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她总是被觊觎》 第1章 [gl百合] 《万人迷她总是被觊觎gl》作者:麻辣香菇【完结+番外】 简介: 狗血文/买股文/文笔小白/纯练手/猫写的/xp之作/去留随意/开放结局/番外if线/ 郁离是豪门走丢的小女儿,这是她后来被当做礼物送过去才知道的事。 将她人生拨正反乱的笑面狐家主只是一味的笑,对待她的态度若即若离,郁离同学,生日快乐。 冷冽的杀手唯独对她笑得肆意,做我女朋友吧。 阴郁的画家将她抵在晦暗画室,哑声道你满十八了吗? 豪门家族里不受宠的小可怜同桌凑到她耳边半开玩笑说:我有点喜欢你啦。 昔日青梅也将一颗真心奉上,小离,我带你走,好不好? 面对她们突如其来的示好,她手足无措,连拒绝都成了暧昧的拉扯。 所以赤着脚被拖进欲望的舞池,提线木偶般与之共舞。 再后来,郁离终于明白,一切都是假的。 家主不过是有利可图; 杀手和同桌是一场赌局; 画家则是一时兴起; 就连青梅肯将真心双手献上的青梅也抛弃了她。 她能怎么办呢?她是家主送给别人的礼物,捧得高高的,摔下来时连眼睛都瞎了。 只好给破碎的心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谁也打不开。 当她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动了情,发疯似的要将人找回来时 郁离则安静坐在先前的位置上,只淡淡撩开眼皮扫了一眼,始终无动于衷。 抱歉,我并不记得你的声音。 她看不见了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古早 万人迷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郁离互动? 一句话简介:于是,她们火葬场了 立意:别人等待成为遗憾 共通线 1第1章 ◎乐子上门◎ 九月初,图南市还在夏天,暑气毛绒绒的尾巴横扫在每个人的心尖。 热,热得小狗都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来散热。 郁离这时候已经开学有一阵子了。 她今年高三,正是人生的关键时刻,在十二中念书。 学校抓得紧,虽说不是市重点,但样样都要和市重点比。 虽然上边说不准提前开学,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学生们签了个自愿自习的单子,八月中旬回校直升高三。 郁离不住校,十二中在雅明区,和她家离得不算远,乘公交坐四站就到学校。 这天周一,一大早,郁离就背着书包出了门。 小伙伴周羽青昨天晚上发消息说她胃炎犯了,跟班主任请了半天的假,让她别等她。 郁离没多想,周羽青有胃病,胃炎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都习惯了。 上了公交,她运气还不错,有一个靠窗的位置空着。 她走到跟前坐下,随后拿出包里的mp3开始听英语听力。 学校不让带手机,要是查到了得扣到高考结束。 不过mp3可以,郁离的班主任就是英语老师,她支持学生们用mp3练习听力。 郁离!听得入神之际,耳机突然被拿开,同桌的声音瞬间钻入耳朵里。 郁离睁大了眼,眼光擦过车窗外,巨幅海报映入眼底,青黑山峦若有若现,挽着黑发的女人独坐亭中,清绝的面容无悲无喜,似鬼魅山魈,游离世外。 只一下便再挪不开眼,连同桌的存在都下意识忽略。 郁离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破坏那份莫测的美。 直到公交驶出大厦,视线再也追不到,郁离才怅然若失的收回视线。 看那么入神,你粉她啊?同桌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的旁边,一脸八卦。 嗯。郁离从她手中扯回自己的耳机,才微红着脸补充道:喜欢好多年了。 得了吧,杜钰然出道才三年。同桌一脸不信。 郁离不想在同桌跟前提起杜钰然,扫了眼她的书包,道:作业都写了吗? 一提作业同桌的脸色便不太好了,扒着郁离的手臂夸张地求着:没!快,郁学神,快借我抄抄!不然我就完了! 郁离成绩不错,十二中并没有重点班普通班之分,校排名里她从来没掉出过前十。 而同桌的成绩处于中等偏下,班主任排座位时想着优帮差,她们才成了同桌。 早自习给你,记得下课给我。郁离声音轻轻的,她再度看向窗外,心里却想着刚才的海报。 是杜钰然新剧《夜》的宣发,她在里面是一番,饰演冷心绝爱的山神风梓。 很快到了学校,高三的日子过得很慢,三点一线,除了课表偶尔发生变化,生活如一摊死水,丝毫不起波澜。 直到 转学? 郁离微微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班主任李老师也有些无奈,解释道:是你妈妈打电话过来通知的,老师也是才知道。 过了几秒,她错愕道:妈妈没跟你商量吗? 郁离是她班里的第一名,平心而论,郁离转学她是第一个不愿意的。 而且郁离的妈妈郁女士,她从高一就开始带郁离,每次家长会这位女士一直没有出席,以至于课前接到电话时她都有点不敢相信。 老师,我能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吗? 李老师没有多劝,随着郁女士的电话一起打进来的还有教务处的通知,郁离的学籍已经被转走了。 李老师将手机递给郁离,无声长叹,想来郁女士并不是普通人。 郁离拨了妈妈的手机号码,妈妈郁蓉接得很快。 小离,老师都告诉你了吧?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妈妈,很累吗?郁离站在办公室外,说话声音很轻。 她心里其实很急,猝不及防的转学通知兜头砸下来,快将她砸晕过去了,可一听到妈妈的声音,郁离就说不出什么重话,她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妈妈养她很辛苦。 乖孩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还没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没关系的,妈妈还记得就很好了。郁离有些眼涩,她捏了捏鼻翼,才问郁蓉:妈妈,我要转到哪去? 惠智。郁蓉怔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和棠家的西小姐一起读高三。 那不是妈妈你工作的主家吗?为什么突然要我? 郁离更想不通了,妈妈常年在棠家帮佣,她一个人住在静安区,从来没有去过棠家,怎么就突然被点名了呢? 而且要转过去的学校还是惠智,那可是所国际学校,图南市出了名的贵族学校,光是学费一年就好几十万,她们根本负担不起。 是家主好心,西小姐今天也过生日,家主知道你和西小姐差不多大,可怜咱们母女分离多年,才让你也跟着小姐去惠智,以后也住在棠家! 郁蓉的声音有些兴奋,棠家是她们终其一生都要仰望的存在,她的女儿和西小姐一起去惠智,简直想都不敢想。 可是郁离呼吸都急起来,她根本不想去这个棠家主的家,妈妈总是一口一个家主,如果不是无意中切电视时在财经频道看到了棠家,她现在还以为棠家是什么黑道家族。 小离,家主已经把你的学籍转过去了,你现在就收拾东西,一会儿会有司机过去接你,妈妈要给你过生日。 根本来不及说不愿意,郁蓉已经挂断电话。 郁离还是不明白,妈妈看似解释又好像没解释,棠家主可怜她们?资本家会可怜社会低层的小老鼠? 把手机还给李老师,郁离跟她三两句解释了下妈妈的意思,没说棠家。 郁离其实不太擅长交际,班上的人全部都认识,但要是论朋友的话并没有。 她是那种很难打开心扉的人,从来不透露自己的家庭和过往,心防很高,朋友也很难交。 所以并不需要特意说再见,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时郁离还有些难以相信。 她身上还穿着十二中的蓝白校服,但今天走出校门往后她再也不是十二中的学生了。 身份转变如此之快,她虽然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也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直到一辆黑色卡宴停在校门前,黑西装的司机比着照片认出了她,让她上车时郁离才缓过神。 请问 司机看上去有些生人勿近,郁离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小声问道:是郁蓉叫您来接我的吗? 第2章 司机不着痕迹地点头,随即掏出手机,界面正是郁蓉的通话中,听到妈妈的声音她才放松下来,坐上了去往棠家的车。 卡宴一路开上盘山公路,郁离坐得端正,眼角偷偷瞥着窗外陌生的建筑,内心紧张又忐忑。 她并不了解棠家,只是出于对妈妈的信任。 窗外景色不断变换,很快,车子驶进半山庄园。 望着车窗外低调又不失奢华的建筑群,郁离攥紧了校服衣摆。 要是棠家人不喜欢她怎么办? 她在小说里看到过,她这种角色要么是大小姐的跟班要么就是恶毒女配,没有好结局的。 而且,和棠家的小姐一起上学什么的,是不是太科幻了? 棠小姐真的会不介意自己吗? 郁离还不知道,她跟着冷脸司机下了车,一路走得小心翼翼。 远处露台上,穿着晚礼服的小姐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处,棠西半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转动眼珠,无意中扫见跟在阳妁身后的女孩。 干嘛要穿校服?那么丑。 棠西啧了一声,她视力不错,能看清那陌生女孩还背着个书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么,给她的礼物? 她们这些人的生日会普通人是进不来的,不过也会有偶尔那么几个想攀高枝的,兔子似地无意中闯进来,被发现时又一个劲儿的红着眼睛道歉。 这么些年都是这个套路,多没意思 这个却不一样,她穿校服背书包,还留着遮住眼睛的厚刘海,多吸引人啊。 棠西眼波一动,兴味悄然升起。 看什么呢笑成这样?身后简明月缓步走了过来,手臂搭在栏杆上顺着棠西的视线望去。 校服女孩低着头紧跟着面无表情的黑西装女人,像只乖巧的鹌鹑找上一只猛禽当妈妈,瞧上去有那么几分不和谐。 并不是认识的人,看校服也辨认不出来是哪个学校的,她随口问棠西:你朋友?怎么让阳妁带着? 阳妁是棠家主身边的司机,简明月心念微动,察觉出几分不寻常来。 棠西并未否认,她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可能是找不到路了,阳妁烂好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简明月笑了笑,没再深探。自顾自和棠西碰杯,时间挺匆忙,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以后补上。 又要走?棠西略垂下眼,简明月和她虽然不在同一条赛道上,但两人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自是不必多说。 简明月最近接手了一部分家族企业,忙得不行,连叫出来聚一聚都没有时间,这次过来也才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匆匆离开。 她一走棠西便觉得没大有意思了,每年的生日都办得像那么一回事,就是每年都来一次,多无聊啊。 棠西抵着腮帮子,忽然想到阳妁带来的那个女生。 正觉得没意思呢,乐子这不就上门了。 【作者有话说】 剧情很浮夸,一切为了狗血服务 2第2章 ◎我是妈妈嘛◎ 而另一边,郁离已然不敢乱动了,因为她被司机直接带去了棠家主面前。 棠家家主棠念意。 郁离大着胆子偷瞥了一眼,唔,完全看不出年纪,光看脸就是很有气质的漂亮姐姐,可是抛开那张脸,郁离觉得自己得跪下来,家主的气势太重了,快压得她这只还没出校园的小雏鸡喘不过气了。 郁离,是叫郁离吧? 棠家主友好的询问起郁离的学习,郁离拘谨的捏着书包带,公式化的作答。 怎么不抬头呢,是害怕我? 本以为可以敷衍过去,却不曾想棠家主根本不按寻常长辈的套路出牌,郁离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脑补了某部血浆电影里的□□女大佬。 不不是。她颤着声抬眼,撞进棠念意一双含笑的狐狸眼里。 不是就好。我听你妈妈说过你的身世,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郁离微微睁大了眼,和她脑补的根本不一样,棠家主表情柔和,眼中满是怜爱,甚至还上手撩开了她的厚刘海。 郁离又想低头了,她左侧额上有一块深红色的月牙形胎记,虽然只有指甲大小,但小时候常常被不懂事的同学说是丑八怪,才留了刘海遮住这个胎记。 现在被棠念意看到了。 对,对不起。郁离敛眸,声音不自觉带了股怯意。 幼年时的阴影还存在心底,她不敢去看棠念意的表情,生怕从她眼中看到厌恶。 这样的话,会连累到妈妈吧。 多可爱啊。 出乎意料的,棠念意并没有表现出厌烦,郁离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按住了那处胎记,暖意从指尖渗到额角,她听见棠家主的声音,亲切的快让她哭出来。 我看过你的入学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小朋友。 郁离的入学照片是初三升高一时拍的,初三的班主任掌镜,很难为情的掀开刘海在同学面前露出全脸,丑陋的胎记也暴露出来。 随之而来的同学异样的眼神,果不其然连后来的同学会也没被通知。 其实也没什么的,大家都不懂事,妈妈说郁离并不丑,真的没什么。 听到棠家主的话,她红了脸,第一次被除了妈妈意外的人夸可爱和漂亮,她简直手足无措,只好微微抬起眼,感激又景仰地看着棠念意,努力许久,才声音很细地说了句谢谢。 棠西拿着块蛋糕进来时恰听见那声谢谢。 和她心里想的一样,穿着校服的女孩个子矮矮的,已经红了眼眶,兔子一样。 倒是脸挺白净,额角上那块小月牙也蛮有个性。 唯一一处有出入的大概是棠念意了。 怪不得是被阳妁带进来的,原来是走了她妈的路。 她还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呢。 小西,这是郁离,蓉姨的女儿,和你同一天生日呢。 见了拿蛋糕进来的棠西,棠念意直接介绍两个人认识,她笑眯眯地从棠西手里接过蛋糕,硬塞着递到更加拘束的郁离手里。 郁离还没转身去看新进来的棠西就被棠念意压住肩膀。 家主的威严有意无意压过来,让她不敢乱动。 还没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棠念意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郁离觉得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 明明另一边的高挑女生是棠家主的女儿,可现在,好像她才是三人中的主体一样。 郁离同学,生日快乐,新的一岁要每天都开心哦。 身后脚步声渐渐接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边,也跟着冷淡说了句生日快乐。 郁离僵硬了身体,她眼光扫了下完全冷下脸的棠西,又看看笑眼如初的棠家主,硬着头皮又说了声谢谢。 大小姐的脸色很不好,会不会在上学路上就把她抛下来?她对自己的印象一定不好,以后在学校会不会怂恿她的跟班孤立郁离? 这里距离惠智有多远?附近有公交吗?以后上学会不会迟到? 郁离天马行空地想着将来在学校里的悲惨生活,猝不及防听见一声温软的姐姐。 她瞪大了眼,看向声源,是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棠西。 这她哪敢应承,身份阶级摆在那儿,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自称是棠家大小姐的姐姐啊。 她无措看向棠念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是同一天生日,不过小西比你小一岁,叫姐姐刚好。郁离同学以后要住在家里,得习惯呀。 棠家主笑眯眯地撩开郁离的刘海,指尖在那处胎记上抚了又抚。 郁离有种自己是件器皿的感觉。 她不自在的后退半步,刘海再度遮掩眉眼,安全感渐次回归。 身旁的棠西却是挑了下眉,笑意瞬间涌现眼底,她看向被变相忤逆的妈妈,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 棠念意面不改色,抬手捋了捋自己垂至肩侧的长发,才对着郁离不紧不慢道:我还有一场线上会议要开,不能陪你了。阳妁会带你去找蓉姐,郁离同学,我们下次再见。 终于被允许离开,郁离巴不得脚底下按两个风火轮直奔她妈妈的怀抱,赶紧跟着黑西装的阳妁一脸小跑着出去了。 随着房门开合,书房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棠念意笑意收敛了些,象征性的关心了女儿几句:生日party怎么样,和朋友们玩的开心吗? 刚刚那个棠西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语气轻挑,目光却隐隐含着些锐气:妈妈,不会是您给我和姐姐找的小妈吧? 蓉姨的女儿,看来您不仅要吃嫩草还要吃窝边草。 棠西倒也不是接受不了她妈找个小妈,但是这个郁离只比她大了一岁,连法定的结婚年龄都没到,还和她同一级,这不是糟蹋人家吗。 第3章 棠念意只轻轻瞥她一眼,眸中笑意被冰冷取代,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棠念意有两个孩子,不过她并未付出多大的感情。两个孩子都是她优中选优,从基因库里选出来的,是棠家未来的继承人。 只是没想到一向眼光独到狠辣的棠念意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大女儿棠斐,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没成想一个没看住去了意大利学美术,整个人变的阴沉沉的。 她看过棠斐的画,无光的黯淡世界,痛苦与死亡交织,长着触手的怪物从海底探出竖瞳,诡异又黑暗。 画作不错,不过这个孩子算是废了。 而小女儿棠西,从幼儿园就看不出有什么经商头脑,棠念意已经不把希望放在两个孩子身上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想到今天女儿生日,棠家主缓了声,祝贺道:小西,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棠西快乐吗? 年复一年的无聊party。一群看烦了的朋友,还有吃腻了的蛋糕,年年重样的生日礼物,她快乐吗。 当然快乐,今年的生日不一样,她发现了妈妈的秘密。 很快,她要和棠念意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庄园很大,郁离跟着阳妁左转右绕才停在了一座独栋小别墅前,妈妈郁蓉已经等候多时了。 阳妁并没有送郁离过去,距离别墅还有一点距离时,黑西装的干练女人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郁离自己过去。 远远看见妈妈的身影,郁离也不再迟疑,陌生的半山庄园里只有妈妈才是最熟悉的人,郁离如同倦鸟归林,立刻想飞扑过去寻求安慰。 不过她先跟阳妁说了声谢谢,阳妁依旧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她手上的蛋糕,不咸不淡地说了声生日快乐。 郁离这时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她半回身,藏在刘海下的眼睛小心又认真地看了眼阳妁。 个子真高啊,看起来是那种总统身边的厉害保镖一类的角色,话也很少,却会跟并不熟悉的人说一句生日快乐。 视线无意中撞在一起,阳妁始终冷淡无波的黑色眸子像是极速射出的箭矢,一下就钉在了郁离的脑门上。 啊,被发现了! 她慌忙收回视线,也不管阳妁听不听得见,撂下句谢谢转身就跑。 这是第三个跟自己说生日快乐的人了,郁离捏着书包带小跑着奔向妈妈,心里觉得棠家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棠家主看着很和气,还会夸她可爱;阳妁虽然外表冷漠,但会祝她生日快乐;棠小姐呢? 郁离心里有些发怵,棠西看起来并不喜欢她,连手里这块蛋糕都是棠家主硬塞过来的。 那声姐姐呢? 郁离不大清楚,不过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以后的日子可能没那么舒服了。 毕竟是在棠家,远不如在自己家那么自在。 小离! 才跑到跟前,妈妈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夏末的傍晚暑气渐消,已经没那么热了,不过妈妈的怀抱却像是三九寒天里的暖炉。 她一只手不得不高高抬起防止蛋糕沾上妈妈的衣服,一边费力挣扎着出来,半吐糟着:妈妈,好腻歪呀。 这有什么,我是妈妈嘛,我们都多久没见了,小离难道一点都不想妈妈吗?妈妈被伤了心,捂着心口撅起嘴巴,一副难过死的模样。 3第3章 ◎对不起◎ 妈妈是住家保姆,常年在棠家工作,除了节假日和一些比较特殊的日子,基本上都待在棠家。 郁离不是留守儿童但也差不了多少。 妈妈并不是郁离的亲生妈妈,她是个弃婴,被郁蓉捡到养大,给她的爱不比别的孩子少。 郁离也很想念妈妈,但她现在青春期,心思敏感脸皮又薄,小时候经常对妈妈说的爱啊喜欢啊现在都不大好意思讲了。 只献宝似的将棠念意给的蛋糕递到郁蓉面前,妈妈,这是棠家主给我的蛋糕。 家主她对你印象很好,今天是西小姐的生日,你见着她了吗?郁蓉笑着接过蛋糕,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蜡烛插了上去,看起来早有准备。 嗯,见到了,西小姐很漂亮。 郁离有些语塞,见是见到了,但是好像她对自己的印象不太好。 眨眼间,蜡烛点燃,一簇微弱火焰照亮了母女二人黑沉沉的眸子。 郁离望着妈妈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双手合十,开始闭上眼许愿。 愿望其实很简单,希望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郁离对自己的人生有很简单的规划,考上东林大学医学院,她想做牙科医生,因为最赚钱,然后把妈妈也接过来,让她跟着自己享福。 许了什么愿? 睁开眼,烛光闪烁,焰红火星跃上眼底,郁离笑着摇头,说愿望说不出来就不灵了,然后吹灭了蜡烛。 晚上睡觉时,她们躺在同一张床上,聊了很多,从郁离小时候一直讲到她上中学。 她小时候不留刘海,额上的胎记很显眼,小朋友都不喜欢她,说她和她们不一样,是个丑八怪。 郁离受了欺负会小跑着来找妈妈,当时妈妈并不在棠家工作,而是在小区楼下的牛肉面馆里当服务员。 郁离来的路上不敢哭,小小的孩子努力捂着鼻子含着泡眼泪,跑到妈妈跟前等妈妈拿了擦眼泪的手绢她才敢哭到手绢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小脸都红扑扑的,猴屁股似的。 店主奶奶就跟着笑,店里吃面的顾客也跟着笑,郁离就不好意思了,只好把脸埋进妈妈的围裙里,假装听不见那些笑声。 夜色寂寥,从窗户向天空看去能看到满天繁星,一只只朝郁离眨着眼睛。 说到后来,妈妈就睡着了。 妈妈?郁离侧头,妈妈睡得很沉,鼾声一声接着一声,她轻轻在郁蓉耳边喊了声也不见有转醒的迹象。 所以是强撑着眼皮和她聊天吗?明明已经困到睁不开眼了。 郁离心里有点酸,她指尖轻轻勾住妈妈的小手指,在满天星子的见证下,很轻很轻地说:妈妈,我爱你。 第二天一早,郁离和妈一起去了专供帮佣们吃饭的餐厅,阿姨和姐姐们都很好,知道昨天是郁离的生日,纷纷来祝她生日快乐,还说西小姐看着脾气不好但人不坏,是个很容易喜欢上的人。 郁离不置可否,吃完了饭,她就背着书包准备去新学校。 棠家主昨天已经说过了,让她今天就跟着棠西一起去学校,她都安排好了。 郁离其实说不上多感激,上位者的命令多半只能服从,她对棠家主的第一印象不差,但还是会觉得她有些独断。 为什么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直接转了学籍呢? 她把她们当什么?不管不问径直施加怜悯的虫子? 话虽如此,郁离却是不敢当着棠家主的面说这些的。 她第一天去学校,原先的校服自然不能穿着过去,但郁离来得匆忙,没回家收拾,还好妈妈这里有几件要给她带回去的新衣服。 郁离穿了件白色半袖和宽松长裤,背着昨天带来的黑色书包,一路上心里惴惴不安。 领着她的还是昨天那位司机阳妁,郁离并不知道阳妁是棠念意的司机,只以为她是送棠西上下学的专车司机,觉得自己也沾了光,能坐专车。 郁离一边窃喜一边又蔫了,这样更像是小说里嫉妒大小姐的恶毒女配了。 阳妁话少,一路上也看不见表情有什么变化,郁离跟着走了一小段路才鼓起勇气和她搭话:放学之后我可以先回一趟家吗?我有点东西要拿过来。不会太多时间的,不然你先送西小姐回家吧,我自己应该也能找过去的。 郁离想着昨天棠念意的发音,望着阳妁骨相优越的侧脸磕磕巴巴道:可以吗?阳阳妁姐姐? 虽然阳妁阳妁的叫,但郁离并不知道shuo是哪个字,不过这并不重要。 我不送西小姐。阳妁终于有了表情变化,她慢下来,似乎唇角也勾起弧度,郁离眨了眨眼,觉得是她的错觉。 放学后我去接你。 女人的声音依旧冷冷的,郁离的心里却暖暖的。 她惊喜地小声说了句谢谢,连脚步都欢快起来,鞋底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像只旱地里的鸭子。 阳妁唇角再度起了弧度,她向来寡言,觉得这女孩子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内敛,反而有些活泼,当然,是在相熟的人面前。 到了近前,一辆黑色宾利车突然出现,后座车窗缓慢降下,露出棠西那张半眯着眼的脸,像只半遮面的狐狸。 她一眼便瞧见车外瞬间拘谨起来的郁离,扬起的唇眨眼间就落到地上。 郁离好容易才克制住要鞠躬的身体,硬着头皮喊了声:西、西小姐。 第4章 阳妁冲着棠西点头颔首,上前为郁离拉开后车门。 郁离: 蠢蠢欲动的脚立刻收了回来。 坐西小姐身边?她怎么敢的?! 她甚至都能想像出棠西抬眼睨过来的目光中带着暗影刀光,嗖嗖搜把她上下削了个遍。 可棠西只是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朝着郁离温声说:姐姐,不上车的话我们可能都要迟到了。 迟到? 第一天去学校怎么可以迟到,郁离心里挣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车。 车门关上,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一脚踩下油门。 棠西又挨过来,半点不像是昨天见到的冷漠女生,主动道:姐姐带手机了吗,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呗。 抱歉,手机落在家里了。 郁离不大习惯这么近的距离,往旁边让了让。 不知道是车内的熏香还是棠西的香水,她嗅到一股荼靡花香,车内空调开得足,凉意袭身,连带着那股味道都浓郁起来,叫她有些昏沉。 她动作并不隐晦,偏偏棠西跟看不见似的又缠上来,那股浓烈的荼靡花香也扑上来。 姐姐。 一个不察,棠西那双手迎了上来,眨眼的功夫就掀开刘海,深色月牙暴露在棠西眼底。 母女俩都是一样的秉性。 郁离下意识捂住额角,细眉也跟着蹙起。 别,别看。她嗫嚅着想推开棠西的手,好让刘海重新遮住深色胎记。 不熟悉的少女紧缩在车窗边,一双漂亮的眼睛都蒙上水雾,不停地颤着。 棠西压住少女的手掌,她直起腰,居高临下打量起那块月牙印儿,仿若是在观赏一只在泥沼里不断扑腾挣扎的美人鱼。 等到郁离的眼泪终于聚成大颗在眼眶里打转时,她才恶劣地勾起唇角,凑到郁离耳边,犹如毒蛇吐息,威胁道:姐姐,你也不想上学第一天就被全校同学围观吧。 你说他们看见你头上的胎记,会怎么看你? 话音未落,郁离瞬间僵在原地。 她不可置信得望着棠西,这个刚刚在车上还软声唤她姐姐的女生现在已经变了一副面孔。 她居高临下,眼底尽是傲慢与兴味。 仿佛她在棠西眼里并不是平等的人,她须得跪在金子塔底,将自己的丑态双手奉上。 那些惠智的学生,她的新同学,她们和棠西是同一个阶层的人,棠西如此,她们也会如此。 多可笑,她居然以为棠西这样的大小姐也会平易近人。 一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她被棠西按住手臂,刘海推到耳侧,拍下那张照片。 多可爱啊。棠西举着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语气散漫又随意。 她瞥了眼郁离,嘴边笑容不变,却晃了晃手机,好叫郁离能看得更清楚, 姐姐,你也不想 屏幕里女孩眼里含着泪花,被掀开刘海的额头上深红色的胎记清晰可见,并不美丽,也不漂亮,是最常见的丑小鸭,永远都蜕变不成白天鹅的那种。 郁离缩在边角里,捏着书包带的手都红了,刘海再度回归原位,然而那张照片却没有办法销毁。 一张照片,可以是开始也可以是结束,她甚至能想象出棠西会拿着那张照片去做什么。 她会威胁她,让她在全校同学面前丢尽脸面,又或者是一个警告,她会变成她的跟班。 总之,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过那块蛋糕,也不应该顺从妈妈跟着阳妁来半山庄园。 郁离后悔了。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郁离调转坐姿,朝着*棠西微微垂首: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可以,郁离想立刻下车,打电话给妈妈郁蓉,然而搬离棠家,走得远越好。 可她并不能左右棠西的想法,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前期棠西非伟光正主角,后期也不是。 几个主角都不是啥好人哈。 另外文风也和上一本不一样,尝试了新文风,有点碎碎念和流水账,有些细节也不会写到。 4第4章 ◎逃跑未遂◎ 十二中并不是特别好的学校,她见过学校里的太妹,浓妆艳抹,只披件校服外套,一点也没有学生样儿。 她见过的,所以照猫画虎。 高二那年的暑假,体育课解散她后和同桌在学校里四处溜达,无意中撞见了齐雪,和她们同届,隐约听说是十二中的老大。 有人在她面前低眉道歉,对不起说了一声又一声,她和同桌小耗子似的窝在齐雪看不见的角落里,看齐雪不耐烦的压低眉,再然后,是一记猛踹。 郁离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她害怕棠西也像齐雪那样。 她根本不敢看棠西的脸色,眼泪快把座椅打湿,可棠西还是没有反应。 从旁边递过来一张纸,郁离泪眼朦胧中顺着摊开的手心看过去,是棠西。 大小姐纤尘不染的手指捏着张纸巾,乖戾的笑也消失不见,她望进她的眼里,金字塔顶上的大小姐的眼睛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分别,深黑色的瞳孔,似一汪黑沉死水,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破碎挣扎,泛不起一丝涟漪。 然而只是一瞬间,下一刻,棠西便恢复了原状。 见郁离怔住,棠西直接将纸巾塞到她手里,她不动声色瞥了眼被打湿的座椅,靠远了些,语气跟着温和起来。 姐姐,别哭了,新学期第一天,老师和同学都期待着见你呢。 眨眼间,她就恢复成温良有礼的大小姐,将刚刚那件事翻篇了。 她这样,郁离也能吗? 她紧攥着纸巾,眼泪却没办法流了。 西小姐,她想尊敬她,想讨好她,我很乖的。 她仰起脸,刘海遮住微红的眼眶,却掩盖不住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可怜气。 我不会乱走,会待在自己应该待在的地方,求您 棠西撩开眼皮,她随意按下按钮,隔开驾驶位的黑色挡板升起,空间瞬间缩减,郁离便觉那股荼靡花香更加浓郁。 她并不知道挡板升起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棠西再度扬起笑,戾气横生,连眼都沉下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危险已经摸上脚踝,她还兔子似的竖着耳朵,两颗板牙啃着胡萝卜,多无辜啊。 兔子捧着胡萝卜,可怜兮兮地求她:求您放过我。 似一声枪响,笼中兽骤然突出。 身体被强按在单面车窗上,玻璃的凉意顺着肩膀渗入骨血,却比不上从身体深处泵发出来的寒气。 郁离哑了声,第一次接触到人性的暗面,她害怕得要发抖。 怎么就不听话呢。亮着爪牙的猛兽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到快要捏碎下颌骨。 棠西语气很轻,似乎在低哄顽皮的孩子。 可郁离知道,不是这样。 她被掐住脖颈,拼了命仰头试图呼吸,却敌不过棠西的蛮力。 已经在极力克制了,为什么还要哭? 只是拍张照片而已,又不是要杀了你,到底在哭什么? 一直哭的话,还要我怎么放过你? 她再度对上那双死水般暗沉的眼睛,冷冰冰的,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兽类。 质问声声入耳,郁离已经说出话来了,喉管被拇指抵住,肺部空气告罄,巨大的耳鸣声里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她居然敢臆测棠西! 甚至甚至还装出那幅可怜样。 她毫不怀疑棠西真得想杀了她。 她们这些人凌驾于法律之外,很简单的步骤,杀了她,自会有人来为棠西遮掩。 伪造成一起车祸,车子爆炸连尸体都找不到,然后告诉她的妈妈,郁离车祸死了,再赔上一大笔赔偿金。 一切都和棠西没有关系,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与她这样的底层人扯不上干系。 真可惜,我答应了妈妈,不能杀人。 话语轻巧落下,如一纸赦免令,压在身体上的力气瞬间撤走,郁离半瘫在车上,大口喘息着,新鲜的空气入肺,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 姐姐,不能和妈妈说呀,不然,姐姐的妈妈会是我的第一个目标哦。 棠西敛眉收身,轻飘飘撂下一句威胁,却在郁离心里砸下重拳。 妈妈 她昨天还许下生日愿望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不可以是妈妈 郁离明白棠西的意思,一旦她说出去,说给棠家主,死亡便会立刻降临到妈妈身上,再接着,就是她。 第5章 郁离不敢说。 卡宴开进惠智的停车场,棠西已经离开。 她并没有哄红眼兔子的义务,也没有那个闲心。 郁离在车上坐了好久,直到司机不耐烦催促才怀中沉重地心情下了车。 根本找不到路,这所贵族学校比郁离想象中的要大上好多。 光是走出停车场就耗费了将近二十分钟。 郁离初二时学过一篇古文,里面有一个词豁然开朗 走出停车场后,眼见之景仿若豁然开朗。 然而郁离并没有心情欣赏,她满脑子都是走,走出惠智,走回家去。 她果然还是不适应大小姐身边的恶毒女配这个身份,还没遇上难搞的同学就先被大小姐给逼疯了。 她理解不了上等人,不明白人命在她们眼里如何轻贱。 所以她想远离这个阶层,第一步,就是先摆脱棠西。 陌生的环境和同样陌生的学生让她白了脸色。 那些女生的打量不带遮掩地落在她身上,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白色半袖和黑色长裤,和额头上的那块胎记一样格格不入。 安全感从心里一点点溜出去,她垂着眼,沿着一条路走了许久依旧没走到尽头,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拦住了一个从身边路过的女生。 你你好,请问要怎么出去? 第一次和陌生的同学搭话,她紧张到语塞,然而被突然拦住的女生却没有显露出丝毫不满。 是新同学吗? 是很清冽的声线,柔和细语,像是溪水穿过小桥。 郁离抬起眼,她很好奇女生的样子,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 是个和月亮差不多的女生,穿着惠智的深黑校服,并没有棠西的脾气,反而很温柔的给郁离指了路。 郁离道了谢准备离开,手臂却被一根手指勾住。 她转过身,指路的女生笑盈盈的,通身气质似一块温润白玉,叫郁离快移不开眼,连从棠西那受的窝囊气都要没了。 不过,就这么走过去会累倒的。我带你过去吧,刚好我也要出去。 啊,被人美心善的漂亮女生捡了呢。 郁离悄悄捂住心口,跟着女生一起坐上了出去的车。 郁离并不在太能认出车牌,只知道女生和棠西一样,是有专车司机接送的大小姐。 她将书包抱在身前,以一种很拘谨的姿势坐在女生的身边。 新同学今天不报到吗? 车子驶过校园,女生微侧身平视起郁离,关心道。 郁离却避开女生的视线,她低下头,小小扯了个谎:不是新同学,我不小心走错地方了。 是吗。女生笑起来,也不拆穿,又继续询问她:在校门口把你放下还是 她目光掠过她背包拉链上的小挂饰,还是十二中? 郁离下意识捂住了写着我在十二中很想你的蓝色路牌,有些慌乱道:校门口就好,我自己坐公交回家。 她并不是那种会立刻将被注意到的挂饰送到女生手边的那种热情性格,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出门前为什么不再检查检查,把这个十二中的挂饰藏起来。 像惠智这样的贵族学校,她这样的转学生应该不多,也许前一天就传遍了有个普高的女生要转进惠智。 如果这样的话,她逃跑会被发现的吧。 新来的转校生,书包拉链上挂着十二中挂饰的女生,早上坐我的车跑了。 和她身处同一空间的女生会这样说吗? 告诉棠西,继而告诉棠念意,她从惠智逃跑了。 棠家主可怜家中保姆的女儿,让她和小姐一起上学,可那姑娘第一天就跑了!跑了! 郁离打了个冷颤,她慢慢抬头,对上女生依旧温柔清浅的眼眸,寒气从脊柱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不能跑,她得回去,她这是变相打了棠家主的脸,到时候一样没有好日子过,妈妈也会被连累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好。 女生嗓音沉了些,暖色眸子蕴着恰到好处的忧色,是一个关心新同学的好学生。 如果手机里不是那张少女红着眼露出额角胎记的照片就更好了。 郁离只是摇头,她一只手按着车窗,眼望着窗外景色自眼前划过。 挣扎间,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可不可以 郁离大着胆子轻捏了下女生的衣角,艰涩道:可不可以停车,我要下车。 她说话很轻,满是祈求,好像眼前女生是她的救世主。 简明月无声扯唇,眼光扫过扯住自己衣摆的手指,又白又细,一点力量也没有,是拿惯了笔的书呆子的手。 不过,她喜欢她的眼睛,下位者的眼睛,最是无辜纯粹,连眼泪都要晶莹许多。不像她们,只会为了利益算计而哭。 好。 车子停在路边,郁离下车,书包还抱在怀里,是缺乏安全感的姿态。 5第5章 ◎真傻啊◎ 女生在车里跟她说要注意安全,郁离低头道谢,临走时又被温柔女声喊住。 新同学,我叫简明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简明月下了车,就站在路边看着郁离笑,好像她们不是一对才见面十几分钟的陌生人,是天底下顶儿好的要分别的情人。 她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孔不算黑,阳光下折射出浅浅的茶色,此刻满眼都是郁离,舍不得她走似的。 换句话说,这双眼看狗都深情。 听到女生的名字,郁离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叫明月啊,怪不得跟天上的月亮一样。 第二个则是:姓简,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姓 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并未被郁离所注意,她的社交礼仪并不教她直视对方的眼睛,她始终对眼对眼的交流存着恐惧。 好像别人一看到她的眼,就能看穿她的心,知晓她的卑劣,耻笑她的自私,鄙夷她的蠢和坏。 她只半转身,目光停在简明月旁边的柏油路上,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郁离 离字并不适合做名字,这个字不好,总是要分别,总是要远走。 不过那并不是郁蓉取的,是她捡到她时襁褓里带的名字,纸条上就一个离字,对于亲生母亲来说,一个离字可以代表所有,而对于郁蓉来说,离字却是这个婴儿与她的过去分别,从此以后,她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全部。 简明月还以微笑,说了声下次见就真的是下次见面。 至少郁离没再被叫住,她背起黑色书包,沿着来时的方向走过去。 两边梧桐树老高,一路都是树荫,但还是免不了出汗。 郁离的身体素质不太好,是纯正的书呆子,高中体测长跑就没及过格,这会儿走在柏油路上,已经是满头大汗。 偏偏这会儿校园里静得吓人,左右都不见人影,蝉鸣声阵阵,聒噪又扰耳,郁离心里也跟着燥起来,又开始后悔。 也不是这条柏油路有多长,是郁离走得慢,又不熟悉,见着个岔道就得想想要不要拐,刚才在车子里走过这条路吗。 最后,她蹲在梧桐树底下,心又急又乱,后悔一开始没跟着棠西一起出去,要是一起去了,她说不定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 虞思姝的班上来了个转学生,没什么背景,但听主任说,转学手续是棠家人来办的。 她看过那孩子的档案,那孩子姓郁,不姓棠,说不定是什么远房的旧亲戚。 孩子是好孩子,成绩也好,只是不太守时,她在办公室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郁离的影子。 是不是记错了时间,今天没来报到? 打电话给她留在档案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女人,跟她说孩子没来上学,也不知道问一句,冷冷淡淡说孩子送过去了,坐棠西的车过去的。 跟破案似的,一环扣着一环,她不是班任,是破解新同学失踪之谜的虞探长。 好嘛,又单独叫了棠西过来,说人是送到学校里头了,她没和她一起来,不知道人去哪了。 虞思姝一个头两个大,从停车场找到柏油路,终于在一颗梧桐树底下看见新同学。 看着小小的一团窝在树影里,可怜巴巴的,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掉。 其实不是,是热的汗,滴得跟泪似的。 郁离同学,是找不到路了吗?虞思姝柔了嗓子,尽量不吓到看起来脆弱又易碎的新同学。 郁离早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她蹲在树底下其实挺丢人的,但实在找不到路,惠智那么大,她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 第6章 见她过来,也只是闷闷点头,搁在膝盖上的脸怯生生抬起来,小心看了虞思姝一眼又迅速低下。 抱歉,是我的疏漏。 新同学似乎并不是开朗的性格。 虞思姝伸出一只手想拉起郁离,她跟她道歉,为她没有考虑周全。 我是你的班任,虞思姝。郁离同学原谅我好吗? 真奇怪,为什么要道歉呢?是郁离自己的原因呀。 郁离凝视着那只搭过来的手,更加小心地将手递上去,未等虞思姝收紧,又很快的收回来。 像一株不好意思辜负热情努力展开叶子又迅速合拢的含羞草。 郁离同学? 虞思姝眼望着郁离扶着树根站起来,然后深深地朝她鞠躬。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汗珠顺着面颊下滑,啪嗒落在刚刚蹲过的那块地上。 郁离被扶着肩膀被迫直起腰,虞思姝亲切的笑近在眼前,郁离同学,跟我去办公室吧。 郁离愣了愣,木木道:啊,好。 第一天上学,明明状况百出还是顺利找到班任了,郁离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半哭不哭的黄豆脸,想着也不算太坏。 只要乖乖的就好了,不去惹棠西,不把要保守的秘密告诉棠家主,安安分分上完这一年,等到大学就好了。 她十二中的老师们总说上大学就好了,大学生活好啊,可以睡到昏天黑地,可以打游戏打到凌晨,还可以随便谈恋爱,根本没有老师管。 郁离也想着,上大学就好了,她想去东林市的东大医学院,东林市和图南市一个北一个南,是她向往了很久的城市。 她进了新的班级,有了新的同学和老师,大家都很好,对她很友善,下了课就围过来问东问西。 有意无意,在听到她的姓氏后人群散去许多。 郁离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同学们一眼看过去也只是混个脸熟,新鲜度只维持了一个课间,又一次下课铃响起,老师离开教室,郁离的座位变得冷冷清清。 像是有一面墙,隔在她的位置上,别人的欢喜并不能波及到她。 她摊开练习册趴在桌子上写题,最后一道计算题才写了个解,课桌就被人敲响。 班长? 郁离有些茫然,手里还拿着中性水笔,那个解字下的一竖却歪了。 郁离同学,下节课是体育。班长是个很温柔的女生,长得也漂亮,是很会为别人着想的那一类。 郁离这时才钝钝点头,眼睛扫过黑板上的排课,最后一节课赫然写着体育。 啊,是体育啊。 她不由得小小的惊叹一声,高三生居然还有体育课。 她不知道去体育馆的路,班长就带着她一起去,一路上给郁离说学校里的设施建筑,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 比如学校的天台,学生们可以随意上去,而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就不能去。 郁离只默默听着,悄悄记在心里。 这和她在十二中的认知并不一样,在十二中,天台是齐雪的专属。 郁离对齐雪并不熟悉,她们住在一个小区,常碰面但互相并不会打招呼。 齐雪打人很凶,听同桌说她喜怒无常,一眼不过去抄起个凳子就能砸过去。 郁离可以说一直是避着齐雪走的,她害怕万一齐雪看她不顺眼,连她也一起打了。 不过就算尽量避开,还是会在周一的公交车上遇见。 那时候她都站得远远的,和周羽青蹲在角落里,防止被齐雪看见,她是真会打人。 郁离同学看起来是个很喜欢读书的人,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你应该会很喜欢。班长撩开垂下的碎发,笑着对郁离说。 她的气色很好听,像是缓缓流动的大提琴音,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郁离的耳蜗里。 郁离低着头,慢了班长半身,一面想班长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下午三点多,依旧很热,走到半路时班长突然说东西忘拿了要回去拿,很细心的给郁离指了路,让她自己先去,她随后就到。 郁离呐呐点头,将路线记在心里,沿着路摸过去,终点却不是体育馆。 她毕竟是新转过来的,还并不知道这里阶级分明,表面温柔的班长其实也只是处在金字塔的中间那一截。 她们所有人,都要为塔尖那一小撮权利掌控者低头。 是器材室,只开了一扇门,天白的刺眼,里头却黑黢黢的。 她信了班长的话,孤身来到器材室,哪怕怀疑过,也踏了半只脚进去。 器材室里放着许多体育用器材,杂乱摆在一起,她站在外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里面很黑,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是上体育课的模样。 除了学习外,她并不了解人性的恶,还单纯以为是班长指错了路,亦或者是她走错道了。 上课铃响起,她想走的,可危险已经降临。 有只手从里面探出来,白皙手指纤秾合度,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将她不由分说地扯了进去。 根本来不及反抗,那手已经将她推倒在垫子上,将她压得死死的。 真傻啊,那么容易被人左右,明知道是器材室还不走? 压住她的人慢悠悠开口,半嘲讽着捏起她的下巴。 器材室里太黑了,郁离即使努力睁大眼睛也无法看清对方是谁。 但她记忆力很好,观察力还算敏锐。 对方身上有一股荼蘼花的香气,混杂着些许苦意,霸道地将器材室里乱哄哄的味道都盖住了。 起码,她只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玩解谜小游戏玩的脑袋疼,广告一个接一个的看才过了22关(瘫) 6第6章 ◎十二中老大◎ 是妈妈服务那家里的小姐,她见过的,对方还拉过她的手喊她姐姐。 甚至就在早上,她还差点被她掐死。 西小姐。 := 不含试探,只是安静称述事实,这时她只是被压住。 唔死读书的脑子居然能认出来我,好聪明啊。 棠西歪了歪脑袋,贴着郁离的脸颊,笑得格外良善,偏偏吐出的字淬着冰,一下下试探着郁离的心理防线。 姐姐,我说过的吧,不要告诉别人。 如一只剧毒的竹叶青攀上脚踝,沿着纤细腿肉蜿蜒向上。 冰冷触感骤然按住腰间,纠扯着宽松的衣摆探入肌肤。 我没有!郁离声音被激得大了几分,想将腰间那只手推出去,又被反剪着扣住。 棠西的手慢慢探进她衣服下摆,握着腰肢不断摩挲向上。 不是要跑吗?怎么又回来了?唔,是想跑回去给我妈打小报告吧,姐姐,不乖的人要受到惩罚。 我没有,我我只是迷路了,我没要跑,真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郁离挣扎的更大力,闹出的动静不小,却被棠西轻松压制住。 我想过了,总要给点惩罚才行,不然下次又跑出去怎么办。 一只手虚虚握住脖颈,她瞬间没了动静,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棠西真把她掐死在器材室里头。 她又后悔了,不该跑的,棠西什么不知道啊,她肯定知道了自己逃跑的过程,知道她不听话。 非得这样吗,姐姐,在车上不是说会乖吗。 棠西凉凉开口,握住脖颈的手一寸寸向上,捏住了她的耳垂。 别别这样,求你了 她战栗一瞬,摆着腰往后挪,又被大小姐扣住扯回来。 惩罚和她想的并不一样,比起死亡,这种方式让她陌生又恐惧。 那感觉并不好,只有自己触碰过的地方突然被别人一寸寸摸了个遍,羞耻感化作一条绳子将她高高悬在上方。 更何况,这么对待她的人还是棠西,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金字塔顶的那一位。 她根本得罪不起。 她哀求着,哭腔溢出又压下去,她还记得棠西不喜欢看人哭,跟变了个人似的。 大小姐放我走吧我真的不说的 棠西半点也不理,那只冰冷不带一点热意的手逐渐滑到了上面,其实也没什么,她有的她也有,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长长教训。 郁离瞬间燥红了脸,也顾不得棠西不喜欢看人流眼泪了,眼泪说流就流,顺着眼角滑入鬓发里,换不来一丝怜悯。 反而让棠西更加兴奋,没有血液的日子里枯燥无趣,还好她找了个新乐子。 别哭啊,姐姐,这不过是我的惩罚而已。 第7章 大小姐淡声笑了,比起她的窘迫,她显得格外游刃有余,不紧不慢地加了力气。 痛感传来,她连耳根都红了,眼泪填在眼下,脆弱又可怜。 偏生来了气,想奋力推开身上的人,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不见有效。 大小姐的礼仪课可不止插画绘画,马术高尔夫也在其中。 而郁离连八百米都没及过格,怎么可能推开呢。 于是,只好被大小姐钳住下巴,视线对上的瞬间,眼泪都不敢流了。 大小姐连头都不曾低下,眼底是一潭深泉,照不见她的影子。 她分明摸了她,这般亲密,却好似在看一只不起眼但能提供乐趣的小虫子。 她在羞辱她,以这样的方式。 棠西又加了力气,连同剩下的那颗,一起掐在掌心,是要被扯掉的疼。 郁离眼泪流得更凶,泪水将底下的垫子都打湿,她却不挣扎了,死人一样,由着棠西摆弄。 她终于明白,自己在大小姐眼里从未有过平等,她在为那日在母亲面前扮乖讨好拿她出气。 她那一连串的姐姐,不过是个戏谑的称呼。 郁离早该想到的。 啧。看她这副样子,棠西自觉没趣,偏生又不愿意放过郁离,摸出手机打开手电拍了张照。 没拍全,只拍到了堆叠在锁骨上的衣料,少女脖颈细白,绯色染了一片,任谁看见都会多想。 简明月看着手机里好友发过来的照片,面不改色的点击保存,随即回了句:你这次太过分了。 棠西瞥了嘴,晃了晃手机示意郁离看过来,眼含警告:姐姐,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不能和别人说哦。 郁离摇头,目光空泛,棠西临走前好心把她衣服拉了下来,眼泪也擦干净,好像这样,就能回到之前的郁离。 真的能回去吗,郁离也不知道。 这间器材室大概很就没用过了,棠西和她的荼蘼花香一消失,腐烂的霉味就争先恐后的钻出来,潮湿阴暗,要在她身体里种下孢子,连脖颈都生发出青色的菌类。 那双红肿的泪眼便再也哭不出来了。 直到下课铃打响,她才木然地走出器材室。 体育课是最后一节课,她连书包也没去拿就游魂似的走了。 说起来很奇怪,早上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校门居然走出去了,她站在校门外,眼里更加茫然。 她该去哪?又能去哪? 下午阳光不那么辣了,热意稍减,她却觉得心底冰凉。 校门口车流不休,人也不少,可没有人愿意为她稍微停下脚步,也没有人察觉到擦肩而过的女生失了魂。 愣了好长时间,才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熟悉的冷脸从车窗里探出来,是阳妁。 郁离这会儿反应迟钝,直到阳妁下车,她才想起来早上说过什么。 阳妁是来送她回家收拾东西的。 郁小姐,怎么了?她察觉到她的情绪低低落下,脸色惨白,人又恍惚,很轻易就能猜出遭遇了什么。 没。郁离并不愿多说,阳妁也不多问。 她所负责的不过是监视,将郁离的不正常如实向上汇报。 解决小女生之间的不愉快并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郁离失魂落魄地上了车做上副驾。 车子启动,阳妁专心致志地开车,严格遵守交规,沿着心里早已划定好的路线朝着郁离所在的小区开去。 阳妁姐姐 一个红灯路口,车子停下,郁离眨了下眼皮,空白的大脑终于活泛起来。 阳妁注意着红绿灯上的倒计时,侧耳听着郁离的下文。 我想在家里住几天,可以吗? 郁离说着,自己想都笑了。 那本来就是她的家,可现在她得小心翼翼求着人给她这个机会。 让我在家里待几天吧,求你了。 抱歉。 倒计时只剩一秒,阳妁冷淡收回目光,接着踩下油门。 心知是被拒绝,郁离心里难受,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她只好攥着安全带,想着一会儿要磨蹭点,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去棠家,棠西让她生理性的恐惧。 卡宴停在小区门口的公用停车位上,临下车时,阳妁却叫住郁离,给她一串号码。 家主的私人号,郁小姐可以打这个,家主不会介意。 几乎是明示,郁离攥着写了棠念意号码的纸条,终于感受到下午的第一缕光。 她站在车外,车窗半开着,露出阳妁那张依旧冷冰冰的脸。 我在这儿等你。 她顿了下,添了句:如果不顺利的话。 郁离点点头,在车外给阳妁鞠躬,她很感谢阳妁,也知道事在人为,最后得靠自己。 小区是老小区,里面住着的多半是老人,不过胜在房价便宜,也有还很多刚出社会的年轻人。 郁离进了小区,小区没有电梯,她家在六楼,上楼拐弯的时候没什么准备,迎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撞上了对方肩膀,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肩膀很硬,她捂着脑袋踉跄后退,快跌下楼时又被一只手扯着腰肢拉住。 不好意思,没撞疼你吧? 对方先跟她道了歉,态度很友好,手也放得规矩。 郁离心里好感蹭蹭地上来,退开身,低着头声音也轻轻的,没事的,是我没看路,对不起啊。 头顶传来一声悦耳轻笑,郁离下意识抬眼,瞬间睁大了眼。 女生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半长的张扬红发也不打理,散乱碎发遮住淡漠眉眼,耳舟上的银色耳骨钉格外抓眼。 撞上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齐雪。 对不起! 郁离猛地退后一大步,抬起的头又深埋了下去,一句对不起算得上掷地有声,把窗外短暂歇脚的麻雀都惊飞了。 啊? 齐雪一脸懵地看着原来还很可爱的女生转瞬间就变了个样,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快把怕她这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没关系,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不用这样道歉,真的。她温声道,想安抚住受惊的女生。 郁离却又后退了一步,十二中老大的恶名她早有耳闻,哪怕齐雪表现出的样子十分无害友善,也消弥不了她心里对齐雪的坏印象。 眼前这个人,在高二那节体育课上,一脚踹飞了一个人。 她扶住楼梯老旧的铁扶手极力克制住心里不由自主涌上来的恐惧,可还是因为齐雪的靠近而瑟瑟发抖。 似乎下一刻,齐雪就会露出撕破平静假面,将她一脚踹下楼梯。 7第7章 ◎家主的命令◎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郁离语气更低,攥着铁扶手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 齐雪没再靠近,她愣在原地看了郁离一会儿,才用试探的语气问她: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 当然记得了,她是齐雪嘛,十二中鼎鼎有名的恶霸。 郁离偷偷抬头,在齐雪注意到之前又迅速低下。 觉得齐雪有点奇怪,心里嘀咕着没听说齐雪还有个双胞胎姐妹啊。 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老实摇头,她和齐雪虽同在十二中,但没有说过一句话,不算认识。 不记得也没关系,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齐雪面上闪过失落,不过还是自然地转了话题。 郁离抬眼,嗫嚅着想敷衍过去,又被齐雪打断。 呃别误会,今天在公交上没看见你才好奇的。齐雪抓了抓头发,又无中生有地补了句:我也没有很好奇,就是学霸不去学校很奇怪啊 奇怪吗? 郁离眼中闪过疑惑,她不打算和齐雪多待,见齐雪似乎并没有要打她的意思也只简单回了句:我转学了。便要绕过她上楼。 转学了?!齐雪低低顺了句,眼瞳惊得睁大,猛然转身拉住郁离的手腕。 突然被拽住,郁离心里烦躁,但一瞬间看见齐雪那张校霸脸后又什么都不敢发作了。 齐雪同学,还有事吗? 郁离好脾气地询问她,心里却在担心她是后悔放过自己。 对方好像才回过神来,讪讪松开了手,一脸的难为情: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应那么大。 郁离悄悄将手背在身后,对齐雪的印象又加了条喜怒无常,面上却依旧温和:没关系。 郁离,我能问问你去了哪个学校*吗?齐雪似乎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才问出来,话音未落又赶忙解释:我我就是好奇,你成绩那么好,怎么突然就转学了。 第8章 郁离眯起眼睛,有点怀疑眼前人是不是齐雪了。 她视线从楼道转角处的小窗落到齐雪的银色耳骨钉上,天外晚霞拢住齐雪的半身,连耳朵都染上绯色。 惠智,是我妈妈的决定。 郁离收回视线,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棠家主说要在家里待上几天的要求,措辞要可怜点儿,语气要弱,不能冲。她心里认为棠念意是个好说话的人,应该会同意吧。 齐雪没再问了,她知道惠智是老牌贵族学校,即便是心里不情愿也说不了什么。 眼看着郁离上了楼,她才挨着靠墙的右侧缓步下了楼,转过楼梯拐角时,一只油光水滑的狸花猫突然窜了上来。 这猫和齐雪是老熟人,性情又温顺,也不怕人,见了齐雪,喵喵的蹭过来,叫得可亲人了。 齐雪蹲下来,从口袋里摸出猫条,撕开包装喂给狸花,一面从小猫的脑袋捋到尾巴尖,一面喃喃着: 小花,你说她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 小花吃得正香,哪有时间理她,齐雪一个人郁闷又无奈,向上瞥了好几眼也看不见郁离的影儿。 她去了惠智,以后会不会不回来了? 她还能见着她吗? 那些个高高在上惯会用鼻孔看人的大小姐会不会欺负她? 她那么文静,性格又乖又害羞,在惠智会不会被大小姐们一起孤立? 齐雪心里想烦了,看吃猫条的狸花猫也不顺眼了,索性逆着小花的猫毛从尾巴尖捋了一遍。 这下轮到小花心里不舒服了,也不夹了,喵一声就跳上窗台,自顾自舔毛去了。 另一边,郁离拿出随时携带的钥匙开了锁进门。 家里还是昨天出门时的样子,粉白拖鞋摆在鞋柜里,郁离弯腰换鞋,进了房间去拿手机。 家里没多大,两室一厅,五十多平,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手机上还有周青羽的消息,问她怎么突然转学了。 周青羽是她高一时候的同桌,又恰好住在一个小区,两个小姑娘结伴上下学家里人都放心。 不过分班之后她选理周青羽选了文,两个人就不在一个班里了。 郁离坐在床上,拿敷衍齐雪的话敷衍周青羽。 她这个人是不大愿意和人交心的,所以和周青羽一直是若即若离的关系,去学校的路上说几句话,偶尔在学校遇上也只是打个招呼,并没有把人放在心里。 下午五点半,天边晚霞正盛,郁离屏息,拨出了那个号码。 阳妁说是棠念意的私人号,她相信阳妁。 可第一次给财经频道里的大佬打电话,她连头发丝都透着紧张。 