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 第1章 [gl百合] 《瞎子gl》作者:南山客卿【完结+番外】 简介: 【死倔文盲攻 vs 敏感瞎子受,主攻文,感情上攻自卑,受主动表白。纪攻/阮受1v1,he】 纪冰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没上过学,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小巷子里。 直到巷子里新搬来了一个小瞎子。 阮雨:“纪冰,我这里有好吃的,全部都给你。” 她明媚的笑容和娇小姐般的打扮,勾起纪冰隐藏心底的自卑。 纪冰低头看着自己不合身的破旧衣服,耳根发烫,“不用,我不需要。” 没过几天,纪冰暗戳戳地过来,状似无意地从她家门前走过。 阮雨:“纪冰,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她别开脸,嘴硬道。 后来。 阮雨眼睛好了,喜欢逗她,看她面红耳赤,特别有意思。 纪冰看着床头挂的婚纱照,心想:都睡好几年了,也没什么好脸红的。 扑倒!!! 阮雨惊叫一声,躺在床上笑骂:“流氓。” 看文指南:1、攻是真文盲,受是真瞎子(后期会好),上卷是故事背景,下卷主剧情(微群像),主线是受被侵犯,攻找寻凶手,介意的慎入!!! 2、不是,现实向,慢热文,主角都是普通人,没有强大背景,没多有钱,也没金手指,就是普通人的相互救赎。 3、攻有一定的武力值,因为从小打架练出来的,受表面小白兔,实际是诱受。无原型,勿考究,全文纯属瞎扯。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市井生活 成长 正剧 主角:纪冰 阮雨 一句话简介:带你逃离暴风雨 立意:面朝阳光,才能无坚不摧 第1章 初见 * 寒风凛冽,大雾弥漫了一整天都没消散分毫,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 但高低不平的水坑里还是结了冰。 纪冰骑着老旧的自行车,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棉手套,上面破了几个洞,用针缝了几道。 像是斑驳的伤痕。 快到小区门口,她放慢了速度,自行车发出‘咯吱---’的声音。 零件老化,车漆都快掉光了,铁锈爬满了车身。 这是她从卖废品那里淘来的,花了三十块钱,都不知道是几手的。 “来啦。”门卫大叔看见她,笑着打招呼,“今天挺早的。” “对,今天下班早。”纪冰应了声,从自行车上下来,把挂在车把上的白色塑料袋拎在手里。 “又买酱鸭腿啦,我都闻着味了。” 纪冰礼貌地笑笑,“就爱吃这个。” 没再继续闲聊,纪冰推着自行车进了小区。 下午五点半,小区内有不少老人带着孩子玩,她这辆车的刹车不太灵,怕撞到乱跑的孩子,所以每次来都会下车推着走。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她来到靠里的18栋,先把车停好,再把手套摘了放进斜跨的帆布包里。 她用带着热气的手揉了揉冻红的鼻子,又用手背贴了贴脸颊。 触手冰凉。 把那袋酱鸭腿拎在手里,像往常一样看向二楼的那间卧室。 她没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卧室的窗户依旧紧闭,窗帘被拉上,遮盖住屋内的一切。 她无法窥探分毫。 ‘呼呼---’突然起了一阵风,像刀子似的。 纪冰双眼眯了下,缩着肩膀,倒吸了口冷气。 她穿着深灰色的棉服,短款的,到腰部下面一点,连袖子都短,里面的秋衣露出来。 根本扛不住风。 冻得下巴发颤,她抬手拢紧领口,转身进了楼道。 ----敲响了203的房门。 门开了。 纪冰叫了声,“董阿姨。” 董园赶紧把她拽进来,再把门关上,隔绝了门外刺骨的寒风,“这么冷,你还往这边跑,出门都不看天气的,今天零下十度,你就穿成这样?” 她嘴上虽是训斥,但眼神透着明显的心疼,又回房间拿了件厚外套出来。 “快点穿上。” 纪冰推拒,“不用了,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话落,她把手里那袋酱鸭腿放在旁边的餐桌上。 “穿上吧。”董园眉头紧蹙,看着她上身的短袄,下身还不到脚踝的棉裤,“又从哪里弄的这些破衣服。” 回回来,衣服都不见合身过。 纪冰低头看了眼,并拢双腿,然后抬头,勾起嘴角,笑容很淡,“也不破,能穿。” “能穿什么呀。”董园把外套塞到她怀里,“快点穿上,你去沙发上坐一会儿,桌上的水瓶里面有热水,你自己倒,我去给你拿衣服。” 纪冰刚想说不用,董园的身影就消失在卧室门口。 这套房子很小,两室一厅,五十多平,连沙发都是两人位的,餐厅紧挨着几平米的小厨房,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台老款的液晶电视,连电视柜都没有。 阳台是连着客厅的,两间卧室面对面,窄小的过道硬是挤出来一个杂物间。 地方小,很挤,但好在房子被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还摆放着一束满天星的干花。 很温馨。 纪冰抱着外套,低头看着脚上沾满泥灰的脏鞋,抬起步子,小心翼翼地来到另一间卧室门口。 侧耳静听,十几秒后,里面仍旧没有动静。 她沉着脸,紧盯着这扇门,漆黑的眼眸浸满哀伤与心疼。 董园一出来,就瞧见她这幅样子,轻叹了口气,“她还是老样子。” 董园也憔悴了不少,眉目间染上愁绪,眼角的皱纹多了几道,两鬓的发丝又白了一些。 “她今天吃饭了吗?”纪冰轻声问。 “吃了碗米粥,喝了半杯牛奶,她这几天胃口不太好。” 纪冰担忧道:“让医生来看了吗?” 董园摇了摇头,“她不愿意看医生,过几天吧,要是还没有好转,我就请医生来看看。” 纪冰立马道:“那什么时候来,你提前跟我说,到时候我……” “纪冰。”董园打断她的话,“你想看看她吗?” 纪冰嘴巴微张,怔楞了下。 想啊,没有一刻不想看她的。 董园把手放在门把上,想把门打开。 纪冰当即握住她的手腕,董园侧头看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看看吧。” ‘吱呀---’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 卧室内开了空调,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纪冰心跳加速,突然有些呼吸不畅。 她眼睫轻颤,缓缓扭头,看向屋内。 入眼就是一个单薄的背影,坐在床上,瀑布般的黑发散在脑后。 一动也不动。 纪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眼眶酸胀。 她的肩膀比以前更瘦小了,微微侧着的脸,能看见她绷紧的下颌,连脸颊也凹陷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 上一次看见她,还是在234天前。 纪冰的眼眸瞬间通红一片,连手脚都开始发颤。 抬起腿想进去,又收回。 背脊微弯,没再动,但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舍不得移开。 倏然,就见原本安静坐着的人,猛地掀起被子把自己整个包住,痛苦的尖叫声隔着被子传出,“走,你走,走----” ‘嘭----’门被董园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走吧。”董园抬手揉了揉湿润的双眼,拉着纪冰的胳膊往外走。 然后把手里装满衣服的红色塑料袋递给她,“这些衣服你拿着,里面有秋衣秋裤,还有毛衣棉服,都是我今天上午新买的,你一份,小雨一份。” 她微仰着头,看着纪冰,颤声说:“你以后,就别再来了。” 纪冰红着眼,摇头,“不,我说过,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找到。”她语气无比坚定。 董园鼻尖一酸,眼泪滚落下来,她哽咽了声,语重心长道:“纪冰,快两年了,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找不到的。” “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的。” “要是能找到,早都找到了。”董园擦了擦眼泪,“阮雨是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想找到那个畜生,可是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很多人,我们没有一点线索,这么找如同大海捞针。” “那又怎么样,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到的。”纪冰倔道。 “什么时候呢?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哪怕是三十年,我也会一直找下去。” “纪冰,你知不知道,强jian罪的刑罚很轻。”董园压低嗓音,哽咽了几秒才继续道:“为了让那个畜生被判几年刑,搭进去你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不值当的。” “我觉得值。”纪冰跟她对视着,语气认真,“董阿姨,我觉得值得,不管多少年,不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我都要把伤害她的那个人找出来,无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第2章 “你怎么这么倔呀。”董园朝她胳膊上狠狠打了几巴掌,带着哭腔道:“你回去,回家去,别再来了,小雨不愿意见你,你买的酱鸭腿,她一口都没有吃过,快两年了,你图什么呀,你这个傻孩子,走吧。” 纪冰站着不动,由着她打,“我就图她。”她的语气很轻,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可是你就没有想过,你们的感情也许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可能只是友情,亲情,只不过更亲密一些,关系更好一些,不是那种你以为的喜欢,以为的爱情。” “我很确定,我爱她。” “那你对其他女孩子有感觉吗?” “没有。” “那你就不是同性恋,这段感情……” “我从来都不是同性恋,我只爱阮雨。” 董园怔住。 纪冰说:“我只爱她一个,没爱过别人,也不想爱别人,这辈子就在她身上死磕了,她一天不见我,我就等一天,一年不见我就等一年,十年不见我就等十年,一辈子不见我,我就守着她一辈子。” 董园痛苦地闭了闭眼,低下头,小声啜泣,“纪冰,算了吧,小雨不想耽误你,阿姨更不想耽误你,认命了,这就是我的命,也是我女儿的命,她出事,错在我,是我没有好好看着她,如果那天晚上我在家,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走吧。”她打开门,把纪冰推到门外,“好孩子,回家去,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小雨,你跟她从今天开始就彻底断了,以后不要再来,好好去过你的生活。” 门关上,纪冰抱着衣服站在门外。 楼道里很冷,她不动,仿佛没有了知觉,想起刚才阮雨瘦弱的背影,痛苦的尖叫。 她塌下肩,转过身,无力地低下头。 接着,抬手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 骂自己无能,骂自己没用,骂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骂着骂着,她无声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往下砸。 她开始搜寻着回忆,又想起阮雨的那张笑脸。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笑了。 她明明,很爱笑的。 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 * 三年前,一个炎热的夏季。 那是纪冰第一次见到阮雨。 那天,她刚跟她哥打完架。 “你个小杂种,敢打你哥,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王春梅,也就是她的亲生妈妈,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棍子,追在她身后,扬言要打死她。 纪冰奋力奔跑。 烤人的日头高悬,人跑起来,卷起一阵热风。 她才17岁,不惧怕烈日,浑身的精力。 很快把王春梅远远甩在身后。 她家住在平安镇永富巷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巷子很深,但不宽,大叫一声都会有回响。 纪冰浑身被汗水浸透,想到刚才把纪年打得那副惨样,心里就痛快。 她咧开嘴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汗水从额头滑落,和着血。 她抬手抹了下,这是刚才被纪年钻了空子,用砖头打的。 然后低下头,掀起肥大的t恤,不甚在意地擦了擦。 露出紧实的小腹,隐隐显出几块腹肌。 她有些黑,很瘦,但浑身都是劲。 齐耳的黑色短发,泡了汗水,湿哒哒地贴着头皮。 她把头发往后撸,避开伤处。 却撸得东倒西歪,发尾都胡乱翘着。 不想再听见王春梅气急败坏地叫骂声,索性加快速度。 还是年轻啊,跑起来,脚下生风。 跑到了岔路口,她急急地拐了个弯。 忽地,一抹飘逸的裙摆映入她的眼帘。 浅粉色的,上面绽放着朵朵杏花。 还夹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给这个沉闷的夏日豁开一道口子。 杏花裙摆带着香味从这道口子钻进来,闯入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公主裙落在了野草地。 纪冰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有些愣神。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女生受到了侵犯,另一个女生追击凶手的故事。 她们是彼此的知心人,也互相救赎。 由好奇到了解,再互相帮助,最后相爱的两个小姑娘。 市井文,节奏比较慢,篇幅不长,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吧(比个心 jpg.) 第2章 巴掌 她脚步没停,只是放慢了速度,悄悄抬眼打量起这个穿连衣裙的女孩。 个子不高,背脊挺得笔直,碎花裙的长度刚好到小腿,束腰款,腰后系了个蝴蝶结,纯白色的。 头上戴了顶米色的帽子,帽檐很大,呈现不规则的弧度。 顶着大太阳,像一把小伞一样,在地面投下一片阴影。 这身打扮,纪冰在电视上看见过。 那种富家千金,娇小姐就会穿成这样。 但出现在这个灰败的巷子里,却显得格格不入。 “小雨。”募地,门内走出一个女人,浑身汗透,她面带微笑,看着那个穿连衣裙的女孩,“热坏了吧,东西都搬好了,妈妈带你进屋。” 女孩小弧度地点了点头,“好,妈妈辛苦啦。”嗓音很轻柔,含着笑意,又有几分俏皮。 她紧紧牵着女人的手,慢慢上了台阶,进了院子。 “你想把自己的卧室布置成什么样子,就跟妈妈说,妈妈保证弄得一模一样。” 女人含笑的声音从门内飘出来,带着宠溺。 纪冰脚步微顿了下,而后飞快跑远。 夏日,昼长夜短,晚上七点,天还大亮。 纪冰闲转了一下午,到了饭点,才慢步走回家。 一进门,就闻到了饭香。 她径直去了厨房。 王春梅看见她,剜了她一眼,重重哼了声,没说话。 纪冰无所谓地抖着腿,拿着一家人吃饭要用的碗筷。 她家里一共五口人,爸妈年轻时候在乡下种地,她上面有一个哥哥,长她三岁,就是今天跟她打架的那个,叫纪年。 去年考上了清华大学,她爸妈拿着喇叭从巷头喊到了巷尾,挨家挨户地送糖,散散喜气。 呵,真是生平第一次对别人这么大方。 还有一个弟弟,叫纪夏,今年八岁。 他有轻微哮喘,胎里带的,根治不了。 一家人都把他当宝贝供着。 他们一家搬过来六年了,在菜市街开了个铺子,卖鱼。 生意还过得去,糊口不是问题。 纪冰拿着碗筷进了堂屋,弟弟纪夏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爸爸纪永华还在卧室里听广播,唱戏的,他不怎么爱看电视,就喜欢听戏,时不时还用他那破锣嗓子唱上几句。 倒是纪年,坐在方方正正的餐桌旁,电风扇嗡嗡作响,他拿着一本书,正低头看着。 碗放在桌上,纪冰把摞在一起的碗,挨个拿下来摆放好。 “不用装模作样了,没人看你。”她把碗重重放在纪年摊开的书旁,嘲弄道。 纪年不紧不慢地合上书,抬起头。 他的眼周和嘴角泛着青紫,左边颧骨上还有淤青。 纪冰打的。 ‘噗嗤’,纪冰瞅了他一眼,愉悦地笑出声,她自己额头上的伤处粘着一张创可贴,这会儿丝毫不觉得疼了。 见她笑,纪年脸色陡然阴沉,他是国字方脸,像纪永华,眉毛很浓,大鼻头,眼睛不大,肿眼泡。 板着脸看人的时候,像条死鱼。 这会儿还带着伤。 纪冰想到了她杀的那些鱼,黑眼珠子都发白,用刀子刮鱼鳞的时候,时不时会划出细小的伤痕。 她今天打纪年的时候,也只不过用了拍死鱼的劲,根本没下狠手。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大字不识几个。”纪年压低声音,面露凶狠,“不对,不是不识几个,你只认识你的名字吧,两个字。” 说完,他眉梢一挑,笑起来,眼底透着毫不遮掩的鄙视。 纪冰也不恼,拉开椅子坐下,笑看着他,那双薄薄的单眼皮微眯了下,“看来我还没把你打服,要不要再炼一架,我随时奉陪,打到你说不出话为止。” 纪年的笑容立马僵住,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把书放在一旁的矮柜上。 纪冰咧开嘴,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看他的眼神满是轻蔑。 纪年全当看不见,把面前有个小缺口的碗推到一旁,给自己换了个完整无缺的好碗。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小卖部里面卖的那种,带着淡淡香味的。 他把纸展开,对折了下,仔仔细细把碗擦了一遍,又挑了一双筷子,从筷头擦到筷尾。 擦完后,又把桌子擦了一遍,只擦自己面前用的那一片地方。 接着,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第3章 纪冰看在眼里,切了声,翻了个白眼。 菜端上来,纪永华才从卧室出来,嗬着嗓子先吐了口痰,又用水漱了漱口,坐在餐桌旁,把嘴里的水吐进垃圾桶里。 纪年的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下,屁股下面的椅子悄悄挪远了一点。 动画片放完,纪夏恋恋不舍地关了电视,嚷嚷着要吃大鸡腿。 一盘炒青菜,一碗番茄炒蛋,还有一盘今天中午吃剩的鱼,热好之后,鱼肉残破地堆在一起,黑乎乎的,卖相很差。 还有一盘红烧鸡腿,有六个。 这是他们一家人的晚饭。 纪冰端着那盘鸡腿,放在桌上,就近坐下。 四方桌,一边坐一个人,她只能卡着桌角坐。 王春梅脱了围裙,做完饭满头满脸的汗,又去洗了把脸。 坐下后,把纪冰面前的那盘鸡腿端起来,放到纪年面前,又把炒青菜挪过来,放在自己面前。 那盘黑乎乎的剩鱼,放在纪冰面前。 纪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夹了块鱼肉吃。 “小年,快多吃点,每天看书太辛苦了,多补充点营养。”王春梅笑得一脸温柔,看着儿子的眼神充满自豪。 纪年回了个微笑,给她夹了个鸡腿,“妈,你也辛苦了,多吃点。” 王春梅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 “还是小年懂事,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咱家也是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名牌大学生。” 纪夏啃着鸡腿,举起小手,嚷道:“我以后也是大学生,跟哥哥一样。” 纪永华笑着给纪夏又夹了个鸡腿,“好好好,你以后也是大学生,多吃点,长身体。” 正吃着,纪年忽然放下筷子,看向王春梅,叫了声,“妈。” “怎么了?” 纪年没立马回答,他手指轻轻抠着桌面,抿了抿唇,有些踌躇。 王春梅和纪永华对视一眼,担忧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纪冰斜睨了他一眼,低头扒着碗里的饭。 纪年轻咳了声,张了张嘴,道:“我想买一双运动鞋。” 王春梅和纪永华松了口气,然后笑了,“我当什么事呢,买双鞋子而已,给你买就是。” “要八百块一双。” 纪年说完,两人楞了下。 “什么鞋子,这么贵啊。” 纪年眉头紧蹙起来,语气无奈道:“我也没办法,班里的同学他们家境都挺好的,吃的喝的用的都不差,我要是跟他们差距太远,会被孤立的,而且我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我跟他们搞好关系,毕业后找工作各方面都可以找他们帮忙,到时候我们全家都跟着沾光。” 话毕,两人沉默了。 纪冰呵笑了声,也没看他,端着碗继续吃饭,“一个草窝里的麻雀,还真以为自己长了双凤凰脚,八百块,你知道要卖多少鱼才能挣上来吗?这次是一双鞋,下回是不是就是裤子了,外套,袜子,是不是都得给你配齐,要一千还是一万?” “说什么呢你。”纪永华把碗重重一放,瞪着她,“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王春梅翻着眼,没好气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哥,他可是正正经经的名牌大学生,知识海了去了,你一天书都没读过,你懂个屁。” “买,明天就给你买。”她对纪年说道。 纪年的脸上立马扬起笑容,开心道:“谢谢妈,谢谢爸。” “我想要一个奥特曼。”纪夏趁机提要求。 “买买买,都给你买。”王春梅说:“先吃饭吧,明天一早就去买。” 纪夏欢呼。 纪年笑得开怀。 纪冰眸色微沉,没再说,伸出筷子去夹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 她还没吃。 恰巧纪年的筷子也伸了过去。 两人夹着鸡腿,谁也没让谁。 “撒开。”纪冰冷声道。 纪年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先夹的。” “你怎么回事。”王春梅猛地拍桌子,怒道:“什么都要跟你哥抢,中午跟你哥抢饮料,现在跟你哥抢鸡腿,你不抢浑身不舒服是吧。” 纪永华也气得不轻,满脸怒容地用手指着她,让她松手。 纪冰心中冷笑了声,今天中午也是,家里还有四瓶饮料,纪夏两瓶,纪年拿了一瓶,她也去拿,可被纪年抢先了一步。 她懒得再跟他争,就松了手。 可没过多久,纪年把喝剩下的半瓶饮料扔给她,两人这才打起来。 王春梅就觉得是纪年好心给她饮料喝,她不识好歹。 明明是纪年喝不下,喝腻了,喝够了,才把剩下的给她。 都他妈是瞎子。 瞎了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好说的,还不如直接动手来得畅快。 纪冰充耳不闻,死死盯着纪年,“撒开。” 纪年还没说话,‘嘭---’的一声,王春梅上手狠狠挥开纪冰的胳膊。 ‘啪嗒---’筷子掉在地上。 接着,扬手就是一巴掌。 纪冰的头偏了下,本就不白的脸迅速变了色。 脸上火辣辣的,还带着巴掌印,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养你不如养条狗。”王春梅指着她,咬牙切齿地骂,仿佛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应该在你生下来那天把你掐死,你也就不会祸害我们家这么多年。” 类似这种话听了很多,早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纪冰没吭声,她抬起眼,就瞧见纪年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可他嘴里却吐露着跟他这张脸相悖的话,“妈,你别骂妹妹,我逗她玩呢。”说着,夹起鸡腿放进纪冰的碗里。 “你吃吧。”他笑眯眯道。 纪冰眼神一黯,迅速端起碗,往他头上扣,‘嘭---’ “啊---”纪年尖叫着站起身,捂住头,短发上还挂着米饭,鸡腿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灰。 纪永华气得端起碗就要砸她,纪冰侧身躲过。 碗碎在地上,发出脆响。 纪冰脸色淡然,抬脚勾住椅子,往桌上踢。 哗啦啦---- 碗盘掉落在地,瞬间一片狼藉。 “要不都别吃了。”说完,她转身往外跑。 “赔钱货,小杂种,过两年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老子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她。” 骂声像一把锋利的剑,追在她身后。 她只能跑得快点,再快点。 * 天色渐渐暗沉,带走了白天的热气。 不少人会在饭后坐在院子里唠嗑,直到整个天幕彻底黑透。 永富巷子是十字形的,住着一百多户人家,四条巷子都通往不同的地方。 纪冰习惯走其中一条,这条路离她家卖鱼的菜市街也是最近的。 她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 这个点,每家院子里都亮着灯,倒是巷子里没什么人。 周遭寂静,有点响动,都听得见。 “小雨,我给你搬个电风扇吹吧。” “不用了,一会儿就干了。” 纪冰募地停下脚步,她走到了今天中午的那个地方。 撩眼一瞧,门口坐着一个人,披散着头发,正歪着头,用梳子梳。 娇小姐? 她眉头一挑,迈着步子,走近了些。 ‘娇小姐’湿着头发,梳完了,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晃了晃手腕。 在晾干。 纪冰就站在她正对面,她仍旧侧着脸,微低着头,一眼都没往这边看。 果然跟电视里放的一样。 ‘娇小姐’都是傲慢的。 被这么无视,她心里有些不爽。 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捻在指尖,手一使劲,弹了过去。 ‘啪嗒---’一声轻响。 ‘娇小姐’被打中小腿,明显怔了一下。 扭头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阮雨:你再说一句娇小姐试试。 主角都是不完美的,性格上有不太好的地方,但会愿意为了对方去改变。 第3章 再遇 “是谁?”她问。 嗓音依旧轻轻柔柔。 纪冰想到了踩在枝头上的鸟儿,叫声小小的,人走在旁边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动了它。 “你是新搬来的吧。”纪冰下意识把声音放柔一些,像是怕吓到她。 她点了点头,“你是住在附近的吗?”她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 纪冰心里舒坦不少,决定原谅她刚才无视自己的‘仇’。 嗯了声,算是回答。 不过她抬眼细看,虽是夜晚,五官细节辨识不清,但还是能察觉到对方并没有直视她。 视线是可以被感知到的,哪怕是在黑夜中。 纪冰眉间轻皱了下,“你是哪里人?” “我是林海市人。”她说。 纪冰没听过这个地方,哦了声,“远吗?” 第4章 她貌似没听真切,疑惑地啊了声。 “我说,离这里远吗?”纪冰又问了一遍。 “应该远吧。”她头往右边微微歪着,像是在思考,“我跟妈妈坐了很久的大巴车才到的,我爸爸和弟弟明天就会过来。” 纪冰抿着嘴,一时无话。 须臾,就听她问:“你还在吗?” 纪冰心下觉得奇怪,自己明明站着没动,小院里的灯亮着,映着门口,虽没有多亮堂,但也不至于阻碍视线。 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她却要问,在吗? 还没深想,就听见屋内一声呼唤,“小雨,你在跟谁说话?” 纪冰察觉有人出来,转身跑了。 “住在这附近的人。”阮雨扭头,轻声回答。 董园走到门口,伸头看了看,“哪里有人?” “她走了吗?”阮雨撅起嘴,有些不太高兴,“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住得离这里远不远。” 董园笑着轻责,“你呀,别那么相信别人,万一是坏人呢。” “哪里会有这么多坏人。”阮雨不太赞同,她紧搂着董园的腰,脸贴在她的小腹上,轻轻蹭了蹭,“我就是跟她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没有说别的。” 她很乖,不想让妈妈担心,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董园摸着她还未干的黑发,心中有些酸涩,“小雨,你想交朋友吗?” 阮雨顿了下,然后摇了摇头,“我看不见,会被嫌弃哒。” 她是笑着说的,没有难过。 董园眼睫轻颤了下,眼眶发热,“怎么会呢,我女儿这么好,没有人会嫌弃的。” 阮雨环着她腰的双臂紧了紧,“我有妈妈就行了。” * 第二天早晨四点。 纪冰跟往常一样起床去菜市街,先打开铺子接货。 来送货的小贩都是长期合作的,前一天打电话订货,约好时间送货上门。 镇上人没那么多,一般都是赶早市,尤其像鱼这种易死的鲜货,都是早上卖,碰到生意不太好的时候,就把鱼放水里养着,傍晚也会卖。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纪冰家的铺子不足三十平米,在这里卖了五六年的鱼,有经验了,所以每天进的货不会太多,一上午基本都能卖完。 她先点好货,然后在收货单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写得慢,都往一边倒,很丑。 接着,把一箱一箱的鱼摆放整齐,再检查一下氧气泵。 不知不觉已经五点半,菜市街快要上人了。 她着急忙慌跑到一家卖包子的铺子买了俩馒头,当作早饭,边吃边往回赶。 七月底的天,异常燥热,太阳出来得很早,这么一番动作,已经出了一身汗。 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老旧的电风扇嗡嗡地响,吹散了些店内的闷热。 穿上黑色的皮围裙,开始了今天的生意。 卖得很快,不到八点就快卖光了,天气热,进的货都比平时要少一些。 “鲫鱼还有吗?” “有。”纪冰应了声,把被塑料筐挡住的小盆往外端,“还有两条。” 她放下盆,站起身。 ----愣住了。 是昨天那个‘娇小姐’,还有‘娇小姐’的妈。 “多少钱一斤?”董园礼貌微笑。 “三块二。”纪冰道:“就最后两条了,都要吗?” 她说着话,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娇小姐’身上。 不止是她,周围有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这对眼生的母女。 ‘娇小姐’今天穿的是姜黄色的连衣裙,白色娃娃领,黑发高高扎起,编成了一个麻花辫,发尾用红色的头绳系了一个蝴蝶结,蓬松的齐刘海搭在眉毛上。 不仅如此,她还戴了一副墨镜,镜片很大,把本就小的脸遮挡了一半。 这幅打扮,在这个充满土味的小地方,太过扎眼。 有时候,洋气跟怪异是挂钩的。 纪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宽大的旧t恤,下身的短裤也是不合身的,裤腰太大,腰带是用两根旧鞋带拴在一起充当的。 前几年,她还能捡王春梅的旧衣服穿,但她长得快,王春梅的衣服已经穿不上了,就捡纪永华和纪年的旧衣服。 皮围裙上还有鱼血和鱼鳞,很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要一条就行了。” 纪冰回过神,抬起头,“好。”她弯下腰,“要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吧。” 纪冰捞起大的那条,先放在称上称好,然后把鱼放在案板上,先拿刀拍晕,再开膛破肚,用刀背刮鱼鳞。 手法熟练,速度很快。 最后放在水龙头下冲干净,装进袋子,递过去。 董园掏了一张一百的,纪冰接过,低头找钱。 忽地,她听见一阵笑声。 很小,很轻。 纪冰把零钱递给董园,又准确无误地找到笑声的主人。 “你是昨天跟我说话的那个人吧?”她笑着,嘴角挤出两个圆圆的小梨涡,牙齿整齐洁白。 纪冰倒是没有惊讶,昨天都已经站在门口了,被认出来也没什么。 “我能听出来你的声音。”她说。 纪冰蹙起眉,有些疑惑。 “不好意思,我女儿视力不是太好。”董园在一旁解释说。 纪冰这才看向她的眼睛,但被墨镜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个瞎子。”她继续说:“你昨天先跟我打招呼的,是来找我玩的吗?” 她管被石子打,叫打招呼? “不是。”纪冰淡声道,不过对于她是瞎子这件事,心底倒有些淡淡的惋惜。 “好吧。”她轻咬着下唇,神色有些低落,嘴角的梨涡也不见了,“我叫阮雨,你下次要是再跟我打招呼的话,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果然记着那颗石子呢,她没使多大劲,不会疼。 这么想着,她垂下眼,看见阮雨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奶白奶白的,手腕很细。 应该……不会疼吧。 “等一下。”董园牵着阮雨要走,纪冰忙把人叫住,扯了个塑料袋,把盆里剩下的那条鲫鱼装进袋子里,“拿回家放进水里养着,晚上吃。” 董园没接,“这怎么好意思。”但都装袋子里了,又不好硬说不要,“你称一下,多少钱?”说着拿出刚才找的那叠零钱。 纪冰手一扬,塑料袋稳稳地落进她腰侧的菜篮子里,袋子里的鱼还活跃地翘起尾巴。 “不用给钱,送你的,我要关铺子了。” 董园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阮雨笑了,小梨涡又露了出来。 有梨涡的人并不常见,纪冰以前从来没见过,也就胡同口有一个卖假药的老头,八十出头,以前治不孕不育的,现在搞什么强身健体的补药,去年有人吃了他的药,鼻血都窜两丈高。 老头被逮进了警察局,批评教育了一番,出来后又继续偷摸着卖药。 就是生意大不如前了,每每提起,都要把那个窜鼻血的祖宗十八代都数落一遍。 他脸上就有一个酒窝,在脸颊,年轻时是个坑,现在年纪大了,坑塌了,但也能看出来是个酒窝。 不好看。纪冰在心里评价道。 又不禁跟眼前的这两个窝对比起来。 得出的结果就是:一个没有两个的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她嗓音听起来竟有些甜甜的,鱼腥味都被冲淡了许多。 “纪冰。” 纪冰没什么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阮雨点了点头,笑说:“纪冰,谢谢你的鱼。” 纪冰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转过身去,拿着扫把开始打扫。 对这两个字太过陌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纪冰先把买的菜放进厨房,堂屋传来阵阵笑声。 她沉着脸走进去,把钱包放在桌上。 里面是今天卖鱼挣的钱,有多少货王春梅和纪永华都知道,能卖多少钱也都提前算清楚了。 但鱼这类水养的,一般都会有些偏差,前后浮动个十几二十块,都是正常的。 纪冰也是靠着这个浮动区间,一点点地攒些钱。 不过也攒不到多少钱,王春梅和纪永华在铺子里卖的时候,她一分钱都捞不到。 一年都攒不到纪年的一双鞋钱。 纪年脚上穿着新鞋,看着她的眼神都和善了些。 “坏人,哪里跑。”纪夏手里拿着新买的弹弓,往纪冰身上打。 啪---- 弹珠打到了额头,正中伤处。 纪冰嘶了声,钻心地疼。 “纪夏。”她咬牙低吼。 “你喊什么,他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劲。”王春梅不悦道。 纪永华已经拿着钱包去卧室里数钱了。 第5章 纪年随手扔给她几件衣服,“给,这是你的。”语气趾高气昂,都是施舍。 纪冰抬手把盖住头的衣服扯下来。 -----是纪年的两件衬衫,还有一条长裤。 “我不要。”她气极,把衣服扔回去。 王春梅瞪了她一眼,又扔给她一件纪永华不要的背心,不耐烦道:“不穿你就光着。” “到点了,做饭去。”她轻飘飘丢下一句话,然后带着两个儿子进了卧室,分享着买了新衣服的喜悦。 房门紧闭,生怕这份喜悦漏出来一丝一毫,让纪冰沾染上。 纪冰垂着的拳头握得咔吧响,紧咬着牙根。 电视机没关,里面正在播放新闻,有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逃,连杀9个妙龄少女,全部都是jian杀,手段极其残暴。 放了凶手的信息和照片,还有悬赏的奖金。 纪冰弯下腰拾起衣服,恨不得把这几件破布料撕碎。 不过她没有,她把衣服叠整齐,放进了自己乌漆嘛黑的小房间。 然后,去了厨房做饭。 【作者有话说】 纪老二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酷姐了,碰到甜妹,你萎了。 鸡腿可以抢一抢,但衣服这类,确实很无奈,谁让纪老二太穷了呢,总不能光着吧。 第4章 哭泣 “姐姐,我都想你啦。”阮朝朝欢快地跑进来,抱着阮雨的腰就不撒手,脸蛋蹭啊蹭的,撒娇。 阮雨也开心,摸着弟弟的后脑勺笑起来。 阮朝朝今年七岁,活泼又嘴甜,是个‘鬼灵精’。 董园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笑说:“才一天没见,就想姐姐啦。” 阮朝朝这才松开手,张着双臂朝董园跑过去,“妈妈。” 董园忙笑着躲开,“围裙上脏,都是油,吃完饭再抱。” 阮朝朝不高兴地撅起小嘴,转了个弯,继续抱着阮雨不撒手。 三人正笑着。 阮大成拎着行李袋从门外进来,“这天可真热。” 笑声戛然而止。 阮雨搂着朝朝的双臂紧了紧,手掌在他的后脑勺无意识地摩擦着。 “爸爸。”她微微笑着,招呼了声。 阮大成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董园:“朝朝,你带姐姐进屋,屋里有风扇。”说罢,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做饭。 阮大成越过阮雨,先一步进屋。 放下行李袋,舔了舔干涩的唇,“有凉茶吗?” 话是问的阮雨。 “我……” “算了。”阮雨刚开口,就被打断,阮大成不耐道:“问你也没用。” 天热的人心浮气躁,他的平头短发上都挂着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滑落,浸湿了那身新买的黑蓝条纹衬衫。 “董园。”他吆喝了声,从堂屋出去,往厨房走。 厨房在院子里,单独的一间小平房,做饭用煤气罐,一个燃气双灶,用来炒菜。 东西都有些旧,是上一家住户留下的。 阮大成是工厂的技术工,做家电维修的,说白了就是做售后的,出故障的产品返厂后再进行维修。 冰箱,洗衣机,电饭煲这类,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家电,厂里都做。 小品牌,质量不过硬,出问题是常有的。 之前在林海市的一家工厂里面做,老板想扩大生产,就在这个平安镇上也开了一家新的工厂,地段便宜,投资的资金也少很多。 就让阮大成到这边任职,培养新人,带带徒弟。 起先他是不愿意的,毕竟路途较远,又比较偏僻,但老板给他开出了双倍工资的条件,他这才同意过来。 时间长,归期不定,索性就一家人一起搬过来。 这套房子是老板一个朋友的,朋友已经在外地买房定居,这套老房子就空了出来。 随缘出租,之前的租客是上个月才走的,在这住了挺长时间,走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实用的东西,省得他们再买。 炒菜的声音有些吵,董园没听见,阮大成走到厨房门口,又叫了声。 “怎么了?” “有凉茶吗?”阮大成心里躁得慌,皱着眉,语气不太好。 菜炒好了,董园关了火,厨房内只有电风扇发出的响声。 几平米的小厨房,一开火就太热,董园就架了个小电风扇,稍微降降温。 “没有。”她把菜盛进盘子里。 阮大成满脸不高兴,“你怎么不弄点凉茶,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天中午过来。” 董园放下锅,憋着火气,“水瓶里有热的,你不会倒出来凉吗?什么都要我给你弄好。” “我不就问一下,你没必要拉着个脸吧。” “什么叫就问一下,昨天也没见你问一下,全家人的行李都是我在搬。” “我昨天是带朝朝去他奶奶那,突然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我肯定得回去看看的。”阮大成也有些愠怒,“而且我跟你说了,等今天再搬,你非要昨天自己搬。” “去他奶奶那看看。”董园嘲讽地笑了声,“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小雨就不用去了。” “你怎么又扯上她了。” “你说没说这句话。” “是,我说了。”阮大成叹息了声,“那是我妈要求的,她说想见孙子,我就带朝朝过去了,再说了,你跟我妈就跟仇人似的,你平时也不让她见小雨,现在非得跟我掰扯这些干什么?” “因为你是她的爸爸。”董园伸头往堂屋看了一眼,压着声音,怒道:“你是她的爸爸,可你从来没替她说过一句好话,从来都没有,我告诉你,小雨当然不会去见你妈,这辈子都不会见,但是你,你身为她的亲爸,你妈说只见孙子,你就说好,还有你家那些破亲戚伙同你妈一起做的破事,你吭都不敢吭一声。” “你怎么又翻旧账,翻来覆去的有意思吗?” “是我想翻吗?我就是要时刻提醒你,你们家人干的那些对不起小雨的事。” “小雨现在不是没事吗?”阮大成满脸不耐烦,火气也上来了,觉得她越来越无理取闹。 董园:“你该庆幸她没事,你们全家都该庆幸她没事。” “你又提这件事。”阮大成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当初不是小雨自己走丢的。” “不可能。”董园瞪着他,“是你妈嫌弃小雨眼睛看不见,是个累赘,你家那些破亲戚就给你妈出谋划策,把小雨带出去丢了,她那么乖,眼睛又看不见,你跟我说说她是怎么一个人走四十里路的。” 阮大成心头一虚,摆手道:“我懒得跟你掰扯这些事。” 每每提起这件事,董园都会红了眼,“我是要告诉你,小雨是我的命,阮大成,你要是敢丢她,我活刮了你。” 阮大成这才明白过来,无语道:“你不会是觉得我会在这个地方把小雨丢了吧?” “谁知道呢?谁知道你妈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堂屋内,阮朝朝把电风扇转了一下,正对着阮雨吹。 “姐姐,奶奶他们又说你坏话。” 小孩子不懂别人情绪,听见什么就说什么。 阮雨握着他的手,笑了笑,“没关系的,让他们说好了。” 朝朝拍了拍小胸脯,得意洋洋道:“不过都被我怼回去了,我还把说你坏话的小堂弟打了一顿,都打哭了。” 阮雨神色微敛,认真道:“下次别这样了,不用替姐姐说话,这样他们该不喜欢你了。” 朝朝哼了声,“不喜欢就不喜欢我呗,我才不要他们喜欢,姐姐喜欢我就行了。”说着嘻嘻笑起来,晃着阮雨的手。 阮雨也笑。 她又竖起耳朵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吵架声,低着头,连笑容也是僵硬的。 吃饭的时候,董园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正认真地挑鱼刺,“我今天一早出去,听这附近的人说,这边有个医术高超的老中医,等过几天,我带小雨去看看。” 阮大成端起小酒盅,咪了口白酒,嘶了声,道:“能管用吗?而且我听说,像这种老中医,收费都挺贵的。” 阮雨端着碗的手一紧,垂下脑袋。 董园冷淡道:“我看了一份工作,过几天就去面试。” 然后把挑好刺的鱼肉放进阮雨的碗里,柔声道:“这是鱼肉,还有一碗鸡蛋羹,等凉一些了再吃。” “谢谢妈妈。”阮雨尽量露出笑容,小口咀嚼着,食不知味。 * 去面试的那天下午,董园千叮咛万嘱咐,让朝朝在家看好姐姐,不要出门。 已经快到傍晚,天上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朝朝坐在门口,无聊地抠手指。 巷子里的孩子不少,喜欢成群结队地在一起玩。 一群七八九岁的孩子疯跑着,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孩子们也看见了他,停下脚步。 为首的一个个子高一些的男孩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第6章 朝朝解释说:“我们家是新搬来的,我今天刚到。”他看见那人手里的弹弓,眼馋了,直勾勾地盯着。 男孩会意,摇了摇手里的弹弓,大方道:“我们要去打鸟,你要一起去吗?” 朝朝搓着小手,转头看向屋内,纠结起来。 自己实在想去,但又怕妈妈知道他偷跑出去。 男孩又问了一遍,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那就……不让妈妈知道。 姐姐如果知道的话,肯定跟妈妈一样不让他乱跑。 那就……都不说。 “就玩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得回来。” 他想出去玩,想结交新的伙伴,最终玩心胜出。 朝朝走的时候,悄悄把大门关上了。 心中默念:没事的,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很快的。 可小孩子玩起来哪里会有时间概念。 “朝朝。” 阮雨中午没有睡着,下午的时候睡了会儿,现在才醒。 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她摸向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按了一个按键。 【下午,五点三十一分】 手表响起机械化的女声,报出时间。 董园还没回来,阮大成要在厂里加班,晚饭就直接在食堂吃。 “朝朝。”她打开门,抬高嗓门,又叫了一遍。 依旧没有人应。 她不禁担忧起来。 回到房间,摸索着床边,拿到盲杖。 对新家的布局还不熟,跌跌撞撞地碰倒了椅子,下台阶的时候也差点摔跤。 朱红的铁门被打开,“朝朝,你在吗?” 还是无人应。 轰隆隆---- 突然打了雷。 阮雨一惊,肩膀紧缩。 “你是要找一个小男孩吗?七八岁的样子。” 一道男声传来,夹着淡淡笑意,有些尖锐,不怎么好听。 “对。”阮雨急着找人,也没想这么多,“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男人道:“刚才在那边跟人家打架呢,叫什么朝是吧。” “阮朝朝。”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听见朝朝跟人打架,她心都吊了起来。 男人点头说好。 阮雨把盲杖的另一头递过去,被男人握住。 就这么被带着走。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停,“你好,请问什么时候到呀?” 她擦着额头上的细汗,都快急死了。 ‘噗嗤’男人听罢,笑出声,停了下来。 阮雨心头一沉,想把盲杖拽回来。 ----拽不动。 “你想干什么?”她面露惧色,声音都是抖的。 男人笑着,“我没想干……” “干嘛呢。”突然,一道低吼声插了进来。 男人的手一松。 阮雨拿着盲杖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没想干嘛,就是逗她玩。”她听见男人说:“你不觉得很有趣吗?跟遛狗似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 “去你妈的,滚蛋,滚回你家去。” 男人像是被打了一下,痛叫了声,骂骂咧咧跑远了。 阮雨轻舒了口气,小心翼翼道:“你是,纪冰。” 纪冰没好气道:“你没事出来瞎跑什么?” “我来找我弟弟。”确认是纪冰,她整个人都莫名放松了起来,“他不见了,刚才那个人说我弟弟在跟人打架,所以我就跟着他来找。”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你被人卖了,还傻呵呵地给人家数钱呢。”纪冰说:“那人就是个街溜子,说的话不能信。” 阮雨一懵,“街什么?” 纪冰想了想,道:“就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以后要是听出他的声音,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阮雨乖乖点头,“记住了。”可是她又纠结起来,“可那个人知道我弟弟的名字。” “大概真的见过吧。”纪冰问:“你弟弟也是瞎子?” 阮雨摇头,“不是,他是正常人,哪里都是好的。” 纪冰撇嘴,低喃道:“还哪里都是好的,我看你这个姐姐哪里都不好,眼睛不好,脑子也不好。” “你都走出巷子了,再走就走去外太空了。” 阮雨急道:“那你能帮我找找我弟弟吗?” “你弟弟多大了?” “纪冰纪冰,快快快快快-----有人快淹死了,你水性好,快过来。” 倏地,从远处传来一声急吼。 纪冰闻言,毫不犹豫地穿过马路,往水库那疯跑。 水库离这大概一百多米,每年夏天都会有人在里面游泳,放警示牌也没用。 到了水库边,那人还往上伸着一只手,连头都不露了。 她一个猛子砸下去,身体像游鱼一样在水中摆动。 轰隆隆---- 雷声不断响起,伴随着可怖的闪电。 很快,大雨倾盆而下。 硕大的雨点打在水面上,溅起密集的水花。 纪冰抱住那人,从水中露出头,大雨打的她快睁不开眼。 路上的坑洼地,很快就积满了水。 阮雨站在原地急得打转。 雨水像密集的鼓点敲击着她的耳膜,她辨不清方向,不知道往哪边走。 也找不到纪冰。 她浑身湿透,大雨一下来,就迅速降了温。 焦急地抬起两只手搭在额前,想遮雨。 可根本不管用,雨太大了。 闪电还在打,雷声不断。 阮雨只好蹲下来,蜷缩着身体,捂住耳朵。 她心里慌乱极了,紧闭着双眼,整个人都在发抖。 没有带手机,她不知道回家的路。 现在她只能祈祷妈妈快点回家,发现她不在,出来找她。 对了,还有弟弟。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有没有事。 她不知道那个叫纪冰的,会不会再回来找她。 应该不会吧,毕竟这么大的雨。 她或许已经回家了,或许是找了个地方避雨。 不知道那个掉进水里的人有没有被救上来。 阮雨把头埋进双膝,紧紧抱着腿,任由雨点拍打着她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几秒钟。 “阮雨----” 她听见纪冰在叫她。 混在雨中,听不太真切。 “阮雨,你干嘛不动,你是傻子吗?” 然后就是她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声音近了。 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 更近了。 直到阮雨的胳膊被人拽住,整个人被拉了起来。 “这么大的雨,你就在这蹲着,泡澡呢。”纪冰的声音很大,带着怒意。 阮雨颤抖着双唇,红着眼,抬起胳膊擦了擦。 雨水混着泪水。 她没哭出声。 “我不知道往哪走。” 她哑声道,有些委屈。 【作者有话说】 纪老二,快给我哄!!!! 第5章 穿衣 她声音小,雨声太大。 纪冰没听清,拔着嗓子道:“你说什么?”雨滴打在脸上,她整张脸都皱着。 有些凶。 阮雨瑟缩了下,没再重复,抬高了些声音,“对不起。” 她在道歉。 纪冰听清了。 皱起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雨还在下,两人都成了落汤鸡。 “走吧。”纪冰拽着她的胳膊,跑起来。 阮雨不知道脚下的路,纪冰步子又大。 还没跑出几步,就跟不上了。 纪冰察觉到,停下步子。 阮雨被惯性带的,险些摔倒。 纪冰把她拉了回来,稳住。 下意识嘀咕了句:“真麻烦。” 阮雨听见了,鼻尖发酸,咬着下嘴唇,嗫嚅道:“对不起。” 纪冰没听见。 一步一步走是没可能了,她可没心情拉着人在雨中漫步。 当即背对着她,弯下腰,双手背后,勾住阮雨的腿弯。 -----猛地站起身。 阮雨心里一惊,双腿下意识地挣扎,就听纪冰大声说:“别动,趴好了。” 然后,她跑了起来。 阮雨立刻抓住她的肩膀,整个人都趴在她背上。 她跑得很快,肩膀单薄,但又很坚硬。 仿佛充满了力量。 耳边是呼啸的风雨声,打在手背上,很凉。 但她的手心是暖的。 阮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徐老头。”跑了没几分钟,就听纪冰喊了声。 ----停了下来。 “你怎么淋成这样。”紧接着,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快点进来。” 暴风雨被阻挡在门外。 纪冰把阮雨放下来,抬脚把一旁的圆凳勾过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第7章 “这丫头是谁?看着眼生。”徐老头摸着他那长着老年斑的大光头,满脸的褶子,左边脸颊上一个塌掉的酒窝,还很明显。 他就是那个卖假药的老头。 “新搬来的。”纪冰说:“拿条毛巾来擦擦。” 阮雨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并拢着双腿,杏色的中袖连衣裙,长及小腿,这会儿湿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黑发披散着,快到腰部。 发梢正往下滴着水,额前的刘海一撮一撮的。 徐老头去洗脸架上拿了条毛巾,递给纪冰。 也不知道是黑的还是白的,或者说白里透着黑。 毛巾都起球了,边角还有几个洞。 “有新的吗?”纪冰拿着毛巾,皱眉道。 “什么新的?” 纪冰晃了晃手里的毛巾,“这都臭了。”她压着嗓子,语气掩饰不住地嫌弃。 徐老头不满地嘿了声,他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但可不耳聋眼盲,头脑也清醒着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瞎讲究了?” 阮雨听着他们说话,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滑落的雨水。 低着头,没吭声。 纪冰扭头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了看手中脏兮兮的毛巾。 “算了,有拖鞋吗?借我一双。”她脚上的劳保鞋开了个手指长的大口子,在鞋头,袜子都漏出来了,不知何时也破了一个洞,大拇脚指伸在外面。 大概是去水库救人的时候,鞋子已经破了,刚才跑过来,把口子又撑大了。 徐老头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了阮雨一眼。 “你说什么?”眨了眨眼,开始装聋。 “拖鞋。”纪冰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弯腰把脚上湿透的破鞋子脱下来,再把袜子脱了,塞进鞋子里。 “没有,你鞋子破得跟狗啃的似的,趁早扔了,光脚算了。” “你小点声。”纪冰咬着牙低斥,迅速扭头看了阮雨一眼,见她缩着肩膀,低头坐着,又扭回来,“故意的吧。” 徐老头哼了声,“谁让你嫌弃我的毛巾,它可是跟了我十几年,我都有感情了。” 啧,怪不得臭呢。 纪冰把毛巾扔回洗脸架上,然后把徐老头按在老头椅上坐着。 ----把他脚上的拖鞋硬脱了下来。 自己穿上了。 徐老头唉了声,瞪大眼,酒窝都气深了。 “一会儿还你。” 纪冰趿拉着大拖鞋,走到门口,对阮雨说:“你坐着别动,我马上回来。”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大雨里。 踩进路上的水坑,溅了一腿的脏水,短短的三十多米,鞋子掉了两回。 “老板,来包纸巾。”她跑进了小卖部里,弯腰拉开裤子口袋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五毛的硬币。 放在桌子上。 老板震惊地看着她,从柜台上拿了包纸巾递给她。 纪冰把纸巾装进口袋,再把拉链拉上,转身走进雨幕。 老板扭头看向一旁正在嗑瓜子的老板娘,“刚才那个买纸巾的是纪冰?我没眼花吧。” 纪冰把纸巾拆开,抽了一张,摊开,再对折了下,放在阮雨手中,“擦擦吧。” 她身上不停地往下滴水,地上很快湿了一大滩。 阮雨拿着纸,小声道:“谢谢。” 擦完了一张,纪冰又抽了第二张递过去。 然后把整包纸都塞进她手里。 自己拿着徐老头的‘古董’毛巾擦了起来,从头发到脸,胡噜了个遍。 徐老头看得脸上的褶皱都变多了,点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纪冰道:“我估摸你这里有点问题。” 纪冰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下,眼珠子一转,又看向阮雨,她头微微歪着,正在擦脖子。 白嫩得刺眼,颈侧连着下颌到侧脸,都白。 纪冰收回视线,佝着脖子,继续擦头发。 “要不你试试我新进的药吧。”徐老头诚心建议道:“说不定能治治脑子,看在咱两这么熟的份上,我给你打个九九折。” 纪冰刚想说你自己留着吃吧。 “姐姐,姐姐----”就听见一阵伤心的呼喊声。 阮雨猛地站起来,“朝朝。”她低喃了声,然后大声道:“是我弟弟。” “朝朝。”她寻着声音的方向喊着,抬步就想往外走。 纪冰把毛巾往徐老头腿上一扔,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按回去坐着。 “我去。” 她再次冲进大雨中,把外面漫无目的哭喊的小孩带了进来。 “姐姐----”阮朝朝看见阮雨,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阮雨紧紧抱着他,也红了眼眶,“对不起,我急着出来找你,就迷路了,让你担心了。” “我下次再也不乱跑了。”阮朝朝搂着她的脖子,抽噎着。 浑身湿淋淋的,把阮雨刚才擦过的地方又沾湿了。 阮雨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了几句。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 一个老头和三个落汤鸡,大眼瞪小眼。 “爷爷,你家就你一个人住吗?”阮朝朝缓过来,情绪好了很多,他扫了眼整间屋子,没发现其他人。 在他的意识里,一个家应该有爸爸和妈妈,那这里有一个老爷爷,也应该有一个老奶奶才对。他带着孩子的好奇心发问。 徐老头瞟了纪冰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人家多有礼貌,还知道叫爷爷。 “是啊,就爷爷一个人住。”徐老头笑了笑,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道:“孩子都成家了,定居在外地,老伴死得早,我在这房子里住了大半辈子,可舍不得走。” 阮朝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老头又道:“你家里有没有人需要补身体的,爷爷这里有……” “行了。”纪冰出声打断,“雨差不多快停了,我先送你俩回家。” 再不回去,怕得被迫听一整套保健大法,几岁孩子吃了都能打死一头牛的那种,再给你洗洗脑,让你带着家里人来买。 徐老头不爽地瞪她。 纪冰就当看不见,从墙角的酒盒子里拿了个塑料袋,把那双破劳保鞋装进去,又把墙上挂着的雨伞拿下来。 “拖鞋和伞,我一会儿给你送回来。” 徐老头撇着嘴,哼了声,拿起手边的蒲扇继续扇风。 阮雨牵着阮朝朝的手,道了谢。 擦过雨水的纸巾被阮雨握在手里,有两张掉在了地上。 纪冰弯腰捡起来,又把她手里攥着的拿过来,一起丢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装纸巾的袋子掉在了圆凳下面,里面还剩一张。 纪冰拿起来,塞进口袋里,走到门口,撑开了雨伞。 雷阵雨,来得凶猛,去得也快。 这会儿下起了小雨。 徐老头住在南边巷子的第一家,巷子深,阮雨家住在北边,得有五六百米的距离。 姐弟俩紧紧牵着手,并排走着。 纪冰走在阮雨身侧,手上的雨伞往两人头上偏。 她跟着姐弟俩的步伐,打着伞,一路无话。 走到阮雨家门口,大门有一扇是开着的。 纪冰伸头看了眼,门内安安静静,“你爸妈还没回来。” 阮朝朝先一步,把另一扇大门也推开,拉着阮雨进了院子。 “爸爸要上班,回来的晚,妈妈找工作去了。”他平时虽然机灵,但毕竟年纪小,没藏着掖着的心眼,更何况刚才是纪冰带着他去找到的姐姐。 这会儿对她更是没有任何防备。 纪冰拿着雨伞站在门外,看着浑身湿透的姐弟俩,沉默了一瞬,道:“你家有预防感冒的药吗?” 阮朝朝摇头,“不知道。” 阮雨就更不知道了。 纪冰看向阮朝朝,“会熬红糖姜水吗?” 怎么可能会。 阮朝朝摇头,都不知道红糖姜水是什么。 纪冰:“我可以进去吗?” 阮雨:“你要进来坐坐吗?” 两人同时出声。 阮雨很轻地笑了下,“我家里还有热茶,你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解解渴。” 纪冰抿了抿薄唇,食指拨弄了下手上的塑料袋,然后把它放在了大门旁。 进了院子后,又去了院里的水管那,拧开水,把脚冲干净。 “你先进屋把湿衣服换了吧。”她看向阮雨的眼睛,长睫上还挂着水,“能换吗?” 阮雨犹豫了,手指在裙侧画起了圈,“穿是能穿。”她小声说:“就是拿衣服不太行,平时都是妈妈给我拿好。” “包在我身上。”阮朝朝拍着小胸脯,“姐姐,我来给你拿。” 纪冰点了点头,“那你们进去换吧。”她没进屋,径直去了厨房。 生姜和红糖就在灶台上,她掰了块生姜,去院里的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又折回来。 第8章 放进锅里,再倒上红糖,从地上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倒进去。 拧开煤气罐,打开了燃气灶。 煮好了,拿了两个碗,各倒了小半碗,深红色的糖水,飘着生姜的辛辣味。 她把锅刷好,身上的衣服还湿着,有水滴在地上。 又从院中拿了拖把,把地上的水拖干净。 这才端着那两碗红糖姜水进了堂屋。 在门口,她把脚上的拖鞋脱了,赤着脚进去的。 阮朝朝已经换好了衣服,在椅子上坐着。 刚把碗放好,阮雨就出来了。 她湿着的头发,用一个抓卡抓了起来,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连衣裙,短袖圆领。 只不过…… “你裙子穿反了。”纪冰说。 阮雨啊了声,有些无措地站着。 阮朝朝皱起小眉头,“反了吗?”他只知道把裙子摊开,让她方便穿,哪里知道正反。 “那,那我进去再换一下。”阮雨轻咬着唇,双手在身后搅着,“你能不能,进来帮我一下。” 纪冰怔住,然后点了点头,说:“好。” 她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满是厚茧的双手。 粗糙到,看起来不太干净。 然后,她把口袋里剩的那张纸巾拿出来,仔细把手擦了一遍。 进了房间,她还没来得及打量房间的布局,阮雨就背对着她开始脱裙子。 她迅速转过身,面朝门,“脱好了跟我说一声。” “好。”不过几秒钟而已,“我脱好了。” 纪冰低着头走到床边,翘起手,捏着衣服的肩头,翻了个面。 正面朝下,然后把裙摆往上捋,方便她把手伸进去穿。 整个过程,她只用了两根大拇指和两根食指,轻轻捏着。 “可以了。” 她别过头,拉着阮雨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在裙子上。 刚准备出去,余光一瞥,又顿住。 眼看着阮雨要把裙子往头上套,她说:“你的内衣,有一个没扣上。” 听罢,阮雨又放下裙子,双手背到身后去扣。 折腾了半晌,不仅没扣上,又掉一个。 “我来吧。”纪冰伸手,快速给她扣好。 “谢谢你呀。”阮雨轻声说,含着笑。 她边穿裙子,边问:“你家离这里远吗?” “不怎么远。”纪冰说。 “那你,会经常来这边玩吗?”话里藏了些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还好吧,不常过来。”纪冰说:“我该走了,红糖姜水在桌子上,你别忘了喝。” “好,谢谢。”阮雨轻声说,神情低落了几分。 下雨的时候,天黑得就比较早。 暗沉的天还在飘着细雨,纪冰拎着鞋子,拿着雨伞往家走。 这个点,巷子里空荡荡的,风刮过泛着凉意,还夹着些酒气。 迎面走来一人,头发凌乱,嘴角到下颌有一道蜿蜒狰狞的疤。 他一手拎着酒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着耳朵,咧开嘴狂笑,露出一嘴黄牙。 “警察算个鸟,想抓老子,他妈下辈子吧。” 【作者有话说】 还不是爱情哦,也不是暧昧,就是两个小朋友想彼此交个朋友,但又很别扭,两人的感情是从友情升华到爱情的,一步一步来的哈。 第6章 狂奔 竖日一早,迎来了久违的大晴天。 烤人的太阳今日休沐。 给她家送鱼的小贩想抬高价格,说是最近鱼都在涨价。 王春梅和纪永华哪里能干?天还没亮就出门去找人家了。 不用去铺子里,纪冰睡到八点才起床。 搬了个小板凳,拿着盆,去院里的水龙头下,开始刷昨天那双破掉的脏鞋。 浸了水,橡胶底倒是不怎么脏,这是她自己买的鞋子,合脚的。 去年有外地的货车拉了很多这样的鞋子,在菜市街街口叫卖,十块钱一双。 她咬咬牙,买了。 倒了点洗衣粉在鞋面上,拿刷子刷,军绿色的布面已经起了毛球。 换了几次水,鞋子已经刷干净,纪冰拿起那只破掉的鞋子低头看,幸好‘伤口’比较整齐,缝合起来难度不大。 ‘砰----’ 突然,一只鞋子砸到了她的头,接着又掉在地上,翻了个面。 同时,另一只鞋子掉在她面前的水盆里,溅了她一脸水。 “纪冰,鞋子刷干净点,我过几天要穿。”纪夏把话丢下,就拿着玩具枪往外面跑。 纪冰忙伸头喊道:“你别跑,好好走。” 没人回应她。 刚把鞋子晾好,纪年就拿了几件衣服过来,“这些都是要手洗的,一件一件分开洗,别染色了。” 纪冰双手环臂,舌尖抵了抵嘴角,“纪年,爸妈可不在家,没人惯着你,自己洗。” 她抬脚要往屋内走,纪年一挪步,挡在她前面,“爸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来又怎么样?”纪冰轻笑了声,带着不屑,“你也不小了,不用事事都找他们撑腰。” “怎么,你怕啦。”纪年也笑了。 纪冰耸了耸肩,冷哼道:“我怕什么,他们又不会打死我,倒是你,我要是被打了,你也跑不了,我挨过的巴掌,一定会还在你身上。” 纪年笑意褪去,“爸妈生了你,又把你养这么大,叫你干点活委屈你了是吧。” “他们是没生你,还是没养你,你怎么就不能干了。” “我跟你能一样吗?我的手是拿书本,拿笔杆的,怎么能干这些粗活。”纪年抬起下巴,带着某种莫名的傲气,“你连字都不认识,能为这个家做什么?我将来可是要读研究生,念博士的,可能还会出国。” 纪冰切了声,“那又怎么样,跟我有关系吗?” “我发达了,你不也跟着沾光,全家人都会跟着沾光。” “这种光,你自己沾吧,我不稀罕。”纪冰嘴角下撇,“衣服,自己洗。” 说着推开他,往屋里走。 “纪冰,爸妈一会儿就回来,你还想挨打是吧。”纪年抱着衣服站在院子里,被这么呛声,很没面子,已经恼了。 纪冰脚步没停,头都没回,“你大可以去告状,我挨几棍子,你一定会被我抽几棍子,这种‘好事’不会少得了你。” 纪年脸上的伤刚好,此刻整张脸都扭曲着,瞪着眼,气得双拳紧握,把衣服都攥皱了。 他回过神来,忙松开手,把攥皱的地方抚平,气哼了声。 然后,把衣服放进了洗衣盆里,等王春梅回来洗。 * 三伏天里,这样的好天气着实少见。 第二天又烈日高悬。 晒了两天,鞋子就干透了。 纪冰趿拉着人字拖,把鞋子收回来,回到房间,打开抽屉,拿出针线盒。 ‘吱吱吱----’ 有一只老鼠正在抽屉里睡觉,被她的动作吵醒,不悦地发出叫声。 灰色的短毛都炸起来了,小身子圆滚滚的,肚子大,像怀着孕。 纪冰拎起它的尾巴,老鼠头朝下,不停地摆动,发出吱吱叫声,那双绿豆小眼透着恐惧。 “啧,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上回从我脚上爬过去的是不是你?” ‘吱吱吱吱-----’ 听不懂。 纪冰轻叹了声,跪在床上,打开窗户,“不管是你,还是你七大姑八大姨的,都互相知会一声,下回别来了,再来就把你们烤了吃了。” 把老鼠甩到外面,就立马关了窗。 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她的房间很小,是杂物间隔出来的,推开门就能看见堆放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破箱子,纸盒子,还有一些不用但又舍不得扔的旧东西…… 不到六平米的小房间内,有一张一米宽的铁床,靠着墙放,墙上有个方方正正的小窗,用来通风。 床尾紧挨着一张旧书桌,是以前在乡下的时候,纪年用的,当时他才读小学。 有些年头了,上面坑坑洼洼,都是划痕和小洞,中间的抽屉都合不拢,歪斜着,漏着缝。 两侧的小柜子,纪冰用不上,她东西很少很少,平时要用的生活用品就直接堆在桌子上,或者塞进抽屉里。 她把针线穿好,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缝。 墙上贴着旧报纸,有些发黄,鼓起一个个小包。 她屁股挪动了下,铁床轻晃了晃,发出咯吱的响声。 缝好后,她满意地笑了下,打了个响指。 又拉出床底下装衣服的箱子,拿了双干净的袜子穿上,再套上鞋。 她不喜欢穿拖鞋出去,哪怕是在大夏天。 拖鞋跑起来不方便。 下午三点多,太阳依旧毒辣。 纪冰吃着花生米,慢悠悠地闲逛起来。 她闲不住,除了吃饭和睡觉,很少在家里呆着。 “又劈柴?” 第9章 走到她家隔壁的隔壁去,大门开着,靠着门框聊了起来。 “不劈不行啊,老太太不敢用煤气罐,连烧个洗澡水都要用大锅烧,我昨天又跟她提想买个太阳能,她气得饭碗都快扣我头上了。” 说话这人叫李福,比纪冰大三岁,以前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 那会儿在一起玩的伙伴不少,不过到了上学的年纪,大家都去上学,只有纪冰一个人落下了。 伙伴们在讨论学校趣事的时候,纪冰根本插不上嘴。 渐渐地,大家都开始疏远她。 直到纪夏出生,纪冰要在家带弟弟,就更没时间跟他们来往了。 久而久之,就听见一些,要跟成绩好的玩,要跟比你优秀的人玩。 纪冰不强求,她自己跟自己玩。 时间长了,没人真正记得她,偶尔提起的时候,也只会说是哪家哪家的孩子。 李福算是个小小的例外吧,主要还是住得近。 见得多了,总能聊上几句。 李福初一那年,亲爸喝大酒掉河里淹死了,没过几天,亲妈就跟人跑了。 从那以后,他就辍学打工。 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妹妹。 “你就买好,直接拉回来,她也拿你没辙。”纪冰笑说。 李福放下斧头,撩起衣服粗鲁地擦着脸上的汗,“你信不信,她能直接给我砸喽。” 纪冰噗笑。 李福转身去屋内搬了条长凳出来,两人坐在门头映下的阴影中,晒不到太阳,也就没那么热。 又拿了俩大茶缸子,从水瓶里倒了绿豆汤。 “哟,条件不错嘛。”纪冰调侃道。 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大口。 李福家最值钱的电器就是冰箱了,要不是因为饭菜容易坏,老太太可不会同意买。 主要还是心疼孙子挣钱辛苦,要供养两个妹妹读书。 “来弟做的。”提起妹妹,李福笑得开心不已,“丫头大了,知道心疼他哥了,贴心。” 他喝完,还特意咂咂嘴。 炫妹狂魔!!! 纪冰呵了声,笑说:“咱能不这么嘚瑟吗?” “不嘚瑟不行呀,谁让我俩妹妹都这么牛逼呢。”李福说:“等九月份开学,来弟就要去念高中了,那可是重点高中,旺弟明年也要考初中了,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说她能考上她姐姐读的中学,特牛吧。” “牛,特牛。”纪冰往嘴里塞了粒花生米,嚼了几下,又喝了口绿豆汤。 “给我来点。” 李福去拿她手里装花生的袋子,纪冰立马抢过来,“我给你倒。” 李福嘿了声,“你可真够抠的。”说着伸出掌心,弯成一个窝。 纪冰给他倒了十几粒,就停了手。 拿一粒,塞嘴里。 李福拿两只手搓着花生衣,吐槽:“你这抠的,吃花生都舍不得搓。”他边搓边吹,“以后老了,跟我家老太太有的一拼。” 纪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这些年,光考虑家里,就没为自己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娶媳妇啊,跟你同龄的那些人,没读书的,基本都结婚了,有的孩子都能跑了。” 李福笑道:“你还说我,你不也没结婚。” “我才多大呀,结什么婚。”纪冰嘁了声,觉得好笑。 “你不知道吗?村东头六叔家那丫头,十五就结了。” 纪冰瞠目。 李福又说:“不过你肯定结不了,就你爸妈那样的,怕是得等到你弟结婚了,才舍得放你走,把人都伺候完了,再把你嫁出去,捞一笔彩礼留着养老。” 纪冰抿了抿唇,神色微沉。 李福侧头看她,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我这人就嘴快,你可别往心里去。” 纪冰又倏然笑了下,“没事,实话实说而已。” 李福弯下腰,手肘压在大腿上,握拳抵着下巴,皱眉叹息:“我还说你呢,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店里最近生意不太景气,搬货的人多了,估摸得裁人,我可能得被炒鱿鱼喽,来弟马上要交学费,还有旺弟的学费,高中离得远,得住校,还要住宿费和生活费这些,你说这读个高中怎么这么贵,可真敢要。” “还有以后读大学的钱,俩丫头出嫁也得有陪嫁,要是陪少了,在婆家都得受白眼。” 纪冰侃道:“你懂得还不少。” “哥。”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两人回头。 来弟正搬着电风扇往这走,手里拿着插座,插座线顺着地下拖,“冰姐。”她招呼了声。 然后把电风扇放在地上,插上插座。 风吹过来,瞬间降了热气。 纪冰笑着,嘴角的小虎牙露了出来,“你哥刚还夸你呢,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来弟笑得眉眼弯弯,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你别听我哥瞎说,他就喜欢胡咧咧。” 李福佯装不满,“小丫头片子,有这么说你亲哥的嘛,旺弟呢?” “还在睡。” “猪啊,睡到现在。” 来弟:“奶奶也睡着呢,你怎么不说奶奶是猪。” “嘿,我,想挨打了吧。”李福朝她扔过去一粒花生米。 来弟笑着躲开,“每次说要打我,什么时候打过我。” 她转身跑回屋内,关上了门。 李福哼了声,没好气道:“养闺女真不好,打不得骂不得,我以后得生个儿子,要是敢像今天这样跟老子顶嘴,老子大嘴巴抽他。” 他拍了拍手,又要去拿纪冰手里的花生。 “不给。”纪冰挥开他的爪子,“又乱扔。” 李福憋嘴。 真抠。 夕阳出来,又隐去。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擦黑。 阮雨坐在院子里,刚洗完头发,正在晾干。 大门开着一道缝。 ‘哐当’一声被推开。 来人带了一身酒气。 阮雨惊道:“是谁?” 就听见一道粗粝的男音:“小姑娘,就你一个人在家吗?”带着令人不舒服的笑意。 * 纪冰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见李福正抱着个手机看。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随口问道。 李福眉头紧皱,把手机拿过去给她看,“你觉得这个人眼熟吗?我是越看越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人是个长脸,高颧骨,脸颊内凹,小眼睛,大鼻头,嘴角到下颌有一道蜿蜒狰狞的疤。 纪冰垂睫,细想起来。 这不就是前几天在巷子里,满身酒味的那个人吗? “他怎么了?”她问。 “他是个通缉犯,专门jian杀妙龄少女,网上都是他的通缉令,要是提供情报的话,还有奖……唉,纪冰你干嘛去?” 纪冰疯了似的,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起来。 【作者有话说】 纪老二:媳妇,俺来了!!! 第7章 家庭 “他问我双繁大道怎么走,我说不知道,然后他就走了。” “没说其他的?”纪冰问。 阮雨摇头,“没有。” “也没进来?” “没有。” “我来说我来说。”阮朝朝举起小手,“我在屋里喊了一声,他可能被我吓跑了,但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是坏人吗?”他问。 纪冰沉默着,脸色凝重。 阮雨皱起眉,担忧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纪冰看着姐弟俩,一个眼睛不好使的柔弱姑娘,另一个还是个七岁的小男孩。 她顿了几秒,道:“没事。” “真的?”阮雨不太相信。 “真的没事,你们先进屋吧。” 她转身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又停下,掏出破旧的老年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她就挂断了。 等了几分钟,她又拨过去。 响了一声,又挂断。 这回没等多久,对方拨了过来。 “卧槽,纪冰,你真是够了,两毛钱的话费你都舍不得……” “你想起那人是谁了吗?” 李福:“哪个人?” “那个通缉犯。” 李福叹了口气,“我要是能想起来是谁倒好了,可我头都快想破了,还是没想起来。”他又纠结道:“但我应该是见过的。” “我看见他了。”纪冰压着嗓子,声音发紧。 “你说什么?”李福立马炸了,像踩着炮仗似的,急问:“什么时候看见的?在哪看见的?” “在北巷这里,三天前的一个傍晚,我跟他面对面走过。” “你确定吗?看清楚长相了吗?”李福追问。 “看清楚了,他嘴角下面有道疤,跟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上,一模一样。” 第10章 “怎么办?现在报警吗?”纪冰问道。 “都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哪,万一警察来了,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可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要不然咱先守着。”李福提议道:“等确定那人的位置了,再通知警察,有奖金的。” “奖金?”纪冰眉头皱了下,“多少?” 李福激动道:“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奖金。” “真的假的?”纪冰惊讶,“真的会给钱?” “当然是真的,政府出钱抓通缉犯,还能骗你呀。” 二十万,那是什么概念? 纪冰不知道。 对她来说,这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纪冰,你现在在哪?先回来,咱俩先商议一下,事成之后,奖金对半劈,四六也成。”李福兴奋不已,好像立马就能拿到钱似的。 “好,我现在……”纪冰身子一转,就看见姐弟俩并排蹲在大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傻乎乎的。 于是,她话锋一转,“等会儿吧,我晚点去你家找你。” 挂了电话,她走过去,看着他俩,“不是让你们进屋吗?” 阮雨抬起头,寻到声音,嘴角往上翘,“朝朝说你还没走,所以我俩就在这等一等。” “等一等什么?” “当然是等你啊。”朝朝大声道:“你几天没来,姐姐都有点不高兴了。” “朝朝,你别乱说。”阮雨蹙眉低斥,白皙的手指抠着衣服,顿时紧张起来。 “我没有乱……” “哎呀,朝朝,你回屋里看电视吧。”阮雨推着他,“快去快去。” 朝朝撅起嘴,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起身跑回屋内,看动画片去了。 阮雨老实蹲着,抿起唇,眼睫微垂。 空气仿佛停滞了般,静谧起来。 “咳---”见状,纪冰重重咳了声,扫了她一眼,然后把视线钉在她面前的水泥地上,“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阮雨:“妈妈今天要加班,得八点半才能到家,爸爸九点多回来。” 纪冰:“最近不要出门乱跑,就算在家里也要把大门插上,不认识的人敲门,不要开。” 阮雨心中疑惑起来,猜想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但她没有再问。 因为已经问过一次了,纪冰没有说。 那她就不问。 她舔了舔嘴角,踌躇了会儿,道:“你,你前几天是有事吧。” 不然,为什么没有来。 “没事。”纪冰说。 “哦。” 阮雨声音很低,鼓了鼓腮帮子,没再说话。 所以,就是不想来。 仅此而已。 不能说是伤心,可能只有淡淡的失落。 一点点,一点点的失落而已。她想。 果然,没人愿意跟一个瞎子交朋友。 她缓缓吸了口气,很快调整好情绪,“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呀?”她微微笑着,就是街坊邻居间的随口闲聊。 纪冰掀开眼皮,好似能看出她笑容里的勉强。 有些扎眼。 她别开视线,“不做什么。”淡淡道。 “上次我跟妈妈去买菜,你在卖鱼,是给你爸妈帮忙的吧。”阮雨说:“真好,不像我,什么忙都帮不了。” 纪冰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平时就不怎么会说好话。 这会儿更是嘴笨。 总不能说,你眼睛都看不见,能做什么呢。 她哑然,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裤缝,拇指抵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又掏出手机看了眼,离八点半还有一个小时。 “你们晚饭怎么办?” “妈妈留了包子,你没来之前,朝朝热了四个,我吃了两个,白菜粉丝馅儿的,先垫垫肚子,等妈妈回来做晚饭。” 她说话很细致,不紧不慢,口齿清晰,你问一句,她会延伸出这个问题下面的其他答案。 一板一眼,很乖。 但这样回答的弊端就是----导致提问人语塞起来。 不知道下面该问什么了。 于是,纪冰只能突兀地挤出一句:“吃花生吗?” “啊?”阮雨一愣。 “我这里有花生米。”纪冰把那袋没吃完的花生米拿出来,“你吃吗?” 阮雨迫不及待地点头,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很明显,“吃。” 纪冰几不可闻地笑了下。 很淡很淡。 像是因为找到新的话题而高兴。 又或是因为阮雨答应吃她的东西而高兴。 她索性蹲下来,没靠太近。 两人面对面,纪冰摊开掌心看了眼,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洗了手。 她把花生米倒在手心里,然后把小的,坏的,再一粒一粒捡回袋子里。 这是在巷子口那家小卖部买的,透明袋子装着,两块钱一小袋。 是纪冰平时唯一的零食。 她自己买的,属于她自己的零食。 便宜货,品质也低劣,一袋花生里有不少又小又硬的,还掺和几个坏的,都发黑了。 好在味道不错,吃起来还挺香。 留下满手心个头大的花生米,纪冰起身走到旁边,把花生衣搓在杂草丛里。 左右手来回倒,利用微风把花生衣吹干净。 然后再回来,拽住阮雨的手腕,把花生米放进她手心里。 “吃吧。”她说。 接着低头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捡起来吃掉。 阮雨笑着,拿了一粒放进嘴里,咀嚼着,“谢谢你呀。” “你多大了?”她边吃边问,想要了解的更多些。 她想,不愿意当朋友也没关系的,偶尔遇见能聊上几句就很好。 “17了。” “那我该叫你姐姐。” “不用。” “啊?” “叫我名字就行了。” “哦,好。”阮雨点头。 “纪冰。”她叫了声。 “嗯。”纪冰问:“干什么?” 阮雨抿着嘴,笑得有些腼腆,“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她又问。 这个纪冰知道,小时候听村里的一个姐姐说过,“纪晓岚的纪,下冰雹的冰。” “冰雹我知道,可纪晓岚是谁呀?” “就是《铁齿铜牙纪晓岚》里面的那个纪晓岚。”纪冰略微有一点兴奋,像是自己跟某个很有名的人是同一个字的那种兴奋。 能拿出去说的那种。 阮雨蹙起眉,有些惆怅,低声道:“《铁齿铜牙纪晓岚》又是什么?” “就是一部电视剧,以前经常放的,你没看过?” 啊。 阮雨摇了摇头,“没看过。” 跟一个瞎子提看电视。 纪冰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她有些懊恼。 一时噎住。 阮雨不想破坏气氛,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道:“妈妈给我找好了学校,等九月份开学我就能去上学了,不过是学盲文,得从头开始学,算算年纪,你应该快高考了吧?还是已经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呀?读大学的话,会离这里很远吗?” 答的仔细,问起问题来也仔细。 纪冰觉得她有一点故意。 想‘报复’自己刚才提起看电视的事情。 “你妈回来了。” 阮雨秀眉一扬,喊了声,“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回来了,只是听纪冰这么说。 她相信她的话。 “小雨。”接着,董园的声音传来。 纪冰本来打算立刻走,但想了想还是留下了。 阮雨猛然站起来,身子一歪。 纪冰忙伸手扶住。 “蹲太久,腿麻了。”她嘿嘿笑了两声。 董园走近,纪冰松开了手。 “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吧。”她看着纪冰,热情招呼着。 她推着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袋菜。 不过她应该是摔倒了,头发有些乱,裤腿上都是灰,膝盖磕破了,掀起来一小块皮。 走起路一瘸一拐的。 董园朝她使眼色,看向阮雨,食指抵住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纪冰会意,没吭声。 董园看向阮雨,笑说:“抱歉,妈妈回来晚了,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然后,用手背蹭了蹭阮雨的小脸,“不过接下来几天,工作比较忙,妈妈还是没办法早点回来,明天给你们留饺子吧,猪肉白菜馅儿的怎么样?” 她找了份超市理货员的工作,刚去上班,又是外地来的,被刁难是常事。 阮雨懂事地点点头,“好,妈妈上班辛苦了,不要担心我们,我跟弟弟在家都好好的。” 纪冰看着她们,张了张嘴,把本来打算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 吃饭的时候,朝朝就开始邀功了,“我今天给姐姐洗了头发,是我洗的哦。” 第11章 董园笑着夸道:“朝朝真棒。” 吃过饭,洗了澡,董园把院子里晒好的衣服收进来。 屋内灯光明亮,她把阮雨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衣柜里。 “妈妈,你腿还疼吗?” 董园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随即又心中了然,“朝朝跟你说的吧。” 阮雨脸都揪着,心疼道:“朝朝要是不说,你就一直瞒着我了。” 董园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好,拉着她的手,母女俩坐在床边,“没什么要紧的,就是骑车的时候不小心轻轻摔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真的?” “真的。”董园说:“倒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下着大雨送你回家,又是煮红糖姜水,又是帮你换衣服的。”董园笑说。 阮雨讶然,啊了一声,“朝朝答应我不会说的。” “盆里面放着你换下来的湿衣服,你还以为能瞒得过去?” 糟糕,这么轻易就露馅了。 她笑着吐了吐舌头,仔仔细细地把那天的事情都交代了。 “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乱跑了。” “那这个纪冰人还不错,帮你赶跑坏人,还背着你跑去躲雨,又是帮忙找朝朝,又把你们送回来,还担心你们感冒,煮了红糖姜水,最后还帮你换了衣服。” 阮雨不住地点头,“对对对,她真的特别特别好。” “那,她是我女儿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 听罢,阮雨神情低落起来,“我们还不是朋友。” “为什么?” 阮雨想了想,道:“也许她朋友多的不差我这一个。” 要不然怎么闲着没事,也不想过来找她。 “应该不会吧。”董园说:“以她的生活境况来说,应该不会有太多朋友的。” “妈妈,你知道她家里的情况?”阮雨惊讶道。 董园笑了笑,说:“都是送我女儿回家的人了,我还不能打听打听啦。” “那你快跟我说说。”阮雨兴奋道:“她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就只知道一个名字,还有放假在家帮家里卖鱼。” 董园眉头紧拧,“放假在家?她跟你说的吗?” 阮雨摇头,“她倒是没说过这句话,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可就直说了,你可不要不高兴。” 阮雨点头,神色严肃起来。 董园:“她住在西边巷子,离这里也不远,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爸妈在菜市街开了个铺子卖鱼,我也是听常年住在这里的那些人说的,说她父母很市侩,是虚荣不讲理的人。” 话毕,阮雨整张脸都皱着。 董园继续说:“纪冰没上过一天学,因为她爸妈重男轻女,她哥哥读书的时候,她就在家帮忙干活,等到弟弟出生,又开始帮着带弟弟,她爸妈不喜欢她,所以经常会打她。” “他们怎么能这样?”阮雨气道。 “不过我又听说,纪冰自己也很厉害,每次跟她哥打架都会打赢,她哥可欺负不了她,而且她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招猫逗狗,爬树掏鸟窝,没有她不干的,谁要是敢惹她,她撸起袖子直接跟人家打,如今可没人敢欺负她了。” ‘噗嗤’阮雨笑出声。 董园默默叹息,说的真假参半。 有一回,纪冰不知道因为什么跟她哥哥打架,被她爸妈用绳子吊起来打,头朝下吊着,满地的血,人都打昏过去了。 她当时听人说起,眼睛一热。 那孩子当时才13岁。 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死里打。 可真下得去手。 董园只挑好的,有趣的说。 其他的没再多说。 阮雨听得一直笑。 【作者有话说】 李福:花生米都不能自己倒,还要贴话费,你巴巴地给人家搓花生吃,合着就我一个冤种是吧!!!(白眼jpg.) 第8章 门神 天还没亮,纪冰就过来蹲点。 那天是在这边巷子里碰见那个通缉犯的,昨天他又来了。 虽然阮雨不能描述出那人的相貌。 但直觉告诉她,就是那个人。 阮雨可能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纪冰心里很纠结。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应该报警,把这件事交给警察。 但警察也不能说百分百抓到这个人,要不然就不会在网上挂通缉令和悬赏金了。 如果报警,能抓到万事大吉。 若让他跑了,才真是后患无穷。 可现在又算是什么呢? 把那个瞎子当诱饵吗? 纪冰靠在墙边,后脑勺一点一点地磕着墙面。 她昨夜压根没怎么睡。 李福说如果他们能把这人抓到,就会拿到二十万。 就算是对半劈,也能拿到十万。 十万能干什么呢? 能买一身新衣服,买一双合脚的新鞋子。 不用太贵,十块钱一双就行,多买几双换着穿。 也不用再吃剩菜剩饭,吃个鸡腿也不用跟别人抢。 她不识字,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这个小镇。 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十万块。 可这太无耻了,纪冰。 你竟然心动了。 你贪财。 你自私。 你在利用那个瞎子。 那个想讨好你,想跟你做朋友的瞎子。 看得出来。 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又不瞎。 可是纪冰。 你不配啊。 不配跟那种人做朋友。 你给不了她任何东西。 因为,你一无所有。 天光大亮,太阳当头。 长长的巷子被镀上一层金光。 纪冰躲在拐角处,看见门内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阮雨的爸爸。 没过多久,她妈妈就推着自行车出来了。 大门被关上,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 纪冰走过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像门神一样。 她需要确保门内的人安然无恙。 不知过了多久,门从里面打开。 “咦,你怎么来了?” 纪冰回过头,是阮朝朝。 “没事,我累了,坐在这休息休息。” 朝朝呆呆地哦了声,随即大叫起来,“姐姐,纪冰来啦。” “别叫。”纪冰忙站起身,想捂住他的嘴。 可为时晚矣,她看见阮雨走了出来。 她笑着,显然很开心。 纪冰别开脸,有些心虚。 “你要不要进来呀?”阮雨向她发出了邀请。 纪冰握着的拳头紧了紧,“不了。” “那你坐门口干什么?”朝朝不解道:“地上比椅子舒服吗?” 纪冰提了口气,看向阮雨,见她嘴角翘起,想笑又强忍着的模样。 垂下眼,不满地看着朝朝。 朝朝无辜地眨眨眼。 算了。 “没事别出来。”纪冰说完,就把大铁门关上。 昨天不说是因为不想让姐弟俩害怕。 现在不说,就掺杂了无法说出口的私心。 炎热的天气,阴影处根本降不了温。 一上午过去,纪冰浑身都被汗水浸透。 期间,阮雨想开门,但被她凶了回去。 阮雨倒是没在意。 纪冰心里憋闷得要命。 喉咙里像吞了一把银针,精神紧绷到她额头不断冒汗。 从小到大,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哪怕被关到猪圈里,不给饭吃。 她都没这么害怕过。 她没把握一定能抓到那个人。 只是在赌。 但这个赌注涉及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傻笑的小瞎子。 临近中午,在纪冰觉得快要昏厥的时候,董园回来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但又不敢正眼看她。 -----撒腿跑了。 下午一点多,她又来了。 董园吃过午饭就去上班,家里还是只剩下姐弟两人。 纪冰坐在了上午坐的那个地方。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何时会再出现。 坐在这里守着,方法很笨。 但她别无他法。 ‘咚咚咚----’ 铁门发出几声轻响。 是内门传出的,纪冰扭头,“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知道你还在不在?”是阮雨。 “你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不让我出去,哪有这样的吗?”说是抱怨,但她笑着。 其实更想跟她聊聊天。 纪冰随口瞎编,“你犯法了,警察让我看着你。” 阮雨笑,“才不是。” 第二天,纪冰来得更早了。 第12章 阮雨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纪冰,你哪天出生的?” “纪冰,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纪冰,你最爱吃什么菜?” “纪冰,你有多少朋友呀?我一个也没有。” …… 她连话都变多了,像只欢快的鸟儿。 纪冰挑挑拣拣地回复几句。 她越是这样,纪冰就越不安。 第三天,门被慢慢打开,从里面递出一个小板凳。 “纪冰,你坐。” 纪冰没要,又把门关严实了。 阮雨贴着门,小声询问:“开一点点缝隙也不行吗?就一点点。” 阮雨没有再追问她原因,更没有发脾气跟她闹。 纪冰对此觉得庆幸,因为如果阮雨大闹或者大哭的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浓烈的愧疚。 她从没对一个人这样过。 她乖到,纪冰对她心软了。 于是,抬手把门推开一道缝隙。 阮雨白嫩的手把住门边,嘻嘻笑着,“我胜利了,对吗?” 是的,你胜利了。 第四天,门缝开得更大了。 阮雨坐在板凳上,面前有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一台小风扇。 她摸索着把风扇转了个位置,顺着门缝往外吹。 纪冰感觉到一阵凉意,而后皱起眉。 伸手把风扇又转回去。 “你进去睡觉。” 阮雨摇头,“我不困,朝朝睡了,这几天我可是用了好多零食才把他哄好的,我爸妈都不知道,你要是这么一直守着不让出去,他该闹了。” “你怎么不闹?”纪冰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我习惯了呀。”阮雨笑说:“我本来就很少出门的,只有妈妈在家的时候会带我出去转一转,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 一瞬间,纪冰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受。 她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欺负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小丫头。 下一秒,小丫头朝她伸出一只手。 纪冰垂眸,紧盯着那只手看。 握着的拳头慢慢在她眼前展开。 手心里躺着一颗牛轧糖。 “朝朝说这个是花生味的,我想你应该喜欢吃。” 她的手很白,又小,很细嫩,指腹光滑。 牛轧糖躺在她手心里,很小,又很大。 小到对阮雨来说只是她很多零食中的一个小小的糖果,毫不起眼的东西。 大到快塞满纪冰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如果这算是礼物的话,那就是纪冰从小到大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一颗花生味的糖果。 不过她没要,把那只手推了回去。 她想利用她拿到十万块钱,对方却给了她一颗糖。 …… 第七天,董园回来的比平时要早。 纪冰自然也走得早。 “她最近好像天天过来。”董园问。 阮雨笑了笑,打算瞒着,“对啊,她就是来找我玩。” “才不……唔----” 阮朝朝被捂住了嘴,“妈妈,你又买零食了吗?”她故意道。 董园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我买了小面包。” 阮雨的手捏了捏朝朝的嘴角,“小面包。”刻意把声音加重了些。 阮朝朝笑了,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 他不说就是了。 做好晚饭,董园急急忙忙塞了几口,“朝朝,你给姐姐夹菜,妈妈今天有个小夜班,得到十二点才能回来,明天休息,带你们姐弟俩出去玩玩。” 阮朝朝欢呼,“妈妈万岁。” 阮雨也笑。 她想,纪冰明天是来不成了。 “吃完了就洗洗睡吧,碗放着等我回来收。”董园临走时又匆匆交代了句。 可董园走后没多久,阮大成回来了。 说是同事聚餐,可以带家属一起。 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 就回来带朝朝。 “可姐姐还没吃完。” “她手又没断,让她自己吃。”阮大成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一会儿到时间了,第一次聚餐,不能迟到。” 半拉半拽的,把朝朝带出了门。 院门大开着,夜风吹进来,泛起了丝丝凉意。 阮雨放下碗筷,慢慢挪步,摸索着。 ----走到门口。 * 晚上十点半。 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在小巷中炸响。 纪冰心里一惊,寻着声音飞快跑去。 黑云遮住星月,天色阴沉得可怖。 小巷内漆黑一片。 她不停地奔跑。 突然,叫声没了。 她停下慌乱的脚步。 被这黑夜环绕着,一时竟然辨不清方向。 她陡然害怕起来,惊恐地瞪大眼,惊起一身冷汗。 想去看看,去看看那个小瞎子在不在家。 她努力想着方位,想得头痛欲裂。 倏然,那叫声复起。 她听清了。 跑出她最极限的速度。 先入眼的是一只开着的手电筒,躺在地上,发出刺目的光。 还能看见小虫子在周围狂乱地飞着。 借着光线,她看见了一个男人,黑发与黑夜相融。 那张黝黑的长脸像极了地狱里的罗刹鬼,高高的颧骨好似冒着寒气,那双小眼睛应该在笑。 嘴角咧开一个阴森的弧度,肥大的鼻头变得更加丑陋。 只一眼,纪冰胃里开始泛酸水。 就见他抬起左手,食指上勾着一条女式的三角内裤。 -----晃了晃。 他旁边躺着一个人,嫩白的大腿luo露出来,颤抖得不成样子。 募地,他伸出长舌,看着纪冰,挑衅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重头戏来喽!!!两人第一个心态变化的转折点。 第9章 缉凶 纪冰快速朝他扑过去。 ----抬脚猛踹。 男人反应迅速,像是早就料想到她的动作。 身子一偏,纪冰的脚从他衣服上擦了过去。 但他没料到的是,纪冰的脚并未直接落地,她脚腕转了下。 飞快蜷起,不过眨眼的速度,男人的下巴发出轻微的‘咔吧’响。 接着,她右脚踩地,立刻抬起左脚,往他下颌上踢。 ‘嘭----’ 男人躲闪不及,痛呼出声,倒在地上。 趁着这个间隙,纪冰没有乘胜追击,她忙转过身,蹲下来,察看躺在地上不停发抖的女孩。 -----不是那个小瞎子。 女孩的长裤被撕成了破布丢在地上,内裤被扒掉,下身光着。 天太黑,纪冰看不见她身上是否受伤。 她抽泣着,侧脸贴在地上,颤抖的双手不停地抓挠着凌乱的头发,想要借着长发遮盖住自己此刻的样子。 然后,她蜷缩起来,压抑的哭泣声也变大了。 她上衣的领口被撕扯开,露出里面的内衣。 因为恐惧,浑身抖如糠筛。 纪冰眉头紧拧,连呼吸都快停滞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她的胳膊。 “啊啊啊啊---” 她突然尖叫起来。 蜷缩起双腿,膝盖抵住胸口。 她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没事了。”纪冰凑近些,轻声说着,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短褂,裹住她的下身。 突然,脑袋一痛,纪冰整个身子往前扑去。 “啊啊啊----” 压在了她身上,女孩再次尖叫起来。 纪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流。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滴在女孩的手上,脸上。 纪冰脑袋陡然一阵眩晕,但还是能感觉到身下的女孩僵了一瞬,接着就见女孩慢慢把手挪开,露出猩红的泪眼。 “来弟。”纪冰低叫了声,瞳孔骤缩,昏沉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几分。 来弟像是看到了救星,她终于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冰姐。”她声音都在抖。 纪冰看清了她脸上的伤痕,像是拳头打的,右眼也红得不正常。 还没等细看,来弟倏地瞪大双眼,惊呼:“小心。” 下一秒,纪冰猛地清醒过来,把人搂住,往旁边挪了一下。 砖头打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赶快回家,去报警,然后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回来。”纪冰快速说道。 起身,抬脚往男人腿上狠踹。 男人又挨了一脚,顿时气急,甩腿踢在纪冰背上。 脚力太重,纪冰被踢趴在地,嘴里溢出几声闷哼。 “冰姐,你怎么样?”来弟哭叫,想去扶她。 纪冰抬手制止,咬牙急道:“你快跑,快点。” 男人看着两人,忽然愉悦地吹了声口哨,笑得猥琐至极,“今天谁也走不了。” 第13章 纪冰深吸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男人噗笑,“你这小姑娘还挺抗打。”他揉了揉下巴,“劲也不小,够味儿。” 说完又笑起来。 来弟拽紧短褂,死死裹住下身,担忧地看向纪冰。 “走。”纪冰皱眉看她,催促。 来弟捂着嘴哭,没再耽搁,扭头跑了。 男人见状,想去拦。 纪冰整个人跳起来往他身上扑,她很小就下地干活,锄头,斧头,镰刀样样用得游刃有余。 家里铺子接货的时候,几十上百斤,一箱一箱地搬。 她一身的力气。 男人被扑倒在地,咧开嘴笑了,似乎不痛不痒,“其实你这样干瘦的,老子真没什么胃口,老子喜欢白嫩的,nai子大的。” 他顿了下,咂咂嘴,“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姑娘就不错。” 听罢,纪冰目眦欲裂,挥拳往他头上揍。 可她不管力气再大,也只是个女孩,与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甚至都没躲,趴在地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 然后迅速沉下脸。 似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以往他强掳的女孩都是柔柔弱弱,手无二两劲的。 “操。”他低骂了句,在纪冰第二拳落下来之前,猛地翻过身,往她身上踹。 纪冰被踹中肚子,飞出几米开外。 后腰摩擦着地面,背心下摆卷起,腰上迅速擦出几道血痕。 男人站起身,啐了口,骂道:“他妈的,又坏老子好事,如果不是你天天在门口坐着,老子早就把人骗到手了。” 这会儿意识到她是个难缠的角色,立马不爽起来,完全没有刚才调笑的姿态。 纪冰粗喘着,手掌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 男人看着她,又想到什么,呵笑道:“你知道吗?那天我说我是问路的,她还真相信了,还让我去问问别人,她长得可真漂亮,浑身都白,nai子也大,摸起来肯定……” “妈的。”纪冰怒极,挥拳跟他扭打起来。 男人攥住她的胳膊往下压,反手拧着。 纪冰被迫跪在地上,低着头,后脑处的血不知何时已经不流了,她满身满脸的汗,沾着灰,浑身一股血腥气,狼狈至极。 “我都盯上她几天了,你非要出来横插一脚,坏老子好事。”男人继续说着,手下使了劲,继续拧,像是要把她的胳膊三百六十度转一圈。 纪冰强忍着疼痛,额头上暴起青筋,眼里满是红血丝,汗液跟水一样往下滴。 “那天我本来打算直接把人带走算了,可他妈当时屋里有人喊了一声,我还以为她家大人在家,就先出去看看情况,没想到是一小孩。”他想想觉得可笑,“老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能被一个小屁孩吓到,可等我打算再去的时候,你就来了。” 他不满地啧啧几声,“刚才又把我到手的小宝贝弄跑了,我才刚把她衣服脱了,还没开始吃呢。” 越说越愤怒,嘴角下丑陋的长疤更狰狞了,他低下头,看着纪冰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你说我该把你怎么样呢?”他阴沉着脸,在暗夜里,说话的声音如恶鬼一般,“杀了你怎么样?” 尾音刚落,他抬起脚重重踩在纪冰的后背上。 ‘嘭----’ 纪冰趴在地上,侧脸贴地。 又一抬脚。 往她肚子上狠踹。 手还没松,纪冰被压制住,根本无法动弹。 男人连踹了好几脚,终于松开了手。 纪冰哧哧喘着,右手几乎没有了知觉,她已经分辨不出哪里疼,也许浑身都疼。 脑袋浑浊不清,她很累,很想睡。 但她知道不能,她必须保持清醒。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用牙齿咬着口腔里的嫩肉,试图让昏沉的自己清醒一些。 血腥味上涌,她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呜----”迅速张开嘴,吐了一口血。 男人轻笑了声,蹲在她旁边,像在看一个徒劳挣扎的小丑。 “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也给我开开眼。” 汗水浸湿了双眼,纪冰偏头往胳膊上擦,强撑起一口气,“她回去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警察?”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以为我怕?我跑了这么多年,他们要是有本事抓到我早抓了,我记得有一个案子,那个小姑娘才刚满十八岁,是在警察局对面的宾馆里面被杀的。” “我干的。”他哈哈笑个不停,“滋味不错。” “你这个畜生。” “哈哈哈哈,我当你是夸我。” “人渣。”纪冰有气无力地骂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左手缓缓往裤兜里摸。 “那些女孩子也这么骂过我,不过我这人很善良的,不生她们的气。” 拉链被慢慢拉开,纪冰把手伸进去。 “你会下地狱的。” “是吗?但我看今天下地狱的是你吧……啊啊-------” 纪冰飞快地把手拿出来,掌心握着一把弹簧dao,手指拨出刀刃,毫不犹豫地往他脚上扎。 男人龇牙咧嘴地痛叫,挥拳往她脸上打,“你他妈松开松开,给老子松手,啊啊啊啊------” 纪冰被打偏了头,没躲,握刀的那只手使出了她全部的力气,用力翻搅,刀刃在他的脚背旋转。 -----转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男人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干,除了哀嚎,打在纪冰身上的拳头都失了力道。 “去死吧-----” 纪冰把刀ba出来,憋住气,拼着最后一股劲儿把他撞倒在地。 森冷的刀刃上沾满滚烫的鲜血,刀尖上还插着一小块肉,正往下滴着血。 手电筒的光还未熄灭,它像是看客一样,安静地驻足欣赏着舞台上的表演。 光照过来,打在‘演员’的脸上,耀眼又夺目。 纪冰终于看清他眼中透出的恐惧。 倏地,她嘴角缓缓上扬,笑了,眼眶里却盛满了泪。 她轻轻一眨,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怕。 想让他死,想让他跟那些受害的女孩赔命。 想让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湿润的黑眸盯着那双惊慌的眼,没有犹豫,抬起手,带着肉的尖刀狠狠刺了下去。 -----穿透了他的眼球。 【作者有话说】 纪冰:给你开开眼! 第10章 重伤 刀尖旋转着,硬生生把他的眼球剜了出来。 男人凄厉地惨叫声响彻整条巷子,有不少住户听见声音,好奇地站在门口看。 浓黑的夜晚,静谧且漫长,突然传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谁都不敢去寻这道声音的踪迹。 纪冰握刀的手颤抖着,浑身疲惫不堪,体力已经快到极限。 男人挣扎着,痛感遍布全身,他抬手胡乱地挥打。 像一条发了疯的野狗。 纪冰被挥倒在地,她仰躺着,拿刀的那只手没松,连插在刀尖上的眼球都跟着抖。 右手摊在地上,掌心朝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一动不动。 男人此刻全然顾不上她,身体上的疼痛使他迫切地想要逃命。 嘴里嚎叫不止,鲜血从右眼往下涌,脚上的窟窿也在冒血。 浓重的血腥味,在这偏僻的一隅之地萦绕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纪冰双眼半阖,有些喘不上气,胸腔乃至整个五脏六腑像是有一只手在撕拉翻搅。 她睫毛轻颤了下,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底映着无边黑天,忽然感到无力又悲哀。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快要结束这个令她疲累不堪的人生。 没觉得放松,没觉得庆幸。 只是感到悲哀。 临死之际,连月亮都不愿意出来给她送行。 ‘救命,救命啊,救命啊-----’ 惨叫声变成了呼救。 纪冰偏头看过去,不知何时,男人已经爬了十几米远。 原来他也怕死。 纪冰嘴角强勾起一抹嘲讽,左手松了刀,摸进口袋,掏出手机。 可屏幕碎得不成样子,她按了几下都没按亮。 ‘操。’她低低地骂了句。 撩开眼皮看去,男人已经隐入夜色,呼救声也越来越远。 她心底一慌,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单手撑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追过去。 ‘演出’完毕,‘演员’谢幕,手电筒的光追打在那只鲜血淋漓的眼球上。 散发着恶臭,吸引蚊虫扑上去撕咬。 纪冰贴着墙,晃晃悠悠地走进黑暗中。 “啊啊啊啊-----”站在自家大门口等着看热闹的人,瞬间惊叫起来。 有一个血人在地上爬,越爬越慢,嘴里的呼救声也越来越小。 第14章 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迹。 接着,他们看见了脚步踉跄的纪冰。 顿时傻眼。 吓得当即想关门进屋。 “你们都他妈是死人吗?”纪冰沉了口气,嘶哑着嗓子用力地喊,“他是杀人犯,快点报警,快点----咳咳咳----” 一嗓子喊出去,头晕目眩。 有人反应过来,赶忙打了报警电话。 还有胆子大的,拿着扁担去戳用力往前爬的男人。 看见那只血淋淋的眼,吓得手里的扁担差点扔了。 大家争相呼叫起来,都跑出来看热闹,整条小巷顿时乱成一锅粥。 这时,有一扇铁门慢慢从里面打开,接着伸出来一个小脑袋。 阮雨侧耳去听。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好像听见了纪冰的声音,正试图从这些嘈杂的叫嚷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半晌,无果。 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阮雨,进屋去。”倏然,一道声音袭来,像是要把嗓子撕破。 是纪冰。 阮雨找出来了,忙抬高嗓音喊:“纪冰,你在哪?” 她能听出来纪冰离得应该有点远,于是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人回应。 纪冰挪着步子,想再喊她进屋去,不想让她看见这个血腥的场面。 即便她眼睛看不见。 她提了口气,想再喊,可喉咙像是卡住了一般。 怎么都喊不出来。 只能晃悠着加快步伐。 ‘嘭----’腿一软,跪在地上。 “哎,纪冰你没事吧。”有人过来扶她。 阮雨听见声音,心里一急,院门大开,她整个人站在门口,焦急地不知道往哪边看了。 纪冰被搀扶起来,蹙起眉,心里快要呕血。 前几天这么听话,这会儿怎么不听了。 “宝财,宝财。”迅速聚集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喊。 她拨开人群,焦急地跑到男人身旁。 血还在流,男人趴在地上,已经不动了。 “宝财,姐姐来了,你醒醒,姐姐来了。”女人跪在地上,捧着男人的脸,痛哭起来。 接着,又跟过来两个中年男人。 他们迅速把人抬起来,挤出人群离开。 “哦,我想起来了。”人群中有人拍着大腿,叫嚷着,“他是老万家的小舅子,是个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前几年还来过一回,好像叫那个什么周宝财。” “周宝财?”又有人惊叫,“这不是电视上放的那个通缉犯的名字吗?专门jian杀少女的那个。” “纪冰,你刚说他是杀人犯。”霎时间,所有人把瞄头转向纪冰,“是电视上那个通缉犯吗?” 纪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我靠。”有人兴奋地跳起来,高兴地手舞足蹈,“抓到他可是有二十万奖金的。” 这一嗓子吼出来,把本就嘈杂的声音推向了另一个高潮。 围观人群瞬间如脱缰的野马,朝着那‘二十万’奔去。 本来扶着纪冰的两个人也松了手,跟着人流疯跑。 喧嚣被带走,又把静谧还给黑夜。 纪冰没了支撑,跌坐在地。 抬起眼,人群散去,只有阮雨一个人还傻傻地站在门口,叫着纪冰,纪冰。 纪冰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竟这样好听。 “我在这。”她有气无力地应声。 被阮雨准确捕捉到,她顿了几秒,随即笑了,寻着声音慢步走来。 她双手往前摸着,离纪冰还有两步远时。 “站住。”纪冰想说的冷漠一些,但语气还是有些温柔。 从阮雨摸着黑夜焦急寻她的时候,她的心就化了,说不出来硬气话。 但阮雨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深吸了口气,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她猛然变了脸色,连声线都开始发抖,既担心又害怕。 “我没事,你就站着别动,让我缓一缓,缓一缓就好。”纪冰轻声说着。 她身上都是灰尘和血渍,实在太脏了。 与此同时,还在加班的李福骑着同事的摩托车飞速赶回家。 一进门就听见来弟的哭声。 他还在搬货,接到旺弟的电话,说了个大概,他整个脑袋瞬间空白,嗡嗡地响。 “李来弟。”他先是怒吼,然后踢开紧闭的房门,冲进屋内。 白炽灯下,来弟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看见他,眼泪汹涌而下。 她抽噎着,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哥。” 李福看着她肿胀的眼,脸上的青紫,顿时心如刀绞。 他的妹妹啊,从小到大,他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如今却被人欺负成了这样。 “你晚上出去干什么?”他脑子都不会转了,低声问了句。 紧接着,他瞠大双眼,怒吼起来,“我他妈问你这个点出去乱跑什么?”话一落地,眼底一片通红。 来弟被吓得发抖,旺弟拿着毛巾给她擦眼泪,也跟着哭起来,“姐姐是出去工作的,她找了个便利店收银的工作,有白班和夜班,今天姐姐上的就是夜班。” “我他妈是缺你们钱花了,还是缺你们吃的了。” “哥你别生气,姐姐是看你平时挣钱太辛苦了,就想着帮忙分担一些。” “用得着你们分担吗?”李福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吼道:“我平时让你们读书读书读书,其他的不要管,把书读好比什么都强,比他妈什么都强,天塌了有哥顶着,你们他妈瞎操什么心。” “嚷嚷什么嚷嚷。”奶奶推门进来,看了来弟一眼,满脸不耐烦,“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在这嚷嚷有个屁用,还嫌不够丢人。” 李福转了个视线,“你也知道她出去工作的事是吗?” 奶奶:“你冲我嚷嚷什么,又不是我让她出去工作的,再说了,女孩子嘛,迟早是要嫁人的,识个字就行了,非得要考什么大学,等年纪大了,都嫁不出去,早点出来工作也是好的,将来……” “谁干的?”李福打断她的老生常谈。 “刚刚外面还很吵,听那声音好像是老万家出什么事了。” “老万家。”李福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哥。”来弟忙叫住他,哭道:“还有冰姐,是冰姐救的我,她让我先走,我报了警,不知道警察有没有赶到,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奶奶立马道:“她没事,我在院子里听见了,有人嚷嚷着纪家老二差点把老万家的谁,好像是小舅子吧,说是都快把人家打死了,嗓门吊得老高,我听得真真的。” 李福深吸了口气,瞪了来弟一眼,“你们谁都别出去,等我回来再找你们算账。” 他把堂屋门关上,站在门口抹了把眼。 “妈逼的。” 他拎起拐角放着的斧头就往外跑。 老万家门外挤满了人,叫嚣着让周宝财出来。 “滚开。”李福吼了声,手里的斧头顺着地拖,斧刃把地面割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见这架势,众人赶紧让开一条道。 李福目光阴鸷,抡起斧头就往大铁门上砍。 ‘嘭嘭嘭-----’ 震天的响声,像是要把这个无光的夜晚砍碎。 大家纷纷捂起耳朵,躲远了些。 他没说话,嘴唇紧抿,沉着一张脸,不停地挥着斧头。 说是‘阎王’上门索命也不为过。 ‘嘭嘭嘭-----’ 斧头把铁门劈得陷进去一个个窝,崭新的门瞬间成了废铁。 屋内的人惊恐不已,老万忍不住抱怨,“我早就说你弟弟是个祸害,让你不要跟他来往,你偏不听。” “你说什么呢。”周宝琴哭着怒吼,“他可是我亲弟弟,我不管谁管,我就这一个弟弟。” 周宝财此刻正躺在床上,身上的血已经不流了,但人昏迷着。 周宝琴心疼地用毛巾擦着他的脸,挥拳往丈夫身上打,“你快想办法,我弟弟必须要去医院,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嘭嘭嘭-----啪----’ 厚重的铁门被劈穿,门后抵着的桌椅扁担晃动着。 ‘嘭’大门终于开了。 李福越过桌子,往屋内冲。 老万拿板凳护着脑袋,颤巍巍地出来相劝,“李福,你先把斧头放下,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妈逼的,让周宝财出来,老子他妈砍死他。” 老万还想去拦,可这哪里能拦得住,李福一脚踢开卧室门。 周宝琴忙张开胳膊护着弟弟,“李福你发什么疯,这有你什么事。” “有我什么事?”李福不可置信地反问,“他死了,就真的没我什么事了。” 老万从后面紧紧勒住他的腰,“消消火消消火,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好商量,宝财伤成这样,都快死了。” 第15章 外面有警车响,李福一时间挣脱不开,他猩红着眼,抡起斧头就甩过去。 周宝琴震惊地瞪大双眼,迅速矮身跪在地上。 斧头劈在周宝财耳侧,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床板被劈裂,周宝琴看着冰冷的斧刃,腿一软,尿了。 听见警车声,纪冰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她缓过来一些,浑身还是疼,但这会儿更多的是麻,麻到没有知觉。 明天会更疼的。她想。 对于这方面,她熟悉。 只能趁着现在先去看一眼,她担心警察没有抓到他。 “你进屋去,今晚别出来。”纪冰站起身,背脊弯着,右臂软趴趴地微微晃动。 阮雨摇头,“你要去哪儿?让我跟着吧,我一定不捣乱,你不让我出门,我今天都没有出门,我就跟着你去,都听你的,但你让我跟着,好不好呀,纪冰。” 刚才一阵哄闹,她虽然没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担心纪冰的伤。 也只担心她的伤。 她应该伤得很严重,说话都没力气了。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这么想着,她眨了眨泪眼,用手背去抹。 见她这样,纪冰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徐缓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截朽木棍,自己拿着一头,让她拽着另一端。 现在浑身不舒服,真要是搀着,阮雨肯定会觉出不对劲。 “我就是摔了一个大跟头,过几天就好。”她解释说。 阮雨点了点头,紧紧拽着木棍,没有反驳。 但她知道肯定不是。 两人到的时候,警察刚把李福压上警车,救护车也来了,正把周宝财往车上抬。 纪冰忙问警察,“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 “送去医院治疗。” “那治好了之后呢?” “他是通缉犯,自然交给法律审判。” 纪冰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警察看着她道:“你是纪冰?” 纪冰面露疑惑。 “他们刚才都在说,周宝财是被你弄成这样的。” 纪冰顿了顿,随即点头。 阮雨站在她左手边,紧张地揪着她的衣角。 纪冰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我看你伤得不轻,也跟着一起去医院吧。”警察看着她说道。 “这是怎么了?”王春梅和纪永华过来了,正睡着呢,被吵得心烦,就出来了,具体因为什么还不知道。 周宝琴正被警察压着往外走,看见他们,当即气得跳脚,“王春梅,你真是养了一个好闺女,都快把我弟弟打死了,租给你家的铺子,老娘要收回,我就是空着,也不会租给你家,你全家喝西北风去吧。” 纪冰家卖鱼的铺子就是租她的,位置绝佳,是个旺铺,平时的好生意至少占了一半地段的优势。 王春梅一听,猛地冲过去,一脚踢在纪冰背上。 “你这个害人精,又给老娘惹祸。” 如果说刚才纪冰还能站能走,这一狠脚下去,就彻底不行了。 她像是一个被树干拼接固定的稻草人,能勉强活动关节行走。 一计重脚下去,散架了。 阮雨被吓哭,跪在地上拼命拉她起来。 纪永华指着她咒骂。 王春梅还想去踹,被警察拦住,拽到一旁。 纪冰喉咙发紧,嘴还没来得及张,血就顺着嘴角溢出。 “纪冰,纪冰你怎么样了?”阮雨摸到她的脖子,再顺着头发,去摸她的脸,触手湿濡。 她收回手,凑到鼻尖闻了闻----是血。 “纪冰。”阮雨心里一紧,哭着虚趴在她背上,不停呼喊着她的名字。 纪冰昏沉着,嘴里的血还在往外溢,已经说不出话了。 警察大致解释完,王春梅和纪永华都笑了,“你们可都说了,是我们家纪冰把人打伤的,抓到的通缉犯,这个奖金肯定是我们家的了。” “胡说八道,如果不是我们帮忙,周宝财早跑了。”此话一出,人群中立马响起反对的声音。 众人因为奖金如何分配的事情吵嚷成一团。 救护人员刚想过来搀扶纪冰,就被那群人推了回去。 他们围住了警车,挡住了救护车。 就为了一句所谓的‘公道’。 他们叫嚷着,喧闹着,怎么分这笔钱都不乐意,他们就让公家人说句‘公道话’。 那些先前还嚷嚷着是纪冰把周宝财打成这样的人,这会儿全然把纪冰挤了出去。 说自己是乱说的,没看见纪冰打他。 有人说自己踢了周宝财一脚。 还有人说周宝财的眼睛是他捅的。 …… 阮雨趴在纪冰耳边,一直在呼唤着她。 “小雨。”董园远远喊了声,匆匆跑过来。 阮雨回过头,哭道:“妈妈,你救救纪冰,你救救她。” 人群嘈杂不堪,董园并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把已经失去意识的纪冰背在背上,牵着女儿的手。 月亮不知何时出来了,又像是听到了纪冰之前低喃的抱怨声,特意出来给她‘送行’。 “全部给我闪开。”董园沉着脸怒吼,踢开人群往救护车走去。 月亮追随着她们移动,然后弯成一个月牙,好像在笑。 我不是来给你送行的,我是来给你送温暖的。 第11章 热情 八月底的天,凉爽了许多。 午饭刚过,李福端着俩茶缸子走出来,边走边笑个不停。 纪冰正翘腿坐在大门口的长凳上,听见笑声,回头翻了个白眼,“你到底笑够了没有。” 李福把其中一个茶缸递给她,看着她那颗明晃晃的寸头,忍笑道:“你还别说,你这样还真挺帅的。” 她很瘦,眼睛是狭长的单眼皮,不大,但瞳仁漆黑,看人时炯炯有神。 高挺的鼻梁上微微凸起一小块驼峰,不凑近看不太明显,脸也瘦小,配上这个发型,倒是出奇的合适。 就是乍一看,还真辨不清性别。 纪冰端着茶缸子,往嘴里送了口白开水,乐了,“来弟不在家,你这生活直线下降啊,连绿豆汤都没得喝。” 李福气哼:“不稀罕。” “你可真够幼稚的。”纪冰好笑道:“这么长时间,气也该消了,再这么下去,来弟该怕你了。” “就是要让她怕,不怕不涨记性,要让她牢牢地记住,不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惯着她。” 那件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周宝财经过救治,脱离了生命危险,目前正在走程序对他进行审判,死刑是没跑了。 老万一家也受了牵连,包庇罪,坐牢是肯定的。 当时巷子里的人闹得太厉害,警方一天不确定那二十万花落谁家,就天天有人去警局闹。 王春梅更是直接躺在警局门口不走了,整天我家闺女长,我家闺女短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母女俩关系多亲密呢,实际是在邀功,夸张地哭诉纪冰在这件事中的功劳。 说得夸张,其实也不算夸张。 最后把警方逼得实在没辙,就把二十万平分了,每户分了一千多块。 大家虽心里有不满,但钱已经分了,就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是白赚的钱。 消停了。 不过纪冰的事,还真是多亏了王春梅。 她伤得严重,右臂断了,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王春梅不愿意掏钱治,但又不想看她就这样死了,只有去警局继续闹。 警方那边也清楚,如果不是因为纪冰跟周宝财缠斗,把人重伤,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抓住人。 之后,纪冰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所有的费用都是警方出的。 捡回条命,但她后脑勺被砖头打伤,创伤面还不小,头发剃凸了一大块,纱布一去掉,整个后脑勺凉飕飕的。 索性就直接剃个光头。 现在头发已经长出一寸长。 这段时间,李福把来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但就是不理她,故意冷着她,不论来弟怎么哭着讨好。 他就是爱搭不理,冷着脸瞪她。 势必要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让她以后有事再也不敢瞒着。 “你得了吧。”纪冰笑着拆穿他,“前两天还大包小包地背着行李送她去学校,又当爹又当妈的。” “她第一次住校,我肯定得跟去看看。”说罢,李福猛地一拍大腿,从兜里掏出手机,“都一点多了,这丫头今天还没给我打电话呢。” 纪冰噗笑。 李福:“你是不知道,她现在这个年纪最容易早恋,得看紧了,不能让她被那些坏男人骗了。” 纪冰喝了口水,咧开嘴淡笑着,刚想说什么。 一抬眼,神色微顿。 倒是李福,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嘿了声,道:“大学生啊。” 第16章 是纪年。 正路过他家门口。 纪年听见李福的声音,没看他,把头压得更低,脚步加快。 李福嘲讽地笑声紧追着他,“你走什么,哈喽啊,狗都摸你,密西了没,撒有哪啦,大学生,我说的标准不?” 他声音更大了,起身扯着嗓子喊:“你这身衣服挺不错,得一千多吧,吃你亲妹的血馒头,胃口可真好。”普通话不错,字字清晰入耳。 纪年步伐更快了,转眼消失不见。 李福坐回来,不屑地嘁了声。 “他可真够孬的,也就敢跟你打,窝里横。” 纪冰没什么表情,吹了吹已经没有热度的水,低头猛喝了一大口。 “你爸妈如今对你这样,他可是有一半‘功劳’。”李福说:“我要是你,我他妈直接按头给他塞茅坑里。” 默了几秒,纪冰说:“也不全是吧,他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导火线。” 说起她跟纪年的‘怨仇’,那可就长了。 细枝末节的小事姑且忽略不计,让人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她13岁那年被吊起来打那次。 大致就是纪年心血来潮抱着纪夏玩,没看住人,纪夏的头磕得直流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引发了哮喘。 那次发病很严重,人差点没了。 纪冰气疯了,跟纪年打起来。 纪年心里害怕,把责任推到纪冰身上。 王春梅和纪永华毫不怀疑,他们怎么会怀疑宝贝儿子的话,尤其这个儿子成绩优异,是他们的骄傲。 那次,纪冰差点被活活打死。 纪年心里虽然也害怕,但隐隐尝到了甜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反正不论他怎么跟纪冰作对,爸妈永远站在他那边。 有人撑腰,胆子就大。 但在外面他是万万不敢的,纪永华和王春梅可没那个本事在外人面前给他撑腰。 他不傻,心里都清楚。 然后把在外面受到的窝囊气带回家,全部撒在纪冰身上。 这是个解不开的死循环。 纪冰嘴角勾起,很淡地笑了下,从一开始的难过,伤心,不甘,到现在只剩下无奈了。 “对他们来说,我最大的错,就是生错了性别。” 话毕,两人静默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我爸妈以前也是这样。”李福皱着脸说:“以前我奶奶更严重。”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他妈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女人,怎么他妈女的也重男轻女。” “谁知道呢。”纪冰说。 李福:“我就想啊,让我这俩丫头飞得高一点,再高一点,高到被别人尊重,被丈夫尊重,被婆家尊重,被孩子尊重。” 仅此而已。 夕阳下沉,纪冰抬手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扎手得很。 李福忙叫住她,转身从屋内拎出来一串葡萄。 “差点忘了,店里发的,你拿回去吃。”他不仅没被炒鱿鱼,还加了点工资,最近生意不错,老板给每个员工都发了福利。 纪冰接过葡萄,想了想,道:“你去给我拿个袋子。” “嘿,离这么近,拎回去拽着就吃了,你瞎讲究什么。” “你快点。”纪冰催促,“再给我拿顶帽子,就是平时能戴出去的那种,我那都是草帽,不好。” 李福眉头一皱,几秒后又舒展开,笑了,“你是要去找那个瞎子吧。” “什么瞎子,她只是眼睛不太好,你别瞎子瞎子地叫。”纪冰不满道。 “行。”李福笑着应下,“不过我可提醒你,人家那身行头,一看就是深闺里的娇小姐,跟你完全不是一号人,这就是好比橘子跟大蒜,虽然都有瓣儿,但压根就不是……” 纪冰不耐地啧了声,朝他腿上就是一脚,“啰嗦,快点进去拿。” 李福吃痛地嘶了声,笑骂道:“你可真是炼了一身铜皮铁骨,这才多久,能跑能跳不说,踢人还这么大劲儿,真牛逼。” 纪冰把葡萄装进透明袋子里,戴好棒球帽,“你有时间的话,去给我弄个手机,跟我以前那个一模一样的就行,我用着顺手,别太贵,贵了我可买不起。” “还用你买呀,你救了来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送你一部手机,那还不是小意思。” “滚蛋。”纪冰脸色微沉,皱眉道:“少跟我来这套。” 李福也没勉强,笑了笑,“行,明天就给你看看去。” 纪冰拎着葡萄,还没走到阮雨家门口,就被刚下班回来的董园看见了。 忙招呼道:“纪冰,来找小雨的吧,快进来。” 纪冰把手里的袋子藏在身后,木着张脸,点了点头,加快脚步。 进了院子,她拘谨地站着。 “快进屋去玩。”董园笑说:“我去厨房给你们洗个水果。” 说完,她朗声朝屋内喊:“小雨,纪冰来了,快出来。” 看见阮雨的身影,董园拎着好几个塑料袋,转身进了厨房。 “纪冰。”阮雨轻喊了声。 “哎。”纪冰低声应道。 阮雨听见声音,笑着摆手,“你快进来呀,快点快点。” 她开心极了,纪冰身子微僵,抬手把帽子往下压紧了些,慢步走过去。 在门口脱了鞋。 阮雨摸了一把椅子,拽过来,弯腰用手来回地擦。 擦完了,才把椅子推过去,“坐,你快点坐。” 她站着不动,颇有一种你不坐,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纪冰极快地笑了下,抬手拍了拍裤子,坐下。 阮雨感受到手中的重量,笑得开怀,摸着旁边的椅子,“我也坐。”她乖乖说道。 像个汇报的小朋友。 纪冰很想笑。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董园端着洗好的水果进来。 纪冰快速把手背到身后,那串葡萄夹在她的背脊和椅背中间。 本来是想拿给阮雨尝尝,但这会儿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垂眸,看向桌上的水果,有西瓜,有桃子,还有个头很大,一看就很好吃的葡萄,还有一种水果。 她不认识。 于是,她挺直背脊,把那串个头小,又不够红的葡萄藏得更紧了。 “哦,已经没事了。”她声音有些僵硬,下意识地动了动右臂,骨头接上了,恢复得很好,但要是想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已经不太可能了。 董园:“阿姨一直都想好好谢谢你。” 警方在对周宝财的审讯中,提到了阮雨,就上门来问董园。 阮雨一五一十地说了,纪冰守着门不让他们出去,这才恍然明白过来,纪冰是不想有坏人伤害他们。 董园对此感激不已,数次想上门感谢,但一想到她那双父母,就打了退堂鼓。 “你以后经常来家里玩,小雨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你们女孩子之间可以说说私房话,想吃什么就提前跟阿姨说,阿姨下班就去买回来。” “不用麻烦了。”纪冰忙摇头,这种热情令她措手不及,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脑袋也空空的,她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我是说以后有时间会来找阮雨,但是不用买吃的,不用这么麻烦,说说话就行。” 她还是有些心虚,这家人对她的感激令她心虚。 虽然是她守着门才让阮雨免去伤害,但她本身的动机就不纯。 钱没拿到,她心里没什么感觉,但对阮雨的愧疚还没消散。 阮雨偷偷笑着,歪着小脑袋,“那,那你以后要是来找我玩,能提前跟我说时间吗?我怕我睡着了,你跟我说了时间,我就不睡了,我等你来。” 纪冰啊了声。 董园笑说:“你这个小傻子,都说了有时间会过来,哪里有固定的时间点,你以为上班呢。” 阮雨微窘,笑着吐了吐舌头。 “你们快点吃,水果还挺新鲜的。”董园转头朝屋内喊:“朝朝,快出来吃水果,别是又在看你那漫画书,过几天就开学了,不能再看了。” 卧室门打开,朝朝不高兴地撅起嘴,“上学就不能看漫画书,那我不去上学了。” 说着拿了几个葡萄塞嘴里。 董园笑着训斥了几句。 阮雨也跟着笑。 纪冰身处在这个氛围中,如坐针毡。 原来,家人跟家人之间还能这样相处。 没有打骂,没有吵架,没有脸红脖子粗地训斥。 吃东西是可以分享的,开心也是一起笑的。 她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觉得自己无端闯入了别人的乐园。 格格不入,想逃离。 她微垂着眼,都不知道看哪里了,索性把视线落在脚下的地面上。 董园注意到她,顺着视线看去,忙道:“哎呦,你怎么光着脚,你这傻孩子,地上凉,很容易生病的。” 忙起身去拿拖鞋。 “不……”纪冰动了动脚趾,想说不用,但看着董园的背影。 第17章 眼眶发涩,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是小雨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纪冰看着脚边干净的粉色拖鞋,她想说不用了,我皮糙肉厚,不会生病的,不用穿。 但又实在不忍拂了董园的热情。 她不想打破这个气氛。 “快穿呀。”董园蹲下来想给她套上。 纪冰忙弯下腰阻拦,“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抬脚看了眼,“我先去洗个脚吧。” “不用。”董园按住她,笑说:“凉拖鞋,水冲冲就干净了,你要是想洗脚,就穿上去水龙头那里冲冲就行。” 纪冰顿了片刻,悄悄把脚底往小腿上蹭了蹭,这才穿进去。 好软,脚下好像踩着海绵一样。 阮雨嘴里正嚼着葡萄,轻轻笑着,“纪冰,下次不能光脚踩在地上,会生病哦。” 董园:“这拖鞋你穿还是有点小,你应该比小雨的脚要大两码,我明天去买一双。” 纪冰无措地摇头,“不……” “咦,这是什么?葡萄吗?”朝朝吃个东西坐不住,转来转去就转到她身后,直接把她手里紧攥的袋子拿了出来。 ‘前后夹击’,纪冰出了一身汗,她张了张嘴,余光瞥见桌上新鲜饱满地水果。 喉咙发紧,她艰涩地挤出声音,“……对。” 然后闭上了眼。 她脸颊发热,突然觉得很难堪。 “是送给小雨的礼物吗?”董园惊喜道。 “是我的礼物吗?”下一秒,阮雨开心道:“纪冰,你给我带了礼物吗?” 没有预想中的嫌弃,纪冰缓缓睁开眼,轻呼了口气,扭头看着阮雨欣喜的表情。 她不知道这串葡萄算不算得上礼物,但跟她眼前的水果比起来。 无疑是最差的。 纪冰见她哭过,不出声音,就瘪着脸,眼泪唰唰地掉。 “……对。”怕她欣喜的表情碎掉。 怕她哭。 只能硬着头皮说。 “那我去洗。”董园拿着那串葡萄,起身去厨房。 “董阿姨,我去吧。”纪冰一慌,忙站起来。 董园已经快走到厨房,朗声回道:“不用不用,你们小孩子坐一起聊聊天,我很快洗好。” 纪冰又坐回去。 阮雨忽然凑过来,欢快道:“谢谢你的礼物呀,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特别特别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愉快的,真诚的。 纪冰猛地垂下脑袋,手指揪着衣服,眼眶发热。 须臾,她转过头,看向阮雨,“你喜欢就好。”轻声说。 葡萄洗好,董园端上来。 纪冰赶快吃了一颗,有些酸涩。 她皱起眉,悄悄把那盘端得离阮雨远一些。 把那盘又大,看起来就很甜的葡萄往她面前推。 “我要吃我的礼物,我要吃葡萄,快点快点。”阮雨兴奋地催促。 纪冰先是偷偷拿了一颗甜的,攥在手心,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去拿她带的那个酸涩的葡萄。 递给阮雨的时候,手指轻动,把甜得那颗挪出来给她。 “好甜好甜,真好吃。”阮雨吃到嘴里,微鼓着腮,特别高兴。 纪冰也跟着笑,把手里剩的那颗酸涩的塞进嘴里。 像是被传染,葡萄也跟着甜了。 阮雨把手边的西瓜推过去,“纪冰你快吃,这个西瓜特别特别甜。”然后小声说:“我都替你尝过啦。” 因为甜,所以想给你吃。 纪冰看着她的笑脸,伸手拿了块最小的,低头咬了口。 是很甜。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当~~~又是一个大肥章,纪老二要开始慢慢融入进去啦! 李福:这招借花献佛,拿了俺葡萄,还嫌俺葡萄酸,俺真的服了。(又是当冤种的一天!) 第12章 暖流 大清早,董园愁眉苦脸地跟自行车链条较劲,“二手车真不能买,没骑多久,不是这出问题就是那出问题,等下个月发工资,我就换一辆新的。” 阮雨背着书包乖乖站在一旁,提议道:“车坏了吗?要不然我今天就不去上学了吧。” 董园站起身,手腕抵着腰侧,佯装恼怒,“你可别学朝朝啊,才开学一个多月,他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一到放假精神头比谁都足。” 阮雨抿着嘴笑。 董园看着她,叹息道:“先学着吧,等眼睛治好了,咱们再换到正常的学校重新学。” 听罢,阮雨咬着下唇,笑容微僵。 谁都知道希望渺茫,大家都接受了她是个瞎子的事实,连阮雨自己都觉得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只有董园,从来没有放弃过。 “上次去看的那个老中医不行,我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治这方面的专家,说不定就能碰到什么隐士高人。” 阮雨嘴唇蠕动,想说不用了,没用的。 但董园的话又挑起她心中仅剩的那么一点点火苗。 她也想重复光明。 她都快忘了失明之前的感觉了。 没有多久,四年而已。 可四年的黑暗,太漫长了。 ‘咯噔咯噔咯噔……哐哐哐……’远处有声音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吵。 “吱----”纪冰踩下刹车,从三轮车上下来。 “董阿姨,这是怎么了?” “车链条掉了,我装半天都没装上。”她皱眉发愁,说的时候又想笑,“越急越装不上。” 阮雨寻着声音转过身,“纪冰呀。”心底的小愁绪尽数散去。 她在笑。 “这个点,都快上课了吧。”纪冰皱眉道,纪夏老早就走了。 “是快上课了。”董园说:“朝朝这会儿应该都被他爸送到学校了,我送小雨,她还是不习惯起这么早,这几天总迟到。” “妈妈。”被揭了底,阮雨觉得糗,皱起脸嗔怪。 纪冰无声笑了下,“我来吧。” 她走过去,把自行车整个翻过来,拽起链条往齿轮上扣,边扣边转脚踏,齿轮带着链条转,一个个紧扣上去。 不到一分钟就装好了。 “还是你厉害。”董园笑着感叹,“我装半天,腿都蹲麻了,都没装上。” 纪冰把车翻过来,用袖子擦了擦沾了灰的坐垫,“太塞(se第四声)了,回头上点油就行。” “哇哇哇哇-----”唯一的旁听者,夸张地鼓掌,“纪冰你好厉害,懂得真多。” 董园和纪冰懵了一瞬,对视一眼。 噗嗤笑了。 马屁精。 趁着董园进院子洗手的空档,阮雨忙小声道:“其实我平时很早就起床了。” 还记着呢,她觉得很有必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啊?”可纪冰压根就没在意,听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有点接不上。 “我很少迟到的,也就是最近……迟到了那么一、二、三、四……回吧。”她微低着头,越说声音越小。 末了,又嘟囔了一句,“车子最近总是出问题。” 想挽回形象的,可开口一解释,又只能实事求是,骗不了人。 最近睡的好像是有点多。 纪冰咧开嘴笑,连带着眼底也蕴着笑意,想笑出声的,但看她小眉头皱着,觉得笑出声好像不太好。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真诚道:“其实爱睡懒觉也挺好的。” “……” 阮雨垮着肩膀,彻底蔫了。 “小雨,我们走吧。” 阮雨哦了声,情绪有些低落。 是回答的董园,又像是回应纪冰说的那句话。 生气了? 纪冰皱起眉,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是真觉得睡懒觉挺好的,平时要是不去铺子,她都想睡一上午。 董园骑上车,阮雨坐在后座上,搂好她的腰。 “我们走了。”董园冲着纪冰说了声。 纪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车子骑起来,阮雨扭头,忙挥手道:“纪冰,再见呀。” 纪冰张了张嘴,眼看着车子骑远了。 举起的手又放下,没说出口。 阮雨失落地低下头。 是不是觉得她不好了呢? 然后又想,怎么能让自己变得完美一点。 * 纪冰家换了个铺子,继续卖鱼。 本以为生意大不如前,没想到却意外的好。 现在进的货也多,除了零卖,也有饭店会来订货,少一点十几条,多的几十条都有。 傍晚,纪冰骑车三轮车去给一家饭店送货,订了三十条鱼,个头都不小。 她分了好几个箱子装,三轮车都快装满了。 她穿着烟灰色的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子卷了几道,胳膊细,袖管显得空荡荡的。 上面还挂着几片鱼鳞,还有不知何时甩上去的鱼血。 第18章 沿着马路边骑,国庆节过去没几天,凉风吹过,灌进袖子里,衬衫像是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有些冷。 骑了十几分钟,又热了。 约莫半个小时才骑到。 纪冰把车刹住,拿着货物清单,进了饭店。 前台去通知后厨,很快,有一个穿着厨师衣服的大肚男人出来了。 “你们订的鱼到了。”她把手里的清单递过去,“车在外面,你们点一下数。” 说着,她把帽子往下压了压,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厨师拿着单子,笑了笑,“就你一个人来送啊?” 纪冰点头,嗯了声。 跟着他往外走。 “你家大人心可真够大的,让你一个小姑娘来送货。” 纪冰站在一旁,看着他点数。 抿着嘴,没吭声。 半晌,厨师抬起头,“行了,正好的。”然后拿着笔在单子上签了字。 纪冰收好单子,准备搬货。 忙被拦住,“你搬什么?”厨师皱眉,似是不解,“你这个小姑娘瘦得都没二两肉了,哪能搬这些东西。” 他伸头朝店里喊了声,“让后厨那几个壮实的出来搬货。” 几秒后,出来两个个高精壮的男人,搬着箱子就往饭店里走。 来回几趟,期间倒是笑着跟纪冰闲聊了几句。 “就你一个人来送货吗?” “嗯。” “你家大人呢?” “在家。” “那你们家可真够忙的,生意好啊,都顾不过来了,要不然怎么让你一个小姑娘跑过来送货,多重啊。” 纪冰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没说话。 应该挺忙的吧,说是要去市里吃火锅,这会儿他们应该到了。 “还好吧,不算重。”她这么说道。 几次要去搬,都被拦住了。 她不解,真觉得不算重,她平时搬的比这个重多了。 但几个大男人就是不让她搬,说你一个小姑娘就别干这么粗重的活了,手上磨出茧子就不美了,我们快点搬完,你回家做作业去,跟你爸妈说说,下回别让你来了,离得也挺远的,你一个人多不安全。 纪冰咬着嘴角,沉默着。 “小姑娘,快来。”前台坐着的女人笑着朝她招手。 纪冰走进去,被塞了一盒牛奶。 女人见她满头的汗,就开电风扇给她扇。 纪冰手里拿着牛奶,僵硬地站着。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身侧有人走过,低低的嫌弃声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在店里忙完,她没换衣服,身上带着鱼腥味,骑车来的路上又出了汗。 电风扇一吹,整个味道散开。 虽不至于特别浓重,但离得近就闻得很明显。 “有一股腥臭味,好像是鱼腥吧,好恶心,快走快走,我要窒息了。” 纪冰抬眸,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女人,伸手关了电风扇。 把手里的牛奶放在桌上,转身出去。 她没带钱。 天黑得有些早,才六点多,已经暗了下来。 纪冰骑着车,刚准备掉头,余光一扫。 直接呆住。 她知道阮雨去上学了,但并不知道是哪个学校。 忙骑着车,去问不远处卖烧饼的摊主,指着马路对面,道:“那里是个学校吗?” 摊主停下手里的活,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点头道:“是啊,一个残疾人学校,这学校很多年了,一年也招不到多少人,里面都是一些聋子,瞎子,哑巴,不过这几年为了扩大招生,好像开设了正常班,说是正常也不算正常,就是一些家境不太好的,没胳膊没腿,或者胎里带病的,家里人就会送到这个学校来,学费便宜,还不会在正常人的学校受歧视,学的东西也都是一样的。” 残疾人。 纪冰把这三个字在嘴里滚了一遍。 她觉得不对。 阮雨怎么会是残疾人,她没缺胳膊断腿,只是眼睛不太好,能听见,能说话。 她第一次觉得这三个字一点都不友好,难听。 骑着车穿过马路,纪冰把车停在墙角处,看向坐在保安室门口的阮雨。 没离太近。 这个点应该早就放学了,她低着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时不时抬头,侧着耳朵去听。 应该是在等董阿姨来接她。 忽然,吹来一阵风。 纪冰忙闪身躲到拐角。 风是从她身后往阮雨那个方向吹的。 她抬起胳膊闻了闻,腥臭味还是很重。 等到风停了,她才走出来。 董阿姨来了。 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手牵着手,笑得很开心。 纪冰看着,也不自觉跟着笑。 一路上,纪冰都离得很远,控制在刚好能看见自行车尾巴的距离。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纪冰骑着车进了巷子,往家去。 “纪冰。”刚骑到阮雨家门口,就听见董园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她手里拿着擀面杖,笑着说:“晚上家里做手擀面,你也来一起吃吧。” 接着,响起阮朝朝的声音,“妈妈,我要吃两个鸡蛋。” “妈妈,多一点点汤,我想喝面汤。”然后,就是阮雨含着笑意的声音。 董园:“行行行,我打六个鸡蛋,你们一人两个。” 说完,她看向纪冰叮嘱道:“别忘了啊,一会儿就开饭。” 转身进了厨房,继续擀面条。 阮朝朝跑回屋接着看没看完的漫画书。 阮雨两只手放在嘴边,围成一个圈,面对着她的方向。 小声说:“我不爱吃鸡蛋,妈妈非要让我吃,纪冰呀,你一会儿都帮我吃了吧,好不好呀?” 小院里的白炽灯异常明亮,厨房里飘来阵阵饭香。 月亮出来了,黑云中缀着点点星光。 巷子里也被照亮。 纪冰眨了眨眼,等胸口的那股暖流过去。 缓了缓,道:“不好。” 阮雨撅起嘴。 纪冰笑了,笑出了声。 她转过头,骑着车飞快地往家赶。 得快点回去洗个澡才行。 【作者有话说】 开饭啦,开饭啦,纪老二,来家里吃饭呀! 第13章 欺负 “纪冰,多吃点,你太瘦了。” 董园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鸡翅。 纪冰抬起头,嘴里的面条还没咽下去,含糊道:“谢,谢。” 她的声音很僵硬,第一次说这个词,着实不习惯。 董园冲着她温柔地笑笑。 纪冰咧开嘴角,埋下头继续吃面。 她端着碗,一个劲地吸溜着面条,连菜都没敢夹。 挺直背脊,始终拘谨着,第一次被这么热情招待,没办法放松。 “好烫好烫好烫----”阮雨放下碗,嘴巴张着,抬手扇风。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董园皱起眉,偏头检查她的嘴。 纪冰赶紧起身,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递过去。 董园接过水杯,给她喂了口。 阮雨喝了一大口,勉强咽下去,“水太热了,嘴疼。” 一听她说疼,纪冰脑袋一空,慌乱道:“对,对不起。” 看来今天得把她长这么大没说过的话,都说一遍。 董园扑哧笑出声,“傻孩子,你对不起什么?快坐下吃饭。” 阮雨笑说:“纪冰,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水。” 纪冰嘴巴动了动,无声坐下,端起碗,继续吃。 董园摸了摸阮雨的后脑勺,“又不是什么大事……咦,小雨,你头上的发卡呢?我记得我早上给你卡了。” 阮雨抬手往后摸,“有吗?可能掉了吧。” 纪冰吃饭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就看见她咬着下嘴唇的小动作。 “快点吃饭吧,都要凉了。”阮雨催促道。 朝朝一碗面,外加两个鸡蛋下肚,抓紧时间回屋继续看漫画,要是等吃过饭,洗完澡,董园就不会再让他看了。 董园热情地招呼纪冰吃,一直在给她夹菜,见她碗里空了,就给她再添。 纪冰不好意思拒绝,一个劲地埋头傻吃。 董园吃了一碗吃饱了。 阮雨吃饭慢,磨磨唧唧吃了半碗,就说不吃了。 纪冰挑面条的手一顿,黑眸转了转。 主家都吃饱了,可她碗里还没吃完,她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董园看出她的窘迫,觉得好笑又心疼,来了几次,每次都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可见这孩子平时都过些什么糟心日子。 鼻尖一酸,又把桌上没吃完的菜都往她碗里夹。 阮雨就在一旁说,纪冰你多吃点,慢慢吃,不着急,一定要吃饱哦。 在这母女俩的轮番攻势下,纪冰逐渐放松下来。 第19章 董园怕不够吃,煮了很多。 纪冰觉得第一次来人家家里吃饭,剩了不好,不然还以为她嫌弃饭不好吃。 就一个劲地吃。 董园瞪圆了眼睛,还夸她能吃是福。 把桌上没吃完的菜都划拉到她碗里。 吃饱喝足,纪冰收拾碗筷要去刷,董园硬拦都没拦住。 临走时,董园给她塞了几个橘子。 纪冰薄唇紧闭,强忍着。 刷碗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才没吐出来。 她吃了四碗面条,四个鸡蛋。 阮雨的鸡蛋没吃,她觉得浪费,就全吃了。 刚出门,胃里就直翻滚。 她仰起头,强迫自己不要吐出来。 饭很好吃,母女俩的热情也令她受宠若惊。 舍不得吐。 就这么仰着头,看着星光,摸着鼓出来的肚子。 慢慢走回家。 * 次日傍晚。 纪冰闲着没事,骑着三轮车出去溜达。 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阮雨所在的学校。 她到的时候还没放学,校门紧闭。 就把车停远了些,坐在车上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 兴许是想到阮雨孤零零的身影,焦急张望的神情。 阮朝朝的学校离董园工作的地方比较近,所以每天都会先接他。 自行车上只能坐一个人,就先把阮朝朝送回家,再赶来接阮雨。 这么一来,阮雨就要在校门口等将近一个小时。 ‘叮铃铃----’ 放学铃响了。 不多时,一大批学生踊了出来。 他们都是一些身体上有残缺的学生。 纪冰就这么看着,突然从心底生出一抹悲凉。 身体残缺的人都有学上,她这个四肢健全的人却大字不识几个。 越长大,越能感受到不认识字的焦急和无奈。 仅这一点,就能束缚住她的手脚。 纪冰朝校门口张望着,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今天穿的是杏色连衣裙,长及脚踝。 十月份的天,已经泛起凉意,她裙子外面套了一件浅棕色的风衣。 站在校门口,很是惹眼。 有一个中年女人扶着她,直到她坐在昨天的那个板凳上,才转身离开。 校门口聚集了不少家长,都是来接孩子的。 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 纪冰本想坐在车上等董园来。 倏然,阮雨被一个女孩推了下,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纪冰拧起眉,从车上下来,朝着那边走去。 那是一个柱着拐杖的独腿女孩,抬手指着阮雨,不知道在说什么。 阮雨搅着双手,头压得很低,肩膀也跟着塌下。 下一秒,女孩拽走阮雨的书包,拉开拉链,低头翻着。 纪冰心里一紧,跑了起来。 那女孩一直是背对着她的,离得近了,说话声才听得清晰。 “怎么就这么点钱,明天多带点。”女孩说。 阮雨委屈道:“我没有钱,就这些了。” “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不是想挨揍。” 阮雨抿了抿唇,瘪着脸,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会有印子,我妈妈会发现的。” 纪冰听罢,眉头拧得更紧了。 女孩似是不爽,哼了声,把书包扔回去,接着抬起手中的拐杖,想去打她。 纪冰见状,飞快抬腿,朝她背上踢。 ‘嘭----’女孩趴在地上,懵了一瞬,然后扭头看向纪冰,怒道:“他妈的,你谁啊?” 纪冰垂着眼,脸色极其难看,从嘴里吐出俩字,“你妈。” “纪冰。”听见声音,阮雨委屈的表情立马散去,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碰巧路过。”纪冰说。 话落,挡在她身前,双手环臂,冷冷地看着地上正在挣扎起身的女孩。 “她平时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话是跟阮雨说的。 阮雨轻咬着下唇,还没开口,女孩就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趾高气昂,“是又怎么样?” 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几秒,纪冰倏地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打你。” “纪冰。”阮雨判断声音的方位和距离,伸手拉了好几次,才拉住纪冰的衣角。 “要不,算了吧。”她小声道。 纪冰扭头看她,蹙眉不解,“为什么?她在欺负你。” 女孩似乎早就料到阮雨会这么说,嘁了声,“听见没有,她说算了,你是不是聋了。”呵呵笑了两声,满是得意。 纪冰没理她,直勾勾地盯着阮雨。 半晌,阮雨都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拽着她衣角的手轻轻晃了晃。 纪冰无声轻叹,胸口堵着一口气,拎着她的衣袖,把她的手拿开。 转回来,“她说她的,我这可算不了。” 女孩也没在意,扑哧一笑,“你是她什么人?” “这你管不着。”纪冰说:“冲你今天干的这事,你这仅剩的一条腿就得折喽。” 女孩似笑非笑地切了声,偏头冲着纪冰身后,扬声道:“妈,有人要打断你宝贝闺女的腿。” 找到了靠山,她的笑容更猖狂了。 “谁胆子这么大,敢欺负我闺女。”一句粗犷低沉的女声在纪冰身后响起。 她寻着声音,转过身。 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肥胖的女人,满头枯黄色玉米烫,穿着背心,胳膊上纹了个盘龙花臂。 嘴里叼着根还没抽完的烟。 女孩的下巴恨不得抬到头顶上,拄着拐杖,往女人那边走。 “我让你走了吗?” 纪冰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声音已然带了怒气。 女人见状,把嘴里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 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阮雨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心里有些害怕,“纪冰,算了吧,我们回家好不好?” 纪冰没理,另一只手伸进女孩的裤兜里,把她刚才抢阮雨的钱掏了出来。 女孩高声叫嚷,不依,挣扎着双手要打她。 纪冰手下使力,‘咔吧’一声,像是要把她的胳膊捏碎。 接着,把她甩到身前,朝她背上一计狠踹。 女孩惊叫,被踹飞了出去,扑在她壮硕的老母亲怀里。 感觉到疼了,女孩才哭道:“妈,你一定要给我报仇,打死她。” 阮雨站起身,皱着脸,都快急哭了。 “纪冰,我们走吧,快走。” 她紧紧拽着纪冰的胳膊,想要拉她走。 纪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她扭头,一抬眼。 那女孩正趴在她妈怀里哭呢,头上卡着一个珍珠发卡,很突兀。 “你的发卡是什么样的?”纪冰突然问。 阮雨啊了声,蔫了吧唧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 明白了。 发卡不是掉了,是被人抢走了。 纪冰把阮雨按回凳子上,让她转过去,背对着这边。 手里的钱塞回她的书包里,拉上拉链。 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道:“数数会吧。” 阮雨点头。 “你现在把眼睛闭上,用手捂住耳朵,从一开始数,数到一百,我们就回家。” 【作者有话说】 纪冰:欢迎来到我的主场,四碗面条不能白炫!!! 第14章 朋友 纪冰站直身子,抬手压低帽檐。 接着卷起袖子。 女人一边安抚怀里哭泣不止的女儿,一边怒瞪着纪冰,“你是从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欺负到我闺女头上。” “明明是你闺女先欺负人。”纪冰冷冷地盯着她,活动了下手腕。 右臂还没好全,并不怎么灵活。 不过她左右手都可以,一样用。 女人可不听她的,把闺女推到一旁站着,凶神恶煞地冲过来。 挥着胳膊要往她头上揍。 纪冰矮身躲过,朝她膝盖上侧踢。 她使了很大的劲,但女人很重,被踢中,只是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围观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地抽气声。 “小姑娘,快走吧,你打不过她的。”有人焦急劝道。 也有几个人在劝和,但无人真的敢上前拉架。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来接孩子放学,没必要惹一身骚。 话说到了,没人听。 索性就不再说。 “干什么的。”一阵怒吼声传来。 就见门卫大爷手里拿着警棍朝这边走来。 女人被踢了一脚,肯定不会就此罢手,她双拳握得咔吧响。 冲过来,朝纪冰肚子上打。 纪冰虽力量不及她,但胜在灵活。 第20章 弯腰,侧身,灵敏地躲过。 “纪冰。”人群中传来阮雨担忧的呼喊声。 纪冰忙回:“我没事。” 她余光快速扫了一眼,阮雨不知何时转了过来,乖乖坐着,听见她说没事,眉间立马放松下来。 没再耽搁,几步跑到门卫大爷身前,劈手夺走他手中的警棍。 “……” 大爷手腕发麻,人都楞了,吼道:“你是什么人?” 纪冰没理,左手手指不停动着,警棍在她手中旋转起来。 速度快得只看得见残影。 女人被她的动作绕花了眼,下一秒,胳膊上重重挨了一棍。 她嚎叫了声,都没看清动作。 警棍可不比普通的棍子,打在身上可是结结实实地疼。 一旁的女孩也没想到,看戏的嘴脸僵住,忙喊:“妈。” 拄着拐杖走上前。 纪冰手腕一转,又打了几棍子。 女人胳膊上的盘龙纹身,迅速红了好几道,像是把这条龙劈成了几段。 本就笨重的身子,平时也不过是靠着蛮力欺负人,更多时候光是往那一站就能把人唬住。 挨了几棍子,痛感传输到大脑,反应更迟钝了。 典型的别人打她几棍子,她才能反应慢半拍地回击一拳。 这点,纪冰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不是那种肌肉型的壮,身上都是肥肉,因为身子重,连走路的动作都比其他人要慢一些。 纪冰倒没把握一定会赢她。 但只要动作够快,至少不会输。 门卫大爷已经在打电话叫人。 直呼猖狂,太猖狂了。 挂了电话,扯着嗓子朝这边喊:“你们给我等着,警察马上到。” 纪冰一听,停下手里的动作,快速跑过去,把女孩头上的发卡拽走。 然后又朝她身上补了一脚。 女孩扑向正在揉着胳膊的女人。 这次没站稳,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纪冰把发卡揣进裤兜,朝阮雨跑过去。 右手握住她的胳膊,左手把警棍朝门卫大爷那边扔。 大爷忙侧身跑开,警棍掉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快走。” 纪冰沉声道,连拖带拽地把阮雨拉到三轮车旁。 她脱下外套,铺在车斗里,抬起阮雨的腿上了车。 看热闹的人群还未散去,她皱眉喊道:“让开。” 攥紧车把,双腿蹬得飞快。 三轮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夕阳早就沉了下去,白云染了点朦胧的黑,悄悄挂在天空。 平坦的柏油马路上,三轮车发出的声音被来往的车辆稀释了不少。 脚踏蹬一圈就咯哒一响,车斗的绿漆都快掉光,底部的铁皮裂开一道大口子,在车尾。 铁皮翘起来,车子一跑就跟着晃,声音刺耳。 纪冰飞快地蹬,骑了十几分钟,双腿已经有些酸了,才停下。 把车刹住,她转过身,先是看了眼车后。 学校早已不见踪影,也无人追上来。 一场普普通通的打架,去警局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倒无所谓,但带着阮雨就不行。 纪冰松了口气,这才看向老老实实坐在车斗里的阮雨。 就见她双手捂着脸,肩膀时不时抽搐几下。 纪冰从车上下来,单手扶着车帮,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阮雨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麻花辫跟着晃动,手还没放下来。 “我没事。”她小声说,话音明显哽咽。 纪冰顿时慌了,盯着她仔细察看,“你受伤了吗?她打你了?” 阮雨还是摇头,“没有。” “那你哭什么?”纪冰不解道。 阮雨这才慢慢放下双手,露出那双红红的大眼。 眨了眨,卷翘的睫毛都湿了,“你感动到我了。” “啊?”纪冰更疑惑了,一时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阮雨揉了揉眼,扶着车帮,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你刚刚感动到我了,所以我有一点想哭。” 被欺负了不哭,到头来还是她把人惹哭了。 纪冰哭笑不得。 阮雨继续道:“从小到大,除了我妈妈,你是第一个替我出头的人。”她把手按在胸口上,“这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她说:“纪冰,这种感觉好神奇啊,我一时没忍住,就哭了。” 纪冰笑不出来了。 她咕咚一声吞咽了下口水。 她想,其实每次去你家,我的胸口也有一团火在烧。 但她说不出来这话。 实在是不好意思,甚至有些矫情。 但从阮雨嘴里说出来,却又那么自然。 她坦诚的令纪冰无言以对。 “你怎么不说话。”半晌没人应声,阮雨撅着下嘴唇嘟囔了句。 纪冰不自在地咳了声,搓了搓后颈,“你,没事就好。” “那你有事吗?”她问:“刚才有被打到吗?” “没有。” “你也没事就好。”她嘿嘿笑了两声。 纪冰看着,很轻地笑了下。 “那回家之后,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妈。”她语气带着祈求,“我不想让她知道。” 纪冰发现,每次她露出委屈的表情,说出的话自己都没法拒绝。 没问为什么,张口答应。 阮雨开心地笑,嘴角的小梨涡露了出来。 她又突然说:“你刚才让我数数我都数了。” 纪冰楞了下,又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 “我是不是很听话呀?”她又说。 纪冰傻愣愣地点头,后又想到她看不见,小声说:“是。” 她急道:“那我们是好朋友了吗?”因为激动语速都快了起来。 好朋友? 这个词对纪冰来说很陌生。 她没有好朋友,平时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就李福,但他至多就是一起长大的同村人,是邻居。 平时没事基本不会联系,闲着的时候才会串串门,唠唠嗑。 她不知道跟阮雨算不算好朋友,不知道好朋友之间要怎么相处,但她知道一定是经常联系或者常常见面的。 亦或是无话不谈。 但她跟阮雨,貌似还不到这一步。 短暂的沉默,阮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掩盖不住的失望。 她轻轻叹息,有气无力道:“你要说不是也没有关系的,我都能理解,只不过有点难过而已,胸口的那团火都烧没了,现在有点伤心。” 开始自说自话:“其实我难不难过有什么要紧,一点都不重要,我们快点回家吧,我要跟妈妈说晚上少做一点饭,我没有胃口,不想吃饭,其实少吃一顿也没事的,最多就是……” “是。”纪冰心里不落忍,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们是好朋友。” “耶!”阮雨欢呼,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哪里还有一点伤感的模样。 纪冰傻眼。 好像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纪冰,你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好朋友。” 怔了下,纪冰缓缓翘起嘴角。 “我们快点回家吧,快点快点。”她开心道。 纪冰刚想骑上车,又想到什么,把兜里的发卡掏出来,拉过她的手腕,放进手心里。 “这是你的发卡,别再被人抢了。” 阮雨摸着上面的小珍珠,皱起脸,“可是她戴过了,我就不想要了,你帮我扔了吧。” 她把发卡递回去。 也是,那样的人戴过的东西,配不上她。 纪冰把发卡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内,回来又问:“我把你接走了,董阿姨还不知道吧。” “啊,对。”阮雨猛地一拍脑袋,也是才想起来,忙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笑说:“幸好我手机是装在口袋里的,要不然就被她拿走了。” 语气还有些小得意,觉得自己挺聪明。 纪冰浅浅笑着,薄唇蠕动了下,想说她傻。 但没说出口。 估计一说,她又得露出那种委屈巴巴的表情。 “妈妈,我跟纪冰在一起呢,她接我回家,你就不用来啦,嗯嗯,好,没事的,你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到家啦。” 挂了电话,阮雨握着手机,抬起手,“纪冰,你有手机吗?能不能把你的号码存一下。” “有手机。”纪冰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手指刚触碰上按键,又顿住。 她不会存号码。 “你把你的手机号报给我,我打给你。” 阮雨报了一串数字。 纪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打过去,手机响了一下,又挂断。 “我的好朋友,你记住我的号码了吗?”阮雨歪着头,笑着问道。 马路上车来车往,路旁的落叶随风散落。 刮起一片,从纪冰眼前穿过。 第21章 她看见枯叶后面,是一张笑盈盈的脸。 枯叶飞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又动了一下。 似乎有了生命力。 纪冰咧开嘴角,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眼眶泛起潮意,“记住了。” 我的,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纪老二:都是好朋友了,离老婆还远吗? 小雨宝子怎么有点‘茶里茶气’的,逐渐暴露ing…… 第15章 聊天 礼拜天。 纪冰在铺子里忙完,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董园今天调休,看见她,笑说:“小雨还没起来呢,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她。” “不用。”纪冰忙道:“我等一会儿再来吧。” 董园拉住她,“没事,都快十点,也该起了。” 她把纪冰拉去堂屋坐着,再去卧室叫人。 纪冰坐在椅子上,伸头往卧室里看。 不多时,传出阮雨急躁的哼唧声,“我的好朋友来找我了,我竟然才起床,实在太不像话了。” 接着,董园的笑声飘了出来。 “我的头发乱糟糟的,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要是被我的好朋友看见我这么没有形象的样子可怎么办呀?” 她虽然着急,但三句不离‘我的好朋友’,谁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纪冰咬着下唇,笑起来。 有些好奇她没有形象的模样,想去看。 又忍住了。 不礼貌。 阮雨叽叽喳喳地在里面说话,说个不停。 纪冰静静听着,顿觉自己一开始看走了眼,她觉得阮雨应该是那种很文静的女孩,但熟悉了之后,发现她话很多。 她特别讨厌王春梅的喋喋不休,但听阮雨说,就很想笑。 阮雨穿好衣服,头发梳整齐了,才出来。 她捂着脸,被董园拉着往外走。 “纪冰,纪冰你在吗?”嘴也被捂住,声音吴侬着。 “在。”她站起身。 “我这个样子太丑了,我要先去刷牙洗脸,你先等我一下,不要走,我很快的。” “好。”又坐回去。 等阮雨洗好,牵着董园的手进来的时候,纪冰看着她有些湿乎乎的齐刘海,扎着高马尾,散着,没编麻花辫。 还是很漂亮。 “你们进屋去聊吧,今天没赶早,我带朝朝去买点菜,他也还睡着呢。”董园笑说:“真是一个比一个懒。” 阮雨嗔怪,反驳她,“我才不懒,我只是昨天睡晚了。” 董园拿了几瓶饮料和一些零食,放在阮雨卧室的书桌上。 关上了门。 “纪冰,你快坐。”阮雨坐在床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热情邀请。 纪冰拉开书桌旁的椅子,“我坐椅子上就行了。” 她坐下,双腿并拢,脚上穿着董园给她买的拖鞋,跟阮雨的一模一样,比她大了两码,刚进门的时候换的。 虽然董园说不用换鞋,但她每次来都换。 她喜欢这双拖鞋,软软的,很合脚。 “我真的是昨天睡晚了。”阮雨解释说:“所以今天才起晚了。” 纪冰皱了下脸。 她好像真的很在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来挽回一点并不重要的形象。 上次就是。 “为什么睡晚了?”她问,没有跟上次一样说睡懒觉挺好。 阮雨翘起嘴角,摸索着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 然后,她按了一个键。 纪冰兜里的手机震动着,发出响声。 她拿出来一看,是阮雨的号码。 已经记住了,背熟了。 铃声停止,阮雨摇了摇手里的手机,“我让妈妈给我弄的,按第一个键是打给妈妈的,第二个键是打给你的,昨天晚上我特别想给你打电话,但又怕打扰你睡觉,然后我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快点打,另一个说不行,你每天早上很忙的,要早起,不能打扰你睡觉。” “他们打了很久,我才睡着的。” 纪冰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抬起眼,说:“可以打,你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都会接。” 阮雨摇了摇头,“我还是白天给你打吧。” “好。”纪冰说:“以后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阮雨笑着狂点头。 纪冰又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那个女孩欺负你多久了?” 阮雨眨巴着眼,沉吟片刻,道:“从开学的第一天吧。” “你为什么不说?”纪冰眉头都拧在一起。 “我们小孩子的事情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就好啦。” “这么长时间了,你解决了吗?” “慢慢来,总会解决的。”她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不对,任何人都不要告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是说了,我可是会很生气的,惹好朋友生气是不对的。” 纪冰:“好,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阮雨开心地摇头晃脑,“纪冰你真好。” 她岔开话题,没再谈论学校,招呼纪冰喝饮料,吃东西。 不愿意细说,纪冰就不问。 过了一会儿,阮雨道:“我们就这么干坐着,是不是有点无聊了。” 她提议道:“我书桌上有个小书架,上面有几本漫画书,你要看吗?都是图,没有字的,能看……” 想说你能看懂,又突然顿住。 “好。”纪冰笑着说。 没问她怎么知道的。 阮雨有不想提及的话题,她自己也有。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这件事是她心底的一根刺,她没办法当作话题去谈论。 “看来你对你房间的布局很了解,怎么做到的?”她也换了个话题。 “妈妈跟我说的,她会一点一点跟我说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里摆放的是什么,会跟我说长什么样子,怕我忘了,每隔一段时间会再重复一遍,这样的话,我对周围的环境熟悉的就比较快啦。” 纪冰疑惑:“就算跟你说,你知道是什么样子吗?”既然眼睛看不见,又怎么会知道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就算形容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吧。 “当然知道啦。”阮雨笑了笑,“我又不是天生的瞎子,我见过很多很多东西,妈妈说的,我绝大部分都能想象出来。” “你以前是能看见的?”纪冰惊讶道。 阮雨点点头,嗯了声,“算算时间,我是四年前才瞎的,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才变成这样的。” “那还能恢复吗?”纪冰忙问。 阮雨顿了几秒,然后摇头,“应该不能了吧,医生说希望很小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就是没可能了。 纪冰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她不是天生的瞎子。 仅仅四年而已,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看不见的瞎子,还能适应的这么好。 纪冰想象了一下,如果换成自己,会很难接受的了。 太窒息了。 那种突然失去光明的感觉,就好比你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都是闭着眼睛的。 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但她还是无法真切地体会到那种感觉。 如果从未见过这个世界,倒还可以靠想象捏造出心中的样子,但真切地见过以后,又被剥夺。 她是怎么说服自己接受的? 纪冰不敢深想。 或许她天生感受悲伤的能力就弱,所以被欺负了也不哭不生气。 她应该生来带笑吧,每天光想着开心的事了。 所有难过的事情都可以一带而过,对她来说不值得一提。 如果真是这样,纪冰打心底里佩服,她也想拥有这种能力。 成为好朋友后的第一次聊天,并不顺畅。 纪冰想,她们果然不符合好朋友的标准。 好朋友是无话不谈的,而她们之间,有些话题是不能触碰的,都被有意无意地带过。 不过好在默契不错。她又想。 董园带着阮朝朝回来了,买了一只烤鸭,给她俩分了半只。 “好香呀。”阮雨深吸了口气,“纪冰你快点尝尝。” “你先吃。”纪冰给她戴上一次性手套,自己也戴上,拿了个鸭腿往她手里塞。 阮雨摇了摇头,“你先吃嘛,吃完了给我描述一下味道,不好吃我就不吃了。” 她想把手里的鸭腿喂到纪冰嘴里,但找不准方向,只能干举着。 纪冰无法,把鸭腿拿下来,放回盘子里,挑了块鸭脖子啃了一口。 “温热的,很香,外皮酥脆,咬一口还冒油,里面的肉也很嫩,咸淡适中,很好吃。”她咀嚼着,实话实说。 的确很好吃。 很久没有吃过烤鸭了。 她家里虽然比不上阮雨家这样,水果零食不断,但平时吃的菜还是会买的,像烤鸭这类,纪年在家的时候,王春梅隔三差五就会去买。 第22章 因为纪年爱吃,如果吃不完剩下了,她才能吃到。 阮雨被她说馋了,咂咂嘴,“那你给我拿一个,小一点的。” 纪冰把那只鸭腿又拿起来递给她。 阮雨咬了一口,“是很好吃。” 吃完了鸭腿,她就不吃了,催促着纪冰快点吃。 过了半晌,纪冰说吃完了。 阮雨伸出手去摸盘子,要检查。 结果还有大半盘。 ……露馅了。 “我端出去给董阿姨和朝朝吃。” “他们分了半只了啊。”阮雨拽住她的衣服,“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呀?” “不是。”纪冰忙回道:“很好吃。” “那你怎么就吃这么点?” 纪冰抿了抿唇,陷入深思。她知道阮雨的心意,想让她多吃点好吃的。 阮雨所知道的应该不止她不识字这一点,还有其他的。 不知道她到底听谁说的,又听说了多少。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可怜,更多的是别扭。 一是不习惯被这样对待,二是这烤鸭是董阿姨买的,阮雨只吃了一块,剩下要是都被她吃了,这算怎么回事。 但阮雨死拽着她衣服不放,她只能坐下来,硬着头皮吃。 不想辜负她的好意。 吃着吃着,她看着阮雨的笑脸,鼻尖发酸,喉咙也跟着发紧,咽了好几下才把嘴里的肉咽下去。 “谢谢你。”她缓了好半晌,才道。 阮雨笑嘻嘻道:“好朋友之间,是不用说谢谢的。” 董园敲门进来,说中午炖鸡汤,留纪冰在这里吃饭。 阮雨很开心。 纪冰抬手抹掉嘴上的油,停顿了几秒,点了点头。 董园说完就走了。 纪冰转过头看着阮雨,认真道:“以后在学校,有人再欺负你,记得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到。” * 铺子里生意很好,忙活了一上午还没忙完。 纪夏放学后发现家里没人,就来铺子这里,他嫌弃鱼腥味。 站得远远的,嚷嚷着饿。 “小夏,你等一下,我带你去面馆吃面。” 王春梅脱下围裙,去洗手。 对纪永华说:“你看着店,我先带小夏去吃饭,他下午还要去上学。” 纪永华正在杀鱼,闻言应了声。 王春梅洗好手,在裤子上擦干净,扭头看向正在用水管冲刷地面的纪冰,“吃饭了,吃完了再干。” 纪冰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关掉水阀,跟着往面馆走。 中午人多,这家生意在这一片很火,分量多,味道好,价格实惠。 吃完了还可以免费加汤。 王春梅牵着纪夏的手进去,点了一份大碗牛肉面和一份小碗的素面。 里面人多,纪冰懒得进去,索性蹲在门口。 太阳出来了,有些刺眼,但依旧很凉爽。 冬天不远了。 等了一会儿,纪夏背着书包,打着饱嗝出来了。 纪冰听见王春梅喊了声,“加碗汤,加满。” 她这才起身走进去。 纪夏没吃完,还剩了不少面,牛肉肯定是没了,汤加满后,倒挺像一碗新做的。 “愣着干什么?”王春梅喝下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快点吃,吃完了干活。” 纪冰看着那碗面,顿觉无味。 要是昨天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坐下就吃。 因为饿。 饿了就不挑了。 但她吃过更好的了。 想到昨天吃的那半只烤鸭,还喝了两大碗香喷喷的鸡汤。 她觉得这里的面也不过如此。 肚子里很空,还是饿。 但她却破天荒的不想吃了。 王春梅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遍。 起身走了。 纪冰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突然自嘲地笑起来。 人变得可真快,吃过好东西就看不上差的了。 她坐下,拿着筷子挑起面条。 面条都是被咬断的,从筷子上滑落,再掉进汤里。 她喉咙滚动,倏地感到一阵反胃。 忙捂住嘴往外跑。 等缓过劲来,想去买俩馒头垫垫肚子的,手机就响了。 纪冰看着来电号码,沉了脸色,撒腿就跑。 边跑边按了接听键,着急道:“喂,阮雨,你怎么了?” 第16章 治眼 “我没事呀。”阮雨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纪冰停住脚步,松了口气,“你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又被她欺负了。” “没有,我听说她好像要转学了,以后就欺负不到我了。” 阮雨说:“我打电话给你,就是闲着无聊,想跟你聊聊天。” 纪冰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挠了挠额头,“你想聊什么?” 阮雨想了想,道:“今天中午学校食堂做了糖醋排骨,醋放多了,酸的倒牙,然后我想吃个橘子‘以毒攻毒’,可我现在喝白开水都觉得酸。” 纪冰低头无声笑着,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有些嘈杂,她往僻静的地方走,来到一家卖盆栽的店门口。 一边跟阮雨通电话,一边用脚轻轻踢着门口的盆盆罐罐。 “你中午吃的什么呀?”她问。 “牛肉面。”纪冰说。 “什么样子的?好吃吗?” 纪冰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宽面,大概一根手指这么宽,汤底是用牛骨头和猪骨头一起炖出来的,再放上老板特制的料包,把面放进沸水里煮好,捞进碗里,浇上一勺汤,再撒上葱花和香菜,很好吃。” 前面听得津津有味,听到香菜的时候,阮雨咦了声,嫌弃道:“香菜有一股臭屁虫的味道,好难吃。” 还挺挑食,不吃鸡蛋,香菜也不吃。 脚边的空罐子倒了,纪冰又用脚勾起来,接着踢,“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面,但是不喜欢吃香菜。”阮雨咂咂嘴,“被你这么一说,我真的有点想吃面了。” 她提议道:“纪冰,我们晚上去吃面吧,我也想吃用骨头汤熬出来,放上特制料包的面,一定很好吃。” 盆栽店的老板出来了,看见她脚下的动作,不悦地瞪眼。 纪冰忙把罐子立好,眼观鼻鼻观心,扭头就走。 “好,晚上带你去吃。” 忙到下午三点多,纪永华和王春梅回去了,留下纪冰在店里打扫。 整理空箱子,刷刷洗洗,再清扫地面,全部弄完已经快四点半。 阮雨是五点半放学。 纪冰拉下卷帘门,锁好后,骑着三轮车快速往家里赶。 纪永华和王春梅不在家,她赶紧冲了个澡,回到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头发长出来不少,但还是短,她用毛巾擦了擦,再甩甩,就差不多快干了。 拿出黑色棒球帽,上面有个红色的福字,还是从李福那里拿的那个帽子。 ‘福’字她认识,过年会贴对联,贴福字。 李福也强调自己的名字有福气,将来肯定大富大贵。 戴上帽子,她从装衣服的箱子里面拿出一个裹着牡丹花枕巾的东西。 放在床上,打开枕巾,里面是一个铁质的铅笔盒。 铅笔盒打开,里面还有一层手绢。 纪冰从手绢里面拿出六张十块的,六张五块的,还有七张一块的纸币和三个硬币。 再原封不动地包起来放回原位。 把手里的钱一张张数好,叠整齐,放进裤子口袋里,拉上拉链。 又搬了个小板凳放在三轮车的车斗里。 赶到学校的时候,刚好放学。 天气渐渐冷了,阮雨穿着浅蓝色的牛仔长裤,上身是白色的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外面又套了一件杏色的厚外套。 黑发披散在脑后,她坐在小板凳上,风一吹,头发吹进嘴里,再拽出来。 纪冰在学校附近绕了一圈,找到一家看起来最高档的面馆,拽着阮雨的胳膊走进去。 先扶着她坐下,再去稍远一点的前台点餐。 小声问道:“你们这最贵的一碗牛肉面多少钱?” “三十二块一碗。” “给我来一碗。” 小哥抬头看了看她,又扭头看向跟她一起进来的阮雨,“只要一碗吗?” “对,一碗就行。” 小哥下好单,纪冰把钱付了,小哥转身要进后厨。 纪冰又把人拦下,“宽面,不要香菜。” “好嘞,没问题,你先去坐,马上就好。” 面端上来,小哥又拿了个空的小碗放在桌子上,被纪冰推到一边,没用。 她拿了双筷子放到阮雨手中,“有点烫,你吹一吹再吃。” 一瞬间,她好像有一点明白王春梅了,好东西先紧着对方吃,怕不够吃,怕对方没吃好。 无论是纪年还是纪夏,王春梅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每次得等他们吃好,吃饱了,才有纪冰的份。 第23章 她无疑是一个好母亲,只是这份母爱对纪冰来说是极其吝啬的。 纪冰没再想,把思绪抽离,继续看着阮雨。 就见她挑起面条,撅着嘴吹,吹好了放进嘴里。 咀嚼着,道:“真好吃。”她笑着说。 “好吃就行。”纪冰手背抵着腮,淡淡笑着,看着她吃。 又吃了几口,阮雨问:“纪冰,你吃面怎么都没声音的。” 纪冰笑了下,睁眼说瞎话,“发出声音不太好。” 阮雨刚想吸溜一声,闻言,停住了,放进嘴里慢慢嚼,“那我也不发出声音了。” 她低着头吃,头发老是掉下来,眼看着要掉进碗里,纪冰眼疾手快地拽住。 “你扎头发的皮筋呢?” 阮雨抬起头,把恼人的头发往后捋,“我忘记带了。” 纪冰想了想,起身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后,黑发拢起,厚厚的一把,攥在她手心里。 “好了,吃吧。” “可是这样你就没法吃了。” “我都吃完了。” “啊?”阮雨惊讶,“这么快呀,那我要吃快点。” “不着急,你慢慢吃。” 头发卡在她手掌翘起的茧上,纪冰的手松了下,把头发拽出来。 刚想把茧抠掉,眼尾一瞄,愣住,“你头上怎么有道疤?” 在颅顶下方有一道横着的长疤,被厚厚的头发盖住,平时不注意还真看不到。 阮雨吃着面,含糊道:“以前出了一个小小的车祸,不过早就已经好了。” “是跟你的眼睛有关吗?” 阮雨嗯了声。 低着头继续吃面,没再说话。 纪冰慢慢拨开头发,用手比了一下,这道疤比她的手掌还要长。 是把脑袋打开,治完了,再合上吗? “我吃饱啦。”阮雨抬起头,放下筷子。 纪冰松开手,抽了张纸巾塞到她手里,“擦擦嘴。” 阮雨乖巧地擦着,笑得眉眼弯弯,“很好吃,谢谢你带我来吃面。” 然后低着头翻包,在拿钱。 她装钱的地方有三层,董园特地给她缝的,每一层放了不同面额的纸币,都会跟她说清楚。 “老板,买单。” “不用,我买过了。”纪冰把她准备拿钱的手拽出来,拉链提上,“走吧。” 阮雨笑着说:“那我下次请你吃,你可不能跟我抢。” 纪冰拉着她往外走,又回头看了眼那碗没吃完的面。 阮雨饭量小,老板以为她们俩合吃一碗,特意下得多。 纪冰咬了下嘴角,心叹:至少还剩了十八块钱的。 真可惜。 早知道捞一碗出来了。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半路上竟然遇到了徐老头。 他下午出去看人下棋,又在别人家蹭了顿饭,现在才回来。 “纪老二,载一程。” 纪冰停下车,皱眉拒绝:“不载,你这么大年纪,万一摔到哪,我可赔不起。” 阮雨听出声音,“是徐爷爷吗?” “哎,丫头,徐爷爷年纪大,走得太累了,想跟个车回家。”他笑呵呵道。 纪冰刚想再拒,就听阮雨说:“天黑了不安全,我们载一程吧,我拉着徐爷爷,拉得紧紧的,不会有事的。” 纪冰皱眉啧了声,只好下来把人扶上车。 徐老头晃着大脑袋,笑得一脸得意。 阮雨微微起身,想把屁股底下的小板凳给他。 “不用,你坐你的。”纪冰说:“他年纪大了,坐板凳万一摔了很麻烦,直接坐车斗里就行。” 徐老头不满道:“纪老二,你别张口闭口年纪大年纪大的,我今年到年才八十二。” “是是是。”纪冰敷衍道:“你哪是八十二,简直就是二十八。” “嘿,你去年十二月八号,吃了我二十七颗冬枣,给我吐出来。”吵架喜欢往回倒。 纪冰张口瞎扯,“去年七月半你吃了我俩石榴,给我一粒一粒吐。” “我什么时候七月半吃你石榴了,七月半有石榴吗?你就在这胡说八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拌嘴。 阮雨微微笑着,静静听。 她感觉纪冰跟别人在一起,和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认识的时间比较短吧。 她也想跟纪冰这样,吵架拌嘴,什么都说,自在相处。 但纪冰跟她在一起时话不多,更多时候她问一句,纪冰才答一句。 她有些羡慕徐老头了。 刚准备坐下,徐老头手在车斗里一擦,抬起来,指腹上都是铁锈,“你看看能坐吗?这沾到衣服上,洗都洗不掉。” 真麻烦。 都说不带了。 纪冰哀怨地看了阮雨一眼,认命地脱掉外套,铺在上面。 徐老头笑眯眯地坐在衣服上,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 夜里风凉,纪冰穿着薄款的套头卫衣,凉风顺着松垮的领口吹进来。 她打了个寒颤,坐上车,刚准备骑。 徐老头就挤到前面,扒着车帮说:“你的车我不白坐,我可以给这丫头看看眼睛,当付你车费了。” “真的?”听罢,纪冰忙扭过头,急切道:“你能治好她的眼睛?” 阮雨心里也跟着激动,把脑袋凑过来。 徐老头眼神漂浮,摸了摸鼻尖,“我,试一试吧。” “那我们快走。”纪冰累了一天,浑身疲惫,但此刻又充满了精力。 脚下生风,车蹬得飞快。 阮雨紧紧扶着车帮,迎着夜风,轻轻笑着。 徐老头可受不了这刺激,骂骂咧咧地喊:“慢点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第17章 乞丐(倒v开始) “怎么样?能治吗?” 徐老头左手扒开阮雨的眼皮, 右手拿着手电筒朝她眼球上照。 “你能不能别催了,你数数从进门到现在,你问了多少遍了。” “纪冰, 你别急呀。”阮雨轻声安抚。 徐老头收回手,关掉手电筒,“你看看人家多乖巧,你再看看你,亏得这丫头上次还夸你人好。” 上次? 下暴雨那次吗? 夸我人好? 我怎么没听见。 “她就是很好呀。”那就再夸一遍。 阮雨说:“我又没说错。” 一句话安抚住纪冰急躁的心,紧抿着嘴角,甚至有些飘。 想笑。 徐老头撇撇嘴,坐到老头椅上剥香蕉吃。 “到底能不能治?” 徐老头咬了口香蕉,摇头,“不能。” 阮雨心中重新燃起的一点小火苗, 又熄灭了。 手指抠着裤子, 没笑,也没说话。 纪冰刚被安抚住, 一句话又拱起了火,拔高嗓门道:“那你说能治。” “我只是说试一试, 又没说真的能治。” “能治就说能治, 治不了就说治不了, 开始说治, 现在又说不能治, 耍着人玩呢。”她逐渐暴躁起来。 徐老头自知理亏, 声音都变小了, “我年轻的时候跟着义诊的医生下过乡。”他看着纪冰愤怒的双眼, “真跟过, 没骗你。” 又挪开视线, “不过,是去看白内障的。” 他指着阮雨道:“这丫头眼睛漂亮干净,没有白内障。” ???? 纪冰咬着后槽牙,太阳穴突突地,“你觉得好玩吗?” 徐老头:“我没玩,你可别瞎说。”他垂了下眼,叹道:“我就是想让你们陪我聊聊你,我要是不这么说,你们肯定不来,哎,儿孙都不在身边,我一个孤寡老人,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 提起这个,他忍不住埋怨起来,“纪老二,你以前可是经常来跟我唠嗑的,现在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喽。” 说着朝阮雨那瞟了一眼。 纪冰噎住,想了下,是很长时间没来了,以前隔三差五就会来溜达一圈,她没有能在一起说话的人,恰好徐老头也是一个人,所以两人经常一起唠嗑,胡说八道。 算了算,上次来还是下暴雨那次,她来还雨伞和拖鞋。 不是不想来,而是她真的忘了。 每天除了忙活铺子里,其他的时候只想着去找阮雨。 室内静谧,阮雨收拾好心情,笑了起来,打破僵局,“没关系的,我的眼睛很难很难治好,几乎不太可能,徐爷爷你也别放在心上,纪冰她只是着急,不是怪你,没来看你是我们的不对,以后一定注意,会经常来找你,陪你聊天解闷的。” 徐老头傲娇地哼了声,“这还差不多。”咬了口香蕉。 纪冰抬眼看他,“对不起。” 徐老头嘴里的香蕉差点吐出来,震惊地瞪大眼,“纪老二,你被下降头啦,这种话都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阮雨听着哈哈大笑。 纪冰也忍俊不禁。 第24章 人是会变的,而且还变得很快。她想。 两人坐下,陪着徐老头闲聊起来。 期间,徐老头说了不少纪冰的糗事。 阮雨身板坐得笔直,听得专注。 “她有一回爬树掏鸟窝把腿划伤了,从大腿到小腿,好长一道,血淋淋的,都是我给治好的。” “还有一回被马蜂蜇的,整张脸肿成了猪头,把巷子里的小孩都吓哭了。” “还有还有,有个老头掉进了粪池,她跳进去救的,回来之后到我这里洗,我滴个亲娘嘞,那个味道啊,我这屋好几天都没法住。” …… 阮雨又心疼又想笑。 徐老头拍了拍大腿,有些吃味,“你看看她对外面的老头什么样,你再看看她对我,今天让她载我一程都不愿意。” 纪冰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由着他们说,也没插话。 本来想阻拦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但看阮雨笑得开怀。 她就觉得算了,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说一说也没什么要紧。 阮雨抹了下笑出来的眼泪。 徐老头继续道:“还有一次,她捡回来一只三条腿的小狗,没多大,三四个月的样子,她还用木头雕了一条狗腿,花了一个星期呢,那狗也聪明,天天跟在她身后跑,就是喜欢咬人,才养了一年多,她哥哥纪年就被咬了好几次。” “那狗呢?现在在哪儿?”阮雨问。 “哎,你别……”纪冰敛了神色,出声阻拦。 “被她爸妈炖汤了,她开始不知道,还喝了一碗,最后吐得死去活来。” 可徐老头嘴太快,没拦住。 一首轻缓的钢琴曲适时响起。 阮雨的手机响了,董园打来的,问她们在哪?怎么还没回家? 纪冰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快到九点了。 她忙带着阮雨回去。 徐老头追到门口喊:“虽然没治好,但我看诊了,就得给看诊费,纪老二,记得给钱。” 纪冰无所谓地摆摆手,头都没回:“记在账上。” 拉着阮雨的胳膊,两人并排走入黑夜,往家的方向去。 徐老头揉着大光头,转身回屋,拿出账本,翻到纪冰的那一页。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两页纸,她欠的第一条账目还是在五年前。 如今又新添了一条,他拿着笔写道:纪冰携好友治眼,未治,欠看诊费二十元钱。 董园站在门口等,纪冰把人送到,她给纪冰塞了个柚子。 “我买得多,你拿一个回家吃。” 纪冰抱着柚子,点头说好。 然后跟阮雨说再见。 一进家门,王春梅刚好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先是瞪了一眼。 接着看见她怀里抱着的柚子,停下脚步,“你买的?” “不是。”纪冰说:“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卖柚子的大爷,还剩最后一个,他急着回家,送给我了。” 王春梅走过来,想把她怀里的柚子拿走。 纪冰微微侧身躲过。 “锅里给你留的饭,吃完了记得刷。” 纪冰身子一僵,松了手。 王春梅抱着柚子进屋去了。 对她来说,什么理由根本就不重要,哪个卖柚子的大爷剩最后一个不拿家吃去,还送人? 她只是要把纪冰的东西抢过来,再分给她的儿子。 纪冰走进厨房,打开锅盖,里面有一碗米饭,上面盖了茄子烧肉,还有几根小青菜。 触手温热。 她侧过头,一旁的水盆里堆着没刷的碗筷。 收回视线,她看着眼前的这一碗饭,突然开心不起来了。 如果放在以前,她已经开心地狼吞虎咽。 这可是妈妈特意给她留的。 一碗饭,她就可以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这一刻,她又想到了阮雨,大概这段时间被阮雨家喂的,嘴都叼了。 她竟然不觉得面前的这碗茄子烧肉有多好吃。 但她还是吃了。 吃完了,把水盆里的碗都刷干净。 然后去洗澡间洗澡,洗完了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大塑料盆里堆的脏衣服。 她没动。 * 过了几天,纪冰跟着王春梅在店里忙活,纪永华带着纪夏去市区医院复诊去了。 纪夏的哮喘虽然是轻微的,但每年都会去医院复诊两次。 “给我拿条鲫鱼。” 纪冰一抬头,笑着叫了声,“董阿姨。” 又看向旁边微微笑着的阮雨。 “要哪条?”王春梅没好气的声音传过来。 董园收了笑脸,伸手指了一条。 王春梅捞起来,杀好冲洗干净。 董园把钱递过去,拿过鱼,就准备走了。 她看不惯王春梅,当然也能感觉到对方看她也不爽。 “纪冰呀……” 阮雨刚叫了声,就被董园拉走了。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看?”王春梅剜着纪冰,说话都带着怒气。 纪冰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干活。 王春梅却喋喋不休,“人家上次背你去医院,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感激人家,刚才笑成那样,怎么也不见你对我笑笑。” 纪冰叹了口气,站起来,直视着她,“人家背我去医院,我难道不应该感激吗?如果不是董阿姨,我可能就死了。” 王春梅拧眉怒道:“你要搞搞清楚,救你命的是我,如果不是我去警局闹,你哪有钱治,还什么董阿姨,既然叫的这么亲,怎么没见人家给你出钱治。” “哦,外面的人随便做点什么你就感恩戴德,老娘生了你,养你这么多年,给你吃给你喝,到头来还比不上刚认识没几天的外人了是吗?” 听着她尖锐的嗓音,咄咄逼人的架势,纪冰脑袋胀痛,闭了闭眼,脱口而出,“我让你生我了吗?你当初把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应该掐死我。” 王春梅一瞬间有些愣神,随即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觉得人家家里好,比咱家里有钱,羡慕了。” 纪冰也气,“我是羡慕,但不是羡慕他们家有钱,我是羡慕他们家对自己的孩子很公平,不会偏心谁,不会重男轻女。” 一句话烧到王春梅的神经,当即炸了,“你翅膀硬了是吧,跟老娘谈公平,你哥哥是名牌大学生,你弟弟将来也会是名牌大学生,你是什么东西?屁都不会,就是个在家里吃白食的,我养你这么大,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不给你吃不给你喝,你早就饿死了,现在来跟我谈公平?我就是养条狗,养这么多年也会摇尾巴了。” “当初要是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我就该掐死你,养条狗也比你强。” “你跟我横什么横,你不就是看人家穿戴好,城里来的,想上杆子巴结人家嘛,跟哈巴狗一样往上舔,你也不瞅瞅你这样,人家看得起你吗?有钱人眼睛都长到头顶上。” “这叫什么你知道吗?你这叫要饭的,笑呵呵地凑上去跪着舔人家,人家心情好了,手丫子漏个三瓜两枣地给你,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还觉得人家对你多好多好。” “纪冰,你就是个乞丐。” 话落,王春梅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带着浓重的鱼腥味,赫然涌入纪冰的鼻腔,口腔里也像是咬了一口腐烂的鱼肉一样。 腥臭味遍布全身。 倏忽间,她也觉得自己很贱,还不如一条哈巴狗。 第18章 鱼肉 纪冰还是跟往常一样来接阮雨放学。 因为接得次数多, 现在已经默认是她来接人。 如果她来不了,就会给董园打电话,董园再来接。 今天中午, 纪冰特意把三轮车刷了一遍,翘起来的铁皮钻了一个洞,用铁丝缠住。 骑起来的声音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把车停好,她等了一会儿,阮雨才出来。 “阮雨,这里。”叫了声。 听见声音,阮雨笑着应。 纪冰迎上去。 阮雨单手背在身后,笑着说:“纪冰,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 “呕----” 走近了, 阮雨身上淡淡的香味和她鼻腔中挥之不去的鱼腥味相冲。 一瞬间, 纪冰突然呕出了声。 迅速跑到不远处的树下吐。 阮雨脸色一变,担忧道:“纪冰, 你怎么了?” 无人回应。 门口人声嘈杂,她听不见纪冰的声音。 只能闭上眼, 靠着感觉往前摸索。 “纪冰。”她又叫了声。 纪冰吐完, 摸到口袋的纸巾, 拿出来, 又塞回去。 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她侧过头, 看见阮雨手持盲杖, 慢步走着。 嘴里叫着她的名字。 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一边厌恶王春梅刺耳的话语。 又一边赞同。 阮雨的家庭是她可望不可即的, 她羡慕, 实在太羡慕了。 第25章 所以一尝到甜头, 就想离得近点,再近点。 但她不赞同王春梅说她是乞丐,也不认为阮雨家对她是一种施舍。 董园不是这样的人,阮雨更不是。 相处中,纪冰甚至能感觉到阮雨对她的讨好。 她就想,如果她是阮雨,有疼爱她的妈妈,护着她的弟弟,和谐的家庭。 她不会去讨好任何人。 到哪里都能抬头挺胸,不用羡慕别人,也不会觉得自己卑微。 但阮雨不是,她虽然很爱笑,说话也很讨喜,但时常低着头,怕别人会因为她不高兴,怕惹麻烦…… 甚至,怕被嫌弃…… 嫌弃? 纪冰讽刺地笑了下,这两个字应该是烙在她身上的。 阮雨跟这两个字根本就不会沾边。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生活得很好。 衣柜里很多漂亮的裙子,房间都被布置成了粉红色,床单上面印着一个戴着皇冠的小公主。 每天可以得到家人的夸赞和拥抱。 纪冰啊,你太贪恋这种温暖了。 如果一旦消失,你是不是就无法再去过原来的生活了。 吃不下去剩饭,会嫌弃茄子烧肉不好吃…… 然后呢?你要怎么活? 阮雨拿着盲杖,离她还有几步远。 “纪冰。” “在呢。”她轻声应道。 阮雨笑了下,脚步加快。 纪冰刚想把脏外套脱下来,阮雨就把盲杖扔到地上,用手去摸她。 “别碰我,脏。” 纪冰条件反射般,不想她碰脏衣服,挥了下手。 ‘嘭----’ 阮雨没站稳,往后倒,摔在地上,怔楞着。 纪冰慌了神,忙去扶她。 阮雨却先她一步站起身。 把手中已经捏碎的东西,迅速塞进书包侧边。 笑了笑,“我没事,没摔疼。” 纪冰垂下眼,遮住泛红的眼眶,把脱下的外套团成一团,抱在怀里。 阮雨弯腰摸着盲杖,抬起来,“今天车子停得远吗?” 有点没话找话。 纪冰掀开眼皮,看着抬起的盲杖,心中五味杂陈。 她看了阮雨一眼,伸手握住。 “不远。” 纪冰带着阮雨往车边走,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冰冷的盲杖。 一路上,阮雨还是跟以前一样说着话,说今天班上谁谁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惹老师生气了。 又说谁谁带了什么好吃的,分给我吃,但有点难吃,我没说。 她没说今天中午食堂吃了什么,也没说自己今天做了什么。 纪冰始终沉默着,她需要好好想想。 想想怎么维系这段薄弱又不对等的友谊。 把阮雨送到家门口,纪冰跟董园打了声招呼,就骑车走了。 阮雨听车声远了,才抬起双手,问:“妈妈,我有没有哪里脏脏的?” 董园疑惑,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啊,很干净。” 阮雨哦了声,笑说:“那我今天想先洗澡再吃饭。” 晚饭期间,王春梅端了一盆鱼汤上桌。 纪冰坐在桌边,屏住呼吸,总觉得今天的鱼汤特别腥。 令她难以忍受。 她盯着那条鱼发白的眼珠和微张的嘴,脑中一闪,倏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条鱼。 王春梅用筷子捅进了‘她’的肚子,挑起一大块肉放到纪夏碗里,纪夏笑着把‘她’的肉吃进嘴里。 纪永华用筷子夹断‘她’的尾巴,把肉吃干净,骨头扔进垃圾桶里。 王春梅舀了一勺汤,是把‘她’的身体炖到腐烂才炖出来的。 没多久,‘她’的身体被瓜分干净,只留下一个头,嘴巴比刚才张得更大了。 她看着王春梅把‘她’的头夹起来,往她碗里夹。 纪冰跟那双无声无息的死鱼眼对视了几秒-----吐了出来。 耳边响起王春梅和纪永华的骂声,还有纪夏的嫌弃声。 她脑袋嗡嗡作响,起身回了房间。 晚上十一点,她透过小窗,看着外面月色。 想到阮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索性开门出去。 在院子里助跑了几步,翻上墙头,跳了下去。 她从阮雨家的大门缝隙朝里面看,发现屋内还亮着灯。 隐隐约约传来阮雨的笑声。 她心里的烦躁慢慢散去。 -----趴在墙头上,想听得更清楚些。 “你都不知道,今天中午吃面的时候,姜果吸溜的声音特别大,我说吃面发出声音不好,她吸溜的声音更大了。” 董园笑着说:“谁说吃面发出声音不好的。” “纪冰说的呀。”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呀?” “那当然了,她很厉害,懂得特别多。” …… 纪冰笑了。 她又想到了晚上的那条鱼,好像也没那么恶心了。 鱼是鱼,她是她。 鱼没有阮雨,她有。 她们之间的友谊,貌似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脆弱。 从墙头下来,顶着月色回家。 一夜好梦。 大清早,董园给阮雨整理书包的时候,发现侧面口袋用包装纸包裹的碎屑。 嫌弃道:“哎呀,你这装的都是什么?”她凑近闻了闻,“好像是红豆的,都碎在里面了。” 阮雨喝粥的动作一顿,眼睫轻颤。 然后抬起头,笑着说:“可能是我不小心塞进去的,扔了吧。” 第19章 活过 接连几天, 阮雨都没让纪冰接。 嘟囔着说是老师加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放学。 纪冰淡淡应下,没有戳穿她拙劣的谎言。 每天还是按时去学校, 躲远一些,陪着她。 一直到董园来。 这天,她跟在董园的自行车后面,骑快了,离得比平时近。 董园停下车,去旁边超市买了瓶水出来,看见了她。 “纪冰。”她扬声挥手。 阮雨听罢,转着圈地看。 等听到纪冰的车声,才确定方位,站着不动。 董园拧开瓶盖, 递给阮雨。 阮雨微仰着头, 喝了口。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董园笑着问:“去办事啊。” 纪冰看向阮雨,见她喝完水, 还在咂巴嘴,像是在品品味道。 跟小孩子似的, 她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不是, 想来接阮雨的。”她说。 阮雨动作停了, 嘴巴微张。 董园的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 也明白这几天应该是闹别扭了, “那让小雨坐你的车吧, 三轮的比我这个两轮的要稳当。” 纪冰看向阮雨, 心里默默准备着被拒绝后的措辞。 就见阮雨点了点头, 说:“好。” 一路无话。 到家后, 董园邀请纪冰进来坐坐。 纪冰把三轮车停在门口,看向阮雨,等着她发话。 阮雨说:“那就进卧室里坐吧,妈妈,我今天想晚点再吃饭。” 董园应下。 两人进了卧室,董园又端了杯水放在书桌上,出了卧室,关上门。 阮雨坐在床上,纪冰坐在椅子上。 半晌,两人谁都没说话。 纪冰喝了口水,率先打破气氛,“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把你推倒的。” 她以为阮雨在为这件事生气。 小女孩嘛,说话语气重一点,摔倒了什么的,生气很正常。 本来想着气两天应该就消了,可目前看来气性还不小。 “我没生气。”阮雨说:“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我压根就没在意这件事。” 纪冰愣了下,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 “那你怎么……”纪冰停顿了下,继续道:“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阮雨脱掉鞋子上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 “想我跟你的相处模式呀。”阮雨胳膊交叠,抵着下巴,抿着嘴思索了几秒钟,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话很少,更多的时候是我在说,我就以为你嫌我聒噪,不喜欢听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纪冰反驳,“不是的,我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的我都有在认真听。”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碰你。” “没有,我当时身上脏,不想弄脏你的手。” “可是你都不跟我说。” “我……”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阮雨声音闷闷的,“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说,我有什么感受,想说什么话,都会告诉你,可是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的想法。” 继续道:“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或者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说的不对。” 纪冰:“你没有做的不好,说的不对,都很好,我没有不高兴,也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第26章 阮雨笑起来,“你看,你说了我才知道,不高兴了要说,高兴了也要说,我看不见,没法感受到你的情绪,去看你的表情。” “我是比正常人要麻烦的,所以你得说话我才能知道,我要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高兴的,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下次还这么做,你就可以再高兴一次,如果让你不高兴了,你说了,我下次就不会这么做了。” “而且我在说我觉得高兴的事情的时候,你没有说话,我就以为只有我在高兴,你并不感兴趣,这样我也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她说:“纪冰,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么换一种方式跟你相处,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样的,你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我不应该强迫你,所以我在找一种即使你不说话,我也能感受到你情绪的方法。” 说罢,又轻叹了口气,苦恼道:“可惜还没有找到,是我太笨了。” 纪冰的心口酥酥麻麻的。 阮雨不是在责怪她,而是在迎合她。 试图寻找跟她这种人相处的方法,去适应她。 纪冰第一次被人放在心上,以一种平等的方式。 不是强迫,不是欺压。 对方甚至为了她放低身段,设身处地的站在她的角度,企图找到一个令她舒适的方法。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一个人善待着。 哑住,喉咙里像是塞住了什么东西,眼睛酸涩不已。 又说不出话了,但是她得说。 “不用找什么方法。”她说:“以后我会说的,有什么想法我都会说,不会再让你猜,你有什么不满也跟我说,我都改。” 她嘴唇都在发颤。 阮雨侧着脸,笑起来,遮住一个小梨涡,“那你明天还来接我放学吗?” 纪冰毫不犹豫,“当然接,以后都接。” 然后,想了想,又说:“其实,这几天我都去学校了,每次都跟在你们后面。” 阮雨笑得更开心了,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纪冰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并且在试着改变。 心里又有些酸酸的,她知道自己很麻烦,如果是正常人,一个眼神,一个细小的微表情就能知道对方的情绪。 但是她不能,她只能靠声音去辨别。 她觉得自己在强迫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跟她说话。 纪冰完全可以选择不跟她这个瞎子做朋友,跟正常人一起就不会这么麻烦。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想要一个朋友。 她不想自己跟自己说话,以前董园不在家的时候,她会把一个空的水桶套在头上,说一句话,听到回音后,再说一句。 假装自己在跟别人对话。 跟纪冰之间,一开始就是她主动的。 所以她得对纪冰好点,再好点。 “我跟你说老师加课,是骗你的。”她说:“我只是暂时没有找到跟你相处的方法,我怕无意间说什么话会惹你不高兴,然后你又不跟我说,我就只会一错再错。” “我知道你是骗我的。”纪冰笑着,把话说开的感觉很好,她以为自己在猜阮雨的心思,没想到对方也在猜她的,“以后不能骗我了。” 阮雨忙摇头,“不骗,以后再也不会骗你,对了,你把我的书包拿过来。” 纪冰起身去拿。 “你打开最外面的拉链,里面有一个小塑料盒。” 纪冰依言照办。 “这是什么?”她摇了摇盒子。 “你别摇啊,都晃散了。”阮雨急着制止,“你把盒子打开。” 纪冰撩眼看了她一下,慢慢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个银色的包装纸,她凑近闻了下,有一股红豆味。 “打开了吗?”阮雨问。 “打开了。” “那你快尝尝。”阮雨说:“我书桌上还有三块,在靠近左边的位置。” 纪冰看过去,是有三块并排放着,跟她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里面是什么?”她又闻了闻,有一股甜甜的红豆香。 “红豆糕啊,学校食堂里发的小零食,还有其他的,但我就觉得这个最好吃,所以想带回来给你尝尝。”阮雨说:“我每天都给你带了一块,因为我每天吃都觉得好吃,等到哪天我觉得不好吃了,我就不给你带了。” 那一刻,纪冰有一种豁然清明的感觉。 好像只有这样才叫活着,被人喜欢,被人善待,被人放在心上…… 而不是整日的辱骂,埋怨,被看不起,被嫌弃…… 她十七年的人生恍若白活了一样。 细细密密的甜把她包裹着,严丝合缝。 她觉得哪怕下一秒就死,也没有遗憾。 因为她也被人珍视过。 纪冰笑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滑落。 时间的长短有什么关系呢?哪怕阮雨明天就走。 哪怕分离后,再不相见。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 也许,阮雨永远都不会走。 她把眼泪擦掉,颤抖着手吃下那块红豆糕,甜味在口腔里慢慢融化。 “很好吃。” 阮雨开心地笑起来。 纪冰从书桌上拿了一块,剥开,蹲下来,喂到她嘴边,“啊,张嘴。” 阮雨乖乖把嘴巴张大。 有一缕头发滑落到她嘴角,纪冰伸手挑开。 “还是很好吃。”阮雨说:“我明天再给你带,还有绿豆的,桂花的也有,不过我觉得一般般,你想不想尝尝呀,我明天都给你带回来,你都尝尝,觉得哪个好吃,我以后就给你带哪个,还有别的呢……” 她叽叽喳喳说了很多种吃的。 纪冰静静听着,时不时再插上几句。 阮雨得到回应后,笑得更欢了。 纪冰见她笑,也不自觉跟着笑。 她很珍惜跟阮雨在一起的时光,如果阮雨以后走了,她会把这段时光保存在脑海中。 然后,能活就活,活不了就带着记忆去死。 没有遗憾。 忽然,门外响起王春梅的声音,“这不是我家的三轮车吗?” 纪冰怔住,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跟着僵硬起来。 她沉着脸,快速起身往外跑。 【作者有话说】 ps:要珍视事事都会想着你的人哦!(感谢阅读,爱你们哟~) 第20章 尾巴 见纪冰从屋内出来, 王春梅阴阳怪气地笑道:“还真让你舔上了。” 董园站在院中,面露不悦,不过纪冰在场, 她也不好说什么。 阮朝朝躲在堂屋,趴着门看,阮雨也从卧室慢步走出来。 “姐,咱家门口站了个老妇女。” 阮朝朝小声说。 老妇女? 谁? 阮雨眉间轻蹙,还没深想,就听王春梅尖着嗓子,似笑非笑,“你有不少次饭点不在家,不会就在这吃的饭吧。” 有点耳熟。 纪冰的妈妈? “先回家再说。”纪冰压着嗓子,在强忍着。 王春梅打开她的手, 看向董园, “城里来的,姓董是吧, 我们家纪冰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语气突然客气起来,笑眯眯道:“她从小就不懂事, 要是有惹你们不高兴的地方, 只管打骂就是。” 话音一落地, 纪冰下意识回过头, 阮雨正呆愣愣地站在堂屋门口。 “她平时在家……唔……”纪冰忙抬手捂住王春梅喋喋不休的嘴, 抱住人就往外拖。 王春梅比她矮了一个头, 人又瘦, 但常年的劳作下来, 她劲不小。 几次挣脱掉, 又被纪冰拽住。 “董阿姨, 车子我晚点过来骑走。”把话丢下,纪冰头也不回地带着王春梅走了。 “小雨,朝朝,去洗个手,准备吃饭了。”董园沉着脸,关上了大门。 晚饭期间,王春梅旁敲侧击,“你去他们家多少次了?” 纪冰低头扒了口米饭,心里知道要是一句都不搭理,她今天是不会罢休的。 “没几次。” “没几次是几次?” “没几次就是没几次。”纪冰没好气道。 要是搁平时,王春梅早就火了,但今天脾气格外得好,连纪永华黑着脸想骂她,都被王春梅怼了回去。 纪永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吃饱喝足,带着纪夏回屋去了。 “你什么时候跟他们家这么熟了?”王春梅饭也不吃了,好奇打探:“是不是你上次住院那次,那时间也不短了,你就没捞到什么好处?” 纪冰吃饭的动作一顿,眸色沉了下来,舌尖抵了抵腮,侧头盯着她,“你别打他们家主意。” 听她这样说,王春梅满脸不虞,“我打什么主意了?我说什么了吗?只不过问你两句而已。”上下扫视着纪冰,翻着眼,道:“你对人家倒是敞着笑脸,对我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是你亲妈呢。” 纪冰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吃饭,“总之,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第27章 王春梅今晚奇迹般的一反常态,夹了个鸡腿放在她碗里。 纪冰怔住。 就听王春梅继续说:“我这不是看你傻吗?人家是城里来的,听说不常住,连房子都是租的,你既然跟他们家打好了关系,当然是能捞点是点,城里人舍得花钱,买的东西都贵着呢,我又不让你去偷去抢。” “尤其是那个眼瞎的,穿的就跟电视里的大小姐似的,她身上总有些值钱的吧,你去低声下气地哄哄,把人哄高兴了,怎么着也会给你点东西,到时候……” ‘嘭---’纪冰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脸色阴沉得吓人。 见她油盐不进,王春梅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厌烦的嘴脸,“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不识好歹。” 纪冰突然冷笑了声,看着她道:“在你眼里,我不识好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春梅惊讶了一瞬,而后皱起眉,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我看你还真是翅膀硬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顿了几秒,又道:“不会是那家人教你什么了吧。” “你别什么事都扯上人家。”纪冰道:“以前什么样?任打任骂,还是任人使唤,我快十八岁了,已经不是那个被你打一巴掌只会躲在墙角哭的几岁孩子。” 说罢,她起身回房。 王春梅愣了愣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她碗里未动的鸡腿。 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深夜,下起了雨。 纪冰跪坐在床上,打开窗户,静静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阮雨现在在干嘛呢? 她想。 应该已经睡了吧。 她睡着会是什么样呢? 会不停的翻身踢被子吗? 还是会打呼? 或是流口水。 忽然想了解她多点,再多点。 如果记忆是一盘磁带,她想把里面都装满。 以后可以翻来覆去地想,想得更多,想得更细。 最好能让她回想几十年的那种。 那么,她以后都不会觉得寂寞,无聊了。 倏地,有几滴雨吹到她脸上。 冰冰凉凉的。 雨? 阮雨的雨吗? 她想她明天得去问问了。 是雨水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那个雨吗? 她突然间笑起来。 比跟纪晓岚同一个字还要让她高兴。 她转过身,拿起桌上放着的两块红豆糕,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低下头使劲闻了闻,还是很香甜。 这是给她的。 阮雨给她的。 阮雨专门带给她的。 