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的炉鼎》 第1章 《鬼王的炉鼎》作者:橙子雨【完结】 文案: 冥渊之主应宸被死对头封印了五千年,睡得好好的某天突然被惊醒。 唤醒他的是一个神似死对头的小道士,唇红齿白,乖顺可口,送上门要给他做双修炉鼎。 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养大这家伙肚子里的灵胎。 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应宸修炼得相当卖力,五千年消散的功力,居然五年就修回来了。 本以为大不了就喜当爹算了,没想到五年过去,老婆居然要跑了。 玄微是被师门养大的工具人,作用只在于复活五千年前枉死的祖师爷。 肚子里怀着祖师爷已经够荒诞了,没想到孕育的方式居然更加离谱。 我如果想要复活仙尊,就必须要一直一直承受大人您的 没错,眼前的鬼王高贵冷艳,从上到下细细扫视过他一遍,慢悠悠地补充,采阴补阳,采阳补阴,互惠互利,听懂了么? 既然听懂了,鬼王大人抬起一根修长手指,隔空撩起他的衣摆,缓缓扯了下去,背对孤,跪下。 - 做着做着就爱上了的狗血故事xd,短篇,完结会入包月库,速看~ - 为了老婆忍崽子攻 x 为了崽子忍老公受 内容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主角视角玄微互动应宸 一句话简介:玩着玩着怎么就爱上了?!! 立意:给孩子找爸,命苦。 第 1 章 1. 玄微从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类。 据他师父所说,他是从一棵虬枝盘曲的参天古树中诞生的。没有十月怀胎,没有父母亲人,只有他的师父,在某个星月黯淡的幽香深夜,从树洞里抱出了一个裹着莹莹绿光、不哭不闹的婴孩。 据说这棵树已经有五千多年的历史了。 玄微曾在《山海经》中看到过这样一段描述:洲上有大山,山多大树,与枫木相类,花叶香闻数百里,名为反魂树死者在地,闻香气乃却活,不复亡也。 不复亡也。 正如那本古籍记载,他的出生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这漫漫五千年间,被无数有心人代代相传的执念结晶。 玄微自小便在一个叫破虚观的道观中长大,那是与反魂古树一样悠久古老的道观,据说香火绵延了许多个朝代。即便在信仰凋零的现代,这依树而建、古意森森的所在,依旧是当地政府眼中闪闪发光的文化金矿和旅游名片。作为文旅局的重点扶持对象,每年拨下的修缮款颇为丰厚,而历任声名远播的掌事观主当中,尤以现任观主玄微的人气最为鼎盛。 毕竟他自孩提时代起,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一道风景了。 大概是因为孕育于神树中的关系,玄微的肌肤莹白胜雪,细腻如羊脂暖玉,和普通人站在一起,白得近乎透亮发光。他又天生长着一双丹凤妙目,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望着人时眸光流转,点漆坠入清泉一般,时常看得人脸红心跳;尤其是眉弓间缀着的那点嫣红小痣,宛如雪后远山中跃出的一枝红梅,为那张俊丽容颜平添了不少惹人的欲念。 玄微自小就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因为喜静,小小年纪便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气度,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小道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寒酸,反衬出几分芝兰玉树的风骨来。常有远道而来的人,不为上香,只为远远瞧一眼传说中的画中仙童,甚至有画师慕名而来,想为他作画,都被他的师父婉言谢绝了。 如今时光流转,当年那玉雪姣美的小仙童已然长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非但风华未减,反倒愈发璀璨夺目起来。他越长大,身形便越修长挺拔,亭匀骨肉裹在一袭半旧的素色道袍之中,每走一步,宽袖衣袂便随风而摆,谪仙临世一般,几乎让人分不清古今的界线。 当地政府怎么能放过这样一位活招牌?当他成年后接任观主,就立即被文旅局视为无价瑰宝。宣传册页、旅游网站首页、甚至市里的形象广告上,玄微身着道袍、静立反魂树下的身影,很快便成了这座城市最亮眼的风景。 玄微虽然从小到大都人气鼎盛,却没有一丝名人架子,向来都配合文旅局的宣传安排,让怎么拍便怎么拍,脾气随和得很。工作上与他接触过的人,对他最多的印象便是笑,玄微待谁都客客气气,说起话来也温和有礼,不论是外人还是观中修行的道士,都对这位温润好脾气的美貌观主交口称赞、敬爱有加。 不过大概也是太好脾气了些,每次有了点什么新鲜手段,宣传部的人都要马不停蹄地跑来请他配合工作。就好比此时此刻,视频直播这东西刚刚火起来,破虚观的大殿门口便已经熙熙攘攘,围过来数十位工作人员了。 2. 玄微道长!设备调试好了,可以开播了! 王干事的声音在主殿外响起,听起来十分热情。 有劳了。 玄微收回望向树冠的目光,转头步入了热闹的前门大殿。刺眼的补光灯下,剥落的神像金漆显得格外沧桑。他对着手机镜头微微颔首:诸位善信,下午好。今天应文旅局相邀,由贫道玄微,为大家讲述一段有关破虚观的古老传说。 他的声音清润平和,如往常一样微微笑着,不过一两句的开场白,直播间的人数和弹幕便肉眼可见地迅猛增加起来。 【道长声音好好听!】 【真的是玄微道长,天啊!本人比照片还帅啊啊啊!】 【真的是道士嘛?不是网红蹭流量?这么好看干嘛当道士啊。】 【道长要讲什么故事?快讲快讲!】 玄微早看惯了这些留言,心下没什么波动,刚要开口继续讲故事,就看到一个最新弹幕跳了出来:【道长,我真心求问!你们现在还能抓鬼驱邪吗?真的求求了,我现在走投无路了】 玄微眸光微动,记下了那个叫小绵羊的id,开口应道:我们这次直播的主题还是讲讲破虚观的传说故事,至于其他的玄门道法,自有度世之方。人心正则邪祟难侵,大家日常持善念、守本心,方为根本,在这里就不方便讨论太多了。 话音刚落,便有弹幕立即补充: 【道长谦虚了!我爷爷说过,二十年前我们村闹邪祟,就是请破虚观的老观主摆平的!那叫一个厉害!】 【对对对!我也听家里长辈提过,老观主是有真本事的!】 【玄微道长是观主传人,肯定更厉害吧?能不能露一手啊?】 玄微瞥了一眼对面脸色尴尬的王干事,心想再这么让他们问下去,恐怕直播要被叫停了,于是他略过了那些吹嘘他师父真本事的留言,干脆抬眼看向镜头的方向,步入正题了。 今天,就由我来给大家讲述我们破虚观代代相传的一个故事,关于我们供奉的祖师玄胤仙尊,以及他与一位强大存在的过往。 玄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并非如今这般清明。在九幽之下,有一片混乱暴虐的冥域,其主名为应宸,是不死不灭的鬼中之王。他统御万鬼,戾气滔天,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赤地千里 玄微的声音不高,语速也并不快,可自他口中讲出的故事,莫名能让人听得十分沉浸。他讲述了玄胤仙尊如何悲悯苍生,如何仗剑而出,与那鬼王应宸在九天之上、九幽之下展开旷日持久的惊世之战。讲到仙尊最终以无上神通,将鬼王应宸镇压于某地之时,他的话音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说:封印了应宸没多久之后,玄胤仙尊也因伤势过重仙逝了。在他魂魄消亡之地,生出了一株树苗,他的追随者在这株树苗附近盖起了一座道观,以此来缅怀他,这便是破虚观的由来了。 讲到此,他看了一眼活跃无比的弹幕。 【果然有名的道观都是有神乎其神的传说的】 【所以道长你身后的那棵树就是那株树苗吗?】 【我可不可以认为,那棵树就是仙尊本尊呀?你们不会是代代守护着他的魂魄吧哈哈哈哈!】 【啧啧,有那味儿了!追随者们等待敬爱的仙尊复活什么的!我可以脑补五十万字的长篇虐文!】 【说起来,那个鬼王呢?封印之后就没后续了吗?】 玄微不可察觉地瞥了一眼西偏殿的方向,点了点头:故事就差不多到这里了,总之,如果大家感兴趣的话,欢迎到破虚观来参观,观里还有很多老旧的碑文记载着更多的故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第2章 对面的王干事高兴地比了个ok的手势,显然对他的工作成果很是满意。于是玄微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收了尾,正准备下播的时候,小腹处忽然抽缩了一下,他心下一颤,下意识又看向西偏殿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 玄微道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玄微忍耐着腹腔内隐隐传来的刺痛,面上平静地笑了笑:没事。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后续工作就让我师弟他们代劳吧? 哦哦!那您去忙,我这边也都是琐事啦。 好的,那我先走了。 3. 玄微一路都保持着惯常的微笑,直到终于踏进西偏殿的大门,周围空无一人了,才立刻敛了笑容,匆匆朝殿门后郁郁葱葱的树林走去。 不对劲,怎么疼得这么厉害 除了师父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从出生那一晚起,体内就被打入了一个名叫镇魔锁的法器。每逢月圆之夜,小腹处便会隐隐发热,又从八九岁开始,那里不仅燥热,甚至还会勾起一丝难以启齿的欲念。 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有一夜实在惊惶难安,便红着脸去询问师父,而那位亲手把他养大的老人只是悲悯地看着他,最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跟他解释。 渐渐地,他也习惯了这种每个月都会燥热难耐一晚的感觉,只是此时此刻,这感觉汹涌得近乎陌生,比起往常痛得太厉害,快要令他迈不出步子来了。 真是奇怪,现在是大白天,又没有月亮,怎么会突然这么痛呢? 说起来 玄微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树。 说起来,最近这些天,反魂树的香气确实浓郁了很多。 难道 玄微的神色恍惚了一瞬,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慢慢按紧了炙热的小腹。 是今天吗? 世世代代守候了五千个春秋,被历代观主精心养育护佑的玄胤仙尊难道是今天吗? 来占据我的身体,取代我,在我体内复生,终于让我等到烟消魂散的这一天。 玄微暗自吸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悲是喜。 他从有记忆起就清楚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复生的容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把这具肉身奉献出去。 自神树中来,无牵无挂,活着的每一个日夜都是偷来的。毕竟这是多少代人尽心孕育了五千载光阴、终于能够化为人形的完美容器,他自然没有霸占的道理。所以长到这么大,他不敢有太多的喜好,也不敢和任何人有太深的交情,他怕这人世间但凡有一丝丝令他舍不得的东西,他就无法放任自己成为玄胤,怕心中会生起无望的贪念,会舍不得闭眼接受自己悄无声息地归于尘土。 可还好,他终于还是安安全全地长大了。 没有喜好,没有朋友,没有渴望,没有欲念就这么平平静静地长大了。 是该离开了吧?这么无趣又冗长的一生。 玄微慢慢抚摸着发烫抽痛的小腹,直到终于轻声一笑,迈步朝着西偏殿的方向,稳稳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勤奋得可怕!古早狗血小短篇,希望大家喜欢 =w=。。 连载期间到结局都是免费看的嗷~ 照例留言抽小红包! 第 2 章 1. 你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人。 你只是树魂滋养了五千年的精元,这肉身并不属于你。 所以玄微,你要时刻牢记自身的使命,你是专为承载仙尊元神而生的容器。 你并非人类,人类的七情六欲与你无关,你要永远记得,你只是一个还魂的器具。 玄微刚满十八岁的那一天,养大他的师父突然毫无预兆地坐化了,如燃尽的烛火般寂然闭目于反魂树下,面容平静得像只是睡着了。 玄微有时候就会想,或许师父这一辈子,也如他这半生一样困顿于使命二字,明明连玄胤仙尊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却如同遭了诅咒一般,禁锢他、折断他,如同他自己也被这无望的诅咒磋磨了一生。 自那天之后,反魂树的树香一日浓过一日,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催促,日夜提醒着他早已刻入骨髓的宿命。他模糊地预感到,或许当这树香浓郁到极致之时,就是他身死魂消之日玄胤仙尊的元神将在这具温养成熟的容器中苏醒,重临世间,而他则如朝露般归于尘土,化为清风明月,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玄微对此并无恐惧,亦无怨怼,就如同他师父生前最期盼的那样,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早已注定的结局。 2. 越靠近西偏殿,小腹便疼得越发厉害。对于这出生起便被烙印在丹田处的镇魔锁,玄微了解得并不多,即便翻阅了所有古籍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师父也从来避重就轻不多和他解释,所以他一直也有心理准备,这东西多半要在他身死之前狠狠折磨他一番的。 至于究竟如何折磨,他也猜不出所以然来,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与传说中,被封印在这西偏殿地底的鬼王应宸有关。 复活仙尊要有三个条件。 他牢牢记得当年师父对他的嘱托。 一是融合了他部分魂气的肉身,也就是你。 二是当反魂树的神力达到鼎盛之时,你需要去开启封魔殿的召魂法阵。 三是 师父当年的话音停顿了半晌,然后瞥开眼,喃喃说:存蓄仙尊残存的法力 存蓄仙尊的法力?小玄微仰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天真地反问,他还有法力残存在世间吗?要怎么收集呢? 也不知怎么的,那时师父的目光怔怔停留在他的小腹上,很久后才喟叹了一声,难得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玄微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只是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便默默闭上了眼睛。 师父当年要说什么呢? 玄微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越长大,师父便会时常盯着他的面容发呆,那目光总是沉甸甸的,看得他也不自觉难过起来。 只有那么一次,师父犹豫着把他带到西偏殿去,模棱两可地嘱咐了一句。 如果到时候很难受的话,师父垂着眼睛,视线看着通往地底的封印石门,低低地说,你乖一些,不要反抗得太激烈,说不定他也不会太折磨你。 他? 玄微想问一问那个他是谁,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没再多嘴。 师父明显不想多说,大概是太难启齿,他并不想难为一个逃避了半辈子的老人。 3. 镇魔锁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时常会和西偏殿的封魔法阵产生共鸣。 每逢月圆之夜,那东西便会在他的丹田之中嗡鸣,这时候他不仅浑身燥热,耻骨中心还会浮现出一个颇为复杂的金色法印,那印迹与封印法阵的纹路极其相似,离西偏殿越近,便会跟着愈发清晰灿亮起来。 所以即便师父没有明确说出口,玄微心里也清楚,那个他,多半指的就是五千年前镇压在此地的冥域鬼王应宸。 对于应宸,玄微了解得实在不多,他所知的仅限于破虚观中珍藏的那些古籍残卷中,用近乎战栗的笔触描绘出的只鳞片爪。 那些记载,无不用最深的墨色渲染着应宸的恶。 传说他是混沌初开时的至阴戾气所化,生而无情无欲,唯以毁灭与混乱为乐。古籍称他统御九幽万鬼,所过之处法则崩坏,生灵涂炭。他将万物视作蝼蚁尘埃,兴致所至便随意碾磨玩弄,视悲鸣为乐,视绝望为食,是个不折不扣的灾厄化身。更有秘卷提及他拥有不死不灭的魔躯,任何神通法宝伤之即愈,是一个超越常理、近乎天灾的恐怖存在。 而他们供奉的那位玄胤仙尊,便是当年唯一一个敢于直面这暴虐魔威的上古仙神。 玄胤与应宸,仿佛是光与影的两极。 与应宸的冷酷无情截然不同,玄胤是位极为仁慈的神祇。他并非好战之人,古籍记载他性情淡泊清雅,若不是应宸的威胁已至三界倾覆的边缘,玄胤或许更愿意静观其变,顺应六道天命。 那场终极对决的结局听起来也十分老套,不过就是正义战胜了邪恶,邪恶灰飞烟灭,正义被世世代代的信徒虔诚供奉而已可事实上,真相远没有这么泾渭分明。 玄微缓步走下地道的暗门,又穿过一条条布满苔痕的小路,直到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第3章 暗沉广阔的石殿中央,无数柄残破、锈蚀、碎裂的古老兵器,或倒插于地,或斜倚石壁,或半埋于尘土之中,在暮色下散发着森然冷冽的气息眼前这些数不尽的残破兵器,都是当年玄胤对战应宸之时,摧毁折断的上古法器。 玄微缓缓走在断剑残戈之间,脚步放得很轻。 那段故事的真正结局,比起传说中的版本,其实卑鄙惨烈得多。 封印了应宸之后,玄胤虽然耗尽了本源,但其实并未身死,只需要闭关静养一阵子,伤势便可以慢慢恢复。偏偏在他力竭之时,竟被同道偷袭,被抢取内丹夺了神力,这才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留下。 初代破虚观的观主,便是玄胤仙尊的狂热追随者。那人在仙尊陨落之地,以逆天之术攫住了一缕残魂,温养于反魂树心。此后历代观主如同虔诚的园丁一般,倾尽毕生修为与功德来灌溉这缕微弱的魂火,期盼它能在神树之力下重燃,最终借助一具完美的容器,得以重生。 听起来是个十分狂妄又不切实际的计划,可居然,真的就这么代代相传了下来而且很快,就要在玄微这一代圆满终结了。 4. 玄微静立在一柄巨大的断剑旁边,这座剑冢之下,便是封印应宸的法阵了。眼前正如他所料,法阵的纹路清晰可见,阵眼处还隐隐泛着一丝危险的猩红浊气。他沉默着一件件解开衣袍,直到雪白上身暴露在空气之中,那小腹之上的金色印迹便灿然浮现出来。 好痛 玄微咬紧了牙,一只手按压着那片滚烫的纹路,另一只手扶在冰冷的锋刃残痕上,难耐地喘息了片刻。身体渐渐支撑不住地战栗着依靠过去,赤裸的脊背紧紧贴附在了锈迹斑斑的剑柄上,玄微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感觉腹腔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激烈地震动。 痛苦忍耐到了一定程度,逐渐又裹挟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躁动。 意识昏昏沉沉间,忽然听到耳边嗡地一声响,那声音如同地狱深处的钟鸣,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震颤。 是脚下剑冢深处发出的幽冥之音。 不知道是不是痛得产生幻觉,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几乎要炸裂他的脑海,像是什么庞大而沉寂的存在被惊扰了深眠,发出一声声蕴含无尽威严与冰冷意念的律动。 突然,一股清晰沉重的异样感,自他丹田深处猛然腾起。那并非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带着一种近乎强硬的意志,化作无形的丝线,穿透他的躯体,直直指向剑冢深处那嗡鸣的源头。 