一面等接通一面又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会不会按错了一个数字,会不会打错,又会不会,棠家主不会接陌生人的来电。 忧虑太多,以至于电话接通,手机里传来一声低哑女声时郁离还反应了下,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你好? 您好,我是郁离,您昨天见过我的。郁离小心回应,心里不断斟酌着词句。 我当然记得,郁离同学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棠念意轻笑一声,十分熟稔地关心起郁离来。 郁离顿了下,想起器材室里的经历,强颜欢笑道:同学们都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她声音里带着怯意,也不知道棠念意早就从阳妁那里知道她逃跑未遂,心里建设了好一番才慢吞吞开口:我我还不太能适应,可以先在家里待几天吗? 好不容易出了口,又担心棠家主不许,她急急忙忙添了句:不长的,最多一个星期!我可以跟你保证! 棠念意电话里声音不大,但现在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合作方等着她打完电话继续敲定细节,心里却竖起耳朵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心里腹诽着来电的究竟是女儿还是情人。 棠念意眼底蕴了笑,她喜欢郁离对她的态度,并不去考虑郁离说这话的情景,当下就点了头。 不用跟我保证,那是你的家,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未等郁离心里撩起喜悦,她又加了句:我可以要个理由吗?和妈妈待在一起也会不适应吗? 棠念意语气并不冷淡,甚至都是礼貌的询问,却让郁离瞬间觉得压力倍增。 她举着手机,背后生了冷汗,只好磕磕巴巴说:也也不是。 那是什么?我很好奇,郁离同学可以告诉我吗? 棠念意不紧不慢追过去,似是球场上轻松挥拍就将她扣杀的老手。 是郁离额头也出了汗,手摸过去指尖都湿了还嗫嚅着答不出来。 她想避开棠西,又不能说出棠西对她做了什么,最后,她倏然站起来,吞吞吐吐道: 我有点认床。 郁离快绝望了,时间短任务重,她实在找不到理由可用,只想出了那么可笑的一条应付似的交上去。 要是考试,她只能得个卷面分。 电话里突然就静了,郁离浑身的力气都因那一句认床被抽空,她瘫回床上,等着回去的审判下来。 客户默默转头,假装是在看风景,实则是遮掩翘上去的嘴角。 她越听越觉得电话里头那位是棠老板的小情人,毕竟她两个女儿可没有叫郁离的。 棠念意被逗得弯了眼,指尖勾着钢笔点在梨花木的办公桌桌面上,缓声道:那确实要好好适应。 那我?郁离有些不确定的捧住手机,惊喜降临得太快,快让她找不到北了。 我会通知阳妁,郁离同学安心待在家里吧。 及至电话挂断,郁离还有一分不真实感,拿出的答案那么表面,居然被大佬许可了! 可一转眼,窗外晚霞散去,她又觉得生活真魔幻啊,明明是自己的家还要低三下气的去求别人,多可笑。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 郁离会做饭,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冰箱里没有多少菜,不过能下碗番茄鸡蛋面,郁离很满足。 切菜的时候手机突然来了电话,陌生人来电,她担心是棠西,战战兢兢地接起来,却是阳妁。 明天早上我送你上学。 啊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的。郁离急忙拒绝,她很感激阳妁,觉得不能再麻烦她了。 这是家主的命令,放学也是。阳妁很是冷淡,近乎是通知式的语气告知郁离上下学要跟阳妁走。 知道什么是命令,她无法拒绝,只得说了句麻烦你了。 电话立时挂断,郁离心情复杂,有种人生都被掌控的感觉。 锅里水还没烧开,门铃又响了起来,郁离关了炉子去开门,迎面就看见一头张扬红发。 齐雪怀里抱着半个红壤沙质的西瓜,向来疏离的眉眼染了笑,几分讨好,莫名有点像哈士奇。 郁离站在门口,疑惑浮上心口,齐雪同学? 我阿婆买了西瓜,她不能吃凉的,叫我给你送半个上来,我尝过了,很甜。 齐雪解释着,将怀里那半个西瓜送到郁离手上,怕她不接受似的放得很快。 郁离手比眼快,在齐雪放手的瞬间就接住了西瓜,想推脱不要,可齐雪已经噔噔噔跑下了楼,连声谢谢都来不及听。 【作者有话说】 下面是关于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碎碎念,可以滑过去。 这本书从开文到现在连十天都不到,总共不到三万字。 开文的时候满怀希望,对自己的文笔和剧情都有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这本一定可以写好。 明明一开始是很乐观的呀,我这个梗还可以,我的文笔不是太差,封面人设也尽量选了最符合主角人设的,然后算好开文时间,到下周三正好发完三万字可以申榜单。 我还是太自信了,熬了一个大夜很期待的打开晋江,确实有评论,你抄袭了 那一刻心情真得很难说出来,我点开读者号去找这个叫游逸的人在哪本书里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我给朋友发消息问她借电脑,我电脑坏了还没修,我打算做调色盘的,我看完了她的文,真的专注游逸这个角色的剧情,但是我朋友还有碧水上的大大们说谁主张谁举证,于是她举证了。 我的天满打满算我也才签约一年,我都知道要做调色盘,她为什么就那么给我五个点?而且游逸人设抄袭剧情挪用是一点没提,她提了什么,器材室! 写这个的时候我都要崩溃了,器材室?啊?啊?啊?什么时候器材室是个人专属了,我写校园场景为什么要用仓库? 第9章 算是见证多样性了,要调色盘也不给,一直说我抄袭,拿这本书的改名和我第三章的作话做文章,甚至还波及到我其他书也疑似抄袭。 你真的看我文了吗,我说一句文风会变你就信? 大大们说不能自证,但其实我是有写随笔发小地瓜上的习惯的,不巧,她提的那个器材室情节我十月份就写了,不过前几天因为sq被小地瓜禁了qaq,我当时还跟朋友分享了这个随笔。我是不是可以说,是她看了我的随笔,抄了我?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的,她要是做了调色盘拿去举报等晋江出结果好了,可她偏不,她就要在我评论区列五个点,然后说公道自在人心,甚至是直接在评论区发书名。 厚刘海、吐槽役、器材室,连改个书名都要被说抄了,能不能去搜一下,一个万人迷底下有多少本啊。 我不惯人的,所以挂上了小地瓜,(从来不知道小地瓜还有个别名叫个大平台)我就想要个调色盘,好了,她又有自己的一套系统了,调色盘多老套啊,你就是抄我的,别不承认! 我做错什么了?啊?前几天那么大的瓜那位大大的调色盘多细啊,怎么在你这里就是文字游戏了?给自己文申专利了? 服了,越写越生气。 还断章取义?那评论就在底下挂着呢,我还断章取义,我截的是你的举证啊。要是还想看我还有全截图呢,专门分享给我没有晋江看不了评论的朋友。 你就盯着吧,我这本书要是v了你还得掏钱看!哦对了,你看得肯定细,到时候帮我捉虫哈。 哦还有,能不能把我另外两本全订了,没多少钱,一杯奶茶钱都不到,真的。你看得细,肯定能看出哪抄袭了,到时候做个调色盘也行啊。 还有我断更那本,你也看看,我发在地瓜上的随笔呀,我写的同人呀,都看看。 不过只能看不能抄哦,毕竟我也是个作者啊。 (在发疯,istp日常内耗) 存了三万字,快发完了,这两天都没摸键盘,就这样吧。 8第8章 ◎西瓜和香蕉◎ 好吧,郁离垂下眼看着手里的西瓜,心里默默拉高了对齐雪的印象。 她认识齐雪的阿婆,老人家一头银发,每天早上都坚持晨练,是小区里精神状态最好的老太太。 见面也会喊一声阿婆,但很少会互送东西,算是认识,普通邻居的关系。 为什么突然送西瓜?她站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还是抱着西瓜回了屋,心里琢磨着该送什么下去。 家里什么都没有,她要是想送还得出门买。 好在附近有个水果店,郁离简单吃了口鸡蛋面,看看时间才七点多,拎着手机也噔噔噔跑下了楼。 到了水果店挑挑拣拣,心里想着老人牙口不好,拿了把香蕉,又觉得齐雪应该不会喜欢太甜的东西,水蜜桃猕猴桃看了好几眼,想了下还是没买,专门给齐雪挑水果,怎么想都不正常。 齐阿婆家在一楼,她们这儿普遍吃饭吃得早,五六点基本上就吃完了,老太太们出来散步,跳广场舞,夜生活多姿多彩,怎么高兴怎么来。 她按了门铃,预习着要说的话,先是感谢,然后是香蕉,再然后呢,说要写作业,赶紧回去。 谁啊? 齐阿婆的声音透过紧闭的房门传出来,来开门的却是齐雪。 郁离稍稍后退了几步,才看清齐雪的样子。 应该是刚洗完澡,遮过眉眼的刘海被发夹夹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齐雪穿着小皇帝睡衣,没了给她送西瓜的酷拽,反差不是一般的大。 大概没想到开门看见的是她,齐雪脸上显出几分懵,脸一下就红了。 说实话,怪可爱的。 郁离没忍住笑,噗嗤一声,原先想好的流程都不作数了,把香蕉塞给齐雪就要往楼上跑。 没跑成。 齐雪身手迅疾,即便是小皇帝睡衣也没影响她的发挥,一手拎着装香蕉的塑料袋,另一手已经挡在了她身前,整个人都拦在了楼道口。 我我不是故意的。郁离只好低了头,乖乖承认错误。 她心里已经对齐雪有了大概了解,认为她不会突然把她踹飞,起码也先得打声招呼。 可那身小皇帝睡衣实在惹人发笑,郁离的笑点其实不低,偏偏一看到就想笑。 她只好努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克制住向上的嘴角。 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雪也低着脑袋,她头发半干,水珠顺着垂下的发丝滴下来,齐雪的声音也送入耳中,略显淡漠,却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急切:你别怕我。 郁离的心跟着她的话紧住。 她敛了笑,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敢去开齐雪的玩笑,心头生出后怕,连脚步都向后滑去。 长而厚的刘海遮住眼睫,心里却又庆幸自己低着头,对方看不见她唇角的笑。 西瓜很甜,谢谢阿婆,香蕉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要上去写作业了。 心里预备的过程一句话就说完了,郁离扭头想绕过去,齐雪再度拦在她身前。 她不让她上去,散碎刘海被发卡别上去,少年人的眼睛没了遮掩,喜欢几乎要藏不住。 但郁离是不会直视对方眼睛的,她盯着她脖颈后溜下来的红发,不明白齐雪还要说什么。 她以为齐雪是很果断的性格,就像她不想听那个人的对不起,所以选择一脚踹飞,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不谢谢我吗? 时间似乎凝滞在某一瞬间,齐雪盯着郁离微垂的眼睫,重重刘海遮掩下,依旧闪烁着细碎暗光,像是迷雾灯塔,永恒微光。 齐雪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郁离说话,过去她总是在注视她,期盼她主动跟她打招呼,也会幻想她们相认之后的情景。 藏了很多年之后,她才胆大一回,主动一回。 不过事实却是她根本就不记得了。 也是,那么小的事,也许郁离那天之后就忘记了。 也谢谢你。 女孩子和她想得一样乖,说得很认真,连躬身也是。 她不知道郁离依旧在害怕,所以姿态做得很足,于是得寸进尺,可以加好友吗?阿婆很喜欢你。 齐雪的理由蹩脚又拙劣,不过郁离这会儿也分辨不出来,她不想加齐雪的好友,也不想知道齐雪打的什么注意,单纯就想回家。 口袋里手机恰逢其时的震动起来,郁离眼底闪过庆幸,掏出手机对着齐雪说了声抱歉也不管是陌生人来电径直接了起来,一边说喂一边往楼上走。 齐阿婆这时候才拄杖走出家门,瞧见孙女失魂落魄站在楼梯口,手里拎着袋香蕉,也不回家,倔强地朝楼上看。 浑身的失意连那身小皇帝睡衣都掩盖不住。 齐阿婆也跟着往上看,为了省电楼道里都是声控灯,此刻黑漆漆一片,她往上也看不出有啥。 咋了?刚谁敲的门?你手里的香蕉是谁给的? 阿婆叫了声孙女,没反应,接着又是一个爆栗。 孙女知道疼了,苦着脸看过来,不似寻常呼疼,反而将她抱住,一叠声地说她不喜欢我,她讨厌我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这做派,跟她妈当年失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齐阿婆有经验,接过齐雪手里的香蕉,抱着哄着,说这是暂时的,你主动一点,多说多做,我孙女人长得不丑、又聪明,她肯定会喜欢上你。 没哄完,她就背着齐雪从袋子里掰了一个香蕉,自己吃一半,剩下一半给受伤的孙女。 齐雪接过香蕉皮,心里立刻有了谱,觉得她给她送香蕉,一定不算是讨厌她。 不讨厌,就是喜欢的开始。 阿婆再说,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齐雪沉默片刻,咂摸出点门道来,那点委屈失意瞬间没了,又成了张扬肆意的小皇帝,跟阿婆说了声晚点回来,噔噔噔又爬楼去了。 年轻人来去如风,齐阿婆也年轻过,乐呵呵看孙女上了楼,又掰了根香蕉,慢悠悠转进了门。 郁离扶着铁扶手一点点爬上楼,她动作轻得像只猫,连声控灯都没惊动。 电话那头女声漫不经心,只肖几句就将郁离的恐惧勾了出来。 是陌生人来电,却不是陌生人,郁离只匆匆上了一层楼,便听得听筒里那声轻蔑的姐姐。 姐姐,怎么还不回家? 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也忘了楼下的齐雪,生理性的恐惧起来,差点要掉下去。 胸前隐秘部位也生出隐痛来,棠西分明在她自己家里,此刻却好像出现在她眼前,不由分说将她按在扶手上,继续在器材室里的羞辱。 偏偏又不能反抗,西小姐手腕强硬,说杀人绝无戏言。 第10章 其实是法治社会,郁离义务教育满了九年,本来不该相信棠西,那种言论小学六年级的学生都觉得幼稚。 可偏偏棠西掐她脖子时半点也没留手,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她下了死手,要她去死的。 对不起,我跟家主说了的,要在家里住几天。 嘴唇几乎要粘连到一起,说出的话也不大清楚,郁离机械性的往上爬,一阶一阶,仿佛在走一条看不到底的路。 她跟着妈妈叫了家主,叫了西小姐,然后呢,然后又要叫什么? 那头笑得乖张,一口一个姐姐叫她,两边落差是挺大,姐姐,你要快点习惯啊,不然体验感会大大减弱,那可就不好玩了。 姐姐,我还等着你呢。 似是恶魔低语,毫不保留地摆在了明面上。 对方说,你逃不掉的,谁让你闯进来的,是你自找的,承了棠家的情就得付出,是你罪有应得。 夏夜温度不低,楼道拐角窗户开了半扇,夜风顺着吹进来,她突然哆嗦一下,举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发着颤。 昨天才许下的愿望,梦里那些美好明天,转瞬间化作飞灰。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会听话求你放过我,好吗? 她深喘了口气,试图跟棠西谈判。 可她忘了,她不仅没有筹码,连上谈判桌的资格都没有。 棠西答非所问,反而跟她说起郁蓉,说她回家还碰见蓉姨了,满脸堆着笑问她女儿怎么没一起回来。 她戴着一副假面,在外人面前虽然冷脸,不过脾气表现得好,从来不发火,比起她姐姐棠斐,大家喜欢她多一点。 这也是郁蓉找过去的原因,她认为棠西心善,会对女儿多加照顾。 她被棠家一团和气的假象给骗了,不知道有什么横亘在中间,眼高于顶的小姐怎么会可怜保姆的女儿呢,又不是童话世界。 郁离知道棠西怎么跟妈妈说的,棠念意挂断电话后她给郁蓉打了电话过去,妈妈在电话里抱怨怎么不先跟她说一声,西小姐说没见着你人,妈妈担心了好久。 她知道妈妈的苦心,也愿意顺着妈妈的托举向上,可总有阻碍,就像此刻手机里棠西毫不掩饰的嘲笑。 她就那么举着手机,什么话也不说,呼吸都快忘了,好像和黑暗融为一体,化作一片没有重量的飞羽。 她不回应,棠西也没了兴致。 电话挂断,脱出的灵魂瞬间入体,回神的瞬间,郁离忽然在一片空茫的死寂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和她一样轻,一样缓,又不容许忽视。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都是小天使宝宝[猫头][猫头][猫头] 改一下更新时间,晚上八点准时。 v前随榜,v后日更,看看能不能顺v吧。 9第9章 ◎那可是简明月啊◎ 是谁?听了多少?会不会嘲笑她? 她在原地没动,那个人也没动,楼道里的声控灯却亮了。 是窗台趴着的猫。 狸花猫压着后肢往前伸展身体,一声喵格外悠长。 郁离没管猫,借着余光向下看,只瞥见几缕红发。 她小叹了声,哦,原来是她啊。 知道是谁,心里有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的轻松感。 郁离白着张脸回了家,到了家里反压住门,浑身忽然卸了力,一下子瘫住。 她还是在乎的,齐雪会怎么看她。 她有没有听见棠西说的那些话? 其实话里也没什么,不过是复述一遍器材室里的事,她听得分外清楚,也忘了自己开得是免提还是什么。 怎么会开免提呢,就那么默认接起电话,其实声音不大,隐隐约约能听见一点,几句模糊不清的姐姐。 是她自己心里害怕,担忧太多,本来没什么,可就是控制不住多想。 有时候,就是多想才会坏了事儿。 洗澡上床,强迫闭眼睡觉。 以为睡不着的,没想到一闭上眼就睡过去了,一夜无梦,再睁开眼就是第二天早上。 郁离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匆忙洗漱穿衣,早饭也不顾得吃,将将出门时放在玄关鞋柜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拿起一看,是阳妁的来电,昨天备注过的。 担心阳妁等得太久,她匆匆道:我要下楼了,很快的,马上就到! 不用着急,我刚到你小区外。 只一句就挂了电话,好像只是打来电话来叫郁离起床。 郁离下楼,路上碰见晨练的齐阿婆,打了个招呼。 阿婆正在漫步机上荡着,笑咪咪叫住她说晚上想请她吃饭,不去外面,就在家里面,大家都是熟人,齐雪也一起,你们不是同学吗,阿婆亲自下厨,保证好吃。 郁离当下就要摆手拒绝,可是刚成年的小姑娘哪说得过小老太太,几句话就轻飘飘得打回了郁离拒绝的理由,无奈之下,她只好答应下来。 吃一顿饭而已,又不是龙潭虎穴,而且她想看看齐雪的反应。 终于出了小区,一眼就看见阳妁的车,还是那辆黑色卡宴,老小区好车少,现实里见过的也少,不少人都回头看。 她匆匆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安全带还没扣好阳妁就递过来一个纸袋子。 早餐。 她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发动车子。 不用了,我吃过了。 郁离下意识拒绝,摆手想递回去,可阳妁双手都架在方向盘上,连眼神都没往她这瞥。 郁离默默收回手,轻轻道谢,从纸袋子里拿出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她再度看了眼阳妁,女人依旧是一身黑,长发绑成利落马尾,连碎发都一丝不苟撩上去,气质沉稳又冷漠,像一柄被厚布条封了刃的朴刀。 明明是面前躺着个死人也只是皱眉绕过的模样,却意外的心善。 惠智在雅明区,大概半小时就到了。 郁离下车,跟阳妁说了声再见就进了学校。 她还穿着自己的衣服,走在校园内依旧格格不入。 刚进教室,就看见座位边有个人,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应该是昨天没来的同桌。 她的书包还在座位上,昨天走得匆忙,回家的时候没带走。 郁离还没走过去,就被突然冒出的班长扯着胳膊拉到教室外面。 女生依旧温柔,郁离完全没了昨天的感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鞋尖,等着班长说话。 发生那种事,她其实没有很讨厌班长,只是觉得不能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能把自己当一回事。 对不起啊,我拿完东西发现你不在,才发现给你指错了路。班长面上看着愧疚,做错了事似的委屈,手指还掐在她胳膊上不放。 班长个子小,人长得也漂亮,水汪汪的一双眼里凝出些雾,一眨不眨地望着郁离,看着就可怜。 好像该得到惩罚真正做错事的是郁离一样。 走廊里路过许多同学,视线被这一幕吸过去,自以为小声议论着:这谁啊?新来的? 私以为懂的便站在客观角度回答,哦,转校生,估计是和班长有矛盾。 班长怎么惹她了,我记得你班班长人不挺好吗? 对呀,谁知道发生啥了,这转校生哪个学校转来的? 好像是十二中那个烂学校,齐雪不就是那里面的吗。 哦,怪不得 那些窃窃私语郁离听得很清楚,她低着头,觉得肩膀一点点变重。 个人是无法抵抗群体的,大风刮过,她弯了腰,才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雪来临前的讯号。 没关系。她说。 她对上班长的眼,注视着那双眼睛里的水汽渐渐散去,笑意漫了上来,班长显出一个很真诚的笑。 但肩膀还是感觉好沉,人生第一次遭遇这种事,郁离快要喘不过气。 偏偏班长没事人似的松了手,故作大方地说以为要好好相处啊郁离同学,然后就脚步轻快地进了教室。 她在教室外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走到座位跟前,不认识的同桌这会儿抬了头。 也是见过的人,昨天还载过她。 是简明月。 新同学,没想到我们居然是同桌,真有缘啊。 简明月笑眼弯弯,起身和她热络地打招呼。 她天生自带一层柔和气质,整个人纤细又不过分麻杆,站起来却比郁离还要高一个头,像只大号的兔子。 郁离勉强弯唇,她没办法回应简明月的热情,天性如此,再加上心情不是太美妙,自顾自坐了下来。 简明月脸上笑意凝滞,眼底戾气上涌,又被硬逼着下去,眨了眨眼,又是那个温温柔柔的简明月。 第11章 班上同学都注意着她们这边的动静,看到简明月主动和转校生打招呼,都在心里估量着郁离的地位,又看到郁离眼皮也不眨地坐下来,心里都惊了。 那可是简明月啊,她们从进了这个班就被家里长辈耳提面命绝对不能招惹的简家大小姐。 去年一个靠房地产起家的独生女初来乍到不知道简明月,看她模样无害想拿她立威在惠智里站稳脚跟,不过一夜先是跌了股,再是破产,卖房卖车,全家灰溜溜回乡下了。 郁离不知道众人的心里所想,她坐下来,一眼便看到昨天摊开的练习册上本该空白的地方写上了答案。 字迹很是流畅,笔锋锐利,和她写在上面稍显圆顿的解字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 不好意思啊,我看你只写了个解就自作主张写完了。 简明月坐下来,靠她很近,看郁离眼盯着多出来的解题步骤,不紧不慢地解释一句。 郁离微微拧了眉,不是因为介意,而是因为简明月的解题思路她没用过,连方法也不是书上的。 这里,为什么要 简明月就在跟前,她笔尖指着不懂的地方向她讨教,半点怯意也没有。 简明月靠的更近,拿了张纸给她演示,她们的起跑线从羊水就开始,接触的东西天差地别,学习上也是一样。 说完了题,郁离连着捋了一遍,才惊觉这方法有多好,回了神要感谢简明月,才发现两人靠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都递了过来。 没和人贴的那么近,对方体温都透过皮肉传过来,她红了脸,慌忙撤身,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连眼神都不敢往那边瞥。 谢谢啊。 她轻着声音感谢,带着上翘不明显的尾音,自己都不知道多可爱。 简明月低笑回应,觉得棠西眼光确实不错。 她上课很是专注,专心听老师讲课,下课也依旧努力,练习题一题一题的写,不会的题型也一道道熟悉。 没办法,普通人的天赋本来就不显眼,要是还不努力,怎么可能赶得上人家? 简明月偶尔指点几题,言语温柔又耐心,哪怕说了一遍郁离没听懂也不会拿嫌弃的眼神看她,耐着心掰的更碎,喂饭似的把解题思路喂给郁离,赚了她几成好感。 郁离有意把自己埋在题海里,一颗心始终提着,害怕某个课间有人会敲她的桌子,让她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直接点,就是她害怕碰见棠西。 好在无事发生,太阳在看不见的地方倏然西沉,转眼间就到了最后一节课。 最后一节课是班任虞思姝的课,下了课她径直来到郁离的桌子前温声要她去一趟办公室。 简明月弯着眼同郁离说下次见,她呐呐点头,收拾好书包就去了虞思姝的办公室。 是两套校服,惠智的夏季校服和秋季校服。 她领了校服捧在手里,第一个反应是这两件衣服得多少钱啊,她哪有钱付。 老师,这两件要多少啊?她问虞思姝,满眼的不安和窘迫。 学费里包括了校服钱,不用担心这个。 虞思姝惊讶看她一眼,棠家的旧亲戚应该不至于会问这种问题啊,和那样的家族沾亲带故,就算是从指甲缝里漏一点下来也够普通人好吃好喝十几年了,郁离怎么还担心校服钱呢? 她不明所以,态度仍旧亲切。 10第10章 ◎现在好了,忘了个干净。◎ 郁离捧了校服出门,那点子不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成了无底洞。 因为学费是棠家出的,好几十万,一气儿砸进去了。 钱进了无底洞,化作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力压在了郁离身上。 她站在无底洞的边边,她走一步,无底洞就跟一步,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进去,再也爬不出来。 郁离的学费是棠家出的,连上下学都是棠家人专车接送,光是看起来派头都不小了,更何况*人还要住在棠家,比棠西都要像棠念意的女儿。 可为什么呢? 仅仅凭借那点可怜的同情心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她不是傻子,很多事情都和妈妈的观点不一致。 郁蓉觉得是天降幸运,可她却咂摸出一点异样。 棠念意资助个孩子能对她那么好吗? 换个角度想,郁离如果成了一方大佬,她看底下的保姆和女儿常年分离,心里遭到触动,觉得她们母女可怜,她会直接把保姆女儿的学籍转到惠智吗? 她会把保姆女儿当天就接到自家庄园吗? 甚至是庆祝生日,连自己女儿都不顾? 会专门送她上下学吗? 郁离摸着良心也做不到那么多,她顶多会让保姆女儿住进家里,还要隔的远远的。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妈妈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郁离却觉得恐惧。 付出那么多总要图些利,不会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她不由得开始乱想,难道是变相投资? 自己身上有什么没被挖掘出来的天赋,正巧被棠念意观察到,所以才把她接到身边准备用心培养。 不,这不可能。 郁离的成绩很均衡,不偏科也不突出,她从来都不是单科第一。 难道说是其他方面的天赋,经商?体育? 这就更不可能了。 郁离否定这一猜想,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棠念意一定有所图谋,可到底是什么? 她有的,已经展露的,对棠念意有利的 已知条件太抽象,她实在想不出来,正巧走到校门外,一眼便看见半开车窗里阳妁的脸,面朝着她,只露出一双无情眼。 郁离闷头上了阳妁的车,一路上犹犹豫豫好几回才鼓着气问阳妁: 阳妁姐姐,你觉得我身上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吗? 阳妁侧眸扫她一眼,手指有意无意点在方向盘上,随后轻轻吐出两个字:可爱。 她不说谎,哪怕是冷语也最真诚。 十八岁的女孩子确实是可爱多一点。 尤其是副驾驶上的女孩比其他人还要怯缩一点,东西都不敢放在车里,手上还捧着校服,校服底下是她的书包,又乖又礼貌,多可爱啊。 这完全就敷衍,任何女孩子都值得可爱这个评价,郁离想知道的是她有什么地方有利用价值,值得棠念意砸钱。 不过,她还是不自在的捋了捋刘海,指尖触上脸颊,有些烫红。 车子开到小区,照旧是说再见,郁离背着书包闷头走进小区,要上楼时又被突然冒出来的齐阿婆叫住。 丫头,别忘了下来吃饭。 阿婆还拄着杖,半点也看不出早上漫步机上荡得飞起的模样,但精神气确实不错,比郁离这才成年的好太多了。 她默默点头,说要上楼放东西,一会儿就下来。 阿婆不会为难人,笑呵呵地放她上楼了。 其实老小区也有老小区的好,起码邻里和睦,阿婆和姨姨们都很友善。 郁离慢吞吞爬上楼,回到家发现门口蹲着只狸花猫,又胖又壮的,跟辆小皮卡似的。 这是楼里谁家散养的猫,她见过好几次,小猫亲人,摸摸脑袋都高兴得不得了,眨巴着水汪汪的琥珀眼凑过来,还要再摸。 咪咪。郁离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小猫的背,饿了吗? 小猫真的是治愈坏心情的良药,只是指尖摸上它柔软的不可思议的毛发郁离就觉得一天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了。 狸花猫温顺地朝着郁离喵喵叫了两声,仰起头,露出脖子上挂着的小牌子。 郁离以为是写着主人的猫牌,毕竟这猫是散养的,随时都有走丢的风险。 细看一眼,却不是。 也不是什么猫牌,硬纸板裁下来一个不太圆的小圆片,细线穿孔,就那么套进小猫的脖子上,松松垮垮的要掉进小猫的胸脯里。 她拿近了一看,字迹也歪歪扭扭。 【早上我阿婆说要请你吃饭可以不用来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齐雪留的。 就一句话还要修修改改,划了好几道黑线,看得出齐雪当时挺犹豫的。 郁离心里有些起伏,她起身开门,抱着小猫进了家门。 小猫丝毫没有身为外来猫的拘谨,一下地就跳上了沙发,踩了几圈后就舒舒服服地找了个姿势趴下。 郁离放下校服和书包,找出黑色签字笔,将牌子从小猫脑袋下拿出来,翻到后面打算回齐雪。 如果给她选择,当然是不去最好,但她上楼前已经跟阿婆说了,一会儿就下来,不能食言。 她没想过后面还有字,小小的地方都写满了。 【昨天对不起了,我不是有意要听的。另外,这是我联系方式。可以当做没看到的。】 第12章 结尾还有个线条笑脸。 郁离拿着笔的手滞住,觉得齐雪表现得很矛盾。 最近出现在她身边的人都有点不正常,郁离应该适应的。 手机出门前放在鞋柜上,伸手就能拿到,但郁离没动。 她将牌子翻过来,在那行字下面写【谢谢,我答应过阿婆了,要去的。】 她的字秀气,和齐雪的丑字对比很明显。 话也写得疏离,一直在刻意回避齐雪的示好。 把牌子重新给小猫挂上,放了它出去,郁离才摸过手机。 好几个未接来电,妈妈的一个,还有一个陌生人来电,她眼熟这个号码,棠西的。 选择性忽视掉碍眼的陌生人来电,她看了眼时间,给妈妈回拨过去。 妈妈?郁离缓了声,不自觉的带上嗲气。 妈妈想你了。郁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如此亲切。 她半仰靠在沙发上,唇角带了点笑,妈妈是最好的妈妈,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她像个小女孩似得跟妈妈絮絮叨叨,说新同桌很聪明,人也很好,常给她讲题;老师也很好,对她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最后连阳妁都夸了,说她面冷心热,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大姐姐。 她说了那么多,唯独避开了棠家的两位,郁蓉也没听出什么反常,一味的在电话里面笑,想着女儿身边有那么多好人她得有多放心。 妈妈也说自己最近的生活,说半山庄园有一片玫瑰园,还有个温室花房,里面漂亮得不得了。 郁蓉喜欢花,郁离一般般,她对花没什么感觉,见了也只是觉得配色不错。 说到最后,妈妈偏偏提了一嘴棠斐。 是郁离没听过的名字,不过姓棠,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没问,郁蓉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斐小姐刚从意大利回来,艺术家,听说要办画展了,真厉害啊 郁离哦了一声,突然打断妈妈的夸赞,一楼的齐阿婆要请我吃饭呢妈妈。 齐阿婆呀,上个月见过一面,身体硬朗得很。妈妈顺着说下去,提到齐阿婆不得不提到她孙女齐雪。 妈妈语气里有些怀念:你们俩小时候还睡过一张床呢。 郁离听懵了,她对齐雪的记忆是高中时候才有的。 齐雪并不是一开始就生活在小区里,她是郁离上高一那年突然出现的。 齐阿婆的女儿定居在北方,听说出意外没了,小孙女才来的图南市。 北方来的姑娘,叛逆又桀骜,打架又凶,不到一年就成了十二中的头头儿。 郁离高一之前确实是没见过齐雪的,她很确定。 于是妈妈又说: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啊,你忘了吗,你来找妈妈的时候谁带你过来的? 她这么一说,迟钝的记忆似乎清晰一些,遥远的不行的幼年期似乎不止她一个人被欺负。 还有一个小孩,因为口音问题也被欺负。 不过那孩子和她不一样,她会打回去,拿石子拿树枝往使坏的小孩子身上打,勇敢得不得了。 而且她不嘲笑郁离,于是两个不合群的孩子就那么结成了伴儿,郁离磕磕巴巴喊她老大,因为她最厉害,两个小朋友几乎形影不离。 不过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有口音的孩子很快就离开了,又只剩下郁离一个小朋友被欺负了。 是她吗? 郁离心里有些颤,如果是的话怪不得齐雪会那么问。 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时候的朋友近在眼前却不认识,怪不得会失落难过。 她走的时候你哭得不行,拉着人家的衣服要跟她一起去,我还奇怪怎么人家现在回来了你理都不理呢。郁蓉笑得促狭,郁离却慌了神,她要是记清楚一点也许就不会对齐雪那么冷淡了。 可就是忘了,也许一开始记得很清楚,唯一的朋友走了,对小时候的她打击多大呀,天天哭,被人欺负时哭,不被人欺负的时候也哭,哭着要老大回来,可老大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后来就渐渐忘了,她留了刘海,遮住深色胎记,欺负她的小朋友也一起长大,大家都忘了以前的事,见面时还能笑着调侃几句。 她也忘了,只记得自己被欺负过,站在角落里一遍遍想到底是为什么,偏偏她不合群,偏偏被调侃开玩笑的是她。 现在好了,忘了个干净。 11第11章 ◎有人抬手,接住了那片雪◎ 人家连过来见她都不肯了,派只猫过来传话,一定是对她失望透顶,毕竟没谁愿意热脸贴冷屁股。 她昨天还听到电话里棠西说的那些话,会怎么看她。 小时候跟在屁股后面扯着衣角一起走的朋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郁离突然不敢下楼了,她想拦住那只猫,可打开门楼道里哪能看到狸花猫的影子。 她心里好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一点点坠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这几天运气好像差到不行,所有的坏事都堆到一起,也没地方可说,都顶进心口,一件叠着一件,把本就不大的心房都占满了。 等到下午五点整,尽管犹豫踟蹰,还是下了楼,她答应过阿婆,也回了齐雪要下去的。 走到二楼又看见那只猫,缩在楼道窗台上看窗外的晚霞,耳朵一抖一抖的,怎么看都可爱。 她靠近,小猫脖子上挂着的牌子已经没有了。 它不知道人类的情感有多复杂,却能感觉到郁离身上的难过,歪了脑袋,软软一声猫叫,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圆圆的,映着火红的霞光,全都显在她眼底。 小猫真好啊,是人类的好伙伴。 她心里感慨,摸了摸小猫脑袋就下了楼。 到了齐阿婆家门口,她还在练习怎么笑,勾唇弯唇、抬眼弯眼,可要是眼睛不笑,怎么笑都不好看。 巧好这时门开了,那些丑态便被无意中抬眼的齐雪看了去。 郁离退了一步,满心都是被撞破的尴尬,本来在人家心里印象就不好,现在更差了。 齐雪却扬起笑,眼里并没有嘲笑嫌恶。 她穿着小碎花围裙,手上掐着把豆角,扭头跟家里的齐阿婆说了句郁离来了,又侧过身面对她,心里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你你吃了吗? 齐雪话刚出口,又恨不得捂住嘴巴,她向来嚣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和郁离相处。 为了在她面前表现好一点,她连脏话都尽量不说了。 两个人都是笨蛋,一个不会说话,另一个也不敢再问。 郁离轻抬眼:还没。 于是话题再次滞住,齐雪蜷了蜷手指,想打破这片寂静,然而有人比她先开口。 齐阿婆过来一把就抢过她手里摘完的豆角,气势汹汹道:矗门口干什么呢?快让人进来! 她变脸很快,凶完了齐雪又看向郁离,换了一副慈爱样子,丫头别理她,一天天尽抽疯。快进来,桌子上有切好的西瓜,可甜,等一会儿饭就好了。 说完就揪了齐雪一把,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齐阿婆家比她们家大一点,前些年是她一个人住,齐雪是后来搬进来的,装修还保持着老人家从前的风格,朴素简洁。 郁离进了门,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摆了一盘西瓜,切好了块用签子插上的,怪细致的,和屋子里的粗放摆件不大相称。 齐雪耳尖泛了红,跟着坐到郁离旁边,没话找话似的说:这我切的,和昨天送给你的那半个是在一家买的,你尝尝。 谢谢,很甜。 她拿起一根签子吃了一块,沙瓤的,咬几口就化成甜水了,确实好吃。 就是心里不大好受,要不然会更甜。 生疏的开场白过后,郁离打算开门见山,昨天你听到了,对吧。 齐雪抓了抓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听得不全,本意是想上来找郁离,完全是无意听见又不想走,就那么把她的沉默一齐听去了。 她想了解她的过去,不甘心别人占据了她的生活,又不敢明着朝她走一步,只好跟只老鼠似的,偷偷的听。 其实也没听到什么,只是看她长久呆站在楼梯上,那么黑的空间里她一动也不敢动,僵化了似的,她的心也跟着被攥住了。 所以啊,人都是卑劣的,你看,偷听偏又留下了把柄,她来兴师问罪了不是。 我不是有意的。齐雪蔫巴巴的,主动承认错误,期望得到减刑。 我知道你害怕我,才追上去想跟你解释清楚,我是真心想和你好的。 她说完,瞬间后悔,想和你好这话明显有歧义,再看郁离,脸颊都红了。 第13章 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和你做朋友,就和以前那样,以前你都不记得了。 提到过去齐雪挫败感又上来了,她就那么不值得记住吗? 想当年多威风啊,她们俩一齐把那群小孩都打了个遍,当然,她动手,郁离在旁边看。 临走前多难过啊,她跟她说一定会回来的,小孩子眼睛都哭肿了,跌跌撞撞来追她的车,要她不要走。这才过去几年呀就把她忘了。 很失望吧。郁离轻轻说道,像一片不合时宜的雪落在夏天的正午,转瞬即逝。 小时候一起约定过要永远在一起的朋友早就忘掉她了,而且,成了一个很差的人。 滤镜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哪怕前一天她还在害怕齐雪会不会一个不顺眼超凳子砸过来,可转眼间,她又担心自己在她心里会不会留下一个很坏的印象。 可没办法啊,她是齐雪啊,是那个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冲过来把她紧紧护在身后的那个人啊。 她没办法再把她看作是陌生人,那些传闻也不相干了,至于亲眼看见她打人,一定是对方做错了事,齐雪不是坏人,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有人抬手,接住了那片雪。 郁离重新看向齐雪,眼里带来些不明显的期待,连身体都无意识往她那儿靠。 我都知道啊,你小时候窝窝囊囊的,被打了也不会还手。 齐雪说的很平,只是在叙述而已,可细听之下又能听到她声线的颤抖。 她想过的,为什么郁离会忘了她。开始以为她找到更好的朋友了,后来发现不是,她还是一个人,连个能分享开心的朋友都没有。 后来才觉得,她把自己封闭了。她走了以后没有人保护她了,于是又成了最可怜的小朋友,眼泪泡在眼里都不敢流。 她被欺负怕了,又不会反抗,即便是告家长也只会得来一句都是小孩,又没出多大事。不了了之。 所以她都知道,她带给她的光成了把她推下去的那一道气力,她紧紧攀在悬崖边角想要夹缝求生,最后还是掉进去了。 嗯。郁离不作声了,连眼里的光都逐渐黯淡下来,那片雪即便是在那个人的手心还是融掉了。 她开始在心里想怎么退场了。 可齐雪没让。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撞进了一个很坚硬的怀抱,和她们在楼道里相撞的时候一样。 怀抱很温暖,很清爽的暖,和夏天的热完全不一样。 对方抱得很紧,手臂紧紧箍在她腰上,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可她动作很温柔,好像怀中人是失而复得的月亮。 齐雪?郁离懵掉了,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对不起。 她现在说话一点口音都没有了,可恍惚间,郁离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有口音的老大往前走,她在后面跟着跑。 小短腿哪能跑得过车啊,她跌了一跤,才爬起来发现车已经没影了。 空空荡荡的街道,她在路边蹲了好久,偶尔有车路过,可怎么也找不到那辆车了。 她把老大给弄丢了。 郁离想笑的,旧友重逢,多大的喜事啊,她要是有本事还得上饭店摆几桌,把亲朋好友都请过来一起见证她们的喜事。 可唇角还没翘起来眼泪就先落下来了,流不完似的,一颗又一颗砸下来。 她怕打湿齐雪的肩膀,用手接着,滚烫的泪便顺着面颊落到手心。 其实是多此一举,最后还是湿了她的衣服。 别哭,要吃饭了,我们吃完饭再哭好不好? 齐雪捏着嗓子哄着,和小时候一样。 女孩在她怀里不停得颤着肩膀,眼泪连线珠似的,委屈得不像话了。 可就是忍不住啊,郁离搂住齐雪的肩膀,要怎么才能忍住不哭呢? 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着堆叠到那一个点上,一触即发。 她哭得时候声音不大,怕齐阿婆听见,捂着嘴闷哭,只泄出点泣音来。 齐雪轻拍她的背顺着,觉得第一步算是走对了,她们起码已经相认,后面就没有太多问题了。 她不会想到,那通电话只是开始,怀里的女孩是被人盯上的怪物,哪怕她是她的珍宝。 最后还是在阿婆出来前止住了哭,擦眼泪的纸巾用了一大堆,都丢进垃圾桶里,推到了茶几底下,阿婆发现不了。 齐雪端了几个盘子出来,是阿婆很擅长的家常菜,她去洗了手,想进厨房帮忙端饭碗又被阿婆以客人不能帮忙为由把她赶去了饭桌。 齐阿婆的手艺很好,把家常菜做得很有味道,齐雪就在一边夸阿婆不轻易做饭的,平时都是她做,还要被阿婆嫌弃咸了淡了的。 阿婆就在旁边说齐雪的好话,说上次肯定你俩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十几年前呢,她小时候就喜欢你,整天黏着你不放,要不是郁蓉把你抱走了她睡觉还得一起呢。 真好啊,郁离扒了一口米饭,她喜欢这种氛围,像是泡在了牛奶浴里面,好轻松的。 她吃饭很文雅,小口小口的吃,偶尔夹一筷子菜,偶尔附和着笑。 【作者有话说】 一扭一扭爬过来,立脖子,拿喇叭嘿嘿笑。 咳咳,俺要改名了,蔺阿池没有记忆点,俺要改成麻辣香菇[亲亲] 以后写文的就是一颗香菇了[鼓掌] 已经提交申请了[奶茶] 12第12章 ◎谁要向谁去啊◎ 齐阿婆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担心郁离会害羞话题多半从齐雪身上找,说她为了被欺负的同学打架被老师找,她那么大年纪还得去学校给她擦屁股。 齐雪也不介意,就在对面咬着菜对她笑,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快乐,像只得了奖励的狗狗,尾巴摇来摇去,一点都不把阿婆的话放心上。 阿婆就说她不害臊,架一场场的打办公室她去了一次又一次,丢人。 郁离低着头咬断豆角,想有什么可丢人的呢,齐雪就是这样的人啊,看不惯就要整治,武力整治也是整治嘛。 一顿饭吃到最后她眼里都带了星星点点的笑,她没发觉,只是觉得心情好上许多,心口的淤积旮瘩消了不少。 阿婆年纪大了消化不好,出去散步去了。 她和齐雪收拾洗碗,彼此无话。很安静的过程,好像所有话都在那个怀抱里说尽了。 其实没有,临要走的时候齐雪出来送她,望着黑漆漆的楼道又担心她害怕,要送她上六楼。 她说楼道里黑漆漆的,你一个人走可能会踩空,我送你上去也能拉你一把。 她们站在门外,天上星子闪烁,两个人身上都渡了层柔光,远处风儿喧嚣,某一刻又彻底安静下来。 要是你掉下来了呢? 郁离问她却不看她,好像只是无意之言,想到了就说出来了。 齐雪懂她的意思,她能拉住她,可要是她踩空了,她拉不住她怎么办。 那我也拉你,你和我一起掉下去。 清冽声线同风一起灌入郁离的耳廓。 风儿突然鼓噪起来,穿身而过把身后的门都吹关了,她被震了下耳朵,仍旧能听清齐雪的话。 张扬的少年就那么站在她身前,回答的毫不犹豫。 她说要拉她一起下去,她不会落下她。 要掉下去的话,就一起掉下去好了。 郁离想,好霸道啊她,跌下楼也要带着自己。可是她低着头,笑意无声蔓延开来。 要出去走一走吗? 郁离先开了口,一只脚踩在石阶上,另一只下去又上来。 她鲜少这样有无防备的动作,都是因为齐雪。 这边是老城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她们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肩并肩走过路灯黯淡的人行道。 齐雪?她背过手,佯装无意得去喊她的名字,暗地里却注意着齐雪的反应。 热烈红发的女生双手插兜轻嗯了一声,脑袋朝她偏了一点,淡淡道:怎么了? 有够高冷的。 你没有要问我的吗? 郁离盯着逐渐拉长的影子,她们在远离暖色路灯,也在靠近另一盏路灯。 嗯? 齐雪点了下头,神色认真道:很多,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从最简单的开始说吧。 郁离停了脚,她们恰好在路灯下面,影子一高一低,都是一样的底色。 最简单的齐雪嘟囔一句,犹豫好久才问出来,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 最简单的往往最难回答,郁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小时候怎么会忘了呢,明明最该记得的才对。 很难吗,那换一个吧。见她长久不说话,齐雪不想让她为难,故作轻松道。 第14章 因为害怕。 郁离终于抬起眼眸,夜风吹起刘海,露出一角暗红,那是她与生俱来的烙印,是她幼年一切苦厄的化身。 不需多言,齐雪已经明白了。 她蜷起手指,克制住想要抱住郁离的冲动,只是浅笑,安抚她:不用害怕了,我会保护你。 当年也是这样,石子砸破脑袋,老大也是抱着她让她别哭,小狼一样把那个小孩打了一顿。 郁离不作声了,齐雪说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其实不一样了,保护什么的,只能听听。 还有别的吗? 风吹红了鼻头,她慌忙低下脑袋,自顾自往前迈步,走到了阴影里,不见身旁有人才回头发现齐雪还站在原地。 她才发现路灯原来这么亮,齐雪插兜站在光下,光影明灭间只能看清她的轮廓。 而她在黑暗中仰望着她,满眼都是羡艳。 谁要向谁走呢? 她朝着光的方向小跑着过去,问齐雪:怎么了? 没得来回应,面前人呆呆的,就那么看着她,眸间暗流涌动。 肩膀却被攥住了,力道很轻很柔,却顺着肩线向上,只差一点,就能碰上明晰的锁骨。 郁离, 她的声音也变了,闷闷的,透着股不寻常。 郁离不明所以,却也乖乖仰头,等着她的下文。 似乎对视了很久,郁离从她眼中看到星辰移位,看到自己的影子眼光闪烁。 她的眼睛那么深,不见底的深潭一般,郁离怀疑自己要被吸进去,忙收回视线,心跳已然不自觉加速了。 齐雪微张了唇,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再次吐出来时已经变了个样。 她想,现在太急了,会让郁离难做的。 我变化很大吗? 欸 郁离拉长了音,仔细看了下齐雪,才慢慢说:和小时候一样。 明明不一样吧,我头发颜色都变了,口音也没有了,而且个子也变高了。 齐雪语调带笑,细数这些变化。 这些都是很小的地方啦。 气氛瞬间活泼起来,她蹦跳着跟在齐雪身后,一边跳一边问她为什么打人,还把自己高二时候看见她踹人的事也说出来了。 齐雪也不辩驳,眼中难得带笑,语气不自觉带了点邀功的意思:她乱收保护费,要教训教训才能安分下来。 她根本不知道学校有人收保护费的事,惊得睁大眼睛,啊,我还以为这是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 话罢,又夸齐雪:你好厉害啊老大! 话罢,两人都红了脸,这称呼还是小时候跟电视剧学的,现在叫起来不免有些难为情。 回去吧,有点凉了。 齐雪打破了沉默,晚上风还清爽,但只穿短袖还是感觉有点凉。 她们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回去,到了家掏出手机才晚上八点钟。 郁离这才想起来她们还没加好友,问她要了微信号,上楼时撸了把齐雪的狸花猫,才回到家打开手机。 齐雪秒通过好友,发了个红头发的微笑小人,郁离笑着存图,跟她汇报到家了。 她们其实也没有多少话题,简单聊几句就互道晚安。 当然不能是真晚安,她刷了一会儿题才拎着手机上了床。 郁离对手机并没有太多瘾,加上十二中不让带,她拿手机只是为了方便联系,还有追星。 她粉杜钰然。 她是横空出世的怪物新人,第一部电影就题名了金英奖最佳女配角,此后星途璀璨,拿奖无数。 对于慕强的人来说粉她可太舒服了,无论演技还是颜值都不可挑剔,更不要说她那颗向上攀登的事业心,电影一部接着一部,口碑票房都很不错。 粉丝对她的称呼也跟着变,从最开始的然宝变成然姐,后来又成了杜女王。 郁离粉她也是因为她的事业心,而且杜钰然不拍戏的时候像颗永远燃烧的小太阳,阳光开朗,闪闪发光,她从来没见过反常那么大的人,不自觉就被她身上的光吸引过去了。 最近她的电视剧要在苹果台播出了。 《夜》,她的第一部电视剧,宣发很足,郁离觉得杜钰然是冲着电视剧最高荣誉牡丹奖女主角去的。 这几天变故太多,都没时间去看她的动态, 才打开大眼仔就看到杜钰然发了条微博,地点在图南市静徽区明清广场,有一场路演在那儿,看时间就在这周六。 郁离忍不住尖叫一声,周六没课,刚好可以近距离看到偶像。 再往下划,粉丝跟着在她评论区尖叫,偶尔能翻到几条格格不入的。 这谁啊,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水后! 一个路演就上热搜?把属于我家姐姐的热度还回来!!! 资本家的丑孩子! 郁离没当回事,她家然宝也不在意,点击拉黑就成。 杜钰然简直是来拯救岌岌可危的内娱的,出道三年只演了八部电影,票房却完爆那些连台词都说不好的顶流们。 人红是非多,这些小黑子是嫉妒然宝的演技和抗票房的能力。 郁离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第二天依旧是阳妁来接她,一路无话,车快到学校门口时才阳妁从谨慎开口,似是提醒:下午不是我来接郁小姐。 郁离穿了惠智的校服,衬衫加长裤,版型很好,又坐在副驾,腰背挺直,哪怕是窝窝囊囊的她都穿出了几分贵气。 阳妁盯了一眼才继续道:我要出差。 郁离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以为是要自己做公交回家。 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不由得雀跃起来。 然而阳妁却又给她浇了盆冷水,下午安排了别人来送你。 阳妁姐姐,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可以自己回去。郁离捏了捏手指,试图给自己讨要单独回家的权利。 这是家主的命令。 阳妁冷淡驳回,轻飘飘一句家主的命令就让郁离消了心思。 【作者有话说】 小杜的话尽量往怪物新人那种程度写,不过我不追星,一些地方写的可能不到位不准确,小天使可以在评论区指出来[猫头][猫头][猫头] 13第13章 ◎姐姐喜欢吃什么◎ 郁离忽然觉得阳妁像是输入了固定程序的仿生人,永远是那身妥帖的黑西装,永远是利落的高马尾,永远以棠念意的命令为准。 不过阳妁不是一般的冰冷仿生人,她是有感情的仿生人。 阳妁会给她在关得很紧的门里面开一扇能够看到月亮和无垠星海的很小的窗,这样就够了。 跟阳妁说了再见,她背着书包走进学校,座位上空荡荡的,昨天给她讲题的同桌简明月不在。 班里闹哄哄的,似乎在议论什么,见她进来又都齐齐息了声,只有几道古怪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试探与打量。 郁离不明所以,把自己缩在位子上掏出习题册刷题,刷累了就站一会儿,看看窗户外的蓝天白云。 只是班长好像和她对上了,看她很不顺眼,这会儿拿着一道题过来问她。 郁离,这道题怎么做啊?我一点思绪都没有。 她尚且不知道班长的心思,加上是问题,摒弃了那些私人情感认真拿了题看,很简单的题目,只寥寥几句,做法却复杂很多。 她瞥了一眼页顶的书名,看得不全,奥数两个看得很清。 她没接触过奥数,知道很难,只这两个字就把她打趴了。 怎么说呢,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她把题还给班长,不会。 于是一下子又成了班长的笑谈,她故作惊讶,声音很大,郁离同学不是原来学校的前十名吗,我以为你数学很好才来问的。 她坐在位子上看班长抬起写这那道题的奥数书,蝴蝶似得转悠个没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几乎能想到她们下节课要议论什么。 班长展示完了,又凑过来双手撑在她书桌上,笑得很友好,眼下却闪着得意,你会什么呀,哪科比较好,我从来没得过前十,以后来找郁学霸问题啊。 她声音娇娇弱弱的,嗲得很,却将郁离架得很高,她不知道该怎么下来,缩在位*子上,像误闯了兔子洞的爱丽丝。 不是十二中的前十名吗,怎么连道题都不会?我可从来没得过前十,我是来找你问题的,你别生气呀,哎呀学霸大度一点嘛。 她成了众矢之的,班长要她给个答案才肯罢休。 她要是说了,班长再拿题来问她,她答不出来,于是班长又会嗲嗲得说不是这科很厉害吗,连这道题都不会吗,是不是乱说的啊,十二中的前十名真的有你吗。 第15章 大家都在看她,她和简明月似乎有点关系,昨天还看到简明月给她讲了一天的题,所以没有人去找事儿。 班长不是不知道,但她并不怵简明月,权利圈喜好站队,连尚且在象牙塔里的贵族学生也是如此,她和棠西是一队的,她们的家族利益纠扯不算弱,倘若棠家这棵参天大树倒了班长家是第一个受到波及的。 见郁离不作声,班长又敲了几下桌子,那只手纤长柔软,是弹钢琴的手,所以连敲桌子都有种音律在里头。 所有人都等着郁离说话。 她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看她出丑?她和班长细算下来并没有矛盾,而且,她还得向自己道歉才对。 也不用明白,无缘无故的恨里头必然有人指使,比如棠西。 她倏然站起来,刘海也跟着晃动,细碎的光从眼里迸出来,带着好不容易才酿出来的一丁点勇气。 然而这时候有人敲了敲窗户,她那上下两片唇瓣吐出的字都被掩住。 偏头看去,是棠西,窸窸窣窣的议论瞬间消失了。 教室安静下来,窗户打开,棠西冷着脸喊她,让她出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逃开令人难堪的教室,逃开内里尖酸的班长和冷眼旁观的同学,可偏偏来解救她的是棠西。 无疑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可她还是去了,比起让人感到窒息的教室,棠西的羞辱都要好上许多。 身后班长的脸色并不好看,棠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郁离身上,因为她穿了学校制服,和过去差别很大。 棠西的冷脸中维持了一段时间,走过教室,她忽然攥住小步跟在身后的郁离,将她推入了一间音乐教室里。 再然后,是锁门的声音。 她一天没有看见棠西,以为自己脱离了魔爪,没想到人家在这儿等着她呢。 教室里光线并不强烈,因为没人使用的缘故连暖金色的窗帘都拉得紧紧的。 一片昏黑中,她又回到两天前的器材室。 棠西眉间染了笑,很邪肆的笑,眉眼舒展,偏偏唇角半勾不勾的,坏坏的,放在那张脸上竟然也意外合适,天生的坏种。 光是笑就让郁离胆颤,想要尖叫着冲出去。 可偏偏这里是音乐教师,隔音好,门也锁了,怎么也逃不出去,她也叫不出来。 她是瓮中的鳖,怎么爬也找不到路,被揪住尾巴丢进锅里,连挣扎都不到。 姐姐,怎么不同意我的好友申请? 棠西压过来,噙着很淡的笑,一点都不像质问,只是带着点埋怨,姐妹间的打趣般。 这样漫不经心的问询,却让她紧了心,眼底漫上怯意。 是故意忽略掉的,她不想和棠西有联系,所以刻意忽略掉联系人上的红点,装作没看到睡过去了,没想到后果来的这样快。 她步步后退,直到小腿肚撞是硬物,才知道没办法逃开,嗫嚅着理由:对不起,我我没看到。 是吗? 一只手按住肩膀,力道很重,将她压了下去,棠西显然不信。 身后是一个琴凳,她手下意识按住凳子上,转瞬间被勾住下巴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理由,却给了棠西借题发挥的机会,她几乎要凑到她唇上,面贴着面,鼻尖碰上鼻尖,最亲密又最冷漠,毫无温情旖旎可言。 姐姐, 她刻意软了声,又唤她姐姐,一声又一声,如恶鬼食人的咒语,要是应声便会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确实没应声,只是修长鹅颈被压着向后,刘海也一齐向后溜,一下就露出那块胎记和白生生布满惊恐的小脸。 别这样她想推开棠西,可力量悬殊,姿势也被动,只能被动承受。 其实也没做什么,西小姐的手握住她腰肢,也仅仅是握着,隔着轻薄衣料摩挲着,掌心下那小快地方迅速升温,若是掀开一看会发现红了小片。 这是惩罚。 很小的惩罚,甚至没有实质上的接触,连胸乳都没蹭一下,只是发泄。 郁离也知道,可她们靠得太近了,她不习惯这样的接触。 棠西半伏在她身上,几乎要坐到一张琴凳上,她颤着身后退,半仰的脑袋递到类似桌子的东西上,再然后,桌子忽然下沉了。 是一架打开的钢琴,半个小时前有位小姐在这里练琴。 钢琴的声音自空寂的教师里响起,她吓了一跳,挣扎着起身又被按下去,于是又是一串杂音响起,害怕被路过的同学听到,她不敢再乱动了。 棠西这个人,表面上最无争,其实睚眦必报,揪着点小错漏都要拿到大会堂上讲。 上锁的音乐教室里莫名发出琴声,姐姐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啊,要是有人进来了,会怎么看你? 她没法回答,被她吓得忘了提前锁了门,心里想还能怎么看啊,新来的转校生和棠家的小姐在音乐教室里,两个人都搂到一起了,简直不知羞耻! 她受不了那样的话,言语的力量无法想象,只好卖乖,可怜巴巴地露出点泣音,说:我听话的,我会乖乖听话的。 棠西还握着她的腰,却不提供支撑,她不得已昂着头,脖颈酸软,却不敢垂下来,害怕再发出点声音。 这样才对嘛,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电话要接,好友要加,不然很难保证我会做出点什么来。 棠西得了保证,才慢慢起身,又好心把她也拉起来,半威胁似得说: 姐姐,你最清楚我了,对吧。 郁离小心点头,脖颈酸胀也不敢上手揉一揉。 她缠上她了,连吃饭也要郁离跟着,一句陪我去吃饭,姐姐也饿了吧。说完,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只好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朝着食堂走去。 惠智的食堂其实是个摆设,鲜少有人去食堂吃饭,小姐们多半是回家,要么是去附近商圈的高档餐厅。 棠西捉弄她似的,拎着她进了食堂,转悠一大圈也没看着什么入眼的东西,随意要了份米饭并两道小菜就入了座。 姐姐喜欢吃什么? 棠西脸上显出点温良的笑,好心看向郁离。 她挑食,平日里在家厨师都是按着她的喜好做菜,这会儿第一次吃食堂,筷子在饭菜里挑挑拣拣,也没找出来能入口的。 郁离被问得一怔,她要了一份西红柿炒蛋和一份糖醋肉,都是酸甜口的,配米饭很香。 而且,她不挑食,喜欢什么真说不上来。 可棠西目光灼灼,一定要她说出个答案来,郁离硬着头皮想了会儿,才捡着自己现在吃的菜说道:西红柿炒蛋吧。 14第14章 ◎小可怜儿简明月◎ 棠西点点头,把她的餐盘朝郁离那边推了推,光吃这些怎么够啊,姐姐多吃点,长身体啊。 你看,西小姐不是没有善心,她的善心只是不对人而已,对于食物她多担心啊,害怕浪费粮食索性都推给郁离。 哪怕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她们的位置也并不对等,她始终低她一等,这会儿她们一起吃饭,她是她处理食物的垃圾桶。 郁离半掀开眼皮,扫过推过来的餐盘。 棠西随手要了两个,都是西南菜,光看颜色就知道很辣。 图南市在南方,口味普遍清淡,郁离和妈妈一样都吃不惯辣,也不会吃辣,口味上偏甜。 光看两道菜油亮的颜色她就有点怵了。 可是不能拒绝啊,棠西看着呢,她双手支在桌子上,乐呵呵看着郁离吃饭,她不仅不能拒绝,还得说谢谢。 旁边偶尔有人经过,看到棠西这副笑脸都惊异起来,转眼间又注意到她对面的那女生,陌生面孔,小脸红彤彤的,也不说话,就埋头吃菜。 