去没啥用啊。” 盼娣想了想:“吴工长,我能捡几块萤石回去吗?” 吴工长笑道:“看你这妮子说的,咱矿山公社缺啥都不缺石头,这废石厂的石头随你捡!” …… 垒院墙的石块装车好了后,盼娣到旁边萤石区捡了几块石头。 红星萤石矿不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萤石矿。她穿过来之前小时候也是在矿区长大的,父母所在萤石矿区规模比红星要小得多,那时当地的萤石大部分被制成精粉销往日本。 1974年国内氟化工行业还未发展起来,出口也很少。萤石主要用于钢铁冶炼。炼钢铁加入萤石,能提高熔液的流动性,除去有害杂质。红星萤石矿的那些品质好的冶金级矿石基本上被国内几个大型钢厂给承包了。 同一时期,其它国家氟化产业已经发展起来了,萤石大量用于制冷剂的生产。日本甚至还将萤石用于光学领域,开发出了萤石镜片,萤石的折射率和色散极低,比光学玻璃的显像更鲜艳、细腻。 而在矿山公社,萤石这种不可再生资源却成了最不值钱的玩意,大批量地开采出来,直销到各大钢铁企业,然后被投放到冶炼熔炉里…… 盼娣站在废石厂的萤石堆上,这里的石头都是氟化钙含量很低、品质比较差的普通萤矿石。一眼望不到头的灰扑扑的石块。乍一看像是普通石头,仔细一看却发现颜色和普通石头不一样,绿色、紫色、蓝色、各种颜色的石头在太阳底下发出幽微的光。 按书里所写,1974年日本派出考察团到安丰,伊春公社的东风萤石矿成为第一批赚取外汇的单位,规模更大的红星萤石矿却被甩在了后面。打那以后,红星便一直被东风压一头,连带着矿山公社老百姓日子也不如伊春公社老百姓红火…… 盼娣在一堆萤石中翻捡一通,终于找到一块好看的浅青色的萤石,对着太阳光转动角度,这光泽也太好了吧? 穿过来之前她曾经在工艺美术史的课上接触过萤石,课堂上老师展示的那些萤石工艺品,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完全没有眼前的石头这么莹亮。 她挑了几枚颜色各异的萤石放进自己的挎包里。这个石头倒是可以用来雕刻一些小东西试试,品相比自己以前在工艺美术课上看的萤石要好多了。 …… 陆赞那边消停了几天后,中午和小马一起在十里大道的国营食堂吃饭,一人点了一份光面。 清汤寡水面条上面飘着几粒葱花,小马吃面没啥讲究的,头碰头,唏哩呼噜几下便吃完了。吃完抹把嘴,一点油腥没有,摸摸肚子,也只有个半饱。 小马每个月工资都要上交给老娘,一半补贴家里的日常开销,一半攒下来留着娶媳妇。吃饭的钱都紧巴巴的,跟着小陆哥手头才稍微宽松点。 最近废石厂那边停下来了,日子又难过了。 小马吃完了,看着坐在对面的陆赞吃。一碗光面小陆哥吃得也跟别人不一样,滚烫的面条不着急下嘴,先将葱花挑出来,再吹一吹。然后转动筷子卷起面条,吃一口面,喝一口汤,不慌不忙,气定神闲。 看这架势,一碗面还得吃上一会儿…… 小马凑近小声道:“我问过了,废石厂那边没听到什么风声,最近也没什么干部上那儿。” 陆赞喝了口汤,轻掀眼帘:“那最近有没有其他人上那去收石头?” 小马想了想,“收萤石的倒是没有……对了,林家湾那个姑娘,上回你救下的那个,去那收了一堆石头……” 嗯?陆赞手里筷子停住,看着小马:“林盼娣?她收石头干什么!” 小马:“听说是回家翻建院墙。哦,对了,听吴工头说,她还问了废萤石的收购价格,顺手带走了几块萤石……” 陆赞眉头拧起,脸色沉了下来——这个林盼娣难不成是想抢生意? 小马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小陆哥,那个林盼娣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陆赞低头吃面:“她想招我入赘。” 小马以为自己听错:“蛤?入赘?” 陆赞脸色有些难看:“我打听过了,她家确实在招赘。不过那个条件也就招招外地来的没什么根基的后生,竟然跑来找我,也不照照镜子!” 林盼娣竟然想把小陆哥招回去当上门女婿,小马扑哧一声,偏偏对着陆赞那张冷硬的扑克脸,又不敢笑出来,以至于他的表情十分扭曲。 陆赞浑然未觉,自顾自地算起了一笔帐:“她拉石头回去翻建院墙?那一车石头得几块钱吧,砌墙人工一天三块,最后划下来不得掏出去十几块钱?” 小马大腿内侧都快掐紫了,生生将笑意给憋了回去:“她自己盖,没有请泥瓦工。” 自己盖?看来也是个抠省的。陆赞抿唇不语。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收藏各种求~ 谢大家~我下去码字了~ 13 第13章 ◎工作◎ 林木匠的女儿从废石厂拉回了一车石头,打算自己砌院墙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林家湾。 林木匠家人口少,在村里一直给人老实本份的印象,平时也从不和别家争执吵架。这林木匠走了,原本闷声不吭的女儿竟然开始硬气起来了。前脚拿着门闩和二伯家的傻儿子干了一架,后脚要自己翻建院墙,着实把林家湾的人给惊住了。 连村里的泥瓦匠都跑上门,在后院探头探脑,看着林盼娣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破旧衣服,戴着棉线手套,细细的胳膊正抬着石块,不由劝道:“盼娣啊,我说这你这妮子也太抠省了!连三块钱一天的人工都不舍得出?你给我两天工钱,我包管给你做好!” 盼娣正在将石头按照大小分类,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叔,两天六块钱人工,还要包六顿饭,这人工我哪请得起!我还是自己干吧!” 泥瓦匠看她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模样,不由冷哼:“家家户户都像你这么抠省,让我们这些手艺人怎么活!你别以为砌院墙容易,最后砌不下来还不得请人!”说罢便甩手走了。 垒院墙确实是力气活加手艺活,不过林盼娣倒也不担心。严格说起来,穿过来之前,她也是个体力劳动者,画油画,墙绘,哪个不是体力活?以前上雕塑课,摔大泥,扛大木头,切石头,焊钢架,样样自己上手,她都习惯了。 幸好田芫华也过来帮她,两人一起先将原先的青砖一块块拆下来。青砖可不便宜,两人小心翼翼生怕弄碎了。 全部院墙拆空后,盼娣在原来的院墙位置立桩拉了两条线,沿着中间挖了一条大约80公分深的沟,然后用石头加泥巴堆砌高出地面30公分,将石头基打得牢牢的。 按她的设想,最好是抹水泥,可惜这年头水泥是紧俏物资,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上哪去弄,只能用泥巴来将就了。 幸好林父留下的工具趁手,盼娣弯着腰,将石头一块块按着不同大小形状垒上去,再用泥巴抹平,额头的汗水一直往眼睛里滚,她也顾不上擦。 这院墙一拆,她家后院就和林大、林二家的后院连通了,着实让人没有安全感了,她打算两天内必须翻建好。 原本不知怎么下手的芫华跟着她,照着她的样子一块块地往上码石头,码了几块就有些泄气了。盼娣那一溜是一块接着一块,人字形密密地紧挨着,垒砌得很是好看,自己这垒得歪歪扭扭,凹凸不平…… 活比活气死人!谁是干活能手简直一目了然。 田芫华圆圆的脸蛋晒得通红,背上衣服也湿透了,拿起草帽扇风:“盼娣,看不出来,你跟你爹一样,都是干活的好把式!你看你这,哪一块放哪儿拿捏得太妥帖了,我这歪歪斜斜的都没法看!我看我还是帮你敲石头吧。” 盼娣站起来弯起手肘擦了把汗:“行,那你帮我把剩下石头尖的部分都敲掉。” 两人一个敲石头,一个垒石头,合作得越来越顺畅。 …… 后院不算大,盼娣和田芫华花了两天时间,从天蒙蒙亮干到天将黑,总算把院墙给砌好了。 整整齐齐的三面墙,比主屋的屋檐稍微矮一些。石块垒的方法在林家湾还是头一回见,错落有致的人字形一路往上,用泥巴抹得平平的,上面铺的青砖。为了采光,最上面的几排青砖,都留了透光孔。傍晚的阳光洒进来,甚是好看。 高高的院墙阻隔两旁的视线,盼娣直起腰,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穿来这几天在后院摘个菜,生个火,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这两天她和芫华干活,村里的泥瓦匠天天过来看,一开始还存着说风凉话看热闹的心情,后来看盼娣干得有模有样,也就不吭声了。最后一天过来时看到已经完成得差不多的院墙,泥瓦匠算是彻底服了气,还跟盼娣聊起了抹泥巴的窍门。 “不愧是大森的女儿,心思巧,手也巧!都像你这么能干,我们手艺人没活路喽!” 看着泥瓦匠摇头晃脑离去的背影,田芫华忍不住笑出声来,盼娣也抿嘴笑了。 天一点点黑下来,两人坐在林父打的那两把小羊椅上,欣赏着这两天的劳动成果。整整齐齐的院墙围着这一方小天地,朴拙的石头和青砖散发静谧的气息。 田芫华一边舀水洗手,一边赞叹道:“太好看了!头一回看到这样搭法的院墙呢!你这手艺比泥瓦匠还强啊!” 盼娣笑了:“还凑合吧。”受限于条件,院墙离她设想的样子还有些差距,只能说乍一看还不错,细看挺粗糙,图个野趣罢了。 田芫华被她一句“还凑合”差点给呛了水,瞪大眼睛:“这叫还凑和?我看你当个泥瓦匠也是绰绰有余的。” 说罢,她叹了口气,“马上矿上招工告示要出来了,也不知道今年有哪位岗位……” 芫华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是理科,几门功课都在班上名列前茅。她想去念大学,可惜前几年开始大学就不招收应届高中生了。 家里人指望她像田叶一样也考个会计,但芫华对当会计一点兴趣也无。 盼娣仰头看着院墙外的天空,现下是1974年,矿山公社每年才一、二个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名额。按照书里写的,两年后赵姝被公社里推荐成为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 不久之后便恢复高考了,还要再去读一遍大学吗?盼娣还没想好。林母倒是透露过,实在不行想让自己顶了她在机械厂的工作。 可那样的话,家里就少了一份收入了。母女俩每个月粮食虽然够了,但油水实在是少。豆油的供应完全不够,前阵子林母买了些不需要油票的棉籽油。盼娣一闻到那味儿就想吐,肠胃也受不了,肉眼可见的瘦了。 林母看着心疼,又找人用粮票换了些鸡蛋给她补充营养。七斤粮票才能换一斤鸡蛋,盼娣知道后无论如何不让母亲换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先找份工作,而且工资必须要比陆赞高。 …… “盼娣!芫华!” 前屋传来林母自行车的声音,这两天盼娣和芫华在后院翻建院墙,林母负责保障后勤。 “今天上供销社买了一斤肉,晚上我们包饺子吃!” 林母拎着袋子走进后院,整个人呆住。整整齐齐的三面院墙立在那儿,一块块石头错落有致的堆叠着,恍惚间她心头一跳——大森?这太像是大森的活了! 漂亮。工整。 她站在后院中央,激动得环顾四周,一抬眼看到上面的青砖,十几年前盖这三间大屋上县城买的青砖,这一砖一瓦都是自己和丈夫辛苦攒下来的啊。 如今砖还在,丈夫却已不在了……林母背过身去,擦拭着眼睛。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2节 * 盼娣的表扬信被矿山公社供销社主任递到了县里,很快流动红旗又回到了社里。 社里所有的师傅都围着那面红旗,仿佛头一回见到一般,个个都是一脸促狭:“这次小陆可是立了一回大功了,见义勇为,英雄救美,难怪这红旗都分外鲜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起陆赞的玩笑。可惜陆赞却很不给面子,全程拉着个脸。 收购萤石的事暂时中断了,老张那边又催得急,上一批货也只供应了一半。陆赞站在柜台后面擦拭着他那把紫檀算盘,脑中盘算着上哪去开萤石采购证明。 陆赞皱起眉头,他最近老有一种一举一动都被盯梢了的感觉。 …… “同志,我想扯布做件上衣,你看需要多少布?”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打断陆赞的思绪。 两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站在柜台前。在供销社干这么久,陆赞还是头一回看到两个男人一起来扯布。两人穿着灰扑扑的蓝色工作服,衣服上满是灰尘和污迹。 陆赞拿出卷尺,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两人工作服,问道:“你们不是东风萤石矿的吗?咋跑到这边来买东西了?” 矮个男人笑了:“俺们是特意从伊春公社赶过来的,听说你们这边供销社的商品更多更丰富。今天过来看,果然没白跑!” 陆赞扯了扯嘴角,神色有些骄傲:“附近几个供销社,我们这确实是东西最全的。你们俩谁扯布啊?” 高个男人挺了挺胸脯:“俺俺俺!” 陆赞从柜台里走出来,拿出卷尺给他量尺寸,“打算做什么样式的上衣?长袖的还是短袖的?” 高个男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俺俺……也不知道。” 矮个男人靠在柜台上笑道:“他相亲呢,扯布做件衣裳,同志你看做什么样式的好?” “那做件方领的长袖衬衫差不多了。天热可以把袖子挽起来,马上天冷还可以顶下用。”陆赞朝身后指了指,“这个蓝色的涤纶面料就不错,价格实惠,颜色也好看,是我们店的畅销款。” 高个男人点点头:“行,那就蓝色这个了。那你帮我看看需要多少布料。” “我们这个布宽幅大,四尺半差不多了。” “行,那同志你帮我扯一身。” 陆赞看他这么爽快,不由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口明晃晃的白牙,笑起来有些憨厚。 他在百货柜台这么久,布料区通常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有的妇女要来好几趟才会决定买不买,毕竟一块料子不便宜。这位男顾客看中的布料加上加工费最后估计得十八九块钱。一件衣服花去小半个月工资,可不是人人都舍得的。 陆赞:“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嘛,在东风萤石矿上班?” “俺是外省的,来这边好几年了,在东风萤石矿钻井队上班。” 陆赞“哦”了一声。难怪。钻井队的,那绝对是矿上的有钱人。每个月除了工资,还有一笔不菲的下井津帖。在公社里算是很受欢迎的相亲对象了。 钱多。人憨。 他转身将那卷蓝色布料放倒在柜台,扯出一截,用黄色的木尺量了尺寸,随口问道:“你这是相的矿山公社的姑娘?” 矮个男人捂嘴笑了,“他相的林家湾的一个姑娘,听说长得可漂亮了,家里三间屋,招上门女婿呢。” 陆赞手里的划石粉正准备划下去,那只手顿时僵在半空。 …… 两个男人扯好布便离开了。 一旁的毛师傅凑了过来,推了推陆赞:“现在才月初,你手下得那么狠干嘛?” 刚才那两个阔气仔跑来扯布,陆赞手上加了大劲,布头子扯得死紧。一般到了月底,他们才会下重手,布拉紧一点,能省下来不少。 毛师傅看他不做声,又道:“人家个头那么大,你手恁紧,万一布料不够怎么办?” 陆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我什么时候扯的布料子不够用了?” 毛师傅被他噎得没话讲了,转身走开了。 14 第14章 ◎矿洞◎ 叶景开和两个同事下来已经一个月多了。他们一行三个人被分配到红星萤石矿地质测量科。 南林省是矿藏大省,成千的萤石矿脉分布在安丰等几十个县里,尤其以安丰县最为集中。他们这次下来的主要任务是寻找安丰县红星萤石矿解放前的零号大井。零号大井含氟量高,储藏量极大,但后来被日本人炸毁了,这些年一直被掩埋在碎石和废砾之下,踪迹难寻。 叶景开他们走访了不少当地的乡亲,可惜当年的矿工也几乎没有幸存者,眼看一个月多月过去了,几个人快晒成了煤球,勘探却一直没什么进展。 …… 红星萤石矿地测科原本一个科长带两个办事人员,三个人一间办公室。叶景开他们来了之后,六张办公桌安排得满满的。 不过叶景开经常跑矿井,外出勘查,倒也并不经常在办公室坐着。所以当他早上出现在办公室,坐在对面的邓春生赶紧拉着他,激动道:“叶同志,这次多亏了你,我们黑板报比赛拿到第二名!” 旁边一个同事开口道:“依我说,我们应该拿第一才对,宣传科自己组织的比赛,回回都是他们拿第一名。真没劲!” 叶景开听他们说,脑中突然浮现一个身影,冲口问道:“机械厂的黑报板拿到名次没有?” 邓春生:“拿到了!第五名还是第六名,反正这次他们也被选上去参加县里板报长廊展示了。” 叶景开“哦”了一声。有林同志出手那几笔,被选上是应该的。 邓春生笑嘻嘻地凑到科长跟前:“这次好不容易拿到名次了,科长有没有奖励啊?”” “我们地测科清水衙门,哪有宣传科和机械厂那么财大气粗?”科长一边摇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身后的柜子,拿出几本崭新的厚皮笔记本,“上回去省城开会,发了几本笔记本,你们参加了黑板报比赛的一人一本。” 邓春生一脸喜色:“笔记本也不错啊!谢谢科长!来,叶同志,你的!” 这种硬皮笔记本叶景开还有好几本没开封的,他接过来随手放在桌上,说道:“谢谢科长!” 一旁有个刚分配过来的小伙子问道:“叶同志,上回机械厂那个教大家弹棉线的女同志你是不是认识?她叫什么名字?” “咋了?打听人家姑娘名字,你是看上人家了吧?”邓春生来了精神。 小伙子脸涨得通红:“你可别瞎说,我就觉得她画得不错,想问问她跟谁学的。” 叶景开:“她叫林盼娣,林家湾的,县中今年的高中毕业生。”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别说,她画的那个女工是真漂亮,和宣传画上的一点不一样。看了怪招人喜欢的!” 叶景开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何止是不一样。现在流行的宣传画上的女工形象,个个都是通红的大面庞,粗壮的胳膊,男子一般的大手,健壮的身躯,换个脸和男同志也没啥区别。倒是林盼娣画的女工与众不同,看上去格外的……好看。 邓春生说道:“林同志那天弹棉线确实让我开了眼!画得也很不错,依我看比宣传科那些人功底还要强,这样的板报好手要是来咱们红星上班……” “好了,你当那矿上几个宣传干事吃素的啊!赶紧上班吧。”一直没吭声的科长突然出声打断大家。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红星萤石矿宣传科管着整个红星的黑板报、橱窗、横幅标语,厂报,负责厂里的各种接待工作,平时还牵头组织各种职工比赛,连广播站都归他们管。能进宣传科的那都是些鼻孔朝天的干部子弟。还是少议论人家为妙。 叶景开在门口的办公桌坐下来,身后有人推门进来:“叶同志,外面有个姓赵的女同志在等你。” 赵姝来单位等自己?叶景开赶紧拿起桌上的军挎包。今天约了林盼娣到林家湾水库附近找老矿洞。 叶景开跟科长招呼道:“科长,我今天找了矿上的老乡带我去找老矿洞。” “你去吧!” * 自打前几天林盼娣把和庆明的婚事推了,赵传福回来唉声叹气,赵母则整日拉着个脸,赵姝也无精打采地待在家里不出门。 家里人为赵姝工作的事情操碎了心,赵传福明年就要退休了,他一心想让小女儿顶了他在矿里的工作。赵传福是矿里的质检员,风吹不着,雨不淋着,工作也比一般工人要轻松一些。无奈赵姝根本看不上,她早就看中了红星广播站,想进广播站当一名广播员。 为此赵传福两口子到处托关系,找路子。儿子赵猛在部队里担任排长,儿媳妇又在公社小学当老师,矿山公社里的干部平时也都高看赵传福一眼,说话办事都还算容易。 原本已经找好了门路,只需要一笔钱就能替女儿搞定广播站的工作,如今眼瞧着盼娣那笔彩礼钱要泡汤了,赵传福心急火燎地赶紧写信给部队里的儿子,让他想想办法,又张罗着到处借钱。 ……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叶景开,赵姝是不会来的,她可不想跟林盼娣打照面了。上次在她家里被她当众下了脸面,她对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姐姐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原本那么怯懦内向不出众的林盼娣,怎么养父一去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赵姝站在红星萤石矿门口,一早从赵家垅赶过来,衣服背后已经被汗水洇得湿透。今天为了见叶景开,她涂上平时不舍得用的友谊牌雪花膏,戴上了嫂子从县城给她捎回来的玫色纱巾绸子头绳,还背上了一直没舍得用的军用水壶。 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这一身,赵姝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上身是白色的方领衬衫,下身是海军蓝的卡叽布裤子,腰上系着棕色的武装皮带。 裤子和皮带都是哥哥赵猛从部队捎回来给她的。赵猛在海后部队当排长,每年都会给妹妹捎一身衣服回来。赵姝改小了尺寸,美滋滋地穿上了身。这年月军装才是最流行的装束,更何况她这个可不是一般的土绿色军装,是海军制服。高中毕业拍毕业照,她穿的也是这一身。 出门一路上,她已经收获了无数羡慕的眼光,别提多美了。 “赵同志!”一个清朗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赵姝站在树荫底下,看着叶景开朝自己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高大的身形像杨树般挺拔。常年户外工作的缘故,叶景开的皮肤颜色有点深,看上去很有男子气概。 同样是城里来的公子哥,叶景开可比陆赞强多了。看着他发梢闪闪发亮的汗珠,赵姝的脸色绯红,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两人一起骑上自行车,到水库边上等了一会,才等到林盼娣。赵姝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两只手下意识攥紧挎包的带子。 叶景开朝她招了招手:“林同志!” 今天田芫华有事,盼娣只得一个人来。看着赵姝脸上若无其事的笑容,盼娣不由暗暗佩服她的演技和脸皮,目光在她发梢的玫红色的纱巾头绳上停留了一瞬——这颜色倒是衬得她皮肤更黑了。 一看到林盼娣,赵姝就浑身不自在。 她那天当着林家叔伯的面说要招赘,赵传福气得要命,赵姝反而松了口气。在矿山公社,本地条件好的年轻后生是不可能去当上门女婿的。林盼娣打算招赘,只能在那些没什么根基的外地后生里面找。这意味她没有资格跟自己争了。 叶景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气氛一时有点冷。他看了眼又看眼赵姝,又看了眼林盼娣,笑道:“有没有人说你们俩长得挺像的?” 赵姝不喜欢他一直盯着盼娣瞧,忙道:“她是我姐姐。不过从小被抱养到林家湾了。” 叶景开“哦”了一声,视线落到盼娣身上,发现她神色有些冷漠,便不再多言了。 此刻看到叶景开和赵姝并肩而立,盼娣打心底承认他们俩确实很般配。只是自己看书的时候可能脑子进水了,叶景开分明是因为落水的是赵姝才会奋不顾身地跳下水救人啊!跟人品好不好没有任何关系…… 叶景开兴致很高昂:“林同志,老的矿洞大概在什么位置?你带我们去吧。” 盼娣:“有指南针吗?” 叶景开一愣,点了点头:“有。”说罢从包里翻出指南针给她。 盼娣环顾四周,身后一簇夹竹桃开得正艳,脑中灵光一闪,信步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指南针——西南方向。 得益于她有随手写写画画的习惯,她在看书的时候,甚至将作者花大篇幅写的矿山公社萤石矿矿脉分布图都画了出来。 盼娣将指南针收了起来,“走吧!我带你们去!”说罢她便抬脚走在最前面,叶景开和赵姝紧跟在她身后。 叶景开的视线落在盼娣纤瘦的背影上,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今天林盼娣对自己有些冷淡。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3节 沿着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一路向上,盼娣埋头循着书里说的方向走着,脑中各种思绪却有些纷乱。书里面这个矿洞入口是叶景开快返城时才发现的,后来循着这个入口地质队的专家们发现了那个超大型的矿床。 := 既然零号矿井迟早要被发现,早就早一点。她出点力,让地质队的人少走一点弯路,四舍五入等于她也立功了……这么一想,盼娣也就是心安下来了。 盼娣带着他们俩走了好几公里,赵姝脚上的新布鞋才上脚没几天,突然走这么远的路,脚后跟磨得生痛。她不想给叶景开娇生惯养的印象,咬牙忍了一路。 走了大概六、七公里终于找到了老矿洞的入口。经过这么多年杂草和石块早已将洞口挡得严严实实,从外面完全看不出什么。 三个人站在荒凉山坡的野草杂树间,阳光从树影间斑驳而下。 叶景开有些不信,问盼娣:“你确定是这里?” 赵姝看着地上散乱生长着的野草,也皱起眉头:“这里只有一堆石块,矿洞在这?不可能吧?” 盼娣拍了拍手上的碎石屑:“就是这里。这个矿洞解放前叫林家湾零号大井,后来被日本人炸毁了。你明天可以带人过来看看。” 叶景开将信将疑地标记好位置,打算下次和地质队的同事一起来详细查看一下。 回程的路上,叶景开抓着盼娣问了很多关于老矿井的问题。赵姝几次想和叶景开搭话,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黑着脸在他们俩后面跟了一路。 为了少走些路,大家从水库中间的石头滩上趟过去。赵姝从小在这附近长大的,这个石头滩不知道趟过多少回了,都不用看脚下,轻轻巧巧就跨过了一块块石头。叶景开大学时期就跟着老师们野外作业,什么样的复杂地形没去过?这种石头滩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难度。 反而是林盼娣每一步都紧紧盯着脚下,走得最为小心翼翼。 没办法,这次落水可没人救自己了。 “小心!”叶景开看她踉踉跄跄的样子,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15 第15章 ◎招工◎ 林盼娣向前跳了一步,稳稳的落在草地上。叶景开趁势松开手。 赵姝的脸色很难看,整个人都要被太阳烤化了,跟了一路却一直没有找到跟叶景开搭话的机会。 她拿出手绢擦了把汗,摘下身上背的军用水壶:“叶同志,走了这么远的路,渴了吧?喝点水!” 叶景开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谢谢。” 说罢便仰着脖子灌了口水,不过没有挨到水壶的壶口。赵姝看他喝了自己水壶里的水,脸上发烫,既羞涩又激动。 这个水壶是大哥给的,她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用呢。 “这水壶……是新的吧?”叶景开将水壶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崭新的水壶和帆布系带,几乎没有什么使用痕迹。其实他也有一个,是从父亲的警卫兵那儿薅来的。只不过没她这个这么新。而且军用水壶在矿山公社背着太扎眼了。下到地方上,他很注意保持低调。 赵姝笑道:“这个是我哥哥从部队捎回来给我的。” 叶景开将水壶还给她,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裤子,腰上系的皮带都是海军制服。赵姝的哥哥看来很疼这个妹妹,宁愿从自己的日常供应里抠下来省给她穿。 这年头,一身军装是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服装! 对了,赵姝和林盼娣是亲姐妹,那她哥哥应该也是林盼娣的哥哥啊……叶景开脑中念头一闪而过,目光不由落到一旁的林盼娣身上,她的衣着就要简朴多了,泛黄发皱的白色衬衫,肥大的黑色裤子并不合身,反而显出了她的伶仃。 两姐妹确实长得很像,林盼娣比赵姝要瘦一些,皮肤有一种不太健康的白,眉宇间似乎总萦绕着一丝愁绪。赵姝看上去要开朗很多,嘴角一对梨涡,看到人总是一脸甜笑…… 矿洞入口已经带到了,今天任务算是完成了。林盼娣对赵姝和她哥哥之间的兄妹情深一丝兴趣也无,她朝叶景开说道:“叶同志,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到林家湾来找我。” “对了!”叶景开突然想到早上小邓说的,忙道:“盼娣同志,你们才毕业,还没分配工作吧?我们地质队一直缺个联络员。接下来如果零号矿井重新开采,那人手就更缺了,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地质测量科?” 地质队的联络员?赵姝心下一动,虽然没有广播员那么出风头,但听上去也很不错。她兴趣来了:“叶同志,矿上地质队的联络员也要考试吗?” “要考试,不过很简单,考些基本的地质知识和高中理科知识。” 听他这么一说,赵姝顿时没了兴趣。她在学校学习成绩一般,理科更是她的死穴。 林盼娣穿过来之前大学念的美术专业,毕业后从事艺术设计工作,对地质、矿藏知识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兴趣。目前所有萤石相关的知识都是她小时候从父母那听来的。进地测科,估计要不了三天就该泄了底。 她刚想拒绝,突想到自己不行,田芫华可以啊,她理科那么好! 林盼娣冲叶景开一笑:“叶同志,如果想报考地质队的联络员,可不可找你借一些地质方面的资料?” 叶景开很爽快:“当然可以。” 盼娣嘴角微弯:“我替我朋友问问,她比我更适合地测科。” “你朋友要报考,可以来找我。”笑容在叶景开的脸上漾开,他的眸子闪耀着细碎的光芒,身后那片秾艳的夹竹桃林依稀有人影闪过。 赵姝看他们俩一来一回聊得火热,心里很不得劲,正想着也找叶景开借点书,身后响起棒槌拍打衣服的声音,两个女人聊天的话语传了过来: “听说前几天有个女孩,林家湾的,也是在这里……为了勾引那个省城地质队的叶同志,故意当他的面落水,谁知道最后被陆赞给救了……” “陆赞?供销社那个后进分子救人?是不是真的啊……” 尖细的女声响起:“我亲眼见到的,那还有假!” “那个陆赞真的是够抠门!上回带我儿子去供销社买糖,忘了带糖票。他就能直接从小孩手里抢过糖块塞回罐子里,气得我家娃回来哭了一路……” 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仍然阻隔不了两人的声音。 林家湾的妇女们最爱去水库西边石头滩上洗衣服,然后凑一块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个没完,顺带挤兑那些面薄的女孩子。这些爱说闲话的妇女和林二一样,都是欺弱怕硬的主。 盼娣虽然并不想和这些女人打交道,但还是决定好好地跟两个女人“聊聊”。泼辣人设绝不能倒。她撸起袖子正准备上前,身旁人影晃动,叶景开阴沉着脸拨开那片夹竹桃。 正在聊天的两个妇女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脸顿时臊得通红。 …… 说实话,林盼娣没想到看上去脾气很温和的叶景开竟然冲上去替自己出头,义正言辞地将那两位妇女批评了一通,还顺带站在当事人的立场替自己驳斥。 有理有据有节,两个妇女被他说得捧着脸盆衣服也不洗就跑了。 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叶景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脸上有一丝懊恼。那位姓陆的男同志为人似乎不大好。林家湾这个地方谣言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叶景开眉头微蹙,看着盼娣说道:“对不起!那天你落水……原本不至于搞成那样。哎!怪我吧!你放心,以后碰到这种情况,我还会帮你解释的!” 啊……这。 盼娣也有些尴尬,她挤出一丝笑容:“怪我自己。下次洗衣服我会小心的!” 赵姝站在不远处,看着叶景开撇开自己,站在路口和林盼娣说了半天,挎包的肩带几乎要被她揉烂。转念一想,林盼娣已经选择招赘,这意味着林家湾优秀的后生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如果知道她打算招赘,哪个后生不躲她躲得远远的! * 林母最近一直在张罗给盼娣相亲的事,都被她以要准备招工考试拒绝了。 前身才十九岁,换到她穿过来之前这个年龄还在上大学呢。她只是需要一个“协议招赘”而已,哪个相亲对象能答应? 之所以认准陆赞,是因为他足够离经叛道,从不把规则当回事,而且——爱钱! 盼娣打算报考宣传科。原因很简单,红星宣传科干事的编制在矿办,一考上就是干部编制。一个月工资加补贴到手四十五元,比陆赞一个月四十三块八的工资还要高出一块二! 听陆赞那天的意思,嫌弃自己家底薄……盼娣琢磨着必须从赚钱上面全方位碾压他! 为了准备招工考试,盼娣和田芫华找叶景开借了一堆资料。芫华主要是地质矿藏类的书籍,盼娣则找他借了一些往期的人民日报。 宣传科需要的那些技能,诸如板报、画画、组织活动、摄影之类的,大部分她都会,唯一头疼的可能就是写文章了。 为此,盼娣每天除了做三顿饭,捡柴火,洗衣服这些基本的家务活,就是拿出高考的劲头开始死磕领袖语录和《人民日报》社论。 盼娣记得红星这次招工考试考的是《人民日报》上梁效同志写的社论。 这个“梁效”并非某个人的笔名,而是“两校”的谐音,是京城两所著名高校的人员组成的批判组。为了政治宣传的需要,梁效前前后后共发表了二百多篇文章,其中三十多篇成为当时圈定的学习文件,基本上代表中央最核心成员的观点和意见。 所谓“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把“梁效”读通了,最起码政治觉悟方面不会出问题。 盼娣倒不担心考不上,前身虽说是高中毕业,但以她接收的记忆来看充其量也就相当于初一水平。这个年代的高中,从老师到学生大多都无心在书本上。平时在学校上午上课,下午劳动,各种运动不断,又经常下乡去帮农民夏收、秋收,有时候还要去矿上义务劳动,接受各种军事训练。在这种氛围之下,学习倒成了次要的事情。 前身书桌上寥寥几本书全是学校里的教材,笔筒就两支笔。一支土黄色塑料外壳的圆珠笔,笔芯在笔管里直打晃,写起字来歪歪扭扭的。一支永生牌钢笔看上去也很旧了。 想想自己以前那成堆成堆的文具和画材,盼娣叹了口气,摊开前身的笔记本,拧开笔盖,刚握起钢笔还没来得及写字——中指已经污黑一片。 盼娣:“……”这要是招工考试考上了,必须得买支钢笔了。 …… 从废石场带回来的几块萤石被她放进抽屉里,偶尔学累了的时候,她会搬出林父的工具箱,拿出那些锤子、凿子、錾子、钢钎之类的工具在萤石上凿刻着。 紫色的萤石可以刻成葡萄串,蓝色的形状倒很适合磨成圆形的珠子做成吊坠,可惜没有电动工具打磨起来会很费力。最漂亮的那块不规则的浅青色萤石,她还没想好做成什么。 学习了一整天,盼娣又拿出那块紫色的萤石,葡萄串在小小的钢钎打磨之下一点点成型。熟悉的工作让她很快平静下来。 “盼娣啊!该熄灯了,早点睡吧。”隔壁房间传来林母的声音。 “嗳!” 盼娣应了一声,吹熄了桌上的煤油灯。煤油不便宜,晚上最多八点来钟就要睡觉了。 一天平白少了好几个小时,原本夜猫子的林盼娣竟然也慢慢开始适应了。 作者有话说: 存稿箱定错时间。不好意思 16 第16章 ◎考试◎ 招工考试那天,天气格外炎热。她和田芫华两人一大早起来打扮了一番,来到红星萤石矿厂。 不到九点钟,厂门口已经被攒动的人头挤得水不泄不通,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庞在眼前晃动着。看到这熙攘的人群,盼娣着实惊了一下——这是整个公社的年轻人都出动了吗?工作应该人人都有的吧? “盼娣,等下考完试咱们在厂门口碰头。”田芫华扯着嗓子道。 “好!” 两人跟着人群往里挤,厂区办公楼前面的广场上,拉着了两条横幅,一条上面写着“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另一条上面赫然是——“矿山公社红星萤石矿招工考试报名处”。 横幅下面一溜桌子,十几个人正坐在桌子后面。宣传科和地测科的桌子离得比较远,盼娣和田芫华拨开人群朝各自的报名点去了。盼娣看了一眼排队的人群,机械厂、浮选厂、废石厂这类下属的工厂排队人是最多的,一来是招的人数多,二来是门槛比较低,初中学历就可以报考。虽然是红星的下属企业,工作辛苦了一点,晋升空间也很小,胜在收入还不错。 宣传科在右边第三个,一个男同志正坐在桌子后面。林盼娣上前领了一张报名表,拿出随声携带的钢笔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和报考意向。为了不被墨水染成黑手党,她小心地先将一圈白纸绕在食指关节位置,然后再开始写。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4节 坐在桌子后面的人事科干事看到她这个模样,不由拧起了眉头——笔可是宣传科吃饭的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土帽,报考宣传科,竟然连支像样的钢笔都没有! 盼娣填好表递上去,人事科干事接过来。他的视线在她清俊飘逸的字迹上面停留片刻,抬头便看到她姣好的面容,脸上的不耐之色褪去不少,手指了指旁边:“你先去那边等一会,待会会有人来叫你们。” “好的。谢谢。”盼娣道完谢便朝一旁走去。 人事科干事看了一眼表上的名字,嘀咕道:“果然是字如其人。只可惜名字难听了一点。” …… 旗杆底下已经站了不少候考的人,都是报考宣传科的。男的站一队,女的站一队,盼娣不想扎堆,抬脚便往旗杆边上去了。 一群打扮得很是亮眼的姑娘正挤在一起说话,赵姝站在中间,身上穿着那天见叶景开的那一身,在人群中十分亮眼。 “盼娣,你也来了?”一个甜甜的女声响起。 盼娣没想到在这遇到自己高中的同班同学,王芬。王芬看见她很是热情,一把拉过她,上下打量着。 盼娣朝她笑了笑:“我来参加招工考试的。”人群中发现很多熟面孔,都是她在县中的同学。 这些同学揣着高中毕业证,大多不想下到红星下属的工厂,一门心思想留在总矿。不管是去厂办、宣传科、地测科、机电科、运输科,还是后勤科,比到下面厂里干体力活要轻松体面得多,也更有上升空间。 旁边那群候考的男同志朝她们这边看过来。有段时间没见着,在学校里面默不作声的林盼娣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一双带着笑意的大眼睛落落大方地扫过每一个人。倒惹得几个和她目光撞上的男同学不好意思地错开了眼睛。 “你也是来参加广播员考试的吧?”王芬拉着她,小声道:“我们正在听赵姝讲广播员考试的注意事项呢。她在广播站有认识的人……” 人群中赵姝正和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看到林盼娣,瞬间止住了说话的兴头。 旁边几个女孩听得正起劲,眼瞧着她突然不说了,不由催促道:“赵姝,你不早说,现在准备来不及了!除了梁效的文章要熟读,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赵姝扯了扯嘴角,面色有些不自然,含糊道:“我也是听去年考上的朋友说的,只知道这么多。” 前些日子赵传福终于凑齐了钱,搭上了红星广播站副站长乔晓云的关系,这几天赵姝几乎天天往她家跑,考前开小灶。赵姝原本声音条件就不错,再加上乔晓云的辅导,这次招考广播员已经十拿九稳了。 马上就要开始考试,赵姝并不介意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给一起考试的同学。她向来是人群的焦点,时不时露些第一手的消息,只会让她的威望越来越高。 看着林盼娣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赵姝心下冷哼,撇过头去——就她?也来参加广播员招考?今天这二十多个姑娘里面才招两个!除了自己,也就王芬有点希望。 在红星萤石矿当广播员,在公社里相当于半个明星,找对象也吃香得很。现在广播站那几个已婚的女广播员,个个都是高嫁的。乔晓云就嫁给了县革委主任的儿子。只要自己考上了广播员,配个高干子弟还不是绰绰有余? 这么一想,赵姝心下畅快了不少,脑中不由浮起一个男人的身影,听说他父亲是市委的高官,论职位比乔晓云的公公还要高呢! 赵姝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 宣传科的吕科长手里拿着大喇叭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广播站的乔站长。 在红星萤石矿,广播站也归宣传科管。红星萤石矿宣传科掌管各种意识形态的下达和宣传,在整个红星地位十分卓然。 “咱们这都是报名宣传科岗位的吧?报考宣传干事的跟我走,报考广播员跟乔站长走。” “走了!”男队哗啦啦几乎都跟吕科长走了,女孩这一队都跟在乔站长后面。 林盼娣也跟在吕科长身后。王芬见状,愣道:“盼娣,你不是报考广播员吗?” 盼娣朝她挥了挥手笑道:“我啥时候说我要考广播员了?我报考宣传干事!” 王芬愣住,瞪大眼睛:“不是吧?你竟然去考宣传干事?林盼娣,你可以啊!志气这么高!” 盼娣嘴角微弯:“有志者事竟成!兴许就考上了呢。” “你说的也是。”王芬猛地点点头,朝她竖起大拇指。 看着林盼娣的背影,王芬问道:“这个盼娣可以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总矿的宣传干事不是不招女生吗?” 赵姝脸色不太好看:“谁知道她呢,兴许是看宣传干事工资高吧!”宣传干事有出差津贴,工资比广播员高上不少。 王芬看她似乎有些不耐烦,“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一群女孩在身后议论起来,“我听我哥说总矿的宣传干事一上来就是干部编制,要求可高了,要会板报,会写文章,还要会摄影……” “得,我算看出来了,宣传干事那就是给干部子弟准备的。” 有个女孩跑上去揽住王芬,“哎!你身上这件衣服是新做的吧?为了招工考试,你可是出了血本啊!” 王芬摸了摸身上崭新的白衬衫,得意道:“那是!赵姝不是说了嘛,今天招工会有人来拍照,那不得穿好看点?”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落入赵姝的耳中,她只觉更加烦燥了。这个林盼娣难道也找了什么关系? …… 总矿的办公区是三栋老旧的砖楼,宣传科在其中一栋的二楼,木制楼板踩上去吱吱呀呀的,十分有年代气息。 进入办公楼,盼娣走在最后面。万叶丛中一点红,前面几个男同志频频回头看向她,都想跟她搭讪。无奈她始终低垂着头,看上去一点不想搭话的样子。 他们被领到一间会议室,吕科长、宣传干事苏俊民和一名女干部,三个人坐在会议室的一头。 苏俊民看了一眼人事科那边送过来的报名表,一个个名字扫过去——林盼娣?!他赶紧拍了拍一旁的吕科长:“科长科长!林盼娣来报名了!” 站在人群后面的林盼娣一脸惊愕:“……???” 这是什么情况? 吕科长昂起头:“哪位是林盼娣?” 前面站着几个个高的男同志,林盼娣只得拨开人群走上前:“是我。” 吕科长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意味不明:“你就是林盼娣?” 吕科长以前在军队的宣传部门工作,作风硬朗,气场很强。这一问,林盼娣瞬间感受一股威压向自己碾过来。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林盼娣也不知道他们为啥要把自己提溜出来,只得乖乖回答道:“我是。” 吕科长:“上次机械厂的板报是你出的吧?”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盼娣心里直打鼓,这是责怪自己越俎代庖吗?还是啥意思? 林盼娣摸不准他的意思,绽出一抹乖巧的笑容:“科长好!是我出的。我姆妈是机械厂的职工,机械厂的同志找帮手,刚好把我拉了去。” 吕科长点点头,面上有些严肃:“小同志,原来我们的规则是被你打破的!不让用尺子,你竟然想出个弹棉线的法子!听说板报上的女工也是你画的?” 听出他话里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盼娣松了口气,挠了挠头:“科长,是我画的,现丑了……” 吕科长开口道:“你画的女工跟我们机械厂的女工形象有些不符啊!” 蛤?咋不符了?林盼娣不由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画的报头——自己是照着小徐的板报小册上画的啊!难不成自己出了啥政治上的偏差? 被吕科长探照灯一般的眼睛瞪着,林盼娣顿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吕科长,机械厂的板报我也看了,哪不符了?非要粗胳膊大脸盘子才跟我们矿上女工人形象相符吗?”坐在他旁边的女干部看不下去了,转头笑着对盼娣说:“小姑娘,我看你画得就挺好的。机械厂的板报这是第一回 拿到名次。尤其是那个板报头,在县里大受好评!” 吕科长也笑了,笑声响彻整个会议室:“这姑娘是个板报能手,就是不知道写文章怎么样,今天正好来看看!” 苏俊民一直在旁边打量今天来报考的这些人,一群二愣子中间只有林盼娣一个女的,长得还怪水灵的。 他站起来,将面前一叠信笺纸发了下去,手腕间的金表一晃而过,“每个人一个钟头,题目在上面。” 屋内一阵椅子碰地的声音,来参加考试的人都坐了下来。盼娣看了一眼题目,果然第一道题是跟梁效有关,写一篇梁效的社论《论历史上儒法之间卖国与爱国两条路线的斗争》的读后感。第二道题则是让写一篇关于红星萤石矿组织黑板报大赛的简短报道。 两道题都在意料之中,盼娣看着印有红星萤石矿宣传科名头的空白信笺,稳了稳心神,便开始写了起来。 写了满满两张信纸刚好写完,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还剩五分钟。 盼娣将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笺递给了苏俊民,正准备走,一个男人背着个相机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 “科长,今天招考都要结束了,小张还没回来,这拍照的事怎么办?这相机整个矿上就他会使啊!” 吕科长虎着一张脸:“我不是跟他说过了吗!今天这个招考要写成报道发给中央矿业报。他不在,这拍照的事怎么整!” 粗豪的嗓子把会议室里埋头答题的人惊得抬起了头。女干部也皱起眉头:“这次招工是今年红星规模最大的一次招工,必须得好好报道啊!不然又要被东风那边抢了先了……” 说罢她看向正在奋笔疾书的考生们,眼眸微闪,凑到吕科长耳边说了几句话。 吕科长点了点头,面色缓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问在场正在考试的人:“今天考试时间差不多了。你们有没有人会使用照相机的?” 林盼娣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胸前挂的相机,这种双镜头的胶片照相机她小时候家里有一台,后来坏掉了,怎么修也修不好。 如今这款相机也只有在收藏市场上能看到,有价无市。看到亲切而眼熟的皮匣子,她不由有些手痒。 林盼娣站了起来,眉眼间带着一抹淡笑,“我会用!” 17 第17章 ◎拍照◎ 吕科长看着她,目光中透着一丝怀疑:“林盼娣同志,你真的会用?整个红星可就这么一台相机,弄坏了可不得了!” 林盼娣含笑道:“科长,我知道,这款相机是海鸥120双镜头相机,是咱们国家在德国rollei相机基础自己研发推出的双反相机。一卷胶卷可以拍十二张照片,我以前用过。” 吕科长看她说得头头是道,转过头对刚才拿着相机走进来的工作人员说:“你把相机拿给她看看。” 工作人员有些迟疑地递给她,叮嘱道:“你小心点。” 林盼娣接了过来,心情也有些激动。用惯了数码相机,好多年没碰这种双镜头胶片相机了。海鸥120有两个镜头,一个镜头是用来取景和对焦的,另一个镜头是用来拍照。对焦、光圈和快门全靠手动,曝光量基本上凭经验。 不过这对盼娣都不问题,她一边娴熟地摆弄着相机,一边说道:“吕科长,我边没有问题,随时可以拍。” 看她这架势,吕科长语气已经亲切起来了:“小林,那今天这拍照的事就交给你了!这篇报道写好后,要连照片一起发到能源部主办的报纸上。所以照片一定要能反映我们红星职工的风貌!” 盼娣点了点头:“好的。” 吕科长又转头吩咐苏俊民,“俊民,你带林同志去下各个科室,拍些照片回来。总之,要把这次招工场面拍得热闹一些!” 苏俊民站了起来:“我让广播站的人通知来参加招工的人留一下,待会选几个科室拍一拍,最后所有人在广场上的横幅底下拍个集体照。” 吕科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考虑得很周到!就这么安排。” 盼娣想了想问道:“科长,待会我们拍几张照片?这一卷胶卷只有十二张。”用了多年的数码相机,有点不习惯这种胶片相机了。一卷胶卷应该不便宜,每张都很珍贵。 “只有十二张?”吕科长惊讶地看着她,小姑娘口气很大啊,“十二张还不够拍?” 盼娣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要上中央报纸,多拍几张,后面好挑选。” 吕科长沉声道:“小姑娘,这一卷胶卷可不便宜啊,尽量省着点拍吧!” “具体拍多少张你和俊民俩商量,这次招工报道是他负责。” …… 苏俊民和盼娣两人从会议室出来。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5节 “走吧。”苏俊民背着手,侧着身子看着她:“我们先去广播站,让广播站发个通知,再顺便拍下她们那边的招考照片。” 广播站一直是红星的门面,毕竟那些广播员都是整个公社精挑细选出来的漂亮出众又有文艺特长的姑娘。 “刚才宣传科的已经拍了,再拍一张广播站的,一张厂办的,一张一线工人的,最后再来一张大合照,差不多了。” 苏俊民安排完还不放心,又叮嘱道,“这个相机是张干事的宝贝,胶卷还是省着点用吧,四五张照片差不多了。但要保证拍的都能用啊!” 每一张都要能用?这要求也太高了吧?人家报纸版面留够了吗?盼娣顿时觉得手里的相机有点发沉。 …… 广播站在三栋办公楼最中间那栋的顶楼,很空旷的一间屋子。播音台正对着窗户,刚好将整个广场尽收眼底。 苏俊民领着盼娣进去的时候,参加这次播音员考试的姑娘们刚刚结束考试。 广播站副站长乔晓云看他带着一个挂着相机很脸生的姑娘进来,不由有些诧异:“张干事呢?今天换摄影师了?” 苏俊民咧了咧嘴:“他上县城办事去了。这是我们临时请来的摄影师林盼娣同志。” 大家这才看清跟在后面跟着的摄影师竟然是林盼娣!屋内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这个苏俊民,父亲是公社书记,平时鼻孔朝天,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对林盼娣倒是蛮客气的! 只见林盼娣脖子上挂着个相机,正笑眯眯地跟大家打招呼,一扫往日那个怯生生的模样,还真像个摄影师呢。 原本一脸喜色的赵姝在看到林盼娣之后,眉头瞬间拧在一起——她这是被提前录用了吗?不然宣传科的人怎么放心她拿着相机到处跑?! “盼娣,你什么时候学了拍照了?”王芬盯着盼娣胸前那个皮匣瞧了半天,心生羡慕:“这相机很贵吧?” 林盼娣:“还好吧,也不是很贵,一块手表的价格。” 说实话,如果有买手表的钱,盼娣会毫不犹豫先买个相机。对她来说,这个时代的点点滴滴太值得记录了。 王芬倒吸一口冷气,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这个林盼娣口气倒是大! 相机价格王芬不清楚,手表价格她熟啊。她做梦都想买一块上海牌手表,去供销社看了好几次,120块!也不知道哪年月能凑齐钱和表票。 …… “盼娣快来给我们拍,把我们拍得好看一点!” “幸好今天有准备!你们谁带了镜子,快借我用用!” 屋内里的女孩们都雀跃起来,有的开始检查头发、衣服,有的对镜子用力抿了抿嘴唇,让嘴唇看上去更鲜红。 去国营照相馆拍张照要好几块钱呢。今天矿里竟然真的准备了摄影师!到时候找盼娣多翻印几张相片留念! 苏俊民被吵得脑壳痛,拍了拍手,“你们按照刚才考试的位置站,手里拿着自己的广播稿。每个人都站好来!这个照片要上中央矿业报的,到时候全国人民都能看到你们!” 一听说要上报纸,姑娘们更兴奋了。赵姝的心跳也加快了,能在矿业报上露脸,那岂不是整个萤石矿系统都出名了? “来,大家排成两排,赵姝、王芬,你们站在最前面。”乔晓云很快安排好每个人的位置,“林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 “可以。”林盼娣看了眼窗外的光线,又看了眼屋内,“你们待会每个人看着自己手里的稿纸就行了。” 她举起手里的相机,将取景框对准面前这些女孩,王芬站的位置刚好对着窗户,光打在她身上特别好看。盼娣不由将镜头对着她——阳光将她脸上的绒毛照得清晰可见,年轻果然是最好的滤镜。 乔晓云将赵姝安排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赵姝心下激动不已。没想到今天来考试,还能上报纸! 她挺直腰背,微微低垂着头,抿唇浅笑,露出嘴角的梨涡。她平时照镜子,知道自己这个侧颜角度是最好看的。 赵姝心怦怦直跳,眼角余光看到林盼娣端着相机——竟然对着王芬?!她脸上的甜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另一头的王芬发现盼娣将镜头对着自己,小脸憋得通红,腰杆挺得笔直,仿佛站军姿一般。 林盼娣看她这副模样,扑哧一声,放下相机:“王芬,你别紧张,随意一点,就普通站姿就行了。” 一旁的乔晓云看盼娣拿着相机对着王芬,不由说道:“王芬太紧张了!赵姝,你和她换个位置吧!” 王芬那张激动得发红的脸蛋瞬间像是进了冰柜,她转过头刚好和赵姝的视线撞个正着,赵姝正满含期盼地看着她…… 林盼娣扫了两人一眼,淡淡道:“还是王芬站在这边吧,她今天别了像章。” “还是你想的周到!”这句话倒提醒了苏俊民,他朝站在后面的女孩说道,“还有谁戴了像章的,站在前面来!” 这次来参加广播员招考的女孩长得都挺秀气的,苏俊民倒无所谓谁站前谁站后,重要的是觉悟! 这么一调整,最后是王芬和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孩站在了最前面,只有她们俩戴了像章。赵姝则悻悻退到了后面,站在人群中死死瞪着盼娣,眼睛里满满的怨恨。 …… 拍集体照的时候,盼娣才知道今天有一百多号人来参加招工。她和苏俊民两忙得满头大汗,总算把所有人都拍进去了。 原来只是想帮宣传科救个急,没想到自己最后被围观了。这些人大概没见过女摄影师吧,看着盼娣细细的胳膊端着个相机,都觉得很新鲜。田芫华站在人群当中,一直对她竖着大拇指。 站在另一头的王芬看着林盼娣在大太阳底下忙上忙下,对身旁的赵姝说道:“你看盼娣这个架势,还真像个厉害的摄影师!她这人深藏不露啊……” 赵姝满脸不耐烦地站在前排,耳边不时听到后面有男人在打听今天的摄影师是谁。 “这女孩是谁?长得挺水灵的。” “林家湾的,叫林盼娣,是我县中的同学,人长得好,性子也温柔!” “林盼娣?我知道,2班的吧,她竟然会拍照……看不出来啊!” 几个人正聊得起劲,赵姝再也按捺不住了,转过头冲他们冷冷道:“林盼娣正在招上门婿,你们要觉得她不错,不如去给她当赘婿!” “……???”校花同学这话听着不对劲啊,几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识趣地闭上了嘴。 王芬震惊地看了赵姝一眼。她第一次听说盼娣要招赘。这种事当事人不说,她是不会多嘴的。 赵姝今天怎么了?酸话一句接一句,她是恨不得把盼娣招赘的事散播得到处都是,让所有男人见到她都躲吗?! 王芬没做声,心里却愈发瞧不上赵姝的为人。 …… 林盼娣没注意到这么多。终于按照吕科长的要求把照片都拍完了。 只不过由于精彩的画面实在太多,不管是报考一线工人的,还是报考总矿文职的,这个时代青年们呈现出来一种奋风向上的风姿很是吸引人,让她忍不住多拍了几张。 她摘下相机递给苏俊民,赧然道:“苏同志,不好意思,今天把整整一卷胶卷都用完了。” 苏俊民刚才在一旁听到她咔嚓咔嚓地拍个没完,只觉一阵阵肉痛,这要是换张干事在场,肯定早就把相机抢过来了。 不过今天和她合作还算愉快,他安慰道:“不要紧!我回去跟小张说。今天谢谢你了!” “行!那我回去了。”招工结果要一周后才能出来,到时候会张榜通知,盼娣一周后还要再来一趟。 看着她忙了大半天,额头上的细发都汗湿了,苏俊民温声说道:“科长今天应该对你挺满意的。你放心,我回去会在科长面前帮你说好话……” 盼娣很开心:“那就太谢谢了!” …… 苏俊民拿着相机回到宣传科,突然发现办公室里气氛不太对。 吕科长和齐副科长两个人坐在桌子两头,脸上都带着怒气,看上去刚吵完架的样子。 苏俊民顿了顿:“科长,照片拍完了,林盼娣回去了。” 齐副科长看了他一眼,问道:“林盼娣拍照怎么样?” 苏俊民:“挺厉害的,依看我不比小张差。” 齐副科长面色缓了缓:“老吕,你看林盼娣这么好的苗子,板报画得好,文章写得好,还会拍照,你不录用,说出去谁都不服!” 吕科长闷声道:“宣传科干事到现在还没招过女同志,出差什么的都不方便!还是优先男同志!” 齐副科长脸色铁青:“老吕,你这是搞性别歧视啊!我不是女同志吗!” 吕科长之前一直在部队宣传口,手下带的都是后生仔,他可不想招个女娃娃来。娇气得很,吃不了苦,出差也不方便…… 苏俊民觑着科长的脸色,说道:“今天和林同志配合得还是很不错的,刚才她跑上跑下满头大汗,一句怨言都没有,一点也不娇气……” 吕科长掀起眼帘:“今天林盼娣拍了几张照片啊?” 苏俊民挠了挠头:“……一卷胶卷拍完了。” 吕科长正愁找不到籍口:“十二张胶片都用掉了?胶卷多难买她知道吗!这同志一点也不知道为公家考虑啊!” “再说吧!这几天再挑挑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还是倾向于录用男同志!” 苏俊民:“……” 科长这是过河拆桥啊!刚才求人家拍照时客客气气,现在拍完后,硬是不打算录用了。 齐副科剜了他一眼,冷冷道:“老吕,这个林盼娣你不打算录用,我就把她推荐到东风萤石矿了!” 吕科长“啧”了一声:“我说你这么急干嘛!等看完所有考生的材料再说!” “……” “……” 因为林盼娣,科室里两个领导你一句我一句,吵个没完。 苏俊民忍不住双手扶额。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丫~~~ 18 第18章 ◎相亲◎ “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东风钻井队的小伙子,徐阿姨帮你约好了相看的日子了。” 林母下工回来,盼娣已经将晚饭做好了。换下工作服,坐下来吃饭,林母便将相亲的事跟她说了。 ???那个钻井队竟然同意相亲了?!盼娣手中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她眨了眨眼睛,脑子转得飞快,努力组织起语言:“妈!那个…不着急。等我先把工作定下来吧。这工作没定下来,能有啥好相亲对象?” 林母放下筷子,盯着女儿看了半晌,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盼娣,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外面都在传你和那个救你的那个供销社的后生看对了眼,是不是真的?他叫陆赞?” 自打那天女儿落水被那个小伙子救上来,一直有各种风言风语往林母耳朵里钻。原本她想找个机会问问女儿,但她这段日子在家忙进忙出,又要准备考试,林母便将满肚子的疑问给压了下去。这下看女儿一副抗拒相亲的模样,她不由又想起这一茬。 母亲大人目光犀利如剑,林盼娣如芒在背。她确实已经看好了陆赞这个入赘对象,那是因为只有他才有可能接受“协议入赘”啊。只是这理由无论如何不能说给林母听。 盼娣决定睁眼说瞎话,头摇得像拨浪鼓:“妈,你说哪去了!什么看对眼,根本没有那回事!”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6节 林母狐疑地看着她,板着脸道:“没有看对眼,那为什么不去相亲?人家小伙子东风钻井队的,每个月有下井津贴,工资比我还高!” 盼娣强自辩解:“那也不能光看工资啊!” 林母突然想到什么,盯牢女儿:“你不是嫌弃钻井队的工作不体面吧?现在女孩子好多都看不上一线工人,想找供销社的,总矿的……” 眼瞧着母亲大人就要长篇大论,盼娣头皮阵阵发麻,脸上努力挤出笑容:“妈!我哪敢啊!这年月谁不知道工人是最光荣的!您别急,我去相还不行嘛!” 相就相吧,走个过场,免得母亲大人念叨。 真是可怜,穿书之前要相亲,穿书之后还要相亲!所以……相亲才是人类永恒不变的命运? 盼娣苦着小脸,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看女儿松了口,林母脸色缓了下来:“那天在厂门口,徐阿姨对你满意得不得了,后来又问我要了照片。徐阿姨把咱家情况跟小伙子说了,又给人家看了你的照片,对方也很满意,立马约了相看的日子。后天公社大集市,正好你跟小伙子见见面。” 再看到女儿苦着脸的表情,林母不由笑了,拿出一张照片:“莫要那副表情。陆赞长得好看,这小伙也不赖,又精神又正派,工资又高,还同意入赘,这样的相亲对象上哪去找!” 盼娣拿过照片来一眼,小伙子确实挺精神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憨厚之气,照片背后还写了名字——孙志学。 卿本佳人,浓眉大眼……入什么赘啊!不行,相亲的时候,要好好劝劝孙同志,入赘这种反派行为,不符合他正派的气质! 林母:“你徐姨都跟张同志约好了。后天中午十一点在十里大道的国营食堂门口见面。既然是咱们家招赘,你请人家小伙子吃顿饭吧。” 盼娣:“……” 还得我请?招赘还真是个赔本的买卖! * 矿山公社的传统,每个月15日有个大集市,十里大道沿街的商铺都要在店门口摆摊。 整条街人头攒动。孙志学十点多就到了国营食堂门口。这间食堂就在十里大道最中间的位置,旁边就是供销社。食堂里面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的师傅全穿着统一的白褂白帽,里面已经坐了几位逛累了歇脚的顾客。 孙志学穿着簇新的白衬衫,胸前烫得笔直的两道缝,头发也特意剪过了,身上背着从同事那借来的土黄色的挎包,站在国营食堂门口。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这年轻后生簇新还带着褶子的衣服,拘谨的模样,就差把“相亲”两个字写在脸上。 孙志学此刻的心情一半紧张,另一半却闷闷得说不上来。前两天住在矿山公社的大姨让人捎话,让他相看对象前去一趟家里。 这次相亲原本是大姨搭的线,孙志学以为她有什么要嘱咐的,昨天下工便从伊春公社赶到矿山公社的大姨家。 没想到之前对林盼娣满意得不得了的大姨,竟然突然改了口,让自己不要去跟她相看了。日子都定好了,自己还扯了布做了件新衣裳,就等着跟林同志见面呢。咋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自打看了林盼娣的照片,孙志学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香,就等着跟她见面。大姨原本对林同志也是赞不绝口,夸她漂亮、孝顺、能干,怎么突然之间就改口了? 在他的一再追问之下,大姨含含糊糊说道:“这事怪我没打听清楚。我听徐月兰把那姑娘夸得天花乱坠的,家底子也还算说得过去,你在这边又是孤身一个人,就应下来了。最近我找林家湾的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姑娘前阵子出了事!说是被吃绝户的亲戚逼得跳河,结果被供销社的一个叫陆赞的小伙子救上来了。两人……哎!不说了!现在林家湾那边传得可难听了!” 大姨一边说一边摆手道:“反正这姑娘咱不相也罢,姨再跟你去打听打听别的姑娘。矿山公社好姑娘多得是!” 听大姨的意思,林盼娣这是和别的后生仔的关系说不清爽了?林家湾那人说的是真的吗?还是听风就是雨的谣言? 孙志学顿时胸口有些发堵,嘴上却说:“明天就要相看了,今天晚上跟人家捎话也不来及。不管怎么说,咱不能失信,明天我去相看了再说。” 看他一味地坚持,怎么劝都不听,大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后悔自己不该早早地把林盼娣的照片给外甥看。那么水灵的姑娘,哪个后生看了不心动呢? 还有那个徐月兰,回头要找她理论,介绍对象竟然也不打清楚口碑!那姑娘被供销社那个姓陆的小混混看光摸光了,还和那小混看对了眼…… 现在的姑娘真是让人看不懂,不喜欢老实男人,却偏要找那种油嘴滑舌的混子! …… “你是孙志学同志吧?”一道清甜悦耳的女声打断了孙志学的胡思乱想。 孙志学转过头,一个瘦高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正冲自己笑,她脸上皮肤白得像凝固的猪油,笑容明亮得晃人眼睛,身上衣服看得出来都挺旧了,但洗得很干净。 虽然已经看过照片,没想到林盼娣本人竟然比照片上还要令人惊艳。整个人站在那儿,像一株亭亭玉立的兰花草。 孙志学闷堵了一晚上的胸口顿时畅通了一半,整个人像火烧了一般,从脸上红到了脖子下面。 “我,我是。” 林盼娣抿唇笑了:“已经到饭点了,我们先吃饭吧。”说罢她便抬脚便往食堂里去了。 “一起去窗口看看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妈之前就跟徐阿姨说好了,今天这顿我请客!” 看她落落大方的模样,孙志学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几分,心情也好转了一些,他忙道:“哪能让你请客,我来吧!” 盼娣:“那哪行,被我妈知道了,还不得骂我!” 国营食堂供应的吃食很简单,除了哨子面、馒头、包子、饺子,馄饨这些主食,只提供几样菜品。 盼娣领着孙志学到食堂窗口前:“孙同志,你喜欢吃啥?面条行吗?” 孙志学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中,你不要点太多了。” 盼娣从挎包里掏出粮票,这是出门前林母特意塞到她包里的,“师傅,哨子面两碗,一个大碗,一个小碗的。” 这家、食堂的哨子面很出名。那“哨子”是豆腐切成的小丁丁,用油、盐、醋,呛些葱花或蒜苗制成“酸汤哨子”,价格不便宜。一碗小碗的哨子面要八分钱,还要一张二-两粮票。大碗的哨子面则是四两粮票,一毛六分钱。 一顿饭便要掏出去六两饭票,盼娣多少有些心疼。不过想想自己今天耽搁人家白跑一趟,请人家吃顿面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坐下来等了一会,两碗面就端了上来。豆腐做成的哨子,连个肉星都没有,但因为师傅搁的油水蛮重,吃起来还是挺香的。 盼娣和孙志学两人吃着面,间或聊个几句,没了一开始的拘谨。 …… 今天公社集市,陆赞忙到中午,和毛师傅一起到隔壁食堂吃饭。进门就看到林盼娣领着个男人在窗口打饭。 这个林盼娣竟然一气点了两份哨子面,陆赞平时来这里吃饭,也只舍得吃碗光面,偶尔吃碗馄饨那已经是逢年过节的待遇了。这年月土大款也没有这么花钱的! 只见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跟身旁的男同志有说有笑。陆赞莫名觉得那位男同志有点眼熟,他的视线落到那簇新的衬衫上。哦,想起来了,前阵子来店里买布料的,东风钻井队的…… 上次林盼娣兴头头地跑来找自己,想让自己入赘,自己忍着没骂她就算客气了。就她家那么点家底子,愿意入赘的能有什么好货色? 好吧,反正不管自己的事…… 正寻思着,一旁的毛师傅撞了撞他的胳膊,那林盼娣那边努了努嘴:“陆赞,那姑娘不是你的相好吗?林家湾那个落水被你救上来的姑娘,上回来过咱供销社的,你们不是看对眼了吗?她咋和别的男人来这里吃饭啊!还是她掏的粮票,恁的阔气!” 陆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什么狗屁相好,我只不过是见义勇为!她落水,我救她上来!被你们说成这样,我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吗?!” 毛师傅可不怵他,挤眉弄眼道:“你不是?” “毛师傅,你这是败坏我的名声啊,来来来,今天不吃你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 “滚滚滚!老子穷成这样……” “又不多吃,就两馒头,瞧你小气得!” 毛师傅看陆赞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又瞅了一眼林盼娣,难道传言是假的? * 一碗面下肚,盼娣擦了擦嘴,看着对面已经将面汤喝得精光的孙志学。他样子跟相片上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肤色更深了一些,看上去是个踏实可靠的后生。 林盼娣决定还是开口见山,她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孙同志,徐阿姨已经跟你说过我家是招赘的吧?” 孙志学忙道:“我知道。我老家是易江省菏县的,父母都不在了,在矿山公社这边只有个远房姨妈。我愿意……招,招赘。” 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林盼娣深吸一口气,表情郑重严肃:“孙同志,根据我的了解,你是一个正派的人,业务能力出众,品性端正,有着光明远大的未来。而且你还年轻,你知道入赘这个事啊,对一个男人的影响有多大?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私利,就这么毁了你的一生……” 要毁也得毁陆赞!这才是身为男主应该承受的沉重命运! 林盼娣在心中默默吐槽。 本来凝神倾听的孙志学,脸色越来越差,心口堵得厉害,他不自主想起大姨的话,血就往头上涌,终是忍不住打断林盼娣:“是不是陆赞?” 林盼娣一脸震惊:“啊?” 孙志学“腾”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连脖子的青筋都暴绽显现。 林盼娣没想到孙同志的反应这么大,有点慌乱。 没等她说话,孙志学扔下一句“我知道了”,便气势汹汹离开了。 这个孙同志……脾气似乎有点火爆啊!哎,他怎么知道陆赞的? 盼娣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总算糊弄过去,她拿起桌上的挎包,慢腾腾地走出国营食堂。 今天大集市,十里大道沿街的商铺都把店里的商品摆出来卖,既方便群众购买,又可以促进店里商品销售。就连食堂都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又架起了蒸屉卖包子馒头。 完成任务的盼娣心情大好,她打算逛逛逛集市,买支新钢笔。 …… 今天赶集,供销社的商品都摆到门口来卖,生意特别好。陆赞馒头买回去还没吃完,就被主任派到门口去接待顾客。 这种赶集的日子,只有两个售货员在店里守店,剩下四个售货员全在门口做生意。陆赞这种长相俊俏的后生自然是最先被派到外面接待顾客的,就他这张脸,每天不知道多招揽多少生意。 白得两个馒头,陆赞心情不错,慢条斯理撕着白面馒头送到嘴里。 至于毛师傅回来还把林盼娣跟人相亲的事在师傅中间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通,引发大家七嘴八舌的关心。 “小陆,你不是被人姑娘戴了绿帽吧?” “怎么可能?小陆长得这么俊,哪个姑娘舍得哟!” “小陆,你刚刚没去问问那姑娘吗?” 陆赞完全不在意。 店里几个师傅,除了陆赞基本都结了婚。每天迎来送往的,工作也很枯燥,平时对陆赞又颇为照顾,调侃两句算得了什么。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陆赞习惯性开口:“同志,你需要什么?”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正满脸怒容地看着自己,等等,有点眼熟啊,哎,这不是林盼娣相亲对象么? 陆赞:“同志……” 话还没说完,一个砂钵大的拳头在他的眼中急剧放大。 在文具店买完钢笔,走过街头拐角的林盼娣,恰好看得这一幕,脑子嗡地一下,呆立原地。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长,久等了。 19 第19章 ◎社死◎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7节 “师傅,就这个白色的确良面料吧。” 一对准备结婚的小两口在供销社门口的货架前起码看了个把小时,陆赞全程笑眯眯地有问必答。男方终于下定决心,拉着一脸娇羞的未婚妻对他说道:“同志,我们俩一人扯一身!” “好嘞。”陆赞拿着木尺麻利地比了尺寸,取了布料包好递上去。 两身衣服耗去了小两口一月的工资,两人小心翼翼搂着布料子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走过来,冲身旁的售货员兜头就是一拳,吓得小两口往后一躲。买布的男同志赶紧将未婚妻护在身后。 陆赞当过兵,身体反应速度很好,饶是这样还是被孙志学的拳头擦到耳朵。 “你打人干什么!狗日的东风钻井队的跑到红星的地盘撒什么野!”陆赞一头雾水,怒容满脸地瞪着孙志学。 他不是在隔壁食堂相亲吗?怎么跑到供销社来发疯了? 店里的其他几个师傅见状上前一把按住了孙志学,“这位同志,有话好好说,怎么打起人来了!” 买布的小两口对陆赞的印象很不错,忍不住在一旁开口道:“是啊!同志,你是不是对这位售货员有什么误会?怎么一上来就打人呢?” 孙志学涨红着脸,咬牙切齿道:“我打的就是他这个流氓,占了林盼娣的便宜,竟然不想娶她,他不是流氓是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占林盼娣的便宜了!”陆赞先是一脸懵逼,继而火气也上来了。 看着两个大男人乌鸡眼似地互相瞪着对方,围观群众的兴趣都被勾了起来。 这是为了姑娘争风吃醋?还是打抱不平?还是啥狗血剧情?原本正在逛街的人街也不逛了,停下来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人。 别说,这两个打架的男同志长得都还挺俊的,一个简直像宣传画上走出来的工人代表,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另一个嘛,活脱脱电影里让人恨得牙庠庠的反派公子哥,俊是俊,但怎么看都有点坏坏的。 群众信任的天平自动倒向了孙志学。 有人忍不住冲孙志学大声道:“这位同志,你说的是真的吗?这位售货员同志当真占了姑娘的便宜?” “那还有假!”孙志学一脸正气,涨红着脸粗声道,“林家湾一位姑娘前段时间落水了,这家伙把人家救上来,各,各种动手动脚,把人家姑娘名声都给毁了。现在他倒躲起来了!”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嗡嗡地议论声。 陆赞简直被他颠倒是非的逻辑给震惊了,“那天林盼娣落水了,我是见义勇为!她呛水昏迷,我才给她进行了胸部按压和人口呼吸,这都是正常的溺水急救流程!” “陆赞,你说的不对!那天我就在林家湾水库,我亲眼瞧见林盼娣醒来后,你还搂着她不撒手……”人群中有个老乡扯着嗓门说道。 供销社门口顿时炸开了锅。 李主任正在仓库盘点库存,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不时闯入耳朵。他赶忙跑出来,满脸堆笑地冲围观的乡亲们解释道:“各位乡亲们,这是一场误会!那天林盼娣同志还来我们供销社送了锦旗,赞扬陆赞同志的见义勇为。不信你们可以进店来看一看,锦旗还挂在墙上!” 林家湾的老乡也很不服气:“他确实是救人了,不过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也是真的啊!现在外面人都在传他和林盼娣的闲话!” “对着人家黄花大闺女的胸口又按又摸,还嘴对嘴,这能不说闲话嘛!” “可怜那位被救的女同志,这辈子名声被毁了!” 扯布的小两口听到这,女方不由代入进去了,瞪着自己的夫婚夫:“那位姑娘也太可怜了!接下来怎么嫁人啊!你说这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你还会娶我吗? 男方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半晌老老实实道:“即便我想娶你,我妈估计也不会同意。” “谁说不是呢!换我我也不会同意!”围观人群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李主任不知道那面锦旗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他望向孙志学:“这位同志,你和林盼娣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跑过来替她打抱不平?” 孙志学黧黑的脸膛泛上一丝红晕,梗着脖子道:“有人介绍我跟林盼娣同志相亲,我在相亲时听说了她的遭遇,对她非常同情。林盼娣的名誉因为陆赞受到了损害,她不仅没有一丝怨气,反而因为陆赞救了她,而爱上了他。这么好的姑娘,陆赞身为男人竟然不想负责!实在是让人气愤!” “……” 啊……这。 林盼娣站在人群中看到陆赞和孙志学两人打起来了,一开始是一脸懵逼,听到后面是一脸震惊,再听到孙志学这番话,她吓得脚下一个踉跄。 这位孙同志的脑补能力实在让人佩服!他是怎么得出自己爱上陆赞这个结论的?! 林盼娣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种是非之地,还是早溜为妙。她转身正准备走,突然有林家湾的老乡认出她来了。 “盼娣!” “林盼娣在这!”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陆赞和孙志学两人几乎同时将视线投向她。 林盼娣头皮一麻,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赞脸色铁青,腥红的眼睛直瞪着她。 孙志学则涨红着脸看着她:“林同志,你别怕!今天这么多人在场,我们都会为你做个见证。陆赞必须对你负责!” 林盼娣:“……” 众人之前只是觉得陆赞长得不错,没想到绯闻女主角也是个俊俏的姑娘。男俊女靓,年龄又相当,一时间吃瓜群众的话风突变。 “不如你们结婚吧!那样就没人说闲话了!” “是啊!林同志因为小陆同志见义勇为而对他产生感情,小陆同志也有欠亏林同志的地方,不如结为夫妻……” 林盼娣:“……” 陆赞:“……” “盼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盼娣回头,整个人快吓出了鸡叫,“妈!” 她心中一片哀嚎,这都穿书了,怎么还是同一款妈啊! 穿书之前她相亲,家里太后偷摸摸地在后头跟踪。穿书后,相个亲还是被母亲大人尾随跟踪! …… 早上盼娣出门,林母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便也跟着出门了。早知道该让吴志学到家里来见面了,那样的话她也能跟着看一眼。在公社里人多眼杂,搞不好盼娣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越想林母越不放心,一路跟着女儿到了公社。看到孙志学本人,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小伙子长得很周正啊,看上去是个踏实过日子的。 刚才盼娣和孙志学在食堂吃饭,她便在外面等着。一顿饭的功夫,便瞧见孙志学怒容满面地从食堂出来,拐到旁边的供销社,跟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打了起来。 供销社……年轻后生……莫不是陆赞?! 林母当即升起不好的预感。 听到孙志学说女儿早已经爱上了陆赞,林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原来传闻是真的!她稳了稳心神,迟疑地看着女儿:“盼娣,孙同志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陆赞?” 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母亲大人面前走到了社死这一步。 “……” 林盼娣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陆赞在旁边突然开口说道:“你们不要被林盼娣给骗了,她现在急着找人入赘……” “畜牲!你给我闭嘴!”一对中年夫妇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刚才还暴跳如雷的陆赞看位这对中年夫妇,瞬间安静如同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 半晌,林盼娣听到他弱弱地说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20 第20章 ◎威胁◎ 林家,那张黄杨木的大方桌此刻齐整整坐着四个人。堂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李主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请”到林盼娣家,还被架到了上首的位置。下首坐着陆赞的母亲,左右两边分别坐着陆赞的父亲和林盼娣的母亲。 至于林盼娣和陆赞两个人则挨着墙根坐着,一个低着头,一个阴着脸,都很识趣地闭了嘴。 陆赞在供销社干了三四年了,李主任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父母。看着平时滑得像泥鳅似的陆赞此刻乖得像小鸡崽似的,他不由暗自服气。果然像传闻中所说,陆赞见到他爹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 陆赞的父亲陆德运是解放后供销合作社成立后的第一批大师傅,一辈子踏踏实实在供销社服务顾客,在售货员岗位上干到退休。虽然没有担任过任何领导职务,但在供销社系统资格非常老。 陆赞刚进供销社当学徒那会,白天在店里跟师傅学手艺,晚上回家还要被家里的老头子考。陆德运三个儿子,都在安丰县供销系统工作,老大、老二一路都是业务标兵、先进工作者,到了小儿子这里,那手艺平简直没法看,太丢人了。 副食品包扎,人家包的边是边,角是角,到他那别说包得好看了,紧实牢靠他都做不到,白砂糖能被他包得漏一手。捆酒瓶子,麻绳拎在手上,瓶子直接掉地上。打算盘就更不用说了。 陆德运木尺不知道打断多少根,陆赞就是学不精。 后来老大老二也出来劝,家里已经有两个业务标兵了,小弟不一定要靠业务水平出头。他脑子活,善交际,在供销系统也能混得开。 陆德运也只能做罢,传衣钵这事到小儿子这就不灵了。 也正因为那几年跟着陆德运学手艺,陆赞对他爹的恐惧是深到骨头缝里了。后来他分配工作特意选着离家远的矿山公社供销社,父母都住在县城,这样他一个月也不用回去几趟。 到了矿山公社,陆赞闻到了自由的气息,便如同鸟入林一般,再也不想被管束了。 好久没回家,今天乍一在供销社门口看到父母,吓得他当场噤了声。 …… 陆德运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中山装,神色严肃。刚才来的路上,他和妻子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夫妇俩一进门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整个屋子,看得出来林家在矿山公社还算体面人家,里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家具都有些年头了,看上去油光水滑的,可见平时很爱惜,透着一股认真过日子的踏实感。 听说林母在红星萤石矿下属机械厂当工人,那多半平时是林盼娣在操持家里的家务,陆德运夫妇俩当下心里便有数了。 堂屋一侧的墙上还挂着一幅黑框人像,应该是林盼娣刚去世不久的父亲。听说盼娣是抱养来的,难怪和父母长得不大像。 林木匠一走,家里只剩着一对寡母孤女,在林家湾这个地方怕是也不容易啊。 陆德运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盼娣她娘……” 话还没说完,胳膊肘就被妻子撞了一下。妻子冷着脸剜了他一眼,提醒道:“什么盼娣她娘!” 陆德运老脸一红,哎,谁让自己生了个讨债鬼呢!要强了一辈子,今天这张老脸是彻底折在人家母女面前。 他不由叹了口气:“亲家母……” 啊……这。 挨着墙根坐的林盼娣虎躯一震:“……” 一路黑面黑口的陆赞听到这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大声打断道:“爸!我不同意……” 陆德运转过头,眼神像刀子一般,直瞪着儿子:“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惹出来的!” 严厉的喝斥声吓得林盼娣脖子一缩,没想到陆赞这个混不吝,有着一对这么严厉的父母。 斜坐在桌旁的林母此刻还没有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她六神无主,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直老老实实的女儿会跟自己撒谎。她嘴唇微颤道:“盼娣,早上问你是不是喜欢陆赞,你为什么说不喜欢?要是知道你喜欢陆赞,我也不用求你徐阿姨帮你介绍对象了。你倒底怎么想的?”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8节 盼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协议入赘这事是死也不能说的。落在母亲眼里,自己等于是说谎话被当场抓了个现形…… 看着陆赞脸色阴沉得滴下水来,林盼娣则垂着头,一脸为难,坐在上首的李主任连忙出来打圆场:“两边大人都先冷静一下。今天既然双方家长都在,把事情说开了便是了。” “现在盼娣名声成这样了,外面说闲话的人那么多,招赘还怎么招!我们母女俩接下来可怎么办……”林母眼眶发红,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 这要是两个月招不到亲,林家那些如狼似虎的叔伯们还不得找上门来,家里房产都保不住了,母女俩接下来怎么活! 可怜天下父母心。陆赞母亲看她这个样子也有些不落忍,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亲家母,今天我们来,就是想把两家的事定一下。趁着供销社的李主任在,由他来给两个孩子做个见证。” 她言辞恳切,请的中人又很有面子。矿山公社谁不知道供销社的李主任?现在是困难时期,需要点紧俏物资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想托关系找李主任。他又是陆赞的领导,说话既有面子又有份量。 林母一个机械厂的工人,平时哪里有管道结交供销社的大领导呢?今天李主任特意跑一趟林家湾,这一切都是看在陆赞父母的面子上。 陆赞父母看上去是个实诚的,林母心下稍定。转过头,便看到陆赞自始至终都黑着脸不做声,看起来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她不由叹了口气,这次怕是女儿一厢情愿了,陆赞对她根本没意思。 林母想了想,开口道:“你们这声亲家母怕是叫早了。我家的情况你们也都知晓的。家里没有支门庭的男人,唯一的这个女儿是要招赘的。陆赞条件这么好,招赘委屈了孩子!” 陆德运抖了抖眉毛,沉声道:“我家三个儿子,头两个都结婚了,孙子孙女都生了。剩下这个小儿子,是我们最不放心的一个。他今年也二十三了,不瞒您说,先前看中他的姑娘也不少,就没见着他对哪家姑娘有意的。这次听说他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我和他妈真的很意外。盼娣这姑娘,我们是打心里底满意,长得好,性子又温顺。既然她也中意陆赞,那不如两家人变一家人。只要人家靠谱,招赘我们倒也没意见。” 陆赞闻言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对亲生父母卖儿子的行径已无话可说。 李主任对陆德运的话也深表赞同,笑道:“虽然现在已经不兴这个说法了,我还是要说一句——都是缘份!小陆在供销社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义勇为就遇到了盼娣同志,这不是缘份是什么?现在是新社会,不管是嫁娶,还是招赘,本质上都是两姓人结亲嘛!小陆一个人在矿山公社上班,如果和盼娣同志结为夫妻,就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了。” 陆赞无语,望天,此刻他胸口仿佛有一只老虎在东奔西突。 半晌,他用期盼地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指望她能出来说点拒绝的话,然而看到母亲脸上容光焕发的笑容,仿佛终于卸下了多年的包袱一般。 她笑眯眯地对林母说:“亲家母,趁着今天都在,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婚事吧。” 林母有些迟疑,这事情的方向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女儿一大早出门和孙同志相亲,结果这会却和陆赞父母谈起了婚事。 她敛了敛神色,转过头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女儿,终是忍不住再次问道:“盼娣,今天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你跟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陆赞?” 只见女儿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地搓着衣角,飞快地说了两个字:“喜欢。” 坐在上首的李主任一脸喜色,一拍大腿:“这还有什么说的!这事成了!” 陆母点点头:“好了!两个娃可以到一边去了!” 林母放下心来:“剩下的事是我们大人的事!” * 林家后院。 陆赞和林盼娣被大人赶到外面来了。盼娣坐在小椅子,陆赞挨着墙根站着。 半晌,盼娣听到陆赞冷笑一声,“这下你得逞了。” 林盼娣呵呵一笑:“你放心,刚才说喜欢你,是骗他们的。我之前跟你说的入赘协议还有效。” 陆赞面色更冷了:“什么意思?你费尽心思就是想跟我假结婚?你不怕我把真相告诉他们?” 林盼娣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会的。那样你倒卖萤石的事也就藏不住了。” 陆赞气得发抖,咬牙道:“林盼娣,你行!” 林盼娣满脸无辜地拍了拍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暮色一点点爬上院墙,一阵凉风吹了过来,两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腰椎痛得要命,可能会更晚一点。 21 第21章 ◎搅黄◎ 陆德运夫妇五一年生的陆赞,五四年进供销社,从最偏僻的乡村南货店师傅干起,一路干到县城供销社。 夫妻们带着三个儿子,历经大大小小的运动,都安然无恙。如今陆德运退休了,三个儿子都在供销系统工作,端上了“铁饭碗”里的“金饭碗”,背后眼红的人不知有多少。 大儿子刚刚升了安丰县供销社当二把手,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无数双眼睛盯着。陆德运夫妇俩小心得很,但凡来走后门找关系的全都拒之门外,生怕影响大儿子的前途。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两句老话陆德远一直记在心头。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很争气,到了小儿子这,夫妇俩已经想开了,绝不能一味地往高里走。 七零年陆赞分配工作的时候,城里各行各业职工队伍都出现了“用工荒”,陆赞原本可以分配到县城供销社,陆德运夫妇商量后决定不去争取留城名额了,让小儿子下到公社里。 一家三个小子都留在城里,还都端着“金饭碗”,街坊邻居要嫉妒得晚上睡不着觉了。在陆赞的婚事上,夫妇俩也没有太高的目标,低调踏实过日子的姑娘就行了。无奈儿子眼睛往天上长了,从小到大除了跟院里一起长大的夏兰走得近些,也没见他跟哪个姑娘多说一句话。 