紧贴在剑柄上的背脊逐渐浸满了冷汗,不自觉忍痛的磨蹭刮得那纤薄脊背透出一丝丝的血红。玄微努力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咬牙感受着那陌生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撕裂阵痛。 剑冢深处好像有什么苏醒了。 他几乎能看到一双眼眸自黑暗中缓缓睁开,与他此刻难耐的身躯产生诡异的共鸣。 那低沉的嗡鸣再次打破寂静,如同沉眠于无底深渊的亘古巨兽,于意识最深处发出不耐的、饱含威压的低吼。而与此同时,丹田处那股蛰伏的灼热感,骤然炸裂! 如同狂暴的岩浆瞬间冲垮堤坝,沿着四肢百骸的隐秘脉络奔涌肆虐。每一寸经络都在无声尖啸,被这突如其来的蛮横力量活活灼烧。那热度带着毁灭性的冲击,所过之处几乎要将他的肉身熔铸重塑。玄微修长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绷紧、反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的弓弦,喉间溢出一丝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气音。 意识在纯粹能量的洪流中载沉载浮,仿佛被抛掷于宇宙初开的混沌风暴,全身的细胞被激烈地反复碾磨,直到一切感官瞬间被推上万物归寂的虚无顶峰随后,潮汐骤然退去。 浑身的力量像是被那洪流彻底抽干,只余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玄微感到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几乎要委顿于冰冷的地面。他勉强支撑起沉重的眼帘,下意识瞥向脚下那片光华流转的古老法阵。 然而下一秒,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凝。 刚才在体内奔涌肆虐、几乎将他焚毁的炽白华光,此刻竟凝成了实体,如同液态的星辰月魄,正一滴滴,无声地流淌进法阵的核心阵眼。原本冰冷的符文,此刻化作了一个猩红的漩涡,正贪婪地吮吸、吞噬着那坠落的光液。每一滴没入其中,那猩红便妖异地亮起一分,直到那白灼被彻底吞噬殆尽,漩涡也终于随之缓缓隐没下去。 小腹上灼烫的金色纹路闪烁着泛起光来,仿佛在提醒着他,刚刚那阵眼吞没的东西,就来自他的体内,此刻依然在皮肤下残留着微弱的、余烬般的悸动。 玄微僵立原地,半天发不出声音来。那画面实在诡异又荒谬,他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身体的感知却比思维更快了一步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砭人肌骨的阴寒突兀地弥漫开来。 这寒意如此深重,像是陡然激发出身体本能的恐惧,令他呼吸骤停,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片死寂的阴寒之中,直到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极近处蓦然响起。 那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地脉的最深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碾碎时空的厚重与漠然,直直凿入了他冰冻的识海: 别来无恙,玄胤。 作者有话说 醒来第一件事就认错了老婆,干得漂亮 =w=。 继续留言抽小红包哟~! 第 3 章 1. 剑冢深处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玄微的每一寸感官上。 身后那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是毒蛇信子舔过他的后颈,令他的脊背骤然绷紧。 他几乎是僵硬地一寸寸转过身去。 映入眼帘的第一瞬,是一双缀着赤红妖光的暗金眼瞳。 苍白如寒冰的肤色,冷峻到近乎凌厉的五官,眼前这个勉强算是人形的魔物,看起来无比冷暗又阴寒。那人裹在一袭毫无装饰的玄色长袍中,垂落的黑发如鸦羽倾泻,脖颈与手背上布满了暗红色的魔纹,如同活了一般交叠缠绕着,在他身上缓慢地蜿蜒蠕动。沉重的阴气与炽红的魔气混沌交融在一起,望过来的眼神像是扼住了对面人的咽喉,几乎令人难以呼吸。 玄微被震得无法挪动一毫,直到那人忽然动了,一股混合着铁锈与焦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惊得他脚下一软,险些要朝后跌倒过去。 怎么,太久不见,认不出孤了? 眼前人细细打量着他,从眉心红痣寸寸下移,又经过他颤抖的喉结、绷紧的肩线,最后定格在那只下意识护住丹田的手上。那人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来:&真是稀奇,你居然乖了不少。&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浑身不自觉地轻微发抖,玄微咬紧了嘴唇,逼自己深深吸了一口刺骨的空气,随后垂下眼帘,朝着眼前人僵硬地行了一个道门古礼。 应宸大人 紧绷的嗓音自口中缓缓而出,玄微抬起眼来,勉强迎向那两轮慑人的寒月:您认错人了,贫道玄微,并非玄胤仙尊。 2. 黑暗中的存在似乎凝固了一瞬。 认错? 应宸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肆无忌惮地扫视着玄微赤裸的上半身:玄胤,你何时学会这等拙劣戏法了?本座最后一击虽重,也不至于要了你的性命,让你沦落到装神弄鬼的地步 然而话音忽然一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如此孱弱不堪 视线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停留了一瞬,金焰忽地微微跳动,神魂残缺不全?你 玄微的指尖在掌心中不自觉深陷,他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干涩地回应:您确实认错人了。我是由反魂树蕴养而生,是历代观主为复活仙尊而准备的容器。 容器? 应宸又打量了他半晌,玄微感觉浑身上下都被那无形的视线灼烧了一遍,痛得他险些又要站不稳了。 呵一声低沉而嘲弄的冷笑在黑暗中荡开,玄胤竟真的死了?本座当真是高看了他。 似乎觉得哪里有趣,应宸又盯着他腹腔上的金色纹路看了一会儿,笑意更明显了:原来如此,难怪你体内有那东西哼,你们修道之人还真是不拘一格。 玄微心头猛地一跳,听应宸的语气,似乎镇魔锁的功效确实哪里有些古怪。 小道士,这就是你唤醒孤的目的么? 应宸忽然逼近了一步,自上而下的目光充满了讥诮:居然主动送上门来,甘愿做一个为本座量身打造的炉鼎。 第4章 玄微猛地一震,霍然抬起头来:您说什么? 怎么,你难道不知道? 应宸似乎觉得更有趣了,竟笑着弯下腰来,好心地回应他:此锁核心内,蕴藏着本座当年打入玄胤体内的至阴戾气,而锁芯深处,又被嵌入了玄胤残留的至纯本源。这东西锁着两股至阴至阳的本源之力,阴气愈盛,阳气便愈强它如今吸附在你体内,你便是融合阴阳的最佳桥梁,听明白了? 寒意从骨髓深处猛地蹿出,玄微感到自己的手指在不自觉地发抖:所以您的意思是 黑暗中的威压骤然逼近,那冰冷的吐息拂过他的脸颊,一丝一丝,如同猫戏老鼠般愉悦。 这东西需要本座的精元,来点燃玄胤留下的那点火种。每一次,当孤灌满了这锁芯,锁内玄胤那点至阳法力便会被激发、释放,如同甘霖,反哺你腹中残留的那点微弱元神。哦,或者说孤该称之为灵胎更合适一些? 那气息撩拨着他的耳垂、脖颈、发丝,显然以他的惊惶为乐,故意把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又暧昧:而你的身体,也会愈来愈离不开阴阳相融带来的极乐,你会忍不住索取更多,乞求更多,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要孤的本源填满你的内核,直到 不、不要说了玄微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发软的腿脚几乎要支撑不住,这样对您有什么好处?如果只是想羞辱我,不至于要耗费您那么多的那么多的 耗费?应宸忽然伸出一只手,细细划过他小腹上闪烁的金纹,直到停留在最下端的位置,不轻不重地碾压了一下,不得不说,制作出这法器的人当真疯癫,为了复活玄胤一个人,竟也不在意复原孤这冥域之主,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什、什么意思 采阴补阳,采阳亦补阴,明白了吗,小道士? 玄微睁大了眼睛,脚步蓦地一踉跄,慌忙抓紧了身边的残破剑柄。 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不断涌上一股干涩悲凉的苦意。 原来这就是师父无数次欲言又止的真相。 原来历代观主精心布置的复活大计,竟然是建立在如此荒诞可笑的谋划上。 所以我如果想要复活仙尊,就必须要一直一直承受大人您的 没错。 似乎还嫌他被刺激得不够,应宸又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这就是他们为你定下的道,也是你这容器存在于世的唯一意义,不是么? 玄微麻木地看着那双赤焰燃烧的金眸,那目光如此残忍,像是审视着一件即将要享用的贡品,在窒息的黑暗当中赤裸而直白地,一点点扫过他全身的每一处。 莹白的肌肤在昏暗中散发着微光,小腹中央闪烁的灿金纹路此刻也显得极为暧昧。应宸的视线在那处停留了片刻,随后又一寸寸上移,经过平坦紧实的胸膛,最终停留在了那双湿漉漉的,灰败死寂的眼眸上。 既是好心备给他复原的皮囊,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更何况,滋味看起来还算不错。 既然听懂了 应宸微微扬起眉来,指尖凝聚起一道阴冷气压,缓缓缭绕在那片灿金的纹路之上。 自己把衣裳除干净。 背对孤,跪下。 作者有话说 当年装过的比,都是脑子里流进去的水 t_t 继续抽小红包哦~! 第 4 章 1. 意识沉浮间,破碎的画面与冰冷刺骨的触感交织缠绕。玄微仿佛坠入一片粘稠的墨海,又像是被无形的藤蔓死死缠缚住,拖向极寒的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师父临终前望向他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深藏的情绪,究竟代表了什么愧疚?不忍?还是对既定命运无可更改的悲哀? 原来不仅仅是为仙尊准备一口容器,更是要将这容器亲手送入虎口,以身为饲,换取维系那残魂的一线生机。 冰冷的绝望如同细密的针,刺穿了他长久以来的平静。 道袍早已被冷汗浸透,在冰冷的地面上凌乱地散开。他背对着那尊带来无边恐惧与痛楚的存在,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跪伏着,肩胛骨如同折断的蝶翼般微微颤抖。 那是无法用单纯的物来形容的感觉,是纯粹的冰冷与死意。 经络血脉仿佛被一丝丝地冻结,连骨髓深处都渗出一丛尖锐的冰碴。咬紧的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身体本能地痉挛着想要逃离,却被一股无形的绝对力量死死压制着。 丹田内那枚所谓的灵胎,如同被强行催化的热源,在疯狂地燃烧、震荡。冰与火在他的身体里激烈地绞缠,寒气冻结四肢百骸,热流却灼烧着五脏六腑,仿佛要将他的骨血都融化重组一般,连意识都剧痛万分。 身体就像一块被投入冰火两重天的顽铁,在极致的酷刑中被反复锻打。感知被撕扯成碎片,视野里只剩下扭曲的光斑和浓稠的黑暗。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只是一座战场,一方祭坛,承受着来自远古凶戾意志的烙印与索取。 一种濒死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连痛楚都变得逐渐遥远,直至万籁俱寂。 2. 玄微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眼前浮现的是清晰的光亮,他混沌地发了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了平日的卧房里。 身上胡乱盖着那件被扯得不成样子的素色道袍,稍微一动,全身的骨骼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尤其身后承欢的那处,更是传来难以言喻的钝痛又冷又热,像被塞了一块燃烧的寒冰,稍微牵动便引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湿了眼角。 玄微抓紧了乱糟糟的道袍,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师兄,你醒了吗? 浑身蓦地一僵,玄微慌忙屏住呼吸,不敢应声。 有位香客来访,好像是昨天直播时候向你求助的那个小绵羊,她在偏殿等了一晚上了。 小绵羊? 玄微想起那个id来。确实,是昨天直播的时候,在弹幕里问你们道士现在还能不能抓鬼驱邪的人。 距离昨天直播应该也没过多久,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看来真的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他想回应,想撑起身子去开门,身体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尤其腰腹以下,酸软得使不上一丝力气。身后那冰火交加的滞胀感更是让人动弹不得,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你让她再等我一会儿,我稍微准备下就来。 嗯嗯,那我先去回她。 室内重归死寂。玄微疲惫地闭上眼,只觉得茫然又无力。现在这身体,别说帮忙驱除邪祟了,恐怕连走出这个房间都很困难 正神思混乱的时候,一个冰冷低沉的嗓音在识海中忽地响起: 小道士,醒了? 玄微猛地一颤,几乎是惊恐地、用尽全身力气扭过头去 应宸就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 依旧是那身玄色长袍,暗红魔纹在裸露的肌肤上若隐若现,烫金色的异瞳如同深渊漩涡,正居高临下、毫无温度地俯视着他。 不对他明明就站在眼前,可是、可是 玄微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沉重、带来无尽痛苦与羞耻的存在,此刻依旧滞留在他的身体里,并未随着应宸的显形而褪去。 大、大人 玄微的声音干涩沙哑,难堪地挤出几个字来:您是不是一直在 你体内吗? 金瞳扫过玄微瞬间涨红的脸和僵硬的身体,故意反问了一句,怎么,不舒服? 玄微被他直白的话语噎得差点窒息,他艰难地吸了口气,软声哀求:应宸大人,晚辈身体实在、疼痛难忍,大人可不可以帮忙暂缓暂缓这种痛楚?哪怕麻痹些神经也好 应宸闻言,眉梢轻挑了一下。他缓步走近,直到在玄微身前站定,冷冽的视线一寸寸滑过那张苍白汗湿的脸颊。 法子自然是有的,只不过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嗤笑道,孤为何要帮你? 第5章 玄微一刹那忽然很想哭。 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明明如此俊美,却恶毒得如同深渊寒冰。 以看他羞耻、痛苦、无助为乐。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人本就是世间一切凶恶的化身,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微不足道蝼蚁产生片刻的怜悯之心。 可是我除了求他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玄微勉强直视着那双冷酷的魔瞳,哑着嗓音说:因为晚辈此刻的狼狈,都是拜大人您所赐。大人既已、已尽兴,也请可怜晚辈一次,您也不希望您的玩物,一直都是残破不堪的吧 他将玩物二字咬得极轻,说出口的瞬间,眼眶也红了一片。 耳边寂静了片刻,直到一声短促的、意味不明的轻笑从应宸喉间溢出。 呵。 冰冷的指尖虚虚拂过玄微的眼尾,玄微只感到一阵钻心的冷意从眼眶周围刺进来,惊得他下意识又闭上眼睛,呼吸都跟着颤抖起来。 胆子这么小,话倒是很敢讲。 那冷气从眼眶转移到鼻梁上,最后在他战栗的唇缝间轻佻地碾过,随后缓缓移开。 罢了, 应宸直起身,语气恢复了无波无澜的冷淡,想求孤帮你,倒也不难。 玄微心悸地睁开眼,就看到应宸抬了抬下巴,命令道:爬起身来,面朝着孤,跪好。 玄微身体一僵,眼前又晕眩了一瞬。身后那冰火交加的折磨实在难熬,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撑起身来,正面对向应宸。 应宸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只抬起苍白的手指,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来:张嘴。 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却散发着柔和气息的暗金魔气,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可身体的剧痛实在难以忍受,玄微也顾不得了,只能认命地张开嘴,任由那团流光迅速窜进了喉咙里。 很快,身体深处那股冰冷滞胀的可怕存在感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被过度撑开的空虚钝痛,却不再疼得令他难以承受了。玄微的身体骤然一松,脱力般晃了晃,差点栽倒。 然而下一秒,喉咙深处又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气压迅速撑开,他惊惶地看向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男人,熟悉的阴冷气息灌满了他的鼻腔,令他不由自主地流出狼狈的口水来。 太恐怖了,这个感觉。 明明应宸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站着,他却被逼得张大了嘴,明明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却清晰感觉到一股又冷又热的气压在不断冲撞他的喉舌,几乎快要令他呕吐出来。 好可怕,好难受,还要多久 直到眼泪都被逼出来,那窒息的异物感才终于褪去,玄微睁开湿红的双眼,只看到应宸虚化的幻影自始至终都站在他身前,俯视着他所有屈辱又崩溃的表情,眼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3. 你要出去? 玄微努力撑起身体,尽管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但还是费力地迈开了步子:是,晚辈有些事要去处理。 应宸没再多问,只看着他艰难地整理好凌乱不堪的道袍,然后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一步一挪地朝外殿走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身后的伤口和灼热的腹腔,即使痛觉被麻痹,那强烈的不适感和身体的虚弱依旧让他举步维艰。就在他跨过一道稍高的门槛,不自觉向前踉跄时,一股冰冷的气压忽然席卷过来,稳稳托住了他虚软的腰身。 那触感如同寒铁,冻得玄微一哆嗦。他惊讶地转过头,却只看到应宸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模样,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心中五味杂陈,玄微只能低声道了句多谢,便继续咬着牙向外走去。