自然而然就好奇起来,这女生是谁啊,棠西的朋友?怎么一直没见过?新来的? 一顿饭吃完,郁离的嘴唇都红了,火辣辣的疼,辣得眼泪都掉出来。 棠西这时才放过她,双手插兜走远了。 她把餐盘送到归还处,又去超市买了盒纯奶,拆了口小口小口喝。 午休还没结束,学校里安安静静地,偶尔有几声鸟鸣,怪静谧的。 知道棠西不会再来找自己,至少今天不会,她心情都好了不少,又不想回教室,索性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捧着牛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 今天不是太热,天边滚着黑云,风也挺大,估计晚上就起雨了。 郁离蛮喜欢这股清凉,口中的辣意都消解不少,眯着眼仰靠在椅背上,对她来说是难得的惬意。 不过这股惬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人在靠近,眼前似乎蒙了层阴影,黑乎乎的,好像跟前站了个人。 第16章 她睁开眼,有了预期,对上那双温柔笑眼时心里便没有太多惊讶,只是不自在坐直了身体,连牛奶也不喝了,拘谨地跟着来人打了声招呼。 干嘛那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简明月眼中笑意更甚,她自来熟,又是刻意接近,柔了声问她,姿态礼貌做得很足,够尊重她。 今天天气很不错啊,介意我一起坐吗? 和这样的人相处下来是很舒服的,郁离挪了下地方,给她空出位置。 谢谢啦。 简明月坐过来,长椅位置是够的,三个人坐都绰绰有余,可她偏偏要坐到郁离身边,虚虚挨在一起,亲昵得很。 她不自在的往边角靠了靠,幸好这回简明月没再接近。 不过,郁离眼珠慢慢转动,简明月侧目盯着她,唇角笑意扩大,好像在看什么新鲜的小玩意。 今天吃了什么?你嘴巴好红哦。 原来是这个,郁离松了口气,看她那么盯着自己郁离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没什么,吃了点辣。她无意多说,毕竟和棠西有关。 简明月也不往下问,视线落到她手中的牛奶上,笑着调侃:郁离同学好像是一只小猫啊。 形容毫无依据,郁离微微睁大了眼,却是想低头去看自己身上,没有和猫有关的东西。 不像的。她攥紧了牛奶盒拒绝猫塑。 明明很像,一惊一乍的,一点很小的动静都能惊到你,陌生人来了怕得要死,可在熟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子,活泼好动。 她靠得更近,只是一打眼的功夫就把郁离看透了,连猫塑的理由都找得有理有据,挑不出错来。 你说,你不是只小猫还能是什么? 郁离慢慢低了头,脸红了一片,嘴上还强硬着:我是人。 她其实无趣又不解风情,心里却不大愿意承认,心口不一得很,简明月这么说,她其实是有点高兴的,至少她没说她闷。 至少,她还是有一点讨人喜欢的。 她默许了简明月的靠近,又没话找话似的问她:早上没看到你,生病了吗? 是啊,我从小身体就差,三天两头往医院跑,都习惯了。 简明月连声音都渐弱,顺着小猫的话装下去,一副无辜病气的模样,多叫人心疼。 郁离以为戳到了她的疼处,不好意思地摆手,对不起啊。 没关系,你是关心我才问的,难得有人关心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简大小姐捂着心口说得真诚,一副柔弱不堪的小模样就把郁离给唬住了,又添油加醋说自己在家里不受重视,姐姐妹妹一大堆,把妈妈和母亲的注意力都吸走了,她因为多病,对家里没什么用处,连联姻都够不上资格,朋友也少得可怜,所以生病住院都没有人来看,事事都得自己做,简直是小可怜本怜。 说了半响,又扯着郁离的衬衫,眼巴巴望着她,说你真好,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我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 瞧瞧,三两句就把自己摆在了那么低的位置,可怜兮兮的要和郁离做朋友。 郁离也傻,真信了,觉得她虽然出生在富贵家里,可是没有人爱,精神层面比她还可怜,于是就惨惨怜爱了。 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郁离还安慰简大小姐,说你别这么想你自己,你那么厉害,学习又那么好,一定会有人爱你的,而且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太差,未来总有人会等你的。 她不会安慰人,干巴巴说了一堆都是大饼,简明月也不揭穿,好似真被安慰到了似的,又捂住心口说要和郁离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来得像一阵风,迅疾又热烈。 最初郁离还有些抗拒,可是简明月凑过来热热情情的拉手,她避开她就又捂住心口,一副被伤到的模样。 郁离没了办法,只得和她手拉手回了教室,这次是真亲昵了。 班上同学看得真切,确实是手牵手走进来的,简大小姐和转学生的关系居然那么好,再加上午休前棠西把人领走了,于是纷纷掂量起郁离的位置,认为她背靠两棵大树,已经招惹不得。 郁离不知道众人的思量,开始还有点担心,毕竟班长那样子是打算纠缠到底的,不过从中午到放学班长居然没有动静。 她背了书包和简明月说了再见,走出校门的路上心里一阵松快。 然而这阵松快很快又消失了,她在校门前驻足许久,想着阳妁口中的别人是谁。 肯定是棠家的人,她没见过就是了。 原地等了一会儿,一辆低调的黑车开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郁离有些犹豫,车窗关着,肯定是不认识的人,要是贸然去问得多尴尬啊。 中午不会的天这会儿更黑了,像是雷雨,银白闪电自阴云中翻出,怕是一会儿就要下起来。 停在她面前的车慢慢降下后座车窗,露出一张狐狸似的笑脸,是棠念意。 郁离同学,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这会儿不用尴尬了,倒也说不是多自在,毕竟是家主,电视上的大佬出现在眼前,虽说见过几面但也算不是熟络,再者,棠家主怎么会专门来接她放学? 我刚从银莎回来,阳妁出差,我顺路来送你。见她久久没有动作,棠念意面上仍挂着笑,疏落解释几句,打消了郁离的疑虑。 她上了车,有意远离棠家主,坐的副驾。 见她这样,棠念意也不恼,她脾气好,一团和气的,见了人面上总带着笑,不过背地里怎么样就难说了。 这几天在家里怎么样? 像是要求下属汇报工作,棠念意笑眯眯搭着腿,上位者的姿态拿捏得十分到位。 郁离最讨厌即兴小考,她基础扎实,嘴上功夫却差上很多,而且她对这话感到不舒服。 什么叫在家里怎么样,她不过才在棠家待了一晚上而已。 还好。郁离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点也不敢乱瞥,挑了个最合适的答案敷衍过去。 还好,意思是就那样,你别问了。 正集中精神等着棠家主的下一个问题呢,一个电话就这样打进来了,应该是工作汇报,都是专业术语,郁离听不懂,便去看窗外。 果然下了雨,窗玻璃上雨点噼里啪啦,一会儿就大起来,撒豆子似的,地面很快就湿了,风也挺足,呼呼的树都快给扯走。 郁离想了想家里阳台上有没有晒什么东西,衣服都拾进来了,有一个泡沫箱种的小葱还在阳台上摆着,也不知道那么大的雨小葱会不会有事。 车子空调开得足,冷气吹下来,脑袋都疼了,她盯着窗外密集的大雨,想着一会儿怎么回家,小区门口离她家单元楼挺远,要是莽着跑回去肯定不行,衣服鞋子都得湿。 不知道怎么办,又开始乱想,想妈妈想齐雪想东大医学院,就是不敢往后座的棠念意身上想。 临了又看看车窗外的大雨,又想要是早上看天气预报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我大概是上年纪了,玩会游戏就觉得头疼,这是对我偷懒不码字的惩罚吗(默默裂开) 15第15章 ◎哪有那么简单啊◎ 棠家主打完电话,便看到郁离对着窗户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瞧着挺呆,又呆又静,不说话还以为是个哑巴。 其实也和哑巴差不多,问她一句就答一句,倒也挺乖,就是心里防备,不肯多说些。 车子很快到了她小区外面,司机停了车,她真呆啊,就那么要打开车门出去,要淋一身的雨回去。 当然是打不开的,司机抽了伞过去,先把家主迎了下来。 黑色雨伞把雨都遮在外面,棠念意握着伞柄,慢悠悠走到副驾外给郁离开了车门。 还好她是个有耐心的猎人,又舍得下身段,现在只是时间问题,鱼儿迟早都要上钩。 郁离怯生生抬眼,心里又沉了下去,先前半途而废的问题再度浮上来。 棠念意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着面是不好问的,撕破脸也是万万不可的,只能背地里揣度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下来吧,雨大,我送你上楼。 棠家主露出恰当好处的笑,像个温和长辈,关切后辈担心她淋雨感冒要送她回家。 其实她完全可以让司机代为执行。 谢谢。郁离背着书包钻进伞下,不敢和棠家主凑得太近。 家主压迫感太强,她一个高中生没办法做到不在意。 靠过来吧,不然肩膀都打湿了。 家主微笑着将伞斜过来,圈养一只无辜小兽的第一步,先用行动打动她。 第17章 伞斜过来,雨点都落在棠念意肩膀上,她这人做好事一定要人看到,不然做好事干什么呢。 于是微压低了肩膀,装作雨很冷的样子,郁离侧目,一下就看到了。 对不起。郁离自觉给人添了麻烦,道歉很快,人也挨过来,两个人挤在一张伞下面,遂了棠念意的意。 郁离道完歉,又不明白了。 难道棠念意就是一个烂好心的人,见到谁可怜都忍不住帮一把,委屈了自己都要帮助别人。 她对谁都这样吗?路上见着个没衣服穿的乞丐也这样,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乞丐盖上,又附赠一张不限额的黑卡,把乞丐感动的眼泪哗啦哗啦的,最后上了电视说是棠总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棠总就是人间天使,天神下凡。 她能这样吗?她要是真这样早两年干什么去了? 可要是说棠念意是为了她一个人,你说她是为什么呢?她图郁离什么呢? 就一个高中生,成绩平平,人也平平,有个给她家当保姆的妈,身世称得上可怜,还有个把她丢了的妈。 有什么可图的啊,她要对自己那么好。 郁离想不出头绪,身旁棠念意也看不出什么不对。 她带着路走到单元楼底下,谢谢说了一大堆,想走时又被叫住。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她在楼里面,棠家主在雨里面,一张伞面隔着,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 雨帘遮住了眼睛,她看不清棠家主,只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笑眼,狐狸似的,潮湿的雨里平白添了几分冷感,像是吃人的妖怪。 她呆滞一瞬,冷意袭身,动作僵硬要侧身让开路请家主上楼。 可家主只是原地笑笑,伞上不断滴落的雨水将她干净鞋面打湿,连挺括西裤都潲上雨点。 她和这个老旧小区格格不入。 而雨水并不会看衣服识地位,平等的落到每一个人头上,棠念意、郁离,她们都是一样的。 似乎刚刚只是一句玩笑话,随兴的,看见郁离明显的不情愿,她的兴便被磋磨了。 棠念意撑着伞说下次再见,转身就走了。 不知为何,郁离长舒一口气,她背着包望着撑伞的女人消失在雨幕中,踩着步子回了家。 先是看了阳台上的小葱,风雨飘摇中竟然安然无恙,嫩绿葱叶都水润不少,她心痒痒,想薅一棵,可家里没菜,连块豆腐都没有,没法吃。 家里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不用担心雨会渗进来,她去卧室拿了手机,手指停了一会儿才同意棠西的好友申请,还有她的新朋友简明月。 棠西的头像是她本人,抱着一只纯白布偶猫,冷着脸像个高傲公主。 郁离抿唇盯了一会儿,给另一个头像是洁白花束的发了打招呼的表情过去。 惠智放学早,时间其实蛮充裕,冰箱里没有菜,不过还有几盒泡面,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 吃完饭洗了澡才又拿回手机,好多条消息跳出来,她的朋友好像变多了,但其实翻来翻去也就那几个,掰着手指头算也只有两个,她找回来的老大,还有小可怜同桌。 简明月给了回了表情包,说了好多贴心话,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依靠,一股脑都说出来。 什么我回家了,家里的宠物狗朝我叫,姐姐连正眼都不给我一个,说得好可怜呀,哪里是简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简直是旧社会的丫鬟。 郁离光是看文字都能脑补出小可怜一个蹲在房间的角落里边哭边给她发消息求安慰的模样。 简明月在家里受了委屈,到学校竟然还是那幅温温柔柔的模样,要是她的话早就在角落里阴暗化掉了。 她发文字安慰她,说那只是暂时的,长大就好了,长大了离开家庭就好了。 于是简明月感动的呜呜呜的,一连发了好几个小猫哭哭的表情。 她哪能想到呢,社会那么险恶,这年头大小姐也来装可怜骗她的感情。 人在和棠西争呢,看能拿下她的心,还下了赌注,市中心一套别墅,几千万都拿不下来。 她多值钱啊,就为了她的一颗真心,一套别墅都搭进去了。 她一进棠家就叫两个人注意到了,谁让她穿校服,跟只不谙世事的兔子似的,又被棠念意看中,她和棠西都玩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想搅了棠念意的兴,就来玩玩嘛。 这头跟她卖惨求抱,那头就截了图发给棠西,意思是别墅势在必得,你趁早退出,她吃软不吃硬呐。 棠西装高冷,不回她,转头就给郁离发消息,让她尽快回来。 郁离想装做没看见,可想到今天音乐教室的教训,她还是回了,说周一就回去。 周一周一,棠西看了眼时间,今天才周四,中间足足隔了三天。 她不高兴,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 郁离颤颤巍巍的接起来,连呼吸都得屏住。 明天回来。 棠西冷冷撂下一句命令,却是没挂,等着郁离说话。 我跟家主说了的,周一回去。郁离不想回去,只好搬出来棠念意来压她,混世魔王也怕她妈不是。 棠西也忌惮她妈,她是棠念意培养出来的,不是继承人,是暗道上的一条疯狗,给她们家做见不得光的生意扫清障碍的。 棠念意起初是按着继承人来培养的,才小学就发现这孩子对家族企业一窍不通,倒是心狠,索性就拿来做刀了。 再疯的狗也怕主人,更何况那还是她妈。 那就周六,我在家等你。棠西退了一步,说得好听,在家里等着她。 可那是郁离的家吗,她抽了抽鼻子,坚持道:周六不行的,我有很重要的事。 杜钰然的活动就在周六,她去看一眼就觉得很满足了。 偏偏有人不乐意,连爱好都不让她有。 很重要的事?棠西唇齿间磨碎了她的话,忽而就笑了,嗓音绵润,听起来特别乖。 姐姐,今天怎么跟我说的?不是会听话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这么做的? 一连好几个轻飘飘的气声,她听得出来棠西在生气,她生气就得教训自己。 可是另一面是杜钰然,这几年唯一一次能线下见到真人的机会,郁离不想放弃。 其实她去了也不一定能看到,杜钰然在国内那么火,来的粉丝能把商场挤满,她到时候可能连门都进不去。 可万一呢,万一就进去了呢,万一就在前排了呢,万一就和然宝互动了呢。 那么多万一堆在一起,她买彩票都不敢这么想。 可以缓一缓吗?她放轻了声音,求人的态度摆得很正。 不行。棠西拒绝得很果断,不给她一点缓冲时间。 姐姐,你是要我把你绑回来吗? 不仅不让,还威胁她,从家里被几个黑衣人架出来塞进车里,多难堪啊,连报警都没用,她们反而会告知棠家是谁报的警,应该找谁问罪。 金字塔顶的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只需一个眼神底下人就会恭敬奉上。 所以郁离清楚的,她没办法抵抗一辆呼啸而来的火车,反而会被碾进车底。 这么一看,杜钰然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喜欢了三年又怎么样,到底是手机里的明星,远不及自己重要。 你别这样,我回去,我回去还不行吗。她难得言语冲了点,自以为很凶,其实跟小猫挠爪子似的。 她要她回去,却没告诉她回去要做什么。 她也天真,就那么答应下来,连多反抗几下都不会。 棠西嗯了一声,随即挂断电话,屋子里安静下来,窗外雨点噼啪,是另一种死寂。 其实郁离该习惯的,这是她今后一年多要遭遇的事,忍过去就好了。 可哪里是想起来那么简单,就像有的人空口鉴抄,略略看了几章就说抄袭,玩文字游戏,这多简单啊,可让她做个调色盘就要难到天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想把作话当朋友圈[小丑] 16第16章 ◎总在变化的我们◎ 原地缓了会儿,又开始收拾东西,先前要准备拿过去的都收进行李箱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连冬装都捡了一件放进去。 好像中间那段时间都不能回来似的。 东西收拾到一半,又听见外头有人敲门,郁离抽身去开门,是抱着猫的齐雪。 她一开门,猫就喵喵的叫,齐雪抱着猫站门口怪不好意思的,举了举猫,理由很是牵强,这猫不听话,一直往楼上跑,我追到楼上刚好到你家门口,就来看看你。 她说话,狸花猫配合着抖了抖耳朵,叫声更加娇了。 郁离弯腰点了下小猫脑袋,小猫顺着她的手心往上蹭,太亲人了。 你的猫好乖,什么时候养的? 第18章 她让开身叫齐雪进家里坐坐,齐雪又不好意思了,纯情的很,一点都没有当老大的风范,就站在门口和她说话,那只猫小卡车似的,她一直抱着也不觉得累。 刚来的时候养的,就它愿意跟我走,野得很,把楼道当它地盘了。 是吗。郁离抬了下小猫爪子,笑意一点点扩上来,和你一样是猫老大了。 哪有,我是好学生,和它不一样。 齐雪红了脸,连连否认,说都是以前的刻板印象,她现在学习虽然不好还染头发,但骨子里是好孩子,乖学生,马路上捡了一毛钱都得上交的那种。 郁离不大相信,说好学生怎么会到处打架,调侃着来的,都笑得挺开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彼此,正是最美好的年纪,连笑都像追太阳的向日葵,偏又都害羞,不过一秒又都默契垂头,错开视线。 小猫没了用处,一使劲,从齐雪怀里跳下去迈着小猫步往楼下走了,那模样,哪是齐雪说的一直往楼上跑。 好半响,心里蹦蹦跳跳的小人终于懒散躺下来,楼道因着两人的沉默暗下来,一阵难言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她们这样的日子仅仅也只过了一两天就要分开,命运多无常啊,总是离别,连点时间缓冲都不留。 其实还在一个市里,也不能说再也见不到。 可按照前几天来看,她上下学都由阳妁接送,以后要是去了棠家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她要怎么出来呢,那地方在山上,周围十几公里连公交都没有,她怎么走着去见她? 犹豫着,还是说了,要是齐雪来找她敲门敲不开怎么办。 郁离盯着鞋尖,很安静的陈述: 我要搬走了,和我妈一起住,最近两天的事。 楼道重现光明,但这光明并不渡她们。 对于刚相认的朋友来说这实在是个晴天霹雳,齐雪怔愣一瞬,染了笑的眸底瞬间褪色,小狗似的垂头,没了活泼气。 郁离也没法解释,两个人就那么站了一会儿,才听见齐雪说话。 搬哪去?远吗?搬家挺累的,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没说搬到哪,只说不用帮忙,郁蓉在那边都安排好了,她拎个行李箱就能走。 其实齐雪应该猜到的,她转了学,而且是惠智那所贵族学校。 最近小区里也在议论啊,她路过听到几次的,郁家那小丫头现在怎么都做上豪车了,连续好几天都是卡宴接走送回来的,不会是 后面没再听到了,她当着几个说闲话的阿姨面踹断了一根凳子腿,于是她们说话前都得看看有没有齐雪出没。 其实不听也猜到会说什么,年轻女孩子被非议无非是被保养,或者做小三,那阿姨因为缺了一根腿的凳子跌到地上时还痛骂过齐雪,骂得很难听,怪她多事,火没处发了是吧,后来又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那么护着她,你不会也看上她了吧。 齐雪没否认,默不作声把凳子砸了个开花。 哪有那些阿姨揣测的那么不堪啊,肯定是容姨发了大财,把女儿也接过去享福。 齐雪努力消化郁离要搬走的消息,勉强笑了笑,跟哭似的。 声音也压得低低地,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要被抛弃的委屈问她:我想找你玩怎么办? 郁离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叹了口气,说我们都高三了,没那么多时间玩。天太晚了,明天周五还要上学呢,快回去吧。 这完全就是敷衍。 齐雪没走,还不死心继续问:你要考到哪儿?我努努力,跟你一个大学好了,反正我也没个目标院校。 她老实报了心选高校的名字,小狗又受了打击,她不学习,别说是东林大学医学院了,她连东林大学的门槛都摸不到。 还有一年呢,努努力就够上了,齐雪,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郁离给她打气,说东林大学其实好考的,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的。 看她这么说,好像自己真的会考上东林大学,齐雪都不由得相信自己了,她虽然不学习,次次考试都是吊车尾,说不定努力一年就上去了呢。 打鸡血就是那么简单。 于是齐雪又振奋起来,眼睛亮亮的握住郁离的手,跟她保证一定会上一个大学,随后又羞得立刻跑下楼,楼道灯一层层亮起,郁离目送她消失在楼梯拐角才关上门。 大概是要分离,所以心里有些惆怅,偏偏又遇上雨天,心里说不出来的阴郁,好似也落了层雨。 郁离躺到床上,脑子不断切着些画面,都不大好。 小时候她被小朋友们围着欺负,你推一下她推一下,连衣服都要扯破; 渐渐大了几岁,小学班里选同桌,所有人都避着她,当着面说她难看,说她不配和她们一起坐; 上了中学,留了厚刘海,同学们也都懂事起来,只是难免要听到些难听的话,分明是窃窃私语,却要她刻意听一上耳朵; 最后,是棠西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那间器材室里她压住她,那些威胁的话刀子一样往她身上扎,分明是浅浅的几道血痕,却能生生把一块肉剜出来。 几乎是枕着难过入睡,周五醒来,依旧是新的一天。 她背着书包走到小区门口就被人叫住,一辆陌生的车,陌生的司机探出脑袋叫她的名字,她扫过司机递来的名片,上面写着棠字。 于是坐上了去学校的车,下了车望着惠智大门,她想,又是新的一天。 生物上讲细胞,说人身体上存在上万亿细胞,这些细胞每秒都有死亡,每秒都有新生。 哲学上说,因为细胞的不断变化,人也在不断变化,你以为你见到的是她,其实你见到的只是上一秒的她。 那么别人看郁离呢?棠西的恶劣心思会不会改变?班长会不会对她好一点?假如她跟妈妈说要回去,妈妈会不会同意,棠念意会不会同意? 以及,为什么人类还没有研发出能让时光倒转的机器。 她的想法其实有些无厘头了,那种东西完全没有出现的可能性。 可是至少要允许她幻想一下,十八岁的女孩子天真又烂漫,哪怕是内心烂掉的她也会在习题写到头昏脑胀时忍不住幻想会有人把她解救出来,踢掉看不到未来的题海,带她去游乐场好好玩一圈。 写到最后,郁离停下笔合上日记本,目光落在靠窗的空位上。 她的同桌今天也没来,应该是生病了,她打算回家之后发消息安慰一下。 毕竟是朋友 惠智周五放学比平常早,下午就没课了,去留随意。 大小姐们都不愿意待在教室里,不如早早回去或者和朋友们出去玩。 郁离拿了本习题册才写到第三题教室里就空了一半,到第十题,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她和班长。 郁离心里升起不大好的预感,抬头,发现班长朝她走过来了。 课桌椅子搞得震天响,发泄不满似的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脚搭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椅子背。 不用想都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郁离掀开眼皮迎上班长微抬嫌恶的目光,冷淡询问:有事? 椅子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是威慑她的第一步。 郁离连眼皮都没眨,依旧看向班长,一丝情绪都没有。 隔着刘海发出的目光是模糊不清的,即便那是双黑白分明的瞳仁,可总会下意识脑补出来什么东西。 和自己一样轻蔑不屑,仿佛是看一处好戏,小丑在无能狂怒,只会踢椅子来泄愤。 班长觉得被小瞧了,心里更加不爽。 她调查过郁离,被遗弃的孤儿,单亲家庭长大,如果不是妈妈做了棠家的保姆,她这辈子都会在底层磋磨打转,更遑论是和自己待在一件教室。 阶级是个很难逾越的东西,她们的人生分水岭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读书厉害有什么用呢,证书多又怎么样呢,到最后还是得给她们打工。 这是秩序,无法更改的秩序。 可就在这样森严的秩序下,偏偏有一个底层人爬了上来,和她们成了同学。 她当然不爽,她是秩序阶级的既得利益者,当然要维护自身利益,更要赶走圈子里的异类。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还有一个棠斐没出场但是我有一点点想知道大家都站谁[捂脸偷看] 17第17章 ◎她杀了人,连凶器都在◎ 郁离,应该知道吧,我找你有什么事。 班长尾音拖长,娇俏又可爱,即便是在郁离面前她还维持着以往的形象,只是眼底并无善意。 郁离老实摇头,她在人情往来上并不是聪明人,哪怕知道班长此时需要一个下来的台阶也不会给。 第19章 这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要是知趣点,刚才椅子倒地时就该怯懦又恐惧的尖叫一声,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了。 可这样,不就达到班长的目的了吗。 那个底下来的转校生,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不小心把椅子碰到了她就快要吓死了,好可怜啊。 绝对会这么说吧,以无辜者的语气说出她的糗事,广而告之,跟所有人说转学生是个可以随意欺负的人,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装什么傻!你和棠家是什么关系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你不过就是个保姆的女儿! 班长说到底也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家里是做材料的,有个大了十岁已经接管家族企业的姐姐,家里对她没了要求,不过大小姐心气高,事事都要和姐姐比,不过脑子不好,事事又都比不过,就连这个班长还是没人做她主动的。 这会儿见着郁离这个态度,一开始的计划都被迫改变,只好色厉内荏,连楚楚可怜小白花都不装了,要唬住郁离,声音又尖又大。 可是这有什么呢,郁离轻抬下巴,合上练习册,冷淡回应班长:所以呢? 保姆的女儿又怎么了呢,保姆的女儿就没有妈妈爱了吗? 班长也没想到郁离会这么反击,她以为郁离该是胆小怯懦,一直因为自己的身份自卑。 她更加愤怒,认为郁离瞧不起自己,内心慌乱又口不择言,所以你活该生下来就被丢下! 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抬头,视线对上的瞬间都愣住了。 她看清了厚刘海下的眼睛,却没看清里头的情绪。 只觉得有什么攫取了自己的心神,满心火气好似被一桶冰兜头浇熄,理智渐渐回笼,她想起姐姐,那个比她早出生十年抢了她所有可能的天才姐姐。 要是姐姐的话,她会这么说吗? 拿别人的痛苦攻击她 对对不起 你说得没错。 两个人的声音一起响起又一齐停住,班长眼神躲闪着往后撤,几乎要踩到脚尖,好不容易走到教室门口,不由得尖叫出声,偏偏那人对她比了个静音的手势,她只得紧捂住嘴巴匆忙跑开。 教室内郁离收拾起书包,其实她对班长的攻击力不大感冒,毕竟那对她来说没大有影响了。 被抛弃什么的,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从一开始郁蓉就没瞒她,她甚至在郁离再大一点时给了她选择,要不要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 郁离当然不去,她的妈妈一直以来都是郁蓉,永远都不会变。 背上书包走出教室时,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拉住,身体连同书包撞进对方怀里。 今天跟我回去。 头顶落下淡漠嗓音,是棠西。 她在教室门口听了全部,一丁点儿动静都没发出来。 郁离捂着脑袋从她怀里退出来,仰着脖颈看她,难得有点情绪起伏:今天才周五。 她们昨天说好了,周六回去的。 西小姐哪里会遵守这些小约定,不就是时间吗,往前挪挪怎么了,又不能死。 她噙着笑,懒散又随意地勾住郁离的书包往后一拉,眼瞳深处寒冰似的,我变卦了。 郁离总是摸不准棠西的态度,她现在唇角带笑,心里指不定多坏呢,她要是今天回去了,不就是说自己的底线可以被一再侵占后退吗。 你昨天说得好好的,就是周六。她强调这个承诺,希望西小姐能够说话算话。 嗯,所以呢?棠西拿她的话来呛她,昨天说了又怎么样,我们之间不还是我说了算吗。 姐姐,你要了解我啊,我这个人最喜欢临时改注意了,你要习惯,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 棠西嗓音甜腻,是加了毒药的蜂蜜,郁离再愤怒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得乖乖跟着棠西回去。 连昨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都没让回去拿,直接就开进了半山庄园。 她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先下车的棠西扯着腕子拽下车,连书包都来不及背上,就那么一路扯到一间黑漆漆的房里。 身体进入房间的瞬间,手上的力道就松了,她被甩进坚硬的地板上,房间一下子就关上了。 涌进来的光亮被撕开,再接着是急促脚步,一把把窗帘给掀开了。 郁离下意识眯起眼睛,窗外是大片的玫瑰,红得要滴血。 棠西立在窗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又见到了,死气沉沉的眼神,接近空洞,囚着只被锁链缚住的野兽。 野兽在看她。 棠西掀开唇,将脚下的东西踢过来,力道控制得很好,一道笔直的红线划过,那东西到她跟前才堪堪停住。 郁离颤着身凝眉,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吸了口凉气。 是一把刀,巴掌长的刀刃染了血,浓重的腥气钻进鼻尖,她喉头一哽,根本没办法骗自己是动物的血。 再朝着棠西看过去,似乎连衣服都沾了血,顺着下午将垂的日头往地板上落,一滴一滴,慢慢聚成了一小滩,要化成黑的红。 连她身上也没有幸免,血气顺着毛孔钻出来,有东西呼喝着跑出来,在她眼前一蹦一跳。 哪有那么玄啊,人还是那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背景又是大片娇艳的红玫瑰,多生动啊,随意拍张照放网上都是被疯狂叫老婆的程度。 可那把染了血的刀上细看之下还带着碎肉组织,就那么抛到她跟前,足够让她心脏都跳出来了。 害怕吗? 棠西轻慢开口,视线定在她身上,似锁定猎物的野兽,偏偏眼里沉沉,眨也不眨一下,就扶着窗户等着她的回答,多可怕啊。 你要做什么? 她谨慎开口,直觉要发生点事,很不好的事。 棠西要对她做什么?她是不是也会用那把刀还带着上一个幸运儿碎肉的刀刃会不会刺进她的心口? 棠西抬手遮住半张脸,唇角大幅度勾起,暴露在光下的那半张脸笑得诡异又肆意。 我问你,害怕吗?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轻似尘埃,却打定了主意要把她也拖下去。 害怕的,郁离当然害怕,她就是个小市民,从来没经历过生死,这辈子连神经病都没接触过,跟那把刀比起来她经历的简直是小打小闹。 可若是说害怕的话,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想,也不敢说,也不敢看那把刀,视线飘忽着挪到其他地方,想蒙混过去。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了,大片的晚霞铺到天边,给窗外的玫瑰渡了层碎金。 郁离身体以很慢的速度往后挪着,可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被扶着腰捞了起来。 棠西不满意她的沉默,她最讨厌沉默,因为刚杀了人,紧绷的神经一直没得到缓解,回来只洗了个澡又跑到学校把人带回来。 倒不是多喜欢,她把郁离当个解闷的玩意,新得手的,得发挥她的作用。 棠家哪怕一条狗都得有它的作用,郁离既然承了棠家的情,自然也是半个棠家人,她得陪着她。 这回强搂着人的腰弄到窗边的柜子上抵着,她越挣扎她就收得越紧,一直到没一点空隙了,郁离慢慢停下了挣扎,她才松开手,任她无助喘息,连眼泪都要被勒出来,眼睛里泪花点点的,又忍住。 我杀了人。 棠西手微抬起她的下巴,野兽挣扎着要出笼,其实猎物就在笼边,只需一爪子就能拍进来。 你猜是谁?她言语轻眺,一下子就击中郁离了。 她装着不知道,连猜都不敢猜。 要是知道了真相,她肯定不会好了,棠西往后每每再动手时,都会想起来她,总有一天她也会把她灭口的。 西小姐,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她顶着狂跳的心想要逃走,软了声祈求棠西能放开她,天快黑了,她还要回去写作业。 郁离比棠西要大一岁,可似乎她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真割裂啊。她要赶着去写作业刷题,棠西却因为杀人把她抓了过来。 你知道我妈为什么要你过来吗? 棠西没那么好心把她放走,暮色四合,她的眼眸亮起来,恶劣的兴味铺满眼底。 西小姐根本守不住秘密,才几天啊,就跟当事人说了,要是让棠家主知道,必须得家法处置她不可。 郁离摇了摇头,她之前一直好奇这个问题,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大家族的秘密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她接受就好,至于背后的意图不如装聋作哑。 浑浑噩噩的混过这一年,很快的,等她上了大学,去了东林市就好了。 至于棠念意,郁离想起雨中那一幕,棠家主执着伞,因为溅上西裤的泥点停住脚步。 第20章 那时候她就松了口气,棠念意对她或许有所企图,但绝对不会和她扯上瓜葛。 她们之间有着一层无形的壁障,她看得到,棠念意也看得到。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得脑袋僵僵的,不会做期末试卷只会喊宝宝了[比心][比心][比心] 18第18章 ◎女孩子脸都红得不像话了◎ 可棠西却看不到,她勾着郁离的下巴迫使她凑近她,声音沉到要往下滴水,偏偏又戏谑,郁离也分辨不出真假了。 她看上你了,唔,懂我意思吧,你是我小妈预备役。 郁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灰姑娘的剧本,可要知道灰姑娘本就是公爵的女儿,而她什么也不是,这怎么可能呢。 郁离想摇头否认,又被棠西勾回来,离得很近了,能闻到她身上荼蘼花的气味,混杂着些微腥味。 她将将遗忘的东西又回归了,她杀过人的。 于是不敢挣扎,只说怎么可能呢。 大人物即便是大鱼大肉满汉全席都吃厌了也不会选择什么都没有的清粥小菜,她们哪怕喝粥也是加了龙肝凤髓精细熬出来的粥。 棠西却在她唇瓣上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闭嘴。 她更不敢动了。 荼蘼花的味道充斥鼻腔,她昏昏然,任由棠西掀开厚重刘海露出光洁额头和那块明显的胎记。 她的脸很小,十八岁的女孩子脸上带着点婴儿肥,摸上去软软的。 棠西捏了捏,那双没了遮挡的眼睛闪着细碎微光,该是疼的。 其实不是丑小鸭,刘海掀开之后并不丑,长相特别乖,连那块胎记都成了她独一无二的证明。铺在白皙额头上显得格外艳丽。 对自己有点信心啊姐姐,我要是她也喜欢你这款的,长得漂亮,乖得跟兔子似的,还有点小骄傲,腰也很细,唔很好抱。 棠西总结似的发言,她确实好抱,刚才几乎不费力就捞起来了,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轻得要命。 很奇怪,郁离的注意点都在那句漂亮上面了,她说了好多她的优点,都是平时没发现的。 从前,只有妈妈说她漂亮。 姐姐,你想做我小妈吗? 片刻之后,棠西揽着郁离的腰防止她从柜子上滑下来,蛊惑似的问她,很轻很轻,然后内容却叫郁离吃了一惊。 她无措摇头,不知是在否认做小妈这件事还是否认棠念意想要她做小情人这件事,总之是不情愿的,她才十八,人生刚开始,还有去东林大学读医学院呢。 我还要上学。 求求我,我帮你解决好了。 这时棠西拂过她紧皱的眉头,发了善心要帮郁离。 指腹没拂开,改用指头下按,郁离的眉头舒展开,又在手指离开后蹙成一团。 荼蘼花渐浓,她脑子昏了头,小心扯上棠西的衣角,声音软了又软,求你了西小姐,我想上学,不想 真可怜,棠西瞥了眼扯着她的那根手指,细白柔软,怎么可能掰得过棠家这颗参天巨树呢。 于是也轻了嗓音,给她说办法,很浑的办法,假装是她的女朋友,妈妈总不可能和女儿抢人吧。 郁离在这方面实在不怎么聪明,她心里又急又乱,一方面觉得这不可能,棠念意不可能看上她,另一方便方面又忍不住认同起来,不然为什么棠念意要无缘无故资助她去惠智,甚至还在放学后来接她,明明棠西才是她的女儿。 所以病急乱投医,就近找上一个庸医。 庸医说你和我在一起吧,我妈总不可能抢她女儿的女朋友,这是法治社会,讲道德伦理,你放心住在我家里被。 不知为何,郁离觉得脸很烫,她没同意,微微偏了头去看窗外,天已经很黑了,只能看见外头玫瑰的轮廓,风一吹枝叶就跟着动。 棠西不依不饶,说棠念意不会放过你的,她昨天是不是送你回家了,她是不是还想跟你进家里,那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郁离忍不住反驳,她没进去。 棠西依旧有理由,杀手的随机应变能力很强,棠西平时不显露,在哄她答应时展示得淋漓尽致。 她跟她说那是不想让你太紧张,她妈讲究温水煮青蛙,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让她进家门,你就完了。 她控制欲强得很,到时候连门都不会让你出,你得待在棠家乖乖做她的小情人,连上学都去不成,你的人生就完蛋了。 而且她喜新厌旧,等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马上就能把你和你妈打包丢出棠家,连点安家费都不给,无情得很。 郁离的脑袋更浑了,她眨了眨眼睛,觉得很累,想睡觉,眼皮乏得很。 棠西不允许她逃避,使劲摇她肩膀,说只有我能帮你,你的人生只有我能帮你了。 你想要什么? 郁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出口,她被她说动了,结合棠念意的异常来看,她的人生好像真的要完了。 棠西是她的救世主。 她眨眼,又重复一遍,棠西是她的救世主。 没有人愿意做赔本的买卖,哪怕是救世主,她想要什么,她得知道。 别把我想那么坏啊,想要女朋友的使用权而已。见郁离松口,棠西脸上显出松快的笑,她捧着她的脸没有继续动作,等着郁离开口呢。 简明月和棠西能玩到一块去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们一样聪明,知道怎么拿捏郁离的弱点。 简明月知道装可怜博取同情,她就比她更过分,直接把人困在身边,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说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郁离再度眨了下眼,天花板黑糊糊一片,看不出什么东西,棠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房间没开灯,什么也没有。 她拿没开灯的房间做文章,说你要是不答应棠念意她还会玩囚禁强制,白天把你关进小房子里,晚上就把你拖到床上玩弄身体,到时候你就跟没开灯的房间似的,人生彻底黑暗了。 只有我能救你了,只有我才能让房间开灯。 郁离被她说的囚禁强制吓到了,睁着两只眼睛慢慢点了头。 连眼睛都来不及眨,脸上立刻落下一个吻。 红霞顺着被吻到的地方往四周蔓延,她对上棠西的视线,满眼震惊,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亲上去呢。 姐姐,棠西乖巧喊了声,嗓音低哑,暧昧难言。 郁离收回目光,没敢应声,她直觉要发生点什么,女朋友的使用权指的是什么她尚且不知道。 女朋友~棠西握住她的腰,又喊了一声。 郁离接受不能,脸低下来,刘海也一根根归位。 棠西撇着她的刘海,叫她抬起头来,女朋友总比棠念意的小情人好。 我要行使权利。棠西继续说,她捏住郁离的一只手,垂首亲在手背,随后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郁离,说: 下面还是上面? 自己选。 相当直白的话就那么从西小姐嘴里吐出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保护,别人的人生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想要的不过是摧毁,先一步采撷下家主母亲势在必得的青涩果实。 对了,还有市中心那套别墅。 她发了施令,要她选一个出来。 郁离头脑发懵,摇头下意识抗拒:不行,我要回去。 她的反抗从来无济于事,更何况她已经答应了棠西女朋友的要求。 姐姐,不是答应我了吗?棠西沉了眼,轻飘飘撂下一句威胁来,你也不希望让你做选择的是棠家主吧。 郁离眼泪都落下来,昂着脖颈不愿意选,眼角却瞥见一截刀刃,染了血的刀刃,甚至血迹还没干透。 那是棠西威慑她的第一步。 最后还要咬着唇掀了衣服,露出一截细白的腰。 棠西唇角抿开笑,为她的顺从。 所以啊,只要拿出更过分一点的要求,她就会自己选了。 棠西帮她掀得更彻底,制服纽扣一颗颗解开,冰冷手指径直贴了上去。 隔了层棉垫,形状很饱满,她只是碰一下就软软的颤。 不止是它,连郁离的肩膀都在颤,抬头看过去,女孩子脸都红得不像话了。 还是没开灯的情况下,要是开了灯不知道是不是要往下滴血。 和器材室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了,郁离强忍着身体的颤意,有东西堵在喉口,她须得紧咬住唇,才不泄出来。 棠西已经除了那层障碍,手覆上去,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了。 郁离忍不住伸长脖颈,眼泪也落下来,水多的很,又烫又咸,一路蜿蜒淌下,滴到锁骨窝里,聚了一汪小泉,又溢出来,滑到棠西的手指上。 她用了力道,扯着尖磋磨,没上嘴,但也差不多了。 第21章 白软的,指腹一按就是一个消不下去的红印子,她将眼泪都抹上去,水光潋滟的,更漂亮了。 什么感觉? 棠西哑着声问她,不怀好意要她说出来。 怎么说得出来啊,她呼吸重起来,不肯说话,连唇都咬的发白了。 湿意逐渐蔓延,棠西不紧不慢加了力道,蹂虐似的,她骤然叫出声,暧暧婉婉的,止不住了。 好半天,身体都要绷成一条线,她仰头,似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喘着气,视线模糊间看见窗外一道身影,目光炽热,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们。 她惊叫了一声,缩进棠西的怀抱里寻求庇护,那人却走上前敲了敲窗,大胆极了。 19第19章 ◎我姐,棠斐◎ 棠西没多大反应,将受惊的郁离从怀里扯出来给她穿好衣服扣上纽扣,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说不是外人。 随后又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姐,什么时候来的? 人影没说话,盯着缩在角落里的郁离看,棠西大方介绍:我女朋友郁离。 她并没有将人影的名字说出来,不过郁离也知道,那才是她真正的姐姐,她听妈妈提过的,棠家的大小姐棠斐。 她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心跳得比刚才还要快,棠西的姐姐一直盯着她看,听到她的名字也只是在唇齿间捻转一圈,轻慢吐出来。 我要借她几天。棠斐说。 空气一下子就沉默下来。 因为棠斐不是对郁离说的,她是对妹妹棠西说的,似乎只要棠西同意,她就能从窗户上跳下来把郁离带走。 她们的关系这么好吗,连女朋友都可以借出去? 郁离缩在角落里想避开棠斐的注视,太奇怪了,她为什么要一直这么看着自己,掩饰都不曾。 姐,看上我女朋友了? 棠西说得散漫,好像棠斐再说一句她就真把郁离借出去了。 棠斐没说话,她依依不舍将目光从角落里的女孩身上挪开,勉为其难落在妹妹棠西身上。 最多一周。 不行,她还得上学呢,你找别人去吧。 话音还未落地,棠西一把关了窗户,甚至连窗帘都扯上了。 这下好了,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也不用担心外面人看了。 不被借走的安全感缓缓抬升,但另一方面郁离更想回家了,起码在家里不用担心那个棠斐。 而且,她都和棠西做了什么啊 郁离有些郁闷的捂住脸,对于自己几句话就被唬住,甚至还主动掀开了衣服 多羞耻啊。 她因为棠斐白了的脸立刻通红一片,耳根都要往外冒热气。 棠西可没管她的别扭心思,她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放到床上,地板上那把刀也被她捡起来放到柜子上,又按开了灯,挺细致了。 棠西原本是不需要的那么麻烦的,她按着棠念意给的名单杀人时不过是几秒钟的事,血迹啊尸体啊都不在她的处理范围内,是她的副手蓿薇要包揽的。 郁离长时间待黑暗中待习惯了,猝不及防间眼睛都不适应了,闭了好久才慢慢睁开眼。 一睁眼就看见棠西放大的脸,清澈黑眸盈着笑,给她两个选择,和她一起睡,还是回去找妈妈。 郁离当然要回去,可棠西又说晚上路不好走,保不齐人还在外面盯着呢。 她脸上泪痕都没干,她就用指腹很轻柔的蹭,一边又用莫名惊悚的语气说外面那个姐姐。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是个疯子,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说你怎么这么招人,都把你放房间里了怎么还招她? 这和郁离有什么关系,明明是棠西的错,要不是她把她拽进来她怎么会被棠斐发现?! 你知道你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棠西的目光在郁离唇上不住流连,郁离下意识咬了下唇瓣,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会被她抓走的,那么黑的小路上,保不齐就把你拖走了。到时候谁能救你,人把你关起来,关小黑屋里,谁能发现你? 棠西把后果说得那么严重,说棠家的大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棠斐,你要是一个人回去可得小心点,注意点周围,她那人就喜欢在背后跟着,指不定找个什么好机会就真把你打晕拖走。 你那么弱,连我都反抗不了,怎么可能对抗得了她呢。 她越说越严重,说什么棠斐以后要回意大利,真要把郁离也带上,到时候异国他乡想哭都没地哭。 郁离又被她说怕了,说到底还是接触不深,不知道棠斐是个什么人,初印象又不好,毕竟好人也不会盯着窗户看还明目张胆来借人。 所以才愿意相信棠西的鬼话,还美其名曰避险。 她相信了,却不愿意和棠西待在一块,还是要走,只是临走前问棠西要自己的书包。 棠西身上哪有啊,打电话给她司机蓿薇,等了大概十分钟蓿薇才拿着书包敲门。 郁离要过去开门,棠西没让,她越过她开了门接过书包又把门关上了。 干嘛? 郁离不明所以,原地待着没动,眼睛盯着她的书包,心里想棠西还要搞什么。 说来也奇怪,被棠斐那么一惊,她不大害怕棠西了,至少她没把她借出去不是。 真不留下?棠西攥着书包带不放,又问了一次。 郁离坚定点头,一个人生活那么久她包里备着工具的,什么弹簧刀啊胡椒喷雾啊还有电击棍,都是基础款。 到时候反抗也是正当防卫不是。 棠西不知道她包里有什么,就是莫名不爽她不听话,郁离扯着书包带要走,她还攥着不放。 两个人对峙了好久,房间里一片安静,郁离依旧不愿意退步。 她知道的,睡在一个床上有什么后果,棠西的女朋友使用权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好半天过去,棠西气的笑了一下,都女朋友了还不乖,她打算给她笑脸的时候郁离总是能惹到她,于是连人带书包都搂进怀里往门外带。 郁离小步出了门,以为棠西终于松了口,心还没落到实处就被她拽着腕子扯着走。 书包松松散散落到地上,郁离分心去捞,腰还没弯下来就被棠西带着跑了几米外。 你要带我去哪? 不是要回家吗,我送你回去。 棠西冷哼一声,也不管身后郁离能不能跟上,浑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我书包还在后面呢。 郁离想回去捡书包,她书包其实是个挺私人的东西,里面还放着她的日记本,要是被人捡起来看到了,多丢人啊。 丢不了。棠西才不管什么书包,把人拽到车库,打开车门就要把郁离塞副驾驶。 这不是回去的路,郁离拽着车门不肯进去,她又害怕了,棠西就不是正常人,怎么可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她。 乖一点,不是要回家吗,上了车我送你回去。 棠西冷言冷语,一根根将郁离的手指掰开。 人进去了,车门砰一声关上,郁离在车里怎么也打不开了。 棠西上了驾驶位,启动车子,郁离连安全带都没系好车子就开出去。 其实棠西也没用坏到骨子里,毕竟她还给郁离缓冲时间,让她把安全*带系上。 接着,车子就如一支离弦箭在夜里空旷的路上飞了出去。 郁离想她一定是气狠了,车子开得飞快,什么弯都要拐,红绿灯也拦不住,她坐在车里脸都吓白了,生怕哪一个瞬间就撞上了,人就没了。 棠西侧眸睨她,见她那股害怕的怂样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又默默把车速降下来了,红绿灯也规规矩矩的等。 郁离捂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脏缓了好一会儿,脸才没那么白了。 棠西好心把两边车窗降下来,放不下面子,依旧没说话。 有时候她也觉得生气真挺莫名其妙的,她明明给了人两个选择,不就是要民主吗。她不过是选了另一个而已,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可偏偏她觉得愤怒,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跑出来好远才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意识到不对。 她把情绪的大起大落归结于今天见了血,紧绷的神经还没得到放松。 20第20章 ◎女朋友,她是谁啊◎ 夜里的风凉,吹在脸上轻缓又舒适,比刚才心脏一下下要蹦出嗓子眼要好上许多。 郁离眼盯着车窗外,不知道棠西心里的纠结,也不知道车要往哪开。 远远看见查酒架的交警,她下意识扫了棠西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你考驾照了吗? 郁离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因为她知道棠西年龄不够,根本不满足考试年龄,听说无证驾驶要进局子的,留了案底就不能考公了。 第22章 没有。棠西语气还是冷的,车子提速从交警身边冲过去。 正常人一看就知道有情况,交警是想去拦的,可一看车牌就停住了,装鹌鹑看不见,毕竟查了也没用。 郁离扒着车窗往后看,交警连看都没看过来,就那么放过她们了。 别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棠西哼了一声,车子又慢下来,她打开导航,乌龟似的在道上爬。 还好是晚上,车少,偶尔才能看见一辆。 要是白天,按喇叭的声音都得响到天上去。 去哪? 郁离收回视线看向棠西。 棠西变脸挺快,刚才还低气压让郁离不敢呼吸,这会儿就感觉没那么生气了,车子都开得跟散步似的。 回家呗。 棠西没看她,一只手把住方向盘一只手搭在车窗上,看着挺潇洒。 郁离不大相信她的话了,她盯着导航看,终点是个挺熟悉的地方,她家。 看到终点郁离慢慢放下心里,也不去管棠西,这会儿就想给妈妈郁蓉打个电话。 她没拿手机,只得小心看了眼棠西,盘算着怎么说出口。 看我做什么? 她心情似乎不错,连声音都不冷了,注意到郁离看过来的目光,颇为好心先开了口。 她这么一说,郁离又不敢动了。 她知道棠西不正常,她带她出来飙车,火大得很,这会儿子又心平气和慢慢开了,还真让她回家,多奇怪啊。 她直觉棠西憋着什么坏,要搞一个大的,这不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没有。她摇头否认,想着打电话也不急于一时,又偏过头去看窗外。 夏天天变得快,昨天还是狂风骤雨,今天就是艳阳高照,现在天上星星一大片,都朝着底下的乌龟车眨眼睛。 她微抬头,看见天上的星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竟然也觉得安稳。 女朋友? 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她下意识回头,措不及防间脸上落了一个吻。 一抬头,对视棠西带着点戏谑的眸光,比天上的星子还有亮。 郁离摸着脸迅速转身,冷处理。 不是喜欢啊,怎么都算不上喜欢,想亲就亲了,毕竟是女朋友不是,棠西正了身,眼里的戏谑立刻消失了。 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郁离抽神去看导航,还剩三分之一的路。 她也没当回事,毕竟棠家的时候就亲过一回,只是不是唇贴着唇就行。 她妈妈好久不见她的时候也是亲脸,有时候是额头,所以这不算的,在棠家那回也不算的。 两个人都回了座位,车子再次启动,这次是正常速度,一小会儿就到了小区外面。 这会才九点,不过老小区夜生活并不丰富,广场舞八点就散场了,剩一群压马路的小孩,一个路灯一个路灯的逛。 郁离打不开车门,副驾驶被棠西锁上了,她偏头看她,指望着能给她开门。 陪我吃个饭吧,晚上事挺多的,都没时间吃饭。棠西对上郁离的眸光,示意她去看斜对面的便利店。 泡面?郁离一哽,想不到大小姐也会去便利店吃方便速食。 棠西反问她:不行? 郁离没什么意见,两个人下了车到店里面,就看见棠西很熟练的向阿姨要了一个茶叶蛋和一个包子。 大小姐确实对便利店很熟悉,连付钱都很熟练。 郁离手指点了点棠西,很小声的跟她说不要吃包子,那是早上剩下来的。 棠西不听,只是面无表情接过方便兜,随后问郁离要吃什么。 她摇头,她身上没钱,也不想问棠西借,而且家里还有东西吃。 棠西点头,两个人就那么出了便利店。 郁离默默跟在棠西后面,那辆车就停在不远处,偶尔路过几个人会看一眼。 她这时候又想起妈妈的同事们说得那些话了,西小姐虽然看着脾气不好,但人不坏。 她刚才和售货员阿姨讲话很有礼貌,只是不笑而已。 那为什么,一开始要那么对她呢? 拍了露胎记的照片还不够,后来又按到器材室衣服都掀起来,那次也拍了的。 又后来,是音乐教室,甚至在棠家那么私密的地方都给她摸了揉了。 是因为棠念意对她特殊吗?还是别的,就是故意想那么干?看她好欺负所以才有意的? 她想得专注,连前面人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就那么闷头撞了上去。 棠西没什么事,依旧岿然不动,倒是撞人的那个摇摇晃晃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一阵夜风径直吹了过来,树叶跟着哗哗作响,郁离抬起头,先看到的不是静静站在原地的棠西,而是对面电线杆下面的那个女生。 风把她们的发丝都撩起来了,无论是张扬的红的还是沉默的黑,谁也不例外。 郁离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出现了。 她对上齐雪黑沉的眼,里面情绪翻涌,有座被冰雪覆盖的火山正在融化。 齐雪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真正能发出声音的只有一句:小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把棠西选择性忽视掉了。 郁离低下头,先前被触摸的地方又热起来,满是羞耻。 有点事耽误了。她瓮声瓮气回齐雪,对棠西的存在讳莫如深。 你朋友? 偏偏棠西不愿意在两个人中间沉寂,锐利眸光扫向齐雪,宣示主权转而去拉郁离的手,连说话都带了几分亲昵。 她还和简明月赌了一套房呢,结果人在家里还有一个,这多不好啊。 郁离立刻想挣开,可她是她点了头的女朋友,怎么可能挣脱呢,手就那么被包住,光明正大的在齐雪眼前晃啊晃,晃得人脸色都沉了。 别这样郁离另一只手去推棠西,不愿意承认她们的关系。 看她不愿意,齐雪快步走过来想帮郁离又被棠西轻飘飘一句话给止住了动作。 女朋友,她是谁呀? 昏黄路灯默默见证着这一刻的静谧喧嚣。 万籁俱寂,唯有棠西的声音格外清晰,平地一声惊雷,将郁离和齐雪都怔住了。 郁离想不到棠西能这么大方说出来,就在齐雪面前。 自从有这层关系之后棠西就不叫她姐姐了,改叫她女朋友,她当时没制止,这会儿就出事了。 她甚至不敢去看齐雪,觉得自己特别让齐雪失望。 小区最近风平浪静,没什么八卦,刚好她的事成了大家都在谈论的话题,讲得多了也有舞到正主面前的,说她被包养被什么什么的。 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来规训她好好做人,别一天天想着走捷径。 这下好了,不就是在齐雪面前坐实了嘛。 齐雪, 她另一只手想去扯齐雪,她想解释的,可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女朋友是她自愿的,棠家也不是她们两个能对抗的,和齐雪说了反而会把她也拉进来。 棠西是杀了人的,她们根本斗不过。 她抬头看她,张了张唇,又没了话。 齐雪眉头皱成一团,眼睛紧紧盯着郁离,顺势握住郁离的手,满脸不相信:是她强迫你的? 棠西嗤笑一声,她扫了眼齐雪,道:这位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法治社会我还能逼着她当我女朋友? 她还牵着郁离的手呢,也算是个正牌女友,凭本事扣上的牌,这会儿在她们两个人跟前像强抢的恶人似的,拆散了一对活鸳鸯。 21第21章 ◎分明是夏天,她们两个人的手都在慢慢变冷,直到相触的最后一点肌肤分开◎ 郁离垂眸,实在是没有话要解释,齐雪握她手握得很紧,甚至在轻轻颤抖,明明是她在外面交了女朋友,齐雪的反应却要大上很多,怕她误入歧途,跟不良分子一起也变得不好了。 在棠西看戏的目光下,郁离很轻很轻地呼了口气,她始终低着头,一根根掰开齐雪的手指。 分明是夏天,她们两个人的手都在慢慢变冷,直到相触的最后一点肌肤分开。 齐雪的手重重垂下来,连充斥着怒气的眼眸都在一点点变凉,三个人里,她跟个笑话似的。 齐雪,我是自愿的,高三的压力挺大的,我想放松一下。 郁离终于抬起头,用的理由再正常不过,高三压力本来就很大,应该找个人一起分担,不然整天都是学习非要疯掉不可。 她要齐雪理解,说棠西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没有你想得那么坏,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架,长得也好,没有比她再好的了。 她这话一下子就把齐雪的心都给伤透了,打架不就是说的她吗。 第23章 她不甘心,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郁离犹豫一瞬就被棠西抢话了,她微抬下巴,一副胜利者的模样道:今天下午刚确定的关系。 她多得意啊,只是几句话就白得了一个女朋友,剩下的那颗真心只是时间问题,用不了多久呀,房子就得归她了。 齐雪没话了,她再问下去就自取其辱了,总不能再问什么认识的,这么问下去多可笑啊。 她的那份心甚至还没萌芽就被生生掐灭了。 于是也倔强起来,连眼神都不给郁离,就那么从两个人身边走过去,一点体面都没有,败犬似的,偏偏腰背挺得笔直,连手都蜷起来。 棠西无声讽笑,一只手搂住郁离的肩膀另一只手还拎着一点都没动的茶叶蛋和包子,打算安慰她的女朋友。 难过了? 要我说她对你的喜欢还是太肤浅,你值得更好的。 我要是她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你怎么掰也掰不开,你就算交了女朋友我也得给你搅黄,搅不黄就给你当三,多好啊。 别哭呀。 我身上没带纸,真的。 电线杆底下没了人,路灯还是暖黄色的,便利店依旧开着。 一切都一如往常。 除了她们 郁离蹲下来,无力感蔓延全身,眼泪也不争气地开始流。 她泪腺蛮发达的,从掰开齐雪的手的时候就想哭了,一直忍到现在。 棠西说得那些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打算当真,偏偏她还说个没完,甚至还把手伸到她脸下面接了滴眼泪,晶莹剔透的,放到路灯底下折射出暖色光,跟颗水晶没多少差别。 