夏兰父亲是县供销社的一把手,去年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生,去北华大学念书去了,打那以后陆赞回家次数都少了。 一连几个月都没看到儿子,陆德运夫妇只能自己下到矿山公社,给儿子捎带点吃的。没想到在供销社门口看到儿子被一个男同志揍了一顿,又听到他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夫妇俩吓了一跳,两口子一辈子没有被人戳过脊梁骨,当即站出来向乡亲们保证,会给姑娘一个说法,给大家伙一个交待,才平息了群众的舆论。 这年月作风问题是最严重的问题,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那可能引来泼天大祸。陆德运夫妇瞧着林家母女俩是老实本份的,林盼娣年龄、相貌、文化程度都和儿子匹配,便很快下定决心,当场领着儿子来到林家湾。 盼娣母亲一直发愁女儿招赘的事,这还真是打瞌睡遇到了递枕头的!看陆赞父母这么有诚意,女儿又喜欢陆赞,林母也应了下来。 两家商量起婚期,林母想女儿工作的事情解决后再办婚事,这样两家面子上也更有光,况且还需要时间来翻新一下婚房,准备结婚的东西,便建议一个月后再举办婚礼。陆德运夫妇满口答应了,顺便请李主任做证婚人。 被请作“证婚人”李主任很高兴,但看着两边一拍即合,当场把婚期定了,他又有点发慌——今天这事陆赞的大哥陆贺肯定还不知道。 陆贺那可是自己的上司啊,他如果反对弟弟入赘,那自己这个“证婚人”岂不是得罪上司了? 李主任支吾道:“陆赞的大哥、二哥还不知道这事吧?婚期这个事情要不要回去再商量一下?” 陆德运当即说道:“我儿子结婚,跟他们俩商量个啥?李主任,这事今天就算定了!” 听他这么说,李主任便笑着不说话。 陆德远突然想起一事,对林母说道:“婚礼的时候,记得把那位孙同志也请来。说起来陆赞和盼娣的婚事能成,多亏了他!” 林母应了下来,今天闹成这样,确实有点对不住孙同志,到时候给他准备一份媒人礼吧。 李主任也频频点头,不由佩服陆德远想得周道。 两边家长相谈甚欢,后院的陆赞怒容满面地瞪着林盼娣,浑然不知婚期已经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 林木匠家突然来了几个穿着体面的城里人,还跟了个长得很俊的后生,自然逃不过左邻右舍的目光。 虽然林家堂屋的门已经掩上了,但仍然不时有人朝里面探头探脑。林二婶子也觉察出不对劲,忙拉着在门口溜达的二狗子问道:“盼娣家咋来了这么多生面孔?这是干嘛呢?” 二狗子吸了吸鼻涕:“我哪知道?兴许是盼娣姐的相好吧?长得倒是挺俊的,和盼娣姐很般配……” “相好?这丫头哪来的相好?”林二婶子不信,心里却莫名有些慌,踮着脚张望了几眼便往家里跑了。 “老头子,隔壁老三家突然来了几个城里人,还带个年轻的后生,难不成是盼娣那丫头已经找到了招亲的对象?” 林二正和大儿子坐在桌上吃酒,闻言很不耐烦说道:“吵什么吵!你都说了是城里人,怎么可能跑到林家湾当上门女婿?” 大儿子林庆生平时在矿上上班,住的职工宿舍,难得回来一趟,爷俩对着一碟花生米吃着酒。儿媳妇刚丢下筷子,碗也不收,翘着脚在一旁剔牙,任由两个娃在地上爬。 林二婶子看不得她这样子,当下脸色便黑了,将小的那个提起来往竹车里一塞,压着火气说道:“我瞅着像!笔挺的中山装,口袋里还插着钢笔,林家湾哪有这么打扮的?那个后生长得可俊了,年纪瞅着二十出头的样子……” 一旁的儿媳妇正愁不知怎么开口提醒两个老的“分家”的事,闻言拧着眉毛高声道:“爸,妈,这次回来我正想说这事!你们先前答应了的,等盼娣和庆明结婚就分家!现在盼娣招赘,这婚铁定是结不成了,那这家到底什么时候分?” 林二婶子拉着脸没做声,她知道分家这事自己也做不主,等着老头子开口。 林二对于儿媳妇吃完抹嘴就嚷嚷着分家的事,十分不满,又不好当着面训斥。之前私底下让儿子多劝劝,结果儿子那头跟她也是一条心的。 这会看着大儿子夹着花生米,喝着小酒不吭声,林二气不打一处来,将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急什么急!盼娣和庆明婚结不成,两个月她招赘就能招成?招不成,房子还不是落到咱家!两个月都等不得?” 儿媳妇被他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林庆生看老子动了怒,也跟着训起自己老婆来:“爹先前不是已经答应分家了,索性再等两个月,你急什么!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媳妇“哼”地一声,黑着脸扭身到房间里去了。 林庆生抿了口酒,眸子闪了闪:“爸,盼娣招赘的事倒不急,眼下有个更急的。听矿里招工的人说,盼娣这次报的总矿的宣传科。这要是进了宣传科,翅膀硬了,那后面房子的事怕是更难办了。” 林二瞪着一双三角眼,讥笑道:“宣传科?那丫头是干宣传科的料?她除了性子泼辣一点,还有啥能耐?” 林庆生:“那可不好说,我听人说她会使照相机,那天招工大会还给人拍照来着。跟着公社书记家的公子苏俊民进进出出的。我记得这丫头小时候不声不响的,咋突然这么爱出风头?” 林庆生比林盼娣大了快十岁,打小不一起长大,几乎没什么感情。况且他很小就知道自己这个堂妹不是亲生的,家里那个傻弟弟林庆明小时候欺负盼娣,他这个当哥的也没少跟在后头帮忙。 林二听儿子这么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半晌他沉着脸恶狠狠道:“庆生,你得想想办法,这丫头不能进宣传科!” 林庆生在二矿采矿三组当组长,在公社和总矿都认识些人,平时说话办事脸面也管些用。 林庆生根本没把林盼娣放眼里,不就是个黄毛丫头?他拍了拍胸脯道:“爹,你放心,先不说那丫头考不考得上,这年月搅黄个工作还不简单了。我来想办法!” 林二听儿子这么说便放下心来,举起酒盅跟儿子喝起酒来。 22 第22章 ◎上门(小修)◎ 苏俊民熬了两个夜晚把红星萤石矿这次招工的稿件写好了。洋洋洒洒2000多个字,写了改,改了写,总算定稿了,最后按吕科长的意思修改完誊抄好。 这次矿业报那边留了个半版给红星,2000多字加四、五张照片,版面应该差不多了。 自打吕科长调到红星宣传科,他对外宣工作的要求就十个字:报纸上有名,广播里有声。最好月月都有稿子见报,整得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个干事每个月抓耳挠腮写文章写得头秃。 张大秋已经把上次林盼娣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全矿招工大会那天,他去县城办事没来得及赶回来,回来听说有个来参加招工考试的新人动了自己的相机,还把一卷胶卷都用光了。张大秋气得脸臭了好几天。相机虽然是公家出钱买的,但整个红星也就他会使,时间长了他已经把相机当自己家的宝贝了。摸他相机等同于摸他老婆(虽然他还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 照片洗出来后,张大秋便哑了口,确实拍得挺好。后来听苏俊民说拍照的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张大秋态度便更加和缓了。没想到矿山公社竟然有会玩相机的女孩,他不由对林盼娣生出一丝惺惺相惜和好奇。 张大秋:“这次宣传科录用名单出来了没有啊?林盼娣应该在上面吧?等她来了,我要跟她切磋一下摄影技巧,这个相机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整明白。” 苏俊民收好稿纸和照片:“我听科长的意思好像不想招她,咱们科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想带和尚兵。” 张干事忍不住叹息:“可惜了!” 苏俊民拿着稿子和相片到吕科长办公室。红星宣传科对外的稿子都需要他签字。 吕科长办公室门微敞着,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苏俊民走进去,发现二矿的副矿长陈永贵来了,身旁还坐了一个脸生的面孔。 陈永贵在红星乃至整个安丰县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是全国工会系统和萤石矿系统的劳动模范,《工农日报》和《南林日报》都刊登过他的先进事迹。苏俊民还在县中读书的时候,陈永贵就曾经到学校做过汇报,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坐在下面听他的讲自己的事迹,别提多崇拜他了! 苏俊民一向对他很尊重,忙上前握手,“陈矿长,您今天怎么来了!” 陈永贵五十多岁的年纪,手又粗又大,笑声也很豪迈:“小苏,你小子很久没有上二矿来看我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19节 苏俊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您批评的是,有空我一定多去。” 吕科长看他来了,便介绍道:“俊民你来得正好,下个礼拜京城群众日报的记者要到红星采访陈矿长,到时候宣传科负责接待,这事由你来牵头吧。红星难得来一个中央大报的记者,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 陈永贵摆手道:“也不用太刻意。我快退休的年纪了,有机会要多展示展示我们二矿年轻人的风貌。” 说罢便向苏俊民介绍跟着自己一起来的同事,“这位是我们二矿采矿三组的组长林庆生,这次他陪我一同接受采访。” 林庆生激动得脸色通红,再过几年陈矿长就要退休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了。 这位苏俊民可是公社书记的儿子啊,他忙将手往衣服抹了两下,伸出来跟他握手:“苏同志,你好!” 苏俊民不喜欢他过于谄媚的笑容,握完手便转过视线,向吕科长说道:“我一定会做好这次接待工作的!” 接待工作说白了就是服务工作,保证来访者吃好、住好、玩好,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临走再塞一堆土特产。这些工作恰恰是苏俊民最擅长的。 他递上自己的稿件还有张大秋洗的照片:“科长,矿业报的稿子已经照您的意见修改了,照片也洗出来了。林盼娣拍的那十二张照片都挺不错的,我和张干事选不出来,您来选吧。” 吕科长颔首:“行。你放在这,我待会看。” 一旁的林庆生听到林盼娣的名字挺了挺身子,他正不知如何开口,真是天赐良机。 他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林盼娣?她是我堂妹啊,咋给矿上拍起照片来了?” “林盼娣是你堂妹?”吕科长很惊讶,随口道:“你堂妹拍照还不错,板报也写得好,她这次报考了我们宣传科。” 林庆生搓了搓手,一副不见外的自家人口吻,笑呵呵道:“盼娣报考宣传科?她那个闷声不吭的性子咋想到考宣传科呢?我婶子身体不好,一直想让盼娣顶了她在机械厂的岗。现在年轻人,不喜欢在一线当工人,都想来总矿,轻松体面……” 苏俊民听他这么说,眉头拧了起来,这人真的是林盼娣的亲戚?脑子有坑还是嘴巴有毒? 他扯了扯嘴角,脸上带着个笑模样,看着林庆生一本正经道:“林同志,看来您是对我们总矿的年轻人有意见啊?敢情我们在总矿工作的年轻人,都是不想当一线工人的了?红星几百个工作岗位,革命分工不同而已,可不能分成三六九等!林盼娣同志性子是文静了一些,不过她懂拍照,会板报,文章也写得好,正是宣传科需要的人才……” 苏俊民平时仗着自己是公社书记的儿子,说话一向不客气。这番话软中带硬,说得林庆生脸色紫涨,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吕科长“唔”的一声,严肃道:“不管是在一线当工人,还是在总矿,都是为社会做贡献嘛,不分贵贱!” 苏俊民离开后,吕科长又和陈永贵聊了一会采访细节,便将他们送了出来。 陈永贵走出办公大楼,回头看了看吕科长的背影,脸色不太好看:“小林啊,你刚才话有点过了。对年轻人的品性不要随便下结论。这年月,一句话就能毁了一个年轻人的前途!” 刚才在办公室,林庆生已经后悔不该在苏俊民面前多嘴了,此刻只能强笑道:“您说的对,是我想的不周到。自家堂妹从小看到大的,难免会多几句嘴,下次注意。” 陈永贵抬头望了望天,没说话,心里琢磨着别的事。林庆生工作能干,就是胸量小了些,平时对下属也比较严苛。眼看自己马上要退了,这接班人选还得多观察观察。 林庆生额头直冒冷汗,此刻如果身边没人他简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 送走陈永贵,吕科长脸色拉了下来。现在一线这些工人仗着自己干的苦重活,对谁都指手划脚了。就林庆生干的这个工作,每个月津贴一大笔,工资快赶上自己这个科长了,活是辛苦活,钱也没少拿啊!还好意思看不起总矿的年轻人?! 吕科长冷哼一声,一张张翻看面前这摞照片,林盼娣照片确实拍得很不错,想来总矿宣传科,说明这姑娘眼光好,比她那个堂哥强多了。 正思忖间,人事科的干事推门进来,“吕科长,其它部门和单位的招工录用名单都交了,就宣传科没交,你们名单定了吗?” 吕科长抬头看着他,粗声道:“我正准备报给你呢。广播站录用赵姝、王芬。宣传科录用林盼娣。” 人事科干事:“行,那您把这个表格填一下,签字盖章。” 他看了一眼宣传科那根独苗苗:林盼娣。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哦,想起来了,那天那个用烂钢笔写字,但字写得很好看的姑娘。 脑中一晃而过的姣好面容,小伙子心头升起一丝欣慰: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 上回陆赞父母到林盼娣家登门拜访,这次林母买了些礼物领着盼娣到陆赞家。 陆家是陆德运掌勺,他一早换上中山装,让陆赞拎着菜篮子跟着,去菜场买肉买鱼。肉铺鱼铺的师傅都是相熟的,看着父子俩一身簇新,又看陆德运一买就是五斤肉,鳜鱼专挑个大的买,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肉铺营业员不由问道:“陆师傅,看你一喜色,这是家里有喜事要办啊?” 陆德运点点头:“是啊。小儿子未来丈母娘今天上门。” 营业员忙道:“哟!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陆德运笑眯眯道:“矿山公社林家湾的。” 营业员笑道:“恭喜恭喜!那我有数了,把篮子给我。” 说罢便接过陆赞手里的篮子,往里面塞了满满一篮子猪排骨,骨头上肉多得会抖动。 陆德运满意地看着篮子里的骨头,朝售货员点了点头。别人去肉铺买肉,那骨头干净得都像狗啃了一般。陆德运每次都能买到好肉,这都是平时的好人缘攒下的。 陆赞感觉自己像条骡子一般被父亲带着在市场转了一圈。估计明天全安丰县的人都要知道陆家小儿子好事将近了。 他脸色发黑:“爸,你是恨不得全安丰人都知道我要入赘了是吧?我面子往哪搁?” 陆德运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要面子啊?你和盼娣的闲话被人说了那么久,不把你们结婚的事宣扬出去,这闲言碎语怎么平息?” 陆赞简直无语。 …… 买完菜回来,陆德运夫妇便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等了不多时,林盼娣母女俩便上门了。 陆家住在县供销社的职工楼里,方方正正朴实无华的三居室,屋内陈设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保持得还不错,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富贵气。 陆家大哥、二哥也都特意请了假,此刻四只眼睛直瞪着林盼娣。说实话,他俩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家弟弟咋就入赘到了一个乡下人家呢? 入赘的事已成定局,林盼娣倒也并不紧张。她将带来的礼物推到陆贺,陆赟面前,甜甜一笑:“大哥、二哥,这是给你们的礼物,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 因为是招赘,林母越看陆赞越满意,绝不能委屈了未来女婿!买上门礼那简直是眼都不眨一下。整整齐齐登门定亲的四合礼,酒、糖、罐头、糕点,每一品类都准备了三份,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林母将攒了好久,平时根本不舍得用的酒票、糖票、副食品票用得个七七八八,盼娣别提多心疼了。 招赘还真是个赔本的买卖! 陆贺、陆赟瞧着盼娣落落大方,神色坦然,外貌年龄都和弟弟匹配。又听说她刚参加红星的招工,看上去是个踏实的姑娘,脸色也就渐渐和缓了下来。再看看桌上准备的东西,虽说对陆家来说不是什么稀罕货,但对普通人家来说很不好买啊,两下便不做声了。 最关键的是,做声也不管用啊,陆家还是老头子说了算!陆贺虽然已经做到了供销社二把手,回到父母家,但是听话孝顺的乖大儿。 林盼娣端起茶杯,茶杯里放了茶叶和白糖,她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陆母看见陆赞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一旁,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声道:“你个男人大方点,陪盼娣聊聊天,带她去你房间坐坐。” 陆赞满脸不情愿地站起来,领着盼娣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虽然平时不回来住,房间还是被母亲打扫得很干净。 两人虽然已经谈婚论嫁了,毕竟还是未婚,只能敞开门坐在里面聊聊天。 招赘的事情定下来了,盼娣松了口气,此刻她心情大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看着陆赞道:“你放心,入赘这事我绝不会占你便宜。我拟了个入赘协议,你看看吧,要是没啥问题,咱俩就在上面签个字。” 陆赞接了过来,飞快地扫完,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来晚了。 23 第23章 ◎登对◎ 厨房煤球炉上砂锅里红烧排骨正在滋啦作响,猪肉的香气直往窗外飘,引得居民楼里的人探头探脑。陆德运已经换下了中山装,穿着他供销社大师傅的工作装,套上深蓝色的袖筒,戴着老花眼镜,哼着小曲不慌不忙地做着饭。 客厅里陆贺和陆赟两人正陪着盼娣母亲聊天,说着自家弟弟小时候的趣事,陆母则一遍遍地往她杯子里续水。陆赞大哥沉稳,二哥逗趣,都没什么架子,盼娣母亲这几天积攒的紧张情绪也慢慢消融了。 屋外的欢声笑话传了进来,房间里的气氛却冷如霜冻。 就这么让林盼娣得逞了,这口气陆赞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林盼娣进门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便坐到床尾的凳子上。 “不发生夫妻关系,经济各自独立,配合对方应付好各自的家庭和社会关系……” 陆赞照着林盼娣整理的协议一条条扫下来,大脑也慢慢冷静下来。这协议不像是入赘,倒像是做买卖。看来林盼娣急着招赘确实是为了保住她父亲留下来的家产。 他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抬眸看着她:“这些条款我没问题,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林盼娣的视线和他碰个正着,看他神色冷淡,那双刚才还带着怒意的狭长眼眸,滑过一丝精明与计较。 不愧是未来又抠又壕的矿业钜子啊,生意人的生意魂一秒上线。 林盼娣不由想到书里作者对陆赞成为大佬后抠索情节的描写,此君可以在公司年会和全体员工一起吃15元一份的盒饭,转头却能花上亿给老婆买钻石…… 啧啧! 林盼娣嘴角弯了弯,用食指比了比:“你也看出来了我妈对你很满意,觉得你入赘我们家太委屈了。这次我家给你准备了1000块钱的礼金。这笔钱算是我对你的答谢。” 1000块钱?陆赞瞳孔瞬间放大,咽了咽口水,瞪着林盼娣:“你,你家哪来这么多钱?” 这年月结个婚省着点200块也够了,1000块那可是笔巨款啊! 林盼娣实话实说:“我爸生前和我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也就这么多家当了。” 1000块钱相当于自己在供销社累死累活干两年!这等于未来两年时间自己会有双份收入。 说实话,这个协议入赘陆赞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林盼娣这给的实在有点多啊!他脑中飞快打起算盘,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意动。 林盼娣看他神色有些松动,继续晓之以利:“当然,我也完全可以不给钱,反正这入赘已成定局。不过,亲兄弟,哦,不对,假夫妻也要明算帐。毕竟我也不想咱俩变仇人。这1000块算是我给你的答谢金……你放心,我家事儿特少,你啥也不用干,我妈每天早出晚归也不会挑你刺,平时你还可以住在供销社宿舍……不过,我家有几个极品亲戚,有时候可能需要你露面应付一下。” 怎么感觉被她一说,自己成了小媳妇? 陆赞嘴角微扯:“听你这么说,这买卖似乎还蛮划算?” 看他还在犹豫,林盼娣使出杀手锏:“关键咱们互不来电。你入赘了,我们顶多是一个屋檐下的革命战友。你要是喜欢哪个姑娘也可以去追求,不过结婚就要等到两年后了……” 陆赞听她越说越离谱,倏地抬起眼皮,冷笑道:“你这话是给自己留后路吧,让我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潜台词是你也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了?我劝你还是本份一点,协议期间,不能朝三暮四。既然我们对外是夫妻,在协议期间不能给对方戴绿帽。” 原本入赘已经让自己很没面子了,头上再来点绿,自己在矿山公社脸往哪搁? 林盼娣听他这么说大为惊讶,看不出来啊,这位陆同志的道德底线还挺高嘛! “好。这个听你的。”林盼娣爽快地点点头。 陆赞便将刚才那条补充进协议里面,然后将那张纸收起来揣进裤兜里:“这份协议我收起来了,你到时候给自己再写一份,拿我签字就行了。” 两人已经商理好细节,林盼娣心中块垒尽消,简直想喝一杯。看来自己没想错,协议入赘就是要找陆赞这种爱钱的生意人,爽快! 陆赞摸了摸裤兜里的协议,仿佛将1000元揣进了兜里,嘴角也蔓出一丝笑意。 厨房里陆德运已经做好饭了,陆母探身进来喊陆赞和盼娣吃饭,看他俩端坐着,一个神色轻松,一个嘴角带笑,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和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淡淡的情意,不由抿唇笑了——越看越觉得这两孩子登对! “吃饭了!” ……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0节 饭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香味扑鼻而来。林盼娣和陆赞被安排坐在一起。 陆母不停地往盼娣碗里夹菜:“多吃点,你太瘦了。” 刚才陆赞配合度颇高,盼娣也不介意表现表现。她朝陆母甜甜一笑:“谢谢妈!” “嗳!”陆母的脸顿时笑得像朵菊花似的。 陆赞看着桌上所有人都笑开了花,想到自己即将到手的1000块钱,竟也忍不住张嘴笑了起来。 陆母叮嘱儿子:“待会吃完饭,你先送盼娣和亲家母回林家湾,然后再回宿舍啊。” 陆赞:“好。” * 从总矿回来,林庆生浑身不得劲。搅黄盼娣工作这事自己太着急了,反倒被苏俊民抢白了,又被陈永贵给敲打了几句,林庆生深悔自己不该多嘴。 陈永贵回来后,又把一组的组长叫到一边聊了一会,也不知道在说个啥。 林庆生没啥心思工作了,混到下班,推到宿舍的门,就看到老婆白萍穿着一件崭新的裙子正对着镜子搔手弄姿。 这裙子不消说,又是新买的。 林庆生不由火冒三丈:“你这个败家娘们,月月都要做新衣裳,金山银山都要给你败光!你一个当娘的,也没见你给大毛、小毛买件把衣服!” 白萍看他这样没事找事的死样子,也气不打一处来:“大毛、小毛是林家的孙子,公婆攒了那么多钱,我一个月才二十块钱工资,为什么要我掏钱来买!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想留着钱给你那个傻弟弟!我倒要看看,这次分家,他们打算分几间房给我们!” 白萍是矿山公社下贺家洼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原本也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高小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后来经人介绍到二矿食堂当临时工,认识了当时在二矿当工人的林庆生,一来二去两人看对眼了。 嫁给林庆生后,白萍的日子越过越顺心,这些年她没少明里暗里地贴补娘家。林二两口子对她早就一肚子意见,无奈她给林家生了两个孙子,性子又泼辣,将庆生的钱管得死死的,老两口平日里也只能忍气吞声。 林庆生听她说分家就头痛,换下工作服,将毛巾甩在脸盆里,眼珠子瞪得通红,脖子上青筋直蹦:“吵吵吵,就知道吵!这个月开始你敢到财务那领我工资,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白萍为了管住林庆生的工资,每个月会在发工资那天,到财务科把自己和老公的工资一起领了,然后给老公十块钱零花,剩下钱全攥在自己手里。 白萍听他这么说,气得又哭又嚎,当场捶胸顿足起来。看到林庆生要出门,又跑上去拽住他理论,林庆生一把推开她,咆哮道:“给老子滚远点!” …… 林庆生决定回一趟林家湾,跟林二商量商量对策。 “这么说来,盼娣这回进宣传科是稳了?” 林二吧嗒吧嗒抽着烟,听儿子讲今天去总矿的事。 林庆生黑着脸:“稳不稳不好说,反正今天去总矿,宣传科上上下下对她印象都不错。我也没说什么啊,那个苏俊民就跳出来帮她讲话……” 林二闷声道:“盼娣这丫头自打他爹去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胆子小得很,半天闷不出个屁来,现在竟然还敢拿门闩打你弟弟!” “这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盼娣竟然敢打庆明?”林庆生瞪大眼睛生气道,边说边撸起袖子,“她一个绝户头竟然敢这么狂?!爹,你放心,搅黄工作这事不着急,有的是机会……” 林二看儿子急吼吼的样子,不由劝道:“工作的事不着急。眼下大半个月已经过去了,招赘还有一个来月,到时候她招赘没招到,宣传科屁股还没坐稳,怕她?!” 林庆生点头:“爹说的是。” 父子俩正聊着,村支书领着林大进来了。 林大神色慌张,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跘了一跤:“老二,不好了,盼娣招到亲了!” 林二和林庆生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林大脸色难看无比:“你说什么?盼娣招到赘了?” 林庆生目露凶光:“哪家的后生?林家是他想入赘就能入赘的?” 村支书背着手,在堂屋的条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卷好的纸烟:“昨天盼娣娘就上我家来寻我了,盼娣和矿山公社供销社的一个后生结了亲,让我当女方这边的证婚人。” “供销社的后生?入赘?”林庆生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咧嘴大笑道:“这不是开玩笑吗!这种抢手的香馍馍会答应入赘?” 村支书开口道:“我一开始也不信,后来听说那个后生父母亲自到盼娣家里,已经把亲事给定了下来。” 林二浑浊的眼睛跳了跳,“莫不是昨天来的那几个城里人?这种人家怎么会答应入赘到林家?” 林大丧着一张脸:“老二,你甭管人家怎么会答应,现在就是这事已经成了,老三家的房子是不是图不上了?” 村支书沉声道:“当初可是立好字据的,两个月内招到上门婿,林家就不争抢老三的房子了。我看你们也别再争抢了,寡母孤女的也不容易……” 林二恶声打断道:“林家是他想入赘就能入赘的啊!老三家招上门女婿,不给我们这些叔伯过目,我不认!” 村支书看了他一眼,说道:“大焱,我劝你消停点。这次盼娣找的对象可有些来头。请的公社供销社的李主任当证婚人,听说那后生的哥哥是县城供销社的二把手。这年月,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供销社的啊,买个什么东西,一手紧一手松的,可够咱受的了!” 林二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气得一拱一拱的。 供销社的后生?背后关系还这么硬?怎么可能入赘!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前几天投营养液的小可爱们! 鞠躬~~ 24 第24章 ◎新人◎ 今天是赵姝第一天上班,她天蒙蒙亮就起了床,换上昨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的衣服,一件崭新的白色的确良衬衫,工人蓝的束腰半裙,白色塑胶凉鞋。都是前阵子特意上县城供销社买的,矿山公社这边可没有这么时兴的款式。 最近为了招工考试熬得她脸都瘦了一圈,倒显得嘴角那对梨涡更加明显了。她对着镜子转动着裙子,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可以想象今天这一身出现在红星会吸引多少羡慕和惊艳的目光。 漱洗完毕,赵母已经把早饭端上了桌,为了庆祝女儿考上广播员,她特意煮了碗糖水蛋。甜津津的糖水入喉,赵姝只觉神清气爽,朝赵母撒娇道:“谢谢妈!” 赵传福面前是一碗棒子面粥,家里那些精细吃食老两口都不舍得吃,平时都紧着小女儿。娇养大的女儿出落得愈发水灵,那天和盼娣站在一起,明显看上去更出众些。 想到那个抱养出去的女儿,赵传福心里堵了一下,面色便不大好看,耷脸沉声道:“这次你进广播站,你哥出了三百。从今天开始,你也是赚工资的人了,那三百块钱你得还给你哥,省得你嫂子有意见!” 赵姝闻言小脸便拉了下来,自己这还没开始上班呢,家里就念叨着还钱的事。她嘟囔道:“爸,我知道!那三百块钱我肯定会还给我哥的!” 赵传福“嗯”了一声,说道:“以后你发工资每个月给家里二十块钱,我跟你妈替你存起来,存够三百还给你哥,我们就不管你的工资了!” 赵姝嘴里的糖水瞬间不甜了,不满地撅起嘴巴:“广播员工资又不高,我第一年才三四十块钱工资,每个月交二十块钱给家里,我怎么活?” 赵传福放下筷子,瞪着女儿:“隔壁李婶家女儿,发了工资就留十块钱给自己,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 就李婶家那个土得掉渣的女儿,能有什么花销! 平时赵传福跟女儿说话都是温声软语的时候多。被他这么一凶,赵姝当即黑了脸,丢下碗起身:“我吃饱了。”说罢拎着挎包去上班了。 看着女儿气冲冲摔门而去的背影,赵母不由责怪丈夫:“你说你也是,姑娘今天第一天上班,一大早你就给她找不痛快。” 赵传福生气道:“为了她这个工作,家底子都给她掏空了!祖祖辈辈传到我这的几件皮货,全给卖了!赵猛媳妇回回给脸色,你以为我好受!” 这些年为了藏那几件皮货,老两口费尽心思,为了女儿工作的事,竟然全留不住了。 赵母叹了口气,也不做声了。 …… 赵姝带了一肚子火出了家门,骑上自行车到了矿里心情才好点。 招工名单出来后,马上就有闲出屁来的年轻人对着录用人员的黑白照片,评出了红星萤石矿新一届“矿花”。赵姝以她那双醉人的梨涡获得了男青年们碾压性的票数,最后赢得了这一称号。 她人还没来上班,名声就已经在红星传播开来了。人人都知道广播站新来的一女孩是这一届的“矿花”。 去人事科报道,那科长的脸笑得堆起了褶子。去总务科领办公用品,前面几个人还在排队,赵姝向工作人员报上自己的名字,总务科长竟然直接向她招手,神色既和蔼又慈祥:“哟!矿花来了,来来来!你要领什么?” 赵姝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腰杆挺得笔直,上前从总务科长那领了一套工作服、一个搪瓷杯。又因为广播站归属宣传科,还多给了她一本本子,一支圆珠笔。 领好东西出来,刚好看到林盼娣推门进来,赵姝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林盼娣还是那个样子,一身旧旧的衣服,但奇怪人却没以前土气了。眉眼之间那股怯懦之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从容的自信,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灵气。 赵姝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没想到她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竟然考上了宣传科!想着她在招工大会上出风头的样子,赵姝心头莫名升起一股酸意,哼地一声,扭头走了。 等着吧,听说宣传科的吕科长从部队出来的,作风出了名的凶狠,林盼娣能在宣传科干得下去才怪呢! 林盼娣和赵姝错身而过,赵家这些人对她来说连普通路人都不如。她和赵姝一个在宣传科,一个在广播站,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赵姝敢惹到她的地盘,她也不是好说话的。 …… 宣传科和广播站为了迎接新职工,特意开了个小型的欢迎会,新老职工齐聚一堂。 宣传科除了齐副科长,清一色的和尚兵。广播站则是清一色的娘子军。这次为了迎新,吕科长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会议室里一屋子青年男女聚在一起,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赵姝、王芬那天没来得及和苏俊民说上话,这会不由好奇地打量着他和张大秋。早就听说宣传科这两个干事都是背景很硬的干部子弟,一个父亲是公社书记,一个父亲是县文化局的局长。没想到两人不仅背景硬,长得都还挺端正的。 王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赵姝感觉自己脸上一点点热了起来。苏俊民和张大秋却没注意到广播站的两位新人,他们全部注意力都在林盼娣身上。 不容易啊,熬了好几年,宣传科终于来了个女同志!想到吕科长那刚硬的作风,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对望了一眼——这棵宣传科的独苗苗一定要呵护好! 苏俊民跟林盼娣合作过,比较熟悉了,一上来主动跟她打招呼:“欢迎欢迎!盼娣同志,终于把你等来了!” 林盼娣看他还是那副公子哥打扮,手腕间金灿灿的手表,上衣口袋别了三支钢笔。她脑中突然冒出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插一支钢笔的是处长,插两支钢笔的是局长,插三支以上的肯定是修钢笔的师傅。 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张大秋是第一回 见林盼娣,看她身材苗条,长相灵秀,不由印象大好,“盼娣同志,欢迎!你摄影技术那么高超,以后多教教我!” 林盼娣忙回道:“咱们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宣传科的两个干事只顾着跟林盼娣打招呼,赵姝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一旁的齐副科长笑着开口道:“俊民,大秋,咱们跟广播站是一个部门的,你们俩也跟广播站的姑娘们自我介绍一下啊。” 领导发话了,苏俊民和张大秋忙站起来跟王芬和赵姝打起招呼,一时间会议室气氛更加热烈了。 新老员工见过面,吕科长,齐副科长,广播站的负责人分别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散了会。 吕科长把宣传科的人单独留下来,布置接下来的工作。广播站的具体工作则由站长自行安排。 吕科长虽然最终录用了林盼娣,心里面多少还有些不舒服。按照他原来的想法,宣传科应该是一色能文能武的小伙子,突然来了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这让带惯和尚兵的他很不适应。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他会对林盼娣进行各方面的考核训练,务必让她把身上的娇气完全褪掉! 进宣传科第一道程序是,矿史教育。作为宣传科职工,首先必须对整个红星萤石矿的历史了如指掌,所谓心中有数,才能笔下有神。 林盼娣忙打开笔记本,竖起耳朵,正准备记录。只听吕科长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粗声道:“咱们矿……” 起了头,便没了下文,林盼娣眨巴眨巴地看着吕科长,等着他往下说,却发现吕科长张嘴僵在那儿。 一旁的苏俊民心下了然,接过话头道:“科长,这个矿史教育不着急,待会我领着林同志去档案室拿些材料回来看看就行了。” 吕科长松了口气,点点头:“这个法子好。” 宣传科已经几年没来过新人了,好久没有开展矿史教育,他也给忘得七七八八。一张嘴,脑中竟然一片空白,还好小苏反应快。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1节 吕科长继续道:“盼娣同志,你刚来,这一两个月以学习训练为主。接下来你的工作主要是协助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位干事,我还会给你安排一些训练。” 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个一听到“训练”两个字便浑身一凛,正准备开口劝劝科长,看着他一脸严肃,势在必得,张了张嘴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训练?啥训练?林盼娣一头雾水,只得点头道:“好的。我一定会向两位前辈好好学习。” “这个月咱们宣传科有两件重要的事,一是这批新入职的职工人数不少,矿里想组织个迎新晚会,由宣传科负责牵头组织。这事由大秋负责,其他人员协助配合。” “另一件事是中央群众日报的记者下个礼拜要到红星来采访全国劳动模范陈永贵,也是由咱们科负责接待。这事就交给俊民了,俊民你来牵头,其他人员尽力协助。” “这两件刚巧赶到一块了,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吕科长一项项地交待工作,林盼娣全记在自己的本子上。 开完会便到中午了,林盼娣现在和苏俊民、张大秋一间办公室。张大秋对她尤其热情,拉着她聊了很多关于摄影的事。 “走吧。今天第一天,带你去见识见识红星的食堂。” 盼娣原本想去找田芫华,看苏俊民和张大秋热情地邀请她,便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总矿的食堂有两层楼,一楼供应普通职工餐食,二楼主要用于接待。这年月领导干部作风大多比较廉洁,不敢明目张胆地开小灶,就连红星的书记通常也是和职工们挤在一楼吃饭。 张大秋大方道:“盼娣同志,你们新人要过几天才能领到餐票,今天这顿我请你吃!” …… 进了食堂才发现乌泱乌泱的都是人,在一群穿着工作服的职工里面,穿着自己服装的新人是最打眼的。一眼扫过去,就看到赵姝正被一群穿绿咔叽布制服的年轻工人围着。 为首的那个男人理着小平头,身形挺拔,殷勤地对赵姝说道:“赵同志,你今天还没领餐票吧?我帮你买饭。”说罢到他到乙号窗口给赵姝打了份饭菜。 红星萤石矿食堂有甲乙丙三个窗口,菜色由好到坏。最好的是甲号窗口,有红烧肉和四喜丸子。乙号窗口差一点,但也有点肉星。丙号窗口是最差的,全素,一点肉都没有。 甲号窗口排队最短,乙丙两个窗口人比较多。 小平头平时吃的都是丙饭,今天难得大方一回,给矿花打了份乙饭。 赵姝朝他娇媚一笑:“谢谢!等我领了餐票还你!” 小平头顿时脸涨得通红:“不用不用!我请你吃!” 上班第一天就有人请吃饭,赵姝还是很高兴的。如果以后经常有人请吃食堂,是不是一个月十块钱够花了?她一边吃着午饭,一边跟小平头他们几个护厂队的年轻人聊着,护厂队负责整个红星的治安保卫,在红星自成一派。 赵姝跟他们聊了几分便觉兴味索然——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糙汉子。除了为首的小平头是县公安局派下来的公安助理,是国家干部,有城镇户口,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从各个大队抽调上来的民兵。 探清楚这帮人的底细后,赵姝便觉得没意思了,看来以后要离这帮护厂队的人远点。她一边吃着饭,一边跟小平头聊几句,其他人则懒得搭理。 小平头今天请她吃的乙饭,茄子里面加了点肉丁,味道还不错。赵姝嚼着茄子,一转头便看到宣传科那两个干事领着林盼娣到甲号窗口。 “师傅,给她来份四喜丸子。” 张大秋手里拿着两个饭盒,苏俊民则拎着一个饭盒,一壶刚打的开水。林盼娣两手空空地站在两人的身后,看张大秋替她买甲饭,吓了一跳,忙道:“你别买这么贵的!” 因为招赘,她已经一贫如洗了,可没有多余的餐票还他! 张大秋转过头,“怕什么!今天我请你吃!明天俊民请你吃!你现在可是我们宣传科的独苗苗!” 林盼娣:“……这太让人你们破费了!那我还是吃丙菜吧!” 赵姝嘴里的茄子顿时不香了,什么甲菜乙菜丙菜,这食堂也搞阶级对立吗! 一抬头又看到田芫华和叶景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食堂,赵姝的脸色“唰”地变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这章字数有点多,写了好久。让大家久等了。 25 第25章 ◎选拔◎ 林盼娣到了下午才知道吕科长一早说的“训练”是什么。他竟然安排自己和护厂队的新进队员一起进行入职体能训练。 每天上午六点开始训练,练到中午,下午则到宣传科上班,为期一个月。整个红星,除了护厂队,只有她一个人“享受”这个特殊待遇! 听说护厂队的教练是县里派下来的武警,以严厉而闻名。科长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新兵来操练吗?她简直哭笑不得,没想到告别学校这么多年,参加工作还要接受军训。 不过盼娣的性子也是不服输的。她能感觉到吕科长打心底里看不上自己,一开始根本不想招自己进来。在他眼里,女同志就是吃不了苦,娇气。 吕科长越瞧不上自己,盼娣越是憋着一股气。这次训练自己一定要让吕科长心服口服!女同志怎么了?领袖还说妇女能抵半边天呢! 第二天一大早,盼娣五点钟就出门了,骑着自行车赶到总矿。县里派下来的武警同志已经在那等着了。红星其他部门的制服都是蓝色的,只有护厂队队服是土绿色的,远远地看很像是部队的服装。盼娣一个人穿着蓝色的制服站在队伍里,十分打眼。 早上训练第一项绕着红星门口的广场跑圈,跑完十五公里为止。然后俯卧撑、擒敌拳、还有各种队列训练。清一色的男同志里面,只有她一个女同志孤零零地缀在队伍的最后。 这些被选拔上来的都是龙精虎猛的小伙子,盼娣第一天被远远甩在后面。其他队员已经跑完了,坐在旗杆子下喝水休息,十几双眼睛盯着她一个人跑。 看着林盼娣满脸通红,全身湿透,气喘嘘嘘,护厂队的小伙子们笑得欢实得很,瞬间觉得训练都没那么累了。 最后几圈,盼娣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四肢没了感觉,腿很难才能抬起来,就像腿下挂着十斤铁一样,喉咙干得像要着火。 “加油!” “加油!” “林同志,加油啊!” 护厂队的队员们原本坐在一旁看她的笑话,看她生拉硬拽拖着灌铅一样的步子,硬是把十五公里坚持下来,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一个个站起来给她加油鼓气。 盼娣脸一边跑一边生气,这一朝穿书,体能也变弱了!前身这个肺功能太差了,十五公里喘得跟个风箱似的。 不过看着一张张黝黑的面庞,一双双晶亮的眸子,正冲着自己加油鼓气,她又充满了力量。 …… 广播站在红星三栋办公楼最中间那栋的顶楼,刚好将整个广场尽收眼底。 一大早站里的姑娘们正趴着窗台上欣赏护厂队这次选拔上来的新队员,这一个个身形魁梧像铁塔似的,活脱脱宣传画上力大无穷的油田工人! 欸,不对,怎么还有个女孩混在里面?瘦高个,身材看上去很苗条…… 王芬踮着脚望向广场中央,突然惊叫出声,手指着外面:“那不是盼娣吗?!她怎么跟着护厂队的人一起训练?” 正在照镜子的赵姝闻言立马弹了起来,踮着脚望向广场中央,当场扑哧笑出了声。林盼娣正苦哈哈地跑在受训队伍最后一个,脸色惨白气喘嘘嘘。看她这副狼狈的模样,赵姝心里舒坦极了,撇了撇嘴角道:“听说宣传科的吕科长很严格,带手下像带兵一样,看来是真的啊!林盼娣跟这群护厂队的新人一起受训,以后要是在宣传科干不下去,还可以去护厂队,比我们可好多了!” 外面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再看看盼娣柔弱的小身板,王芬很是同情:“盼娣好可怜啊!你说她当初为什么要考宣传科呢?跟我们一起考广播站不好吗?” 赵姝的脸当场拉了下来,很不悦:“就她那个样,能进宣传科是她运气好!瞎猫碰到死老鼠,刚好懂一点拍照。她能考上广播站?你当广播站是谁都能进的啊!” 王芬在一旁小声咕哝道:“你是不是对盼娣有什么意见?我觉得你每次说到她,语气都很不好!” 赵姝脸色僵了僵,瞪着她:“我就看不惯她那个爱出风头的样!” 王芬拧着眉头没说话,到底谁爱出风头?赵姝自打进了红星,走哪厂里那群浮浪的后生都爱跟着,“矿花”喊个没完,她还不是一脸享受的模样? 虚荣! 不过王芬也就心里嘀咕两句,赵姝跟乔站长的关系很好,她可不敢得罪赵姝。 …… 林盼娣在外面日头底下训练,赵姝这边也忙了起来。 红星萤石矿一年一度的迎新晚会要召开了,男主持人雷打不动的张大秋,女主持人往年都是由广播站的新人来担任。 不过,今年迎新晚会规格比往年要高,一是新员工人数比历年都多,二是公社和县里的领导都会来参加,来采访陈永贵的《群众日报》的记者也会前来观看。 这让红星的领导们格外重视今年的迎新晚会,还特意开展了一个女主持人的小型挺拔赛。面向各个部门征选女主持人,广播站这边乔站长把赵姝推荐了上去。 其他部门水平都不怎么样,选拔赛对赵姝来说只是走个过场,不过她还是向张大秋要来了往年晚会的主持稿。这几天空闲的时候都在背诵稿子。她不仅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遍,还让乔晓云指点了一番。 乔晓云看完她最后的演讲,很满意:“小赵,这次矿里迎新晚会,你要代表我们广播站,把红星年轻职工的风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赵姝站得笔直,俏脸泛红,激动道:“站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在领导和全体红星职工面前展现我们广播站的实力。” 这些年宣传科和广播站的关系很微妙。乔晓云作为广播站负责人,一直想独立出去,不甘心归属在宣传科底下。吕科长那边自然不答应。 平日里,两边没少各种明里暗里地争斗。像这种主持人推荐名额,都是乔晓云在把持着。 …… 广播站的姑娘们听说赵姝被推荐去参加主持人选拔都很羡慕。 去年迎新晚会的主持人,上一届的“矿花”杨青青就因为主持了这台晚会,获得了领导的青睐,被推荐去省城广播电台进修了,现在还在省城脱产学习呢! 看着赵姝从乔站长办公室里出来,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大家都围了上去,羡慕中泛着一股酸意。 “这还用选拔吗?肯定是赵姝稳赢啊!其他部门跟广播站根本不是水平的!” “赵姝已经是红星的大红人了,主持这个晚会怕是要红得发紫了!” “去年青青就靠主持晚会一飞冲天,赵姝你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听说这次连县里的领导都会来呢,还有群众日记的记者,没准赵姝又要上报纸了!” 听到众人泛酸的恭维声,赵姝心里别提多舒坦。她强压住嘴角的笑意,嗔道:“你们别瞎说了!这次群众日记是来采访陈永贵的,顺便来看下我们的迎新晚会而已!” 只有王芬不羡慕她:“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想上台表现,我可不想。红星的迎新晚会,台下坐的全是领导,我一上台腿肚子就打哆嗦。幸好站长让我负责排练这次演出的节目!” 赵姝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 * 选拔会在食堂二楼举行。张大秋、乔晓云、吕科长、人事科的干事,还有红星的党委书记,总矿的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来了。 台下坐了满满一排领导,台上来参加女主持人选拔的新员工大概有十个左右。赵姝作为广播站的新秀,又是这一届的“矿花”,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上台。 前面九个人每个人都上台念了一遍去年的主持稿,还表演了才艺节目。这些女同志都是各个部门推荐上来的,学历参差不齐,有高小毕业的,有初中的,还有个别高中毕业生,才艺表演也是花样百出,把底下领导们逗得哈哈大笑。 终于轮到赵姝,她脸上挂着一抹淡笑,胸有成竹地站在台上,向台下鞠了个躬:“各位领导好,我是来自广播站的赵姝。” 坐在最中间的陈书记笑眯眯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矿花’吧?” 赵姝羞赧一笑:“感谢同事们对我的厚爱,给了我这个称号,希望我能代表整个红星的新员工,站在迎舞晚会的舞台上。” 陈书记点了点头,温声道:“那你开始你的演讲吧。” 不同于其他人都需要拿着稿子,整个稿子赵姝早已烂熟于胸,她站在台上,声情并茂地开始了主持稿的背诵。结束后,又表演了一小段舞蹈。 以前在县中,她就是学校的文艺积极分子,这些表演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不过以前她慰问演出,台下坐着都是泥腿子老乡,今天台下全是领导。 虽然有点紧张,但赵姝完成得还不错。结束后,乔站长也满意地冲她点了点头。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2节 陈书记摘下眼镜,蔼然一笑:“表现得不错,虽然还有点青涩,但很有朝气!稿子也背得很熟,看来没少下苦功啊。” 乔晓云侧过身子看向陈书记,笑道:“赵姝这几天一直在下苦功准备,非常积极……” 一旁负责生产的矿长扯了扯嘴角,开口道:“这还用选吗!下次直接在广播站选人得了!实力对比太悬殊了!这种走过场的选拔没必要搞!我们生产工作很忙的,还要抽出时间跑这一趟。” 乔晓云不做声,脸色有些尴尬,台上的赵姝则小脸一白。 陈书记拍了拍矿长的肩膀:“老刘,生产工作重要,迎新晚会也要支持嘛!” 说罢,他转过头问一旁的人事科干事:“这次新进的女职工里面应该有不少出众的人才吧?怎么今天才这么点人来参加选拔?” 人事科干事被问得一愣,这些人都是各个部门推选上来的啊……被书记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头皮阵阵发麻,脑海中突然滑过一张姣好的面孔,对了!那个钢笔漏水的姑娘! 他立马站起来望向坐在最旁边的吕科长:“吕科长,你们宣传科没有推荐新人来参加选拔!” 吕科长正在位子上打盹,闻言立马坐直身子:“我们宣传科今年就进了一个独苗苗,她还在参加入职训练呢……” “林,林盼娣!”人事科干事眼睛一亮,终于想起那个姑娘的名字,“她条件不错啊,为什么不来参加选拔?” 陈书记:“老吕,你们宣传科本来就是这台晚会的负责部门,怎么自己反倒不出人了?!” 被书记这么一质问,吕科长挠了挠头:“这个选拔是乔站长在负责,可能把我们宣传科的女同志给忘了。大秋,你去喊一下林盼娣。” 又是林盼娣!赵姝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脸色阴沉地站在台上。不过已经没有人注意她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张大秋身上。 张大秋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现在?林盼娣还在广场上跑步……问题是,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100:52:12~2022-04-2223:1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2293308瓶;感觉萌萌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 第26章 ◎定了◎ 林盼娣在队列里练习正步,豆大的汗珠直往眼睛、嘴巴里滚。她强忍着擦拭的冲动,突然听到教练员在身后喊自己的名字。 “林盼娣,出列!” 转过头一看,张大秋一脸焦急之色,正站在树底下朝自己招手。盼娣抬脚便朝他跑了过去。 张大秋催促道:“盼娣同志,别练了!快跟我去食堂二楼!” 林盼娣小脸晒得通红,喘气道:“去食堂干嘛?现在吃饭还早啊!被吕科长发现我溜号可不得了,有什么事下午吧!” 她现在一点刺都不想被吕科长给挑到!她要让他无话可说! 张大秋急了:“就是吕科长喊你去!总矿要在新职工里面选拔迎新晚会的女主持人,咱们科就你一个新来的女同志,你不去谁去?” 不是吧?林盼娣瞪大眼睛:“现在?!” 张大秋:“赶紧的,大领导们都在等你!” 林盼娣直犯嘀咕:“让我参加主持人选拔,科长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嘛!我这一点准备没有,万一给宣传科丢人了怎么办?” 说是这么说,事情已经砸到自个头上了,也只能赶驴上架了。 盼娣跟在张大秋身后,撒开腿朝食堂跑去。 食堂二楼的桌椅板凳全被推到了一边。正中间摆了一溜桌子,后面坐满了领导模样的人,靠墙的一排椅子上还坐着几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 听到门口的动静,屋内几十道视线齐刷刷落在林盼娣身上。 林盼娣单手扶腰,正喘着粗气,一头乱发,脸上还挂着汗珠,这半天功夫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前胸位置被洇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盐霜,在工人蓝的制服上十分显眼。裤脚卷得一只高一只低。兴许是刚才跑得急,鞋带也松了。 坐在墙角的赵姝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看到林盼娣这副模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嘴角浮上浓浓的嘲意。 这个鬼样子也来参加选拔?红星真是没人了! 林盼娣压根没注意到赵姝。她扫视一圈,这主持人选拔场面怎么有点像艺考? “你就是林盼娣?”坐在中间的中年男人大概四十来岁,披着件半旧的中山装,锐利的眼睛正从镜片后面上下打量着她。 林盼娣站得笔直,大声道:“我是。” 总矿这边的职工以行政、技术、管理岗位为主,大多体体面面干干净净。林盼娣浑身湿透,衣服上结了一层层的盐霜,简直比下矿井的工人还要狼狈。 陈书记不由拧起眉头,转过头问吕科长,“这位小同志不是你们宣传科的吗?这是咋回事?” 吕科长有些尴尬,梗着脖子粗声道:“林同志正在接受我们宣传科的入职训练。” 一旁的生产矿长突然笑了,手指着林盼娣说道:“我知道你!你就是个每天跟着护厂队一起训练的小姑娘!身体素质可以啊!” “赶紧开始吧,结束了我们还有生产任务呢!” 一旁人事科干事把主持人选拔的稿子递给林盼娣,跟她介绍了一下流程。 盼娣平复了一下心跳,这场面明显自己就是来凑数的,左右不给宣传科丢人就行了。她朝人事科的小伙子点了点头:“给我两三分钟,我调整一下。” 说罢,她转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整理了下的头发,快速翻了翻那三页纸,手里的这份应该是往年的主持人串词,主要分为开场白,中间串场和结束语三个部分。 文字都是些大白话,也没什么生僻字,有些地方用红笔修改过。穿过来之前,她有不少主持活动和提案的经验,紧张倒不至于,但还是不太喜欢被临时抽考的感觉。 盼娣一边快速浏览,提取关键词,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自己的嘴巴。三分钟后,她转过身,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 盼娣拿出自己勉强过关的二甲普通话水平,语调刻意比她以前主持活动兴奋一些,按照自己的理解抑扬顿挫地念完了稿子。 她站在台上,双眼自然地目视前方,脸上挂着极其标准的笑容,毫不畏惧和台下的领导进行眼神交流,年轻的面庞上有一种和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 张大秋作为老职工代表,担任迎新晚会主持人好几年了。他撑着脑袋看着林盼娣,看不出来啊,盼娣同志胆子蛮大嘛! 她的声音不像刚才广播站姑娘那样清甜,但很悦耳,咬字很清晰,很大气。 赵姝坐在台下直勾勾地看着林盼娣,想象中的丢人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林盼娣除对稿子不太熟悉,但她语速、语气、停顿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姝脸色煞白,心下一片慌乱,两只手几乎要将衣角揉烂,她不由自主地往乔晓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乔晓云全程阴着脸,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稿纸。 陈书记和矿长一边看着林盼娣,一边坐在台下交头接耳。等她念完稿子,陈书记面无表情,生产矿长则一脸严肃。 ???? 林盼娣有些不安地站在台上,小心地觑着台下大领导的脸色。自己虽然是被临时抓了壮丁,但尽力了,不至于丢宣传科的脸吧? 台下沉默了半晌,陈书记突然出声,不过话却是对吕科长说的。 “老吕,这个林同志台风很稳健啊,你们宣传科有这么优秀的人选为什么不推荐上来?” 吕科长尴尬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这个林盼娣胆这么壮!而且主持也有两把刷子! 林盼娣松了口气,有领导这话,今天总算没给宣传科丢人。紧接着的才艺表演,她也没什么才艺,只好给大家唱了首歌。 看着下面的人都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七十年代有啥歌曲?前身的精神生活实在贫瘠,记忆里一片空白,盼娣一阵搜肠刮肚,最后硬着头皮道:“那我给大家清唱一首《小白杨》吧。” 小白杨?这首歌在场的人都没听过,大家的兴趣一下被勾起来了,愈发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 根儿深干儿壮守望着北疆 微风吹吹得绿叶沙沙响罗喂 太阳照得绿叶闪银光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小白杨小白杨 它长我也长 同我一起守边防 当初呀离家乡告别杨树庄 妈妈送树苗对我轻轻讲 带着它亲人嘱托记心上罗喂 栽下它就当故乡在身旁 …… 一曲终了,陈书记带头鼓起掌来,吕科长更是想起自己以前当兵的经历。 从来没主动夸过林盼娣的吕科长终于开口道:“这首歌不错,旋律优美,表达了边防战士对祖国的热爱,对献身边防事业的热爱,盼娣同志的声音也很有特色!” 林盼娣有些激动,吕科长的夸奖啊,太不容易! 矿长点了点头:“今年总算有点新鲜的花样!” 听了这大半天,陈书记也累了,他左右看了看:“老吕,盼娣同志的表现确实很优秀!宣传科既然是迎新晚会的负责部门,两个主持人理应由你们部门来出!我看这次迎新晚会的主持人就这么定了!” 这一番话,既表扬了林盼娣,又给了其他部门面子。一时间,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便纷纷附和起来。 陈书记扬了扬手,叮嘱道:“张大秋,林盼娣,你们俩辛苦一下,一定要在迎新晚会上好好展现一下我们红星职工的风貌!” 张大秋连忙站了起来:“好的!” 林盼娣则懵在台上:“……” 不是吧?这就定了? …… 两人跟着吕科长回到宣传科。 吕科长瞪着他们俩:“你们俩杵在这干嘛!赶紧回去准备啊!” 林盼娣嘿嘿一笑:“科长,既然我要准备主持迎新晚会,接下来是不是不用跟护厂队的人一起训练了?” 吕科长瞅了她一眼,张嘴道:“你一……” 他本来想说“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想放什么屁”,想想盼娣毕竟是个女娃娃,这么说过于粗鲁了,便很不自然地合上了他那张大嘴。 半晌,吕科长清了清喉咙,粗声道:“你别给我打歪主意!主持是主持,训练是训练,两边都不能耽误!”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3节 盼娣小脸瞬间耷拉下来,科长还真是铁面无私! * 赵姝没想到自己上班第一次哭鼻子是因为林盼娣。 在那么多大领导面前吃了一鼻子灰,回到广播站她便哭了起来,今天林盼娣的表现实让她堵得难受! 广播站的女孩们看她委屈的模样,这是主持人没选上?毕竟是一个部门的,女孩们也都义愤填膺起来。 “不是吧?谁能从咱们广播站手里把主持这个工作给抢走?” “这口气乔站长能忍得下去?” “是啊!其他部门什么水平别人不清楚,我们不清楚吗?!” 赵姝眼眶泛红,咬牙切齿:“还是那个林盼娣!仗着有吕科长撑腰……” 林盼娣?? 王芬一头雾水:“林盼娣不是跟着护厂队一起训练吗?怎么跑去参加主持人选拔了?” “对啊?她是宣传科的,论主持肯定没有你强啊?” 姑娘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姝满腹的憋屈不好诉说,只能趴在桌上啜泣起来。 …… 乔晓云办公室。 看赵姝还是一脸委屈的样子,乔晓云训道:“输就输了,有什么好委屈的!依我看啊,这个主持人不当也罢,不如好好准备咱们广播站的节目。原本这个节目我打算让王芬来负责,现在既然你不主持了,这个节目你们俩一起负责!” 负责牵头排练节目,既吃力又不讨好,哪有当主持人出风头?赵姝垂着头不说话。 乔晓云咬牙:“宣传科想包揽主持人的活,就让他们去干好了。他们既然负责整台晚会,光主持得好,节目差,最后还不是在大领导面前丢人!” 赵姝嘟囔道:“听说这次矿里从文化局请了两个歌唱老师帮忙排练节目,效果怎么会差?” 乔晓云冷声道:“别的部门的节目就不要去管了!你和王芬把咱们广播站这次的节目排好,只要这次广播站的节目评上第一名,我就推荐你去县城广播站进修!” 去县城广播站进修?赵姝心下一动。虽然不如省台的机会,但有比没有强吧。 她抬起头,眼中滑过一抹冷意。这台晚会,只需要广播站一枝独秀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盼娣:阎老师对不住了,记岔了! 《小白杨》是八十年代的歌曲,林盼娣自个记错了。感谢在2022-04-2223:11:11~2022-04-2322:2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229330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ban 第27章 ◎扯布◎ 林盼娣考上宣传科,招亲又招到了个供销社后生,这两桩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在林家湾传开了。 那些以前看不起盼娣家这个“绝户头”的,背后嚼舌根的,都闭了嘴,转而说林木匠的坟地选得好,风水旺后人。 林家几个族叔路上见了盼娣也有了笑脸,连村支书长贵跟盼娣和盼娣母亲说话都客气起来:“盼娣现在是国家干部哩!以后林家湾有什么事,盼娣你要多出出主意!” 至于林大和林三,一个缩在家里不吱声,一个不是在家摔碗摔盆,就是把气撒在老婆和两个孙子身上。林庆生死活不相信供销社后生会答应入赘到林家湾来,正找人打探陆赞和盼娣两个人的事。 盼娣母亲这几天上班脚步都轻快了,丈夫一辈子靠木工活养家糊口,自己在机械厂干的也是粗重活,女儿进了总矿宣传科,再也不用像自己那样天天灰头土脸,面朝萤石,背朝天,以后就是国家干部了!看着女儿比自己和丈夫出息,她心里实在欣慰。 再加上招赘的事情定了下来,丈夫去世后她那颗无着无落惶恐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不知不觉,女儿已经取代丈夫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家,以后要靠她和小陆来撑了。 不过也就高兴了两天,盼娣上班后,每天早出晚归,下班回来,白晳的脸蛋晒得通红,脖子晒得脱皮,衣服上一层又一层的盐渍,林母看在眼里又心疼不已。 “你们这个吕科长恁得折磨人!”林母一边给女儿挑脚底板的水泡,一边抱怨道,“宣传科干的不是笔杆子活吗?咋比下井还辛苦?” 盼娣嘿嘿一笑:“妈,吕科长这是想锻炼我呢,没事,一个月熬熬也就过去。” 看女儿这么辛苦,这次翻新房子的事,林母无论如何不肯让她来做了,咬牙花钱请村里的泥瓦匠来做事。家里这三间青砖瓦屋盖了也有十来年了,虽然保持得还不错,但需要修修补补的地方也不少。趁着这次女儿结婚,林母打算将屋顶和墙壁都彻底翻新一次。 首先屋顶的瓦片必须重新翻拣一遍。需要购置新瓦片,将坏掉的瓦片全部换掉。还要买油漆来粉刷墙壁。这些活,林母都不让盼娣插手,只塞给她二百块钱,让她有空和陆赞一起去买些结婚用的东西。 “你和陆赞一人扯三身衣服,春夏冬各一套,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款式妈也不懂,冬季那套你和陆赞商量一下,是做棉袄还是呢大衣。” 林母打开床头那个花梨木的橱柜,捧出一个朱红铜角的小箱子,掏出钥匙打开。箱子里都是这些年攒下来的各种票据。平时都不舍得用,这次女儿结婚全都拿了出来。 这年月,子女结婚,要提前好几年攒票。林母做梦也没想到丈夫突然去世,紧接着女儿又要招赘,婚事来得突然,布票也来不及准备,只得找娘家亲戚和同事东挪西凑,才凑够了二十多尺布料。 招个赘这钱花得像流水一样,把母亲的积蓄掏得七七八八的,盼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妈,不用,我夏天、冬天-衣服都够了!” 林母板起面孔:“那不行!前儿村里老根叔儿子娶媳妇,都扯了三身衣服!你现在在总矿上班,进进出出也要体面,三身不能再少了。” 说起这事她就睡不好。林家湾体面人家娶媳妇,三十六条腿和三大件是少不了的。三十六条腿是大衣柜、五斗橱、书橱等六大件家具。三大件也就是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 家具因为女儿女婿跟自己一起生活,暂时不需要购置。三大件,如果丈夫在世兴许还能够一够……靠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买不起了。 买不起三大件,三身衣服总要给女儿女婿买吧? 看母亲坚持,盼娣便不再说话了。反正钱和布票在自己手里,扯几身自己说了算。 陆赞父母听说盼娣考进了宣传科很高兴,两个孩子都端起铁饭碗了,更不能让人说闲话了,便催着他们准备结婚的事。 * 安丰县百货商店门口,林盼娣揣着母亲给的二百块钱和布票,站在门口等陆赞。 对扯布做衣裳这事,盼娣并不怎么上心,这年月的衣服款式颜色都很单一,也变不出啥花样来。她原打算在矿山公社供销社扯布就行了,谁知道陆赞竟让人捎话,让她休息日到县城百货商店来。 刚才她已经在百货商店里面逛了一圈,一边逛一边咋舌,东西还挺贵!不知道陆赞打的什么算盘! 林盼娣现在的心情很像逛奢侈品柜台,希望陆赞不要看中太贵的料子。看中了也没用,她也买不起。 这年月招赘果然不是普通人家招得起的。不过盼娣也释然了,招赘花的这些钱和家里那些家当比还是值得的。 钱丢出去了还能赚回来,父母一辈子攒下的家当岂能白白地送给那些极品亲戚? …… 林盼娣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便看见陆赞穿着那件黑色短袖衬衫走了过来,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自打和陆赞达成协议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了。 林盼娣决定开门见山:“我今天只带了二百块钱,你看着办啊,太贵的料子我可买不起。” 陆赞看到她愣了一下,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几天不见,这丫头咋黑得像块炭似的?那双眼睛倒是愈发的有灵气了。 看到林盼娣一脸心疼钱的模样,他不由啜了啜牙花子:“我知道。” 那天在陆家,林盼娣母亲握着他的手,将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他手里,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小陆,我和盼娣他爹就她这么一个闺女,以后林家就靠你和盼娣支起门户了,希望你们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林母在机械厂当工人,那手粗糙得如同砂纸,陆赞被她握着手,看着她满是皱纹的眼角,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那1000块钱有些烫手,想象中的喜悦之情瞬间淡了不少。 …… 百货商品三楼是卖布匹的,靠墙的三面都是柜台,中间还有一个四面可看布的长方形小柜台,卷起来的布匹立在小柜台上,颜色和花色还挺丰富。这里的布柜台面有矿山公社的两三倍大,排满了前来扯布的年轻人,总共有三个售货员。 这年月,对很多年轻人来说,再穷也要勒紧裤腰带扯几身新衣裳,不然很有可能婚都结不成了。 其中一个售货员认识陆赞,大老远朝他招手,笑问道:“小陆哥,你今天咋有空到我这来呢?” 陆赞双手背在身后,淡声道:“来扯布,结婚用。” 售货员“哟”了一声,重新又打量起盼娣,瞪大眼睛道:“姑娘,你厉害啊,竟然把小陆哥给收服了!” 林盼娣抿唇笑了,心道自己可没有这个本事。 陆赞笑道:“废话少说,把你们的好料子拿出来给我瞧瞧!” 售货员从柜台里拿出一摞样品布,陆赞一样样上手摸过去,又凑近仔细看。 售货员:“小陆哥,我糊弄别人,也不敢糊弄你啊!这批布都是从上海纺织公司进过来的,比南林本地产的布料结实耐看!” 林盼娣看陆赞的手光往那些光泽好、厚实的布料子上摸,心里直打突,也不知道今天带的钱够不够? 想到母亲交待的任务,她忙开口道:“陆赞,先给你扯三身吧!我家里有衣服,扯一身应季的,结婚当天穿就行了。” 其实按照林盼娣自己的意思,一身都不用买,但林母那关肯定过不了。现在夏天,扯一身应季新衣服也不会太贵,把婚礼应付过去就行了。 售货员一脸钦佩地对林盼娣竖起大拇指:“这位同志,你思想也太高尚了!我还是第一回 遇到自己不扯衣服,非要给男方扯衣服的女同志!” 林盼娣被他说得脸发涨,这跟思想高尚有啥关系,还不是因为穷!正说话间,旁边柜台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对前来扯布的年轻人当前售货员的面吵了起来。两人都这穿着红星工人蓝的制服,看上去像是红星下属工厂的职工。 男方一对浓眉拧着老高,涨红了脸激动道:“说好的扯三身,你咋突然加码呢!” 女方低头揉着衣角:“我妈说了,冬天除了棉袄还得加一件呢大衣。” 男方有些激动:“我这东挪西凑才攒了二十尺布票,再加一件呢大衣票不够啊!” 女方心一横,硬声道:“我不管。不做呢大衣,这婚结不了。” 男方眼眶顿时红了:“菊芬,你不能这样!说好的事哪能反悔的?我家攒了好几年,才攒到这么些布票。要不今天先扯三身,呢大衣等领了结婚证,攒到了布票再做。” 两人的争执声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个叫菊芬的姑娘也臊红了脸。不过到了这个时刻,已经是最后关头了,扯好布便要去领证。 想到这,她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了,坚声道:“你不加呢大衣就算了,不扯了,你找别人结婚吧!” 说罢扭身便走了,男方见状赶紧追了上去。 售货员收回视线,直摇头:“每天都能遇到这种临时加件加码的,逼得男方当街找熟人借钱借票!” 陆赞自己在矿山公供销社也卖布,因为扯布最后闹得结不成婚的见得多了,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闻言只是淡淡道:“一辈子也就结这么一次婚。有些姑娘上头有兄弟的,从小到大连身像样的女装都没有,这个时候不讨价还价,什么时候讨?” 他这么一说,盼娣便理解了,正琢磨着陆赞还是挺有同理心的,能够理解这个年代妇女同志们的不易,是个值得交往的阶级兄弟。转头便见他看着自己,冷冷道:“我不是说你啊!你上头没有兄弟,而且一看你家里就挺宠你。” 林盼娣:“……”这人嘴咋这么毒?刚才升起的那点好印象瞬间化为乌有。 售货员看他俩在逗嘴,笑眯眯问道:“你俩扯几身衣服啊?”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4节 陆赞和林盼娣几乎异口同声:“一身。” 售货员:“……” * 扯完布出来,盼娣有些感激地看着陆赞:“谢谢。” 在陆赞的建议下,两人一人扯了一身的确良材质的应季衣裳,作为婚礼当天的衣服。陆赞还盯着售货员,让他手放松点,最后才花了三十多块钱。 陆赞弯起食指揉了揉鼻子:“毕竟咱俩也不是真结婚,花你太多钱我怕背后有人骂我。” 林盼娣被他说嘴角一弯。 陆赞又道:“我先去找单位开介绍信,你也去你们单位开一个,下个礼拜去把证扯了。” 林盼娣抬头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着急起来。 陆赞慢声道:“凭结婚证可以领一套家具票。这些家具肯定赶不上你爸做的,我们也用不着。” “到时候可以把家具票卖出去,也不值不少钱呢。卖家具票我来办,赚到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还有,供销社职工拿结婚证还可领十六尺布票、副食品券……” 说罢他便一笔笔帐跟她算了起来,家具票能购置一张写字桌、一套餐桌椅、一个大衣柜、一张床,七七八八加起来能值不少钱呢。 林盼娣惊呆:“……” 这招赘,怎么越来越像分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322:21:08~2022-04-2423: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牧归荑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 第28章 ◎咋整◎ 林盼娣和陆赞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尽量不花钱地把这个婚给结了。两边大人恰恰相反,竟空前一致地往大操大办的路子上走了。 这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往外撒,花得林盼娣和陆赞两人心惊肉跳。 那天盼娣和她母亲走后,陆赞父母发现盼娣母亲给儿子的礼金竟然有1000元之多。夫妇俩吓了一跳,虽然本地有女方招赘要给男方礼金的传统,但她这也给太多了! 况且,夫妇俩知道林家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盼娣刚参加工作,才开始赚工资。就算林木匠在世,两口子的收入也就是一般双职工家庭水平。哪怕像陆德运夫妇俩勤俭节约了一辈子,要掏出这么多钱也很不容易啊。 夫妇俩将礼金塞到儿子手里,叮嘱道:“这笔钱算是你和盼娣小家的启动资金,你可不能自己得了,结婚后一定要交给盼娣保管!” 陆赞“嗯”了一声,含糊地应了。 交给林盼娣保管?才怪嘞!刚拿到钱陆赞还有点不安,现在他已经想通了,自己为什么要不安?良心不安的应该是林盼娣才对!自己白白扛了个“赘婿”的名头,在供销社天天被同事们取笑,未来两年还要配合她进行各种形式的表演,收点表演费辛苦费哪里过份了? 这么一想,陆赞便大喇喇地将1000块钱揣进自己口袋,这笔钱用来做什么他还没想好,先放在口袋里捂捂也是好的! …… 夜里,陆母在床上辗转反侧,陆德运也被盼娣母亲给的礼金搅得有些睡不着。 陆母干脆披衣坐了起来:“老头子,亲家母这也太实心了。林家是招亲,咱家也不是卖儿子啊。除是两铺两盖,一些日用品,我寻思着咱家还要准备点啥!” 陆德运拿了把蒲扇坐在床沿上,说道:“家里就剩这个小的没结婚,不管是招赘,还是娶亲,该花的肯定要花。亲家那边还要准备结婚当天的席面,要花钱的地方太多。现在不是时兴什么三转一响,咱给两个小的准备!” 陆母一拍大腿,猛地点头:“那天我瞅着盼娣骑的自行车实在是破得不成样子,应该还是上学的时候买的,刚好趁着结婚给她换辆新的!手表儿子也有,给盼娣买块女表……加上缝纫机、收音机,全都备齐来,这样两家都有面子!” 陆母现在看盼娣十分满意,这姑娘性子稳,能压得住儿子的张狂。那天看两人坐在房间里笑眯眯地对视着,简直像一对金童玉女。 陆德运边摇着扇子边说道:“幸好四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自行车票、手表票和收音机票已经攒齐了,还差张缝纫机票……县里整个供销系统一个月能轮下来4、5张票,优先给要结婚的年轻人,让陆赞自个去打报告申请。” 陆赞今年二十三,十九岁进供销社,陆德运夫妇就开始张罗了各种票据,为他结婚做准备。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老两口竟隐隐有些激动。 “对了。”陆母突然想到:“今天在大院里碰到了老夏,他那天看到盼娣来咱家,问我是不是陆赞的对象。我跟他说了,只没提入赘的事。” 老夏是县城供销社的一把手夏卫国,女儿夏兰打小跟陆赞一块长大,原本两家有意结亲,去年夏兰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生,去北华大学念大学了。打那以后,夏家就没再提过结亲的事。陆家老两口原本对这事多少有些介怀,如今儿子和盼娣好上了,夏兰这事也就彻底翻篇了。 陆德运“嗯”了一声,淡淡道:“到时候请院里这些老同事吃顿饭,迟早会知道的,也不需要刻意提。” …… 盼娣和陆赞扯完布,一起回了陆家。其实今天是陆家老两口让儿子把盼娣喊到县里来的,有些事情老两口决定还是当面跟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交待一番。 听说盼娣和陆赞俩一人只扯了一身衣裳,陆母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这年月日子再艰难,结婚女娃娃也要做两身衣裳啊!是布票不够,还是钱不够啊?老头子,你赶紧把票拿出来啊!” 陆母跑到自己房间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一块灰色人字呢的布料,一块军绿色的涤卡布料,递给盼娣:“灰色这块你去做件呢大衣,军绿色这个再去做件棉袄。陆赞他衣服多,不用做了。” 盼娣忙拒绝道:“妈,我衣服够了。有一套就行了,不用现做了。” 上回两边家人见过面,她和陆赞已经算是定亲了,那天她便顺水推舟地改了口。听未来媳妇喊自己“妈”,陆母心里甜滋滋的,手里的布料子直往盼娣怀里塞。 盼娣一边推拒一边转过头向陆赞求救,指望他出来帮自己解个围,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只低着头在那摸鼻子。她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想给他使个眼色,一抬头便看到陆赞父亲从卧室里拿出个小布包。 陆德运将小布包推到儿子面前:“这里面是五百块钱,还有给你结婚攒的票,有日用工业用品券,你们去买一对暖水瓶、一对脸盆。自行车票、手表票、还有收音机票也都攒好了,你去给盼娣买辆自行车,永久、凤凰的都行。手表你已经有了,给盼娣买一块!缝纫机票,供销社每个月有几张配额,你自己打报告申请。结婚前,你们俩辛苦一下,把这些东西买齐来。” 看着面前父母大半辈子的心血,陆赞顿时头大如斗。自己只是入赘啊,这爸妈咋像人家那娶媳妇一样,拼命往外撒钱呢!亏得还是供销社的大师傅,咋干这种亏本的买卖呢! 这下轮到陆赞向林盼娣求助了,他转过头向她打眼色,指望她能出来说几句。却见那死丫头低着头不说话。陆赞一狠心,便也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这要是两年后自己和林盼娣离婚……陆赞已经不敢想了,小时候被竹条猛抽的记忆涌了上来,他额头开始沁出冷汗。 “爸,不用!我自行车还能用,手表我也用不着!” 万幸,那死丫头总算开口拒绝了,陆赞松了口气。 却见亲爹那双犀利的眼睛在自己和林盼娣身上扫过,高声道:“不行!你们俩一辈子就办这么一回喜事,该买的还是得买!” 看着他板起的面孔和威压的眼神,盼娣和陆赞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 * 随着婚期的临近,盼娣发现母亲大人也愈发地有些魔怔了,钱花得刹不住手了。 盼娣母亲自打嫁到林家湾,一直没能生育,这些年被人在背后说各种难听的话,戳脊梁骨骂“绝户头”,她面上不吭气,内心一直憋着一股气。 如今女儿有出息了,又招了个这么遭人眼红的女婿,盼娣母亲大有扬眉吐气之感,暗暗决定这次女儿结婚一定要风光大办,在全村人面前狠狠“打”那些曾经看不过她的人的脸。 这几年林家湾办得最风光的婚事莫过于林二家大儿子林庆生娶媳妇。以前村里人摆酒,一般是一张席面十样菜,一包烟。林二家那次娶儿媳妇,请的是公社里最有名的酒席厨师鲁兴国,生生凑成了四冷八热十二样菜品,每张桌子摆两包烟,阔气得让林家湾的乡亲们咋舌。 因为儿子婚事办得体面,林二在林家湾趾高气昂了好几年。现在林家湾但凡有嫁女或者娶媳妇,基本上都是沿用林二家的标准。 林母为席面的事熬得几天夜里睡不着——这次盼娣结婚,酒席标准必须要超过林庆生娶媳妇那次! 酒席的档次一般就看两样东西,一是烟,二是菜。 林二家是一桌两包烟,这次女儿结婚,林母按照每桌三包来准备。 至于酒席,林母特意带上女儿到公社找到鲁兴国,鲁兴国照着林二家娶媳妇那次排了个婚宴菜单,四个冷盘,八个热菜。林母看了直摇头。 现年月家家户户油水都不够,难得吃次酒席,这肉菜不仅数量要备足,份量还要大。 “一桌十个人,十二个菜哪里够吃?大肉菜只有一个扣肉,几筷子下去就没了,面上多没光!” 林母看着菜单,对鲁师傅说道:“肉菜加两个,四喜丸子、红焖鸡。凉菜也加两个,口条拼盘和凉拌粉丝……” 盼娣看母亲对着酒席单子加这加那的,忙劝道:“妈,可以了!咱们就请林家湾的人吃……” 穿过来这么些日子,盼娣并没有感觉到林家湾的人对母亲对自己有多好。你若不仁,我便不义。林家湾的人没少给自个家闲气受,凭什么请他们吃! 林母斜了女儿一眼:“你莫管!到时候你和小陆不请朋友同事吗?太寒酸了不像样子!” 说罢她看着鲁兴国,问道:“总共十六个菜,鲁师傅你看看菜够吗?” 鲁兴国笑道:“我当厨师这么多年,在县里、公社里办酒不知道办了多少家,您这真是最周到最客气的。” 林母被他说得咧嘴笑开了花:“那就好!十六个菜,吉利,就这么定了。” 鲁兴国笑眯眯说道:“人家办酒,一桌十块钱差不多了,你这一桌总么着也得十五块了!” 十五块一桌?那十桌就是一百五十块啊。盼娣眼前一黑。 定下了日子和酒席的菜品,又付了一半定金给鲁师傅,林母便领着盼娣走了。 席面定好了,就剩下最发愁的香烟票了。按十张席面来准备,一桌三包烟,就是三十包烟。林家最缺的就是烟票,这三十包烟恐怕还得女婿想办法。 回程路上,林母对女儿说道:“烟的事,你让小陆想想办法,他在供销社,路子比较多。” 林盼娣:“……” 哎!事到如今,还能咋整呐! 又不敢跟母亲说自己只个协议结婚,过两年还得离…… 作者有话说: 觉得能看的宝子们,点个收藏吖! 谢谢大家啦!感谢在2022-04-2423:09:56~2022-04-2523:3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迷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 第29章 ◎遗憾◎ 安丰县供销系统是个封闭的熟人圈子,虽然陆德运夫妇没有声张,小儿子入赘的事还是在供销社大院传开了。 “陆家光景那么好,好好的怎么会答应入赘呢?” “陆家小儿子不会是搞大人家姑娘的肚子吧?” “哎!陆家三个儿子,陆赞最不得宠的,打小被他爹用竹条抽到大。陆师傅太偏心了,八成是想将所有家产留给大儿子,小儿子就由着他去入赘!”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5节 各种闲言碎语传到夏卫国夫妇耳中,两口子起初不信。陆师傅退休一身轻,退休工资是供销系统最高的,一个月七十多块钱,三个儿子都端的铁饭碗,咋会同意小儿子入赘呢? 夏卫国比陆德运小六岁,两人前后脚入的供销社,最初夏卫国跟着陆德运后头做学徒。不过夏卫国精明圆滑,一路官运亨通,从乡下代销点最底层的学徒工一步步做到了安丰县供销社的一把手。陆德运却不声不响,一直在供销社当售货员,干到退休。 在供销社大院里,夏家住的是独栋的小楼房,陆家住的是最普通的二室一厅。虽然地位相差越来越悬殊,两家的关系倒一直走得很近。 陆德运对当干部不感兴趣,大儿子陆贺却是个当官的材料,三十出头便当上了供销社二把手。如今夏卫国快要退休了,社里很多工作实际上都是陆贺在抓。 夏卫国到供销社上班,特意到隔壁陆贺的办公室转了转,问过才知道陆赞入赘这事竟然是真的。 夏卫国想不通:“陆师傅怎么会同意你弟弟入赘呢?”早年跟着陆德运做学徒,夏卫国一直称呼他为“陆师傅”,这么多年也改不了口。 陆贺不想讲太细节的事,只笑道:“年轻人缘份不好讲。两个人看对了眼,女方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又带着个寡母,自然是要招亲的。陆赞是老小,只要他看中了,我爸妈哪有不肯的?” 夏卫国听陆贺说是陆赞看中那姑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问了那姑娘的情况,听说刚刚高中毕业,招工考试考到总矿宣传科,便不讲话了。 这条件听上去和陆赞还算般配。 夏卫国也曾经起过和陆家结亲的心思。陆赞这孩子从小看到大,品质是好的,为人处事远没有他两个大哥那么沉稳,看着有些不着调。 去年女儿被推荐进了北华大学,要去省城念两年大学,这事也就被搁置下来了。没想到陆赞这么快就要结婚了,而且还是入赘! 哎!只能说女儿和陆赞没缘份吧!不过如今女儿在省城读书,指不定能认识更出众的干部子弟哩! 这么一想,夏卫国也没那么遗憾了,跟陆贺聊了几句,便起身回自己办公室。 前两天夏兰写信回来还问到陆赞,夏卫国琢磨着陆赞结婚这事还是要跟女儿说一声。 …… 陆赞最近每天上班都很头疼,自打那天在供销社门口闹出那么一出,他就是整个供销社师傅集体取笑的对象。矿山公社这个乡下地方没什么娱乐,陆赞感觉自己这档子事够供销社师傅笑一年。 取笑归取笑,竟然有一大半人羡慕陆赞运气好,救人救上来一个漂亮姑娘,关键人家姑娘对小陆一见钟情啊。这些年小陆就是供销社的活招牌,每天不知道多少姑娘冲他来的,谁知道最后竟然被林家湾一个姑娘搞到手。 那姑娘以前来供销社买过东西,店里几个师傅都接待过她,说话轻声细语的,大家都没什么印象。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姑娘竟然是个大胆的。 陆赞不想理店里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事,眼看婚期将近,烦心事还挺多。 陆德运一直盯着儿子落实“三转一响”的事,这事关两家的面子。儿子就在供销社工作,买东西的事自然交给他了,盼娣只负责挑选款式。 事已至此,盼娣和陆赞就像一对被人摆弄的布偶,由着两边大人去操弄了。不过鉴于陆赞抠门的性子,盼娣还是早早跟他声明清楚——自行车、手表那些东西,她肯定是不要会要的。他可以先买回来,应付一下家里,随后由他自己处置。 原以为陆赞听到这个,肯定会松一口气。没想到他只是沉着脸,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自行车和手表的款式已经选好,两人事情也说完了,却看林盼娣仍然磨磨蹭蹭地站在供销社门口,似乎还有话说。 陆赞心下有些不耐烦,这供销社里里面面的人都认识自己,他不想被围观,便拉着林盼娣到仓库:“你还有什么事?” 认识陆赞这么久,还没求他办过事,林盼娣犹豫着开了口:“我妈在张罗结婚酒席,准备得七七八八了,现在,现在就缺待客的香烟。你能不能帮忙弄到香烟?” 看她那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一脸求助的期盼,陆赞一时没言语。 林盼娣见状忙道:“这烟——我跟你买。” 陆赞那股不耐烦又上来了,拧着眉头问道:“你要多少?” 林盼娣:“一桌三包,总共十桌酒席,再加二包机动备用的,总共需要三十二包烟。” 陆赞唔了一声,冷冷道:“我知道了,这事我来办。” 林盼娣崩紧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下来,一脸感激地看着他:“谢谢!” …… 将买烟的事情交给陆赞,林盼娣便不管了。她刚进宣传科,事情一大堆,还要准备迎新晚会的主持工作。 科里人得知她要结婚,都很惊讶。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一个二十二,一个二十三,两人都还没找对象,宣专科新来的独苗苗竟然不声不吭就要结婚了。 三个人一间办公室,日渐熟悉,说话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拘着了。 张大秋:“今年新人里面还有没有单身的啊,盼娣你赶紧给我们介绍介绍。” 说到这个,他脑中突然浮现一抹倩影,那天赵姝在主持人选拔赛上跳舞的身姿这几天时不时浮现在他脑中。 张大秋脸色有些发涨:“那个……赵姝有没有对象啊?” 盼娣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苏俊民答道:“赵姝?是不是广播站的那个‘矿花’?你别想了,肯定没戏,这几天看她天天跟叶景开出双入对的,人家瞄准的可是省城高干子弟……” 张大秋有些失望,便将话题转向迎新晚会,主持人稿子已经写好了,还需要跟盼娣对几遍词。现在比较头疼的是各个部门的节目,下属企业报送的节目不用他们管,但总矿还十几个科室的节目需要统筹。 他一脸愁苦:“排练节目用的都是下班时间,有些部门的同志难免不积极,这几天咱俩下班后要在各个科室跑一跑,看看他们节目准备进度如何,可千万不能在迎新晚会上掉链子!” 林盼娣看了一眼部门清单,提议道:“总共十六个部门,我们一人负责八个吧,这样轻快些。” 张大秋松了口气:“就这么办。往年都是我一个人盯,头疼死了。今年你来了,我的担子终于可以卸下一半了。” 说罢,他便在表格上圈了几个部门,然后将表递给林盼娣:“盼娣同志,剩下的那几个部门辛苦你下班去看看。” 林盼娣接了过来:“好。” 离迎新晚会只剩下四天时间,下班林盼娣匆匆吃了两个馒头,一个个部门跑起来。谁知跑第一个部门就吃了闭门羹。 运输科的办公室大门紧锁,黑灯瞎火,人早已经跑光了。 盼娣看了一眼节目单,他们科还没有报送节目,她不由皱起眉头。 30 第30章 ◎犟筋◎ 像红星萤石矿这样的大型企业,在当地其实就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 家住得远的年轻职工索性住在宿舍里,条件很简陋,不过年轻人聚在一起并不觉得苦,足不出厂也过得有滋有味。 在运输科吃了个闭门羹,林盼娣又去其它几个部门看了看。 财务科人少,一个科长带着几个四十来岁的女会计,手下人下班就着急回家烧饭。科长只得亲自上阵表演二胡独奏《赛马》。技术部是男声小合唱《游击队之歌》。 护厂队人最多,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好些林盼娣都认识。