做梦都没敢想,她有一天能被人放在心上,好好善待。 她躺下,盖上被子,微蜷着手心放在脸侧。 轻勾起嘴角,听着雨声入眠。 竖日一早。 纪冰是被一阵‘吱吱’声吵醒的。 睁开眼,就见一只深灰色的老鼠,挺着肥胖的身子,蹲在她手心里吃得正欢畅。 纪冰瞪大眼,猛地握拳,一把把老鼠攥在掌心。 “吱吱吱吱-----”老鼠被抓住,发出惨叫。 “谁让你吃的。”纪冰咬牙低吼,“我都没舍得吃,快给我吐出来。” 她掐住老鼠的嘴巴,上面还沾着碎屑。 老鼠动着胡须,绿豆眼瞠大,这会儿知道怕了。 被掐住嘴,一个劲地‘吱吱’叫唤。 纪冰脑子一热,捏住它的肚子,把它头朝下摇晃。 企图它能把吃下去的两块红豆糕完整地吐出来。 可屎都晃出来了,也没见它吐出来一点。 纪冰看着包装纸上的几颗老鼠屎,叹息一声,丧气地垂下脑袋。 手一扬,把老鼠扔到地上。 “你要死啊,几点了,还不起来,送货的都打好几个电话催了。”门外响起王春梅不耐的怒吼声。 纪冰抬手撸了把脸,清醒了几分。 “知道了。”她沉声回。 * 又是一个礼拜六,已经十二月初。 穿上了厚厚的冬装。 纪冰穿着纪永华不要的老式军大衣,她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额前的短发快戳着眉毛。 后脑勺的伤疤还在,被头发盖住,不凑近扒拉着看,倒也不明显。 她骑着三轮车,鼻尖冻得通红。 脸还是有点黑,冬天都捂不白。 已经傍晚,迎面吹来了冷风,她皱起脸,停下车,把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 今天格外得冷。 哈了一会儿,双手使劲搓了搓,起了热。 才继续骑车。 “纪冰。” 还没骑到门口,就听见阮雨的呼唤。 纪冰笑了下,加快了速度。 “你怎么在门口坐着?” 她下车,朝阮雨走过去。 “等你呀。”阮雨笑着说:“我妈妈今天包了包子,牛肉粉丝馅的,巨巨巨好吃,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给你拿。” 说着就要起身。 被纪冰按住,“巧了,我也给你带了东西。” “又带了什么呀?” 纪冰拧开大衣扣子,里面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短款薄袄,她从薄袄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 里面装着几个板栗。 还温热。 纪冰蹲在她面前,低头把板栗剥开,“啊,张嘴。” “啊----” 阮雨把嘴巴张大。 纪冰把剥好的板栗抵在她唇上,阮雨感觉到了,合上唇咬住,吃进嘴里。 “是板栗。” “嗯。”纪冰笑了下,“好吃吗?” 阮雨点头,“好吃好吃,巨巨巨好吃。” 纪冰失笑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夸张。” “没有夸张,就是巨巨巨好吃。”像是怕她不相信,摇头晃脑地咀嚼着。 多少有点点嘚瑟。 “好吧,虽然好吃,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把嘴巴张得巨巨巨大。”学她话,故意逗她,“我都看见你的虫牙了。” “哪里有虫牙。”阮雨当即拔高嗓门,蹙眉捂嘴,“你不要胡说。” “纪冰来啦。”董园从屋内出来。 “妈妈,包子包子。”阮雨眉头也不蹙了,赶紧说,生怕说着话再给忘了。 董园笑道:“知道了,这就去拿。” 她看着纪冰,朝阮雨扬了扬下巴,“惦记一下午了,怕你回来了她不知道,怕你吃不到巨巨巨好吃的包子,写个作业非要在门口写,写半天都没写完。” “妈妈。”阮雨撅起嘴,佯装生气道:“你们不要学我说话。” 纪冰和董园相视着笑出声。 “不学你,我去拿包子,你赶快把作业写了。” 阮雨垮着脸,哼唧着,“不会写,好难啊,有很多字我都没有学会,就让人写作文,哪有这样的。”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委屈。 纪冰很想笑,但好像有点幸灾乐祸了。 于是,强忍着,提议道:“我陪着你写吧,总归是要写完的。” 阮雨恹恹点头,“那好吧。” 董园把包子端出来就回屋了。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张小方桌,上面放着一张盲文板。 她手里拿着盲文笔,左晃晃右晃晃,无从下手。 纪冰坐在她对面,吃着热乎乎的大包子,时不时往她嘴里塞一个板栗。 见她迟迟不下笔,纪冰催促,“想好怎么写了吗?” 阮雨嚼着板栗,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老师说写好吃的,就写写自己平时爱吃的食物,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酱鸭腿了,可妈妈说这边没有卖的,我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她苦恼地直哼哼,“我写不出来。” 纪冰思忖片刻,道:“要不然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呀?”阮雨的脸上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只要不写作业,干什么都行。 纪冰神神秘秘的,低声笑说:“去了就知道了。” 阮雨咧开嘴,心中更期待了。 “董阿姨,我能不能带阮雨出去一趟,晚上就不在家吃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半之前一定送她回来。” 董园点点头,问道:“你们去哪儿呀?别跑远。” “不远,就在这附近,我骑车过去,很快的。” “那每半个小时记得给我打一次电话。”毕竟是晚上,董园不放心地叮嘱。 但阮雨已经长大了,不该一直困在家里,也不用一直只呆在她身边,总要放手的。 哎,慢慢来吧。 “好,我记着呢。”纪冰点头保证,“不会忘的。” 阮雨兴奋地催促,“那我们快走吧,快走快走快走。” 这股兴奋劲儿往外传染,董园摇头失笑。 去收拾门口没写完的作业,还是不忘说一句:“明天得写完了。” “知道啦。”阮雨笑着应声。 第28章 这时候甭管跟她说什么,她都会点头的。 然后站在纪冰身后,紧拽着她的衣服。 一步一步跟着她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倏然间笑起来。 “纪冰呀,你看我像不像长在你身后的小尾巴。” 说着,拽着衣服的手摇晃了起来,模仿摇尾巴的样子。 第21章 礼物 纪冰抿着嘴笑, 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两人刚走到车前,就迎上下班回来的阮大成。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厂里不忙了?”董园搬着凳子直起腰,皱眉问道。 阮大成上下打量着纪冰, 眉头几不可闻地蹙了下。 收回视线,道:“最近不怎么忙,晚上下班早,在家吃,你多做点饭。” “阮叔叔好。”纪冰礼貌地问候了声。 阮大成不知道听没听见,没应。 抬脚进了大门。 阮雨站在纪冰身后,张了张嘴。 又把爸爸两个字咽回喉咙里。 董园见阮大成进了堂屋,才收回视线,看向纪冰,笑说:“你们快走吧, 玩得开心点, 早些回来。” 纪冰应了声好,把阮雨扶上车。 “对了, 你们等一下。”话落,董园跑回屋, 把阮雨的背包拿出来, 给她背上。 见车子跑远了, 才转身进了院子, 关上大门。 阮大成已经换下工作服, 从堂屋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董园沉着脸问道。 阮大成皱起眉, 懵道:“什么什么意思?” “刚才孩子跟你打招呼你没听见吗?小雨站在外面, 你没看见吗?” 阮大成气道:“我累了一天, 一到家你就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吵架。” 董园也气得不行, “是我想跟你吵吗?每次都是这个态度, 搞得跟全天下人都欠你似的,对小雨你爱答不理,小雨的好朋友跟你打招呼,你理都不理,人家哪儿惹你了?” “好朋友?”阮大成都气笑了,“她就是你跟小雨整天挂在嘴上的纪冰吧,你也不看看她那样,穿得破破烂烂,不伦不类,还骑个破三轮车,真是笑掉大牙,还好朋友?你们不嫌丢人,我可嫌丢人。” 董园嘲弄地呵了声,“阮大成,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找不到北了是吧。” 阮大成不悦道:“董园,亏你还是上过大学的,不知道什么叫阶级吗?就她那副寒酸样,将来能帮小雨什么?我又不是不让小雨交朋友,但至少得交个家境相当,对她有益的朋友吧,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哟,你还懂阶级呢。”董园说:“那你说说什么叫家境相当,大家都住在一个巷子里,一样住着几间平房,你怎么就高人一等了。” “阮大成,谁给你的优越感,你还真是越活越认不清自己了。” “住在这里只是暂时的。”一吵架,说话就不过脑子,阮大成脱口道:“再说我们一家弄成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小雨害的。” “阮大成。”董园压根都快咬碎了,怒瞪着他,“你要搞搞清楚,小雨当初做手术住院,花的那些钱中有一大半都是我爸妈的赔偿款,你整天修个破电器能挣几个钱,以前每个月发工资,你至少要给你妈三分之一,剩下的有一半是你自己出去吃饭喝酒,你一个月能剩几个钱给这个家,你自己有好好算过吗?现在在这里装清高,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你也不买面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你既然这么瞧不上我,当初还死皮赖脸的硬要嫁给我。” “我死皮赖脸?”董园食指点着胸口,满脸不可置信,“阮大成,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当初我是怎么嫁给你的,你心里没点数吗?当年你虽然穷,但也正干,是个老实憨厚的人,我体谅你的难处,一分钱彩礼没要,带着我爸妈的赔偿款嫁进你家,反过来被你妈指指点点,说我是个倒贴的便宜货,早知道你们全家是这种人,我就是拿根绳子吊死,也不会嫁进你们家。” 阮大成眸光闪了下,别开视线,“你扯这么远干什么,不是正在说小雨嘛,当初做手术住院是花了一大笔钱,我又没说什么,可医生都说她眼睛已经没有希望再看见了,你非要这么固执,这几年到处带她去看,白花了多少冤枉钱。” “是希望渺茫,不是没有希望,哪怕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董园红着眼眶,嘴唇都在发抖,“她才十六岁,才十六岁,她一辈子还长,我只要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放弃。” 阮大成不耐烦地摆手,“随便你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记得把她看牢了就行,别出去乱跑,也别什么人都来往,当初她要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也不会被车撞,更不会被她那个什么朋友祸害,还交朋友,你也不看看她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董园:“你总是这样,走路摔倒了怪路不平,吃饭噎住了怪米糙,从来都没反思过自己的问题。” “我懒得跟你说这些,一天天的,工作都够累了,还要回来跟你吵这些有的没的,还让不让人活了。”阮大成转了个话题,问道:“朝朝呢?他跑哪儿去了?” “出去玩了。” “我去叫他回来吃饭。” 董园气喘了几下,瞪了他一眼,去厨房准备晚饭。 经过小卖部时,纪冰停下车。 “怎么了?”阮雨忙问。 “你坐着别动,数六十个数,我就回来。” “嗯。”阮雨乖乖点头。 纪冰笑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不远处的小卖部。 “给我拿包纸巾。” 老板笑呵呵道:“你这是发财啦,三天两头地来买纸巾。” 说着从柜台上拿了一包递给她,“花生还要吗?今天刚到的货。” 纪冰付了钱,把纸巾装进口袋,“不要,你那好多坏的,难吃。” 老板嘿了声,“真是奇了,还有你觉得难吃的,以前不是吃得挺香,这么快就换口味啦。” 纪冰愣住,顿了几秒,然后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放在柜台上,“那给我拿一包吧。” 出了小卖部,纪冰把花生袋子拆开,吃了两粒。 又干又硬,有点硌牙。 是挺难吃的。 而后心里陡然一惊。 竟然变得这么快,以前觉得好吃,舍不得吃的东西。 现在居然觉得难吃了。 “纪冰,你好了没有,我都数到六十啦。”阮雨催促的声音传来。 纪冰立刻扬声回道:“好了,就来。” 然后把那袋花生封好口,装进口袋里。 纪冰带她去的是一个小吃街。 说是小吃街,不过是推着车的摊贩聚集在一起,扎堆卖吃的。 这个地方很少有城管来,白天基本没人,到了晚上才有人陆陆续续出摊。 都是卖一些小吃,还有一些廉价饰品的。 纪冰找个地方停好车,把阮雨扶下来。 “什么味道,好香啊。”阮雨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有米线,手抓饼,炸串……”纪冰报了好几样,问道:“你想吃什么?” 阮雨笑着咂咂嘴,一副馋样,“哪种最好吃呀?” 这可把纪冰问住了,她自己也没吃过几样,平时除了在家吃饭,在外面她基本吃馒头包子,这个顶饿些。 “要不然我先带你去闻闻味道,你想吃哪个咱们就吃哪个。”她提议道。 阮雨赞同地直点头。 拽住纪冰的袖子,跟着她走。 连闻了几家,阮雨皱眉道:“什么味道,好臭啊。” 纪冰一抬眼,看向隔壁的摊子,笑了笑,“是臭豆腐。” 这个她吃过,味道很不错,提议道:“你要尝尝吗?挺好吃的。” 阮雨好奇地点头,她听过,但没吃过。 纪冰去叫了一份,阮雨翻着包,要掏钱。 被纪冰拦下。 阮雨皱眉道:“你上次请我吃的面,这次应该我请你了。” 纪冰笑说:“可这次是我带你来的,而且我们是好朋友,请你吃点东西也没什么。” 阮雨还是不怎么赞同,“可是……” “别可是了。”纪冰直接把她的背包拿过来,拎在手里,“下回吧,下回一定让你请。” “那好吧。”阮雨嗫嚅道。 走着吃不方便,逛了一圈,两人选择在一家米线摊坐下。 方桌圆凳,老板支了两张。 晚上刮起了寒风,纪冰把手里端着的臭豆腐放在桌上,拎起阮雨羽绒服上的帽子往她头上戴。 阮雨缩着脖子,嘿嘿傻笑了两声。 米线端上来,阮雨吃了口,直呼好吃。 “这个汤有点酸酸的,好像放了番茄,你点的是什么味道的?” 纪冰把面前的那盒臭豆腐往她那边推,“跟你的一样。” 阮雨本来还想尝尝她的,听到一样,又把话咽了回去。 第29章 纪冰插了一块臭豆腐,递到她嘴边,“吹一吹。” 阮雨闻到一股臭味,离她鼻尖很近,笑得不行,“真的好臭呀。” 边笑边吹。 纪冰也跟着笑,故意朝她鼻子凑近了点。 吹了好几下,纪冰把臭豆腐放在她嘴边,“先咬一小口,里面有汤汁,觉得不烫了,再大口吃。” 阮雨依言照办,咬了口说:“不烫。” 然后张大嘴,整块都吃了进去。 眉间蹙起,又极快隐去。 笑说:“好好吃呀。” 纪冰见她吃得香,笑了笑,侧头看向不远处卖饰品的摊子。 刚才转悠的时候,就一直在心里惦记着呢。 “你先慢慢吃,我去个厕所,很快回来。” 她起身走到摊子旁,蹲下来,指着一个杏花的发卡,“老板,这个多少钱?” “六块钱一个。” “能便宜点吗?” “小本生意,没利润的,不还价。” “那给我拿一个吧。”纪冰站起身,掏钱递过去。 拿着发卡,对光看去。 这是一个小夹子款式的,前端缀着一朵粉白的杏花,后端又用了两片小绿叶衬托着。 纪冰想起第一次见到阮雨,入眼的就是她那身绽放着朵朵杏花的连衣裙。 她把发卡拿在手里,看着看着就笑了。 她也有可以送礼物的人了。 -----心甘情愿送。 把发卡装进口袋,走到阮雨身旁。 臭豆腐吃完了,米线还有半碗。 又剩饭。 饭量是有多小。 “吃饱了吗?” 阮雨点头,“吃饱了,都吃撑着了。”她摸了摸肚子。 纪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一张,展开,塞到她手里,“擦擦嘴,我们该回家了。” “可你还没吃。” “我吃过了。” “啊?”阮雨震惊,“你吃饭都这么快的吗?” 说着伸出手,顺着桌子往对面摸。 纪冰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不怎么饿,就没吃完,走吧,董阿姨都打电话来催了。” 喧嚣的街道,叫卖声此起彼伏。 纪冰一手拎着包,一手抓着她的胳膊,穿过熙攘的人群,往路灯下走去。 “儿童玩具,小火车,小飞机,挖掘机,大奔驰应有尽有,十五一个,二十两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不买没关系,看看也欢迎……” 洪亮的喇叭声滋啦滋啦地响着,阮雨脚步骤停。 纪冰寻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卖玩具的小贩,大喇叭绑在车头,正在循环播放。 “纪冰,我想去买个小火车,给朝朝玩。”阮雨说:“他昨天还说跟他一起玩的伙伴有,他也想要一个。” “好,我带你过去。” 阮雨又忙拽住她,先说好,“我给钱,我是送给我弟弟的,你千万不要跟我抢。” 纪冰无奈笑道:“不跟你抢。” 阮雨这才开心地笑起来,问她要了自己的背包,抱在怀里。 买好了小火车,阮雨又说:“我都给朝朝买了,那爸爸妈妈也要有。” 纪冰刚想问你想买什么。 “纪冰,你想要什么?”阮雨突然问。 纪冰怔了下,“不用,我什么都不缺,你给你爸妈买就行了。” 阮雨想了想,道:“我准备给我爸爸买一个耳捂子,他冬天容易冻伤耳朵,再给我妈妈买一副棉手套,她骑车可以戴,我也给你买一副,你骑车戴。” “不用不用。”纪冰忙道:“我家里有好几副呢,根本戴不完,买了也是浪费。” 两人又拉扯了几句,纪冰硬不要,她也不好勉强。 快到家门口,纪冰把兜里的发卡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阮雨用手细细地摸。 “发卡。” “发卡?”阮雨惊讶道:“你是要送给我吗?” 纪冰不自在地轻咳了声。 第一次送人礼物,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她挠了挠头,“……额,那个,你之前的发卡不是扔了嘛,我看这个挺好看的,就随便买了一个。” “谢谢,我太高兴了,我超级喜欢。”阮雨惊喜呼道。 纪冰失笑。 她算是看出来了,不管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这家伙一定先说喜欢。 嗯,就……挺会讨人开心。 “这是谁家的小公主回来啦。”董园听见声音,笑着朝这边走。 阮雨摇了摇手,着急分享,“纪冰送我礼物了,是一个超级超级漂亮的发卡。” 董园把她从车上抱下来。 纪冰忙说:“董阿姨,我就先走了。” 一刻都没敢耽搁,蹬着车就跑。 她还是挺怕这种夸赞的场面,以前没经历过,都是认识阮雨之后才有的这种‘盛大’的场面。 高兴归高兴。 但也……挺尴尬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可能,在赞扬声中,她不太习惯成为那个焦点。 她想,躲在角落就好。 进了堂屋,阮雨打开背包,把里面的礼物一件一件拿出来。 阮朝朝和董园都惊喜不已。 阮大成瞟了一眼,继续看电视。 “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真贴心。”董园拿着手套,笑得合不拢嘴,“妈妈太喜欢了,谢谢。” 说着朝阮雨额头上亲了一口,戴上试试,“大小刚刚好,我明天早上就戴。” 阮朝朝怀里抱着小火车,仰起头,噘嘴不满,“我都没有亲亲。” 董园笑着把他抱起来,亲了阮雨一下。 阮雨也亲了他一下。 姐弟俩笑成一团。 “累了吧,我去给你放水洗澡,今天早点睡。”董园把手套放进卧室,去了院里的洗澡间。 阮大成这才嘀咕道:“不还是用家里的钱。” 一瞬间,阮雨的笑容僵在脸上。 阮朝朝已经蹲在地上玩小火车了。 “朝朝,那种玩具很劣质,明天爸爸带你去买好的。” 阮朝朝皱眉不解,“可这个是姐姐送我的,我很喜欢。” “明天爸爸带你去买别的。” 谁还能嫌玩具多呢,阮朝朝又笑起来。 阮大成看向阮雨,“以后没事就在家里呆着,少出门,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万一在外面磕着碰着了,又是麻烦。” 阮雨低着头,轻嗯了声,“知道了,爸爸。” “水好了,我去给你拿睡衣,准备洗澡。” 见董园进来,阮大成关掉电视,带朝朝回屋了。 那个耳捂子被他塞到犄角旮旯里,没有再碰。 深夜,阮雨是被疼醒的。 她捂着肚子,蜷缩着身体,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液,鬓角的黑发都被打湿了。 “……妈妈,好疼……疼……疼……” 被疼出了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浸湿了枕头,声音断断续续,都是气音,消散在房间内。 她脸唇苍白,费力地想从床上坐起来,又跌了回去。 第22章 愧疚 纪冰第二天傍晚才从外面回来。 车子快骑到门口, 就见董园在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说话。 那男人手里拎着一个药箱。 纪冰心里咯噔一声,脚下加快。 “这几天注意一点就行,饮食清淡些, 不要吃辛辣刺激性的东西。” “好,谢谢医生,辛苦了。”董园感激道。 医生说了句不客气,拎着药箱走了。 纪冰从车上下来,急道:“是不是阮雨出什么事了?” 董园说:“她就是吃坏了肚子,刚挂完吊水,现在已经没事了。” 吃坏了肚子? 难道是……昨天出去吃的那些。 董园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淡笑着安慰道:“没事,很正常的,她以前也经常吃坏肚子, 过几天就好。” “我去看看她。”纪冰满脸愧疚, 忙往屋里跑。 阮大成带着朝朝出门去了,家里很安静。 阮雨正闭着眼躺在床上, 听见慌乱的脚步声,才缓缓睁开。 “阮雨, 你怎么样了?还有哪里难受?”接着传来纪冰焦急的关切声。 阮雨微微笑了下, 正病着, 也有些困, 说话有气无力, “你来啦。” 纪冰瞧见她苍白的唇脸, 此刻躺在床上, 完全没了往日朝气。 心口堵得要命, “对不起, 我不该带你去那里吃饭的。” 知道她肯定会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 阮雨已经在心中想好了措辞,“我要是说没关系,肯定没有用,其实我只是没吃过那些东西,猛然一吃,有点不是很适应,但我最起码知道了那些东西是什么味道的,我眼睛看不见,但我想尝试很多很多东西,你要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愧疚,以后不带我去吃别的了,那样我是会伤心的。” 第30章 “不会。”纪冰迅速回应,不过的确不敢再带她去了,“那以后带你去干净的地方吃,有店面的那种,像上次的拉面馆一样,不去那里了。” “嗯。”阮雨笑着说道,猝然,表情一顿,深吸了口气,“什么味道,好香啊。” 纪冰这才想起来,把在怀里暖着的东西拿出来,“我给你买了酱鸭腿,但你现在不能吃了,医生说你要吃的清淡点。” 阮雨立马露出可惜的表情,问道:“可是妈妈说这边没卖的,你从哪里买的呀?” “去市区买的。”纪冰把塑料袋拿出来,里面还有一个包装袋。 她打开,袋子里有一只酱鸭腿,泛着油光,但天气太冷,现在已经不怎么热了。 阮雨眉间一蹙,“是不是很远呀?” “不远,我早上忙完,直接坐公交车去的。”下了车,问了很多人,找了很久才找到。 阮雨说:“那我想吃一点。” “不行。”纪冰毫不犹豫地拒绝。 “就一点点。”阮雨大拇指抵住小拇指的指节,做出很少的手势,“我就是想尝尝味道,太久没吃了。” 语气有些撒娇。 纪冰犹豫了。 “没事的,吃一点点可以。”董园的声音传来。 纪冰回过头。 董园站在卧室门口,笑说:“我可没有偷听啊,刚站到这里,就听见这么一句。” 纪冰蹲在床边,拿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还是不放心地问:“真的能吃吗?” “能。”阮雨迫不及待回道,声音都比刚才有了力气。 她胃口不佳,其实不怎么想吃,但不忍心辜负纪冰的心意。 “给我吧。”董园走进来,拿走她手里的塑料袋,“你们聊,我去厨房再热一下。” 董园出去后,纪冰依旧蹲着没动,“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点热水吧,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浓烈的愧疚感快要将她淹没,是她把阮雨害成这样的。 阮雨轻轻摇了摇头,“不用,我明天就好了,而且我昨晚回来把作业补齐了,你要是不带我去找找灵感,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写,多亏了你。” 知道是在安慰她,纪冰沉默着,半晌没说话。 阮雨有些急了,“哎呀,不要想这个了,跟你没关系,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她皱眉瘪脸,佯装生气。 纪冰只好答应,“好,我不想了。”但好心办了坏事,心里还是难受。 董园端着盘子进来,手里拿了两双筷子,“你这傻孩子被人骗了吧,这是鹅腿。” 拉了个凳子过来,放在床边,把盘子放上面。 纪冰啊了声,瞠大眼,而后又为自己的蠢笨感到懊恼。 董园不甚在意地笑笑,不觉得有什么,心意到了就行。 哪怕纪冰空着手,来看看阮雨,说说话,她也高兴。 “你们吃吧,我去准备晚饭。” 纪冰看着那盘鹅腿,揪着脸,“我买错了,你还吃吗?” 阮雨噗嗤笑出声,“吃啊,其实鸭跟鹅都一样的。” 怎么可能会一样? 纪冰觉得她太体贴了,还反过来安慰她。 如果换成在她家,她已经被打了。 “那我给你弄一点点,你就尝一小口。” 阮雨乖乖点头,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纪冰拿过枕头垫在床头,让她靠着。 然后用筷子夹了一点点肉,连着皮一起,“张嘴。” 阮雨把肉吃进嘴里,咸香味充斥着口腔,原本发苦的舌尖有了生机。 “很好吃。”她说。 其实酱鸭腿是偏甜口的,跟这个味道确实差别很大。 但她没说。 听她这么说,纪冰的心情并没有变好,从懊恼自己的蠢笨到担忧她吃了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 毕竟医生说了要吃清淡点。 阮雨想再吃一口,她没让。 她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看阮雨就跟看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稍不小心,对方就会破碎。 她也生过病,但她自己并不在意,她皮实,基本睡一觉就好。 但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害’一个人病倒。 尤其这个人还是她在意的。 心里怎么会不难过。 阮雨想,大概是跟纪冰待一起的时间长了,即使对方没说话,她好像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于是,她拿起床头的小黄鸭,捏了两下。 “呱呱---”小黄鸭叫了两声,阮雨笑说:“你看,这里有鸭。” 在哄她。 纪冰一瞬间笑出声。 被人哄的感觉,真好。 过了两天,阮雨的病就好了。 纪冰照常来接她放学,现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每到下午四点半,就火急火燎地朝这边赶。 等了一会儿,阮雨出来了。 “这里。”纪冰扬声喊,先是给了她方向,再快步走过去。 走近了,看见阮雨头上戴的杏花发卡,咧开嘴角,无声笑了下。 “走吧。” 她伸出胳膊,阮雨紧紧拽住。 “你等多久了?”阮雨问。 纪冰说:“没等,我刚到你就出来了。” 阮雨:“我不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阮雨哈哈笑出声,“你这句话好像渣男语录。” 纪冰把她扶上车,让她坐在小板凳上,把她的手套往上戴紧,扶着车帮。 “什么渣男语录?” “就是渣男会说的话。” “什么是渣男?” “就是,玩弄女孩子感情的男人,嘴上说着多喜欢你,多爱你,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为了哄你。” 纪冰拧起眉,刚想蹬车,又停住,回头看她,“你听谁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姜果说的。”冬天的风跟刀子似的,阮雨吸了吸鼻子,鼻头冻得有些红红的。 纪冰伸手把她衣服后面的帽子戴在她头上,“姜果是谁?” 阮雨单手揪住帽子边,捏住下巴的地方,不让冷风跑进来,“我同学,不过她是隔壁班的,眼睛能看见,就是腿不太好,要坐轮椅上学。” “好好上你的学,不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小。”她语气有些严肃,不想她被别人带坏。 阮雨哦了声,点头道:“我知道啦,她就是说着玩的,我不听她的就是了。” 纪冰这才满意,把头转回来,蹬车走。 阮雨开始跟她说着学校的趣事,老师说了什么,同学做了什么,中午食堂吃了什么。 但就是这个叫姜果的,出现的频率太高。 三五句就会提起她一次。 纪冰听得眉头都打结。 “什么味道,好香啊。”阮雨顿住,忙喊了声。 纪冰停下车,侧过头,“是烤红薯,要吃吗?” “要要要。”阮雨起身想从车上下来。 “你别动,我去买。”纪冰刹好车,跑向路边卖红薯的老大爷。 买了一个,又飞快跑回来。 “现在吃,还是回家吃?”她问。 “现在吃。”阮雨说:“回家吃的话,妈妈又得唠叨我晚上吃不下去饭了。” “那你少吃一点点,尝尝味道就行,不然晚上真吃不下了。”知道她胃口小,一个烤红薯下肚的话,晚上确实也吃不进去了。 而且纪冰现在比较谨慎,外面的东西不敢给她吃多,生怕她再肚子疼。 她掰了一小半,递到她嘴边,“吹吹。” “呼呼----”阮雨鼓起嘴,使劲吹了好几口,咬了下。 入口香甜,“真的好好吃。” 她想自己拿,手上的手套薄了,被烫得缩了下手。 “我拿着就行,你慢慢吃。”纪冰说。 “你都不觉得烫吗?” 纪冰开玩笑说:“我练过神功,不觉得烫。” 她手上茧子厚,很小就开始做饭,常年围着锅灶打转,这点热度对她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阮雨嘻嘻笑着,“骗人,哪来的神功。” 是啊,哪来的神功。 纪冰无声笑了下。 阮雨边吹边吃。 等吃完了,纪冰问:“还吃吗?” 阮雨摇了摇头,“不吃了,但我还想买一个给徐爷爷送去,他年纪大牙口不好,应该喜欢吃这个,刚好去看看他。” “我去买。” “不要,我自己买。”就听她扬声喊:“卖烤红薯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给我拿一个最大的烤红薯,我给钱。” 一通乱喊,就听卖红薯的老大爷朗声回道:“好,小姑娘,我这就给你装一个。” “糟糕。”阮雨吐了吐舌头,尴尬道:“好像是个老大爷。” “哈哈哈哈哈哈哈。”纪冰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阮雨尴尬了两秒,也跟着嘿嘿笑。 第31章 纪冰过去拿烤红薯的间隙,把手里剩的那大半塞进嘴里,三两口解决掉。 进了院子,徐老头正在打电话。 看见她们,挂了电话,笑着迎出来。 “烤红薯。” 纪冰:“鼻子可真灵。” 徐老头嘚瑟道:“那是,我才八二年华,哪都灵着呢,一点毛病没有。” 阮雨笑着招呼了声徐爷爷好,然后把手里拎着的烤红薯抬起来。 纪冰补了句,“她要买给你吃的,钱也是她给的。” 徐老头拿着烤红薯连连啧叹,“你看看人家,多懂事,你再瞅瞅你,多跟人家学学,熏陶熏陶。”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语气有些敷衍,但又夹带着淡淡笑意。 徐老头哼了声,看向阮雨,“小雨,进屋坐吧,屋里暖和。” “不了。”纪冰拒绝:“挺晚了,她得回家吃饭,她妈妈还在家等着呢。” “我问她,你插什么嘴。” “我乐意。” “你乐意个屁。”徐老头顿了下,解释说:“我说她是个屁,没说你。” 阮雨咧开嘴笑出声,嘴角的梨涡很深,“徐爷爷,真不坐啦,等我放假再好好陪您聊聊天。” 徐老头也没强留,进屋拿了两根香蕉放在她手里,叮嘱道:“都是给你吃的。” 冲着纪冰重重哼了声,大口咬着烤红薯。 那模样好像在说: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人家,你这个空手来的,也给我空手回去。 纪冰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拉着阮雨上车走了。 手机又响了,徐老头放下烤红薯,接起来,叹道:“又怎么了?” “哎呦,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什么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的,只要我孙子喜欢的是人就行。” 气呼呼地挂断,拿起烤红薯继续吃,去桌边拉开抽屉,打开记账本。 又添下笔墨:纪冰携好友,拿走两根香蕉。 车停了,阮雨要把手里的香蕉分她一个。 纪冰拒绝:“徐老头给你的,你都拿着吃。” 阮雨摇头,“好朋友之间是要分享的。” 她把两根香蕉抬起来,“这样吧,哪个更大,我要大的。”没摸出来。 纪冰晃了晃香蕉尾部还是青的那根,“这个最大。”另一个尾部发黑了。 阮雨放下双手,被扶着下车,进门前,把手里的香蕉塞给她,“这个给你,明天见。” 她转过身,董园迎了出来,跟纪冰打了声招呼,就牵着她进屋。 “妈妈,我跟纪冰去看徐爷爷了,徐爷爷特别好,给了我一个超级大的香蕉。” 随即又抱怨,“今天老师又留作业,我心情有一点不好了,看来最近都吃不下去鸡蛋了。” 董园拒绝,笑说:“再不吃,就真的成小傻子了。” …… 纪冰拿着香蕉刚准备骑车走,猛地顿住。 她指腹摩擦着香蕉尾部发青的部分,笑了。 谁说她是小傻子,聪明着呢。 第23章 弟弟 休息日, 纪冰上午十点来找阮雨。 她还在睡。 董园想进去把人叫醒。 被纪冰拦下,“没事,我进去叫吧。” “行, 我去把衣服洗了,你们聊,有事叫我。” 纪冰点头应下。 她轻轻推开卧室门,反手关上。 慢步朝床边走。 被子鼓起一个人形包,阮雨裹得严实,只露出头顶的黑发。 纪冰歪头看,想叫她,又不忍心。 只好站着等。 见她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又开始打量起这间卧室。 来了很多次,还没有认真地看过。 这间卧室靠着院子, 一进门, 左手边的墙上有个大窗户,能看见院内, 一排衣柜正对着门。 书桌紧挨着衣柜。 进门的右手边,走几步就是床, 床是靠着墙放的。 门到床的这段距离, 只有床头旁的一个床头柜, 空荡荡的, 怕阮雨磕着绊着。 房间里很干净, 书桌上放着漫画书和零食, 还有阮雨用的盲文板和盲文笔。 床头柜上有一个相框, 上面是董园抱着阮雨的照片。 纪冰轻轻拿起相框, 垂头看。 照片上的阮雨, 约莫五六岁的样子, 扎着两个小辫,嘴角的梨涡已经很明显。 双眼清澈有神。 她用指腹轻抚着那双眼。 心想,若是她的眼睛能看见,如今该是怎样的呢? 同学和睦,朋友扎堆。 或许,压根不会搬到这个小巷子里来住。 她们更不会认识。 “嗯----”床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抬眼,阮雨双手举出被窝,伸了个懒腰。 心下一惊,忙把手里的相框放回原位,老实站好。 阮雨猛地坐起。 纪冰刚想出声打招呼,发现她双眼未睁,眉头微微蹙着,揉了揉凌乱的黑发。 又不动了。 坐着睡。 纪冰想笑,索性蹲下来看,当‘看戏’了。 静了几秒,阮雨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脚,手指挠了挠脚背,又搓了搓脚丫子。 好像觉得冷了,搓完了又缩回被窝。 双眼始终紧闭着。 纪冰笑得不行,捂着嘴不漏出一点声音。 ‘嘭----’她又躺了回去。 翻个身,被子都快掉地上了。 继续睡。 直到纪冰的双腿都快蹲麻了,她才又坐起来。 纪冰吓一跳,跟着起身,腿一哆嗦,发出一点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阮雨缓缓睁开双眼,她心里一紧。 “妈妈,我想喝水。”她以为是董园。 纪冰心里松了口气,出去给她倒水。 阮雨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含了一口在嘴里。 董园的声音就传来了,“小雨,你怎么还没起床,纪冰都等你半天了。” 这声音很明显是从较远的距离传来的,‘噗---’阮雨一口水喷了出来。 她手里的杯子正在被另一个人握着。 “纪冰?” “是我。”这人说,话音含笑,离得很近。 纪冰抽了张纸给她擦嘴,又擦了擦被打湿的被面。 “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呀?” 纪冰说:“我看你刚才抠脚抠得专注,没好意思打扰你。” “……” 阮雨嘭地一下,躺了回去,棉被盖头,说话瓮声瓮气,“我不起来啦。” 董园噗地笑出声。 纪冰抿着嘴,无声笑。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阮雨才慢吞吞地起床。 纪冰站在一旁给她递衣服。 “你生气啦?” 阮雨摇头,“我哪有这么小气,因为这么点事情生气。” 纪冰说:“我还以为你会解释一下,来挽回一点形象。” 阮雨坐在床边穿好拖鞋,站起身往外走,“纪冰,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什么形象?不要啦。 纪冰跟在她身后一直笑,时不时再逗两句。 阮雨气得打她。 纪冰留下一起吃的午饭,吃过很多次,已经不那么拘谨了。 她不挑食,什么都吃,也很有眼色。 他们爱吃的,她就不碰,专挑他们不爱吃的吃。 吃完饭,老板打电话来,有事让董园去一趟,纪冰搬了两个凳子,和阮雨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阮朝朝拿着小火车出去找巷子里的伙伴玩。 纪冰和阮雨磕着瓜子聊天,过了一会儿,阮雨闭着眼,说:“纪冰,你把我书桌中间那个抽屉里面的墨镜拿出来,我眼睛有点不舒服。” 纪冰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忙起身进去给她拿。 阮雨戴上,又取下,手背揉了揉眼。 “怎么了?”纪冰问:“眼睛疼?” 阮雨点头,“有一点点,太阳晒得时间长了,晒到眼睛就会这样。” 她眼睛都揉出了泪水,有些泛红。 “你别揉了。”纪冰攥住她的手腕,“进屋去吧。” “屋里比外面冷。”阮雨不愿,“我戴上眼镜,一会儿就好了。” 纪冰还是不放心。 阮雨说:“我以前眼睛疼的时候,妈妈会拿热毛巾给我敷一下,再吹一吹就好了。” 热毛巾敷简单,就是这吹…… “呼----” “哎呀,你怎么这么大劲。”阮雨被吹得眯起眼。 纪冰尴尬地挠了挠鼻尖,“那我慢慢吹。” 阮雨把眼睛睁开。 “呼~” 阮雨咯咯笑,“又小了。” “呼-----” “重了。” “呼~~” “又轻了。” …… 一会儿重,一会儿轻。 纪冰都不知道该怎么吹了。 最后索性上手,拨开她的眼睛,对着吹。 第32章 阮雨长睫轻颤。 吹了会儿,又拿热毛巾敷了敷,说好了,已经不疼了。 纪冰还是不太放心,给她戴上墨镜,搬着凳子挪到了大门口,坐在门头的阴影中。 总归比屋内要暖和些。 磕了一地的瓜子皮,阮雨嘴疼,就不磕了。 纪冰给她倒了杯水,拿着笤帚弯腰扫瓜子皮。 听着轻轻浅浅的脚步声,阮雨闭上眼,说:“我要是能听出来你的脚步声就好了,以后你一靠近,不说话,我就知道是你。” 纪冰拿着笤帚的手顿了下,觉得好笑,“你以为自己是武林高手啊,还听脚步声呢。” 阮雨说:“试一试嘛,多多练□□能听出来的。” 纪冰压根就不相信,但还是配合道:“怎么试?” 阮雨想了想,道:“你就先走来走去,我听听声音。” 纪冰把地扫好,放好笤帚,“那我开始了。” 阮雨点头。 纪冰在她面前慢步走着。 阮雨说:“你声音大一点。” 纪冰干脆原地小跑。 听了一会儿,阮雨皱起眉,嘟囔着,“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纪冰停下,好笑道:“我就说不可能吧,哪有光听脚步声就能听出来是谁的。” 阮雨有些固执道:“再试试吧。” 慢走,快走,小跑,大跑,大跳…… 听在耳中仅仅只是脚步声而已,她还是没有听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觉得只要找出规律,听出其中某一个特殊的声音点,就一定能分辨的出来。 “还试吗?”见她半晌没说话,纪冰问道。 阮雨说:“你站远一点,往这边走,我试试能不能听出来是你。” 纪冰失笑,“你都知道是我了,再怎么听你也能知道是我,这怎么分辨?最起码我得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走过来,你才能靠声音去分辨是谁。” 阮雨:“好像有道理哎。” 纪冰刚想说她傻乎乎的,就瞧见一个小男孩匆匆跑来。 嚷嚷着,“阮朝朝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阮雨猛地站起身。 小男孩目测跟阮朝朝年纪差不多,喘了几口粗气,看向纪冰,“阮朝朝跟纪夏打起来了,怎么拉都拉不开。” 纪冰忙道:“我过去看看,你……” “我也去。”阮雨满脸焦急。 纪冰思虑了几秒,点了点头,拉着阮雨的胳膊,冲那小男孩说:“你在前面带路。” 到了地方,有几个孩子还在劝架。 纪冰走近一看,纪夏正骑在阮朝朝身上,掐着他的脖子。 阮朝朝脸上还挂着泪,满脸通红。 “纪夏,松手。”纪冰怒吼,拎起纪夏把他甩到一边。 纪夏摔倒在地。 纪冰忙把阮朝朝扶起来,“朝朝,你怎么样?” “咳咳咳咳-----”阮朝朝坐起身,捂住脖子,咳个不停,眼泪汹涌。 “朝朝。”阮雨担忧道,吓出了哭腔。 “姐姐。”阮朝朝看见她,立马哭道:“你送给我的小火车被纪夏踩碎了。” 阮雨安慰道:“没事的,碎了就碎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她寻着声音走,蹲下来。 阮朝朝搂着她,嚎啕大哭。 纪冰看向纪夏,“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学会欺负人了。” 纪夏站起身,瞪着眼,恶声恶气道:“关你屁事。” 纪冰拧眉,咬牙低吼:“纪---夏---” 纪夏可不怕她,趾高气昂地怼道:“纪冰,你算哪根葱,爸妈说你就是家里吃白食的,以后是要嫁人的,就是给别人家养的,等哥哥出息了,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怎么敢冲我吼。” 纪冰松开眉头,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 “我告诉你,他的小火车就是我踩碎的,我问他要,他不给,踩碎了也是他活该,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纪夏瞪着她,“纪冰,你刚才敢为了他打我,你给我等着,回去让爸妈收拾你。” 他撒腿跑,不停低骂:“赔钱货,吃白食,我让爸妈打死你……” 原本看热闹的孩子都跑了。 午后寂静,暖阳洒下,纪冰只觉得周身发冷。 阮朝朝抽噎着,紧紧抱着阮雨。 阮雨震惊不已。 那是纪冰的……亲弟弟。 她只知道纪冰在家里过得并不好,但董园说她很厉害,会反抗,没人能欺负她。 “纪冰,你……” “阮雨,你先跟朝朝回家吧。”纪冰双拳紧握,浑身僵直。 没什么语气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一刻没耽搁,她快步走远。 眼眶通红,心里像豁开一个大口子。 血不停地往外流,不算疼,更多的是麻木。 她知道纪夏不喜欢她,但不知道原来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纪冰想到了小时候,纪夏刚出生那会儿,那么小一点点,只会哭。 一开始她很厌烦,爸妈本来就偏心哥哥,现在又来了个弟弟。 那会儿家里忙,纪夏是她一手带的。 从一开始的厌烦,到后来竟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渐渐地,只要听见他的哭声,就忙不迭地去看,去哄。 她还记得有一回,纪夏哭闹不停,爸妈担心他气不顺引发哮喘。 屋里转到屋外地哄,都没哄好。 可纪冰一回来,纪夏冲着她张开胳膊,要让她抱。 她当时心都化了,一抱着,纪夏就不哭了。 一直到纪夏两岁的时候,家里没有那么忙,就是王春梅带着。 纪冰也长大一些,家里家外的活,几乎全盘接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纪夏变了。 那个张开双臂要她抱着的弟弟,现在骂她是赔钱货,吃白食。 无人的小巷中,纪冰低头走着,漫无目的。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父母瞧不上你,会连带着兄弟姐妹也会戴上有色眼镜,瞧不上你。 所以,兄弟姐妹关系友好和睦,很大一部分取决于父母的态度。 第24章 累赘 晚上, 纪永华和王春梅领着纪夏来闹。 “城里来的,给我出来。” 大门哐的一声巨响。 阮雨一家正在吃饭,董园闻声, 放下饭碗跑出来。 就见王春梅气势汹汹地走来,身后跟着纪永华和纪夏。 “这是怎么了?”董园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阮大成也起身出来,站在堂屋门口。 见到来人,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阮雨。 阮朝朝躲在阮雨身后,伸头看。 “你还有脸问什么事?”王春梅双手掐腰,咄咄逼人,“你家儿子把我家儿子给打了。” 董园扭头看了朝朝一眼,“怎么可能?朝朝从来不打人。” 阮大成也惊讶,“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纪夏站出来, 抬手指着下巴上的伤, “喏,这就是阮朝朝挠伤的。” “明明是你抢我的小火车, 先打的我。”阮朝朝气呼呼地叫嚷。 “到底怎么回事?”董园低斥。 阮大成看向阮雨,“小雨, 你是不是知道, 快说。” “我说。”阮朝朝从阮雨身后走出来, “今天中午我拿着姐姐给我买的小火车出去玩, 被纪夏看见了, 他就想来抢我的, 我不给, 他就推我, 把我的小火车摔在地上, 踩碎了, 后来还把我推到地上,骑在我身上,掐着我的脖子。” 越说越委屈,他哭了起来。 “什么?”阮大成顿时心疼不已,拽过朝朝,搂在怀里,瞪了阮雨一眼。 阮雨本来想让朝朝瞒着,不过是小孩子之间你争我抢的小事,而且事关纪冰家,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想着明天再去给朝朝买一个。 没想到纪冰的爸妈会闹上门来,想瞒也瞒不住了。 董园当即黑了脸,“听见没有,明明是你家孩子抢东西在先,还出手打人,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反咬一口。” 王春梅叫嚣的更厉害,“你家这孩子真是有娘生没娘教,顺嘴胡诌,明明是我家小夏拿自己的玩具换他的玩,好声好气地商量,你家孩子倒好,直接把人推倒,上手就挠,他从小到大我们都舍不得打骂一下,生怕磕了碰了,如今倒是被你们一个外来户欺负了。” “你胡说八道。”阮朝朝怒吼,被气出了眼泪,阮大成心疼地给他擦。 “你说谁有娘生没娘教?”董园指着她,气得连手指都跟着颤,“我的孩子我最清楚不过,你再胡咧咧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王春梅当即跳脚,炸了锅了,“你撕烂谁的嘴呢,有本事你撕一个试试。”话落,冲过来,一把拽住董园的头发。 董园也不甘示弱,拽住她的。 董园比她高半个头,手一抓,指甲划破了王春梅的脖子,顿时现出一道血痕。 第33章 “老娘今天打死你。”王春梅痛嘶了声,瞪着眼咋呼,使出蛮力,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谁也没松手。 阮大成松开阮朝朝,忙上前拉架。 平时吵架归吵架,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董园被人打。 可被纪永华截住。 两个大男人黑着脸,拳脚相向。 阮朝朝吓得大哭,想上前帮忙,被冲过来的纪夏一脚踹倒在地。 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小声议论着:“他们两家怎么会打起来,怕不是因为纪冰吧,我看她经常往这家跑。” 阮雨也慌了神,摸索着想上前。 ‘嘭----’被纪夏抬脚绊倒。 “臭瞎子。”纪夏骂了句,像是要把今天受到的气都归咎到这家人身上,朝着阮雨的胳膊狠狠踢了脚。 “你不准打我姐姐。”阮朝朝哭叫,爬起来推他。 小院里乱成一锅粥。 纪冰下午一直在徐老头家呆着。 这会儿准备回去,就想去阮雨家看看。 刚拐个弯,就听见一阵吵嚷声,隐约夹杂着王春梅尖锐的叫骂。 她暗叫了声不好,飞快往阮雨家跑。 推开门口聚集的人群,看见小院中厮打的场景,纪冰震惊了一瞬。 急忙跑过去,抓住王春梅扬起的手。 王春梅压着董园,刚准备抬手往她脸上打,就被遏制住。 “小杂种,你想造反吗?”她侧头,瞪着纪冰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你起开。”纪冰回瞪,攥紧她的胳膊就要拉她起来。 见纪冰进去拉架了,在门口看热闹的也跟着进去,拉开纪永华和阮大成。 两个大男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衣服都撕烂了,好不狼狈。 众人还想去拉王春梅,但王春梅甩开纪冰,撒胳膊撩腿就是不让人碰。 董园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眼尾被抓伤,嘴角都冒出血珠。 纪冰从后面架住王春梅的胳膊,往外拉。 王春梅气没撒完,眼疾手快地拿起地上压烂的塑料盆残片,头脑发热,要往董园脸上刺。 她快,纪冰更快。 当即松了手,扑在董园身上。 塑料残片扎进她肩头,靠近脖子的地方,瞬间涌出了血。 董园呆住了,震惊地看着她。 纪冰低着头,咬牙忍痛,身子猛地往后拱。 王春梅被这股冲劲顶开,仰倒在地。 “你们闹够了没有。”纪冰怒吼,猩红着双眼。 想哭,想叫,想奔溃…… 甚至有一瞬间,她想一起死了算了。 这狗屁的生活,活着还不如死。 她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强迫自己拉回理智。 鲜血染红了颈侧,她喘着粗气,慢慢站起来,朝纪夏走去。 ‘啪-----’扬手就是一巴掌。 不用问,肯定是中午跟阮朝朝抢玩具的这件事,如果不是纪夏回去添油加醋地乱说一通,王春梅不会找上门。 这一巴掌打懵了在场的所有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王春梅,她先是震惊,然后抬起脚往她后背上猛踹。 纪冰脚步踉跄了下,没站稳,‘嘭’的一声闷响,刚好趴在阮雨的脚边。 “纪冰。”阮雨听见她痛苦的闷哼,想弯腰扶她。 “别动。”纪冰手撑着地,咬着牙站起身。 纪夏捂着脸,委屈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叫嚣着要打死他的亲姐姐。 王春梅和纪永华为了安抚好儿子,应和着说,打死她,你放心,一定打死她。 纪冰站稳身子,垂睫看着阮雨。 如果阮雨眼睛能看见,此刻就能看清她糟糕的人生。 赤luo,坦诚。 全部展现在她眼前。 纪冰的双眼乍然酸涩起来,忽然很想笑。 幸好她看不见。 看不见她‘丑陋’的一面。 阮雨蹙着眉,满脸忧色,“纪冰,你……” “没事,我晚点来找你。”纪冰稳住呼吸,轻声说。 然后转过身,抱起纪夏就往外跑。 王春梅和纪永华一惊,忙追出去。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董园坐在地上,头皮胀痛,浑身脱力。 ‘啪----’ “阮大成,你干什么?”董园惊呆,怒吼了声,扑过去,把他推开。 阮雨捂着被打红的脸,被董园护在身后。 阮朝朝想过去,被阮大成一把拽到身侧。 “我干什么?”阮大成简直怒不可遏,“我早就说过不要跟那种人来往,你们偏不听,那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有小雨,你弟弟还小,为什么不看着他,如果不是你买的那个破玩具,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件事,你是不是想把这个家闹得不得安生才罢休。” 阮雨捂着脸低头,眨了眨眼,强忍着都没忍住,眼泪滚了下来。 董园气得胸口起伏,看着阮大成,张了张嘴。 然后拽过阮朝朝,连同阮雨一起,推进卧室内,关上了门。 “阮大成,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小雨,但我没想到你这么黑白不分,再怎么说她都是你的亲女儿,身上也流着你的血。”董园抹着眼泪,强压住怒火。 “我怎么黑白不分了?”纪永华怒道:“那家人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我让小雨不跟那家人来往,我说错了吗?她总是这么不听话,她眼睛瞎了,那是她活该,害得一家人受牵连。” 董园满眼失望,不可置信地摇头,“阮大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难道说错了吗?”阮大成说:“当初我就说了,她一个女孩子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要出去瞎跑,结交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你们都不听我的,结果呢?她跟她那个所谓的好朋友出去玩,人家没事,她被车撞了,就因为撞车的那个人有势力,找了个精神病人顶包,当时她那个朋友怎么说的,我想你还没忘吧。” “她那个朋友说就是那个精神病人撞的,她亲眼看见的,也亲眼看见小雨是自己乱跑,才会被车撞的。”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董园崩溃怒吼。 “现在谈论是不是有什么用?事情已成定局,人家赔了两万块,还不够小雨做手术的钱,本来咱家是住着住宅楼,吃穿不愁的,现在却不得不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光是小雨做手术加住院,就花了十几万,还有她断断续续治眼睛的钱,总共加起来,应该花了三十万都不止了吧,如果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想连房子也给卖了。” 董园:“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房子?那套房子有一大半钱都是我出的,现在却要被你妈打着治病的幌子给占用了。” “什么叫治病的幌子,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阮大成皱眉不满,“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如果她不来,你都已经把房子卖掉了,你一门心思扑在小雨身上,都不想想我,不想想朝朝吗?” “我不想,谁为她想,小雨从生下来你们都不喜欢她,就因为她是个女孩,有一回我工作忙,让你妈暂时带几天,如果不是我回去得早,小雨发烧都烧死了。”董园咬牙哭道:“阮大成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恨你妈,我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我杀了她都不解恨。” 阮大成:“董园,你越说越过分了,我妈那边暂且不说,就说小雨,如果她治不好,一辈子都看不见呢?你总归是死在她前面,我跟你都不在了,难道让朝朝去照顾她吗?朝朝被迫来这边的破学校读书已经很委屈了,你还想让他负担小雨的后半辈子吗?她一个人能拖垮多少人,这笔账你算过吗?这个家不是只围绕着她转的。” “小雨不会去拖累任何人,她从来都不是个累赘,更不会去拖累朝朝。” “不会拖累朝朝的办法只有一个。”阮大成说:“就是在你临死的时候把她也带走。” ‘嘭----’董园气急,一把掀翻桌子。 菜汤洒出,碗盘碎落一地。 “阮大成,你给我滚。”董园拎起凳子往他身上砸,声嘶力竭地怒吼,“滚,有多远滚多远,滚出这个家,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你,滚----” 阮大成被砸中,捂着头摔门而出。 阮雨靠在门后,紧紧捂住嘴,泪水浸湿了双手,连嘴角也被咬出了血,混着泪,往下滑落。 阮朝朝开门出去,扑进董园怀里,嚎啕大哭,“妈妈,你不要跟爸爸吵架了好不好,我会听话的,以后我来照顾姐姐,你们不要吵架,呜呜呜呜,不要吵架好不好,呜呜呜呜呜-----我害怕。” 董园跪坐在地上,抱着他痛哭。 阮雨顺着门,滑坐在地,把头埋进双膝,哭得浑身颤抖。 她想,爸爸说的没错,她是个累赘,也是个祸害。 第25章 拥抱 阮大成去了厂里, 阮朝朝哭累了,睡着了。 “小雨。”董园敲了敲房门,“你先睡觉吧, 今晚就不洗澡了,你弟弟也睡着呢,妈妈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第34章 她捂着被碗盘碎片割伤的胳膊,血还在往下流,白酒消毒,敷上消炎药都没用,此刻她头脑有些发晕,得去一趟诊所才行。 阮雨坐在地上,眨了眨红肿的双眼, 缓缓呼了好几口气。 稳了稳情绪, 道:“好,我马上就睡。” 说完立马捂住嘴, 眼泪啪嗒往下掉,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几秒后, 大门传来响声, 董园出去了。 她下巴磕着膝盖, 嘴唇上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裂开, 鲜红的血流进嘴里, 有一股铁锈味。 想吐。 她头脑胀痛, 猛地捂住脖子干呕起来, ‘呕-----’ “阮雨。” 呕了几声, 什么都没吐出来,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她。 “阮雨, 你在哪?” 是纪冰。 阮雨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打开门,“我在这。”声音还哑着。 “你有没有伤到哪?”纪冰一进门,就看见满地的碗盘碎片。 她走后,他们家应该吵了一架。 “没有。”阮雨摇头,她吸了吸鼻子,“我没伤着,你怎么样了?” 纪冰长舒了口气,“我没事。” 然后用手背去擦阮雨嘴角的血。 那一瞬间,阮雨没忍住,瘪着嘴哭起来。 “你别哭呀,已经没事了。”纪冰无措地给她擦,“吓坏了吧。” 她说:“对不起,是我没把事情处理好,我如果早点回家,就能把他们拦住了。” “跟你没关系。”阮雨哭道:“是他们不好,都是他们不好。” 纪冰轻笑了声,“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倏然,阮雨哭声骤停。 她整个人僵住,下意识低头看。 纪冰微顿,顺着她往下看。 就瞧见阮雨大腿内侧的那一抹红,米白色的裤子,这抹红色格外刺目,还在慢慢往下晕染。 阮雨张了张嘴,神色突然崩溃。 她以为自己失禁了。 尊严轰然倒塌,‘废物’这两个字是她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 纪冰见她脸色陡变,死一样的苍白。 那一刻,她仿佛懂了什么。 忙说:“不是的不是的,只是来那个了。”她左手轻抚着阮雨的脸,小声安慰,“没事的,没关系的,只是来那个了而已。” 阮雨绝望了,她浑身发抖,潮湿的裤子压垮了她所有的自尊。 这几年,她努力伪装成一个积极乐观的人,以为这样就不会惹人厌。 她讨好身边的所有人,想让大家都开心,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她是个累赘了。 可是她错了。 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的假想。 她是个残疾人。 她上的是残疾人学校。 每天需要有人接送,连吃饭都要人端好。 她跟别人不一样。 她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没关系,没关系的。”纪冰用指腹揩去她滑落的泪水,温柔低哄,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 对着阮雨,也只对着阮雨。 这个命运坎坷,却又坚强乐观的姑娘。 纪冰以前觉得她很强大,可以消化掉所有不顺心的事。 她很爱笑,别人看见她笑也会忍不住跟着笑。 可现在发现,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而且这一面,她伪装的很好,应该不想让别人看见。 “你走,纪冰你快走。”阮雨神情呆滞,眼眸含泪,嘴角都在抖。 挥开纪冰的手,推她。 我猜对了。 纪冰想。 随之而来的就是浓烈的心疼,纪冰紧盯着她,耐心哄道:“阮雨你听我说,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小的事情,我也会来这个,没事的。” 她在努力拾起阮雨的自尊。 阮雨哑住,嘴巴微张,好半晌才哽咽道:“你走吧,快走,你别看我,别看我。” 她颤抖着,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 纪冰红着眼,猛地抱住她,侧脸贴着她的,轻轻蹭了蹭。 在她耳边说:“你先深呼吸,冷静一下,没事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乖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别看我,你别看我。”阮雨抽搐着,喃喃道:“别看我,求你了……”她哭着,声音渐弱。 “好,我不看你。”纪冰柔声道:“你告诉我卫生巾在哪儿,我帮你换上,马上就好,你在心里数六十个数,不,三十个数好不好,三十个数就好,没事的。” 好半晌,阮雨才轻轻摇了摇头。 她在纪冰的怀抱里颤抖不停,抽噎着,慢慢冷静下来。 十二岁那年失去光明,连卫生巾都是董园教了很多遍才把她教会的,跟她说什么叫生理期,会有什么特征。 她不知道量多量少是什么样子的,每次按董园说的,每两个小时换一次。 一开始总是弄在裤子上,她自己都不知道。 后来慢慢好了,但每个月的日子都是董园给她记,卫生巾也是董园给她准备好。 “我进屋找找好不好?”纪冰轻声说,想退开身体。 又被阮雨抱紧。 她现在太需要一个拥抱了,她需要一个力量支撑着她。 “我马上就回来。”纪冰轻抚着她的后背,又低声安慰了几句。 阮雨顿了几秒,缓缓松开手。 纪冰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快速跑进屋内,翻箱倒柜地找。 没找到。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很快,很快的。”纪冰说完,飞快往外跑。 跑到大门外,没刹住脚,嘭的一声跪在地上。 又迅速站起,快速跑进黑夜中。 头顶的月光就是她的指路灯。 一刻不敢停,跑进了小卖部,老板正巧要关门。 纪冰冲进去下意识拿了货架最下面的一包,又停顿住,放回去,道:“给我拿一包最贵的卫生巾。” 老板看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纪冰?” “快点。”纪冰催促。 老板从货架上拿了一包递给她。 纪冰快速道:“记账上,过几天我把钱送来。” 话落,转身疯跑起来。 老板回过神,拍了拍胸口,“我滴个天老爷,王春梅和纪永华这俩畜生下手可真狠,差点没认出来。” 纪冰跑回去,把阮雨拉进卧室,关上门。 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一条内裤和一条棉睡裤。 她跪在地上,用嘴咬开卫生巾的袋子,肿胀的右眼视线模糊,只能用左眼去看。 撕开袋子,她拿出一片卫生巾,咬开,贴在新拿的内裤上。 拽住阮雨的裤子往下拉。 阮雨紧紧拽着裤腰,没让她动,停歇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抖着唇瓣,由于长时间的哭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我,我自己来。” 纪冰仰头看她,说了声好,停下动作,静静等。 阮雨颤着双手,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她要在纪冰面前脱裤子,这让她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此刻一定狼狈极了。 忽地,一股热流涌出。 她的裤子更湿了。 拽着裤腰的手紧了紧,带着哭腔,“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出去呀,我,我,我自己,我自己……” 还没等她说完,纪冰抬手,干脆利落地扯下她的裤子,擦干净她腿间的血迹,抓住她的脚踝,抬起腿,把垫好卫生巾的内裤给她穿上,再套上棉睡裤。 她出奇地冷静,只有一只手操作,动作有条不紊,明明是第一次做,却好似做过无数遍。 很快,她站起身。 给了阮雨一个拥抱。 阮雨紧紧抱着她,崩溃大哭。 此刻,她终于可以哭出声,不用再担心被人听见。 过往种种在她的脑中重现。 爸爸的嫌弃,奶奶的厌恶,在第一次得知自己失明时候的绝望。 听着爸爸无数次的谩骂和妈妈深夜的哭泣。 她是家里矛盾的中心,如果失明前她的家庭氛围是暗流涌动,那她失明后就是彻底爆发。 貌合神离的爸妈,以她为中心开始无尽的争吵。 奶奶哄骗她,说是带她去走亲戚。 她心里其实都清楚,是要把她丢掉。 但她还是去了。 她想,如果她离开,这个家里是不是就会和睦了。 反正她眼睛瞎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奶奶把她丢下车,她不哭不闹。 她是个累赘,丢了也好。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一个大妈问她,“小姑娘,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要去哪儿?” 天黑了吗?她自嘲地笑了下。 她竟然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大妈,这附近有河吗?”她的语气很平淡。 她得死。 死了不受罪,也不会成为家人的拖累。 但她靠着路边走得小心翼翼,不忍心去撞车。 第35章 怕吓到别人。 担心自己被撞死之后,一地的血肉不好清理。 环卫工人很辛苦的,她也不想自己出现在别人的噩梦中。 只有跳河。 这是她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大妈说:“没河,这附近都是公路和绿化。”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没河啊。 那怎么办呢? 她迷迷糊糊地走,不知道走了多远。 她听见了董园的哭嚎声。 那悲痛的哭声中,有心疼,有自责…… 然后,她被紧紧抱住。 她听见董园哭叫着,“小雨是我的命,你们敢丢了她,我杀了你们。” 啊,原来她是一个人的命。 好,那就活着吧。 她把自己的命和董园拴在一起。 活着吧。 那就好好活。 她强迫自己开心起来。 一开始,每天偷偷练习微笑,脸都笑僵了。 久而久之,她笑得越来越自然,自然到连董园都看不破。 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说。 董园问起,她就说我今天特别开心,然后再咧开嘴,给她一个微笑。 实在难过的话,就偷偷地哭,千万要记得捂住嘴,不要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们会发现。 她能想象到爸爸不耐烦的神情和妈妈担忧的模样。 要笑啊。 既然活着,那就得让大家都开心。 她都已经是一个累赘了,那就做一个让大家快乐的累赘。 -----直到被彻底丢弃的那一天。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她一定能找到一条河。 她想。 可此刻被纪冰紧紧抱着,她突然又不想要一条河了。 她想要一个拥抱。 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下巴磕在纪冰的肩头。 哭着祈求。 “别嫌弃我。” “求求你。” 【作者有话说】 纪冰:我抱抱好不好,河水太冷,我们不去。 终于到第二个心态转折点啦,还有一章马上甜回来,这也是她们彼此剖开自己内心重要的转折点,一次比一次更亲密。 彼此牵挂,又互相心疼。 关于纪冰每次为什么会被打得这么狠,这里要说明一下: 性格使然,她很倔,也就是所谓的犟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是她的错,打死她都不会认,这也是她给自己的底线,永远不向王春梅和纪永华低头,就是她的底线。所以每次被打的时候,问她错没错,她都会说没错,服不服,她会说不服,那就打。倒也不会打死,对于王春梅他们来说,她还没有体现她最重要的‘价值’,当然不会打死她,后面会说。 下章见啦,会多写一些甜甜甜~~~ 第26章 野猫 这句带着祈求的话, 对纪冰来说无疑是震撼的。 她做梦都没想过会有一个人求她不要嫌弃。 她何德何能。 她没有资格嫌弃任何人。 她蹭了蹭阮雨的脸,凑到她耳边说:“阮雨你记住,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永远都不会。” 掷地有声的话,像是给阮雨打了一剂强心针。 她的心定了下来。 “嗯。”她哑着嗓子,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开心。 她紧紧抱着纪冰,侧脸贴在她的颈侧,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呼吸。 “咳----”纪冰突然轻咳了声。 阮雨忙把人松开,担忧道:“你怎么了?” 纪冰动了动脖子,另一边颈侧的血已经凝固,王春梅没有扎到要害, 但一动还是疼。 “没事。”她说。 又歪头看了看她红肿的脸颊, 皱着眉,黑眸中溢出心疼。 但她没问。 “你, 早点休息。”她黑睫颤了下,语气逐渐虚弱。 阮雨还是不放心, 眉头都揪在一起, “你真的没事?” 她抬起手想去碰, 纪冰后退一步, 躲开了。 “真的没事, 你先休息, 好好睡一觉, 我明天再来找你。” 院门响了, 纪冰闭了闭眼, 轻喘了几下。 走过去, 打开卧室门。 迎面撞上董园。 “天呐。” 嘘!!! 纪冰忙竖起食指抵着薄唇。 董园看着她的动作,赶紧捂住嘴,瞠目。 纪冰侧头看了阮雨一眼,放下手指,又看向董园,用口型说:“别出声。” 董园看懂了,忙不得地点头。 她走进屋,看了眼地上沾了血迹的裤子,心中明了。 然后扶着阮雨上床,“你先睡觉,我送纪冰回家。” 阮雨的眉头始终拧着,心里很不安。 还想再问,她咬着下唇,沉吟片刻,最终选择不追问。 给阮雨盖上被子,董园连地上的脏裤子都顾不得捡起来,拉着纪冰出去。 门关上,一路把她拉到院内。 小声说:“你爸妈打的。” 纪冰眨了眨已经红肿充血的右眼,一边脸颊高高肿起,上面有一道血棱子,像是拿棍子或笤帚把这类东西打的。 嘴角破了,下巴上还有一块青紫。 整张脸毁得不成样子。 她看了眼董园,又垂下眼皮,缓缓点了点头,没瞒着,嗯了声。 董园眼睛都红了,看向她还带着血的颈侧,“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就去拉她的右臂。 ‘呃----’纪冰吃痛。 董园松开手,瞪大眼,“你的胳膊……” “不能动了,一动就疼。”纪冰语气不自觉绵软起来,跟董园在一起莫名有一种亲切感。 她觉得可能是吃董园做的饭吃多了,心底对她有一种对长辈的恭敬,又掺杂着晚辈的撒娇。 “走,去医院。”董园一刻都不敢耽搁,先去诊所瞧,人家医生检查后,说其他的伤可以治,胳膊不行,得去市里的大医院拍片子。 董园怕耽误她治疗,马不停蹄往市医院去。 这个点,打不到车,董园就借了诊所医生的车。 上次阮雨肚子疼,就是他去瞧的,认识门,也放心。 两人上了车,纪冰斜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被打完之后,痛感不强,刚才在阮雨面前,只顾着她了,根本想不起来疼不疼。 这会儿后劲上来,疼出一身冷汗。 董园见她半阖着眼,脸上的汗液不停往下滑落,脸唇惨白。 “纪冰,别睡。”她快速擦了下氤氲着水汽的双眼,目视前方,带着哭腔道。 纪冰疲惫地应了声,黑睫颤动,虚弱道:“没睡。” 她想到跟周宝财对打的那个夜晚,也是这般疼。 又疼又困,很累,想睡却睡不着。 “董阿姨,我没事。”她强撑起精神,汗液滑过眼睛,打湿睫毛,“我身体好,很结实的,打不坏,睡一觉就好了。” 董园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握紧方向盘的双手快要暴起青筋。 她吸了吸鼻子,沉吟了几秒,才说:“你就算不爱听,我今天也要说,我也不顾忌他们是你的父母了。” “什么狗杂碎。”她张口痛骂,“我就没见过这么对自己孩子的,就算是猫狗,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不说多呵护,最起码也不是非打即骂,都是什么牲畜道上乱投胎的,竟然也配当个人。” 听罢,纪冰颇为惊讶,抬睫看她,“董阿姨,我之前觉得你特别温柔,应该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又不是死人,怎么会没脾气,你觉得自己忍让了,是你大肚,殊不知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能随便捏碎的软柿子。” 纪冰嘴角轻勾了下,“没,没忍让,我晚饭没吃,肚子也不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董园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纪冰嘴角咧得更开了,她觉得这对母女特别好玩,小的嘴甜装乖,大的人前温柔,看似好欺负,实则也是个不吃亏的主。 “董阿姨,你还会开车呢,我都不会,我只会骑三轮车。”她看向车窗外漆黑的夜色,有意岔开话题。 “回去小雨要是问起,我可不帮你瞒着。”打蛇打七寸。 纪冰转过头,立马道:“别啊,我不说话了,我们都不说话。” 董园轻哼了声,专心开车,没再多问。 医院还是纪冰上次住的那家,巧的是,之前给纪冰治胳膊的医生今天值夜班。 从看见纪冰进门的第一眼,就开始唉声叹气。 最后说:“你是不是不想要胳膊了,下次再这样,直接截肢吧。” 纪冰无奈地笑了下,嘟囔着,“那人家先打的我,我总不能不还手吧,谁知道对方带了家伙,搞得我也一脸懵。” 医生重重哼了声,翻眼气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我下次要是再在这里看见你,信不信我直接报警,扣你一个打架斗殴的罪名,对着铁窗面壁反省。” 第36章 “别啊,下次不来了。” 医生又把瞄头对准董园,“你不是她妈妈吧,我记得上回她妈妈来过。” 董园轻点了点她的脑袋,以此来表达对她顺嘴胡说的不满。 纪冰低头,轻笑了下。 “邻居。”董园说,“正巧碰见她跟人打架,顺路送来的。” 医生说回去别忘了跟她父母说,才十几岁的孩子,不管不行。 之后又叮嘱了几句,董园才带着纪冰去挂水消肿。 住病房,纪冰不愿意。 董园交完钱回来,两人就在走廊里坐着。 “多少钱,你算一下,我回头还你。” “不用还,也没多少钱。”董园说:“再说了,你一个小孩子,又没工作,拿什么还。” 纪冰只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按照我上次住院的标准还你了,上次我可是住了半个月,总共花了多少钱我也知道。” 无法,董园不满地瞪她,叹息了声,说了一个数字。 纪冰在心里默默记下。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 纪冰啊了声。 董园说:“你不是没吃晚饭吗?” 纪冰笑了笑,说:“不用,我不饿,现在也吃不下。”她缓过劲来,精神也好了很多。 然后又说:“董阿姨,你跟我说说阮雨以前的事呗,这三大瓶水得挂好一会儿,反正也是干坐着。” “怎么?想把小雨的事情听来解闷啊。”董园故作不满。 纪冰笑说:“哪敢啊,我就是随口问问,说……不说随你。” 董园:“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刚出生的时候整整八斤,我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的。” 纪冰:“……???” 见她提起阮雨小时候,眉眼含笑的模样,纪冰不忍打断她,静静听着。 董园从阮雨出生,什么时候会走路,什么时候开口叫妈妈,上幼儿园时有多聪明,拿了多少小红花,上小学时拿了多少奖状,考了多少次第一名…… 她说的一脸幸福。 这是一个母亲提起自己的孩子时才会露出的那种笑容,满满的骄傲。 发着光。 可说到阮雨的眼睛,心情就如蹦极般垂直下落,董园叹了口气,继续说:“医生说小雨以后能看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会儿我跟她爸爸因为她的事情整天吵架,她爸爸本来就不喜欢她,嫌弃她是个女孩,还有她奶奶,包括那边所有的亲戚,知道小雨眼睛看不见后,就想方设法地要把小雨丢掉,觉得她是个只会花钱的累赘,会拖垮家里。” 纪冰脸色一凛。 “我那天在上班,眼皮就一直跳,心里也咕咚咕咚地响,担忧小雨在家会出什么状况,就请假回家了,幸好我回去的快,不然耽搁的久了,真不知道小雨被他们丢到外面会出什么事。” “渐渐地,小雨精神好起来,整个人也有了活力,我特别高兴,有时候带她出去玩,她也结交了几个朋友,我见她开心,心里也放心了,可有一回,她跟她那几个朋友一起玩,”说到这,董园抿了抿嘴,擦拭眼角掉落的泪珠,“她们,她们往小雨的水杯里倒墨水,嘲笑她是瞎子,墨水都往嘴里喝,那次之后,小雨突然跟我说,让我把她丢了吧,我才知道我的女儿并没有真正好起来。” 她侧头看向纪冰,“其实我应该跟你说谢谢的,那次之后小雨就没再结交过朋友,也很少出门,你的出现,又让她重新有了活力。”说着又笑起来,“你都不知道,她整天在我耳边念叨你有多好,说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纪冰木着脸,实在笑不出来。 她此刻回想起阮雨的那张笑脸,只觉得是强颜欢笑了。 董园说:“纪冰,以后你要是不喜欢她了,不想跟她做朋友,别直接跟她说,你跟我说,我去开导她。” * 纪冰死活不住院,董园拿她没办法。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回来了。 董园拦住她,没让她回家。 扶着纪冰进门的时候,阮雨已经起来了,朝朝昨晚吓坏了,还在睡。 “小雨,饿了吧,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就去做。” 阮雨摇了摇头,“我不饿。” 她的一边脸还肿着,纪冰说:“家里有冰块吗?先给她敷一下脸。” “纪冰。”阮雨皱眉低喃,而后道:“你们,昨晚是不是都没回来?” 董园张了张嘴刚想说,纪冰就重重咳了声,“昨晚董阿姨本来是送我回家的,但我不小心被车撞了一下,她就带我去了医院,弄到现在才回来。” ??? 董园倏然觉得,纪冰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实诚,谎话一个接着一个,都不带打磕巴的。 阮雨低着头,抠着手指,神色恹恹。 没什么语气地哦了声。 转身回屋。 整整一天,阮雨都垂头丧气,也不吭声,纪冰跟她说话,她就勉强哦,嗯,啊…… 入夜,董园给阮雨的床换了新的四件套,拿了两个枕头,并排放好。 “小雨睡里面,你睡外面,晚上起夜也方便。” 纪冰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脖子,差点把脖子上的纱布搓掉。 她放下手,又挠了挠裤面,右臂打了石膏,僵直着,也不方便活动。 阮雨已经躺进被窝,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纪冰低下头,看着身上的睡衣,这还是阮雨的。 她坐着,裤腿短了一大截。 室内静谧,她连呼吸都放慢了,生怕打扰到床上的人。 她发现,她又搞不懂阮雨了。 一开始觉得阮雨就是个爱笑的小傻,挺好懂的,可感受了她一整天的低气压。 她又不懂了。 没惹她呀。 ‘咚咚咚----’门被敲响。 董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纪冰,电热毯我没关,你们睡前记得关了。” “好。”纪冰回了声。 两人的对话打破了落针可闻的静。 纪冰抬眼,见床上的人身子动了下,伴随着一声冷声冷气地‘哼----’ 啧啧啧。 纪冰噗嗤笑了,“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 阮雨又哼了声,比刚才的声音还大,嘟噜了句,纪冰没听清。 “你说什么?” 阮雨猛然坐起身,“我说你骗我。”她气呼呼道。 纪冰被说懵了,正色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话音一落,阮雨揪着脸,看起来更气了,“你再说一遍你是被车撞的。” “呃----我都说过一遍了,就不说了。”她视线漂浮,越说声音越小。 “纪----冰-----”咬牙切齿。 “在。”秒回。 阮雨气道:“你说过不会骗我的,可是你又骗我,把我当傻子耍好玩吗?” 瞒不住了,纪冰叹了口气,只好说:“骗你就骗你,怎么还又了,就当我这回骗你,那也不用说又吧。” 阮雨说:“谁知道之前你有没有骗过我。” 纪冰说:“没有了。” 阮雨哼道:“我才不信,肯定有,欺负我看不见,使劲骗我。” 纪冰失笑。 完了,有小脾气了。 “挺晚了,睡觉吧。”纪冰说。 然后关灯上床。 黑暗中,阮雨气得打她,没想到打到了胳膊上的石膏,嘶了声。 “手疼了吧。” “你胳膊又怎么了?” 两人同时说话。 纪冰顿了几秒,说:“没什么大问题,等过几天拆了石膏就好了。” “我不信,我明天要去问妈妈,她说的我才信。” 纪冰嘴巴抿紧,很想笑。 但不能笑,笑了又得挨打。 她觉得实在太有意思了,本来以为是只温顺的小奶猫,没想到会伸爪子挠人了。 ‘家猫’变‘野猫’。 好玩。 有趣。 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阮雨说:“是不是你爸妈打的。” 纪冰猛地睁开眼,瞬间清醒。 歪头看她,“你别想太多,我过几天就好了,真的。” 还是难以启齿,仍旧是一句话带过的套路。 她不喜欢跟别人提起自己的事,外面那些知道的,都是因为亲眼见过。 她不喜欢诉苦,也讨厌跟别人说自己有多惨。 她觉得很难堪。 阮雨原本侧着的身子转了下,平躺着。 抬手揉了揉眼,说:“我不可怜你,我也不会觉得你可怜。” 太懂了吧。 纪冰咧开嘴,太想笑了。 此刻,她觉得阮雨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阮雨又继续道:“你也别可怜我,咱两谁都不要可怜谁。” 纪冰敛了笑,跟她一样平躺着。 阮雨说:“我不喜欢当一个眼瞎的可怜虫,我眼睛看不见那会儿,谁见我都说我可怜,我很讨厌这两个字,让我感觉我好像低人一等,时间长了,我真的感觉我低人一等。” 第37章 她声音很轻,在缓缓陈述。 纪冰沉默了几秒,“不是的,你很善良,心很细,很为别人着想,你总说我特别好,其实你也特别好,咱们不偷不抢不欺负人不犯法,咱们不低人一等。” 阮雨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泪水从眼角无声滚落。 她压抑了四年的情绪,在这个夜晚逐渐舒缓。 她谨小慎微,每天笑脸迎人,她怕外面的人知道她是瞎子,发出那种怜悯的叹息声,她想被别人当成正常人一样对待,可是她知道不可能,瞎子就是瞎子,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别人没义务按照她想的那样对待她,久而久之,她就极少出门。 阮雨又说起了小时候,“其实我爸爸也不喜欢我,以前只要他眉毛一皱,我心里就直打鼓,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他只要在家,动作稍微大点,我就会控制不住地颤一下,总觉得是我惹他生气了,然后我就会偷偷跑出去,等妈妈回来了我再回家。” 她轻声述说着,很温和。 原来开启压在心底的阀门并没有那么艰难。 因为她身侧躺着一个,令她全身心都觉得放松的人。 说着说着,阮雨又说到她,“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想跟你交朋友吗?” 纪冰笑了下,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阮雨:“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拿东西打我的腿。” 纪冰解释说:“那只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石子,打在身上又不痛。” “但是你赔了我一条鱼。”阮雨说。 纪冰愣住,而后缓缓笑了。 原来她心里都明白。 真是聪明。 阮雨:“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还有后来下大雨那次,你跑出去,我问问徐爷爷你干嘛去了,徐爷爷说你嫌弃他的毛巾臭,不忍心给我擦,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大概是要跑到天上去拿织女织的洗脸布去了。” 说着说着,她笑起来。 眼泪还在流,悄无声息,顺着黑发,浸湿了枕头。 纪冰听出她的哭腔,没拆穿,也跟着笑,“徐老头就喜欢胡说八道,以后少跟他说话,会被带坏的。” 阮雨笑了声,说:“纪冰,你把我的书包拿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纪冰说了声好,把灯打开。 刺目的光线,阮雨能感觉到,眼眶酸了一下。 满室亮堂,她知道纪冰在看她,但她毫不遮掩,还半坐起身,伸出一只手,“你给我递一张纸,我鼻涕都快流下来了。” 纪冰看着她红红的双眼,满脸的泪水,伸手问她要纸的样子。 心口酥麻了。 她把纸递过去,阮雨大大方方地擤鼻涕,然后让纪冰帮她把用过的纸扔进垃圾桶里。 “谢谢。”她说。 “不客气。”纪冰回。 ‘噗嗤----’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阮雨把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狗狗公仔,“本来我想圣诞节的时候再给你的,可我等不及了,现在就想给你。” 这是一只小柴犬,身上穿着绿毛衣,还背了个斜挎包,圆溜溜的黑眼睛,腮帮子鼓鼓的,头顶和四肢的毛都是棕色的,其他部分是白色的。 “我让妈妈帮我买的,她跟我描述了样子,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完了。 她也要哭了。 纪冰把狗狗公仔拿在手里,大概是她小臂这么长,那年那条小狗刚被她捡回来时,差不多也是这么大。 阮雨说:“就当是你送我发卡的回礼。” 纪冰微扬起头,睁大眼,肿着的右眼睁不开,跟着颤抖。 她把眼泪逼回去,“谢谢,我很喜欢。” “不客气。”阮雨咧开嘴,嘿嘿笑了,嘴角的梨涡陷进去。 纪冰别开头笑,伸出舌尖,舔了舔尖尖的小虎牙。 “睡觉。” 可这么一番折腾,两人都毫无睡意。 半晌,阮雨说:“纪冰,你有没有觉得很热啊。” 纪冰:“好像是有一点。” 阮雨:“电热毯关了吗?” 纪冰:“啊,忘了,我现在关。” 过了会儿。 阮雨:“纪冰,你有没有觉得更热了,有点烫。” 纪冰:“是烫,为什么?” 阮雨:“你电热毯关好了吗?” 纪冰:“关好了呀,我再看一眼,两个灯都亮着呢。” 阮雨:“噗~~那是高档,会更热的。” 纪冰:“啊?那我现在马上关,灯不亮就行了吧?” 阮雨:“纪冰,我现在觉得你有一点点傻。” 又过了一会儿。 阮雨:“纪冰,我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纪冰迷糊着双眼,嗯了声。 跟她聊天。 两人说了很多话。 说以前。 说现在。 说将来。 半夜两点,纪冰又被推醒。 阮雨:“纪冰,我还是睡不着。” 纪冰惺忪着睡眼,无奈道:“你想上天呀。” 阮雨蹭了蹭她的小腿,哈哈笑。 第27章 乱摸 阮雨的脸还没消肿, 董园就给她请了几天假。 不去学校,当然得睡到自然醒。 纪冰起床的时候,阮雨还睡得很沉。 背对着她, 蒙着半颗脑袋。 纪冰穿上鞋,站着活动活动酸麻的腿。 -----让阮雨给夹的。 剪刀腿,睡觉喜欢夹着东西睡,太不老实。 纪冰这一夜平躺着,动都不敢动。 当了回人形抱枕。 她还喜欢翻身,翻过来翻过去。 不安生。 纪冰看着她安睡的后脑,揉了揉疲惫的眼,无声叹息。 这哪是养病啊,分明是受罪来了。 可这心里想是受罪,嘴角却挂着笑。 轻轻开门出去, 想了想又想笑。 太奇妙了, 她竟然在阮雨的床上跟阮雨睡了一觉。 还记得刚进这屋的时候,她还特别拘谨, 床也不敢坐,生怕弄脏了。 她又低头看着身上有些短的棉睡衣, 笑得更开了。 这意味着她跟阮雨的关系更近了。 已经符合好朋友的标准。 ‘哼----’一道稚嫩的轻哼声传入耳中。 纪冰抬眼, 伸手关上身后的门。 “你今天不上学?” 阮朝朝翻着白眼, 鼻孔朝天, “你管不着。” 又问:“昨晚在我姐床上睡的?” 纪冰点头, 拽了拽身上的睡衣, 有些显摆的意味。 阮朝朝撇嘴,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纪冰嘿了声, 轻笑, “你这话说的, 我可没惹你。” 阮朝朝:“可你弟弟惹我了,你爸妈还欺负我爸妈,害得他们吵架了,我爸爸到现在都没回家。” 纪冰收了笑,道:“那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不需要。”阮朝朝哼道:“怎么样我都会继续生气的,你们家蛮不讲理,没一个好人。” 大清早的,掰扯这些,把气氛搞这么沉重做什么。 纪冰清了清嗓子,“我是好人啊。” 阮朝朝切了声,“才怪,谁知道你昨晚有没有欺负我姐,我姐老实,你就算欺负她,她也不会说。” 纪冰忙喊冤枉,晃了晃酸麻的左腿,“明明是你姐欺负我,我腿都被她夹麻了。” “小雨睡觉不老实吧。”董园笑着从外面走来,手里端着豆浆油条,还有包子。 纪冰挺了挺腰板,“没,我瞎说的。” 阮朝朝更气了,“骗人精,昨晚肯定欺负我姐了。” 纪冰挠了挠鼻尖,忍着笑,不好说什么。 “行了行了,赶快吃饭,吃完了我送你去学校。”董园催促,把早饭分好,一人一份。 阮朝朝翻眼瞪着纪冰,咬着包子,像是能把她咬下一块肉。 他现在对纪冰有了滤镜,之前给她贴的好人卡被撕个粉碎,就觉得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人。 所以纪冰也好不到哪里去。 纪冰直接无视,悠哉悠哉地吃着油条。 她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而且朝朝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 要不是董园和阮雨心善,把她单独剔出来看待,换了旁人,大概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吃完饭,董园要送阮朝朝上学,纪冰说:“我就先回家了。” 董园不让,沉着脸,“不准回去,伤都没好呢,回去别又加重了,你就在这住着,刚好小雨也没好呢,你俩在这也有个伴,一切等她好了再说。” 董园带着阮朝朝出门后,纪冰把桌上的碗筷收进盆里,蹲在院里的水龙头下面洗。 她只有一只手,洗的慢。 洗好,关了水龙头,一回头,就见阮雨趿拉着拖鞋,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半阖着眼站在堂屋门口。 “妈妈……” 第38章 “外面冷,进屋去。”纪冰皱眉道。 阮雨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还懵着,“哦,叫错了。”嗓音还带着哑。 说完,转身进屋了。 呦,还挺听话。 把厨房收拾好,纪冰进了卧室。 就见阮雨坐在床上------抠脚。 现在是完全不在乎形象了是吧。 纪冰心里乐得不行,就听阮雨说:“纪冰,你占我便宜。” 腊月的天,窦娥的冤。 前有弟弟说她欺负人,后有姐姐说她占便宜。 她不明白,“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我刚刚叫你叫错了。”阮雨说。 纪冰想起来了,“那要我叫回去吗?小雨妈妈?”有几分调笑。 “哈哈哈哈哈------”阮雨捂着肚子笑得不行,“纪冰你太搞笑了,小雨妈妈,哈哈哈哈哈。” 纪冰单手抱臂,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准备‘算账’,“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呢,你反倒说起我来了。” 阮雨擦着笑出的眼泪,“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纪冰笑哼了声,说:“你昨晚上抱着我不撒手,还硬夹我腿,在我身上乱摸乱蹭,我要是不拦着,你手都要伸我衣服里了。” 她睡觉不老实自己也知道,董园以前说过。 但她可没觉得错,笑道:“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嘛,你有的我也有,大家长得都一样,摸摸又没什么。” 她可真大方。 “没什么是吧。”纪冰嘴角勾着笑,上前几步,往她腰上捏。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阮雨笑倒在床上。 纪冰也跟着笑,故意的,捏完腰,又去挠她咯吱窝。 “不要不要不要,哈哈哈哈,你挠我痒痒肉了,停,停,快停下,哈哈哈哈。”阮雨笑得在床上打滚。 她昨晚哭多了,双眼有点水肿,左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不过红肿的还很明显。 反观纪冰,右眼虽然消肿了些,但仍旧青紫,眼眶也因为充血发红,脸上的血棱子变成了淤青,下巴也青紫着。 两人这幅‘猪头’模样,还在玩闹着,大笑。 纪冰压在她上方,膝盖磕在床边,左手不停,压制阮雨,她单手足以。 笑着说:“你说没什么的,我摸摸怎么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手还是避开了重要部位,只对准阮雨的腰侧和胳膊窝进攻。 还隔着衣服呢。 阮雨笑个不停,挥手去挡,但纪冰的手老是换位置,她总也找不准。 受不了了,只好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说啦,不说啦,你快停手,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 纪冰挠完上面挠下面,手速很快,阮雨跟不上,也挣脱不了,纪冰威胁道:“那你晚上还乱摸吗?” 打从记事起,她就没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过,天知道她昨晚被摸得有多难受,阮雨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似的,不蹭蹭摸摸浑身不得劲儿。 “不摸了不摸了。”阮雨举手保证,在床上打滚,挣扎着翻了个面。 背对着纪冰。 “嘶----”她忽然痛呼了声。 纪冰忙停下手,“你怎么了?哪疼?” 把人拉起来坐着。 阮雨蹙眉,单手拢着胸,“每次来大姨妈我胸都胀疼,可难受了。” 这句话给纪冰说懵了,她没有这个烦恼,而且还是第一次听说来大姨妈胸会疼的。 “你来的时候不疼吗?”阮雨问。 “不疼啊。” “那可能是我胸太大了吧,烦死了,每次都要疼好几天。” “……” 怎么莫名感受到那么一丁点的侮辱。 纪冰扯开领口,低头瞄了眼。 立马挑起眉,又眨了眨眼。 嗯。 旺仔小馒头上长了两颗‘痘’。 连疼都没地方疼。 她松开手,黑眸一转。 视线下意识落在阮雨两手兜着的地方。 又皱起眉,谁说长得一样,分明就不一样。 心里又想:她伙食可真好。 【作者有话说】 纪冰:我就说我是大总攻,是吧,小雨妈妈。 阮雨:夹死你。 董园:……我不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朝朝:看我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今日份有些短小哈,彻底放飞自我,两人原形毕露,一个诱而不自知,一个又痞又骚。 ……就,嗯,完美!(偷笑jpg.) 第28章 欺骗 纪冰修养了三天, 就回家了。 前脚刚走,阮朝朝就不高兴的哼哼,“可算是走了。” “朝朝。”阮雨皱眉低斥, “你别这么说她,纪冰跟他们不一样。” 阮朝朝不赞同,“哪里不一样了?他们是一家人,爸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什么样的父母,就会养成什么样的孩子,所以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这样的,她的家人对她并不好,她在家也是被欺负的那个, 虽然她是挺厉害的, 会打回去,可双拳难敌四手, 她身上的伤就是她爸妈打的。” 阮朝朝啊了声,小眉头轻蹙, 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阮雨问。 阮朝朝说:“我是听小章他们说的, 纪冰在家经常被她爸妈打, 我还以为她真的是被车撞的呢, 你要是这么说, 那我就明白了, 她那张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 怎么看都不像被车撞的。” 小章就是他在巷子里的其中一个玩伴, 比他大一岁。 “肿得像猪头?”阮雨惊讶, “她不是小伤吗?只是扭了胳膊, 过几天就好,妈妈也是这么说的。” 阮朝朝疑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骗人,实话实话,“不是啊,她看起来挺严重的,一只眼睛肿得老高,脸也肿了,眼睛都充血了,连脖子上也裹着纱布,胳膊跟上次一样打了石膏,不能动,她吃饭都是用左手,前几天刚回来的时候,走路都不稳,还要妈妈扶着才行。” 阮雨心底顿时一片冰凉,眼眶都红了。 阮朝朝没注意到,自说自话,“小章他们说,纪冰的爸妈下手特别重,有好几次感觉都快把人打死了,可最后也没死成,纪冰特别扛打。” 阮雨忙问:“她不还手吗?不是说被打了会再打回去吗?” 阮朝朝摇头,“不还啊,她爸妈打她,她就不还手。” 纪冰刚进家门,就看见王春梅坐在堂屋门口,手里拿着针线在织毛衣。 看见她,翻了一眼,阴阳怪气道:“舍得回来啦。” 纪冰沉着脸,没理,径直进了堂屋。 ‘啪----’ 突然,胳膊上被打了一下。 纪冰低头看了眼滚落在地上的弹珠,抬起头。 纪夏手里拿着弹弓,正怒气冲冲地对着她。 眼看着第二颗弹珠要朝着她脸上打,纪冰迅速抬起左手去挡。 弹珠击中掌心,她攥拳,握紧。 接着,手指轻动,把弹珠弹了回去。 纪夏眸中透着惊讶,弹珠擦着他的头发打在墙上,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滚动着。 他没想到纪冰会还回来。 以前,纪冰对他,从来不会还手的。 他对上纪冰冷漠的双眼,猛然想起哥哥跟她打架时候的惨样,顿时头皮发麻。 转身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纪冰也扭身回房。 王春梅拧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纪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人在伤病的时候,就很容易累。 迷迷糊糊好像听见王春梅在叫她。 她睁开眼,拍门声传来,王春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快点起来,吃饭了。” 纪冰清醒了许多,心下觉得有些奇怪,王春梅很少在饭点叫她出去吃饭,还这么好声好气的。 “好,知道了。”压下那一丝怪异的感觉,没再深想,也懒得去猜她的心思。 王春梅走了,纪冰才穿好衣服下床,拉开门后的插销,开门出去。 纪永华不在,每年一快到年关,他就喜欢出去打麻将,一打就是一整天。 一碗茄子烧肉,一盘蘑菇炒白菜,还有一盘看起来黑乎乎的红烧鱼,碎得不成样子,是剩的。 王春梅把茄子烧肉和剩鱼并排放着,冲着纪冰这边。 纪夏像是被那颗弹珠吓到,低头一个劲吃面前的那盘蘑菇炒白菜,没敢伸手越界。 王春梅则是没动筷,余光有意无意地睨着纪冰。 就见纪冰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夹了块鱼肉吃。 王春梅笑了,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拿起筷子又往纪冰碗里夹了两块鱼肉,“你身体还没好,多吃点,好好补补。” 接着又往纪夏碗里夹茄子烧肉,夹了几筷子,肉就没了。 纪冰微垂着眼,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鱼肉。 王春梅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第39章 她每次被打,一顿饭就是他们和好的方式。 谁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包括纪冰。 吃过饭,纪冰回到房间。 王春梅破天荒地给她送了消炎药和药酒。 纪冰看了她一眼,没拒绝,转身把东西放到桌上。 王春梅还提议,“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这个药酒很管用的,你一只手也不方便。” 纪冰觉得她今天肯定吃错药了,拒绝:“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关上门,听着王春梅远去的脚步声,其中还夹在着吴侬不清的骂声。 兴许真是突然抽风吧。她想。 晚上睡前,纪冰把欠董园的医药费数出来放在一边,又仔仔细细把手绢里面剩的钱数了好几遍。 四百六十二块七毛,这是她全部的财产。 把钱放好,她仰躺在床上,看着不知何时结了蜘蛛网的白炽灯。 视线挪开,地面和书桌上好似也蒙了一层灰。 疲惫地呼了口气,想到王春梅说她不着家,不舍得回来了。 在阮雨家待久了,都快忘了哪里才是她的家。 她闭上眼,自嘲地勾了下嘴角,起床打扫房间。 * 阮雨的脸已经好了,纪冰的胳膊还打着石膏,放学只能董园去接。 纪冰卡着时间来,董园正在厨房做饭,她把兜里装的医药费递过去,董园不想要,说道她几句,但纪冰固执地要给,董园无奈叹息一声,只好收下。 她放下心,冲着董园微微笑着,董园笑着瞪了她一眼,傻孩子。 在门口换好鞋,进了堂屋。 董园给她买了两双拖鞋,一双夏天穿,一双冬天穿。 阮朝朝正在堂屋看电视,扭头看了她一眼,重重哼了声,把头转回来继续看。 纪冰本想直接进卧室找阮雨的,但阮朝朝明显带着敌意的眼神,她实在没法忽视。 索性走过去,歪头看他,笑说:“还气着呢?” 阮朝朝又哼了声,也没看她,“你不要跟我说话,就算我姐说你好,也没有用,我就是还气着呢。” 纪冰捡着中间的听,笑得更开了,“你姐说我好?” 阮朝朝这才扭头瞪她,觉得这人怎么有些不要脸,真是觉得一个人好的时候,她说的标点符号都是对的,一觉得不好了,说什么都能往坏的想。 “你笑什么笑?”他怒道,嗓子猛地拔高。 他太气了,气得要命,对方竟然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腆着脸来,还笑。 姐姐肯定是被她迷惑了,才觉得她好。 “怎么了?”听见声音,董园从厨房匆匆赶来。 纪冰回过头,“没什么,我跟朝朝聊天呢。” “谁要跟你聊天。”阮朝朝气得站起来吼她,那天晚上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对方是纪冰的家人,他忘不了。 “朝朝。”董园斥责了声,“你怎么还记着呢,纪冰是无辜的,你别怪她呀。” “我不怪她我怪谁,她是无辜的,难道我们家不无辜吗?我不无辜吗?”阮朝朝说着哭了出来,“明明是她弟弟抢了我的东西,先打的我,凭什么。”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直接大吼。 董园一时间被他噎住。 纪冰看了看董园,又看向阮朝朝,想当和事佬,但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只好说:“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家人不对,我也不是非要你原谅。” 阮朝朝擦着眼泪,斜眼瞪她。 纪冰轻叹一声,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我把小火车赔给你,你先不要这么生气了。”她语气讨好,但表情有些僵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他。 阮朝朝看向她的手,这个小火车跟被纪夏踩碎的那个一模一样,回忆被勾起,他简直怒气冲顶。 猛地挥手打掉,又踩了一脚,“谁稀罕,我不要你的破东西。” 说完,他飞快往外跑。 “朝朝。”董园歉意地看了纪冰一眼,转身跟出去,天已经黑透,阮朝朝又正在气头上,她不放心。 堂屋陡然安静,隐约能听见外面飒飒风声。 纪冰弯腰把地上的小火车捡起来,火车头已经裂开。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转身,又觉得奇怪。 阮雨呢? 这么大的动静她竟然没出来。 难道睡着了? 纪冰往卧室走去,刚拧开门把手,就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门打开,阮雨正背对着她侧躺在床上,鞋子东一只西一只,连被子都没盖。 哦。 偷听呢。 纪冰忍着笑,一步步朝床边走去,“阮雨,这个点还睡呢。”没拆穿她。 阮雨慢吞吞地坐起来,“有点困。”声音有些闷。 她转过来,脸也沉着,纪冰不明所以,敛了笑,撩开衣服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袋板栗。 “我给你买的板栗,还热着。”她拉过椅子,坐在她面前,给她剥。 右手不方便,幸好是开口的,她左手的手指使劲挤压,板栗的口开得更大,再慢慢抬起右手去扒壳。 一颗剥好的板栗完整地躺在她的左手心,手指往下,板栗滚到指尖,被指腹捏住。 “张嘴。” 阮雨微低着头,听话地张开嘴。 纪冰把板栗往她嘴里塞,指腹擦着她的唇,再退开。 阮雨慢慢咀嚼着,没抬头,也没说话。 纪冰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的低气压,以为是她听到了门外的那些话,所以不高兴。 她知道阮雨不会像阮朝朝一样怪她,但又无法精准猜中她的心思。 但总归是对她好的。 这么一想,她心情变得很好,嘴角勾着浅淡的笑。 缓慢剥着板栗,喂了她几颗。 刚想主动挑起话题,‘啪嗒----’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落下几滴水。 打在手背上,有些烫。 她眼底一片讶然。 ‘啪嗒----’又落下几滴。 阮雨吸了吸鼻子,别开脸,擦眼睛。 “你怎么了?别哭啊。”她皱起眉,想伸手去擦,被阮雨拍开。 “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阮雨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 纪冰揪着脸,“是不是刚刚我跟朝朝说话,你听着有些不高兴了啊,我……” “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阮雨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强硬些。 那就不是因为跟朝朝的事了,纪冰不明白,“说什么?” 阮雨眨了眨眼,滚下泪珠,她抬袖拭去,“好,那我问,你答。” 气氛突然变得严肃,纪冰坐直身子,说:“好,你问。” 阮雨:“你的伤是不是被你爸妈打的?” 纪冰:“是。” 阮雨:“仅仅只是扭了一下胳膊,过几天就好,是吗?” 纪冰:“……是。” 阮雨:“那你有没有什么事骗过我?” 纪冰太阳穴突突直跳,硬着头皮道:“……没有。” 阮雨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好,你记住你说的话,你没有,我有。” 纪冰楞住。 阮雨咬了咬唇角,语气出奇地冷静,颇有一种豁出去的架势,“我不喜欢吃板栗,不喜欢吃臭豆腐,不喜欢吃米线,可我都说好吃,那是骗你的。” 纪冰呆了一瞬,下意识接话,“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给你带,酱鸭腿好不好,我再去市里转转,一定能买到的。” 阮雨逼问她,“你为什么不生气?我骗了你,你可以冲我发火,不高兴了要发火,被打了要还手,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还手?” 纪冰心中瞬间了然,偏头笑了下,眼眶有些湿润,“你不喜欢吃的还是吃了,你爸爸不喜欢你,但你还是给他买了礼物,你明明不高兴,却还是笑,想讨别人高兴,阮雨,他们是我爸妈,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那种感受,他们生养了我,我下不去手。” 阮雨吸吸鼻子,哽咽了下,又问:“那你的伤,是不是扭了一下胳膊,过几天就好。” 明知故问了,纪冰无奈道:“不是,稍微有点严重,你听谁说的?朝朝?” “稍微是什么程度?有多严重?”她固执地问。 纪冰顿了几秒,说:“眼睛肿了一只,脸也肿了,脖子上有个口子,裹了纱布,胳膊折了。”她声音很轻,说的无关痛痒,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阮雨:“眼睛是怎么伤的?脸是怎么伤的?脖子怎么伤的?胳膊又是怎么伤的?” “阮雨。”纪冰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连我妈妈也帮你瞒着,就因为我是残疾人,所以我什么都不应该知道。”她用最痛的字眼戳着自己,“妈妈之前骑车摔倒不告诉我,你受伤了不告诉我,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是什么金贵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不想活在你们编织的美好中,我不是只能分享喜悦的人,我没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第40章 “好像你们所有人都在痛苦,只有我是开心的,我不想要,你说过我不是累赘也不是麻烦,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不想你仅仅只是跟我分享好吃的,好玩的,开心的事,好朋友之间不是这样的,就因为我是残疾人,所以我就得被你们包裹成一个圈,活在虚假的美好中吗?” 她又用了那三个字眼,纪冰受不住了,制止她,“别说了。” 阮雨不听她的,想把心底压抑的事情全部一吐为快,“这就好比你努力给我摘了一颗果子,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不说,我就只以为你仅仅是给了我一颗果子,但是你说了,我就知道这颗果子是你千辛万苦摘来的,你上次去市里给我买酱鸭腿,你可以说你好不容易买的,跑了多少家店,走了多少路,而不是轻飘飘的一句不远,很容易买到。” “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阮雨哭着吼,“我不是只能听好话,只能听开心的事,只能享受成果,纪冰,你要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 纪冰用手背擦了下眼,“怪我,是我没表达清楚,我,我那个就是,不太习惯。” 她撇开脸,缓缓吐息,说:“眼睛是我爸拿拳头打的,脸是我妈拿笤帚挥的,胳膊是他俩用脚踩的,脖子是我妈拿塑料片扎的,我本来想跑,他们拿绳子把我套住了,没跑掉,左边小腿上还有一大块淤青,肚子上被踹了一脚,不过不怎么严重,因为我打了纪夏,也因为我不认错,我永远不会向他们低头。” “阮雨,这么说,你明白吗?”她转过脸,“以后有什么事,我都跟你说。” 阮雨捂着脸,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纪冰叹息了声,起身去外面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她对面嗑着板栗吃。 静静地看着她哭,没哄她,也没说话。 吃完了,她还没消停。 纪冰又去外面打了盆热水,把毛巾放在里面泡着,然后把毛巾转成一股绳,缠着手腕上,手指攥住两头,拧水。 不滴了,才拿出来。 “眼睛疼了要说。” 闻言,阮雨缓缓松开手。 纪冰当即抖开毛巾按在她眼睛上。 阮雨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纪冰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给她擤,笑说:“阮雨,你好邋遢,毛巾你自己拧一下,我一只手不方便,而且水有点烫,我手都疼了。” 说着故意用手背去贴她的脸。 阮雨挥开她热乎乎的手,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活该,自己用凉水冲去。” 纪冰伤好的时候,已经快到圣诞节。 第29章 幼稚 纪冰伤好之后, 能跟以前一样骑车去接阮雨放学,已经是平安夜的前一天了。 阮雨穿着天蓝色袄子,拉链拉到了下巴, 手执盲杖从校内走出来。 纪冰看见她,拢紧身上的军大衣,搓了搓通红的双手,哈了几口热气,走过去。 提前说好的今天来接,阮雨收起盲杖,挎着她的胳膊,笑嘻嘻道:“路上冷不冷呀?” 纪冰说:“挺冷的,今天的风挺厉害,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两人并排慢走, 闻言, 阮雨抬手去摸她的脸,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凉意。 纪冰环住她的腰, 把她抱上车。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你等一下, 我给你焐焐脸。” 纪冰站着不动, 微低着头, 阮雨两只手捧着她的脸, 给她焐, “你下次出门要记得戴口罩, 棉的那种, 保暖, 你有吗?” 纪冰下意识想说有, 又紧急刹住, “没有,我明天去买。” 焐了一会儿,她笑说:“好了,该回家了。” 阮雨放下手,“那你把衣服领子往上拽拽,能遮住点。” “好。”纪冰说:“已经拽了,我骑快点,我们快点到家。” 阮雨嗯了声,扶着车帮,把嘴巴缩进衣领里。 纪冰把她歪掉的发卡扶正,又把她后面的帽子给她戴上,“冷了就把帽子戴上,别老忘。” “知道了,我在学校不戴,会遮住发卡的,那样就不好看了,我出来的时候就容易忘。” 纪冰说:“冬天就别戴发卡了呗。” 阮雨摇头,“不,我要好看。” 臭美。 纪冰无声笑了下,蹬车走。 骑了一会儿,纪冰问:“烤红薯吃吗?还是上回那个老大爷卖的。” “吃。”阮雨说。 纪冰下车去买了一个,等没有那么烫了,才递给她。 阮雨拿着烤红薯,要给她掰一半。 “不用,你吃吧。”纪冰说:“我有。” 阮雨停顿了几秒,觉得不太对劲,如果纪冰有两个,要么都会给她,要么就让她先挑一个。 “那我跟你换,你吃这个,我吃你那个。” 纪冰看着递回来的烤红薯,搓了搓后颈。 突如其来,给她整不会了。 现在再去买一个,肯定会被拆穿。 只好低着头认,“其实吧,那个,我就买了一个,你先吃,吃不完再给我。” 阮雨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令纪冰觉得她的智商又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怕她生气,纪冰笨嘴拙舌地解释,“你不是想吃吗?我又不想吃。” 阮雨面无表情,磨着牙,“纪冰,你这样有意思吗?之前说好不骗我,后来一直骗我,上次说好什么事都跟我说,你现在又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纪冰无辜道:“一个烤红薯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至于,至于,至于,至于。”阮雨一口牙磨得咯吱响,“这仅仅是因为一个烤红薯吗?不,这是你态度的问题,骗了就是骗了。” “好,我知道错了,对不起,下次再也不这样了,行了吧。” 阮雨撇嘴,“渣男语录。” 纪冰不悦啧了声,“你别学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跟什么,而且你上次答应我不学的,现在又说,你也骗了我。” 阮雨不接话,继续撇嘴,“不对,应该是渣女语录,也不对,现在叫纪冰语录,对不起,知道错了,下次不这样了,行了吧……唔。” 捂她嘴,纪冰想生气的,但看着她又生不起来,就想笑,“行了啊你,给个机会,别揪着不放了呗。” 可是这个还没来得及揪着,紧接着下一件事来了。 阮雨拿开她的手,皱眉道:“你手怎么这么凉,跟冰块一样,你不会一路骑车来都没戴手套吧。” 完了。 这情形已经没法再硬着头皮乱说了,只能主动承认,“是,我没戴。” 她半捂着嘴,闷声闷气的。 阮雨:“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戴过手套?” 纪冰:“……对。” 阮雨:“可是你之前说你手套多的戴不完,也是骗我的?” “……” 纪冰犹豫了几秒,轻轻嗯了声。 阮雨有些上火,“还有什么事情骗我了?” 纪冰刚想说没,“你别说话。”就被阮雨没好气地打断,“你肯定说没有,但是肯定有的,让我想想。” 阮雨眨巴着眼,在心里把两人认识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 “你之前带我去吃面。” 纪冰心口一提,都冒汗了。 “你是不是没吃?”阮雨说:“还有吃米线那回,你是不是都没吃?那些你说已经吃完吃过的东西,还有你说自己有的,是不是都没有都没吃?” 纪冰心想这下完蛋了,她以为曾经对她说过的慌,都用布袋子紧紧包裹住,不会被发现,没想到现在却被扎了窟窿。 不,是扎成了筛子,所有的谎言一股脑地掉出来,现了原形。 已经兜不住,圆不起来了。 而且她现在心里直打鼓,不敢说谎,她觉得阮雨此刻跟包青天似的。 她一说谎,就会被狗头铡伺候。 嗯了声,比刚才的声音还小。 阮雨其实听见了,但还是扬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不知道是不是腊月天太冷,纪冰腿肚子有些打颤,她发现如果按照阮雨的标准去判定,那她之前说的做的,绝大部分都是骗人的。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她都不敢去看阮雨的脸色了。 “手伸过来。”阮雨大声道。 伸。 纪冰立马伸,晚一秒都不敢。 就见阮雨把自己手上的手套脱下来,握着她的手给套上了。 纪冰想缩回来,被阮雨冷冰冰的一声‘嗯’,给吓得不动了。 “吃了。”阮雨把放在腿上的烤红薯递给她。 纪冰拿着,“掰一半给……” “嗯?” 纪冰哑住,快速剥了皮往嘴里塞。 真是信了你的邪,到底在怕个啥? 哦,怕她生气。 她怕阮雨生气。 就这么被拿捏了? 不至于吧。 把烤红薯吃进肚子里,她觉得有必要反驳一下,给自己争取一点空间,以后不能阮雨一生气,她就傻呵呵地点头,说好。 第41章 “纪冰,我告诉你,我现在特别特别生气。” 纪冰眨巴着眼,立马就推翻了刚才所想,眼下觉得让她不生气才是头等大事。 她咽下最后一口烤红薯,“那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阮雨气呼呼道:“我还没想好,现在回家。” 转了个身,也不抓着车帮了,背对着,面朝后面坐。 纪冰看着她,又想笑了。 觉得新奇,第一次有人冲她发脾气竟然是暖的。 胸口热乎乎的,也不反驳,不为自己争取空间了。 阮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才是‘纪冰语录’。 路上,阮雨也不说话了,纪冰就开始没话找话。 说得多了,阮雨就吼,“你别说话,烦死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你说话,你这个骗子。” 可这‘骗子’心情还挺愉悦的,一路上又是吹口哨,又是侃大山。 阮雨说她也没用,她还是继续乱说话,只好气得捂住耳朵。 想了想,又想笑,手下松了劲,虚捂着,听她说话,嘴角的梨涡笑藏在衣领里。 回到家,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手套,“这是妈妈之前给我买的,我戴着有些大了,给你。” 纪冰脱下戴在手掌的手套,她的手套小了,纪冰担心给她撑大,索性就戴了一半。 天气冷,骑车戴薄手套其实没什么用处,她手还是冰凉。 不过这次她涨记性了,快速把手套往衣服里塞,贴着肚子,热乎了再拿出来,递给阮雨。 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棉手套,粉色的,很厚。 “我平时用不到的,写字也不方便,你拿去用吧,放在这里也是浪费。”阮雨说。 纪冰试戴了下,大小正合适,“好,我明天就戴。” 见她脸上还是没有笑色,纪冰说:“你真生气啦?我以后不骗你了,骗人的是小狗。” 阮雨哼哼着,“你最好记住。” 纪冰添了一句,“你也不许骗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说清楚,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也要说清楚,可以挑。” 她又说:“想哭可以哭出声,也可以张着嘴嚎,能看见后槽牙的那种。” 阮雨反驳她,“我什么时候张嘴嚎了,你不要瞎说。” 纪冰继续说:“你乱叫也行,就是那种一蹦三尺高,拍屁股又踢腿的。” 阮雨不满,觉得自己正在被她抹黑,气得扬手打她。 纪冰又故意道:“躺地上打滚也行,满屋子乱滚,撒泼耍赖。” 阮雨没使劲,巴掌落下,被她伸手接住。 掌心与掌心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纪冰说一句,她就落下一巴掌。 最后变成两人拍着掌心玩。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穿花衣…… 眼眸潮湿,说着说着就笑了。 她们感受着彼此的童年,像回忆,又像新生。 为那些相似的美好而兴奋,也为那些不同的遭遇而红了眼。 两个姑娘大笑着,玩着幼稚的游戏,只想着美好。 曾经的那些伤害仿佛相互抵消了一般。 董园裹挟着寒风进屋,扑面而来的暖意令她会心一笑。 她脱掉厚重的外套,跟她们一样开心。 第30章 许愿 第二天, 纪冰去接阮雨放学。 阮雨就跟检查仪容仪表的班干部似的。 “手伸出来。” 纪冰把双手伸过去。 手套戴好了,阮雨把手伸进去,摸到她热乎乎的手, 才放下心。 “衣服。”她又说。 纪冰无奈地笑了下,弯下腰。 阮雨摸着她的军大衣,挺厚实的,又摸摸领口,触到她温热的脖子。 嗯,勉强过关。 又顺着脖子往上,摸到脸。 戴了口罩。 又顺着脸去摸耳朵,“你还少一个耳捂子。” 纪冰说:“好,我明天就买一个。” 阮雨这才满意点头,抬手把自己的帽子戴上, 坐好。 顺利过了检查, 纪冰松了口气,笑说:“我觉得你以前那样挺好的, 傻乎乎的,可听话了, 现在多少横了点。” 阮雨说:“谁让你不听话, 咱两说好的, 以后谁都不再骗谁, 骗人的是小狗, 但我觉得你是小狗的可能性比较高。” 纪冰被逗笑, “你现在还学会骂人了。” 阮雨莫名道:“我什么时候骂人了?” 纪冰:“那你刚刚说我是小狗。” 阮雨:“我只是说可能性比较高, 没说你是小狗。” 纪冰:“你说了就是说了, 怎么还带不承认的。” 阮雨气道:“谁不承认了。” 纪冰笑说:“你啊, 刚刚小狗说谁呢?” 阮雨:“小狗说你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纪冰笑得捂着肚子。 阮雨楞了一瞬, 后知后觉自己被她绕进去了,“你好烦呀。” 纪冰止住笑,学她,“你好烦呀。”故意捏着嗓子,还贱兮兮地问她像不像。 阮雨也憋不住笑了,“你话很多,烦人精。” 纪冰现在特别喜欢逗她,看她发脾气跳脚,她觉得特别有意思。 刚认识她那会儿,阮雨总是低着头,说话声音也很小,温声细语的,很拘谨,也不敢发脾气。 现在倒是鲜活了。 她喜欢这样的她。 一路把她送到卧室,纪冰转身去堂屋倒水。 自然而然地拎起桌上的热水瓶,刚准备倒,杯子旁又出现了一个杯子。 卡通的,深蓝色,杯子把上还有一个熊猫头。 放杯子的力道有些重,响声不小。 纪冰侧头。 阮朝朝盯着前方,目不斜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纪冰微一垂眸,看到他手里拿着的玩具。 小火车,火车头的裂缝被透明胶粘住,是她扔进垃圾桶的那个。 阮朝朝察觉到她的视线,赶紧把手背到身后,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只好抬高嗓门,“倒水。” “好的。”纪冰应道,话音含笑。 倒好了水,阮朝朝端着杯子进屋。 纪冰钉在原地,思索了会儿,倏然笑了。 这姐弟俩还真是……亲姐弟。 朝朝拿出装玩具的纸箱,把里面乱七八糟的玩具胡乱堆砌,给损伤的小火车让出一个空位。 晚饭,纪冰留下吃的。 她已经不会像第一次来吃饭那样傻撑了,能吃多少,吃饱了不吃了,都会说。 董园做了一盘红烧鸡腿,有六个。 纪冰没夹,专吃旁边的那盘炒芹菜。 “纪冰,碗拿来。”阮雨夹起一个鸡腿。 她现在可不敢推拒,忙端着碗去接。 等啃了一半,董园又往她碗里夹了一个。 她又不好夹回去,只能吃了。 可刚吃完,阮朝朝又往她碗里夹了一个。 这个她敢说,“朝朝,你吃吧,你还在长身体呢。” 说着就要把碗里的夹给他。 阮朝朝冷声冷气地哼了声,瞪着她。 那眼神的意思:我给你夹的,你要是敢不吃,你试试。 算了。 都是惹不起的‘爷’。 她抬眼看着面无表情认真吃饭的阮雨,又看向笑眯眯招呼她多吃点的董园,还有鼻孔朝天却悄悄把菜往她这边挪的阮朝朝。 笑了下,低头扒饭,连白米饭都带着甜味。 一顿饭下来,六个鸡腿,她一个人就吃了三个。 大家都吃完了,阮雨放下筷子,突然问:“纪冰,鸡腿你吃了吗?” “我吃了呀,总共吃了三个,不信你问董阿姨和朝朝。” 阮雨撇嘴,“都是你的同盟。” 阮朝朝举手,“别带上我,我是清白的。” “那你给我摸一下。”阮雨伸手要去摸她面前剩下的骨头。 纪冰攥住她的手腕,“别碰,脏。”无奈道:“你不会要数骨头吧?” 阮雨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不喜欢纪冰的谦让,她想让纪冰吃得好,穿得暖,过得好。 开始使小性子了,“就数就数就数。” 纪冰无措地看向董园。 董园也在笑,冲着纪冰点了点头。 纪冰叹息一声,松开了手。 数完了,数对上了,阮雨才满意。 纪冰要去刷碗,董园拦着不让,把她推进屋里跟阮雨聊聊天。 见门关上,纪冰开始表达她的不满,“阮雨,你以后不能这样,我答应不骗你,就绝对不会骗你。” 阮雨盘腿坐在床上,哼了声,“再说吧,看你表现,不过目前你肯定是不过关的。” 纪冰背靠着墙,双手环臂,低着头,脚尖轻点着地面。 屋内静默良久,纪冰才开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担心我过得不好,你别把自己绷得这么紧,放松一点,你说过的话我都有听,都记下了。”她语气认真,又带着真切的感动。 第42章 过了几秒,阮雨低着头说:“纪冰,你不要那么爱别人,要好好爱自己,别人也包括我,听见没有?” 脚尖的动作停住,纪冰半阖着眼,掩盖眼尾浮现的那一抹猩红,缓了缓,道:“今天好像是平安夜唉,差点忘了。” 阮雨拿过床上的书包,拉开拉链。 纪冰去掏口袋。 两人同时掏出苹果。 “纪冰,我买了四个苹果,这个是给你的。” 纪冰说:“巧了,我也买了一个,是给你的。” 两人笑了,互换苹果。 没说别的,就说了平平安安。 晚上睡前,纪冰把床底下的箱子打开,拿出狗狗公仔。 躺在床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笑看着这只公仔。 苹果不能放时间长,不然她都想保存起来了。 吃着吃着,老鼠吱吱叫唤着,出来了。 纪冰忙把公仔抱进怀里,侧头看向蹲在地上的老鼠。 她把手里的苹果核扔给它,对于上次红豆糕被吃还心有余悸,警告道:“你要是敢碰这只狗,我一定把你烤了吃了,不,把你七大姑八大姨,祖宗十八代全烤了吃了。” 老鼠不知道听没听懂,正美滋滋地啃着苹果核。 纪冰下巴磕在枕头上,看着它,说:“鼠哥,你有朋友吗?对你特别特别特别好的那种好朋友。” ‘吱吱---’鼠哥忙着啃苹果,吱吱两声算是回应。 纪冰认定它说的是没有,然后语气颇为炫耀道:“你没有,我有啊,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我怎么跟你形容她的好呢?” ‘吱吱吱---’ “你看过西游记吗?她特别像里面普渡众生的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纪冰美滋滋地说:“她一定是下凡来普渡我的。” ‘吱吱吱吱----’ “明天是礼拜六,你说我该怎么跟她过圣诞节呢?哎,你知道圣诞节都是怎么过的吗?需要准备什么?我就听纪夏说过平安夜要送苹果的事,圣诞节怎么过的,我还真不知道。” ‘吱----’ “要不然我明天直接问我的好朋友吧,她懂得多,应该知道,我跟你说,她特别聪明,有时候连我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她眼睛出过意外,但她竟然能上学认字,以后长大了肯定特别厉害。” 鼠哥连吱都不吱了,大概是听烦了,觉得这人真啰嗦。 “平安夜可以许愿吗?”纪冰说:“那我希望她以后可以有一个特别好的未来,然后跟全世界第二好的人结婚生子,当她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吧。” 纪冰把压在枕头下的手套拿出来,手套的背面还绣着白色的小兔子。 平安夜,纪冰是戴着棉手套,抱着狗狗公仔入眠的。 这是她长这么大,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她许下了人生中第一个愿望。 不多时,外面下起了大雪。 这是她们的,第一场雪。 【作者有话说】 纪冰:阮雨是全世界第一好的人。 第31章 新娘 纪冰是踩着雪来的, 还在路上搓了一个雪球。 阮雨穿着厚实的红袄子,下身穿着秋裤,毛裤, 棉裤,外裤,脚上穿着黑色雪地靴。 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球’。 董园把人交给她,说了声玩得开心点,就拿掀开始铲院里的积雪。 雪已经停了,这会儿确实冷。 纪冰扔了手里的雪球,扶着她慢走。 巷子里的雪还没来得及铲,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响。 “昨晚的雪是不是下得很大?”阮雨踩在雪上,有些兴奋。 “是很大。”纪冰说, 她睡着了没看见, 但看这满地的积雪,肯定是很大了。 阮雨:“我很久没有见过雪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白吗?” “当然。”纪冰说:“雪一直都是白色的。” “我听说第一场雪比较脏。” “没有,都是乱说的。” 阮雨哦了声, 点头道:“以前在林海, 每年冬天也会下雪, 但都很小, 踩上去没有这么响的。” 纪冰就带着她踩雪, 两人走得慢, 却意外碰到李福, 他正在跟对面的两个妹妹打雪仗。 看见她们, 李福收了手, 掐腰站, 喘息着,可见玩了有一会儿了,“有了新人忘旧人,每次回来都看不见你人影。” 挺长时间没见了,一上来就被调侃,纪冰毫不在意地笑笑,“今天不忙啦,还有空出来玩。” 来弟和旺弟跑过来,招呼了声,“冰姐。” 又看向她身侧的阮雨,纪冰说:“叫雨姐。” 阮雨挎着她的胳膊,抿嘴笑了。 来弟嘿嘿笑说:“可她看起来好小,指不定还没我大。” 李福:“哎哎哎,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人家是跟你冰姐混的,不论年纪大小,你都得管人家叫姐。” 来弟:“知道啦,雨姐。” 旺弟也跟着叫了声。 阮雨笑着摆手,“你们别这样叫,直接叫我阮雨就行了。” 来弟和旺弟看向纪冰,纪冰笑着点了点头,“听她的。” 李福眼瞅着,眉毛都快打结了,“贵子,你看你冰姐那副德行,像不像那个啥……” “哥,你能不能别瞎叫。”来弟不满地瞪着自家老哥。 “贵子?”纪冰笑说:“什么意思?” 来弟指着李福,控诉,“还不是他,取一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旺弟的表情也透着委屈,她乖些,不敢指着哥哥,就把希望寄托在纪冰身上,“冰姐,你劝劝我哥吧,我不想叫金子。” 纪冰满脸懵,“这是什么意思?” 李福笑说:“我是想今年给她俩改个名字,一个叫李贵,一个叫李金,我们三个,有金,还贵,又有福,多好。” ‘噗嗤’阮雨先忍不住笑出声。 来弟:“你看你看,你取得什么破名字,传出去肯定让人笑掉大牙,要叫你叫,我不叫这个。” 李福:“那我一开始说叫冬燕和冬花,反正是冬天取的嘛,你们又不愿意。” ‘噗~’这次是纪冰,她握拳抵住唇,紧挨着阮雨。 两人笑得浑身颤抖。 来弟气得抓起一把雪,往他头上砸,“那你就叫李冬草,李冬叶,李冬王八。” 李福抖着身上的雪,又弯腰抓了把,扔向笑不停的两人。 “你俩笑够了没有。” 阮雨立马敛了笑,说:“抱歉,我没有嘲笑的意思。” 纪冰把她袖子上的雪掸走,仍旧笑着,“没事,他不在意这些,你笑你的,别理他。” 李福摇头啧叹,“这是天上下红雨了,你竟然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他抬起胳膊,“我这还有雪呢,你一起帮着掸了吧。” “去去去,滚一边去。”纪冰笑着抓了把雪,往他身上扔。 李福回击。 几人打起了雪仗。 阮雨缩着脖子,戴着手套的手紧拽着纪冰的胳膊。 纪冰怕她不舒服,先是转头看她,发现她在笑,又听她低声说:“我也想打雪仗。” “好。”纪冰笑着说。 然后把搓好的雪球塞到她手里。 冲着李福他们说:“你们打过来之前,喊一声,不然她不知道。” 三人应着,点了点头。 他们都知道阮雨,但只有李福见过,之前因为好奇,远远地瞧过几眼。 接下来,纪冰就只顾着给阮雨递‘子弹’,站在她身后,防止她摔倒,小心地护着她的安全。 “这呢。”来弟大叫一声,砸了一个雪球过来。 纪冰眼疾手快地站起来挡住,阮雨顺着声音扔了一个过去。 纪冰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 “看这里。”李福喊道。 又飞来一个雪球,砸到纪冰的同时,阮雨手中的雪球也砸到李福。 “我去。”李福惊叹,“她是不是能看见,你们玩赖呢吧。” 听见这话,阮雨笑得更开心了。 她感觉自己正在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玩。 纪冰一秒看破她的心思,笑了下,高声回:“她厉害着呢,你们可玩不过她。” 李福笑说:“是吗?那我们可就不手下留情了,接招吧。” 扔过去的雪球被纪冰挡了,有几个砸在阮雨身上,也被她快速拍掉。 李福和来弟身上倒了挨了好几下。 “不行不行,暂停暂停,咱们中间出内奸了。”李福嚷嚷着,“李金,你怎么回事,怎么自家打自家呢?” 旺弟把手里的雪球狠狠往他身上扔,“我不叫李金。” “那叫李冬花。” 旺弟气的,又连砸了好几个,解释说:“我就是看冰姐她们人少,算起来她们就一个人在打,一打三,不公平,我就想帮帮她们。” 李福瞠大双眼,哎呦了好几声,“真是不得了了,好不容易养大的两个丫头,真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他看向来弟,不嫌事大地说:“是吧,冬燕。” 第43章 瞬间激起公愤。 啪--- 雪球正中他的脸。 来弟威胁道:“你要是敢在户口本上改成这两个名字,我们跟你没完。” 【因名字惹出的祸事之李福被按在雪地里压着打】 大家都打累了,出了一身汗,才停手。 纪冰带着阮雨去了李福家,屋内很安静,“你奶奶呢?” 来弟说:“打麻将去了。” 她回屋拎了一袋苹果出来,一人分了一个。 纪冰问李福,“你家有水果刀吗?” 李福摇头,“没有,只有菜刀,谁吃水果还削皮啊。” 纪冰把阮雨的苹果拿过来,掏出兜里的弹簧dao。 坐在凳子上,低头削。 李福笑了声,调侃道:“你是混黑涩会的吧,出门还带刀。” 纪冰削不好转着圈不断的那种,只能一片一片削,“我是长得黑,但我不社会。”又晃了晃手里的弹簧dao,说:“而且我这可是正义之剑,这是它第一次体现它的价值。” 上一把‘正义之剑’陨落之后,她就又买了一把新的,随身带着是她的习惯,一则为了防身,二则万一需要割个什么东西,用起来也方便。 削好皮,她又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一张出来,抖开,包住苹果,以免汁水沾在手上,这才递给阮雨吃。 李福都看傻了,把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递过去,“我也要削皮,也要包纸纸。” 纪冰笑骂:“滚蛋。”收起刀,揣进兜里,自己拿着没削皮的啃。 李福愤懑地连皮带肉咬了一大口苹果,“呦呦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两口子,人家是娇滴滴的小媳妇呢,这上杆子伺候的劲,我眼睛都快晃瞎了。”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吃削了皮的苹果,笑得脸都红了。 纪冰踢了李福一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来弟揶揄,“他想媳妇了呗,你不知道吧,我哥最近谈恋爱了。” 李福想阻止已经晚了,捡起地上的苹果皮丢她,“李来弟,你这个大嘴巴。” 来弟笑着躲,接连说了他不少糗事,说他怎么追人家姑娘,寒冬腊月的清早怎么臭美起来洗头,喷啫喱水,出门的时候都要闻一闻鞋袜,不臭才会穿上出门。 …… 大家听得哈哈大笑。 李福撸起袖子,绕着圈地逮她,拎住后脖子把人提溜起来,阴恻恻道:“我决定了,你叫李狗子,明天就给你上户口去。” 闹了一会儿,来弟心血来潮,想给阮雨化妆。 青春期的小女生特喜欢鼓捣这些,“阮雨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化一化可惜了。” 阮雨还懵着,就被人拖进了屋。 扭头求救,纪冰笑说:“没事,我陪着你。”她跟着进屋。 来弟给她描眉化妆,旺弟给她盘头发。 阮雨忙捂住头上的发卡,“这个能不能不要去掉呀。” 旺弟疑惑问:“为什么?” 阮雨说:“我喜欢这个。” 纪冰听着,抿起嘴,心口酥酥麻麻的,嘴角要翘不翘,硬憋着笑。 李福也过来凑热闹,啃着剩下的半个苹果,好奇地伸着脑袋看。 来弟的化妆品少,化起妆来也很简单,没多久就化好了,旺弟也把头发盘好了。 阮雨转过身。 弯眉,大眼,红唇,粉面,眼皮上还沾了粉蓝色的细碎小亮片。 长睫卷翘,煽动间,那双眼睛像在发着光。 李福嘶了声,“怎么越看越像新娘妆,那些婚纱影楼里就喜欢化这样的,还有你盘的这个头发,就差个头纱了。” 纪冰微张着嘴,目不转睛,都看呆了,又被李福的话晃回了神,“啊,啊,那个,是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顾着看人了。 好看,特别好看。 她知道阮雨本身长得就好看,但配上这个妆,总觉得有一种不一样的美,好像阮雨突然之间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 仿佛真切地见到阮雨嫁人时候的样子。 她又看向阮雨头上那个杏花发卡,心想,阮雨要是真到了结婚那一天,肯定就不会戴了。 阮雨眨巴着眼,有些不舒服,眼影和睫毛膏糊在上面,她想揉掉。 但还是想先问:“纪冰,好看吗?” 纪冰还没说,就被李福接了话,“她眼睛都看直了,你说好看不好看。” 阮雨抿着嘴笑。 难受就难受吧,她现在不想揉掉了。 纪冰耳根莫名有些发烫,不知道是真气,还是想掩饰什么。 一边骂着瞎说什么,滚一边去,一边去推李福。 李福被推的身子一斜,口袋里有东西掉了出来,撒在地上。 阮雨起身,刚踏出一步。 ‘啪---’的一声响。 阮雨被惊到,跳起脚,又啪的一声响。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她落一脚,响一声。 纪冰也顾不上李福了,忙跑去安抚,“没事,就是摔炮,一踩就炸了,不会有事。” 她拉着阮雨。 阮雨还没平复好心情,抓紧她的手。 脚下的炮还在噼里啪啦地响,两人紧紧依偎,牵着手往前走。 ------像结婚。 【作者有话说】 感情线要来喽!!! 第32章 雪人 摔炮都踩完了, 听见大家的笑声,阮雨为自己的失态悄悄红了脸。 这里,她只跟纪冰熟, 其他人在,还有些放不开。 临走的时候,来弟问要不要把脸上的妆擦干净。 阮雨想了想,摇头说不用了,我回家再擦。 来弟和旺弟一左一右扶着阮雨往外走。 阮雨眉间轻蹙,一步三回头。 纪冰看着她笑,刚想抬步跟上,余光一瞥,看见桌上放着的一根红色头绳。 阮雨的,刚刚盘头发拿下来的。 她顺手拿走, 揣进兜里。 迈步跟上。 刚到家, 董园还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小新娘呢。” 阮雨嘿嘿笑了两声,脸颊微红, “妈妈,你不要乱说。” 纪冰站在她身后, 微微笑着。 卸完妆, 吃完了午饭。 两人在大门口玩雪。 纪冰蹲着搓雪球, “阮雨, 你以前都是怎么过圣诞节的?”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 把手缩进袖子里, “不过圣诞节, 但平安夜还是会买苹果, 图个好兆头, 春节就比较好玩了, 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我眼睛能看见的时候,还会带我出去逛,大街上都挂了红灯笼和对联,人很多,特别热闹。” 又问:“你呢?你都是怎么过春节的?” 纪冰如实说:“吃饭,放炮,有时候会去找徐老头唠唠嗑,然后再回家睡觉。” 笑了下,道:“很无聊吧。” 阮雨托着腮帮子,“其实我这几年过得也特别无聊,吃个沉闷的年夜饭,要不然就是爸爸带着弟弟去奶奶家过年,我和妈妈吃完饭后,会出来逛逛,不过我也看不见,光听声音也没有那么高兴。” 纪冰手里的雪球越滚越大,说:“要不然我堆个雪人吧,就当过圣诞节了。” 阮雨笑着点头,“好啊。”把手伸出来,“我也来帮忙。” “你别,坐着不动就行,我要堆一个你。”说话间,纪冰已经扑到雪厚的地方,把雪往外挖。 闻言,阮雨又坐了回去,挺直背脊,“能堆出来吗?” 纪冰甩了甩冻得通红的双手,偏头笑看着她,“能啊,这个简单。” 阮雨兴致勃勃,“那我该做什么?要不要摆什么姿势?” 纪冰思忖几秒,说:“你笑一个。” “嘿嘿。”笑得露出小白牙,嘴角的梨涡很深,眉眼弯弯。 “噗,傻。”纪冰哭笑不得,“你正常点。” 阮雨反驳,“我哪里不正常啦,你要是技术不好就早点承认,不要觉得我看不见就胡乱堆,恶意丑化我。” 她说话的时候,纪冰已经快把雪人的身体堆好了,她做事速度很快,从不拖泥带水,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就特别认真。 “我要做一个小猫的身体,然后把你的头放在上面。”故意逗她,侧对着,压根没往她这边看。 不用看,她什么样子,记得住。 阮雨不满,抬手要打她,抓了一把空气,“你敢这样试试看。” 身体堆好,纪冰又快速搓了一个大雪球做头,堆在上面。 蹲久了腿麻,索性单膝跪地,手里拿着小木棍,在雕细节。 “要不然做一个你的身体,然后上面放个冬瓜,做个冬瓜头。” “纪冰。”阮雨气叫。 “在呢。”纪冰轻浅地笑着。 她正在勾勒白裙上的杏花图案,雪人的身体刻意抓出几道波纹,做出蓬松的形状。 -----像婚纱。 “你要给我做漂亮一点哦。”见强硬没用,阮雨只好软下声音。 第44章 第一次有人做她的样子,她心里很期待,不想破坏气氛。 纪冰可吃这一套了,硬的不行,软的百发百中。 “你放心,保证漂亮。” 婚纱已经勾勒好,她又把阮雨的脸部轮廓勾出来,头发蓬松的盘在脑后,有几撮散在耳边,齐刘海,大眼睛,脸很小,但还是有点肉嘟嘟的。 然后找来红纸做唇,黑扣子做眼。 跟上午的妆发比,显然简化了很多,但相似度还是极高的,唯一不同的是。 多了一个新娘头纱。 “好了。”纪冰站起身,“你把你头上的发卡给我,戴上去就完美了。” 阮雨抬手捂着脑袋,“不给。” 纪冰叉腰站着,“这么宝贝啊,借用一下都不行?” 阮雨摇头,“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你要是给我弄丢了怎么办?” 纪冰:“丢了再给你买一个呗。” 阮雨:“不要,我就要这一个。” 纪冰可太开心了,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 但看着那个没有饰品的雪人,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又越看越觉得不像,冷冰冰的,一点没有阮雨那股子温暖鲜活劲。 总之,就是有点不对劲。 很久以后,她再想起这一幕,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个‘阮雨’身上没有一丁点跟她有关联的地方,是淡漠疏离的。 后来又想,假的就是假的,怎么能跟真人比呢? 那时的阮雨知道后,就提议再买一个发卡吧。 纪冰笑说,算了,再买一个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了。 又心血来潮说,要不然我给你买个戒指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你堆的跟我像吗?”阮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当然像。”纪冰笑说:“不过肯定没你漂亮。” 阮雨开心了,“纪冰,你今天真会说话。” 又提议,“要不然再堆一个你吧,就在我的那个旁边堆,我俩在一起,这次我也要帮忙。” 纪冰:“行啊,那我就堆在你旁边。” 阮雨说:“要不要去厨房弄点碳出来。” 纪冰疑惑:“弄碳做什么?” 阮雨:“你不是说你黑吗?” “……???” 纪冰脸一僵,快梗死了。 咱也没有那么黑吧。 阮雨刚摸到雪,天上就飘下了雪花,眼见着越来越大。 纪冰拉着她进屋。 “可是还没有堆你。” “下回吧。” 大门关上,雪愈下愈密集。 巷子里出来玩耍的熊孩子路过,一个大跳。 雪人倒在地上,碎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纪冰冷得不行,拿了双干净的袜子穿。 拎起床边的裤子,准备上床的时候,有东西掉了出来。 她凑近一看,是一根红色头绳。 忘记还给阮雨了。 她拿着头绳躺进被窝,对光看去。 立马想到阮雨扎这个头绳时候的样子,还特意系了一个蝴蝶结。 ……可阮雨貌似不止这一根头绳,她有很多根。 那就……不还了吧。 阮雨戴着她送的发卡,那她就戴着阮雨的头绳。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忍不住笑出声。 把头绳缠在手腕上,又觉得不好,万一掉了怎么办。 那就装进口袋里? 好像也不妥。 突然,她眉头一扬,起身把口袋里的弹簧dao拿了出来。 刀柄的尾部刚好有一个圆孔,她把头绳穿进去,又打了个死结。 最后,拿着刀轻轻晃了晃,像个挂坠似的。 边看边笑。 竖日,因为最近都有雪,鱼并不好卖,还容易死。 铺子没开,等雪过去了再说。 纪冰还没走到堂屋,就闻到了饭香。 她脚步没停,刚想出去,就被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王春梅叫住,“干什么去?” 纪冰:“出去转转。” 王春梅不悦道:“那也得先把饭吃了。” “啊?” 王春梅说:“饭在桌上,吃了再走。” 话毕,自顾自地晾衣服去了。 纪冰转过身,方桌上放着两盘鸡蛋饼,两双筷子和两个空碗。 “你爸又出去打麻将了,小夏还在睡,一份你的,一份给小夏。”王春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清晰,陌生。 她又觉得王春梅最近肯定吃错药了,突然对她这么好。 “愣着干什么,快去吃啊,一会儿凉了。”王春梅见她不动,催促道。 纪冰不疑有他,总不会给她下毒,不然她早死八百回了。 她坐在桌边,刚准备动筷,纪夏就开门出来了。 纪冰放下筷子,等纪夏洗漱好,拿了其中一盘鸡蛋饼,她才开始吃另一盘。 刚吃一口,倏地顿住,觉得自己魔怔了。 这么多年的臭毛病总是改不了。 突然胃口尽失,她弯腰从放在桌边的锅里盛了一碗白米粥。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桌上很安静,纪夏不看她,也不说话。 兴许还是有些怵她,又或许不想跟她说话。 纪夏吃完了鸡蛋饼,又冲着院子里嚷嚷,“妈,鸡蛋饼还有吗?不够吃。” 王春梅回道:“没了,想吃我明天再做。” 纪夏不高兴地哼哼。 一垂眸,就看见面前一盘新的鸡蛋饼,他这才把视线落在纪冰身上。 纪冰筷子上夹了一小块,“这个是我咬的,盘子里的我没动。” 吃完饭,纪夏就出去玩了,她刚把碗筷收进厨房,王春梅就进来了,挤开她,开始刷碗。 纪冰满头雾水。 就听王春梅说:“眼看着快到年了,家里家外的卫生得打扫,你哥也快回来了,他本来就不乐意小夏睡他那屋,你先去打扫,等你哥快回来的时候再把床单什么的给他铺好,他在外面读书很辛苦,回家就想好好休息,别惹他不高兴。”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纪冰没什么语气道:“知道了。” 她走出厨房,视线下意识看向院内,猛地一顿。 晾衣绳上面晾晒的衣服,还有她的,可她明明记得昨晚上并没有洗。 她扭头,看向王春梅瘦小的背影,背脊微佝着,头上的白发好像更多了些。 一瞬间,她眼眶有些发热。 进了卧室,纪冰打开衣柜门,先是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扔到床上。 除了她那间隔出来的小房间,家里一共两间卧室,纪永华和王春梅一间,他们的卧室里还有一张小床,是给纪夏睡的。 纪年单独一间,不过他不在家的时候,纪夏就会跑过来睡。 纪冰把一件件衣服全部摊在床上,然后站在床边------挨个吐口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纪冰就被点化了,然后逐渐开窍,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小爱情啊小爱情~长着翅膀飞来喽!) 第33章 心门 她怕吐得不均匀, 还爬上床吐。 然后再一件一件挂进衣柜里。 纪年有一个习惯,衣柜里的衣服,裤子跟裤子并排放, 外套,t恤衫这些都得并排放在一起,一眼望去很规整,拿起来也方便,但每回纪夏住进来的时候都会搞乱。 衣服刚整理好,王春梅就进来了。 她手里拿了两件男士棉袄,其中一件还没拆吊牌,另一件看起来不旧,但也不新。 王春梅扔给她一件,再把带吊牌的放进柜子里, “这个给你穿, 小年都没穿过几次,还是新的, 这下都有袄子,别又说我偏心谁。” 纪冰面无表情, 手指紧握, 灰色的男士棉袄被抓出褶皱。 回到房间, 她用湿抹布把袄子里里外外擦了个遍, 挂在小房间里晾着。 她夏天的衣服比冬天要多一些, 而且夏天的衣服干得快, 换洗都比较方便。 冬天就不行了, 她只有两三件破洞毛衣, 秋衣秋裤都是穿王春梅不要的, 太短了, 还有一件旧短袄和一件军大衣。 平安镇的冬天很漫长,以前她冻得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就蜷缩在被窝里不出门。 但现在不行了,她每天都想出门。 里里外外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纪夏回来了,一头钻进卧室。 没过几秒,又开门出来,冲着在堂屋拖地的纪冰嚷嚷:“谁让你动我房间的。” 这会儿倒是不怵她了。 纪冰瞧着他紧皱的小脸,愤怒的双眼,很体贴的表示理解。 越长大越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刹那间,她又觉得挺庆幸的。 虽然她的房间很小又破,但至少是她一个人的,不用跟别人挤一间。 她抬手一指院内,声音凉凉,“妈让收拾的,你找她去。” 纪夏气哼了声,扭头跑出去找王春梅。 第45章 纪冰弯腰继续拖地。 听见王春梅轻声细语地哄他,纪冰早已经见怪不怪。 在两个儿子之间打太极,是她一贯的作风。 不想再听,她拿着拖把去拖自己的小卧室。 院内,王春梅安抚着气得跳脚的纪夏,“你哥明年要出国念书,等他走了,房间就是你的,你有点耐心,不急这一时。” 打扫屋子是一件耗时费力的活,等忙完,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匆匆吃了午饭,下午接着洗拾掇出来的衣服鞋子,床单被罩,洗衣机是半自动的,得先把衣服放进去,再把洗衣粉倒进盆里用热水冲开,倒在衣服上,加上几盆水,拧开洗衣机的开关。 洗完了,还要捞出来,放在大塑料盆里清,清干净了再放进甩干桶里甩干。 全部洗完已经下午三点多。 纪永华也打完麻将回来了,瞥了纪冰一眼,进卧室听广播去了。 纪冰擦了擦泡白的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右臂,准备出去。 王春梅看着她问道:“你干什么去?” 纪冰略微惊讶,以前王春梅从来不会问她去哪儿。 “出去转转。” “你一个女孩子,没什么事少往外跑。”说完,王春梅扭头进屋。 纪冰眉峰微挑,奇怪地眨了眨眼。 转身出去。 王春梅进了卧室一通乱翻,东西翻得咣当响,纪永华关了广播,不耐烦道:“你找什么呢,声音小点。” “我找户口本呢,你别听你那破戏了,快来帮着找。”王春梅焦急道。 纪冰刚进阮雨家,就闻到了一股饺子的香味。 深吸了口气,先去厨房,“董阿姨,包饺子呢。” 董园系着围裙,放下锅盖,笑说:“鼻子还挺灵,包得多,一会儿多吃点。” 纪冰笑着回了声,哎。 “阮雨呢?这个点不会还在睡觉吧。” 董园:“她昨天有点受寒,现在在被窝里捂着呢。” “受寒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怵冷,每年冬天她都会这样。”董园笑说:“估摸啊,她就是懒的。” ‘噗嗤’纪冰笑出声,说:“那我进屋找她。” 董园点了点头,说:“一会儿饺子就好了,我给你们端进去。” 站在卧室门口,纪冰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的,她顿了下。 ‘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连敲了好几声才有人应。 “妈妈,直接进来就行了。”说话声还瓮声瓮气的,一听就是刚醒。 懒猪。 纪冰捏着鼻子,怪腔怪掉,“我可不是你妈妈,猜猜我是谁?” “哈哈哈。”听这笑声清醒了许多,“你快进来。” 纪冰推开门,就见她半坐起身,靠在床头,侧头朝门的方向看。 嘴角勾着笑,“我还以为你上午会来找我呢,但是你没来,我就觉得你应该在傍晚过来,所以我就睡了一会儿。” 纪冰走过去,抬手梳理了下她凌乱的黑发,“我上午打扫卫生呢,这不快过年了嘛,里里外外都得打扫,就弄到现在。” “辛苦啦。”阮雨笑了笑,抿了抿干涩的唇,“我有点渴了,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吗?” 纪冰欢快道:“好嘞。”麻溜地出去给人倒水。 然后端着杯子坐在床边吹,等不烫了再喂给她喝。 阮雨伸出手,“我自己拿着吧。” 纪冰把杯子抵在她唇边,“没事,杯子有点烫,我端着就行。” 阮雨也没跟她争,低着头咕咚咕咚喝起来。 喝完水,董园端着刚出锅的饺子进来了。 “有蒸的,也有水饺,你们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纪冰把椅子拉到床边,接过两碗水饺和一盘蒸饺。 董园:“小雨中午那会儿就说想给徐爷爷送一些去,你们先吃,我去送两盘。” “我去吧。”纪冰说:“离得不远,而且我跟徐老……徐爷爷挺熟的。” 董园点头说:“那行,你去吧,快去快回,不然饺子就凉了。” 纪冰把两盘饺子倒进大汤碗里,上面再扣一个盘子,抱着往徐老头家走。 巷子里的积雪还没化,有水坑的地方结了冰,连呼吸都冒着热气。 “徐老头。”还没进门,纪冰就开始喊。 没人应,她推开没关严实的大铁门,入眼的是两个年轻小伙子。 一个是黑色短发,五官温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有一股子说不出的书卷气。 另一个头发有些长,戳着脖子,个子矮了半个头,骨架子也瘦小一些,头顶上还扎了个苹果头。 两个人刚刚好像……抱在一起了。 好像是吧。 纪冰细想了一下,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好像是看见他俩抱在一起的。 “请问你找谁?”说话的是那个短发的,声音也很温和。 徐老头从屋内出来,“找我的。” 纪冰朝他走去,把怀里的大汤碗递给他,“阮雨的妈妈包了饺子,想送点给你尝尝。” 徐老头呵呵笑,“肯定是小雨那丫头要送的吧,还是她贴心。”然后扭头道:“愣着干什么,接着啊。” 那个短发的笑了下,接过纪冰手里的大汤碗,“放厨房还是放桌上?” “去厨房拿个盘子,把饺子倒在里面,然后放桌上就行。” “这是我孙子,徐靳深。”徐老头介绍说。 “爷爷,我也可以吃饺子吗?”扎着苹果头的男人笑着说道,语气有些俏皮,像是故意这么说的。 徐老头看着他说:“你想吃就行,不过得给我留几个,靳深的就不用留了。”又看向纪冰说:“他叫李虞,是靳深他……” “他是我朋友。”徐靳深把饺子放好就出来了。 纪冰接过他手里的大汤碗和盘子,就听徐老头没好气道:“对象就对象,还什么朋友,既然这么说不出口,干嘛还要跟你爸妈闹僵。” 对象? 纪冰倒吸了口冷气,手一抖,碗盘差点掉在地上。 徐靳深无奈笑说:“爷爷,我看她还是个孩子,你跟个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爷爷英明。”李虞笑得眉眼弯弯,看着纪冰,“我叫李虞,木子李,虞姬的虞。” 木子李?木子是什么? 虞姬?霸王的那个吗? 不是应该叫别姬吗?霸王别姬。 纪冰木然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也确实没听懂。 对于两人的关系,她更懵了。 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接下来听到的话,证实了她确实没听错。 李虞:“我跟靳深谈恋爱呢,打算明年结婚,你要不要提前祝我们新婚快乐?” 他笑起来也有一颗小虎牙,很讨喜,在右边。 纪冰的在左边。 “额,啊,那个,新婚……”纪冰看着他,又看了看徐靳深,说的磕磕巴巴。 两个男人,怎么结婚? 短暂的几秒钟,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阿虞。”徐靳深看着他,语气有几分责怪,但眉眼含笑,眸中甚至透着……宠溺。 真是见鬼了。 “男人和男人也能结婚吗?”她下意识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倒是徐老头先开了口,“能啊,都是人,怎么不能结婚。” 李虞点头,站在徐靳深身后,下巴磕在他的肩头上,“你还没跟我说新婚快乐呢,我听的反对声和唾骂声太多了,就想听点祝福声洗洗耳朵,我想你不会这么吝啬吧。” 话毕,他冲着纪冰笑着。 那一刻,纪冰好像看到了他嘴角的苦涩,于是抿了抿唇,认真道:“新婚快乐。” 苦涩消失了,李虞笑得很开心,“这是我听到的第二个人的祝福。” “第一个是我。”徐老头牛气冲冲,朝纪冰扬了扬下巴,“厉害吧,排在你前面。” 徐靳深心疼地看着李虞,用头轻轻碰了碰他的头。 两人相视一笑。 纪冰突然觉得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她真切地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爱意,好像他们的瞳孔中只能看见对方一样。 别扭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除了能明显感受到的幸福,还有好奇心,“那男人跟男人在一起……能生孩子吗?” 空气瞬间静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哄堂大笑,只有纪冰一个人傻愣愣地眨巴着眼。 “只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能生孩子。”徐老头一副嫌弃的表情,“但又没人规定所有人必须有孩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孩子哪有老伴重要。” 提起了伤心事,徐老头叹了口气,“算起来,我老伴走了也快二十年了,我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过着,深夜寂寞的时候就特别想她。” 纪冰皱眉道:“可是你之前还说深夜寂寞的时候特别想赵阿姨。” 第46章 徐老头立马正色道:“你别瞎说,现在是李阿姨了。” “这么快就换了。”纪冰似笑非笑道。 李虞也说:“爷爷,没想到您还是个情圣。” 话落,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聊了几句,纪冰就走了。 走到半路,她脚步猛地一顿,踩在冰上,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从‘新世界’的大门出来,她有些控制不住顺着刚才的话题往下想。 既然男人能跟男人在一起,那是不是女人也能跟女人在一起。 这么想着,她脑中倏地浮现出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作者有话说】 纪冰:我为什么知道霸王别姬呢,因为这也是一道菜。俗称:王八烧鸡。雅称:霸王别姬。 第34章 真爱 纪冰一路上魂不守舍, 阮雨的那张笑脸在她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想到了徐靳深和李虞拥抱在一起的样子,画面越来越清晰, 不由自主地带入进去。 如果是她和阮雨…… 不对,她和阮雨是拥抱过的。 她当时抱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 可现在,她把记忆倒了出来。 当时抱阮雨的时候,抱哪来着? 好像是搂着背呢。 对,还脸贴着脸。 还抱哪来着? 她想得抓耳挠腮,到了阮雨家大门口,却不敢进去了。 不对,干嘛非要把徐靳深和李虞的事情往我俩身上套? 我俩明明是好朋友。 她开始自我安慰。 “纪冰,你在门口站着干吗?”董园的声音赫然响起。 纪冰抬头,然后又慌乱的垂下眼。 糟了, 她好像不敢直视董园了。 ‘扑通扑通----’ 她忙捂住胸口, 压住乱跳的心脏,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 这这这……什么情况。 “纪冰。”见她没应, 董园又叫了一声,心下觉得奇怪。 “哦, 啊。”纪冰抬起头, “……在呢。” 她想翘起嘴角给个笑脸, 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见到董园, 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饺子都快凉了, 快进去吃吧。”董园走过去, 拿走她手里的碗盘, 看她傻愣愣的样子, 有些好笑, “你怎么了?” “啊?”纪冰怕她看出什么, 揉着脸,遮掩住表情,“没怎么,今天有点冷,脸都冻僵了。” 董园:“那快点进屋,小雨也没吃呢,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本来不打算进去的,这么一说,那是非进去不可了。 她站在敞开的卧室门口顿住了脚步,扒着门框,慢慢探头往里看。 阮雨正老老实实坐在床上,双腿在被子里屈起,胳膊隔着被子抱住腿。 纪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侧脸。 是好看。 皮肤很白,鼻子挺翘,她能看见阮雨眨眼时忽闪忽闪的长睫。 她的小心脏好似也跟着痒了下。 “纪冰,你进来了吗?”阮雨突然出声。 纪冰吓得一颤,“你怎么知道是我?” 阮雨:“我听见你跟妈妈在外面说话了。” “啊,是吗?”纪冰缓缓吐息,抬起双手狠狠搓了搓脸,才抬步进去。 状似自然地笑了声,“董阿姨说你非要等我回来吃。” 阮雨点头说:“我想跟你一起吃。” 卧槽。 好开心。 纪冰立马捂住眼,咧开嘴。 之前也开心,但今天怎么就是感觉有点不一样。 徐靳深和李虞浓情蜜意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男人和男人。 女人和女人。 谈恋爱。 结婚。 送祝福。 新婚快乐。 徐靳深和李虞新婚快乐。 纪冰和阮雨新婚…… 纪冰猛地捂住脸。 爆炸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新娘妆,雪人婚纱…… 怎么又想起这些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阮雨结婚的时候一定很美。 婚纱上最好有几朵漂亮的杏花,蓬松的裙摆,头纱要长长的才好看。 头上要戴着她送的那个发卡。 然后嫁给……。 呸呸呸…… 什么鬼。 她此刻后悔不迭,不应该去送饺子的。 “纪冰。”阮雨叫了声。 回魂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阮雨奇怪道:“没有啊,我想叫你吃饺子,但是你好像半天都没动。” 然后又道:“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有吗?”纪冰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我就是担心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吃,快吃饺子吧。” 她端起碗,坐在靠近床尾的位置,真不敢坐近。 胸口发闷,快喘不过气了。 她余光瞟向阮雨,觉得她此刻像极了吸铁磁,离近了就能把她吸过去。 纪冰囫囵着吃,一口一个,尝不出味道。 一个劲地盯着人家吃了。 她嘴真小,一个饺子得吃四五口。 谈恋爱? 谈恋爱好像会亲嘴吧。 嗬呸!!!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怎么就控制不住了呢。 真邪门。 ‘啪嗒’一声,碗掉在地上,碎成两瓣。 阮雨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就是碗碎了。” 纪冰赶紧蹲下来收拾,懊恼地想:怎么就没拿住呢。 碗里的饺子什么时候吃完的,我怎么不知道? 董园进来看了一眼,又转身出去拿拖把。 纪冰拿过来,把地上洒的饺子汤拖干净。 实在不敢久待,拖完地就走。 临走的时候忍不住瞅了阮雨好几眼。 不停地吞咽口水。 饺子好像变味了。 晚上,纪冰翻来覆去睡不着。 忍不住思索着男人和女人是怎么组合的。 男人和女人。 男人和男人。 女人和女人。 还有第四种吗? 应该没有了吧。 她不太确定。 排列组合后,又开始打心底里觉得徐老头说得特别对。 都是人和人,当然能在一起了。 徐靳深和李虞。 很般配。 纪冰和阮雨。 好像也不突兀吧。 哎呦! 她又翻了个身。 被窝里好不容易焐出来的热气,都跑没了。 想不明白,还是想不明白。 她觉得自己魔怔了。 对,一定是魔怔了。 睡一觉,明天就好。 纪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把头整个缩进被子里。 安静,太安静了。 一安静,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冬天,躺在被窝里,特别适合胡思乱想。 她想啊想,想啊想。 一直到深更半夜都毫无睡意。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 起来打开灯,拿出手机,给李福打电话。 她需要有一个人给她答疑解惑。 半晌,对面才接起。 李福睡得正香,都快骂娘了,“你要死啊,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你不睡觉的。” 纪冰斟酌了下,“我问你几个问题。” 李福打了个哈欠,“要问什么快问,困死了。” 纪冰说:“你不是在谈恋爱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嗯?”李福一秒清醒,八卦的笑声清晰入耳,“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纪冰立刻反驳,“没有,不是我,别瞎说,我替朋友问的。” “是那个瞎……阮雨吧,不然你也不会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更不会这么舍得话费。” “就当是吧。”她说的模棱两可。 又催促,“你快说说是什么感觉。” 李福想了想,说:“时时刻刻都想见她。” 中了。 “有好东西都会想到她,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想给她吃。” 中了。 “一想到她就开心,看见她更开心。” 又中了。 他每说一句,纪冰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想离她近点,再近点,当然了,抱着肯定最好不过,我可不是耍流氓啊,老子这叫真爱。” 完了,完了。 她也想抱。 不仅想抱。 她还觉得阮雨的嘴唇很好看。 一定特别软吧。 心脏咕咚咕咚快要跳出来了。 她慌乱地挂了电话。 抬手一摸。 流口水了。 这下玩完了。 她赶紧擦干净。 嘴角忍不住翘起,接着弧度越咧越大。 第47章 最后直接呵呵傻笑出声。 真爱……吗? 爱? 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真爱?不确定,明天干个坏事确定一下,嘿嘿嘿~~~ 第35章 光盘 连着几天, 纪冰来接阮雨放学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有时候阮雨叫她好几声,她才应和。 问她怎么了。 她就用最近家里忙,没睡好来搪塞。 留她吃饭也不吃了。 阮雨虽心里觉得奇怪, 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就是有点不太高兴。 她觉得纪冰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这天放学回家,阮雨拽着纪冰,说什么都不放她走。 纪冰无奈,只好跟着进屋。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阮雨坐在床上,皱着眉头问道。 纪冰抬起眼皮,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垂下眼。 想看,又不敢一直看。 喜欢吗? 当然。 是那种喜欢吗? 有点确定,又有点不确定。 她没谈过恋爱,不过偶尔会看见手牵手逛街的情侣, 还有电视上放的爱情电视剧。 但都是男人和女人。 她第一次知道同一个性别的两个人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怎么着也得消化几天。 又想, 同性在一起,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应该是一样的吧。 “纪冰。”阮雨扬声, 有些不高兴。 “啊?怎么了?”纪冰回过神,整个人都是蒙圈的。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阮雨没好气道:“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 “哦, 对不起, 我没注意听。” “你这几天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额, 想铺子里的生意。”差点秃噜嘴, 她忙改口, “最近家里生意不太好, 正为这事心烦呢。” “真的?”阮雨有些怀疑。 “真的, 比真金还真。” “那好吧。”阮雨勉强相信,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花生酥, “这是我同学给的, 我尝过了,挺好吃的,给你吃。” 她没继续刨根问底,纪冰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接过东西,打开就吃。 阮雨说:“明天是跨年夜,我放学之后要跟同学约饭,我本来想拒绝的,可她实在太热情了,我又不好拒绝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呀?” 纪冰嚼着花生酥,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不了,我又不认识,见面了都不知道说什么,我给你送到地方,你们聚就行,结束了我再载你回家。”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发堵。 阮雨是有别的朋友了吗? 除了她,马上要有别人可以跟她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了吗? “你跟谁约饭?”她想知道。 阮雨:“姜果。” 听着耳熟,纪冰猛地瞪大眼,“就是教你渣男语录的那个?” 阮雨呵呵笑了,“对啊,你吃的花生酥还是她给的呢。” 纪冰吞咽的动作一顿。 能吐出来吗? 她们约饭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菜馆里。 纪冰把三轮车停在学校的围墙边,扶着阮雨走过去的。 姜果是齐肩短发,戴着一副窄框眼镜,镜片很厚,五官并不出挑,不过看着挺老实,她坐着轮椅,身后有两个同行的女孩在帮着推,是四肢健全的健康人,年纪都相仿。 说是她的好朋友,来接她放学,顺便一起吃饭的,人多热闹。 阮雨当然不会说什么。 纪冰盯着她们三个人看了好几眼,总觉得不太舒服。 或许是因为姜果之前教阮雨那些乱七八糟的有关。 到了菜馆,扶着阮雨坐下,纪冰叮嘱了句,结束了叫我一声。 转身找了个稍远的桌子坐。 她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四个女孩两两对坐,姜果坐在阮雨的旁边。 “点菜吧,今天我请客。”姜果豪气地说:“阮雨,你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不挑的。” 姜果叫来服务员,点了三菜一汤。 等菜的功夫,姜果朝对面的两个女孩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女孩会意,开口道:“阮雨是吧,经常听小果提起你,我叫宋玲玲。” 阮雨笑着点了点头,“你好。”她坐得笔直,有些拘谨。 原本以为只是两人约饭,现在突然又多了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不习惯。 另一个女孩接着道:“我叫方苗,你叫我苗苗就行。” “苗苗,你好。”阮雨的手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抠着衣角。 姜果:“阮雨你放心,她们两个都是跟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学校也离咱们这不远,人都特别好。” 阮雨抿了抿唇,笑着点头。 宋玲玲拎着茶壶,起身给阮雨倒了杯水,推到她手边,“阮雨,刚才送你来的那个是你什么人?” 她说着,视线微转,瞥见纪冰的背影。 又收回视线。 “她是我的好朋友,叫纪冰。”阮雨的语气都轻快了些。 宋玲玲哦了声,显然没多大兴趣,又问:“你家有几口人,是做什么的?” 阮雨如实回答。 方苗接着问:“你家住在哪里?离这里远吗?你的衣服看起来都好漂亮啊,在哪里买的?”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有一名服务生来到纪冰身旁,微笑问道。 纪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有些尴尬,“不用了,我不是来吃饭的。” 她看见阮雨那桌开始上菜了,便双手插兜,转身出去。 不好占位置,想着就在外面等着吧。 一推门,刺骨的冷风吹来,她拢紧衣服,用手背贴了贴脸。 在门口干站了一会儿,越站越冷。 扭头透过玻璃窗看向阮雨,她脸上挂着笑,几个女孩的嘴巴一张一合,相谈盛欢。 一时半会儿应该也结束不了。 她抬头看向路边,天已经黑了,夜市也开始摆摊。 随便转转吧。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不远处的音响传出歌声,纪冰被吸引过去。 是一家卖光盘的摊位,摊主支了个长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歌曲光盘,还有电影光盘。 全是盗版。 刚摆好,这个点,路边来往的人也少,一晚上不知道卖不卖的出去。 纪冰靠近摊位,站在摊主支起的白炽灯下,灯泡微微晃动,纪冰的影子也跟着变了形。 “港台的,欧美的,内陆的,应有尽有,想要哪种?”摊主是个声音粗犷的中年女人,咧开嘴笑,看着就很豪爽的那种。 纪冰摆摆手说:“不用,我就随便看看。” “行,那你先看看,看中哪个跟我说,今天的第一单,给你打折。” 纪冰也冲着她笑了笑。 音响里还在不停地放着歌曲,有杂音,时不时还滋啦响。 摊主抬手朝那劣质的旧音响,使劲拍了拍,又好了。 纪冰低着头看,她不认识字,但光盘的外壳上都有图案。 看了一会儿,募地,她瞳孔放大,有一张光盘的外壳上是…… 是……??? 赤身luo体的男女。 她嘴巴微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摊主也注意到她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吓得忙把那盒光盘收起来,嘿嘿干笑两声,“拿错了拿错了。” 纪冰吞咽了下口水,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摊主也面露尴尬地看着她。 纪冰抬眼,也嘿嘿干笑了两声。 刚想走,猛地收住脚。 四周转着圈地看了一遍,发现没人靠近,才弯腰凑过去。 半捂着嘴,小声说:“你这里,有那个吗?” 摊主有点懵。 纪冰怕她不懂,靠着摊位,又凑近了些,疯狂眨眼。 没懂。 纪冰有些急了,啧了声,伸手指着她刚才装进口袋里的东西。 “就是那个。” 摊主了然地一拍手。 懂了。 把那盒光盘从口袋里拿出来,也跟着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纪冰看着上面纠缠在一起的赤身男女,迅速别开眼。 忙摆手,“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纪冰往左右看了看,手指扶着额头,黑夜遮掩住她通红的耳根。 “……就是,那个呀。”她嘶了声,低低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哦~~~”摊主这回懂了,咧开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调侃道:“年纪轻轻的,看不出来啊,还好这口,你等着,姨这里什么都有。” 她蹲下身,一阵翻找,然后拿出一本杂志,里面夹了东西。 第48章 纪冰接过,翻开杂志一看。 猛地闭眼,盖上,哎呀一声,“……也不是这个。” 里面夹了一盒光盘,这次是两个大男人,你摸我擦的。 摊主笑容一收,疑惑了,“那你想要什么?”抬手一指摊位上的那些,“唱歌的?还是看电影?” “都不是。”纪冰摇头,纠结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就是,就是……” 她舔了舔嘴角,说不出口了。 说话说一半最要命,摊主急道:“就是什么?你直说。”又夸下海口,“只要是光盘,你说个名字,我都能给你弄来。” 纪冰眉间紧拧,揉搓着脸,这下从耳根到脸颊红了个透。 苦思冥想怎么组织语言。 眼眸一抬,见摊主还在好奇地盯着她。 她揪着张脸,心一横,豁出去了。 “就是你刚刚拿的这种类型的东西,不是男人和女人,也不是男人和男人,就是那种,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你早说呀。”摊主笑着叹了口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接着冲纪冰眨了眨眼,挑眉一笑,“你算是找对人了,姨这里有精品。” 她蹲下身,又是一通翻找。 还是那本杂志。 纪冰翻开。 心口一颤。 立马合上。 对了。 她不自觉地深吸了几口气。 就听摊主叮嘱道:“你虽然年轻,但也不要常看,这玩意挺伤身的。” 纪冰看着她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整张脸胀成了猪肝色。 快速把光盘塞进口袋,付了钱,转身就跑。 远远的,看见玻璃窗内的阮雨,店内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整个人都被温柔笼罩。 纪冰扭头看她,脚步没停。 忽然间,‘嘭’的一声。 踩在不知从哪儿来的石头上,脚下一滑。 摔了个狗啃地。 她闷哼着爬起身,口袋里的光盘掉了出来。 外壳上是两个亲吻在一起的女人,浑身上下□□,只有一层白纱半遮半掩。 又纯又欲。 同一时间,纪冰像是感觉到什么,倏地扭头。 跟阮雨来了个对视。 本来半起的身体,突然又趴下。 压住那盒暴露在外的限制级光盘。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下一章可以看一看,再一次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第36章 鼻血 纪冰把光盘塞进怀里, 迅速起身。 不敢再去看阮雨。 即便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心里慌乱极了。 但又急于求证。 她在街上做生意, 也认识一些不着四六的人,听过黄腔。 都说男人看那种片子会有反应。 其实吧。 她确实也看过一点。 那是在两年多以前了,她有一回去给客人送鱼,突然下了大雨,于是就站在一家网吧门口躲雨。 那天挺冷的,网吧老板还招呼她进去暖暖,给她倒了一杯水。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瞥见有人在电脑上明目张胆看那种片子。 她当时都楞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会儿只觉得吓人。 现在细想起来,脑海中的画面已经模糊, 除了惊吓, 她想不起别的感觉了。 店内,阮雨她们已经吃好。 姜果叫来服务员买完单, 阮雨才出声,“能麻烦你给我再炒一份这个辣子鸡丁打包吗?” “你喜欢吃这个呀?”姜果说:“桌上还剩了半盘呢, 直接打包这个吧, 放着也是浪费。” 阮雨摇头, 说:“还是给我新做一份, 麻烦再加一碗米饭。” 她付了钱, 对姜果她们说:“时间也挺晚了, 要不然你们先回家吧, 我在这里等, 纪冰会来接我的。” 姜果她们也没客套, 本来也不想多待。 见她们出来, 纪冰才推门进去,“阮雨。”叫了声。 阮雨寻着声音转过身,笑了,“我刚才叫你,你都不在,出去干嘛去啦。” 纪冰下意识摸向放在最里面口袋的光盘,确保不会再掉出来。 清了清嗓子,道:“我就闲着没事出去瞎逛,走吧。” 说着伸手攥住阮雨的胳膊,阮雨抬手握着她的手背,“等一下,我点的菜还没做好呢。” 纪冰侧目,看向服务员正在收拾那桌的碗盘,有剩。 “你没吃饱?” 阮雨说:“我吃饱了呀,你不是还没吃嘛,我给你点的,辣子鸡丁,那几样菜中,我就觉得这个最好吃。” 纪冰怔楞了几秒,笑出声,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脸,陷进去一个小窝。 阮雨嘴角上翘,嘿嘿笑着。 菜炒好了,装进打包盒中,上面还有一盒米饭。 “在这里吃还是回家吃?” 纪冰拎着塑料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挺晚了,我们早点回家,回家再吃。” 她心情愉悦极了,一时间忘记了拿着光盘那会儿的尴尬与窘迫。 想快点回家,大口吃着只属于她的爱心晚餐。 “啊,张嘴。”纪冰夹起一块鸡丁,阮雨顺从地张开嘴。 喂完她,纪冰大口吃了起来。 香辣味在嘴中爆开,鸡丁嚼起来酥软,花生米脆香,比她自己买的两块钱一袋的好吃一百倍。 下饭。 董园端了两杯水进来,“你们晚上没有一起吃饭吗?” 纪冰腮帮子鼓鼓的,说:“是我不想跟她们一起吃,阮雨的同学,我又不认识,一起吃饭挺尴尬的。” 董园噗笑,“傻孩子,多见见不就认识了。” “就是啊。”阮雨咽下嘴里的鸡丁,也跟着帮腔,“多见见就认识了呀,你又不愿意。” 两头‘攻击’,纪冰只好说,下次,下次一定一起。 又喂阮雨吃了几块,她把干辣椒挑出来,再把剩下的米饭倒进辣子鸡丁里面,用筷子拌了拌。 端起来就往嘴里扒,三下五除二就吃干净了。 打了个饱嗝,把塑料饭盒装回袋子,扔进垃圾桶里,又咕咚喝了好几口水往下顺。 听她喝完了,阮雨才说:“现在可以跟我说你这几天为什么不高兴了吧?” 纪冰放下杯子,“我没有不高兴啊。” “你现在骗我,我能感觉到。”她很轻地笑了下,有些沾沾自喜,“肯定不是因为铺子里的生意不好。” 然后又佯装生气,“快点说,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能啊。 能帮。 纪冰心想。 太能帮了。 但她可不敢说实话,先是夸了一句,“你现在真是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 看见阮雨笑了,她才接着说:“过一段时间吧,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她需要把思绪捋清楚,也需要把自己的感情弄清楚。 阮雨不依,“过段时间是多久,你说的太笼统了,给个具体的呗。” “这么好奇啊。”纪冰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呢。” “好事和坏事都可以跟我说呀。”阮雨说:“要是好事,我就跟你一起开心,要是坏事我先跟你一起难过,然后再跟你一起找解决的办法。” 她又举起手,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嘴巴可严了,你跟我说的,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纪冰就这么看着她,微眯了下眼,浅笑着。 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她就能很清楚地看见自己眼中浸满的柔情。 “好。”她说:“过年之前,一定告诉你。” 你也会跟我想的一样吗? 此时此刻,她不禁延伸到另一个棘手的问题上。 纪冰从阮雨家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半。 她这才猛然想起怀里还揣着一个‘烫手山芋’。 回头看向阮雨家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远了。 做贼似的。 等四下无人,她才趁着月光,把怀里的光盘掏出来。 看还是不看呢? 她有些犹豫了。 如果看完没有反应,甚至觉得恶心呢。 那她对阮雨应该就不是那种感情,说实话,她会挺失望的。 那……要真是那种感情呢? 她当然开心。 可阮雨呢? 她会有那种感情吗?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场冒险。 结局未定。 那就……快刀斩乱麻。 她把光盘塞回去,飞快地往徐老头家里跑。 院门大开,徐老头刚把堂屋门锁上。 “你干嘛去?” 纪冰猛地出声,吓了他一大跳。 自然是免不了一顿骂,骂够了,徐老头才说:“今天不是跨年嘛,那俩大清早就跑市中心约会去,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我也出去约会去。” 说完,又撇嘴哼哼,“跟谁没人约似的,大把的人在我后面排队呢。” 第49章 酸了。 一对年轻小情侣,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秀恩爱,怎么能不酸。 纪冰说:“那你把钥匙留给我。” “你要干嘛?”徐老头说着把钥匙扔给她。 “我就听听歌,看看电影什么的,在家待着太无聊了。”她强迫自己淡定。 徐老头:“无聊?小雨没跟你一起吗?” 不提还好,一提,心虚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含糊着说:“她也得陪着她妈妈和弟弟啊,陪着我算怎么回事,而且她眼睛不太好,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夜里也不安全。” “说的也是。”徐老头赞同地点头。 纪冰悄悄松了口气。 徐老头走后,她赶紧关上大铁门,插上插销。 进了堂屋,再把门关上,反锁。 双重门锁。 万事无忧。 她这才打开电视机,再打开dvd。 dvd还是徐老头教会她怎么用的,以前常来这里听歌看电影,不过纪冰都不大感兴趣。 刚开始出于对dvd的新鲜感,琢磨了一阵子,但电影不常看,歌也不怎么听。 更多时候,她会选择出去闲逛,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一切准备就绪。 她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把光盘掏出来。 放进dvd里。 ‘咚----’电视里突然传来一声响。 纪冰一慌,赶紧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小。 屋内的灯全关了,她坐在电视机前。 灯光映在她那张极认真严肃的脸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看什么战争片。 不过的确也是‘战争’。 只不过‘战斗’的地点,是在床上。 先是出现一个片头,背景是黑色的,上面好像是一些文字。 她看着眼熟。 好像有的电影开头就是这样的。 接着,屏幕亮起,画面变得清晰。 先入眼的是一位上身穿着白色吊带,下身穿着热裤的短发女孩。 碧绿色的瞳孔,深邃的眼窝,皮肤很白。 是外国人。 她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走近一栋漂亮的别墅。 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烫着大波浪的长发女孩,金发,棕色瞳仁。 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连体裤,下身的裤边很短,卡住腿根,像三角内裤。 头上戴了一个猫耳朵的发箍,她双臂收紧,微弯着腰,胸前挤出一道深深的ru沟。 她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短发女人,面带微笑,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下一秒,短发女人一把搂住她的脖子,低头亲了上去。 两人拥吻在一起。 女人身子一侧,纪冰看见她连体服后面有一条细长的尾巴。 画面陡然一转,床上。 纪冰瞪大眼,呼吸加重,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就见本来在上的短发女人,用力一翻,两人瞬间换了个位置。 纪冰这才看清那条尾巴。 不是连在衣服上的。 ??? 纪冰眼睛瞪得更大,拳头都握紧了。 募地,短发女人伸手去拽。 ‘噗’一声。 接着,画面又是一转。 两人调换了个位置,抓紧腿。 埋头。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数字,貌似是教学类的。 纪冰嘴巴轻启,跟着念出声。 她唇舌干涩异常,眼睛一眨不眨。 下意识思索着这个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紧盯着画面中两个女人的动作。 ------呼吸急促起来。 整整一个半小时,她一秒不差的全部看完了。 门外有人敲门,接着响起徐老头的声音。 纪冰赶紧关掉电视,把光盘收进盒子,塞进最深的口袋里。 门打开。 “你把门……咦?你怎么流鼻血了?”徐老头疑惑的眼神迅速转为惊讶。 纪冰赶紧捂住鼻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作者有话说】 纪冰:咱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了。 第37章 完蛋 纪冰一夜未眠。 最近王春梅不知道抽的什么疯, 也不叫她去店里了。 刚开始她还疑惑,天光大亮才跑去店里看,王春梅见到她也没说什么。 后来她干脆不去了, 王春梅也不说。 索性直接不去,乐得清闲。 她坐起身,穿上衣服,掀开被子起床。 摇了摇昏沉的脑袋。 坐在床边,打开抽屉,拿出红色塑料边框的圆镜。 她往镜子里一看,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 眼袋明显,黑眼圈很重。 她胡噜了几下脸,赶跑残留的困意。 然后,冲着镜子里的自己, 挑起一边眉。 左右看了看。 好像比夏天那会儿要胖了些, 脸颊上都长肉了。 她的脸型和眼睛长得像王春梅,薄薄的单眼皮, 眼睛不算大,脸部轮廓小, 窄瘦型的。 挺直的鼻子像她死去的奶奶。 这两个讨厌她的女人。 她单手捏住脸颊, 把嘴巴往中间挤, 试图去想这张嘴像谁。 搜寻无果后, 她看着嘴巴里潮湿的舌头。 忽地顿住, 赶紧放下镜子, 把床底下装衣服的箱子拿出来。 打开翻找一通, 那盒光盘藏在最底下。 还以为昨天是做梦呢。 她拍打着额头, 呼了口气。 然后找了件t恤, 把光盘放进去, 紧紧包裹住,塞在最下面,盖上箱子。 她又坐回床边,塌着肩头,浑身卸了力气,捂着脸。 半晌都没动作。 脑中一直重复着三个字: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这他妈到底怎么办? 她有点确定了。 不,是很确定了。 她的确喜欢阮雨。 因为昨天看那个的时候。 她带入了。 把阮雨和她自己。 带入了。 那一刻,紧张,慌乱,害羞,开心……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 但没有讨厌,没有恶心。 而且,她看的时候,脑子里只要想到阮雨。 ----就有感觉了。 她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皱着眉,从脸撸到头发。 乱七八糟,像个抓狂的疯子。 “阮雨会怎么想呢?”又开始自言自语,“要不要告诉她呢?如果说了,算是告白吗?阮雨要是不接受呢?” 而且听李虞那话音,同性之间的喜欢是不被人祝福的。 她纠结地站起身,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乱转。 此刻,她确定了心意,却没有主意。 长这么大第一次心动,她慌乱地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撒完疯,她突然又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发热。 她先是有了一个好朋友,接着又有了喜欢的人。 神奇的是,‘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接着又天马行空地想,谈恋爱要怎么谈?是出去约会吗?还是手牵手逛街?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好像已经跟阮雨在一起了,正在规划着她们的约会步骤。 紧张,兴奋,激动地想尖叫。 浪花扬起又落下,潮汐退去,一切归于平静。 纪冰笑眯眯地仰躺在床上,浑身放松,心脏像掉进了棉花糖里。 轻飘飘,甜丝丝。 她拿过一旁的镜子,由于刚才一通胡思乱想,脸颊染了红。 有点像……陶醉之后的潮红。 又不自觉想起昨天看到的画面。 她慢慢伸出舌头,舌尖灵活的左右摇摆,上翘,她舌头长,舌尖能够到鼻尖。 右手拿镜子,她抬起左手,常年的劳作下来,她的双手很粗糙,骨节比同龄的女孩要粗得多。 但她长。 伸出中指,手腕转着圈地盯着看,又像打招呼似的弯了弯。 粗粝的茧子影响美观,往脸上一搓,有些硌得慌。 应该……会疼吧。 ‘啪嗒---’ “哎呦。”镜子从手中滑落,砸在脸上,把正在放映小电影的脑子给砸醒了。 纪冰噗嗤笑出声,然后捂着嘴大笑。 在床上打滚。 她自顾自地开心了一天,好不容易调整好情绪来找阮雨,已经是傍晚了。 刚一进门就迎面碰上董园。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 “怎么了?”纪冰问。 董园说:“同事生病了,我晚上临时调个班,得后半夜才能回来,这不是元旦放假嘛,她爸爸带朝朝去他奶奶那了,小雨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啊,这样啊。”她神色如常,心里却乐坏了,“那我今晚陪着她,你放心去上班吧。” 董园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我刚把饭做好,你还没吃吧,一起吃点。” 第50章 纪冰尽力绷着表情,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董园说:“我得赶着走了,太阳能的热水不多,怕是不够两个人洗的,你们一起洗吧,省点水,应该够用。” “什么?”纪冰猛地瞪大双眼。 她震惊的样子太过反常,董园不解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纪冰嘴唇蠕动,这这这了半天都没把话说完整。 董园倏地笑了,了然道:“你们都是女孩子,这有什么关系,你没去过澡堂子吗?” “去,去过。” “那不就行了。”董园看了眼时间,焦急道:“我真的得走了,辛苦你帮下忙,小雨自己能洗澡,但是你得帮她拿一下衣服。” “……好。”纪冰呆呆地点头。 董园骑着车走了,院门被关上。 又从外面落了锁。 “纪冰,现在洗澡吗?我有点困了。”吃完饭,阮雨还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话音有些疲惫。 纪冰看着她,张了张嘴,说:“洗,洗,现在就洗。” 刚来就这么刺激嘛。 她还没做好准备呀。 这可不是她耍流氓,实在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拿好衣服,纪冰把阮雨带到洗澡间。 关上了门。 门后有挂钩,上面有装衣服的袋子。 纪冰把阮雨的内衣裤还有棉睡衣放进袋子里。 然后再把自己的内裤和棉睡衣装进旁边的袋子里。 其实都是阮雨的,之前在这里住,穿的是阮雨新买的内裤,睡衣也是她的。 她把花洒拿下来,先把冷水放完,出热水了再关掉。 一回头,阮雨脱的就剩内衣了。 “你怎么……”纪冰呼吸一窒,猛地别过头,“动作这么快。” 阮雨摸着墙角的凳子,把脱掉的内衣放在上面,笑说:“我自己可以洗澡的,脱衣服穿衣服都可以。” 那你可……真厉害。 纪冰闭上眼,都不敢睁开了。 她脑中又播放起了小电影。 莫名其妙的,又带入了。 不该看的。 就像她不该去徐老头家送饺子一样,也不该去他家看小电影。 年轻,记性太好,看完就跟拿刀斧刻在脑子里一样,根本忘不了。 但不看又不行。 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也残留了乱七八糟的弊端。 余毒一样,在脑中挥之不去。 忽然间,肩膀被一只手搭上,“纪冰,你怎么还不脱衣服?”阮雨有些奇怪地问道。 纪冰头微偏,眼珠子一动。 我去,怎么小内裤也没了。 她赶紧收回视线,眼睛死死闭紧。 没看没看没看没看…… 开始给自己洗脑。 在脑中上演疯狂大片,麻痹式催眠大法vs小电影。 “你快点脱衣服,把水打开,我冷。”阮雨催促道。 纪冰像一个被下了命令的木偶人,有条不紊又速度极快地把衣服脱个精光。 花洒打开,热水喷下来。 不一会儿,小小的洗澡间像是下起了大雾,纪冰面对着门,看着磨砂玻璃上的水雾。 一动也不敢动。 阮雨舒服地冲着澡,抬胳膊挥了挥。 没人。 “纪冰。”她叫了声。 “这呢。” 阮雨:“你怎么不过来洗呀?” 她寻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摸。 碰到纪冰光luo的背脊上。 触电似的,浑身发麻。 “纪冰,你抖什么?” 这个澡洗的艰难无比,纪冰整个人晕乎乎的,都不知道怎么洗完的。 两人躺在床上,纪冰把着床帮,一动也不敢动。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但这次就是不一样。 她心脏都快跳飞了,体温飙高,浑身都热。 抬手,小弧度地扇了扇风,想把温度降下来。 哒,一条腿压了上来。 白搭。 温度又往上飙。 纪冰暗叫了声糟糕,慢慢把身子往外挪,翻个身就能从床上掉下去。 僵硬地等了几秒,压着的腿收了回去。 还没等她松口气,胳膊又搭上来了。 搭在靠近她脖子的位置,被子外面,手有些凉。 这次她没有放任不管,抓住她的手放进被窝里暖着,脑袋转了下。 -----面朝着她。 这一看,就动不了了。 阮雨的侧脸压在枕头上,把嘴巴挤得变了形,嘟嘟地撅着。 双眼紧闭,呼吸轻浅,齐刘海斜到一边,露出额头。 有几缕发丝挨着嘴角,她伸手挑开。 或许是为了动作方便,头往里挪,凑近了些。 两人脸对脸,不过一拳的距离。 ‘呼---’纪冰轻轻吹开戳着她眼皮的发梢。 阮雨极轻地蹙了下眉,嘴巴蠕动,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腿往后翘,压在她的小腿上。 纪冰失笑。 下一秒,却脸色陡变,夹紧双腿,赶紧翻了个身。 她掀开被子朝里看,一股潮湿的感觉袭来。 完蛋。 【作者有话说】 纪冰:对不起,是我打湿了你的裤裤。 第38章 合照 怎么身体还不受控制了呢? 纪冰懊恼地闭上眼。 她不敢动, 连呼吸都放慢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脑像缠了一圈乱七八糟的毛线团。 解不开,理不清。 她试图去想一些悲伤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先是搜肠刮肚地去想她这十七年来看过的所有电影和电视剧。 《婆婆来了》《丈母娘走了》《妯娌之间的二三事》《俺娘牛翠花》…… 把为数不多的几部在心里过了一遍, 可怎么也悲伤不起来。 接着,她又去想自己的童年。 从记事起一直到现在。 很小的时候,她就要帮着家里洗衣做饭,人没有灶台高,就踩着板凳做,手上烫的全是燎泡。 没人心疼她,只会嫌弃她动作慢,耽误全家人吃饭。 那会儿她也是傻乎乎的,没有还嘴,没有反抗。 难过了就自己躲起来哭。 一开始, 王春梅只会给她白粥青菜吃, 吃饭的时候是不允许她上桌的。 她有时候躲在厨房吃,有时候就等他们吃完了再吃。 一个瘦弱的女孩, 年纪很小,委屈了只会默默哭鼻子, 泪水泡饭吃。 她记得这样的日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长到她都快习惯了。 王春梅突然允许她上桌吃饭, 还给她夹了肉吃。 她当时震惊之余, 还露出了一种表情。 感恩戴德。 现在她能用这四个字去概括她当时的表情。 她当时竟然是感激王春梅的, 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所谓的母爱。 然后, 又是无尽的打骂和做不完的家务活。 隔一段时间, 再给她一点甜头。 瞬间就能抚平她心里的委屈和不甘。 可真够贱的。 可她又想起阮雨给她买的那份辣子鸡丁, 董园做的鸡汤, 包的饺子, 那天吃的那三个鸡腿…… 她又悲伤不起来了。 甚至想笑。 人只要活着,时间流逝的每一秒钟,都会产生新的回忆。 那些尘封的往事依然留存在她的回忆里,会跟随她一辈子。 但跟阮雨之间的美好回忆,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她那些不好的往事紧紧包裹住。 有时候那些不好的事会突然从缝隙中蹦出来,还没等她难过,阮雨又织出网,把缝隙加密。 “蜘蛛精。”纪冰无声呢喃,轻轻笑着。 也不对,应该是神女。 那种镇守‘妖怪’的神女,只要‘妖怪’想跑出来,她就会施法再把‘妖怪’镇压回去。 “蜘蛛神女。”她编了个新词。 可‘蜘蛛神女’睡觉也太不老实了,脚丫子乱动,往她腿上蹭。 纪冰抬脚把睡裤的裤边往下勾,可这一番紧张到冒汗的动作,是徒劳的。 裤子短了。 脚丫子还在蹭。 在织网吗? 不过这网一定是罩她的。 纪冰平躺着,不再做无用的挣扎。 她心甘情愿入网。 侧头看向熟睡的阮雨。 仅仅只有一个后脑勺。 还是侧身睡吧。 没想到,只是看着阮雨,她就能有感觉。 后半夜,她竟然睡着了,事已至此,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睡一觉吧,这样跟阮雨之间的回忆又能增加几个小时。 纪冰醒的时候,外面天还灰暗。 她整个人从被子里挪了出去。 没看阮雨,轻手轻脚从柜子里拿了一条内裤,开门出去。 幸好有换洗的,不然还得跑回家一趟。 第51章 去洗澡间换好后,又顺带着把昨晚换下的衣服洗了。 她和阮雨的。 只有秋衣秋裤和内衣内裤要洗。 厨房里有炉子,她拎着炉上的水壶去了洗澡间,把盆里的洗衣粉冲开。 又把水壶加满凉水,放回到炉子上。 第一遍洗的时候用热水,她搓着阮雨的衣服,愉悦地笑出声。 最后小声哼起了歌。 她感觉自己离阮雨又近了一些,因为自己能为阮雨做一些事情而高兴。 也想回报阮雨对她的好。 把衣服晾好,她又去厨房准备做饭。 忽然,大铁门传来响声。 纪冰从厨房出来,董园回来了。 “你怎么起来这么早?”董园惊讶,上了一夜的班,脸上尽是疲态。 阮雨还在睡,纪冰压低嗓音,“我睡好了,就想起来做个早饭。” “饿了?”董园说:“我来做吧。” 纪冰摇头,“不用,你上班也累了,我就下点面条,很快的。” 董园笑了下,也没跟她客气,“那行,你做吧,我也有点饿了,早饭没吃就赶着回来。” “那我现在马上做。”纪冰说完就赶快回到厨房,开火做饭。 董园对她的贴心感到高兴,又为她的懂事心里发酸。 她一直觉得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样子,可以哭,可以闹,可以调皮。 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可以一边学着懂事,累了就撒泼打滚,而不是因为外界因素被迫长大。 无忧无虑的童年太短了。 可又一边觉得早点懂事也挺好。 董园是独生女,父母待她极好,她的成长轨迹无忧无虑,自然心思也单纯。 父母的突然离世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在她还没有学会辨别人心的时候,就稀里糊涂地嫁给了阮大成。 唉。 她叹息了声,转身往堂屋走。 瞥见绳上晾的衣服,脚步一顿。 扭头看向厨房做饭的纪冰,张了张嘴,又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饭做好,纪冰盛了一碗端过来,从厨房到堂屋的这段距离,借着晨风,她拿着筷子不停地把面条挑起来,能凉得快些。 “董阿姨,你先吃,吃完了赶紧去睡觉。” 董园被她的动作逗笑,“你怎么不吃?” 纪冰抿嘴笑了下,“我等阮雨起来一起吃。” 吃完了饭,董园回屋睡觉,纪冰把碗筷收到厨房。 又折回来,慢慢推开房门。 阮雨已经换了姿势,还没醒。 纪冰就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边看边笑。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雨缓缓睁开眼。 “你醒啦。”纪冰起身去外面给她倒了杯水。 阮雨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睡眼惺忪,“几点了?” “已经十点,再睡就中午了。” 阮雨打了个哈欠,“我妈妈回来了吗?” “早都回来了,现在在房间睡觉呢。” 阮雨又跌回床上趴着。 “你还睡呀?”纪冰笑说。 “不睡了,我有点饿了。” 纪冰:“那就快点起,我下了面条,你起来吃点,今天太阳挺好,吃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阮雨立马来了精神,抬起头,“你下的面条吗?” “对,我下的,快起来吃,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吃吃吃。”阮雨当即坐起身,开始脱身上的睡衣。 纪冰赶紧别开眼,快速拿了袄子给她盖住,视线落在地上,说:“你躺在被窝里换吧,这样会冷。” 阮雨哦了声,缩回被窝里,把秋衣秋裤穿上,纪冰拿过毛衣要给她穿。 “我自己会穿衣服。”阮雨笑说,“我只是眼睛看不见,但手脚是健全的。”说着给她表演一个,把毛衣套在头上。 纪冰笑着夸道:“行,你厉害。” 但今天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等她穿好,又蹲下身给她穿袜子穿鞋。 阮雨要自己穿,她愣是不让。 笑着踢她,差点踢到纪冰的脸。 纪冰张开嘴,真想把她脚指头咬下来。 昨晚害的她‘尿裤子’。 纪冰把坨了的面条捞进碗里,自己吃,又就着面汤给阮雨重新下了一碗。 自然是得到了百般夸赞。 纪冰一一受着,她做饭的确挺好吃的。 吃完饭,刷好碗,纪冰拉着她出门了。 久违的暖和天,日光洒下来,浑身都镀上一层金黄。 阮雨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缩进袖子里,挎着纪冰的胳膊。 在巷子里慢慢走着。 “今天没有前几天那么冷了。” “对,知道你要出门,我提前跟太阳公公打好了招呼,让它今天加大力度。” 贫嘴。 阮雨哈哈笑,“它这么听你的呀。” 两人走着,闲聊,胡说八道。 纪冰说:“听啊,我叫它干什么它就得干什么。” 阮雨笑骂神经病。 纪冰说你信不信我把太阳射下来。 阮雨说你又不是后裔。 纪冰说你要是嫦娥,我肯定是后裔。 顺嘴秃噜的情话没被人听懂,阮雨笑呵呵说:“你是纪傻子,才不是后裔。” 两人动着肩膀,你推一下,我蹭一下。 说笑着,闹着玩。 ‘叮铃铃~~’自行车铃声突然插进来。 两人停下脚步。 纪冰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男人,单脚撑地,坐在自行车上。 巷子里住的人挺多,她也不是谁都认识,但这人看着是挺眼熟的,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一头的黑色短茬,左耳戴着一个黑色耳钉,右耳后有一道图腾一样的纹身。 五官硬朗,不算多帅,痞里痞气。 发现她们后,抬眸看过来,带着戾气。 纪冰双眼微眯了下,直直地回视他,丝毫不慌。 男人的戾气褪去几分,旁边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他这才挪开视线,看着女孩,笑了。 女孩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笑着嗔怪,“你别乱打车铃,我妈听见就完蛋了。” 说着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双手搂住男人的腰,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背上。 “知道了,我下次注意。”男人笑说。 骑着车走远了。 “纪冰,发生什么事了?”阮雨好奇道。 “没……”她想说没事,但话到嘴边又改口,“好像是一对小情侣,骑着车走了。” 说话的时候,她直勾勾地盯着阮雨。 阮雨神色没有任何波动,“那我们也走吧,昨晚睡挺久的,正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小情侣的话题没有挑起来,纪冰心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又很快调整好。 摇了摇头,无声笑着。 她这是在做什么? 走了一会儿,又听见嗷一嗓子吼,中气十足,“会不会拍,把我的帅气都拍没了,你滚一边去,让小虞给我拍。” 是徐老头,院子里传来的。 怎么走到这了。 纪冰心里一紧,刚想掉头。 本能的不想让阮雨去。 “是徐爷爷。”阮雨有些激动,“我们去徐爷爷家吧,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好。 能不好嘛。 都到人家家门口了,她也找不出蹩脚的理由拒绝。 “徐爷爷。”阮雨来到门口,欢快地喊。 “哎,小雨你来啦。”这和善的语气,跟见到纪冰时完全不一样。 被差别对待的纪冰也不恼,站在阮雨身旁笑着。 习惯了。 要是徐老头突然对她温柔可亲起来,她都怀疑对方被鬼附身了。 阮雨进了院子,嘴甜说:“徐爷爷,元旦好呀。” “元旦也要说好吗?”李虞噗嗤笑出声。 阮雨一愣,“这是?” 纪冰跟上来解释,“这里除了徐老头,还有徐老头的孙子徐靳深,还有徐靳深的……对象,李虞。” 说完又补了句,“他们都是男人,明年准备结婚的。” 机会又来了。 她实在不想错过。 想象中的惊讶没有出现,阮雨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笑着打招呼,“你们好呀,我叫阮雨,也住在这个巷子里,跟徐爷爷是邻居。” 她不惊讶? 纪冰惊讶了。 另外三人也出乎意料地看着她,不过毕竟年长些,闪过惊讶后,笑着回应,“你好,我听爷爷提起过你,他一直跟我们夸你好呢。” 阮雨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说:“徐爷爷也特别好,我们都很喜欢他。” 纪冰收起情绪,转移话题,“你们刚才做什么呢?这么大声。” 提起这个,徐老头气不打一处来,“徐靳深要给我拍照,但是他技术太差,把我拍得太丑了,我本来还想拿去给你苏阿姨看呢。” 第52章 李虞嘶了声,“前几天不还是李阿姨吗?” 徐老头看了阮雨一眼,不行,他要在乖孩子面前树立形象。 严肃道:“你记错了,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 几人明白过来,对视一眼,噗嗤笑了。 阮雨也跟着笑,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了,我也给你们拍一张吧。”李虞摇了摇手里的拍立得。 纪冰兴奋点头,“好啊。”回答得干脆利落。 李虞说:“那你们挑个位置站好。” 纪冰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我们站哪里拍最好?” 李虞给她们选了个位置。 纪冰拉着阮雨站过去。 徐老头跟她们提起阮雨的时候,自然没漏掉她的眼睛。 夸赞之余,也轻叹着可惜。 如今,徐靳深和李虞见到了真人,也不由得感到惋惜。 不过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不幸。 他们也在为自己的事情烦忧着。 两人挺直背脊,站好。 李虞:“你俩再凑近一点。” 阮雨搂紧纪冰的胳膊,头往她这边靠。 纪冰斜眼看了下,也跟着靠过来。 她身量比阮雨高大半个头,站直了,阮雨不过才到她嘴角。 “看镜头。” 纪冰看过去,她还没拍过照,身体僵硬,有些拘谨。 阮雨不知道看哪里,只能目视前方,比了个剪刀手,嘴角漾着梨涡。 李虞举着拍立得,“纪冰,你笑一下,你看阮雨笑得多好。” 纪冰偏头看了阮雨一眼。 被传染了,她也笑得很自然。 发自内心的。 “好,非常好。”李虞岔开腿,上半身保持平衡,手指放在拍照键的位置上,“看镜头,一,二,三。” ‘咔---’他按下按键,却只听见响,不出照片。 李虞奇怪地拍了拍,低头检查,“什么情况?不会坏了吧。” 纪冰心里一紧。 阮雨脸上的笑也缓缓收起。 徐靳深走上前,笑说:“你按错了吧。” 李虞争辩,“不可能,我怎么会按错。” “昨天教过你的,笨蛋,按这个才对。”徐靳深站在李虞身后,握住他的手。 抬起相机,对准纪冰和阮雨。 “好了,要开始拍了。” 一个短暂的小插曲,两人心情回暖。 徐靳深矮下身,下巴磕在李虞肩头,紧握住他的手。 -----按下按键。 背景是灰色的院墙,两人站在水泥地上,院墙外有一棵枯树,上面竟挂着几片绿叶,随风轻摆。 蓝天白云,有两只小鸟相携着飞过。 阳光洒下来,落了一地温暖。 两人的头都靠向对方。 纪冰眼眸含笑,嘴角的虎牙微露。 阮雨右手在脸侧比着剪刀,嘴角的梨涡很甜。 ‘咔嚓---’ 画面定格。 纪冰看着缓缓出来的照片,心口发烫。 【作者有话说】 合照来啦! 第39章 生气 李虞把照片装进塑料密封袋里, 袋子是买相纸的时候一起买的。 以免拍完没地方装,把照片刮花了。 纪冰拿过照片,快速瞟了一眼, 装进口袋,道了声谢。 她死死压抑住快要飞扬起来的激动,硬绷着表情。 单手插进口袋,摸着塑料密封袋装着的一张三寸照片。 手指僵硬,掌心冒汗。 她不敢堂而皇之地暴露情绪,怕被看出来。 怕藏着的心思被拆穿。 她脚尖轻点地面,像是在奏响乐曲。 薄唇紧抿着,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赶快拉着阮雨走人。 徐老头吆喝着,“中午留下吃个饭再走吧。” 纪冰带着阮雨都走出大门了, 脚步没停, 带着笑腔回:“不用,你们自己吃吧。” 徐老头扭头看向一旁的孙子和孙婿, 疑惑了,“她在笑什么?” 两人笑着摊开手, 耸了耸肩膀。 表示不知道。 “你笑什么?”阮雨倒是很想知道。 纪冰说:“没笑什么。”说话的时候还在笑呢。 想憋, 但憋不住。 她把照片从口袋里拿出来, 低头看着, 黑眸中的笑意, 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这是我吗?她看着照片不禁想着。 第一次看自己的照片, 只觉得新奇。 又看向站在她身侧甜笑的阮雨, 四肢百骸都透着兴奋, 骨头缝里都浸了糖。 其实她家里每年都会拍一张全家福, 只不过全家福里从来都没有她。 这是她人生的第一张照片, 还是跟阮雨的合照。 做梦都能笑醒。 “没笑什么你还在这笑。”听她笑,阮雨也忍不住跟着笑。 纪冰咳了声,清了清嗓子,把照片装回口袋,问:“这照片你拿还是我拿?” 都装进口袋了,还问个屁。 “你拿吧,我又看不见。”阮雨说。 正合心意,纪冰心安理得地收下,心里琢磨着把照片放在哪里好。 最好时时刻刻都能看见。 两人慢步,走了片刻,纪冰激动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状似不经意地问:“徐老头孙子的事情,你就不惊讶?” 问的时候,仰头看看蓝白的天空,低头看看脚下开裂的水泥地,要不然就是看向身侧的灰败墙面。 就是不敢看阮雨。 “孙子的事情?”阮雨有些不太明白,“什么事情?” 纪冰嘶了声,皱了下脸,斜看了她一眼。 刚才人多,话赶话能说出口,可现在就她们两人。 也不是说不出口,就是怪怪的。 啧,怎么说呢。 她虽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当然也想阮雨明白她的心意,最好是明白并且接受。 但她现在有点……怵。 她怕阮雨不明白,又怕阮雨突然明白。 毕竟阮雨这么聪明。 可她自己还没有做好阮雨突然明白的心理准备,但又不想一直憋着什么都不做。 她怕把自己憋死。 想让你明白,但又怕你突然明白,更怕你突然明白后的拒绝。 纠结死了。 “哦,你是说徐爷爷孙子的对象是男人这件事吧。”她心里还在七想八想,拧巴得要命的时候,阮雨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你看,她多聪明啊。 纪冰都不敢说话了,就怕抛出几句话,阮雨在心里一分析。 哦,原来你喜欢我。 然后再丢一句,可是我不喜欢你。 完蛋。 她得伤心死。 “啊?这件事吗?”于是她开始故作惊讶,又找借口,“我是想问徐老头孙子的对象会拍照这件事。” 自认为很聪明地把自己想问的事情套进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中,还把‘对象’两个字稍微加重了语气,生怕她没注意到。 虽说阮雨聪明,但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知道她心里千回百转的小九九。 “会拍照没有什么惊讶的呀。”阮雨说:“以前我家楼下的邻居也会拍照,而且跟他们一样,都是两个男人在一起,感情可好了,就是没住多长时间就搬走了。” 呼~ 找回重点,纪冰松了口气。 问:“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吗?我以前都不知道。”说完还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不自在地搓了搓后脖子,又看向阮雨,想知道她的反应。 阮雨走在她左手边,挎着她的胳膊,点头道:“能啊,全中国的同性恋人大概都有上千万人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多人呀。 在这个思想保守,信息闭塞的小镇上,纪冰匮乏的知识面并不足以支撑她了解这些信息。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同性和同性在一起,并不奇怪。 她们,并不另类。 至于会不会得到祝福,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阮雨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又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了,“照你这么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奇怪,那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也不奇怪了?” 话落,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紧张地盯着阮雨。 可并没有听到她期待中的回答,还被反问了,“你觉得奇怪吗?” 阮雨停下脚步,松开挎着她的胳膊,眉间紧蹙。 “不……奇怪吗?”纪冰看着她,还在继续试探。 我当然不觉得奇怪,但我想知道你觉不觉得奇怪。 “快回家吧,我有点累了。”阮雨低语着,头微低,有些不太高兴。 不回答? 纪冰抓心挠肝。 平时问答都舒畅得很,问什么阮雨就说什么。 怎么今天不说了。 阮雨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拉着她了。 第53章 纪冰一下子慌了。 这怎么还生气了呢。 又细想刚才的交谈,没说错什么呀。 她跟上前拽住阮雨的胳膊,把人拽停,“你生气了?” 这种话倒是问得直白,信手拈来。 真没出息。 阮雨垂头丧气,“没有,我就是走累了,想回家休息。” 纪冰小声嘀咕,“累了就发脾气啊。” ‘啪---’阮雨扬手朝她肩头狠拍了下。 刚才没发,现在是真发脾气了。 “好好好,走走走,回家回家,现在就回家。”衣服穿得厚,打的还没挠痒痒重呢。 但此刻阮雨生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她不敢惹。 当个护花使者,一路把人送回家休息。 * 阮雨的学校比普通学校要早一个星期放寒假。 纪冰来接她的时候,她把书包扔过去,伸着懒腰,深吸了口气,“我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这么不喜欢上学?”纪冰拿着她的书包,笑说。 阮雨:“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一天到晚困在学校里,很闷。” 接着,撸起袖子,按了下手表,机械化的女声响起,【下午,四点三十一分】 提议道:“今天放学早,我打电话跟妈妈说一声,我们在外面吃饭吧。” “好啊,你想吃什么?” 阮雨给董园打完电话,想了想,说:“就之前我们去吃的那家面吧,挺好吃的。” “好。” 到了面馆,纪冰要了跟上次一样的面,又叮嘱了句,不要香菜。 因为上次纪冰偷偷把钱付了,阮雨这回长了心眼,扬声问老板多少钱,非要自己付。 本来要两碗,纪冰坚持要一碗。 三十二块一碗呢,两碗就得六十四块,太贵了。 而且一碗分量多,阮雨饭量小。 她觉得两人合吃一碗完全没问题。 老板像是认出她们,冲着她们笑笑。 分量给的比上次还多。 纪冰抽了双筷子放在她手里,“快吃吧。” 阮雨接过筷子,把碗往她那边推,“你先捞一半。” 纪冰说:“没事,你先吃,吃不完我再吃。” 阮雨不赞同地皱眉,“怎么可以吃剩的,你快点捞,不然我不吃了。” 行吧。 纪冰回想着她上次的饭量,捞了十八块钱的。 阮雨挑起面条,吹了吹,放进嘴里,咬断。 头发从侧边滑了下来。 又忘记带皮筋。 纪冰放下筷子,刚准备像上次一样去拽着。 又猛地想起什么,掏出口袋里的弹簧dao,把刀柄上的红色头绳解下来。 站到阮雨身后,给她扎头发。 阮雨惊讶,“你不是短头发吗?怎么带皮筋了。” 纪冰淡定道:“我捡的。” 我捡的,就是我的。 阮雨哦了声,坐直身体,任由她扎。 可纪冰哪里会扎头发,她自己一直都是短发,从来没用过皮筋这类东西。 她先是把两侧的黑发勾到脑后,头发挑起,阮雨后脑的疤就露了出来。 动作微顿,手指轻抚上去。 如果上次是惊讶,那么这次就是心疼。 不想勾起阮雨不好的回忆,指腹触碰了两秒就松开。 把头发捋整齐,遮盖住。 她屈膝,开始吃力地绑头发。 第一次,刚绑上,两侧的头发就掉出来。 太松了。 她惊咦了声,觉得不太合理,明明已经很使劲了。 第二次,阮雨痛呼出声,头皮都蹬疼了。 又太紧。 纪冰赶紧把头绳解开,额头都冒汗了。 “要不,算了吧,这样吃也行。”为了让自己的秀发不要继续被‘残害’,阮雨小声提议。 可纪冰今天较上劲了,她就不信屈屈头发,能把她难倒了? 撸起袖子,继续扎。 她换了种方法,把头发全部抓在一起,像麻花一样旋转着,等转到发尾,头发已经变成了一个长柱子。 再把头发顺时针缠绕,盘在头顶。 做好后,她满意地笑了。 很不错。 可一扎,又完蛋。 最后勉强把头发扎好,跟一座座小山丘似的。 有的地方平整,有的地方凌乱地鼓起,还有的地方头发直接往上翘。 纪冰坐回她对面,这个视角是最清晰的。 满头的秀发,只有前额的齐刘海是正常的。 由于头顶的发髻重了,还往一边倒。 跟睡一夜再起来的发型差不多,还得是蒙着被子使劲蹭出来的那种。 ‘噗嗤~’纪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笑出声。 阮雨也察觉到了,摸着头上歪掉的发髻,“是不是巨丑无比。” “不是,噗,那个,哈哈哈,好看的。”纪冰握拳抵唇,眼眸含笑,由衷夸赞。 阮雨撇嘴,笑哼了声。 不相信,但也不想拆开。 拿起筷子吃面。 纪冰又笑了几声,才开始吸溜面条。 阮雨咽下嘴里的面,抬头道:“你不是说吃面发出声音不太好吗?” “我有说吗?”纪冰认真回想,是真没想起来。 阮雨哦了声,“我差点忘了,你上次压根就没吃,骗我说你都吃完了。” 听她‘翻旧账’,纪冰心虚了,但还是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说吃面发出声音不太好的。 说了吗? ……好像是说来着。 她不知道,她随口说的每一个字,阮雨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快点吃吧,一会儿凉了。”阮雨也不想继续‘翻旧账’,都翻过了,纪冰也记住了。 要是她下次忘了,那再继续翻。 什么叫忘了呢? 就是纪冰忘记对自己好的时候,她再翻。 听见阮雨放开吸溜面条的声音,纪冰从碗中抬起眼。 直勾勾地盯着她毫无形象吃面的样子。 晃几下头就会散架的发型。 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总而言之,就是阮雨怎么样都好看。 “哎呦。”阮雨嘴里含着面条,皱眉道:“你夹我脚干嘛呀?” “夹,夹,夹疼了吗?”纪冰忙松开腿,埋头往桌子底下看。 阮雨嚼着嘴里的面,嘴角缓缓勾起。 【作者有话说】 纪冰,你这个老色批,你就是看人家漂亮,还夹人家。 阮雨:夹了吗?好像是我故意让她夹的。 纪冰:明明是双箭头,我非要玩成单箭头,我怂啊! 第40章 喜欢 纪冰抬起头, 身子坐直,看着她说:“你腿别往这边伸,我这人糙, 有时候会不自觉露出点坏习惯。” 她轻咳了声,满脸不自在,“没,夹疼你吧?” 阮雨收回脚,双腿并拢,摇头说:“没有。”压着嘴角,有些想笑。 赶紧埋头吃面。 纪冰不疑有他,大口吃起来。 两筷子下去,就快到底了。 