我说真的,没带纸。 不用你管! 郁离捂住脸,抽泣的声音都闷在了掌心。 棠西担心她缺氧,去扯她手结果泪水都顺着流到她指尖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不由得一暗,又去捧她哭得不行的小脸。 别哭了,不然我在这里摸你,跟下午那会儿一样。 她是真打算这样吓她的,连手都伸下去捏着衣领,只差一点就要把锁骨那儿的纽扣给解开了。 你混蛋! 郁离一下子就把她手给拍开了,嘴上骂了句,连亲人都没问候到,又轻又软,跟调情似的。 棠西摸出手机,对准眼睛红红的郁离又拍了一张。 哭得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多难看,这回连额头都没掀开,又是一张丑照。 郁离原先只是难过,觉得自己没用,那些话肯定让齐雪不舒服了,现在看棠西拍照,心里生了气。 棠西就想看她的笑话,她这种人就是一个劲的欺负她取笑她看她出丑她才高兴。 可她生气又有什么用呢,没权没势的小姑娘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承受。 我不在这碰你。 棠西收了手机见她眼泪还默默的流又跟她保证,心里却有点痒,她知道她很软,所以想再试一回,她这人就是坏。 郁离不看她,呜呜咽咽的哭,哭完了也不跟她说话,蒙头往前走,看着是真生气。 棠西过去拉她手,就反应特别大的甩开,气得不行,连脚步都又重又快,想着赶紧回家把棠西关门外。 郁离一连上了三层楼,棠西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呢。 楼道灯开了又关,她扶着楼道扶手一级一级地往上,心里难受已经消了下去,连气都没了,只想着回家,到家就好了。 她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一段时间就觉得过去了,高涨的情绪一点降下来,很平静的接受。 她做了选择就要有取舍。 那间幽暗的房间里她点了头,很轻的一下,恰似蝴蝶扇动翅膀飞过玫瑰,总要付出些代价,身体是,齐雪也是。 你在生气? 棠西在她身位下方开口,几个台阶的距离让西小姐不得不仰视她,她看她像个新奇的玩具,会动会生气,所以来了兴致想逗一下。 郁离没回头,她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钥匙开了门准备进去,又被几步上来的棠西扯了回来。 不理我? 棠西手上还拎着那袋子便利店里的食物,目光一寸寸压下来,让她无所遁形。 郁离低着头躲开她的视线,想冲进家门立刻关上房门,可棠西再次揪住了她的后衣领。 两方力量悬殊,而且郁离也不敢挣扎太狠,她身上还穿着惠智的校服,要是扯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缝好,要是再买一套得多贵啊。 棠西可不管那么多,铁了心要郁离开口,她知道她肯定生气了,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给过她台阶了,郁离没下。 事不过三呀。 说话。 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在齐雪面前的亲昵终究是一场假象,郁离的腕骨被捏住,又回到了第一天。 可要说什么呢,她完全想不起来,到底要说什么才能让棠西满意,才能让所有人都高兴。 郁离一点也不擅长这个,她不是一颗开心果,只是一只闷在柜子里的玩偶。 她不想走出柜子。 于是下巴也被捏住,她被迫抬起眼,又倔强地挪开目光不肯看棠西。 棠西指腹轻缓点在她脖颈上,轻声提醒:下午那会儿答应了我什么,都忘干净了? 怎么可能忘呢,要听话,做女朋友,还要给她行使女朋友的权利郁离都记得。 被按着身体选上下的时候没后悔,陌生情热侵袭心潮时没后悔,但是见过齐雪之后,她后悔了。 其实平心而论棠西实在不算坏,她至少给了她缓冲时间,没让她那么快就意识到正常的生活已经离她而去了。 总要捅出去的,从小区里的阿姨开始议论她那天起就注定了,她想在齐雪面前维持一个好形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齐雪眼里她会变成什么样呢,和那群阿姨的话重合到一起,她住进了有钱人的家里,成了有钱人的情人,多不要脸呀。 郁离垂下眼,小小的呼出一口气,说:没有。 一点也不敢忘。 她想明白了,又乖顺起来,刚刚炸毛的样子彻底消失了,只是脸上不笑,眼睛里还蕴着残泪,怪楚楚可怜的。 棠西盯着她眼下的泪轻啧一声,顿觉了无生趣,再多待一会儿也不愿意,不耐烦地将手中塑料袋塞给她,进去吧,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郁离嗯了一声,手指勾住袋子,很快就进了房子,棠西在外面站着,她连关门都不敢太大声,轻轻一按,从里面反锁了。 在玄关换了拖鞋,把棠西从便利店买的茶蛋和包子丢到桌上,她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做,又做了好多,满心疲惫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也许她该给齐雪打个电话,跟她解释清楚她并不是自愿的,是被裹挟着答应下来的。 她想好好的上完高三这一年,不想惹那么多麻烦事,也不想给身边人带来麻烦。 可她偏偏站到了风暴眼的位置上,茫茫举目四顾,无枝可依。 放在心里越想越闷,她该倾诉出来的,可跟谁说呢? 她朋友本来就少,贴心的更没有,妈妈郁蓉呢,郁离摇头,她不想让妈妈担心。 选来选去,只有今天没来上课的同桌简明月了,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会知道要怎么做吧,毕竟她那么聪明。 而且,她们是朋友 郁离: 【在吗?】 【我想给你打个语音,可以吗?】 简明月回复很快:【小猫探头.jpg】 一个语音邀请紧跟着甩了过来,郁离眸光滞涩一秒,才按下接通。 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简明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背景音分外嘈杂。 郁离有些不安: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呀,我在外面呢,刚从医院出来。 简明月谎话信手拈来,她起身示意助理,随即起身走出包间。 正在为拿下一个大项目而庆祝的中高层对视一眼,又纷纷挪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 我我有点问题想向你请教。 郁离缩在床上,房间里关了灯,只有手机发出些荧蓝的光,照亮一小块地方。 你也不知道的问题一定很难啊,那我得好好想想了。 简明月含笑调侃,等着郁离的下文。 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遇到了一点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郁离慢吞吞开了口,经典开局我有一个朋友。 是吗。 简明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平稳声线下压着藏不住的笑意,我得好好听听你这位朋友遇到什么困难了,同桌,给我讲清楚一点呀。 第24章 郁离听不出简明月温柔腔调下浅浅的讽意,她们是朋友的,朋友不会看她笑话。 而且,简明月也不知道她最近发生的事。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身上的事都套在这位不存在的朋友身上了,我那位朋友她家里有个亲戚在有钱人家里工作,那个有钱人突然给她转学了,还让她住在她家里。 简明月咦了一声,不声不响就把自己骂了进去。 有点反常,让你朋友小心一点,那群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从朋友开始就明白了郁离想说什么,不过逗弄一只无知的小猫和无聊的酒桌相比她更情愿逗弄小猫。 不止,那家有钱人有个女儿,她女儿对我朋友的态度很差,甚至还逼着她做女朋友,有钱人的女儿说她妈妈看上我朋友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做她女朋友 好多细节都没讲出来,郁离望着手机里备注着简明月的头像,不知道这么粗略讲完会不会影响简明月的判断。 话音落地好长时间,才听见简明月的声音,大概也不太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反问郁离:她同意了? 郁离下意识想否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老实道:同意了,她们还做了一些大人才能做得事。 简明月吸了口气,无语到要笑出来,差点就要指名道姓了,咬牙切齿道: 棠那有钱人的朋友真不是人啊! 她前脚还跟人装可怜装进医院天天发小猫表情包呢,棠西后脚就把人给圈成女朋友了,还把人按着做了! 做了!!! 和着就她搁这开宝宝巴士呢。 简明月现在想立刻跑到棠西面前大骂她一顿,她的契约精神是被狗吃了吗! 不过眼下还是把郁离的事处理好。 人被强迫了第一个来找的就是她,这说明什么呀,说明她赢面大,郁离心里她的位置重,能给她安全感。 棠西这是帮了她啊。 想到这,连气都没有了,心里想棠西那种整天动刀枪的就是没脑子,看吧,把人推她这了。 她又问郁离:什么时候的事? 郁离:今天下午。 一天都没有? 没有。 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想法?她是愿意的吗? 简明月轻了声音,助理出来叫她,说几位老总想敬她酒。 简明月捂着手机摆摆手,不去,她不喜欢酒,应酬什么也都是由助理代替,除非迫不得已才喝一点。 那边郁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当时完全被棠西身上浓郁的荼蘼花香攫取了心神,脑袋晕乎乎的,就那么顺着棠西来了。 如果硬要说的话,算是半自愿? 我也不清楚,就是稀里糊涂的同意了。 半晌,她又添了一句,她现在后悔了,可是那小姐很凶,肯定不愿意。 简明月走出酒店,心想别说不愿意了,棠西疯了什么干不出来啊。 可她嘴上还安慰着郁离,说:不要紧的,别担心。 郁离根本没有头绪,简明月也只是叫她心安一些,起码叫她能寻摸到一丝光亮。 你说我我朋友该怎么办? 其实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疏解下心里的不痛快,她快要认命了。 有钱人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们高坐塔尖,或俯瞰、或操纵、亦或冷眼旁观,哪怕伪装得再好骨子里那股傲慢劲也是除不掉的。 郁离不过是她们无聊时拿来疏解无聊的慰藉,高兴时逗一逗,不高兴时就丢在一边。 根本无力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就像棠西说的那样,得乖,听话。 一开始就威胁了,拿她妈妈的命,后来是那把染了血的刀。 已经这样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郁离,别难过。说不定大小姐很快就腻了,不如顺从一段时间,对你朋友对那小姐都好。 简明月怎么可能告诉她办法吗,她尚且还不知道除了棠西还有她呢,一条披着皮的毒蛇已经缠上她手腕露出尖利毒牙,而她只以为那是只无害只会啃萝卜的兔子。 可是 希望就那么被掐灭,郁离顿住,黑暗来得如此迅猛,已经将她吞噬。 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会好起来的。 简明月温温柔柔的声音传入耳廓,背景有风声呼啸,她立刻想起来简明月一早说的,她刚从医院出来。 郁离很不好意思,关切道:你身体好一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你知道的,我这病就这样了,时不时就得来一趟医院。 简明月淡淡一笑,将半开的车窗玻璃关闭。 她又问:那你还在外面吗?已经那么晚了,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要来接我吗? 简明月看向窗外,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幻光,人群熙熙攘攘,潮水般挤入一座新开门的园区。 这里是郁离从未踏足的地方。 这里特别黑,我一个人走真的很害怕。她柔了嗓子,无辜小兽似的撒娇,只是眼底始终淡漠,毕竟只是玩玩而已。 郁离分辨不出来简大小姐的玩笑,也跟着急起来,一面下床一面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骗你的。 简明月笑盈盈说:我早就回去了,别担心了。 那就好。郁离回了一句,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她并不被人需要。 简明月问:对了,明天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怕郁离不同意还装可怜加了句:周末我一个人在家里特别孤单,她们都不跟我说话,那些聚会也不会带上我,我也不想去医院,求你了,我不打扰你的,我可以跟你一起学习。 她的请求如此真诚,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郁离却没办法答应,她明天得和棠西一块,她说了的,周六早上来接她。 抱歉 郁离无能为力,连解释都做不到,毕竟她就是那个朋友呀。 挂断语音,简明月立刻给棠西发了信息轰炸,罗织了各种罪名加在她身上。 对此,棠西的回复简简单单:【那你明天过来呗。】 早上六点半,郁离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洗漱完毕,先是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过去跟她说今天会去棠家,接着便是等待棠西的来电或是微信。 妈妈在电话里说她今天没空陪她,叫她一个人玩。 和小时候一样啊,小时候妈妈忙的时候也是这样,叫她自己在一边玩。 那点子怀念刚刚冒出一点芽,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棠西让她下来。 她戴着个黑色棒球棒,拉着小行李箱就下去了,一个人哼哧哼哧下了六楼,原本是没有事的,不成想看见齐雪了。 她蹲在一楼的楼梯上拿着根猫条正在喂她的狸花猫,细碎红发遮住眼睫,连眸光都一片静好。 狸花猫也乖,养的膘肥体壮,仰着小小的脑袋吃着饭,耳朵还一抖一抖的。 要是要是没有拦在楼梯上就好了。 那是郁离的必经之路。 她无意识攥紧了行李箱的提手,她们昨天才闹了矛盾,今天就碰上了。 她向来都习惯逃避,因此眼下遇着了也没有想着在走下去,路不止一条,绕到另一边去好了。 要不然还得让齐雪给她让开路,多尴尬啊。 她拎着行李箱就想往上去,滑轮也跟着响,本来没装多少东西,都是轻便的衣服,一路拎下来不重也变重了,这会想不发出声音都不可能。 齐雪早看见她了,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要往下去。 她昨天晚上想了好久,她交了女朋友到底是被强迫的还是自愿的。 后来想明白了,这些都没关系,她们还是朋友,那位不过占了女朋友的名头而已,郁离不见得多喜欢她。 而且又不是真真切切的领了证,只是有了那么一层关系而已,随时都能分,她还是有机会的。 齐雪在这儿等着郁离过来,要和她说清楚,没想到人一点也不想看见她,转头就上去了,连留恋都不带一点的。 齐雪无措望着郁离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轻声喃着:小花,是不是我昨天那个态度惹她生气了? 一定是吧,她昨天走得那么决绝,一点情面都不留,把她一个人留在那个所谓的女朋友那里,让她多难堪啊。 小猫喵喵叫了一声,脚步迅疾地往上爬了好几个楼梯,又转头朝齐雪叫了一声,好像要她跟上去。 齐雪没动,她将猫条放到一边的楼梯上,连狸花猫也不要了,转身回了家。 第25章 这时候追上去能说什么呀,她都要走了,连以后的家在哪都不肯跟她说,态度多明显啊。 她还还上去问她要报哪所学校,还想着以后能够在一起,简直是妄想。 齐阿婆晨练回来,见着孙女一脸丧气的坐在家里,忙上前开导安慰:又咋了,打架打输了? 齐雪摇头,她最近已经不打架了,乖得很,天天就在家里等着郁离 不过人都走了,再说这些也没用。 齐阿婆半哄着孙女又问:那咋了吗?跟我说说。 齐雪闷着头不想说话,阿婆拍着背哄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提了一嘴郁离。 我刚刚看见那丫头了,怎么拎着行李出去了? 哦,她走了。 齐雪虚虚回应一句,脑袋都耷拉下来。 阿婆咦了一声,说孙女是不是失恋了,人走了就失魂落魄的。 齐雪没反应了,她俩还没开始呢,就要结束了,郁离走了。 阿婆,我想回去了。 半晌,齐雪才抬起头,发梢都被压得卷翘起来,眼里含着些苦涩。 她不是遇事就逃的性格,这会儿只是有些难过,有些而已。 阿婆拍她的手,面目间已然带上轻嗔,阿婆说这就是你的家,还想回哪去,打这地方还没建成的时候阿婆就在这儿住,你妈也是这里长大的,怎么到你这就要走? 齐雪默然,她妈死在北方,她从小就在北方长大,算起来统共也就在图南市过了四年。 阿婆,我说着玩的。 她抬眸,眼眶微红,仍挤出一丝笑。 齐阿婆最看惯这副悲秋伤春的模样,一点朝气都没有,重拍了下齐雪的肩道:舍不得就去追啊,你自己不声不响跟个木头人似的谁会喜欢你!她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哭给谁看?你妈在天上能施法让人家和你对上眼怎么的? 阿婆 齐雪捂住脑袋,额头被齐阿婆重重弹了一下,有点疼。 她有女朋友了。 齐阿婆闻言呆愣片刻,这看不出来呀。 那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学习又好,怎么就找对象了呢,这让她家姑娘怎么办啊,总不能游走在道德的底线上把她和她对象给拆开吧,这多不好。 视线落回一脸委屈的孙女的身上,阿婆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郁离也不见得对她孙女没有意思,万一呢。 要不然你试一试? 齐阿婆想出了馊主意,齐雪却不肯用,*敷衍着强扭的瓜不甜。 齐阿婆想着瓜不甜但也能止一止渴,她妈当年不也是这样的吗。 想到齐雪早死的妈,齐阿婆这才想起来还有件事要说。 齐雪啊,她瞥了眼齐雪,不动声色提起了她在北方的亲人。 北望市来电话了,说她这几天要来图南市出差,想住在咱们家,你看 阿婆,您接她电话干什么? 齐雪立刻打断阿婆的话,您明知道是她把我妈给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先问你呢吗,你不愿意就不行,咱不让她住。 齐阿婆赶紧哄孙女,都快三年了还是不能在齐雪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不能提,一提就落脸子,谁的话也不听了。 22第22章 ◎有人◎ 这边郁离已经下了车,她和棠西其实是没有话的,她们阶层不一样,接触的东西不同,眼界更是不一样,能聊的基本没有。 可偏偏郁离的书包还没找回去,距离昨天她的书包落下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夜了,郁离很担心她的书包的下落,不止是日记本,里头还有好些没写完的习题册。 西小姐 郁离有些惴惴,她提着行李箱跟在棠西身后,前面的路却不是最初往她妈妈那里的路。 棠西停步,怎么? 我的书包呢? 郁离小心摊开手,向棠西讨要自己的东西。 再买一个好了。 棠西满脸不在意,甚至没有放在心上,书包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丢了就丢了。 见棠西的态度轻浮,对她书包的丢失与否满不在乎,郁离不自觉加重了声音,不行!那是我的书包,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棠西唇角微勾,抬手覆住郁离摊开的白嫩掌心,眼底兴味更是显露:行吧,我给你找。 至于找到了要怎么处理可就不是郁离说了算了。 郁离勉强相信棠西,想抽回手又被她握得更紧。 别乱动了,要做给我妈看的。我们俩个一前一后走不觉得很别扭吗? 郁离因着她的话四下看去,没看着棠念意,却赫然对视一双隐在阴影里的黑沉沉的眼睛。 似山精鬼魅到人家宅院里害人,大白天的,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反握住棠西的手。 姐姐,这才对嘛。 棠西笑出声来,只因为郁离是被自己说动了,还要过去主动帮她拉行李箱。 你的房间在我隔壁,专门收拾出来的。 临了又补了一句,做给我妈看的。 郁离没应声,她呼吸都下意识轻了不少,气声说:那是谁? 哪? 棠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双眼睛黑眼圈浓重,眼中尽是倦怠,正是她昼夜不分的姐姐棠斐。 唔,你得小心了。我就说她盯上你了吧。 棠西压低了声音,远远朝着棠斐挥手示意。 棠斐原来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先前没进化出艺术天赋的时候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对谁都是一张假面,也不管喜欢喜欢,谁都是恰到好处的笑脸。 现在不这样了,去了几年意大利,回来整个人都变了,说话直接,也不讲什么礼貌了,对她都爱搭不理的,成一艺术家了。 偏偏媒体大众还捧着她,说这叫个性,普通人和艺术家之间是有壁的,当然不能理解。 郁离抓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不确定地问她,你不会把我借出去的,对吧? 嗯哼。棠西没给个准确答案,这只是个小插曲,她和简明月的赌桌不可能会有其她人中途加入。 除非有更大的赌注或者是有人掀了桌。 不过一个小玩意而已,犯不着动那么大干戈。 越过了棠斐,棠西牵着郁离推开给她准备好的房间。 怎么样? 她偏头问她,语气不自觉带上邀功。 不怎么样,郁离想说这个的,可话到嘴边也是两个字,很好。 面对她的大恩,她得跪地谢旨呢,又是一件可以拿出去作笑料的事。 话音未落,人就被扯住按在将将关上的门板上。 郁离茫然抬头,迎面而来的是一只手。 再接着,整个世界都黑掉了。 你一直都不高兴。 棠西很平静的叙述,她嗓音这时又变了,似高山残雪,沁着冷意,对郁离微妙的态度很是不高兴。 西小姐,我高兴的。 郁离淡了声,想着刚才哪里出错了,她明明说了很好,意思是满意,难道是没有笑吗? 视觉被封闭,感官都敏锐不少,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平稳的很。 你不高兴。 棠西否定她,下一瞬,棒球帽被拿开,绑好的长发被解开,她五指虚虚插入发顶,渐渐深入捻转至后脖颈处,随后掐捏住后颈软肉,如同提一只不听话的幼兽。 郁离为之一颤。 郁离想摇头,她高兴的,不用住在老小区里,不用在教学资源不怎么样的学校里念书,还能和妈妈团聚,她是高兴的。 天底下没有比这再好的事了,一只香喷喷的馅饼在那么多人里独独砸中了她。 郁离多幸运啊,得棠念意看中,又成了西小姐的女朋友,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了的啊。 她麻痹自己,她是高兴的,高兴得心里快开了花,面色却一点也不显,因为她她喜怒不形于色。 她张了唇,想说出这个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理由,然而才吐出一个字就说不出话了。 唔 呛鼻的荼蘼花直钻入心海,棠西擅自咬住她唇瓣,浅浅磨允。 陌生的气息直抵肺部,她蹙眉想推开棠西,眼睫止不住的颤动起来。 没用的,推不开,那蒙住她眼睛的手还覆在上头,她被迫和她接吻,唇瓣润了水光,好半天才被放开。 高兴一点,嗯? 棠西微退开一些,仍旧贴着她的面颊继续道:我想看见你笑。 第26章 郁离愣住,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水光,过去再过分也只是亲脸,她明明都那么顺从了,为什么还有这样。 她还有叫她笑。 怎么笑得出来啊。 她没什么初吻情节,也不愿意让棠西知道这是初吻,只是被强吻,强行做不愿意的事情,心里觉得难受又厌恶,却也无可奈何。 除了身体因为愤怒颤抖不已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棠西还笑盈盈的叫她姐姐,就在耳畔,一声接着一声,非要她回应不可。 她说她的唇很软,又香又滑,让她有些心痒了。 郁离的脸红了又白,看她的目光满是愤恨。 于是棠西更来劲了,她非要惹她生气,不高兴好啊,那也别装乖故意冷脸。 棠西不仅不哄人,她还会煽风点火,把郁离搞得更不高兴,最好再掉几滴眼泪。 她最不喜欢别人哭了,到时候真做出来什么也不一定。 姐姐。 她还要过来,要再亲一次,郁离偏头躲开,然而能躲开一次却躲不开第二次。 于是她终于忍不下去,扬手又落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寂的房间内回荡,一时之间,连窗外的的蝉鸣都停住了。 棠西大概也想不到她会反抗,她只以为郁离的底色是懦弱,就像那天早上一起去上学的时候,她说她会乖,会听话。 棠西捂着被扇了巴掌的脸,眼盯着不住颤抖的郁离,唇角溢出些许冷笑。 还以为是只兔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她不过是会看人眼色而已。 对对不起。 郁离打了人,终于从彻骨的寒意中冷静下来,她把棠西给打了。 彻底完了 你说什么? 棠西紧望着她,眼中闪过讶异,谁家打了人还带说一声对不起的,不再接一巴掌就不错了。 郁离慌了神,只一味摇头不敢再说什么了。 棠西却不愿意放过她,总不能平白无故被打一巴掌吧。 她捏住郁离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那双惴惴不安的眼睛都红了,可怜得很。 她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冷硬道: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郁离无法预见接下来的事情,只得又吐出那三个字。 对不起我不该冲动。 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棠西那半张脸都红了,可想而知郁离用了多大的力,她蜷着指尖,慌乱想着自己的身份。 保姆的女儿、转校生,还有西小姐的女朋友。 浑身上下所有热血都汇到那一巴掌上了,棠西垂着眼,不敢搭腔。 她敢做不敢当,连仍旧发麻的掌心都避到身后,只等着发落。 一时之间房间内竟然寂静无声,空气无声流动,气氛紧张。 看我。 发落的指令终于下来,棠西冷声命令,捏着她下巴的手都用力许多。 猛一抬眼,便是那双无底深潭般的眼睛,冷且沉,要把她吸进去一起沉沦。 她瞪大了眼。 唇瓣覆上柔软,推拒的手也被掐住手腕背到身后,她根本就逃不脱的。 只能被拖到水里,沉浮与共。 荼蘼花的香味再度浓郁,她脑袋都浑了,生气也察觉不出来,眼睛盯着棠西放大了数倍的面容,连呼吸都忘了。 长睫擦过眼皮,她颤了颤眼,不敢再睁开。 心里应该存了浅薄恨意,以至于脑子总想狠狠咬上去,咬得皮开肉绽,血流满地才好。 可另一方面心里仅存的理智又告诉她,不能做。 最后也只好紧闭牙关,生生忍住。 然而这时,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敲响。 咚咚两声,不过屈指轻叩门扉两下,微弱的震动传至脊背,郁离猛地睁开眼,一口便咬在棠西唇角。 这不怪她,是门外那人给的惊吓太大,是本能反应、自我反御。 而且,咬得也不深,连个齿印都没留下。 有人 她低眉敛目,眼光扫见棠西唇上浅淡痕迹,心里沉了沉,又安慰自己,她是情有可原,应该、应该不会被怎么样 要怪也只能怪外面的人,她都准备好了,可偏偏来了一道敲门声。 像是已经合拢的天花板突然裂开一条缝,一束光透了过来,直直照到她脸上。 23第23章 ◎咦同桌,你什么来做家教了◎ 棠西目光燃着暗火,完全不去管门外的动静,只是指腹按在被咬了一口的唇上,脸上笑意更加莫测。 外面有人。 郁离再次提醒她。 话音刚落,敲门声再度响起,似印证郁离的话。 棠西眉压下来,手虚握住郁离的手腕,依旧不松。 咚咚。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事不过三,棠西终于将郁离从门板上剥开,圈着她的手腕去开门。 开了门,外面站着个熟悉身影,两个人都认得。 棠西的好朋友好姐妹,郁离的好同桌,简明月。 简明月柔软的眸子紧盯着郁离,一点眼神都不分开旁边给她开了门的棠西,轻声道:太好了,同桌! 她脸上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笃定了郁离在这儿。 这会儿又演起来,一脸惊怕的去拉郁离的手,小声说她跟着姐姐来了棠家,姐姐却反而把她丢下了。 说着眼圈就红了些,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郁离起初也是满头疑问,心里还有被撞破的尴尬,不过现在全被担心所取代。 她知道简明月在家里地位尴尬,是谁也不疼也不爱的小可怜,却没想到她姐姐竟然还会欺负她。 不用害怕,我带你出去。 她安慰简明月,当即就要带她走出去。 简明月面色感动,说:同桌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盯着郁离唇上的潋滟水光,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趁着郁离不注意瞪了棠西一眼。 棠西冷哼一声,心想她戏真多,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棠宅里还留着简明月的房间呢,怎么突然就迷路了,还那么巧就敲开这间房间,打扰她的好事。 不过也没出声打断简明月的戏码,大家各凭本事竞争而已。 看见郁离说要带她走,简明月立刻换上一副面孔,拉着郁离的手就要往外走,这里我一次都没来过,刚才敲门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 郁离想她在门后心也快跳出来了。 去哪? 棠西的声音适时响起,加在郁离手腕上的力道渐大。 简明月这时好像才注意到棠西似的,大个子躲在郁离身后,跟她装不认识。 同桌,这位是谁啊,你们刚才从一个房间里出来 听她说话,郁离的心跳得更迅速了,她上次跟简明月说是以她朋友的口吻说的,如果如果说是女朋友的话不就暴露了吗。 棠西也盯着简明月,她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目光又落在满脸惴惴的郁离身上,手指轻点在她腕间。 咦同桌,你什么来做家教了? 万幸简明月并没有说出什么过分的话,而且她看起来单纯,一点也没往更深处想。 棠西挑眉冷笑,郁离却松了口气。 她反扣住棠西的手,手指在她坚硬的指骨间轻蹭,哀求的目光顺着照过来。 分明是白天,棠西好像看到漆黑夜间澄澈清润的月光在她眼波间流动,叫她一下子就把接下来的冷语吞进了腹中。 她喜欢郁离的讨好,于是反擒住那根不听话的手指,一点点纳入手心。 简明月和她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错开视线。 她们之间信息已经互通有无,只有郁离还被蒙在鼓里,真以为简明月是被姐姐欺负了,丢到陌生的宅院里找不到路。 其实往深处想一点也经不起推敲,怎么就那么恰好敲的是这间门呢,无非是棠西一早给她发了消息。 是,我是来做家教的。 郁离应了声,又为她介绍起棠西来,她微微挪到身体,企图遮住和她的学生挽住的手。 这是棠西,我的学生。 简明月莞尔,默认了郁离掩耳盗铃的行为,故作惊讶道:原来你就是棠西啊,我是简明月。我听过你的名字,我也在惠智上学。 她伸出手,棠西皮笑肉不笑的握住又迅速松开,是吗,我怎么没听过你。 简明月拉着郁离的手又紧了几分,人也往郁离这边躲,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公然在棠西面前同郁离咬耳朵。 第27章 同桌,要不别干了吧,她看起来好凶啊,缺钱的话找我好了,给我做家教吧。 她说话声音不大,用的是气音,偏偏让棠西听见,而后挑衅似的看她一眼。 我还在这呢。 棠西提醒一声,不过作用不大,两个人都不在意她。 郁离对简明月淡淡一笑,说要送她出去。 简明月嘴上说好,心里打定注意要把郁离拐回自己家去。 不行,我们的课还没结束,让别人送她好了。 棠西怎么会同意呢,扯着郁离的手不放。 郁离抬眸看她一眼,默默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的,简明月只是一段插曲,她只希望新朋友不要误会她,别的再另说吧。 不行 简明月却不干了,她小心翼翼扯住郁离的衣角,向她诉说自己的忧惧,说姐姐还在棠家,她还要和姐姐一起回去,要是提前回去了肯定被罚。 同桌,我需要你。 郁离心下动容,她头一次见简明月是对方是高不可攀的明月,只能远观;而现在,天上的明月却是将所有清冷外壳打碎在她面前显露柔软脆弱的小兽。 她需要她。 郁离抬头,试图和棠西商量,我想陪她一起,可以吗? 简明月也和她一起看着棠西。 被两道目光共同注视,恍惚之间,棠西好像又回到那个夜晚,她做了一回恶人拆散了一对有情人,现在,她又要做一回恶人了。 棠西心里冷笑,简明月还真是不择手段,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受气包。她们相处多年倒是不知道简明月还有一个姐姐。 不可以。 她冷声将郁离拽了回来,简明月握她本就是虚握,这下人彻底脱了手,直直撞进棠西怀里。 简小姐,到上课时间了。 她停顿片刻,双方各凭本事而已,简明月既然可以装可怜博同情,她也可以用别的手段,毕竟女朋友的名头还挂着呢。 是吗。简明月的声音渐弱,目光落在郁离披散在肩头的柔顺长发。 是。棠西收回目光,手指掐上郁离的脑袋不让她回头。 她那么小一只,轻而易举就能被覆住身体一点也动弹不得,谁也帮不了她。 两位大小姐对视一眼,眼中也并无争锋相对的意思。 简明月见戏演得差不多,能在郁离心里留下点不错的印象,见好就收,只跟郁离说了声不打扰了就离开,一点犹豫都没有。 她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棠西松了手,由着郁离四下看去。 她神色黯淡,脸上还带着点被压住来红痕,长长望着脚步声消失的回廊,心里不是滋味。 简明月说了需要她的,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为自己被她所信任而感到羞愧。 老师,上课了。 这时棠西却又凑了过来,脑袋搁在她肩窝里,从背后抱住她。 她总有那么些奇怪的称呼,这会儿也演戏演上了瘾,想和棠西扮老师学生的游戏。 郁离不应声了,说到上课她又想起自己丢掉的书包,她的教材在里面,日记也在里面,连买的几套试卷都在里面。 而且惠智的教学模式和十二中很不一样,她上课的第一天就发现和她们学的内容很不一样,晦涩难懂,是需要基础才能听懂得那种。 她学得认真,特意去买了几套针对性比较强的试卷来练习,而现在,书包丢了。 西小姐,我的书包呢?找到了吗? 郁离淡声问。 当然没找到,棠西甚至还没派人去找,但当面可不能说出来,于是模糊道:已经找了。 找了,可能找到,也可能没找到。 郁离慢慢抽回手,转身走进房间。 棠西自讨没趣,她又不是非得围着她转,前几天还有几个大小姐约她出去玩,她不爱去就是了。 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她的手机响了起来,阳妁? 远在西城出差的阳妁打来电话,家主要她去西城一趟,那边生意出了点事。 她反问我妈呢,阳妁说在开会,不方便过来。 不方便过来,不能和谈,只好用武力镇压了。 棠西挂了电话转身朝门里走去,跟叮嘱小宠物按时吃饭喝水似的对郁离说:我最近不在,你记得躲着点我姐。 郁离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棠西想了想,大概两三天吧,周二左右。 郁离不关心棠西干什么去,只关心自己的书包能不能找到,那我的书包呢? 棠西一瞬间就黑了脸,心里有些厌烦,又是那套说辞,已经找了,找到会让人拿给你。 郁离哦了一声,也不看棠西,慢吞吞说了声注意安全。 棠西没回话,脚步渐渐远去,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 她摆弄着手机,心里隐隐约约能知道棠西是去做什么,不过说到底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没必要贡献多余的关心。 这些打打杀杀什么的,对她这个高三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太远了,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熬过去,然后带着妈妈远走。 24第24章 ◎她已经在深渊底下了,怎么会愿意把别人也拽下来啊◎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是简明月给她发了微信过来,一只委屈的小猫跳了出来,郁离的心里闪过怜惜,问她出去了吗。 简明月的表情又发来过来,说出去了,已经坐上姐姐的车准备回家了。 郁离心里头觉得对不起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她什么也没做,还可能让她被罚。 简明月发文字反过来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上课要紧,她能理解的。 一番话下来,把棠西钉在坏人板上,要不是她从中作梗她们也不会是这种情况了。 关闭聊天界面,又看到一条新闻推送,恰逢其时,大字标题写着杜钰然的名字影后杜钰然最新路透,尽显极简之美! 郁离心加速跳了下,点进去是一段视频,穿着简单白衬衫的杜钰然和剧组的其她人一起在台前回答观众和媒体的提问。 视频不算高清,然而杜钰然出尘脱俗的美却是扑面而来,郁离眼都不眨一下,把长达十分钟的视频看完了。 杜钰然真的是她的小太阳了,一看到她所有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只是还是可惜,要是能去看看真人就好了。 郁离叹了口气,转身拉着行李箱找妈妈郁蓉去了,反正这几天郁离不在,而且她也没说要住在这里。 周六眨眼间便过去了,郁离和郁蓉并不睡在一块,刚开始那一晚是因为分离太久了,母女要多说说话。 不过头一次睡在陌生地方,哪怕一墙之隔就是郁蓉,郁离还是失眠了。 夜里就容易多想,各种情绪一起爆发出来,不管黑的白的难过的高兴,都攒在一起,忽然就有了种要掉眼泪的感觉。 郁离揉了揉眼,把眼里的酸涩都揉开了,心里却堵住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转,最后才想到什么似的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 手机里空荡荡的,没有消息也没有新闻推送,郁离的心也荡荡的,风打着旋就吹过去了。 里面除了郁蓉谁也没装,哪怕装了也小小的一块,一点也不占地方。 她胡乱翻着手机,睡意好像被月亮吃掉了,能一直清醒着到第二天早上。 郁离从床上坐起来,她的床正对着一扇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怎么就把绿色的聊天软件打开了,上下翻动几下,她社交圈很小,连微信里联系人都不太多。 小区楼下买早餐的阿姨、隔壁刚毕业的上班族姐姐、学校门口教材店的老板、高中班级群 她把一行行往上看,心头终是一颤。 最上面置顶是齐雪的头像,和她本人反常特别大,一只滑雪的阿拉斯加犬。 她们的聊天还停留在前天晚上,互道晚安,齐雪给她发了一个特别俗气的出水芙蓉。 现在那个丑丑的表情还留在上面,点进去就能看到。 她们才相认几天啊,就出了这种事,她掰开齐雪的手,是不想她牵扯其中,齐雪会怎么想呢? 她会不会以为是割袍断义,从此以后她们再也不相干了。 她眼望着黑漆漆的玻璃,外面大概在刮风,一阵草叶相撞的窸窣声响起,而后又停下。 她做事总是前瞻后顾,早上连话也不敢说一句,匆匆拉着行李箱走了另一边,这会儿又后悔起来,要是说句话该多好呀。 她想给她发消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敲敲打打一行字又删了个干净,最后只打了三个字 第28章 对不起 其实是没想好要说什么的,连这三个字都是胡乱打的,她总是爱道歉,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是道歉。 毕竟是她的错嘛,她要是没那么绝情的话,齐雪也不会负气离开。 点击发送的时候郁离手都是颤的,不止是手,连心也是,一个劲儿的跳。 止不住的想一些坏的东西,齐雪会回她吗,她会不会不理自己了,她们两个要断交了吗? 还是那天晚上已经断了? 又是一场无声的审判折磨着郁离的心,她盯着聊天界面,害怕齐雪不回自己,又害怕齐雪回自己。 郁离是矛盾的集合体,总在犹豫中前后踱步,她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要是不回的话是不是就说明齐雪真的不会理她了,要是齐雪回了的话,她该怎么聊下去呢。 齐雪追问她的话,是说实话还是找理由呢? 上次那个理由是不是太叛逆了,要不要再说得委婉一些,说她和棠西认识了很长时间,是由朋友转变为恋人的关系,这样对她的冲击是不是就没那么大了? 齐雪现在在做什么,往常这个时间她们早就互道晚安了,这个点的话,她在睡觉吗? 齐雪的梦里会有她吗?她是怎样的形象,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坏人? 齐雪在梦里是不是要变身勇者打败她这个堕落的恶龙呢? 思维如蛛网般发散出去末梢,通通都是齐雪。 郁离现在满脑子都是齐雪,勇者如何拿着剑刺进恶龙的心口 她该如何挽回她们岌岌可危的友情呢? 还有齐雪会不会理她呢? 她总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心里将两种结果都模拟了一遍。 最绝情的大概是她连消息都发不出去,对不起左边是红色感叹号。 偏偏不是,她发了消息过去,齐雪也许看到了,也许她在睡觉,第二天早上才能看到。 那么看到这条消息的齐雪会是什么反应呢? 郁离想不出来了,她不是齐雪,不过,如果这件事的两个人调换位置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朋友突然有一天带回来一个不认识的人说是她新交的女朋友,郁离大概率不会祝福。 她是那种表明上夸对方长得很漂亮,背后在阴暗地角落里默默消化的一类。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发散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断了,她慌忙打开手机,一条语音通话请求立刻弹了出来。 她心悸一瞬,头像是熟悉的阿拉斯加犬。 齐雪打过来的。 接还不接? 郁离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明明一开始发消息想挽回的是她,可一看到齐雪的通话请求她就想退缩了。 她脑袋里不住想着乱糟糟的东西,齐雪会不会指责她,说了很长一段话然后宣布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因为你交了一个很差劲的女朋友,还因为你欺骗我,你伤了我的心 她伤了齐雪的心 所以难道还要假装不在没看手机,让她再伤心一次吗? 窗外长风吹过,窸窸窣窣的动静又响了起来。 郁离连呼吸都屏住了,手指点下接通,不过几秒便听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她接了语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先前找的那些理由都因为愈来愈快的心跳落在了脑后。 她不开口,对面也不说话,赌气似的,都等着对方先弄出动静来。 沉默良久,还是齐雪耐不住性子,极力冷着声:对不起什么? 就是对不起。 郁离艰难开口,她好像多久没说话了人,唇齿间有股铁锈味,抿了下唇,原来是无意中咬破了下嘴唇,些微的疼痛传来,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齐雪轻叹了口气,缓了声道不用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 我有错的。郁离承认错误很积极,因为齐雪还愿意跟她好好说话。 我早上做的不对,我应该和你说话的,我 她话音未落就被齐雪截断,不是你的错。 可是郁离还想说什么来证实她犯了错,齐雪没让。 对不起不是这么用的,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不是这么用还能是怎么用?郁离心里觉得齐雪肯定是生气了,毕竟她伤了她的心。 齐雪你还愿意理我吗? 最后,她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是小朋友间闹了矛盾,第二天再见面时会说的直白话。 愿意的,不然也不会看到消息后立刻打电话过来。 可齐雪没那么说,她反问郁离,声音凝了几层霜,都是装的。 如果不呢? 郁离不说话了,等待了许久的判决落了地,她心里难受,连声音都带着不自知的哽咽。 我也不知道了,你不愿意理我的话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可是我一点也不值得做朋友,我小时候就不受人喜欢,只有你愿意跟我玩 怎么舍得断掉啊,齐雪可是小时候就仰望的老大。郁离捂着嘴,先前揉开的酸涩又重新出现,眼泪先于声音落下,然而齐雪看不见。 齐雪,你不理我的话 她说不出来了,哭腔从紧闭的指间溢出,再说下去会被齐雪发现。 她觉得齐雪不理她真的很好,她本来就不是多好的人,除了成绩能看之外一点优秀的地方也没有,根本不配和齐雪做朋友。 她们从性格上就不合适,齐雪很勇敢,她做事却畏畏缩缩的。 分开反而更好。 嗯? 她关了麦克风,齐雪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她的呼吸,她的哭泣,她什么也察觉不到。 郁离在手机上打字,打了很长一段话,说齐雪是对的,她本来就不配和齐雪做朋友,这样也好,这样很好,齐雪少了她作为拖累,未来会变得更好。 她已经在深渊底下了,怎么会愿意把别人也拽下来啊。 25第25章 ◎我不做那种事的◎ 齐雪也沉默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郁离想那么多,死一般的寂静后,她近乎抓狂的吐出两个字。 笨蛋! 郁离默然点头,她确实是笨蛋。 然而齐雪的下一句话让她怔住了。 为什么要这么想你自己?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好?你就那么差? 郁离心想,是啊,她最了解自己了,她自私又卑鄙,就是这样啊。 她打字,依旧是对不起。 我一点也不生气,真的,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我愿意理你,我愿意和你继续做朋友,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齐雪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刚刚的话,如果直接说愿意的话,郁离就不会这么内耗了。 我想跟你说话,别跟我打字,好吗? 郁离呆愣片刻,冷意慢慢消失,窒息感如潮水般褪去。 她已经落到底的心又升了起来,仅仅只有一点,不知为何,眼泪却没有止住,反而越流越凶了。 这样要怎么说话啊,一开始就会露馅的。 于是打字:【我不方便说话,这样就很好了。】 偏偏又不大敢相信,【齐雪,你说得是真的吗?】 真的,我跟你保证。 齐雪认真得很,就差指天发誓了。 郁离嗯了一声,意识到齐雪听不见忙在手机上打字:【嗯,我知道了。】 眼泪渐渐止住,心头暖意渐升,她打字问齐雪要继续打语*音吗。 齐雪直接道:我不想挂。 郁离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小小的哭腔,不重,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她把麦克风又重新打开了。 齐雪再次听到她的呼吸声,那么轻那么浅,又坠在她的心口,重重的,整个心都跟着往下落。 天知道她等消息等了多久。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大概过了一分钟,齐雪先笑出声,郁离也跟着笑,笑声连成一片,感染了无意间吹过的风,窗外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郁离没在意,专心听齐雪讲话,她说郁离不能那么想,不能总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她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她冲动又好斗,学习也差,不是郁离眼里的完美人设。还说在她心里郁离一点也不差,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郁离说她编瞎话,齐雪就列举了好多,说她善良又可爱,还招猫喜欢,她家小花特别喜欢她。 谁也不提棠西,默契得很,好像那晚的事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是周日,郁离和妈妈郁蓉住得是单独辟给阿姨们的小别墅,她窝在房间里没出门,心里还想着丢掉的书包。 第29章 棠西说已经找了,可她总觉得对方在敷衍她,马上就是周一开学,她没有书包要怎么办好呢。 其实靠棠西根本靠不住,她应该自己去找的,沿着那天晚上的路一路找过去,书包没被人捡走,就落在哪个地方也说不定。 可她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担心。 这两天她总能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视线,像是夏夜雨中潮湿的青苔,一寸寸攀上她脊骨,一节接着一节爬升。 寒凉冷意蔓延上后颈,她心里慌乱,可是茫茫四顾,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以为是错觉,可是这种错觉未免也太频繁了,而且并不是错觉。 也许在紧闭的窗帘后面真有一双眼睛在窥伺着她,阴郁又诡魅,长久地盯着她的背影。 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那位小姐,棠西走之前还提醒过她要小心对方。 所以她一整天都缩在房间不敢出门,可临近傍晚,心里就开始焦急起来。 郁离很担心自己的安全,可相比而言显然是还没找到的书包更为重要,里头不止有教材和练习册,还有她的秘密小天地。 她托妈妈问过其她阿姨了,没有捡到她的书包。 焦虑好半天,最后还是找到了。 郁离终于出门去找书包,没走多久,就撞见了自己的书包,悬荡在一只手上,像是在跟她阔别多日的主人亲切地打招呼。 拿着书包的人形色枯槁,眼圈泛黑,瞧着像是被鬼吸了精气,然而 郁离目光落在自己的书包上,拿着书包的那只手却和主人十分不相称,白皙如玉,手指修长洁净,指腹间有些薄薄的茧,像一位钢琴家的手。 那只手里却攥着她的些微磨损的书包带子,弹着几十万钢琴的精细手头一次提着一个廉价粗制的书包,甚至书包上面还有一个仿制的品牌标志,假得要命,怎么看都不合适。 郁离没真切接触过钢琴,小时候大家都流行报兴趣班,多才多艺嘛,好几个小孩都学了钢琴。 有些家里还特意给孩子买了钢琴,就让小孩在家里练习,她眼巴巴看了几天,最后求着妈妈也买了件乐器,葫芦丝。 不是什么好的,是一个阿婆摆摊卖的,放嘴边能吹个响就行,至于声音咋样,那不是她们该关心的事了。 她不知道拿葫芦丝的手和弹钢琴的手是否是一样匀称修长,不过总归是不一样的。 就像此刻,棠斐脸上阴沉沉的笑让她又一次心惊起来,她捡了她的书包,还刻意等在这里。 她从棠西那就知道她们不一样,棠斐则更甚,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尊重人的模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棠斐要盯上自己,她们正式算起来也只见过两面,而且,那个不算数的第一面很不体面。 撞见了妹妹和她女朋友现场什么的,要是郁离绝对尴尬的躲出去,可偏偏棠斐不这样,她被发现了既不躲也不避,反而大摇大摆地敲窗户,向妹妹索要她的女朋友。 棠家果然不正常,里面除了阳妁没一个正常人。 郁离轻轻在心里感慨一下,不太愿意和棠斐多相处,直接了当道:你您是来还书包的吗?这个书包。 她抬手指了指棠斐手里的书包,是我不小心掉的。 我知道。 棠斐眼瞧着指过来的手指,看着又细又软,和她画上的基本一致。 她说话时嗓音略微嘶哑,语调中带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很适合做乐队主唱。 那,可以还给我吗? 郁离不知道棠斐是什么样的人,只从外表来看其实蛮像玩摇滚的那一类,但前几天和妈妈聊天的时候郁蓉提过了,她是个画家。 艺术领域卓有成就的人似乎都有些缺陷,又或者是独特的人格魅力,自我、偏执、敏感,甚至变/态,不那么理性的讲,就是都有点精神方面的问题。 郁离下意识抬了脚尖,想着要是棠斐真对她做什么就赶紧退回去关上门。 我有条件的。 棠斐目光紧紧追着郁离游疑不定的目光,不紧不慢将自己的目的摆了出来。 我需要一个模特,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话说得直白,完全不考虑郁离的感受。 天知道她那天晚上在花园里看见郁离有多惊喜,那么黑那么深的幽暗房间内,她身上莹莹散着清润的白光,无辜又漂亮的眼睛里落下淌不净的泪花,脆弱又可爱,像是天上坠落的折翼天使。 天使的身体小小的一具,呼吸间一颤一颤的,泛着水色光泽,晃得她眼都花了。 她的天使,她的缪斯女神,她完美作品的暂时载体。 她找到她了。 棠斐那天在窗外心潮无比澎湃,上一次她为之激动还是刚接触到绘画的时候。 她以初学者的姿态握着黑色签字笔用杂乱微曲的线条绘出了一个凌乱怪异又扭曲的世界,画作完成的那一刻,棠斐立刻明白了自己灵魂深处的震颤源自于何处。 那身商务套装根本不适合她,她的归宿在无边浩瀚的艺术领域,于是她背叛了为她铺垫前路的棠念意,孤身前往意大利系统学习美术。 郁离看明白了,棠斐压根就没想过要把书包还给她,她跟她谈条件,完全和棠西的路数一样。 连所谓的条件都是从她身上拿来的。 我要是不愿意呢?我的书包就不还给我了吗? 郁离细声细语,但特意加重了我的,希望棠斐能够清醒一点,书包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要不是棠西非要拽着她不放,怎么可能落到棠斐手上。 我捡到了。 棠斐淡淡道出一个事实,她捡到了就归她管。 而且,你怎么证明它是你的? 它明明就是我的,里面的书还写着我的名字呢。 郁离简直要炸毛了,明明就是她的书包,怎么就非要自己证明自己是书包的主人呢!简直是胡搅蛮缠! 不过她不敢发火,连声音都跟刚才一样,听着不像称述,像撒娇。 你的? 棠斐挑眉看她一眼,随即拉开拉链掏出一本数学书,顺便避开郁离过来夺的手,全程稳得很,丝毫没有失主就在眼前的自觉。 就在第一页,我的名字就在上面。 郁离看她翻开第一页,忙指出她的名字就在上面,黑色水笔写的,还写着年级和班级。 名字? 棠斐煞有介事看她一眼,你叫什么? 郁离:郁离。 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 棠斐攥紧书脊,面色仍是那幅阴沉的模样,看上去像是没收了坏学生课外书的班主任。 郁离一怔,还要怎么证明,她的名字都在上面呢,里头还有她做的笔记,字迹都是一样的圆顿,怎么就不能证明是她的呢。 棠斐唇角掀起一丝弧度,天底下人那么多,叫郁离的也不止有你一个,你要怎么证明? 这里丢书包的就我一个。 郁离不自觉握紧了拳,她看得出对方在无理取闹,要她答应做她的模特,可她不愿意。 你就那么确定我是这里捡的? 棠斐晃了晃书包,轻飘飘一句话就否定了郁离。 虽然她手上的书包和郁离的一模一样,连书上的名字都一模一样,可你得证明这是你的,拿出最有力的证据出来,你没有,那好了,这就不是你的。 书包里头她的东西再多也没有用,连日记本都不起效,她说一千次一万次,棠斐总有理由否定。 眼看着棠斐提溜着她的书包要离开,郁离迫不得已,只好低头,扯住自己的书包带说:我不做那种事的。 26第26章 ◎坠落天使◎ 棠斐故作不知,那种事是哪种事? 郁离咬着唇,又羞又气,脸上飞了一片霞,喃喃道:我是棠西的女朋友,你不能做过分的事。 棠斐低眉轻笑,还是那幅痨病鬼的模样,我有底线。 郁离不该相信她的,当晚她就跟着棠斐进了她的画室,看到了那幅半成品。 棠斐的画室和她本人一样,厚厚的窗帘布将窗户挡住,室内光线黯淡,哪怕开了灯也亮不到哪去。 里头摆了好些画,各种尺寸的画框架着,走的是阴暗写实风,漆黑翻滚的巨浪,海面下若有若现的巨大怪物;密闭小屋内燃着烛光,安静又死寂,风幽幽吹过豆大的烛火,好似随时都能飘过一只长发的鬼。 她打眼一望,背后生出些许寒意来,害怕起来。 可书包还在人手里捏着呢,说过了今晚就给她。 郁离得好好表现。 她单知道棠斐是画家,要开艺术展,谁知道她的画是这种风格呢,要是知道兴许就不来了。 第30章 她不迷信,就只是害怕。 郁离初中的时候流行过一段时间课外书,那些鬼故事合集最受欢迎了,好多人传来传去的看,里头的纸页都皱了,外面的封皮还完整。有一回传到她手上,光看手里拖着自己脑袋的断首和服女人封面就要骇死了。 初中生整天都埋在课本里,难得有这样的课外书可以解闷,尤其上这样的鬼故事。大家都偷摸在课本底下看觉得刺激,她只看了一眼那颗心就要跳出来。 后来做了好几回噩梦,梦到自己被和服女人追,她断掉的脑袋在地上跟只博美似的也朝她爬,她跑了好久也跑不脱,绝望又无助。 现在看了棠斐的画,那些画分明没有画出具体的恐怖之物,可留下的想象空间相当大,她估计又要做噩梦了。 郁离垂着眼,竭力避开那些画,身处这样的画室心头还是止不住的颤,担心梦里会不会做什么噩梦,她这次能跑得掉吗。 画室最里面还有一副画,被白布蒙着,棠斐径直过去揭开布要她看过来。 她担心是什么更黑暗的画作,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才肯抬头,第一眼就被震住了。 那幅画和她画室里的这些都不一样,黑色用的不多,反而留白占了大部分,连画风也不一样了,先前那些是阴郁,这幅是诡魅。 棠斐笑着要她过来,说画中人是她,不过还没完成,脸上只画了眼睛。 郁离当然看得出来是她,棠斐画得这样情色,笔触写实又阴暗,把郁离那天的样子都腾在画布上了,连填在眼下的泪都画出来了。 她又不得不承认棠斐确实是高手,仅仅只是双眼睛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破碎感,不禁去探究少女是为何而落泪的。 郁离愣在原地,意识到原来她看了全部。 她是什么被欺负的,又是怎么忍耐不住叫出声的,连额角那块沁了汗的胎记都画上去,像极了她,偏偏场景换掉了,换成了更美冲击力更强的玫瑰。 少女躺在一片带刺的玫瑰丛里,眼泪似露珠坠入花间,转瞬化作血滴。 那些尖刺的刺毫不犹豫的刺入她雪白的肌肤上,好一只被囚困无法逃脱的夜莺。 看到画的一瞬间她立刻就知道画中人是自己,羞愤和怒火一齐冲了上来,然而还有说不清的惊艳和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是她呢,画上人像是折翼的金丝雀,又纯又欲,可那双沁着泪的眼睛偏偏是她的。 你怎么可以 郁离哑了声,心里想她怎么可以这样呢,这不是侵犯肖像权吗。 而且还是这样的画作,连胸前都点上娇粉,多不尊重人啊。 不是说要做模特吗? 棠斐转头看她,要她站过去,她那天晚上看得不太清,这会儿看清了想把未完成的画完成。 郁离却不愿意了,固执站在原地,想要一个说法。 可她的倔强在棠斐看来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她走过来半搂住郁离的肩,向她介绍那幅画的名字 《坠落天使》 郁离抬眸,缓缓摇头,你不能这样,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我不同意的。 是,我的错。 棠斐好脾气认错,不过木已成舟,总不能把这画撕毁烧掉吧。 她半推半抱着将郁离推至《坠落天使》前,轻轻问她:你不喜欢吗? 郁离怎么会喜欢呢,她撇开眼摇头,心里已经慌了。 棠斐要办画展了,她会不会展出这副,如果真的展出了,她该怎么办吗? 难道是一纸诉状将人告上法庭,可告不赢的。 权力是上位者的游戏,她从未被摆在平等的位置上,连答应做她的模特都是半逼着的。 看看,多漂亮啊。 棠斐拉着她的手去摸画布,有那么一瞬间,郁离觉得她是在触摸自己,画布的纹理细腻,她摸到一滴泪,闪烁着血红的瑰丽。 是她又不是她。 我只是把你的美记录下来。 她想挪开眼,下巴却被棠斐掰着无法移动,只好长久地注视着画中人,她们对上视线,沁泪的眼珠开始淌血,连线珠似的掉进花丛里,仿佛预示着无法逃脱的命运。 这样就很好了。郁离艰难开口,她将视线定格在一朵美艳的玫瑰上,祈求棠斐:别画下去了,可以吗? 为什么?这样就不是完整的你了。 棠斐不明所以,指尖拂过空白的半张脸,突然就改变了想法。 这样也好,留白足够多才引人遐想。 你的主意还不错,我答应你。 她收回手搭在郁离肩头,跟她说她的想法,我要把这副画展出去,大家都会喜欢的,到时候还会有人来买,钱全都给你怎么样? 其实是不卖的,只是想看看价格几何,她循着心画出她的模样,总要有个估价。 