然而冷脸鬼王此刻倒是动了,如同一个无形的影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玄微也不敢多问,只能带着这样一条冷漠的尾巴,垂着头匆匆朝偏殿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说 继续抽抽小红包嗷! 第 5 章 1. 东偏殿内,一个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年轻女孩儿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她看到玄微出来,立刻便扑了过去:玄微道长!您终于来了!求您救救我!我身上我身上真的有东西!一到晚上就 玄微强打起精神,引她到一旁坐下:你别急,来慢慢和我说。 小绵羊语无伦次地描述着这几天的异状:深夜无故的脚步声、浑身内外彻骨的寒意、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恐怖感她越说越恐惧,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玄微一边听一边暗自运转体内灵力,试图感知对方身上的气息。然而刚调动一点点内息,一股强烈的虚弱感便猛地袭卷上来丹田处空空荡荡,灵力流转滞涩无比。更要命的,是他清晰感觉到体内那被应宸强行催发、用于温养玄胤残魂的热源,此刻像一个贪婪的无底洞,正在不断吸取他仅存不多的灵力。 怎么回事?内息根本调取不出来 是因为昨夜被应宸强行索取、采补太过了吗?还是因为镇魔锁中的灵胎被魔气激活之后,要汲取母体的养分了? 他立刻稳住心神,试图强行凝聚一丝法力,可才刚刚尝试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眩晕便猛地袭上来,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作响,身体险些就要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个冷淡的声音忽然钻入他的脑海:这点微末道行,居然也配孕育玄胤。 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玄微的脸色惨白如纸,扶着桌案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青,好不容易才在识海中回应那道声音:是腹中的镇魔锁芯,它在汲取我的力量 那声音毫无怜悯,反倒更不屑了:你本就是滋养灵胎的母体,居然连这点供养都承受不住。本座当真好奇,那些人怎么有信心将复活玄胤的任务交到你的手上。 玄微无法再应对他什么,此刻浑身的疼痛变本加厉地袭来,他确实快要支撑不住了。身体抖得愈发厉害,气息也逐渐紊乱不堪,直到应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的语气。 再强撑下去,你这点微薄的根基怕是要当场走火入魔。届时别说玄胤,你这容器也要彻底废了。 玄微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胸膛的起伏也更加剧烈。他知道应宸不是在唬他,体内的灵力正在失控的边缘暴走,灵胎的吸力也越来越强,就连对面女孩身上附着的阴冷气息也在蠢蠢欲动,显然正等待着可以吞噬他的机会。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支撑不住的。 玄微咬紧了牙,意识混沌间,模糊地想:难道我又要求他吗? 一次又一次,又要付出多少代价?又要被这样戏弄折磨多少次呢? 心底忽然就涌上一阵无助的绝望。 他无父母无,从小孤孤单单,唯一养大他的师父,给予他的关爱也屈指可数。 他一直都很寂寞,但又刻意忽略着这份无法言说的寂寞,只默默等着一天天长大,等着长大后的某一天,再悄无声息地消亡。 本以为世界不过就是这么从始至终地安安静静罢了,可为什么还要这么折辱他,欺负他,让他连安静等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为什么偏偏是我来承受这些呢 识海深处开始混乱不堪,心中回荡的声音如同无声的尖啸,几乎快要淹没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直到漆黑的意念里,忽然浮现出一双暗金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在空荡的高处俯瞰着他,没有靠近,也没有声响,就在那嘈杂呼喊的世界里一转不转地凝视过来,很久后又闭上眼,悄然散去了。 2. 玄、玄微道长?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玄微猛地回过神,从那濒死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身体依旧痛得发麻,丹田处更像是被火灼烧着,他费力地喘了一口气,勉强安抚了对女孩几句,然后默然垂下头,在心底深处无力呼唤: 应宸大人请您,帮帮我 很意外,并没有意想中的嘲讽,那声音只是很平静地、淡淡地反问他:请本座代劳,你拿什么回报? 玄微抿紧了嘴唇,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憔悴的阴影。 往后任凭您处置,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没有应答的声音,应宸也没有走近。 所以玄微并不知道,识海中的那双眼睛正定定望着他,那目光在玄微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认真审视着什么。 第6章 那是一张认命了的、极其乖顺、又极其静寂的容颜。 离支离破碎只差一点点,那一点点的距离,似乎也只需要轻轻戳动一次,便可以看到它彻底碎裂的姿态。 确实是个很美的人,却并不是世俗意义上让人想要守护的美,反倒是想捏紧,甚至碾碎,看他在怀中崩溃呜咽,在毁灭边缘被反复狎玩、近乎残酷的美。 只不过似乎真的毁掉了,又感觉缺了些什么。 金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阴凉的视线落在眼前人瘦削的脸颊上,很久后终于漠然移开,转向了另一边忐忑等待的女孩儿。 只有玄微看得到的虚影,此刻抬起了那只缠绕着暗红魔纹的苍白手指,朝着小绵羊身后那团惊疑不定的无形怨念轻轻一点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炫目的光芒。 就见那团阴冷的空气,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薄冰,瞬间扭曲、蒸腾、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啸,随即转瞬湮灭,连一丝阴气残渣都没有留下。 刚刚还有些冷意的殿堂内,瞬间恢复了寻常的温暖和宁静。 小绵羊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和惊悸感瞬间消失了,她茫然地环顾四周,不太确定地揉了揉酸软的肩膀。 应宸闲闲收回手指,目光重新落回玄微身上,那眼神如同主人审察一件乖顺的所有物,神情看起来还算满意。玄微都来不及道一声谢,就感觉到一股凉意无视衣物的阻隔,径直穿透了他胸前的道袍,然后极其缓慢地、一圈又一圈勾画着他两边的胸膛。 又、又是这样 玄微狼狈地咬紧了牙,心里头又慌又怕。那人明明就这么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可总有一股阴凉气息在他身体内外湿滑地四处游走。他僵坐在原地,强忍着胸前那冰锥刮骨般的亵玩,等把感恩涕零的小绵羊应付过去,便立即踉跄着站起身,一步步朝殿外费力地挪出去。 然而那只无形的手却并未放过他。 仿佛附骨之疽,在他周身敏感处轮番流连。每挪动一步,便更无助一分,直到实在忍无可忍,他赶忙撑住一旁的栏杆,开口乞求:大人应宸大人 识海深处的声音,此刻倒是很快回应:怎么? 求您等我们回去,暂、暂时先放过我吧求求您了,外面还有很多人 身后那作乱的寒气终于停顿了一瞬。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虚影缓步走上前,不咸不淡地俯视他狼狈不堪的脸。 你这小东西,要求还真是不少。 又一股凉意拂上他微颤的唇瓣,逼得他不得不张开口,忍耐着那股寒气在他舌尖和齿根处肆意游走。 唤作玄微,是么? 玄微难堪地咬紧了牙,勉强点了点头。 寒意逐渐从口腔中褪去,应宸又直起身来,凉凉地说:无趣的名字。 应宸似乎莫名失了兴致,又冷睨了他一眼,便自顾自朝着卧房的方向去了。似乎是让他跟上去的意思,可跟上去做什么又几乎令他难以迈出步子。 玄微心中又惧又痛,可挣扎也好,反抗也好,对于已经身在局中的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垂下头吸了吸鼻子,逼自己慢慢平复翻搅的心绪,直到用力攥紧了拳头,一步步默默跟上了那道通往幽暗深渊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大概可能也许会对老婆收敛一点 =w=。。 继续抽小红包哦! 第 6 章 1. 应宸的为所欲为,以近乎蛮横的姿态,彻底侵入了玄微生活的每一个罅隙。 本已经做好了被那人肆意折辱的准备,可随着时日渐长,玄微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觉得来自应宸的一次次侵占,似乎少了一些刻骨钻心的疼痛。 玄微不敢确定。 或许是身体在日复一日的浇灌下,终于学会了在冰与火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就连腹腔深处原本灼烧他的灵胎热源,竟也奇异地温顺了许多,不再是狂暴的熔岩,更像是一汪被某种强大力量引导着的温泉水,暖洋洋地熨帖着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一丝诡异的餍足感。 这变化让玄微更加惶恐不安。他分不清这是应宸施舍般的手下留情,还是他的身体作为容器和桥梁,正在被这两股截然相反的霸道力量彻彻底底地改造同化。 每一次承欢过后,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应宸那原本虚幻的身影变得更加凝实,暗金瞳孔中的光芒愈发摄人心魄,连肌肤上蜿蜒的魔纹也愈加明亮鲜艳。而腹中的灵胎在双重力量的滋养下,如同吸饱了养分的种子,沉甸甸地存在着,时刻昭示着它平和又强大的生命力。 应宸变强了,灵胎也变强了。 唯有他自己,是那个被掏空、被改造、被利用的可悲通道。 身体的适应并没有带来精神上的解脱。应宸的索求毫无规律,也毫无温情可言。他并非沉溺欲望,更像是在行使一种理所当然的权力取回他力量的权力。 可能是在晨光熹微的道观回廊,也可能是在夜深人静的殿堂角落,甚至可能是在他强撑着主持完观中琐事、疲惫不堪只想倒头就睡的时候,那道冰冷的寒气就会毫无预兆地攫住他,将他拖入冰火交织的漩涡。 应对这样一个肆无忌惮的魔神已经足够令他心力交瘁,可更令人不安的,是他自身的法力。随着灵胎的壮大和身体的改造,过往的力量逐渐消失殆尽,如今连引动一丝灵气都变得困难无比,偏偏小绵羊事件之后,他玄微观主法力高深的名声竟在暗地里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人悄悄找上门来,一个接着一个地恳求他驱邪禳灾。 他不能露怯。 一旦让人知道自己已是个空壳,很可能会为破虚观引来不必要的窥探和麻烦。他只能一次次地,在无人深处,对着那个如影随形的冷酷身影艰难地低下头颅。 起初,应宸会故意提出更过分的、往往在当夜就要兑现的代价。后来,或许是因为玄微的乖顺取悦了他,或许是他对汲取力量的方式有了新的兴趣,他答应得倒是痛快了许多。 只是这痛快的代价,便是玄微在满足他索求时,必须付出更多,承受更久。那冰火交融的酷刑,常常持续到玄微的意识彻底模糊,他有时候就想,或许终有一日,在这无休止的代价的压榨下,他这副躯壳连同内里那点微末的自我,都会化作供奉那两位存在的养料,在他终于承受不住的某一日,彻底消磨殆尽吧? 可或许,他也在真切地等着那一天。 毕竟这世间从未有人在意过他的去留,存在还是消亡,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不如就早一点解脱。 尽情折磨我,尽情摧残我,然后让我快一点毁灭吧。 2. 这一天,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了破虚观外。 下来的是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模样的壮汉。那人自称姓赵,出手极为阔绰,一踏进会客室的大门,便将一张国际限量版黑卡推到了玄微面前。 玄微道长,久仰大名,赵先生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急迫,我太太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就在我们上个月购置的一座清代古宅里。那宅子据说有些年头了,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那些东西专挑年轻女人下手!我已经请了好几个所谓的大师,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听说您是真有本事的,价钱好说,务必请您出手相助啊。 清代古宅?专害女人?玄微心中微沉,直觉告诉他这绝非普通的游魂作祟。 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虚空应宸仍旧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此刻懒散地靠墙站着,闲闲说了一句:听起来是个有点意思的恶鬼,你预备怎么讨好本座? 玄微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嘲弄,面不改色地在识海中回应:我本就是您的掌中之物,又何必一次次用这种事情拿我取乐。 应宸没有回话,只歪了歪那颗高贵的头颅,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冷淡地哼了一声,没再理他了。 玄微也没心思应付他,对着赵先生点头道:您再和我说些细节,我尽力而为,比如说 3. 一行人抵达那座位于西山深处的古宅时,已是傍晚。宅院占地颇广,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却笼罩在一片阴森死寂之中。夕阳的余晖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宅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赵先生和他的保镖们显然极为忌惮,只敢留在宅门外等候。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亮和声响。宅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阴冷黑暗,无数双怨毒、贪婪、狂热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第7章 玄微本能地绷紧了身体,指尖冰凉。他试图运转那微乎其微的灵力护体,却只感到丹田内一片空虚,灵胎的暖流与这环境的阴寒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触感环住了他的腰。 他惊得险些叫出声来,身体却在下一秒骤然离地竟是被应宸打横抱了起来! 你 玄微惊愕地看向头顶显出身形的男人。 即使与眼前这个人交融了无数次,那每次的感受其实都无比诡异。那东西没有实体,只有肿胀、冷硬的气压,像是无形的寒冰一次次凿开他炙热的身体。有时候冲撞得太狠了,他几乎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空气被不断压入腹腔深处他明明记得清楚,眼前能够看到的应宸,只是一抹虚影而已。 可此刻,这人居然有了实体,而且还将他抱了起来? 应宸却看也没看他,抱着他径直走向了一架爬满枯藤的破旧秋千椅。玄微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秋千椅上的灰尘枯叶便瞬间消失无踪,变得十分干净。 应宸将他放在秋千椅上,甚至还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似乎是想让他坐得更舒服一些。 玄微:? 坐好。 应宸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硬邦邦,完全和他的举动不在一个频道上。 玄微欲言又止,正皱眉疑惑的时候,就看到应宸缓缓转身,面向了那片死寂阴森的庭院。 他甚至连手都懒得抬一下,只有那双暗金赤瞳骤然亮起,随即一股源自九幽深处的恐怖戾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狂潮,以应宸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轰! 那气息充满了纯粹的死亡、毁灭与至高无上的威压,所过之处,残存的花草竟瞬间枯萎化为飞尘,偌大的庭院中心转瞬迸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呃啊啊啊! 只见一道浓郁如墨、扭曲挣扎的黑影被那股戾气硬生生从一口枯井中拽了出来!那黑影呈现出模糊的人形,散发着滔天的怨气和血腥,它疯狂地挣扎、尖啸,试图对抗那碾压而来的意志。然而应宸甚至没有正眼看它,他只是随意地抬起那只缠绕着暗红魔纹的右手,五指凌空,轻轻一握 嗤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攥住揉碎。那厉啸的黑影连挣扎都来不及,瞬间扭曲坍缩,化作一缕腥臭的黑烟,湮灭在了昏暗的夜色当中。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随着主魂的湮灭,庭院四周的阴影里、回廊的柱子后、紧闭的房门内无数道形态各异、散发着怨念与恐惧的鬼影如同被惊扰的蟑螂,瑟瑟发抖地浮现出来。它们密密麻麻挤满了视野,却无一敢抬头直视庭院中央那魔神的身影,一个个只顾着匍匐在地,发出无声的哀鸣和乞求。 应宸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一道森冷的阴风,刮过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滚。 再敢滞留此地,惊扰生人 形神俱灭,永劫冥渊。 那些鬼影如同得到了特赦令,连滚带爬,争先恐后地化作一道道阴风,转眼间逃离得无影无踪。庭院内弥漫的阴冷怨气如同被烈阳炙烤的晨雾,猛然消散一空,连原本惨淡的月光看起来都变得清朗了几分。 玄微坐在秋千椅上,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 他微张着嘴,凤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就这么完了? 赵先生先前请过的那几位大师也不是无名之辈,有几位甚至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了,玄微这一路也跟不少人打听了这座宅子的历史,确实是吞噬了无数年轻女子的性命、又让那么多大师都束手无策的厉鬼,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只是亮了一下眼睛,抬了一下手,说了三句话就结束了?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也只是刚刚取回了一丁点微薄的魔力而已 大概是玄微的目光太惊愕了,应宸转过身对上他的脸,竟觉得好笑似的,抱起手臂冷哼道:区区蝼蚁,本座能与它们开口说几句话,已是它们万世修不来的造化了。 玄微呆了好半天,才茫然地哦了一声。 