这些日子一起在广场上训练,都能叫得出名字来了。年轻后生下班回家也没什么娱乐,乐得待在厂里凑一起玩。这群人一起整了个《兄妹开荒》的秧歌剧。 七八个彪壮的后生穿着护厂队卡叽绿的制服,头上顶着白毛巾,扭得满头大汗。饰演妹妹的“演员”由护厂队的队员反串而成。看着他销魂的身姿,林盼娣强忍着笑。 正在训练的小伙子看到她过来,都停了下来,一把扯下头顶上的白毛巾。 “盼娣同志,你是不是来验收节目的啊?” “你们宣传科不是跟县文化局请了两个排练老师过来吗?啥时候来护厂队给我们指点指点啊?” 盼娣笑道:“你们这节目已经准备得很不错了,哪还需要老师指点?” 演妹妹那个后生满头大汗,大声道:“还是靠自己吧!文化局请来的两个老师整天被广播站霸着,广播站的女同志也下了血本,中午都请两位老师吃甲菜,其他部门怕是想请也请不来了!” 广播站那边的节目是张大秋去对接,盼娣倒不知道这么个情况,只笑道:“文化局的老师是请来帮所有科室来排练的,不是只给广播站的,明天我去跟两位老师说说。” 几个部门看下来,盼娣略微放下心来,除了运输科,大部分科室还是很积极的。 回到宣传科,张大秋比她还早回来,正跟苏俊民眉毛色舞地比划着。 “广播站这次舞蹈肯定要拿第一名了,太神气了!又有新意!乔站长找县文工团借了演出服,八个广播员穿着整齐的草原牧民的衣服,扮演草原上挤奶站的工人,赵姝和王芬是领舞,别开生面,让人眼前一亮。” 晚会当天恰逢《群众日报》的记者来参观,苏俊民负责接待,他对演出节目也很关心:“中央大报下来的记者什么世面没见过?得有几个拿得出手的节目才行。” 林盼娣坐下来,“大秋,运输科去年晚会表演的什么节目啊?刚才去他们办公室,发现门关得死死的,人早就不见了。” 一听到“运输科”三个字,张大秋的脸就扭曲起来:“他们啊,老大难了!去年也没表演节目。不过今年县里领导来参加,书记发话了,每个科室都要出节目,他们必须得出!” 难怪他刚才刻意不圈运输科,原来把硬骨头留着自己啃。林盼娣“哦”了一声:“那我明天去找他们。” 张大秋讪讪道:“运输科那帮老油条,仗着自己资格老,谁都不搭理。以前我跟俊民回回找他们,回回碰一鼻子灰。我寻思着咱们科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同志,长得还这么俊,他们那群老油条没准不会为难你……” 林盼娣:“……” * 第二天,吃过午饭,林盼娣又跑到运输科办公室。 运输科为了方便出车,办公室就在广场边上的一排平屋里。一辆辆卡车排在门口,虽然都是有年头的旧车了,但擦得锃亮。一个满脸胡碴的大汉敞着工人蓝的制服,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嘴里叼着一根烟,正在用抹布用力擦拭着车前镜。 林盼娣上前问道:“同志,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啊?” 糙面大汉睨了她一眼:“还能去哪啊,去二矿拉石头啊。” 盼娣满脸堆笑道:“刘科长在吗?” 糙面大汉朝平房里努了努嘴:“在里面,还有十分钟就出车了。” 盼娣朝他道声谢,便往办公室里面去了。 运输科办公室热得像蒸笼一般,一屋子驾驶员在里面抽烟,劣质香烟加汗臭味闷得屋子里透不过气来。 刘成业头发花白,中等身材,四肢粗壮,嗓门又大,身上蓝色的制服领口袖子磨得发白,胸口位置沾满了黑色的机油。 他正站在办公桌旁破口大骂:“李大头那个龟孙子,哪天请假不好,他妈的今天要跑二矿他请假?!关键时候,给俺掉裤子!少他一个人,要多跑一趟!回来还不得半夜了!” 盼娣站在门口等他骂完,敲了敲门,探身进来:“刘科长,我是宣传科的林盼娣……” “宣传科?”刘成业看一个俊俏的年轻姑娘脸上挂着笑正站在门口,清清爽爽的模样让整个办公室都清凉了下来,他不由嘀咕道:“老吕那边啥时候来了个小姑娘?” 说罢,他板起面孔道:“有事情明天再来吧!我们这正忙着呢,再过十分钟就要出车了!” 林盼娣脸上笑容不变:“刘科长,后天矿里就要举办迎新晚会了,咱们运输科准备啥节目啊,我们要报上去呢。” 刘成业满脸不耐,扬起手像赶蚊子一样赶她:“我们忙着呢!哪有闲情给你们这帮小年轻整什么晚会,今天有个司机到不了岗,我们拉完货都要到半夜了!别耽误我们出工!” 刘成业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出身,父亲解放前就担任部队的运输兵,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他十三四岁就跟着父亲学习驾驶,十六岁参加工作,恰逢红星刚刚成立,他便成为红星运输队第一个大货司机。在红星,连陈书记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称一声“刘师傅”。 被他一能呵斥,林盼娣倒也没有退缩,笑道:“刘科长,今年迎新晚会和往年不一样!今年有县里的领导和中央报社的记者下来参观。陈书记说了,所有部门都得出节目……” 刘成业黧黑的脸膛瞬间拉了下来:“你这姑娘莫拿陈书记来压我,什么县领导、记者,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一样!运输科只认实干!多拉几车货,比啥都强!” 林盼娣看着墙上挂的值班表,加刘成业一起,总共有八个人,有个叫李铁头的今天缺勤了,名字下面用笔打了个叉。 她不由点了点头,笑道:“刘科长,咱运输科确实是红星的模范,模范也需要有人宣传啊!迎新晚会如果咱们运输科出节目,到时候我给每个师傅拍一张单人照吧!这个值班表要是每个师傅的名字上面都贴个相片,该多神气啊!” 矿山公社没有照相馆,红星的人想拍照得去县城,拍一张照片一块到五块不等,既麻烦又奢侈。听她这么说,办公室里其他几个正在看热闹的司机,神色开始出现一丝波动,有个方脸汉子接过话头:“表演啥节目啊?唱歌行不?” 林盼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刘成业严厉的声音打断:“我说你这个小同志,你这是在收买我们吗!都说了我们运输科很忙,今天跑完二矿要到半夜了,明天还要跑一矿,哪有时间跟你们小年轻掺和!” 林盼娣被他说得一愣,这人还真是软硬不吃呢! 刘成业从桌上抄起一把钥匙,用一根金灿灿的镀金钥匙链拴着,挂在腰间的裤带上,“走!出车了!”他不理盼娣,招呼坐在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司机。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6节 果然像张大秋说的,这个运输科还真是不配合!林盼娣仍不死心:“刘科长,你刚才不是说有个司机同志今天请假,所以你们才要多跑一趟。那如果我帮你们找来个司机,你们是不是就有时间排练节目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刘科长身形一顿,回过头瞪着她:“这会你上哪去找大货司机?整个红星,除了总矿就只有废石厂有司机。废石厂离这十几里地,找人也来不及了!” “你这小丫头还真是!别再耽误我们出车了,再不出车半夜都回不来!” 林盼娣心一横,咬牙道:“刘科长,我可以帮你们跑一趟!” …… 吕科长正在办公室里看《矿业报》寄过来的报纸。 上次苏俊民写的那篇报道刊《红星萤石矿三大举措巧解“用工荒”》刊登在醒目的二版头条位置,占了整整四分之三版面,篇幅和版面都比原先约定要好。 吕科长从头到尾一字不拉地看了好几遍,心满意足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俊民写的报道和盼娣拍的照片简直相得益彰。原本《矿业报》只给了个半版的篇幅,看到红星寄过去的相片,最后竟然破格全部登了出来。 对了,盼娣拍的那些照片,再加上这篇报道,应该在广场两边的橱窗里展示出来!吕科长正思忖着如何在全矿范围内进行一轮宣传,张大秋突然气喘嘘嘘地跑进来。 “科长!盼娣同志让我告诉您一声,她跟着运输科的同志去二矿拉石头去了!” 吕科长一愣:“这不是瞎整嘛!迎新晚会的工作准备好了?分内工作不做,跑去运输科干什么?!” 张大秋挠挠头:“运输科的人不肯出节目,盼娣估计是跟他们套近乎去了。” 吕科长:“胡闹!老刘那种实心疙瘩,套近乎管用?直接跟他说,是陈书记要求的!” 张大秋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科长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就刘成业那油盐不进的死脑筋,别说陈书记了,拿县委书记压他也不管用! 两人正说着话,办公室外面响起一阵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吕科长腾地站起来,凑近窗户一看——盼娣还真跟着那群驾驶员上了车。 不对!刘成业那个犟筋脾气,咋同意盼娣坐他旁边呢? 吕科长心跳突然停了一拍——难不成林盼娣想跟着刘成业学驾驶,然后从宣传科转到运输科?! 在矿山公社,一直流传着一句话: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 在红星,一个五级驾驶员的工资都比科长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623:49:05~2022-04-2822:3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谓i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 第31章 ◎现形◎ 刘成业看着小姑娘愣头愣脑地站在那儿,脸上满满的认真:“刘科长,我可以帮你们跑一趟。“ 说罢,还怕他不信,又道:“我会开车。”她穿过来之前快十年驾龄了,一直开的手动挡,算是老司机了。 林盼娣说的固然是实话,但她严重低估了这个年代“驾驶员”的门槛。在红星运输科,大部分的司机都是从部队转业而来的。普通人没有很硬的背景关系,想当驾驶员简直难比登天。第一关必须要经过单位挑选推荐,还得一把手点头并签字才行。 第二关必须参加由交通局举办的驾驶员培训。取得了驾照之后,回到单位还需要跟着师傅“实习”一段时间,除了学习驾驶技巧,还得会修车!不会修车,根本不可能让你去开车,万一车子半路坏了呢? 从修车到真正开车又是个极长漫长的过程。 听林盼娣说她会开车,刘成业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没什么波动,心下冷哼道:整个矿山公社还没有女驾驶员呢!这姑娘八成也是想来偷师的! 这年月一个驾驶员的工资赶得上矿上两个工人的工资,几乎每个月都有红星子弟托人找关系找到刘成业这,想进运输科当驾驶员。 不过……想学驾驶的女娃娃还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一想,他表情和缓了些,瞪着盼娣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盼娣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林盼娣。” 刘成业朝她颔首道:“林同志,跑车很辛苦的!我们马上要去二矿拉石头去市钢铁厂……” 盼娣眸子亮了亮,有些激动:“刘师傅,我跟你们一起跑一趟!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没准早点回来,咱们还有时间准备节目呢!” 刘成业被她说得脚下一滞,这姑娘还真是不死心!挺有干劲! 他一边抬起脚往外走,一边道:“走吧!你跟我的车,我带你跑一趟!了解一下我们运输科的工作!” “好嘞!”盼娣忙跟了上去。 …… 坐上车,她才知道刚才刘师傅说的“跑车很辛苦”是啥意思。 这年月路况是真的很差,去二矿的路全是没有铺盖好的山路土路,非常颠簸。林盼娣坐在副驾驶座,像块牛皮糖一样被甩来甩去,她赶紧攥紧车上的把手。 背上的衣服早已湿透,盼娣不由有些后怕,刚才是自己僭越了,完全不熟悉路状还想帮运输队跑一趟,幸好刘师傅没让自己开! 八月底天气还热得很,刘师傅满头大汗,脖子上挂的毛巾湿得可以拧出水来,方向盘倒是抡得稳稳的,身后跟着六辆车子。浩浩荡荡的车队从总矿出发去二矿,每一辆卡车上印着“安丰县红星萤石矿”的字样,很气派。 路上,盼娣和刘成业聊了些汽车的话题。毕竟也有快十年的驾龄,她说的头头是道,倒让刘成业对她刮目相看了——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对驾驶感兴趣啊,而且淡定得很。他以前也载过女同志,有的紧张得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有的晕车吐了一路酸水……别说,这小姑娘还真是块学驾驶的材料! 总矿到二矿十来公里的路,原本十几分钟就能到的,由于路状实在不咋样,开了个整整一个小时才到。采石场的铲车早已准备好,将堆积如山的萤石块矿倒入卡车的货厢里。七辆卡车装满也花了快两个小时。 这些石头要全部运到平西市的钢铁厂。今天少了一个司机,每个人的车子装的都比平常要多些,也因此多费了些时间。等车队赶到平西市钢铁厂已经到了下午五点了。 林盼娣是第一次到市里,钢铁厂位于平西市东郊,规模比红星萤石矿大很多。生活区、工厂区、中小学、幼儿园、医院、派出所、供销社应有尽有,这简直是个小县城! 看着林盼娣坐在车子里面探头探脑,刘成业不无骄傲地说道:“你是第一回 来吧?平西市钢铁厂规模在全国排得进前十名。整个安丰县各个萤石矿,包括咱红星、还有东风,基本上都是定向供应萤石到这里。” 萤石是炼钢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助熔剂,这个时代萤石主要是销往各大钢铁厂。 车子驶过外围的生活区,到最里面的工厂区,一辆辆大卡车正排队等在厂门口。刘成业探头出去望了望,似乎对眼前大排长龙的景象习以为常,他擦了把汗面无表情开口道:“前面好几家萤石矿的车子都在等着,看来今天是赶在一起了,这没个二三个小时,轮不到咱们。先到外后吹会风吧!” 盼娣向外看了看,果然前面车子的司机都下了车,蹲在路牙子上抽烟。看来刘师傅说的没错,这回到矿山公社估计得到半夜了。 盼娣脸颊晒得通红,头发也汗湿了,跟在刘师傅身后一起下了车。一起来的几个运输科的司机蹲在路边上休息的休息,喝水的喝水,抽烟的抽烟,大家显然已经习惯等待了。 刘成业指了指身边的石墩,招呼盼娣:“林同志,来来来!来这边坐着歇会,伸展伸展胳膊腿儿,待会晚上还要坐夜车呢。” 看着前面望不到头的车队,林盼娣不由问道:“钢铁厂这边咋不放行呢?” 刘成业掏出烟纸一边卷着烟丝一边说道:“保安室的同志忙着呢,得一家家的核实才让进。” 几个驾驶员凑一起抽烟闲聊起来。 “其实,我最怕的不是路上的辛苦,最怕到地方了还得等上几个小时!瞎耽误功夫!” “有啥办法,钢铁厂是咱上游企业,牛气哄哄的,整个红星的职工指着它吃饭呢!” “晚饭没地方吃了,要饿着肚子开夜车喽!”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前面的车队一动不动。这样干等着也不是法子,盼娣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说道:“我去前面看一下。” 盼娣走到厂门口,发现工厂的大门根本没开,保安室里两个老头正在下棋。 ???这也行? 盼娣上前敲了敲门,问道:“师傅,我是红星萤石矿的,请问咱们这个怎么不放行啊?” 正在下棋的人头也不抬:“登记的人不在!” 林盼娣又问:“那登记的同志什么时候回来?” 兴许是被打断下棋很不悦,其中一个老头抬起头,脸色很臭,语气也很生硬:“你问我,我咋知道!” 林盼娣在保安室门口站了会,想想还是不甘心,这回程还有六十多公里路啊!土路上估计要跑二三个小时才能到红星,晚上还很不安全! 她的视线落在大门中间链链上,别说中间这条缝还挺大,自己挤一挤应该能进去——不如先去里面问问情况? 这么一想,盼娣便蹲下身子,将头往缝隙里一伸,正准备挤进去,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迟疑的声音,“盼娣……你怎么在这?” 林盼娣从铁链中间转过头一看,三个男人正站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陆赞和他大哥陆贺,还有一个四十多岁干部模样的男人,将正准备钻进钢铁厂的林盼娣抓了个现形。 盼娣:“……” 陆赞&陆贺:“……” 那个干部模样的人看着盼娣正打算钻进厂里,神色迟疑中带着一丝警惕:“同志,你这是……” 盼娣将头又从缝隙中给缩了回来,直起身子,嘿笑道:“这位同志,你是钢铁厂的吧?我是红星萤石矿宣传科的,今天跟着我们运输科的同事一起来这边送萤石呢。看这门锁了,我想进去问一问。” 陆贺看着面前大排长龙的车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王处,这是各个萤石矿送石头来了吧?都离得挺远的,还要赶夜路回去。能不能请人把大门打开?” 那个叫王处的中年男人闻言冲保安室的人喊了一嗓子:“老张呢!这么多车子等着,咋不开门!” 刚才还在下棋的老头手里拎着一串钥匙,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满脸堆笑道:“王处长,老张头去广场看篮球赛了……” 王处长沉声道:“你先把门打开,不能让车队堵在门口啊!” 只见刚才一脸倨傲的老头一阵点头哈腰,二话不说赶紧把大门打开了。 “先进去!到里面下货的地方登记!”王处长朝后面的车队招了招手。挤了快个把小时的车队终于开始挪动了。 林盼娣感激地看了陆贺一眼,又朝王处长鞠躬道:“谢谢王处!” 王处长朝她点了点头:“应该的!都是兄弟单位,你们大老远的送萤石过来,辛苦了!” …… 刘成业他们这帮经常送货的驾驶员,早已经习惯了上游企业的傲气,没想到林盼娣这二愣子有两下子啊。 原本至少要等个二三个小时的,今天竟然不到一个小时就排队开始卸货了。林盼娣陪着他们一起交货卸货,出来已经晚上七点了。 盼娣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动输科的驾驶员真的很辛苦! 刘成业一脸感激:“盼娣同志,今天太感谢你了!多亏了你,不然又要多耽搁好几个小时!” 林盼娣笑道:“能帮上忙就好!今天跟着您跑一趟车,我也长了不少见识。” 刘成业拍了拍胸脯:“盼娣同志,你这么支持我们运输科的工作,我们也必须支持你的工作。运输科全体驾驶员明天腾出一整天时间来排练节目。你明天来运输科找我。” 林盼娣顿时喜形于色:“太好了!刘师傅,明天我陪你们一起排练!” 刘成业憨厚一笑:“应该的!” 旁边几个运输科司机也都是满脸笑容,豪爽道:“盼娣同志,以后你有啥子事要用个车,来运输科吱一声就行了!” 刘成业粗声道:“走!回公社了!盼娣同志,你家住在哪里?晚上我直接把你送到家门口……” 一群人正说着回程的事,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7节 “不用了!我们送她回去!”陆赞站在阴影里,脸上表情淡淡的,身上黑色衬衫的衣摆被风吹得拂起。 林盼娣回头一看,才发现陆赞和他大哥还在一旁等着自己。 啊……这。她顿时眉心一跳。 刘成业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这两个男人,又看了一眼林盼娣,问道:“这两位男同志是……” 林盼娣挤出一丝笑容,飞快地朝陆赞指了指:“这是我对象……还有他大哥。” 32 第32章 ◎赵猛◎ 安丰县供销社管着全县二十多个公社的收购站,除了日常废旧物品、纸皮纸箱,最大的进项就是收上来的破铜烂铁。往年这些破铜烂铁都是送到安丰本地一个小型钢铁厂。小厂吸收能力有限。陆贺上台后,将一部分破铜烂铁压成方块,用大卡车送到市钢铁厂。 市钢铁厂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想跟安丰县供销社进一步合作,将全县收上来的所有破铜烂铁全部揽下来,因此特意约陆贺到厂里洽谈合作。 陆贺今天便带着陆赞来到平西钢铁厂。兄弟俩在一个系统上班,偶尔陆贺出去谈事情会带着这个脑筋灵活的弟弟,将他当自个助理在使。 兄弟俩合作无间,很快和总务处王处长达成协议。市钢铁厂表示愿意吸收安丰县废品站收上来的所有废铜烂铁,按市价折成款项返还给供销社。 不过在陆赞看来,光折成钱和卖给小钢厂有什么区别?他灵机一动,向王处长提出市钢铁厂能否赠送一些钢筋指标给到安丰县供销社? 如今全国到处在兴土木,搞建设,钢筋指标十分稀缺。供销社明年准备拓建新的办公大楼,正发愁没有钢筋。 王处长也很爽快,拍板给他们提供五百吨钢筋指标作为额外奖励。毕竟安丰县供销社率先和厂里达成了回收合作,给其他区县树立了榜样,给点奖励是应该的。 陆贺和陆赞自然是喜出望外,这趟差出得太值了!两人婉言谢绝了王处长一起吃晚饭的提议。王处长将他俩送到厂门口。 一行三人从保安室旁边的小门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姑娘站在钢铁厂门口探头探脑,猫着身子往铁门中间的缝隙里钻。 陆赞看了那姑娘一眼,狼狈的背影,细瘦的腰肢,脚下步子一僵——林盼娣?! 王处长还在呢,这是当着钢厂领导的面溜进厂里啊,陆赞忙出声叫住她。 被当场抓了个现形,林盼娣一点不尴尬,笑呵呵地直起身子,介绍自己是和单位运输科的驾驶员们一起来送货的。落落大方的态度,反倒整得王处长不好意思了。 陆赞往门口排着的汽车队伍里一看,果然红星那几辆快要散架的大货车正排在后面。路牙子上坐在几个穿着红星制服的男人,脚上穿着统一的军绿色胶鞋,有的手上还戴着白色棉线手套,大喇喇地坐在石墩上抽烟。 陆赞不由拧起眉头。一个小姑娘跟着一群浑身汗臭的“车老板”跑到市里来送货?红星是没人了吗! 关键是林盼娣还跟着那群师傅一起进去卸货,就她那手里缚鸡之力的细胳膊细腿的,上头竟然派她来? 陆赞原本打算要走,被他大哥给拉住了。陆贺有些不悦:“我说你快要结婚了,脑子犯轴是吧?这去矿山公社还有六十多公里,大晚上的刚好顺路,你不送她?!” 陆赞“哦”了一声,看了大哥一眼,咕哝道:“供销社给你配的小汽车和司机,又不是给我用的。你都没有发话,我说什么……” 自己弟弟什么德性陆贺最清楚,他冷哼一声,转头去吩咐驾驶员几句。 林盼娣那头卸完货,和刘师傅他们一起出了钢铁厂,却发现陆贺和陆赞还等在厂门口,坚持要捎带着她回公社。 她只得和刘师傅约好了明天排练的具体时间,然后便坐上供销社的小汽车回去了。 林盼娣明明是宣传科的,却陪着运输科的司机一起来送货,陆赞这边觉得古怪。殊不知道运输科的那几个汉子也远远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里满满的审视。 听刘师傅说,这个瘦高个是盼娣同志的“对象”?这后生看着皮肤比女娃娃还白,又瘦又高,这分明是电影里资产阶级大反派的模样嘛,看着就不像是个吃苦耐劳的靠谱同志! 一时间,几个汉子目光不善地盯着陆赞瞧——明天得好好问问盼娣,她年纪轻轻的莫不是被油嘴滑舌的后生给骗了吧? …… 回程路上,盼娣和陆赞坐在后排,陆贺坐在前排。 对着陆赞的大哥,盼娣一直有些犯怵。三十来岁就已经掌管县供销社偌大一摊子,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盼娣生怕自己说错话,一不小心将协议入赘的事露了馅。 她不敢随便说话,陆赞是懒得吭气。一时间,车内气氛有点僵。 倒是陆贺先开口,他微微侧过头问道:“你们俩下礼拜就要办婚礼了,结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结婚那些东西都是陆赞在准备,林盼娣什么事都不知道。她指望陆赞出来应付一下他大哥,余光看见他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林盼娣气得牙庠庠,挤出一丝笑容,含糊应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盼娣和陆赞两人坐在后排,一人靠着左边车门,一个靠着右边车门,隔得老远,仿佛中间被谁划下一道结界。 不过这种状况也没有维持太久,路实在太不平了,摇晃得厉害。陆赞手下意识往车顶一抓,却发现自己那一头的车把手坏了,根本没办法固定身体! 他转过头看着林盼娣,只见她抓着车顶的把手,身体随着车子的起伏微微晃动着,那双眼睛正看着前方,淡定从容得紧。 陆赞暗悔自己刚才上车没注意这个,他努力绷住身体,不往那丫头那边靠。车子经过一段铺着石子的连环坡路,车身一个摇晃,直接将没有扶手可抓的陆赞向另一边甩了过去。 陆赞一个不稳,整个人片膏药似的贴在了那丫头身上,口鼻间全是她身上的气息。他来不及反应,“咚”地一声,脑门已经撞上了她的鼻子。 他俊脸一黑,偏又不能发作,只得捂着后脑勺坐直身体。 林盼娣“哎呀”一声,赶紧摸住自己的鼻子——幸好这是货真价实的鼻子!不然这一撞得毁容! 口鼻被狠狠撞了一下,口腔里泛出一丝血腥味。林盼娣忍不住在心底咒骂一句,早知道就搭货车回去了,这路小汽车颠簸得像坐轿子一般! 陆赞神色有些不自然,自顾自嘀咕道:“我这边把手坏掉了……” 陆贺从后视镜看着他俩:“你们俩还好吧?” 陆赞和林盼娣几乎同时坐直身体,异口同声道:“挺好。” 这人真没礼貌,撞了自己连句“对不起”都没有。林盼娣面无表情地扭身看向窗外,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 幸好,车子离矿山公社越来越近了。 * 赵姝这几天特别高兴。哥哥赵猛从部队里回来探亲,带了好多礼物给她。崭新的军绿色挎包、语录本、珍稀版的像章,还有他在部队商店给她捎带的新衣服。 听说哥哥要回来,她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赵姝是家里的老小,姐姐赵珍比他们大很多,早早嫁人了。赵姝打小和赵猛最亲了,小时候就爱跟在他后头。 赵猛对这个妹妹也很宠爱,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其实打小父母更偏疼他,但赵猛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妹妹,久而久之,反而这个幺妹成为家里最受宠的那个。 …… 趁着儿媳去学校上班了,赵传福又在赵猛面前提起那三百块钱的事:“那笔钱我跟姝儿说了,她现在开始赚工资了,让她自己来还……” 赵姝听父亲又提到这茬事,不满地撅起了嘴巴,但哥哥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转怒为喜。 只见赵猛揶揄地看了妹妹一眼,咧嘴一笑:“不用,那笔钱淑芬不知道,就当我送给姝儿的嫁状吧。” 赵传福听说儿媳不知道这笔钱,不由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心疼小女儿,一时也不做声了。 “谢谢大哥!”赵姝满脸喜色地上前揽住赵猛的胳膊,撒娇道:“大哥,明天总矿举办迎新晚会,我要上台表演节目,你带着嫂子一起来玩啊!” 赵猛看她一脸期待的模样,爽快应下:“好啊!既然有你的节目,那我肯定要去!” “大哥,你等着瞧吧!这次节目我肯定要拿第一名!”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上班了!” 赵姝看了眼时间,背上哥哥送给她的崭新的军绿色挎包,着急忙慌地骑上自行车去上班。 赵猛看着妹妹急匆匆的背影,不由摇头笑了——这丫头在外面大方得体,在家里总是一副冒冒失失的模样。 看着女儿去上班了,赵传福闷声道:“原本你妹工作这事也不需要你来掏钱。说起来都怪盼娣!林木匠前阵子过身了,盼娣跟她妈两个人成了绝户头。原本林家族里想把房子收上去,盼娣她二叔想了个主意,让盼娣嫁给他小儿子,这样房产还能保住。彩礼也跟我说定了,九百块钱!谁知道那丫头死活不肯嫁,还闹着要招赘!那笔彩礼钱便也扑了空……” 赵猛一愣:“盼娣要招赘?” 赵传福冷哼一声:“听说已经招到亲,下礼拜就要办婚礼了!你说她也不是林木匠亲生女儿,招赘续的还不是咱家的血脉?这事只怕林家叔伯们还要闹。你不知道,盼娣现在看到我和你妹妹,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彩礼我一分钱没拿到,这次她结婚帖子都不给我下一张!我好歹是她爹!这种没良心……” 赵猛不耐烦听父亲说这些,他想了想道:“盼娣下礼拜结婚,那我得给她送份礼过去。” 听儿子说要给那死丫头送礼,赵传福脸色一沉,喝道:“她早就抱养出去了,跟我们老赵家一点关系没有,送什么礼?!不准送!” 赵猛不吃父亲这一套,他在部队当排长,在手下那些个兵面前,也是个说一不二的长官,严肃起来也自带一股威势。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淡淡道:“盼娣抱出去那年,我都记事了。我还记得林叔那年带着个长长的竹篮来,进门就将盼娣放进去,然后拎走。林叔在前面赶,我在后面追,鞋子也没穿,一路追到村东头,脚底板全是血……” 听儿子讲以前的事,赵传福心里也不是滋味。那年妻子生下盼娣,身体很弱,没有奶水,家里条件也不好。只得将盼娣抱养给隔壁村的林木匠,林木匠是个实诚的,临走还塞了一百块钱在他兜里……后来靠着这一百块钱,给妻子看病补身体,妻子身体渐渐好转,没多久又生下姝儿。 盼娣那丫头一出生黑黑瘦瘦,其貌不扬,抱养到林木匠家当闺女,到头来也没给他招来个儿子。 哎!想来都是命吧! 一时间,父子俩各想着各的心事,都没了言语。 作者有话说: 有姐妹问我,能不能给女主改个名字。 抱歉哦,这篇文就是一个“盼娣”的故事。 习惯了好像也没有那么俗呢。:) 33 第33章 ◎晚会◎ 红星萤石矿迎新晚会在总矿的阶梯礼堂召开。 除了护厂队当天值班的同事和一些不能脱岗的值班工人,总矿的职工们都蜂拥到礼堂看热闹。下属各家企业的职工代表和参加表演的职工们也纷纷赶了过来。 一时间阶梯礼堂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前排的座位都是留给政府机关和兄弟单位的领导的,后排座位多是给红星系统各个单位的职工代表,每个单位科室分几张座位票。没有座票的人只能挤在礼堂两侧的过道上,或者自带小板凳坐在礼堂最后面。就连总矿那些一下班忙着回家烧饭的大妈们也自备板凳坐在后排,一边纳鞋底、打毛衣,一边等待节目开始。 宣传科的三员大将忙得脚打跌,为了今天的迎新晚会,苏俊民和张大秋特意去公社的理发店理了头发,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 林盼娣找总务科借来一身衣服,崭新的蓝色工装裤子,上身是一件白色涤卡衬衫,裤子略微有些肥大,用皮带系紧将衬衫下摆扎进去,脚上是一双白色的球鞋。头发也用淡蓝色头绳绑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精神得像一株小白杨。 工会特意派来了两个女同志来帮演员们化妆,女演员都涂了红嘴唇,脸颊上两砣红艳艳的胭脂。 轮到盼娣化妆,负责化妆的大姐给她涂好嘴唇,拿起粉扑蘸了胭脂直往她脸上招呼,盼娣吓得连忙躲开了:“姐姐,不用不用,涂个口红就好了。” 工会大姐看她皮肤白晳,眼眸乌亮,樱唇红艳,脸颊泛着健康自然的红晕,便放过她了:“年轻就是好啊!这气色确实不用再扑胭脂了。” …… 今天林母和徐阿姨也特意从机械厂赶过来,盼娣提前找张大秋要了两张票,将两人安排在礼堂后排的座位上。上次因为孙志学的事情,盼娣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徐阿姨,便刚好趁这个机会跟她道个歉。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8节 刚将母亲和徐阿姨安顿好,张大秋便过来喊她了。作为晚会主持人,他们俩最先上场,要早点去后台准备。 苏俊民则陪同着《群众日报》的记者在前排落座。这次《群众日报》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记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胸前挂着个相机,听说笔头功夫十分了得。 前面礼堂人挤人,后台也跟下饺子一样。在一众乱糟糟的人群中,广播站姑娘们是最打眼的,青葱水灵的女孩们穿着统一的白色草原牧民长袍,头上还带着白绒绒的帽子。领舞的赵姝和王芬,帽子比其他姑娘更华丽,垂着闪亮的流苏碎片。 护厂队的小伙子看直了眼,他们今天的演出服装是跟附近农民的衣服借的,衣服上沾了尘土,还打着补丁,和仙女一般的广播站姑娘们一比,实在相形见绌。 林盼娣第一回 看到广播站的演出服,脑中只有三个字——赛“香妃”! 王芬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盼娣,你今天这一身太精神了!像宣传画上号召下乡的女大学生!” 林盼娣被她说乐了,不由打趣道:“女大学生?你这是平白给我加了几岁啊!看看你,才是书里钻出来的仙女呢!” 盼娣上下打量着王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化妆的缘故,王芬脸色比平日要苍白些,两只小手摸着一片冰凉。 看着王芬说话间捂着自己的肚子,很不舒服的样子,盼娣不由有些担忧,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芬小脸皱成一团,勉强冲她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 盼娣赶紧给她找了个凳子,让她坐下,宽慰道:“广播站的节目第十个登场,你先坐这缓缓,没准待会就好了。” …… 运输科的驾驶员们站在后台的角落里,今天也是焕然一新,崭新的工装,雪白的手套,脚下一色大头鞋,一改平时的灰头土脸,个个看上去英气无比。 合唱节目由刘成业亲自领队,林盼娣看他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安顿好王芬后,便上前道打了个招呼。这几天陪着师傅们排了个合唱节目,和他们愈发熟络了。 师傅们看到她纷纷夸奖道:“盼娣同志,今天可真俊!” 林盼娣抿唇一笑,也朝他们竖起大拇指:“你们今天这一身简直可以给运输科拍海报了!” 运输科这群汉子是第一回 上台表演,平时大大咧咧的,这会开始紧张局促了起来。 刘成业见状不由大声训道:“一个个给我提起精神来!我们运输科唱的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气势一定要是最足的!不能败在那些小姑娘手里!” 刘师傅声如洪钟,一番话说得周围人都往他这边瞧。广播站的姑娘们正围着王芬,给她倒热水,没人注意到这边。赵姝一个人在一旁做热身运动,闻言往运输科这边瞥了一眼,心下冷哼——一群土老帽! 林盼娣看师傅们都有些不自在,不由鼓励道:“待会你们在台上演出,我在下面给你们拍照!” 刚才紧张得咽口水的师傅们顿时眼睛亮了,涨红脸问道:“盼娣同志,待会我们想拍个单人照行吗?” 林盼娣爽快应道:“行!” 她今天还兼着摄影师的差,胶卷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 后台忙成一锅粥,台下领导们陆续就座。县领导和公社领导分别安排在第一排和第二排落座,从第三排开始是兄弟单位的。 陆赞今天是和小马一起来的。红星萤石矿迎新晚会,矿山公社供销社收到了几张票,李主任上了年纪不爱凑热闹,便让店里几个师傅分一分,最后还剩下两张。 陆赞对这种联欢会一点兴趣都没有,节目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毫无新意。偏偏在棉布商店工作的哥们小马一定要来看。 小马正在处的对象恰好是红星今年入职的新职工,待会还要上台表演呢!可以在台下欣赏心上人的节目,小马此刻心情激动得怦怦直跳。 陆赞打一进来,清俊的面孔就吸引了许多年轻女职工的目光,所到之处议论声四起: “这人看着眼生啊,是红星的职工吗?” “红星有这么俊的后生?都是些五大三粗傻不愣登的大老粗……” 虽然已经习惯了被人打量,但这些女人过于直接的目光还是让陆赞有些不悦。他不由想起那天把林盼娣给救上来,她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然后一头栽进自己怀里…… 脑中的画面一闪而过,陆赞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睛愈发冷冽,几个原本跃跃欲试想上来搭讪的姑娘瞬间止了步子。 他和小马找到位子坐下,小马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也不知道她第几个出场……” 话音刚落,礼堂音乐声响起,台上沉重的幕布缓缓拉起,一男一女两个穿戴整齐的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在全礼堂观众面前亮相。 只见那女主持人站得笔直,白衬衫的下摆整齐地扎进裤子里,肩若削成,腰若约束,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灯光还要耀眼。 女主持人看着弱质纤纤,一张嘴那声音却是十分有穿透力。台下的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两旁过道站着的小年轻们吹起了口哨,整个礼堂气氛瞬间冲上了顶点。 小马看着这姑娘觉得眼熟,在脑子里转了几转后,突然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陆赞的胳膊,激动道:“台上那个不是林盼娣吗?!就是招你当上门女婿的那个!” 小马一阵大呼小叫,前后左右几个座位的人纷纷转头看他们俩,视线落到陆赞脸上,眼里闪着一抹婉惜——这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竟然是个上门女婿? 陆赞脸色一黑,气得想当场给小马一拳,他咬牙小声道:“你是恨不得整个礼堂的人都知道我是入赘的是吧?!” 听到小陆哥森冷的警告声,小马回过神来,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忙不迭跟他赔礼道歉。 …… 台上的林盼娣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她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李春姬同志的播报风格,尽量往精神饱满,庄重热烈的路子上走。看着台下的领导频频点头,她不由放下心来,和张大秋的配合也越发地自然起来。 节目一个个地登场,护厂队的秧歌剧《兄妹开荒》让整个礼堂的气氛再一次热了起来。反串妹妹的男同志穿着明显小了一截的花棉袄,嘴上和脸上都涂得红艳艳的,肩上扛着个扁担,两头吊着两个竹篮,一步一扭地走到舞台中央,还未张嘴台下已经笑成一团。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这哪里是兄妹开荒?这分明是兄弟开荒啊!” 台上那反串的男同志只当没听到,一本正经地唱了起来:“太阳太阳当呀么当头照,送饭送饭走呀走一遭,哥哥刨地多辛苦!” 身后一排站得笔直的队员们跟着唱了起来:“怎么能饿着肚子来呀劳动?” …… 你来我往的逗唱形式让第一排的领导们看得张嘴哈哈大笑起来——这秧歌剧有创意! 小马也笑得直拍大腿:“红星这帮人会玩啊!到底人多力量大!” 陆赞面无表情地看向台上,淡淡道:“也就你没见识。”秧歌剧解放前就火了! 《兄妹开荒》后面上台的是广播站的姑娘们,表演蒙古族的舞蹈《欢乐的挤奶员》。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穿着白色长袍的美丽姑娘们鱼贯而出,抖肩抬腕,行云流水般演绎着草原上挤奶员们的工作。台下的观众们张大嘴巴看呆了,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陆赞抬眸看上台上,问小马:“到底哪个是你对象?” 小马半站起来,伸长脖子:“前面领舞的那个……哎!不对啊!怎么只有一个领舞的?她没上场吗?” 陆赞凝神往台上看了看,这些穿着统一服装的姑娘们除了高矮胖瘦不一样,长得都差不多嘛! 小马仔细地在台上几个姑娘间来回辨认了好几遍,确实没有王芬!他脸色一白,额头沁出汗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34 第34章 ◎事故◎ 前台热闹非凡,后台则乱成一锅粥。外面正在上演的是财务科的二胡独奏,下个节目就是广播站的舞蹈。 王芬脸色惨白,一手捂着肚子,额头的冷汗直往下淌。广播站的姑娘们围着她,既慌乱又担忧:“王芬,你这样还能上台吗?” 乔晓云闻讯也赶了过来,满脸焦灼之色:“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肚子疼?” 王芬看上去很虚弱:“估计是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得厉害,跑了好几趟厕所。” “吃坏了东西?”乔晓云皱眉,转过头问其他几个女孩:“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女孩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回答道: “中午我们一起在食堂吃的。” “我们几个吃的都是饭,王芬和赵姝吃的面条。”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赵姝扬了扬眉,开口道:“我也吃的面条,没事啊。” 王芬抬起头,赵姝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对了!中午是赵姝拉着自己一起吃面条的!她吃着没事,自己吃了却拉肚子,难道是别的原因? 这些日子因为练舞,王芬和赵姝有些不对付。赵姝处处要拔份,明明个头更高却偏要站在前面,将王芬挡个结结实实。一个甩头动作,赵姝帽子上垂落的珠子老是甩到王芬脸上,有一次还将她脸划出一道口子,说她也不管用。 排练过程中各种龃龉,两人关系越发紧张。好不容易今天要上台了,赵姝突然软了姿态,中午邀请王芬一起去面条窗口买面条吃,还主动给她端到桌上。 都在广播站里工作,赵姝又跟乔站长关系那么好,王芬也不想跟她闹得太僵。瞧着她主动递梯子,王芬便顺水推舟,两人一起吃完面条,又像往常一样亲热起来。 此刻看着赵姝那张明艳的脸庞,王芬有一瞬的怔愣。早饭吃的棒子粥,午饭是面条,除此之外她也没吃别的了。 赵姝看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不吭声,俏脸一沉,语气不大好:“王芬,这两天你是不是乱吃了什么别的东西?今天要上台,你也太不注意身体了!” 其他女孩虽然觉得赵姝说话太直接了些,但现在这么个情况,确实是王芬关键时候掉链子。大家苦心训练这么长时间,搞不好因她而前功尽弃,一时间姑娘们都垂着头一副丧气模样。 王芬疼得浑身冒冷汗,既内疚又难受,眼睛红红地哽咽道:“站长,我对不住大家……” 乔晓云脸色也不大好,暗悔自己是多此一举。原本她只打算让赵姝一个人领舞,为免下面人说自己偏袒赵姝,才将王芬也提上来当领舞。果然是个扶不上去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赵姝一个人领舞!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身后帘子被掀开,林盼娣串完场进了后台,看也不看其他人,上前弯下腰问王芬:“下个节目就是广播站的了,你身体行不行?能上台吗?” 刚才在外面听广播站的女孩明里暗里都在怪王芬,盼娣听了只觉刺耳,连带着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王芬捂着肚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嗫嚅着不说话,林盼娣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没关系,身体更紧要,待会我找人送你去医务室。” 赵姝有些烦躁,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不知为何,自打那天林盼娣在水库落了水,赵姝每回看到她,总觉的她的眼神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令她浑身不自在。 外面《赛马》已经拉到激烈处,乔晓云扫视一圈,视线落在赵姝身上,叮嘱道:“王芬身体不舒服,待会就你一个人领舞了,注意一下位置和节奏。” “好的!”赵姝忙应道,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刚才那抹烦燥瞬间褪去不少。 第九个节目已经结束了,舞台传来张大秋的声音。刚才慌成一团的姑娘终于镇定下来,一个个排好队,准备出场。 看着她们的背影,王芬泪水夺眶而出,沮丧夹杂着失落,各种情绪瞬间涌了上来。这段时间为了准备这个舞蹈,她从早练到晚,胳膊和手腕一度练得酸得抬不起,大腿上也青紫一片,满心以为自己可以代表广播站站在台上,谁知道紧要关头出了这一茬。 …… 看到王芬伏在膝盖上一耸一耸地在哭,盼娣安慰道:“不就是个迎新晚会吗?错过了就错过了!红星每年的晚会多得要命,你想表演还怕没机会啊?十一联欢,我先跟你预定了!” 王芬埋着头一边哭一边道:“我只是想不通,这种倒霉事为什么偏偏落到我头上!” 盼娣深吸一口气,声音软了下来:“你脸色很不好,我找人送你去医务室吧。” 说话间,身后响起一道焦灼又略带迟疑的男声:“王芬!” 王芬抬头,泪眼朦胧间看到马建国,再也忍不住撇嘴委屈得大哭出声:“今天演出被我搞砸了!” 林盼娣转过头一看——陆赞和他那个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后台。她愣了愣,下意识问陆赞:“你怎么来了?” 陆赞没吭声,他也是被马建国那家伙给拽过来的。马建国看见自己女朋友没有上台,急得节目也不看了,拉着他就直奔后台。 盼娣看他那个朋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王芬,脸上满满的心疼和担忧,再看王芬撅嘴委屈的模样,终于反应过来,问小马:“你是王芬的……朋友吗?” 马建国是第二回 见林盼娣,他点了点,脸上涨成猪肝红:“我们俩在处对象。” 盼娣“哦”了一声道:“她肚子疼,可能吃坏了东西,麻烦你带她去下医务室吧。” 说罢,她又拉过来一个已经演完节目的女孩,指了指王芬:“这位同志身体不舒服,我还要主持,麻烦你陪她一起去趟医务室吧。有女同志在方便一点。”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29节 女孩很爽快地答应了。 在最失意最难过的时候,男朋友来了,王芬的情绪好很多。马建国和那女孩陪着王芬一起去医务室。 后台剩陆赞一个闲杂人等杵在那儿,偏他又生得那么俊秀,一时间好多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 林盼娣深知陆赞那个夹生的挑剔性子。他来到自己的地盘,多少还是要关照一下,便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抬眸看着他道:“你要是不想看节目,就坐这儿等你朋友吧。王芬还穿着演出服,待会肯定要来后台换衣服。” 陆赞抬眸,她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一码的白衬衫,长长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极纤细的手腕。 人看着瘦瘦弱弱的,倒挺爱张罗事儿的,看着她像个护雏的小母鸡一样照看完王芬,又来招呼自己,陆赞左右看了看:“你去忙吧。我坐这等小马就行了。” 后台忙得人仰马翻,盼娣也没时间招呼他,说完便去准备候场。 正在一旁候场的运输科师傅们都认出了陆赞——盼娣同志的对象? 几个师傅互相使了个眼色,这小子的底细得好好盘查盘查,看看是不是靠谱,配不配得上盼娣同志! 坐在角落里的陆赞不由一凛,他感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 …… 前台欢快的音乐响起,草原上泉水叮咚,一片鸟语花香,姑娘们脸上洋溢热情的笑容,手提奶桶,揉臂压腕,随着音乐的节奏,变换着手里的动作,你追我赶地完成挤奶员的工作。 台下观众先是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和起哄声简直要将礼堂屋顶给掀翻。赵姝昂着漂亮的脸蛋,站在最前面,华丽精致的演出服彰显着她领舞的身份。帽子两侧坠下来的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着,顾盼间灵动而娇媚。在一众姑娘们中间,她无疑是最出挑的那个,下面那些年轻的后生们看呆了,喝采声和起哄声不断。 “赵姝!” “矿花!” 坐在台下的矿山公社党委书记苏正平笑眯眯地看着台上,对身旁红星一把手陈书记说道:“还是咱们萤石矿人才多啊,迎新晚会办得别开生面!” 陈书记满脸笑容:“都是俊民他们宣传科几个年轻人牵头鼓捣出来的,现在年轻人比我们那会强!” 听陈书记夸自己儿子,苏正平也颇为受用,朝台上努努了嘴:“广播站这个舞蹈很不错,领头的姑娘有点文工团的气势啊。” 陈书记一脸赞许:“领头的那个是今年新进来的广播员。小姑娘挺多才多艺的。” 苏正平专注地看向台上,一时间不由想到儿子,今年二十二了,也到了处对象的年纪了。先前还一直觉得是不是萤石矿年轻姑娘太少,导致儿子终生大事一直没着落。今天过来一看,满不是那么回事嘛!优秀漂亮的姑娘很多啊! 领舞的这个姑娘很不错,刚才主持的那个姑娘气质更文雅大方。 苏正平沉吟不语,端起搪瓷茶杯喝了口茶。 …… 《欢乐的挤奶员》舞蹈结束了,整个礼堂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年轻人反响极为热烈。很快,运输科的合唱节目要上场了。 林盼娣站在台上,脸上挂着笑容,声音铿锵有力:“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运输科的大合唱——《七十年代的新一辈》!” 沉重的幕布再一次拉开,由运输科全体成员组成的合唱团,第一次在红星观众面前亮相。统一的工装,雪白的手套,整齐的大头鞋,这群平日里抡着方向盘走南闯北的驾驶员们,竟然乖乖地站在台上任人指挥! 陈书记第一个不信,从兜里拿出眼镜,仔细一看——第一排正中间那个是刘成业?! 一阵激昂明快的音乐响起,欢畅优秀的前奏响起,整齐的男声高亢又嘹亮。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七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 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 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七十年代的新一辈! 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 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 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 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 啊,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们自豪地举起杯, 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七十年代的新一辈! 林盼娣站在舞台后面的入口处,运输科的同事们一开始声音有些发紧,唱了两句后便渐入佳境了。 “好!真好听!” 一曲终了,底下人都鼓起掌来。盼娣的手里汗得透湿,不是她表演,但比她自己表演还紧张。 这年月,各种联欢活动没节目的时候,就会用大合唱来滥竽充数。也因此流行的歌曲几乎都唱烂了,实在没啥新鲜的。刘师傅他们会唱的歌曲已经被其他单位抢了先。林盼娣只好帮他想了一个,陪他们一起练。 这首歌其实叫《光荣的八十年代新一辈》,她穿过来之前小时候听父母唱过。盼娣实在不知道七十年代还有啥歌曲,她灵机一动,便将这首歌改成了《七十年代的新一辈》。 果然,台下苏正平一脸疑问:“老陈,七十年代的新一辈这歌是谁唱的,你听过吗?” 陈书记摇了摇头,眼里闪着新奇:“我没听过,这首歌听着有朝气!老刘真人不露相啊!” 林盼娣串完场忙挂上相机,溜到舞台前,硬着头皮站在最前面,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挡住了领导们的视线,举到相机对着台上一连咔嚓了好几张。 运输科的处女秀必须记录下来! 今年的迎新晚会,苏俊民看着很是入迷,全程笑得前仰后合,太精彩了!以至于他都不太顾得上坐在旁边的《群众日报》的孙记者。 好在孙记者也看得很起劲!好几次他笑得肚子疼,余光扫了扫旁边,孙记者笑得也很欢畅。 这首《七十年代的新一辈》实在太耳目一新了,苏俊民正准备跟孙记者聊聊感想,转过头一看——旁边座位哪里还有人? 作者有话说: 《光荣的八十年代新一辈》,是张枚同老师作词,又名《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35 第35章 ◎头奖◎ 林盼娣举着相机选取角度进行抓拍,冷不丁和旁边一个人撞个正着。转过头一看,是《群众日报》的孙记者。 她也正举着手机拍下台上这一幕,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孙记者去二矿采访完陈永贵,亲历了矿井如火如荼的生产场面,原本打算回京城,听说红星总矿今天举办迎新晚会,她特意多留了一天。到总矿来跟红星的领导见了个面,顺便观看晚会,又被红星宣传科的苏干事领着品尝了矿区食堂的伙食。 没想到红星萤石矿不仅生产规模位居全国前列,文体活动也组织得有声有色。孙记者拍摄了不少照片。这次千里迢迢来到红星萤石矿也算不枉此行,回去可以写一组系列报道了。 台上这些驾驶科师傅们看上去三四十岁,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一个个油亮黝黑的脸膛,虬劲有力的胳膊,神情专注而认真,合唱着一首名叫《七十年代的新一辈》的歌曲。 现在单位晚会合唱歌曲要么是大而空的赞歌,要么忆苦思甜,带着一股苦情气息。这首《七十年代的新一辈》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对未来的向往。令她不由想到了十几年前自己上大学时候的情形,一切都是那么生机盎然,充满朝气,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人心潮澎湃呢! 孙记者按捺不住从座位上起身出来,抓拍几张照片。没想到和刚才在台上主持的林盼娣同志撞个正着。 作为一名记者,她习惯观察人。这位负责主持的林同志在台上台风很是端庄大气,在台下拍照时倒不怎么顾及个人形象,一会撅着半蹲着,一会弓步站立,一会直接坐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躺在地上拍了…… 年轻人对工作的投入和热忱十分打动人。更何况她长得这么秀美,却没有一点娇矜之色。孙记者顿时心生好感,主动开口道:“小林同志,你今天主持还负责拍照啊?红星的年轻人还真是多面手!” 盼娣抿唇一笑,脆生生道:“孙记者,您好!我和俊民同志都是宣传科的,宣传科的特点就是杂家多!” 两人笑着聊了几句,孙记者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我给你拍张照吧!你今天帮别人拍照,自己都没个照片。” 盼娣站直身子,眼睛亮了亮:“太好了!谢谢!” …… 迎新晚会最后一个节目是地测科的主席诗词朗诵,采用男队和女队比赛的形式。田芫华是女队的领队,叶景开是男队的领队。两队之间你来我往互相比赛,一个激昂,一个婉约,现场的气氛很热烈。 三个小时的迎新晚会终于结束,观众的热情加上八月的暑热,整个礼堂里热得像蒸笼,不过台下仍然座无虚席。观众们眼巴巴地看向台上。 除了看表演找点乐子,职工们最关心的便是厂里这次特意为迎新晚会准备的奖品——六十斤“五指膘”猪肉,最后落到哪个部门头上。 食堂厨师一早去采购的六十斤猪肉这会就在食堂后厨的案板上,今天晚上就可以带回去。台下年轻后生和家里有小孩的职工眼红得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厂里每个职工一个月才一斤肉票!偶尔周末买个半斤肉包个饺子,对绝大多数家庭来说已经像是过年的待遇了。六十斤猪肉,想想都让人眼红心热。 几个坐在礼堂门口打毛衣的大妈忍不住议论起来:“这要是财务科老李的二胡独奏拿第一,那六十斤猪肉岂不是他一个人得了?” 周围顿时“啧啧”声一片,正在纳鞋底的大妈停下手里的动作,瞥了一眼台上:“第一名肯定是人多的节目。六十斤猪肉让一个人得了,还不得让整个厂的人眼红得睡不着觉?” “也是啊!” “有理!” 一番话说得周围人点头称是。 …… 林盼娣和张大秋已经主持完毕,邀请陈书记上台宣布评奖结果。 陈书记在舞台中央站定大声道:“今年宣传科的工作做得不错!节目都很精彩,大家伙来评评看。哪个节目该评第一?六十斤猪肉该归哪个部门?” 一时间台下炸开了锅,说啥节目的都有,最后呼喊声渐渐集中在三个节目上面。 “兄弟开荒!” “欢乐的挤奶员!” “七十年代的新一辈!” …… 这三个节目各有千秋,广播站的《欢乐的挤奶员》专业度赶超文工团,《兄弟开荒》逗得全场捧腹大笑,《七十年代的新一辈》令人耳目一新,一时间还真让人拿不定主意。 观众席的声音此起彼伏,三个节目的支持者喊得面红脖子粗,声音越来越大,几欲将屋顶掀翻。 其他部门的人看不下去了,各种酸言酸语冒了出来:“叫得这么响,人家领到猪肉也不会分你们啊!”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0节 “就是!这三个部门人多,一个人也不分了几斤肉!” “我看你们就是酸!有比没有强!” “……” 陈书记扬手示意大家安静,笑眯眯说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我们也觉得这三个节目最好。刚才各位领导在下面商量了一下,今年迎新晚会护厂队、广播站和运输科并列第一名!这三个部门每个部门到食堂去领二十斤猪肉!” 结果一宣布,底下人都“咦”了一声,有人已经开始飞快地计算每个部门参加演出的人能分到多少斤肉了。 护厂队和运输科的人都是一脸喜色,原本没抱没什么希望,歪打正着地拿了第一名,能不高兴吗?尤其是刘成业,激动得满脸通红,眉毛都抖动起来。 倒是乔站长和她身后那一群姑娘有些笑不出来。赵姝神色微冷,满心以为广播站的节目能拿第一,现在一下子冒出来三个第一,瞬间觉得这个“第一”不值钱了。 乔站长看手下姑娘们有的满脸喜色,有的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便开口鼓励道:“大家辛苦了!那二十斤猪肉你们自个分吧。” 一个圆脸的姑娘心直口快道:“给王芬留一份吧!她今天没上台,肯定难过死了。” “这段时间大家一起训练这么辛苦!必须给王芬留一份!” “是啊!没准今天王芬上场了,我们就能独揽第一名呢!”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到最后一句赵姝脸色有些崩不住了,心下冷哼:王芬上台肯定连并列第一都拿不到!拢共就二十斤猪肉,平均下来一个人就那么点!不知道这些人激动个啥! 晚会结束了,礼堂里的观众像潮水一样散去,看了一台精彩的晚会,够他们茶余饭后议论好长时间了。 矿区的生活就是这样。 …… 不过林盼娣的工作还没有结束,领导要跟各个节目的演员们一起合影留念,她还得去拍照。 广播站的姑娘们是最抢手的,人美衣靓,连县革委主任、矿山公社书记都要争相跟她们合影。 赵姝是领舞,站在人群最中间,脸上挂着温柔甜美的笑容,笑盈盈地看向镜头。林盼娣当主持人又怎么样,出风头的还不是自己? 看着她一身汗地满场拍照,赵姝心上泛起一抹得意,头昂得更高了。 拍完照,广播站的姑娘们纷纷去后台换衣服。赵姝也换下了表演服。今天哥哥赵猛也来观看晚会了,她不由踮着脚到处张望着。 赵猛坐在靠后排的位置,此刻站起来向她招了招手。赵姝脸上瞬间漾出笑容,朝哥哥跑了过去。 “哥,我不是给了你两张票吗?嫂子怎么没来?” 赵猛笑道:“你嫂子今天学校有事,回不来。” 赵姝“哦”了一声,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走!陪我去食堂领猪肉!” 赵猛拍了拍她的手:“今天难得来一趟,我去跟盼娣打个招呼!” 赵姝脸色瞬间僵硬了起来,嘟嘴道:“跟她有什么好打招呼的!早不是一家人了!” 赵猛抿唇:“你不陪我去,就站这等我。我过去跟她说点事。” 说罢便抬脚往舞台方向去了。赵姝气得直跺脚。 …… 林盼娣正在收拾东西,就看到刘成业满脸喜色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报纸包的纸包,一把塞到她手里:“盼娣同志,我们这个节目能拿一等奖多亏了你!运输科人多,二十斤猪肉,一人只能分个二斤,这是给你的。” 盼娣连忙推拒,刘成业见状脸又板了起来:“咋滴?你是看不起我们运输科了?我们可是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啊!这节目没有你陪着我们一起排练,根本不可能赢!” 看他生气的模样,盼娣想了想,便收下了,一脸灿烂笑容:“谢谢刘师傅!” 刘成业憨厚一笑:“应该是我们感谢你!以后多来运输科找我们玩!我刚才在后台听小陆说,你们快结婚了,有需要搬运家具之类的活,记得声张!” 这个陆赞什么时候跟运输科的人这么熟了?林盼娣看着刘成业的背影发愣。 陆赞跟小马也没见到人,应该是先回去吧?她脑中正想着事情,身后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声音里透着一股亲热劲。 “盼娣!” 林盼娣回头,一个有些眼生的男人站在面前,他身材中等,穿着上白下蓝的部队制服,衣领上挂着红色的领章,整个人透着一股英气。 一个名字从前身的记忆里跳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301:26:37~2022-05-0501:1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风如夏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第36章 ◎柜哥◎ 盼娣被抱出去的时候,赵猛已经7岁了。 半大小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家里突然多了个小婴儿,起初他只觉得烦躁。父亲天天要去矿上上班,母亲生产完身体不大好。 他一个成天在外面野的小孩,突然之间多了很多事。 原本每天和村里的小孩在外面疯玩,早上胡乱扒几口粥便跑出去,天黑才回来,抓泥鳅抓田鼠烧苞谷不亦乐乎,现在要在家帮忙照看刚出生的小奶娃,小小的瘦瘦的一团,一饿就嗷嗷直哭,真是让人心烦得很。 赵母又没有奶水,用煮饭多出来的米汤喂刚出生的女儿,后面精米也不够用,只能买面粉做糕干粉,一个月便给女儿吃辅食。 赵母出了月子就去厂里上班,让赵猛在家里照看女儿。 起先赵猛将妹妹放在摇篮里,一边摇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外面小孩玩耍的声音简直像是被猫爪挠过了一样。后来他干脆将妹妹背在背上,带着她一起在外面疯玩。 他甚至跟母亲学会了做糕干粉,把面粉放在盘子里上锅蒸,蒸完晾凉后,用擀面杖擀碎,然后再蒸一遍,再擀碎,这样面粉的粘性就完全没有了,然后用这样的熟面粉冲水给妹妹喝。 喂一半撒一半,就这样那个皱巴巴的婴儿一点点长大,皮肤变得光滑起来,眼珠子乌亮,眼睛滴溜溜转着,不哭也不闹,乖得很。 赵猛也越来越习惯背着妹妹出去玩了,习惯听她在背上咿咿呀呀个不停…… 谁知道,妹妹三个月大的时候,有一天一个瘦高的男人来家里,进门便塞了个纸包到父亲怀里,出来后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将妹妹从摇篮里抱出来,放进他带来的竹篮里,然后拎起来便走。 父母呆在屋里没出来送,赵猛哭着在后面追了一路……这么多年,那个男人拎着竹篮的背影一直刻在他的脑子里。 好多年后,他才知道妹妹被抱养到林家湾了。去部队当兵之前,他曾经去盼娣念书的学校看过她一回。 如今距离上回去学校找她,已经过去四五年了,盼娣和那时候瞧着也不大一样了。刚才她站在台上,赵猛险些没认出她来,原来自己这个妹妹竟然考上了总矿的宣传科! 又当主持人,又给人拍照,看着比部队的文宣干事还要厉害呢!两个妹妹都进了红星,一个是广播员,一个是宣传干事。刚才在台下看晚会,赵猛激动得手掌都拍红了。 心里的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 …… 面前这个男人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林盼娣很快认出他来了——赵猛,前身的哥哥。 书里面赵猛和赵姝的感情很好,他先是在海军后勤部队当军官,后来转业到安丰县公安局,从大队长一路节节高升,最后坐稳公安局一把手的位子。他一直是赵姝成功路上的坚强后盾。 兄妹俩极少闹矛盾,却有一次因为林盼娣起了很大的争执。 几年前赵猛去当兵,临走前特意去县中探望还在读初中的妹妹赵姝,塞给她十块钱和一支新钢笔。正当赵姝喜滋滋地收下哥哥的礼物,却看见哥哥转头跑到隔壁教室去找林盼娣,也送给她十块钱和一支新钢笔。 瞧见这一幕的赵姝当场委屈得红了眼眶,明明她才是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的那个,感情应该更深才对!那个林盼娣早已经不是赵家人了,为什么哥哥却送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礼物! 气愤、委屈、不平,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嫉妒,赵姝不顾周围围观的同学,将十元钱和那支新钢笔狠狠地掼在哥哥身上。 兄妹俩为此冷战了很长时间。后来还是赵姝替父母写信去部队,两人关系才渐渐缓和。而作为导火索的林盼娣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因为这件事,在学校和赵姝关系好的女孩们都不大跟她玩了。 前身性子本就内向,打那以后越发地沉默了。也因此前身一直对赵猛特别冷淡,甚至可以说是躲着他。再加上赵猛一直在部队,也就渐渐地跟这个抱养出去的妹妹断了联系。 想起书里的剧情,林盼娣却没办法像前身那样对待赵猛了——不管怎么说,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曾经关心过前身的人啊。 林盼娣看着赵猛,脑子转了转,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称谓,便冲口道:“哥,你怎么来了?” 听她喊自己“哥”,赵猛有一瞬的怔愣,继而神色有些激动:“听说你快要结婚了?” 盼娣“唔”了一声,点了点头:“是的。” 赵猛又问:“日子定在哪一天?” 林盼娣:“9月9号。” “9月9号……那不是下个礼拜吗?”这次探亲假有十五天,下礼拜他还没回部队,赵猛朝盼娣咧嘴笑道:“要结婚了竟然不递信给我!” 林盼娣一时语塞。 赵姝在不远处眼巴巴看着哥哥和林盼娣在说着什么。几年前因为林盼娣和哥哥闹别扭,她还历历在目。后来她仔细想了想,林盼娣三个月就抱出去了,那时候哥哥已经懂事了。他肯定是觉得林盼娣可怜,才一直记得这个妹妹。 这几年赵姝比以前成熟了些,她按捺住心里的不痛快,故做轻松地上前揽住赵猛:“哥,你们说什么呢?” 赵猛朝她笑了笑:“没什么。在问盼娣结婚的事。” 赵姝“哦”了一声,满脸堆笑地故意问盼娣:“盼娣,听说你招亲的那位是上回供销社那个救人的同志?都要结婚怎么不给我们下帖子啊?” 林盼娣愿意耐下性子跟赵猛多说几句,不代表她愿意搭理赵姝,闻言瞧也没瞧她一眼,只默默地收拾着相机。 倒是赵姝这一嗓子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赵猛穿着雪白的海军制服,领口是鲜红的领章,头上戴着白色的大帽檐军帽,在一众灰扑扑的职工里面分外惹眼。几个广播站的女孩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早就听说赵姝有个地海军部队当干部的哥哥,原来长得这么俊! “赵姝,这位是你哥哥吧?” 赵姝一脸骄傲:“是的。我哥哥从部队回来探亲。” 一时间好几道视线都落在赵猛脸上。赵猛手插在兜里,犹豫了一下,那个信封到底还是没掏出来——罢了,还是不要当着姝儿的面。等盼娣结婚当天,再给她送过去吧。 广播站的姑娘们要结伴去食堂领猪肉,赵姝见状,赶紧挽起赵猛的胳膊:“哥哥,陪我去食堂领肉吧!” 赵猛朝盼娣点了点头道:“那我先走了。” 一群人正要往外走,就看到王芬被一个男人搀扶着回来。那个男人身材中等,长得挺白净,头发梳得油滑,身上雪白的衬衫,衣领格外笔挺。 王芬脸色依然苍白,不过已经没有什么痛苦之色:“去医务室开了止泻药,吃了好一些了。” 听她说身体好一些,盼娣放下心来。 广播站的女孩们围着王芬叽叽喳喳讲起上台的情形。王芬听说演出拿到了第一名,也很高兴,又看她们一直盯着马建国瞧,脸上泛着红晕,有些害羞地介绍道:“这是我对象,马建国。他在棉布商店上班。” 女孩们一个个露出恍然之色。他身上的衣服料子一看就不一般,质地精良,针脚也细密,原来是棉布商店的。没想到平时看着老实的王芬竟然不声不吭地处了个条件这么好的对象。 动作还真快! “王芬,走了,一起去食堂领猪肉去!” “是啊!乔站长说了,那二十斤猪肉我们十个人分,一人可分二斤呢!”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1节 “……” 林盼娣看王芬和小马一起回来了,却不见陆赞,猜测他应该先回去了。正收拾相机准备回家,却听小马说道:“盼娣,你妈和陆赞还在礼堂门口等你呢!” 蛤? 林盼娣“……???” 陆赞这是被母亲大人逮了个正着吗? * 看着女儿一直在台上台下地忙,晚会一结束林母便和徐阿姨一起跟着人群退了场。 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人就知道这座票有多紧张了。今天如果不是盼娣,还真是没有机会来总矿看晚会。一把年纪,哪能跟年轻人一起挤热闹看。 徐阿姨睨了自己闺蜜一眼,戏谑道:“难怪盼娣看不上孙志学,就她这才干,小孙把不住她。” 女儿的表现确实很优秀,不过林母还是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只得解释道:“都是缘份,盼娣那孩子上次在水库边上落了水,被供销社的一个后生救了上来。年轻人一下子看对了眼,拦都拦不住……” 林母正说着,一转头看见陆赞站在礼堂门口抽烟,不由惊道:“陆赞,你也来看晚会了?” 说完她忍不住抿唇笑了,自己这不是多此一问吗!年轻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今天女儿是迎新晚会的主持人,挑大梁的,女婿能不来看看? …… 陆赞转过头,看到喊自己的人,赶紧将手里抽到一半的香烟掷到地上踩熄,走上前去。 前阵子刚收到林母一千元钱,陆赞现在看她就像看到他爹桌上供的菩萨——横竖敬着点总没错! 林盼娣跑出来,就看到陆赞不知道在胡说八道什么,将母亲和徐阿姨逗得开怀大笑。这陆同志不愧是矿山公社供销社的顶级柜哥,对于妇女同志很有一套。 她走上前去,听到陆赞笑呵呵地跟徐阿姨说道:“银耳是每个月3号进货,一个月到店也就半斤的量,不到月中就卖光光。徐阿姨,你要多少?下个月我给您留点……” 前阵子徐阿姨父亲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很虚弱,正发愁买不到银耳给老人补身体。听他这么说,徐阿姨那张脸顿时笑得像是被温水彻底泡开的菊花:“那太谢谢了!小陆,麻烦你下个月给我留个二两。” 果然,顶极柜哥的好人缘靠的是四个字——投其所好。 林盼娣脸上笑得格外甜,上前一把挽住母亲的胳膊,笑问道:“妈!徐阿姨!今天的晚会好不好看?” …… 赵猛被妹妹拉着去食堂领猪肉,出来时便看到盼娣和几个人站在礼堂门口的一侧说话。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刚好和她身旁的年轻男人视线撞个正着。 年轻男人相貌出奇得好,眼睛虽然带着笑意,却透着一丝深沉。 赵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似自言自语,又似抱怨:“那个男人就是林盼娣招亲招来的上门女婿……前段时间盼娣在水库边落水了,刚好被他救上来,两人就看对眼了。这男的在公社里名声不好,是个后进分子……” 赵猛的视线再一次落到那个男人身上,脸色一时有些难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501:12:06~2022-05-0602:2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灵00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 第37章 ◎夏兰◎ 林家三间青砖瓦屋粉饰一新,旧家具也都新上了漆,盼娣屋里的几只大樟木箱子重新包了铜角。 一通修下来,旧屋又焕发了生机。大红喜字一贴,喜气便怎么也藏不住了。 因为要操持女儿的婚事,林母特意请了两天假,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婚宴酒席摆在村头的打谷场,办酒席还得找邻居借桌椅板凳和碗筷。 酒席厨师鲁兴国提前一天坐驴车赶到林家湾,将从肉联厂定的一头猪、酒席的各种食材一并运过来,开始着手准备喜宴。 早上母女俩吃饭,林母叮嘱女儿:“明天小陆就要上门了,你赶紧把你屋里那些东西收拾好,拾掇整齐些。以后是两个人过日子了,可不能像一个人时那么霸道。” 林盼娣眨了眨眼,决定提前打个预防针:“妈,我知道。待会我就来收拾。不过,陆赞在供销社有宿舍,平时应该还是住宿舍多。” 女儿脸上一派坦然,一点新嫁的羞涩都没有,林母听了眉头一拧:“这哪行!这新婚夫妇刚结婚,上班又不是隔得很远,都在一个公社还不着家,人家会说闲话的!” 林盼娣忙搬出早已想好的理由:“供销社早上七点就上班,我这不是心疼他来回跑嘛!” 林母看了女儿一眼:“再心疼他,这新婚也不能分居!明天小陆就要来了,有句话妈要跟你交待一下,小陆条件那么好,给咱家当上门女婿实在委屈他了。以后一起过日子,你要多让着他!” 这人还没上门呢,感觉母亲大人的心已经开始偏了,林盼娣闻言“啧”地一声:“妈,你女儿是欺负人的人吗?!” 婚事没到最后一步,林母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女儿这桩婚事方方面面都太圆满了些,小陆这小伙子人长得好,工作好,父母又通情达理,咋感觉像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给砸中了?晚上躺在床上,她忍不住对着死去的丈夫的画像犯嘀咕,莫不名大森在九泉之下保佑着自己和盼娣? 母女俩一时无话。 半晌,林母想了想又道:“你大伯、二伯那边我都下了喜帖。” 盼娣俏脸瞬间拉了下来,不满道:“妈!咱家跟他们两家已经撕破脸了,你请他们俩干嘛!”这两老头根本不能算亲戚,“仇人”还差不多! 林母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俩是你爸的兄弟。先前他们是过分了些,但现在你招赘的事也落定了,你两个大伯不认也得认。帖子我已经下了,来不来是他们的事。你爹刚去世没多久,这两门亲不能在我手里断了……” 林盼娣闷头喝粥不做声。林大、林二如果只是来喝个喜酒,她自然懒得理会。但要是蹬鼻子上脸,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吃罢饭,林母开始张罗酒席的事,去寻村里几个能干的婶子明天来帮厨。 盼娣则开始收拾房间里的东西。前身的衣服很少,三个樟木箱子,一个用来装棉被,一个用来装衣服,还有一个是空的。书桌抽屉里杂物比较多,书本、习册、语录本,还有几本红壳的硬皮笔记本,将四个抽屉塞得满满当当。 盼娣打开红壳笔记本看了一眼——是前身的日记,字迹娟秀整齐,从初中记录到高中,三大本笔记本。看得出来前身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她随手翻了几页便合上了。这是属于前身的私隐,她无意窥探,将这些笔记本随手塞进最下面一格抽屉。 环顾四周,墙上旧的画报全给撕了,新粉的雪白墙壁,朱红的高低床也重新上了漆,床上摆了几床花花绿绿的新被褥,一派迎接新生活的欣欣然。 盼娣轻舒一口气,不管未来如何,有一件她很确信,她已经不是书里面那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女n号了。 …… “陆赞,还不走呐!” 下午五点,陆赞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收起柜台上的卷尺和算盘,就听到店里几个师傅开始催他了。 “小陆这是强装镇定,心里快乐开花了。”毛师傅揶揄道。看着陆赞年轻的面庞,他不由回忆起自己当初结婚的情形:“现在想想结婚那天,就跟做梦一样。那时候年轻啊,小心肝扑通扑通一整天!我老婆娘家离我家不远,我是走路过去的,走到我老婆家门口,心快跳出了嗓子眼。那会跟现在不一样,我参加过好多婚礼,有的新郎硬是没把新娘子接到家,新郎答应的条件没有兑现,惹得女方娘家人愣是不叫新娘子走……” “毛师傅,你想多了!小陆是上门女婿,明天该女方上门接他!” 副食品柜台的师傅打趣道:“小陆,你咋同意给人当上门女婿的?女方答应的条件兑现了没有?要是没兑现,你明天也别开门啊!” 陆赞心下不爽,瞪了他们一眼:“滚滚滚!再多嘴明天别来喝酒了!” 他要结婚的事早就在供销社里传遍了,李主任是婚礼的证婚人,不请其他同事也不像话。他便索性将店里六个师傅全喊上,一起上林家湾吃酒席。 今天本来轮到陆赞关店,毛师傅主动帮他上门板,“小陆,你赶紧回去吧,天黑了回县里路不好走了。” 供销社的店门是一块块的长木板,门框上下都有凹槽。毛师抬起一块木板,将板子往上顶了顶,突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姑娘,齐耳的头发,尖俏的下巴,一双大眼睛很是引人注目,正踮脚望向店里。 “陆赞!”女孩突然出声。 陆赞抬头一看,怔住,眼眸中很快浮出一抹惊喜:“夏兰,你怎么来了?” 夏兰?店里的师傅们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小陆明天就要结婚了,这又是哪来冒出来的春兰、夏兰的?以前都没见过啊! 夏兰冲他一笑:“我来找你买点布。” 陆赞盯她看了一会,笑了:“上矿山公社买布?县城百货商店不够你挑的?” 夏兰弯了弯嘴角,大方道:“好吧。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来寻你的!” 店里几双眼睛眼牢自己,陆赞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咙道:“我刚好要回县城,一起走吧。” 毛师傅手里的木板落了下去,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冲口喊道:“小陆,明天我们准点到林家湾喝你的喜酒啊!” …… 走出供销社,陆赞才发现夏兰是坐县供销社的轿车过来的,司机还是上回陪着他和大哥一起去平西钢铁厂的那个。 两人一起上了车,坐到后排,陆赞跟司机师傅打了声招呼。车内便安静下来了。 半晌,陆赞开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夏兰看着他,大半年没回安丰,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整个人看着似乎隔着一层什么,透着一股疏离感。 她拉下脸来,语气有些不满:“你要结婚了怎么不告诉我?我爸写信给我我才知道!” 陆赞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你念大学课业紧,我哪敢惊动你!结婚嘛,早晚都得结的……” 夏兰瞪着他,一连好几个问题:“我爸说你是入赘?女方是林家湾的?是真的吗?你怎么会同意入赘的?” 陆赞那么要强要面子,怎么可能答应入赘?收到父亲的信,夏兰一天也呆不住了,第一时间买了票回安丰。 陆赞又不能跟她说实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缘份的事我哪说得准?恰好看对眼了,人家父亲去世了,家里又没有兄弟,只有招赘这条路,那就招呗!” 看着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夏兰简直痛心疾首:“陆赞,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同意入赘!你知道安丰下面这些公社,上门女婿根本抬不起头……” 听她这么说,陆赞板起面孔:“夏兰同志,你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啊。亏你还在外面上大学,脑筋咋这么封建?上门女婿怎么了?低人一等啊?!” 夏兰看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下很不是滋味,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有什么把柄在那姑娘手里吧?那姑娘是不是很漂亮?你看人长得好看,所以猪油蒙了心,连招赘也答应了?” 陆赞冷哼道:“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么?” 夏兰回来已经听了一些陆赞和那姑娘的风言风语,但她根本不信。现在看陆赞这模样,她心头微涩。 当初夏卫国夫妇也有跟陆家结亲的想法,但夏兰是独生女,两口子想着最好还是招个上门女婿。夏卫国寻思着陆德运肯定不会答应让陆赞入赘的,便歇了跟陆家结亲的心思。谁知夏兰去念大学,陆赞转头竟然入赘到林家湾! 夏兰垂下头,闷声道:“当初我去念大学,你说你也想去上,我一直在北华等你……” 陆赞自嘲一笑:“我那是开玩笑的,我哪里是念大学的材料!” 夏兰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抬头看着他,脸色微红:“明天我跟我爸妈去林家湾喝喜酒!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迷得你同意入赘的!” 陆赞:“……”这世上真没有姑娘有那么大的魅力,阴差阳错到这一步,都是那个林盼娣皮厚心黑,加上她给的实在太多! 嗐! …… 回到安丰县供销社家属大院,夏兰气哼哼地回了家,陆赞也迈着腿往自己家去了。 推开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不是胡闹嘛!陆家是缺吃缺喝还是缺穿了?竟然让小赞去入赘?!” 听到门口的动静,坐在四方桌上首的老妇人铁青的脸色瞬间松缓下来,露出一丝笑模样,向陆赞招手道:“哎呀!是我的乖孙回来了!快来奶奶这!” 作者有话说: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2节 感谢在2022-05-0602:21:36~2022-05-0801:0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来过这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 第38章 ◎合影◎ 陆赞有好多年没见着奶奶蒋秀英了。 陆德运的父亲去世得早,蒋秀英解放前就改嫁到邻市,跟着后头的老公和小儿子一起生活。 两家平时联系得少,逢年过节偶尔会问候一下。这次陆赞结婚,陆德运让人捎信去邻市,蒋秀英便丢下那一家子回了安丰。 蒋秀英已经七十多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上的花衬衫和黑色布裤子半新不旧的,拎了一个包袱捎带了些干货,一个人坐火车从邻市到安丰,是个精干的小脚老太太。 到了陆家,听说陆赞竟然给人家当上门女婿,蒋秀英当场脸色就变了。 看着奶奶铁青着脸坐在客厅,父母脸色也不大好看,陆赞扬起笑容上前:“奶奶,你啥时候到的啊?怎么没让我去接您?” 蒋秀英板着脸瞪他:“你甭管我什么时候到的,你好好一个后生,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为什么要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 陆赞这段时间因为“入赘”没少被取笑,早已经烦不胜烦。现在听奶奶这么说,只想截住她的话头。 他扬了扬眉,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嘻笑道:“奶奶,谁让我喜欢上人家呢!明天我就要办喜事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嘛!” 老太太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语气仍是不满:“这入赘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年轻想不到那么深,你爸妈也是个糊涂的!老陆家子孙竟然入赘,这说出去丢不丢人!” 那年陆德运刚进米店当学徒,又恰逢父亲去世,母亲不久便改了嫁。打那以后,他便跟蒋秀英疏远了,这会听她提到“陆家”,心下不是滋味,脸上仍然挂着笑道:“现在是自由恋爱,陆赞和那姑娘看对眼,两人条件又般配,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反对。答应入赘是因为女方家里情况特殊,父亲去世,家里没有男丁。况且林家那边挺有诚意,盼娣那姑娘我们也很满意。您不容易来一趟,明天先上林家湾欢欢喜喜喝顿喜酒,再到安丰转转,见见以前的街坊邻居!” 陆德运避重就轻没提儿子因为救盼娣被人说闲话的事,老太太这次来只呆三天就走,喝完喜酒恭恭敬敬送走便是。 蒋秀英不为所动,拉着脸道:“入赘既然已成定局,现在能争的只有以后生的孩子的姓氏了!明天我来出面跟林家那边说!第一个孩子姓林,第二个孩子得姓陆!” 陆赞有些无语,硬着头皮道:“奶奶,您别急,生孩子还早呢!至少两年后,我们都这么年轻,现在只想着好好工作……” 蒋秀英将手里的搪瓷杯重重往桌上一搁,眉毛立时竖了起来:“既然你们打算两年后生孩子,那现在结婚干什么?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明天我来跟那边谈!” 眼看着客厅气氛僵硬起来,陆赞母亲起身去厨房,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笑道:“陆赞回来了,先吃饭吧!” 一家人便坐下来吃饭,不再言语。 * 林家湾今天格外热闹,几口大铁锅架在村东方的晒谷场上。 林母请过来帮忙的几位婶子手脚都很麻划,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忙得不亦乐乎。凉菜和蒸扣肉昨天已经准备好了,鲁师傅开始炖大骨头,烧红烧肉。 田芫华今天特意请假给盼娣当伴娘,一大早就过来陪她了。盼娣母亲则在前头忙着招呼客人。 林盼娣坐在自己房间里梳妆打扮。这年月没有什么化妆品,所谓的打扮不过是换上新做的衣服,请村里的女性长辈来“扯脸”。 帮盼娣“扯脸”的是住在对面的李婶。李婶手巧,村里有姑娘出嫁,都找的她。 盼娣感觉自己今天像个被人摆弄的娃娃,不过没有办法,在母亲大人的眼里,这些仪式比什么事情都重要!她微微闭上眼,任由李婶手里的细麻绳来来回回在脸蛋上旋转、翻滚。她脸上的汗毛本来就不重,没几下就全去掉了。李婶用煮熟的鸡蛋沾上点红在她脸上慢慢滚动。 李婶不愧是熟练工,“扯脸”动作轻巧无比。扯完脸,开始扯眉,田芫华看着盼娣愈发光洁的脸,像剥了壳的鸡蛋,不由点头道:“果然扯了跟没扯还是不一样。” 林盼娣睁开眼睛看向镜中的自己,除了脸红了些,眉型齐整了些,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啊。倒是身上簇新烫得起褶的白衬衫,头上的红头绳,胸前别的红色绸花,透出几丝新嫁娘的气息。 “化妆流程”终于结束了,盼娣松了口气。她将母亲早就准备好的两角钱红包,一斤“扯脸”肉给到李婶。 李婶笑得见牙不见眼。村里其他人家办喜事,“扯脸”肉一般是半斤。这大森媳妇一给就是一斤,真是个大方人! 田芫华送走李婶,扭身回来看盼娣垂首坐在桌子前,脸庞光洁如玉,浑身遮掩不住喜气,心头既替她高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小失落。 她上前挨着盼娣坐下,小声道:“我一直以为我会比你早结婚,没想到你这么快!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跟陆赞结婚!” 盼娣也笑:“我也没想到啊。”说实话,她现在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原想着用魔法打败魔法,借着招赘来堵两个想吞家产的伯父,没想到一步步走到现在。 这就好像一出戏,不知怎的自己就站在戏台中央了。 芫华到现在对盼娣要和供销社那个公子哥结婚的事,还有些难以置信。陆赞那种鼻孔朝天的男人入赘林家?她逮着机会就想跟盼娣问清楚情况,偏偏她口风紧得很。 这阵子芫华脑中一直晃荡着那天盼娣被陆赞救上来的情形,盼娣死死揽着陆赞的腰,那神色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以前没怎么深想的事情一一浮上心头,田芫华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之前她和盼娣一起去供销社买东西,盼娣回回都专挑陆赞在的时候才去。只要陆赞不在,她硬是连供销社的大门都不进。那时候她只觉得盼娣胆小,现在想想…… 外面嘈杂声四起,嘉客们陆续来了。盼娣这边只请了宣传科的同事,张大秋和苏俊民已经来了,吕科长人没过来,提前送了礼。 “盼娣姐!芫华姐!”二狗子从外面跑过来,大声道:“村头有车子来了!新郎来了!” …… 陆家这边的亲朋好友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两辆小汽车载着陆德运一家和夏兰一家,还有些亲朋好友骑自行车过来,引得左邻右舍和村里的小孩都跑出来看热闹。 林木匠过世,留下老妻孤女,村里不少人等着瞧林家那些叔伯们怎么摆弄这家绝户头。没想到林木匠那个怯怯懦懦的女儿先是拒嫁林二家的傻儿子,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自己招了个上门女婿,将父亲留下来的家产暂且保住了。 村里那些爱嚼舌根的懒汉和婆娘们都叹,可怜盼娣这闺女,死了爹后越发能干懂事,无奈命苦,为了保住家产不得不委屈自己。这年月能当上门女婿要么长得歪瓜裂枣,要么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图的还不是女方家的财! 看着打头的卡车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紧俏稀罕货,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被褥、暖水瓶、搪瓷用品。众人一边惊掉下巴,一边不免猜疑——这林家的上门婿怕是比林庆明还要磕碜!不然一个上门女婿带这么多东西上女方家? 街坊邻居正犯嘀咕,从车上跳下来两个男人,高的那个身材挺拔,一身簇新,胸前别着新郎的红色绸花,新理的头发衬得他眉眼锋利,清俊中透着一丝贵气。 村里的小媳妇、大闺女、街坊邻居看傻了眼。这么俊的后生,放眼整个林家湾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这是盼娣招的那个上门女婿?一时间“啧啧”声四起。 林盼娣咋这么好的福气?怕不是林木匠的坟地风水好! 半晌,众人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赞了起来:“真俊!” “这就是盼娣的招郎?两个倒是般配!” “城里人长得就是斯文!像画报上的大明星!” 夏兰看着林家湾这些女人像看猴一样盯着陆赞瞧,心下颇不是滋味。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林家的三房屋,房子挺大,重新修过,但样式已经完全过时了。 