她抬眼,见阮雨慢条斯理地咀嚼。 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配合着。 吃完面, 在阮雨起身之前,纪冰迅速绕到她身后, 把她头发拆开。 头绳揣进兜里。 阮雨被她龙卷风似的速度搞得满脸懵。 捂着头发,哭笑不得, “你干什么呢?” 纪冰解释说:“我是怕时间长了, 你头皮蹬得疼。” 说着用手指给她梳理乱发。 阮雨乖乖坐好, 微仰着头, 任由她梳理完。 然后从口袋掏出发卡, “戴上。” 命令式的口吻, 但语气太软, 毫无威慑力。 纪冰盯着她举着的发卡, 又把视线挪到她脸上, 心血来潮说:“你应该说, 能不能帮我戴上呀?” 语气刻意拖音捏腔,学着阮雨以前跟她说话的语气。 温柔,内敛,小心翼翼。 不是她喜欢那样的阮雨,纯粹逗她玩。 她发现在确定自己的心意后,就喜欢没事找事地逗她。 把她惹得蹙眉憨笑,张牙舞爪。 然后又神奇地发现,在确定心意之前好像就喜欢逗她了。 不想逗别人,就想逗她。 见她笑,看她闹。 喜欢。 在她以为阮雨会气呼呼回怼的时候,都张嘴准备接茬儿了。 可阮雨却歪着头,甜笑着,软乎乎地说:“纪冰呀,你能不能帮我戴上?”还快速眨了两下眼。 不得了了。 现在会抛媚眼了。 还会使美人计。 完蛋。 她头晕。 轻而易举就中计了。 真不知道是谁逗谁。 纪冰心跳明显加快。 脑子里‘不干净’,看什么都‘不干净’。 她就觉得阮雨眨那两下就是冲她抛媚眼,软乎乎的声音,就是勾着她投降的。 第54章 “你想戴在哪边?”投降的太快了,还体贴地询问。 一个回合都接不了。 真丢脸。 阮雨忍笑,抬手指着左上方的位置,“这里呀。” 仍旧软着声音。 纪冰下面快速缩了下。 夹紧。 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就得……那啥。 啧。 怎么以前没发现阮雨还有操控她身体反应的本事。 快速戴好,把人拉起来就走。 得快点出去吹吹冷风。 降降火。 还不忘叮嘱一句,你以后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阮雨乖巧说好,又说那你以后喜欢我怎么说话,我就怎么说话,都说给你听。 纪冰苦哈哈地望天。 冷风都不管用了。 把人送回房间,纪冰刚准备走。 就被拽住。 “怎么了?” 阮雨说:“你说过年前有事要跟我说的,什么事啊?” 纪冰眼神漂浮,啊了声。 阮雨拧眉,“你不会是忘记了吧。” “没,没有。”纪冰快速回头往门口看了眼,见没人在,她才松了口气。 问的是不能说的,但说出口的又不是不能听的。 但她就是怕自己的心声泄露,被别人听去。 尤其是董园。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她又突然后悔了,早知道不说什么年前说,应该说明年或者更长时间。 “那好吧。”阮雨也没勉强,但明显情绪低落了些。 纪冰瞧着她,心口一紧。 总觉得她好像猜到些什么。 但转瞬又想,大概是我想多了,她怎么可能会往那方面想。 她心口还没松懈下来,阮雨突然问:“你是不是对同性恋人有什么看法?” 什,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么问。 不对不对,是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纪冰的大脑当场死机,干巴巴道:“没有没有,我没什么看法。” 阮雨又问:“那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这下大脑不是死机,是直接着了,噼里啪啦火化带闪电。 心上人就在眼前,可她不敢说有,怕露出端倪,只能赶紧说没有。 阮雨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臭了。 那说……有? 阮雨岂不是会直接追问:是谁?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以前可以睁眼说瞎话,现在不行了。 她怕被使美人计,头一晕,和盘托出。 阮雨微低着头,继续道:“我这样的瞎子能喜欢别人吗?应该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吧。” 话音充满惆怅,给纪冰说心疼了,忙道:“怎么会呢,你别胡思乱想。” 可话一落地,细想起来,不对啊,别人是谁? “你,有喜欢的人了?”她试探道。 双拳紧握,垂在身侧,黑眸凝视着她,紧张地吞咽口水。 阮雨沉吟了几秒,说:“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找我?” 又不回答。 纪冰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差点憋死。 两人,你问我不答,我问你不答。 玩问题连连看,就是谁也不说那个答案。 一个不确定,另一个不敢。 纪冰神色萎靡,叹息道:“明天下午吧,上午你要睡懒觉。” “我不睡。”阮雨不满地嘟囔:“我又不是每天都睡懒觉。” 纪冰‘噗嗤’一笑,精神又活泛起来,“那就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找你。” 阮雨抬头,“那就上午十点,你别迟到。” 或许是心情好了些,她鼓着腮帮子,嘴巴撅着,上嘴唇往上翘。 纪冰看着她揪在一起的小嘴。 还有唇内的软肉。 转过身。 一刻不敢耽搁地往外走。 这地方,不能待了。 天已经黑透,纪冰回到家,王春梅正在院内收晾晒的衣服。 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这一天天的都去哪野了,整天见不着人。” “没去哪儿,就去附近随便逛逛。”纪冰边说边往堂屋走。 王春梅:“跟那个瞎子一起?” 纪冰停下脚步,忍下听见‘瞎子’两个字的不悦,“没有,我跟她又不熟,我自己瞎转悠,以前我也整天往外跑,也没听你问过。” “我不就随口问两句。”王春梅抱着衣服朝她走过来,把她的秋裤和内衣递给她,“明天你等小夏起床,把被子抱出去晒,你哥下个星期就回来了,得提前几天开始晒被。” 纪冰接过衣服,淡淡嗯了声,转身往卧室走。 “锅里给你留了饭。”王春梅看着她的背影说。 “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 王春梅被噎住,瞠圆了双眼。 下一秒,纪冰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作者有话说】 谁不敢说?问你呢纪老二。 第41章 认门 晚上睡前, 纪冰把手套,狗狗公仔拿出来放在枕头上。 然后把口袋里的弹簧dao和头绳拿出来,把头绳穿在刀柄上, 系紧。 最后再把照片拿出来。 全部排排放。 她跪坐在床上,披着棉被。 看着这些东西,越看越想笑。 还有被老鼠吃掉的红豆糕和平安夜的苹果。 这些都是她被人放在心上的证据。 她拿起照片,隔着透明的密封袋用指腹轻轻抚摸着。 近看,远看,转着圈地看。 照片上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般配。 嘿嘿。 她把照片捂在心口,傻笑。 第二天,她一觉睡到八点。 做了一夜好梦。 起床洗漱,下了点面条吃。 吃完, 刷了碗, 纪夏还没起。 纪冰估算着时间还早,干脆回到房间, 对着镜子,摆弄起了发型。 “嘘嘘嘘嘘---” 她愉悦地吹起口哨, 歪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嘴角上翘, 眉眼含笑。 连精气神都比以前要好。 她又凑近些, 检查脸上有没有洗干净。 前额的黑发戳到眼睛, ‘呼---’她撅起嘴往上吹了下。 吹完, 发梢又落下来, 戳着眼。 头发是长了些。 她又去堂屋拿了把剪刀回来, 对着镜子开始剪头发。 学着理发店里理发师的手法, 一次只剪一小撮, 剪完用梳子梳整齐。 一点一点的发茬儿掉在地上, 拿着剪刀,手都感觉到酸了,才剪完。 她拿梳子梳整齐,发梢刚好搭在眉毛上。 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又侧过头看。 后面的头发也有些长了,长得乱七八糟,是时候去剪剪了。 刚把剪刀放下,猛然想起什么。 “坏了,几点了。” 纪冰掏出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半。 剪头发剪的太过沉醉。 她匆忙跑出去,推开房门,一把抱起被子就往院子里跑。 纪夏睡得正香,突然感觉一阵凉意。 迷蒙着睁开眼,被子没了。 他揉着眼睛,穿着拖鞋出去,就见纪冰已经把棉被搭在绳子上。 当即怒吼:“纪冰,你疯了,没看见我在睡觉吗?”他气得跳脚,冲过去推她。 被子晒好,纪冰被他推的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一摊,无辜道:“你犯不着冲我嚷嚷,找妈去,她说纪年要回来了,让我把他的被子拿出来晒。” 纪夏气得咬牙切齿,“哥哥明年出国读书,这个房间就是我的,被子也是我的。” 纪冰双手抱臂,跟他对视,“他出国读书关我屁事,这个房间是谁的又关我屁事,被子是谁的,更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抱出来晒,有什么不满你找妈说去,我没空。” 说完,头发一甩,转身就往外跑。 剩下纪夏一个人在院子里气得跺脚。 今天出了个哑巴日头,藏在云层里,只露出暖黄的光晕。 起了微风,不算冷,听说过几天才会降温。 纪冰在巷子里飞快地跑。 “阮雨。”一进院子就开始喊。 董园从堂屋探出头,笑说:“你可算来了。”朝敞开的卧室扬了扬下巴,“等你呢。” 纪冰脸上绽开笑容,往屋里跑,急得鞋子也没换。 “阮雨。”她又叫了声。 “昨晚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九点半把她叫起来。”董园的声音从堂屋传来,“这会儿啊,估摸在睡回笼觉。” 不愧是亲妈,太了解闺女了。 可不就是在睡回笼觉嘛。 纪冰蹲下,笑着把阮雨耷在床边的半个脑袋往里面挪。 人都睡横了,头朝外,脚朝里。 挪完,阮雨朝里翻个身,继续睡。 还说不睡懒觉。 可真行。 第55章 纪冰捂着脸,无声笑。 “妈妈,有饭吗?我饿了。”朝朝打着哈欠,声音传了进来。 纪冰起身去关卧室门。 刚关上,阮雨就醒了。 “妈妈,纪冰来了吗?”她哑着声音,含糊着问。 纪冰走回床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笑说:“你猜?” “嘿嘿。”阮雨缓缓睁开眼,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表。 【上午,十点零二分。】 “你迟到了。”阮雨摊在床上,不满嘟囔。 纪冰蹲下身,手肘抵着床边,托着下巴,笑看着她,说:“大小姐,我都在这等了你一会儿了,是你自己在这睡回笼觉。” 阮雨缓缓摇头,“不----管,就是迟到了。” 是撒娇呢?还是耍无赖呢? 纪冰举手投降,保证,“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迟到,你说几点就是几点,我一定早到,绝对不会晚到一秒钟。” 阮雨高兴了,把脚从棉被里伸出来,晃悠着。 白嫩嫩的脚,刺眼得很。 纪冰一把抓住,还热乎。 怕她着凉,又塞回被子里。 有人操心劳力,就有人喜欢对着干。 阮雨又把脚往外伸,这次是两只脚。 纪冰无奈,抓着脚使劲捏了下。 “疼疼疼。”阮雨夸张地喊疼。 心疼了,又给人家揉揉,低头吹了吹。 塞回被子里。 阮雨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 “还玩吗?”纪冰笑说。 没玩,撒娇呢。 阮雨咬着下唇,眼睛还闭着,嘿嘿直笑。 就连纪冰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惯着阮雨。 不止是一两件事,只要阮雨想,只要她能办到,没有不从的。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也许……不是多想。 阮雨睁开眼。 “我知道了。”她突然说。 纪冰看着她,好笑道:“你知道什么?” 阮雨把脚往她身上伸,笑说:“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纪冰这回握着她的脚,直接塞回被子里。 怕她再动,手也不松了。 阮雨的脚在她掌心剐蹭着。 痒。 “我想起床了。” “那就起,” “可是我不想自己穿衣服。”阮雨平躺,眨巴着眼,“我没有睡好,困,没力气。” 撒娇呢,一旦开了头,就得撒个没完。 有撒的,就有惯的。 “那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纪冰说。 阮雨哼唧着,“我想起来,然后吃完饭,我们再出去转转。” “好,那就起来。”纪冰都依她,“我给你穿衣服。” 说着去拿搭在椅背上的毛衣。 阮雨抿着嘴笑,缩进被窝麻溜地把睡衣脱了,再穿上秋衣秋裤。 钻出被子,靠坐在床上,抬起两条胳膊。 纪冰把毛衣往她身上套,穿完了,又给她穿裤子穿鞋。 吃饭的时候,恨不得直接给她喂饭。 但起了床,娇也撒完了,阮雨可不会厚着脸皮让她喂。 刚才撒娇可以说是起床气,现在可不行。 缺少一个理由,也缺少一个身份。 吃完饭,纪冰问她,“想去哪儿转悠?” 阮雨想了想,问:“你爸妈在家吗?” 纪冰:“不在,他们都在铺子里,差不多快到午饭点才会回来。” 现在她是完全不用再去铺子里了,虽然不知道王春梅发什么神经,她也懒得去猜。 不用去正好,清闲又自在,每天一觉睡到自然醒。 阮雨说:“要不然去你家,你带我认认门吧,万一你以后有事耽搁了,我也可以去找你。” “你怎么去找我?”纪冰笑了下,不相信。 “你带我多走几遍就行了呀。”阮雨说:“我可以数步子,多少步到你家,是直走还是转弯,多走几遍我就能认识了。” 纪冰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真的?” 阮雨点头,严肃道:“当然真,比真金还真,你少瞧不起我。” 纪冰忙道:“没有没有,我哪敢瞧不起你呀,那我带着你走吧。” 阮雨嗯了声,揽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走着。 “一,二,三,四,五……”每走一步,她就数一声。 因为眼睛的关系,她平时走路都是小步子。 纪冰一边看着她,一边跟着她的步伐走。 “好,前面右转。”纪冰提醒她。 右转后,阮雨继续数着。 一直数到一千三百二十六步。 “到了。” “一百零一步的时候右转,然后直走,再走一千二百二十五步,总共一千三百二十六步,我记住了。”阮雨开心道。 纪冰笑着夸赞,“真聪明。” “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再数一遍。” “好。” 纪冰伸手刚碰上院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纪夏冲着纪冰翻了个白眼,又看向阮雨,“臭瞎……” “我扇你,你信不信?”纪冰扬了扬手,语气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纪夏下意识捂着脸,撞了下阮雨,跑出去,“纪冰,你现在变了,我要告诉爸妈去。” 阮雨身子晃悠着,险些摔倒,纪冰把人扶住,冲着纪夏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有多远滚多远,家里没人更好。 纪夏冷哼了声,扭头就走。 纪冰带着阮雨进了院子,把门关上。 清静了。 “你弟弟去哪儿了?”阮雨担忧道:“是找你爸妈告状了吗?他们会不会又打你?” 纪冰好笑道:“不会,我又不是天天挨打,而且他们现在对我……还挺好。” “真的假的?”阮雨怀疑道。 纪冰想了想,说:“跟以前比,是好得多。” 吃饭也不给她剩菜了,时不时还给她夹肉吃,偶尔还莫名其妙的嘘寒问暖一番。 搞得她也很懵。 但总归是好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年纪越来越大,想法比以前要通透了。 总之,管他呢,只要是好日子就行。 纪冰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小卧室。 先把窗户打开,通个风,不然憋闷久了,里面会有一股霉味。 ‘咯吱----’阮雨坐在床上,发出一声响。 她吓得忙站起来,“怎么了?我坐到什么了?你这床怎么还会晃。” ‘噗嗤’纪冰笑说:“这是铁床,没有木板牢固,有时候动作大点就会晃,有响声,不过没事,挺结实的,你站在上面跳都不会塌。” 阮雨放下心来,又坐了回去。 纪冰把绳子上挂的灰色男士棉袄拿下来,那天擦完了还没穿呢。 有点碍事,她把棉袄团成一团,扔在床尾。 “你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阮雨好奇问道。 纪冰把房间扫了一遍,一样一样跟她描述,“有一张一米宽的铁床,靠着墙放,墙上有个方方正正的小窗,床尾紧挨着一张书桌,墙上还贴了一圈报纸。” 阮雨惊讶,“你竟然会看报纸?” “……” 纪冰:“挡灰用的。” 阮雨讪讪地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嘻嘻笑,“我好像说错话了。” 纪冰抬手揉着她的发顶,笑说:“我又不识字,看不懂,就拿来挡灰了,反正都是一些旧报纸,放那也没什么用。” 她第一次这么轻松地说出这句话:我不识字。 小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也不会往这上面想,等长大了,开始要面子。 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觉得挺丢脸的,但现在又好像觉得没什么。 不识字就是不识字,她又没撒谎。 阮雨可不会笑话她。 “我以前学的那些字都快忘光了,以后也用不到了,现在学的盲文好难啊,我考试都没有及格。”提起考试成绩,她耷拉着脸,神色恹恹。 纪冰把揉乱的头发,再梳理整齐,“那咱们就争取,下次及格。” “我下次要是及格不了怎么办。”阮雨不由得惆怅起来,往后躺。 “哎,等一下。”纪冰忙过去拖住她的头。 这床可没阮雨的床大,这么一躺,铁定头撞墙。 “怎么了?”阮雨被她圈住脖子,头枕在她臂弯里。 纪冰说:“我床窄,你这么躺,得磕破头。” “啊?”阮雨惊讶,撑着床坐起来。 ‘吱吱吱----’声音又开始了。 “我怎么感觉这声音有点怪怪的。”阮雨撑在床上的手握了握,软乎乎的。 她把手抬起来,“这是什么?怎么软软的。” 纪冰看过去,老鼠被她抓在手里,肚皮朝上,四仰八叉地扑腾着短小的四肢。 ‘吱吱吱----’不停地叫唤。 纪冰拽住耷拉的老鼠尾巴,把老鼠从阮雨手中抽走,一把甩在地上。 第56章 “就是老鼠,我这有时候会有……” “啊啊啊啊啊,老鼠老鼠。”阮雨吓得一蹦三尺高,铁床咯吱响。 张开抓老鼠的那只手举高,地下就跟烫脚似的,双脚不停地蹦跶,“啊啊啊啊,有老鼠。”都吓出哭腔了。 纪冰也没想到她会怕老鼠,在她看来,老鼠没什么好怕的呀。 “没事没事,老鼠已经跑了。”忙按住她的肩膀安慰。 “跑了?是跑过来了吗?”阮雨更害怕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力,一个大跳,跳到纪冰身上,单手紧搂着她的脖子,抓老鼠的那只手还在僵硬地伸着。 她哭了,“我最怕老鼠了,我刚才还抓着它,我脏了,呜呜呜呜呜------” 纪冰搂着她的背安抚,低头看着腰上缠的那双腿。 ‘咕咚’吞咽了下口水。 纪冰本来想把她放下来的,毕竟这么缠着貌似……不太好。 可阮雨此刻真是发了疯了,不仅越缠越紧,还夹着她的腰,一个劲地晃。 【作者有话说】 纪冰:你竟然敢夹我? 阮雨:夹你怎么了? 纪冰:……夹紧点。 第42章 对象 纪冰也跟着她晃。 心想:她怎么这么大力气。 “没事了没事了, 老鼠真的跑了。”纪冰抱着她往外走,“我带你去洗手。” 阮雨是真被吓坏了,把脸埋在她脖子上, 一直哭。 泪水顺着她脖子往下滑,衣领都浸湿了。 “好了好了,真跑了。”纪冰软着声音哄,把人抱着往院内的水龙头旁边走。 左臂拖着她的腿根,阮雨圈住她的脖子,趴在她肩膀上。 抱孩子的姿势。 再抬脚把院内平时洗衣服坐的小板凳勾过来,阮雨抽噎着,抱着她不撒手。 那只手还僵硬着往外伸。 纪冰哭笑不得,“你胆子可真小。”说着自己坐在板凳上。 阮雨侧身坐在她腿上。 “就小就小。”带着哭腔,嗓子都有点哑了。 这委屈的, 一只老鼠就把她吓成这样。 心疼又好笑。 “手拿过来, 我给你洗洗。” 阮雨把左手挪过来,胳膊都有些麻了。 吸吸鼻子, 说:“你可要好好洗,洗干净, 我是抓着它的, 就这样一把抓住, 它还叫。” 她模仿着怎么抓的, 想到那个触感和叫声, 越想越可怕。 侧过脸, 额头抵着纪冰的颈侧, 眼泪水成串往下掉。 纪冰叹息一声, 抬手给她擦眼泪, 擦完了还掉。 最后无奈道:“大小姐, 咱不哭了行吗?咱先把手洗干净了再哭。” 阮雨瘪着嘴,委屈地嗯了声。 纪冰把肥皂打湿,先在自己手上搓开,再揉到她手上。 从手心到手背再到手指缝,认真仔细,没有遗漏。 再拧开水龙头,用手试探了下。 冬天的水很凉,她把水接到手心,往阮雨手上泼。 泼了几下,肥皂沫没少多少,还耽误时间。 她偏头看了阮雨一眼,抽抽搭搭的,睫毛都哭湿了。 “你忍一下。”出声提醒后,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快速冲干净。 手边也没有毛巾,她只能把阮雨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擦干,再撩开衣服,把手放进去暖着。 肚子的位置,隔着里面的衣服。 “凉。”阮雨嘟囔了声。 纪冰捏着她的鼻尖,笑说:“你可真够娇气的。” 说着玩,她不觉得阮雨娇气哪里不好,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娇气,但跟自己比肯定是娇气的。 这说明她被养得很好,没有干过什么脏活累活。 纪冰心里是高兴的。 她把阮雨的手拿出来,“这下洗得特别干净,你自己闻闻,香喷喷的。” “不要。”阮雨还是抗拒,她今天都不想跟这只手亲密接触了。 纪冰攥着她的手腕,笑得一脸无奈,“那你得先起来吧,我腿都被你坐麻了。” “好吧。”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有几分不舍。 纪冰恍惚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语气,扭头看她。 没想到阮雨猛地抬头,距离太近,她下巴被撞得狠了,整个人往后仰。 屁股下的板凳支撑不住,翘起。 ‘嘭---’ 纪冰仰躺在地,阮雨趴在她身上,手按在…… “咦,这怎么也软乎乎的,有一个小包包。” 纪冰躺着不动,凉飕飕道:“你觉得呢?” 阮雨反应过来,忙松开手,破涕为笑,“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又没说你是故意的。” 阮雨挠了挠下巴,中肯道:“你的好小啊,要是不认真摸都摸不到。” “……????” 你还认真摸了。 纪冰仰头望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下一秒,阮雨突然骑在她大腿上,拉开袄子的拉链,挺起弧度明显的胸脯。 “要不然我让你摸回来吧,咱两扯平,我的大,你不吃亏。” ??? 纪冰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城里来的,花样就是多。 纪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清醒了。 坐起身,把阮雨的袄子拉链拉上。 笑骂了句:“流氓。” 阮雨哈哈笑,知道她不会摸,故意的。 两人整天你逗逗我,我逗逗你,各有各的乐趣。 “我送你回家吧。”纪冰拽着她站起身。 有老鼠,阮雨也不敢多待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去的时候双眼通红。 看起来好像是纪冰把人带回家,关上门,怎么欺负了似的。 回去的路上,阮雨又数了一遍。 还是一千三百二十六步。 “我真厉害。”不用人夸,她先把自己夸了。 纪冰笑着附和,“是厉害,你最厉害。” 阮雨开心道:“这样我以后就可以去找你了。” “不用。”纪冰说:“我来找你就好。” 话落,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 纪冰的家人不会欢迎她去的。 “那以后你家没人的时候,我再去找你。” “好,到时候我就站在门口等,等你来找我。” 把人送进卧室,纪冰把门关上,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 在她家的时候没来得及说,现在觉得要就刚才的事情来进行一次谈话。 她身体坐得笔直,表情严肃,看着盘腿坐在床上的阮雨。 “你以后不要再那样了。”她率先开腔。 这丫头在某些方面太过奔放,不说道说道是不行了。 “不要哪样?”阮雨眨眨眼,还兀自不觉。 你看,她又对我抛媚眼。 纪冰别开视线,“就是你对别人怎么样,就轻易让对方还回来,或者别人对你怎么样,你还回来,要是你不小心亲了别人,难不成还让别人亲回来?” 阮雨说:“你这个比喻压根就不合理,我为什么会不小心亲了别人。” ……说的也是。 阮雨:“我要是亲到别人,那也是我想亲,我愿意亲,怎么可能是不小心呢。” “你想亲谁?你愿意亲谁?”问话的先急了。 阮雨抿了抿唇,笑眯眯说:“我又没说要亲谁,我只是假设,是你先跟我假设的,我的意思是我不会不小心亲到谁,哪怕真的亲到,那也是因为我喜欢她,想亲她。” 纪冰:“难道你亲了人家,会让人家还回来,亲你?” 阮雨点头,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你还点头?”纪冰气结。 “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也不是谁想亲我就可以亲。” “那你想对谁这样?”话赶话,好时机,开始刨根问底了。 阮雨说:“比如,我是说比如,我们两个要是处对象,我要是想抱抱你,亲亲你,难道我不让你抱回来,亲回来吗?” 那不行,那肯定是要还回来的。 阮雨:“所以啊,肯定只有对象之间才可以这样,你要是我对象的话,你就能这样。” ??? 这这这……怎么个意思? 纪冰心头一紧,就听阮雨继续道:“这只是一个假设,假设我俩处对象,有些事情对象之间是可以做的,不过我应该是没什么机会了,我是个瞎子,也没人喜欢我,找不到对象的,这种情况又不会出现。” 纪冰:??????? 操,真他妈想大吼一声:咱俩搞对象吧。 可这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她实在不敢。 她觉得阮雨最近特别不对劲,至于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 转眼,大学生放寒假了。 纪年回来这天,家里就像过年一样。 糖醋排骨,红烧鸡,茄子烧肉,烤鸭……七八样菜,摆满一桌。 第57章 “小年,你快吃,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王春梅忙前忙后招呼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来了哪号大人物。 纪年端坐在凳子上,笑了笑,说:“妈,您辛苦了。” 王春梅听完,心中熨帖,拿自己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排骨要往他碗里放。 纪年抬手挡住,淡笑道:“妈,我路上挺累的,不太想吃甜的。” 王春梅忙不迭地点头,转手把排骨放进纪冰碗里。 “那你想吃什么?”她关切地看着纪年。 纪年:“妈,您就先别忙活了,我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夹就行。” “是啊,你别忙了,小年在外面上学够累了,回到家你让他舒服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纪永华看向纪年,笑着问道:“这学期上课累吗?辛苦吗?” “累是肯定累的,每天的课程很多,还要做研究,能有时间睡觉就不错了。” 纪夏好奇问道:“哥哥,你是做什么研究?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很厉害了。”纪年扯了扯领口,端着姿态,“不过说了你们也不懂。” 纪冰嚼着排骨,听罢,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对对对,我们这种大老粗哪懂这些。”王春梅继续热情地招呼他,把盘子往他那边挪。 纪永华也附和着,问了句,“今年的期末考,考得怎么样?还是第一名吗?” 纪年的脸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扬起笑容,“当然。” 纪永华和王春梅听罢,眼睛都笑没了,直夸他有出息,是家里的福星。 笑声很大,恨不得从院子里飞出去,让越多的人听见越好。 纪冰被吵得头疼,扒饭的速度加快。 早吃完早走人。 倏地,她动作一顿,纪年就坐在她旁边。 她看见纪年拿着纸巾,在桌子底下悄悄擦拭着筷子。 纪冰在心底不屑地哼了声。 碗太过显眼,没法擦,纪年就不用。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饭间,王春梅提及一些家庭琐事。 “你爸爸最近老是腰疼,医生说让他多休息,少劳累,我最近也是头脑昏沉,夜里总睡不好,哎,年纪大了一身的毛病,小夏去医院复检,医生说他状态挺稳定,哮喘也很久没犯了……” 纪年听得兴致缺缺,菜也没吃几口。 他放下筷子,手指带动碗,挪出响声。 霎时间安静下来。 王春梅和纪永华,乃至纪夏都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看着他。 纪冰眼观鼻鼻观心,还在大口吃饭,咬到脆骨,嚼得嘎嘣响。 纪年斜了她一眼,垂眸掩饰眼底的厌恶。 再睁开眼,又是满含笑意。 他说:“爸妈,学校那边已经都说好了,明年六月份左右我就得走。” 【作者有话说】 阮雨:快点跟本大小姐告白,本大小姐就可以允许你亲我。 时间线出来了哈!上卷的时间线到剧情中的六月份之前结束!快杀进主线了(心力交瘁ing) 今天就到这里,剩下三章白天再发哈,晚安! 第43章 坏了 “这么快啊。”王春梅和纪永华对视一眼, 满脸惊喜。 儿子这么有出息,他们怎么能不高兴,仿佛已经想象到自己以后住洋楼, 吃香喝辣的享福画面了。 纪年又说:“学费和生活费到时候要一起带过去。”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王春梅怕他担忧,安慰道:“有我和你爸呢。” 纪冰啪的把碗一放,“我吃完了。”嘴一抹就要往外走。 这温馨又热闹的氛围,她实在厌烦。 “你干什么去?”王春梅视线追着她问。 纪冰摆手,“出去消消食。” 纪永华气的把饭碗重重一放,“你看她这幅样子,眼不见心不烦,趁早滚蛋。” “你行了,少说两句。”纪冰已经走出大门,王春梅收回视线, “她想玩就让她出去玩, 总归是要回来的。” 又笑看着纪年,满眼心疼, “小年,再多吃点, 你都瘦了, 外面的饭哪有家里的好。” 纪年点了点头, 多吃了几口, 把王春梅哄高兴了, 才放下筷子, “妈, 我吃饱了, 想回屋休息一会儿。” “行行行。”王春梅忙不迭地起身, 把卧室门打开, “你房间的被子前几天就开始晒了,现在睡正暖和。” 纪年:“妈,您不用忙活了,您也累了,快去吃饭吧,吃完了再睡个午觉。” 王春梅听着心里舒爽,怎么看他怎么满意。 这么优秀的儿子竟然是她生出来的,左邻右舍,街头巷尾,只要知道的,谁不夸她有福。 卧室门关上,王春梅坐回去继续吃饭,胃口大开。 纪永华也比平时多喝了两杯酒。 纪夏扭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筷子划拉着桌面,气呼呼地瘪着嘴。 他的房间没有了。 房内,纪年正在擦拭着脚上的鞋子,上面不知何时沾上了点水。 他心疼地皱起眉。 把鞋子并排放在地上,从柜子里拿了一套睡衣换。 换好后,他低头闻了闻被褥,确定没有异味,才掀开被子上床。 看着被面上俗气的花色,洗得都起球了,摸起来手感也不好。 叹息一声,躺下睡觉。 纪冰到的时候,阮雨正在床上躺着哼哼呢。 “怎么了?”纪冰坐在床边,给她掖好被子。 阮雨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委屈道:“我来大姨妈了,昨晚来的,量多,都弄到床上了,刚换好,我现在动都不敢动了。” 说着侧过头,脸朝着纪冰,可怜巴巴的,“我胸还特别痛,我下辈子再也不要当女人了。” 她的这些难受,纪冰从来没有过,无法感同身受,但心疼是真的,“肚子疼吗?”把手伸进被子,隔着衣服抚在她肚子上。 “有一点。” 也不知道真疼假疼,张口就说,反正浑身不舒服。 纪冰觉得她最近特别娇,说不上哪娇,但就是觉得她哪哪都娇。 收着手劲,轻柔地给她揉肚子。 给阮雨揉舒服了,“我胸也痛,是不是揉揉就不痛了。” ??? 纪冰收回手,去掐她的脸,揪起一小坨肉,“又耍流氓是吧。” “没耍流氓。”阮雨被捏的,说话都含糊着,“我就是好奇嘛。” 纪冰拉着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你自己揉揉试试不就知道了。” 阮雨淡声道:“自己揉没有感觉。” “……” 纪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阮雨还眨巴着两眼,满脸无辜。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以前不这样啊,一定是被人带坏了。 对,一定是这样。 “你以后少跟那个叫姜果的来往。”纪冰语气严肃认真。 “为什么?” “她都教你那个什么渣男语录,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把你带坏了。” “我坏了吗?” “没说你坏了。”纪冰说:“我是怕她把你带坏了。” 阮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都快十七岁了,很多事情我都懂的。” “你懂个……”纪冰急刹车,收住嘴,“反正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阮雨点头说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语气有些像在哄人。 纪冰很吃她这一套,满意地松了口气。 阮雨又说:“我是不是很听话,有没有特别讨人喜欢。” “是,特别讨人喜欢。”纪冰附和着说,“我去给你煮点红糖姜水吧。” 话毕,她站起身往外走。 阮雨张了张嘴,把‘有没有讨你喜欢’咽了回去。 很快煮好,纪冰端着碗进来,用勺子一边搅,一边吹凉。 生姜的辛辣味散发出来,阮雨皱了皱鼻子,想起那次淋雨,纪冰也是给她煮了这个。 笑说:“红糖姜水是万能的吗?” 纪冰也不知道,只好说:“喝了总比不喝好。” 阮雨:“姜多吗?多了我不爱喝,你上次就放太多了,好辣。” 纪冰笑说:“你怎么这么挑剔。” 阮雨:“我才不挑剔呢,我可好养活了。” 她慢慢坐起来,靠着床头,纪冰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又吹了几下。 舀了一勺糖水喂到她嘴边。 阮雨捂着胀痛的胸口,“我可真羡慕你,胸小,就两个小包包,疼也没地方疼,不像我,有时候穿内衣都会勒得难受。” “……” 纪冰把到嘴边的勺子收回来,不给喝了。 气笑了,“给你个机会说点好听的,我就不生气。” 阮雨就是故意的。 这木头撩也撩不动,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傻。 这方面她也的确请教过姜果,她说如果对方真的对你有意思,多撩几次肯定上钩。 第58章 有点心累。 她到底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故意装不知道? 阮雨也有点晕。 直白地说?也不行。 她暂时还不想倒追,谁都想被喜欢的人先喜欢。 再等等看吧。 如果她还不开窍,再说也不迟。 嗯,那就……再试一次吧。 “亲爱的,你能别生我气吗?”她柔声说。 下一秒,纪冰把一碗糖水全扣自己身上了。 一句话扰了她的心神,乱了她的手脚。 【作者有话说】 纪冰:雨啊,别多想,我只是单纯的傻,你可以再直白一点吗? 第44章 吃醋(倒v结束) 纪冰赶紧起身, 抖着被泼湿的衣服,上面还冒着热气。 可她顾不得这个,看着她问:“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你刚才怎么了?糖水洒了吗?”她听见了水声。 “你还没回答我。”纪冰焦急问, “还是说,谁对你说的这种话。” 她的手指死死按住碗边,骨节都泛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辛辣的甜味。 察觉到她话音里的气愤,阮雨可开心了,笑说:“才不是,昨天晚上我妈妈看电视呢,我听见的,男的说,亲爱你, 你能别生我气吗?我知道错了。女的说, 你错哪了?男的说,都错了。女的又说, 都错了到底是错哪了?男的说,你说错哪了就错哪了。” ‘噗~’纪冰被逗笑。 安心了。 然后又咂摸出不对来, 耳根猝然通红, 发烫。 我刚刚是……吃醋了? 眼珠子一转, 赶紧去看阮雨的表情。 心里又想:我刚刚表现的明显吗?她会不会听出什么? 转念又想:她不会什么都没听出来吧? 又紧张又焦急。 怕她听出来, 又怕她没听出来。 纠结怪。 听没听出来不知道, 她没见阮雨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仍旧淡淡笑着。 她缓缓舒了口气, 但又难掩失望。 “女的说。”阮雨话音顿住, 静谧的房间内仿佛只能听见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纪冰盯着她看, 就见阮雨嘴巴蠕动了下, 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 ‘咚----’ 纪冰的脑子被这一句话撞得眩晕。 她紧张地吞咽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雨,想从她的表情钻进她心里去看。 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清楚。 她需要听得清楚明白,连名带姓的那种明白。 不然她不知道,不敢,不确定…… 有太多的因素困扰着她。 她觉得阮雨的心思很像雾,有时候能看见,有时候又看不见。 好像能感觉到阮雨心中所想,但她又不确定。 接着,又会有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她去想。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好朋友,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好一个合格的对象。 她们中间有一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她隐约觉得这层纸在即将破裂的边缘。 但破了之后呢…… 她没经历过,不知道该怎么办。 脑子很乱很乱。 但又很期待,期待这层纸被捅破。 真到那一步,她想,她是可以学的。 如果学不会,那就都听阮雨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以她高兴为主。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阮雨默默垂下头,继续道:“男的说我当然喜欢你了。” 语气满是失落。 纪冰呼吸都加重了,舔了舔干涩的唇,“我……” “小雨。”突出其来的声音,差点把纪冰的三魂七魄吓散了。 董园站在门口伸头看,“你们干嘛呢?” “我我我我,那个,那个。”纪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了,磕磕巴巴道:“红糖姜水,不小心洒了,我再去厨房盛一碗。” 她逃也似地跑出去,站在院内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说出来了。 纪冰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心不在焉地往厨房走。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单纯地说电视剧。 她觉得是一半一半,又或者……三七开? 然后又小声嘀咕:“想说什么干嘛不明说,噎死人。” 五十步笑百步。 两人半斤八两,还怪起来了,完全没去想自己问题大着呢。 ‘砰----’ ‘哦……嘶……’ 纪冰捂着头痛呼,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 厨房门都没找对,一头干墙上去了。 倒霉催的。 她捂着被撞痛的额头,往右边挪了两步,才顺利进入厨房。 卧室内,董园好奇道:“你们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阮雨晃着脑袋,一直在笑,“不告诉你。” 董园笑道:“你还有小秘密啦。” 阮雨轻嗯了声,笑说:“我以后再告诉你。” “行。”董园调侃道:“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对我都开始有小秘密了。” 又问:“那这个秘密,纪冰知道吗?” 阮雨想了想,说:“不告诉你。” 董园扑哧一笑,“好,不告诉我。”又感叹:“小姑娘要长成大姑娘喽。” 阮雨咬着唇,轻轻笑着。 面颊微红。 纪冰喂她喝完红糖水就说要回去换件衣服。 看着阮雨笑眯眯的模样,耳朵根都快起火了。 出去的时候,董园问她,“你怎么脸也红了?” 纪冰忙扯起毛衣领,一直遮到鼻尖,“今天,热。” 情绪压抑得狠了,连嗓音都微哑。 怕董园再探究,忙撒腿跑路。 阮雨扯起被子,把小红脸藏进去,嘻嘻笑个不停。 “笨蛋。”她低喃。 回到房间,纪冰把外套脱了,摊在床上。 今天不算冷,她穿的是短袄,军大衣在外面的绳子上晒着,通通风。 她拿来湿毛巾,把泼湿的地方仔仔细细擦了好几遍。 挂出去晒。 无法,只能穿扔在床尾的那件灰色棉袄。 穿好后,她嫌弃地拍了拍。 开门出去。 刚走到堂屋,纪年也开门出来了。 纪冰斜了他一眼,不屑地嘁了声。 抬步往外走。 “站住。” 纪冰脚步停住,扭头看他。 纪年的视线把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我衣服少了一件,原来被你偷去了。” 纪冰拧起眉,舌尖抵了抵嘴角。 她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深吸了几口气,她抬手脱袄子。 “你穿过的,脏了,我不要。”纪年神色倨傲,冷笑了声,“不过你要是想穿的话,可以直接跟我说,犯不着偷。” 纪冰动作麻溜地把袄子脱了,拿在手里,瞪着他,语气冷漠,“你又想打架是吧。” 纪年脸色陡变,“只有粗鄙之人才蛮不讲理,就知道打架。” 纪冰嘲讽地呵了声,“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只敢回家撒,被人打了?还是被人瞧不起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回来了?” 句句戳中他的痛处。 纪年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目不识丁,粗鄙不堪,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生,等我明年出国了,那就是留学生,谁敢看不起我。” 纪冰勾起一边唇角,哼笑,“你是老几啊?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这个镇上,这个夸你,那个捧你,你尾巴就往天上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还谁敢看不起你?” 她下巴微扬,垂眸,蔑视他,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纪年,我---他---妈---就---看---不---起---你,自私自利,爱慕虚荣。” 每句话都直直地往他心上捅,纪年双拳紧握,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两个洞。 纪冰继续戳穿他,“你是不是很不想回来,特别嫌弃吧,嫌弃这几间破平房,嫌弃这个家,嫌弃这个小地方,但你现在又需要爸妈供你读书,所以你不敢不回来,只能强忍着吧。” 要说纪年为什么讨厌纪冰,不单单只是因为可以把外面受到的气往她身上撒。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家只有纪冰跟他唱反调,处处针对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不可告人的心思。 从小被宠着,簇拥着长大,怎么能忍受有人不待见他,不夸赞他,甚至贬低,瞧不起他。 其实小的时候,他也不是故意去欺负纪冰,至少一开始不是。 大概在纪冰六七岁的时候,她很瘦弱,在家里的存在感微乎其微。 说实话,他当时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在她身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第59章 大概是从他因为一个橡皮擦跟班里同学起争执的时候开始的。 他在学校属于低着头走路的那种,话少,胆子小,没什么玩得好的同学。 就因为几个同龄的男孩抢他的橡皮擦,他不给,就被打了。 几个人打他一个。 他没打过架,也不会打架,被踹了好几脚,才软绵绵踢回去一脚。 毫无用处。 他气啊,小孩子的恶意是很可怕的。 但他也爱面子,不敢说自己被打。 那时候,他在班里的成绩是名列前茅的,大家都夸他厉害。 要是知道他被人按在地上打,多丢脸。 他记得那天放学回家,他进厨房找水喝。 灶台很高,纪冰踩着板凳正在做饭。 看见他也不吭声,眼神唯唯诺诺的。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自己。 想着自己被他们打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眼神。 于是,毫不犹豫地踹了她一脚。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纪冰被踹倒在地,抱着头,惊恐地看着他。 他好像从中得到了快感。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高大了起来。 然后,他毫不迟疑地连踹了纪冰好几脚。 纪冰蜷缩在地上,哭着喊哥哥我错了,别打我。 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被当成发泄的工具。 后来,王春梅和纪永华回来了。 纪年清醒过来,他慌了,他以为自己会被骂。 可是没有,他们骂了纪冰。 骂了被打的纪冰。 连问都不问,就认定是纪冰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纪年。 那天,纪冰好像没有晚饭吃。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纪冰在这个家是不一样的存在。 她是不受待见的。 起初,他心里也是乱的,但纪永华和王春梅一次又一次的纵容。 他心中仅剩的那点愧疚感,彻底消失不见。 每次只要他考了高分,他在这个家就可以横着走,想干什么都可以。 所以他拼命读书,在外面不敢惹事,回家就当‘山大王’。 他把外面受到的委屈全部带回家发泄。 可渐渐地,纪冰长大了,她开始反抗。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永远都是被维护的那个。 只要他说,王春梅和纪永华就信。 那次也是,纪年闲着无聊,抱着纪夏玩,可纪夏不让他抱,两手一直往他脸上拍。 他气急,粗鲁地把纪夏放在地上,他不知道纪夏会站不稳磕到桌子。 纪夏哭嚎,引发了哮喘,情况很严重,纪冰发了疯似的跟他扭打起来。 因为纪夏很小的时候,是她一手带的。 这次的结果与往常并无不同,他只说了一句,纪冰没把弟弟带好。 纪冰就差点被打死。 不过那一次,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王春梅和纪永华知道不是纪冰干的。 是他。 可他们需要发泄愤怒,就把气撒在纪冰身上。 因为纪年成绩好,有很好的未来,是他们的希望。 他们往纪年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怎么可能舍得打他。 从那以后,他读书更加刻苦。 为了稳固他可以为所欲为的资本。 后来,他果然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名校。 纪永华和王春梅敲锣打鼓地宣扬,他感受到了什么叫众星捧月。 可好景不长,去了学校,他才知道自己屁都不是。 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倒数,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彻底崩塌。 去了大城市,他能明显感受到什么叫差距。 别人一双鞋子几百上千,他却穿着几十块的破鞋子。 那段时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中。 只要别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就觉得肯定是在对他指指点点。 别人撇一下嘴,他就觉得是在嫌弃他。 不行,不可以。 他也要吃好的,穿好的。 慢慢的,他迷失了。 享受到好的了,他就开始嫌弃以前的生活。 穿了八百块的鞋子,就嫌弃八十块的。 他费力地挤进那些家境不错的同学中,听他们谈论家庭,朋友。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的家庭是拿不出手的。 有时候,他甚至会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不把他生在有钱人家。 他父母是个卖鱼的,而他们的父母都是什么企业高管,公务员,公司老总……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每次回家,控制不住的嫌弃,厌烦。 他也想表现的很开心,可看着这三间破平房,闻着鱼的腥臭味。 实在开心不起来。 纪冰瞧他双眼猩红,脸都挂不住了,撇着嘴,骂了句:“垃圾。” 这两个字彻底激怒了纪年,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往她身上砸。 纪冰闪身躲过,杯子碎在地上,响声很大。 索性这会儿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可以放开了打。 纪冰捞起凳子就往他身上砸。 纪年刚侧身躲开,纪冰就冲过去,把手里的袄子盖在他头上,两个袖子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 令人窒息的恐惧感袭来,纪年挥舞着胳膊,呜呜地叫,拼命挣扎。 纪冰勒住他的脖子,往他腿上踹。 ‘咚----’的一声。 纪年双膝跪地。 接着,整个人趴在地上。 纪冰把袄子扔开,抓住他的头发。 纪年被迫扬起头,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 ‘嘭----’ 纪冰膝盖砸在他背上,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头往地上撞。 “老子今天不把你打服,你是真他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第45章 福星 纪年被撞得头脑眩晕, 双手不停往前扑腾。 企图抓住什么,求救。 “纪冰,你疯了。”他憋着一股气, 怒吼。 纪冰把他翻过来,朝着他眼睛狠狠打了一拳。 “啊---”纪年蜷缩起身体,捂住眼,痛苦地哀嚎。 纪冰继续打,压根没停。 往身上锤,往背上踹。 纪年被打得头昏脑涨,疼痛感和纪冰不停落下的拳脚,令他根本无力还手。 纪冰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 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快。 从小到大,她是痛恨纪年欺负她。 但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纪年可以得到爸妈的爱, 被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遏制住这种感觉, 纪年看她不顺眼,她也同样看纪年不顺眼。 所以处处跟他唱反调, 两人一见面,水火不相容。 她想, 哪怕有一次, 就一次, 爸妈是站在她这边的。 那么, 她可以说服自己不要讨厌纪年。 终于, 纪冰停下动作。 垂眸看着纪年抱头痛叫的惨样。 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总是这样。 明明他们是至亲的亲兄妹。 她又想到了阮雨和阮朝朝, 他们的关系是那么好, 相处起来那么融洽。 他们家每天都充满笑声。 还有纪夏, 纪冰对他更多的是失望。 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 为什么长大却变了呢。 纪夏胎里带病, 爸妈对他好,纪冰从来都不会说什么。 甚至还会时常担忧他的病,怕他哪里不舒服。 只有纪年,不知道他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资本,还是故意恶心她,怕她不知道爸妈有多爱他。 一个劲地在她眼前转,一遍又一遍地炫耀爸妈对他有多好,又有多讨厌她。 后来,羡慕变成了嫉妒。 嫉妒纪年可以读书认字,可以上大学,去大城市。 嫉妒纪永华和王春梅给他打电话时那种温柔的语气。 嫉妒他们可以对纪年考虑的那么细致入微,连棉被都要提前几天晒,生怕他睡着不舒服。 …… 曾经,她也尝试说服自己,是因为爸妈太忙了,生活很辛苦,所以顾及不到她。 后来她发现错了,只是顾及不到她而已。 就因为她是女孩。 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女孩。 因为她是女孩。 所以她每天要围着锅碗瓢盆打转。 因为她是女孩。 所以她要洗全家人的衣服,拖地的时候没拖到边边角角都要被骂。 因为她是女孩。 所以她不能读书,还要早起去卖鱼,弄得满身腥臭味。 长满厚茧的双手,用错误的握笔姿势,写下歪歪扭扭的丑名字。 而纪年呢。 他只需要坐下,就有人把饭端到面前,他吃完再点评几句。 王春梅就会跟她说,这个菜咸了,那个菜淡了,让她下次注意点。 第60章 然后,纪年嘴一抹,起身走了,她再去收拾洗刷。 纪年那双光滑的双手,能写一手好字,能考上名校。 纪冰想,如果给她机会,她不一定会比纪年差。 可是没有机会。 早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这种机会就被抹杀了。 她的人生是被纪永华和王春梅牵着走的。 她无力抵抗。 为了一碗饭,为了一个能栖身的小房间。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不能想太多。 这些年,她麻醉自己,不要去奢求。 最起码王春梅没有少她一碗饭,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不让她上桌吃饭。 剩饭又怎么样,吃得饱的。 旧衣服又能怎么样呢? 能穿就行。 她不停地退让,降低自己的底线。 再拉高满足感。 一碗米粥,一盘鸡蛋饼,一份茄子烧肉,偶尔的一句关怀…… 就足够填补她破烂不堪的心。 填满再捅破,再填满…… 周而复始。 可阮雨一家的出现,打破了她努力筑起的壁垒。 竟然有人会对她那么好。 竟然有人觉得她好。 竟然有人能把她放在心上。 多么不可思议啊! 她沉寂多年的心,卷起惊涛骇浪。 忍不住把阮雨一家跟自己家作对比。 她原本以为,有了对比,就会对这个家厌恶至极。 可是没有。 她很平静,相比较以前,甚至减轻了厌恶感。 她的心找到了另一个栖息地,每天都想往那个栖息地飞去。 只要王春梅他们不阻拦,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事了。 满脑子往外飞,她就不会在家庭琐事的漩涡中打转。 扫完地,她就可以快点去找阮雨。 刷好碗,她就可以快点去找阮雨。 洗完衣服,她就可以去找阮雨,董阿姨昨天说要包饺子,让她今天早点去吃。 快到阮雨放学时间了,她的动作得快点,不能迟到。 …… 可纪年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打破了她所有的好心情。 往事被勾起,封藏起的愤怒喷涌而出。 纪冰紧握的双拳颤抖着,又往他背上重重踢了一脚。 纪年强撑着转过身,怒瞪着她,刚想抬腿回击。 “干什么呢。”一句怒吼声传来。 纪年迅速变了脸色,缩在地上,一副受重伤的委屈模样。 纪冰扭头,就见纪永华和王春梅黑着脸从大门口跑进来。 妈的。 纪冰气的,一把抓住纪年的头发,再次往地上撞去。 纪永华和王春梅把她推开,心疼地扶起纪年。 纪冰冷眼旁观,讽刺地呵了声,抬步往外走。 “小杂种。”纪永华朝纪冰背上狠踢了一脚。 纪冰踉跄着往前扑,险些摔倒。 她站在院内,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见纪永华操起一根长棍,就要往她身上打。 打吧打吧。 她疲惫地想。 打完了,她还要赶着去找阮雨。 她还没有搞懂阮雨话里的意思,她觉得还是这件事比较重要。 可预料中的棍子并没有落下。 王春梅,她的亲生母亲,张开双臂,挡在了她面前。 “你住手,别打坏了。” 纪冰瞪大双眼,脑袋嗡嗡作响。 此刻,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她看着王春梅瘦弱的肩背,盘起的黑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 明明她比自己要矮一个头,可她此刻看起来却无比高大。 仿佛能抵御千军万马。 刹那间,纪冰双眼通红。 喉咙里像卡住什么,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双唇也跟着颤抖。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不敢停留。 转身跑了。 多待一秒,她的壁垒就会崩塌。 她跑,不停地跑。 在这个她跑过无数遍的巷子里。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巷子里的风是暖的。 不敢停下,她想去找阮雨,但被她快速否决了。 她得先找一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冷静下来才行。 发懵的大脑仿佛停止运转,视觉冲击后的余温在脑内残留。 她的神经都被灼伤了。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 颤抖着手去触摸额头,温度蒸腾,她觉得很烫。 接着往下,指腹摸到一片湿濡。 她惊讶,又去摸。 脸上不知何时湿了一大片。 她哭了。 因为她的妈妈第一次护着她。 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董园护着她,她只觉得感激又感动。 阮雨护着她,她觉得开心又甜蜜。 但王春梅护着她,那一瞬间,她的灵魂都跟着震动。 这么多年,她缺少的,渴求的,不甘的…… 她心里的大窟窿,轻飘飘地就被一个瘦弱的后背填满了。 一开始,她有一颗心脏,这个心脏千疮百孔。 阮雨的出现,使她又多了一颗鲜活的心脏,这个心脏里注满了温暖和爱意。 两颗心脏相互挤压,她试图把那颗残破的心脏隐藏起来。 连阮雨也修补不了这颗破损的心脏,因为她们不是有血缘的亲人。 她们之间不是亲情。 所以她只能藏起来。 可此刻,她感觉那颗残破将死的心脏,动了。 像是重新被注入了血液。 是真的吗? 刚才那一幕是真的吗? 她不敢相信,在怀疑。 可她更不敢再回头探究,确认。 她怕是真的,也怕是假的。 纪冰擦干眼泪,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细想起最近的种种,她竟然开始数着王春梅对她的好。 不用早起去铺子里,家务活也很少干了。 最近好像很少挨骂,也没有再吃剩饭…… 期待值低,满足感就会变高。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徐老头家门口,听见里面咿咿呀呀的戏腔。 她又控制不住地想,纪永华,她的爸爸,也喜欢听戏。 推开门进去,“干什么呢?”她喊了声,带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徐老头关了电视,唱戏的声音消失,他走出来,看见纪冰,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纪冰往屋里看了看,“你孙子他们呢?” 徐老头:“走了,回自己的小家过年去了。”又感叹:“年纪大喽,就被人嫌弃。” 纪冰笑了下,说:“被人嫌弃,应该不分年纪大小吧。” 两人搬了两把椅子在院内坐着,徐老头抓了把瓜子出来,“小雨没跟你一起?” 纪冰嗑着瓜子,说:“我跟她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虽然她倒是挺想的。 徐老头拿着茶杯喝了口茶,又把嘴里喝到的茶叶吐回杯子里,纪冰面朝着他拿瓜子。 徐老头眼皮一抬,“你眼睛怎么红了?你爸妈又打你了?” “没有。”纪冰摇头,“他们没打我,就是晚上没睡好觉。” 想打的,被拦下了。 不过她没说,连她自己都晕着呢。 徐老头放下茶杯,也抓起瓜子低头剥,年纪大,牙口不好,嗑不了了。 “也是,他们要是打你,你可不会哭。” 听罢,纪冰唇角轻勾了下。 徐老头突然说:“我明年就搬走了。” 纪冰惊讶,“为什么?”随即又糗他,“你是不是失恋了?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准备跑路。” 徐老头瞪眼,“我是那种人吗?” 纪冰点头,“是。” 徐老头撇了下嘴,说:“我本来是打算死这的,想想还是不死这了,到时候我把钥匙给你,你没事可以来住住,我要是死这不吉利。” 纪冰黑了脸,翻了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徐老头笑呵呵道:“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又不忌讳这些。” “你不是才八二年华吗?” 徐老头眉峰一挑,眼角的皱纹都撑开了,“其实我也觉得我还年轻,靳深他们要带我去国外住一段时间,那里的老太太漂亮,还会跳广场舞,我就寻思着,到时候……” 完蛋,被夸飘了,说漏嘴了。 纪冰笑着嘁了声。 又聊了几句,徐老头就提议,要不然看看电影吧,我前两天弄了一个好看的国产动画片,《皮夹克与小萌兔》。 纪冰眼看着他要打开dvd,心头一跳,赶紧跑路。 她也看过电影,《白吊带与小猫咪》,不过是国外的,动作片。 第61章 每个动作,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纪冰在外面闲逛,天黑了才往回走。 在阮雨家门口徘徊了半晌,她身上只穿着毛衣,有些冷。 想了想,还是没进去。 晚上吃饭,纪冰低头看着桌面,坐着不动。 纪年的伤已经去诊所处理过,但通红的额头和乌眼青,还是难看。 坐在纪冰对面,紧紧咬着后槽牙。 倏地,纪冰面前的碗里出现了一个红烧鸡腿。 她抬起眼。 王春梅拿着筷子,面带惆怅地说:“你们是亲兄妹,不要总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架,等我和你爸不在了,还不是得你们之间互相照应。” 说着,她又给纪冰夹了一块红烧肉,“等你哥明年去了国外,家里就剩下我们几个,小夏年纪还小,还得你这个做姐姐的多照应,你也长大了,我跟你爸身体都不好,你哥离得远,以后这个家还得你撑着。” 话落,纪年看过来,满眼震惊。 一丝快意在纪冰心头划过,“知道了。”她淡声说。 王春梅继续说:“以前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你们回回见面,不是打就是吵,我跟你爸看着也揪心,以前我们是偏小年一些,还不是因为他在外辛苦读书,以后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我跟你爸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自然是要对他好些,如今眼看着他要学成了,我们也跟着松了口气,往后的日子还是我们一家人过,我跟你爸就想着你们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纪冰听完,并没觉得开心。 三言两语,并不能抹杀掉过往的一切。 她不知道王春梅是不是真心,态度的陡然转变,令她心里产生疑虑。 但她还是无法拒绝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她的心还是微微颤动了几下。 她可以不要命地抵抗恶意,但她丝毫拒绝不了善意。 她太缺了,缺到别人三两句好话,就能令她心软。 但她的心设防太久,这些话并不能快速将她击破。 纪冰没说话,端起碗,夹着鸡腿,吃了起来。 吃完饭,纪年瞪了她一眼,回卧室。 纪夏看了眼卧室门,板着脸进了房间。 纪冰放下碗筷,坐着没动。 纪永华在喝着茶看电视,王春梅一个人在收拾。 她先把碗筷摞在一起,又拿起纪冰面前的碗筷,也摞上去。 什么都没说,拿着进了厨房。 纪冰眼睫轻颤了下。 王春梅又折身回来,手里拿着抹布,边抹桌子边说:“你快去洗澡吧,洗完了早点睡,别老出去乱跑,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纪冰眨了下眼,半阖着,手指在裤面上画起了圈。 王春梅擦完桌子,站起身,疲惫地叹了口气,单手背在身后,锤了锤腰,往厨房走去。 纪冰抬起眼。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她把眼闭上,深吸了几口气。 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来洗吧。”她拿过王春梅手里的洗碗布,低头洗碗。 王春梅看了她一眼,“行,那你洗吧,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起来做。” 纪冰洗碗的动作一顿,“不用。”没什么语气地回道。 王春梅回到堂屋,纪永华用气音问道:“她干什么呢?” “洗碗呢。”王春梅同样小声说:“你这段时间别乱说话,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说完伸头往厨房看了一眼,见纪冰仍旧在洗碗。 她悄悄松了口气,转身回屋。 夜里,纪冰实在睡不着,她不难过,但也不开心,更多的是别扭。 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她起身穿衣,跑去找阮雨。 不是去找答案,就是去看看她,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她。 她趴在阮雨家的院墙上,头顶的月光打在她脸上。 在笑。 她发现,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开心的。 然后又想把这些往阮雨身上套,好像自从阮雨来了之后,她的好运就来了。 一件事情发生了,她总是不自觉去挑拣这件事中美好的一面。 或许是王春梅真的想开了。 又或许是纪年要离开,很长时间不在家,王春梅的好意无处施展,就转移到她身上了。 或许…… 或许…… 她想了很多个或许。 最后,她愉悦地吹起口哨。 “小福星。”轻声说,笑起来。 给这个浓重的黑夜添了彩。 阮雨应该睡了吧。她想。 那就明天再来吧。 她从院墙上下去,奔跑着回了家。 阮雨蒙着被子,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在唱歌。 【作者有话说】 缺爱则心软,爱满则强大。 纪冰才十几岁,玩心眼哪能玩过几十岁的成年人。接下来就会是攻心计。 ‘回家看看’这句话以后对纪冰来说就不存在,她需要把自己的心打碎,再重塑,要没有任何负担的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要一想起他们施舍的廉价善意就感动,心软,她必须要做到心死。 这个过程是艰难的,但迈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她会继续成长,有自己的新家。 第46章 婚纱 眼看着要过年了, 气温陡转直下。 阮雨一家要去市中心逛街。 一大早就起床打扮,等收拾好,纪冰也到了。 阮雨前一天跟她说好的, 要一起去。 纪冰起初拒绝,他们一家逛街,她去干什么。 但最后实在招架不住阮雨的软磨硬泡。 天没亮就起来了,还特意用水抓了头发,梳理了一个整齐的发型。 衣服还是那件军大衣,这几天冷,短袄是没法穿了,纪年的袄子她也不会再碰。 昨天就把衣服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破的地方缝补,脏的地方擦干净。 早晨还用香皂洗了脸, 这会儿离近了还能闻到味道。 可当她看见阮雨一家穿戴整齐, 光鲜亮丽的样子。 还是忍不住缩着肩膀,拽了拽衣袖。 “纪冰, 快过来。”董园看见她,笑着招手。 阮雨听见声音, 也笑着, “快点快点。” 她挥手, 催促。 挥错了方向, 有些好笑。 纪冰扯了扯嘴角, “这呢。”走上前。 阮大成牵着阮朝朝, 瞥了她一眼, 没有掩饰的嫌弃。 纪冰还是礼貌地叫了一声叔叔。 对于他的态度, 纪冰压根就不在乎。 阮雨这么好, 他都不喜欢。 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阮雨开心地挎着她的胳膊。 今天穿了一身绿色的袄子, 跟军大衣沉闷的绿是不一样的,她的绿是鲜亮的。 但纪冰很高兴,因为她们穿了同一个色系。 好心情,从这一刻开始。 阮大成带着朝朝在前面走。 阮雨挎着纪冰落后了几米。 董园拎着包,走在阮雨身侧。 她现在跟阮大成几乎不讲话。 阮雨的头顶上盘了一个整齐的丸子头,很好看。 纪冰看了董园一眼,琢磨什么时候跟她学学这个手艺。 她也想给阮雨盘头发。 “你冷不冷啊?今天穿得暖不暖和?”阮雨不放心地问。 “不冷。”纪冰好笑道:“我今天穿得很多。” 然后开始一一说明,“我里面穿了一件紧身的秋衣,还有一件薄毛衣,外面还穿了高领的厚毛衣,然后又套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下面也穿了三条裤子呢,我都热。” “那我摸摸。”阮雨还是觉得自己动手比较放心,被骗过太多次,她对纪冰这方面信任度不高。 纪冰哭笑不得,“你怎么摸?” 董园笑着摇了摇头,也拿她没辙,看了纪冰一眼。 那意思就是:你自己应付吧,我先走了。 纪冰见董园不管,径直往前走。 抓住阮雨拽她衣领的手腕,停下脚步,无奈道:“大小姐,你想怎么摸?” 阮雨嘿嘿笑,“我就想摸摸你热不热。” 纪冰想,我不热都得被你摸热。 然后弯下腰,阮雨把手伸进毛衣领口,手掌贴着她的脖子。 纪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紧张地吞咽口水。 “啊,我好像摸到你颈动脉了,一直跳。”阮雨笑说。 你幸好没有摸到我胸口,不然频率快得吓死你。 阮雨收回手,纪冰又觉得不舒服了。 摸到胸口……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摸完了领口,她又把手往袖子里面伸,都是热乎乎的,她才放心。 然后,一把抓住纪冰的手。 纪冰僵着手指,动都不敢动。 就听阮雨说:“你怎么没戴手套?” 第62章 抓住漏洞,她语气不满起来。 纪冰解释说:“你给我那副手套太厚了,我今天又不骑车。” 看着她光洁白皙的手,又反击道:“你不是也没戴手套嘛。” “我戴了。”阮雨松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纪冰看着空荡荡的手,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发。 阮雨把口袋里的薄手套拿出来,递给她一只,“咱两一人一只。” 可是她的确不怎么冷,但又不好拒绝,也不敢拒绝。 于是,阮雨戴了右手,她戴左手。 “你们快点。”前方,董园已经催促了。 “好,就来。”纪冰朗声回应。 两人手揣进口袋,胳膊挎着胳膊往前走。 年关的时候人多,公交车上没座位。 阮雨抓着靠近门口的扶手,纪冰把手套脱了,装进口袋,单手抓住吊环,站在她身后。 以一种保护的姿势,阮雨像是靠在她怀里似的。 董园牵着阮朝朝站在靠窗的那边,阮大成牵着朝朝的另一只手。 视线相撞,董园翻了个白眼,冷哼了声。 谁也没理谁。 这地方离市区挺远,公交车晃晃悠悠。 突然颠簸了下,纪冰的身子跟着吊环往前晃。 阮雨的侧后方就挤上来一个男人。 车上人多,他状似不经意地站过来。 纪冰眼睛一撇,刚稳住身子,就见男人的手往阮雨屁股上伸。 她快速用右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扼制住他接下来的行为。 然后,左手甩开吊环,掐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个子并不高,甚至比纪冰还矮一些,那双眯眯眼透着猥琐,下巴上还有一颗长着毛的大痦子。 此刻被纪冰掐住脖子,窒息感袭来。 脖子到脸瞬间涨得通红。 “唔唔唔,你你……”他脖子后仰,艰难地往外吐字,怒瞪着纪冰。 双手抓住纪冰的手腕,试图让她松手。 纪冰微眯了下眼,目光阴鸷,手指突然加了力道。 他脆弱的脖子被扼住,车上空间狭小,他根本借不到力去还击。 无法呼吸的恐惧感令他浑身发抖。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旁边有人注意到,好奇问。 纪冰见董园扭头看过来,在阮雨疑惑转身之际。 她松了手。 男子捂着脖子重重咳起来。 纪冰迅速把阮雨拽到身前,转身,背对着男人。 以免恶心的口水溅到她身上。 “刚刚怎么了?”阮雨仰头,疑惑问道。 纪冰头微低,薄唇碰着她的头发,“没事,认错人了。” 又扭头看向董园,淡笑着摇头。 公交车停下,男人匆忙跑下车,身侧坐着的人也下车了。 有了空位,纪冰按着阮雨的肩头,让她坐下。 阮雨仰头说:“你坐吧。”说着要起身。 纪冰又给她按回去,“你坐,一会儿就到了。” 阮雨咧开嘴,笑说:“要不然你坐,我坐你腿上。” 旁边有人听见这大胆的发言,投来视线。 纪冰被她噎住,耳根跟着发烫。 她余光看了眼旁边的人,然后弯下身,右手撑着椅背,左手握住阮雨前面的椅背。 把她包裹住,凑到她耳边,小声警告:“在外面呢,别耍流氓。” 阮雨感受到耳边温热的呼吸,侧过脸,准确无误地凑到她耳边。 同样小声,“没耍流氓,我认真的。”话里带着笑意。 纪冰耳朵发痒,皱眉追问:“你什么意思?” 阮雨回:“什么什么意思?” 纪冰:“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阮雨笑说:“我说让你坐。” 纪冰不满地啧了声,“不对。” 阮雨说:“那你想问什么?” 纪冰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说:“你坐我腿上是什么意思?” 她是想问这句话里包涵的其他意思。 可阮雨还在跟她打太极,“在外面呢,不要耍流氓。” 嘻嘻笑着。 两人颈与颈交缠着,脸几乎贴着脸,鼻息喷洒在对方的耳朵上。 声音小到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纪冰脸色一僵,觉得自己被她涮了。 刚想直起身,车子到站停下,轻晃。 纪冰的右臂倏然酸麻,手一滑,身子前倾。 下巴猛地磕在阮雨的肩头。 “你没事吧?”阮雨撑住她的身子,担忧道。 纪冰心里微沉,震惊于刚才手臂传来的无力感。 她抬起上半身,把下巴和阮雨的肩头分离。 “没事,可能之前胳膊没有恢复好,刚才酸了一下,手就滑了。” “那我给你揉揉。” 纪冰笑了下,没拒绝,把胳膊伸过去。 阮雨握着她的胳膊,认真揉起来。 “我要是手劲重了,你要说啊。”叮嘱了一句。 纪冰差点笑出声,就她那二两劲,不想打击她。 还隔着厚衣服呢,都感觉不到阮雨按在哪里了。 “双繁大道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报站声响起。 “到站了,走吧。”纪冰收回胳膊,扶着阮雨起身。 下了车,阮朝朝要去动漫城玩,阮大成就先带着他过去。 留下她们三个女人一起逛街。 这里是双繁商业广场,是市中心最大的一座商场。 总共七层,蛋壳形状的建筑,落地窗一层层往上。 一层大多卖化妆品,包包,二三四层是卖女装,五层卖男装,六层是吃饭的地方,七层是电影院和动漫城,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游戏厅。 纪冰站在门口,停住脚步。 她知道这里,但从没来过。 忍不住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和昨天刚用胶水粘好的棉鞋,绒面的,上面都起球了。 这是有一年冬天,她脚上冻的都是冻疮,实在下不了地,后来王春梅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双旧鞋子。 当时穿着大了几码,今年穿刚刚好合脚。 “走啊。”阮雨紧挎着她,笑着催促。 纪冰吞咽着口水,她看着眼前的旋转门,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你们去吧,我在外面转转就行。 董园貌似看出了她的窘迫,走到另一边,拉着她的胳膊。 她夹在母女俩中间,一边胳膊上挎着一个人。 “这个是旋转门,你跟着门转动的频率进去就行了。”董园柔声说,然后拉着她往前走。 阮雨也跟着走。 纪冰被俩人带着上前,她的双眼微微瞠大,有些紧张地盯着那个不停旋转的门。 然后找准时机,被董园带着进去。 三人刚一进去,董园说:“旁边的是感应门,我再带你走一遍。” 纪冰木然着,抿了抿唇,又被带着走了一遍。 她像是初识这个世界的孩子,被董园教着怎么认知这个世界。 从进门开始,她们慢步往里走,董园不厌其烦地教她,跟她说这个是什么,那个怎么用…… 纪冰认真看,认真听,一一记下。 商场的繁华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差点晃瞎她的眼。 她拘谨地走着,没有左顾右看,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顾及着她们母女俩,怕给她们丢人。 可渐渐地,随着董园带着淡淡笑意的温柔讲解和阮雨时不时问一句,这个东西长什么样子,那个东西长什么样子。 董园说的耐心,她也答的耐心。 不懂的就问,董园再继续跟她说。 她紧绷的身体逐渐舒缓。 “妈妈,我们去吃肯德基呗。”逛了一会儿,阮雨提议说。 董园无奈笑道:“可是现在还没到饭点。” “我就吃一点点,尝尝味道就行。” 纪冰沉默着,听她们说。 没想到董园又把视线转向她,“纪冰,你想吃吗?” “啊?”纪冰懵了一下,“我,我都行。” 董园说:“就是一些油炸食品,不怎么健康。” 她不太想让阮雨吃这些东西,有意让纪冰劝阻。 但纪冰丝毫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阮雨想吃,那就吃。 于是,三人进了肯德基,点了一份全家桶。 纪冰把手摸进口袋,想付钱。 她今天特意把所有钱都带来了,也不过才三百多。 可还没掏出来,董园就付完了。 她往宣传单页上扫了一眼,刚才董园指的就是这个。 纪冰看着那俩鸡腿,鸡翅,还有鸡肉块和薯条,这么点东西,竟然将近一百块钱。 她买只鸡也没这么多钱啊。 “你们快吃吧,吃完再出去逛逛,消消食,中午还有一顿饭呢。” 纪冰摸着口袋,突然说不出她给钱这种话了。 第63章 她像是一个装着零食的孩子,想拿口袋里的零食去跟大人换棒骨,可这点零食哪里会够。 董园做的饭她吃过不少,得到的体贴和温暖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她倏然觉得,欠她们家的,永远也还不清。 “纪冰,你有没有在吃呀。”阮雨啃着鸡腿问道。 “吃,马上就吃。”她松开手,冲着董园笑了笑。 董园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也笑了下,说:“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了,多出来走走,自然而然就都会了。” 纪冰嗯了声,拿了个鸡肉块吃。 眼睛时不时瞄向旁边的位置,看着他们怎么吃薯条。 然后学着他们的样子,去沾番茄酱。 董园刚想拿一根喂给阮雨,纪冰已经沾好酱递到她嘴边了。 阮雨张开嘴吃进去。 董园忍不住笑了,把手里的薯条塞进自己嘴里。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嘛,友谊很坚固啊。” 纪冰拿薯条的手一抖,番茄酱差点抹到阮雨脸上。 “是是,是挺好的。”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僵硬。 阮雨低头,笑个不停。 董园眨了眨眼,看得一脸懵。 吃完了,纪冰起身收拾托盘,董园说:“不用的,这里有人收拾。” 纪冰看着赶来收拾的阿姨,还是低头认真把桌子收拾干净,连滴的番茄酱都擦干净了。 仿佛没人来这桌用过餐。 她们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路过一家婚纱店,纪冰募地停住脚步。 侧头看向橱窗内洁白的婚纱。 董园以为女孩子都爱美,喜欢这个,笑说:“你以后会有机会穿的。” 阮雨挎着纪冰,晃了晃,“你们在看什么?” “看婚纱呢。”董园解释完,又笑说:“女孩子都喜欢,我年轻的时候看见婚纱都走不动路,总想进去试穿一下。” 纪冰只顾盯着看,没吭声。 她在想,阮雨穿上,一定很好看。 正想得入神,耳边倏然感到一阵温热。 “你想不想穿呀,我以后结婚,你要不要牵着我。” “什,什么?”纪冰恍惚了下,以为听错了。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董园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可纪冰比她更好奇。 她听见了,但又害怕听错了。 此时,她不禁埋怨起自己刚才怎么走神了呢。 “你刚刚在说什么?”她小声催促。 阮雨笑眯眯道:“妈妈,到饭点了吗?我饿了。” 狗屁,明明才吃过。 “你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阮雨:“走啦走啦,我渴了,想喝水。” 她松开纪冰的胳膊,要挎着董园。 纪冰都快急死了,可董园在场,她又不好说什么。 只好走在阮雨的另一边。 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阮雨:“妈妈,朝朝他们在哪儿呢?” 纪冰趁董园不注意,凑到阮雨耳边,小声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董园:“还在玩呢,我们先上楼吧,找个吃饭的地方。” 纪冰又问:“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阮雨:“那我们就先上去吧,找找哪家店好吃。” 董园:“好。” 纪冰:…… 所以,你刚刚在说什么。 快点再说一遍。 她快急哭了。 【作者有话说】 纪老二:你刚刚在说什么? 阮雨:我们找家店吃饭吧。 纪老二:“你刚刚在说什么?” 阮雨:要不然先买杯水。 纪老二:“你刚刚在说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 急哭我!!! 阮雨:不急不急,快说开了,你这个木头,还得我出马!!! 第47章 迷茫 进了电梯, 董园叫了声,“纪冰,你过来。” “你把话再说一遍。”纪冰拽着阮雨的胳膊, 一个劲地追问。 压根就没听见董园说的。 阮雨抿着嘴,一直笑。 “纪冰。”董园又叫了声。 纪冰这才分神去听。 “你站过来。”董园说。 纪冰不明所以,呆呆地点头说好。 从阮雨身后过去,站在董园旁边。 “我们去六层,你按一下数字6。”董园指着电梯的按键。 纪冰按好后,她继续道:“再按一下下面这个按键,这个是关门的,旁边这个是开门的。” 纪冰点了点头,认真记好。 按下按键后,电梯缓缓上升, 一阵眩晕感袭来。 她不适地抵着额头。 董园说:“没关系的, 第一次坐都这样,习惯了就行。” “哈哈哈哈----”此刻电梯内只有她们三人, 阮雨的笑声格外明显。 董园一听,敛了表情, 语气严肃, “小雨, 这有什么好笑的, 纪冰只是很多东西没有见过, 她学东西快, 见得多, 自然就会了。” 阮雨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憋着笑, “不是, 我不是笑这个。” 董园不解,“那你笑什么?” 纪冰扭头看她。 “没有,没笑什么,噗~哈哈哈哈----”她还是笑个不停。 董园奇怪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怪什么?怪可爱的。”阮雨笑说。 董园好笑道:“你跟谁学的乱七八糟的土味情话。” 这是情话? 纪冰心里一紧。 又是渣男语录,又是情话的。 这是要学坏啊。 “没跟谁学,我自己悟出来的。” 董园哟了声,“你怎么悟出来的?” 阮雨摇头,“不告诉你。” 董园好奇问道:“有喜欢的人了?谁啊?” 谁还没年轻过,这个年纪,都懂。 纪冰默默听着,紧张地吞咽口水,头也不晕了。 阮雨想了想说:“也不算吧,人家可能不怎么喜欢我。” 纪冰张了张嘴,低着头,无措地摸着前额。 阮雨最近总喜欢跟她打哑谜,她回回心都往上提着,都顶到嗓子眼了,又放回去。 唉! “哪家的男孩子?”董园八卦道。 纪冰呼吸都快停滞了。 这下心又往上提着。 阮雨笑说:“不是哪家的男孩子。” ‘叮---’电梯门开了。 纪冰悄悄呼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看错了人,阮雨哪里是猫,明明是马,还是脱缰的。 平时跟她说说几句流氓话就算了,还把这事在董园面前提。 她是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从阮雨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也害怕被董园知道。 不过阮雨的口风是真紧,不论董园怎么问,她就是打太极,不明说。 就在纪冰听得冒汗的时候,阮雨又说,逗你玩的,我没有喜欢哪家的男孩子。 ‘扑通’ 纪冰听见自己心脏垂直降落的声音。 然后又忍不住想,她是没有喜欢,还是没有喜欢男孩子。 她的想法总是不自觉被阮雨牵着走。 情绪也总是受她影响。 对此,纪冰有时候挺恼的,暗暗想着,下次一定要让阮雨被她的话影响到。 可一见面,又白搭。 下次,下次,再下次…… 阮雨一皱眉,她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大概是阮雨身上的缰绳套她身上了,另一头还被阮雨拽着。 让干嘛就干嘛,根本拒绝不了。 吃了饭,五个人又分了两路走。 她们进了一家服装店,董园要给阮雨买衣服。 纪冰站在门口,死活不进去。 董园拿她没办法,只好带着阮雨进去试。 纪冰看着店内花花绿绿的漂亮衣服,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 别开眼,背对着店门,没有再看。 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导购小姐姐,笑着对纪冰说:“你怎么不进去看看?” “我没什么要买的。” “没关系,进去坐着休息一会儿,你妈妈她们还没试好衣服。” 纪冰抬起眼,咬了下唇角,“她,她们不是,我跟她们,不是那种关系。” 导购小姐姐从上到下扫了纪冰一眼,大概也察觉出她们根本就不像是一家人。 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那个,我想问一下。”纪冰艰涩道:“你们,在这里工作,是不是都要认识字,有那种不识字也能干的工作吗?” 说完,她低着头,有些脸热。 “绝大部分工作都是要认识字的吧,你突然这么问,我一时也不太清楚,但像我们这种干导购的,肯定是要认识字的,你是给家里的长辈找工作吗?” “没,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第64章 最后,董园给阮雨买了一件大红色的袄子,准备过年那天穿。 又拿了一件蓝色的要给纪冰。 纪冰看了眼,很好看。 “董阿姨,不用不用,我,我不太喜欢这种。”她笑着说。 听她说不喜欢,董园也不好强买。 回到家,已经下午五点。 一走进巷子里,纪冰的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 还是习惯待在这里。 那种繁华的地方并不适合她。 像是一个捡破烂的小孩,突然闯进了公主屋。 满眼新奇,但脚却不知道往哪里踩。 纪冰把口袋里的那只手套,塞回阮雨的口袋里。 “明天见。” 她双手插兜,缓慢地往家走。 又忍不住想很多。 想她跟阮雨之间的差距,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口袋里还装着零碎的钱,十块的,二十的,一块的,甚至还有一毛的。 全部加起来,都买不起阮雨身上的那件袄子。 怎么办呢? 出去打工吗? 这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事,王春梅也从来不提让她出去打工。 而且她以前真得挺忙的,早上要去铺子里卖鱼,中午要回来做饭,下午洗衣服打扫屋子,晚上再接着做饭。 无暇再去想别的。 可她又能做什么工作? 什么工作不用认识字,还能挣到钱给阮雨买袄子。 她迷茫了。 【作者有话说】 纪老二:有了心上人,我要开始规划未来了,我要给小媳妇买袄子穿。 第48章 绿洲 接连几天, 纪冰都闷闷不乐。 阮雨也察觉到了,“你到底怎么啦?” “没事。”纪冰轻笑着,有些心不在焉。 阮雨坐在凳子上, 一跺脚,“快说。” 她故作冷淡,说得强势,但语气软,没什么气势。 纪冰无声笑了下,没被唬住,手里抓了把花生,正在剥壳,“就是在想以后。” 没想瞒着,也没什么不能说。 “以后?”阮雨眉头轻皱了下, 满脸疑惑, “什么意思?” 纪冰把屁股底下的凳子往她身侧挪了挪。 吃过午饭没多久,两人原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可纪冰怕她晒时间长,眼睛疼。 就把板凳搬到了大门口。 她把剥好的花生攥在手里, 两只手边搓边说:“我总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 以后总要出去的。” “你想出去干什么呀?”阮雨好奇道。 纪冰把手里的花生衣吹走, 捏了一颗粒儿最大的塞到她嘴里, “不知道, 我就闲着没事瞎想, 明年再说吧。” 等明年, 她就满十八岁了。 阮雨嗯了声, 点了点头, 嚼着花生, 嫌弃道:“好硬呀。” 纪冰失笑,拿了粒最小的塞自己嘴里,调侃道:“难养。” “我才不难养,我可好养了。”阮雨双腿伸直,交叉,笑着说。 “谁说好养了,这不吃那不吃,很容易营养不良。” 阮雨抬手把两边脸颊的肉往外扯,嘴巴都被扯宽了,“我营养不良吗?” “噗~别做鬼脸了。”纪冰拿开她的手,“要不要走走?” 又用手背揉了揉被捏红的脸颊。 阮雨得寸进尺,晃着脑袋往她手背上蹭,笑眯眯道:“听你的。” 纪冰把手拿开,笑说:“那就随便转转吧,消消食。” 她拉着阮雨起身,把两人的凳子搬回院内,又拿笤帚把地上的花生壳和花生衣清扫干净。 “走吧。”纪冰拿胳膊肘蹭了蹭她的胳膊。 “干什么?”阮雨不动,明知故问。 “挎着呀。” 阮雨双手抱臂,摆谱,笑说:“你挎我。” 纪冰看着她,无奈笑道:“行,大小姐。” 阮雨抿着唇,笑得一脸得意。 纪冰抬起手,刚准备伸进她臂弯里。 右臂突然一阵抽搐,“嘶---”她吃痛,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阮雨听见声音,敛了笑意,忙伸手握住她的胳膊。 纪冰拧眉,微微侧身,阮雨的手从她胳膊上滑走。 疼,还是疼,好像突然闪着什么筋了,一碰就疼。 之前也是断断续续的疼,但没有这么疼,她就没在意。 可自从那天打了纪年之后,就疼得更厉害了,或许是她劲使大了,抻着哪根筋了。 “胳膊很疼吗?”阮雨揪着脸,又焦急又心疼,“你之前就疼,问你你就说没事,一直也不去医院看,要不然我们今天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纪冰立马回道。 她把垂下的右臂伸直,握紧拳头,强忍着疼痛,甩了甩,说:“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我这胳膊伤两回了,得两百天,多养养就好了,不用去医院,麻烦。” 阮雨瘪着脸,“可我还是不放心,你前几天就疼了。” 纪冰看着她,沉吟了几秒,说:“那就年后再去吧,后天就过年了,不急于这几天,再说了,也没有很疼。” “骗人。”阮雨嘟囔着。 “真的,骗你是小狗。” 先把人糊弄住再说,年后要是再提,那就再找其他借口糊弄。 她又握紧拳头,甩了几下,好像突然也没有那么疼了。 应该是闪着筋了。 阮雨撇嘴,“小狗才骗我。” 学聪明了。 纪冰抿唇笑了下,走到她另一边,抬起左臂,挎进她臂弯里,“走吧,我年后就去看,真的不骗你。” “那好吧,到时候我提醒你。”阮雨胳膊一转,又挎回去,笑嘻嘻道:“还是我挎你吧,你比我高,这样舒服点。” “好。”纪冰勾起唇角,轻声说。 两人慢步走着。 “你过年要走亲戚吗?”阮雨问。 “不走亲戚。”纪冰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有些刺眼,“忘记给你拿眼镜了,回去把眼镜戴上再出来吧。” 阮雨摇头,“没关系,我们逛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你眼睛要是疼了,跟我说。”她不放心地叮嘱了句。 “知道了,快走。”阮雨催促,拖着纪冰的胳膊往前走。 又说:“我也不走亲戚,我爸爸年初一会带朝朝回去看奶奶他们,我和妈妈留在这里,到时候我们找个地方去玩吧。” “可以,地方你挑。” 纪冰皱眉,转了转右手的手腕,还是有些疼。 长长的巷子被阳光笼罩着,破开冬日的冷。 这个点很安静,风很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看着快要走出巷子。 刚准备掉头回去。 “你以前不是他妈很牛逼吗?现在怎么怂了。” 募地,传来一道男声,听起来很年轻,但语气很凶。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阮雨寻着声音,回头。 纪冰也回头,看向巷子口。 没看见人,那人应该在侧边。 “没事,我们走吧。”她不想多管闲事。 更何况,阮雨还在这里。 “纪年,高中那会儿当太子党当得爽吗?真看不出来,你表面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背地里告状倒是一套一套的。” 另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纪年?”阮雨惊讶,“你哥?” 纪冰皱起眉,“别管,走吧。”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当时确实整天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接着,纪年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我们怎么样关你屁事,又没打你,你为了在班主任面前表现,就每天跑去办公室说摆这个说摆那个,是不是听着那几句夸赞心里特爽,当时我们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呢,还是毕业那会儿才知道的,本来想把你打一顿,没找到你,这会儿倒是撞见了,也怪你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纪年慌张道:“可,可是班主任又没把你们怎么样。” “你还想让他把我们怎么样?没把我们打一顿,没开除,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没有成就感。” 说话的是个又高又壮的男人,高中的时候成绩差,没考上大学,直接进了社会,如今大光头配大金链子,还穿了一身豹纹假貂,挺唬人的。 他抬手拍了拍纪年的脸,纪年吞了吞口水,腿都软了。 “咱们今天就来算算账。”又拍了几巴掌。 纪年的脸被拍红,身体僵硬,背靠着墙,一动也不敢动。 “跟他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一旁的男人看不过眼,上去就给了他一脚。 不过他瘦,个子也不高,劲没使上来。 纪年被踢到腰,侧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人没飞出去,踢的姿势也不够帅,男人不满地皱着眉。 跟豹纹男说:“你把他拽起来,我再来一次。” 说着,往后退了几步,摆起胳膊,模仿起武打明星,活动起腿脚。 第65章 这是想把人当沙包踢。 “行。”豹纹男点头答应,“姿势一定要帅,腿脚要抬高,我给你录个视频,发到班级群里,让大家都看看,当‘汉奸’的下场。” 纪年听罢,惊恐地瞪大眼。 对他来说,发到班级群里比把他当沙包踢还要恐怖。 “对不起,我向你们道歉,是我当时不懂事。” 他绝对不能忍受这种丢人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赶忙爬起来,点头哈腰。 豹纹男切了声,扯了扯脖子上的塑料大金链,“不接受。” “对,不接受。”瘦男人跟着附和,“你把他拽住,别让他动。” “我拽住他,我没法拍视频啊。” “我先练练姿势,下一把你再拍,等我拍完了,我再给你拍一个。” “……” 纪年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此时此刻,他脑袋嗡嗡响,整张脸都扭曲着。 要是真的把视频发了,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可回击?他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根本毫无胜算,光是这个壮的,怕是一脚就能踢的他爬不起来。 他平时也就能跟纪冰打,因为她是女孩子,力量弱些,好欺负。 再说他压根就不会打架,怎么摆拳拿姿势,他不懂,他只会拿笔。 可这几年,纪冰的力气越来越大,打起架来又猛又快,他竟然打不过了,每次就只能在口头上讨点便宜。 “我来喽。”瘦男人撸起袖子,往他这边冲。 他刚想跑,就被豹纹男按住了肩头。 完了。 他又急又怕,吓得眼眶都红了。 “你平时不是挺横吗?”倏然,有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下一秒,他被猛地拽开。 同一时刻,瘦男人跳起的腿脚,扑了个空。 “哦……哦哦哦哦-----”他双腿并拢,捂着裆,在地上乱蹦,“扯着了扯着了扯着了-----” 仰起头,表情痛苦,嘴巴张成o型。 “噗~兄弟,你没事吧。”豹纹男过去扶他,忍不住笑出声。 纪冰朝他们瞄了一眼,又把视线落在纪年身上。 拽住他后衣领的手没松,呵了声,“在家的那股牛逼劲呢,怎么不使出来啊。” 纪年侧身,挣脱她的手,冷哼了声,又恢复一脸高傲的模样。 纪冰的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你可真够贱的,孬种。” 纪年扭头,怒瞪着她,刚想张嘴回怼。 ‘嘭----’ 就被纪冰踢中腿弯。 纪年吃痛地啊了声,面朝着那两个男人,双膝跪地。 见这情形,他俩也懵了,看向纪冰。 纪冰单手按在纪年的肩膀上,“道歉嘛,当然得下跪才有诚意。” “纪---冰----”纪年愤怒至极,咬牙切齿,双膝刚起来,又被按了回去。 接着,后背被猛踢了一脚。 他身子往前扑,双手撑地,险些趴在地上。 “打吧,打一顿,解解气。”纪冰冲着他俩扬了扬下巴。 瘦男人皱起眉,“他是你什么人?” 纪冰叹了口气,表情哀愁,“很不幸,一家的。” 话毕,瘦男人和豹纹男对视了眼,满脸怀疑。 “一家的,你怎么……” 纪冰摆摆手,大方道:“没事,你打吧,使劲打,出出气。” 纪年脑子都快气炸了,刚直起身。 又被一脚踢趴回去,纪冰继续道:“要是不打的话,就散了吧,这大过年的,要是进了医院也不太好。” 听完,俩人看了眼纪冰,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纪年。 明白了,这是来劝架的。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是打还是不打呢? 两人本来就没多气,纯粹就是来这边瞎遛,撞见纪年,勾起了读书时那些不好的回忆。 原先是想招呼一声,口头上埋汰几句,可纪年见到他俩缩头缩尾,扭头就跑。 这下,两人的火星子蹭就起来了,竟然被这么窝囊的人搞得三天两头被班主任罚,当时还愣是逮不到是谁。 太丢脸。 这才把纪年给堵了,撒撒火气。 可眼下,打吧,已经没必要。 不打吧,又说不出口。 俩人思量起来,看着纪冰,没说话。 见他们站着不动,纪冰心中明了,把纪年拽起来,“人家不打你了,还不快说声谢谢。” 纪年冷哼了声,转过身,甩开她的手。 厌恶地瞪着纪冰,紧咬着牙关,杀她的心都有。 纪冰撇嘴,似笑非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可说时迟那时快,纪年猛地擦着她的肩膀冲过去,一把拽住躲在拐角处的阮雨,大力朝这边甩。 “啊---”阮雨整个人被甩出去,失声尖叫。 纪冰脸色一沉,赶紧张开双臂把人接住,可惯性太大。 她紧紧抱着阮雨,踉跄地后退几步,‘嘭----’的一声巨响,笔直地仰躺在地。 纪年得以脱身,看见纪冰摔倒在地,眸中掠过一抹快意,扭头跑了。 “操。” 纪冰怒着张脸,低骂了句。 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痛感从右臂传来。 她‘嘶’叫了声,想抬胳膊。 下一秒,她惊恐地发现,她的胳膊不能动了。 “打架了打架了。”阮雨坐起身,倏地大喊。 双手胡乱地往旁边挥舞,怒吼:“你们不许欺负她。” 豹纹男无辜道:“小姑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从来不打女的。” 可阮雨此刻全然听不进去,就认定纪冰被欺负了。 他不张口还好,一张口,被她寻到声音。 阮雨立马朝他扑过去,坐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就开始打。 “你们不许欺负她,不许欺负她-----” 可这点力道跟挠痒痒似的,豹纹男被她晃得站不稳,但看她一个小姑娘,又不好把人踢开。 求救地看向躺在地上的纪冰。 纪冰看着她,愣住,又扯开嘴角,倏然笑了。 她躺着,后脑勺着地,右臂摊在地上,抽搐着,痛感遍布全身,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种痛跟前两次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抽筋式的。 撑起胳膊的筋肉‘啪’的断开一样,爆裂开的疼。 她紧咬着牙根,里面的衣服瞬间被浸湿,汗液从额角不停地滑落。 可她侧头看向阮雨,仍旧微微笑着,不知道疼似的。 “不许欺负她,不许欺负她----”阮雨跟个小疯子似的,坐在地上,衣角上都是灰。 她皱着脸大吼,隐隐带着哭腔。 握紧拳头使劲往豹纹男腿上锤,掐,捏,晃…… 力道不够,姿势也不对,应该离远一点,有个缓冲,才能使上劲。 可她完全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喊得挺大声,但武力值太低。 一看就没打过架,纪冰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害怕,她在害怕。 对啊,连一只老鼠都怕成那样,现在怎么会不怕。 纪冰稳住呼吸,动了动嘴,好几次都没发出声音。 “喂,你没事吧。”俩男人终于发现她不对劲了,“我们可没碰你啊。” 着急推卸责任,谁都没敢去扶。 瘦男人皱眉警告,“你可别讹人,我们碰都没碰你。” “哎,别打了。”豹纹男晃了晃被阮雨又掐又锤的那条腿。 幸好今天穿得厚,不然能被她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瘦男人走上前,“起开起开。”准备用脚踢。 纪冰强憋着一股劲,咬牙怒喝:“别碰她。” 瘦男人一惊,忙收回脚,偏过头,对上纪冰愤怒的双眼,不耐烦道:“那你把她弄走。” 纪冰左手撑地,缓慢地坐起身,那张薄唇毫无血色。 “阮雨。”她喘着粗气,叫了声。 “啊啊啊啊啊----”可阮雨没听见,一个劲地尖叫,手上捶打的动作没停。 她想把欺负纪冰的人通通打跑,可又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急得直哭。 豹纹男被吵得脑仁疼,满脸无奈,低下头,整张脸瞬间垮了,“别晃了别晃了,掉毛,掉毛。” 那身劣质的假貂不停地往下掉毛,棕黄色的碎毛落在阮雨白皙的脸上。 “阮雨,快过来,我没事。”纪冰拼着劲地喊。 但声音还是很低哑。 那瘦男人看不下去了,当即拽住阮雨的胳膊,把她甩到一边,豹纹男趁机闪出几米开外,心疼地拍了拍身上的假貂。 两人见纪冰情况不对劲,真怕被讹上,赶紧撒丫子跑了。 “阮雨,过来。”纪冰缓缓呼了口气,轻喊。 阮雨寻着声音爬过去,募地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他们都欺负你。” 纪冰被她撞的重新躺回地上,左手轻抚着她的背。 第66章 在她耳边低喃,“他们没欺负我,没人欺负我。” 可阮雨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一个劲地说:“他们凭什么欺负你,凭什么。” 纪冰哭笑不得,眼底通红一片。 她抬眼看着天空,下巴磕着阮雨的头顶,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曾经,无数次被打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过,被踢,被踹,被扇巴掌…… 那些细节,突然间模糊不清。 她的脑中似乎只记得阮雨护着她时的哭叫声。 “我去,你们这什么情况?” 纪冰听见熟悉的声音,侧过头。 就见李福焦急忙慌地跑过来。 “你怎么搞成这样?”李福蹲下身,脸都揪着,“你爸妈又打你了?” 阮雨从纪冰怀中抬起头,哭得头脑发懵,抽噎着问:“谁啊?” “我,李福,你福哥。” 他先把阮雨扶起来,又蹲下身把纪冰背起来。 “你这胳膊怎么了?”李福瞧见她不停抽搐的右臂,啐了口,“狗娘养的,你爸妈真不是东西。” 纪冰趴在李福背上,右臂往下垂着,左手擦拭着阮雨的脸,棕黄色的假貂毛混着眼泪,在她脸上糊成一块一块的。 “不是他们,刚才纪年被人打,我帮他,一不留神,被他推了下,摔的。” 李福气得跺脚,磨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骂道:“你他妈早晚死在心软上。” 说着,大步流星往前走。 “等一下。”纪冰赶忙叫停,扭头看向双眼通红,还在抽噎不止的阮雨。 “阮雨,过来点。”她伸出左手。 阮雨闻言,抬起双手,摸索着往前。 几秒后,指与指相碰,掌与掌相接。 交叉,紧扣,十指交缠。 李福见状,皱眉道:“她脚程慢,跟着不方便,让她在这里等着吧,我先把你送医院去。” 阮雨另一只手抹着眼泪,吸吸鼻子,“我在,我在这等,你们去吧。” 说着要松开手。 纪冰却握得更紧,“一会儿那两人回来怎么办?我没事的,没那么严重。” 李福叹了口气,抱怨道:“真麻烦。” “不麻烦。”纪冰看着阮雨,笑着安慰,“你慢慢走,不急。” 阮雨单手捂着脸,刹那间,泪如雨下。 进了医院,一直到坐在医生面前。 两人的手始终紧紧交握。 医生捏着纪冰的胳膊,认真检查。 这会儿已经不抽搐了,被捏也能感觉得到,就是使不上力气,连抬都抬不起来。 “你这大概率是伤到……”医生见纪冰朝他摇了摇头,话音一顿。 接着,纪冰又看向身侧的阮雨,眨了眨眼。 医生叹息了声,道:“那你先去做个检查,把片子拍了。” 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是三进宫了吧。” 巧了,医生还是前两次那个。 纪冰轻笑了声,“没办法,我太招人烦了。” 李福拿着开好的单子去楼下缴费,纪冰牵着阮雨走出诊室。 右臂晃晃悠悠地垂在身侧,一路上为了保持清醒,她狠咬了几下口腔里的嫩肉。 这会儿嘴里都是血。 倏然,她怔住,咕咚一声,把嘴里的血和着口水往下咽。 阮雨松开手,紧紧抱住她,整张脸都埋在她颈侧,双手搂住她的腰。 纪冰很明显能感觉到颈侧传来的湿意,左手抚着她背,给她顺气,“我真的没事,就是做个简单的检查,做完就回家。” 阮雨还在哭,她说:“我不想再等你先说了。” “什么?”纪冰愣了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倏然间,纪冰瞳孔放大,急切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阮雨双手勾住她的脖子,踮起脚,嘴唇贴着她的耳廓。 又说了一遍。 “都办好了,走吧。”李福正朝这边走来。 纪冰嘴巴微张,神情呆滞。 ‘咕咚’又吞咽了下口水。 “李福,你,你先带着她坐一会儿,我去趟厕所。”她的声音紧绷,却出奇地冷静。 纪冰退后一步,松开阮雨,扭头就走。 不敢回头看,不敢看她。 胳膊的痛感仿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脏传来的酥麻。 她恍惚着,都不知道怎么进的厕所,打开隔间,关上门,坐在马桶盖上。 这一刻,才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 脚步虚浮,明明踩在坚硬的瓷砖上,却好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全身都使不上力。 然后,她咧开嘴笑了。 笑着笑着,酸涩的眼睛越来越模糊。 接着,她又哭起来,低着头,肩膀不停地抖。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脚边,碎在瓷砖上,晕开一片水渍。 几秒后,她又笑起来。 又哭,又笑。 发起神经。 阮雨刚才说的话,在她脑中不断翻涌。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浑浑噩噩,过一天少一天。 不敢奢求什么。 很小的时候,她也张口要过东西,没有一次成功过。 不是被拒绝,就是被骂,再不济就是打一顿。 渐渐地,她不再张口,也不再去想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给她的。 没有的,她知道。 所以,她不问。 不问,你有没有给我买什么? 不问,这个吃的有没有我一份? 不问,这个玩的能不能给我玩一下? …… 因为没有,不能。 所以你要跟她说明白,说清楚。 点名道姓地说清楚。 红豆糕是给你的。 狗狗公仔是给你的。 手套是给你的。 …… 喜欢,也是给你的。 不然,她不知道,不明白,不敢想。 她像是长期生活在无水的荒漠里,突然有一片绿洲闯了进来。 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满身朝气的善良女孩。 荒漠融进了绿洲,洗去满身的沙砾。 贫瘠的地面长出了花草。 她呆呆地站着,女孩紧紧抱住她,对她说。 “纪冰,我允许你亲我。” 那一刻,她是她一生的渴望。 【作者有话说】 纪冰:你要亲谁? 阮雨:我允许你亲我。(我之前试探你这么多次,没想到还得我来) ps:血缘关系的特别之处就在这里,无论纪冰和纪年怎么打,怎么厌恶,有外人欺负纪年的时候,纪冰还是会帮一把的。 胳膊的伤在之前就埋下伏笔的,这个会跟随着纪冰心态的转变贯穿全文。 不过不过,最后一定会好的。 纪冰要想逃离这个家,还需要淬炼,心软是她的致命伤,我尽量对她下手轻一点,别打我!(抱头鼠窜jpg.) 第49章 残废 诊室内。 “你这胳膊伤到神经了。” 纪冰问:“那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医生翻着眼, 气得头发都快冒烟了,“你第一次来,我就跟你说了要好好休养, 可你第二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下好了。” 两手一摊,哼了声,“第三次,弄了个半残。” “你说什么?”纪冰震惊,猛地抬高嗓门,而后又扭头看向身后紧闭的门。 医生:“没事,隔音挺好的,你那俩朋友在外面听不见。” 纪冰焦急问道:“那能治吗?” 医生看着她, 叹了口气, 表情严峻,“这个还真不好说, 得看你自己,你自己都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神仙来了也没用。” “那我具体要怎么做?” 医生眉头紧锁, 顿了几秒, 道:“我实话跟你说, 你这胳膊我治不好, 我最多只能给你保住六成, 你得去一线城市, 去那种三甲医院里面治。” 纪冰还是不太明白, “六成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的胳膊没办法跟以前一样了, 就好比, 你本来可以拎起一桶水,但是你现在拎不起来了,因为你伤到了神经,使不出全力。”医生指着她垂在身侧的右臂,“也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现在想抬胳膊,但是你怎么都抬不起来,我现在只能给你做做理疗,先来一个疗程看看效果,然后再配合中医针灸,但前提是你自己得把自己保护好,要是再像这样三天两头的打架,你直接把胳膊锯了吧。” 纪冰左手紧紧攥着裤面,骨节‘咔吧’响。 心情大起大落,没进来之前,心在云上飘着,这会儿直接沉到了谷底。 她沉默了几秒,那双泛红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我想问一下,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不是很贵。” “不贵,理疗和针灸要不了多少钱,目前你胳膊才是最要紧的,你才这么小,以后的路还很长,钱的事也不是你操心的,回去跟你家大人说,让他们带你来。” 第67章 纪冰没接话,收回视线,垂下眼,想动胳膊,努力晃动了几下,钻心地疼。 “它会一直疼吗?” “你现在肯定疼,今天先去做一次理疗,会好很多,后面接着再做几次,慢慢会有感觉的,但疼会一直疼,也可能是断断续续的疼,你要是不疼就完蛋了,直接坏死,我给你开点止疼片,疼了你就吃一片,能缓解缓解。” 说完,又给她推荐了几家大医院,让她尽快去治疗。 纪冰咬了咬下唇,苍白的唇,干裂起皮,有血珠冒出来。 被她用舌尖舔走,卷进口腔,“你说的这几家大医院,要是治疗起来,应该得花不少钱。” 又解释说:“我们家就是普通家庭,也不富裕。” 医生叹息道:“是得不少钱,而且你这种情况不是立马就能治好的,得慢慢调理,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再好的医院也不是百分百就能给你治好,也可能治不好,但再怎么样也会比你现在强。” 从诊室出来,纪冰的视线下意识去找阮雨,她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着头,双腿并拢,两手放在腿上。 安静,很乖。 李福迎上来,问:“医生怎么说?” 听见声音,阮雨立马抬起头,叫了声,“纪冰。” “在呢。”纪冰应声,话音带着淡淡笑意。 阮雨寻着声音的方向站起身,纪冰快速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好了,我们回家。” “医生到底怎么说的?”李福皱着眉追问。 “医生?你不是跟我说你去厕所了吗?”阮雨满脸不虞。 纪冰浅笑了声,“我是去厕所了,路上碰到的医生,就聊了几句。” “那他怎么说?”阮雨抓紧她的手,急道:“没事吧没事吧。” “没事,就是突然抽筋了,他给我抻了几下就好了,刚才碰上是叮嘱我回家休养,这段时间不要干体力活。”纪冰说:“过段时间就好了。” 阮雨点点头,松了口气。 李福瞧她一张强颜欢笑的脸,可没那么好糊弄,他看了阮雨一眼,跟纪冰说:“你跟我过来。” “你们又干什么去?” “我也想去厕所,不知道在哪,让她给我带个路。”李福说:“阮雨,你先坐这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回来。” 阮雨松开手,坐回长椅上。 李福一路把纪冰拽到楼梯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你能糊弄她,你可糊弄不了我。” 纪冰动了动嘴,笑不出来了。 “就是,废了。” “什么叫废了?” 纪冰深吸了口气,把刚才医生的话,说了个大概。 “操。”李福气得往墙上‘嘭’踢了脚,“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不治了?” 纪冰说:“现在,治不了。” 李福双手叉腰,在她面前来回地走,脸臭得不能再臭了。 走了几趟,站定,说:“你就回家闹,哭,喊,打,你不是很能打吗?跟他们打呀,你哥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弟也不缺衣少食,唯独你,他们就是吃准了你好欺负。” 纪冰微低着头,没说话。 “你也是,芝麻大一丁点的小恩小惠,你都要盘算,别人对你好一点点,你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喂给人家吃,吃完了再放一碗血给人家漱口,最后再说一句,客官,您慢用。”李福气得瞪眼,“你们家那几个王八蛋就是拿住了你这点,今天这个戳你一刀,明天那个踢你一脚,后天又在你嘴里塞个蜜枣,你他妈竟然就不计较了。” 李福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能不能争争气,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锈住了吗?” 在想什么? 在想,她不是没有反抗过。 没用。 也不是不计较。 没用。 也不是没闹过,哭过,喊过,打过…… 没用。 她又能怎么办。 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习惯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为了那颗甜枣,她可以忍受无数个巴掌。 “你不治?你有想过阮雨吗?”李福说:“她一个瞎子,整天就跟你屁股后面转,在这也没别的朋友,你要是废了,她以后被人欺负,你怎么护着她?别人一看你俩,一个瞎子,一个残废,那还不可着劲欺负。” 纪冰猛地抬起头,黯淡的黑眸突然间有了亮光。 李福撇嘴,“哦,提到她你就来劲了,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想想。” 又道:“现在去把那个什么理疗,针灸的先做了。” “我……”纪冰张了张嘴。 “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来给。” “那一会儿算下总共多少钱?我以后还你。” 李福的眼神都快把她洞穿了,胸口上下起伏,哧哧直喘。 纪冰看着他,低声说:“要还的。” 李福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边走边走,“随便你,毛病。” 纪冰轻叹了口气,只能继续骗阮雨,说是得让医生再抻一次筋。 李福在一旁配合着说,阮雨也就没有怀疑。 虽然担心,但她没往那么严重的程度去想,以为只是扭了下,或许再更严重一些。 不过只要多修养,就会好的。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 阮雨提前给董园打过电话,董园在门口迎着,见到纪冰,关切地问了几句。 纪冰淡淡笑了下,说没事。 回去的路上,纪冰在心里想着措辞,回家该怎么跟王春梅说。 理疗和针灸的效果很好,纪冰动了动胳膊,虽然还是不灵活,但勉强能动。 吃完止疼药,也没有那么疼了。 但还是疼的,不过她能忍受。 她不禁在脑海中回想,纪年和纪夏问王春梅要东西的表情和语气是什么样子的。 笑着?撒娇? 亦或是别的。 她突然想不起来了,没办法把那些表情和语气往自己身上套。 也不觉得王春梅会同意。 但是她想试试。 李福说的没错,她不为自己想,也该为阮雨考虑。 她那么好,不能跟一个残废在一起。 可王春梅要是不同意,又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她踏进了家门。 看见堂屋的餐桌上坐着的人,猛地顿住脚。 这个点,他们应该吃过了,然后把剩饭留下来盖在锅里,等她回来吃完,再让她把碗刷了。 或者,直接不留饭,她回来要是饿了,就看厨房有什么,随便做做,凑合吃点。 可今天,他们都在,饭菜也摆放在桌子上。 纪冰抬眼,细看了一番。 少了纪年。 “你还知道……”纪永华沉着脸,刚出声就被王春梅打断,她微微笑着,看向纪冰,“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 纪冰的双眼一阵恍惚,还以为自己走错家门了。 “我……”她张了张嘴,考虑着是跟往常一样说在外面随便逛逛,还是说实话,进了医院。 “快过来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王春梅朝她招了招手。 那一瞬间,纪冰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睁大眼,努力想透过王春梅的笑脸往她心里看,想知道这是真实,还是虚假。 几秒后,她失败了。 她想不到王春梅为什么要这样,更想不到王春梅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弄虚作假。 没必要。 相反,她仿佛看见小时候,妈妈教纪夏走路时的样子。 慈爱地笑着,蹲下来,张开双臂,把走得晃晃悠悠的纪夏抱在怀里。 至今,她都记得当时的心情,站在一旁,羡慕不已。 很多时候,她都恨自己。 为什么记性要这么好。 要是能忘了,该有多好。 她没法判定王春梅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神经末梢都高度紧张。 并且隐隐透着兴奋。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她像是一个刚刚学步的幼儿,缓慢地,身体微微晃动着,向王春梅走去。 跟当初的纪夏一样。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已经逐渐失去了索取能力和辨别善意的能力。 尤其是对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 她没有跟别人生活在一起过,认识阮雨之前,也没有朋友。 没有办法对比好坏的程度,善意的虚实。 她只会接受,接受善意。 低着头,顺从。 然后,在心里偷偷高兴一下,感叹它来之不易。 所以她特别珍惜别人对她的好,然后牢牢记在心里,千百倍地还回去。 可她又是一只刺猬,别人要是对她有恶意,她就会浑身炸刺,再不要命地把恶意还回去。 她是矛盾体,是两个极端的组合。 她可以把同一个人的善意和恶意分离开,并且善意要大于恶意。 第68章 比如纪年,他一直看纪冰不顺眼,在她周围释放恶意,纪冰就会不要命地打回去。 再比如王春梅,对她释放恶意的时候,她心里恨极了,但她又有自己的底线,因为她是妈妈,生了她,所以她不能还手。 要不然挨打,要不然就逃跑。 过几天,王春梅再对她施舍善意的时候,她就会把之前的恶意弱化。 如果用十分制来划分,当纪冰心里对她恨到十分的时候,王春梅扭头给她一颗甜枣,她就跟漏气的气球一样。 一颗甜枣,足以安抚她的心。 她像是待在一个冰冷的洞穴里,被没有温度的石块包围住。 于是,她奋力地挣扎,与这些臭石块做抗争。 可终究是以卵击石。 突然,有人送给她一支点燃的蜡烛,冰冷的洞穴被照亮,她感觉到暖意。 心心念念只想着,这支蜡烛怎么才不会灭,怎么待得长久。 那些臭石块怎么欺负她的,她已经不在乎了。 纪冰僵硬地走到饭桌边,坐在本来属于纪年的位置上。 垂眸看着桌上的饭菜,不是剩的,还没人动。 “可以吃饭了吧,我都快饿死了。”纪夏蹙着眉头,抱怨道。 “吃吧吃吧。”王春梅拿起筷子,先给纪冰夹了一块鸡肉,“以后别回来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乱跑很危险的。” 纪夏气呼呼地瞪了纪冰一眼,“妈为了等你,都不让我们吃饭。” 纪冰心底已经激起骇浪,但面上不显,到嘴边的话也没有再说。 她还谨慎,没办法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张开怀抱。 没说话,右臂垂在身侧,左手拿筷子,低头吃饭。 她不自然的姿势,并没有人注意到。 “哼,哥哥都被你气跑了。”只有纪夏怒着脸,不合氛围。 话落,王春梅没说话,纪冰从碗中悄悄抬起眼,凝视着她。 企图看出什么破绽。 下一秒,王春梅眼含笑意,“你哥哥是自己要走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聚在一起,去外面过年,当旅游了。” 没有,没有破绽。 纪冰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纪永华轻哼了声,“过个年都不安生。”带着轻微的怒意。 像他平时的语气,但又不完全像。 纪冰想。 王春梅又说:“等小年明年走了,家里也就我们四个人吃饭,要是小夏以后出去读书,那就剩我们三个人了。” 纪冰吃饭的动作一顿,静静听着。 “都说有本事的孩子没法在父母身边尽孝,没本事的反而是最孝顺的那个,我如今这个年纪,也算是活明白了,以后小夏出去读书,小年毕业回国也是要去大城市的,也就我们三个相依为命。” 王春梅的话很有技巧性,没有突兀地抬高纪冰,也没有刻意地贬低。 跟她平时那些忽然的善意和持续性的恶意都不同,取了一个中间值。 纪冰的脑袋嗡了一声,还是没法判断。 吃完饭,王春梅自然而然地收了碗筷去厨房,纪永华坐在椅子上喝茶看电视,纪夏笑眯眯地进了纪年的房间,关上门。 纪冰沉思了半晌,试图去理解,去剖悉他们不合理的表现。 不料,被右臂突然传来的疼痛打断了思绪。 她倒了一杯水,回到房间,把口袋里的止疼片拿出来,吃了一片。 静默几秒,她抬步去了厨房。 “怎么了?”王春梅刚把碗刷好,转身看着她。 头顶上的白炽灯亮着昏黄的光,把王春梅笼罩着,亮度不够,纪冰一时无法看清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踌躇了几秒,她嘴巴蠕动了下,说:“有,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她说的断断续续,眼神漂浮着,不太敢看王春梅脸,怕看见拒绝的表情。 就目前的现状来说,她是纪冰唯一的救命稻草。 “什么事,你说吧。”王春梅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纪冰耳中。 纪冰诧异了一秒,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顿了下,说:“我的胳膊,出了点问题。” 王春梅立马变了脸色,在她以为会被骂的时候,王春梅又露出一脸关切的表情。 “哪条胳膊?出了什么问题?” 她脸上的焦急不似假的,纪冰觉得这是她今晚最真的情绪。 “不小心扭了下,伤到神经,可能得去大医院治疗。” 她没提纪年,这个已经离开家去外面过年的人。 大概是怕那两人再找来吧,亦或是害怕再遇到以前的同学。 王春梅握住她的右臂,纪冰痛嘶了声。 她立马松开手,满脸惊讶,“怎么这么严重?” 纪冰盯着她,没有多说,只说:“治疗的话,需要一些钱。” 王春梅眉目间又染上愁绪,沉吟了几秒,说:“这样吧,等你哥明年出国后,小夏放暑假了,我跟你爸带你去首都的医院看,带着小夏一起,一边看病,一边旅游,我们一家人还没一起旅游过呢。” 旅游过,只不过没她。 纪冰想。 但王春梅的话还是取悦了她。 “真的?”她不确定地问。 王春梅一脸惊讶,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当然是真的,不过把小年出国的钱刨除掉,家里也没剩多少钱了,你也体谅一下爸妈,这小半年我跟你爸再努努力,多挣点,到时候给你找个好一点的专家看。” 这下,纪冰就没法再说了。 王春梅见她不动,疑惑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纪冰薄唇紧抿,王春梅的处理方式并不合她的心意,但她心底还是愉悦的。 至少,有希望。 如果到时候,王春梅不愿意,用理由搪塞她的话,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或者像李福说的那样,闹。 她心里这么设想着。 “没事的话,就先去洗澡睡觉吧。”王春梅说。 一句话又把纪冰本来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她发现,提要求对她来说太难了。 已经提出了一个,她就没法张口要第二个。 那样太贪心了吧。她想。 但今天看病的钱,花了小两千,理疗和针灸,李福给她买了一个疗程的,后面还要去三次。 她该怎么还这个钱? 是个难题。 王春梅擦着她身侧进了堂屋,纪冰轻叹了口气,跟着进了堂屋。 就见王春梅左手拿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右手拿了一瓶牛奶,带盖子拧开的那种。 纪夏平时喝的,价格比普通牛奶要贵。 “晚饭也没见你吃多少,拿着夜里饿了吃,睡觉的时候平躺着,别侧身,以免压到胳膊。” 纪冰心中的愉悦又跟气球一样胀大,“好,知道了。”她轻声说,单手拿过苹果和牛奶。 转身回了房间。 欠李福的钱,还是自己想办法还吧。 听见关门声,王春梅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的厌恶之色尽显。 扭头进了卧室。 纪永华也跟着进去。 “她找你干什么?” 王春梅小声说:“胳膊不知道怎么伤了,还挺严重。”说话间满脸不耐烦。 “那怎么办?”纪永华慌忙道。 王春梅无所谓道:“管她呢,只要不死了就行。” 又低声警告:“你以后在她面前少说话,她精着呢,要是跑了,我跟你没完。” 话落,瞪着房门,像是能从这个房门穿透纪冰的房门,怒咬着牙。 “吃软不吃硬的货。” 房间内。 纪冰躺在床上,把苹果和牛奶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一阵疲惫感袭来,就这么睡着了。 *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找阮雨。 阮雨还在睡,她就趴在床边看。 ‘唔---’阮雨翻了个身,面朝她这边。 闭着眼。 纪冰无声笑了下,伸出手指去戳她卷翘的睫毛。 戳了几下,阮雨缓缓睁开眼,带着困意,哑声道:“纪冰,你戳我眼睫毛了。” 纪冰噗笑了声,“你怎么知道是我。” 阮雨笑说:“我昨天才跟你表白,当然知道是你了。” 表白。 这两个字听起来很不错。 纪冰笑得更开了,“你那也算表白啊。”调侃她,佯装端起架子。 谁料,阮雨直接撅起嘴,“亲亲。” “……” 纪冰惊讶地挑起眉,心里一动,忍着,说:“大早上的,不要耍流氓。” 阮雨不乐意了,“小狗才骗人,我不是小狗,才不骗人。” 接着又撅起嘴,“给你亲。” 纪冰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揉了揉阮雨凌乱的黑发,突然问:“吃苹果吗?” “吃。” “喝牛奶吗?” 第69章 “喝。” “那就快点起床洗漱。”纪冰用手指戳了戳她肉乎乎的脸。 阮雨用脸去蹭她的手指,不满道:“哦,我知道了,我没刷牙洗脸,你嫌弃我了。” 纪冰又把她的刘海往上捋,露出光洁的额头,歪头盯着她。 “等你,十八岁的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语气带着淡淡笑意,但又极认真。 阮雨瘪着脸,“还要这么久啊,我都等不及了。” 纪冰被她撩拨的心弦都发颤,丝丝密密的甜钻进胸腔,她笑说:“别闹,快起床。” 阮雨轻哼了声,伸着懒腰起床。 洗漱好,纪冰把洗好的苹果递给她,“我胳膊还在休养,削不了皮,你拿着啃吧。” 又把牛奶瓶夹在□□,单手拧开,放在她手里。 阮雨坐在院里的板凳上,咬了口苹果,“你把垃圾桶拿过来,我要吐皮。” 纪冰起身去拿垃圾桶,放在她面前,阮雨低头把嘴里的苹果皮吐进去。 然后,她把手里的苹果递过来,“咬一口。” 纪冰看着面前的苹果楞了下。 就见阮雨张大嘴,“啊呜,咬一大~~~口。” 纪冰笑了下,低头朝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小口。 阮雨收回手,自己又咬了口。 刚好咬在她刚才咬过的地方。 纪冰心念一动,眼眶发热。 低着头,笑起来。 阮雨又把牛奶递过来,让她先喝。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一个苹果,喝完了一瓶奶。 像两个分吃零食的小孩。 纪冰忍不住想,或许她不该把问题想的那么复杂。 以前她是过一天少一天,现在是多过一天赚一天。 不论王春梅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对她转变了态度,她倏然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她明年就成年了,应该把视线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比如,怎么挣钱给阮雨买吃的。 再大一点,就是两人的未来该怎么规划。 她没必要总是在他们身上打转,她应该把自己剥离出来。 为自己和阮雨的将来打算。 他们是什么态度,无关紧要。 她想,今天回去该做一个规划,再定一个目标。 从小目标到大目标,一个一个去完成。 不一会儿,董园带着朝朝回来了,手里拎着一篮子菜。 “中午在这吃饭。”董园看着纪冰笑说。 “好。”纪冰微笑着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纪冰搬了两个小凳子,并排,紧挨在一起。 放在门口。 拉着阮雨坐好,自己坐在旁边,挨着她。 董园坐在院子里嗑瓜子,晒太阳,又一边教朝朝背诗。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阮雨凑到纪冰耳边,小声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年前打算跟我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纪冰扭头看了董园一眼,小声回:“明知故问。” “你快说,我想听。”阮雨催促。 纪冰侧头看她,眉眼含笑,薄唇凑到她耳边,“小狗咬尾巴。” 阮雨笑:“什么意思呀?” “你猜。” “我不猜,你快说。” 阮雨把脑袋往她颈侧蹭,纪冰淡淡笑着,任由她撒娇。 纪冰想,她定的第一个小目标,就是把平安夜的愿望改一下,改成。 【我希望和阮雨有一个特别好的未来,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她。】 “我猜到了。”阮雨笑说。 纪冰:“你猜到什么了?” 阮雨嘻嘻笑,低声说:“我就是猜到了。” 纪冰牵着她的手,低头笑了下。 又抬起头,看向天际。 握着她的手又攥紧了些。 她嘴角上翘,突然觉得未来可期。 阮雨还在一个劲地蹭她,要夸奖,“我是不是很聪明。” 纪冰笑着夸道:“是,大小姐,你最聪明。” 小狗咬尾巴。 转着圈地喜欢。 【作者有话说】 ps:王春梅这个人是封建思想的拿刀者,同时也是受害者,被同化了,可恨又可悲,卷尾会剖悉她这个人哈! 后面的剧情还需要往上顶顶,等顶到峰值…… 第50章 摸脸 晚上, 纪冰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趴在房间的旧书桌上。 她想列一个规划,但又没办法写。 笔头在纸上轻点, 半晌也没划拉一笔。 她苦思冥想,该怎么把规划一条条写下来,再逐个去完成。 微弯着腰,右臂晃晃悠悠地碰到桌角,她痛嘶了声。 又想到今天的止疼片貌似还没吃。 她放下笔,起身开门出去,迎面撞上王春梅。 愣了下。 王春梅看着她,笑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一大早就得去街上买菜。” 胳膊的痛感还在断断续续,纪冰抿了抿唇, 说:“我胳膊不太方便, 应该去不了了。” 王春梅摆手说:“不是让你去,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我记下来,明天好去买。” 纪冰惊诧了一瞬, 没什么语气道:“我都行。” “那好, 我就自己看着买了。”王春梅说完, 垂了下眼, 看见她手中拿着的瓷杯, “你要喝水啊, 我给你倒吧。” 纪冰拿着杯子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身子后退了一步, 淡漠道:“不用, 你忙你的就行。” 她说话时, 死死盯着王春梅的脸,试图从她微笑的表情中找到一丝虚假。 她到现在都如临梦境。 似真似幻。 王春梅的语气,动作,神态,无一不令她感到开心。 但她不敢表露出来。 她们像是在比赛,谁先露出真面目,谁就输。 王春梅披着笑盈盈慈爱的表情,纪冰则戴着冷漠疏离的面具。 其一,她还是不太明白王春梅对她突然转变态度是因为什么,想不出原因,但她在堤防。 其二,她丝毫不习惯跟王春梅以这样的语气和姿态相处,即便她心里难掩兴奋。 纪冰拿着瓷杯的手紧了紧,维持住表情,视线把王春梅锁死。 王春梅仍旧温柔笑着,说:“那你自己去倒吧,我刚把水瓶充满水。” 说完,她转身走了。 纪冰倒完水回来,把门关上。 吃完了止疼片,她又坐下来,拿起笔,把思绪集中在阮雨身上。 嘴里低喃了一声:“1。” 随即在纸上落下一竖。 又接着往下写,写到10,停笔。 “第一条,哄阮雨高兴。”她想了想,轻声说。 “第二条,还是哄阮雨高兴。” …… 一直到第十条,都是哄阮雨高兴。 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力想出一个切实的规划。 想挣钱,但不知道能干什么工作。 出去,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她对外面的认知是匮乏的。 那就……先哄阮雨高兴。 她这样想着。 等想到了,再在前面添上做什么什么,后面再缀一句:哄阮雨高兴。 她起身把写着数字的纸对折了下,塞到枕头底下。 并且给这张纸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 竖日一早,纪冰就跑去找阮雨。 她现在没事做,在家里呆着也是浪费时间。 不想错过跟阮雨在一起的每一秒钟,哪怕对方此刻正在睡觉。 “起床了。”她趴在阮雨耳边小声唤。 大年三十,不太想让她睡懒觉了,这是跟她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连叫了几声,阮雨听见了,翻来覆去哼唧着,不愿意起。 纪冰笑看着她,眼神温柔,见她皱着眉头,实在困倦。 不忍心叫了。 明年吧,明年一定叫她早点起床。 等阮雨彻底清醒,已经上午十点半。 “你等多久了?”阮雨把两条胳膊伸出被窝。 纪冰抓住她的手,拉她坐起来。 没松。 纪冰现在特别喜欢握她的手,总觉得这样,两人就会离得很近很近。 “很久了。”语气颇有些不满,没有像之前那样说没多久。 阮雨闭着眼,嘿嘿笑起来,“对嘛,就是得这样说,等很久了就要说很久了。” 纪冰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下,“快穿衣服,你家对联都贴完了。” “还有福字吗?我要。”阮雨赶紧穿衣服。 “有,还有不少几张,都是你的。”纪冰坐在床边,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单手给她穿袜子。 第70章 穿好后,阮雨坐在床边,纪冰蹲下身给她穿鞋。 “不用,你胳膊还没休养好,我自己来。” 阮雨弯腰想自己穿,被纪冰挡了回去,笑说:“没事,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一只手也可以。” 万一,只是万一,她的胳膊要是治不好,那么她得提早练习怎么照顾阮雨。 一只手也可以的。她想。 鞋子穿好,阮雨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还有发卡,我今天要戴我的发卡。” “哪个是你的发卡?”纪冰明知故问。 昨天到今天,一人来了一回。 学东西还挺快。 但阮雨说话可就没有那么含蓄了,“当然是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发卡呀。” “……” 纪冰可问不出,你喜欢的人是谁? 反正不问也知道。 她翘起嘴角,把书桌上的杏花发卡拿过来,“可你头发还没梳。” 阮雨想把头发盘起来,她觉得这样戴发卡才好看。 纪冰无法,只能把董园叫进来。 董园给阮雨盘头发的时候,她就在一旁认真盯着看。 然后又想,一只手完成的可行性。 盘好头发,戴上发卡,纪冰从桌上拿了张‘福’字,放在她手中,“你要这个干什么?”有些好奇问道。 阮雨神秘兮兮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你把我房间里的书包拿出来。” 纪冰依言照办。 阮雨说要去大门口,纪冰又带着她去。 阮雨把福字拿在手里,蹲在地上,纪冰被她的动作逗笑,“你这是干什么?” “你也蹲下来。”阮雨小声催促,“快点快点。” 纪冰慢慢把右臂背在身后,蹲在她面前,“怎么了?”学着她,同样小声。 就听阮雨说:“我听说大门口是聚财的,那肯定也聚福气,我要把福气都给你。” 纪冰怔住。 阮雨伸手摸到她的脸,又收回手,把掌心贴到那个烫金的‘福’字上。 在心里算着距离,准确无误地把贴到‘福’字的掌心贴在纪冰的脸上。 嘴里念叨:“福气福气,聚聚聚,都给纪冰,统统都给纪冰。” 接着,又把手收回去,重新贴上福字。 重复着上一次的动作。 “福气福气,聚聚聚,祝愿纪冰快点好起来,身体健健康康。” 然后,她又把动作重复了一遍。 “福气福气,聚聚聚,祝愿纪冰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纪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红了眼眶。 哽咽了下,缓了缓,轻声道:“不要乱说,把福气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阮雨的手在她脸上揉了揉,笑说:“我摸摸你,我就有福了呀。” 纪冰沉了脸,不赞同道:“别乱说话。” 她虽然不信这个,但只要跟阮雨有关的,她就信。 她想:如果福气有十分,那给阮雨九分,她只要一分就够了。 阮雨笑嘻嘻道:“我没有乱说话,你这么好,摸摸你肯定有福,摸得越多越有福。” 纪冰噗笑,“你就是想摸吧。” 阮雨也不跟她客气,摸在她侧脸的那只手往上去,摸到她的额头,然后再往下,是眉毛。 眼睛,鼻子,嘴唇,下巴…… “你摸得出来什么样子吗?”纪冰说。 阮雨捏了捏她的嘴唇,“多摸摸,总会摸出来的。” 又摸了好几遍,她皱起眉,苦恼道:“我还是想象不出来你长什么样子。” 纪冰抬手抚平她的眉头,笑说:“没关系,你慢慢来,每天都给你摸一遍,总能想象出来的,要是实在想不出,就算了,反正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也不用知道我具体的样子,听声音就行了。” 阮雨当即摇头,“那不行。”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手指掐住纪冰的嘴角往中间挤,纪冰的嘴巴都被她挤得揪起来了。 “你要干嘛?”说话吴侬不清。 阮雨觉得好玩,哈哈笑出声,食指挪了下,摸到一个尖尖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虎牙。” 阮雨惊喜道:“你还有虎牙?”她又摸了下,指腹在那颗小尖牙上轻点着。 “好玩吗?”纪冰无奈笑道。 阮雨嘿嘿笑,“好玩。”又点了几下。 纪冰猛地张开嘴,咬住她的手指。 “啊啊啊----”阮雨夸张地大叫。 “怎么了?”董园听见声音,站在堂屋门口往这边看,“小雨,你们蹲在大门口干什么?” “说悄悄话呢。”阮雨大声回。 董园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屋。 “对了,还有东西。”阮雨说:“你把我的书包打开。” 纪冰拎起鼓鼓囊囊的书包,晃了晃,夹在腿间,拉开拉链。 就看见一个透明塑料袋。 她把袋子拽出来,是一大袋零食。 饼干,糖果,巧克力……还有椰奶。 阮雨说:“这些零食全部都是给你的。”随即又压低声音,“我把朝朝的零食也偷偷拿来了,都在这里面,你拿回去吃,不要分给别人,就你自己吃。” 纪冰看着这一大袋零食,有些怔楞。 “你听见没有。”阮雨严肃道:“就你自己吃,不许给别人。” 纪冰看着她笑,“好,我保证,绝对不给别人。” 听罢,阮雨咧开嘴,笑得眉眼弯弯。 纪冰盯着她嘴角的梨涡,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 没忍住,凑到阮雨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阮雨抬手朝她肩头轻拍了一巴掌,耳根浮现一抹怪异的红。 “讨厌。”她嗔道。 纪冰抿着嘴笑,一脸温柔。 阮雨又抬起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 两人脸颊贴着脸颊,轻轻蹭了蹭。 “你干什么?”纪冰脑袋轻晃,边蹭边问。 阮雨也跟着蹭,小声说:“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 “我也不干什么。” ‘噗嗤’两人忍不住笑出声。 继续脸贴脸,谁也没舍得松开。 “你不是要说悄悄话吗?”纪冰笑说:“你想说什么?” 阮雨搂紧她的脖子,“新年快乐!” 纪冰轻勾起嘴角,蹭了蹭她的脸,“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纪冰对王春梅放松警惕,逐渐沦陷还差一个转折点,快到了。 第51章 骚包 纪冰是中午回家的, 董园留她吃饭,她没留。 大过年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一天, 她在,不太好。 刚进门,王春梅就问:“你干什么去了?” 纪冰左手放进怀里,被大衣遮盖,走动时隐约能听见塑料袋的响声。 她拉平唇角,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春梅,“没干什么,随便走走。” “你怎么整天喜欢往外跑。”王春梅还穿着围裙,手上沾着面粉。 应该在包饺子吧。纪冰想。 但转而又想,王春梅最近问她去哪里的频率有些高。 “到饭点了不知道回家, 别老是让人等你吃饭。”王春梅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语气轻责。 纪冰觉得她这样才正常,但又有点不太正常。 嗓门不够大, 话不够难听。 “知道了。”纪冰淡淡回道。 她脸上没有泄漏一丝一毫的情绪,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心。 董园对她好, 她是感激的。 但再好, 也不是亲妈。 纪冰想, 如果王春梅对她有董园十分之一好, 那让她做什么, 她都心甘情愿。 她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因为血缘, 还是因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她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把王春梅往特别坏的方面想。 相比怀疑, 她更多的是别扭。 不知道怎么放平心态, 自然而然地跟她相处。 她也想过王春梅是不是抱有什么目的来讨好她。 但一秒就被否决了。 王春梅这种人, 讨好谁都不会讨好她。 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摆摆手,踢一脚就行。 不需要这么煞费苦心,委屈自己。 王春梅听到她的回应,才咧开嘴笑了,两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说:“那你先进屋坐一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今天包的饺子。” “好。” “等一下。” 纪冰刚准备进屋,又被叫住,她抓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没转身,只回了头,问:“还有什么事?” “明天是年初一,要去你舅舅家拜年。” 纪冰哦了声,“知道了。” 在她以为王春梅只是通知她的时候,就听见她继续说:“你要不要去?路程有点远,接着还要去其他亲戚家,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纪冰过年从来没有走过亲戚,倒是有亲戚来过,不过很少,都离得远。 第71章 她不想问是去哪个舅舅家,也懒得再去揣测她话里的意思,反正她也不想去。 “不用了,你们去吧。” “好,那你在家好好看家,没事不要乱跑。” “知道了。”话落,纪冰没再看她,迈步进屋。 关上房间门,纪冰这才松了口气,把怀里装满零食的塑料袋放在床上。 她不想被王春梅发现,一来怕她会抢走,二来担心她会追问。 她叹了口气,捞起棉被把零食盖住,转身出去。 这天晚上,王春梅破天荒地给了她一个红包。 纪冰收住惊讶的表情,单手接过,看着王春梅的笑脸,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睡前,她把红包打开,里面是一张十块的,很新。 不知道谁家在外面放烟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纪冰都快被吵得耳鸣了。 她跪坐在床上,把小窗关上,低头翻看手里的红包。 半晌,合上,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浑身别扭,不知道王春梅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担心她有一天心血来潮再要回去。 所以她选择,静观其变。 吃完止疼片,她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拆零食。 先是吃了一袋饼干,巧克力夹心的,吃完把包装袋摊平,又放回那袋零食堆里。 屯着吧,或许等哪天吃完了,她拎着空空的零食袋去找阮雨,还能得到一句夸奖。 这么想着,她低头笑了起来。 ‘吱吱吱----’ 熟悉的叫声侵入耳膜,纪冰抬头,就见地上有三只老鼠并排趴着,两只大的,中间一只小的。 其中一只看起来很眼熟,“它俩是你家人吗?”纪冰问。 ‘吱吱---’又叫了声,眼熟的那只仰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零食。 纪冰笑了下,“你还真是不客气,吃上瘾了,还拖家带口地来吃。” 说着,拆了一袋咸味的小饼干,拿了一片,扔到地上,一家三口立马凑上去啃咬。 “我偷偷给你们的,下次要是见到阮雨不要让她知道,不然她会不高兴的。”想了想,又说:“算了,下次她要是来,你们一定不要出来,她害怕,会被吓哭。” 想到那天的场景,纪冰黑眸都泛着笑意。 她怎么这么可爱,又这么好。 纪冰又从袋子里拿了一颗牛轧糖,把袋子系上,放在枕头边。 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回忆涌现,她突然笑出声,“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十万块钱,天天跑她家门口坐着,还整天心惊胆战的。” 话毕,她敛了笑意,五指收拢,把糖攥在掌心,“幸好她没事,不然我到死都赎不了罪。” ‘吱吱吱----’ “这么快就吃完了?”纪冰惊讶,定睛一看,中间那只小的低头吃得正欢,旁边两只大的抬头巴巴地瞅着那个拆开的饼干袋。 她噗嗤笑出声,“还挺护孩子。” 刚想把那几片饼干都扔过去,手机就响了。 她拿起一看,顿时笑开了,饼干也不扔了,忙接起。 “纪冰纪冰,新年快乐呀!”阮雨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纪冰笑:“你今天已经说过了。” 阮雨:“可我还要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纪冰笑得一脸温柔,“你想怎么说都行,开心就好。” ‘吱吱吱吱-----’ 地上的开始急了。 可床上的没听见,只顾着歪头讲电话,笑得比外面的烟花还灿烂,“你晚上吃的什么?” 阮雨一样一样地数,她认真听,时不时问几句,好吃吗? ‘吱吱----’ 挺好吃的,还给不给吃了? 纪冰嫌外面的烟花吵,索性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蒙着头,接着聊。 地上那俩,绿豆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中间的小老鼠貌似察觉到什么,把面前没吃完的饼干往爹妈那推。 又被爹妈推了回去。 瞪着床上的人,动着胡须,叹息:这朋友是没法处了,绝交吧。 被单方面绝交的朋友,这会儿可丝毫顾及不到它们。 “你吃得太少了。” 阮雨:“哪有,我还喝了一大碗汤。” 纪冰笑说:“一大碗是有多大?” 她问得太细致了,想知道多点,再多点。 恨不得连她吃了几粒米,喝了几口汤,嚼了几口肉,都想知道得清清楚楚。 两人说着笑着,笑声从被窝里传出来。 地上那俩气得拉了泡屎,带着孩子走了。 “我爸爸明天带朝朝去我奶奶那,一大早就走,你明天来早点呗,我想去放炮,今天都没有跟你一起放炮。” “好。” “那想想明天买什么炮呢?就买上次在福哥家踩的摔炮吧。” “叫李福。” “我们多买一点踩吧。” “叫李福。”纪冰不高兴地纠正。 阮雨哈哈笑,“李福~哥~” “李福。” “不要,我就要叫哥~” “啧,不许叫。” “就叫就叫,李福~哥~” “阮---雨----” “噗哈哈哈哈----” 可年初一一大早,纪冰就去找她李福~哥~了。 “你想找工作?”李福正在用啫喱水抓发型,闻言,停下动作,扭头看她。 纪冰闻着啫喱水的香味,看了看他摆弄好的发型,直接给他扣了俩字:骚包。 “嗯,就是不知道干什么。” 李福叹了口气,去院里的洗脸盆里洗手,纪冰跟过去。 他说:“咱就不说你还没成年了,就算你找到工作,让你爸妈知道的话,钱也不会落你口袋里。” 这话一出,纪冰的心情瞬间掉到谷底。 对啊,她之前只想着怎么可以找到工作,给阮雨买好吃的,买新衣服。 可王春梅和纪永华如果知道她去工作,挣的钱肯定会被拿走。 又聊了几句,也没个结果。 李福赶时间,跑出去约会了。 纪冰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脚步,跑起来连头发丝都不动。 “冰姐,你要不要吃糖?”来弟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抓了一大把糖。 纪冰眉间轻蹙,挠了挠自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 舔了舔唇角,踌躇片刻,道:“来弟,我问你啊,这个,那个,约会啊,是不是都得打扮一下?” 来弟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快到上午十点半,纪冰才姗姗来迟。 阮雨趴在床上不高兴地哼哼,“你今天好晚啊,昨晚说好了早点来的。” 纪冰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不敢动,担心脸上的粉蹭到哪里,头上的啫喱水用得有点多,味道不小。 眼睛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来弟说叫什么眼线,眼影,还往上粘了假的睫毛。 她现在眨眼都难受。 “咳咳咳----”她重重咳了几声,背靠着卧室门。 董园这会儿正在厨房忙活打扫呢,她钻空子进来的,幸好没被看见。 “你嗓子怎么了?”阮雨担忧道。 接着,就见她皱起鼻子,深吸了几口气,“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 难闻? 操! “哪,哪里难闻?我怎么没闻到。”纪冰眨了眨难受的眼睛,耳根泛红,此刻恨不得跑出去洗了。 阮雨从床上爬起来,又闻了闻,“好香啊,香的熏脑子。” 李福这个骚包。 啫喱水买这么香的干什么? 纪冰抬手撸了下光洁的脑门,黑色短发全部往后捋,梳了个大背头,啫喱水一抓,这会儿硬的跟冰锥子似的。 “兴许,大概,可能……”她磕磕巴巴地找理由,低头一瞧,有了。 “我带了一枝花来。”她抬起左手拿的那只月季花,这是从李福家花盆里摘的,她挑了一朵开得最艳的。 此时此刻,她只能把‘罪名’栽赃给花,“大概是花的味道。” “哇哇哇----”阮雨连忙从床上下来,惊喜道:“你还给我带花了,快给我快给我。” “你等一下。”纪冰提前就想好了送花的姿势,是她从看过的寥寥几部电视剧中,搜刮出的一些零星片段,自认为比较符合送花的氛围。 于是,她走近了些,现在右臂还不能完全抬起来,只能靠右腿的膝盖抵着墙面。 她侧对着阮雨,把手里的花横过来,用门牙咬着,左手把侧边的头发往后撸。 一个预想中很帅气的姿势。 阮雨离她才一步的距离。 纪冰龇着嘴,咬紧花茎,“你拿……哦哦,嘶……” “怎么了怎么了?”阮雨听见她的痛呼声,焦急地伸出手去碰她。 纪冰弯下腰,躲开她的手,“没,没事没事,嘶~” 左手拿着花,张着嘴,凑近去看。 第72章 操!花茎上有小刺。 扎嘴了。 她用指腹一抹,唇上还冒出点血。 “那你送我的花呢?”听见她说没事,阮雨又心心念念她的花。 纪冰舔了舔唇,懊恼极了。 都是被李福传染的,脑袋一热,搞出这破事。 丢死人了。 幸好阮雨看不见,否则不得笑掉大牙。 “花,有刺,你别拿了,下回给你弄个不带刺的。” 阮雨说:“那你给我闻闻。” 纪冰不疑有他,把花凑到她鼻尖。 阮雨嗅了嗅,倏然别开脸,整个人前倾,往她身上凑。 纪冰一惊,身子后仰,可阮雨的脸还在往她这边凑。 “你,你,干什么?”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瞪大眼,两腿打晃,快站不住了。 阮雨吸了吸鼻子,嘿嘿笑说:“果然,我就想花怎么还有这个味道的,原来是你身上的,你喷香水啦?” 纪冰往后撤了一步,站直,“没有,没喷香水。” “那是什么味道?”阮雨追问,像是对此感到新奇,非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纪冰别别扭扭,道:“就头发,喷了点啫喱水,过年嘛,稍微捯饬了一下。” 阮雨不听她的,直接拆穿,“为了见我还特地打扮呀,还给我带花。” 纪冰垂睫,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算了。 “是。”她说:“想打扮的好看一点来见你,花还是现摘的,谁知道上面有刺,嘴皮都被扎烂了。” “哈哈哈哈,那你打扮成什么样子了?给我摸摸。” 纪冰整个脖子以上,没有一个地方是不难受的。 话都老实交代了,得给自己留最后一点面子,别开头,不给摸。 阮雨不依不饶,伸手去摸她。 纪冰左闪右躲,就是不让碰。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去找李福,一定…… 摸不到,阮雨改了策略,决定用软攻,“那你给我看看你的嘴呗,伤得严不严重啊?” 纪冰笑说:“就扎破一点点,再说了,你怎么看?” “我用嘴巴看啊。”阮雨撅起嘴,“口水可以消毒的,亲亲就好了。” “……” 纪冰看着她撅起的嘴,吞咽了下口水,别开眼,脸红道:“你,你天天都在想什么?不许耍流氓。” 阮雨:“我好奇嘛,听说亲嘴是甜甜的味道,跟果冻一样。” 纪冰:“……” 阮雨:“要是激烈了,不小心还会咬到舌头。” 纪冰:“……” 阮雨:“亲嘴怎么会咬到舌头?不就是嘴巴碰嘴巴吗?跟舌头有什么关系?”又反问道:“你就不好奇吗?” 不好奇。 我看过了呀。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纪冰又忍不住在脑海中放起了小电影。 连细节都没有一丝遗漏。 她盯着阮雨,嘴巴突然干涩,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好奇,你想都别想。” 快速丢下一句违心的话,拉开门就跑出去。 在院子里撞上董园,一惊,赶紧撒丫子往洗澡间跑。 董园在院子笑,阮雨在屋内笑。 大年初一,就被母女俩笑话。 纪冰深深觉得,她最近都得低着头走路了。 没脸。 洗完脸,又洗了个头,纪冰拉着阮雨去小卖部买摔炮。 一路上,阮雨哈哈笑个不停,肩膀都跟着抖。 纪冰耳根都被笑红了,让她别笑。 可阮雨就是忍不住。 算了算了。 笑吧笑吧。 纪冰挫败地想:再也没有下次了。 到了小卖部,纪冰跟老板说:“给我拿十块钱的摔炮。” 老板嘿了声,“要这么多,拌饭吃啊。” 又移开视线看向阮雨,“她是你朋友?” 纪冰还没说话,阮雨就说:“是比好朋友还要亲密的关系。” 老板笑了声,没多想,也没多问,拿了二十盒摔炮,装进袋子里,递给纪冰。 “花生还要吗?”他问。 纪冰看了看身侧的阮雨,笑说:“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 老板:“以后你想要也没了,下个月我就搬家了,到市里去享享福,这店也就不开了,你要不要看看别的,有没有想买的,给你打折。” 纪冰问阮雨:“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阮雨笑着摇了摇头。 纪冰看向老板说:“不用了,她不要。” 【作者有话说】 纪冰:快忘记,这不是我,我只是被醋意冲昏了头脑,都怪李福这个骚包。 李福:……合着我又是冤种了呗。 第52章 撩你 两人在巷子里玩起了摔炮, 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玩累了,阮雨问:“你爸妈在家吗?” “不在,他们去我舅舅家了, 得过几天才会回来。”纪冰说:“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 阮雨说:“那去你家吧,上次去都没待多久就走了,我还没睡过你的床呢。” 纪冰笑说:“我的床有什么好睡的。” “你睡过我的床了,所以我也要睡你的。” “我的床小,睡不下。” “不行,要睡要睡。” 纪冰拿她没办法,“行,大小姐,睡睡睡。” 阮雨高兴了,“那从我家走过去, 这次我自己走, 不用你拉着我。” 又倏地想到什么,不放心问:“你家没有老鼠了吧?” “没有。”纪冰立马道。 想着一会儿眼睛放尖一点, 要是老鼠出来了,得在阮雨发现之前赶跑。 正好到了饭点, 吃了午饭两人才去纪冰家。 忙忙碌碌过个年, 董园好不容易闲下来, 吃完饭就去睡午觉了。 “我要开始走了。”阮雨站在门口, 双手扯了扯衣角, 还是有些紧张的。 手里没有盲杖, 又没人牵着, 凭感觉往前走。 “一、二、三……” 她边走边数。 纪冰面对着她, 笑着, 一步步往后退, 怕她摔倒,始终保持一步的距离。 走到拐角处,阮雨停下,喊了声:“纪冰。” “在呢。” “在这拐,对吗?”阮雨有些不太确定地问,怕撞墙。 “对。”纪冰又附带夸了句,“聪明。” 阮雨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傲娇地哼哼两声。 纪冰瞧她那一脸嘚瑟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被阮雨挥手拍开,“不要捏,脸会捏大,我都长胖了,肯定很丑。” 纪冰凑近细瞧,脸上白嫩嫩,肉乎乎的,好像是比之前稍微长胖了些,但她脸部线条柔和,骨架子也小,脸看起来还是小。 她忍不住用手掌比了下,还没她手大呢。 “谁说丑的,好看,特别好看。”纪冰笑着说,真心夸赞。 等的就是这句话,“有多好看?”阮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笑得比花都灿烂。 她对自己曾经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更别提现在。 虽然听过不少人夸她长得好,但她自己没什么感觉,也没法把自己的脸具象化。 不过这话从纪冰嘴里说出来,就特别动听。 纪冰听罢,挠了挠眉头,这可把她难住了。 “好看,就是好看啊。”这可怎么形容。 阮雨嘴角下撇,佯装恼怒。 怎么夸人都不会夸,嘴甜一点,哄我开心啊。 纪冰揪着脸,抓耳挠腮。 半晌,就憋出一句,“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有个村花宝妹,你比她好看。” 说完又改口,“不,你比她好看多了。” 这总行了吧。 可谁料阮雨的脸瞬间就黑了,“宝贝?你管村花叫宝贝?”嗓门猛地抬高。 “不是不是。”纪冰赶紧解释,“她是村花,名字叫宝妹,不是宝贝,我也没叫过别人宝贝。” “那你叫叫我。”阮雨又笑眯眯道。 “……”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故意的吧。 纪冰看着她,张了张嘴,耳根都红了。 半晌,愣是没叫出来。 “你还走不走了?不是要在我床上睡觉吗?” 试图转移她的思绪。 阮雨迅速垮了脸,一拍脑袋,“对了,我数到哪了?” 成功了。 纪冰悄悄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阮雨又给她丢了一颗‘核武器’。 “你刚刚说宝贝,我就想起来以前有个追求我的姐姐,也喜欢叫我宝贝。”她两手一拍,语气懊恼道:“唉,我刚才怎么走神了,数到哪了呢。” “什么姐姐?”纪冰当场急了,“还追求过你?叫你宝贝?” 话音一句比一句高,快炸了。 阮雨嘴角轻勾了下,不答。 第73章 双手叉腰,道:“走回去吧,我重新数。” 纪冰立马拽住她,不让走,“你还没回答我。” 阮雨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迅速收起。 转过身,面朝着她,皱起眉,“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吓到我了。” 纪冰观察着她的脸色,吞咽了下口水,小声道:“那你说,那个姐姐是谁?” “你又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 “不说。”阮雨干脆道,“我要走回去重新数了,困了,想睡觉。” 纪冰:“……” 这天,阮雨走了好几遍一千三百二十六步,纪冰都没夸她。 反而神色恹恹,动了好几次嘴,还想问。 又不敢,怕她不高兴。 阮雨在她床上睡着的时候,她就搬个板凳坐在床边盯着。 心里想:有多少人追求过你?肯定很多吧?都叫你宝贝吗?那我要不要也叫你宝贝?不行不行,不能一样…… 纠结来纠结去,连着几天都没把话套出来。 只能唉声叹气,暂时作罢。 纪冰努力调整好心态,问她,“你不是说想去玩吗?有没有想好去哪里?”话音透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阮雨心里快笑疯了。 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怎么一到这事上,胆子还没针鼻儿大。 之前暗示过那么多次,她都不明白。 阮雨想:要不是我主动,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唉! 真愁人。 但又……莫名好笑。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纪冰蹙眉不解。 阮雨嗯~了声,摸了摸脸,“我刚才笑了吗?” 这么明显? “笑了。”纪冰面无表情道。 就在她心中期待阮雨会好心解释一下的时候,阮雨又说:“不出去玩了吧,就在巷子里,你带我把每个角落都熟悉一遍。” 疯了疯了。 纪冰垂下脑袋,有气无力地哦了声。 她就是有钻牛角尖的本事,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可以暂且搁置。 但过一段时间,一定会再翻出来。 正月十五过后,纪冰还是找李福给她弄了份工作,在一家小面馆里刷碗打扫。 一个小时七块钱,她一天只干四个小时,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半。 一来是担心整天不在家,被王春梅和纪永华察觉,晚上出去就没事,她以前也经常晚上出去,很晚才回家。 二来这家面馆白天生意一般,只有晚上人多一些,老板跟李福认识,就给纪冰算的时薪,一个星期结一次工资。 离家近,从面馆走到巷子口,才十几分钟。 纪冰的初步计划是先把欠李福的钱还上,这样她心里就没了负担。 再去考虑下一份工作做什么。 她知道以自己的条件,找工作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阮雨在这里,她也想离得近些,暂时还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她想:等满十八岁之后再说吧,还得先把身份证办了。 就这样,纪冰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跟阮雨开口,毕竟也不是什么太体面的工作。 可阮雨那边压根没办法瞒着,纪冰的胳膊还没好,阮雨新学期开学后,只能让董园去接。 接回来呢?纪冰要打工,没法去找她。 按照纪冰以往的经验,肯定第一天就得被拆穿,所以她选择了先坦白。 阮雨知道后,开心疯了,还夸她厉害,有本事。 非要去陪着她。 纪冰一开始不愿意,她就可着劲地缠,又是搂,又是抱,还往她脖子上蹭啊,拱啊。 没辙。 但也不能立马投降,这回学聪明了,得先谈条件。 纪冰:“你告诉我那个姐姐是谁?怎么追求你的?什么时候叫过你宝贝?我就答应。” 这都半个月了,一直记着呢,找准时机,开始翻。 阮雨答得爽快,举手保证,“你让我跟着,我就告诉你,骗你是小狗。” 纪冰也答应得爽快。 可这都过去一个星期了。 小狗……不,阮雨还没说。 这可把她急坏了。 董园骑车把阮雨送到店里就走了,纪冰拉着她进了后厨,小声威胁道:“你今天要是还不说,明天你就不要来了。” 变了变了。 还会放狠话了。 阮雨瘪着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万一我说了,明天你肯定就不让我来了,你就是想知道这个,等你知道了再把我赶走,哼,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纪冰无辜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了,你不要乱说。” 阮雨哼道:“你不说我都知道你怎么想的,想抛下我,不---可---能。” “不抛下你。”纪冰哭笑不得,掌心揉着她的脑袋,“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抛下你的,我就是想知道而已,谁让你话说一半。” 又嘟囔了句:“急死人了。” 阮雨噗笑,“那你说话算话,不赶我走,骗人的是小狗。” 纪冰心想:咱俩谁是小狗还说不准呢。 “好。”她说:“保证不赶你。” 转念又想:赶你?我也得敢呀。 阮雨开心地嘻嘻笑,这才说:“也就去年年初,是跟我住一个小区的姐姐。” 听见‘姐姐’两个字,纪冰又不高兴地拧起眉。 “她当时给我买了好几次慕斯蛋糕吃,才说喜欢我的,可有诚意了。” “……” 纪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夸我漂亮,喊我宝贝,我算算喊了几次啊。”阮雨微仰着头,细想起来,掰着手指开始算。 纪冰垂眸,见她掰一根手指,小心肝就跟着颤一下。 “大概四五次吧,每次喊完宝贝都会给我一块蛋糕吃,而且我当时没觉得她喊宝贝有什么问题。” 我看你就是为了吃蛋糕吧。 纪冰在心中腹诽道。 “可后来,她跟我表白,我就直接拒绝了。” 纪冰嘴角微微翘起,想笑,在忍。 轻咳了声,平静道:“为什么拒绝?” 阮雨:“我年纪还小,不能谈恋爱。” 这个答案纪冰并不满意,眉头又开始拧着。 “而且我又不喜欢她。” 眉头舒展了,纪冰无声笑了下。 接着,就见阮雨双手抱臂,开始摆谱,“如果你现在向我热烈告白的话,我可以考虑在十八岁之前把初吻送出去。” 纪冰伸出食指朝她额头上一点,“我要去工作了。”然后把后厨门边的小板凳拿过来,扶着她坐下,“有事叫我。” 说完,扭头就往外走。 阮雨:“……” 撩不到,好气啊。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分两章了,不要打我!今天肝不动了,明天继续!(双手抱头,掩面哭泣,跪地求饶) 第53章 真相 一直忙到夜里十点, 老板有事要先走,递给纪冰一个信封,“这里面是你这个星期的工资。” 纪冰接过, 道了声谢。 拿着信封的手紧了紧。 这是她第一次领到工资,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鼻尖有些发酸,虽然钱不多,但她仿佛能感觉到未来的大门正在向她招手。 她扭头看向阮雨,咧开嘴,笑了下。 老板是个离异的中年女人,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去年儿子考到外地读大学,她就一个人撑着这家小面馆。 她顺着纪冰的视线看过去,笑说:“你妹妹可真够粘你的, 天天来陪你, 怕你丢啦。” 纪冰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就是有点粘人, 没给你添麻烦吧。” 老板摆摆手, 笑说:“没有没有, 你妹妹长得漂亮, 嘴巴又甜, 我看着也高兴。” 阮雨听见了, 捧着脸, 笑眯眯道:“我听得也高兴。” 老板哈哈大笑, “小妹妹, 你,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阮雨。” 纪冰立马补了句:“雨水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那个雨。” 老板楞了下,随即笑说:“阮雨,你们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啊,挺好,我有事先走了,你们姐妹俩也早点回家。” 说完,把店门钥匙给纪冰,叮嘱她把碗刷了就行,桌子等她明天来抹。 老板走后,阮雨站起身,双手往前摸,笑个不停,“人家又没问。” 纪冰抿了抿唇,牵住她的手,也跟着笑,嗫嚅道:“可是我想说。” 话一说出口,耳根有些发烫。 占有主权呢。 以后那些个什么姐姐妹妹的,全部靠边站,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阮雨紧握着她的手,脸上笑容丝毫未减,额头往她肩膀上蹭了蹭。 第74章 店内灯光明亮,纪冰把她带回原位坐好,自己先忙活起来。 把桌椅全部抹干净,总共也就四张长桌,一桌坐四个人。 抹好,把地拖了,才进后厨开始洗碗。 她胳膊现在能动一些了,即便单手干活,动作也麻溜儿。 洗碗的时候,左手洗,右手虚虚扶着碗边,防止碗滑走。 她在干活,阮雨也闲不住,想帮忙,纪冰就端了一盆温水,里面放两个洗干净的碗。 让她玩。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右手拿着干净抹布,左手拿着碗,像模像样地洗起来。 “纪冰,你看我洗得干净吗?”她把碗从水里捞出来,笑眯眯地问,想邀功。 纪冰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她,笑着夸道:“干净,你真厉害。” 阮雨开心地摇头晃脑,把手里的碗递给她。 纪冰接过碗,放下,手在围裙上擦了下,把她有点沾湿的袖子往上捋。 然后伸手试了试盆里的水温,又添了点热水。 关门的时候,刚好十点半,董园打电话过来,已经在巷子口等了。 纪冰牵着阮雨的手,走在路灯下。 走着走着,纪冰还是忍不住说:“要不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吧,天天这么晚,也不安全。” 阮雨停下脚步,牵着她的手晃了晃,“可是你一个人,岂不是更不安全。” 纪冰也跟着停下,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以前经常晚上一个人出来溜达,这一片我都熟,不会不安全的。” “那你以后要习惯多一个人出来嘛。”阮雨瘪着脸,“离得又不远,你晚上要在这里打工,我白天要上学,我要是不来,我们岂不是都见不到。” 越说越委屈,她吸吸鼻子,带着哭腔,“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纪冰心口一麻,最招架不住她这样,几乎是秒投降,苦着脸说:“行行行,你以后想来就来。” “耶耶耶!”阮雨举手欢呼,嘴角高高翘起,哪还有一丁点想哭的样子。 纪冰心中叹息,仰起头,无语问苍天:她是妖精吧,每次变脸都变得那么快。 ‘哔哔哔----’ 忽然,汽车鸣笛声响起。 一辆车从纪冰身侧飞快驶过。 “小心小心。”阮雨听见车声陡然变了脸色,拽着纪冰就往后退。 纪冰半抱着她,背对着马路,扭头看向已经驶远的车。 朗月高悬,四周又恢复安静。 阮雨低着头,攥紧她的手。 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了?”纪冰看着她的发顶,几秒后,眸色沉了沉,“想到不开心的事了?车已经……” 阮雨又突然仰起头,嘻嘻笑,打断了她的话,“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 纪冰啊了声,一时没跟上她的脑回路。 但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好像是有点臭。” 思路被带跑偏,她退开几步,低下头认真闻起来,“嘶,怎么好像越来越臭了。” 阮雨也跟着低头闻,“我也觉得。” 纪冰弯腰,凑近了些,噗笑了声,“好像是从你身上传来的。” “你不要胡说。”阮雨瞪眼,迈开步子往后退,“咦,怎么软乎乎的。” 她抬起脚,“我是不是踩到什么了?” 纪冰定睛一看,顿时哈哈笑,“你踩到屎了,哈哈哈哈。” “啊?”阮雨哭丧着脸,“那怎么办?好臭啊,我都臭了。” 她抬着脚,也不敢放下,纪冰单手搀着她,强忍着笑。 阮雨眉头紧蹙,气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在路上乱拉屎。” “没事,回去洗洗就干净了。”纪冰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头,转过身,背对着她,“上来,我背你回去。” 阮雨不愿意,“你胳膊还没好呢。” “背着而已,又不是抱着,我胳膊不用劲,没事。” “真的?”阮雨扶着她的肩头,还是不放心。 纪冰扭头看她,笑了下,“真的,比真金还真,而且你总不能走回去吧,踩一路屎,明天这臭的都不能闻。” “哈哈哈。”阮雨被逗笑。 纪冰把腰弯得更低,单手朝后搂着她的腰,笑说:“起驾吧,大小姐。” 阮雨这才趴到她背上,还是不忘叮嘱,“你右胳膊别动,我自己夹着就行。” 说完,双腿夹着纪冰的腰,往前伸,交叉着,牢牢卡在她腰侧。 纪冰站直,兜着她的大腿,往上掂了掂,故意道:“好重啊,你一个冬天到底胖了多少?” 阮雨气得去捂她的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穿得多。” 纪冰勾唇浅笑,也没跟她辩驳,“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阮雨下巴磕在她肩头上,嘿嘿直笑,“这还差不多。” 夜风吹得有些冷。 纪冰背着她慢慢悠悠走着。 阮雨直起上半身,说:“我还没告诉过你,我当初是怎么出的车祸吧。” 纪冰的视线落在地上,没什么表情,低低地嗯了声,静静听着。 阮雨继续道:“我当时有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我们是同桌,我去过她家里吃饭,她也去过我家里,我还把我最喜欢的芭比娃娃送给她了,就因为她说她也喜欢。” “那天,我们约好一起去书店,但到了之后,她又说想去游乐园,就带我走近道,能快点过去,那条路挺偏的,人少,也没有红绿灯,没有摄像头,那辆车是从侧边冲过来的,速度特别快。” “她当时走在我前面,眼看着那辆车朝她冲过来了,我下意识地跑过去推她,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点我就跑过去了,你不知道吧,我以前在学校的运动会上,可是跑步冠军,我厉害吧。”说完,她哈哈笑起来。 纪冰眼睫轻颤了下,夸了句:“厉害。”声音微沉。 “然后我就biu~~的一下飞起来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什么都看不见了,医生说我脑内的瘀血压迫了神经,送医不及时,瘀血清除了,但还是看不见,以后可能永远都看不见了,还夸我运气好,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容易了。” 阮雨圈着她的脖子,又把下巴放在肩头上,说说笑笑,笑出了眼泪,“听说那个人挺有势力的,找了个精神病人,谎称是他发病偷开的车,但我知道一定不是,我都看见那个人西装革履,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但脸长什么样子,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语气有些纠结,又惆怅,似乎在懊恼自己好像又有点笨。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纪冰轻声说。 阮雨听罢,又嘻嘻笑起来,双眼往她肩头上蹭了下,圈着她脖子的手紧了紧,“我们家就是普通老百姓,当时我那个朋友家好像是受到了威胁,录口供的时候就说的确是那个精神病人开得车,她亲眼看见的,还说车是正常行驶的,是因为我乱跑才会被撞,而且我撞到了头,说的话都没有人信,不论我怎么解释,都会被他们联合起来否定,说我记忆错乱,胡说八道。” “纪冰。”她低低地叫了声。 “在呢。” “我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明明我们当时关系那么好。”阮雨说:“我出院回家后,就扔了家里所有的芭比娃娃,后来,我想了想,也许她真的有难处,受到了威胁不敢说,好,我试图去理解她,可是,从头到尾,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阮雨又直起上半身,在她背上晃,叫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叫着叫着她又哭起来,仰着头,嚎啕大哭,“她凭什么不来看我,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纪冰被她晃得脚步不稳,始终低着头。 “咦,屎都蹭我裤子上了。” 阮雨又哈哈笑。 第54章 下沉 快走到巷子口, 纪冰听见有人在叫她。 抬起头,就见董园站在光中,笑着跟她挥手。 “纪冰, 小雨,我做了小馄饨,你们一会儿都吃点。” 纪冰眨了眨红着的眼眶,抬高嗓音,笑着哎了声。 脚步加快。 阮雨挥手笑说:“妈妈,我踩到屎了,哈哈哈哈。” 瞧把你得意的! 董园噗嗤一声,也跟着哈哈笑。 纪冰背着阮雨,董园走在身侧扶着,手里拿着手电筒。 三人走近黑漆漆的巷子里, 手电筒的光在前面指引方向。 她们笑着, 说起今天的高兴事与糗事,往家走去。 * 礼拜六, 纪冰一大早就起床了。 还不是那个慕斯蛋糕闹的,这事还记着, 没了呢。 她只知道蛋糕, 但不知道什么是慕斯蛋糕, 特意问了小面馆的老板。 巷子附近也有不少早餐店, 小炒店, 小面馆什么的, 但还真没有烘焙店。 之前有一家, 但没干多久就倒闭了。 只能去市区买。 第75章 她洗漱好, 看了眼时间, 才六点半, 跟阮雨约的时间是十二点。 比平时推迟了两个小时。 去市区一个来回是足够的。 纪冰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整齐,她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就想给阮雨买点什么。 想让她也分享一下这份喜悦。 欠李福的钱,再往后拖一个星期也不迟。 提前问好了一块慕斯蛋糕大概多少钱,她没拿箱子里仅有的那三百多块,只拿了工资,一百九十六块。 低着头,又数了一遍,越数越开心。 有第一个一百九十六,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将来还会有一千九百六,甚至一万九千六。 她这么兀自想着。 那就先给阮雨买一块蛋糕,以后钱挣得多了,再给她买别的。 还有董阿姨,也要给她买。 数完钱,她敞开外套,里面有一个口袋,她自己缝的,又在上面装了一个拉链,怕里面的东西不小心掉了。 她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塑料密封袋,袋子里有一张三寸照片----她和阮雨的那张合照。 每天都带在身上,每天都要看。 只要看着阮雨的笑脸,她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她以前不会去想什么希望不希望,对以后的生活也没有期待。 可现在,她有了希望,也有了期待。 伸出食指,隔着密封袋戳了戳阮雨嘴角的小梨涡,又幼稚地学着她的样子,比了一个剪刀手。 “哈哈。”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把照片放回口袋,把钱也装进去,拉上拉链。 坐上公交车,晃晃悠悠去了市区。 问了一路,才找到一家烘焙店。 店面不小,白绿色的北欧风格,门口的露台上摆着绿植花草,还有几张休闲圆桌。 纪冰上了三层台阶,踩在露台上,脚下的深色防腐木光亮如新。 她抬脚看了眼鞋底,就听见‘叮叮---’的声音,很悦耳。 店内走出来一个面带笑容的女孩,身上穿着红白格的围裙,头发盘起,戴着一个黑色的贝雷帽。 “您好,请问您需要买点什么?可以先进店看看哦。”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笑容很有亲和力。 纪冰放下脚,缓缓松了口气。 她发现自从跟阮雨一家认识之后,做过太多以前压根就不会做的事情。 光是去市区买东西,她就不会,因为她压根就没什么东西要买,更别提跑到市区买。 记得第一次坐车来市区的时候,还是王春梅带着纪年和纪夏买东西拎不下了,让她去先拎回家,他们再去继续逛。 她紧张地听着报站声,一路上问了司机师傅好几遍,生怕下错了站。 至今,她都记得踏入那家商场时,那些人向她投来嫌弃的目光。 所以,她潜意识里很排斥这种地方,这种光鲜亮丽,繁华到跟她完全格格不入的地方。 不自在。 纪冰盯着那个女孩,没有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嫌弃,只有热情。 于是,她微微笑了下,说:“慕斯蛋糕有吗?” 女孩回以微笑,点了点头,“有的,您先进来坐,挑一款口味,我们师傅给您现做。” 纪冰点了点头,走过去。 女孩推开门,又发出‘叮叮---’的声音,原来门上有一串风铃。 这个点,刚开业,店内还没有顾客,前台的几个女孩看见她,热情地微笑打招呼。 纪冰一直微微笑着,脸都有点僵了。 她们拿出几款样品让纪冰挑,“芒果的,草莓的,抹茶的,香草蓝莓,蔓越莓,还有巧克力……你想要哪种?” 完了。 只知道是慕斯蛋糕,但她不知道是什么口味的。 她懊恼地皱了下眉。 店员见她这幅神色,忙问:“是没有您想要的口味吗?” “不是不是。”纪冰摇头说:“就是,口味太多了,我一时不知道买哪种?” 店员笑了笑,“没关系,您可以先坐,等想好了再买。” “你们,哪种口味的最好吃?” “这个不好说,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 “那哪一款最贵?” “最贵的不一定是最好吃的,还是要根据自己喜欢的口味来哦。” 这下纪冰就有点晕了,想了想,说:“有那种长得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来你们店里买吗?她们都买什么样的?” 店员听罢,噗嗤一笑,“你是买来送人的吧?” 纪冰不自在地轻咳了声,点了点头。 最后,店员给她推荐了一款最畅销的,香草蓝莓口味的。 付完钱,拿好蛋糕,打开门。 纪冰听着悦耳的风铃声,像是刮过青草地的春风,又吹过清澈的湖面,在她心里漾起圈圈涟漪。 身后响起店员热情含笑的声音,“欢迎下次光临。” 纪冰低头看着手里的蛋糕,突然笑了下。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她回头,看着她们,点了点头,“好的,再见。” 然后,稳稳地走过露台,下了台阶。 拎着蛋糕往公交车站走,途径一家水果店,她又进去买了一串葡萄。 她看着手里的蛋糕和葡萄,想象着送给阮雨的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会先大叫吧,夸张地哇哇哇,然后再把东西分给她一半。 也许……还会喂她吃。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 下了公交车,已经十一点多,阮雨这个点已经起床了。 纪冰加快了脚步。 公交站离巷子口还有一段距离,但靠近水库。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呐,救命-----” 倏然,不远处响起一阵呼救声。 纪冰脚步一顿,转过头。 “救命啊救命啊----” 那声音又起。 纪冰眉头蹙起,寻着声音迅速跑过去。 “吴婶,怎么了?” 吴婶睁着一双泪眼,见到她,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一样。 “纪,纪冰,你快救救我孙子,我孙子掉水里了,我一把年纪了,又不会游泳,你救救他。” 纪冰侧目,就见水面上飘着一个孩子,幸亏身上的袄子拖着他浮在水面上,整个人要沉不沉的,顺着水流慢慢飘远。 那孩子哭个不停,挣扎着摆动手脚,突然沉了下去,又浮上来。 他被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接着,又下沉。 纪冰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脱了外套,冬天的衣服很厚,她还想继续脱裤子。 就被吴婶推着往河里去,哭叫着,“快快快,快救他快救他----” 眼见着那孩子又要往下沉,纪冰也顾不得其他,‘嘭’的一声跳进水里。 冬天的水冷得刺骨,纪冰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水浸透,她只能一只手扑水往前游。 衣服下坠,她咬着牙,游得很吃力。 终于,她抓到了那个孩子。 吴婶跪坐在岸上,擦了把眼泪,“抓到了抓到了,纪冰你快点游回来。” 纪冰的裤子是棉的,不防水,而且吸水性极好,又加上她早上急着往市里去,并没有吃饭。 肚子空空的,这会儿有些头晕目眩,她单手抱着那个孩子,想抬起右臂摆动。 尝试几次无果,右臂痛感加剧。 无法,只能拼命用双腿扑腾,水面激起剧烈的水花。 小男孩在她怀里哭声渐弱,手脚无力地挥动。 可纪冰的身体好似在往下坠,她憋着一股气,使劲抬腿踢脚。 好不容易游到岸边。 吴婶哭着抱起她怀里奄奄一息的小男孩,扭头就跑。 情急之下,一脚踢翻了纪冰放在岸边的蛋糕,袋子里的葡萄也被踩碎。 汁水溅了出来,顺着袋子流淌进泥土中。 蛋糕盒翻滚了一圈,里面精致的蛋糕已经面目全非。 “救命啊,来人啊,快救救我孙子----”吴婶抱着孩子的身影逐渐远去。 纪冰费力地撩眼去看,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她剧烈喘息着,单手扒住岸边的土块,刚想上去。 ‘啪--’被水泡软的土块撑不住力。 纪冰眸中闪过一抹震惊,接着整个人沉入水中。 她想挣扎,想摆臂踢腿,可已经没了力气。 几秒后,她的头浮了上来,趁机大口呼吸,“救命----救----” 她又沉了下去。 然后再浮上来,再沉下去…… 太冷了,好似有无数冰碴子在往她身上扎,她蹬掉鞋子,想把厚重的裤子脱掉。 她在水中费力翻腾,裤子脱掉一半,卡住腿弯,像是被绳索禁锢住。 整个人往下沉得更深。 她像是一条被渔网捕捉住的鱼,想拼命摆脱困境,但岸上无人收网,她只能下沉,再下沉。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第76章 想阮雨还没吃到她买的蛋糕和葡萄。 想现在是不是快到十二点了,她不能迟到。 想董园说今天中午会炖鸡汤,让她去喝。 …… 她甚至想到了王春梅,纪永华,还有纪年。 忽然间,好像不那么恨他们了。 是因为再也见不到了吗? 又想到了纪夏,谁都不知道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其实是‘姐姐’。 只有纪冰知道,连纪夏自己也不知道。 这十几年的人生,仿佛放电影一样在她脑中快速闪过,又在去年的夏天停顿了一下。 她在那时认识了阮雨。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这个女孩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刻入了她的骨血。 她浑身的骨头都疼,血液好似已经停止流动。 是快死了吗?她想。 好想见她。 好想见她。 好想见她。 …… 想告诉她,你很好看,很可爱,特别特别好。 眼睛看不见没关系,以后我帮你看。 走得慢也没关系,我背着你。 那个店员说,香草蓝莓口味的蛋糕很好吃,我以后给你买,你不要吃别人的。 还有,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其实前面周宝财那件事就已经说明了,纪冰在这个巷子里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永远不是那些人的第一选择,没人会真正在乎她的死活,她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命运注定是悲剧。 阮雨一家是她的转折点。如果不是阮雨,她可能连救命都不会喊。 第55章 撒娇 “妈妈, 几点啦?几点啦?” 董园无奈道:“十一点五十五分,你都问很多遍了。” 阮雨坐在椅子上,头靠着堂屋的门框, 面朝大门的方向,不高兴地撅起嘴,“她怎么还没来。” “不是说好的十二点嘛,还差五分钟。”董园安慰道:“兴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不行,我要给她打个电话。” 阮雨刚站起身,院门就传来响动。 “哎呦。”董园惊叫了声,忙从堂屋跑出去,“你怎么搞成这样?” 纪冰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还在往下滴水, 脚上只穿着袜子, 还少了一只,外裤也没了。 大衣披在身上, 怀里抱着一盒已经辨不出模样的蛋糕。 浑身不停颤抖。 “阮雨。”纪冰发白的薄唇轻颤,抖着声线吐出她的名字。 “纪冰。”阮雨听出她声音不对劲, 担忧地跑过去, 下台阶的时候差点摔倒。 董园顾不过来了, 眉头紧皱, 扶着纪冰往里走, “进屋再说吧。” 阮朝朝跑来扶着阮雨, 看见纪冰, 震惊地瞪大眼。 董园把纪冰带到阮雨的卧室, 脱下她的外套, 赶紧拿着浴巾给她围上, “小雨,你先跟朝朝在这里等着,我带纪冰去洗个澡。” 纪冰被带到洗澡间,任由董园给她脱衣服,冲洗身体。 她僵硬地站着,也许是快被冻僵了。 “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董园打开暖灯,一边用热水给她冲,一边揉搓着她的身体,让她回温。 纪冰的睫毛颤了颤,抬起,看了董园一眼。 又迅速垂下,遮盖住眸中的情绪。 “不小心,掉水里了。”她简略地说。 卧室内,阮雨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阮朝朝看了眼放在书桌上的蛋糕盒,里面的蛋糕已经乱七八糟。 “她是不是去给你买蛋糕了,可今天又不是你生日。” “什么?什么蛋糕?”阮雨惊诧。 阮朝朝说:“她刚刚站在门口,浑身都湿了,连鞋子也没有,脚上的袜子还少了一只,就这盒蛋糕抱得最紧。” “……慕斯蛋糕?” 阮朝朝:“不知道,反正就是蛋糕,在书桌上放着呢,不过应该是摔了吧,盒子里面乱糟糟的。” 阮雨走到书桌旁,手放在桌面摸索着,碰到一个盒子,上面还沾着水,很凉。 纪冰洗完澡,穿上棉睡衣,董园把她扶到阮雨的床上,盖上被子,打开电热毯。 “你先躺着,我去厨房盛碗鸡汤来。” 阮朝朝跑回房间,拿着自己的奥特曼暖手宝,插上了电。 阮雨坐在床边,怀里抱着那盒蛋糕,“你怎么搞得嘛,朝朝说你浑身都湿了,连鞋子都没了。” 她带着哭腔,眨眨眼,眼泪从眼眶滚了下来。 纪冰躺在被窝里,咳了声,说话有气无力,“你别哭啊,我就是走得急了,不小心掉水里了。” 阮雨用手背擦拭着眼角,“我不信,你又骗我,走路怎么可能会掉水里。” 纪冰轻叹道:“就是救了一个小孩,他掉水里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不管,你不能有事。”阮雨哭道:“如果因为救人要把你搭进去,那就不救,我不管什么小孩不小孩,大人不大人的,你最重要。” 纪冰看着她,一时语塞,眼眶潮湿。 “你听见没有。”没听到回答,阮雨抬高了嗓门。 纪冰浅浅地笑了下,轻声说:“听见了,以后不会了。” “你今天来这么晚,就是去给我买蛋糕了吧。”阮雨双手捧着那个蛋糕盒。 “没晚呀。”纪冰小声辩解,“昨天说好的十二点来找你,我又没迟到。” 阮雨吸吸鼻子,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蛋糕盒上,“去市区买的吧。” 纪冰笑说:“聪明。” “不然你也不会来这么晚,我又不是傻子。”阮雨瘪着嘴,骂道:“你才是傻子,大傻子,买什么蛋糕嘛,跑这么远,你要是不去的话,就不会碰见那个落水的孩子,你也不会弄成这样。” 纪冰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逻辑。” 董园端了一碗鸡汤进来,“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喝完了鸡汤,阮朝朝也进来了,把充满电的暖手宝塞给纪冰,什么话都没说,一个帅气地转身,跑到堂屋吃饭去了。 纪冰拿着暖手宝,笑了下,看向董园,“他这是……” 董园也笑,“关心你呢,又不好意思开口,你用吧,放在肚子上,暖得快些。” 吃饭的时候,纪冰也是在床上吃的。 阮雨非要喂她,说是要照顾病患。 期间,王春梅打来电话,之前纪冰只会回一句,我不回去吃了。 今天却改成了,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啊~ 嘴巴张大。”阮雨左手端碗,右手拿勺子。 纪冰左手虚虚地托着碗边,真怕她一个不稳,整个碗都扣床上了。 还要伸脖子,张开嘴去够勺子。 比她自己吃饭还累。 但乐意啊,开心啊,幸福啊。 看着她,吃得特别香。 喂她吃完了,阮雨才开始吃,用的就是手里的这个碗,碗底还有纪冰没吃完的剩饭。 吃完饭,开始睡午觉。 阮雨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两人枕着一个枕头,头挨着头,小声说着话。 “你以后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跟我汇报,我允许了,你才能做。”阮雨搂着她的腰,脸颊磕着她的肩头。 纪冰平躺着,闻言,笑说:“你现在真的很……横啊。” “就横。”阮雨说得理直气壮,沉默了几秒,又问:“那个孩子救上来了吗?” “当然救上来了,我这么厉害。” “你才不厉害,我也不要你那么厉害。”阮雨说:“我就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们都平平安安。” 纪冰用脸蹭了蹭她的头发,低声说:“好,我们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还有啊,你说你是不是大傻子,好好的去买什么蛋糕。” “还不是你非要吃别人的。” “我什么时候非要吃别人的了?那是人家送给我的。” “那我也送给你,以后你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别人一块蛋糕骗走了。” “你这么介意呢?” “介意。” 她毫不犹疑地回答,成功取悦了阮雨。 阮雨嘿嘿笑了两声,趴在她耳边说:“你不用介意的,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说,我是纪冰,我就超级喜欢。” 纪冰轻笑出声,“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只要是你,我就超级超级喜欢。”阮雨把脸埋在她颈侧,不老实,一个劲地蹭,鼻息喷在她肌肤上,痒痒的。 纪冰歪头,把她乱晃的小脑袋夹在颈侧,笑说:“你怎么这么会撒娇。” 阮雨不动了,噗笑了声,“那我不撒了。”要把头撤出来。 纪冰抬手一按,不让动,“你还是撒吧。” 阮雨哈哈笑出声,蹭得更起劲了,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整个人恨不得趴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纪冰低着头,薄唇抵在她耳廓,轻轻说了三个字。 第77章 阮雨楞了下,惊讶地瞪大眼,随即又咧开嘴笑,故意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听清了。” “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纪冰无奈笑着,又说了一遍。 “什么什么,还是没听清。”阮雨蹭着她的下巴,“你要多说几遍,我才能听清,不对不对,要多说很多很多很多遍,我才能勉强听清。” 于是,纪冰就说了很多很多很多遍。 说到最后,她紧紧搂着阮雨,哭得浑身发抖。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就回不来了。 以前没想过活多久,但也没想过死。 现在更不想死了。 她第一次觉得,死亡是那么可怕。 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算什么,唯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拼死了最后一口气才爬上岸,躺在地上大口呼吸。 想着一会儿就可以见到阮雨,她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阮雨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哄着,“哦哦哦,不怕不怕。” 那天下午,纪冰哭了很久,阮雨也哄了她很久。 最后,那块乱糟糟的蛋糕被两人分吃了。 阮雨问她,你从哪家店买的,真好吃。 纪冰就跟她描述,自己几点起床,几点出发,坐了多久的公交车,问了多少人,才找到的那家店,还买了葡萄,但不小心被踩碎了,不能吃了,就没拿回来。 还说那家店很漂亮,门口有一个大露台,门上挂着一串风铃,开门的时候就会响,很好听,里面的店员也很热情,人都很好。 阮雨听完,摸了摸她的脸,说辛苦你啦,下次我们一起去店里吃吧。 纪冰说那能不能不要吃慕斯蛋糕,还有其他的蛋糕,看起来很漂亮,应该比慕斯蛋糕好吃。 阮雨哈哈笑说,你这个小气鬼。 * 过了几天,纪冰穿着董园给她新买的棉鞋,走在巷子里,准备去小面馆上班。 这双鞋子是黑色的,绒面半靴,侧边带拉链,董园默不作声地给她买好了,拿到她面前让她穿。 她本来想给钱的,被董园翻着眼瞪了回去。 只好作罢。 “纪冰。”有人在叫她。 纪冰回过头,就见吴婶挎着菜篮子笑眯眯走过来,“前几天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她从菜篮子里拿了一个苹果,先是拿了一个最小的,想了想,又换了一个最大的。 “拿着吃吧。”她说。 纪冰看着她的动作,抿了抿唇,道:“你孙子没事吧?” “没事了,那天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挂了两瓶水就回家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没事就好。”纪冰没再多说,扭头走了。 她轻勾着嘴角,走出欢快的步伐,又蹦又跳。 要是搁以前,她肯定会争辩,然后再打翻菜篮子。 为自己争取那么点微不足道的重要性。 让并不关心她的人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她差点就死了。 找寻那么丝丝算不上存在感的存在感。 但现在不需要了,因为有人很认真地跟她说:你最重要。 已经有人觉得她重要了,所以别人觉不觉得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你这孩子。”吴婶拿着没送出去的苹果,叹了口气,看着纪冰的背影摇了摇头,“怪不得你爸妈不喜欢你呢,真没你哥懂礼貌。” “吴婶子,那又蹦又跳的是谁啊?”一位耄耋老人眯着眼,拄着拐棍,慢慢悠悠走过来。 “纪冰。”吴婶说:“前几天我孙子不是掉水里了嘛,她给救上来的,以前在村里,也就她水性最好,憋水里几分钟都没事,幸亏我遇到的是她,要是换了别人,都不一定救的上来。” 老人疑惑道:“纪冰?谁啊?我怎么没听过。” 吴婶笑说:“老爷子,你常住巷子里,我们那村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纪冰就是住在西边巷子纪永华家的老二,上面有个哥哥叫纪年,前几年考上清华的那个。” 老人哦了声,点了点头,“你说纪年我就知道了,名牌大学生,这是他的亲妹妹?” “对,亲妹妹,下面还有个弟弟呢。” 老人笑了笑,说:“有福啊,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当妹妹的以后有的是福享。” 吴婶:“谁说不是呢,我家儿子以前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做梦都笑醒了。” 笑呵呵地说完,她问道:“对了老爷子,去年周宝财那事闹的,不是说要在这一片安装摄像头吗?怎么也没见装,你知道该去找谁吗?” “吴婶子,你怎么还关心起这事来了?”有个中年男人嘴里磕着瓜子缓步走来。 吴婶皱起眉,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前几天我那孙子的事,我带他出去转转,刚巧碰上几个孩子,说要一起玩,我一个不留神的功夫,我孙子就掉水里了,那几个孩子全跑了,这会儿都说是我孙子自己掉下去的,我都不知道找谁去,要是有摄像头就方便多了,一抓一个准。” “我想着以后我还是要带孙子出门的,怕再遇到这种事,就想去问问什么时候装上,水库那里最容易出事,最好在那里多装几个。” 男人说:“听说是把装摄像头的事提交上去了,正在走流程,至于什么时候能装上,这就不知道了,再等等吧,最近少带你孙子出门,在巷子里转转不就行了。” 吴婶唉了声,“好吧,最近可别再让我看见那几个小王八羔子,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纪冰:我是我自己。 第56章 名字 这天, 吃过午饭,纪冰问王春梅要户口本说去办身份证。 王春梅听罢,愣了下, “你要办身份证?” 纪冰的视线紧盯着她,但相比之前来说,已经明显柔和很多,或许是经历过一次死亡,她现在听王春梅的声音也没之前刺耳了。 “我快十八了,早就该办身份证,不然去哪儿都不方便。” 王春梅听罢,脸色僵了一瞬,又笑起来,“好, 我去给你拿, 之前忙得一直也没顾上,是得赶快去办了。” 拿到户口本, 纪冰回到房间,换了身短袄。 外面大太阳, 今天不怎么冷, 她想穿得好看一点拍照。 换好衣服, 她把压在枕头下的那张纸拿出来-----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 已经写好了三条。 第一条, 找一份工作, 哄阮雨高兴。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碗, 代替工作, 又画了一朵云, 下面飘了几滴雨, 雨的旁边又画了一个三弧笑脸。 【我找了一份洗碗打扫的工作, 阮雨知道了很高兴】 第二条,拿工资,买东西,哄阮雨高兴。 她在纸上画了一块蛋糕,还有一串葡萄,又画了一张纸币的形状,上面写196,同样的,云雨,加上三弧笑脸。 【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买了一块蛋糕还有一串葡萄,阮雨很高兴。】 第三条,胳膊做完理疗后,好转了很多,但我说的是已经完全好了,哄阮雨高兴。 她在纸上画了针灸用的针,又画了一条胳膊,云雨,加上三弧笑脸。 【对不起我撒谎了,说我的胳膊完全好了,阮雨知道了很高兴,并不知道我骗了她】 现在,她拿笔又添了第四条。 画一个身份证的形状,又对着户口本的封面,画了一个国徽。 【我要去办身份证了,这好像是成年人的象征,我准备明天告诉你,然后一起庆祝我长大,你一定会为我高兴】 画完,纪冰把纸折起来,再放回原位。 临走的时候,拆了一袋饼干,喂给地上嗷嗷等吃的鼠哥一家三口。 “吃吧,能吃是福。”纪冰笑了下,把袋子里的三块饼干都扔给它们吃。 然后,拿着户口本出门了。 她出去后,王春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最近眼皮老是跳,总觉得不踏实,晚上睡觉也睡不好,你一会儿去药店给我买点安眠药回来。” 纪永华喝着茶,敷衍地嗯了声。 “你听清楚没有?”王春梅一下子恼了,“没用的窝囊废,我当初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了,你一会儿买完药,再去街头那家店买点老鼠药,最近家里老鼠挺多的,别忘了。” 纪永华皱了下脸,扬声说:“知道了,不会忘的。” * 第二天是休息日,纪冰是上午九点半来的。 阮雨已经醒了。 纪冰调侃道:“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醒了,这么早。” 阮雨盘腿坐在床上,闻言,笑了下,半阖着眼,正在抠脚。 “抠脚大汉。”纪冰笑着吐槽。 阮雨歪着头,哎呦了一声,笑说:“没有抠,我就是指甲有点长了,而且最近天气没有那么冷,妈妈非要我穿那么棉的鞋子,我每天脚都得冒汗,有点味道了。” 第78章 说完,她掰起一只脚,低头闻了闻,“好像是有点臭臭的,哈哈哈哈。” 纪冰坐在床边,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咱能注意点形象吗?”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拿着指甲钳给人家剪脚指甲。 阮雨披散着头发,乱糟糟的,靠着床头,伸着懒腰。 两只脚都搁在纪冰腿上。 纪冰低着头,右手托着她的脚后跟,左手给她剪指甲。 边剪边说:“是挺臭的。”话音含笑,佯装嫌弃。 阮雨闭着眼,拖着长音嗯~~了声,上半身顺着床头往下滑,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喑哑,“你不许嫌弃我。” 滑着滑着,头又沾上枕头,笑起来。 纪冰抓着她的脚,凑到鼻尖,嗅了嗅,中肯评价,“不臭不臭,大小姐哪里都是香香的。” 阮雨嘿嘿傻笑了两声,黑发披在枕头上,扭着身体,微微完成一道弧线,享受着剪指甲又捏脚的服务。 享受完了,又岔开腿,夹着人不让动。 剪刀脚很厉害,会夹。 纪冰低头看着腰上圈着的两条腿,无奈笑道:“你又想干什么?” 阮雨娇嗔,“不让你走。” 纪冰轻拍了下她的脚掌,“快点起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阮雨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精神了。 纪冰说:“我昨天去办身份证了,下个星期就能拿到。” “身份证?我去年就办了呀。”阮雨平静道:“这也算好消息吗?” 纪冰不满地啧了声,觉得今天阮雨怎么没有懂她的点,这让她有些不爽。 “我长大了,你得为我高兴。”她直白道。 “哇哇哇哇----”阮雨脸上立马绽放笑容,夸张地鼓起掌,“我好高兴啊,你太棒了,你竟然长大了。” 纪冰噗笑,手背盖住她的脸,“你够了啊。” 阮雨顺势倒在床上,眨了眨眼,说:“长大是一种什么感觉啊?会有感觉吗?” 纪冰也不太清楚,“应该会吧,一年比一年懂事?” 阮雨问:“那什么叫懂事?有衡量的标准吗?是我有两颗糖,给你一颗叫懂事呢?还是两颗都给你叫懂事?” 纪冰想了想,也跟着躺下,两人头挨着头,“应该,都算吧,说不好。” 阮雨说:“那我两颗都不想给,因为我也喜欢吃糖。”说完又笑说:“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一颗。” 纪冰笑说:“两颗都给我不行吗?” “不行。”阮雨说:“因为我也要吃。” 又说:“如果你开口问我要的话,我肯定都给你,但你肯定不会要。” “为什么?” “因为你是傻子,别人问你要你就给,你得先紧着自己,就像你救的那个小孩,你下水之前得在心里判断一下自己能不能安全,如果不能你就去,那叫鲁莽。” “可是那个孩子还那么小,他的家人还在等他。” “可我也在等你啊。”阮雨蹭了蹭她的头,“以后做事之前一定要先想着我,别人有人等,你也有人等,别人不在乎你,我在乎。” 纪冰鼻尖发酸,缓了缓,哑声说:“好,都听你的。” 饭后,董园盯着朝朝写作业,又揪着上次作业没写完被老师批评的事,严肃地说了他几句。 朝朝耷拉着脑袋,把不满往肚子里咽,谁让他上次的确没写完呢。 “哈哈哈哈。”阮雨听罢,笑起来。 “还有你。”笑声太大,董园立马把瞄头调转,虽然她平时是个温柔慈爱的妈妈,但在学习上还是该严肃严肃,该认真认真,马虎不得,“上次考试又没及格。” 阮雨瞬间蔫了,支支吾吾说:“太难了嘛,而且考试时间太短了,我都没来得及写完。”越说声音越小。 朝朝也噗嗤笑出声。 “笑笑,你还有时间笑呢。”董园屈指敲了敲桌面,“今天要是不写完,你们谁都不能出去玩。” 朝朝赶紧埋头,奋笔疾书。 阮雨拿着盲文笔,在手里晃悠,手肘抵了抵坐在身侧的纪冰。 纪冰附耳道:“快点写,写完带你出去玩。” 阮雨小声说:“你就不能帮我求求情吗?明天还有一天呢,又不急。” 听罢,纪冰看向董园,就被董园那满是‘杀气’的眼神逼退。 纪冰收回视线,轻咳了声,“快点写,我看着你。” 阮雨:“……” 好不容易写完了,董园给她们一人拿了一瓶酸奶。 阮雨已经开始玩了,泛酸的手揉着纪冰的脸,笑说:“快来感受一下我这双充满智慧的双手。” 纪冰的脸都被她揉变形了。 董园不满地哎了声,“小雨,你别闹她。” 纪冰毫不在意地笑笑,“没事,让她玩。” “也就你脾气好,换了别人,她早挨揍了。”董园摇了摇头,轻笑了声。 “纪冰才不会揍我。”阮雨哼了声,贴上她的脸,“她最好了。” 纪冰僵住,下意识看向董园,紧张地吞咽口水,阮雨的脸还贴着。 董园只是笑了下,调侃道:“十几岁小姑娘的友谊,真是让人羡慕呢。” 阮雨得意地嗯哼~ 纪冰低下头,轻轻笑了。 阮雨揉她的脸,揉着揉着又改成摸,从头发,额头,眼睛,鼻子……整个脑袋都被她摸了个遍。 摸完,她瘫坐在椅子上,叹息:“我还是想不出来你长什么样子。”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这个不重要。” “不要,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一定很好看。” “不好看。”纪冰说。 “好看,我说好看就好看。”阮雨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情人眼里出……唔。” 纪冰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看了看正在给朝朝整理书包的董园,董园也回过头,表情疑惑,纪冰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松开手。 凑到阮雨耳边,小声道:“你别乱说话。” 她都快冒汗了。 阮雨嘿嘿笑,丝毫不觉得怕。 “哎,纪冰,我还不知道你的冰是哪个冰?你应该知道吧?”董园拿着纸笔,扭头问。 阮雨:“雨水吹在脸上冰……唔。” “纪晓岚的纪,下冰雹的冰。”纪冰捂着阮雨的嘴,快速说道。 董园被她们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收回视线,低头在纸上写下‘纪冰’两个字。 “是这两个字吧。”她把本子递过去。 纪冰接过,眼前一亮,“董阿姨,你字写得真好看。” 她用指腹摩擦着自己的名字,轻轻地,不敢使劲,怕蹭花了。 心里又不禁羡慕起来,要是自己能写这么好看的字,该多好。 董园笑说:“没事,你多练练,也可以写得很好看。”接着把手里的笔给她,鼓励道:“你可以先试试看。” 这个下午,纪冰写了无数遍自己的名字。 阮朝朝在旁边递作业本,时不时点评几句。 阮雨在她身后给她捶肩捏背,再夸一连串彩虹屁。 纪冰你好厉害,你真棒,写得肯定很漂亮,你好聪明啊,名字也好听,跟我的名字一样好听…… 吓得纪冰差点又去捂她的嘴。 董园耐心地教她握笔的姿势,横平竖直怎么写,笔锋怎么勾才好看。 写到最后,总算写出来一个连纪冰自己都满意的名字。 她激动地笑了。 或许有一天,她会写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名字。 以前没人教她,她也没往这上面多想。 没上过学,不识字…… 那……从现在开始学呢? 是不是很快也会识字。 她第一次向董园张口,带着请求,为自己。 “董阿姨,你能不能教我认字?”没有磕巴,说得清晰直白。 董园爽快地点头,说:“没问题,以后有时间你就来找我,我从头教你,朝朝的书刚好就能用。” 纪冰连声感谢,低下头,捂着脸,揉了揉湿润的眼眶。 阮雨拿着本子,在院子里转着圈地欢呼。 倏地,她停住,霞光映在她身上,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纪冰抬眸,只能看见阮雨的侧脸,正仰着头。 准确无误地,吻在她的名字上。 【作者有话说】 恭喜鼠哥一家杀青! 阮雨:胆小鬼,喝凉水! 第57章 学习 天气渐暖, 已经脱了厚重的外衣。 阮雨还是雷打不动地去小面馆陪纪冰,前阵子感冒了也要来,戴着口罩, 乖乖坐在凳子上。 现在已经好了,又开始泛起困。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纪冰把桌上的碗筷收进后厨,见阮雨都睁不开眼了,心疼地直皱眉。 老板见状,拿餐巾纸在桌上擦了擦,小声说:“让你妹妹趴在这里睡吧。” 第79章 纪冰点了点头,洗完手,蹲在阮雨面前,小声唤:“阮雨。” 可阮雨困劲上来,没听见, 嘴巴微张, 脑袋乱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水杯, 粉色的,上面有几朵交叠的白色小雏菊。 纪冰凑近些, 又叫了声。 ‘哐’凳子翘起腿, 阮雨一头栽进纪冰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阮雨迷蒙着睡眼。 纪冰忍着笑, “趴桌上睡吧, 在这容易摔倒。” 阮雨还没完全清醒, 呆呆地点了点头, 被纪冰扶起来, 坐到桌边的椅子上。 纪冰转头间, 余光扫到门外, 轻声问:“你饿不饿?” 阮雨双臂交叠, 趴在桌子上,“有一点点。” “等着。” 说完,纪冰跑到门外,平时这里空荡荡的,今天恰巧来个卖烤红薯的老大爷。 骑着车路过这里,停下歇脚的。 “给我来一个。”纪冰挑了一个,付完钱,转身回店里。 “烤红薯。”她刚坐下,阮雨就抬起头,睁开眼。 纪冰笑说:“你鼻子可真灵。”说着把袋子打开,把烤红薯拿出来,上面的皮剥掉一点,拿了张餐巾纸包着下面,放到她手里,“吃吧。” 阮雨拿着烤红薯,坐起身,“你又只买了一个。”她把烤红薯递过去,“掰一大半。” 纪冰动了动嘴,刚想说什么就被阮雨打断。 “你要学会对自己好,也要懂得享受别人对你的好。”阮雨举着烤红薯,说:“啊~咬一大口。” 纪冰看着她,顿了下,低头咬了一口。 阮雨收回手,照着她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我饿了会跟你说,你下次饿了也可以跟我说,不用什么事情都一个人默默做了,你就说,阮雨,去给我买个最大的烤红薯,小的我都看不上。” 纪冰噗笑,“有这么夸张吗?”就着阮雨伸过来的手,低头又咬了口。 她把下面的皮剥了,阮雨继续吃。 “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想要什么就说,不想要什么也要说,你总是都行,随便,我不挑,不用了,那吃亏的永远都是你。” 纪冰一时语塞。 她是真不会,也真不习惯。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只要阮雨吃得开心,心情很好,她也跟着高兴,比她自己吃了还要高兴。 其他人呢? 巷子里的邻居,以前村子里的人,亦或是王春梅他们。 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说过要什么,但是没有用,久而久之,他们给什么,她就拿什么。 至于吃的,她是真不挑食,或许是吃过的东西不算多,还没有什么是她不吃的。 爱吃什么? 饿了什么都爱吃。 真记不清了。 没有人给她挑剔的权利。 不吃,那就饿肚子。 所以,她是真没什么挑的。 有,就吃。 没有,就不吃。 阮雨说:“你可以先试试啊,不会可以慢慢学,你要是不学,永远都不会。” 纪冰好笑道:“怎么学?” “你可以问我呀,先拿我练习练习。” 纪冰想了想,说:“你可以把最后一口烤红薯给我吃吗?” “不可以。” 纪冰:“……” 阮雨:“你可以继续要呀,拒绝一次你就算啦。” 其实这种情况,她跟纪年也有过,不过他俩单纯是为了给对方找不痛快,你争我抢,不服就打一架,最后谁也别要。 挺没劲的。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每次跟纪年大吵或是打架的时候,她心里都会有那么一丝丝期待,让王春梅和纪永华来评评理,为她说一句话。 东西没那么重要,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一次又一次,她也懒得再去争,再去吵。 反正最后东西也不会是她的,也没人会为她说话,还会被骂被打。 只是偶尔出来炸刺,恶心他们一下。 受了伤后,再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都拒绝了,还怎么要?”这种好声好气,放软姿态的索要方式,纪冰觉得像是在撒娇。 她不会。 阮雨气馁地叹息,“算了,一步步来吧,从明天开始,我要教你‘说话的技巧’。”话落,她把手里最后一口烤红薯递过去,“吃吧,你自己要的。” 她嘿嘿笑起来,纪冰也跟着笑,低头吃了。 吃完,阮雨把自己的小水杯给她,让她喝水。 纪冰就着杯盖上的吸管吸了一口,阮雨也拿过来吸了几口。 两人对坐着,忍不住笑出声。 下班的时候,阮雨实在困得不行。 纪冰就背着她。 风吹过,带着凉意。 阮雨清醒了些,脸贴着她的脸,说:“你冷不冷啊,我给你捂捂。”说着小脸蛋蹭了蹭,摩擦起热。 纪冰被她蹭的头歪着,“不冷。” 阮雨笑说:“你冷。”又在蹭,嘴角擦过她的脸颊,说不出的亲昵。 “不冷。”纪冰故意跟她较劲,喜欢跟她玩。 “冷。” “不冷。” “你冷。” …… 几个回合下来,纪冰缴械投降,“好好好,我冷。” 又说你别光蹭一边,这边也蹭蹭。 阮雨哈哈笑,蹭了蹭,说:“要不然我们以后也开一家面馆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阮与纪面馆,你说好不好?” 纪冰轻轻笑了声,说:“好啊。” 笑了一会儿,阮雨又有些苦恼地说:“可是我看不见,能做什么呢?连找钱都不会。” 话落,她又嘻嘻笑说:“我好像只会睡觉。” 纪冰说:“那就睡觉。” 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说】 阮雨:我说你冷你就冷。 纪冰:哦,你只是想贴贴……其实亲亲也可以的! 第58章 生日 ‘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已经写到了第六条。 第五条是认字。 她在纸上这样写道:dong 阿yijiāo 我认字, 从shēng mu yun mu zhěng ti rèn du开shi,现在我己 jing màn màn shu xi pin yin ,jiu shi认字chà一diǎn, 还yào多加liàn xi ,阮雨夸我jin bu tè bié kuài,她为我高兴。 【董阿姨教我认字,从声母韵母整体认读开始,现在我已经慢慢熟悉拼音,就是认字差一点,还要多加练习,阮雨夸我进步特别快,她为我高兴】 字和拼音一笔一划,不太好看, 只有‘阮雨’两个字漂亮得扎眼。 一看就练习过很多遍。 第六条是面馆。 同样是拼音加零散的几个汉字。 【阮雨说想开一家面馆, 叫阮与纪,里面有我和她的名字, 光是想想都能笑出声,她很高兴, 我也高兴】 “纪冰, 吃饭了。”王春梅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纪冰看着眼前这张薄薄的纸, 听着王春梅的声音竟然透着丝丝莫名的暖意。 她心里立起了一道杆, 每天都往这道杆上攀爬, 她相信有一天一定能爬上去。 带着阮雨一起。 她仿佛觉得已经脱离了家庭的桎梏, 现在有别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回想过往, 她恨吗?恨。 可重要吗?好像又没那么重要了。 她不能回到过去改变什么, 伤害已经发生, 消磨不掉。 那就藏起来。 阮雨说得对, 她该学会对自己好,也该享受别人对她的好。 不应该陷在过去的漩涡里打转,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是浪费时间。 她还是没有办法对王春梅他们亲密起来,关系不好不坏。 心里会期待他们的认可,也会因为他们发出的善意而感到开心。 但是不喜欢。 很矛盾。 一边希望王春梅他们对她改观,但即使改观了,纪冰对他们还是不喜欢。 令她开心的是事,是王春梅他们态度转变对她所做的那些充满善意的事。 而不是人本身。 就像现在,她坐在饭桌边,王春梅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鸡腿。 她很开心,但不漏声色。 又一边避免与她有任何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开心与讨厌拼接在一起,两种情绪纠缠着,无法融合。 于是,她拿起筷子又给自己夹了一个鸡腿,跟以前相比,这无疑是一个很大胆的举动。 学会对自己好,她心里记下了,慢慢尝试着去做。 懂得享受别人对她的好,那就不去拒绝善意。 她之前尝试去揣度王春梅的心理,无果。 最后得出两种结论: 1、姜还是老的辣。 2、是她自己太过敏感,患得患失。 然后,她又推翻了这两种结论,决定不再去想。 她已经拿到了身份证,是一个即将迈入十八岁的成年人,她相信,无论王春梅想做什么,她会有办法应对。 第80章 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偷偷下毒杀了她,没必要,不然她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现在,她已经有了挣钱的能力,以后也会挣得越来越多。 她心里知道王春梅最后会把她嫁出去捞彩礼,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会等到纪夏长大,需要结婚的时候。 这么想,那他们这一系列‘怪异’的行为就捋得通了。 纪年出国读书,前途光明,自给自足。 纪夏成绩平平,年纪还小,又有哮喘,前景一般,又加上老两口身体不好,她也已经长大成人。 怕她不着家,不照顾家里,亦或者纪夏结婚需要钱的时候,她不愿意‘献身’。 当然不会愿意。纪冰想。 但她又得想另一个对策,比如,等到纪夏结婚的时候,她拿点钱出来。 或者,干脆出去躲着不回来。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得建立在钱的基础上,她得再爬高一点,挣得多一点。 这样才能得以脱身。 认字的事情刻不容缓,欠李福的钱下个星期就能还上。 但到那时候,她又是身无分文,在小面馆打工,来钱太慢。 做什么能来钱快呢?她暂时还想不到。 或许得多出去走走看看,见得多,了解得多,应该就能想到。 纪冰低头吃着碗里的两个鸡腿,完美的错过了王春梅眼中闪过的那抹厌恶。 