郁离身体颤抖一瞬,扯住棠斐的衣角,声音更加脆弱:别展出去,好不好? 多可怜啊,为了自己小小的自尊低下头颅。 她低惯了头的,修长鹅颈微曲,线条优美又柔美,不带一点攻击性。 棠斐居高临下观赏着她的低姿态,问她:不想要钱? 那可是一笔不菲数目,当然,是对于郁离来说。 郁离点头,她白着脸看她,眼里的小心都快溢出来了。 求您别展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只要别 别展出去啊,会被人看出来的,她不想为艺术献身,也没有那个觉悟,满心慌乱的是要是化作展出被其他人看到了,凭着那双眼睛和胎记认出来她怎么办。 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甚至是当面质询,她该怎么应对呢? 棠斐并不能理解她的不情愿,她们差了太多,无论是阶级还是年纪。 只是唇齿间碾磨着她的话,什么都愿意做 棠斐突然嗅到一股香味,很清浅的香气,来自面前的少女。 和她完全不一样,她身上多半是油墨味,常年泡在画室里身上甚至还带着不见光的苔藓气息。 见了光就蔫了一半,偏偏又碰上一个折翼的天使,怪纯的,连点防备都没有,什么都愿意做。 棠斐眸底深沉,什么都可以? 她低了声问她,本就嘶哑的声音更加模糊,含着点蛊惑的意思。 郁离顿住,她想起棠斐方才说的话,她有底线。 底线 她选择相信棠斐,轻轻点了头。 棠斐指尖擦着她耳尖拢住她披在肩上的长发,一寸寸拢起来,指尖沿着脖颈盘旋,意味相当明显,你满十八了吗? 底线 再轻不过的音调落在空寂的画室内犹如平地惊雷,将那些阴郁画里的喧嚣都掩盖住了。 郁离慌了神,大脑在那一瞬间空白一片,眼皮眨得飞快也想不出对策。 她们都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满十八了吗,满十八就是大人了,就可以做一些大人之间的事了。 她还天真想着棠斐有底线,谁知道她的底线只限于未满十八的。 没没有,我没满。 郁离步步后退,她想逃的,然而逃不出去,画室早在两人进来之际就被落了锁。 是吗。 棠斐低低笑了,顺着郁离步步靠近,指尖还捏着她的脖颈,暧昧轻抚。 我看过你的学生证,小骗子,你成年了,和棠西同一天生日。 谎言就那么被拆穿了。 别别过来。 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啊,画家步步紧逼,她的缪斯女神满脸惊恐着后退寻找一隙容身之地。 这是她的牢笼啊。 别害怕啊。 最后退不掉了,小腿肚撞上冰冷墙体,眼光扫过侧面,蒙着暗红色窗帘的窗户就在一边。 那也是一幅画,窗框就是画框,画布上的内容总在变化,只是棠斐不喜欢那幅画,她不喜欢光,所以拿着厚厚的布罩上。 棠斐覆了过来,那么近,鼻尖只隔了一根手指的距离,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什么都愿意做的话,我们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等等!看到这里不会还有老婆没收藏吧?![小丑] 求求点个收藏吧[捂脸偷看] 27第27章 ◎你们会结婚吗◎ 郁离连呼吸都屏住了,好半天不敢眨眼,她眼望着门的方向,希望突然出现个人来敲门。 可她哪有那么幸运啊,一次就已经是中彩票了,这回谁也不来,谁也不能救她了。 不要。 第31章 她拿手去推棠斐,想碰个玉石俱碎,可她力气太小了,反而被绊住手带着摸上棠斐的胸膛。 画家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身上还有颜料侵染,领口腰际好大一块黑,偏偏那张脸又很能打,放到娱乐圈走个颓废丧气风都能吸一大波粉。 郁离不愿意,她害怕棠斐身上的黑,挣着手要抽回来。 她哪里能抵抗得住啊,连掌根都紧贴上棠斐的皮肉,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柔软的乳微微颤动,她探到急速的脉动,一下又一下。 宛若渴睡的沙蛇嗅到猎物的鲜甜气一下子就抖擞起来。 我我是棠西的女朋友,你不能,不能这么对我! 棠斐的心跳得太快了,好像随时都要破开胸膛迸出来,滚烫血浆会溅到郁离脸上,那颗心会撬开她紧闭的唇齿自动滑入她的胃袋里。 她徒然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那颗心本就是她的,不过是物归原主。 为什么不能? 棠斐凑得更紧,她们身体紧紧贴合到一处,契合极了。 郁离的每一次挣扎都是一次调整适应的过程,直到身体曲线嵌合到一起,她再也没有挣扎抵抗的空间。 你们会结婚吗? 棠斐轻俯下脑袋,鼻尖嗅着郁离颈间的香气,不经意间的擦碰都让郁离绷紧的身体再度战栗。 她自问自答:不过,就算结婚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是个乐于分享的孩子,不会介意和我一起拥有你。 郁离只摇头,她不会和棠西结婚也不会被两个人一起拥有。 她的人生光明又灿烂,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沙砾而已,郁离红了眼,想眼下这些不过是命运的考验而已。 就算介意也没关系。 棠斐的手指轻扶过郁离的眉眼,宛若一只画笔扫过,带起一片痒意。 她颤着眼皮,不敢往上看一眼。 然而哪怕得不到回应棠斐还要继续说。 只是结婚而已,长时间和同一个人会疲倦的,得找点刺激才行。怎么样,要和结婚对象的姐姐偷情吗? 沙蛇游走在黄沙下悄然吐着猩红信子,她蛊惑她、引诱她吞下那颗艳红的果子。 她尚且青涩,然而已经有了要成熟的迹象,所谓的抵抗也不过是用那双手扯着棠斐的衬衫,都扯皱了。 棠斐抓她的腕子抵在唇边亲。 这是她答应了的,拿那幅画来换,再好不过。 郁离仰颈,刘海被额角生发的细密汗珠浸湿,又被一只素白的手推到发顶,露出全脸来。 那块月牙胎记也跟着露出来,暗红的沾了汗水的胎记,和主人一起无声哭泣,更显艳丽。 指尖只是一按便带出一阵细雨。 她颤着身低低抽泣,仍旧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哭得真美啊。 棠斐拿手指蹭在她唇间,水光潋滟的,看着就很好亲。 郁离不说话,她只能沉默,唯有沉默。 只是被吻住的瞬间还是不自觉睁开了眼,纤长眼睛扫过对方眼皮,于是就那么对上了视线。 女人漆黑的、滚烫的、欲壑难填的眸光闪烁一瞬,又按住她腰肢咬着耳朵复述起来。 她耳尖都是红了,热成一片,脸也是烫的。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棠斐放在她腰肢的手不老实地往上爬。 她艰难咽下喘息,那双含着泪花的漂亮雾眸挪开视线,眼前都花了。 她怎么会愿意承认呢,她从这种事情上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巨大欢愉连紧绷的身体都渐渐软成一团,摊在棠斐怀里,任由她动作。 她再次被拉入地狱了,被封到那些沉郁阴暗的画里,灵魂染了墨色,再也回不去了。 再这么下去,要怎么才能逃出这座牢笼啊。 小骗子 棠斐叫得很亲昵,好像是在叫宝宝一样,她看得出她害羞,可方才的迎合也不是假的。 忽然就起了风,无边深海中怪物漫了上来,漆黑暗室内的一豆残灯灭了,昏暗的画室里,郁离努力睁大眼睛,那些画作好像变了个模样。 有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妖冶的、古怪的、滑腻的 潮水一般涌向她。 窒息或者痛苦,郁离也分不清了。 到最后不过是难以喘息,眼泪无助又绝望地淌了一地。 这样能换来什么呀,什么也换不回来,不过是带起对方心底一丝可有可无的怜爱和更加过分的对待。 别这么叫我。 她忽然就蜷缩了身体,寒气止不住的钻进来,有非人的魂体死死扒在她背后,怎么也不肯离去。 到底还要什么呀,到底要怎么才肯罢休,才肯放过她呢。 好啊。 棠斐顺从下来,身体依旧紧贴着她微弯曲的脊背,少女的潮热已经消减,而她的躯体依旧滚烫。 那幅画是我的第一副作品,送给你好了。 棠斐的手从从她肩窝下探过来,指着正对面白墙壁上正中心高高挂的一幅画,只有手掌大小,看得出来是即兴画的,笔触乱而杂,画得是一片深沉暗海,黑色礁石错落其中。 郁离掀开眼皮望过去,一眼便对上一只怪异眼球,浑浊的白混着细细的血线,仿若孤舟劈开沉静水面,涟漪一圈圈泛起,她的身体也随之颤抖。 郁离下意识攥住了棠斐的手腕,语气惊恐:不要我不要。 为什么? 棠斐依旧不理解,那是她所有灵感的源头,她的第一副画,沉睡了数万年的海底生物睁开祂的眼扫视这个世界,亘古的神意已经凝结于其中,古神即将复苏,多美的画面啊, 你看不懂? 棠斐再度疑惑,她的缪斯应该和她共感才对。 不过,也没关系啊,她的阿尔忒弥斯只需要在她身边就好了, 郁离当然看不懂,她害怕那些东西,害怕所有的未知恐惧。 她瞥开视线,落在空荡的地板上,语气很轻:可以把书包给我了吗? 还有那幅画,你答应我的。 当然。 棠斐的声音暗哑,指着画作的手突然向上勾住郁离的下巴,都带走好了,画也送给你好不好,作为我们第一次的纪念。 我妹妹的女朋友?我未来的、妹媳。 她说话很低,落到最后那个字上有些模糊的音质,像媳又像妻。 郁离辨不出来,只觉得世界忽然就在眼前晦暗了。 她下意识忽略她最后那句话,怎么可能呢,她的人生她的人生该是光明的啊。 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妹媳,她是郁离啊。 我不结婚的。 郁离垂着眼皮将腰间凌乱的衣摆扯好,她确实是不打算结婚的,从一开始就不打算。 棠斐趁她毫无防备时一口咬在她侧颈,似是发泄不满,又似乎只是无聊时的消遣。 郁离不自觉喘了一声,又娇又软,扯着衣摆的手却是攥紧了。 她衔住一点肉在齿间碾磨,声音含糊不清:也好啊,不结婚有不结婚的好,你要是还和棠西在一块我们就能继续偷情,要是分开了我就能光明正大的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她了。 郁离的心神完全被她的动作占据了,被咬住的地方并不疼,麻麻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叫她不自主想昂起脖颈,长长地喘。 她哑了声,棠斐的话只是在耳朵里过了一遍,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身后躯体愈发炽热,她的身体也再度涌起潮热。 这样不好。 郁离想,这样一点也不好,她要回去了,要是还不回去的话,妈妈会担心的。 她眨了下眼,昏沉的眸浮上些冷意,牵强转了话题。 你那幅画,你说可以让我拿走的。 棠斐已经顺着侧颈含住耳垂,轻轻地抿,听到她的话,目光不由得看向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坠落天使》。 她低笑一声,天使含泪的璀璨眼眸已经在她怀里了。 当然,我说话算话。 郁离偏过脑袋,耳垂已经濡湿了一片,红色顺着脸颊爬上耳尖,她松了攥着衣摆的手说要走。 暧昧的气氛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郁离拿着那幅蒙着洁净白布走出画室的瞬间,裹着冷意的风扑面而来,汗津津的刘海都吹到一边去了。 郁离抬眼望着止不住喧嚣的树,心想,夏天要过去了,秋天已经来了。 她还跟头一天来的那样,背着个容量挺大的黑书包,连衣服都是和校服差不多的款式,不过是皱了点,一切都没差别。 第32章 甚至领路的还是阳妁,先前出差的司机姐姐才回来就和郁离碰了个正好。 她从画室那条路过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手里还捧着幅画。 阳妁在郁离跟她站定,她显得风尘仆仆,黑色硬挺西装上还残余着隔壁市的温度,平静无波的眼中染了些讶然。 她刚回来,棠西接了她的班在西城守着,她匆匆赶回来,不想就遇到了同样匆匆的郁离。 她从棠斐的画室里出来的,阳妁十分确定。 她抬眸看向远处的画室,窗帘拉得紧实,一丝光也泄不出去。 【作者有话说】 可以在24年的最后一天厚脸皮求求营养液吗qaq,祝宝宝们新年快乐呀。 另:审核大大别锁我好不好[可怜] 28第28章 ◎烂好心阳妁◎ 郁离有种做了坏事被熟人抓包的尴尬,她低着脑袋,小声打着招呼,阳妁姐姐,好久不见啊。 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几天而已。 嗯,阳妁略微点头,她收回目光落在郁离手中那幅看不清面目的画上,要我帮忙吗,你看起来很吃力。 不、不用了。郁离后退一步连忙拒绝,画是她的秘密,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 又担心方才拒绝的腔调过于冷硬,郁离悄抬头看阳妁,见她面色如常,才说:我自己可以的,不重。 你什么认识的斐小姐? 阳妁语气很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毕竟棠家涉及艺术领域还出了名的也只有棠斐了。 不,其实棠念意也喜好那些古画来着,甚至还有个收藏家的名头,好几副已经失传了的古画都在棠家的收藏阁里呢。 郁离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画框,害怕她问的更细节。 她想了下,尽量说得平静:斐小姐捡到我不小心落下的书包了,才认识的。 她指了指手中的画框说这是棠斐送给她的,她画坏了,扔了又麻烦,郁离很喜欢她的风格,就大胆讨了过来。 假话往往是真假参半,这样才更有信服力。 阳妁不经意瞥了眼她搭在耳后的刘海,眼中闪过什么,又很快消失。 只淡淡点头,说:知道了,不需要帮忙的话我先走了。 话音落地,她还在原地等着郁离的话,需要帮忙的话她就领着画框送她回去,左右不过一段路的事。 郁离慢慢摇头,往回走的路铺着鹅卵石,架着灯,并不暗的,而且,她也不怕黑,只是害怕阳妁会发现她的秘密。 她和棠斐一起保守的秘密。 好。 阳妁踩着步子离开,郁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方才又朝着住处走。 担心女儿的郁蓉等在门口,远远看见她忙迎过来,要过来帮她拿画,嘴上还埋怨着:干什么去了?那么晚还不回来,知不知道我担心你呀。 郁离勉强一笑,偏了身躲过去,理由已经找好了:我知道啦妈妈,我不是找书包去了嘛。 她走上台阶,扭着腰给郁蓉看身后背着她找到的书包。 那你手里的画呢? 郁蓉走上来抬手就要掀开蒙在上面的布。 郁离这回更加不肯了,别人看见还好,要是让妈妈发现了她就完了。 没什么,人家送我的。 她快步走回房间,只露出一个脑袋对妈妈说是棠斐送给她的,把说给阳妁的理由又拿过来给郁蓉。 郁蓉当*然是高兴女儿能和棠斐接触,尤其是得知画是棠斐送给郁离之后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那是谁啊,是棠家的女儿,将来棠家的家业棠斐也是能继承的,郁离和她搭上关系作为将来出了社会的人脉再好不过了。 不过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平静告诫郁离:你可别和斐小姐走得太近,我听说她好好的大学不念去学什么美术,那画的都是什么呀,光看着就害怕。 郁离默然,妈妈上次还夸棠斐刚回国就要办画展,年轻有为,很厉害呢。 也许上回妈妈还没看过棠斐的画吧,没从旁的阿姨哪里听说过棠斐的事迹吧。 嗯,我知道了。 郁离连连点头以示知道和认同,郁蓉依旧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说郁离不能学她,人家是有钱人,咱们不一样,你得念大学,不然将来和妈妈一样做伺候人的活,累得要命。 郁离扒着门框听了全部,她知道郁蓉辛苦,一个人把她养大不容易,所以什么坏事都不跟她说,怕她担心。 她觉得自己能解决好一切的,就想高一时妈妈突然说要住在棠家当住家保姆,因为工资高,她要给郁离攒上大学的钱。 她那时就是一个人慢慢适应的,从刚开始的害怕,夜里必须要给妈妈打电话才能心安,到后来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连着三年了,她再也没有因为妈妈不在身边掉眼泪。 现在也一样啊,她能处理好所有的麻烦,只需要一年,等到一年后就好了。 妈妈可以跟她去东林市,她们在东林大学附近租一个小房子,她可以在课余时间做兼职,晚上回去也能和妈妈待在一起。 多好啊,光是想想就觉得美好。 郁蓉没说几句就嘱咐郁离要早睡,时候不早了她明天还要上学,万一迟到就糟糕了。 郁离轻轻点头关上房门,才卸下了在郁蓉面前的伪装。 那幅画被她随手丢在地上,染了灰也不在乎。 她出来时翻了书包,什么都在,没有被乱翻的痕迹。 郁离什么都不想管了,书包放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就从柜子里拿出件睡裙进了浴室。 她身上有些痕迹要清理干净,而且,脖子上有个很浅的印痕,棠斐又咬又抿撮出来的。 郁离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就在侧颈上,显眼的很,别人一打眼就能注意到。 其实是她的心理作用,印子浅得很,一晚上就能消。 郁离最后还是决定披散着头发上学,勉强能遮住痕迹。 穿着睡裙出来时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她坐到椅子上摊开日记本写记录点什么,拿着水笔的手静了好半响也没动作。 她该写些什么,要记录什么呢。 今天发生的事?她和棠斐在画室里做了 其实一部分人都羞于在日记本里记录自己真实的生活状态,郁离也是。 她提笔又停顿,没擦干的头发往下滴着水珠,恰好滴到日记本的格子上,宛若一滴泪。 想了想还是没写,敷衍着写了个日期,写了句夏天要过去了就匆匆合上,掩耳盗铃地不去提起。 【周日,天气晴朗,夜里风凉,秋天要来了】 收拾好书包,才去管那幅画,她打量起房间,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 她应该把这副画烧了的,可出于私心,她想保留下这副画,画上的人是她,棠斐的话落到了她心里,画上的她确实美丽,她舍不得毁掉。 不被人发现就好了,她要把画藏起来,藏在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 她想了下,还是先拿胶带把那层布固定在画框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紧紧的,又放到衣柜的最里面,好多衣服遮挡住,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翻她的衣柜。 之后找时间带回家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郁离才躺上床,闭上眼准备睡觉。 尽管做了好多心理建设,她当夜还是做了梦,光怪陆离的。 郁离梦到好些怪东西,地上的水里的,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聚会似的一齐出来了。 她定在那些怪物的聚会场所里,就在最中间。 幽幽的风凉凉吹过,她踩着一截枯树枝,嘎吱的声音一响起,那些狂欢中的怪物都停了,死一般的寂静里,无数张扭曲的脸一齐朝她看过来。 狂欢才真正开始,怪物们的猎物已经出现,甚至是自投罗网。 她连逃跑的时候都没有,怪物们一拥而上,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睁着眼睛将那些贪婪地脸都看了分明,认识得不认识的,都在里头了。 她是被分食的点心。 齐雪的脸也在其中,郁离艰难朝她探出手,想要求救,转瞬又被一只怪物吞掉那条高高探出的臂膀。 她连求生都做不到了 叮铃铃的闹钟骤然响起,怪物们的狂欢被迫终止。 郁离猛然从床上做起,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被吃掉的胳膊。 还好,还在,梦里都是假的。 她惊魂未定地重重喘息一声,维持着坐起的姿势好久才从那场怪异的梦里缓过神来。 侧身一看时间,赶紧下床洗漱。 她踩着白色板鞋出门时,恰撞上阳妁。 郁离放缓了步子,想未免也太巧了,昨天夜里撞见了一次,今天早上又碰见了。 第33章 不巧的,阳妁前进两步迎她,说:我送你去学校,走吧。 才几天啊,郁离就忘了过去一周她在家里时就是阳妁接送的。 哦好。 她跟上去,刻意落了阳妁一个身位,才抬眼小心翼翼道:下午我可以自己回来吗?我记得路的。 哪怕过了一周她还是不习惯被人接送,想要自己坐公交回来,她想为自己争取一点自己的空间。 半山庄园附近哪有公交站给她等车啊,从公交停靠的地方到山上走路得好几个小时呢。 阳妁垂眸扫了她一眼,这事她也不能做主,管着她的是家主,她求错了人。 不过阳妁想起家主的态度,她对郁离也并不在乎,更多的是无所谓的态度,随两个女儿折腾,不把人弄坏了就行。 只是一个看得过去的玩意而已。 你要怎么上来? 阳妁问她。 郁离眼前一亮,知道阳妁随时可以松口,连忙说:我我坐公交,然后走路。不麻烦的,我走路很快的。 阳妁嗯了一声,神色淡漠,似乎刚才只是无心之问。 郁离心里有些惴惴,直到车子停在校门口还想着这事可能成不了了。 然而她推门下车时阳妁却叫住她,嗓音冷淡:记得回去的路,对吧? 郁离点头如捣蒜,我记得的。 回去如果走不上来就给我打电话。 车子随即发动,窗玻璃慢慢抬升,阳妁优越的侧脸慢慢隐没。 郁离心里暖意回升,站在原地目送阳妁离开,才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进教室。 她来得不算早,教室里满了一半,同桌也在位子上。 【作者有话说】 突然好奇大家都是怎么找到这本的,毕竟这本只有第一个编推榜单有点曝光 29第29章 ◎我有点喜欢你啦◎ 见了郁离进来她挪着身体挨过来,简明月大半个身体都倚在她肩臂上,然而不重,她克制了重量。 你来得好慢,我等得花都谢了。 简明月跟她撒娇,尾调惬意勾起,这个姿势很舒服,抬手就能将郁离的肩膀搂住。 那天回去之后没事吧? 郁离还在担心简明月,但是她看起来气色很好,一点苍白的病气都没有,和初见时一样。 没事啦,你还记得我就很好啦。 简明月的脑袋在郁离肩窝上蹭了蹭,原本别在耳后的头发这会儿因为动作微微散开,半遮住侧脸。 郁离身体有些僵硬,她是不大习惯这种亲密接触的,可是简明月并没有坏心思,而且这是她需要她的一种表现。 没事就好。 郁离目光有些游移,简明月这时候又去拉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画圈,微弱的痒意传来,她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恰对上前排娇小女生有些怨怼的目光。 啊 为什么班长总是揪着她不放呢? 郁离想不通,她垂下眼睫,由着简明月把玩她的手指。 觉得很讨厌吗? 简明月轻轻问她,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 她虽然不常来也知道班长的事情,不过是女孩子一时之间的不满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是如果郁离感到心烦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帮忙解决。 没有。 郁离老实摇头,简明月的手一根根从指缝间扣了进来,轻轻柔柔地和她食指交叉相扣,然而很紧,她扯不开。 她找过你好几次麻烦呢。简明月继续说,她蛮希望郁离能要她帮忙,这样她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郁离也会下意识的依靠她。 郁离沉默一瞬,班长不坏但也说不上好。 粗线条喜欢欺负人但又不会太过分,点到为止,喜欢装绿茶很受用大家的目光洗礼。 这些不坏吗? 她对班长的第一印象确实是不错的,那样说话温柔的女生,连笑起来都像春风杨柳。 可后来她才知道班长的笑里藏着刀子,如果没有听班长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事了。 所以班长知道棠西把她叫到器材室里会发生什么吗? 新同学被大小姐叫到没有人的器材室里还能发生什么呀,无非是欺负教训一顿啊。 所以啊,她快把自己给骗了,她是讨厌班长的。 她让她在同学面前难堪了好几次,甚至还拿她的出身来攻击她,不过没那么奏效就是了。 我觉得讨厌有什么用呢? 郁离兀自讽笑一声。 这时候不是环境适应人的时代了,人得适应环境,哪怕心里再不满也得装得高高兴兴的样子。 她没有资格挑的。 我帮你啊。 简明月松了手,轻轻攀住郁离的肩头,轻得像只狐狸在郁离耳边低声道:讨厌的话就处理掉好了。 只要点点头呀,点点头我就帮你解决了,再也没有人会让你感到不快乐啦。 她话音未落,郁离心下已经惊了一瞬,疑心她们说的并不是同一个话题。 处理掉就好了 简明月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松呢,那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郁离怀疑自己是不是她听错了,简明月怎么会说这样冷血无情的话啊。 你说什么? 郁离又问了一遍,她这时才偏过头对上简明月那双含着暖意的眼睛,浅茶色的眸清澈明亮,完全看不出说那话的恶意。 郁离想,她可能听错了,简明月怎么可能会说那种话呢。 逗你的。 简明月弯起眼,从郁离身上起来直起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差点就露馅了,万一让郁离发现自己其实是一颗黑心汤圆该多不好啊。 简明月半支着下巴,唇角还挂着笑,目光越过郁离巡视一圈,方才还注意她们这边的同学们都避开了,手上都忙起来,拿笔拿书的,还不到上课时间一齐忙活起来了。 就连班长也不例外,瞪着郁离的眼收得飞快,连书都拿反了。 郁离注意不到这些的,她哦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书来看,下午有一场小考,她不希望自己到时候拿到试卷什么都不会。 简明月这时候不会来打扰她,她是个足够好的同桌,温柔又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成绩也很好,郁离一看就头疼的题她能给她讲得很透彻。 不过简明月的目光太灼热了,她不习惯被人这么无声注视,看着看着就心不在焉起来。 她脸上有东西吗?还是制服纽扣错位了? 怎么了?为什么要一直看我? 郁离停下翻页的动作,看向简明月。 简明月只摇头朝她笑,笑得跟花开了似的,好似郁离是只来传粉的蝴蝶。 这太怪了。 郁离眼神狐疑起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角的刘海。 刘海还在,胎记也没有露出来,那么简明月到底在笑什么呢? 郁离, 简明月突然叫了她一声,郁离茫然看去,简明月又凑过来,肩挨着肩和她很小声的说: 郁离同学,我有点喜欢你了欸。 这话当不得真的,郁离也知道不能当真,可就是忽视不了。 她的喜欢怎么说得那么轻松啊,就那么靠在她肩膀上说出来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从小到大只有妈妈说过的喜欢忽然就在另一个人口中听到了,她声音轻轻的,班级里那么乱那么吵,可她还是听到了。 喜欢欸 那一瞬间她的心忽然悸动一下,有东西沿着血管游走,泵入心脏,流向四肢百骸。 她背脊挺得更直,连眼光都不敢瞥着简明月了,只微微点头,学着阳妁冷淡的模样嗯了一声,又继续看书去了。 简明月对她的反应不大满意,她都这样说了郁离怎么心里还是只有她的书啊,学那么多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要给她们这些人服务。 同桌? 一根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她的书上,打断了她继续翻页的动作。 郁离捏着页角的手指都僵了,眼睛紧盯着书上的字,问她:怎么了? 她脑子里乱乱的,根本看不下去书,眼前那些黑色排班齐整的小字一行接着一行就跟画出来似的,歪歪曲曲的,她一点都看不懂了。 嗯是什么意思啊? 她越是想揭过去,简明月偏偏要提,特意捡了她的回答来问她,这个嗯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郁离的脸忽然就烫起来了,她松了捏着页角的手,书页哗哗翻过落到简明月那根手指上。 瞧,她合了书,她还替她记着页码呢,多贴心呀。 第34章 我知道了,郁离说,就是我知道的意思。 她没话说的,解释跟不解释一个样子,简明月还想继续问下去,知道又是什么意思呀,到底回不回应啊。 然而没等她再开口,上课铃已经打响,老师跟着走进来,郁离一瞬间就坐直了身体,连那本被她按住的书都规矩收了起来。 眼看着郁离又成了一副书呆子的样子,简明月顿时没了兴趣,她撤回身趴在桌子上,手机在怀里呢,她指尖点了几下屏幕,调出来几张照片。 都是棠西拍的,各种哭鼻子的郁离,她觉得有意思,保存下来,想着什么时候拿出来逗逗郁离。 翻了没两下,简明月想了想,拿着手机歪着身子找好角度也拍了一张。 手机像素是好的,拍照声音也是有的,咔嚓一声,讲台上唾沫横飞正讲到兴起的老师顿了顿,眼光扫过角落,又接着断的地方继续讲。 倒是同学往她们那儿看了好几眼,但也仅此而已。 大家都知道简明月不能惹,即便是她上课拿出手机最大声外放也不会有人管。 没办法,这就是阶级嘛。 郁离却红了脸,她在风暴中心,前头一直专心听课来着,完全没意识到简明月的动作,谁能想到她突然拿出手机拍照呢,还拍的是她。 该有多尴尬啊,老师同学都目光都聚积过来,潮水般将她淹没了。 简明月怎么能这样呢,她以为她是好学生,她是不受家族重视的小可怜,也是学习成绩很好的学霸。 郁离低下头,攥着笔尖的手渐渐收紧,那些目光或探究或好奇,叫她好不习惯。 偏偏简明月还举着手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拍我干什么? 老师低头喝水的空挡,郁离扯了扯简明月,来兴师问罪了。 喜欢啊。 简明月同样压着声说,她按开手机,示意郁离来看,你这个样子特别好看。 郁离的脸因着简明月的话再度泛起红霞,她看过去,手机屏幕里是张侧脸,蛮恬静的。 女孩认真地抬头听讲,长长的眼睫卷翘,眼眸明澈,她少见的散了发,长发乖顺地垂至脖颈,一看就是学习好的邻家妹妹。 简明月连她顿在笔记上的笔都拍了进去,纸页上晕了好大一团墨迹。 她根本就没在认真听课,连笔记都只开了个头就停了,所谓的抬头也不过是伪装而已。 简明月那句我有点喜欢你了还在她耳边回荡,怎么也忘不掉。 像一滴沉沉的墨滴入一池清水中,把她原本平静的心都搅浑了。 机械性的拿出书,哪怕视线里只能看见讲台上的老师,心还是想着旁边的简明月。 某种程度上郁离其实是个笨人,别人一点点的小恩惠就能动摇她的心。 昨天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讨厌,今天又挽着她的手说喜欢。 郁离最害怕这样的人,她总是忍不住为对方辩驳,也许她不是故意的,讨厌是假,喜欢才是真。 所以这样的要怎么抵抗得住啊,简明月一句喜欢她就忍不住将心里的天平都偏到她那儿了。 【作者有话说】 已归家,努力日更(奋斗ing) 30第30章 ◎你不拿我当朋友吗?◎ 下次别这样了。 郁离小声警告,默默把别在耳后的头发放下了。 她耳根又烫起来了。 简明月趴在桌子上看她,微微仰视的视角能看清郁离的眼睛。 为什么? 她故意逗她,说喜欢这照片,她随时拍的,没想到那么好看,当着郁离的面把那张照片换做屏保。 她原先的屏保其实只是随即轮换的风景,换了也没什么影响。 高段位的狐狸总是深藏不露,更何况对面是感情经验完全空白的郁离。 因着她着换屏保的举动,郁离再度怔住了。 现在哪怕简明月故意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出来郁离也会给她找补说是她带的毛绒围脖。 多怪啊,她自以为封闭,竖起无形的墙抵御外界,还以为多坚硬呢。 其实外面那层刺猬壳就是层纸糊的,一碰就碎了。 怎么样? 简明月还趴在桌子上,那双眼睛热诚地注视着郁离,将手机举到郁离面前。 一按,屏幕瞬间暗了,郁离的影子封到了里头;再一按,屏幕亮起,乖巧的女孩侧脸再度出现。 简明月笑着拉她手的瞬间,郁离听到心里头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咔嚓咔嚓,一瓣接着一瓣剥离。 柔软的、鲜红的、脆弱不堪涌动着滚烫鲜血的心脏,就那么从壳子里脱出来,几乎要蹦到简明月手上了。 她得生生攥住,指甲缝里都染上淋漓鲜血才能把脱兔般的血肉制住。 这太不应该了。 郁离轻轻摇头,艰难移开视线,耳边老师的讲课声混沌又模糊,她极力顺着老师的节奏想要跟上,可现在连黑板上的板书都成了晦涩的符号,她看不懂了。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下课,郁离放下笔摸了摸脸,指尖都染上热意。 她轻拍了下脸颊,暗示自己要冷静,才过去碰了简明月的手。 屏保换掉吧,不好看的。 她说得很小心,不太敢和简明月有什么眼神上的接触,也不想事情朝着自己预料不到的地方发展。 郁离希望是她自己多想了,毕竟她总爱多想,偏偏想的事情没一个能成的。 只是开玩笑啊,郁离对自己说,朋友之间不值得当真的玩笑而已,她要是当真就输了啊。 不要。 然而简明月拒绝得很坚定,理由也很充分。 连手机都收回去了,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郁离,好像一只被夺了心爱玩具的乖狗。 你不拿我当朋友吗? 一些小小的、不起眼的细枝末节总是会淹没在更大的东西里。 就如同简明月的这句话,宛如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砸下来,郁离瞬间就停下了。 不要多想啊,只是朋友而已。 冥冥之中有人俯下身凑到她耳根,轻轻说着,你这敏感的家伙,在想什么啊。你们只是朋友,这种事情在朋友之前多正常啊。 所有的悸动都偃旗息鼓,火苗渐次漫上粉蓝色的冰,郁离坐直了身体,只轻轻叹了口气,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不然,以她卑劣又敏感的性格真的会多想。 我开玩笑的啦。 简明月变脸很快,可怜小狗秒变阳光小狗,问她:你今天也要给棠西补课吗? 郁离收拾桌面的手停滞一瞬,想起棠西的荒唐,应了下来:嗯,今天也要。 她都住在棠家了,说一声补习也不过分,先把简明月骗过去再说吧。 好辛苦啊,棠西人很凶,学习也不好,你给她补习一定很累。 简明月抓着郁离的手,一副感同身受的好闺蜜模样,说得郁离好像已经看见了她被棠西叫老师,故意使坏羞辱的场景了。 可惜,那不过是拿来骗她的拙劣理由而已,那样的家族不可能找一个同级的高中生来给大小姐补习的。 郁离轻轻摇头,想跳过这个话题,于是拿了道题过来问,是道数学大题,试卷上得放在压轴题的一类。她数学只是中规中矩,只做得出第一小问。 简明月真聪明啊,不过看了几眼就能捋出思路,郁离听得认真,偶尔分心之余想起已经走了两天的棠西。 她心里坏得很,希望棠西永远都不回来,她到时候小心一点,避开棠斐,总能熬过去的。 可事事总是不如意,棠西即使远在西城也能收到郁离的最新动向。 她弯下腰随意找了块布擦干净手上染血的刀,才从兜里拿出手机。 简明月给她发的,照片里是认真听课的郁离,只有张侧脸。 过一会儿又发来一张,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郁离。 她打开看了一眼,又撇着嘴关掉手机。心想这都是什么玩意,她不在了就开始使劲发力,是不是等她回去简明月就伸手朝她要房本了? 想到这儿又下意识否定,手机揣进兜里,手指微微弯了下,想郁离还是她女朋友呢,怎么可能跟简明月好上。 西城这会下了暴雨,风刮得厂房上的铁皮震震作响。 老旧的厂房高处还挂着蛛网,偏偏里头又安静,落针可闻。 棠西靠在灰暗的墙面上,她整个人都隐没在阴影里,脸上晦暗看不出分明,只有手中的蝴蝶刀转了又一圈,暗光闪了一次又一次。 蓿薇推开沉重的厂房大门,混着新鲜泥土气的水汽立刻扑进来,连同厂房里的霉味和浓重的血腥味一起被风卷携着吹开了。 小姐,走吗? 第35章 蓿薇眼睛扫过地上几具尸体,拿着长柄伞来到棠西跟前,语气恭敬又含着畏惧。 她从小就跟着棠西,也是棠家暗面的一份子,做得是不能见光的事,凡事对棠家有害的、无利的,都要动手。 培养的人却少之又少,最难以想到的就是棠西。 谁家大小姐不做光鲜亮丽的精致公主来做见不得光的暗面啊,蓿薇一开始以为棠西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她动手又狠又快,跟个没感情的狼似的。 她背地里猜测过,家主并不是表明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利己主义者,所以连没有经商天赋的孩子也要变成一把握住手上的尖刀。 也正因为是家主的孩子,所以训练得更加严苛,杀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尸体脑门拇指大的血窟窿还往外涓涓冒着血。 蓿薇心里感叹,还好西城是雷暴天。 嗯。 棠西接过蓿薇手中的长柄伞,随手将蝴蝶刀丢给她,蓿薇熟练接过,目送棠西走后才又端详起地上那几个。 走出厂房的那刻,如注的大雨落在脚边,棠西目光上移,一道闪电在半空炸开,紧接着便是轰隆雷声。 她眨了下眼,无机质的冷眸被淡漠取代,凌厉死气缠绕渐渐转变成了生人勿近的冷脸。 她撑开伞,踩着泥水缓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31第31章 ◎喷嚏◎ 才下午四点半,天边已经翻起了乌云,太阳窝进云层里,搞得天昏昏的。 大约是要下雨,郁离习惯性摸了下书包侧边,她放了把伞在里面。 多亏了上周的大雨,她有了一个出门带伞的习惯。 公交车十分钟一辆,她来得巧,上去的时候有一个空位置,靠窗户。 她坐好偏头看窗外,灰蒙蒙的天显得绿植都没精打采,偏偏一双极冷然的眸闯了进来,叫郁离心头纷纷落了好一阵雪,忍不住趴在窗上盯紧了。 黑眸白发的素衣女人漠然凝视前方,目下无尘,眼底亦无情。 商厦大屏上是杜钰然的新剧《夜》的宣传视频,宣传力度很足,打着影后小银幕第一部的名头莽足了劲宣发,几乎是铺天盖地。 郁离这几天忙,没什么时间看手机,不知道。 网上黑粉已经拿宣发的事搞事情了,说什么剧还没播呢,搞这些噱头有什么用,到时候扑了才好笑,码了好一番,最后还不忘狠狠打出两个字水后。 她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心里想着回去仔细看看,普高带来的习惯,她上学一般不带手机。 又去看窗外,这次什么也没有了,郁离看着车子颠簸路过站牌,自己要到的终点站和上车的站点间好长一段字。 又觉得棠家住的是真偏远。 拿郁离世俗的目光来看,就是远,她想象中的有钱人都住市中心,高档小区,出门有专车接送,吃西餐喝红酒。 谁知道人直接住庄园,整座山都拿来用,光是打扫的保姆佣人都住独栋小别墅,连她这个吃白饭的都能沾上光。 郁离想到这,又不禁哑然失笑。 公交一站一站的停,人们大都形色匆匆,起初还有上来的,到了后面几站就没有了,远是真的远,郁离在终点站下了车,抬眸看看山上,望不到顶的路。 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她可以走很久,一个人走走停停,想干什么都可以。当然,坏处就是会很累,晚上回去之后需要泡脚来缓解疲惫。 不过没关系啦,比起一个人很放松的走走,累点算什么呢。 郁离把mp3里的歌调出来,耳机一戴,嗓音柔美的女声浅吟低唱,是她最喜欢的一首,刚在题海里沉浮了一天的脑袋立刻清明一点。 这些天发生了好些事,比起高考那个老师们强调了几百遍的人生节点也不遑多让。 她原本应该平稳前进的人生,贪吃蛇一样一个颗粒一个颗粒的吃掉食物之后应该一节一节变长的身体忽然就被人按住头尾拉长了十几米。 不习惯是真的,想回到过去也是真的,不过并没有时光倒转的机器,要是有的话,郁离一定要回到妈妈去棠家工作那个节点,从源头截断水流。 可是怎么能成功呢。 郁离踩着步子往上走,她直着身故意把重心往前移,本该轻松的心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棠家主的目的是什么?棠西回来后还会不会折腾她? 还有,棠斐的那幅画。 她得找个理由回去,还得找个谁也发现不了的时间把那幅画转移。 可是那么远的路,光是散步似地走就有点累了,要是拿着那么大的画往下走得多累啊。 拜托阳妁吗? 她会答应吗? 郁离的心里打起鼓来,她看得出来阳妁是个好心的,而且寡言,不会把她拿画的事说出去。 如果求她的话会同意吗? 郁离垫了下脚尖,一面想她应该会同意,毕竟早上也答应了。 嗯,就这么办吧。 郁离在心里拍了板,脚步轻快不少,再加上一路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庄园。 她往常都是做着车出来进去的,今天才知道还有门卫岗,大门严丝合缝关着,一边的门卫室里黑沉沉的看不出谁在。 她鼓着勇气走上前,还没报名字就被认出来了。 值班的门卫姐姐见过她的脸,阳妁提前打过招呼了,她放人进去,还额外问了句要不要带路。 郁离红着脸摇头,几乎是小跑着进去了。 门卫目送她背着小书包一颠一颠的跑远,笑了笑,才给阳妁发去消息,让她别担心,人已经回来了。 阳妁倒不是担心,只是例行关心,她收了手机,脚步往窗外挪去,远处小小人影一晃一晃的。 她心里感叹,跑得还挺快。 郁离确实是跑着回去的。 郁蓉在门口和其她空闲的阿姨说话呢,她一下子就扑到郁蓉怀里了。 多大了还往我怀里扑。 妈妈过来扯她,郁离不肯,脸都埋进去了,喘着气一下一下的。 多大不都是孩子嘛。 阿姨给郁离说话,又问她是不是放学了,在学校怎么样。 郁离好半天才抬起脸,红了半边的脸朝着阿姨这边,小声又一板一眼地说放学了,学校挺好的。 阿姨也只是客套得问一句,提起惠智眼里都是羡慕,她家小孩就没那么幸运,进不了惠智那样好的学校,只能在普高打转,还是普高里的平行班,到时候本科能不能考上都不好说。 郁离接不了话,她应付这些大人的话就是好,都好,都挺好。要是让她说点别的真说不出来。 而且她心里想的说出来阿姨也未必会高兴。 在十二中的时候惠智是大部分高中学生的白月光,升学率出国率,连师资和环境都拉了普高一大截。 比起她们那个小破学校老师一节课后排睡倒一片好太多了。 可是真正去了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在惠智也有上课睡觉打闹的,老师不管,她们的家长当然也不会管。 培养一个人才要考虑很多因素,她身处的环境,她的家庭情况,以及她自身的向上意愿。 其实家境是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真正能考上惠智的天才能有几个呢,大部分都是靠背景进的,从初中直升,往后甚至还可以直升到大学。 多不平等啊,她们拼了命才勉强够到的门槛那些人早就走过几千遍了。 她们普通人进去,会特别难受的。 郁离慢吞吞从郁蓉怀里出来,那颗快跳出来的心渐渐平息,她没转身,想着一会儿就往屋里钻。 好在郁蓉接了阿姨的话,说她也没想到,钱包前一天丢的,正着急忙慌着找呢没想到阳妁第二天就给送回来了。还让检查一遍,什么都在,就是夹层里的相片变了个位置 郁离听了一耳朵,没说到重点,趁着两个*人说话的空档溜了。 其实想也能想出来,那些没听到的是什么。 送回来的钱包里相片被人看了,刚好又是阳妁送回来的,多好猜,无非是棠家主无意中看到相片里的棠西,看着怪可怜的,再看年龄,和自己棠西同岁又同生日,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让这分离多年的母女重新在一块。 她一早就听妈妈解释过,只是没指出里头的漏洞来。 什么人能凭一张相片看出她的出生年月日啊,多奇怪。 身后说话声还在继续,阿姨甚至也想要试试不小心掉个钱包了。 她暗自摇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郁离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柜拨开一排衣服去看那幅画还在不在。 要是被妈妈发现就完了。 好在衣服刚往旁边挪一点就看露出来的带着胶带的画框角,没有被别人发现。 她一颗心彻底落回肚子里,关了衣柜书包也放到一旁,才有空去想刚刚的事。 第36章 她又看到那双眼了。 就在小跑进门不久,路过一片开得正盛的秋菊,心里还在为门卫姐姐喊出自己的名字而惊讶时,郁离不经意抬眸,很自然的对上秋菊外一处窗户里的眼睛。 阴沉沉,黯淡且无光,宛若沼泽地里潜行单露出一只眼睛的巨鳄,无声无息的。 郁离走得好好的,猝不及防就抓了个正着。 那人偷窥被发现也不闪躲,就那么朝她正大光明的对视着,甚至还举了举手上的画笔算是打招呼。 她心里的惊讶被另一种恐惧所取代,昨夜的场景就那么浮上来,暧昧又漆黑的画室,蒙着珠泪的眼眸 郁离忍不住攥紧了书包带子,昨夜被咬了一口的脖颈却生出些痒意,窗户里的女人脸上也好像蒙了层黑纱,看不清面目,偏偏能想出来她是如何张唇,如何探出舌尖含咬的。 热意漫上耳尖,她晃了晃脑袋,埋着头飞也似的跑过去了。 模特那件事只有一回,她的书包绝不会再丢了,所以,绝对不能被棠斐再拦住。 天气预备报得不太准,说是下午要下的雨一直到晚上才来。 匆匆忙忙的,噼里啪啦就是一阵雨。 郁离半站起身子,还没等打开窗户呢外头动静就停下来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全了,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水汽也跟着揉进来。 她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没防备吹了风,马上就是一个喷嚏打过来,连捂住嘴巴的时间都不给。 正手忙脚乱去抽纸巾时,却听到一声哑笑,掺进风里,飘飘悠悠的钻到郁离耳朵里,不大真切。 拿纸巾捂住鼻子的手顿住,郁离的心沉了沉,下意识朝着声源看去。 窗外微微亮着光,雨还没停,目之所及是一把撑开的伞,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伞面的反光,偏点银白。 【作者有话说】 我们郁离同学今天的微信步数是第一哦(ps:郁离带手机版) 32第32章 ◎姐姐,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是把黑伞,她目光过来一瞬,伞面轻抬,露出一截白玉似的下巴。 伞下人勾着唇,又是一声笑,算是跟她打了声招呼。 是棠西。 郁离吸了吸鼻子,将手中的纸团扔进垃圾桶,又赶紧抽出来一张纸巾捂住鼻子。 她又想打喷嚏了。 这是没办法的生理反应,忍不住的,哪怕窗外黑灯瞎火站着个人也无法让她的喷嚏消失。 感冒了? 不满郁离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自己棠西扯平弯起的嘴角,伞面抬得更上了些。 这里的雨远没有西城大,淅淅沥沥几滴,怎么就受凉了。 有点吧。 郁离捏着下巴昂着脑袋,说话声音很含糊,窗外的风裹着水汽一个劲儿的往她身上吹,她说话间身体突然哆嗦一下,手扶着窗户想关上了。 秋天了。 棠西兀自感叹一声,低低地,带着点难言的萧瑟,混着伞尖滴落的雨水打在窗下。 郁离没听清楚,也不想听清楚,和棠西的接触要尽可能的少一点。 若是换作旁人,她一定会让外头的人进来坐会儿,可偏偏是棠西。 她还暗自咒过她回不来呢。 如今接连不断的喷嚏大概就是背后说人坏话的报应。 郁离握紧了手指,下意识低头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不在的时候没别人找你吧。 棠西也只是关心一句,又问起郁离和别人的牵扯,尤其是简明月。 没有,谁也没有。 郁离抿了下唇,谎话张口就来。 其实好多人呢,她主动找了齐雪,还和棠斐一起了。 可这些怎么可能让棠西知道呢,说起来也只是一个名头上的女朋友,拿来唬人的。 棠西微挑眉,确定没有? 口气好像是已经知道妻子在外面偷吃又想给妻子一个机会的老实人。 郁离摇头,下了逐客令,没有,我明天要早起,你回去吧。 她的不耐烦表现的挺明显的,棠西微微怔愣住,握着伞柄的手都有些紧了。 我又杀了人。 棠西开口,缓而沉。 郁离也和她一起怔住了。 她该捂住耳朵的,不要听就好了,不停的话她们还是扭曲的情侣关系,而非是共同保守一个危险秘密的同盟。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棠西杀了人,让她杀的是谁?给她处理尸体的是谁?这一切和郁离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的话她还是安全的啊。 嗯,我要关窗户了。 她强装镇定,触着窗户的指节却颤颤的,想要快点关上窗户,然而那张脸却始终不肯离去。 只差最后一点缝隙,一只手却抵了上来,将快要关闭的窗户顶了回去。 棠西撤了伞,那只手也收了回去,外面的风透过窗户吹进来,郁离的心都跟着凉下去。 这下连送客都做不到了。 她不说话了,连目光都落在桌面上,几滴雨飘进来,将上面的稿纸打湿了,一个复杂的公式也随之泅成一团墨色,再也恢复不成先前的模样。 女朋友,我要和你一起。 棠西将拢上的长柄伞随手靠在一边的墙上,随口命令着。 外面雨还在下,棠西身上也淋了雨,虽说没有西城的暴雨大但也是水,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肩膀。 郁离终于抬眸,拒绝的话滚过唇舌,终于想起自己本就不占主位,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棠家给的,她得好好听棠小姐的话才是。 可为什么呢,还是想反抗一下,哪怕只有一下也好啊。 可以拒绝吗? 沉默良久,她捏紧了指骨,内心忐忑轻轻问窗外的人。 答案自然是不可以。 然而棠西一言不发,只安静站在窗外,注视着房间内的郁离。 她才洗了澡,头发还湿着,几缕湿发粘在脸上,衬得脸很白净,怯怯的,好像一只从森林里跑出来的迷路兔子。 然而兔子并不会用果香型的沐浴露,风一吹那股子甜气就飘出去,她呼吸间都是她的味道了。 真怪,棠西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她该勾唇一声声喊姐姐的,拿那些有的没的吓唬她,骗她给自己开门。 大灰狼都是这么干的。 可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望着郁离,用她那双渐深的眸子,里头没有日月星子,只是一潭黑水,一眼忘不到底。 郁离也觉得怪,她觉得棠西有点不一样了,似乎她现在关窗户她就不会再拿手推了。 外头雨渐大,棠西那把伞也不知道哪去了,她发尾往下滴着水,眉骨也压得很低,连眼睫上都沾了水珠,完全不像平时的她了。 可真要说的话,一点也不狼狈,一点都没有落水狗的样子。 郁离心里有些荒谬的错觉,她在求自己,以沉默的姿态逼她心软。 她刚才看了眼手机,这场雨会持续到凌晨两点左右,她要是一直不说话的话,棠西会硬气到在窗外站几个小时吗? 她全身都淋湿了,不冷吗?会感冒的吧,甚至严重点会引发肺炎。 郁离眼中闪过不赞同,她弯腰把书包里备着的雨伞抽出来递给窗外的棠西。 雨水打在手臂上是有些凉的,图南市的秋天很短,夏天过后很快就是冬天,真淋了雨生病就不好了。 郁离的心确实是软的,毕竟是肉做的。 别淋坏了,我不想和你一起,你回去吧。 她好声好气和棠西说话,手里的伞又往她那边递了下。 我保证不做什么。 棠西掀起眼皮,那双宛若沉潭的眼眸忽然亮起来,闪着流光溢彩的光,定定看着郁离。 可她的保证有什么用呢。 郁离摇头,依旧维持着递伞的姿势,不行,你要是生病了我不负责的。 而且, 她开了个头,忽然想起她们一开始应该寒暄点什么,比如她为什么来找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来了多久这样的话。 我不开窗户的话你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她将嘴里的话吐掉又重塑,只是好奇。 棠西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在意,只说:一会儿。 于是郁离又后悔了,自己干嘛要多此一举开这个窗户呢,要是不开窗棠西不就只是在外面站一会儿就走了吗。 我能进去吗? 棠西依旧在看她,郁离举着的伞在她面前似乎是空气,连眼神都不往上面扫。 郁离心里漏了一拍,递伞的手也收了回来。 这一点也不像棠西了。 她怎么可能跟自己这么说话呢,那么的有礼貌。 郁离下意识看向窗外一片黑漆漆的背景,那里是一片花圃。 第37章 再远些,隔着些建筑林木,是棠家的先人长眠地。 郁蓉跟她说的,就指着这个窗户外面说那地方不能去,尤其是她们这些外人,有忌讳的。 她怀疑棠西是不是被她先人附身了 本来只是凭空生出来的怀疑,又结合棠西的种种反常,她明明想进来,却装得那么有礼貌,非要她点头同意,和初中班里传着的那些书上写得一致。 你我叫什么? 她吓得连心尖都要颤出来,慌乱中视线扫过棠西雨水中惨白的脸,愈发觉得自己的怀疑有理有据。 她小小尖叫一声,连伞都不要了,手忙脚乱就要关窗户。 棠西习惯性接住她抛下的伞,眼中闪过疑问。 她吓到她了? 平心而论棠西确实不打算对她做什么,只是想休息一会儿,她太累了。 她在西城办完了事就马不停蹄赶回来,想要的不就是她的心吗? 她的味道很好闻,房间比起棠西自己的房间要温暖许多,所以才找了她,更何况简明月还给她发了几张郁离上课时的照片来挑衅。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啊,最多最多,也只是拍个照做点出格的事而已。 可兔子胆子很小,光是这些事就把她吓到了,防备心重得很,一点也不愿意过来。 棠西再度抵住将将关上的窗户,唇角也勾起熟悉笑容,很轻的问句,直达郁离心底。 姐姐,我不是对你太好了? 是不是把你给惯坏了啊,所以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 好消息,棠西还是棠西,没有被先人附身。 坏消息,郁离完了。 她眼睁睁看着棠西姿态优雅又娴熟的跳上窗台,那张泅了墨的稿纸印上一个深深脚印,跳下来的声音却很轻。 美人鱼一瞬跃出水面,棠西踩上她房间的大理石地板,轻得像一只蹲守猎物的豹猫。 攻守一瞬间完成逆转,快得郁离都没反应过来。 手腕被捏住抵到衣柜上,豹猫炫耀着她的猎物,爪子扣得牢牢的。 还不止,她得俯身细嗅猎物,再过分一点,得宣誓主权,让猎物染上自己的味道打上自己的标记,好让觊觎猎物的其他肉食者都知道她是她的才行。 你好像变了点。 好一番嗅闻,那股果香味盈鼻,棠西却皱了眉。 她垂眼和郁离对视视线,水珠顺着眼睫下滑到郁离鼻尖。 她们靠得真近啊,郁离比她矮了点,又不锻炼,块头也没她大,只能被按在衣柜上禁锢到人怀里。 冷意顺着腰腹蔓延开,她的淡薄睡裙紧贴着棠西被雨打湿的衣服,也湿了一片。 她试着挣扎,一点用都没有。 豹猫才不会松开爪下的猎物。 33第33章 ◎你哪变了呢?◎ 深夜的庄园很是寂静,细雨沉闷落下,小道旁的路灯闪烁着朦胧的光。 不远处的独栋别墅,是佣人们的住所,和家主小姐们的住处距离很远。 大概是夜里十二点了,别墅漆黑一片,只有一点亮光自一楼某间紧闭的窗户里泄出。 那是棠家的保姆郁蓉的女儿郁离的房间。 郁离是个高三的学生,正是用功的时候,就算是有人看见了那亮光的也不会多想,只觉得这姑娘真努力,半夜了还在看书学习,难怪成绩好,能和西小姐一起去惠智念书。 谁会想到呢?棠家的二女儿正在这保姆女儿的房间里,和人一起用功呢。 棠西打开花洒,她还穿着淋着雨的衣服,现在被温水兜头浇过,全湿透了。 郁离身上也不干爽,花洒固定在头顶,她被压在冰冷墙壁上,那身轻薄的睡裙已经不能看了。 尤其棠西的手还贴在腰上,五指张开几乎将她掐的喘不上气。 怎么不住在我哪里? 棠西将郁离胡乱往后抓的手扣住按在湿滑的墙上,含着低哑的笑问她。 她原先是不打算做很过分的事的,只是想休息而已,谁知道郁离不许呢。 那她们俩都别睡好了。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抵上来。 郁离下意识仰颈,强撑着回她:你不在,我不习惯。 这话纯是糊弄,偏偏又想讨好。 说得多好啊,西小姐不在我住在哪里一点也不适应,你在就好了。 不习惯? 棠西眼盯着郁离烫熟红艳的耳垂,唇齿间碾磨一圈才吐出来。 她心里确实高兴了一点,连带着动作都没那么冷硬,钳住郁离腰的手微微松了点,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你说, 她们隔着几层水帘,氤氲水汽袅袅如雾,郁离微微偏了脑袋,眼角余光勉强能看到棠西。 她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眸光深深,似在看她,又似乎是在看向旁的什么东西。 她们分明是一样的人,披着同样的皮,内里是一样的骨一样的血,可怎么就那么大的差别呢。 她生来就是被践踏的命,而棠西却能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肆意玩弄命运。 为什么呢 郁离自问,然而没有答案,阶级本就是无解的题。 她收回目光,于哗哗的水声中静待棠西的下文,要说什么呢,还是要交代这几天她都做了什么?和棠斐有没有扯上关系? 先前就说过了啊,没有,谁也没有。 你哪变了呢 棠西忽然就穿过水帘凑过来,脑袋搁在她肩窝上,温热水流也顺着她发间淌下来,郁离锁骨窝里很快就聚了一泓清水。 棠西往下瞥,一边要个答案,一边用指尖撩郁离锁骨窝里那一点水玩。 她余兴未了,偏头去拂郁离的湿发,缠在指尖凑到鼻尖底下却嗅。 郁离却呆滞了点,眼盯着雪白的墙,心里想她哪里变了呢? 不过和以前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分明没变化。 她说不出。 可就是变了啊,青涩的果子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抢先摘下,味道早就不一样了。 棠西感觉出来的,所以把她拖进浴室,要给她洗一洗,好让味道再次恢复。 水声潺潺,她被捂住嘴巴,身体抵上冰冷透骨的瓷砖,身后却是难言的滚烫躯体。 她们紧紧靠着,温热的水流缓缓淌过,郁离战栗一瞬,指缝间泄出些泣音。 轻薄睡裙浸满了水已经散到地上,同另一人的一起。 多不好啊,她们的衣服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的,可偏偏主人都凑到一块了,那个浑身都没力气凄凄惨惨趴到这个怀里,这个又一个劲的使力,谁还有闲心管地上的衣服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都消停了,才听见人说话。 明天搬过去吧。 棠西只说了一遍,话落便推开浴室门出去了。 她多轻松啊,只用恶狠狠威胁几句,就能让郁离害怕到发抖还要乖顺得像一只兔子似的蹲在她脚边。 大小姐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的,毕竟有人为她兜底,可郁离不一样,她只有妈妈。 要是要是搬过去了妈妈知道了该怎么办呢? 她期望的女儿,和棠西交了朋友,只不过是那种身体上的朋友。 其实迟早该知道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总之后果都不太好。 那个 她扶着墙壁走到浴室门边,没敢开全,脑袋探出一点,梭巡着房间里棠西的影子。 棠西还没离开呢,她的湿衣服还在浴室里头,和郁离的睡裙混在一块。 她才刚到衣柜前,手才抬起,要拉开衣柜找件干爽的衣服。 看到棠西的位置,郁离眼一下就睁开了,匆匆忙忙裹了块浴巾出来,就要过去阻止棠西打开柜门。 那里面可藏着棠斐的画呢,要是让她看到了不就被发现了吗。 怎么了? 听见郁离不太精神的声音,她大大方方地从衣柜边转身,该看得不该看的都给郁离看到了。 棠西身姿高挑,但四肢并不过分纤细。经常训练的缘故,她的肌肉线条十分明朗,蓄力时全身肌肉紧绷,似捕猎状态的猎豹。 不过郁离没有空闲欣赏。 郁离一下子就扑过来抓上她的手臂,想把她拉得远一点。 最好离衣柜远远的,离她的秘密也远远的。 然而她们力量太过悬殊,以至于棠西只是微拧了眉站在原地盯着她的动作。 干嘛推我? 棠西抓住郁离不停努力的手,不想我穿你的衣服? 不,不是。 郁离连声否定,重点根本不是这个,是衣柜里白布裹着,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那个秘密,棠西要是打开的话,她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我我给你找吧,衣柜挺乱的。 第38章 郁离垂下眼,不敢和棠西对上视线,她现在很慌的,脸都是红的,别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棠西也看到她脸上的红晕了,不过她根本没多想,只因为是害羞,毕竟郁离本来就爱脸红,刚刚在浴室里就红得跟熟透了的虾似的。 也好。 她点头,松开郁离的手去浴室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擦头发。 棠西头发堪堪过肩,现在湿着还往下滴水,怪不舒服的。 见她主动远离衣柜,郁离松了好长一口气,一阵翻找,才从衣柜里找出件偏长的宽松睡裙。 给你 她转身要递,发现棠西已经躺到她床上去了,脑袋上蒙着块毛巾,就那么睡着了。 郁离熄了声,手上的衣服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看见她睡着,她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她有那么累吗?刚才在浴室的时候不是还挺厉害的吗? 仔细想想,她淋了一阵时间的雨了,身体再康健的人淋了雨受了凉也要遭难的,棠西自然也不例外。 郁离靠近一点,睡裙放到一边,手抬了下,把被子给她盖上了。 其实该把人叫起来的,起码衣服穿上再睡也好啊。 再狠心一点,把她叫醒,让她回去,她这床小,容不下两个人睡。 嗯,该狠心一点的。 郁离抬手,要摇棠西的肩膀,把她弄醒。 可偏偏一缕湿发蹭到她手上了, 棠西胡乱包进毛巾里的头发漏出来一捋,她轻手捏了下,还半湿着,指腹许多水痕。 想要叫醒棠西的心思一下子就没了。 郁离本来就是个挺矛盾的人,她对棠西没什么好感,可她看起来很疲惫,睡得很沉。 探出去的手又往前一点,很轻的摸到棠西额头上,不烫的,没发烧。 郁离抽回手,发现自己嘴皮有些干。 她舔了下上唇瓣,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雨还在下呢,从刚才急了一阵到现在,绵绵细雨轻扫窗户,沙沙的,声音并不大。 