应宸忽然哼笑一声,几步走回秋千椅前,再次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玄微身体一僵,下意识挣扎:我可以自己走 应宸挑了挑眉,忽然蹦出来一句:昨夜太过,孤自会负责。 玄微瞬间不挣扎了,眼睛还睁大了一圈,以为自己听砹恕 抱紧本座的脖子,摔下去孤可不管。 玄微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得更茫然了这家伙怎么有了人类的身体,好像也变得有了那么一点点人味了? 他看着应宸线条冷硬的下颌,呆愣了好半天,才试探着抬起手臂,小心环住了应宸的脖颈。 被拥抱住的男人垂眸瞥了他一眼,又命令一句:抱紧点,本座身上有刺吗? 玄微: 乖乖抱紧。 总算是满意了似的,鬼王大人又哼了一声,这才把人往上抬了抬,转身踏出了这座已然恢复了宁静的古宅大院。 作者有话说 鬼王大人:这小东西怎么一天天地就想死,偏不让你死。 继续抽小红包! 第 7 章 1. 回程的车厢内,玄微疲惫地倚靠在应宸身边,后者此刻不做声了,只漠然坐在他身侧,闭目休憩。丹田内,那枚吸收了古宅逸散能量的灵胎,正散发出异常温暖与平和的气息,像是一只小小的暖炉,烘得玄微全身都舒服了不少。 他不由地看了眼身侧人冷硬的侧脸。 应该不是这人刻意留下的力量吧? 不敢自作多情,可又忍不住想起应宸刚刚那句生硬的孤自会负责难道最近这些天,真的是他有意在照顾我的吗? 有了实质的身体,说明这人应该是取回了一些力量,刚刚那震慑的威压也确凿无疑 玄微不敢深想,毕竟传说中的冥域之主实在是个无情暴虐的凶煞之徒,被描绘得万分阴冷可怖,怎么可能会在取回一丁点力量之后,就分一些出来照顾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呢? 按传言来说,不该是我越痛苦,他就越痛快吗? 思绪如乱麻,玄微无力地阖上眼,放弃思考了。 就算是又怎么样?不过就是怕我这个趁手的玩具真的坏掉了,偶尔施舍着修补一下罢了。 模糊地,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如往常般站在一条灰暗的山路上,一路这样走到头,便会寻到一处高耸入云的悬崖边。他时常自己一个人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然后坐在崖边,看着天空中飘散的云朵发呆一整天。只不过在这梦里,他隐约在云层之间看到了一双巨大的暗金色眼瞳,和那双眼睛对视的刹那,他张了张嘴,喃喃问了一句: 请问我还要等多久? 那眼眸注视了他好半天,竟真的回答了他。 你在等什么? 玄微慢慢抱紧了自己的腿,蜷缩着,低下头说:等一切结束我就可以死了。 那眼眸似乎眯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说:为什么想死? 玄微自嘲地低笑一声,又抬起头看向它:我现在,能算是活着吗? 从出生开始,我就不算是活着,玄微扯了扯嘴角,露出和平常一样恬静又虚假的笑容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喜好什么都没有。现在更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不自觉咬紧了嘴唇。那双眼低垂着静静看着他,片刻后追问:更是什么? 鼻腔有点发酸,玄微忍耐了好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是我太贪心了,我本来也不是人类,不该奢求那些属于人的东西 你是人类。 那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玄微愣了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不是,我是从神树里诞生的 你有人类的身体,有属于人的魂魄,有自己的名字,便是个完整的人类。 玄微怔了好一会儿,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半天,最终苦笑着点了点头,好吧,谢谢你安慰我。 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安慰你。 呃,哦 那眼眸又看了他半晌,忽然从半空中下坠,缓缓坠落到他身前,只一只瞳孔就几乎有他整个人那么大,玄微瞪大了眼睛,本能有些惧怕,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第8章 你很怕孤? 玄微愣了一下,总觉得这问话有种熟悉感,一时半刻却也想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小心抬起一只手,试探着附在了那只巨大的金色瞳孔上。 瞳仁蓦地一缩,如同万千鎏金折射出细碎的金光,有种十分奇异的美。 他不由地赞叹一句:你好漂亮 那鎏金瞳孔又闪烁了一下,似乎还泛起了一丝嫣红的微光。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孤的眼睛漂亮,那声音似乎温软了一些,又缭绕到他耳边似的,低低地说,既然喜欢,就好好看着它们。 玄微一愣:什么? 不要总闭着眼睛,往后,好好看着它们。 那双灿金的漂亮眼眸逐渐飘远,又隐匿到云端去,在他眼前缓缓消散。 也不要总想着死,孤会对你好一些。 ? 昏沉的意识在细微地战栗,身体似乎陷入了浓稠的迷雾当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几乎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2. 第一眼看到的,居然又是一双暗金色的华贵眼瞳。 玄微回不过神来,恍惚地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半天,直到它们的主人微微一动,整个人压覆上来,将他牢牢锁在了身子底下。 恍然回神,玄微忐忑地喘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道观,此刻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眼前是那张已经十分熟悉的冷峻脸庞。 多半是赶了一天的路,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屋外也安静得很。空气中暧昧压抑的氛围令他陡然清醒过来,他咬紧了牙,抬起手主动扣在衣襟上,默默脱下了外衣。 那人一句话也不必再多说,毕竟调教了这么久,也不需要再浪费口舌了。玄微难堪地一件件脱光了衣服,然后整个人僵硬地躺直了,撇开头不再看他。 本以为是早就习惯了的屈辱,这一夜却格外令他感到羞耻和崩溃。明明过去的交合是无形无质的,是侵入骨髓的阴冷气流,蛮横地在他经脉里冲撞掠夺。可如今,应宸凝出了实质的躯壳,于是取代那冰冷压迫感的,便是一具坚实如铁的男性身躯。那身体一次次沉重地覆压下来,将他钉在床榻上,实实在在地一遍遍占有着他,像是要将他拆解重组似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捏碎。 都不知道一整夜是如何熬过去的,第二天清晨,玄微是被一阵强烈的、从丹田深处翻涌上来的恶心和眩晕感惊醒的。 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揉搓,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应宸近在咫尺的苍白胸膛。昨夜疯狂的痕迹还残留在彼此身上,空气里也弥漫着一丝情欲与冷松交织的清冽味道。 他试图挪动身体,却发现连指尖都沉重得抬不起来。丹田内的气息混乱不堪,属于仙尊的那股纯阳灵胎之力,与应宸渡入的至阴魔气,似乎失去了某种平衡,正在他体内激烈地互相冲荡。 玄微痛得不自觉发抖,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覆盖在了他平坦的小腹上。 那手掌宽大,指骨分明,停留在他丹田的位置,缓缓向下按压。 玄微犹豫着朝身侧看过去,就见应宸不知何时醒了,一向冷暗的眉眼此刻难得微微蹙了起来。 玄胤这老东西,真是麻烦。 玄微抿了抿唇,没有应声。骂人家仙尊是老东西你又比他年轻多少吗? 玄微心里默默吐槽,应宸倒是低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了一声,忽然就收拢臂膀,将他更紧地箍进了怀里。 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皮肤相贴处传来熟悉的阴凉感。玄微疼得说不出话,身子本能地往温热处蜷缩,便紧紧贴附在应宸胸口,咬着牙忍耐体内紊乱的气息。直到下颌忽地被人捏住,两片柔软的嘴唇毫无预兆地覆盖上来,玄微惊得浑身一震,霍然睁大了眼睛。 一股精纯清凉的魔气,顺着相贴的唇瓣缓缓渡了进来。那气息像一股清冽的寒泉,精准地注入他沸腾的丹田,瞬间就压制住了那股狂暴的冲撞,很快又细细梳理起两边对冲的气流。冰冷的魔气与他体内残存的阳气缓缓交融,带来一种近乎抚慰的平静。 翻涌的恶心感逐渐退去,玄微松了一口气,目光却仍是怔怔的,看着两人相贴的嘴唇发呆。 应宸并未深入,只是维持着唇瓣相贴的姿态,挑眉反问:渡气而已,你当是什么? 玄微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尴尬:没什么,就是有些突然 应宸抬起一根手指,勾画着玄微的唇角,低声问:怎么?这里没被人碰过?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磨砂般的沙哑,落在耳朵里莫名让人心慌。玄微的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犹豫着回答:过去我都是独自一个人,现在身边也只有大人您,当然就 这话落地,周围陷入了一场短暂的静默。 渡气的暖流还在丹田处暧昧地萦绕,玄微忽地反应过来,赶忙纠正道:我、我只是想说,确实没有人吻过我 应宸又盯了他好一会儿,指尖滑到他下颌的位置,稍微用力捏住了,迫使他扬起脸来。 既是如此应宸慢慢垂下头,再次贴近到他唇边,张开嘴。 玄微对他的命令已经成了本能反应,脑子还没想明白他的意思,嘴巴就已经茫然地张开了。应宸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来,似乎很满意他的乖顺,便奖励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随即低下头来,攫住了那两片温热的嘴唇。 不同于刚刚浅尝辄止的触碰,独属于应宸的灼热气息很快就席卷玄微所有的感官。脑中空白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挣扎,可身体被铁箍般的手臂死死禁锢着,让他根本一动都动弹不得。渡气带来的舒适感瞬间被这狂暴的入侵碾得粉碎,他被迫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代价范畴的亲密,鼻腔里充斥着应宸的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他头晕目眩。 缠吻持续了很久,久到玄微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了。直到身上人终于退开,金色的竖瞳细细凝视着他因缺氧和震惊而蒙上水雾的漂亮眼眸,那赤裸裸的目光像是在一件件扒他的衣服,看得他面红耳赤,被调教熟了的身体也开始本能地发起热来。 玄微难堪地咬紧下唇,不敢再和那双灿金的眸光对视了。 然而,额前的碎发却被轻轻撩起,耳边是应宸难得带着些笑意的声音。 本座也从未吻过人。 玄微轻轻一颤,不确定应宸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敢让自己抬头。 可另一只手又拂上来,意犹未尽似的抚过他湿润红肿的下唇,指尖又一点点向下,顺着他的下巴勾画到他战栗的喉结上,然后轻轻捏了一把。 滋味么,还算不错。 玄微被他挑逗得呼吸都在发抖,还来不及回应什么,那人便再次垂下头,齿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纤瘦的锁骨,在他身上又烙下了一个殷红的印记。 睁开眼,看着孤。 习惯性地阖上双眼承受,听到这句命令,玄微心里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认命地掀开了眼帘。 又是那双近在咫尺的,鎏金般华美的眼睛。 恍然一刹那,想起昨夜那如梦似幻的记洹 你 玄微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应宸只是静静看着他,拥抱他腰身的臂膀没有很用力,手指却闲闲抚摸着,如同爱抚一件易碎的宝物。 往后都不准闭眼,这么说着,那张冷峻的面庞再次逼近,又在他唇上落下暧昧的亲吻,难受的话,讲出来,不必忍着。 梦境与现实交织的恍惚感险些要淹没他,玄微出神地望着那双眼睛,像是被梦中那道温暖的声音蛊惑了心神,不由自主地就仰起头,生涩地回应了一下那两片侵入的嘴唇。 极其短暂、甚至有些笨拙的触碰,却令身上人忽然停滞了一瞬。 你这小东西 半晌后,应宸拂开他额前的刘海儿,定定看向那双带着瑟缩和怯意的眼睛。 梦里那么死气沉沉的眼眸,此刻这模样倒是鲜活了不少。 不由地再次低下头,在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皮上轻啄了一下。 抬手,抱住孤。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抱紧点。 不多会儿,一双手臂便颤颤巍巍地抬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搂紧了他。应宸勾了勾唇角,大手捞过他的肩膀,又抵在他脑后用力摩挲了一下。 不错,还算乖。 作者有话说 有了人形,开始慢慢做人了! 继续抽小红包哟! 第 8 章 1. 第9章 不知道是从哪一个夜晚开始的,玄微某天忽然惊觉,这具被应宸反复耕耘的躯体,竟悄然生出了背叛的意志。 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不受控的、源于血肉深处的响应。 起初微弱得让他以为只是错觉。 可后来,那响应越来越清晰,像沉睡的种子被过于频繁的雷雨惊醒,挣扎着破土而出。明明原本只有被碾压的痛楚和胀涩,可偏偏在这片熟悉的苦海当中,竟诡异地浮起几根带着微弱电流的浮木。 那浮木托着他,让他在窒息的浪潮里得以喘息,却又在下一刻将他拽入更激烈的漩涡。 痛楚与那令人心悸的酥麻感交织缠绕,界限却越来越模糊。是痛苦多一点,还是那该死的、无法言说的欢愉多一点?玄微快要分不清了。 他只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一种被身体本能背叛的无力。灵魂依旧冷静地悬在高处,看着身下的自己一点点沉沦于这具皮囊的可悲响应当中,而这认知比起单纯的痛楚,更让他感到心灰意冷。 于是在这无声的纠缠与日渐模糊的边界里,时光如同指间流沙一般,倏忽便过了一年寒暑。 窗外的天色已然大亮,晨光穿透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床榻上紧紧相偎的两个人。应宸如往常般拥着他沉睡,玄微醒来后看着他的脸发了会儿呆,眼前人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在方寸之间。 正愣神的时候,闭着眼睛的男人忽然收紧了手臂,额头贴在了他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上。 本座脸上有东西么?要盯到什么时候? 玄微惊了一下,下意识想别开脸,却被应宸箍得动弹不得。他只好垂下眼睫,闷声回应:没有,只是天亮了,我们该起床了。 是么?应宸终于睁开眼,细细观摩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还以为是昨夜的滋味太好,让你忍不住默默回味了那么久。 玄微顿时尴尬起来,耳尖也不由地泛起一抹红晕。 昨夜纠缠到最深处时,身体深处涌起的那阵几乎让他失声呜咽的悸动,仿佛是血肉筋骨都在应宸的掌控下欢欣鼓舞似的。他只稍微回忆了一下,浑身便不由自主地发热,眼前人还变本加厉地伸出一根手指,沿着他的脊椎缓缓勾画,玄微被刺激得浑身发抖,赶忙抓住那只作乱的手,慌忙坐起身来。 应宸低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听起来心情很好。他没再继续逼迫,只跟着坐起身,捉住玄微的下巴,在他微张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乖乖歇着,孤去拿早膳过来。 也不是第一次早上起来投喂他了,大概是某一天夜里太过粗暴之后,第二天玄微怎么都起不来床,应宸便板着脸去厨房偷了点吃的回来,从那之后便时不时会在晨起后照顾他的饮食。玄微对此不是很习惯,但毕竟听从应宸的命令已经成了他的本能,鬼王大人让他乖乖歇着,他也就窝进被窝里,心情复杂地靠着床板发了会儿呆。 不一会儿,应宸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一碟晶莹剔透的虾饺,还有一小碟腌渍得恰到好处的酱瓜很显然,是去山下偷了哪家早餐店的东西哦不,用应宸的话来说,是光明正大地去取,鬼王大人能赏脸取点吃的,自然是那家门店的无上荣光,跪谢他还来不及呢。 玄微脑子里吐槽了一圈,嘴上倒是不敢说什么,等应宸走近了坐下,便乖乖从被窝里钻出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试试,不好吃下次就换一家。 玄微:哦。 米粒软糯,鸡丝鲜嫩,温度适宜,暖意瞬间从胃里蔓延开确实是很好吃的,只不过 下次还是换一家吧。 应宸嫌弃地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难吃? 玄微违心地点了点头。 你们山下的店就没有一家可口的?这生意居然能做那么久,也是奇了。 玄微咳了一声,糊弄地又点了点头。 应宸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一只手,擦去了他唇角沾到的一点粥渍。玄微动作一顿,抬眸看他。应宸便收回手来,淡定地解释了一句:脏了。 气氛有些微妙,玄微感觉脸上有点发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只好继续默默低头喝粥。 等用过早饭,玄微便去前殿处理一些观中的日常琐事。应宸仍是默不作声地跟着,反正除了玄微之外的人也看不见他,他一向跟得十分理直气壮。 一整天,玄微都在认真工作,要么处理香客留下的祈愿牌,要么核对供养人捐献的账目,要么给其他人布置各种修行任务,再和文旅局那边的人沟通接下来的宣传工作总之一整天他都很忙。 应宸就那样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他温和地回应所有人的询问,看着他用修长的手指在账册上写下娟秀的字迹,看着他偶尔蹙眉沉思,又豁然开朗。 这个被他强行烙上印记、视作玩物的小道士,在剥离了夜晚的纠缠后,却有着如此沉静温润的一面,像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暖玉,眸色中散发着十分柔和的微光。 明明在那些绝望的梦境里,这个人的眼睛死气沉沉得透不出一点光亮来,可清醒着的时候,却像是一个完美无瑕的精致人偶,面对任何人都是这副专注平和的温柔模样。 这张装模作样的虚假的脸,还没有在自己身下挣扎时的万分之一真实。 他见过这张脸太多的、其他人绝没有可能见过的表情。忍耐的、崩溃的、情动的、喘息的明明有那么多生动无比的模样,却似乎,独独没见过他的笑。 不是眼前这种假模假样的笑容,而是那种独属于人类的,眉眼都舒展开,鼻尖皱起来,咧开嘴开心大笑出来的样子。应宸甚至都想象不到,玄微真心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这么美的五官,却几乎让人难以拼凑出它们开心时候的表情。 应宸低垂着目光,远远看着那个忙了一整天的男人,此刻难得有了些空闲的时间,便坐在庭院里那株反魂树下独自休息。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素白的道袍上。