王春梅是制定‘法则’的人,是强权者,领导者,她给你的,你受着,没给你的,你不能掠夺。 纪冰给自己夹的这个鸡腿,无疑是在对她‘权利’的挑衅。 就好比关在笼子里养大的一条狗,我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 突然有一天,狗咬断了锁链偷偷跑出去,吃了别家锅里的饭。 那么,她要是想把这条已经拥有出笼能力的狗唤回来,只能加料,用比以前更好的‘食材’。 一条狗,怎么能吃两家饭。 * 还清了李福的钱,纪冰长长地舒了口气。 来找阮雨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口写作业。 纪冰走过来,刚想喊她。 就听阮雨叫了声,“纪冰?” “你怎么知道是我?”纪冰惊讶地挑眉。 阮雨闭上眼,笑说:“你再多走几步,我好像能听出来一点了。” “真的假的?”纪冰还是不太信,在她面前,来回小跑起来,“你再听听。” “哒哒哒--”阮雨翘起嘴角,“好像真的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但能听出来是你。” “跟鞋子有关吗?那我下回换双鞋子你再听听。” 阮雨点了点头,“好,那我下回再试试,对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纪冰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笑看着她。 阮雨伸出手,纪冰自然地握住。 “等到暑假,妈妈要带我去清河市治眼睛。” “真的?”纪冰满脸惊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能治好吗?能治好吗?” 阮雨笑说:“你先别激动,那个医生是这方面数一数二的专家,之间都是在国外,也就去年才回国,但很难约,排号得排到七月份,那时候我也刚好放假,不过也没有说一定能治好,就去看看,试一试。” “有希望总是好的。” 阮雨开心地点头,“对啊,有希望总是好的。” 一想到阮雨暑假就能看见了,或许秋天开学的时候,她就能去正常的学校念书。 纪冰就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好去捏她的小肉脸,寻找真实感。 阮雨不满地去掰她的手,“哎呀,你别捏了,我这个冬天胖了好多。” 纪冰侃道:“又不怪衣服啦。” 阮雨笑着去拍她,“你好烦啊。” 纪冰就学她的调调,“你好烦啊。” “啊啊---”阮雨抓狂地叫出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着,闹着,最后笑成一团。 纪冰又想到,王春梅说暑假带她去治胳膊。 如果是真的,皆大欢喜。 如果只是为了敷衍她的,那么这段时间她得想办法多挣点钱,暑假的时候跟阮雨一起走,在同一家医院治。 或者到时候她直接在那个城市找工作,应该会比这种小地方简单一些,毕竟人多的地方,工作也多。 一边工作,一边治胳膊。 再陪着阮雨。 这么想着,她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阮雨好奇问道。 纪冰想了想,说:“笑,未来美好。” 阮雨捧着小肉脸,咧开嘴,嘴角的梨涡还是那么好看,“未来美好。”她说。 纪冰舌尖舔了舔小虎牙,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梨涡。 戳完一边,阮雨侧个脸,说:“你再戳戳这边。” 纪冰噗笑,依言又戳了戳。 “好玩吧。”阮雨又用两根小拇指戳着梨涡,揉着玩,“我也喜欢玩。” 纪冰又被她的动作逗笑,抬手揉着她的脑袋,“傻乎乎的。” 阮雨噘嘴哼了声,“我才不傻,对了,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你一定要来,不许迟到。” “生日?几号?”纪冰蹙起眉,忙问。 “四月八号。” 纪冰啊了声,“可今天都六号了,你怎么不早说。” 阮雨嘿嘿笑了声,“我故意的,早说你肯定要准备礼物,我不要礼物,你人来就行了。” 纪冰懊恼地啧了声。 她没过过生日,也没这个概念,就一直没问过阮雨。 “你听到没有,不许买礼物。”阮雨又强调了一遍。 纪冰嘴上说:“好,我不买。” 但……怎么可能。 这可是她们认识后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一定要准备的。 可是要买什么呢? 纪冰又纠结起来。 睡前点了点自己的小金库,总共还有一百二十九块八毛。 第二天一早,她拿着这些钱,坐上公交车。 进了旋转门,站在双繁商业广场内。 她的想法很简单,年前阮雨在这里买的袄子,所以她也想在这里买。 下意识觉得只有这里的东西才配得上她。 先来看看,钱不够的话,再想别的办法,先把礼物确定下来比较重要。 顺着电梯上去,逛了几层,一家店也没进去。 一来,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 二来,那些店光是在外面看看,她就肯定买不起。 然后,她就走到了阮雨买袄子的那家店,店内的衣服已经不是上次那样的。 纪冰透过橱窗往里看,看见了不少裤子裙子,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包。 “你好,进来看看吧。”店内有人迎了出来。 纪冰抬眼,是上次那位导购小姐姐,或许是印象比较深,对方也认出了她。 “就你一个人来?”她问。 纪冰点了点头。 “你想买什么?进来看看。”她笑着说。 纪冰抿了抿唇,没犹豫,抬步走了进去。 “先看看你喜欢什么款式的,那边是裤子,那边是裙子,上衣在最里面。” 纪冰左看看右看看,看花了眼,只好又把视线落在导购小姐姐的身上,“送人的话,买哪种比较合适?” “送长辈吗?” “不是,是送给一个小丫头,明天是她十七岁生日。” 导购小姐姐灵机一动,问:“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孩?” 纪冰搓了搓后脖子,轻咬着嘴角,笑嗯了声,“是送给她的。” 导购小姐姐笑了下,说:“那你先看看,她年轻,又长得漂亮,这里很多衣服都很适合她。” 纪冰点了点头,在店里逛了起来。 倏然,她脚步一顿。 一眼,就一眼,她就知道一定特别适合阮雨。 那是一条长裙,深粉色的,v字领,蓬松的荷叶边长袖,收腰款,外面是一层纱质的,裙摆有一道道褶。 裙面上缀着很多小花。 纪冰凑近些,问:“这上面是什么花?” “兰花。” 粉白色的。 “这个多少钱?” “这是昨天刚到的新款,七百九十九。” 回去后,她苦思冥想了半晌,实在没办法。 只能找小面馆的老板预支工资。 老板也爽快答应了,还跟她说,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能帮就尽量帮。 纪冰眼眶一热,点头道谢。 八号当天,纪冰拿着钱买下了那条裙子。 又特意请了假。 阮雨还在学校上课。 六点多才会到家。 纪冰是七点半过来的,手里拿着礼物袋,背在身后。 ‘咚咚咚----’敞开的大铁门,被她连敲了好几声。 “纪冰,你来啦。”董园先看见她,笑着招呼,“快进来。” 第81章 阮雨听见声音,立马跑到堂屋门口站着,“你怎么才来。” 纪冰笑了声,缓步朝她走来,“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 “啊?不是让你别买吗?”阮雨揪着脸。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知道她挣钱辛苦,可心疼了。 纪冰张了张嘴,手里紧紧攥着礼物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 真怕她生气,但礼物都买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董园上前打圆场,拿过纪冰手里的礼物袋,笑说:“我帮你看看人家送了什么?” “不要。”阮雨立马道:“我要自己拿。” 董园噗嗤笑出声。 纪冰也忍不住,无声笑了。 心里松了口气。 阮雨拿过礼物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问:“这是什么?” “哇塞,好漂亮的裙子。”董园惊喜地夸赞,“纪冰给你买了一条特别漂亮的裙子。” 但阮雨还是绷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是吗?” 纪冰盯着她,紧张地吞咽口水,一时吃不准她到底什么意思。 下一秒,阮雨拿着裙子,转身进了房间。 董园看了纪冰一眼,耸了耸肩,跟着进去。 门关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我要疯了我要疯了。”阮雨的尖叫声恨不得把房顶掀开。 阮朝朝坐在堂屋,捂住耳朵,等着吃蛋糕。 纪冰抬手撸了下脸,笑着朝房门口走去。 也不进去,站在门口听。 感受着她的兴奋。 “她竟然给我买了裙子,天呐天呐,我要穿我要穿,我现在就要穿,啊啊啊啊啊啊-----” “我真的要疯了,怎么办怎么办?妈妈你看这条裙子是不是超级无敌巨无霸漂亮,你要给我弄一个特别好看的发型才可以。” 纪冰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她抬手敲了敲门,带着笑腔说:“屋内的小点声,耳朵都要震破了。” “屋外的快走开,不要打扰我换衣服。” 纪冰额头抵着门,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作者有话说】 哇偶,快看,多么清晰的剧情线!之前就说过,王春梅先慌了手脚,纪冰心里知道,但时间对不上,所以现在就……两人赛跑,看谁动作快! 啧,一分钱难倒纪英雄! ps:终于写到下卷主旨的东西了,天呐,地呐,圣母玛利亚呀,我要去镜子面前,夸一句:你tm真是帅呆了! 第59章 未来 四月初, 天还比较凉,董园给阮雨穿了小背心和打底裤。 再给她穿上裙子。 “好看吗?好看吗?”阮雨迫不及待地问,抬起胳膊转圈, 裙摆跟着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董园笑说:“好看,特别好看,纪冰眼光真好。” 不过这裙子上手一摸就知道不便宜,她找遍了也没找到吊牌。 还不是因为纪冰结账的时候,见店员用扫描枪对着吊牌扫,眼尖的看见了上面标着的价格,赶紧给拆了。 门打开,阮雨捏着裙摆,低着头,踩着小碎步出来了。 她微微蹲了下身, “好看吗?” 纪冰眼睛都快笑没了, 心道:我就知道这条裙子绝对适合你,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凑近些, 小声说了句,“你穿, 好看。” 不是裙子好看, 是你穿着好看。 “咦~”阮雨高兴得直跺脚。 等着吃蛋糕的朝朝, 打了个哈欠, 很煞风景道:“姐, 你不是有很多条裙子了, 多一条而已, 至于这么激动嘛, 平时妈妈给你买裙子, 也没见你这么激动。” “你懂什么。”阮雨抬起下巴, 哼了声,“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朝朝半阖着眼,凉凉道:“我长大也不想知道,但我现在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吃蛋糕,晚饭还没吃呢,我快要饿死了。” 站着的三人听罢,哈哈大笑。 围坐在一起,切蛋糕之前,先唱生日歌。 全程只能听见董园和朝朝的声音,纪冰看着她,嘴巴蠕动了几下,僵硬地鼓着掌。 她特别高兴。 因为她穿着这条漂亮的裙子而高兴,也因为十七年前的今天,她的小丫头降生了而高兴。 阮雨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望。 纪冰走之前,阮雨拽住她,趴在她耳边悄悄说:“我许了个愿望,你得帮我实现。” “什么愿望?” 阮雨说:“我希望,你一直喜欢我。” 纪冰笑了下,“这个也太简单了,你换个难一点的,一年就过一次,不要浪费。” “可我就想许这个愿望。” 纪冰想了想,说:“那,我一定帮你实现。” 后来,阮雨每次过生日都会许同样的愿望,纪冰就一直帮她实现。 她许了多少年,她就实现了多少年。 * 午后,纪冰带她出来玩。 天上正挂着太阳呢,谁知突然下起了雨。 “哟,什么风把你俩吹来啦。”徐老头端着茶缸子坐在堂屋门口喝茶,看见她俩进来,笑呵呵道。 纪冰背着阮雨进屋,拉了张椅子给她坐,“今天没刮风,下雨了。” 徐老头看了看外面滴滴答答的几滴雨,落在地上就没了。 扭头看向纪冰,道:“太阳雨也算雨啊,这下的还没狗尿大呢。” 纪冰正弯着腰,认认真真给阮雨擦脸,分不了神听他说话。 阮雨微仰着脸,指尖点了点脸颊,笑说:“这里,这里好像也湿了,要擦。” “我看看。”纪冰凑得更近了些,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雨水,“一会儿回家喝点姜糖水,别感冒了。” “那我不要姜,不好喝。” “不放姜没效果,就放一点点好不好,尝不出来味道的。” 徐老头:“……” “那好吧,只能一点点的一点点,这边也要擦擦。”阮雨又侧过脸。 纪冰淡淡笑着,继续给她擦。 徐老头眯着那双八二年的钻石金刚眼,愣是没看出来她到底淋到哪了。 “还有下巴,下巴也要。”阮雨仰起头。 “好。” ??? 徐老头撇着嘴,“你俩应该晚一点来,说不定在路上就干了。” 可没人理会他的调侃。 阮雨撩起裙摆,笑眯眯道:“徐爷爷,你看我的裙子好看吗?” 显摆呢。 好几天了,别说是人,路上听见狗叫声,都要问一句:“狗狗,你看我的裙子是不是特别好看。” 她太高兴了,太想亲眼看见这条裙子。 可是没办法,她只能问别人,好看吗?是不是特别好看? 董园跟她一点点描述过样子,但她的想象力不够,只能在脑中拼凑出一个大概。 “好看。”徐老头说:“你穿什么裙子都好看。” “这个不一样。”阮雨嘿嘿笑了声,“这是纪冰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徐老头惊讶地瞪眼,“她竟然舍得花钱送人礼物?这条裙子很贵吧。” “不贵,很便宜的。”纪冰忙道。 徐老头哼了声,斜睨了她一眼,又说:“你俩又是摸脸,又是勾手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两人勾着的小拇指晃了晃,同时笑出声。 徐老头一脸懵,接着就听纪冰说:“我们,跟你孙子他们一样。” 憋了很久,她想说。 不敢告诉别人,暂时也不敢让董园知道。 她想跟别人分享心中的喜悦,徐老头无疑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阮雨笑说:“徐爷爷,你应该说祝福你们,嘿嘿。” 徐老头干巴巴地嘿嘿两声,“你俩可真行。” 又忙道:“别是跟我那孙子学的吧?” “不是,你别多想。”纪冰说:“就,自然而然,天赐良缘。” 徐老头夸张地干呕,“还天赐良缘,纪老二,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绉绉的了。” “我已经学认字了。” “对对对。”提起这个,阮雨比她还激动,“纪冰特别厉害,很聪明的,已经学会很多字了。” 徐老头惊讶地挑起眉,“认字?跟谁学的?” “我妈妈教她,还夸她进步特别快。” 徐老头笑了声,“你们家还挺前卫,挺和谐。” 纪冰咬了咬嘴角,说:“她妈妈还不知道。” 徐老头眨眨眼,没再说什么。 起身去卧室拿了一把钥匙递给纪冰,“过几天我孙子来接我,今天算是跟你们告个别吧,以后呢,有机会再见,这是我这房子的备用钥匙,你拿着,想来住就来住,不想来住就隔三差五过来打扫一下卫生。” 纪冰接过钥匙,敛了神色,看着他,“那你走那天,我们……” “不用不用。”徐老头忙摆手,“我最烦那种罗里吧嗦地送行了,你们谁都别来,我能走得清静点。” 第82章 两人也不好再多说。 又聊了会儿,徐老头要睡觉,轰人了。 关上大门,徐老头回到屋内,拉开抽屉,翻开账本,又记下一条:纪冰携对象秀恩爱,闪瞎眼,精神损失费待定! 写完,往前翻了几页,又笑出声。 认识纪冰几年了,算是忘年交吧,闲着没事就喜欢记记东西,也算是记录了她的成长。 现在一看,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他越看越想笑,最后合上账本,放回原位,关上抽屉。 回家的路上,纪冰把钥匙塞给阮雨,“这个你拿着,以后你要是想去,我们就去。” “干嘛给我呀?” 纪冰想的是,以后要是去,她就得找阮雨拿钥匙,这有点像……像…… “家里的东西一般不都是交给‘咳咳’管的吗?”她挠了挠头,笑说。 阮雨翘起嘴角,“咳咳,是什么意思?” “咳咳,就是咳咳。” 阮雨噗笑,两人把牵着的手改为勾着小拇指,晃着往家去,“咳咳。” “咳咳。”纪冰抿着嘴笑。 两人一路笑,一路咳个没完没了。 回到家,阮雨把钥匙交给董园保管,等她要的时候再给她,董园就把钥匙放在了密码箱里。 晚上下班后,纪冰像往常一样把阮雨送到家,刚准备走,阮雨就躺在床上放赖。 “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睡了。” 纪冰扭头,透过窗户看了看站在院里晾衣服的董园。 小声说:“不可以,你乖乖睡觉,我明天再来找你。” 阮雨趴在床上不动,叹了口气,“我的胸口好疼啊,肚子也疼,不过应该一会儿就好了,太晚了,你快点回家吧。” 纪冰哭笑不得,现在已然能分清她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装的。 “你怎么还不走呀。”阮雨侧脸压在枕头上,撅着嘴催促,“快走吧,我最多就疼几个小时,你不用在意的,没事。” 纪冰单手抵着额头,无声笑了。 看来今晚要是不留下,明天指不定会在别的事情上‘闹’她。 算了算了。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好,听你的。” 听罢,阮雨整张脸都埋在枕头上,咧开嘴,笑了。 “现在还疼吗?”纪冰好笑道。 阮雨带着笑音回:“疼。” 可真到了睡觉的时候,阮雨又开始不老实,“裤裤飞走啦。” 纪冰刚洗完澡,站在床边,眼见着她从被窝里扔出来一条睡裤。 ‘啪叽’盖在她脸上。 纪冰人都傻了,忙把裤子拿下来,小声警告:“阮雨,不许耍流氓。” 阮雨伸着懒腰,笑说:“我就是有点热,你放心,我底下穿着小内裤呢。” 纪冰把手里的睡裤塞给她,“快点穿上。” 阮雨又丢回来,“不穿。” 又说:“你胆子可真小,我又不干什么,而且我也干不了什么。” 她执意不穿,纪冰也没办法。 躺在床上,挨着床帮,两人中间被她分了一条楚河汉界。 不许过界。 这话是她对自己说的。 可阮雨的小心思实在太过跳脱,“纪冰,你知道女孩子和女孩子怎么那个吗?我有点好奇。” 纪冰被呛到,连咳了好几声,别开眼,不敢看她,“你,你怎么什么都好奇,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你啊。” 纪冰又被她噎住了。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而且还是不断上升的。 之前也就敢耍嘴上功夫,现在直接连裤子都脱了。 纪冰倏然觉得,这方面,好像怎么都跟不上她。 “其实你进步已经很大了。”阮雨说:“刚认识你那会儿,你都不爱说话,可慢慢的,你开始表达你的想法,现在你还能偶尔说点好听的哄我开心,真的已经很好了。” 纪冰背对着她,静静听着。 “以后呢,你不敢做的事情我做,你不敢说的事情我说。”阮雨顿了几秒,道:“说实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那个……” “睡觉。”纪冰立马打断她的话,吞咽了下口水。 “我就是好奇嘛。” “睡觉。” “……好吧。” 这一夜睡得挺安稳,纪冰刚舒了口气,‘又翻天了’。 阮雨坐在床上,光着上身,背对着她正在穿内衣,“你快帮我扣一下,我扣不上。” 纪冰心叹:又不是没扣过,不慌不慌。 眼观鼻鼻观心,麻溜儿给扣好,那白嫩嫩的皮肤晃得她眼睛疼。 “纪冰,我好像又来大姨妈了。”阮雨挪开屁股,“你看床上有没有沾到。” 纪冰伸头看了眼,“没有啊,你前几天不是刚走吗?” “可是我感觉我的小内裤湿湿的。”她不舒服地蹭了蹭,“好像还黏糊糊的,不是大姨妈吗?” 纪冰:“……” “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之前都没有这种感觉啊,奇怪。” 纪冰:“???” 甭管什么感觉,甭管奇不奇怪。 纪冰迅速从柜子里拿了条干净的内裤塞给她,让她坐在被窝里换。 然后把她换下来的内裤拿出去洗。 -----洗两条。 因为这事闹的,阮雨起得比平时都早。 两人穿好衣服,并排蹲在院子里刷牙。 左手勾着右手,不能闲着。 纪冰的右臂微弯,没敢使力,让她勾着。 理疗做完后,好了很多,但还是用不了多大的劲,很明显的无力感。 只要不搬重物,疼痛的间隙就会拉长,断断续续的。 她已经两天没吃止疼片,可能昨晚睡觉压着了,现在有些隐隐作痛。 刷完牙,洗好脸。 阮雨问:“我们今天去哪儿玩?” 纪冰抬头看着蓝天白云,风吹进来带着树叶的飒飒声。 平安镇的春天很短,稍不留神就过去了。 “要不然,我们去摘一摘春天的尾巴。” 阮雨好奇道:“什么意思?” “你等一下,我先回家把车骑来。” 纪冰飞快地跑回家,先是吃了止疼片,然后把院子的角落里停着的那辆破三轮车弄了出来。 迅速拿抹布抹干净,又在车斗里放了一张小板凳。 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自从胳膊出问题后,还没载过阮雨。 先骑上车,蹬了几圈感受一下,左手使力,右手扶着车把,微微使劲。 完全没问题。 阮雨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见咯噔咯噔的车声,笑起来,“你很久没有载过我了。” 纪冰笑了笑,把她抱上车,坐在小板凳上。 朝院里吆喝:“董阿姨,我带阮雨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董园从厨房伸头看,笑着回道:“好,你们路上慢点,玩得开心。” 车子在巷子里响着,纪冰蹬得很快。 快到好似要冲破两边的高墙。 她仰头,只能看见窄窄的一片天。 她低头,一地的碎石尘埃。 她只好蜷缩着手脚在这个巷子里喘息。 曾经,她白天低头看尖锐的碎石,晚上仰头看漫长的黑夜。 如今,她睁开眼,抬起头,也能看见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将来有一天,她能看见更广阔的天空,是站在这个巷子里看不见的天空。 阮雨紧紧扶着车帮,兴奋喊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纪冰脚下加快,目光紧紧锁住前方,她看见了巷子口。 近了。 再加快速度。 又近了。 春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转弯,她出了巷子。 无边天际映入眼帘,她看见两只鸟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再相携着飞往别处。 纪冰勾起唇角,微侧着脸,小声说:“带你去飞。” 我们悄悄地,悄悄地去飞。 飞向更辽阔的远方,飞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飞向未来。 【作者有话说】 阮雨:没错,我是嘴炮。 纪冰:嗯……那个,应该算是有点经验。 雨:咳咳! 冰:咳咳! 别咳了,嗓子疼~ 恭喜徐老头杀青!!! ps:哦~是谁一边写一边剧透?哇偶,没错,是我!记住这个账本!哦对,还有这条裙子~ 第60章 公主 到了地方, 纪冰把她抱下车。 阮雨深吸了口气,“这是哪里?好香啊。” “是槐花香。”纪冰笑说。 阮雨惊讶笑道:“槐花?在哪里?” “在你的右边。”纪冰说:“现在,你的前方有一条河, 大概十几步就能走到河边,左边的地里种着绿油油的韭菜,今天天气特别好,天空很蓝。” 第83章 阮雨右转,往前走了几步,微风吹过,她闭上眼去感受。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舒服啊,你以前都没带我来过。” 纪冰看着她披散的黑发,侧边夹着一个杏花发卡,发丝随风轻轻浮动。 轻笑了下, 抬步绕到她面前,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长大的地方?”阮雨疑惑道。 “我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纪冰说着扭头看了眼一望无际的农田, “这里以前是个村庄,只不过后来政府要把土地合并, 就全部拆掉了, 我家有田, 只不过搬到巷子里后, 就租给别人种了。” 她抬手指向河的对岸, “那里, 连着三块田都是我家的, 小时候我还在那里插过秧。” “插秧?”阮雨还没亲眼见过, “一定很辛苦吧。” 纪冰翘起嘴角, 轻轻笑着, 视线越过河面看向那几块种满小麦的农田。 心叹,时间过得可真快。 尽管那里的回忆并不美好,但终归是她记忆里的一部分。 “纪冰。”没听见回答,阮雨叫了声。 “辛苦。”纪冰偏过头,看着她说:“插秧很辛苦的,天没亮就得起床,中午顶着大太阳还要继续干,汗水腌的眼睛都疼,等天黑透了才回家。” 阮雨啊了声,揪着脸,“这么累啊,那我以后不浪费米饭了。” 纪冰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肉脸,“树下有秋千,要不要坐?” “有秋千吗?”阮雨兴奋道:“要要要,要坐。” 说是秋千,也就是两根绳子中间拴着一块木板,绳子的另一头挂在树杈上。 也不知道谁做的,但看起来应该已经挺长时间,绳子旧了,木板发黄,边角泛着黑。 纪冰把肥大的套头卫衣脱了,垫在上面,才扶着她坐下。 阮雨两手抓住侧边的绳子,双脚离地。 纪冰抬头看了眼树杈,不放心道:“不要大力地晃,这个不结实,你坐一会儿就行。” 阮雨点头说好。 纪冰搓了搓光裸的胳膊,有些凉,她把背心往下拽了拽,塞进裤腰。 踮脚从枝头摘了两串槐花,递给阮雨玩。 阮雨低头闻了闻,“好香啊。” 然后把这两串槐花夹在耳朵上,笑问:“我好看吗?” “好看。” 阮雨提了提裙摆,又摸了摸头侧的发卡,捧着脸说:“我今天一定美呆了。” 纪冰噗笑。 又臭美。 不过倒是实话,她的确美呆了。 至少在纪冰眼里是这样。 “你是,纪冰?”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女声。 纪冰扭头,惊讶道:“四姑,你怎么来了?” “还真是你。”四姑笑了笑,拎着篮子朝她走来,“我远远看着像你,虽然有几年没见了,但你这狗啃一样的发型,一点都没变。” “哪有。”纪冰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发尾戳着脖子,头发一长长,确实没型,但也不至于狗啃一样的吧。 她扭头看向阮雨,就见阮雨笑眯眯喊了声,“四姑好。” 也不认识,就嘴巴甜。 纪冰喊什么,她就跟着喊什么。 四姑哟了声,笑看着阮雨,“这是谁家的漂亮姑娘?” “纪冰家的。”阮雨嘴角漾着甜甜的梨涡。 四姑愣了下,看向纪冰。 纪冰轻咳了声,“就是,好朋友,她也住在巷子里。” 四姑了然地点了点头,“邻居,又是好朋友,挺好。”她笑说:“当年搬家的时候,我妹妹非要拉我去跟她一起住,我记得当时村里好像有不少人搬去巷子里了,上街近,去市区也方便,那的房子当时买特别便宜,现在价格肯定翻了很多倍。” “也没有吧。”纪冰说:“我也不太清楚,没关注这个。” 阮雨静静听完,问道:“四姑,你以前是跟纪冰住在一个村里的吗?” “对,我住村东头,她住村西头。”四姑笑说:“她以前可是我们村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就面前这条河里,她都救上来不少几个孩子。” 纪冰摇头轻笑了下,“四姑,我可不是小英雄,也就你这么认为。” 阮雨哇了声,惊叹道:“她以前这么厉害啊。” “厉害,水性好,力气又大,下河摸鱼,一摸一个准,是村里鱼霸。” 阮雨听罢,哈哈笑,“四姑,你是纪冰的亲姑姑吗?” 四姑笑说:“不是,我在家排行老四,侄子侄女多,天天四姑四姑的叫,后来习惯了,大家都喊我四姑。” 纪冰默默听着,时不时看向阮雨,嘴角始终勾着淡淡的笑意。 以前在村子里,也就四姑对她最好,她被王春梅和纪永华打的时候,四姑看见了,准会上来拉架,路过门口的时候也会给她端碗饭吃。 有时候是几个包子,有时候是一碗甜粥。 可毕竟住在两头,平时不常见面,又加上四姑家孩子多,纪冰有时候饿了,会不自觉地跑去她家,透过大门的门缝,看见里面闹哄哄的孩子和忙得脚不沾地的四姑。 再默默走开。 寥寥几次的帮助。 纪冰心里一直记得,也很感激她,所以每次摸到鱼,都会把最大的一条偷偷送给她。 不过搬家后,就没再见过。 “对了,纪冰,你现在跟你家里人关系怎么样?”四姑看了阮雨一眼,说:“他们没再怎么你吧?” 纪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没有,你放心,关系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四姑笑说:“一家人总归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话毕,她从篮子里拿了两个苹果塞给纪冰,“早上家里孩子给我拿的,我就下来看看菜地,也没顾得上吃,你俩拿着吃吧。” 临走的时候,还给了纪冰一个塑料袋,让她摘点槐花回家蒸着吃,不摘也是落了掉地上,浪费。 “四姑再见。”阮雨笑着打招呼。 四姑也看着她笑,“小姑娘再见,你穿的裙子真漂亮,长得也漂亮,跟个小公主似的,眼睛也漂亮,不过回家记得多滴点眼药水,都没神了。” 阮雨哈哈笑,说记住了。 四姑走后,纪冰掏出裤兜里的弹簧dao,蹲在阮雨面前,削苹果。 左手拿刀,右手拿苹果,削了一半,停下,甩了甩酸软的右臂,再继续削。 刀柄上的红色头绳,跟着她的动作摆动。 纪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人家夸你是公主呢,高不高兴?” 阮雨咬了口,说:“你也是公主啊,我们都是公主,嘿嘿。” 纪冰收起刀,指腹摩擦了下头绳,揣进兜里。 拿着另一个苹果,在背心上擦了下,低头咬了一大口,“人家是说你,我可不是公主。” “谁说的。”阮雨嚼着苹果,不赞同道:“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都是公主。” 纪冰抬眼,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谁说都是公主? 她就不是。 公主不会下地干活。 公主的手上不会长满厚茧。 公主不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穿着不合脚的鞋子。 …… 吃完了苹果,阮雨从秋千上下来,提起裙摆,微弯着腰,伸出右手。 笑说:“这位美丽的公主殿下,我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纪冰被她逗笑,“阮雨你别闹,我哪会跳舞啊,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公主,别乱叫,听起来怪怪的。” “我说是就是。”阮雨敛了笑,皱眉道:“你快点嘛,我教你你不就会了。” 纪冰抿了抿唇,无奈地轻叹了声,把秋千上的卫衣穿上。 粗糙的掌心搭上她嫩白的手。 阮雨左手紧搂着她的腰,“你右手放在我腰上,我哪只脚后退,你就哪只脚上前,我上前,你就后退。” 纪冰认真听着,低下头看脚下的步伐。 腿都僵直着,走几步就得踩阮雨一脚。 生怕把她脚给踩肿,而且跳舞这种是真不适合她。 几度放弃,又被阮雨拉了回来。 公主是不能气馁的。 蓝天白云,春风吹来,吹起裙摆,带着阮雨的笑声,再拂过河面。 静止的水荡着一圈一圈的波纹。 像是在那个下水救人摸鱼的小女孩的脸上,印下一吻。 再轻轻说一句:“小公主,辛苦你啦。” 下地干活也是公主。 手上长满厚茧也是公主。 衣衫褴褛也是公主。 …… 她是她的公主。 她也是她的公主。 她们在河边,在槐树下,在自由自在的田野。 跳着双人舞。 她们兴奋的大笑。 阮雨紧紧牵着她的手,转起了圈。 纪冰痴痴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至极。 她笑着的样子,裙摆扬起的样子,耍赖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哭泣的样子…… 第84章 都牢牢地刻在纪冰心里。 “纪冰,我下回还要来,这里好舒服啊,连风都比巷子里的好闻。” “好,下回再带你来。” 阮雨笑说:“我们不是要摘槐花吗?快点摘吧。” 纪冰说:“你坐着,我来摘就行。” “不要,要一起摘。”阮雨好奇道:“这个真的能吃吗?” 纪冰说:“能啊,挺好吃的,回家做给你尝尝,本来就是想带你来摘槐花的,走得急,忘记带篮子,幸好遇到四姑,不然今天摘不成了……啧,小公主,咱能别碰了嘛,上面有刺,扎到疼哭你。” 阮雨撅起嘴,哼了声。 站起身,双手叉腰,“那我就没有事情干了,要不然我跳一支舞吧,给你助助兴。” 说着,她抬手抬脚地跳起来。 纪冰偏头笑了下,这哪是跳舞,怎么看都像是跳大神的。 群魔乱舞。 阮雨貌似也意识到了,但仍旧甩胳膊踢腿地跳,“我以前可羡慕学跳舞的女孩了。” “那你怎么没学?” “跳舞很贵啊,而且我去体验过两次,太累了,我觉得我应该坚持不下来,就放弃了。” 说完,她停下,指尖抵在头顶,冲着纪冰比了个心,“你还没告诉我你生日是哪天呢,之前问你你都不说,你快点告诉我呀,我好提前练一练我优美的舞姿,那天专门跳给你一个人看。” 纪冰放下手里的槐花,看着她,嘴巴蠕动了几下。 她从来没过过生日,也从来没人记得过她的生日。 连她自己也很排斥,王春梅骂她是灾星,祸害。 时间长了,导致她也觉得,她出生那天,不好。 不然,为什么没有人喜欢她,都嫌弃她。 从她降生的那一刻,她就开始被人嫌弃。 可她现在看着阮雨,忽然觉得过生日好像也不赖。 那天,她能看见专门为她一个人准备的舞蹈,还能听见生日快乐。 能听见有人为她的出生而高兴,欢呼。 纪冰眼眶酸了下,勾起唇角,轻声说:“下个月,五月八号。” 阮雨高兴地摇手,开始叽里呱啦地说着那天的计划,怎么布置,还说一定要早起。 然后又推翻,说不能这么布置,这个点起床会不会太晚了,我要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 再继续说,继续推翻…… 纪冰就这么站着,笑看着她,安静地听她兴奋地自言自语。 忽地,她头发被吹起,脚步跟着风转动,裙上粉白的兰花像是活了一样。 荷叶边的袖子被吹成一朵花的形状,头上的发卡也跟着闪光。 美而不乱。 纪冰抓了一把槐花朝她撒去。 带着香味的小花像是跟着她转动,她扬起笑容,轻抚着长发,迎接这场为她而下的花瓣雨。 小白花被吹动,闪身绕过她的脸,落在裙摆上,与兰花亲吻。 -----连风都对她温柔。 【作者有话说】 五月八号搞事情,哪天出生,哪天了结~~ 第61章 炫耀 纪冰跟往常一样六点出发去小面馆打工。 刚走到门口, 身后就响起王春梅的声音,“今天又出去啊?” 纪冰回过头,“最近天气挺好的, 晚上外面人多热闹,我就去小吃街那边转转。”她板着脸,没什么表情,“反正我在家待着又没事。” 王春梅看着她,楞了一秒,随即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饭都快做好了,要不然你吃完再出去吧。” “不了,我现在不饿,你们吃吧, 不用等我。” 话音未落, 王春梅扭身进屋。 纪冰眉间轻皱了下,刚想转身离开, 就见王春梅从堂屋出来,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这个你拿着喝。” 纪冰垂眸, 就见她粗糙苍老的手上拿着两盒酸奶。 “拿着吧, 等你想喝了再喝。”王春梅仍旧一副笑脸, 微眯的双眼都透着笑意, 加深了眼角的皱纹。 纪冰眼睫微垂, 犹豫了几秒, 伸手去拿, 而后把视线挪回她的脸上, 动了动嘴巴。 最后什么都没说, 转身走了。 眼见着她走远, 王春梅关上大门,撇着嘴冷哼了声。 “妈,那是我的酸奶,你怎么拿给她喝了。”纪夏站在堂屋门口,不满道。 王春梅揉了揉他的脸,安抚道:“你平时又不怎么喝,而且都快过期了,你要是想喝,我明天再给你买新的。” 纪夏臭着一张脸,拍开她的手。 晚上,纪冰到家已经十一点多。 她翻墙进入院内,轻手轻脚地翻窗进屋,踩到了堆在地上的旧纸箱,发出响动。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扭头,视线穿过黑漆漆的堂屋,钉在王春梅和纪永华的卧室门上。 几秒后,门没动,她缓缓松了口气。 打工的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虽然他们现在是比以前好太多,但信任的桥梁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 纪冰对他们没有那么排斥的同时,也同样没有那么信任。 而且就如今的现状来说,钱对纪冰非常重要,她只有有钱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可以陪阮雨一起去治眼睛,她也能治胳膊,也许还能在外面的城市谋生。 但她现在还欠面馆老板的钱,每天干活,拿工资抵。 她在心底算了算,也快还清了。 希望就在眼前。 等还清了所有的债,她再干两个月,挣点路费,到暑假,就可以跟阮雨一起去清河市。 这么想着,她勾起唇角,缓缓笑了下。 打开门,进了自己的小卧室。 与此同时,另一扇卧室门轻轻开了一道缝隙。 又关上。 纪永华小声问:“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怎么需要这么久?到底靠不靠谱?” 王春梅翻了个身,不耐烦道:“别提了,我都快气死了,找了这么长时间,全是一些穷鬼,我换了个人帮忙打听,再远一点,越远越好,这人还是挺靠谱的,应该快有消息了,明天我再催催。” 纪永华躺在床上,焦急地翻来覆去,“按我的意思,钱少点就少点,早点把她弄出去,我心就落肚子里了,不然我老觉得不稳当。” 王春梅踹了他一脚,低声怒道:“窝囊废,胆小鬼,这就是一锤子的事,没有第二回,少一分钱都不行。” 纪永华不放心道:“你确定到时候能把她弄住?” “弄不住也要弄,就是硬绑我也要给她绑去,反正她现在肯定是不会跑了。”王春梅闭上眼,道:“万事俱备,就差一把火候,只要找到愿意掏钱的人,剩下的都好办,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已,你都几十岁的人了,慌什么,睡觉。” 过了一会儿,纪永华的鼾声响起,王春梅睁开眼,下床。 打开抽屉,倒了一粒安眠药,塞进嘴里。 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躺回床上。 * 放学铃声响起,阮雨刚走出教室,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阮雨,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姜果转着轮椅,在她面前停下,仰头笑道:“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在年前,开学到现在约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去,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了吧。” 阮雨手持盲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吃饭。” 姜果不满地啊了声,“你怎么每天都有事,可我都叫了宋玲玲和方苗,她们这会儿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了。” 阮雨皱了下眉,“可我……”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让你之前那个朋友来接你不就行了。”姜果不依不饶。 阮雨忙摇头,“我不是不放心,我就是。”她舔了舔唇角,想了想道:“要不然这样吧,我请你们吃面怎么样?” 她每天晚上都会去陪纪冰,少一天都不行,她不放心,也不忍心。 纪冰一个人,肯定很孤单,虽然她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有个说话的人,晚上再一起走回家。 一想到纪冰要一个人闷头干活,一晚上都说不了几句话,下班了再一个人走回去。 她就受不了。 “好啊。”姜果爽快道:“去哪家店?我跟玲玲她们说一声。” “可能稍微有点远,在我家附近。”阮雨纠结道。 请人吃饭,却选一个只对自己方便的地方,她又觉得不太好。 听罢,姜果惊喜道:“好啊好啊,那就去你家附近吃,我这就给玲玲她们打电话。” 到了校门口,姜果她们提议先过去,但阮雨还是执意要等董园来。 她不太清楚那家店的位置,只是跟老板聊天中,知道了店的名字。 不过没有她熟悉的人在身边,还是很没有安全感,不敢随便跟别人走。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同学。 姜果她们也没强求,就跟着一起等。 第85章 阮雨打电话跟董园说明了情况,然后坐在校门口的凳子上等着。 其实本来纪冰想接她的,赶回去上班也刚刚好。 可她的右臂还是不怎么使得上力,短途可以,一来一回时间有些长,虽然单手骑也行,但从学校回家的这条路得顺着马路边骑。 车来车往,怕出一丁点的差错,她不放心,就还是董园接。 宋玲玲和方苗一左一右,坐在阮雨旁边,姜果在她对面,靠着轮椅的椅背。 阮雨双腿并拢,收着肩膀,两手交握,放在腿上。 淡淡笑着。 宋玲玲热络地挎着阮雨的胳膊,笑着问道:“你这条裙子哪里买的?好漂亮啊。” 阮雨还没开口,姜果就笑道:“她可宝贝这条裙子了,你们得注意点,别压到,刮到,上次我就轻轻扯了一下,她就生了我半天气。” “哪有。”阮雨干巴巴地笑了下。 心想:你那是轻轻扯一下吗?明明在很大力地拽。 她觉得姜果跟以前稍微有点不一样了,尤其是她穿了这条裙子之后。 但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很不舒服。 不想跟她们一起吃饭的,但上次是姜果请客,她总得还回来才行。 没有下次了。她想。 董园到的时候,她们三人热情地打招呼。 之后,董园骑车带着阮雨,姜果她们坐上三蹦子跟在后面。 勉强把轮椅挤进去,宋玲玲和方苗蹲在座位上,一边注视着前面的自行车,一边说着话。 “你知道她身上那条裙子多少钱吗?”姜果撇着嘴道。 “多少?” “七百九十九块,就那一条裙子。”姜果咬牙气道:“之前我妈难得带我去逛双繁商业广场,我一眼就看中了这条裙子,可太贵了,我妈没舍得给我买,还骂了我一顿,没想到被她买去了。” 方苗惊叹道:“天呐,就这一条薄薄的裙子,都能抵得上三四件冬袄了,她家可真有钱。” 宋玲玲嘁道:“有钱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瞎子,估计连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话毕,三人哈哈笑。 “对了对了,还有她头上戴的那个发卡,她也特别宝贝。”姜果继续道。 “发卡?”方苗皱眉道:“可那个东西看起来不怎么值钱,像是塑料的。” “你懂什么?”宋玲玲拍了她一下,“有钱人的东西哪里是我们能看懂的,说不定是什么水晶之类的。” 说完,她勾唇轻笑,“等着,我一会儿就把它弄来,拿到店里检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方苗:“不太好吧,她会发现的。” 姜果切了声,“她看都看不见,能发现个屁,咱们拿得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她发现发卡没了,那也是不小心掉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下了车,董园给小面馆老板塞了四碗面钱,又从包里拿了几袋面包给纪冰,让她晚上饿了吃。 今天生意好,比较忙,纪冰匆匆朝门口看了一眼,就闷头在后厨忙活。 除了最基础的打扫刷碗,她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下面,老板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会去帮忙。 一是为了感谢老板之前给她预支工资,解决了燃眉之急。 二是为了感谢她一碗面。 纪冰一天在这里工作四个小时,是不管饭的,但老板每天都会给她做一碗面吃。 面上放了很多牛肉。 所以她丝毫不敢偷懒,工作极认真,只要她能干的,她都会去干。 送走了董园,阮雨刚想进店,就被宋玲玲拉住。 “你家就住在这附近?”她一边问话,一边把手往阮雨头上伸。 发卡卡得有些松了。 “你平时经常来这家店吃饭吗?”姜果在另一边拍了她一下。 阮雨寻着声音扭头,发卡跟着晃动了下。 宋玲玲瞅准时机,迅速把发卡从头上取下,攥在掌心。 “对啊,我经常来,纪冰就在这里工作。”阮雨说完,又把头扭向宋玲玲。 宋玲玲立马挽住她的胳膊往店里走,“那我们赶快去尝尝味道,一定很好吃。” 又朝站在一旁的方苗使了个眼色,方苗会意,上前挽住阮雨的另一条胳膊。 两人几乎是夹着阮雨,把她往店里带。 姜果笑了下,跟在后面转着轮椅进来。 几人坐下,等了一会儿,纪冰把面端上来,跟往常招待客人的方式一样,说了句:“慢用。” 阮雨嘻嘻笑了声,说:“我一定慢慢用。” 进了店里,听见纪冰的声音,她全身心都放松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纪冰轻笑,把筷子塞到她手里,转身去后厨忙了。 吃着面,几人干巴巴聊了几句,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了。 姜果随口道:“你这个朋友,是在这里打工?” “对啊对啊。”阮雨放下筷子,兴奋道:“她特别厉害,会做很多事。” 她饭也不吃了,掰着手指数起来,“刷碗,拖地,抹桌子,对了,她现在还会下面条,算账也特别快,上次有几个客人,吃了几碗面,又加了牛肉还有卤蛋,她没用计算器就算出来了,而且速度非常快,连老板都夸她呢。” 老板听见,噗笑了声,“你可真是你姐姐的小迷妹。” “她就是特别厉害嘛。”阮雨笑说。 “是是是,特别厉害。”老板摇头轻笑,给客人结完账,转身进了后厨,看见纪冰,“你妹妹又在夸你呢。” 闻言,纪冰手里端着碗,伸头往外看了眼,阮雨高兴地说个不停。 她抿着嘴笑了下,继续埋头干活。 其他三人吃着面,没什么兴趣地皱起眉。 “她不上学吗?”方苗问道。 阮雨顿了下,说:“她是没有机会上学,不过她现在已经在学认字了,她那么聪明,用不了多久,就能认识很多很多字。” 吃完饭,姜果说:“阮雨,你家住在哪里?要不然我们去你家坐坐吧。” “我家就住在不远处的那个巷子里,不过我还要陪纪冰呢,现在不能回家。”阮雨一脸歉疚道:“要不然下次吧,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们来我家玩。” 宋玲玲蹙眉道:“你家就住在前面那个破……那个巷子里?” 阮雨点了点头,“我跟纪冰都住在巷子里。” 三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起身走了。 等走远了些,方苗疑惑道:“可她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不像住在那个地方的人。” “怎么不像了。”姜果挑起眉,哼道:“她就是故意穿这么好,炫富,臭显摆呢,实则就是个穷酸家庭。” 宋玲玲笑道:“估摸她就身上那一条裙子值钱,所以才特别宝贝。”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那个发卡,“明天找家店把这个验一验,希望是真的。” 她们走了没多久,店里进来一个人,“老板,一碗牛肉面打包,小碗的,给我孙子吃的,你多放点牛肉。” 来人正是吴婶,小孙子晚上不吃饭,闹着要吃牛肉面,她只好出来买。 老板笑了下,说:“没问题,你先坐着等一下,我去给你做。” 她去后厨下面,吴婶刚准备坐下,就瞧见纪冰正侧着脸跟阮雨说话,手里拿着碗,身上还穿着围裙,有说有笑的。 老板把打包好的面拎出来,吴婶悄声问道:“纪冰怎么在这里?” “你认识她?” 吴婶点头道:“我们住一个巷子的,以前还是一个村的。” “她在我这里打工呢,有一段日子了。” 吴婶哦了声,点了点头,拎着面走了。 后厨里,纪冰正在刷碗,阮雨坐在凳子上不老实,一会儿戳戳她的腿,一会儿搂搂她的腰。 特别有精神。 “别闹,一会儿弄你一身水。”纪冰带着笑腔道,但还是舍不得躲开,由着她闹。 “就闹就闹。”阮雨笑着去抱她的腿。 纪冰嘴角高高翘起,站近了些,让她抱着方便些,“你以后就别在别人面前夸我了,我那叫什么厉害,也就你天天一个劲地显摆。” 阮雨笑哼了声,“我乐意,你就是厉害啊,特别厉害。” 纪冰噗笑,“刷碗,扫地也叫厉害?” “当然。”阮雨说:“我就不会啊。” “你这又是什么逻辑,只要你不会的,别人会,那都叫厉害吗?” 阮雨说:“才不是,只有纪冰会才叫厉害,嘿嘿。” 纪冰笑着摇头叹息,真是拿她没办法。 阮雨今晚特别高兴,肉眼可见的那种高兴。 她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特别缠人,一会儿不摸不碰地就不乐意。 因为她第一次在同学面前炫耀了。 她在跟别人炫耀她。 * 竖日一早,姜果她们拿着发卡去店里检验。 第86章 得知是不值钱的塑料后,翻着白眼冷哼了声。 “装什么装。” 甩手把发卡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作者有话说】 阮雨:我就是天下第一冰吹!!! 姜果这个人你们还没忘吧(指路35章~)有名有姓的还是有很大用处的,记住这个人,马上要挨打了,但她的作用是很大的~ 恭喜小发卡杀青!!! 第62章 红衣 “在哪里呀?怎么找不到了呢。”阮雨皱着脸, 焦急地跺脚。 董园都把她的书包翻六遍了,也没翻到,“兴许昨天骑车的时候在路上掉了。” 又轻叹道:“昨晚上翻箱倒柜找了半宿, 也没找到,一个小发卡,掉在哪里都很难找。” 阮雨瘪着嘴,吸吸鼻子。 董园眨了眨眼,提议道:“要不然我再给你买一个,多买几个吧,你换着戴。” “不要。”阮雨摇头,已然带了哭腔。 “那,说不定过几天它就自己跑出来了,有时候找东西是这样的, 你急着找找不到, 过几天不急了,反而就能找到了。” 阮雨揉着眼睛, “可是我昨天明明戴了,回家的时候就没有了, 怎么会掉在家里。” 这下董园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下一秒, 阮雨哇的一声哭出来, “呜呜, 都怪我, 是我太不小心了, 我不应该戴的, 我就应该好好放在家里保存起来, 这下要怎么办, 啊啊啊呜呜呜呜-----” 董园歪头看她张着嘴哭嚎的样子, 又无奈又想笑。 她的宝贝女儿终于回来了。她想。 不对,是比以前更好。 她原本就该是这样,而不是整天低着头,虽然笑着,但很沉闷。 “我要伤心死了,我好难过好难过。”阮雨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哭得更大声了。 董园脑子都快被吵疼了,赶紧打电话搬救兵。 纪冰赶到的时候,阮雨已经不嚎了,趴在床上抽噎着,好不可怜。 “我今天给她请假了,你陪着她吧,我得赶紧去上班,有事给我打电话。”董园笑了下,着急忙慌走了。 “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纪冰蹲下身,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阮雨哽咽道:“我,我的发卡丢了。” 纪冰哭笑不得,“一个发卡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明天再给你买几个。”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阮雨气得在床上蹬腿,床单都被蹬皱了。 纪冰把床单扯平,坐在上面,压着,“过两天就是五一了,我到时候再带你去买别的款式好不好?” 阮雨摇了摇头,脸依旧埋在被子里。 纪冰只好依她,“行行行,你不要,那就不买。” 随即又笑道:“大小姐,你这样还能喘气吗?快点把脸抬起来。” 阮雨伤心地哼唧了几声,抬起脸,额前的齐刘海乱糟糟的,双眼通红,还有些肿。 纪冰心疼地给她捋好头发,用手背揉了揉她的眼,“别哭了,我以后再给你买更好的。” 阮雨嘴角下撇,连小梨涡都跟着伤心,不圆了,“再好的也不是这个了,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那我以后还会送给你很多很多礼物,你得把对它的喜欢,分一些在别的礼物上面,不然会不公平的。”纪冰说:“等到我送给你的礼物多得都数不清了,丢了那么一两个,你难道还要哭鼻子啊。” “才不会丢。”阮雨吸了吸鼻子,立马道:“就算你送给我的礼物多得屋子里都装不下,那也不会丢,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纪冰轻笑了声,说:“那就不哭了,把力气留给以后的礼物。” 她抽了张纸,捏住阮雨的鼻子,“使劲擤。” “噗---” 擤完鼻涕,阮雨嗓子痒,咳嗽了几声,纪冰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又端了盆热水给她擦脸。 总算把人哄好,纪冰长舒了口气。 咧开嘴,又想笑。 捏了捏她的小肉脸,被不满地推开。 真是……乐在其中啊! 晚上,董园要把她裙子洗了,阮雨又不乐意了。 发卡丢了,她好伤心,现在格外爱惜这条裙子。 董园双手掐腰,笑看着她,“再不洗都要臭了。” 阮雨把裙子捂在脸上,“不臭不臭,香香的。” 最后没办法,还是洗了。 顶着月色,院里开着白炽灯,招惹了几只小虫子绕着灯泡飞舞。 母女俩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院中。 “要轻点洗。”阮雨把手放进盆里,揉着裙子,“千万不能洗坏了。” 董园侧头,瞧她满脸心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我才洗了没几次,不会坏的。” “三次,加上这次是第四次。” 数着呢,一直在心里记着。 想天天穿,讨厌洗。 董园笑着轻拍她的手,“我来洗吧,像你这样的速度,太耽误时间了,你放心,一定不会给你洗坏的。” 阮雨收回手,撅着嘴,轻哼了声。 一大早,王春梅就在铺子里忙活,这会儿清闲了些,纪永华跑到隔壁看人家斗地主。 “春梅,给我来条黑鱼。” “吴婶,今天来这么早。”王春梅捞了条黑鱼上称。 吴婶挎着菜篮子,笑说:“今天起得早,就来早些,来晚了,你家黑鱼就没了。” 王春梅把鱼放在案板上宰杀,“下回你说一声就行,我提前给你留一条。” “行,那我下回直接跟你说,去你家拿,省得我来跑一趟。” 王春梅把杀好的鱼装进塑料袋,吴婶接过,把钱递过去。 “上回我孙子掉水里,还是你家纪冰救的,她现在可能耐了。” 王春梅微顿了下,笑说:“她哪有什么能耐,一个皮孩子,平时能让我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吴婶满脸不赞同道:“她现在在那个小面馆里打工就挺好的,孩子长大了,能自己挣钱了,这是好事,以后也能让你少操操心。” 这下,王春梅的脸彻底僵了,“什么面馆?你说她在面馆打工?” “对啊,昨晚我去给我孙子买牛肉面的时候看见她了,穿了个围裙在洗碗呢,跟去年新搬来的那个城里的一起,就那个眼睛瞎了的小姑娘,她俩看起来关系很好。”吴婶疑惑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王春梅阴沉着脸,握紧拳头,身上的皮围裙都被她攥皱了。 *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纪冰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纪冰,起床了。” 纪冰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又接着响起,“快点起来。” 是王春梅的声音,在敲她的房门。 纪冰猛地坐起身,瞬间清醒了很多。 “你起来了吗?”又敲了一遍,嗓音温柔。 纪冰脑袋又混沌起来。 对了,王春梅变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大吼大叫,凶神恶煞地喊她起床。 “来了。”她淡淡应了声,嗓音微哑。 顶着这种不真实感,起床穿衣。 门打开,纪冰垂眸看她,“有什么事吗?” 王春梅微微一笑,说:“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我就想趁着假期,你弟弟正好也在家,我们出去逛逛街,顺便给你买一身新衣服。” 纪冰怔住,极力掩饰住眸中的震惊。 王春梅竟然记得她的生日?但她问不出口,问不出你竟然记得我的生日。 那样好像会显得她很期待一样。 几秒后,她只是不确定道:“给我买衣服?” “是啊,给你买。”王春梅笑着点了点头,“你哥又不在家,反正你弟弟也是要买衣服的,顺便给你也买一身。” 主要是给纪夏买,顺便给她买。 她只不过是那个捎带脚的。 但她心里还是惊讶不已,在她的印象里,王春梅从来没带她去买过衣服。 一次都没有。 “不用了,我有衣服穿。”纪冰不知道怎么化解心里巨大的冲击力。 本能驱使她不能马上答应,她潜意识在排斥。 开心之余,她没办法直接接受这种好意。 如果说王春梅之前的行为是在往她嘴里塞肉丁,那现在要给她买衣服这件事,就是在她面前摆了一大块肉。 然后笑着对她说,你随便吃。 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于是,她紧接着跟了一句,“你不用这样的。” 她想说你可以正常点,不用这样委屈自己,因为你不是这样的。 你应该是高傲的,看她的眼神都是恶狠狠的,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这么想着,她心底又涌出一抹可悲感。 原来坏事遭受多了,陡然天降好事,先是一刹那的开心,然后不可置信。 最后是不敢接受。 第87章 她当然不希望王春梅再变回以前那样,但同样也不想她变得太好。 这句话太矛盾了。 就像你往我心口上砍了一刀,你原本是一幅狠毒的恶人模样,我恨你,我心安理得。 突然有一天,你换了一幅面孔,对我百般示好,我再恨你,好像是我小人之心了。 但你问纪冰,恨吗? 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说恨。 可王春梅这段时间的温柔‘喂食’,在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蒙了一层纱。 伤痛还在,没有消除。 伤口还疼,没有治愈。 但暂可遮盖。 像是一个防护网,里面溃烂,外表光鲜。 “妈,你们好了没有。”纪夏在堂屋不耐烦地吼。 王春梅笑说:“你弟弟都在催了,你快点洗漱好,我们等你。” 说完,她转身走了。 纪冰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抬步出去,刷牙洗脸。 那一瞬间的高兴劲过去,她又突然高兴不起来了。 她又想起了以前的王春梅,竟然莫名其妙多了几分怀念。 如果是以前,她不想去可以直接甩脸就走,不满意直接拍桌子就跑。 她不怕挨打。 她可以尽情地宣泄她的不满,然后挨打。 再宣泄,再挨打…… 可现在,她宣泄的阀门被堵住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王春梅那张温柔笑脸去怒吼。 怎么面对不再给她吃剩饭剩菜,还往她碗里夹鸡腿的王春梅拍桌子。 怎么面对不再责怪她这么晚起床,还贴心地要给她买衣服的王春梅甩脸子。 她好像被束缚住了。 先给纪夏买了一双鞋子,王春梅带她进了马路边的一家服装店。 店面不大,架子上挂了不少衣服,有三层。 外套,帽衫,t恤,裤子,最下面还摆放着鞋子。 “你好,想买什么衣服?”老板是个中年女人,上身穿着紫色的包臀长袖,下身是皮短裙加黑色丝袜,脚上的黑色长靴刚好到膝盖,一头焦黄的卷发,眼妆很浓,耳朵上戴着一副大圈耳环。 “给我女儿买套衣服。”王春梅笑说:“过几天就是她十八岁生日了。” 老板把手里的瓜子放下,看着纪冰,笑道:“小姑娘,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可以先试试。” 纪冰没什么兴致,扭头看向王春梅,眉头轻皱了下。 好像在说,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可王春梅还是顶着那张笑盈盈的脸,看着她,带着鼓励般的语气,“没事,你看看你喜欢哪件,可以先试试,不喜欢就不买,挑你喜欢的。” “对,先试试,衣服只有上身了才能看出来效果。”老板在一旁附和着,那张掉色的红唇一张一合,“你这么年轻,穿什么都好看的,可以多试几件,没关系的。” 纪冰的视线紧盯着王春梅,接着被老板推去试衣服。 老板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拿了一件米白色的外套和一件蓝色的帽衫让她试。 纪冰抬眸,看着她的笑脸,听着她热情的声音。 木讷,而又僵硬地开始试衣服。 老板又给她递了一条休闲裤,跟帽衫是一套的,同一个颜色。 纪冰换好之后,拉开试衣帘,走出来。 第一时间看向王春梅。 她何时暴怒?何时反悔? 纪冰在心里悄悄盘算着,得在王春梅做出反应和行动之前,快速地把衣服脱掉。 如果王春梅指着她骂,这衣服还不是我给你买,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诸如此类。 那她将会颜面扫地。 即便她本身没什么颜面。 但她不想被王春梅扼住喉咙,说不出任何反击的话。 “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王春梅微微一笑,说:“镜子在那边,你可以先看看。” 纪冰又看了她几秒,收回视线,走到镜子旁。 这套蓝色的对她来说不太合适。 或者说,新衣服对她来说都不太合适。 怪怪的。 老板见她并没有露出喜欢的表情,又给她拿了一件体恤,让她配着刚才的米白色的外套穿,又拿了一条浅色牛仔裤给她。 不合适。 还是不合适。 连试了几套,都不合适。 “要不然,试试这件呢?”王春梅指着挂在最外面的一件大红色帽衫,“这个颜色挺提气色的,可以先试试看。” 她一说话,老板自然应和,“对对对,这件红色的不错,而且你过生日,就得穿得喜庆点。” 说着,拿晾衣杆把那件衣服挑下来,又顺带拿了配套的大红色裤子。 王春梅笑说:“去试试吧,最后一套,不行我们去别家店再看看。” 一听说想走,老板赶紧道:“行,怎么不行,十八岁生日,你可是主角,主角就得穿大红色,庆祝你是个成年人了,长大了,独立了,就算离开父母也可以自力更生,而且这个颜色特别衬你。” 换好衣服,走到镜子前,纪冰看着一身红衣的自己,不由地想着老板说的话。 庆祝成年吗? 应该算是一个仪式吧。 “小弟弟,衣服不能乱摸的。”倏然,门口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扭头,就见纪夏拧着眉,不耐烦地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孩,“我没乱摸,你不要胡说八道。” 年轻女孩看向老板,喊了一声妈。 老板笑了下,说:“这是我女儿。” 女孩看向纪夏,撇了撇嘴,眸中含笑,像是故意逗他,“这是女装店,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我是陪我姐来买衣服的。”纪夏忿忿道:“你以为我稀罕站在你这破店门口啊。” 纪冰瞠大双眼。 女孩看了纪冰一眼,继续道:“她是你亲姐吗?” “废话,当然是我亲姐了。” “那你俩怎么长得不像。” “谁说亲姐弟就一定要像了,真没见识。” 纪冰看着他,薄唇轻颤了下,从早上一直维持到现在的表情,瞬间碎裂。 【作者有话说】 一声‘姐’,简直绝杀,在这个家,纪夏对她来说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毕竟小时候一手带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只是后来被王春梅带歪了!但纪冰对他算不上讨厌,只是失望,伤心。 红衣啊~红衣~ 红衣啊~ 红衣~~~ 第63章 打架 她盯着纪夏, 连瞳孔都在震动。 上一次听见这个称呼,还是在纪夏刚学说话的时候。 后来就跟着纪年,纪冰纪冰地叫她。 她也试图去纠正过, 说你应该叫我姐姐。 可被王春梅斥责,说他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叫你姐姐你也得配。 就像阮雨家里,董园都是叫小雨和朝朝。 朝朝叫阮雨姐姐。 她觉得这样才像一个家,她才是这个家的一员。 而不是只有冷冰冰的名字。 连纪冰也很少叫爸妈,就算叫出来,声音也是冷的。 她用最冰冷的声音叫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称呼。 以前,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把他们当空气,当狗屁。 这样就不会痛, 不会受伤。 可是她做不到。 她一无所有, 只有这个家。 一间小房间,一副给她的碗筷。 除此之外, 她别无选择。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她不知道。 她能做什么, 也不知道。 没人向她伸出过手, 更多的只有嫌弃。 她像是一根藤蔓, 紧紧缠绕在‘家’的这棵大树上。 最后, 还是买下了这套红衣。 纪冰不想那么麻烦再去别家看, 而且她觉得十八岁, 好像是得庆祝一下。 她又想起年前董园给阮雨买的那件红袄子。 差不多的红色。 当过一次新年了。她想。 王春梅又提议给她配一双鞋子, 老板高兴地合不拢嘴, 拿了一双白色运动鞋出来让她试。 “这双不太合适, 也不耐脏。”王春梅笑眯眯道, 然后弯腰从角落里拿了一双黑色的帆布鞋,“这双就不错。” 结账的时候,纪冰默默把钱数记下。 心里想着得把这个钱留出来,即便王春梅不要,那她自己也得留。 万一以后要是把这件事翻出来指责她,她也有钱去应对。 回到家,纪冰穿着新衣服新鞋,去找阮雨。 她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 开心,控制不住地开心。 或许这里面掺杂着她即将成年的喜悦,二者相融。 她终于在即将十八岁的时候,穿上了人生中第一套新衣。 为她买的,合身的。 即便给她买这套衣服的人她不喜欢,同时也令她感到意外。 但她还是因为有了一套新衣服而高兴。 第88章 原来人真的这么容易满足,饥饿的时候给一碗饭,寒冷的时候添一件衣。 足以。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在她这里。 够了。 以后的生活或许会更好,但就目前而言,对她来说。 已经足够。 纪冰脚步加快,她想去跟阮雨分享。 想让她跟自己一样开心。 她奔走在巷子里,阳光洒下,照在她身上。 锋利的刺已经消失不见,她像是一只开始长出绒毛的雏鸟,在十几岁的年纪。 她新生了。 还没跑到大门口,阮雨兴奋地声音就在院内响起,“纪冰。” “你真的能听出来了。”纪冰惊讶道,脸上带着笑容。 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新鞋子。 看来跟鞋子无关,她真的能听出来。 “早就跟你说我能听出来,是你不相信。”阮雨傲娇地哼哼两声,“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纪冰笑出声,“是是是,你最厉害。” 董园从厨房出来,哟了声,笑说:“买新衣服啦。” 纪冰抿着唇,眼眸含笑,点了点头。 “纪冰,你买新衣服了吗?”阮雨激动道:“快给我摸摸,快点快点。” 她站起身,原本坐的凳子都倒在地上,纪冰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衣服上。 “就是帽衫,后领连着一个帽子,还有配套的裤子,衣服上面没有图案,袖子和裤脚是收紧的,大红色的,鞋子是帆布鞋,黑色的,侧边有两道白条”纪冰说:“就是,很普通。” 但她透出的兴奋是掩饰不住的。 董园夸道:“很好看,听小雨说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穿这个颜色正好。” 接着又笑说:“她前两天还在练那个什么自创的乱七八糟舞,非要让我看,看完还要评价,我看得眼睛都疼。” 阮雨眉头一皱,不满道:“什么乱七八糟舞,我那叫仙女散花。” 董园嗯了声,笑说:“你们聊吧,我要给仙女做饭喽,以免她那个花散不出来。”话毕,扭头进了厨房。 阮雨把她的衣服往下拉了拉,怕弄皱了,“你妈妈给你买的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纪冰笑说:“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自己又舍不得给自己买。”阮雨又撇嘴道:“我才不是虫子。” 她猛地抬手,准确无误地按在纪冰的左胸上,“我在这里。” 纪冰笑着握住她的手,低下头,“你还在这里。”她把阮雨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你在我心里扎根,又在我脑海中长大。 阮雨抿着嘴,笑得眼睛都没了。 接着,迅速拉下她的手,朝她的手背上,‘啪嗒’亲了一口。 纪冰怔楞,左手都僵着,‘你……’ “我高兴,我太高兴了。”她又抬起自己的手。 纪冰笑了下,扭头朝厨房看,董园还在炒菜。 低头,快速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阮雨高兴地手舞足蹈,又开始跳她的仙女散花。 纪冰认真地看,忍不住笑。 董园端着菜,瞧自家女儿又在‘发疯’,无奈笑道:“先别跳了,吃饭了。” 又看向纪冰道:“纪冰,我还没跟你说呢,我换了一个岗位,做导购,工资比以前要高一些,就是要去市中心培训三天,估摸就是在你生日那几天,我可能没办法给你过生日了。” 纪冰摇头道:“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去忙吧,阮雨这边有我呢,包在我身上。” 董园:“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到时候我给她请几天假,不用去学校了,再让她爸爸也请几天,接送朝朝上下学,再做做饭,你就没事的时候来陪她说说话就行。” 纪冰点头保证,“行,没问题。” 阮雨说:“妈妈工作是为了给我治眼睛,等我眼睛好了,我挣钱给妈妈花。”她指尖抵着头顶,比了个心,“爱你哟!” 董园学着她的语气,笑说:“我也爱你哟!” 纪冰本来是要留下吃饭的,但王春梅打电话说等她吃饭呢。 她想了想,又回去了。 上午才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她没理由拒绝这顿饭。 纪冰走后,阮雨才跟董园说:“我的福袋好像又做毁了,等吃完饭你给我看看吧,再教教我,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今天才一号,纪冰生日是八号,还有一个星期呢。”董园说:“来得及的。” 阮雨还是不放心,送给纪冰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得做的特别好才行。 董园让她先吃饭,一会儿再教,保证做得很完美。 吃完饭,纪冰回到房间。 把身上的衣服和鞋子脱下来。 用抹布把鞋底擦干净,装进塑料袋里,放在床底下。 衣服叠起来,把床底下的箱子拿出来,打开。 阮雨送的手套和狗狗公仔被她放在最上面,压在衣服上。 纪冰用指腹摸了摸公仔的黑眼睛,又摩擦了下手套背面的白色小兔子。 轻轻笑了。 然后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里面躺了许久的红包,塞在那套红衣里面。 一起放进箱子。 她把里面的衣服拿起来,挪开位置,‘咚’的一声轻响。 纪冰疑惑了一瞬,拿起来一看,噗地笑了。 -----是那盒光盘。 她都快忘了,此刻回忆被勾起,她又忍不住直笑。 笑着笑着,从脸颊红到耳朵根。 嘴里呢喃着阮雨的名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笑了一会儿,她又把光盘放回原位,手套和狗狗公仔放在箱子一边,那套红衣和红包放在箱子的另一边。 然后,她合上箱子。 就这样吧。她想。 没什么要求。 王春梅他们对她好,那她就接受,再默默记下。 如果以后翻脸,她就可以跟记账一样把这些东西都罗列清楚,再一一清算。 纪冰站起身,坐在床上,看着这间小屋,突然疲惫地松了口气。 她很神奇的发现,这个家带给她的伤害,痛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或许是她长大了,又或许是她转移了视线。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以前一样去闹,去跟他们唱反调,然后再被打一顿,接着抬起头颅瞪着他们,然后再被打…… 更多时候,她选择沉默。 她又觉得自己以前的行为好似无力地抓挠,起不到任何作用。 相反地,只有平静下来,才能让她清醒些。 这种清醒是指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摸索着前进。 她有未来,有阮雨。 她不怕苦。 这么想着,她拿出枕头下的‘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那张纸’,继续在上面添彩。 然后拿出笔和本子,开始巩固拼音,练习写字。 * 假期很快过去。 中午,学校食堂。 阮雨刚吃了一口饭,就被人大力地拍了下,勺子差点从手中掉落。 “怎么今天没穿裙子?”姜果见她穿着牛仔裤和开衫,心里不自觉开始估算这套衣服的价值。 然后撇了撇嘴,也就看着光亮,不还是便宜货。 阮雨不太高兴地皱起眉,“我穿没穿裙子,应该与你无关吧。” 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最近几天,姜果时不时就来找茬,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 “你那裙子不会是借的吧。”姜果猜测道。 她想,如果阮雨如实跟她说,她还是会跟阮雨好好相处的。 说什么呢? 就说我的家境很差,穿得衣服也很廉价,那条裙子是因为我的虚荣心,找别人借来的。 如果再加上,其实我的脸也是假的,我长得很丑,没你好看。 我的腿也不好,我是个需要坐着轮椅的可怜瞎子。 那她估计会仰头大笑,再拍一拍你的肩膀说:“没关系的,你不用自卑,要多往好的地方想。” 可是,我没有好的地方。 她又会忍着笑说:“那你要继续加油哦,外在条件真的不重要。” 可阮雨的话让她失望了,“我为什么要借,我有很多条裙子,只是特别喜欢那一条,才会经常穿。” 姜果盯着她漂亮的脸蛋,片刻后,剜了她一眼,“还很多条裙子,住在那种破巷子里,家境能好到哪里,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炫什么炫。” 阮雨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姜果嘁道:“之前还特别宝贝那破发卡,不让摸不让碰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呢,不就是个几块钱的塑料嘛,谁知道你那裙子是不是几十块钱的假货。” “发卡?”阮雨抓住重点,“我的发卡不见了,是你偷的?” 姜果蹙眉道:“什么叫偷,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我只是帮你去鉴定一下,好拆穿你穷人装富的真面目。” 第89章 然后,她突然朗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啊,三班的阮雨最喜欢装逼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还偷穿别人的衣服,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想勾引谁,真够骚的……” ‘嘭---’ 阮雨寻着声音,端起餐盘就砸过去。 姜果大叫一声,头发和衣服上都是米饭和菜汤,“阮雨,你疯了吧。” 不大的食堂里,顿时议论纷纷。 阮雨站起身,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气得咬牙切齿。 她不在意别的,只关心一点,“你把发卡还给我,你这个小偷。” 四周的议论声停了,只能听见惊讶地抽气声。 谁都没想到去年刚入校的时候,那个文静的,说话都很小声,永远低着头走,被欺负了都好声好气打着商量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的女孩。 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姜果的头皮蹬得生疼,挥手抓住阮雨的衣领,怒吼:“一个不值钱的破发卡,鬼知道扔到哪个垃圾堆里了。” 阮雨抓着她头发的手使劲晃,像是要把她的头发整个薅掉。 “我跟你拼了-----” 姜果痛得尖叫。 阮雨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把她从轮椅上拽起来,按到地上,整个人扑上去,骑在她身上。 双手不停地拍打,“你还我发卡,你还给我,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 姜果只能用双手反击,但此刻被压在地上,已然处于下风。 她自己也震惊,压根没想到阮雨会因为一个发卡跟她动手。 阮雨闭着眼睛,抡起胳膊,往她脸上脖子上,打,锤。 姜果脸被打得通红,她瞅准时机,一把抓住阮雨的丸子头。 阮雨被迫低头,痛得啊啊啊直叫。 可这下距离就近了,阮雨忍痛,脸气得都扭曲着,“我要打死你,打死你----” 接着,阮雨伸出她小半个月没剪的手指甲,往她脸上挖。 先是几秒一个血痕,然后一秒一个血痕,一秒几个血痕…… 姜果痛得松开手。 阮雨直起上半身,双眼紧闭,甩起胳膊,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我挠死你,挠死你,啊啊啊啊啊,我要挠死你,去死吧,啊啊啊啊啊-----” 姜果根本无力去抵抗,只能双手挡住脸,想少受点伤害。 但是没用的,阮雨气急,铆足了劲,她的手和胳膊上也被挠出血痕。 然后,就见阮雨双膝跪在她身上,使劲抬起来往下坐。 姜果闷哼了声,快要喘不上气,赶紧呼救,“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杀,唔,啊啊啊,疼疼疼,住手,快住手……” 阮雨此刻压根就听不见,也不可能住手。 她就像在玩蹦蹦床一样,膝盖落在姜果身上,一会儿蹦起来一下,一会儿蹦起来一下。 手上也没闲着,还在不停地挠。 她尖叫着,比姜果叫得还大声,给自己壮胆。 太气了,她快要气晕了,又觉得委屈,很想哭。 于是,她边挠,边蹦,边哭…… 甩手间,腕上的手表掉在地上,她都没有察觉到。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老师的怒吼声传来,食堂看热闹的学生一哄而散。 阮雨的丸子头早都散了,头发乱成了小疯子,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是被架住胳膊拖开的。 姜果喘着粗气,浑身发抖,快要昏厥了。 办公室内,阮雨坐在地上,吸吸鼻子,拿出手机,按下第二个按键。 对方很快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 阮雨就闭着眼,嚎啕大哭,“纪冰,我被人打了。” 【作者有话说】 姜果:我真的栓q~~ 没有纪老二的时候; 阮雨: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呀。 有了纪老二之后: 阮雨:我挠死你…… 其实写到这里,剧情已经很明朗了,只需要一点点细节勾勒一下就行。 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一下,已经清晰了!(打个响指jpg.) 还有那个,纪老二,你不要乱说话,我已经救不了你了~~(快逃啊~~) 第64章 家庭 纪冰赶到的时候, 姜果已经被家里人接走。 校医检查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脸和脖子被抓伤, 胳膊和手上也是。 学校不想把事情闹大,姜果的爸妈也是胆小怕事的,看见阮雨后,第一眼就觉得她应该是有钱家庭富养出来的女孩。 也有在食堂看热闹的学生出来作证,说是姜果先辱骂的阮雨,说的话特别难听,两人才打起来的。 校医给姜果的伤处涂了碘伏,她就被带回家了。 “你伤到哪儿了?”纪冰蹲下来,焦急地拉着她检查,左看看右看看。 阮雨瘪着脸, “没有伤到哪里, 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纪冰刚想把她拉起来, 阮雨抬起胳膊,小孩要大人抱的姿势, “要背着。” “好, 背着。”纪冰无奈地笑了下, 伸手把她的头发整理好, 把她背起来。 出了校门, 阮雨才破涕为笑, “他们没跟上来吧?” “谁?” “就学校的那些领导什么的, 我刚才装得像不像?” 纪冰懵道:“你是装的?” 阮雨哈哈笑说:“我一进办公室, 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们怎么拉我都不起来, 就坐在地上哭,这个时候态度不能强硬的,我一个女孩子哪能弄得过他们,所以我得处于弱势,装作受害者,不对,也不是装,我本来就是受害者。” 说到这,她气道:“我的发卡是被姜果偷走的,她给我丢了。” “她为什么要偷你的发卡?”纪冰不解道。 “听她那些话的意思,估摸就是嫉妒心作祟。”阮雨叹了口气,“算了,不想提这个,咱们说点开心的事吧。” 纪冰把她背到三轮车上,“什么开心的事?” 阮雨坐着小板凳,扶着车帮,笑说:“我把她打得好惨,我就照死挠她,就这样,这样挠。” 说着,她抬起双手,弓起手指,做出挠人的手势,还往前挠了几下空气。 “我可厉害了,她一直在惨叫。” 纪冰被她滑稽的动作逗笑,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脸色猛地一沉,“你手表呢?” 这幅手表只要阮雨出门,都会戴着。 阮雨摸着空空的手腕,后知后觉道:“对啊,我手表呢,不会是打架的时候弄掉了吧。” 两人又回到食堂,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阮雨哭丧着脸,“我怎么这么倒霉,发卡没了,现在连手表也没了,那副手表可贵了。” 纪冰微垂着眼,陷入沉思。 “先回家吧。” 她甩了甩右臂,骑上车。 平时半个小时的车程,她骑得慢,还是不放心,磨蹭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来校门口堵人了。 “喂,等一下。”纪冰语气淡漠地喊了声。 姜果扭头,“是你,她那个只会刷碗拖地的朋友是吧。” 说完,她嘁了声,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纪冰没理会她的嘲讽,倒是看见她被挠花的脸,心里悄悄赞叹起阮雨。 还挺厉害。 姜果懒得理她,转着轮椅准备进校。 转动间,袖子往上拉扯,腕上的手表露了出来。 纪冰迅速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姜果一愣,忙把胳膊往回拽。 可纪冰力气太大,她根本拽不动。 “我就猜到是你拿了。”纪冰冷声道。 姜果吃痛地皱眉,脸上的月牙印都跟着扭曲,“这是我的手表。” “你再嘴硬一个试试。”纪冰手上加重力道,阴沉着脸。 姜果痛叫,“这是我捡的,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纪冰冷哼了声,刚准备取手表,可姜果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解下手表,往一旁的地上摔去。 手表被摔得弹起来,又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颇有一种,我没有,你也别想要的架势。 纪冰松开她的胳膊,跑过去捡。 接着,抬腿,用力朝她轮椅上踢了一脚,姜果连人带轮椅撞到墙上,又弹回来,险些侧翻。 “神经病,疯子。”姜果脸色铁青,吓得大叫,“你们都是疯子。” 纪冰垂睫,漠然地盯着她,“身体残缺,不能连品德也残缺。” 话毕,她从兜里掏出两个花生酥扔到姜果身上,拿着手表,转身走了。 姜果气得胸口起伏,流着眼泪,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 * 这两天,阮雨的心情有些低落,觉得自己特别倒霉,虽然手表找回来了。 但她还是觉得诸事不顺。 比如前天吃排骨铬到了牙,昨天被凳子绊倒摔了一跤。 倒霉的事总是会有连锁反应。 第90章 导致她大部分时间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要是跟她说话,她就会摆手说:“别跟我说话,我怕我咬到舌头。” 连吃饭也不香了。 纪冰挺无奈的,但又心疼她。 起了一个大早,又跑市中心去了,买酱鸭腿。 可惜……还是没买到。 酱鸭腿不是这里的特产,要不然卖得极少,要不然就压根没有。 纪冰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 最后,还是只买了鹅腿。 小面馆老板的钱已经抵清,她现在浑身上下也就一百多块钱。 买了只鹅腿就花了四十二块。 “儿童玩具,特价甩卖,一件五折,两件三折,快来瞧一瞧看一看。” 纪冰猛地停下脚步,侧头看去。 那是一家路边卖玩具的小店,她顿了几秒,抬步走去。 “你好,看看想买什么?”老板招呼了声,“看你年纪挺小的,是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买,还是送人?” 纪冰视线落在那个小飞机模型上,嘴巴蠕动了几下,说:“弟弟,给我弟弟买。” 买好后,她侧头,就见不远处的店里走出来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人。 是个药房。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你好,有治腰疼的药吗?还有,如果头晕,夜里睡不好的话,吃什么比较有用?” 走出药房,她坐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公交车站牌,神情呆滞。 有一对情侣相携着从她眼前走过,她黑睫颤了下,垂下眼,把视线落在脚下的地面上。 晃了晃手上装药的塑料袋和装玩具的袋子。 她就这么低着头,静静地坐着。 突然间很难受,非常难受。 这算什么? 回报吗? 因为那套衣服? 因为纪夏的那声姐? 她不知道。 她撸了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王春梅他们对她好的同时,又给她造成了另一种负担。 这么多年,纪冰一直都是跟这个家割裂开的。 在情感方面。 他们四个才像一家人。 纪冰在他们中间总是格格不入。 她试图挤进去,无果。 只能在边缘挣扎。 对她不好的时候,她的负担在身体上。 对她好的时候,她的负担就在心理上。 她没办法像纪年和纪夏那样张口问王春梅要东西,再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维持住这种平衡。 比如给她一颗糖,她会想办法还你一口袋的糖。 不,现在的话,会想着还两颗,或者三颗。 有进步。 但还是贱。她想。 很多时候,她真的羡慕那种在情感上潇洒离去,不拖泥带水的人。 “怎么这么笨。”她低骂了自己一句。 抓狂地挠了挠头发。 倏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咧开嘴笑了下。 按了接听键。 “纪冰,你在哪儿呢?”阮雨撒娇的声音传来,一听就是赖在床上没起呢。 纪冰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调侃道:“又不怕咬到舌头啦。” “我舌头好着呢。”阮雨嘻嘻笑说:“你在外面呢,我都听见车声了。” “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哇哇哇。”阮雨惊喜道:“什么好吃的?” 纪冰笑了下,说:“回家你就知道了。” “那你快点回来,我都想你了。”又说情话,张口就来。 纪冰听着高兴,她知道如果给回应,阮雨一定会很高兴。 但外面人来人往,她嘴巴就跟灌了铅似的。 “我马上就回……” “你想不想我呀?”阮雨笑着问。 纪冰动了动嘴,艰难道:“我……” 突然,路边有人向她投来视线。 她快速道:“我马上就回去。” 阮雨噗笑,“你慢慢的,不急,注意安全。” “好。” 阮雨又问:“你午饭吃了吗?” “马上就去吃。” “那你快点去吃吧,我不打扰你了。”阮雨挂电话之前又说:“记得想我。” 纪冰低低地回了句,“好。” 挂了电话,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呼了口气。 起身走到一家包子铺,“馒头怎么卖?” “一块钱两个。” 纪冰从兜里掏出仅剩的六块钱,默数了一遍,说:“肉包子呢?” “两块钱一个。” “给我拿两个。” * 下了公交车,纪冰先去找阮雨。 “还是没买到酱鸭腿,只有酱鹅腿,跟上回买的是一家的。” 阮雨闻着香味,笑说:“肯定特别好吃,我上次只吃了一丁点,都没尝到味道。” “那晚上吃,你先睡午觉。”纪冰笑说:“这两天赖着不去上学,明天得去了吧。” 阮雨哼了声,“我考虑考虑,跟姜果打完架,导致我元气大伤,我得静养。” 纪冰捏了捏她的脸,“不想上学就说不想上学,还元气大伤,你把人家挠成那样,人家第二天照样去学校。” 阮雨哈哈笑,“她活该。”又说:“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反正妈妈说了要给我请假的,也不差多明天一天。” “那我把鹅腿放厨房,晚上吃。” 阮雨拽住她,“我现在就要吃。” “你中午不是吃饭了吗?” “我留着肚子呢。”阮雨摸着肚子笑说:“你不是说你给我买了好吃的嘛,我特意留了位置。” 纪冰无奈地看着她,想到她中午吃饭的场景,又觉得好笑。 吃饭只吃半饱,特意留着肚子来吃她买的。 怎么……这么好!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 阮雨眨眨眼,笑说:“还有更好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纪冰的心口暖烘烘的,忍不住捏着她的腮帮往中间挤。 眉目含笑,眼神温柔。 阮雨撅起嘴,含糊道:“你是要亲亲吗?”这么说着,她把嘴巴撅得更高,“你看这样亲着方便吗?” 纪冰噗笑,松开手,“我去厨房拿个盘子。” 阮雨扫兴地切了声。 两人分吃完一个鹅腿,纪冰就让她睡觉,不然晚上又得犯困。 阮雨睡下后,她拎着几盒药和小飞机模型往家走。 心里思索着怎么送。 应该也不算是送。 是抵消。 对。 就是抵消。 这么想着,她心中顿时好受很多。 一瞬间,她貌似找到了解除束缚的方法。 因为王春梅他们对她的好意是单方面的,对此,她并未作出什么实质性的回馈。 所以她才会觉得不舒服。 她一直在被压着,她也担心王春梅以后会拿这些事情约束她。 我当初对你怎么怎么好,你可真没良心…… 或许用不了多久,这种情况就会发生,或者会等到纪夏准备结婚,拿这些事情来绑架她。 那就还回去,相互抵消,互不相欠。 以后,他们只要对她好一件事,那她就还一件事。 不多,不少。 一件对一件。 她这么自顾自地想着。 走进家门,他们都在。 “你回来啦。”王春梅正在院里,把洗好的衣服搭在晾衣绳上。 纪永华在堂屋里教纪夏下象棋。 纪冰把东西递给他们,“出去买东西,顺便给你们买的。”语气很僵硬。 对他们,纪冰还是说不出特地给你们买的,你们看看喜不喜欢这类话。 太亲密。 而他们之间并不亲密。 至少现阶段不是。 纪永华嗯了声,笑容有些生硬。 王春梅笑了笑,说有心了。 纪夏没什么表示,拿着小飞机模型开始玩。 纪冰感觉不是很舒服,又或许是跟阮雨一家相处惯了。 习惯看那种收到礼物,先是惊讶,然后欢呼惊喜的样子。 她觉得他们的情绪太淡了,淡到几乎感受不到喜悦。 可又觉得这样貌似才对。 她试着把董园的情绪往王春梅身上套,阮雨的情绪往纪夏身上套。 太怪异了。 就这样吧。 这样才正常。 与此同时,没有乖乖睡觉的阮雨,拿着盲杖偷跑出来。 还特意穿着纪冰送给她的那条裙子。 她手中的盲杖没有落地,只是拿着备用,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找纪冰。 反正也睡不着,就给她一个小惊喜。 她还没有试过一个人单独走,紧张之余,又有些兴奋。 “一,二,三……” 每落一步,她就数一声。 第91章 倏然,一阵笑声袭来,“哎,美女,干嘛去呀?”接着响起流氓哨。 阮雨握紧盲杖,没理。 脚步加快。 ‘嘭----’ 有什么东西飞过来,打在她背上。 阮雨吃痛地嘶了声,“你们是谁啊?无不无聊。” 有一道男声流里流气地学话,“你们是谁啊?无不无聊。”故意撇着音,夹着令人不舒服地笑意。 阮雨气呼呼地哼了声。 知道拿他们没办法,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是得赶紧离开。 “美女,别走啊,你看我一眼,保准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别喊了,你刚来不知道,她是个瞎子,看不见你的。” “瞎子?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 阮雨脚步加快,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阮雨,你怎么来了?”纪冰惊讶的声音响起。 阮雨立马笑道:“来找你啊,我找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她不打算把刚才遇到的不顺心的事传递给纪冰,她是来送惊喜的。 “是,很厉害。”纪冰笑着夸道。 接着,她侧头看向院内,王春梅已经晾好衣服,钻进厨房忙活。 说是包包子吃,猪肉白菜馅的。 纪夏在院子里玩小飞机模型,微微笑着,看起来很有兴致的样子。 纪永华坐在堂屋,听着广播里咿咿呀呀的戏腔,时不时哼唱两句。 厨房内传出剁馅的声音,有香味飘出来。 王春梅说包包子,还炖了鸡汤。 香味穿过小院往外飘,纪夏喊道:“妈,我要喝鸡汤。” “等一下给你盛一碗。” 纪冰看着他们,眼眶有些湿润。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一直想要的,渴求的是什么。 家。 她想要一个家。 一个和睦,充满烟火气息的家。 这个家里有爸爸,妈妈,哥哥,弟弟。 爸爸妈妈会慈爱地看着她,对她温柔地笑笑。 哥哥会笑着说妹妹,鸡腿给你吃,你太瘦了,多吃点。 弟弟会撒娇地说姐姐,我的鞋子有些脏了,能不能辛苦你帮我洗了呀。 纪冰静静地看着,瞳孔中映着小院的样子。 她半晌都没说话,阮雨疑惑地叫了声,“纪冰。” 纪冰收回视线,眨了下眼。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滑落。 她抬手拭去,看向阮雨,笑了下。 “在呢。” 春风吹过,带起院中的饭香,小飞机的螺旋桨随风转动。 唱戏的声音混在其中,像是在喝彩。 那是一个孩子,对家的渴望! 【作者有话说】 纪冰有两个渴望,一个是阮雨,一个是家,马上要没一个! 她十几年的思维和行为其实已经基本固化了,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改变,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只能给她一个巨大的冲击才可以。就像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怎么爱自己。 花生酥---指路第35章,纪冰吃了姜果给的花生酥,现在还给她! 买药---指路第42章,说给纪年听的,但她记住了! 纪冰:我现在不吃馒头了,吃肉包,两个,是不是进步很大!给我自己买的哦~ 姜果下线了,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这个手表,这么大劲,都弹起来了,估摸大概也许可能,摔坏了~~~~ 还有一章就到虐点,已经无限逼近第一章主线~~(铁盾护头,跑啊啊啊啊~~) 第65章 福袋 大清早, 纪冰刚起床就闻到了饭香。 “起来啦,快去刷牙洗脸,吃饭了。”王春梅站在餐桌旁, 正拿着碗在盛白粥,笑看着她。 纪冰微垂了下眼,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淡淡嗯了声。 往院子里走,去刷牙洗脸。 这种吃早饭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她还是不怎么习惯。 更多时候简单地应一声,很少说话。 这种温馨的氛围,她不知道说什么话题能融入进去。 而且她现在已经不再去探究王春梅,更确切地说是不想分出精力去探究。 表面和谐的相处似乎也不错。 她避免去直视王春梅慈爱的眼神和温柔的笑脸,怕自己陷进去, 从而原谅过去的一切。 她并不打算原谅。 她想要一个家, 但并不代表可以跟他们亲密接触。 细想起来,从王春梅他们对她态度转变开始, 压根就没有人提起过去。 就像她以前挨打一样,回家后吃顿饭就当无事发生。 若是他们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再挑几样事表达自己的悔意。 纪冰或许会跟他们更亲密些。 先这样吧。 吃了饭她就去刷碗, 王春梅洗衣服, 那她就扫地。 一样抵消一样。 她干活, 但不再像以前一样全部都干。 如果他们能对纪冰一直保持着这种态度, 那以后纪夏结婚, 她愿意出点钱。 王春梅和纪永华老了, 她也可以考虑搬得近点, 方便照顾。 她对他们这种充满善意的态度并没有安全感。 担心随时会被收回, 然后再被指责, 绑架,那么她得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吃完饭,刷好碗,纪冰刚想出去。 又被王春梅叫住,“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家里这两天就不做生意了,仔细想想,这还是你第一次过生日,得给你好好过,我今天去蛋糕店订蛋糕,你明天中午就不要出去了,在家过生日。” 还有蛋糕。 王春梅最近对她好过头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吗?纪冰不禁在心里想。 她一边想着应对的方法,一边又在心里隐隐期待。 “知道了。”纪冰淡声道,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住,回过头道:“我今天中午就不在家吃了,不用等我。” 王春梅点了点头,笑着说:“行,明天中午一定得在家吃了。” 纪冰眨了下眼,嗯了声。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今天去买,先准备好,明天得多做些菜。” “排骨吧。”纪冰犹豫了下,看着她说道。 王春梅微微笑着,说:“好,那明天就做一个糖醋排骨。” 纪冰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今天是阴天,风挺大。 纪冰顶着一头被吹乱的头发进了院子,往堂屋走。 脚步声由模糊到清晰。 阮雨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枕头底下,躺进被窝。 “今天醒得挺早。”纪冰见她在被窝里蠕动了几下,打趣道。 阮雨伸着懒腰,笑说:“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睡不着。” “明天才是,你今天就睡不着啦。”纪冰坐在床边,拉过她的手,握着,笑说:“那你明天岂不是不用睡觉了。” “你要是一直陪着我,我就可以一直不睡觉。” 纪冰捏了捏她的手指说:“明天中午我妈要在家给我过生日,你要不要一起?” 阮雨嘴一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害怕。” 想到那个尖锐的嗓门,叫嚣的语气,去年还在院子里打架呢,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要是同桌吃饭,她可受不了。 纪冰笑得不行,“你不是挺厉害的,把别人打成那样,还有你害怕的人啊。” 阮雨哼道:“你跟你妈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你肯定不害怕,而且她现在对你也比以前好多了,明天是你的生日,都应该开开心心的,我不想弄得这么僵。” 随即又道:“反正我俩以后结婚了,我不跟公婆住一起,绝不。” 纪冰瞧着她一脸严肃的模样,笑道:“都听你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阮雨又嘻嘻笑,“那我明天晚上给你过生日吧,我请客,我们晚上出去吃饭。” 纪冰忍不住戳了戳她嘴角的梨涡,“都听你的。” 然后又小声道:“咱们家以后,都听你的。” 这里没别人在,她敢说。 阮雨笑得更开了,靠着床头柜,摇头晃脑,“嘿嘿,也听你的,你说话也算。” 纪冰也跟着笑,“那我明天下午来找你。” “几点?” “三点吧,你吃完午饭睡一会儿,等你睡饱了,我们再出去,晚上也能多玩一会儿。” 阮雨开心的比了个耶。 中午,纪冰留下吃饭,这也是阮雨昨天要求的。 她请假不去上学,董园也刚好调休,在家收拾东西。 “我明天一早就得出发去市里,不能给你过生日了。”董园说着,抱了一个小纸箱出来,放在桌上。 看着纪冰,笑说:“不知道给你买什么,就随便买了一些书,当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纪冰满眼惊喜,“我,我能打开吗?” 第92章 “当然。” 箱子打开,里面有一摞书,花花绿绿的,足足有十本。 董园说:“这都是一些基础的书,朝朝平时也看,里面的内容都标注了拼音,你可以对照着字,慢慢学。” 纪冰拿着书,爱不释手,感激道:“谢谢谢谢。”她挠了挠头,咧开嘴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点小事而已,你能学好,阿姨也高兴。”董园笑说:“等你哪天能写一手好文章,我也很有成就感。” “一定一定,我努力,今晚回去就看。” “不急不急。”阮雨在一旁道:“明天是你生日,你今晚得早点睡,养足精神,明天我们还要出去呢。” 董园拖着长音嗯~了声,笑眯眯道:“趁我不在,偷跑出去玩。” “没偷跑。”阮雨笑着反驳,“我这不是都告诉你了嘛,明天是纪冰生日,中午她妈妈要在家给她庆生,那我就晚上再给她过生日。” “行,不过你们也别跑远,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下暴雨,你们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忘记带伞。”董园叮嘱道,“你爸爸接下来几天请假在家,他接送朝朝上下学,再做做饭,你这几天就负责吃,睡。” “然后跟纪冰在一起玩。”阮雨抢答道。 纪冰笑了笑,“阿姨,你放心吧,我陪着她,不让她乱跑,一定不会有事的。” “妈妈,快吃饭吧,我都饿了。”阮雨揉着小肚子,不满地撅起嘴。 “吃吃吃,快点吃吧,都要凉了。”董园笑着给纪冰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阮雨也给她夹了一块。 纪冰看着她们母女俩,勾起唇角,低头吃饭。 吃完饭,纪冰帮着董园一起刷碗,阮雨进卧室,关上门,说是再练习几遍她的仙女散花。 董园就搬了两个小凳子,跟纪冰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刷碗,董园刷完第一遍,纪冰拿过来在水龙头下冲洗。 “小雨挺麻烦的吧。”董园笑着,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纪冰拿着碗,忙摇头,“没有没有,她一点都不麻烦。” “她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每天都要在我耳边夸你很多遍。” 纪冰把冲洗好的碗放进盆里,静默了几秒,道:“阿姨,你有想过阮雨的以后吗?” 她说话的时候,没敢看董园,视线落在盆里,看起来像是在盯着碗发愣。 “以后?” “就是……她以后结婚什么的。”她轻声说。 董园笑了笑,把碗递给她,“我还没想那么长远,还是得先把她的眼睛治好,其他的顺其自然。” 纪冰接过碗,继续问道:“你就没有想象过她以后的结婚对象是什么样子的吗?比如很有文化……或者很有钱什么的。” “这个倒无所谓,只要小雨喜欢,真心对小雨好的就行。” 纪冰悄悄松了口气,也没敢再继续问。 难道要问,那你对她以后的对象有性别要求吗? 她暂时还没这个胆子,而且时机也不对。 至少得等到她有能力养活阮雨的时候。 “你个小王八蛋,老娘打死你。”门外传来一阵怒气冲冲地叫骂。 “妈,妈你别打他,我求你了。”接着响起女孩哭着求情的声音。 董园和纪冰对视一眼,起身走到门口,寻着声音看去。 巷子里有三个人,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棍,追打着一个年轻男人。 女孩哭拦着女人,求她别打了。 应该已经跑了一段路,微微喘息着。 年轻男人不跑了,站在原地,“你打死我吧,是我先对不起小西的。” 纪冰看着男人的后背,一头黑色短茬,右耳后有一道图腾一样的纹身。 是他,那天在巷子里骑自行车的男人。 又把视线挪到女孩脸上。 哦,那个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女孩。 “小西,他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中年女人怒吼着。 叫小西的女孩哭道:“我喜欢他,妈,我喜欢他。”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大字都不识几个,现在还没了一只手,你难道想跟他去喝西北风,去捡破烂。” 纪冰视线下移,落在男人的袖口,空的。 右手没了。 “他整天不务正业,还结交了一些叫什么同性恋的朋友,男人和男人搂搂抱抱,女人和女人亲嘴。”中年女人气急,又给了男人几棍子,“我都没脸说,老脸都要丢光了。” “妈,那只是他的朋友,又不是他。” “跟那种人交朋友,他也不是什么好货。”中年女人瞪大眼,气得面红耳赤,指着男人道:“从小你爹妈不管你,我看你可怜,才隔三差五让你上我家吃饭,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打我女儿的主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个样子,想娶我女儿,没门,况且你现在又是个残废,更是想都别想,以后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纪冰盯着男人空空的袖口,一瞬间,脸唇煞白。 巷子里其他人听见声音,赶来看热闹,中年女人又给了男人一棍子,拉着女孩走了。 男人低下头,塌着肩膀,也跟着离去。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董园叹道,转身回去,继续刷碗。 阮雨听见声音,扒着堂屋门探出头,“妈妈,纪冰,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董园看着她,笑说:“继续跳你的舞。” 阮雨哦了声,乖乖回房间。 纪冰右手握拳,黑眸紧盯着右臂,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使不上多大劲,跟左臂简直天差地别。 拉扯的痛感袭来,她松开手,懊恼地蹙起眉。 “纪冰。”董园伸头喊了声。 “来了。”纪冰吞咽了下口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抬步进去。 董园正端着洗好的碗往厨房走。 “董阿姨,我来吧。”纪冰忙去接,盆上有水,慌忙之中,她左手打滑,眼看着盆要掉落,她赶紧抬起右手去接。 ‘嘭----’ 整个盆倒扣在地上,里面的碗盘哗啦碎了一地。 董园惊了一瞬,忙问:“你没伤到手吧?” 纪冰把不停颤抖的右手背在身后,嘴角强撑着笑意,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手打滑了一下,这些碗……” “没事没事,碎碎平安。”董园拿着扫把来扫地上的碗盘碎片。 “又怎么了?” 纪冰扭头,就见阮雨趴着窗户,满脸好奇。 “没事,我不小心把碗打碎了。”纪冰说。 “那你有没有伤到手?”阮雨关切道。 “没有。” “没有就好,碎碎平安,是个好兆头。” 纪冰抿了抿苍白的唇角,“是啊,好兆头。” 晚上睡前,董园把裙子叠好放在阮雨的床头。 阮雨摸着裙上的兰花,笑说:“干得还挺快。”说完又心疼道:“下次就不能用洗衣机甩干了,很伤衣服的。” “还不是你急着要穿。”董园笑了下,又吃味道:“怎么我给你买的那些裙子就能用洗衣机,纪冰给你买的就不行,你差别对待啊。” “这不一样嘛。”阮雨娇嗔道。 “哪里不一样了。” 阮雨抱着裙子,笑说:“反正就是不一样,以后再告诉你。” 董园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行,以后再告诉我,那你早点睡吧。” “不行,我的福袋还没有做得很完美。”阮雨摸索着,拿出压在枕头下的福袋。 大红色的,袋面有一个金色的‘冰’字。 绣字她肯定是不行,专门买的带字的布料,董园把它叠成一个福袋的形状。 收口的红绳是阮雨亲手编的,双股绳,绳尾缀着两颗红豆玉石。 说是玉石,也就是几块钱买的小玩意,可以串起来的小珠子。 袋子里面装的是平安符,阮雨出事那年,董园去庙里求的。 刚开始董园还疑惑怎么把这个装里面,阮雨说遇到纪冰已经是我最大的福气了,所以我也要把我的福气分给她。 “妈妈,你看我这个绳子有没有编得很好看,边边角角有没有很整齐。”阮雨晃着手中的福袋,焦急问道。 董园拿过,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放回她手中,“好看,已经很整齐了,纪冰一定会喜欢的。” 阮雨嘿嘿笑说:“那我明天就穿着她送给我的裙子,先给她跳一支舞,然后把这个福袋送给她,再跟她说生日快乐。” 话毕,她又敛了笑,“不行不行,我得再做一条绳子,做个不一样颜色的,以后她可以换着用,妈妈你快给我看看还有哪个颜色的我没有编。” 董园拉开抽屉,把里面的礼物盒拿出来,打开,数了数,“红橙黄绿青紫,还有蓝色的没有编。” “那你快给我拿过来。” 第93章 董园把两根蓝色的绳子拿给她,“你编一会儿就睡觉,别太晚,我明天一早就走,不来吵你了。”说完朝阮雨额头上亲了下,笑着说:“晚安,早点睡觉。” “知道啦知道啦。”阮雨靠着床头,拿着绳子,兴冲冲地开始编。 董园看着她,笑了下,关上灯,开门出去。 阮雨一边编,一边笑,时不时摸向放在枕头边的裙子。 在脑海中勾勒出纪冰收到礼物时候的画面。 但尝试了很多遍,还是很模糊。 她还是想象不出来纪冰的样貌。 低叹了声,她又笑起来,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没关系,以后肯定会知道的。” 又想到暑假就要去治眼睛了,万一治好,那就可以直接看了。 一天要看八百遍的那种,少一遍都不行。 这么想着,她嘿嘿笑出声,编得更有精神了。 不知不觉已经编了一大半,阮雨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表,按了下。 【晚上,十点零五分】 “怎么才十点。”阮雨眉头轻蹙了下,放下手表,打了个哈欠,“那我再编一会儿吧。” 同一时间,纪冰打开手机,看了眼。 已经凌晨一点。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一丝迷茫和不自信。 本来想着等自己有能力养活阮雨了再去跟董园说清楚,可有能力养活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不确定,没有期限。 她想到了今天的那个男人和女孩,同样的没有文化,同样的手不行。 他没办法给另一半一个未来。 难道她就行吗? 她突然有些底气不足,想快点再快点,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去寻找一条路。 一条能给她和阮雨未来的路。 【作者有话说】 手表的秒针摔坏了,时间慢了,而且是越来越慢的,刚开始不易察觉,现在已经晚了! 那个男人和女孩,指路第38章,会影响到纪冰的心里变化。 其实剧情很清晰了,后面的可以捋出来,大家可以猜测一下哈! 好了,就甜到这里,开始磨刀~~~ 第66章 破烂 一晚上没怎么睡, 纪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掀开被子下床。 穿好衣服,她打开放在书桌上的小纸箱, 拿了一本书,坐在床边翻看。 把昨晚学的那些再认真巩固一遍。 汉字很难,她学起来也很吃力,只能一个字反复练习几十上百遍加深记忆。 但还是有写错的时候,然后她就把错字单独写下来,在旁边打一个叉。 再打一个箭头,写下正确的字。 看完后,她把书仔细压整齐,确保边边角角没有皱。 再放回小纸箱里。 接着,把枕头下那张薄薄的纸拿出来, ‘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已经写满了。 上面有她写的数字, 画的画,还有歪歪扭扭的汉字和拼音。 这些都代表着她的变化和进步。 比如前面几条只有数字, 线条和粗糙的画,而后面几条已经可以写出简单的字, 拼音也是正确的。 再更早以前, 她压根就不会用笔写写画画。 想不到, 也觉得没必要。 她对自己无力又无奈的人生, 一边反抗, 一边认命。 也不知道, 原来她这种人, 是可以去改变的, 通过努力也会变得更好。 为了自己, 也为了自己爱的人。 她把手里的纸对折, 夹在最上面的那本书里。 再盖上小纸箱。 现在,她要向前看,往前走。 “起来啦。” 纪冰走到堂屋,王春梅刚巧进来,看见她,微微笑着。 慈眉善目。 这是纪冰的第一反应,随后她别开眼,淡淡嗯了声。 余光中,瞥见餐桌上放着的蛋糕盒,粉蓝色的包装。 她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动了下。 “今天我没来得及准备早饭。”王春梅说这话时隐隐含着歉意。 纪冰心里又动了一下,“没事,等中午一起吃吧。” 王春梅笑了下,“你把那天买的那套新衣服新鞋子都换上,今天你是主角,以前的旧衣服就别穿了。” 纪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旧卫衣,转身回屋。 等换好衣服出来,堂屋没人,只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切菜声。 她还是忍不住把视线落在蛋糕盒上,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纪年和纪夏每年都会过,一开始她还会在旁边站着,等他们吃完了,再施舍一块蛋糕给她。 后来,每到他们过生日,纪冰就跑出去。 不想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太刺耳了。 可今天,主角变成了她。 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高兴是假的,但她又做不到放声大笑。 她觉得这样不对,在这个家里,大笑不是她该有的表情。 她该暴怒,争吵,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大吼他们的不公。 然后,再低下头,捂着伤口,默不作声。 这是一种已经固化的本能,就像现在,她心里是欢喜的,但她笑不出来。 想笑都笑不出来的那种,还是淡漠着一张脸。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她眸中藏着的兴奋。 ‘吱呀’门开了。 纪夏从卧室走出来。 纪冰迅速垂下眼,遮盖住眸中的情绪,扭头往院里走。 洗漱完后,还是去了厨房,“要帮忙吗?”她问。 王春梅停下刀,扭头看她,笑了下,说:“不用你帮忙,今天你等吃就行。” 纪冰淡淡哦了声,转身出去。 “别跑远,到饭点一定记得回来。”王春梅叮嘱了句。 “知道了。”纪冰应了声,走出大门。 堂屋内,纪夏拆开蛋糕盒,看了眼,又用手指勾了点奶油塞进嘴里,再把蛋糕盒盖上。 跑进厨房,“妈,蛋糕怎么都没写名字。”他咂咂嘴,发出心中的疑问。 只是奇怪蛋糕光秃秃的没名字,并不在乎到底写谁的名字。 “你就当是给你买的。”王春梅漫不经心地回道。 纪冰在巷子里溜达了会儿,以前还能去徐老头家坐着,现在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一直到上午十点,她才去找阮雨。 大门开着,她还是抬手敲了敲。 几秒后,阮大成从堂屋走出来,看见她,皱起眉,“什么事?” 董园不在家,还有一个本就看不上她的阮大成在这里拦路,她没法像以往一样直接进屋。 “我找阮雨。”纪冰看着他说道。 阮大成上下扫了她一眼,“她还没起呢。” “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纪冰客气道。 阮大成不耐烦道:“别把她吵醒了,麻烦。” 纪冰嗯了声,收敛住不悦的情绪。 她内心很抵触有人用这种语气对待阮雨。 她很生气。 但对方是阮雨的爸爸,所以她只能忍着。 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来到床边,伸头去看,阮雨蒙着脸,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睡得正香。 “怎么今天醒这么晚。”纪冰无声嘀咕了句。 然后蹲下来,盯着她看,想等她醒来。 可腿都快蹲麻了,她还没醒。 “看好了吗?”门口传来阮大成不耐的声音。 床上的人蠕动了下,把被子裹得更紧。 还是没醒。 纪冰有些失望地叹息了声。 不过并不打算把她叫醒,就像以往一样,她知道阮雨大概几点会醒来,所以就几点过来。 她想让阮雨过得舒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她打工的时候,阮雨陪着她,经常坐着打盹,她看着心疼不已。 后来就更舍不得吵醒她了。 董园说这是她以前养成的习惯,出事之后,就没再去上过学,整天待在家里,不知道白天黑夜,胃口一直不好,更多时候就躺着睡觉。 也不说话,一躺就是一整天。 纪冰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阮大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拿了把香菜在摘,见她出来,冷声冷气道:“我做饭少,不够那么多人吃。” 纪冰看了眼,低声道:“我下午再来。” 阮大成没说话,低头继续摘。 纪冰走到堂屋门口,回过头,还是忍不住说:“她不吃香菜。” 话落,抬步走了。 阮大成楞了下,抬眼看向卧室门。 然后起身,把手里没摘完的香菜,放回装菜的塑料袋里。 拍了拍手,关上堂屋门,进了厨房。 纪冰回到家,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她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去猜测今天的菜色。 糖醋排骨,红烧鸡,茄子烧肉,好像还有鱼。 “回来啦。”王春梅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快进屋吧,饭菜都做好了。” 第94章 纪冰顿了下,进厨房端菜。 刚走到堂屋门口,王春梅就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给她递了杯果汁。 “看你嘴巴干的,先喝一杯润润,我们马上开饭,吃完饭再切蛋糕。” 纪冰拿着杯子,抿了抿唇。 “快喝吧,不够还有。”王春梅抬手指着地上的饮料瓶,“你自己倒。” 纪冰看了眼,仰头喝下。 王春梅笑着拿过她手里的空杯子,“我去刷,你先进屋,今天还挺冷的,这几天说是要下暴雨,你没事就在家里呆着,少出门。” 纪冰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进了堂屋。 纪永华陪着纪夏在看动画片。 纪夏神情专注,纪永华看了她一眼,再迅速撇开。 菜都端上了桌,大门处传来响动。 “哎呦,你们可算来了。”王春梅赶忙脱了围裙,笑着出去迎接。 纪冰坐在餐桌旁,抬眼去瞧。 那是一个头发发白的女人和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 女人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上面铺满了艳俗的牡丹花,下身着一条黑色针织裤,宽松的裤腿,盖着脚上的黑色尖头皮鞋。 她身侧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袖衬衫,下身穿着深灰色的西裤,衬衫的下摆塞进裤腰,露出腰间的皮带,脚上踩着一双皮鞋。 男人的臂膀很瘦,但啤酒肚明显,他站着,腰微佝,头压得很低。 王春梅热络地拉着女人的手,说了什么话,纪冰没听见。 就见女人朝她看了一眼,有些打量的意味,而后微微笑了下。 纪冰端坐着,始终木着一张脸。 这两人,她从未见过,也没听王春梅提过今天会来客人。 心下不免有些奇怪。 “纪冰,快叫人。”王春梅热情地拉着女人的手,男人紧跟其后,进了堂屋。 纪冰疑惑地皱起眉。 王春梅介绍说:“这是你阿姨,旁边这位是你阿姨的儿子,快叫哥。” 纪冰看着男人皱纹横生的脸,粗糙黝黑,唇上还有两撇胡子。 男人朝她看过来,又迅速低下头。 纪冰坐着,他站着,她能很清楚地看见他嘴角的笑容。 她眉头皱得更深,然后抬眼看向王春梅,想让她解释一下这不合适的称呼。 阿姨?哥? 差辈了吧。 她没张口,王春梅不悦地拉了下脸,而后又笑起来,招呼母子两人坐下。 一张方桌,王春梅和纪永华,还有突然而至的母子俩,四人一人坐一边。 纪夏夹在王春梅和纪永华中间,纪冰夹在王春梅和那个中年男人中间。 “这是我小儿子,纪夏,正在读小学。”王春梅笑看着女人,说道:“还有一个大儿子,在清华大学读书,马上就要出国去读书了。” 女人笑着点了点头,应和道:“妹子,你可真有福气,儿子有本事啊,不像我家这个。”说着她侧头看向男人,“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来,就是个闷葫芦。” “老实好啊,老实的男人会疼女人。”王春梅立马道。 女人笑开了花,“也是这么个理,我家这儿子,除了老实点,不爱跟人说话,其他方面都特别优秀,我上一个儿媳妇就是太嚣张跋扈了,我儿子对她多好啊,是她不识好歹,跑了就跑了吧,又不愁娶不到媳妇,不是我自夸,我们家那边十里八乡的,谁见到我儿子不得夸上几句。” 王春梅也跟着笑,“是是是,看都看得出来,你家儿子一表人才,一看就随你。” 女人仰头,笑得更欢了。 纪冰听得云里雾里,一上午的好心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王春梅为什么要在她生日这天请他们来。 但眼下这一切已然毁坏了她原先的设想。 她原以为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然后切蛋糕,她会把最好看的一块给阮雨送过去。 然后两人下午出去玩,再欣赏阮雨精心为她准备的舞蹈,再听一声生日快乐。 晚上十点前回家,看着阮雨钻进被窝,再回家睡觉。 这是她对这一天的设想。 可现在,全乱了。 她撩眼看着母子俩,然后视线落在男人身上的红衣,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 眉头紧拧,越看越不对劲,还没等深想,王春梅就给出了答案。 “我们家纪冰也是,老实能干,比较害羞,平时话也少,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做饭洗衣她都行。”王春梅笑说:“也不是我自夸,她手艺是真不错。” 女人哈哈笑着,“你这么说,我还真想尝尝她的手艺了。” 王春梅摆手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这一时。” 话一落地,纪冰瞬间面如死灰,脑袋嗡嗡作响。 她们还在一来一回地说着,可纪冰已经听不清了。 她嘴巴微张,垂在桌下的手颤抖着,像是坠入冰窟,连身体都僵硬了。 眨了下眼,她先是看向纪夏,就见他正在啃着排骨,吃得欢畅,全然不管大人在说什么。 接着,她又看向了纪永华,他也在不紧不慢地吃着,脸色有些僵硬,听见她们的笑声,才勾起嘴角,跟着笑了下。 她在观察,观察这场‘骗局’的谋划者,参与者。 然后,她把视线挪到王春梅的脸上。 王春梅无法忽视她冷到刺骨的眼神,不得已中断了谈笑,回视她。 拿着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她碗里,笑说:“昨天还嚷嚷着要吃排骨呢,快吃吧,都要凉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太轻敌了,对方稍稍一丁点的示好就可以把她耍得团团转。 假的,全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王春梅的笑是假的。 王春梅温柔的语气是假的。 王春梅对她的好全是假的。 …… 就在她恍惚的以为,终于得到了那么一点亲情时。 到头来,全是假的。 这段时间,她内心那些痛苦的挣扎,面对他们示好时的摇摆不定。 全都成了笑话。 不,她就是个笑话。 她活到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从小被人取笑是个没人疼的小杂种。 因为她爸妈喜欢骂她小杂种,被那些同龄人的孩子学去了。 等再长大一点,因为不上学,没文化,衣着破烂,被人嫌弃。 仿佛只要跟她沾上了,就会被带坏。 所以她像刺猬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 可他们,用虚假的温暖引诱她伸出头,再趁机拔掉她身上的刺,让她掉进他们提前设置好的陷阱里。 而她呢,还在纠结着如何跟他们相处?要不要对他们好一点?以后挣到钱了该给他们多少合适?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她竟然都没有察觉。 不对,也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敢往这方面想。 你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去想她的亲生母亲? 穷凶极恶?还是丧尽天良? 她不敢,也不愿意这么去想。 潜意识里的排斥。 有时候,她回想起过往,那些破烂一般的往事。 好的,不好的。 这些回忆里,占比最大的,不是纪永华,不是纪年,不是纪夏,也不是阮雨。 是王春梅。 曾经,她无数次的降低要求,说服自己。 在这个家,破衣服是王春梅给她的,剩饭也是王春梅给她的,床上的棉被也是王春梅抱给她的…… 而纪永华他们对她只有忽视,不管你饿不饿,也不问你是冷是热。 至少,至少有一个人眼里是看得见她的。 她知道这样也是不对的,可是她能怎么办? 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人,她又能怎么办? 她能去哪儿? 谁又能带她去哪儿? 她也不是没想过逃离,可王春梅一个笑脸,一碗好吃的,又轻而易举地把她勾了回来。 爸爸,妈妈,哥哥,弟弟。 这些像是钉子一样钉住了她的手脚。 纪冰垂眼,看向碗里的那块排骨,想起了王春梅问她想吃什么的时候,那种语气和神态。 恶心,实在太恶心了。 忽然,身侧的男人动了下,手肘不小心碰到她。 纪冰猛地站起身,头脑突然一阵眩晕,她单手扣住桌面,甩了甩头,又清醒了几分。 “你干什么?”对于她的举动,王春梅垮下脸,语气不满。 纪冰半阖着眼,盯着她,眸中一片死寂。 而后,踢开凳子,发出‘嘭’得一声响,抬步往卧室走。 女人在她身后嘀咕了句,“哎呦,太瘦了,屁股小了些。” 王春梅立马道:“她年纪还小,多养养就好了。” 第95章 她像是一件货物,买家在挑剔她的瑕疵,卖家再解释弥补。 生怕这件货物卖不出去。 纪冰僵硬的步伐倏然停下,回头,怒瞪着他们。 那双猩红的双眼毫不遮掩。 女人撇嘴,“脾气还不小。” 王春梅笑道:“以后生了孩子,脾气自然就收敛了。” 没用,毫无用处。 她像是混在狼群里的一只猫。 愤怒的双眼,不满的怒吼,对他们来说压根看不上眼。 想打你就打你,想不给你饭吃就不给你,想把你卖了就把你卖了。 你能怎么样? 他们像看笑话一样在看你,时不时的抓挠,根本无关痛痒。 一只猫,一条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仅此而已。 大人才是这个家的主宰者,审判者。 孩子只不过是命令的执行者。 纪冰转回头,塌下肩膀,脚步踉跄地回到自己的小卧室。 关上门。 她站着不动,静默了几秒钟。 然后,开始脱衣服。 她捏着衣角,先是脱了红上衣。 接着是裤子,鞋子。 再换上旧卫衣和旧裤子,穿上不合脚的旧鞋子。 僵硬着,麻木着,颤抖着。 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她把那套红衣和鞋子扔到地上,就这么站着,垂下眼,看着它们。 看着她的第一套新衣服,在她十八岁生日当天。 她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脑袋又晕了下,一阵无法控制的倦意袭来。 晃了晃头,咬着口腔里的嫩肉,让自己清醒。 不对劲。 她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拉开裤兜的拉链,摸出里面的身份证和用塑料密封袋装着的照片。 还有一把带着红色头绳的弹簧dao。 她把身份证和照片捏在一起,用指腹摩擦了下,再放回口袋里,连着弹簧dao一起。 拉上拉链。 再把手机装进另一侧的口袋。 她,阮雨,一部手机,还有一把护身的刀。 够了。 她得走,立刻走。 走之前,她得去找阮雨,告诉她原因,阮雨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董园帮不了她,阮雨也帮不了她,谁都帮不了她。 只有她自己。 她得告诉阮雨,她会去哪儿,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们不能断了联系,一定不能。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响,院门紧闭,连堂屋门也关上了。 纪冰摇了摇昏沉的头,打开门。 “你要去哪儿?”王春梅不知站在门外多久了,纪冰差点撞上她。 “不去哪儿。”纪冰冷冷地看着她那张笑盈盈的脸。 王春梅微仰着头,嘴角勾着笑,“怎么连衣服也脱了。”她的视线越过纪冰,看向屋内,“还把衣服扔到地上。” 纪冰想大声地怒吼,说你不要再装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纪年还没结婚,纪夏年纪还小,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她‘卖’掉。 你之前到底在装什么?那些虚假的温情到底算什么? 辛苦你了,演得很累吧。 为什么不直接一点,把你丑恶的嘴脸贯彻到底,为什么到最后还要给她一丝希望。 是想让她恶心的更彻底一点吗? “你还没切生日蛋糕。”王春梅盯着她,笑着说。 纪冰同样也盯着她的眼睛。 那是两双极为相似的眼,代表着亲情,血缘,一种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而现在,她们成为了敌人。 纪冰悄悄呼了口气,强迫自己淡定下来。 她不能露出马脚,她得悄无声息地走,走出那扇大门,走出这个家。 “好,现在去切。”她说这话时,薄唇都在微微颤抖。 还是太年轻,太嫩。 情绪隐藏的不彻底。 王春梅眯了下眼,纪冰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那走吧。”她说。 纪冰扭头,往外走,脚步虚浮。 头越来越沉,她眨了几下眼,用手掌拍打着太阳穴。 ‘嘭---’ 倏地,她被踢趴在地。 王春梅收回脚,冷哼了声,“跟我玩心眼,你还太嫩了点。” 她又变回了那个泼辣,跋扈,从骨子就嫌弃她的母亲。 纪冰趴在地上闷哼了声,无力的身体和胀痛的大脑触发了她的泪腺。 她面无表情地流下眼泪。 咬着牙,掌心撑地,直起上半身。 跪在地上。 她仰起头,像是在呐喊,可是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泪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 纪永华听见声音,走进来,“你之前不是说不能打吗?” “都看过了,没事。”王春梅不耐烦道。 原来,不打她,不是因为良知,不是因为悔悟。 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货物损坏,买家退货吗? “哈哈哈哈哈哈。”纪冰终于笑出了声,这才是她该发出的笑声。 嘲讽的,悲怆的,可笑的。 纪永华和王春梅对视了眼,愣了下。 纪冰缓缓扭头,看向王春梅,嘴唇颤动了几下,流着眼泪,哑着嗓子,问出了她灵魂深处一直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是猫,是狗,是货物,还是人。 但肯定不会是她的孩子,她不会这么对她的孩子。 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为什么不早点把她掐死。 同一个子宫里长大,同一个人生出来,为什么偏偏这么对她。 就因为她是女孩吗? 所以代表着廉价,不值钱,长大后再像货物一样被卖出去。 王春梅怒瞪着她,说着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话。 “你的存在,就是我的耻辱。” 剖心挖肝也不过如此。 纪冰绝望地闭上眼。 疯了,都疯了。 王春梅疯了才会生下她。 她是疯了才让自己活到现在。 那就,发疯吧。 纪冰睁开猩红的双眼,嘶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道:“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王春梅脸色一变,抬脚往她头上踹。 纪冰跪着,额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响。 像是磕断了神经,也磕断了血缘的纽带。 王春梅抄起地上的旧纸箱往她身上砸,嘴里怒骂着,“犟种,犟种,你这个犟种。” 她愤怒,愤怒到这个时候,纪冰还在跟她唱反调。 她的提线木偶不听话。 纪冰蜷缩在地上,昏睡之际,她想到了一句好笑的话。 破烂砸破烂。 王春梅拿着破烂,在砸她这个破烂。 第67章 童年 纪冰是被疼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右臂传来的疼痛,促使她动了动身体。 可根本动弹不了。 她瞬间清醒,瞪大双眼。 想说话, 可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嘴巴被胶带裹得严严实实,从脑后绕了一圈,不知道缠了多少层,很厚。 嘴巴张都张不开,说话就更别想了。 她又动了动脖子,发现脖子也被一根麻绳套住,她顺着绳子看过去。 另一端正握在王春梅手中。 “醒了。”王春梅坐在凳子上,翘着腿,晃了晃手里的绳子,表情冷漠, “果汁里放的是安眠药, 你死不了。” 纪冰愤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别开视线, 左右看了看。 在她的卧室门外,她此刻正趴在那堆旧纸箱, 废品旁边。 上半身被粗糙的姜黄色麻绳紧紧捆住, 双臂背在身后, 从胸口的位置, 一直捆到腰。 双腿也被捆住, 从大腿到小腿, 捆了很多道, 很紧。 她像一条垂死挣扎的狗, 趴在地上小弧度地扭动着。 脖子上栓的就是狗绳, 而牵着绳子的王春梅, 就是她的主人。 右臂的痛感更甚,纪冰的额头迅速沁出汗液。 她扭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跟阮雨约的是下午三点,她现在一定很着急。 “别看了,没人会来救你。” 纪冰抬头看着她,目光森冷,阴鸷。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眼神。 王春梅沉下脸,猛地拽了下手中的绳子,纪冰的头被拽地往前伸。 无意识地蹬了几下腿,做着毫无用处地挣扎。 “你说你这么跟我犟有什么用?老老实实听话不好吗?”王春梅站起身,皱眉道:“我可全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纪冰用力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 可惜没用。 纪永华拿着手机走进来,“人家说钱先打一半,接完人再打另一半。” 第96章 “不行。”王春梅说:“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你再打电话跟他们说说,万一人接走了,另一半钱没打,离得这么远,我找谁要去。” 纪永华点了点头,扭头出去,接着打电话。 突然,有一只小手扒着门框,接着露出纪夏惊恐的双眼。 “纪永华,你是死人吗?还不把他带出去。”王春梅怒吼着,遮住纪夏的双眼,把他往外推。 纪永华闻言,赶紧来拉纪夏,问:“带去哪儿?” 王春梅瞪着他,气得咬牙切齿,“窝囊废,什么事情都来问我,什么事情都办不好,把他带出去,今晚别回来,如果那边人你搞不定,那你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纪永华抱起纪夏往外走,纪夏手里的小飞机模型掉在地上,滚了一圈。 大铁门被打开,又关上。 王春梅把绳子拴在凳子腿上,去院里,把铁门销上。 再折身回来,关上堂屋门。 门窗紧闭的空间,静谧的仿佛只能听见呼吸声。 纪冰的侧脸压在地上,鼻息粗重。 一番无用的挣扎废了不少力气。 王春梅朝地上的小飞机模型狠狠踩了一脚,塑料外壳瞬间裂开。 她脚尖一踢,破碎的模型滚到别处。 又重新把绳子攥在手里,凳子踢远了些。 她蹲在纪冰面前,“你应该感谢我,那家挺有钱,你嫁过去就是享福,不像我,当年嫁给纪永华这个窝囊废的时候,他穷得叮当响。” 纪冰掀开眼皮,由下往上,跟她对视着。 愤怒吗?当然愤怒。 但更多的是冰冷,那种没有掺杂任何情绪的冷漠。 那双黑眸,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一个孩子看着母亲的眼神。 那种带着祈求,希望你赏给她一个笑脸的眼神。 那种带着渴望,希望你能抱一抱她的眼神。 那种带着委屈,希望你说话的语气能温柔一点的眼神。 …… 不在了,全都不在了。 王春梅伸手拭去她额头上的细汗,“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又用掌心拍了拍纪冰的脸,“你错在,不该跟那家人走得太近,他们会带坏你的。” 纪冰别开头,躲避她的手。 王春梅松开手,“你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那家人肯定教你什么了吧,可惜,你还太嫩了,不知道收敛情绪。” 她搓了搓手掌,继续道:“我想想,你大概是什么时候露出马脚的呢?应该是从那次你不吃我给你留的饭,说在外面吃过了,跟谁吃的?那个瞎子?之前我还在怀疑,但那次我确定了。” 纪冰盯着她,挣扎了下,呜呜两声。 “你是想问为什么?”王春梅看着她,说:“这就要问你了,你想干什么?每次出去都是去那家,找那个瞎子吧,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在谋划什么?逃走?离开这个家?还是成为那家的人?” 说到这,王春梅又笑起来,“人家看得上你吗?你就上赶着去巴结,人家要真对你好,怎么没见给你买几身新衣服,你怎么不叫人家妈?” “我养了你十几年,也没见你对我这么亲近过,怎么?我对你不好吗?人家勾勾手指头,你就犯贱,过去舔。”她屈指敲了敲纪冰的头,“你说你跟一条贱狗有什么区别?” 纪冰的牙根都快咬碎了,冷漠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她瞒着,只是不想王春梅找阮雨一家的麻烦,趁机索要好处。 而王春梅却想着,她在谋划逃走。 两人都把对方往坏处想。 这就是年龄差距下,所展现的两种思维方式。 纪冰想的是一些琐碎的好处,衣服,鞋子,甚至是一颗糖果,她都不想王春梅去占便宜。 她想跟阮雨一家相处,喜欢他们家的氛围,如果王春梅在其中横插一脚,那她也会在他们家人面前抬不起头。 就像王春梅他们去阮雨家闹的那一次,纪冰也是受害者之一。 但如果王春梅通过她,得到阮雨家的一些好处。 那么,她就是帮‘凶’。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她只能选择隐瞒。 可王春梅想的是她会借助阮雨一家逃走,逃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养了纪冰这么多年,还没体现她真正的价值,怎么可能会让她跑了。 本来拴着纪冰的绳子是握在她手里的,可阮雨一家的到来令她感到害怕了。 以前,王春梅并没觉得对纪冰有多不好。 她没有饿死,渴死,冻死,把她养这么大,对得起她。 可纪冰直白的反应,像是在一步步证实,她对纪冰有多不好。 不好吗? 那为什么对那家人眉开眼笑,对她就死气沉沉地拉着张脸,她说一句那家人的不是,纪冰都要维护。 好吗? 可为什么要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盯着她。 只有王春梅自己心里清楚。 不打她,是为了让‘买’家看着满意。 对她好,是为了引诱她回来,不能让她跑了。 这些不过都是浮于表面。 更深层的是,她在害怕。 王春梅在害怕。 她需要做些什么来安抚那颗躁动不安的良心。 需要做些什么,来证实她这么多年都是对的。 需要做些什么,来让她的真理站得住脚。 试图用这短短几个月的虚假温柔,来掩盖过往十几年的所作所为。 我是对的,我一定是对的。 你怎么能埋怨我,憎恨我。 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那我就对你再好一点。 我经常笑笑,说话温柔一点,这也太简单了。 然后,你就巴巴地回来了。 我就说嘛,我以前对你肯定也不差,现在只是好了那么一丁点,就一丁点,你就摇着尾巴,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你开心,在笑,即使你没显露出来,但是我都知道。 你好贱,好廉价,真没出息。 所以,我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对的,我从未把一丝希望放在你身上。 你太容易满足了,一碗肉都能让你眼睛一亮,三两句好话你就缴械投降。 你只配困在我身边,用最低的投入来体现你最高的价值。 “贱狗。”王春梅喃喃道。 然后,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贱狗,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我爸妈以前也这么说过我。” 她站起来,低着头,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纪冰,“你看你多幸运,还能反抗。” 接着,她又朝纪冰的背上踢了一脚,“可是你凭什么反抗?我都没反抗,你怎么能反抗。” 纪冰鼻间溢出一声闷哼,额头上的汗液就没停过。 右臂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 王春梅靠墙站着,静默了几秒,缓缓道:“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没读过几年书就不读了,回家带弟弟,先是带一个,后来又带一个,一个抱着,另一个就背着,等他们睡着了,我还要给大哥做饭,接着再去地里干农活。” “你看你多享受,就带纪夏一个,也就带了两年,农活也没干多少,干的家务活跟我比简直差远了。”王春梅说:“你凭什么要埋怨,我都没有埋怨,我爸妈骂我是吃白食的赔钱货,就是给别人家养的,我一开始不明白,后来就明白了,他们说的没错。” “自从我嫁给纪永华,这么多年,一年最多回去一趟,他们死的时候,我都没见到最后一面。”王春梅擦了擦眼泪,接着道:“我连生了两个女孩,才终于生了小年,其实生第一个的时候,我还是挺高兴的,毕竟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可是我就看了一眼,就被你爷爷奶奶那两个老不死的送人了。” “后来,我听说那孩子被那家人养死了。”话落,王春梅又笑起来,“死了好,死了不受罪。” “又过了一年,我又生了一个女孩,他们所有人指着我鼻子骂,骂我是扫把星,肚子不争气,还往我身上泼洗脚水,哈哈哈哈,那俩老不死的,年纪不小,劲还挺大,我脸上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没有好皮。” “而纪永华呢,他就只会当缩头乌龟,他爸妈一个眼神,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是独生子,却被养成了废物,他连地都不会种,做饭洗衣就更不会了,也没什么文化,整天无所事事,就这样,他爸妈还能把他夸上天,把他当宝。” 王春梅笑呵了声,“哦,我还没说完,那个女孩被我扔到雪地里了,那年好大的雪,她好小好小,一直哭,我听烦了,就把她扔到雪地里,后来再去看就没了,不知道是被人抱走了,还是被野狗吃了。” “又过了两年,我终于生了个男孩,我的好日子来了。”王春梅朝纪冰的腰上踢了一脚,“真的,等你以后生了男孩,你也会有好日子过。” “不就是比儿子吗?”王春梅咬着牙,低吼:“我的儿子一定是最好最有出息的,我要让他们知道,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儿子比他们的儿子好百倍,千倍,万倍,谁敢瞧不起我,谁敢指着我骂,谁还敢打我,啊啊啊啊啊----” 第97章 纪冰用一种近乎可悲的眼神看着她。 王春梅甩手给了她一巴掌,怒瞪着她,“不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生完小年后,大半年都没怀上,就开始喝中药,没想到却生了你,本来想把你扔了,可不都说养女招子吗?我就把你留下了,想等我生了儿子,再把你丢远一点。” “可好几年我都没怀上,后来我终于生了小夏,可他却胎里带病,当时村里有个算命的,说你命硬,是个不祥的人,小夏一定是被你克的。”王春梅恨道:“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想掐死你吗?可你那会儿也不小了,能干些活,养你还是比养狗强一些的,事已至此,那我就再多养你几年。” “本来我是打算小年要是准备结婚,我就把你嫁出去。”王春梅笑了下,“可没想到他这么有出息,考上了名校,也就不用我操心了,所以我就打算把你留给小夏,等他结婚之前,再把你嫁出去,毕竟家里的活也要有人干,多养你几年,也就多口饭的事,可你偏偏不听话,被那家人撺掇,想走。” “你还去什么面馆打工?干什么?挣钱?你挣钱干什么?不还是想走。”王春梅说:“你知道有多少女孩去外地打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吗?我不差那点钱,你连字都不认识,打工又能挣几个钱,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纪冰可悲的眼神又转为愤恨。 一开始,王春梅就计划好了。 不让她读书认字,这就等于斩断了她的双臂。 每天干不完的活,让她无暇再想别的。 不需要她挣钱,她也不需要有挣钱的能力。 那样就不好拿捏了,控制不住了。 相比其他,纪冰本身更有价值。 “你本来就是个没出息的货。”王春梅看着她,好笑道:“还记得你几岁的时候,怎么骂你踢你,你都不吭声,给你几块肉吃,你就感恩戴德了,那时候多好啊,可你后来为什么非要反抗,不过也没关系,我隔三差五给你留碗饭,再对你笑笑,你眼神又变亮了,所以不管你再怎么反抗,再怎么变,你骨子里还是那样,没出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那种眼神是什么样子的吧,实在太好笑了,本来我怕你跑了,还考虑要不要拴住你,可我后来发现根本就不用,我就端着一碗饭,笑一笑,对你招招手,你不就回来了。” 纪冰眨了眨通红的眼眶。 真是可笑。 她长这么大,一举一动,连一个眼神,都是可笑的。 为什么反抗? 因为被纪年打急了,她疼,太疼了,所以铆足了劲去对抗。 后来她发现,无论反抗还是不反抗,都会被打。 那干脆就反抗吧,即使没什么用,那就当撒气好了。 七岁那年,她是想跑的,她实在撑不住了。 可她遇见了村里的一个傻子,在路边捡垃圾吃。 那个傻子没有家,没有爸爸妈妈。 她害怕了,就跑回去。 她想,至少,她有爸爸妈妈,有一个家。 她有一个家。 她以为,她有一个家。 这个家里充满辱骂,暴力,谎言,欺骗…… 可她有爸爸妈妈,这一辈子只会有一个亲生爸爸,一个亲生妈妈。 她像是一只还没脱壳的雏鸡,她需要爸爸妈妈,太需要了。 在她还没有认识这个世界,对别人也很陌生,对外界环境是恐慌的状态下。 她只能回到家,把自己缩回壳里。 这个家并不好,但她熟悉。 爸爸妈妈并不好,但也是她的爸爸妈妈。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孩子对父母最深沉的爱。 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们是环绕她整个童年的人,对她影响最深远的人。 也是她又爱又恨的人。 她的世界实在太小了,从村子到巷子,从路边到街道。 她认识的人实在太少了,一种嫌弃她的,一种忽视她的。 她就是路边的一个破石块,有人嫌她碍脚,就上去踢,有人看不见她,就无视她的存在。 所以,她需要做点什么来找存在感。 水性好,那就下水救人。 你需要帮忙吗?那就帮你。 谢礼?不需要的。 你只要知道我是谁。 不是谁谁家的孩子,谁谁的妹妹,谁谁的姐姐,好像叫什么什么,记不清了。 我叫纪冰,您记清了。 纪晓岚的纪,下冰雹的冰。 不对,现在应该是纪晓岚的纪,雨水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那个冰。 因为我有爱的人了,那个人也同样爱我。 我不是个坏孩子,我只是没有机会读书认字,我没主动欺负过谁,都是他们欺负我,我只是在反抗。 我衣着褴褛,并不光鲜,但每件衣服都被我洗得干干净净,鞋子也刷得很干净。 不脏,可以碰。 我可能看起来并不友善,甚至长得有些凶,可我没有坏心的。 我爱的人说我特别好,那我应该是一个品德健全的人。 我就是有点敏感和自卑,我不想看到别人嫌弃的目光,所以就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我躲得远远的。 我也不要你的东西,因为我还不起。 如果可以,我说的是如果。 做不到也请不要勉强。 如果你见到我,能对我友善的笑一笑,那我接下来好几天都会很开心。 如果你见到我,能把说话的语气放温柔一点,那我也会偷偷高兴,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如果你见到我,能给我一颗糖,那我一定会记在心上,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只要你需要,只要我能帮。 …… 纪冰强撑着,坐在地上,直起上半身。 她动了动脖子,粗糙的麻绳剌破她的皮肤。 视线顺着绳子看向王春梅,微眯了下眼,像是在笑。 笑王春梅,也笑她自己。 她在十八岁这天,以一种狗吠的姿态,完成了她的成人礼。 不,她不是人,也不算狗。 她生来就是别人的附属品。 【作者有话说】 纪冰才是来弟,招弟,旺弟,盼弟…… 第68章 较量 王春梅看着她的笑, 碍眼极了。 当即抬脚往她胸口踹,怒吼着,“你笑什么?你在笑什么?你到底在笑什么?” 为什么你还不低头? 为什么你还不屈服? 你应该立马说, 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你都是对的,是我不懂事。 说。 说。 说。 你凭什么跟我不一样?凭什么? 你有什么能力抗争? 是在笑我可怜吗? 我才不可怜。 我有儿子,我儿子是名牌大学生。 他们都羡慕我,说我有福气,将来一定大富大贵。 没人敢看不起我。 没人敢看不起我。 可你为什么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不是应该哭喊着低下头吗? 你应该跟我当年一样,卑躬屈膝,承认自己低下,承认自己命贱。 而不是扬起头颅, 瞪着我。 我没错。 我爸妈没错, 所以我也没错。 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没错,所以我也没错。 没有人可以指责我, 他们不配,你更不配。 是我把你生下来, 养这么大。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纪冰侧躺在地上, 仰着头, 仍旧不屈地看着她。 无论王春梅怎么打她, 怎么踹她。 她还是这种眼神。 “啊啊啊啊啊啊-----”王春梅痛苦地尖叫, 抓挠着头发, 宛若一个疯子。 她陡然觉得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她一个是卑微的可怜虫。 不会反抗, 只会顺从。 不会瞪他们, 只会低着头说我错了。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让嫁谁就嫁谁。 让生孩子就生孩子, 一个接一个的生。 在婆家被打了,跑回娘家,被嫌弃地嘲讽一顿,再灰头土脸地回去。 她才是那个木偶,被提过来,拽过去。 她才是贱狗,被这个踢一脚,那个扇一巴掌。 纪冰的存在,恰恰衬托出了她的懦弱,可怜。 那些尘封的往事每时每刻都悬在她心上,她不断地自我麻痹,爸妈是对的,哥哥是对的,弟弟也是对的。 他们都是对的,我只不过是向他们学的。 所以我也是对的。 如果错了呢? 不,不会错的。 也不能错。 如果错了,谁来向我赔罪,我又能去找谁。 都死了。 骂我贱,是个吃白食的爸爸妈妈死了。 嫌弃我不争气,生不出儿子,打骂我的那俩老不死的也死了。 第98章 他们连临死,都在嫌弃我,都在表达对我的不满。 没有源头了。 我在恶果里挣扎。 怪就怪你是个女孩,跟我有一样的命。 我看着你,就好像看到我自己。 你怎么能比我过得舒心。 不能的。 我也不允许。 可我对你够好了。 “你哪样东西不是我给你的。”王春梅瞪着眼睛,怒道:“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给你的。” 话落,她跑进纪冰的房间,疯了似的把里面的东西抱出来。 先是床上的被子,“这都是我给你的。”然后把被子扔到地上,踩了一脚。 接着是书桌上的小纸箱。 “这么多书,那家人给你的吧。” 纪冰看见她怀里抱着的纸箱,猛地瞪大眼,挣扎着往她那边挪。 王春梅看着她滑稽的动作,勾唇笑了下。 又在她的视线中,把箱子倒扣,里面的书册哗啦啦掉在地上。 “想认字啊,你为什么不问问我?非要偷偷学。”王春梅蹲下身,拿起一本书,盯着纪冰怒极的双眼,“你要记住,我才是你亲妈,这个家我说了算,你的人生也是我说了算。” 话音未落,王春梅粗糙的手指捏着书页,开始撕。 一页,两页,三页…… 全都撕成了碎片。 然后,她拨开碎片,拿起最后一本书,书页晃动间,掉下来一张纸。 她拿起来,看向纪冰,“这是什么?” 纪冰拼命挪过来,又被王春梅一脚踹了回去。 ‘撕拉---’ ‘撕拉---’ ‘撕拉---’ …… ‘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被她撕得粉碎,又撒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 纪冰趴在地上,终于不动了。 她目光呆滞,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不再做着徒劳的挣扎。 撕吧。 撕吧。 无所谓了。 都毁了又能怎么样。 她和阮雨的未来,怎么会局限在一张纸上。 未来是长远的,美好的,是更广阔的世界。 而不是狭窄的巷子,小小的院子。 突然,她又想到了阮雨,小丫头等急了吧。 她得赶紧想办法脱身。 她很庆幸,庆幸这个时候,她能有一个支撑点。 支撑她挺过去。 接着,王春梅又拎出一塑料袋的零食包装袋,扔到地上。 这是纪冰前几天才吃完的,一直放着,没来得及拿给阮雨看,还没得到她的夸奖。 须臾,王春梅把床底下的箱子拉了出来。 “这些都是那个瞎子给你的吧。”她拿着手套和狗狗公仔看着纪冰,问道。 纪冰半阖着眼,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王春梅更气了,她明明占了上风。 她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过来了。 她在这个家有绝对的权利,威严。 为什么不怕她?为什么不求她? 她的眼神愤怒恶毒,表情狰狞丑陋。 下一秒,狗狗公仔被撕烂,圆溜溜的黑眼睛被抠出来,掉在地上,滚到纪冰眼前。 纪冰的眼睫轻颤了下,看着那颗黑眼睛,目光陡然温柔了几分。 她想到了阮雨把狗狗公仔送给她时的样子。 特别生气,因为心疼她而生气,还说咱两谁都不要可怜谁。 哭花了脸,流着鼻涕,特别好玩。 她觉得一会儿要是见到阮雨,可以直接说,狗狗公仔破了,你再送我一个吧。 阮雨肯定会拉着她的手说,我再多送你几个吧。 阮雨的爱给了她自信,她对阮雨的爱也有绝对的自信。 手套也被王春梅用剪刀剪成好几块,上面的白色小兔子,耷拉着耳朵,有几分可爱。 剪吧,撕吧,毁吧。 她跟阮雨之间是剪不断,撕不掉,也毁不掉的。 她不能因为这些东西在王春梅面前变成一个疯子,她得看着王春梅发疯。 她无力挣扎,王春梅同样也对她无可奈何。 她们在对峙,在较劲。 比比谁先低头,谁先认输。 这场终极较量,必定会分出胜负。 王春梅把箱子里的衣服全部往外翻。 有她装钱的铅笔盒,不过里面已经空了,一分钱也没了。 还有一个红包,过年的时候王春梅给她的压岁钱,里面有十块,她没动。 ‘哐当----’一声轻响。 “这是什么?”王春梅拿起那盒光盘,脸色陡变。 她蹲在纪冰面前,一把拽住她的头发,纪冰被迫仰起头,“我问你这是什么?” 怒目圆睁,不可置信,鄙夷,恶心至极。 这是王春梅眼中传递出的情绪。 纪冰垂眸凝视着她,带着淡淡畅快的笑意。 就是要看她发疯,看她崩溃,看她像疯狗一样怒吼。 纪冰并没觉得丢脸,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看了就是看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如果此刻撕开她嘴上的胶布,她敢说:“我喜欢阮雨,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那种喜欢,有什么问题吗?” 王春梅一定会气得跳脚吧。 “怪不得你整天跑去找那个瞎子,你们走得那么近,恶心,你们真是太恶心了。”王春梅低吼着,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光盘,踩在纪冰的脸上,“你们背地里竟然搞这种恶心事,看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她使了狠劲,纪冰头微偏,光盘滑到下颌。 ‘咔吧---’断成两截。 可王春梅并没有放过她,光盘断开的尖头扎进纪冰的皮肉,右边的下颌处瞬间冒出鲜血。 像是在对待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要在她的脸上刻下耻辱的烙印。 * 下午四点多,阮大成去接阮朝朝放学。 “小雨,面包和牛奶放在桌子上了,晚上我带朝朝出去吃,就不在家做饭了,你一会儿起来自己吃点,吃完了早点睡。”阮大成敲了敲房门,“你那个什么朋友说下午来找你,门我就不锁了,你不要出去乱跑。” 他说完,也没进去,转身走了。 并不知道屋内的人没有听见。 阮雨中午被叫起来,迷迷糊糊吃了碗饭。 昨晚做福袋做了很久,绳子编了拆,拆了编,想要做好看。 今天醒来,头都昏沉着。 匆匆吃完饭,又摸索着福袋仔仔细细检查了很多遍,打着瞌睡,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期间醒过一次,拿过手表按了下。 【下午,一点十七分】 她才放心地又睡了会儿,等到彻底清醒。 她又拿过手表按了下。 【下午,两点五十六分】 “纪冰。”她叫了声,无人回应。 下了床,穿好裙子,又用梳子把长发梳整齐,垂在脑后。 接着把两边鬓角的头发别在耳后,手指抓了抓齐刘海,咧开嘴,笑了下,挤出圆圆的小梨涡。 “这样应该很好看了吧。”她喜滋滋地自言自语。 然后把手表戴在手腕上,右手拿着盲杖,左手拿着福袋,走出卧室。 “纪冰。”她又接连叫了好几声,还是无人回应。 她眉头轻蹙了下,“爸爸,爸爸。” 屋子里安静极了,压根不像有第二个人存在。 她心下觉得奇怪,又折回房间,拿出手机,按了第二个按键。 另一边,纪冰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原本一动不动的身体倏地挣扎起来。 是阮雨,一定是阮雨打来的。 可全是徒劳的,王春梅轻而易举就掏出她兜里的手机,也没看,扔到地上,疯狂地踩。 她精神紧绷到极点,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疯狂。 她无暇去考虑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她慌乱极了。 此刻,这个房子像是一个禁室,不能让别人窥探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哪怕只是打来的一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阮雨心里一紧,又连拨了好几个,结果无一例外。 她赶紧按了第三个按键。 第一个按键是董园,第二个是纪冰,第三个是阮大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怎么也没人接。”阮雨小声嘀咕了句,然后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福袋,开始等。 期间又给纪冰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不应该啊,我每次打电话她都会接的,到底怎么回事。”她不免担忧起来,起身走到大门口,听了听风声,又关上门回来,“算了,再等等吧,应该有事耽搁了。” 她焦急地来回走,从堂屋走到卧室,再走回来。 有几次差点撞到头。 第99章 ‘滴滴滴’ 这是手机没电的提示音。 阮雨叹了口气,“昨晚忘记充电了。” 她啧了声,心里焦急,到处找充电器也没找到,只能把手机放到书桌上。 作罢。 她又按了下腕上的手表。 【下午,五点四十七分】 “怎么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她急得在原地乱转。 然后停下脚步,站在堂屋门口,“五点多,天还是亮的。” 她想了想,拿着盲杖和福袋出了门,准备自己去找纪冰。 之前被纪冰带着走了好几次,她自己也走了一次。 所以她是有信心的。 ‘轰隆----’ 雷声突然炸响。 阮雨被吓得肩头一缩,“要下雨了吗?那我走快点。” 她关上大铁门,夜风吹起她的裙摆。 掌心紧紧攥着福袋,挥动着盲杖,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和步伐。 去找纪冰。 她每走一步,就轻数一声。 “一、二、三、四、五……右拐……唔-----”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霍嚓响起。 霎时间,照亮这处巷子,也照亮了掉落在地的福袋和盲杖。 隐约能看见顺着地面拖行的裙摆和一个女孩不断挣扎的双腿。 呼~ 闪电骤然消失,雷声停止。 一切又隐于黑暗。 【作者有话说】 五点四十七分,实际快十点了。 阮雨的安全意识一直挺高的。(日常给姜果扎小人) 第69章 残花 哗啦啦---- 暴雨倾盆而下。 浓黑的夜, 伸手不见五指。 巷子里的住户早已安睡。 密集的雨点打在开裂的水泥地上,冲刷上面的灰尘,再聚成水流, 四处流淌。 路旁的绿树摇摆,风很大,声音飒飒,但都被这场暴雨掩盖。 洼地很快聚集起小水坑,雨点很大,打在人身上都会疼。 王春梅头发凌乱,靠墙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通红的双眼仍旧狠狠瞪着纪冰。 滚烫的鲜血从纪冰的下颌处缓缓滑落到地上,有一些顺着脖子往下流,浸湿了衣领。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 霍嚓---- 一道闪电劈开黑云, 照亮大地。 强光穿透玻璃窗,打在纪冰苍白带血的脸上。 转瞬即逝。 头顶的白炽灯微微晃动, 窗外的大雨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这场长达十几年的较量,是时候该分出胜负了。 纪冰翻了个身, 趴在地上, 动了动双腿。 长时间的挣扎, 绳子已经松动了一点。 她额头磕着地面, 双腿慢慢蜷起, 跪在地上。 膝盖做支撑点, 再抬起头, 直起上半身。 她看着王春梅, 眯起眼, 笑了下。 突然, 她的双膝在原地旋转起来,套在脖子上的麻绳又加固了两道。 “你想干什么?”王春梅瞪大眼,攥住手中的绳子,慌乱地看着她。 纪冰直视着她,眼神变得冷漠。 眼下,她只能豪赌一把。 倏地,她整个身子后仰,王春梅下意识抓紧手中的绳子。 脖子上的麻绳越缠越紧。 可怕的窒息感袭来,纪冰瞪大双眼,整张脸乃至脖子憋得通红。 额头上暴起青筋,太阳穴突突地跳。 来啊,使劲,勒死我。 你敢吗? 你舍得眼看就要到手的二十万吗? 我就赌,你,不,敢。 王春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纪冰还在使劲后仰,王春梅的手也没松。 她们在绳子的两端拉扯着,拔河一样,谁先松手谁就输。 纪冰仰着头,鼻息粗重,脖子被勒出显眼的红痕,麻绳的毛边擦破她的皮肤,隐隐渗出血。 缺氧导致她头脑眩晕,眼神也无法聚焦。 她跪得笔直,头颅仍旧高高仰起。 王春梅拿绳子的手剧烈颤抖着,泪珠从眼眶掉落。 这一幕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从没想过,纪冰为了不向她低头,连命都豁得出去。 那她算什么? 她自己又是什么? 活了半辈子,她才是那个笑话。 一个任人欺负的笑话。 一个不会反抗的傻子。 出嫁前伺候父母兄弟,任打任骂不吭声。 出嫁后伺候公婆丈夫,任打任骂不吭声。 把他们都伺候走了,接着伺候丈夫,照顾孩子。 可她是什么? 她是什么? 不对,现在这个家是她说了算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有威严,有权利,她是人,她拥有了那些人的权利----那些欺负她,打骂她的人。 所以她得用,她得行使她的权利。 她变得跟那些人一样。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吗?”王春梅大吼,拉紧手中的绳子,再次陷入疯癫,“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是他们先那么对我的。” 纪冰闭上眼,抽搐着。 忽然,王春梅又大哭起来,“他们都来谴责我,做饭慢了要被骂,弟弟哭了要被打,大哥的衣服洗晚了也要被骂,干农活的时候动作慢了也不行,等到了年纪,他们安排我跟一个男人见面,然后就拿了钱,订下了所谓的婚事,我就像皮球一样,从一个家被踢到另一个家,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啊啊啊啊----” 她突然不知道该恨那些人,还是该恨当初那个懦弱的自己。 如果她能跟纪冰一样豁出命去反抗,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如果了。 回不去了。 她崩溃道:“他们到死都理直气壮,他们一辈子良心安稳,他们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做错了,那错的是谁?谁来告诉我错的是谁?” 终于,在纪冰快要倒地的时候,王春梅松了手。 她输了。 她稳了稳情绪,扯开纪冰嘴上的胶布,纪冰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没有回头路了,你认命吧,二十万,你比我值钱多了。” 纪冰咳嗽了好几声,摇晃着脑袋,张了张干裂的唇,看着她,哑声道:“你的痛苦,你的悲哀,你的过去,不是我造成的。” 王春梅愣了下。 纪冰继续道:“可我的痛苦,是你亲手造成的。” 王春梅瞬间脸色铁青,刚想说什么。 纪冰猛地起身朝她撞去。 ‘嘭---’的一声。 王春梅被撞倒在地。 纪冰趁机屈腿往她头上磕。 王春梅挥打着双手,试图起身,但都被纪冰撞了回去。 一下,两下,三下…… 王春梅终于不动了。 她昏了过去。 纪冰快速挪动,咬起地上的剪刀。 死命低下头,锋利的刀刃夹了几次才夹住捆在胸口的那根麻绳。 她牙齿咬着把手,这个姿势不好使力,又侧躺在地,蜷缩着腿,头压得更低。 牙齿一边用力,一边上下抬头去磨。 ‘咔----’ 麻绳断开。 她单手扯掉上半身的绳子,再解开下半身的。 接着,站起身。 她自由了。 深吸了几口气,垂眸看向昏睡在地的王春梅。 拿起地上的绳子,绑住了她的手脚。 惊雷响起,雨愈下愈大。 纪冰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跑进暴雨中。 雨点打在她的头上,脸上,冲洗着她下颌处的鲜血。 短短几秒,衣服鞋子全部湿透。 她跑,不停地跑。 得去找阮雨,现在就要见她。 先跟她简短的陈述事情的经过,然后再跟她说计划。 她得走,必须走。 就在今夜。 她要先让阮雨放心,亲口跟她说,我没事。 大铁门被拍得嘭嘭响,无人回应。 纪冰湿淋淋地站在门口,黑睫上挂着雨水,她使劲眨了眨眼,目光清明了些。 ‘嘭嘭嘭---’她急切地拍着门,又扭头看了好几眼。 担心王春梅醒来,也担心纪永华突然回来。 “谁啊?” 终于,和着雨声,她听见了一声不耐烦的声音。 “是我。”她劈着嗓子嘶吼。 门打开,纪冰压根顾不得再跟阮大成说客气话,推开他就往里跑。 “唉,你干什么?”阮大成打着雨伞,不满道:“一身的水,地都弄脏了。” 卧室门被推开,“阮雨。”纪冰一边叫,一边打开卧室灯。 室内明亮,纪冰走到床边,“阮---” 她看着空荡荡的被子,“阮雨呢?” “不是在睡觉吗?”阮大成皱着眉跟进来,看见床上没人,也楞了,“她不是在睡觉吗?” 第100章 纪冰扭头瞪着他,双目赤红,“她在哪?”粗粝沙哑的嗓音,喉咙里像是卡着玻璃,混着血。 阮大成脸色骤白,也慌了,“我,我,我也不知道,我以为她在睡觉。” 他下午去接朝朝放学,带他在外面吃的饭,吃完饭又带他去动漫城玩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才看到阮雨给他打的电话。 回拨过去,没人接。 他就没放在心上,毕竟阮雨以前极少给他打电话,他本来就对阮雨的事情不上心。 以为拨错了,误打给他的。 他和朝朝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顶着大雨回来,浑身疲惫,匆匆开门看了眼,也没开灯。 隐约看到床上拢起的被子,就以为阮雨已经睡下了。 听罢,纪冰脑袋一片空白,整个心跟着下沉。 她疯了似地往外跑。 阮大成拿起桌上的手电筒,打着雨伞跟过去。 巷子里太黑了,一种沉闷到极点的黑。 像是一块不透光的黑色绸布,蒙住了人的双眼。 看不见。 纪冰察觉到身后的亮光,迅速折回身,一把夺走阮大成手中的手电筒。 她带着一束光,再次走进黑暗。 “阮雨,阮雨----”她声嘶力竭地大喊。 左手拿着手电筒,右臂垂在身侧,随着她跑起来的动作晃动着。 “阮雨----”她站在雨中,心慌得厉害,呼喊间已然带了哭腔。 暴雨冲刷着她的全身,从头到脚。 她从未觉得,原来巷子有这么大。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她神经紧绷,心里全乱了。 她又控制不住想起王春梅的话,说她是不详的人,她一定会带来灾祸的。 不然,不然为什么阮雨不见了。 还是在她生日这天。 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阮雨-----”她哭喊着,眼泪混在雨水中。 她害怕极了。 不敢再去深想。 如果阮雨出了什么事。 如果…… ‘砰----’ 突然,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她低下头,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去。 瞬间肝胆欲碎。 是阮雨的盲杖。 旁边还有一个做好的福袋,被雨水浸湿,上面的‘冰’字被雨点拍打着。 纪冰无暇顾及,她跨步越过去,跑进这处巷子。 “阮雨,阮雨。”她拿着手电筒的那只手开始颤抖。 不,是她浑身都在颤抖。 恐惧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跟王春梅对峙的时候,她没怕。 被王春梅打骂的时候,她没哭。 可现在,她哭了,怕了。 忽然,她脚步一顿。 手电筒的光束转了个方向。 她腿一软,跪在地上。 张着嘴,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啊啊声。 手电筒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光线直直地打向仰躺在地上的阮雨。 纪冰跪在暴雨中,爬过去。 阮雨就这么安静地躺着,裙摆被撕扯成碎片,裙上粉白的兰花散落在地----朵朵凋零。 她的双腿luo露在外,上面青紫的伤痕密密麻麻。 领口被扯烂,露出嫩白的胸部,有数道划痕,往外冒出血珠,再被雨水冲刷干净。 袖子也被撕掉,双臂上布满被殴打过的伤。 一条裙子被撕得七零八落。 纪冰跪在她身侧,颤抖着手抓起地上的碎布往她身上盖。 可是盖不住的。 盖不住的。 又立马脱了上衣,动作温柔地盖在她身上。 她轻轻触碰阮雨的脸,悲痛欲绝,想哭喊,想说话。 可是她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颤抖的手从阮雨破裂的嘴角,摸到她红肿的侧脸。 阮雨肿胀的眼皮轻颤了下,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纪冰单手托起她的后颈,阮雨坐起身,下巴磕在她的肩头上。 纪冰用力抬起右臂,想把她抱起来。 可刚一使劲,右臂就从她腰上滑落。 抱一次滑落一次。 抱一次滑落一次。 怎么都抱不起来。 她怎么都抱不起来。 真没用。 “啊啊啊啊啊啊-----”她痛苦地哀叫。 怪我。 全怪我。 阮雨趴在她肩头,张了张嘴,艰难道:“对,对,对不起,我,我把你,送给我的礼物,弄破了,下,下次,不会了,生,生日,快乐。” “啊啊啊啊----”纪冰死死抱住她,失声痛哭。 两人在暴雨中相拥,在花儿一样的年纪。 也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 匆匆赶来的阮大成震惊地瞪大双眼,从纪冰怀里拽出阮雨。 他用纪冰的衣服裹住阮雨的下身,把人扛上肩头快步离去。 纪冰起身去追,可没跑几步,她猛地摔趴在地。 摔进一地‘残花’中。 这是她买的裙子,她买的花。 【作者有话说】 仙女真的‘散花’了! 第70章 滚开 董园是凌晨五点多到家的, 暴雨已经停了。 她红着眼推开大门,脚步踉跄着往里走。 佝偻着腰,短短几个小时, 像是老了十几岁。 阮大成在堂屋坐着。 纪冰跪在阮雨的卧室门口。 阮朝朝在屋内陪着阮雨。 董园没说话,谁也没看,颤抖着手,缓缓推开门。 “姐姐,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阮朝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阮雨身上的伤吓到,直抹眼泪。 董园吸了吸鼻子,抽搐了下,慢步朝床边走。 只一眼, 心如刀割。 她捂着嘴哭了几秒, 抹掉眼泪,跪在床边。 伸出手, 想去碰她,但又不知道碰哪里她才不会疼。 最后, 只好去轻抚她散在枕头上的黑发。 凑近了些, 小声说:“小雨, 妈妈回来了, 没事了, 妈妈回来了。” 她死死压抑住哭声, 连嘴唇都在颤抖。 阮雨长睫抖动了下, 慢慢睁开。 她张开嘴, 想说话, 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董园擦掉她眼角滚落的泪珠, “没事,不用说话,没事的,妈妈都明白,都明白。” “董阿姨,得尽快送阮雨去医院,然后报警。”纪冰跪在门口,低着头,嘶哑着嗓子,艰涩地开口。 她实在太没用了。 想送阮雨去医院,但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想报警,也没有手机。 她只能依靠阮大成,可阮大成说什么也不让阮雨出这道门。 他只给董园打了电话。 所以纪冰只能等,等董园回来。 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妈妈,我还不想去医院。”阮雨突然开口,声音很小,“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又道:“纪冰,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我没进屋。”纪冰伸头看着她,立马道:“你不让我进屋,我就没进屋。” “我说的是,你先回家吧。”阮雨说:“你在这里我容易分心,会睡不好的。” 纪冰无声地低下头。 董园给阮雨盖好被子,带着阮朝朝出来,关上卧室门。 “纪冰,你先回家吧。” 纪冰抬头,赤红的双眼看向董园,开裂的薄唇冒出血珠,说话间晕开一片红。 “董阿姨,我……” “回去吧。”董园打断她的话,也没看她,表情麻木,“小雨这里有我。” 纪冰静默了几秒,偏头看向紧闭的卧室门。 眨了下眼,眼泪顺着她惨白的脸往下滑。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腿一麻,又跌回去。 接着,又强撑着站起来,不舍地看了眼卧室门,扭头出去。 关上院门,她噗通一声,又跪在大门口。 她需要做点什么。 但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得向董园赔罪。 她答应会照顾好阮雨,可是她失言了。 她没做到。 堂屋内,董园把阮朝朝推进房间,锁上门。 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白酒,两个玻璃杯。 隔着餐桌,坐在阮大成对面。 她拧开瓶盖,倒了两个满杯,一杯推到阮大成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大成皱眉道。 董园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半杯。 杯子又放回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为什么不送小雨去医院?为什么不立刻报警?”她的语气很平静,令人捉摸不透。 阮大成看着她,支支吾吾道:“那,那要是送去医院,医院里很多人都会知道的,人家会怎么看她,警察如果来了,整个巷子里的人也都会知道,你让他们怎么看我们家,指指点点的,我们还怎么生活,朝朝还要上学呢,万一被他的老师和同学知道,你让他在学校怎么抬得起头。” 第101章 董园微垂着眼,手指转动玻璃杯,点了点头,“猜到了,你果然还是你,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话落,她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白酒一饮而尽。 甩手一扔,‘嘭---’玻璃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啪---’ ‘啪---’ ‘啪---’ 然后,她抬手,连扇了自己三个巴掌。 阮大成怔住。 “怪我,怪我当年年轻不懂事。”董园掀开通红的双眼,盯着他,“我爸妈是在工地上包工程的,虽说做得不大,但也吃穿不愁,他们只生了我一个孩子,我是被宠着长大的,所以一开始我特别不理解你们这种人的心理,男孩和女孩到底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自己的孩子吗?” 阮大成动了动嘴,也没跟她辩驳,垂下眼,看着桌面。 “我大一那年,工地上出事,一夜之间,我爸妈就没了,我当时慌得六神无主,老板看我一个小姑娘,好欺负,想拿几万块钱打发我,那段时间我没去上学,整天往法院跑,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知道,跟个傻子似的,想起来就哭,想起来哭。”董园揩去眼角的泪水,“当时我满脑子都是,我爸妈怎么会没了呢,明明前一天晚上才通的电话,说等我回来给我做红烧肉吃,可短短的时间,我却要为了冰冷的数字奔波,我不要钱,我就想我爸妈能回来。” “我就是在那段时间遇到的你,你来法院办事,看我一个小姑娘坐在楼梯上哭,就来问了我几句,说要帮我,我当时真的很感激你。”董园说:“我们家没什么亲戚,就是有,也不来往了,我爸妈说以前我们家很穷,那些亲戚都不愿意来,后来慢慢有钱了,我们就搬家了,也不想再跟他们有瓜葛。” “那个时候的你,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救星,后来你每天带着我见律师,还给我买饭吃,陪我去工地上找老板,头都被打破了。”说到这,董园淡淡笑了下,“没想到,最后钱还真要来了。” “我当时年纪小,太想要一个家了,你当时特别温柔,像个暖心的大哥哥一样,你一脸害羞地说要追求我,我就答应了。”董园呵笑了声,“现在想想,你当时是为了我手里的赔偿款吧。” “不是。”阮大成抬起头,反驳道:“我当时是看你长得漂亮,所以就想帮帮你,但我帮你是真心的。” 董园摇了摇头,“不重要了,什么原因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她顿了下,继续道:“大三上学期,我懵懵懂懂地怀了孕,我当时很害怕,你拿了束花向我求婚,说让我放心休学在家养胎,你赚钱养我。” “然后我们就结婚了,我当时也是糊里糊涂的,没有主见,你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妈妈,还说他养你特别不容易,所以你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想给家里减轻负担。”董园噗笑,“你就是没考上大学,非要说的那么好听。” 闻言,阮大成又低下头,面容有些羞愧。 “我当时体谅你妈不容易,也不嫌弃你家穷,就把赔偿款拿出来,准备买套房,毕竟我们已经结婚了,等孩子生下来得住的好一点,然后你就把自己所有的钱全都拿给我,说买房也得算你一份,等将来挣到钱了,就把赔偿款给我慢慢补回来。” “我当时都感动哭了。”董园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多廉价的感动。” “可我没想到的是,孩子一出生,你们的脸就全变了,尤其是你妈,嫌弃我生了个女孩,我当时委屈啊,跟你哭诉,可你完全听你妈的,也是我识人不清,怎么之前就没发现呢。” 董园食指轻点桌面,半阖着眼,像是陷入回忆里,“孩子没人帮忙带,我就没办法再回学校读书,现在想想,我当时想的还是太单纯了,我竟然觉得时间长了,你们就会喜欢她,毕竟她那么可爱,那么聪明,没人会不喜欢她的。” “可事实证明,我错了,仅仅因为一个性别,你们就忽视了她的全部。” “不过我从来没有后悔生下她。”董园又温柔地笑了下,“我太喜欢小雨了,她小的时候就很聪明,经常考第一,每次见我累了,就给我锤肩捏腿,再笑着叫我妈妈,她嘴角的小梨涡特别可爱,我妈妈也有。” “后来,我们就不跟你妈妈住一起了,日子也能过,我没有家了,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没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即使她爸爸并不喜欢她。”董园呵了声,“说来可笑,这些只不过是借口罢了,是我胆子小,我太依恋一个家了,每次你不好的时候,我就想想你以前的好,倒也不是过不下去,是我对不起小雨。” “过了好几年,又突然意外有了朝朝,我就更走不了了。”董园叹息道:“你可以不在乎小雨,可我不能不在乎朝朝,他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沉默了几秒,阮大成抬眼看她。 就听董园说:“我们离婚,我带小雨,你带朝朝,小雨以后还要治眼睛读书,我养不起两个,那套房子也给朝朝,算是我对他的补偿,家里的存款,三七分,我七你三。” 阮大成满脸不可置信,“你要跟我离婚?” 董园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她笑了下,眼泪却掉了下来,“以前很多人都夸你,你妈把你当个宝一样,夸得天花乱坠,左邻右舍也夸你,说你是个好男人,不嫖,不赌,不打老婆。” 说完,她哈哈笑起来,“这就是好男人了,不打老婆,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这也算一个标准吗?什么时候不打人也算优点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阮大成瞪大眼,“我不同意离婚。” 董园擦了擦眼泪,笑说:“我只是通知你,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其实你屁都不是,还整天这个瞧不起那个瞧不上,你的脸面?你有什么脸面。” 阮大成猛地拍桌子,站起身,低吼:“董园,你别太过分,朝朝还小……” ‘嘭---’ 董园抡起酒瓶,毫不迟疑地往他头上砸。 “啊啊啊-----” 阮大成痛叫,捂着头,弯下腰。 董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手里的酒瓶往墙上掼。 瓶渣飞溅,满屋酒味。 她像是醉了,又没醉。 站起身,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 接着就是椅子,全部踢翻在地。 她在发泄,在反抗过往的委屈,不公。 可惜已经晚了,她只能对着桌椅板凳去发泄。 然后,她转过身,喘息着推开卧室门。 来到床边。 柔声喊:“小雨,妈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她碰到阮雨的手臂,阮雨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下,而后睁开眼。 董园收回手,哭着从柜子里拿了上衣和裤子给她穿上。 她背对着阮雨,跪在地上,抓住她的胳膊搭在肩头,感受到她颤抖的身体。 董园终于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妈妈,妈妈带你走。”她胡乱擦了把脸,可眼泪还是汹涌而下,她站起身,揽住阮雨的腿弯,把她背在背上,“妈妈这就带你走,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好不好?” 阮雨的身体还在颤抖着,眼泪沾湿她的颈侧。 董园背着她往外走。 阮大成捂着脑袋,拦住路,“你不能带她出去,而且我也没同意离婚。” “让开-----” 董园红着眼,流着泪,歇斯底里地嘶吼。 “谁敢挡我的路,我就杀了谁。” 她抬脚把地上的玻璃碎片往阮大成身上踢,又狠狠给了他一脚。 阮大成的脖子被玻璃扎伤,怒极了,直呼疯子疯子。 大门开了,纪冰听见声音走进来。 董园背着阮雨,跟她擦身而过。 纪冰脖子上被勒出的红痕已经发紫,双眼红肿,嘴唇裂开好几道口子,脸色憔悴不堪。 她刚想抬步跟上。 就看见王春梅和纪永华跑来了,手里拿着麻绳。 “小杂种,你翅膀硬了,会飞了。”王春梅同样憔悴着一张脸,瞪大那双可怖的双眼。 他们还准备故技重施,拿麻绳把她拴住。 刚准备套住她,纪冰闪身躲过。 迅速拉开裤兜的拉链,掏出里面的弹簧dao。 毫不犹豫地挥刀斩断他们手里的麻绳。 王春梅和纪永华震惊不已。 还想上前。 “滚开----” 纪冰目眦欲裂,用尽全力嘶吼着,挥动着手里的刀。 森冷的刀刃差点划到王春梅的脖子,她惊恐地后退。 纪冰握着刀,转身就跑。 她目视前方,紧盯着她们母女俩。 她们越走越远,头顶的天是亮的,连脚下的路也好似发着光。 一个母亲弯着脊梁,背着她伤痕累累的女儿,一步一步地走着。 走出巷子,走向光明。 纪冰咬着牙,拼命去追赶那束光。 第102章 忽然,刀柄上晃动的红色头绳像是有魔力一般,自动与那束光相连,缠绕。 像是新生的藤蔓,又像重新连接的纽带。 她们本就是一体,本就该融为一体。 纪冰的脚步越来越快,她咬破了唇,流着眼泪。 这次,她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终于,她追上了。 【作者有话说】 整个上卷也就为了这两个字了:滚开----- 第71章 疯了 医院内。 “轻微脑震荡, 两根肋骨骨裂,左腿骨折,胸口上的划痕不深, 初步估计是用刀片,但具体的还需要专业人士去鉴定,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其中腹部和脸最为严重,初步判断是被拳头重力击打所致。” 医生像是一个威严的宣判者,客观真实地说出残酷的真相。 董园靠着墙,瘫坐在地,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掉着眼泪。 纪冰跪在病房门口,弯下腰, 额头抵着地面。 口腔里被咬破, 混着唇上的血滴在冰冷的白色地砖上。 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那块地砖上都是泪水和鲜血。 病房内,阮雨闭眼躺着, 正在输液。 医生看着她们,叹息了声, 做着最后的宣判, “下ti撕裂严重。” 董园和纪冰的心里皆是一颤。 董园紧紧捂着脸, 无声痛哭。 纪冰死死咬着唇, 浑身都在抖, 但她不敢大哭出声。 不能被阮雨听见。 直到现在, 她们才像是有了真实感。 阮雨真的出事了。 不是看起来她出事了。 而是她真的出事了。 那个整天爱笑的小瞎子, 漾着两个梨涡的小瞎子, 真的出事了。 “抱歉, 我们没有在她体内找到精子, 昨晚雨太大,她身上的证据都被冲刷掉了,不过也不排除作案的人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证据的可能性。”医生面色沉重,微微鞠躬,“很抱歉,没有帮到你们。” 说罢,他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纪冰的手指无助地抠挖着地面,指尖全是血。 忽然,她把头转向董园。 ‘咚咚咚----’ 她不停地磕头。 “怪我,全怪我,是我没保护好她。” 我是个灾星。 我出生那天就是不详的。 我不该说过什么生日。 是我给她带来灾祸。 我就是一块破石头。 我就是一条贱狗。 我命贱。 我有罪。 病床上,阮雨缓缓睁开眼。 非人的折磨,每分每秒的噩梦,令她无法入眠。 她听见门外,纪冰的自责声和磕头声。 咬着牙,恸哭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捉弄我?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穿着一条漂亮的裙子,去给我爱的人过生日。 一门之隔,三道哭声。 一道悲恸。 一道泣血。 一道绝望。 *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阮雨没吃没睡,恐惧,噩梦,不断纠缠着她。 警方暂时什么都没查到,现场被雨水冲刷干净,这一片连一个摄像头都没有。 整条巷子都挨家挨户地盘问过,全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若是外来人员,范围太广,又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指向。 话已至此,没有挑明。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要找到作案的人,如同大海捞针。 纪冰是三天后,从医院跑出去的。 董园坐在病床边,把阮雨一口未动的粥盖上塑料盖。 “妈妈,纪冰呢。”阮雨起皮的唇轻启,声音很哑。 董园拿着棉签沾上水给她润唇,“刚刚出去了,也没说去干什么。” “妈妈,你不要怪她好不好,是我自己去找她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董园收起棉签,叹了声,“我根本就没怪她,这几天,你不吃不睡,她也跟着你不吃不睡,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身上也有不少伤,估摸那天跟她家里人闹了一场。” 阮雨立马道:“那她身上的伤严重吗?” “没事了,医院里的护士给她上的药。” 阮雨又喃喃道:“那就好。” 话落,阮雨闭上眼,小声说:“妈妈,我真的好喜欢她,好喜欢好喜欢。” “妈妈知道,你很喜欢她。” 阮雨小弧度地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我跟她,是爱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董园听罢,惊诧地捂住嘴,“你,你们。” 阮雨眨了眨酸涩肿胀的眼,泪水流干了,已经流不出来了。 她缓缓吸了口气,自顾自地说着,“但我好像要对不起她了,我们约定好以后要开一家面馆,名字叫阮与纪,她干活,我就负责睡觉。” 说到这,她忽然笑了下,“妈妈,她特别好吧,她不嫌弃我是个瞎子,从来都不觉得我麻烦,我走路慢,她就放慢脚步,陪着我走,吃东西也要紧着我先吃,有好吃的一定先拿给我。” 董园揉了揉眼,静静听着。 “她还说以后要送我很多很多礼物,但我太笨了,她送给我的礼物,我都没有保护好,她从来都没有对我发过火,我生气的时候也是她哄着我。”阮雨翘起嘴角,“妈妈,你说她怎么这么好呀。” 下一秒,她又敛了神色,“可是,这一次,我好像有点撑不住了。” 接着,她又问董园,“妈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可以死吗?” * 纪冰跑回巷子里,天已经黑了。 她头发凌乱,脸颊凹陷,形如枯槁。 额头青了,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脖子上的勒痕很粗,红肿着,看起来很可怖。 下颌处原本贴着的纱布被她扯掉,伤口裂开,时不时往外流血。 她瞪着双目,背脊挺直,步伐很快。 先是敲响了一户大门。 门从里面打开,纪冰揪住那人的衣领,恶狠狠地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 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踢了她一脚,“神经病,你是不是疯了。” 纪冰体力不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接着,第二家。 她直接拿出刀,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是声嘶力竭地质问。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 阮雨是不是被你伤害的。 说话。 她精神开始不正常。 没有人样。 巷子里热闹起来,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 “她是谁呀?” “好像是王春梅家的吧。” “哦,我知道了,纪年的那个文盲妹妹吧。” “对对对,就是纪夏的姐姐。” “就是那个经常被她爸妈打的吧,她爸妈说她坏,天生不是什么好货,果然。” “离远点,别伤到了,这人八成是个疯子,也就她爸妈心善,养个疯子养这么多年。” “平时就穿得破破烂烂,连个小姑娘的样子都没有,不是疯子是什么。” …… 那晚,她挨家挨户地敲响院门,与整条巷子里的人对峙,挥刀。 她疯了。 倏忽间,她疯跑到了巷子的尽头,借着月光。 她看见墙根下躺着一只男式运动鞋。 【作者有话说】 上卷后记(想了想,还是写一下吧): 纪冰这个人的成长轨迹非常简单,她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生下来后本来要把她丢掉,最后又把她留下来招子。 她很小的时候对这个家是有期待的,瘦弱的小女孩,不敢反抗,也没能力反抗,家人给她一点点好,她就会很开心。 渐渐长大,她发现了自己跟这个家有多格格不入,开始明白了什么叫不公平,然后反抗。 可惜根本没用,一个小孩子的能力与小猫小狗无异。 但王春梅一丁点示好,就能让她缴械投降。 这个就像在恶劣的环境下,有人突然给她一碗饭,她欣喜若狂。 然后会时不时期待,那第二碗饭。 所以王春梅说她没出息,可她的世界只有这么大,在吃喝穿衣都没有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她想不了那么长远。 她是被人嫌弃着长大的,时间长了她自己都嫌弃自己,也怕别人嫌弃她。 所以我文中也写到过,她第一次给阮雨搓花生,都没敢用嘴吹,因为怕被嫌弃,后来关系近了,两人可以同吃一碗饭。 还有她的一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吃饭吃别人不吃的,剩下的,她一开始肯定也尝试过先拿,但都会被骂,时间长了,她就养成了,剩下的就吃,不剩就不吃。 就像一开始跟纪年抢鸡腿,两人互看不顺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纪冰夹的是最后一个鸡腿。 第103章 跟纪夏一起吃鸡蛋饼也是,会下意识让他先选一盘,她吃剩下的那一盘。 还有救人这件事,她骨子里的善良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找存在感。 夸奖,认可,比大包小包的谢礼更重要(送谢礼,她也吃不到) 一次两次三次,她都不要,慢慢也就没人会送,她水性好也会被传开。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你应该的。 就像你学医,你就应该救人,你会画画,你给我画一幅吧,多简单。 你水性好,那你就救人呗,水性这么好了,又怎么会出事? 说得更直白点,她对于一些人,就是一个时不时的救人工具,用不到的时候压根想不起来。 王春梅在外面夸纪年的时候,肯定会贬低她,说她不好的,有些细节没有明确写出来,但可以延伸一下。 所以吴婶说怪不得你爸妈不喜欢你,由此表明,她并不是第一个听王春梅贬低纪冰的。 还有,纪冰不会挟恩图报,就像开始救了来弟,李福想给她买手机,她不要。 所以吴婶拿了一个苹果做谢礼,吴婶自己是觉得合适的,毕竟纪冰帮人不用谢礼。 ps:对一个人好,或者不好,都会养成习惯的,前者时间长了会觉得理所当然,后者时间长了,猛然有一天特别好,就会让人受宠若惊。 就像王春梅对待纪冰一样。 在这里得残忍一下,其实王春梅后来对她态度的转变,被她放大了,王春梅没有笑得那么温柔,说话的语气也没有那么温柔,只是比以前好一点,被她自己放大了。 从王春梅第一次张开双臂护着她的时候,她的心态就在悄悄发生改变,但她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所以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整个上卷,我更想表达的是以一个孩子的视角来看待父母家人,我还是无法想象,父母与孩子无情互殴的场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目前还写不出来。我记得在看电视剧《都挺好》的时候,苏明玉那么有钱了,但她还是特别痛苦,最后还会因为她爸爸记得给她买练习题而痛哭。所以我不想让纪冰因为一些小事,回忆起来感动,要想到就恶心,最好想都不要想到,这样才能老死不相往来。 有的人选择远离,独自治愈童年,有的人选择不离开,用童年的人来治愈童年。 其实我一直觉得童年的伤害是无法治愈的,它就像一道深疤,长大后做的任何事情不过都是在上面盖一层布,等疤裂开了就再盖一层。 从小被忽视的人,长大后可能因为有人记得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而眼眶发热。 从小被贬低的人,长大后可能因为别人的一句,你太棒了,你真的特别好,而痛哭流涕。 …… 这些都是伤害,也会伴随一生。 好了,不罗里吧嗦啦! 若不爱,也请善待!(鞠躬jpg.) 第72章 追凶 轰--- 摩托车嚣张的轰鸣声响彻整条马路。 少年们兴奋的欢呼声, 喧闹,刺耳。 “天哥牛逼。”有人带头,夸张地呼喊。 其余人听罢, 附和出声。 被叫天哥的少年,扭头看了一眼,加大油门。 六位数的机车像利剑一样冲了出去。 他身后跟了七八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但从他们的坐骑和装扮来说,明显逊色不少。 杨则天。 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富家少爷的形象。 有钱,爱玩。 但众所周知,他不喜欢跟有钱人玩。 因为那些有钱人,不会叫他天哥。 半晌,车声渐小。 摩托车逐辆停下。 杨则天从车上下来, 取下头盔, 又倒骑在车上。 “你们怎么这么慢。”他语调嫌弃,话音又夹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傲慢。 其中有人笑着应声, “车不行啊,跟你这没法比。” 杨则天咧嘴笑, 拍了拍爱车, “那是。” 他说话时, 下巴微扬, 皮肤白皙, 人也瘦, 在路灯的光束下, 能清晰地看见他的下颌骨。 鼻梁不算挺, 鼻头有些宽, 眼睛圆润, 双眼皮明显,嘴唇偏厚,好在脸型不错,颧骨不外扩,线条也比较流畅。 中等水平,不属于帅哥那卦的。 不过那一头闪光的金发,倒是给他的颜值加分,左耳垂戴着一枚蓝色耳钉,他抬手拨动了下冻红的耳垂,红色皮手套跟他的爱车一个颜色。 “要不要比一场?”他提议。 “都说车不行了,这怎么比?” “别气馁,万一赢了呢。”杨则天转动着手里黑红相间的昂贵头盔,笑说:“没钱买好车又不是你们的错,但不努力就是你们的错了。” “行了,现在开始。”说罢,他把手里的头盔戴上,转过身,加油门率先冲出去。 其他人在原地,翻着白眼切了声,“你们玩吧,我冷死了,先撤。” “你们别走啊,都走了我怎么办?” “谁愿意当狗腿子就当,我是不陪了,看他那样倒胃口。” “我也不陪了,在许家待时间长了,他还真忘记自己姓什么了,要是有一天他被赶出来,老子一定第一个去买挂鞭炮庆祝。” “这……还能被赶出来?” “呵,许氏现在可是人心惶惶,许家父女离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将来许氏要是落在那个病恹恹的儿子手上,许家那位大小姐第一个卷铺盖走人,杨则天不过是那位大小姐的夫家侄子而已,拐着弯呢,真到那时候,不也得灰溜溜跑路。”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爸跟我说的,他在许氏工作了十多年,最近也是天天愁,许氏要是换了江山,就得有一大批人被裁员,现在公司内部都开始站位了,等着瞧吧,他嚣张不了多久。” …… 有人选择回去睡觉,也有人选择继续陪着少爷玩。 十二月的清河市,掉进了寒流的漩涡中,好几日未见太阳,连空气都弥漫着水雾。 深夜,路上人烟稀少。 纪冰靠着马路边,骑自行车往住处去。 天气太冷,骑了一会儿,她停在路灯下,单脚撑地,把棉袄的拉链往上拉,一直贴到下巴。 董园买的衣服很合身。 拉好后,她缓缓吐息,抬起左臂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又甩了甩酸麻的右臂。 这才继续往前骑。 她离开路灯的暖光,带着满身温柔隐入黑暗。 然后再进入光下,再骑进黑暗…… 路很长,自行车的刹车不好,她没敢骑太快。 寒风吹红了她的鼻尖,她吸了吸鼻子。 忽地,听见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很响。 夜里,经常会有机车组队出来炸街。 见怪不怪。 她没在意,心里盘算着明后天休息,要做哪些事情。 先去看看阮雨,然后再问问董阿姨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虽然董园说了让她以后不要再去。 知道是为了她好,想让她能好好生活。 可是她突然又不知道好好生活的定义是什么了。 就像当初她很想找工作一样,但又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工作,连个规划都做不出来。 可当时的她并不怕,浑身充满动力,她认定是有未来的。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很疲惫,提不起精神。 她的动力没有了。 在最开始,她的所有规划里,未来里,都有阮雨。 可阮雨没有,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那点自信,勇气,都没有了。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对生活无欲无求的人。 好好生活,怎么生活? 大概明白了电视新闻上报道的,一对夫妻,有一方死了,另一方殉情的。 她有时候想,如果阮雨死在那个夜晚,她也许活不到今天。 不是她把爱情标榜的多伟大,就是被掏空了。 没有了精神支柱,她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让开,快让开,操-----” 突然,一道怒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刚准备扭头。 ‘嘭----’ 下一秒,连人带车被撞飞。 摩托车也翻倒在地,杨则天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发出痛苦的哀嚎。 医院内。 纪冰慢慢睁开双眼,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她没死吧。”然后,响起一道不耐烦的男声。 “你骑车不好好骑,把人撞了,你怎么还满脸我有理的样子。” “我车还毁了呢,修起来很贵的,谁让她大晚上不睡觉,跑路边骑自行车,吃饱了撑的吧。” “你不也大晚上出去飙车,人没事就行,还担心车呢,你没死也是命大,行了,我给许总打电话了,她一会儿就过来。” 杨则天听罢,气得跳脚,“你给我婶婶打电话干什么?” 第104章 “你都把人撞成这样了,你家大人必须得知道。” “我赔钱给她不就行了嘛,你有必要打小报告吗?” “你有钱赔吗?” “有……她不会敲诈吧。”杨则天倒吸了口气,来到床边,发现纪冰醒了,“你要多少钱?”语气不善,眼神凶狠。 纪冰一愣,看着这张陌生面孔,对方的左臂还缠着绷带,她努力搜寻记忆。 查无此人。 “你是谁?”她问,嗓音沙哑。 “他把你撞成这样的。”说这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医生,也就是刚刚跟杨则天说话的人。 杨则天气道:“林叔,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林医生正弯腰给纪冰做检查,声音凉凉,“我有说错吗?” 杨则天噎住,瞪着一双眼。 林医生看着纪冰说:“没什么事了,有点轻微脑震荡,右腿骨折了,不过不严重,回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行,你也是命大。” 又说:“我们通过你的手机联系到了你家里人,应该快到了,你先休息会儿吧,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喊护士。” 纪冰的头还晕着,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地想联系的是谁? 她手机里的联系人就那么几个,有她现在工作的那家饭店的老板,也有几个同事的,有董园,还有……阮雨。 不知道联系的是哪个? 她张了张嘴,想确认一下。 想了想,又作罢。 林医生带着杨则天出去了。 “你现在就给我婶婶打电话,让她别来了,我自己能处理好。”杨则天软着语气,甚至带着恳求,“她平时这么忙,让她跑一趟多耽误时间。” 林医生缓步往办公室走,杨则天紧跟着她,絮絮叨叨让他打电话。 “许总在我们医院投资了不少钱,我有义务向她汇报你的情况,她是你婶婶,你这么怕她做什么?” “我不是怕她,我就是,就是……”杨则天揪着张脸,那头金发也没了造型,有几撮发梢往外翘着。 “好了,我要忙了,你也回病房休息去吧,等许总来了,你才能走。” ‘砰----’办公室门关上,杨则天站在门口,皱着眉,唉声叹气。 与此同时,董园扶着阮雨,焦急地从他身后走过。 杨则天左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就看见董园和阮雨的背影。 他挪开视线,伸头看向那间病房门口,撇了撇嘴,转回头,走了。 董园一边扶着阮雨,一边注意着病房号。 “到了到了,就是这间。”她停下脚步,带阮雨进去。 “纪冰。” 纪冰刚闭上眼,准备再休息会儿,就听见一道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寻声看去。 接着,使劲眨了眨,再看。 没眼花。 “你怎么样了?撞哪儿了撞哪儿了?”阮雨的手搭在床尾,顺着床单往前摸,眼睛红红的。 纪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董园站在床的另一侧,满脸担忧,先是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接到电话的时候,我都吓死了,撞到你哪儿了?你是不是不能动了?” “不,不能动了?”阮雨听罢,直接吓哭,“哪里不能动了?还是你整个人不能动了?” 她整颗心都提着,不敢想。 纪冰无奈笑出声,见阮雨的手摸过来,她一把捉住。 阮雨明显僵了下,她能感受到,但没松。 安慰道:“我没事,就是撞了腿,有点骨折,医生说回去休养一阵就行了。” 阮雨没回握,也没甩开,任由她握着,瘪着脸,眼泪还往下掉,嘟囔着:“上回是胳膊,这回是腿,怎么倒霉的事全让你碰上了。” 董园掀开被子看了眼,腿还肿着。 纪冰说:“等这几瓶水挂完,医生就来给我打石膏,过一阵就好了。” “没骗我吧?”董园还是怀疑,摸了摸她的肩膀和脖子,又掀开被子捏了捏她的腰侧,“这些地方都有知觉吧?” 纪冰噗笑,被她摸痒了,微挪了下腰。 无奈,只能撑着床,想坐起身,又被董园按回去,“行了行了,你好好休息吧。” “没事,躺时间长了,坐会儿吧。” 董园又去床尾,把床摇起来。 “你也坐。”纪冰看向阮雨,抓着她的手,拽了她一下。 阮雨摸索着坐在床边,偏过头,另一只手快速擦了下眼泪。 她想把那只被握着的手收回来,拽了下,没拽动。 只好作罢。 她坐在床边,低着头,没再吭声。 纪冰看着她消瘦的侧脸,几秒后,把她冰凉的手放进被窝,压在腿下,暖着。 “你们聊,我去打瓶热水来。”董园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出去。 好半晌,纪冰才出声,“你冷不冷?” 阮雨顿了下,摇头。 “早饭吃了吗?” 阮雨还是摇头。 “饿吗?” 摇头。 纪冰笑了下,轻声说:“我还没瘫,你就哑巴啦。” 阮雨皱着眉头,要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 纪冰腿使劲压住。 ----没跑掉。 “我错了。”纪冰瞧她脸色不对,立马道:“我不乱说话了,你别生气。” 阮雨摇了下头,又停住,小声说:“没有生气。” “你这还没有生气呢,脸都皱成老太太了。”纪冰忍着笑,语气像哄小朋友,不自觉放软。 阮雨耳根一热,脸又偏了下。 这下连侧脸都看不见了。 纪冰有些不满,觉得今天有点不太真实,所以想凑得近点,真实些。 于是,攥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拉。 阮雨像是跟她较劲似的,反向扯。 你拉我扯。 “嘶~~”纪冰被扯到伤处,痛呼出声。 阮雨立马卸了力,扭过头,“你不是说只伤到腿了吗?又骗我。” “确实是伤到腿了。”纪冰说着,趁机把她往这边拽,毫不费力,心下一乐,继续道:“我其他地方是擦伤,胳膊肘有点青了,所以有点疼。” 离得近了,纪冰就拉着她的手,摸向青了的地方,“就是这,我回去擦擦药酒就好了。” 阮雨用指腹感受着她肌肤传来的体温,心口猛颤了下,又赶快松开,指尖都有些抖。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这么亲昵接触了,有点不习惯。 还是因为长大了,成年了,力气用完了。 已经没有以前对待感情的那股子冲劲,好像什么都不怕,喜欢就是喜欢。 带着勇敢,自信,欢喜,去奔向一段热烈的感情。 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她就是我爱的人。 可现在,她开始有了新的烦恼,有了顾虑。 做不到那么一往无前。 她开始去甄别好坏,认真地考虑长远。 然后猛然发现,她是没有未来的。 可纪冰有。 她很厉害,做事认真,不怕吃苦,她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而她自己呢,还是个瞎子,可能过了十年,二十年,她仍旧是个没有用的瞎子,不停地在原点踏步。 难道要让纪冰永远对着她这个瞎子转圈吗? 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停留在十二岁那年,之后就是一片漆黑。 她可以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流畅而又自信地说着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对色彩的描述,跟同样知识匮乏的纪冰,有着说不完的话。 可以后呢,等到二十六七岁,她对世界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十二岁。 等到三十六七,四十六七…… 还是如此。 然后听纪冰跟她描述,她自己压根想象不出来的新事物。 每一件,每一件…… 很累吧。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累。 阮雨把自己当成了一条分割线。 以前在小巷里,纪冰本身生活的就很累,所以阮雨的事跟那些事比起来,压根就不值得一提。 就像一个整日劳累的苦力,突然有一天,让她坐在岸边种花,她当然不觉得累。 可苦力找到了比种花还要更轻松的活呢,她是不是有一天也会觉得,其实种花很累。 不想让她累,更不想她明明很累,却说不累。 阮雨甚至想买一把锁,把自己锁起来,带着十六七岁的记忆,就这么封存一辈子。 还有就是,她病了。 以前,她是一个开开心心的瞎子。 现在,她是一个生病的瞎子。 看,没有进步,还退步了。 纪冰看到她松开的手,心里刺了下,把袖子放下去。 董园回来,给两人倒了热水。 喝完水,挂完吊瓶,纪冰就有些憋不住了。 “想去厕所啦。”董园说:“要不我现在去买个尿盆回来吧。” 第105章 “不不不。”纪冰拒绝,“我就伤了一条腿,另一条腿能动。” 董园搀扶着她起身下地,穿好拖鞋。 阮雨站在她左边,董园站在她右边,一人架着一条胳膊。 病房的洗手间里有人,她们只能去外面。 进了洗手间,董园说:“小雨,我先去买点饭给你们吃,你站着别动,一会儿纪冰出来,你扶着她回去。” “妈妈,我……” “就这么说定了。”董园打断她的话。 纪冰听完,冲着董园笑了下。 董园朝她挤了挤眼,扭头走了。 【作者有话说】 感情是双向的,不能总是一个人主动,那件事很打击阮雨的自信心,所以她就会考虑的很多,俗称:胡思乱想。 互为精神支柱吧,只不过一个想靠近,一个想靠近而又不敢靠近。 两人从某一点上,跟上卷相反了,对待感情,纪冰有信心,反而阮雨没有信心了,不过她的没信心,是对自己没信心! ps:这是最终版,后面的剧情会跟着走啦! 第73章 追凶 纪冰上完厕所, 阮雨就扶着她往回走。 纪冰的一条腿不能使劲,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阮雨本就比她矮了大半个头,现在又比原来瘦了很多, 撑着纪冰,走得有些吃力。 走了一半,纪冰停下,靠着墙,“休息会儿吧。” 阮雨还是扶着她,没松手。 两人一起靠墙站着。 走廊时不时传来几句说话声,然后又归于安静。 纪冰不想打破周遭氛围,说话也很小声,“最近,还好吗?” 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张口间, 熟悉而又陌生的问候。 在病房里的亲昵劲,此刻独处, 认真交谈时,仿佛就使不出来了。 那段青涩的爱恋她没有提及, 怕给对方压力。 对于她们之间的关系, 没有人清晰明朗地说结束。 或许, 以朋友的方式去交谈, 会让她舒服一点。 “还好。”阮雨轻声回, 语气淡然, 没有什么异样。 又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怕她提及: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然后又觉得自己很坏, 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还吊着对方, 不敢说清楚。 分手。 她说不出口,她会溺毙在这两个字里。 可如果是纪冰说,她会说:好。 她把选择权给了对方。 可纪冰一直没选,也没让她选过。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感情变得敏感,多虑。 甚至想过,都这么久了,纪冰还喜欢她吗?还是因为觉得她可怜,想照顾她? 妈妈说过,爱情是很短暂的,有的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而她早已没了往日神采,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对着她笑,再牵着她的手撒娇耍赖。 这样的她,还怎么让人喜欢。 于是,她问出了,无数次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话,“你现在,对我还是以前那种喜欢,还是因为我出事,你觉得我可怜,所以才一直没忍心离开。” 她尽量冷静而又克制地说出来,始终微低着头。 等了几秒,就听见纪冰说:“你想要前者还是后者?” “后者。”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纪冰笑了下,声音很轻,“还是那么喜欢呀,怎么办?” 又把问题抛回去,阮雨一瞬间红了眼,“为什么?”她保持着姿势,咬着下唇,声音都在抖。 “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纪冰问。 片刻后,阮雨说:“不知道,说不清楚,就觉得你哪里都好。” “巧了,我也觉得你哪里都好。” “可我现在变得不好。”阮雨压抑着哭腔,几乎在用气音说话,“一点也不好。” 纪冰似是叹息了声,单着一条腿挪到她面前,把她遮眼的斜刘海往旁边捋,她头发长长了不少,就是瘦了很多。 接着,微弯下腰,给她擦眼泪。 阮雨低着头,又怕她摔,始终用手撑住她,给她借力。 下一秒,阮雨就被紧紧抱住。 她僵了一下,想推开,但又舍不得,随即,泪水决堤。 纪冰的衣服都被她哭湿了一块,本来穿的是病号服,外面披了一件棉袄。 索性把棉袄敞开,把她包住。 阮雨又贴得更紧了。 她像是在发泄,哭个不停,抽噎着说:“我现在变得一点都不好,跟你以前喜欢的我,一点都不一样,真的。” 纪冰的侧脸贴着她的黑发,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没关系,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我觉得我整个人糟糕透了。” 如果说原来那个阮雨在纪冰面前是一个开朗自信的公主,那么在她的公主裙被撕碎的那一刻,她就等于摔进了泥水里。 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怎么洗都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日夜失眠,噩梦缠身的折磨,令她开始一点点地抠细节,然后在心里列出上万种自己的缺点。 那个雨夜,像是一颗坏种子,在她心里扎下了根,这颗坏种子需要吸收‘养分’,就勾起她心里所有的不好,然后放大,去投喂那颗坏种子。 她觉得自己也是一颗坏种子,好不容易长出了枝叶,却在那个雨夜被践踏。 纪冰眼眶酸胀,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又深知怎么安慰都是徒劳的,只能把她抱得更紧些。 伤害就是伤害,像是一把刀插进了阮雨的心口。 她痛啊。 需要时间去愈合伤口,也要找到那个持刀者。 董园买饭回来,见阮雨在哭,看了纪冰一眼,唉叹了声,没再说什么。 回到病房,董园把饭递给纪冰,阮雨只喝了几口粥,就没再吃。 纪冰看在眼里,朝董园使了个眼色。 董园蹙起眉,摇了摇头。 纪冰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眉目间尽是忧色。 吃完饭,收拾餐盒时,阮雨不小心碰到,洒了一身菜汤,董园忙拉着她去外面洗。 她们前脚刚出去,外面就响起高跟鞋的哒哒声。 那声音近了。 纪冰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 “你就是杨则天撞伤的人吗?”说话的是那个小女孩,樱桃小丸子同款发型,肉嘟嘟的小脸蛋,圆润的大眼睛,很可爱。 穿着白色的小袄子,脚踩同色靴子,黑色棉裤外还有一条百褶裙,被袄子盖住一半,走动时,裙褶跟着动。 纪冰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挪到女人身上。 “你们是他家人吧。” “我叫许雅,你要多少赔偿?”女人的声音有些低,不似小女生那般清脆柔和。 她长睫微垂,直接开门见山。 “不用,你们把医药费付了就行。”纪冰说。 本来就不是故意撞的,一点小伤,如果张口要钱,在她看来,跟敲诈没什么区别。 许雅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好说话,“你确定不要?” 听她又问了一遍,纪冰皱起眉,“确定。” “你的医药费我们肯定会全包,但如果你出了医院,后续要是再有什么问题,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许雅抬手轻挑了下散在肩头的棕色大波浪长卷发,她穿着一身浅灰色职业套装,外面披了一件深色长款大衣。 说话时,漂亮的眉毛轻蹙,皮肤白皙透亮,化着淡妆,但那张浓艳的大红唇却透着攻击性。 她的语气毫无歉意,给纪冰的感觉是,她不是来探望,也不是来致歉,更像是来谈一笔生意。 ‘你要是要钱,我给你,别找麻烦’这是她来的目的。 但纪冰给了她第二种选择,她又在这个选择上略微升华了一下。 ‘是你自己不要钱,如果出院后再有任何问题,也不要来找我,我给过你机会了’ 几秒后,两人就这点,达成一致。 “婶婶,你来啦。”门口响起一道颤巍巍的声音。 纪冰看了眼门口,又看向站在床尾的许雅,只见她木着张脸,冷冷地嗯了声。 杨则天看着她,咧开嘴,笑比哭都难看。 没再停留,许雅率先走了出去,鞋跟敲打着地面,然后停下,回头,“菲菲,走了。”她看向小女孩的时候,面部表情柔和了几分,连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温柔。 被叫菲菲的小女孩调皮地冲着纪冰做了个鬼脸,“大傻子,我妈那么有钱你竟然不要。”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出去,撞到站在门口的杨则天。 杨则天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嘶了声,不满道:“你想撞死我啊。” “活该。”菲菲回道。 人来了又走,不过短短几分钟,病房又安静下来。 原来是母女。 第106章 纪冰心道。 她眼睫颤了颤,视线落在空空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门外传来说话声,她掀开眼皮,斜眼看过去,先入眼的是一双蓝色运动鞋,左脚站立,右脚脚尖点地。 一下一下地点。 她视线往上,就看见顶着一头金发的杨则天,正在打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苦笑了下,道:“婶婶把我的卡停了,哥们以后只能靠你了,我就在医院呢,不回去了,下午跟你们一起去接阿赋。” 纪冰收回视线,几秒后,又忍不住朝他脚上看。 这次,杨则天把脚踢向墙面,轻轻地踢,然后鞋头抵着墙,不自觉地转动了几下。 打电话时,下意识地小动作。 纪冰眼眸一黯,再想细看,杨则天拿着手机走远了。 一分钟后,董园带着阮雨走进来。 纪冰是傍晚出院的,董园想让她暂时跟她们住一阵子,方便照顾。 阮雨没说话。 纪冰自己租的房子离她们住的小区也不远,走路就能到,只不过离平时上班的地方有些距离。 她看着阮雨,观察着她的表情,怕她别扭。 须臾,刚想出声拒绝。 阮雨扶着她说:“那我们走快点吧,晚上挺冷的。” 纪冰笑了下,说:“好。” 三人慢慢走出医院,并未察觉不远处有人在看她们。 “是那个被杨则天的破摩托撞伤的姐姐。”菲菲抬手指过去。 许雅抱着她,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我们走吧。” 她身后跟了两名少年,也都朝那边看去。 视线停留了几秒,又移开。 姗姗来迟的杨则天叫唤着,怎么不等他。 许雅睨了他一眼,“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账。” 话毕,抱着菲菲大步离开。 杨则天撇着嘴,低下头,嘟囔道:“我该不会被打吧。” 其中一名少年,柔声道:“不会的,姐姐只是看起来比较凶而已。” 杨则天看着他笑,“阿赋,你帮帮我呗,别让婶婶停我卡,没钱我活不了。” 另一名少年冷声道:“你自找的。” 杨则天嘿了声,不满道:“宋棋,还是不是兄弟了。” * 董园买了根拐杖给纪冰,想跟着纪冰一起去她的住处收拾几件衣服的。 被纪冰拒绝了。 只好先带着阮雨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 纪冰打车来到住处,她住的有些偏僻,是一处老居民楼,一共六层。 她住在第三层。 她拄着拐,顺着楼梯上去,每一层都有一条走廊,右手边是掉了漆的铁艺护栏,可以看见有人在楼下晾衣服。 左手边是一个个房间,并排挨着,门头上有一个歪歪扭扭的门牌,离得近些,依稀能辨认出牌号。 纪冰拿出钥匙,打开了304的房门。 按开灯,二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瞬间明亮,她关上门。 风吹不进来,室内变得暖和了些。 她把身上的挎包放到左手边的方形餐桌上,再往里,靠墙放着一张一米二的床,床头边有一张简易的床头柜,紧挨着成品的双开门浅木色衣柜。 床尾对着的那面墙,有一块木板搭建的灶台,旁边有一个不锈钢水槽。 没有空调冰箱,每层楼都有公共厕所和公共洗澡间。 一楼有一间水房,里面有投币的洗衣机,可以在里面洗衣服。 餐桌旁有一个洗脸架,上面有一个红色塑料盆,盆里还有昨天早上没来得及倒的洗脸水。 她端起盆,把水倒进灶台旁的水槽里。 然后打开衣柜,解开红色塑料袋,里面有秋衣秋裤,还有毛衣,她又塞了两套内衣进去,系上袋子。 接着,把衣柜最下面的一个鞋盒拿出来,坐在床边,打开。 里面躺着一只男式运动鞋,白色的,两侧描了几道蓝边,黑色的鞋头并不平整,有磨损的痕迹。 白色的鞋带,系的梯形结。 这是某个运动品牌的鞋子,经典款,这只鞋子看上去并不旧,但也绝对不是新买的。 她又看了眼鞋底,41码,右脚。 看完后,她眉间轻蹙,又不自觉地想到杨则天的小动作。 会是巧合吗? 还是她想多了? 她用指腹摩擦着鞋头,又去联想那些动作是否能有这种擦痕。 打电话时有小动作的人很多,把鞋头擦出痕迹的也不止那一种动作。 她怀疑过的人,更不止杨则天一个。 只不过那些人都被轻描淡写地洗去清白。 有的是左脚,有的不是41码,有的不是梯形结,有的没出过本市,有的没听过平安镇…… 人多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大海捞针地找,无数次有希望,又无数次地失望。 