说实话,睡觉的棠西和醒着的棠西很不一样,像一只褪去伪装尖刺的布偶猫,或讽笑或冰冷的眼眸紧闭,只留下两排睫毛,白织灯照耀投下两片阴影,跟蝴蝶似的。睡相也很好,不乱动,也不会打呼噜磨牙,安静又乖巧。 郁离托着下巴盯着看了会儿,得出个结论,棠西的嘴唇和棠念意很像,但给人两种感觉,棠念意总是含着笑,跟只狐狸似的;棠西则不笑,冷着脸是只大型的猫科动物。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棠西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她睁开眼缓了一会儿,敏锐察觉到寂静房间内还有另外一道呼吸声。 很轻,清浅均匀,就在身边,就在耳畔。 夜色是一种很浓稠的介质,它伸手不见五指,却叫人很轻易就能听见旁人发出的动静,包括心脏跳动的声音。 棠西在黑暗中蹲守过许多次,她熟悉声音,隐藏在介质下,或惊慌或兴奋,心跳都是一样的急促,杀人时也是。 有一段时间,她很喜欢用刀片,不止是割开目标的大动脉,攥得紧了,她掌心也会划出血,不疼,但心跳会加速,她近乎沉迷的爱上那种感觉。 就像此刻,茫茫不见天的黑夜,她躺在她的床上,能很仔细的听见郁离的呼吸声和她平稳的心跳,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比刀片割开掌心来得还要快。 34第34章 ◎噩梦、阳妁,以及回家◎ 外面雨停了好一会儿,房间里安静的很,棠西睁着眼,恍然间能看出极细的丝线在半空交错,密密麻麻,像蛛丝,要将她整个人都裹成白色的茧。 黑色的毛毛虫即使化了茧也是只黑色的蝶,沉郁又黯淡,不好看的。 可偏偏又不自觉有了些懵懂向往,丝丝缕缕的缠在心上,羽毛似的没些重量,要不是她生来敏锐,哪里会察觉到这些变化呢。 棠西不喜欢这种感觉,太陌生了,陌生的让她生出些退缩来,她得掐断这个意外萌发的芽。 于是闭上眼,不听也不看,只轻轻动作,将被郁离压住的已经麻住的胳膊慢慢抽出来。 她走得很急,匆匆从旁边捞了件衣服穿上,怎么来的就怎么走,窗台前书桌上那张稿纸上又印了一块较浅的脚印。 窗户开了又关,夜色茫茫,谁也注意不到这边的动静,只有一把雨伞安静立在窗台下,夜风吹过,它跟着抖了抖身上的水,亦不言语。 时间过得很快,图南市秋天短,先前在雷雨中飘摇的青翠枝叶已经有了发黄变枯的迹象。 郁离的日子挺忙,尤其她还是高三生,学校棠家两头跑,其实还蛮充实,甚至是自在。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棠西是怎么走的,她醒来时还惴惴不安,浴室里棠西的衣服还在呢,她怕被妈妈看到,早上上学前特意说了要自己洗。 她那天挺害怕棠西突然出现把她又拽到什么偏僻的教室里的,还担心回家之后棠西会不会强制她住到那间房间。 然而很反常的是她并没有看见棠西,她留下的衣服洗干净之后也不知道要不要再还给她。 她没做过有钱人,不知道她们留到别人家的衣服是要扔还是要给她送过去。 郁离肯定是不能主动送的,她根本不想见到棠西,棠西不出现的话她也只好把衣服藏起来,等着什么时候棠西来找她的时候再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郁离这些天都没见过棠西,她好像刻意避开郁离似的。 其实也不是,毕竟郁离在棠家基本上都不出去,棠二小姐要是正经一点,她们两个肯定是碰不着的。 见不着棠西她是乐得自在的。 也许这只是个开始,棠西对她彻底失去兴趣了也说不定,就像简明月说得那样,大小姐的兴致从来都是三分钟,这会腻了也说不定。 不过没了棠西,郁离还是有些困扰。 她又开始做那种梦了,那种只有看过些恐怖因素才会做的梦。 上一回还是在棠斐的画室里看到那些幅让她毛骨悚然的画。 或是焦黑往不到边的海岸,或是深不见天的森林,她孤身行走其中,意识混沌茫然,却执意要往更深处去。 然而终点都是些怪异的东西,要么血肉溶解只余一副森白骨架却苟延残喘的人鱼,要么是挂在扭曲枝杈上双眼通红开膛破肚的精灵。 人类幻想中美丽的生灵,在她的梦里没个完好模样。 郁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是不做梦的,谁知道一做就是些没头没尾的噩梦,醒来时还要恍惚好一阵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郁离不由得将这梦和棠斐联系到一块,毕竟只有她才会画那些黑暗风格的画作,郁离上一次噩梦也是因为她。 她又在某处窥伺自己吗? 郁离发现她变迟钝了,连别人的视线都察觉不到,那样阴森森的,没有一点细碎微光的眼睛,就那么藏在暗处盯着她。 目不转睛。 她一点都没发现,要不是这些奇怪的梦,她甚至还以为棠斐也和棠西一样,对她腻了,所以才不出现在她面前。 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就因为上回对上那双眼睛,她甚至都不敢经过那条旁边是秋菊的小径,平时离她的画室也是远远的,一点东西都不敢落下,就害怕被揪住小辫子。 可一点用都没有,画家总是有各种方法来窥伺她的缪斯,哪怕她除了上下学只呆在房间里。 而且郁离也没有证据,她总不能冲到棠斐的画室里叫她消停些,不要再偷看她了吧。 行不通的。 郁离几乎能想出来那人的神情,唇一勾,嗓音低哑含着讽笑,偏偏眼窝深邃,黑沉沉的,盯着她说有证据吗,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偷看你? 而且,就算有证据也不行的,棠斐惯会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哪怕她把事实都捶死了也会被她翻供的。 想到这,郁离心里也有点不确定了,也许并不是棠斐的错,她办她的画展呢,正忙着,哪有时间来注意郁离。 或许是她无意中看到了什么,才在梦里映射出来了。 总之,这梦先撂下不讲,郁离先得把衣柜里那幅画处理好。 这天是周五,郁离一早就预备了回家去。 在棠家待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棠念意或许真的是一时起意,除了最开始那几天外她再也没见过对方了。 不过想想也是,棠念意什么样的漂亮女孩没见过,怎么就会对她上了心。 也许真就是郁蓉想的那样,是可怜她们,郁离猜测棠念意是动过心思的,不过自己真人并不合她的预期,开始和颜悦色,后来又觉得烦了,撇到一边搁置起来,棠家多养个女孩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 郁离心安不少,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多,反正阳妁是百依百顺的,只要不太过分,她一般都会默许的。 就比如上学的时候就把她送到公交车站啦,她会自己坐公交去的。 第39章 再比如回家,她叫姐姐甜一点,提要求的时候语气可怜一点,说想回去了,入秋了天气变得好冷,她想回去拿衣服,还想把一些不需要的东西送会家里去。 阳妁心很软的,她知道郁离对棠家没有归属感,不是本家的孩子,靠着层关系强行拐进来的,所以也同意了,没跟上面说,算是自作主张。 其实阳妁现在对棠家主的态度也摸不清楚了,要说不在意,偏偏又要她来送她上下学,把自己的司机派给一个小姑娘,还不算在意吗? 可要说在意,最近都是她主动汇报郁离的事,只不过添油加醋隐去了许多郁离从她这儿求来的权限,家主听了也只是点头,没什么反应。 其实阳妁心不软的,她也算是棠家的半个暗面人,早先还没做家主的司机时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手上沾的血早就洗不干净了。 偏偏一次任务时在棠念意跟前露了面,家主对她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和不俗的身手很是满意,这才做了司机,成了棠念意握在手上的第二把刀。 她是未出鞘的刃,本不该生出一颗柔软的心脏,可天性如此,改变不了的。 从前她出任务时,口袋里常备着几颗糖,一颗给自己,动手的时候含在牙齿间,见了血咬碎,甜味充斥口腔,是来压住极速飙升的肾上腺素的;另外几颗给路上遇见的小孩。 其实也就那么一次,她遇着个孤儿院跑出来的小姑娘,边哭边走,见着她也不怕,扯她的手要找妈妈。 阳妁哪里给她找妈妈啊,她把身上的糖全给那小女孩止眼泪了,后来两个人坐在路边好久,小女孩趴在她怀里睡着了,她就抱着她给人送回去了。 那孩子瞧着真可怜,求她的时候眼睛里含着点泪花,要是她不答应就要哭出来似的。 就和郁离一样。 看见她垂着眼求她,心一下子就软了,阳妁不会哄孩子,哪怕是郁离这样的大孩子她也不会,顶多是摸摸脑袋,冷硬说几句别哭了。 所以为了不叫郁离哭出来,她答应她好多要求呢。 窗外风景极速向后退去,阳妁坐在驾驶位上目视前方,手却忍不住摸了下口袋,今天没有任务,她还是习惯性地装了几颗糖。 阳妁姐姐,谢谢了。 车门打开,郁离背着书包下了车和她道谢,重新回到熟悉的家园,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阳妁点头,后视镜里郁离正费力挪动那幅封得相当严实的画。 她开门下车,走到郁离身边很轻易的就捏着画框一角从车里拿了出来。 我送你上去吧。 郁离有些惊讶,开口就是拒绝,不用了,这画很轻的,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阳妁几不可察的抿唇,将画递给郁离,嗯,注意安全。 郁离接过画,嗯嗯我知道了,今天麻烦姐姐了,谢谢,回去也注意安全。 话音刚落,郁离就背着包抱着画转身进了小区,一点都不留恋。 阳妁手还在兜里呢,那颗糖捏起又放下,跟着转了目光。 这会儿正是傍晚,学生放学、大人下班,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见着辆陌生车,又是好车停在小区门口,都忍不住看上几眼。 阳妁往人群中看了眼,无意中和一个染了头红发的学生对上视线。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学生见了她突然就兴奋了,本来还面无表情来着,忽然就笑开了花,眼角眉梢都见了喜,飞快从她身边跑过去了。 阳妁不明所以,也没多想,坐进驾驶位时顺势从兜里拿出那颗糖,撕了糖纸含进嘴里咬碎了才发动车子离开。 35第35章 ◎你是要赶我走吗?◎ 郁离搬着画走进单元楼时好些人都在看她,目光毫不避讳。 她理解的,埋着头走路,不去理会那些目光的主人。 毕竟好久没回来了,大家好奇也是正常。 不过路上看到了齐阿婆,大概是刚买菜回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土豆。 郁离缓了脚步,想上去打声招呼,眼角却瞥见阿婆身边还跟着个人,一身干练西装,像是会议刚结束的都市精英,偏偏两只手都拎着两大包购物袋,油盐酱醋什么的调料,新鲜的时蔬,透明的购物袋里还有一罐水果罐头,生活气十足。 那位是谁? 看着不像是齐雪,阿婆家的客人吗? 郁离心里疑惑,齐阿婆并没有什么姐妹,女儿也只有一个,这位是小区里新来的吗?还是齐雪那边的亲人,来探亲的? 那她要是过去的话肯定不合适了,郁离停了打招呼的心思,转身走上楼梯。 楼道昏暗,小区里大部分房子都是出租房,她们这栋楼因为没有电梯,租客少,哪怕是现在孩子放学大人下班这样人多的的点也不见几个人。 倒是见了只狸花猫趴在楼道的小窗台上睡觉呢,齐雪养在楼道里的那只,名字叫小花,亲人的很。 上次和齐雪聊天时还说到小花了,它太亲人了,见了谁都要喵喵几声蹲到脚边蹭人的裤脚,要是给了吃的更不得了,每回下楼必回跟着只狸花猫,亦步亦趋,闹过好几次家养猫当流浪猫抱回去养的误会。 郁离走到小猫跟前稍作休息,从小区门口到这儿挺远,多亏了她前些天爬山锻炼,现在体力好多了,要是早这么爬,她前两年的八百米还用那么愁吗。 小花,你主人呢? 天色晦暗,楼道里的亮起来,小花歪了歪猫头,漂亮的琉璃眼盯着郁离看了好一阵,似乎是要从记忆库里找到匹配的人。 郁离失笑,手指蹭了蹭猫咪的脸,小花自己就贴上来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郁离掌心上,喵喵叫了几声,把郁离的心都叫化了。 她又摸了好几把,心里感叹齐雪把猫养得真好,皮毛油光水滑的,干净又可爱。 好好揉搓了一番小猫,郁离缓够了正要上楼时,却听见楼下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知道是谁,感觉挺着急的。 郁离混不在意,倒是小花突然叫了一声,在郁离微微惊讶的目光中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快步下了楼,身后敏捷的很,完全不像一只小半挂该有的速度。 可能是它熟悉的人吧,郁离移开目光,搬着画框一级一级往楼上去。 大概是睹物思人,看到小猫就想到齐雪了,她和齐雪也好久没见了,虽然手机上聊的火热,到底比不上面对面的交流。 而且 郁离觉得她今天可能见不着齐雪了,她家里来客人了,又是傍晚,客人是要住下的,齐雪应该得陪客人吧。 楼道里的灯明明灭灭的,郁离停住脚步,仰头看了下,应该是电线接触不良造成的。 正想着要不要给物业打个电话来修一下,神思专注之际,耳边却听到一声猫叫,撒娇似的,尾音拖得很长。 郁离一下子就睁大了眼,偏头朝下看,只瞧见一道影子立在底下,和她只是几层台阶的距离。 猫叫是影子怀里的猫发出的。 小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把郁离姐姐要找的主人找来了。 它的任务完成,立刻就从主人怀里跳下去,小短腿噔噔噔的下了楼。 影子也不管它,一味仰面盯着郁离看,专注得很,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影子是齐雪,她们于半空中对上眼,明灭的灯光下是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羞赧。 郁离徒然生出些近乡情怯的错觉来,她可以跟齐雪在电话里哭,可一旦见了面,落到现实里,脸上不免就染了火,垂着眼不好意思起来。 好久不见。 她先开了口,手指不由得攥紧了包裹扎实的画框,她的秘密就在齐雪眼前光明正大摆着呢,她会发现吗? 嗯,好久不见。 齐雪笑着回应,几步就上了楼梯和她站到一起,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玩笑: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 她眼光扫到郁离手上的画,重吗?我帮你拿吧。 不重的。郁离露出浅浅微笑,马上就到家了,我自己拿就行。 开场是有点生涩的,她们并肩走上楼梯,郁离侧目去看齐雪,发现她变了好多。 那头不羁的红发有些黯淡,往常点缀在耳舟上的耳钉也不见了,更重要的是,她乖乖穿了校服,甚至身上还背着个单肩包,一看就是刚从学校里回来的。 这正常吗?坏学生大变好学生? 郁离眼含疑惑,想再看几眼时被刚好偏过头的齐雪逮住,对方冲她轻轻一笑,郁离心里尴尬地要死,僵硬挪开视线,露在外面的耳朵却染上了霞光。 想看就直接看,我又不是景点,不对你收费。 齐雪大大方方地调侃,其实她也察觉到了郁离的变化,很微妙,可就是一瞬间感觉出来了。 第40章 眼前的人突然就不一样了,可细究起来,还是她熟悉的郁离。 你变化很大。 郁离斟酌着词句,目光从齐雪的耳廓挪到她身上的蓝白校服,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了。 还能怎么对?这些天你不会忘了我吧。 齐雪双手插兜,含笑的眸一直看着郁离,目光明澈,不带一丝邪念。 没有,我每天都有跟你聊天啊。郁离忍不住反驳她,怎么会把齐雪忘了呢,明明一有时间就摸出手机给她聊天的。 是吗,那为什么我们的小火花断了呢? 齐雪有意逗她,专门拿断掉的小火苗说事,那次是太晚了,郁离忙着准备周考,没来得及回,后来她可是认真弥补了的。 就那一次啦,后面不是又续上了嘛! 她话音刚落,便察觉到异样,再距离六楼几步之遥的一阶楼梯上,齐雪停了下来。 郁离也跟着停下,扭头去看她,不想迎面便是一个温柔又热忱的拥抱。 齐雪紧紧抱住了她,连同她的秘密一起。 她还捧着画呢,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究竟是继续捧着画还是放下画回抱齐雪,她心里纠结得很。 齐雪却一点都不介意,她搂着郁离搂的很紧,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宝贝,动作温柔得仿佛在掬一抔月华。 她凑到郁离脖颈间,唇几乎要贴上去,在她耳根下说: 小离,我好想你。 中间还隔着一副画呢,郁离却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音,结实又沉稳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微微急促,与曾听到的脚步声一样。 真好啊。 她们在浓烈炽热的夏分离,又在荒凉落拓的秋相见,该说不说,其实一点都不好。 夜风穿堂而过,发丝轻轻摇动,郁离僵了身体,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了,凌乱的电线陪衬下,棠西跟她说的那些话喜欢。 【她对你的喜欢】 那两个字似乎是禁忌,她哑了声,连目光都挪开,心里想怎么可能呢,她不值得喜欢的。 她和齐雪,只是单纯的朋友,小时候玩过一段时间,情分还在呢。 可偏偏齐雪的怀抱太温暖了,叫她忍不住想靠近,一点都不想和她分开。 郁离一下就捏紧了手里的画,好一会儿才听到她的声音,只简短的一声: 嗯。 我也很想你。 她们的感情是不对等的,齐雪可以付出全部,把真心都剖出来塞进郁离手心里,可她却是不能收的啊,她招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背负的东西太多,要守的秘密也太多,不敢再接受别人的真心。 只好拒绝,只好装作不明白。 其实她这样的才是最坏的,比棠西和棠斐都坏,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就是不说不回应,一直吊着人家,贪恋人家带来的温暖,不就是坏吗。 齐雪不知道啊,还以为她怀里的女孩还是小时候那个总被欺负的小哭包,以为她需要她,于是一腔热血都扑上去。 穿堂风铺面而来,郁离眨了眨眼,从齐雪的怀抱里钻出来上了楼。 要进来坐坐吗? 她掏出口袋里的锁打开家门,侧身看向齐雪,多是出于礼貌,邀请之意并不多,毕竟她家里来客人了,而且齐阿婆又买了一大堆东西,菜和调理什么的都挺齐全,看样子是要好好招待的,要是齐雪不在该多不好啊。 可偏偏齐雪没这个意识,听到郁离的邀请眼睛亮了亮便走了进来,相当自觉地询问郁离要穿哪双拖鞋。 郁离困惑一瞬,以为齐雪是不知道,主动提醒道:我刚刚在楼下看见阿婆了,你家里来客人了吗?她身边那个人好像不是我们小区的。 哦,齐雪反应平淡得很,是客人。 郁离:既然是客人的话你不回家去吗? 她是好意,齐雪却不那么认为,她巴不得离家里那人远一点,也想和郁离多待一会儿,见郁离话里话外都想要她走,心里窝了点不被理解的委屈反问道: 小离,你是要赶我走吗? 36第36章 ◎妈妈,为什么啊?◎ 晚上的楼道哪怕亮着灯也不太明亮,少年人直起腰,微微鼓腮,眼中明暗不断变幻,偏偏又是那样的口气。 像一只已经知道自己要被赶出家门的大型犬,小心翼翼地抬起爪子想要一个机会。 好像在说:别赶我走呀,主人,我很听话的。 郁离没想到齐雪的反应是这样,她顿了一秒才给她顺毛:我不是这个意思,齐雪,你还不知道我吗? 她哪有那个意思啊,那么说几句不过是因为凑巧碰到了齐阿婆,知道她家里来了客人,否则郁离才不会这么说呢。 她也想和齐雪多待一会儿。 然而齐雪却不说话,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添了些别的东西,望着郁离的目光也不似方才那般温和。 她说错什么了吗? 在郁离愈发无措的目光下,齐雪开了口:小离,别再说这样的话,好不好? 当然是好的,郁离也不希望赶她走,可她总觉得齐雪话里有话,又不敢去深想,只好匆忙转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到齐雪跟前,勉强转移了话题。 齐雪从前是来过她家的,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记忆化作飞灰随风泯灭,如今再度踏入室内,倒想起来不少事。 喝水吗? 郁离把带来的东西放好,她走的时间不算太长,先前干净的台面上却也落了层浅灰,手指一抹就是一道印子。 齐雪摇头,也跟着凑到近前,看见郁离指腹上染着的灰便从口袋里找出纸巾,很细心帮她擦拭干净,并随意道: 最近老是吹沙,你关严窗户没? 郁离目光定在手指上,脸有些热,不敢看齐雪,道:关了的,我走了快两周了,积灰也挺正常。 齐雪点点头,将纸巾丢进空垃圾桶里,对郁离道:也是,来打扫吧,反正我时间长着呢。 郁离却蹙了眉,看向齐雪,犹犹豫豫道:你家里来客人了不回去的话阿婆会不会着急啊? 她是好心,齐雪满不在乎的摆手,简单道:阿婆知道。 她显然是不想多说什么,郁离也不再多问,她本来就不是多事的性格,见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顶多问一嘴是谁,其余的也和她没有关系。 她肯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郁离脸上露出浅浅的笑,那辛苦你啦,一会儿我下楼请你喝奶茶吧。 齐雪:好啊,我得好好宰你一顿。 房子比较小,打扫起来也没费多少时间,期间郁离还接了个电话,郁蓉的。 她在棠家做了快三年,假期少工钱高,哪怕是这样的周末也没办法和郁离一起回家。 郁离接起电话,以为是郁蓉不放心她,小声道:妈妈,我已经到家了,你放心吧。 不远处扫地的齐雪悄悄看过来,耳尖也不自觉竖起,她不是有意要听的,是郁离在她跟前打电话,不能怪她。 而且,她为自己的行为找补,她也很久没听到郁姨的声音了。 小离,郁蓉的声音有些焦急,语态却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你没瞒着妈妈什么事吧?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心一齐紧住了。 郁离本能看向齐雪,对方也适时抬头,张扬红发下小狗笑脸装得懵懂问她:怎么了? 还好,她没听见。 郁离捂住手机,勉强笑了下,说:没什么,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齐雪微笑点头,目送郁离匆忙的背景消失在房门后。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直的好人,所以眼下所做之事也不太光明,她在偷听。 其实原本是不好奇的,只是想听听郁离的声音,她和郁姨说话时声音会不自觉的嗲气许多,尾音都扬起来,像只娇俏的小猫,然而这只小猫只在大猫身边显露她的可爱,她对外很一致,高高竖起壁垒,哪怕是齐雪也只能从孔洞中窥探到十之一二。 她想做那只大猫,想成为郁离全身心信赖的臂膀,想要她也那么和她说话,没有一点防备,随心所欲的说话。 喜欢真的是一件很难说的事,像是夏天快要化掉的冰激凌,一口吞下还是扔掉是两难抉择。 于齐雪而已,占有或是放手她都狠不下心,只好装成完美青梅,一步步蚕食掉对方的心。 女朋友什么的,也只是个名头而已,高中时候的情侣有几个人能走到未来的呢。 不过想起那占了郁离女朋友位置的人,齐雪心里还是不舒服。 第41章 郁离到底喜欢她什么呢?调剂紧张枯燥的生活明明她也可以啊,为什么不来找她? 她烦闷起来,拖着扫把去听墙角,老小区房子不隔音,再加上郁离没关严实门,她轻轻靠在门边,很轻易就能听见郁离的声音,细细小小的,有些慌乱。 妈妈,你说什么?你进了我的房间吗? 房门外,郁离的心一下又一下几乎要蹦出来,妈妈知道了什么?为什么要那么问她? 郁离仔细回想了下房间里的东西,那画已经拿回来了,没什么能被妈妈怀疑的东西。 她刚想松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可郁蓉的话却叫她愣在了原地。 小离,你房间里怎么多了几件衣服?还是 棠西那天晚上留下来的衣服还在呢,就放在柜子里,预备着大小姐什么时候想起来拿出来还给她的。 怎么就就被郁蓉找到了呢? 妈妈,你进我房间了? 郁离又问了一遍,似是不可置信,她明明藏得好好的,叠好了放到衣柜的底下,怎么会被翻出来呢? 我是妈妈啊,给你收拾下房间怎么了嘛,你还没跟我说衣服是谁的呢? 妈妈,你为什么翻我的东西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楼道里的灯一瞬间黯淡下来,四周瞬间陷入黑暗,郁离呆滞片刻,才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她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了,为什么还有再来帮忙收拾呢? 明明知道不应该乱碰女儿的东西,为什么还有翻呢? 郁蓉叹了口气,透过电话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失真:我是担心你啊,你现在可是在惠智念书,你在十二中交的不三不四的朋友就别来往了。还有 我知道了。 妈妈,我在学校里根本就没有朋友啊。 郁离仰面,眼盯着浓稠的夜色,半晌才出声打断郁蓉喋喋不休的赘述。 那些话她听了好多次的,从小到大,郁蓉对她好是真的好,可总有那么一点的别扭。 从来都是这样啊,寒气自四肢百骸流入身体里,一片冰冷。 郁离感觉自己再度摔下了悬崖,她怎么也找不到出悬崖的路,四面好高啊,连棵歪脖子树都没有,她困在里面,怎么也爬不出去,只好坠入更深的渊底,无处逢生。 她觉得好窒息的,明明三年前就已经说开了,她长大了,妈妈不能再随便进她的房间翻她的东西,她需要个人空间。 可为什么呢?三年来不是做得很好嘛,为什么这次会心血来潮翻她的房间呢? 郁蓉完全没听出来郁离话里的痛苦,尖刻质问道:郁离,你不是早恋了?! 我告诉你啊,别想瞒我,我是你妈,我什么不知道啊。 又来了,那些重复了成百上千次的话,每次都站在道德伦理的制高点对她进行规训。 她真的努力去理解,妈妈只是担心她,妈妈只是想了解她,她太忙了,没时间管她,只好用这种方法。 这只是妈妈爱的一种方式,妈妈没有错的。 可是 就是觉得很痛苦啊,心里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随着郁蓉越来越过分的话生出一阵阵隐痛。 我是为你好!没有我哪来的你,妈妈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供你吃供你穿让你读书,好不容易熬到了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可不能给我掉链子! 你就不能再忍忍吗?等你上了大学交十个八个女朋友我都不会管!你真是! 郁离捏紧了手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不该是这样的。 妈妈,我没有,那只是几件衣服 她忍不住反驳,话出口的一瞬间眼泪也跟着出来,又不愿意在妈妈跟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只好强捂着嘴巴,将那些泣音都按回喉间。 她是怎么从几件衣服上判断出郁离早恋的呢? 郁离很是费解,偏偏想不出来,心里委屈的要死,脑子里想得很多,首当其冲的还是棠西。 想骂她,想狠狠扇她几巴掌,连带着棠斐也是,欺负她的都要扇巴掌;可那只是颅内的幻想,要是放到现实里她不敢的,扇过棠西那一巴掌之后她再也不敢动手了。 再者,就是想要妈妈也能理解一下她。 她好辛苦的,努力把每一科都学好,努力考进年级前十,不给她在外人面前丢脸,她得的奖状能贴整整一面墙了。 明明只要一年就能上岸了,可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冒出一个棠念意呢? 郁离想不明白,她的人生总是要经历波折,于是也只是掉眼泪,攥着手机听郁蓉陈列她早恋的证据。 她说她最近总是晚回家,日记也是寥寥几个字结尾,这些不都是早恋的迹象吗,晚回家是和对象待在一起,日记不认真写是心都飞到她对象那去了,更何况是那几件衣服,都是牌子货,一看就是大小姐的衣服。 多合理啊,有根有据,都可以做私家侦探了。 妈妈的话更加尖锐,说你是不是被惠智的有钱人迷了眼,忘了初心。 郁离一句话也不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妈妈不仅翻了她的房间,还看了她的日记,一点隐私都不给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有点阴暗,安心了[竖耳兔头] 37第37章 ◎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对吧。◎ 郁离,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到最后,一句失望匆匆结束单方面的责备。 电话嘟嘟两声熄灭,楼道立时陷入永恒的死寂。 风吹不进,雨落不到,郁离缩在小小的角落里,两眼都失了神,困于不见底的黑暗中,只想着妈妈的那句话。 失望 你太让我失望了 自从妈妈在棠家工作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话了。 现在听见一次,同样恨铁不成钢的语态,同样温柔的声线,和过去的重合到一起,她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为什么不肯再问问呢,妈妈,我每次都只让你失望吗?我的好在你眼里就是理所当然吗? 她几乎要捏紧了手机,眼望着楼道窗外的一盏路灯,视线都模糊起来,暖色的光圈晕染了好大一块,她身上却是冷的。 皮肉连同骨髓一起掺进细碎冰渣,连呼吸都格外艰难。 她仰头,半响手缓缓松开,手机跟着滑落,咚一声摔在地上,楼道瞬间明亮,又随着长长的静默黯淡。 其实没什么的,从小就是这样,她习惯了,习惯了妈妈的好,也习惯了妈妈的不好。 她也只是心急而已,郁离想明白了,本来就是她的错,她要是再优秀一点,再努力一点,离棠家人再远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够好啊,她要是没有额头上的胎记就不会给妈妈带来麻烦,不会被其她小朋友欺负,老师也会多喜欢她一点,那样的郁离会不会开朗一点,能落落大方地在同学面前拍入学照了呢? 妈妈看到那样的郁离是不是就不会失望了呢? 想想也是吧,谁不喜欢成绩好性格也好的孩子呢。 郁离自嘲一笑,慢慢蹲下身去捡手机。 她用的是郁蓉淘汰的旧手机,妈妈想着小孩子不能用太好的,等上大学了手机电脑一起买。 郁离很喜欢这个手机,刚拿到手的时候特意网购了杜钰然q版小人手机壳。 手机屏幕朝下摔在了地上,她看见模糊夜色里手机壳上的小人。 她脸上的笑容很大,很熟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是看着郁离,笑得无忧无虑。 郁离捡起手机,轻抚了下手机屏幕,一面想如果是杜钰然的话,会有人对她说失望吗? 肯定不会吧,那样的怪物新人一出道就是巅峰,已经是天之骄子了,是她这样靠努力才勉强维持好成绩的笨蛋的对照组。 这么想着,又觉得人生好不公平,为什么她就那么差呢,她什么都做不好,所以才会让妈妈失望啊。 眼泪说掉就掉,肩膀颤颤的,眼睛都哭肿了也想不明白。 齐雪是在这时候推门出来的,声音不算大,咔哒一声,声控灯应声而来,郁离迅速转身,面对着墙,生怕被齐雪发现。 她自尊心很强,不愿意被齐雪发现她哭了,也不愿意让齐雪知道她为什么哭。 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手机按开,好几个软件点了进入又退出,根本不知道点进哪一个。 身后人轻拍她的肩膀,问:小离,打完电话了? 她嗯了一声,差点没忍住哭腔,你先回家吧,太晚了,我明天再请你喝奶茶。 郁离觉得自己能瞒住的,她的暗面,她的卑劣,齐雪不会知道的。 可谁又能想到呢,自以为正直洁净的齐雪会躲在门后偷听,跟只大老鼠似的。 第42章 原来大猫和小猫的关系也不是她想的那样,那么,她是不是见缝插针,成为郁离第二信任的人呢? 小离,你没事吧? 齐雪没走,反而挨着她蹲下来,视线从她的手机落到她沉默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疼。 郁离摇头,笑得很是勉强,我在这儿蹲一会儿玩手机呢,这儿信号好,网速快。 她仰着面,避开齐雪的侧目,夜风吹过脸颊,她使劲掐住掌心,才能叫眼泪流得不那么汹涌。 小离。 该有的脚步声并未传来,齐雪叫她的名字,缓而沉,随之而来是一张纸巾。 齐雪,你回去吧,不回去的话阿婆该着急了。 郁离没接,只是头仰得更高了点,轻声催促着齐雪回去。 生活有时候挺戏剧的,她才说过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不会再赶齐雪走。 多可笑。 就在她以后一切都向好发展的时候,命运总是有法子给她迎头痛击,叫她难受,又不叫她钻心刻骨的疼。 我不回去。 齐雪说得很坚定,她侧身看向郁离,眸光星子般璀璨。 小离,我要陪着你。 陪着我做什么呢 郁离想这么问的,但是没有,她仍昂着脑袋,姿势怪异的盯着墙角,一只蜘蛛正在不紧不慢地吐丝织网。 她看不见,眼前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见大快的色块,白的墙堆到一起。眼角余光能看见身边的齐雪,红蓝白混到一处。 情绪是需要宣泄的,总是积到一块会伤身体,郁离也明白,她什么都明白的,就是就是说不出口,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她和妈妈之间的事,谁也插不上嘴的。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郁离继续拒绝,话音未落就扶着墙站起来准备回去。 然而她蹲了太久血液不通畅,脚麻了半边,即便扶着墙也没适应迅速改变的身体重心,差点要跌下去。 关键时刻幸好齐雪接住了她,手臂扶在她腰上才勉强固定住。 没事吧? 齐雪垂眼看她,眼底是毫不遮掩的疼惜。 郁离再度摇头,跌倒瞬间下意识捏住齐雪手臂的手也松开,没了继续掰扯的心思,索性开门见山,把自己这一面暴露出来,低头问:齐雪,你早看见了吧。 其实不用明说的,她们两个都明白,要不然她递什么纸呀,要不然怎么说要陪她啊。 可是有些事就是要挑明了,一点点拨开表面覆盖的旧雪,才好迎接新雪。 齐雪并不否认,她忽而就握住了郁离的手,重重点头,道: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郁离撩开眼皮盯她握上来的手,不知怎的,未淌尽的眼泪忽然顺着下巴滴落,恰好滴在她手背上,圆圆满满一颗。 齐雪, 她遮掩式的喊她,声音急切,一边又去捂她的手,掩耳盗铃似的不愿意将脆弱展露出来。 哪怕她们都已经心知肚明。 那滴泪被捂住中间,成了扁扁的一滩,夜风一吹很快就干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郁离松了口气,要收回手,却又被齐雪攥住手腕截住,不得已继续贴上她的手背。 小离,看一看我吧。 近乎叹息似的请求落下,郁离转了转腕间,低垂的脑袋一点都没有要抬起的迹象。 齐雪的眸更沉,比方才那颗滚烫泪珠坠到手背上还要黑深。 你应该依靠我的,你很难过,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为什么要避开我呢? 圈住手腕的力寸寸收紧,她俯下身,压在底下的手随之抬起虚虚凑到郁离的眼皮上。 郁离眼睫上沾了泪珠,她紧张地眨了眨眼,齐雪的指腹上瞬间染上水痕。 /:. 倏尔,她对上齐雪的眼睛,蕴着不明显的笑,泅着团黑黑的墨,似是某种只在夜间出没的危险野兽,眨眼间便锁定了猎物。 小离,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对吧。 郁离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直白的望着齐雪,觉得自己走进了陷阱里去,眼前的人真的是齐雪吗? 清越声线转向沉郁,含着蛊惑,齐雪轻轻拭去郁离眼角的泪,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到你这边,小离,相信我。 郁离怔了几秒才回过神,迅速眨了几下眼,她刚刚没有看错吧,齐雪分明在 笑 她完全没听清齐雪说了什么,只是专注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又浓厚,她完全看不懂。 齐雪说了好多,说她的目标院校已经定好了,也在东林市,距离东大最近的是东林科技大学,录取分数比东大低了两百多,她想去那儿,因为能见到郁离。 她甚至也不逃课了,每天穿着规矩的校服背着包上下学,在教室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学习的态度很好,就是基础不好,得补到初中去。 齐阿婆看见孙女老老实实上学,放了学也不出去疯了,乖乖待在家里写作业。老人家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连煲了一周不重样的汤给齐雪补身体。 她说了好多,话锋一转,问郁离可以抽时间帮她补习吗,不免费,她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付钱,时薪该有多少就付多少。 她们完全不同频,郁离只觉得齐雪今晚很不一样,她脑袋空空的,像是被水管抽干了脑髓液,连为什么哭都想不起来了,只在齐雪摇晃她手腕说好不好的时候本能点头。 好。 至于好什么,她一概不知。 直到再度对上熟悉的笑眼,郁离的神思才飞回来,彼时齐雪正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她单手捧着她的脸擦得很细致,连泪痕都不放过,一双红肿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她看,兔子似的,好半响才吐出一句谢谢。 齐雪轻点头,话家常般随口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郁离没有立刻回答,她原先是打算周日下午去棠家的,可是谁知道会发生那种事呢。 她不太想回去了,她回去之后要怎么面对妈妈呢,郁蓉一定会逼她给个说法,早恋的对象是谁,为什么早恋,衣服是怎么来的。 那些问题她都答不上来,而且,她心里是存了点对郁蓉的气的,只是不能发作,因为那个人是辛苦扶养她长大的妈妈。 【作者有话说】 小齐: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墨镜] 小离:(掰手指)其实并不是[化了] 38第38章 ◎她们对上视线,血液渐渐滴成细流◎ 过两天吧。 郁离目光飘忽游移,恰与齐雪对上视线,不止眼眶,脸颊也红了些。 齐雪眸中含笑,指腹擦着她鼻尖掠过,不经意握拳,试探道: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 郁离点头,好。 她们又待了好一会儿,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谁都没出声。 黑暗能够隐藏许多东西,希望被发现的,祈望永远没于阴角的,都看不到。 偏偏又不是全然的黑,微茫的光从远处透过来,扫在莹白的肌肤上,些微的深色一齐揉进无边夜色。 齐雪张了张唇,想起她听到的话,郁姨发现了小离早恋的证*据,要不要趁机劝分呢? 那天晚上见到的所谓女朋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要不然干脆分了吧。 她想说的,可一直找不到机会,她在郁离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和那个女朋友相比轻还是重呢? 郁离完全不知道身边人在想什么,她把手机翻来覆去摆弄个没完,心里想的完全是郁蓉。 她不能回去,要不要跟阳妁说一声,又或者是给棠念意打个电话?请求自己多在家里待几天,等到妈妈气消了,她再回去,顺便想一个万全的理由。 衣服是棠西的,她直说就行,妈妈不是希望她多和棠西接触吗,就跟她说是棠西留下来的,她也不能直接去找大小姐求证吧。 她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妈妈,为什么很晚才回家,为什么写日记,可是她会相信自己吗? 郁离从来没怀疑过妈妈对自己的爱,可在信任这方面,她迟疑不定。 而且,就算妈妈知道了就能怎么样呢? 她们这种底层的老鼠对抗不过塔尖的神明。还不如不说,当秘密一样藏在心里,自己知道就好,别让妈妈也跟着忧心了。 她要怎么跟妈妈证明,她还是那个好孩子,没有做出格过分的事,也没有忘记她的初心呢? 恍然按到手机,白光亮起,两人一齐看去,齐雪却被她的屏保刺了下眼。 大概是偷拍,手机上的人只穿了件简单的连帽衫,弯着眼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几缕灿金长发从耳边溜出来,哪怕裹得严严实实也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干净阳光的少年气。 第43章 毫不意外照片上的人是杜钰然,她第一部电影拍摄时的路透,她在里面演一个离经叛道的摇滚人,也是凭借那部电影提名了最佳女配角,同时还斩获了最佳新人奖。 这是郁离的入坑作,她尤其爱灿金长发的杜钰然,如肆意生长的凌霄花,生机盎然,熠熠生辉。 小离,这是谁?你喜欢的人? 齐雪不禁开口,她不记得郁离的女朋友长这个样子,也不记得郁离身边有过这么一号人,染了头黄毛,多难看。 杜钰然呀,你不知道她? 郁离惊讶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齐雪不追星,也不怎么看电影,只知道几个国民度比较高的艺人,对这个横空出世没几年的怪物新人也只是匆匆一瞥,并不记在脑子里。 哦,她啊。 齐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检索着从前的记忆,她真不知道杜钰然是谁,不过能当郁离的屏保一定也不寻常。 她还想再问下去,准备旁敲侧击打听出来杜钰然和郁离的关系,然而郁离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扫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夜里九点,赶忙拉着齐雪起身,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不然阿婆真要着急了。 齐雪勾起的唇角渐平,她还想多和郁离待一会儿,哪怕不说话,只是待在一起各自做自己的事都觉得欢喜。 不过也不能太急,要不然会把郁离吓到的,她刚刚就吓到她了。 好,那我明天再过来,八点怎么样? 郁离眼中闪过疑惑,又瞬间反应过来,她答应了齐雪给她补习,也不觉得有什么,点了下头,明天见。 房门在眼前关闭,齐雪双手插兜下了楼,夜色伴着悠扬口哨飘飘起舞,又在某一瞬间骤然停下。 你过来干什么? 齐雪冰冷含着戒备的声音响起,眼盯着楼道口轻弹烟灰的慵懒女人,满眼的厌恶。 过来找你,你阿婆让我上来的,她说你可能在这里。 女人轻慢开口,烟雾自她鼻腔一缕缕散开,那股子出尘气一下子就揉碎了,掺进了呛人的烟草味。 女人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凝在齐雪身上,不紧不慢道:楼上那个,是你小女朋友啊? 齐雪后退一步,眉心皱得更深,和你没有关系。 女人慢条斯理将燃着火星的烟捻在窗台上掐断,她垂着眼皮,笑意顺着空气蔓延开来,我是关心你,一晃三年不见,总得给我补偿的机会。 不需要你关心,我妈都死了三年了,你假惺惺的做给谁看呢! 齐雪此时就像一只暴怒的小狮子,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戒备又愤怒的望着女人。 女人眼底显出一丝哀伤,转瞬又泯灭成灰,是我的错,你妈的死我也没想到,可是这不是你恨我的理由。 她看向齐雪,真挚道:妈妈是爱你的,不要再跟妈妈置气了,好不好? 谁准你说这些话的,风楂,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齐雪一点都不想和她说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恨恨瞪了她一眼,转身就下了楼,噔噔噔的,跟脚底下长了风火轮似的。 楼道灯幽幽熄灭,咔嚓一声,火光闪烁,风楂噙着一支烟凑近,火星燎起,她缓缓吐出一团烟气。 啧,养孩子真麻烦。 手机蓝光接着亮起,女人盯着上头的楼道,对手机那边的人吐出一长串字:查查齐雪的朋友,住在六楼的那个,资料明天发给我。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周六。 郁离夜里睡得并不好,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梦里不再是那些非自然的怪物,而是变成了郁蓉的模样。 温和的,身上有她很喜欢气味的郁蓉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到郁离身后,冷不丁掏出一叠衣服咒骂起她不知所措的女儿来,各种难听的话从妈妈嘴里吐出来,把郁离生生逼到了角落去。 她哪见过那样的郁蓉啊,妈妈哪怕生气都是温和的,唇角带笑,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还以为这对母女是在亲切交流,可她最怕这样的郁蓉,她不使用暴力,却会在心里一点点折磨她,把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击溃。 最后是被惊醒的,醒来都不忘记看向书桌边是否站着个熟悉身影。 目光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里扫视一圈才反应过来,是梦啊,她现在在熟悉的家里,而郁蓉远在棠家,除了手机没有什么东西能将她们联系到一起。 于是那颗空落落的心瞬间落回原地,她在床上瘫了一会儿,两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洁白无瑕的天花板仿若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轻而易举就将她的全部心神都占了去。 她甚至会幻想,要是天花板上藏了个人会怎么样呢。 抬眸望去,暗褐色的血块沿着着洁白墙壁延伸,天花板吸饱了血,到了极限,便又往下滴落血滴,像檐下的雨点,啪嗒一声,滴到她眉心。 于是尸体的形状都显露出来,那片的血颜色最深,四肢并头颅固定在吊顶的位置,很轻易就能看出来这里藏了一个人。 接着血越滴越凶,眉间聚了一大瘫血液,将艳红的胎记和完好的肌肤连接到一处。 她撩开眼皮,血便顺着缝隙钻进去,眨眼的空档,天花板上的人也显露出来,那双漆黑的眼珠定定盯着床上的人,惨白的脸上慢慢咧开一个笑,和她额头上的胎记一样妖冶,比那幅画还要美。 她恍了神,本应充斥心尖的恐惧转化为难以名状的情绪,堵塞在喉间。 她们对上视线,血液渐渐滴成细流。 郁离看到 被固定在天花板上,不断流着血的人是 她自己。 轻快的铃音极突兀的响起,女生的轻吟在房间里不停回荡。 郁离猛然从床上坐起身,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滑到鼻尖。 又一个噩梦。 胸腔内急速跳动的心脏昭示着床上女孩的不平静,她慌乱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踉跄跑出房间,拉开卫生间的门几乎是打着颤跌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生苍白着脸,唇色惨白。细密汗水凝在额头,连眼睫都沾了不少,沉沉坠在眼皮上。 她慢慢摸上去,汗珠便顺着滑到指腹,清润的水揉在指尖,一点粘腻也没有。 不是血,是汗。 她眨了眨眼,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眨了眨眼,她撩开汗津津的刘海露出鲜红的胎记,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照做。 郁离凝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她掐了自己手臂一下,些微的痛感随之传入大脑,不是梦中梦。 郁离低头打开水龙头冷水洗了把脸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走到客厅打开窗户,细碎的噪音立刻大了起来,汽车鸣笛、老人的大嗓门、还有小区门口早餐铺子的喇叭叫卖声,一瞬间就冲进了她的耳膜。 房间内的铃音又响了起来,郁离赤着脚走进去,余光忍不住往天花板上瞥,一片款款的纯白里找不出一点黑红。 她安慰自己,那是梦。 39第39章 ◎做起来也不错◎ 郁离拿出手机关掉闹钟,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 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 不用看也知道是妈妈郁蓉的,她颤着手点进去,熟悉的昵称后是冰冷的红字,未接。 郁离指尖悬了好半天,才点下去。 也许妈妈是来道歉的,她未经过她的允许就翻了她的房间,总是要给一个过得去的说法吧。 郁离总是这样安慰自己,要不就算了吧,已经这样了,怪妈妈也没有用。 总之,在响铃的十几秒里她是怀着要和妈妈好好说开的想法等待着。 醒了? 熟悉的温和声音从手机里响起,郁离的心跟着紧张起来,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她想等着郁蓉说话,她一件件的跟她解释,她们说清楚。 郁离, 郁蓉又一次喊了女儿的全名,总是挂着和善笑意的脸上也一片冰冷,是急雨欲来之色。 我给你一晚上时间,你想通没有?你早恋的对象是谁?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都没睡好,都是因为你这个事!郁离,我给你这个机会,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 不过短短十秒,劈头盖脸一顿说,郁离哑了声,那颗心忽然寂寂,安静的像是不会跳了。 她看向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显示。 六点四十分十七秒,一颗心停止了跳动,就此终结。 郁离?郁离?你说句话啊?有胆子早恋没胆说是吧! 有细碎雪粒从上头落下,先是指尖,再是眼皮,细微的地方落了厚厚一层雪,血液都萃了冰,凝固在血管里,将她变成了一尊雪人,从头到尾,都塑了冰。 第44章 妈妈,是棠西啊。 她终于张了口,想说的太多,最终只化作六个字。 雪人叹息一声,挣扎着起身,旧雪簌簌落了满地。 郁离赤着脚踩在冰冷地板上,一步步朝窗口过去。 窗外的嘈杂热闹很快将她结了冰的血管暖化,她听着那头的声音,安安静静地,温和的数落转眼间就化了水。 似是意料之中,郁蓉也成了尊雪人,静默无声,嘴张的老大。 谁能想到呢,她早该想到的,那身衣服那么眼熟,她就觉得奇怪嘛。 气焰瞬间就哑了,只余下一点飞灰顺着张大的嘴飘出去,又被一只手搅散。 她怎么了? 女人支着下巴撑在窗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棠斐的画笔,在原本光洁的窗户上留下凌乱扭曲的线条。 她一夜没睡,这会儿眼皮都沉沉的,看了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怪困的。 棠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手上不停,不知道。 哦,怪无聊的,我要去睡觉了。 女人收回目光,偏头去看棠斐正在画的那幅画,真心夸赞道:画得不错嘛。 她认真看了会儿,才又问棠斐:你什么时候改画人物了?之前不都是 她和棠斐是留学时候的同学,都在意大利念书,不过她读的金融,虽然现在从事的职业和金融完全搭不上边就是了。 棠斐收起画笔也打量起那幅画,是一片小野菊,五颜六色的小野菊将细伶柔弱的少女包裹其中,软和的花瓣扫着少女腕间擦过,转瞬又幻化成刀片割开血管,鲜红的血涓涓流成了河,少女侧身哭泣,光裸背脊上的线条柔顺又流畅,漂亮又脆弱。 偶尔画几副不碍事的。 棠斐后退一步以便观察得更全面。 这会儿天光大亮,画室里还一片昏沉,棠斐示意窗前女人:钰然,拉开窗帘,我看看效果。 好。杜钰然应声照做,初日的柔和光线入射,那幅画瞬间明了一个度,小野菊上的露水落到少女额上,衬得本就艳红的胎记愈发瑰丽。 杜钰然眼盯着窗外不远处打电话的女人,对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惊,半天都没缓过来,手机啪嗒一下摔倒地上也不知道。 她回过身,一下子就对上光下画中少女颤颤的眼眸,惊恐与怯弱并存,似是前方有洪水猛兽张开利爪扑食。 她心尖忽得一悸,想起不久前经纪人给自己递过来的本子,著名导演许亦的电影,制片、编剧和摄像都是圈内的口碑担当,只是主角的人设对她来说挑战不小。 电影叫《默》,讲的是聋哑女孩跨越千里寻亲的故事,故事老套,但胜在情节精彩,文艺片嘛,商业价值不高,送到国外冲冲奖也行。 杜钰然接戏随心,她刚演完一个清冷山神,已经休息了大半年,那个角色挑战性大,她挺感兴趣,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找感觉。 主角天生聋哑,又被遗弃,后来哪怕是被收养也并不受重视,在养母家里生活过得并不好,这直接导致了她性格的怯懦胆小。 她还没尝试过这类苦情的角色,而且杜钰然生活一直顺风顺水,哪怕对着镜子练习苦笑的表情一个小时也找不到角色的那种谨小慎微、担惊受怕的感觉。 她一直苦于无法进入状态,如今看到棠斐的画,心里忽然想到些什么也许她该找一个这种性格的人一起相处学习,从微表情入手。 简直茅塞顿开。 杜钰然目光落在那半成品的画上,问棠斐:你这画上的缪斯是谁啊?给我介绍下呗。 熬了一晚上鹰总算有个意外之喜,杜钰然瞬间就原谅了棠斐拉着她强行熬了个大夜的不当行为。 你不认识,棠西她女朋友。 棠斐说得干脆,也顾不得杜钰然渐渐张大的嘴巴,猛地拉上窗帘,走到画框前专心涂改。 杜钰然望着棠斐的背影,眼中讶然。 她虽然不常来棠家也知道棠西是棠斐的妹妹,妹妹的女朋友是她的缪斯女神 她看向那幅半成品,画上的少女未着寸缕 都说艺术品是艺术家的思想呈现,杜钰然觉得自己真相了。 棠斐,你不会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棠斐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她,手上动作不停,轻描淡写撂下一句:别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你不也是吗。 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谁又比谁高贵呢。 杜钰然哑然,天地良心,她只是在欣赏好友的画作而已,而且,她是有想法想找到这个少女,可她想的是角色,不是那种颜色啊。 我不是我没有,我可不馋人家身体。 她连忙否认,她可是很纯洁的。 哦。 棠斐不冷不热应了一声。 杜钰然自讨没趣,不想再多留下,她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跟棠斐说了声便要回她的客房去睡觉。 杜大明星的行程在外界看来一直是个秘密,其实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图南市,只不过不出门,整天就宅在酒店里背剧本练台词,这次出门到棠家来还是因为棠斐的画展,身为好友她总得捧个场。 杜钰然边走边打哈欠,她太困了,几乎是靠着墙就能睡着的程度。 棠斐日常阴暗,非要她看着她起稿,说什么那是她缪斯女神,一定要她亲眼看看。她画了一晚上杜钰然就在旁边打了一晚上游戏,不仅连败,还得顶着一对熊猫眼招摇。 味道还不错。 等到她走到画室门口,忽然听见身后声音突兀响起,嘶哑女声认真品评,如同评价一道甜点。 什么? 杜钰然回身,瞬间就反应过来,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味道还不错?不会是棠斐和她妹妹的女朋友搞到一起了吧? 抱起来很软,叫得很娇,哭得挺漂亮。 棠斐阴恻恻抬眸,继续道:做起来也不错。 这是她该听的话吗? 杜影后捂脸,耳尖却悄悄红了,话中的主角就在不远处的画里,抬眼便能看到。 棠斐画技了得,文采直白且犀利,只是看上一眼就不自觉把她的话和那画中的少女联系到一起。 软、娇、漂亮 杜钰然甚至能想出少女蹙眉忍受的娇怜模样了,这实在不该。 她不应该在掺合进去,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棠西知道吗? 棠斐:不知道。 杜钰然:你有她联系方式吗? 画室深处的女人幽幽抬头,眸光黯淡却不容忽视。 别误会,我就想交个朋友。杜钰然连忙解释,她心里还想着那戏,好不容易来了感觉,怎么可能让机会从手里溜走。 郁离并不知道她被盯上了,她还等着妈妈的回话,就在那扇半开的窗前,在一片嘈杂声音里等着郁蓉开口。 早恋的对象是棠西呀,是棠家的小姐,她们的衣食父母棠念意的女儿,是她啊。 她叫她多巴结的人,也是再三告诫不能惹怒的人。 那边声音很轻,连沉重呼吸都消失,过了好久,才听见重物撞击发出咚的一声,电话也随之挂断。 还要怎么说呢? 郁离略微仰头,眸光落到初升的红日上,她曾经也被妈妈看作是新升红日,前途一片光明坦荡。 其实现在也没变过,这不过是一段很小的插曲而已,时间会忘记一切的。 不需要几年,连一个月都到不了,她们会默契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就会变成外人眼里的幸福母女。 尽管讽刺,但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亲情是怎么也割舍不断的。 40第40章 ◎谁也没看见◎ 郁离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好几条消息一齐涌了进来。 她点进去。 简明月:【同桌!早安啊!】 【小猫打招呼.jpg】 齐雪:【起床了吗?】 【早饭吃了吗?楼下早餐店促销,买二送一,我给你带上去。】 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她以为发消息过来的是郁蓉,她听到棠西的名字了,至少该说些什么才对,比如为什么,比如是不是对方强迫郁离的。 可是没有,只是被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可又没那么失望,似乎早有预料,她被冷处理惯了。 于是看到两个人头像上的红点时本该空荡的心生出些鼓噪的风,没那么寂寥了。 郁离点进去一一回复,给简明月的是【早上好】附带可爱猫猫头表情包,齐雪的则要认真一些。 毕竟楼下早餐店从来不搞促销,吸引顾客的手段也只是小菜免费。 第45章 【起了,还没洗漱,不用给我带早饭带也行,我转你钱。】 两个人的消息一前一后再次跳出来,郁离和她们聊着天,心里的淤结都消了不少。 似乎比起妈妈,她更喜欢朋友们。 可仔细感受着,那颗心依旧悬着。 郁离放下手机去洗漱,出来是房门恰被敲响,她走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背着书包的齐雪。 早饭。 她将手里的食品包装袋递给郁离,里头放着两个白色泡沫餐盒和一杯豆浆。 谢谢啊。 郁离接过袋子给她让开路,齐雪熟门熟路找到昨天的拖鞋换好走进来。 感觉好点了吗? 她放下书包看向郁离,眼中关切做不得假。 好多了。 郁离对她笑了下,又低头将袋子里的餐盒拿出来,动作很慢,心不在焉的。 她不太愿意让齐雪知道,那种事情,被妈妈揪着早恋劈头盖脸好一顿数落,在朋友面前多难为情呀。 齐雪给她带了一盒小笼包和一盒水煎包,并一杯豆浆。 她默默算了下价钱,看向正把书包里东西都掏出来一件件摆在茶几上的齐雪,问她: 一共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了,小离你从课时费里扣吧。 齐雪将书都摆好,眉眼都漾开笑,目光于郁离在半空交汇,一副邀功的模样。 郁离没太纠结课时费的事,她看着茶几上摆满的书本纸币,需要的不需要的都摆列成行,齐雪这不就是所谓的差生文具多吗。 她看不过眼,走上去把一些需要基础才能做的练习册撤掉堆到一旁,你现在需要补基础,先看书,做书上的课后题。那些习题册不着急的。 齐雪眼睛亮亮的望着她,点头说怪不得,她昨天在学校里望着练习册的第一题枯坐了好几个小时都解不出来,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瞧出病根了,以后当医生一定也是最好的医生。 齐雪多看重她啊,不过才说了那么一次要去东林医科大念书的事她就记住了,还记得那么牢,把自己的目标院校也定在东林市。 郁离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她这是用自己的差衬托郁离的好,肯定有夸张成分,但她很受用,脸都红了,手一摸滚烫一片的,不好意思让齐雪看见,拿练习册挡住半张脸,说你快看,不准说这些话了。 齐雪吐了吐舌头说好,于是也埋头从找了本高三的物理教材从第一页开始看。 这么一打岔先前不好的心情都消下去了,郁离转身回到餐桌,无意识摸了摸脸,果然是热的, 楼下的早餐店味道还行,及格线以上,郁离胃浅,食欲也怎么好,吃了半饱就收起来放冰箱里了。 不过比起没吃完的早餐,显然还是客厅里正揪着头发眉头皱得老深脑袋几乎要埋进书里的人更为重要。 要不要先看高一的书? 她基础太差,要循序渐进,哪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哪怕让初三的小孩看高一的书也没那么轻松就看透,更何况齐雪的基础不一定有人家初三的好。 郁离走到她身边坐下,看齐雪这副还没和书本亲热几次的样子有些好笑,她拿起齐雪的书,发现她还只是看到了第一章,甚至还是写了大字标题的第一章的第一页。 齐雪没半点被看穿的羞耻,反而托着书让郁离看得更仔细些。 