他闭着眼,试图凝神静气,却浅浅皱起眉来,似乎有些不舒服。 应宸默然了片刻,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终于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2.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覆上玄微放在膝上的手背。 玄微一惊,睁开眼。应宸不知何时已显形,坐在了他身侧。 静不下心? 玄微放松下来,摇了摇头:灵胎越来越强大,搅得我这里很不舒服算了,我也习惯了。 应宸没再回话,只是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一股带着凉意的魔气缓缓探入玄微的经脉,如同涓涓细流,逐渐疏通了他滞涩的灵力。 玄微抿紧了唇,心情复杂地感受着那股温暖的热流,看着应宸的目光也有些晦涩。这不是第一次,看起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不明白,为什么应宸会次次施以援手,除了能让他感觉舒服一些之外,对应宸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又何必如此浪费自己的法力呢? 静心,莫想太多,应宸没有看他,覆着他的那只手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小腹,试着运转周天,感受孤的本源。 玄微垂下眼眸,半晌后低低嗯了一声,没再多话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连身体的疲惫都减轻了许多。他看向应宸,对方已经收回了手,语气平淡地问他:感觉如何? 很好多谢大人。 应宸点点头,站起身来,十分自然地朝他伸出一只手。玄微愣了愣,迟疑着握住那只手,很快便被对方拉了起来。 晚膳想吃什么? 玄微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您又要去山下偷呃,去取吗? 你不是不喜欢吃?我去远一些,换个地方拿。 玄微有点无语,可心思又莫名地混乱,便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他:我们要不要一起下山,随便吃点什么? 应宸垂眼看他,好一会儿才说:可以。 那大人有喜欢吃的吗? 应宸点点头:有。 玄微有些意外:大人喜欢吃什么? 吃人,最好是半死不活,怨气冲天的,滋味甚好。 玄微: 看来是吃不到一起去了。 应宸忽然一笑,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儿一下,转过身道:谁的味道都比不过你,本座吃你一个就够了。 第10章 玄微顿时窘迫得咳嗽了一声,应宸回头看着他,展眉笑道:走吧,孤带你找个好吃的店,总不至于一家都找不到。 玄微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和眼前这个男人朝夕相处了一整年,头一回,他居然觉得这张冷硬阴寒的脸,竟生得如此好看。 作者有话说 鬼王大人:孩子太闹腾,给老婆补补身子。 继续抽小红包! 第 9 章 1. 秋高气爽的某天,玄微因一份远在千里之外的棘手委托离开了破虚观。 委托完成得干脆利落,等尘埃落定后,应宸便拉住他的手说:附近有处温泉,于你有益,随本座来。 玄微照常乖乖听命,任由他握紧了自己的手,只是走了几步才恍然发觉,应宸居然显了身形,光天化日之下牵着自己,如同寻常情侣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他赶忙抽回手来,小心翼翼道:大人,您怎么现身了? 应宸又把他捉回来,十指扣紧了,继续大踏步往前走:此处又无人认得你,何须躲躲藏藏? 玄微尴尬地四下看了看,虽然没有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但显然还是有些异样目光的 重点不是有没有人认识我,而是我们这样不太合适。 应宸顿住脚步,垂头看着他,显然有些不快:哪里不合适? 玄微耐着性子和他解释:您虽然化为人形,但毕竟是男子,我们这样牵着手走路,外人看起来就有些奇怪 应宸瞪了他半天,忽然反问一句:所以你是希望本座幻化成女子? 玄微一惊,眼睛都瞪大了: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你喜欢什么样子,孤都可以满足你。 玄微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应宸仍是有些费解的模样,还抬了抬手,似乎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变个身尝试一下,可最后大概是放弃了,便再次伸出手扣住玄微的手指,继续光明正大地朝目的地的方向去了。 若是你喜欢女子,和本座说一声就好。 玄微忍不住笑道:我如果真的喜欢,您难道真要变成女人吗? 应宸想了想,回答得还挺认真:白日可以,夜晚还需要变回来,女子可无法进入你的身体,喂饱你肚子里的家伙。 玄微咳了一声,被抓住的手掌心微微有些发热:您不要在大街上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 应宸瞥了他一眼,哼笑道:那一会儿到了温泉再说,本座不介意让你体会得更深刻一些。 玄微不由地咽了口唾沫,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能默默缩着手指头,乖乖跟在这个老流氓身边了。 2. 应宸所说的温泉隐在一片山坳深处,雾气氤氲,水色澄碧,温度也恰到好处,确实舒缓了不少连日奔波的疲惫。只不过某位鬼王大人说到做到,玄微还没有舒服多久,便被他拉着抱着,变着花样儿地折腾了大半天。折腾完还故意贴在他后背上,在他耳边呢喃说:其实孤也可以以女子的身形,如此进入你,你想试试么? 玄微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回头看他:您不要开玩笑 一具肉身而已,孤想怎么变便怎么变,你喜欢什么样子都可以。 玄微慌忙摇头,那画面太超纲了,光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应宸逗他逗得有趣,便故意变本加厉地吓唬他:又或者,孤也可以把你这里变成另一副模样。 玄微慌忙避开某人作弄的手指,整个人靠在石壁上站稳了,战战兢兢道:您别戏弄我了 怎么能叫戏弄你?又不是没有那种人,孤记得古时候是唤他们做双儿的,现如今也不知还剩下几个,不如你来试试?孤看他们承欢时候的模样舒服得很,说不定你也喜欢。 玄微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眼看着他真的要伸手过来,吓得脚底一滑,险些就要栽到水里去。应宸一把搂住他的腰,看他吓得直哆嗦,忍不住就笑出声来,还伸出手指戳了戳某处,笑着追问:就这里吧,怎么样? 大、大人您别闹我了 嗯?是谁说,本座想做什么都任凭处置的? 那、那也不包括这种事 啧,还带条件?应宸看要把人吓坏了,才终于笑着低下头,亲了亲对方颤抖的眼皮,好了,哄你玩的,别怕。 玄微被他笑着哄了这么一句,心思忽然就颤了一下。 这语气,这神态实在是让他不得不多想。 和这个人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的时光,时间越久,他就越感到心慌。应宸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不寻常,会一直照看他体内的灵胎异动,也会经常给他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滋补身体。什么奇花异草、味道奇怪的兽肉,又或者满满一碗散发着奇特药香的汤羹 他不知道这算什么。 一个注定要被吞噬的容器,一个被强行采补的工具,为何会得到那些呢?他想不明白。 他也不敢深究,毕竟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他是早晚都要消散的。 维持了二十多年的清心寡欲,切断所有人世间应有的牵绊,不就是为了到那一刻的时候,能够无牵无挂地离开吗? 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有更深的揣测,可时不时地,比如此时此刻,又逼得他不得不生出一些自以为是的想法。 可真的都只是自以为是吗? 应宸大概是怕真的吓到了他,这会儿也不逗他了,只伸着一只手臂拥着他的腰身,背靠着池壁闭目养神了。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面部轮廓,水珠顺着结实的胸膛滑落,透出一种平日里罕见的松弛感。 玄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脸上。 那张脸依旧俊美得近乎邪异,剑眉斜飞,薄唇紧抿,即使在休憩时也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但此刻,在这片暖融的水汽里,玄微居然看得有些出神了。 温泉汩汩,水汽弥漫,一时间只有水声在两人之间流淌。 应宸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片刻后睁开眼睛,伸手将玄微揽到身前,让他的背脊贴紧了自己的胸膛。玄微忐忑地背靠着他,小心翼翼说:大人,我有点累了,您让我歇歇可以吗? 应宸却置若罔闻,反倒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低头覆上了那两片红润的嘴唇。玄微被他吻得头晕目眩,手脚发软,到最后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指尖无意识地陷入了应宸结实的臂膀中。 怀中人面红耳赤、眼含水光的模样虽极为动人,但也确实战战兢兢的,有点可怜。 应宸眼底的暗涌翻腾了片刻,终究压下了更进一步的冲动,只伸出一只手来,隔着温热的池水,缓缓覆上了那片平坦紧实的小腹。 玄微急促地喘息着,心有余悸,一时不敢再动。 应宸抚摸了一会儿,在背后拥着他问:孤记得凡间女子怀胎不过十月,你这肚子都快两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玄微愣住了,不由地回头看向应宸疑惑的眼睛:大人难道以为,我会会把仙尊生出来? 应宸似乎觉得这问题更加奇怪:难道不是? 玄微险些被他这天真的疑问逗笑了:我又不是女孩子,怎么可能生育呢? 不是生育?那这灵胎如何诞生? 玄微一怔,瞬间清醒了过来这灵胎从来都不是用来诞生的。它只是寄养在自己的身体里,直到反魂树的神力达到鼎盛的那一天,他亲自去启动剑冢深处的招魂法阵,到那时自己的魂魄消散,仙尊的魂魄附体,灵胎便会化作仙尊的内丹,他便是完完全全地复生了。 可是这些话,真的能说给应宸听吗?万一他知道了 玄微怔怔看着应宸蹙起的眉头,感受到那双温暖有力的臂膀紧拥着自己,心里忽然便升腾起一丝荒谬的念头来如果应宸知晓了一切,他会不会阻挠我呢? 他会为了留住我,阻碍仙尊的复活吗? 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吗? 玄微咬紧了唇,终究不敢赌那一丝的可能性,便掩饰地垂下眼睛,低声说:我不知道师父没和我细说过,就连和您做这些事,他也没有和我说过。 头顶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响应。 玄微忐忑地等了半晌,直到拥住自己的手臂微微抬起来,几根手指轻轻抚过,拢了拢他耳侧的发丝。 第11章 好,孤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鬼王会玩,但不让玩,哭哭。 继续小红包嗷! 第 10 章 1. 玄微不确定有没有把应宸应付过去,当晚仍是在小心观察他的眼色,然而后者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等到了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也只是抱着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应宸大人,今晚您要不要 应宸没睁眼,手掌覆在他头顶摩挲了一会儿,回应道:睡吧,若有哪里不适,记得唤孤。 之后便收拢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竟真的就这么准备睡了。 玄微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没了睡意,拥抱自己的这只手臂实在温暖,令他不由地出神起来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传说中那个掀起腥风血雨、屠戮无辜生灵的冥域之主吗? 他见识过应宸弹指间令凶戾恶鬼灰飞烟灭的冷酷,也亲身感受过他情动时几乎要将自己拆吃入骨的粗暴,可同时,他也看到了更多属于这个人的另一面:沉稳、冷静、偶尔天真、偶尔恶趣味,甚至有时还很温柔。 玄微纠结了片刻,忽然就忍不住轻唤了他一声。 应宸大人 应宸的眼睫微动,并未睁开:嗯? 玄微犹豫着问:古籍中记载的您,好像和我认知的有些出入,那上头说您是 应宸没等他说完,便懒洋洋地打断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然是任由他们胡编乱造了。 您是说那些记载都是假的吗? 孤既败于玄胤之手,在你们那些青史之上,自然要被描绘得十恶不赦,否则如何彰显你那仙尊的圣德无量,不是么? 那仙尊为何要封印您呢?若您并非他们说的那么穷凶极恶的话 因为他们怕孤。 玄微轻轻一颤,抬眼看到应宸漠然的神情。 他们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集结而来,要除魔卫道。孤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要打,孤便打回去。打着打着,死伤无数,便真成了祸世魔头。至于玄胤不过是个被架在正道高台上的老实人罢了。大势裹挟之下,他除了做那个封印魔头、拯救苍生的大圣人,还能如何? 玄微听他话语中对玄胤并无强烈的恨意,便问道:听起来,您似乎并不厌恶仙尊? 应宸抬眼看向窗外的繁星,静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过是个和本座一样的倒霉鬼罢了。 玄微愣神了很久。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破虚观的第一代观主,宁可冒着复原冥域之主的风险,也要复活玄胤仙尊了。到头来,这两人都是被大势所迫罢了,用自己这枚棋子让错位的棋盘恢复原状,怎么想都是理所应当的决定。 玄微苦笑了一声,心里虽然难过,却也不再那么痛苦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前日日夜夜都只感到生无可恋,到如今竟只觉得认命似的无力,却没有过去心如死灰般的绝望了。 为什么呢?明明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此时此刻,居然没觉得那么冷了。 下意识伸出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指尖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地摸索了一会儿,直到触碰到应宸垂落在床上的一缕长发,才感觉安心了些。 正准备闭上眼睡了,拥着自己的人却睁开了眼睛。应宸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或许是这五千多年,与玄胤那老好人的法力共处得太久,被他那股子正气浸染了,孤如今倒真觉得,打打杀杀的念头淡了不少,人也平和了些。 玄微一怔,听到这两个字觉得好笑,便忍不住眯眼笑道:您平和? 应宸: 这还是第一次,玄微朝他真心露出一点笑容来。 他见过他太多的表情,唯独从未见过他这样自然流露的、带着鲜活气息的微笑。 玄微本就生得极为清俊,刚刚被温泉水滋润过的脸颊还泛着薄红,眉间那点朱砂痣在清朗的夜色中又显得十分艳丽。应宸的眸色暗沉下来,拥着他的那只手臂不由地下滑,手掌按在了他挺翘的臀瓣上,将人更紧地压向了自己。 玄微吓了一跳,湿漉漉的目光落进应宸眼里,让后者更加心痒起来。 应宸贴在他耳廓,盯着他闪躲的眼神,低声撩拨:怎么?你对平和二字很有意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 难道是本座待你还不够好?可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令本座如此费心疼爱。 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玄微的脸颊瞬间潮红,慌得手脚都要软了。 您不是说要睡觉的 这要问你自己,好端端地引诱本座做什么?这里吞吃了一下午,还没吃饱吗? 玄微慌忙按在他胸膛上,磕磕巴巴地求饶:您放过我一晚吧,真的没力气了 应宸吸了好几口气,勉强让自己按捺住了,可手指却不老实地探进去,在里头闲闲搅合着,闭上眼说:那你就乖乖睡觉,少凑过来勾引孤。 我、我勾引什么了呀! 玄微委屈得很,可又不敢再反抗他,只好忍耐着那几根乱动的手指,非常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郁闷归郁闷,一直抓在手里的发丝却没有彻底松开。指间的黑发冰凉柔滑,如流淌的夜色,带着应宸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玄微下意识将那缕发丝握在手心,迷迷糊糊地忍耐着应宸的抚弄,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睡了过去。 2. 直到屋子里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那几根作乱的手指才停歇下来。 应宸静默地看着怀中的人,视线又缓缓下移,落在了那人握着自己发丝的手掌上。 暗金色的眼眸缓缓眨了一下,好一会儿后,又落回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庞上。 这小东西居然也敢明目张胆地撒谎骗他了。 他的那些劳什子古籍,难道没有教过他,自己这聚集世间一切邪念而生的恶鬼之主,最擅长的便是探查隐秘的人心吗? 那些带着苦涩的灰暗心绪,清晰得如同钟鸣,几乎要灼烫他的耳膜。 等待自身的消亡,等待被替代的命运,等待终有一日的魂飞魄散 哈,愚蠢。 简直比玄胤那个满脑子天规戒律、被架在神坛上烤了五千年的老古板还要蠢得可笑。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应宸覆在玄微腰际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抬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力道,缓缓抚过怀中人微微蹙起的眉心。 这家伙,还真是生了张惑乱人心的脸。 说起来,第一眼怎么会把他错认成玄胤呢?明明一点都不像。 应宸的目光细细描摹着玄微的眉眼。这皮囊确实是极好的,足以令世间凡俗失色,可他身为冥域之主,在这悠悠岁月长河中,又何尝没有见识过更多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仙魔妖魅? 不过一具皮囊罢了,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 应宸想归想,却仍是忍不住伸出手,在那点朱砂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初见时,只觉得这家伙是个被命运推到他面前、荒唐又可怜的小玩具。被精心编排了五千年、专供他一个人消遣,可以助他恢复力量、又可以随意采撷,这么趁手好用的玩物,不好好回报一番,岂不是辜负了那些人的美意么? 