她知道这只鞋子并不能代表什么。 或许,这压根就不是那个罪犯的鞋子。 可是,只要有一丁点线索,她都不能放弃。 她一直觉得,阮雨出事,她有很大的责任。 她不应该过什么生日。 如果她的态度坚决一点,早一点跟王春梅他们翻脸,提前走,阮雨那天就不会来找她,事情也不会发生。 如果她那天并不期待那个生日,早点把阮雨叫醒,一起出去过,事情是不是也不会发生。 如果她再厉害一点,早一点跑出来找阮雨,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吧。 如果…… 如果…… 如…… 纪冰叹息了声,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退一万步说,即便跟她没有关系。 那么,她不帮她,谁帮? 没有人了。 没有人帮她。 没有人帮她喊冤。 没有人帮她叫屈。 没有人帮她逃出生天。 她被白白欺负,一辈子困在原地。 痛苦,挣扎。 万劫不复。 甚至,自我厌弃。 她会想,我在痛苦的时候,那个人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正在推杯换盏的大笑,或者欢愉地过太平日子,被人称赞。 凭什么? 纪冰哽咽了下,睁大眼把泪水逼回,然后把鞋子装回鞋盒,放进衣柜里。 【作者有话说】 阮雨会慢慢解开心结哒~ 纪冰的人物心理调整了一下,不再那么偏执,但等她确定了凶手之后,也会走向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风雨之后,看见彩虹! 第74章 追凶 纪冰跟董园睡一个房间。 阮雨还是老样子, 吃饭很少,吃多一点就会吐。 经常睡不着,整天坐着发呆, 要不然就是躺着不动。 不过跟以前不同的是,她不再躲着纪冰,也会一起说着话。 但更多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发呆,没有精神。 董园说她是心里堵,解不开疙瘩,就会一直这样。 中午,纪冰端着饭菜进去,阮雨靠着床头,半阖着眼, 没什么表情, 也没动。 “吃饭了。”纪冰拉了张凳子进来,把饭菜放在上面。 阮雨的卧室, 除了衣柜,就只有一张床, 连床头柜都没有。 原先是有的, 后来被董园搬出去了。 出事后的那几个月, 是阮雨最严重的时候, 睡不着, 吃什么吐什么。 有一回, 实在是受不了, 头疼得厉害, 她就往墙上撞, 又去磕床头柜, 满地都是血。 董园吓坏了,就把她房间有尖角的东西都搬了出去。 “我现在不饿,一会儿再吃吧。” 纪冰应了声好,坐在床边,撩起她额前的头发,轻轻触碰那道疤。 浅粉色,在左额角,有两节手指那么长。 “还是那道伤,没添新的。”阮雨淡淡笑了下,解释说:“你放心吧,我没想死。” 纪冰看着这道疤,眼睛被刺得一酸,松开手,又把她的头发整理好,才放下。 “今天腿还疼吗?” “不疼了。” 阮雨哦了声,没再说。 纪冰就这么坐在床边陪着她,卧室的窗帘被拉上,屋内开着灯,眼看着饭菜要凉了,她也没催,问了句:“要睡会儿吗?” 阮雨摇了摇头,突然她咧开嘴笑了,“其实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准备了一个笑话想说给你听的,可我又忘了。” 纪冰看她笑,也跟着笑,“那下回再说。” 阮雨点了点头,又收了笑意。 屋内很静,两人的声音很轻,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却怎么也找不回以前的那种亲昵,自然。 末了,阮雨颤声说对不起,其实我这几天准备了很多话想跟你说的,可我觉得怎么说都不对。 纪冰说没事,等你觉得对了,再说。 两人之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阮雨怎么也突破不了。 第107章 她想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是她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就听阮雨说:“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纪冰看着她,沉寂的黑眸中好似有了亮光,“好,多久都行,慢慢来,不着急。” 又住了几天,纪冰腿上的石膏拆了,就回去上班了。 她走后,阮雨对董园说:“妈妈,我想去看心理医生。” * 纪冰在南阳路上,靠马路边的一家饭店内工作。 “五号桌收一下。”今天客人少,前台收完钱,扭头冲着后厨喊了声。 不一会儿,纪冰穿着一身工作服从后厨出来,前面围了一件黑色的围裙。 她左手拿着一个白色的塑料筐,径直走到五号桌,弯腰收拾起桌上的餐盘。 头发仍旧很短,前不过眉,后不过肩,两侧齐耳,她的皮肤还是没捂白,脸很小,微微内凹,比以前要瘦。 她把剩菜倒进垃圾桶,再把餐盘收进塑料筐里。 店内开着空调,头顶的白炽灯照亮她轮廓分明的下颌,右边有一道浅浅的疤。 收拾好后,她左手托着筐底,右手虚扶着筐边。 往后厨走。 上台阶的时候,掌心突然一滑,塑料筐倾斜了下。 “小心。”一名路过的女同事伸手帮扶了一把。 稳住塑料筐后,纪冰侧目,薄薄的单眼皮轻颤了下,略显疲惫。 “谢谢。”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淡。 话毕,扭头进了后厨。 女同事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愣了下。 “喂,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见状,另一名女同事走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单手搭上她的肩头,小声道:“你才来没几天,还不了解情况,她叫纪冰,在这干了一年多了,当初我们老板看她可怜才收留她的,但是她这人脾气很古怪,不合群,阴得很。” “没有吧,看起来不像啊。”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而且她右边的胳膊不好使,听说好像是车祸什么的吧,总之你以后尽量少跟她接触,依我看,她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 女同事哦了声,呆呆地点了点头。 后厨内,纪冰把塑料筐里的碗盘放进水槽里,撸起袖子开始洗。 左手拿着洗碗布,洗刷的动作很利索,右手扶着碗边,明显僵硬。 她还是干起了老本行,没学历,没技术,不识字,到哪儿都不行,只能卖力气。 也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同事间的闲谈她也插不上嘴。 无非就是谈论最近追的电视剧,喜欢哪个偶像,哪个牌子的护肤品好用,或者谁谁谁的八卦之类的。 她不感兴趣,也听不懂。 索性上班的时候就埋头干活,下了班就走。 时间长了,就会有人觉得她脾气古怪,不合群。 不过她倒是不在意,上班挣钱,下班走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社交,也图个清静。 小众因为特立独行而与大众不同,就会莫名其妙被扣上孤僻的帽子。 这个世界貌似只有拉帮结派才被称之为愉快,正常,反之,就会被说性格内向,多愁善感,甚至会因为朋友少而被嘲笑。 就连一个人坐下吃饭,都会联想到‘孤独’。 奇奇怪怪。 第二遍冲洗的时候,老板进来了,是个年轻女人,叫沈织,刚结婚不久,这家二层饭店面积不算小,以前是她父亲开的。 父亲去世后,她就继承了,算是祖传家业吧。 “纪冰,腿好了吗?” 纪冰点了点头,“已经没事了。” 接着,沈织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纪冰看了一眼,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过,“谢谢。” “不用谢。”沈织笑了下,说:“你把这些碗刷完就下班吧,今天没什么客人,都提早下班,我也得跟我老公去约会了。” 纪冰把信封装进口袋,点了点头,继续刷碗。 沈织歪头看了她一眼,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应该多出去走走,冬天最适合谈恋爱,尤其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找个能对你嘘寒问暖的,小日子过得才惬意。” 纪冰刷碗的动作顿了下。 沈织继续说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小伙子人不错……” “我有。” 沈织啊了声,懵住。 纪冰继续低头刷碗,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有喜欢的人。” 沈织惊讶地瞪大眼,“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 沈织看了眼她瘦削的侧脸,好奇道:“那,是你暗恋人家,还是你们已经谈了,也没见你把人带来过。” 纪冰垂下眸,抿了抿唇,半晌都没再开口。 沈织见她不想说,也压住好奇心,没继续追问。 快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差点忘了,这个给你。”说话间,她拿出一张门票。 “我老公和他朋友一起开了个摄影展,大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一起去看。”沈织把票递过去。 纪冰忙完手里的活,擦了擦手,拒绝道:“不了,你们去吧。” 沈织叹息地哎呦一声,“一起去吧,就一上午,中午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 纪冰抬睫,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门票,面露难色,“我真的看不懂这个,你给别人吧,给我也是浪费。” 沈织不依不饶,“我们大家都去了,你必须要去,不然他们又该对你不满,说你脾气古怪,不合群了。” “无所谓。”纪冰淡淡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你,那你就当陪我去,我邀请你陪我去看,总行了吧。” 话已至此,纪冰再不好推辞。 两人相识在那年秋天,因为一瓶果汁。 阮雨出事后,董园就带着她搬到了清河市。 纪冰跟着过来,董园想让她住过去一起生活,被拒绝了。 一方面,她知道阮雨在刻意躲着她,担心自己会影响到阮雨的情绪。 另一方面,纪冰不想依靠董园,她一个人带着阮雨已经够难了,不能增添她的负担。 纪冰当时想,如果我一个人无法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生存,那我拼命逃出来是为了什么。 刚开始,她的状态也很差,浑身上下只有一把刀,一张身份证和一张照片。 手里紧紧拿着那只男式运动鞋,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这只鞋子。 大家都以为她是疯子。 在餐馆端过盘子,在酒店拖过地,打扫厕所…… 睡过公园的长椅,也睡过路灯下的马路边。 不过,她的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长,她不怕吃苦,只是无法久待。 寻找罪犯的急切心情,令她无法停下脚步。 没钱的时候就去挣点,然后再换一个地方找人。 她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规划目标,一步步去做。 阮雨出事,她心绪杂乱,慌了手脚。 像一只无头鸟一样,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跌跌撞撞,没有方向。 几个月后,她遇到了这家饭店的老板。 她当时刚跟别人打过架,一个十几岁的男生,脚上穿着运动鞋,系的梯形结。 她一个女孩,并没有讨到便宜,最后,捂着胳膊,一瘸一拐地走了。 梯形结,40码,本市人,从未去过平安镇。 不是他。 她当时灰头土脸站在马路边,有人递给她一瓶果汁。 她看着那瓶颜色鲜艳的果汁,跟王春梅给她喝的是一个颜色,她眸色陡然变得阴沉,挥手打掉。 没想到,晚上两人又遇到了。 开饭店,经常半夜回家。 没想到会被流浪汉尾随。 纪冰坐在马路边,正思考着晚上在哪里过夜。 就听见沈织恐惧的尖叫声。 她冲过去,毫不迟疑地挥刀。 那流浪汉见她跟不要命似的,看见森冷的刀刃心底也怵,不想自讨没趣,扭头跑了。 自此,两人算是正式认识。 沈织就留下她,让她在店里打工。 时间长了,她的心也渐渐沉稳,不能太过心急,还是得按照计划来。 可怎么计划?她到现在也不清楚。 没有计划,也计划不了,只能大海捞针。 大后天一早,大家先去店里集合。 十几个人,沈织包了一辆小巴车。 摄影展是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为期三天。 到了地方,再散开,各自组队。 “纪冰,我得去找我老公,你自己先到处看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沈织说完就走了。 纪冰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眼,毫无兴致。 她单手插兜,站着不动,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让一让,别挡路。”身后倏然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第108章 纪冰回过头,被他耳垂上戴着的蓝色耳钉晃了下眼。 视线清晰后,她眉头一皱。 “旁边有路。”没什么语气地说道,也不动。 对方也认出她来,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切了声,“可老子就想走这条,让开。” 纪冰陡然沉了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故意找茬儿? 不让。 “杨则天,你又欺负人,我要告诉爸爸。”一道稚嫩的声音插进来。 杨则天嘶了声,回头喊:“杨允菲,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礼貌,要叫哥。” 纪冰抬起眼,又眯起。 是那天那个小女孩。 “咦,姐姐,怎么是你啊。”菲菲认出她,惊喜道。 杨则天扭头看向纪冰,又看着菲菲,撇了撇嘴,“你至于这么开心吗?平时见到你哥我,也没见你这么开心。” 菲菲满脸嫌弃地看他,“见到你这张又丑又大的脸,我开心不起来。” 杨则天不满地嘿了声,刚准备给她一个脑瓜崩。 ‘咳咳----’倏然,不远处传来阵阵咳嗽声。 菲菲偏头,躲开他的手,扭过头,关切道:“舅舅,你还好吗?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谢谢菲菲关心。”说话这人语气温柔,眼眸含笑。 纪冰撩眼看去,见他身侧还站着一个男生。 个头很高,黑短发,眼眸深邃,瞳仁漆黑,鼻梁高挺,眉毛很浓,五官棱角分明。 与其说帅,不如说凶。 他板着脸,嘴唇紧抿,透着凶相。 穿着一身与年纪不符的黑色西装,脚踩同色皮鞋,但又很符合他自身的气质。 少年老成。 他的视线紧盯着纪冰,眉头皱了下,又松开。 反观被菲菲叫舅舅的男生,眼型偏圆,双眼皮很明显,脸部线条柔和,五官立体,但并不锐利。 温柔中透着几分儒雅,很舒服的长相。 他勾起唇角,微微笑着,面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许赋,菲菲的舅舅。”他走到纪冰面前,温和地笑着。 话落,他拿着手里的方巾捂住口鼻,连续咳了好几声。 菲菲担忧地看着他。 听他咳不停,杨则天皱起眉,“阿赋,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进去跟我小叔说一声,就说你来过了,心意到了就行。” 许赋又咳了几声,淡笑道:“我没事,我先去跟姐夫打声招呼,实在撑不住了,我就回去,你们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话毕,他又看向纪冰,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失态了,我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纪冰没接他的话,转身进了展馆。 不认识,没话聊。 “你看这人什么态度。”杨则天撇着嘴,骂骂咧咧。 菲菲怼道:“你什么态度,人家就什么态度,so cool.” “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 一个小时过去,展馆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纪冰慢步走着,时不时瞄几眼展板上的照片。 不同的风格分别挂在不同的展板上。 分为不同的板块:自由,幻境,光影,向生,濒死,黑白,人间。 工业风装修,白色的移动展板,斑驳的金属射灯。 自由是奔走在草原上的动物。 幻境是水中倒影,水波轻动间,透着几分模糊的神秘感。 光影是天与地的连接。 向生是人体扭曲到极致的哭泣呐喊。 濒死是白纱与人的缠绕,见影不见人,表演着死亡的多种形态。 黑白是不起眼的小角落,有人,有物,有景,张张皆是苦难。 最后一个板块:人间。 纪冰看着展板上的彩色照片,跟前面截然不同的风格,五彩斑斓。 天上人间,颜色尽收眼底。 美好,有活力。 最后一块展板看完,她右转,走向靠墙的角落,拿出手机,刚准备给沈织打电话。 视线一转,整个人突然僵住。 她立马扭头看过去,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 手里握着的手机差点被她捏碎,她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身体因震惊而不停颤抖。 那是挂在角落里的一张照片,不大,也不怎么起眼,很容易被忽略。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蓝天白云,开裂的水泥地和灰色墙面为背景。 她穿着一条长裙,深粉色的,v字领,蓬松的荷叶边长袖,收腰款,外面是一层纱质的,裙摆有一道道褶。 裙面上缀着很多粉白色的兰花。 女孩手里握着盲杖,黑发散在脑后,她笑着,嘴角漾着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是阮雨。 第75章 追凶 “纪冰, 你在这呢,我刚还想去找你。”沈织挎着一位年轻男人朝这边走。 李时北,沈织的丈夫。 纪冰见过。 他淡淡笑着, 朝纪冰点了点头。 纪冰看了他一眼,挪开视线,仍旧紧紧盯着那张照片。 眼角泛红。 她微垂了下眼,就听见一道温和的男声,“这位是?” 接着,沈织笑着介绍,“她叫纪冰,是我的朋友,来给你们摄影展捧场的。” “多谢。”这人又道,嗓音夹着温柔的笑意。 纪冰没接话, 沈织叫了她一声, 她也没应。 沈织奇怪地皱起眉,走过来碰了下她的胳膊。 纪冰动了下, 掀开眼皮,看着她。 “你怎么了?”沈织关切道:“叫你几声你都没应,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纪冰顿了下, 摇了摇头, 攥着手机的那只手, 骨节发红。 她侧目, 看见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 身量挺拔, 黑发后梳, 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 内双眼, 正含着笑, 嘴角微微翘起。 他的五官并不出挑,但看着很干净,舒服。 眼角生了几道细纹,整个人带着岁月沉淀后的稳重,成熟。 沈织刚想介绍,他就主动开口道:“我叫杨懿,谢谢你来捧场。” 纪冰看了他几秒,“这是你的摄影展?”嗓音有些哑,细听之下略微颤抖,死死压抑住情绪。 可听在别人耳中,她语气并不善。 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凶。 李时北一头雾水,上来打圆场,“这是我跟杨懿一起开的,前面三个板块是我的作品,后面的都是他的。” 沈织用手指戳了下纪冰的胳膊,抬起眼,刚想开口,就看见了展板上挂着的照片。 “这个女孩是谁?好漂亮啊。” 另外两人扭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照片挂在最靠里的一块展板的拐角,并不起眼,但照片上的女孩却很亮眼。 李时北夸道:“是挺漂亮的。” 沈织佯装不悦地翻了他一眼。 李时北讨好地笑笑,揽着她的肩头。 慢了一秒的杨懿,疑惑地皱起眉,“这张照片怎么在这。” 随即扬手,找来工作人员,“谁把这张照片挂在这里的?” 工作人员看了眼,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今天展出的作品中,没有这张照片。” 杨懿说:“快撤了,放回我的工作室,这些照片以后都不要乱动,不是用来展出的。”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把照片取下,杨懿的工作室,就在楼上。 可刚转身,就被人扣住肩头,“这是你的照片?” 纪冰把人拦住,视线看向杨懿,咬着牙,竭力稳住即将爆发的情绪。 杨懿点了点头,不明白她情绪的来源,于是问道:“你认识照片上这个……” “爸爸。”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杨懿扭头,脸上绽起笑容。 立马蹲下身,张开双臂,把飞奔过来的小女孩接了个满怀。 菲菲单手揽住他的脖子,开始狂吹彩虹屁,“爸爸,你拍的照片实在太太太太好看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照片,尤其是那个草原上的小动物,简直太可爱了。” 杨懿抱着她,噗笑:“那是你李叔叔拍的。” 李时北举手示意,“正是在下。” 菲菲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她看见纪冰,眼睛亮了下,惊讶道:“姐姐,原来你们都认识啊。” 纪冰看了她一眼,松开手。 工作人员拿着照片走了。 沈织笑说:“她就是你女儿,真漂亮,之前就听时北提过你是个炫女狂魔,手机里全是你女儿的照片,他都快羡慕死了。” 李时北眨眨眼,“我们明年也生一个女儿,就不用羡慕别人了。” 沈织笑骂了声,滚蛋。 杨懿勾起嘴角,语气有些骄傲,“这是我女儿,菲菲,六岁了。” 菲菲纠正他,“是五岁半,到今年秋天才六岁。” 又偏头看向纪冰,好奇道:“姐姐,原来你跟我爸爸认识啊,我们可真有缘分。” 第109章 纪冰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又钉在杨懿的脸上,缓缓出了口气,淡声道:“刚认识。” 菲菲了然地哦了声,然后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述,杨则天怎么把人家撞了,又是撞飞了,又是不省人事,妈妈又是怎么把杨则天训了一顿,还停了卡,最后哈哈嘲笑,他现在是个穷光蛋。 话毕,杨懿看向纪冰,满脸歉意,“抱歉,是我侄子不懂事,撞了你,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他。” 纪冰没应,视线下移,落在他的皮靴上。 眉头拧着,怎么看都不像41码的脚。 或许,与鞋子无关。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又移回来。 “小叔,你在外面待时间长了,技术简直突飞猛进。”一道吊儿郎当的笑腔响起。 杨则天顶着一头金发,敞着外套,大步朝这边走来。 走了几步,他停下,又倒退回去,招手喊道:“阿赋,宋棋,这里。” 杨懿斥道:“你小点声,喊什么。” 杨则天撇嘴,“就你闺女喊行,我喊就不行。” 菲菲哈哈笑,挣扎着要从杨懿怀里下来。 杨懿弯腰放下她,“这是我侄子,杨则天。” 话落,神色微恼地看着他,“你撞了人,跟人家道歉了没有?赔偿了吗?” 杨则天讪讪地缩了缩脖子,不悦地瞪了纪冰一眼,嘟囔着竟然告状,然后又看向杨懿,“道歉了,赔了医药费,婶婶要赔她钱,她自己不要的,不信你自己问她。” 杨懿又看向纪冰,似乎想证实。 纪冰心里念着那张照片,敷衍地点了点头。 杨懿就没再揪着这件事,扭头看向朝这走来的两人,菲菲正兴冲冲地拉着他们。 介绍道:“这是我太太的两个弟弟,许赋,宋棋。”说完,他笑了下,“都跟小天同岁,不过差了一个辈分。” 杨则天嘁了声,“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论辈分,我们可是好兄弟。” 许赋淡笑着颔首,算打了招呼。 又看向纪冰,温声道:“真巧,原来大家都认识。” 站在他身后的宋棋瞥了纪冰一眼,又看向别处。 沈织见状,一拍手,笑道:“相识就是缘分,中午我请客,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菲菲第一个欢呼。 “咳咳咳----”许赋攥拳抵唇,咳了几声,面色有些憔悴,他呼了口气,“实在抱歉,我身体不适,就不去打扰各位的雅兴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请大家再聚。” 杨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解释道:“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这次也是专门为了摄影展过来的,不方便久待。” 沈织忙点头,表示理解,又关切了几句。 没多久,许赋和宋棋就走了。 “你怎么不走?”杨懿问。 杨则天瞪着眼,“我为什么要走,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 杨懿摇头道:“他一向如此,没规矩,是我教导不严,你们别见怪。” 沈织和李时北摇头笑说,不会。 纪冰站在一旁,咬紧牙关,攥着拳头,微垂着眼,没吭声。 中午,沈织在一家高档饭店订了几桌。 员工们还是乘坐早上来的小巴车过去,杨懿开车载着杨则天和菲菲。 李时北和沈织同乘一车,本来想带着纪冰一起。 被纪冰拒绝了。 同样都是员工,不能搞特殊。 纪冰就跟大家一起乘坐小巴车。 上车后,她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思绪完全被那张照片打乱,这会儿开始一点点捋头绪。 车上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你知道那个杨懿是什么来头吗?” “老板说他是个摄影大拿,还是个画家。” “nonono!我说的是他的私生活。” “私生活?你怎么知道?” “啧,一看你们平时就不读书不看报,没事少看点狗血电视剧,多看看新闻。” “哎呀,快说,别卖关子了。” “许氏地产,听过吗?” “当然听过了,我记得上个月新闻上还说,许氏今年要把手伸向珠宝业,扩大商业版图,可这跟杨懿有什么关系?” “啧啧啧,这就傻了吧,那我再问,许氏地产的董事长是谁?” “许昌运。” “总经理又是谁?” “这个我知道,许昌运的女儿,许雅。” “这就对了,杨懿就是许雅的丈夫,也就是许氏地产董事长许昌运的上门女婿。” “什么?”众人惊呼,“真的假的?我都没在新闻上看到过,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很久以前看的新闻,谁让我一向对帅哥记忆深刻呢,杨懿现在都三十多岁了,长相气质跟以前稍微有那么点不一样,他二十出头那会儿是真的帅,啧,怎么跟你们形容呢,就是那种文质彬彬的贵公子,浑身充满了艺术气息,也因此入了许大小姐的眼。” 有人提出疑问:“那许大小姐今天怎么没来?” “你问到重点了,也是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夫妻,最常出现,也是最狗血的桥段,感情破裂。” “我怎么越听越扯,跟你亲眼看见似的。” “是真的,许雅平时就比较低调,不怎么出现在公众视野,她的丈夫就更低调了,早年听说她丈夫是个才子,大画家,具体多有名呢,我也不太了解,毕竟艺术圈的事,咱普通老百姓也不关注,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是这个杨懿,虽然一副贵公子的气质,但背景特别普通,出生在一个小地方,家里好像还挺穷的,但对画画那些艺术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听说当时因为生活窘迫,都快要放弃了,是许家扶了他一把,他才有今天,我记得当时新闻上还写,他并不爱许雅,就是冲着她家钱来的,不过两人结婚后,新闻上几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我也是今天亲眼见到本人,才想起来的。” “那你凭什么说人家夫妻感情破裂?” “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嘛,杨懿开的摄影展,这么重要的事,女儿来了,老婆却没来。” “说不定是许雅工作太忙了,谈什么上亿的大单子,没顾得上。” “女强男弱,男的还是上门女婿,时间长了,关系又能好到哪去。” “说的也是,不过其他暂且不说,许家对杨懿还是挺重视的,今天不止他女儿来了,许家的两位少爷也来了,我刚才在里面悄悄听了一耳朵,杨懿说是他太太的两个弟弟。” “又不是亲的。” “你又知道?” “回家多读书多看报,许昌运原本只有许雅一个女儿,大概是五六年前才向外界宣布他有一个儿子,只是说了一嘴,也没让儿子露面,大家就猜测是因为他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抱养了一个。” “抱养?那这也太大了吧,看起来有十七八岁了,就算是抱养的,也不会突然抱养这么大的孩子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新闻上又没说孩子几岁。” “那今天来了两位少爷,你怎么就说他有一个儿子,那另一个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是多读书多看报嘛,还有你不知道的。” “滚滚滚,想知道啊,等会儿下车直接去问杨懿呗,看他跟不跟你说。” …… 到了饭店,众人进了提前订好的包厢。 沈织带着杨懿他们进了单独的包厢。 吃完饭,众人告别,各有各的事,就没一起乘小巴车。 纪冰目光追着杨懿,一直到他上车,开走。 她看着车子越开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纪冰,你要去哪儿?”沈织拎着包,单手整理头发,看着她道:“我们载你一程吧。” 纪冰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落在去开车的李时北身上。 眼眸转了下,挪回来,盯着沈织,“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 中午。 厨房里正忙碌着。 “老婆,你把这几个皮蛋剥一下。” 沈织闻言,拿着皮蛋,蹲在厨房的垃圾桶旁,开始剥。 李时北穿着围裙,左手端锅,右手拿铲,准备把菜装盘。 锅铲划拉出响声,一盘香喷喷的土豆肉丝倒在盘中。 “你确定纪冰是因为思乡心切?”他一边问,一边把锅放在水槽上,打开水龙头。 哗哗的水声响起,沈织剥皮蛋的动作停下,抬头看他,“那不然呢?她是这么说的。” 把锅洗干净,又重新放回灶上,开火,李时北拿着锅铲,扭头跟她对视,“我怎么觉得纪冰不像是那种会思乡心切的人。” “怎么不像了。”沈织不赞同道:“谁都有父母,有家人,她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打工,想念家乡的人,也在所难免……哎哎哎,锅都冒烟了,快倒油。” 第110章 李时北赶紧把油倒进锅,油热后,下作料爆炒,再把切好的茄子倒进去,一边翻炒,一边抬高嗓音,“那你怎么不让我跟杨懿直接说,瞒着做什么?” 沈织把剥好的皮蛋放进碗里,站起身,“纪冰说不想让杨懿觉得她在攀关系,她就是觉得杨懿长得很像老家的一个长辈,心里亲切。” “前两天在摄影展的时候,怎么没见纪冰对他有多亲切,连看他的眼神都冷冰冰的。” “你话怎么这么多。”沈织不满地轻踢了他一脚,“一起吃个饭而已,又不做什么。” 李时北嘶了声,笑说:“我知道,纪冰救过你,你看她都是带滤镜的,我又没说她什么,我只是好奇,她平时独来独往的,第一次向你张口,竟然是跟杨懿一起吃饭。” “就算她没有救过我,这一年多以来,她也是我店里最勤快最能干的一名优秀员工,帮她个小忙怎么了。”沈织说:“再说了,我跟你不都在场嘛,说什么也是放到台面上来说。” ‘叮咚’门铃响了。 “不跟你说了,我去开门。”沈织叮嘱道:“你可别说漏嘴了,只是单纯的一起吃个饭而已。” “知道了。”李时北笑说。 门开了,沈织先看见的是一张可爱的笑脸。 “沈阿姨,我来蹭饭啦。”菲菲眨着一双葡萄眼,笑呵呵道。 沈织惊喜道:“菲菲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说着,侧身让他们进来。 杨懿放下菲菲,笑说:“小丫头喜欢热闹,非要跟着一起来,没提前跟你们打招呼,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不会不会。”沈织忙摆手,带着菲菲去沙发那坐。 李时北从厨房伸出头,“懿哥,你跟菲菲先坐,菜一会儿就好。” 杨懿把手里拎着的水果和一瓶茅台放在桌子上,“真不知道买什么,索性就从家里拿了一瓶我珍藏的酒,中午咱哥俩喝一杯。” “得嘞。”李时北笑着应声,又钻进厨房,继续炒菜。 沈织给菲菲剥了一个橘子,扭头看着杨懿,笑说:“来吃个饭而已,不用买什么东西。” 话毕,又道:“倒是我家这位,一大早就跑去菜市场买菜,恨不得炒个满汉全席,跟你炫耀他手艺有多好。” 杨懿听罢,笑了。 “我手艺是好,不用炫耀都好。”李时北的吆喝声从厨房传出。 沈织立马笑着应:“是是是,李大厨的手艺绝佳,我就是个在家吃白食的。” 杨懿的笑容更大了些,“我去厨房帮忙。”说着撸起袖子。 “不用不用。”沈织起身拦住,“他一个人就能搞得定。” “没关系,我还挺喜欢做饭的。”杨懿道。 “沈阿姨,你就让我爸爸做吧。”菲菲嚼着橘子道:“我爸爸做饭很好吃的,我妈嘴巴那么挑剔的人都说好吃。” 沈织笑了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你去坐吧,陪菲菲玩一会儿,今天男士照顾女士。” 菲菲举手道:“我也是女士。” “是的,菲菲小女士,请慢慢享用水果,饭菜一会儿就好。”杨懿调侃道。 菲菲摆架子,挥手道:“去吧去吧,做的好吃点。” “好的。”杨懿笑说,抬步进了厨房。 沈织好笑地看着他们父女俩,摇了摇头,回到沙发上坐着,继续剥橘子。 “沈阿姨,你家的橘子真好吃,好甜啊。”菲菲的嘴巴里都塞满了,说话吴侬不清。 “好吃你就多吃点。”沈织抽了几张纸垫在茶几上,把剥好的橘子放在上面。 菲菲嘴巴不停,朝厨房看了一眼,才小声道:“其实我刚刚是乱说的,我妈从来没说过我爸做饭好吃,明明很好吃,可是她就不说。” 沈织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顺着问道:“为什么?” “嘴硬呗。”菲菲说:“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俩早就分居了,我就跟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在我妈身边过一段时间,然后再到我爸身边过一段时间,美其名曰,父爱母爱都要完整。” ‘咳---’沈织被水呛了下,似是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大胆的发言,眨了眨眼,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菲菲无所谓道:“我都习惯了,这样挺好的,压岁钱和零花钱都能拿双份的。” 沈织啊了声,哑住。 不过看着她那悠哉的样子,是看不出来半分伤心。 菲菲也是个话多的,吃得舒爽了,就话赶话往外吐,“我妈是个女强人,脾气挺臭的,从来没进过厨房,倒是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我理解她的难处,我外公偏心眼,喜欢男孩,也就是喜欢我舅舅,但是他身体不好,我外公想让我舅舅继承家业,虽然舅舅对我挺好的,但是我妈说万一我舅舅继承家业了,我大概就要露宿街头,所以我还挺赞同他俩分居,各自另起炉灶的,我爸单独闯下一番事业,这样的话,即使我妈没争过我舅舅,我也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我还有个爸。” 沈织:“……” 菲菲:“所以我得对我爸好点,还得在他面前多说点我妈的好话,因为我妈那边挺悬的,胜算不多,万一以后败了,我爸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收留她的。”说罢,小大人般叹了口气,“这些大人可真不让人省心。” 沈织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嘿嘿笑了两声,给她竖起大拇指,“牛。” 菲菲臭屁地甩了甩头发,“那当然,沈阿姨,我想装几个橘子带回去给我妈尝尝,她最近火气挺大的,吃点橘子,以毒攻毒。” 沈织噗笑:“拿吧拿吧,多拿点。” 两人又聊了几句,厨房忙活完了,端菜上桌。 刚摆放好碗筷,门铃响了。 “来了来了。”沈织忙去开门。 杨懿拿着碗,疑惑地看着李时北。 意思是:你还请了别的客人? 李时北笑了笑,说:“就前两天摄影展上,你见过的,纪冰,她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休息日闲着没事,就叫她一起来吃个饭,不介意吧?” 杨懿淡笑着,摇了摇头,“不介意。” “快进来,就等你了。”沈织打开门,纪冰站在门口,视线下意识搜寻杨懿的身影。 第76章 追凶 杨懿扭头, 跟她对视,眉头稍皱了下。 沈织侧过身,让纪冰进来。 纪冰收回视线, 不想外露情绪,只好勾了勾唇角,跟杨懿点了点头,进屋。 杨懿松了眉,回以微笑。 “姐姐,还记得我吗?”菲菲仰头看着纪冰笑,两根食指戳着脸颊,压出两个小窝。 纪冰垂眸,看着那两个小窝,有一瞬间出神, 视线划过她的嘴角, 淡淡一笑,“记得。” “快坐吧, 一会儿菜要凉了。”李时北招呼道。 长方形餐桌,纪冰和沈织坐一边, 杨懿和李时北坐一边。 菲菲坐在杨懿的旁边。 李时北把茅台打开, 倒了一杯放在杨懿面前,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端杯闻了闻, 笑着赞道:“好酒就是香。” 杨懿说:“我比较喜欢珍藏白酒, 红酒那些我喝不惯。” 李时北笑说:“巧了, 我也喝不惯那些洋的。” “他俩喝酒, 我俩喝饮料。”沈织说。 “不用, 白开水就行。”纪冰轻声说, 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杨懿。 她在观察着杨懿的一举一动,之前她无数次设想过那个罪犯的样貌,丑陋狰狞的,或者狡猾可怖的。 可面前的这个人,太过斯文,吃起饭来也是不急不缓,说话时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笑意。 她起初觉得坏人可能都长周宝财那个模样。 可如今看来,不能太过武断。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张照片对她的冲击力太大,等缓过来后,就觉得一张照片并不能百分百决定什么。 或许是路过,随手拍下的,如果对方真的犯了罪,为什么没有把那张照片藏好或者销毁,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面对它。 由此,她暂时得出两种结论。 一,不是他。 二,是他,并且他心里扭曲,是个变态。 “那我也要白开水。”菲菲的声音打断了她短短几秒的思绪。 “好,我去倒。”纪冰的视线从杨懿身上挪开,站起身。 “不用,我去就行。”沈织立马按住她,起身绕过餐桌,把茶几上的水壶拿来,给她俩一人倒了一杯。 菲菲先端起杯,笑说:“干杯。” 大家看着她的动作,也跟着笑了笑,李时北说:“我们一起举杯吧,庆祝今天这顿饭,以后你们常来,家里也热闹。” 吃饭时,菲菲自然是各种彩虹屁,夸爸爸做的饭好吃,又夸李叔叔做的饭也好吃。 停顿了几秒,拐个弯又说,李叔叔做的比爸爸做的好吃那么一点点。 第111章 杨懿听罢,佯装不满,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沈织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菲菲,视线收回,又抬眸,落在被他端起的酒杯上。 笑说:“杨……我跟时北一样,叫你懿哥吧,我原本以为你们艺术家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杨懿淡笑着接话,“没想到不仅食人间烟火,也喝人间酿的酒。” 李时北哈哈笑说:“这你可就看走眼了,懿哥跟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不拘着,也不端着,很好相处。” “对啊,我爸爸特别有烟火气。”菲菲趁机道:“我妈就喜欢他这点。” 杨懿笑说:“小丫头不要胡说八道。” 又看向沈织,说:“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出生普通,背景普通,人也很普通,能有今天,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些运气罢了。” 纪冰放下筷子,适时道:“杨,我叫你杨懿大哥吧,按照年龄,菲菲应该叫我阿姨。” 菲菲拒绝:“不要,就叫姐姐。” 杨懿看着纪冰,笑说:“要是真论年龄,你得叫我叔叔。” “还是叫大哥吧。”纪冰又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问,状似闲谈,“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对,我不是本地人,我老家是南江市的。” “南江市哪里?” “说出来估计你们也没听过,就是一个偏僻的小镇。”杨懿说:“叫平安镇,我就出生在那个小镇上的一处不起眼的巷子里。” 纪冰紧紧握住筷子,骨节凸起,力道大的仿佛要把筷子掰断。 她咬着牙,视线落在桌面上,双目半阖,遮盖住眸中汹涌的情绪。 如果刚才是五五开,那么现在就是二八。 这是她对杨懿是否是那个罪犯的目前猜测。 她在心里不停地判断,推翻,再猜想。 实时得出最新的结论。 即便她表面不动如山,脸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并不明显。 可她内心早已掀起骇浪,她觉得,自己离那个罪犯,也许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我很久没回去过了,大概有二十年了吧。”杨懿一句话,压住了些许浪花。 纪冰抿了下嘴角,抬眸,盯着他,没笑,但她知道自己的眼神应该比较正常,不算凶狠,她在尽力克制。 “近几年没回去过吗?”她没什么语气地问道。 杨懿摇了摇头,“没有,十几岁出来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说话间,眉宇染上淡淡哀伤。 他的语气很淡然,听不出来是否说谎,哀伤也是真的。 这让纪冰并不好判断,结论从二八降到了四六。 不是她变化太快,而是杨懿的确长了一张不会伤人的脸,他戴着眼镜,瞳仁不大,又黑又亮。 看人时,先亮出温柔,然后再微微笑着,笑意直达眼底,再勾起唇。 仿佛是被岁月净化出来的,又或是他生来如此。 让人对他发不起来脾气,下意识会觉得他应该很好相处。 可细探之下,又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你拿他毫无办法,除非他主动低头。 就好比你拿锋利的刀刃,去划水流。 纪冰又不好判断了,不可能直接问。 傻子才会承认。 李时北帮忙补充,说:“懿哥去年夏天才从瑞士回来,我也是在他刚回国的时候,机缘巧合下认识他的。” “我爸就喜欢到处跑。”菲菲哼了声,不满道:“前年还去法国,意大利,连北极都去了,就是不带我。” 杨懿歪头看着菲菲,一副慈父的样子,笑说:“你妈妈要是同意,我一定带你。” 有人帮他证实,结论又降回到五五。 “一次都没回去过吗?”纪冰还是问了。 杨懿眉间轻皱了下,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执着于这个问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沈织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兴奋说:“纪冰,我记得你好像也是南江市人。” 李时北惊讶道:“这么巧。” “我是南江市人,老家也在平安镇。”纪冰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 李时北哇了声,“还真是老乡,奇了。” 杨懿显然也很惊讶,他挑了挑眉,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老乡。” 又问:“平安镇现在是什么样子?发展的怎么样?很久没回去,我都快忘了。” 他语气好奇,又隐隐夹着兴奋,情绪比刚才更高了些。 “还行,修路了,也通车了。”纪冰看着他说:“就是治安不太好。” 杨懿感叹道:“小地方的治安是不太好,我记得我小时候,附近经常有小偷,不是这家丢东西,就是那家丢,不过那会儿家里都穷,小偷来也就偷点粮食,吃的。” 纪冰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还是没有从他脸上找出一丁点心虚的表现,他心里没鬼。 垂下眼,继续吃饭,时不时回复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吃完饭,沈织和李时北去厨房洗刷。 好不容易遇到老乡,想让他俩多聊聊。 菲菲吃饱喝足,坐在沙发上摸着小肚子看动画片。 纪冰手肘磕在餐桌旁,先是看了菲菲一眼,然后又扫向厨房门口。 接着,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 视线穿过茶杯上徐徐升起的热气,落在杨懿脸上,想了想,道:“对了,那天在摄影展,有件事忘记跟你说。” 杨懿放下茶杯,看着她道:“什么事?” “我想从你那买张照片。” 杨懿扬起眉,“你想买哪张?” 纪冰抿了口热茶,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你让人收走的那张照片。” 杨懿表情有些疑惑。 “照片上有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纪冰提醒道。 杨懿又从疑惑转为惊讶,“你要买那张?” 纪冰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我挺喜欢那张的,其他的大幅作品我也买不起,那张照片的价格应该不会太高吧?” 杨懿敛眉,表情又有些纠结,他顿了几秒,道:“那张是非卖品。” “为什么?你自己拍的照片,不卖吗?”纪冰说着,在语气上,刻意加重了‘你’。 杨懿摇了摇头,“我之所以不卖,就是因为那张照片不是我拍的。” “那是谁的?”纪冰追问。 “是我侄子杨则天拍的,我就是给他做后期修图,他算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他的很多东西,我会帮他收藏好,算是留个成长纪念吧。” “真是他拍的?”纪冰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又不自觉地在脑中回忆起杨则天的模样。 她不知道对方的话是否可信,但目前的可疑人员只有两人,一个是杨懿,另一个就是他提到的杨则天。 不论杨懿是不是在刻意转移目标,回避自己做过的事,她都要找出结果。 “你要真的想要,我回去问问他,看他卖不卖。”杨懿提议道。 “不用了,既然是为了收藏纪念的,那还是留着吧。”纪冰说。 “爸爸,我想上厕所。”菲菲揪着脸,双手捂着肚子,“快要尿裤子啦。” 谈话终止,纪冰起身走过去,“我带你去吧。” 行走间,她缓缓呼了好几口气,沉闷的脸色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卫生间内,菲菲脱了裤子坐在马桶上,纪冰把洗手池的水龙头打开。 水声响起,门外的人听不清里面的说话声。 纪冰侧对着菲菲,把手放到水龙头下,一边冲洗,一边说:“菲菲,你应该快上学了吧?” “早都上学了,今年秋天我就要念大班了。” 纪冰笑了声,融入闲谈的氛围,“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平时没有作业吗?还想着出去玩。” 菲菲摇头道:“幼儿园没有作业的,我就在清河双语国际幼儿园上学,姐姐可以来找我玩啊。” 纪冰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哗哗的水流,应了声好,接着又问:“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上学吗?” “不是啊,我堂哥,舅舅,还有宋棋舅舅,都在上学的,他们读高三,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不过我舅舅身体不好,会有专门的老师来家里教课,他很少去学校。” “你还有堂哥?”纪冰佯装惊讶。 菲菲站起身,拎上裤子,伴随着冲马桶的水声说:“就是那个一头金发,一副地痞流氓样的,在摄影展,你们还说过话,之前骑摩托车撞你的那个。” 纪冰侧头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就是你堂哥?你们年龄差距挺大的。” 菲菲笑了笑,过来洗手,纪冰单手圈住她的腰,抱起。 “他爸爸是我爸爸的亲哥哥,不过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听我爸说,我堂哥七八岁的时候就是我爸在带了,所以我爸也算他半个爸爸吧。” “那你们平时一起上学吗?” 第112章 菲菲瞪大眼,歪头看她,一副姐姐你怎么这么傻的表情,“他读高中,我才幼儿园,怎么会一起上学呢。” 纪冰哦了声,“那他成绩肯定很好吧?” “才不好。”菲菲噗笑,嫌弃道:“他在清河一中上学,那可是这里最好的一所高中,他当初没考上,是我妈妈托关系塞钱让他进去的,我爸当时还气得不轻。” 纪冰垂着的眼眸暗了暗,关掉水龙头,卫生间霎时安静下来。 “为什么会生气?”她笑着问道,从洗手台上抽了张纸巾递给菲菲。 菲菲擦着手,道:“因为我爸讨厌权势,讲究顺其自然,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事,可我堂哥喜欢,他特别喜欢我妈那种拿钱砸人的豪横,所以我爸搬出去住的时候,他都没跟着,说是怕受委屈,到现在还跟我们住一起呢,在家还没人管着他,别提多爽了。” ‘咔哒’ 菲菲拧动门把手,开门出去。 纪冰立马沉了脸色。 “清河一中。”她无声念道。 晚上九点。 夜风吹起,泛着凉意。 纪冰跑上楼梯,打开家门。 先烧上一壶水,然后脱了外套,仰躺在床上。 她看着墙角的蜘蛛网,怔怔出神。 半晌,她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干净的内衣裤,一件体恤和一条宽松的休闲长裤,装进塑料袋里。 然后把毛巾和袋装的洗发水丢进塑料盆中。 右手拿着没什么重量的盆,左手拎着热水壶,塑料袋用嘴巴咬着。 往公共洗澡间走。 洗澡间就是一个几平米的房间,很小。 开裂发黄的地砖,墙砖也只铺了一半。 墙角放了个塑料扫把,毛都掉了,光秃秃的。 纪冰放下手里的盆和热水壶,把装衣服的塑料袋挂在门后的钉子上。 拿起扫把,把地上的头发扫到一边,墙上只有一个水龙头,出凉水。 纪冰往盆里倒入热水,再兑好凉水。 她洗头洗澡都很快,拿着毛巾擦完头发,正擦身子的时候。 老旧的铝合金门动了下。 她僵住,侧头看去,发现有人从外面推。 门并不牢固,推拉时也会微微晃动。 她迅速躲到门后,穿上衣服。 握住门把手,猛地拉开门。 侧身。 一个中年秃顶的男人闷头冲了进来,踉跄着,险些摔倒。 纪冰把毛巾搭在肩头,她的头发在往下滴着水,顺着脖颈,没入衣服。 额前的头发湿哒哒地往后撸,有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划过冷漠的眼睛,沾湿的睫毛颤了下,右下颌的疤像是被热气蒸腾的,略微发红。 她站在门口,看着闯入洗澡间的男人,冷声问:“好看吗?” 男人站稳身子,看着她,吞咽了下口水,狡辩道:“谁看了,我是来洗澡的,这是公共洗澡间,又不是你家的。” “看几眼,是能多长几块肉?还是能长寿?” 月光照亮走廊,各家房门紧闭,安静的夜晚,能清晰的听见电视传来的声音,还有看电视的人时不时发出的笑声。 纪冰背对着光,盯着站在洗澡间内,被头顶的白炽灯照亮的那张嘴脸。 猥琐的,丑陋的,恶心的。 男人还在龇牙咧嘴地狡辩。 纪冰弯腰拎起地上的热水壶,里面还有没用完的水。 她毫不犹豫地朝他脚上浇。 男人穿着凉拖,水的温度还很高,他被烫得直跳脚。 闪到一边惊叫,咒骂:“妈的,老子看你,那是看得起你,你们女人不就是给男人看的吗?” 纪冰把水壶拎高,男人见状,单脚往后退了几步。 “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一定把水烧开,从你的头开始往下浇。”她阴沉着脸,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可以试试。” 话毕,她拿好东西,转身走了。 身后响起男人嘀嘀咕咕的骂声,污言秽语。 门关上,把声音隔绝。 她放下东西,拿着毛巾低头擦头发。 头发短,干得很快,等不滴水了,她才放下毛巾,给自己倒了杯水,往床那走去。 十一点,她像往常一样,打开收音机。 黑色的,巴掌大小,方方正正,可以插入耳机,但只能听广播电台。 这是她从一家二手店买的,不过她只固定听一个节目。 收音机先是‘刺啦’了声,接着,一道字正腔圆的男声顺着耳机线进入耳中,“欢迎收听法治在线,今天我们要讲的是一起密室杀人案,死者是一名妙龄少女,离奇地死在家中的浴缸里,可现场却找不到第二个人的痕迹,这可能是凶手有预谋的杀人,我们先来大胆地推测,还原一下案发经过,凶手可能是先穿上鞋套,再戴上手套,提前藏在房中……” 四十分钟的节目听完,关灯睡觉。 第77章 追凶 夜里, 下起了大雪。 气温回升了些,像是要跟这场寒流告别。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雪才停。 路上白茫茫一片, 纪冰特意请假,早点下班。 她打车去了清河一中。 站在围墙外朝里看,校园内很安静。 “你好,请问学校几点放学?”她来到门卫处,问了声。 “五点四十。” 得到准确时间,纪冰掏出手机看了眼,五点二十一。 她又把手机揣回兜里,靠着围墙等。 地面有积雪,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声。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雪, 原地踩了几脚。 天色灰蒙蒙的, 冬天黑得早,这个点倒是没什么风。 没多久, 放学铃声响了。 纪冰停了脚下的动作,抬头盯着大门口, 目不转睛。 她得确定杨则天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上学, 还有就是, 再混个脸熟。 生在这种家庭的人, 纪冰深知默不作声, 根本查不到任何东西。 唯一的办法就是, 主动靠近。 不管是杨懿还是杨则天, 如果她不主动出击, 那么跟他们永远不会有任何交集。 杨则天撞了她, 这会是一个话题的突破口, 但顺着这个话题进行下去,估计也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 除非杨则天主动露出马脚,可如果不是杨则天,那纪冰做这些都是白费功夫。 指纹,dna,什么都没有,案发现场干干净净,甚至阮雨身上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她实在无从下手。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点点地试探。 如果不是杨则天,也不是杨懿,那她至少得弄清楚那张照片的由来。 若真是他们两人其中的一个,直接问,只会打草惊蛇。 还是得一步步来。 “宋棋,你是不是性冷淡,人家女孩子追了你这么久,你好歹给个回应吧。”杨则天的声音倒是很有辨识度,一副吊儿郎当的欠揍调调。 纪冰撩眼看去,校门口的学生很多,人潮涌动,但杨则天那头金发很是瞩目,容易找。 宋棋站在他身侧,个子很高,也容易辨认。 只见杨则天手里拿着一台小相机,一边低头翻看,一边跟宋棋说话。 两人身后站了两个女生。 一个紧挨着杨则天,跟他一起看相机。 另一个则离宋棋一步远,正仰头看他,脸颊微红,眸中欢喜。 宋棋始终冷着脸,眉头微拧,透着不耐烦。 “我让她追我了吗?”他冷声回应杨则天的话。 那女生听见他的话,迅速垮了脸,眸中似有水光,低下头。 杨则天抬头看他,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白瞎了你这张脸。” 宋棋偏头看了那女生一眼,眉头拧得更紧,视线挪开,刚想说话,就看见站在围墙边的纪冰。 纪冰同样也盯着他,没什么表情。 杨则天顺着宋棋的视线看过去,顿时面露不悦。 下一秒,抬步朝纪冰走去。 其余三人见状,也跟着走。 “喂,你来干什么?”杨则天走到纪冰面前,没好气道。 纪冰眨了下眼,看着杨则天,薄唇轻启,吐出俩字,“等人。”话毕,垂眸看着他的鞋,他今天穿的白色板鞋,很新。 杨则天上下扫了她一眼,撇了下嘴,追问,“你等谁?” 她收回视线,“你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 纪冰没答,他的语气透着不屑,仿佛高人一等,听起来很不舒服。 “行了。”宋棋出声打圆场,“走吧,回去。” 杨则天有些意外地看了宋棋一眼,又看向纪冰,他把损坏的摩托车和被停掉的卡,都归责到纪冰身上,所以看她就格外的不爽。 “你把我害惨了,你知道吗?”这么想着,他直接说出声。 “不知道。”纪冰淡淡道,黑眸紧盯着他。 第113章 心下暗道:他跟杨懿是叔侄,却又不像叔侄,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玩世不恭,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看不透。 纪冰无法透过他们的语气和皮相来判断,就像当初她无法看透王春梅一样。 或许是她年纪小,阅历不够,又或许是对方隐藏的太深。 以前她没有这种感觉,也不会深想。 可自从来到这里,她才知道,人心都蒙一层皮。 听她这么说,杨则天气得瞪大眼,提了口气,抬手指她,刚想开骂,宋棋催道:“还不走?”语气已然不悦。 接着又道:“是你自己对新买的车操作不熟练,把人家撞了,这事已经翻篇,你没必要记仇。” 像是为了赶快走抛出的话,又像是替纪冰解围。 纪冰看了他一眼,对方皱眉的样子有些凶,看着确实不耐烦。 所以她觉得是前者。 杨则天不悦地哼了声,没再揪着纪冰不放,只道:“我得跟我女朋友去拍照。”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相机。 宋棋说:“别乱给人拍照。” 杨则天啧了声,辩解道:“什么叫乱给人拍照,我给以前的女朋友都拍过,当然得一视同仁,不能委屈现在的。”话音刚落,他又笑出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技术,连我小叔都夸我,说不定我以后也是个大摄影师。” 挎着他的女生点头附和,“对对对,那我就是大摄影师的女朋友。” 杨则天挠了挠她的下巴,笑的一脸暧昧,“那你可加把劲,好好对我,不然我可不要你。” 女生撅着嘴撒娇,忙说好,把他搂的更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杨则天笑哼了声,显然很受用。 站在宋棋身侧的女生,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着宋棋,动了动嘴,“宋棋,你去拍吗?”她紧张地搅着手,眼神期待。 可惜宋棋理都没理她,跟杨则天说:“阿赋还在家。” 杨则天立马敛了笑,语气有些不耐烦,“他哪天不在家。” “他最近病又重了些。”宋棋紧接着又补了句,“许老爷今天出差回来。” 杨则天面色一僵,随即叹了口气,“知道了,走吧。” 他把相机装进背包里,“下回再给你拍,我得回去了。” 女生点了点头,虽心中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 拉好背包拉链,杨则天又看向纪冰,“你怎么还在这?” 纪冰还是那句话,“等人。” 说着,她看向校门口,微仰着头,仿佛真的在寻找什么人。 宋棋看了她一眼,拽着杨则天走了。 另外两个女生满脸失望,也相携着走了。 纪冰看着宋棋和杨则天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缓缓驶离。 她立马跑过去,紧随其后,上了后面那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跟着前面那辆车。” 师傅是位女司机,正踩着油门慢悠悠起步。 眼看着那辆车驶远,纪冰催促,“麻烦快点,别跟丢了。” 师傅听罢,提了油门,仍旧平稳行驶,目视前方,笑说:“你这是要跟什么人?先说好,违法犯罪的事我可不敢做。” 纪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 默了几秒,道:“我老公在外面有女人了,他还死不承认,今天被我看见他带着那女人上了那辆车,我准备去抓现行。” “什么?”师傅脸色大变,“你等着,保证不会跟丢。” 话音未落,她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嗖---’地一声,飞驰起来。 纪冰都跟着狠晃了下。 没多久,出租车停在一处别墅区。 下车前,师傅还不忘叮嘱:“一会儿见到那对渣男贱女,一定要大嘴巴抽过去,狠狠地抽。” 纪冰透过车窗,看着小区华丽的大门,宋棋和杨则天下车后,走进大门,拐个弯,消失不见。 “师傅,这是哪里?”纪冰打开车窗,指着大门问道。 “紫荆公馆。” * 回去的路上,纪冰给董园打了电话,不用工作到深夜,她想过去看看。 董园在电话里说:“我前几天带小雨去看了心理医生,回来后她的状态好了一点,饭也比之前多吃了一些。” 纪冰激动地笑道:“那,那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就去买。” “小雨,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纪冰一会儿过来。”董园在问阮雨,传来的声音有些小。 纪冰聚精会神,手机朝耳朵贴的更紧,她想听听阮雨的声音。 可惜离得远,她没听到,董园传话说:“面吧,她想吃拉面了。” “好,我现在就去买。” 这个点,拉面馆的人很多,店就在她的住处附近,来吃过两回,味道不错。 “老板,一碗牛肉面打包,宽面,不要香菜。” “好嘞,去里面坐着等吧,开空调了,外面冷。” 纪冰点了点头,付完钱,刚想进去,就跑过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小语。”他站在门口朝店里喊。 纪冰怔楞了一瞬。 “秦诗语,出来堆雪人了。”没人应,他又喊了声。 不多时,从店内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小虎哥哥。”叫了声。 小男孩笑着应声,“这呢。” 纪冰站在一旁,看了小男孩一眼,又看向那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 小女孩被一个中年女人牵着,“只能在门口玩,不能跑远。”女人笑着叮嘱道。 小女孩立马笑说:“妈妈放心,不会跑远的。” “阿姨,我会看着她的。”小男孩拍了拍小胸脯。 女人笑了笑,左手还握着一个剥了一半的鸡蛋,她松开小女孩的手,说:“张开嘴。” “啊~~~”小女孩听话,把嘴张圆了。 女人朝她嘴里塞了一块鸡蛋白,“今天煮多了,不吃浪费。” 小女孩苦着脸,“不爱吃鸡蛋。” “鸡蛋白,又不是蛋黄,还是茶叶蛋。” 小女孩哼了声,“茶叶蛋也不爱吃。”又硬着头皮往下咽。 女人笑着给她喂了口水,把她交到小男孩手中,转身进店。 纪冰沉吟了下,往旁边挪了几步,背靠着墙,看着他们。 门口的灯光映在他们身上,暖黄色的。 连他们手上的雪也闪着亮光,像细碎的小亮片。 “小语,你信不信我能把你堆出来。”小男孩捧着雪,看着她笑。 小女孩撇嘴,“才不信。” “我真的能把你堆出来。”小男孩自信满满地仰起下巴,“你坐在门口别动,我保证能把你的样子堆出来。” “那好吧。”小女孩半信半疑,任由他牵着,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 纪冰侧头看她,这才注意到女孩的双眼无神。 她眉头蹙了下,眼神又突然温柔起来,带着淡淡笑意。 小男孩蹲着,认真堆起雪人,一边堆,一边看向小女孩。 过了好一会儿,小男孩大声笑说:“堆好了。” “真的假的?”小女孩虽还怀疑,但明显惊讶居多,“跟我像吗?”话音又隐隐带着期待。 小男孩回头看了眼雪人,憨笑了声,“好像没有你好看。” 小女孩笑开了,撅起下嘴唇,调皮地把齐刘海往上吹,傲娇道:“我就知道,肯定没我好看。” “我可是按照新娘子的造型堆的,前几天我表姐结婚,穿的婚纱就很好看,我按照她穿的衣服堆的。” 纪冰这才看向那个孤零零的雪人,头太大,身体小了,眼睛挖的也不圆。 头后面那一大坨,是头纱? “你干嘛要堆成那样子,我不要穿婚纱。”小女孩瘪着脸,貌似有些生气。 “为什么?穿婚纱很漂亮啊,等我们长大,结婚的时候也要穿的。” “谁要跟你结婚?”小女孩更气了,“你长得丑,我不跟你结婚,我要跟小南姐姐结婚。” “可你们都是女孩子,不能结婚的。” “我不管,都说她长得好看,我只跟好看的人结婚。” 小男孩丧着脸,都快哭了,“那我,那我努力变得好看。” 纪冰看着他们,勾了勾唇角。 “你的面好了。”老板把打包好的面递给她,歉意地笑了笑,“等久了吧,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人多,有点忙不过来。” “没关系。”纪冰笑了下,提着塑料袋,又看了俩孩子一眼,转身走了。 两个孩子的声音裹着微风,好似在追着她,断断续续传入她耳中。 “我要再堆一个在旁边,一个我,一个你。” “那我也要来帮忙。” “这样,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不要……” …… 纪冰走到十字路口,空荡荡的,没有房屋的阻挡,风更大了些。 第114章 吹进眼里,很疼,疼到刺红了她的双眼。 天已经黑透,纪冰跑进楼道,敲响了203的房门。 董园打开门,看着她笑说:“外面挺冷的吧。” 纪冰走进来,“还好。” 董园关上门,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扭头朝敞开的卧室门口看了眼,“你去陪她说说话,我去把面倒进碗里,给你们分分,她一个人也吃不完,我还煮了米饭,再炒一个菜就好,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纪冰笑着哎了声。 董园也跟着笑了,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转身进厨房忙活起来。 纪冰轻手轻脚地来到卧室门口,扒着门框,伸出头,轻咳了声。 “刚才就听到啦。”阮雨正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寻声看过来,嘴角微微翘起。 她脸色还是憔悴,但精神头比之前好一些。 “饿了吧。”纪冰走到床边,坐下。 “有点。”阮雨轻声说,是饿的,但她不敢保证能吃下去。 她也经常会饿,但每次把饭吃进嘴里,就咽不下去,时间长了,她就不想吃了。 屋内开着空调,厨房传来炒菜声,纪冰起身把卧室门关上。 “我去看医生了。”刚坐下,就听见阮雨说。 纪冰坐近了些,“我知道,董阿姨都跟我说了。” 阮雨笑了笑,脸唇有些苍白,嘴角的梨涡浅浅的,“医生说,能治好。” “真的?”纪冰兴奋不已,眼眶发酸,抬手把阮雨有些遮眼的刘海往旁边拨动了下,“我就说你一定能好的。” 她明显带着鼻音,阮雨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能治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多久?不确定。 其实也不是百分百能治好,心理问题,还得靠她自己。 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突破这一关。 但医生的话,至少给了她一点希望。 她也想能吃得下饭,多长点肉。 她也想能睡个好觉,不再做噩梦。 她也想穿漂亮的裙子出去玩。 可她吃不下,睡不好,也不能穿漂亮的裙子了。 她的身心分离了,她控制不了自己。 想吃饭的时候,咽不下去。 想睡觉的时候,噩梦会自动跑进来。 想穿裙子,已经没有勇气了,她会想到那条被撕碎的裙子,和那个人捂住她的嘴,压在她身上,一点点撕掉她裙子的感觉。 她怕。 现在,她想尝试着让自己不要害怕。 可效果甚微。 不过,她想往好的方面说,至少跟纪冰这样说。 让她放心。 让她们都放心。 “纪冰,小雨,吃饭了。”董园在外面喊了声。 “哎,就来。”纪冰笑着应道,又问阮雨:“在这吃还是出去吃?” “出去吃吧。” 请你们放心,我在努力活着,努力变好。 第78章 追凶 吃饭的时候, 纪冰破天荒地讲起了笑话。 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的磕磕巴巴,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董园和阮雨都配合地笑了。 听出她们笑声里的僵硬, 纪冰咽了下口水,闭上嘴。 可看见阮雨多吃了几口饭,她又忍不住开始说。 她不知道说什么,但又想说点什么。 安慰,鼓励…… 她觉得阮雨都不需要这些,就像当年阮雨眼睛失明时一样,她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持续不断的安慰,她只想当个正常人。 那就把她当成正常人去对待。 这是从阮雨出事后,她们吃的最温馨融洽的一顿饭。 谁都没有提起旧事。 董园说着最近逐渐变暖的天气和应季的水果蔬菜, 说她去菜市场看到的一些趣事。 纪冰说着听来的笑话, 接着又说起自己的工作,同事不错, 老板很好,前阵子刚发了工资。 阮雨静静听着, 时不时低声应和几句。 饭也比平时多吃了几口。 时间过得真快。 大家的生活都在变化着, 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好似只有她, 还在原地踏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们的相处模式像是互换了一般。 她变得话少了, 反倒纪冰的话多了起来。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 纪冰变了, 又没变。 只在她面前话多了而已。 以前阮雨经常说她话少, 对于一个人说, 一个人听的相处模式表示不满。 可现在依旧如此。 她说。 她听。 阮雨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提不起精神。 这跟被捅一刀,再愈合的伤口不同。 这种伤害是持续性的,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会不停地思考,想象,再去联想到自身。 一场雨,一阵风,一道惊雷…… 都可以令她回想到过去。 在这个处处显露着不公的社会环境中,一个男人陡生的邪念,就足以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 哪怕这个男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用很轻的刑罚洗去他犯下的罪恶,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光明。 即便跟他提及,他或许会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不是都处罚过了嘛,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而那个被伤害的女人,大概会用一辈子去自我安慰,自我疗伤。 没事的,会好的。 每天在心里默念成百上千遍。 明明她是无辜的,是他犯了罪。 最后却搞不清楚到底在惩罚谁。 有人常说,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如果只给你两个选项,必须要选一个。 第一,被狗咬。 第二,被强jian。 相信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种。 所以,这两件事不可以划等号。 旁观者惯会用一种轻飘飘地姿态,试图去理解当事人的感受,从而提出一些自认为很有道理且有用的建议。 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就是他妈瞎扯淡。 董园和纪冰都深知这点。 除了闭口不提,她们想不到别的方法。 大家都想把过去隐藏,埋葬。 但又都知道,不可能。 饭后,阮雨进房间休息,董园在厨房刷碗。 纪冰关上卧室门,犹豫了几秒,往厨房走去。 “怎么了?”董园关掉水龙头,见她一脸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疑惑。 纪冰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我……”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董园的脸上露出担忧。 “那个人,你觉得还能找到吗?”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纪冰很突兀地问道。 董园把湿淋淋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现在已经不想这个了。”话毕,她偏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声音又压低了些,“只要小雨能好起来,以后平平安安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找到又怎么样?找不到又能怎么样?伤害已经造成,日子该过还是得过,不能因为一个几乎就不可能找到的人,赔上自己一辈子,你们还年轻。” 后面这些话是说给纪冰的,纪冰咬了咬唇角,思虑片刻,抬起眼看着她,“算了,等我确定了再说吧。” 还是得先把照片的事情搞清楚,没有最终定论,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徒增烦恼。 她没再继续说,董园心里存了一丝疑惑,不过也没追问,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继续洗碗。 纪冰深吸了口气,心中杂乱,她理解董园的想法,但无法做到跟她一样。 这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阮雨没解开,她也解不开。 把心里的那股气缓缓呼出,纪冰吸了吸鼻子,抬步走到卧室门口,刚抬手准备敲门,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呕吐声。 声音很轻,她心里一紧,忙把耳朵贴到门上,呕吐声停止,隐约能听见压抑的哭声。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在谈笑。 原来她也学会骗人了。 那个‘谁也不骗谁’的约定,不知何时已经失效了。 纪冰的额头轻抵着门,嘴唇紧抿,泪水从眼眶掉落,无声砸在地上。 骗人和自我欺骗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不提不代表不存在,既然存在,又该怎么抹去。 * 清河双语国际幼儿园。 下午放学的时间点,门口挤满了人。 纪冰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脸上戴着口罩,站在人群外,盯着校门口。 家长们陆陆续续地接走自家的孩子,紧紧牵着手,笑说着晚上的菜色或者想去哪里吃饭。 语气温柔,笑容真实。 不一会儿,纪冰就瞧见菲菲从校内跑出来,中途遇见同学,她又停下,笑着打招呼,说着什么。 然后,径直朝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 车门开着,门边站着一个中年女人,笑容很和善。 第115章 她弯腰把菲菲抱上车,自己也跟着上去,车门关上,轿车慢慢驶离学校。 纪冰压低帽檐,上了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黑色轿车停在紫荆公馆门口。 车窗降下,菲菲从车内伸出头,大喊了声,“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早?” 纪冰把视线挪到停在黑车不远处的一辆白车上,她看见白车的车门打开,宋棋从驾驶位下来,杨则天从另一侧的副驾上下来。 他们在跟菲菲说着什么,出租车停在马路边,距离有点远,纪冰没能听见。 接着,白车的后座窗玻璃打开,伸出来一只手,朝菲菲挥了挥。 纪冰隐约听见菲菲喊了声舅舅。 几分钟后,菲菲把头缩进车内,黑色轿车驶进紫荆公馆。 杨则天转身上车。 纪冰透过出租车的窗玻璃,看见宋棋的手放在车门上,忽然停住,扭头,朝这边看。 路边的绿化做得很好,常青树遮挡了些许视线,但透明的车窗还是挡不住车内的人。 纪冰把口罩往鼻梁上提了下,跟宋棋对视了几秒,收回视线。 “师傅,走吧。” 几天后,纪冰又来到校门口。 如果想知道那张照片的由来,挑明了问杨懿和杨则天显然是行不通的。 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要想靠近他们去寻找答案,又几乎不太可能。 杨懿是一名摄影师,同时也是画家,全世界各地跑,不会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 因为摩托车的事情,杨则天对她很不爽,压根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 她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近菲菲。 菲菲是杨则天的堂妹,杨懿的女儿,小孩子的防备心又很低,是最容易接触的。 而且还有许雅,菲菲的妈妈,杨懿的老婆,杨则天的婶婶。 她或许也会知道些什么。 同时去跟踪杨懿和杨则天根本不可能,所以她选择先从杨则天下手。 或许是杨懿那天说的太过诚恳,她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所以潜意识里会觉得那张照片跟杨则天的关系比较大。 也可以做二选一的排除法,如果她发现与杨则天无关,那就基本可以确定是杨懿,不然他为什么要撒谎。 她知道要抓一个人是需要证据的,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怎么寻找证据还是个未知数。 除非罪犯亲口承认,投案自首。 可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寻找切实的证据之前,她得先找到那个人。 只要人确定了,不怕找不到证据。 放学铃声响起,菲菲像往常一样朝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中年女人站在车边等着,手里拎着一盒小蛋糕。 菲菲看见蛋糕眼睛一亮,挤出人群,加快步伐。 并未察觉两个穿黑色工装的男人在朝她靠近。 “苏姨,蛋糕是芒果味……啊啊啊……救命……唔……” 菲菲被男人拦腰抱起,刚想呼喊就被捂住嘴,她扑腾着双腿,惊恐地瞪大眼。 男人迅速朝不远处的面包车跑去。 苏姨惊叫,顾不得掉在地上的小蛋糕,一边叫嚷着,一边朝菲菲跑去。 司机也赶忙下车,跑去帮忙。 可另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前去阻拦,拽住苏姨,跟司机打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周围的人像是才反应过来,吓得尖叫。 幼儿园老师急得叫人,高喊快报警,门卫拿着棍子朝这边跑。 还没离去的学生家长忙上前去帮忙。 纪冰本就站在人群外,那辆面包车就停在她不远处。 她反应很迅速,在男人抱着菲菲上车之前,把人截停。 使劲全力朝男人的腿弯处踹了一脚,男人被踹得踉跄,没站稳,捂住菲菲嘴巴的手也跟着滑了下。 菲菲把他的手往下拉,拼命踢着悬空的双腿,仰头哭喊:“救命啊,妈妈,救命,爸爸……” 她哭成了泪人,紧接着低下头,朝男人的手上狠狠地咬。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痛嘶了声,纪冰飞快地抓住菲菲的胳膊,又朝他膝盖上踢了一脚。 他紧紧抱着菲菲不撒手,根本不便于打斗,纪冰见状,朝他腰侧又来了一脚。 纪冰松开手,去抓男人放在菲菲腰上的手指,一根,往后掰。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不得不松开手。 菲菲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见状,正与司机和苏姨纠缠的男人也快速退了回来,一头窜进面包车内,从里面拿出一根长铁棍,朝靠过来的老师和学生家长挥去。 众人吓得往后退。 纪冰弯下腰,正准备抱起菲菲,男人甩了甩手,欲过来抢,纪冰动作一顿,翻眼看他。 电光火石间,她掏出兜里的弹簧dao,手指拨动,锋利的刀刃立马弹出。 她拿刀挥去,男人始料未及,赶忙往后退,但胸前的衣服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快走。”另一个男人大喊了声,收起铁棍,发动车子。 男人看了纪冰一眼,捂着胸口,跳上车。 车门关上,面包车迅速窜上马路。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分钟。 纪冰哧哧喘着,抬起手,刀刃上有一抹鲜红的血。 刀柄上挂着的红色头绳褪了色,已经不如从前鲜亮。 菲菲吓坏了,还在哭,苏姨抹着眼泪,抱着她哄。 “菲菲乖,妈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纪冰眼眸微动。 许雅要来了。 菲菲的妈妈,杨则天的婶婶,那个漂亮干练的女人。 下一秒,她垂下胳膊,放在身侧,把手里的刀悄悄往上挪。 然后,握住锋利的刀刃。 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 哒哒哒…… 像是鼓点一般敲击着地面。 一阵刺耳的急刹响起,红色法拉利上下来一个女人。 纪冰抬起右手,把口罩往下勾,露出整张脸。 同一时间,左手收起刀,装进口袋。 “菲菲。”许雅焦急的声音响起,目不斜视地往这边跑。 她刚抱起菲菲,正准备走,就看见纪冰举着一只血淋淋的手。 第79章 追凶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闲逛。” “那可真是太巧了。” “是很巧, 我也这么觉得。”纪冰看着她,淡声道。 菲菲已经被苏姨抱上车,她受到惊吓, 又在警局被询问了几句,像是力气被透支,上了车就睡了。 许雅抱臂看她,秀眉微蹙,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话。 纪冰侧头看向灯火通明的警局,又扭过头看向车来车往的马路,一盏盏路灯亮起,在黑夜中指引方向,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警察刚才已经问过我了。”她看着雨幕说道。 许雅垂眸,看向她垂在左侧的手, 裹着厚厚的纱布。 “你随身带刀?”她问。 “用来防身的, 我在饭店工作,下班很晚, 走夜路不安全。”怕她不相信,纪冰很贴心地跟了句, “你可以去查。” 许雅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 很轻地笑了下, “看来你刀子使不利索, 还能把自己给伤了。” 四下安静, 她的笑很明显, 似是嘲讽, 纪冰仍旧面无表情, 不咸不淡道:“我没他力气大, 本想拿刀吓唬他的, 没想到他反手一推,我没拿稳,就把自己给划了。” 她不擅长撒谎,尽量让自己目光真诚,不被察觉。 几秒后,她觉得应该算是成功了。 许雅的笑容更大了些,抱臂的手垂下,少了几分倨傲,“随便聊几句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笑声听起来也舒服了很多,纪冰眼睫轻动,扭头看向停在不远处的车,“那两个人难保不会再来,你以后还是多找几个人来接菲菲放学比较好。” 许雅点了点头,问:“你需要谢礼吗?”话落又解释说:“如果不是因为救菲菲,你的手也不会受伤。” 纪冰眨了眨眼,看着她,没说话。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人比较直接,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许雅说:“需要什么你尽管提。” “我没什么需要的东西。” 这个答案像是在意料之内,毕竟上次在医院,纪冰也什么都没要,接着,许雅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样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或者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纪冰接过,低头看了眼,把号码记下,然后把名片装进口袋,抬头看向许雅,咬了咬唇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许雅疑惑挑眉。 纪冰:“是有点小事,我不想在饭店打工了,想换一份工作,不知道你这边能不能帮个忙?”她语气变得柔和,面部也有了表情。 第116章 许雅瞧她一脸纠结的样子,顺嘴问道:“你想换什么工作?” 纪冰也没兜圈子,直接道:“如果你想多找几个人接菲菲放学的话,我想应聘这个工作。”她诚恳道:“我挺喜欢菲菲的。” 她心底还是有些紧张,担心许雅不同意,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和耐心再去耗,眼下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很难再有。 许雅听罢,脸色微沉,上下扫了她一眼。 纪冰的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裤缝,短短的几秒钟,她觉得无比漫长。 许雅没有多问,很干脆地说了一个地址,“明天去这个地方,会有人给你安排。” 纪冰放下心,悄悄呼了口气,“谢谢。” 见许雅要走,她又赶忙追问:“这个算人情吗?” 对于她来说,厚着脸皮问出这个问题很不容易,但这对许雅来说只是一件抬抬手指头的小事,她舍不得用掉这个人情,不管她以后用不用,至少许雅欠她。 她需要这层关系。 听到她的话,许雅先是诧异了一瞬,接着又想笑,但到底没笑出声,面对着小了她十几岁的纪冰,像是觉得她的话很稚气,刚才绷着脸不过是在装小大人,但同时又因为她耍小心机而感到不悦。 接着又觉得,她的心机着实上不了台面,于是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小事一桩,算你上次住院,我替小天给你的赔罪礼物。” 说完,她径直走向车旁,手刚摸上车门,又扭头,雨水打得她眯起眼,“送你回家?”然后打开车门。 纪冰摇了摇头,“不用了。” 许雅也没勉强,开车走了。 看着远去的车尾,纪冰在心里把地址默念了一遍,又扭头看向身后的警局,一个维持公正,肃穆庄严的地方。 她的前方是冰冷的雨水,正冲洗着满是灰尘的柏油马路,昏暗的路灯照不亮无边黑夜,她无数次的路过警局,想进去,跟他们说,求你们帮忙,求你们去查。 想大声痛哭,跪地磕头,只要能查到,只要能把那个人找出来,让她做什么都行。 可希望破灭了,她不再依靠别人,她想起在平安镇时,警察查询无果,找到董园,叫她结案签字。 她记得董园当时掉着眼泪,颤抖着手签下名字。 警察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她想。 然后扭回头,迈开僵直的双腿,踏入雨中。 她得自己来,至少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离警局不远有一处广场,聚集了一小群穿着雨衣打着雨伞的人,其中有一个女人打着伞,手里拿着一面小旗子,手腕上绕着扩音器,耳朵上夹着耳麦。 “我们现在来到的这处广场,是整个清河市建成最早的一处广场,以前叫神女路,现在叫雨落广场商业街。” 纪冰问了路人,穿过这处广场就可以抵达公交车站。 雨虽然下得不大,但这么走过去,浑身都能淋湿。 “哎,等一下。”有人拉住她。 纪冰脚步一顿,抬头看她。 是一个年轻女孩,梳着马尾辫,青春靓丽。 不认识。 “什么事?”她问。 女孩的伞遮住她的头顶,指了指她裹满纱布的左手,“你这样,淋完雨会发炎的。”然后把伞往她右手塞。 她们站在队伍的尾巴,导游仍在热情介绍着,突然而降的小雨并未毁坏大家的兴致。 “那这座雕像是谁?”游客中,有人问道。 广场的正中央,有一座雕像,圆形地台,三百六十度的台阶往上,总共五层台阶。 上面有一座浅灰色的雕像,不大,像是按照人身比例还原的,但由于坐落在地台上,所以看起来比较高。 “她就是罪女音诺。”导游抬手指向正对着雕像的教会堂,“这个地方以前是个基督教会堂,不过已经荒废很久了,罪女音诺的故事也只不过是个传说,不能当真的。” 有人好奇道:“那你给我们说说呗,反正来都来了。” 见大家兴致高昂,导游笑了下,缓缓说道:“传说罪女音诺相貌清纯动人,有非凡的能力,动一动手指就能治百病,消灾祸,受到百姓爱戴。” “咦,不对啊。”有人提出质疑,“既然受到百姓爱戴,为什么叫罪女?难道不应该叫神女吗?” 众人低头,看向地台的侧面,刻了四个大字:罪女音诺。 下面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小字,“yin荡罪。”有人辨认出来,读出声。 导游说:“这就是这个传说中封建糟粕的地方了,音诺原本是神女,但最后却沦为罪女,起因就是因为一条裙子。” 纪冰拿着伞,想塞回去,但女孩已经转身跑到退伍中央,站在另一个人的伞下,说笑着。 她握着伞柄,发现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一处,下意识也跟着看过去。 把伞往后仰,雕像的全貌完整地印在她眼中。 “传闻中,音诺的身体常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突然有一天,她不知怎的,心血来潮穿了一条露胳膊露腿的连衣裙,不小心被人看见,说她穿着暴露,行为放荡,就被锁起来,判了个yin荡罪。” “啊?这也太过分了吧。” 导游:“所以说是封建糟粕,还说她穿着裙子,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引得那些好色的男人蠢蠢欲动,更是罪加一等。” 有人忿忿道:“那也应该是男人有罪,谁让他们好色的,凭什么要给她定罪。” “所以说,这就是一个传说,最后音诺被铁链锁在这里,整日以泪洗面,时间长了,就化成了这座雕像。”导游说:“有的景点会编一些传奇的故事,来吸引游客,大家也不必当真。” “那为什么这么久了,这座雕像还不拆除?” “这就不知道了,应该快了吧。” 纪冰抬头,视线紧盯着这座雕像。 罪女音诺穿着一条及膝的无袖连衣裙,裙摆扬起,她仰着头,微侧,双眼被一块布遮挡。 双手抱臂,一条很粗的铁链捆住她的臂膀。 她的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微张的嘴角下挂着一串红色,似血。 纪冰看见雨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滑,接着穿过那块遮眼布,顺着脸滑到下巴,慢慢聚成小水滴,往下落。 她在哭。 纪冰像是能感觉到她的悲伤,瞳孔瑟缩了下。 忽然间,红了眼眶。 深夜,好不容易睡着的阮雨,再次被噩梦惊醒。 她坐在床上,浑身都被汗水浸湿,眼角也跟着滚出泪珠。 紧捂着脸,急促喘息着,接着,她小声啜泣起来。 梦中的那个恶魔又跑出来了,他张着血盆大口,伸出利爪撕扯着她的裙子,摸着她的胸口,在她耳边笑着说:“你的裙子真漂亮。” * 第二天一早,纪冰就给沈织打了电话,提辞职。 沈织挽留了一番,想给她加工资,但又听纪冰的态度是铁了心了,也就没再说,只说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随时给她打电话。 纪冰很感激她这一年多的照顾,但又不方便跟她细说。 挂了电话,收拾好行李,纪冰打车去了许雅说的那个地址。 紫荆公馆,a1-601,许宅。 站在大门口,保安通知里面的人出来接她。 纪冰把包放在脚边,看着小区内葱郁的绿树,没多久,走出来一个女人,远看着有些眼熟。 离得近了,纪冰才认出来,是去接菲菲放学的,苏姨。 “纪冰。”她看见人,小跑着过来,面带微笑,声音热情。 在警局的时候,已经简单认识了一番,如果不是纪冰,菲菲就被人掳走了。 她是看着菲菲长大的,对此,她很感激纪冰,所以在许雅跟她说,纪冰要过来工作的时候,她很开心。 “苏姨。”纪冰叫了声,嘴角勾着淡淡笑意。 苏姨带着她进去,纪冰跟在她后面,听她介绍紫荆公馆。 这是一处别墅区,坐落在市中心与郊区中间,地理位置绝佳,不偏僻也不喧闹,很适合居住。 当然,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纪冰环顾左右,看着一排排别墅和修剪整齐的绿植,有很多不像是平时能见到的品种,看起来就很昂贵。 她吸了吸鼻子,闻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安静地似乎能听见虫鸣。 这里很大,说是住宅区,不如说是公园里面建了住宅。 走了十几分钟,两人在一栋房子的大门前停下。 “到了。”苏姨笑看着她说,率先推门进去。 从外光看院墙,是简洁的现代风格,推门进去却别有洞天。 两人是从大门边的小门进去的,这里平时用于步行进出,有车时,才会开大门。 说白了就是佣人们进出的门,主人家都是开大门的。 纪冰跟着她进去,刚入眼的是一座圆形喷泉,苏姨说:“这是去年修建的,因为菲菲喜欢。” 第117章 前院很大,车辆绕着喷泉池进出,两侧都修了花池,里面种满了鲜花,苏姨说这些都是进口的,很昂贵,平时都得细心养护。 花池中间架起一座小木桥,像是为了赏花特意修建的,木桥的尽头有一架秋千,秋千旁还有一座凉亭。 现代与中式的结合,但融合的并不好,甚至有些突兀,好似有两股力量在相互较劲。 谁也不向谁屈服。 再往里走就是居住的别墅了,一共三层。 “苏姨,有客人来了吗?”敞开的门内传出一道温柔的男声。 几秒后,纪冰就看见了声音的主人。 “少爷。”苏姨叫了声。 【作者有话说】 罪女音诺的故事是瞎编的,一切为了剧情服务,‘音诺’取自‘innocent(无罪)’的谐音,意思就是:罪女无罪。 好了,下卷的正文正式开始!! 第80章 追凶 许赋微微一笑, 诧异地看了纪冰一眼,又看向苏姨。 苏姨解释说:“她叫纪冰,是大小姐招来的, 以后负责接送菲菲上下学。”接着又说到菲菲在校门口差点被掳走的事,多亏了纪冰,夸赞了一番。 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许雅气极,昨晚回来砸了很多东西,没人敢多言,全都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等她发泄完,再去收拾。 “那可真是巧,看来我们家与你有缘。”许赋听完, 笑着说道。 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套头毛衣, 下身穿着同色的休闲裤,脚踩家居拖鞋, 柔顺的黑发搭在额前,圆润的眼睛含着笑意, 透着真诚, 他嘴角往上翘起一个弧度, 唇色很淡。 单手插兜的姿势, 略显慵懒, 有一种病态的贵公子模样。 “是挺有缘的。”纪冰说:“我挺喜欢菲菲的。” 这句话她在许雅面前也说过, 面前的这个人是菲菲的舅舅, 她真诚地又说了一遍。 许赋点了点头, “菲菲也挺喜欢你的。”话毕, 他低头咳了起来。 苏姨忙道:“少爷, 您快进去吧,今天外面起了风。” 说着想去扶他,被许赋抬手制止,“没事。”他轻声说,又连咳了好几声,再开口时,明显虚弱了几分,他看着纪冰,淡淡笑着,“我这幅破身子就这样,你别见怪,我先上去了,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苏姨说就行,她是这里的管家。” 纪冰点了点头。 许赋转身往里走,缓步上了楼梯。 等看不见人了,苏姨才拉着她说:“他是老爷唯一的儿子,叫许赋,你以后喊他少爷就行。” 紧接着,苏姨就跟她说着这里的情况和以后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 这个家最大的主人是许昌运,其次就是许雅和许赋,只有他们两人是许昌运的亲生骨肉。 宋棋是许昌运的干儿子,平时与许赋交好,在称呼上,比许赋多了一个字。 称:棋少爷。 在称呼上便可以辨亲疏。 然后就是杨则天,杨懿的侄子,杨懿还在这的时候,他就住在这里,后来杨懿搬出去住了,杨则天没跟去,还一直住着。 大家都叫他小天少爷。 苏姨又特别叮嘱道:“还有菲菲,她是大小姐唯一的孩子,又很宠她,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平时照顾她要特别认真仔细。” 说完,她看了眼楼梯的方向,把纪冰拉远了些,小声说:“你刚来,还摸不清楚情况。”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算了,总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也别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可以。” 纪冰点了点头,认真听着,但也只能了解一个大概。 她的目标是杨则天,需要了解杨则天更多的信息。 但刚来第一天就打听,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 目的性太强,容易引起怀疑不说,而且她并不认为苏姨会知道些什么。 “一楼是客餐厅和厨房,还有佣人房,这里加上我总共有九个佣人,现在再加一个你,总共是十个,平时负责打扫洗刷,另外还有四个园丁,负责院内绿植花草的修剪和养护,还有三名厨师,负责这里的一日三餐。”苏姨说:“不过老爷不喜欢人多,他们都住在外面的员工公寓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以平时是我接送菲菲,现在这个工作交给你了,以后你就跟我住一间房。” “二楼是少爷,棋少爷,还有小天少爷的房间,老爷和大小姐,还有菲菲住在三楼,你以后就负责接送菲菲,还有一些简单的打扫工作,这里包吃包住,一个月有四天假期可以自由调休,休假的话要提前一天跟我说,工资每个月六千,年底会另外发奖金。” 苏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纪冰摇了摇头,对这些条件听得兴致缺缺,心里默默想着,杨则天在二楼的哪间房? 下一步她该做什么? 都交代好后,苏姨领着她进了房间,让她先放好东西休息休息,她的手还没好,暂时不用干活,只需要到时间去接送菲菲就行。 “我去给你拿衣服和被子。”刚走到门口,苏姨又折回来,“差点忘了跟你说,因为少爷身体不太好,会经常待在家里,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不能擅自进入他的房间,记住了吗?” “记住了。” 苏姨出去后,纪冰关上门,扫了眼这间房,房间不算大,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右手边靠墙有一排衣柜,往里就是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两床之间用一个床头柜隔开,里面那张是苏姨睡的,靠门口这张床还没铺被褥,床尾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台电视机。 屋内很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打扫,这里跟她租的那间房比,好太多了。 她把行李放在床边,抬步往里走,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吹进来,她额前的黑发被吹起,风灌进鼻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咔哒’门开了。 她扭过头,见苏姨抱着被褥进来,笑说:“这里风景挺好的吧。” 窗外是后院,跟前院截然不同,这里有一条小河,河边种了不少树,苏姨说:“闲下来的时候可以去河边走走,夏天很凉快的,还可以钓鱼,这是活水,里面的鱼都是野生的,厨师们经常这么干,现钓的,新鲜。” 纪冰抬头往远处看,“后面是山吗?” 苏姨铺好被褥,走到她身侧,抬手一指,“对,是有一座小山,顺着河边一直走,走到头,有一扇小门,出去就可以去山上,那里还有一片竹林。” 苏姨说:“我在这里做了二十年,主人家不苛待,居住环境又好,在这里干挺好的。” 她语气温柔,笑容和善,纪冰听着很舒服,下意识想到了董园,她也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 但又想到她忿忿骂人的样子,又有点想笑。 吵闹的渡过了十几年的岁月,能遇到秉性善良温柔的人,实在很幸运。 不过她还不能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敞开心扉,即便她的说话方式和行为举止令纪冰感到舒适。 她也只不过礼貌地笑了笑。 从小镇到这里,她遇到的人很多,有的能说上几句,有的不过点头之交,但真正能让她毫无顾忌敞开心扉的,只有两个人。 董园和阮雨。 从她逃离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家了,于她而言,董园和阮雨就是她的家人,但又与真正的家人有些许差别。 大概是亲情与恩情交织,阮雨的事又让她心生愧疚。 这其中又掺杂着爱情,有时她细想起来,还是恩情的占比最重。 或许是先入为主吧,最开始让她心里触动的,就是一顿饭,她心里紧张得不行,想着该用什么去回报,后来阮雨低着头,在讨好她,想跟她交朋友,然后她人生第一次被人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接着就是一点点攻破她的心房,想着她,护着她,会想办法让她高兴,认真地跟她说你很重要…… 量变产生质变,恩情升华成爱情。 她的生命很坚韧,又很简单。 坚韧到她从小被打到大,竟然没被打死。 简单到,阮雨给她的一颗糖,董园端给她的一碗鸡汤。 为此,她可以不要这条命。 很复杂的感情,这是纪冰第一次体会到,也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生活也可以这样美好。 可是美好的生活出现了裂缝,她得想办法把这道裂缝修补好。 苏姨出去了,纪冰进了卫生间,关上门,给阮雨打了个电话。 打算等手好了之后再去见她。 然后再找到那个罪犯,把他交给警察,让法律去制裁他。 她不会想到,几个月后她会为此刻的想法感到可笑。 那时,她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只能看着老天,低喃一声,“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 下午,接完菲菲回来,刚在门口下车,就撞见了杨则天。 第118章 杨则天看见纪冰,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你怎么会在这?” 菲菲吸了口酸奶,撇嘴看他,说:“你别欺负她,她是我妈妈招进来的,以后负责接送我上学,你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宋棋脚程慢了几步,从杨则天身后走进来,看了纪冰一眼,没说话,脚步也没停,径直往里走。 杨则天指着纪冰,被菲菲怼地噎住。 菲菲冲他吐了吐舌头,拉着纪冰进了院子。 纪冰用眼尾从头到脚快速扫视了他一遍,最后落在他脚上的黑色运动鞋。 接着移开目光,跟着菲菲进去。 晚饭,全员到齐。 杨懿也来了。 看见纪冰,显然也很惊讶,但也没多问。 等菜全上齐了,许昌运才从楼上下来。 六十多岁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手上拄着拐,下楼时步伐稍慢,个子很高,目测得有180往上,他脸上的皱纹很深,但不难看出许赋跟他长得很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时显出几分温柔。 倒是许雅,跟他并不怎么像,想来应该是像她过世多年的母亲。 许昌运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下了楼梯,许赋和宋棋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往餐厅走。 他侧头看向许赋,笑了笑,精神又似乎好了几分。 许昌运坐在主位,许赋坐在他右边,宋棋挨着许赋坐。 杨则天原本是坐在宋棋对面,但今天杨懿来了,他只好又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人还挺齐。”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纪冰靠墙站在餐厅的不远处,视线可以完全笼罩住餐桌旁的每一个人。 她寻声看去,就见许雅穿着一身浅色家居服从楼梯上下来,卸去妆容的她,收起了锋芒,整个人看起来很柔和。 但一张嘴,嘲弄的音调和讥讽的笑意,就能听出,来者不善。 纪冰眼观鼻鼻观心,为了不让自己的目光太过明显,她只好看一会儿,然后再把视线落在别处,装作不经意间看过去似的。 许雅直接坐在许昌运左边的空位上,菲菲坐在她和杨懿的中间,抱着杨懿的胳膊,笑着喊了声妈妈。 爸爸妈妈今天都在,她显然高兴极了。 许雅应了声,淡淡扫了杨懿一眼,没说话。 “你看看你像话吗?大家都在等你。”许昌运看了她一眼,不悦道。 许雅无所谓地笑笑,“菜上齐了就吃,等我干什么。” 许昌运哼了声,“今天是阿赋十八岁生日。” ‘啪---’碗盘碎在地上的声音,给这顿晚餐敲响了第一声鼓。 “抱歉,手滑了。”许雅睨了许赋一眼,头一转,直视着许昌运,仍旧笑着,“爸,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纪冰看着这群人,仿佛能闻到一股浓重的硝烟味儿。 她又看向杨懿和杨则天。 一个坐着不动,另一个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了。 第81章 追凶 “今天是阿赋十八岁生日。”许昌运似乎也跟着她笑了下, “这下你听清了吧。” 许雅笑容一收,板着脸,看向许赋。 纪冰觉得硝烟味更大了, 就在她以为快要燃烧的时候,许雅倏然一笑,“原来是阿赋生日啊,看我这记性,阿赋,你可别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最近公司事情太多,我就给忘了。” 她说话的腔调正常了些,倒是有几分姐姐关爱弟弟的样子,倒是许赋, 像是没看见她开始那副夹枪带棒, 冲许雅笑了笑,嗓音还是那么温柔, “没关系,公司的事情要紧, 辛苦姐姐了。” 纪冰瞧着许赋满是真诚的模样, 他坐得笔直, 神态放松, 无不透着稳重, 不过纪冰倒是认为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说不定他城府很深。 然后, 她又看向杨懿和杨则天。 杨懿先是侧头看了许雅一眼, 而后眉头轻蹙, 安抚地揉了揉菲菲的发顶, 他肩头微微往下塌,似乎是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又像是无奈。 反观杨则天,他要不然就是低着头,要不然就是看向对面同样不语的宋棋,他眨了下眼,像是在传递某种讯号。 不过宋棋并没有搭理他。 他不满地皱了下眉。 “等你养好身体,过些日子可以先去公司看看,熟悉熟悉。” 许昌运说话了,杨则天立马变了脸色,好似老鼠见到猫,看都没敢看许昌运一眼,把头压得更低。 怂。 纪冰倒是有些惊讶,杨则天在外耀武扬威,没想到在家这么怂。 这么想着,她又想到那天在医院,许雅的一个眼神,杨则天就颤巍巍的不敢说话了。 他是杨懿的侄子,杨懿都搬出去了,他却还住在这里。 纪冰有些不太理解他这种自愿寄人篱下的行为。 但又一联想,杨则天或许只是怂在表面,做做样子罢了,不然很难想象他竟然会犯罪。 或许不是他做的? 纪冰暂时不敢这么下定论。 不过就目前而言,她有一点可以确定,杨则天怕许昌运和许雅。 他跟宋棋的关系应该不错。 比起一开始她想从许雅那里得到些信息来说,现在倒可以把目标扩大到宋棋身上。 许昌运一说完,许雅就接话了,“是啊,阿赋是得早点去公司学习。” “不急。”许赋轻声应道。 许雅继续道:“毕竟也不知道你这身子骨还能活多久,早点去公司也好。” 许昌运气道:“你……” “有蛋糕吗?”许雅打断他的话,“过生日怎么能没有蛋糕。” 佣人听罢,看向许昌运,见他点头,才去厨房把蛋糕推出来。 八寸,双层。 许雅看着那蛋糕刺眼得很,嗤笑,“还真准备了。” 纪冰看到她眸中的愤怒,不知她为何对蛋糕有这么大的敌意。 眼皮微微下垂,她看见许雅放下翘着的腿,膝盖朝外,欲站起身。 她觉得应该是想去把蛋糕毁灭。 但许雅刚想起身,就被杨懿按了回去,“许雅,还吃不吃饭了。” 这是他坐在餐桌旁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语气愠怒。 就在纪冰觉得许雅应该要大怒了,毕竟她刚才连她亲爸的面子都不给。 可许雅却出乎意料地坐了回去。 重重哼了声,显然很气愤,但却不得不收敛。 自此,晚餐才正式开始。 纪冰能感觉到,其他几人都松了口气。 她好像突然明白,明明已经搬出去住的杨懿为什么今天会来吃饭。 许雅和许赋不合,又或者是许雅单方面与他不合,毕竟从头到尾,许赋都没有表现出气愤的样子,说起话来也很温和。 纪冰忽然想起那天在车上,饭店的同事们谈论的八卦,许家是打算让许赋继承家业,而且五六年前,才向外界宣布有一个儿子,传言是抱养。 这点肯定不实,毕竟那张跟许昌运相似的脸,足以证明是亲生的。 那就是为了争家业了,许雅对许昌运想把家业给许赋而不满,她又是许家的大小姐,在家里说话做事不必谨小慎微。 撒撒火气也是正常的。 这么想着,那就说得通了。 不过家业不家业的,这些都不在纪冰的关注范围内,她倒是有些好奇许雅和杨懿的关系。 一对分居的夫妻。 若是有感情为什么要分居,若是没有感情,可杨懿一句话就能让许雅老实地坐在位置上。 那么,两人分开的导火索是什么? 如果杨懿做错了事呢,比方说他就是那个罪犯,许雅知道了,要跟他分居。 但结合刚才的种种反应,又不像。 纪冰觉得许雅不像是知道了自己的丈夫是个强jian犯,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因为丈夫的一句话而敛了火气。 她视线移开,看向低头吃饭的杨则天,他缩着肩膀,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动作很拘谨。 倒是杨懿很自然地给杨则天夹了几筷子菜,他面对许昌运也是大方敬酒,不卑不亢,丝毫不怯懦。 他来吃这顿饭,好像真的只是为了镇住许雅。 否则现在这顿饭应该已经散了,佣人们则正在收拾被许雅打翻在地的蛋糕。 这顿饭吃得勉强算得上融洽,许雅和杨懿没吃几口,都在照顾菲菲。 表面看着像是恩爱的一家三口。 看了一会儿,纪冰又把视线绕到另一个人身上。 宋棋,他的存在感很低。 明明是许昌运的干儿子,但他好像没什么话语权。 纪冰想起那天在学校门口,宋棋的那句:“许老爷今天出差回来。” 许老爷应该指的就是许昌运,可他为什么会叫许老爷,而不是叫爸。 他的这种叫法,与佣人无异。 “蛋糕你们年轻人吃吧,我就先上去歇着了。”吃完饭,许昌运被佣人扶着上楼,回房间休息去了。 第119章 杨懿站起身,抱着菲菲,对许雅说:“菲菲我带走,明天再送回来。” 许雅看了杨懿一眼,虽面露不悦,但也点头答应。 临走时,菲菲捧着许雅的脸,亲了一口,小声安慰,“妈妈别生气,容易长皱纹哒,我明天晚上回来要跟你睡。” 许雅笑了下,摸摸她的小脸,此刻她又是一个温柔的母亲。 杨懿带着菲菲离开后,许赋,宋棋和杨则天还没离桌。 杨则天没吃饱,刚才拘谨,这会儿倒是大快朵颐。 许赋和宋棋坐在位置上,已经停筷。 许雅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往楼梯口走,路过蛋糕推车时,她停顿了下,离她最近的那个负责推蛋糕的女佣吓得屏住呼吸。 见她又往前继续走,女佣又陡然松了口气。 ‘嘭---’的一声巨响。 女佣猛地一惊,三魂七魄都快吓出来了。 正在夹菜的杨则天,手一抖,筷子掉在盘子上,发出一声轻响,嘴里正在往下咽的饭菜卡在喉咙里,忙拿起一旁的水杯,仰头喝起来。 许雅突然折返,一脚踹翻了蛋糕推车,看了眼糊了一地的蛋糕,又扭头看向坐在餐桌旁的许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哦,忘记跟你说了,亲爱的弟弟,生日快乐。” 许赋站起身,微微一笑,“谢谢姐姐,早点休息,晚安。” 许雅上了楼,许赋和宋棋也上去了。 杨则天放下水杯,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蛋糕,翘起嘴角,愉悦地打了个饱嗝。 晚餐结束。 佣人们收拾完卫生后,就回了员工公寓。 苏姨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的鞋柜前,正在擦拭里面的鞋子。 纪冰见状,想去帮忙,被拒绝了,苏姨正拿刷子清扫鞋底的灰尘,笑说:“等你手好了就有的你忙了,现在多享受几天。” 闻言,她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跟苏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眼看着苏姨要去拿那双黑色运动鞋,纪冰先她一步拿起,迅速看了眼,递给她。 心下一沉,42码。 可那只鞋子是41码的,她曾想过或许那只是一只被人丢弃的鞋子,与那个人无关,可直觉告诉她,应该是有关的。 那个价位的鞋子,小巷里没人会买,就算买了,也不可能会轻易弄丢。 她脑中思绪纷杂,有什么东西应该能串联起来,但又仿佛断开了。 “纪冰,纪冰。” “啊,怎么了?”她回过神来。 苏姨看着她,笑说:“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几声你都没应。” “没什么,没想什么。”纪冰看着那双被擦干净的黑色运动鞋,说:“对了苏姨,杨……小天少爷多大了?前阵子我在一中等一个朋友,看见小天少爷和棋少爷一起出了校门,原来他们是在同一所学校读书。” “是啊,他们是在一起读的,高三了,就快高考了。”苏姨把擦干净的鞋子放回鞋柜,“他们三个都是一般大的,就是差个月份,棋少爷是一月出生,他们三个中最大,然后就是少爷,最小的是小天少爷,八月份的,生日还没到。” “看着不像啊,棋少爷比小天少爷高出一大截呢。” 闻言,苏姨忽然笑出声,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纪冰笑说:“你可千万别在小天少爷面前提身高,这可是他的痛处,去年到今年他都没长,还抱怨说光长脚不长个。” 纪冰本想配合地笑一下,下一秒,笑容立马僵在嘴角,“你刚才说什么?” 苏姨疑惑地啊了声。 “你说他,光长脚不长个。”纪冰努力压制住声线,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在微微颤抖。 苏姨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他去年是41码的脚,今年就42码了,好多鞋子都不能穿了,他平时又爱买很多鞋子,说是收藏,这下不能穿了,又得重新买,真是浪费……哎,棋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说着忙站起身。 纪冰心里一紧,也跟着站起,转身,看向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的宋棋。 一楼的灯光很亮,纪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他的目光太过深沉,像是担心自己心底的事情被窥探到。 纪冰垂下眼,招呼了声,“棋少爷。” “有点渴,下来拿瓶水。”宋棋说。 纪冰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的矿泉水,他穿着黑衬衫,袖子挽上去,露着小臂,麦色的肌肤,此刻拿着水的那只手往上抬着。 灯光下,纪冰很清晰地看见他右手手腕上,有一株四叶草的纹身。 第82章 追凶 过了几天, 纪冰的手好了,逐渐忙碌起来。 她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她心里很焦急。 急于确认那只鞋子到底是不是杨则天的, 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初入这里,她不得不先维持一个守规矩,踏实肯干的形象。 苏姨是这里的管家,得先让她高兴。 清晨,纪冰洗漱完,打开门往客厅走。 “早上好。” 一道礼貌的男声令她清醒不少。 在这里,她不得不处处谨慎,就算在别人眼中她只是这里的佣人。 “少爷,早上好。”她微低着头,回应道, 就像这里的其他佣人一样。 一个称呼而已, 她不觉得难堪,挣钱嘛, 不丢人。 不过,她倒并不是为了挣钱。 她暂时还不能适应这种行为模式, 让她干活打扫卫生可以, 但跟主人家面对面沟通, 她还不怎么习惯。 索性许赋并没有难为她, 只是单纯地打了个招呼, 就去了餐厅。 没多久, 宋棋和杨则天从楼上下来, 去餐厅吃早餐。 “今天是去公司吗?”许赋冲宋棋说道。 宋棋点了点头, 嗯了声。 纪冰一边给他们摆放好早餐盘, 一边听着他们说话。 来这里几天, 她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许赋身体不好,经常是家里和医院两头跑,偶尔外出。 宋棋则是每周有两天是去公司的,这点纪冰还摸不清情况。 不过这并不在她的关注范围之内。 “鸡蛋太老了。”杨则天突然说道,看着纪冰,语气上扬。 明显是在找茬,纪冰冷静回应,“那让厨师重新做一份吧。”说着就要把他面前的餐盘端走。 杨则天又捏住餐盘,“算了,就这样吧。” 他故意的,原本是想借着主人家的身份奚落纪冰,但见她这幅样子,又觉得无趣。 纪冰收回手,退到一旁。 就她目前的观察,杨则天惯会摆谱,只要许昌运和许雅不在,他就会把自己当做这里的少爷。 好似在找某种存在感。 对此,许赋和宋棋并不会多言。 宋棋依旧是那个存在感极低的人,而许赋像是并不在乎这些,他能极好的控制住情绪,纪冰还没见他发过火。 早餐吃完,菲菲才从楼上跑下来,嘴里嚷嚷着,“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纪冰又把注意力移到她身上。 吃完早餐,许赋去医院检查身体,有专门的司机。 宋棋和杨则天得打车去上学。 他们两人是这里的少爷,但有时候又不太像。 “姐姐,走啦。”菲菲叫了声。 纪冰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宋棋和杨则天,跟着菲菲上了车。 菲菲还是喜欢叫她姐姐,纪冰上了车,同行的除了司机,还有一名保镖,负责菲菲的安全。 临近中午,佣人们都在打扫卫生。 许昌运不常在家,许雅中午在公司,不回来。 “哎呦,又要打扫小天少爷的房间,我可不想去。”有人开始抱怨。 纪冰拖地的动作一顿,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谁想去啊,他那么多鞋子,光是擦鞋柜就得擦很长时间。” “我去吧。”听完她们的抱怨,纪冰自告奋勇。 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听苏姨说杨则天喜欢收藏鞋子,很多鞋子穿了几年都不会扔。 她自从来到这里,还没进过杨则天的房间,这里的每个人每天都会分配不同的活。 她固执地想要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找寻方向。 虽然还不能断定杨则天就是那个人,可如果那只鞋子就是杨则天的,那么,他就一定去过巷子。 杨懿的老家在那,杨则天的老家同样在那。 鞋子,照片,他得先确定这两个讯息,然后再逐步深挖。 纪冰主动要求,其他人自然乐意,她放下拖把,上了二楼。 推开房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些画具。 午时,阳光透过落地窗钻进来,打在那些画板上,在地面投下阴影,倒是添了几分艺术气息。 纪冰反手关上门,房间很大,进门就是睡觉的地方,画架摆放在床边,画板上的画还没画完,颜料盒里的颜料已经干裂。 看来挺长时间没用过了。 第120章 再往里,从左边的弧形垭口进去,就是衣帽间。 三面墙的柜子,有两面墙都是鞋子。 她环顾四周,发现靠墙的储物架上还有几台相机。 突然想到杨懿就是摄影师和画家,杨则天摆弄这些,难道是想像他学习? 可平时在家,也没看他用这些东西。 而且他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丝毫没有艺术家的气息。 纪冰先是朝那些相机走去,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房间搜寻,企图找到一些照片。 她心底期望这里会有那张照片的原件,这样的话,就可以直接证实那张照片的确出自杨则天之手。 可搜寻半晌,无果。 房间里干干净净,除了床头柜上摆放了一张杨则天自己的单人照,再无其他照片。 纪冰心下觉得奇怪,杨则天有全套的画具,却没有一张完整的画,有几台相机,却没有什么照片。 如果真的是兴趣爱好,应该会有自己的成果展示,就像一个厨子,有锅,有菜刀,有配好的菜,却没有一盘炒好的。 转了一圈,照片的事只好暂时先作罢。 纪冰心下失望,但也别无他法。 很多时候,她都想冲到杨懿面前,质问他那张照片真实的由来,若真是杨则天拍的,那她就拿着照片去质问杨则天。 可如果真是他们两人其中一个的话…… 她还没想出应对的方法。 也并不觉得他们会承认。 但她又时常恍惚,就目前而言,他们两人都不太像。 虽然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但她心里却是存有疑虑。 若与他们两人无关,那么,又会是谁? 静默几分钟,她长呼了口气,决定把这些问题暂时搁置,先去确定那只鞋子的主人,一步一步来比较稳妥。 因为她不仅要确定那个人,同时还要找寻一些有用的线索,从而来判定他的罪行。 不能只靠猜测。 又一想,那只鞋子其实也证明不了什么,如果从杨则天这里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那么,她就放弃那只鞋子。 不能只在一棵树上吊死。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走进衣帽间,一边擦拭着玻璃柜门,然后去看鞋子的品牌和鞋码。 42码,不对。 再看。 42,42,……还是42。 她缓步往里走,已经快走到头,忽然,一双白色运动鞋抓住了她的视线,她忙打开柜门,拿起来。 黑色的鞋头,鞋子两侧描了几道蓝边。 白色鞋带,系的交叉结。 41码。 “苏姨,午饭准备好了吗?我想吃糖醋鱼。”杨则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纪冰一愣,忙把鞋子放回原位,刚打开门走出来,就见杨则天站在不远处。 他不悦地皱起眉,“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纪冰淡定地抬起手,甩了甩手里的抹布,“打扫卫生。” 杨则天走过来,抬起下巴,哼了声,“都擦干净了吗?” “擦干净了。” 杨则天罕见的没有为难她,进了卧室,关上门。 纪冰松了口气,伸头往楼下看,并没有发现宋棋的身影。 对了,宋棋今天是去公司,杨则天是从学校回来的,看起来心情并不太好。 她又想到了那只鞋,目前看来,百分之九十就是杨则天的。 这么想着,她沉了脸,心里又琢磨着接下来的对策。 “想什么呢。” 突然而至的声音,惊扰了她的思绪。 她猛地回头,就瞧见许赋那张笑盈盈的脸。 嘴角翘起的弧度,像是一张公式化的面具。 不知为何,透着一股阴森的味道。 他说:“我刚回来,正想去找你呢。” * 医院。 董园陪着阮雨去看心理医生。 已经来了几次,阮雨也比先前放松了许多。 “方医生,麻烦你了。”董园招呼了声,扶着阮雨坐下,就出去了。 紧闭的门窗,像是一间密室,在这里可以完全自由地敞开心扉。 阮雨靠在躺椅上,尽量让自己放松。 方医生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在心理学方面颇有建树。 “小雨,今天感觉怎么样?”她语气很温柔。 在知道面前这个女孩的遭遇之后,很心疼她,也更想帮助她。 阮雨淡笑着,声音很轻,“挺好的。” “她没陪你来吗?” “不用她来。” “是不用她来,还是你压根就没告诉她?” 几句闲聊,被直接拆穿,阮雨只说:“我自己可以。” 过了几秒,她眼眶有些泛红,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想,好好地站在她面前,我难过的话,她也会难过的。” 她睫毛颤了下,哽咽道:“医生,你能治好我的,对吗?” 方医生鼻头一酸,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带着温柔的笑意,“对的,你还年轻,一切都会好的。” “我太想她了,我想回到以前,可她还是她,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说话间,眼泪悄悄从她眼角滑落,浸湿了两侧的黑发,“我想,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晒太阳,我的眼睛看不见没关系,一辈子看不见也没关系,我不奢求那么多。” 阮雨又说:“医生,你可以帮我忘记那个噩梦吗?我总是想起,很清晰地想起,每一天,每一天都是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每次来都会提到她,你可以跟我说说她的故事吗?” 半晌,阮雨似乎笑了下,接着慢慢闭上眼,搜寻着刻在记忆最深处的那个人,即便她的脸是模糊不清的。 她嘴唇轻启,是这样开头的,“我有一个爱人……” 【作者有话说】 你的爱人正在为你冲锋陷阵…… 她们两人的感情不是那种出了事依偎在一起,等待时间去消磨一切,从一开始她们就想把彼此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尽量隐藏自己不好的一面。 而且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结果,这不仅仅是阮雨一个人的事,后面会说哈~~~晚安,明天见啦! 第83章 追凶 故事听完, 方医生感叹了声,说:“她很爱你。” 阮雨睁开泛红的双眼,“对, 她很爱我。” 方医生笑了下,说:“你们能遇见彼此,我倒是说不准是你的幸运还是她的幸运了,即便后来你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我仍旧觉得你们能相爱是一件既神奇又美好的事,你拯救了她,她同样也拯救了你。” “我有时候会想。”阮雨顿了几秒,说:“人活着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怎么说?” “就说我妈妈吧,自从生了我之后, 大学也没有读完, 放弃了自己大好的前程,也是因为我, 她要遭受奶奶的白眼,跟爸爸总是吵架, 后来我眼睛瞎了, 她要为了工作奔波, 还要照顾我。”阮雨哽咽几声, 继续说道:“可她从来没有怪过我。” “如果不是我, 她会是一个优秀的大学毕业生, 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嫁一个可靠的男人, 生一个能让她省心又健康的孩子。” 阮雨:“还有我爱人, 她很聪明能干, 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我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可你问过她们怎么想的吗?”方医生说:“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如果有一天,为了自己活不下去的话,那就为了别人活着吧。” 阮雨眨了下眼,静静听着。 “你把那件事当成你人生中的污点,然后又不断的深挖剖悉自己,把自己的缺点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多,最后,消灭了你的自信心,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方医生看着她,说:“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难受,你妈妈没有因为学业而放弃你,也没有因为婆婆和丈夫的不满放弃你,更没有因为你眼睛看不见而放弃你。” “而你爱人,她孤身一人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为了什么呢?” 方医生:“为了你。” 阮雨吸了吸鼻子,眼眶比刚才更红了。 “她们都没有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你自己。”方医生缓缓呼了口气,“我知道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尤其是女孩子遭遇了这种事,免不了会有一些流言蜚语,有的女孩因为害怕,选择把事情藏在心底,然后哭着带进棺材,有的则会远离家乡,亲人,朋友,找个陌生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可你们都是受害者。”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或许安慰的话对你来说并没有用,你得靠自己走出来。” 诊室内很安静,阮雨闭上双眼,久违的安宁,她正努力把身体放空。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说:“小时候,每次遇到难过的事,都想快点长大,以为只要长大了,就不会难过了,我还记得我没失明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女主问男主,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男主回答说,总是如此。” 第121章 “以前不理解,现在明白了。” 方医生轻抚着她的手背,说:“可里面还有一句话,没有任何事物挡得住爱情。” 话落,阮雨的手指颤了颤。 “亲情,友情,爱情,这些都是续命的良药,比这个世上任何一味药都要珍贵,你拥有最无私的亲情,最赤诚的爱情。”方医生笑了声,说:“如果你不介意,友情的空缺,我可以给你补上。” 门开了,本来坐在长椅上等待的董园立马迎上来,冲着方医生笑了笑,“医生,辛苦你了。”那双被岁月浸染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期待能从她口中得到好消息。 “小雨恢复的挺好的。”方医生露出安抚地笑容,“比第一次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董园放下心来。 方医生继续道:“我知道一个网站,回家之后,可以让小雨进去聊聊天,试一试,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董园忙不迭地点头,连声道谢。 医院的走廊里,董园牵着阮雨的手慢慢走着,“小雨,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董园说着,松开手,低头翻包,拿出一个保温杯,一边拧开杯盖一边说:“我早上把水晾了一会儿,温度都是刚刚好的,可以直接喝。” 阮雨听罢,鼻尖泛酸,准确无误地握住董园拿杯子的手,感受着掌心下粗糙的手背。 哽咽着,张开唇瓣,浓烈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汇聚到唇间,化为一个很重很重的字,但她声音很轻。 “妈。” “哎。” * 许宅。 许赋笑说:“她们都不太愿意打扫我的房间,因为我有点洁癖。” 纪冰看着他,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早上走得急,衣柜让我翻得有点乱,我刚才试着整理了一下,但我不太会叠衣服,又弄得乱七八糟。”许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好似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或者你教我怎么叠,我自己整理就行。” 让少爷亲自动手整理,这怎么可能。 “我来吧。”纪冰只好这么说。 “那麻烦你了。”许赋说着转过身,领着她进了卧室。 站在敞开的衣柜前,许赋指了指里面凌乱的衣服,“就这些,其他的地方都不用打扫,把衣服叠整齐,外套挂起来就行。” 纪冰看着这些衣服,点了点头,“好的。” “不过要,咳,戴手套。”许赋忍不住咳了声,他转身去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轻微的噪音和灌进来的冷风,接着拿起遥控器,关上了窗帘。 全遮光的深色窗帘,如果不开灯,即使在白天,房间内也是漆黑一片。 纪冰抬眼看向头顶亮着的艺术吊灯,许赋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又掩唇咳了几声,说:“早上开着给房间通风的,回来忘记关了。” 他笑了声,无奈道:“我这身体,医生说不能吹冷风。” 说罢,他指着拐角的矮柜,“那里面有手套,在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含笑的双眸盯着纪冰,又有些抱歉道:“我的习惯也不好,整理衣服和床上用品,都要戴手套,不然我就浑身别扭,我这个人是挺麻烦的。” 纪冰看了眼他翘起的唇角,摇了摇头,“不会,我来收拾就好。” 她走到矮柜那,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白手套,戴好后,开始收拾衣服。 许赋站在她身后,说:“裤子和裤子放在一起,毛衣就和毛衣放在一起,这样归类好后,我比较好找,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很真诚,令人难以拒绝,纪冰想到那天晚上,许雅打翻蛋糕后,他仍旧可以和颜悦色地说晚安,一点脾气没有。 扪心自问,她自己也很难做到。 到底是不在意?还是在装? 纪冰搞不懂,她觉得许赋比杨则天要难懂得多。 当然,杨则天也有装的可能性。 她想起以前饭店的同事,磕着瓜子对着电视机侃侃而谈,说着一些买不起的名车名表,分析着这个比那个有钱,那个又不如另一个,又夸张地说,有钱人家都是没有感情的,尤其是兄弟姐妹多的情况下,一个个都是吃人的洪水猛兽。 下一秒,她又把思绪关闭,不再往外延伸,她有她的目的,许家内部的事情与她无关。 这么想着,她眼尾不自觉地扫向紧闭的房门,感到有些不自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身就会滋生一些尴尬的情绪。 但许赋是主,她是佣,这么想着,倒是把这种情绪冲散了些。 只不过她总是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以前做过这些?”忽然响起的声音,令纪冰心里一紧,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很近,索性往旁边挪了几步,状似不经意地回了下头。 许赋离她两米左右。 “是做过。”纪年也有衣服分类放的习惯,她以前经常做。 “怪不得,看你很熟练的样子。” 他这是夸赞吗?纪冰动了动嘴,觉得应该得说声谢谢吧,然后又觉得怪怪的。 她闭上嘴,没说话,继续收拾。 “要不然我跟你一起收拾吧,这样也能学习一下,以后我能自己做的,就不麻烦你们动手了。”许赋说着,去抽屉里拿了一副白手套戴上。 微笑着朝纪冰走来。 “咚咚咚---” 他刚走了没几步,敲门声忽然响起。 许赋还没说话,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纪冰扭头看去,是宋棋。 他看了眼许赋,接着视线下垂,看向纪冰,最后视线落在她戴着的白手套上。 眉头轻拧了下,说:“收拾好了吗?” 纪冰站起身,如实道:“还差一点。” “我来吧。”宋棋走进来,把手里拿着的几个文件夹放在桌上,径直朝墙角的矮柜走去,熟练地拉开抽屉,拿出手套,一边戴一边说:“你去厨房帮忙吧,让厨师加一道小炒牛肉。” 纪冰感觉他说话貌似有些微喘,“好。”她又看向一旁的许赋,“那我先下去了。” 她走出房间,顺着过道往楼梯口走,中间遇到杨则天,被睨了眼。 接着,她就看见杨则天进了许赋的房间,门嘭地一声关上。 纪冰没停留,刚下了楼梯,就听见杨则天的嚷嚷声,“又谈公司的事,你们可真无聊,那下午我就一个人出去玩了。” 傍晚,许雅回来了。 杨则天正坐在院里画画,他下午出去了一趟,没多久又回来了。 察觉到那些即将干掉的颜料,终于想起来去临幸它们了。 不过坐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画出什么。 画一点,就揉一张,地上有不少废弃的纸团。 他恹恹地拿着笔乱涂乱画,眼见着许雅走过来,倒是突然来了精神,把歪掉的画架扶正,拿着画笔,有模有样地画起来。 “你最近倒是老实。”许雅斜眼看他,没什么表情,甚至连脚步都没停,“卡你继续用,以后老实点,少给我惹事。” 杨则天猛地站起身,冲着许雅的背影眉开眼笑,高声喊:“谢谢婶婶,我最老实了。” 然后又喊:“那个,纪冰,出来把我东西收了。” 纪冰走过来,看了眼画纸上才画了几笔的残画,弯腰收拾起来。 杨则天指挥着她怎么收,别把东西弄乱了。 自己把凳子挪远了些,拿着被颜料弄脏的美工刀。 从小盒子里抽出一副新的刀片,换上。 纪冰看了他一眼,拿着东西往屋内走。 ‘嘭---’ 杨则天听见声音,抬起头,立马怒了,“你怎么回事,拿个东西都拿不好。” 他跑过来,弯腰捡起掉在花丛里的画架,简直怒火中烧,“你知不知道这个画架很贵的,弄坏了你赔得起吗?你……咦?这怎么有只鞋子。” 纪冰微垂着眼,见他捡起那只鞋,呼吸都快停滞了。 如果不是杨则天的鞋子,那这只鞋子就是恰巧藏在花丛中,没及时清理掉的垃圾。 如果就是杨则天的鞋子,纪冰这么一想,心中又隐隐期待他能认出来,最好是露出一副紧张,惊恐,或者心虚的表情。 这样,就可以直观地判断他的罪行。 对此,她又感到愤怒和心痛。 只见杨则天拿着那只鞋子,低头看起来,然后眉头忽然皱起,“这不是我的鞋子吗?我以前可喜欢系这种梯形结了。” 又嘀咕着,“奇怪,不是丢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纪冰准确地捕捉到想要的字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黑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丢了?你丢在哪里了?” 杨则天似是没想到她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毫不客气地回怼:“关你屁事。” 接着,拿了鞋子往屋内走,还不忘丢下一句,“给我小心点拿,弄坏了扣你工资。” 第122章 纪冰红着眼尾,嘴巴微张,像是雨后露出水面的鱼,急促地喘息着。 左手紧扣着画板,指尖隐隐渗出鲜血。 晚上十点。 纪冰端着一杯牛奶,敲响了杨则天的房门。 门开了,杨则天上下扫了她一样,脸上透着不耐烦。 又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牛奶,说:“再端两杯上来。” 纪冰抬起眼,看向门内,发现许赋和宋棋也在。 “好。”她应了声,又下楼去端了两杯。 她一进门,招呼完许赋和宋棋,就把视线落在杨则天身上。 全方位锁死。 眼看着快到一个突破口,她急于求进,不得不放大胆子。 这种机会稍纵即逝。 弯腰放下牛奶,连呼吸都放缓了。 “行了,你出去吧,杯子明天再来收。” 纪冰拿着托盘,直起腰,啪嗒一声轻响。 几秒钟短暂的安静,落针可闻,东西掉落的声音,清晰入耳。 “这是什么?” 杨则天疑惑了下,弯腰去捡。 然后,凑近看。 “这照片……”抬起眼,看向纪冰,“是你。” 接着,又低下头,“另一个……”他停顿了下,然后又抬头看向纪冰,又低下头去看照片,眉头皱得很紧,“另一个是你什么人?” 纪冰抬眼,盯着他的脸,眸色沉的吓人。 一字一顿道:“她是我妻子。” 第84章 追凶 杨则天倒吸了口凉气, 拿着照片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差点跳起来。 他捏紧照片,满脸震惊地看着纪冰。 像是因为她的话, 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 “什么照片?”许赋有些好奇地探头。 杨则天睨了他一样,立马把照片捂住,赶紧塞回到纪冰手里。 他清了清嗓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纪冰把照片装回口袋,心脏跳得很快,紧张之余,又好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微一抬眼,就捕捉到杨则天掩饰不及的表情。 心虚。 他在心虚。 所以……他是见过阮雨的。 那只鞋子是他的,照片也是他拍的。 那么,那个雨夜…… 也是他。 纪冰屏住呼吸, 心脏仿佛骤然停止跳动, 拿着托盘的手克制不住地轻颤。 眼睫下垂,隐藏好眸中差点喷涌而出的情绪。 她很想立刻开口质问,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阮雨究竟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对她? 她想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然后再拿刀剖开他的心脏, 看看里面是不是黑的。 可是, 她不能。 杀人偿命, 这个道理她懂。 她不怕死, 可她死了, 阮雨该怎么办。 阮雨还不到二十岁, 从小父亲不喜, 后来双目失明, 最后又在一个雨夜被侵犯, 现在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跟董园相依为命。 ……她还病着,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特殊的癖好。”杨则天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喜欢女的这件事,我婶婶知道吗?” 像是那股心虚劲过去,他语气又好奇起来,跟一个探听八卦的旁观者无异。 他怎么能这么恬不知耻? 纪冰愤怒极了,强忍着,紧咬住牙关。 难道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对于他仅仅只有几秒钟的心虚吗? 然后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旁若无人地打听着无聊的事情。 也对,别人又不会读心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即便犯了罪,他只要不说,那就没人知道。 思及此,纪冰浑身都在颤栗。 “你怎么了?”许赋瞧出她的不对劲,关心道。 纪冰颤抖不止地双唇,张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没,没事。” 她的火候还是不到家,说话的声音明显在抖,此时她不禁想到了王春梅,竟然因为自己没有得到她这方面的真传而感到几分可惜。 她悄悄呼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当作无事发生。 “你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杨则天收起八卦的心思,倒是跟着许赋关心了几句。 纪冰胃里陡然翻涌,险些吐出来。 半晌没开口的宋棋,这时候说道:“你出去吧,杯子明天再来收。” 他并没有对照片产生好奇心,把话题又拉回到最开始。 纪冰惨白着脸,视线落在地上,点了点头。 她没再去看杨则天,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冲着他怒吼。 转身出去,关上门。 她愣愣地站在门口,缓了半晌,才让呼吸的频率恢复正常。 找证据,既然人已经确定,就一定能找到证据的,一旦找到证据,法律就会审判他。 她这么单纯地想着。 她的知识面仍旧狭窄,眼界还未开阔,形形色色的人见得不多,小时候家庭的压迫和长大后的叛逆令她养成了如今的性格。 后来在阮雨的温柔浇灌下,磨平了她的棱角,但骨子里的东西依旧没变。 就像当初王春梅骂她是个犟种,所以她骨子里的犟,就导致她的思想是一条线,一根筋。 想问题做事,一板一眼,不够圆滑。 在她眼里,只有好与不好,对与错。 界限分明。 她觉得只要找到证据,就一定能判他的罪。 找到了源头,那么阮雨也会随之慢慢好起来。 可她不知道的是,证据可能会被人为毁灭,有那么一些人,达到了一定的地位,拥有了金钱和权势。 那么,就很难去判定对错了。 他们不是街边摆摊的小贩,城管画一条线,让你的摊位不能越界,那你就不能越界,一旦违反规则就会受到处罚。 而有些人,恰恰就是制定规则的人。 纪冰回到房间,径直去了卫生间。 她恍惚着,头脑还是无法清醒,就像在暗夜里寻找一条路,起初她环顾四周,摸着黑,拼命寻找,现在她终于找到了。 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对,找证据。 她背靠着门,缓缓往下滑,跌坐在地。 可怎么找证据?抓住人逼问吗? 对,逼问。 她红着眼,抓狂地挠着头发,像个疯子。 她掏出手机,想给董园打电话,给阮雨打电话,跟她们说,我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 可然后呢? 让她们知道他是谁?来看他长什么样吗? 定不了罪的。 她吸了吸鼻子,揩掉眼角的泪水,颤抖着指尖拨通了一个号码。 “您好,这里是110,请讲。”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像是救命的音符。 纪冰大口呼吸着,心里的防线终于决堤,紧抿着唇,无声哭起来。 她蜷缩着腿,无助地低下头。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我……”她哽咽着,吐出几个字。 她想说,我要报警,这里有一个强jian犯,你们能来抓他吗? 那么可能会有如下对话: “强jian犯是谁?” “许氏集团总经理许雅丈夫的侄子,杨则天。” “谁是受害者?” “……是我家人。”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20xx年,5月8号晚上,那天下着暴雨。” “已经快两年了,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报了,但什么都没有找到。” “受害者身上能提取到嫌疑人的有效信息吗?” “没有。” “有目击证人或者摄像头吗?” “没有。” “案发现场有嫌疑人留下的东西吗?” “有,一只鞋子。” “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就是嫌疑人?” “鞋子是他的。” “没有了吗?” “没有了。” “没有有效证据,我们很难立案,受害者有看到嫌疑人身上的明显特征吗?” “没有……她是个瞎子。” …… 纪冰又回想起在平安镇时,警察说的那些话。 对不起。 尽力了。 几乎不可能找到。 一点可用的证据都没有。 可用的证据,对,他亲口承认就行了。 纪冰眸中一亮,挂断电话。 她还不能打草惊蛇,这点,她还得向王春梅学习。 如果警察来了,查不到任何东西,那就抓不了他。 那么,她自己也会随之暴露,以后要是再想进来这里,接近他,怕是不可能了。 机会只有一次。 就像当初王春梅在找到合适的‘买家’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等待好时机再跟她摊牌。 这么想着,她嘲讽地笑了下。 第123章 血缘这种东西,可真他妈奇妙。 “纪冰,你在里面吗?”门口传来苏姨的声音。 纪冰擦了把眼,稳了稳呼吸,回道:“在,准备洗澡呢。” “那你洗吧,我看你那个收音机的电充满了,我给你拔了啊。” “好。” 纪冰单手撑地,站起身,拧开洗脸池的水龙头,往脸上扑了一捧水。 苏姨弯腰拔掉收音机的充电器,想把快要从床头柜上掉下去的收音机往里推推。 手指忽然不小心碰到一个开关。 接着,一道男声从收音机里传出,“欢迎收听法治在线,接着上期咱们继续说,警方在案发地不远处的墙角下找到了一副白色手套和一把美工刀……” * 第二天。 杨则天和宋棋去了学校,纪冰把菲菲送去学校,回来后,许雅刚从楼上下来。 她穿着一身干练得体的墨绿色西装,眼尾用眼线往上轻勾了下,多了几分妩媚,她抬手抚了下波浪卷发,径直去了餐厅。 “爸。”她叫了声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餐的人,然后坐下。 许昌运嗯了声,也没看她。 接着,佣人端了早餐过来,放在许雅面前。 许雅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在家吃饭了。” 许昌运:“目前公司的几个项目在收尾阶段,下午再去公司开个会,接下来可以休息几天。” 安静的餐厅,透过侧面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见院内开得正盛的花海,早晨的阳光投射进来。 父女间的几句闲谈,倒是显出几分温柔来。 难得的平静。 “纪冰,你去楼上叫一下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苏姨走过来,小声说。 纪冰点了点头,“好。” 她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还没等出声,门就从里面开了。 “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她低着头,轻声说。 “昨晚睡得好吗?”许赋问。 纪冰被他问的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挺好的。” 许赋笑了笑,说:“小天平时做事莽撞,口无遮拦,你别跟他计较。” 纪冰不想跟他说起杨则天,刚想敷衍地说句不会,许赋就说:“你走了之后,他还跟我们夸赞你妻子,说她很漂亮。” 话落,纪冰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走吧。”许赋擦着她的肩头,朝楼梯口走去。 纪冰停顿了几秒,跟着他身后下去。 楼梯刚下了一半,就听见楼下传来的争吵声。 “许赋,他不过就是个杂种。” 许雅的怒吼声传来,声音很大,丝毫不在意许赋本人会不会听见。 纪冰站在许赋身后,看了眼他的背影,然后把视线挪到正在争吵的餐厅。 许赋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下走。 她也就没动。 两人像是听众一样,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听着父女俩清晰的吵架声。 难得的平静被打破,许赋每次都能成为他们吵架的导火索。 “他是你亲弟弟。”许昌运把桌子拍的啪啪响,这几年每回跟许雅吵架,都会控制不住的失态。 两人都把最难堪的一面,留给了对方。 而话题的当事人,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翩翩公子模样。 许雅冷笑了声,“我可没有ji女生的弟弟。”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对了爸,我给宋棋和小天配了个司机,他们两个虽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干净,你也别区别对待。”她突然换了个跟争吵的内容毫不相关的话题。 纪冰看不见许昌运的脸,倒是能听见他重重哼了声,似乎是不满。 她和苏姨还有其他佣人们闲聊的时候,大致了解,许昌运是一个会严格划分身份的人。 许雅是他女儿,许家的大小姐,在家说话很有权威,不缺钱,家里也有多辆豪车。 接着就是许赋,因为身体不好,有专门的私人医生,只是偶尔要去医院用仪器检查身体,出门配有豪车和司机。 最后就是菲菲,纪冰发现许昌运并不怎么关心他这个外孙女,同样,菲菲跟许昌运也并不亲,两人在家几乎不交流,只是淡漠疏离地叫一下称呼。 但许雅很宠爱这个女儿,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家里的其他人自然不敢轻待。 反而是宋棋和杨则天,佣人们虽然把他们当成少爷对待,但他们的身份更像是佣人和主人之间。 直白地说就是,他们于佣人们而言,是主人,而于许昌运,许雅和许赋而言,他们就是佣人。 两人相比,杨则天的处境稍好一些,毕竟他是许雅夫家的侄子,没人会轻待他,但同样,也没人会重视他。 或许是他性格外放的原因,存在感比宋棋要强很多。 纪冰有点不明白许昌运和宋棋之间的关系,干爹和干儿子。 不像。 一个主,一个佣,更贴切一些。 她大脑飞速运转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然后把思绪落在杨则天身上,又挑起了满腔怒火。 然后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控制着。 许雅:“我去上班了,下午那个会议,我替你主持就好,你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好,多在家休息几天。”她讥笑了声,大步朝门口走。 许赋这时候忽然转身,看着纪冰,脸上竟然还带着淡淡微笑,“早餐端到我房间里吧,谢谢。”说完,就从纪冰身侧上了楼。 纪冰猜想,他大概已经在努力控制情绪了,没人会被这样骂,还能丝毫不生气的。 她把早餐送进许赋的房间,刚准备走,就听许赋说:“能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 纪冰想,她是佣人,没有对主人家说不的权利,即便她并不想这么做,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许赋笑了下,似乎叹了口气,情绪相较于之前有几分低落,“把门关上吧。” 纪冰依言照办,然后按照他的话,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桌上摆放的早餐,许赋看起来并不打算吃。 他叹了口气,视线下垂,好像有些难过,“我妈妈不是ji女。” 突然的一句话,纪冰不知道怎么接了,只好静静听着,她觉得许赋可能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 接着,他缓缓说道:“我跟许雅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我妈妈出身不太好,她以前是在按摩店做按摩的,也是在那里跟我父亲相识的。”提及妈妈,他抬起头,眯起笑眼,眼神没有聚焦,似乎是在回忆。 “不过,她在我12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说到这,他情绪低落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不见了,“我之前都是跟我妈妈一起生活的,她去世以后,我就被父亲接回到这里,姐姐她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一点都不想接手公司。” 纪冰默默听着,眉头轻蹙了下,她觉得这些话,许赋不应该跟她说,她应该直接跟许雅或者许昌运说。 如果他态度坚决的话,许昌运和许雅大概也不会因为他的事情而吵架。 又或者,许雅只是单纯厌恶许赋? 她不再深想,这些都不是她该考虑的。 此刻,她心里只想着时间可以过快一点,她得赶在杨则天放学之前,去校门口堵他。 不知过了多久,许赋类似于倾诉般的声音结束了,纪冰端着餐盘准备出去。 他又突然问:“对了,你在这里工作,你妻子在哪?她也在这座城市吗?” 纪冰眉头皱了下,她不觉得许赋在跟她倾诉完后,就可以探听她的私事。 这并不是交换。 于是,她回答的很谨慎,“不在。” 清河一中。 终于等到杨则天放学。 纪冰戴好棒球帽,把口罩往鼻梁上提了提。 她看见杨则天跟几个男生说笑着,一起走出校门。 往后看了眼,没有宋棋的身影。 不过她只是下意识地去看,毕竟两人平时都是一起上下学。 现在宋棋不在,反倒给她行了个方便。 她把手伸进口袋,握住录音笔,点开开关。 然后,抬步朝杨则天靠近。 校门口的学生很多,杨则天与同伴正热聊,并未察觉到纪冰。 “明天好不容易休息,去哪儿玩?”杨则天笑着提议:“要不然带几个妞?” 站在他对面的男生笑说:“行啊,玩?怎么玩?去哪个酒店玩?” 其他几个男生听完,哄笑成一团,他们怪腔怪调地说着不堪入耳的黄色笑话。 “滚蛋,什么乱七八糟的。”杨则天啧了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是说,要不然我们去烧烤吧,带几个妞去也热闹点。” 有个男生贱兮兮地笑了几声,朝杨则天胸口怼了一拳,调侃道:“你不会还是处男吧。”说着又憋不住笑起来。 第124章 杨则天也跟着笑,耳根染上淡淡的红,回了他两拳,咧着嘴,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处男怎么了,瞧不起处男啊,老子纯洁着呢,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脏玩意儿,滚远点。” 【作者有话说】 提及美工刀呢,此处可以见69章,阮雨的伤,有些在上卷就埋下伏笔了,在这就不剧透了。 下卷主剧情,可能有些宝子看得云里雾里,其实很简单,把每个人的视角拆分开,我写的只是纪冰的视角,写出的是她能看见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后面会有其他人不同的视角,先把剧情铺开,我尽量加快。 我的冰依旧没有什么光环,毕竟她的背景在那,写的她多厉害,也不现实。 所以就跟着人物视角走吧,后面会把所有线全部拉出来。 ps:这里没啥好人!(写着写着就写成悬疑文了,捂脸jpg.) 第85章 追凶 “小天。” “小叔, 你怎么来了?”杨则天寻着声音转过身。 纪冰在他转身的间隙后退了几步,错开他的视线。 微微抬起眼,看向朝这边走的杨懿。 杨懿走到杨则天面前, 站定,“来附近办点事,刚好赶上你放学,就来看看你。” 其他几个男生,收起嬉笑的嘴脸,招呼了声叔叔好。 杨懿温和地笑笑,点了点头,“你们好。” 打完招呼,男生们说了声明天约就走了。 “找我有事啊?”杨则天问答。 杨懿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杨则天撇了撇嘴,“没事你这个大忙人能来找我才怪。” 纪冰紧绷的身体放松了几分, 心中思绪百转。 杨懿的到来, 打断了她原有的计划,她整颗心往下沉了沉, 又比昨天清醒了许多。 她一个人,拿着一支录音笔, 就能取证了吗? 杨则天会不会承认? 杨懿对这件事又知道多少? 如果她直接摊牌, 能不能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不成功的话, 又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 她抬手扯下了口罩, 接着, 抬起头, 看向两人。 杨懿和杨则天刚想转身走, 一扭头, 就看见了她。 “你怎么在这?”杨则天先发出诧异的声音, 然后转头朝校内看了一眼,“又等人?” 纪冰点了点头,为了增加可信度,又随便编造了一个名字和年级。 杨则天听罢,皱了皱眉,一副没听过的表情,不过也没怀疑,对她的脸色一向不太好。 倒是杨懿,热情道:“那我们跟你一起等吧,刚好也到饭点了,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 “干嘛要跟她一起吃饭。”杨则天率先亮出反对的声音。 杨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训斥了句,“你闭嘴。” 纪冰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好,我给她打个电话,催一下。” 说罢,往旁边走了几步,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拨号,然后放在耳边,说了几句,另一只手插进口袋,关了录音笔。 几秒后挂断,走回来,张开干涩的薄唇,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她已经跟同学去玩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现在的孩子挺难管的。” 杨懿看了一眼杨则天,对她的话颇为赞同。 杨则天切了声,瞪眼,“你才多大,就一副七老八十的口吻。” 最后三人找了一家私房菜馆,杨懿笑说:“来这里吃过几次,他家的菜色不错,红烧肉最出名。” 包厢内很安静,点完菜,杨懿就提及跟纪冰是老乡这件事。 杨则天瞠目,显然惊讶极了,“真的假的?你家也住在那破巷子里?” 杨懿皱起眉,“小天,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撞了人家本来就是你不对,你凭什么对人家这么大意见。” “合着被婶婶臭骂的又不是你。”杨则天小声嘀咕了句,其实也不是他对纪冰有意见,就是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并不好,那会儿对她的态度称得上恶劣,如今要是交好,岂不是落了面子。 而且纪冰现在是家里的佣人,他就更不用放下身段了,延续他一直以来的态度,即便是他做错了,但架子摆起来了,就不能那么掉下来。 要是纪冰自己低个头,放出和平相处的饵,那么他倒是可以考虑不给她摆臭脸。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杨则天撸了下头发,没好气道。 杨懿顺嘴说了句,“明天去把头发染回来,你一个学生,这样像什么样子。” 杨则天一边拆餐具,一边敷衍道:“知道了,看情况吧。” 他在学校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为许雅的关系,学校的领导老师们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开始也对他的发型和着装批评过,还给许雅打过电话。 后来许雅也懒得管他,学校也就不管了,只要别在学校惹事,随便他怎么样。 纪冰默默听着,没开口,她能感觉到杨懿对杨则天和对其他人是不同的。 对菲菲,他是慈父,也许是菲菲年纪小的关系,又加上聚少离多,就格外疼爱一些,对朋友,比如沈织和李时北,有一股熟稔的疏离感,就是熟悉,热络,但很懂得掌握分寸,一直保持着温和的情绪,给人一种谦逊,脾气好的错觉。 为什么说是错觉呢?因为他对许雅的态度就完全不同。 那次晚餐,杨懿甚至都没正眼看过许雅,看上去并不想跟她有任何交流,那句带着怒气的制止,也像是被逼无奈。 不过,一对分居几年的夫妻,这种态度,倒也并不突兀。 亦或是,杨懿本身就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只不过对许雅,例外。 再看他对杨则天,以长辈的身份教导杨则天,会不满,会训斥,但也会亲近。 比如进来之前,杨懿搭了下杨则天的肩头。 虽然这对于叔侄来说,实在太正常不过,但对一个二十年都没回过家的杨懿来说,他对杨则天貌似有一种读不懂的情感寄托。 他对这个侄子,无疑是疼爱的。 只不过满脸不耐烦的杨则天并不懂,他这个年纪正处在叛逆期,把长辈的话全当成耳旁风。 吃饭时,杨则天倒是罕见地没有对纪冰摆臭脸,主动提及家乡的事。 “我前两年还回去过一次。”他毫无防备心地开口,此刻他俨然把纪冰当成了老乡,没有刁难,话音倒含着几分亲切。 他虽然张口闭口破巷子,言语中不掩嫌弃,但毕竟从小在那里生活过,不可能没有感情,提及过往,他的记忆还很清晰,“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上次回去看了一圈,变化也不大,还是那么破,不过唯一变化最大的就是那里住了好多生面孔,我都不认识。” 说到这,他又看着纪冰说:“我上次回去怎么没见过你。” 纪冰把兜里的录音笔打开,淡声说:“我也没见过你。”她握笔的手紧了紧,黑眸摄住他,企图从他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那里住了不少户人家,你才回去住了几天啊,没见过也正常。”杨懿笑说,起身给纪冰添了一杯茶。 纪冰也跟着起身,放下杯子坐回去,紧绷的身体缓和了不少,就听杨则天继续回忆童年。 期间,杨懿起身去洗手间。 “以前的水泥地还是好的,现在好多地方都开裂了……” “你。”纪冰出声打断他的话,“你……”她深吸了口气,握紧口袋里的录音笔,连牙齿都在轻颤。 “什么?”杨则天一脸疑惑,等着她继续说。 纪冰把吸进去的那口气缓缓呼出,才把话说完整,“你,是不是见过我妻子?” 杨则天的表情僵在脸上,随即尴尬地笑了下,“是,是见过一回。” 此刻,纪冰的脑袋嗡嗡响,她盯着杨则天,因为这次冒险而紧张,也因为他说出的话而愤怒。 如果接下来,杨则天把那个雨夜的事说出来,她大概会毫不迟疑地掀了桌子,再把手边的茶杯砸在他脸上。 “在哪?”她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杨则天哎了声,他眉间拧着,嘴角眸中却含着笑,像是不知道阮雨身上发生了多严重的事,“就我上次回去,两年前了,在那巷子里。” 纪冰僵硬地坐着,眼眶泛起潮意,呼吸都快停了。 杨则天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事还得从我姑奶要搬家说起,我很多年没回去过了,爸妈在我出生没多久就出意外去世了,爷爷是在很早以前去世的,奶奶一个人把我拉扯到七八岁,得了癌,身体不行了,就把我小叔叫回来,让他把我接走。”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当时是在市医院里,那是我第一次见我小叔,还有我婶婶,我奶奶去世后,我小叔找了墓地,都没参加葬礼就带着我走了。”他拍了下桌子,笑了笑,“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小叔脾气特别好,从来不会发火,这你们可就看走眼了,我小叔生起气来可吓人了,不怒自威的那种,阴沉着脸,简直吓死人。” 第125章 “葬礼是我姑奶办的,我婶婶给了他们家不少钱,也就是从那开始,他们知道我小叔发达了,隔三差五来个问候,其实就是想要钱,后来也不知道我婶婶使了什么手段,他们消停了,也就是两年前,他们突然联系我小叔,说要搬家,搬到外地去,自己家房子都卖了,就打起我奶奶那套房子的主意,也想一并卖了,反正我们又不回去住,谁还嫌钱多呢。”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通知,他们都跟买家谈好价格了,又明里暗里讽刺我小叔不孝,这么多年不回家,挣钱了也不往家里拿,那套房子本来就没我小叔的份,于是呢,我小叔就来问我,卖不卖由我来决定,然后我就回去了一趟。” 他忆往昔一般,娓娓道来,又像是为他接下来说的事做一个铺垫,“我先是在那玩了两天,实在是太无聊了,那天中午我闲着没事出来溜达,然后就看见了,你妻子。” 中午? 纪冰蹙起眉,也没打断他的话。 “我这人虽然心地善良,但确实有点臭毛病,见到美女就忍不住嘴贱。”杨则天嘿了声,“我当时就言语上调戏了几句,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他双手一摊,“你妻子也没搭理我,我最多就是拿一颗小石子打了下她的背,然后她头也不回,走得可快了。”说着他笑起来,“话说你妻子是不是真的是个瞎子,走路可快了,也不怕摔着。” 然后又好奇问:“她现在眼睛好了吗?她天生就是个瞎子吗?还是后天的……” “你们在聊什么呢?”杨懿回来,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聊她妻子啊。”杨则天显然没有终止话题的觉悟,看着杨懿道:“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给你发过一个女孩的照片,让你给我后期修图的。” 纪冰心里一紧,看向杨懿。 杨懿皱起眉,似乎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张。 “就是那个,穿着一身粉色的碎花连衣裙,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的。” 杨懿恍然地哦了声,“是她。”然后又看向纪冰,笑着问:“原来她是你妻子。” 纪冰只好解释道:“对,因为当时担心你知道后,心里会对我们这种关系有成见,就没明说。” “这没什么,爱情无关男女。”杨懿对杨则天说:“她当时还在摄影展见过你拍的那张照片,后来还想找我买呢。” 听罢,杨则天突然兴奋道:“我是不是拍的特别好,把你妻子拍的特别漂亮吧。”然后又夸赞道:“不过你妻子本来就长得漂亮,所以我对她印象还挺深刻的,你要是想要那张照片,不用买,直接拿走就行了。” 话落,他咧开嘴笑了两声,说:“不过你把你妻子借给我当模特呗,我不白拍,有偿的。” 他见纪冰沉着脸,并没有对他的话动容,继续道:“你当佣人也挣不了几个钱,让你妻子来当我的模特,还可以多挣点外快,我给的钱绝对比你的工资高,她长得那么漂亮,不当平面模特可惜了。” “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连阿赋和宋棋都夸你妻子漂亮呢,我当时把照片发给他们看,他们都说好看,第二天就巴巴地过来,想亲眼见见……” ‘啪----’ 茶杯应声碎在地上,早已冷却的茶水溅湿了纪冰的裤脚。 【作者有话说】 杨懿和杨则天饭后车内对话(节选): 杨懿:“你也快高考了,以你的成绩也考不了什么大学,我打算送你出国读书。” “阿赋和宋棋他们也出国吗?” “你和他们不一样,别蹚许家的浑水” “他们不去,我也不会。”杨则天别过头,蹙着眉看向车窗外。 “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我早就让你不要再待在许家,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非不听,别人喊你几声少爷,你就高兴地找不到北了。” 杨则天转回头,低吼:“是,我是虚荣,你不虚荣?你不虚荣又怎么会入赘到许家,不还是为了攀富贵。” 杨懿沉着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杨则天猩红着眼,“你从来都瞧不上我,我知道我没能力,没天赋,处处都比不上别人,我穷地方来的,我就喜欢钱怎么了,阿赋有专门的私教老师,宋棋成绩拔尖,我是没本事,婶婶当初砸钱找关系让我进了一中,你就极力反对,说什么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 他擦了下眼,苦笑了声,“我能有多大本事,不就因为我出身低微吗,我知道他们背地里都嘲笑我,可人前还得舔着脸来巴结我,这就够了。” 杨则天说:“你继续当你的大艺术家,我当我的少爷,我们互不干涉。” 第86章 追凶 “早上好啊。” 纪冰脚步一顿, 寻声看去,许赋刚好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脸上挂着与往常一样的笑容。 她视线往上, 宋棋一身黑衣黑裤,正顺着楼梯往下走,深邃的双眼直视着她。 仿若看不见底的漩涡,他面无表情,看向纪冰时,眼皮微垂,直到下了楼梯,才掀开眼皮,然后转身去了餐厅。 一个白衣恶鬼。 一个黑衣凶煞。 纪冰在心里这么形容着。 杨则天没必要骗她,杨懿刚开始说的也是真的。 如果他们两人都在编织谎言, 那这个骗局也太过高超。 一个人如果真的犯了罪, 提及时,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可杨懿和杨则天完全没有。 不过,她在心里没有为这两人完全洗脱嫌疑。 对她来说, 彻底信任一个人并不容易, 这点, 还是王春梅的‘功劳’。 细想起来, 宋棋披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许赋则是戴着笑盈盈的面具。 看不穿, 猜不透。 他们像是一个人的两个面, 在这个家同时又是两个极端。 一个是存在感极强的话题中心人物, 另一个是存在感极低的人。 她记得阮雨当时说, 侵犯她的是, 一个人。 可杨则天说,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去的。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见她这么盯着自己,许赋诧异地摸了摸脸。 “没有,我先去忙了。”纪冰轻声说,然后移开视线,转身往厨房走。 她还不知道杨则天有没有把照片的事跟他们细说。 如果他们知道了阮雨跟她的关系,就可能会猜到她的目的,亦或是觉得她来到这里纯属巧合。 那么,他们不想被发现的话,应该会想方设法把她赶走。 就目前而言,他们并未露出马脚,也没有要把她赶走的意图。 其实她现在大可以去问杨则天,有没有详说照片的事,但她突然又不敢赌了。 万一杨则天没说,那么这次问的话,就等于是在提醒他。 以她目前对杨则天的了解,这人喜形于色,没什么心眼,还是个话痨大嘴巴。 “对了纪冰。”许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纪冰不得不停下来,就听他说:“我们今天要去福利院,给孩子们带一些吃的穿的,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帮我们提一下东西。” “好的,少爷。”纪冰转过身,看着他。 许赋微微一笑,说了声麻烦了,就抬步往餐厅走。 纪冰看着他的背影,悬着的心并未放下。 若他们不知道她的目的,那还可以继续找寻证据。 若是他们知道…… “纪冰,东西都准备好了。”苏姨指了指地上放着的大包小包,笑说:“少爷心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福利院送东西。”话落,朝餐厅看了眼,又小声道:“少爷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老爷年纪大了,有心脏病。” 苏姨蹙起眉,惋惜地叹了声,觉得世事无常,父子两人多灾多难,“少爷脾气极好,待人有礼貌,经常做善事,而且每年都会给我们多发几次奖金……” 纪冰默默听着,头脑有些混乱。 她忽然不知道人究竟能不能从一而终,比如一个做坏事的人,会不会去做善事,一直做善事的人,又会不会变坏。 但这么一想,倒没什么想不通的。 就像王春梅,她是一个好母亲。 只不过,她会区别对待。 周宝财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但他也不会去伤害他的家人。 同样的,许赋可能也是把人区别对待,还有宋棋,纪冰觉得就算一个人死在他面前,他的情绪可能都不会崩塌。 上午九点半,出发前往福利院。 许赋和宋棋同乘一车,纪冰和另一名佣人拿着吃的坐一辆车,后面还跟了一辆装衣服的小货车。 到了地方,刚下车,纪冰就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福利院院长笑眯眯地迎上来,指挥人搬东西,扭头朝里喊:“孩子们,许哥哥和宋哥哥来啦。” 第126章 读书声停止,接着响起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孩子们一窝蜂从屋内跑出来。 许赋被他们牵着手往里走,宋棋抱起一个孩子也跟着往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纪冰的错觉,她感觉宋棋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她跟着一起搬东西,然后给孩子们分发,一边扭头去看跟孩子们玩闹的两人,他们之间很熟稔,一看就经常来。 今天阳光不错,天气暖和。 许赋穿着一身米白色运动服,脚踩白色运动鞋,外面套了一件深色大衣,似乎是跟孩子们玩累了,把大衣脱了,他柔顺的黑发搭在前额,嘴角往上翘着,蹲下来跟孩子们说话。 像一个温暖的邻家大哥哥。 宋棋还是休闲裤和衬衫的搭配,他的衣服很单一,同款式的会有好几件一模一样的,他肩膀宽厚,个子很高,孩子们围着他,以一种崇拜的眼神仰望着他。 “哎,苗玉,你来啦。”院长忽地喊了声,打破玩闹的气氛。 大家先是看了她一眼,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几岁,齐肩黑发,上身穿着粉色的帽衫,下身着蓝色牛仔裤,脚踩帆布鞋,背着黑色双肩包。 她看着院长笑了笑,眉眼弯弯,令人忍不住想跟她一起笑。 几秒后,她撩起一侧的头发,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还有她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 “院长。”她应了声,声音清亮,带着十几岁女孩独有的朝气,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东西还没分发完。 院长连忙解释了一番,然后又介绍许赋和宋棋给她认识。 苗玉忙不迭地点头,笑说:“早就听院长提起过你们了,一直没机会见面,我今天运气真好。” 院长介绍说:“她叫苗玉,在这里做义工,去年年底才来的,每个星期都会过来。” 许赋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倒是宋棋,把视线落在别处,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临近中午,院长想留他们吃饭,被许赋婉拒。 忽然,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拉住许赋的手,仰头看着他。 许赋低头笑说:“圆圆,怎么了?” 圆圆眨巴着大眼睛,咬了咬唇,最后像是鼓起勇气,说:“哥哥,你下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带一条公主裙吗?” 小女孩都爱美,平时在电视上看到同龄人,也会去关注她的打扮,这里的孩子没有父母家人,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院长准备好统一发,或者是社会上的爱心人士捐赠的。 他们没有选择权,不能像正常家庭的孩子可以挑挑拣拣。 她实在太想要了,才忍不住说出来,说完耳根都红了,怯怯地松开手。 许赋自然是应下了。 小女孩高兴地连声道谢。 上车前,许赋突然问纪冰:“你知道罪女音诺的故事吗?” 纪冰拉开车门的动作停住,扭头看他,“……不知道。”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她牢记苏姨的话,不该问的别问,主人家说什么只管听就是。 她并不把自己跟许赋放在同一个位置上交谈,他们不是朋友,她没必要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说给他听,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更何况,许赋还是她的怀疑对象。 但许赋显然没想结束这个话题,他缓缓开口道:“相传音诺本是神女,被万人供奉,享荣华富贵,抬手一指便可消灾除祸。” 纪冰没动,仍旧看着他,静静听着。 宋棋站在车边,看了许赋一眼,又看向纪冰,眸色幽深。 “她容貌极美,信徒们为了亲眼见她一面,互相殴打,他们都想得到她,故而视彼此为仇敌,教会的大门只要打开,门口就聚满了人,他们露出贪婪的目光,想得到神女的青睐,甚至不顾忌自己的妻儿。” 许赋停顿了下,“神女仅凭一张脸,就害的他们家破人亡。” 纪冰忍不住道:“美貌是天生的,有的人喜欢,有的人嫉妒,因为他们对神女的贪婪导致了他们家破人亡,而不是因为神女的脸。” “可神女的美貌诱导了他们。” “美貌从不会主动诱导任何人,只是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 许赋眉头微挑,笑了笑。 宋棋微垂着眼,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许赋:“神女对自己犯下的错兀自不觉,甚至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竟然大着胆子违反教规,脱下专制的长袍,裸lou出肉ti,勾引信徒,令他们为她疯狂。” “或许是神女对封建教规做出的反抗。”纪冰说:“她受够了这种生活,却无法摆脱。” 她被锁在那里,供人观赏,日复一日,化为雕像,却始终不愿低头。 许赋点了点头,像是恍然大悟,笑说:“我以为每个女人都会为倒在她们裙摆下的男人数量而骄傲。” “女人只会为喜欢的人而骄傲,那些贪婪的信徒只会令人作呕。” “喜欢会变的,人是不会从一而终的,因为人,就是贪婪本身。”许赋的笑容更大了些,圆润的眼睛弯了弯,“圆圆的裙子你来选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 从医院回来好几天,阮雨窝在家里没出门。 她很安静,午后的阳光很暖,房间的窗帘仍旧没被拉开,有些阴冷。 董园敲了敲门,推开,按开墙上的开关,室内明亮,阮雨盖着被子,靠在床头,听见声音,转了下头,“妈妈。” 她长发有些乱,刘海微遮着眼,脸很瘦,连下巴都变尖了,那双毫无神采的大眼睛透着疲惫,苍白的唇脸,黑眼圈很明显。 “昨晚又没睡好。”董园心疼地看着她。 阮雨笑了笑,嘴角的梨涡很浅,“挺好的。”连声音都没了以前的朝气。 董园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她,“要不然我给纪冰打个电话?” 阮雨喝了口水,摇了摇头,“她要上班呢,不要去打扰她,不然她该被老板骂了。” 说完,又笑了笑,“她现在的性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估计被骂了也不吭声。” 又低头喝了几口,把水杯递回到董园手里,小声说:“她还是不要被骂了吧,受气包。”裂开嘴笑了下。 “那行,等她休息了再让她过来。” 董园转身刚走到门口,倏地被阮雨叫住,“妈妈,帮我登录那个网站吧,我想进去听听。” 这个网站的创始人,就是一个曾经被侵犯过的女人,网站成立没几年,规模也很小,知道的人不多,名字叫‘姐妹们,祝安’。 方医生给了一个网址,点进去之后注册一下就行,需要输入昵称,现在的年龄,被侵犯时的年龄。 用户都是有着同样命运的人,她们一起聊天,交朋友,相互取暖。 注册好后,登录进去,可以选择中文版或者英文版,还有打字或者语音。 董园在笔记本电脑上登录好后,调到了语音界面,背景默认是一片花海,可以自己调,董园没动。 几秒后,界面像是弹幕一样一条条跑动,上面显示了一个小喇叭和语音的秒数。 不想说话的用户可以用打字界面,想说话的就用语音界面。 跑动的弹幕前面会标上数字,按照数字的顺序逐条播放,不需要一条条去点击。 如果弹幕太多的情况下,会随即筛选掉一些,也可以选择语音读取的快慢和下一条语音之间间隔的时间。 【进人了吗?】 有新用户进去,后台会提醒,这样大家相熟起来会比较快。 阮雨听见电脑里传来的声音,先是惊了下,然后说:“对,我刚来。” 弹幕上就会出现阮雨的语音。 【开‘大家庭’吧,今天上线的人不多,不会太吵】 ‘大家庭’就是一个聊天室,董园点击了一下旁边‘大家庭’这几个字,弹幕就消失了。 【喂喂喂,能听见吗】接着传来一道声音,左下角就会出现昵称和一段语音。 昵称是说话者的昵称,语音是记录说话者说的内容,如果有吵架或者其他不文明语言,可以直接截图发送给管理员投诉,管理员在后台可以查询记录。 恶意挑事的,会直接踢出去。 “……能,能听见。”阮雨回应她。 调好之后,董园轻抚了下阮雨的头发,就出去了。 【听你的声音,感觉年纪不大】 后台只会提醒昵称,并不会透漏其他信息。 “我今年,十九了。” 【好小,你多大出的事】 问的太过直白,阮雨浑身一紧,握了握拳,张开的嘴还没发出声音,对方就先开口了。 【我是十二岁那年,是被我继父,不过我今年都二十八了,又活了十六年,嘿嘿】 阮雨被她开朗的声音弄得手足无措,又心疼她的遭遇,一时红了眼眶。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是十七岁,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第127章 【不知道就不要去想啦,每个刚来的人情绪都很不好,我是被他连续侵犯了三年,跟我妈说她压根就不信,报了警也是当家庭矛盾调解,没人信,他们只信大人说的话,我当时想把他们都杀了,再买瓶毒药喝下去,然后我就遇到了这个网站的创始人,她帮我逃了出来,还供我上了大学】 【她跟我说,人活着是要往前看的,不要浪费时间去纠结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过去虽然很痛,但未来美好】 【我逃走没多久,我继父就出车祸死了,也算是报应了】 阮雨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我,我就是觉得,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了。”话落,她抬手擦了下落下的眼泪。 【因为被侵犯过,所以你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就是会忍不住去想,怎么都控制不住。” 【想是肯定会去想的,即便到现在,我对那段记忆依然清晰,但我一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就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有人进来了,【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她笑说【管理员大人都有时间,我怎么能没有时间】 阮雨这才知道,刚跟她聊天的是网站的管理员。 【你好啊小雨,我叫李墨微,你可以叫我微子】 没多久,陆陆续续又进来不少人。 【你好小雨,我叫晴子,今年三十一岁】 【小雨,叫我梅子就行,我二十五了】 【你好呀小雨,我叫西西,刚满二十岁】 …… 【停停停,女人多的地方就是吵】管理员无奈笑说。 【说的你不是女人似的,蹲一边,闭上嘴】有人笑着回怼。 【新人来了,请允许我开启爱的光辉去照耀她】 【你要笑死我,快去陪老公,带孩子吧】 【哇,都有孩子啦,管理员快把她踢出去,这里禁止秀恩爱,要保护单身狗脆弱的心灵】 【同意,快踢走,快快快,速度】 【同意+1】 【管理员驳回,go on 】 …… 阮雨听她们热络的声音,像朋友一样调侃,忍不住跟着笑。 方医生刚给网站的时候,她没敢进去,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口,又怎么去介绍自己。 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 但时常也会有其他无聊的人混进来找事。 【呦,都被男人强了,还能聊这么开心呢】 【又有贱人混进来了】 管理员已踢走。 【你们不□□,又怎么会被男人强,自己骚还怪别人,活该】 【草草草,怎么会有男人混进来,狗逼东西,气死老娘了】 管理员已踢走。 管理员怒道【你们聊,我去门口拦着,绝对不让一个杂碎进来喷粪】 【管姐霸气】 【+1】 一个小插曲过去,大家又热络地聊起来。 【小雨,别在意这些臭杂碎们,这个世界上人这么多,总有一些畜生混在人群里把自己当成人了】 【就是就是,小雨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阮雨轻声说:“你们放心,我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我最近刚学了一首歌,你要不要听听】 阮雨刚想说好,又有人说了【请不要制造噪音】 【你那个一言难尽的歌声,自己品味吧】 还有人直接无情道【闭嘴】 【好的】话题发起人乖乖回应。 阮雨噗嗤笑出声。 【我最近心情比之前好一些了,但我爸妈说我不懂事,没以前活泼,家里都死气沉沉的,他们觉得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我要是老放在心上,把生活搞的一团糟,就是我不懂事了,我也想开心一点,可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也有来求助的。 【什么叫懂事?要不要给他们表演个小品啊】 【亲爱的,要跟着你自己的感觉走,强迫不来的,他们不理解你,你就多心疼心疼自己】 【就是,火没烧自己身上当然不知道疼了】 【几十岁和十几岁完全是两个心态,年纪大些的人,遇见的风浪多,可能会觉得这种事情没有那么要命,可对于十几岁的女孩来说,跟天塌了没区别】 【可总是有些年纪大的喜欢出来哔哔,觉得是小题大做,那是因为他们的青春都很安稳】 【所以人与人之间是有代沟的,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他们的十几岁安稳了,却反过来指责你伤痕累累的十几岁】 【要求受害者懂事,就是对她们的二次伤害】 …… 这个下午,阮雨在又哭又笑中渡过。 自从离开正常的校园生活,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地聊过天了。 她们跟她一样,都是受害者。 她们仍旧乐观坚强,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有自己的学业,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想法。 她们跟常人一样走在大马路上,穿梭在人群密集的街道,笑着去吃饭,购物…… 努力养好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偶尔想起痛苦的过往,然后再去想想明天。 阳光,花朵,蓝天,美食,风景……还有爱人。 男人竟然妄想通过女人的yin道来控制她的思想。 呵,真可笑。 最后,聊天结束,聊天室关闭的那一瞬间,会响起创始人带着祝福的声音。 “姐妹们,祝安。” 阮雨捂着脸,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小雨的心理补给站来啦~~~ 第87章 追凶 深夜悄然而至。 卧室门猛地从里面打开, 纪冰脚步一顿,偏头看去。 只见宋棋也在垂眸看她。 纪冰的视线下意识朝室内看,顶灯未开, 只开了几盏壁灯,室内昏暗,隐约能看见吊着的拳击沙袋不停晃动着。 宋棋喘着粗气,冷声问:“有什么事?” “没事,棋少爷。”纪冰抬手示意了下手里的托盘,“刚给小天少爷送水果。” 宋棋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外面套了一件运动薄外套,他胸膛起伏着,被汗湿的背心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遒劲的肌肉。 汗水从脸上滑到颈侧, 再没入背心的领口, 纪冰扫了下他探究的眼神,别开头, 往楼下走去。 她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 另一扇门被打开。 她停下脚步, 回头。 ‘嘭---’地一声, 门被大力关上。 是许赋的房间。 纪冰疑惑地蹙起眉, 她还是第一次见宋棋发火, 还是对许赋发火。 大概过了十几秒, 屋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响起宋棋愤怒地低吼:“不可能。” 然后, 又归于安静。 纪冰站了一会儿, 没再听见动静, 就下楼了。 刚到楼下,苏姨从厨房出来,擦了擦手,笑说:“今天早点休息吧,外面下雨了。” 纪冰这才朝门口看,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扰了本该安静的夜晚。 她点了点头,“好,你先去休息吧,我把托盘送到厨房。” 苏姨关上门就回房了。 纪冰从厨房出来,正准备回房间,就看见楼梯的台阶上坐了一个小人儿。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她轻声问。 菲菲穿着小兔子睡衣,怀里抱着一个胡萝卜抱枕,笑说:“妈妈出差去了,得明天才能回来,我睡不着。” 纪冰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害怕下雨?” 菲菲摇头,“不怕,我喜欢下雨天。”又说:“姐姐,你能上来陪我一会儿吗?” 纪冰看着她祈求的眼神,顿了几秒,点了点头。 进了房间,菲菲热情地拉着她往床上坐,纪冰没坐。 她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来,冲菲菲笑了笑,“坐这就行。” “那我也坐这。”菲菲挨着她坐下,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的河,雨水落在河里,溅起密集的水花。 雨势渐大。 房间很暖,童话般的内饰,俨然就是一间公主房,几十平米的衣帽间,琳琅满目的可爱饰品,衣柜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漂亮裙子,中间的圆台上摆放了十几顶公主皇冠,上面镶嵌的颗颗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菲菲说,妈妈每个月都会给我买很多好看的裙子,有好多都来不及穿,等再去穿的时候都小了,就会拿去义卖或者直接捐赠。 纪冰说,那很好啊,你妈妈很爱你。 菲菲说,我知道她很爱我,她说她这辈子只会有我这一个孩子。 “其实我挺想要一个弟弟的。”菲菲问她,“你有弟弟吗?” 纪冰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窗玻璃,眨了眨眼,她很平静,或许是因为聊天的对象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 令她稍微卸下心防,她的肩头微微往下塌,似乎轻呼了口气,“有。”声音也很轻。 第128章 “他今年多大了?”菲菲好奇问。 “比你大几岁。” “其实比起弟弟,我更想要一个哥哥,我才不想照顾人。” 过了一会儿,菲菲又说:“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她的语气很惆怅,又有些难过,“我要是个男孩的话,外公应该就会喜欢妈妈一些了吧,妈妈就不会难过了。” “你妈妈,难过?”纪冰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至少她没看出来,她以为许雅那种女强人,一心扑在事业上,早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原来也会因为家人的偏心而难过。 “她一直想得到外公的认可,但他们总是吵架,互相对着干,什么难听说什么。”菲菲说:“我听说我出生没多久,舅舅就被我外公接回来了,妈妈和外公因为舅舅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爸爸当时想带妈妈和我出国定居,不要再管家里的事了,可妈妈不同意,然后他们就分居了。” “他们好像都觉得妈妈是为了许家的家产,其实她只是想得到外公的一点偏爱而已,上次舅舅过生日,外公还特意准备了蛋糕,可他从来就没记得过我妈妈的生日,一次都没有。” 纪冰默默听着,心里陡然一酸,或许有点感同身受,但又不完全是。 她心底又忽然有点羡慕许雅,羡慕她的勇敢,大胆,果断,对那些不公发起抗争。 而她自己,向来优柔寡断,大概是没有底气吧。 她跟许雅一样想得到爱,但她却没有许雅的能力。 一个破巷子里走出来的文盲,细细想来,也许只能认命了吧。 她摇头失笑,因为把自己和许雅放在一起作比较而感到好笑。 菲菲说:“其实我妈妈很独孤的,在这个家里,没人理解她。” “不是还有你。”纪冰侧头看她,微微笑着,眼神温柔,因为她是个小孩,也因为她的懂事。 弱小而强大。 菲菲笑了笑,“妈妈问过我要不要跟爸爸一起生活,我长大了,她尊重我的意见。” “我说不要。”她咧开嘴,眼眸亮晶晶的,“以后,我陪着她呀。” 然后,又找补道:“当然了,我也很爱我爸爸的。” 纪冰听罢,笑出了声。 她看着窗外不停歇的大雨,看得时间长了,眼睛有些发酸。 菲菲起身去展示柜里拿出了一个八音盒,打开。 悠扬的乐声响起,八音盒上有一个头戴皇冠,穿着公主裙的洋娃娃顺着乐声旋转,在跳舞。 八音盒摆在地上,悦耳的乐声萦绕在房间内,与窗外的雨声同时响着。 一大一小的两人并排坐在地毯上,菲菲把连着睡衣的帽子戴在头上,两只兔耳朵,一只竖起,一只垂下。 纪冰想把垂下的那只也竖起来,可弄了半晌,不仅没竖起来,另一只也跟着垂下了。 两人对视一眼,笑出了声。 没再管,听着乐声,看向窗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要是夏天就好了,妈妈就会带我出去淋雨。” 纪冰笑问:“这么喜欢雨?” “淋着小雨可舒服了,没听过春雨贵如油吗?” “可你是夏天淋,又不是春天。” “都差不多啦,雨水可是圣水,是能洗净罪恶的。” “你听谁说的?” “我同学啊。” “胡说。” “才没有。” 纪冰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掰扯,“其实,我也喜欢小雨。” 她说这话时,是笑着的,菲菲像是找到同盟,热情邀请,“那等到了夏天,我们一起出去淋雨啊。” 然后话题一转,“爸爸说等我今年过完生日,就带我出国旅游,我想去牧场骑马,去看极光,还想去看企鹅,爸爸说都带我去。”她摇头晃脑地笑说:“这么一想,我可真幸福,所以我也想让我爸爸妈妈也高兴。” “会的。”纪冰轻声说:“都会好的。” 菲菲重重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倏地,乐声戛然而止,公主的舞步骤然停下,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哗响着。 两人同时朝放在地上停止工作的八音盒看去。 “是不是坏了?”纪冰问。 菲菲拿起来看了看,重新打开,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没关系,我再去重新拿一个,舅舅和宋棋舅舅每个节日都会送给我,柜子里还有很多。” * 竖日一早,许雅从外面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人。 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算高,两鬓斑白,头发剃得很短。 他跟着许雅进门,站在她的侧后方。 纪冰刚把早餐放在许昌运面前,正准备走,就瞧见许昌运看向那个男人时,眸中露出的惊讶。 他视线稍挪,看着许雅,透着明晃晃的厌恶。 纪冰不明所以,视线掠过许昌运紧握汤勺的手,然后看向刚走下楼梯的许赋。 他的表情不像平时那样含着笑意,而是一种冷漠。 许赋站着不动,盯着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儿,纪冰的视线往下,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五指收拢。 他很生气。 下一秒,笑容又重新浮现在他脸上,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假象,他看着许雅,轻声道:“姐姐,早上好。” 许雅嘴角露出讥笑,冷哼了声。 那个男人同样看了许赋一眼,接着垂下头。 纪冰转身,准备往厨房走,就看见站在二楼楼梯口,呆住不动的宋棋。 这绝对是纪冰认识宋棋到现在,他脸上出现的最‘夸张’的表情。 他震惊地看着那个男人,又看向许雅,表情近乎扭曲。 许雅扫了眼众人,愉悦地笑了下,“介绍一下,这是老林,以前是我爸的司机,跟了我爸十几年,六年前意外撞死了人,上个月刚出狱,他以后就是宋棋和小天的司机,以后专门接送他们。” 姗姗来迟的杨则天,打了个哈欠,听到这话立马清醒了,“撞死过人的?我可不敢要。” 许赋神色自然地走向餐厅,宋棋满脸不可置信。 下午,阳光微露。 昨夜一场大雨,把整座城洗刷了一遍,空气都清新不少。 董园从衣柜里拿出裤子和上衣,摊在床上,阮雨站在床边,摸索着自己穿。 先是套上长及脚踝的牛仔裤,上身先穿一件薄毛衣,再穿一件厚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穿好运动鞋,董园拿着梳子,给她扎了一个高马尾。 刘海往一边斜,有些长,只好夹在耳后,再用一根小黑卡子固定住。 弄好后,董园拿了一支口红,给她唇上稍稍上了点色,涂重了,又用纸巾擦掉一些。 然后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下,笑说:“我女儿真漂亮。” 阮雨抿了抿唇,她的黑眼圈还是明显,但气色相较以前已经好了很多。 她挎着董园的胳膊,轻笑了声,“外面天气好吗?” “很好。”董园拿好钥匙,带着她往外走。 门关上,阮雨问:“这座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两人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董园说:“本来想来这里带你治眼睛的,一直耽误到现在。”下了最后一个台阶,往楼道口走,“等你眼睛治好了,就带你在这座城市转一转,好好玩玩,你要是喜欢,我们就在这里定居,要是不喜欢,就换一座城市。” 她们从阴冷的楼道里走出来,听见小区内飒飒响的绿叶,拂过的风都带着青草香。 阮雨深吸了口气,眼眶泛起潮意。 孩童玩闹的笑声忽远忽近,奔跑的脚步声发出兴奋的讯号。 哒哒哒--- 那脚步声由远到近。 快了。 再快。 战栗。 兴奋。 然后,更快了。 每一步都敲击着阮雨的耳膜。 忽地,脚步声停了。 阮雨站着不动,眼眶却红了。 接着,她翘起嘴角,露出两个圆圆的小梨涡,声音有些发抖,“去哪儿玩?” 对面这人微喘着,薄唇都在颤,几秒后,她咧开嘴,尖尖的虎牙都透着兴奋。 哽住的喉咙,尝试好几次才发出声音,“都行,听你的。” 暖阳高高挂起,清风送来爱意。 雨水洗涤大地,欢声笑语中,正是人间烟火时。 雨落广场商业街,罪女音诺仍旧高仰着不屈的头颅,飘逸的裙摆包裹着她圣洁的肉ti。 自由的灵魂击碎束缚,铁链‘嘭’的出现裂痕。 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终将被洗清。 贪婪的信徒啊,快看,地狱之门正在向你们招手。 【作者有话说】 许雅和宋棋在公司的一次谈话(节选):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宋棋推门进去,反手关上,走到办公桌前,“许总,您找我。” 许雅这才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抬起头,“坐。” 第129章 宋棋看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下。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不用我再多说了吧。”许雅靠在椅背上,翘起腿。 宋棋想了想,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雅笑了下,“许昌运是不可能让一个ji女进门的,怪就怪许赋的亲生母亲出身不好,你不过被他母亲养育了两年多,值得你为许赋这么卖命吗?” 宋棋咬了咬牙,没说话。 “你从小在孤儿院,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先是被人领养,没多久又被退养,又领养,然后又退养,接着就遇到了许赋的母亲,她待你很好,渐渐地,你很喜欢这个母亲,连带着把病恹恹的许赋也当成自己的弟弟,可好景不长,许昌运意外发现了许赋的存在,他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许氏,但不希望他的儿子有这样的母亲,若将来许赋真的继承许氏,让人知道他的母亲是那样的出身,难免会让人诟病。”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许雅讥笑道:“让那个女人彻底消失,永绝后患。” 宋棋双目赤红,拳头紧握。 “你们当年都见过老林,许昌运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出狱后就去别的城市生活,永远都别再回来。”许雅看着他,叹道:“你的好弟弟许赋,他可是早都知道这些事了,却从未跟你说过。” “你一直觉得那是一场意外车祸,他母亲是为了保护你而死,就连许赋也给你定了罪,说是你害死了他母亲,所以你一直对他有愧,宁愿在他身边当一条听话的狗。”许雅哼笑:“殊不知,被人耍得团团转。” “许赋年纪小,身体又不好,许昌运就认你当什么所谓的干儿子,就是方面你进公司,明面上你是许家的少爷,实际就是给许赋免费跑腿的,在公司学完,回去再教给许赋,给他汇报工作。”许雅好笑道:“知道许昌运为什么一分钱都不给你吗?因为这样才好拿捏你,他在养一条狗,可不能让你变成会反咬的狼,等到许赋接手了公司,你对他将毫无价值。” 宋棋掀开眼皮,直视着她,“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当年,许昌运娶了我妈,他是入赘的,我外公给了他一家小公司,没有那家小公司做基石,也就没有现在的许氏,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我外公外婆只有我妈一个女儿,我妈死后,他们的产业就被许昌运吞并了,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所以不想让许氏落入外姓人之手,才一直想要儿子。”许雅嗤道:“即便他那个儿子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张董和王董那俩老不死的是当年跟我爸一起进公司打拼的,难啃的骨头,你去跟他们谈,我要他们手里的股份。” 宋棋:“你是想让我公开站队?许老爷不会放过我的。” “你有的选吗?”许雅怒道:“你们之前设计绑架菲菲,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不是我。” “许赋和你,有差别吗?” 宋棋深吸了口气,哑住。 “你们想借许昌运的手绑架菲菲,给我提个醒,想让我自乱阵脚,这个法子是你想的吧。” “是许赋,不是我。”宋棋看着她,“这也是许老爷默许的。” 许雅的脸色陡然阴沉,咬牙切齿,“我不管你们是谁,回去告诉他们,要是再敢碰我女儿,别怪我鱼死网破。” “三天之内,我要听到好消息,滚吧。” 宋棋站起身,走到门口,拧动把手,沉着嗓子,“对了许总,我妈她不是ji女。” 第88章 追凶 天气渐热, 阮雨的眼睛动了第一次手术。 她的情况好了很多,不过短时间内完全走出来是不太可能的。 但既然选择好好活下去,就得往前看。 她每天都会进网站聊天, 认识了不少朋友,听她们聊生活,聊外面的世界。 慢慢地,心里那道渗血的伤口结了疤。 伤痛还在,无法抚平,她在努力学着接受。 接受痛苦,接受不公,接受这个世界给予她的一切。 伤害和爱并存,她手掌贴着跳动的心脏,笑了笑。 鲜活的, 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往里面注入爱。 朋友, 妈妈,爱人。 她变得不再那么怯弱, 只是偶尔难过时,会坐在那里发愣。 没有那么爱哭了, 不过想哭的时候, 也会揉揉眼睛。 话变得稍微多了一些, 但跟以前肯定是没法比的, 她有时候觉得或许是长大的缘故, 想法多了, 愁绪多了, 话也就变少了。 心里开阔些, 吃饭也就好很多, 偶尔会跟董园说想吃什么, 听见董园激动的声音,恨不得给她做个满汉全席。 卧室不再是她困住自己的‘牢笼’,天气好的时候,她走出去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会跟董园一起出去买菜,回来之后坐在小板凳上摘菜。 只是有时候走着走着,她会突然停下来,难过的情绪突然而至,要缓一会儿才能继续走。 情绪过去,她又笑了。 她依然穿着长袖长裤,把自己包裹严实,衣柜里一条裙子都没有,董园怕她再想起以前难过,就全给扔了,也没有再买。 小公主没了公主裙,已不如从前那般耀眼。 她衣着朴素,背脊一天比一天挺得直。 但在某人眼中,她还是最耀眼的公主,亦如初见时那般,光彩夺目。 纪冰仍旧把她捧在手心里,这点,从未变过。 她们每天都通电话,有时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阮雨很懂事地选择这两个时间段,怕耽误她的工作。 通话内容没什么特别,就说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巷子里,那会儿,她们每天都想见面,说一些无聊的话,想知道对方的一切。 心里压抑的那份悸动,又活跃起来。 时隔两年,他们心里还是只有对方,爱意浓烈。 仿佛本该如此,她们就该相爱。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们不能想见面就见面,纪冰说饭店每天下班比较晚,休息时间不固定,忙起来的话,都没有休息,但老板人很好,会发奖金。 阮雨想深入问她工作的细节,她大致说了一些,就换了个话题,问她最近有没有想吃的,有时间的话就买了送过去,等过阵子休息就带她出去玩。 阮雨觉得怪怪的,她好像在瞒着些什么。 不过没再问,还是跟以前一样,她想说的时候再说。 只是有一次半夜,她忽然给阮雨打电话,把阮雨吓一跳,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因为她从来不会在半夜打电话的。 “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就走,换个城市生活吧,走得远远的。” 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很疲惫,又好像很难过。 等眼睛好了…… 像是一个期限。 阮雨不太懂,但能肯定的是,她有事瞒着自己。 * 许雅难得休息一天,带着菲菲出去逛街。 前几天答应好的,去买玩具,菲菲开心极了,提出要带着纪冰一起。 在这个家里,除了许雅,她也就跟纪冰亲近些。 这个亲近是指心理上的。 她虽然叫许赋舅舅,但至多就是见面时称呼几声,表面上亲近,但他们并没什么可说的,许赋只要在家,大多数时间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并不会带着她玩,宋棋就更不用说了。 杨则天嫌她年纪小,麻烦,在家的时候会逗她玩,但出门可不会带着她,苏姨把她当孙女疼,是长辈的关爱。 兴许是她跟纪冰同样是女孩,又或者之前救过她,后来又接送她上下学。 她很喜欢纪冰,更愿意跟她当朋友。 她都开口了,纪冰自然不会拒绝,虽然她并不想去逛街。 许雅没准备带司机,那天她带着那个叫老林的男人回来后,纪冰就没再见过他。 宋棋和杨则天仍旧打车去学校,杨则天觉得老林撞死过人,不敢坐他开的车,宋棋没说话,但提起老林的时候,他情绪明显很低沉。 菲菲打扮好后,从楼上跑下来,提起裙摆在纪冰面前转了个圈,“我好看吗?” 纪冰淡淡笑着,夸道:“好看。” “小丫头,就知道臭美。”楼上传来许雅的笑声。 纪冰抬头看去,就见许雅穿了一条碎花裙,长度刚好到小腿,束腰款。 头上戴了顶米色的帽子,帽檐很大,呈现不规则的弧度。 她怔楞了一瞬。 许雅下了楼梯,走到门口,把墨镜戴上,像是一个富家千金闲暇时去哪里度假的。 她扶了下帽檐,牵着菲菲往外走。 纪冰忽然想到什么笑了笑,抬步跟上去。 原来令人心动的不是穿着公主裙的公主,而是公主本身。 她们去了一家并不算高档的商场,看着里面东西的价位,纪冰觉得如果不是菲菲要求来这里,许雅应该不会来。 第130章 大概是受到杨懿的影响,菲菲买东西的时候没有选择特别贵的,甚至还会拿起玩具对比价格。 “你爸平时不会就这么带你买东西的吧。”许雅看她的动作,皱起眉,似乎不满杨懿带女儿买东西竟然还要对比价格。 “才不是。”菲菲放下左手大一些的叮当猫,选择了右手拿的小一点的,“爸爸只是教导我不要浪费,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跟我一样大的小朋友连饭都吃不饱,我就是玩一个新鲜劲,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小的也一样。” 许雅抱臂站着,嘁了声,“他教育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抠门就抠门,找什么借口。” 菲菲抱着叮当猫,仰头看她,狡黠道:“你瞧不上我爸,多得是人喜欢他。” “瞎啦,喜欢他?” “喜欢他的人可多了。”菲菲笑眯眯地掰着手指头数,“画家李阿姨,想学摄影的胡姐姐,爸爸之前还给一个明星姐姐拍过照片……” 一边数一边往收银台走。 许雅听着,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纪冰还挺诧异的。 分居几年都没正式离婚,大概还是有感情的吧。 但是把许雅跟杨懿放在一起,又挺违和。 感觉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女强人不仅缺爱,还有情。 这么想着,纪冰觉得她身上的人情味儿都浓了许多,少了几分疏离感。 逛了没多久,买的东西也不多,纪冰就跟在她们后面拎着,她甩了甩右手,把东西都腾到左手。 她没说过自己手臂的事情,干活的时候没拿稳东西,苏姨问过,她只说手麻了。 不想得到别人的同情,也不想给别人探听过往的机会。 有时候手臂疼了,就躲起来偷偷吃止疼片,她话少,存在感低,没人追着她问。 菲菲买完了,问纪冰想要什么,想给她买些东西,许雅站在一旁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纪冰忙说不用,菲菲想给她买,她也只好再三强调什么都不缺。 最后,只好作罢。 这次出来,纪冰心里对她们母女俩倒是亲近了些。 她们有时亲昵,有时互怼的相处模式令人眼热,跟董园和阮雨母女俩的相处模式不同。 大概这个世界上,每对母女都有专属于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她们刚踏上手扶电梯,就看见杨则天搂着一个女孩从大门走进来,后面还跟了几个同龄的男女生,一路说说笑笑,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并没有看见她们。 等上了车,许雅戴上墨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他死性不改,还立志跟他小叔一样当个什么画家摄影家的,实际一点天赋都没有,又不肯努力。” 这是说杨则天呢,纪冰坐在后座拎着东西,听完她的话,没吭声,以她的身份,并不好对此事做出评价。 车子启动,许雅打着方向盘,习惯性打开车内的广播听新闻。 转个弯上了马路,许雅听了一会儿财经新闻就换了个频道,正在播放最近一起很轰动的杀妻案。 连纪冰这种平时不看新闻的,都听苏姨提过几次。 许雅听了会儿,忿忿道:“这种人都是有心理疾病,才会做出这么反人道的事情。” 菲菲瘪着脸附和,许雅又换了个频道,欢乐的儿歌充斥着车内的各个角落,菲菲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起来。 纪冰看着菲菲满脸天真,忍不住跟着笑了下。 许雅想了想,说:“你平时离宋棋和许赋远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俩每个月都会去看心理医生,医院是他俩一起去的,就是不知道给谁看,也许他俩都看,反正总归有一个心理有毛病,或者两个都不正常,你避着点,少跟他们打交道。” 纪冰抬眸,看着她的侧脸,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许雅咳了声,有些不自然道:“菲菲喜欢你,想让你一直留在这陪她,你以后只管菲菲的事就行,要是许赋和宋棋为难你,你直接跟我说。” 中午在外面吃饭,下午又逛了会儿,回到家已经傍晚。 晚霞落下,院内花香宜人,许雅去停车,纪冰牵着菲菲进屋。 “你们去哪儿玩了?”刚进门,许赋的声音就响起了。 “我们逛街去啦。”菲菲扬起脸回道。 纪冰抬头,许赋站在二楼,单手扶着楼梯扶手,身子微弯,过道的灯没开,他整个人像是隐入黑暗,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纪冰眼睫颤了下,只能看清他嘴角翘起的弧度。 接着,宋棋从卧室出来,纪冰的视线又转到他身上,他从许赋身后走过,从楼梯下来,一半身子刚踩进光里,“你们干嘛呢。”杨则天大咧咧的嗓门从门口响起。 纪冰转过身,看了一眼他那张笑嘻嘻的脸,显然今天心情很好。 紧接着,许雅也进来了,她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有工作要忙,她目不斜视,径直上了楼梯,擦着宋棋的肩头过去。 宋棋扭头看了她一眼。 与此同时,许赋也看向宋棋,然后别开眼,看着菲菲,继续刚才的话题,“去逛街啦,买的什么?” 他语气含笑,像是真的开心,也真的好奇。 菲菲高兴地跟他聊起来,拿出买的玩具给他看。 杨则天瞥了眼,兴致缺缺,摸着肚子,嘴里喊着苏姨,跑去厨房找吃的了。 纪冰盯了许赋几秒,发现还是辨不清他的样貌,亦或是辨不清他这幅皮相之下的样貌。 宋棋侧着脸,一半身子陷入黑暗中,更是人鬼难辨。 “这种人都是有心理疾病,才会做出这么反人道的事情。”她脑中响起许雅说的话。 那么,有病的是一个?还是两个? 她摸不清,看不透。 他们太干净了,说话也无一丝错漏。 她找不到。 很多时候,她也会想,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兴许不是他们呢。 心里头另一道声音就会响起,应该是他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收回视线,轻呼了口气。 很疲惫,前路再次模糊不清。 这个夏天过得很快。 许昌运和许雅仍旧争吵不断。 杨则天考上了本市的三流大学,许赋和宋棋拿到了本市最好的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为此,杨则天和杨懿闹得很僵,本可以通过关系把杨则天塞进那所好大学,但被杨懿极力阻止,他态度很强硬,想让杨则天跟许家撇开关系,并承诺以后送他出国读书。 许雅这次没再管,事情已成定局,他们都不愿参加军训,所以十一假期过后才会去学校报道。 许昌运在饭桌上说年底会让许赋正式进入公司,他会在今年的公司年会上露面,公布身份,并让许雅在公司辅佐许赋。 第一缕秋风吹来的时候,阮雨的眼睛动了第二次手术。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感谢阅读,么么哒~~ 第89章 追凶 医院。 纪冰和董园紧张地站在病床边, 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病床上的阮雨。 “慢点,别着急睁眼。”医生正在给她拆裹住双眼的纱布。 第一次手术做完,已经能看见些白光, 当时纪冰激动的眼睛都红了,董园更是直接哭了起来。 这是第二次手术,会有一个星期的恢复期,今天是最后一天。 像是拆盲盒一样,谁都不敢保证结果会怎么样。 给阮雨做手术的医生还是当年很难约的那位,说来也巧,这位医生跟阮雨的心理医生方医生是发小,听她说想去治眼睛,就给她推荐了自己的发小。 苏伊琳,国外留学的天才博士, 毕业后留在国外工作, 前两年才回到老家清河市,刚满三十二岁。 她是本院的眼科主任, 平时她的号都很难挂。 当然了,有方医生这层关系, 走个后门的话, 还是可以滴。 苏伊琳微弯着腰, 慢慢给她拆纱布, 一边拆一边叮嘱, 先别睁眼, 现在是中午, 以免光线太强, 刺激到眼睛。 阮雨乖乖应和。 等纱布全拆了, 董园和纪冰立马凑近了些, 看着她闭着的双眼,紧张地屏住呼吸。 她们都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苏伊琳见状,往旁边挪了两步,给她们让位置,她抬手提了下鼻梁上挂着的金丝框眼镜,把有些皱的白大褂抚平。 她也同样紧张,阮雨的眼睛对她来说算是一个挑战。 因为失明的时间太长,她也没有把握能治好,但已经尽最大能力了。 有句话,她没说,阮雨的眼睛不可能恢复的跟没失明前一模一样。 但具体能恢复成什么样,真的希望会有奇迹吧。 思及此,苏伊琳轻呼了口气,她看向阮雨的时候,也看了看纪冰。 她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对纪冰有种莫名的好奇。 在她看来,她们并不相配。 第131章 阮雨颤了颤长睫,截断了她的思绪,“跟上次一样,慢慢睁开,或者先用手挡一下眼睛,睁开后缓一缓。” 话音刚落,纪冰忙伸手去挡,“你慢点睁,要是难受了就闭上缓一缓。”她声音很轻柔,一只手虚虚地遮住阮雨的眼睛,也没碰到她,像是怕弄碎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我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阮雨笑说。 董园在一旁笑说:“你快别说她了,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三人都忍不住齐笑出声,缓解了几分焦虑。 很期待,但也怕落空。 苏伊琳看着她们,挑了下眉,她们相处的很好,连董园都认可她们的关系。 不过在她眼中,她们就像是两个莽撞的小年轻谈恋爱一样,等新鲜期过了,也就散了。 在此之前,她还并不知道她们身上发生的一切。 阮雨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白光猛地刺入,她又闭上,活动了几下眼球,再次睁开。 纪冰一直密切注意着,看见她眼睛睁开了,忙问:“感觉怎么样?” 阮雨握住她的手腕,往旁边推。 适应了光线之后,她眨眨眼,病房里安静极了,谁都没开口说话。 倏地,她笑了,“能看见大致轮廓了。” 看不清,但能看到人形,知道那里站了一个人,但要想看清长相还不行。 离很近都不行,像是罩着一层雾,朦胧的。 但已经比上次要好。 大家都兴奋不已。 苏伊琳笑了笑,立马上前给她做检查,“还有最后一次手术,你应该就能看见东西了,但具体能看到什么程度,能看多远,还得看手术完之后的恢复情况。” ‘咚咚咚----’门被敲响。 “小雨,怎么样了?”方医生推门进来。 “忙完啦。”苏伊琳看着她笑道。 “门诊刚结束我就跑过来了。”方医生眯了眯眼,看她脸上的笑容,不用说就知道情况不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病床前,激动道:“小雨,能看见我了吧。” “哪有这么快。”苏伊琳说:“还有最后一次手术,做完就应该能看见了。” 接着,又跟她说了下大致情况。 “小雨,这是几?”方医生举起右手,在她眼前张开五指。 阮雨顿了下,“这是手。” 方医生噗笑,苏伊琳打了下她的手,“行了,吃饭去,你下午不是还有门诊嘛。”说完又叮嘱阮雨好好休息,下午就能出院回家静养,等最后一次手术。 董园和纪冰提出想请她们吃饭,被拒绝了,只好作罢。 两人走后,董园出去买饭,病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纪冰紧紧握住她的手,心里高兴,嘴上词穷了。 阮雨摸了摸她的脸,笑说:“等下次手术做完,我就能看见你长什么样子了。” 纪冰重重点头,心里也跟着期待。 下午出院,董园和纪冰一左一右扶着阮雨。 阮雨头上戴着遮阳帽,又戴了一副墨镜遮住眼。 到了楼下,三人走近路往大门口去,要穿过花池,花池中间被一条小路劈成两半,左右都种满了鲜花,面积不大,合起来就是一个圆。 中间的石板路不长,宽度刚好够两人并排走。 纪冰左手拎着大袋子,里面装着生活用品,右手扶着阮雨。 董园跟在后面,提着棉被,阮雨住院的这几天需要陪床,天气不冷,不用太厚的被子,提起来倒也不重。 “麻烦让一下。”走到尽头,有一个女孩站着堵路,纪冰出声提醒。 女孩背对着她们,没动。 纪冰皱起眉,抬高了些嗓音又提醒了一遍。 女孩还是没动。 她还以为对方是想挑事儿,拎着大袋子的手刚想去推,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边喊一边朝这边跑。 纪冰的动作一顿,等她跑近了,又皱起眉。 苗玉拉开女孩,哧哧喘着,“实在不好意思,我朋友她听不见,是我让她站在这里等我的。” 女孩的表情有些木然,然后看向她刚才站的位置,意思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忙比划着手语道歉。 苗玉翻译说:“她不是故意的,在跟你们道歉。” 董园和阮雨忙说没事,苗玉又跟女孩用手语翻译她们说的话。 纪冰悄悄别开脸,没跟苗玉对视,她担心会被认出来,如果苗玉细说的话,那么她跟阮雨和董园说自己是在饭店工作的事就会被拆穿。 没再停留,纪冰拉着人走了。 苗玉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怎么了?】站在她身旁的女孩比划着手语问道。 苗玉摇了摇头,同样比划着手语【也没什么,就是我跟你提过,我做义工的那家福利院,有两个好心的少爷经常去捐赠东西,我上次刚巧碰上了,那个短头发的女孩跟那两个少爷一起去的,我看见她在搬东西,但她刚才好像没有认出来我】 回到家里,阮雨简直要被供起来。 想拿什么直接送到手里,水果切好了拿牙签插起来喂到嘴边,她不想吃,纪冰就不停哄她,医生说要多补充那个维生素。 阮雨不吃,她就一直说,说到她吃为止。 最后,阮雨忍无可忍,捂住她的嘴,笑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董园把从医院拿回来的东西收拾好,站在门口看着她俩,笑着叹了口气,“年轻人的爱情可真叫人眼红。” 阮雨大方回道:“不要偷看年轻人谈恋爱。” 纪冰翘着嘴角,耳根发烫,煞风景的来一句,“年轻人,快来吃块哈密瓜。” 董园哈哈笑,问她们晚上想吃什么,她要出门买菜了。 阮雨说想吃茄子,纪冰说都可以,阮雨又替她说了糖醋排骨。 临出门前,阮雨让董园开了电脑,打开网站,想给纪冰介绍她在网站里认识的朋友。 正聊着天呢,纪冰还是不忘给她喂水果。 阮雨低声笑,“你可真轴。” 纪冰可不管,只要是对她好的,都招呼上,还掐着时间给她喂水,说人一天要喝几杯水对身体好,诸如此类的养生小科普。 阮雨无奈,问她你都跟谁学的,纪冰支支吾吾说跟她饭店老板学的,老板年纪大了,就喜欢养生。 刚检查出怀孕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沈织,打了个大喷嚏,李时北听见后,慌忙从厨房跑出来,惊呼,这么大声,肯定吓着他宝贝闺女了。 