她是想要亲近郁离的,她过来齐雪脸上那幅苦大仇深的表情都缓了不少,听她说要找高一的书,不禁又烦忧起来:高一的书?我都扔了。 她那时候哪里会知道是这种境况呢,当个差生多舒服啊,上课做最后一排,睡觉也没有老师管,学校里发的书新的很,连折痕都没有,平时拿来堆到课桌前挡视线,学期结束后立刻都扔就垃圾桶里了,谁能想到还会有用处呢。 你啊。 郁离也没想过会有人扔书,往后还要不要学了,她怒气不争,也只是拿课表轻轻在她身上拍了一下,跟小猫爪挠了一下似的。 好疼好疼。 齐雪偏身躲着,装模作样地喊疼,见郁离真要上前关心时又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说我骗你的,这个浑样子惹得郁离又拍了她几下。 不准再闹了,好好学习!不然你就回家去!东林也别去了! 郁离打完人就冷脸唬她,一点气势都没有,声音娇娇细细的,叫齐雪莫名生出点难耐的心痒来。 想要更亲近一点,不想止步于此。 想抱想亲,想在某个日子推开家门第一眼看见的是穿着家居服笑得灿烂的她。 想和她十指相扣,大被同眠。 可是我没有书,郁离老师,我该怎么办呀? 齐雪并不顺着她走,她压下暂时见不得光的心绪,又凑到郁离跟前,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她。 是作为老大的齐雪同学对郁离老师的撒娇,非常罕见,因此十分生疏,尾音拖得很长,比小花还夹。 郁离眼尾不自觉漾开了笑,我房间里有的,你好好坐着,我去给你找。 那些旧书平时也用不上,拿回家后就放在书柜的最顶层,不占空间。 郁离搬了个凳子踩上去,刚刚好视线和书柜顶层齐平。 正盯着一排书脊上的书名找那本需要的书时,身后突然响起缓平的敲门声。 我能进来吗? 她回头看去,齐雪指骨还叩在门板上,此时正站在她房间门边注视着她的动作。 不知为何,郁离心头涌动,眼皮眨了好几下才停住。 只是一句话,偏偏让郁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 她明明是站在高处俯视着齐雪,可偏偏有种恍惚错觉,是齐雪在俯视她。 她的老大站在光里,从矮矮的小豆丁变成了红头发的酷女孩,她们都在改变,然而不变得是老大朝她伸过来的手,有力又温暖,要将她从无底的深渊里拉出来。 进来吧。 郁离鼻头泛酸,强逼着自己转过头不看齐雪,指尖点着书名慢慢划过去。 要我帮忙吗? 齐雪走到书柜前站定,她不爱学习也不爱看书,自然对书柜里整齐放着的教辅书和中外名著不感兴趣,视线在书柜间梭巡一圈又收回,将全部注意都放在郁离身上,轻轻朝她的方向挪了点。 要是站不稳摔了她刚好能接住。 拿着。郁离也不客气,将要用的书抽出来递给齐雪。 不是只有一本吗?齐雪微微皱眉,手上的书越来越多,除了语文和英语都在这里了。 倒不是不愿意拿,而是对由心而发的对学习和课本的抗拒。 当然不是啦,趁这个机会把以后要用到的旧书都拿下来了,还好今天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郁离的声音自高处悠悠落下,那一句还好今天有你在让齐雪窃喜不已,她两只手稳稳托住书本,第一次觉得自己手里的不是无用的废纸,而是崇高的精神食粮。 一时间连抗拒都少了许多。 嗯。 她矜持的回了一个字,片刻后又眉眼弯弯,像只藏不住尾巴的阿拉斯加犬,就那么捧着精神食粮,笑得傻傻的。 郁离拿完了书,确认没有剩下的便要下去。 可偏偏书柜靠着墙角,身侧是一面墙,后面是齐雪,她站在正中,把她跳下去的位置都占了个干净。 齐雪,我要下去了。 郁离喊她,叫她让出位置来。 然而等了几秒也不见有回应,她垂眸看去,发现齐雪看上去很开心。 发生了什么?她拿错书了?还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不明所以,只好在凳子上矮下身体拍了拍齐雪,齐雪?齐雪? 啊? 飞出的神识一瞬间回身,齐雪怔了一下看向郁离,耳尖隐隐发烫。 你刚刚想什么呢?郁离语气稍带埋怨,却是很轻:我叫了好几次都没反应,快点让开,我要下去了。 哦。齐雪下意识让开身,不知是有意无意,在郁离扶着书柜从凳子上站住准备往下跳的一瞬间轻勾了下凳子。 动作隐蔽又胆大,谁也没看见。 41第41章 ◎齐雪小朋友喜欢郁离老师◎ 视线一瞬间天旋地转,郁离万分惊恐之下本能抓住了距离最近的东西。 最近的是书柜,再次是齐雪。 于是她将手中的精神食粮都抛下去两只手张开接住坠落的女孩,书本掉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声响,女孩摔进怀里一声不吭。 她还攥住她的手臂,害怕极了,所以攥得很用力。 齐雪由着她用力,她听不见课本一本本摔在地上的呼痛声,只看见怀里郁离发白的脸色。 第46章 她吓惨了啊,谁也想不到四角都稳固的凳子突然就不稳了,还让她重心不稳跌了下去。 多危险啊,这次过后她一定有了阴影。 要是郁离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一定会在心里说太坏了齐雪! 没事了,我接住你啦。 罪魁祸首轻轻拍她的背安慰着惊慌未定的人,脸上显出恰到好处的笑,少一分冷漠,多一分热情,都不合适。 没事的,有我在,不用害怕。 她身上的香气很特殊,轻而淡的暖香,却会在某个不经意时刻浓郁,直扑人鼻腔里。 齐雪很喜欢她的气味,或者说,她喜欢她的一切,仅仅是气味就购入了同款沐浴露洗发水甚至是洗衣液这些洗护用品。 郁离有时候很不敏感,她一点都没闻出来,只会以为是自己用的东西太大众,齐雪和她的喜好又相似。 正常人谁会忘那方面想呢? 齐雪 郁离白着脸从她怀里探出脑袋,她是真吓坏了,现在还攥着齐雪的手臂以寻求安全感,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要摔了。 她吸*了吸鼻子,扫过身后散落一地的书本和倒下的凳子,心里无措又内疚:我真是的,这点事都做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就突然站不稳了呢,郁离想不明白,明明扶着书柜很稳的,齐雪让开一点就可以顺利跳下去。 没关系,我反而会高兴这个时候我在你身边。 齐雪说得真诚,那双眸子只映了个郁离一个人的身影,再无其它。 她这样反而让郁离有些难为情了,于是低着脑袋,很轻易就退出了齐雪的怀抱,连抓紧的手都收了回去。 抱歉 她又开始道歉了。 齐雪摇头,她后悔吗?自然是不后悔的。 只是想在她心里多占点地方,想让她能下意识依靠自己,遇到危险时第一个想着她。 想着她,只有她。 齐雪只会想自己做得好不够,或许可以再过分一点。 可是她又想,那样会吓坏郁离的,不能做。 她低眉凝着蹲下来捡书的郁离,少女背影单薄,小小一只,对她毫不设防。 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呢? 她的进攻让她感到不适应了吗? 齐雪跟着蹲下来,顺手捡起书递到郁离手上,问她:为什么要说抱歉?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看着严肃许多,哪里还有傻乐的小狗样,像是突然变了职业,小狗有了编制,抓着她的手腕一定要她给个答案才行。 郁离一时间也拿不准对她的态度了,她盯着齐雪的手背,认真道:朋友也要说的,我给你添了麻烦,而且 她抬了抬手,十分自觉:我把你抓疼了吧。 齐雪哑然,压着她的手腕却松快许多,又问:以后不要跟我说抱歉,可以吗?我一点都不介意一点都不疼。 郁离讶然抬眸,她们对视一秒又慌忙收回视线,掩耳盗铃似的把手中的书一股脑都堆到齐雪怀里,连看也不看她说道:你拿去看吧,我收拾一下房间。 那你答应我了吗? 齐雪不走,她抱着那撂书不撒手,紧紧盯着郁离要答案。 小狗固执起来也挺难缠的,郁离默然,她做不到永远,只能是尽量。 我可能做不到。 郁离想说我们只是朋友的,并没有特殊的关系,什么也不是啊。 她的抱歉有时候是说给自己听的,是自己的心理安慰而已,已经是从小到大的习惯了。 所以真的做不到啊,要怎么才能为一个人改掉一直以来的习惯呢?关于这个郁离一点经验都没有。 而且,答应什么的是承诺啊,郁离遵守不了,不敢轻易就答应。 齐雪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片刻沉默之后,她朝她微笑,缓缓道: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呢。 很长的时间足够她们改变了。 齐雪抱着书起身,对郁离眨了眨眼睛,郁离老师,我要开始奋斗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于是房间再度空荡。 郁离将倒下的凳子扶正,桌上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拿起一看,置顶人发来的消息。 只有四个字 【知道了。】 期待已久以为如火山喷发的反应最终只袅袅飘了几缕灰烟,多失望啊。 郁离盯着那条消息,只觉得心口如同涨潮,一层一层浪打过来,一点一点淹没她。 她想打电话过去,问问郁蓉到底在不在乎她,为什么别人就是那么大的反应,到了棠西那儿只有轻飘飘一句我知道了。 假如那个人不是棠西,是齐雪的话,妈妈的反应还会这么平淡吗? 先前那些跌宕都因这条消息消失了,郁离不自觉捂住胸口,里头四面漏着风,凉凉的,把她的心都吹凉了。 可是该怎么办呢?郁离根本没有办法,她一点经验也没有,先前的那些争吵和现在的境况比起来是小打小闹,她要怎么让郁蓉知道她的女儿还是那个女儿呢,她一点都没有变的呀。 就是一句棠西,妈妈什么话也不说了,难道有钱人家的孩子比起学校里那些同学和郁离早恋就不会影响她的学习吗? 个中原因她不想细究,便决定冷处理。 她不回郁蓉的消息,也不想再去棠家,至少短时间内,她不想去。 可这样一来就要麻烦阳妁了,她被迫住在棠家,什么都得报备给棠念意才是。 郁离给阳妁发了消息过去,回说不可以,说要知会棠家主。 她并不意外,等了下才说自己可以给棠念意打电话,又附加了句麻烦阳妁姐姐啦。 是要打电话过去的,她特意问了阳妁棠念意什么时候方便,要是骤然打过去家主正是忙的时候该多不好啊。 阳妁说是下午一点左右,棠念意有午休的习惯,这个时间段最合适。 郁离默默记住才起身走出房门。 齐雪学得很认真,此时正捏着根笔在书上一点一点的,郁离轻脚走过去,发现她在做课后题。 雪白的演算纸就在一旁铺着,凌乱黑色线条间夹杂着几个划了几十道线条的潦草字符,郁离只打眼过去,并不细看,不然她会发现那是她的名字,写的比其它的字工整许多,起码横平竖直。 郁离并没有辅导人的经验,她的亲人只有妈妈一个,并没有那么多亲戚,自然也没有成绩差的妹妹,没有人要她辅导孩子的学习。 不过经验是积累出来的嘛,郁离给自己打气,只有齐雪想学的话她一定努力教。 哪里不懂要跟我说啊。 郁离回身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面,齐雪抬眸,因为乱七八糟的题目紧皱得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 现在就有了。 她乖乖举手,好学生似的把不会的地方指给郁离。 这个啊得这么 郁离坐到她跟前拿起那支笔在演算纸上演示起来,她对齐雪完全没有防备心,连手指碰到了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的她跟平时的她一点都不一样,郁离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像一尾灵动的鱼,完全没有那种小心的不配得感,自信又大方。 齐雪情不自禁走了神,她垂眸落在郁离认真的侧脸上,心里忽然有种梧桐殿上旧雪簌簌落下露出一角琉璃瓦片的感觉。 先前知道她学习好,可那种知道太虚了,这次认真看下去,才发现原来她的学习好是这个好法,原来她那么厉害。 齐雪心头也跟着小小的骄傲起来,一回合下来,郁离讲得什么都没听着,只顾着看她了。 理解了吗?郁离收笔问身旁的人。 齐雪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眼题目又抬头看了郁离,而后默默摇头,眼神格外清澈。 她没听,她不会,她诚实。 好吧,我再给你讲一遍。 郁离讲题时只把注意力放到那道题目上,牢牢把住解题思路和步骤。她以为是自己缺少了互动,第二遍时特别注意了齐雪的反应。 这个步骤知道是为什么吗?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记住了吗? 那给我讲一遍吧。 她把知识点掰得细碎了点,一句句的问,齐雪也顺从着一句句的答,跟小朋友过家家似的。 一上午下来,齐雪小朋友开始崇拜郁离老师了,她怎么那么厉害啊,在她看来多难的题到了郁离跟前都不是事,三两句就能解释得特别清楚透彻。 郁离不好意思起来,在她眼里那都是很基础的题,我没那么厉害,是你聪明才对,一点就通,将来肯定能考上的。 第47章 齐雪摸着脑袋觉得脸有点红,摸脸的时候又忍不住去看郁离的反应,问她:你下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上来。 她准备回家去,下午再上来学,书纸都放在郁离家里,反正也丢不了,不然背着包爬上爬下多麻烦呐。 郁离摇摇头,才发觉时间一晃而过已经到中午了,她惦记着下午一点要打个电话,并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42第42章 ◎别的小朋友都没有呢◎ 送走齐雪后郁离中午给自己下了碗鸡蛋面,匆匆吃完,几乎是掐着点打的电话。 说实话,她和棠念意接触并不深,正式算起来拢共也只见过两次面。 她心里忐忑,头一次给棠念意打电话时心里不安又紧张,这一次也不例外。 拔了号过去,等待的过程中手都在颤,一面组织语言一面又担心要是她不同意怎么办。 虽然棠念意看着好说话,可一个庞大家族的话事人绝不可能是和善如春风的,只是伪装而已。 可问题是,棠念意完全没必要在郁离面前伪装,一点都不合理。 那段时间心里怀疑最深的时候她甚至是觉得这个世界出bug了,才会让棠念意对她这么好。 郁离同学? 棠念意并未让她多等,只两三秒便接起电话。 大概是准备午休了,家主的声音都显得慵懒起来,轻慢的调子喊着郁离的名字,那双眯起的狐狸笑眼一下子就映入了郁离的脑海里。 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郁离咽了咽口水,虽然不知道棠念意是如何在她还未说话时认出她的,但总归先说抱歉是没错的。 嗯,有什么要紧事吗? 棠念意问她,很贴心的帮她备好了个几个选项。 学校里有什么困难?和同学之间闹矛盾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郁离一时语塞,她一直觉得棠念意的态度微妙,起码,对一个保姆的女儿不该用这种语态。 她在对面做什么?支着手晃着高脚杯歪着脑袋和她说话?时不时就轻呷一口红酒?对她的态度和自己女儿差不多? 不,郁离摇头把自己对有钱人的贫瘠又刻板的想象甩出去,如果真是那样,棠家主根本不会和保姆的女儿说话才对。 郁离吞吞吐吐开了口,不是太重要的事,阳妁姐姐说我可以跟您说,是是我想在家里待几天,可以吗? 棠念意的关注重点并不在后面那一句上,你和阳妁的关系已经那么好了么?不错,我还担心你在棠家会不适应。 不知为何,因为对方是棠念意,大佬级别的人物,她说的话不管有没有深意郁离总会忍不住脑补一些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叫的太亲近了吗?还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郁离手握得紧了些,好补似的说:棠家很好,阳妁姐姐人也很好,我在棠家挺适应的。 是么? 浅浅的笑透过手机传入耳膜,郁离听到了棠家主的下一句,适应的话怎么还想在家里待几天呢? 这是一个圈套,从一开始就是。 是成熟的大人对心智尚且稚嫩的孩子的逗弄,由心而发。 我我有点想家了,想住几天。 棠念意总爱随堂测验,郁离情急之下找的理由也合情合理,打分的话也能得个九分。 棠家再好也不是郁离的家,她是寄人篱下,说得再习惯也不可能真正适应。 可以吗? 她捧着手机,认真等着棠念意的回答。 你不是已经在家了么? 棠念意反问她,她对她的动向是清楚的,只是旁观而已。 这怎么哪一样呢,郁离心跳得愈发快,直觉得是没可能了,她周日还是得回去。 可要是这样还特意给棠念意打电话干什么呢,郁离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给自己争取道:我可以在家里多住几天吗?入秋了,好多东西都需要收拾,不收拾的话会受潮的。 她细声细气同棠念意说话,用的都是您和吗,理由给的更详细了。 不是我不想回去,实在是家里需要我收拾东西,家主,你得理解我才对啊! 棠念意并不能理解郁离,不过不妨碍她继续抓着小呆猫的爪子玩。 她半开玩笑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讲真的,她不同意郁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谁让人家是棠家的家主,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郁离转不过这个弯来,她实在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只好诚实恳切道:我真的不能在家里待几天吗? 棠念意只是笑,笑声传入郁离耳朵里,叫她好一阵自我检讨是不是说错了话。 和棠念意这样的人相处必须要谨慎,可问题是郁离根本没有经验。 郁离同学,明天跟我吃顿饭吧。 棠家主最后还是没说答不答应,反而将郁离推到了另一个陌生又不安的情景中去。 吃饭,还是跟棠念意,郁离简直不敢想场面该有多可怕,她到了地方见着棠念意连筷子都不敢动几下的。 我明天还有郁离想拒绝,话还未说完就被棠念意截断。 就这么说了,我还有事,明天让阳妁去接你。 手机嘟嘟两声,掐灭了郁离最后一点希望。 她要做什么?特地叫郁离来吃一顿饭,是她恰好撞枪口上了?还是棠念意终于忍不住要对她下手了? 要是后者的话岂不是得不偿失,不仅没有得到许可,连人都可能被 郁离不敢在想下去,那可太糟糕了,她先前还觉得棠念意只是一时兴起,看她可怜,现在却感觉如坐针毡。 她觉得自己是温水煮青蛙的青蛙,发现锅子下熊熊燃烧的火却跳不出去的那种迫切焦灼叠加在心头,后悔、想逃,又不得不去做,因为她已经不由己了。 要是不打那通电话就好了,郁离心头些许懊恼钻了出来,这样她就不用毫无准备迎接一个大考了。 和棠念意那样的大佬一起吃饭,想都不敢想啊。 可谁让她撞到了呢,这些事情都撞到一起,勉强也称得上一句阴差阳错。 郁离丢掉手机叹了口气,社交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觉得累。 下午齐雪如约而至,郁离没让她看出自己的焦虑,依旧细心指导讲题。 齐雪很聪明,悟性也高,并没有让她太费心思。 和齐雪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就是傍晚。 屋子里开了窗通风,晚风涌进窗子里,书页吹开的沙沙声伴着笔尖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一同响起。 郁离将翻开的书页合上用笔盒压住,才搁下笔偏头去看齐雪,轻声道:齐雪,明天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不能帮你复习了。 齐雪点头,看了眼窗外天色,灰蒙蒙的,风也吹起来了,树丫摇晃得厉害,大概是要下雨。 知道了,小离,要我陪你一起吗? 她的眼睛亮亮的,小狗一样望着郁离。 她要去哪呢?她不能跟着一起去吗?可以的吧,她想跟着一起去。 郁离避开她的注视,本能摇头,她怎么可能让齐雪跟着一起去呢,那样对她对齐雪,都不好的。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人就行了。 既然不是大事的话她为什么不能跟着一起去? 齐雪心下黯然,明明才待在一起一天而已,明天的事不能退掉来陪她吗? 她想变成郁离的钥匙挂件,出门不离身,可那样不行,齐雪暗自谴责自己太自私了,郁离也是需要私人空间的,而且她们只是朋友。 她笑起来,淡漠眉眼舒朗开来,忽然就想起郁离还有个女朋友,存在感怪低的,如果不是那天夜里撞见了根本就不知道。 是去找那个所谓的女朋友共度愉快的周末吗? 齐雪咬紧了牙,心里恨得不行。 状似无意道:不会是去陪女朋友吧?那天见到的那个,她约你出去呀? 她半开玩笑地说,脸上笑意不减,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调侃而已,然而那只手却捏紧了书页。 郁离闻言也只是瞥她一眼,起身把窗户关了,外头风太大,说话会闪着舌头。 她幽幽转身,觉得齐雪刻意,也不想提棠西,模糊了关键道:不是,是一个长辈,约了吃饭。 这理由比她和棠念意讲话时随意许多,也是让齐雪安心,不然她又要难过一阵子了,上一回撞见棠西那次不就是吗。 哦,那 那没事了,齐雪嘴角要掉不掉的笑又扬起来,不是她那个女朋友就好,长辈什么的,偶尔吃一顿饭联络联络感情也不错的。 第48章 嗯?还有事吗? 郁离抬眸看她,预备着听她接下来的话。 齐雪哑火熄在喉间,又不得不燃起,微弱火光燎上她指尖,噼啪一下,炸出一束单色烟花。 小离,出门注意安全,明天可能要下雨,别忘了带伞,外套也要穿上,要降温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郁离心里都暖和起来,眼睛忍不住弯了弯道: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又不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说的。 齐雪下意识道,说完她又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在找补什么,说:别的小朋友想要都没有呢! 气氛瞬间和缓,窗户隔绝了外头的大风,室内温暖干燥,两个女孩子默契对上视线,几秒后又红着脸错开视线。 郁离笑着重复齐雪的话,声音又轻又柔:嗯,别的小朋友想要都没有呢。 齐雪耳尖都染了霞色,藏在耳朵里不肯露出来,只觉得心头一片柔软。 她怎么那么可爱啊。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新年快乐!大家一起发大财![竖耳兔头] 43第43章 ◎小乖,到我这儿来坐◎ 我走了? 时间已是傍晚,暮色四沉,齐雪背着书包走到门口,郁离在她几步外送,也只是笑着应声,并没有和她一起下楼的打算。 齐雪走出几步又回头,似是不放心道:明天你还回来吗? 后天就是周一,要是郁离一去不复返怎么办呢? 她不回来的话她是不是还得无限期的等下去?没个定数。 郁离怔愣一瞬,她也没有答案,棠念意究竟是什么想法她也一无所知,鸿门宴还是什么宴的,她心里一点都不清楚。 仅凭棠西那几句话就能给棠家主定罪吗? 什么小妈什么女朋友的,都是唬她的。 可是郁离纠结难安,选了个折中的说道:我带手机过去,回来的话给你发消息。 要是棠念意还有什么打算,她直接就在手机上跟她说不回去了,省的她担心了。 齐雪走后时间似乎被加速了一般,转眼间就到了周日。 郁离把自己的东西都装进书包里,手里攥着个手机就哒哒哒下了楼。 一早阳妁打了电话过来,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来接她去见棠念意。 担心阳妁等急了,郁离小跑着过去的,两只手扯着书包带,小指上还勾着个黑色的棒球帽,直筒牛仔裤搭一双经典帆布鞋,朴素得不能再朴素,是扔进人堆里一秒速溶的那一类。 阳妁半降下车窗,依旧是一身干练黑西装,脸上没一点表情,丝毫看不出打工人周日也要上班的怨念。 郁离刹住车,微俯下身体笑了笑,同车内司机打招呼:阳妁姐姐,上午好。 她特意往后座扫了一眼,是空的。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棠念意不在。 嗯。阳妁略微点头,等郁离上了车才发动车子朝着目的地开去。 昨天夜里下了场雨,今早天就阴沉沉的,她们出发没多久天空就飘了雨丝,歪歪斜斜打在车窗上,快比得上郁离的心情了。 她一点也不想和棠念意吃饭。 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快蹦出来了,郁离攥着手上的棒球帽,几次想张口问点什么。 棠念意到底是为什么,她要怎么做才能顺顺利利渡过去。 很紧张? 她的紧张感一点也瞒不住,阳妁把住方向盘偏头看她一眼,问。 嗯,有点。 郁离立刻松了力气,棒球帽一点点回弹,她的声音也慢慢大了起来,阳妁姐姐,你知道家主为什么突然要我 她没问下去。 这时雨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像是谁点燃了炮仗,郁离眼盯着挡风玻璃前不停移动的雨刮器,怔住了。 外头风刮得很大,两边的绿化树被吹的不停掉叶子,她坐在车子里,一点都没被风雨打到,安稳得很。 她原本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以前哪有现在好啊,又是贵族高中又是车接车送,还能每天都见到妈妈,虽然有点不愉快,但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和这些相比根本不算是事。 她的未来也会不一样,她认识了金字塔顶的小姐们,还和其中一位是女女朋友关系,她有了向上的人脉,以后做什么不能成功啊。 她是未来的成功人士。 她的人生偏离了轨道,却走上了一条更好的轨道,阳光、沙滩和大海都在等着她呢。 郁离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鼻头发酸。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一直以来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呢?她的梦想,她的人生规划,不是全泡汤了吗。 不需要紧张。 阳妁的话混着噼啪的雨点钻进耳膜里,郁离瞬间回神,轻嗯了一声,难掩内心低落。 她心里有个想法慢慢成形,幼稚又可笑,可是万一就成功了呢? 要是要是和棠念意说开了会不会变好呢? 她到底是什么想法,为什么要让丑小鸭变白天鹅,不就都清楚了吗。 今天这次见面,不就是给她提供了很好的机会吗。 郁离按下自己愈发激动的心绪,突然变得迫切起来。 对于棠念意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像考完试迫不及待想看成绩一样,想快点见到棠念意,想当面跟她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于是下了车连步伐都迈开不少,紧紧跟着阳妁穿过长长的廊道,直奔着棠念意所在的包厢。 她像一只充了气的大鹅,背着小书包昂首挺胸,一点怯懦气都没有了。 然而这股气势只持续了一段时间,阳妁立定敲了敲门,她盯着阳妁的动作,这才有时间打量起周围。 这是一家会员制餐厅,专门服务于权贵,寻常人根本够不上门槛。 她刚刚余光还瞥见几个眼熟的,电视上经常见的那种。 这是得有多大的面儿才能上这来吃饭? 棠念意让她来这是不是太重视她了? 满气的大鹅突然就怯场了,想不通的事情再加一件。 阳妁抬手拉开包厢的门,她想去扯阳妁的衣角阻止,可来不及了。 门缓缓拉开,里头的人都抬起头来盯着她,眯着眼笑的棠念意,和两个一身肃穆的女人。 棠念意与那两人相对而坐,气势丝毫不输。 她们毫不避讳的将打量的目光落在郁离身上,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叫她十分不适。 大鹅开始漏气了,连三秒都不到,郁离就想逃了,来时的那股气势烟消云散。 她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逃兵可耻,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走吧;一个说逃走是权宜之计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要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不是给棠念意丢脸吗,到时候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别紧张,进去吧。 阳妁退至门边,声音很轻,像是鼓励不敢出门的孩子。 郁离眼都不敢抬,窝窝囊囊在门口磨蹭好一会儿,才出声道:棠家主。 她很是拘谨,那两个陌生女人的目光都叫她胆怯,更何况要走进去和她们一起吃一顿饭了。 棠念意莞尔,朝她招了招手,很是熟稔道:小乖,到我这儿来坐。 小乖 郁离惊怵抬头,生怕是自己听错了,然而包厢里的女人面不改色,连抬起的手都不曾落下半分。 棠念意叫她小乖! 是因为那两个陌生女人吗,郁离求助似的偏头看了眼阳妁,无果,只好小步挪过去。 包厢门缓缓闭合,郁离小心挨着棠念意坐下,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香,是很清雅的香,骨子里带着禅意,新雨与落花掺杂到一起,淡而又淡,偏偏不容许忽视。 这两位是我生意上的朋友。 郁离坐定,便听到棠念意介绍起对面的人,只简单一句,其它的再也没有。 是商业饭局啊,郁离心里感叹一声,这是叫她来陪酒吗? 她大着胆子看过去,轻轻颔首,算是礼貌招呼。 棠总,也介绍一下你这位小朋友吧。 对方的视线一直定在郁离身上,其中一位较年轻的对郁离抿唇一笑,对棠念意道。 郁离有些坐立难安,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觉得好像被当成了不太正经的人,小朋友什么的,怪奇怪的。 叫她自己来吧。 棠念意不紧不慢地开口,笑意不减半分,将话题推给了郁离。 无奈之下郁离只好硬着头皮介绍起自己,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按照转校时那样说:你们好,我是郁离。 再无其她。 第49章 年轻一些的女人挑了下眉,问她:多大了? 郁离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大,搁在腿上的手不住攥紧,担心棠念意要把她卖了,不然怎么连年纪也问了,下一步是不是要问多高多重? 她抬眼去瞧棠念意,家主正捏着素瓷茶杯喝茶,热气氤氲之下,她只能看见一双被水汽模糊的笑眼,辨不清喜怒。 心里的大石头快要沉底了,郁离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桌上的精细雕花,慢吞吞道:十八了。 对面的女人对视一眼,年长些的这才开口,很是亲切道:小朋友,家是哪的? 家里妈妈还好吗? 有姐姐妹妹吗? 生日是什么时间? 别紧张呐,我们没恶意的。 好多问题提了出来,跟超市里需要自己扯断的塑料袋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是图南市的 妈妈身体很好。 没有,就我一个。 说到最后,郁离忍不住抬眸,她们是天使投资人吗?还是查户口的工作人员?问得那么细,快把郁离家里角落里的老鼠生了几只都打听清楚了。 还是说要做调查,打听清楚物品是否干净? 郁离忍不住朝着棠念意身边靠了靠,她有点害怕那两个女人,也害怕回答那些问题。 每回答一个就感觉身体被扒开一层,再这么下去她很难控制住自己不逃跑,她清楚那样后果不会好的。 棠念意终于拿出她成年人的架势来,拍了拍郁离抓紧的手示意她放松,很是体贴道:饿了吗?我让人上菜。 莫名其妙的问话终于结束,郁离长舒了一口气,她端正坐好,落在其她三人眼里便是一副乖学生的模样,特别好欺负拿捏。 44第44章 ◎小离,我可能要生病了◎ 叫不住名字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桌,对面那两人收敛许多,至少看着郁离的目光没有那么赤裸。 棠总,西郊那块地皮 年轻些的那个先起了头,是郁离听得晦涩的生意事,她坐得战战兢兢,一点也不敢听。 西郊那边原先是游乐园,郁离小时候还去过,可惜已经废弃好些年了。 棠念意拿起公筷给郁离夹了块排骨,这才不紧不慢接话道:西郊那块地皮确实不错,不过我认为临海那座海港更好一些。小江总,你觉得呢? 郁离低头啃着排骨,好像明白一点了。 临海市那个港口是个商港,而对面的年轻女人姓江,也是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姓。 所以这是对临海港的所有权进行探讨? 郁离有些发懵,这些家族的权利那么大吗?港口不是国有的吗? 棠总胃口真好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去,蛇吞象可不是这么个吞法。小江总冷笑一声,几乎要将手上的筷子折断。 哪里,比不得小江总。棠念意半眯起眼,轻飘飘打了回去,顺便给郁离夹了菜,多吃点,你太瘦了。 郁离小声道谢,只顾埋头吃菜,她们说的话她听的不大明白,也不敢往深处揣摩。 几个人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没完没了,这边笑吟吟说小江总这可不行,那边冷声道棠总未免太过分。 听起来不太顺利。 角落里装鹌鹑的郁离已经吃了八分饱,不过她不敢停筷子,慢吞吞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菜品,小口小口的嚼,生怕对面又提到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盘菜肉眼可见的消失了一半,有人突然开口,辨不清是剑是糖,总之指向了她。 小朋友,好胃口啊。 包厢内骤然安静,郁离后知后觉抬起头,满眼茫然,刚吃的东西,腮帮子鼓囊囊的,像只不停进食的仓鼠。 对面的两个人一齐盯着她看,先前冷厉的脸庞都浮了丝笑意,郁离默默放下筷子,连吞咽都不敢了。 她上次听到好胃口是什么时候?就刚刚吧,对面的女人说棠念意真是好胃口,那么快就轮到她了吗? 是要开宰了吗? 郁离心里惴惴,下意识朝着棠念意靠得更近,三人里她只认识棠念意,也更亲近她。 她不说话,对面的小江总也不开口,诡异的沉默渐渐蔓延开。 最后还是棠念意打破了僵局,动作轻缓揽住郁离的肩头,笑着说:小江总,她胆子小,你吓到她了。 对面两人相视而笑,年轻些的小江总揶揄道:倒是我的错了。 她轻轻扫了眼郁离,抱歉啊小朋友,下次不会了。 郁离想,没有下次了。 她梗着脖子柔柔笑了下,一动也不敢动。 身体早在棠念意揽过来的时候僵硬成块,腰板本能挺直,她不喜欢这么亲密的接触,尤其这动作是来自是并不太熟悉的人,哪怕她是棠念意,一大把的人等着投怀送抱的棠家家主。 她们大概是谈完了生意,才有时间来调侃郁离一句,眼下也不多待,说了一番场面话就起身离开了。 包厢门再度关上,一时之间,只剩下郁离和棠念意两个人。 要是放在之前没进来看见那两个人的时候,郁离恐怕还会高兴些,她能单独和棠念意待在一块,可以跟她开诚布公的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资助她上惠智。 可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被人像查户口一样从头问到脚,而棠念意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是她默许的,或者,她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郁离觉得自己猜的可能都不对了,她于棠家主而言,或许真的有利可图。 最近在学校里学习怎么样?* 棠念意并没有察觉到郁离的扭捏,又或者说她并不在意,简单问了一句,像是真正的长辈一样关心孩子的学习和生活。 还好。郁离闷葫芦似的憋出一句,蜷着手去拿筷子。 对她来说缓解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吃东西了,她其实已经饱了,可是不吃的话场面会很难看。 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棠念意不紧不慢道,她抬手盛了碗汤慢悠悠喝着,似乎只是带着小辈来吃顿饭联络联络生疏的感情,顺便给予一定的金钱帮助。 没有。郁离嘴里填了东西,说话声音不太清楚,呜呜囔囔的,惹得棠念意掀开眼皮扫了她一眼。 怪可爱。 我电话里说的那个郁离胆子大了一点,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下,可以吗? 棠念意放下汤碗,缓缓笑开了。 她上次说的什么原因来着,收拾因为入秋了受潮的东西;上上次呢,不适应棠家。 棠西惹你生气了? 棠家主语气轻慢,慢条斯理撂下一个炸弹。 看啊,她只是旁观,她什么不知道啊,她都知道。 棠家上下都是她的人,她们做了什么,只有她想,她都能知道啊。 郁离大脑瞬间宕机,本能咬断了齿间的一根青菜,不知为何,分明是鸡汤煨的,唇齿间却是一股苦涩意。 她怔怔放下筷子,眼盯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菜,心尖一阵紧缩,连手指都几不可察的抖着。 您您都知道了 郁离声音颤颤的,终于发觉这是场鸿门宴,她叫她来的目的也许是敲打,或许谈不顺就要把自己卖掉,毕竟在棠念意看来她的女儿被自己带坏了。 她是个坏人。 她是什么反应什么想法呢?知道女儿交了女朋友之后,会感到出奇的愤怒吗?会和郁蓉一样歇斯底里把一切归于女儿的错吗? 别紧张,都是小事。 棠念意的手摸上郁离的脑袋,很轻很柔的抚摸着她的发顶,仿佛掌心下的是一只小猫。 看起来是她惹你生气了,是不是? 郁离再度绷紧了身体,不适感自心口蔓延,她安慰自己,没事的。 不是 郁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她想摇头,但没有,因为棠念意的手还放在头顶上,只说:是我的一点私事,和棠西没有关系。 其实和棠西是有关系的,毕竟郁蓉在郁离的房间里发现了棠西的衣服。 可如果真要较起劲来郁离能把棠念意也告上去,一切的开始不都是因为棠念意吗。 是吗? 棠念意半眯起眼笑了笑,眼尾上翘,人却不显凌厉,她已经过了那个需要板着脸才能威慑下属的阶段了。 小乖,有事一定要说啊。 棠念意声音更缓更轻,有一搭没一搭顺着郁离的发顶,很是放松。 第50章 郁离却因为那声不轻不重的称呼更加紧张。 太亲密了 如果之前当着那两个人叫郁离或许还能找补,因为有别人在。可现在包厢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棠念意叫的如此亲昵 还是说,她对所有小辈都是那么叫的,可那次棠西在的时候并那样啊。 而且,在电话里棠念意都是很有分寸感,喊她郁离同学。 究竟有什么变了呢?郁离想不清楚,当下要紧的是棠西那件事,可棠念意说了没事,都是小事。 棠西的未来不会被一个微不足道的石子绊住,所以棠念意才云淡风轻,大度表示没事。 这对郁离来说并不平允,可她也只得把极酸极涩的果子一点点咬碎吞进喉管,迫不得已之下才吐出那么一个名字来。 这个世界本就是差异巨大化的。 棠西、棠西、棠西 郁离在心口不断念着这两个字,因为棠西害了她,而且 她快两周没见棠西了。 你太紧张了。 有只手攥上来,很是熟稔地握住她发冷的指尖,暖意顺着相贴的肌肤递过来,出奇的暖。 棠念意压着她的手问:手怎么那么凉? 郁离想要挣开的,她垂眸落在棠念意的手上,看到一枚素戒,戴在中指上,又压在她的手心,触感很明显,没有金属的寒凉,和棠念意的温度是一样的。 我有点体寒。 郁离回她,手僵硬着任她摆布,她想走了,去外面淋一场雨都比在干燥温暖的包厢里和棠念意待在一起好。 可是她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棠家主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证明她还是有希望的。 我可以在家里待一段时间么?郁离终于抬起眼仰着面看向棠念意,眼中的恳求作不得假。 因为不能说的私事,所以只好缩头乌龟似的逃避,逃开妈妈窒息般的掌控欲,哪怕只是暂时。 她真切希望棠念意能够点头,也知道把全部希望都寄托给一个人并不合理,然而这就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从郁蓉点头开始,她的人生已经被别人攥在了手里,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现在遇到的困难。 棠念意不带一丝留恋撤回手,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她捏起茶碗抿了一口,说:你也不想一直没有私人空间吧。 是变相的拒绝。 郁离必须要去棠家,大概也是掌控欲作祟,哪怕是一只没长好翅膀的雀儿也要收进笼子里,尽管她飞不高。 她也看出来了,所以小小一个坐在位子上更显伶仃,更多是怕的,她连齐雪都没告诉的事就那么从棠念意口中轻飘飘说了出来。 这个女人监控了她,多可怕啊。 她什么都知道,郁离对棠念意的可怕之处有了更深的了解。 棠西会杀人的,那么棠念意所说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她要把郁蓉带到地狱里去吗? 郁离悚然一瞬,为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不当想法忏悔,她不该那么想,无论郁蓉再怎么过分也不能那么想,这是原则问题。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的,不用麻烦您了。郁离颤着声连连拒绝。 她慌忙站起来,对着位子上好整以暇地棠念意深深鞠了一躬,脸上的错乱都被家主看在眼里。 其实跟逗猫狗似的,揉揉耳朵就毛了。 她唇角轻勾,等着郁离接下来的动作。 很感谢您带我吃饭,我今天会回去的,真的,我跟您保证,您能不能别告诉我妈,我们没什么的,只是一点小矛盾,很快就和好的。 好。棠念意眼底笑意更深,她单指轻敲桌面,说: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只要不过分我还是能帮就帮的。 资本家的场面话说得多好啊,能帮就帮,多好听的话。 郁离却不敢多停留,对棠念意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打了招呼就快步拉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阳妁候在外面,见她头也不回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忙几步走上去拉住她。 只是虚虚握住手腕,并未深触。 我送你回去。 她停住脚步,背对着阳妁摇了摇头。 廊道连排安了灯,照得墙壁生冷的白,郁离的心也跟着揪住,她迫切想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都好,只有不是棠念意身边。 不用了阳妁姐姐,我自己能回去,你别担心我了。 她声音发涩,舌尖紧抵着牙根,想哭,眼眶微微红了,不愿意让阳妁看出来。 她其实没那么脆弱的,只是今天棠念意太可怕了。 她知道她的一切,学校里,棠家的,甚至是那间画室! 从她进入棠家开始,她的一切都在她的耳目之下,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清楚。 这简直是个恐怖故事! 外面雨下大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阳妁最是面冷心热,没松开手,甚至缓声添了句:你的书包还在车上呢,也不要了吗? 郁离这才从冷白的光里回了神,想起她的书包来,她的东西都在书包里呢,黑色棒球帽和前一天齐雪塞给她的雨伞,要去拿的。 阳妁姐姐,我想先回家一趟,可以吗? 其实出来时收拾好了的,但是家里还有齐雪在,她有些东西要交代,比如她的学习,还有告别。 虽然不是长离,但至少要一个星期见不着面,总是要很郑重的道别。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雨瓢泼似的落到车窗上,有凉风顺着车窗的缝隙钻进车里,郁离揪着外套衣摆打了个喷嚏。 阳妁斜眼看过去,抬手递了张纸巾过去,贴心嘱咐着,只是语气依旧冷硬。 最近要降温,一会儿来的时候多穿点。 嗯,我记得了。郁离接过纸巾擦了鼻涕,感激道。 下了大雨加上是周日,路上车并不多,她们幸运,一路上没遇见几个红灯,不多时便到了小区门口。 郁离把伞拿出来打开车门,鞋底踩进雨里有又犹豫着收了回来,认真道:我去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长,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记得去棠家的路,自己也能去的。 没必要,我本来也没什么事。阳妁淡声拒绝,是因为棠念意的命令,她得把人接过去,而且,她也有一点私心。 郁离习惯了阳妁这个样子,见此也不多坚持,说了声一会儿见便撑着伞溜进雨中。 阳妁降下车窗,雨点斜进车里,她望着少女小跑的背影,她大概很急,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水花溅起,像一只背着小书包踩水的小鸭子。 郁离并不知道自己在阳妁眼里成了一只白绒毛的鸭子,她举着伞好久才跑到单元楼下,收伞后第一件事就是敲开齐雪家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 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她先前发了消息给齐雪,但齐雪还没回呢。 郁离也不顾自己被溅湿的裤管,贴到门上去听里面的动静,试探着叫了两声,齐阿婆?齐雪?有人在家吗? 哗啦的雨声十分影响听觉,郁离很勉强才听见一点响动,是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越来越清楚了。 郁离后退几步,门随之打开,里头的人却不是齐雪,是一个陌生女人,脸很漂亮,哪怕是穿着一件完全不显身材的宽大睡袍也能看出婀娜风情。 但她不认识眼前的女人,而且,郁离下意识看了眼门牌号,并没有走错,是那天见到的客人吗,看身高很像啊。 小朋友,来找齐雪玩啊? 女人抱臂斜倚在门边,她生了一双桃花眼,哪怕唇角只是微翘也相当勾人。 郁离拘谨低头,不敢再看明艳美人一眼,只小声说:嗯,我来找齐雪,她现在在家吗? 在,她洗澡呢。风楂撩了下头发,转身朝着门内喊去,小齐,你朋友来了。 才是下午,为什么要洗澡? 郁离眼中闪过疑惑,悄悄抬眼偷瞥了下女人,不想就和她撞上了视线。 女人的眼中含着打量,些许轻蔑隐没在眼下,三分假笑,随意道:小朋友住哪? 她是看不上郁离这类人的,柔柔弱弱像个菟丝花,说话大点声都不行。 不止是她,她那死鬼老婆也看不上,可偏偏两个人结合生下的女儿喜欢上了这么一个菟丝子,还捂的严严实实的,一点信息也不肯透漏出来。 还好,她有钱,能查出来。 风楂笑意更深,手臂抬起要落到郁离的额角上,她知道那里有块胎记,照片里看过,鲜红的,多明显的标记啊。 第51章 郁离谨慎后退一步,拘谨回答:就在楼上。她看向风楂,犹豫间问出了口:您是齐雪的? 是姐姐吗?看起来年龄差了好大,如果是阿姨的话又有点年轻了。 见她终于问到自己想说的,风楂收回手继续抱臂,也不请郁离进来,款款笑道:我啊,我是她妈。 郁离!我在这儿! 然而这轻飘飘的话语被另一道急促的叫声掩住,齐雪裹了件浴巾匆匆从浴室跑出来,毫不客气的撞开风楂拉着郁离的手进了门。 齐雪穿衣服啊! 郁离顺从跟住,只擦肩而过时瞥了眼被撞到玄关鞋柜上的女人。 她听到了,齐雪刻意大声掩盖住的东西,那女人是齐雪的妈妈。 视线于空中交接,郁离满眼防备,而对此风楂只是捂着后腰勾唇一笑,甚至还朝着郁离摆了摆手。 等两人进了房间,门大力关上时,她才轻轻嘶了一声,死孩子,力气挺大。 齐雪的房间十分干净整洁,郁离进去后不太好意思看齐雪了,她从浴室出来的很急,身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跑动中匆忙裹紧的浴巾也散开不少,让她不自觉别开了眼。 你先穿衣服吧,今天降温了,不穿会感冒的。毛巾呢,头发也要擦。 先不着急穿衣服。齐雪并不在意自己的袒露,她紧张地拉住郁离的手说:你别信她的话,她跟你说的都是假的。 我知道的。郁离垂着眼皮,极力控制自己的视线落在正常的地方,跟她保证,我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齐雪,我只相信你啊。 齐雪猛猛点头,皱成川字的眉头松快不少,还是不放心道: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郁离抬眼想了一阵,笑着说:就那些问题呗,来找齐雪玩啊,你家住哪啊,你多大啊之类的。 那齐雪还是不太安心,她出来的太急,看到郁离和那女人一起心里有气又恼,当下就大声打断了她们,根本听不见风楂说了什么。 她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唔郁离歪头想了下,才摇头道:没有啦,我跟她说来找齐雪,她说你在洗澡,我就好奇你为什么下午洗澡,她刚开了个头你就过来了。 她边说变笑,一点撒谎得很痕迹也看不出,弯弯的眼睛里填满清柔月光,叫齐雪的心脏止不住地急速跳动。 她是相信郁离的,并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风楂和她的关系,于是也弯起眼解释道:上午出去的时候没想过会下雨,没带雨伞,我跑回来的,身上都淋湿了。 是哦,她那把雨伞塞给郁离了,那伞现在还在她家门口放在呢。 郁离有些生气,因为齐雪一点都不关心她自己,小声指责她:你昨天还跟我说要下雨,结果自己出去的时候就不记得,该打! 巴掌轻飘飘落在齐雪还带着水珠的手臂上,知道是自己错了,她近身凑到郁离身边讨饶: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下次肯定带伞。 郁离轻哼一声,勉强原谅,开始指挥起齐雪:快去穿衣服!毛巾呢?还有吹风机,你去穿衣服,一会儿我给你吹头发,不然会感冒的! 齐雪撩了撩垂下来的一绺湿发,扬起笑来: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她转身出了房门,阳光小狗笑脸立刻垮下,冷眼盯视着沙发上女人的背影,谁允许你和她说话的? 郁离还是第一次来齐雪的房间,虽然先前一起吃了顿饭但是在客厅,那时才刚相认,她哭得好难看,擦眼泪的纸团丢满了垃圾桶。 她们的房间很不一样,齐雪喜欢游戏动漫,房间里专门有个玻璃柜放手办,郁离走过去扫视了好一番,没敢上手碰,一来是没经过齐雪的同意,二来也是因为郁离听说过手办价值不菲,几千几万的都有,要是碰坏了她没钱赔的。 虽然齐雪不一定会向她要就是了。 好一会儿才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齐雪穿着半袖走了进来,应该在浴室里擦过了,头发没那么湿。 我才看到,你一会儿还要走啊? 她拎着手机凑过来,上头是郁离的聊天界面,几条消息跳出来,齐雪点了一下,郁离包里的手机立时震动一下,打开一看,是一张委屈巴巴的狗狗表情包。 人都在跟前呢,发什么表情。郁离觉得好笑,抬头一看,齐雪现在的表情和那只小狗十分相似,湿漉漉的。 郁离没忍住摸了下齐雪半湿的脑袋,没够到,只好装样子扫了扫她肩膀上的灰尘,够招笑的。 我特意回来见你的,外头下了好大的雨,我就打着你的伞跑回来,连家都没回。 像是撒娇,齐雪摸了下鼻尖,有些痒,有些烫。 齐雪选择转移话题,翻找出抽屉里的吹风机插上电递给郁离,帮我吹头发吧。 郁离放下手机,接过齐雪递过来的吹风机打开试了试温度,抬头看了眼齐雪的脑袋,坐下,我够不着。 哦,忘了我们差很多了。 齐雪嘟囔一声乖乖坐下,轻柔的手指撩着头发穿过,热风紧随其后,她不自觉摸了下脸,也是热的。 齐雪觉得自己不是感冒,而是要发烧了,连带着碎发落在后颈上,些微的痒不知怎的就扩大了好几倍。 我们没有差很多。还有,别乱动。 郁离按住齐雪扭动的肩膀,小声警告:不然烫到你我可不负责的呀。 齐雪立刻不动了,捂着半张脸闷闷道:小离,我可能要生病了。 郁离立刻关掉吹风机,十分关切的问她得了什么病,要不要吃药,而齐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能是什么病啊,是这周见不到郁离的面所以思念成疾而造成的相思病啊。 我随口说的,一会儿喝板蓝根预防一下就行了。 有你受的,我不管你啦。不过我这几天不在你要坚持学习,每天至少 郁离也不惯着她,开始说起她给齐雪制定的学习计划,要求每天在微信上报备,她要检查的。 45第45章 ◎嗯,我是杜钰然。◎ 费了点时间交代学习计划,走时路过客厅,那自称是齐雪妈妈的成熟女人歪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郁离没想着打招呼。 齐雪显然不喜欢她,郁离和齐雪是站在一边的。 小朋友,要走啊,不多待一会儿? 偏偏那人要凑上来,连电视也不看了,郁离抬眼看去,是一部挺老的剧集,此时正在上演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你的名场面。 嗯。她垂下眼皮敷衍应了一声,转身推门出去。 大概天公不作美,雨势不减分毫。 郁离出来后才看到门口还放着齐雪的伞,对着伞拍了张照在手机上跟齐雪上伞放在她家门口了,一会儿出来拿。 齐雪正被她压着在房间里看书,她本来想出来送的,但是郁离不让,她才洗完澡吹干头发,要是出去吹了冷风再感冒怎么办。 她又爬到六楼拿了把伞,才匆匆跑出来,撑着伞快步走到阳妁的车边。 到棠家已经是晚上六点的事了,阳妁将车开进地库里,郁离小步跳出来,心神明显低落好多。 要怎么才能开心呢,从自己家到棠家的这条路她走了好几遍了,每次都没有太开心,如果说家里是自由,那么棠家则是一座牢笼,这座牢笼以金石打造,铺地的是汉白玉,人人都心向往之,然而真正身处其中只觉得窒息。 棠念意监视着她呢,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盯着呢,简直是无所遁形。 阳妁撑开黑色长柄伞要送她。 老天奶并不偏袒任何人,半山庄园的雨势并不必老小区那边的小,瓢泼大雨从天扬下,檐下雨点急坠,啪嗒落到撑开的平整伞面上。 阳妁一身黑西装气势凌厉,眉眼冷峻,握着细长伞柄回望过来,她并不笑,只用那双漆黑的瞳仁注视着郁离,连声音都是无机质的灰白:我送你回去。 郁离捏着肩头的书包带摇了摇头,她认得路,也带了伞,并不是第一次来棠家的那个郁离。 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麻烦你了。 郁离走到阳妁身边撑开从家里拿的雨伞,白色折叠伞很是轻巧,却也能抗下风雨。 她说完头也不会的迈进雨中,踩在湿滑的石子小道朝着那个冰冷的小别墅走去。 身后目光如炬,她拐了个弯便再也看不见。 于是郁离停住脚步,举着伞的手轻颤了一下,喉间是抑制不住的叹息声。 第52章 她并不想回去。 太难堪了,回去之后要怎么面对郁蓉?要怎么做到如常相处? 周身雨点如注,她身处其中,仅靠着一把小伞蔽身。 她像朵蔷薇。 杜钰然抱臂站到窗前远眺,身后是昏暗的画室以及阴暗的棠斐。 面对好友的夸赞,棠斐也只是哦了一声表示回应,毕竟她并不认可,蔷薇并不足以将郁离的美好完全覆盖,那是路过她世界的纯白天使,而她的瑕疵,恰恰是她独一无二的最好证明。 你说我要是现在出去能行吗? 话音刚落,棠斐立刻从她的世界里抬头,她回来了? 人在那呢。 杜钰然好心让开半个身位,自从她来之后棠斐画室里这扇常年不见光的窗户便总是开了半扇,今天也不例外。 雨点斜着扫进来,杜钰然并不在意,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蔷薇身上呢,哪里有空在意棠斐那些画。 好吧,棠斐顺着好友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株蔷薇,茎杆细细弱弱的,一掐就渗出点水来,偏偏花开得好,是朵掺了点红的白蔷薇,光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就格外吸引人。 勉强吧。棠斐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哑,她在回答好友的第一个问题。 然而杜钰然理所当然地听成了第二个,于是立刻从画室里奔出去,拥抱了无尽的风雨去寻找那朵蔷薇。 她总是这样,随心又随性。 棠斐仍然矗立在原地,她的那幅《小野菊》还差收尾,新灵感却不期而至,井喷般占据她全部心神。 棠斐捏紧了手中画笔,心里已经有了下一副画的名字,《蔷薇》。 她细白柔弱的手指握着伞,一如她握住我的心,如此悸动。 艺术家的文字总是诗意的,哪怕只是脑补。 郁离小步往前走着,并不是去那座小别墅的路,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去哪,起点是哪终点是哪通通都不知道。 庄园里很安静,雨点啪嗒坠在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微拧了下眉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哒哒的踩水声,踩在平铺的鹅卵石上格外明显。 她那时并不知道身后人是谁,只以为是不相干的人,棠家的哪位阿姨姐姐,总是不可能是大雨天出来的主人。 郁离往边上靠了靠给她让路,依旧垂着头慢慢往前走,然而那脚步声在身边刹住车,停住了。 是谁? 她惊疑回头,却撞上一双湿漉漉的、闪着奇异兴奋光芒的狗狗眼。 杜钰然在演戏上的天赋毋庸置疑,无论是反叛的摇滚少女还是清冷高贵的山神她都能把握的恰如其分,甚至就连出现在公众面前也是相当完美的影后形象。 她没有黑点,硬要说的话就是走得太快太远,将同期远远甩在身后,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质疑声。 因为他们自己做不到,所以才不愿意相信她可以做到,才要去诋毁、打压。,却还要冠冕堂皇说是磨砺。 她在娱乐圈的完美人设维持了好些年了,一直没有出现纰漏,可以说相当敬业。 然而此刻出现在郁离眼前的那双眼却不同,和她表现给公众的人设大相径庭,一点也不平静安然,眼底闪烁着浓重兴味。 郁离一下子就愣住了,手中伞柄滑落,转瞬被另一只冷白如玉的手握住。 她说:你好,我能借你的伞避避雨吗? 潮湿的暴雨、湿滑的鹅卵石小路、一把白色的折叠伞和她的太阳。 这些词语要怎么组合到一起才不奇怪啊。 郁离第一反应是她昏了头了,净做些白日梦,却又忍不住留恋,目光绕着杜钰然垂坠着雨珠的脸庞打转。 她是在做梦吗 一道光不由分说地降下来,把她生了苔藓墙壁阴暗斑驳的房间照得很亮。 是杜钰然啊。 郁离掐了下自己的手背,尖锐的疼痛传来,并不是梦。 她缓缓睁大了眼,不是梦的话,那是什么呢。 她的太阳突然降临到身边,多梦幻啊,偶像剧里的情节让她碰到了。 可一想到这里是棠家,这样戏剧的事发生的还少吗。 郁离完全挪不开目光。 她淋了雨,身上衣服湿透了,脸上也是,额前碎发粘住,眼睫上水珠颤着,唯有那双眼熠熠生辉,完全没有被影响。 一点也不狼狈。 您您是杜钰然? 郁离全然忘了杜钰然说了什么,只小心询问,生怕打扰到对方。 影后笑着挑眉,同时伸出手,嗯,我是杜钰然,认识一下吧。 郁郁离。她磕磕绊绊抬起手,不敢握得太紧,很轻一下就放开,心里却欢喜许多。 她和杜钰然握手了! 郁离 杜钰然念着她的名字,眸中笑意更深,她从郁离身上看到了剧本里聋哑女孩的影子,眼神怯怯的,多可爱啊。 谢谢你让我避雨啊。 杜钰然单手握着伞柄,很有礼貌的垂眼注视着她。 郁离有些惶然,她被陌生又熟悉的偶像注视着,两相对望,一方游刃有余;一方惊慌失措。 然而她心中依旧是喜大过惧,那可是杜钰然啊。 她装作不经意挪开视线,语气极力控制却难掩激动,我是你的粉丝,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第一部电影开始,我现在的屏保还是你那部电影的剧照! 她手忙脚乱地去掏包里的手机,想证明给杜钰然看她的喜欢有多久。 杜钰然唇角笑意渐渐扩大,像这样的粉丝她见过太多了,不知是谁泄露了行程,于是整个机场都是那些女孩的身影。 不是不喜欢,只是见到太多了,有种生理性的疲倦。 还以为不一样呢。 她按住郁离翻包的手准备揭过去,话都准备好了。 没想到郁离是我的粉丝,真是太惊喜了!谢谢你的喜欢。要签名吗?签在这儿好吗? 然而手机拿出来打开一瞬却不是,是一张很久之前的路透照。 眼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让她看上面的屏保,哪怕正主就在眼前,她看向屏保的眼睛依旧闪着细碎的光芒,喜欢是一点都掩盖不住。 那部电影其实是本色出演,大学毕业之后不知道做什么,家里的生意早就有上头的姐姐打理,她躺着靠公司的股份也能做到吃喝不愁。 闲着也是闲着,不知谁提到演戏,索性就投资了一部电影,她是主演,导演是大学同学,编剧从不知名网文网站里挖过来的。 总之资金足够,剧本优秀,找得都是口碑不错的演员搭戏,所以拍出来的效果意外还不错。 唯一不顺的就是她的发色,影后怎么能是黄毛呢,那张比耶的路透发出来好些人都跳出来唱衰,说就是这样的人导致了电影电视的青黄不接!说那部高成本的电影换xx会更好! 杜钰然并不能理解那些人的脑回路,她向来随心,但那样大规模的反对还是让她闹心了好几天。 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现在的地位再也没有人说换xx更好,如今再看到这张照片还是会有些感慨,连带着看郁离的眼神都温和不少。 46第46章(附断更致歉) ◎姐姐,好久不见◎ 雨突然变大了,天穹水一股脑儿涌下人间。豆大雨点噼啪打在伞上,世界仿若荒芜,唯有伞下不大的空间内依旧安然。 伞下人惊惶带怯,唯有那双眼睛亮闪闪的,举着手机向偶像展出喜欢。 是真喜欢啊,那颗心砰砰跳个不停,连手都止不住的颤抖着。 杜钰然垂着的眸子扫过那张饱受争议的剧照,平静心水泛起波澜。 她抬手扶住郁离颤颤的手腕,很简单的两个字从嘴角蹦出:谢谢。 不是那些统一的话术,面对粉丝要表现出的惊喜于意外全都没有,平铺直叙,细听之下却有些微的颤意。 她淋着雨跑过来的,手上湿漉漉的,也许是温度过低,郁离反而抖得更厉害了,满心激荡无处发泄,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黑发的影后相较于那一年成熟不少,早已学会隐藏情绪,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开始考虑起朋友棠斐的那些不应当的话来。 