不过就是这样开始的罢了,可究竟是从何时起一切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不由自主地追寻那道背影的?又是从哪一刻开始,总是忍不住像现在这样,想拥他入怀,想低头吻他,想侵占他却又顾念他,居然会克制自己本能的欲望。 真是荒谬,不论是这个被命运束缚的小家伙,还是同样被奇怪的情绪缠绕住的自己。 可真的去细究哪一刻、哪一天,如今想来,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应宸原本以为,那所谓的灵胎,不过是玄胤借玄微之腹重生而已。他甚至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便如同凡间夫妻般,养大这个由他们共同孕育的死对头尽管每次想到这儿便觉得荒诞无比。 可真相竟是,那老东西,居然要取代他怀中的这个人? 取代?呵,真是可笑至极。 应宸慢慢收紧了怀抱,指尖不由地抚过男人冰凉的肌肤,直到怀中人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他便小心停住动作,放松了一点手臂的力道。 说起来,自己好像一次都没喊过这小家伙的名字。 第12章 玄微。 玄微 就和这名字一样,总是这样甘愿地,把自己埋进尘埃里,明明你不必如此束缚自己的。 安抚地轻拍他的脊背,直到怀中人舒展了眉头,再次窝进他怀里沉睡。应宸默然看了半晌,低下头,轻吻向那片嫣红的眉心。 被这名字困顿了半生,你就没想过逃吗? 还真是无可救药的傻瓜。 3. 晨曦如同最温柔的画师,用浅金色的笔触,驱散了房间内最后一缕深沉的夜色。 玄微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应宸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暗金色的竖瞳,此刻褪去了平日的锐利与寒芒,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静静凝视着他。 玄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不自在地垂下眼帘,轻声说:应宸大人,早安。 回应他的,是和往常一样坚实温暖的拥抱。 结实的手臂环过他的腰背,几乎将他整个人揉进怀里。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有几缕轻柔地垂落,与他散在枕畔的发丝无声地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耳边的嗓音裹挟着温热的气息,浅浅拂过他的耳畔: 嗯,早安。 作者有话说 明天停更一天,有事情要处理下,周四晚上更新么么! 第 11 章 1. 时光如涓涓细流,在日益温存的纠缠之中,又无声淌过了两年寒暑。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可怕到积累了太多之后,几乎快要沦为身体的本能。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玄微已经习惯每天睁开眼,便下意识找寻那个高大的背影;习惯了那清凉的体温,在情动激烈时逐渐透出柔软的暖意;习惯了一天又一天愈来愈细致入微的照料;习惯了那双暗金赤瞳在注视自己时,逐渐变得难以言喻的黏腻。 是的,黏腻。 像个甩不掉的影子,走到哪便跟到哪,目光始终锁着他,幽灵似的片刻都不许他离开那人半步。 听起来还是有些惊悚的,毕竟整天背着一个男鬼四处游走,还是个厉鬼邪魔之首的家伙,就算周围人看不见,多半也会觉得他周围的气息总是凉飕飕的。更别说玄微本人,每天都感觉自己活在一片阴湿的沼泽地里,那两道目光如同蛇一样从头到脚缠绕着他,无时无刻不彰显着某人强烈的存在感,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功夫,才终于能在这种赤裸裸的注视下淡定地该干嘛干嘛。 总之,就在这不知不觉的习以为然之中,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平静安稳地过去了。 这天清晨,又是在一个熟悉的亲吻中醒来。 玄微睁开眼,惯常地歪头靠在应宸肩膀上,轻声打了个招呼:应宸大人,早安。 应宸揉了揉他的脑瓜,点点头,便抱他起来。 洗漱完毕,正准备穿上外衣,应宸忽然从身后抱住他,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玄微一愣,疑惑地回头看去:生日? 应宸点点头,又在他耳垂上吻了一下:朝夕相处了四年,怎么没见你庆祝过生辰? 玄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情有些复杂:我没有生日这个东西吧?又不是正常出生的,而且我也没有家人为我祝贺,也不知道生日是哪一天。 应宸把怀里人转过来,抬起手点了点他的眉心:因为你的诞生,引动了天地灵气的共鸣,孤回溯了那日的星轨地脉,便是今日。 今日心底涌起一丝本能的喜悦,可又被小心压制住了,玄微犹豫着说,那一天能算是生日吗? 你诞生的日子,怎能不算?应宸笑了笑,又低头抵上他的额头,其他人似乎都很看重这个日子,孤猜想,说不定你也会喜欢。 说着,便在他耳边又补了一句:生日快乐是这么说的,对么? 一股晦涩的暖流缓缓淌进心底,酸酸涩涩,连手脚都不受控制地细微麻痹起来。 多么常见的四个字,对他来说,却是如此地陌生。 眼眶微微发热,玄微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还从来没过过生日呢。 是么?应宸将他拥紧了些,下巴抵在他头顶,笑道,既如此,今日便学学他们的样子,孤带你出去玩一天。 出去玩?玄微愣了愣,抬头看他,玩什么? 嗯应宸似乎也有些为难,费力地想了想,便说,孤探查过不少人的心声,听得最多的似乎都是去游乐场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我们可以去试试。 呃游乐场?有点触及知识盲区了。 虽然是从小到大都听说过的地方,但因为实在离自己太遥远,他连羡慕和渴望的情绪都不曾有过,毕竟是一生都不可能触及的地方,又何必让自己徒增烦恼呢? 所以连搜素都是第一次,等玄微从手机里搜到那些花里胡哨的照片,应宸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两个人二脸茫然。 嗯看起来挺热闹的。 应宸哦了一声,迷惑地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走吧,去试试。 于是长到二十五岁的高龄,居然被另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拉去了一群小孩子扎堆的地方。 试试这个。 被应宸拉到了一个十分绚丽的旋转木马前,玄微瞪着眼前流光溢彩转圈圈的独角兽,尴尬地挠了挠头:都、都是小孩子啊 你不就是小孩子? 玄微失笑道:我都二十五了? 应宸抱起手臂来,皱眉道:你这年龄连胚胎都算不上。 玄微忍不住轻声一笑。一个睡觉都睡了五千年的家伙,还指望他能共情人类的寿命吗?二十五岁在他眼里说不定真就只是个奶娃娃呢。 应宸也确实不懂人类的快乐,只是追寻着游乐场里逸散的心声,哪里快乐的能量波动越集中,他便带着玄微往那边去打卡。于是玄微哭笑不得地被他拉着解锁了旋转木马、海盗船、卡丁车、云霄飞车、摩天轮一整天都浸泡在热闹喧嚣的人群里,以至于那颗平静无波了二十多年的心脏,破天荒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是酣畅淋漓的快乐。 就连冲击在两边的风都那么激荡热烈,是从未有过的纯粹的、极致的兴奋,几乎让他一刻不停地大笑出声。 他从没有如此大笑过,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竟持续了整整一天。 夜幕降临的时候,应宸拉着他坐上了一艘漂流船,是一个很可爱的、圆圆的小船,沿着幽暗曲折的水道漂流,四周是投影出的浩瀚宇宙和瑰丽星云。光影在脸上幻彩般不断变幻,耳边的水流声潺潺。直到驶入一个布满发光水母的静谧区域时,应宸忽然侧过头,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玄微愣愣看着那人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那么陌生的表情,竟让他听到心跳如擂鼓般嗡鸣,半天都无法平静。 小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玄微轻轻一颤,忽然不忍心与那双眼眸对视,便闪躲着垂下了眼睛。 可那人偏偏又要问他:今日,开心么? 玄微咬紧了唇,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嗯很开心,谢谢大人 应宸似乎很满意这句话,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盒子,递给了他:生辰礼,打开看看。 玄微又静默了片刻,才压抑着伸出手,小心打开了那个小小的礼盒。 是一枚玉佩。 材质似玉非玉,温润内敛,通体流转着深邃的暗金色泽,隐隐又有些细微的星芒在其中缓缓流转。玉佩的正中心,缀着一点极其纯净、仿佛凝固了鲜血般的嫣红,正如他眉心的那点朱砂。 金色与朱红交相缠绕,就如同眼前这个人与自己十指相扣的两只手。 玄微很久都说不出话,明明满心沸腾的思绪,眼里却热得发酸。 喜欢么? 没舍得拿出那玉佩,玄微只抓紧了那个小小的方盒子,很久后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他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多么美好又梦幻的第一次,可说不定,也会是最后一次了。 忽然就情不自禁,玄微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身体便不受控地前倾过去,贴近了那人清凉的嘴唇。应宸的瞳孔微缩了一下,很快便反客为主,搂住他微微战栗的腰身,加深了来自眼前这个人的、第一次主动倾覆的吻。 2. 第13章 当晚的翻云覆雨,比起往常多了许多说不清楚的悸动。玄微不想再思考什么,只遵循着身体的本能,一遍又一遍纠缠着身上的人,像是怎么都要不够似的。 依稀想起初见时,这人嘲讽戏弄的话来。 【你的身体会越来越离不开阴阳相融的极乐,你会忍不住索取更多,乞求更多,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要孤的本源填满你的内核】 被推顶到极限的瞬间,玄微抓紧了应宸的脊背,忍不住张嘴咬住了男人耸动的肩膀。 一定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吧? 被调教了四年,总归都要染上一些荒谬的习性。 只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想拥抱他,想让他紧紧拥抱我,想一直一直这么紧贴在一起,想一刻不停地让他填满我的内心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吧? 否则,还能因为什么呢? 应宸大人急促地喘息着,玄微忍不住又贴在他胸口,呢喃着问,您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身上人低头吻过来,柔声应他:孤生于混沌,没有所谓的生辰。 不由地抓紧了身上人的手臂,挣扎着问:那我唤醒您的那一天,可以当作您的生辰吗? 应宸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半晌后将他整个人抱坐起来,紧紧压进了怀里。 好,应宸侧过头,轻啄他眉心的朱红,那便定在那一天。 玄微感觉喉咙苦涩,好一会儿又逼自己笑出来,噙着笑点了点头:好 今年已经过了,明年那一日,你便给孤庆生吧。 玄微咬紧了牙,一时无法干脆地回应。 明年 我还会有明年吗?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有可能被他这么用力地、紧紧地抱在怀里吗? 或者那个仍旧被他紧拥在怀里的人,还会是我吗? 应宸大人,如果我消散了,这具空壳被另一个人取代,您还会这么拥抱他吗? 您会在很多很多年后,有那么一丝丝的想念我吗? 您会想念我吗? 玄微闭紧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欢愉,身体不停地在那人怀中发抖。他收紧了手臂,深深埋进应宸温热的胸膛,手指不自觉抓住他背后垂落的长发,用力地握进了指间。 不知道该请求谁,只能无助地在识海深处,向上苍祈求。 再只给我一年时间,可以吗? 哪怕就只有一次,让我能够撑到那一天,撑到我们初次相遇的那一天,让我能最后不留遗憾地离开这一切。 求求您,就只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吧 窗外的夜色逐渐浓郁,混乱的意识也不知不觉间归于沉寂。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隐约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像是安慰着一个悲伤的孩子,温柔又小心,于是便不由自主地贴近过去,将那一点残留的温度,带进了一场苍白孤寂的梦里。 作者有话说 这篇的底色其实还挺悲伤的,不过结局是he啦,放心追! 继续抽小红包! 第 12 章 1. 其实早该知道,上苍从没有一刻钟,待他有过半分的仁慈。 寒冬将至,反魂树的香气反倒日渐浓郁,近乎快要到呛鼻的程度。玄微站在廊下,望着那满树在月光下流转微光的枝叶,很长时间大脑都是放空的。 才不过半年多而已啊 果然,就不该放纵自己,生起这些无意义的贪念。 玄微抬起一只手,接过空中飘落的几片雪花,感受着它们一点点消融于手心,很久后又缓缓收回手,也收回了望向树冠的目光。 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酝酿了五千年的宿命,终于快要到落下帷幕的时刻了。 应宸大人 玄微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站在廊下等待他的身影,随后微微勾起一丝笑,朝那人迈步走去。 我大概,没办法回报您一个同等的祝贺了。 很抱歉,希望您没有放在心上。也希望您没有太在意我才好。 这一晚,玄微做了一个梦。 梦境清晰得不像话。夜色深沉如水,反魂树下那张冰凉的石凳上,应宸静静坐着,隔着庭院里弥漫的浓烈香气,正远远望着他。 玄微的心跳得很快,脚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近他。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那些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细想的秘密关于灵胎的诞生,关于这肉身被占据、最终魂飞魄散的结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他说完了,空气死寂。 应宸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淡淡开口:孤早就知道了。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颗心。预想中的暴怒、质问都没有出现,这近乎漠然的平静反而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缓慢地切割着什么。 玄微勉强牵起嘴角,声音却哑了:应宸大人,等我变成仙尊,他或许什么都记不得了。到那时候您也恢复了力量,就请您善待仙尊,不要折辱于他 最后几个字,无法抑制地带着轻微的颤音。 应宸的神色终于动了。他微微蹙眉,那双深不见底的暗金眼眸凝视着他,然后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一步步走到玄微面前,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伸出一只手臂,同往常一样拥他入怀。 明明这个人的体温一向冰冷,可偏偏这怀抱的温度,总是让他感到难以抗拒的暖意。 他和这个世界所有热烈的联系,都是这个人给的。他慢慢靠紧他的胸膛,忍不住也抬起一只手,一点点抓紧了应宸的衣襟。 额前缭乱的发丝被拨开,那人微凉的指尖理顺他的头发,随即低下头,在他眉间的朱砂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本座对折辱他,没兴趣。 那吻沿着鼻梁下滑,在他微凉的唇瓣上浅浅厮磨:孤只愿折辱你。 洪水轰然决堤一般,巨大的酸楚冲刷过全身的经脉。玄微忽然就忍耐不住,在唇齿相依间挤出一句话来:我对大人来说,不就只是一个工具吗? 那吻变得更深、更重,从唇瓣蔓延至他微颤的眼角,灼热的气息不断飘拂在他细碎的发丝间。 过去或许是,如今不再是了。 眼前逐渐模糊,他不知道此刻翻搅的心绪到底代表什么。他从出生起就被告知结局,被教导要心平气和,要接受命运。向来无悲无喜,无欲无求,连生死都看得极淡,更遑论近乎奢侈的七情六欲。可这一刻,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汹涌的、名为委屈的情绪冲破了喉咙,哽咽得近乎要说不出话来。 他从没有哭过,即使到了这一刻,也只觉得眼眶苦涩无比,流不出泪。 那我对大人来说,是什么呢? 他忍不住不问,即使是在梦里自欺欺人,这一刻他也忍不住想要亲耳听到些什么,即使只是安慰也好。 然而应宸没有回答。 他只是再次低下头,用一个更加绵长的吻,封缄了他所有的不安。 昏沉的意识里,好像隐隐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轻声唤了一次他的名字。 多可笑啊,相处了近乎五年,最后居然是在梦里,听到了一声臆想的呼唤。 玄微望着那双沉默的金色瞳孔,最终还是笑了笑,拥紧了怀中的人,释怀般轻声道别:应宸大人,遇到您我很高兴。往后请您多多保重,不论我有没有在您身边,我都会永远祝福您的。 2. 窗外天光微熹,清冷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玄微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身边是应宸平稳悠长的呼吸。 昨夜的梦境清晰得可怕,他不由地抬手抚上自己的眼角,干涩一片,依旧没有泪痕。 呵 真是可笑又贪婪的梦,怎么会那么自以为是,幻想眼前这个上古魔神,会对一个随意拿捏的玩具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情愫呢? 真是太好笑了。 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玄微怔怔看向枕边沉睡的人。 舍不得如此清晰明了的舍不得。 他抿紧了唇,指尖忍不住勾起一缕应宸的发丝,夹在指缝间轻轻摩挲。 该来的,总会来的。 而不该属于自己的,不如就这么消散了,也好。 当晚,夜色再次笼罩。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银盘般的满月悬于中天,后院的树香浓郁到了极致,如同实质的液体在空气中流淌,将月光依托得波光粼粼。 第14章 玄微站在房门前,望着那株仿佛燃烧着幽光的巨树,心头一片苍茫的空白。 看来就是今晚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向后院。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反魂树下那冰凉的石凳上,竟安稳地坐着一个人影。 玄微的脚步忽地僵住,瞳孔微缩。 应宸?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场景:那人正抬眼望过来,暗金色的竖瞳在月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仿佛已等待多时了。 与梦境重叠的现实让玄微恍惚了一会儿,直到树下的人影站起身,朝着他这边缓步走了过来。 