门口晒谷场酒席摆开了,每张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十几道菜,卖相倒还不错。桌上摆了三包香烟,一包平西本地烟,两包邻省产的外地烟。 这年月能搞到不需要烟票的外地烟,都是背景很硬的关系户。不消说夏兰也知道这些烟是谁弄来的。 她看着陆赞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哪怕是这人声鼎沸的大喜日子,他仍然是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这么一个冷心冷肺的人竟然动用关系给女方家弄来这么多香烟? 正恍惚间,一个胸前同样佩戴着红色绸花的女子从屋出来了,身材窈窕,肌肤胜雪,眼眸清亮。 夏兰不由愣住,只见那女孩大大方方冲着陆德运夫妇喊道:“爸,妈,你们来了!” …… 林盼娣和陆赞两人穿着那身新扯的衣服,容貌相映生辉,晒谷场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 张大秋特意带了相机过来,冲两人喊道:“你们俩站在窗户上那个喜字前面,我给你们拍张合影!” 阳光洒在窗格的鲜红喜字上,石榴树下立着一对璧人,男俊女俏,怕是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登对的新人了。 看着盼娣和陆赞两人如此般配,田芫华笑得合不拢嘴。她从屋里拿出两本崭新的领袖语录本,塞到两人手里:“这日子必须合个影!你们俩拿着语录本拍!” 林盼娣&陆赞:“……” 在此起彼伏的鼓掌声和口哨声中,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毕竟是假结婚,可千万不要留下任何证据,照片还是别拍了吧。 林盼娣清了清喉咙,正准备开口说“不要浪费胶卷”了,抬眸便看见母亲大人和陆赞父母、奶奶正坐在主桌上,一双双眼睛目光如炬地瞪着自己和陆赞。 她头皮阵阵发麻,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陆赞那头靠了靠。 “咔嚓”一声,张大秋手里的相机便按了下去。 陆赞抿紧嘴唇不吭声,林盼娣凑近他耳边,小声道:“相片你不想要,到时候直接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801:07:10~2022-05-0923:0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草莓脆酥小贝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 第39章 ◎婚礼◎ 在众目睽睽之下,照片最后还是拍了,两个假结婚的人倒被这氛围拱得脸上火辣辣的。 盼娣发现陆赞一脸红,眼眶也跟着泛红,像喝多了一般。想想他再狂拽,毕竟也只是个七零年代的传统男人。倒是自己,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现代女性,竟然也热气上涌,属实有些不应该啊。 盼娣咬紧后槽牙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结婚流程很简单,证婚人李主任当着所有宾客面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便开席吃饭。桌上满满当当的十六道菜,六道冷盘,十道热菜,热腾腾的大荤上桌,梅菜扣肉、红烧肉、红焖鸡、四喜丸子,油亮发光,看着人直咽口水。 这年月大家不至于饿肚子,但缺油水,馋得慌,这样的席面一年到头也难碰到一回。宾客们坐下来埋头大嚼特嚼,盼娣和陆赞两个则被领着和两边的亲友打招呼。 林母给林大、林二下了帖子,林大倒是来了,带着老婆和一个小孙儿。林二一家硬是没有露面,不仅没露面,一大早便大门紧闭,也不知躲在屋里干什么。 林大今天显然刻意拾掇了一番,这么热的天,还披了件半新不旧的中山装。作为大伯,他被安排在主桌和陆赞一家坐在一起。林大那个孙子才七八岁,正是馋得眼冒绿光的时候,一盘四喜丸子上桌,小家伙直接蹿上凳子,端起盘子一气捞了两个到自己碗里。 林大被孙子这馋痨样整得老脸一红,忍不住掐了他屁股蛋子一把,孙子当场捂着屁股嗷嗷叫唤。一旁陆德运夫妇忙道:“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他多吃点!” 林大悻悻地住了手。陆德运夫妇对盼娣大伯很客气,闲聊中林大听说盼娣这个招郎家里全是供销社的,越发局促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盼娣看着林大老实得很,再无当日的嚣张,也乐得给他面子,唤了一声“大伯”。林大当着两位新人的面结结巴巴说了一车轱辘的吉祥话。 盼娣这边的亲戚都好应付,毕竟陆赞这个上门女婿,还有啥可挑剔的呢?无论是盼娣母亲的娘家人还是林家这边的亲戚,看见陆赞满意得紧。 倒是陆赞这边的亲朋好友,打量盼娣的目光多少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盼娣假装没注意到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一桌桌地招呼过去。 走到隔壁桌,盼娣冷不丁和坐在下首的一个年轻姑娘视线碰个正着。那个姑娘看自己的目光带着一丝敌意,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姑娘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夏兰,是陆赞的好朋友兼邻居,我们俩从小一个大院长大的……” 夏兰??!! 这两个字让林盼娣心头“咯噔”一下。是了,她怎么忘了这号人物的存在!毕竟在《走出矿区天地宽》那本书里面,夏兰对陆赞来说就是白月光般的存在。 用现代人眼光看,夏兰妥妥的白富美,七十年代被推荐去念大学,八十年代出国。她一门心思想陆赞跟他一起上大学走出国门,无奈陆赞志不在此。后来陆赞因投机倒把蹲了十年监狱,出狱后不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很快便跟赵姝结了婚。 之前一直杳无音信的夏兰,听说陆赞结婚了,不知怎的突然又回头来找他。只可惜那时候陆赞已经打定主意跟赵姝好好过日子。夏兰几番打来越洋电话,又飞回来找陆赞,当面问他:“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 陆赞嘴角浮起一抹嘲意,淡淡道:“结婚是不可能了,如果我老婆同意,你可以来做小。”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3节 这话一出,底下书评区嗷叫一片,霸道护妻小陆总上线,书友们直呼好man啊!盼娣当时看到这里,心里却骂开了,这个陆赞分明心里有鬼,怕是早已经把赵姝和夏兰搁一起比较了千百遍,如果心里没有“小三”的想法,嘴上怎么会脱口而出? 渣男! 心高气傲如夏兰,哪里受得了这么重的狠话,自此再无消息。由于夏兰在书里出场晚篇幅又少,盼娣差点忘了这个人物。 此刻看着夏兰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目光中隐隐有挑衅之意,盼娣脸上的热意倏地褪去。以自己和陆赞现在的交情,如果夏兰回来找他,怕是他连书里那句护妻的渣言渣语都说不出来了。 陆赞是个对气氛很敏感的人,只觉身旁那丫头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突然之间不吭声了。 倒是夏卫国夫妇招呼陆赞和盼娣在旁边坐下,亲切地问起盼娣在红星萤石矿工作的情况。盼娣也一一乖巧作答。 夏兰看陆赞筷子没怎么动,便夹起一片扣肉,站起来放到陆赞的碗里,朝他甜甜一笑:“陆大哥,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别光顾着喝酒啊,吃点肉垫垫吧。” 陆大哥??? 林盼娣低头吃了两口粉丝,没吱声。对于她和陆赞脆弱的合作关系来说,这个夏兰显然就是个地雷。 她垂眸思忖片刻,突然福至心灵,用手帕擦了把手,从面前那只红焖鸡撕下一只鸡腿放进陆赞的碗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盼娣清了清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娇软几分:“老公,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腿吗?鲁师傅做的这个红焖鸡可是他的招牌,你快试试!” 陆赞:“……” 一声甜得齁人的“老公”成功地让陆赞打了个激灵,他像看神经病一样转过头看着自己旁边那人,只见她笑颜如花,笑容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陆赞心下冷哂,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他轻咳一声,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鸡腿,色泽红亮诱人——他确实最喜欢吃鸡腿。小时候住平房,家里养过鸡,逢年过节杀一只,那鸡腿必是留给自己吃的。 她倒是猜中了。陆赞“唔”了一声,伸出筷子夹起来吃了一口,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味道确实不错。 林盼娣轻呼一口气,暗暗后悔自己刚才的好胜心有些莫名其妙,伸出手摸了摸口袋里还冒着热气的结婚证。是了,有这张证怕夏兰做什么!她就是再着急,这两年也且先等等。 夏兰丢下筷子,冷冷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对看上去十分登对的新人。夏卫国夫妇瞧女儿这副模样心下直叹。如果知道陆德运夫妇会同意小儿子入赘,他们早就下手了,哪里轮得到这个林盼娣! 这半天酒席下来,盼娣脸已经快笑僵了,正准备去别桌转转,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她一转身,不由惊讶出声:“哥,你怎么来了?” 赵猛一身军装,手里拎着个手提袋,样貌英武,很是打眼。陆赞也转头看他,只觉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此刻看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赵猛含笑道:“上回听说你今天结婚,特意过来看看。” 盼娣“哦”了一声,虽然不满赵家人,但她始终对前身这个哥哥心存一丝感念,看着对方特意从赵家垅赶过来,便道:“哥,既然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赵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她手里,又将手里拎着的大袋子递给她:“给你们的结婚礼物,祝你们新婚快乐。” 赵猛脸上全是汗,显然是赶了不少路过来的,盼娣心里涌上一丝感激之意:“谢谢大哥!” 赵猛朝她点点头,又拍了拍陆赞的肩膀:“以后跟我妹妹好好过日子!你要是对她不好,我这个亲哥哥可不会放过你!” 肩头那一掌隐含力道,眼前这个男人脸上虽然挂着笑,眼神透着认真严肃的意味。 陆赞尴尬地笑了笑。 赵猛送完礼便要往回赶,盼娣喊住他,硬是塞了两包烟给他。 …… 林家这顿喜酒一直从晌午吃到日头将斜,来吃酒席的人个个吃得面泛油光直打饱嗝。桌上三包烟愣是被宾客们分得精光。 男客们走的时候,嘴巴叼着烟,两边耳朵各夹一根,兜里还揣上几根。盼娣母亲忙着起身送客,客人们酒足饭饱心服口服,无不对她竖起大拇指——林家这个招亲的席面真是风光! 林母听了眉开眼笑,心头一片舒坦。 陆德运夫妇也要回安丰了,临走的时候蒋秀英将盼娣和她母亲叫到房间里。陆赞看父母也进去了,猜到奶奶要说什么,便也跟着,被蒋秀英给轰了出来。 林家湾傍晚不像白天那么热,陆赞站在院子里,一丝丝凉风吹过,夹杂着少许花草芬芳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抬头看见石榴树的缝隙间,那日头一点点落下去。 “陆赞,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来这么个乡下地方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夏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陆赞揉搓着陪笑一整天有些发僵的脸,四下看了看道:“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夏兰双手抱臂,冷哼一声:“你和林盼娣之间的事我早听说了,看她刚才那个得意劲,分明是早看上了你,然后趁你救她的时候讹上你!” 陆赞吸了口烟没说话。林盼娣是因为被招赘逼得走投无路才找上自己的,这点他也清楚。要说她一早就看上自己,蓄谋已久,倒也不至于。 夏兰看他不吭声,有些愤愤不平:“林盼娣跟以前那些打你主意的女孩有什么不同?!陆赞,我就不明白了,那些女孩你一个没看中,为什么会选择和林盼娣结婚?她除了长相好看一点,身世,家庭条件哪样能拿得出手?” 夏兰越说越激动,最后隐隐有痛心疾首的意思。 她原以为自己和陆赞之间已经翻篇,一个上了大学,一个还在乡下当售货员,彼此的差距越来越悬殊。没想到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她竟然难受得寝食难安。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对陆赞的心意,看见他这副漠然的样子,她喉头微哽,几欲滴出泪来。 陆赞听出她话语里激将的意思,他不由认真思考“林盼娣跟以前那些打你主意的女孩有什么不同”这个问题。 要说不同,可能是林盼娣对自己没那个意思,而且她给钱很痛快。大家彼此之间是清清爽爽银货两讫的合作关系。现下对他来说这种合作关系是最令人舒服的,他可不想跟女人谈恋爱,太麻烦!夏兰已经去外面念大学了,以后大家要走的路完全不一样…… 陆赞好似没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只笑道:“你酒席都吃了,跑来跟我说这个?” 夏兰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看见陆赞父母和奶奶出来了,林盼娣和她母亲跟在后面,便闭上嘴巴。 陆赞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看林盼娣的神色还算轻松,顿时放下心来。 陆德运夫妇和老太太又叮嘱了几句,便和夏卫国一家一起回城了。老太太还特意叮嘱孙子,这两天带盼娣回去吃顿饭,她马上回邻省了。 …… 送走所有客人,天已经黑透,盼娣和母亲都累得散了架。 将酒席剩下的菜收拾妥当已经到晚上八点,林母体力不支,在矿上上工都没这么累。刚才跟蒋秀英一番争执,她只觉头晕脑涨,这会看陆赞也没了白天的热情,只淡淡道:“水已经烧好了,你们洗漱完也早点休息吧!” 盼娣趁着陆赞去洗漱,便开始收拾房间。打开赵猛送的那个袋子一看,是张毛毯,喜庆的大红色,看上去不便宜。又拆开红包,竟然包了五十元钞票。 这红包加毛毯,赶上普通人两个月工资了,前身这个哥哥还真是大手笔,盼娣心下微暖。又将今天陆赞带过来的暖水瓶、搪瓷脸盆、水杯一一归置好。 新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后院,洗澡的小间里点着灯,风吹过竹帘,那缝隙忽大忽小摇摆着。盼娣一抬头便看到恍恍惚惚的人影,她心下一跳,赶紧将窗帘拉上。 之前家里就自己和母亲两个人,倒从来没注意过帘子的事,看来要给这个门帘安个钩子。 身后影影绰绰的流水声,盼娣转过身打量了下自己的房间,突然犯了难——今晚该怎么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923:04:15~2022-05-10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感觉萌萌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 第40章 ◎通铺◎ 盼娣的房间本来就小,陆赞今天带来的东西塞在各个角落里,更显局促。 她站在房间中央呆立半晌,视线停在大衣柜前的三只樟木箱子上。这是林父去世前特意用攒下的木料为她打的嫁妆,用料扎实敦厚,也够大。 行吧。就它了。 盼娣将三只樟木箱子排成一排,又搬了床新被褥铺在上面。新打的棉花胎,用织锦缎被面手工缝制的被褥,对折铺在箱子上。她睡在两层中间,上面那层当盖的,下面那层当垫的,刚刚好。 现在天气热,自己在这上面将就一晚上还是可以的,明天陆赞应该就会回宿舍了…… “你在干什么?” 陆赞洗漱完进门,就看见林盼娣蹲在箱子前面鼓捣着。 林盼娣忙站起来,神色挺自然:“那个……今天晚上你睡床吧,我睡这上面。” 陆赞:???? 他发梢还滴着水,原本在宿舍都是背心裤衩,现在屋里多了个女人,他从上到下捂得严严实实——上身穿了件短袖汗衫,下面套了件宽松的黑色棉绸长裤,这一身可以直接出去见客。 陆赞趿着布鞋,“哒哒哒”地走到床边坐下,高大的身影让原本有些局促的房间更显逼仄了。 盼娣之前没注意到他原来这么高,坐在床边头已经顶到挂蚊帐的床架。外面凉风四起,屋内温度却因为多了个浑身散着热气的大男人而徒然提高了几分。 幸好也就这么一晚…… 陆赞发觉林盼娣这人挺有意思的,好像不怎么把自己当成个女的,明明长得过得去,却完全不当回事。 他又想到今天夏兰问的那个问题,越发觉得林盼娣和别的女孩太不一样。 陆赞瞥了眼那箱子上面的铺盖,又打量了她一眼:“你这体重也不怕压垮那三只箱子?” ????林盼娣收起笑容,瞪大眼睛:“我身高1米六八,体重九十八斤,哪里重了?” 陆赞只笑:“我是怕你压垮了箱子,明天没法跟你妈交待。” 林盼娣皱眉:“……” 这三个玩意应该能扛得住自己的体重吧?她低头看着面前的三只箱子,一时被他说得有些踌躇起来。 陆赞坐在床沿上拿起毛巾擦了把头发,看她垂着脑袋不做声,倒让他想起她刚开始上供销社找他买东西的模样。那会脸嘟嘟的,像个包子,让人看了就很想欺负。 …… 虽然两人是合作关系,但“新婚”之夜让女孩睡木箱上面,说出去他陆赞还有脸做人吗? 陆赞掀起眼皮看着她,淡声道:“这年月下乡的知青,都是不分男女一起睡在大通铺上。咱俩高低也算一个壕沟里的革命战友了,这床你把它当通铺不就得了!” 说罢又拧起那两道好看的眉毛,轻嗤道:“你是怕我占你便宜还是怎么的?” 被陆赞这么一说,好像自己才是胡思乱想的那个。盼娣知道他是故意激自己,光洁如玉的小脸蛋垮了下去,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苦恼:“我倒不担心你。我是担心我自己把持不住。” 今天整个林家湾的小媳妇大闺女瞅着他都直流哈喇子,好歹自己也是个正常女人…… 说罢林盼娣那双清幽的眸子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便起身去后院洗漱了。 陆赞直接愣住,回过神来只看到她那窈窕纤细的背影。半晌,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无声轻笑。 鉴于刚才陆赞洗澡就像放小电影一般,盼娣特意没点灯,在黑暗中用温水将全身擦拭冲洗了一遍,将芫华今天帮自己梳的双辫全部打散,用梳子通梳了一遍,编了个松松的辫子绕在胸前。 回到房间,桌上的煤油灯还点着,陆赞睡在外面半边“通铺”上,已经阖上了眼睛。 这是让她睡里面了?陆同志可能肾不太好吧,晚上需要起夜。盼娣暗自嘀咕,幸好她晚上从不起夜,不然这爬上爬下也属实麻烦。 耳边呼吸声十分轻浅,盼娣也不知道他睡着没睡着,轻手轻脚地拴上门,吹熄了桌上的灯,慢慢地向床的方向挪去。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4节 今天房间里多了不少东西,中途盼娣撞上了一个硬物,小腿一阵疼痛,她“嘶”了一声,强忍着没叫出来。屋里多了一个人,随时要注意他的存在,这感觉还真是不自在。 陆赞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向自己靠过来,她垂下来的头发拂过他的脸,口鼻间充盈着淡淡的水气和皂角的清香,他不由屏住呼吸。 她的动作轻灵得像一只小猫,越过他的身体在里面靠墙的位置睡下了。身旁的褥子凹陷下去,女人的气息充斥在四周,陆赞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很奇怪。不知道那些下乡睡通铺的男同志是不是也跟自己感觉一样…… 林盼娣平时习惯向右侧睡,现在陆赞睡在她右手边,她可不想对着他那头睡,只能面向左侧墙壁的方向。 这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躺在床上,盼娣才发现自己累极了。身边那个男人睡姿安稳得很,应该睡着了吧。 盼娣也觉得脑袋眼皮发沉,几乎快要睡着,窗户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继而爆出几声轻笑。盼娣猛地惊醒,正准备张口询问,却见一旁的男人已经坐起来,抄起搁在床头那把量被面的木尺,走到窗户下面,猛地打开窗户,拎起木尺噼里啪啦一顿猛抽。 “哎哟!” “哎呀!你怎么打人啊!” “别打了!不听了不听了!” 陆赞低骂一声:“兔崽子,滚!”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了,林盼娣也没办法假装自己睡着了,被人打断睡意有些生气,便坐了起来:“这些人怎么回事!” 陆赞“砰”地一声关上窗户,重新拉紧窗帘,上床躺下,冷冷道:“闲的!” 这么一搅合,盼娣那点子睡意全没了,睁开眼睛看着墙壁。半晌,突然听到身边男人道:“以后在家睡觉记得关好窗户。” 盼娣“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她说了句“晚安”便又阖上眼睛。 …… 事实证明,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习惯了右睡的人突然间左睡了,半夜还是会自动翻向右边。 林盼娣虽然一再警醒自己,晚上还是翻身朝向了陆赞的方向。 陆赞睡得正熟,突然感觉脖子一紧,一只胳膊甩了过来,直接勒住他的喉咙。下一瞬,腹部一沉,一只腿搭了上来。 他“啧”地一声,这人睡觉很不老实啊。他不耐烦地甩开她的胳膊,拨开她的腿,便听到她砸吧了几下嘴巴,顺势抱住了放在中间当“三八线”的那床被子,嘴里也不知道在咕哝个啥。 把自己闹醒了,她倒睡得香,陆赞简直想踹醒她。 …… 林盼娣一觉睡到天亮,感觉自己精神气又恢复过来,倒是陆赞看上去睡得一般。换了个环境,兴许是睡不大习惯吧。 起床第一件事赶紧把床铺整理好,把两只隔得远远的枕头并排放在一起,中间那床被子也叠起来放在床尾,绝不能让母亲大人看出一丝珠丝马迹。 …… 女儿女婿结婚后第一顿早饭,林母很早就起床准备了。 其实也没啥可准备的,老人家觉少,鸡一打鸣便起了床。昨天酒席剩了一些菜,林母又煮了大米粥,还煎了鸡蛋。 搁平时她哪里舍得煎鸡蛋,油和鸡蛋都精贵得很,今天日子特殊,自然要稍微准备一下。 看着两人前后脚从房间里出来,女儿脸上泛着红晕,总算有了一丝新嫁娘的模样。林母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 盼娣和陆赞洗漱好坐下来吃早饭,林母看着两人:“今天我要上班了,你们俩还有两天假。盼娣,你今天带着小陆去山上给你爸烧点纸……” 说到过世的丈夫,她语调微微有些激动。 林盼娣“唔”了一声,道:“行。不过今天陆赞可能要回供销社宿舍,他们马上要月中盘点了。” 林母神情不悦:“三天结婚假,昨天用掉一天,还有两天。哪有新婚让人去工作的?我要去找李主任!” 被母亲犀利的眼神扫过,盼娣垂着头不吭气了。 林母放下筷子,看向陆赞道:“小陆,昨天你奶奶找到我,说了很多关于以后小孩姓什么的问题。你奶奶想你们生的第二个孩子姓陆,我没答应。以后如果你们生的是两个儿子,有一个姓陆我不反对。但以后你们如果只有一个儿子,那还得姓林……”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道:“不管是姓林姓陆,你们年轻人除了忙工作,还得早点生孩子!” 陆赞:“……” 林盼娣额头开始冒汗了。咋滴这是。新婚第一天就开始催生了? 她张口道:“妈!我今年才刚满20,生孩子还早呢!等我先工作两年……” 林母瞪了女儿一眼,不理她,只问陆赞:“小陆,我听盼娣说,你结婚后还想住在供销社宿舍?” 陆赞一脸茫然:“妈,没有的事!这供销社宿舍哪里有家里的床舒服?忙的时候可能会住一下,平时还是住家里。” 听他这么一说,林母放下心来,随即又看了女儿一眼,抿唇笑了。这新婚燕尔的,哪个男人舍得扔下这么漂亮的老婆去住那个冷冰冰的职工宿舍? 一顿早饭吃得盼娣如芒在背,听陆赞的意思平时还住在家里?那她的房间以后岂不是单人房变成双人房? 林盼娣闷头喝粥:“……” 林母吃罢早饭便去上班了。她便领着陆赞上山去看看父亲,手里拎着竹篮,里面装了两个白面馍馍,还有几刀黄纸,一小挂爆竹,一盒火柴。 她和陆赞两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一路上不停地有人驻足停下来看着陆赞,像看什么西洋景一般。 陆赞尽量忽略那些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就听到身边那丫头开口道:“新媳妇在一年之中都是全村人关注的对象。” 新媳妇???!!! 盼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能照搬某老师的话啊,忙改口道:“上门女婿一年之中都是全村人关注的对象……” 陆赞:“……” 作者有话说: 这收藏扑得作者心哇凉。。。。 感谢在2022-05-1023:59:14~2022-05-1201:4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来过这里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 第41章 ◎伟岸◎ 赵猛回来探亲两个礼拜,马上要返回部队了,却在临出发之际和妻子吵了一架。 王淑芬带着两个娃气呼呼地赶到赵家垅公婆家,要公婆给主持公道。 “爸,妈,猛子回来才几天,我昨天翻存折,好生生少了五十块钱,他战友送我们那条崭新的上海双羊毛毯也不见了。问他给了谁,他死活不肯讲!” 在公社小学教书的王淑芬往日都是斯文体面的模样,这会头发乱糟糟,一手抱着个小娃娃,一手抹着眼泪,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自家男人: “他在部队一年到头不着家,我在公社一边上班,一边拉扯小孩。他倒好,回来打肿脸充胖子,当自个家钱不是钱!这日子我没法过了,谁爱过过吧!” 王淑芬话里有话,她看到存折里钱少了,第一个便怀疑赵猛要么是贴给公婆,要么是给小姑子了。公婆俩都有工资,最近家里也没啥大花销,倒是小姑子刚上班,爱美花销多,老公少不了要给点零花钱。给个几块倒也罢了,一出手就是一个月工资,换谁谁忍得了? 赵传福夫妇和赵姝听了这话很不是滋味——五十块钱还有什么毛毯,他们也没见着啊! 赵猛脸色铁青地坐在一旁,闷声道:“我在部队抠省着过日子,每个月往家里寄五十块钱,回来用个五十块钱怎么了?那毛毯本来就是战友送的,我不能处置了?!你说你辛苦,我在部队难道清闲?”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吵越大,吓得两个娃娃哭了起来。赵姝忙把侄子侄女抱到房间去玩。 赵传福看儿子儿媳妇都动了气,拍了拍桌子喝道:“你们两个都别吵了!猛子这是你的不对!夫妻俩一起过日子,有个用钱的地方,要提前知会一声。淑芬是个有文化的姑娘,合情合理的开销,她哪有不同意的理!” 既骂了儿子,又给儿媳戴了顶高帽子,赵传福自认自己公道得紧。赵母在一旁皱眉道:“小两口过日子要有商有量啊,五十块钱不是小数目了,上海产的毛毯也是紧俏稀罕货。猛子,你这钱和东西倒底给了谁?” 哥嫂之间拌嘴,赵姝一向不怎么出声,帮谁说话都不合适,便坐在里间一边哄着两个小孩,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这,她不由下了脸,难不成哥哥把钱和东西送给了那人? 赵猛看着几双眼睛审犯人一样盯牢自己,梗着脖子粗声道:“盼娣前儿结婚,我包了五十块钱红包,送了床毛毯给她!” 盼娣?王淑芬愣了愣,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倒瞅着自己公婆立时脸上变了色。 赵传福怒道:“她结婚,连张帖子都没给亲爹亲妈送!喜糖、彩礼一样没有,你巴巴地跑去送什么礼?” 赵母也气得直跺脚:“辛辛苦苦把她生出来,家里条件不好把她抱养出去,从小到大在林家也没过过苦日子。现在招亲正儿八经地继承了林家的家财,我们也没落到一毛钱好处,她倒当我们跟仇人一样!好好的,你送这么重的礼,这不是打水漂吗!” 公婆这么一说,王淑芬倒想起来这个盼娣是谁了。自家男人除了赵姝这个宝贝妹妹,还有个从小抱养出去的大妹,好像是叫盼娣来着。 王淑芬冷笑出声:“原来是送给她了!这年月,结婚礼金五块钱也顶天了吧?你一出手就是五十块钱,倒是大方!问题是人家认你这个哥哥吗?咱俩结婚,她连五毛都没给!” 赵传福瞪了儿子一眼,沉声道:“淑芬说的对!五块钱顶天了!剩下的钱和东西,我上林家湾找她要回来!” 赵猛腾地站起来,冷冷道:“爸,你要是跑林家湾冲她要钱,那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一句话说得赵传福脸色铁青,赵母当场哭了出来:“猛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 赵猛摔门出去,赵家老两口直抹胸口,王淑芬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姝坐在里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竟然在林盼娣结婚的时候送这么重的礼!原来在哥哥心里头,一直惦念着从小抱养出去的林盼娣! 最令她难受的是哥哥送礼给林盼娣竟然不告诉自己!想到这,赵姝不禁鼻头发酸,险些掉下泪来。 赵姝打小从父母口中知道自己有个抱养出去的“姐姐”。念书的时候,碰巧和林盼娣同个年级。她暗暗留了心思,将名字和人对上号,原来是个老实内向不爱做声的姑娘,长得过得去,但并不出众。 第一次让她恨上林盼娣,是哥哥当兵前到学校来看自己,送给自己一支钢笔和十块钱。原本她很高兴,只万万没想到林盼娣也得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礼物。 那时候年轻冲动,她气得当场将钢笔和钱扔在地上。 从小到大赵姝都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幺妹,哥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她享尽全家人的宠爱,谁能想到有一天那个抱出去的“姐姐”竟然从自己这抢走哥哥的宠爱! 现在想起林盼娣这人,她就恨得牙痒痒。以前念书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进了总矿像换了个人似的,处处跟自己别苗头不说,还抢了自己主持人的差使! 赵姝看着在一旁玩耍的侄子和侄女,只觉喉咙像塞了团棉花似的难受。 屋外响起“砰”的一声摔门声,她站起了走了几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哥哥从来服软不服硬,硬杠只会让他越来越疏远。 幸而嫂子不知道为了给自己买工作,哥哥也掏了三百块钱,不然铁定也要大闹一场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好嫂子。 …… 赵姝按下心头各种情绪,将嫂子拉到房间里,柔声劝道:“嫂子,大哥快要回部队了,下次回来探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别生他的气行吗?我现在也开始上班了,发工资了我帮大哥把钱补上成吗?” 一番话说得王淑芬哑了口,自己这个小姑子几时这么懂事了?她怒气顿时消了大半,脸上浮上一丝尴尬:“哪能要你的钱啊!你大哥知道了还不得骂我!” 赵姝笑道:“嫂子,你和大哥平时没少照顾我。发了工资孝敬你们不是应该的吗?这钱给大宝二宝买几身衣裳!” 王淑芬讪讪地不说话,平时老公塞钱给小姑子,她都睁一只闭一只眼。小姑子能识好,她心里面对小姑子的成见也淡了些。 一场家庭争吵就此收了场。赵猛回来时,发现家里已经风平浪静了。后来才知道是姝儿出面安抚了自己的婆娘。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5节 赵姝将他拉到一边,勉强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惦记盼娣,她结婚你送礼也没什么。下回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嫂子问起来,我也能跟你兜回来。” 赵猛看着妹妹脸上乖巧的笑容,心下既感动又觉亏欠,小妹比以前懂事,凡事会为他考虑了,以后这种事不能再瞒她…… * 婚假的最后一天,盼娣和陆赞要回陆家,在奶奶蒋秀英回邻省之前,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林母上班前给了女儿五十块钱,叮嘱道:“你和小陆早点出发,去百货商品买点东西,不能空手上门啊!” 又转头对陆赞说道:“小陆啊,你家人喜欢啥,你跟盼娣讲,让她捎上!” 林母现下对自己这个女婿根本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惟恐他吃不惯、睡不惯,跟他说句话还得先在脑子里过个好几遍。 叮嘱完了,她便去上班了。 盼娣看着母亲风风火火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五十块钱,羞愧不已。一朝穿书自己成了年代文里的“啃老族”,招个赘掏空了家底子。 再过十天才能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得想办法赚点外卖才行啊! …… 陆赞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我给你列个单子,待会你照着单子买就成了,不会超过二十块。” 今天算是“回门”,买回门礼的钱归女方出,不用伤及自己的荷包,陆赞自然心情大好。便拿出纸笔来写礼物清单,买哪些东西体面又省钱,这个是他最擅长的。 大哥家、二哥家、父母家还有奶奶,谁都不能拉下,买点心盒子既经济又实惠,再给大哥二哥家孩子买样玩具,奶奶可以给她买双袢扣的布鞋。 陆赞在纸上写写划划,最后算下来十来块钱,他将纸条递给盼娣:“我已经在想办法替你省钱了。照着这个买吧。” 盼娣“哦”了一声,接了过来,又一次感慨——这招赘果然不是一般家庭条件招得起的! 临了要出发,陆赞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从自己的军绿挎包里掏出个手表盒子,将里面的手表摘下来,递给盼娣:“这个手表先你戴上,不然待会回去不好跟我爸妈交待。我大嫂、二嫂都有,你不戴不行!” 这是陆赞带过来的“三转一响”里面的手表,小小的上海牌女式坤表,样式精巧,细细的金色表带,表盘刻着罗马数字。应该是新款,她还没有看到周围有人戴过类似的款式。 盼娣将手表戴在右手手腕上,表带实在太长,根本戴不了,她有些迟疑道:“还是算了吧,别戴了,我就说出门忘戴了。” 陆赞的目光凝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愣了愣。他突然想到自己在买手表的时候,脑子里设想的画面也是这块手表戴在她手上的效果。眼前的画面跟他脑中的画面重叠了……他不由佩服起自己的眼光来。 她戴这一款手表果然好看,只可惜手腕实在太细了,表带得取下来几截才行。 盼娣将手表摘下来放在桌上:“还是别戴了,上了手到时候就不好转手了。” 当初跟陆赞说好了的,他家买的“三转一响”,由他自行处置。一块手表一百多块钱,她可不想占他这个便宜。 陆赞环顾四周,突然开口:“有螺丝刀吗?” …… 从矿山公社到安丰县十来公里,骑自行车大概要四十分钟。陆赞倒是有辆自行车,不过停在供销社宿舍了。 此刻他正骑着林盼娣那辆破旧自行车,车链子生锈了,骑起来卡卡的。山路颠簸不平,他坐在上面感觉身上的自行车随时要散架一般。 身后骑着崭新的凤凰自行车的林盼娣,一脸美滋滋的表情。目光不时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金色的手表在阳光下格外惹眼。 她转过头看着一旁骑着自己的旧自行车的陆赞,突然觉得他形象伟岸起来。 不过像他这么小气的人,跟父母演起来戏倒一点不含糊。“三转一响”已经开封了两样。回来手表、自行车还是赶紧还他吧。不然他又得心疼得睡不着觉了。 …… 虽然是合作关系,但自己还保持着男人该有的风度,将崭新的自行车让给她骑。陆赞正为自己的慷慨感动,突然听到那丫头问他:“陆赞,你阳历生日是几月几日?” 陆赞扬了扬眉:“四月二十六日。” 那丫头顿了半响,嘀咕道:“果然猜的没错……金牛座!” 陆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201:46:46~2022-05-1300:3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迷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 第42章 ◎出事◎ 盼娣发现有陆赞陪着一起买东西特别省事。他天生对商品的价格敏感,买什么不买什么门儿清。有他在,瞎乱花钱也很难。 一进百货商店陆赞就领着她直奔副食品柜台:“点心柜台人是最多的,去晚了好吃的点心买不着了。” 果然等他们到了,前面已经排了十来个人。百货商店的糕点和饼干不需要粮票,价格比较贵。有的按斤卖,像江米条之类的八毛钱一斤。有的则是按个卖的,个头挺大的空心甜酥饼,上面铺得满满的芝麻,要五毛钱一个。 贵是真贵,架不住家里大人小孩嘴馋,偶尔买回去打牙祭,又或者走亲戚拎上一盒,再体面不过了。 每天要接待大量顾客,副食品柜台的售员货态度可不大好。有些顾客看着琳琅满目的糕点台子,这个想买那个也想要,一边计算价格,一边估算着重量,不免耽误了些时间,售货员的脸顿时拉得老长:“想好了没有啊?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待顾客选好,售货员称重、拿盒、摆盘、封盖、系绳儿一气呵成,手法倒是利索得很。 轮到他们俩买,盼娣犯难了,眼巴巴地看着陆赞:“你来选吧。” 陆赞看也不看直接往外报:“槽子糕、江米条、萨其玛、红果馅白皮儿、灯笼酥、核桃酥,这几样攒满一个中号盒子,数量您看着拼,槽子糕可以稍微多点。” 售货员原本看着盼娣犹豫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又见她旁边的小伙子利索地选好了,脸色便缓和了下来。 陆赞趁着售货员去摆盘,告诉盼娣:“槽子糕可以当早饭吃,松软不甜腻。白皮儿保存时间长,一个月不成问题。江米条老人小孩都爱吃……” 这种扎实的中式点心林盼娣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她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说着,脑中想的却是芝士蛋糕和枫糖面包……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正在系绳子的售货员看了他一眼,板起的面孔终于露出一丝笑模样:“这位同志,是个内行啊!您选的这几样都是我们这卖得最快的。” 说罢将点心盒子递给他,笑道:“一共四块五。”却见他动也不动,反倒一旁的女孩自觉地掏出钱。 一个点心盒就花掉了四块五,这年月的副食品还真是贵,盼娣十分肉痛。 他们拎着点心正准备离开,排在后面的顾客对售货员大声道:“刚才那位同志选的,给我来一盒一模一样的!” 盼娣眨了眨眼睛,看向身畔的男人,刚好将他还没来得放下的唇角尽收眼底。 这人……真是。 售货员看着两人的背影,直摇头:“这男的长得像模像样,恁的小气。买糕点尽挑自己喜欢吃的,却让姑娘家掏钱。处对象这么处,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 陆赞的大哥、二哥都有两个孩子。大哥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哥家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盼娣给每家买了一盒积木、一盒弹珠。给蒋秀英买了双上海产的袢扣布鞋,盼娣正发愁尺码,陆赞十分确凿地告诉售货员:“我奶奶裹过脚的,给她来双最小码的就成了。” 所有东西买下来,总花了十一块钱。盼娣大包小包地拎在手里,突然止住了脚步,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你大嫂、二嫂没买礼物呢。” 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跟陆赞只是合作关系,两个妯娌也用不着来往太多,需要花这么多心思吗? 这么一想,她便呆立在那儿,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买。 盼娣这模样引得陆赞想笑,他右手握拳掩住唇角的弧度:“不用麻烦,我大嫂、二嫂都挺好相处的。” 盼娣白了他一眼,眼神只有四个字——你懂个屁。 如果不是因为她看过书,她几乎就要信他了。事实是,他这两位嫂子,性子南辕北辙,都不是好相与的。 罢了,这种场合也就这么一回,盼娣转头便去了女士饰品柜台,选了两条纱巾。大嫂的那条是素雅的淡蓝色,二嫂那条是鲜亮的玫红色。这年月的纱巾是那种硬质的雪纺纱,五块钱一条,是不折不扣的奢饰品。 不知为何,看着林盼娣给自己家里人买东西,陆赞心情大好。何止是大好,他靠在柜台边那嘴角的弧度再也压不下去了。 为什么看这丫头买东西,自己从头笑到尾呢?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钱不是从自己口袋掏出去的,看别人花钱比自己掏钱滋味好太多了。 …… 到了陆赞家里,果然全家人都在等着他俩。 陆赞的大嫂、二嫂上次没有参加婚礼,这次特意过来见这个新弟妹。八九个大人再加上一边两个孩子,原本很宽敞的三居室瞬间显得拥挤了起来。 陆赞大嫂沈玉芳在县医院妇产科当医生,三十出头的样子,个头高挑,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高冷的模样,但盼娣知道她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书里面赵姝嫁给陆赞时,陆贺已经去世多年,沈玉芳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一直没有再嫁,四十多岁头发已经花了大半。 二嫂姚燕燕在县幼儿园当老师,她身材娇小丰满,打扮得很时髦,看上去要比沈玉芳好相处些。不过盼娣知道,这只是表象…… 三弟结婚,沈玉芳因为有手术没去成,姚燕燕则纯属不想颠半天山路去乡下吃酒席。林家湾听都没听过的地方,也不知道三弟为什么要找个乡下姑娘,而且还是招赘! 姚燕燕上上下下打量着盼娣,这个弟妹长得倒还是不错,穿着普普通通,比一般缩手缩脚的乡下姑娘看着要大方些。不过跟夏兰比还是差远了,也不知道陆赞怎么看对了眼,怕不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吧? 她的眼睛朝盼娣的腹部扫了几下——看上去不像是怀孕了的样子。 盼娣并未注意她的目光,拿出在百货商店买的纱巾,笑道:“大嫂、二嫂,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给你们一人买了一条纱巾。” 姚燕燕的表情瞬间热络起来:“哎呀!这种纱巾我有好几个颜色,正想买条玫红色的呢。谢谢弟妹!” 沈玉芳收下,放到一边,冲她淡笑道:“谢谢,让你破费了。” 看着大人有礼物收,几个小孩也凑上来了,陆贺的两个娃一人抱着陆赞的一条腿:“小叔,我们的礼物呢!” 陆赟的两个娃娃也眼巴巴地瞧着盼娣——小婶婶的包袱里好像还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盼娣赶紧掏出积木和弹珠:“来来来!你们拿去分了吧!” 几个小屁孩一哄而上把玩具给分了,有玩具玩终于不闹腾了。盼娣又将给陆德运夫妇的点心盒、给奶奶蒋秀英的布鞋拿出来。 蒋秀英脚上那双鞋因为赶远路,鞋底早已经磨薄了,偏她又是一双小脚,走远路实在难受。穿上孙媳妇买的千层底的布鞋,软软的又跟脚,尺码也合适。 老太太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盼娣这丫头心细。”林盼娣被她说得有些郝然——是你孙儿心细。 换上新鞋子,老太太又拉着盼娣的手说了半天,无非是要多生几个孩子,最好有个孩子要姓陆……盼娣不知道咋回,只能微笑。 一家人第一次凑齐,陆德运夫妇准备了一桌子菜。四方桌坐不下,小孩们便被安排到一旁的小茶几上吃饭。 饭桌上大家并没有将所有焦点和话题集中在盼娣和陆赞身上,大哥、二哥聊着各自的工作,偶尔陆德运和陆赞插个话。 姚燕燕的视线落在盼娣的手腕上,一脸艳羡的表情:“哎呀!这是刚买的吧?一看就是新款!果然还是新款好看。” 盼娣看她手腕上也戴着一块手表,虽然是旧款,但表盘上镶了一圈亮晶晶的皓石,看上去十分闪亮,便笑道:“嫂子你这手表看着很贵气呢,不是在安丰买的吧?” 姚燕燕面露得意之色:“安丰哪有这样的款式!这是定亲那会陆赞二哥去省城出差的时候给我买的!” 她这块表虽说是几年前买的,当时花了一百八十块呢,现在像林盼娣手上这样普通的上海牌女表一百出头就能买到了。哪里能比! 陆赟不耐烦听妻子说这个,便将话题扯到陆贺最近刚拿到的五百吨钢筋指标上:“大哥,最近是不是很多人打条子找你批钢筋啊?已经有人找关系找到我头上来了。” 陆贺沉声道:“你可别随便答应人!各个机关的领导都打条子找我要,给谁不给谁真犯难。现在除了几个要害部门,我是能推就推。”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6节 陆赟点点头:“我知道!这种事我可不掺和,容易得罪人!” 陆德运看着陆贺:“手指缝夹紧点是对的。现下安丰到处都在搞建议,五百吨哪里够分?” 陆贺皱眉:“一大半都是走门路拿了想转手的!这种的一律不批。” 听到“钢筋指标”几个字,盼娣手里的筷子便僵住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陆贺之所以出事就是因为“钢筋指标”得罪了上面的人! 桌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陆贺放下筷子,继续道:“前几天,县党校老干部工作处汪处长也拿着条子找我批钢筋,我说他们也没什么建设项目啊,原来替他老婆的工作单位要的!他老婆是档案馆的。你说档案馆这种闲散部门要钢筋指标干什么?这七弯八绕的关系还真不少,我都找理由推托掉了……” “汪处长”这三个字像声惊雷一般,林盼娣的脸“唰”的白了,心怦怦直跳。没想到今天来陆赞家吃饭,竟然听到了间接导致陆赞大哥悲剧下场的那个人! 钢筋指标、汪处长,这一切都对上了。这个汪处长很快就调任了市革委副主任,成为炙手可热的当权人物,手里的权力极大。他一上台就开始整陆贺…… 盼娣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来,头皮阵阵发麻。倒底要不要说出来,跟大哥示个警? 她抬起头,刚好和坐在对面的沈玉芳的视线撞上,对方朝她略一微笑。这个时候的沈玉芳一头乌黑的短发,虽然略微有些严肃,但五官清秀,皮肤光滑,别有一种清冷的气质。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女人十年后已是满头华发,一身风霜呢? 一旁的陆赞发现盼娣的不对劲,偏头看了她一眼,屋里挺凉快的,她怎么还出汗了? 陆赞纳闷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盼娣冲他笑了笑,那笑容落在陆赞眼里感觉十分怪异。 半晌,只见她突然轻拍脑门,脸上带着刚入社会的天真懵懂,对陆贺说道:“大哥,我听说这个党校的汪处长马上要调到市革委当副主任了。而且……我还听说他这人挺记仇的,不批钢筋指标给他,会不会得罪人啊?” 这话一出,屋里几个男人脸上都变了色。市革委那可是管天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的部门啊! 一向不过问另一半工作的沈玉芳也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丈夫。 43 第43章 ◎小气◎ 从六七年开始,沪市最新先成立革命委员会,各地纷纷效仿,平西市也成立了市革命委员会。市革委会下属的工宣队、农宣队和军代表大量进驻全市各级学校、机关和事业单位,基本取代了原本政府机关的功能,成为威赫十足的当权派。 陆赞在矿山公社也经常跟革委会的人打交道。矿山供销社所在的十里大道是矿山最繁华的街道,县革委会下属的组织“人民保卫组”负责公社的治安保卫工作,经常在十里大道巡逻。人保组的小将们穿着一身绿军装,气势很足,赶集的农民看见他们惟恐避之不及。 刚到供销社当学徒,陆赞有一回在街上和他们擦身而过,对方故意撞过来,肩膀带着劲儿。撞到人了不仅不道歉,还恶狠狠地瞪着他。回店里问师傅才知道这帮人是干嘛的。 人保组的人来供销社买东西从来不排队,够横的。不过知道陆赞在供销社工作,倒对他稍微客气了些。 平时看到这群穿绿军装,胳膊上套着红袖章的人来店里买东西,师傅们会刻意手松点。这年月,不管是普通老百姓还是端铁饭碗的公家人,对革委会的人都是能避则避。 …… 果然,听说汪处长马上要升任市革委会副主任,陆家父子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陆贺心不禁一沉:“盼娣,你这个消息从哪得来的?确凿吗?” 林盼娣刚才开口之前已经想好了理由,当即回道:“红星宣传科跟党校经常有工作来往,我们科里有个同事他爸是公社书记,消息渠道比较多,跟党校的人也熟。我听他说的,调令应该快下来了……” 陆赟有点慌:“大哥,要不要找人打听一下啊?” 陆贺思忖片刻道:“如果真像盼娣说的,汪处长已经得罪了,当务之急是要安抚好他,还得赶紧把钢筋指标这个烫手山芋给甩出去。” 盼娣想了想:“大哥,能不能打个报告将钢筋指标上交给上一级的主管单位?省得搁在手里……” 陆赞听到这心里颇不是滋味,当初钢筋指标是他向平西钢铁厂争取过来的,没想到成了个祸根。不过林盼娣的话倒是让他冷静下来,他看着陆贺道:“大哥,钢筋指标要不干脆上交给市供销社。以后批条子直接找市里,不经咱的手!” 陆贺“唔”了一声,神色很是冷峻:“我明天打好报告,亲自送到市供销社。” …… 这顿饭吃得大家都没了兴致,陆德运和三个儿子丢下碗筷,便到房间里去商量事情了。 盼娣反倒放下心来,该提醒的都提醒过了,陆赞的大哥看上去心里已经有数。况且陆家三兄弟看上去个顶个的精明。 听刚才饭桌上聊天的内容,沈玉芳也知道丈夫得罪人了,她朝盼娣勉强一笑:“盼娣,谢谢你!不是你提醒,你大哥又要得罪人。” 这一笑明显比刚才真挚些,盼娣看她有些慌乱,忙安抚道:“没事,大哥现在知道了,肯定有办法的!” 一个小时后,几个人从房间里出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显然已经商量妥当。 盼娣和陆赞又坐了一会,便回矿山公社了。陆贺和陆赟也带着老婆孩子回去了。 …… 陆赟一家住在城东,离父母家不远,坐公交车也就四站路。月票一个月5块钱,单位可以报销一半。 两口子一人一张月票,拎着两个不需要票的娃娃,坐上公交车回家。陆赟有心事,一路都没吭声,难得的是平时聒噪的姚燕燕也安静得很。 到了家,姚燕燕让两孩子进自己房间玩,将老公拉到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赟有些不耐烦地拂开她的手:“啥事神神叨叨的?” 姚燕燕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吞吞吐吐地说道:“老公,我班上有个孩子家长是铁路局的,那家长找到我,想找大哥批钢筋……” 陆赟脸色立时黑了:“你不会答应人家了吧?” 姚燕燕低头:“我本来打算今天跟大哥提一嘴的,我这不是没提么……” 陆赟瞪着她:“你这人思想很有问题!钢筋指标都要上交了,你还打主意?人家倒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姚燕燕看着丈夫铁青的脸,垂着头支吾了半天:“那家长送了瓶友谊牌雪花膏和两瓶元青花白酒给我。雪花膏已经开盖了,两瓶酒我拎我爸妈家去了……” 陆赟快被老婆给气得撅过去,手指着她鼻子戳了半天,半晌厉声道:“你胆可真够大的!东西你怎么收的怎么给人还回去!” 姚燕燕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道:“人家家长只是让我捎个话,没有非让我办成不可!再说,这东西也不完全冲着你哥去的,一半也是人家家长想巴结我这个老师……” 陆赟越听越气,“砰”地一拍桌子:“现在到处在抓贪污典型,你这是往枪口上撞呢!你要是还想安生过日子,就赶紧给我把东西送回去!” 姚燕燕看他是真的生气了,语气也软了:“我知道了!我去百货商场重新买瓶雪花膏,再找我爹把那两瓶酒要回来……” 说到这,她觑了眼丈夫的脸色,小声道:“也不知道那两瓶酒他老人家喝了没有?” 陆赟咬牙切齿道:“他要是喝了,你自己掏钱去买去!” 姚燕燕撅着嘴嘀咕道:“林盼娣几句话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赟怒道:“不管真假小心点总没错!你知道大哥在那位子上多少人想整他!以后你再掺和我们家的事,这日子别过了!” 姚燕燕低着头不吱声了。 …… 盼娣和陆赞骑着自行车往回赶。兴许是钢筋指标的事,陆赞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盼娣也没有多言语。 到了矿山公社供销社,陆赞突然下了车,这自行车实在是骑得难受。林盼娣骑着这车上下学,小身板竟然没有被颠散架!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以后你骑新自行车上下班,你这辆旧车先放我宿舍里,我上下班还是骑我原来的自行车。” 盼娣:“????”这辆凤凰自行车买来一百五十块钱,自己三四个月工资才够买上一辆,陆赞不会是想卖给自己吧? 想到这,她不由看向自己手腕,赶紧将那块表摘下来用手绢包好,放进包里。她拍了拍自己的包:“给我骑可以啊,不过我现在可没钱给你。不只我,我妈兜里也没钱了!” 陆赞“啧”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话已经溜到嘴边,又给他咽了回去。 供销社的宿舍在店铺后面,两层的宿舍楼,陆赞住二楼。盼娣没跟着上去,由他将她那辆旧自行车扛上楼去,又将他那辆新一点的自行车给扛下来。 两人赶回林家湾,林母还没有下班。盼娣自觉下厨房做晚饭。 林家湾很多人家一天只吃两顿,盼娣家因为母亲干的重体力活,口粮供应要比一般职工和大队上的人供应多些。所以这么多年,晚上这一顿还是没少的。 也因为这事,村里也有人说闲话。以前烧土灶,谁家光景好晚上烟囱冒烟,整个村的人都能瞧见,自然有人看了不舒服。现在挨着红星萤石矿,林家湾的日子慢慢好了些,家家户户烧煤炉子,倒也看不出差别来。 以前和母亲两人一起生活,谁有空谁做饭。现在家里多了一副筷子,盼娣也没指望陆赞这个公子哥能烧炉子做饭,一切还是照旧。 中午在陆赞父母家吃了顿好的,晚上这一顿盼娣就照着自己平时和母亲的吃食来做了。红薯稀饭,配酸菜,怕陆赞吃不饱,又蒸了几个山芋。 看林盼娣在厨房忙活着,陆赞便在前屋后院踅来踅去,四处打量。看新婚小两口在家,附近邻居也跑出来看热闹,脸上写满了对陆赞的好奇。 那天帮盼娣扯脸的李婶向陆赞招手,十分热络:“来来来!小陆,上我家来耍耍!” 李婶老两口带两个孙子在家,儿子儿媳都在矿上上班。李婶那天拿了盼娣的红包和扯脸肉,回家就剁馅包了韭菜和大白菜馅的饺子。一家人解开裤兜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看到陆赞,李婶格外热情,又是招呼他坐,又是给他倒茶。陆赞坐下来打量了一下她家的房子,家具和屋里的光景明显矮林盼娣家一截。 李婶打量他,笑得合不拢嘴:“盼娣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水灵。又懂事,又乖巧,林家湾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闺女。我还寻思着什么样的男人配得上呢,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整个公社都找不到像你们这么般配的小两口了!” 陆赞一脸干笑,耐着性子听她将林盼娣夸得跟朵花似的。 李婶看到他,就想到那天大卡车上搬下来的东西,乖乖个隆地咚,林家湾还是第一回 有人结婚配齐“三转一响”吧? 李婶一脸羡慕,陪笑道:“小陆啊,那天我看你带了台缝纫机过来,是蝴蝶牌的吧?真是大手笔啊!以后婶子要是扯布做衣服,可是借你家缝纫机使使不?到时候给手工费给你家那口子!” 陆赞看李婶子也是个实诚人,便笑道:“婶子,等盼娣先学会使,你再找她吧!她啊,估计连怎么踩缝纫机都不知道呢!” 李婶笑开了花:“你这话说的,盼娣那么聪明的姑娘,摸两下肯定就会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陆赞起身要走,李婶忙从厨房里拿出来一提兜红薯,两把青菜塞到他手里:“婶子家也没啥好东西,你带回去吃!” 陆赞拎着东西往家去,几个半大小子跟在他身后,冲着他做鬼脸,其中一个大声喊起来:“上门女婿不好当,每次吃饭剩碗汤……” 呦呵!陆赞眉头皱了起来。 他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几个小子,冲他们招了招手。几个小子看着他,不敢过来。 陆赞从口袋掏出一把糖,笑道:“喜糖,你们要不要吃啊?” 几个小子瞬间一拥而上。陆赞将糖果攥在手里,笑容格外和蔼:“刚才顺口溜是谁喊的啊?编的挺好……” 一个黑瘦的小男孩以为他在夸自己,忙大声道:“是我喊的!” 其他几个男孩也指着他:“是狗生喊的!” 陆赞笑眯眯地将手里的糖分给其他几个男孩,花花绿绿糖纸包的什锦糖块,散发着浓郁的水果香气,十分诱人。 每个男孩都领到了一块,只除了狗生。 狗生眼巴巴地看着其他男孩剥开糖纸,迫不及待将糖块往嘴里塞,一边含着糖块,一边那口水滴答地往下流。 他咽了咽口水,一脸渴求地看着陆赞:“为什么我没有?” 陆赞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冷幽幽的眼睛瞧着他:“你说为什么呢?” …… 盼娣晚饭煮得差不多了,听到前屋传来小孩的嚎啕大哭声,她便出来瞧瞧是咋回事。 还没踏出门槛,就看陆赞手里拎着一兜红薯和两把水灵灵的青菜回来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7节 盼娣问他:“你这哪来的啊?” 陆赞将东西往她怀里一塞:“李婶给的!” 盼娣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红薯和青菜。 这人可以啊!自己跟李婶邻居这么多年,连她家的一根葱都没捞着过! 44 第44章 ◎进组◎ 家里多了个胃大如牛的男人,盼娣发现粮食不大够吃了。 盼娣和母亲一般早晚在家都吃稀的,中午在单位食堂那顿才吃干的。陆赞来了,晚上那顿吃稀的完全不够。一碗粥他几口就扒拉完了,看上去似乎连个半饱都没有。 林母不由责怪起女儿来:“以后晚上要准备干的,小陆这么大个头的后生仔,给他粥哪行啊!还有这山芋不能这么吃,你去橱柜里把那只糖罐拿来。” 糖罐里的那么点白砂糖还是用上次田芫华小姑给的糖票兑的,拢共才那么点,母女俩平时都不舍得吃。母亲竟然让她拿出来给陆赞配着山芋蘸糖吃!这是啥小资产阶级待遇! 盼娣“哦”了一声,不大情愿地起身去厨房,将糖罐往陆赞面前一搁。 陆赞倒出一小碟棉纱糖,美滋滋地连吃三个山芋,看上去心情不错。 盼娣嘟囔道:“明天晚饭还是吃米饭吧。” 身向一个南方人,她一向习惯吃米饭。先前不过是因为家里细粮不够,早晚才吃粥。现在家里多了个成员,晚上要吃细粮的话,原本够母女俩吃的口粮明显不够了。 盼娣母亲一个月50斤粮食票,已经是公社最高水平了。只是这50斤粮食里面,10斤米,10斤面,剩下30斤全是粗食。盼娣在红星上班,一个月30斤粮食供应,10斤细粮,剩下20斤全是粗粮。 粗粮倒是够,细粮就差得太多了。这年月油水少,蛋奶供应又少,也就只能靠粮食填饱肚子,可粗食哪里抵饿? 越是不够吃,越是能吃。盼娣以前在县中读书的时候,有些男生敞开肚皮吃,一顿能吃两斤馒头! 盼娣刚开始半夜也老是被饿醒,十九二十的年纪,还在长身体,总觉得肚皮饿,没吃饱。不过她干的不是啥体力活,还能忍。母亲天天在矿上敲石头,缺油少盐的,经常头晕目眩。 陆赞既然打算在林家湾吃住,那也得上交粮票才行……盼娣垂眸喝粥,脑中想的却是待会该怎么他提这事。 …… 就在盼娣以为她能和陆赞维持清爽不油的合作关系,很快又被母亲大人给上了一课,起因是她看到女婿竟然在后院自己洗起衣服来! 林母是个传统的,一辈子都没让自己男人洗过衣服。不只她,林家湾其他女人也是这样,洗衣服这种活就没让男人沾过手。偶尔有个把男同志心疼自己老婆,端着衣服去水库洗,够村里那些婆娘笑话大半年的,要么弯酸男人心疼老婆,要么笑话男人在家里没地位,连带着那家的女人都抬不起头来。 “小陆,你咋自己洗起衣服来了!”林母一个箭头冲上去将他手里衣服夺下来,转头冲女儿大喊道:“盼娣!你这丫头咋回事,咋能让自己男人洗衣服!” 林盼娣被母亲训得一脸尴尬,磨磨蹭蹭地上前来。林母一把拉过女儿,小声道:“我平时都你怎么教你的!都结婚了,哪有让男人自己洗衣服的理!你这当老婆的太不称职了。” 自打陆赞来这个家了,母亲大人简直当他是亲儿子一样,自己反倒活越像个小媳妇了。 活了两辈子,她可都没给男人洗过裤衩!盼娣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陆赞看她垂着头一副小媳妇的模样,脸上也有些发热,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妈!我来洗吧,我住宿舍,衣服都是自己洗的。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 “那时候是单身没媳妇!现在结了婚,冷热都有人管了,哪能跟单身汉的时候一样!”林母不由分说将女婿给轰回屋里:“你回屋休息吧。以后你的衣服都让盼娣给你洗!” 盼娣:“……” 她此刻的心情只剩无语,这婚是她自己要结的,现下只能硬着头皮洗了。好在天气还挺热,衣服也不多,脸盆里只有陆赞的贴身衣服,背心和短裤衩。她也不好意思细瞧,将背心和短裤囫囵抹上皂胰子,里里外外揉搓了几遍,然后在清水里荡干净。 还好现在她不去水库边洗衣服了,不然那些婆娘看她给男人洗裤衩,还不得拿她开涮? 盼娣低头挥着棒槌狠狠地捣了几下衣服。她不由庆幸天已经黑了,就着月光洗衣服,也没人看到她一张脸正火辣辣地烧起两片红云。 陆赞在里屋也浑身不自在,长这么大除了母亲,还没有哪个女人给他洗过衣服呢,而且是贴身的内衣! 他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后院窸窸窣窣的动静。那丫头的棒槌一下下就像敲在他身上一般,这架势是恨不得把他衣服给捣烂吗?! 他站在房里呆立半晌,感觉心跳快得有点不像话,偏偏脚下不听使唤地上前几步,站在桌子前面,就着屋里昏黄摇曳的灯光,刚好可以看见后院中央立着一抹窈窕人影,两只修长雪白的手正将洗好的两件衣抻抖开,晾在那根细绳上。 …… 身后“吱呀”推门声,陆赞像触电般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抬眸看了林盼娣一眼。 她似乎有些生气,鼓着一张通红的包子脸,瞪着他:“陆赞,你是不是以后每个月要上交点伙食费了?” 陆赞:“蛤???” 他愣了愣,半晌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轻声道:“以后我每个月交15块的伙食费吧。粮票要是有短缺,你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盼娣看他爽快地答应了,面色稍缓。 陆赞挠了挠头,决定还是提提洗衣服的事:“那个…又不会白让你帮我洗衣服!今天李婶说想用咱家的缝纫机改件衣服,你要是会使缝纫机,以后可以赚点手工费……” 盼娣的眼睛顿时亮了,穿过来之前她倒是有台入门级的brother缝纫机,用来给娃娃做衣服的。后来不玩娃了,就闲置了。 听陆赞这么一说,她瞬间将刚才洗内裤的羞耻抛之脑后,双眼放光:“缝纫机你不转卖吗?” 一谈到钱,陆赞就放松下来了,果然还是钱使人安心啊。 他大喇喇地往床沿一坐,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转卖能卖多少钱啊?你要是会使缝纫机,多赚点手工费不就回来了么?” 林盼娣点了点头:“也是。” 来林家湾这么几天,陆赞算是看出来了,村里多双眼睛正盯着他和林盼娣呢!这三转一响才运来又转出去,那不是打他的脸吗?还是想办法把钱赚回来才是正道! “我出机器,你出人工。手工费到时候咱俩一人一半。” “好!”林盼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人都对目前互惠互利赤-裸裸的金钱合作关系表示满意。 * 林盼娣其实一直想把父亲留下来的三间屋子卖掉,迁到公社附近去住,一来离林家这些亲戚远点,二来离红星也更近些。 无奈这年月房子并不好出手,而且林家这么复杂的情况,这个买主还真不大好找。再加上公社那边靠近红星,外来人口又多,房子本来就紧张,价格自然不便宜。 盼娣想想自己那瘪瘪的口袋,卖房买房的念头只能暂时搁到一边。 …… 休完婚假去上班,她给科室里每个人带了包喜糖。 吕科长跟她说了些勉励的话,又召开了科室会议,表扬了前段时间整个科室在迎新晚会中取得亮眼的成绩;接下来话风一转,开始布置工作:“最近,红星零号大井取得重大进展,这个矿井一旦全面开采,预计整个红星的规模又要上一个大台阶。宣传科里要派一位同志跟随省地质队一起随队实在拍照、采访,回来写成报道对外发表。你们三个,谁愿意接这个任务,跟随地测科同事下一线?” 话音刚落,苏俊民和张大秋都面露难色,无人响应。作为宣传干事,他们俩最多下到一矿二矿,去矿长办公室坐坐,跟工人代表聊聊,哪里真正下过矿井一线啊?听说那底下乌漆抹黑,闷不透气,下一次井一身一头全是灰…… 吕科长看着他们俩,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盼娣看这架势,举手道:“科长,我去吧。” 吕科长一愣,继而温声道:“你刚新婚,又是个女同志,下矿井……” 盼娣知道吕科长一向对女同志都有些偏见。她不希望在科里,因为自己是女性而受到优待。 盼娣笑道:“科长,没事的!我也就下矿井拍拍照,记录一些素材,又不是去矿里敲石头……” 吕科长“唔”了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撩起眼皮扫了扫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人,冷哼道:“你们俩还不如一个女同志!” 苏俊民&张大秋:“……” 这边任务刚交待下来,就看到陈书记的秘书急匆匆地赶过来,冲盼娣喊道:“林同志,陈书记喊你去他的办公室!” 盼娣一头雾水——书记喊自己干嘛? …… 红星萤石矿党委书记办公室,气氛十分热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 零号矿井的勘查总算有眉目了,叶景开和省地质队的同事正在跟陈书记汇报工作:“零号大井储藏量大,我们初步勘测井深近200米,东到宜丰人字墙火石岗,西到林家湾水库底,东西长20公里。” 陈书记摸了摸自己光亮的额头,笑得脸角堆起褶子:“这次零号矿井的勘查叶景开同志立了头等大功啊,我要上报到部里,给你嘉奖!” 叶景开抿唇微笑道:“这头功可不能算我头上,是咱们红星的一位女同志带我去找的矿井,她指的位置特别准确!” 陈书记来了兴趣:“哦?哪位女同志?咱们红星竟然有同志这么了解老矿井?” 叶景开:“是宣传科的林盼娣同志给指的路,她爷爷是解放前红星的老矿工了,对老矿井的历史非常了解。” 陈书记有些诧异:“林盼娣……不是上回迎新晚会那个主持人吗?” 叶景开笑道:“是她。” 陈书记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慨:“没想到是她!咱们职工里面不少祖祖辈辈都扑在红星的建设上啊!对了,你们现在不是在各个部门抽调人手组成临时工作组吗?怎么没让林盼娣参加?” 临时工作组有津贴补助,粮油票也额外的供应,不少人都想进,是很多人眼红的职缺。 叶景开听陈书记这么说很开心,便道:“书记,您不如直把林盼娣喊过来,问问她的意见。” 45 第45章 ◎黑市◎ 从陈书记办公室里出来,林盼娣整个人还是蒙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进了零号矿井联合工作小组。 除了宣传科本身的实地采访、拍照等工作,陈书记还让她配合省地质队整理矿井的历史资料。 这次零号矿井的勘采省里也特别重视。省能源局特地派遣两位专家下来主持勘探开采工作,红星萤石矿从各个部门抽调十名骨干成立了一个联合临时工作小组。省里还为这些联合工作小组的成员特批了一笔津贴。 红星这边则为工作组的每个成员准备了纱布口罩、肥皂、毛巾、白线手套、洗澡票等物资。优渥的福利着实让红星的其他职工红了眼。倒让原本一个苦差使变成令人眼红的香饽饽。 听说盼娣被抽调到红星目前最重头的项目,吕科长也很高兴。宣传科虽然在整个红星的存在感颇强,但一直是远离核心业务的。手下的人能在这么重要的项目上有一席之地,吕科长也感觉脸上有光。 吕科长让盼娣先把手里其他事情先停一停,专门准备工作小组的事。 张大秋也没想到林盼娣竟然出现在了临时工作小组的名单上,又看到她从总务科领了一堆东西回来,忍不住开玩笑道:“早知道下矿井福利这么好,我也去了。” 盼娣赏了他一记白眼,将领回来的肥皂、毛巾一股脑地往他怀里塞:“你想要给你好了!明天下矿井你去!” 张大秋吓得赶紧躲开,连连摆手道:“新矿井还不知道啥情况,我可不想去凑热闹,还是你去吧。” 盼娣冷哼道:“我就知道!”张大秋可是红星有名的干部子弟,啥洋货没见过,哪里看得上这么点福利! 盼娣懒得理他,将领回来的物资往自己背的挎包里塞,又将放在抽屉里的笔记本、钢笔放了进去。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8节 “大秋,你得把相机给我!明天下去我要带相机!”宣传科的相机平时都是锁在柜子里的,钥匙在张大秋那。 张大秋从裤带上解下一大串钥匙,找出其中一把拧开办公桌最下面一层抽屉,将相机拿了出来递给她:“这相机比我媳妇还金贵,你可得好好保管啊!对了,胶卷上回迎新晚会用完了,还没来得及补上,前些天一直缺货。” 说得好像自己有媳妇一样。 盼娣抿唇一笑,接过相机,挂在脖子上:“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爱惜你‘媳妇’!胶卷我下午自个去县城买吧!” 整个安丰县就县城百货商场有个小小的照相器材柜台,盼娣下午便骑着自行车上县城了。 到了商场照相器材柜台,才发现那里空荡荡的,相机一台也没有,只有几瓶冲洗相片用的显影液和定影液孤零零地摆在那儿。 “没货!需要什么型号先登记!”坐在柜台后面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角落里在看一本连环画,头也不抬道。 林盼娣笑道:“姚叔,我是红星萤石矿宣传科的,我要买两盒120胶卷,之前一直是张大秋来买的。” 老姚听说她是红星萤石矿的,这才抬起头道:“相机,胶卷都没货了,你要是不着急用的话,就先登个记,来货后我们去信通知你。” 盼娣小脸瞬间垮了:“姚叔,我就是急用啊!这两就要!” 后天就是零号矿井的开工庆典仪式,市、县、公社三级领导和地质队的专家都要发表讲话,也是整个矿井开采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没有胶卷哪行! 老姚凑近了些,脸上带着一丝神秘之色,小声道:“急用的话,就去黑市那边看看。” 黑市? 盼娣隐约记得黑市在西桥市场那边,但从来没去过。听说市管会的人经常在那找麻烦。 “市管会”集工商局、税务局、城管局于一身,权力相当大。戴上个红袖标就可以整治人,很多时候也不管你服不服,没啥理可讲。 因此西桥市场那边白天没什么人,晚上黑灯瞎火的时候才能交易。 一个人去那还真是有点犯怵。 要不明天再问问大秋还有没有别的渠道可以买?盼娣垂头丧气地从百货商场出来,骑上自行车准备回家。 骑到公社,快到十里大道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或许可以去找陆赞问问,他肯定有买胶卷的门路! 是了,他那种人三教九流都能打得火热,肯定有门路!盼娣脚下车轮子蹬得飞快。 * 供销社二楼的百货柜台,下午人不多,毛师傅一个人顶班。刚才陆赞又被上回来的那个叫夏兰的姑娘给喊走了。 两人在一旁聊了几句,陆赞便折回来让毛师傅替他顶个班,说是要送那个姑娘去车站。 毛师傅原本不大乐意,倒不是因为别的。不久前才吃了陆赞和盼娣同志的喜酒,这夏兰咋又冒出来了呢?关键是陆赞还自然地将她的包袱给接了过来,要陪她去县城车站坐车。 看着夏兰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毛师傅最终还是答应了,不忘叮嘱道:“送到车站早点回来啊!” 陆赞笑道:“来回三个小时,我肯定能在上门板之前回来!” 看着陆赞和夏兰并肩离去的背影,毛师傅犯起了嘀咕:这不愧是小陆啊,都结婚了,还有女同志找上门!这两人走得这么近,小陆媳妇知道吗? 毛师傅手上整理着布匹,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刚才陆赞和夏兰两人亲亲热热一起离去的画面——现在年轻人,真是看不懂! “毛师傅!” 身后响起一个清甜的女声。毛师傅回头一看,吓得手里的布匹都差点滚下去,这真是见鬼了!说曹操,曹操到。 他忙一把兜住手里的布匹,笑道:“盼娣,你今天怎么有空?是来买东西的吗?” 盼娣左右看了看:“陆赞呢?怎么就你一个人站柜台?” 毛师傅眼睛眨了眨,讪讪笑道:“小陆今天下午有事,让我帮他顶个班。” 盼娣:“……” 虽然在她眼里,陆赞就不是个正经上班的人,不过这会看到他不在,她还是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原以为这个林盼娣肯定要将陆赞的行踪盘问个一清二楚,没想到她只是“哦”了一声,便转身要走了。毛师傅看她那张雪白的小脸上满满的失望之色,不由叫住她:“你要买什么?找我不是一样嘛!供销社职工家属来买东西,你还怕我会手紧啊?” 盼娣犹豫了一下,问道:“毛师傅,你知道安丰还有哪里有卖胶卷的吗?高价的也行,我这两天下矿井拍照,急用!” 原来是要买胶卷,毛师傅松了口气:“多着呢!黑市上不少!西桥市场那边还有人摆摊卖呢!不过现在抓得严,他们只有晚上才敢出来……” 盼娣心头大石瞬间放下了:“那太好了。我今天去那看看。” 毛师傅:“注意安全啊!” …… 西桥市场和主城区隔了一道河,要经过一条3公里的渭河大桥。桥那头就是传说中的自由市场(黑市),经常有附近的农民来兜售自家产的各种农产品,还有些流动的小摊小贩过来做生意。 西桥镇是三县(安丰县、湖县、溧江县)的汇合处,是个很繁华的水码头。即便像现在管制很严的情况下,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附近几个县城的人都跑到这里来交易。难怪有人说西桥自由市场除了没有“结婚证”卖,什么票证都买得到。 盼娣骑了快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天蒙蒙黑才到了西桥自由市场。已经有人提着篮子和麻袋在街上转悠了。 盼娣推着自行车,看街上那些转悠的人,就像搞地下工作的,一个个机警而又紧张。很多人拎着盖得严严实实的篮子,只是在那里转悠,并不表示要卖什么。 一个背着布褡裢,操着外地口音的老汉一脸焦急之色,逢人便问“有卖粮票的吗?”路上人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没一个人理他。 盼娣默默观察了一阵才发现,这些人的交易都是隔上半步,悄悄的耳语,同时还配以肢体语言,旁边人基本上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谈妥价格后,双方便往隐蔽的角落里去交易了。 天一点点黑下来,盼娣一个孤身年轻姑娘在街上逛着,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看上去十分惹眼。 果然很快有个穿白色涤良衬衫的中年男人凑近小声道:“姑娘,要买相机吗?胶卷、相纸、定影液、显影液都有,前面那棵老槐树后头看货……” 说罢,那男人也不等她回复,径直往槐树方向走了。盼娣心怦怦直跳,捏着车把手的手心开始冒汗,垂着头不远不近地跟在那男人身后。 走到那棵老树后面,才发现那儿还等着一位顾客。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看上去文质彬彬,面庞清瘦,头发微微有些弯曲,留着整齐的鬓角。身上穿着浅蓝的衬衫和卡其色的裤子,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质地精良的高级货。 这人身上带着这个时代很少见到的洋派气质。盼娣的视线落在他胸前挂的相机上,整个人便愣住了——相机非常小巧精致,皮套上赫然印着yashica!日本产的雅西卡相机! 她不由又打量年轻男人一眼,对方回了她一个友善的笑容——难不成他是位归国华侨? 卖胶卷的中年男人从停在老槐树下的自行车后座拿下一个小小的木头箱子,扁扁的箱子很像民国时候的卖烟箱。 一打开,盼娣的眼睛就亮了,里面摆了满满一箱子的胶卷、相纸,还有冲洗相片的化学试剂。 卖胶卷的老板显然很在行:“南方全色胶片,汕头感光化学厂生产的,你们俩的相机都能用。” 背着日本相机的年轻男人问道:“多,多少钱一盒?”他的口音很奇特,有一种刻意的字正腔圆,一听就不是本地人。 老板见多识广并不觉得奇怪,只回道:“2块1毛5一盒。你们要嫌贵,这里还有二等品,便宜1块钱。自己用一点问题没有!可以拍摄6乘6的底片12张,或者6乘4.5的底片16张。” 盼娣赶紧从包里掏出钱:“就这个汕头产的,两盒一等品,一盒二等品!”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声,几个身穿军绿色红卫服,戴着“执勤”红色袖章背着兵枪的男人气势汹汹跑了过来。 “抓间谍!”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生病,断更了。 接下来身体好转,我尽量努力更哈。感谢在2022-05-1701:29:04~2022-05-1920:3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牧归荑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 第46章 ◎佐藤◎ “市管会的来了!”不知道谁大声说了句。 “我去!” 卖胶卷的老板脸色突变,二话不说将盼娣掏出来的钱一把抓了过来揣进兜里,扔给她三盒胶卷,“啪”地一声合上木头箱子,跨上自行车溜得不见人影。 这一连串的动作堪称是行云流水,熟练至极。 街上那些拎着篮子、麻袋的摊贩就像彩排过一样,整齐地逃跑,所有人连逃跑的路线和方向都是一致的。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人群像退潮的潮水一样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西桥市场两边的店铺还敞着门,老神在在地做着生意。 盼娣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心怦怦直跳,手忙脚乱地将胶卷塞进自己的挎包里。旁边那位“归国华侨”看着卖胶卷老板消失的背影,皱着眉小声地嘀咕了句什么。 “????”林盼娣脚下一滞,身形僵住,这位“归国华侨”说的是日语——这人是日本人?难道…… 盼娣心下一动,来不及细想,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威吓十足的粗犷男声。 “你们两个别跑!”一个黑脸莽汉,身后跟着几个背步-枪的壮汉直冲冲地朝林盼娣和身旁日本小哥跑了过来。 “我们是市管会的!刚才有人举报有境外间谍潜入我们这个自由市场!你们俩的相机交出来,我们要看看!” 盼娣:“???” 对方来势汹汹,但显然是冲着身旁边这个日本男人来的。盼娣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朝最前面那个黑脸男人笑道:“同志,我是红星萤石矿宣传科的,我们单位拍照急用胶卷……” 黑脸男人穿着军绿色的红卫服,衣领上贴着红色的领章,挎着一把步-枪,脸上浓浓的对待阶级敌人的警惕和无情,语气冰冷至极:“你是红星的,怎么不好好在矿上工业学大庆,跑到这里来搞资本主义复辟!你们俩跟我到管委会办公室来一趟!” 这年月为了备战备荒为人民,响应号召要准备打仗,实现全民皆兵,知青和基层壮劳力都成了民兵预备役。 盼娣在学校的时候,由公社武装部下发枪支给学校,对学生进行军事训练。她对于这些佩戴枪支的民兵倒也不怵,只赔笑道:“红星萤石矿后天有个重大的庆典活动,各级领导都会来参加。上县城国营商店买胶卷没买着,只好到西桥市场来碰碰运气了。领导们拍照急用!我也是没办法……” 这一通又急又快的解释旁边那位日本小哥大多都听不懂,他脸色煞白,举手做投降状,用有些生硬的中文大声道:“我是日本考察团的成员!我是来安丰考察的佐藤君!” 周围围观的居民一脸好奇地看着自称这个“佐藤君”的日本男人,这才发现他无论穿衣打扮还是举手投足,都跟本地人完全不同,不由议论纷纷起来。 “真是日本人呐!” “这穿着打扮确实瞧着不一样!” “日本人跑到安丰来干什么?” “难不成真的是间谍?” 盼娣闻言惊异地望向佐藤君——她没记错!这位佐藤先生很有可能是随团一起来考察安丰萤石资源的商社代表! 她记得书里面74年日本派出考察团到安丰,为他们国内快速发展的光学工业和氟化工产业寻找具备较大生产规模的萤石提供商。中国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萤石生产国,随着中日建交,已经不少日本考察团来到中国各地,寻找氟石这种用途极其广泛的工业原材料。 而安丰恰恰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大型萤石矿床所在地。 只是在书里,这一次日本考察团来访,伊春公社的东风萤石矿和随团来的丸红株式会社代表达成了合作协议,为他们长期提供萤石。东风萤石矿很快便成为国内第一批赚取日元外汇的单位。比东风规模更大的红星萤石矿反而错失机会,在后续的发展中被东风一步步碾压。 看到日本小哥满头大汗,声音很焦急,脸上表情极度认真,盼娣已经信了他的话了。 为首的黑脸男人却不为所动,一脸义正言辞地呵斥道:“日本考察团?日本鬼子可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打倒一切日本军国主义!” 佐藤被他粗豪的嗓门吓得两腿直哆嗦,他在来安丰的路上遗失了几盒胶卷,听从负责接洽考察团的工作人员建议,前往位于安丰县城中心的华侨商店购买,谁知华侨商店根本没货。商店的售货员看他急着要用,又建议他来西桥市场碰碰运气。没想到胶卷没买到,倒是让这些中国军人给抓到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39节 盼娣看他脸色惨白,整个人吓得微微颤抖,有些不忍。穿过来这些日子,她也渐渐悟到了一些和市管会这类单位打交道的经验——最重要一点就是不能怂,腰杆要直,气势要足。 林盼娣爷爷是穷苦矿工,奶奶家是逃荒逃到安丰来的佃户。论家庭出身,算得上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 这个时代家庭出身就是最好的底气,盼娣便板起面孔朝黑脸汉子严肃道:“这位同志,1972年中国和日本就已经正式建交了,日本现在跟中国是友好关系,你一口一个日本鬼子不合适吧?如果你认为这位同志从事间谍活动,请拿出证据,我们中国人要在外国人面前拿出我们的大国气度,以理服人!” 黑脸男人面无表情,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个壮汉不由分说从盼娣和日本小哥手里将相机夺走,转身便朝前面一间立了招牌的办公室走去。 盼娣气得脸色铁青,她摸了摸身侧的挎包,包里有单位开具的采购胶卷的介绍信。她不怕这些人耍流氓!他们要是敢没收她的相机,她肯定要跟这帮人撕掳干净! 佐藤虽然有些慌,仍然一个劲地跟盼娣鞠躬道谢,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市管会的办公室。 街两边店铺里的人和附近的居民都跑出来看热闹,看着市管会的人抢相机,一开始大家都在惊愕和沉默,慢慢有些居民议论起来: “凭啥拿人家娃相机,都是钱买的呀。贵得很呀!” “不分青红皂红就说人家是间谍啊,证据呐!” “姑娘,你去告他!这个赵八妹不讲理!” “赵八妹,狗脾气歪得很!” “二锤子二球货二百五!” 看来这个市管会的群众基础很不好,居民们平时只怕没少被这些人滋扰。听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背后说着,盼娣心里愈发有数了。 …… 市管会在西桥市场的办公室位于街口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里,房间很小,有桌椅和文件柜,靠窗的位置还摆放了一张单人床,挂着蚊帐。桌子居中摆着,桌前还有个凳子,好像审讯室似的。墙上挂着驳壳枪和粗布做的文件袋。 林盼娣一进去就看到两台相机正摆在桌子上,相机胶卷已经买到了,这会她只想拿着自己的相机赶紧回去。跟在她身后的佐藤满头大汗,步子有些踉跄。 小院子里挤进来很多看热闹的居民,那个叫赵八妹的黑脸男人的视线在林盼娣和日本小哥身上扫了几遍,最后落在林盼娣身上:“你说你是红星萤石矿的,工作证拿出来看一下。” 林盼娣此刻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她拿出自己的工作证还有单位开的采购胶卷的介绍信,面无表情道:“红星后天有个庆典活动,市、县、公社三级领导都要来参加这个活动,我是红星宣传科的干事,拍照是我的本职工作。这个活动也是今年红星萤石矿最重要的活动,没有胶卷可不行!县城没的卖,我只好来西桥市场买了!要是因为胶卷的事,耽误了给领导拍照,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赵八妹仔细看了看她的证件和介绍信,手续确实挺齐的。红星萤石矿是安丰名头很响的单位,他也不好再挑刺了。 他抬起头,朝林盼娣微一颔首:“你是替单位采购,事急从权,下次注意点。相机你自己领走吧!” 林盼娣上前拿起自己的相机,说了声“谢谢”,正准备离去,就看到一旁的佐藤先生正一脸求助地看着自己。 盼娣止了步子,朝他慢声道:“佐藤先生,你把护照、签证还有考察团的相关证件给这位赵先生看看就行了。” 佐藤向赵八妹递上了自己的护照和签证资料:“考察团的证件统一收上去了,不在我这里……” 赵八妹拉下脸来,敲了敲桌子:“刚才听群众说你逮着一个卖米的农民嘀咕半天,还问农民一亩地产多少粮,你这不是在刺探我们国家的情况,是在干什么?” 佐藤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是丸红株式会社的代表。丸红株式会社旗下业务涉及到食品、化学品、能源和金属诸多领域。跟食品相关的农业生产也是他关心的,刚才不过随口问问而已,没想到被人当作间谍了…… 赵八妹看他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来,有些不耐烦地翻看着他的证件:“我们这里也没有来过外国人,你这些证件都是外国字,我也看不懂,更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样吧……你把你的相机放在这里,先去县革委专门负责外事接待的部门开个证明,然后来领……” 说到这,赵八妹打量了佐藤一眼,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腕上,又努了努嘴道:“还有,你手上的手表也要放在这里押着!” ???? 林盼娣看了眼佐藤手腕上的手表,这个品牌手表的价格相当于她后世大半年的工资!一个雅西卡相机已经是天价了,还加一块天价手表?! 这个赵八妹实在过分! 林盼娣看不下去了。她转过身,朝赵八妹微微一笑:“赵同志,你这么对这位外国同志不合适吧?” 47 第47章 ◎嘴硬◎ 林盼娣看了看扒着窗户,站在院子里围观的群众,起码有上百号人。 “佐藤先生,你不需要害怕。这里有很多人可以为你做证!他们不能随便扣你的相机和手表。” 林盼娣的日语水平只够追番的时候听懂几句对话的,情急之下只得用英语和对方沟通。 佐藤的英语显然要比中文流利很多,他掏出手绢擦了把汗,一脸焦急之色:“我不该一个人出门的,实在是……抱歉!但我真的很想把这次中国的行程好好记录下来!我的家人对中国很有感情!” 这些天佐藤日常都是跟考察团成员和中方工作人员一起。来安丰这边因为要买胶卷,又有事情要办,才一个人出的门。 盼娣看他神情真挚恳切,不由安慰道:“胶卷的事您不用担心!我可以把刚才买到的胶卷赠送一盒给您!” 佐藤十分欣喜,忙不迭地向她鞠躬道谢。 赵八妹看林盼娣拿了相机还不走,和日本人叽里呱啦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不由怒道:“林盼娣!你和这个日本间谍在说什么!” 盼娣也看着他,语气十分严肃:“赵同志,这位佐藤先生是随日本访问团来安丰考察萤石矿的国际友人,不是什么间谍。请你不要随便地乱扣帽子!如果你对佐藤先生的身份存疑,应该派人去核实,而不是随便扣押佐藤先生的贵重物品。日本人来到中国也是受法律保护的!” 围观群众看见那个日本男人斯斯文文,被赵八妹吓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这活脱脱的秀才遇到兵啊!有些平时看不惯赵八妹的,不由大声道: “这都啥年月了,看到日本来的还喊打喊杀的!俺在报纸上看的,主席和总理还跟日本人握手呢!” “日本同志,别怕!他不讲理,乱扣帽子,你可以去告他!” “看他那相机不便宜吧,瞅着比海鸥相机还金贵!还有那手表,两样东西加一起赶得上俺一年工资吧!” 周围人声鼎沸议论声和骂声一片,不少对赵八妹有意见的群众趁机在人群中破口大骂。 赵八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破了面子很是下不来台,原本黝黑的肤色更是阴云密布,狠狠拍了几下桌子,正要发火,却看到西桥市场管委会主任郭爱军领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进来。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原本像霜打得茄子一般的佐藤看到郭爱军身后那个男人,立马像见到家长的孩子一般,腾地站起来,一脸委屈道:“明远君,你终于来了!我被扣在这里了!” 赵八妹看见郭爱军,瞬间像通了电般抻直了身子,勉强笑道:“郭主任,您怎么来了?” 这是惹祸了自己还搞不清楚状况呢!郭爱军虎着一张脸瞪着他,手指直往他脸上戳,厉声喝道:“赵八妹同志,你这是干什么!这位佐藤先生是从日本来中国访问的外宾!你随随便便就把人家相机给没收了,还把人家押在这里!你,你是破坏中日友谊的罪人!赶紧把人给我放了,给佐藤先生赔礼道歉!” 赵八妹被这番义正严辞的指控吓懵了,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佐藤康夫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把相机还给我就好!