沈织摸着平坦的小腹,满脸嫌弃地看着这位明显降智的准爸爸。 其实她是跟苏姨学的,但她没敢说实话,怕阮雨问苏姨是谁。 只要撒了一个谎,果然要用其他的谎言去圆这个谎,纪冰暂时还不敢泄漏一丝风声,她不想让阮雨知道许家的事。 她想,等阮雨眼睛彻底好了,那个时候,她会去权衡,是继续找,还是带阮雨离开。 曾经她想,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把那个人绳之以法,不然对阮雨不公平。 可现在她觉得,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她亲眼看着阮雨在一点点变好,这就够了。 没什么比她更重要了。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她能揪出那个人,那最好不过。 其实她心里知道,大概率就是许赋和宋棋,两者中的一个,或者两个都参与了。 可她找不到丝毫证实这一切的线索,她的能力有限。 她是一个在社会底层的人,她拿这些被称作少爷的人没有任何办法。 目前只有两条路: 一、等阮雨眼睛好了,带着她离开。 二、继续找,继续耗,逼不得已的时候直接摊牌。 可真到那时候,结果只有两个,要不他们不承认,要不就是承认了,却拿他们没办法。 说到底就是没有证据。 起初她觉得一个人做错了事,找证据找警察,就会找到解决办法。 可有些事情,没有证据,警察也没办法。 她几乎每晚都会听《法治在线》,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案件,也有无头悬案,无从下手,无法破解。 带着阮雨走,眼睁睁地放过他们,还是继续找几乎不可能的证据。 她还在心里掂量着。 极具痛苦,难以抉择。 她无奈,又无力。 她看着阮雨跟朋友聊天时开心的样子,陷入了深思。 * 下班时间到了,方医生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正准备收拾东西,手机就震动起来。 她看了眼,接起,“苏医生,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不用加班了?” 苏伊琳刚收拾完,一手脱白大褂,一手举着手机,“今天不用加班,晚上出去喝两杯吧。” “怎么?有烦心事?” 苏伊琳把白大褂挂在衣架上,脑中浮现出阮雨的样子,这个第一眼就令她心动的女孩。 第132章 正色道:“方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方医生一愣,还没继续问,就见门口站了两个年轻女孩。 其中一个女孩齐肩黑发,背着双肩包,轻咬着唇,面容严峻,她挎着的女孩,低着头,厚厚的刘海挡在额前。 方医生匆忙说了句,有事,一会儿给你打电话,就挂了。 “医生,能帮帮我们吗?” 方医生:“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门关上,两人走近,方医生问:“你们,谁有事?” “医生,我叫苗玉,这是我朋友,慧慧。”苗玉扶着慧慧坐下,继续道:“她是聋哑人,我来给她当翻译的。” 方医生点了点头,看着仍旧低着头的慧慧,“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能帮到你的我一定尽力帮你。” 苗玉抬手摸了下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然后拍了拍慧慧的肩头,见慧慧抬头看过来,就比划着手语【医生在这里,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可以帮你】 慧慧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方医生,她眼眶很红,脸唇苍白,半晌,才抬起手,比划着手语,苗玉在一旁做翻译。 【医生你好,我叫张慧慧,今年二十岁,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被人强jian,当时我看清了他的脸,但我至今也没找到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没有狗血三角恋,就是有好感,第三者插入不进去的,她甚至都没机会表白,工具人一枚。 ps:这种心理变态的人无差别伤人,不会只有一个受害者的,这让我响起曾经轰动全国的‘白银杀人案’。 另:一个小剧透,慧慧是第一个受害者,所以看清了凶手的脸,等到阮雨这里,凶手的作案手法已经‘成熟’,所以很难找。 第90章 追凶 即便在家里静养, 也得定期去医院做检查,看看恢复情况。 纪冰隔三差五就会来陪她,阮雨担忧道:“你最近经常请假, 没关系吗?老板会不会对你有意见?” “不会的,我们老板人很好。”纪冰把保温水里的水倒在杯盖里,递到她嘴边,“饭店最近也不怎么忙,人手够的,要是忙不过来的话,老板也不会让我请假的。” 阮雨这才放下心来,低头喝了一大口。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苏伊琳的号她们挂不到,也不太想走后门要号, 占用一个名额, 只好借着午休时间过来。 因为这个,纪冰还给苏伊琳包了一个红包, 出来这么长时间,人情世故她还是懂一些的, 阮雨做手术住院, 她把自己这两年攒的所有钱全拿出来了, 董园又往里添了一些才够。 董园不要, 她硬是摆出一副你不要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有时候轴起来, 谁也拿她没办法。 红包里的钱不多, 一点心意, 不过苏伊琳没要, 并教育了她一顿, 医生不可以受贿,让她不要再有下次,要是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还给纪冰吓了一跳,生怕给她添麻烦。 对她来说,苏伊琳堪比她的‘救命恩人’了。 最后只好拎了大包小包的水果,没法拒绝,苏伊琳就分给科室其他同事一起吃了。 提前打了电话,她们在诊室里等着,苏伊琳吃完饭回来,门没关严,站在门口就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不禁皱起眉头。 阮雨心疼道:“你平时工作那么辛苦,还要为了我两头跑。” “我不累,等你眼睛好了,我再换一份工作,下班早一点,有固定休息,这样也能多陪陪你。” “不累才怪,以前你在小面馆都要忙到很晚。”阮雨又问:“你们饭店大吗?人多不多?如果每天吃饭的人都很多,那得比在小面馆的时候累很多倍。” “还好,又不是我一个人忙。” “你工作的饭店在哪儿?我想去陪陪你。” “……不用。”纪冰说:“我们饭店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带亲戚朋友去,怕影响工作,而且饭店没什么好去的,人多又吵,你就安心在家里休息,外面太阳挺大的,经常出来对你眼睛也不好。” …… 是不敢带她去吧,说起谎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苏伊琳心中腹诽,对纪冰的印象更是大打折扣。 她找人调查过,原是因为对纪冰挺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阮雨喜欢。 就查到她原先是在一家饭店工作,不过现在是在一家有钱人家当佣人。 至于她为什么要瞒着阮雨,苏伊琳觉得大概是年轻人爱面子,开不了口。 没钱,没房,没车,没有一技之长,还没有稳定工作。 对了,还爱说谎。 她实在不明白阮雨到底喜欢她哪儿。 转念又一想,或许在阮雨面前,她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极好的形象,精心编织了一个谎言,让阮雨误认为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董园又爱女心切,阮雨喜欢的人,她也不好有什么意见。 苏伊琳心中气愤,有点想立马进去把她的谎言戳破,告诉阮雨她的真实面目。 不过考虑到阮雨会伤心,忍了忍没说。 检查完后,一切都很好。 水喝多了,阮雨想去洗手间,董园陪着她,诊室内就只有苏伊琳和纪冰,两人面对面坐着。 纪冰看着她,笑说:“苏医生,真是谢谢你了。”她不会说什么天花乱坠的感谢词,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干巴巴的几句。 苏伊琳看到了她笑容里的真诚,怔楞片刻,“没事,我是医生,阮雨是我的患者,我跟你们一样,也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纪冰点了点头,坐姿有些拘谨,大概是‘草民’见到‘皇帝’的那种,对她的话没有不从的。 苏伊琳张了好几次嘴,还是没能问出来,主要是她没什么立场去质问,只好忍了忍,说:“回去要注意,阮雨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不能流眼泪,这样会影响恢复,辛辣刺激性的东西不要吃,眼睛不要直视太阳,不要去有强光的地方,如果拍照的话,不要开闪光灯,不要近距离接触有毛的小动物,猫啊狗啊这些,以免毛发进入眼睛……” 说完后,苏伊琳看了她一眼,对她不太放心,虽然这些之前就跟董园说过,但她不想见纪冰光在这里坐着,她应该为阮雨做些什么,至少得牢记这些注意事项,好似这样才能显得她对阮雨上心了,“你最好拿纸笔记一下。”说着从旁边抽了一张a4纸,又拿了一根笔递给她。 纪冰怔了下,接过,左手执笔,低头写起来。 一时间也没人说话,只有苏伊琳敲击键盘的声音哒哒响着。 敲了几行字,苏伊琳余光扫向她,见她低着头,手动了几下就没再动。 停下动作,“怎么了?没记住吗?用不用我再说一遍?” 纪冰摇了摇头,“不是,我。”她抬眸,“我记住了,不用再说一遍。” 她脸色有些僵硬,苏伊琳蹙了下眉头,觉得奇怪,起身去看她面前的纸,然后拿过来。 【阮雨yào 时 kè bǎo chi心 qing yu yuè】 纸上就写了几个汉字和拼音的组合,阮雨这两个仍旧写得漂亮,但也仅仅只有这两个字漂亮了,其他的就是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字体。 苏伊琳诧异地看着她,“你,不会写字?” 其实纪冰也可以继续写拼音,就是速度比较慢,但是坐在这里,她实在写不下去。 “没念过书,认识的字不多,拼音倒是会一点。” 她没觉得难堪,并不觉得苏伊琳会因此瞧不起她,毕竟苏伊琳在她心中的形象很好,很高大,是个好医生,也是个好人。 苏伊琳确实没瞧不起她,只是心中愤怒更甚,“阮雨知道吗?” 她甚至猜测阮雨大概率不知道这件事,毕竟阮雨看不见,认不认识字这件事,只要她不说,阮雨就不可能知道。 本身对她印象就不好,此刻更是降到了谷底。 她自己还未察觉到,对待纪冰,她一开始就是带着偏见的,或许是她对阮雨起了心思,以一种对待‘情敌’的姿态对她。 而且她觉得阮雨是个好女孩,应该配一个更好的人。 “啊?”纪冰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疑惑道:“知道什么?” “纪冰,我们好了。”门外响起董园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谈话就此结束,没再继续,苏伊琳只好又叮嘱了几句,送她们出去。 纪冰扶着阮雨,只记住了那些注意事项,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 苗玉已经陪着慧慧来医院几次了,她们认识好几年,自从慧慧出事以后,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想见任何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她也是听人说方医生很好,帮了很多人解开心结,所以才鼓励慧慧来试试。 慧慧不会说话,就算比划手语,也无法准确描述出那个人的外貌特征,全国这么大,有这么多人,茫茫人海,很难找。 而且自从她出事以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爸妈双双下岗,为了生计,被迫转移重心,没有再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 第133章 慧慧见父母每天为了工作发愁,也没闹,只能自我消化。 因为害怕一个人出门,就没继续上学,在家里做做收工,挣点钱。 做完心理疏导,慧慧躺在病床上睡着了,苗玉看着她放松的眉眼,松了口气,眼看着快到晚饭时间,担心她睡醒了之后会饿,趁着这个功夫出去买些吃的。 外面天气很好,白天日光充足,此刻晚霞也很美。 她穿着一条白色中袖连衣裙,裙子的下摆快到脚踝,头上戴着发箍。 一边往外走,一边思考着一会儿买什么吃的。 然后又想到最近慧慧的情况好转了些,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 医院人来人往,她并未察觉不远处,有人恰好捕捉到这个画面。 杨则天出去跟朋友疯玩,刚到家趴在床上,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眼,笑了下,回道【你挺长时间没拍了,技术竟然没退步】 对面回:【我也就会拍点人物】 杨则天坐起身,兴冲冲打字【你都从哪儿找的模特,给我介绍介绍呗】 【发给你小叔,让他帮忙修修图】 【你还没学会修图软件呢?】 【我修的肯定没专业摄影师修的好】 接着,对方直接转账。 杨则天看着那五位数,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把【你拍这些照片有什么用】删除,打了两个字【大气】,发了过去。 然后又跟了一句【以后我要是开摄影展了,这些照片可不署你名】 几秒后,对方回:【随便】 杨则天笑容更大了,随即把照片发给杨懿,【小叔,帮我修个图】 虽然两人之前因为学校的事情闹僵,但到底是亲人,杨则天气了几天,出去玩玩也就消气了。 即便心底还是不满,但老揪着这件事不放就没意思了。 杨懿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你拍的?” 杨则天想了想,说:“不……” “技术比以前又进步了,继续保持住,以后可以去国外学摄影。” 听着杨懿含笑的夸奖,杨则天啧了声,话头一转,“那是,等我以后开了摄影展,你别眼红就行。” 杨懿笑了声,“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眼红。”又问:“你从哪儿找的模特?” 杨则天随口敷衍,“模特公司呗,现在也有学生兼职。” 听他这么说,杨懿也没细问,“好好学学软件,光会拍可不行,还得会修。” “知道了知道了,你尽快给我弄好,我急着要呢。” 没说几句,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工作室内,杨懿拿着手机,无奈摇头。 刚好一起玩摄影的朋友也在,见状问道:“你侄子?” 杨懿点头道:“学习一塌糊涂,又不听话,我准备过两年送他出国读书。”然后打开他发过来的照片,开始修。 朋友也凑过来,称赞:“光线结合的不错,构图也很好,这是你侄子拍的?” “他也就会拍拍人物,景物可不行。” 朋友道:“能专注一样就行了,他年纪还小,以后可以多学多练。” 照片很快就修好了,他先发给杨则天,然后找了个相框把照片裱起来,挂在墙上,记录着拍摄者的进步。 光秃秃的白墙上,挂了整整十二个相框,三行四列的排布。 第三行最后一个相框里,就是刚才修好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带着发箍,穿着白色中袖连衣裙的女孩,夕阳西下,昏黄的光洒在她身上,她微微扬起脸,笑得眉眼弯弯。 而这张照片的左边,挂的是阮雨的照片。 第一行第一张,就是刚吃完晚饭,从医院出来的张慧慧。 十二张照片,十二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穿着各式各样的连衣裙。 她们长得各不相同,却都在笑着。 【作者有话说】 ps:变态语录:“照片只有在摄影师手中才更有价值,总有一天,我的‘战利品’会挂在展厅里向众人展示,那样才更有意义不是吗?” (1)苏伊琳和方芳下班后的一次谈话(节选): 酒吧内,苏伊琳已经喝的微醺,喋喋不休地跟方芳吐槽:“你说阮雨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大字不识几个,要什么没什么,阮雨肯定是被她骗了。” 方芳看着她,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奉劝你,做好你身为医生的本职工作就行,她们的事你别参合。” 苏伊琳:“我又没参合,就是有点想不明白。” 方芳:“有什么可想不明白的,人家感情好着呢。” 苏伊琳嘁了声,“我跟你说,她俩绝对好不长,等阮雨眼睛好了,就能看清她的真面目。”然后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顺手脱了外套往方芳身上一扔,穿着一身热辣的吊带裙朝舞池走去。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喊道:“方芳,等她们分手了,我想追她。” 方芳抱着她的外套,大声笑说:“别想了,她们不会分手,你也追不到她。” 苏伊琳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笑容明媚,扭着腰,随着音乐摆动。 第91章 追凶 “你最近请假挺频繁的。” 纪冰擦桌子的动作一顿, 站起身,叫了声,“少爷。”接着解释道:“最近有点私人的事情要处理, 我都是提前一天跟苏姨说,不会耽误工作。” 许赋端起佣人送来的水,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可以说,能帮的话我们家会尽量帮忙。”话落,他仰头喝了一口水,猛地咳了出来。 佣人忙接过杯子,准备扶着他, 被抬手阻止, “没事。”然后又看向纪冰,指了指吐在地上的水, “辛苦你了。” 纪冰还没说话,就见宋棋走进来, 朝这边看了一眼, 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大步上楼。 许赋也没再停留, 转身上楼去了, 纪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这才去拿拖把。 卧室内, 宋棋把手里的文件袋打开看了眼, 里面是几张a4纸, 和一支黑色的录音笔, 许赋则坐在落地窗边的休闲椅上,他面前的小圆桌上放了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不大,是个首饰盒,上面的凤凰雕的栩栩如生,口中还衔着一颗绿宝石,通体碧绿,毫无杂质,价值不菲。 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翡翠玉镯,成色稍暗,绿不够浓,细看还有其他杂色,是次品。 远远比不上盒子上镶嵌的那颗绿宝石。 许赋拿起玉镯套在手腕上,举起手,窗外的太阳光照在上面,他转了转手腕,轻声笑说:“哥,好看吗?” 宋棋捏着文件袋的手一紧,掀开眼皮看过去,许赋又问了一遍,他才回:“好看。” 忽地,许赋别开脸,忍不住咳了好几声,然后放下手,把玉镯取下来,拿起盒子里的软布,低着头,一边擦一边说:“我听父亲说姐姐手里已经有不少股份,几个老董事都向着她,她要跟我对着干。”他停下动作,看向宋棋,“哥,你帮谁?” 宋棋沉着脸,没说话。 许赋又倏然一笑,把镯子放进盒中,“其实我对许家的家产真的没有兴趣,许氏给谁我也不在乎,可我在乎你。”他说:“我们是兄弟。” 他盖上盒子,上锁,扭头看向宋棋,“你还在怪我吗?” “什么?” “妈妈车祸的事,我是比你知道的要早。”许赋抱着盒子,站起身,“可我也没办法,我没有证据。”他自嘲地笑了下,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然后又问:“你想妈妈了吗?我没有一天不想她。” 宋棋只是看着他,又看向他抱着的红木盒。 许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这是妈妈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了。”他起身走到一扇门前,按下指纹,门自动打开。 这个房间在他卧室内,进门往里走,左手边进去,门锁的指纹只录了两个人,他和宋棋。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密室,除了他们两人,还没人进去过。 站在门口,许赋回头,笑问:“你不会背叛我吧?” 宋棋顿了几秒,才说:“不会。”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他又忽然皱起眉,抿了抿苍白的唇,“其实也不一定,毕竟你不是妈妈亲生的。” 接着,他抬步往门内走,喃喃低语:“这个世上只有我爱她,只有我爱她……” 门关上,尾音消失不见。 宋棋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眼尾微微泛红,把手上拿着的文件袋放在小圆桌上。 没多久,两人就出门了,并交代苏姨不用准备他们的午饭,不回来吃。 下午一点,苏姨在厨房接了个电话,挂了后,出来找纪冰,“你现在去给少爷送个东西。” 纪冰拧了拧抹布,问:“送什么东西?” “一个文件袋,说是放在他房间里,得现在立马送去医院,急着要。” 第134章 纪冰放下抹布,被苏姨拽着上楼,知道她不识字,怕她不知道文件袋是什么样的,就跟着她进去拿。 推门进去,文件袋放在桌上很显眼,苏姨拿起来,正准备递给她,就看见袋子上有字,下意识读出声:“心理诊断报告。”她又觉得奇怪,没听说少爷去看过心理医生,然后又顺着卧室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第二个文件袋,装着其他病症的。 没找到,虽然在这工作的年头长,但也不好揣测主人家的事,赶紧让纪冰拿着送走,还不忘叮嘱一句,打车去,别忘了问司机要□□。 坐上出租车,纪冰拿着文件袋低头看起来,上面总共写了六个字,她只认识一个‘心’。 “心理诊断报告。”她低声自语,心里想着这里面会写些什么。 阮雨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也有这个,只不过都在董园那里,知道她不识字,自然也不会拿出来给她看。 她迫切地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一直毫无收获,文件袋很轻,她用手摸着平整的袋面,拿起来凑近看,试图看到里面的东西。 无果后,只好稳稳拿在手中,看了眼车窗外,静默半晌,问:“师傅,能问你个事吗?你知道心理诊断报告是什么东西吗?做什么的?” “就是有心理疾病的人看完医生,医生给出具的诊断结果。” 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 “你平时离宋棋和许赋远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俩每个月都会去看心理医生,医院是他俩一起去的,就是不知道给谁看,也许他俩都看,反正总归有一个心理有毛病,或者两个都不正常……”许雅的话在她脑中浮现,还没等细想,手机就响了。 她接起,“喂,苏姨,怎么了?” “不用送了,少爷又不要了,你回来吧。” 挂了电话,纪冰忙说:“师傅,麻烦靠边停一下。” 心理…… 不正常…… 她把这些话在唇舌间滚了几遍,她不确定这个东西是不是很重要,但跟宋棋和许赋相关的,她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了,她看不懂写的什么,又看了眼司机师傅,也不想这么莽撞的去求助一个陌生人。 “心理,心理医生。”想到这,她赶忙给董园打了个电话,“董阿姨,你有方医生的手机号码吗?对,现在就要,是我同事想找她看病,我帮忙问问。” 联系上了人,约好地方,纪冰给司机师傅说了个地址,出租车拐了个弯,行驶在柏油马路上。 纪冰回来后,先把文件袋放回原位,走出卧室,关上门。 她脸色苍白,朝楼下走去,径直走进房间。 方医生的话犹在耳侧。 她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大段的名词解释,此刻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摘取出两个信息。 患者姓名:宋棋 诊断结果:慕残 【作者有话说】 ps:慕残是指一个人迷恋残疾人或是热衷于成为残疾人,一般可以分为慕残者、扮残者和自残者。 其实写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只能说我冰没有上帝视角。 小提示:文件袋到纪冰手里的时候,录音笔不在里面。 第92章 追凶 许氏动荡, 董事们纷纷站队,会上,许昌运彻底黑了脸。 许雅笑看着他, 翘着腿,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散会后,偌大的会议室内只有他们父女二人。 “你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让他们都为你说话。” 许雅叹了口气,放下腿,站起身,只说:“每个人都有软肋,爸,这还是你教我的。” “你……”许昌运一时语塞,怒瞪着她。 “想控制住一个人,只要拿捏住他的软肋就行了, 父母, 朋友,妻儿。”许雅走到他身后, 单手扶住他的椅背,微弯下腰, 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过, 跟你比, 我还差远了。” “你拿到许氏又能怎么样, 我永远都不会认可你。”许昌运呵笑:“你跟你妈那个贱人一样, 都让我厌恶至极。” 许雅陡然沉了脸色, 站起身, 走到一旁, “你认不认可我,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倒是你那个宝贝儿子,你确定他拿到许氏以后,不会反咬你一口?” 许昌运被噎了下,冷哼了声。 许雅瞥了他一眼,一副把他看透的表情,“没把握?控制不住了吧,还是后悔杀了他亲妈?他可是一直记恨着呢。” 字字都戳在许昌运的心坎上,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 许雅哼笑:“你可千万别说你有多疼爱这个儿子,你这种人啊,压根就没有心。”她拉了一把椅子,面对着他坐下,继续道:“一开始,你应该是真的想把许氏给他,毕竟他的确是你亲儿子,还操心他的身体,后来呢,你发现这个亲儿子养不熟,就开始庆幸他身体不好,才华不够,当傀儡正合适。” “一个药罐子傀儡,任你摆布,连读个大学都是在本市读。”许雅笑说:“怎么?怕他飞出去以后控制不住?” 许昌运睁开眼,索性也不藏着掖着,“要不是你急着吞了许氏,我也不会这么早退位。”他看着许雅恨道:“我哪怕把许氏给一个外人,都不会给你,我一想到你妈,再看着你这张跟你妈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倒胃口。” “可在你还不知道许赋的存在时,不是准备把许氏给我的吗?”许雅咬牙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后来许赋出现了,你就把我当垃圾一样踢掉。” “要怪就怪你妈,她自己不能生了,我好声好气跟她商量,在外面生个儿子抱回来给她养,就当她亲生的,一样叫她妈,她还是许家的太太,是她自己不同意。”许昌运提到这,怒到握紧双拳,“还他妈背地里给我下药,我找了那么多女人,没有一个怀上的,我当时还纳闷,以为那些女人不干净,有问题,呵,搞了半天,问题出在我这。” “可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药吃的太多,几乎丧失了生育能力,我也没想到那个按摩女竟然会怀上,阿赋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也是因为那些药导致的。” 许昌运:“如果不是你妈,我就会有一个健康的儿子,不,应该会有好几个,从小养在身边,不怕养不熟。”他斜睨着许雅,“至于你,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许雅微垂着眼,面无表情,沉默片刻,搓了搓手,不再提及过往,“我的东西就永远都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手指轻点桌面,许昌运笑了下,眸中的狠戾一闪而过,“是吗?今年还剩几个月,别高兴得太早。” * 许赋和宋棋又大吵了一架,原因未知。 在知道了那份心理诊断报告之后,纪冰倒是没有别的动作。 她在捋思绪,心里觉得奇怪,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像是一步步指引着她该怎么走。 也怀疑过杨则天是不是把照片的事情说了,但细想起来,又不对。 如果宋棋和许赋知道了她的目的,应该会想方设法把她赶走才对,可如果不知道…… 她问过苏姨,的确是许赋让她送的那份报告。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宋棋有心理疾病,然后跟阮雨的事情有关? 还是说许赋知道这件事,故意引导她,让她怀疑宋棋? 可若是这样,那许赋就应该是知道她的目的,然后宋棋不知道? 或许杨则天只跟许赋提过照片的事,毕竟他们两人都见过阮雨的照片。 如果这样分析的话,假设宋棋就是那个人,当初两人都看了照片去了巷子,宋棋犯了罪,许赋是知情人,然后杨则天在偶然的情况下跟许赋提及了那张照片,知道了她跟阮雨的关系,只有宋棋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那么如今,许赋是想借着她的手除掉宋棋?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他想除掉宋棋,当初宋棋犯罪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报警处理。 现在又是为什么? 而且以他在许家的身份,想除掉宋棋简直轻而易举,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她不懂。 也兴许是另一种可能,这一切都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们都不知道,亦或是,他们并不是那晚的罪犯。 纪冰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有些事情仿佛是联系在一起,但又断开了,是巧合,也可以不是。 她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一个有人提前布置好的漩涡里。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阮雨的情况在一天天好转。 我该现在抽身吗?她这样想着。 心有不甘。 但她又迷茫着,总觉得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到了现在,她反倒比刚开始更清醒些,不再那么操之过急。 她也想看看,是真的有人在操控,还是巧合。 下午,许赋和宋棋去了医院,傍晚的时候起了风,宋棋打电话过来,让纪冰把许赋的外套送去。 第135章 纪冰到了医院,两人刚好下楼。 穿上衣服,许赋握拳抵唇,咳了几声,说:“谢谢你,辛苦跑一趟。”他的气色仍旧不好,不过相比以前,纪冰倒是多看了他几眼。 他眼神柔和,还是微微笑着,纪冰想到那天在福利院,那些孩子都很喜欢他,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令人无法把他和罪犯联系在一起。 “哎,是你们啊。”正准备走,就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截停了脚步。 苗玉手里拎着保温桶,快步朝这边走,在他们面前站定,笑说:“可真巧,你们是来这看望朋友吗?” 许赋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说:“你也来这里看朋友?” 苗玉:“对。”然后提了下手里的保温桶,“我来给她送点饭。” 她今天穿了一条黄白格子裙,长袖的,袖口有一圈蕾丝边,裙子长度到小腿,风吹过裙摆微扬。 “你穿这样出来,不冷吗?”许赋笑着问道。 苗玉说:“是有一点冷,不过还好,下个月就降温了,这个月得抓紧时间臭美。”她对许赋和宋棋的印象极好,又是同龄人,说话也放得开,看许赋脸色憔悴,担忧地关心了几句。 宋棋站在许赋的侧后方,视线落在地面,没动也没说话。 纪冰本来站在宋棋的身侧,刚才见苗玉过来,她往后退了几步,半边身子都藏在宋棋身后,她担心苗玉会提及那天在医院撞见她的事,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认出她来,但她不想在许赋和宋棋面前提起阮雨。 不过幸好,苗玉只跟许赋聊了几句就走了。 她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双肩包,右手拎着不锈钢保温桶,背对着他们快步往前走,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像是赶时间,她加快步伐,小跑起来,转个弯,消失不见。 接着,纪冰就听见一直没说话的宋棋,沉声说了句:“把她操了。” * 苗玉住的地方离慧慧家并不远,走路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她把慧慧送回家后,本来能早点走,但慧慧的爸妈硬是拉着她又吃了一顿饭,饭后还切好了水果让她吃,盛情难却。 慧慧在医院吃的晚饭是她做的,慧慧的爸妈是工厂流水线的工人,经常加班,而且慧慧去看心理医生,费用并不便宜,她刚开始提的时候,就被慧慧拒绝了,对她来说太贵了。 最后还是苗玉说,她有一个资助人,人很好,帮她渡过难关后,还继续给她资助,即便她说不需要,对方只说没关系,让她用在别的地方也可以,然后她就把钱分成了几份,捐给福利院,也捐给山区,买很多书本和衣服送过去,还帮助一些听障人士渡过难关。 她捐出去的每一分钱,用在什么地方,买了什么,都会一一列好单子,跟资助人说,让对方知道自己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 所以慧慧的事,她也跟对方提了下,她手里的钱是够的,就是想问一下对方愿不愿意这样做,得到允许后,她又去找了慧慧,出了这笔钱。 对此,慧慧的爸妈都特别感激她,虽然她说了不用,不是她出钱,但每次面对这种热情,她又不好拒绝。 本来想让她留宿的,但她不放心家里的狗狗,明天还要早起遛它,而且她不太喜欢睡在别人家里。 “苗玉,都快十点了,让她爸送你回家吧。”慧慧妈说道。 “不用了阿姨,我骑自行车,很快的。” “那到家记得打电话报个平安。” “哎,好。” 路灯明亮,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苗玉背着书包骑上自行车,哼着歌。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自由,无拘无束,自从家里的担子没了之后,她很珍惜每一天的生活,然后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她租的房子是老破小,租金便宜,家里就她一个人和一条小狗,爸爸去世,妈妈带着弟弟改嫁,就只剩她一个人。 十七岁,初中毕业就没有再读了,跟着一个师傅学刺绣,闲下来的时候就做做手工饰品,她喜欢安静的生活,一坐就是一整天。 路灯坏了几盏,还没来得及修,苗玉只好放慢骑行的速度,前方隐约看到一个横在地上的广告牌,她半握着自行车的闸,脚下没有再蹬。 广告牌很大,她拐了下车把,刚想绕过去,广告牌突然动了。 “啊---” 她只来得及呼叫一声,就陷入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很明显了,已经很明显了!比起知道谁才是罪犯,过程也很重要~~一个人是实施不了的!(加油,奋斗jpg.) 第93章 追凶 深夜, 废弃的工地,四周树木杂草。 苗玉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来电显示:慧慧妈妈。 她躺在地上, 悠悠醒来,药劲刚刚散去,头还有些晕。 用力眨了下眼,入眼仍旧一片黑。 她摇了摇头,才发现自己被一个黑色的东西罩住脑袋,什么都看不见。 动了动身体,手脚也被绳子绑住。 “救命,救命啊----” 她惊惧不已,不停呼喊,翻滚着, 试图挣脱束缚。 几分钟后, 汗液浸湿了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仍旧没有逃脱。 “救命----”她哭喊:“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想要什么?” 没人回应她。 她浑身不停颤抖,吸了吸鼻子, “说话, 有没有人啊, 救命-----” 还是没人回应。 喊累了, 她侧躺着, 手腕和脚腕被绳子勒出了红痕, 裙摆滑到了膝盖, 月光下, 那双腿好似发着莹白的光。 四周很静, 一楼空旷, 只能听见飒飒的风声。 忽然,人走动的脚步声传入她耳中。 她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整个身子往后挪动,眼泪又滚了下来,带着哭腔,声音发抖,“你,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只听‘咔嚓’一声,刚响了一声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仍旧没有人回应。 粗糙的水泥地擦伤了她的双腿,膝盖上都是灰尘,周围没有门窗,一阵风袭来,吹起了她的裙摆。 倏忽间,扬起的裙摆被人压住,‘呼---’有人往她的腿上吹了口气。 苗玉急喘着,瞪大眼,浑身颤栗,想往后挪动,但裙摆被压住,她害怕得直哭,“你到底是谁?想要什么?我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你是不是抓错人了?呜呜呜呜----” 突然,她的脚腕被人抓住,腿上感觉到一阵热气。 这人还在往她腿上吹,也不说话。 她逃脱不了,也就僵硬着身体没敢再动,怕惹恼了这人。 又吹了几下,她的裙摆被往下扯了扯,盖住双腿。 苗玉一动都不敢动,呼吸都快停滞了,她闭上眼,半晌,这人也没有其他动作。 ‘咔哒---’ 静谧的夜,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这声音离得并不远。 “救命,救命啊----”苗玉忽然扯着嗓子喊。 祈祷这声音是人发出来的,能来救救她。 几秒后,她猛地被拽了起来,扯掉罩住头的东西,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就被一双手蒙住了。 不是有体温的双手,像是戴着手套。 接着,她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被扯下。 什么都听不见,恐惧感被放大,她颤抖着,泣不成声。 …… 不知过了多久,警笛声炸响这个夜晚。 苗玉紧握着助听器,顺着一条小路拼命往前跑。 身后传出的打斗声,她也全然听不见。 她看到闪烁的警笛,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哭嚎着,不停地奔跑。 得救后,她坐在警车内,哭个不停,一直害怕地发抖。 警察赶到废弃的工地时,连个人影都没找到,地上只有一部手机的残骸。 外面的杂草地上,倒是留下了打斗的痕迹和明显的脚印。 只不过第二天,许昌运接到一个电话后,发了很大的火。 许赋和宋棋又吵了一架。 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警方只说没抓到人,天太黑了,监控也没拍到,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苗玉因为害怕,也没再敢一个人走夜路。 她锁紧门窗,蒙在被子里,给她的资助人发短信。 【先生,我昨天被人绑架了,吓死我了】 过了许久,对面才回【你现在没事了吧?有受伤吗?】 【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报的警,警察来得很及时,但还没有抓到绑架我的人】 对面回【人没事就好,以后出门要小心点】 【嗯嗯,但我又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绑架我,问他他也不说话】 【傻丫头,不要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不是坏人又怎么会绑架你】 【说的也是,我以后一定小心,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我有点害怕,想跟你说说话】 第136章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回【你忘啦,我是个哑巴,说不了话的】 苗玉立马回道【我知道,但我想跟你说说话,你如果想回应的话,敲敲手机就好】点击发送,苗玉躲在被子里,揉了揉通红的双眼。 这次的时间更久了,对方还没回复。 苗玉吸了吸鼻子,刚打了字【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还没点击发送,就收到了回复。 【好】 她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省略号的部分,下下章的作话还原真相~~~(快写完了,怒吼jpg.) 第94章 追凶 距离苗玉被绑架, 已经过去了三天。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纪冰接到了阮雨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晚上回来吃饭。 她说了声好, 阮雨听出她情绪不太对劲,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最近工作很忙,有些累。 阮雨没有怀疑,心疼地说要是太累的话,换一份工作吧。 纪冰笑了下说好,过段时间就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阮雨不敢耽误她的工作,就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董园接到了苏伊琳的电话, 说是想请她们晚上出去吃个饭, 顺便聊一聊最后一次手术的安排。 董园不想拒绝,但已经跟纪冰说好晚上回来吃饭, 只好让苏伊琳来家里吃,关于手术的事情, 正好让纪冰也听听。 纪冰像往常一样把菲菲送到幼儿园, 或许是她情绪外露的太明显, 连菲菲都能感觉到, 问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没有啊。”纪冰强撑着笑了下, 她的脸色很差, 黑眼圈也很重。 菲菲不相信, 撅着嘴问:“没有才怪。” 纪冰捏了捏她的脸, “下车了, 不然你该迟到了。”说完, 她先打开车门下去,刚准备把菲菲抱下来,坐在副驾的保镖早就站在车边候着了,伸手把菲菲抱了下来。 菲菲整理好小书包,仰头看着纪冰,“姐姐,有什么烦心事的话,晚上可以跟我说哦,我保证一定会保守秘密。” 纪冰淡笑了下,说了声好,就催促她快进校。 菲菲冲着她挥了挥手,说了声放学见,转身跑了。 董园今天调休,下午带着阮雨出门转转。 本市的海洋馆挺出名的,董园打算带她进去看看。 阮雨小声嘀咕:“要不然等纪冰休息的时候,我们再去吧。” 董园佯装不满,调侃道:“什么事都想着她呀,跟我就不能去了?” “不是不是。”阮雨忙解释:“我是说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呀。” 董园说:“等她休息了,你们两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可不想当电灯泡,今天你就陪我去,我想看。” 阮雨笑了笑,说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从海洋馆出来,阮雨还在说:“我能看到里面的鱼在游。” 董园笑说:“等你手术做完,就能看见到底是什么鱼在游了。” 阮雨心中期待,心里想着等眼睛好了,再跟纪冰来一次,就能跟她讨论哪条鱼看起来比较漂亮了。 这么想着,她低头笑起来。 许赋和宋棋从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杨则天也不在家。 别墅内只有佣人们在打扫,主人家全都不在。 纪冰见时间差不多了,放下手里的活,出门去接菲菲。 走到大门口,刚坐上车,车门关上,看见司机,她愣了下,“怎么是你?” 老林笑了笑,“司机临时有事,许总让我来顶班。” 纪冰从车内后视镜中盯着他那张憨厚的脸,片刻后,她摸着口袋里的手机。 在老林发动车子之际,出声制止,“你先等一下,忘了个东西,我回去拿一下。” 事发突然,她只见过老林一面,即便他那天是被许雅带进来的,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信任他。 首先,司机早上并没有说下午来不了,而且保镖也不在,这就很奇怪。 她每次去接菲菲,保镖就一定会跟着去。 很谨慎,她一只手搭上车门,一边问他。 老林说保镖家里有事,中午去跟许总提了辞职,下午就回老家了,他诧异道:“许总没跟你说吗?” 他的脸很具有欺骗性,压根想不到他以前还撞死过人。 仅仅是这点,就让纪冰心里发紧。 她觉得杨则天说的没错,撞死过人,还坐过牢,他开的车,谁敢坐? 菲菲是许雅的掌上明珠,就算司机请假了,她也不会让老林来开这个车,家里的司机可不止一个。 这么想着,纪冰打开了车门。 她迈开腿,刚准备下车,车门外突然窜过来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白毛巾就往她鼻子上捂。 还没从车上下去,她根本站不起来,车内空间狭窄,躲闪不及。 须臾,她就彻底失去意识。 男人收起毛巾,戴好口罩,坐进车内。 老林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晕倒在后座上的纪冰,笑了笑,说:“好了,现在出发去接菲菲小姐。” 幼儿园门口聚集了很多接孩子的家长,菲菲心里记挂着纪冰的烦心事,想了一天,都在想着晚上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起来。 一听到放学铃声,她就着急忙慌往外跑。 纪冰今天怎么没有站在门口接她? 她站在校门口,心下正觉得奇怪,眨巴着眼找人,没找到,只看见停在路边来接她的车。 跑过去,车门从里面推开,她就看见靠在后座上的纪冰,“姐姐。” 她笑着喊了声,上了车。 老林忽然道:“她累了,睡着了。” 菲菲看了眼双眼紧闭的纪冰,接着看向坐在纪冰身侧的男人,很陌生。 然后又扭头看向老林,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喊,就被人捂住了嘴。 车门关闭,很快,她闭上眼,倒在了纪冰身旁。 男人看向老林,说:“我就不去了吧。” 听他想退缩,老林沉了脸,“你也拿了不少钱。”这里人多,他说着把车往前开。 男人啧了声,打着商量,“那我要小的,大的你解决。” “老爷说了,大的处理掉,小的绑几天,直到大小姐愿意让出股份并且在全公司人面前承认许赋少爷,让他接手公司。” 男人嗤道:“你之前不是还帮那个大小姐吗?这么快就倒戈了?” “谁还会嫌钱多。”老林说:“再说了姜还是老的辣,你是不知道老爷年轻时候的手段,也小看了他的能力,在清河市,警察局局长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那你之前不还是坐了几年牢。” “我拿了两千万,坐几年牢算什么,在大马路上撞死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直接坐牢是最省事的。”老林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还没出闹市,他踩了下油门,加快速度,“让你带绳子你怎么不带?” 男人挠了挠头皮,“我昨天都准备好了,早上起来一慌,就给忘了,我头一次做这种事,又没经验。” 老林不悦道:“她们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我前面靠边停一下,你去买。” 男人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 车子停下,下车前,又不放心地问:“叔,你得千万要保证我不会有事啊,我还等着回老家买房娶媳妇呢。” 老林有些不耐烦道:“小的不过是绑几天,大小姐那边有老爷在呢,不会有麻烦,至于这个大的,没势力没背景,死了就死了,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麻烦的。” 又道:“我跟你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当年开货车的时候还是我带的你,你喊我一声叔,我不会害你。” 男人这才放心下车。 纪冰是被烟味呛醒的,她动了动眼皮,咳了声。 老林心里一惊,忙把烟掐掉。 一扭头,就撞见纪冰睁开的双眼。 “你到底想干什么?”纪冰看着他,说话有气无力,她浑身疲软,看了眼身旁躺着的菲菲,叫了几声,菲菲依旧沉睡着,没有反应。 老林咬着牙,心里把那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他准备的药量是一天都不会醒的,这明显就是药量没用够。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纪冰没再跟他废话,伸手去开车门,动不了,车窗同样也动不了。 她咬了咬牙,憋着劲,侧身去撞车门,可劲太小,车门纹丝不动,连晃都不晃一下。 老林见状,才稍稍放下心来。 忙拿出手机打电话,“人醒了,你他妈快点,怎么会醒?你药都用了吗?只用了小半瓶?我他妈不是跟你说了倒一瓶吗?算了,绳子买到了就行,你快点回来。” 电话? 对了,电话。 纪冰深吸了口气,喊:“救命,救命……”她一边喊一边去撞车门,可这辆车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 她喊了几声,声音就弱下来了,左手悄悄拿出手机,拨了许雅的号码。 第137章 车内安静,打电话的声音很明显。 老林一听,赶忙起身去夺她的手机。 纪冰按下扩音键,把手机塞到坐垫下面,扯住他的衣服与他纠缠。 她有一百斤重,车内空间不够,人站不起来,想顺利地夺到手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直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喂,什么事?” 通了。 老林惊慌地瞪大眼,动作一顿。 纪冰趁机快速喊道:“救命,菲菲,老林,救命----”她声音虚弱,为了节省时间,只能挑重点地说。 嗓门不大,但足够让许雅听见。 “你们在哪儿?”许雅慌乱的声音响起。 纪冰侧头看向窗外,有一家装修很独特的饭店,她描述着那家饭店的样子,门口有什么。 “你别挂电话,我现在过去。”接着,许雅怒吼道:“老林,你敢碰我女儿,我他妈杀了你。” 兴许是声音太大,有人听见动静,伸头朝车内看。 男人还没回来,但不能再等了,老林立马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纪冰担忧地看向还未醒的菲菲,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感受到她的呼吸,才放下心来。 车速很快,路旁的街景不停地后退,老林握紧方向盘,咬牙低骂。 许雅在电话里问,纪冰提着口气跟她说车子开到哪里了,以及菲菲的现状。 ‘哐----’ 车子压过什么东西,猛地晃了下,又快速往前行驶。 纪冰的身体跟着晃动,许雅的声音陡然消失。 她伸手往垫子下面摸,拿出来一看,已经挂断了。 又往前方看了眼,正准备再拨过去,动作僵住,瞳孔猛地放大。 阮雨挎着董园正在过斑马线,中间只有她们两人,而车子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一切不过眨眼间,纪冰咬破了唇,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突然朝前扑去,半截身子探过去,抢夺方向盘。 老林没想到她会突然扑上来,车轮擦着地面发出‘吱---’响。 车头陡转,朝路边撞去。 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减速。 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只见一辆本来疾速行驶的黑色轿车,突然调转车头,疯了一样朝路边撞去。 ‘嘭----哗啦-----’ 一声巨响,车头卷起一节护栏撞向路边一家卖烟酒的超市。 整个车头都撞进去了才把车子逼停,幸好老板当时站在门口唠嗑,眼疾手快地朝旁边跑,躲过一劫,就是这店遭了殃。 玻璃门整个爆裂,门口的酒碎了一地。 黑色轿车的挡风玻璃全碎,驾驶座上的人满头满脸的血,已经辨不出样貌,不省人事。 纪冰紧紧抱住菲菲,把人压在身下,她的脚被卡住,动弹不了。 碎裂的玻璃被惯性冲击,犹如刀子一般扎进了她的肩头。 血腥味浓重。 董园和阮雨被吓了一跳。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阮雨吓得捂住耳朵。 董园眉头紧皱,“出车祸了,车开得太快,我刚想拽着你跑呢,要不是这车突然拐了个弯,我俩都得被撞。” “里面的人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帮帮忙。” 董园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响了,苏伊琳打来的,说是已经到了家门口,但敲门没人开,董园忙道马上就回去。 挂了电话,董园说:“苏医生已经到了,我们快回去吧,这没什么好看的。”说完,她拿出手机,帮着打了120。 阮雨乖乖点了点头,挎着董园走了,然后掏出手机按了第二个键。 对方接通的很快,阮雨笑着说:“你什么时候下班呀?苏医生都到啦。” 纪冰趴在菲菲身上,咽下嘴里的血,稳了稳气息,才道:“对不起,我可能去不了了,最近很忙,老板想提升我当领班,让我去隔壁市的总店学习,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真的?”阮雨惊呼,但随即又问:“你不是说要换一份工作吗?” 纪冰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玻璃插进了右肩,她左手握住手机,手肘抵着坐垫,悄悄吸了好几口气,才道:“等我当了领班,工作就轻松了。”她笑了声,脸唇惨白,汗珠不停往下滚,“工资也比以前高得多。” 阮雨还想说什么,她见车外有人拿着工具过来,想撬车门,快速道:“不跟你说了,我得先忙了,忙完这阵,我去找你。” 阮雨恹恹地说好,又心疼地说了她两句,才不舍地挂了电话。 董园拉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清河市的傍晚,风很轻,血腥味裹在其中,吹不远就会散了。 纪冰的意识逐渐涣散,菲菲醒了,她听见了哭声,低声安慰:“没事,没事了,马上就没事了。” 手机还在响着,许雅打来的,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接了。 她下意识把菲菲抱在怀中,趴在座椅上,下巴磕在菲菲的头顶,阖上双眼,嘴里还在喃喃道:“别怕,别怕,没事了……” 出租车已经驶远,朝着另一条路往前开,听不见意中人最后的低语。 纪冰昏迷之际,听见有人叫着,车门终于被撬开,肩头的血还在流,她有一种浑身的血都要流干了的错觉。 然后,电话被人接通了,她貌似听见了许雅的嘶吼。 “纪冰,纪冰,说话……” 下一秒,她彻底失去意识。 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老林当场死亡,菲菲哭着躺在病床上检查身体,纪冰进了抢救室。 董园在厨房准备晚饭,苏伊琳在一旁帮忙,两人说笑着,相谈盛欢。 阮雨坐在椅子上,抱着水杯发呆。 【作者有话说】 阮雨和苏伊琳饭后的一次谈话(节选): 卧室内,阮雨脱了外套,正准备换衣服。 ‘咚咚咚----’门被敲响,她听见了苏伊琳的声音,“小雨,我可以进来吗?” 阮雨愣了下,把外套穿上,才说:“请进。” 苏伊琳回头看了眼正在厨房刷碗的董园,才推开门进了卧室,反手关上。 看了眼亮着的顶灯,笑说:“现在已经对光线适应了吧。” 阮雨点了点头,说:“谢谢你啊,苏医生。”然后客气地招呼着,“你坐啊,我房间里有凳子。” “好。”苏伊琳拉过床边的凳子坐下,阮雨坐在床边,笑说:“苏医生,你是要跟我说手术的事情吗?其实我也不懂,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苏伊琳笑了声,“我是看你今晚心情不佳,所以想来关心一下。”接着解释说:“你是我的病人,身为你的主治医生,关心一下病人是应该的,而且我跟你说过要保持心情愉悦。” 阮雨尴尬道:“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其实也没有心情不好。” 苏伊琳看着她,打探道:“是因为她吗?你们吵架啦?” 阮雨反应了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谁,笑说:“没有,我们好着呢。” 苏伊琳的笑容敛了几分,“那你怎么心情不好了?” 阮雨想了想,没答,问道:“你知道有什么轻松点的工作吗?” 苏伊琳疑惑地啊了声。 “就是那种不怎么累,有固定的休息,不用加班,要求不高,工资挺高的工作。” “啊?” “哎呦,她工作好辛苦的,我好心疼,可是我又帮不了她。”阮雨惆怅地叹了声。 苏伊琳蹙起眉。 “你说人为什么要工作呢,不工作多好,这样我就能每天都见到她了。” 苏伊琳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想吃酱鹅腿了,板栗也想吃,还有三十二块钱一碗的拉面,米线也想吃,臭豆腐也不错。”阮雨咂咂嘴,“等我眼睛好了,我要让她都带我吃一遍,花生米就算了,太硬,不过宫保鸡丁里面的花生米还不错……” 苏伊琳:“……” 这个炫耀鬼!!! 不过炫耀鬼说了一大堆,最后又惆怅起来,“我就是想她了,想让她骑着车带我去摘槐花,我还没有跳舞给她看呢…… 第95章 追凶 纪冰的肩头缝了十七针, 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在医院住了七天。 刚好到了十一假期,街道上的行人多了, 连去医院看病的人也变多了。 病房内,纪冰刚换好衣服就接到了阮雨的电话,中午要去苏医生那做检查,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她做完手术第二天就醒了,给阮雨打电话的时候尽量控制住声线和气息,也就没被怀疑,提前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的。 “中午我就直接到医院吧,我们在医院碰面。” 有聊了几句,刚挂完电话,许雅就牵着菲菲走进来。 “姐姐。”菲菲激动地往纪冰身上扑, “你没事了吧。” 纪冰低头看着紧紧抱住自己大腿的小丫头, 她扬起笑脸,天真无邪, 小眉头皱着,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第138章 “没事了。”她冲着菲菲笑了下, 回道。 然后抬头看向许雅, 就听许雅说:“走吧, 带你去逛个街, 买身新衣服祛祛这医院的病气, 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吃。”她笑说:“吃什么你决定。” 菲菲举手欢呼, 接着推荐了好几家餐厅。 纪冰看着许雅, 神色漠然, 没说话。 许雅笑着牵住菲菲, 弯腰捏了捏她的脸, “是你自己想吃吧。” 纪冰忽然感觉呼吸不畅,她抬手扯了扯衣领,动了几下脖子,大步走出病房,才得以大口呼吸。 到了商场,许雅和菲菲在店内挑衣服,纪冰坐在椅子上等。 她没问许雅有没有去调查老林为什么要绑架她们,或许也不用问,事关菲菲,许雅不可能不去调查,现在大概都已经解决了。 不想知道许雅的解决办法,也不想去问事情的缘由。 她眼眸微垂,疲惫地呼了口气。 最后,许雅给她挑了一件白色的帽衫和一条浅色的裤子,“年轻人就得有朝气,你整天穿那些深颜色的衣服,人都显得老气了。”她拿着衣服在纪冰身上比划着,“要不要进去试试?” “不用了。”她想说不用给她买,不需要,但许雅已经自作主张买了单,像是生怕她不要,还扯了吊牌,又给她买了一双浅粉色的运动鞋。 正好一套。 许雅拿着衣服鞋子让她去试衣间换上,然后去吃饭,菲菲直接推着她往试衣间走,嚷嚷着都饿了,快点。 母女俩的热情引得店员们纷纷伸头往这看。 纪冰被推进了衣帽间,她换好衣服出来,外面已经站好了等着夸她的店员,她扯了扯衣袖,静静听着,没说话。 自己穿来的旧衣服,许雅说直接扔了,纪冰也没说话。 她空着手往外走,快走到门口,脚步猛地顿住。 扭过头,就见旁边的货架上挂了几件短袖t恤,还有牛仔短裙。 店员笑着介绍;“这些衣服是换季打折款,就只有这几件了,您看有没有喜欢的,可以明年夏天穿,其实这天穿也行,外面再穿一件外套就可以了,早晚温差挺大的。” 纪冰拿起一件黑色的t恤,纯黑色的,面料摸起来很柔软,她又用指腹摩擦着绣在胸口的小白兔,耷拉着耳朵,很小,是这件t恤上唯一的点缀。 “我要这件。” 店员:“好,我直接给您包起来吧,都是均码的,绝对能穿。” 许雅想付钱,被她拦下了,“我自己买。”付完钱后,她转身进了换衣间,把t恤穿在了帽衫里面。 出了店,许雅问她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还有事,你们吃吧。” 菲菲听罢,兴致瞬间低沉。 许雅也蹙起眉,“有什么事情不能吃完饭再去吗?现在也到吃饭时间了。” “我吃不下,没什么胃口。”纪冰说;“我先走了。” “等一下。”许雅拽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吧。” 纪冰顿了几秒,点了点头。 等到了医院门口,许雅才问:“你来医院看朋友吗?” “看家人。”纪冰推门下车,许雅也下了车。 正值午时,日头挂在天上,刺眼,但并不热。 纪冰穿着白色帽衫,袖口捋到了小臂,露着手腕和那双骨节分明的双手,她头发长长了些,没来得及剪,刚才在店里,店员给了一个小皮筋,热情地给她扎了一个小辫子。 她两侧的头发有点松了,微风拂过,吹动了没扎住的碎发,刘海被抓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脸颊依旧很瘦,微微内凹,薄薄的单眼皮微垂着,盖住那双无光的黑眸,嘴唇没了血色,本就不白的皮肤透着几分病态。 她脸上有几道被碎玻璃划破的小伤口,还没有痊愈,左边脸颊的小划痕不太明显,右额角的伤口缝了三针,看起来有些狰狞,被她贴了张创可贴盖住,下颌处的那道旧疤也被新伤替换。 许雅走上前替她整理了下歪掉的帽子,站在她身后说:“放你几天假,你跟朋友出去玩吧,放松放松。” “因为菲菲吗?” “啊?”许雅楞了几秒,才笑说:“要不是你压在她身上护着她,后果不堪设想,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呢,你救了菲菲,不对。”她笑了两声,说:“应该是你又救了菲菲。” “所以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纪冰扭头看她。 许雅敛了笑,随即点了点头,“对,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纪冰没再多言,大步走了。 这一幕刚好被另一辆车里的人看到,方芳好奇道:“那个女人是谁?开的玛莎拉蒂哎,纪冰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有钱人。” 苏伊琳嗤道:“谁知道是怎么认识的,不过我敢打赌,她肯定没跟小雨说过。” 方芳托着下巴,拧起眉,“看她们的举止也不像是刚认识的,还给整理衣服呢。” “勾搭上有钱人了呗,我早就说她满嘴谎话,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还老替她说话。” “行了行了,人家又没分呢,你看不惯她有什么用,小雨喜欢啊。” “我这不是担心小雨被人骗吗?”苏伊琳说:“她一个小丫头,失明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谈恋爱,突然有个人关心她几句,很容易恋爱脑的。” 方芳调侃道:“这些话你怎么不在小雨面前说,跟我说有什么用。” “我……”苏伊琳一时语塞,瞪她。 方芳直接拆穿她,“你不就是想给小雨留下一个好印象,等她俩哪天分了,你好去补位。” 苏伊琳收回眼神,咳了声,不语。 方芳:“我可警告你,她俩如果分手,可以因为感情不和,性格不合,或者像你说的小雨知道了她的真面目,无论什么原因都行,但是,绝对不能是因为你。” “我知道,用得着你说。”苏伊琳撇了撇嘴,“我有分寸。” 她看了眼腕表,催促,“快点开,小雨她们应该快到了。” “小雨,小雨,小雨,自从你春心萌动之后,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方芳打着方向盘,笑说:“你对你前女友怎么这么冷淡。” 苏伊琳反驳:“什么冷淡,她一天恨不得给我打十八个电话,我要忙工作,是她自己不懂事。” “你以前不是喜欢辣妹吗?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滚蛋,好好开你的车。” * 等检查完,确定了最后一次手术的时间,纪冰松了口气。 她上完厕所出来,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洗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小雨?” 纪冰寻声扭头,就看见了苏伊琳,她关了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有些懵,“什么?” 苏伊琳面上不虞,直接开门见山,“今天送你来的那个女人是谁?” 纪冰看着她,没说话。 苏伊琳继续道:“许氏集团总经理,许雅,你在她家里做女佣。” 纪冰惊讶地看着她,神色慌张。 苏伊琳见她这幅模样,冷笑了声,“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佣能让主人家亲自开车送来医院。” “你没跟小雨说过吧?”纪冰急急问道。 苏伊琳拧眉,气道:“你要是变心了,喜欢上了别人就趁早跟她说,你为什么要骗她?觉得她好欺负?” 纪冰只是绷着脸,问她,“你没说过吧?” “没有。”苏伊琳没好气道:“我敢说吗?她手术还没做完呢,等她做完手术恢复好,你自己去跟她坦白。” 纪冰塌着肩膀,轻声道:“没说就好。” “你到底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苏伊琳说:“你要是不喜欢她了,那就放过她,让别人去喜欢,你不能一边霸占着她,一边喜欢其他人。” 纪冰看着她,反应了几秒钟。 哦,明白了。 “你喜欢她。” 苏伊琳没反驳,在她以为纪冰会因此发火的时候,没想到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我的事,你别跟她说,算我求你。” 然后,她就转身走了。 苏伊琳楞在原地。 在医院分别的时候,阮雨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摸索着朝她的伤口上吹了吹,“工作别那么拼命,做不了的活就让别人去做,下次不许再受伤了。” 她脸上的伤遮掩不了,只好说是饭店的橱柜倒了,她去扶,没扶住,玻璃碎在地上溅起来,划伤了脸。 伤口很小,不严重,过几天就好。 “好,我一定注意。” 纪冰转身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阮雨猛地想起什么,拍着董园的胳膊,说:“你说她今天穿得很好看,也没拍照记录一下,我好知道她适合什么样的衣服。” 董园笑说:“我没拍照的习惯,没想起来这个,等你眼睛好了,让她再穿一次给你看就行了,或者你带她去店里试衣服,总能找到合适的。” 阮雨点头说好,又问:“她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比以前好很多。” 第139章 董园想了想纪冰以前的样子,说:“如果从外表上来说呢,肯定比以前要好太多,她有工作有工资,穿的衣服干净合身,比以前要漂亮得多,就是瘦了不少。” 阮雨追着她问,有多漂亮。董园无奈说等以后你自己看。阮雨就说那下次见面记得提醒她给纪冰拍照,好像还从来没给她拍过照呢,好好奇她长什么样子。 “她跟你一样漂亮。” “不对,她肯定比我漂亮。”阮雨说:“快要做手术了,好期待啊。” 她无数次地想,她们第一次‘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只是没想到还要那么长时间。 如果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话,她一定会紧紧抱住她,不让她走。 * 路上,纪冰听见司机师傅打电话,说是要打官司,具体的得找律师问问。 随后,她就问师傅,“哪里可以找到律师?我有点事情想问问。” 师傅就载着她来到一家律师事务所,给她指完路就走了。 她站在律所门口,面上掩饰不住地哀伤,眼角泛红,随后疲惫地呼了口气,推门进去。 也没待多久。 未成年,从轻…… 这些字眼听在耳中,她待不下去了。 漫无目的地走着,天色逐渐暗沉。 忽然,有人朝马路对面跑去,人群迅速聚集。 有人跳楼。 纪冰停下脚步,抬头看去,能看出来是个女孩,站在楼顶,她从下往上数了数,七层。 “出什么事了?这么想不开。” “哎呦,是个小姑娘,才十八岁,今年考上了重点大学呢。” “那有什么想不开的?” “暑假的时候,被人那个了。” “哪个?” “啧,被人强了,听说是当时拍了照片和视频,被发到了她高中学校的贴吧里,好多人都看到了。” “卧槽,谁干的?” “说是这小姑娘的一个追求者,人挺疯的,已经被警察抓了。” “被抓了又有什么用,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让人家怎么活。” “谁说不是呢,而且被判的话,也就几年,出来后人家照样大摇大摆地活着。” “按我说,应该直接枪毙。” …… 纪冰听着旁边的议论声,看着那个坐在楼顶的女孩。 她看起来很安静,没有什么肢体动作,就这么坐着。 在这个太平的法制社会中,每天都会有女性受到伤害,她们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走在路边,出去跟朋友聚餐,去逛街。 就被那些畜生侵害,取乐。 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端遭到伤害。 可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同情心,也不都是好人。 “我要是她,我也没脸活着。” “这一看就是不想死的,做做样子,要跳早跳了。” “就是,要真想死,直接找个安静的地方投河,还用坐在这让这么多人看。” “她可千万别跳,她要是死在这,这边生意都得少一半。” “我估摸她也不是什么正经女孩,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么一闹,大家都知道了,她以后可怎么嫁人。” …… 纪冰就这么站着,看着她,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不清。 想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说:“没关系的,你没错,别听那些人瞎说,你还要去上大学呢,读书很辛苦吧,听说上了大学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行业,你想做什么呢?医生?律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以后呢……” ‘嘭---’ “啊啊啊啊----”看热闹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 纪冰浑身一颤,闭上眼。 她跳下来了。 没有以后了。 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全都停止了,纪冰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好似感受到了那个女孩的绝望,跳得那么果断,没有人拉她一把。 连她也做不到。 就像她当初救不了阮雨一样。 可现在,阮雨好了,而她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那个女孩跳下之前,仰起头,流下了一滴绝望的泪水。 与此同时,禁锢在广场中央的罪女音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绝望。 裂开的锁链掉下了一块,差点砸到把她当成景点,正在拍照的人。 “哎,她身上的锁链掉了一块。” 然后跟同伴神采飞扬地说着‘罪女音诺’的传说,又愤懑道:“真心疼音诺,她长得这么漂亮,穿条漂亮的裙子怎么了。” “就是就是,我要是有她的容貌和身材,只会比她穿得更短,哈哈哈。” 然后一扭头,又对着不远处穿着紧身裙的女孩指指点点,“咦,她那么胖还穿那种衣服,谁给她的勇气。” “我都不敢穿,她裙子也太短了吧,长得也不好看,脸上的妆很奇怪。” …… 哦,原来只有长得漂亮才能穿漂亮的裙子。 啊,原来只有身材好才配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额……原来可以随意的对别人评头论足而不负任何责任,然后嘴里高喊着自由平等。 在一些人眼中,所谓的自由是他们认为的自由,所谓的平等是他们认为的平等。 我可以说你,但是你不能说我。 我觉得这样公平,你这么认为就不对。 这样才平等,你听我的。 很多时候,高喊人人平等,穿衣自由的那些人,跟骂你放荡的是同一批人。 他们自私,麻木,却又高高在上。 * 晚上七点,纪冰回到了许家。 客厅很安静,只有苏姨一个人。 “小天少爷带菲菲去她爸爸那儿了。”苏姨说:“大小姐给我们都放了假,我马上也得走,我儿子来接我,坐晚上的车,明天一早就能到家,十一假期过后我再回来。” 苏姨又关切了她几句,纪冰说已经没事了,都好了。 “那就好,你回房间洗个澡就休息吧,你的床单被罩我今天刚换的。” 纪冰看着她,真诚道:“苏姨,谢谢你。” 她回到房间,先是脱了身上穿的帽衫,接着脱裤子,把衣服叠整齐后,放进衣柜里。 然后脱了鞋子,拿着湿抹布擦了擦鞋底,放在床边。 洗完澡出来,她套上短袖t恤,肩头的伤拆了线,但还是胀痛,右臂又被扯伤,灵活度再次下降。 她抬起左手摸了摸贴在胸口的小白兔,在外面穿了一件洗到发白的牛仔外套,接着从衣柜里拿了一条黑色的休闲裤,穿了一双黑色的帆布鞋,又从衣柜的最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把弹huang刀。 照片被塑料密封袋装着,照片上的两个女孩笑容灿烂,弹簧刀刀柄上系着的红色头绳已经褪了色,暗沉,一点都不鲜亮。 她拿着刀,用手指拨动了下,冰冷的刀刃立刻弹出。 收回,弹出,收回,弹出…… 几次后,她把刀收好,连带着照片一起装进裤口袋。 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她薄唇紧抿,面色阴沉地上了楼梯。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捋思绪,之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天晚上从工地回来后,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就全都通了。 在她以为很顺利的事情,其实都是安排好的,可笑的是,她还为自己的成功沾沾自喜。 ‘哒哒哒---’的上楼声响彻在这座偌大的别墅中。 “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来这是为了你妻子。” “杨则天跟你说了那张合照?”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的?” “在那个巷子里,我们见过你,你跟你妻子走在一起,还有出事的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我们没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你,只是当时巷子里太黑了,你没注意到。” ‘嘭---’卧室门猛地被纪冰推开,门内坐着的人扭头看她,然后,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ps:内容有点多,忘记前面剧情的话,可以翻一下对应的章节内容哈,其实就是把当时省略的部分补充进去,下卷的写法我叫它‘视角拆分大法’,主视角是纪冰,其他人物视角会逐个拆分,所以整个下卷很短,但是得整合起来,几乎每一章都铺垫了很重要的剧情点,整体去看,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正文完结后会写人物小传,从每个人物的视角单独出发去贯穿故事线,这样看起来就会很简单明了,每个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啦。)-----带这个‘▲’符号的内容是正文中没有的,都标注了哈。 ★从苗玉第一次出现到被绑架的整个剧情线(节选): (1)、第86章视角扩写(苗玉第一次出现): 今天阳光不错,天气暖和。 许赋穿着一身米白色运动服,脚踩白色运动鞋,外面套了一件深色大衣,似乎是跟孩子们玩累了,把大衣脱了,他柔顺的黑发搭在前额,嘴角往上翘着,蹲下来跟孩子们说话。 第140章 像一个温暖的邻家大哥哥。 宋棋还是休闲裤和衬衫的搭配,他的衣服很单一,同款式的会有好几件一模一样的,他肩膀宽厚,个子很高,孩子们围着他,以一种崇拜的眼神仰望着他。 “哎,苗玉,你来啦。”院长忽地喊了声,打破玩闹的气氛。 大家先是看了她一眼,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几岁,齐肩黑发,上身穿着粉色的帽衫,下身着蓝色牛仔裤,脚踩帆布鞋,背着黑色双肩包。 她看着院长笑了笑,眉眼弯弯,令人忍不住想跟她一起笑。 几秒后,她撩起一侧的头发,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还有她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 “院长。”她应了声,声音清亮,带着十几岁女孩独有的朝气,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东西还没分发完。 院长连忙解释了一番,然后又介绍许赋和宋棋给她认识。 苗玉忙不迭地点头,笑说:“早就听院长提起过你们了,一直没机会见面,我今天运气真好。” 院长介绍说:“她叫苗玉,在这里做义工,去年年底才来的,每个星期都会过来。” 许赋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倒是宋棋,把视线落在别处,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当晚在卧室内,许赋问宋棋,“你觉得今天那个女孩怎么样?” 宋棋心里一紧,“哪个女孩?” 许赋看着他,想了想,笑说:“就是那个,叫苗玉是吧,长得挺漂亮的。” “你说过不会再做了。”宋棋压着嗓子低吼。 许赋噗嗤笑出声,“我就是问一问,你这么大火气干什么。” (2)、第87章视角扩写(宋棋对许赋发火): 深夜悄然而至。 卧室门猛地从里面打开,纪冰脚步一顿,偏头看去。 只见宋棋也在垂眸看她。 纪冰的视线下意识朝室内看,顶灯未开,只开了几盏壁灯,室内昏暗,隐约能看见吊着的拳击沙袋不停晃动着。 宋棋喘着粗气,冷声问:“有什么事?” “没事,棋少爷。”纪冰抬手示意了下手里的托盘,“刚给小天少爷送水果。” 宋棋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外面套了一件运动薄外套,他胸膛起伏着,被汗湿的背心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遒劲的肌肉。 汗水从脸上滑到颈侧,再没入背心的领口,纪冰扫了下他探究的眼神,别开头,往楼下走去。 她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另一扇门被打开。 她停下脚步,回头。 ‘嘭---’地一声,门被大力关上。 是许赋的房间。 纪冰疑惑地蹙起眉,她还是第一次见宋棋发火,还是对许赋发火。 大概过了十几秒,屋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宋棋愤怒地低吼:“不可能。” 然后,又归于安静。 纪冰站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动静,就下楼了。 ▲许赋面对他的怒火,蹙起眉,接着又笑了下,神色一派轻松自然,“最后一次。” 宋棋:“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那个双目失明的女孩,你当时跟我保证是最后一次,现在人家都找到这来了,你就一点都不怕吗?” “她有证据吗?”许赋努了努嘴,笑说:“她要是有证据,早就让警察来抓我了,或者你现在报警,让警察来抓我。” “你……” 许赋说:“我马上就要接手许氏,到时候会在媒体上公开露面,当然不会再做这么冒险的事。”他举起手,笑说:“我发誓,绝对是最后一次。” 宋棋瞪着他,脸色阴沉,拳头握得咔吧响。 许赋翘着腿,姿态悠闲,“你说她穿着裙子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好看吧,她看起来挺清纯的,好想弄脏她。” (3)、第89章视角扩写(苗玉再次出现): 下午出院,董园和纪冰一左一右扶着阮雨。 阮雨头上戴着遮阳帽,又戴了一副墨镜遮住眼。 到了楼下,三人走近路往大门口去,要穿过花池,花池中间被一条小路劈成两半,左右都种满了鲜花,面积不大,合起来就是一个圆。 中间的石板路不长,宽度刚好够两人并排走。 纪冰左手拎着大袋子,里面装着生活用品,右手扶着阮雨。 董园跟在后面,提着棉被,阮雨住院的这几天需要陪床,天气不冷,不用太厚的被子,提起来倒也不重。 “麻烦让一下。”走到尽头,有一个女孩站着堵路,纪冰出声提醒。 女孩背对着她们,没动。 纪冰皱起眉,抬高了些嗓音又提醒了一遍。 女孩还是没动。 她还以为对方是想挑事儿,拎着大袋子的手刚想去推,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边喊一边朝这边跑。 纪冰的动作一顿,等她跑近了,又皱起眉。 苗玉拉开女孩,哧哧喘着,“实在不好意思,我朋友她听不见,是我让她站在这里等我的。” 女孩的表情有些木然,然后看向她刚才站的位置,意思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忙比划着手语道歉。 苗玉翻译说:“她不是故意的,在跟你们道歉。” 董园和阮雨忙说没事,苗玉又跟女孩用手语翻译她们说的话。 纪冰悄悄别开脸,没跟苗玉对视,她担心会被认出来,如果苗玉细说的话,那么她跟阮雨和董园说自己是在饭店工作的事就会被拆穿。 没再停留,纪冰拉着人走了。 苗玉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怎么了?】站在她身旁的女孩比划着手语问道。 苗玉摇了摇头,同样比划着手语【也没什么,就是我跟你提过,我做义工的那家福利院,有两个好心的少爷经常去捐赠东西,我上次刚巧碰上了,那个短头发的女孩跟那两个少爷一起去的,我看见她在搬东西,但她刚才好像没有认出来我】 ▲站在楼上的许赋和宋棋,正好看见这一幕。 许赋眯起眼,视线透过窗玻璃朝楼下看,“我怎么觉得那个女孩有点眼熟,就站在苗玉旁边那个。” 宋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一僵,“你看谁都眼熟,该走了。”他扯住许赋的胳膊就走,没让他继续看。 许赋收回视线,笑说:“我也不是看谁都眼熟。” (4)、第90章视角扩写(给苗玉拍照): 做完心理疏导,慧慧躺在病床上睡着了,苗玉看着她放松的眉眼,松了口气,眼看着快到晚饭时间,担心她睡醒了之后会饿,趁着这个功夫出去买些吃的。 外面天气很好,白天日光充足,此刻晚霞也很美。 她穿着一条白色中袖连衣裙,裙子的下摆快到脚踝,头上戴着发箍。 一边往外走,一边思考着一会儿买什么吃的。 然后又想到最近慧慧的情况好转了些,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 医院人来人往,她并未察觉不远处,有人恰好捕捉到这个画面。 ▲宋棋收起手机,躲在树后。 杨则天出去跟朋友疯玩,刚到家趴在床上,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眼,笑了下,回道【你挺长时间没拍了,技术竟然没退步】 宋棋回:【我也就会拍点人物】 杨则天坐起身,兴冲冲打字【你都从哪儿找的模特,给我介绍介绍呗】 【发给你小叔,让他帮忙修修图】 【你还没学会修图软件呢?】 【我修的肯定没专业摄影师修的好】 接着,宋棋直接转账。 杨则天看着那五位数,脸上立马绽开笑容,把【你拍这些照片有什么用】删除,打了两个字【大气】,发了过去。 然后又跟了一句【以后我要是开摄影展了,这些照片可不署你名】 几秒后,宋棋回:【随便】 杨则天笑容更大了,随即把照片发给杨懿,【小叔,帮我修个图】 虽然两人之前因为学校的事情闹僵,但到底是亲人,杨则天气了几天,出去玩玩也就消气了。 即便心底还是不满,但老揪着这件事不放就没意思了。 杨懿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你拍的?” 杨则天想了想,说:“不……” “技术比以前又进步了,继续保持住,以后可以去国外学摄影。” 听着杨懿含笑的夸奖,杨则天啧了声,话头一转,“那是,等我以后开了摄影展,你别眼红就行。” 杨懿笑了声,“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眼红。”又问:“你从哪儿找的模特?” 杨则天随口敷衍,“模特公司呗,现在也有学生兼职。” 听他这么说,杨懿也没细问,“好好学学软件,光会拍可不行,还得会修。” “知道了知道了,你尽快给我弄好,我急着要呢。” 第141章 没说几句,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工作室内,杨懿拿着手机,无奈摇头。 刚好一起玩摄影的朋友也在,见状问道:“你侄子?” 杨懿点头道:“学习一塌糊涂,又不听话,我准备过两年送他出国读书。”然后打开他发过来的照片,开始修。 朋友也凑过来,称赞:“光线结合的不错,构图也很好,这是你侄子拍的?” “他也就会拍拍人物,景物可不行。” 朋友道:“能专注一样就行了,他年纪还小,以后可以多学多练。” 照片很快就修好了,他先发给杨则天,然后找了个相框把照片裱起来,挂在墙上,记录着拍摄者的进步。 光秃秃的白墙上,挂了整整十二个相框,三行四列的排布。 第三行最后一个相框里,就是刚才修好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带着发箍,穿着白色中袖连衣裙的女孩,夕阳西下,昏黄的光洒在她身上,她微微扬起脸,笑得眉眼弯弯。 而这张照片的左边,挂的是阮雨的照片。 第一行第一张,就是刚吃完晚饭,从医院出来的张慧慧。 十二张照片,十二个青春靓丽的女孩,穿着各式各样的连衣裙。 她们长得各不相同,却都在笑着。 ▲拿到照片,杨则天就顺手转发给了宋棋,美滋滋地拿着钱潇洒去了。 许赋看着宋棋的手机界面,笑说:“我给了你五万,你全给他了。”然后拿着他的手机,放大照片,夸赞道:“你的拍照技术越来越好了,我就说她穿裙子一定很漂亮。” 宋棋阴着脸,没说话。 (5)、第92-93章视角扩写: 1、许赋和宋棋又大吵了一架(吵架内容): ▲“我改变主意了,这次你来。”许赋说。 宋棋拧眉,“你说什么?” 许赋眨眨眼,“我知道你没有背叛我,但我总觉得不太安心,总不能每次都是我做,这次你来。” 宋棋摇头,“不可能,我不会这么做的。” 许赋点了点头,几秒后,说:“那我只能去找别人了,总有一些爱钱如命的。”他看向宋棋,说:“我如果找的话,应该不会只找一个。” “你……”宋棋咬牙道:“你何必这么做,如果你出事,我肯定也是跑不了的,你大可以放心,不过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什么?” “让纪冰知道,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去救,我们可以找一个隐秘点的地方,她要是去了,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处理掉,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要是不去呢。” “她一定会去。” “听起来不错,到时候你来处理。” “好,不过苗玉我也要。” “啧,你刚才不是不要。” “我得用她去引纪冰出来,你最好不要在她面前露面。” “行,这次听你的。” 2、在医院再次见到苗玉: “哎,是你们啊。”正准备走,就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截停了脚步。 苗玉手里拎着保温桶,快步朝这边走,在他们面前站定,笑说:“可真巧,你们是来这看望朋友吗?” 许赋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说:“你也来这里看朋友?” 苗玉:“对。”然后提了下手里的保温桶,“我来给她送点饭。” 她今天穿了一条黄白格子裙,长袖的,袖口有一圈蕾丝边,裙子长度到小腿,风吹过裙摆微扬。 “你穿这样出来,不冷吗?”许赋笑着问道。 苗玉说:“是有一点冷,不过还好,下个月就降温了,这个月得抓紧时间臭美。”她对许赋和宋棋的印象极好,又是同龄人,说话也放得开,看许赋脸色憔悴,担忧地关心了几句。 宋棋站在许赋的侧后方,视线落在地面,没动也没说话。 纪冰本来站在宋棋的身侧,刚才见苗玉过来,她往后退了几步,半边身子都藏在宋棋身后,她担心苗玉会提及那天在医院撞见她的事,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认出她来,但她不想在许赋和宋棋面前提起阮雨。 不过幸好,苗玉只跟许赋聊了几句就走了。 她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双肩包,右手拎着不锈钢保温桶,背对着他们快步往前走,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像是赶时间,她加快步伐,小跑起来,转个弯,消失不见。 接着,纪冰就听见一直没说话的宋棋,沉声说了句:“把她操了。” ▲(这里是故意说的,就是要让纪冰听见) 3、第93章苗玉被绑架后,省略号部分扩写(节选): ‘咔哒---’ 静谧的夜,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这声音离得并不远。 “救命,救命啊----”苗玉忽然扯着嗓子喊。 祈祷这声音是人发出来的,能来救救她。 几秒后,她猛地被拽了起来,扯掉罩住头的东西,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就被一双手蒙住了。 不是有体温的双手,像是戴着手套。 接着,她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被扯下。 什么都听不见,恐惧感被放大,她颤抖着,泣不成声。 宋棋扭头,看见了站在外面的纪冰,在黑夜的笼罩下,月光把她照亮。 苗玉哭着跑了。 纪冰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路,防止他去追苗玉,“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下一秒,宋棋突然朝她扑过去,两人摔在地上,滚了几圈,纪冰提前就把刀拿在手里,刚准备往他身上刺,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宋棋低下头,在她耳边快速道:“是许赋,是他强jian了你妻子。”他声音压得极低。 纪冰动作猛地顿住。 宋棋拽着她的手腕,又在地上滚了几圈,装出打斗的样子,“许赋也在这,一会儿你听见我说跑的时候,你就快跑,往北边,那有一条小路,你直直地跑就能看见马路。”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做?”纪冰同样也压低声音。 “我不想帮他做事了,总之你别问这么多。”宋棋说:“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来这是为了你妻子。” “杨则天跟你说了那张合照?”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的?” “在那个巷子里,我们见过你,你跟你妻子走在一起,还有出事的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我们没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你,只是当时巷子里太黑了,你没注意到。” 纪冰震惊不已,抖着声音,“你们,当时都在那?” “对。”话落,宋棋就听见了警笛声,他弓起腰把纪冰拽起来,“快跑。” 时机不对,纪冰也没再多问,他顺着宋棋说的方向跑去,很快隐入黑夜。 许赋从工地的另一头走来,拿着手机,正开着录像,“你说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观摩,我就走远了,可现在人跑了。”他笑了声,“连纪冰都跑了,我还想拍下你杀人的过程呢,真可惜。” “我没想到纪冰会来的这么快,我正准备开始,她就出现了。”宋棋催促道:“警察来了,快走,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并不好抓,还带了刀,我差点被她捅了。” 许赋放下手机,敛了笑容,“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还是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第96章 追凶 三楼书房。 许雅推开门, 抬手示意了下手里拿着的红酒瓶,嘴角勾起弧度,“爸, 喝一杯。” 话毕,她走进来,脚腕一转,把门踢上。 许昌运看了她一眼,继续盯着电脑。 “这么晚了还忙工作。”她把红酒瓶放在桌上,再把另一只手拿着的两只红酒杯放下,并排摆好,静谧的书房内,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令人心里一颤,“你年纪大了, 要多注意身体。” 她拿起酒瓶倒酒, 许昌运侧目,看着杯中紫红色的液体, “你想干什么?” 许雅放下酒瓶,看着他, 直接笑出了声, “爸, 你不会以为我要给你下毒吧。”她自顾自地笑起来, 端起一杯酒, 仰头, 一饮而尽, 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抬脚勾了一把椅子, 坐下。 许昌运靠在椅背上, 盯着她,没有其他动作,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布满阴霾,双眼毫不掩饰地透着厌恶。 许雅瞧着他那双眼,顿了下,她长得跟她妈妈极其相似,但唯有那双眼,跟许昌运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这双眼睛不加掩饰地厌恶一个人,是这样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回我过生日。”许雅下巴微扬,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回忆起从前,“那年我八岁,你整天忙着公司的事情,很少回来,可那天你回来了。” 许雅很轻地笑了下,“我当时很高兴,以为你是专门为了我的生日回来的,可刚到家你就跟我妈吵架,因为我妈去找了你在外面养的女人,你专门为了这件事回来的。”她说:“我戴着生日帽,看着面前的蛋糕,吓得一声都不敢吭,我当时想,你们能不能别吵了,帮我好好过一次生日吧,然后你就冲过来掀翻了我面前的蛋糕,指着我骂,说我就算打扮成男孩的样子,也终究不是男孩。” 第142章 “你妈就是个疯子。” “对啊,她就是太爱你了,爱到可以不在乎我。”许雅眼睛起了雾,“为了讨你欢心,从小她就把我打扮成男孩的样子,剪短发,从来都不让我穿裙子,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几个男生欺负我,他们嘲笑我,扒我的裤子,想看我到底是男是女,然后我就偷偷买了一条裙子穿,被我妈发现,她打了我一顿,不停地给我洗脑,说我是个男孩。” “她那会儿已经不正常了,好像把我打扮成男孩的样子,她就真的给你生了个男孩,你就会跟以前一样爱她,对她好。”许雅嗤笑,“她始终觉得你在外面养女人,变了心,是因为她没有给你生个儿子。” 许雅看着他问,“爸,是这样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些事情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许昌运摇头叹息,笑了下,“我就是不喜欢她了,其实刚开始我真的很喜欢她,温柔,漂亮,她家里有钱,但是我当时并不在乎这个,真的。”他说:“我当时是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他爸妈也很喜欢我,觉得我上进,就给了我一家小公司让我干,我想向他们证明,他们的女儿没有看走眼,就一心扑在事业上,后来公司越做越大。” 他停顿了几秒,胳膊搭在扶手上,深吸了口气,“公司越大我接触的人就越多,还有一些女人上杆子往我身上扑,一次两次三次,我是拒绝的,但后来没把持住,尝过一次,就想尝第二次,次数多了,我就慢慢觉得你妈太过古板,没情趣。” “你妈妈生完你之后身材变样,刚开始我真觉得心疼,后来越看越倒胃口,就算她之后花多少钱,恢复的再好,也比不上年轻小姑娘。”许昌运说:“之后我在外面有女人的事被你妈发现了,我就怪她没有给我生儿子,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我想要儿子不假,厌恶她了也是真的。” 他看着许雅,微眯起眼,哼笑了声,“人心是会变的,你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就拿杨懿来说,你觉得他还喜欢你?他在外面就没找别的女人?” “不管他还喜不喜欢我。”许雅说:“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他在外面绝对没有女人,如果他喜欢上别人,他会说的,他比你坦荡。” 许昌运不屑道:“女人的通病就是太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是他心里最特别的那个,你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杨懿当年为了你放弃了他的梦想,搞成今天这幅局面,你不也对不起他,你可没资格说我。” 许雅听罢,敛了神色,“是,我是没资格说你,过去的事暂且不提。”她掀开眼皮,咬牙恨道:“可你为什么要动我女儿,之前那次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然后,她呼了口气,站起身,垂眸看他,似笑非笑,“爸,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要不然你教教我?” * 楼下卧室。 “你来啦。”许赋说完,收回视线,低下头,指腹摩擦着腕上的玉镯。 纪冰站在门口,干燥起皮的唇瓣冒出血珠,她看起来很疲惫,好像怎么提都提不起精神,嘶哑着嗓子:“我现在,都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是我。”许赋朝玉镯上轻轻吹了口气,继续擦拭着,“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纪冰本以为她应该会暴怒,然后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打他,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能平静下来。 都知道啊。 一开始就知道。 她也就没有必要像跳梁小丑一样‘表演’给他看了。 她不语,许赋还以为她不相信,“20xx年5月8号晚上,她是一个人出来的,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她当时笑着,看起来很高兴。”他抬起头看着纪冰笑,“她挣扎的很厉害,差点让她跑了……” ‘嘭---’ 纪冰抄起手边的花瓶向他砸去,许赋偏头躲过,“她,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她咬牙低吼,双目猩红,握紧拳头,整个人因气愤都在抖。 许赋说:“没有啊,她没有得罪我,其实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他的语气太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畜生----” 纪冰咒骂了句,掏出口袋里的刀,猛地朝他扑过去。 许赋看着她的动作,连躲都没躲,他躺在地上,花瓶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背,在纪冰手里的刀落下之前,开口道:“你可以杀了我,你的宝贝妻子应该会很伤心吧,你就会是一个杀人犯,而我,才是受害者。” 桌椅倒地,纪冰单腿磕在他的胸腹上,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左手举刀,正准备朝他颈侧扎。 她知道这里是致命点。 听见他的话,动作倏忽间停住,刀尖悬在颈侧,她说:“那又怎么样?” 许赋眨了眨眼,嘴角勾起笑,丝毫不惧怕,反倒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锦瑟小区18栋203,她跟她妈妈住在一起。” 话落,纪冰的瞳孔猛地放大,一瞬间,她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头皮都发麻。 “我可是许昌运唯一的儿子,我要是死在你手里,你觉得许昌运会放过她们吗?”许赋继续朝她发出猛攻,“到那时候,她们都得给我陪葬。” 说完,他抬手推开架在颈侧的刀,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感觉到她的松动,侧开身,挣脱了束缚。 许赋站起身,看了眼手背上的血,越过她,抽了张纸巾捂住,“你又没有证据去告我,你也不可能找到证据。”他回头,“因为压根就没有,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你要怎么找?” 纪冰呆坐在地上,表情麻木,双眼无神,好似被掏空了。 她挣扎了好几天,捋清思绪了之后,想杀了他,但看见阮雨之后,又在想,要不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呢?就这样吧,带着阮雨离开。 左右挣扎,周而复始。 其实刚刚站在门口,她都没有想清楚,冲他拔刀纯粹是因为太过愤怒,他一盆冷水浇下来后,她开始发抖。 她思虑良久,都没有想过这点。 对啊,许赋是许昌运的儿子,很快就会是许氏集团的接班人,而且许昌运不止一次地为了这个儿子跟许雅吵架。 在她的概念里,一命换一命,貌似行不通了。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规则。 许赋见状,笑了笑,“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以前有一个单亲妈妈,她带着儿子生活的很辛苦,但他们每天都很开心,她儿子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可是她没有抛弃他,即便她生活艰辛,却依旧为了儿子寻医求药,后来,儿子上了小学,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 “同学嘲笑他是一个没有爸爸的野种,又因为他身体不好,总觉得他带有什么传染病,连看见他都故意捂住口鼻,他哭着回家,把一切都告诉了妈妈,然后妈妈就说,你别听他们胡说,你爸爸是个大英雄,他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去了很远的地方打怪兽,等到你的病治好了,身体健健康康的,爸爸就回来了。” “于是,儿子就一直等,每天都期盼着爸爸能回来,这样他们母子俩就不会再受欺负了。” “可好景不长,不知怎的,开始传出一些很难听的话,他们说妈妈以前是ji女,被嫖客抛弃后,大着肚子跑到这里生孩子,所以她的孩子很脏,不健康。” “流言四起,很快就传到了学校,儿子被同学围起来打,好像他是什么恶心的脏东西,那些同学就是正义的化身,就连老师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而那些骂得最厉害,最难听的人,就是那些外面看起来清纯无辜的人,无法把她们和这个世界的脏污联系在一起。”许赋的语调微扬,气愤道:“可儿子亲眼看见她们与男人苟合,第二天,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神态自若地走出来,听着别人夸她们漂亮,天真,单纯,让她们离肮脏的女人远远的,谁都不知道她们裙摆底下到底有多脏。” 许赋轻呼了口气,又笑起来,“没多久,他们就搬了家,搬到了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可突然有一天,女人出了车祸,一辆大货车从她身上轧过去。”他仰着脸,用指腹揩掉眼角冒出的水光,“儿子第一次看见,原来人的肠子是长那样的,原来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头跟身体那么容易就分离了。” “几天后,爸爸回来了,妈妈说他是个大英雄,但是他也没能保护得了妈妈。” “儿子跟爸爸去了一个新家,房子很大,还有佣人,可儿子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妈妈惨死时的样子,可他有了新的生活,爸爸对他很好,他应该朝前看,可儿子却无意间听见了真相。”许赋没有再去阻挡眼泪,任由它流下来,“原来爸爸不是大英雄,他是杀害妈妈的真凶,儿子报了警,警察来了没多久又走了,没有证据,拿他没办法。” “从那以后,儿子就在这个家里苟且偷生,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只要儿子还活着,这个家里的战争就永无休止。” 第143章 ‘嘭---’许雅抄起酒杯砸向许昌运身后的书架。 许昌运擦了把脸上溅到的红酒,怒拍桌子,“许雅,我可是你亲爸,你是不是疯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女儿。”许雅说:“从她出生的那一刻,我就发誓要给她最好的,把我以前没有过的东西,统统都给她。” 许雅倏地一笑,眼眶潮湿,“我很庆幸,这点,我跟你们不一样,有时候我会拿你跟我妈作比较,竟然也比不出哪个更好,哪个更差。”她呵了声,“不过,我看男人的眼光可比我妈要好。” 许昌运瞪着她。 “对了爸,有件事差点忘了。”许雅说:“我之前从老林那听到点八卦,许赋的妈妈当年是在一家按摩店工作,你看她长得漂亮想包养她,她根本就不愿意,是你强迫她的,当时还闹到了警局。” “你提这些干什么。”许昌运哼道:“是那个女人不识好歹,给她钱让她陪我睡一晚她不愿意,我只好使了点手段,可没想到第二天她就去报了警。” “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无权无势的女人怎么能斗得过你。”许雅接着他的话说:“你私下里给了她爸妈一笔钱,于是强jian就变成了卖yin,没办法,她只能忍气吞声,逃跑了。” 许雅说:“我只是有点诧异,她竟然有勇气把孩子生下来。”她啧了声,又道:“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也不难猜,爹不疼娘不爱,发生了这种事,估计是准备一辈子不嫁人了,没想到却怀了孕,把孩子生下来是想以后有个伴吧。” “可惜了,他要是不生这个孩子,还能活命。” 许昌运:“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本来想给她一笔钱,让她把孩子给我,她不愿意,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识抬举,她一个乡下来的,放着荣华富贵不要,非要跟我作对,装什么清高。” ‘哗---’许赋按下指纹,打开门。 先入眼的是一盏盏烛灯,幽暗的房间,整整三面墙的柜子,透明的玻璃柜门里,穿着连衣裙的假人依次摆放,散在脑后的黑长发,盖住眉毛的齐刘海,右边耳垂上有一颗小痣。 每个假人除了身上穿的裙子不同,其他地方都一模一样,它们像是展示品一样被陈列在里面,每个假人面前都有一盏烛灯,透过玻璃柜门,可以方便去看它们的样子。 门打开,有微风,烛火轻微摇曳,照亮那些假人的脸。 纪冰站在许赋身后,视线越过他朝里看。 即便室内昏暗,但仍旧能看清-----她们在笑。 不,应该说,她在笑。 许赋的妈妈在笑。 “以前我妈妈时常看着橱窗里的裙子发呆,那会儿穷,买不起。”许赋走进去,像是巡逻一样,在她们面前一一走过,背影忽明忽暗,声音清晰地传出来,“我当时就想,我以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给她买很多漂亮的裙子穿,让她不用再对别人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妈妈的裙摆一定是最干净的,跟那些人可不一样。”走了一圈,许赋站着门口,看着纪冰,“她们像她,却又不是她,她总是穿着长袖长裤,从未有机会穿过漂亮的裙子,而她们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穿上。” “想撕掉,弄脏,她们怎么能像她,然后又穿着她没穿过的裙子,是在炫耀吗?”许赋骤然一笑,“不能的,这样她会不开心的。” 纪冰看着他,觉得他的笑容阴森至极。 她不知道他嘴里的她们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变态。 “宋棋那天跟你说了什么?”许赋说:“他不过是拿你当枪使,他知道没有证据,你拿我没办法,想让我跟你自相残杀,你杀了我,你也会死,我要是杀了你,我也一样。” “啊不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许赋笑了笑,“你要是杀了我,不仅你会死,你妻子和她妈妈也会跟着陪葬。” “你以为老林是谁的人,许雅?呵,都是聪明人,谁能力强就为谁办事,忠不忠心取决于谁给的好处多。” 他背对着暗室,面目可憎,纪冰又觉得他很像鬼。 小时候听的鬼故事里,那种张着血盆大口,吃人的鬼怪。 但不可否认,许赋的话确实威胁到她了,她不敢拿阮雨和董园去赌。 可是……走吗?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楼上,许昌运和许雅面对面坐着。 许昌运:“不过送给她一条廉价的裙子,她就开心地找不着北了,我夸她还是穿着裙子漂亮,她脸都红了。”他嗤笑道:“真是好骗,那天晚上,她害怕极了,一直哭着求我放过她,她一边尖叫,我一边撕她的裙子,一点一点的撕碎,看着她白嫩的身体慢慢露出来,其实挺刺激的。” “我可没有功夫听你在这里品味过往。”许雅翘起腿,“我来找你,就两个要求,第一,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许氏交到我手里,第二,把许赋赶出许家,菲菲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 许昌运噗嗤笑出声,“你是在跟我说笑话吗?即便你现在已经稳操胜券,但前有车后有辙,你就算坐上我这个位置,只要我活着,你就坐不安稳。” “你就这么讨厌我。”许雅舔了下唇角,笑容悲凉,“我可是你的亲女儿。” 许昌运:“说实在的,你和阿赋我都不喜欢,如果非要选一个,我肯定会选阿赋,你有些方面跟我是很像的,你想独揽大权做掌控者,我也想,许氏是我的心血,我不可能放权。” “你有什么权?”许雅嘲弄道:“你不就是个入赘的女婿,要不是因为你娶了我妈,你屁都不是。” “许雅。”被戳到痛处,许昌运怒不可遏,这么多年,时常会有人背后说他是凤凰男,靠老婆,可他明明是自己努力打拼才有的今天,当初不过就是给他一家不入流的小公司,他这么多年付出的努力却被一句凤凰男所掩盖,许昌运指着她,吼道:“你不就是想得到我的认可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认可你,你觉得你妈喜欢你吗?她只不过是把你当作讨好我的工具,她生了你,却不爱你。” “是,她是不爱我,你不会以为她有多爱你吧,她要是爱你就不会嗑药死在别的男人床上。” “你……” “你睡别人,你的女人被别人睡,活了大半辈子,都被人说是凤凰男,克死了亲爸亲妈,又死了老婆,哦,最后就剩一个病恹恹的儿子,还恨极了你,许昌运,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拿捏许赋,是你太高看你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许昌运指着他的手不停颤抖,哧哧喘着,仰着头,捂住胸口,“药,药。”他嘴唇发白,上不来气。 拉开抽屉,抖着手指,刚拧开药瓶,就被一只纤细的手夺走。 “你,你要干什么?”许昌运惊恐地瞪着她,伸手去抢,却被躲开,“药,把药给我。” 许雅拿着药瓶,“我都说了,答应我的要求,菲菲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你不同意,那我们就来算算总账,我说过了,谁都不能伤害我女儿。”话落,她举起药瓶,往下倒,在许昌运震惊的眼神中,里面的药片悉数掉进了酒杯中。 许昌运见状,张大嘴,急促地喘息,“你,你……” 许雅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白色的药片慢慢溶解在红酒中,她盯着杯子,一边摇晃,一边轻声说:“爸,你为什么总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长大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你使唤,想控制就控制,想抛弃就抛弃的小孩子了。” 她端着酒杯,抬步往外走,“许氏我是一定要的,你既然不同意,我就不能给我和我女儿留下任何隐患,别怪我心狠,跟你比,我真的差远了,爸……” ‘咔哒---’ 一声爸和关门声同时响起。 许雅站在门外,听着门内喘息地怒骂,接着就是求救声,最后,木门动了动。 她听见了细微地抓门声,是那种手指不停地抠着木头发出的声音。 白色的药片在杯中溶解干净,门内的声音也随之停止。 她感觉到脖子一阵凉意,抬手去摸,就摸到了水渍,然后她手指往上。 脸上不知何时一片潮湿。 她眨了眨模糊的双眼,僵直地站着,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过几天,开个高层会议。”她嗓音沙哑,握住杯子的那只手在抖,“许氏,易主。” 同一时间,纪冰险些滚下楼梯,她疯了一样往外跑。 跑到院中,她又停下脚步,双腿发软,怎么也跑不动了。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她在脑中一直重复着。 甘心吗? 甘心吗? 甘心吗…… 不甘心,可又能怎么办? 她弯下腰,无助地抱住头。 两年过去,她还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或许再过两年,十年,二十年,她一辈子都会是这样。 第144章 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她来到了大城市,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她仍旧是那个被困在巷子里,身无长处,满身泥泞的可怜虫。 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爱人。 【作者有话说】 好了,现在只有两种选择:1、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等小雨眼睛好了就带她离开,好好生活,说服自己当作没有许赋这个人。 2、干他。 ps:关于录音的事,其实在开文之前我咨询过律师,就算纪冰录音了也没什么用,许赋是可以反悔的,警察问起来,他可以说当时神志不清乱说的,所以要取证的话,还是得用dna,照片视频等……这类实质性的证据,其实强jian罪是很难取证的,现在生活中很多受害者也只能自我救赎,不是每个受害者都能找到凶手。 第97章 追凶 恍惚间, 纪冰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 许宅的灯瞬间全亮了起来,连院中都亮的不可思议,甚至照亮了每一朵花, 也照亮了纪冰的脸。 仿若光明神殿。 花朵依旧鲜艳,但她却正在枯萎的边缘。 她往旁边退了几步,给救护车让路,医生从车上下来往里跑。 没多久,她听见了许雅的哭声,许赋哀痛地喊父亲,还有一直在房间内才出来的宋棋,急呼着许老爷。 许昌运死了,死于心脏病发。 纪冰走了,不愿给这场大戏当群演。 她离开了光明神殿, 踏入了黑暗。 这个夜晚, 平静却又不平静,日月星辰隐匿, 整个天幕黑沉沉的。 这是暴风雨前夕。 医院内。 三个小时前,有个小男孩被送过来, 眼睛伤得严重, 苏伊琳着急忙慌地从家里赶过来, 这会儿刚做完手术。 她一边往办公室走, 随行的小护士说:“苏主任, 有人找你。” “谁?”苏伊琳眉间轻皱了下, 想不到这个点还有谁会来医院找她。 “是个女孩, 短头发的, 我问她干什么的她也不说话, 就说是找你的, 不过我看她脸色不太好,你一会儿小心点。” 苏伊琳笑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护士担忧道:“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吧,我再去叫个男医生,万一是医闹怎么办,多危险啊。” “你也说了,就是一个女孩,能有多危险。”苏伊琳说:“我可是练过跆拳道的,没事,你先去忙你的吧。” 她都三十多岁人了,倒是不会被一个女孩吓到。 走廊很安静,走路的声音就会变得很清晰,一步,两步,三步…… 苏伊琳猛地停下脚步,神色颇为惊讶,“你怎么来了?” 纪冰抬起头,走廊的灯光照在她那张憔悴的脸上,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左腿随意地伸着,右腿屈膝,她看向苏伊琳的时候,嘴角勾起,极轻地笑了下,“来找你,有点事。” 苏伊琳盯着她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又看向她干裂的唇,跟白天相比,她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果让苏伊琳形容的话,面前的这个人仿佛是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濒临死亡。 她这一副像说临终遗言的样子,苏伊琳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蹲在她面前,“你是不是生病了?有去检查身体吗?”说着伸手想去翻她的眼皮。 纪冰噗嗤笑出声,拦住她的举动,“我没事。” “那就是小雨出什么事了?”她心下一慌,明明白天检查的时候还好着呢。 刚想继续追问,就听纪冰说:“她也没事。” 苏伊琳松了口气,“你也没事,她也没事,那到底是谁有事?” “我有点事,不过不是看病。”纪冰说:“就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 苏伊琳挑眉,“你不会是来向我宣战的吧,我是对小雨挺有好感的,但你们还没分呢。”她调侃道:“等你被小雨抛弃了,再来向我宣战也不迟。” 又补了句,“不过到那时候,你肯定就没机会了。” 纪冰只是笑了笑,低下头。 “行了。”苏伊琳站起身,“有什么事到我办公室里说吧。” 纪冰摇头,“就在这说吧,说完我就走。” 苏伊琳看了她几秒,点头道:“行,有什么事就说吧。”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背贴着墙,站在她对面。 纪冰的后脑勺抵着墙,脸微扬,看着她说:“我就是有一道题解不出来,所以想来问问你。” “解题?” “对,你也知道我在许家做女佣,他们家有一个正在读书的孩子,有时候会来问我问题。”纪冰说:“就这道题,我有点不确定,想来问问你。” 苏伊琳嘴角抽搐,满脸莫名其妙,“你大晚上来找我,就因为这个?” “因为比较急,我也找不到别人了。” 苏伊琳觉得有些荒谬,须臾,她还是点头,“行,你先说说看。” 纪冰提了口气,半阖着眼,“有一只猴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待在深山,山里布满荆棘,不见阳光,暗无天日,忽然有一天,飞来了一只鸟儿,这只鸟儿有着世界上最漂亮的羽毛,猴子突然觉得生活不再黯淡无光,她很喜欢这只鸟儿,渐渐地,她们成了最亲密的恋人。” “可有一天,山里来了一匹恶狼,盯上了这只漂亮的鸟儿,猴子被荆棘丛绊倒,没有及时赶到,这只鸟儿就被这匹恶狼拔掉了羽毛,鸟儿伤心极了,落在了贫瘠的山谷里,再也不敢高飞。” “猴子气极,但恶狼早已跑下了山,无法,猴子就和鸟儿一起下山,离开了这个伤心地。”纪冰舔了下唇上的血珠,继续道:“猴子见鸟儿日渐消沉,郁郁寡欢,就发誓一定要找到那匹恶狼,于是,猴子就带着一腔孤勇出了门。” “可路上的狼很多,那匹恶狼很善于伪装,猴子急得抓耳挠腮,突然有一天,猴子无意间看到了鸟儿的照片,这张照片拍的是鸟儿在深山里的模样,照片上的鸟儿羽翼丰满,漂亮极了,于是这只猴子就怀疑这张照片与那匹恶狼有关。” “之后,猴子打听到这匹恶狼可能是在一家动物园里,于是这只猴子就故意接近这家动物园里的狮子,并且顺利跟狮子一起进了动物园。” “这家动物园很小,里面有一头老虎,一头狮子,还有三匹狼。”纪冰笑了笑,“其实猴子眼神不太好,把他们看成了三匹狼。” 苏伊琳认真听着,眉头皱得很紧,没有打断她的话。 纪冰继续道:“然后这只猴子就怀疑这三匹狼中间肯定有那匹恶狼,猴子就潜伏在动物园里面找,她先是怀疑了其中一匹,可凑近看,发现不是狼,而是一只喜欢到处开屏的孔雀,猴子就只能继续找,她把目标瞄准了另一匹狼,后来猴子发现也不是,这是一头猎豹。”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匹狼了,猴子从猎豹那里得知这匹狼的确是去深山的那匹恶狼,于是猴子就去找恶狼,恶狼也承认了,的确是他拔掉了鸟儿的羽毛。” “可动物界的法律规定,必须得有证据,警察才能逮捕这匹恶狼,猴子找不到证据,不,应该说本来就没有证据。”她说:“这家动物园里,老虎称王,狮子排第二,可老虎偏爱那匹恶狼,狮子就想除掉这匹恶狼,于是狮子就有意让猴子进入动物园,想借用猴子的手除掉那匹恶狼。” 纪冰很轻地笑了声,“猴子可笨了,一开始还不知道,以为自己多聪明呢。”她看着苏伊琳说:“所以现在猴子该怎么办?” “你确定这是题目?”苏伊琳问。 纪冰说:“一个小故事中的题目,有解法吗?” 苏伊琳想了想,“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吗?” “这匹恶狼很狡猾,抹掉了证据,深山里荒无人烟,无法取证。” “那只鸟儿的照片是谁拍的?” “孔雀拍的,他也上了山,但他应该是不知道恶狼犯下的罪。” “照你这么说,孔雀拍了照片,猎豹帮助你找到了恶狼,那么猎豹是知道恶狼的行径,可以找他作证啊。” 纪冰摇了摇头,“没有证物,口说无凭,而且猎豹是不可能站出来作证的。”她顿了几秒,才说:“因为猎豹与狮子为伍,他们都想通过猴子的手除掉恶狼。”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猴子在没进入动物园之前,就已经被猎豹和狮子盯上了。” “……对,没错。”纪冰说:“因为有老虎在,所以他们不敢动恶狼,而且有动物界的警察,想除掉恶狼不可能做的滴水不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用猴子的手。” 苏伊琳整理了下思绪,说:“恶狼有老虎撑腰,猎豹与狮子密谋,那猴子就孤立无援了。” “上篇故事到这里结束了,紧接着就是下篇,情况突变。”纪冰抿了抿唇,说:“老虎突然死了。” 苏伊琳立马道:“那不就可以除掉那匹恶狼了,猴子,猎豹和狮子都想除掉恶狼,现在恶狼孤立无援了,三个联手,正是好时机。” 第145章 “可猎豹和狮子在等着猴子动手除掉恶狼,因为这只猴子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当作棋子,一无所有的猴子,拿什么跟他们谈判呢?猴子本来就是被他们踩在脚下的。”纪冰笑了笑,“而且,猴子的目的就是要找到恶狼,猎豹和狮子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他们又怎么会因为一只小小的猴子低下头,让自己的双手染上血呢,所以猴子也同样孤立无援,他们想看猴子和恶狼相互厮杀,不论结果如何,都对他们有利。” “对了,这在期间,鸟儿修养好了,逐渐走了出来。”她说:“虽然还是不敢高飞,但比一开始好太多了,只不过这件事一直会是鸟儿心头的一道伤。” 纪冰:“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我只想到两种解法,第一种,猴子带着鸟儿远走,当作没见过恶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第二种,顺势而为,除掉恶狼。” 苏伊琳:“如果猴子带着鸟儿走了,不仅鸟儿心头有道伤,这也会是猴子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可如果猴子除掉恶狼,就会被动物界的警察逮捕。” 半晌,苏伊琳问:“鸟儿对猴子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纪冰看着她,眸色认真,“比猴子的命都重要。” “那鸟儿呢?也是这么认为吗?” 纪冰只说:“鸟儿本来就不属于深山,她属于更广阔的天空,而且鸟儿也结识了其他同样优秀的鸟儿,她会越来越好,认识更多很好的朋友。”她缓了缓,说:“猴子呢,其实一直都是属于深山的,她在深山长大,看见了外面飞来的鸟儿,情不自禁,可下了山以后,慢慢发现,鸟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会跟朋友们畅聊,会有优秀的鸟儿喜欢她,而猴子笨嘴拙舌的,一无是处。” “有时候猴子也会想,如果不是因为鸟儿受伤了,无意间进了深山,她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可现在鸟儿快好了,她们的差距只会越来越远。”她说:“其实猴子挺卑劣的,她想让受伤的鸟儿只属于她,可已经治愈的鸟儿,她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了。” “猴子想放任鸟儿去飞,却又担心时间长了,鸟儿会嫌弃从深山里出来的猴子。”苏伊琳一针见血,“那到底是猴子不相信鸟儿的感情,还是因为猴子从深山里来,见过了广阔天地后,内心又太过自卑呢。” 苏伊琳:“这就好比一颗受损的钻石掉进了土块里,时间长了,土块好像也把这颗钻石当成了土块,忽然有一天,这颗钻石和这个土块都被人捡走,受损的钻石被修补好,土块才如梦初醒,钻石仍旧是钻石,土块还是土块。” 纪冰点头笑说:“你说的很对。” 苏伊琳叹了声,思索了半晌,才给出答案,“如果我是猴子,与其一辈子去仰望鸟儿,再去填补内心的自卑,还不如回到初衷,拼死一搏,让鸟儿一辈子都记着我,我可是为了你去拼命的。” 纪冰低头笑起来,轻笑了几声后,抬头看她,“那就,屠狼。” “对,屠狼。”苏伊琳说:“即便没有猎豹和狮子,猴子找到恶狼后,不还是得这么做,除非猴子一辈子都找不到。” 她又继续道:“而且感情是会变的,因为鸟儿受伤落进了深山才会喜欢猴子,可后来鸟儿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难保不会有一天嫌弃深山来的猴子,就好比我,之前谈过四个女朋友,每一个我都很认真的付出过感情,所以喜欢是会变的,鸟儿跟猴子在一起的时候喜欢猴子,等时间长了,感情淡了,或许也会喜欢其他猴子或者其他鸟儿。” “当然了,每一段感情都是真挚的。”苏伊琳说:“等有一天鸟儿变心了,猴子再灰溜溜地回到暗无天日,布满荆棘的深山吗?其实直接屠狼是最简单快捷的办法,如果猴子因为屠狼,被警察抓走,一辈子都见不到鸟儿的话,那就让鸟儿记住一辈子,这可是为了她牺牲。” “如果仅仅只是抓走,还会再放出来。”苏伊琳一拍手,笑说:“那就更好了,经此一事,鸟儿一辈子都得跟猴子绑在一起,而且猴子也安心了,心里就不会再有过不去的坎了,然后再美滋滋地跟鸟儿一起生活,抚平鸟儿心里那道伤。” 纪冰沉默着,没说话。 “苏主任,你还没走呢。”不远处,有个小护士伸头朝这看。 苏伊琳扭头回道:“我等会儿就走。” “那就再去看一下那个小男孩吧,一直在喊疼。” “行。”她看向纪冰,“那我……” “你去忙吧。”纪冰笑说:“我的题目解完了。” 她扶着墙站起身,“我就先走了。” 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着苏伊琳,问:“你很喜欢她吗?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她?谁?” “没什么。”她声音很轻,没再问,抬步走了。 苏伊琳看着她的背影,这一幕她记了很多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纪冰的背脊微微弯着,她个子高,很瘦,有些长的头发藏进牛仔外套的领口,脚踩帆布鞋,每一步都落得很轻,但又很稳。 她没有回头,走得很坚定。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苏伊琳才嘀咕,“喜欢她?喜欢……她是在说阮雨吗?” “苏主任。”小护士催促了声。 “哎,就来。”苏伊琳转身投入工作中,没有再想。 * 锦瑟小区18栋,楼下。 纪冰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一直盯着二楼的窗户,窗帘依旧紧闭,屋内一片漆黑。 阮雨已经睡了。 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她说失眠已经好了很多,但也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会跟以前一样爱睡懒觉吗? 与其说她去找苏伊琳要答案,不如说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就像一个人做了一个不太聪明的决定,想去寻求另一个人的认可。 思来想去,她实在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 有时她会想,如果当初就直接不找了呢,一直陪在阮雨身边,好好过过太平日子。 可这还会是一道坎。 她已经不去想猎豹和狮子了,伤害是许赋造成的,那就让许赋来偿还吧。 能力仅限于此,再也做不了其他。 她在楼下站了一夜,晨光初露时走的。 没上楼,也没跟阮雨告别,她怕阮雨发现了什么,阮雨那么聪明,她总是没办法好好隐藏情绪。 苏伊琳有句话她是不赞同的,她不想让阮雨记住她一辈子,也不想因为这件事绑住阮雨。 鸟儿本就该高飞,她终将属于广阔天空。 纪冰走了。 天光大亮时,她走到了罪女音诺的雕像面前,她对这尊雕像记忆很深,就想来看看。 广场上来往的人很少,也没看到什么旅游团。 她走近,一步步踏上台阶,罪女音诺身上的锁链掉了一块,很快就要挣脱枷锁。 她的头颅依旧高高扬起,纪冰伸手碰了下遮住她双眼的布,想掀开,很硬,跟雕像是一体的。 视线下垂,她飘逸的裙摆固定在半空中,边角光滑,有的地方还缺了几块。 这是被人mo的,时间长,摸的ren多,有的位置都变黑了。 她抬起眼,看向捆绑在她身上的锁链,透过缝隙,能看见被摸到发黑的ru尖。 纪冰嘲讽地呵了声。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露出鄙夷的眼神,上翘的嘴角满是轻蔑,却掀起她们的qun摆,把手伸向她们的ru房。 纪冰脱下外套,盖在了她身上,然后转身,下了台阶,背对着她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她猛地停下脚步,情绪忽然崩塌,捂着脸痛哭起来。 紧绷了这么久的情绪轰然倒下,她想到那个跳楼的女孩,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想到那天律师说的话。 就算有了证据,许赋坐几年牢就出来了,他才十八岁,几年过后也就二十出头,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站在她面前,站在阮雨面前,拿他毫无办法。 她一开始想的简单了,觉得拿到证据,警察抓他,法律判他,可亲耳听见未成年,从轻,最多判几年,这样的字眼,她发现她无法接受。 她没读过书,只是觉得抓他了,事情就解决了,可最终的结果不过就是,许赋坐几年牢再安然无恙地出来,她和阮雨躲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瞒着此事,以免阮雨被那些碎嘴的流言伤害。 不能接受,但又无可奈何。 更遑论现在压根就没有证据,即便没有老虎,没有猎豹,没有狮子,她大概也会这么选择。 她犹豫,徘徊,不过就是贪恋那只漂亮的鸟儿。 雨落广场商业街,她站在那里,背对着裹上外衣的罪女音诺,她捂着脸,低下了头。 被耍的猴子弯了腰。 【作者有话说】 已经很清楚了哈,之前就说了没啥好人。(纪冰是猴子,阮雨是鸟儿,许赋是恶狼,宋棋是猎豹,许雅是狮子,许昌运是老虎,这就是一个死局,对猎豹和狮子来说,猴子是最干净完美的一把刀),大家不要只带入主角哈,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视角,他们也会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不能因为纪冰是主角,然后其他人就都得帮她,合作是需要资本的。(下卷的剧情已经很明朗了,不要打我,狗头保命jpg.) 第146章 苏伊琳的主要作用就是在这里,因为她很优秀,有她在阮雨身边,纪冰能放心些,其实另一方面也说明,阮雨来到了大城市,会有更优秀的人喜欢她,纪冰觉得她是属于这里的,并不属于她成长的小巷中,或许阮雨真的是她生命中的过客,那一点甜头,因为苏伊琳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很厉害的,也觉得她能真心对阮雨好,所以她后面才会做的那么义无反顾,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吧,毕竟许昌运已经死了。至于很多宝子们烦她呢,因为大家都站在上帝视角啦,她并不知道雨冰之间发生的一切,甚至不知道阮雨身上的故事,只是有好感,在她眼里,纪冰或许是配不上阮雨的,而且骗阮雨是事实,所以她心里有点忿忿不平。 方芳虽然知道,但她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得有最起码的职业操守,不可以把病人的情况当作谈资,等后面苏伊琳再要执着的时候,方芳为了劝她,也会说的,只是目前觉得她只是一时新鲜,等后面知道了,苏伊琳也会对纪冰改观的,她是一个从小环境很好,成长道路没有阻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在知道纪冰不识字的时候都会惊讶,下意识会觉得这个人不学好,不会想到她压根都没机会读书,纪冰的世界不在她能接触的范围内。 大家在看下卷的时候,会觉得有点憋屈,但纪冰这个人真的……亲妈都带不动,她的条件和能力注定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只能拼尽全力去做些什么,但也激不起多大的浪花,她就是一个很微小的人物,做点什么,留下点什么,最终被很多人遗忘,但被爱她的人记得。 好了,下章就是憋了这么久的剧情真相了,阮雨出事的全过程以及下卷许赋和宋棋认出纪冰之后的视角扩写,本来打算放在作话,但太多了,我整理一下,不过还是把正文放作话,单独的一章,可以省点钱哈。感谢阅读,么么哒~(下下章就是去嘎许赋了,不过会给纪冰留一线生机的,后面再给她开个小光环,主角不能偷摸嘎人,还安然无恙哈,不然我得被锁书了,法制社会,咱讲究公正公开正义,注意一下她不是单方面嘎许赋,是互嘎,杀了许赋,或者被许赋杀,这对猎豹和狮子都是很有利的,就等着他们出手呢) 第98章 追凶 阮雨出事的全过程以及下卷许赋和宋棋认出纪冰之后的视角扩写(内容在作者有话说) ps:以下均为书中人物行为, 作者本人是一个心理十分健康,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比个心jpg.) 不能少于167个字,不然发不出去啦啦啦啦啦阿里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阿里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从杨则天在上卷第一次出现开始: ▲(1)、第64章(杨则天第一次出现): 与此同时,没有乖乖睡觉的阮雨,拿着盲杖偷跑出来。 还特意穿着纪冰送给她的那条裙子。 她手中的盲杖没有落地,只是拿着备用,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找纪冰。 反正也睡不着,就给她一个小惊喜。 她还没有试过一个人单独走,紧张之余,又有些兴奋。 “一,二,三……” 每落一步,她就数一声。 杨则天已经来这两天了,正跟新认识的同龄人蹲着唠嗑呢,他皱紧眉头,磕了一地的瓜子皮。 很多年没回来,房子许久没住人,全是灰,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他只好住在市里的酒店。 但在这又没认识的人,也就对这巷子熟悉些,白天闲着没事就来转转,晚上再打车回酒店睡觉。 “卧槽。”杨则天低叹了声,瓜子也不磕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阮雨,笑道:“长得够漂亮的。” 他当即站起身,往身上摸了摸,啧了声,小声埋怨,“相机落在酒店忘记带出来了。” 然后他摸着口袋,掏出手机,找好角度,对着阮雨拍了张照片。 蓝天白云,开裂的水泥地和灰色墙面为背景。 阮雨穿着一条长裙,深粉色的,v字领,蓬松的荷叶边长袖,收腰款,外面是一层纱质的,裙摆有一道道褶,裙面上缀着很多粉白色的兰花。 她手里握着盲杖,黑发散在脑后,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微微笑着,嘴角漾着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拍好后,杨则天看着照片满意地笑了,眼见着阮雨离他越来越近,却不正眼看他,心里颇为不满。 他哪里认得什么盲杖,视线就专注在那张可人的小脸上了。 于是,他抬手抓了抓前几天刚染的蓝发,主动打起了招呼,“哎,美女,干嘛去呀?”接着响起流氓哨。 阮雨握紧盲杖,没理。 脚步加快。 见状,杨则天更不高兴了,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嘭----’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朝她背上打去,想让她停下说几句话,如果能再交个朋友,那最好不过,若要贸然上前拽住她不放,流氓做派,倒是不符合他作风。 思及此,他咧着嘴笑,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阮雨吃痛地嘶了声,“你们是谁啊?无不无聊。” 杨则天闷笑了声,流里流气地学话,“你们是谁啊?无不无聊。”他故意撇着音,夹着令人不舒服的笑意。 阮雨气呼呼地哼了声。 知道拿他们没办法,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是得赶紧离开。 看她还是要走,杨则天拧着眉,都快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了,她竟然一眼都没朝这看,于是忙不迭地扬了扬声音,“美女,别走啊,你看我一眼,保准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旁边的同伴噗笑,“别喊了,你刚来不知道,她是个瞎子,看不见你的。” 杨则天一愣,激情顿消,嘀咕道:“瞎子?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末了,还不舍地看了几眼,转身走了。 又在外面转了转,实在无聊,他就打车回了酒店。 虽然对这老房子还是有点感情的,但他又不住,以后估摸也不会再往这边跑,在车上的时候就给远在国外的杨懿发消息,【我想好了,房子给我姑奶算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等到了酒店房间,他才收到杨懿的回复,【随便你,你自己做主】 杨则天踢掉鞋子,往床上一躺,【行,那我跟姑奶说一声,明天就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过一段时间吧,你有事?】 【没事就不能问一下了】 【在许家给我老实点,少给你婶婶惹事】 杨则天拽过枕头垫在脑后,翻了个大白眼,【知道了】然后又发了一条,【我今天拍了张照片,你要不要鉴赏鉴赏?】 【发过来】 杨则天又看了看照片,美滋滋地笑了,信心满满地发过去,然后紧张地等待着杨懿的评价。 他学习成绩不好,对艺术方面也没有什么天赋,虽然平时嘴上对杨懿各种不满,但其实他内心是崇拜这个小叔的,只是从来不说,但很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不错,光线构图都很好,角度找得也好,把人拍得很漂亮】,接着又问【这个女孩是谁?不要随便乱给人拍照,要得到别人的同意才可以拍】 为了避免杨懿喋喋不休地教育,杨则天快速回道,【没随便拍,我提前问了,给了她两百块钱,她同意了】 然后手指快速点着手机屏幕打字【这张跟以前的那些照片比起来,有没有更好一些?】他屏息以待,忽然有些紧张。 【整体看当然是更好一些,小天,你一直在进步,我很高兴】 “耶!”杨则天兴奋地在床上蹦起来,他极少得到杨懿的认可,没再回他,直接找了宋棋,想把被杨懿夸奖的照片发给他炫耀的,但又想着这么高兴的事情,发给一个人实在太冷清了,但是发给那些平时在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吧,他们又不懂。 于是,他把宋棋和许赋拉到群里,组建了一个三人群,然后把照片发进群里,抖着腿,等着听两人的彩虹屁。 【我小叔说我这张照片拍的超级好,比之前宋棋拍的那些还要好】他说得直白,倒是没觉得会让宋棋不高兴,他小叔的工作室挂了十张人物照,全都是宋棋拍的,只不过是以他的名义给的。 还记得给第一张照片的时候,他那次忘记带手机,想打个电话,就借用了宋棋的,手指无意间点进相册,看到了一张女孩的照片,当时他可激动了,还调侃宋棋是不是他的意中人,藏这么紧都不带出来,之后宋棋就坦白,他也在玩摄影,这女孩是个平面模特。 他问宋棋要女孩的联系方式,也想让这女孩给他当回模特,可宋棋说人家是兼职,现在在好好读书,早就不做模特了,不要打扰人家。 杨则天只好作罢,刚好那几天他给班里同学拍了几张,攀比心作祟,就问宋棋要照片,想让杨懿评价一下谁拍得好,刚提出来的时候,宋棋是拒绝的,反应还很激烈,不过晚上就发给他了。 第147章 然后他就把这张照片和自己拍的都发给杨懿,先没说哪张是宋棋拍的,让杨懿先挑一张拍的最好的,没过几秒,杨懿就直接挑了宋棋那张。 杨则天脸一黑,不过接着就听杨懿夸赞他了,以为是他拍的,难得被认可,杨则天听得高兴,也就没明说,自己认下了,杨懿说照片还稍微有点瑕疵,需要修一下,第二天就把修好的照片发给他。 然后他就转发给了宋棋,说的也中肯,“我小叔夸你这张拍得好。”倒是没说拍的比他好。 几天后,他去杨懿的工作室,发现杨懿把照片挂起来了,笑着说这样可以直观地去看你的进步,你在摄影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不过需要后天加倍努力。 他看着照片,就更加解释不出口了。 从那以后,宋棋会主动把照片发给他,说让他小叔帮忙修一下,自己不会软件,一开始杨则天还会加几张自己拍的,可每次都是宋棋赢,之后他就只发宋棋的了。 起先他还因为宋棋比他厉害而不满,不想让杨懿再给他修照片了,可宋棋直接给他转账,一下子就吹散了所有的不高兴,爽快答应。 一年时间,墙上就挂满了十张照片,他自己也拿了不少钱,还能得到杨懿的夸赞,何乐而不为。 照片发进群里好半晌都没人回复,杨则天不爽地催促,【人呢人呢?】 几秒后,许赋先发【是拍得特别好,在哪里拍的】 【在我老家,不是跟你们说了,这几天我回老家了】 许赋:【这个女孩是你老家的人?】 杨则天实话实说,【就是我老家那巷子里的,特漂亮吧,我今天见到也被惊艳了,只可惜是个瞎子】 许赋:【瞎子?】 杨则天:【对,她眼睛看不见】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宋棋在群里发【你在哪里?发个定位给我,我们明天过去】 杨则天哈哈笑,嘲道:【是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流口水了吧,这么半天才回应】 宋棋:【我们在这闲着也没事,刚好去你老家玩玩】 杨则天:【可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宋棋:【我们明天一早过去,下午跟你一起回来】 杨则天:【ok!】然后把定位发过去。 清河市,许宅。 许赋和宋棋刚从医院回来,收到地址后,宋棋阴沉着脸,“这下满意了吧。” 许赋站在落地窗边,背对着宋棋,“她真的很漂亮,还是个瞎子。”然后扭头,笑说:“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宋棋把手里的‘心理诊断报告’扔到桌上,“你应该配合医生把病治好。” 许赋走过来,翻了几页报告,冲着宋棋眨了眨眼,调皮道:“这上面写的可是你的名字。” “名字是我的,病是你的。” “所以。”许赋弯了弯唇角,“我俩注定分不开。” 宋棋:“你答应我,只是去看看,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许赋猝然一笑,“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要是想做什么也得有机会才行啊,陪我去看看吧,我想亲眼见见她。”他转过身又看向窗外,喃喃笑道:“瞎子,应该会很刺激吧,可真让人心动。”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去了南江市。 先是到了杨则天住的酒店,开好房间后,他们就去了杨则天的房间,听他喋喋不休地吐槽这两天很无聊,接着又说起那个女孩很漂亮,显摆自己拍的照片,之后又说起童年趣事。 许赋和宋棋就听他说,也没打断。 话多了,水喝多了,杨则天去了洗手间。 杨则天带的东西很多,两个大箱子,跟搬家似的,还把画板和画架带来了,来之前还乐呵呵地跟杨懿说在老家写生,画几幅留念,得到了几句夸奖后,美滋滋地把画具带过去,画纸上也就潦草地画了两笔就没再动。 他很懒散,想变好,想得到夸赞,但稍微一努力,没有明显的进步,他的精神头就没了,后来干脆也就做做表面工作得了,反正努不努力都一个样。 画具箱开着,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连美工刀都没有收回去,许赋低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刀刃,弯腰去拿,想了想,手腕一转,从旁边装刀片的盒子里抽了一个崭新的刀片,用纸巾裹住,装进口袋。 宋棋见状,朝洗手间看了一眼,声音压得很低,“你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许赋说:“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留着防身用。” 宋棋准备再想说什么,杨则天就开门出来了。 没多久,他就接到一个电话,挂断后,忙说:“我不能跟你们一起了,我现在就得回去。” “怎么了?” 杨则天一边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前女友找到我婶婶那了,说我搞大了她肚子,问我婶婶要赔偿。”乱终出错,拿东西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放着的矿泉水,瓶盖都没拧,大半瓶水直接撒在地上,他气得跳脚,“真他妈操蛋,我就牵过她的手,嘴都没亲过。” 他踩着地上的水走来走去,地板被弄得乱七八糟,盖上画具箱,扭头问道:“那个,确定牵手不会怀孕吧?”实在是被吓到了,不确定地问。 许赋噗笑,“不会,你放心吧,应该是想要钱,故意讹你的。” 杨则天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脚步慌乱,许赋垂睫看向地板上的鞋印,很明显。 杨则天是鞋子控,属蜈蚣的,喜欢收集鞋子,也不是都穿,就是看着心里舒坦,但他确实爱捯饬自己,每次出门都带很多衣服鞋子,上衣,裤子,鞋子,每一套都是精心搭配好的。 他收拾得急,就带一个行李箱,剩下的让酒店寄回去,跟许赋和宋棋匆匆打了招呼,说完巷子的地址就跑了,没注意到床脚落下了一双鞋子。 人走了,酒店的人要过来收拾,许赋抬脚看了眼脚底,又往地上踩了踩,指着床脚的鞋子跟宋棋说:“把鞋子拿着。” “你拿他鞋子干什么?”宋棋疑惑道。 许赋笑说:“早上走得急,我的鞋子穿着不太舒服,换换脚,反正他鞋子多得是,不差这一双。” 后来杨则天问起,他们只说没看到,杨则天还以为是不小心丢了。 宋棋把鞋子拎到许赋的房间,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许赋先是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副白色手套,戴好后才去拿鞋子,他坐在椅子上,拿着纸巾把鞋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有了之前的那些经验,他做事很谨慎,在清河市有许昌运保他,但在这里,他必须要小心才是。 虽然他极其厌恶这个父亲,但许家还没散呢,他可不能死在许昌运前面。 但他就喜欢给许昌运找不痛快,看他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许昌运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许赋找上第一个女孩的时候,被他知道了,许赋到现在都记得他那种视人为草芥的嘴脸,还笑话他做事漏洞百出,有勇无谋。 仿佛他只是在做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那次还是许昌运帮他善后,暗地里使绊子,让那女孩的父母双双下岗,他们不得不因为生计而被迫放弃追究这件事。 其实那次也没留下什么证据,就是那女孩看到了他的脸而已,不过女孩身上留下了指纹,在许昌运暗箱操作下,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许赋因此也长了教训,他厌恶极了许昌运那张狂妄自大的嘴脸,然后他又开始锁定目标。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 到第十个的时候,许昌运终于坐不住了,他阴沉着脸,怒斥许赋做的越来越离谱。 哈哈哈,原来他也会慌张。 一方面是为了惹怒许昌运,另一方面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许赋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医生诊断是:慕残。 其实也不够准确,或许是童年阴影太过于深刻,亦或是本身身体就不好。 当同龄人都开始发育,只有他,不能bo起,不能she精。 他压根就ying不起来。 他厌恶性,很恶心,那些辱骂他母亲的女人,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撩起裙摆qi在男人身上。 他发现他心里越恨,心理也会随之受到刺激,能够正常bo起,但只能持续几分钟,仍旧无法she精。 所以,他要发泄。 他找上的女孩都是不能开口说话,也听不见的,他可以肆意发泄他的不满,吐出难听的字眼,敞开他心中的邪恶,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 把袋子罩在她们头上,然后他想怎么骂怎么打都行,反正她们看不见也听不到,甚至连喊救命都做不到,她们只能无力地挣扎,哭泣。 暴力,欲望,谩骂…… 可以满足他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快感。 许赋擦完了鞋子,穿上。 这是一双白色运动鞋,两侧描了几道蓝边,黑色的鞋头并不平整,有磨损的痕迹,白色的鞋带,系的梯形结,杨则天只穿过几次,还比较新。 第148章 他的脚是40码的,比杨则天小一码。 其实这次无疑是一场冒险,这个女孩不太符合他的需求,她最好还是个聋子,哑巴。 这样最完美。 可瞎子也很好,这样就不用罩住她的头,不用担心她会看到自己的脸。 直接看着她的脸做,跟那双漂亮的双眼对视。 思及此,许赋咂咂嘴,倒是不介意自己当一回哑巴。 他体内的暴虐因子在不断扩散,已经不满足于听不见,说不了话的,忽然很想听她嘴里喊救命是个什么感觉。 那种无助,恐惧,挣扎,甚至跪下跟他求饶。 或许往后,他又会不满足,会对能说话,能听见,能看见的女孩下手。 他和宋棋天快黑的时候才出发,避免引人注目,转了一圈,发现这一片没有摄像头,甚至顺着马路开出十几里才会有。 这一片政府想规划,但还没来得及实施。 不错,满足了一个条件。 许赋笑了笑,他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如果这次作案条件不够,他会选择放弃。 第二天,午后。 巷子里没人,他跟宋棋都戴着帽子和口罩,正走着,突然有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拿着长棍在追打一个年轻男人,男人没了右手,年轻女孩哭着在拦中年女人,他们赶忙躲起来。 大门上面有门头,门靠里面安装,人要是背靠着门站,都可以躲雨,他们离得有些远,一家门前站一个,身后的大门紧闭还上了锁,没人会注意他们。 听了几句,许赋心里明白了几分,这年轻男人和女孩恋爱,女孩的妈妈不同意。 不过他没兴致听这些,心下有些焦急起来,想让他们快点离开。 没多久,他看见有一家走出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往这边看,他赶紧缩着身子,往里躲,去掉碍事的帽子,只露出半只眼睛。 他视力很好,能看清这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她穿的衣服明显不合身,皮肤也不白,五官并不怎么出挑。 过了一会儿,有人出来看热闹,喧闹了一阵就走了。 晚上,阮雨刚洗完澡出来,摸索着往堂屋走,董园从厨房出来拉着她。 两人都未察觉,紧闭的大铁门,两扇门中间露着的缝隙里,有一只含笑的眼睛。 许赋舔了舔牙齿,低笑,“原来她住在这里。” 不错,确定了具体位置,又满足了一个条件。 又是一天,上午十点。 他们看见那个短发女孩进了这家的大门,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她背对着他们往前走,脚步有些快,看起来情绪不太好。 回到酒店,许赋笑说:“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暴雨。” 宋棋冷漠道:“下雨又怎么样,她更加不会出来,你总不会是想跑到人家家里把人掳出来吧。” 许赋笑容微敛,“你说的也是,那该怎么办呢?” 宋棋说:“我们得回去了。” “明天回去吧。”许赋说:“不差这一晚,如果今晚还没有机会,那我就放弃。” 宋棋只好默默在心里祈祷,这女孩今晚千万别出来。 可事与愿违,她不仅出来了,还是一个人出来的。 ▲(2)、第68-69章(阮雨出事的前后过程): 将近晚上十点,宋棋和许赋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两个小时。 天黑得吓人,刮起了风。 这是暴风雨前夕。 屋内,阮雨按了下腕上的手表。 【下午,五点四十七分】 “怎么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她急得在原地乱转。 然后停下脚步,站在堂屋门口,“五点多,天还是亮的。” 她想了想,拿着盲杖和福袋出了门,准备自己去找纪冰。 之前被纪冰带着走了好几次,她自己也走了一次。 所以她是有信心的。 ‘轰隆----’ 雷声突然炸响。 阮雨被吓得肩头一缩,“要下雨了吗?那我走快点。” 她关上大铁门,夜风吹起她的裙摆。 掌心紧紧攥着福袋,挥动着盲杖,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和步伐。 去找纪冰。 见她出来,宋棋眉头紧拧,小声跟许赋说:“我们走吧,算我求你了。” 许赋道:“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我乖乖配合治疗。” 宋棋沉默着。 许赋接着道:“事已至此,这可是绝佳的条件,连老天爷都在帮我,我保证是最后一个,你要是不帮我的话,只能我自己来了,你放心,如果我被警察抓了,也肯定不会供出你,只是以后我妈每年的忌日,就得拜托你替我多烧一份纸了。” “你逼我。”宋棋隐隐崩溃,“你又逼我。” “这怎么能叫逼你呢。”许赋看着他说:“我妈当初要是不收养你,她就不会带你出去,也就不会死了。”他又叹道:“你也不用在这里装什么清高,之前那些你不都参与了,现在想洗脱?你洗脱的了吗?你要永远记住,我们是一体的,只要我没事,你就一定会安然无恙,将来许氏即便落到我手里,我也会交给你管,我对生意上的事压根不感兴趣。” “只要你保我,不仅你会没事,许氏也给你。” 他骗了宋棋,宋棋至今都不知道他妈妈被撞的真相,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就是得把这个罪名扣到宋棋头上。 许赋厌恶许家的一切,但宋棋就是他的续命药丸。 如果让他选择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他无疑会选择宋棋,即便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很依赖,也很相信宋棋,害怕被抛弃。 所以就一直给他禁锢枷锁。 宋棋恨他也好,厌恶他也罢,只要还在他身边,怎么都行。 他是在恶臭的河水中漂泊的烂人,宋棋就是那根救他的浮木。 只有宋棋是真心的,他知道。 他病情加重时,心疼他的眼神是真。 虽然恶语相向,但好心劝他配合看医生是真。 …… 只有宋棋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他知道宋棋一次又一次的帮他,不过是觉得愧对他妈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警察抓,也相信他能慢慢变好。 谁都有私心。 宋棋是护着他的,许赋冲着他弯了弯眉眼。 不过,他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被这根浮木救走,他想拉着浮木一起下沉,一起腐烂。 这样,他们就永远分不开了。 他想看着宋棋好,但又不能让宋棋好。 因为他自己很烂。 如果宋棋变好了,肯定会抛下他的。 不能,绝对不能这样。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宋棋看着他笑着的眉眼,他抱着妈妈的头颅时,绝望又无助的模样又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一直都相信,许赋是能变好的,他只不过是生病了,等病治好了就行了。 许赋和那些无辜的陌生女孩被他放在了天秤的两端,他还是偏向许赋,即便这样做是错的。 宋棋闭了闭眼,声音像是从喉咙中硬生生挤出来的,“最后一次,回去之后,你老老实实把病治好。” 许赋嘴角的幅度都变大了,“我一定保证。” 宋棋侧头看向越走越近的女孩,整理了下双手戴着的手套。 巷子里很黑,但离得近了,还是能看见她的样貌和穿着的。 阮雨每走一步,就轻数一声,并不知道前面有人在等着她。 “一、二、三、四、五……右拐……唔-----” 宋棋紧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另一条巷子里拖。 阮雨惊恐地瞪大眼,不住地挣扎,手里拿的福袋和盲杖掉落在地。 她蹬着双腿,想呼喊,但声音全被淹没在陌生的掌心里。 这人力气很大,她根本挣脱不了,吓得眼泪唰唰往下掉。 她挥手去打,这人却纹丝不动。 ‘嘭---’ 她被扔到地上。 “救命----” ‘轰隆隆’雷声骤起,这声救命与雷声相撞,瞬间消失不见,丝毫不起作用。 她刚爬起来,腹部就被重重踢了一脚,她倒在地上,背部顺着地面往后滑了几米。 阮雨的后背火辣辣地疼,腹部钝痛,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不过她已经顾不上了,躺在地上哭叫:“你是谁?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霍嚓’ 闪电又起,这天,像是特意跟她作对似的。 一闪而过的光,照亮了许赋那张笑盈盈的脸。 阮雨头发凌乱,满脸泪水,她捂着肚子,爬起来,直接跪在地上,缩着肩膀哭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没得罪过任何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呜呜呜呜呜,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她跪错了方向,这一行为成功取悦了许赋,他心里腹诽,瞎子还挺有意思。 第149章 阮雨吓得浑身颤栗,没听到回应,她站起身就想跑。 许赋朝着她的左膝盖踢去,只听轻微的咔吧声,阮雨猛地趴在地上,还没等痛呼,又被捂住了嘴,许赋直接坐在她背上,拽住她的头发,捂住她嘴的那只手松开。 接着,朝地上猛掼。 阮雨一阵头晕目眩,一时分辨不清到底哪里疼。 她张着嘴,想喊,却只能发出气音。 头晕,想吐。 许赋起身,把她整个人翻过来,毫不犹豫地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阮雨被打偏了头,脸颊迅速变红。 许赋提了提往下滑的手套,垂眸盯着她颤抖的长睫,眉间蹙起,抿了抿唇。 还是不太习惯这么被盯着。 砰--- 他握紧拳头,朝她的眼睛狠锤了一拳。 阮雨吃痛地闷哼,闭上了眼。 她意识逐渐涣散,像是在垂死的边缘,这一刻她想了很多。 还没给纪冰过生日,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了,还没来得及跟妈妈说她恋爱了,对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纪冰现在在干什么呢?在等她吗?下午为什么没有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一切,都是梦吗? 可接下来真实的痛感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许赋撕开裙子的领口,看着大片白皙的肌肤,他深吸了口气,体内的暴虐因子发作,不断地挥拳朝她的胸腔打去。 每落下一拳,阮雨的身体跟着一颤,她已经无力去挣扎,颤巍巍地抬起手,想去保护自己。 下一秒,胳膊被重击,啪嗒落在地上,手指都跟着发抖,骨头都疼。 滚烫的泪水从她已然肿胀起来的眼角往下滑落,她绝望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 我要死在这了吗?她想。 可是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去治眼睛了,我还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我还没教会笨嘴拙舌的纪冰怎么说话,怎么先为自己着想。 她说的很好的那家蛋糕店,我们还没一起去过。 老大爷卖的烤红薯很好吃,很想再吃一次。 妈妈为了我辛苦了这么多年,还没享享福呢,我死了,她怎么承受得了。 朝朝说他长大以后照顾我,我还没跟他说,不用你照顾,你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行了,姐姐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还有爸爸,以后,应该可以喜欢我一点吧。 甚至还想跟奶奶说,我不怪你当初丢了我,如果实在不喜欢我,那就多喜欢朝朝吧,这样也很好。 …… 半晌,她没有死,可她当时觉得,还不如死了。 她的裙子,从下往上,被一点点撕碎。 许赋见她又睁开眼,扬起手,朝她原本肿胀的脸又打了一巴掌。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霍嚓响起。 站在一旁的宋棋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心里一紧,握紧拳头,别开脸,没再看。 阮雨浑身上下只剩内衣内裤,许赋都能感觉到她恐惧的战栗,她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地上。 任人宰割,凌虐,却无力还手。 许赋翘起嘴角,兴奋极了。 不过不能发出声音,还是让他略微感到不爽,于是只能把心里的不满,用其他方式发泄出来。 他掏出口袋里的刀片,宋棋见状,立马攥住他的手腕,许赋冲他摇了摇头,笑了下,意思是不会要她的命。 接着,许赋挣脱被他禁锢的手腕,宋棋也没再有其他动作。 许赋蹲在阮雨身侧,用刀划开她胸口的肌肤,白嫩的瓷,立马绽放出血红的玫瑰。 他刻意收住力道,没划得太深。 巷子里的风吹得越来越急,阮雨稍微缓过劲来,她张了张嘴,想喊,也只能喊。 她做着最后的挣扎。 许赋又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呢,他抓起阮雨的头发,直接往地上磕,阮雨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只留有一点意识。 伤口的血慢慢往外冒,许赋激动地直接跪在地上,他凑近,伸出舌头,想舔,但又立马停住。 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把舌头收回来,改用手。 先把血珠擦掉,染红了白手套,见血不再冒的时候,他又用手去挤压。 他像是在玩一个游戏似的,先划一刀,再擦拭,再挤压,乐此不疲。 片刻后,他又皱起眉,像是不明白这血怎么流着流着不流了,明明他妈妈死的时候,那血怎么捂都捂不住。 不应该啊,于是他又看向阮雨的肚子,给宋棋打了个手势,宋棋掏出兜里的小手电筒,打开。 一束光直直地打向仰躺在地的阮雨,和跪在地上的许赋。 纯洁的公主和恶心的疯子。 许赋盯着阮雨的肚子,上面已经一片乌青,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又想,每个人的肠子都长得一样吗? 他只见过他妈妈的,淌了一地,怎么塞都塞不回肚子里。 这个能塞的回去吗? 他又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好奇,猜想,演示…… 不过他没有演示,又收回了思绪。 一个疯子中的疯子,他竟然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不去杀人。 阮雨的胸口已经被他划的不成样子,血还在往外冒。 接着,许赋收起刀,伸手扯掉她最后的遮挡,阮雨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 她感觉自己的腿被抬起来,接着有什么东西塞了进去。 阮雨想喊,但一张开嘴,就猛咳了起来。 许赋攥住她的脚腕,勾起唇角,笑得眉眼弯弯,然后他收回手,看着手套上的血迹,却还嫌不够。 再伸进去,撕扯。 阮雨嘶哑着嗓子,颤抖着双腿,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最终化成沉闷地哭嚎。 ‘轰隆隆’ 一阵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终于落下,砸在她脸上。 疼。 好疼…… 许赋抽出手,鲜血几乎染了他半只手,他这才满意地笑了。 然后,拉下了裤子的拉链。 这期间,暴力,虐待…… 从未停止。 阮雨的眼泪快要流干,朦胧间,她感觉到耳侧有一道温热的呼吸,接着一只手按在她的胸口上,她浑身一僵,就听见一道含着笑意,如同梦魇的声音,“你的裙子真漂亮。” 许赋实在忍不住夸赞。 雨点越来越密集,和脚步声混在一起,阮雨听不清。 宋棋隐约听到不远处的呼喊声,他关了手电筒,拽着许赋跑。 跑出一段路,许赋跟不上他,脚下一滑,右脚的鞋子掉了,就这么被硬生生又拖了一段路。 许赋把宋棋拽停,“我鞋子掉了。”说罢,转身回去找。 然后,他们就看见那个短发女孩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霍嚓--- 又闪电了。 如果纪冰能趁着这个空档扭头看,就能看见不远处有两张阴森可怖的脸。 天太黑,以免被发现,鞋子没有再找,其实就算他们报了警,找到那只鞋子,也不能成为重要线索。 想到此处,许赋又为自己的精明沾沾自喜。 他们提前给酒店打了电话,给足了钱,酒店自然会派车来接。 在这个暴风雨的夜里,巷子里的哭声和轿车里的笑声,同时响着。 把不开眼的天幕劈成了两半。 回到酒店房间,许赋让宋棋把身上穿的鞋子和衣服全部扔了。 “没必要吧。” 许赋说:“以防万一,扔了最好。”他笑说:“等回去给你多买几身新的,要是拿到了许氏,你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棋没接话,打开门回到自己房间。 许赋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用刀片全部划烂,左脚的那只鞋子也是,包括袜子。 然后给宋棋发信息【衣服鞋子撕烂了再扔】 【知道】 他又把刀片用水冲洗干净,然后折断,用纸巾包裹好,扔进厕所内的垃圾桶,带血的手套也洗干净,划成好几块,扔到房间内的垃圾桶里。 洗完澡后,他叫了客房服务。 酒店的工作人员把垃圾收拾走,扔到了大垃圾桶里,第二天会被运到垃圾站。 避免引起怀疑,宋棋则第二天才叫人把那些撕碎的衣服清理走。 做完这一切,他们又干净整洁地回到了清河市。 (ps:把衣服都撕了,是避免被人捡去穿,毕竟没有条件去烧掉。这也是宋棋后面为什么想让许赋死的原因,因为他想洗白,他们两人的作案过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宋棋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许赋就必须死,他也是有私心的,只不过在左右挣扎,所以许雅会带老林来,间接让宋棋知道真相,从那个时候才真正起了杀心,还有几章会写宋棋为什么要这么做哈!至于那只掉了的鞋子,也是我这个老母亲的私心,想给纪冰一点希望,两手空空,毫无线索的话,实在太折磨人了) 第150章 ▲(3)、第73章(纪冰出院时被认出来): 三人慢慢走出医院,并未察觉不远处有人在看她们。 “是那个被杨则天的破摩托撞伤的姐姐。”菲菲抬手指过去。 许雅抱着她,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我们走吧。” 她身后站着许赋和宋棋,闻言,也都朝那边看去。 他们的视线停留了几秒,又移开。 姗姗来迟的杨则天叫唤着,怎么不等他。 许雅睨了他一眼,“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账。” 话毕,抱着菲菲大步离开。 杨则天撇着嘴,低下头,嘟囔道:“我该不会被打吧。” 许赋柔声道:“不会的,姐姐只是看起来比较凶而已。” 杨则天看着他笑,“阿赋,你帮帮我呗,别让婶婶停我卡,没钱我活不了。” 宋棋冷声道:“你自找的。” 杨则天嘿了声,不满道:“宋棋,还是不是兄弟了。” 回到家,许赋把宋棋叫到房间里,“她们怎么到这来了?” 宋棋:“我怎么知道。” 许赋:“你去查查,看他们想做什么。” 宋棋气道:“你别是又想……” “不会。”许赋笑着摆手,“我已经对那个瞎子没兴趣了,而且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治疗的,这一年多来,我可什么都没做,你看我多听话。” 他像是在邀功,宋棋瞪着他,喘了几口粗气,“最好是这样,我会看着你的。” “那你得去查清楚,如果她们是冲着我来的呢?交给别人去做,我不放心。” 宋棋:“我会去查。” 三天后,许赋得到了一个地址,锦瑟小区18栋203。 ▲(4)、第74章(纪冰在摄影展遇见许赋和宋棋): 纪冰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眼,毫无兴致。 她单手插兜,站着不动,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让一让,别挡路。”身后倏然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纪冰回过头,被他耳垂上戴着的蓝色耳钉晃了下眼。 视线清晰后,她眉头一皱。 “旁边有路。”没什么语气地说道,也不动。 对方也认出她来,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切了声,“可老子就想走这条,让开。” 纪冰陡然沉了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故意找茬儿? 不让。 “杨则天,你又欺负人,我要告诉爸爸。”一道稚嫩的声音插进来。 杨则天嘶了声,回头喊:“杨允菲,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礼貌,要叫哥。” 纪冰抬起眼,又眯起。 是那天那个小女孩。 “咦,姐姐,怎么是你啊。”菲菲认出她,惊喜道。 杨则天扭头看向纪冰,又看着菲菲,撇了撇嘴,“你至于这么开心吗?平时见到你哥我,也没见你这么开心。” 菲菲满脸嫌弃地看他,“见到你这张又丑又大的脸,我开心不起来。” 杨则天不满地嘿了声,刚准备给她一个脑瓜崩。 ‘咳咳----’倏然,不远处传来阵阵咳嗽声。 菲菲偏头,躲开他的手,扭过头,关切道:“舅舅,你还好吗?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谢谢菲菲关心。”说话这人语气温柔,眼眸含笑。 纪冰撩眼看去,见他身侧还站着一个男生。 个头很高,黑短发,眼眸深邃,瞳仁漆黑,鼻梁高挺,眉毛很浓,五官棱角分明。 与其说帅,不如说凶。 他板着脸,嘴唇紧抿,透着凶相。 穿着一身与年纪不符的黑色西装,脚踩同色皮鞋,但又很符合他自身的气质。 少年老成。 他的视线紧盯着纪冰,眉头皱了下,又松开。 反观被菲菲叫舅舅的男生,眼型偏圆,双眼皮很明显,脸部线条柔和,五官立体,但并不锐利。 温柔中透着几分儒雅,很舒服的长相。 他勾起唇角,微微笑着,面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许赋,菲菲的舅舅。”他走到纪冰面前,温和地笑着。 话落,他拿着手里的方巾捂住口鼻,连续咳了好几声。 菲菲担忧地看着他。 听他咳不停,杨则天皱起眉,“阿赋,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进去跟我小叔说一声,就说你来过了,心意到了就行。” 许赋又咳了几声,淡笑道:“我没事,我先去跟姐夫打声招呼,实在撑不住了,我就回去,你们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话毕,他又看向纪冰,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失态了,我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纪冰没接他的话,转身进了展馆。 不认识,没话聊。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杨则天也带着菲菲进去了。 许赋才说:“会不会太巧了点。” 宋棋点头,“是很巧,可目前也看不出什么。”他又说:“要是有证据早就抓你了,你怕什么?” 许赋噗笑,“我不是怕,我只是很烦这种麻烦,你尽快解决掉。” “如果她们只是搬到这里生活,不是冲着你来的呢?” “那最好不过。” ▲(5)、第77章(纪冰和宋棋在校门口遇见): 宋棋偏头看了那女生一眼,眉头拧得更紧,视线挪开,刚想说话,就看见站在围墙边的纪冰。 纪冰同样也盯着他,没什么表情。 杨则天顺着宋棋的视线看过去,顿时面露不悦。 下一秒,抬步朝纪冰走去。 其余三人见状,也跟着走。 “喂,你来干什么?”杨则天走到纪冰面前,没好气道。 纪冰眨了下眼,看着杨则天,薄唇轻启,吐出俩字,“等人。”话毕,垂眸看着他的鞋,他今天穿的白色板鞋,很新。 杨则天上下扫了她一眼,撇了下嘴,追问,“你等谁?” 她收回视线,“你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 纪冰没答,他的语气透着不屑,仿佛高人一等,听起来很不舒服。 “行了。”宋棋出声打圆场,“走吧,回去。” 他不想让杨则天跟她纠缠太多,换句话说,如果她真的是为了那件事来的,那就别让杨则天再搅合进去。 杨则天有些意外地看了宋棋一眼,又看向纪冰,他把损坏的摩托车和被停掉的卡,都归责到纪冰身上,所以看她就格外的不爽。 “你把我害惨了,你知道吗?”这么想着,他直接说出声。 “不知道。”纪冰淡淡道,黑眸紧盯着他。 心下暗道:他跟杨懿是叔侄,却又不像叔侄,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玩世不恭,怎么看都不像一家人。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看不透。 纪冰无法透过他们的语气和皮相来判断,就像当初她无法看透王春梅一样。 或许是她年纪小,阅历不够,又或许是对方隐藏的太深。 以前她没有这种感觉,也不会深想。 可自从来到这里,她才知道,人心都蒙一层皮。 听她这么说,杨则天气得瞪大眼,提了口气,抬手指她,刚想开骂,宋棋催道:“还不走?”语气已然不悦。 杨则天的脾气秉性令他厌烦不已,这人自大又虚荣,他不喜欢,平时跟他相处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知道在许家,杨则天要比他有地位的多。 接着他又道:“是你自己对新买的车操作不熟练,把人家撞了,这事已经翻篇,你没必要记仇。” 像是为了赶快走抛出的话,又像是替纪冰解围。 其实不然,他没那么好心,只是不想让那件事越滚越大,即便他至今都记得纪冰在那个雨夜痛哭的场景,但仍然激不起他多少同情心。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或许见到那个双目失明的女孩,他会有那么一丝心软,但对纪冰不会。 他们并不认识,完全就是陌生人。 纪冰看了他一眼,对方皱眉的样子有些凶,看着确实不耐烦。 所以她误以为是前者。 杨则天不悦地哼了声,没再揪着纪冰不放,只道:“我得跟我女朋友去拍照。”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相机。 宋棋说:“别乱给人拍照。”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很排斥这种行为。 杨则天啧了声,辩解道:“什么叫乱给人拍照,我给以前的女朋友都拍过,当然得一视同仁,不能委屈现在的。”话音刚落,他又笑出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技术,连我小叔都夸我,说不定我以后也是个大摄影师。” 挎着他的女生点头附和,“对对对,那我就是大摄影师的女朋友。” 杨则天挠了挠她的下巴,笑的一脸暧昧,“那你可加把劲,好好对我,不然我可不要你。” 女生撅着嘴撒娇,忙说好,把他搂的更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第151章 杨则天笑哼了声,显然很受用。 站在宋棋身侧的女生,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看着宋棋,动了动嘴,“宋棋,你去拍吗?”她紧张地搅着手,眼神期待。 可惜宋棋理都没理她,跟杨则天说:“阿赋还在家。”他想提醒杨则天,正牌少爷在家里,他们出去玩并不合适,而且今天许昌运回来了,要是知道他们出去玩,估计又得敲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杨则天立马敛了笑,语气有些不耐烦,“他哪天不在家。” “他最近病又重了些。”宋棋紧接着又补了句,明确提醒他,“许老爷今天出差回来。” 杨则天面色一僵,随即叹了口气,“知道了,走吧。” 他把相机装进背包里,“下回再给你拍,我得回去了。” 女生点了点头,虽心中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 拉好背包拉链,杨则天又看向纪冰,“你怎么还在这?” 纪冰还是那句话,“等人。” 说着,她看向校门口,微仰着头,仿佛真的在寻找什么人。 宋棋看了她一眼,拽着杨则天走了。 但他心里猜到了七八分,纪冰来这,就是为了那个女孩。 ▲(6)、第80章(纪冰刚进入许宅与许赋碰面): 许赋微微一笑,诧异地看了纪冰一眼,又看向苏姨。 苏姨解释说:“她叫纪冰,是大小姐招来的,以后负责接送菲菲上下学。”接着又说到菲菲在校门口差点被掳走的事,多亏了纪冰,夸赞了一番。 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许雅气极,昨晚回来砸了很多东西,没人敢多言,全都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等她发泄完,再去收拾。 “那可真是巧,看来我们家与你有缘。”许赋听完,笑着说道。 心里又不免责怪宋棋办事不利,但她是许雅招进来的,想再赶出去,却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许赋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套头毛衣,下身穿着同色的休闲裤,脚踩家居拖鞋,柔顺的黑发搭在额前,圆润的眼睛含着笑意,透着真诚,他嘴角往上翘起一个弧度,唇色很淡。 单手插兜的姿势,略显慵懒,有一种病态的贵公子模样。 “是挺有缘的。”纪冰说:“我挺喜欢菲菲的。” 这句话她在许雅面前也说过,面前的这个人是菲菲的舅舅,她真诚地又说了一遍。 许赋点了点头,“菲菲也挺喜欢你的。”话毕,他低头咳了起来。 苏姨忙道:“少爷,您快进去吧,今天外面起了风。” 说着想去扶他,被许赋抬手制止,“没事。”他轻声说,又连咳了好几声,再开口时,明显虚弱了几分,他看着纪冰,淡淡笑着,“我这幅破身子就这样,你别见怪,我先上去了,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苏姨说就行,她是这里的管家。” 纪冰点了点头。 许赋转身往里走,缓步上了楼梯。 他心里压着火气,看见纪冰,哪里还能不明白。 就是冲着他来的,虽然目前构不成什么威胁,但长期呆下去,也是迟早的事,他得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 ▲(7)、第83章(许赋找纪冰整理衣柜): 许赋笑说:“她们都不太愿意打扫我的房间,因为我有点洁癖。” 纪冰看着他,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早上走得急,衣柜让我翻得有点乱,我刚才试着整理了一下,但我不太会叠衣服,又弄得乱七八糟。”许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好似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或者你教我怎么叠,我自己整理就行。” 让少爷亲自动手整理,这怎么可能。 “我来吧。”纪冰只好这么说。 “那麻烦你了。”许赋说着转过身,领着她进了卧室。 站在敞开的衣柜前,许赋指了指里面凌乱的衣服,“就这些,其他的地方都不用打扫,把衣服叠整齐,外套挂起来就行。” 纪冰看着这些衣服,点了点头,“好的。” “不过要,咳,戴手套。”许赋忍不住咳了声,他转身去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轻微的噪音和灌进来的冷风,接着拿起遥控器,关上了窗帘。 全遮光的深色窗帘,如果不开灯,即使在白天,房间内也是漆黑一片。 纪冰抬眼看向头顶亮着的艺术吊灯,许赋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又掩唇咳了几声,说:“早上开着给房间通风的,回来忘记关了。” 他笑了声,无奈道:“我这身体,医生说不能吹冷风。” 说罢,他指着拐角的矮柜,“那里面有手套,在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含笑的双眸盯着纪冰,又有些抱歉道:“我的习惯也不好,整理衣服和床上用品,都要戴手套,不然我就浑身别扭,我这个人是挺麻烦的。” 纪冰看了眼他翘起的唇角,摇了摇头,“不会,我来收拾就好。” 她走到矮柜那,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副白手套,戴好后,开始收拾衣服。 许赋站在她身后,低头看着手机,上面是他十五分钟前给宋棋发的消息。 【你说我把她杀了怎么样?】 宋棋:【你不会的,她是许雅招进来的人,你如果杀了她,许雅趁此机会咬着你不放,你等同于自杀】 【不是还有许昌运】 宋棋:【现在公司内部一团乱,已经不是许昌运的天下了,你不要小看许雅,许昌运现在根本拿捏不住她,别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 【可我就想这么干,还是用之前的方法吧,我戴着手套,杀了她之后,你回来抛尸】然后又追了一句,【我很快的,不会让许雅发现】 宋棋没有再回。 其实这只不过是玩笑话,在许宅内,杀了许雅亲自招进来的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到时候许雅就可以死咬住他不放,轻而易举就能除掉他,或者是让许昌运退位作为条件不除他。 但难保她坐上那个位置后不会反悔,到那时,他不过就是案上鱼肉。 现在,他都要怀疑纪冰是许雅故意招进来对付他的了,不论他们谁死,对许雅都有利。 他杀了纪冰,他就是个人人喊打的杀人犯,纪冰杀了他,那么,皆大欢喜。 呵。 许赋收起手机,盯着纪冰的后颈,说:“裤子和裤子放在一起,毛衣就和毛衣放在一起,这样归类好后,我比较好找,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很真诚,令人难以拒绝,纪冰想到那天晚上,许雅打翻蛋糕后,他仍旧可以和颜悦色地说晚安,一点脾气没有。 扪心自问,她自己也很难做到。 到底是不在意?还是在装? 纪冰搞不懂,她觉得许赋比杨则天要难懂得多。 当然,杨则天也有装的可能性。 她想起以前饭店的同事,磕着瓜子对着电视机侃侃而谈,说着一些买不起的名车名表,分析着这个比那个有钱,那个又不如另一个,又夸张地说,有钱人家都是没有感情的,尤其是兄弟姐妹多的情况下,一个个都是吃人的洪水猛兽。 下一秒,她又把思绪关闭,不再往外延伸,她有她的目的,许家内部的事情与她无关。 这么想着,她眼尾不自觉地扫向紧闭的房门,感到有些不自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身就会滋生一些尴尬的情绪。 但许赋是主,她是佣,这么想着,倒是把这种情绪冲散了些。 只不过她总是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以前做过这些?”忽然响起的声音,令纪冰心里一紧,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很近,索性往旁边挪了几步,状似不经意地回了下头。 许赋离她两米左右。 “是做过。”纪年也有衣服分类放的习惯,她以前经常做。 “怪不得,看你很熟练的样子。” 他这是夸赞吗?纪冰动了动嘴,觉得应该得说声谢谢吧,然后又觉得怪怪的。 她闭上嘴,没说话,继续收拾。 “要不然我跟你一起收拾吧,这样也能学习一下,以后我能自己做的,就不麻烦你们动手了。”许赋说着,去抽屉里拿了一副白手套戴上。 微笑着朝纪冰走来。 心里思索着掐住她脖子的手法,哪种最好,最快可以令她死亡。 “咚咚咚---” 他刚走了没几步,敲门声忽然响起。 许赋还没说话,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纪冰扭头看去,是宋棋。 他看了眼许赋,接着视线下垂,看向纪冰,最后视线落在她戴着的白手套上。 眉头轻拧了下,说:“收拾好了吗?” 纪冰站起身,如实道:“还差一点。” “我来吧。”宋棋走进来,把手里拿着的几个文件夹放在桌上,径直朝墙角的矮柜走去,熟练地拉开抽屉,拿出手套,一边戴一边说:“你去厨房帮忙吧,让厨师加一道小炒牛肉。” 第152章 纪冰感觉他说话貌似有些微喘,“好。”她又看向一旁的许赋,“那我先下去了。” 她走后,许赋脱下手套,笑说:“回来这么急啊,真怕我在这杀人?” 宋棋也脱了手套,稳了稳呼吸,“谁知道你又突然发什么疯。” “放心,我可没这么傻,不过你得尽快把她处理好,我不想再看见他,在我眼前晃悠,碍眼。” 宋棋:“我只能尽量,她是许雅那边的人。” 许赋看着他,倏然一笑,“你说,许雅知道那件事吗?我就想啊,怎么会这么巧,外面这么多人她不招,偏偏把她招进来了。” 宋棋说:“我不知道,兴许只是巧合罢了。” 许赋直勾勾地盯着他,几秒后,噗笑,“希望如此吧。” ▲(8)、第84章(许赋和宋棋知道纪冰口中的妻子是谁): 杨则天倒吸了口凉气,拿着照片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差点跳起来。 他捏紧照片,满脸震惊地看着纪冰。 像是因为她的话,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 “什么照片?”许赋有些好奇地探头。 杨则天睨了他一样,立马把照片捂住,赶紧塞回到纪冰手里。 他清了清嗓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纪冰出去后,许赋问他,“那照片上是什么?你这么惊讶?” 杨则天就把在巷子里调戏了阮雨几句的事说了,然后又惊叹:“没想到她们俩是两口子,这也太巧了吧。” 许赋和宋棋对视一眼,那张照片上是什么,心里已经了然。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许赋笑说:“不过是一些不懂事的言语轻谩,她不会怪你的。” 杨则天嘿笑两声,“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挺尴尬的,多有损我形象啊,我以后在她面前还怎么趾高气昂,吆五喝六的。” 许赋无奈一笑,“你还知道你是这幅德行啊。” 杨则天挠挠头,尴尬地笑了。 宋棋站在一旁,没吭声。 ▲(9)、第84章(许赋和纪冰在卧室倾诉): 她把早餐送进许赋的房间,刚准备走,就听许赋说:“能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 纪冰想,她是佣人,没有对主人家说不的权利,即便她并不想这么做,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许赋笑了下,似乎叹了口气,情绪相较于之前有几分低落,“把门关上吧。” 纪冰依言照办,然后按照他的话,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桌上摆放的早餐,许赋看起来并不打算吃。 他叹了口气,视线下垂,好像有些难过,“我妈妈不是ji女。” 突然的一句话,纪冰不知道怎么接了,只好静静听着,她觉得许赋可能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 接着,他缓缓说道:“我跟许雅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我妈妈出身不太好,她以前是在按摩店做按摩的,也是在那里跟我父亲相识的。”提及妈妈,他抬起头,眯起笑眼,眼神没有聚焦,似乎是在回忆。 “不过,她在我12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说到这,他情绪低落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不见了,“我之前都是跟我妈妈一起生活的,她去世以后,我就被父亲接回到这里,姐姐她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一点都不想接手公司。” 纪冰默默听着,眉头轻蹙了下,她觉得这些话,许赋不应该跟她说,她应该直接跟许雅或者许昌运说。 如果他态度坚决的话,许昌运和许雅大概也不会因为他的事情而吵架。 又或者,许雅只是单纯厌恶许赋? 她不再深想,这些都不是她该考虑的。 此刻,她心里只想着时间可以过快一点,她得赶在杨则天放学之前,去校门口堵他。 不知过了多久,许赋类似于倾诉般的声音结束了,纪冰端着餐盘准备出去。 他又突然问:“对了,你在这里工作,你妻子在哪?她也在这座城市吗?” 纪冰眉头皱了下,她不觉得许赋在跟她倾诉完后,就可以探听她的私事。 这并不是交换。 于是,她回答的很谨慎,“不在。” 门被关上,许赋嗤道:“还挺谨慎。”然后给宋棋打电话,故意道:“她快要发现我了,你说怎么办吧?” ▲(10)、第88章(许赋已经怀疑宋棋): “你们去哪儿玩了?”刚进门,许赋的声音就响起了。 “我们逛街去啦。”菲菲扬起脸回道。 纪冰抬头,许赋站在二楼,单手扶着楼梯扶手,身子微弯,过道的灯没开,他整个人像是隐入黑暗,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纪冰眼睫颤了下,只能看清他嘴角翘起的弧度。 接着,宋棋从卧室出来,纪冰的视线又转到他身上,他从许赋身后走过,从楼梯下来,一半身子刚踩进光里,“你们干嘛呢。”杨则天大咧咧的嗓门从门口响起。 纪冰转过身,看了一眼他那张笑嘻嘻的脸,显然今天心情很好。 紧接着,许雅也进来了,她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有工作要忙,她目不斜视,径直上了楼梯,擦着宋棋的肩头过去。 宋棋扭头看了她一眼。 与此同时,许赋也看向宋棋,然后别开眼,看着菲菲,继续刚才的话题,“去逛街啦,买的什么?” 他语气含笑,像是真的开心,也真的好奇。 菲菲高兴地跟他聊起来,拿出买的玩具给他看。 杨则天瞥了眼,兴致缺缺,摸着肚子,嘴里喊着苏姨,跑去厨房找吃的了。 纪冰盯了许赋几秒,发现还是辨不清他的样貌,亦或是辨不清他这幅皮相之下的样貌。 宋棋侧着脸,一半身子陷入黑暗中,更是人鬼难辨。 “这种人都是有心理疾病,才会做出这么反人道的事情。”她脑中响起许雅说的话。 那么,有病的是一个?还是两个? 她摸不清,看不透。 他们太干净了,说话也无一丝错漏。 她找不到。 (ps:这里没有扩写啦,只是这里许赋确定宋棋已经背叛他了) ▲(11)、第91章(许赋和宋棋谈话): 许赋拿起玉镯套在手腕上,举起手,窗外的太阳光照在上面,他转了转手腕,轻声笑说:“哥,好看吗?” 宋棋捏着文件袋的手一紧,掀开眼皮看过去,许赋又问了一遍,他才回:“好看。” 忽地,许赋别开脸,忍不住咳了好几声,然后放下手,把玉镯取下来,拿起盒子里的软布,低着头,一边擦一边说:“我听父亲说姐姐手里已经有不少股份,几个老董事都向着她,她要跟我对着干。”他停下动作,看向宋棋,“哥,你帮谁?” 宋棋沉着脸,没说话。 许赋又倏然一笑,把镯子放进盒中,“其实我对许家的家产真的没有兴趣,许氏给谁我也不在乎,可我在乎你。”他说:“我们是兄弟。” 他盖上盒子,上锁,扭头看向宋棋,“你还在怪我吗?” “什么?” “妈妈车祸的事,我是比你知道的要早。”许赋抱着盒子,站起身,“可我也没办法,我没有证据。”他自嘲地笑了下,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然后又问:“你想妈妈了吗?我没有一天不想她。” 宋棋只是看着他,又看向他抱着的红木盒。 许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这是妈妈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了。”他起身走到一扇门前,按下指纹,门自动打开。 这个房间在他卧室内,进门往里走,左手边进去,门锁的指纹只录了两个人,他和宋棋。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密室,除了他们两人,还没人进去过。 站在门口,许赋回头,笑问:“你不会背叛我吧?” 宋棋顿了几秒,才说:“不会。”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他又忽然皱起眉,抿了抿苍白的唇,“其实也不一定,毕竟你不是妈妈亲生的。” 接着,他抬步往门内走,喃喃低语:“这个世上只有我爱她,只有我爱她……” 宋棋心里发紧,他知道许赋已经怀疑他了。 不,应该说是确定。 他无法预判许赋接下来会做什么,他可能会发疯,又可能不会。 但许赋是不可能去自首的,那等同于摧毁他的‘功绩’,践踏他那并不存在的自尊。 假使许赋去自首,他也不怕,没有证据证明许赋做的那些事,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许赋做那些事的时候,他在场。 许赋很谨慎,他同样也很谨慎。 那些无辜的女孩拿许赋没办法,许赋同样也拿他没办法。 许赋有一点想错了,他觉得只要把宋棋拖下水,他们就可以一辈子纠缠,宋棋可以一直当他的浮木。 可只要宋棋够狠,浮木也可以离开脏水,独自生根发芽。 第153章 (ps:让纪冰去送‘心理诊断报告’的电话是宋棋打的,原话是:“喂苏姨,阿赋说他房间里有一个文件袋,得马上送到医院,他急着要,让纪冰送吧,阿赋说她对医院熟悉些。”然后再掐着时间给苏姨打电话,让她通知纪冰不需要了,因为宋棋说是许赋要的,所以后来纪冰问起,苏姨当然说是少爷要的,也就没有提及宋棋)---总共快两万字,窒息!(掐人中jpg.) 第99章 追凶 许昌运一早就被送去火化, 许雅签完字就走了。 她找了搬家公司,这个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杨则天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着急忙慌地搬到了杨懿那里。 许雅带着菲菲搬去她名下的一套别墅。 家具不用搬, 只需要收拾衣服,鞋子,首饰这类东西,动作很快,一上午就搬干净了。 搬家工人把东西一箱箱往车上装,装完后,率先出发往目的地开去,那边有管家接应。 许雅牵着菲菲从楼上下来,许赋摸着腕上的玉镯,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 “真是辛苦了, 还要让许少爷亲自泡茶。” 许赋没理会她的嘲讽, 冲着她笑了笑,“你以为你赢了吗?” 许雅站得笔直, 姿态高傲,“当然。” “幼年丧母, 如今丧父, 丈夫也远离你。”许赋看着她沉下来的脸, 呵笑, “或许我说的还不太准确, 应该是, 生母厌恶你, 她生了你, 却一点也不爱你, 生父更是讨厌你, 他宁愿把许家给我这个养不熟的私生子,都不愿意给你,连你丈夫也不爱你,他满世界地跑,一点都不想陪在你身边。” “你还弑父。”许赋说:“许雅,你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你胡说八道什么。”许雅黑着脸,低吼。 许赋轻笑,“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说:“许雅,你晚上会做噩梦吗?” 许雅拳头紧握,瞪着他,被他激红了眼,强撑着说:“跟你比起来,我好得很。”说罢她又嗤笑了声。 “没有人爱你,你从生下来就是一个没人爱的垃圾,现在依旧如此。”许赋说:“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妈妈特别爱我。” 霎时间,他们像是两个相互攀比的孩童,比一比谁得到的爱多。 “你拿到了许氏又能怎么样。”许赋盯着她,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姐姐,我就祝你,一生孤苦无依,无情绝爱。” 许雅气喘,牵着菲菲的手紧了紧,菲菲仰起头,担忧地看着她。 须臾,她缓缓舒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扔给许赋,“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相信我,内容绝对精彩。”她朝着许赋,不屑地哼了声,蹲下,抱起菲菲往外走。 院子里的花,一夜之间凋零了大半,中间的圆形喷泉,失去了生机,干涸了。 秋千被风带的微动,凉亭里都是枯枝和残花,莫名有一种凄凉感。 他们之间的相互较量,已经分出了胜负,但又好像没有。 许雅紧紧抱着菲菲,走得很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她被这座宅子压抑地喘不过气来,三十多年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在无声地呐喊。 施舍一点爱给我吧,一点点就好。 她抗争,不服,去抢夺一点点施舍,可到头来,只有无尽的厌恶。 彻底踏出大门,她停下脚步,菲菲乖巧地搂着她的脖子,小手擦拭着她潮湿的脸,“妈妈,别哭。” 宋棋一大早就拉着行李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许赋放下茶杯,一步步上了楼。 他没给宋棋打电话,他们再次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不,应该是本来就无家可归。 不过他倒是比宋棋强一些,他有过家,而宋棋从来都没有。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满院的残花,连后院的河水都好似不流动了,鱼都不想来。 许赋推开卧室门,吱呀的响声尖锐刺耳。 * 晚上七点,乌云压得很低。 风大,树叶飒飒响,紫荆公馆内,一些移栽过来的珍贵绿植,都被吹弯了腰。 园丁看着一地的落叶和弯了的树枝,疲惫地叹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埋怨这鬼天气,又给他找活干。 他把工具都放在路灯下,准备去个厕所,然后回家,明天再过来打理。 等他走远了,纪冰弯腰从那堆工具里挑了一把斧头,走到许宅门口。 她以为会在这里办许昌运的丧事,大门都没关,被风吹得直晃悠。 走进院子,连一块白布都没瞧见,整栋别墅像是空了一般。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要给那些佣人们放假了,是特意腾出地方吗? 纪冰左手拎着斧头,走进客厅,上了楼梯。 这无疑是同归于尽地做法,可是她没得选。 从她进入许家开始,她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许赋的卧室门敞开着,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对着那间开着的密室。 一支录音笔躺在他身侧,里面有人声传出。 “是那个女人不识好歹,给她钱让她陪我睡一晚她不愿意,我只好使了点手段,可没想到第二天她就去报了警。” “你私下里给了她爸妈一笔钱,于是强jian就变成了卖yin,没办法,她只能忍气吞声,逃跑了。” “可惜了,他要是不生这个孩子,还能活命。” “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本来想给她一笔钱,让她把孩子给我,她不愿意,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识抬举,她一个乡下来的,放着荣华富贵不要,非要跟我作对,装什么清高。” “不过送给她一条廉价的裙子,她就开心地找不着北了,我夸她还是穿着裙子漂亮,她脸都红了。” “真是好骗,那天晚上,她害怕极了,一直哭着求我放过她,她一边尖叫,我一边撕她的裙子,一点一点的撕碎,看着她白嫩的身体慢慢露出来,其实挺刺激的。” …… 是许雅和许昌运的对话,不断地循环播放着。 许赋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他嘴里不停地喃喃道:“我不是私生子,我是奸生子。” “原来我是奸生子。” “……奸生子。” 斧头落地,在地面砸出闷响,许赋侧头,猩红着双眼,满脸泪痕,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好几秒才回过神,眨了眨眼,“你来啦。”他的脸唇惨白,说话都有气无力。 然后又把视线移到她手里拿着的斧头上,笑了声,“你可真听话,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有的选吗?”纪冰垂睫看他,“事情是你做的,罪是你犯的。” 许赋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你做的,我只找你,其他人我不管。 “我只要你一条腿,然后你去自首。”纪冰给他抛出了一个选项。 许赋听罢,哈哈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你觉得可能吗?”接着,他迅速站起来,抬脚踩碎了那支录音笔。 声音停止。 “你杀了我之后,会去杀了他们吗?”许赋盯着她,很好奇这个问题。 “不会。”纪冰说:“我杀不了他们,也没必要。” “所以你就能杀得了我了?” “如今,你和我,还有区别吗?”纪冰说:“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许赋愣了下,随即笑出了声,“他们凭什么活着?”他又敛了笑,用手背擦了擦眼,扭头看向那间密室。 那些假人仍旧笑着,她们身上穿着光鲜亮丽的裙子。 许赋忽地嘴角抽搐了下,连双唇都在抖,把哭腔压在喉咙里,“不是,不是羡慕,是恨。”他抖着声线,“是恨。” 原来你看向那些裙子的眼神,不是羡慕,是恨意。 我怎么就没看懂呢。 怎么就没看懂呢…… “我应该杀了许昌运的。”他后悔了,许昌运不应该死在许雅手上,应该死在他手上才对。 撕破许昌运虚伪的面具,然后再把他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知道我一开始是怎么想的吗?”许赋一步步走进那间密室,纪冰拎着斧头走进去,站在那间密室门口,视线一直追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好做反击。 其实她心里发紧,没杀过人,但许赋必须死,亦或是变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残废,苟延残喘几年再死去。 可她把握不了尺度,心里又觉得许赋死了最好,但又想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但具体怎么实施,没有办法。 这是无解的。 也可能是许赋杀了她,亦或是她变成了残废。 这么一想,她动了动不太灵活的右臂,又有点想笑。 她本来就是个残废。 许赋打开柜门,摸向其中一具假人的脸庞,烛火摇曳,他的脸忽明忽暗。 第154章 “我刚开始是想杀了许昌运的。”他说:“可是这不够,于是我就整天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让许家鸡犬不宁,让他们相互仇视,偶尔再做点小动作,让他们加深矛盾。” “等我拿到许氏,我就当着他们的面一点点毁了,把他们辛苦建造起来的东西全部摧毁。”许赋轻笑出声,“看着他们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定很有意思。” “许昌运的债,怎么只让他一个人还呢。”许赋侧头看向纪冰,“你说你救那个死丫头干什么,不然许雅的人生又可以添上精彩的一笔,丧女。”说完他哈哈笑起来,“真可惜。” “你疯了。”纪冰说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对,你本来就是个疯子。” 许赋说:“什么是疯子?什么是正常人?许昌运是正常人吗?还是许雅?亦或是宋棋?”他摇头笑道:“不,他们都是疯子。” “疯子,疯子……”他轻吐着这两个字,忽然又哭起来,“都是疯子。” 下一秒,他拿起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了假人身上的裙子,然后把蜡烛扔向纪冰,纪冰侧身躲过,蜡烛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点燃了垂在地上的床单。 “奸生子,我怎么能是奸生子。”许赋哭吼着,“这算什么。” 遗传吗? 遗传那个他厌恶,又恨极了的父亲,带着恶劣的基因出生,肆意生长。 那么,他一直以来做的事,跟许昌运有什么区别。 他爱他妈妈,但却用了错误的方式。 六年前那场车祸,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抱着他妈妈的残肢,怎么拼都拼不起来,头身分离,肠子流了一地,半边脸也塌了,辨不清本来面貌。 谁都无法理解他当时的心情,那种近乎毁灭性的伤害,他已经处在癫狂的边缘。 直到他发现,造成这种伤害的是他的亲生父亲,妈妈口中的大英雄。 那一刻起,他就彻底疯了。 他要报复,发泄。 那些所有欺负过他妈妈的人,他全都要报复,可他又很聪明的知道自己能力有限。 所以他就一次次地试探,试探许昌运的权利和底线,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没有把那些无辜的女孩当人,她们只不过是他发泄的工具,试验品。 全是他脑中的臆想。 看着她们,想起那些难听的话,想象着那些话是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能瞬间激起他的愤怒。 可他需要发泄,不想从她们口中听到任何难听的字眼,最好是听不见,又不会说话的。 这样,他就可以尽情地释放他的愤怒。 许赋,你胆小,自私,怯弱,你就是个孬种。 你不过就是怕被发现,纪冰刚出现的时候,你说你烦看到她,其实你就是怕了。 太不了解你自己了,或许你知道,只是在逃避。 你觉得你很厉害吗?你可以为你妈妈报仇?你可以撑起她的一片天? 不,你错了。 有本事就去杀了许昌运,不要许家少爷的名头,不住在这栋别墅里,不要佣人簇拥,不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不去依靠宋棋。 你的内心深处就没有一丝动摇过吗? 有吧。 只不过被你自己遮掩了。 你看你多聪明啊,只知道选择弱小去欺辱。 她们没钱,没背景,没有权势,根本无法向许少爷反击。 都是你精挑细选的。 对阮雨也是,如果她不是站在那个破巷子里,而是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别墅里。 你还敢吗? 你不敢。 你只不过在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我不喜欢荣华富贵,我不要许氏,我不爱钱,也不贪恋权势。 我怎么会喜欢杀母仇人赋予我的东西呢。 所以我得做点什么,做什么呢? 哦,对,我得保护我的妈妈,因为我很爱她。 欺辱那些女孩来填补你内心的空缺,来寻求自我安慰。 一边想为妈妈报仇,又一边舍不得荣华富贵。 你还真不如宋棋。 烂人就是烂人。 事到如今,你后悔了,觉得荣华富贵算个屁,应该早点为妈妈报仇的。 你的心脏又再次被往事填满,又回到最初,那个抱着妈妈的残肢,绝望的少年。 这六年恍若云烟,散了,你竟然真的觉得你那颗心从始至终都固若磐石。 多可悲啊。 一个烂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烂人。 许赋发了疯地拽下烛台往纪冰身上砸,纪冰咬着牙,冲进去,抡起斧头就朝他肚子上砍。 ‘嘭----哗啦啦----’ 被他躲过,砍到玻璃门,玻璃碎了一地。 裙子燃烧的很快,一个挨着一个。 床上的被褥已经全着了。 大火正在吞噬着这间卧室。 【作者有话说】 太多了,分两章写哈!会给纪冰留一线生机的,不然就真的嗝屁了~ 第100章 追凶 纪冰再次拎起斧头, 侧劈。 许赋拽过裙子,手腕转着圈,裙摆跟着转, 包裹住斧刃。 纪冰只有左手能使全力,此刻斧头被桎梏住,她一边摆脱,一边用右手去拽许赋的领口。 许赋一时不察,弯下腰,腹部被她的膝盖猛磕。 “咳咳----”火烧起来,起了烟,他被呛得咳个不停,纪冰也并不好受。 这间密室并不大,没有窗户, 火一烧, 烤的人一身汗,两人此时都狼狈不堪。 可男女天生的力量差距, 即便许赋身体不如同龄的健康男生那般,也不可能轻易就被制衡。 许赋掐住她的腰侧, 朝她另一条小腿上狠踢, 纪冰咬着牙, 吃痛地闷哼, 险些摔倒, 不得不把另一条腿收回来, 许赋又趁机踢了几脚, 纪冰握紧斧头, 往后退了几步。 幸亏斧头被裙子缠住, 柜子里的假人倒下了, 给了她一个支撑,整个人没有朝后倒去。 许赋哧哧喘息,擦了把脸上的汗,见状,直接抬起朝她踢去,纪冰拎起斧头,斧刃割裂了裙子,她丝毫没有躲闪,手腕一转,斧刃朝着许赋的腿砍去。 “嘶----”许赋吃痛地收回腿,幸好他反应快,低头看了眼,裤子破开一道口子,有血渗出来。 “你今天,是非杀我不可了?” 纪冰看了看斧刃上的血,满头满脸地汗,不停地往下滴,她舔了舔开裂的唇,“是。” 许赋痴痴笑着,水汽浸满了他的眼眶,“也好,这样也好。”他看着纪冰,说:“那就看你的本事吧。” 话毕,他抄起门口的椅子,疾走了几步,往纪冰头上砸,纪冰瞳孔一缩,别开头,椅子直愣愣地砸到她肩头。 肩头的伤还没好透,她感觉伤口快要崩开了。 “去死吧。”伴随着许赋的一声怒吼,他揪住纪冰的衣服,把她整个人往玻璃门上摔。 ‘嘭----’纪冰的整个背部撞碎了玻璃,又被反弹在地。 她没给许赋再出手的机会,手掌按住碎玻璃,立刻从地上弹起身,直直地扑向许赋。 许赋被她撞出密室,直接摔在落地窗边的桌上,‘哐---’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玻璃上映着室内的火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却灭不了火,降不了温。 ‘轰隆隆’雷声骤起。 斧头脱手,纪冰压在他身上,从兜里掏出刀,想往他颈侧刺,被许赋挣扎着拖过,刀尖刺在了他肩头,鲜血顿时涌出。 许赋急了,瞪大眼,踢着腿,猛地用力,把纪冰掀翻在地,按住她握刀的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纪冰用右臂拍打着,挣扎,却使不上力气。 “你想不想知道那晚发生的经过?”他大笑着,眼泪从猩红的双眼中滚落,他疯魔了,“我先是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地上磕,就是这样。”他猛地抓住纪冰的头发,朝地上磕去,给她演示。 纪冰得以喘息,猛咳了几声,刚想反击,就被许赋拽起肩头,把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下一秒,她趴在地上,许赋的膝盖磕着她的背脊,一手抓住她后脑勺的头发,握刀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但却找不到机会反击。 她满手都是血,燃烧的烟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 “然后她就动不了了。”许赋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拉,她被迫仰起头,干裂的唇已经流出了血。 听着他说的话,纪冰目眦欲裂,怒吼:“你去死,去死----” 许赋笑了两声,吞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她跪下来求我,想让我放过她,这怎么可能呢。”他凑到纪冰耳边,“你知道她当时有多无助吗?你不是很爱她吗?你怎么都不来救她?”说完,攥紧她的头发往地上磕。 接着,又拽起来,“她想跑,我就朝她腿上踢了一脚。”想了想,又说:“对了,我踢的左腿,然后她就趴在地上了,跟你现在的姿势一模一样。” 第155章 纪冰的额头红了一大片,她缓了几秒,努力保持清醒,握刀的那只手都在颤抖,又有新鲜的血往下滴。 “我给了她一巴掌,又拿着刀划破了她的胸口,她真白,血从她身上冒出来的样子真美啊。”许赋补充道:“我划了很多刀,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啊啊啊啊----”纪冰赤红着双眼,嘶吼着,她膝盖跪地,尝试着爬起来,又被许赋重重压了回去。 “我打了她挺多下的,她都不能动了。”许赋忽地笑出声,“我就一点一点把她的裙子撕碎,还是这样好看,我都夸她了。” 他咂咂嘴,说:“你不觉得有一种凌乱的美感吗?” “你这个畜生。”纪冰颤着声音,哭吼。 这显然是她无法承受的。 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 “她的胸很软,内裤是蓝色的,我撕开以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纪冰痛苦地嘶吼,犹如野兽临死前给人间留下的最后一声呐喊。 她憋着一股劲,拼尽全力,侧身把许赋掀翻在地,接着迅速扑上去,往他肚子上捅了一刀。 两刀。 在捅第三刀的时候,被许赋挥臂打中了手腕,手一麻,刀子掉落在地。 许赋捂住肚子,憋着劲,抬脚把她踢出几米远,直接踢进了密室里。 他自己猛咳了起来,肚子上的血一股一股往外冒。 密室内烟雾缭绕,纪冰险些掉进火里,许赋颤巍巍起身,走过去,按下指纹,想把密室关上。 可试了几次,毫无反应。 ‘砰---’ ‘啊啊啊----’许赋痛叫,倒在地上。 纪冰被烟雾呛得咳了好几声,眼眶通红,她满手的血,背对着火海,拿着斧头,走出来。 又往他腿上砍下去。 许赋再次痛叫,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肚子往后退,痛到近乎昏厥。 血溅到纪冰脸上,再一滴滴滑到脖子,黑色衣服上有好几处已经被血浸透。 她手握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赋的样子,宛如地狱罗刹。 先前的那些纠结,考量,已全然从她脑海中消失。 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 也不留退路了。 鲜血跟汗液混在一起,纪冰用胳膊擦了下眼睛,喘着粗气。 抬起斧头,砍了第三下。 许赋痛到奄奄一息,彻底不动了。 他左腿的骨头断了一半,血染红了裤子,断骨处已经血肉模糊。 ‘砰---’ 第四下。 许赋的身体一颤,瞪大双眼,张着嘴,痛呼声压抑在喉咙中。 卧室火光冲天,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 纪冰扔了斧头,弯下腰,拽住许赋的头发,往地上猛磕了好几下。 接着,拖到密室门口,脸朝下,往碎玻璃上砸去,那些尖锐的玻璃扎在脸上,刺进皮肤,瞬间皮开肉绽。 许赋只能发出几声痛苦地低吟,像是无助的小兽发出的求救声。 纪冰却还嫌不够,把他的脸死死地压在碎玻璃上,前后拖拽,跟擦地似的,碾压。 那些扎进去的碎玻璃,犹如刀片一样,直接切开他脸上的皮肤,深深地扎进肉里。 许赋的整张脸已经不成样子,脸颊被划了数道口子,鼻子也在流血,嘴唇被割开几瓣,露出里面的红肉,血流了满地。 纪冰攥住他的头发,偏了个方向,玻璃要更尖锐些。 然后,用尽全力往地上砸。 “啊啊啊啊----”尖尖的玻璃扎破了他的眼球,许赋终于又痛呼出声。 他的嘴巴合不拢,声音从那些伤口中跑出来,痛感与痛感相冲,他仿佛死而复生般,忽然挣扎得很激烈。 纪冰站起身,抬脚重重踩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又重新栽了回去。 她垂眸,冷眼看着这一切。 那些往事,美好的,痛苦的,像在她脑中放电影一样,快速播放着。 想到阮雨的笑容,想到出事后,她痛苦的模样,这些跟刀斧刻在她脑中似的。 深刻,清晰。 那天晚上,她多害怕,多无助啊。 可是没有人救她。 没有人。 这两年,阮雨的痛苦和她的悔恨交织着,无数个夜里,阮雨有多难过,她就有多痛。 救不了她。 她救不了她。 她救得了来弟,救得了沈织,救得了菲菲。 却唯独救不了她。 她也曾畅想过未来,想见识更广阔的天空,甚至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撑起阮雨的人生。 拿什么撑? 是这条废掉的手臂?还是她目不识丁没有文凭,找工作都费劲? 这两年,她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之前还抱有的幻想,一夕之前都醒了。 终究不过是大梦一场。 生活,不是会刷碗就可以,也不是光吃烤红薯就能果腹,也不是做了规划,就一定能实现。 她给不了阮雨未来,从一开始,就注定给不了的。 不过是梦,现在梦醒了。 她也只能做到这了,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许赋激烈地挣扎着,嚎叫着,往门口爬。 纪冰弯腰捡起了那把挂着红色头绳的弹huang刀,她顿时想起来,这把刀还给阮雨削过苹果,当时李福还笑话她。 思及此,她弯了弯眉眼。 连这根头绳都是她自己偷偷私藏的。 ‘轰隆隆’ ‘霍嚓’ 闪电和雷声同时响起,暴雨倾盆而下。 院子里的花海已经面目全非,风很大,院门摆动地哐哐响。 找了半晌没找到斧头的园丁,被这突然而至的暴雨打得猝不及防,正准备回家呢,就看这家的院门敞开着,不停地摆动。 心下觉得奇怪,想去提醒这家门没关。 他打着伞,站在门口,伸头往里看,喊了声,“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雨势这么大,喊了也没人听见,他被自己的行为笑到,然后走进了院子。 他从外面能看到别墅里面亮着灯,应该是有人的,可能是大门坏了,想好心去提醒一下。 等走的近了些,发现别墅门也没关严,他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怎么一股子烧东西的味道。” 许赋刚爬到门口,纪冰踩住他的左腿,把那还连着一点骨头的腿,直接卸了。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往前爬。 即使嘴上说着不怕死,想死的人,真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也会想尽办法挣扎,求救。 纪冰把他翻过来,拽住他沾满血的领口,一把攥下去,都能攥出血水。 紧接着,把他的上半身都拎起来,紧盯着他破败的脸,上面糊满了血,快要辨不清五官。 下一秒,把手里的刀刃捅进他肚子里,旋转。 “呃呃呃---”许赋吐了口血,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沙哑的音调。 许赋的身体抽搐着,肚子上被钻出一个窟窿,仿若一个垂死的血人。 纪冰luo露在外的肌肤上也全是血。 两个血人相互厮杀,分出胜负。 她看着许赋,眼神空洞,麻木。 火焰烧到了她的裤脚,拍灭后,把许赋拖出房间。 从二楼扔了下去。 ‘嘭---’ 同一时间,别墅门从外面被打开。 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园丁吓得伞都扔了,眼睁睁地看着楼上扔下来一个血人,屁股尿流地跑了,在雨夜里嘶吼着,“杀人了,杀人了----” ‘嗞’ 顷刻间,别墅的灯全部罢工,偌大的别墅伴随着燃烧的气味和血腥味,陷入黑暗。 许赋躺在地上,从喉咙里涌出几股鲜血,再从嘴角溢出。 他的左腿少了半截,扎进左眼的玻璃还插在上面,鲜血往下淌。 腕上的玉镯四分五裂。 右眼皮抖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眶里都是血,他视线模糊。 仿佛间,他好像看到一个女人在向他招手。 过眉的齐刘海,黑长发,右边耳垂上有一颗小痣,她笑得眉眼弯弯,最是温柔不过。 她穿着长褂长裤,粗布的,衣服土气,但这张脸很出挑。 忙起来的时候就把头发编成一个大辫子,或者直接盘起来,洗完头发会坐在门口晾干,然后有一个小男孩,坐在她旁边,笑看着她,听她说话。 “阿赋,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乖?” “阿赋,我们晚上做红烧肉吃,快去把手洗干净,咦,脏死了。” “阿赋,洗完脸要抹香香,哈哈,不要跑,妈妈追不上你了,淘气包。” “阿赋,妈妈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让你跟其他小朋友一样。” “阿赋,妈妈不求你以后大富大贵,只求你健健康康。” 第156章 “阿赋,你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不可以偷,不可以抢,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要,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哦。” ……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下,带着血。 他吭了声,泣着血,好像在痛哭。 对不起妈妈,让你失望了。 她生我,她爱我。 