高大的身影很快笼罩了他,又抬起一只手,慢慢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玄微迷茫地看向他:应宸大人,您怎么在 本座是不死不灭之身,你可知晓? 忽然被打断了话,玄微愣了一下:啊,古籍确实有记载 如何记载的? 说您是由世间煞气自行凝聚而生,肉身毁了、甚至内丹毁了,也会再次降世所以仙尊只能封印了您,因为尝试过很多次,也无法彻底消灭您 应宸不太痛快地冷哼一声,勉强点点头:也不算说错。只不过对仙魔而言,凝聚魂体所需的数十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眨眼即逝罢了。 玄微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您的意思是? 应宸没有回答他,只是忽然抬起双臂,同梦中一样,将他整个儿拥进了怀里。只是这拥抱和梦里的温柔不同,反倒沉甸甸的,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中似的。 然后,他清晰地从应宸口中听到了两个字: 玄微。 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玄微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等说出什么,紧拥着他的怀抱骤然发生了变化。 那是难以明确描述的,独属于魔的姿态。 原本墨色的及腰长发,化成了银丝垂落在脚边,繁复妖异的魔纹如同活物般迅速向后蔓延开来,在应宸背后霍然勾勒出一幅邪异的魔兽图纹。暗金竖瞳周围的赤红魔焰燃烧跳跃,浑身的玄甲被血红光耀笼罩,将他整个身躯包裹在奔涌流动的火焰之间。 古老、强大、令灵魂战栗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周围一刹那万籁俱寂,似乎时空都被凝滞住了,连月光都看起来瑟缩了几分。 应宸向后退开一步,魔焰跳跃的眼眸直视着玄微惊愕的脸:若是没了这灵胎,你还愿和孤在一起吗? 玄微勉强压下震惊的情绪,又被这问题问得呆住了。 在一起?什么在一起?他从没敢想过这三个字。 我们这算是在一起吗? 应宸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怎么不算?这五年,难道我们不是形影不离? 玄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应宸理解的在一起,或许和自己以为的,不是一回事吧 然而应宸没给他犹豫的时间,再次追问:孤问你,没有镇魔锁,没有灵胎,没有玄胤。若是这一切尘埃落定,你是否还愿意同孤这样一个魔物,在一起。 魔物? 啊,没错。 眼前这人的模样,银发魔纹,赤瞳燃火,怎么看,都确确实实是一个不详的魔神啊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玄微不明白应宸的心思,更想不通他显出原形的用意。他只想着应宸刚刚的那句询问,只觉得心尖一阵阵地抽痛,令他无法立刻开口回应。 没有这一切吗? 那哪里还有什么在一起呢? 当这一切结束的时候,我就不存在了啊 可原来,在你的心里,这五年间的点点滴滴,算得上是在一起吗? 玄微回过神来,忽然又觉得心口没那么疼了。 这样就好。 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玄微抬起头来,目光望进那双静默的金色眼眸,轻声笑了。 我愿意的。 魔焰燃烧的低沉气音,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应宸就那样一转不转地凝视着他,眼前这张脸上,难得能展露一次松弛又随心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点任性,一点解脱,在火光的映衬下,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带着熔岩般灼热温度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玄微冰凉的脸颊。 一遍,又一遍。 直到,那熟悉到骨子里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缓缓落下。 嗯,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继续抽小红包嗷~! 第 13 章 1. 两人之间陷入了片刻无言的沉寂。 直到一股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从玄微小腹深处猛然炸开。 那痛楚如此剧烈,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玄微咬紧了牙,费力地看向头顶刺目的白月。 果然,就是今晚了。 他艰难地抬眼,目光穿过疼痛带来的模糊水汽,深深望向眼前这个妖异艳醴的魔神。 应宸大人 玄微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断断续续,可目光却固执地附着在他身上,很久后才逼自己收回来,艰涩地说:我去一趟洗手间,您不要跟来 应宸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又轻抚过他的头顶,拇指指尖在他眉间朱砂上摩挲了一会儿,半晌才缓缓收回手,点了点头。 好,你去吧。 几乎是逃离般地,玄微踉跄着转过身,只走出几步,便又忍耐不住,最后一次回过头来。 月光清冷依旧。 反魂树巨大的树影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投下浓重而沉默的阴影。应宸就站在那片浓重的树影里,赤金魔焰在他周身安静地燃烧,流银般的长发在夜风中无声拂动。他没有再看过来,而是微微仰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繁茂的枝叶,望向无尽深邃的夜空。 那身影在满树异香与流光之中,显得格外孤寂幽深。 玄微的心狠狠抽缩了一下。明明要道别的是自己,为什么看着他这副摸样,会感到如此心痛呢? 他终于不敢再看下去,只能惶然地转过头,朝着西偏殿的方向逃了出去。 2. 地底的剑冢,仍是五年前应宸苏醒时的破败模样,空气里依旧弥漫着陈腐阴湿的死败之气。 不过过了今天晚上,这里也会焕然一新吧? 脚下的召唤台上,已经开始浮现流动的符文了,像是响应反魂树的浓香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着彻底苏醒的时刻。 以献祭他为代价。 玄微深深吸了口气,最后看了眼昏暗的来时路。 这短暂又无趣的一生,也算是拥有过一点点,称得上温暖的回忆吧? 足够了。 他再无犹豫,缓缓抬起右手,划开了自己左手的掌心。殷红鲜血一滴滴、一道道,坠落在了召唤台的阵眼之上,随即嗡!地一声,沉寂了数千年的上古法阵,震动着缓缓苏醒过来。 黯淡的光线逐渐流转出刺目的白光,直到整个剑冢被映照得如同白昼,古老的符文在白光中缓缓升腾,一圈圈围绕在玄微的周身各处,像是庇佑,亦像是恐怕他挣脱的枷锁。 玄微闭上眼睛,清晰地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体内响起。 植入他丹田深处的镇魔锁,这道连接阴阳、维系灵胎的法器,也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彻底崩解了。 呃啊!!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同时切割他的血肉、筋骨、乃至灵魂。玄微痛得蜷缩在地,身体剧烈地痉挛着,他感觉到那枚温养了五年的灵胎骤然失去了束缚,正剧烈地在他腹中膨胀。 鼻息间,反魂树那浓郁到极致的异香如同潮水般涌入剑冢,与法阵的白光、丹田的气息交融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急速旋转的能量漩涡。法阵中心的白光猛然坍缩,一股凶猛的吸力骤然传来,于是下一秒,身体被这股力量猛地扯起,转瞬投入了那光芒刺眼的漩涡中心! 啊! 一股仙灵之气从腹腔中爆发出来,带着要将他撑爆的恐怖力量,疯狂吸收着阵眼中汇聚而来的磅礴能量它在化为内丹,是玄胤的内丹。 好、痛呃 凌迟般削骨敲髓的剧痛,几乎快要淹没他所剩无几的意识,所有的能量漩涡不断涌入他的身体,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细胞都在被狂暴的能量撕扯、粉碎。 痛苦达到了极限,反而陷入了一片虚无的死寂。 第15章 直到玄微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3. 他发现自己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 低头一看,身下是那个依旧散发着刺目白光的巨大法阵,而法阵中心,躺着一具极为熟悉的身体那是他自己。 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唇角还残留着血迹,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而他自己身体是半透明的,周身散发着微弱的莹白光芒。 这就是神魂离体的感觉吗? 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空茫的虚无和解脱般的宁静。 终于一切终于结束了。 身侧的空间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 玄微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就见剑冢上方,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在空中盘旋、凝聚,逐渐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越来越清晰,最终在他眼前完全显现 黑发如瀑,白衣胜雪,纯净而浩瀚的仙灵之气。 那人的面容精致得超越了凡尘的想象,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与光辉,每一处轮廓都完美得不似真人。眉目清冷,气质高华,仅仅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便散发出一种令万物俯首、时光凝滞的神圣威仪。 上古仙尊玄胤。 玄微怔怔地看着那凝聚成形的魂魄,心中只剩下纯粹的惊叹:真的是,好美的人 美得如此神圣,如此遥远。 也怪不得,应宸大人也不曾真正怨恨过他 这个念头闪过,玄微一刹那回过神来。 哈真是好笑。 自己都成了这副惨淡的模样,心里居然还残留着这种可笑的念头。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玄胤仙尊的眉心那里,也有一点与他极其相似的、殷红如血的朱砂痣。 果然我的一切,我的存在,我的血肉神魂,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他的复生。 是该离开了啊,这原本就没有一刻钟,属于过我的世界。 玄微心中一片澄澈的平静,终于再无遗憾了。 他缓缓闭上眼,坦然等待着魂飞魄散的最终时刻。然而,就在玄胤的魂魄缓缓向下,朝着法阵中央那具属于玄微的肉身降落的瞬间 嗡!!! 整个剑冢空间猛地一震! 刺耳欲聋的嗡鸣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瞬间盖过了法阵的光芒和反魂树的异香! 玄微惊愕地睁开眼。 只见脚下那原本流转着神圣白金色泽的法阵,竟骤然变得赤红如血! 如同被泼洒了滚烫的岩浆,法阵中央流淌的金沙般的能量浪潮,竟化作了参天高的滔天血海。粘稠、腥红、翻滚着毁灭与吞噬的气息,震荡着令他如此熟悉的恐怖威压! 他愣愣望着那血海汪洋的源头是这半年多来,他从不曾离身的、一直悬挂在脖颈上的那枚玉佩。 那是应宸送给自己的,此生唯一收到过的一份礼物。 而此刻,眼前轰鸣不断的赤红旋涡,竟就来自玉佩中心的那点朱红。 这怎么回事?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玄胤下降的魂魄也骤然停滞在了半空,而与此同时,从玄微那具躺在法阵中心的肉身内,一道灿金色的、光华流转的琉璃状物体,竟然猛地飘飞而出! 那是刚刚凝聚成形的、属于玄胤的内丹! 玄微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滔天血海仿佛拥有生命般,化作无数道狰狞的血色触手,疯狂地卷向半空中的玄胤魂魄! 刚刚召唤成形的魂魄,在这股充满煞气的恐怖力量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瞬间被拉扯着,吸入了那枚悬浮着的金色内丹之中。 内丹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尖锐的嗡鸣,表面流转的光华变得混乱而狂暴。它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开始贪婪地吞噬整个剑冢内弥漫的赤潮血海。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剑冢内刺目的红光骤然消失,只余下那枚散发着混乱金红光芒的琉璃光珠,空荡荡地悬浮在了半空当中。 嗡鸣声渐渐平息下来。 直到那枚吞噬了玄胤魂魄和滔天血海的浑浊内丹,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西偏殿上方的出口疾射而去,瞬间消失在了幽暗的通道尽头。 玄微的魂体彻底僵住了,思维一片空白。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仙尊的魂魄,被吸进了内丹?而那内丹还跑掉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一切,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从下方那具毫无生气的肉身中传来! 啊! 玄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魂体便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瞬间便没入了那具冰冷躯壳的眉心。 一阵微弱的光芒,在那具肉身上一闪而逝。 剑冢内,刺目的白光彻底熄灭,只剩下石壁上古老的剑痕在幽暗中沉默。 死寂。 几秒钟后,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手指极其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浓密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缓缓睁开。 玄微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一动都没动。 他无法理解,大脑已经完全难以思考。 僵硬地抬起手臂,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缓缓抬手,抚上自己麻木的脸颊温热的,真实的触感。 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有力地跳动。 呆愣愣地坐起身,玄微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又摸了摸胸口、小腹没有伤口,没有剧痛,只有一种仿佛沉睡了很久、刚刚苏醒的虚弱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茫然无措的时候,突然间,一道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苍穹的惊天巨雷,猛地从西偏殿上方轰然炸响! 狂暴的雷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震得整个剑冢都在细微颤动,碎石簌簌落下! 玄微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来 一道冷暗的身影,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顾不上去想这诡异的重生,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随即跌跌撞撞,朝着通往地面的出口狂奔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玄胤:爸爸妈妈,我出生得好艰难 t_t 继续抽小红包哦! 第 14 章 1. 玄微刚刚冲出西偏殿的大门,眼前的景象瞬间就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绪。 整个破虚观的上空,被一片令人窒息的、翻滚咆哮的雷云完全笼罩住。厚重的云层如同墨汁倾泻,低低压在道观古老的飞檐之上,滚滚天雷狂蛇般乱窜,每一次闪烁都撕裂开低垂的夜幕,将整个天地映照得如同森罗地狱。 九天雷霆 这是洪荒雷劫中,最为顶级的惊雷天劫。 任何肉身凡胎,在这样的天威之下,都只有灰飞烟灭一个结局! 是谁?究竟是谁在承受这毁天灭地的劫罚?! 玄微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瞬 雷云最为狂暴的中心,赫然悬停在后院那株巨大的反魂树的正上方。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一个不敢深想的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凝滞的大脑让他来不及思考什么,只顺应着身体的本能,朝着雷劫的中心狂奔而去。 不,不会的不可能 耳边是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恐怖雷鸣,震得他耳膜刺痛,脚下的土地都在簌簌发抖。道观的建筑在刺目的电光中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狂风卷起落叶和尘土,迷乱了他本就颤抖的视线。可他就像听不到,也看不到,只提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朝树下狂奔。直到快要冲到后院月洞门的刹那,又一道亮紫色惊天巨雷,裹挟着焚尽万物的威能,悍然劈落在了百步外的庭院中心! 刺目的电光几乎灼伤他的视网膜,然而就在这无法直视的光芒边缘,玄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仿佛看到那道极为熟悉、令他肝胆欲裂的赤金魔焰,在那雷霆中心震颤了一瞬。 他猛地顿住脚步,意识在刹那间一片空白。 极昼白光之中,那轮廓似乎转过了身,遥遥地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天地间奇异地,突然万籁俱寂。 世界像是回到最初混沌未开的模样,一片漆黑,无声无息。 而他就站在这里,遥遥地,只看得到那尽头,唯一光亮的所在。 轰!!! 最后一道天雷,猛然撕裂了那片寂静无声的世界。 耀眼到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如同海啸般扩散开来,将他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第16章 随后,光芒散尽,烟尘弥漫。 玄微挣扎着抬起头,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慌忙看向那片被天雷劈过的焦土。 空空如也。 没有魔焰,没有人影,什么都没有。 世界突然就这么,干干净净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2. 懵。 彻底的、空白的懵。 