给大家添麻烦了!” 围观群众都爱看赵八妹吃瘪,这会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抬高嗓门七嘴八舌地向郭主任告状。 “刚才赵八妹无凭无据非说这些外宾同志是间谍!” “是啊,非要把日本来的外宾的相机扣下,还要扣人家的手表,都是贵得很的东西呀!” “我看是见钱眼开!” “……” 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石明远气不过,他转过身面向围观群众大声道:“大家好!我是安丰县政府机关外事组的石明远,我向大家保证,这位佐藤先生不是什么间谍!他是这次来安丰考察萤石矿的日本访问团的成员!” 赵八妹被郭主任批得狗血淋头,哭丧着一张脸,早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弯腰一个劲向佐藤道歉,并且将相机还给他。 佐藤也回以九十度的鞠躬,嘴里不停道:“麻烦您了!辛苦您了!” 明远君来了,佐藤瞬间有了主心骨,他可是真的怕这些佩枪的中国军人。 …… 负责接待佐藤的中方人员来了,盼娣也放下心来,上前向佐藤道别:“佐藤先生,我先走了!” 她从挎包里掏出一盒一等品的胶卷递了上去,笑道:“这盒胶卷作为礼物送给您了!祝您这次中国之行愉快!” 佐藤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他收下胶卷,伸手掏出钱包:“这个胶卷确实不好买,我把钱给您吧!” 盼娣忙摆手道:“不用给钱!它是我送您的礼物!听说您这次是来安丰考察萤石矿的,可以到我们红星萤石矿来看看,我们的规模在整个安丰都是数一数二的。” 佐藤瞪大眼睛:“红星?我们要去参观的好像是东风萤石矿。” 盼娣:“红星萤石矿的储量规模比东风要大很多!你也可以顺便来红星……” 一旁的石明远打断她,用日语淡淡道:“佐藤君,去东风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佐藤“哦”了一声,没有多言,心下不免诧异——既然红星的规模比东风要大,为什么安丰政府这边安排去东风参观呢? 盼娣跟佐藤道别后,便出来了。那位石同志似乎并不喜欢她和佐藤先生说太多。 不管了,反正买到胶卷就行了! …… 推着自行车走出来,才发现街上那些流动摊贩又零星地冒出来一些。 兴许是看到盼娣一个姑娘家,有大娘凑近来:“姑娘,要买鸡蛋吗?不要票!” 听到不要票,盼娣很感兴趣:“多少钱一个?” 大娘小声道:“七分钱一个。” 七分钱一个……盼娣默默地算起帐来,在安丰10斤粮票才能换一斤鸡蛋。一斤鸡蛋最多也就七八个。按这位大娘的价格,那一斤鸡蛋才七毛钱啊,比用粮票换划算多了啊。 盼娣正想买个一斤回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她转头,看见陆赞推着自行车一脸急色地跑过来,不由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赞不理她,黑着脸看向一旁边的大娘:“我说这位婶子,这鸡蛋是你自家产的吗?我看您是二道贩子吧,七分钱一个您也卖得出来!” 盼娣:“……” 大娘也被他说得垮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不买就算了!说那么多!” 看大娘走了,陆赞转过头看着林盼娣,面无表情道:“你真能耐啊!一个人来黑市买东西!刚才我不打断你,你是不是打算掏钱了?这边很多农民背着篓子来卖自家产的鸡蛋,三四分钱一个了不得了!七分钱一个?她咋不去抢!” 啊……这。 盼娣挠了挠头,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赞回过神来,又急急问道:“胶卷买到了没有?我刚才听说有人买胶卷被抓了,不是你吧?” 看来自己就不是个干坏事的人,这头一回上黑市买东西,就被抓了个现形!盼娣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没事了,已经搞定了!” 陆赞眉头皱起:“胶卷呢?” 盼娣从包里掏出来给他看,陆赞又问了问价格。听她报完价格后脸色才和缓下来,淡淡道:“这个价格还算合理,没坑你!” 嗐! 盼娣斜乜了他一眼,笑道:“你当我是傻的啊?来之前我已经了解过行情了!哪有那么容易被坑?!” 陆赞看她笑得像没心没肺的样,心下冷哼,可不是个傻的?七分钱一个的鸡蛋竟然准备掏钱买了?还真是豪横! 盼娣看他不吱声,又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听毛师傅说的?其实我就是想上供销社问问你哪儿可以买胶卷,看你不在,后来毛师傅告诉我来这,我就来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0节 陆赞“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下午去送人的事。不知为何,就是不太想跟她提夏兰。 盼娣叹了口气:“你这么急跑过来,是怕我今天在黑夜当冤大头吧?我告诉你,我只打算买个胶卷就走的,没打算买别的!” 她今天话格外多,像只小麻雀一样说个没完,陆赞有些不耐地开口道:“走了!你看现在几点了,回林家湾估计都得八九点了!” 他额角的头发都湿了——盼娣撇过头去,嘴角微翘,看在他特意跑来黑市来找自己的份上,她决定乖乖闭嘴。 …… 两人蹬上自行车准备回林家湾,经过一家店铺门口,和一位拎着袋子的顾客迎上撞上。 “嫂子!你来这干吗?” 陆赞看见姚燕燕拎着酒瓶从店里走出来,赶紧从自行车上下来。 姚燕燕冷不丁和陆赞两口子打了个照面,也吓了一跳,这还真是赶巧了! 她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掩饰住了,笑道:“我来这买酒,我爸马上过生日,他就爱喝元青花酒。上县城找遍了都没货,只好到这来买了。” 陆赞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你买的多少钱一瓶?我看看!元青花酒自打被传成‘平民茅台’是越来越难买了……” 姚燕燕打开袋子拿出一瓶给他瞧,有些得意:“不贵!比县城还卖得便宜些!3块钱一瓶!” 陆赞不置可否,把酒瓶凑近了闻了闻,又仔细瞧了瞧瓶口封住的红色塑料膜,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嫂子!这是假酒!” 假酒? 姚燕燕脸色煞白。上次那个托她递话给大哥,想找大哥批钢筋的家长,送的两瓶元青花酒已经被她爹给喝空了。她这是没办法才上西桥市场来买。 这要是把假酒当真酒还给人家,自己脸面哪往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102:01:01~2022-05-2202: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慧珍91789850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 第48章 ◎把持◎ 西桥镇国营烟酒糖副食品商店门口,姚燕燕拎着换回来的两瓶酒,心下松了口气。 元青酒在安丰县城百货商店卖3块5毛钱一瓶,在西桥这边竟然只卖3块钱一瓶,原以为这么大老远赶过来,自己占了个大便宜,没想到买到的竟然是假酒! 刚才陆赞拎着酒去找白酒柜台的师傅,那人一开始死活不认。卖酒的师傅一米八高的大块头,生得又胖,原本挂着弥勒一样的笑容,突然之间像换了个人似的,恶狠狠地像瞪瘟神一样瞪着他们三个。 好在陆赞一点不怵,说自己也是供销社的售货员,这酒里面门道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师傅立马怂了一半。陆赞又将那师傅请到一旁,也不知道跟人说了什么,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师傅垂着脑袋,二话不说地从货柜上取出两瓶元青酒给他们换了,还一个劲地跟他们赔礼道歉。 …… 姚燕燕这会已经冷静下来,扭过头冲陆赞一笑,欲言又止道:“三弟,今天多亏了你!嫂子求你个事……” 陆赞:“啥事?” 姚燕燕垂下头,似乎有些为难:“今天的事别跟你二哥说,成么?你二哥要是知道我来西桥市场买酒,肯定得说我!” 陆赞满不在乎地冲她点了点头:“放心吧,二嫂,我肯定一个字都不说!” 姚燕燕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见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便放下心来。 …… 看着姚燕燕的背影,盼娣一脸若有所思:“看不出来,你这个二嫂倒是挺孝顺的。” 陆赞眼睛微眯了一下,不以为然:“你信她!”安丰县什么酒没的卖,大老远跑到西桥来,八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让二哥知道!二嫂这人他比谁都了解,平时最爱占小便宜。以前他每个月发的工业券都被她要走了。最近还找他要,他便以“结婚了工业券他也有用”为由拒绝了她。 不过陆赞也不是喜欢管闲事的,很快便将这事抛到脑后了。 盼娣推着车子,转过头看着他:“刚才那个商店卖假酒,你怎么不去举报他们啊?” 陆赞看着前方,轻叹一声:“这年月不是逼不得已,一般人都不敢这么干!我今天警告了他,他很长时间都不敢卖假酒了。” 盼娣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也不做声了。 * 回到林家湾已经八点多了,盼娣将自己被抽调到零号矿井工作小组的事跟母亲说了,林母不免有些担心。 “本来以为你考上宣传科,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咋又突然要下矿井呢?你们科里不是还有两个后生吗?” “妈,这次抽调过去是我运气好,工作组的福利可好了,省里给每个人50块钱的津帖,还发给我们一堆东西。” 盼娣笑眯眯地从包里一样样地掏出从总务科那边领回来的物资,肥皂、口罩、毛巾、白线手套,那美滋滋的模样像一只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家里那块肥皂已经用得快薄成一张纸了,母亲还不舍得扔。这年月能领到不要钱不要票的日用品,太让人高兴了! 林母看女儿这么高兴,也不忍泼她冷水,只得嘱咐她注意安全。 …… 忙活了一天,林盼娣实在是累惨了。往常都是陆赞先洗漱她再洗,今天她第一个去洗澡,洗完便上床睡觉了。 陆赞一进房门,一股热意和馨香气息便钻入鼻尖。这些日子,他已经慢慢习惯这种气味了,并不觉得讨厌,甚至觉得挺好闻的。 今天送完夏兰回到供销社,听毛师傅说林盼娣上黑夜买胶卷,原本他根本没想去西桥找她。怪就怪那个毛师傅一直在旁边叨叨,阴阳怪气地让人讨厌。 “你说你都送夏兰去车站了,自己老婆一个人上黑夜买东西,你放心啊?我可听说市管会的人隔三岔五上那去抓人啊!” “我跟你说,今天你老婆来,我可是一句夏兰都没提啊。够讲义气了!小陆,不是我说你,你都结婚了,是不是该收心了?” “……” 左一句右一句地说个没完,陆赞又不好跟他讲实话,听到后面莫名觉得烦躁。好在没过一会就下班了,他蹬上自行车准备回林家湾,脚却不听使唤地往西桥市场去了。 主席语录本上都写了: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是了,起码的思想觉悟还是要有的! 倒是这个林盼娣够没心没肺!自己大老远去西桥找她,她倒好,要下矿井的事只顾着跟她妈说,刚在路上跟自己只字不提。 想到这,陆赞便有些不痛快。转念一想,她确实没必要事事跟他讲!自己送夏兰去车站不也没跟她说么!毕竟大家只是合作关系。 …… 不过,刚才有件事让他更加不痛快。这些天,都是她帮他洗衣服。今天倒好,她先完澡把自己衣服洗了,便上床睡觉了。连起码的革命同志互相帮助投桃报李的觉悟都没有! 啧啧! 陆赞气不顺,看她倒躺在床上似乎快要睡着,偏要找她说话:“你要下矿井,午饭怎么解决啊?” 盼娣已经很困了,四肢百骸的倦意都蔓了上来,嘴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般,艰难地略微撕开一道缝,含糊道:“我不是买了一袋馒头吗?一天带两个过去当午饭。” 白天很清甜的声音此刻透着一丝沙哑和慵懒,陆觉感觉耳朵有些发痒,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盼娣已经快要睡着了,过了一会,又听到他问:“那,你晚上回来吗?” 她缓缓睁开眼,便看到陆赞正站在床前看着自己,那目光莫名让她有些不自在。 盼娣第一反应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是好的,没有任何暴露之处。这些天,她晚上睡觉都穿着文胸,幸好老式文胸没有钢圈,穿着睡觉也不至于特难受。 这一连串下意识的动作结束,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脸上有些发烫,只好掩饰性地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当然回来啊,我只是暂时换个上班的地儿,又不是驻扎在那儿。” 陆赞没再多问了,脱下鞋子,也睡下了。倒是盼娣被他这么一通问,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有个日本考察团来安丰了,你知道吗?” 陆赞扬了扬眉,淡声道:“知道。我大哥作为经贸组的代表,这几天都在陪同接待。” 林盼娣这下彻底醒了:“他们来安丰是为了考察萤石矿吧?为什么不来红星考察,要跑到东风那边去?东风规模不如我们啊!” 她一头长发散了下来,看上去有些慵懒,偏偏那双圆圆的眼睛正炯炯地瞪着自己。 陆赞双手交叠在脑后,漫不经心道:“这我哪知道。去哪参观这不都是上面人安排的吗?再说他们也就在安丰待个二三天。” 也是。自己只是个小罗罗,还是不要操心上面人的事。盼娣想了想,便也躺下睡觉了。 一张一米八的高低床,两人还是很刻意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原本她为了避免尴尬都是面向墙壁那头睡的,奈何实在不习惯左睡。后来发现陆赞也是右睡的,她便也朝着右侧睡了,不用大眼瞪小眼,只看得到他的后脑勺,也不会尴尬。 脑袋一沾上枕头,盼娣便很快睡着了,她累得已经没有精力去胡思乱想。 身后传来阵阵平缓而绵长的呼吸声。房间里多了一个女人,陆赞发现自己所有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他其实一点也不习惯右睡,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才将脸对着门的方向。趁着她睡着了,他便翻了个身。再不翻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僵硬地动不了。 林盼娣背抵在墙上,睡得正香,被子的一角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一个戒备意味很浓的睡姿。 陆赞冷哼一声,这张床够大的,两人一人占据一边,伸直胳膊都碰不到对方。倒要看看谁的睡姿更不老实! …… 林盼娣觉得很尴尬。 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滚到陆赞的怀里了。不仅如此,她像个人形树懒一般,手搭在人家的腰上,脚勾在人家的腿上。 手下腿下挨着的身体硬邦邦的,陆赞虽然瘦,但很精干,肌肉的线条非常流畅。盼娣一睁眼便看到他英挺的侧脸,她脸色腾地红了。 幸好陆赞还好没醒,她赶紧阖上眼睛假装睡着,轻手轻脚地收回自己的胳膊和腿,正想滚回墙边,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他压在身下。 她轻轻扯了几下,终于把衣角给扯出来。一抬眸就看到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刚醒的时候眼睛是双眼皮,有一瞬的惺松和迷瞪,然而很快那双眸子便清明起来。 林盼娣眼珠转了转,急忙开口道:“你压到我衣服了!” 陆赞看了看身下,他躺的还是昨天睡下时的位置。倒是某人从墙边的位置滚到他这一侧了。 盼娣老脸又是一红,恼羞成怒:“是你要睡通铺的!” 陆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202:05:30~2022-05-2302: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小平和糖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1节 第49章 ◎各自◎ 矿山公社供销社每个月月中和月末的两次盘点,都是社里加班的日子。 又到了月中盘点,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店里值班的售员货吃罢饭,便将门板全部上好。 屋顶中央悬下来一管十五瓦的白炽灯泡,老旧的灯泡将一楼映照得昏昏沉沉。 供销社李主任加售货员一起七个人,围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毛师傅涨红着脸,紧盯着中年男人:“张会计,你再算一算,怎么可能少?” 张会计戴着蓝色的袖笼,架着瓶底厚的黑框眼镜,坐在柜台前,查看着帐本,清点钞票,手里的算盘打得飞快:“已经对了三遍了,不可能错,少了三百块钱。” 店里几个售货员顿时跳起来:“不可能,我们天天经手的票、钱、都反反复复看过了,怎么可能少?” 陆赞倚靠在柜台边,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玻璃:“盘点库存吧!光看帐本也看不出什么。” 李主任忙指挥道:“六个人,两个人一组,一个人负责点库存,一个人负责登记。今晚一定要盘点清楚了!” 陆赞和毛师傅负责百货柜台,盘点完柜台库存又盘点仓库,每样商品数量核对三遍后,陆赞便将数字报给毛师傅。毛师傅登记在表上,品名、数量,每一项写得清清楚楚。 两人搭档好几年了,配合得十分默契。 三组人马从晚上七点盘点到十点,终于清点完了,将三张报表交到张会计手里。张会计对着报表埋头一项项的开始核对,算盘声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这一算至少还要个把钟头,陆赞坐在一旁的长条凳上,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原本每次盘点,店里都会供一顿夜宵,有时候是粥,有时候是馄饨,走公帐……今天这顿看来是要泡汤了。 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他起身给自己泡了杯酽茶。 供销社盘点出现亏空不是第一次,但三百块的亏空还真是头一遭。店里的几个售货员都坐不住了,绕着柜台来来回回地走。 又等了大概一个钟头,张会计手里的算盘终于停了下来。他摘下眼镜,抹了把脸,唇角耷拉下来。 屋里几双眼睛盯牢他,想问,又不太敢问。 半晌,张会计终于开口:“没算错,是少了三百块。” 李主任腾地站了起来,沉着脸:“咋少这么多?” 张会计闷声道:“少了一条烟,一匹斜纹棉布。” 沉闷的声音让屋内几个人脸色彻底变了。 毛师傅阴着一张黑脸,啐道:“肯定是今天在集市上被人给顺走了!人保组那帮孙子揪成一群挤在摊子前面,忙着应付他们,没注意那些顺手牵羊的龟孙!” 今天是公社大集市的日子,店里的师傅都在外面摆摊,人多手杂,几双眼睛看不过来也是有的。 陆赞冷声道:“烟被顺走我信,往怀里一揣就行了。布匹那么大的东西,拿在手里也太招人眼了吧?” 食品柜台的马师傅皱眉道:“今天店里就两个人看店,你们说会不会是有人到店里偷走的?” 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挖空脑袋回忆这半个月里面的各种可疑的蛛丝马迹。 李主任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在供销社干了二十年,从学徒工干到现在供销社主任,眼看着马上就要退休了,三百块的亏空,捅到上面是要坐牢的啊。 供销社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出现过亏空,月月交到县里的报表都是结余,去年年底还拿到了县里的优秀供销社的嘉奖。 几个售货员都是一脸惊惶,不约而同想到上一次亏空。 去年也是矿山公社赶大集的日子,回来一盘点,发现社里最贵的一箱酒被偷了。一箱酒五十块钱,那个月供销社几个人就像天塌了一样。从上到下都惴惴不安,一是怕上头突击调查,二是想着怎么填这个窟窿。 后来还是陆赞想出了办法,他在供销社门口架起两口锅,卖起炒花生炒瓜子,生意出奇得好。又倒腾了一批残次的搪瓷用品摆到店里偷偷卖。到月底终于把50块钱亏空给补上了。 那时候管得松,五十块钱亏空花了半个月才补上,这次可是三百块啊! 一时间店里几双眼睛都往陆赞身上瞟,陆赞不自在了,翘起的二郎腿蓦地放下,摘下嘴里叼着的烟,冷声道:“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店里七个人六个大烟枪,个个烟瘾比我还大,算内鬼也算不到我头上。还有那匹斜纹棉布,一个人都抬不动,每天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谁能抬出去,我他妈佩服谁!” 和陆赞同柜台的毛师傅急了:“小陆,我们没别的意思,这不都指望你嘛,你点子多!” “是啊!上次店里亏空五十块钱,最后不是你想办法给填上的嘛!” 众人七嘴八舌,李主任冷静下来,很快整理好思路,脸上不由带出几分杀气:“按理说,出现这么大的亏空,我明天早上就该往县里报!” 几个售货员吓得赶紧出声:“主任!” 供销社亏空调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但凡和贪污,偷盗沾上,轻则批-斗、劳教,重则坐牢。 李主任瞪着自己手下这几个售货员:“一旦上报,接下来半个月一个月的生意就别想做了。店里所有人都要拉去一个个调查,不要说领工资了,不被拉去批-斗就算好的!” 在座每个人脸上都是山雨欲来的凝重,屋内落针可闻。除了陆赞,店里师傅都是有家有口的人,等着工资养家糊口,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 李主任:“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丢东西,倒底是谁干的,这事肯定得查。但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张会计,这个亏空暂时不上帐。还有半个月时间,到月底如果既没抓到偷东西的,又没有填上亏空,那到时候哪怕坐监我也要往上报了!” “主任,两头一起进行吧,抓贼的事交给你!”陆赞飞快地和毛师傅交换了个眼神,“我们六个人,两个人一组,一组负责一百块钱的亏空吧。” 除了毛师傅,其他几个售货员当场站了起来,张嘴便要反对。李主任朝他们摆了摆手:“各人想各人的办法,谁让是在店里少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责任!一组摊一百最公平!剩下十五天,都给我想想办法。还有,你们发现店里哪个人可疑的,可以单独来跟我讲……” 一番话说得几个人又悻悻地坐下了,昏黄的灯光一张张青白的脸——这上哪去填这一百块的坑啊! 供销社丢了一条烟,一匹布,导致店里人人自危。主任把六个售货员一个个喊到办公室单独聊,轮番敲打了一遍,也没问出个什么,最后只能警告大家剩下半个月“手紧”一点,各自想办法填补亏空。 毛师傅将陆赞拉到一边,小声道:“小陆,亏空的事咋整啊?你想到法子没有?” 陆赞淡淡道:“实在不行,咱俩一人出五十块钱补上呗!” 毛师傅哭丧着一张脸:“那可不行!五十块钱那可是我一个月的工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个月工资都是交到媳妇手里。工资月月来,月月空!哪来补亏空的闲钱?” 陆赞叹了口气:“还有半个月时间,再想想办法吧。” 毛师傅看了看四周,凑近,压低嗓门小声道:“刚才我听烟酒糖的老马说,他打算把他那几埕散装酒掺水卖,能多回点钱是一点!他们卖食品的,手紧和手松那收入可是天差地别!你说我们卖百货的,咋整?” 陆赞瞅了他一眼,冷嗤一声:“来这打酒的都是些老酒鬼,能喝不出酒掺没掺水?” 毛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嗐!这不是在想办法嘛!小陆,你脑瓜子好,赶紧出出主意,要出力到时候喊上我!” 陆赞:“……” * 今天零号矿井开工典礼,领导专家云集。林盼娣负责拍照,还要采访记录,忙得团团转。 第一次亲临矿井,目睹了矿工们的工作环境,盼娣心中五味杂陈。 矿井工作环境恶劣,萤石开采过程中产生大量的粉尘,很多工人连口罩都不戴,白色粉末直往眼睛鼻孔里钻。 看见他们忙碌的身影,盼娣不由想到了母亲,也是这样拿着钢阡和手锤徒手一锤一锤凿着。每天下班回家都是一身的白色粉末。 红星每个月给像林母这样的矿工每人发一只口罩,大部分人嫌麻烦都不戴。这年月的口罩都是用白色纱布做的,五层的纱布,防尘效果虽然赶不上后世的熔喷布口罩,但戴着肯定比不戴好啊。 盼娣想到后世那些关于肺矽病的报道,不由开始忧心起来。看来红星的工人对于口罩的认识都很淡薄,宣传科必须针对矿工安全防护问题进行常规宣传! 她又想到母亲平常经常有咳嗽、吐痰症状,更加睡不着了。 按理说,像母亲这样的一线矿工,纱布口罩一个月一只根本不够…… 盼娣的视线落到角落里的缝纫机上。对了!只要能弄到纱布,自己可以做口罩啊,家里的缝纫机刚好派上用场! 一晚上,盼娣脑中思绪乱糟糟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烙煎饼一样。 …… 陆赞回到林家湾已经到半夜了,不消说,这个点屋里那位肯定睡着了。 为了不吵醒已经睡着的人,他简单洗漱了一番,轻轻推开房门。 “你回来了啊?怎么这么晚?”一片漆黑中响起一个慵懒困倦的女声。 在这阒然无声的深夜里,她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陆赞心下一跳,难不成她在等自己回来? 他默了片刻,说道:“今天店里盘点,晚了一点。”已经很晚了,他不想跟林盼娣说供销社的烦心事,只简单解释了一句。 盼娣“哦”了一声,便又躺下了。这么晚上,纱布的事还是改天跟陆赞说吧。 不知道是不是太晚的原因,盼娣感觉陆赞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温柔了些。 她阖上了眼睛:“你也赶紧睡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302:53:56~2022-05-2401:0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 第50章 ◎逗弄◎ “我要出趟门,可能要三天时间。” 盼娣早上睡眼惺松间听到陆赞跟自己说。她立马坐了起来:“你要出差吗?” “算是吧。”陆赞一边扣着衬衫的扣子,一边转身看着她,“对了,你那辆旧自行车要不要我帮你卖掉?” 盼娣最近都是骑着新自行车上班,之前那辆旧的一直搁在家里,不大用得上。 不过白白骑了陆赞的新自行车确实有些不大好意思。她想了一会,点头道:“那你帮我卖了吧,卖了的钱咱俩一人一半。” 陆赞:“行。那我今天把旧的自行车骑走。” 两人各自准备着上班。盼娣整理着今天下矿井要带的东西,相机、胶卷、钢笔、笔记本和口罩。昨天一天,白色口罩已经乌黑一片,晚上洗过晾干了今天接着用。 陆赞拉开窗边的六屉书桌的抽屉,右边三个抽屉是空的,看来这是留给他放东西的了?他点了一下口袋里的钞票,只留下了五十来块钱,剩下的几十块钱还有些票证放进右边最下面一个抽屉。 “哎!你这都是值钱的东西啊,就这么随便放啊?”盼娣看他随手将大把的钱和粮票放在抽屉里,赶紧打开屋角的樟木箱子,拿出一个带锁的小木头箱子,“这个箱子给你放贵重东西吧,钥匙你自己揣好。” 说完她又看了他一眼:“不然多了少了都不好解释。” 嵌着铜角的黄杨小箱子,油亮水滑的,应该是她父亲做的。陆赞将抽屉里的钱和票证都放进小木箱里,锁好,再将小木箱放进抽屉最里面。 盼娣将洗干净的口罩塞进包里,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张大秋给她的相片还躺在夹层里。 婚礼那天她和陆赞站在院子那棵石榴树下拍的那张相片。 她心下一动,突然想逗逗他:“婚礼那天拍的照片,你要不要……看一下?” 陆赞正在扣衬衫的扣子,腾出手刚想接过来,却见她又将照片收了回去。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2节 只见她将照片藏在身后,掩口笑道:“照片把你拍得太好看了!真的!而且这相纸二毛钱一张,挺贵的,咱们要不要把这张相片给留下来?” 她脸上那抹笑容实在晃人眼,晶莹的眼眸里透着一丝狡黠。陆赞啜了啜牙花子,懒得理她,伸出胳膊绕过她的身体,想从她手里把相片抢过来。 盼娣转过身子,偏不给他看,一脸坏笑:“再帅有什么用!就你那天拍照那个样子,我估计这相片你八成是不想要了,我还是撕了吧!” 陆赞俊脸崩得紧紧的,面无表情,两只耳朵却不争气地红了。偏偏她还在扭来扭去,他只能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绕到她身后去抢那张照片。 林母站在门口准备喊女儿女婿吃饭,冷不丁瞅见女婿一大早将女儿紧紧揽在怀里,女儿腰抵在桌沿上,脸上带着笑,嘴里却道:“你的手是铁做的吧?” 这小夫妻就是如胶似漆,一大早就在这打情骂俏。林母也觉臊得慌,退后几步,站在门外喊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俩快出来吃饭,还要上班呐!” 盼娣忙伸长脖子应了一声,陆赞趁她分神的空当,从她手里将照片抢了过来。 照片上,他站得笔直,微笑着注视着前方,一派矜持。果然——黑白相纸都掩盖不了的英俊。。。 陆赞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视线挪到身旁那位身上。她头歪向他那一边,咧着嘴笑得有些傻……那明晃晃的笑容几乎快要溢出相纸,简直是没心没肺的灿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嫁给自己心上人了。 只有他知道——她那只是算计得逞的开心罢了。 陆赞随手将相纸揣进自己兜里,清了清喉咙:“底片在你那吧,相片就归我了!张大秋把我拍得挺好看!” 盼娣:“……” 这人还真是一点亏不肯吃!连一张相纸都算得清清楚楚! * 矿山公社唯一一家集体性质的修理自行车合作社也在十里大道上,离供销社不算远。 偌大一间门面房,挂满了各家品牌和型号的自行车轮胎和零配件。凤凰、永久、红旗、飞鸽这些国产老品牌的自行车,是修车社的常客。 陆赞推着自行车进去,里面已经挤了几位赶在上班前来修车的顾客。 “王师傅,我这个轮胎帮我补一下。” “王师傅,右边脚蹬要换一下皮。” “……” 都是在附近上班的职工,约着下班来取自行车,将自行车留在修车社里便离开了。 这年月人们对自行车都很爱惜,有些人几乎天天都将车子擦拭得锃明瓦亮,稍有点毛病就会推到维修社修理。 王师傅跟陆赞很熟,看他推着一辆女式自行车进来,问道:“这是你家那口子的自行车吧?哪里坏了?” 陆赞笑道:“换车了,这辆车用不上,打算修一修,转手卖掉。” 王师傅里里外外查看了一下,这辆车保养得还可以,不过需要给车链子抹点油,换下前后闸,换脚蹬轴。 他将收费表递给陆赞:“前闸2毛,后闸3毛,脚蹬轴3毛,一共8毛钱,链条保养就不收你钱了。” 陆赞付了钱,王师傅开了个发-票给他。 正好这会店里没人,王师傅小声道:“你这车打算转手,可以放我这寄卖,卖出去了我抽了几块钱的场地费怎么样?” 陆赞原本打算这次出门,将这辆车捎到外地转手的,听他这么说,便问道:“你这寄卖一般可以卖到多少钱啊?” 王师傅:“你这是凤凰的,买来一百五十块吧?转手估计可以卖八十块钱。” “那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陆赞闻言抬脚便要往外走。 这年月自行车很抢手,商店里根本没货,凑了钱,还得手里有票。好不容易钱和票都有了,还得上供销社登记。 也有个别厉害的能人,隔三差五到商店、修车社买配件,花上一二年的时间才能攒上一辆自行车。所以,即便是二手自行车也根本不愁卖。 王师傅忙一把拽住他,伸出手指头比划道:“一百块!” 林盼娣这辆旧车爱惜得还可以,换了配件性能还是很好的。陆赞想了想道:“一百二十块。给你五块钱寄卖费。” 王师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手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我说小陆啊,不愧是供销社的老把式!猴精的!这车想卖一百二十块,我还得好好给你整整!” 陆赞脸上瞬间堆起笑容,连称呼都改了:“老王,那我把车放你这了!回头你出手了,上供销社找我就成!” …… 到了供销社,一楼已经开始做起生意了。烟酒糖柜台只有一个马师傅在看柜台,粮油副食品柜台也只有一个师傅。 陆赞跟两人打过招呼,便上了二楼。 毛师傅看到他,活像看到个大救星,一把拽住他小声道:“小陆啊,咱俩咋办?楼下两个柜台都在搞小动作,你看到了吧?老马神神秘秘的,肯定是卖掺水酒了。副食品的今天卖砂糖垫两层毛边纸,占心渣儿都收拢起来卖了!一斤一包,卖3毛钱……” 陆赞:“他们有他们的法子,咱们有咱们的法子,你手也可以崩紧点。” 毛师傅直拍大腿,急道::“咱们二楼百货柜台,客人只有他们的一半!崩紧点也就那样啊!” 这个倒也是。毕竟民以食为天,这年月大家都是顾嘴不顾腚的。管住嘴巴和肚皮已经不容易了,哪能见天来扯布买日用品呢? 陆赞抿唇道:“老毛,这几天你看柜台吧,我下去想想办法。” 毛师傅听他这么说,瞬间转忧为喜,忙拍着胸脯保证:“好嘞!你尽管去,柜台这边交给我。”陆赞这家伙路子广,见识多,又识货,肯定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陆赞嘱咐完毛师傅,便去李主任办公室,找他要了张农民自产自销证明。 供销社经常会收本地农民的自产粮。为了防止投机倒把的行为,农民将自己收获的农产品卖给供销社需要大队开自产自销证明。社里为了应对上面检查,李主任也找几个大队开了空白的自产自销证明备用。 陆赞这回打算去平西市隔壁的长水市下面的公社收点皮子,再转手给收购站。转手的过程中,自产自销证明是必不可少的。 李主任听说他要下去收皮子,不由唬了一跳:“这风险也太大了!现在皮货生意难做,搞不好就折本……” 陆赞双手插兜,淡声道:“主任,我不去也行,您赶紧把供销社的内贼抓到。眼皮底下少了一匹布一条烟,不是自己人干的我真不信!” 李主任愁眉不展:“这事就算破案了,真是店里人干的,你说店里这几个师傅一个锅里搅勺这么多年,我是举报还是不举报?” 陆赞垂头不做声,半晌咕哝道:“我就知道您那天说的去县供销社举报是吓唬我们的……” “哎!出了问题,现在只能一起担。实在要是到了月底帐对不齐,大家只能自掏腰包填窟窿了,到时候我多出点……” 李主任叹了口气,又嘱咐陆赞注意安全,办完尽快回来。 * 安丰县是个高氟地区,生态环境不能说好,当地老人中很多牙齿发黑,患有氟斑牙,肺病也是个常见病。 即便如此,大部分工人还是嫌麻烦,再加上矿上的安全防护意识也不够。能好好戴口罩的矿工是少之又少。 盼娣摘掉口罩,只有鼻子和嘴巴是干净的,头发上、衣服上、脸上甚至睫毛上都全色白色粉末。她看了眼工作组的其他人,也跟她差不多。 省地质队的队员和专家们装备显然要好一些,除了防尘口罩,他们还戴着一种特制的眼镜。独特的装备在矿井格人引人注目,大家一眼能看出谁是省里来的专家,谁是红星的职工。休息的时候,沈子骞看盼娣在好奇地看着他的眼镜,便摘下来给她看。 沈子骞:“这个是部队用的风镜,挡风沙用的。” 盼娣拿在手里的掂了掂:“难怪。在南林我还没见过呢。” 这风镜很像早期飞行员用的护目镜。除了镜片和金属的镜框,其它部位主要材质是帆布。密封效果肯定是赶不上后世的护目镜,但戴上比不戴的保护效果好太多了。 沈子骞看她饶有兴致地研究了半天,似乎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便笑道:“你要是喜欢,这副送你了。我有两副一模一样的。” 盼娣眼睛亮了,她真的很想弄一副风镜给母亲,但凭白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又觉十分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道:“这个很贵吧?我跟你买吧。” 沈子骞笑道:“不用。这个是省地质直接找部队要的,我们每年都会发一副。” 盼娣听他这么说不由有些羡慕,要是红星的矿工每人也能发一副风镜多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401:08:32~2022-05-2601: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来过这里、九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1 第51章 ◎心眼◎ 伊春公社东风萤石矿今天装扮一新,广播里播放着铿锵有力的欢迎语,广场两旁的树上挂着火红的欢迎横幅。穿着簇新工作服的职工代表早早等在门口,迎接日本考察团一行。 上午九时,日本考察团在当地干部和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出现在东风萤石矿。 这是六六年东风萤石矿成立以来,第一次接待外国考察团。手捧鲜花的工人代表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既友好又好奇地打量着队伍里的日本外宾。 日本考察团成员很好辨认,男士系着花花绿绿的领带,头上戴着白色圆礼帽,女士则穿着鲜艳的套裙。在一片黑白灰蓝打扮的人群中,十分鲜明醒目。 陆贺站在人群中间,他是临时被点名来参与接待的。这次所有参与接待的中方工作人员都接受了集中培训,他三天前才接到通知,连培训都不来及参加。 整个安丰供销系统就他一个人接到通知,上头领导神秘兮兮问他和市革委的汪主任什么关系。后来他才知道是汪有亲自点名让他参与接待的。 此刻平西市革委副主任汪有正站在干部队伍之首,刚从安丰县老干部工作处升调到平西市市革委,他一脸的春风得意。周围簇拥的都是以前比自己职位高的安丰当地的干部们,汪有不由生出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耀之感。 陆贺的目光和正在扫视人群的汪有撞个正着。 “小陆,你过来!”汪有朝他招了招手,笑容和蔼:“这次随团来的有不少日本商社的外宾,你在供销系统这么多年,对安丰的经济情况比较了解,这几天你跟在我身边!” 陆贺连忙应下。一时间安丰所有干部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有羡慕的,有好奇的,还有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揣度着他和汪有之间的关系。 上次听盼娣说汪有即将升任市革委副主任一职,陆贺便拎了两瓶茅台去对方家拜访,解释了钢筋指标一事。 汪有听说陆贺将钢筋指标上交了市供销社,心下微讶。看来这年轻人不傻,恐怕是从哪得到消息,自己即将调至市革委会,索性将指标给了市里。500吨钢筋指标最重还是落到自己手里了,汪有心头最后那点不快彻底烟消息云散。 …… 日本考察团的成员主要是日本化学工业协会专家和日本几大商社的代表。佐藤康夫所在的丸红株式会社是日本十大商社之一,这次他陪同副社长田中先生一起来考察安丰的萤石矿。 日本国内化工、钢铁、玻璃等行业飞速发展,每年萤石的需求量在一百万吨左右。往年多是向巴西、墨西哥等国家进口,去年仍然有三十万吨的缺口。 丸红株式会社代表这一行的目的主要是和安丰当地的萤石矿签定一个十万吨左右的订单。佐藤康夫和田中先生在翻译的陪同下,认真听取着东风萤石矿负责人江兴德介绍着东风的年产量、各项质量指标,不由有些失望。 东风萤石矿一年的年产量约在十万吨,大多供应给本地的钢铁厂,显然无法满足丸红商社的需求。 同行的岩井商社代表对东风很感兴趣,他们每年的需求量大约为六千吨,东风的产量规模刚好和他们的需求匹配。 佐藤看老板有些失望,小声道:“东风萤石矿的产量在安丰并不是最大的,安丰全县有十几个萤石矿,其中规模最大的是红星萤石矿。我们可以跟中国接待团要求去红星看看。” 田中有些犹豫:“临时提出去红星参观,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佐藤:“我们可以要求丸红商社单独拜访红星萤石矿的行程,不是官方的正式拜访。” 田中看着前方岩井商社代表和东风萤石矿的负责人江兴德相谈甚欢,陷入沉思。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3节 别的商社都有所斩获,丸红绝不能空手而归! 中国的领袖说的: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不愁没有回旋的余地。东风萤石矿谈不成合作,不妨去别的萤石矿看看。不能被安丰当地的官员牵着鼻子走,他们向考察团推荐东风也许有他们自己的考量。 田中很快下定决心:“佐藤君,去红星萤石矿参观的事拜托你去向那边申请了!” …… 江兴德和几位东风的骨干工程师带着日本考察团进萤石加工厂参观,厂里热火朝天,工人们个个穿戴整齐,干活也充满干劲。 日本商社代表和化工协会的专家似乎对萤石的加工生产流程和工艺并不关心,反而对着堆积如山的废萤石交头接耳叽哩呱啦议论起来。 中方接待团随行的翻译是从南林大学请来的外语教师,大量的专业名词让她也面露疑惑之色。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道日本专家们在议论什么。 萤石加工厂里处理石块的机器是国内最先进的选矿设备,没想到这些日本人竟然视若无睹,却对着一堆废石产生兴趣。 工人们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咱这机器出的矿块质量这么好,他们看都不看,咋净关心那些废石头呢。” “这些日本人难不成是来东风捡破烂的?” “嗐!谁知道!兴许是没见过精品萤石吧!” 工人对日本考察团这一举动十分不解。萤石加工厂加工出来的矿块都是氟化钙含量75%以上的的高品位矿石,而那些废萤石的氟化钙含量还不到30%,远远达不到钢铁厂的要求,在东风萤石矿一般被当作垃圾处理。 …… 午餐时间,考察团一行在食堂和工人代表们一起共进午餐。午餐显然是经过特意准备的,有中式菜肴、还准备了西式的面包、点心和饮料,看上去很是丰盛。 席间,岩井商社的一位代表问东风的负责人江兴德:“江厂长,我有个小小的疑问,贵厂那些废萤石通常怎么处理?” 江兴德愣了愣,回答道:“那些石头氟化钙含量达不到要求,通常我们是当废品处理掉。” 岩井商社的代表眼睛一亮,急问道:“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这些达不到要求的萤石可否交给我们?” 日本考察队的商人要收废萤石?江兴德和厂里专家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这些日本人咋跑到东风来“收垃圾”了呢? 岩井商社的代表看他们面露疑惑之色,忙道:“我们可以用优质玻璃来交换你们废弃的萤石!” 还有这等好事?玻璃可是紧俏物资,江兴德眼睛一亮,手下几个工程师也面露惊喜之色。 一旁的陆贺不由皱起眉头,这些精明的日本人哪里会做亏本的生意。怕是这些在国内派不上用场的废萤石还另有其它用途。 可惜,他和在座的干部一样,几乎都不了解萤石里面的门道。如果盼娣在就好了,没准她知道这些日本人打什么算盘。 虽然并不想和市革委官员走得太近,但这毕竟是国家重要的矿产啊。陆贺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汪有旁边,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原本正在和日本化工协会专家谈笑风生的汪有,脸上的笑容褪去,神色严肃起来。 汪有放下筷子,先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江兴德,继而微笑着对岩井商社代表说道:“用废萤石换取玻璃,这个恐怕我们暂时没有办法做决定。还需要找上级矿业部门的领导进行申请批准,虽然是废弃的萤石,我们也不能随意处置啊。” 岩井商社的代表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佐藤看岩井商社碰了个软钉子,垂下头掩了掩嘴角。 岩井一直自负做生意精明过人,以为中国技术落后,中国人什么都不懂,却不知中国也有不少聪明人! 佐藤吃着美味的中式菜肴,脑中盘算着如何向中方提出要求,前往红星萤石矿参观。 * 红星萤石矿宣传科,盼娣正在跟吕科长汇报零号矿井的工作进展,张大秋和苏俊民则忙着全国文明单位评比的准备工作。 盼娣将自己撰写的稿件递上去:“科长,这是我为这次零号矿井开工典礼写的稿子,您先看看。” “好。我待会看。”吕科长将稿子放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盼娣:“几天不见,黑了也瘦了嘛!这次下去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盼娣笑道:“这次下基层,我学习到很多。咱们一线矿工确实很辛苦,奉献意识很强,不过普遍安全防护意识不够。矿上每个月都发放口罩,一线矿工佩戴的人却很少。科长,我们宣传科是不是要定期进行安全防护宣传?” 吕科长没想到盼娣一上来就提出这么个大难题,不由叹了口气:“这个安全宣传以前我们宣传科几乎是周周做,月月做,效果实在不好!一线矿工的意识太薄弱了,发给他们的口罩有的人不自己戴,攒起来转手卖出去。咱们红星发的口罩质量好,拿去寄卖所卖,回收价是三毛钱一个。十个就是三块钱,这些人,钻进钱眼里去,脑子里哪来的宣传意识?” 听科长这么说,盼娣愈发觉得宣传科的安全防护宣传还有很大的空间,“科长,以后宣传每周的黑板报增加安全防护宣传板块吧!这部分内容我来负责出!” 吕科长看她一副干劲十足不怕困难的样子,不由笑了。年轻人,让她碰碰钉子也好。不然还真是以为自己啥都能干成呢! 他点了点头:“这个嘛,你愿意主动承担这个工作当然是好事!尽管放手去干,我肯定支持你的!” 两人正聊着,刚出去收材料的苏俊民急冲冲地跑进来,大声道:“科长,广播站里两个广播员打起来了!怎么拉都拉不开!” 吕科长面色一沉,虽然他不具体插手广播站的日常工作,但广播站归属在宣传科底下,他还是广播站的顶头上司。 吕科长腾地站了起来,一着急嘴里说话也不讲究了,粗声道:“这帮臭娘们又整什么幺蛾子!别给老子在保卫科面前丢人!赶紧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有关萤石的内容以专业资料为准。 52 第52章 ◎欣慰◎ “平时看你眼睛往天上长了,原来是个臭不要脸的,抢别人的男人!” 王芬正怒容满面地瞪着赵姝,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赵姝一张俏脸则崩得紧紧的,看上去有些狼狈,头发都被扯散了,脸上被抓住几道痕。 广播站其他几个姑娘来得晚一些,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王芬扯着赵姝的头发,两人扭打成一团。 姑娘们见状忙上前打架,王芬显然气急了,使出浑身蛮力甩开那几个想拉架的姑娘,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大吼道:“今天谁劝架,谁就是跟我过不去!赵姝勾引我对象!” 赵姝勾引马建国?姑娘们面面相觑,有些不信。自打上次迎新晚会上见到王芬的对象马建国,加上他又经常来接王芬下班,广播站的姑娘们都认识了他。 马建国在穿着时髦,对服装很有研究,又在棉布商店上班,大家对他印象很不错。 不过,马建国虽然条件不错,但赵姝素来眼光高,应该不至于吧? 赵姝看王芬气急败坏的模样,反而冷静下来了,冷笑一声:“倒底谁不要脸?马建国是你的男人?结婚证拿出来看看呢!” 听到赵姝还在话里有话地刺激王芬,有姑娘劝道:“赵姝,你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自由恋爱时代,但恋爱也讲个先来后到啊!王芬已经和小马在处对象……” 王芬被赵姝那句轻描淡写的嘲讽气得脑门冒烟:“你明明知道我和马建国快结婚了,三天两头到棉布商店找他,你还要不要脸了?” 赵姝拢了拢头发,淡淡道:“你们要结婚了关我什么事?我找他买布不行吗?” 王芬气得上前扯她衣服,“找他买布?我呸!你今天把从小马那借的钱给我吐出来!那是我们结婚要用的!” 赵姝被她说得脸上一白,没想到马建国嘴巴这么不牢靠,这么快借钱的事就抖落给王芬了。慌乱间忘了动作,新做的涤纶衬衫胸前的扣子瞬间被王芬扯脱好几颗,顿时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强装镇定的赵姝这下终于崩不住了,捂紧胸口的衣服,涨红了脸道:“是马建国主动借钱给我的!你找我发什么火,要找找他去!” 赵姝陪嫂子王淑芬去扯布,碰到了马建国,一来二去的两人熟悉了。加上她最近手头紧,第一个月的工资答应给嫂子,父母也没闲钱给她花。看着棉布商店新进的鹅黄色的斜纹布料,赵姝挪不开眼,走不动路了。这颜色做条布拉吉裙子太美了。 她正缺一条能穿出去处对象的漂亮裙子。 小马看她这么喜欢,劝她买。赵姝倒是大方承认自己没钱。谁知道马建国竟然主动借钱给她,还请她去国营饭店吃饭。 赵姝平时习惯了异性献殷勤,对于马建国,她自然是看不上的,但不妨碍她享受着对方的殷勤小意。 王芬对赵姝故作无辜的模样实在气不过,指着她的鼻子高声道:“赵姝,之前是我处处让着你,不要以为你干的那些好事没人知道!迎新晚会那天我拉肚子,肯定是你搞的鬼!你不把马建国的钱还给他,我跟你没完!” 听王芬说到迎新晚会那天的事,赵姝的心怦怦直跳,正欲张口反驳,身后哐当一声。 吕科长虎着一张脸,推开广播室的门,扫视屋里一圈,果然一群人围着两个斗得像一对乌鸡眼似的小姑娘。 “乔站长不在,你们就翻了天了!一大早的吵什么吵!女同志动手像什么样子!”吕科长粗门大嗓的声音震得房间直颤。 屋里刚刚还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姑娘们都吓得噤了声。这些广播员没有不怕吕科长的。围观的女孩们瞬间散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装忙碌起来。 吕科长铁青着脸,瞪着王芬和赵姝:“你们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罢,背着手转身离开了。王芬和赵姝两人只得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 苏俊民看赵姝满脸泪痕,头发散乱,衣服也被扯破了,说不出的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递给她,轻声道:“你披一下吧。” 赵姝伸出一只手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被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眸注视着,苏俊民感觉自己的脸瞬间热了起来。 盼娣看着赵姝的背影,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赵姝一向是八面玲珑,和谁都能处得好的性子,怎么会跟王芬打起来呢? 况且,王芬不是一向惟她马首是瞻吗? 盼娣四下看了看,问其他播音员:“她们俩怎么回事?” 女孩们看吕科长已经领着人走远了,便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播音员a:“马建国竟然把他和王芬结婚的钱借给赵姝了。赵姝也是,她又不是不知道王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播音员b:“嗐!也不用闹得这么难看吧,赵姝也就一时手头紧而已。她家里条件又不差。赶紧把钱还给王芬不就是了?” 播音员c:“这不光是钱的事!赵姝明明知道小马是王芬的对象,还老是去棉布商店找他……这要是我对象,我也受不了!” 播音员b:“小马条件是不错,不过赵姝可瞧不上他。像叶景开和苏俊民那样的干部子弟,才是她的目标!” “你们瞧见没有,刚才苏俊民竟然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赵姝穿!”说到这个红星有名的高干子弟,几个姑娘不由有些泛酸。 盼娣听了半天,终于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不由皱起眉头,赵姝什么时候跟小马熟悉到可以跟他借钱的地步了? 小马看上去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借出去多少钱。 …… 广播站发生的事盼娣并未真正往心里去。 从小到大都是在女孩堆里长大的缘故,盼娣工作后便刻意避免往女孩堆里扎。 这些广播站的广播员,盼娣也仅限于知道对方名字。跟王芬熟稔一点,是因为两人是同班同学的。 看了热闹,盼娣回到自己办公室,刚坐下来就见到厂办主任急匆匆跑过来,一边喘粗气,一边对她说道:“盼娣同志,有,有两个日本人来了!书记喊你去接待一下!” 日本人?盼娣愣了一会,反应过来,眼睛瞬间亮了:“难道是佐藤先生来了?” 说罢,她也不等厂办主任,撒开腿便朝书记办公室跑去。厂办主任还想叮嘱她几句,没想到她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才一个来礼拜,这已经是林盼娣第二次去书记办公室了。不同于上一次的紧张,这一回她的心情有点兴奋。 佐藤向中方招待团的工作人员再三拜托,工作人员请示了上面领导,最终批准了他和田中先生拜访红星萤石矿的私人行程。 陈书记办公室,佐藤先生正向大家讲述自己和林盼娣认识的经过,有惊无险的经历惹得陈书记和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 盼娣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满屋子相谈甚欢的场面。 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坐满了人。佐藤和一个跟他打扮有点相似的中年男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其他人则挨着墙根坐在椅子上。 佐藤看见她进来,忙站了起来,用英文跟她打起招呼。盼娣也用英文向他问好。 随行的翻译愣了愣,刚才他还在绞尽脑汁地翻译日语,冷不丁地这两人突然说起英文来了。不过这个年轻女孩的英文说得很好,他不由松了口气。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4节 陈书记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朝她招了招手:“盼娣,这次你立了大功,帮助了我们这位佐藤先生,让他感受到了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温暖!” 盼娣脸上挂着笑容,嘴里虚应着,眼睛扫视了整个办公室一圈——大哥,哦,不对,陆贺怎么来了? 只见陆贺正坐在几个干部模样的男人中间,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表情活像自家孩子考试得了一百分。 53 第53章 ◎平帐◎ 红星萤石矿有十多年没有接待过外宾了。对于两个日本客人突然造访,上上下下都没有心理准备。 虽然中日已经建交了两年多,安丰这样偏僻的内陆县城,对外国人还是很警惕的。 县革委提前派了干部来通知陈水根。陈水根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主要是怕说错话。 在红星一把手的位子上坐了七八年了,上一回接待外宾还是十几年前,跟着上一任书记接待苏联专家。 苏联专家那是来帮助红星实现工业化的,大家是一个壕里的战友。日本人,以前可是结过大仇的! 这些日子,陈水根的精力主要放在零号矿井上。听说日本考察团去伊春公社的东风萤石矿考察,他还松了口气,没想到又来了两个什么丸红商社的日本人,指名道姓地要来红星参观。 看过县革委干部带来的公函,这次日本考察团来安丰,主要是参观萤石矿,寻找合适的萤石供应商。 陈水根这才放下心来,红星没别的,就是萤石多! 据省地质队专家初步估算,零号矿井开采后,红星萤石矿第一年年产量就将增加一百万吨左右,以后生产规模还会逐年增长。 陈水根正愁萤石的销量呢,平西钢铁厂是吞不下这么多萤石了,还得找其他省的钢铁厂。估摸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建立定向供应的合作关系……谁知突然来了两个想采购萤石的日本人。 陈水根激动得直搓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把驻扎在红星的省地质队的沈专家请过来陪同接待。沈专家学问好,专业强,又见多识广,眼界又高,有他陪着接待,顿时感觉底气足了不少。 这可是接待外宾啊,不能给国家丢脸!陈水根穿上自己唯一一件没有打补丁的中山装,花2角钱理了个发,从头到脚打扮一新,连指甲缝都刷干净了,迎接着日本商社代表来访。 这次日本外宾来拜访是私人行程,县革委派了三名本地干部加一名翻译人员陪同。到了红星也没有惊动厂里其他人,只有地质队的专家,一矿和二矿的矿长,和技术部门负责人,一起陪同接待。 没想到日本外宾,一坐下来就说是红星一个叫林盼娣的职工介绍他们来红星参观的。佐藤康夫将他和林盼娣在西桥市场同患难的故事讲了一遍。在座的人听完哄堂大笑,原本紧张生疏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陈书记对林盼娣这位年轻女同志印象很不错,聪明能干,外形出众,没想到她胆子也挺大的。不仅敢为外宾声张正义,竟然还想着跟人家推销起红星的萤石来!他让厂办主任赶紧把林盼娣喊过来。 看到佐藤真的来红星了,林盼娣既意外又有些兴奋。在书里面,这次日本考察团根本没来红星。红星到了八十年代后半期才开始接触国外的厂商。而那时候,东风萤石矿早已经将红星远远甩在身后了。 所以,这一回算是自己争取来的吧? 盼娣正兴奋着呢,便听到陈书记让她陪同接待,她瞬间心虚了。她那点浅薄的萤石知识都是从《走出矿区天地宽》那本书里看到的。论起专业知识,简直就像是一个考试抄答案作弊的学渣,可不敢班门弄斧! 反正丸红商社的人已经到红星了,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能不能赚外汇,还得看厂里的专家。 这么一想,盼娣便混在红星的队伍里头,远远地跟着。 陈书记林盼娣埋着头缩在队伍后头,冲她招了招手:“盼娣,你别站在后头啊,到前头来!” 林盼娣:“……”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刻终于体会课堂被抽考到的学渣的心情。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沈子骞也跟在陈木根身后,他看到林盼娣有些紧张,悄悄冲她竖起大拇指。林盼娣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陈木根满意地看着自己身旁的两个出色的年轻人——这才是红星萤石矿的未来啊! 佐藤和田中在了解了红星的生产规模,主要的销售去向后,又参观了红星的萤石加工生产车间。红星生产规模显然要比东风大很多,矿石的氟化钙含量也更高。 看完红星加工出来的高品位的颗粒矿,田中露出满意的笑容。 丸红和红星,一个想买,一个想卖,很快便进入了实质的谈判阶段。 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最后红星以高于现有供货价三成的价格,和丸红商社达成了第一批十万吨高品位颗粒矿的供货协议。 红星供给国内钢铁厂的萤石是200元一吨,给日本商社的价格是260元一吨,10万吨就是2600万人民币。这一年上缴利税就可以达800万元呢! 一矿、二矿的矿长看着协议上白纸黑字的价格,兴奋不已,简直想撸起袖子立马回去干起来。 陈书记激动得摸了摸口袋,想掏出香烟抽上一根,看了看在座的人,又将手放到了桌子上。 原本他想签订个三十吨以上的合同,被沈子骞劝阻了,萤石的价格还有不小的上涨空间,留下一些储备到明年春天的春交会再洽谈签订不迟。 陈书记一琢磨也是,钢材价格年年看涨,连带着萤石的价格也水涨船高。零号矿井这批萤石不愁销不出去。 两方签订协议后,田中有些意犹未尽,询问中方的技术人员:“贵矿的萤石质量确实很好,杂质少,水份低。不过我有个疑问,贵矿为什么不能将萤石处理成干粉呢?萤石干粉的销量比块矿要好很多啊!” 翻译老师将田中的话翻译成中文,红星技术科的专家听了一头雾水——萤石矿加工出来的成品不都是块矿和颗粒么?没看到哪家生产干粉的啊? 此刻,盼娣作为一名已经看过答案的学渣,自然知道田中说的萤石精粉才是未来萤石生产的趋势所在。只不过现在国内氟化工行业还没发展起来,加工水平还有限得紧,萤石生产量也低,供给钢铁厂都供不过来。说白了,国内目前还没有萤石精粉的市场需求。 红星的专家们被问住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盼娣见状回答道:“您说的这个干粉是用于氟化工行业吧?我们没有制作萤石干粉的机器。” 田中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那太可惜了,萤石干粉的价格比块矿起码要高一倍,销量也更广。墨西哥也是萤石大国,他们生产的萤石70%也制成干粉出口了,价格卖到了500元一吨。” 500元一吨?!听到这个数字,红星的干部们都瞪大眼睛,默默地折算了一下价格,如果把红星的萤石都都制成干粉卖出去,那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矿的矿长当即问道:“上哪去弄加工成干粉的设备?” 田中:“现在这个机器主要是德国在生产,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帮助你们联络那边的厂家。” 陈水根便询了一下机器价格,听到田中报出来的价格,他吓了一跳——这价格他都不敢打报告上去报批。 作为本地干部陪同接待的陆贺开口问道:“田中先生,昨天岩井先生提出用优质玻璃换取东风萤石矿的废萤石,也是看中了废萤石还可以提纯加工成干粉吧?” 田中被他问得一愣,半晌尴尬一笑:“陆先生,目前中国没有制作萤石干粉的能力,岩井将这些废萤石收回去,可以想办法找别的厂家制成干粉,再进行提纯,制成高品质的萤石精粉。所花费用当然会比自己采购干粉便宜很多!” 原来如此!陆贺这下总算明白了。是了,日本人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田中的一番话让红星的干部们开了眼界,原本他们一直觉得红星萤石矿的加工工艺水平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天外有天,国外萤石市场的主流产品早已经不是萤石块矿了! 签订完合同,田中和佐藤还有别的行程,很快也就告辞了。 送走了日本客人,陈木根十分兴奋,拉着地质队的专家和几个技术骨干开会。 * 矿山公社供销社,自打陆赞出门了,毛师傅这几天有些魂不守舍。站柜台自然是下手抠得死紧,无奈百货这边可以捣腾的空间实在是小。 看着楼下烟酒糖柜台和粮油副食品柜台忙得打跌,毛师傅心里有些不服气。烟酒糖那边偷偷卖起了外地烟,副食品又开始在门口卖起炒货来。 这下不都是以前小陆想出来的招!跟着小陆背后学样! …… 烟酒糖的马师傅打上班开始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累得头晕眼花。眼看离月底没多少日子,自己头上的一百块钱亏空,还有一大半补不上。 和他搭档的师傅去乡下采买山货了,马师傅心里头不安,这年月如果不是为了补亏空,谁愿意担着投机倒把的风险? “师傅,给我称一斤砂糖!”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手里跑着个娃娃来买砂糖。 马师傅从柜台抽出两张毛边纸,又抽出一张细纸,放在天平上,用小铲子勺了一斤砂糖上去。 中年妇女见状不满道:“师傅,拢共就一斤糖,你这三张纸抵去多少重量!俺们买糖的也太亏了吧!” 马师傅闻言并不生气:“我说大姐,你咋不识好人心呢!你看看这批砂糖有多细!多裹一层毛边纸多些牢靠!这要是路上漏了,你不是去个多的?回头又要来骂我!” 说的也是。半年才得这么一张糖票,这要是撒了那真是要气得吐血。中年妇女听他这么说,脸色转缓,不吭声了。 一旁副食品柜台的师傅眼瞅着马师傅大忽悠,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家伙卖货全靠一张嘴!真牛! 送走了买糖的,又来了个打酒的。买酒的是个老顾客,隔三岔五都要上马师傅这儿打酒。不过图便宜,一般打的都是散装酒。 马师傅认得他,笑跟着他打起招呼来:“大炎,今天又来打酒呢?” 林大炎浑身散着酒气,递上酒瓶子:“儿子今天回来了,今晚爷俩喝个酒!” 马师傅接过酒瓶,拿起酒提子伸进柜台后边的酒埕里。 林大炎踮起脚伸长脖子看他打酒,见他一提酒上面浮了一层泡沫,忙道:“老马,你这不厚道了!这一提酒舀这么多泡沫!” 马师傅呵呵一笑,闻言将酒提子里的酒倒回原来的酒埕,然后伸向另一个酒埕,这回倒是轻轻落,又轻轻提了一提酒上来,一点泡沫没带起来。 林大炎这才放下心来,付了钱,提上酒走了。 对面柜台的师傅瞧着马师傅在两个酒埕里舀来舀去,只当热闹看,也不作声。等店里中午没客人了,他凑到马师傅跟前,小声道:“你们还差多少啊?” 马师傅抹了把汗,扶着酸涨的腰靠在柜台上:“还差五十块钱没补上。” “马师傅,刘师傅,忙着呢!” 两人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几天不见人影的陆赞回来了。两人的视线不约不同在他身上扫了几遍,他仍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两手空空,挎包扁扁,倒不像出了趟远门。 两个师傅不由犯起了嘀咕:陆赞这么能耐,这回楼上的帐平了还是没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801:55:44~2022-05-2919:4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樂samlok20瓶;书荒了怎么破、37924507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4 第54章 ◎出事◎ 毛师傅看到陆赞,也不敢多问,嘴唇动了动,最终只问了一句:“还顺利?” 陆赞一边脱下自己的挎包,一边冷冷道:“长水那边以后是不能去了!差点被人给认出来!” 为了不给大哥、二哥带来麻烦,陆赞平时倒腾东西都是去平西市隔壁的长水市。 长水市山多,当地农村不少猎户,拿着土枪去山下打兔子、麂、野山羊、野猪。陆赞去几家猎户那收了些皮子,转手拿到收购站去卖。 距离上一回去长水已经快一年了,没想到那个收购站的工作人员还记得他!那人看了他的自产自销证,一脸狐疑地问他:“你不是白水公社的吗?咋又成了阜山公社的?” 陆赞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上回拿的自产自销证是白水公社大队盖的章,这回拿的是阜山公社的!还好他反应快,塞了根烟,谎称自己是第一回 来,才应付过去。 毛师傅听陆赞说起在收购站差点穿帮的经历,心怦怦直跳:“你长得这个模样,人家不记得你才怪!乖乖!幸好你走得快!”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5节 这年月抓投机倒把抓得严,收购站的人要是起了疑心,可以把人或者货扣下来,让大队上开证明派人去领。 幸好陆赞机灵,躲过一劫,毛师傅心有余悸:“最近你就待在公社吧,哪也不要去了。” 陆赞走的时候带了一百块钱,回来的时候口袋里揣了两百块钱。一毛不多,一分不少。坐下来喝了口水,他瞥了毛师傅一眼:“老毛,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毛师傅耷着脸:“生意还凑和,但肯定不能跟一楼比,紧抠慢抠才抠出这个数。” 陆赞看他手指比划的数字,瞪大眼睛道:“才5块钱?” 毛师傅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得,幸好也没指望他。 陆赞道:“老毛,我这回可是为咱俩跑的这一趟,中午你得请我去国营饭店吃一顿!” 毛师傅爽快道:“中午请你吃大肉面!哨子面上面再加块红烧大肉,喷香!”小陆帮忙搞定了亏空,不要说吃一顿了,连吃三顿他都没意见。 …… 供销社是分班吃饭,百货柜台这会没什么客人,毛师傅和陆赞先去吃饭,回来再换楼下烟酒糖和副食品柜台的两个师傅去吃。 看着两人步子轻松,一前一后出门去吃饭,这肯定是平了帐。马师傅和刘师傅一脸羡慕,还是陆赞脑瓜子机灵,脚程快啊。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外,暗暗期盼自己的搭档早日回来。 陆赞是真饿了,这几天都是在乡亲家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还尽是些稀的。毛师傅给他买了碗大肉面,自己只买了碗光面。 虽然饿,陆赞还是先把葱花一粒粒挑出来。这国营食堂的师傅,让他不要加葱花,从来不理会的。 毛师傅盯着他瞧了半晌,开口道:“你这才结婚就出去这么多天,在外面想老婆了吧?盼娣肯定想你了!” 说到这,他一脸过来人的得意之色:“我刚结婚那会出差,我老婆想我想得在家哭。你晚上回去,盼娣一看到你,肯定往你怀里钻!你信我!” 陆赞被他说得差得哽住,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吃着面。 毛师傅看他脸都快埋进碗里了,以为他不好意思,“啧”地一声:“新婚两口子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不想才怪呢!有啥不好意思的!” 陆赞往嘴里塞了口面,这几天在外面他可没空想谁。躺在老乡家的床上,身下是硬得胳人的木板,鼻尖全是陌生的气息,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前几天睡的床。 林盼娣的床垫着厚厚的褥子,不像别人家那种大红大绿的床单,她铺的是浅蓝色带着白雪花的床单,那颜色和图案实在有些可爱…… 嗐!被毛师傅那么一说,晚上睡木板的滋味又涌了上来。陆赞加速吃面的速度,几口就把面和肉给吃光了,抹了把嘴:“吃完了,赶紧换班去吧。” 两人吃完回店里,陆赞帮一楼两个师傅看柜台,毛师傅继续去二楼了。 一个还没有柜台高的小孩拿着钱和点心票来买饼干。 陆赞打开柜台上的饼干桶——盖子没盖紧,内袋也没扎口。这个天,湿气直往里钻,这饼干少不得要多挂点秤。 陆赞撇了撇嘴,他只是帮忙站柜台,食品柜台的这些手脚跟他也没啥关系。 正这么想着,两个人保组的民兵,扛着步-枪,袖子上戴着红袖章,东张西望地进了供销社,身后跟着个敞怀穿背心的老汉。 “这家供销社卖掺了水的酒!”老汉来者不善,气势汹汹地直奔陆赞所在的柜台。 陆赞看清楚那老汉,这不是林盼娣的二伯吗?认出林大炎来,他脸上的笑容便淡了。 林大炎看见陆赞站在柜台后,愣了一下,虎着一张脸指着他鼻子大声道:“我在你们供销社买了多少年的老酒,你们竟然卖我掺了水的酒?国营商店这么黑,你们这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他气势十足,唾沫横飞,一上来就扣了一顶大帽子在陆赞身上。 陆赞冷笑道:“现在是中午换班时间!你在谁那买的酒找谁去!别乱扣帽子!” 林大炎不管不顾,继续胡搅蛮缠:“你们一个店里干活的,那还不是一条心的!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合谋好的?” 人保组的民兵左右看了看,板着脸问陆赞:“你们店的酒埕在哪里?抱出来!” 陆赞把柜台后面的酒埕抱了出去,放在地中央,只见那民兵取下酒提子舀了一提,凑近看了看颜色,闻了闻,又尝了一口,在嘴里咂吧了几下。他转身看向林大炎:“这酒没问题啊!” 林大炎也上前抿了一口,确实没有问题,他踮起脚扯着脖子看着柜台后台,手往那一指:“那边还有一埕!肯定是那一埕有问题!” 那民兵见状也不等陆赞了,直接进柜台将另外一埕酒抱了出来。 毛师傅在楼上听到下面呼呼喝喝的声音,跑下来一看,戴红袖章的人保组民兵竟然上门了! 再看那人怀里抱的酒埕,毛师傅只觉眼前一黑,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大事不妙了!他忙上前拉住那人的胳膊:“这位同志,店里负责烟酒糖的师傅去吃中饭了,我们只是暂时帮他们顶个班,有啥问题等他们回来再说!” 那民兵不理他,放下酒埕,又拿酒提子舀了一提,喝了一口,脸色顿时变了:“你们这哪是酒掺水啊,分明是水掺酒!” 林大炎一脸得意:“我就说他们卖的是掺了水的酒!想骗过我的舌头!我喝的酒比你们喝的水还多!” 没想到烟酒糖的师傅胆子这么大。陆赞心下叹息,面上表情却一丝变化也无。 他瞪着林大炎,眼神锐利,语气却很冷,咬牙道:“你刚才在谁手里买的酒,就去找谁!” 林大炎被他说得一噎,想到林盼娣自打招赘后愈发气焰嚣张,心头火星子直蹿。招了个供销社的赘婿了不起了?今天就让你栽在老子手里! 林大炎心一横,梗着脖子硬声道:“刚才就是在你手里买的酒!这会你装什么样!” 毛师傅闻言脸色铁青,指着林大炎破口大骂:“你这人怎么黑白颠倒啊!小陆今天上午根本不在店里!” 打头的民兵皱着眉头,神情异常严肃,转过头命令身后跟着的民兵:“连人带酒一起带回人保组好好查查!敢卖假酒,等着去工地劳教吧!” 陆赞垂着头不做声,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他瞧了林大炎一眼,轻蔑一笑:“民兵同志,如果他是栽赃污蔑,又该怎么处置?” 民兵头目面色不变,厉声道:“污蔑自己的同事,胡乱攀咬,自然也是要拉到工地去劳教!” 林大炎面色一黑,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死死牢着陆赞不放了。 陆赞啜了啜牙花子,漫不经心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想调查,我跟你们去!” 说完他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毛师傅一眼,低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办。” …… 看着两个民兵一个抱着一个酒埕,领着陆赞离去的背影,毛师傅双腿颤颤,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这下完蛋了!即便陆赞没事,烟酒糖的师傅也难逃一劫!毛师傅气得直跺脚,这姓马的是眼瘸了吗!怎么卖假酒给老酒鬼! 毛师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了,先去找主任!再派人去通知陆赞的大哥!还有他老婆! * 盼娣下班回家,刚吃完饭,李婶就找上门来了,手里拿了件蓝涤卡的红卫服。 她愁着一张脸道:“盼娣,我儿子新做的红卫服,袖子豁了这么大一个口子,真是气死人!我针脚不好,手工缝肯定丑死了,能不能用你家缝纫机缝一缝?” 一件蓝涤卡的红卫服,商场卖二十多块钱,赶上半个月工资了。这才做了没几个月,就扯破了,李婶是又生气又心疼。 盼娣拿过来看了一眼,道:“婶子,你要是不急先放这,明天再来拿,我看看能不能补。” 李婶看她答应得爽快,忙应道:“行!那我就放这了。”临走还放了几个地瓜在桌上。 盼娣进屋打开缝纫机研究了一下,有了后世使用电动缝纫机的经验,这种老式缝纫机其实只是多了一些脚踩的人力环节。 她翻箱倒柜找了块没用的碎布,坐到缝纫机跟前,装上线轴,将线引过针孔,右手向下转动手轮,脚下开始同步踩踏板。 哒哒哒!缝纫机发现清脆的声音,流畅地运转起来。 盼娣抿唇一笑——不错!应该能使得上来,就是得再花点时间熟悉熟悉。 放下手里的碎布,她又拿起李婶那件红卫服仔细瞧了瞧,正研究该从哪里下针,突然听到堂屋外面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盼娣起身打开门一瞧——和陆赞同个供销社的毛师傅正站在门口。 外面日头已经沉下去了,天蒙蒙黑,毛师傅满头大汗,上下不接下气地粗声道:“你男人被人陷害卖掺水酒!人保组刚上供销社把他抓走了!” 盼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脑中不由想起书里面陆赞的八年牢狱之灾,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919:42:08~2022-05-3100: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观20瓶;37924507、优质市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5 第55章 ◎心动◎ 人保组办公的地方在矿山小学后头。 小学现在已经成为整个公社村民集会的地方。白天学生上课,村民劳动,晚上学校里空无一人,刚好可以进行各种批-斗活动。 批-斗结束,教室还可以用来安置从各村拉过来“劳教”的人。这些人都是从各个村抓来的“典型”,小偷、赌棍、村霸,还有投机倒把分子。 大热天几百人挤在一间教室里,密不透风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馊味。教室里的课桌拼一拼就成了床,有的索性直接睡在地上。 白天,这些“劳教”的人则被派到矿山公社东头新辟出来的农垦基地去干活。 盼娣每天上班,会经过那个农垦基地。山坡上架着高音喇叭,插着红旗,劳教的人密密麻麻地挤在那个地方,乱纷纷的。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伙食也差,经常有人饿得昏倒。 林母原本打算睡了,听到女婿被人保组的人给抓去了,立时吓得六神无主。 人保组除了少部分是民兵,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各个村不务正业的“二杆子后生”,日常在公社里都霸道惯了。 女婿咋被人保组给盯上? 林母披着衣服出了房间,看女儿要出门,忙叮嘱道:“给陆赞带点干粮和铺盖去!” 这万一今天回不来,不能让女婿遭罪啊!看着女儿急匆匆地骑上自行车走了,她也睡不着了,索性点着灯坐在堂屋等女儿回来。 …… 听毛师傅说完整个事情经过,盼娣慢慢冷静下来。陆赞这次根本不是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他是被人陷害了!人保组抓错人了! 这年月从上到下斗争的弦都绷得很紧,宁可错抓,不可漏抓。从上次佐藤的事情,盼娣已经领教过了。既然是错抓了,那必须跟这些人讨个说法! 原本慌乱不安的情绪很快被满腔怒火取代,盼娣闷着头,脚下自行车蹬得飞快。 毛师傅跟在她身后,看她一声不吭地猛踩自行车,顾不上自己酸胀的腿,咬牙紧紧跟着。 晚上七点,白天去外面劳教的人已经回来了,集中在学校的教室里。几个扛枪的民兵在照看着。这些人劳动了一整天,浑身又脏又臭,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累得坐在墙根边直喘气。 林盼娣穿过学校的院子去人保组的办公室,看到这些人疲惫不堪的模样,步子都沉重了起来。 书里面陆赞在牢里呆了八年,那境况恐怕还不如这! 人保组办公室里就两个人。一个扛着枪的民兵靠在桌子边,正在大声训斥一个抱头蹲在墙边的老汉。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6节 盼娣视线落在那老汉身上,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在这里看到林大炎。 身后的毛师傅跳上前,指着林大炎大骂道:“就是他!诬陷陆赞卖掺水的酒!”毛师傅不知道林大炎和盼娣之间的关系,将林大炎诬陷陆赞的经过又从头到尾跟她说了一遍。 盼娣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既愧疚又不安。原以为自己和陆赞结婚后,这个林二便消停了,没想到他竟然报复到陆赞身上! 林大炎低着头,眼神躲闪,嗫嚅道:“同志,我喝多了,看错了!不是故意诬陷陆同志的!” 盼娣捏紧拳头,看也不看林大炎,只问那个民兵:“同志,陆赞呢?” “陆赞我们已经放他回去了,刚走!” 盼娣和毛师傅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这是已经把人给放了? 毛师傅忙问道:“那我们供销社李主任呢?他刚才也在这儿的。” 民兵语气严肃起来:“经我们查证,卖掺水假的是供销社的另一位师傅!李主任带着我们其他同志去那位师傅家了!” 毛师傅脚下一软,马师傅这下大祸临头了! 盼娣却没想那么多,听说陆赞已经走了,她松了口气,二话不说便扭身推上自行车往外走。 “小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毛师傅在后头自顾自地说道,心头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不安。 林盼娣推着自行车,走得极慢。刚才一路上都被陆赞是不是要被抓去坐牢的恐怕支配着,此刻只觉手脚发软。 走到小学门口,夜色沉沉,一轮明月挂着正当头,耳畔此起彼伏的虫鸣蛙叫。盼娣心神恍惚,各种思绪交织在心头,大脑一片混乱,这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陆赞未来有可能坐牢这事已经成为她的一个心结。 她心不在焉地看向前方,不远处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香烟的星火像流萤一样时明时灭。 一阵熟悉的香烟味飘了过来,盼娣呆呆地看着那人,忽然鼻头发酸。 毛师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林盼娣将自行车靠在一旁,像乳燕投林一样扑到那人的怀里。 看清楚那人后,毛师傅老脸一红。嗐!这新婚两口子真是一点也不避人。 他赶紧侧过身,避开眼,高声道:“小陆,你没事就好!我走了!你赶紧带盼娣回去吧!她都担心一晚上了!” 陆赞朝他点了点头。 刚才林盼娣从学校出来,陆赞就看到她了,还没来得喊她呢。谁知这人就像一只大沙袋一样砸了过来。 陆赞被她扑了个踉跄,他嘴里叼着烟,眼看那烟灰就要落到她的头发上,正准备扯开她,突然发现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 他忙伸手将嘴里的半截烟摘了扔到地上。 盼娣双手抓住他的衣服,埋头闷声道:“陆赞,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因为她,陆赞也不会被林大炎诬陷!如果他因为这事坐牢,盼娣觉得自己无法再面对他了。 陆赞看她似乎吓得不轻,伸出右手拍了拍她的背,鼻尖嗅起她头发的气息,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一刻温柔得不像话。 他抿唇轻笑:“你现在才知道对不起我?” 盼娣心情平复下来,松开手脱离了他的怀抱,垂着头嗡声道:“都是因为我,林大炎才会针对你。” 陆赞神色冷了下来:“劳教几天看他还敢不敢针对我们。” 盼娣抬眸,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双水雾弥漫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摄人。 半晌,她似乎下定决心,一脸坚定之色:“你帮了我,以后……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神色一片真挚,陆赞清了清喉咙,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径直上前扶起她的自行车。 “回去吧。我骑车带你。” 看到后座绑的干粮和铺盖,他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打算让我晚上睡在那儿啊?” 盼娣小声咕哝道:“是我妈让我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在她那,你比我还金贵!” 陆赞扑哧笑了:“你咋不说是我讨人喜欢呢?” 盼娣:“……” 陆赞将后座的东西绑到车篓上面,骑上车转过头看着她:“你上来吧。”他身高腿长的,倒显得她的车特别娇小。 盼娣乖乖坐到后座上,不忘提醒他:“夜路你骑慢点。” 回程路骑自行车大概要二十多分钟,都是石子泥巴路,盼娣第一次坐自行车后座,颠得屁股疼。 偏偏陆赞像没听到一般,一点没有放慢速度,盼娣好几次差点被颠下了车。 她心一横,原本抓着座垫的手伸出去,单手搂住他的腰,整个人就贴了上去。 身后的人不轻不重地挨着背上,陆赞只觉胸腔灼烫,浑身热气上涌,身体里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脚下车踏板踩得更快了。 风从他身上掠过,夜风都好似沾染了一丝热度。 他车速不减,盼娣只能紧紧搂住他。 他的腰……还挺细。 盼娣另一只手也搂上去,两只手箍紧量了量,这腰比她的粗不了多少。 陆赞咬紧腮帮,声音有些暗哑:“手不要乱摸!” 盼娣面色微红,左手抬起拍他一下,嗔道:“你骑慢点!” 陆赞微微侧过头:“你妈肯定还在家里等我们,骑快点早点回去!” 盼娣不做声了。陆赞这人虽然死抠,但很多时候其实心挺细的。 陆赞飞快地踩着自行车,车速又快了些许,盼娣整个人几乎就靠在了他的背上。 耳朵风在涌,远处云在流,谁的心跳…… 在不安的狂跳。 …… 原本要花二十多分钟的路,陆赞十几分钟就骑到了。 果然林母还在等他们,看见女儿女婿回来了,她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了,嘴里直呼“老天保佑”。 盼娣将车上的铺盖提进来:“妈,是他们搞错了!没事了!” 陆赞拍了拍身上的灰:“妈,害你担心了一晚上,没事了,早点休息吧!” 两人简单说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很默契地没提林大炎,都不想林母太过担心。 “那就好!你们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瞧着没事了,林母便起身去房间睡下了。 陆赞洗漱完进了房间,想到自己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他放下擦拭头发的毛巾,突然瞥见桌上放着一副军用的防风眼镜,拿起来瞧了一眼,明显不是林盼娣的东西。 陆赞自顾自地上床,仰面朝天地枕着双手,他望着黑暗的天花板,一边想心事,一边等待。 等了片刻,房门一开,林盼娣进来了。她轻手轻脚地从床尾爬上了床。 陆赞被她那熟悉的气味包围着,这一路的疲惫和坏心情像是被疗愈了一般,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 虽然很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困。身后是清浅的呼吸声,很显然林盼娣也没睡着。 陆赞翻了个身,视线和盼娣撞个正着,他目光灼灼地瞧着她。 盼娣非常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她感觉脸上阵阵发麻,庆幸是晚上,否则陆赞一定发现她的脸很红很红。 半晌,陆赞开口道:“桌上那个防风眼镜是谁的?” ??? 盼娣没想到他问这个,讷讷道:“是省地质队的沈老师送我的。我弄来给我妈戴,她在矿上,那里灰很大,对眼睛不好……” 沈老师?陆赞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他两只胳膊肘支撑起上半身,凑近盼娣轻声道:“他把自己防风镜借给你,他用什么?你明天还给他,我帮你弄两副新的回来。” 盼娣“哦”了一声,垂下眼睛,耳朵不争气地又红了起来。 好在陆赞很快转过身去,喃喃道:“看在你这么关心我的份上。” 盼娣:“……” 作者有话说: 本文6月2日开始倒v哦。 感谢各位小可爱一路支持。 ———————— 接下来会写的两个预收~求收藏! 纯爱预收:《我劝你不要上头》 两个位于职场食物链两端的男人相爱相杀的故事。 作为门店的明星销售员,林熠秋没想到自己入职总部后,人生之路变得如此崎岖不平。 某无良资本家天天变着法子想让他丢饭碗,卷铺盖走人,裁人裁上头了。 后来,林熠秋回想起自己在总部的每一天,都在为苟住饭碗而拼尽全力。 直到有一天,某无良资本家送了个不锈钢饭碗给他,眼眸清冷:“端好。不许丢了。” 年代文预收:《重生九零养娃记》 下岗女工养娃记 上辈子,元珊用隐忍成全了别人眼里的体面。 这辈子,元珊决定换一种活法。 感谢在2022-05-3100:46:40~2022-06-0100: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荒了怎么破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6 第56章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7节 ◎护着◎ 自打那晚马师傅被抓后,陆赞再也没见过他。 他就像消失了一般。挖社会主义墙角,那相当于罪大恶极的阶级敌人。有人说他被抓进去坐监了,也有人说他被公安拉去枪毙了。 店里氛围低沉了好几天,大家都不敢议论马师傅的事,也没空议论。李主任叫上店里几个师傅一道通宵盘点,总算把帐目做平了。 果然,很快县供销社监察委员会主任带队来矿山公社,来了一大班人,到矿山供销社盘存。里里外外查了个遍,除了马师傅卖掺水酒倒也没查出个什么来。 监委会那帮人不是善茬,又是开会,又是上政治课,还找店里几个师傅单独谈话,个个铁面无私,不假辞色,像审犯人一般。 师傅们都是老资历的售货员,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县供销社监委会的人看着问不出什么来,待了几天也就打道回府了。 沸沸扬扬闹腾了一阵的假酒事件,总算告一段落。过了一阵子,上头又派了个新人过来接了马师傅的岗。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叫徐梦梅,从村里代销店提拔上来的,相貌普通,性子不紧不慢,就是不怎么爱笑,站柜台也很少看她冲顾客笑。 矿山公社供销社还是第一次来女同志,店里面的师傅们也不知道怎么弄,跟她说话只能客客气气的。 为了迎接新同志,李主任出钱让大家吃了顿好的,犒劳这一个月的辛苦。 吃饭的时候,徐梦梅突然跟陆赞提出,他平时不在供销社睡,能不能把他那间宿舍让给她。她嫌马师傅那间在一楼,太潮湿,又晒不到日头。 陆赞头也不抬地拒绝了:“不换。” 徐梦梅在代销店,店里人对她都很照顾,来到矿山供销社,师傅们也是客客气气的。她没想到最年轻卖相最好的男同志竟然一点情面也不给,硬邦邦地拒绝了自己,当即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毛师傅见状忙打圆场:“陆赞东西多,搬来搬去麻烦,他的宝贝不让人碰的。我跟你换!” 陆赞那间在东头,又敞亮又凉快。毛师傅那间屋子在西边,夏天肯定热得蒸馒头,那样还不如在一楼先住下看看。 徐梦梅撇了撇嘴:“先不换了。” 年轻的后生这么没风度,算是开眼了。后来听说陆赞结婚了,徐梦梅不免嘀咕起来——他对女同志这么不假辞色,兴许是家里老婆管得严吧。 …… 下午快要收工,棉布商店的马建国突然跑来找陆赞。有段时间没见,小马看上去比往常憔悴了些,瘦了一圈,也黑了。 陆赞撑在柜台上瞧着他,笑道:“你不会是来给我送喜帖的吧?啥时候办酒啊?” 小马听他提到结婚的事,垂头丧气道:“别提了,我跟王芬可能要崩了!” 陆赞很惊讶,上回红星萤石矿迎新晚会,他见过小马的对象,那姑娘看上去挺中意小马的。 “不是吧?彩礼都给了,也见了父母了,怎么突然就崩了?” 小马哭丧着脸,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我不该鬼迷了心窍……” 说罢便将自己和王芬闹崩的经过说了一遍。陆赞听到小马竟然在快要结婚的当口借钱给别的女人,一借还是二百块,当即黑了脸,咬牙道:“借给谁了?钱要回来了吗?” 小马垂着脑袋,嗫嚅道:“那人你也认识,王芬在广播站的同事,赵姝。已经还了一百了,还剩一百……” 赵姝?陆赞想起来自己见过几次,长得和盼娣有点像,个头比盼娣矮一点。论关系,她其实是盼娣的亲妹妹。 不过,他从来没听林盼娣提到过她亲生父母那边。看来平时并没有什么来往。 陆赞默了片刻,淡淡道:“结婚这当口,花钱的地方那么多,你不跟王芬商量,确实说不过去……”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林盼娣和王芬完全一样,她好像对他赚多少钱,存了多少钱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会问他钱花到哪里去了。 陆赞眉头微蹙,这丫头心思也太深了,昨天晚上大老远送铺盖和干粮给他,哭得梨花带雨直往他怀里扑,委屈得像个把大人给弄丢了的小孩。 说实话,长这么大,除了父母还真没人对他这么牵肠挂肚的。那丫头明明就很在意他,平时却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想到这,陆赞忍不住弯起嘴角,看在她这么关心自己的份上,以后有什么进项告诉她也无妨。 小马没注意到陆赞荡漾的表情和已经压不下去的嘴角,一脸愁眉不展:“她现在躲着我,连面都不肯让我见。小陆哥,我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找你帮忙了。” 陆赞不解:“我能帮什么忙?” 小马从怀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塞到他手里,小声道:“王芬不是跟盼娣是同学吗?平时关系也不错,能不能让她帮我把王芬给约出来?” 看陆赞有些犹豫,小马忙道:“到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看电影,你和盼娣,我和王芬。王芬不给我面子,肯定不会不给你们面子的!” 陆赞迎新晚会那天见过王芬,说实话他觉得王芬和小马两人挺般配的。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好兄弟眼看要结婚了,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他接过电影票:“我回去问问盼娣吧。” * 红星萤石矿和日本丸红商社签定了供应10万吨萤石块矿的协议,震惊了整个安丰县。 作为一个萤石资源丰富的内陆小县城,安丰县相对闭塞,这一下子就走出国门,和外国人做起了生意,红星上上下下都大感振奋。 最高兴的当数陈书记,零号矿井开采后,红星的年产值大幅上升,丸红商社一下便采购了十万吨萤石,将红星积压的萤石块矿消化大半。 恰逢国庆节即将到来,陈书记在全矿开了个表彰大会,表彰了几个先进工作者,沈子骞和林盼娣都在其中。 盼娣站在台上,胸前别着大红花,接受着大家的掌声,既激动又骄傲。这批新职工当中,就她一个人评上了。 下面的职工们也很开心,九月份的工资刚到手,又领到了国庆节的职工福利:糖、油、糕点的定额票各一张。 先进工作者还有二十五周年国庆纪念的脸盆和搪瓷缸。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表彰大会结束,陈书记宣布周六的国庆节全厂休息一天,原本的单休变成双休。周五全厂大扫除、举办趣味体育比赛、黑板报大赛,向建国二十五周年献礼。 一听说要放假,全厂年轻人都沸腾了,气氛热烈得像过年一样。这年月,连春节都没什么假期。所谓“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全国上下抓革命促生产,每周只有一个休息日。周末有时候还要到厂里劳动,工人们根本没有什么休闲。 越是节日,宣传科就越忙,国庆稿件要写、各种活动的照片要拍、还有黑板报大赛,科里三个人忙得团团转。不过想到即将要放假,每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 揣着第一个月的薪水和矿里发放的国庆职工福利,盼娣下班后美滋滋地回了家。 到家母亲已经在准备晚饭,盼娣看到锅里的菜,大吃一惊:“妈,今天是过年了吗?哪来的肉?” 锅里的红烧肉正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闻着都要流口水,看着份量也很不少。这还是她第一回 在家看到红烧肉! 林母转过头:“陆赞他们供销社发的职工福利。两斤猪肉呢!我本来打算包饺子,小陆说下个月还有,让我做顿红烧肉。” 说罢,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票塞到女儿手里,小声道:“喏,小陆单位发的福利票,我让他留着,他非要给我……这个家现在是你们俩来当,还是你来保管!” 盼娣低头看着母亲塞过来的票,两张工业券,两斤豆腐票,两斤猪油票,都是稀罕票。尤其是豆腐,她来这还没吃过豆腐呢!谁能想到嫩嫩滑滑的豆腐在矿山公社竟然是紧俏得不能再紧俏的物资! 上次她跟陆赞说让他每个月上交点伙食费,隔天就在抽屉里就看到他放的十五块钱和三十斤细粮粮票……没想到单位发了福利,他也拿出来了。 盼娣捏着手里的票,这个陆赞还真是让人捉磨不透,一时竟看不出他倒底是抠门还是大方! 正琢磨着,盼娣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女人的嚎哭声: “杀千刀的短命鬼,不得好死!害他二伯被抓去劳教!” “多给你死去的爹积点德吧!林盼娣,你等着遭报应!” “伤天害理,等着绝子绝孙呢!” 隔壁林二婶子一屁股坐在盼娣家门口,冲着盼娣家哭天抢地嚎叫。看着母亲撒泼打滚的模样,林庆生一脸尴尬地上前拉着她,小声道:“妈!算了……” 林二炎因为诬陷人被抓去劳教了,林二婶急得团团转,让儿子去打听到底什么情况。 林庆生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是他爹到供销社买了掺水酒,故意栽脏到盼娣男人身上。结果不仅没有扳倒隔壁那个上门女婿,反倒把自己给弄去劳教了。 林二婶子刚刚得到消息,便跑到盼娣家门口捶胸顿足地号哭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没个干净。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都围上来看热闹,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这倒底啥子回事?大炎去劳教,是盼娣搞的鬼?” “不可能吧?盼娣瞧着是个讲理的姑娘……” “谁知道!盼娣要是占理,咋不出来声张两句呢!” 林盼娣听到林二婶子骂起自己去世的父亲,气得牙痒痒,撸起袖子就要冲到门外跟她对骂。跟林二一家打过交道,盼娣知道这一家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刚走到厨房门口,身后一只手将她拨开。 盼娣转过头,陆赞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儿看向门外。他刚冲完澡,头发上还挂着水珠,睫毛泛着潮意,暗沉沉地覆在眼上。 他身上只穿了汗衫和裤衩,抄起椅子上的长裤,边穿边往外走,朝盼娣扔下一句:“你在家待着,不要出来!” 陆赞“砰”地一声推开门,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冲正坐在地上的林二婶子骂道:“嚎什么嚎!再多嚎一句,明天让人保组的人上门评理!” 林二婶子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时噤了声。 骂完后,他又抬起头望向围观的邻居,大声道:“林大炎一把年纪睁眼说瞎话,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是在供销店百货柜台上班,卖他酒的是楼下烟酒糖柜台的师傅。他竟然当着人保组的面,说是我卖的掺水酒给他!当人保组的同志是傻子!” 说完,他犀利的眸子扫向林二婶子:“是人保组的人把你男人抓去劳教,你要是不服,找他们去!” 听完陆赞这一番话,邻居们总算搞明白了事情的缘由。看盼娣男人这义正严词的模样,不由信了他,指着林二婶子小声议论起来: “哎!这林二就是不死心啊!” “说来说去就是想占盼娣家的家产……” “好歹是二伯啊,这心思也太坏了!” 对门李婶冲着林庆生喊道:“庆生啊,赶紧把你妈领回去吧!这事是你爸做的不对!劳教几天吃点苦头也就回来了……” 林庆生脸色难看之极,本想冲着陆赞申辩几句,看他背着手,人高马大地站在那儿瞪着自己,气焰瞬间消了大半,拽着他母亲往自己家去了。林二婶子被儿子拽着,嘴里哭嚎个不停。围观的邻居们见状也都散了去。 陆赞骂完转过身来,一抬眸就看到林盼娣杵在门口,正目不转地看着自己。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陆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睛,自顾自骂道:“公社里批-斗大会,林家湾正好缺个典型,自己撞上来怪谁!” 林母在厨房里忙碌,听女婿骂完后,外面渐渐地安静下来,便没多言语。 晚上的菜,油水用得特别足。红烧肉,除了放了酱油,竟然还加了糖,闻上去比国营饭店的红烧肉还香。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林盼娣往陆赞碗里夹了块肉,冲他笑了笑:“刚才骂人骂累了吧,吃块肉补补。” 那笑容灿烂得晃人眼。陆赞埋头吃饭没做声,将那块红烧肉塞进嘴巴里,几口便吃掉了。 吃完饭,盼娣洗了碗,还帮陆赞把衣服给洗了。这一次,好像没那么尴尬了,她里里外外洗得格外仔细。 睡觉前,陆赞将两张电影票给了她,顺便跟她说了一下小马拜托的事。 盼娣想到那天王芬跟赵姝打架的场面,明显还是向着马建国的,生怕他被赵姝给坑了,这其中的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她想了想,道:“行!我明天上班的时候跟王芬说。” 57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8节 第57章 ◎亲吻◎ 安丰县新开了一个光明电影院,在县城中心最繁华的纺织城工人俱乐部。 今天放映的是罗马尼亚的电影《多瑙河之波》,吸引大批年轻新潮的纺织工人前来观看,有姐妹结伴的,有情侣同行的,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卖炒货的小摊贩、卖汽水的茶摊子、卖小吃食的早已准备就绪,跃跃欲试地准备从这些荷包鼓囊的工人们身上多赚点钱。 王芬坐在电影院门口的长椅上,从林盼娣手里接过一瓶滨江牌橘子汽水。这种瓶装的橘子汽水,2毛钱一瓶,比茶摊上那种几分钱一瓶的糖精水要好喝得多。 王芬仰头冲她笑了笑:“谢谢!今天让你破费了。” 上回王芬和赵姝打架,两人都被吕科长批评教育了一番。乔站长回来后,表面上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却是偏袒赵姝,私底下狠狠训了王芬一顿,责怪她将私人恩怨带到单位上来。广播站姐妹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挺赵姝,一派跟王芬走得近些。 每天上班,两人都是互不搭理,气氛很僵。王芬满腔火气都撒到马建国身上,这些天一直冷着他,婚也不想结了。 林盼娣坐下来:“我哪有破费啊,刚才存车费不是你出的?” 电影院门口存自行车,2毛钱一辆,有专门人看着。为了省存车费,今天盼娣没骑自行车过来,是王芬带她过来的。刚才存车费也是王芬付的。 王芬看着手里的电影票,闷声道:“这电影票,我知道特别不好买。盼娣,你最近事情那么多,还陪我看电影解闷,真的谢谢你!” 这年月电影院放的最多的是三战一密,看都看烂了。好不容易进了一部外国译制片,海报一贴出来,就有很多人过来排队抢票。广播站好几个女孩想买还没买到。 盼娣咬了咬唇,决定实话实说:“芬儿,今天还真不是我请你看电影,是马建国排队买的票……” 王芬愣住,小脸当即拉了下来,起身就要走人。 盼娣赶紧拉住她:“马建国借给赵姝的二百块钱,已经还回来一百,剩下一百你倒底想不想要回来?” 王芬早就一点希望也不抱了,眉头微拧:“怎么要回来?赵姝说她没钱,还不了!” 盼娣揽住她的肩,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芬儿,你就跟我说,你倒底想不想跟马建国结婚?你要是想,我帮你把那一百块要回来!你要是不想,我就不管这事了,管他马建国是不是吃亏上当!” 被她这么一说,王芬整个人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满腔的怨气泄了大半,红着眼眶委屈道:“我妈天天在家催我结婚,怕我赖在家里耽误我哥的婚事,我不嫁给马建国又能嫁谁!” 王芬家房子紧张,马上嫂子要进门,父母恨不得她赶紧嫁出去。在家人眼里,小马在国营商店上班,长得干干净净,家境也不错。条件这么好的对象上哪找去?况且,小马已经跟她保证结婚后,所有工资交给她管。 面前来来往往的年轻女工,脱下白天死板的工装,穿上漂亮的衣裳和裙子,经过的时候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 再看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工装,王芬愈发觉得沮丧。 看着她这副心烦意乱的模样,盼娣心里有数了,当即道:“剩下这一百块钱我帮你要回来!你既然打算跟小马结婚,有什么事摊开说,不要闷在心里头……” 王芬有些不放心:“你帮我要回来?你不会也打算找赵姝要吧?没用的……” 盼娣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我有我的办法!肯定帮你要回来!” 她们俩坐在长椅上聊着,远远地看见马建国和陆赞骑了自行车过来,将自行车停在车棚底下,付了钱,便朝电影院门口走过来。 陆赞身高腿长,垂着眼眸,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淡劲儿,单手插兜大步地往盼娣的方向走。身旁的小马梳着油头,衣着笔挺,十足的干部子弟派头。 两人出现在电影院门口,惹得旁边的年轻女工们频频打量他们。有胆大的女工正要上前跟陆赞搭讪,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看向门口长椅的方向。再看那长椅上朝他招手的姑娘,身材纤细修长,皮肤白得发光,眼睛长得尤其漂亮。原本清澈而平静的眼睛在看到这位英俊的小伙时,瞬间绽出盈盈笑意,清透得像一朵茉莉花。 好久没看到这么般配的一对,蠢蠢欲动的女工们便也打了退堂鼓。 王芬看到小马,脸涨得通红,撇过身子赌气不看他。 小马站在王芬面前,紧张得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王芬同志,今,今天,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王芬看他这个样子,恨恨道:“谁要听你道歉!”说罢狠狠剜了他一眼,抬脚便往电影院里去了。 小马赶紧和盼娣换了电影票,急急道:“待会看完了,我们在电影院门口集合。”说罢便屁颠屁颠地朝王芬跑去。 他特意买的前后排的位置,他和王芬两人是第七排连号的位置,陆赞跟盼娣则是第八排连号的位置。 人已经约到电影院了,陆赞和林盼娣算是完成任务了。陆赞特意放慢步子,走在盼娣身旁。 他转过头注视她:“你们等好久了?” 盼娣摇了摇头:“没有,刚喝完一瓶汽水,你们就来了。” 电影即将要开场了,人群纷纷越过他们往电影院里挤,盼娣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一个站立不稳,差点跌倒。 “小心!”陆赞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谢谢!”盼娣下意识地朝他笑了笑。 陆赞看着前方,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盼娣的个头只到他的肩膀,抬眸就看到他侧脸那一段清冷的下颌线,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这么多,她只好任由他牵着。一低下头,便看到陆赞的手。他的腕骨线条分明,手背上隐隐可见的淡青色的血管,手指修长干净,骨关节非常清晰。 盼娣是学美术的,画人难画手。她下意识开始研究起他的手来,脑中开始打起素描线稿了。 陆赞的手很有男人味。她在心里默默做出评价。 “到了!”陆赞拉着林盼娣,对着电影票上的号码,终于找到了座位。 “哦!”盼娣回过神来,脸上莫名有些热。刚才她的眼睛正像x光一样一遍遍地扫描着陆赞的手。怎么感觉自己有点猥琐? 前面一排王芬和小马也坐了下来,小马正侧过头跟王芬说着什么,王芬则全程看着前面不理睬他。 盼娣收回视线,坐下来准备认真看电影。一旁边的陆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塞到她手里。她打开一看,不由笑了。 一纸包都是些小零食,红枣干、核桃仁、水果糖、还有瓜子仁。怎么有一种被人当成小孩的感觉? “谢谢!”她凑近陆赞的耳边小声道。陆赞“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光线暗了下来,电影开始了。《多瑙河之波》是罗马尼亚60年代拍的一部反法西斯的电影,故事很简单,讲的是罗马尼亚解放前夕一名地下工作者为了从敌人手里搞到军火,假扮水手上了一条给前线的德国占领军运军火的运输船。最终,在新婚的船长夫妇帮助下,消灭了船上押运的德国兵,把军火送到正在与德军苦战的游击队手中…… 船长的妻子一出场,电影院里响起一阵阵吸气声。看惯了样板戏和三战一密的年轻人,还是第一回 在银幕上看到这么艳光四射的女人呢。 一袭紧身的连衣裙衬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饱满的胸部呼之欲出,那腰细得似乎可以轻松拧断。 除了女主角过于美丽,电影本身没什么特别吸引盼娣的地方,运镜看得人眼花,配乐也很奇怪。她转过头看了陆赞一眼,他倒是看得专注。 盼娣剥开水果糖的糖纸,将糖果塞进嘴里,一股浓郁的苹果味在味蕾间绽开。这年月水果实在是太稀罕了,盼娣馋水果好长时间了。没有苹果吃,吃吃苹果味的糖果也是好的。 将纸包里所有的零食吃完,电影才播了一半,盼娣已经开启了鸡啄米模式。 陆赞坐在她的左手边,右手边是一个微微谢顶的中年男人,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和头往陆赞那头偏。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乡下舅舅家种的西瓜田。瓜地里结满了硕大的西瓜,盼娣如同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她喜滋滋地上前摘了一个西瓜捧在手里。 突然手心传来一阵剧痛,如同被夹子夹住了一般。盼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头正搁在陆赞的肩膀上,而自己的左手则被陆赞紧紧地攥着手里。 他的手像铁钳一般捏着她的手。 “好痛!”盼娣小声咕哝道,身旁的陆赞则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 盼娣摸了摸有些酸痛的脖子,她抬头看向银幕。 这一看,她整个愣住了。 …… 银幕上,披着头纱的女主角正和船长热烈地接吻。一个白晳美丽,一个黝黑粗犷,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们正深深地拥吻在一起,双唇交缠的暧昧声音充斥着整个电影院。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傻地看着屏幕上正在亲嘴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三战一密: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和《秘密图纸》。 《多瑙河之波》1973年左右在中国上映,片检机构没有删掉船长夫妇亲吻的镜头。 58 第58章 ◎潮湿◎ “怎么把两口子夜里的事都演出来了!”坐在盼娣旁边的中年男人站起来大声道。 骤然响起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电影院格外清晰。 前排的马建国肩膀刚挨上身旁的姑娘,听到这个声音吓得触电般地弹开了身子。王芬也涨红着脸,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拧在一起,眼睛不知道往哪放。 新婚夫妇亲吻不是很正常吗?盼娣对这种场面倒没觉得多少尴尬,但旁边看得正入迷的陆赞还紧紧捏着她的手。 周围一片漆黑,陆赞的脸陷在阴影里,时明时灭,盼娣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倒底是年轻,血气方刚。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嗯?”陆赞转过头,见她一脸嗔怒地瞪着自己,正用力地从自己手掌中抽出她的手。 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放开手,冷峻的面庞松软了下来,尴尬道:“对不起。” 盼娣将自己的手往陆赞的衣服上抹了几把,刚才她手心都被他抓出汗了。 虽然隔着衣服,盼娣还是感受到他的肌肉。 很硬。 屏幕上米哈依船长和他的新婚妻子安娜终于停止了接吻。刚才还鸦雀无声的电影院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陆赞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刚才安娜那只白晳修长的手捧着米哈依的脸,两人拥吻在一起的画面已经深深地烙在他脑子里。 突然腰间的肌肤像触电般的麻酥酥的,一只冰凉的手隔着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摸了几下。他一把抓住那只“做乱”的手,充血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那丫头,压着嗓子凶道:“别乱动!” ??? 盼娣凑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陆赞,你长这么大,不会还没见到别人接吻吧?” 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传了过来,陆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哼道:“那么多零食还堵不住你的嘴?” 盼娣被他呛得噎住,突然想过来,他好心给她带了零食,她刚才只顾着吃零食,一点也没给他留…… 是有多馋! 这么一衬托,感觉自己有点不懂事了。 她张口结舌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热气在脸上一点点蔓延开来,恨恨地从口袋掏出最后一粒水果糖,塞进他的手里,恼羞成怒:“好了,最后一粒糖给你了,你也赶紧闭嘴吧!” 陆赞抿了抿唇,剥开糖纸,将圆形的糖果塞进嘴里,嘎嘣一声脆响,咬碎了口腔里的水果糖,随即酸酸甜甜在空气中溢开,是橘子味的。 ……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49节 看完电影退场,人群像潮水一样往外拥,陆赞和盼娣走在前面,马建国和王芬在后头,中间隔了不少人。 总有人从后面拼命地往前挤,陆赞拽着盼娣的手腕,低头往外面去。到了门口,他便立马将她的手放开。 盼娣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心中暗自腹诽,这人刚才甩开她手的样子,活像她手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盼娣!”王芬终于挤出来了,上来便拽住盼娣的胳膊,和身后的马建国保持着距离。 小马看王芬脸色绯红,躲开视线,一副完全不想理自己的模样,不由有些发急。原本想趁着看电影的时候跟她和好,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他涨脸着脸,结结巴巴道:“前面那家百花甜食店还没关门,我请大家吃糖水吧。” 王芬冷着脸:“说得你很有钱一样!” 小马面红耳赤,恨死了自己嘴笨不会说话,不由向陆赞投去一抹求救的眼神。 陆赞清了清喉咙,淡声道:“百花甜食店的醪糟出了名的好吃,既然来了纺织城,不吃一碗回去说不过去。小马请大家看电影,我请大家吃醪糟吧。” 王芬神色有些松动,盼娣挽起她的手道:“走吧!我正好饿了。” …… 深夜月色溶溶,槐树荫浓叶茂,街上尽是看完电影相依而行的情侣。 纺织城的百花甜食店居然坐了不少人。 这年月甜食店品种不多,吃食也很朴实,只有简单的元宵、凉糕、粽子和醪糟之类的。盼娣和王芬各要了一碗鸡蛋醪糟,一毛三分钱一碗。陆赞点了个蜂蜜凉粽子,马建国则要了个江米凉糕。总共花了不到八毛钱。 盼娣默默算了笔帐,如果是小情侣约会,加上电影票的钱,一次约会一块钱完全可以搞定…… 盼娣他们几个坐下来,听到周围人都在议论刚才看的电影。旁边一桌坐了几个穿军绿色红卫服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板正脸严肃道:“光明电影院为什么播这种电影?这分明是打着反法西旗号的修正主义电影!” 坐他对面的男人开口道:“这跟光明电影院有啥关系?多瑙河之波是咱们国家跟罗马尼亚引进的!” “我觉得挺好看的,米哈依船长虽然粗鲁了点,但他非常爱国……” “安娜太漂亮了!比纺织厂的织织西施还好看!” 几个人意见不一致,凑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 马建国看完电影也大感震撼,尤其是女主角安娜的服装,贴身合体的方形领口短袖连衣裙,将她的身体包裹得曲线毕露,没见过那么让人挪不开眼的服装和女人! 他眼巴巴地看着王芬,提议道:“过几天我们去扯布,你也做条安娜那样的裙子吧!” 王芬“啐”了他一口,又羞又恼:“羞不羞!她那个裙子能穿上街吗?” 又薄又贴身,胸部和屁股箍得紧紧的,腰部收得那么小,穿上街还不得羞死个人。 马建国时髦的布料和样式见得多,并不以为然:“有什么不能穿上街的?纺织城这边都是讲究时髦的,你信不信?马上很多人扯布照着安娜的裙子做!” 王芬不理他,她还沉浸电影里悲壮的故事当中,惋惜又心痛:“安娜好可怜,新婚没几天,老公就去世了。我要是她,肯定不会跟托马在一起!” 船长米哈依临终前将妻子托付着地下工作者托马,并且深情跟托马说道:“安娜是个好姑娘!” 最后这一幕,电影院里很多姑娘忍不住啜泣出声。看到奄奄一息的船长说出这句话,王芬心里也像针扎般的难受。 将自己深爱的妻子托付着别的男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煎熬的心情啊! 盼娣喝了一口蛋花醪糟,临终托妻还真像欧洲人干的事。她淡淡道:“那种年代,安娜即便是跟托马在一起也没什么吧!她那种大美人……” 话到一半,她突然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一抬眼就看到坐在对面的陆赞脸色有些阴沉,王芬和小马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盼娣:“……” 几道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脸上,她硬着头皮道:“安娜对托马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啊,最后隔着人群看托马那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说明一切,她也许早就对托马有意思了。” 王芬&小马:“……” 陆赞寒着脸,深邃黑眸看着盼娣:“照你这么说,安娜和托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船长一死,刚好成全他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盼娣放下勺子,抬眸看见陆赞板着一张脸,幽深的黑眸里隐隐怒火,她决定还是闭嘴,“看电影嘛,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读。” 一场电影看完,王芬和马建国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陆赞和盼娣之间反而僵下来了。 王芬也察觉到不对劲,在甜食店,陆赞脸色瞅着不大好看。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她也不好插嘴。马建国提出送她回家,王芬便松了口。 “盼娣,今天谢谢你!不早了,你们也赶快回家吧!” 盼娣点点头:“你们晚上骑车小心点。” 看着马建国和王芬俩骑着自行车走了,盼娣转过身望向陆赞:“今天我没骑自行车过来……” 话还没说完,陆赞便骑上自行车走了。他速度比平时慢很多,明显在等她。 林盼娣站在原地,冲他背影喊道:“我不会跳车!” 陆赞刹住车,终于停下来。盼娣小跑上前,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这人真是,她不过说句安娜和托马挺配的,他刚才就在甜食店摆起脸色来。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家,盼娣先一步去洗漱,洗完便上床睡觉了。 陆赞感觉自己今天有点心浮气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中不断闪现电影里的画面。 米哈依船长和新婚妻子特别恩爱,两个人逮着机会,就在船上亲密接吻,拥抱亲热。 电影里,黝黑粗犷的男人抱着自己美艳的新婚妻子,威胁道:“我要把你扔进河里去!” 这明明是一句对敌人的愤怒之语,却被男人用在心爱的妻子身上。陆赞一想到这一幕,浑身血液就热了起来。 原来和心爱的人结婚是这样的。 他心思起伏,身旁那人身上淡淡的馨香传过来,更觉头晕脑胀,浑身发硬。 他转了个身,纤薄的后背和侧面蜿蜒起伏的曲线映入眼帘。她只穿薄薄的棉质短袖汗衫,凹下去的腰和凸起的臀形成的弧度投在墙壁上,竟比电影里女主角还要惊心动魄。 陆赞浑身发热,这一刻他突然不羡慕米哈依船长了,他身旁躺着的姑娘…… …… 盼娣阖上眼睛,听见身后的人像烙煎饼似的不停地在翻身。 耳畔的吸呼声越来越粗重,阵阵热意传了过来。盼娣心下轻叹,这人今天看来是受刺激了。 她翻了个身,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眸。 盼娣微微支起身子,右手枕在耳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陆赞俊脸潮红,眼神非常欲,粗重的呼吸近在咫尺。 看着他潮湿的眼眸,盼娣心下一动。 半晌,她伸出一只手,如藤蔓般绕在他的脖颈之后,微一用力,整个人贴近了他,红唇挨着那人耳朵:“你……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好难。 59 第59章 ◎灼灼(小修)◎ 在她的手缠上他的脖颈的时候,陆赞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 他无比庆幸此刻是晚上,夜色掩饰住了他的狼狈和不堪。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把林盼娣和电影里的女主角放在一起对比了。 眼前的女人仰着头看着自己,那一双灵动的眼眸里流淌着一丝平素从未见过的温柔。陆赞有些看不懂,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溺毙在水一样的目光里。 他心脏狂跳,身体僵硬如木,目光无法从她那清透如玉的脸庞上挪开一丝一毫。 她那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中竟然氤出几许抱歉之色。 半晌,陆赞听到她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呢喃道:“陆赞,对不起。” 陆赞的心狠狠地颤悠了一下,抵在身侧的手再也按捺住了,用力揽住她的腰,箍紧,拉近,目光牢牢锁住她,声音暗哑低沉:“为什么说对不起?” 盼娣没说话。她抬下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笑道:“好了。现在可以睡了吧?” 他的嘴唇很薄,唇形很好看,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凌厉,笑起来却给人清朗阳光之感。 感觉不赖。 眼前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下一秒盼娣就看见上面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满是风雨欲来的暗影。 一个安抚性质的吻,没想到他似乎反应挺大。 盼娣不由也有些耳红心跳,脸上不争气地泛起热气。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 她对陆赞一直有些抱歉之意,强行拉他入赘,耽误他两年功夫。书里面陆赞在和赵姝结婚前,和夏兰有过一段恋情。如果没有她,或许他和夏兰早就…… 盼娣心下一软,抬头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语气不由带上几丝撒娇意味:“好了好了,睡吧!” 她的嘴还未来得离开,就被陆赞一把捞近,紧紧捧住了脸。他的唇狠狠地覆上她的,碾压、厮磨。盼娣被他亲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呜咽出声,手用力地推开他。 怀中的人长睫如羽,吐气如兰,陆赞恨不得拆入腹中,哪里肯放。盼娣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虽然已经入秋了,她却觉得浑身发热。陆赞的身体比她更热。 他的手坚硬如铁,他的唇用力地碾压她的,盼娣被他亲得喘不过气来,又挣脱不开。 陆赞将盼娣狠狠箍在怀里,她红唇微启,口中话语还未吐露完全,又被他含入唇间。 盼娣的唇舌已经完全失守。他像个无师自通的学生,疯狂地追逐她的舌头,辗转纠缠,在里面攻城掠地。 胸腔里躁动不安了一晚上的东西终于应声破裂。陆赞终于明白了电影里米哈依船长说的那句话了。 米哈依威吓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要把她扔进河里去。不就像此刻的自己,只想抱怀中的女人狠狠揉碎在身体里。 …… 年轻的后生,真的是一点就炸。盼娣没想到看一场电影,陆赞就被刺激成这样了。 他压在她身上,粗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之间,手摸到她的领口,开始解她的扣子…… 盼娣被他亲得浑身发软,脑中尚存一丝清明。她压下身体里鼓噪而出的冲动,按住他的手,轻喝制止道:“陆赞!你别太过分了!” 陆赞感觉到了她的拒绝之意,从她身上下来,仰面躺下,大口喘息着,平复身体的欲望。 过了一会,他侧过身子,眼底满是红色的翳,把身畔的人一把捞入自己的怀中,咬牙道:“谁让你先亲我……睡觉!” 盼娣羞红了脸,没说话,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她喜欢这个睡姿,很有安全感,比对着冰冷的墙壁的空落落的空气要好多了。 怀中的人儿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清浅绵长。陆赞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搂着这么一个香软温热的姑娘,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反应。 趁着她睡着,他起身蹑手蹑脚地到后院的洗澡间,冲了个凉水澡。几瓢冷水下去,身体里的躁热一点点褪去。 擦干身子上床,将床上睡得香甜的姑娘搂在怀里,陆赞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0节 盼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睡到了床的外侧,身后抵着一具坚硬的身体。一只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 她挪开他搭在腰间的手臂,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嗯”地一声,还未完全舒展开来。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拽到床上。 身后那人已经翻身覆上。他看上去精神头不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嘴唇,英俊的面庞一点点低下来…… 又来?昨晚那种情况,她只是想给他一个“礼貌性的吻”,平息一下他躁动不安的身体。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过她原先设定的尺度。 盼娣心怦怦直跳,一把推开他,坐了起来,低声道:“赶紧起来上班吧。” 陆赞没说话,头靠着她的肩膀和脖颈之间蹭了蹭,目光缠绵地看着她。 盼娣:“……” 昨晚是月亮给了她狗胆,现在白天清醒过来,盼娣扛不住他那灼人的目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很想跟陆赞解释一下什么叫“礼貌性接吻”。想想他眼下正是上头的时候,可能接受不了,决定还是先闭嘴。 陆赞也有些不好意思,以为她害羞了,闷笑一阵,套上衣服便起身去外面洗漱了。 盼娣抵上门,开始换衣服,手摸到背后解胸衣的扣子,才发觉四个扣子的内衣竟然松开了三个,而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男色害人啊! …… 林母觉少,昨天晚上被女儿女婿的动静弄得醒来好几次。 十点多钟他们看完电影回来,两人洗漱上了床。隔了好一会,她迷迷糊糊盹着了,又听到外面洗漱的动静。 这大半夜,起来用几次水……小两口新婚自然是蜜里调油,林母是过来人,岂能不知? 将早饭摆上桌,瞧着女婿那眼睛像粘在女儿身上一般。林母笑得见牙不见眼。 照这进度,娃娃应该快了吧?盼娣和小陆都长得这么俊,生的娃娃肯定比年画报上的还要好看! 林母清了清喉咙道:“昨天看电影那么晚回来,饿了吧?赶紧吃早饭,特意给你们蒸了鸡蛋羹。” 盼娣冲母亲笑了笑:“妈,一点也不饿,昨天看完电影去甜食店吃了鸡蛋醪糟。特好吃!” 她兴冲冲地和母亲说起纺织城的那家甜品店,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舀了一勺鸡蛋羹到她碗里。 看着陆赞如此体贴关心女儿,林母笑得更慈祥了。小陆是个内敛的孩子,往常也挺关心女儿,但极少像今天这么外露。 陆赞嚼着玉米面馒头,转头对盼娣说:“你明天国庆放假吧?今天下班我去接你。” 盼娣忙摆手道:“不用,今天厂里要搞体育比赛和黑板报大赛。我们科里的黑板报是我负责,估计要搞到很晚。你下了班直接回家吧。” 陆赞“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母一脸慈爱地看着他,问道:“小陆,你国庆不放假吧?供销社正是忙的时候。” 陆赞:“妈,我国庆调休两天,早就跟我们主任请好假了。” 林母“哦”了一声,视线在女儿和女婿身上转了转,笑道:“国庆两天我要去趟徐家畈,你徐阿姨嫁女儿,我得去送个礼。你们俩难得放假,要不然去省城转转?” 陆赞掀眸看了盼娣一眼,眼中笑意和煦:“可以啊。好久没出去玩了,去转转也好。” 盼娣长这么大最远只去过平西市,上回还是跟着运输科的同事一起去送货,来去匆匆。钢铁厂又在市郊,连平西市中心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省城北华市就更不用说了,听说那繁华得不得了,光大学就有好几所呢!安丰县到北华坐火车要三个小时。早上出发,隔天下午回来刚好。 盼娣想了想,朝陆赞点头道:“你那离买票的地方近,你负责买票吧。” 陆赞爽快应下:“行。” * 陆赞今天心情还不错。昨天盼娣主动亲他,他一想起来就心跳加速,浑身发热。 上班路上,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和盼娣相识的过程。脑中闪过很多画面,她最初的模样却十分模糊。 昨天她的主动让他愈发肯定了一件事,这丫头分明是早就打起了他的主意!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费劲心思……啧啧!他嘴角翘起,趁着上班拐到了上次寄卖自行车的修车社。 盼娣那辆旧自行车已经卖掉了,昨天王师傅上供销社找他,他正忙。这会有时间了,刚好来收帐。 陆赞最近没什么花销,之前盼娣给的那一千块钱都攒着没动。这次要带她去省城,他还是想手里宽松一点。 王师傅看他进来,忙转身从柜台里拿出钱递给他:“你这车卖得比我想的还快!说好的一百二十块,我留五块,你得一百一十五。” 他数了十一张十块,一张五块给陆赞。 陆赞随口问道:“那车你卖给谁了?” 王师傅笑呵呵道:“贺家洼那边来的一个农民,想买辆自行车出门方便点,结果怎么都弄不到自行票。跑到我这来,想攒零件自己配,看到你这车蛮新,就买了走!” 陆赞瞅了他一眼,淡笑道:“贺家洼的农民,除了赚工分,搞养殖的也多,手里上宽松,你没狮子大开口吧?” 王师傅一拍大腿,急道:“这旧车价格快赶上新车了,价都被你要去了,我哪有开价的空间!” 陆赞笑了笑,将手里的钱塞进口袋:“我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王师傅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十块钱,远远地啐了一口:“猴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522:57:09~2022-06-0701: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 第60章 ◎电灯泡◎ 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天,红星萤石矿格外热闹。 上午大广场上正在举办职工趣味运动会,到处横幅、彩旗飘扬,哨子声、喝采声响成一片。 林盼娣在广场上看来看去,还是拔河最省事,而且输赢都有奖品。赢了的队里每人得一张乙菜的饭票,输了的每人领一张丙菜的饭票。 不错啊,打个酱油也可以得张丙票,中午不用自己掏饭票了。 两队人马,一队是男队,一队是女队。为了公平起见,女队比男队多5个人。盼娣见状赶紧报名参加,混在队伍后头龇牙咧嘴地拽紧绳子,生拉硬扯。 女队虽然有人数的优势,最后还是以微弱的劣势输给了男队。 盼娣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出了一身汗,结束时两只手都抖的,哆哆嗦嗦地从裁判手里领了张饭票。 女队排头的大姐是食堂包包子的师傅,身材粗壮,一身力气。平日里在食堂油水足,最差都是吃乙菜,哪里看得上丙菜饭票。 看着自己队伍里一个瘦得像豆芽菜似的小姑娘,喜滋滋地从裁判手里领那张寒酸的丙菜饭票,包包子的大姐朝她招了招手,高声道:“小同志,你过来!” 大姐上下打量着盼娣——胳膊腿儿瘦得像筷子似的,这身板难怪拉不动绳子! “小姑娘,往年拔河比赛没看到你啊!你这小身板,第一次参加吧?” 盼娣这才发现参加拔河的女队成员都是身材壮实力气大的,她混在里头确实很扎眼。又不好意思跟领队说自己来是为了混饭票,只好解释道:“我是今年入厂的新职工,看着拔河挺有意思的,就来参加了。” 大姐又问:“你看你这腿,比我胳膊还细。平时饭票够吃吗?” 盼娣有些不好意思:“省点吃,还是够的。” 大姐看她这样子,将自己的丙菜饭票往她手里一塞:“我那饭票宽松,这票你拿着!” 拔河队其他成员见状,当场喊道:“李大姐,我们也不够吃,你咋不匀点饭票给我们呢!” 李大姐转头啐道:“看看你们身上攒的膘,还好意思找我要饭票!人家小姑娘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了油水哪行!” 盼娣也没想到自己拔个河还白得一张饭票,忙向李大姐道谢。 李大姐握着她的手:“丫头,下回不够吃,来我的档口!我给你拿大包子!” …… 科里张大秋参加了800米跑步,苏俊民参加了羽毛球比赛。拔完河,盼娣便去给两人加油了。在跑步的地儿,还看到了田芫华,她也报名参加了800米长跑。 芫华在地测科,每天跟着省地质队的几位专家到处跑,在矿里的时间比较少。加上盼娣工作也很忙,两人见面反倒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少了。 盼娣看到芫华自然是很高兴,一段时间没见,她黑了一圈,原本白晳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倒显得一双眼睛愈发的灵秀了。 跑步场地正在举行男子800米的比赛,各个科室都有职工报名参加,熟面孔不少。男人们在场上挥散汗水,展现矫健身姿,场下围观了不少加油鼓气的年轻姑娘。 人气最高的还数张大秋和叶景开,两人都是矿上有名的干部子弟,长相又好。姑娘们踮着脚,喊破了嗓子。 “张大秋,加油!” “叶景开,加油!” 两人的名字此起彼伏,盼娣看到这阵仗,忍不住暗暗咋舌。本来还担心没人给张大秋加油呢,看来是白操心了。 芫华的目光落在跑在队伍前列的那道身影上,又扫了眼那些为他喊破喉咙的姑娘,只觉得没意思得紧。 那么多人给他加油,也不多自己一个。虽然也很希望叶景开赢,她却不想成为那些女孩中的一个。 场上叶景开迈着长腿已经开始跑到第二圈了,赵姝早早地拎着水壶在终点那等着。她经常来地测科找叶景开,这架势已经很明显了。叶景开对她也不错,前阵子中午还陪她一起吃午饭。 两人也许早就情投意合了吧。田芫华心情十分郁卒。 念书的时候她就很讨厌赵姝,谁知道上班了这人还在天天在自己眼前戳着! 如果叶景开也喜欢赵姝,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地质知识可以找其他专家请教,也不一定非要问他。 田芫华咬着嘴唇,恨恨地想着。 “马上到你了吧?男队那边快结束了。叶景开和张大秋看样子都能进前五名。” 盼娣看她情绪不高,接过她手里的外套和水壶,笑道:“衣服我帮你拿着。听说前五名都有挂面,加油啊!” 为了鼓励职工参加800米长跑,厂里定的奖品颇为丰厚,第一名是五斤挂面,第二名是四斤挂面,按名次递减。 芫华甩甩了脑袋,将脑子里的杂乱思绪甩开,叉腰自己给自己打气,大声道:“我的目标是第五名!一斤挂面!” 真有出息! 盼娣扑哧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刚领到的饭票:“你要是拿到名次,中午我请你吃饭!” 那头男队的比赛已经结束了,终点挤了一群人。众目睽睽之下,叶景开从赵姝手里接过水壶和毛巾。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1节 两人相视而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俊男美女站在一处,隔老远都能看出两人十分登对。 盼娣顺着芫华的视线看过去——赵姝想拿毛巾给叶景开擦汗,叶景开往后退了一步,从她手里拿过毛巾自己擦。 盼娣眼睛微微眯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叶景开擦过汗后,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盼娣转过头,身后的芫华神情淡漠,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叶景开那边。 盼娣拧着眉,若有所思。按照书里的进度,这个时候赵姝已经和叶景开定情了。不知这次是不是也像书里写的那样…… 因为奖品的关系,女职工们来参加800米跑的也不少。芫华、赵姝都参加了。 年轻漂亮的女孩并肩站在起跑线前,简直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吸引了大批男职工前来观看,好多人扯着嗓子喊赵姝的名字,“矿花”的名头还是响当当的。 赵姝昂着头站在那儿,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骄傲的白玉兰,神情间全是志在必得。倒显得其他参加比赛的女孩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盼娣拎着水壶,决定去内圈等芫华,待会跑累了,她可以在内圈陪着芫华一起跑。 田芫华和赵姝都跑在队伍的中前部。跑道一圈是二百米,八百米要跑四圈。跑完第二圈,芫华已经有些慢下来,赵姝就更慢了。 芫华满头大汗,衣服也湿透。 第三圈一开始,盼娣便在内圈陪着她一起跑,一边跑一边喊:“芫华!加油!你离挂面还差两圈的距离!” 芫华被她逗笑了,听到挂面,感觉身体里又有了力气。一斤挂面可以吃很久呢!两人一个在场内,一个在场外,一左一右地跑着。 盼娣边跑边给芫华打气,突然发现叶景开也跟了过来。他看着芫华,笑道:“我陪你们跑吧。” 跑在芫华后头的赵姝看到叶景开,语气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叶景开,你看她们都有人陪跑,你也陪我跑吧!” 叶景开有些尴尬,右手抵住鼻子轻咳一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再抬头田芫华已经加速跑到前面去了,只留了个冷漠的背影给他。 “……” 芫华既生气又烦闷,简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喊上几嗓子。 叶景开,就是传说中的暖水瓶!上到食堂阿姨,下到红星幼儿园的女娃娃,不管对上什么年纪的女人,他都是风度十足,从不失礼。 …… 眼看芫华越跑越快,浑身就像有使不然的力气一样。盼娣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芫华,你…是不是喜欢叶景开啊?”她小声问道。 芫华冷着脸没做声,一边跑,一边喘气道:“他哪用得着我喜欢?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 盼娣还准备跟她说什么,叶景开竟然又跟了上来,还插进她和芫华中间。 叶景开目光落在芫华身上,温声道:“你跑这么快,还需要人陪跑吗?” 芫华浑身热气往脸上涌,语气却是硬邦邦的:“我是不需要,有人需要啊,赵姝不是让你陪她吗?!” 叶景开没说话,撇开头弯了弯嘴角,脚下步子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盼娣拎着水壶很尴尬,这气氛——怎么感觉自己很像电灯炮? 她脚下一顿,嘴上喊道:“芫华!叶同志陪你跑,我就不陪了啊!我去终点等你!” …… 有叶景开陪着,田芫华果然如有神助,最后竟然拿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赵姝没有进第五名,一跑完她便铁青着脸离开了,身旁跟着几个护厂队的后生。 芫华领了三斤挂面,非要分给盼娣一斤。盼娣看叶景开站在不远处等着,又不好跟芫华推来拉去的,只好收下了。 原本打算请芫华吃中饭,这情形只能下次了。 * 职工趣味运动会结束后,下午工人们留在厂里大扫除。 参加黑板报大赛的则到广场上去出黑板报。广场两侧竖了几十块黑板,宣传科负责的那块,盼娣、张大秋和苏俊民都要出力。 盼娣负责画画,张大秋和苏俊民两人负责稿子和写字。他们两写稿子都很厉害,是宣传科的笔杆子,盼娣甘拜下风。 张大秋写了一篇《马大哈来到我们矿》,收集职工们在工作中的各种粗枝大叶的失误,写成了一篇文章。苏俊民则将自己负责的那块专栏命名为《逢佳节谈谈心里话》,节选了一些矿上职工的心声。没有华丽词藻,都是红星职工说的大白话,稍加润色了一下。 看到他们俩写的文章,盼娣放下心来了,生动、质朴、又贴近主题。只要自己这块不掉链子。这次板报大赛,宣传科肯定能拿名次。 二十五周年国庆,盼娣决定画些难度高一些的图案。报头是老中青三代矿工侧立在红旗之下。中间的主图则是她已经打好腹稿的一幅名为《在工矿班组里》的图案,一群工人聚在一起讨论着事情,身后是烟囱和机械林立的矿井。 难倒也不难,就是颇费时间。 眼看已经九点多了,广场上早就点上了灯。没有一个科室走人,所在人都集中在这儿为即将到来的国庆节精心准备着黑板报。 盼娣不由想起穿过来之前和同事通宵准备ppt的情形。人多一起加班,倒也不觉得枯燥。 张大秋已经困得打起了哈欠,他打了一脸盆水放在一旁,不停地往脸上泼了些凉水才醒过来。 泼完他还邀请盼娣试试。盼娣眼睛也有些发涩,便将脸埋在脸盆里。几秒钟后,立马神清气爽。 “管用啊!”她忍不住朝张大秋竖起大拇指。 最难的矿工图案已经画完了,盼娣站在桌子上开始画着报头,一边画,一边往右边挪。 宣传科的板报前放了三张桌子,她画得十分专注,浑然没注意两张桌子中间有很大的空隙,一脚踩到那空隙里…… “小心!”苏俊民正在旁边整理粉笔,当即一个箭头上前将她给接住了。 “谢谢!”盼娣忙站了起来,刚才跌下来的时候擦到了大腿内侧,隐隐有些疼。又不好意思在这些人面前揉受伤的地方,只好假装无事地挪动了几步。 苏俊民搀着她,看她这个样子,有些不放心:“你没事吧?” “没事!”她挣扎着站好,准备爬上桌子继续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盼娣一转头,便看到陆赞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701:33:18~2022-06-0801:4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子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1 第61章 ◎爱人◎ “盼娣,你家小陆来了!” 张大秋去过盼娣的婚礼,见过陆赞,当即笑着跟他打招呼。 陆赞朝他微一点头,沉黑的眼睛落在一旁的苏俊民身上。红星的年轻干部子弟真多,盼娣的同事看上去都很年轻。不像他,整天跟着那些老气横秋的师傅们共事,也被带得越发的老气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早上出门太赶,忘了刮胡子了…… 苏俊民觉察到他的视线,神色没什么变化,搀着盼娣的那只手却是一点点松开了。 陆赞迈开长腿走了过来,注视着盼娣,嗓音淡淡:“你还要多久?” 盼娣没想到早上跟他说了要加班,他还是来接自己了,心下感受到一丝革命友谊的温暖,仰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来接我嘛!我还要一会呢……” 她小脸上盈满笑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显然看到自己还是高兴的。认知到这一点,陆赞脸色缓和了下来,似笑非笑道:“这么晚了,你那车技,要是半路摔到沟里怎么办?” 话音刚落,周围其他科室的人都扑哧笑出了声。 当着这么多人面竟然敢损自己!盼娣瞪了他一眼,嗔怒道:“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 小两口一来一回斗嘴,惹得其他科室的同事好奇地打量着陆赞:“盼娣,这是你爱人吧?” 爱人……这个词对盼娣来说实在是既陌生又尴尬,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大秋,俊民,你们先忙,我跟他说几话,马上过来。” 盼娣一瘸一拐地将陆赞拉到广场侧边的台阶那,“我估计还得要一二个小时呢,你是在这等我,还是先回去啊?” 陆赞没做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长腿随意地放着,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拽。盼娣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坐到他怀里了。 “你!”盼娣气得脸色绯红,忍不住给了他几拳。 陆赞止住她的动作,左右看了看,语带不满:“这么大一个单位搞板报比赛,为啥就你一个女的?你们领导不知道女同志晚上一个人回家不方便吗?” 板报大赛都是些年轻人参加,除了她没瞧见几个女孩。刚才她画画的时候,陆赞瞧着好几个后生站在后头看,这人气比他在供销社还高啊……当即心里颇不是滋味。 盼娣下颌一顿,看着他:“女的怎么了?你知道我为了不让我们科长因为我是女的而小瞧我,付出多少吗?” 气氛变得有些僵。陆赞啜啜牙花子,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凑近了些:“看你平时挺机灵的,没想到笨手笨脚的,跳车也不会,写个黑板报还能摔一跤!刚才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 刚才一脚踩空,盼娣大腿内侧蹭到桌子边缘,当时痛得她差点叫出声。这会好了一些,估摸是青了一块。 她摸了摸自己大腿内侧,斜乜了他一眼:“谢谢关心!我还是自己回家看吧!”说罢便站了起来。 陆赞:“去北华的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明天早上九点发车。” 盼娣转头看着他:“那你是先回去,还是在这等我?” 陆赞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摸遍所有口袋终于找到盒火柴,点着吸了一口。 他透过白色的烟雾看着她:“我来都来了,等你结束了一起回去。” 盼娣嗤地一声:“那你就在这喂蚊了吧!我先去忙了。” 兴许是有人在等自己的原因,盼娣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她专注地打线稿,娴熟地勾勒着老中青三代矿工的形象,用服饰发型来做区分,画好了之后再一点点上色。 专业的笔触和鲜活的形象,让其他科室的人都围了上来,啧啧称奇。 张大秋一副自个家有能人的骄傲:“盼娣可是红星的板报尖兵,我瞅着比北华大学美术系的老师画得还好!” 去年,安丰县文化局为了提高全县各单位宣传科的专业能力,专门从北华大学美术系请来老师,给宣传口的同志们上了一个月的美术培训班,全体学员脱产学习。当时红星派了张大秋去参加,可惜他一点绘画天赋也没有,硬着头皮糊弄了一个月。 盼娣一旦进入状态,就非常专注,随口道:“我爹是木匠,我打小跟着他学木工花样。” “难怪!这是祖传的学艺,羡慕不来。” 陆赞坐在树底下一边抽烟,一边看她画画。他的心思全不在她的画上,瞅着她的背影发呆。 十点半,盼娣终于画好了。张大秋和苏俊民两人负责的版块也都好了。最终的成品,大家都非常满意。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2节 苏俊民:“盼娣,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晚上住宿舍,这些东西我和大秋来收拾就行了。” 张大秋也冲盼娣笑道:“别让你们家小陆等久了,赶紧回去吧!” “行!那我先走了!” 明天一早还要去县里坐火车,盼娣便麻利地收拾东西。放假两天,她不想把自行车留在厂里,便骑着自行车和陆赞一起回去了。 回家路上黑咕隆咚,树影摇晃,原本不觉得什么,刚才被陆赞一说,盼娣不由握紧车把手,紧张地看着前面的路。 幸好陆赞带了手电,不然让她一个人回家还真是有些瘆得慌。 到家已经十一点了。林母下了班就拎上东西去了徐家畈,家里只剩下盼娣和陆赞。盼娣这一天又困又累,洗完澡就回房准备睡了。 趁着陆赞去洗澡,她打算褪下裤子看看受伤的地方,裤子刚拉到一半,身后吱呀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 陆赞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呯”地一声,搁在桌上,淡淡道:“这是药油,你自己上点药吧,明天还要出远门。” 说罢,便出去了,全程没看她一眼。 盼娣拿过药瓶子,打开闻了闻,一股浓重的跌打损伤药的味道。她褪下裤子看了一眼,大腿内侧果然青紫一片。还好今天穿的是裤子,不然从桌子上摔下来狼狈了。 倒了一点药油抹在大腿处的伤口上,温热的药油沾到受伤的皮肤,带出阵阵灼痛感。 敷好药穿好裤子,盼娣便倒下睡了,将头埋在枕头里,张开四肢趴在床上。自打陆赞来了,睡觉都缩手缩脚的,好久没有尽情舒展身体了。 她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太舒服了,困意也随之而来。 陆赞进来便发现她睡在床的外侧,竟轻微地打起了呼噜,眼下一层淡淡的青影,这两天她没休息好,看上去有些憔悴。 算了,就让她这一次。陆赞从她身上绕过,躺到靠墙的那侧睡着了。 * 从安丰县到省城坐火车要三个多小时,中途经过八个站点。早上九点出发,晃晃悠悠一路慢车,快到一点才能到北华。 国庆假期人又多,陆赞一路紧紧抓着盼娣的手,生怕她被挤没了。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盼娣才发现他买的竟然是卧铺票! 刚才月台上快挤成纸片,到了卧铺车厢瞬间松泛了,车厢暂时只有他们两个。 都说看一个男的品质,要跟他一起出趟门。说实话,盼娣对这次和陆赞一起出去玩,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钱什么的她也准备了,万一他这不愿那不愿的,她就自己单独出动。 盼娣打算去几个景点游玩一下,再去北华大学逛逛。她列了个单子,打算一一打卡。 陆赞坐下来才发现她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两个小辫子被她打散盘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那张脸蛋看上去格外的小巧灵动。她竟然还穿了裙子。干干净净的蓝色方领衬衫束在白色的半截裙里,衬得那一抹腰格外的纤细。很普通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就是让人稀罕。 这是陆赞第二回 看到她穿裙子。第一回是那天在供销社,她突然跑过来跟他谈条件,让他入赘,小嘴叭叭地说了一通,把他给气乐了。 两人坐下来没多久,列车员过来查票。陆赞把车票递上去,列车员看了看车票,又看了看他俩,皱眉道:“去北华,你们俩也买卧铺?” 陆赞笑道:“嗐!昨天临时买的票,坐位票早抢完了,只剩下站票和卧铺票。我们这好不容易去北华玩一趟,就舍大本买了两张卧铺。” 列车员看他相貌出众,谈吐自若,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盼娣,脸色缓和下来,又多问了一句:“你们是两口子吧?这是新婚去北华旅游?” 陆赞双手撑在身后,一脸闲适:“上个月刚结的婚,趁着国庆出去转转。” 列车员闻言笑道:“车票我先替你们收着,下车再还给你们。今天车上人多,千万看好东西。” “谢谢您!”陆赞笑着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了上去。 列车员接过来看了一眼,竟然是邻省产的牡丹牌香烟,稀罕货啊,当即揣进口袋里,朝他点了点头,离开了。 听着陆赞和列车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盼娣全程托腮欣赏外面的风影,当了一回“哑巴”。 只要陆赞在场,大部分时候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着,由他跟外面人打交道就行了。这感觉很不错。上回他还三言两语骂退了林二婶子,甚至都不需要她出面。 好像自打跟他结婚,她就收起尖爪变得温顺起来了。这么一想,跟他结婚好像感觉还不错?虽然大家只是形式上的合作伙伴…… “你,你这么瞧着我干吗?”自打刚才列车员一走,这丫头就托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陆赞被她瞧得很不自在。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黑眸微转,露出一丝蛊惑的笑容:“是不是觉得我比你们科那两个干事长得俊?” 盼娣正准备打开水壶喝水,闻言噗嗤一乐:“嗯!你比张大秋、苏俊民可俊多了!真的!” 陆赞被她灼灼如桃的笑容晃得口干舌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别坐在别人的床上啊,赶紧坐过来,待会有人上车。” “我就坐这儿。”盼娣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笑眯眯地瞧着他:“你给我当一回模特怎么样?我给你画一幅肖像画。” 她想画陆赞很久了,他的脸简直堪称完美,骨相和比例极佳。正好火车上无聊,这会又没人。 陆赞双手抱臂靠在床头位置,大方道:“好啊!” 盼娣拿起铅笔唰唰地画了起来,陆赞的脸特别的对称,比较难捕捉的是他的神态。她画画不太纠结细节,却很注意画出人物某个动态。 她的目光像打量一件艺术品一般落在他身上,专注而入神,陆赞有些扛不住这目光的热度,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耳朵却一点点红了起来 好在她画得很快,十来分钟就画好了:“你看看。” 陆赞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便撕了下来,揣进口袋里:“既然画的我,这画归我了。” “你简直是强盗啊!”盼娣无语,将铅笔和本子塞进包里,浑然没注意某人那根本压不下去的嘴角。 陆赞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口袋,原来自己在她心目中长得这般…英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801:47:37~2022-06-0901:0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889753瓶;云卷云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 第62章 ◎住店◎ 在偏僻的矿区待了这么长时间,一进北华市,熟悉的城市感觉扑面而来,盼娣只觉得十分亲切。 沿路的街景倒让她回忆起她小时候生活的环境,建筑物都不高,外观灰扑扑的。到处张贴的宣传画、标语和横幅显出了蓬勃向上的氛围。 兴许是国庆节的缘故,街上人可真多,乌泱泱的人头,比矿山公社赶集的时候还热闹。 火车站门口排了一排带篷的蓝色机动三轮摩托车,上面写着大大的“国营出租车”字样。驾驶员穿着蓝色制服,手上戴着白色工人手套,干净清爽得紧。 在矿山公社里平时拉点东西用的是驴套车,原来大城市早用起“摩的”了。盼娣有些意外,果然大城市就是大城市。 陆赞看着她盯着那些蓝色的三轮车发呆,淡笑道:“好不容易来趟北华,带你坐一趟出租车吧。这种车只有火车站、汽车站、市中心几个站点才有,我们先去宾馆把行李放下来。” “师傅,去市中心淮州路多少钱?” “淮州路5毛!” 好家伙!盼娣被这价格吓了一跳,拉着陆赞道:“我们还是去坐公交车吧。” 这种摩托车后座可以坐四个人,车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了,驾驶员看他们俩犹豫,手指着前面的公交站,有些不耐道:“5毛还贵啊?你看看今天路上这人,公交车挤得上去才怪呢!” 果然,前面公交车站台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搭车的乘客,好几辆公交车由于超额满员,经过站台都过站不停。 “没事,难得来一次北华,试试这种电动三轮车。”陆赞大方道:“同志,两个人,去淮州路的供销社招待所。” “好嘞!上车现在就走!” 一张卧铺票七块,坐个三轮车要五毛,来趟北华也太贵了! 陆赞这趟出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在矿山公社一分一厘都抠着花,到北华了竟然阔气起来了。 盼娣被他不由分说地拽上了车。三轮车一开动,她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没想到这车的马达声这么响,简直堪比拖拉机,说话要凑得很近才能听得见。 车里面坐着一对穿着时髦的中年夫妇,盼娣冲他们笑了笑。兴许是出门游玩的关系,她的心情也松泛了许多,不像在矿山公社那么紧崩了。 供销社招待所位于北华市中心,总共有五层,用于招待供销系统的职工和家属。住国营招待所得有介绍信。这年月出门住宾馆或者招待所的介绍信就两种,要么出差,要么探亲,没人敢大喇喇写出门旅游,太扎眼了。 陆赞找李主任开了个探亲的介绍信。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看了介绍信便知道两人是来北华游玩的,又查看了两人的结婚证、工作证,便给他们一把钥匙:“二楼,最东边靠右手边那间。最后一张大床房给你们了。” 盼娣顿了顿,问道:“请问还有两张床的房间吗?”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态度冷漠:“你们不是夫妻吗?标准房是给出差的同志的。” 说罢他又看了眼手里的结婚证,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和陆赞。 盼娣讪讪地解释道:“他睡觉打呼噜,我想分床睡……” 工作人员扯了扯嘴角:“国庆节住宿的人很多,给你们的这间也是最后一间了。这间不要你们就去别的地方住宿。” 陆赞一把抓过盼娣的手,硬声道:“就您说的这间了!” …… 招待所有些年头了,楼板是木头做的,踩上去吱呀作响。盼娣的手腕被陆赞抓得生疼,脚下步子都跟着踉跄起来。 “你轻点啊!”这人一下手怎么一点轻重也没有! 打开房门,盼娣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她用力甩开陆赞的手,四处看了看,房间里陈设很简单,胜在干净,还有间小小的卫生间。 陆赞关上房门,神色冷了下来,咬牙道:“林盼娣,我什么时候睡觉打呼了?你不想睡一床就直说!犯得着骗人吗!” 盼娣看他有些生气了,咕哝道:“在家睡一床那是没条件,出门有条件了,为啥要挤一床?” 看着他沉黑的眼眸瞪着自己,盼娣嗫嚅道:“我们又不是真夫妻……” 陆赞被她那句“我们不又不是真夫妻”气笑了,一边说了三个“好”。 他眼睛里燃起两簇火苗,恨恨道:“没见过你这么过河拆桥的女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既然不是真夫妻,你那天为什么亲我?” 盼娣被他说的脸上一红,理直气壮道:“礼貌性接吻懂不懂?你就当我看完电影昏了头,突然对你起了色心了……” 陆赞原本满是怒气的脸瞬间僵住,半晌他偏过头去,右手握拳抵住鼻尖,嗤地笑出了声。 盼娣看他黑沉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愉悦,有些不忿。他这人就是乐意看别人的笑话,梯子非要递到他手里,他才纡尊降贵地顺着往下爬。 盼娣摘下挎包往床上一扔,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他:“这次来北华玩的花销,我们一人出一半!二十块钱你先收着,多退少补!” 刚才路上她已经算过帐了,这趟花销交通费是大头,从安丰到北华的卧铺票一张七元,再加上刚电动三轮车五毛钱一个人。相比之下住宿反倒不贵,一晚上一元。不管怎么说,二十块钱肯定够了。 陆赞黑眸沉沉,脸颊的腮帮骨紧了紧,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随你。” 抬手抽走她手里的钱,陆赞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这附近有几家国营饭店,待会我们随便找一家吃个午饭。” 盼娣点头:“好。”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3节 招待所附近不远处有条餐饮街,一条街上五、六家餐馆林立,每一家生意都很兴旺。盼娣和陆赞好不容易在一家食堂找到两个空位。 食堂进门右侧柜台上挂了满满两排写着菜品名字的牌子,盼娣看了一眼,吃食果然要比公社里丰富得多,供应炒菜、米饭、面条和饺子等等。 面条不抵饿,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吃饺子。二两饺子十四个,两毛钱,还得要一张四两粮票。陆赞给自己和盼娣各点了二两韭菜猪肉馅的水饺。 “二两饺子你吃得饱吗?”盼娣看着他,小声道:“我估计我十四个饺子没的剩……” 盼娣感觉自己饿得能吞得下一头牛,以她吃饺子的经验,十四个饺子肯定没有多余的匀给陆赞。 站在档口后面正在下水饺的师傅有些震惊地看了她一眼。别的姑娘和对象一起来下馆子,都秀秀气气地不好意思多点。这丫头倒好,一上来说自己十四个饺子没的剩! 师傅从台子下面端上一簸箕新包的饺子:“小姑娘,我还是第一回 听来这吃饭的姑娘说十四个饺子吃不饱的,给你看看我们这饺子多大一个。十四个饺子都快二两半!” 盼娣这才看到簸箕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刚包好的饺子,个头足足有后世速冻水饺一个半大! 师傅说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盼娣冲他嘿嘿一笑:“要不说还是咱国营饭店质量有保障呢!师傅您包的饺子斤两给的足!” 师傅被她恭维得颇为舒坦,又看了眼旁边一声不吭的陆赞,问道:“这是你男人吧?他这么大块头,二两饺子还真是不够!” 说罢他从另外一口锅里捞了满满一碗煮散了的饺子皮递给盼娣:“二两饺子搭这一碗饺子皮应该差不多了。这个不要票,一分钱一碗。” 那些饺子皮上面带了不少馅,饺子汤还飘着肉沫和菜沫,盼娣忙接了过来,脸上笑容格外真挚:“谢谢师傅!” 陆赞看着她手里端着的小山一样高的饺子皮——一分一碗,这属于半卖半送了。 这丫头在外面要么不吭声,要么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 …… 两人端着两碗饺子,一碗饺子皮坐下来吃午饭。这食堂包的饺子可真香,韭菜猪肉馅,虽说是韭菜比猪肉多,但师傅加了剁碎了的猪油渣,吃起来喷香。 同桌的一位老农民,敞着衣襟,盘着腿,正在吃一碗素面,被他们吃的饺子的香气勾得直咽口水。现在年轻人啊,出门在外还真是大手大脚,肉馅饺子一来就是两碗,自个连二两的素菜饺子都不舍得吃。 盼娣没注意旁边大爷的神色,她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前面五六个饺子她一个接一个吃得很快,到第八个饺子速度慢了下来,吃完十个饺子盼娣感觉肚子已经饱了。陆赞那边饺子吃完,已经开始吃饺子皮了……当初是谁跟他打保票自己十四水饺没的剩的? 盼娣又硬着头皮吃了两个,看着碗里剩下最后两个水饺,她摸了摸肚子,一脸为难:“陆赞,我吃饱了……” 陆赞抬头看了她一眼,冷嗤一声,这丫头就是饿人眼大!他伸出手,拿起她的碗,将两个水饺倒进自己的碗里,开始吃了起来。 看他吃自己剩下的食物吃得这么自然,盼娣反倒有些不自在,假装若无其事地左右看了看,和坐在旁边的大爷眼神撞个正着。 大爷垂下头自言自语道:“现在年轻人赚钱容易了,花钱大手大脚!不像俺们农村来的,一毛一厘都心疼得紧!” 盼娣:“……” 陆赞:“……” 大爷将那碗素面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将碗往桌上一搁,小心翼翼地将食堂给的□□揣进裤兜,拿起搁在旁边的扁担和竹篓,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到北华来卖粮食,还下了趟馆子,回村里够吹上好一阵子了。 兴许是真的饿了,陆赞将那碗满满的饺子皮也吃光了。他抹了抹嘴,对盼娣道:“吃完饭我要去滨江路华侨饭店见一个朋友,你是自己转转,还是跟我一起?跟我一起的话,见完朋友,我们可以去富沛湖划船。华侨饭店离那儿不远……” 原来他来北华还有事要办!难怪母亲一开口,他那么积极! 盼娣想了想,她可不想沾上他的那些事,便道:“没事,你去办你的事,我自己逛逛富沛湖就行了。” “你在连心桥的白塔那等我吧,我办完事后去找你。”陆赞漆黑的瞳仁看着她,语气软和了一些,“你不是想去北华大学吗?明天上午我陪你去……” 盼娣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901:09:45~2022-06-1102: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自牧归荑36瓶;天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 第63章 ◎点石成金◎ 北华大多是老旧木制建筑的房屋街道,滨江路临湖的那栋黄色建筑物显得格外豪华气派。这便是当地的华侨饭店,主楼五层,两边各有一栋三层的裙楼。整个饭店分为三个部门:旅馆部、中餐部和西餐部。 饭店内外种了很多柏树,显得肃穆而幽静。门口是小方石块砌成的路面,表面已磨得很光滑,看上去颇有些年代感。 作为一名珠宝商人,李克俭足迹遍布世界各地,还只在欧洲看过这种弹格路,国内其他地方都没见过——北华果然是座有底蕴的城市啊。 这是李克俭第三次从香港过来北华,每次都是下榻华侨饭店。相比较香港那些西化的年轻人,他更喜欢这里年轻人的纯朴踏实和一丝不苟。 正值秋高气爽的季节,饭店在门口摆了些桌椅,侨胞和外宾可以在外面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着街景。李克俭早上起得晚,这会到两点多才坐下来吃午饭。饭店白天也供应西餐,味道和国外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牛排做的比他在香港经常光顾的一家西餐厅还要地道。 他点了一客牛排坐下来慢悠悠地吃着。 距离上次来北华已经一年多。这次李克俭明显发现这座城市和上一次见的有些不一样了。华侨饭店毗邻的两条街上出现了几家个人经营的木器店、钣金店和修理店。清晨和傍晚街道上卖炸油条、麻团、炸糕的摊点也零星地出现了,城区热闹地段充斥着北华拉客三轮车特有的长喇叭发出的刺耳笛声,整个城市透出一股向上的精神气。 虽然大环境仍然相对压抑,但发展经济的势头已经很明显了,北华甚至冒出了个体经济的苗头,老百姓都急切地想过上好日子。 李克俭兴致勃勃地看着饭店门口推着自制木车卖茶水和熟食的中年夫妇,木车上摆满了一盅盅的炒田螺、炒花生米,炒瓜子,香气四溢。 这条街上年轻人又多,不过一会功夫,那炒货竟卖得七七八八。 李克俭不禁莞尔:没准这些个人经营的茶水摊、小吃摊中会出现未来的北华首富也说不定呢! …… 陆赞赶到华侨饭店的时候,李克俭刚吃完午饭,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惬意地喝着茶。 距离两人上回见面已经一年多了。华侨饭店只接待外宾,寒喧过后,两人便一起沿着富沛湖逛逛。 李克俭三十七八的年纪,个头跟陆赞差不多高,身材瘦削,戴着一副墨镜,穿着花衬衫,手上戴着一块大大的金色手表。陆赞知道他那块手表是鼎鼎大名的劳力士,价格刚好是自己两年的工资…… 路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穿着时髦出位的华侨,李克俭倒是一点认生地跟那些盯着他瞧的人招手,把对方弄得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他一边闲散地迈着步子,一边对陆赞说道:“这次来北华,明显感觉发展经济的信号很强啊!废萤石生意不好做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之前不说是想调到平西市供销社,调成了吗?” 说起来他和陆赞认识有四五年了。自打在墨西哥见过当地产出的萤石,李克俭就萌生了将萤石这种色彩鲜艳、透明度高的石头制成工艺品和首饰的想法。 相比墨西哥,中国才是萤石储备最高的国家,价格也更便宜。四年前李克俭亲自到“萤石之乡”安丰县考察。矿山公社那么偏僻的地方哪里见过华侨?他说话带着口音,又拉着矿工问东问西,差点被当地人当成通敌的台湾人,好在最后被正在供销社上班的陆赞仗义相救。 李克俭也因此和他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听陆赞说安丰县那些氟化钙含量低的萤石都被当成废石处理,觉得很是可惜,便通过陆赞的渠道大量地收购红星的废萤石。 由于给的价格不错,他们一直跟废石厂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克俭因此攒下了不少品相绝佳的萤石,陆赞也跟着发了几笔小财。 直到前段时间日本考察团来安丰,向红星提出了购买了废萤石的想法,当地政府像是一夜之间琢磨过来了,原本没人要的石头突然成了必须严加看管的香饽饽。李克俭收购废萤石也因此搁浅。 在他看来,陆赞这么靠谱又有能力的小伙子在那么个乡下供销社待着,实在太屈才。 不过,陆赞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淡淡道:“之前确实是想调到市里,最近发现在乡下猫着没什么不好。这两年……我还是打算在矿山公社先待着,后面啥情况到时候再说。” 他语气很坚决,神色间却有着淡淡怅惘。李克俭正想追问原因,就听到陆赞岔开话题,笑道:“你这次到北华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有了啥新的发财门道?” 李克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陆赞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个白色石头刻的青蛙,做工算不上细致,但巧的是青蛙的两只眼睛刚好是白色石头上的两点深色岩石,浑然天成,透着一股野趣。他拿起石头对着光看了看:“这是萤石吧?” 李克俭点了点头:“确实是萤石。现在国际上对萤石有个称呼,‘软水晶’。国外很多华人盖房子,都要埋一颗水晶球在地基底下,图个好彩头。天然水晶稀缺,价格又贵,不少人把目光投到萤石上,想着用‘软水晶’做成球来代替水晶镇宅……” 陆赞听他继续说道:“萤石资源是不可再生的,安丰县萤石矿现在正处上升期,但总有一天会被开采完。想给子孙后代多留下一点资源,就要及早进行保护,从卖矿石转变成卖工艺品,提高萤石产品附加值,才是保护资源的最好方式。我这次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和南林工艺美术研究所达成合作,找机会发展萤石艺术,将萤石制成工艺美术品销往世界各地。安丰的萤石应该像南非的钻石一样,按克拉计,而不是成吨成吨地贱卖出去!” 陆赞看他脸上隐隐有激动之色,忍不住点头道:“你这做的是‘点石成金’的事啊,他们同意了吗?” “工艺美术研究所那帮老学究,忙着画瓷瓶,做紫砂壶呢!这些行活全国各地到处都是,南林应该依靠本地特色发展萤石艺术才对!”说到这,李克俭摆了摆手,叹道:“这些老学究跟他们也讲不通,觉得我这是教唆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李克俭这些年经常到内地游历,对这些专业名词头头是道。 陆赞漆黑的瞳仁看了他一眼,道:“北华这边氛围还算开放,下头县城、公社抓得可严实了。萤石现在是重要的工业生产原料,把它弄来搞成工艺品,这可不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么……” 李克俭喟叹一声:“我知道,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刚给你看的那个青蛙是我一个朋友做的,他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你能不能帮我找几个手艺好的玉雕师傅?咱们先做几个萤石球,试试水,给那些老学究们看看安丰萤石的价值……” 陆赞凝神听他说着,脑中琢磨着这事的可行性。 * 富沛湖很像盼娣穿过来之前经常去的西湖。在景点入口买了一张游览图,她便沿湖边漫步着。这次出门,她没好意思向科里借相机,不然倒是可以将眼前的美景一一记录下来。 湖边纳凉的人真是密密麻麻的,每人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也有许多地方有人入水游泳。街上小摊小贩明显比矿山公社要多得多,卖水果的、卖冰棍的、卖糖水的应有尽有。 盼娣买了根冰棍,一边啃一边走着。不知不觉走到陆赞所说的莲心桥,桥附近有一个小亭,亭中很多人闲坐、下棋。 亭子外面靠近湖水的地方,竟然有人在专心致志地画着水彩画!看背影是个年轻男子,他穿着短裤,旁边放着一部脚踏车,正对着湖水写生,旁边围着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吵成一片。 盼娣信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他画画,“你这水彩画画出了国画的意境啊,真美!” 孔淮正在专心地画画,冷不丁听到身后一个清悦的女声。他回头一看,一个身形绰约的漂亮姑娘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画作。 和后世那些甜腻的水彩画不一样,他的用笔畅快沉着,一气呵成。尤其是几棵枯树用长锋狼毫笔勾树干和枝条,自然流露出枯、湿、浓、淡的不同层次,遒劲中带着潇洒。远处的湖光水与色相互融合渗化,显得空朦迷离…… 盼娣的目光落到年轻男人的脸上,笑道:“您是专职画家吗?画作很见功底呢!” 孔淮听她又说出了这幅画中他最得意的几个地方,原本有些冷淡的面庞一点点松软下来,微微一笑:“算不上专职画家,我是北华大学美术系的老师。” 盼娣瞪大眼睛:“您这么年轻,已经是大学老师了?太厉害了!” 看她那双美丽的眼眸溢满了惊讶和赞赏,孔淮心中很是受用,便问起盼娣的情况,当得知她是矿区的一名普通职工时,也觉得颇为意外。 两人正闲聊着,旁边孩子们围着孔淮嚷着也想要画画。孔淮好脾气地拿出了纸,让出了画架和颜料。几个孩子一哄而上,顿时将水彩颜料和画纸弄得一塌糊涂。 孔淮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全程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画画。这人性子真不错,盼娣不由暗自嘀咕道。 两个站着闲聊了几句,孔淮突然捂着肚子,皱眉道:“林同志,我要去趟厕所,拜托你帮我看下画架。” 盼娣看他撒着腿往人多的方向跑着,只得留下来帮他看东西。幸好那群捣乱的孩子们被家长唤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画架前,默默地欣赏着眼前迷离空灵的湖光山色。 “同志,画人像多少钱一张?”两位结伴逛富沛湖的年轻女孩眼巴巴地瞧着盼娣,“这里没看到照相的,我们难得来一次,想画个像。” 年轻女孩眼里满满的期盼,盼娣看着人群的方向,孔老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她想到今天坐趟三轮车花了五毛,便迟疑道:“五毛一张?”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齐声道:“我们一人画一张!” 盼娣:“……” 作者有话说: 弹格路:由卵石、碎石铺筑的路面。 这两天有些卡文,我尽量多更吧。感谢各位不离不弃的宝子们。感谢在2022-06-1102:02:38~2022-06-1302:1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4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4 第64章 ◎赚钱◎ “五毛钱一张?这收费也太高了吧,老刘画一张才收费两毛五。”一个坐在亭子回廊抽烟的老头对那两个想找盼娣画像的年轻女孩说道。 旁边正在下棋的几位大爷见状棋也不下了,将盼娣上上打量了好几遍,脸上满满的对哄抬物价的捣乱分子的不满。 “这位姑娘,你也是真敢开价,画一张抵老刘画两张!” “是啊!年纪轻轻的,指定不如老刘画得好!” “现在年轻人啊,一点不踏实!为了赚钱心也太黑了!” 更有人冲几个想找盼娣画像的群众大声道:“要画像找老刘!他在富沛湖帮人画像好几年了!老刘马上就回来了,他画板子还在这呢!” “是啊!老刘我们知根知底的,这位姑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在这漫天开价!坑人呐!” 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的戒备和敌意,盼娣倒也不慌,只淡淡解释道:“大爷,这是画画,不是买菜!首先这纸就不一样,我这个纸是4k纸,比老刘用的8k纸要大很多。画越大越值钱,这个理大家知道吧?况且我好歹也是正经学过画画的……” 大爷也听不懂什么4k、8k,只黑着脸囔道:“你甭跟我说那么多,都是给人画像,我只知道你比人家那贵!在这摆摊,不能破坏行情!” 原来这些大爷和那个老刘是一伙的,盼娣两手一摊,笑道:“那等老刘回来画吧,正好我可以安安静静地欣赏景色。” 正说话间,一个五六十岁戴着袖笼的精瘦老头跑了过来,大爷们看到他松了口气:“老刘,你可算回来了,今儿画像的人特别多!” “你再不来,这钱就要被人家赚去了。五毛钱一张,画一张抵你两张!”一个老头朝盼娣方向努了努嘴。 老刘看了一眼林盼娣和她面前的画架子,不紧不慢道:“是谁要画像啊?两毛五一张,整个富沛湖找不到比我更实惠的。” 那两个原本打算找盼娣画像的姑娘,见状忙上前:“我们俩想画!” 老刘:“行!一个个来吧!”一时间,原本想找盼娣画像的人都围了上前。 五毛钱画一张像,盼娣也是随口一说的。倒没想到引来了一波想画像的人。看来在这个地方给人画像是个不错的生意! 人群都冲着那老头去了,盼娣倒也无所谓,一屁股坐在孔淮的画架旁,托着下巴欣赏起富沛湖的景色。 “同志,五毛钱能不能给俺们娘俩画个像?” 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妇女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脸焦急地对盼娣说道:“俺们是外地的,急着要回去,那位师傅那排了太多人了,俺们等不及了。他说画两个人要加价,俺寻思着,如果你这边两个人不加价的话,俺就找你画了!” 老刘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确实一时腾不出空来。 盼娣看了眼手表,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淡淡道:“不加价,说五毛就是五毛,一口价。” 妇女一脸喜色道:“那你帮俺们画吧!” …… 厕所离得远,加上国庆游人爆满还要排队,孔淮半个多小时后才回来。 他急得满头大汗,生怕耽误林同志的时间。等回到六角亭那,便看到一堆人围在他的画架旁。他走近去一看——林同志正在给一对母女画像呢。 会画人像的孔淮见得多了,富沛湖就有好几个帮人画像的师傅,大街上有专门的画像店,不少画工专攻肖像画以此谋生。也因此这一行被教得匠气十足。 孔淮教的学生当中,不乏从像林同志一样从基层宣传部门推荐上来的工农兵大学生,千篇一律地都跟着外面的宣传画学,注重写实逼真,把人物画得强壮健康,又红又光又亮。 