【作者有话说】 我冰是个挖眼专业户!!许赋的妈妈是一个极好的女子,他妈妈在天之灵一定很难过!(不存在任何洗白哈,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后面也会有专门的人物篇去写) 有的宝子们可能会觉得直接烧死最简单,还要扔下楼(捂脸jpg.),不管不管,这样纪冰就彻底完了,许赋必须死,但不能死在纪冰手里,如果死在她手里,就算不用一命抵一命,也会被判很久的,等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ps:还有十章,正文全部完结! 第101章 追凶 房间内的火光照亮纪冰满是血的脸。 里面温度很好, 大火仍旧高涨,烤得她后背都火辣辣地疼。 她垂眸盯了许赋几秒,看不太真切, 只能看到地上躺了一个人,一动不动,旁边有正在流动的液体。 是血。 纪冰转过身,面对着火光,掏出口袋里的那张合照,用指腹反复摩擦着,之前只是看,都舍不得这么摩擦,怕褪色了。 隔着塑料密封袋,她仿佛能摸到照片上的人似的。 她没有去看, 抬起手, 把照片的一角沾上门框上的火焰,照片很小, 燃烧得很快。 纪冰收回手,这才垂眸去看, 照片上有两个笑容灿烂的女孩, 火焰先是吞噬了头发, 然后是脸, 鼻子, 嘴巴…… 几滴水从她眼眶落下, 砸在上面, 火焰闪烁了下, 没灭。 顷刻间, 整张照片化为灰烬。 她想捧起一把黄土把它埋起来, 埋葬过去,亦是封存。 可灰落到地上,就碎了,散了。 纪冰苦笑。 算了。 她转身,走下楼梯,扭头,去看许赋,她没有走过去,闻着血腥味,就这么静静看了几秒。 ‘镗朗---’ 手一松,染血的弹huang刀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响声回荡在客厅。 刀柄上系着的,已经褪了色的头绳,重新变得鲜艳无比。 一如当初。 可绳结松了。 ‘呼---’风从门口吹进来。 绳子离开了刀,带着重注血液的身体被风吹得旋转,舞动。 她们注定要分离。 纪冰走到门口,外面的雨势很大,她盯着地上密集的雨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许赋死了,你满意吗?”她的语气很疲惫,没有生气,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这也是她的选择。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纪冰轻笑了下,“是我太笨了,竟然用那么拙劣的方法,现在想想,我当时说想应聘接送菲菲的工作,目的性太强,而你竟然也同意了,你把菲菲看得那么重要,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去接触她呢。” 她说:“你找的那个保镖,是来防着我的吧。” 此时,许雅正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一个兔子形状的气球,另一只手举着手机。 明天是菲菲的生日,但她是凌晨出生的,所以每年的生日都会在深夜过。 新别墅里装扮的很漂亮,佣人们脸上带着笑容,都在忙碌着。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纪冰继续道:“还有宋棋,摄影展那天,他在。”她眨了眨酸胀不已的双眼,“阮雨的照片,是故意让我看见的吧。” 然后,才开始回答她的问题,“之前我一直想不通,隐约感觉我走的每一步都像是有人安排好的,有人想让我发现什么,我就能发现什么,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扯着走,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些线索,然后又突然中断,毫无头绪。” “我后来打电话跟苏姨确认了一下,让我送‘心理诊断报告’的电话,是宋棋打的,只不过是以许赋的名义让我送去。”纪冰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宋棋,直到那晚苗玉被绑架,宋棋跟我说是许赋。” “你们是想让我自己发现,直接说的话,我不一定会信,因为连你们都没有证据,所有得让我自己去发现,这样不仅可以解决掉许赋,你们也可以撇清关系。” 纪冰说:“我还记得你说过,他们两个会去看心理医生,但是不知道给谁看。”话落,她笑了声,“你视许赋为眼中钉,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看,只不过你知道写的是宋棋的名字,所有说的模棱两可。” “先让我怀疑他们有心理疾病,接着让我发现那份报告,我就会开始怀疑宋棋,然后宋棋就在我面前故意说要弄苗玉,他知道我肯定会去,就可以借此机会跟我说是许赋,因为那天许赋也在,事实摆在眼前,我就不得不相信了。”她呼了口气,“最后,我就会去找许赋求证,而这个时候,他知道宋棋已经背叛了他,他跟我一样孤立无援。” “一步一步带着我走,这样,你和宋棋就清清白白,这件事就会变成我和许赋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有理由杀他,他要杀我,就是罪上加罪,你们可以借着我和阮雨,把他犯的罪抖出来,即便没有切实的证据,可再加上杀人这一条,他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 纪冰笑说:“你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领导者?见准时机,敲打敲打我,让我跟着你们规划好的路线走。” 许雅静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挺想跟你交个朋友的。” “没这个必要。”血染红了手机,耳朵上蹭的都是,汗珠裹着血流到了眼睛,她抬胳膊擦了下,和着雨声说:“我是个没文化的粗人,毫无可取之处,没资格跟你这样的大小姐做朋友。”说完,她还笑了两声。 许雅没说话。 纪冰:“你还欠我两个人情,最后帮我办两件事。” 听到许雅答应,她才咧开嘴,还是说了声,“谢了。”然后挂了电话。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走进暴雨里,她身上的血被雨水冲刷,每走一步,地上都会聚集一摊血水,鲜红的血液被雨水稀释,一直走到院门口,她身后已经形成了一条窄窄的血河,有她的血,也有许赋的血,被雨水击打的四分五裂。 她看见有一个人手执黑伞急急地跑过来,看见她后,脚步一顿,是宋棋。 像是在外等候多时,此刻来验收成果似的。 他匆匆瞥了纪冰一眼,扔了伞就朝里疯跑。 纪冰张了张嘴,本想问他,那晚出事,你在场,为什么不去阻止? 又一想,问这些也没意义了,想跟她说的已经说完了,想让她做的也已经做完了。 冤有头债有主。 善,恶。 善恶啊,只不过一念之间。 她抬手擦了擦脸,血已经被冲洗干净,余下的只有伤痕累累。 园丁报了警,警察还未赶到,纪冰顺利地走出紫荆公馆,上了一辆出租车,前往车站。 此时的阮雨,已经洗漱好,坐在床上,跟网站里的朋友们聊天。 朋友说:“我们这下雨了,好大的雨,你们那下了吗?” 阮雨听着窗外轰隆隆的雷声,抬起眼。 屋内开着顶灯,她现在看不清东西,但已经很好地适应了光线。 “下了,很大。”她说。 然后,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到窗边。 朋友:“下完雨之后就开始降温了,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夏天过得很快,秋天很短,估计不用太久就到冬天了,也不知道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什么时候下。 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跟正常人一样了。 阮雨翘起嘴角,伸出手,拉开了紧闭着的窗帘,雨声更大了。 她听了一会儿,说:“好大的雨啊。” 手指摸向冰凉的窗玻璃,凑近,在上面哈了口热气,画了一颗心。 冬天快来吧。 她拿着手机,给纪冰拨了个电话。 一边等待接听,一边准备在那颗心旁边再画一颗心。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的手一顿,没画完这颗心。 跟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时,没来得及堆的雪人一样。 那时是孤零零的雪人,现在是孤独的一颗心。 总是没办法成双成对。 在这个暴风雨的夜里,雨落广场商业街上,罪女音诺的雕像轰然倒塌,她身上的锁链粉碎,遮眼的布整个裂开,嘴角像是血的痕迹也被雨水冲刷。 她的眼睛是笑着的,倔强,不屈,捍卫着她的权利,尊严和自由。 她希望有一天,女人穿着裙子走在街上,人们不再去调侃她的样貌和身材,不去对她精心化的妆容指指点点,不去小声议论她的缺点。 第157章 不去猜测裙摆里面的底裤是什么颜色,不会因为胸大就自认为是玩笑话,夸张地喊一声‘奶牛’,不会因为胸小,就调侃是一马平川,飞机场。 美丽是不同的,漂亮是多种多样的。 这是一个多元化的世界,不要狭隘地去定义美丑。 如果有一天,我精心化好了我自己觉得很好看的妆容,站在衣柜前,纠结了半晌,还是鼓起勇气穿上了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虽然会露出我有些粗的小腿。 我走在街上,你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鄙夷,轻浮,嫌弃,性暗示,只有真诚和善的笑容。 你很礼貌,没有站得离我太近,是一个令我觉得舒适的距离,也没有伸手触碰到我,只是笑了笑,说:“你穿的裙子真漂亮,很适合你。” 我先是有些怔楞,下意识想藏起我的小腿,因为我担心你看见后会改口添上一句,就是小腿有些粗,因为很多人这么说过我,对此,我有些自卑。 可是你看了,没有说,仍旧夸我漂亮。 我眼眶有些发热,没有再隐藏我的小腿,站得笔直,甚至微微提起裙摆,跟你展示了一下我最喜欢的裙子,然后冲你点了点头,笑容一定很灿烂。 “谢谢。” 你真诚地说,我真诚地回应。 * 暴雨停歇,小雨仍旧下个不停。 天蒙蒙亮时,纪冰下了车,她身上的血已经被冲刷干净,浑身湿哒哒的。 早餐店已经亮了灯,环卫工人穿着雨衣在辛苦工作着,她听到了几声流浪狗的叫声,扭头看去。 一家早餐店的门旁,蜷缩着一个流浪汉,仔细一看,才发现发黑的大衣里还裹着一个孩子。 他醒了,看着纪冰的眼神有些恐慌和无助,大概是怕被赶走,应该是去过很多地方,被驱赶了无数次。 纪冰赶走了那条冲着他们汪汪叫的狗,然后把手往裤子上擦了擦,才伸进兜里,拿出她所有的钱,不多,三张一百的,还有几十块钱零钱。 她蹲下来,又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把钱递到他面前,轻轻笑着,“拿着吧。” 流浪汉先是诧异,最后又不确定地看了她一眼,才颤抖着手接过,他脏兮兮的嘴巴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又没说,直接跪在地上,给纪冰磕了一个头。 有人住高楼,有人睡街边。 有人被爱着,有人被抛弃。 变幻无常,俗世百态。 纪冰站在熟悉的巷子口,如梦如幻影。 她缓步走着,来到了一家大门前,站定。 看到里面亮着灯,隐约能听见几句说话声。 这里有了新的住户,抹去了痕迹,阮雨一家仿佛从未来过。 她看着门口湿漉漉的台阶,以前喜欢跟阮雨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说说话,偶尔畅享一下未来。 想着想着,她笑出了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南江市平安镇永富巷子,这里有一个杀人犯。”她声音很轻,甚至有些微喘,“来这里抓我。” 挂断后,她抽掉手机卡,折断,连带着手机,用尽全力扔出墙外,扔向更广阔的天空。 她想了想,还是想再回来看看,看看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画上一个句号。 叹了口气,没再停留,转身走了。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她还是回到了原点。 掉漆的大门响了半晌,纪冰才听见王春梅尖锐刺耳的骂声。 接着,门开了。 王春梅看见她,直接呆住。 纪冰没说话,从她身侧走进去,径直去了洗澡间。 她想洗个澡。 站在这个地方,她竟然有些莫名地放松,先是脱了t恤,再脱掉裤子,扔到盆里,揉了揉,换了几盆水,确定水彻底变清澈了,才手腿配合着把衣服上的水拧了。 洗完澡,她又把衣服穿上,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很冷。 鞋子开胶了,她只好趿拉着,拉开洗澡间的门。 王春梅和纪永华披着衣服,正朝这看。 他们的目光仍旧不会带着喜欢和心疼,他们只是好奇,眼神带着打探的意味,但纪冰还是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厌恶。 谁都没说话。 纪冰走进堂屋,走到她那间小房间的门前,房门半开,落了灰,房间外仍旧堆了不少纸盒废品。 她提了口气,推开门。 ‘吱呀’声响起,她看见她的那张铁床还在,就是空荡荡的,没了被褥。 她走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房内积了很多灰,味道并不好闻,墙上贴着的报纸已经泛黄,有些已经掉落,她跪在床上,打开了窗户。 风吹进来,她露在外面的双臂一僵,起了鸡皮疙瘩。 今年的秋天可真冷啊。 她下了床,垂眸,看见了床下放着两双落了灰的鞋子。 旧书桌上有一块布,她顺手就拿来用了,蹲下身,拿起鞋子,认真擦起来。 两双都擦完了,她选择了其中一双,穿上,然后动了动脚,看着鞋头缝补的地方,笑了笑。 这双劳保鞋,还是合脚的。 她又看向另一双黑色绒面半靴,这是那年冬天,她掉进水里,浑身都湿透了,后来董园给她买的鞋子。 倏忽间,外面响起了王春梅的声音,人在堂屋,但声音不小,听得很清晰。 “对,回来了,找人啊,之前唠嗑的时候,你不是提过一家。” “没有二十万?那十五万呢?不行就十万,八万,五万总行了吧。”王春梅难得退让,一降再降,想把她这个已经降价的商品推销出去。 “我急着用钱,急得要命,你帮帮忙,你现在马上过来,一会儿人又跑了。” 纪冰站起身,视线穿过窗户,看向外面窄窄的一片天。 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没变的是她还是站在了这个地方,变的是,王春梅的话已经不再激起她的愤怒,她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额头上有针缝的伤疤,下颌处的疤又加深了,脸上有几道细长的血口子,肩头的伤有些疼,拉扯,雨淋,就算没崩开,也会有点发炎。 个子倒是没再长,就是比以前瘦得多,黑色t恤看不出脏污,胸前的小白兔光亮如新。 外面刮着风,墙根下的几株杂草肆意摆动。 纪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雨小了,飞过了一只鸟。 她抬眸看去,倏地笑了。 我是一棵野草,在一个盛夏,一只受了伤的飞鸟偶然降落。 野草有了生机,期待着可以和飞鸟一起飞走。 可飞鸟并不属于贫瘠的草地,她展翅高飞,飞向更广袤的沃土。 而我,还是一棵野草。 她笑了下,收回视线,打开门,坦然地迎接她的宿命。 她赤条条地来,不欠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ps:上卷走,下卷回!) (1)菲菲生日,许雅和杨懿的谈话: 别墅里布置的很漂亮,生日气氛浓厚。 佣人们一边布置,一边窃窃私语。 “许总拍下了一顶皇冠,八千多万,是送给她女儿的生日礼物。” “天呐,当她女儿可真幸福。” “谁说不是呢。” …… 许雅和杨懿面对面坐着,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桌子,许雅给杨懿倒了一杯红酒。 她抬起的手腕上戴着一条手链,已经有些旧了,一条简单的金链子,上面缀着一个很小的熊猫。 杨懿看了眼,挪开视线,微微笑着,客气道:“谢谢,我喝不惯红酒。” 许雅倒酒的动作顿住,放下酒瓶,她双手放在桌上,手指摩擦着手链上的小熊猫。 他们在大学恋爱,这条手链,是当时杨懿省吃俭用,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艺术家,也曾为爱情低过头。 许雅抿了抿唇,垂下眸,“我现在明白你以前说的话了,人心只要偏了,不论怎么做,都是掰不回来的。” 杨懿笑了笑,没说话。 许雅看着他,眼眶有些酸,“如果回到当初,你还会选择跟我结婚吗?” 沉默了几秒,杨懿才说:“千金之躯,不敢肖想。” 许雅苦笑了声,别开脸,“明天,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第102章 追凶 大清早, 阮雨和董园一直在拨打纪冰的电话,可一直打不通。 两人在客厅急得团团转。 ‘咚咚咚---’门被敲响。 阮雨坐在沙发上,还在尝试拨打, 急得要命。 纪冰从来不会不接她电话。 董园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疑惑道:“请问你找谁?” 许雅手里拎了一个袋子,客气地颔首,“你好,我找阮雨。” 董园由疑惑变成了诧异,这人很面生,她也不觉得阮雨会认识。 接着就听她说:“纪冰让我来找她的。” 第158章 “纪冰?她在哪儿?”董园还没张口,就被阮雨接了去,她扶着沙发起身, 着急忙慌地跑过来。 董园扶住她, 两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许雅。 许雅看着两人焦急的样子,心里编造的话卡在喉咙里, 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还是董园先反应过来,忙把人请进屋。 许雅的外貌明媚大气, 董园瞧她气质不凡, 心下有了考量, 倒是没听纪冰说认识了什么朋友。 “谢谢。”许雅坐在沙发上, 接过董园倒的水, 阮雨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着急问:“你知道纪冰在哪儿吗?我打她电话一直打不通。” 许雅看着她说:“她有事去了。” 董园问:“你是她……” “我是她老板, 姓许。” 董园这才稍稍放心, 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客气地笑笑, “许老板,纪冰她是有什么事去了?我们也没听她提过,现在电话也打不通,这孩子,平时没少让你费心吧。” 她一副家长的口吻,说话客客气气,毕竟纪冰在她手底下打工,做做样子,说几句场面话也是要的。 许雅说:“她之前是在一家饭店工作,前段时间才辞职去我那里,因为工作还没稳定,她就没跟你们说。” “那她在你那里是做什么工作?”阮雨又追问:“你还没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呢。”她心里急,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客气不客气。 董园也没再说什么,等着她说话。 许雅看了眼阮雨,又看向董园,笑了笑,“她是在我家里做佣人。”接着编了一起见义勇为的故事,其实也不算编,就是把菲菲第一次绑架和第二次稍微结合了一下。 她也想过凭空捏造,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她选择在原有的基础上润色一下,这样即便阮雨知道了大致的事情,也不会知道里面的细节。 说她假惺惺也好,是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也罢,但答应了纪冰的事情,就得办成,所以她亲自上门来善后。 董园和阮雨听罢,都震惊不已,担忧之余,又有些气恼,“她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 许雅只好说:“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吧,毕竟是做女佣,伺候人的活,她不好说。” “职业不分贵贱。”董园说:“谁挣钱不是伺候人,都是被人差遣的活,就是这丫头的口风太紧了,怎么都不说呢。” 阮雨垮着脸,听许雅说完,她倒是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紧接着,许雅又把纪冰狠夸了一番,才说起正事,“她昨天出国了,在机场的时候手机丢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说一声的,但时间太赶,就没来得及。” “出国?” “对。”许雅说:“我想让她当管家,国外有一个专门培训管家的地方,你们也知道她底子比较差,识字不多,到了那边会有专门的中文老师教她,再一边学习做管家,等学成回来,即便以后不在我这里工作,去其他地方也是很抢手的。” 董园:“可就算是这样,好歹也能打个电话啊。” “你们不知道,这个地方很严格的,封闭式管理,而且跟国内有时差,过一段时间吧,等她适应了就会联系你们了。”许雅又补了一句,“我暂时也没办法联系上她,你们放心,她在那里很安全的。” 话落,她就从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礼物盒,长方形的盒子,不大,外面包裹着粉色的包装纸,纸上洒满了不规则的白色圆点,似星空,上面还系了一个粉白色的蝴蝶结彩带。 许雅说:“她本来想亲手送给你的,没来得及,下个星期你就要做手术了,她可能赶不回来,这个礼物是她精心挑选的,等你眼睛彻底好了再打开看吧。” 阮雨抱着礼物盒,她脸色有些僵硬,轻声说:“谢谢。” 许雅暗自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些理由很拙劣,但目前只能先试试,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董园:“那她多久能回来?” 许雅说,少则三五月,多则两三年。 她没多待,事情都交代完,就走了。 门刚关上,阮雨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董园一慌,“你别哭,你现在不能哭。” 泪珠砸在礼物盒上,阮雨擦拭了下眼睛,哽咽道:“她说的不对。” 纪冰不可能会因为当女佣丢脸而不愿意跟她说,她们之间早已经相互剖悉,知根知底,压根就不存在什么丢不丢脸。 如果纪冰真的有事瞒着她,那也是跟她自身安危有关的事,不想让人担心。 好比她以前被她爸妈打,满身的伤,硬要瞒着。 其实董园也不太相信,在她看来,纪冰做事还是挺稳重的,不可能招呼都不打就走。 这也是纪冰所担忧的地方,所以没接阮雨的那通电话,她怕一听见阮雨的声音,情绪就会直接崩溃。 跟以前一样,她还是很难骗过阮雨。 她最后跟许雅说的是,“能瞒就瞒吧。”没说瞒多久,她没觉得能瞒住。 只好先让许雅编造一个比较温和的谎言,实在不行,再用第二个谎言。 总之,她做的所有事情,都不能跟阮雨有一丁点关系。 她不要阮雨因为此事记住她一辈子,她要阮雨一辈子都活得轻松自在。 阮雨没有再哭,她红着眼,拽着董园的衣服,强撑着说:“妈妈,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 许赋没死。 宋棋赶到的及时,打了120,许赋被抢救了一晚上,总算救回来一口气,但人是毁了,左腿没了,脸也面目全非。 现在还在重症病房里躺着。 宋棋去看他,坐在病床边,许赋身上插了很多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左眼包着纱布,右眼皮红肿,整张脸也就这一点好皮了。 他静静地坐着,看着许赋,努力去想许赋以前的样子,发现无法跟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合并在一起。 他是参与过许赋童年的人,他们不到十岁就在一起生活,至今八年多。 他知道许赋有心理疾病,而且很严重,做的事情更是十恶不赦。 可他是许赋的哥哥,许赋是他的弟弟啊。 不知道天秤该往哪边歪了,私心一起,再无回头路。 许赋的右眼突然滚动了几下,接着,缓缓张开眼皮。 宋棋惊住,想去喊医生,却被他叫住。 宋棋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看到许赋的右眼眼角滚下了泪水。 他一愣,许赋又在说着什么,很虚弱,有气无力。 宋棋弯下腰,把耳朵凑过去,才听清。 他说:“哥,你放心。” 宋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走出那个令他窒息的病房。 走廊里,他扶着墙,双腿发软,慢吞吞地往前走。 低下头,弯了背脊。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可能对别人来说是对的。 其实也是对的,他也只能这么选。 可对于一个哥哥来说……太痛了。 宋棋的脸部肌肉都在抖,他张了张嘴,停下脚步,无声痛哭起来。 他脑中把许赋妈妈车祸时的样子,和许赋此时的样子拼在一起。 一个是他的养母,一个是他的弟弟。 许雅说,许赋的妈妈只不过养育了他两年多,不值得他为许赋这么卖命。 可就是这两年多,让他知道,原来妈妈是这样的,说话温柔,总是满脸笑容地看着你,会因为磕了碰了而心疼你。 她不会抛弃你。 宋棋小的时候不知道爸妈应该是长什么样子的,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也常常幻想自己的爸妈会长什么样,直到遇见许赋的妈妈,他才终于明白。 哇,原来妈妈是她这样的。 如果他能早点明白,早点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那么,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一定抱住她喊,妈妈。 可惜,到她死的那天,宋棋才喊了第一声。 她没听见,永远也听不见了。 他把心里的这些遗憾,愧疚,当作补偿,全都反馈到许赋身上。 在许家,他不要地位,不要钱,也不要许氏,他就想许赋能好好的。 可没用了,他救不了许赋,最后却因为一己私心,想要他的命。 呵,他想要他弟弟的命。 选择,对错。 终是要选择一条路的。 宋棋回到酒店,把东西都收拾好,他买了一部新手机,也换了新的号码。 他用老手机给杨则天打了个电话,“你在哪儿?” “我在我小叔的工作室呢。”他搬去跟杨懿住,对这边的消息就不清楚了,还不知道许赋的事。 “好,我现在去找你。” 挂断后,宋棋先是把手机格式化,然后拔出手机卡,折断后冲进马桶,把手机踩得粉碎,扔进酒店楼下的垃圾桶里。 三天后,许赋竟然奇迹般得转危为安,除了腿和眼睛,身上的那几刀没有捅到要害,人已经清醒,转去了普通病房。 第159章 警察去了平安镇永富巷子里抓人,但他们去晚了一步,纪冰已经被绑走。 根据监控显示,是去了外省,中途还换过车,看样子是有经验的老手。 王春梅和纪永华一口咬定是嫁女儿,纪冰已经成年,又是他们的亲女儿,到底是卖还是嫁,还真不好界定。 最终,警方锁定了一处偏远的小山村,但得知纪冰逃跑了,具体逃到了哪里,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人跑了,‘买家’跟中间人哭闹,要求退钱,中间人找到王春梅,王春梅不愿意退,躺在地上撒泼。 巷子里闹得一团乱,很多人围着看热闹。 警方继续追查纪冰的下落,但毫无头绪,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片山林很大,还有河,地毯式搜索不太现实,说不定人在逃跑途中就已经死了。 对此,谁都无法得出结论。 许雅得知这一消息后,就立马找人发布了新闻。 她现在已经是许氏集团的董事长。 新闻上放了许赋的照片,然后编造了一个寻恩人的狗血故事,大致就是许赋生了病,需要骨髓,有好心人捐完骨髓后就走了,现在许赋的病情已经好转,人还在医院住院,正在慢慢恢复中,特寻恩人,重金酬谢。 没有写恩人的任何信息,但许赋的照片放的很大。 超市,商业街,广场…… 电视上,街边的大屏幕上,都在放。 她想让纪冰自己回来,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可是大大不同。 纪冰看到消息,也就知道许赋没死,她回来的话,许雅也能帮上点忙。 兴许是良心发现,许赋没死,她竟然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样的话,纪冰做的事,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许赋只是现在没死,她已经找人在医院看着,等时机一到,纪冰的事情处理好,需要他死的时候,就一定会死。 他现在成了这幅鬼样子,想在医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搞死他,太简单了。 可要是纪冰没回来…… 她就得好好思忖一番,第二种谎言,该怎么编织的完美一点,阮雨才会相信。 ‘寻恩人’的新闻刚发布没多久,苗玉就带着慧慧出门了,经过治疗后,慧慧的情绪好了很多,他们约好了今天出来逛逛街,散散心。 步行街的中间路段,有一块超大的屏幕,上面经常会播放一些广告新闻,很多商家抢着买广告位,打响知名度。 许雅是花高价买的,十几秒的新闻,每隔两个小时播放一次。 不止在清河市,在纪冰被‘卖去’的那座城市里,也在播放,甚至扩大到周边城市。 她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新闻的时候,也会想她的选择是对是错,她也曾经动摇过,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或许是纪冰的善,触动到了她,善恶分明,不贪,不骄,不卑。 她说想跟纪冰做朋友,说的是真心话。 挺欣赏她这种人的。 不贪财,不贪名,不骄傲,也不卑微,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以自己的能力为基础,尽最大可能地去做一件事,为一个人拼命。 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她知道真相后,没有对许雅和宋棋恶语相向,也没因为被耍了而暴怒,甚至对菲菲很好。 如果第一次救菲菲是带有目的性的,那么第二次呢。 许雅亲眼见到她压在菲菲身上,死死护着她,她的肩头插进一块玻璃,一直在往外冒血,但她还是紧紧护住菲菲。 这是一个善良的人,遇到危险时,救人的本能。 许雅相信,如果坐在她旁边的不是菲菲,是其他人的话,她也会这么做。 因为善良而舍命救人,也因为爱一个人,而走上绝路。 她好像,从没为自己考虑过。 从卖鞋子的店里出来,苗玉笑着跟慧慧比划手语【我们去吃饭吧,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馄饨】 慧慧本来是笑着的,就见她笑容突然一僵。 “啊啊啊啊啊啊-----”下一秒失声尖叫起来。 她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平时声音很小,这会像是直接把喉咙撕碎。 见状,苗玉立马抱住她即将往下倒的身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从大屏幕上看到一张熟悉的人脸-----那个好心的少爷。 她不知道慧慧在害怕什么,脸上都是惧色,泪水已经流了满脸,身体往下坠,苗玉抱不住她,跟着蹲下。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群,有人担忧地问要不要打120。 慧慧瘫坐在地,满脸泪水,死盯着大屏幕上放的照片,失声尖叫。 那是一种痛苦的哀嚎,发疯的,绝望的。 她颤抖着手,指向那个照片。 苗玉见她抖着手指,比划了一句话【就是他,强jian了我】 步行街的人很多,一个年轻女孩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另一个崩溃的年轻女孩。 就这么看着,仿佛能感受到她们的悲伤。 * 慧慧选择了报警,苗玉陪着她去警局。 警局内,上个月刚上任的刑警支队支队长,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 “我叫邵洋,你们把那天的事情详细说说。” 邵队长五官端正,一身刚正之气,此时也不禁皱紧眉头,一旁的女警听完,咬着牙,拳头都握紧了。 他们立即采取行动,出发前往医院。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邵洋本以为会很棘手,没想到他才问出第一句,许赋就承认了。 他眨着一只眼睛,缝合了几处的嘴张合着,缓缓说起案发经过,跟慧慧说的完全吻合。 不仅如此,他还交代了其他十个无辜的女孩。 这个下午,许赋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述说着过去。 事到如今,问他后悔吗?他又有什么资格后悔呢。 欲望,贪念,心魔。 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怨不得任何人。 许赋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不过对宋棋,只字未提。 那天在病房里,他对宋棋说:“哥,你放心。” 哥,你放心。 逃吧,走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之前让他杀纪冰,不过是对他最后的试探,许赋知道他不会的。 宋棋是不会动手杀人的。 他被纪冰用斧头砍断腿,都没有把宋棋供出来,他是拖宋棋下水,但从未想过让他死。 喊了一声哥,就一辈子都是他哥。 就是没来得及跟他说声对不起,真遗憾。 慧慧的爸妈赶到警局,抱着慧慧,三人哭作一团。 老两口就这一个孩子,慧慧出生后,他们高兴极了,可还没高兴几个月,就得到了噩耗,慧慧是先天性耳聋。 他们就是朴实的农民,在农村务农,没能力也没钱给她做手术,他们没打算生第二个孩子。 两人一合计,就想来大城市闯一闯,挣挣钱,这样慧慧以后也有机会去上特殊学校。 可大城市哪有这么容易闯,慧慧做手术的事就此耽搁了,没想到又突然出了这种事。 他们报警,没用,后来双双丢了工作,为了生计,搬家,找工作,强忍着。 到现在,他们住的房子还是租的。 如今罪犯已经找到,以后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 苗玉看着他们,鼻子泛酸,擦了擦眼泪,转身走出警局。 她顺着人行道,往家的方向走,她应该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想哭。 夕阳下沉,秋风吹起落叶,从她脚边,吹到了另一个人的脚边。 她的身后,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嗡嗡---’ 苗玉的手机响了声,她停下脚步,打开。 是一条短信,来自‘四叶草先生’,是她的资助人。 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只说叫他四叶草就行,她就这么备注了。 【最近还好吗?】 苗玉本来想说挺好的,但她胸口很闷,很难过。 于是又把打的字删除,重新打。 【我记得,以前我哥跟我说过,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有的人被人疼爱,有的人被人抛弃,可我现在又觉得,这个世界是残忍的,轻而易举就可以毁掉一个人】 对方半晌没有回复,苗玉也没催,收起手机,擦了擦眼泪,抬步往前走。 宋棋握紧手机,没再跟上去。 他看着这条短信,视线逐渐模糊。 宋棋,你敢上前吗?敢跟她相认吗?敢说出一切吗? 你敢喊她一声吗? 宋棋张了张嘴,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到底也没喊出声。 他就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如今却被搞得一团糟。 没有回头路了。 第160章 事到如今,仍旧没有回头路。 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了,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宋棋拿出一张照片,低头看着。 他用指腹轻轻摸着照片上的女孩,黑发,发箍,眉眼弯弯的笑脸,最后是白色连衣裙。 一滴泪水砸到他的右手手腕上,四叶草纹身被砸的生疼。 然后,他把照片往嘴里塞,流着眼泪,彻底销毁了这场照片。 也销毁了他的梦。 他擦了把眼泪,这才低头回复信息。 【不好意思,我以后可能没办法再资助你了】 苗玉回复的很快【没关系,你已经资助我够多了,早就不用再资助我了】又关心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宋棋抬起头,已经看不见苗玉的身影。 【对,家里出了点事,这个号码我以后也不再用了】 苗玉刚想问我以后怎么联系你,就又收到了一条。 【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你好好生活】 发送成功,宋棋立马把苗玉拉黑,再清除手机里所有的东西,抽出电话卡折断,踩碎了手机,全部扔进了下水道。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颤抖着手,拨了一个号码,“喂……” 苗玉站在路边,拿着手机,正疑惑不已,忽地听身后有人叫她。 “宋苗玉。” 苗玉回头,是以前的同学,她笑了笑,“哎。”挥了挥手。 她脖子上戴着的四叶草项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四叶草的背面有一个‘苗’字。 正跟同学热聊时,她身后有一辆闪烁着警笛的警车呼啸而过。 第二天,苗玉的银行账户上多了五百万,汇款备注:四叶草先生。 【作者有话说】 ps:【宋棋和许雅的剧情线见下章作话,他们之间是金钱交易啦,许雅出钱,宋棋办事,苗玉就是他想让许赋死的主因】 宋棋以前叫宋辰玉。之前说过他被领养再被退养,又领养又退养,宋苗玉家是宋棋第二次被领养的家庭,他在苗玉身上第一次感觉到温暖的善意,不过最后还是被退养了(人物篇会写他们的故事)。 之后就被许赋的妈妈领养,进了许家才改的名字,许昌运给他取名叫‘棋’,就是棋子的意思,但在许家,他是一个三面间谍,也是被逼无奈吧,为了活着,本质上他跟纪冰一样,一无所有,只不过纪冰不会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别人,又想着逃脱责任。 啧啧啧,他每次见到苗玉的时候都不敢看她,也不说话,就是怕被认出来,如果他活跃一点,多说说话,苗玉应该就能找到点熟悉的影子了。 其实到现在这个阶段,他对苗玉应该是亲情和爱情交织,但我更偏向亲情多一点,宋棋这个人是下卷中最复杂的一个人了,很多东西写着写着,人物自己就长出来了,他不忍心让许赋死,但又没的选,他想跟苗玉相认,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许赋梗在这里,没办法。 如果他抛下许赋跑了,他一辈子都寝食难安,许赋永远都是个定时炸弹,有一句话叫,死了最干净。 就是在选择,权衡,自己心里的天秤往哪边歪一点,只不过他一开始就选错了,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想回头已经晚了。 他之前说要弄苗玉,其实也是灵机一动拿纪冰当挡箭牌,他知道纪冰一定会去,然后就可以趁机放走苗玉。(许赋不知道他和苗玉的关系) 第103章 追凶 ★宋棋和许雅之间的合作(见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分视角剧情了哈, 整个下卷的剧情线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后面就是给剧情收尾了。 其实现在这个时候再从头看下卷,简单概括就是, ‘一个知识匮乏,见识不够的人,想要凭一己之力去为自己的爱人讨回公道,但却掉入有心人布置好的陷阱而不自知,最后不得不被逼上绝路。’ 下卷说是追凶,其实是‘被动追凶’,如果不掉入这个陷阱,她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但掉进了这个陷阱,她就没得选了。 从比较刁钻的角度来说, 他们跟纪冰是相互的, 纪冰想找到凶手,他们想除掉许赋, 不过是在纪冰背后推了一把。 双方都达到了目的,只不过结局比较惨烈。 【作者有话说】 ▲(1)、从宋棋认出苗玉开始(慧慧出事之后,当时他和许赋十五岁): 虽然有许昌运善后,但宋棋放心不下,或者说是良心难安,偷偷跑去看过。 其实他当时的心里也并不单纯。 一、确实想去看看慧慧怎么样了。 二、也的确想确定慧慧不会对许赋构成威胁。 可始料未及的是,他到了慧慧家所住的小区楼下,被一声‘苗玉’喊停了脚步。 喊出这声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慧慧的妈妈,宋棋知道,为了护住许赋,慧慧的家庭成员,他都了解清楚了。 这样的家庭,的确不具备威胁的能力。 “慧慧怎么样了?”苗玉问。 慧慧妈挎着菜篮子,满脸忧愁,也不愿多言,只说:“我们过几天就搬家,不在这住了。” 宋棋躲在墙角,听着这一切。 苗玉转身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脖子上挂着的四叶草项链。 是她,苗玉,宋苗玉。 这条项链,宋棋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背面写了一个‘辰’字。 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被他卖了。 慧慧和苗玉是朋友。 这是他此趟来得知的信息,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之后,他就去了苗玉家,是一处别墅区,他以前也住在这里过。 没想到这里已经住了别人。 从邻居那得知,苗玉家前两年破产了,别墅被法拍后,还欠下不少钱。 父亲死了,母亲带着弟弟改嫁,在国外定居。 宋棋知道,苗玉的父母并不喜欢她这个女儿,邻居跟他说起的时候还唾骂了几句,说是她妈再嫁的男人只准她妈带一个孩子过去,两个太累赘,不乐意。 她妈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儿子。 那些人上门要债,逼得苗玉辍学,整天东躲西藏。 他是在一个老旧的快要拆迁的小区里,找到苗玉的住处的。 她才十四岁,打不了工,就到处给人做小活,刷碗,洗衣服,拖地…… 宋棋甚至亲眼看见苗玉翻垃圾桶,捡里面的矿泉水瓶子和纸箱。 她没哭,脸上也不见难过,累了就停下喘口气,热了就擦擦汗。 宋棋看得心如刀割,她以前可是住在大别墅里的小公主,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 思虑再三,有慧慧这层关系,他只能去求许雅了。 许昌运不会给他钱,而且如果让他知道了苗玉,他就会捏住宋棋的软肋。 至于许赋,慧慧已经出了事,他下意识不想让许赋知道苗玉的存在。 他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最终只能去找许雅。 因为宋棋刚来到许家没多久,许雅就主动找过他,让他看着许赋,并且汇报许赋的一举一动。 只不过他当时拒绝了,他不会帮着其他人对付自己的弟弟。 如今,他却不得不改变主意。 许昌运,许赋,许雅,他们三个人虽然都不可靠,但让宋棋选择其中一个,他会选许雅。 他宁愿把自己的软肋递到许雅手里,他不觉得许雅会去伤害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并且宋棋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两人的交易就此达成。 他跟许雅汇报许赋的一举一动,还有许昌运偶尔找他们谈话的内容。 许雅很大方,或许是因为宋棋的主动取悦了她。 宋棋就通过许雅的帮忙,成为了苗玉的资助人,帮她还清所有的外债,后来又继续给她资助。 宋棋不傻,这并不是一锤子买卖,如果期间他得知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会单独卖给许雅。 比如,纪冰。 他当然也会隐瞒一些消息,比如,许赋和那十一个无辜女孩。 许雅知道许赋做的事,但不知道有这么多次,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宋棋只说许昌运都处理干净了。 许雅没有追问,其实对她来说,是哪些人并不重要,她关心的不是这个。 只要许赋越烂,她就会越放心。 一个烂人,庸才,许昌运很快就会看透,然后改变主意,把许氏给她。 只不过,她没想到许昌运会这么狠。 纪冰,就是宋棋卖给许雅的最后一个消息,当时要价五十万。 这些钱,也不是都给苗玉,他自己也会留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2)、第73章(纪冰出院时被认出来,宋棋联系许雅): 三人慢慢走出医院,并未察觉不远处有人在看她们。 “是那个被杨则天的破摩托撞伤的姐姐。”菲菲抬手指过去。 许雅抱着她,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我们走吧。” 第161章 她身后站着许赋和宋棋,闻言,也都朝那边看去。 他们的视线停留了几秒,又移开。 姗姗来迟的杨则天叫唤着,怎么不等他。 许雅睨了他一眼,“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账。” 话毕,抱着菲菲大步离开。 杨则天撇着嘴,低下头,嘟囔道:“我该不会被打吧。” 许赋柔声道:“不会的,姐姐只是看起来比较凶而已。” 杨则天看着他笑,“阿赋,你帮帮我呗,别让婶婶停我卡,没钱我活不了。” 宋棋冷声道:“你自找的。” 杨则天嘿了声,不满道:“宋棋,还是不是兄弟了。” 回到家,许赋把宋棋叫到房间里,“她们怎么到这来了?” 宋棋:“我怎么知道。” 许赋:“你去查查,看他们想做什么。” 宋棋气道:“你别是又想……” “不会。”许赋笑着摆手,“我已经对那个瞎子没兴趣了,而且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治疗的,这一年多来,我可什么都没做,你看我多听话。” 他像是在邀功,宋棋瞪着他,喘了几口粗气,“最好是这样,我会看着你的。” “那你得去查清楚,如果她们是冲着我来的呢?交给别人去做,我不放心。” 宋棋:“我会去查。” 第二天,宋棋就给许雅打了电话。 眼看着许赋快到十八岁,不出意外的话,今年,许昌运就会选定继承人。 他‘挣钱’的机会不多了。 这一年来,许赋因为有许昌运护着,经常肆无忌惮地给许雅找小麻烦,故意挑拨他们父女的关系。 宋棋的本意,是想用纪冰让许赋分心,让他害怕,老实,不再给许雅找麻烦。 可他没想到,许雅想让许赋死。 许雅说:“许赋一死,你就可以拿着钱离开,跟苗玉相认,去过你们想过的生活。” 此话一出,宋棋半晌没开口,他犹豫了,心动了。 多么诱人啊。 宋棋深吸了口气,冒汗了,他说:“我也不确定她们来到清河市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找许赋。” “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宋棋问。 “总有办法的,你等我电话。” 几天后,许雅拿到了一份资料,看完后,她先是诧异,接着笑了,“没想到跟杨懿还是同乡。” 她从菲菲口中得知杨懿要办摄影展,是跟一个朋友合办的。 许雅本来是想去的,听说那个朋友叫李时北,觉得耳熟,后来一想,这不是那个纪冰的老板的丈夫吗。 她要是查一个人,就不会只查片面的东西,连纪冰工作的那家饭店的同事都查了,更何况是老板。 机会来了。 她本想让宋棋去接近李时北,认识认识,然后借着跟李时北相熟的关系,再去那家饭店,这样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可没想到,那天纪冰也去了。 ▲(3)、第74章(宋棋在摄影展认出纪冰,并且放照片的全过程): 纪冰站在门口,朝里看了眼,毫无兴致。 她单手插兜,站着不动,并没有进去的打算。 “让一让,别挡路。”身后倏然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纪冰回过头,被他耳垂上戴着的蓝色耳钉晃了下眼。 视线清晰后,她眉头一皱。 “旁边有路。”没什么语气地说道,也不动。 对方也认出她来,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切了声,“可老子就想走这条,让开。” 纪冰陡然沉了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故意找茬儿? 不让。 “杨则天,你又欺负人,我要告诉爸爸。”一道稚嫩的声音插进来。 杨则天嘶了声,回头喊:“杨允菲,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礼貌,要叫哥。” 纪冰抬起眼,又眯起。 是那天那个小女孩。 “咦,姐姐,怎么是你啊。”菲菲认出她,惊喜道。 杨则天扭头看向纪冰,又看着菲菲,撇了撇嘴,“你至于这么开心吗?平时见到你哥我,也没见你这么开心。” 菲菲满脸嫌弃地看他,“见到你这张又丑又大的脸,我开心不起来。” 杨则天不满地嘿了声,刚准备给她一个脑瓜崩。 ‘咳咳----’倏然,不远处传来阵阵咳嗽声。 菲菲偏头,躲开他的手,扭过头,关切道:“舅舅,你还好吗?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谢谢菲菲关心。”说话这人语气温柔,眼眸含笑。 纪冰撩眼看去,见他身侧还站着一个男生。 个头很高,黑短发,眼眸深邃,瞳仁漆黑,鼻梁高挺,眉毛很浓,五官棱角分明。 与其说帅,不如说凶。 他板着脸,嘴唇紧抿,透着凶相。 穿着一身与年纪不符的黑色西装,脚踩同色皮鞋,但又很符合他自身的气质。 少年老成。 他的视线紧盯着纪冰,眉头皱了下,又松开。 反观被菲菲叫舅舅的男生,眼型偏圆,双眼皮很明显,脸部线条柔和,五官立体,但并不锐利。 温柔中透着几分儒雅,很舒服的长相。 他勾起唇角,微微笑着,面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许赋,菲菲的舅舅。”他走到纪冰面前,温和地笑着。 话落,他拿着手里的方巾捂住口鼻,连续咳了好几声。 菲菲担忧地看着他。 听他咳不停,杨则天皱起眉,“阿赋,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进去跟我小叔说一声,就说你来过了,心意到了就行。” 许赋又咳了几声,淡笑道:“我没事,我先去跟姐夫打声招呼,实在撑不住了,我就回去,你们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话毕,他又看向纪冰,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失态了,我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纪冰没接他的话,转身进了展馆。 不认识,没话聊。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杨则天也带着菲菲进去了。 许赋才说:“会不会太巧了点。” 宋棋点头,“是很巧,可目前也看不出什么。”他又说:“要是有证据早就抓你了,你怕什么?” 许赋噗笑,“我不是怕,我只是很烦这种麻烦,你尽快解决掉。” “如果她们只是搬到这里生活,不是冲着你来的呢?” “那最好不过。” 进入展厅后,宋棋跟许赋说去洗手间,实际从另一个门出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给许雅打了电话。 “那个叫纪冰的也来了。” “这么巧?” 宋棋说:“姐夫的工作室里,有那个受害女孩的照片,可以用这个试探试探她。”他是许昌运名义上的干儿子,跟许赋是兄弟,平时就跟着许赋叫杨懿,姐夫。 之后,他上楼,进了杨懿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门有密码锁,这还多亏了杨则天,他时常往这跑,许赋和宋棋也跟着来过好几次,都知道工作室里挂了那些照片。 门的密码,杨则天肯定是知道的,他没什么心眼,按密码的时候,也不藏着掩着。 宋棋顺利进入工作室,找到阮雨的照片,塞进衣服里。 摄像头只有一楼有,因为杨懿有时候会带朋友来工作室,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就没装摄像头。 不过能拍到宋棋上了楼,可没发生意外,没丢东西的情况下,是不会去专门调取监控内容看的,摄像头从早到晚都在工作,谁都没有这闲心,一点一点去看。 他站在展板的另一边,眼看着纪冰要过来了,才把照片挂上去,然后绕到了展板的另一边,确定纪冰看见了照片之后,才转身离开,去找许赋汇合。 他看纪冰震惊的样子,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同时又忐忑起来。 他不希望纪冰找上许赋,但又对许雅的提议心动。 一边不想许赋出事,又一边想摆脱许赋,跟苗玉相认,过正常人的生活。 宋棋都想要。 不过他虽然这么想,但行动上已经给了答案。 他心里的天秤逐渐倾斜,最终,选择了苗玉。 他被压抑得太久,太想出去透透气了。 但他不想让许赋死,或许可以跟许雅商量,继续谈一些条件。 “我不想让许赋死。”他说的很直白。 许雅笑说:“宋棋,你不能贪心,既想要这样,又想要那样。” “我知道。”宋棋说:“许氏你拿走,我带许赋离开许家。” “许赋会听你的吗?” 不会。 宋棋心里明白,许赋从来都不会听他的,宋棋压根就控制不住许赋。 相反,他会被迫听许赋的。 “没有证据,就算那个叫纪冰的,真的找上许赋,那又能怎么样?告不了他的。” 第162章 对啊,告不了他的,“那你想怎么样?”宋棋问。 许雅说的笼统,“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纪冰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来的,那么她既然看到了照片,就一定会采取行动,静观其变吧。” ▲(4)、第77章(宋棋在校门口遇见纪冰后,通知许雅): 杨则天面色一僵,随即叹了口气,“知道了,走吧。” 他把相机装进背包里,“下回再给你拍,我得回去了。” 女生点了点头,虽心中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 拉好背包拉链,杨则天又看向纪冰,“你怎么还在这?” 纪冰还是那句话,“等人。” 说着,她看向校门口,微仰着头,仿佛真的在寻找什么人。 宋棋看了她一眼,拽着杨则天走了。 另外两个女生满脸失望,也相携着走了。 纪冰看着宋棋和杨则天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缓缓驶离。 晚上,宋棋给许雅打了个电话,“她开始行动了。” ▲(5)、第79章(菲菲第一次被绑架,许雅顺水推舟):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许雅问道,心中觉得好笑,自己送上门来了。 纪冰说:“闲逛。” 许雅脸上不动声色,“那可真是太巧了。” “是很巧,我也这么觉得。”纪冰看着她,淡声道。 菲菲已经被苏姨抱上车,她受到惊吓,又在警局被询问了几句,像是力气被透支,上了车就睡了。 许雅抱臂看她,秀眉微蹙,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话。 当然不相信了,不过她倒不会觉得纪冰有能力自导自演这场绑架,她看着纪冰,一边猜测她想干什么,一边等她继续说。 纪冰侧头看向灯火通明的警局,又扭过头看向车来车往的马路,一盏盏路灯亮起,在黑夜中指引方向,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警察刚才已经问过我了。”她看着雨幕说道。 许雅垂眸,看向她垂在左侧的手,裹着厚厚的纱布。 “你随身带刀?”她问,对此颇为惊讶,一个女孩随身带着刀,手被划得血淋淋的,竟然面不改色,一声不吭。 “用来防身的,我在饭店工作,下班很晚,走夜路不安全。”怕她不相信,纪冰很贴心地跟了句,“你可以去查。” 许雅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很轻地笑了下,“看来你刀子使不利索,还能把自己给伤了。” ‘你可以去查’这五个字就表明,她的目的性已经很明显了,像是生怕许雅不相信她说的话,如果只是单纯的一次搭救,可不会这么说。 要不然谈笑几句直接走人,要不然就是索要报酬。 显然,她两者都不是。 年纪小,社会阅历少,还是太嫩。 四下安静,许雅的笑很明显,似是嘲讽,这么拙劣的手段,她显然看不上眼,纪冰不知她心中所想,仍旧面无表情,不咸不淡道:“我没他力气大,本想拿刀吓唬他的,没想到他反手一推,我没拿稳,就把自己给划了。” 她不擅长撒谎,尽量让自己目光真诚,不被察觉。 几秒后,她觉得应该算是成功了。 因为许雅的情绪没有外露,她只是笑容更大了些,抱臂的手垂下,少了几分倨傲,“随便聊几句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笑声听起来也舒服了很多,纪冰眼睫轻动,扭头看向停在不远处的车,“那两个人难保不会再来,你以后还是多找几个人来接菲菲放学比较好。” 许雅点了点头,问:“你需要谢礼吗?”话落又解释说:“如果不是因为救菲菲,你的手也不会受伤。”她语气很客气。 纪冰眨了眨眼,看着她,没说话。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人比较直接,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许雅说:“需要什么你尽管提。” “我没什么需要的东西。” 这个答案像是在意料之内,毕竟上次在医院,纪冰也什么都没要,接着,许雅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样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或者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打上面的电话。” 她救了菲菲是事实,许雅向来不喜欢欠别人,如果不要钱,那就用人情抵,一个人情抵一件事,一码归一码,完事之后,再无瓜葛,她讨厌那种‘藕断丝连’似的关系。 纪冰接过,低头看了眼,把号码记下,然后把名片装进口袋,抬头看向许雅,咬了咬唇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许雅疑惑挑眉。 纪冰:“是有点小事,我不想在饭店打工了,想换一份工作,不知道你这边能不能帮个忙?”她语气变得柔和,面部也有了表情。 许雅瞧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心中嗤笑,顺嘴问道:“你想换什么工作?” 纪冰也没兜圈子,直接道:“如果你想多找几个人接菲菲放学的话,我想应聘这个工作。”她诚恳道:“我挺喜欢菲菲的。” 她心底还是有些紧张,担心许雅不同意,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和耐心再去耗,眼下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很难再有。 许雅听罢,脸色微沉,上下扫了纪冰一眼。 她故意摆着脸色,不然肯定会笑出声。 纪冰的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裤缝,短短的几秒钟,她觉得无比漫长。 她心里着急,也没觉得自己的目的早已被对方看穿。 许雅没有多问,很干脆地说了一个地址,“明天去这个地方,会有人给你安排。” 这么简单就把事情办成了,她憋着笑,乐得不行。 纪冰放下心,悄悄呼了口气,“谢谢。” 见许雅要走,她又赶忙追问:“这个算人情吗?” 对于她来说,厚着脸皮问出这个问题很不容易,但这对许雅来说只是一件抬抬手指头的小事,她舍不得用掉这个人情,不管她以后用不用,至少许雅欠她。 她需要这层关系。 听到她的话,许雅先是诧异了一瞬,接着又想笑,但到底没笑出声,面对着小了她十几岁的纪冰,像是觉得她的话很稚气,刚才绷着脸不过是在装小大人,但同时又因为她耍小心机而感到不悦。 接着又觉得,她的心机着实上不了台面,于是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小事一桩,算你上次住院,我替小天给你的赔罪礼物。” 说完,她径直走向车旁,手刚摸上车门,又扭头,雨水打得她眯起眼,“送你回家?”然后打开车门。 纪冰摇了摇头,“不用了。” 许雅也没勉强,开车走了。 ▲(6)、第81章(宋棋知道纪冰捡到了许赋掉的那只鞋子): 一楼的灯光很亮,纪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他的目光太过深沉,像是担心自己心底的事情被窥探到。 纪冰垂下眼,招呼了声,“棋少爷。” “有点渴,下来拿瓶水。”宋棋说。 纪冰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的矿泉水,他穿着黑衬衫,袖子挽上去,露着小臂,麦色的肌肤,此刻拿着水的那只手往上抬着。 灯光下,纪冰很清晰地看见他右手手腕上,有一株四叶草的纹身。 竖日一早,宋棋就跟许赋说:“你当时掉的鞋子,应该被纪冰捡到了。” 做双面‘间谍’可真累,一边要帮许赋,一边还要帮许雅。 他像是一个跑腿的,两边报告消息。 只不过消息的真假,掺杂的水分有多少,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7)、第86章(苗玉第一次出现在福利院,宋棋的心理活动): “哎,苗玉,你来啦。”院长忽地喊了声,打破玩闹的气氛。 大家先是看了她一眼,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几岁,齐肩黑发,上身穿着粉色的帽衫,下身着蓝色牛仔裤,脚踩帆布鞋,背着黑色双肩包。 她看着院长笑了笑,眉眼弯弯,令人忍不住想跟她一起笑。 几秒后,她撩起一侧的头发,露出巴掌大的小脸,还有她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 “院长。”她应了声,声音清亮,带着十几岁女孩独有的朝气,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东西还没分发完。 院长连忙解释了一番,然后又介绍许赋和宋棋给她认识。 苗玉忙不迭地点头,笑说:“早就听院长提起过你们了,一直没机会见面,我今天运气真好。” 院长介绍说:“她叫苗玉,在这里做义工,去年年底才来的,每个星期都会过来。” 许赋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倒是宋棋,把视线落在别处,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宋棋压根就不敢看苗玉,从她出现在门口,就心脏发紧,他怕许赋会对苗玉感兴趣,也怕苗玉认出他。 他的手垂在身侧,紧张地用手指在裤缝画起了圈。 心里祈祷:别看我,别看我,快走,快走…… 第163章 但眼角的余光又忍不住扫向她,她跟小时候变化很大,不过笑起来眉眼还是弯弯的,很讨喜。 见她笑,他心里也跟着高兴。 她现在生活的还不错,能帮到她,宋棋就已经很高兴了。 没聊多久,苗玉就进屋跟小朋友们玩了。 宋棋悄悄松了口气。 ▲(8)、第87章作者有话说(许雅和宋棋在公司的谈话完整版): 许雅和宋棋在公司的一次谈话(节选):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 宋棋推门进去,反手关上,走到办公桌前,“许总,您找我。” 许雅这才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抬起头,“坐。” 宋棋看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下。 “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不用我再多说了吧。”许雅靠在椅背上,翘起腿。 宋棋想了想,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雅笑了下,“许昌运是不可能让一个ji女进门的,怪就怪许赋的亲生母亲出身不好,你不过被他母亲养育了两年多,值得你为许赋这么卖命吗?” 宋棋咬了咬牙,没说话。 “你从小在孤儿院,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先是被人领养,没多久又被退养,又领养,然后又退养,接着就遇到了许赋的母亲,她待你很好,渐渐地,你很喜欢这个母亲,连带着把病恹恹的许赋也当成自己的弟弟,可好景不长,许昌运意外发现了许赋的存在,他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许氏,但不希望他的儿子有这样的母亲,若将来许赋真的继承许氏,让人知道他的母亲是那样的出身,难免会让人诟病。”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许雅讥笑道:“让那个女人彻底消失,永绝后患。” 宋棋双目赤红,拳头紧握。 “你们当年都见过老林,许昌运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出狱后就去别的城市生活,永远都别再回来。”许雅看着他,叹道:“你的好弟弟许赋,他可是早都知道这些事了,却从未跟你说过。” “你一直觉得那是一场意外车祸,他母亲是为了保护你而死,就连许赋也给你定了罪,说是你害死了他母亲,所以你一直对他有愧,宁愿在他身边当一条听话的狗。”许雅哼笑:“殊不知,被人耍得团团转。” “许赋年纪小,身体又不好,许昌运就认你当什么所谓的干儿子,就是方面你进公司,明面上你是许家的少爷,实际就是给许赋免费跑腿的,在公司学完,回去再教给许赋,给他汇报工作。”许雅好笑道:“知道许昌运为什么一分钱都不给你吗?因为这样才好拿捏你,他在养一条狗,可不能让你变成会反咬的狼,等到许赋接手了公司,你对他将毫无价值。” 宋棋掀开眼皮,直视着她,“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当年,许昌运娶了我妈,他是入赘的,我外公给了他一家小公司,没有那家小公司做基石,也就没有现在的许氏,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我外公外婆只有我妈一个女儿,我妈死后,他们的产业就被许昌运吞并了,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所以不想让许氏落入外姓人之手,才一直想要儿子。”许雅嗤道:“即便他那个儿子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张董和王董那俩老不死的是当年跟我爸一起进公司打拼的,难啃的骨头,你去跟他们谈,我要他们手里的股份。” 宋棋:“你是想让我公开站队?许老爷不会放过我的。” “你有的选吗?”许雅怒道:“你们之前设计绑架菲菲,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不是我。” “许赋和你,有差别吗?” 宋棋深吸了口气,哑住。 “你们想借许昌运的手绑架菲菲,给我提个醒,想让我自乱阵脚,这个法子是你想的吧。” “是许赋,不是我。”宋棋看着她,“这也是许老爷默许的。” 许雅的脸色陡然阴沉,咬牙切齿,“我不管你们是谁,回去告诉他们,要是再敢碰我女儿,别怪我鱼死网破。” 宋棋抿着唇,顿了几秒,才问:“纪冰和许赋,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许赋死。”许雅一字一顿道。 “你为什么非要他死不可?” 许雅:“他活着,就是对我的羞辱。”她目光陡然阴鸷,“你不用知道这么多,反正许赋非死不可。” 她嗤道:“他明明早就知道真相,却骗你这么久,让你带着愧疚,心甘情愿为他卖命,这样的人,值得你心软吗?” 宋棋沉默了。 许雅继续道:“许赋死了,你我都可以安心,而且不用我们动手,纪冰杀了他更好,如果她死在许赋手里,那么,许赋就是杀人犯,他会死的光明正大。” “如果纪冰死了呢?”宋棋说:“她也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无辜?”许雅皱眉,“你要搞搞清楚,是她要找许赋报仇,我们只是在后面轻轻推了她一把,最后动不动手,是她自己说了算。” “她要是不动手呢?” 许雅笑说:“不会的,我要是她,知道了真相,就因为没有证据无法抓许赋,什么都不做,灰溜溜地跑了,这比杀了我都难受。” 宋棋别开脸,沉思了半晌,才红着眼说:“我要五百万,事成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不相干。” 许雅点点头,呵笑了声,“可以。”她喜欢跟这种人做交易,有什么条件直接说,干脆。 “那俩老不死的,三天之内,我要听到好消息,滚吧。” 宋棋站起身,走到门口,拧动把手,沉着嗓子,“对了许总,我妈她不是ji女。” 【ps:其实知道许赋要弄苗玉,宋棋更坚定了要弄死他的决心,他的心路历程是一点点叠加的,从开始不愿意,到可以考虑,然后漂浮不定,最后下了决心】 ▲(9)、第88章(许雅和菲菲第一次带纪冰去逛街,并暗示宋棋和许赋不知谁有心理疾病): 车子启动,许雅打着方向盘,习惯性打开车内的广播听新闻。 转个弯上了马路,许雅听了一会儿财经新闻就换了个频道,正在播放最近一起很轰动的杀妻案。 连纪冰这种平时不看新闻的,都听苏姨提过几次。 许雅听了会儿,忿忿道:“这种人都是有心理疾病,才会做出这么反人道的事情。” 菲菲瘪着脸附和,许雅又换了个频道,欢乐的儿歌充斥着车内的各个角落,菲菲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起来。 纪冰看着菲菲满脸天真,忍不住跟着笑了下。 许雅想了想,说:“你平时离宋棋和许赋远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们俩每个月都会去看心理医生,医院是他俩一起去的,就是不知道给谁看,也许他俩都看,反正总归有一个心理有毛病,或者两个都不正常,你避着点,少跟他们打交道。” 纪冰抬眸,看着她的侧脸,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许雅咳了声,有些不自然道:“菲菲喜欢你,想让你一直留在这陪她,你以后只管菲菲的事就行,要是许赋和宋棋为难你,你直接跟我说。” 这件事倒是她临时起意,适当地添一把柴,不能让火灭了。 她当然知道谁心理有毛病,不过是给纪冰一点点信息,算是一个暗示吧。 她还真有点担心,拖时间长了,纪冰还没确认是谁,中途跑了。 毕竟纪冰喜欢的那个女孩,貌似快好了。 不知道是谁,跑了也就跑了。 若是知道是谁,她可就不会跑了。 许雅把这件事跟宋棋提了一下,宋棋说:“要让她现在发现吗?” 许雅摇头,“过段时间吧,我刚说完心理有问题,你后脚就给她递报告,这也太明显了,再缓缓吧。”她啧了声,说:“我不太想让她知道,跟我有关。” 宋棋心中腹诽:那我就想让她知道跟我有关了?到时候万一气极,她要杀我怎么办? 当然,这些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 ▲(10)、第91章(宋棋拿出文件袋里的黑色录音笔,之后打电话让纪冰去送文件袋): 纪冰还没说话,就见宋棋走进来,朝这边看了一眼,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大步上楼。 许赋也没再停留,转身上楼去了,纪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去拿拖把。 卧室内,宋棋把手里的文件袋打开看了眼,里面是几张a4纸,和一支黑色的录音笔,许赋则坐在落地窗边的休闲椅上,他面前的小圆桌上放了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不大,是个首饰盒,上面的凤凰雕的栩栩如生,口中还衔着一颗绿宝石,通体碧绿,毫无杂质,价值不菲。 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翡翠玉镯,成色稍暗,绿不够浓,细看还有其他杂色,是次品。 远远比不上盒子上镶嵌的那颗绿宝石。 许赋拿起玉镯套在手腕上,举起手,窗外的太阳光照在上面,他转了转手腕,轻声笑说:“哥,好看吗?” 第164章 宋棋捏着文件袋的手一紧,掀开眼皮看过去,许赋又问了一遍,他才回:“好看。” 忽地,许赋别开脸,忍不住咳了好几声,然后放下手,把玉镯取下来,拿起盒子里的软布,低着头,一边擦一边说:“我听父亲说姐姐手里已经有不少股份,几个老董事都向着她,她要跟我对着干。”他停下动作,看向宋棋,“哥,你帮谁?” 宋棋沉着脸,没说话。 许赋又倏然一笑,把镯子放进盒中,“其实我对许家的家产真的没有兴趣,许氏给谁我也不在乎,可我在乎你。”他说:“我们是兄弟。” 他盖上盒子,上锁,扭头看向宋棋,“你还在怪我吗?” “什么?” “妈妈车祸的事,我是比你知道的要早。”许赋抱着盒子,站起身,“可我也没办法,我没有证据。”他自嘲地笑了下,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然后又问:“你想妈妈了吗?我没有一天不想她。” 宋棋只是看着他,又看向他抱着的红木盒。 许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这是妈妈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了。”他起身走到一扇门前,按下指纹,门自动打开。 这个房间在他卧室内,进门往里走,左手边进去,门锁的指纹只录了两个人,他和宋棋。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密室,除了他们两人,还没人进去过。 站在门口,许赋回头,笑问:“你不会背叛我吧?” 宋棋顿了几秒,才说:“不会。”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他又忽然皱起眉,抿了抿苍白的唇,“其实也不一定,毕竟你不是妈妈亲生的。” 接着,他抬步往门内走,喃喃低语:“这个世上只有我爱她,只有我爱她……” 门关上,尾音消失不见。 宋棋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眼尾微微泛红,把手上拿着的文件袋放在小圆桌上。 想了想,又把文件袋里面的黑色录音笔拿出来,装进口袋。 他看着文件袋上的‘心理诊断报告’几个大字,手把口袋捂得很紧,生怕自己又动摇了。 没多久,两人就出门了,并交代苏姨不用准备他们的午饭,不回来吃。 下午一点,苏姨在厨房接了个电话,是宋棋打来的,““喂苏姨,阿赋说他房间里有一个文件袋,得马上送到医院,他急着要,让纪冰送吧,阿赋说她对医院熟悉些。” 苏姨忙不迭说好,挂了电话后,出来找纪冰,“你现在去给少爷送个东西。” 纪冰拧了拧抹布,问:“送什么东西?” ▲(11)、第92章(苗玉在医院出现,宋棋的心理活动): 纪冰到了医院,两人刚好下楼。 穿上衣服,许赋握拳抵唇,咳了几声,说:“谢谢你,辛苦跑一趟。”他的气色仍旧不好,不过相比以前,纪冰倒是多看了他几眼。 他眼神柔和,还是微微笑着,纪冰想到那天在福利院,那些孩子都很喜欢他,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令人无法把他和罪犯联系在一起。 “哎,是你们啊。”正准备走,就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截停了脚步。 苗玉手里拎着保温桶,快步朝这边走,在他们面前站定,笑说:“可真巧,你们是来这看望朋友吗?” 许赋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说:“你也来这里看朋友?” 苗玉:“对。”然后提了下手里的保温桶,“我来给她送点饭。” 她今天穿了一条黄白格子裙,长袖的,袖口有一圈蕾丝边,裙子长度到小腿,风吹过裙摆微扬。 “你穿这样出来,不冷吗?”许赋笑着问道。 苗玉说:“是有一点冷,不过还好,下个月就降温了,这个月得抓紧时间臭美。”她对许赋和宋棋的印象极好,又是同龄人,说话也放得开,看许赋脸色憔悴,担忧地关心了几句。 宋棋站在许赋的侧后方,视线落在地面,没动也没说话。 他莫名紧张,心里早已经把许赋骂了一万零八遍。 是许赋在逼他做出选择,他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 仿佛只有不停地这么告诉自己,那颗心才不会左右摇摆。 纪冰本来站在宋棋的身侧,刚才见苗玉过来,她往后退了几步,半边身子都藏在宋棋身后,她担心苗玉会提及那天在医院撞见她的事,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认出她来,但她不想在许赋和宋棋面前提起阮雨。 不过幸好,苗玉只跟许赋聊了几句就走了。 她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双肩包,右手拎着不锈钢保温桶,背对着他们快步往前走,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像是赶时间,她加快步伐,小跑起来,转个弯,消失不见。 接着,纪冰就听见一直没说话的宋棋,沉声说了句:“把她操了。” 还有一句,在他心里没说出来,“小玉,对不起。” ▲(11)、第93章(苗玉被绑架,宋棋放走她的全过程): ‘咔哒---’ 静谧的夜,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这声音离得并不远。 “救命,救命啊----”苗玉忽然扯着嗓子喊。 祈祷这声音是人发出来的,能来救救她。 几秒后,她猛地被拽了起来,扯掉罩住头的东西,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就被一双手蒙住了。 不是有体温的双手,像是戴着手套。 接着,她耳朵上戴着的助听器被扯下。 什么都听不见,恐惧感被放大,她颤抖着,泣不成声。 宋棋扭头,看见了站在外面的纪冰,在黑夜的笼罩下,月光把她照亮。 他收回视线,慢慢松开手,苗玉刚想跑,就被他的手肘压住了肩头。 接着,苗玉就看见眼前有一双大手,戴着染了灰的白色手套,正在比划着手语【不要动,不要回头】 宋棋把扯下来的助听器塞到苗玉手里,接着比划【一会儿你跑出去,右手边有一条小路,你别回头,一直往前跑,别停下来】 这几年,他偷偷学的手语,为苗玉学的,苗玉一直很关注听障人群,做过很多公益。 他幻想着有一天能站在她身边,帮着她一起做些什么。 苗玉攥紧手里的助听器,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绑架了她,现在却又要放了她。 可她想不了这么多,既然有机会跑,那就拼命跑才行。 三秒后,宋棋比划着【跑,千万别回头】接着推了一下她的肩头。 苗玉被推得身体前倾,拼命往外跑。 她很听话,没有回头,没有发现宋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笑着。 跑吧,没事了,后面的事我会处理。 苗玉哭着跑了。 纪冰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路,防止他去追苗玉,“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12)、第93章(苗玉发短信给资助人(宋棋)聊天的全过程): 苗玉因为害怕,也没再敢一个人走夜路。 她锁紧门窗,蒙在被子里,给她的资助人发短信。 【先生,我昨天被人绑架了,吓死我了】 此时的宋棋,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他看着短信,眉头紧皱。 还是吓到她了。 宋棋内疚又懊恼,回复她【你现在没事了吧?有受伤吗?】 【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报的警,警察来得很及时,但还没有抓到绑架我的人】 宋棋:【人没事就好,以后出门要小心点】 【嗯嗯,但我又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绑架我,问他他也不说话】 宋棋:【傻丫头,不要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不是坏人又怎么会绑架你】 【说的也是,我以后一定小心,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我有点害怕,想跟你说说话】 宋棋心里一紧,他想听苗玉的声音,但又担心自己忍不住喊出苗玉的名字,只好继续用一开始撒下的谎言,【你忘啦,我是个哑巴,说不了话的】 苗玉立马回道【我知道,但我想跟你说说话,你如果想回应的话,敲敲手机就好】点击发送,苗玉躲在被子里,揉了揉通红的双眼。 半晌,宋棋都没回复,他在纠结,斟酌。 吓到苗玉了,她此刻一定很害怕,这么晚了,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就她一个人,很难过吧。 苗玉吸了吸鼻子,刚打了字【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还没点击发送,就收到了回复。 【好】 她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 思虑再三,宋棋还是决定接她的电话,虽然不能开口安慰,但好歹能让她别这么害怕了。 刚接通,听见苗玉的声音,宋棋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先生,你在听吗?”苗玉问:“你为什么叫四叶草啊?”她声音带着笑意,因为先生愿意接她的电话而开心。 第165章 宋棋楞了下,才对着听筒,敲了两下。 “额,不好意思,忘记你不能说话了。” 她的声音有些俏皮,宋棋有些想笑。 接着,苗玉就说感谢他一直以来的资助之类的,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宋棋蹙了下眉,不喜欢听。 喜欢听她的声音,但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话。 苗玉说几句,就会停顿一下,宋棋就用手指敲击了两声,确保对方知道他在听。 “其实我以前是有一个哥哥的。”苗玉说:“在我很小的时候。” 宋棋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他很厉害,会给我编蚂蚱,还会把欺负我的坏人都打跑。”苗玉的语气忽然有些难过,“不过他后来被送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苗玉说:“他叫宋辰玉,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宋棋眼眶发热。 苗玉像是自言自语,吐露心声,“可能他后来改名字了,我想找他,但一直找不到,我很想他的。” 宋棋的眼泪掉了下来,用手指敲击了五下。 我也很想你。 “在那个家里,只有他是真心喜欢我的。”苗玉又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跟你说说我的梦想吧。” 宋棋擦了把眼泪,听见她的傻笑,翘起唇角。 “我想让这个世界上无家可归的孩子,都能有自己的家,听障人群都能被平等对待。” “还想给当了父母的人开一堂课,告诉他们既然选择生下孩子就不要抛弃他们。” “还有还有,我还想建立一个保护女性的组织,分散在世界各地,街头巷尾也要有,一旦女性受到侵害,可以第一时间出来保护她们,她们遇到困难也可以向组织求助。” “还要抓了所有坏人。” 苗玉说:“我想让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开满鲜花。” 宋棋直接僵住。 坏人,他也是坏人吧。 他忽然不是很明白苗玉了,明明她从小不被父母疼爱,从出生就听不见,长大后又被生母抛弃。 被人追债,过得那么艰难。 可她现在仍旧心向光明,乐观开朗,好像从不会埋怨生活带给她的苦痛。 宋棋给她的钱,她全都一笔一笔捐出去了,甚至把自己挣得钱往里贴。 她说:“先生,你资助给我的钱我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但我能还一点是一点,我把我挣的钱也加在里面了,全都以你的名义捐出去。” 宋棋突然不敢再听她说下去了,他发现,他们好像离得越来越远。 ▲(13)、第94章,纪冰被绑架,许昌运让老林处理掉纪冰,这里是宋棋告密,因为他在公司帮许雅被发现,不得不卖消息。 之后出了车祸,这件事没有细究,许雅也不知道,她以为是绑架菲菲,纪冰去接菲菲,就顺带把她绑了。 【ps:这里宋棋动摇过,他还是不想杀许赋,毕竟是他弟弟,即便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在许家,许赋是他最亲近的人了,算是赌一把,如果纪冰逃过一劫,那只能说许赋命该如此,如果纪冰死了,那就再想其他办法,他杀许赋的心始终不够坚定,可能会因为许赋喊他一声哥,或者是一个眼神,就会让他动摇】 这点具体的还是放到人物篇去写,整个心理活动顺下来,这样比较直观他内心的变化。 ▲(14)、第95章(许雅和菲菲带纪冰第二次逛街): 到了商场,许雅和菲菲在店内挑衣服,纪冰坐在椅子上等。 她没问许雅有没有去调查老林为什么要绑架她们,或许也不用问,事关菲菲,许雅不可能不去调查,现在大概都已经解决了。 不想知道许雅的解决办法,也不想去问事情的缘由。 她眼眸微垂,疲惫地呼了口气。 最后,许雅给她挑了一件白色的帽衫和一条浅色的裤子,“年轻人就得有朝气,你整天穿那些深颜色的衣服,人都显得老气了。”她拿着衣服在纪冰身上比划着,“要不要进去试试?” “不用了。”她想说不用给她买,不需要,但许雅已经自作主张买了单,像是生怕她不要,还扯了吊牌,又给她买了一双浅粉色的运动鞋。 正好一套。 许雅拿着衣服鞋子让她去试衣间换上,然后去吃饭,菲菲直接推着她往试衣间走,嚷嚷着都饿了,快点。 母女俩的热情引得店员们纷纷伸头往这看。 纪冰被推进了衣帽间,她换好衣服出来,外面已经站好了等着夸她的店员,她扯了扯衣袖,静静听着,没说话。 自己穿来的旧衣服,许雅说直接扔了,纪冰也没说话。 她空着手往外走,快走到门口,脚步猛地顿住。 扭过头,就见旁边的货架上挂了几件短袖t恤,还有牛仔短裙。 店员笑着介绍;“这些衣服是换季打折款,就只有这几件了,您看有没有喜欢的,可以明年夏天穿,其实这天穿也行,外面再穿一件外套就可以了,早晚温差挺大的。” 纪冰拿起一件黑色的t恤,纯黑色的,面料摸起来很柔软,她又用指腹摩擦着绣在胸口的小白兔,耷拉着耳朵,很小,是这件t恤上唯一的点缀。 “我要这件。” 店员:“好,我直接给您包起来吧,都是均码的,绝对能穿。” 许雅想付钱,被她拦下了,“我自己买。”付完钱后,她转身进了换衣间,把t恤穿在了帽衫里面。 出了店,许雅问她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还有事,你们吃吧。” 菲菲听罢,兴致瞬间低沉。 许雅也蹙起眉,“有什么事情不能吃完饭再去吗?现在也到吃饭时间了。” “我吃不下,没什么胃口。”纪冰说;“我先走了。” “等一下。”许雅拽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吧。” 纪冰顿了几秒,点了点头。 等到了医院门口,许雅才问:“你来医院看朋友吗?” “看家人。”纪冰推门下车,许雅也下了车。 正值午时,日头挂在天上,刺眼,但并不热。 纪冰穿着白色帽衫,袖口捋到了小臂,露着手腕和那双骨节分明的双手,她头发长长了些,没来得及剪,刚才在店里,店员给了一个小皮筋,热情地给她扎了一个小辫子。 她两侧的头发有点松了,微风拂过,吹动了没扎住的碎发,刘海被抓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脸颊依旧很瘦,微微内凹,薄薄的单眼皮微垂着,盖住那双无光的黑眸,嘴唇没了血色,本就不白的皮肤透着几分病态。 她脸上有几道被碎玻璃划破的小伤口,还没有痊愈,左边脸颊的小划痕不太明显,右额角的伤口缝了三针,看起来有些狰狞,被她贴了张创可贴盖住,下颌处的那道旧疤也被新伤替换。 许雅走上前替她整理了下歪掉的帽子,站在她身后说:“放你几天假,你跟朋友出去玩吧,放松放松。” “因为菲菲吗?” “啊?”许雅楞了几秒,才笑说:“要不是你压在她身上护着她,后果不堪设想,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呢,你救了菲菲,不对。”她笑了两声,说:“应该是你又救了菲菲。” “所以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纪冰扭头看她。 许雅敛了笑,随即点了点头,“对,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纪冰没再多言,大步走了。 许雅拿出手机,拨通了宋棋的电话,“真的没有证据吗?”她动摇了。 宋棋顿了下,才说:“没有,而且纪冰现在,已经都知道了。” 许雅看着纪冰远去的背影,抿了下唇角,几秒后,收回视线,“好。” 那颗动摇的心,又回到了原位。 事情到了这步,已经无法挽回,不过她也没打算去挽回。 刚才的动摇只持续了几秒钟。 这次,她好像才真正地正眼看过纪冰,纪冰的善良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可是还不够,不够啊。 许雅叹息了声,喃喃自语,“没人比你更合适了,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她竟然也像宋棋那般安慰自己,明明木已成舟,却又让她自己选。 也只能按住那颗跳动的良心,自己说服自己了。 【ps:第一次逛街就是单纯地把纪冰当成提东西的佣人,第二次是感谢她又带着点愧疚,但程度还不够,只是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但并不足以让她改变主意,对付许赋,没人比纪冰更合适,老林是前车之鉴,所以买凶杀人最不靠谱,难保不会因为利益被反咬一口,她不可能自己动手,宋棋想洗白,更不可能动手杀人,纪冰动手,他们就会特别干净,许雅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第104章 追凶 “我是从第四个才开始录的。” “许赋知道吗?” 宋棋摇头, “他不知道,我偷偷录的。” 第166章 警局,审讯室内。 宋棋正坐在审讯椅上, 面对着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警察。 他塌着肩头,姿态放松,语气也很平静。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宋棋把一个u盘和一支黑色录音笔,交给警方。 u盘里面有一个加密的文件,打开后,有八个视频。 每一个都是许赋的作案过程。 八个视频,八名受害者。 视频拍摄的时候有些晃,中间还有好几次全黑, 不过只持续了几秒。 这是宋棋偷拍的时候, 许赋看他,他就把微型摄像头挡住, 所以才会有全黑的画面。 宋棋说:“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底牌,如果许昌运和许赋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把我踢出许氏集团, 这些视频就会是我跟他们谈判的筹码。” 这句话半真半假。 当他发现他救不了许赋的时候, 就开始为自己筹划。 已经有三名受害者, 他其实有想过要不要把许赋送进警局, 但最终他没这么选。 第一、有许昌运在, 就算把许赋送进警局, 大概率也会被捞出来。 第二、这是跟许赋同归于尽的做法, 毕竟他也是参与者, 如果他跟许赋两人一起进去了, 许昌运不仅不会救他,还会再踩他一脚,得不偿失。 第三、他确实对许赋心有不忍,而且那个时候他已经跟许赋绑在一起了,说实在的,他可不想坐牢。 可洗脱是不可能了,他跟许赋绑得死死的,就像许赋说的,只要他没事,宋棋也就不会有事。 所以他就开始想办法,把许赋的作案经过录下来。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他知道自己是被许昌运利用的一颗棋子,等到许昌运把许氏给了许赋,就会把他丢弃。 他也知道许赋做的事,许昌运肯定会对付他,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拿着这些视频跟许昌运谈判,再敲诈一笔钱跑路。 许昌运要是不同意,他大可以把视频发布到网上,许昌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救不了许赋,大家鱼死网破。 直到后来纪冰出现,他知道许雅想让许赋死,他的想法就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许雅如果赢了许昌运,他就把视频毁了,拿钱走人,如果输了,他同样可以拿视频跟许昌运谈判。 宋棋给自己做了两手准备。 私心,自保。 许昌运死了之后,他想过把视频销毁,但最终也没下得了手。 这是那些女孩做梦都想找到的证据,他也心软过,想把视频给纪冰,但许雅的提议太诱人。 他想带苗玉走,不想跟许赋同归于尽。 即便他坐几年牢再出来,他也没脸去见苗玉,只好自己骗自己。 他想跟苗玉相认,想要钱,想摆脱许赋,又不想让许赋死,想把视频给纪冰,但又不想让自己有事。 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没得到。 这八个视频,除了最后一个,那七个视频里许赋都喊了宋棋的名字。 “宋棋,帮我按住她的腿……” “宋棋,抓住她的手……” “宋棋……” …… 还有就是,许赋对女孩的拳打脚踢,疯魔时的污言秽语。 视频中的女孩被袋子套住了头,无力反击。 听不见,看不见,也喊不了救命。 还有那支黑色录音笔,里面的内容亦然。 许赋很谨慎,每次去看心理医生都会带一支录音笔,把跟医生交谈的内容录下来,他担心被医生故意套话或者催眠。 也可能是为了加固与宋棋之间的关联。 我和宋棋……我和宋棋……我和宋棋…… 每一支录音笔里都有这样的话,其他的在许赋的卧室,已经被烧毁,只有这一支了。 警察找到了许赋的心理医生,证实了宋棋说的话。 这位心理医生收了许赋的钱,改了患者的名字,把许赋改成了宋棋。 许赋不怕宋棋知道他的事,但他会把自己做的事都跟宋棋沾上关系。 这样,他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警察直接去的医院,事情闹到了院长那。 没过多久,这位心理医生就被吊销医生执照,开除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目前比较棘手的是,即便许赋交代了他的罪行,但有几名女生,连许赋自己也不知道叫什么,她们住在哪里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作案的地点。 现在除了慧慧,还有几名知道名字的女生,但不知道长相,同名同姓的这么多。 只能搜罗这几年来,因为被强jian,报过案,并且还没有结果的,拿着报案人的照片让他们一个一个认。 “有照片,她们的照片都有。”宋棋说:“在一个摄影师的工作室里,他叫杨懿。” 他又强调说:“不过他什么都不知道,照片是我拍的,通过他侄子的手给他的,他侄子也不知道,还以为这些女孩是我找的平面模特。” 宋棋又不放心地问:“他们不会有事吧?” 邵洋说:“我们会去查,如果他们真是无辜的,自然不会有事。” 照片的事情,许赋没说,如果说了,势必会把宋棋牵扯进来,杨则天知道照片是宋棋拍的。 许赋自己的手机葬在了火海中,而且他手机里没有这些照片,或许偶尔也会有些心虚吧。 宋棋原来的手机里面有一份,不过已经被他销毁了。 邵洋疑惑道:“你们为什么会把照片给一个摄影师?” “算是寻求刺激吧,照片在摄影师手里更有价值,说不定有一天会拿出来展览,这样很多人都会看见。” “操。”邵洋低骂了声,“真变态。” 下午,邵洋带着几个同事赶到杨懿的工作室时,他正在指导杨则天画画。 杨则天已经读了大学,今天是礼拜六,杨懿闲着没事,从上午就看着他画,杨则天耷拉着脸,挨了不少批评。 许赋的事,他们还是从新闻上看到的,还奇怪什么‘寻恩人’,许雅瞒得严,不让他们去医院看,只说许赋病得不轻,正在住院。 不过杨懿和杨则天也是碍于身份,客套地关心一下,既然被拒绝,也就没多问,他们跟许赋的关系不咸不淡,忙起来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邵洋把事情大致跟杨懿说了一下,他震惊不已,淡定如他,此刻也呆愣了。 杨则天也被吓到,猛地起身,画架倒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响。 邵洋他们把墙上挂着的十一个相框取下来,带走。 “麻烦你们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好好。”杨懿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杨则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质疑。 杨则天一僵,忙举起双手,摇头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他都快哭了,“小叔你相信我,真的跟我无关。” 邵洋:“请你们先配合调查,真的无关的话,你们不会有事。” 审讯室内,他们的口供跟宋棋的一样,只有一点,是宋棋没提到过的。 杨懿说:“本来有十二张照片,有一张宋棋想要,杨则天就给他了。” “十二张?”邵洋蹙眉。 “对,总共是十二张。” “你确定?” 杨懿点头,“我确定,不会有错,你们也可以去问杨则天。” 杨则天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本来想翻手机去找照片,可因为开学,他就给自己换了一部新手机,旧手机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东西多,丢三落四,可能掉在哪个角落里,也可能丢在了许家。 邵洋去问宋棋,“你问杨则天要了一张照片?谁的照片?” “她没事。”听到这个,宋棋明显有些慌乱,“你们不要去找她,她没事,不是受害者。” 邵洋疑惑了,“你自己拍的照片,通过杨则天的手递到杨懿那里,却又自己拿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宋棋还是那句话,“她不是受害者,我发誓。” “现在不是要你发誓。”邵洋屈指敲了敲桌面,“是要你把事情交代清楚,不能有一点隐瞒。” 宋棋低着头,不说话。 “你在这跟我耗着没用,就你们干这事,畜生都干不出来。”邵洋怒火往上窜,砰砰砰直拍桌子,抬高嗓门,“老老实实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 坐在旁边负责记录的女警代柯端起桌上的水杯递给他,“队长,消消火,你这么吼也没用啊,瞧你嘴上的泡。” 邵洋接过水杯,喝了口,嘴角的几个燎泡破了,疼得他轻嘶了声。 这几天就为这事着急上火,吃不好睡不好,眼看着嘴角顶出来几个泡。 代柯:“宋棋,照片上的女孩是你什么人?你是在护着她吧。” 宋棋抬起头,张了张嘴,又把头低下了。 代柯见状,心里明白了几分,“你是,怕他知道你做的事?” 第167章 宋棋沉默着,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怕?你也知道怕?”邵洋气道:“怕人家知道,你就别干这事啊,你有想护着的人,那些无辜的女孩,她们也有亲人朋友爱人,她们同样也是别人的宝贝,就因为她们对你们来说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就被你们这么欺负。” 宋棋红着眼,哽咽道:“对不起。” 邵洋怒吼:“这句话你应该跟她们说去,操,现在说对不起有个屁用,这件事永远是她们心里的一道疤,会影响一辈子的。”他站起来,扯了扯领口,“我出去透透气。” ‘嘭’门被他摔上。 代柯神色严峻,盯着宋棋,“你护着的人,要是跟这起案件无关的话,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的事跟她说的,这起案件的每个细节我们都要查清楚,如果你不配合,我们也会想其他办法,总之,第十二张照片上的女孩是谁,我们一定会查清楚。” 半晌,宋棋吸吸鼻子,颤抖着双唇,“她叫宋苗玉,别把我的事情告诉她,求你。” 杨懿和杨则天走出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杨则天走在杨懿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敢离太近,杨懿一直沉默不语。 他的背影有一种无力地挫败感。 回到家,刚关上门。 ‘啪----’ 杨则天被打偏了脸,倏地哭起来,“小叔,你相信我,真的跟我无关。” 杨懿掌心发麻,眼眶泛红,看他的眼神失望至极,“十一年,我把你接过来,整整十一年了,你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贪慕虚荣,狂妄自大。”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杨则天擦了把眼泪,“你从来都瞧不上我,觉得谁都比我强。” 他哽咽了声,哭道:“这些年,你有真心管过我吗?我不是你的孩子,所有你对我除了批评就是批评,你从来都没有真的认可过我。”最后一句话,他直接吼出来的。 “杨则天,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些年来,你做过几件像样的事?我让你不要想着跟许赋比,你听我的了吗?许赋刚来许家的时候,你还指着他骂过,你有什么立场骂他?” “你不帮着婶婶,我帮她,我有什么错?” “真的是这样吗?”杨懿说:“你不过就是觉得他撼动了你少爷的身份,许赋没来之前,你可是许家唯一的少爷啊,很光荣吗?” 被拆穿心思,杨则天脸一僵,索性自暴自弃,“难道不是吗?自从他来了之后,我就在许家畏手畏脚,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人,明明我是第一个到许家的,那时候还没有菲菲。” 杨懿:“所以你就一人独大了?你从来都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他直接吼道:“许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你住在那里,你就真的是少爷了?这么多年,你不缺吃不缺穿,从来没为钱发过愁,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如果你争争气,回来帮帮婶婶,许家就是你们说了算,可是你偏不,你入赘到许家,吃了许家的红利,婶婶遇到困难的时候,你擦擦嘴走人。”杨则天昏了头脑,口不择言,“难怪奶奶说你是个白眼狼,多年不回家,在外面发达了却让自己老娘在家过苦日子,亲爹死了都没回来。” 杨懿气得发抖,刚扬起手,杨则天就嚷嚷,“你打你打,你打死我吧。” 他张了张嘴,颤抖着放下了手,看着杨则天,心中悲痛万分。 让杨懿怎么跟他说呢? 说你奶奶不是我亲妈?说你爸爸不是我亲哥哥? 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连许雅都不知道。 杨懿爸妈年轻时的故事很俗套,城里姑娘爱上乡下穷小子,为了他,不惜跟家里断绝关系。 后来爱情变质,只有不断地争吵,他爸没觉得人家姑娘为他做到这般,要更加疼惜她,反倒认为是自己有本事,让人家姑娘倒贴。 他妈妈悔不当初,没脸去见父母,偷偷回去看了一次,却发现他们搬了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真的做到了离家时说的那句话,‘你要是执意跟他在一起,我们就当从来没生过你。’ 自作自受啊,在杨懿五岁那年,他妈妈就抑郁而终。 没多久,他爸就另娶了,也就是杨则天的奶奶。 她是带着儿子嫁给杨懿爸爸的,儿子的年纪比杨懿还要大几岁。 他们后来没有再生孩子。 从那时起,杨懿在家里的生活可想而知,爸爸对他不闻不问,后妈对他非打即骂,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干。 杨懿的妈妈偷偷给他留了一笔钱,这是当初她从家里带出来的,杨懿跟后妈谈了条件,只要让他读书,到时候会把钱拿出来,给她儿子娶媳妇,杨懿夸张地说了不少钱。 他是自己交的学费,后妈也就信了他的话。 直到初中念完,后妈的儿子没考上高中,打了几年工,要娶媳妇,才问他要那笔钱。 钱不多,都被杨懿这几年读书花完了,发现没钱后,免不了一顿毒打,他亲爸被吹了枕边风,也参与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种愤恨的眼神,和皮鞭抽到身上的痛。 从那以后,他就逃了。 幸好他们不知道杨懿上的哪所高中,那三年里,他靠着打零工和一位老师的资助,才勉强挺过去,到了大学,更是勤工俭学。 直到他跟许雅结婚,上过一次新闻,被在外打工的同乡看见了,那会儿他后妈已经病得很严重了,找那位同乡联系他,让他把杨则天带走,怎么说也算他侄子。 知道杨懿飞黄腾达了,把孙子放在他身边享福,因为她知道,杨懿骨子里并不坏,或许是年纪大了,想开了吧。 杨懿起初是拒绝的,他一夜未眠,思绪百转,最后决定回去一趟。 他看着小孩眨巴着眼,浑身脏兮兮的,如果他不把人带走,这小孩就会成为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杨懿心软了。 只是没想到,十一年过去,那个满眼纯真的小孩,被金钱权势地位冲昏了头脑。 “等这件事结束,我送你出国读书。”杨懿麻木地看着他,还是选择不说出来,“以后,你好自为之。” 他还是做不到那么狠,不说,杨则天以后还有亲人可依,有家可回。 亦如当年他同意入赘许家那般,如果他不愿意,许雅就只能走上商业联姻这一条路。 如今,两人却以离婚草草收场。 自己选择的路,不论结果如何,都得自己担着。 杨则天瘫坐在地,捂着脸哭泣。 他知道是他口不择言了,说错了话,伤了杨懿的心。 其实他都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是虚荣,爱攀比,清醒着沉沦罢了。 财富地位迷人眼,他到底是没把持住,进了许家,就真以为自己是许家的少爷了,被杨懿养大,就真以为自己是他的孩子了,任性,甩脸子,不听劝。 他只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从穷乡僻壤来,有如今的富贵,已是三生有幸。 杨懿回到房间,给朋友打了个电话,“你前几天从我这里拿走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打开d盘,帮我找一张照片,我现在要。” 警局内,邵洋收到照片,进了审讯室,手机屏幕冲着宋棋,“是她吧。” 宋棋看着屏幕上的女孩,流下了眼泪,轻声说:“是她。” 竖日一早,他们就联系了苗玉,说之前绑架她的人找到了。 苗玉和慧慧一家人一起来的,他们想知道案情的进展。 宋棋双手戴着手铐,跟着警员往前走着,外面刮起了风,通过走廊的窗户吹在他单薄的衣服上。 隐约听到苗玉的声音,他浑身一僵,停下,下一秒,又猛地加快脚步。 他像一只逃窜的老鼠,想钻到地底下,躲避猫的追捕。 不想被猫抓到,不想让猫看见他丑陋的样子。 宋棋想,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会选择几岁的时候死在孤儿院里。 也不对,或许会跟许赋的妈妈死在同一天。 好像也不行,那就帮苗玉解决完困境再死。 可那个时候,他就不想死了。 应该是,如果在许赋犯罪之前,他就遇见苗玉,那样的话,他一定不会帮许赋。 时机错了,选择也错了。 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若是他当初大胆一些,回到清河市的时候就直接去找苗玉,带着她离开,远离许家的一切。 可他不敢啊,他以为苗玉还是那个住在大别墅里的小公主,而他呢,尘埃里的一摊烂泥罢了。 贫贱不敢望瑰宝,卑微不敢染贵体。 一滴泪砸在地面上,宋棋右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同时,苗玉跟着代柯来到审讯室,需要把那晚绑架的经过再复述一遍。 她抬起眼,只看见了一个衣角。 她走进审讯室,坐在了宋棋坐过的椅子上。 * 几天后,警方联系到了所有受害者。 第168章 这些女孩,有的报警了,有的没有。 代柯说:“有七名受害者定居在外省,都在不同的城市,当地警方已经跟受害者沟通,只有四名受害者愿意站出来,其他三名受害者不愿再提。” “那就不要再打扰她们了。”邵洋叹息了声,“惩罚罪犯固然重要,但保护受害者也同样重要,眼下的证据已经足够,她们如今安稳生活,就不要再去揭她们的伤疤了。” “还有一个。”代柯忽地红了眼,“她两年多前,在家中上吊了,第二天就是她的婚礼。”她哽咽了下,继续道:“她的家人和她当时的未婚夫,都愿意站出来作证。”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邵洋快速道:“把目前找到的证据全部归整一遍,不能有任何错漏,不清楚的地方全部查清楚,另外,看能不能找到一位会手语的律师,他们犯罪的时候是未成年,试试能不能不要从轻。” 第二天下午,有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他拎着一个公文包,文质彬彬,腰背挺得笔直,带着一束光踏进了警局的大门。 他跟邵洋礼貌地握了握手,沉声道:“我是她们的声音。” 邵洋感激道:“唐律师,辛苦你了。” 愿意站出来的受害者,每个人都录了一段视频,她们虽然愿意出来作证,但很排斥回到这个伤心地。 她们居住在不同的地方,就算挨个走访,他们这些警察也看不懂手语。 众人站在显示器前,唐律师根据视频中的手语,把她们想说的话,说出来。 代柯负责记录。 调出视频,开始挨个播放。 “我叫陈诗诗,今年22岁,那天我是去朋友家的路上……” “我叫李窈,今年20岁,我放学回家……” “我叫蒋漫,今年24岁,那天晚上我去车站接我男朋友……” “我叫魏亭晚,今年18岁……” “我叫曹明溪,21岁了,做了快三年的噩梦……” “我叫严雪,今年20岁……” 她们全都红着眼,颤抖着,亲手把这道伤疤撕裂。 最后一个视频,是有声音的,代柯解释说:“她是一位视力障碍者。” 只见视频中的女孩,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得很端正,她说的话,字字清晰入耳。 “我叫阮雨,今年19岁,那天是我爱人的生日,我去找她……” 警局内被一股压抑的氛围萦绕着,大家忙碌着,期待早日把罪犯绳之以法。 广场上,倒塌的雕像已经被运走,听说这个地方要建一个音乐喷泉。 教会堂也要被拆除,贪婪的信徒已经无所遁形。 音诺孤身一人的战斗终于胜利了,她告诉世人,美貌没有罪,穿裙子没有罪,衣服的长短尺寸掌握在自己手中。 有罪的是那些思想肮脏,行为不轨的人。 我展示我的美丽,不是你犯罪的理由。 我在黑夜中出行,黑夜没有错,路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有错的是你。 我的裙摆干净漂亮,莫要用你那龌龊的思想去玷污。 等音乐喷泉建成后,会有很多穿着漂亮裙子的人去嬉戏玩耍,她们会带着她们的孩子,说着神女的故事。 会教孩子们正确的价值观,‘受害者有罪论’将不复存在。 自此。 罪女,无罪。 【作者有话说】 【中国手语律师第一人,唐帅。为无数听障者维权,他实在太太太太太牛了,此处我就大胆地借用一下他的姓】 ps:虽然这样说,但大家晚上出门要注意安全哦,自我保护意识还是要做到位的,只不过不要有受害者有罪论哈。 经常在网上会看到,女生出事,喷子乱喷什么怪她晚上出门,裙子穿得太短,又什么打扮得太妖艳……诸如此类的话,社会的进步就是要筛掉这群人渣。 一个小科普:虽然他们现在成年,但是是按照犯罪时的年纪去判的,虽然不会像未成年判得那么轻,但也不会像成年判得那么重,大概在中间的样子,毕竟实施犯罪的时候是未成年人。 第105章 追凶 这边的案件在马不停蹄地进行着, 另一边的也同样毫不松懈。 在南江市警方的帮助下,永富巷子里的住户都被问了一遍。 年长的老人家不太清楚,跟纪冰同龄的, 要不在外地读书,要不就是在外地打工。 中年人倒是知道一些,“你说纪冰啊,她就是个皮孩子,大字不识,脾气还坏,经常抢她哥的东西,还欺负她弟弟,特别不听话。” 连续问了好几个,对于纪冰, 他们嘴里都没什么好话。 “她又不上学, 也没她哥哥弟弟聪明,整天走街串巷的乱跑, 没人愿意跟她玩。” 文旭听得直皱眉头,“据我所知, 她是一天学也没上过。” “对啊, 脑子笨, 不学好。” “上学都没机会上, 你又怎么知道她是脑子笨, 不学好。”一路问下来, 文旭心里堵得慌, 若说上个小学毕业, 初中毕业的, 学习很差, 确实没那么聪明也还说得过去,但这一天学也没上过,还这么说。 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也太离谱了吧。 大妈听文旭语气不太好,咳了两声,也就没再说,找借口忙去了。 文旭和邵洋是同事,邵洋负责许赋和那些受害者的案子,文旭则负责许赋和纪冰的案子,在几个城市之间来回奔走。 许赋对纪冰的事情闭口不提,只说,我不告她,可以和解吗? 可以是可以,但只能从宽处理,毕竟是刑事案件,而且许赋伤得很重,已经致残,纪冰是肯定要坐牢的。 听完,许赋就没再说。 许雅也说不知道,猜测可能是因为钱吧。 许赋的嘴撬不开,但纪冰还是要找。 问了一圈,文旭了解了个大概。 随行的同事说:“这应该就是重男轻女了。” “对。”文旭点头,“这种家庭的父母,对女儿的评价,有失偏颇,不可信。” “可这巷子里的其他住户也是这么说的。” 文旭说:“因为他们是邻居,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对他们来说,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尤其是会得罪人的。”他抬起步,边走边说:“有些偏远山村,还会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可却没有一个人去告发,甚至还帮着隐瞒,哪怕他们知道这是错的。” “那些人嘴里的话,都是平时听王春梅和纪永华念叨的,现在纪冰犯了罪,那些人只能咬死了这么说,人是会下意识地站在人多的那一边,去指责别人。”文旭叹道:“有一句话是最可怕的,就是大家都这么说,不知真相,不明缘由,全是道听途说,你要是问多了,对方还理直气壮地来一句,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那对纪冰这个人,你怎么看?” 文旭摇头,“不知道她的杀人动机,不好判断。” “你们是来找纪冰的吗?”一道声音截停了他们的脚步。 文旭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十岁左右的样子,“对啊。” “她杀人了是吗?他们都这么说。” “你叫什么名字?”文旭问。 “我叫小章。” 文旭微微弯下腰,笑看着他,“别听他们胡说,纪冰没有杀人,我们只是想找她问一些事情。” 小章点了点头,“纪冰不会杀人的。” “你这么肯定啊。” 小章说:“纪冰的家里人对她特别不好,平时都是非打即骂,她的弟弟特别讨厌,这里的孩子没人喜欢跟他玩。” 文旭倒是没有惊讶,只是心里有些感慨。 “只有朝朝的家人对她很好,不过他们家都搬走了。”对此,小章还有些难过。 文旭抓住重点,问:“朝朝是谁?” “朝朝家原来也住在巷子里的,大概三年前搬过来的,住了不到一年,就又搬走了。” 文旭:“朝朝的家人为什么会对纪冰好?” “因为纪冰跟朝朝的姐姐关系很好啊,她们经常在一起玩。” “朝朝的姐姐叫什么?” “阮雨。”小章说:“他姐姐眼睛不好,看不见,纪冰还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路呢。” 文旭急问:“你知道他们一家搬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小朋友,谢谢你啊。”文旭带着同事们急忙跑出巷子,上了车,他给邵洋打了个电话,“你那边怎么样?” 邵洋:“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我现在回清河,你调两个人给我,我现在人手不够用。”文旭说:“三年前有一家人搬到了纪冰的老家,那家人对纪冰很好,可是不到一年,那家人就搬走了,他们搬走的时间和纪冰离家的时间,几乎一致。” “你怀疑他们跟这起案子有关系?” 文旭:“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纪冰跟这家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初是不是一起走的,为什么要走,走了之后还有没有再联系。”他喝了口水,抿了抿干燥的唇,“现在也不知道纪冰在哪儿,我们就不在外面耽误时间了,先回去细查,搞清楚纪冰什么时候去的清河,在清河的时候接触过哪些人,还有许家的所有人,都要挨个盘问,我得先知道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第169章 他又急又累,“两个人怕是不够,你能不能多借我点人手。” “我尽量。”邵洋问:“可是你知道你要找的那家人具体搬去哪座城市了吗?” “不知道,所以我想先从清河查起,由内往外查。”文旭说:“你帮我从数据库里查一下,有没有叫阮雨的,十八九岁……” 邵洋忙打断他的话,“等一下,你说叫什么?” “阮雨。” 邵洋呆了两秒,才说:“我这个案子里,有一位受害者,就叫阮雨,十九岁,她是一位视力障碍者。” 文旭心里陡然一惊,感觉快要逼近真相了,“你说,会不会是纪冰想为阮雨报仇,所以才要杀了许赋。” 邵洋倒不是很赞同,“可是这种友情,会不会太……这是把命都搭进去了,为了帮一个认识没多久的朋友,她连命都不要啦。” “等我回去再说吧。”文旭挂了电话,又忙打给了许雅,“你知道纪冰平时有没有跟什么朋友来往过吗?听没听她提过,一个叫阮雨的女孩。” 他现在不确定阮雨跟这起案件有没有关联,也不确定她们在清河市有没有联系过。 邵洋手里的案子是受害者主动报的警,而他手里的是一位园丁报的警,只不过恰巧都跟许赋有关。 就是不知道这是两起独立的案件,还是能串联在一起的。 没有找到纪冰,他们只能返回到原点继续细查。 许雅顿了几秒,才笑说:“文警官,我正在跟你们局长吃饭呢,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 之后,不知怎的,没人再提过阮雨,他们还在找纪冰,就是没人再把她们两人关联在一起。 但他们都知道纪冰的杀人动机,所有的事情都清楚明了,已经不用再细查,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纪冰找到。 所有人都把阮雨排除在外,她像是一个被小心翼翼保护的局外人。 如果能找到纪冰,那么就让她亲口跟阮雨说,如果找不到,那阮雨最好一辈子都别知道纪冰的杀人动机。 只要一句话,一个真相,就足以毁掉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女孩。 她一辈子都会被这件事压得喘不过气。 闭口不言,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也是纪冰最后的心愿。 * 医院内。 苏伊琳和方芳站在病床边,董园坐在床上,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阮雨。 阮雨此刻闭着双眼,眼球滚动了几圈,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眼。 先是一片模糊,接着逐渐清晰,最后…… 阮雨抬起手,轻抚着董园的脸,激动的声音都在抖,“妈妈。” 董园的脸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底。 苏伊琳和方芳都松了口气,欣喜地笑了。 董园捂着嘴,闷声哭起来。 这是她这些年唯一的心愿。 阮雨的眼睛,终于好了。 她不再需要拿着导盲杖慢吞吞地走路,也不用再担心走着走着会摔倒。 她可以亲眼看见这世间的春夏秋冬,花开花落。 期待已久的一天终于到来,阮雨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 开心?兴奋?好像都不足以形容。 这些喜悦的心情糅杂在一起,却突兀地抽出一丝难过。 她没来。 这丝难过蔓延得很快,直抵心口,阮雨貌似也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 她像是看了满园的花海,先是开心地转了一圈,却陡然发现,少了自己熟悉的那一朵,心情又往下降了几分。 这花海,也黯淡了起来。 苏伊琳递给她一副眼镜,“这是特制的,戴上之后你可以看得更远一些。” 虽然重复光明,但到底不可能跟原来一模一样,五米内没问题,但想要更远些就得戴上特制的眼镜。 跟近视眼不同,不用厚厚的镜片,也不用担心眼球会因为度数太高而变形。 阮雨把眼镜戴上后,苏伊琳说:“我找人打听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 脸上的笑容一僵,阮雨轻声说:“谢谢。” “她以前工作的那家饭店的老板和同事,也没人能联系上她,许家的消息被封锁得很严,我能力不够,查不到,抱歉。” 苏伊琳把之前查到的关于纪冰的消息,全都已经跟阮雨说过了,大致上倒是跟那天来的那位许老板说的差不多。 可内部的细节,许家的家事,苏伊琳就查不到了。 那天晚上,纪冰来找她解的题目,比较复杂,苏伊琳也只记得大概,也一并说了。 紫荆公馆,许家已经没人在那里住,许雅把之前的佣人全部换掉了,单独给了苏姨一笔钱,让她在家养老,乐得清闲。 许赋的事情被她压了下去,‘寻恩人’的新闻也没有再放。 整个清河市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伊琳说:“纪冰是在许家失踪的,你只能去许氏集团,找许雅,目前应该只有她能给你答案。” “苏医生,谢谢你。”阮雨表现得很平静,也没待多久,就跟董园一起走了。 方芳双手背后,啧啧两声,看着苏伊琳,揶揄道:“不得了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公无私了。” 苏伊琳嗤笑,“你让纪冰来,再让阮雨当众把她甩了,你看我还无私不无私。” 方芳弯起眼睛,跟着笑了。 “那是一个大活人啊。”苏伊琳蹙了下眉,正色道:“怎么就平白无故消失了呢。” 她伸手拍了拍方芳的肩头,“我是医生,人命永远排在第一位。” 方芳笑:“那走吧,苏大医生,赏脸一起吃个饭。” 苏伊琳抓着她的肩头,把人往外推,“今天方医生请客。” 在人命面前,所有私事都得让道。 如果纪冰受了重伤,她也会先把人治好,再去想私事。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两人感情的深浅,很多时候她觉得阮雨应该适合更好的人。 即便不是她,那也该是一个优秀的人。 有智商,高学历,有一定的财富,拥有替她解决事情的能力…… 与其说她们不相配,倒不如说她好奇阮雨喜欢她什么。 纪冰的确普通得毫不起眼,她没有多漂亮,也没有文化,就连给阮雨治眼睛的钱都得董园往里添才够。 可是她竟然盖过了阮雨重得光明的喜悦。 苏伊琳觉得,如果让阮雨在能看得见和纪冰之间做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这让她更加好奇了,搂紧方芳的脖子威胁,“跟我说说她们的事吧。” “我是心理医生,不能透露患者的隐私。” “说说吧说说吧,就说一点点。” “不行。” “就一点点。” “不……哎呦,脖子要断了。” 阮雨牵着董园的手,站在楼下,站在阳光下,被花草树木簇拥着。 她微仰起头,瞪大眼睛,把泪水逼回去,可她的双唇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无心欣赏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她唇齿轻启,喃喃道:“傻子,傻子……” 没说其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傻子,傻子。 似是埋怨,又有化不开的心疼。 苏伊琳说的那道题,虽然说得七七八八,但她哪里还不明白。 她之前就觉得纪冰不对劲,像是有事瞒着。 这个傻子哪里会什么不告而别,哪里会玩什么失踪。 她明明最怕她生气的。 阮雨想,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不要屠狼,鸟儿只要猴子呀。 下午,阮雨直接去了许氏集团。 许雅的办公室内,阮雨站得笔直,跟她对视着,“纪冰在哪儿?” “还没恭喜你呢,眼睛好了。”许雅笑说。 阮雨可没有说笑的心情,固执地问:“她在哪儿?” “我不是跟你说了,她去了国外。” “那给她打电话。” “说了……” 阮雨直接打断她的话,“封闭式管理是吗?” 许雅敛了笑,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她下巴微扬,个子不高,睁着一双大眼睛,浑身上下都透着倔,仿佛不得到满意的答案就不罢休。 许雅沉吟片刻,“好吧,事到如今,我实话跟你说吧,她跟另一个佣人起了冲突,把人伤了之后就跑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这是第二种谎言。 可还没等她把这个谎言继续完善,就听阮雨说:“许家,许赋,许雅。” 她说得铿锵有力,字字清晰。 许雅脸色微沉,“你想说什么?” 她目光陡然阴鸷,阮雨却丝毫不怯,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反将一军,“我想说什么,你比我清楚。” “她在哪儿?”阮雨红着眼,“我今天来,只问这一个问题。”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爱信不信。”许雅扬声喊来秘书,“送客。” 第170章 阮雨甩开拽着她胳膊的手,“我自己会走。” 她给自己做好了心里预期,没觉得今天一定会要到答案,可能许雅真的不知道纪冰在哪儿,但她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一字不落,不漏掉一丝细节。 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说:“许董,她在一楼休息区坐着呢,没走。” 许雅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停顿了几秒才说:“别管她。” 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时间冲淡。 等时间长了,她就会想开了。 许雅心里一边希望纪冰不要让这女孩等太长时间,又一边希望如果时间太长,那就快点想开吧。 就算被阮雨察觉到什么,但她答应过的事情就要做到。 万一,纪冰永远都回不来呢。 一天,一个月,一年,两年。 阮雨就不会再想她了。 去开启新的生活吧。 忘了她,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作者有话说】 阮雨:傻子,又没有骗过我,以后可不许了哦~~ ps:开始真没想到苏伊琳还有这个功能,那就小小的用一下吧,如果苏伊琳不喜欢阮雨就不会去查纪冰,纪冰也就不会来找苏伊琳,那么,阮雨就真的被蒙在鼓里了。那道题很明了,阮雨一点就通啊,冰不得不夸一句:俺媳妇,真聪明! 第106章 追凶 “许董, 这都一个多月了。” 许雅重重叹息了声,沉声道:“随她。”又低喃:“真是个犟种。” 清河市早早就入了冬,今年的寒流来得很早, 路面都结了冰,但还没下雪。 阮雨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裹着一件驼色的羽绒服,她坐在沙发上,视线透过落地窗,定定地看着外面。 前台小姐姐给她端了一杯热茶,劝道:“许董她不见你,今天挺冷的,你还是回家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她天天这么等下去, 也于心不忍。 阮雨接过, 把装着热茶的一次性纸杯放在茶几上,冲着她笑了笑, “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前台小姐姐摇头解释, 劝不动, 要是搁之前她也不会再继续劝, 但今天见她脸色不好, 又继续好言相劝, “要不然你明天再来吧, 明天许董或许就会见你了。” 阮雨脸色苍白, 眨了眨疲惫的双眼, 只是摇了摇头。 前台小姐姐抿了抿唇, 没再劝,转身去忙了。 阮雨把镜框往上提了提,还是盯着外面,她有时候挺恍惚,觉得这双眼睛像是借来的。 仿佛活了两世似的。 第一世太过短暂,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中间的这几年,又上了天堂。 现在又是一世。 她带着全部的记忆,时常会想其中的细节,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些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远到幼儿园时,她拿着小红花回家,爸爸看都没看一眼。 近到今天早上妈妈叮嘱她要多穿一点。 她稍稍挪开视线,看着纸杯上升起的热气,很清晰。 但中间的那几年,却是模糊的。 她叫纪冰,今年二十岁。 没了。 她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三十二块钱一碗的面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经常坐的三轮车,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 酱鹅腿有多大? 不知道。 那盒不成样子的蛋糕,什么样子? 不知道。 秋千挂在那棵槐树的什么位置? 不知道。 你送给我的发卡,是这么大?还是这么大? 拿手比划了一下。 不知道。 甚至是那条裙子…… 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不知道,什么样的发型不知道,具体多高不知道…… 每天早上醒来,阮雨都很恍惚,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实地存在过。 于是就去问董园,“你真的见过纪冰吗?” 董园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说:“去找答案吧,你的心得落了地,才能踏实。” 阮雨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 大家都说你存在,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是存在的。 这些天来,她一次都没有哭过。 哭不出来。 她感觉自己情绪的阀门关闭了,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哦,今天是晴天。 哦,这是花。 哦,这棵树有香味。 …… 哦哦,好,嗯,知道了。 她有时候坐在这里,会猛然惊醒,然后自言自语,“我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在等一个答案。 她也觉得自己太固执了。 晚上睡前的时候会想,要不然我明天不去了吧。 算了,不找了,不等了。 然后晚上就会睡不着,只要不睡,那就到不了明天吧。 要去的,要找的。 她固执地想要在许雅这里寻求答案,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 不过是不愿意承认。 死了吗? 死了吧。 活着的话,为什么不来找我。 死了,那她就真的不存在了。 阮雨发现,她还是接受不了这件事。 她想要许雅亲口告诉她。 没事,活着,好好的。 她真的存在。 纸杯上的热气没了,阮雨站起身,觉得得走了。 她或许站在外面的某个地方等,路边,街边…… 在等我去找你吗? 那我去找你吧。 她想。 阮雨感到一阵眩晕,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惊喜地叫了声。 她以为是纪冰回来了,忙睁大眼。 “下雪了。”有人说。 哦,原来不是啊。 是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 风吹在阮雨的脸上,她的目光清明了几分。 她看着飘扬的雪花,心想: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初雪很干净,是纯白的。 然后又突然一愣,随即笑起来。 想起来了,想起来一点。 你说过的话。 这场初雪一点都不好看。 可好看的初雪,她却没亲眼见过。 阮雨颤颤巍巍往前走了几步,视线模糊。 下一秒,彻底陷入黑暗。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进来说:“她晕倒了,脸上很烫。” “快送医院。”许雅起身,急急地往外走,心中有些动摇。 等等,再等等吧。 她这么想着。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就算想跟阮雨说,也张不开这个嘴了。 冬去春来,阮雨就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窗外。 许雅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停下脚步,走过去。 阮雨听见声音,只是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雅就这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明天还来吗?” 阮雨没有犹豫,“来。”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只是透着疲惫。 “以后都来。”她说。 许雅泄了气,塌着肩头,坐在她身侧,跟她一起看向窗外。 终于,等了127天,阮雨等到了一个答案。 她跑进小区,跑上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膝盖磕在地上。 起身,地上多了几滴水。 她满脸潮湿,模糊着视线跑回了家。 开门的手一直抖,钥匙险些掉在地上。 ‘嘭---’ 一进门,她径直冲进卧室。 开始翻箱倒柜。 “放哪了呢?放哪儿了?”她哑着嗓子,低声自语。 被子下面,没有。 床底下,没有。 …… 衣柜,对,在衣柜里。 她着急忙慌地打开衣柜,扒开最里面的夏装,找到了那个礼物盒。 是那天许雅拿来的,说是纪冰送给她的礼物,让她眼睛好了再看。 她就放在这里,后来就想着怎么找人,没想起这事。 阮雨抱着礼物盒,坐在地上。 颤抖着手解开蝴蝶结彩带,撕开包装纸,这是一个木盒子。 打开。 她先是浑身一僵,接着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微张着嘴,发出压抑的哭声。 这里面都是钱。 二十万。 整整二十万。 “啊啊啊啊啊啊-----”她哭出了声。 情绪的阀门突然打开,那些记忆纷至沓来。 “她让我帮她办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拿二十万,装进礼物盒里送给你当礼物,第二件事,就是不能让这件事跟你沾上一丁点关系,她想让你轻轻松松地活着,然后忘了她。” 那晚,纪冰在电话里跟许雅说:“你还欠我两个人情,最后帮我办两件事。” 第171章 “第一件事,我要二十万,把这些钱装进礼物盒里,外面用包装纸包上,要粉色的,公主粉的那种,再系一个蝴蝶结彩带。” “第二件事,阮雨不能知道,你说我失踪了或者死了也行,那她会伤心一阵子,只要一阵子就好,不能让她知道我做的事,更不能把我做的事跟她扯上关系,我知道你办得到的。” 许雅问她,“要是瞒不住怎么办?” 纪冰说:“能瞒就尽力瞒,时间会淡化一切的,她的眼睛还要做手术呢,她不能哭,别让她哭。” 阮雨抱着这些钱,哭得浑身发抖,几乎昏厥。 她把整条命都放在这个盒子里了。 送给你。 【作者有话说】 分两章哈,两章短小的! 第107章 追凶 下午两点, 董园带着阮雨回到巷子里。 天很阴沉,报道说没有雨。 像是一个憋住劲的孩子,就等着一个瞬间, 突然爆发。 阮雨站在巷子口,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四周萧条,没有绿树环绕,没有飞鸟成群,没有旷世美景。 可她原来觉得,这些应该都有。 不然,她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阮雨缓缓迈起步子,越往里走,她心里就陷入到一个巨大的恐慌之中。 陌生。 陌生。 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她感觉自己仿佛从未来过这里。 曾经的一切不过都是梦里的假象。 她一边走, 一边想。 要不然回头吧, 不来了。 周围人是不是都在做戏,胡编乱造了一个剧本, 而她只是一个被欺骗的演员。 那二十万不过是想让剧情更逼真罢了。 他们都见过你。 只有我没见过。 她想找到证据来证实这个人确实存在,她的那些记忆不是虚构的。 一张照片, 一段录像, 甚至是文字记载。 存在吗? 可没有她, 这个世界还是照常运转。 不存在吗? 可为什么她的世界不转了。 任何人都低估了那件事对她的杀伤力, 包括纪冰自己。 他们都自作聪明, 觉得可以瞒得住她。 觉得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慢慢就会忘记。 可是她快疯了。 一个疯子, 可以被时间治愈吗? 为什么不留下点你的东西呢, 让我知道你是真的。 而我, 不是一个入戏的疯子。 这种感觉就像她刚失明那会儿, 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在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她不是执着纪冰做的事,而是执着人。 好比她闭着眼睛,准备赤脚踩过荆棘丛,可突然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抱起来了,等再落地时,双脚踩在了平坦安全的地面。 猛地睁开眼,这个人不见了。 人呢? 是谁? 我是飞过来的吗? 然后,有人告诉她,她是被一个人抱过来的。 可为什么,我一睁眼,她就不见了呢。 什么情啊,爱啊,她全都没去想。 她就想找这个人。 阮雨被这个问题困住,她走不出来。 那是上辈子的事情吧。 她有时候会这样想。 阮雨不相信她死了,也不认为她活着。 很矛盾。 就像不觉得她存在,但又接受不了她不存在。 如果阮雨能见她一面,她消失了,阮雨会拼命地找,但不会疯。 可如今,她走在街上,觉得每个人都像你。 最可怕的就是,每个人都像你。 她现在看人看多了,都会头晕,她总觉得这么多人中,应该有一个是你。 无法区分,辨认不了。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王春梅正在院里洗衣服,看见来人,愣了下,随即站起身,把潮湿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阮雨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女人,在董园的介绍下,她才知道这是纪冰的妈妈,是她生养了纪冰。 “你们来干什么?” 嗓音尖锐刺耳,阮雨找到了些许熟悉感,她听过这个声音,“我来找纪冰。”很平静地说着来这儿的目的。 王春梅猛地上前,董园立马挡在阮雨身前,“你站远点。”她没好气道。 两人打过架,互相看不顺眼。 王春梅停下脚步,嘁了声,“你们现在是站在我家的院子里。”接着恶声恶气,“快滚,我不欢迎你们。” 她想伸手去推,董园毫不客气地打开她的手,两人推搡了几下。 阮雨偏头朝堂屋看,走进去,她看见墙上挂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有四个人,纪永华,王春梅,纪年,纪夏。 “谁让你进来的。”王春梅骂骂咧咧跑进堂屋,董园紧跟其后。 阮雨看着照片上陌生的四张脸,扭头,冲王春梅说:“你有一个女儿。” 她瘦小的脸有些苍白,眼角微红,语气仍旧很平静。 王春梅心一虚,眨巴了几下眼,“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我只有两个儿子。” 想了想,抬起下巴,冷哼了声,好似一身正义凛然。 她的思绪是这样转变的,虽然警察那边被她糊弄过去了,但她的确是把纪冰卖了,所以提起纪冰,下意识有几分心虚。 但转念又想,纪冰现在是杀人犯,跟她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有一个杀人犯女儿,陡然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了。 阮雨听完她的话,感到一阵窒息,固执地说:“你有。”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女儿。” “有。” “没有。” 阮雨感觉自己浑身打冷战,她急忙往里屋跑,可入眼的除了满地的废品纸箱,再无其他。 纪冰被绑走的那天,王春梅就把她的小房间拆了,仿佛毁了她所有的东西,自己就没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眼不见为净,看不见,就不会勾起回忆,就不能证实她的罪行。 那个用来通风的小窗,也被水泥封上了。 真是,什么都没留下。 阮雨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快停滞。 董园担忧地看着她,伸手,还没碰到她。 阮雨突然弯下腰,捡起地上生满锈的铁棍,转身,要往王春梅头上打。 王春梅惊叫,赶紧躲开。 董园也被她吓到,想上前拉她。 下一秒,阮雨抡起棍子,朝那张刺眼的全家福打去。 ‘嘭---’ ‘哗啦啦---’相框掉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 “啊---”阮雨低吼了一声,疯了一样地去踩那张照片。 接着,她拎着棍子,把堂屋的东西砸得稀巴烂。 电视机屏幕被砸碎,桌椅翻倒在地,还没收的碗盘碎了一地。 她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另一个灵魂,一个曾经生活在这间屋子里的灵魂。 “啊啊啊---”她嘶吼着,不甘,叫屈。 为什么拍全家福不带我? 为什么要把我的房间拆掉? 为什么你生下我,却要卖了我? …… 她在替另一个人抗争,叫委屈。 那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在渴望被爱的人。 是一个,你对她好一点,她就可以为你豁出命的人。 砸累了,阮雨扔下手里的铁棍,流着眼泪,走了出去。 门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听见声响,巴巴地跑过来看戏,生怕茶余饭后没有闲话聊。 李福扒开人群,朝里看了眼,看见阮雨,他惊讶地睁大眼。 阮雨走到门口,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她低垂着眼,从李福身侧走过,走进巷子里。 她走得晃晃悠悠,心想,今年春天不好,还没有冬天暖和。 好冷啊。 巷子很长,前方没有人等她,身侧没人牵着她。 她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 她想,这里曾经是住着一个人的。 没有多漂亮,个子挺高,瘦,短头发,笑起来嘴角会露出一颗小虎牙。 手很粗糙,穿着朴素,一到冬天,手就很凉,要记得提醒她戴着手套,注意保暖。 这里曾经的确住着一个人。 她叫纪冰,今年二十岁,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几个。 如果没有那个夏天,或是你从未来过这里。 那她仍旧会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等到时机成熟,被生养她的人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卖掉。 生孩子,干活,煎熬到死。 那么,她过奈何桥的时候,会跟孟婆讨一碗汤,再让孟婆书写她的一生。 大概会这么写。 生来无人欢喜,死后无人悲伤。 活着希望命短,死了莫有来生。 可你来过。 她就不向孟婆讨汤喝了。 第172章 那这短暂的一生,只会留下一句话。 此生,足矣。 阮雨躺在地上,看着这窄窄的一片天。 我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天。 你存在,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好,上卷的东西快要登场了,终于勾回来了!(气喘吁吁jpg.) 第108章 追凶 许赋被判有期徒刑, 十二年零四个月。 判决刚下来,趁着护士不在,他下了床, 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太阳,跳了下去。 十一楼,当场身亡。 宋棋被判有期徒刑,七年零六个月。 杨则天被杨懿送去国外读书。 许雅已经在许氏集团站稳脚跟,独揽大权。 阮雨从初中开始读,苏伊琳找了在教育局工作的亲戚,给阮雨办了学籍。 她跟董园的户口,也被迁到了清河市。 董园问过她,想在哪里定居?要不要出去再看看? 阮雨摇了摇头, “不看了, 就在这。” 她要是回来,找不到怎么办。 这天放学, 苏伊琳和方芳来学校找她。 春天眨眼就过去了,刚开始进入夏天, 阮雨穿着黑白条纹的长袖衬衫, 在胸口的位置有一个小口袋, 里面放了一朵兰花。 有时候也会放别的花, 还有路边随意摘的野花。 这种胸口有个口袋的衣服, 她买了很多件。 她下身穿着宽松的牛仔裤, 脚踩黑色帆布鞋, 走过来, 笑了笑, “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方芳笑说:“课程跟得上吗?” 很吃力, 但阮雨点了点头,“跟得上。” 苏伊琳看着她,“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叫董阿姨一起。” “不好意思,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我想回去多看看书。”阮雨感到很抱歉,她学习很吃力,跟不上,所以得加倍努力才行,每天都学到深夜,“要不然等我考完试吧。” “行。”苏伊琳笑说:“以后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跟我们说,能帮我们尽量帮,千万别客气。” 方芳也笑,“是啊,我们以后长居清河,尤其是这位。”她拍了拍苏伊琳,“认识的人比我多,手里的人脉可不少,免费的人形资源,不用白不用。” 阮雨被她的话逗笑,“谢谢你们。”又聊了一会儿,她才提了下书包带,往家走。 学校离得不远,走路就能到,有时候阴天,下雨,放学的时候天有些黑了,董园就会来接她。 方芳单手搭着苏伊琳的肩头,看着阮雨的背影,笑眯眯道:“我还以为你会表白呢,没看到你被拒绝的场面,啧啧,真可惜。” 苏伊琳动了下肩头,把她的手弄下去,“能少说点风凉话吗?” 她本来也没打算表白,开始对她确实一见倾心,可慢慢地,这种感觉逐渐变淡。 后来好不容易从方芳嘴里抠出点东西,得知了些她们的曾经。 如今什么喜欢啊,爱啊,倒是说不出口了。 她虽然已经不再有纪冰配不上阮雨什么之类的想法了,或者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 但她仍旧不太理解阮雨的想法。 苏伊琳嘶了声,说:“阮雨都没亲眼见过她,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如果我是她,或许会把这个人记一辈子,但绝对不会这么傻傻地等下去。” “也不一定是等啊。”方芳说。 “什么意思?” “这就是灵魂伴侣,我打个比方,如果让你陪她一天,和她一个人在家,什么都不做,只是想着那个人。”方芳说:“她一定会选后者,因为后者更让她感到愉悦。” “就像你吃到特别好吃的食物,也不是非要吃这一种食物,只不过没有比它更好吃的。”方芳两手一摊,“同理,想那个人可以让她开心,并且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的话,那她就会一直等下去。” 苏伊琳:“你的意思是,如果她以后遇到更喜欢的人,就不会再继续等了。” 方芳点头,“但这种事情是阮雨自己的判断,如果后面遇到的人都超越不了,与其勉强自己,倒不如死守着这个人来的幸福。”说完,她又开始扎人,“当然了,你肯定是超越不了的。” 苏伊琳眯起眼,阴恻恻道:“信不信我把你牙拔了。” 方芳噗笑,抿起嘴。 “现在连警察也找不到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真回不来,难道要让阮雨这么等一辈子吗?” 方芳叹息了声,看着阮雨远去的背影,“有缘自会再见,无缘也别强求,我觉得,她们会再见面的。” 苏伊琳点头,“希望如此吧。”转身走了。 “哎,你不是说请吃饭吗?” 苏伊琳加快脚步,笑着嚷道:“你牙不好,不配吃。” 方芳追过去,朝她后背来了一记重拳,“抠死你算了,去我家吃吧,我让我老公给你露两手。” “我牙不好,不配吃。” 酸~~ 阮雨走在人行道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旁边有同学跟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了声。 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跟正常人一样,班里没人知道她以前竟然是个瞎子。 她眨了眨眼,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糖炒栗子,烤红薯……” 路边有一位老大爷在叫卖,阮雨走过去。 “要糖炒栗子还是烤红薯,烤红薯就剩最后一个了,天气变热,明天就不烤了。” 阮雨买下了最后一个烤红薯,剥了皮,边走边吃。 她左手拿着烤红薯,右手捂着胸口的口袋,手微微松了下,低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兰花。 “很好吃。”她说,仿佛在跟一个人分享。 然后,她笑了,笑容逐渐变大。 很开心。 她跑起来,听着汽车鸣笛声,脚步声,落叶声,鸟叫声…… 原地转了一圈,脚步欢腾。 她在认真地感受这个世界,热烈地,喜欢的。 她在开心地活着,不辜负每一个人对她的期待。 学校里,很多人都认识阮雨,听说外地转学过来的,中间辍学了几年,所以年纪比他们都大几岁。 她很爱笑,嘴角的梨涡很可爱。 她会把头发扎得高高的,每天穿着颜色稍暗的裤装,没人见过她穿裙子。 大家都很喜欢她,但总觉得她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建议她可以穿鲜艳一点的颜色,裙子应该很适合你。 她都会礼貌地笑笑,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她学习很用功,进步得很快。 她总是穿着胸前带着口袋的上衣,口袋里每天都会放一朵花。 春夏秋冬。 她笑着,轻抚着口袋,里面的花朵从未枯萎。 【作者有话说】 下卷完。终卷:重逢。还有最后四章。 开心旋转群魔乱舞jpg. 第109章 重逢 “我今天要加会儿班, 晚上不能回去吃饭了。” “好,我在外面买点吃的就行。” 董园又在电话里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 本身胃就不好。 阮雨笑说:“知道啦,你也别加太晚,早点回来。” “我上半夜就回去了。” “我去超市买点菜吧,明天礼拜六,你早上多睡会儿。” 董园忙说:“不要买,早上买的才新鲜,现在天黑得早,你早点回家,往人多的地方走,下车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好。”阮雨正在等公交车, 偏头看了眼, “车来了,我挂了啊, 下车再给你打。” 董园不放心她一个人,尤其是晚上, 但董园要上班, 阮雨上学, 母女俩没法时刻都在一起。 初中毕业后, 阮雨直接去读了幼师, 学校离家不算远, 十几站, 公交车直达, 就是下车后要走十分钟, 才能到小区门口。 今年的冬天来得晚, 十一月份的清河市还没正式入冬,寒流拐着弯绕了过去。 阮雨穿着浅灰色的厚外套,最里面穿着一件黑色薄毛衣打底,毛衣外面穿了一件同色衬衫,胸口的小口袋里放着一朵三角梅,她露着脖子,下身穿着黑色紧身裤,脚上踩着半靴。 原本的长直发烫了个微卷,刘海长长了,被她撂到耳后,披散在背上的秀发被风吹起,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和她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干净,清爽。 白皙的皮肤,在黑色的衬托下更是白得发光,她皮肤极好,这几年养回来一些肉,脸颊也不像之前内凹,但整个人还是瘦。 车门开了,她背着斜挎包,用食指把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往上提了提,抬腿,上车。 “欢迎乘坐21路公交车,上车请主动投币,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下一站……” 公交车的提示语响着,今天人不多,阮雨往后走,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第173章 然后从包里拿出耳机,插在手机的插孔里,挑了一首歌,播放。 耳机里响起悠扬的歌声,她微侧着脸看向窗外,耳垂上戴着一副银色的心形耳钉。 保持着一个动作,她很安静,仿佛在想什么入了神似的。 并未注意她身后坐着的人。 这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脸上戴着口罩,捂得很严实,黑发齐肩。 一身的黑,敞着外套,全身上下也就胸口处的那个小白兔图案略显突兀。 她把头压得很低,仿佛睡着了一般。 下一站上来不少人,有一位妈妈抱着孩子坐在阮雨旁边,紧跟在这位妈妈身后的是一位老太太,阮雨看见她,刚想起身让座,就被身后的人抢了先。 老太太笑道:“谢谢。” “不客气。”她的嗓音粗粝,但还是能听出来是个女孩,就是,难听。 对,很难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喉咙里划了很多下,哑,又很低沉。 不像正常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 索性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捂在口罩里,老太太都不一定听得清。 阮雨跟身侧的小朋友笑了笑,又扭头看向窗外,安静地听歌。 到站了,阮雨给董园打了个电话,等到家再给她打一个。 连续一个礼拜都是阴天,还没到七点,天就已经黑了。 阮雨收起耳机,双手插兜,一边往家走,一边考虑买点什么吃的带回去。 小区门口有几家小摊贩,卖手抓饼,蛋炒饭,还有一些炸串,马路对面有面馆,小炒店,还有最近新开的一家火锅店。 好吃的东西很多,阮雨是走读生,只有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董园在家的时候就做饭吃,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就买着吃,或者在家简单做点吃的。 她学会了做饭,不过仅限于……能吃。 董园直接让她买着吃,嫌弃她糟蹋粮食。 她们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虽然是老小区,但并不偏僻,阮雨借着路灯的光,走在人行道上。 一旁的柏油马路上车来车往,路灯很亮,她现在也不怕黑。 一天24个小时,每个时间点都有不同的风景,总要看看的。 地上有几片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她玩心大起,一蹦一跳地踢着落叶玩儿。 阮雨身后跟着一个人,离得有些远,微微抬起帽檐,看见她欢快的动作,薄薄的单眼皮弯了弯。 这人腿脚正常,走路的姿势也正常,但还是透着一股怪异。 她的右臂自然地垂在身侧,走路的时候轻微晃动,但并不会摆动,也没有抬起的动作。 抬帽檐,插兜,都是左臂去完成。 她的右臂,仿佛只是一个摆设。 眼看着快到小区,有两个男生越过她,朝阮雨走去。 其实不是冲着阮雨去的,但她好像是这么认为的。 只见她身体明显紧绷了一瞬,抬腿,加快了步伐。 阮雨小声哼着歌,在买炒面还是炒饭之间纠结。 那两个男生边走边打闹,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根本就不看路。 ‘嘭---’阮雨被撞到,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男生一慌,也不闹了,“对不……” ‘起’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扯住衣服拽得一个踉跄,膝盖挨了一脚,腿一酸,摔了个狗啃地。 同伴顿时急了,“你有病啊。”他怒道,伸手去推她。 两人推搡了几下,扭打起来。 阮雨先把趴在地上的男生扶起来,她也被这动静吓到。 两人又忙上前去拉架。 男生抱住他同伴,阮雨去拽这一身黑衣的‘陌生’女孩。 拉开的一瞬间,同伴扯掉了她的口罩,把她头上的帽子掀翻在地,嘴里还骂骂咧咧,很不爽。 虽然他不打女人,但对方上杆子挑衅,他实在憋不住火。 而且这女的,手劲可真大。 同伴龇牙咧嘴地甩了甩酸麻的手,就被拽走了。 一场突发的小闹剧,俩男生走了,阮雨站在她身后,被她的发尾戳到了眼睛,她抬手揉了揉。 走到她面前来,扬起笑容,问:“你没事……”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没有树木的遮挡,路灯很亮,可以清晰地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额头上的疤很明显,右边下颌处也有一块伤疤,左脸颊从颧骨到下巴,一道细长的疤,很淡,可也显眼。 这些伤,都在一个女孩的脸上。 她浑然不在意,看着阮雨,微垂着眼,抿了抿干燥的嘴角,笑得很僵硬。 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轻轻抬起腿,再轻轻放下。 她看着阮雨呆愣的样子,心跳如鼓,但没有说话。 吞咽了下口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意思是,我说不了话。 最后又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背对着阮雨,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一道哭腔,“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吗?我没听出来。”阮雨的声音都在抖,“我没……没听出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好了,所以听力没有以前敏锐。 阮雨不知道自己听不出她的脚步声,这个事实令她无法接受。 一股巨大的悲伤击打着她的心脏,尖锐的痛感袭来,她晃悠了下,险些摔倒。 眼前这人停在原地,背脊微弯,低下头。 她没动,也没回头。 阮雨张了张嘴,泪水从眼角流到嘴里,舌尖都泛着苦。 嘴巴蠕动了好几下,都没能喊出那个名字。 只见她抬起右手,颤抖着伸进胸口的口袋里,手指拨开三角梅,触碰到一个塑料密封袋,她捏住边角,把东西从口袋拿出来。 是一张照片。 与此同时,面前这人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转身。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猛地瞠目,红着眼角,嘴巴微张,满脸不可置信。 这是一张两人合照。 背景是灰色的院墙,院墙外有一棵枯树,上面挂着几片绿叶。 蓝天白云,有两只小鸟相携着飞过,阳光洒了她们一身。 那是17岁的纪冰和16岁的阮雨。 而此刻,面对面的两人,是24岁的纪冰和23岁的阮雨。 距离那时,已经过去7年。 阮雨紧紧拿着照片,手一直抖,她哭着说:“这张照片,夹在徐爷爷的账本里。”她像是快要背过气去,喘了几下,才能继续说:“我回去找你,没找到,我去找警察,他们说找不到你,有人说你可能已经死了,我不信。” 纪冰嘴唇颤抖,还是没出声,她眼眶通红,泪珠不断滚落,蹙起眉心,挤出几道褶。 无法直视着阮雨的泪眼,她怕积压已久的情绪决堤,只好抬起左手,掌心抚着额头,垂下眼,眼泪还在掉。 “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阮雨突然大吼:“我让你做任何事之前要先得到我的同意,你为什么不听,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阮雨猛地推了她一下,纪冰放下手,被她推地后退两步。 “你为什么不问我,你为什么不问我。”阮雨崩溃哭吼,一边吼一边推她,纪冰被她推的不停倒退,“说话,你说话。” 纪冰看着她,还是没说话,只是哭。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吼着,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彻底崩溃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她毫无形象地撒泼,仰头哭嚎着,纪冰蹲下来拉她,被她挥开。 阮雨问了好多个为什么,纪冰一个都没答上来,只是满眼心疼又愧疚地看着她。 阮雨坐在地上,紧紧拿着照片。 这是那段记忆真实存在的最好证明。 她不想把这张照片放在冰冷的角落,她怕有一天真的会忘记,忘记这张照片,忘记这个人。 所以就每天带在身上,可这张照片这么小,这么薄,掉在地上都不会发出声响,于是她就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硬性的规矩,每天必须在口袋里放一朵花。 每天提醒自己,别忘记她,千万别忘记。 可就有那么一次,她洗澡的时候,把衣服脱了放到盆里,等放满水,才猛然想起来照片没拿出来。 那一刻,她受不了了,在卫生间里大哭。 怎么好像放到哪儿都不行,不论怎么做还是会忘记。 阮雨怕自己真的会喜欢上别人,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彻底忘了她。 她就自我约束,自己束缚自己,给自己立下规矩。 如果连自己也忘记她,那她真的会被这个世界抛弃,遗忘,被抹去所有痕迹。 就像她不曾来过,可她确实来过。 ‘砰---’纪冰双膝着地,跪在她面前,她动了下嘴,说对不起,但还是没发出声音。 阮雨哭累了,双眼红肿,抽噎着。 口袋里的三角梅依旧鲜艳。 第174章 一千三百二十六天。 一千三百二十六朵花。 每一朵都在说,想你。 【作者有话说】 ps:照片见第38章:合照。总共拍了两次,第一次相机卡了一下,所以,纪冰拿的那张是李虞拍的,阮雨手里的这张才是徐靳深拍的,她们当时走得急,后来照片出来就被徐老头夹在账本里了,反正是重复的,已经给过一张了,本来想自己留个纪念,但徐老头走的时候,账本忘记带走,最后就到了阮雨的手里。 【阮雨的记事本中有这样一段记录:】 我问:“你嗓子怎么弄的?” 她说:“那家人给我灌了药,喝完后过了一会儿就不能说话了。” 幸好她现在嗓子已经好了,我又问:“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她说:“我就一直跑,一直跑,跑进树林,翻过山头,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在河里不停地游,幸好河里漂着一根枯树,我抱着它继续游,不然我就上不来了。” 我问她,“后来呢?” 她说:“我游得太累了,迷迷糊糊睡着,等再醒来,就躺在一位农妇的家里,一直反反复复发烧,村里的老中医用汤药给我吊了一个月,我才能下床,就是右臂彻底游报废了,老中医治不了胳膊,就试着给我治嗓子。” 她说:“那位农妇年纪已经很大了,是个寡妇,无儿无女,想留下我给她养老送终,我当时又残又哑,还不如死了呢,于是我就在她家里住下了,一边治嗓子。” 我问她,“什么时候回的清河?” 她说:“一年前,收留我的农妇病逝,我的嗓子也治好了点,能开口说话了,就想回来看你一眼,然后去自首。” “为什么没去?” 她耳根泛红,说:“看你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着看着就一年了,我就觉得这时间过得太快,还没看够呢。”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漂浮,被我逮住,我恶狠狠地问:“给我说实话。” 她这才老实说:“我原本以为你会跟苏医生在一起呢,就想来看看她对你好不好,然后我就发现你们没在一起,但是有不少追求你的,我就想着你要是挑一个,我先给你把把关,再去自首,也能放心些。” 我反驳她,“哪有人追我,你别胡说八道。” 她来劲了,嗓门都抬高了,“我在你校门口听过你的八卦,好多人追求你的。” 我眼睛一瞪。 她立马蔫吧了。 我撇着嘴,冷哼,“你可真大度。” 她抬起刚痊愈没多久的右臂,想来摸我的脸,我切了声,很冷酷地躲开了。 她嘟嘟囔囔地说:“我不大度。”但见我生气,她又不敢动手动脚。 我冷眼盯她,“如果我没认出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我发现。” 她说:“我也不知道,没想这么多,就觉得我那副鬼样子,要是再去坐个牢,以后站在你身边,会给你丢人的。” 我气急了,一个枕头甩过去,她被我踢下了床,“滚。”我吼得特别大声。 “不滚。”她站在床边,摇摇头,回答的也很干脆。 那两眼珠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现在她惯会用这套,知道我一定会心软。 于是,她又追加了一句,“我就是觉得,我要是去坐牢了,让你等我,太残忍了,万一我坐个一二十年。”最后又挤出一句,“你不知道,其实寡妇挺可怜的。” 我人都傻了,连踢带踹地把她赶出卧室,接着又蒙着被子大哭。我想,她当时是真的想过死吧。 她听到我的哭声,把门打开,掀开被子,头钻进被窝,我以为她是想亲亲我,勉强决定放低身段让她亲一下。 没想到她在我耳边来了一句,“苏医生说,让你少哭,对眼睛不好。” “滚----”我当时的嗓门都快把整栋楼的人都震醒了吧。 然后,她堵住我的嘴。 那一刻,我翻着白眼,不觉得她是想亲我,大概是不想扰民吧。 算了,亲就亲吧,明天可不许了啊。 我要先气个三天的。 咦?吻技有进步。 那就气两天吧。 亲完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我,露着虎牙,“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她做饭……可太好吃了。 我的最后一道防线在被攻破的边缘。 ‘吧唧’她又亲了我一下。 好家伙,现在可会拿捏我了。 算了,不气了。 给她个面子。 啊,不对。 是给红烧肉一个面子。 第110章 重逢 阮雨坐在地上, 抽抽搭搭,歇够了才起来。 她坐了多久,纪冰就在她面前跪了多久。 两人谁也没说话。 阮雨红肿着眼睛瞪她, 纪冰就低着头,由着她瞪。 “把头抬起来。”她嗓音沙哑,语气也不好。 与其说是气,倒不如说是心疼。 都好几年了,这人还是傻,浑身都透着傻气。 从来也不为自己考虑。 阮雨自认为自己没给她什么,那段时光太过短暂,虽然美好,但不值得纪冰为她这么不要命。 怎么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给一颗糖, 就把她骗走了吧。 阮雨想, 如果我真的忘记她了,跟别人在一起, 她回来看见会怎么做呢? 大概会选择远远地看着,不上前打扰, 再默默祝福她, 转身去自首吧。 那她要怎么办?一个人孤苦伶仃, 没人爱她。 要不然在监狱孤老?要不然出狱后等死? 她无处可去, 无人可依。 她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为她爱的人保驾护航。 再把选择权交到阮雨手中, 不, 应该说选择权一直都在阮雨手中。 就像挑西瓜一样, 让阮雨去挑选又漂亮又好的, 如果阮雨都不要, 还是要她这个长得不好的‘歪瓜’。 她大概会受宠若惊地问阮雨:“你想好了,别后悔。”然后又让阮雨保留随时抛弃她的权利。 她把付出和回报分开看,如果对别人,她可能想要一个微笑或者一声谢谢。 但对阮雨,她从来都不要回报。 爱了就爱了,给了就给了。 她的命不值钱。 纪冰抬起头,红着眼。 原来她真人长这样。 阮雨在心里感叹。 头发,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阮雨全都认真仔细地看了个遍,努力把她的样子刻在脑中。 她长得真好看。 阮雨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被纪冰捕捉到,心里松了口气。 想跟着笑,但阮雨又绷起脸,她又不敢笑了。 她像个做错事,等着听家长训话的孩子。 阮雨把照片装回口袋,起身。 纪冰想去扶,被她躲开。 阮雨转身就走,纪冰跟在她身后。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一臂的距离。 阮雨的情绪起伏太大,头还有点晕。 现在冷静下来,想骂她一顿,又舍不得,不骂吧,心里又堵着一口气。 她整个人身体都紧绷着,并未放松,她得找个地方缓一缓。 刚才像做梦似的。 阮雨猛地停下,纪冰反应不及,撞到她的背。 跟着呢,阮雨陡然松了口气。 不是做梦。 纪冰刚想问她,有没有撞疼,阮雨又走了,她只好跟上。 两人进了小区对面的火锅店,找了个位置坐下,阮雨放下包,“我去个洗手间。”说完也没看她,就走了。 纪冰的视线追着她的背影,心想,又惹她生气了。 总是惹她生气。 “您好,这边可以扫码点单。”服务员走过来热情道。 纪冰左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想说谢谢,粗粝的嗓音只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她收回了。 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服务员走了,她才坐下。 斜对面有两个男人正在涮火锅,其中一个男人面对着纪冰,看了她几眼,皱起眉,放下筷子,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又抬头看向纪冰。 接着,把手机递给对面的男人,下巴朝纪冰指了指。 背对着纪冰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低头发信息。 这附近有警局,这一片经常有警察过来吃饭。 他们也是刚下班,过来吃顿火锅。 阮雨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中的自己, 头发凌乱,眼睛红肿。 好丑。 这幅丑样子被她看见了。 下一秒又自暴自弃地想,看见就看见吧,都一起睡过觉,什么样子没见过。 她狠咬了下唇,感觉到痛了,漂浮的心脏落回原位。 不是梦。 确认,又反复确认,这真的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第175章 接着又开始想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像以前那样抱抱她,牵着她的手,还是因为这件事两人大吵一架。 把事情吵清楚,说明白。 她们像是分手后,久别重逢的爱人。 思考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相处。 可她们又从未分手过。 就像一对互相有好感的情侣,先渡过尴尬期,再甜甜蜜蜜。 但她们之间又没有尴尬期,也不应该有尴尬期。 可要是突然就甜甜蜜蜜,她又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阮雨又想哭了。 她低下头,哭得很压抑。 脑子很乱,想把七拐八绕的情绪全部哭出来。 接下来要怎么办?事情还没有解决。 她要去坐牢吗?这是个残酷的事实。 阮雨知道,但并不代表她能接受。 她紧紧抿着嘴,不让哭声跑出来,她拿下眼镜,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进洗手池里。 哭得浑身发抖。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所有的事情糅杂在一起,她都不知道该先想哪件事了。 “你没事吧?”有个女生看她哭得厉害,递了一包纸巾,关切地问道。 阮雨摇了摇头,哭得直抽抽,她刚准备接过纸巾,就听见了警笛声。 脸色骤变,忙戴好眼镜,跑了出去。 她看见两个寸头男人站在纪冰身边,正拿着手铐往她手腕上铐,她瞪大眼,被这一幕刺激到。 “啊。”她低叫了声,悲痛不已,急跑过去,绊倒椅子,险些摔倒。 脚步踉跄地跑到纪冰面前,可还是晚了一步。 ‘咔’ ‘咔’ 两道清脆的声音在猛锤她的耳膜,她低头去扯手铐,因为太用力,手指都泛红。 “怎么打不开呢。”阮雨哭着,急得要命,小声低语,“怎么打不开呢,为什么打不开。” 一旁的男人去拉她,“请你不要妨碍警察执行公务。” 阮雨甩开他,充耳不闻,还是固执地扯着冰冷又牢固的手铐,自言自语,“快打开呀,打开呀。” 可这幅银手铐,除了发出几声响,没有一点被扯开的迹象。 她用力的双手都在颤,忽地被一只手覆住手背。 阮雨停下动作,抬起头,纪冰垂眸看她,同样泪流满面。 她翘起嘴角,冲着阮雨轻轻摇了摇头。 “啊啊啊啊啊----”阮雨咧开嘴,嚎啕大哭。 她抬起手勾住纪冰的脖子,踮起脚,紧紧抱住她,下巴磕在她的肩头,哭求,“你们别把她带走,我求你们别把她带走,我求你们了。” 从外面走进来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去拽阮雨。 阮雨搂得很紧,连带着纪冰跟着晃了晃,又被警告了几遍,她愣是没松手。 纪冰吸吸鼻子,哽咽了下,低头,一双泪眼在阮雨的肩头上擦了擦,目光清明了几分。 她头微歪,侧脸贴着阮雨的侧脸,轻轻蹭了蹭。 耳鬓厮磨也不过如此了。 但她们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纪冰因故意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 【作者有话说】 ps:这是把人打到重残,实际判的肯定比这重多了,但亲妈心软了,咱们就打个折,中间许雅再帮帮忙,然后再打了对折,删了删,减一减,够多了够多了,意思意思就行了!(闭上眼,看不见看不见jpg.) 【阮雨的记事本:】 我就当她是去远行,每年去看她几次,跟她说说话。 她说:“这里挺好的,管吃管喝,狱警还教我认字呢,你别担心。” 见她也没再瘦,头发倒是剪短了,我眯起眼,佯装不满,“你还挺享受是吧。” 她笑了,嘴角的小虎牙露出来,凝重的气氛瞬间轻快不少。 我隔着玻璃紧盯着她的脸,在电话里说:“昨天的舞蹈课,老师夸我了,说我跳得很好。” 她说:“你本来跳得就很好。” 我笑得更开心了,“等你回家我跳给你看,妈妈不懂得欣赏,没有审美。” 她说:“好。” “你胳膊怎么样了?”关于这件事我肺都快气炸了,没想到她竟然骗了我这么久。 她说:“还好,这里有医生,偶尔会去做针灸,能稍微动一动,没事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她胳膊伤得那么严重,嗓子也不好,说话嘶哑,我都怕她把嗓子扯裂开了,想让她歇一会儿再说,可探视时间有限。 只好问:“你嗓子疼不疼?” 她摇头说:“不疼。” 我也就没说让她歇一歇的话,但很多时候都是我在说。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话痨。 “我给你写了一封情书,一会儿他们会给你的。”我看着她惊喜的表情,哈哈笑了两声,“等我下次来,你要一字不拉地背给我听,要把上面的每个字都认全了。” 她郑重地保证,一定认真学,认真背。 但我还是偷瞄到她微红的耳根,大概是被‘情书’这两个字臊红的。 不过这才不是什么情书,我写了我的一些近况和一些生活琐碎,让她也清楚地知道我的事情,但最后添了一句:等你回家,我亲自给你念情书。 下次来的时候,她真的一字不落地全背了,我呵呵乐得不行。 背到最后,唯独拉了最后添的这一句,我不满了,凶她,“哎哎哎,少了少了,没背完。” 她嘴硬说:“背完了。”后来写了一封信,让狱警交给我。 信上写的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噗笑,心想,算了算了,不勉强你。 那以后就我用说的,你用写的。 第一年,我是个小话痨。 第二年,我还是个小话痨,收到了她亲手写的情书。 第三年,我仍旧是那个小话痨,又收到了她亲手写的情书,字迹漂亮了很多。 第四年…… 没有第四年啦,她提前出狱了,我要亲眼看她写情书。 我还要把心里的情书念给她听。 不说啦,她明天出狱,我要去接她回家喽。 拜拜~~ 第111章 重逢 阮雨来这家幼儿园实习没多久, 这里的孩子都很喜欢这位漂亮的小老师。 学校在小区里,不过不是她们住的小区,是附近一个更大的小区, 很多家长都想把孩子往这家幼儿园送。 不是每个小区都有幼儿园,这里离家很近,阮雨每天骑电瓶车上班,几分钟就到。 五一过后,不冷不热,天气极好。 下班后,确保每个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阮雨这才去更衣室换衣服,明后两天休息。 她拎着包,一边舒展腰背, 一边往外走。 带孩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她的班里都是年纪最小的小朋友,上课的时候, 有无缘无故大哭的,突然满地打滚的, 还有到处乱跑的…… 让人哭笑不得。 “阮老师, 什么事情笑得这么高兴?”迎面走来一位女老师。 阮雨停下脚步, 摸了摸脸。 在笑吗? 好像是在笑。 她嘴角的梨涡很深, 咧开嘴角, 笑说:“当然是喜事啊。” 女老师疑惑了一瞬, 看她的眼神透着好奇。 阮雨的年纪不算小, 跟她一起进来的女老师都要比她小几岁。 她长得漂亮, 人又温和爱笑, 上班第一天就有老师问她, 有没有对象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我认识好几个优质男。 阮雨说有,都谈十一年了。 大家惊叹,你十六岁就谈恋爱啦? 阮雨点头。 不过他们要是再想挖点什么,阮雨就糊弄着不说了,她嘴巴严,只要她不想说的,什么激将法套话这类法子也是没用的。 但今天,还没等女老师问,阮雨眨眨眼,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我要结婚啦。” 女老师直接楞在原地。 阮雨笑着,欢快地往外跑。 她今天没骑车,想跑着回家。 女老师反应过来,追出来,笑着喊:“你怎么都没提前说,什么时候?在哪儿摆酒?” 阮雨回头,扬声笑道:“暂时不摆酒,等以后要是有机会办婚礼的话,我一定请你。” 洒水车响着乐声,水流击中了灰尘,清河市的空气越来越好了。 阮雨先去蛋糕店取蛋糕,她拎着蛋糕,哼着歌,抬起头,看着蓝天白云。 天边的晚霞像是一个姑娘羞红的脸颊。 明天是5月8号,是纪冰的生日,也是她出狱的日子。 是出生日,也是新生日。 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会因为她的出生而高兴,也因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第176章 真幸运,拥有了可以同喜同悲的人。 明天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对纪冰是如此,对阮雨亦然。 虽然对那个雨夜的记忆仍旧深刻,但她逐渐学会了往前看。 偶尔允许自己难过几分钟,再迅速调整好。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不用大张旗鼓,不用请客摆酒,悄悄地。 她们悄悄地,走向未来。 爱情的形式多种多样,她们很热烈,又很安静。 不会像十年前那般,想告诉全世界,想到处跟人炫耀。 看,就是这个人,我们在一起了。 如今,别人不知道没关系,她们知道就行。 我爱你,你知道。 你爱我,我也知道。 这就够了。 回到家,董园正坐在沙发上,给气球打气,“快把东西放下,过来帮忙。” 阮雨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放下包,董园起身说:“先把字贴上。” 接下来,母女俩的对话就变成了这样。 “歪了歪了。” “没歪。” “怎么没歪,你站远点看。” “呀,好像是有点歪。” “你看,我让你听我的吧,上回炒土豆丝你就不听我的,最后做成了土豆泥……” 阮雨听着她的喋喋不休,深深觉得董园要进入更年期了。 完全没察觉,自己也是个话痨。 在墙上贴好了字,她们又开始打气球。 ‘嘭’ ‘啪’ “不要打这么多气。”董园撇嘴嫌弃,“真不知道纪冰看上你什么了。” 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像是突然改变的,但又自然而然。 亲昵的时候粘人得很,嫌弃的时候也是真嫌弃。 有难时,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但在家时,也会吐槽你炒菜放这么多盐,想齁死我。 也会因为你笨手笨脚,毫不客气地大声嚷嚷。 董园担心阮雨一个人,一天恨不得给她打八个电话,但还是会因为阮雨进门忘记换鞋,追到卧室门口板着脸念叨。 阮雨夸张地抖着嘴装哭,你变了,你没以前那么爱我了。 董园直接丢下一句,“出来把地拖了,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阮雨立马回:“好嘞。” 阮雨心疼董园工作辛苦,在家的时候就会提前把饭做好,虽然被吐槽不好吃,但她还是会做,吃完饭主动收拾卫生。 只是偶尔会说上几句俏皮话,“董女士,我们去撸串吧。” 董女士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 “有你爱吃的烤猪蹄,多放孜然少放辣。” 于是,对饮食严格的董女士也会偶尔放纵一把,也会在撸串的时候不忘给阮雨端一碗小米粥。 过往的伤痛仿佛从未发生,谁都不会再提起,她们像是从平安顺遂的日子里走过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又跟打仗似的。 “我的盆,盆放哪儿了?” 阮雨也在找,“我的鞋呢。” 不得不说,母女俩在某方面还是很相像的,连找东西时歪头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过去一直紧绷着的心情,一旦松懈下来,就跟开闸的洪水似的,连生活都会随之受到影响。 悠哉,惬意,躺平摆烂。 总算把要带的东西全部找齐,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打扮。 车已经在楼下等了,她们租的,只有一辆,是婚车。 阮雨穿好水晶鞋,把头纱往后撩了下,董园一手抱着盆,另一只手给她提裙摆。 等上了车,司机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也没多问。 这是他当司机这么多年载得最特别的乘客了。 打开导航。 出发。 目的地:清河市女子监狱。 清晨的柏油马路上,有一辆黑色的宝马车匀速行驶,后视镜上挂着彩带,车头花是用香槟玫瑰围成的心形。 后面没有车队,就这一辆。 等红绿灯时,路人好奇伸头看,看见了穿着婚纱的新娘。 她打扮得很素净,没有华丽的装饰品,但特别漂亮。 纯白的缎面婚纱,一字肩的款式,露着圆润的肩头,她耳垂上戴着珍珠耳钉,头发盘起,刘海三七分,整齐地梳理好,贴着头皮。 头纱固定在盘发上,头上卡了几颗珍珠做点缀。 从侧面看,她妆容很淡,鼻子挺翘,额头饱满,睫毛很长,嘴角往上勾起。 倏地,她扭头看向窗外,眼眸含笑,勾起的嘴角处还嵌着两个梨涡。 路人想:新娘真漂亮,连她手里拿的玫瑰捧花都失了颜色,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 眼看着就快到了,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一个老头,司机迅速踩下刹车,险些撞到人。 由于惯性,董园和阮雨身子前倾,险些磕到前面的椅背。 司机下车,去问了几句,又回来,跟董园说:“拦车要钱的,讨个喜气。” 董园没提前准备红包,就从口袋里掏了十块钱,司机拿着钱递给那老头。 老头不乐意,嫌少,张口就要二百。 董园皱着眉,又掏出十块钱,“就二十,爱要不要,意思意思就得了,哪有这么要钱的。” 老头拿着二十块钱骂骂咧咧,直接坐在地上,愣是拦着车不让走。 阮雨看了眼时间,心急火燎,她戴上眼镜,打开窗户伸头看,隐约能看见监狱的大门,“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她把眼镜递给董园,推开车门,下车。 确定了方向,阮雨双手提着裙摆,在马路边跑起来。 脚上的水晶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声,她目视前方,微风吹起她的头纱。 太阳出来了,温柔地洒在她身上,连头发丝都被镀上一层暖光。 二十八年前的今天,有一个女孩降生了。 二十八年后的今天,这个女孩终于有家了。 我穿婚纱来嫁你,用婚车接你回家。 从此,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妈妈就是你妈妈。 阮雨跑累了,站在路边喘气,鼻尖突然泛酸。 然后又扬起笑容。 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是好日子。 ……都是好日子。 她提起裙摆又跑起来。 蓝天,白云,绿树,花草,河流…… 我看到了这世间的美好,但还是不及你好。 我们一起看,才是最好。 在这个最普通不过的早晨,离清河市女子监狱不远处的马路边发生了一道奇景。 几十只蝴蝶在阮雨的身后排起了长队,她跑过的地方形成了一条窄窄的路,散发出的爱意都是带着香味的。 这条路像是与那晚纪冰身后的血路交织在一起,香味把血腥味冲刷干净,掉落的红色头绳与刀柄再次缠绵在一起。 那根纽带重新相连,注入爱意,坚不可摧。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阮雨站着不动,就这么看着。 ‘啪嗒’眼泪滚了下来。 纪冰左手拎着黑色行李袋,头发跟十七岁那年夏天一样短。 她看着阮雨,先是愣住,然后被惊艳,接着红了眼眶。 阮雨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但她知道,是她。 下一秒,提起裙摆朝她奔去。 纪冰松开手,行李袋掉在地上,单手把人接了个满怀。 阮雨紧搂着她,闷声哭,纪冰单手轻抚她的背,哑声说:“别哭,我回来了。” “我好看吗?”阮雨退开些,看着她问。 纪冰的手搂着她的腰,没松,笑着点头,“你最好看。” 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阮雨又哭又笑,骂了句:“傻子。” 然后微微用力,勾着她的脖子,往下拉。 吻了上去。 纪冰浑身僵硬,感受到唇上柔软的触感,眨巴着眼,盯着阮雨的长睫,呆愣着,不知道怎么办了。 阮雨抵着她的唇,“闭眼,张嘴。” “哦。”她嘶哑的声线都发抖,乖乖照做。 唇舌纠缠,难舍难分。 但同时也解答了阮雨十六岁那年好奇的问题。 激烈了……真的会咬到舌头。 唇舌分开,阮雨张开嘴,伸出舌尖,痛嘶了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纪冰忙道,虽然她也被咬了好几下,但她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见她没生气,小声提议:“要不然,再试一次,我保证不会咬到你。” 阮雨噗笑,点头。 唇都快黏上了,突然被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打断,“怎么还亲。”董园端着盆跑过来。 两人忙分开,尴尬地轻咳了声。 纪冰的耳根都烧红了。 董园把盆放在地上,拿出火柴,点燃盆里的木炭,“先迈火盆,回家再亲吧,不急这一时。” 完了,这下连脸都红了。 第177章 阮雨在一旁偷笑。 纪冰按照董园说的,从火盆上迈过去,听见董园念叨:“去灾消祸,从此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刚才的尴尬被感动所取代,她眼眶发热。 忽地,视线被遮挡,阮雨在她耳边笑说:“新娘子,跟我回家吧。” 纪冰定睛一看,是头纱。 阮雨把自己头上的头纱取下来,戴在她头上。 接着,手里又被塞了一束玫瑰捧花。 含在眼眶的热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看着母女俩,千言万语化成了一个字。 “好。” 回到家,站在门口,董园拿柚子叶泡的水让她洗手,在她身上掸了几滴水,说是驱邪化煞,祈福转运的。 又不忘叮嘱一会儿再洗个澡,换身新衣服。 纪冰踏进门,先入眼的是放在餐桌上的蛋糕,是写着字的蛋糕,她现在已经能认识不少字。 ‘祝纪冰生日快乐’上面写了这七个字。 对,今天是5月8号,纪冰才猛然反应过来,今天也是自己的生日。 她扭头去看阮雨,阮雨冲着她笑,“傻愣着干什么。”牵着她手走到客厅。 沙发的背景墙挂着气球,中间贴了四个大字,【欢迎回家】 纪冰看着那个‘家’字,不知道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一时失语,又去看阮雨。 阮雨亲了下她的嘴角,给她擦眼泪,郑重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纪冰垂眸看她,嘶哑着嗓子,磕磕绊绊地重复了一遍。 阮雨给她擦着眼泪,自己也想哭了,“对,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她轻声说:“纪冰呀,我给你一个家。” 纪冰的情绪猛地崩裂,抱着她,哭起来。 她曾经梦想着能有一个温暖的家,终于在她二十八岁这一天实现了。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ps:俺在想,阮雨这天一定会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去接她,什么样的裙子最漂亮呢?婚纱,那就直接结婚吧。 【阮雨的记事本:】 我很严肃地警告她,“生日礼物和结婚纪念日礼物不可以抵消,我送你生日礼物,你也要送我结婚纪念日礼物。” 她想了想,在我以为她会直接点头说好的时候,没想到她说:“我跟你结婚,纪念日为什么只有你有礼物?” 糟糕,被她找到漏洞了,我反驳:“可你有生日礼物了呀。” “生日礼物是生日礼物,纪念日礼物是纪念日礼物,怎么能混为一谈。” 哦,她是在跟我争论吗?我惊讶不已,她什么时候这么斤斤计较了,就听她说:“我不要生日礼物,我要结婚纪念日的礼物,一份就好。” 我真是一点就通,明白了,她不是在意礼物,她是在意送礼物的由头,在她心里,纪念日比她生日要重要。 我偷笑,面上不显,状似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以后每年的5月8号,我都会准备两份礼物,一份生日礼物,一份结婚纪念日礼物。 第一年,是我激情朗诵的情书和一枚素戒,她送给我一篇手写的文章,做了一桌丰盛的大餐。 第二年,是我深情的一个吻和一套新衣,她送给我一条自己手工做的项链,当时右手没好全,全靠左手,做了很久,又做了一桌丰盛的大餐。 …… 第五年,是我深情的一个吻和我自己,她送给我一块情侣手表,做了一桌丰盛的大餐。 …… 第七年,是我深情的一个吻和我自己,她送给我一枚钻石戒指,差点闪瞎我的眼,又做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啧啧,不得不说,她的厨艺比五星级大厨做的都好吃,虽然我也没吃过五星级大厨做的,没错,我是专业的十级冰吹) 第八年,是我深情的一个吻……没了。 她不满,委屈地抗议:“你越来越敷衍了。” 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送礼物什么的,简直太难了,直接就说:“我实在不知道送什么了。”然后又提议:“要不然我从头再送一遍?” 她皱了下眉,好像很勉强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就从第五年开始送吧。” 我:“……”第五年我送的什么来着,哦,明白了。 切~~~我瞪她。 又跟我玩心机。 “你你你,别拽我衣服,这是带扣子的,不是套头的……你别这么使劲扯……啊啊啊啊……” 第112章 重逢 董园和阮雨去上班, 纪冰就一个人待在家里。 方芳给她介绍的专家,她的嗓子倒是没那么难治,就是胳膊需要慢慢调理。 每天早上, 董园和纪冰起床做早餐,阮雨如今的睡眠质量好了很多,但还是很容易被吵醒。 “唔。”阮雨揪着脸,嘟囔了声,翻个身,继续睡。 纪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开门出去。 董园已经洗漱好,“还没醒呢?” 纪冰点头,小声回应, “让她多睡会儿。” 本来董园不让纪冰早起跟她一起做早餐的, 可纪冰非要起来,总想帮上点什么。 她洗漱完就径直去了厨房, 董园见她进来,笑了笑, 指了指灶台上的锅, “你把里面的米淘了, 早上煮粥, 我再摊个鸡蛋饼。” 纪冰笑着应了声, 开始麻溜儿的干活。 她哪怕是一只手, 动作也很干脆利索, 这是当初在那村子里练出来的, 只要不是那种很细致的活, 比如切丝儿, 她就做不了。 但炒菜可以。 快做好了,就听见餐厅传来声音,纪冰拿着碗筷出来,就看见阮雨睡眼惺忪地站在餐桌旁。 “去把外套穿上,今天挺冷的。”嘴上这么说着,放下碗筷,就进屋去给人拿衣服。 阮雨打着哈欠跟过去,进了卧室,反手把门关上。 “刚才李福哥打电话给我,来弟下个月结婚,问你去不去。” 纪冰拿外套的手一顿,顺口问道:“他干嘛不打给我。”她把外套递给阮雨。 阮雨一边穿一边说:“怕你不好回应吧,来弟从家走,再接到市里摆酒。” 纪冰出狱已经快一年,这段时间她们跟李福也经常会联系。 这还多亏了阮雨那次回去,纪冰当初来清河市的时候走得急,重新买的手机,办理的新号码,她当初的心情和境况都很糟糕,就没跟李福联系。 中间断了两年,直到阮雨回去,李福问她要了联系方式。 纪冰回来后,阮雨也通知了李福,后来李福还去监狱看过她。 出狱没多久,李福带着老婆孩子,来弟和旺弟一起来清河市,他们一起吃的饭。 李福是在纪冰失踪的第二年结的婚,老婆就是当初谈的那个姑娘。 现在有一对双胞胎闺女,已经三岁了。 阮雨穿好衣服,看着她,“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纪冰没答,问:“来弟夫家是哪儿的人?上次来也没听她提过。” “南江本市的,男方在政府工作,市里有套房,小两口以后就住在市里,房子离来弟工作的地方也近。” “挺好。”纪冰点头,“去,来弟结婚,当然要去了。”然后捏了捏她的脸,淡笑道:“出去吃饭。” 她笑容有些僵硬,阮雨又不想去了,拽住她,说:“我们不去了吧,我去给李福哥回个电话。” “我没事。”纪冰握住她的手,“我真没事,去吧,人多热闹。” 吃完饭,董园和阮雨去上班,她在家先把卫生打扫好,阳台的花浇一浇,再趴在桌上写字,看书。 她如今认得很多字,看书已经毫无障碍,最近在攻克文言文,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说话的时候,嗓子还是有点沙哑,不过已经恢复得很好了,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就能痊愈。 胳膊的话,能抬起来,但使不上力,五指勉强能握在一起,她每个月都会去做两次复健,再配合着中药调理,在家的时候阮雨也会给她做按摩。 方芳介绍的医生医术很高,这已经算是恢复得很快了。 不过她还是心急,想快点好,出去找点事做,能挣些钱。 刚开始,她被这么养着,心里发愁,还跟阮雨提过想找残联问问,看有没有适合她的工作。 阮雨气得好几天没理她。 从那以后她就没敢再提过,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休养,看看书写写字,做做家务。 有时会跟阮雨一起去她工作的地方,看她带小朋友们跳早操,纪冰就站在门口笑。 小朋友好奇地看她,阮雨介绍说:“她是我的家人。” 等阮雨进去上课,她再慢慢走回家。 日子很舒适,自在,她偶尔会感慨,能认识她们母女俩,肯定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 来弟结婚那天,她们直接去了市里的酒店。 对了,来弟已经不叫这个名字,早就改了,叫李来。 第178章 旺弟叫李回。 来,回。 人生不过就是一个来回。 婚礼结束后,李福要带着老婆孩子回去了。 他看着纪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纪冰和阮雨正在逗孩子玩儿,见状,笑说:“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李福对她老婆说:“你先带孩子出去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什么事啊?”纪冰问。 “你爸……”李福一顿,看着她,继续道:“纪永华前几年中风,人瘫痪了。” 纪冰愣了下,也没说什么。 李福叹了口气,“你当时走得很突然,那两年一直在外面,不知道他们的情况,纪年出国读书,王春梅他们倾家荡产也只能拿出一年的费用,纪年就说自己勤工俭学。” “可一年过去,他又问家里要钱,说是等毕业之后回国,可以直接进国家单位,一年的工资就可以在南江的市里买套房,让王春梅给他拿钱。” “王春梅他们哪懂这么多,又偏爱纪年,光想着以后的好日子了,又怎么会怀疑呢,到处借钱,最后实在没办法,去借了高利贷。”李福说:“纪年跟她保证,一毕业就能把钱还上。” 一说到这,李福两手一拍,都不知道是该唏嘘,还是该乐了,“可这一毕业,纪年啪叽一声,跟他们断了联系,喝干了血,嘴一抹就走人,自己过好日子去了,估计是攀上什么高枝了,嫌弃家里双亲丢人,上不了台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就是个白眼狼。” “王春梅和纪永华见联系不上人,就去报警,可人家在国外呢,一毕业都不知道到哪快活去了,警察怎么可能找得到。” 李福:“后来,他们迟迟不还钱,要债的找上门,把家里都快搬空了,纪永华被气得中风,瘫在床上,话都说不了。” “只能说是自食恶果吧。”李福说:“纪夏本身就不满王春梅偏心纪年,家里又欠那么多钱,纪夏小学没念完就辍学了,整天跟一群小痞子混在一起,没钱就回家要,不给就抢,王春梅如今也被折磨得疯疯癫癫,没有人样。” 去车站的路上,纪冰一直沉默不语,阮雨担忧地看着她,也没说话。 到了车站,临上车前,纪冰才说:“陪我去一趟吧。” 阮雨紧握住她的手,说:“好。” 到了地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冰觉得这里比以前荒凉了很多。 她走到锈迹斑斑的大门前,有一扇门是敞开的,她犹豫了下,走了进去。 阮雨站在外面等她。 院子好像也比她记忆中小了很多,开裂的水泥地上落了枯叶,风一吹,散的到处都是。 “没钱了,小夏,小夏,你给妈留点,给妈留点,你这是想让我死啊。”屋内传出王春梅的哭声。 接着响起另一道含着怒气的吼声,“我当初让你给我留钱,你给我留了吗?全部都给了你大儿子,现在没钱了,你找他要去,从小你就偏心,给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我想要一间单独的房间都没有,你没钱关我屁事,我拿的都是你欠我的,我他妈上个月哮喘犯了都没钱治,差点死了,找你大儿子要钱去,他不是厉害嘛,你们不是总夸他嘛,要去啊。” 纪冰站在院子里,看见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头乱糟糟的黄发,跟杂草似的。 他看见纪冰,装钱的动作一顿,惊讶地楞在原地,随即迅速挪开视线,从纪冰身侧跑出去。 这个曾经叫过她姐姐的小男孩,如今比她高出半个头。 进了堂屋,王春梅的哭声更显凄惨,屋内有一股很难闻的尿骚味儿。 卧室门开着,王春梅抹着眼泪,脚步踉跄地走出来。 她比以前还要瘦,头发白了一半,整张脸苍老得吓人。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王春梅看见她,神色慌张,怒吼着把手里缺角的碗往她身上砸。 纪冰闪身躲过,碗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王春梅怒瞪着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她像是一根即将朽掉的木头,一口快要干涸的井。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是个杀人犯,不是我生的孩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她叫嚣着,声音都哑了,张牙舞爪地朝纪冰扑过来。 纪冰蹙起眉,她真的疯了,纪冰往侧边挪了两步,王春梅踩着地上的碎片,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她本就摇摇欲坠,体力不支,此刻只能趴在地上哭。 纪冰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她很平静地说:“王春梅,你就不配有孩子。” 她这次来,既不是不舍,也不是要回忆什么。 大概是想告别吧。 不是跟王春梅,是跟过去的她自己告别。 如果上次回来是跟她和阮雨的回忆告别,那么这次,就是她自己跟这个地方告别。 从此,这里跟她毫无关系,也不再是她的家。 她突然有点心疼十几岁的自己了,为什么要固执地在这种人身上寻求一点亲情,关爱。 那天晚上,十八岁的纪冰就已经死了,死在了这间屋子里,被王春梅用麻绳活活勒死的。 “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我没这么闲。”她说:“我就是来祭奠一下十八岁的我,她是你女儿,最后死在了你手里。” 纪冰看着王春梅的那双泪眼,她的情绪竟然真的毫无波动,不是强忍着,也没控制,是自然而然的。 她说:“王春梅,你要永远记住,你杀了你女儿,从此以后你没有女儿,我跟你毫无瓜葛,这个地方。”纪冰一字一顿道:“我永不再来。” 纪冰转身,没有多看王春梅一眼,走出堂屋,看见阮雨站在大门口冲着她笑。 “纪冰,槐花开了吧。” “嗯,你生日快到了。” 她们牵着手走出大门,走进巷子里。 傍晚的风泛着凉意,阮雨说:“我想吃蒸槐花了。” “好,回家给你做。” 她们越走越远,身后的巷子很长,她们谁都没有回头看。 这个地方虽然有过美好,但同时带着沉重的伤痛,没什么好留恋的。 回忆是要积累的,以后她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成为回忆。 纪冰停下脚步,弯腰,“上来,我背你。” “不要,你胳膊还没好。” 纪冰笑说:“又不是没背过。” 阮雨也跟着笑,“那我来喽。”她原地起跳,直接跳到她背上,双腿夹在她腰侧,两只脚在前,交叉。 纪冰背着她往前走,她下巴磕在纪冰的肩头,蹭了蹭脸颊,蹭完这边又去蹭另一边,接着又伸出手指去摸她的虎牙。 玩得不亦乐乎。 有一只飞鸟从她们头顶飞过,猛地俯冲下来,张开嘴,衔着墙根下的一根野草,飞走了。 飞到了垒好的窝里,闭上眼,轻轻蹭了蹭这根野草,仿佛在笑。 走到巷子的尽头,阮雨贴着她的脸说:“妈妈说要等我们回家吃饭,问我们想吃什么?” 纪冰转弯,消失在巷子口,笑说:“听咱妈的。” 【作者有话说】 ps:还有最后一章! 【阮雨的记事本:】 我们今天到家已经很晚了,妈妈做了糖醋排骨,还有红烧茄子,她吃了两大碗,我也吃了很多。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们紧紧抱着对方。 她说:“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我说:“想吃蒸槐花。” 她说:“这算什么礼物。” 我说:“这当然是礼物了。” 灯关了,过了一会儿,她睡着了。 我摸摸她的脸,却摸到一手湿濡。 我知道,这是她为十八岁的自己流下的眼泪。 我决定以后不叫她傻子了,那个傻丫头去了天堂,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是新生的。 她没有经历过苦难,没有过撕心裂肺的痛。 她是完完全全新生的,也完完全全属于我。 晚安啦!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第113章 正文完 又是一年冬。 纪冰的胳膊完全好了, 找了一家饭店当学徒,准备以后开店单干,自己当老板。 她没有文凭, 工作不好找,董园就建议她开店,反正她手艺好,去饭店当学徒也就是学习学习新菜式。 以前在饭店的时候只知道闷头干活,这次就得去学学经验了。 纪冰也想开店,但她知道开店需要本钱,董园知道她怎么想的,就说让纪冰出技术,她出钱,给人打了一辈子工, 不想干了, 也想自己当老板试试。 董园跟阮大成离婚的时候,也拿了不少钱, 这些年又一直在工作,她和阮雨平时花不了多少钱, 离婚时拿的钱一直存着没动, 全拿出来是够盘下一家小店面的。 纪冰也没推辞, 平时更加努力, 不敢懈怠, 怕辜负了董园和阮雨对她的期望。 第179章 她工作的饭店也不远, 虽然说是当学徒, 但也跑跑前厅的活, 如果遇到闹事的客人, 她会跟着学习是怎么处理好的。 开店不是只会做菜就行, 这里面还有很多门道值得学习,虽然她们只是想开一家小菜馆,除了要把味道做好,也得学着怎么揽客。 味道好,态度好,自然就会有回头客,遇到难搞的客人,彼此也别伤了和气,开店最怕有人来闹事。 纪冰想着得把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到位,有一定把握了再开,万一被她搞砸,那就完蛋了。 大早上,董园都把早饭端上桌了,这两人还没起床。 她只好去敲门,“纪冰,小雨,都几点了,上班要迟到了。” 纪冰猛然惊醒,看了眼时间,瞪大眼,倒吸了口凉气。 “饭都做好了,快点起来吃饭。”董园在门外继续道。 “哦,好。”纪冰一边掀开被子穿衣服,一边扬声回:“妈,你先吃吧,我们马上就来。” 她穿好上衣,一边提裤子,一边去叫阮雨。 阮雨闭着眼哼唧,“不想起,太冷了。” 纪冰穿好衣服,趿拉着棉拖鞋去拉窗帘,久违的太阳洒进来,瞬间感觉暖和不少。 棉拖鞋是董园买的,她们三个一人一双,都是粉色,只不过鞋头的图案不一样。 董园的是小猫,阮雨的是兔子,她的是胡萝卜。 室内明亮,她们添了新家具,虽然房子是租的,但生活是自己的。 进门右手边就是衣柜,中间放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左右各一个床头柜,靠窗的拐角还能放一张小书桌。 衣柜里塞满了两人的衣服,床头上方挂着两人的大幅婚纱照,这是纪冰的嗓子和胳膊好了之后去拍的,当时纪冰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化妆师给两人都盘了头发,婚纱也选的同一款。 复古款,蕾丝半袖的。 不过拍完第二天,纪冰就把头发剪了,她觉得洗头太麻烦,就剪了个齐肩的中短发。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张全家福,是拍婚纱照那天,她们三个人拍的。 照片上,每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纪冰赶紧把照片旁边那盒没用完的指套,塞到抽屉里。 昨天两人闹到很晚,今天早上闹钟响了都没听见。 “快点起来了。”纪冰给她拿好衣服,先在被窝里给她把袜子穿好。 阮雨翘起脚,配合着,睁开眼长叹了口气。 她也不是困,就是懒劲上来了,冬天上班实在太折磨人了。 要是搁以前,纪冰肯定让她睡到自然醒,可如今要上班,也是没办法。 穿好后,阮雨刷牙,纪冰站在她身后给她盘头发。 这是跟董园学的手艺,后来她自己也从网上看了不少视频,会的花样也多,但今天时间太紧,只能给她简单盘个丸子头。 她自己就拿根黑色皮筋,把头发随意扎在脑后。 吃饭的时候,两人正狼吞虎咽呢,就听董园说:“你们晚上声音能不能小一点,万一邻居听见了来问,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纪冰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捂住嘴咳了好几声。 董园端着碗去了厨房,阮雨捏住纪冰的大腿,使劲掐,小声道:“都怪你。” 纪冰眉眼含笑,红着脸,含糊着说:“我又没叫。” 结果被狠锤了一拳。 受着吧,谁让咱被美色所迷呢。 吃完饭,换好鞋,戴着围巾,再来个出门吻。 ‘啵~~~’ 一扭头,就见董园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纪冰倒是很不好意思,但阮雨一副厚脸皮,破罐子破摔地架势。 ‘啵~~’又亲了口。 董园立马别开脸,“哎,我就说我眼睛老花了,什么都没看见。” ‘噗!’两人对视一眼,笑出声。 出了门,纪冰先去车棚里把电瓶车骑出来,她每天顺路送阮雨去上班,然后再去自己工作的饭店。 阮雨下班比她早得多,有时候会先回家,有时候就去找她,等她下班。 骑上车,阮雨见她戴好了手套,头盔,围巾也戴好了,这才搂紧她的腰,上半身紧贴着她的背。 “出发。” 昨天起了雾,今天雾气散了,太阳出来,暖洋洋的,很舒服。 她们骑着车,顺着小区内的水泥路,路过花坛,树木,这条路有人走着,有人跑着,有人买菜回来遇到熟人停下脚步聊天,有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 她们从中间经过,很普通,不会成为被关注的对象,她们跟其他上班族一样,都在为了生活而努力着。 总算到了休息日,集体睡个懒觉。 下午,纪冰和阮雨一人搬了个板凳坐在阳台晒太阳,董园说晚上包饺子吃,正在厨房剁馅儿。 阮雨单手托着脸,扭着腰,特别做作,“我这个姿势怎么样?” 纪冰手里的刻刀不停,头都没抬一下,嘴里说着,“嗯嗯,特别好。” 她胳膊好了之后,有一回跟阮雨去逛街,看到有卖木雕玩具的,觉得很有意思。 阮雨当时见她眼睛都亮了,就送了她一套工具和木头块,让她自己刻着玩。 没想到在这方面,她还真有些天赋,雕刻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的。 “你敷衍我。”阮雨气得踢了她一脚。 纪冰吹了下手上的木屑,把手里已经雕刻好的人像举起来,笑说:“你的样子,不看我也记得住。” 阮雨拿着人像,嘿嘿笑,笑完又傲娇地哼了声,“还是没我好看。” “你俩别玩了。”董园从厨房伸出头,说:“去小区对面的超市,给我买一瓶生抽,一瓶料酒。”又说了买什么牌子的,特别叮嘱别买错了,其他的都不好吃。 下了楼,阮雨提议:“骑车去吧,懒得走路了。” 可是不知道被太阳晒的,还是被风吹的,到了超市,两人都有些懵。 “买什么牌子的来着?” 纪冰想了想,摇头,“要不打电话问问?” 两人一摸口袋,都没带手机,就揣了几十块钱零钱。 阮雨看着货架上好几种牌子,就在她准备挑外包装最好看的两瓶时,纪冰已经问老板借了电话打给董园。 问清楚后,两人买好东西,阮雨又想吃棒棒糖。 看着一盒子绿油油的包装纸,阮雨跟老板说:“有没有草莓味的?” “好像没了。”老板边说边找,没想到从最下面真的找出来一根草莓味的,阮雨又拿了一根苹果味的。 纪冰站在门口看着车,等她。 超市内挂着一台小电视机,是一个访谈节目,采访的对象是许氏集团董事长,许雅。 “许董,你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大家都很好奇你对另一半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许雅仍旧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头发比以前短了些,她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这个问题大家就不用好奇了,我没有再婚的打算。”她说:“许氏以后会交给我女儿,如果她不愿意,我会另选接班人。” 主持人又问:“你这几年一直在做公益项目,其中有一个项目是‘受侵犯女性的帮扶计划’,能具体给我们介绍一下吗?不少人都很关注这个项目。” 许雅说:“这个项目总共有三个方向,第一、给受到侵犯的女性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第二、给未成年人普及性教育知识和加强自我保护能力。第三、呼吁大家提高自身素养,宣传法律知识,得先学会做人,才能成人。” …… 纪冰看了眼,听着许雅说的话,翘起嘴角,笑了。 阮雨拿好糖,刚付完钱,就凑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我也要吃草莓味的棒棒糖。” 老板说:“没了,就这最后一根。” 小男孩哇得一声哭出来,男孩的妈妈见状,跟阮雨打着商量,“那个,你能不能让给我们,我们把钱给你。” “不给。”阮雨把棒棒糖攥在手心,说得很干脆,“我也爱吃草莓味的。” 小男孩的哭声更大了,阮雨没理,转身走了,站在门口迅速把棒棒糖剥开,塞进纪冰嘴里,“喏,你爱吃的草莓味。” 同时,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不远处,车里的人透过窗玻璃看着她们。 “一根棒棒糖就能笑成那样。” 方芳皱着鼻子,“我怎么觉得有点酸。” 苏伊琳眯起眼,阴恻恻地看着她。 方芳笑了笑,“你呀,就是对待感情太过于急躁。”她看着阮雨在说着什么,纪冰嘴里叼着棒棒糖,笑弯了眼睛,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二十岁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年轻,一旦对一个人有了好感,恨不得立马在一起,可经过了解之后,发现对方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慢慢的,你忍受不了对方的缺点,就会离开。” “现在的爱情很多都是快餐式的,顺序反了,应该先了解,再确定关系。”方芳说:“不排除一人定终身的可能,但很多人都是谈一个分一个,再谈一个,再分,次数多了,感情消耗得太厉害,最后就会觉得跟谁谈都一样,不过还是那些流程。” 第180章 “等到了三四十岁,就开始羡慕别人的爱情,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遇不到真爱了。” “就像养花一样,你觉得花很漂亮,想带回家,觉得只要随便浇浇水,它就可以永远这么漂亮,殊不知还要松土,施肥,晒太阳,是要用心照顾,花才会开得漂亮。”方芳叹道:“有的人呢,太在乎回报,觉得我今天对你好一点,你明天也应该对我好,我给你买了礼物,你应该回馈给我同等价值的。” 苏伊琳说:“这不是应该的吗?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感情上大家都应该是平等的。” “是平等的没错。”方芳说:“但就是太执着了,执着我爱你没你爱我多,在乎你给我买的礼物没有我给你买的贵,时间长了,就会忘了,其实最开始,你是对这个人心动的。” 苏伊琳:“可有的人的确做不到尊重,感情上也做不到平等,会觉得这是应该的,理所当然地享受福利。” 方芳:“那彼此之间就不合适,感情的事不要强求,更不要觉得自己有多大的能力能让对方改变。” “我觉得最好的状态就是,你付出,我也付出,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我送礼物,你适当地给我一点小惊喜。”方芳看着她说:“其实就是用心,用眼看,用耳朵听,这些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就是用不用心,还爱不爱。” 方芳说:“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急了,你可以把感情放慢一点,年轻的时候非要追求什么热烈,现在又喜欢平淡,还是得先了解,觉得能忍受对方的一些小缺点,那就可以再进一步。” “你总是盯着其中某一个优点去放大,觉得其他都不重要,可真在一起后,时间长了,你喜欢的这个优点就会逐渐变小,等消失的那一天,你的喜欢也就跟着消失了。” 方芳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圆,笑说:“不要紧盯局部,要看整体。” 苏伊琳笑着锤她。 访谈节目结束,电视机换了频道,有歌手在唱歌。 阮雨嘴里叼着棒棒糖,坐在前面,握住车把,“你拿好,别打碎了。” 纪冰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拎着塑料袋,“不会的,放心吧。” 她下巴磕在阮雨的肩头,不知道是不是此刻心情太好,把嘴里含着的棒棒糖从左边换到右边,竟然破天荒地,小声问:“今天晚上能不能叫的小声点?” 阮雨愣了下,忽地笑了,侧过头,努着嘴,“就叫就叫就叫。” 她声音可不小,纪冰立马催促,“快走,妈妈在家都等急了。” 阮雨哈哈大笑。 车轮转动,歌声飞扬。 【青春流逝于指缝 倾城一回眸 消失无影踪 谁在等风来 驱散阴霾 谁在路灯旁 念念不忘 那些迷惑的光影 重复昨天 今天 那些苍老的面容 有你和我 从前 寻找遗失的章节 半梦半醒 之间 遇见相似的灵魂 某年某月 某天】 ----正文完。 2023/03/18 【作者有话说】 ps:这首歌叫《遇见相似的灵魂》歌手:代鑫/陈鸿宇。 正文到这里就全部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相伴,不嫌弃我的乌龟速度。 后面先写《人物篇》等写完过两天一起发,最后还有几章番外小甜饼。ps:《人物篇》不算在内容里,会放在作话。 总结: 其实下卷推翻了很多方案,在上卷写完的时候,我就感觉下卷的大纲也许不能用了,全部推翻重做的,想了很多种。 1、纪冰和许雅交朋友?可能性几乎没有。 2、纪冰真的能通过菲菲顺利进入许家,不被察觉?那就把许雅想的太弱智了,她可是个有钱的商人,人生阅历在那呢。 3、那就让纪冰牛逼一点吧,可……怎么牛逼?不好意思,亲妈给的配置太低了!(捂脸jpg.) 4、如果能直接找到证据,那让警察来就行,她不会比警察都厉害,而且在许家,她不可能游刃有余地查,真要销毁证据,她不可能查到。 5、不找呢?陪着阮雨一点点走出来,那这件事永远梗在她心里,以后看个新闻报道什么罪犯了,都会怀疑是不是这个人,这是一个心结,得解。 …… 所以,想来想去,作者的想象力有限,只能是这种‘被动追凶’‘掉入圈套’,故意让她找到。 结果也想了好几种。 1、许赋坐牢,出来还年轻呢。不行,憋屈。 2、直接杀,也不行,同归于尽了。 3、晓之以情,直接说服许赋自首?算了吧,纪冰没有这样的能力,许赋也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最后许赋废了,警察找来,他也不会坦白,已经到末路,无所谓了。 …… 所以就直接干吧,给留一线生机。 温馨提示:故事是故事,现实中遇到事情要找警察哦,冲动是魔鬼。 第114章 许赋1 姓名:许赋曾用名:沈赋 生父:许昌运(许氏集团董事长) 生母:沈思楠(从农村跑到城市打工, 曾做过按摩店的技师,后逃离生子) 同父异母的姐姐:许雅(许氏集团总经理,后任董事长, 国外名校的高材生) ps:正文放在作者有话说,先写许昌运和沈思楠的故事(第三人称),再写许赋(第一人称自述)。 ★再次声明:不会为任何人物洗白,既然写了角色,那么就得有故事,配角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写这个人物篇是为了让书中的人物形象更丰满,故事更完整。 【作者有话说】 “沈思楠,有客人点你。” 同事蹭了蹭她的肩头,笑眯眯道:“谁呀?是不是上回那个大款?” 沈思楠摇头:“不知道。” 同事冲她挑了挑眉,“肯定是啦,把握住机会哦。” 沈思楠懵道:“什么机会啊?” 同事颇为无奈地啧了声,凑近,小声说:“要是傍上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哪还要窝在这鬼地方给人按摩。” 沈思楠明白过来,脸一红,完全不理解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年纪都跟我爸差不多大。” 沈思楠刚满十九岁,在这家按摩店工作了快一年,是村里的老乡给她介绍的工作。 她初中毕业就没再读,在家干了几年农活,上面有一个急着结婚的哥哥,下面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弟弟。 沈思楠来的时间短,虽然技术上还不成熟,但人长得漂亮,点她的人也不少,基本工资加上提成的话,每个月到手的钱也挺可观的。 她的长相偏可爱一点,脸很小,但肉肉的,还没褪去婴儿肥,一双水润润的杏仁眼,这一年在城里养的,皮肤很白,她的右边耳垂上有一颗小痣。 黑长直,刚过眉的齐刘海,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 不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很惊艳的女孩子,她是属于很耐看,越看越好看,很乖,说话轻声细语,一看脾气就很好。 “年纪大点有什么关系,对你好不就行了。”同事还想继续说,沈思楠不太想听了,忙道:“我该走了,客人等急了。” 看着她慌忙离去的背影,同事啐了口,撇嘴嘟囔着,“装什么清高。” 在这地方,眼红是常事,背地里议论起来嘴巴不干不净,沈思楠刚来没多久就遇到毛手毛脚的客人,她很害怕,想过离职,但走了之后就很难找到工资这么高的工作了。 她每个月都要给家里人打钱,剩下的钱也只够自己的日常花销。 但她是真的不想干了,每天都在忍耐,这种地方对她来说堪比魔窟,她不是没见过同事跟客人勾勾搭搭,要是遇到大方的客人,还会塞点小费。 沈思楠单纯地想,只要自己不跟她们学就行了,再坚持坚持,等下个月发完工资,就跟爸妈商量商量,换个工作。 推开房间门,许昌运已经脱了衣服,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声音,眼睛都没睁,“怎么这么慢。”语气略有不满。 他是到这地方出差谈生意的,上个星期来,合作方安排好了,一条龙服务。 本来心不在焉,打算签完合同就回去,可来到这家按摩店,一眼就看上了沈思楠,他就让助理带着签好的合同先回去,自己就留了个司机在这。 沈思楠心里一抖,生怕惹恼了他,忙道歉。 许昌运这才睁开眼,笑看着她,“我就随口一说,看把你给吓的。” 他有过很多女人,见过比沈思楠更漂亮的,但他就是看上了沈思楠身上的纯,做事畏畏缩缩,低着头很安静,摸一下手,脸都红。 那天晚上合作商提前给他安排好了床伴,他都没兴致,把人打发走了。 他们平时玩得开,可不会在乎什么年纪大小,床伴也都是年轻貌美的,他要人,对方要钱,就是各取所需。 第181章 不过他这把年纪,倒是没那个功夫学年轻小伙子去追求人,他耐心即将耗尽,准备摊牌。 沈思楠正弯腰给他按摩肩背,许昌运舒爽地嗯了声,“思楠,你今年多大啦?”之前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了,他装作闲聊一般,又问了一遍。 “十九了。”沈思楠老实道。 “家里还有哪些人?” 沈思楠眉间轻皱,有些谨慎起来,含糊道:“哥哥和弟弟。” 听出她的紧张,许昌运想笑,“想不想换个工作?” 这可说到沈思楠心坎上了,“我没什么文凭,也没手艺,做不了其他工作。” “难道你想一辈子在这家按摩店打工?” 沈思楠抿了抿唇,只说:“以后的事情也说不定,再看吧。” 许昌运也没再多说,他就只是来按摩,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沈思楠不少小费。 他出手大方,沈思楠挺感激他的,但要是像同事说的那样,跟他有什么牵扯,她是肯定不愿的。 许昌运来了几次,给她的印象不错,沈思楠对他也不反感,只是把他当成一位善良儒雅的叔叔。 第二天傍晚,老板把沈思楠叫过去,“许老板不小心把腰给扭了,让你上门去给他按按。” 店里是有□□的,只不过费用要比在店内高不少。 沈思楠立马摇头拒绝。 老板笑着的脸顿时垮了,接着又道:“有好事我可都想着你,许老板出手大方,这一单做完,给你提八万块。” 沈思楠眼睛一亮,倒吸了口气,不确定地问:“八万?” 老板瞧她这样,有戏,继续猛攻,“对,工资我另外发你,就这一单,单独给你提八万,你爸妈不是急着给你哥娶媳妇嘛,这单做完应该够了,以后你也可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八万,加上之前陆陆续续往家里打的钱,够了。 沈思楠想,这样的话,解决了爸妈的难题,就可以缓下来,跟他们商量换工作的事。 沈思楠同意了,她没往复杂的地方深想,一下子就可以拿这么多钱,这种机会来之不易,她舍不得放弃。 老板咧嘴一笑,许昌运给的钱肯定是不止八万的,他自己从中吞了不少。 “去把这个换上。”他递给沈思楠一个装衣服的袋子。 没明说,只说:“人家可是大老板,你总不能穿着工作服去,你自己那些衣服上不了台面,太掉价。” 沈思楠换好衣服出来,站在镜子前笑了,忍不住去摸身上的连衣裙。 这是一件鹅黄色的雪纺裙,圆领的,袖子是几乎透明的纱,摸上去滑滑的,质感很好。 肯定不便宜。 “老板,这条裙子多少钱?我……” 老板摆手打断她的话,催促道:“快走吧,别让客人等急了,这裙子是送给你的。” 沈思楠拎着工具箱,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裙子。 这条裙子她很喜欢,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门口已经有车在等她了,沈思楠一愣。 “我是许老板的司机,叫我老林就行,沈小姐请上车。” 这人她见过,给许老板送过东西,看着拉开的车门,沈思楠咬了咬唇角,撩起裙摆,上了车。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处别墅区,这是许昌运前些年在这买的房子,不怎么住,平时都有专人打扫。 沈思楠下了车,站在一栋别墅门前,拎着工具箱的手紧了紧,老林率先推开门,“沈小姐,里面请。” “你,你不用叫我沈小姐。”她拘谨地站着,听着别扭极了。 老林笑说:“您请进。” 沈思楠走进去,门被老林关上,她心里咯噔一下。 “你来啦。”许昌运的声音响起。 沈思楠看着他从楼梯上走下来,室内灯光昏暗,主灯没开,只开了几盏壁灯,玄关处很暗,餐厅倒是明亮不少。 她看着许昌运,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道:“老,老板,说,您扭伤了腰。” 许昌运点头,“是有点扭伤,你一会儿帮我按按,先过来吃饭。”说罢,他转身往餐厅走。 沈思楠把工具箱轻轻放在地上,弯腰把鞋子脱了,地上没有家用拖鞋,她只好赤脚踩在地上,拎起工具箱朝里走。 她心里咕咚咕咚跳着,有点想打退堂鼓,但想着钱到手就能辞职了,又硬着头皮往里走。 她想着,她一个大活人,总不会死这吧。 