玄微呆坐在冰冷的石板上,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缓慢地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再看向那片空无一物的焦土 就在这时 哇呜哇 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突兀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 玄微呆滞地眨了几下眼睛,茫然地站起身,朝着那棵流光溢彩的古树慢慢踱过去。 哭声是从树根处一个不起眼的、被藤蔓半掩的树洞里传出来的。这场景居然如此地熟悉,就如同他师父曾经描绘过的,自己诞生的地方。 玄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手拨开藤蔓,小心翼翼探身进去。 树洞内壁光滑,散发着温润的生命气息。借着外面残留的电光,他看到一个被柔软光晕包裹着的、小小的襁褓。 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襁褓抱了出来是一个刚出生的、粉雕玉琢般的稚嫩婴儿。 玄微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婴儿的身体,当落到那圆润的肚皮上时,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在那婴儿的丹田位置,赫然烙印着一圈流淌微弱金芒的复杂纹路。那形状与他体内曾经存在的镇魔锁上的封印符文,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颤抖着上移,最终定格在婴儿光洁的眉心一点鲜艳欲滴的、如同血珠般的朱砂痣,静静缀在那里。 这难道是 玄微的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 玄胤仙尊? 玄微抱着这个温软的小生命,本就迟滞的大脑更是难以理解这一切。他茫然地抬起头,环顾着周围依旧残留着雷霆气息的后院,艰难地张开口,梦呓般喃喃呼唤。 应宸大人? 五年间形影不离的人影,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回应。 玄微咬紧了牙,平生头一回,竟因为恐惧而感到眼角湿润:您不是说过,只要我唤您一声,您就会出现的吗? 应宸大人您怎么不理我了?你你出来啊 应宸 可即便他央求了多久,耳边依旧寂静得如同一场噩梦。 直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终于闭上眼,合上嘴,不再呼唤那个再无回应的名字了。 师兄!您没事吧? 刚才那雷也太吓人了!观主你没事吧! 咦?您手上怎么还抱着个孩子? 道观里被惊雷吓住的弟子和工作人员们,此刻见雷云稍散,才敢壮着胆子跑过来查看。他们看到玄微抱着个婴儿,呆呆站在反魂树下,衣衫凌乱,脸色苍白,都吓了一跳,赶忙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观主,您怀里这、这孩子哪来的? 一个年长的道士惊疑不定地问。 玄微沉寂了很长很长时间。 直到所有人快慌乱到极限的时候,他才终于抬起头,喑哑的嗓音缓缓开口。 没什么刚才雷声太急,我出来查看了一下,在树下发现了这个弃婴。 众人看他反应实在怪异,又忍不住七嘴八舌询问,玄微却只是垂着眼,目光直直看着怀里的婴儿,许久后才抬起头来,自顾自地吩咐:天象有异,这几天观内上下多加小心,加强巡查,谨防邪祟趁虚而入。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都觉得这弃婴出现得太过诡异,但观主向来沉稳可靠,既然这么说了,也只能连忙应下,带着满腹疑惑和担忧各自散去了。 等到所有人离开,院子里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玄微独自站立在树下,遥遥看着头顶惨白的月光。直到厚重的乌云飘过,逐渐遮蔽了一切光亮,他才慢慢抱紧了孩子,任由平生的第一滴泪,悄然坠落在了婴儿眉心的那点朱砂痣上。 3. 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拨回了原点。 雷劫的痕迹被清理干净,反魂树的异香也渐渐淡去,恢复了寻常草木的清新。道观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晨钟暮鼓,香客往来,弟子们练功诵经,一切井然有序。 那五年的纠缠,遥远得如同隔世,只余下一抹过于逼真、却终究褪色的幻梦残影。 玄微时常抱着那个被他取名玄念的孩子,坐在反魂树下,望着那古老的树冠出神。孩子在他怀中睡得香甜,小脸恬静,除了生得实在玉雪可爱、眉眼间灵气逼人之外,与世间任何一个被珍爱着的婴孩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玄微明白,怀中的这份温暖与寻常,是多么惊世骇俗的奇迹。 他这具身体,是破虚观世世代代耗费了五千年的心力,又依靠着神树的本源之力才终于凝结而成的肉身。而这个孩子那枚微弱却无比精纯、完美融合了阴阳之力的内丹,如同呼吸般自然存在于婴儿体内,无需任何镇魔锁之类的法器禁锢,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一夜之间,凭空凝造出一具能够完美承载上古仙神内丹的婴儿肉身。这逆转天道、重塑乾坤的手段,还能有谁呢? 从那之后的每一个日夜,玄微都在心底里反反复复问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呢?让你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 他一遍遍地问,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如果只是贪恋这躯壳的温度,那么仙尊复生在这具身体里,不也是一样的吗? 如果不只是因为这具身体,那你又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肯留给我,为什么从来也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就这么擅自地 擅自地决定离开我。 应宸大人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此时此刻,又究竟在哪里呢? 时间如同指间的流沙,在无声的思念中悄然滑过。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玄念渐渐长大,从襁褓中的婴孩,到蹒跚学步,再到奶声奶气地追着玄微叫爸爸。 玄微不曾教过他什么,那孩子就自作主张,张嘴的第一句,便无师自通地唤了他一声爸爸。 从此也就任他这么叫着了。 古朴沉静的道观,因为这个漂亮孩子的存在,变得鲜活明亮了许多。就和当年稚嫩的小玄微一样,时不时就会有好奇的香客不远千里慕名而来,有拿着画笔的、举着相机的当然也都和当年一样,被玄微一一谢绝了。 可不管怎么样,他那原本被宿命框定、毫无期待与归属感的人生,竟逐渐变得如此鲜活、温暖、又触手可及了。 他仍是那座古老道观里备受敬仰的掌事人。 弟子们看向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孺慕与信赖;年长道友们与他论道时,言辞间也是真诚的赞赏与敬重;远道而来的香客们,将最深的祈愿与信任交付于他;而小玄念,更是用最纯粹的爱与依赖将他紧紧缠绕着。那双软软的小手总是牵着他的衣角,亮晶晶的眼睛里只倒映着他的影子,那目光如同最温暖的泉水,一遍遍熨帖着他曾经空寂荒芜的心田。 他拥有了完整的、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体,不再像一个朝不保夕的容器,时刻感知着生命的倒计时。他开始真切地感受阳光的温度、清风的拂面、食物的香气、疲惫后的安眠体会着活着本身的丰盈与踏实。 香火缭绕中信徒低语的祈愿,厨房飘来的饭菜香,甚至窗外一声声清脆的鸟鸣这些曾经被他隔绝在心门之外的烟火气,如今都真切地流入进心底,汇成一股股暖流,让他感到一种近乎不真实的、沉甸甸的幸福感,美好得时常令他感到恍惚。 而这种时候,唯一能让那颗被温暖与喧嚣填满得几乎胀痛的心,重新找到沉静支点的,便是那个只有他知道的、通往西偏殿地底的入口。 玄微时常会避开所有的热闹与生机,独自一人走下幽暗的石阶,踏入那片冰冷、肃杀、凝固着铁锈气息的昏暗剑冢。这里,是应宸沉睡了五千年的囚笼,也是他第一次以魔身苏醒,将自己拽入宿命漩涡的起点。 玄微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石壁,指尖一遍遍描摹着那些深刻嶙峋的古老剑痕,试图从这亘古的冰冷与死寂中,捕捉一丝丝早已消散殆尽、如今只残存在他记忆中的阴冷气息。 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多么可笑啊,他原本空寂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应宸是其中唯一的声响。 而如今,世界忽然鲜活了,却独独少了原本的那个人。 第17章 作者有话说 真·火葬场,直接扬成灰 =w=。。 继续抽小红包!下章正文完结,还会有3-4章的番外嗷! 第 15 章 1. 玄念逐渐长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玄微头一回陷入了世俗的烦恼。 他自己从没有踏足过校园,对过去的他来说,未来这个词代表着朝不保夕的灰暗,上学这种过于入世的经历,根本就毫无意义。 但玄念不同。 他没有玄胤仙尊的记忆,只是一张纯净的白纸。玄微不希望他重蹈自己的覆辙,很想让他和正常孩子一样拥有平凡简单的快乐。所以左思右想,他最后就决定送宝贝儿子去山下的一家幼儿园,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一开始还是很担心的,恐怕在道观长大的小宝贝,会和其他小孩格格不入,但好在,玄念适应得极好。 毕竟那小家伙漂亮又机灵,十分讨人喜欢,没多久就交到了很多要好的小伙伴。于是从那之后,玄微每天都会去接他放学,小家伙一出来就蹦进玄微怀里,一路都叽叽喳喳地分享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又学到了什么 人类幼崽确实十分可爱,玄微有时候看着这张清丽无比的小脸蛋,不自觉就会想起应宸的模样来说来有些好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灵胎吸附了不少应宸魔气的关系,偶尔玄念垂眸安静的时候,隐约就会显出几分应宸的轮廓来。 夜晚孩子沉睡着,他就忍不住出神地想:这个小家伙,一定要说的话,确实就是他和应宸的孩子吧? 虽然孕育的方式有点离谱但怎么说也是在他腹中结胎,又被应宸的魔气滋养,两个人共同抚育了五年的时间呢 每次想到这里,玄微就会按捺不住,心底的空虚潮水般翻涌上来,经常令他整夜失眠,心口泛痛。 他知道自己心里破了一个洞,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填补。再多的温暖和喧嚣都无法填充这片黑洞,越努力就越显得刻意,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倒会留下更深邃的寂寞。 他不是故意想为难自己,只是逼自己不去想念什么,他又真的做不到。 2. 很快地,玄念已经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了。 这天午后,玄微安顿好观内事务,再次踏进了西偏殿幽深的地底。他像无数次那样,背靠着那把巨大而残破的古剑坐下。剑身冰冷刺骨,寒气仿佛能渗入骨髓。他什么也不想,只是放空自己,任由思绪沉入这片凝固了时光的死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粗糙的纹路。 本应该和平常一样,呆坐片刻,再默默地起身离开。然而 指尖下的剑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玄微浑身一震,呼吸瞬间也跟着停住了。 是错觉吗? 他猛地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目光急切地扫过昏暗的剑冢四壁,可除了沉默的剑痕与冰冷的石壁外,依旧空无一物。他慌神了好一会儿,直到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低沉声音,突然清晰地在他耳畔响起: 这剑冢内断刃残兵遍地,你每次来,怎地就独独倚靠这一把? 这声音?! 玄微如遭雷击,慌忙伸手按住那把残破的巨剑,嘶哑地问:应宸大人? 那声音没有直接回应他的呼唤,反倒继续缓缓问他:莫非你知道,唯独只有这把剑,是属于本座的吗? 真、真的是您? 玄微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死死咬住下唇,好半天才忍住激烈的情绪,哽咽着问他,您在哪里?怎么不现身呢? 剑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又低沉了许多:孤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从前便是再痛,你也不曾落泪。 玄微慌忙擦去眼角的泪痕,可还是忍不住急切的心情,颤声请求他:您不能现身吗?我想想看看您 哦? 那声音似乎靠近了些,带着一丝促狭,很期待见到孤么? 两颊有些发热,如此熟悉的捉弄语气,竟令他感到无比怀念。 玄微抿紧了唇,轻轻嗯了一声。 应宸明显又安静了一瞬,随即轻声一笑,慢悠悠地应了一句:既然如此,便自己除去衣裳,跨坐到那剑柄上。 什什么? 玄微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您不要开玩笑 分明是你亲口所言,想要感受本座的存在,不是么? 玄微呆在原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膛。 确实是应宸没错。 平日沉默寡言,冷淡得很,偏偏有些时候就是要故意戏弄他、以他难堪挣扎为乐趣,偏要他违心地顺从自己,实在是个恶趣味十足的家伙 果然魔神就是魔神,哪有什么正经人会被封印五千年的啊! 玄微深吸口气,心里羞耻得很,可又忍不住不听他的话,便咬紧了嘴唇,磨磨蹭蹭地抬起手,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衣衫滑落,露出光洁的肌肤,在昏暗的剑冢里近乎泛着微光。 他闭上眼,咬着牙,颤抖着跨坐在了那冰冷粗糙的剑柄之上。 所以您现在究竟在哪里 一声低沉悦耳的笑声在剑冢内回荡开来,带着几分得逞的愉悦:孤要重新凝聚实体,尚需一段时日。这段光阴,你便如我们初识时一般,与孤的魔气好好交融一番,如何? 玄微浑身都要红透了,小声嗫嚅道:可我体内已经没有镇魔锁了,就算和您交合也、也无法助您恢复魔力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气流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敏感的腰窝。紧接着,一片更浓郁的、带着应宸特有气息的冰凉阴气,如同实质般贴近了他的后背,紧紧包裹住了他的腰身。 玄微浑身战栗,一动不敢动,直到应宸的声音再次贴近他敏感的耳廓:本座乃天地至阴煞气凝聚而成,恢复力量不过时间早晚而已,那镇魔锁不过是加快了些时日罢了, 那声音顿了顿,又在他耳侧呢喃,孤只是想要你。肯,还是不肯? 还没等他回答,那股微凉的触感又轻轻拂过他的唇瓣,如同一个无形的吻。他愣愣眨了眨眼,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呆呆感受着那残留的冰凉触感。 那是独属于应宸的,那么熟悉的凉意。 心中顿时百感交集,酸涩、委屈、狂喜、羞怯最终,他闭着眼,在那片冰冷的环绕之中,极轻极缓地,点了点头。 耳畔的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但很快,那熟悉的诡异触感便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无形的气流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侵略性的能量开始侵入他的身体,让他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身下冰冷的剑柄。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曾让他感到屈辱和绝望,然而此刻,同样的冰冷却点燃了无法言喻的火焰,让他忍不住迎合那份冲击,随着它鼓动的节奏生涩地回应起来。 意识被浪潮推向顶峰之际,他疲惫地回过头,望向身后那片昏暗的虚空。 应宸大人,谢谢您,救了我 那在他体内肆虐的冰冷能量,缓缓停顿了一下。 就只是谢么? 像是有手指抚过他耳尖,缭绕着吹拂了一下,不说点别的给本座听听? 玄微喘息着,在情潮的沉浮中,努力地、颤抖着向身后那片虚无伸出了手。 我答应过您,所以会一直等您回来的 应宸大人,我会等您回来的 包裹全身的冷气似乎更冷硬了一分,几乎要将他冻伤。可下一秒,那冷气又尽数散去,像是变成一股极为柔和的暖流,将他身体内外都紧紧地缠绕住了。 在意识即将坠入白光的瞬间,玄微恍惚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小心拥入怀中,那怀抱那么熟悉,又那么温暖,让他忍不住偏过头,想要更紧地依偎过去。 3. 当那极致的光芒散去,玄微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衣衫完整地靠坐在巨剑旁,周身只剩下剑冢惯有的冰冷与死寂。 是梦吗?还是因为过度思念而生的幻觉? 他慌忙站起身,哑声呼唤:应宸大人?您还在吗? 无声无息,再无响应。 玄微安静下来,呆站了半晌后,慢慢抱紧了自己温热的手臂。 不、不是梦一定不是。 感觉得到,身体深处残留的酸软,一种被彻底填满过的奇异饱胀感。 第18章 是那五年间最熟悉的,被那个人占有过的感触。 玄微恍惚了一会儿,目光再次落在那把残破的巨剑上。 忍不住伸出手,细细摩挲着剑柄与剑身相接处那粗糙的纹路。他这会儿忽然发现,那凹槽处原来印着一个繁复的图腾,那形状与他记忆中,应宸显出魔身时背后浮现的魔纹一模一样。 心尖悄悄颤动了一下。 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将温热的唇印上了那个冰冷的印记。 如同吻在了那人宽阔的脊背上。 山风穿过幽暗的通道,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山林特有的清新气息。夕阳的余晖从地底出口处斜斜洒落,将前方的石阶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玄微迎着那片光亮走去,心底又恢复了往日的澄澈宁静。 这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他最擅长的,便是等待。 过去等待的是消亡,如今等待的,至少充满了希望。 暮色四合,道观飞檐的轮廓在夕阳中显得格外温柔。一声清脆的童音穿透暮色,带着雀跃遥遥传来:爸爸! 玄微扬起嘴角,脚步轻快地朝着那呼唤声传来的方向,朝着他鲜活温暖的人间烟火,大步走了过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这篇会免费放到明天晚上,然后就包月了哦!之后会掉落3到4章番外,差不多就是应宸一点点回来的过程和两个人带娃的温馨日常,都是小甜饼,敬请期待! 这篇其实情节很简单,古早狗血文啦,写得很顺畅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反转,就是两个人日久生情的小短篇,希望有感动到大家哈哈! 那就下篇见啦!继续抽小红包哦~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