毕竟是宣传科的,牢牢把握着单位的思想动向,绝赫拉不能在意味形态上出现任何部问题,所画人物形象必须是阳光敞亮,也因此缺乏个性。 所以,盼娣下笔之际,孔淮已经能想象到她的画风了,大概率又是红又专的宣传画风格。 只见那位林同志一边看着背坐在湖边草地上的母女俩,一边对着空白的画纸凝视思索了一会。然后便看到她“唰唰唰”地下笔。 对于速写来说,最重要的是敏锐的观察力和造型能力。她下笔利落又自信,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不一会儿母女俩的大体轮廓已经逐渐清晰起来。 孔淮的视线落在她的画纸上,整个人愣住。从66年取消高考开始,大量的美术苗子散落在基层的工厂、学校、大队等地方,在不同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没想到一个普通的矿区职工功底竟然比他教的美术系的学生还要强些! 林同志并不过份追求形似逼真,而着重于捕捉人物的神态,对脸部的结构和线条走向成熟在胸。一张十来分钟的速写,虽然个别细节还有问题,但能看得出来她的基本功很扎实,受过一定的训练。 孔淮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下笔,目光专注,神情一点点严肃起来。如今大学的招生很成问题,像林同志这样好的苗子招不进来,招进来的大部分基础都很差,实在让人扼腕! 孔淮站在盼娣身后,称赞道:“林同志,你画得很好啊,比大部分美术系学生还要强些!你是跟哪位老师学的?” 盼娣已经将孔老师当成自己同专业的前辈了,闻言不假思索地脱出而出:“速写是跟刘建华老樱花落海洋师学的。” 孔淮一脸疑问:“刘建华?刘老师在哪所学校就职?” 盼娣被他问得一怔,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大学老师的名字报出来了。这位刘姓老师可是让她在毕业多年后还经常做噩梦的大魔头! 刘老师……这个时候恐怕还在穿开裆裤。 她转过头,冲孔淮尴尬一笑:“就一个在县中教书的普通老师。” 孔淮微微颔首,果然高手在民间。林同志功底这般扎实,那位刘老师想必更加厉害了。改天找个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 听孔淮夸赞盼娣,不少过路的游客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小姑娘,有两把刷子啊,一开始瞅着不像,越看越像!” “多少钱一张?俺也想画一张。” “刚才小姑娘说了,五毛钱一张,你舍得? “不就五毛嘛!难得来一次北华,画张像怎么了!” 林同志竟然靠画像在赚钱!孔淮脸色一黑,免费帮群众画画还行,收钱绝对不可。这搁在学校,是要被拉去批-斗的。 孔淮再也无心看她画画了,紧张地四处张望,今天富沛湖人头攒动,没看到背枪巡逻的民兵同志,他略微松了口气,小声对盼娣道:“画完这一张咱们就走吧!” 幸而盼娣手速快,不到二十分钟便画好了。她将画纸递给那位外地的妇女。 中年妇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画纸,看到上面自己和女儿的画像,不由激动道:“太像了!你画得太像了!这五毛钱值了!” 原本围在老刘旁边这的人蜂拥过来,踮起腿看着中年妇女手里的画,这一看不由啧啧出声,羡慕道:“你这五毛真是花得一点不冤!”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啊,这姑娘画得可比那老头好多了!” “连孩子衣服的花纹都画得很清楚!” 老刘正在帮人画像,闻言当场拉下脸来,丢下画笔起身走过来,看了一眼那妇女手里的画,脸色更加阴沉。他身后几个大爷也面色不善地看着盼娣。 老刘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瞪着盼娣和孔淮,沉声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好了!不画了,今天就到这!” 孔淮忙出声打圆场,“大爷,我们就是附近学校的,来这写生,画着玩呢!” 围观有人问道:“同志,你明天还来吗?” 盼娣一边收画架,一边道:“明天不来了!”今天纯属看到画具,一时技痒。孔老师不在,闲着也闲着,临时干起了帮人画像的营生。毕竟要耗费纸张和时间,她才收费的。 老刘听他们这么一说,便没再做声了。临时起意画个一张两张,他就不说什么了。如果长期在这摆摊,那肯定得好好说道说道,破坏行情的人绝不能让她在富沛湖这边摆摊! 周围的群众四散而去,孔淮看着盼娣脸上欢快的笑容,已经在嗓子眼的警告话语又给咽了回去。 盼娣看他神色有些紧张,便解释道:“消耗了您的画具和我的时间,必须收费啊,买家也很满意,皆大欢喜……” 她敞敞亮亮谈钱的架势倒让孔淮一时语塞了。他周围同事们说到画画赚钱都是躲躲闪闪的,仿佛是件很羞耻的事……林同志这么一说,孔淮顿时觉得通过专业技能赚钱并不丢人啊! 盼娣将五角钱夹在孔淮的画纸里,孔淮不肯要。两人推托了一番,最后决定把这个钱拿去前面的茶摊喝茶,坐下来聊聊画画的事儿。 两人一人点了一碗红豆冰水,一碟凉糕。听说盼娣想去北华大学参观,孔淮便将联系方式留给了她,并说自己可以给她当免费的向导。 孔淮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问道:“林同志,你的基础这么好,有没有到大学来学习绘画的想法呢?” 盼娣:“我想去,现在也没资格啊。我刚刚高中毕业,得工作两年才有推荐去念大学的资格。我们公社一年才几个名额,轮到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孔淮叹了口气:“现如今我们大学老师也难当啊。从各地推荐来的学生,有初中毕业的,有高中毕业的,水平参差不齐,教学要投入比以前更多的精力才行。学农、学工、学军又占去不少时间……” 说过这,孔淮惊觉自己似乎和这位刚刚高中毕业的姑娘说得太多了,顿了顿,继续道:“好在虽然教学时间被大大压缩,学生们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念大学的机会,大部分都在认认真真地学习。” 盼娣听他说了一些大学里的状况,不由感慨这个年代的老师确实不好当。 “孔老师,没准过几年就恢复高考了!到时候要通过入学考试才能念大学,每个人进入大学也能专心致志地学本事!” 孔淮看她眼里闪动着细碎的光芒,仿佛这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儿,不由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说到这,盼娣有些激动,她大学学的专业偏设计方向,然而内心深处,她其实一直想当一名艺术家。 没准……以后她可以去大学读纯美术专业! …… 陆赞一到莲心桥就看到盼娣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茶摊边有说有笑的,当即脑袋“嗡”地一声,这丫头是失智了,还是被人骗了! 他的脚就像不受控制似往她那个方向跑去:“盼娣!” 盼娣看他来了,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孔老师,北华大学美术系的老师,刚才我们在聊画画的事儿呢。” 陆赞面色稍缓,犀利的视线落到孔淮身上,见他穿着朴素,眼镜的镜片比供销社的会计戴的还要厚,整个人透着股书呆子气。再看他衣服上别的领袖像章和学校校徽,已经信了盼娣说的话了。 盼娣介绍完孔淮,又向孔淮介绍陆赞:“这位是我丈夫……” 话还没说完,她感觉左肩膀一重,陆赞的一支胳膊搭了上来。 啧!盼娣默默心底翻了个白眼。 孔淮笑道:“你们既然是来北华游玩的,可不能错过北华大学。正好我和我妻子明天休假,可以带着你们到处转转。” 陆赞面色彻底松软下来。他抬眸看着孔淮,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那再好不过了,我们明天正好要去北华大学逛逛。” 盼娣:“……” 65 第65章 ◎没心肝◎ 陆赞最后还是兑现承诺,带盼娣去富沛湖划船了。 十月的北华碧空如洗,富沛湖上波光粼粼,坐在游船上只觉心旷神怡。短短一天时间,盼娣已经喜欢上这个城市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5节 手搭凉篷看着远处的白鸥点点,耳边尽是陆赞和划船的中年妇女的聊天声。几句下来,陆赞连人家丈夫的工作单位和家庭收入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据中年妇女说,她已经在富沛湖风景区工作十年了,丈夫在北华手表厂工作,两个人一个月收入一百多元,还养了两个孩子。 中年妇女热情道:“这边的生活开销不算大,家里老人帮忙带孩子,我们每个月还能存下一些钱。” 太阳实在太大,陆赞眯着眼睛,顺着她的话问道:“您这收入在北华算高的吧?” 中年妇女摆了摆手道:“只能算是中等收入。跟那些油水高的部门没法比。” 听她这么一说,盼娣才发现,红星萤石矿的工资水平一点不低。她和母亲一个月收入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元,只是生活质量和在北华完全不能比较。 矿山公社有大型的萤石矿,空气质量不佳,一线职工工作环境恶劣。老百姓劳作辛苦,休闲活动又少,信息闭塞…… 盼娣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问道:“大姐,北华市区有房子出售吗?多少钱一套?” 中年妇女看了她一眼:“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在市区,我男人单位分配的,不能买卖,得本单位职工才能住,每个月象征性-交点租金。居住面积肯定没法跟你们下面县乡的比啊,我们家五口人,平均一个人也才摊到几个平方。市区倒是有私房拿出来卖的,数量很少,普普通通的两间房大概要六七千元吧。” 听她说完,盼娣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天真了。这个时代人口流动性非常低,想从偏远矿区搬迁到大城市不外乎这么几个方法:工作调动、夫妻投靠或者上大学。 没有单位的人没房子往。买私房一套房子六七千元!在矿山公社,盼娣现在住的房子能卖到一千元就了不得了。 果然任何时代大城市都居不易! 刚才盼娣还想着母亲长期在红星机械厂工作,车间灰尘大,她的肺一直不太好。等她退休了,如果带着她一起到北华定居该多好啊! 听完中年妇女一番话,她停止了浮想连翩。想从矿山公社调到北华,做梦吧!即便是考大学,也要等三年后恢复高考。 两人下了船,陆赞看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问道:“你不会来一趟北华,就看不上矿山公社了吧?” 盼娣扬了扬眉,反问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待在矿区那个供销社?” 陆赞被她问得一愣,看来这丫头也是个不安份的,自己小瞧这她的志向了。 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扯了扯嘴角:“果然志向远大,说说你打算怎么调到北华?” 盼娣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少相貌端正的年轻男人,她突然灵光一闪,不假思索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两年后咱俩合作关系结束,我再找个北华的男人嫁了便是。到时候夫妻投靠,户籍不就可以落过来了?所以,我现在要好好存钱!不然到时候住不上大房子。习惯林家湾那么大的房子,北华一个人才几个平方,肯定不习惯……” 她滔滔不绝地畅想着未来的前景,说到中途突然发现空气变得很安静。 转头一看,陆赞表情难看至极,那双沉黑的眼眸正冷冷地瞪着她。 陆赞嘴唇抿成一条,咬牙道:“林盼娣,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后路都想好了!” 看他一副气得快要冒烟的样子,盼娣小声咕哝道:“我也是刚才才想到的。你现在想也来得及嘛……” 陆赞被她气得胸口闷堵,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 两个玩了一整天,回到招待所已经七点多了。盼娣洗漱出来,感觉到房间气氛有点闷。 陆赞一言不发地正在收拾行李,打从进招待所就没看到她一眼。只见他从包里掏出的几样东西,盼娣随意扫了扫,整个人僵在那儿。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瓶子上大写的英文:instantcoffee。 速!溶!咖!啡!啧啧!这个陆赞还真是路子野!这年月竟然弄到了咖啡! 盼娣仿佛看见了久违的亲人一般,眼睛里冒着饿狼般的绿光,她清了清喉咙,决定主动打破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 她按下激动的心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你从哪里弄到这个的?!” 陆赞还在气头上,懒得搭理她。今天李克俭送了不少东西给他:一罐克宁奶粉、两盒午餐肉、两盒鱼罐头,一罐速溶咖啡。 这些东西在市面上都是有钱买不到的稀罕货。他打算留一盒午餐肉,一盒鱼罐头,奶粉和咖啡放到黑市卖掉。 盼娣看他从包里一样样拿出她做梦时才能见到的东西——午餐肉、凤鱼尾罐头都是她的最爱! 她咽了咽口水,指了指桌上的几样东西:“这些东西是你那个朋友送你的吗?能不能匀点给我?我出钱!” 陆赞这才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渴求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开口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省吃俭用,存钱留到以后二婚到北华来花吗?!” 盼娣没想到他搁这儿等着自己呢,嘿笑道:“那是两年以后的事……先顾着眼前再说。午餐肉、凤鱼尾罐头能不能一样给我一盒?还有这速溶咖啡……” 她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 陆赞很惊讶,这年头普通老百姓,家里海外没亲戚的,怕是连些东西是啥都不知道!那鱼罐头不是她说,他都不知道是凤尾鱼做的,这丫头挺识货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盼娣被他盯得直发毛,半晌听到他淡淡道:“行!你想要转让给你!” 盼娣一脸感激之情:“太感谢了!你算一算总共多少钱,我给你!” 陆赞微凉的眸子睨了她一眼:“你不是给了我二十块吗?先从那里面扣!” 盼娣欣喜地一把搂着那三样东西,如同搂着自己的亲人。多少天了!终于看到自己以前经常见面的亲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陆赞道:“谢谢啦!我现在就想试试这个速溶咖啡!” 这个品牌恰好是她以前经常喝的,不要太亲切!盼娣打开罐子,舀了一勺咖啡到杯子里,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倒了点热水,用勺子搅了搅。 咖啡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盼娣拿起杯子又突然又放下,突然想起什么——这些可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她被它们勾起了思乡之情,陆赞今天简直是活菩萨!她自言自语道:“我应该给你也泡一杯。” 陆赞“不”字还没说出口,她那边已经拿起另一个杯子开始冲泡起来。 泡好后,盼娣递给他,一脸期待:“很香的!你会爱上它的!” 她浓黑的睫毛扑闪如蝶翅,陆赞崩着一张脸,有些不自地地咳嗽一声,手却不听使唤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杯子, 一口咖啡入喉,盼娣眼眶红了,一脸沉迷地叹息道:“是这个味道!太香了!” 陆赞看她回味无穷好喝得要哭出来的模样,觉得很纳罕,难不成自己上次喝的是假咖啡? 他端起咖啡也喝了一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和以前喝的咖啡一样,一股子煤炭的焦苦味!苦完了以后舌尖又泛上了一股涩。他屏住呼肿,强咽下去。 盼娣看他整张脸皱成一团,扑哧一声,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兴许是她的笑容实在太过刺眼,陆赞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泄愤般地捏了捏她的脸,板着脸道:“你这个人真是一点心肝都没有!” 脸颊上一阵疼痛,盼娣将他的手拉开,捧着自己的脸,笑骂道:“这么好看的手,为什么要掐人……”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盼娣发现陆赞那双沉黑如墨的眼眸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嘴角微微勾起,她的脸瞬间如晚霞般灼热起来。 陆赞挪开视线,看着自己的手,嘴角抑制不住的得意:“夸我脸长得好的人很多,夸我手长得好的,你是第一个!” 盼娣:“……” 陆赞见她红着脸不说话,从兜里掏出陆克俭给他的那个用萤石雕刻的青蛙,托在掌心上递到她面前,献宝般:“这个青蛙刻得像吧?” 盼娣拿过来看了一眼就还给他了,不以为然道:“这个也太粗劣了!还没我刻得好。” 说罢她从包里拿出好久之前用紫色萤石刻的那串葡萄,刻好之后她一直用来当钥匙扣。她解下绳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道:“这个是我刻的,是不是比你这个青蛙强多了?” 陆赞将那串葡萄抢了过来,放在手里反复地观赏——确实比陆克俭找人刻的好看多了。 盼娣看他似乎很喜欢,大方道:“你喜欢我就送你了,以后找到漂亮的石头我再刻便是!” “谢谢!” 陆赞眼眸微闪,顺势将那串葡萄揣进自己兜里。 * 第二天一早,盼娣和陆赞在北华大学门口和孔淮夫妇俩会合。 /:. 昨天晚上,孔淮激动地和妻子说起自己发现了一个学美术的好苗子,并且把盼娣在湖边画的人物速写绘声绘色地跟妻子描述了一遍。 孔淮的妻子听了也起了一分惜才的心思,见到盼娣便格外热情。两人领着盼娣和陆赞在校园里逛着,还带着盼娣去了他们的画室和工作间。 孔淮的妻子看上去比他要大个几岁,也是美术系的老师,教雕塑的。 盼娣很喜欢这对夫妇,他们俩有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天真和单纯,初次见面一点隔阂都没有。 美术系的画室和工作间虽然简陋,但很整洁,看得出来平时经常打扫。路上遇到的学生举止沉稳,纯朴大方,没有任何浮扬之气,大多数年纪看上去都要比盼娣大一些。 欣赏完了孔淮老师一副快要完成的油画作品,盼娣又被他们带到了北华大学的板报长廊。 孔淮热情道:“林同志,黑板报应该是你们在矿区的重要宣传阵地吧?不妨来看看我们这学生们创作的黑板报。” 陆赞全程背着手跟在他们后头,听着林盼娣跟这对画家夫妇交流各种他听不太懂的画画方面的事儿。 看着林盼娣神采飞扬如鱼得水的模样,仿佛已经和这所学学校融为一体了,过路的人估计都以为她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吧。 陆赞站在后面,身影看上去有些落寞。他扫了眼两旁的黑板报——也没见画得多好嘛! 66 第66章 ◎识好◎ 国庆假期结束,供销社便开始忙碌起来。 矿山公社是个半乡半矿的农村,务农的人口占了总人口的一半。十月第一个礼拜,每天都有各个大队的农民来公社上缴统购粮。 公社里有两个上缴点,一个是粮站,一个是供销社。四里八乡的老乡们推着架子车,载满收上来的粮食,步行十几公里来到公社。 供销社门口半夜就有人排队,早上一开门,队伍已经排了一公里长。店里师傅们忙得打跌,白天忙收购,晚上忙盘点。 为了省时间,大家吃住都在店里。陆赞也有好几天没回去了,工作忙起来倒没时间胡思乱想。 收购粮食,店里六个师傅分成三组,新来的女售货员徐梦梅非要跟陆赞一组,理由是她跟陆赞年纪相近,更处得来。李主任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陆赞以前一直是跟毛师傅搭档的,这次老毛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跟楼下的刘师傅搭档了。搞得他只好跟徐梦梅一组,反正就一个礼拜的事儿,跟谁搭档对他来说都一样。 店里几个老师傅都在供销社干了好多年,家里女人知道自家男人收粮的时候是最辛苦的。集体灶粮食紧张,虽然用公家的油,但都有定数,一分一厘都不能多用。 这几天从早到晚累得眼花花,集体灶那点油水哪里够填饱肚子,下馆子荷包又受伤。每年这个时候,店里几个师傅的家人都会送些吃食过来。 头一天刘师傅家里人给他送了烧好的饭菜,第二天毛师傅老婆又托人送了两个西瓜过来。 毛师傅倒是很大方地拿出一个西瓜破给大家吃,一人分到两块。陆赞一个人坐在长条凳啃西瓜。他休完假理了个发,头发短得快要贴头皮了,俊美的五官愈发显得凌厉。 徐梦梅的眼睛一直粘在他身上,看他闷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吃西瓜,便挨上去坐在他旁边,温柔道:“陆赞,咱们不用羡慕他们有人送饭!明天我去买菜,我们搭伙吃饭怎么样?你喜欢吃什么?明天我来做。” 陆赞面无表情,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将嘴里最后一粒西瓜籽狠狠嚼碎咽下,沉黑的眼冷冷看着徐梦梅:“谁说我羡慕他们有人送饭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6节 徐梦梅笑容僵在脸上——这副噎死人的样子还说不羡慕?不羡慕昨天怎么打开刘师傅的饭盒看了又看! 她压下心头不快,强笑道:“昨天晚上,我听到你半夜起来,是饿醒的吧?这灶上伙食吃不饱,开点小灶也没什么呀。咱俩一起吃,也热闹些……” 陆赞端起自己的茶缸站了起来,淡淡道:“用不着!你做你自己的吧!” 看着陆赞的背影,徐梦梅简直气得要撅过去,这人真是一点风度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下脸子! 店里的师傅看她被陆赞回绝得下不来台,不由开起玩笑:“梦梅,陆赞可是有老婆的,你天天粘得这么紧,小心人家老婆找上门!” 刘师傅也道:“陆赞的老婆我见过,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又有文化,公社里数一数二水灵的姑娘。” 徐梦梅一向自诩长得好看,能进供销社当售货员的姑娘那模样都是很出挑的,听店里的师傅对陆赞的老婆赞不绝口,有些不服气。她抬高嗓门冲着陆赞的背影道:“娶老婆光漂亮有什么用,要会疼男人!陆赞,你说是不是?” 毛师傅淡淡一笑:“梦梅,你不知道了,陆赞他老婆可是疼他疼到心里去了!前阵子供销社出了那档子事,陆赞被人保组扣着了,差点拉去劳教,我吓得魂都没了,上林家湾找他老婆。他老婆胆子可真不小,就敢冲到人保组办公室直接去理论,找他们要人……” 身后毛师傅喋喋不休讲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陆赞脚下步子滞了滞,头也不回地往宿舍楼去了。 * 从北华回来,盼娣的心情很好。 这一趟她感觉像是被充电了一般,回来工作劲头都比以前更足了。 早上一大早,盼娣还在睡梦中呢,就听到外面乒乒乓乓地响。她睡眠惺松地爬了起来,揉着眼睛走出房间。 林母正从厨房端吃食出来,听到动静转头看了女儿一眼:“小陆这几天不在家,我看你睡得够香的啊?你不会是跟小陆吵架了吧?他这几天都不回来睡!” 盼娣一脸无辜:“妈,这几天供销社收统购粮,他忙得要死,吃住都在店里!我哪敢跟他吵架!平时我都是哄着他好嘛!” 林母瞪了女儿一眼:“你可别使性子跟他吵架,小陆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 盼娣点头:“我知道。”正因为觉得陆赞这人还不错,盼娣这几天跟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偶尔一点小摩擦都是她让着他。 洗漱完毕,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盼娣食欲大开,口水直流:“妈,今天是啥日子啊?早饭也整得这么多花样!” 母亲今天竟然起了个大早烙了饼,一层白面一层玉米面,中间撒葱花,还摊了鸡蛋。 这种烙饼是盼娣的最爱,贼香!平时一般日子是吃不到的,也只有在生病没胃口的时候,母亲才会烙一回给她吃。 正准备上手拿一块,林母一把拍开女儿的手:“这饼是给小陆摊的,晚上下班你给他送去!” 盼娣缩回手,讪讪地坐下,看了眼桌上的红薯粥和窝窝头——好吧,这才是她的早餐! 她心下微叹,果然是远香近臭啊,陆赞这才出去几天! 将鸡蛋烙饼装了满满一饭盒,林母犹嫌不够,又从房间拿了个袋子出来:“这是前两天陆赞从北华带回来给我的,你把这肉罐头带给他吃吧!” 盼娣抬眸看了一眼,手上的筷子僵在半空,一脸震惊——陆赞竟然把剩下的一盒午餐肉和凤尾鱼罐头拿着母亲了!他不是说放到黑市上卖掉吗…… 林母拿着那罐头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一把年纪我也吃不惯这洋玩意,你带去给小陆吃!晚上下班你去看看他,陪他吃个饭再回来!” 盼娣脑子有些乱,“嗯”了一声,垂下头喝粥,一时没有说话。 林母看女儿发愣的模样,不由直摇头。这丫头自个男人在供销社忙得不着家,她竟然这么些天看都不去看一眼! 哎!倒底是少了根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窍! …… 上班路上,盼娣想了一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陆赞这个人经常让人琢磨不透。 好在工作忙碌,也没空瞎想。宣传科国庆节的板报在红星又评上第一名,吕科长十分得意,如今再看盼娣他是一百个满意,不禁佩服起自己的眼光来,当时把这小姑娘给招进来了! 手下三个兵,个个都能独挡一面,吕科长开会的时候,声音格外洪亮:“上回日本考察团来安丰,有两家商社分别跟红星和东风签订了供货协议。以后咱们和东风,少不得要和日本那边交流来往,没个会日本话的人可不行。县能源局特意向省里申请了个会日语的老师下来培训,红星和东风都要派人去学习。上课地点在公社小学。我把你们三个的名字都报上去了……” 吕科长话还没说完,张大秋和苏俊民的脸瞬间皱成了苦瓜,活像要被送去上刑一般。 张大秋耷拉着脸:“不是吧?科长,鬼子话我们哪学得进?” 苏俊民也很发愁:“是啊,现在谁学外语啊!咱吃的中国饭,放什么外国屁!” 兴许是跟着吕科长时间长了,苏俊民说话也变得没遮没拦。 吕科长瞪了他一眼,“你们仨都给我去学,别到时候说我没给你们机会!最后结课还得考试,可别给我丢人!” 吕科长见盼娣始终微笑不语,心道:还是这丫头沉稳。他冲她略一颔首道:“盼娣,陈书记一早就跟我说了,以后跟丸红商社沟通来往的事交给你了!” 盼娣脸上笑容瞬间不见了,急道:“科长,我英语还可以,日语没学过,这咋跟……” 吕科长摆了摆手打断她:“上头这不是派人下来培训了嘛!你这几个月多花点时间在这上头!” 说罢他又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盼娣,陈书记这是信任你,你这次表现好了,万一上头领导注意到你,说不定还能往上调呢?” 听吕科长这口气,看来这事领导已经拍板定了,盼娣也不好说什么。往上调暂时不去想了,先确保别出错吧! 回到办公室,王芬在等她,来给她送结婚喜帖的,“我和马建国下个礼拜结婚……你和陆赞俩一定要来吃喜酒啊!” “这么快?”盼娣有些意外,又问道:“赵姝那钱还给你了吧?” 王芬扭着手,脸微微发红:“还了。不然我也不会答应跟马建国结婚啊。” 盼娣放下心来:“那就好!” 前段时间,她写了封信给在海后部队的赵猛,把赵姝的事跟他说了一下。看来那封信还是起了作用。 王芬:“酒席在小马家那边摆,我们就请了些亲戚,还有两边的同事。红星你可是我第一个喊的人……” 盼娣莞尔:“我和陆赞肯定会去!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 忙活了一整天,总算能坐了下来。 下班时,张大秋看盼娣坐在座位上发呆,不由问道:“你不走吗?” 盼娣如梦初醒般,抬头冲他笑了笑:“走!马上走!” 说罢,她拎着早上母亲塞给她的布袋,背上自己的挎包,决定去供销社看看陆赞。 她这人最大的优点——识好。 67 第67章 ◎慰问◎ 太阳渐渐落下来,人群还绵延不见尽头。 十月的矿山公社仍然炎热,被太阳炙烤了一整天的老乡们脸上露出焦灼之色,一边用草帽扇着风,一边互相打听着情况。 “咋人都跑到供销社这边来了?我看粮站那边队伍要短很多嘛!” “粮站的验粮员脸色难看嘞!好多人收上来的粮判定不合格,被赶回去晒粮了!” “不是吧?几百上千斤的粮食拉过来又拉回去?吃公家饭的就可以这么折腾人?” “可不是!定等也定得严,想要定个好等级,得塞烟。至少得是大前门!” 人群中一阵倒吸凉气声,一包大前门至少要几元钱! 公粮分三个等级,每个等级一斤收购价相差一毛钱,上千斤粮食那可就差了上百元!忙了大半年,庄稼汉都指着收公粮这一天。等级判的高低,直接决定下半年一家人过日子的光景。 队伍中推着木架车的,哪一个不是悬着心,希望自己上缴的粮食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一个精干的矮个老头蹲在架子车旁,昂头说道:“供销社这边的验粮员好说话些,不用派烟,多排几个小时我也乐意!” 庄稼汉凑在一起议论纷纷,浑然没注意几个干部打扮模样的人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四处张望。 收公粮有三个环节,陆赞和徐梦梅负责验收干湿,毛师傅和刘师傅负责给粮食定等级,另外两个师傅则负责过磅称斤。 这已经是收粮的第五天了,三组人有条不紊地配合着。 一个黧黑的中年汉子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身后是满满一板车的粮食。他从板车上卸下一个口袋,拎到陆赞面前,憨厚地笑道:“同志,到俺了!” 中年汉子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两只手却紧张得无处安放,不时地拿眼睛瞧着陆赞——这个验粮员同志瞅着挺俊的,但板着一张脸,脸色恁的难看! 验干湿这个环节很重要,得一个懂行细心的人才行。每回李主任都安排陆赞来把第一道关。只见他拿起倚在旁边的空心铁棍往粮袋里一戳,抓起一小把粮食,在手心里搓了几下,又放了几粒到嘴里磕了磕,一连串动作熟稔至极。 陆赞吐出嘴里的谷壳和渣子:“你这个不行,还得再晒下。” 中年汉子一听就急了,红着眼眶激动道:“同志,俺们从家赶过来,拖着上千斤粮食走了十几公里,两个娃娃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着。能不能别让俺们拖回家啊!” 身后排队的人见状不耐烦道:“你这汉子也是,粮食不晒干就来交粮,这要是入了库霉了算谁的损失?难不成要验粮员赔偿给国家?” “就是!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赶紧回去吧!别耽误其他人交粮!”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开来,中年汉子脸涨得通红,身后两个男娃也跟着哭了起来:“爹!我脚都起泡了,我不要回去!你说好的!收了粮带我们吃烩肉!” 现场哭喊声喝斥声响成了一片,中年汉子耷着脸直犯愁。陆赞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朝中年汉子招了招手,淡声道:“谁说我让你们拖回去了!供销社外面有现成的水泥地,你把粮食拖到那,明天再晒三个小时。晒完了再来找我。” 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条给那中年汉子:“晒好了你直接来找我,凭这张纸不用排队了。” 中年汉子顿时松了口气,这已经比他想的好多了,今天晚上和儿子在公社里将就一晚就成了。他忙不跌朝陆赞点头道谢:“同志,谢谢你!你真是大善人!” 两人男娃今天吃不到烩肉,撇着嘴,眼泪花花地帮父亲将板车推到一旁的水泥地。 等着收粮的几个庄稼汉见状对陆赞竖起大拇指:“验粮员同志,您真是体谅群众!” 陆赞没理会他们,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后面的人群,抬高嗓门道:“明天是最后一天,粮食没晒干的赶紧先去晒干了再过来!不符合标准的,一概不收!” 徐梦梅小声道:“看不出来啊,你这人心肠挺好的……” 粮站那边收到没晒干的粮食,都是让人直接拖回家晾晒好了再过来。一来一回地把那些乡亲们折腾得够呛。 陆赞神色很淡:“我这是为我自个着想,明天最后一天,我可不想搞到半夜!” …… 离供销社还有两三公里,盼娣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骑自行车了,沿路都是拉着木架车上交粮食的老乡,挤挤挨挨无处下脚。 她推着自行车艰难地往前走着,原本几分钟就可以到的,硬是花了快一小时才挤到十里大道。 看着供销社门口乌央央的人群,她瞬间打消了去找陆赞的念头,索性绕到供销社后面的宿舍楼。 上回陆赞带她来过,他住在二楼靠东头的那间。盼娣将自行车停好,坐在楼梯台阶那等他。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宿舍楼里空无一人,只有树影摇晃的沙沙声和一墙之隔人群的喧闹声。盼娣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多了。外面那么多人,就是忙通宵怕是也收不完,也不知道他们几点结束。 中午只吃了个馒头,这会盼娣肚子开始咕咕地叫唤起来,她忍不住打开饭盒,鸡蛋烙饼虽然凉了,香气还是直往鼻子里钻。 她咽了咽口水,罢了,还是等陆赞回来一起吃吧!他这会恐怕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吃晚饭了!吃独食,良心不好受……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7节 …… 明天是收公粮的最后一天,供销社六个人加班加点一直收到晚上十点,还有很多老乡在排队。 李主任只好出来向乡亲们保证,哪怕干通宵明天也会帮所有乡亲收完公粮,人群这才渐渐散了。 店里几个人干得头晕眼花,浑身酸胀,拖着疲惫的身躯进了宿舍楼。 徐梦梅边打哈欠边问李主任:“主任,收公粮比盘存还要累!这身板哪里受得了!晚上加顿夜宵吧!” 李主任看大家又累又饿,便吩咐店里厨艺最好的毛师傅:“毛师傅,在集体灶上支两个鸡蛋,不,支三个鸡蛋!打个蛋花汤,一人一碗!” 三个鸡蛋?李主任这次简直大手笔!徐梦梅瞬间来了精神:“毛师傅,我来帮你打下手,切葱花!” 陆赞不理他们,径直往二楼去,他要趁大家吃夜宵的时候先把澡给洗了。这几天下班大家伙轮流排队洗澡,去晚了可要等上不少时间。 走到楼梯口,他愣住了,一道纤细人影正坐在那儿,睡眼惺松地揉着眼睛,伸着懒腰。 盼娣刚才盹住了,听到他们的声音才醒过来,一抬头便看到陆赞站在自己跟前。她声音听上去软绵绵的,有些嗔怪的意思:“陆赞,你怎么才下班啊?等你等得我都睡着了!” 陆赞这一天下来又累又乏,嘴巴都懒得张开。但这会他感觉胸中积攒的火气在一点点消散。他沉黑的眼眸浸着星点,直直地看着她,喉结滚了滚:“你怎么来了?” 盼娣看他眼眶下面泛着青,整个人透着疲惫,神色还算温和,拎了拎手里的袋子:“我来给你送吃的,慰劳一下替国家收食的一线同志……” 毛师傅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退后几步扯着脖子看一眼:“呦!盼娣来了!陆赞等你好几天了!你再不来看他……” “老毛,你还不快去煮蛋花汤!”陆赞转过头,无情地打断他。 盼娣还没来得及跟毛师傅打招呼,就被陆赞拽着去他的宿舍房间了。 徐梦梅听说陆赞老婆来了,瞬间打了鸡血一般,葱花也不切了,跑过来想一睹她的庐山真面貌,却只瞧见陆赞牵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孩一闪而过的背影。 徐梦梅还想跟着上去,被毛师傅一把扯住,他“啧”地一声:“人家两口子好几天没见了,你跟着过去干嘛!” “我就是好奇他老婆长啥样!”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急啥!” “砰”地一声,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徐梦梅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东边的方向,小声嘀咕道:“这好歹是单位宿舍,就是两口子,也不好关门说话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701:14:11~2022-06-1802:1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 第68章 ◎心动◎ 煤炉子一直煨着火,毛师傅很快就把蛋花汤煮好了。 徐梦梅主动请缨:“陆赞那碗我给他送去。” 毛师傅哪里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思呢,闻言叮嘱道:“你端好了,别撒了……” 话还没说完,徐梦梅已经端上蛋花汤上了二楼。站在陆赞房间门口,她抿了抿头发,扯了扯衣服,边敲门边喊道:“陆赞,蛋花汤好了!” 等了一会,陆赞打开房门,从她手里接过碗,淡淡道了句谢。趁他没来得及关门,徐梦梅探头进去往里瞧了一眼,刚好和屋里女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那女人穿着很普通,但皮肤极白,身形纤薄,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很温柔。 她坐在陆赞的床沿上,转头望向门口,一双杏眼透着灵动俏皮。 虽然供销社的师傅对陆赞的“那位”赞不绝口,徐梦梅还是被她的美丽震住了,瞬间有些窘迫,一肚子招呼的话语哽在喉间,结结巴巴道:“你,你好。我是小陆的同事……” 盼娣倒是大方地朝她点了点头,笑道:“你好。” 声音极是清甜悦耳。 可能是因为陆赞的外形实在太过出众,之前徐梦梅一直想象不出他“那位”长什么样。看到之后,她脑中却只有两个字。 般配。 难怪陆赞对别的女人完全不假辞色。 …… 供销社的宿舍楼很破,房间也很小,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没什么空间了。 唯一值得说道的可能是通了电,在绝大多数家庭仍然没有通电的矿山公社,有电灯用已经很稀罕了。 一管昏黄的白炽灯悬在头顶,盼娣和陆赞两人坐在床沿上,将椅子当桌子吃饭。 等徐梦梅走了,盼娣问陆赞:“你们供销社来新人了?” 陆赞“嗯”了一声,完全不想聊那个“新人”,将蛋花汤放在她面前:“这个汤你喝吧。” 蛋花汤上漂着细碎的青菜叶和葱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盼娣吃了几块鸡蛋烙饼,两片午餐肉,正想喝点汤,便倒了一半汤到自己碗里,将剩下半碗推到他面前:“我们一人一半吧。” 陆赞大口吃着东西,头也不抬。很少看到他吃东西这么风卷残云的,看来是真的饿狠了。 半晌,他闷声道:“你今天不要回去了。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你要回去,我还得送你,回来都要后半夜了……” 盼娣双手撑在身后,视线落在他脑后又硬又短的发茬间。几天不见,他黑了一圈,这么晚了,确实不好折腾他。 她爽快道:“好啊。今晚你的床分我一半。” 陆赞转过来,眼中藏不住的笑意,脸上的疲倦一扫而光。 当一个英俊男人眉梢眼角都温柔起来,那效果实在惊人。盼娣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她不是傻子,意识到自己的到来让陆赞很开心,心头也泛上一丝甜意。 一时间空气都热了起来,看到陆赞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她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赶紧吃吧!” 陆赞笑笑不说话,将剩下的鸡蛋饼、午餐肉和蛋花汤全部扫光,总算填饱了肚子。 他将碗筷收拢,伸手拿起桌上一本书塞到她手里:“你先看会书。也别不好意思。我收拾碗筷帮你打水进来,你不用出去,见不着他们……” 供销社宿舍虽然一人一间,但平时家属也很少过来住。偶尔有那么个一两次,当事人少不得被人拿来开玩笑。再加上这房子楼板薄,说话稍微大声点隔壁都能听到。陆赞怕盼娣不自在,便让她呆在屋里。 盼娣倒没啥不好意思的,天黑她又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只得乖乖听从陆赞的安排。 陆赞收拾好碗筷去外面洗碗。盼娣靠在床边,刚才陆赞塞了本小说给她,是柳青写的《创业史》。 她翻了几页,便听到外面有人问陆赞:“小陆,怎么你出来洗碗啊?你老婆呢?” 陆赞说了几句话,盼娣没太听清楚,只听到三个字“我乐意”,旁边人一片哄笑声。 盼娣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弯了起来,目光落在纸上,却是一行字也没看进去。 陆赞推门进来,便看到她坐在那儿,精致的侧颜投在墙上,像幅画似的。她在这儿,他动作都轻了很多,将打好水的脸盆放在床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温声道:“你洗洗吧,我出去抽根烟。洗完把盆放在脸盆架上就行了。” 说罢,便带上门出去。 盼娣简单洗漱了完,换上陆赞的衣服,是件海军蓝的短袖汗衫,穿在她身上像裙子。她一头倒在陆赞的床上,枕头被子上全是他的气息。她瞬间放松下来,卷起被子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心跳突然有些快。 陆赞洗完澡推门进来就看到她趴在床上,正在翻着书。她已经换过衣服了,穿着自己日常穿的那件蓝色汗衫,露出一截白晳滑腻的小腿。 “别看了,这灯不够亮,小心看坏眼睛。”陆赞挨着她躺下,伸手去床头拉熄了电灯。 盼娣忙道:“哎呀!我这一页还没看完!” 陆赞凑近耳语:“小声点,这房间可不隔音……” 盼娣捂住嘴巴,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静了,只有感官在无限放大。 陆赞轻嗤一声,将人一把捞进自己怀里,想狠狠咬她几口,又舍不得,最后只是轻轻啃噬着她的耳朵,低低地恨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 盼娣推了推他的胸口,气呼呼道:“给你送吃的,还被骂没良心!我今天就不该来!” 她的鼻息近在咫尺,一嗔一笑像钩子似的牢牢地勾住了自己。陆赞再也按捺不住了,低头重重碾上她的唇。 盼娣被他堵得口中唔唔,炙热微喘的呼吸洒在她耳畔,年轻男人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她心头狂跳,只觉口干舌燥。 她穿的衣服实在太方便他的动作了,陆赞不由暗自得意于自己的英明,然后他便发现她竟然没有穿文胸…… 他将头抵在她的脖颈间,喘息声在房间里异常清晰,呼出的热气尽撒在她敏感的耳朵里。 盼娣又羞又恼地抓住他作乱的手:“你别乱来!” 陆赞气声音暗哑,喘息道:“你放心…今天我没打算动你,这墙太薄了,这床也不行,经不过我折腾……” 盼娣:“……” ……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很好。 第二天早上起来,盼娣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走了。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房间的动静是不是其它房间也听到了。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剜了陆赞一眼,气鼓鼓的。陆赞倒是得意得很,凑近她耳朵,小声道:“今天最后一天,晚上我就回去了。” “我晚上要到公社上课,省里派老师下来教我们日语,上完课我跟你一起回吧。” 盼娣拎着饭盒下楼,好巧不巧地在楼下遇到了端着脸盆打水的毛师傅。 毛师傅笑呵呵地看着她:“盼娣,灶上正在热粥呢,不吃点再走?” 盼娣红着脸笑了:“我回单位食堂吃。毛师傅,再见!” 说罢便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离开了。 * 公粮征粮完毕,安丰县粮食局开了个表彰总结大会,对所有负责征收粮食的网点进行了评比。 供销社和粮站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供销社除了负责农产品销售,也有收购任务。在秋收之后会帮助兄弟系统一起收公粮。 说起来供销社的收购范围比粮站还要广一些。除了粮食,还收购农户的油料作物,油菜仔、花生、大豆等等。总之农户要出卖多余的农产品都必须通过供销社。 不过在收公粮的时候,一般是粮站唱主角,供销社打配合战。但这次陆赞所在的矿山公社供销社粮食征收量竟然排在了全县第三名,李主任捧回了一张热辣辣的奖状。 同一个公社的粮站征收量不仅垫了底,还在大会上被粮食局局长点名批评了。 “有些同志,粮食质量行与否,全凭他一句话,在群众面前趾高气昂,像个明星一样,还大言不惭‘老子就是标准’!验粮时嘴里叼着根烟,群众不‘孝敬’他一二根大前门,他就在验粮环节使绊子!这种假公济私的人必须拎出来进行批-斗!矿山公社粮站、白水公社粮站的粮食助征员都必须进行深刻的检讨!” 李主任捧着奖状,坐在下面听局长骂人心里别提多美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8节 忙完秋收,紧接着又是县供销社系统的业务大比武。这次李主任还打算派陆赞去参加。 陆赞第一反应是拒绝:“主任,上半年那次比赛,副食品包扎、卷布匹、扎酒瓶、称重几项业务统统输给伊春公社供销社那个姓刘的小子。你还派我去?不嫌丢人啊?” 李主任语重心长道:“你大哥二哥都在县城,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矿山公社?其他几个师傅年纪大了,小徐又刚来,我才想着把机会给你……” 陆赞被他说中心思,上回那丫头说想调到北华,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在供销社,想调动工作,参加比武大赛确实是个很好的方法,那些业务能力强的优胜者最后都往上调了。 李主任看他犹豫,又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再考虑考虑。最近甘西省贸易公司派了个工作组到矿山公社收购地瓜,估计到时候你要出面接待一下。” 矿山公社除了盛产萤石外,地瓜也是当地的一大特产。以前也有其它城市的代表前来向矿山公社的农民收购,大多比较零散,量也不是很大。 这次甘西省的收购规模完全不一样。甘西有许多军工企业,极需这种既可以当粮食又可以当水果的地瓜来满足市场的需求,发过来的函件上在写着“有多少要多少”。 陆赞一听便知道这事自己只是个打酱酒的角色,上头还有公社书记,得上面领导点头,下面才能动起来。 他嘿地一笑:“主任,你是老大,我跟着你就行。啥时候需要我,你喊一声就是了!” 69 第69章 ◎甩锅◎ 安丰县是矿业大县,全县大大小小萤石矿十几个。萤石矿的工作环境大量接触到粉尘,县卫生防疫站在十一月份对全县所有的厂矿企业进行了一次尘肺病调查。 经摸查,全县接触粉尘作业的工人有1600人左右。光红星萤石矿一线矿工就有几百名,将分几批进行检查,盼娣母亲在最后一批。 林母为此忧心忡忡了好几天,她平时偶尔会有咳嗽、胸闷的症状,越是临近检查,心里头越是七上八下。随着一批批的检查结果出来,她所在的机械厂查出了一例矽肺,一时间厂里人人自危。 机械厂很多工人安全防护意识薄弱,连个口罩都不好好戴。最近因为这个尘肺病调查,厂里不戴口罩的人明显变少了。 盼娣自打在零号矿井呆了一段时间,亲身经历了一线工作环境,回来就经常在母亲耳边念叨:粉尘对人体危害很大,上班要保护好自己! 车轱辘话几乎隔个一两天就要说上一回。以前林母也不怎么注意这方面,被女儿念得耳朵快起茧子了。女儿不仅唠叨,还让女婿从外地弄来两副防风镜,让她上班时戴上。 这么一整,林母上班可以说是厂里装备最多的,口罩、防风镜、帽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开始上班戴防风镜,还有些看热闹的人笑话她——一把年纪学年轻人搞时髦。 厂里几个嘴碎的工友没少当面或背后拿这事说嘴。林母只管听女儿的——灰尘最容易从眼睛、鼻孔和嘴巴钻进身体,这几个部位上班一定要捂严实! 时间长了,那些说嘴的人慢慢也就不说了。最近因为矽肺病这事,厂里不少人来跟她打听从哪弄来的防风镜,他们也想买。 林母爽快地告诉工友:“我女婿帮我弄来的!” 厂里人都知道她家招了个上门女婿,在供销社上班。听她这么说,不由羡慕道:“难怪了!这种防风镜在南林都没见过,你女婿路子广,能弄来这种稀罕货!” 林母听这话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嘴上道:“听我女婿说这种防风镜在甘西省很常见,那儿风尘大,出门要戴这个眼镜。你们要是在那边有亲戚,可以托关系找人帮忙买。” 众人一听,便各自去想办法了。这年月人托人,总能找到个把甘西省的熟人。 …… 林母忐忑了好几天,最后检查结果出来,肺没什么问题,她总算松了口气。所有人检查完,她才知道,机械厂检查出矽肺的那人是三组一位姓张的工友。 这个小张年纪比她还小些,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拿到结果在医院当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林母回来饭桌上跟女儿说起这事,心情仍然有些沉重:“那个小张我跟他挺熟,平时说他也不听。老烟枪本来肺就不好,上工还不做好保护措施。他老婆身体不好,在家接些零散活,还有三个娃要养,他这个顶梁柱倒了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她不由想起丈夫刚去世时的情形,鼻头也有些发酸,好在都挺了过来——房子保住了,女儿有了体面工作,还结婚了,一切都步上了正轨。 听母亲这么一说,盼娣不由叹道:“红星发的纱布口罩,本来防护效果就有限,一个月一只,每天回来还要清洗,第二天接着用,效果可想而知。即便这样,仍然有很多人连口罩都不戴……” 萤石矿一线工人环境确实恶劣,这年月也没有专用的防尘口罩,纱布口罩供应都很紧张。想到这,她有些无奈:“一个月一只口罩哪里够用?纱布口罩管得严,各个单位定量供应。要是哪能弄到纱布就好了!咱有缝纫机,口罩可以自己做。” 盼娣家的缝纫机如今已经成了左邻右舍的抢手货。对面的李婶子和住在附近的几个大娘常来她家借用缝纫机。起初是让盼娣帮忙缝个衣服,改个样式,无奈她工作太忙,没时间亲自上机做。后来盼娣索性直接把缝纫机搬到堂屋,放了把钥匙到李婶那。白天有谁要用,直接找李婶便是。 也因此这台缝纫机几乎成了“公用”的,林母一开始还有些舍不得,后来看到借用的人家每次要么捎带点吃食,要么顺手帮忙将前屋后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便也不说什么了。乡下人交往就是这样,有东西给东西,没东西便出个力。 现在林家湾如果有人敢背后再骂盼娣家是“绝户”,少不得有几个牙尖嘴利的大娘出来骂人。 邻里关系倒比丈夫在世的时候好多了。 …… 不就是个纱布吗?陆赞看盼娣愁眉不展,随口道:“纱布我倒是可以帮忙弄一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母最怕麻烦女婿,忙道:“小陆,不用麻烦了!再过两年我要退休了。一把老骨头,也无所谓了。” 盼娣却不同意:“妈,别说还有两年退休,就是剩下两天咱都要好好注意!” 吃完饭,盼娣便将陆赞拉到房间商量纱布的事。 陆赞抱着胳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可以帮你弄纱布来,你怎么感谢我?” 盼娣“啧”地一声,叉腰瞪着他:“我给钱给你就是了!不让你白忙活!” 陆选靠在桌子边,目光几乎凝在她身上,懒洋洋开口道:“要是我说我不要钱呢……” 盼娣看他这模样才不上当呢,扭头就坐了下来,冷哼道:“你不帮我算了!我去找马建国,他不是棉布商店的吗?肯定有法子弄些纱布来!” 陆赞听她这么说,顿时像被人扎破的气球,一整个急眼,咬牙道:“谁说我不帮你啊!马建国快要结婚了,你去找他干嘛?不就是纱布嘛!你等着!” …… 红星萤石矿干部会议上,陈书记坐在台上狠狠地拍着桌子,瞪着下面的干部,生气道:“平时我说了多少次,你们都当成耳旁风!一矿、二矿和零号矿井没有一个好好落实安全生产和职业病防范条例的!” 素来平易近人的陈书记此刻的声音几乎要将会议室的屋顶给掀了,底下的干部们全都噤了声。 县卫生站的尘肺病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全县共检查出矽尘肺患者11人,可疑者47人,检出率高达3.6%。这个比例实在是不容乐观。而更让红星的干部们笑不出来的是,11个矽尘肺患者,红星萤石矿就占了4个。办厂规模差不多的东风萤石矿一个矽尘肺患者都没有检出。 为此,县卫生防疫站劳动卫生科特意到几个检出率高的企业突击检查,红星萤石矿赫然在列。总共十项考核标准,红星有八个项目都不合格,被责令整改。 陈书记为此大为光火,召集全矿所有干部开会,会上严厉批评了几个矿的负责人。 一矿的负责人颇不服气,抱怨道:”红星的政策这么好,我们一矿粉尘接触工人每人每个月发一只纱布口罩,一块肥皂,一副白线手套,一张洗澡票,一张理发-票,一季度还有一条毛巾。这是国家对我们一线工人的关怀!为什么还有人在日常作业中不按规定佩戴口罩呢?可见我们的宣传部门工作没有做到位……” 这话一出,二矿和零号矿井的负责人忙跟着附和:“是啊!安全生产宣传就是要月月做,周周做,最近宣传部门这方面宣传不够!” 吕科长原以为这会议自己只是陪坐打盹的,没想到几个说话颇有份量的干部将尘肺病这事的责任甩到自己头上。 这要是在部队,他已经站起来指头对方鼻子骂娘了。来红星后,倒底修身养性了不少,虽然心里火气直往上蹿,脸上表情仍然纹丝不动。 吕科长看也不看那几位干部,眼观鼻,鼻观心,不紧不慢道:“安全生产宣传做得再到位,还需要一线紧抓落实啊。自打我们科林盼娣同志从零号矿井回来,目睹了一线的生产状况,跟我长谈了好几次,对一线的工作环境表达了她的忧心!回来后我们宣传科便增加了安全宣传的频次,几乎每周都在宣传,效果并不显著。可见这个安全生产落实需要全矿各个部门的配合!宣传科在总矿喊破喉咙,基层却不执行相应的安全生产和处罚条例,这个事儿也是没办法落下去的……” 一番话说得几个矿长哑了口,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却见陈书记正沉着脸,犀利的目光扫视着下头,怒道:“甭在这吵吵!依我说,整个红星也就是宣传科还提一提安全生产,其它部门恐怕早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每个部门回去都理个自己的章程来!一个月后卫生站还会来检查,到时候如果整改不到位,你们等着扣津帖吧!” 几个矿长仗着自己是核心生产部门,平时没少拉厂办、保卫科、运输科和宣传科这些服务部门下水,推卸责任推习惯了。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被书记毫不客气地呲了一通,当即讪讪地闭了嘴。 吕科长在会上憋了一肚子火,回到自己办公室便开始骂娘。幸亏上回林盼娣说要进行安全宣传,自己虽然不看好,但倒底没有反对,放手让她去做了。这才在会上有底气据理力争,不然今天这个屎盆子自己被扣得死死的! 在办公室里暴走了几圈,骂骂咧咧一通之后,吕科长将底下三个兵喊了过来。把红星这次安全检查没过关的事儿跟他们说了:“你们出出主意,接下来我们安全宣传怎么搞?” 张大秋和苏俊民都说了自己的建议,都是些老生常谈,并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吕科长将目光投在盼娣身上,脸色缓了缓,道:“盼娣,你脑瓜子灵活,你说说怎么办?” 70 第70章 ◎醉酒◎ 和吕科长熟了,知道他除了脾气爆了点,性了急了点以外,算得上是个实心眼的领导。盼娣说话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从宣传科角度出发,咱们只需要把安全生产的对内宣传力度做到最大!最好是搞到整个红星人人皆知,那咱们科的工作就算是成功了。” 吕科长略一思索,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能干的不如会喊的。这次几个矿长之所以逮到宣传科说,不就是因为宣传阵仗不够大吗? 盼娣继续道:“陈书记说把这个月定为安全生产月,咱们宣传科可以做几期尘矽病板报,从不同角度科普一下矽肺的危害。广播站可以拟定安全生产口号,每天定时播报安全口号和条例。咱们还可以联合厂办、工会、总务科搞一个安全生产知识竞赛,向上头申请一批口罩、毛巾和肥皂做奖品。以后新员工进厂、晋升都要通过安全生产知识考核……” 她掰着手指头,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说了。吕科长越听越来劲,最后一拍大腿道:“就按你说的这些法子来!” 说完他便开始分配工作: “俊民,你找厂办和总务申请一批奖品。” “大秋,你跟工会纪书记关系好,你去找她,这个安全生产知识竞赛要覆盖红星所有的职工!” “盼娣,竞赛题目你来准备一下……” 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个后生跟各个科室都很熟,跨部门沟通协作,他们俩都很有经验。盼娣嘛,是个踏实的姑娘,不管什么工作交给她,她都能给你办得好好的。 吕科长把工作分配下去,大家都各自去忙了。 安全生产方面,盼娣完完全全是业余的。她决定去找生产科的科长,把红星所有的安全生产条例和章程拿过来看了一下,再根据这些资料准备一些题目。 …… 盼娣这边忙着应付安全生产月,陆赞那边跟着刘师傅学副食品包扎,为下个月供销社比武大赛做准备。 趁着这会柜台上没人,刘师傅教陆赞包三角包:“我这可是把看家本事给教给你了,好好学!” 只见刘师傅拿出一张长方形的粗纸,从糖罐里称出半斤白糖倒在上面,然后就像变魔术似的,也不用绳子,三下两除二,就包出了个三角包。 他的手胖乎乎的,手掌又厚,看上去笨笨的,可这粗纸到他手里就像变魔术一样,边是边,角是角,很快就包好了。 陆赞跟着他学,却感觉怎么都没他包的好,不由有些沮丧。刘师傅安慰道:“我这手艺可是跟着师傅学了一整年才学得像那么回事。没有人能一天就练出本事来,这段时间加紧练就是了!” 听他这么一说,陆赞便也静下心来练习,慢慢找到一些手感。虽说不像刘师傅包得那么好看,但至少不会再漏出糖来了。 师傅果然还是外面的好,小时候跟着父亲学,怎么也学不会。 一直练到店里下班,几个师傅正准备上门板。陆赞这才想起他晚上还要喝喜酒,便放下手里的粗纸跑了。 他还得去红星接盼娣一起去吃酒。 马建国和王芬结婚,在马建国家这边摆酒席。他家就在公社,跟左邻右舍借了地盘,总共摆了六桌,小两口的同事刚好一桌。 小马同事一色的年轻小伙,王芬这边全是广播站的小姑娘,几个平日里走得近的她都叫上了。除此之外,红星她只请了盼娣。 小马和同事们组成的自行车队浩浩荡荡地去王家畈接亲,齐整整的精神小伙,一人一辆大单杠,别提多神气了。 王芬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色衬衫,两根辫子拢在胸前,扎着红色的头绳,胸前佩戴着领袖像章和红色的绸花。从头到脚一身簇新,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喜气。 小马平时就够讲究了,今天结婚就更洋乎了,头毛梳得油光水滑,衬衫和裤子笔挺,裤缝烫得笔直,脚上还穿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两人的行头搁在公社里也是相当时髦的。旁边看热闹的姑娘们看了都羡慕不已。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59节 这年头结婚还是得找在国营商店工作的对象,比嫁给那些拿死工资的工人要强些,不管是卖什么的,总能落到些实惠。 看王芬穿的衬衫,啧啧!公社里就没见过那么鲜亮的水红色,一看就是本地买不到的布料,衬得她脸像白净的嫩豆腐。 王芬坐在小马的自行车后座上,脸上臊得慌,她像只大马猴似的被人看了一路。快到马建国家,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就跟了上来。 “马建国娶媳妇喽,羞羞羞!” “喜糖!快发喜糖!” 王芬被他们吵不过,从挎包里抓了一小把水果糖撒了出去,那几个小孩瞬间一哄而上,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接亲的几个后生都是小马棉布商店的同事,放下自行车准备吃酒席,一上桌发现半张桌子坐的全是年轻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这才反应过——这应该是王芬广播站的同事,红星广播站果然名不虚传啊,漂亮姑娘扎堆! 几个小伙正准备敞开肚皮大吃大喝,这下拘谨了。 陆赞去送红包和礼物,盼娣和那几个广播站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几个女孩凑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王芬今天的行头,小马家摆在门口的大件。除了缝纫机还在排队等票,三转一响其他几件都凑齐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婚结得都还算体面。 小马那群同事里面,带头的是个叫孙远文的后生。他以前也在棉布商店上班,现在调到安丰县百货商店当售货员。 孙远文长相还算端正,就是眉眼间透着一股子傲气,他听说马建国找的对象是红星广播站的,一来就扫了一眼那几个姑娘,目光落在坐在角落的盼娣身上。 果然矿山公社还是老样子,厂矿单位里能有啥好看的姑娘。即便长得过得去,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土气,竟然还有姑娘留着乌溜溜的大辫子,也不看看现在是啥年代了!也就坐在角落里那姑娘勉强看得过去,她的头发梳得跟别人不一样,一头长发盘在头顶上,很像现在大城市流行的“薇拉”头。 不过“薇拉”头前面有两绺流海儿,她没有。孔远文对时髦的东西很关心,瞅着那姑娘气质和经常来商店买东西的那些城里姑娘还不大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孙远文不由又看了她一眼,正好那姑娘也朝他这边看过来,清泠冷的眼睛里一丝扭捏羞怯都没有,看完之后她又转过头和旁边的姑娘聊天去了。 就,挺带劲的! 孙远文瞅着那女孩旁边还有个空位,走上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盼娣闻到一阵甜不唆唆的发蜡味,有些愕然地看着那个穿着时髦,烫着“菊花顶”的年轻男人坐在刚才陆赞坐的座位上。 这两年管得没那么严,不少年轻工人烫头发,将脑门上的头发烫得又高又蓬松,像朵菊花似的支愣着,连发缝都看不见。 社会上管烫这种头发的人叫“无缝青年”。当面没人说什么,后面都不把他们当正经人。 刚才他的发型就已经引起了盼娣的注意。这人肯定不是矿山公社的,公社里还真没有这么出位的年轻人。尤其是红星,工会那些大妈管得可严了。 孙远文看女孩的目光在自己的头发上停留片刻,心下很是得意,朝她扯了扯嘴角,开始套近乎:“我叫孙远文,是马建国以前的同事,在县百货商店上班。你叫什么?也是红星广播站的?” “我不是……” 盼娣正准备跟他说这位子有人,突然肩膀一沉。陆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她身后,弯着腰右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拍了孙远文一下,笑骂道:“孙远文,你给我走开!” 孙远文转过头看到他,挤出一丝笑容,大声道:“陆赞?我说呢!马建国能不请你?!为啥让我走开,这座位写了你名字啊?” 陆赞嗤地一声,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这座位是没写我名字……不过你非要挤到我老婆旁边干嘛?” 他本来想说,这座位没写我名字,这姑娘写了的。一想到自己是入赘,倒底底气不足,硬生生改了口。 话音刚落,在座的几个后生轰地笑出声,一个个看好戏的模样:这两人以前就不大对付,这下又杠上了。 孙远文闹了个大红脸,腾地站了起来,恨恨道:“你小子可以!有眼光!” 说罢,他又在盼娣和陆赞之间扫了几眼,便起身到另一头。 陆赞大喇喇坐下来,在桌子底下捏了捏盼娣的手,喉咙滚了滚,咬紧牙关小声道:“平时看你小嘴挺厉害,别的男人占了你老公的座位,你倒是一声不吭……” 盼娣扯出自己的手,从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里,白了他一眼,小声咕哝道:“吃酒席都堵不住你的嘴!” 陆赞眉梢眼角俱是笑意:“难得你记得我喜欢吃鸡腿!” 盼娣一口菜差点噎在喉咙,她记得个屁,全是书里写的! 两口子你来我往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同桌人的眼睛,原本有些放不开的年轻后生也开始跟同桌的姑娘搭讪起来了。 王芬和马建国举着杯子到他们这一桌来敬酒。广播站的姑娘都不大会喝酒,杯子里盛的是水,马建国的同事见了,非要把将水换成酒。 “人家结婚敬酒,你们喝水,做人也太不地道了!” “你们跟王芬是好姐妹吧?好姐妹结婚,连杯酒都不喝?” “把水倒了,换酒!” 看这群人起哄,王芬竟然也笑呵呵地让广播站的姑娘们把水换成酒,每个人至少喝个一杯。 “什么叫喝喜酒?你们每个人至少也要喝一杯嘛!”王芬端起酒杯跟姐妹们碰了起来。她自打能够上桌子,就开始用筷子蘸酒喝,酒量比一般男人都要好。 “盼娣!你喝一杯不够!至少得两杯,不,得三杯!” 盼娣原本只是想来吃个酒席,没想到最后被王芬灌了好几杯。幸好后面几杯都是陆赞帮她喝的,即便这样她还是有些上头了。 孙远文专门盯着陆赞一个人喝,最后把自己给喝趴下了。陆赞长这么大就没喝醉过,他越喝越清醒,脸色又白又冷,眼眸却亮得吓人。 酒席散了,陆赞骑上自行车带盼娣回家。一路上,他说了很多话,没错,他喝酒后话会比较密。 到后来,他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个女人趴在他背上,口水流了他一身。 作者有话说: 薇拉头是阿尔及利亚电影《创伤》女主角的发型,这部电影在七十年代十分流行,女主角的发型引发当时时髦精的效仿。在电影里,薇拉的头发卷起来,盘在脑后,高高地凸起在发梢上,给人一种精明、干练、利索的感觉。和盼娣喜欢的丸子头不大一样哈。 71 第71章 ◎炙热◎ 幸好回家的时候林母已经睡着了,没看到女儿喝醉的场面。 陆赞看盼娣晕乎乎地倒头就睡,简直无语,转身出门拧了条毛巾进来,嘴里仍不忘吐槽道:“让你把酒倒给我,非要自己喝!” 盼娣听他这么说,撑着脑袋坐了起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我,我以前可是能喝一斤白酒的!” 她自己酒量好得很,哪里知道前身喝了两杯就不行了呢。质疑她人品也不能质疑她的酒品啊! 说完盼娣又倒了下去。陆赞嗤地一声,上前将她翻了个面,一手托着她的脑袋,一手将温热的毛巾烀在她脸上,开始给她擦脸。 擦东西是他的长项,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是擦他那把铜角紫檀算盘。他打量着她的脸,心下冷哼:得,今天就把你当算盘伺候一回! 陆赞目光专注,动作轻柔,用毛巾从额角、眉毛、眼睛、脸蛋、嘴巴一点点擦拭干净。她小脸绯红,嘴唇微翕,还真是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画红。 也就卖相不错,陆赞默默道。擦到一半,那丫头突然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脸贴在毛巾上蹭了好几下,蹭完抬头冲他一笑:“谢谢!” 这模样活像一只倒地撒娇的小猫。 陆赞啜了啜牙花子,没吱声,拿着毛巾起身出去,又倒了杯水给她,让她漱漱口。 盼娣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杯子,骨关节因为用力而异常清晰,再往上便是一截冷肃有力的手腕,太tm性感了。 她酒意上涌,头脑一热,做了一件平时不大会做的事。她把他的手拉过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赞叹道:“好喜欢你的手……” 陆赞被她摸得浑身发硬,脸色发沉地扯开自己的手,声音沉哑:“我去洗澡了,你换了衣服再睡!” 盼娣“哦”了一声。在矿山公社,每天出趟门回来就是一身的灰。不换衣服睡觉,她自己也难受。她强撑着发沉的身体,换上了干净的睡衣,便一头倒下来。 陆赞回到房间,就看到她整个人睡在被子上面,散开的头发铺满了枕头。 他在她旁边躺下,将被子从她身子下面扯出来,盖在两人的身上。 盼娣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又一次睡在陆赞怀里,头还枕着他的胳膊。她不由轻叹一声,习惯真是可怕,不知从何时起,这已经成了她最喜爱的睡姿了。 枕了这么久,他的胳膊应该麻了吧。她抬起头,将他的胳膊从自己的枕头上轻轻挪开。 下一秒那只胳膊便挪到她胸前,将她捞近,再下一秒她被狠狠地堵住了嘴巴,属于男人的炙热气息扑面而来。 这人竟然没睡着!盼娣心怦怦直跳,她被亲得喘不过气来,用力推开他,抬头便看见他眼中隐隐幽火攒动,仿佛那夜在他宿舍的情形…… 陆赞喘息如雷,留恋不舍地埋在她颈窝处,手下动作更加用力,嘴上发狠道:“好啊!伺候你一晚上,过河拆桥了!” 盼娣被他亲得面红耳赤,看他这个样子,心知今天恐怕不会再清白了。她想到两人的二年之约,按住他的手,抬眸看着他:“你想好了?” 陆赞抚过她额头的碎发,眼眸渐深,氤氲了一层欲色,哑声道:“之前说的不算!我想和你一辈子!” 盼娣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子,算了,她已经不想去管这人是不是精虫上脑了。 …… 后来,盼娣经常回忆起这一晚,就觉得昏昏沉沉的,很多细节都有些模糊。然而一两个画面浮上来,羞耻得她抠起了脚趾头。 陆赞的汗不停地滴在她身上,粗重的呼吸声一声声响在她的心尖上。 她简直没法看他,脸上像是着了火,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他一刻也不停,这个男人就像匹饿狠了的狼。盼娣的身体倦极了,最后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陆赞就原形毕露,和之前高冷模样判若两人。 盼娣坐在镜子前面梳头发,他在旁边绕不停,最后索性坐下来撑着脑袋看着她,活像一只求主人爱抚的小狼狗。 连林母都看出了女婿的不对劲,将早饭端上桌,便招呼他:“小陆,你别在盼娣身边转来转去了,她洗她的脸,你赶紧来吃饭!” 陆赞终于放开她去吃饭了,盼娣松了口气。 …… 省里派下来的日语老师已经下到矿山公社好几天了,老师吃住都在公社,只待三十天时间。 原本红星和东风还打算让职工半脱产学习,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只好挑选年轻人进行脱产学习。 两边加起来总共三十个学生,都是从报名的职工里挑选出来的头脑灵活有高中学历的年轻人。红星这边宣传科苏俊民、张大秋和盼娣都参加了,广播站里赵姝和另外几个姑娘、地测科田芫华也都选上了。王芬因为前阵子结婚,没有报名。 年轻人凑在一起,学习的气氛还是很热烈的。 下派来的赵老师是个瘦削的老太太,六十来岁,是北华大学的退休老师。赵老师早年在日本留过学,水平很不错。 不过对于盼娣他们这些学生来说,最头疼的是缺学日语的教材和资料。赵老师自己有一套翻得很破旧的日语教材,让他们轮流看,每天再发一些油印的资料给他们学习。 所有学员里头,只有田芫华有一套日语教材,比赵老师那套还新,一拿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盼娣看到那套教材,眼睛也亮了:“你这套书是在哪买的啊?” 田芜华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叶景开借我的……” 盼娣恍然,朝她眨了眨眼睛:“难怪!” 前两年学外语很容易打成修正主义,家家户户的外语书都烧得精光,也只有叶景开这样的干部家庭恐怕还有些藏书。 芫华的脸涨得通红,小声道:“你别瞎想了,我跟他没什么,他马上要回城了。”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0节 上次运动会,盼娣就发现叶景开对赵姝一点意思也没有,反而和芫华走得近。现在叶景开马上要回城了,他和芫华…… 想到这,她不由陷入思索。现实发展完全和书里写的不一样了。在书里芫华没有进入地测科,自然跟叶景开也没什么交往,反而赵姝跟叶景开走得越来越近,并且趁他回城前想办法跟他确定了关系。 这回因为芫华进了地测科,还经常跟着省地质队下矿井,甚至为了方便工作,芫华还搬到宿舍去住了。她的宿舍离叶景开的宿舍不远,一来二去两人越来越熟,关系更是一步步升温。 芫华性子和赵姝完全不一样,接下来她和叶景开会怎么发展,盼娣还真是没啥主意。 看着芫华有些失落的样子,盼娣问道:“那你问过他以后的打算吗?他是怎么想的?” 芫华低着头:“他说回城后想办法跟父母提,然后就结婚,这样我就可以调到北华了……” 蛤?盼娣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这两个人竟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不过这个叶景开还是老样子,温温吞吞地拿不定主意…… 盼娣又问:“听上去他结婚必须通过他父母那关,那你怎么想的呢?” 芫华淡淡道:“他父母都是高级干部,我爸妈只是红星的工人,他是大学生,我才高中毕业。我们俩差距这么大,他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一年,就像做梦一样,现在梦也该醒了……” 盼娣拧眉:“现在什么社会?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工人和干部之间哪来的高低贵贱之分?至于考大学,现在不是可以推荐去读工农兵大学吗?实在不行,过几年恢复高考了,咱俩一起考便是了!” 芫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听你说起考大学,仿佛很容易似的。” 盼娣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是大学生就了不起了?说不定以后你还成了大学教授呢!” 芫华被她逗得扑哧一乐:“我要成了大学教授,晚上睡觉都会笑醒!” 一说到大学教授,盼娣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写信给写孔淮夫妇,问他们能不能帮忙买到学日语的教材。省城毕竟路子广一些,他们又在大学里头工作。 …… 虽然学习条件有限,又没有书本,盼娣在日语突击班上还是最受赵老太太喜爱的学生。没办法,都是她以前追番打下的基础!什么五十音,平假名,片假名多少认识几个。 赵老太太夸她是学日语的好苗子,引得其他同学嫉妒不已。赵姝更是每次看到她和芫华,那张脸板得跟什么似的。 盼娣只觉惭愧,并深深忏悔。以前海量的资料堆在自己面前,就是懒得学。现在连个纸片都没有,反而如饥似渴地想学习。 人呐,就是这么犯贱! 盼娣虽然是脱产学习日语,但宣传科那头安全生产的宣传还不能落下,只能利用晚上时间加班加点做。 好在这一回各个部门配合得还不错,县卫生防疫治第二次的检查总算通过了。 时间过得很快,日本丸红商社和红星萤石矿定的第一批交货时间就快到了,红星萤石矿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 一矿、二矿和零号矿井主管生产的矿长天天都待在矿上抓最后的生产环节,其中零号矿井负责两万吨萤石的生产,一矿和二矿各负责五千吨。 为此,红星特地成立了一个日本工作小组,陈书记当组长,组员有厂办负责人、三个矿井负责人、运输科刘科长、省地质队的叶景开、宣传科林盼娣等等。 盼娣是陈书记亲自指定的小组成员,看她上次和丸红商社的两个代表沟通得那么利索,陈书记早早拍板让她负责跟日本那边沟通。 合同上写的第一批交货日期是十一月底,这段时间陈书记经常拉着日本工作小组开会。 盼娣没想到第一次开会,她便和几个矿长杠了起来。 72 第72章 ◎得罪◎ 零号矿井这次交货任务重,负责生产的矿长多少有些抱怨:“依我说,晚几天交货也没事吧?我这边工人已经一个月没休息了。林同志,要不然你跟日本那边沟通一下,晚半个月交货怎么样?” 负责生产的矿长在红星级别很高,手下管着几百号工人,吕科长见着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盼娣硬着头皮道:“王矿长,咱们和丸红商社签的合同第一批2.5万吨交货时间是11月30日,晚于这个时间交货将要支付赔偿金给对方。当初这个交货时间是咱们和丸红那边商量后决定的,延迟交货属于咱们单方面毁约……” 话还没说完,零矿的矿长脸已经黑了。 一矿矿长冷哼一声,摆手打断她:“林同志,红星经常给全国各个钢铁厂供货,都是大型企业,说出来那名头都是响当当的,没有一家是掐点交货的。合同上是那么写的,实际上早几天晚几天都是可以的。” 国内厂家那是合作久了知道彼此习惯了,跟龟毛的日本人做生意还来这一套? 盼娣微笑道:“两位矿长,丸红商社原本给咱们的交货时间是11月20日,11月30日已经是延迟后的最后期限了。” 几个矿长都没把她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一个宣传科的小干事就想支使着他们团团转? 二矿的矿长还想说什么,陈书记放下手里的茶缸子,沉声道:“你们不要再跟小林掰扯了,这个交货时间是大家商量后才定下来的。节骨眼上别跟我落掉链子!别说一个月没休息了,就是加班加点也要给我赶出货来!” 说罢,他看向零号矿井矿长:“老王,你那边要是人手不够,说一声,到时候让总矿的职工去支援。” 总矿这些非生产部门的职工能帮啥忙?不添乱就是好的!零矿矿长见状忙道:“暂时不需要。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实在不行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工!” 陈书记点了点头,又问盼娣:“小林,丸红那边来接货的是佐藤先生吧?这次交货你要出趟差,负责将第一批货物完整无误地交到日本人手里。” “好的!”盼娣知道自己这趟差是出定了,想了想决定还是多嘴一句:“日本人做生意很讲究细节,这次交货有两个地方咱们要注意,一个是出货全是含氟65%以上的高品位块矿,他们那边肯定会抽检,不要混入其他等级的萤石。二是注意重量,不能出现短重亏吨问题。” 说罢她向陈书记提议道:“书记,这次各个矿交的货最好打上自己的标签,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溯源。” 几个矿长的脸色瞬间都难看起来,“啥意思啊?这是不相信自己人了?!” 会议室气氛陷入僵冷,几道犀利的视线投到盼娣身上。她心知自己今天是把这几位大佬得罪狠了,心下也有些慌,正准备解释,一旁摆弄着钢笔的叶景开突然开口道:“日本那边有够现场测定氟化钙含量的设备,佐藤肯定会随机抽检一下。盼娣同志提醒的对,咱们在筛选等级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 零矿的矿长跟叶景开比较熟,也不好驳他面子,闻言道:“这个我们肯定会注意的。” 一旁运输科科长刘成业拍着胸脯粗声道:“各位领导请放心,运输科是最后一关,我们一定会确保最后的货物足量运输沪市。” 这次红星萤石矿的货物将在沪市整船运往日本,由红星运输科和县运输公司合作运送。2.5吨货物也够他们跑好几天的。 陈书记见聊得差不多了,出声道:“好了,那大家就各忙各的吧。” 一场会议下来,盼娣感觉自己把几个矿长都得罪了。不过第一回 交货,各个部门还在探索协作流程。这次配合好了,后面应该会越来越顺畅。 会议快结束,陈书记又将几个矿的负责人留了下来,商量几例尘肺病人和疑似患者的后续治疗问题。 盼娣和叶景开几个走出会议室,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和哭喊声。 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孩子冲进办公楼,几个护厂队的同志正拦着她,那妇女看上去四十来岁,蜡黄的一张脸,披头散发,脸上泪痕交错,边哭边喊道: “陈水根你给我出来!” 身后跟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看着大人这样,又慌张又害怕,也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护厂队的同志见状只能拽着她的胳膊,低声斥道:“你这同志也是!跟你说了陈书记在开会!” 只见那妇女充耳不闻,扯着嗓子冲着里面办公室喊道: “我们家男人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一辈子,现在落下这个病,红星撒手不管了!” “家里顶梁柱得了这么个治不好的肺痨病,老天爷啊!这不是逼我们几个娘几个去死吗?!” 女人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一声声哭得凄利。护厂队的同志想把她拉走,看她一副命都不要的撒泼架势,也不敢使蛮力,只得半拖半劝。 附近办公室的人都探出头来看。盼娣一听她说是红星机械厂,不由想到母亲上回说的得了矽肺的张振国,难不成这位是张振国的家属? 眼瞧着护厂队的同志使着力气,那女人衬衣扣子被扯散了好几颗,露出胸前大片肌肤,围观的人一边看热闹一边指指点点。 盼娣看她身后那两个孩子惊惶失措的眼神,不由想到前几天母亲检查结果没出来,自己也担心得不得了。 她上前几步,低声道:“这位同志,你是张振国同志的爱人吧?” 女人止住了号哭声,怔怔地看着她,问道:“你咋知道我男人是张振国?” 盼娣上前扶起她,帮她扣上衬衫扣子,柔声安慰道:“我妈也在红星机械厂,和张叔是同事,两人干的还是同一个工种……” 听小姑娘提到自己的男人,女人又止不住的鼻头发酸,自打上回肺部检查出问题,男人就被送到北华市医院检查了。这么多天都没见到自家男人,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陈书记正在和几个领导商量张叔他们的治疗方案,您放心,红星肯定不会不管的……” 说话间,陈书记和几位矿长出来了,将张振国的家属叫进去了。扩厂队和围观人群也跟着散了。 叶景开看着那位妇女的背影,神色有些沉重:“这次检查出的都是慢性矽肺,需要长期治疗,出院了也干不了重体力活。” 像张振国这样的一线重体力矿工,每个月口粮和津帖都要比其他普通职工多很多。他出院了肯定要调离原先的粉尘接触环境,那工资要减少将近一半。 也不知道这年月矽肺治疗技术怎么样,盼娣心情有些沉重:“多亏了你介绍防风镜给我,后来我又弄了一副给我妈妈戴,不然我真是不放心。听说现在国外已经发明了一种有滤芯的口罩,希望咱们国内的工人能早点用上。” 她想到芫华之前说的,问道:“听说你快要回城了?” 叶景开“嗯”了一声:“是啊,零号矿井勘探工作告一段落,我过完年就不回来了!” “对了,马上红星要推荐工农兵大学生,你和芫华会报名参加吗?” 盼娣一头雾水:“啊?没听说。而且我们才参加工作,没资格报名吧?” 叶景开淡笑道:“上头有新的指示,放宽了申请条件,有没有资格到时候就知道了。” 工农兵大学生遵循“社来社去”的规定,从公社推举上去念大学,毕业后又重新回到公社。自己要去报名吗?盼娣还没想好,如果要考大学,她还是希望能跳出矿山公社…… * 回到家里,盼娣将张振国家属到总矿去闹的事跟母亲说了说。 林母脸色不大好:“张振国已经被送到北华医院治疗了,厂里一直没说后续这工资、津帖怎么发放,他爱人肯定是慌了,所以跑到总矿去找书记。下午厂里工会已经组织大家给他捐款了。” 盼娣趁机又道:“妈,这次尘肺病调查也算是敲了个警钟,你可得注意,口罩、帽子和防风镜都要戴好。陆赞弄到纱布了,我给你多做些口罩,以后你每个礼拜换两个口罩!别老是反复用旧的!” 林母白了女儿一眼:“我知道!还没看到你们给我生个孙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盼娣:“……” 陆赞抿唇笑了。纱布他没有找马建国,而是找大嫂帮忙,她们医院定期需要采购纱布,有固定的渠道,他便托关系多弄了一匹过来。 晚上,盼娣踩着缝纫机试着制作口罩。红星发的是五层纱布口罩,她便照着样子,比划大小,开始做起来。有以前给娃娃做小衣服的经验,制作口罩对她来说倒也不难。唯一需要注意的可能是注意不要浪费布料,毕竟这个纱布实在太珍贵。 陆赞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看她专注地缝着口罩,她手扶着几片纱布,一边转动手轮,一边踩着踏板,两颊垂下一些细碎的头发,投在墙上的影子看上去毛的,说不出的和谐静谧。 陆赞心里痒痒的,有些嫉妒她手里的那块纱布了,站起来从背后揽住她,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嗓音低醇:“你啥时候帮我做件衣裳?” 盼娣头也不抬,笑道:“我的手艺怕你看不上。” 陆赞冷哼道:“只要你做,我肯定穿!” 盼娣转过头睨了他一眼,红唇微张:“是你说的啊。” 这一眼看得陆赞骨头都酥了,上前一把抱起她,吓得盼娣尖叫一声,又想到什么,不由用手捂住嘴巴。 她脸涨得通红,狠狠地捶了他几下,陆赞只是不理,用脚踢开房门,一把将她扔到床上。 …… 陆赞倚靠在床边抽烟,盼娣坐在他怀里。 “以前我觉得在供销社工作挺累的,跟红星的矿工比还是轻松很多,最起码工作环境干净卫生。”盼娣听陆赞在身后说道,“你说的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个矿区。”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1节 盼娣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身后男人胸腔的起伏和震动。她轻声道:“主要是担心我妈的身体。前段时间我到零号矿井,在那呆了几天,每天下班除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全身都是白色粉沫,像只大熊猫一样……” 陆赞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有些暗哑:“你是不是想调去北华?快求我,我有办法!” 盼娣坐直身子,冷哼道:“我才不求你呢,工作调动的事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陆赞看着她那双略带愠意的灵动眸子,唇角翘起:“好好好!那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你要不要赚?” 盼娣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机会?” 陆赞把她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上次给我的那串用萤石刻的紫葡萄,我寄给我一个朋友看了,他正好在收购这类工艺品,他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 盼娣抬眸看着他:“是你上次在北华见的那个朋友吗?” 陆赞“唔”了一声:“他说类似的工艺品他愿意出钱来收购,按大小来算价格。像这种紫葡萄小的,他愿意出五十元购买……” “五十元?!”盼娣瞪大眼睛,这相当于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了。紫葡萄倒不难做,只是颇费功夫。 陆赞笑道:“越大越贵,你要是有空做,我帮你收一些高品质的萤石来。据说萤石球在国外很受欢迎,可以先试着做做萤石球。” 盼娣先是很激动,很快发起愁来:“做萤石球倒不难,就是需要砂轮机,普通工具很难打磨……” 最好是电动砂轮机,手动砂轮机要慢很多,只可惜林家湾没有通电。 陆赞扬了扬眉:“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73 第73章 ◎人心◎ 盼娣一早到办公室,就发现气氛不大对劲。 作为办公室里资历最浅的人,往常办公室都是她来打扫,打扫完吕科长的办公室,再打扫他们三个干事的办公室,然后再去楼下开水间打开水。 这一大早,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人在吕科长办公室,一个忙着拖地,一个拎着两个热水瓶兴头头地去打开水。 苏俊民弯着腰拖地,只是那拖把根本没挤干水,拖得满地水唧唧的,盼娣经过差点摔一跤。 她赶紧放下包,上前去拿他手里的拖把:“嗳,我来我来!” 苏俊民板牢牢攥着拖把,板着脸一本正经对她说道:“我来吧!这种活怎么好让女同志干,我先来就我先打扫。” 盼娣:????敢情她打扫了这么多天,这人终于良心发现了? 盼娣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两人今天是怎么了,上赶子干起活来,嘴上说道:“你把拖把拧干一点,别到时候科长进办公室摔一跤……” 话还没说完,吕科长就进了办公室。张大秋见状,拎起刚打满开水的暖瓶,倒了杯茶递了上去:“科长,您的茶!” “好!”吕科长一看自己手下三个“兵”一大早忙开了,颇感欣慰,招手道:“正好你们三个都在呢。有个事跟你们仨说一下。” 苏俊民和张大秋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紧张。两人笔直地站在吕科长的办公桌前,盼娣也垂眸站在一旁。 吕科长的视线在他们三个人身上转了转,沉声道:“今年工农兵学员选拔就要开始了,这次我们红星分到的名额不少。咱们宣传科要做好宣传,写稿子,出黑板报,写标语,全方面进行报道!” 盼娣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两人一大早着急忙慌地在吕科长面前表现呢,原来叶景开说的是真的,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选拔开始了! “这次公社总共有七个名额,红星分到了五个,其中大专生名额三个,中专生名额二个。今年招生没有工作年限要求,咱们科我肯定会把你们三个名字都报上去,后面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厂里得陈书记签字,然后还要在公社参加文化考试,再由公社选拔推荐到县里,最后县教育审查讨论确定人选!” 吕科长的意思这是林盼娣也会推荐上去了?!自己望穿秋水才盼来的机会,新来的同志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得到了。张大秋当即有些泛酸,笑着对盼娣说道:“盼娣,你运气真好,今年工农兵大学生选拔取消了工作年限,你都不用等。不像我和俊民,整整等了两年,才等到这次推荐!” 苏俊民也意味深长道:“是啊!赶得好不如赶得巧哇!我们去年连推荐的资格都没有!” 盼娣:“……” 听吕科长刚才说的选拔流程,盼娣知道自己希望不大。真正的大学生名额只有三个,而层层选拔看的还是各人的关系。