走到餐厅,许昌运已经坐在椅子上,见她过来,招呼她坐下,“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沈思楠直接愣住,看着餐桌上的蜡烛,红酒和牛排。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是……烛光晚餐? 她没敢坐,“许老板,我吃过了来的。” “那就坐下陪我吃一点。”许昌运淡淡笑着,他保养得很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他的笑容里没有一点令人不舒服的地方,沈思楠不敢得罪他,只好轻呼了口气,坐下。 她挺直背脊,双手放在腿上,没敢碰桌上的任何东西。 半晌,许昌运放下刀叉,端起酒杯,抿了口红酒,才说:“这条裙子果然很适合你,你穿上很漂亮。” 沈思楠哑住,张了张嘴,“这是,您,您买的。”她还以为是老板嫌她的衣服上不了台面,专门给她准备的。 许昌运笑着点头,“我去店里一眼就看中了这条裙子,就觉得你穿上肯定好看,一时没忍住,就买下来了。” 沈思楠浑身紧绷,额头冒出细汗,为了搭配这条裙子,她还专门编了鱼骨辫垂在脑后,齐刘海被她擦汗的动作弄得有些乱。 她心口咚咚跳个不停,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 她想逃了。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许昌运问她,“你喜欢这里吗?” 沈思楠嘴巴蠕动了几下,不知道说什么。 许昌运直接开门见山,“你要不要跟我?” “什么,什么意思?” “做我的情人。”许昌运又笑说:“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也可以考虑把你扶正,我太太几年前就去世了。” 沈思楠猛地瞪大眼,颤声道:“我,我,我不合适,不合适。”要是打开主灯,一定能看清她惨白的脸。 “你别急着拒绝,思楠,我挺喜欢你的,你要是跟了我,以后就不会为了钱发愁,不用出去工作就有钱花,有人伺候。”许昌运说:“这样不好吗?” 沈思楠忽然起身,椅子差点被她掀翻,她忙把椅子挪回原位,“许老板,您,您这样的大人物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按摩技师,真的不合适。”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许昌运挑眉,嘴角的弧度变了,像是陡然换了张脸。 沈思楠能感觉到他生气了,瞬间汗如雨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忙鞠躬道歉,“我,我有点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 箱子都没拎,急忙跑到门口,门一开,老林正站在门口抽烟。 她扭头,许昌运笑着朝她走来,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思楠,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征得你的同意。”他脸色一沉,眯起眼,“我是通知你。” 下一秒,‘嘭---’的一声,酒杯碎在地上。 老林看了一眼,又把门关上。 沈思楠腿一软,跪在地上,哭求,“我真的不,我,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偷偷从包里摸出手机,被许昌运夺走,阴沉着脸往墙上狠惯,手机立马四分五裂。 沈思楠尖叫了声,吓得捂住耳朵,直发抖,“许,许老板,我回去,回去考虑考虑,过几天,不不不,明天,我明天给你答复。” 许昌运缓缓点头,沈思楠心里一喜,“谢谢许老板,谢谢许老板。”说着转身往门口爬。 突然头皮一疼,她被许昌运拽住头发往后拖,“那就在这考虑吧。” 善良儒雅的叔叔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鬼,沈思楠拼命挣扎,许昌运不耐烦地攥住她的手腕,他还没遇到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怒道:“少跟我耍花招,过了今晚,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就这样,沈思楠被许昌运一路拖上楼,拖进了卧室。 无论沈思楠怎么求他,都没用。 许昌运急着回公司,实在没耐心跟她在这里耗,只给她两个选择,是暂时被她养在这里,还是跟他回清河。 这不就是没得选吗。 清晨,沈思楠chi身luo体地仰躺在床上,眼角青紫,咬烂的唇还在渗血,手腕和脚腕都有被捆绑过的勒痕,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裙子被撕碎成一片一片,床上,地上,都是裙子的碎片。 许昌运说:“我买的裙子,就该我亲手脱,按照我的方法脱。” 他的方法就是一点点折磨她,拿她的痛苦取乐。 沈思楠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泪水悄无声息地往下滑落。 第182章 床头柜上放着一条裙子,鹅黄色的,跟被许昌运撕碎的一模一样。 他买了两条,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沈思楠把那条裙子扔在地上,发了疯地踩,她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最后,她把床单裹在身上,下了楼。 老林正在楼下等她,递给她一张银行卡,“许老板一早就走了,他让我问你考虑好了没有?是留在这,还是去清河。” 沈思楠没接,也没理他,跟失了魂似的,赤脚往外走。 当天,警察找上许昌运的时候,他还挺惊讶,没想到沈思楠竟然会去报警,他以为沈思楠应该是那种胆子很小的女孩,遇到事只会躲起来哭。 不过他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先一步给沈思楠的爸妈打了钱。 许昌运笑说:“警察同志,我不过就是招ji,她是出来卖的,我给了她不少钱,她让我直接打给她家里人了,你们不用给我扣上强jian这么大一顶帽子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然怒火中烧,对沈思楠也兴致尽失,这么不识抬举的人,留在身边也是个麻烦。 爽也爽了,花点小钱而已,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按摩店老板不敢得罪人,把责任推卸到员工身上,只说员工们私下做什么,他也管不着。 沈思楠的爸妈和哥哥也赶来了。 沈爸爸冲着警察尴尬地笑了笑,“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事给闹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妈妈应和着点头,“就是就是,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回去之后我们一定好好教育她。” 沈思楠听罢,脸色惨白,拽着沈妈妈的胳膊,哭着摇头,“妈,我没有卖,我,我不是卖,是他强……” “妹妹。”哥哥沈思栋赶紧拉住她,“你也太不让爸妈省心了。” 沈思楠甩开他的手,绝望地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他们的脸特别陌生,喃喃低语:“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沈爸沈妈还在跟警察解释,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这样,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沈思栋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那个人出手这么大方,你能不能再问他多要点钱,哥想在市里买套房子,你帮哥一回,以后妈再买吃的,我不跟你抢了。” ‘啪---’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沈思栋捂住脸,震惊地看着她,“沈思楠,你是不是疯了,我可是你亲哥。” 沈爸沈妈也惊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思楠,这个女儿性子软,一向乖巧听话,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沈思楠整条胳膊都发麻,她听着爸妈的指责,看着哥哥愤怒的嘴脸。 瘫坐在地,捂着脸痛哭。 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没人信她,连最亲的人都因为钱在睁着眼说瞎话。 她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水里,冻到神经麻痹。 一直以来,她谨小慎微,怕惹这个不快,那个不高兴,爸妈在她耳边卖卖惨,她就心软了。 到底在图什么? 她忽然不明白了,她抬手打了自己几巴掌,想把自己打醒。 想把过去那个傻乎乎的自己打醒。 她以为她有家可靠,有枝可依。 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沈思楠刹那间心如死灰,她选择逃离,跟家里彻底断了联系。 只丢下一句:“生养的恩情,我还了,往后各不相欠。” 最后,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跑到了一个南方小城镇,把自己藏起来。 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犹如惊雷般劈在她头上,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打胎。 沈思楠进了医院,看着嬉闹的孩子,轻抚着大肚子满脸幸福的孕妈妈。 “宝宝,你又跟妈妈打招呼啦。”一位孕妈妈摸着肚子,笑说。 沈思楠突然停下脚步,白着脸问她,“怎么,怎么跟你打招呼?” 孕妈妈没明白她的意思。 沈思楠说:“宝宝,怎么跟你打招呼?” “你也是准妈妈吧,看着年纪好小。”孕妈妈直接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沈思楠浑身一僵,惊讶道:“他,他在动?” 孕妈妈笑说:“对啊,下个月他(她)就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思楠在医院呆坐了很久,最终自暴自弃地想。 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有以后了,要是有个人陪伴,也挺好的吧。 偷偷地,藏起来,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渡过余生。 她卡里还有按摩店老板给她打的最后一个月工资,还有那八万块钱。 七个月后,我出生了。 取名:沈赋。 第115章 许赋2 许赋的第一人称自述(从记事开始----沈思楠死后到许家) 字数又不够啦, 要不少于167个字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晕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 【作者有话说】 “阿赋,不要乱跑。” “知道啦。”我应了声,伸头看了眼在厨房做饭的妈妈,拿着手中的短木剑跑出去,继续跟小伙伴们玩闹。 我今年四岁了,刚上幼儿园。 我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医生说是肺有问题,具体什么问题我也听不懂,就是经常会咳嗽,相比同龄的孩子,我要更瘦小一些。 刚开始吃西药,没什么用,就改吃中药,我的童年记忆几乎被那些药占了一半。 我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妈,我们租住在一楼,一室一厅,很小。 妈妈在附近的一家服装厂做工,因为我要吃药,还要上学,妈妈的生活很节俭,我没见过她买新衣服。 她的衣服很单调,颜色也很暗,即便是在夏天,也穿着长裤长褂。 我觉得她很漂亮,比那些阿姨们都漂亮,但是她不爱打扮自己,穿着很朴素,走在路上也并不会引人注意。 邻居奶奶有时候会跟我说:“阿赋,想不想要爸爸?” 我点头,“当然想。” “那你就去劝劝你妈妈。” 之后我才明白,邻居奶奶是想给妈妈介绍对象,只不过妈妈全都拒绝了。 她说:“妈妈有你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别人。” 我就问她,“那爸爸呢?别人都有爸爸,就我没有。” 妈妈的眼神好像有一瞬间的黯淡,然后才笑着说:“谁说你没有的,你爸爸是一个大英雄,忙着在外面打怪兽,爸爸要保护我们的,等你病好了,长大了,爸爸就会回来跟我们团聚了。” 我猜想,如果她当时知道以后会再见到爸爸,她一定不会这么跟我说。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的头发很长,她白天会把头发挽起来,晚上会散下来睡觉。 我躺在她怀里,手指卷着她的头发,缠着她给我讲睡前故事。 认识我的大人们都说我很乖,每次犯错,我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泪眼,就会被原谅。 屡试不爽。 我很容易生病,一旦发烧,打针吃药都没用,得挂吊水才行。 每当这时候,我就跟妈妈索要零食,难得的机会。 妈妈虽然对我极好,但偶尔也很严厉,比如会规定我看动画片的时间,不可以喝冰水,要把碗里的饭吃完。 她每次严厉的时候,只是板着脸,看起来一点也不凶。 她没有朋友,闲下来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或者教我认字。 有时带我去逛街,也会看着橱窗里的连衣裙发呆,从身边路过的人要是穿着裙子,她也会多看几眼,然后迅速收回视线。 我没有看清她的表情,所以我误以为她是羡慕。 于是我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挣很多钱,给妈妈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裙子。 一次晚饭,由于我下午偷吃了零食,一点也不饿,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妈妈放下碗筷,开始教育我。 我下巴磕在桌上看着她,叹气,“妈妈,其实你一点也不凶,我都不害怕。” 我想,我大概是恃宠而骄。 妈妈被我的话逗笑,然后又佯装恼怒,“你是不是想挨打?”她开始摩拳擦掌。 我又被她的动作逗笑,接着我们相视而笑。 平静又美好。 她把我抱在腿上,哄着我,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碗里的饭。 我撑住了,躺在床上,她把手搓热,伸进我的衣服里,给我揉肚子,揉完了又去给我煎药。 满屋子都是中药味。 我还因为这件事情哭闹过,问她,“为什么别人都不用吃药,只有我吃,身上都是药味,难闻死了。” 她抱起我,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给我道歉,“是妈妈不好,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第183章 我哭着说:“爸爸能不能快点回来。”因为爸爸是大英雄,我觉得他应该能救我。 但这次,妈妈没回答我,只是紧紧抱住我。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我觉得她应该在哭。 等我长大一些,上了小学,才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 ‘病痨鬼’‘药罐子’是他们给我取的外号,还会模仿我咳嗽的姿势,捂住嘴,咳得很夸张。 其实那会儿,我咳嗽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偶尔会咳,就是气色不好,满脸病态。 他们都不跟我玩,怕我会传染。 连续好几天,我是一路哭回家的。 我把事情告诉了妈妈。 第二天,妈妈就去了学校,站在全班同学的面前说:“我儿子只是身体不太好,你们放心,不会传染的,他在努力治疗,总有一天他会好的,我不奢求你们一定要跟他玩,但我恳求你们不要排挤他。” 在我的印象里,妈妈并不爱跟人打交道,哪怕是有人找她闲聊,她的话也很少。 但那天,她说了很长一段话,站在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深深地鞠了一躬。 连续几天,她拎着水果,挨个去找我同学的家长,跟他们说明我的身体情况,向他们保证,我不会传染给他们的孩子。 最终,并没有什么用处,不愿意跟我玩的同学仍旧不会跟我玩。 学校离家不远,可是从那以后,妈妈每天都来接我放学,有时候牵着我的手,有时候背着我。 她说:“你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趴在她背上,手指摸了摸她耳垂上的小黑痣,说:“我不哭。” 但我还是哭了,哭得特别伤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吃药。”又补了一句违心的话,“我也不想跟他们玩。” 谁的童年不想要玩伴呢。 直到我九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孩,跟我一样大,比我早出生几个月。 妈妈让我喊他哥哥。 我不要。 他不是我哥哥,也不是我妈妈生的,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 妈妈是我一个人的妈妈,我不要跟别人分享。 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妈妈重新租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我跟这个企图抢我妈妈的家伙住一间。 我变得敏感,总是一惊一乍的,他要是碰我东西,我就吼:“宋辰玉,不要乱动我东西,那是我的。” 妈妈的工作变得越来越忙碌,经常加班,我跟宋辰玉一起上下学。 我们是同桌。 他比我高大,话很少,也不爱笑。 对于同学们那些带着恶意的话,我已经免疫了,偶尔蹦跶出几句,我除了有些烦,只当做没听见。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宋辰玉把说我坏话的同学堵在墙角打,警告他以后不准说沈赋坏话。 我忽然觉得,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只要不跟我抢妈妈,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保镖’,我每天都可开心了。 经常在家指挥他做这做那,让他帮我拿这个,递那个。 妈妈很严肃地警告我不可以这么做,不能欺负他,他是你哥哥。 他才不是我哥哥。 我心中反驳。 之后,我就专门挑妈妈不在的时候,耀武扬威。 他倒是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不会拒绝我,也不会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不过也有一些嘴碎的,说我是没爸的野孩子,还说宋辰玉没爹没妈,是路边捡来的小杂种。 我气不过,拍桌子跟他们叫嚣,“闭上你的臭嘴,我能说宋辰玉,你说就不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护短的,听不得别人说宋辰玉一句不是。 但私下里我还是会欺负他,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我会把零食分给他吃,书桌也让给他一半。 就是没喊过他哥哥,整天宋辰玉,宋辰玉地叫。 我有玩伴了,他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我也是他唯一的玩伴。 可好景不长,有一天,来了一个女人,说是来这边走亲戚的,她认出了我妈。 谣言四起。 妈妈说:“我以前在一家按摩店打过工,她跟我一样,也在那打工。” 消息一传开,一个传一个,越说越难听。 他们说妈妈以前是出去卖的,捞了一大笔钱就跑路了,还说她卖给了秃顶大肚的老板,嘲笑她怎么睡得下去的。 接着又说到我,说我没爸,估计也不干不净,怪不得娘胎里没长全,到现在都是个病痨鬼。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恶毒,很久之后才明白,其实一直憋着火呢。 妈妈长得漂亮,在附近住的男人知道她的,都想偷摸瞧上几眼,那些女人揪住男人的耳朵,阴阳怪气地说:“你就是把眼睛看瞎了,人家也瞧不上你。” 我当时不懂这些话外音,妈妈也当作没听见。 如今,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 你一言我一语,哪怕一人只说一句,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我真想撕烂他们的嘴。 我看着那些女人,白天耀武扬威,仿佛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 晚上着急忙慌地撩起裙摆,岔开腿,连窗户都忘记关。 真恶心。 原来有一种面具,叫作人皮。 不知道这皮相后面,到底是人是鬼。 那些表面上对你笑脸相迎的人,背地里等着看你笑话呢。 我们搬了家,离开了这个地方。 妈妈摸了摸我和宋辰玉的脸,笑着说:“妈妈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们干干净净,都很好。” 她的笑容泛着苦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和宋辰玉一起抱住她,“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我们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就在我们以为好日子快要来临的时候。 老天就开始恶作剧。 一天早上,一个男人来到我家,他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发白,他看着我,眼里的笑容令我感到不舒服。 几天后,妈妈带宋辰玉出门买菜,出了车祸。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在家看动画片,动画片放完,他们还没回来,我知道妈妈平时去哪里买菜,就出门去找。 远远地,听见嘭地一声巨响,接着响起此起彼伏地尖叫声。 我当时是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妈----”一道痛苦的嘶吼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是宋辰玉的声音。 我心里发慌,朝着这道声音狂奔。 跑到跟前,我猛地停下脚步。 我发誓,眼前这一切,会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我看见妈妈躺在地上,菜篮子里的菜洒得到处都是,她体内的血不停地流,都分不清具体从哪里流出来的。 宋辰玉跪在地上,用手在地上刮,试图拦住这些鲜红的血液,让它们倒回去。 他掉着眼泪,浑身都是血。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大脑宕机,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去的。 我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淌在地上的肠子,把这些肠子塞回她的肚子里。 塞进去,淌出来。 塞进去,又淌出来。 试了几次无果,我爬到她耳边,决定先叫醒她。 她的一半脸凹陷,辨不清本来面目,我都怀疑这不是我妈妈。 紧接着,我就看到了她耳垂上的那颗小黑痣。 跟我妈妈一模一样。 可她的脖子断开,头跟身子几乎分离,我颤抖着手,不知道是先叫醒她,还是先把她拼凑起来。 血……好多好多血。 思虑片刻,我决定还是先叫醒她吧,我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掉。 我跪在地上,趴在她耳边,不停地叫她。 “妈妈,醒醒,妈,别睡了,妈妈……” 但是她没理我,我的鼻腔里满是血腥味。 哦,她没听见。 于是我又凑近了些,嘴巴贴着她的耳朵,“妈,醒醒,说好了明天带我们去动物园的,妈……” 她还是不理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拉开,他们把妈妈抬上担架,盖上白布。 哇,他们真厉害,把我妈妈拼凑起来了。 “她多久能醒?”我抓住一个人就问。 问了好几个人,他们好像都回答我了,但我看着他们的嘴型,什么都听不见。 还是一直问:“她什么时候醒?” 可没人能给我答案。 我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要是她醒了,记得送回来,我就在这等,哪儿也不去。” 我不确定他们听没听见,就跪在原地等。 不知道过了几天,我感觉天旋地转,快要死了。 忽地,谁在我耳边说了一句,“阿赋,回家。” 我扭头,是宋辰玉。 第184章 然后我摇头,咧开嘴笑了下,“他们没把妈妈送回来呢,我要是不在这守着,他们送错地方了怎么办?” 宋辰玉看起来很憔悴,他沉着脸,把我拽起来。 我疯狂挣扎,冲他大吼:“别碰我。” 他从我身后把我抱起来,残忍地说:“回家,妈妈死了,她死了,你等不到了,永远都等不到了。” 这句话像无数把刀子灌进我的耳中,痛感瞬间传遍全身,“啊啊啊啊啊啊-----”我嘶吼着,尖叫着。 拼命嚷着,“不可能,不可能……” 宋辰玉桎梏住我的双臂,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带着哭腔,不停地说:“会好的,会好的,阿赋,一切都会好的。” 我闭上眼睛,迟来的眼泪汹涌而下,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宋辰玉,是你害死了我妈,你这个灾星。” 我不知道该去怪谁,但总该怪一个人吧,我唯一的亲人没有了,我成了孤儿。 我感觉到宋辰玉的手僵了下,隐约听到他说:“从此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紧接着,我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一个男人,有些眼熟,我看了好几眼才想起来,是那天早上来我家的男人。 他看着我笑了笑,说:“孩子,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责怪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妈妈,你不是大英雄吗? 他哄着我说:“对不起,爸爸来迟了,害死你妈妈的人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他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跟着他去了另一座城市,带着宋辰玉一起。 他给我们改了名字,我叫许赋,他叫宋棋。 我们住进了一栋大别墅内,前两个月我整个人都是呆呆的,每天都会做噩梦。 我晚上抱着宋辰玉睡,不对,他现在叫宋棋。 我抱着他,还是会在半夜惊醒,浑身发抖。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我强迫自己,逐渐从痛苦的情绪中抽离,但噩梦还会继续。 慢慢地,我开始清醒起来,打量着我如今住的地方。 这是我以前从未触碰过的豪华,做梦都不敢想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宋棋说:“妈妈想让你好好活着,你好好的,她也会高兴。” 我不再跟宋棋一起睡,我回到我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大,我晚上抱着妈妈的玉镯睡觉。 这是妈妈唯一一件首饰,她说这是她奶奶留给她的,一直藏着呢,别人都不知道。 这个新家里,有一个大我很多的姐姐,她并不欢迎我。 不过我不在乎,我不想浪费精力讨好她,但同时也会降低存在感,不要惹恼了她。 我的心情很复杂,对于目前的生活,满意中又透着不满。 满意的是,我不用为了生计发愁,我拥有了极好的生活条件,上好学校,家里的佣人们都叫我少爷,我可以指使他们做事,只要我一句话。 不满的是,妈妈骗了我,爸爸不是去很远的地方打怪兽的大英雄,他有自己的家,有孩子,而我,是他的私生子。 差不多住了一年,我并没有完全从痛苦中走出来,但已经能正常生活。 一天晚上,我准备上楼去找这个我并不怎么熟悉的爸爸,我想知道他跟我妈妈以前的事情。 书房的门没关严实,我听到了难以置信的真相,犹如午夜死亡的号角,在我脑中嗡嗡作响。 我猛地踢开门。 爸爸看着我,露出惊讶地表情,随后,挂了电话。 我颤抖着双腿,走进去,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是你?” 他没否认,只是盯着我。 我一口气没上来,哧哧喘了好几声,“为,为什么?” 他冷哼了声,脸上丝毫没有痛苦和悔意,“你妈不过就是个ji女。” “你胡说。”我冲着他怒吼。 “你爱信不信,我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要继承许氏,整个许家都会交到你手上,你绝对不能有这样一个母亲,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流着眼泪,声音都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她,她是我妈。”接着,我嘶哑的嗓子开阔了不少,声音渐大,“她是我妈。” 然后,又低吼了声,“她是我妈。”我浑身都在颤抖。 我的亲生父亲是害死我亲生母亲的凶手,我完全消化不了这个事实。 “你现在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佣人伺候着,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学校,你妈死也瞑目了,你跟着她,几辈子都过不了这样的生活。” 我拿起花瓶往他身上砸,他一脚把我踹翻在地,冷声道:“想杀我?你还嫩了点,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是想要现在的荣华富贵,还是出去当叫花子。” 我不知道怎么走出房间的,走下楼梯,宋棋大概是听见了声响,担忧地看着我。 我想了上万种杀了我亲生父亲的法子,但貌似哪种都没什么用,我年纪小,能力弱。 看见宋棋,我仿佛看见了救星,我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宋棋不能离开我,绝对不能。 我选择隐瞒这个真相,因为他不是我妈妈亲生的,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很怕他离开我。 那就先错下去吧,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再告诉他。 宋棋问我,怎么了? 我红着眼睛,紧盯着他,颤声说:“哥,我只有你了。” 第116章 许赋3 许赋的第一人称自述(从开始犯罪----被砍后扔下楼) 字数又不够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绿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啦啦啦啦啦啦啦阿拉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时间越长,我的心态就悄悄发生变化。 里面掺杂了许多复杂的东西,这些东西我并不愿意去承认。 这种生活实在太舒适,惬意了。 我原本以为,我会对这些物质的东西嗤之以鼻,可当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时候,我的内心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些不该有的愉悦感,被我偷偷隐藏起来。 与我心底深处的痛苦对冲,然后交织在一起。 一边想着,我过得很好,妈妈也会为我开心,又想,不行,这都是我的杀母仇人赋予我的,我不能要。 难道是因为我以前过得太差了?导致我现在因为获得一些东西而产生愉悦? 我无法自控。 然后我就想到一个办法,我要让许家鸡犬不宁,让他们父女争斗,自相残杀,压根就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最后许家要是到了我手里,我想怎么样都可以。 其实我不太确定这是一个绝佳的报复方法,还是我在自欺欺人。 到了发育的年纪,班里的同龄人私下扯着一些黄色笑话,偷偷打探彼此的发育情况,互相攀比。 我猛然发现,我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些特征。 我以为是我发育晚,可到了十五岁,我仍旧不能正常bo起。 我把这件事悄悄告诉宋棋,宋棋给我找了一些片子看,我看了几眼,跑到卫生间吐。 实在恶心,班里那些女生嘴巴张合的聒噪声,也令我烦躁。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车里,透过窗玻璃,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乍一看,跟我妈妈有几分相似。 我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第二天,我偷偷过来的,发现她在一所特殊学校读书,是一个聋哑人。 第三天,我又来了,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可那天,她穿了一条裙子,我的心情瞬间降到谷底。 我妈妈是从来不穿裙子的,只有那些女人穿,那些嫉妒她,辱骂她,却又模仿她的女人。 我也说不清我当时是什么心态,像是千辛万苦寻到了一件宝物,却突然发现,这件宝物是假的。 我想去提醒她,裙子不适合你,我想让她穿上适合她的衣服。 越想越恼,我想把这件宝物变成真的。 于是我就跟着她,当时天已经黑了,宋棋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 我如实相告,挂了电话后,继续跟着她。 她走的路有些偏僻,一边是围墙,一边是树林,她家住的应该很靠里,想从另一个门进去。 我跟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她没理。 此时,我完全忘记她是一个聋哑人,快步跟上去,拍了下她的肩头。 她看到我,满脸惊恐,扭头就想跑。 我伸手拽住她的书包带,警告她,“你下次不准这么穿。” 说完,离近看,她长得跟我妈妈完全不像,宝物变不成真的了。 内心的痛苦陡然放大,我怒瞪着她,说出的话很难听。 第185章 她恐惧不已,挥舞着双手,拍打我,嘴里发出小兽般的低吟。 很无力。 我想撕开她的脸看看,里面肯定藏了一个人,一个我很思念的人。 她一定能教我该怎么做,怎么去选择。 我被两股力量撕扯着,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我剥开她的脸,找出我想找的人,那么一切将回到原点,我也不再痛苦。 当时,我肯定是疯魔了。 她踢打着我,我辱骂着她,尽情地发泄我的不满。 看着她无助挣扎的样子,我突然愉悦地笑了,然后惊讶地发现,我bo起了。 那一瞬间,我很清楚,她不是我想找的人,那个人我永远也找不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发泄得太过舒爽,连带着生理也跟着有了反应。 我盯着她的样子,又把她跟那些恶毒的女人重合,我骂她,你装什么装。 甚至想把她拉到大街上,扒光她的衣服,让很多人围观,看到她肮脏的样子。 我要把她弄脏,再把她丢弃,狠狠践踏。 我的头脑发晕,呼吸不畅。 事实上,我的确这么做了,动作快于大脑。 我把她按趴在地,从她裙子上撕掉一块,跟布条一样缠住她的嘴,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然后,撕烂了她的裙子,我的兴奋值猛然拔高。 我惊喜于我竟然能正常bo起了,又因为接下来的凌虐而心生满足。 可不过几分钟,我又瘫软了下去。 我呆住不动,忽然清醒过来。 我他妈在做什么? 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女孩,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一件外套盖在她的脑袋上。 我扭头一看,是宋棋,他正满眼震惊地看着我。 我惊恐地看着他。 他拉开我,帮我提上裤子的拉链,我掉着眼泪,双唇都在颤抖,“我,我……” 只发出两个音节,宋棋立马捂住我的嘴。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聋哑人,也不知道对方其实已经看见我的脸了。 宋棋拉着我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我们两个都精疲力尽,哧哧喘着,才瘫坐在地。 我小声哭泣,心里害怕极了,很慌乱,“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看着宋棋,哭道:“我是不是有病,宋棋,你带我去看医生吧,你救救我,我只有你了。” 其实在路上我就已经清醒了不少,故意这么说的,我怕宋棋不帮我,他如果缓过劲来,不帮我怎么办。 事实上,当时宋棋盖住那个女孩的脑袋,不过就是震惊下的私心作祟,完全是下意识地行为,等清醒过来,才觉出事情有多严重。 所以我乘胜追击,把他绑住。 我当时内心深处的想法是恶毒的,如果真的追究起来,我想让宋棋替我顶罪。 他见我哭求的样子,眼波流转,那一刻,我知道他心软了。 他比我有能耐,头脑也清醒很多。 当晚回去,他就带我去见了我爸爸(在这,我不想再叫他爸爸,就喊许昌运吧)。 他知道,只有许昌运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他真聪明,也真是贴着我的心坎做事。 我不可能向许昌运求助,但如果他主动帮忙,我当然也不会拒绝。 这件事不能从我的嘴里说,我向我的仇人寻求庇护,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没错,我又开始自欺欺人了。 总觉得只要不张口向许昌运示弱,我就是坚定立场,对得起我妈。 许昌运听宋棋说完,忽地一笑,像是在听什么笑话似的。 然后打电话让人去解决这件事。 那之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我突然意识到金钱,权利的可怕。 他好厉害,我不能直接对他做什么,得一点点来,让他们自己互相残杀,我坐收渔翁之利。 看,继续自欺欺人。 我想得到他的这种能力。 这句话被我死死压在心底。 我心里的两股力量,像是浪花一样,这边的浪大了,另一边的就小。 我不能让另一边的浪花消失。 换句话说,我在想方设法,让两股力量相互融合。 直白点,我想心安理得的坐在许昌运的位置上,拿走他的一切。 许家人内部争斗,最后同归于尽,压根就不用我出手。 我想坐在许昌运的位置上,是我内心的贪欲作祟。 让他们互相争斗,斗个你死我活,正好安抚我心底的愧疚。 然后我拿着财富和权利,跟妈妈说:“看,我帮你报仇了。” 我疯了,确实疯了。 宋棋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没用的。 我心底可怕的阴暗面又跑了出来。 我想试试,许昌运的能力有多大。 接下来,那一年中的事情,我就不再赘述。 每个女孩,我都拿着照片去跟许昌运‘炫耀’。 怒瞪着他,针锋相对。 此处,我不得不自夸一下,我实在太聪明了。 我把照片拿给他看,一方面可以气他,试试看他可以帮我兜到第几个,他的权利有多大,下限在哪里。 而且他看完照片之后,肯定会去帮我善后,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压根就不需要宋棋出面,去跟他一个一个禀报。 直到第十个,他暴怒,骂我越来越没有下限,让我在家禁足。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去学校,有专门的私教老师来教课,我乐得清闲。 他不是每天都在家,我也不会完全不出门。 不过这只是一方面原因,我的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满足,是另一方面原因。 我发现做这种事情,有瘾。 我威胁宋棋,让他帮我,彻底跟我拴在一起,我的胆子越来越大,作案手法越来越熟练。 后来那个瞎眼的女孩,真的是临时起意,她在外市,而且我不想再去惹怒许昌运。 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只有我和宋棋知道,我跟他是一体的,没关系,我很放心。 我从没想过他会背叛我。 那个叫纪冰的女孩一出现,我就开始心慌,就让宋棋去把这个麻烦处理好。 可没多久,这个女孩就进了许家,还是通过那个看我不顺眼的姐姐进来的。 我就有点怀疑宋棋了。 他做事一向利索,不会这么拖沓,而且这也太巧了。 我心里很难过,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竟然会背叛我。 就试探他,让他想办法把纪冰赶出去,或者杀了也行,反正我是不可能动手杀人的。 可是他一直拖拖拉拉,直到老林的出现,宋棋知道了妈妈死亡的真相。 我心凉了半截,他大概真的会背叛我。 后来我就用那个叫苗玉的女孩,打算最后再确定一次。 这女孩是我随口说的,我对她毫无兴趣,事实上,那会儿我已经不想再做这种事了。 第一,纪冰这个隐患还没除去。 第二,我就快要拿到许氏。 但让我意外的是,宋棋竟然主动提出要引纪冰出来,把她除掉。 我还挺惊喜,觉得他没有背叛我呢。 可最终那个女孩跑了,纪冰也跑了。 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宋棋是故意的,摆了我一道。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将一无所有。 因为宋棋是我的强心针,他也在前方为我开路,是出谋划策的‘军师’,也是披甲上阵的‘将军’。 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 后来想想,事到如今,唉,算了。 我不会把宋棋怎么样的,虽然曾经有过那些恶毒的想法,但如今,若是地球毁灭,我大抵也会想办法把宋棋送到另一个星球。 他是我哥。 我能怎么办。 最终,一边的浪花压倒了另一边,我发现,我好像更能接受这种结果。 我笑出了声,挺好。 若是我拿到了财富和权利,许昌运再阖家欢乐,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唯一憾事就是不能亲手杀了许昌运,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跟许昌运同归于尽,临了,这竟然是我觉得最佳的选择。 真不知道这几年糊里糊涂地在做什么。 但让我去主动自首,这是不可能的,这样就会否定我这几年所做的一切。 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我不能接受。 呵,我这种人竟然还想要一点尊严。 我按照妈妈的样子定制了一些假人,买了很多漂亮的裙子,误以为妈妈以前想要却买不起。 我不过就是个奸生子。 她鼓起勇气把我生下来,不嫌弃我,给我爱。 虽然时间短暂,但我好像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我只是突然很心疼她。 第186章 可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也会恐惧,所以我拼命反抗。 真可笑,最后竟然变成了我和纪冰,自相残杀。 我被扔下来,躺在地上,仿佛看见了妈妈在对我温柔地笑。 但我知道一定是幻觉。 因为我不可能见到她。 她上天堂,我下地狱。 第117章 宋棋1 姓名:宋棋曾用名:宋辰玉曾曾用名:程辛(在孤儿院时的名字, 跟院长姓) 生父:不详 生母:不详 第一次被领养:养父母是工薪家庭(不到半年,养父母婚姻破裂,都不愿意要他, 被退养) 第二次被领养:养父母是商人,姓宋(不到两年,他跟养父母的女儿宋苗玉处得很好,之后养母怀孕,检查出来是个男孩,他被退养) 第三次被领养:养母沈思楠,育有一独子沈赋(沈思楠死后,他来到许家,改名:宋棋,沿用至今) ps:正文放在作者有话说, 宋棋的第一人称自述。 【作者有话说】 “程辛,快过来。” 我正窝在院子的拐角编蚂蚱,刚编了一半,就听见院长爷爷叫我。 三个月前,我被退养,现在我又被一对夫妻领养了。 我六岁半了,从未见过我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院长爷爷说,他是从这家孤儿院外墙角发现我的,才几个月大,躺在纸箱里哭,他是听着哭声寻去的。 我当时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们试图去找我的家人,可是找不到。 很明显,我是被抛弃的。 至于什么原因,我不去深想。 我理解不了这种,生下来又不要的行为。 第一次被收养的时候,我挺开心的,偷偷幻想过我以后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可没几个月,我的养父母婚姻破裂,谁都不愿意要我,我就被退回来了。 像货物一样,被退货。 起初我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明明我已经很小心了,生怕惹到他们不高兴,在家也从没哭闹过。 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养父母年轻的时候是丁克,也就是约定好不要孩子,到了中年的时候又后悔了,我的养母已经不能生,就来孤儿院准备领养孩子,看中了我。 其实她并不是喜欢我,而是把我当成维系他们夫妻关系的纽带,只是没想到我的养父在外面有了孩子,孩子出生那天,他们吵得很厉害。 他们离婚了,养父跟外面的女人在一起,带着孩子阖家欢,养母把我退了回来,也走了。 她走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口看,她走得很干脆,一次都没回头看过。 我就知道她一点也不喜欢我,只是那天来挑孩子的时候,恰巧挑中了我。 我又到了一个新家,这家人姓宋,是做生意的,至于做什么生意我就不清楚了。 “小辛,快进来。”我的新养母笑容灿烂,热情地朝我伸出手。 我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没动。 她没生气,握着我的肩头,把我带进屋。 房子很大,有两层楼,我的新养父母见到我都很高兴,家里还有一位做饭的阿姨,她也很高兴。 我稍稍放下心,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带着我在一楼转了一圈,给我介绍客餐厅和厨房,阿姨说以后我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她说。 接着,把我带上楼,我跟木偶人一样被他们带着走,我走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出错。 刚上二楼,我就看到了一个带着粉色发箍的小女孩,手里还抱着一个小熊玩偶。 “小辛,这是你妹妹,叫苗玉,你以后叫她小玉就行。” 这个小女孩比我小一岁,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叫宋苗玉。 但是她有些特殊,先天性耳聋,耳朵上戴着助听器,听人说话的时候微微侧着头。 她很安静,胆子也小,东西掉地的声音都能把她吓得一抖。 她不怎么说话,巧了,我话也少。 养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跟她坐在客厅看电视,谁也没搭理谁。 我当时还以为她很讨厌我,毕竟这是她的家,我对她来说就是外来入侵者。 那几天我实在无聊,就坐在院子里编蚂蚱打发时间,这是我跟院长爷爷学的。 编好后,我更无聊了,起身准备回屋,就见她蹲在我身后,离我并不远,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我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蚂蚱,就顺嘴问了一句,“想要?” 那是我第一次跟她说话。 她看了看我,翘起嘴角,极快地笑了下,点头。 我就把手里的蚂蚱扔给她。 她宝贝似的握在手心,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看来她并不是讨厌我。 不过我当时以为她是个哑巴,毕竟我还没听她开口说过话。 几天后,养父母送给我一件礼物,是一个四叶草项链,细金链子上缀着一株四叶草,背面刻了字,是定制的。 我跟苗玉,一人一条。 她的项链背面是一个‘苗’字,我的项链背面是一个‘辰’字。 他们给我改了名字,叫宋辰玉。 对此,我挺开心的,这算是正式融入他们的家庭了吧。 但我可不敢放肆,仍旧过得小心翼翼,担心他们把我退回去。 我挺喜欢这里的,虽然跟他们还是无法亲昵,但并不讨厌,而且他们都很热情,脸上洋溢着笑容,我喜欢这样的氛围。 养父母平时挺忙的,经常外出,他们在家里的时候,会关切地问我几句,再跟我说有什么需要的跟阿姨说。 我跟他们并没有多少肢体接触,也极少聊天。 我不知道别的家庭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对苗玉也是如此,不过偶尔会看着她皱眉叹息。 我第一次听苗玉开口说话,是在一个下午,她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是灰,膝盖磕破了皮,阿姨正在给她消毒包扎,我听到了细若蚊呐的一声,“疼。” 她眼眶红红的,小鼻头也红了,看样子真的很疼。 然后我就主动找她聊天,“原来你会说话。” 她看起来有些诧异,应该挺奇怪我会这么问的,我因为判断失误而觉得好笑,找补道:“那你平时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她声音很小,像清风拂过的羽毛,软软飘起,轻轻落下。 这可把我问住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偷偷去问阿姨家里的一些情况,想了解一些基本信息。 才知道苗玉并不被父母重视,这点看也能看出来。 她出生就是先天性耳聋,父母想再要一个孩子,一直怀不上,所以才打算领养一个。 苗玉胆子小,话少,不会甜言蜜语地哄人,存在感很低。 她父母也希望她胆子大一些,活泼一点,不过每次试着鼓励她几句,没有明显改变后,就耐心告罄。 苗玉心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随之消散。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找她聊天,开始叫宋苗玉,叫着叫着就自然而然叫成了小玉。 “小玉,你要出去转转吗?” 苗玉笑着点头。 我拧着眉,语气严肃,“说话。” “要。” “说完整。” 我发现她的语言能力有些障碍,这是长时间不开口导致的,她要不然就是几个字往外蹦,要不然一句话停顿的地方很别扭。 就像现在这样,“我,要出,去。” 我怀疑她以前也是这么说话的,她父母没耐心教她,任她自生自灭,可能觉得她生来就是个聋子,性子太软,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处。 对他们这样的商人来说,个人能力太重要了,毕竟以后要打理家里的生意。 他们没把希望寄托在苗玉身上,不然就不会领养我了。 慢慢的,我把自己的心打开,真正融入到这个家里,喊了爸妈。 我喊爸妈那天,他们都很高兴,我也高兴,但始终不亲昵。 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那种感觉,这个称呼干巴巴的,没有什么情感。 我跟苗玉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谁欺负她我就揍谁。 她说话越来越利索了,话也逐渐变多,明显比以前要开朗。 那时候,我特别有成就感,我觉得我救了一个人。 她经常给我塞好吃的,我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她的卧室,她屋里的东西,我喜欢哪个,她就送我哪个。 “哥,你要不要吃冰淇淋?” 完,这种类似于撒娇的语气,准没好事。 我一看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十点。 我觉得她变得很聪明,以前我还觉得她笨笨的。 糟,又判断失误了。 这声哥叫的,我这当哥的只好悄悄下楼,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冰淇淋。 并叮嘱:“只许吃一半,不然明天你肯定肚子疼。” 第187章 我也记不清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关系变得特别好。 在她面前我时常会摆出哥哥的架子,但从来不会凶她,因为不忍心,舍不得。 她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她。 这里仿佛成了我跟她的家,只有我跟她。 父母的存在感变得很微弱。 我还真的是个乌鸦嘴,第二天她肚子果然疼了,在床上躺了一天。 我担心地直冒汗,在她床边守了一整天,我当时觉得,如果她不在,我的家就散了。 晚上,她醒了,想喝水,我忙下楼去给她倒。 楼梯下了一半,就听见父母在客厅谈话的声音,夜里很安静,他们说话的声音特别清晰。 “你打算什么时候说,都已经四个月了。” “过几天吧,我单独找小辰谈谈。” “真的要把他退回去?” “不然能怎么办,再过几个月你就要生了,我们会有自己的儿子,要是留下他,万一以后他跟我们儿子争家产怎么办,人心都是海底针,他都七八岁了,我怕养不熟啊。” 我呆坐在楼梯上,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我的养母怀孕了,他们即将迎来自己的亲儿子,我这个养子就多余了。 真是晴天霹雳,我以为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养父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很平静,像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美梦,又突然醒来。 我安慰自己,没事的,又不是没被退养过。 那段时间,我变得沉默寡言,苗玉看出我不开心,想法子哄我高兴。 其实我都想跟他们说,你们有自己的亲儿子了,要不然我把苗玉带走吧,反正你们也不喜欢她。 幼稚的想法。 带走?带去孤儿院啊。 再怎么说,苗玉是他们的亲女儿,总不会亏待她的。 我让养父母不要告诉苗玉我要离开了,要走的前一天,我坐在院子里,又给苗玉编了一个蚂蚱。 没有笑,我实在笑不出来,我跟苗玉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有的人被人疼爱,有的人被人抛弃。” 这是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我深吸了口气,坐上了送我离开的轿车。 车刚开出去,我就听见了苗玉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幻听了。 我回头,就看见苗玉在追着车跑。 “哥----” 她一直喊我,哭得很伤心。 车没停,她也没停,拖鞋都跑掉了,还在赤着脚跑。 磨破皮她该疼了,她那么怕疼。 我想让车停下,可是我不能。 我没有这个权利,因为我始终都是被动的。 他们想要我就要我,想抛弃就抛弃。 我没得选。 追赶的小人儿,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我没再继续看,转回头,握紧脖子上的四叶草项链。 早已泪流满面。 第118章 宋棋2 宋棋的第一人称自述(从被沈思楠收养----监狱) 凑个字数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usususususus数数数数数数数数凑个字数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usususususus数数数数数数数数凑个字数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usususususus数数数数数数数数凑个字数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叔数数数数数数数数输输输书 【作者有话说】 九岁的时候,我又被收养了。 说来也巧,收养我的人是我那天偷跑出去遇见的那个女人。 院长爷爷去世了,新来的院长看我不顺眼,想把我送走。 其实也不能怪他,被宋家退回来之后,我变得越来越沉默。 院里的其他孩子,只要说我一句坏话,我就会变成喷发的火山。 没人愿意跟我玩,我倒无所谓,自生自灭呗。 只不过时常会想起苗玉,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我跟她压根就不在一座城市,离得很远。 我都不确定我能不能活到长大。 那天跟院里的孩子打完架,我偷跑出去,就见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拽住了胳膊,女人想挣脱却挣脱不掉。 我当时心里本来就带着气,捡起一块板砖就往那男的头上砸。 我惹了事,院长怒气冲冲地赶来。 无所谓,我根本没在怕的,死吧死吧。 他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我那个气啊,上去就跟他干。 还在警局呢,几个警察硬扯才扯开。 院子指着我鼻子骂,“怪不得你被退养,活该你没人要。” 我反呛他,“老子不需要。” 来啊来啊,干吧,毁灭吧。 最好把我打死。 当时,那个女人也在。 知道是她领养我的时候,我很惊讶,但心里毫不期待。 我不再期待有一个家,两次退养已经把我的心锤死了。 其实这个女人压根就不符合领养的条件,是院长想把我这个麻烦打发走,还让她写了不会退养的保证书。 呵,有个屁用。 想退不还是会退,我都准备再被退养的时候,直接去街头流浪,反正不会再回孤儿院了。 这是我最不期待的一家,就当走个过场吧。 这个女人很年轻,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领养我。 她来接我,笑看着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沈思楠,以后就是你妈妈了,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她笑起来真的很温柔,我看了她一眼,心中熨帖不少,她从口袋掏出一颗软糖,剥开,递到我嘴边,“吃吧。” 我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问她,“你为什么要收养我?是在可怜我吗?我很凶的,你也不怕给自己找麻烦。” 她很诚恳,耐心地回答我,“我有一个儿子,跟你一样大,他很孤单,我想给他找一个玩伴,我没有可怜你,我觉得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我也没有给自己找麻烦,你不会成为我的麻烦。” 我觉得她前半段真心,后半段虚假。 也没再多问,跟她回了家。 她家很小,破,但收拾的很干净,因为我的到来,只好重新租了一套房子。 不过跟之前那两家,完全没法比。 我不嫌弃,我对钱财很麻木,大概是我见过好的,又被收回,没有什么嫌贫爱富的概念。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稀罕。 但她儿子是真的烦,小屁孩一个。 我都懒得搭理他。 他耀武扬威地指使我做这做那,我真想上去给他一拳,但我还是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练就了面上不动如山的本领。 我伪装得太好,他看不穿我的情绪,亦或是,他傻。 我回想起当时,我为什么能够忍受阿赋,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新妈妈吧。 我虽然努力装作不在乎,但还是不自觉地观察着,敏感,像侦探一样地抠细节。 早上,她会煮两个鸡蛋,我跟阿赋一人一个,皮蛋瘦弱粥也给我俩盛的一样,一盘红烧肉,也不会让我少吃一块。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她对待我这个养子和她的亲生儿子,一样。 买衣服也是买两套,出门的时候,她一手牵着阿赋,一手牵着我。 我不让她牵,她非要牵,还小声嘀咕我,“小别扭。” 我都听见了,烦人。 但我不叫她妈妈,我的心没落地,还在飘着。 我叫过妈妈,但那个妈妈抛弃了我,我不确定这个妈妈会不会抛弃我。 一个又一个,我真不想叫很多人妈妈。 因为妈妈只有一个才对。 直到有一次,我发烧,烧到了三十九度。 我很少生病,但那次连续病了三天。 她守了我三天。 挂完吊水回来,她让我睡在她的床上,白天黑夜地守着我。 因为我低烧反反复复,人都昏昏沉沉的。 她给我喂水,眉目间满是担忧,她还会用额头紧贴着我的额头,给我试体温。 她离我太近了,呼吸都洒在我脸上,我觉得很暖。 晚上睡觉,她就侧躺在我旁边,轻轻拍着我,给我讲睡前故事,还给我唱儿歌。 我从未跟别人这么亲近过,她说她是我妈妈。 我觉得是了,她应该就是我妈妈。 我隐约明白什么叫作亲昵了,独属于家人之间的亲昵。 但我还是没有叫她妈妈,太过刻意了,我怕是我发烧烧昏了头。 我如果喊了,她以后抛弃我。 我发誓,一辈子绝口不提这两个字。 再观察观察,以后还长着呢。 我把自己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我盖着被子,鼻尖发酸,心里期待着下一次生病。 因为这件事,我楞是把阿赋看顺眼了,还真把他当我弟弟了。 第188章 妈妈,弟弟,妹妹。 啧,我这东拼西凑的家人。 在学校我护着阿赋,在家里我让着他。 我发现他也在悄悄改变,他会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我,掰不开的零食,切对半的时候,还要拿尺子量。 幼稚鬼。 我在笑。 他不叫我哥哥,我也不叫沈思楠妈妈。 较劲儿似的,好像在等阿赋真正接受了我,我才愿意接受他妈妈。 其实我心里早就接受了,不是吗? 这个妈妈太好了,跟之前的妈妈不一样。 她是真把我当成她的孩子,亲生的那种。 做得不对的地方也会被训斥,然后认真教我应该怎么做。 “你怎么一点都不凶。”我看着她说:“其实你可以把表情做的夸张一点。” 她捏住我的耳朵,轻拧了下,“你怎么也跟阿赋一样,不要去学他身上不好的东西。” 嗯?我学他了吗? 我好像,是跟阿赋越来越有默契,甚至有些习惯,都会变得很像。 可没多久,就传出一些难听的话。 我肯定是不信的,我妈妈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叫沈思楠妈妈,在心里叫的。 有时,我会有意无意地跟阿赋说:“叫哥。” 你叫哥,我就叫妈。 嗤,真不知道在搞什么,较什么劲啊。 我们准备搬家了,搬去别的城市,但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需要考虑到搬家的费用,到了新的地方还要重新租房子,我跟阿赋还要上学,找新工作也不是立马就能找到。 我跟阿赋不同,我的顾虑很多,思考问题也比较全面。 那条四叶草项链被我卖了,卖了一万多,也够应应急。 我把钱塞给沈思楠,她抱着我,说:“以后一定给你买一条更好的。” 那条项链和过往的那些回忆一起埋葬了,但她紧紧抱着我,那一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出车祸那天,我跟她一起出去买菜,去菜市场需要穿过一条马路。 买完菜出来,我的鞋带松了,就弯下腰系鞋带,慢了她几步。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离得还有段距离的大货车,突然加速。 后来,根据司机的口供,说是车子失控了。 只不过眨眼间,血溅了我一身。 我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妈。” 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明明前一秒还笑着的人,下一秒就躺在血泊中。 难以置信,后悔,愧疚,痛苦,锥心……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呼,我不想回忆这段了。 阿赋说:“宋辰玉,是你害死了我妈,你这个灾星。” 好,我认,我说:“从此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后悔没有早点叫她妈妈,愧疚没有对她好一些,那种痛苦是,是无法形容的。 从那以后,我就穿皮鞋,再也没系过鞋带。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在系鞋带,车来的时候应该可以把她推开。 或者,我系鞋带的时候拽住她,让她等我一下,一起走,就会躲过一劫了吧。 我把这些复杂的感情注入到阿赋身上,说真的,我把自己当成阿赋的狗,他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让他好好的,变得特别特别好,这样我心里也能好过一点。 阿赋的亲生父亲来了,我们跟他一起回了家。 竟然在清河市,太巧了吧。 我想到了苗玉,已经几年没见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忘了。 我没去找她,而且我当时的处境也很复杂。 许雅找我,也就是阿赋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想让我帮她做事,把阿赋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她。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我拒绝了。 那天晚上,阿赋第一次喊我哥哥,我愣住了,接着悲伤涌起。 我想喊妈妈,已经没人应了。 我又有了新名字,叫宋棋。 阿赋也改了,叫许赋。 在许家的生活如履薄冰,我必须保持高度警惕,来保证我和阿赋的安全。 我逐渐变得阴鸷,脑子里会思考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尽量护他周全,可问题却出在他身上。 他犯了错,很严重。 他强jian了一个女孩。 我当时脱下外套盖在那个女孩头上的时候,完全是出于本能,我害怕她看到阿赋的脸。 脑子一片空白,压根就没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拉着阿赋拼命地跑,我想大哭一场,怎么会这样。 让他去自首吗?可他以后怎么办? 阿赋对我哭求,他很害怕,让我带他去看医生。 我心软了,选择站在他这边,去找许昌运帮忙。 要命的是,这个节点,我看到了苗玉,更要命的是,她跟那个受害的女孩是朋友。 我当时心里只有两个字:天呐。 我打听到了苗玉的处境,不得已找上许雅,让她帮忙。 我当时特别心慌,随之而来的就是痛苦,我竟然不敢把苗玉的事情告诉阿赋。 明明我们是最亲近的人,而我却在防着他,背叛他。 我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但我当时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想的是,许雅不过就是想要许氏,我大不了带阿赋走,我以后努力工作挣钱,能养活他的。 可阿赋却越来越过分,做的事情越来越离谱。 他用他自己威胁我,又用沈思楠捆住我。 为什么非要逼我。 我总是想,“这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了,一定没有下次了。” 我给他找心理医生,可压根没用,而且我发现他在下一盘棋局,我就是他的棋子。 配套组合,一体的。 我逐渐走向犯罪的深渊,他在慢慢消磨我注入在他身上的感情,剥茧抽丝一样,一点点往外抽。 然后,触底反弹,我要自保。 但我又不忍心放弃他,实际上我也无法跟他分离开,我们已经捆在一起了。 所以在许雅说出,只要阿赋死了,我就可以跟苗玉相认,去过正常的生活,还能拿到一大笔钱。 我心里是动摇的。 那种痛苦的情绪又来了,我无法抑制,所以我不停地左右摇摆。 无时无刻都在自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可是沈思楠的亲儿子,是你妈妈的亲儿子。 那段时间,我过得实在太痛苦了,我不停地给自己找理由,我又不杀他,只是他做错了事,得到报应了而已。 难道我就没有做错事吗? 我一边说服自己,又一边给阿赋找机会。 一找到一个机会,我就想着,他不用死了,没事的,会没事的。 但结果总是不能两全。 许雅让我在公司帮她做事,就是让我明晃晃地站队,许昌运肯定会找我麻烦的,到时候许雅可不会帮我。 我很清楚这点,他们是亲父女,而我只是一个外人,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所以当许昌运找我的时候,我把纪冰的身份透露给他,告诉他,纪冰是来杀阿赋的。 我说的很直白,他动手也很迅速,只不过让纪冰逃过一劫。 我想,大抵是命该如此了,老天爷都保不住他。 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沈思楠问我,“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每天,每一天。 所以最后阿赋没死,我是庆幸的,但是他整个人都毁了,面目全非。 我以为我可以逃脱,可以洗干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可梦魇还在继续,我甚至不敢喊苗玉的名字,我惧怕她认出我,然后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忽然发现我就是一颗毒瘤,我会害了苗玉的,污染她,让她变坏。 因为我早就跟阿赋一样了。 我们是兄弟,在某些方面,我们很相似。 我穿着囚服,坐在床板上,看着窗外。 阳光仍旧,清风宜人。 阿赋死了。 我也想死,但我怕死了之后见到沈思楠,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我会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一句,“我还能叫你妈妈吗?” 下辈子,我从你肚子里出来好不好? 你一定不会抛弃我。 还是别了,你挑一个好孩子吧。 不是我,也不是阿赋。 一定得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好孩子。 才配喊你妈妈。 第119章 许雅 姓名:许雅(许氏集团总经理) 生父:许昌运(许氏集团董事长) 生母:柏樱(出生在富商家庭, 从小被保护的很好,独生女,恋爱脑) 前夫:杨懿(出生寒门, 在艺术上颇有天赋,大学时期与许雅热恋,最终以离婚收场) 第189章 女儿:杨允菲(小名:菲菲) 同父异母的弟弟:许赋(心理变态) ps:正文放在作者有话说(第三人称)阿罗拉阿拉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快快快,把她裤子脱了,看看到底是男是女。” 八岁的许雅被三个同龄的男孩堵在墙角,她面露惧色,死死地抓住裤子,不让他们扯。 可是没用,这三个男孩中,有一个领头的,另外两个是他小弟。 挺好笑,这么小就会拉帮结派,领头的那个许雅认识。 隔壁班的,最喜欢挑事,整天一副高傲的嘴脸,被家里人宠坏了。 他觉得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好玩,就玩玩喽。 在看到她是女孩之后,朝她的寸头上来了一巴掌,“你怎么整天一副男孩的样子,我爸说你是女孩,我还不信。”他撇撇嘴,“没劲,走了。” 许雅红着眼,嘴角都在颤抖,她提上裤子,抬头看着男孩的背,眸中都是恨意。 她猛地冲过去,跳上男孩的背,张口就咬住他的耳朵。 “啊啊啊啊---”男孩吃痛地呼喊,“快把她拉开,拉开---” 血腥味充斥在口腔内,鲜红的液体顺着她嘴角往下流,她眼眶通红,没掉眼泪。 也没松口。 竖日一早,许昌运难得回家,一进门就甩了许雅一巴掌,紧接着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差点把人家儿子耳朵咬掉,我跟他们家有生意往来,这让我以后还怎么跟他们合作,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许雅瞪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是他们先脱我裤子的。” “不过就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你至于这么较真吗?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柏樱从楼上下来,见到许昌运,先是一喜,接着见他脸色不对。 问了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许昌运撒完气就走了,柏樱蹲下来,看着许雅,“儿子,我带你去他们家登门道歉。” “我不是你儿子。”许雅吼了一声,转身跑上楼。 柏樱这几年的精神状态很差,许雅刚出生的时候,一切正常。 她有精心准备的公主房,公主裙,还有很多很多女孩子玩的东西。 直到许雅五岁,柏樱发现许昌运出轨,在外面包养了情人,还不止一个。 柏樱的性子本就软,又爱极了许昌运。 他是她的初恋。 她从小条件优越,被保护的很好,心思单纯,喜欢各种各样美好的幻想。 遇到许昌运后,就把他们两人比作是,落难王子和为爱不顾一切的公主。 说白了,就是穷小子和富家女。 许昌运靠柏家发了财,公司做的越来越大,他们结婚没多久,柏樱的妈妈就突发意外去世了。 几年后,柏樱的爸爸患了癌症,临终前,让他好好对待柏樱,并且把柏家的公司交到他手上。 他把公司合并在一起,取了一个名字:许氏集团。 像是要抹杀过去的一切,他所拥有的,全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 柏樱生许雅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不得已摘除了子宫。 她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么幸福,可爱的女儿,爱她的丈夫。 可人说变就变,那天是柏樱第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两人吵得很厉害。 但许昌运惯会用一种类似于洗脑的伎俩,反咬一口,把责任推到柏樱身上,怪她不能给他生儿子,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她都不能给他完成。 他哭着说:“我也很难过,我就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不然等我们老了,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外人把我和爸辛苦打拼的家业毁于一旦吗?我爱你的,我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那些女人只不过是生孩子的工具,一旦有了儿子,我就把儿子送到你身边养着,从此以后跟她们断绝来往。” 柏樱怎么可能答应,她做不到把丈夫让给别人,但心中又觉得愧疚,已经无法再生一个孩子了。 他们之间的争吵愈来愈烈,吵到最后,许昌运懒得哄她了,直接敷衍地丢下一句,“我只要儿子。” 从那以后,柏樱就变了,她把许雅打扮成男孩的样子,想哄许昌运开心。 她再也忍受不了丈夫的指责,受不了无休止地争吵,更接受不了他在别的女人的怀抱里。 许昌运第一次见到许雅这幅打扮,楞了一下,不过也没说什么。 柏樱就觉得许昌运喜欢这样。 自己骗自己,好像把她打扮成男孩,她就真的是男孩了。 她当时的脑子已经不正常了,许昌运的那些女人无休止地骚扰她。 好似她只要有儿子,就能挽回许昌运的心。 家里不再有小女孩的东西,许雅被剃了露头皮的寸头,穿上男孩的衣服,家里的玩具也从芭比娃娃,变成了小汽车,玩具枪。 柏樱仍旧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对许雅也很好,她会摸摸许雅的头,笑说:“儿子,我们去玩具房吧,你想玩什么,妈妈陪你。” 许雅看着她,时常觉得毛骨悚然。 家里有一间玩具房,三面墙的高柜,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全是给男孩准备的。 许雅不喜欢,但柏樱会硬拉着她玩。 即便她大声抗议,柏樱只当听不见。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只要她玩女孩的东西,或者穿着女孩的衣服,被柏樱发现。 柏樱先是愤怒,骂她,气急了还会动手打她,然后痛哭,抱着她跟她说:“妈妈对不起你。” 最后,自残。 她的胳膊上,腿上,都是刀划的痕迹,有时候是用烟头烫。 她学会了抽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柏樱对她学习上要求很严格,不要名次,只要满分。 哪怕许雅连续几年都是第一名,可她只要满分。 如果没达到要求,柏樱就会往自己脸上扇巴掌,然后,自残。 她疯了,许雅待在这种窒息的环境下,也快要被逼疯了。 直到许雅十五岁那年,柏樱死了,死在别的男人床上。 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嗑药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外面找男人。 她大概是发现,压根就挽不回许昌运的心,放弃了他,也放弃了自己。 可是她毁了她女儿,应该说,他们联手,毁了他们的女儿。 许雅是柏樱讨好许昌运的工具,其实许昌运并不是默许,他只是毫不在乎,视而不见。 他不在乎这个家,也不在乎这个女儿。 那间玩具房还在,许雅有时会在里面待很长时间。 她不知道怎么去定义,这是整个童年里,她记忆最深刻的地方,也是妈妈陪伴她时间最长的地方。 是该定义成童年回忆,还是童年噩梦。 她分不清了。 柏樱死后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待在这间房里,甚至幻想着自己真的是个男孩。 这种感觉真要命。 她心里的不满好像随着柏樱的死,一起走了,那些犄角旮旯的小细节,又被无限放大。 这些年,她跟柏樱之间的对话,一个动作,一个笑容,都异常清晰。 她会忍不住去想,当时说话的时候应该温柔一点,我不应该推她的,她当时差点摔倒,她对我笑,而我当时板着脸,很凶。 过去无法重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大学选专业的时候,许昌运破天荒地坐下来,跟许雅面对面谈话。 这些年,他外面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怀孕的。 柏樱背地里给他下了药,连续吃了好几年,严重影响了他的生育能力。 谁都没想到柏樱竟然会做这种事,可她确实做了。 如果许昌运能分点注意力在她身上,就会发现,她早就变了。 许昌运让许雅选管理学。 “我不想学这个。” 许雅的声音很冷,在这么多年的摧残中,她一点也不怕面前的这位父亲。 许昌运说:“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以后公司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许雅后来想想,他当时应该是很无奈,逼不得已。 实际上,他只是来通知许雅的,许雅也没得选,如果对着干,许昌运完全有能力让她的路走得不平坦。 她同意了,条件是要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她不想住校。 认识许雅的人,都觉得她这人很阴冷,她没有朋友,几乎不跟人来往,脾气很差。 最好不要惹毛她。 一直到上了大学,许雅仍旧是一副男生的打扮,她习惯了这样,想过去改变,但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 校园很大,还有湖,景色很好,春日午后,很多学生出来散步,还有放风筝的。 经常有美术生在湖边写生。 许雅穿着一身蓝白色运动服,脚踩白色网鞋,头戴耳机,一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正在切歌。 第190章 切了好几首,没有想听的,烦了。 她皱了下眉,拉下耳机,挂在脖子上。 齐耳短发,干净利索。 许雅个子高挑,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但有臭脸综合征,所以只要不笑,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会给人一种距离感。 湖边有不少来写生的学生,在纸上挥舞着画笔。 “杨懿,你快帮我看看这个颜色怎么调,我调半天都不太对。” 许雅看见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站了起来,从她这个角度,能看见这个男生干净的侧脸和嘴角翘起的弧度。 没多久,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画笔继续画。 许雅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不远,他画的就是眼前的湖中景色,画笔在他手上像是被施了魔法,栩栩如生,很美。 直到他画完,又在画纸的边缘写了两行字。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 接着,许雅就听见他‘呀’了声,笑着自言自语,“不该写字的,最近学国画学糊涂了。” 他把画纸拿下来,对折,放在地上,又重新拿了一张画纸,开始画。 许雅忍不住道:“你把字涂掉不就行了。” 杨懿回过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许雅不悦道:“你用别的颜色把字盖一下不就行了,用不着重新画。” 她觉得这人脑子转不过弯,她做事喜欢速战速决,讲究快准狠,从不做无用功。 杨懿倏地一笑,“没关系,本来就是画着玩的,练练手,那张画上一些细节的地方我也不是很满意。” 他长得没有多好看,但就是看着很舒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书卷气。 嘴角轻勾着,许雅后来才知道,这叫微笑唇。 “你也是艺术系的吗?”他问。 “不是。”许雅说完,扭头就走,重新把耳机戴上,掩盖住莫名发烫的耳根。 之后两人偶尔会碰见,但没再说过话。 直到大二,两人才真正有了交集。 “同学你好,有兴趣加入我们社团吗?” 许雅看了他一眼,接过手里的宣传单,没兴趣三个字到嘴边,变成了,“有什么好处?” 在她看来,要是去做一件事情,最后要得到点什么才合理。 “好处?”杨懿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问的是可以学到什么,“好处当然很多了,你如果对画画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尝试一下,以后想当画家,或者是把画画当成兴趣爱好,让那些颜料在你手中变成一副精美的画作,很有成就感。” 就这样,许雅进入了社团,这绝对是她做的脱离人生轨迹的事件之一。 好处就是,她得到了社长。 他们恋爱了,很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从开始的在旁边指导,变成了手把手教。 “这个地方的颜色可以厚重一点。” 许雅的心事完全不在画上,“我们明天出去玩吧。” “明天不行,我还要去做兼职,下个星期吧。” 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许雅想帮他,被拒绝了,就没有再提。 她的手被杨懿的手包裹住,腕上还戴着一条手链,简单的金链子,上面缀着一个很小的熊猫。 这是杨懿省吃俭用,做了一个月兼职,买来送给她的。 但对许雅来说,这点钱压根不值一提,许昌运对她很大方,生活费给得很足。 其实杨懿平时也会卖自己画的画,不过价格不高,他还要交学费,要生活,所以闲暇的时候,就去兼职挣钱。 大学毕业,许雅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她的头发很长,脸上化着淡妆,穿着价格昂贵的裙子。 这些都是因为杨懿。 也可以说,是杨懿给她的爱。 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杨懿从未对她发过火,每次她火气上来的时候,杨懿就会亲她一口,笑着说:“好了好了不气了,再气就不美了。” 她被包容,被爱,被宠,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可是她生在许家,她的人生,自己说了不算。 许昌运让她出国留学,他对杨懿很不满意,嫌弃他的出身,他想让许雅商业联姻。 但许雅也不怕他,闹得很厉害。 “大不了我离开许家,我什么都不要。” “杨懿拿到了国外一所艺术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巧了,那所大学里我有熟人,我可以跟他联系一下,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去念了。” 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熟人,只不过是许昌运诈她的,许雅年纪小,根本斗不过他,她害怕真的会毁了杨懿的前程。 许昌运给了她两条路,“你跟他分手,从此以后不允许有任何来往,要不然他就跟你读一所学校,毕业出来一起去公司帮忙,他必须要入赘到许家。” 这两条都很难做,他故意的,他本身就瞧不上什么玩艺术的,不靠谱,杨懿以后要是高不成低不就,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背景,他脸上也无光,进公司是最稳妥的办法。 当然,最理想的是,他们分手,直接商业联姻,强强联手。 但许昌运吃不准这个女儿,万一真离开许家,什么都不要,那就不好办了,所以没逼她太紧。 他当时是这么打算的,实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杨懿要是进了公司,可以用他控制住许雅。 许雅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杨懿看着她,眼睛里好似有星星在闪烁。 他走过来,轻轻地抱住许雅,“我们结婚。” 他选择了爱情。 许雅抱着他哭了很久,她觉得对不起杨懿,但又在这腻死人的爱意里沉迷。 留学的那几年,他们过得特别幸福,领了结婚证,他们是法律认可的合法夫妻。 后来一起进了公司,杨懿很厉害,比许雅厉害得多,但他知道收敛,甘愿辅佐她。 许雅不过两年,就在公司站稳了脚跟,但手握实权的仍旧是许昌运。 那时,杨懿是想退出的,他的梦想并未完全熄灭,他拥有了爱情,如今想把丢掉的梦想重新拾起。 他当初选择妥协,是为了解决他和许雅面临的难题,他们都不想分开,所以只能让步。 于是,他白天忙着公司的事情,晚上在家画画,还认识了一些玩摄影的朋友。 许雅觉得他做什么都会很成功,只要他想。 许雅三十二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女孩。 “杨允菲,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杨懿正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闻言,楞了一下,“姓杨?” “对。”许雅看着他,微微笑着,“姓杨。” 因为此事,许雅还跟许昌运大吵了一架,父女俩陷入僵局,谁都不肯让步。 可许雅刚出了月子,许昌运就把许赋带回来了。 她成了许昌运手里的废棋。 许昌运不再逼不得已,不用勉强自己,他有了儿子,就可以丢弃这个毫无感情可言的女儿。 许雅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玩具房,抄起椅子把柜门砸得四分五裂,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柜子里的玩具被摔在地上,她疯了似的踩。 “啊啊啊啊,这算什么?把我当什么?都把我当什么?你这样,他也这样,你们都这样。” 杨懿刚进门就听到了哭吼声,苏姨抱着哭泣不止的菲菲,焦急道:“姑爷你可算回来了,快上去看看小姐吧。” 他进去的时候,许雅还在发了疯地砸,满地的玩具残骸和碎玻璃。 “小雅,你冷静一点。”他抱住许雅,夺走她手中的椅子。 许雅流着眼泪,吼道:“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要就要,想扔就扔,那我算什么。” 那紧紧勒住她脖子,差点令她窒息的十几年,就是个笑话吗?是在玩游戏吗? 游戏结束,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许昌运把自己当成那场游戏的旁观者。 “要怪就怪你妈,她就是个疯子,我从来没让她那么做。” 可你也从未制止过,因为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需要的时候捡一捡,不需要的时候像垃圾一样丢掉。 杨懿给她擦着眼泪,“我们走吧,带着菲菲离开这里。” “我凭什么走,要走也是他们走。” “小雅,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人心只要偏了,不论怎么做,都是掰不回来的。”杨懿说:“我们年纪不小了,我不想你一直被困在过去,去国外吧,我们重新开公司,我跟你一起,以后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好?” 许雅推开他,怒吼:“我不走,他们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他们都是凶手,都是罪人,每个人,每一个。” 她以为自己真的忘记了,那些伤痛被这些年的美好抚平,其实只不过是隐藏起来了,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掀起巨浪。 许赋的到来,直接引发了海啸。 “然后呢,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杨懿也红了眼,“没用的,你同时也在消耗你自己,他们要是低头早都低头了,要是一辈子都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耗死在这。” 第191章 杨懿捧着她的脸,眼泪掉了下来,“你已经有新的生活了,我们朝前走吧,就算他们都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开心的,回不到过去了,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继续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我不走。”许雅摇头,“我哪怕死也要死在这,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跪下认错。” 十年前,他们面临了一次选择,没想到十年后,又要选择一次。 只不过这次,他们谁也没低头。 第120章 菲菲 姓名:杨允菲 生父:杨懿(摄影师/画家) 生母:许雅(许氏集团总经理/董事长) 外公:许昌运(许氏集团董事长) 舅舅:许赋堂哥:杨则天 ps:正文放在作者有话说, 菲菲的第一人称自述。字数不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从我记事起,家里有妈妈,外公,堂哥,舅舅,宋棋舅舅,还有苏姨和打扫做饭的叔叔阿姨们。 爸爸不跟我们住在一起。 我问过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住?” 妈妈只是看着我,沉默了半晌,说:“爸爸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妈妈已经耽误过他一次了,不能再耽误他了。”接着又说:“爸爸也是很爱你的,不要胡思乱想。” 我点点头,“我没有乱想,我知道他很爱我。” 爸爸很少来家里,有时候是妈妈把我送去爸爸家,有时候是爸爸来接我,但他极少会进门,都是在大门口等我。 爸爸经常会外出,但我们每天都会视频,视频的时候只有我跟爸爸在说话,妈妈是不参与的,但她会坐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静静听。 时间长了,我才明白,原来他们分居了,意思就是他们可能要离婚。 对此,我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他们真的离婚,爸爸另娶,妈妈再嫁,那我不就没人要了。 我很不安,就把心事说给妈妈听,妈妈说:“不会,妈妈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孩子,不会再嫁的。” 我问她,“那你会跟爸爸离婚吗?” 妈妈垂下眼,但我还是看到了她眼神里的伤心,“也许吧。”然后又跟我保证,“爸爸妈妈不会不管你的,你放心。” 虽然我年纪小,大人们总觉得很多事情即便跟我说,我也不会明白的。 但是那一刻,我觉得,妈妈并不想跟爸爸分开,她是爱爸爸的。 难道爸爸不爱妈妈了吗? 带着这个疑问,我又去问爸爸,有些为妈妈打抱不平。 爸爸只是冲着我笑笑,说:“人生不是只有情爱,我跟你妈妈有过一段很美好的经历,只不过后来我们的选择不同,如果非要牺牲自己来证明爱情的话,那总有一天会被反噬,最后只会剩下无休止的埋怨和悔恨。” 他说:“我跟你妈妈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勉强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还不如让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听得糊里糊涂,后来我就去问苏姨,她知道家里的很多事情。 慢慢的,我才明白什么是选择。 因为舅舅的突然到来,爸爸想让妈妈脱离许家,可以出国自己闯出一番事业,妈妈不愿意,非要待在许家。 她想让爸爸留下来陪着她,爸爸也不愿意,他去完成了自己迟到的梦想。 他们都说妈妈是想跟舅舅争夺许家的家业才留下来的,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妈妈并不开心。 她心里仿佛有着一种执念,对这个家的执念。 外公不喜欢妈妈,总说妈妈不过是想得到他的认可。 但我觉得不完全是,妈妈好像,在等一句道歉。 从渴求疼爱,到认可,最后只想要一句‘对不起’。 我不知道妈妈过去具体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她的童年并不美好,长大了之后就陷入了一个怪圈。 她应该是想让造成她痛苦童年的‘凶手’,亲口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感受,但我知道她始终无法释怀。 外公外婆是造成这一切的源头,而舅舅的出现,把她心里的不甘推向顶点。 爸爸说:“我帮不了你妈妈,有些事情她得亲自去做,才能真正释怀。” 妈妈说:“我不该生在许家。” 妈妈对我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我只是随口说了句喜欢喷泉,她就让人在家修建了一座喷泉。 吃的,穿的,用的,都给我最好的。 她对我的爱丝毫不掺假,但我隐约觉得她好像在用力弥补什么。 大概是弥补自己的童年吧。 很多时候,我不是很明白大人们的想法。 但如果我的好朋友做错了事情,她得承认错误,我才会继续跟她玩。 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妈妈在跟外公较劲,外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才是最伤她的地方。 她已经长大,从童年逃脱出来,但根还连着,那些回忆,痛苦,源源不断地通过连接的根系传输到她体内。 妈妈是一个生性要强的人,连我有时候都觉得她在钻牛角尖。 如果我是她,我会选择跟爸爸一起走,我们一家三口永远都在一起,远离这里的一切。 但我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情,我没有发言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我认识了一个姐姐,她叫纪冰。 不过她被我堂哥骑摩托车撞伤了,我对我这个堂哥没什么好印象,他经常惹是生非。 我妈妈想给钱,但这个姐姐不要,我就觉得她有点傻乎乎的。 有钱干嘛不要,我妈妈又不缺钱。 等后来我上了小学,渐渐才懂得,不是我的东西我不拿,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 好比我一颗糖卖一块钱,你想拿十块钱买,那我也得找你九块钱,因为这十块钱中,只有一块钱是属于我的。 这个姐姐认为自己伤得并不重,付了医药费就行,额外的钱她不要,因为这个钱不属于她。 等我长大,进入这个社会的时候,我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好人,但她又与这个复杂的社会格格不入。 她很单纯,单纯到别人很容易就能欺负她,占她便宜。 希望她能遇到一个不忍心欺负她的人吧,那么那个人也一定会很幸福。 因为可以得到她的一颗真心。 晚上,坐在窗边听雨声,我才猛然发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第121章 杨则天 姓名:杨则天(农村出身, 原生家庭成员都是农民,时间线从被杨懿带走开始,这个时间线之前的人物一笔带过, 不再赘述) 小叔:杨懿婶婶:许雅 堂妹:杨允菲 住址:许宅后来的少爷:许赋 ps:正文放在作者有话说,杨则天的第一人称自述。 字数不够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阿拉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你小叔是个白眼狼。” 这句话听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奶奶经常说。 一旦过得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就会提起我小叔。 但我从来没见过他,我都怀疑这个小叔是我奶奶自己捏造出来的,压根就没有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我真的见到他了,是在医院里。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长得很漂亮的阿姨,小叔说:“她是我妻子,就是你婶婶。” 他问我,“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吸吸鼻涕,紧张地抓着缝了很多补丁的裤子,双眼肿胀得泛疼。 因为他们说奶奶要死了,以后我就见不到她了,因此我哭得很伤心。 我谨慎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没回答他。 直到奶奶把我叫到病床前,让我跟他走,我才点头。 我跟着他们到了许家,站在偌大的别墅内,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心里只有两个字:天呐。 漂亮婶婶笑着对我说:“小天,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他们给我安排好了房间,办好了入学手续。 我躺在软软的大床上,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朝着手腕上狠咬了一口。 不是梦。 我嘿嘿傻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以后住在这里。 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的家。 一个豪华,富裕的家。 我彻夜未眠,狭隘地想,以后五毛钱一包的辣条是不是可以多买几包,一毛钱两个的糖果,也可以装满口袋了。 第二天,叔叔婶婶就带我去逛街,让我随便挑,我很拘谨,他们也看出来了,笑着跟我说没关系,挑自己喜欢的。 第192章 我看着一件四位数的外套发愣,心想这是给人穿的吗?一件外套就得四位数。 婶婶问我是不是喜欢这件? 我搅着手,赶紧摇头,忙说不喜欢。 实在太贵了。 后来是婶婶给我挑的衣服,她大概是看出我不好意思。 在回去的车上,我偷偷看了一眼衣服的价格牌子,顿时倒吸了口气。 数了好几遍,五位数。 买了很多衣服鞋子,都很贵。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到家的时候,含糊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婶婶。”然后就拎着大包小包,快速往楼上跑。 中途还掉了几个袋子,我脚步一顿,脸顿时爆红,手一抖,袋子全都掉在楼梯上。 心想:我是不是看起来太心急了,叔叔婶婶会不会觉得我这样不好,再把我送回去。 我偷偷地看他们,发现他们只是微微笑着,叮嘱我慢点,别摔了。 家里的佣人们帮我捡起掉落的袋子,“少爷,我们帮你拿上去,下次有事吩咐我们一声就行。” 少爷。 ……少爷。 对,我是这个家里的少爷了,这个家里没有别的孩子,只有我一个。 唯一一个,唯一的少爷。 我点点头,笑了,陡然松了口气。 我的生活变了,跟以前不一样,已经不再住那个巷子里了,我现在住在大别墅里。 我不再是穷人,我是一个有钱人,大少爷。 我开始学着改变,逐渐适应这种生活,婶婶每个月都会给我足够多的零花钱,我买东西不再去看价格,只买我喜欢的。 家里还有一个外公,是婶婶的爸爸,我知道小叔是入赘到婶婶家里的,婶婶让我叫她爸爸外公,我每次都乖乖地叫,虽然这个外公从来没回应过我。 对于我的到来,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不过我不在乎,我跟他很少接触。 那几年,我过得飘飘然,真的把自己当成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直到婶婶生下菲菲,说实话,我很高兴,也很喜欢这个妹妹。 叔叔婶婶把原先对我的关注,都转移到妹妹身上,我心里有些不开心。 佣人们窃窃私语,“许家终于有后代了。” 那一瞬间,我如梦初醒。 对啊,我不姓许,我姓杨,我叫杨则天,不是许家的后代。 那是我这几年飘飘然的生活中,第一次感觉到寄人篱下。 可没过多久,家里来了两个跟我同龄的男孩。 婶婶发了好大的火,我从来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和小叔吵架了,具体因为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饭桌上,外公指着其中一个男孩,笑着说:“他叫许赋,是我的儿子,以后就是家里唯一的少爷。” 唯一的少爷。 我的位置被人占了,但我又不能说什么。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头压得很低。 后来,婶婶进来,把桌子都掀了,饭菜洒了一地,她扬起手,甩了这个新来的少爷一巴掌。 “你这个杂种,滚出去。”她愤怒极了。 外公脸一沉,给了婶婶一巴掌。 婶婶懵了一瞬,接着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看向外公。 我慌得厉害,手心全是汗,跑回房间给小叔打电话,让他快回来。 过了两天,我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个叫许赋的男孩是外公在外面的私生子,被外公接回来,他想抢夺许家的家产。 这怎么可以?若是把许家的家产给他,我这个少爷岂不是也做不成了。 我去找小叔,把我心里的想法跟他说。 当然,我不可能说我想继续做少爷,只说了婶婶的处境,怎么艰难怎么说,想让他帮帮婶婶。 他只说要带我走,离开许家。 我不懂,也不想放弃眼前的富贵,虽然跟着小叔生活也不会差,但这几年的相处下来,我知道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好相处,但实则是一个很寡淡的人。 除了画画和摄影,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敢兴趣,不会像我一样买很多衣服装饰自己,也不会像婶婶那样买很贵的奢侈品,一块手表他都可以戴很多年,手机只要没坏,都不会轻易换。 他不贪。 可我贪。 我习惯了这种少爷般的生活,我从泥地里到了云端,如今再让我从云端上下来。 我做不到。 因为这件事,我跟他吵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跟他吵架,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底气。 或许是我心虚,所以得用拔高的嗓门来掩盖我的内心。 小叔只是淡定地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小天,做人不能太贪心,适可而止,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我瞬间坠入冰窟。 他看出来了,他能看出我心中所想。 不对,应该是他一直都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几年,我花钱大手大脚,买东西就没够,对佣人吆五喝六,在外面都用鼻孔看人。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得意,表情很扭曲吧。 细细想来,小叔是教育过我的,还不止一次,让我学会收敛,不要爱慕虚荣,总有一天我会毁了自己。 可是我不听,这种生活太舒服了,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当天晚上,小叔就收拾行李离开了许家。 他对我失望了吧。 我很难过,很舍不得他,但内心又隐隐责怪他,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明明他是入赘到许家的,如果不是因为钱,他为什么要入赘。 本质上,他跟我没什么不同。 最终,我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留在许家。 所以,我得开始站位,毫无疑问,我是站在婶婶这边的。 我鼓起勇气,跑到许赋的房间,指着他破口大骂。 当时我觉得,如果我帮了婶婶,她就会继续让我留在许家,如果婶婶拿到了许家的家产,她肯定不会亏待我的。 后来想想,我真是疯了,我竟然天真的以为,我在许家是有发言权的。 事后,外公瞪了我一眼,不,应该是许老爷瞪了我一眼,他说:“这是谁带来的野种,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我慌了神,眼眶都红了,生怕他把我像猫狗一样扔出去。 婶婶留了我,我以为她在帮我,但她最后警告我一句,“以后少给我惹事。” 他们都变了,我也变了。 那一刻,我是后悔的,早知道我跟小叔走了。 可是我都已经选择过了,如果现在反悔,小叔本来就瞧不上我,这下一定会狠狠鄙视我吧。 我那可怜的自尊心作祟,不允许我低头。 说来可笑,在许家人面前,我装的跟孙子似的,但在我小叔面前,我却可以任性,耍小孩子脾气。 对最亲近的人脾气最差,原来我早已经下意识把小叔当成我最亲的人。 只不过我对他不好,也从来不听他的,我只觉得不耐烦。 后来发生的种种,都是我自作自受。 若是我当初听我小叔的话,认真跟着他学,按照他给我规划的人生路线走,结果一定会不一样。 因为小叔会对我很好,没有少爷的虚名又如何,即使不留在许家,小叔也不会让我饿到渴到。 我坐在校园内的草地上,看着头顶的月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差,但小叔会因为我的一点点进步而高兴,我一直觉得他不认可我,不关心我,可是他真的有在认真记录着我的每一次进步,每一点成长。 有些连我自己都没发觉的事情,他都记得。 婶婶以前说过,比起菲菲,他对你还更上心些,因为菲菲还有我,可你只有他了。 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对这些话总是敷衍了事。 国外的月亮确实没有国内的圆。 我想家了。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给小叔打了个电话。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我嚎啕大哭。 第122章 徐老头 姓名:徐鸿庆(徐老头)(爷爷辈的, 就不提及父母兄弟了) 孙子:徐靳深孙婿:李虞 ps:正文放在作者有话说,徐老头第一人称自述。 字数不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你是谁?”我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家门口坐着一个人。 天已经暗下来,巷子里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这人看起来是个孩子,蜷缩着身体,把脸埋在双腿上,似乎睡着了。 身上很脏,裤腿都破了,我以为是个流浪汉,也许还是个傻子。 第193章 我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小腿,踢了好几下,她才抬起头。 我瞪大眼,吃了一惊,她脸上都是伤,半边脸都是肿的。 刚想凑近看,她就起来了,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她看了看我,又看向身后的门,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我太累了,就睡着了。” 原来是个女孩。 我更惊讶了。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微微笑着,摇了摇手里的蒲扇,“小姑娘,你家里人呢,困了怎么不回家睡?” 她没回答,只是垂着眼。 我又问:“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不敢回家?” 不知道我猜测的对不对,她一句话没说,转身跑了。 跑起来还一瘸一拐的,我这才看见,她露在外面的小腿都青紫了。 我并未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估计又是谁家不听话的野孩子,在外面惹了事,怕被家里人骂,不敢回家。 我老伴去世得早,就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住了几十年了,走街串巷,基本都认识。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搬来不少新面孔,这孩子估摸也是新搬来的。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我再次见到她,她脸上的伤已经快好了。 我跟她打招呼,“嘿,小姑娘。”又随口问道:“那天回去没被你家里人骂吧?”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起来不太想跟我聊天。 见状,我这个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子,拧着眉沉思起来。 是我看起来太凶?还是她脑子有毛病? 这时,从我身后跑过来几个孩子,笑嚷着:“纪冰,又被你爸妈打啦。” 半大的孩子,把这件事当成笑话一样去笑,不加掩饰地嘲笑,仿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去去去,家里大人都不教你们点好的。”我有些生气,挥手去赶人。 我知道,这边的人普遍素质不高,孩子能这么起哄,肯定是听到家里的大人平时说道些什么。 “别听他们瞎嚷嚷,你叫纪冰是吧。”我想到那句,又被你爸妈打啦,想来那天的伤是被她爸妈打的,怪不得那么晚不回家。 虽然我不知道她被打的前因后果,但下手这么重,实在是不应该。 纪冰只是看着我,眼神比刚才柔和了很多,丢下一句,“他们没瞎嚷嚷。”扭头就跑了。 我觉得她的性格有些古怪,也不能说是古怪吧,而是一种超出年纪的镇定,也可以说是成熟。 同龄的孩子,如果被打成那样,肯定要哭鼻子的。 而她好似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连眼眶都没红。 我后来才明白,是因为她习惯了。 哭是没用的,所以就不哭。 父母打孩子,我见得很多,我小时候也被打过。 所以并没觉得这是多严重的一件事。 直到有一次,巷子里嚷嚷着,“死人了死人了----” 我当时正在院子里嗑瓜子,听到声音,赶过去瞧瞧。 起先还以为是哪家的老人不行了。 当我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就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人,旁边有两个人在解她身上绑着的麻绳。 “春梅,哪能这么打孩子,都快没气了。” 我眼睛一眯,认出来了,又忙去看趴在地上的纪冰。 她浑身抽搐,脸上都是血。 王春梅手里拿着藤条,大概是打累了,哧哧喘着,怒道:“她差点把她弟弟害死,那可是她亲弟弟,小小年纪,心这么毒,生下来的时候没掐死她,白养十几年,我真是倒了血霉了。” “唉,那也不能这么打啊,要是再落下个残疾,你不是还得养着。” 王春梅气还没消,又准备去踢,被人拦下,“你问问她我为什么要打她,死不承认,非要跟我犟,早点低头认错,不就不用挨打了,臭脾气,跟头犟驴一样,我要是这次不把她治好,下回就得出去杀人放火了。” 我看到纪冰的眼睫颤了下,张了张嘴,她看起来气息很微弱,说话都没声音。 但我还是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我没错。” 之后,她被人抬去了卫生院,捡回一条命。 听说卫生院的医生上门要医药费,跟王春梅吵了一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认识这个小姑娘的人,对她的评价都不怎么好。 我心里也明白个七八分,大概就是她父母出去散播的,相熟的邻居对这些话先入为主,又加上她看起来脾气确实不好,所以自然而然地抱有偏见。 我不是一个喜欢插手别人家家事的人,活了这么些年,比这打得还狠的也见过。 但就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或许是因为围绕在这个小姑娘身边的恶意太多,她孤立无援,有口难辩。 我是觉得她不够聪明,甚至有点笨,如果她嘴巴甜一些,处事圆滑点,应该就会免去很多伤害。 一个月后,她伤好了,我坐在大门口乘凉,看见她走来。 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低头?”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明白我问的是什么,她只是皱了下眉,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为什么要低头?” “这样你就可以少挨点打了。”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认错?”她还是固执。 我就解释说:“你可以假装低头,嘴巴甜一点,哄哄他们,装一装总会吧。” “可装的时间长了,就会变成真的。” 她说完,我楞了下,不是很明白。 “以前村里有个考上大学的姐姐跟我说,每个人都要有独立的思想。”她说:“我如果顺从他们,一次两次三次,时间长了,我的思想就会改变,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我讨厌那样。” “而且我没错。”她又强调了一遍,“没错就不要认错。” 我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一身反骨,犟的不得了。 她又说:“其实我挨不挨打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了你也不懂。” 我突然乐出声,我一个七十多岁老头子,让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给教育了。 后来,她也会往我这跑,我就跟她聊天,渐渐地,她往我这跑得频率越来越频繁。 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她也一个人孤孤单单,倒也算聊得来。 有时想想,这算是忘年交了吧。我笑出了声。 不过她这个人很有意思。 我抓一把瓜子给她,她就给我扫院子。 我给她装一口袋花生,她蹲在院子里给我洗衣服。 …… 总之,我给她什么,她就要做某件事来回报。 我觉得她太斤斤计较了,就把想法说了出来。 她就说:“万一有一天,你要我还,我还不起怎么办,当下事当下做,你以后要是提起,那我已经还过你了。” 我发现跟她压根说不通,就突发奇想,“要不然我记账吧,把你欠我的都记在账本上,你要是还了,我就划掉,要是没来得及还,就先欠着,我这院子又不用天天扫。” 她想了想,点头同意。 其实这只不过是我说着玩的,闲着没事拿来逗逗她。 时间长了,我就觉得她像是一只刺猬,把自己包裹起来,她不让自己出来,别人也进不去。 她不想跟任何人有关联,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不见,大概也没人在意吧。 有一次,王春梅抱着她弟弟从我家门口走过,她慌得躲在门后。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躲。 她说:“想看看笑容。” “笑容?” “她以后也会这么对我笑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身体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她心中之万一。 连笑容都是偷来的。 我听得鼻尖一酸,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她说:“他们会喜欢我吗?会有一天站在我这边,为我说话吗?” 我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她又摇头,自言自语,“应该不会吧。” 其实她一早就明白,他们知道谁对谁错,但都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如果她不认,犟嘴,那就有理由欺负她了。 理由就是:不听话,跟我犟。 她只是在期望,期望有一次,他们可以对她心软。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聊这些事,我压根帮不了她。 在这个巷子里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各扫门前雪。 插手别人家家事,尤其是这种事,那就是在往她家里人脸上扇巴掌。 明晃晃地指责她家里人干缺德事。 到时候真闹起来,不仅落不了一句好,还惹得一身骚。 这就是为什么谁家有事,都是看热闹的居多,最多上去劝劝架,毕竟是别人家家事。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要是走呢,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能去哪儿?”她摇头,“到哪儿都是累赘,要是到了外面,兴许还没这好呢,最起码这里有我一张床。” 第194章 我知道,她是对外面没有期待,与其出去漫无目的地流浪,不如留在家里。 万一他们改变了呢?对她改观了呢? 为了这个万一,她兴许想试试吧,再等等看。 执念颇深。 我在心里这样评价道。 但我也想不到别的法子,谁能抚平她身上的刺,把她拽出来? 没有这个人,所以她没有期待,就守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之后,我就极少跟她讨论这些问题,平时聊天都是逗趣。 直到她十六岁那年夏天,巷子里有一家嫁闺女。 那闺女跟她一样大,她远远地看着,看了很长时间。 我把她拽走,不让她再看。 我心里有些担心,因为我老伴是童养媳,不过我们自小关系就很好。 这地方娶媳妇嫁闺女,可不会按照什么法定年纪。 我本想提醒她几句,但我看她的表情,又觉得她什么都明白。 她说:“我弟弟还小,不会这么早的。” 这几年,她长高了不少,很瘦,但平时干活干得多,肌肉紧实,看起来很健康。 不过还是挂着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很少笑,仍旧没有玩伴。 她像是一棵独立长大的野草,吹不尽,烧不死。 渺小而又强大。 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的语气很平淡,“活着,等死。” 我心说,这不是说的是我吗?我这把年纪,也就活着等死了。 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丝毫没有开玩笑,她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活着吧,万一哪天死了呢,也算是个解脱。 我当时万万没想到,一年后,她的想法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23章 李福 姓名:李福(排行老大, 初中未毕业) 生父:李有才(农民,酒鬼) 生母:贺书燕(农民) 妹妹:李来弟(后改名:李来,排行老二, 本科毕业) 妹妹:李旺弟(后改名:李回,排行老三,博士毕业) ps:正文放在作者有话说,李福的故事(第三人称)。 字数又不够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你再动一下试试。” 李福拽住李有才的衣服,把他甩到地上,双眼喷发怒火。 贺书燕头发凌乱,紧紧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李福双膝跪地,撩开她挡住脸的头发,就看见一双泪眼,还有满脸的青紫,心疼不已,“妈,没事了没事了。” 李有才趴在地上,迷糊着双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嘴就吐。 酒气弥漫的小院,顿时更恶心了,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他昨天一夜未归,今天傍晚才回来,又喝得醉醺醺,一进门就嚷嚷,对着贺书燕拳脚相向。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连老子都敢打。”李有才用袖子擦了下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酒还没醒,本就黝黑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他抬手指着李福,粗粝的嗓子呃了两声,才说:“翅膀硬了,你他妈大逆不道。” 李福扭头,瞪他,咬牙道:“你打我妈,我凭什么不能打你。”说着站起身,把贺书燕挡在身后。 贺书燕担心他被打,拽了拽他的裤腿,冲着他摇头。 李福安抚道:“妈,没事,我长大了,他可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李有才听罢,哟了声,笑了,“儿子打老子,真是千古奇闻。” “你要再动我妈一下,你看我揍不揍你。” 李有才脸色一变,“我就打她怎么了。”说着走过来,扬起胳膊。李福上去就是一脚,把他按倒在地,脸擦着地面。 但他力气不如李有才,眼看着要被他挣脱,李福当即松开手,迅速跑到墙边拿起铁锨,跟拍害虫似的,朝他背上狠拍了一锨。 李有才痛叫了声,趴在地上。 ‘嘭----’他又来了一锨。 “住手住手。”奶奶从里屋跑出来,急得直扬手,“你要把你老子打死啊,他可是你亲爹。” 锨头朝地,李福单手握住连接锨头的长柄,冷声质问,“我妈被打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奶奶瞬间哑住,总不能说躲屋里了吧,她就只有李有才这么一个儿子,没想到这几年他染上了酒瘾,喝多了就六亲不认,回家就闹,打。 她也怵,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儿子被打。 “你爸他,又不是有意的,他是喝糊涂了。”只好先为儿子说话。 见李有才要爬起来,李福又给了他一锨,奶奶吓得尖叫,忙喊住手。 李福哧哧喘着,双目赤红,嘴角挂着讥笑,“糊涂?我看他清醒得很,在外面跟孙子似的,谁都不敢惹,回到家就开始发酒疯,不是喝糊涂了吗?怎么没见他跟别人发疯,不打别人,憋到家才动手是吧。” 孙子长大了,奶奶平时就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好事就冒头,坏事就装瞎,她轻踢了下贺书燕,催促,“你快去拦着点啊,真想看着你亲儿子把你男人打死。” 她也不喜欢这个儿媳妇,自古婆媳互看不顺眼,虽然这个儿媳妇是个能吃苦的,人也很老实,但就是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怎么看都喜欢不起来。 贺书燕没法拒绝,她本身性子就软,胆小怕事,不善与人交际,说起话来也畏畏缩缩,她站起身,看着李福,“他,小福,你……” “妈,这事你别管,进屋看着旺弟。” 贺书燕没再说,“来弟带她出去玩了。” “那你就进屋睡觉去。” 儿子十三岁了,长高了,能抗事,贺书燕心里很欣慰,但她还是害怕李有才会伤到他,回屋后,从窗户缝里偷偷看。 李福担心奶奶会说道贺书燕,就把她支开,“奶奶,你出去找找来弟和旺弟,别让她们跑远,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奶奶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心里咕咚一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福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 她走出去,把院门关上,遮掩住家丑。 李有才站起来,刚抬起手,就被李福用力挥开,“你要想打架,我奉陪到底,以后你要是再喝酒,就别回来了。” “这他妈是老子的家,老子想回就回。”李有才怒了,破口大骂,“老子养你怎么大,你就是这么对老子的。” “你养我?”李福啐了口,“不务正业,一到农忙的时候就不见人,地都是我和我妈一起种的,这几年都是卖粮食卖菜补贴家里,你说你养我,你用什么养的我。” 李福看着他这幅死德性,气得咬牙切齿,“李有才,我他妈警告你,你以后再敢回家发酒疯,我就把你扔村头那河里,你就死外面吧,家里就太平了。” 只不过是一时气话,没想到一语成谶。 三天后,李有才真的死了,喝醉酒走夜路,掉河里淹死了。 李福当时无比震惊,他想,自己说的话是诅咒吗? 亲儿子诅咒亲爹。 他心里梗得要命,觉得李有才的死,他多少是担点责任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情绪算不算难过,就是憋闷得慌。 是他亲爹,再不好,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李有才下葬后的第二天,村口停了一辆小汽车。 李福远远地看着,就见贺书燕从车上下来,面颊微红,带着羞涩。 他走近,贺书燕看见他,很震惊,“你你你……你今天没去学校吗?” 李福没应,朝车里看了眼,贺书燕想挡,被他推开。 接着,车门开了,下来一个长相憨厚的男人。 贺书燕急道:“你别下来,走,快走。” 男人看了李福一眼,瞧着贺书燕急红了眼,又钻回车里。 李福看着车子开远了,才张口,“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语气出奇得平静,贺书燕心里直打鼓,支支吾吾不肯说。 李福没催她,问:“你要走吗?” “我……”贺书燕低着头,心里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对不起。” 李福点头,明白了,“他不接受你带孩子。” 贺书燕抬头,张了张嘴,又把头低下。 李福笑了下,“你走吧。” 贺书燕震惊地看着他,眼眶都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跟他是半年前在市里认识的,他前几年离婚了,带着一个儿子,他当时追求我,我没同意,你爸爸去世后,我才答应跟他在一起的。” 她低声啜泣起来,“我是,我是实在受不了李有才了,我每天晚上睡觉都很害怕,我怕他突然回来,我怕他会打死我,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李福垂眸看着她,她瘦瘦小小的,这么些年,全靠她支撑起这个家,她很文静,话不多,但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第195章 她硬撑了这么多年没走,也是不放心他们兄妹三个跟李有才一起过吧,如今李有才死了,她也该为自己考虑。 也纠结吧,是跟他走,还是留下来带着三个孩子继续过苦日子。 李福忽地鼻子一酸,弯下腰,轻轻抱住她,抬手抚着她的背,“你走吧,过得好就不要再回来了,两个妹妹有我,没事的。” 他说:“这些年,辛苦你了,趁着还年轻,找一个好归宿,挺好。” 那个男人给了他们三万块钱,把贺书燕带走了。 听他说,要去外地做生意,以后不一定会回来。 李福说,没事,不回来就不回来,你好好对她就行。 她走那天,阳光很刺眼,李福回头,就见来弟把旺弟搂在怀里,坐在堂屋门口,捂着嘴哭。 旺弟才五岁,什么都不懂,懵懵地看着李福,咧嘴一笑,“哥。” “哎。”李福朗声应道,关上了院门,“你们快回屋去吧,今天中午吃土豆烧肉,饭做好了叫你们。” 他转身,抬手擦了把眼泪,进了厨房。 家里四张嘴吃饭,来弟和旺弟还要上学,以后日子还长,这些钱花不了多长时间,家里总归要有收入的。 李福辍学了,奶奶知道后,第一个不同意,“你是一个男孩子,怎么能不上学,你好好读书,以后有了文凭,才能找到好工作。” 李福没看她,揉了揉来弟和旺弟的发顶,“听到没有,好好读书,将来能找个好工作。” 来弟说:“哥,我不读了吧,我出去挣钱。” 李福笑着拧了拧她的脸,“别闹,你才多大,能挣什么钱,哥成绩很差的,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奶奶气道:“要读只能你读,两个丫头还上什么学,就是多两张嘴吃饭的事,等再过些年,就能嫁……” ‘砰---’李福猛地一拍桌子,阴沉着脸,“以后这个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满意的可以走,我绝不拦着。” 奶奶是个欺软怕硬的,想有口饭吃,能多活几年,只好闭上嘴。 但时常也会有意无意地嘀咕些不好听的话,李福全当没听见。 他找了村里人帮忙,带他上工地干活。 “不行,你才多大点,要是在工地上出了事,我责任就大了。” 李福拽住他胳膊,不让走,恳求道:“同叔,你就带带我吧,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都等着吃饭呢,我两个妹妹还要上学,你帮帮忙。”话落,给他兜里塞了两包烟。 同叔低头看了眼,皱眉叹气,“你这是何苦呢,你在家种种地也饿不死,等你那俩妹妹长大了,一嫁人,你就能拿双份的彩礼钱,到时候再给自己娶一媳妇,不挺好的嘛,你才这么点大,工地上的活你吃不消的。” 李福没多解释,仍旧腆着笑脸,“能的,我力气可大了,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叔,求你了,帮帮忙。” “哎,行吧,我明天去问问还要不要小工。” “谢谢叔。” 很快,李福就去了工地,搬砖,扛水泥,刚开始受不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浑身酸疼,都是咬着牙坚持。 衣服也磨破了好几件,浑身脏的都认不出来。 奶奶在家带旺弟,再种种菜,够自家吃的。 来弟还在上小学。 第二年,政府要把土地合并,有两种选择,要钱或者要房,钱也给不了多少,要房的话,还得自己往里添点钱。 总归得有地方住,他们就搬到巷子里,给完钱,家里更紧张了。 李福就几个工地转着干,哪有活就往哪儿去,一刻不闲着。 时间过得很快,旺弟上小学,来弟也读了初中。 李福仍旧早出晚归,每天累得精疲力尽。 最近工地上在赶工期,他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晚饭吃得早,此刻已经饥肠辘辘。 他拎着热水瓶,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像前几天一样,去堂屋的菜橱柜里找剩饭剩菜吃。 很累,没精力热,都是吃冷饭。 可今天没找到剩饭剩菜,菜橱柜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哥,饭在锅里热着,如果凉了,添把柴就行,以后不要再吃冷饭了,晚上做了土豆烧肉,旺弟洗的菜,我炒的,味道还不错,你破掉的衣服我缝好了,都放在你房间的衣柜里,对了,桌上有两张试卷,我和旺弟的,老师说要让家长签字,明天要带到学校的,你别忘了签】 李福转过身,才注意到桌上的试卷,上面还压了一支笔。 他把试卷拿起来,认真看着。 姓名:李来弟100分 姓名:李旺弟100分 他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接着,甩了甩酸疼的胳膊,在试卷上,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走到厨房,打开锅盖,一股热气扑在脸上,他躲闪不及,流下了两行泪。 【人物篇--完】 第124章 番外1 纪冰出狱的第三天, 有个人要来家里。 她问是谁,董园和阮雨都不跟她说。 神神秘秘的。 董园让她出去买只烤鸭,添个菜, 卖烤鸭那家店离家两站路,很火,每次去都要排队。 纪冰排了快一个小时,买好烤鸭,又买了只酱鹅腿回去,阮雨喜欢吃。 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刚进去,正准备换鞋,就见沙发上坐着一个眼生的人。 她眉间轻拧, 正准备问呢, 就见这人站起身,看着她, 咧开嘴笑。 他个子很高,得一米八往上, 看起来十七八岁, 纪冰看着他, 把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人眉宇间, 有几分熟悉感, 而且越看越眼熟。 他也没说话, 只是笑,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个小火车玩具, 火车头的裂缝被透明胶粘住了。 纪冰满脸惊讶, 立马笑开了, 扬声喊道:“朝朝。” 阮朝朝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玩具,点了点头,“是我。” “当啷,有没有被吓到。”阮雨从卧室伸出个脑袋。 董园正在厨房炒菜,关了油烟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她从厨房出来,接过纪冰手里的烤鸭和酱鹅腿。 笑着说:“很多年没见了吧,你们聊,饭马上就好。” 离婚后,阮大成像是赌气似的,不让董园跟朝朝联系,董园忙着阮雨的事,也顾不上那边。 她心里对朝朝一直有愧。 直到朝朝上了高中,阮大成对他管的才松了些。 他们才重新联系上。 董园本以为朝朝会怪她,可朝朝什么都没说,只是说很想她们。 董园很欣慰,这些年阮大成对他挺好的,他也没长歪,如今是个帅气的大小伙子了。 吃饭的时候,阮朝朝说:“我明年想考这里的大学,这样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纪冰也很高兴,董园开了一瓶酒,纪冰还要呢,被无情拒绝:“你现在吃药呢,不能喝酒。” 她的嗓子和胳膊正在治疗。 大家长发话了,只能作罢,董园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阮雨和朝朝一人倒了一杯,啤酒。 两个小的都没喝过酒,两杯下去就头晕了,阮朝朝红着脸,跟纪冰说:“你和姐姐的事情,妈妈已经跟我说了。” 不过董园肯定是挑挑拣拣说的,这些年的事情始末,各种细节,也都是一带而过,只说好的。 阮朝朝说:“那我以后应该叫你姐……媳。” ‘噗~~’纪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阮雨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姐媳,哈哈哈哈。” 董园忍俊不禁。 阮朝朝也觉得别嘴,尴尬地咳了声,“算了,我还是叫你冰姐吧。”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大家都很开心。 吃饱喝足,就开始忆往昔。 “你那会儿看着就不好惹,我都怕你会打我姐。” 纪冰无奈笑说:“我记得你那会儿应该对我印象挺好的吧。” 阮朝朝喝了不少,打了个酒嗝,“那还不是因为那个下雨天,你送我和我姐回家,又给我俩煮了姜水。”他咂咂嘴,觉出不对来,“其实你当时是想给我姐煮的吧,我不过就是个捎带脚的。” 当时还真没这么想,她那会儿的心思可是很纯洁的,但这会儿兴头上,也跟他胡侃起来,“你知道就好。” 阮朝朝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不过我那会儿对你确实有偏见,少不更事,自罚一杯。”他端起酒杯,仰头喝下。 阮雨也喝多了,脸颊坨红,下巴磕在桌上,迷糊着眼,在那练嘴皮,‘嘟嘟嘟……’ 董园见状,又去厨房泡了蜂蜜水。 纪冰伸手把酒瓶放到地上,不让他再倒,“你别光说我,你那会儿也不好惹,脾气可大了。” “我哪儿脾气大了?” “我当时想赔你一个小火车,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一模一样的,你一下就给我踩了,还说脾气不大。” 第196章 阮朝朝拍桌子反驳,“什么叫我踩了,明明是你没拿住,掉地上了,我下脚的时候没注意。” “就是你踩了,我都看见了。”阮雨掀开眼皮,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眼前,也没看人,就盯着手指了。 “我记得当时你不在吧,而且你那会儿也看不见啊。”阮朝朝不满道:“姐,你胳膊肘往外拐啊。” 阮雨摇了摇手指,“就是你踩的,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遮盖犯罪事实。” 纪冰见她这样,特别好玩,想把她手指压倒,阮雨不让,两人较劲。 最后变成了手指勾手指。 阮朝朝翻着白眼,“你俩这是故意在我眼前秀恩爱呢。”接着喊道:“妈,你看她俩,特讨厌。” 董园端了两杯蜂蜜水出来,“是是是,讨厌讨厌,我不跟小醉鬼对着干。” 纪冰接过一杯蜂蜜水,给阮雨小口喂着。 阮朝朝一口气喝下半杯,差点吐出来,董园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呜呜呜呜……”阮朝朝突然搂着董园的腰,哭起来,“这些年,我特别想你们,真的,特别想。” 董园也哭,“是妈妈对不起你。” “妈,你没对不起我,我知道你们的难处,爸爸不让我见你们,我现在长大了,他管不了我,以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哇哇哇哇……”另一个也开始哭。 纪冰无奈,放下杯子,给她擦眼泪,“你怎么也哭了。” 阮雨指着阮朝朝,“他先哭的。”话音刚落地,她猛地站起身,兜手给了阮朝朝一巴掌,“别哭了。” “哎呦~”这一巴掌力道十足,阮朝朝捂着脑袋,委屈地控诉,“姐,你干嘛呀,疼死了。” 阮雨这会儿是不哭了,满脸嫌弃,“你吵到我了,烦人。” 董园和纪冰同时盯着她看,好家伙,双眼迷离的,这是醉着呢。 接着,她们就见阮雨猛地一跳脚,惊叫:“啊,打疼了吧。”她忙捂住阮朝朝的头。 阮朝朝不让她碰,“你离我远点。” 阮雨薅住他头发不松手,自然自语:“姐姐给你揉揉,给你揉揉,哦,不疼了啊。” “不用你揉,不用。”阮朝朝疼得龇牙咧嘴。 董园和纪冰去掰她的手指,可她抓得太紧,掰不开。 然后,阮雨突然不动了,垂着眼皮,两秒后,她咦了声,“朝朝,你头上怎么长草了,太不讲卫生了,姐姐帮你拔掉。” “啊啊啊-----疼疼疼----”阮朝朝要疯了,酒都快被她薅醒了。 董园和纪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松了手,就是掌心有不少薅下来的碎发。 阮朝朝揉着脑袋,简直肉疼,“等一下。”他迅速掏出手机,蹲下来,把头凑到阮雨的手旁边,比了个剪刀手,‘咔嚓’来了张自拍。 直呼,“罪证,这都是她残害我的罪证,等她酒醒了,我要敲诈她……啊啊疼疼疼,松手-----” 又被薅住了。 看来这酒,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了。 朝朝明天可能得去一趟理发店。 董园摇头叹气,吐槽:“酒品真差。” 纪冰则想,下次还是让她待在卧室里喝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纪冰不用上班,生活很悠闲。 待在屋里闷了,就出门转转。 休息日的时候,就带着阮雨一起出门,不跑远,就在小区里转,附近的邻居也都认识她们。 阮雨嘴巴甜,长辈们很喜欢她,而小孩子就很喜欢纪冰。 她对孩子来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阮雨说:“莫非是你长得太过甜美可人?” 纪冰听罢,嘴角直抽搐。 董园无情道:“那是因为纪冰看起来比你靠谱,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阮雨:“……” 不信这个邪,阮雨也要跟小孩玩,上午就拉着纪冰下楼,跑到一群孩子中间。 跟她们……跳皮筋。 两个回合下来,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动都不想动一下,“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大了,受不住了。” 纪冰的精力倒是很旺盛,这群小孩喜欢问她问题,想的东西总是天马行空,比如蚂蚁为什么会在这里打洞,而不在那里?这棵树的叶子是黄的,那棵怎么就是绿的?…… 每一个问题,纪冰都会很有耐心地回答,哪怕之前已经问过的问题,她还是会重新回答一遍。 阮雨突然就明白了,问她,“你怎么这么有耐心啊?” 纪冰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这样的性子吧。” 阮雨想了想,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会等她睡醒,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从来没觉得她麻烦,做什么都很有耐心。 “纪冰,小雨,回家吃饭了。”董园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回头看,董园正站在阳台朝这边喊呢。 纪冰扬声回:“哎,就来。” 倏忽间,仿佛穿越时空,回到小时候,妈妈在叫贪玩的孩子回家吃饭。 如今,这种感觉虽然迟到了很多年才来,但贪玩的孩子仍旧会寻着妈妈的声音,手牵着手,乖乖回家。 饭后,阮雨靠着沙发,双脚架在茶几上,脸上敷着面膜,正在看电视。 她伸出手,冲着纪冰说:“把遥控器递给我。”说话都含糊不清。 纪冰正在阳台浇花,闻言,把茶几上的遥控器递给她,又准备去浇花。 “你等一下。”阮雨把她叫住,“过来。” 然后,她把自己脸上的面膜揭下来,贴在纪冰的脸上,“还有好多精华,别浪费。” 纪冰弓着身,抿嘴,等她把面膜抚平,再去阳台,拿着剪刀开始修剪枝叶。 董园过来拖地,“脚抬起来。” 阮雨听话地抬起脚,双手仍旧不停地在脸上打着圈地揉,等董园拖好,又放下脚。 “刚拖完,又给我踩脏了。”董园不满地看着她。 阮雨停下动作,“那我总不能抬着脚走路吧,我要去洗脸。” “你大中午的敷什么面膜?” “不是说踩不踩的问题嘛,我敷个面膜你也要管。”阮雨委屈,“纪冰,背我去洗手间,这路我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纪冰过来背她,阮雨小声吐槽,“我就说她更年期到了,你还不信,她看什么都不顺眼,最近少惹她。” “纪冰,你拖鞋没换吧,地都踩脏了。” 一切不过眨眼间,纪冰极快地脱掉脚上的拖鞋。 “你这样袜子不就脏了嘛。”董园叹气,“真是的,去个洗手间还要背,自个没腿啊。” 阮雨:“……” 纪冰:“……” 洗完了脸,两人盘腿坐在沙发上吃开心果,脚都不敢下地。 阮雨嘎吱嘎吱嚼着,悄声道:“她从上个月开始就这样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她都不满意,说到这个又突然岔到那个,反正怎么都是她有理。” 纪冰把剥好的开心果放到她手心,“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吧。” “真的。”阮雨说:“我都问过苏医生了,她说这是更年期到了。” 纪冰愣住,把剥好的开心果又拿回来,放进自己嘴里,“你问过苏医生了?” “对啊。” “怎么也没听你提过。” “呃----”阮雨哑住,眨巴着眼,“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发信息问了一下。” 纪冰嚼着开心果,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还发信息了。” 她又剥了一把开心果,起身,一边朝厨房走,一边说:“妈,小雨问了苏医生,说你更年期到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最近要多注意身体。” 然后把开心果递给董园吃。 阮雨:“???” * 阮雨的穿衣风格在悄悄改变着,逛街的时候,会去试穿一些颜色鲜亮的衣服,亮颜色的衣服很适合她。 董园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按照自己的眼光给她买衣服,现在都是她自己挑选。 也会买一些裙子,但不多。 刚开始穿,走在路上,别人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会下意识地抬手遮住露在外面的胳膊,再把裙摆往下压一压。 纪冰走在她身侧,能听见她紧张地吸气声。 当时被撕扯的感觉仍旧记忆犹新,她有些害怕走在旁边的人突然朝她伸出手,扯住她的裙子。 慢慢的,从人少的地方到人多的地方,她学着让自己放松下来。 只不过有时会有人夸她,“你的裙子真漂亮。” 她会强撑住微笑,然后回家把裙子脱掉,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发呆。 伤痛是不会消失不见的,她看着窗外,呆坐了很长时间,纪冰就站在她身后,选择不去打扰,只是看着她,陪着她。 阮雨回过头,眼眶红红的,翘起嘴角,梨涡浅浅。 她说:“你送给我的每一件礼物,我都超级喜欢。” 第197章 这么些年过去,纪冰对当年送她的那件生日礼物,还是会有愧疚感。 不过后来想想,谁又能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呢。 她们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 纪冰鼻子一酸,小声说:“我爱你。” 阮雨灿烂一笑,同样小声,“我知道。” “知道也要说的。” 伤口露出来,会立马送上急救包。 她们不再吝啬说爱。 晚上,纪冰洗完澡出来,阮雨接着进去洗。 董园拿着吹风机给纪冰吹头发,这样的事情做了很多次。 吹完后,还会拿梳子梳好。 她以前一直是短发,还从来没有人给她梳过头发。 现在头发比以前长了,她坐在椅子上,董园站在她身后帮她梳。 妈妈帮她梳头发,这一刻,她觉得特别美好。 可总有喜欢出来挑事儿的。 董园给她梳好头,阮雨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着呢,趴在她背上,手就开始不老实。 纪冰心里一慌,视线去找董园,看见她进了洗手间,才放下心来。 阮雨在她耳边说:“我想吃小笼包。” “好,我明天去给你买。”纪冰拿着吹风机,想起身给她吹头发。 阮雨的手就从她的衣服下摆伸进去,两手一握,笑嘻嘻道:“不用,我要吃现抓的。” 纪冰笑骂:“流氓。” 第125章 番外2 纪冰三十五岁这年, 终于开了自己的小菜馆,叫阮与纪私房菜。 开业那天,李福带着妻女, 来弟(李来)带着丈夫和孩子,还有旺弟(李回),苏伊琳和方芳,沈织和李时北,都来了。 还有阮朝朝,当初在清河市读本科,如今已经是一名研究生。 阮雨在网站里认识的朋友也来了。 沈织说:“你以后要进货,直接把单子给我就行,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纪冰忙道:“这怎么可以。” “小事一桩。”沈织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我家开饭店这么多年了, 认识很多供货商, 他们的价钱也公道,而且你这每天要的货也不多, 我就顺便给你一起带了,反正我也要进货的。” 纪冰没拒绝, 很感激她, 她很庆幸初来清河市就认识了沈织。 店刚开, 就在小区对面, 以后如何谁也说不准, 纪冰也不是百分百有把握, 他们的好意, 她接受。 等店稳下来, 他们要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只要一句话, 一定办到。 开业这几天,生意很好,纪冰做的菜味道好,店里打扫得很干净,菜价公道,分量足,在这附近上班的人喜欢过来吃。 只做中午和晚上,光是小炒就有二三十样,盖浇饭,炒面也有。 董园辞掉工作,在店里端菜,收银,打扫卫生。 阮雨白天上班,下班后就来店里帮忙。 晚上十二点才关店,第二天还要早起,接货,备菜。 说是中午开门,但有些客人十点多就过来吃饭了,所以早上就开始干活,不论几点,只要来客就接。 生意虽然好,但纪冰丝毫不敢松懈,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每时每刻都精神紧绷。 董园不能像她这么熬,所以都是晚上八点回家,第二天早上八点再过来,她要忙的事情也有很多,家里的活得有人干。 阮雨第二天要早起上班,更不可能待这么晚,所以纪冰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店里,最后一个走。 大家都在很理性地做事,不再你推我让,能搭把手的就不会闲着,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 董园和阮雨劝过纪冰,晚上不用这么晚,她只说:“没事,闲着也是闲着,要是菜提前卖光,我就早点走。” 她见不得剩,心疼,能多卖一份是一份,多节省一点是一点。 纪冰今天回来得很晚,上床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了,阮雨翻了个身,抱住她,睡意朦胧,“我后天休息,明天跟你一起关店。” “好。”纪冰轻抚着她的背,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抱紧她,轻声说:“睡吧。” 她闭上眼,放松下来,带着疲惫,很快入睡。 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第三个月,纪冰才舍得招人,招了一位洗碗打扫的阿姨,顿时轻松不少。 她每天都要算账,进账多少,成本多少,还有多少纯利润,每天的房租水电,这些账目,都记满了一个本子。 投资进去的钱还没回本,人要慢慢招,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别到时候挣得钱还不够发人家工资的。 阮雨调侃她,“精打细算,没想到你这么会过日子。” 纪冰说:“家里有一个这样的就行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花就花,钱不够跟我说。” 阮雨的工资不高,但够她平时花销了,纪冰本想把挣到的钱都给阮雨保管,奈何她算不明白账,也懒得管,就丢下一句:“以后家里你管钱。” 董园也举双手赞同,她也不想管。 所以纪冰就办了一张家庭公用的卡,起初想把卡放在床头柜里,但这里面有一些不太适合被董园看到的东西,最后只好买了个电视柜,把卡放进电视柜的抽屉里,再放些现金进去。 谁想用钱就从里面拿,纪冰会定期在里面放些现金,再往卡里打些钱。 她把钱分成了四份,一份是家庭的日常开销,一份是她们三个人额外的开销,买买衣服,出去玩玩之类的,还有一份是菜馆的预备资金,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留了一份不动的钱,只往里打,不往外拿,为这个小家积累财富。 从需要一点点去计算,抠个块儿八毛的,到四张卡里的数字往上涨,纪冰总算能松了口气。 再跟平台合作,弄了个外卖配送,网上点单或者电话点单都可以,她一个人在后厨忙不过来,就又招了一名厨师。 有付出,就有回报,菜馆有条不紊地开着,总算稳定了下来。 阮雨的眼睛还是会定期复查,只不过一次比一次间隔的时间长。 她每次去复查,纪冰都会陪着一起去。 刚推开门,苏伊琳就吸溜着嘴,冲着纪冰,道:“你家辣椒也太辣了,下回给我少放点。” 阮雨见她嘴巴通红,看了眼她面前的菜色,“辣椒炒肉片,辣子鸡丁,你不能吃辣,还点辣菜。” 苏伊琳猛灌了一大口水,“我能吃辣,但也吃不了这么辣。” 纪冰笑说:“你下回想吃什么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做,保证给你少放点辣椒。” 方芳端着一次性饭盒过来,“哎呦,你都吃完啦,我还想跟你一起吃呢,我的饭刚到。”接着又跟纪冰说:“下回你给我做吧,你们家厨师做的酸菜鱼,没你做的好吃。” 纪冰点头,微微笑着,“行。” 这都不像来看病的,倒像来开美食大会。 以前来,纪冰坐在旁边听,插不上嘴,现在变成了阮雨坐在旁边听。 从油炸花生米讨论到地锅鸡,阮雨实在忍无可忍,举手示意,“能让我有点参与感吗?我到底是来干啥的?” 三人楞了下,噗笑。 阮雨的情况很好,下次再来复查,可以等两年后了,如果期间没觉得不舒服,时间也可以再长一些。 阮雨的主治医生还是苏伊琳,她前几年找到一位爱人,两人都是眼科医生,帮助了很多视力障碍的人重复光明。 方芳仍旧坚守在心理学领域,解救了许多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李福把来弟(李来)供到大学本科毕业,后来兄妹俩又合力把旺弟(李回)供到博士,如今在巷子里人人夸赞,李福家成了他们羡慕的对象。 许雅这些年做了很多公益项目,‘受侵犯女性的帮扶计划’一直在运行着,帮助了很多受到伤害的女性,普及的地区非常广,带动了整个社会,越来越关注女性的身心健康,个人的合法权益得到保护。 受到侵犯不会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大家只会把矛头对准无耻的罪犯,利用法律手段,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宋棋出狱后,离开了清河市,不知道去了哪儿。 苗玉和邵洋结婚了,邵洋当年办许赋的案子时,慧慧和苗玉时刻关注着案件进展,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起来。苗玉成年后,两人确定关系,到了领证的年龄,结的婚。 婚后两年,生了一个女儿,很健康。 这些年,苗玉帮助了无数听障者解决困境,她把每一笔捐款全都列清楚,捐款人:四叶草先生。 她给一个号码发过很多短信,只是对方再也没有回复过。 她让邵洋找过这个资助人,可一直都没有找到。 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又过了两年,纪冰和阮雨领养了一个女儿,还不足月,很可爱,是别人不要的弃婴。 也不是刻意想要去领养一个孩子,只是她带着阮雨去医院复查,就听说有个年轻女孩生完孩子跑了,现在找不到人,大家就猜测,这女孩估计还是个学生,未婚先孕,男方不负责,女孩不懂事。 第198章 这孩子就在医院里养着,要是再没人来接,就得送到孤儿院了。 阮雨听到这事,心念一动,两人回家跟董园商量了下,最终决定领养这个孩子。 取名字的时候,阮雨想让她跟纪冰姓,遭到纪冰强烈反对,她不希望这个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她担心自己会把灾祸带给她。 以前的事情对她影响太深,阮雨也没勉强。 她给孩子取名:阮念,想念的念。 第126章 番外3 菜馆又招了帮手, 纪冰轻松不少,闲暇的时候就跟阮雨一起带孩子,见证她的每一步成长。 冲奶粉, 换尿布,洗澡,她都亲力亲为,孩子跟她很亲,哭闹起来也就她能哄好。 纪冰不忙的时候,孩子晚上就跟她们睡,要是忙起来,就董园带着睡。 有了孩子后,董园就不去店里了,专心在家带孩子, 有时候孩子哭闹起来, 哄不住了,就抱去店里找纪冰。 熟客就好奇问:“老板, 这是谁家的孩子?” 纪冰抱着孩子哄,总算不哭了, 但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呢, 顿时心疼不已。 “这是我的孩子。” 熟客惊讶道:“我常来这吃, 怎么没见你大着肚子?” 纪冰被噎住, 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 董园接过话, “孩子小, 不怎么显怀。” 熟客点头道:“那你这也太劳累了, 怀着孕还在后厨干活。”又问:“你老公怎么不来帮忙?我好像从来没见你老公来过。” 董园:“离了。” 纪冰:“死了。” 两人同时道, 熟客直接呆住。 纪冰清了清嗓子, “离了, 没多久,出意外去世了。” 董园别开脸,憋笑。 熟客道:“这种男人也是活该,媳妇怀着孕在后厨炒菜,也没见来帮一把……” “哇哇哇----”念念适时哭出了声,纪冰忙道:“你慢吃,我带她出去转转。” 她跟阮雨的关系不是不能说,只是没必要,若是说了,肯定会成为这条街茶余饭后的谈资。 以后来吃饭的人,也会好奇地看两眼,或者问几句。 虽然没有什么恶意,但架不住好奇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家的私事就不用跟别人敞开来说了。 有孩子在,纪冰就不在店里待了,和董园一起,带着孩子去附近的广场上玩。 过几天,就要带孩子去拍百日照。 多了一位家庭成员,家里的全家福也要换新了。 广场上有不少带着孩子来玩的,傍晚,有出来摆摊的,还有套圈,小孩子坐的轨道火车。 几岁的孩子围在一起,亲手给娃娃涂上颜色。 高楼大厦遮挡不住夕阳,大人们抬头眺望,视线追赶着天边绝美的颜色。 一天又一天,平凡,普通,舒适,安逸。 纪冰看着念念的笑脸,梦中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 她额头轻抵了下她的小额头,“走,带你去接妈咪下班。” 到了幼儿园门口,阮雨刚收拾完,背着包出来,见到她们,惊喜地叫出声,忙跑过来。 “你们怎么来啦。”她揉了揉小家伙的脸,“念念,今天有没有想妈咪。” 纪冰晃了晃念念的小手,配合道:“你说我们想啦,特别想。” 念念咿咿呀呀,配合着吐了个口水泡泡。 董园拿纸巾给她擦嘴,笑说:“等明年这个时候,她就会叫人啦。” ‘噗~~’念念又吐了个泡泡,眼睛都笑没了。 刚抱来的时候,她还很瘦小,现在白白胖胖,阮雨说她像个大元宵,经常看着看着就想上去咬一口。 念念的头发稀疏,纪冰刚开始还担心她长大会是个秃子。 董园白了她一眼,“胡说,我的宝贝外孙女怎么可能会是个秃子呢,她还没剃胎毛呢,刮了再长长就好了。” 回家的路上,纪冰抱着孩子走中间,董园和阮雨,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一起逗念念玩。 念念咯咯笑个不停。 阮雨伸出手指去挠她下巴,挠着挠着,就挠到了纪冰的下巴上,“痒不痒?” 纪冰侧头看她,笑说:“你挠这里怎么会痒。” “孩子给我吧。”董园看了她们一眼,抱着孩子,走在前面。 阮雨直接原地起跳,纪冰腰一弯,她就稳稳地趴在背上。 纪冰抱住她的腿弯,把她往上掂了掂,慢步走着。 阮雨搂住她的脖子,问:“你更喜欢念念还是更喜欢我?” 纪冰说:“都喜欢。” “不行。”阮雨冷声道,佯装恼怒,胳膊收紧,纪冰被迫抬起头,就听她威胁道:“你必须选一个。” 纪冰笑道:“你你你,最喜欢你。” “那你不喜欢念念了?”阮雨的语气又阴恻恻的。 “都喜欢。”纪冰想了个会让她满意的回答,“我喜欢念念,喜欢妈妈,但我只爱你。” 阮雨嘿嘿笑开了花,但手上不饶人,勒住她脖子往后仰,纪冰笑着喊:“救命,你想谋杀啊。” “咬死你。”阮雨又趴回来,一口咬住她脸上的皮肉。 “疼疼疼,你属狗的。” 阮雨见她脸上明显的牙印,满意地笑出声,“我属你的。”她胳膊往前,双手并拢,在纪冰眼前极快地比了个心,粗声粗气道:“快看,我是属于你的。” 下一秒,手势变幻,双臂交叉,“biubiubiu,我现在是迪迦奥特曼。” 纪冰笑得发抖,“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班里的小朋友特别喜欢奥特曼。”阮雨一本正经地催促,“少废话,冲啊。”她伸手,做了个往前冲的手势,“快跑,技能要失效了。” 纪冰配合她,一边笑,一边背着她往前跑。 阮雨在她背上做了个起飞的姿势,“纪冰冰小朋友,老师带你去追光。”她单手朝前,指着董园的方向,董园抱着孩子已经离她们有一段距离了。 念念正趴在董园地肩头,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傻笑。 纪冰手掌兜住她的屁股,把她往上颠了下,笑说:“阮老师,那你可要坐稳了。” 话落,她提速跑起来。 很快就跑到董园身后,阮雨冲着念念吐了吐舌头,念念回给她两个口水泡泡。 傻妈咪和傻女儿相视着,笑出声。 念念拍百日照那天,阮朝朝带着妻子过来,他是去年结的婚,现在定居在清河市,住在另一个区,离她们也不远。 照片拍了很多,他们选了一张做全家福。 董园穿着素色旗袍,抱着念念坐在中式沙发上,纪冰和阮雨同样也穿着旗袍,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 阮朝朝和妻子则站在她们身后,一人穿旗袍,一人穿长袍马褂,俊男美女,很是相配。 他们的眼角眉梢都泛着笑意,照片出来后,仿若一幅意境十足的水墨画。 * 纪冰这些年的变化很大,她逐渐变得不会去紧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虽然遇事还是会挡在她们前面,但如今也学会对自己好。 这点,董园和阮雨都看在眼里。 比如她回到家,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弯腰换鞋,从兜里掏出一把棒棒糖放在桌上,径直进了卧室,趴在床上逗念念。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不再是带一把糖回来,让她们先挑。 有时候吃糖的时候会忘记给她们带,阮雨故意问她要,她说没了,就嘴里这一根。 阮雨就从她嘴里抢,抢过去了,纪冰又抢回来。 吃饭的时候,会夹她喜欢吃的菜,阮雨对此很是欣喜。 人家都是对着不挑食的高兴,她是见纪冰挑食了高兴。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说:“我都可以,听你的,随便什么都行,我不挑。” 那样只会委屈自己,她觉得纪冰现在这样,特别好。 出去买衣服也是,她会挑自己喜欢的,阮雨有时候给她挑的,她还不要。 她变得有底气,不再觉得自己很卑微,不配得到什么。 因为现在她什么都有了。 有家,有妈妈,有爱人,有孩子,还有自己的事业。 这些都是她的底气。 如今的她,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跟别人聊天时的侃侃而谈,能写出一手好字,会背很多诗句,算术很好,对木雕也颇有天赋。 还会做一手好菜。 她虽然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是长在骨子里的。 比如,她不论再累都不会抱怨,阮雨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带孩子特别细心,对待别人也耐心十足。 她考虑问题很细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挂在心上,看见家里的生活用品不够了,会从网上囤,到货的时候如果没时间拿,会让他们去拿一下,如果东西太多,就会抽出时间和她们一起拿。 董园只是吃饭的时候随口说一句,最近膝盖有点疼,她会直接把医院的号挂好,带董园去看。 第199章 无论多忙,每个节日,纪冰都会准备礼物,阮雨一份,董园一份,有了孩子之后,也会给孩子准备一份。 从来不会忘记。 相比之下,董园都嫌弃阮雨粗心大意。 “你怎么这么厉害。”阮雨趴在她身上,捏住她的嘴巴。 纪冰放下手里的书,把嘴巴解救出来,“厉害吗?” 阮雨点头。 “其实我还可以更厉害。”纪冰整个人往下滑,同时拽住被子往上扯,盖住头。 被子里的浪花翻滚了大半夜,直到阮雨从里面钻出来,两颊红润,哧哧喘气,“停停停,不行了不行了。”才安静下来。 孩子的成长很迅速,拍完百日照后,给念念剃了胎毛,阮雨每次看都笑个不停,直说:“更像个元宵了。” 现在念念的头发长出来了,也已经学会爬。 中午,纪冰带着孩子在爬行垫上玩,拿着玩具逗她,念念伸手要,她不给,玩具始终在念念差不多能够到,却又抓不到的距离。 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往前爬。 念念龇着冒出来的几颗小牙,流着口水,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玩具,往前爬。 怕累了,就停下,仰起头,可怜巴巴地喊:“妈妈,妈妈……” 刚会喊人的时候,她俩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后来才发现,这小家伙压根就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见谁都喊妈妈。 纪冰被她喊的心一软,看着她那俩黝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只能缴械投降,把手里的玩具给她。 念念拿着玩具,咧开嘴笑,抬起小胖手,就把玩具塞嘴里。 “别放嘴里,脏死了。” 纪冰去夺,她还不乐意,咿咿啊啊地叫,小手可有劲了,紧拽着不撒手。 继续咬,口水都拉丝儿了。 纪冰哎呦了声,无奈地笑,用她戴着的口水巾给她擦口水,“真是个口水大王。” 阮雨见她们玩得很开心,就去厨房找董园。 董园正在炸肉丸子,见她进来,就说:“你离远点,别溅你一身油。” 阮雨笑了笑,走到董园身后,伸头往锅里瞧,肉丸子在油里翻了几下,就开始变成焦黄色。 董园偏头看了她一眼,笑说:“饿啦,一会儿就炸好了,还有半个小时开饭。” 阮雨听见客厅传来的笑声,念念咿咿呀呀兴奋地叫,喊妈妈,纪冰在教她喊妈咪。 她伸手搂住董园的腰,下巴磕在她肩头,视线落在锅里的肉丸子上,“妈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也不知道是突然有感而发,还是因为自己也当了妈妈。 这些年,董园像是一根屹立不倒的柱子,支撑着她往前走。 生下她,教她说话,走路,陪伴她走过所有的路,好的,坏的,高兴的,难过的。 董园永远都在。 阮雨忽地鼻尖一酸。 听她这么说,董园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问题,因为你是我女儿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你是我女儿。 第127章 女儿视角1 1、 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妈妈, 她什么都会。 还有一个漂亮妈咪,我觉得电视上的仙女也没她好看。 我没有爸爸,只有两个妈妈。 我问过妈咪, “我为什么没有爸爸?” 妈咪说:“谁说你没有爸爸,你当然有爸爸。”她忽然挺胸抬头,摆出一副关公的样子,粗着嗓子说:“看,爸爸来了。” 然后又回到正常的声音,惊讶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是你爸爸来了吗?天呐,我竟然是你爸爸妈妈的结合体。” 于是,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我爸是关公。 这就导致有一回去拜关老爷,我张口就喊爸,还想把他手上拿着的青龙偃月刀带回家, 被人拦住, 我还恼怒地喊:“这是我爸的东西。” 后来长大一些,妈咪再给我表演‘爸爸回来了’, 我直接给她撂下两声:“呵呵。” 妈咪还不乐意呢,说:“要不然我给你来个齐天大圣?” 我很冷酷地说道:“我是不会去偷金箍棒的。” 倒是妈妈耐心地告诉我, “虽然你没有爸爸, 但是你有两个妈妈, 是一样的。” 其实我不是抱怨我为什么没有爸爸, 只是好奇而已。 外婆说妈妈是实干家, 妈咪是气氛组组长。 对此, 我深有体会。 妈妈的性格没有妈咪那么活泼, 好吧, 外婆说妈咪是间歇性‘疯疯癫癫’, 教孩子把自己教‘傻’了。 但如果妈咪不在家, 家里就会变得特别安静,我不喜欢,所以我时常会跟妈咪一起‘发疯’。 我家里有三个女人,加上我就是四个,我们分工很明确。 妈妈负责挣钱养家,外婆负责教育我,教我规矩,妈咪就负责跟我玩。 我呢,只要吃吃喝喝就行。 妈妈特别宠我,而且她极温柔,跟我说话特别有耐心,我说的每句话她都有认真听。 她从不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不愿意的事情,她也不会强迫我。 这就导致我有一段时间在她的爱里飘来飘去,飘得找不着北了。 故意让她帮我做一些事,也可以说是‘刁难’。 因为我觉得她很厉害,是可以做到的,没想过她只是个普通人,也会累。 “妈妈,我想要一艘小木船,你给我雕一个吧。” 妈妈满脸温柔地看着我,“好啊,妈妈给你雕。” “我明天就要。” “过两天可以吗?明天我怕来不及。” “不行,我明天要拿出去玩的。” 妈妈没再多说,我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小木船已经雕好了。 之后,我的要求越来越过分,想要的东西就立马要拿到,不给我就闹。 妈妈都会满足我。 没过多久,妈妈病倒了,我从没见妈咪这么生气过,她打了我屁股,我哭得好惨。 我那时才知道,妈妈为了给我雕小木船,一夜没睡,她白天还要去店里。 对于我的那些无理要求,她都是抽出时间偷偷做,为了让我开心,把自己累倒了。 妈咪说:“她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这么任性。” 我捂住屁股,擦了把眼泪,进了卧室,站在床边,抽抽搭搭地哭,“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什么都不要了。” 妈妈刚退烧,脸色很憔悴,我真怕她一病不起,她拉着我的手,说:“没事的,我就是怕我这个妈妈做的不合格,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 她很怕看到我不开心,总想给我最好的。 外面的人说妈妈看起来脾气不好,一看就不太好相处,可我眼中的妈妈跟他们眼中的,完全就是两个人。 只要她在,我就可着劲地撒娇。 我不想吃饭,外婆训斥我,妈妈不在,我只能委屈巴巴地硬着头皮吃。 妈妈要是在,我就哭,眼泪水泡饭。 她就会给我求情,这招百试百灵。 外婆和妈咪也对此感到无奈。 由此我找到了一个规律,可以让我在这个家‘随心所欲’的生活。 那就是抱住妈妈的大腿,冲着她摇尾巴。 外婆和妈咪会对妈妈心软,而妈妈对我心软。 2、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外婆和妈咪要更爱妈妈,对我就比较严厉。 比如妈妈吃饭的时候可以挑食,我不行,妈妈要是给自己买东西,她们就会特别开心。 而我要是想买玩具,她们就会说:“还买?你的玩具都堆不下了,很多你都不玩。” 额,好吧,的确有点堆不下了。 可妈妈的木雕比我的玩具还多,妈咪买了一个大展示柜,专门放妈妈的手工木雕。 有些会挂到网上卖,妈咪专门开了一家网店,她自己就是老板兼客服。 我觉得她们太双标了,忿忿地发出抗议,我想让她们都更爱我。 外婆说:“我们当然都很爱你,但是你妈妈也跟你一样在成长,你每一次进步我们会很高兴,妈妈每一次进步,我们也会高兴。” 我不理解,“妈妈也要成长吗?可她都已经是大人了。” 外婆说:“当然要了,我们每个人都要有爱别人和爱自己的能力,你妈妈缺失了爱自己的能力,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学习这种能力。” “那她学会了吗?”我问。 “她进步非常大,所以我们都要为她感到高兴。” 晚上,妈咪和妈妈在卧室里说话。 妈咪说:“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放轻松。” 妈妈叹了口气,说:“我就是想给她一个美好的童年,不想她将来长大了,回想起来有遗憾。” 妈咪:“可人都是要磕磕绊绊才能成长起来,现在什么都惯着她,等以后长大了会吃亏的。” 第200章 妈妈:“我知道,我就是不忍心,我怕她不喜欢我。” 妈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给你打一百分。” 我也想给妈妈打一百分,她的确做得已经够好了。 我没进去打扰她们,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妈妈是怕我不喜欢她吧。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外婆问我,“怎么了?” 我张口说:“想吃冰淇淋。”其实就是有点渴,但我不想喝白开水。 都不用多想,肯定是被无情拒绝。 在意料之中,我没生气,就问她妈妈的事情。 “你白天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缺失爱自己的能力?” 外婆跟我说:“就好比冰淇淋,有的人从来没吃过,要是给她吃一口,她可能会记一辈子,因为你妈妈曾经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会牢记一些在别人眼中压根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再想着去报恩,会因为别人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不停地去付出。” “你妈妈是一个心思细腻,又很敏感的人,以前内耗得太严重,后来整个人放松了,就好很多,但对你,她又开始紧绷了,她怕自己做的不好,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外婆说:“她不想你像她一样。” 我听得云里雾里,就说:“那我以后不吃冰淇淋了。” 外婆说:“你可以吃,因为很多人爱你啊。” 3、 我们每个星期都会出去玩,有时候去动物园,或者植物园。 今天去海洋馆。 外婆去跟她新认识的姐妹们逛街去了,妈妈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牵着妈咪。 不过妈咪不让妈妈一直抱我,她说妈妈的胳膊以前受过伤,要小心一点,注意休息。 海洋馆里的人很多,我看着那些跟我差不多大的小朋友,被爸爸妈妈牵着走。 我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牵一个。 你有两个人牵,我也有两个人。 我们是一样的。 我们看了各种各样的鱼,还有美人鱼表演。 我惊叹:“那真的是鱼尾巴吗?” 妈咪说:“对啊,她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 我又看着妈妈,妈妈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我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太神奇了。 直到去商店,我看到了卖美人鱼衣服的。 哼!妈妈竟然也跟着妈咪忽悠我。 最后买了三套衣服,我们都变成了美人鱼。 而那些爸爸妈妈带着来买的,也只能买两套。 我多,我赢啦。 玩累了,妈妈去排队给我们买饮料。 我问妈咪:“有的小朋友是奶奶带来玩的,那我有奶奶吗?” 妈咪说:“有啊,奶奶就是你妈妈的妈妈。” 我又问:“我奶奶现在在哪儿?” 妈咪说:“她生下了你妈妈,又把妈妈送到你身边,然后就去过自己的生活啦。” 好吧,我点点头,又好奇问:“那我是从哪儿来的?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还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 妈咪说:“都不是,因为妈妈和妈咪相爱了,老天爷就奖励给我们一个礼物,所以你就来啦!” 哦,我明白了。 我肯定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因为妈咪说过,妈妈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冲着不远处大喊了声,“妈妈。” 妈妈回头看我,我抬起双臂,两手的指尖抵着头顶,给她比了个心,声音很大,“爱你呦!” 妈咪站在我身后,也学着我的样子,“爱你呦!” 周围很多人看我们,妈妈笑得很开心。 她拎着饮料过来,我跑过去,亲了她一口,又说了一遍,“妈妈,我爱你呦。” 妈咪又学我,撅起嘴,说:“小妈妈,我也爱你。” 妈妈的耳根顿时通红。 我觉得她们在玩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哎!大人的世界可真复杂。 【作者有话说】 阮雨:小妈妈~~~ 纪冰:……救命,受不住了! 第128章 女儿视角2 4、 两侧编了鱼骨辫, 用卡子固定,齐眉的薄薄刘海。 我反复地照了照镜子,特臭美。 嗯, 今天的发型梳得很好看,我很满意。 妈妈的手很巧,会梳各种各样好看的发型。 听外婆说妈妈起初还担心我会是个秃子,可我现在头发乌黑茂密,妈妈可以放心啦。 我穿着新买的公主纱裙,对着全身镜,左看看,右看看,简直美得不得了。 妈妈给我梳完头,又会给妈咪梳, 时间比给我梳头还长。 我吃醋了。 不高兴地冲她们嘟起嘴, 妈咪正坐在椅子上涂口红,见我这幅样子, 也给我涂了个红嘴唇。 我又不争气地笑了,转回去, 继续照镜子。 真呀嘛真好看! 妈妈给妈咪梳了个跟我一样的发型, 但我就是觉得妈咪比我好看。 于是我一跺脚, 重重哼了声, 开始找茬儿, “妈妈, 你给我梳头发的时候一点也不用心。” 妈妈不解地看着我。 我顿觉委屈, “我都没有妈咪好看。” 刚说完, 妈咪咧开嘴狂笑, 嘚瑟地摇头晃脑, “你才知道啊,你妈妈这梳头的手艺可是专门为了我学的。” 我瞪大眼,愤怒。 妈咪眉眼弯弯,下巴冲着我,“你可是沾了我的光。” 我不信,眨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妈妈别开脸,不敢看我。 欲哭无泪,我的醋坛子要翻了。 我和妈咪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风吃醋,比如妈妈亲她,没亲我,她就来跟我炫耀。 妈妈给我买礼物,没给她买……不对,怎么会不给她买呢。 哎,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很多事情我确实沾了妈咪的光。 嗯……其实也不能完全这么理解,应该说妈妈做什么事都不会忘记妈咪,所以很多事情,我跟妈咪都有份。 上回我想要个小兔子存钱罐,妈妈买了两个,我和妈咪一人一个。 哪怕是小零食,妈妈都会买双份。 妈妈说:“我怕你们抢。” 她对我们唯一的要求是,别打架。 我才不会和妈咪打架呢,倒是经常会拌嘴。 虽然我每次都输,但是我不服气啊,越挫越勇,再战再输,然后一直输…… 妈妈每次都保持中立,我很不满,对她发起抗议,“我还是个孩子,妈咪应该让着我才对。” 结果可想而知,抗议无效。 我觉得妈妈把妈咪当成小孩宠了,连外婆都说,妈咪是越活越回去了。 妈妈只说:“以前我没钱,没法给你妈咪买什么东西,现在都补上。” 哦,我知道了,她们很早就认识,妈咪是跟妈妈过过苦日子的。 好吧好吧,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但我还是要告状,“你能让妈咪不要偷吃我的虾条吗?明明有两份,她还要偷吃我的。”真是越说越委屈,好几次了,一口虾条没吃到,气死了。 第二天,妈妈就搬回来两箱虾条,我紧紧守护住我的那箱,让外婆给我锁到柜子里了。 可我晚上打开的时候只有半箱,妈妈说:“商家缺斤少两,太不厚道了。” 我木着脸,淡定道:“妈咪那箱都漫出来了,堆得老高,黄鼠狼都爬不上去吧。” 妈妈:“……” 切,又哄骗我。 我又不傻,才不会信这种鬼话。 5、 明天是儿童节,妈妈下午五点就给店员们放假了,明天关店一天,让他们回家陪陪家人。 我坐在店里,无聊地折纸飞机,妈妈在后厨洗刷打扫,做最后的收尾。 过了一会儿,妈咪下班回来了,我看见她从电瓶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束花。 忙跑过去,“妈咪,是送给我的吗?” 我经常自作多情,听到‘不是’,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 妈咪去了后厨,我伸头朝里看,就见妈妈拿着花出来,笑得一脸幸福。 她坐在我对面,跟我说:“这是玫瑰。” 我当然知道这是玫瑰了,别以为我不懂,你就是想炫耀。 哼,我鼻孔朝天,还是憋不住问:“妈咪为什么不送给我。” “等你长大了,会有人送你花的。”她说:“玫瑰代表爱情,你以后也会有的。” 我托着下巴,默默数着有多少枝玫瑰,以后我的绝对不能比这个少。 我和妈妈就这么面对面坐着,等了半晌,妈咪才出来,“好了,我们回家吧。” 她走过来问妈妈,“数清楚了吗?总共有多少花瓣?” 妈妈笑着说:“数清楚了。”然后报了一个数字。 我愣住,明明没看见她数啊,难道是心算? 我跑去问外婆,外婆听完就笑,“哪是让你妈妈数花瓣的,明明是想让她休息会儿。” 第201章 之后,我就会特别注意这点,妈咪把花递给妈妈让她数,自己就在后厨忙活。 我明白了,屁颠颠地跟妈妈展示我的聪明才智,她肯定猜不到妈咪的用意。 没想到她说:“我知道啊,她清楚我是个闲不住的,最见不得她忙,我却闲着,所以她就给我找件事做。” 咦~~我发觉她们很多事情,不用开口说,就会知道对方的用意。 这么有默契吗? 难道只有我傻? 好气啊。 6、 三伏天太阳很大,妈咪带我去店里找妈妈。 太热了,一进店,我俩就直接去开冰箱,一人拿了一瓶酸奶。 妈咪摘掉遮阳镜,拿帽子往脸上扇风,店内空调很足,我们身上的汗很快就晾干了。 这个点还没客人来,妈妈穿着围裙从后厨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洗好的葡萄。 她把盘子放下我们面前的桌子上,就出去接货了。 新买了一些餐具,妈妈拿着单子出去清点货物,她站在烈日下,头发很快就被汗湿。 我嘴里嚼着冰凉可口的葡萄,感叹:“妈妈好辛苦啊。” 妈咪也嚼着葡萄朝门口看,“是啊,我们两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废物。” 我:“……” 然后,我就见妈咪手里拿了俩葡萄,起身,轻手轻脚地往门口走。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跟在她身后。 她轻轻拉开玻璃门,弯着腰,刚走到妈妈身后,准备吓她一下呢。 可她还没行动,妈妈就单手朝后,手掌准确无误地遮住她的眼睛,“外面太阳大,去把帽子和眼镜戴上再出来。”她竟然连头都没回。 我怀疑妈妈后脑勺也长了一双眼睛。 妈咪把葡萄塞到她嘴里,就回来了。 我俩并排蹲在门口,隔着玻璃门盯着妈妈忙碌的背影。 妈妈只要一回头,我俩就笑,举起双手摇摆,扮演招财猫。 她也会忍不住笑,露出嘴角的小虎牙,特别好看。 其实她们也不是没吵过架,不过不是那种激烈的争吵,拍桌子砸东西的,她们更像是闹别扭,拌嘴,但很快就会和好。 就有一回,两人一进门,脸色就不太对,妈妈连鞋子都没换,也没跟正在看电视的我打招呼,径直往卧室走。 妈咪跟在她身后,满脸焦急,“他是我的学生家长,要追求我,我跟他说我早就结婚了,可他还是缠着我,我没及时跟你说,是我不对,我想着我不理他不就行了嘛,你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嘛,我就是看你每天太忙了,这么点小事没必要再让你操心,要不我明天叫几个人,把他揍一顿吧。” 妈妈没理,头都没回,卧室门关得都比平时大声。 呕吼,完球喽。 我顿时有些幸灾乐祸,妈咪平时就老跟我说,不要惹妈妈生气。 这下妈妈被她惹生气了。 我立马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默默关注她们的一举一动。 几秒后,我就听见妈咪夸张地叫了声,“哎呦,滑倒了,好疼啊。”接着,慢悠悠地坐在地上。 我张着嘴,惊呆了。 还能再浮夸点吗? 就这演技?妈妈怎么可能会上当。 可她确实上当了,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 妈妈打开门,从卧室跑出来,蹲在妈咪面前,皱紧眉头,视线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在检查她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滴天呐!!! 我捶胸顿足,在心中呐喊:“假的假的,这是假摔,妈妈你别上当,这是假摔啊,故意的。” 然后,妈咪娇弱地倒在妈妈怀里,搂住她的脖子,妈妈顺势把她抱了起来,两人往卧室去,关上了门。 我立马跑到门口听,虽然我抱着一副看戏的态度,但我心里还是很不希望她们吵架的,我心里盘算着,要是她们吵得很厉害的话,我就冲进去制止。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声音,我听见妈咪好像在哭,我倒吸了口气,震惊极了。 紧接着,她又突然叫了一声,“轻点~~”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妈妈真的发火了。 我忙冲着厨房大喊:“外婆,妈咪被打了,你快来救救她。” 外婆急匆匆跑过来,捂住我的耳朵,带我出了门。 我不明白。 7、 妈咪有好几个记事本,里面写的密密麻麻,都是记录她和妈妈的事情。 她说:“这个起源于一个账本,是你徐太爷发明的,里面记录了很多你妈妈以前的事情,他把他手里的笔传递给了我,以后就是我负责记录你妈妈的成长。” 我坐在她怀里,看着她翻看记事本,听她说起妈妈的事情,我问:“发明这个的徐太爷呢?” 妈咪说:“徐太爷在天上享福呢,你晚上要是不乖乖睡觉,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好吧,我喜欢她跟我讲以前的事情,特别有意思。 中午吃过饭,我们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们敷面膜,我敷黄瓜片。 我挤进她们中间,缠着妈咪跟我说妈妈以前的趣事。 这些事妈妈从不跟我说,一问,她就说以前过得很无聊,没什么好说的。 可从妈咪嘴巴里说出来,就特别有趣。 她说着,我笑着,脸上的黄瓜片都掉下来了,我捡起来塞进嘴里。 一边嚼,一边问妈妈,“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妈咪合上记事本,替妈妈回答:“在睡午觉,你该去睡觉了。” 又哄我,就是想让我睡午觉。 真烦人,我苦着脸,很讨厌睡午觉。 妈咪说我马上要去上幼儿园了,那儿的小朋友都要睡午觉的。 对了,前阵子妈咪偷偷带我去改了名字。 阮念冰。 她说这个名字可以给我带来好运。 第129章 女儿视角3 8、 九岁那年, 我们搬了家。 在旁边的小区买的房子,一楼带院子的。 妈妈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槐花树,移栽来的, 两年就开满了花,特别香。 我还捡了一条流浪狗,放学回家在垃圾桶旁边捡到的,只有三条腿,脏兮兮的,肚子瘪进去,很可怜。 我把它带回家,它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每年,我们家都会去拍一张全家福,今年的全家福, 我抱着它拍的。 它咧开嘴, 笑得很开心。 我和妈妈一起给它雕了一条假腿,后来发现木头太硬了, 怕它磨得疼,就做了一个带轮子的小车, 绑在它身上, 跑的时候, 轮子跟着转。 我给它取名:聚福。 因为我们家每个人都有一个福袋, 是妈咪亲手做的, 里面塞了一张平安符。 妈咪爬了近千级台阶, 去寺庙里求的。 我们家人其实都不信这个, 但妈咪说:“保平安的, 得信一回。” 她还想三跪九叩上山, 让佛祖看到自己的诚意, 被妈妈拦住了。 妈妈说:“心意到了就行,佛祖会看到的。” 其实妈咪是一个特别开明的人,她只教我做人做事,对学习方面管得很松,也不要求我一定要考高分,要考到多少名。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都能平平安安。 她每天都和外婆接送我放学,哪怕学校离得并不远,她们也不放心。 我有时候觉得她们太过紧张,但被她们的爱意包围着,我又觉得特别幸福。 班里的同学知道我没有爸爸,说我可怜。 我丝毫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我一点也不可怜,每天都很快乐。 因为我是在爱里长大的。 9、 再说回聚福,我喜欢带它出去玩,它很有活力,我都跑不过它。 但它看我没跟上,就会停下来等我。 我觉得它特别有灵性。 不过对于它的名字,我大舅非常不满。 对了,我有很多亲戚呢。 大舅叫李福,小舅叫阮朝朝,还有两个姨,一个叫李来,一个叫李回。 我还有苏阿姨,方阿姨,她们都是医生。 还有沈织阿姨,李时北姨夫,他们还有两个儿子,我叫他们儿子表哥。 大舅家有两个姐姐,小舅家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两个姨家的…… 哎呦,反正有好多人,我脑子都乱了。 过年走亲戚都得好几天。 大舅知道我给狗取名叫聚福,脸比锅底都黑,硬让我改名,直说不像话。 他俩名字听起来就跟兄弟俩似的。 我乖乖点头说:“好,一定改一定改。” 于是,我重新排了位置,大舅还是李福,小舅荣升成了二舅,聚福就叫三舅。 谁让大舅老喜欢搞破坏,上回来把我的娃娃拆了,他说能重组,结果也没给我组装起来,气死我了。 大舅听完我改的名字,起初是生气的,不过后来就乐呵呵地叫三舅小老弟,倒是亲昵得很。 第202章 有一回,他跟大舅妈吵架,被赶出家门,来我家大吐苦水,说这女人到了更年期真是不得了,还说这次一定要立立威,让她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等到晚上,大舅妈也没打电话来,大舅死撑着拉不下脸,高傲地哼了声。 半夜,我出来倒水喝,就见大舅坐在院子里,一手抱着三舅,一手拿着手机,在那假哭:“你明天要是不来接我,我就带着我老弟去流浪,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第二天傍晚,大舅妈才姗姗来迟,大舅用鼻孔哼哼,脸上就写着一个字‘拽’。 “知错就改,表现还凑合,我就勉强答应跟你回去。” 哎呦,看把他得意的。 三舅陪了我十五年,就去天上陪徐太爷了,我和大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喊舅,他喊弟,我俩双双瘫倒在地。 10、 到了槐花盛开的季节,我们家会蒸槐花吃。 妈妈把镰刀绑在长棍上,够树上的枝丫,我跟猴子似的爬上树去掰,妈咪和外婆一人搬个小板凳坐在下面摘花。 等摘够了,妈妈把槐花淘洗干净,放在扁子里把水晾干。 然后放锅上蒸。 她又拿出炒锅,热锅后倒油,把切成片的腊肉放进去,炒制焦黄酥脆。 再加入生姜蒜,辣椒面。 在一起炒,味道无敌香。 最后再把蒸好的槐花倒进锅里,撒上盐,搅拌开。 让槐花均匀地裹上炒好的料。 吃上一口,腊肉的香味,蒜香,辣味,又加上槐花本身的那一丝丝甜味。 我的味蕾整个爆开。 绝了,我一口气能连干三碗。 槐花的花期很短,一年中,也就在四月里吃上几回。 等到桂花开了,我们还会做桂花糕。 桂花树小区里就有,好几棵呢,每年开花的时候,那香味熏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我们家人很少出远门,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家里或者店里,要不然去附近转转。 生活的很安逸。 因为家里有一位大厨的缘故,我们闲下来就会一起在家做吃的,我也喜欢研究吃的,经常缠着妈妈教我。 她们喜欢吃红豆糕,我喜欢吃桂花糕。 我们各做各的。 等我做完了,就拿去跟妈咪做的红豆糕比。 让妈妈评分,非得分个高低。 我长大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我喜欢跟她们玩,尤其是跟妈咪斗嘴,简直太有意思了。 可妈妈还是十年如一日,她毫不犹豫地说:“红豆糕略胜一筹。” 我嘁了声,撇撇嘴,佯装恼怒。 又乐颠颠地跑去做红豆糕,妈咪做桂花糕。 我又让她品评,她这次选了桂花糕。 算了,不比了,反正怎么都是妈咪胜。 偏心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11、 时光飞逝。 趁着休假,我就回家里住几天。 大清早,我就听见俩老太太在那嘀咕。 “都已经结婚了,还这么懒,真是不像话。” “还好吧,孩子好不容易休个假,让她多睡会儿吧。” 还是妈妈贴心,我躺在床上,美滋滋地笑着。 “你的意思是,我不心疼她了?”妈咪的语气不太高兴。 唉,我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小老太太又要找茬儿。 妈妈立马道:“没有没有,我知道你心疼她,你是怕她太过懒撒,惹她婆婆不满。” 我当即掀开被子下床,打开窗户,就说:“妈咪,我婆婆前几天骂我了。” “什么?”小老太太立马跳脚,“你现在马上带我去找她,我女儿她都敢骂,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噗,哈哈哈哈。”我笑个不停。 妈妈看出我是故意的,忙安抚住妈咪,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别这么刺激你妈咪。” “我错了我错了。”我冲着妈咪举手投降,“骗你的,她哪敢骂我啊,她都怕我。” 妈咪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虽然平时嘴上说我,但只能她说,别人只要说我一句不是,她都得撸起袖子要跟人家干。 我笑着调侃她,“看来你平时让我听婆婆话,让让老人家,都是说着玩,做做样子的呀。” 妈妈给妈咪搬来一把椅子,妈咪坐上去,“她好你就好,她不好你也别客气,咱可不能受气。” 我看着妈妈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 她们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但妈咪还是跟年轻时一样,留着长发,妈妈的头发就刚好到脖子。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七十多岁了。 她们相伴了快六十年,从来没见她们腻过。 妈妈仍旧每天为妈咪梳头,挽发。 我看着她们背脊微弯,忽然红了眼眶,但又觉得她们特别美好。 头发梳好了,用时比以前要长得多,妈咪手拿镜子在那照,半晌后,她说:“要不然我跟你一样剪短发吧,等我们再老一些,你挽不动发,我长头发就很麻烦了。” 妈妈看着镜子里的妈咪,笑说:“不会的,说好要给你挽一辈子发。” 真肉麻! 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但又笑得很开心,我问过她们,“这辈子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 她们摇头说:“没有什么遗憾的,我们能一起白头到老,就已经弥补了过去所有的遗憾,不是每个人都有我们这么好的运气。” 可到了傍晚,她们从外面回来,就开始吵嘴了。 这些年来,我深深地觉得妈咪被妈妈宠坏了,年轻的时候吵得不多,老了倒是经常吵。 但妈妈丝毫不觉得,她见不得妈咪受到一丝委屈。 妈咪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只要妈妈有哪里不舒服,得紧张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我现在都把她们吵架当乐子看。 这不,听见声响的时候,我就自觉从桌上抓了把瓜子,倚着窗户,看着她们在院中吵嘴。 至于为什么我不出去呢……我怕她们波及到我这个无辜的人。 我就见妈咪逮着妈妈的胳膊,使劲拧,嘴里不满地嚷着,“你就这么喜欢跟刘老太跳舞?” 她一边嚷,一边摇着手里的花扇子。 看来这广场舞跳的,不是很和谐啊。 我又往嘴里塞了颗瓜子,看着她们,磕得津津有味。 妈妈摇头解释,“我没跟她跳,她硬拉着我,你当时去上厕所了,所以……” “所以你就跟她跳啊。”妈咪气道:“下回我上厕所你给我跟着。” 噗~~这是要把人别裤腰带上。 妈妈点头说好,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烤红薯,讨好地笑笑,“趁热吃,一会儿凉了。” 可妈咪还是气,问:“刘老太有我好看吗?” 妈妈立马摇头,把烤红薯掰成两半,妈咪接过其中一半,警告道:“下次可不许了啊。” 见消气了,妈妈扭头冲着我眨眨眼,我心领神会,扬声夸道:“妈咪,你今天实在太美了。” 妈咪嘴里嚼着烤红薯,挺了挺腰板,笑眯眯道:“那当然,刘老太跟我肯定没法比。” 我狂点头,笑得不行。 看给这小老太太惯的。 不一会儿,我妻子给我打来电话,我关上窗户,接听。 特拽地哼了声,“你不是很忙嘛,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那如花似玉的同事呢?她当然没有我好看,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信,我不听,不要,我不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大大大大肥肥肥章~~~明天见啦! 第130章 美好生活 【这章是为了补补遗憾, 大家当成平行世界也行,美梦也可,亦或是转世都行。人物还是原来的, 地点:永富巷子。纪冰,阮雨和她们弟弟的年龄差缩小。从幼儿园开始,这下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了】 “我叫纪冰,冰雪聪明的冰。”幼儿园刚刚放学,小朋友们跟在老师后面,排队往外走,纪冰趁机跟刚转来的同学自我介绍。 “我叫阮雨。”阮雨腼腆地笑笑,“下雨的雨,因为我是下雨天出生的。” 两人本来并排走的,听老师说排队, 纪冰就往后退, 站在她身后,歪着头继续聊, “我今年六岁,你多大了?” “五岁。” 纪冰点头, “我上幼儿园比你们都晚一年, 因为我四岁那年不小心把胳膊摔断了, 在家养了一年。” 阮雨被她的话吓到, 张着小嘴, 紧张道:“摔断了?” 纪冰见她盯着自己胳膊看, 笑着挥动手臂, “已经没事了, 我爸妈带我去北京治的。”说完, 还给她表演了个摇花手。 阮雨被逗笑, 嘴角挂着两个小小的梨涡。 纪冰好奇地凑近看,“这是什么?”指了指她的嘴角,没见过呢。 第203章 “这是梨涡呀。”阮雨又咧开嘴,笑给她看。 梨涡? 没见过,但真好看。 纪冰这么想着,就下意识地盯着她的脸看。 她眼睛好大。 纪冰眨了眨自己的单眼皮。 她的皮肤真白。 纪冰看了眼自己不怎么白的手腕。 她穿的裙子好漂亮,外面还有一层纱。 纪冰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小花裤,昨天新买的呢。 她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侧边还别了一个发卡。 纪冰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就一个简单的马尾辫,连刘海都没有。 人家还有个齐刘海。 “你们快点跟上。”老师在前面催了。 两人一看,落在了最后,忙跟上去。 校门口已经有家长在等。 纪冰刚出门,就听见有人喊:“小糖豆,这里。” “妈妈。”纪冰笑着跑过去,王春梅弯腰捏了捏她的脸,“今天在学校开心吗?”她一边问,一边去拿纪冰背上的小书包。 纪冰重重点头,“开心。”然后又兴奋地说:“我们班今天来了一个转学生。” “是吗?”王春梅单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拿书包,一边走一边说笑,“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是个女孩,她长得好漂亮。”又好奇问:“她的嘴角有两个小梨涡,妈妈,什么是梨涡?” “就是类似于你徐爷爷脸上的酒窝,只不过要小一些。” “那我为什么没有啊。”纪冰摸向嘴角。 王春梅看着她笑,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很多是遗传,我和你爸爸的家里人都没有梨涡。” 纪冰不高兴地撅起嘴,“可是我也想要。” 小姑娘的脸是说变就变,刚刚还一脸乐呵,这会儿就愁眉苦脸。 王春梅停下脚步,抱起她,亲了下她的小脸蛋,耐心道:“我们每个人长得都是不一样的,她漂亮,你也很漂亮啊。” “好吧。”她笑起来,捏了捏王春梅的嘴角,“妈妈,你也漂亮。” 王春梅笑着又‘啪嗒’亲了她一口。 纪冰搂着她脖子,回了她一下。 广阔天际的霞光洒向人间,每个人身上都沾上了细碎的光。 “纪冰。”一声软软的呼唤,打断了母女两人的亲亲游戏。 纪冰回过头,当即笑开了,“阮雨。”她又急着跟王春梅介绍,“她就是今天刚转来的学生。” “你好啊。”王春梅笑着打招呼。 阮雨也被董园抱在怀里,王春梅跟阮雨打完招呼,自然是要跟大人说话,“我们家小糖豆刚刚还跟我说,新转来的同学长得特别漂亮,羡慕着呢。” 被当众戳穿,纪冰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趴在王春梅的肩头,拽紧她的衣服,不满地嘟囔着,“妈妈。”别扭得很,不想让她继续说了。 又补充了句,“别叫我小糖豆,我有名字。” “哎呦,害羞呢,小名都不让叫了。” 纪冰喜欢吃糖,还有各种甜食,只要是甜的,她都喜欢。 大人们说:“大概是上辈子太苦了,所以这辈子喜欢吃甜的。” 就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小糖豆。 董园听罢,笑说:“你也很漂亮啊,我们家小雨也跟我说呢,班上有一个个子高的漂亮姐姐。” 她们各自抱着孩子,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走了半晌,才察觉竟然一直是同一个方向。 一问才知道,都住永富巷子。 董园:“我前几天才搬过来,对左邻右舍都不怎么熟悉。” 王春梅笑道:“多走走,串串门就熟悉了。” 从巷子口进去,倒是先遇到了徐老头,他推开院门,正准备进去,看见她们,停下脚步,笑道:“接孩子呢。” 他刚说完,就从院内走出来两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年,王春梅问道:“叔,他们是?” 徐老头指着那个个子高些的,说:“这是我孙子,徐靳深。” “我是徐靳深的同学,我叫李虞。”李虞单手勾着徐靳深的肩头,笑得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你孙子都这么大了。”王春梅又跟他们介绍了下董园母女俩。 他们站着聊了会儿,就各自回家了。 见人都走了,徐靳深沉下脸,抬手把李虞的胳膊拿下去,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 “就不。”李虞笑嘻嘻,一脸欠揍样,又把胳膊搭回去,“亲都亲了,你别想赖。” “你……”徐靳深被噎住,被他的话臊红了耳根,才硬挤出一句,“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 …… 纪冰刚进家门,纪永华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歪头看她,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回来啦?” “你家的。”纪冰朗声答,笑着跑过去。 纪永华侧身躲开,“等下,爸爸身上脏,都是油。”他把围裙脱掉,才抱起纪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爸爸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煲了鸡汤。” “爸爸万岁。”纪冰开心地呼喊。 王春梅把她的书包拿进房间,站在堂屋门口,佯装吃味,“这么快就倒戈了,刚才还说我是天下第一好呢。” 纪冰扭头,补了句,“妈妈也万岁。” “小马屁精。” “哇哇哇哇-----”卧室内的哭声传来,王春梅扭头进屋,“你弟弟醒了。” 王春梅把纪夏抱出来,本来正哭得起劲,见到纪冰立马不哭了,咯咯笑。 挥舞着双手,嘴巴嘟囔着,“姐姐,姐姐-----” “别的不会,就知道喊姐姐。”王春梅坐在凳子上,给他穿鞋子。 纪冰蹲下来,给他穿另一只,穿好后‘吧唧---’亲了下纪夏的嘴角,欣慰道:“真是姐姐的小乖乖……什么味道。” 她顿住,猛地深吸了口气,“有点臭。” “拉粑粑了。” “咦。”纪冰立马闪到几米开外,满脸嫌弃。 王春梅笑她,“又不是你的小乖乖啦。” 纪冰捏住鼻子,瓮声瓮气道:“你带他吧,我要去跟爸爸一起做饭。” 她进厨房没多久,纪永华无奈的声音传出来,“小祖宗哎,你进屋看电视去吧,前几天来给我帮忙,摔了好几个碗,今天要是再摔,我们就没碗吃饭了。” 饭做好,纪年放学回来了。 他小学三年级,比幼儿园放学要晚一些,学校离家不远,他都是跟巷子里其他同龄的孩子一起上下学。 书包还没来得及放,就塞给纪冰两个棉花软糖。 纪冰攥着糖,笑眯了眼。 纪年手指抵唇,做了个‘嘘--’的手势。 纪冰把糖装进口袋,猛点头。 前阵子吃得太多,爸爸妈妈最近不让她吃糖,担心她会长蛀牙。 纪年小声说:“一天只能吃一个,吃完我再给你买,不许多吃,不然我不给你买了。” 纪冰乖巧点头,“谢谢哥哥。” “你俩干嘛呢。”纪永华端菜进来,见他俩神秘兮兮的,随口问道。 “没干嘛。”纪年把纪冰挡在身后,见纪永华走了,才转身进房间放书包。 晚上洗完澡,纪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新换的床单,还能闻到洗衣粉的香味。 她的房间不大,是一大间隔出来的,她这间靠院子,窗户大,采光也很好,隔壁那间是留给弟弟纪夏的房间。 纪年则住在王春梅和纪永华的隔壁,中间就是堂屋,吃饭看电视的地方。 院子里用石棉瓦搭了一个棚子,下面堆放杂物。 纪冰侧躺在床上,眼珠子转了转,视线落在挨着床头的粉色小书桌。 这是年前才买的,她不常用,桌上的东西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王春梅隔几天就要来给她整理一遍。 她思绪转动,又想到今天转来的那个新同学。 实在太亮眼了,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准确来说应该是可爱。 像个洋娃娃。 这么想着,她坐起身,伸手拿起躺在书桌上的洋娃娃,掰着洋娃娃的脸,仔细看。 愣是没看出有什么相似之处。 又不像洋娃娃了。 ‘咚咚咚---’门被敲响。 接着,王春梅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一杯热牛奶。 纪冰摆弄着洋娃娃的胳膊,瘪着嘴,说:“我今天不想喝牛奶。” “怎么了?”王春梅把牛奶放在书桌上,坐在床边,“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人惹我。”纪冰把洋娃娃扔被子上,“妈妈,我明天也要编小辫。” “啊?” 纪冰继续说:“头上也要卡发卡。”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着发卡应该卡的位置,“还要裙子。” 她猛地起身,站起床上,手舞足蹈地跟王春梅说:“裙子外面还要有纱纱的那种。” 王春梅想了想,哦,明白了。 第204章 “你直接说,你想跟阮雨打扮的一样不就行了。” “可是我跟她不一样啊。”纪冰变了脸色,急得直跺脚,“我没有梨涡,也没她白。”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王春梅哎呦了声,小姑娘的脸说变就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圈住她的腿,把她抱进怀里。 纪冰直接哭起来,“而且她的眼睛有这么大。”她的手指比了两个大圆圈,在眼睛上比划着,“眼皮有两层。” “怪我怪我。”王春梅一边哄着她,一边揽责,“你眼睛像我,是我不好,长了一双单眼皮。” 最后,王春梅哄了好久才把她哄好,第二天就去给她买了带纱纱的连衣裙。 纪冰穿着裙子,开心的差点跳起来。 王春梅又拿着剪刀给她剪了个齐刘海,在脑后扎了两个小辫子,侧边别了一个发卡。 “你看看,这样挺像吧。” 纪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点着嘴角,“没有梨涡。” 王春梅又用口红,在她的嘴角,点了两个红点点。 这天,纪冰早早地坐在班里,阮雨还没来。 她坐在位置上,紧张地搅手指。 阮雨背着书包进来的时候,她刚扬起的笑容立马僵住。 她今天……穿了裤子,也没扎头发,就光别了一个发卡。 纪冰丧气地垂下脑袋。 直到听见老师说,让阮雨跟她坐一起。 她又立马高兴起来。 阮雨拎着书包走过来,冲着她笑了笑。 纪冰斜看着坐在身侧的新同桌,不知道聊什么,有点没话找话,“你的发卡,还挺好看的。” 阮雨楞了下,随即笑说:“我也很喜欢这个发卡,上面是一朵杏花。” 然后又归于沉默。 好半晌,阮雨才开口,“你今天,跟平时不太一样。” 纪冰撅起下嘴唇,往上吹气,试图把刘海吹上去,挡着额头,不太舒服。 对这个新发型还没有适应呢。 忽地,阮雨伸出手,在她的嘴角抹了一下,指腹上沾了一抹红色。 “你流血了吗?” 纪冰摇头,“我妈妈用口红给我点的。”说完,她又不好意思起来。 阮雨是城里来的,跟她不一样的,长得不一样,穿的不一样,说话声音也不一样。 纪冰想跟她交朋友,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也想跟她一样。 她们一样的话,那就是朋友了。她在心里这样想着。 阮雨抿着嘴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牛轧糖递给她。 小声说:“其实你之前的样子就很好看。” 纪冰接过糖,剥开就吃。 “纪冰,你又吃东西,老师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上课不可以吃东西的。” 纪冰嘴里含着糖,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阮雨捂住脸,低头笑个不停。 有时候,彼此之间能不能成为朋友,也许就因为一件微小的事情,关系就会迅速升温。 多年后,纪冰回想起来,觉得这颗牛轧糖绝对是功臣。 她每次买糖的时候,必定会把功臣带回家。 纪冰回到家,在房间里兴奋地大跳,群魔乱舞。 ‘吱吱吱----’突然的叫声截停了她不忍直视的舞步。 就见一只灰毛老鼠,从她床底下出来,嘴巴动个不停。 看见纪冰,它胡须都炸开了,撒腿就想逃命。 可它快,纪冰更快,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把它提溜起来。 气道:“又来偷吃我的零食。” 这导致,王春梅进屋的时候。 就见她的宝贝女儿,身穿公主纱裙,腿岔得很开,弯下腰,小内裤都露出来了。 手里抓着一直老鼠,提着人家尾巴甩甩甩---- 王春梅扶额叹息:咱能有点淑女形象吗? 之后,她们一直都是同桌,第二年,已经是大班的学生啦。 也没有再去关注过形象的问题。 阮雨还是经常穿裙子,偶尔也会穿裤装。 也不是刻意要这样,因为她有很多条裙子,都是她爸爸给她买的。 连董园都说:“别买了,柜子里放不下了。” 阮大成毫不在意地摆手,“放不下就换个大点的柜子,我女儿长得这么漂亮,不穿好看点怎么行。” 去年冬天,董园带阮雨去逛街,阮雨提起想给爸爸买一个耳捂子,担心他耳朵会冻伤。 阮大成把那个耳捂子当宝贝似的,天天戴,见熟人就说:“我女儿送给我的,好看吧。” 之后又给阮雨连续买了好几条裙子,还有鞋子也是配套的。 董园也懒得再管,随他去吧,自己在家专心带儿子,才几个月大,叫阮朝朝。 他很喜欢阮雨这个姐姐,对董园也笑嘻嘻的,唯独对阮大成,一抱他就哭,搞得阮大成都郁闷,就把心思都花在女儿身上。 礼拜六,巷子里的孩子不少,男孩围在一起玩弹珠,女孩就在一旁跳皮筋。 到了饭点,听见熟悉的喊声,不舍地回家吃饭。 李福搭着纪年的肩头,两人念四年级,同岁,也是同班同学。 “明天我们掏鸟窝去吧。” 纪年摇头,“你上回也说掏鸟窝,结果是去抓蛇。” 李福哎呦了声,胳膊圈得更紧,“还是不是好兄弟了,这回保证不是去抓蛇。” 纪年斜了他一眼,拆穿他,“肯定也不是掏鸟窝,到底干什么,你说清楚。” “你竟然不信任我。”李福满脸伤心,“你……” “哥,回家吃饭了。”两人抬头,纪冰站在不远处。 “啧啧啧,小糖豆,再叫声哥来听听。” 纪冰呸了声,“没叫你,少自作多情。” 李福:“嘿,我还不乐意听你叫我呢,我有两个妹妹,你爱叫不叫,我不稀罕。” 纪冰翻着白眼,又催促了声纪年,撒腿跑了。 李福不满地撇着嘴,准备挑拨离间,“你看你这个妹妹,真欠揍。” “我看你才欠揍。”纪年扔下他,往家走。 李福噗笑了声,也往家走去。 可一进门,就被揪住了耳朵,李有才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妹妹的头发是不是你给剪的。” 李福痛呼,“是她让我给她剪的,李来,你说句话呀。” 李来站在院子里,气鼓鼓地看着他,摸着秃了一块的后脑勺,“是你把泡泡糖粘在我头发上,去不掉才剪的。” “好啊你,小王八蛋,竟敢把泡泡糖粘你妹妹头发上。”李有才气急,又给了他一脚。 李福捂住屁股,惨叫:“爸,饶命啊,你听我给你狡辩……不,听我给你解释……” 贺书燕抱着李回,坐在堂屋,等着他们进来开饭。 竖日一早,纪冰跑出家门,要去找阮雨玩。 路上碰到买菜回来的吴婶,硬给她塞了两个大苹果。 她两只手都拿不下,只能用衣服兜着。 一进门就喊:“阮雨,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董园从堂屋出来,见她这样忍不住笑,接过苹果,拉着她进屋,“她在床上放赖,不肯起呢。” “我都听见了,不要说我坏话。”阮雨不满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纪冰推开门,先伸出一个头,笑嘻嘻地吐槽,“你可真懒,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胡说,分明才八点,哪里就晒屁股了。”说完,阮雨又倒在床上,伸懒腰。 纪冰走过去,往床上跳,也打起了滚。 两人闹着,笑作一团。 * 纪冰家里是在菜市街卖鱼的,忙活了一上午,到了饭点,王春梅抱起纪夏,带着纪年和纪冰去吃饭。 平时不怎么忙的时候,王春梅就在家带孩子,或者抱着孩子来铺子里转转,搭把手。 真忙起来了,只能把孩子带过来,幸好纪夏很乖,不哭不闹的。 她们刚进面馆,就看见董园抱着朝朝,带着阮雨,也来这吃饭。 “小雨想吃面,我就带她来了。” 找到位置坐下,王春梅笑说:“这家面很好吃,也实惠,还可以免费加汤。” “是嘛。”董园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家店吃,看来以后得常来了。” 一人一碗牛肉面,两个抱在怀里的小的,就只能喝奶粉了。 阮雨和纪冰面对面坐着,就听阮雨嘀咕,“说了不要香菜,还给我加。” “你给我吧。”纪冰把自己的碗往她那边推,阮雨把香菜往她碗里夹。 等她夹完,纪冰把碗里的牛肉夹给她,纪年正低头喝汤,见妹妹碗里没肉了,又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 又加了茶叶蛋,一人一个。 阮雨吃鸡蛋白,纪冰吃鸡蛋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她们就上小学了。 学校开运动会,阮雨参加五十米短跑。 轻轻松松就拿了冠军。 第205章 纪冰调侃她,“没想到你这双小短腿跑得还挺快。” 被阮雨追着打。 活该,嘴欠。 阮雨始终比她矮半个头,就是长不过她,很气人。 一年级的时候,董园给阮雨报了个舞蹈兴趣班,学现代舞。 开始只是让她玩的,谁都没想到她竟然会坚持下来。 后来就因为身高的问题,阮雨开始穿背背佳,每天坚持喝牛奶,不论走路还是坐下,背脊都挺得笔直。 纪冰看着,都为她感到累得慌,还说:“长得矮,也不是你的错,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阮雨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扇她脸上了。 上了初中,两人还是在一个学校,不同的班级。 原因就是…… “怎么就不能多一分呢,也太抠了吧,好歹多给一分卷面分吧。”阮雨拿着五十九分的数学试卷,非常之气愤。 她的成绩也不是很差,中上游水平,就是偏科。 不过她跟纪冰肯定是没法比的,纪冰扫了眼试卷,淡定道:“还不错,进步空间很大,不像我,都没有进步的空间了。” 阮雨瞪着她,不太想跟满分的人说话。 阮雨每周都会去跳舞,还要一边兼顾学习。 她跳舞的时候,纪冰就在教室外面等她,她休息的时候,又跑进来给她按摩放松。 这是纪冰特意跟这里的舞蹈老师学的,让身体肌肉放松放松。 阮雨对此很满意,唯一不满的就是……她每次来都会喝奶茶,奶香味飘过来,勾起了她的馋虫。 但她要控制体重,一口都不敢喝。 等她喝完最后一口奶茶,阮雨踹了她一脚,冷声冷气地吩咐,“去,把我的水杯拿过来。” 纪冰忍不住笑出声,去给她拿水杯,粉色的,上面有几朵交叠的白色小雏菊,这是纪冰情人节的时候送给她的。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跟阮雨告白了,就在情人节当天晚上。 她十五岁,阮雨十四。 阮雨没给回应,就是吐槽:“谁告白会送杯子呀。” 纪冰义正言辞道:“一杯子,一辈子,多好的礼物,我想了很久的。” 纪冰经常会在她面前吃吃喝喝,特别欠,美其名曰:“我在锻炼你的耐力。” 其实阮雨心里清楚,纪冰不太想让她走上跳舞这条路,业余玩玩可以,但要当职业的,实在太辛苦了。 她巴不得有一天,阮雨直接破防,跟着她大吃特吃,以后就别这么累了,跟在她身边吃吃喝喝多惬意。 纪冰有时候会端着一碗辣子鸡丁盖饭,在她面前狂吃,再美美地喝上一杯饮料,舒爽地打个饱嗝。 有时会去肯德基买一份全家桶,薯条沾着番茄酱,“要不要咬一口?” 阮雨吞咽着口水,眯起眼,嗷呜一口咬在她手上,咬出一个血印子。 导致纪冰后来见到她,都不敢离她太近,嘴里还念叨着,“你这个女人可真恶毒,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人呢,真是悲哀,哎,我的人生简直太悲哀了。” 阮雨偷偷笑,心中腹诽:那你就悲哀着吧,活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阮雨考上了舞蹈学院。 纪冰也顺利上了清华,学计算机。 两人是在纪冰十八岁那天确定的关系。 阮雨说:“可我还没成年。” 纪冰说:“我成年就行了。” “未成年不能做坏事。” “牵手怎么能是坏事,又不是没牵过。” “可你刚亲我了。” “亲嘴怎么能算坏事呢,多纯洁的事情,你脑子里怎么这么邪恶。” “可你的手刚才摸……” “我没有,你看错了。” …… * 谈恋爱的事,她们本来打算大学毕业了再跟家里说。 可没瞒住,那个……哎……简直一言难尽。 那是国庆放假回家,她们下高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到巷子口,已经晚上十点多。 走着走着,纪冰就说:“什么东西,怎么黏糊糊的。” 阮雨松开她的手,吸吸鼻子,“好臭啊。” 两人就着路灯低头看,纪冰立马跳脚,“我去,哪个不要脸的在这里拉屎。” “噗哈哈哈哈哈----”阮雨狂笑,满脸嫌弃,跟她拉开距离。 “你扶我一把。” 阮雨躲开她的手,又站远了些,笑个不停,“不要,好臭啊。” 又补了一刀,“你好丢脸。” “快过来。”纪冰单腿朝她蹦去。 阮雨转身,撒腿就跑,纪冰眼疾手快,手指勾住她的书包带,把人勾了回来,“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你对象都这么惨了,你还笑,有没有良心。” “太臭啦。”阮雨架住她的胳膊,捏着鼻子。 纪冰叹息道:“这人吃的什么,肠胃肯定不好。” 一路把纪冰送回家,到了门口,大门紧闭,阮雨想走,又被她拽住,按在墙上。 “亲完再走。” 单脚站立,速战速决。 正亲的难舍难分,旁边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王春梅和董园不可置信地楞在原地。 本来她俩说晚上到家,董园就来找王春梅唠唠嗑,一起等孩子回来。 院里灯光大亮,纪冰脱了鞋子,赤脚站在地上,她一手牵着阮雨,沉声道:“没错,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们在一起挺久了,本来打算毕业后再跟你们说。” 两位家长由于太过震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董园干巴巴道:“今天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王春梅点了点头,尴尬地咳了声,“你们也累了,早点睡吧。” 董园正准备带着阮雨回去,就听阮雨老实道:“我的内衣还在她包里。”话落,她忙捂住嘴。 “拿,拿一下。”王春梅拽住纪冰的背包,又朝她胳膊轻拍了一巴掌,拉开书包拉链。 纪冰猛然想起什么,可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王春梅从包里掏出一盒光盘,那个封面简直……咳咳咳咳…… 跟抓到烫手的山芋一样,王春梅手一抖,这盒光盘就掉在地上。 四个人,四双眼睛,紧盯着地上这个封面露骨的光盘。 死一般的寂静。 * 眼看着快毕业了,阮雨下午有一场演出,是在她们学校里。 纪冰早早就开始梳洗打扮,提前订好了花,骑着单车来她们学校找她。 舞台上,阮雨一头及腰的波浪长发,着一身开叉红裙。 旋转,跳跃,每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 她长大了。 在学校,她有一个绰号,叫甜妹。 因为长相甜妹而得名。 但她化好妆,跳起舞来,又是那么的妩媚动人。 台上台下,完全是两个人。 这些年来,她对舞蹈的热爱,纪冰是看在眼里的,也不会再去想让她不要再跳舞了,这么辛苦。 如今只会觉得:她喜欢就好。 想跳就跳,累了就回到她身边。 她坐在台下,视线紧盯着台上,这条开叉红裙还是她送给阮雨的。 刚开始会觉得,衣服会不会露啊什么的,现在倒是会跟她讨论,什么款式的衣服最适合这段舞蹈,怎么样以最好的方式去把舞蹈呈现出来。 她安静地看着,嘴角就没下来过。 结束后,场内人太多,纪冰没去后台找她。 订的玫瑰花也刚好到了。 她出去,把单车推出来,手捧玫瑰花,站在车旁。 上身穿着白色衬衫,下身是黑色工装裤,脚踩半靴。 她的黑发齐肩,刘海三七分,一边被掖到耳后,遮不住含笑的眉眼,咧开的嘴角微微露出尖尖的虎牙。 衬衫最上面解开两颗扣子,露着的锁骨上有一个小纹身,在左边。 一朵蓝粉相间的云,下面是几滴粉白色的雨。 阮雨刚从后台出来,就有人送给她一枝玫瑰花。 她愣住,继续往前走,又有人送她一枝。 继续走,还有人送她。 像是故意策划好的,指路似的,引着她往某个方向走。 接到第四枝,阮雨噗嗤一笑,嘀咕着:“你可真土。” 玫瑰花一直指引她走到门外,她抱着玫瑰,笑看着不远处的纪冰。 纪冰则僵着脸,看她手里的花儿。 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抱着大捧玫瑰花的男生,站在阮雨面前,深情款款地告白,“甜妹,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阮雨看着他,又看了看黑着脸的纪冰,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了。 就听面前这男生指了指她手里的玫瑰,说:“花儿你喜欢吗?我用这种方式送给你,希望你没被吓到。” 阮雨倒吸了口气,手一抖,花儿全掉在地上。 第206章 谢谢,已经被吓到了。 纪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小捧玫瑰,又看向那家伙手里那么大一捧。 失策失策,真是失策。 她猛地抬手,揪住一朵玫瑰花,气得直接把头拽了。 阮雨见状,小心肝一颤,快速道:“对不起,我有对象了,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接着,推开面前的男生,往纪冰那儿跑。 还没跑到呢,纪冰就把手里已经被比下去的玫瑰花砸在地上,花瓣散了一地。 她迅速转身,骑上自行车。 阮雨忙问:“你要干什么?” 纪冰紧握住车把,死盯着那个男生,咬牙切齿,“我要撞死这个狗日的。” 阮雨捂住脸,哀叹了声。 看来又得哄她好几天。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完结啦!!!有缘再见,拜拜,撤~~~~(旋转跳跃狂舞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