往常就听说公社领导把子女推荐上去,甚至有人已经到了最后的体检环节,还是以体检不合格为由给筛了下来,名额落到那些有背景的干部子弟身上…… 远的不说,光宣传科就有两个干部子弟,苏俊民他父亲就是公社书记,张大秋父亲是县文化局领导。 盼娣淡笑道:“嗐!我咋觉得我就是个陪考的呢!跟着你们去凑凑热闹。” 吕科长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运气好也得有实力啊,自打盼娣来了我们宣传科,宣传工作确实大有起色!在宣传科我从来不看资历,谁行谁上!” 一句话说得苏俊民和张大秋脸色都不大好看。科长表扬林盼娣还顺带敲打了一下他俩。之前林盼娣没来红星,科长还不是夸他们俩夸得天花乱坠?这新人一来,话风就变了。 吕科长从抽屉里拿出一摞红纸,笑眯眯道:“盼娣,你字写得好,写个十几张红星工农兵大学生选拔的标语,等会红星下面的各个工厂、矿井会来人拿去张贴。” 盼娣:“好。” …… 三个人回到自己办公室,苏俊民明显松口气,张大秋撞了撞他的肩膀:“你爸就是公社书记,这还用选拔吗?直接送到县教育局去了。” 苏俊民一脸严肃道:“话不能这么说啊,我爸是书记没错,但推荐大学生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况且,首先还得过红星这一关,得陈书记签字!” 张大秋嗤地一声,白了他一眼:“陈书记会不给你签字?” 盼娣的兴致没他们俩那么高。工农兵大学生专业选择范围很窄,几乎没什么选择余地。如果读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专业,那还不如不去读呢。 回办公室,她便摊开红纸开始写标语。苏俊民和张大秋两人根本无心工作,一直在说工农兵学员推荐的事。 苏俊民:“你猜隔壁广播站谁上了推荐名单?” 张大秋:“这还用问,肯定是赵姝啊,乔站长就差把她当成亲闺女了。她上了推荐名单,不是正中你的意吗?” 苏俊民拍下他一下,笑骂道:“什么叫正中我的意?赵姝被广播站推荐上去那是她自己有能耐!” 张大秋扯了扯嘴角,不说话了。 盼娣没注意他们俩聊天的内容,她正聚精会神握着毛笔,开始一笔一画地写起标语来:“上大学、管大学、改造大学,欢迎参加工农兵大学生选拔!” 刚写完第一份,厂办的一个干事跑过来,气喘嘘嘘道:“林盼娣,北华那边来电话找你。” 北华?盼娣愣了几秒钟,继而反应过来——莫不是孔淮老师?上回写信给他,问他能不能帮忙弄到一套日语教材。这是已经有消息了? 她忙放下毛笔,一路小跑到厂办办公室。整个红星就两部电话,一部在厂办,一部在书记办公室。 电话那头传来孔淮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盼娣同志,你要的日语教材刚好我有一套,已经寄给你了!” “太好了!”林盼娣激动道。 这个时候外语资料很罕见,一般关系,更不敢借出去。孔淮这么爽快,她自然是感激无比:“孔老师,等我学完,再寄还给您!” 孔淮在电话那头继续道:“盼娣同志,北华大学美术系组织了一个绘画比赛,面向社会征画,你愿意参加吗?” 听孔老师说了一下绘画比赛的要求,征素描和水彩画,盼娣爽快地答应了。这种比赛主办方当然是希望越多人参加比赛越好,哪怕她就是个凑数的,只要孔老师开口,她肯定也会参加的! 孔淮又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在截止时间之前把画稿寄到北华大学美术系。放下电话盼娣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画水彩画的颜料,参加比赛还得上县城买纸张和颜料。 电话那头,孔淮妻子一脸紧张地看着丈夫:“你没跟盼娣说是北华大学招生用吧?” 孔淮:“我哪能啊!没定下来的事儿,我可不敢乱说!北华大学在平西市就一个名额,咱们得拿到有力的材料才能打动招生部门的人!” 虽说大学如何取消了入学考试,但像北华大学这样的一流大学还是具有一定的优先权。去年学校负责招生的老师在平西市招到了一个因为业余创作而颇有名气的小伙子,进来后直接就读中文系。 听说这事后,孔淮第一时间想到了林盼娣。如果这个名额能给到她就好了,美术系已经好久没有招到像样的生源了。只要拿到盼娣的作品,不愁系主任不动心。到时候让系主任出面跟招生部门打招呼,对方肯定会卖这个面子的。 …… 盼娣写的标语很快贴到红星总矿和下属各个厂矿。广播站每天也播放着慷慨激昂的广播:“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服务,欢迎青年工人参加工农兵学员的选拔!” 整个红星的年轻人都跃跃欲试,尤其是下属工厂,经常要下矿井的,接触粉尘作业的,想要调离原先的工作环境最好的办法莫不过上大学,也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将眼睛盯在工农兵学员的推荐和选拔上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就听到年轻人三五成群地坐一起,聊工农兵学员选拔的事儿: “总共才五个名额,听说推荐上去了三十多个人!” “嗐!书记还没签字呢!搞不好筛下来一半!” “去年红星推上去二十多个人,最后录了两个……” 只要是年轻人扎堆的地方,几乎都是在聊这事的,各种消息满天飞。 盼娣在丙菜窗口打饭的时候,刚好遇到芫华,两人便坐在一起吃饭。 田芫华看着盼娣饭盒里的饭菜,又看了眼自己饭盒里的,不由叹了口气:“食堂师傅这心眼子也偏得太明显了。” 盼娣有些不好意思,自打上回参加了拔河比赛,她就跟食堂几个师傅熟了,回回她来打饭,那几个师傅都会多打点饭菜给她。有时候吃不完,她还带回去当晚饭吃。 她拿起自己饭盒里的饭菜就要往芫华饭盒拨:“好啦,分你一半!” 芫华忙按住她的手,嗔道:“我开玩笑的,我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盼娣听说芫华是地测科唯一一个被推荐上工农兵学员名单的,不由为她高兴。 芫华家的成分很好,她爷爷是烈士,在革命工作中因公殉职,有平西政府颁发的《光荣牺牲证》。作为烈士后代,她有优先照顾权,再加上她在地测科的表现也很优秀,只要上了推荐名单,被选拔上的可能性比盼娣要高很多。 听芫华说,盼娣才知道这次到安丰县招生的有六所大学,平西师范,平西大学,北华大学、北学工学院,另外两所都是省外的大学。 盼娣很惊讶:“芫华,你咋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 芫华表情有些不自然:“叶景开告诉我的……” 盼娣凑近小声道:“那你这次是不是优先考虑北华的大学?” 芫华脸色微红:“叶景开是北华工学院毕业的,他说那所学校的地质工程专业很厉害,我想要是通过了选拔,就申请去北华工学院……” 看着她满是红霞的脸蛋和晶亮的眼眸,盼娣不由想起书里面叶景开父母对儿媳妇的百般挑剔,心下蓦地一沉。 “芫华和赵姝的性子完全不一样,也许叶景开父母会喜欢她也不一定!”盼娣在心底默默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423:04:44~2022-06-2721: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来过这里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 第74章 ◎揭发◎ 公社开始推荐工农兵学员的消息也传到了供销社,徐梦梅第一个坐不住,早早来探陆赞的口风。 整个供销社也就他们俩年纪差不多,有被推荐的可能性。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2节 陆赞这几天一直在准备业务比武大赛。他是百货柜台的,卷布匹是他的长项,不用再练习,便跟一楼食品柜台的刘师傅换了岗,每天在柜台上包三角包、斧头包,练习从糖果罐里抓糖果。 除了“一抓准”,业务比拼还要考“一口清”。几十种糖果的价格要记得清清楚楚,最优等的报出斤两后能直接报出价格,次一等的还得用算盘来计算。 陆赞抄下几十种糖果的价签,自己绘制表格,列出各种糖果每斤每两的价格,有空的时候就站在柜台后面练习心算。 刘师傅啧啧称赞:“小陆这后生脑瓜子好使,只要是他肯下功夫,没有做不成的事!” 李主任也大感意外,陆赞来供销社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在业务上下笨功夫呢!这是打算继承陆德运的衣钵了? 徐梦梅逮到陆赞中午在柜台练习,便凑过去问他:“小陆同志,这次工农兵大学生选拔你参加吗?” 陆赞将价签表揣进兜里,淡淡道:“我报不报名对你也没影响。” 自打上回见了他老婆,徐梦梅已经对他彻底没什么想法了,面色尴尬地讪讪道:“也是!你是高中毕业,可以报大专,我初中毕业,要报也只能报中专,不存在名额打架!” 一旁刘师傅道:“小徐啊,你想报名赶紧找李主任,让他推荐你。陆赞要是稀罕这个工农兵大学生,早几年就申请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陆赞已经来矿山公社四年,以他的门路想去上大学早走了!徐梦梅一想也是,赶紧去找李主任。矿山公社的名额都给到红星萤石矿,剩下两个名额,各个大队、单位恐怕要抢起来! 其实上次夏兰申请工农兵大学生的时候,就曾经拉着陆赞一起报名,以两家的背景,想念个大学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陆赞压根没有申请,他对念大学没啥兴趣。 陆赞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对读书深恶痛绝,被陆德运硬生生逼着念完了高中,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有那个时间去念大学,还不如多赚点钱! 前几天,陆赞已经收到了夏兰寄过来的信,提醒今年工农兵大学生选拔开始了。在信里,夏兰描绘了北华大学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以及年轻人如何废寝忘食地汲取知识。 陆赞“嗤”地一声,这个夏兰当他没见过世面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北华大学校门他进了好几回了!大学什么样,他能不知道? 往常看完了就随手扔进抽屉里,这次合上信纸时,陆赞脑中突然闪现那天盼娣在北华大学的画面。 她看上去仿佛就是那儿的一员,倒是他——和那种地方格格不入。 这次选拔工农兵大学生,那丫头肯定已经报名申请了吧? * 盼娣回家没有跟母亲提工农兵学员的事儿,她打心底觉得自己希望不大。 不过这事也瞒不住林母,厂里大红标语都贴了起来。厂长看到她,还特意停下来告诉她:“这是你闺女写的字,小姑娘字写得好啊!” 林母听了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看到厂里年轻人一个个都坐不住地往厂长办公室跑,好像都跟工农兵学员推荐有关系,回来便问起女儿这事来。 盼娣正吃饭呢,闻言道:“我们科长也推荐我了,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我们科三个人都上了,芫华也被推荐了……” 林母放下心来,看着女儿道:“依我说你现在工作就挺好的,这要是去念大学,又得两三年。你和小陆岂不是要分隔两地?那生孩子要到什么时候?” 盼娣抬眸淡笑道:“妈,社会变化快,现在觉得好的工作没准过几年就不怎么样了。还是多学些本事在身为好!” 眼下政治氛围浓,宣传科看上去还是很风光的。再过几年全国上下发展经济,一切以生产为重,在红星宣传科充其量就是个边缘化的服务科室。况且萤石这种不可再生资源,国家不会放任一直这么开采下去…… 母亲耳根子软,年纪又大了,自打她结婚后,大事小事都是听她和陆赞的。有些话盼娣不想跟母亲说,不想她太过担心。 陆赞在一旁一声不吭地扒着米饭,不知道是今天没胃口,还是这米饭太硬,晚饭吃得他很不是滋味。 …… 吃完晚饭,盼娣便趴在桌上画画,一画就画到后半夜,这几天晚上都是如此。 陆赞起初还想等她一起睡觉,后来实在撑不住自己先睡着了。 晚上洗完澡看见她又在画,他顿时有些气不顺,冷冷道:“你这画……是拿出去卖钱吗?” 盼娣正在给水彩画打线稿,闻言头也不抬:“孔老师那边在组织一个绘画比赛,向社会征集画稿,我画两张给他凑个数,不卖钱!” 不卖钱她画得这么废寝忘食?陆赞边擦头发边咕哝道:“那还不如给我那朋友刻石头呢!刻一块石头顶一个月工资!” 他好不容易弄来一个手摇砂轮机和几块品相绝佳的萤石,她只顾着画画,看都不看一眼,实在让人心里不痛快! 盼娣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忙道:“最多明天我就画完了,把画寄出去了我就开始刻石头,你放心,赚钱这事我可比你还着急!” ban “我先睡觉了,你别弄得太晚。”陆赞淡淡道。 他自个先上床,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却翻来覆去半天怎么也睡不着。 盼娣专注在画画上面,根本没有注意身后那人的动静。她一旦进入状态,就几乎不怎么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陆赞在床上烙了半天的煎饼,总算睡着了。半夜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还是空的!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凌晨一点钟了,她还坐在桌子前面! 这几天看她专注于画画,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陆赞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和纤薄的背影半晌,那人浑然不觉,他心底陡然生出一丝戾气…… 水彩画盼娣画的是林家湾水库,那儿景色很漂亮,非要适合入画。她在纸上已经打好了线稿,还没来得及上色。 今天是画不完了,她揉了揉发僵的肩膀,伸了个懒腰,哈欠还没打完,耳旁传来一个暗哑的声音。 “你打算什么时候睡觉?” 盼娣转过头,陆赞弯下身子,脸几乎要挨上她的,入眼全是他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 盼娣有些抱歉,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把你吵醒了?对不起。今天是画不完了,我马上就睡了。这两副画后天就要寄出去了,影响你休息……” 陆赞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和脸上的倦色,声音缓了缓:“我该吃吃,该睡睡,哪有那么容易影响到?倒是你,早点睡吧!” 他晚上睡觉只穿了背心和裤衩,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肃白的脸上那双眼睛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盼娣“嗯”了一声,弯了弯嘴角,伸出胳膊攀住他的脖颈,像只树袋熊般地紧紧地勾在他的身上。 陆赞被她撞得后退了几步,一手托住她的臀部,一手揽住她的腰。盼娣听到他胸腔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将头埋进去蹭了几下…… 黑暗中,陆赞将她搂在怀里,闻着她头发和脖颈间的气息,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依赖,心底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戾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盼娣真的很累,但身上那人就像不知道疲倦一般,他一边喘息一边道:“你睡你的……” 身体里的感受太过强烈,她困得已经动不了了,只得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开…… * 红星萤石矿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名单张贴在总矿的广场上,最后总共选出了二十六人。公示三天后,这些人将前往公社参加一个简单的选拔考试。 大家都以为这个公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一场选拔将红星互相检举揭发的风气给彻底开了个口子! 盼娣上班的时候听张大秋说,竟然有人写信检举吕科长!原因很简单,其他科室只推荐了一个候选人,宣传科一口气推荐了三个人。 匿名信还批评吕科长在工农兵大学生选拔上大搞平均主义,没能体现工农兵学员选优推选的原则。陈书记为此特意把吕科长喊到办公室。 看着科长临走时阴沉的脸色,苏俊民和张大秋很是不安,也不知道哪个眼红的嫉妒宣传科。 张大秋哭丧着脸:“这下好了,咱们三个里面肯定有人要从这个名单上除名了,不可能三个人一起上了。” 苏俊民冷声道:“反正要我让出来是不可能的!等这次选拔我整整等了两年!” 盼娣看上去最为淡定:“这事咱也做不了主,该谁谁吧!” 张大秋和苏俊民为谁该退出工农兵大学生推荐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将矛头一致朝向盼娣。 “盼娣,要不干脆你退出,你年纪小,工作年限短,以后还有机会……” 盼娣:????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身穿白色警服的公安。其中年长的那位目光在盼娣、张大秋和苏俊民身上打转,神色严肃道:“请问谁是张大秋?” 张大秋没搞清楚状况,下意识站了起来:“我就是,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年长的公安同志转过头向身后两个同事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年轻男人三步并一步上前,一人架住张大秋的一只胳膊。 张大秋被架得动弹不了,当即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为首的公安同志沉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信纸,板着脸严肃道:“张同志,有人举报你用单位的相机为自己牟利,金额高达数百元!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展开调查!” 话音刚落,张大秋脸色一片死灰。红星的相机归他管,他掌着钥匙。他确实多次在周末时间背着相机下乡去拍照赚钱,一次赚个十几二十块钱。 用公家相机赚钱这事非常隐秘,连吕科长也不知道,宣传科唯一知情的人是—— 张大秋反应过来,猩红的眼直直瞪着苏俊民,几欲喷出火来:“苏俊民,你个狗日的!” 苏俊民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翻看着桌上的报纸。 75 第75章 ◎官宣◎ 往常斯文得体的张大秋被两个公安摁着头,脸色煞白,额头汗涔涔往下滴,狼狈至极。宣传科办公室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隔壁几个办公室的人都挤到门口来围观。 在红星好久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了,大家一脸惊惧地看着这几个公安,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拿公家相机去给自己赚外快,这可是要坐牢的罪名!” “公家的东西也敢侵占!这和偷盗有什么区别?” “欸,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这个张大秋胆子这么大!” 眼前的画面让盼娣有些难以置信,她站出来大声道:“你们不能光凭一封检举信就抓人啊!现在正是工农兵大学生推荐的关键当口,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脏!” 她清晰笃定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着,围观的人不少神情有些松动——这个张大秋父亲在县里当干部,不至于干这种勾当吧? 为首的公安同志板着面孔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沉声道:“这位同志,我们既然直接来抓捕他,就是掌握了实实在在的证据!” 盼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行人就将张大秋给押走了。除了骂苏俊民,张大秋全程一言不发,走到门口转过头,猩红如血的眼瞪着坐在角落里的苏俊民,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往常高傲的公子哥被几个公安机关的人推搡着走了。 盼娣愣愣地站在那儿,一颗心直往下坠,接二连三的举报都冲着宣传科来,没想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生选拔就能让各路“牛鬼蛇神”坐不住了! 良久,她颓然地坐在办公桌前,目光直直地看着对面的苏俊民。对方朝她扯了扯嘴角:“大秋也太不小心了,这种非常时期,被人家抓住了把柄……” 盼娣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恶心到了。如果张大秋用公家的相机拍照赚钱这事是真的,苏俊民应该早就知道了,他一直不声张,却等到这种节骨眼给张大秋致命一击。 回想刚才张大秋骂他的话,盼娣心头阵阵发冷。她神色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吕科长回来后,把苏俊民叫进了办公室。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过了一会苏俊民神色轻松地回来了,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又过来一会,吕科长把盼娣叫了进去。他眉头紧锁,面色沉沉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开门见山道:“有人举报宣传科在工农兵学员推荐上搞平均主义,刚才陈书记把我叫过去,意思是我们宣传科也只能推荐一个名额上去……” 盼娣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对这么个结果一点也觉意外,闻言只是淡淡道:“科长,我听从组织安排,不管您推荐谁上去,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吕科长抻了大半天的黑脸终于缓和下来:“我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同志。刚才我和陈书记商量了一下,把俊民推荐上去了。” 这个苏俊民真是好手段!盼娣心下冷笑,垂眸道:“苏俊民在基层的工作经验比我丰富,推荐他确实更符合工农兵大学生选拔的精神。” 吕科长没想到她这么识大体,反而心生愧意,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下次大学生推荐我肯定推你!”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3节 盼娣对这个工农兵大学生选拔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她岔开话题:“科长,刚才大秋被……” 吕科长面色凝重地打断她:“大秋用公家的相机牟取私利,公安在他家抄出了一间暗房和一堆刚冲洗出来的照片,都是他利用休息时间到别的公社给人拍的!一张底片两张相片,他竟然收群众八角钱!他替红星掌管相机这几年,总共获利上百元。这些都是证据确凿的!” 自己手下竟然监守自盗,还差点把自己给拖下水!吕科长越说越气。 拿公家相机赚外快,这罪名可大可小。眼下刚好遇到革委会严打,怕是至少要坐上几年牢。 从科长办公室里出来,盼娣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脚步沉重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目光落在那张空了的办公桌上,张大秋的外套还搭在椅背上,桌上还放着他的杯子…… 苏俊民若无其事地继续找她说话,聊工农兵学员选拔报道的事。看他没事人一样,盼娣愈发地不想搭理他。 苏俊民也不生气,反正他就要去大城市念大学了。林盼娣在这个山沟沟的厂矿干她的宣传工作,以后也没啥机会见面。 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 盼娣一整天眼皮直跳,临到下班才想到是因为什么。她不用搅合工农兵大学生选拔这趟浑水,但芫华还在名单上呢。 下班后,盼娣直接上芫华的宿舍找她。自打零号矿井开采出来后,为了方便工作,芫华就住在了厂单身宿舍里。 盼娣将宣传科接二连三被举报的事说了出来:“我怀疑这事跟苏俊民脱不了干系。真没想到他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同事!” “一张邮票八分钱,一封信查半年。举报个人太简单了!”芫华眉头皱了起来:“最近苏俊民和赵姝走得挺近的,昨天在食堂还看到他在乙菜窗口帮赵姝买饭。亏我以前觉得他人还不错!” 芫华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很讨厌赵姝,但凡一个男人能看上赵姝,只能说他是个追求外表的虚荣肤浅之人罢了! 上回王芬的事儿,盼娣写了封信给赵猛,没过多久赵姝就把钱还了。后面盼娣就很少在红星看到她,听说她被广播站推荐到县里去学习了。 要说苏俊民为了名额举报张大秋,她还信。举办吕科长搞平均主义,这事怎么看都不像是苏俊民干的——他压根没把盼娣当成竞争对手。 盼娣叹了口气:“没想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生选拔,就把红星搅得鸡犬不宁!” 想到盼娣因为举报信而丢失了推荐资格,芫华气得大骂道:“这倒底是谁在眼红你!不拿出真本事竞争,在背后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太恶心了!” 盼娣拍了拍她的手,叮嘱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最近你最好小心点……” 话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芫华抬头朝外面大声道:“进来!” 原来是叶景开。他看到林盼娣也在,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冲芫华说道:“我这个礼拜要回省城一趟,想问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 芫华涨红了脸,飞快道:“我没什么需要带的!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聊了几句,叶景开便起身准备离开。盼娣叫住他:“叶同志,能不能帮我捎个东西去北华大学?” 盼娣将孔淮托她画两幅画的事跟叶景开说了。刚好他要回北华,便拜托他帮她将画捎给孔淮。熟人捎带比邮寄让人放心些。 叶景开的家离北华大学不是太远,他很爽快地答应了。盼娣便跟他约着明天把画带给他。 看他走出去带上门,盼娣转过头对自己好友严肃道:“这段时间你在宿舍小心点,晚上锁好门。整个红星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工农兵大学生推荐的事儿,上了名单的人恨不得把对方拉下来,没上名单的更是坐不住……” 田芫华“嗯”了一声:“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下了班就在宿舍看看书,哪也不去。” 芫华说到做到,拿着饭盒去食堂打了些饭菜回宿舍吃。吃完后看了一会书,便早早洗漱了准备熄灯睡觉。 刚躺下就隐约听到外面有人敲窗户的声音,她爬起来打开窗户,伸出头看了一眼,外面漆黑一片,只听得到虫鸣声,隐约有一道黑影闪过,仔细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这是啥动静!”芫华小声嘀咕道。 她关上窗户,拉上窗帘,重新躺在床上。窗外有什么东西一直敲打着窗户,听上去像是枯树枝的声音,又像是动物和人发出的声音。 芫华心头隐隐有一丝不安,被这声音吵得怎么也睡不着了。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九点钟,还不算特别晚。她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去找叶景开帮忙,看看窗户外面倒底怎么回事。 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刚扣好衣服准备出门,突然想到今天盼娣说的话,她又打消了念头。 算了!不去找他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芫华起身检查了一下窗户栓,将窗巾拉紧,和衣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门外传来阵阵急促的拍门声。 她猛地弹坐起来,起身前去开门——门口站着一群戴着红袖章的年轻男人。一看就是护厂队的,四五个男人冲进来四处查看,其中一个后生还掀了芫华的被子,另外两个打开窗户探身出去看了半天。 芫华气得脸色通红,当即大声责问道:“大半夜的,你们干什么!” 职工宿舍房间很小,几个男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为首那个人黑着脸梗着脖子道:“我们接到举报,说有男人潜进了女职工宿舍房间,所以前来检查!” 灯光下芫华的脸色比墙壁还要惨白,她冷笑道:“怎么没见你们上别的女职工宿舍查房?这是直接冲我这来了?” 为首的男人干笑一声:“群众跟我们反应,你和地质队的叶景开走得很近,有人说你们俩不检点!” 芫华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护厂队的动静早就把其他宿舍的人给引了出来,都站在房间门口探头探脑。赵姝和几个广播站的女孩也站在人群当中。 芫华庆幸自己刚才衣服都是好的,第一时间出来开门,不然有理都说不清。这是摆明了往人身上栽脏陷害! 想到今天盼娣说的,她只觉整个人如置冰窖。 她死死盯着护厂队的头头,一字一顿道:“那你今天在这里跟大家伙说清楚,你们在我房间找到什么没有?!” 护厂队的头头被她犀利如刀的眼神瞪得错开视线,嘴上却仍不服软:“房间里是没有找到,谁知道那人是不是跳窗跑了呢!” 芫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角余光瞥见赵姝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心头的屈辱简直要破腔而出。 “李队长,你半夜带这么多人到这位女同志房间,不会是为了找我吧?”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叶景开拨开人群上前,锐利的眼睛紧紧锁住护厂队的头目,面上神色却是冷淡至极。 芫华没想到叶景开竟然主动找上来,刚才一直强撑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地淌了出来。叶景开没看她一眼,但她从他紧绷的下颌线看出来了——他很生气。 李队长看到叶景开来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人举报田同志生活作风有问题,我们就特意过来看一看……现在没事了,都散了吧!” 叶景开挡在他面前,幽深的眼眸里满是风雨欲来的晦暗,他咬牙沉声道:“你们弄错了,连句道歉也没有?!” “小田是我的未婚妻,我们马上要结婚了!我们俩平时走得近一点,有问题吗?” “你们半夜来骚扰女同志,骚扰我的未婚妻,我倒要找陈水根来评评理!” 一句句掷地有声,清晰地回响地走廊。叶景开显然气极了,竟然直呼陈书记的大名。 周围人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说什么的都有。 “既然是快要结婚的两口子,走近点也正常!” “李队长,你这阵仗搞得我们这个单身汉都不敢跟女同志说话了。” “没有真凭实据,这种污糟事还是不要乱说!小田是个斯文规矩的女娃娃……” 众人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什么表情都有。女孩们脸上流露出一丝羡慕之意,这个叶同志还真是霸气!田芫华竟然攀上了省里来的干部子弟! 只有赵姝站在人群中,脸色极其难看,指甲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76 第76章 ◎谈心◎ 年轻人扎堆的地方,一点风吹草动就传得沸沸扬扬。 叶景开当众宣布田芫华是他未婚妻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遍整个红星。 这年月,青年男女根本不敢也不好意思单独约会。在厂里早就有人注意到他们俩走得近,难免有人在背后风言风语。这下叶景开直接挑明了,反而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红星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名单公示三天后,由原来的二十六人变成了最后的二十人。田芫华、苏俊民和赵姝都在名单上。 名单上的人还要去公社参加统一的笔试和面试。据过来人说,这些考试都很简单,只是走过场而已,关键是要通过公社领导那一关。 苏俊民的父亲是矿山公社的一把手,他肯定是稳稳的。这几天红星那些被推荐上的人都围着他打转,希望他能在他父亲面前帮忙说些好话。 张大秋被带走后,苏俊民的心思也不在工作上了,只等工农兵选拔考试到来。宣传科原本三个“兵”,真正干活的只剩下林盼娣一个人。 吕科长看他这个模样,免不了敲打一番。这还没考上呢,就尥蹶子了?苏俊民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得继续把自己手头的活给干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同一个科室的林盼娣从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名单上被刷下来,前来“关心”她的人不少,看笑话的也有,就连食堂打饭的厨师都知道了这事。 每当这个时候盼娣就要感慨自己在红星的知名度未免太高了。中午她在丙菜窗口打饭,隔壁乙菜窗口的胖大姐偷偷塞给她两个肉丸子,还抓着她问了半天。 胖大姐以为盼娣是因为被人举报了才从名单里刷下来的,听盼娣说是吕科长被举报了,明显松了口气:“老吕被举报那是因为他螃蟹走路,横惯了!你人没事就成!” 说罢,她朝那边角落里努努嘴:“那两现在是一对了?” 盼娣转过头一看,苏俊民、赵姝和几个在推荐名单上的年轻职工正坐在一块,有说有笑地吃饭。 “我哪里知道?”她撇了撇嘴,朝胖大姐嘿嘿一笑:“谢谢您的肉丸子!” 付完票,刚好遇到王芬也来窗口打饭,两人便坐一起吃饭。 王芬结婚后明显气色更好了,说到婆家还有些羞涩。她和小马父母一起生活,婆婆过日子虽然抠了点,但人还算实诚,对她也还不错。 王芬笑道:“除了经常念叨生娃的事儿,其他都挺好的。” 看她一脸幸福的模样,盼娣不禁也为她感到高兴:“生娃是迟早的事儿……” 话还没说完,对面王芬上下打量着她:“你和陆赞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消息?” 盼娣被她看得脸有些热,嘀咕道:“我才二十出头,我可不想这么快当妈!” 最近这段时间她被陆赞缠得有点吃不消了。晚上她在画画,他时不时要过亲她一口。非要她陪他一起睡觉,有一天她实在画得入迷了,凌晨两点多还没睡。他竟然半夜醒来,生气地直拍床板:“你不睡觉,我睡不好!” 好几次她以不想这么快生孩子为由拒绝他,他竟不知从哪弄来一盒卫生用品!纸袋装的康乐牌避孕套,一袋两只,一盒有十袋。她算是开眼了,原来这年月计生用品已经有售卖了! 说实话,盼娣有些不适应他的转变。毕竟他平时一副公子哥作派,为人又冷淡,站在供销社柜台后面,每天迎来送往,虽然都挂着笑,完全不走心。 没想到私底下却是这副模样! …… 王芬瞥了左前方一眼,赵姝和苏俊民他们那群人正有说有笑的,浑身上下藏不住的踌躇满志,仿佛他们已经是大学生了。 她收回视线,冷哼一声:“你们宣传科这次出事,没准就是赵姝搞的鬼!她看吕科长推荐你,怕你跟她竞争,又找不到你的把柄,索性直接举报吕科长……” 盼娣跟赵姝没有工作上的来往,见面次数比在学校的时候还少,淡淡道:“如果真是她,能想到从吕科长那头下手,也算她聪明。” 王芬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她聪明?!她是一肚子坏水!你还记得迎新晚会那次我拉肚子?” 盼娣点点头:“是那次跳欢乐的挤奶工吧?你拉肚子没上台,后来双人领舞变成赵姝单人領舞……” 王芬冷声道:“没错!那天中午是她帮我打的面条,那碗面条吃下去我就拉肚子。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她什么时候主动帮人打过饭?” 盼娣手中筷子僵住,愣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即便是她搞的鬼,事情过去这么久,咱也没证据啊!”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4节 王芬恨恨道:“之前是没有,不过谁让最近看她不顺眼的人太多了呢!我不动手,自然也有其他人收拾她!本来这次推荐名额是另一个姑娘的,人家比我们早进广播站好几年,论资历论能力都比她强,是她硬生生从那前辈手里把名额抢过来的……” 盼娣低头吃饭:“红星拢共就三个大专生名额,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 这几天盼娣在单位有些话不好说,回到家里也不好跟母亲说,也不想跟陆赞吐槽。只好一个人憋着,也怪难受的。 晚上她洗完头发,用梳子一点点梳通后,便躺在床上,将头发搭在床沿上让它晾干。 陆赞一进房间就看到某人横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悬床铺在外面。他忍不住皱眉:“都几月了,小心着凉!” 陆赞上前将她的头托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拿起毛巾替她绞干头发。盼娣阖上眼睛,感受他的手拂过自己的脸颊和脖颈。 她翻了个身,环住他的腰,闷声道:“看到张大秋被抓走,我突然想到那天去人保组找你。说实话当时我真的挺害怕的……觉得不对住你,入赘这事是我占你便宜了。那会我在想,只要把林家湾的房子转手出去,然后我和我妈搬到公社附近去住,离林家那些亲戚远点,咱俩的合作关系就可以结束了……” 她絮絮地说着,陆赞安静地听着,听到这他气乐了:“什么叫咱俩的合作关系可以结束了?你这是始乱终弃!” 盼娣抬眸看着他,撞入他黑沉沉的眼眸,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幽幽道:“总觉得我没有资格长久拥有你……” 陆赞摸了摸她的头发,眉头微拧:“那你觉得谁有资格?” 盼娣皱了皱鼻尖:“夏兰?” 这丫头拐着弯套自己话呢!陆赞轻嗤一声,下意识地从旁边的柜子抓过香烟盒。他一只手被她抓着,只得单手敲出一根烟,正要抽出手划火柴。 “我来!”盼娣拿过火柴盒,划亮火柴。他就着她的火,点着烟,额头的头发耷拉下一绺,透出几丝风流的神气。 陆赞吸了一口烟,定定地看着她:“有没有资格我说了算!夏兰打小跟我一起长大,我要想娶她早娶了,你别胡思乱想……” 盼娣笑了,伸出手勾出他的脖子。陆赞的眸子幽深如墨,声音有些哑:“你是不是很想去上大学?” 盼娣咬唇道:“也不是。准确地说是想离开矿山公社这个地方。” “只要你想去念大学,剩下交给我就行,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上推荐名单。”陆赞侧过身子从旁边拿起一只铁皮盒,将烟灰敲在里面。 盼娣笑了:“那倒不用。需要用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说。” 她可不会跟他客气。 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密密地砸向玻璃。房间里的水汽很重,床单上一片粘腻,皱得不像话。 陆赞的发梢都是汗,摸上去湿漉漉的。 这天气明天没法洗床单了,盼娣心想。 陆赞低下头,热息在她的耳畔:“早知道是这样的,不如救你上来那天,就上你家说亲去!” 盼娣闷声笑了。 …… 陆赞以为她因为工农兵大学生选拔的事心情不好,便邀请她去观看供销社的业务比武大会。 最近他苦练各种技艺,迫不及待要在众人面前一展身手。 倒底是供销社的面子大,占了县礼堂的位置来举办业务比武大会,还邀请了县广播站的播音员来主持。 原本这种系统内的比武大会,都是本系统的人参加,刚好毛师傅不想去,空出一张票来。盼娣拿着毛师傅的票,和矿山公社其他师傅一起挤进大礼堂。 礼堂的舞台上灯光通明,摆了好几张桌子。桌子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东西:布匹、算盘、酒瓶和糖果罐。 盼娣踮着脚看向前面,压根没看到陆赞的影子。一旁的刘师傅笑道:“小陆这回肯定能拿奖,他的三角包和斧头包都出师了,算盘更是他的长项,怎么着也能拿到几张奖状!” 徐梦梅咬着手指头,愣愣地看着前面:“这个真不好说,强中还有强中手。听说伊春公社供销社这次派了业务能力最强的师傅来,别说几张奖状了,能拿到一张就不错了!” 刘师傅听着不乐意了:“我们打个赌怎么样?我估摸陆赞这次肯定至少能拿到三张奖状,看谁猜得更准。我要是赢了,你请我吃两餐午饭!” “好!”徐梦梅瞪着刘师傅,不甘示弱道:“请就请,两顿饭还能吃穷我不成!” 一旁的盼娣听这两人为陆赞打起赌来,不由扑哧乐了:“刘师傅,如果陆赞能拿到三张奖状,不用梦梅请你吃饭。我和陆赞请大家吃饭!” 刘师傅咧开嘴:“那敢情好!” 徐梦梅小声道:“那等着瞧吧!” 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外套的年轻男人上台,举着话筒大声道:“请大家赶紧入座!安丰县供社会业务比武大会马上开始!” 话音刚落,铿锵的音乐声响起,从舞台两旁各上了一个队伍,每支队伍都是十个人。陆赞站在左边那队中间的位置。 他的视线穿过重重人群,很快便锁住了盼娣。盼娣也在看他——不得不说,他很好找。 “好!矿山公社和伊春公社的人都到齐了!下面让我们开始今天的第一项比赛——头顶盲打算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3002:24:22~2022-07-0202:0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lyandjulia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 第77章 ◎比武◎ 县供销社业务比武大会,每个公社都派出了手艺最好的师傅参加,台下坐的是平西市和安丰县供销社的领导和供销社退休的劳动模范。 县供销社一把手夏卫国瞅着台上一个小伙子特别眼熟,眯着眼睛仔细一瞧,咧嘴笑开了,转过头对身旁边的陆赟说道:“那不是你弟陆赞吗?今年矿山公社咋派他来了!” 陆赟沉着一张脸,他早就看到自家弟弟了。这人来参加业务比武竟然不提前打声招呼! 如果知道他跑来参加这个比赛,陆赟估计会找个理由不来了。自家弟弟什么水平,他比谁都清楚。靠着一点小聪明在供销社混到现在,但凡需要下苦功夫练习的业务稀松平常得很。 陆家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是陆德运亲自教出来的。到了老三这,他根本不想学。 就这么一个业务不精的人此刻正笔直地站在人群中间,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陆赟在台下坐立不安,心跳加速,他比台上那个人还紧张。 坐在一旁的市供销社冯处长听到陆赟和夏卫国的聊天内容,不由好奇道:“怎么?台上有你们的亲戚?” 夏卫国呵呵一笑:“陆主任的弟弟今天也来参加业务比武了。” 冯处长对陆赟印象很好,年轻稳重,一表人材,但凡问到的业务数据无不是张口就来。哥哥这么优秀,弟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听夏卫国这么一说,他兴趣来了,朝台上张望着,又转过头问陆赟:“小陆,你弟弟也来参加了?是台上哪位啊?” 陆赟脸上发涨,他干笑道:“冯处长,我弟弟今天是来向各位大师傅学习的。他在矿山公社供销社业务水平垫底,领导肯定是想磨磨他的胆子,才让他来参加这个比赛……” 一向沉稳的陆主任急得额头冒汗,冯处长看了他一眼,乐了:“小陆,你就别谦虚了!你父亲就是供销社的老前辈,再加上你这个能力出众的哥哥,弟弟水平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陆赟:“……” 台上正在进行头顶盲打算盘的比拼。参加比赛的人将算盘立在头顶上,凭自己娴熟的技艺盲打算盘。这一环节考的是“斤两法”。 比如白砂糖是七毛八一斤,顾客买八两要付多少钱。考核的不是简单的加减,还涉及到一些乘除法。 一次四位售货员一起比赛,有专门负责计时的同志,看谁用时最短。主持人宣传开始后,台上响起公社大队流行的劳动歌曲《我的算盘好伙计》: 我的个算盘好呀么好伙计呀,唱起歌来脆呀么脆滴滴吔。 从早我一直忙呀忙到晚,同志,你就听吧,劈里个劈,啪来个啪,劈里个劈拉,啪来个啪! 唱出了丰收的好消息呀,好消息吔,嘿!社员们都欢喜。 铿锵有力的男声把整个礼堂的气氛烘托得热烈而富有激情,底下观众笑成一团。 “好了!第一拨四位同志同时比拼,我报一个题目,看谁最快用算盘算出来!一盒飞马牌香烟二毛八,请问顾客想买16根散装飞马香烟,需要多少钱?” 话音刚落,台上算盘声顿时响成一片,台下的人看得更是眼花缭乱。 陆赞第三批参加比拼。相比之下,陆赟对自己弟弟打算盘的手艺是最不担心的。陆家三兄弟打小最好的玩具就是算盘,会说话开始背的儿歌也是“一上一、三下五去二”的算盘口诀。 陆德运下班回来有空就拿着算盘给兄弟仨讲解。 对陆赞来说,父亲在供销社学的一身本事,都不如算盘让他感到兴致。他甚至还学会了用算盘珠下棋。 果然,这一轮的比拼当中陆赞拿到了第三名,输给了白水供销社的会计和一位多次获得劳动奖章的业务标兵。 冯处长看到陆赞和他大哥一样长得相貌不俗,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小伙子,心下十分满意,对陆赟道:“你弟弟业务没有你讲的那么差嘛!一看就是个可塑之材。” 陆赟只得在旁边陪笑,他也没办法告诉处长,自家弟弟也就这项技能稍微过得去。 盼娣是第一回 看这种业务比武,激动得手掌都拍红了。陆赞个头高,头顶算盘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在人群中很好辨认。他全程闭着眼睛拨着算盘珠子,虽然隔得远,盼娣似乎能在一片杂乱的噼里啪啦中捕捉到陆赞那把算盘盘珠碰出的声音。 陆赞站在上面气定神闲,加上相貌又很出众,引得台下一众后生姑娘们尖叫连连。刘师傅边看边拍大腿,大声道:“这个白水供销社也好意思!竟然让会计来参赛,这也太不公平了!” 盼娣对陆赞这个成绩已经很满意了,笑道:“这才刚开始呢,他后面状态肯定越来越好!” …… 第二项比赛是副食品包扎。副食品包扎通常有两个包扎方法。一种是过年用的比较多的“拜岁包”,一个是平时用的比较多的“三角包”。其中“三角包”尤其难,因为它不能用绳子。将砂糖或者红糖放在长方形的粗纸上,包成粽子形状,收尾处留个小口,向内折两折,便算是包好了。 这项比赛难度比较大,前面参加头顶打算盘的人很多不参加这一项。台上连陆赞一起总共只有八个师傅,两个两个一组,他竟然跟伊春公社的那个胖子售货员分到一组。 胖子之前因为采购的事儿,一直看陆赞不顺眼。这次在台上跟陆赞分到一组,他当即激动起来,站在陆赞旁边小声道:“这次我赢定了!” 陆赞扯了扯嘴角,含笑地看着台下。他根本懒得理这个胖子。台下陆赟正起身拎着暖瓶给领导们加热水。想到之前怎么教,陆赞都包不好的三角包,他实在是没脸看了。 胖子在伊春供销社本来就是粮油柜台的师傅,这种包扎难不到他。倒是陆赞在百货柜台,平时几乎不用干副食品包扎的活。 最近陆赞一直在练习,很可能速度还是赶不上胖子。 胖子得意地扫了一圈台上的几个师傅——这个副食品包扎他一定要赢! 工作人员给台上八个师傅每个发了一张长方形的粗纸,再往每个人的纸上倒了半斤沙子。 “好!开始!” 话音刚落,师傅们手指都动了起来,台下人踮着脚张大嘴巴观看着。 陆赞所在的矿山公社副食品包扎手艺最好的是刘师傅。这些日子陆赞都在跟他学,可以说收获颇丰。 刘师傅看了一眼台上几个师傅的手脚,就知道谁把式最好了。他赞叹:“伊春公社那个师傅手艺不错啊!” 那人跟他一样,也长着一双肉乎乎的手,看起来手腕手背都是肉,但动作还是很灵巧的,没几下一个三角包就完成了。 陆赟坐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此刻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陆赞在台上不慌不忙,镇定自若,架势还挺能唬人的。虽然比他旁边那个师傅慢了些,但包出的三角包看着还不错。 他悬了一晚上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看来这小子最近这段时间偷偷练了。拿不拿奖状倒是其次,总算是没出丑! 很快所有师傅们都包扎好了,果然伊春公社那个胖子是最快的。陆赞看了一眼他包的三角包,虽不像刘师傅那么精巧,但也是有棱有角的, 主持人在八个师傅的桌子前面走了一圈,走到胖子那,激动得大声道:“这位师傅的三角包得又快又好看!我宣布这项比拼白水供销社的师傅胜……”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5节 话还没说完,台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突然站起来,大声道:“副食品包扎不能光看速度,还要检查牢不牢!” 这个老汉是供销社退休的劳动模范鲍师傅。主持人看他这么说,便将他请到台上。 他走到那胖子跟着,拿起他包的三角包往上空一抛,落下来又往上抛,如此三个来回。第三个来回,三角包在半空中突然散开,漫天沙子飞舞而下。 “这也行!” “光好看有什么用!” “漏一粒糖都算不合格,他这可是漏得精光啊!” 台上台下顿时嗡声四起。胖子嘴唇哆嗦了几了下,脸色一片惨白。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鲍师傅已经信步走到陆赞面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202:08:16~2022-07-0303:2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来过这里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 第78章 ◎比武吃瓜现场◎ 鲍师傅是供销系统的劳动模范,整个安丰县供销系统的职工都认识他。 陆赞也不例外,只不过鲍师傅这样的牛人不识得他罢了。 鲍师傅站在陆赞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刚才在下面看到了,眼前这个后生是第二个包好的,手脚麻利,速度挺快。将他放在桌子上的三角包拿起来看了看,外形中规中矩,谈不上特别精致。 现如今供销社年轻人都耐不住性子苦练技术,鲍师傅有意问他:“小陆同志,你师傅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包三角包要注意什么?” 陆赞双手背在后面,大声道:“有说过,三角包一要紧实,二要包得漂亮。” 鲍师傅清了清喉咙,严肃道:“那你这个三角包不符合要求,卖相差了点。” 如此直白的评价让台下的职工们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陆赞身上。 只见他一丝尴尬窘迫也没有,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道:“和卖相比,更重要是紧实牢靠。” “那看看你这个牢不牢靠!”鲍师傅粗声道,信手拿起三角包,往上一抛,跌落到桌子上,又拿起往上抛。 抛了三个来回,陆赞包的三角包还是一点散开的迹象都没有,边边角角也没有一粒沙漏出来。 “给大家看看小陆同志包的三角包!”鲍师傅有些激动,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转身向大家展示,语带赞许:“一流的三角包就像是工艺品,很多顾客跟我们说,拿回去后都不舍得拆。其实跟卖相相比,更重要的是把商品包裹严实!不管是三角包还是斧头包,都不能漏东西出来!” 三角包通常用来包红糖白糖,斧头包则用来包荔枝桂圆核桃之类的,包法各有讲究。对副食品专柜的师傅来说,都属于业务基本功。 一旁的主持人问道:“小陆同志,请问你在副食品柜台干了几年?” 陆赞抿唇微笑:“一年都没干过,我一直负责百货柜台。”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刚才还有人嫌弃他包的三角包美观度差了一点,听说他是百货柜台的,不少职工都站起来给他鼓掌。 “隔行如隔山,百货柜台的售货员竟然连食品柜台的活也干得这么好!小伙子确实有两下子!”鲍师傅有些意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 冯处长坐在台下不由频频点头。年轻人举手投足满满的干劲,手艺扎实,在台上落落大方,和其他来参加比赛的人相比,他倒像是来玩的。再加上本身外形出众,站在一群售货员中间鹤立鸡群。 难得看到形象这么好的小伙子,冯处长早将这个陆赞上上下下打量好几遍,对一旁的陆赟道:“小陆,你刚才是谦虚过头了,你家这个小弟是个好苗子啊……” 陆赟也没想到自家弟弟竟然真的下功夫练技艺了。比到这会儿,他算是松了口气,没有太丢陆家的脸。 当初陆赞进供销社虽然也经过了考试,还是有人在背后说闲语,无非就是说陆赞端上金饭碗靠的全是家里的关系。 直到陆德运找到上级领导,主动申请把儿子分配到偏远的矿区供销社,外面的各种传闻才渐渐止歇。 …… 比武大会最后一项还是副食品柜台的比拼,比的是“一抓准”和“一口清”。 供销社每天排队的顾客特别多,尤其是副食品柜台,人手又有限,接待顾客时间必须加快。“一抓准”要求食品柜台售货员随手一抓,就能抓到顾客要求的斤两。“一口清”则要求售货员算帐快,称重的同时就能向顾客报出价钱。 这两项技艺起初是解放后北华市百货大楼一个姓张的师傅的绝活。他靠这两手绝活闻名全国供销系统,并且被评为北华市劳动模范。 “一抓准”和“一口清”都是硬考核。台上参加比武的售货员每人面前放了一个玻璃糖罐,里面是各种口味的什锦糖块。主持人看大家都准备好了,大声道:“这种什锦糖块再常见不过了,每家供销社都有,价格大家肯定也烂熟于胸。现在请每位同志从糖罐里抓八两糖果!并报出价格!” 什锦糖块是1元二角一斤,台上售货员们一边从糖罐里抓糖块,一边飞快地计算价格。 陆赞修长的手指从玻璃罐里抓了一把糖出来,放在桌上,并同时报出价格:“八两什锦糖块,九毛六。” 一旁计时的同志一看时间,不到一分钟。其他参加比拼的人,大多超过一分钟,时间最长的甚至花了三分钟。 负责称重的同志则上去一个个地过称,陆赞那个八两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厘不少。 盼娣在台下攥紧拳头,整个晚上眼珠子几乎就没从陆赞身上挪开过,虽然不是很懂这些环节里面的门道,但她还是能看出陆赞在这一项碾压了其他参赛者。 陆赞除了比赛环节,其他时间全程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淡定地站在那儿,倒衬得旁边几个售货员越发慌乱了。 看他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盼娣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他的情形。那时候,她哪能想到这人私底下竟然是另一副面孔! 盼娣唇角弯了弯。 …… 看陆赞这阵仗,台下的人哄然叫好,刘师傅带头站起来鼓掌。主持人站在陆赞旁边,好奇地问道:“小陆同志,你怎么做到一把抓去就刚刚好是八两呢?” 陆赞:“八两什锦糖块刚好是十二块,平时多练习,手感慢慢就有了,基本上能做到想抓几颗是几颗。” 主持人啧啧称赞:“所谓技多不压身,小陆同志是百货柜台的,却苦苦练习食品柜台的手艺,这种学习精神实在让人佩服!” 陆赞看向台下,老老实实道:“跟北华百货大楼的张师傅比,我这实在不算什么。张师傅将接待顾客的平均时间从四五分钟缩短到了一分钟。他这个一分钟还包括包扎的时间。今天业务比武没要求我们包扎,如果加上包纸包的时间,我至少需要二、三分钟……” 台下冯处长听得很认真,自言自语道:“这个小陆同志上进肯学,真不错!” 冯处长这次到安丰县其实还有一项任务——为正在筹建的北华友谊商店物色售货员。 这几年中国在国际社会上迎来了一个建交热潮,外国元首、来宾访华越来越多,各种外事接待大幅增加。北华作为南林省对外展示的窗口城市,只有一间华侨商店根本不够,急需新建一间专门接待外国政要、国外来宾的友谊商店。 根据上头的指示,这间友谊商店还肩负着积攒外汇储备的任务。当前国家外汇储备少得可怜,上头希望友谊商店能为国家多赚取一些外汇。外宾来到中国各地考察都安排到当地的友谊商店购物的环节,店里可以直接用美元交易。 冯处长正是北华友谊商店的筹备负责人之一,这些天他到各个县市走了一圈,物色合适的人员。友谊商店的售货员首要要求就是相貌端正,业务能力强,接人待物熟练。这几点陆赞都特别符合。 冯处长越看越满意,转过头凑到陆赟耳边道:“省里正在北华筹备一间专门接待外国政要的友谊商店,现在缺售货员缺得紧,我看你弟弟挺合适的!” “这么高规格的商店,那得在全省范围内选拔吧?”一听到接待外宾,陆赟便浑身一凛,他下意识道:“我家这个老三连句外国话都不会说!” 冯处长低声道:“友谊商店这事比较敏感,不好公开选拔。会不会说外国话一点不打紧,这些外宾来商店买东西都有翻译跟着,关键是人要活络。陆赞长得好,业务好,脑子又活,再合适不过!” 陆赟对陆赞一直窝在矿山公社其实挺有意见,眼下这个机会倒是难得,只是不知道陆赞是怎么打算的。 他想了想,模棱两可道:“待会比武结束后,我把那小子喊过来,当您面问问他愿不愿去!” …… 比武大会整整比了三个小时,看得下面职工眼花缭乱,心驰神往。 几轮比赛下来,陆赞拿了三个第一,“一口清”和“一抓准”第一名,副食品包扎第一,卷布匹第一名。光红彤彤的奖状就捧了好几张。 台下的领导上台给选手们颁奖,轮到陆赞时是他大哥陆赟给他颁奖。 陆赟看着弟弟春风得意的模样,果然结婚后成熟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了。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这次你参加业务比武这事,不用瞒着老头子了!我晚上回去就跟他说!继续加油!” 陆赞神色带着几分傲娇,将副食品包扎第一名的奖状递给陆赟:“这张奖状你带回去,给老头子看。这个奖项是他最看重的,他儿子拿下了第一名!” 陆赟:“……” 这场比武大会俨然是陆赞的高光时刻,台下很多小姑娘看他看入了迷,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台上那个一抓准拿第一的是叫陆赞吧?长得也太俊了!” “瞅着很年轻,不知道结婚了没有?谁认识他,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 “金玲,你这是看上陆赞了?他可是在矿山公社那边上班,你要是跟他好上了,只能天天在矿区吃灰!” 供销社年轻男女多,平时私底下说话经常不把门,那个叫金玲的姑娘听他们这么说也不恼,梗着脖子小声道:“如果能…陆,陆赞,天天在矿区吃灰又怎么了?” 大家听她大方承认了,倒不由佩服起她来了。有听说过陆赞的职工开口道:“陆赞结婚了,还是入赘的,女方是林家湾的。” “蛤?!” 这句一出,刚才对陆赞印象很好的姑娘们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 这人不仅结婚了,还是入赘的!这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他鬼迷心窍入赘的!一时间大家围绕着那个招陆赞入赘的姑娘展开了丰富的猜想。 “听你们说陆赞眼光这么高,那他老婆肯定很漂亮!” “何止是漂亮,父母职位肯定很高,说不定都是省里的干部!” “嗐!你们别瞎想了,说不定陆赞是个重感情的人,他老婆其实丑得很……” 盼娣坐在旁边,以一个吃瓜群众的姿态听她们八卦自己。她右手狠狠地掐住左手的虎口,以防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79 第79章 ◎面试◎ 比武大会结束,赢了的一脸喜滋滋地捧着奖状,输了的垂头丧气决定来年再战。 陆赞收获颇丰,为矿山供销社争得了荣誉,店里的师傅都很为他高兴。颁奖的时候,盼娣才发现陆赞的大哥也来了。于是跟着陆赞一起去和陆赟打招呼。 陆赟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中山装,透着一丝儒雅的气质,正含笑打量着陆赞:“你就是陆赞吧?一个人包圆了三个第一名,有望成为我们供销系统下一个张修诚啊!” 张修诚就是那位“一抓准”、“一口清”的劳动模范。在供销系统一直是个传说般的人物。 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气场和语气看着像是市里的领导,陆赞谦虚道:“领导好!张师傅是我追赶的榜样,和他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陆赟看弟弟下了台就没个正形,板着脸严肃道:“这位是市供销公司的冯处长。正好你在这,有个事情要问问你。” 盼娣看他们几个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聊,便跟陆赞示意自己到礼堂外面等他。 参加比武大会的人三五成群的从里面出来。矿山供销社的师傅们已经先回去了。盼娣以为陆赞很快就会出来,没想到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看见他跟在陆赟还有几个领导后面出来。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6节 前面几个领导有说有笑,陆赞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盼娣:??? 回到家里,陆赞犹豫了一会,才跟盼娣说起市供销公司领导想把他调去北华新开的友谊商店。 盼娣有些意外:“这是好事啊!你答应了没有?” 陆赞看她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自己去北华她这么高兴? 他淡淡道:“我说我要考虑一下……”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盼娣不假思索道:“你还要考虑啥啊!有这个机会赶紧抓住!” 她这么爽快倒让陆赞有些不爽了,他咬了咬后槽牙:“我要是去了北华,那你怎么办?” 盼娣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先过去,我再想办法啊。十里大道的电线杆上不都是寻找异地对调的小广告?我每个礼拜去那瞅瞅……” 夫妻异地工作在矿山公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经常有人在十里大道的电线杆上发小广告,寻找工作对调的机会,想通过种方法调到配偶所在的地区。 到时候她只要找到一个想把工作从北华调到安丰县的人进行对调,将人事关系和户籍关系迁到对方的所在单位和地区就行了。 陆赞目光落在她脸上,脸色不大好看:“这种对调谁知道要等多久,一年、二年、五年都是有可能的。” 盼娣态度坚决:“眼前你有这个机会你先去,我自然能找到我的办法。这事你先别告诉我妈。” 陆赞看她这个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 盼娣虽然没有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生,但她还得天天跟这些人打交道。 作为宣传科干事,她要对红星萤石矿工农兵大学生选拔进行报道。写文章,写标语、出黑板报,拍照片,各种事情忙得团团转。 这天,厂里二十来个上了推荐名单的职工去公社里参加考试。盼娣也跟着去了,她是被叫过去拍照的。 下来招生的老师们在矿山公社小学召开了座谈会,出席的还有公社和下面几个大队的头头,红星萤石矿书记陈水根也参加了。 整个公社选上来的三十多名候选人,和各级领导、招生老师们齐聚一堂。教室里贴的“欢迎参加工农兵大学生选拔”的标语还是盼娣写的。 没办法。今年分配到矿山公社的七个招生名额,红星萤石矿就占去了五个,搞得其他大队对这事都不很积极了。红星占了便宜,自然要多出力。 盼娣趁着所有人坐下来,座谈会开始之前,赶紧拿着相从不同角度抓拍了两张。 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着,只有她一个人拎着相机进进出出。有搞不清楚状况的领导还以为她是工作人员呢,招手让她去街对面的开水铺打开水。盼娣倒并不介意,不管怎么说,这一趟是个难得的体验,亲眼见证工农兵大学生的选拔过程。 下到安丰县招生的有六所大学,平西师范,平西大学,北华大学、北学工学院,另外两所都是省外的大学。这次公社大专中专名额加一起总共七个,其中大专生四个,中专生三个。 三十多个人争七个名额,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六位招生老师坐成一排,中间那位头发花白年纪最大的老师简单讲了讲这次大学招生的意义和方法,锐利的目光扫视面前的这些年轻人,开口道:“你们一一作自我介绍吧,各自谈谈对上大学的认识,以及希望学习的专业。” 有几个不善言辞的候选人当即脸色发白,不是说只是笔试吗?咋突然又多了个座谈会环节。平时说话不利索的人要吃大亏了。苏俊民和赵姝则明显松了口气。 苏俊民第一个举手回答:“各位老师,各位领导,我叫苏俊民,是红星萤厂矿宣传科一名宣传干事。在红星工作了四年,我深感自己知识文化的欠缺,难以适应矿区发展的需要。如果有幸能够到大学里读书,我一定会刻苦努力,认真学习,掌握更多的科学文化知识。将来毕业了,重新回到红星,把所学的知识,运用到生产劳动中去!对于专业,我没有什么要求,我服从国家的安排!”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么一通看似发自肺腑的话,盼娣简直惊住了。苏俊民学完是不是真的回红星她不知道,不过他这个回报基层的态度倒让招生老师频频点头。 苏俊民的父亲作为公社领导也坐在上头,听儿子发完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苏俊民说完后,赵姝第二个发言,她在苏俊民的基础上又补充了一点:“这次如果没有被选上,上不了大学,我也不会气馁,继续扎根矿区,接受基层工农的再教育,为红星奉献自己的青春!” 她面容姣好,吐字清晰,声音也很悦耳。招生老师们听说她是红星广播站的广播员,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她发言结束后,坐在中间头发花白的老师转过头和身旁一位女老师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 盼娣刚好站在他们后面,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这姑娘倒是个学中文学师范的好料子,不如你们平西师范招了去?” 女老师笑了笑:“现在当老师社会地位不高,工资不多,学生又难管,我们要招能沉下心搞教育的同志。” 这个叫赵姝的姑娘长得漂亮,眼睛转来转去,不时地观察着招生老师和领导们的神色,看着就是个心思活络的姑娘。即便是招进来,怕是也干不长啊。 瞧着苏俊民和赵姝抢了先,其他人也坐不住了,争先恐后地表态,无非是将苏俊民和赵姝的话语换汤不换药地说了一通。 田芫华静静地听了大家的发言,最后一个做自我介绍,她结合自己在零号矿井的工作经历,讲述了自己为什么急切地想去念大学。在专业选择上,她也没有像其他候选人一样,一味地强调自己服从安排。 “如果我能被选上念大学,我希望自己能去北华工学院地质工程专业学习!”芫华神色坚定地看着台上的各位招生老师。 坐在最边上的戴着黑框眼睛的老师闻言笑了:“这位同志,我们北华工学院地质工程专业已经好几年没有招到女学员了!这个专业要经常到环境恶劣的地区进行野外勘察,你一个女同志就不怕辛苦?” 芫华摇了摇头:“我不怕辛苦!在红星,我虽然是地质测量科的,但经常和一线矿工下到200米深的矿井中作业。我希望自己学成后,能成为国内第一批女选矿工程师!” 今天陈水根来参加这个座谈会,原本只是打算壁上观的。到田芫华发言的时候,他一时没忍住,将田芫华在这次零号矿井的开采过程起到积极的作用跟各位招生老师说了一通。 红星一把手对这姑娘也赞赏有加,北华工学院的招生老师神色松动了几分,朝芫华点了点头:“我这边没有什么意见,田同志的工作经验很符合我们的招生要求!” 这是今天唯一一个招生老师明确录取意向的。一番话结束,所有来参加座谈会的年轻职工的目光都落到田芫华身上,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意味不明的。 芫华低下头,脸色通红,心怦怦直跳。如果真能去北华工学院读书,估计她做梦都会笑醒吧。 盼娣也有些激动,看来这次芫华希望很大。只要她通过了接下来的笔试,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座谈会结束,有几个招生老师面露满意之色,显然都有各自中意的招生对象了。只有坐在中间的老头神色略微有些遗憾。 北华大学今年在矿山公社只有一个招生名额,只可惜这三十多个年轻人当中没有合适的。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来之前美术系主任曾经向他推荐一个叫林盼娣的姑娘,还给他看了那姑娘的画作,确实有两把刷子。 原以为这次座谈会能碰上她,没想到她连推荐名单都没上!看来这位林同志的群众基础不怎么样啊! 老头心下微叹,再不主动出击,怕是在安丰县唯一的名额就要浪费了。 听说那位姑娘在红星萤石矿当宣传干事,老头将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摊开,站起来递给陈水根。 “陈书记,这个姑娘是你们红星萤石矿的吧?她没在这次推荐名单上,我想跟她见一面。” 80 第80章 ◎在望◎ 座谈会结束,所有来参加面试的青年职工都被安排到隔壁教室。一个小时后,将进行一个简单的笔头考试。 “林盼娣?她是我们红星的,你找她做什么?”陈水根看着北华大学的王老师递过来的纸条,有些诧异地问道。 王德言看今天的推荐名单上红星的职工占三分之二,二十多个人里头都没有林盼娣,不由犯起了嘀咕。 这姑娘在厂里干成这样?估摸她要不是家庭成分不大好,要不就是在工厂里并不受领导重视,人缘不怎么样…… 这么一想,他便开口道:“今年北华大学在安丰县只有一个招生名额,这个名额落到美术系头上。林盼娣同志有美术特长,我想跟她聊聊。” 陈水根瞪大眼睛:“王老师,你咋知道她的?你们莫不是打算招她去念大学?” 林盼娣能力出众,又会写又会画,主持晚会,还会说外国话,陈水根当然都是知道的。他只是没想竟然连招生老师都知道这姑娘了。 王德言不置可否:“先聊聊看。” 陈水根四下看了看,粗声道:“今天赶巧了,林盼娣就在这儿,刚才那个负责拍照的女同志就是她。” …… 矿山公社小学教室里,赵姝坐在苏俊民后面,不时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神色有些紧张。 高中三年她心思不在学习上,学农学工学军占去大量时间。她是学校的文艺积极分子,经常下乡慰问演出,根本没有认真学什么知识,更不要说考试了,连考试是啥样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今天文化考试考什么,赵姝心里七上八下的。 前面坐的苏俊民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是宣传科的笔杆子,这种考试对他来说应该很容易,自己在广播站每天不过是播一播报纸上的社论或者宣传科写好的稿子。 赵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压住纷乱的心跳,开始回忆自己平时播报的新闻稿。实在不行,照着那些新闻稿写就是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口一阵响动。 林盼娣顶着大家诧异的目光,在一个招生老师的引领下,径直在教室最前面一排坐下了。 “她怎么也来参加考试啊?她不是没上推荐名单吗?” “不知道啊!” “这怎么临时塞人呢?” 教室里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在座的红星职工都认识林盼娣,奇怪她怎么也跑来参加笔头考试。 盼娣自己也很意外,拍完座谈会后她在外面等,待会还要拍笔头考试的画面。两个都拍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等了一会,突然有个招生老师喊她进去,那人介绍自己是北华大学的王老师,又提到是北华大学美术系主任推荐了她,并直接表示想录取有美术特长的年轻人。 一听到北华大学美术系,盼娣便想到孔淮老师,难不成是他向系主任推荐自己的? 王老师问了她几个学习工作和画画方面的问题,盼娣按下纷乱的心思,老老实实照实汇报。 王德言看她对答如流,举止谈吐颇为稳重,对她的印象好了些。聊完他就让盼娣去隔壁教室参加笔头考试了。 盼娣一点准备也没有,也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稀里糊涂坐了下来,感觉自己像被赶鸭子上架。 招生老师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试卷,两张统一印刷的稿纸。她看了眼上面的题目——自拟题目写一篇作文。 就这?!盼娣有些震惊。她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人,其中一个是红星总务科的干事,正咬着笔杆对着试卷苦思冥想。 特殊历史时期,大学生招生的文化考试形式大于内容,走过场的成份比较多。 作为一个参加过大大小小考试的人,盼娣习惯性地开始揣摩出题人的意图。国家既然要从基层的工人和农民中选拔大学生,这个作文最合适的内容还是结合个人经验,聊聊在基层的学习和工作的心得体会,最好是能写出学农学工后个人的转变。 多亏了在宣传科平时报道通讯没少写,这篇文章盼娣写得很轻松。 笔头考试结束后,所有试卷都要交到县教育局去。 半路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参加面试和文化考试,有胆大便去问陈书记是咋回事,被他一顿呲:“我哪知道!北华大学有自主招生权,林盼娣有美术特长,人家老师不招她招你啊?” 一听需要美术特长,原本心里不舒坦的人也不说话了。美术专业确实不是谁都能去念的。 笔试过后,公社里这些被推荐的年轻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盼娣倒还算淡定,她这个名额属于是北华大学的定向招生,其他人关系虽然比她硬,但也拿她没辙。不过倒底占去了一个大专名额,惹得那些上推荐名单的人眼红不已。 盼娣听芫华说才知道,四个大专名额北华大学那个名额给了自己,苏俊民父亲就是公社领导,他那个名额也很稳。而且听说红星有个被推荐人员的哥哥在中央某部当组织部长,早就跟公社和县里打过招呼了。这么一来,四个名额就去掉了三个,还剩最后一个大专名额。 芫华怏怏不乐:“这次又要和赵姝碰上了,搞来搞去是我跟她竞争最后那一个名额。” 盼娣安慰道:“你那天表现那么好,北华工学院的老师对你印象好得很,你比赵姝希望大多了!” 芫华眉头微拧,沉默不语。那天听工学院老师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打心底里还是希望多招些男同志。毕竟女同志搞地质的少。 就看招生老师对自己感不感兴趣了。 …… 一周后,所有笔试通过的被推荐人员一起在县医院参加了体格检查。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7节 盼娣和芫华两人五点就起床,骑自行车到县城。到了医院才发现这次来体检拢共只有十来个人。看来三分之二的人已经在面试和笔试的环节被刷下来了。 苏俊民和赵姝比她们俩来得更早,排在队伍当中有说有笑。他俩最近已经公开出双入对了,也不管旁人的眼光。 这个体检跟盼娣以前参加过的入学体检差不多,甚至项目还要少些。前面的每个人都差不多不到十来分钟就出来了。 有些人笑容满面地出来,手里捏着盖了章的体格检查表。有些人则是嚎啕大哭地夺门而出。苏俊民和赵姝两人体检都过了,喜气洋洋地并肩离开了。 芫华有些紧张,一直紧紧攥着盼娣的手。 好在两人的体检结果都没什么问题,都顺利拿到合格证明。 早上饿着肚子便出了门,体检结束后,盼娣和芫华便在县城的国营饭店吃个饭。 眼下正是招工招生的时候,大批的年轻人聚集在县城饭店里。两人好不容易找个两个位子,一人叫了一碗面。 刚拿起筷子,就听到饭店里有人在放声大哭。那一桌坐着几个工农兵大学生选拔被刷下来的年轻人。原本是个男的在那哭,紧接着旁边的姑娘也跟着啜泣起来。 有的是招工没考上的,有的是招生没选上的。没考上只有两条路,要么下到大队去务农,要么回城啃父母的。 这些年轻人一想到毫无前途可言的未来,饭店里一片悲哀的痛哭声。盼娣和芫华两人也还没收到是考上了还是刷下来的通知,一时间五味杂陈,吃着碗里的面,只觉食不下咽。 芫华听着这哭声,眼眶发红,低声道:“搞不好我也是‘陪杀场’。” 盼娣扫了那几个哭得最大眼的人一眼,冷哼道:“今年推荐不上,明年继续,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全国那么多地方招工的,东边不亮,西边亮。年纪轻轻的,哭个啥!” 这顿饭吃得两人都不是滋味,很快便离开了。 * 那天见完冯处长之后,陆赞又跟陆赟聊了聊,想了几天,决定自己先调去北华。 北华友谊商店已经筹备得七七八八了,开张在即,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冯处长回去后,便发调动函到矿山供销社。 陆赞这几天便忙着办理人事关系和户籍关系的调动。四年前,他下乡的时候户籍就从县城转到了矿山公社,这次又直接转到北华市,跨度可以说很大。 之前供销社家属院里和他一起下乡的年轻人,有的去了下面的大队,有的去了偏远的农场。前段时间听说陆续回来了几个。乡下的日子太苦了,回到城里便赖着不走了。 这些人没有户籍,自然也没有工作,只能依赖父母活着。父母都是双职工,家里有几个吃干饭的半大小子,倒还勉强能过活。父母如果只一个人工作,那日子过得比下乡还要艰难。 每当这时,陆德运就很庆幸当初他主动将儿子送到下面供销社,这要是下放到偏远的乡村地区,只怕回来也没地儿安置。 听说市供销公司的领导亲自点名让儿子去北华市友谊商店,儿媳妇那头也很支持儿子去北华,老两口子自然没多余的话。 供销社里,除了李主任,其他几个师傅都很意外。 “李主任先前说,参加比武大会可以引起领导注意,搞不好就能调到上面去。陆赞这也太快了!早知道我就上了……” 毛师傅既不舍又失落,毕竟在店里和陆赞合作得还是很愉快的。他那张脸那柜台后面一搁,生意都好了不少。 现在他要调走,还不知道上头又会派什么样的人来。可别像副食品柜台一样安排个女的,他可吃不消。 徐梦梅白了他一眼:“毛师傅,你省省吧。我上的希望都比你大一点。省城的商店那招的全是一水的年轻漂亮的姑娘小伙。” 毛师傅:“……” 陆赞在供销社的宿舍也清空了。徐梦梅立马将自己的铺盖搬了过去。 下班后,他请店里所有的师傅到十里大道的国营食堂吃饭,公家食堂都是限量供应,把剩下所荤菜都买了下来,最后花了八块钱。 陆赞工作调动的事,盼娣并没有明说,只跟母亲说他需要到北华出差一段时间。 结果这边陆赞的手续还没完全办好,盼娣那边被北华大学美术系录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林家湾。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明天大概就要完结了。感谢各位小可爱一路的支持。 你们对我来说都是小天使般的存在。 81 第81章 ◎眼界(正文完结)◎ 盼娣和芫华在体检后一个礼拜,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两个人都进了理想的大学。 芫华得到了最后一个大专生名额,赵姝被刷了下来。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竞争不过田芫华!她只得找苏俊民帮忙牵线联系几个学校的招生老师,最后那所中师学校看她有文艺特长,同意录取她。 高中生降格去念中专,赵姝哪会愿意?赵传福两口子看女儿钻牛角尖,气得肝痛。考上中师,以后就是城里人了,比呆在矿区不强一百遍?!奈何赵姝就是不听劝,最后还是赵猛拍了电报回来,加上赵猛媳妇王淑芬在旁边劝导,赵姝才勉强接受了。 谁知在等录取通知书的过程中,一封举报信发到了公社和县教育局推荐和选拔工作小组。 这封信一出,赵姝的录取书便被扣下来了。苏俊民一门心思想帮她,结果他爹直接将检举信甩到他脸上。 举报信里列举了赵姝贿赂红星广播站站长乔晓云,进广播站工作,陷害同事的恶劣事迹。并称有目击证人亲眼目睹她在农具店里购买除草药水,随后将药水投入同事的食物。 苏俊民看完只觉五雷轰顶,这情节比张大秋侵占公家财产还严重!他第一直觉是不相信,赵姝那么温柔大方的性子,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苏庆生看儿子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气得破口大骂:“你眼睛长得狗肚子里去了?看人家模样好,就晕得找不到北了?这事你老子也捂不住,县里会派人下来调查!” 检举信是直接寄到公社里的,苏庆生头一个看,不过他才懒得伸手去管。县教育局也收到了,让他们去调查好了。 赵姝被人检举的事传到红星,厂里流言出起,周围人看赵姝的眼神都变了。很快乔晓云和赵姝的工作都停了,两人在接受不同部门的调查。 赵传福两口子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事,只觉得天都塌了,在家哭天抢地。 公安派人上门搜了乔晓云的家,有大数额的钱来路不明。不过乔晓云似乎早有准备,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而赵姝那头则比较麻烦,确有人看见她到农具店买除草药水,农具店店主也记得她,还问她买除草药水干什么?赵姝当时回答买回去除菜地的杂草。 关键是赵家连一分地都没有,哪来的菜地?她买这个除草药水倒底用来干什么? 任凭上头怎么问,赵姝只一味地摇头,坚决不认,公安只得将她带回去继续调查。 赵传福两口子再也顾不上其他了,拍了封电报给在海后部队的儿子,让他赶紧回来一趟。 …… 林家湾最近出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村里竟然一连出了两个女大学生! 说起来都让人眼红不服啊。一个是村西头田家的闺女。田姓是林家湾的外来姓,整个村庄就西头几户人家姓田。这种小姓人家在村里没什么份量,平是遇到点事也多半是受欺负的那一方。但是他们姓田家的闺女考上大学了! 更让村里人想不到的是,林木匠家那个抱养来的女儿竟然被北华大学录取了。听说北华大学在整个平西市只有一个名额!这在林家湾人眼里,跟考上状元没啥区别。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种荣耀竟然落在一个抱养过来的女娃身上。 这几天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林母笑得合不拢嘴。当然也不缺那种说风凉话的,盼娣和母亲才懒得理会。 一开始听说女婿要去北华出差一段时间,林母还有些担心。现在两人都要去北华,林母放下心来,又生出新的忧愁——以后这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难免有些冷清。 不过这种愁绪很快被忙碌取代,出远门要凑全国粮票、路费,还要扯几身衣裳。大城市的衣裳贵着哩。林母还张罗着给女儿女婿一人打一只新木箱。 盼娣赶忙劝阻:“哪个木匠的手艺能赶上我爹?我房里不是有两个樟木箱吗?好生生两只箱子,用得着再花那个钱去打?” 林母犹豫:“北华那种大城市的人,能看得上咱们乡下人打的箱子?这样式太老气了!” 陆赞也在一旁道:“妈,这箱子哪里老气了,料子那么扎实,四角还镶了铜。这大城市的人才识货呢!” 林母听女儿女婿都这么坚决,只得作罢。 盼娣的报道时间是元旦以后,陆赞那头却是催着去上班了。 北华友谊商店筹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所有工作人员需要接受一个月的封闭训练。新单位分配了一间宿舍给陆赞。员工宿舍位于北华市中心,离上班的商店不远,条件比矿山公社的宿舍要好多了。 这一走,两人得好长时间见不着了。陆赞不免有些怏怏不乐,一晚上拉着脸不说话。 偏偏盼娣一直在后院磨石头,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工农兵大学生选拔结束后,她一有空便在后院叮叮当当地敲石头。手摇砂轮机派上了用场,眼瞧着他弄来的那块奇形怪状的绿汪汪的萤石被她弄得越来越圆。 陆赞抱臂看着她,淡淡道:“难怪北华大学要录取你,你确实很有天赋,不用尺不用量角,竟然也能磨得这么圆。” 盼娣戴着防风眼镜,捂着口罩正干得起劲,闻言转过头笑道:“你太小瞧我了,这点基本功我还是有的。” 陆赞双手插兜,漆黑的瞳仁看着她,幽幽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打算啥时候看我一眼?” 盼娣被他略带幽怨的语气逗笑了,摘下眼镜口罩拍了拍身上的灰:“等我洗个澡,换身衣裳。” 盼娣洗完澡准备帮陆赞收拾行李,打开箱子发现他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衣服、个人用品码得整整齐齐。 陆赞嗤地笑了,上前从后面抱着她:“我也是经常出门的人,收拾行李这种事,我肯定比你快。” 盼娣上回去他宿舍就发现了,他房间虽然很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男人宿舍。 盼娣想了想:“毛巾带了吗?洗漱用具带了没有?想想还缺什么,赶紧带上……” 陆赞松开手,转身走到桌子前,抬起玻璃,从里面抽出一张相片放进自己的挎包里,转过头看着盼娣,“人带不走,这张结婚照我带走了。” 盼娣笑了:“这次去,你啥时候回来?” 陆赞不假思索:“你报道之前吧,到时候我回来陪你一起去北华大学报道。” 开学,他作为家属,无论如何要亮亮相。 盼娣倒没想那么多:“你方便就回来,不方便就算了。北华我又不是没去过。” 陆赞瞪大眼睛,认真道:“方便,我怎么不方便?!再忙陪你去北华大学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一晚,两人都有些不舍。陆赞的热情实在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你最近对我实在太冷漠了!”陆赞伏在盼娣身上,气息吸咻,热气喷在她耳廓上,哑声道:“你今天晚上得好好补偿我!” 他那双幽深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盼娣脸上发烫,嗔道:“我月底还要去一趟沪市,经过北华我去看你……” “月底是月底,现在欠我的先补上!”陆赞低头狠狠地吻上去。 这一补偿就到了后半夜,盼娣身体每一寸都像被汽车碾压过一遍。 这男人床上床下简直是两副面孔! * 北华市友谊商店位于市中心,离华侨商店仅隔了一条街。整个商场有七层楼,十分气派。一盖好便成了北华市的新标志。 在平西供销集团当处长的冯平已经正式被任命为北华市友谊商店的总经理,和在安丰时见到的模样相比,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精神。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原本的黑框眼镜换成了金边眼镜,透着一丝文化气息的儒雅。 陆赞站在他身后,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到现在,他还有些不适应这洋玩意。 友谊商店员工的制服那是连隔壁华侨商店看了都眼红。夏天是白衬衫加灰色的西裤,冬天男职工是深蓝色的毛料西服加领带,女员工是白色圆领衬衫加深蓝色的短西服。这齐整整地在门口站成两溜,别提多神气了! 今天店里有个重要的接待任务,暹国的鲁宾亲王要来店里购物。冯平正领着店里所有的员工在门口迎接。 陆赞还是第一回 接待这种级别的元首,算是开了眼。鲁宾亲王加随从浩浩荡荡的车队开到商店门口,那车队根本看不到尽头!门口停不下,只能停到附近的马路上。 像这种级别的外宾,都是冯平亲自出面接待。他是学外语出身,这些年一直负责供销系统的外事接待。 七零之我要招赘 第68节 友谊商店上上下下的员工算是开眼了。鲁宾亲王这哪叫买东西,这简直是扫东西!从一楼到七楼,亲王一层一层地逛,在工艺品那层,他指着墙上一面漆器说了句什么,一旁的翻译赶紧道:“除了下面那只黑色的碗不要,其他都要。” 如此豪横的购物方式让店员的售货员惊呆了。买了一堆漆器、陶瓷、花瓶后,亲王便去楼上服装部逛了。留下几个随从负责收货、登记。工艺品楼层的几个售货员忙得团团转。 陆赞是服装部的,在门口迎接完亲王之后,他便上四楼待命了。 半个小时后,亲王终于到服装部,这一下几乎将店里的存货扫个精光。苏州产的丝绸,杭州产的纱笼,手一挥便是一样各一千条。 听到这个数字,陆赞以为自己听错了,跟随行的翻译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没听错,就是一样一千条。 一边打包,一边登记,陆赞和同事忙得满头大汗。鲁宾亲王在服装部买的东西特别多,随从挤满了整层楼。 虽然冯平已经事先请了几个北华大学英语班的同学来帮忙,根本不够!他赶紧让下面人打电话给北华大学外语系,再叫一些会英语的同学过来支援。 由于鲁宾亲王买的丝绸、纱笼、布料和服装太多,陆赞和同事只能帮忙一起搬运到车里。走到门口便看到几个戴着北华大学校徽的同学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白晳纤瘦的姑娘站在人群中格外的亮眼。 陆赞脚步顿住,眼眸发亮:“你怎么来了?” 盼娣抿唇笑了:“接到英语老师的通知,说你们这需要支援……” 一旁的同学好奇地打量着两人,这位男同志也太英俊了吧?比昨天看的电影的男主角还要好看! 盼娣转过头跟同学介绍道:“这是我爱人,他是友谊商店的售货员。” 陆赞脸上微微发热,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们好,我姓陆,叫陆赞。”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世界在等待着盼娣和陆赞去探索。 相信迎新他们的会是个越来越光明蓬勃的世界。 我们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哦。 番外也许会有,看作者时间。 感谢大家三个多月的陪伴。感谢在2022-07-0701:09:28~2022-07-0801: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