她的手腕细伶一圈,很好牵。 杜钰然隐去眸中暗色,道:能在棠家见到我的粉丝真是太难得了,小粉丝,你是棠西的朋友,来找她玩的吗? 这话并不假,棠家的人有个非常统一的属性,要么内里冷漠,要么外表冷漠,她来棠家的几天里有心注意过,她们即便是看见自己那张影后的脸也不会有过多的反应,只当是一位寻常客人。 至于后面那一句纯是杜钰然跟郁离套近乎呢。 第53章 她背着书包,一副学生打扮,也不姓棠,只能和她一样,也是棠家的客人。 其实这推测属实多余,杜钰然早从棠斐那里得知了,她是棠西的女朋友,还和棠斐发生过关系。 可在郁离跟前,她得表现的一无所知,眼下是全然的陌生才对。 只是对粉丝身份的好奇,毕竟能来棠家做客的非富即贵。 郁离举着伞的手在听到棠西名字的一瞬蓦然收紧,她想在偶像面前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可又觉得,其实不留印象才最好。 她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她根本不应该幻想什么才是,什么偶像剧的相遇都是骗人的,只有电视剧和小说里才会有后续的发展。 郁离轻点头,打算蒙混过去,她并不奢求什么,能够见一面就已经很好了。 太阳什么的,最好看的方式在于遥望,她演了什么戏拿了什么奖,她也与有荣焉。 靠得太近的话,她会被烧灼,会想逃离。 你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吧。 郁离攥住伞鼓起勇气问她,她并不想过多了解偶像的私事,哪怕她一路淋着雨跑过来钻到她伞下也并不好奇。 不然的话,会留下坏印象的。 送一路就好了,连黑色笔迹的名字都不要留下,不然牵扯过多,她会忍不住沉进去的。 我来找棠斐,棠西的姐姐。* 杜影后演起戏来脸不红心不跳,专业的很,把那股迷了路的茫然表现得很好。 她分明才从棠斐的画室里跑出来,这会儿在郁离面前又表现的对棠家十分陌生,宛如一只寻不到主人耷拉着耳朵的大狗。 眼睛湿漉漉的。 郁离心里有什么东西崩裂的声音,她别开眼,想起自己路过了棠斐的画室,她可以送杜钰然过去,可又不想见到棠斐。 她对棠家人都有了阴影。 少女脸上的纠结并没有学会遮掩,杜钰然也看得出来。 她再次想到了她和棠家姐妹的三角关系 身为女朋友的棠西并不知道郁离和她的姐姐有一段 郁离并不想去见棠斐 杜钰然脸上挂了笑,直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不如我先送你去棠西哪儿,然而我拿着伞去找棠斐,可以吗? 她也存了点私心,想多观察一会儿郁离,尤其是在她喜欢的人跟前她的表现如何,杜影后相当好奇。 毕竟那部戏里聋哑女孩也有感情寄托的对象。 然而郁离却为难起来,两个她都不想去见,她先前跟妈妈说了棠西,也不知道郁蓉有没有找过她。 要是没有还好,要是找过了,郁离该怎么办呢? 那本来是面对步步紧逼的妈妈的气话,谁知道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把伞送给杜钰然让她自己去,她淋一场雨好了,淋了雨感了冒,大病一场,妈妈是不是又会变成那个好妈妈呢? 我拿着吧。未等到郁离的回答,杜钰然便以为是默认,沿着指尖相触的地方握住伞柄,肌肤相贴的触感再度刺激了下郁离。 她钝钝松开手,想着车过山前必有路,而且棠西那么多天也没来找过她,说不定已经忘了她这个人。 她连偶像在身边都忘掉了,一心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就那么愣愣的跟着杜钰然往前走,杜钰然问她答,木木地,连自称迷路的影后为什么领着她成功到了棠西的房间门口都忘了注意。 白色的折叠伞收了起来,放进门厅前。 杜钰然踩着湿鞋很自然的牵过郁离的腕子带着人穿过空荡荡的客厅沿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身后湿脚印接连不断,谁都没有在意。 咚咚咚。 敲门声在幽静的房子里格外响亮,郁离发散到天际的思绪骤然惊醒。 她该怎么办?马上要见棠西了,她该怎么面对她? 一旁的杜影后密切注意着郁离,见她十分焦躁不安,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这是面对喜欢的人该有的表现吗?难道是吵架了? 感情史空白的杜钰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察觉到郁离的反应不寻常。 怎么了? 关切的询问和吱呀儿的开门声一齐响起,两人同时朝门里看去,棠二小姐神色恹恹,似是被打扰了清静,相当不耐烦。 杜钰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郁离依旧焦躁难安,棠西微皱的眉眼却是看到人的一瞬舒展开来,直盯着垂着脑袋的郁离看。 她上前一步,熟稔唤道:小西。 专注于郁离的棠西终于抬眸分给她一丝心神,见人是声名远扬的杜影后,也不过轻轻颔首,随后将怔愣中的少女扯进房内。 一丝拖泥带水也没有。 门板在眼前重重合上,杜钰然歪唇一笑,将那段三角关系打翻又重塑。 啊,原来是这样么,怪不得呢,怪不得会抗拒呢。 她双手插兜,也不甚在意身上湿透的衣服,慢悠悠走下楼梯,从雨伞桶里捡出来那把折叠伞撑开,就那么走进漫天的雨里。 房间内,郁离相当紧张,她已经许久未见过棠西,然而棠西的影子却像鬼一样缠着她,扯不断似的。 她压在她的影子里,怎么也喘不过气,现在见了,更添沉重。 于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心头颤颤的别开脑袋,盯着墙角站了好久。 棠西将她扯进门便松了手,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剩下死寂铺展开来。 不,也并不安静。 棠西在拆卸什么东西,机械类的,咔嚓声不断,干脆又利落。 好像将她扯进来的那只温暖手心只是错觉,郁离慢吞吞将视线移到门把手上,觉得自己跟罚站也没什么差别。 郁离的呼吸又轻又长,生怕打扰到棠西,想法幼稚得可笑,偏偏又觉得可行,于是实践起来。 她悄悄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只需要轻轻往下一拧,便可呼吸到自由的气息,掺杂着土腥气的雨水扫到脸上,舒展无比。 站住。 然而还未等她动作,房间内另一人已经察觉到她的想法,冷声截停她。 脚步声缓缓而至,荼靡花的气息渐渐浓郁,有东西蓦然抵住后腰,恐惧叫她瞬间松开了握住把手的手。 身后人不带分毫感情的质问她:来做什么? 郁离被迫靠在冰冷的门板上,一直背在身上的书包被扯离肩膀扔到地板上,再接着,那只温暖的手将她两只手腕攥住强制抬到头顶。 奇怪的姿势 她忍不住猜测抵在后腰的是什么东西刀柄吗?还是别的,能够自由拆卸的木仓 好像是正确答案,于是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是她一次接触这种极危险的东西,稍有不慎擦枪走火,她就再也见不得第二天的太阳。 你叫什么?身后人的声音似是淬了冰,一字一顿,宛若审问罪犯。 郁离不明白棠西在搞什么,也许是什么cosplay。 她只好配合她,颤颤道:郁郁离。 来做什么? 后腰上的东西往前顶了下,郁离心口惊惧极速攀升,她几乎要闻到那股硝烟味,同时又觉得委屈,明明是她把自己扯进来的。 她摇头,找不到理由来应付,只好说是无意闯进来的,并没有坏心。 棠西对她的配合很满意,于是又问:那女人是谁? 她这回语气缓和不少,不过依旧冷硬。 不认识,一个路人。 郁离呐呐着,不愿意把杜钰然牵扯进来。 路人能好心送你过来? 顺路,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她没有伞,我就借她伞 审问到最后变了味,她们贴的很近,彼此的体温都要同步,连气息都交叠在一起。 堵在后腰的木仓撤了开丢到地上,身后人将脑袋搁在郁离肩窝上,开口便是姐姐。 棠西将她抱得很紧,要揉进骨血里似的,声音又很沉,暗哑中透着几缕飘渺的思念,姐姐,好久不见。 郁离些微的挣扎反而让她们靠得更近,她的动作太重,头顶上被攥住的手腕开始发麻,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 全是惊吓。 【作者有话说】 断更致歉: 没有生病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在家里太快乐了,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米虫生活,以至于大脑怠惰,忘记了还有一群读者朋友等着我,在此深刻反省,非常对不起我的读者们!我真诚忏悔,承诺开学后日更,不更会请假。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47第47章 ◎是天意叫她逃不掉的,不是她◎ 第54章 外头的风雨声全听不见,唯一入耳的是身后人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郁离不得已仰头,这姿势太坏了,她想挣开的,奈何力气不如棠西,连挣扎都成了情调。 别动。 哑声随着侧颈的湿润感钻入耳膜,郁离霎时间呆住。 一路步着雨水做的心理准备瞬间土崩瓦解。 她想过很多,棠西不来找她了,这是好事,简明玉那天晚上不是说了吗,等大小姐腻了就好了。 郁离也以为她腻了,谁能料到是这样呢。 才见面就压在门板上做这种事,她忍不住瑟缩一下,然而身体却开始战栗。 连同被舔舐的那一小块肌肤一起,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发热发烫,红了大半边脸。 别这样 郁离嗫嚅着偏头,她想要远离,可再远能去哪呢,还不是被棠西一路舔吻着追过去,一下就咬在了薄薄的耳垂上。 棠西依旧沉默,只是用行动表明了她的想法,牙齿张合间轻捻住小巧又柔弱的耳垂,于是郁离连反抗的力道都没了。 耳垂是她的敏感点之一。 她只好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棠西身上,手指交叠着紧按在门板上,生怕不小心跌到地上。 棠西,西小姐,我要回去。 她呼唤棠西的名字,试探叫醒她,她不想和棠西,也不想做。 然而就像哲人所说,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棠西充耳不闻。 那只长久待在温暖室内因此也十分暖和,哪怕掀开后腰衣摆沿着脊椎贴上皮肉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不喜欢吗? 含糊的声音落在室内相当扎耳,她摸了上来,起初力道很轻,只手心隔着织物覆上去轻轻揉着。 郁离摇头,不愿承认。 这是她尚能承受的力度,细微电流般的刺激顺着相触的地方传至大脑,她并不愿和棠西同堕无间地狱,然而身体却并不由她说了算。 她否认,棠西便加重了力道,依旧隔着衣物,却分外刺激。 郁离很快就软了腰,软塌塌的靠在棠西怀里,喉间努力压制着涌上来的喘意。 棠西, 她仍想着求情,想抓住看不到的微茫,哪怕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能放过我吗? 她几乎含泪,伴着细弱的喘音向她哀求,她好痛苦,偏生又升起一抹不该有的欢愉棠西给的。 施刑者自有一套冠冕堂皇的逻辑,棠西不过停顿一秒,混着叹息道:我是在保护你啊,姐姐。 室内气氛迅速升温,棠西将人半抱着推到床上,两只纤细手腕依旧压在头顶,全然的弱者姿态。 这是什么保护呢?郁离所有的风雨几乎都来自棠家,来自棠西。 没有她的话郁离根本遇不到这些事,也不会被棠斐威胁。 她们都盯着你呢。 棠西抬手握住郁离的腰肢,眸光闪过暗色,继续道:你在这个家里一点也不安全,她们脸上对你笑,谁知道背地里是什么样的?那个送你来的杜钰然,她是棠斐的朋友,大学同学,你真以为她是好心? 郁离是不允许棠西说杜钰然的坏话,她已经努力克制住不去想杜钰然淋着大雨出现在棠家的原因,然而棠西却还要强逼着她接受。 她说棠斐对你一直有想法的,她身边的朋友就没有吗?蛇鼠一窝,她们都是一样的坏。 郁离摇头解释不是这样的,她容不得耀眼夺目的太阳被人抹上黑点,说是因为她们只有一把伞,她不愿意去棠斐那儿,杜钰然才送她过来的。 棠西却笑着打断她,杜钰然那么大一个明星,她没有助理?姐姐,你信吗? 说这话时她已经将郁离的外套除去,内搭的衣摆也推到锁骨上,郁离完全是任她宰割的状态。 郁离连些微的挣扎都没有,眉心皱起,想着棠西的话,那么大一个明星,怎么可能没有助理呢? 她不愿深想下去,想堵住棠西喋喋不休的嘴,要她别说这些话。 别说了 那颗视作唯一的骄阳上似乎出现了点裂痕,郁离看不真切,窗外风雨不消,雨点啪啪打在窗户上,于是她才知道,今天是个暴雨天气,并没有出过太阳。 棠西直勾勾地盯着发懵的郁离道: 只有我才能保护你,姐姐,只有我。 只有我。 她先前寡言,在郁离面前却有好些话要说,仿佛郁离身上有颗靠近就自动触发的按钮,只对她起效。 毕竟她一凑近她就想说些真真假假的话来哄骗她,而且按钮还叠加了成功学大师的buff,她的骗术当场生效,只不过有效期并不长,但也够了。 天气预备说这周暴雨连绵,见不到天晴。 郁离以为她适应的很好,她觉得自己是棵坚韧的野草,无论在哪都能生发,哪怕是连绵的暴雨。 然而她还是不太能受得了这样的欢愉,顷刻间便能从谷底攀上云巅。 郁离的眼角有些热,眨眼间便有滚烫的泪珠滚出眼眶,沿着眼睑滑至侧面的鬓发间。 她这时已昏了头,发红的手腕被放开也不知道怎么放,只觉得身体躺在大浪上,无处栖身,只好抓上棠西的背,拿柔弱的胸脯迎合。 她记得棠西不喜欢看她流眼泪,会发很大的火。 那次在车上就是,她去哭去讨好求饶,偏偏触到了棠西的雷点,被掐住脖子好一番威胁。 可这次是忍不住了,她不想的,可身体的反应并不能骗人,浑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一点上,她承受不住,眼泪很自然的滑落。 郁离跟棠西说对不起,很小声的吐出气,眼睛雾蒙蒙的,连棠西的样子都看不清。 棠西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又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泪眼朦胧的,声音也弱,像只胡乱挥爪子的小猫,便松开抓着她腿弯的手耳朵凑到她唇边听。 结果听到了什么啊 西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我控制不住,我没有想哭的 你不要掐我好不好 棠西忽然怔住了,说不清是什么,总之忽然恐惧起来,有一种要掐死自己的冲动。 她原本都打算放过郁离了。 那穿着宽大校服满身怯懦跟在阳妁身后的女孩,是她和简明月之间取乐的玩意儿,原本是从暗无天日的血红世界里挣扎出来的一抹慰藉而已,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呢。 起初是打算玩玩的,总之没放在心上,所以可以随意将她的自卑丢到地上踩上几脚,可以哄骗她换来个女朋友的身份,只要能胜出,做什么都不会顾忌。 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呢? 谁知道呢? 棠西抬手轻拂去郁离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刘海,露出那抹不合时宜的红来。 那是郁离怯懦的源头,常年被厚重刘海遮掩,却被她玩笑般掀开拍了照片,甚至扬言要给全校人看。 多混蛋啊。 那块胎记沾了汗更加艳红,分明不丑,却让郁离受了不少冷眼嘲弄。 棠西忍不住垂眸,对上郁离茫然的眼睛,忍不住去想,她该有多难过。 这是她的错,她知道的,也没打算否认,却想不到补偿什么。 棠西忍了许久,已经竭力远离,整日闷在房间内研究枪械。 她看得见外面,简明月发来许多照片,全是郁离,各种表情的郁离,或坐或仰,或笑或嗔,全是在她面前没有的鲜活感,她快乐的像随风摇的蒲公英,永远也不会落到棠西的手心。 棠西盯着照片,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 大概是后悔的,所以心口酸涩,空荡荡的,风一吹就发出近似呼啸的声音。 她其实是很缺爱的人,自小受到的教育十分严苛,她不能做阳间的人,注定是行走在阴间的鬼,所以反复无常,喜怒也无常。 这样的人最好打动,旁人给她一分爱,她便觉得收到了十分爱,于是数百倍千倍的索取,因为她的心早就成了无底洞。 再可怕不过。 棠西只是半个鬼,她没那么贪心,知道在哪儿该回头,哪儿该绕过去。 郁离是她该绕过去的,本以为是野草,腿一跨便能过去,谁知道其实是根迎风长的藤蔓,沾上了便躲不开。 自那夜听到不该有的心跳声开始,那棵不该萌动的芽偏偏从心底某个不起眼的缝隙钻了出来,抽条生枝,于黯然无光的黑色海水中一点点长大。 她想,她并对她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太缺爱了,所以丢下来一根藤蔓便想紧紧抓住,哪怕握出了血也不在乎。 就像从前用刀片在掌心划出血,只有戒掉就好了。 她避开她,躲开房间里好些天不肯出去,因为只差一点,那株海底的树便要开花了。 第55章 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明明放弃了赌局,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怪不了她,她给机会了,是天意叫她逃不掉的,不是她。 棠西吻了下郁离的嘴角,心里想,混蛋就混蛋了,她不在乎。 她看见了一束光照进海底,那棵树随即开了花,可惜开出的花并不好看。 不过,已经足够了。 于是棠西放轻了声音安慰郁离,她原本不擅长,连话都蹩脚得很,什么不会啊可以哭,我喜欢你哭之类的通通都说了出来,一点也不害臊。 【作者有话说】 棠西[墨镜]:强扭的瓜很甜(嚼嚼嚼) 48第48章 ◎我没有不讲道理◎ 郁离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外头雨停住,淅淅沥沥的雨点顺着檐角坠下,又被风吹成歪斜的线扑到窗户上。 房间里没开灯,黑成了一团,她睁开眼,只能勉强看到天花板反着微弱的白光。 她脑袋有些懵,大脑运转缓慢,手在身体两侧无意识的摸索着,原本是要找手机看时间,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就被一只手给握住了。 姐姐,你醒了? 含着哑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有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她脸颊边蹭了蹭,亲昵得很。 郁离才反应过来身边躺了个大活人,重重喘了几下,终于意识到身边人是棠西。 于是昨夜的荒唐事也一股脑的钻入大脑,空白的记忆立刻被填满,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你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一开口就发现喉咙干涩,声音也是哑的,哭哑的。 昨天她哭得厉害,糟心事太多,心里实在委屈,积压的坏情绪过了阀值,冲着棠西都发泄了出来。 她人混沌的很,那种情况下脑子昏昏的,一想到罪魁祸首棠西就在眼前,眼泪汪汪的,怎么看盘条靓顺的棠西都不顺眼,边说边哭。 说如果不是棠西妈妈就不会误会她,都是棠西的原因,她要是不欺负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她就不能忍忍吗,等她念了大学就带着妈妈跑的远远的,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她边读书边工作,谁也欺负不了她。 说到最后,牙根都痒起来,看笑吟吟的棠西就更不顺眼,忍不住上牙咬,一口就咬在西小姐肩头上了。 不疼,她的力气早就用光了,而且西小姐身强体健,身上划了道刀口眼都不眨眼一下,只觉得跟小猫抓了下似的。 不疼,但心里怪酸的。 棠西从来不知道郁离的真实想法,她要去哪所大学,去哪座城市,她一点也不清楚。 而且她无意间透漏的未来并没有她,这很不好。 于是她由着郁离咬,很轻地问她可不可以把棠西也带过去,她会的可多了,不会花她赚的钱,也不会饿死在街头。 郁离闻言却是紧皱了下眉,她木木地松开嘴,棠西平滑的肩头立时显出一排深深牙印。 不行,我不想带你去。 她说话的模样很认真,拒绝的也很迅速,一点也不怕了。 棠西怔愣片刻,不死心又问她要带谁去,除了郁蓉,她还有想带的人吗。 郁离的眼睛蓦然亮了亮,说要带小花和她的主人一块去。 她从小就喜欢猫,奈何家里条件不够,她照顾自己已经很麻烦了,更何况再添一只猫呢。 而且,还有齐雪呢。 棠西不知道小花是猫还是狗,她对郁离知之甚少,唯一熟悉的大概是她的身体。 郁离分明没喝酒,已经哭醉了,指着棠西的鼻子说才不带她去,要带齐雪和小花过去,她们几个人把日子过得好好的。 齐雪啊,棠西唇角勾起冰冷弧度,她听过这个名字,不是从棠念意递给她的暗杀名单上,而是从郁离那里。 棠西的脑回路不大正常,她想啊,当初只是占了个女朋友的名头郁离就为了这个齐雪哭得要喘不上气了,现在好了,还要带着人一起私奔。 把她的脸往哪放啊。 西小姐的心好像泡在醋里了,一会儿冒一个酸泡,炸开的水汽飘到半空,还是酸的。 郁离才不管棠西是什么感受,她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话车轱辘似的吐出来,心里舒坦了不少,转眼间就窝在西小姐怀里闭了眼,呼吸绵长又均匀,已经睡过去了。 徒留棠西还清醒着。 那朵意外开出的花不止不好看,连香味都没有,还脆弱。一阵浪打过来,花儿可能就不见了。 没关系啊,棠西安慰自己,把人看住就好了,她把花握在手里,什么浪能带走呢。 想到这里,棠西小心将人搂紧了些,像只盘踞在金币山上守护公主的恶龙骑士般心满意足地跟着睡了过去。 记起一切的郁离不止是脸红了,像一尾丢进滚水的虾,整个人已经是从脚趾红到了头顶。她实在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甚至还狠狠咬了棠西一下。 西小姐在床上丢了面,得多生气啊。 她扭了下身体,西小姐的手伸到她腰际,没半点衣物遮掩,泛着热意的掌心贴上了她的小肚子,再往上一点就要摸到酥软的胸了。 你放开我。她脸更烫,不敢再乱动,空着的那只手想过去扯开,然而棠西完全不给这个机会。 原本只是轻握的手蓦得收紧,强硬挤入郁离指缝间扣住,一点缝隙也不留。 不行。她们俩说话间声音都带了点刚睡醒的慵懒意,除开压制的动作,像两只猫猫对话。 我要回家的,我妈妈在家里等着我呢,而且还要上学,今天是周一,你让我走吧。郁离好声好气同她说话,奈何棠西一句不行就否定了所有。 棠西,你不讲道理。 郁离忍不住提了点声音,不敢发火,立刻又降了下去。 西小姐不讲道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实在没必要这样。 要喝水吗? 西小姐似乎不在意郁离的哑火,贴到她肚子上的手指坏心捏了下软肉,才不疾不徐的问她。 郁离耳尖都红透了,又羞又气,偏偏不能冲她发脾气,最后只好窝在被子里点头,要。 棠西松开她翻身下床去倒水,她的夜视能力极好,没开灯,房间里依旧黑漆漆的。 郁离窝在被子里只听见轻轻的推门声,走廊的灯开着,棠西到楼下倒水,房门虚掩着,浅浅渡过来一线光,不算微弱,勉强能借着光看清房内的布置。 郁离裹着被子起身找到自己丢在地上的衣服穿上,她的书包也被棠西丢到地上了,找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一个书包带。 顺着过去翻包找手机,外头脚步声已经渐渐近了,棠西端着杯温水推开门,郁离正蹲在地上解锁手机。 她扫了眼顶端的时间,才是凌晨四点,鸡都没起得这么早的。 再睡会儿吧,时间到了我叫你。棠西放下水杯也蹲到了地上,她的位置很巧,才蹲下就瞥到了昨天随意丢下的枪。 她收回眼,不甚在意,专心劝起郁离。 她明白郁离吃软,也许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发现自己的好,她很擅长扮演弱者,也知道柔弱的少女最能勾起同情心。 谁会知道柔弱无依的少女身体里包裹的是什么呢。 她要扮一条无毒的蛇,很轻很轻的缠在郁离身上,最后再绞紧。 这是简明月的路子,现在,简大小姐被她单方面踢出局了。 郁离抬眸看了她一眼,她不想让棠西看到自己手机里面的内容,随意点开一个视频软件上下滑动着,看到感兴趣的就点进去。 手机外放声不大,足以能将棠西的声音盖过去,这是郁离无声的抗拒。 闷在心里的气总会以某个方式外泄出去,她蹲在地上,打定主意不和棠西说话。 这是她最常用的手段,从前只对妈妈有效。 然而她的反叛大旗还未扯起来就已经宣布失败,棠西并不吃这点。她抬手将视频停住,紧接着一杯水代替手机的位置。 别不跟我说话。 棠西压低了声音,手机被她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态度很是和缓。 郁离摇了摇头,默默转了个方向,对着墙壁去了。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抗争,也不想说那些讨好的软话,只好面壁。 古人说面壁思过,至少要想些什么才对。 可是该思考什么呢,她完全不知道。 她的心神全放在身后,她这样子做,棠西会不会又生气,她生气了还会来掐自己吗? 我没有不讲道理。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郁离单薄的背脊上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长长地叹息声混着黯淡的晨光钻入窗帘缝隙。 郁离指尖轻颤,眼睫也垂下来,心想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棠西居然要和她道理了。 杯子里的水泛起波纹,一圈又一圈。 第56章 郁离慢慢开口,声音依旧是未经润湿的嘶哑,我要回家。 就像孩子受了委屈要第一时间回家找妈妈,郁离的第一反应也是回家,可是回哪个家却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她开了口就后悔了。 她和妈妈还在冷战呢,谁也不理谁,她想回那个老小区去,可是上头还压着一位大佛,棠念意盯着她呢。 要不郁离心里燃起一簇火,要不就在棠西这里住下吧。 这想法很合理,而且,她不是还给她准备了一个房间吗,就在隔壁呢。 其实回去找妈妈没那么恐怖,郁蓉不打孩子,只会说上几句不好听的话。 可郁离还是害怕,她无法预知妈妈的怒火,她那么希望自己出人头地,怎么会容许她染上污渍呢。 哪怕对象是棠家的小姐,可在妈妈眼里也是早恋,早恋会影响成绩,应该抹杀掉。 其实这些都是郁离的揣测,自从那通电话后她再也没和郁蓉说过话,并不知道郁蓉心里怎么想的。 换一个。 所幸棠西并未同意,她想将郁离绑到身边,听见她说要回家只是沉默几秒而后轻声拒绝。 除了回去,什么都可以。 49第49章 ◎闹剧◎ 换一个 郁离低头抿了下杯中渐凉的水,轻声开口:我要上学。 其实该更大胆一点,直接说要取消女朋友的身份才对。 她贴在杯壁上的小指几不可察的颤了下,想张嘴又被棠西截住了话头。 她一锤定音,完全不给郁离后悔的余地,可以,但其余时间都要归我。 郁离手中的杯子差点被惊掉,她不可置信地扭头去看棠西。 棠西脸上表情不大,似乎刚刚说出那样一番格外霸道的话的不是她。 她垂眸凝着郁离,眼底暗流涌动,晨光未曾在她脸上流连,全然的黑。 郁离下意识攥紧了杯子,心尖也颤起来。 她摸不准棠西的心思,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是玩玩而已吗?为什么会限制她的行动? 多荒唐啊,郁离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她听错了,棠西的原话并不是这个。 可一想到这里是棠家,这家的人都不太正常,她忽然就想通了。 这样一来,她们相处的时间会大大增加,大小姐喜怒无常,说不定很快就会厌弃她,然而放她离开。 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那些个大佬的情人从来都是阶段性的。 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她安慰自己,大小姐很快就会腻了。 杯中水饮尽,她最后沉沉点头,逼着自己签订棠西的不平等条约,好,我答应你。 棠西眸中笑意加深,抬手去取郁离的空杯,声音缱绻:再睡一会儿吧,还早呢。 郁离很是不适应,依旧背对着她摇了下头,我睡不着了,你想睡就睡吧,不用管我。 棠西表情一滞,深吸一口气才恢复如常,我想陪着你。 郁离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哦了一声,便绕过她将书包里的单词本拿出来背。 她现在已经放平了心态,反正棠西也不会吃了她,干脆做自己的事好了。 她背单词时声音很轻,语速也快。 棠西挨着她坐下来,她本职并非学生,棠念意送她去读书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平时上课就三天一小假五天一大假的,上课也是趴着睡觉,因此学习并不好。 所以要很用心才能从郁离的背书声里听出一个认识的来。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这样就很好了。 棠西抬手捂住心口,那里突然跳得很快,血液快要逆流的感觉,好似空荡荡的心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鼓胀胀的,是她从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她忍不住欢喜,唇角翘起,想盯着旁边人安静的眉眼看,又怕打扰了她学习,只好盯着窗户看。 她习惯拉窗帘,向来不喜欢刺眼的光闯入自己的领地,眼下却有一缕光顺着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射进来,好巧不巧,就落到郁离身上,衬得她整个人都柔和不少。 她也顺着那缕光看过来,少女面容恬静,光下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棠西忍不住双手捂住心口,她的心又开始震起来,忽然觉得一直厌恶的阳光也没什么不好的。 怎么了? 郁离合上单词本朝她看过来,棠西的目光太过赤裸,她习惯了默默无闻,并不喜欢这样灼热的注视,心不在焉背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打断。 没没什么。 棠西的声音有些卡壳,她顿顿收回目光,然而心绪始终无法平静。 棠西说郁离的其余时间都归她,果然说到做到。 她和郁离一起洗漱、吃饭、上学,几乎寸步不离,甚至跟着她到了班级才离开。 有点让人窒息。 郁离直到人踏进了班级才长出一口气。 不过才过去一个周末,好似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班上的同学她交流不多,再者她们也不愿意同她一个没权没势的说话,哪怕她是沾了棠家的光进来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盛行小团体,大小姐身边几个跟班簇拥,太正常了。 郁离一进来就看到坐在最前面的班长,她身边围着好几个同学,看她进来忙收回视线,掩耳盗铃地找了蹩脚的话题聊。 班长依旧是温柔的,她们对上视线,郁离冷眼走过,班长却拦住她,递上来一条坠着白玉小葫芦的坠子。 郁离同学,这是我周末去菩提寺带回来的*小挂件,保佑学习的,你拿着吧。 多美好的笑脸啊,一如既往的叫人生厌。 郁离手指有些发痒,她收回视线准备推开,班长却不许她走过去。 郁离同学不收的话是不喜欢我吗?她拦在路中间,个子分明娇小,内里的力量却无法估量,说话声不疾不徐,偏偏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好像众目睽睽之下,是郁离欺负了她一样。 真的是,有点坏心眼都用在她身上了。 谢谢,但我用不上。 郁离看了下周围,打算绕路,她不喜欢和班长多纠缠,只想安安静静过完这一年,不生事端。 然而班长却不让,她是带了任务来的,必须要送出去。 不知是谁把她在学校给人使绊子的事传出去了,正好落到她那个姐姐耳朵里。 她姐姐多刚正不阿,帮理不帮亲,直接大发雷霆,把她关禁闭了。先前约好的和小姐妹的茶会话都去不成,提着她的耳朵要道歉,说要送点东西做赔礼。 不得已,她只好叫人买了一堆玉坠子,她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好送东西。全班都有,郁离要是不收多不合群啊。 不单是给你的,班上同学都有! 郁离并不知道班长的心思,她转身要走,要走另一边绕过去,班长骤然攥住她的手腕,力气果然大得挣不开。 郁离心里烦躁,不想和班长费话,却碍于挣不脱她的手,班长两只手都探过来,那坠子径直要塞进郁离的手心。 郁离同学,你就收了吧。 不收的话她没办法和姐姐交差啊。 哪里有这么强硬的送礼啊,同学们在旁边看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 她们都看到了,这位新同学是棠西送过来的,那位西小姐手上还拎着这位的书包呢,跟在人后面像个跟班。 在场的家里最差也是有公司要继承的,都不笨,心里猜测着也许班长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态度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毕竟她家和棠西有合作,关系自然更亲。 有人先开了口,是想借着郁离攀上棠西又和班长关系不好的。 一个坠子而已,又不是真的能让学习变好,哪有你这样强送的。 她话音刚落,立时有人出来反驳,都说了是一个坠子,是班长好心送的,怎么就不能收? 周遭七嘴八舌说起来,声音几乎将她淹没,更窒息了。 郁离轻轻叹了口气,她原本就很不习惯成为视野中心,尤其是这种场合,只觉心头烦燥,想走又走不掉。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世界毁灭掉,所有人都泯灭成灰,这样就不会有这种麻烦事了。 手心的白玉葫芦冰冰凉凉的,和快要到的冬天犯冲,她垂眸,想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又发现自己不会。 真乱呐。 万分焦急之时,有人从旁边插了过来,不过是沉着声的三个字,顷刻间乱哄哄的教室里就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郁离身后,连班长也不例外。 郁离也想转身,肩膀上却压过来一只手,熟悉的暖香度了过来。不知为何,她安稳许多。 第57章 简简同学,你来了。 班长呐呐出声,从入学起姐姐就说过不要招惹简明月,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刻意注意。 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一直不满姐姐把持家族,一心想取代姐姐,如果和简明月成了朋友,那她的计划会顺利许多。 可惜她光长岁数不长脑子,那点心思任谁都看得出来。 旁人当面说是有上进心,背地里说她痴心妄想,她和姐姐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不想要就拿回去。 简明月淡淡开口,眼盯着班长,脸上带着笑意,眸间却一片冰冷。 郁离想转头,这班里她就熟简明月,她来了她就好像有了准心骨,连想要世界毁灭的想法都熄了。 没事了。 简明月搭在她肩上的手轻拍了下,小声安抚。 班长看着两人的互动,原本被姐姐压着来道歉的心更加不满。 她看不出简明月的眼神警示,竟又上前一步,将一个方块大小的红丝绒盒子拿出来献宝似的送到简明月面前。 简同学,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盒子打开,是一副玉牌,上好的羊脂玉中间雕着一尊慈悲菩萨像。 你似乎听不懂我的话。 简明月伸手勾着郁离手心那条坠子丢进盒子里,拒绝的态度摆得相当明显。 她对班长的印象本就不好,特地提醒过她姐姐,哪里知道她会做出这种事呢。 给郁离的是一根坠子,给她的却是精心包装的玉牌。 真诚与否一目了然,这道歉未免可笑了些。 我我听的懂,简同学,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被这样拂了脸面,班长眼底蓄了点泪,星光闪闪的,多可怜。 然而简明月并不是她那个愿意宠着她的姐姐,啪嗒一声,盒子关掉,她半搂着郁离回到座位上,看也不看班长一眼。 郁离有点做梦的感觉,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太真切,恍恍惚惚的,直到坐在位子上才回过神。 不远处同学们散开,班长含泪的眼望过来,不甘又愤恨。 郁离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可笑。 一场闹剧以这样的方式结尾,难道不是如了班长成为人群焦点的愿了吗? 【作者有话说】 天空一声巨响,简大小姐闪亮登场! 50第50章 ◎生日邀约◎ 从周日开始的暴雨会一直持续到这周五,教室外的天阴沉沉的,眨眼间便落下雨滴。 凉丝丝的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将周围的同学燃起的八卦心都吹灭了。 郁离收回目光,冲着简明月感激一笑,谢谢你帮我解围。 多亏了简明月,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从班长的手底下逃出来,那样的吵闹场合对郁离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跟我还那么客气呀。 简明月完全没了在班长面前的那股睥睨气势,她歪在桌子朝郁离眨了眨眼,相当俏皮。 郁离不自觉抿了下唇,面颊有些发烫,必须要说的,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她不懂大小姐之间的阶级秩序,只知道简明月是围着那些人里唯一帮了她的,她对她特别感激。 郁离说得认真,一字一句的,简明月也不过多纠正,其实她是有点心虚在里头的。 周末她参加了个饭局,班长的姐姐也在其中,席间高谈阔论生意场上的事之余她状似不经意提起了这位同班同学,果然引起注意,寥寥几句就燎起了那位的火气。 什么我总看见她和一个新同学走的近啊,怎么还让人帮拿书包之类的啊,总之添油加醋,最后再丢一句是朋友吧她们。 饭桌上把她的面子扫了个干净。 谁知道她回家是怎么处理的,周一一大早闹了这么一出,要简明月说啊,她要是有这么一个蠢妹妹早把她丢去国自生自灭去了。 郁离不知道这回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把她当成什么了啊,拯救小可怜的神明? 简明月弯了眼睛,掩住眼底的兴味,她凑近郁离,脑袋就枕在她搁在桌子上的手臂,温声说:我们是朋友,我帮你是应该的。 简明月尚不知道好友棠西已经单方面将她踢出了局,依旧在抛钩钓郁离这只不明真相的鱼。 女高中生的心思都很单纯呐,不过是几个月的相处加上一点刻意模糊边界的行为足以让对方胡思乱想,尤其是郁离这样的,整天埋头于书本间不问世情对社会接触不深的,这样的最好钓了,稍稍撒点饵,她自己就咬钩了。 她心里思衬着该收杆了,而且眼下就有个很好的时机。 这几天天气都不太好,我的病复发了好几次呢。 话打了个头,把自己的可怜摆出来了,偏偏人又是笑着,温温柔柔的,跟小说里的病弱白月光似的。 郁离心底略沉了下,很是关切道:很难受吗?怎么不和我说呀? 说了就没意思了呀。 简明月在心里回答她,嘴上又是另外一套说法,我怕你担心,我这病就这样了,好不了的。之前跟家里人也说了,她们让我有病就上医院去 她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练的,眼眶兀自红起来了,不停地眨啊眨,很快就升起水雾来。 郁离,你对我真好,还从来没有人那么关心过我 要是不继承家里的生意的话,该是走在大街上就能被星探发掘出道的,去演几部戏,绝对能获奖。 郁离一点也看不出来敛藏在那双眼睛里的暗芒,止不住的心疼起简明月来,递了张纸巾过去轻声安慰她:没关系的,也许是她们太忙了,没有时间呢。你别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 在简明月身边这些天她依旧不会安慰人,不过简大小姐很受用是了。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气氛都渲染到这了,于是轻握着郁离的手探到自己左胸口,那处滚烫的地方不断跳动着,强健有力,完全不像是病弱的样子。 你对我真好,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了。 好近指尖都不敢乱碰,稍微伸一下就能碰到柔弱的地方。 郁离眼睛眨得很快,她下意识忽略掉掌心下强力跳动的心脉,简明月那种脸太有欺骗性了。 她心里的怀疑很快就被简明月真情实感的表演给盖住了。 她怎么那么可怜啊,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吗,为什么没有人爱她呢,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比她还缺爱呢 尤其是她的话,什么一辈子都忘不掉她了,一下子就说到郁离心里了。 她顺着她的话说,整个人完全被带到简明月给她设的情景里去了,说出的话也幼稚,说她会和简明月做一辈子的朋友,叫她别难过,她很愿意和她做朋友。 于是简明月顺杆往上爬,细眉蹙得楚楚可怜,两只眼睛紧凝着郁离,问她,那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那幅样子,好像郁离说一个不字她那双蕴着水雾的眼睛里就能掉下几颗泪来。 谁能受得了她这个样子啊,说一句要星星连月亮都给摘下来。 她惯会装可怜的,模样又无害,最能勾起同情心,棠西就是想走她这路子也是鹦鹉学舌,画虎不成反类狗。 偏偏对象是郁离,她是根木头,且是一根被人刻了名字的木头,木头是没办法回应的。 于是好长的默顿中,郁离一点点抽回手,她都打算说点什么安慰她了,然而简明月绽出一个笑,很勉强道:我跟你开玩笑的。 她这话说得不大好,其实心里是真不好受,收了杆发现想要的鱼没挂在上头,还好端端在水里游呢,而且还一边游一边冲她吐泡泡。 上课铃下一秒打响,老师踩着铃音踏进教室,郁离咽下喉间的话,不忍看简明月一眼,见她失魂落魄盯着她,心里也跟着难受,知道那句开玩笑的话是她自己弄的台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抽出教材,跟着老师的指示翻到要讲的那一页。 只是心里难免痛苦,她觉得对不起简明月,因为这时她最担心的是她们俩个还能不能做朋友,要是做不成的话做同桌得有多尴尬啊。 她从来没怀疑过简明月,她是她在陌生学校里遇到的第一个人,交的第一个朋友,她深切相信她说得每一句话,因为像简明月这样优秀的人没道理骗她的。 所以在即将失去这个朋友时郁离心里尤其惶恐。 而且,她知道简明月的,她那么缺爱,产生这样的误解很正常。 等她再长大一点,就知道这其实不是喜欢,只是朋友之间正常的关心而已。 课间休息时,她想要找简明月说话,然而简大小姐已经趴到桌子上,脑袋搁在手臂上朝着墙壁,一副为情所伤的困顿模样。 第58章 郁离更加内疚,她有心想找简明月说清楚,她要给她树立一个正确的爱情观,奈何简明月一点机会都不给,课间一直趴着。 郁离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稠黑的长发披散着。 事实上简明月并没有多难过,她不是那种轻易就能打倒的人,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磨折而已,比起她管理公司遇到的难题简直是九牛一毛。 她正和棠西聊天,手机搁在郁离看不到的角度,一条接着一条发的火热。 简:【雁城那事是你干的?棠姨速度够快啊。】 棠:【嗯。】 雁城的事前不久才爆出来,那地方鱼龙混杂,地处几个省市交界区,默认三不管地带,本地帮派众多摩擦不断,积怨已久。前几天突然爆出帮派火拼,几家独大的都元气大伤。 这事是棠西的功劳。棠家的货被雁城的大帮派劫了,是要走敲诈勒索的路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棠念意有心拿钱消灾奈何对面胃口太大,看棠家这棵大树眼红,一口气要了一个亿。 再肥的羊也不能这么宰啊,棠念意微微一笑,抬了手指了棠西过去。 只需一晚,消音手枪一枪爆了对面头领的脑袋,雁城彻底乱了套。 简明月也不由得佩服起棠念意来,她最近一年才接手了家里的生意,不算见惯了百态,也是见证了物种多样性。 棠念意是天生的商人,心够狠眼够毒,是她一直想要看齐的对象。 棠:【郁离呢?给我看看。】 简明月瞥了瞥嘴,把相册里之前拍的照片给她发了过去。 简:发送图片 简:【人家好好上课呢,专心的不得了,你别来打扰了。】 棠西才不理她,点了保存后选择绕过这个话题。 棠:【你生日要到了,要什么礼物】 生日? 简明月才想起来还有那么一回事,她家里人之前提过,问过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日party,喜欢什么车子。 她脑子灵光一闪,觉得温水煮青蛙有些操之过急,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等郁离彻底对她打开心扉,她现在只是太害羞了。 毕竟她毫无预兆的就说了喜欢,应该是吓到她了。 于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之后,简明月转过脑袋,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眶盯着郁离抿唇笑得坚强,我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还想着邀请你一起去呢。 郁离垂眸问她,什么时候? 她心里是开心的,因为简明月还愿意理她。 简明月继续说:我朋友少,家里人也不想给我办,只好自己偷偷庆祝,毕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郁离,你愿意来陪我过生日吗? 【作者有话说】 简明月:是简家大小姐、是病弱小可怜、是不知名实力影后[墨镜] 51第51章 ◎猫是好猫,人是坏人◎ 十八岁的生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简明月不甚在意。 生日办了那么多次,回回都是同质化的内容,香槟酒礼服裙,权贵们假笑着祝福,接着谈起生意。除了家人,谁又是真心实意来给她过生日呢。 她到时候只需要出场就行。 不过这次确实是不一样,听妈妈说,会给她介绍几位女伴。 商业联姻嘛,这很正常,大家族里的孩子到了年龄家里的长辈就开始物色合适的联姻对象,一定要门当户对,彼此之间有利益牵绊,两个孩子结合后两家的综合实力也会更上一层楼。 其实图南市里同她年龄差不多的简明月大多都认识,有些是在生意场上见过,有些是在学校里见过。 没什么意思。 还不如玩玩逗弄笨猫的游戏来得有趣。 郁离对大小姐一无所知,她只知道简明月连邀请她陪她过生日都是小心翼翼的,眉心要蹙不蹙的,看着就可怜。 这要怎么狠心拒绝啊。 郁离当然不忍心,她心里喜悦混着心疼快要漫出来,因为她以为的简明月实在太好可怜,又因为简明月还将她看作朋友,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所以她不能让朋友失望。 她要去的,不仅要去,还要给她挑一个喜欢的礼物去。 毕竟生日多重要啊,一年就那么一天,要好好过得啊。 她们约好了时间,郁离已经在心里盘算起要送她什么了。 千金小姐其实什么都不缺,送过去也是一份心意而已,拿到手连一天都不到就丢进仓库吃灰了。 郁离不知道啊,以为简明月真的是没人疼没有爱的小可怜,想着在她最重要的生日那天要给她买一个蛋糕,还想着要送她什么礼物才最合心意。 简大小姐这才心满意足,稍微收敛了下装可怜的表情,又凑到郁离身上和她贴到一起。 她的眼圈还红着呢,跟只大号的兔子差不多,就那么耷拉着长耳朵朝郁离撒娇,熟练得很,温声说着不需要礼物的,只要郁离人到了就好,她还是第一次有人一起庆祝生日呢,已经忍不住期待起来了。 郁离心里更加动容,她头一次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那么重要。 于是心里想的更多,要给她一个很好的礼物。 手作的物件或者商场里精美的商品,于是又想到玩偶或是首饰,总之都需要钱。 郁离现在和郁蓉是冷战阶段,而且她也没打算向郁蓉要钱,朋友的生日礼物是她自己的事,所以想到了兼职。 惠智的时间表安排的很好,没有晚自习,她可以用那点时间去找个兼职,小半个月而已,不会耽误学习的。 而且而且棠西应该管不到这边,要是不行,就态度放软一点,求求她总归是可以的。 思绪正浓之际,身旁人突然上手戳了戳她的脸颊,中午了,吃饭去吗? 郁离猛地惊醒,下意识要答应,又突然想起棠西,到了嘴边的好生生吞了下去,连带着落在简明月身上的目光都含了歉疚。 你不吃吗?饿着肚子学习会难受的。 简明月不知道棠西的事,只以为是郁离想趁着中午的时间学习。 这段时间郁离的努力她是看在眼里的,一个普高进来的女生,拼命想跟上课程的进度,谁见了不说声好学生呢,若是和她们在同一起跑线上,说不定已经是第一名了。 不是,我和 棠西两个字还未吐出来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敲窗声自旁边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们一齐朝外看去,窗外站着棠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她在窗户外面看了多久。 总之脸上表情有些不好,一双冷眸正盯着简明月看。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盯着郁离和简明月肢体接触的地方一起看,眸子黑沉沉的,是山雨欲来的危险讯号。 简明月不知道她这个好友发什么疯,以为她是担心赌局落败。 要她说赌局分明不公平,其实优势明明在棠西才对。 毕竟人是直接住进她们家的,多方便啊,那话怎么说来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故意靠得更近了些,手搁在郁离肩头没松,脸也贴得很近,小声故作惊慌道:郁离,那个棠西她是不是来找你的啊? 当然是啊,上课还问她要郁离的照片来着,装什么深情呢。 棠西没眨眼,她知道好友是故意的,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就好像,你想养一只猫,都把那猫拴进家里了,可它哭它闹,你不忍心,牵着绳子带它出去散步,结果只是转个头的功夫小猫头就蹭到别人的小腿上了。 猫是好猫,人是坏人。 是简明月刻意引诱的,棠西明白,所以强行压下心里的不愉快,抬手推开窗户叫郁离出来吃饭。 郁离心里闪过几分慌张,她不想简明月知道她和棠西的关系,不想让她知道她的朋友其实没那么好。 所以只是轻点了下头,和简明月小声说了句就要起身出去。 任谁都看得出她们的关系,偏偏简明月故作懵懂,挽留似地拉住郁离的手腕小声说:郁离,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不会多说话的,不会惹棠西不高兴。 而且,她更小声,却让郁离心安不少。 你是不是还给她做家教啊,我好担心你,你带我去吧,我可以盯着她保护你。 多可怜啊,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多正。 窗外棠西脸更黑了,可郁离求助的目光朝她看过来,星星点点的,她一向心软,尤其是对重要的朋友。 带着吧。 棠西双手插兜走在前头,刚好她有些话要和简明月说清楚。 不然总是刻意勾引别人的猫,多坏啊。 午饭在学校食堂吃,出去吃太麻烦了,尤其是郁离身边还跟着个简明月。 怎么看都碍眼得很,快挂到郁离身上了,几乎要贴到她耳朵根说棠西的坏话。 第59章 三个人才到食堂还未落座就引得许多目光,棠西和简明月嘛,大家都熟的很,算是风云人物,学校里最惹不得的两位。 中间那个是谁呢?看模样没大有印象,哪家的大小姐?想想又不对,没听说有转校生来啊。 而且说是大小姐也不像,看衣着气度也没用自小泡在富贵乡里的金贵气儿,反而是怯懦的,缩着肩膀不太敢抬眼。 大家都好热闹,吃瓜也吃得开心,纷纷在八卦群里发动群友的力量。 没多久就知道了,心里想哇,原来是她啊。 那个普高来的转校生,唯一的优点大概是成绩,说是十二中的前十,其实也没多出众,放在惠智还是有些不够看。 所以为什么能让两大风云人物来陪她一起吃食堂呢? 难道是 众人的八卦之魂燃燃升起,然而郁离仍是一无所知的。 她察觉到那些似有若无的目光,只以为是棠西的原因,毕竟她身份地位高,她和简明月顶多算陪衬。 所以坐下后只专注埋头吃饭,棠西打了份西红柿炒蛋,她记忆不错的,很确定郁离说过她喜欢吃这道菜。 对此郁离也只是瞥过去一眼,她不挑食,但也不会过分喜欢。 说是吃饭,其实另外两个人都没怎么吃,千金大小姐吃不惯食堂很正常。 只是郁离对她们的目光有些发怵,太直接了,她害怕棠西说出她们的关系,也害怕简明月不经意脱口而出什么话惹恼棠西。 毕竟她是真真切切杀了人的,她担心简明月的安全。 一顿饭吃的匆忙,起身要走时棠西却叫她先回教室,她有些事要处理,而原本跟在她身边的简明月也说身体不舒服,下午请了假,不能和她一起回教室了。 郁离担忧的看了简明月一眼,心里愧疚不自觉就生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简明月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从遥不可及的高贵明月变成了只纸做的兔子,是没有人爱、需要保护的小动物。 所以她想,是不是她的原因呢,因为让她和棠西碰到一起了,所以吓到她了? 我没事的,你快回去吧。简明月对她笑得温柔,轻声催促着。 郁离还想在问一句,简明月已经转身迈开了步子,她只好又看了眼棠西,最后回了教室。 眼望着穿着校服的女生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棠西收回目光提步跟上简明月。 雨下个没完,人心情也浮躁。 不远处简明月停住步子,尽头是连绵雨点,两侧柏木亭亭,她转身迎着棠西挑唇扬眉,谁知迎面就是一套房砸了下来。 还是市中心的,别墅区,好地段啊,旁人光是有钱也买不到,需要关系的。 就那么白给了她,多不好啊。 不行呀,我们的赌局还没结束。 简明月唇角弧度淡了许多,她习惯按照计划走,已经布置好了,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别为难我。棠西仿佛要和身后冷雨融为一体,眉心紧拧着。 她试图和简明月打感情牌,然而开了个头就被简大小姐打断,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 讲情谊可没有用,生意场上可没有跟你讲这个。她才接手家族企业一段时间,整个人都似乎变了个样子,更像一个追名逐利的商人。 棠西被噎了一下,自知理亏,但她必须要那么做,结束这场荒唐至极的赌局。 简明月凝着棠西,眼中有三分不解:这不是你先说的吗,谁先拿到她的心谁就赢。 她语气有些讥讽:棠西,你做任务时也会出尔反尔吗? 【作者有话说】 做个小调查,大家都站谁嘞[狗头] 另外明天和朋友出去玩,可能不会更哦[竖耳兔头] 52第52章 ◎我们是相互喜欢◎ 当然不会。 棠小姐的手天生就是要染血的,所以下手果决,从来都是一击毙命。 然而面对好友的质问,她无话可说,毕竟先入局的是她,将简明月拉进来的也是她,最后先动了心要她退出的依旧是她。 棠西只好道:就当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别再继续下去了。 那天未准备的生日礼物,原本是简明月送出的人情,谁成想最终会落到郁离身上呢。 那个在她生日闯进棠家的女孩,谁也没料到几月后会成为棠小姐心尖上的人。 简明月抬眼睨她,唇角笑容依旧讽刺,棠西,她喜欢你吗? 自然是不喜欢的,她才指着她的鼻子说不带她去,她计划的未来并没有棠西的存在。 为此,她的心都分成了几瓣酸橘子。 可在好友面前棠西并不想说真话,她垂了眼皮,眼光扫过花坛里的枯枝,道:喜欢的,我们是相互喜欢。 所以你最好自觉一点赶快退出。 简明月发出一声嗤笑,显然是不相信的,她凝着棠西,见她不敢和自己对视,说:棠西,出任务的时候没把脑子摔坏吧。 朋友间说不出什么好话,互怼是日常。 不过此时棠西也不好说回去,只梗着脖子继续道:你再这么下去就是插足我们的感情,从道德层面就是小三。 好一个小三! 简明月几乎要气笑了,她抬手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漂亮眼睛里涌上来些许胜负欲。 棠西,回去吧。你的生日礼物马上送到府上,往后别再提这事了。 她说得果断,郁离的心,我要定了。 不是相互喜欢两情相悦吗,她倒要看看究竟有多深的感情能经得起她的糖衣炮弹。 棠西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她知道好友的性子,她最在乎的就是输赢,最讨厌的就不讲信用。 她已经触到了对方的雷区,却还要开口:你非要做这个小三? 简明月收回手笑得肆意,顺着棠西道:是啊,我这个小三不还是你默许的吗。说起来还都要感谢你,不是你我怎么能和郁离认识呢。 你不让我偏要做,小三而已,又不是什么小四小五杀人放火的事,有什么做不得的。 简明月从兜里拿出手机扬了扬,那张少女含着泪的照片映入棠西的眼底,刺激她的瞳孔都震颤起来。 多新奇啊,明明一开始的主导者就是棠西,怎么才这么些时间,她就反悔了呢。 简明月收敛眸中笑意,不停滑动着屏幕,少女的泪眼一双又一双,都是棠西对郁离犯下的罪。 棠西紧盯着手机屏幕,眼都红起来。 漫长的沉默过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棠西制住蠢蠢欲动要砸坏对方手机的冲动,郑重道:我会告诉她我们的赌局。 告诉她你从一开始就把她当个玩意耍?在你眼里她连一套房都比不上,装什么深情呢棠西,你以为你说了她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对你爱个没完?别犯蠢了我的棠小姐,你这样只会让她知道,你和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简明月反唇相讥,字字诛心,虽然连带自己一起骂进去了,不过没关系,简大小姐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楚。 于是棠西立时沉默起来,简明月的话不无道理,说出去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将郁离推得更远。 她本来就不喜欢她,如果那样的话,会更讨厌的吧。 明月,棠西抬头,廊外雨势渐消,天边乌云散开,万丈霞光迸射开来。 简明月嗯了一声,直视棠西的眼眸,似是要翻篇,我生日下月初一,你记得来。 棠西别开眼,看情况。 两人不欢而散。 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影闪过,那人靠着墙壁惊愕地捂住嘴巴,艰难消化着听来的劲爆消息。 郁离并不知道棠西和简明月的争辩,她已经回了教室,正是午休时间,班上没多少同学,连厌烦的班长也不在。 郁离有些担心简明月的情况,于是趴在桌子上掏出手机想要发消息问一下。 惠智是允许学生带手机的,只是郁离出于从小到大的习惯才没有带。 不过眼下情况不同,在棠家时棠西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连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她不想让棠西知道她喜欢什么,她的朋友都有谁,所以才把手机带到学校里。 郁离编辑好消息给简明月发了过去,多半是关心的话,简明月没回,应该是没看手机。 齐雪发了消息过来,是她的作业照片,每天都要来报备的。 郁离点进去认真看了些,齐雪的字迹依旧凌乱潦草,但能看出来用心,起码横平竖直,而且解题也按照步骤走了,进步蛮大。 郁离发了个夸夸的表情包过去,没想着齐雪能秒回,毕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应该在十二中。 第60章 刚准备关掉手机,一个微信消息提醒就跳出来了。 郁离以为是齐雪,点开才发现不是,是备注为太阳的杜钰然。 太阳:【小粉丝,什么回来?我把伞还给你。】 是昨天才加上的,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毕竟知名影后杜钰然亲自加上一个小粉丝的微信也太不真实了,像梦一样。 但如果按照陌生人来说,借伞换伞的关系足以加上联系方式了。 那天晚上微信联系人突然出现一个红点,郁离本着好奇点进去,发现那竟然是杜钰然的私人号。 验证信息上写着小粉丝你好呀,我是杜钰然,我从棠斐那儿要了你的微信,通过一下呗。。* 多神奇啊,就那么加上了好友。 郁离和杜钰然,怎么看都是不可能靠近的两个人偏偏产生了牵扯。 杜钰然是来还伞的,那天没来得及告别,她靠着郁离的伞才能安全到家,先说了下感激的话,才提到正题还伞。 郁离自然是激动万分,一时间连怎么打字都忘了,呆滞了好一番功夫才想起来回她消息。 说不用了,一把伞而已,能见到你已经是特别幸福的事了。 杜钰然微微一笑,回她说不用那么客气,把我当做朋友就好,你是棠西的朋友嘛。 她们的关系看似很远,是耀眼的大明星和淹没在人潮里的小粉丝,但是其实很近,她是棠斐的朋友,是来棠家做客的客人;而她是棠西的女朋友,和妈妈寄住在棠家;而棠斐和棠西又是姐妹。 扯了许多层关系,才发现原来她们是沾亲带故的朋友。 郁离多高兴啊,因为杜钰然说她是朋友。 她原本想就那么默默仰望的,可谁让那是杜钰然呢。 而且,是她主动朝她靠近的,太阳主动俯身,于是她连被灼伤的痛苦都忘了感受,满心满眼都是她。 根本拒绝不了啊。 于是就那么说好了要还伞,约定到她放学之后。 点进聊天界面,郁离不由得托着腮沉思起来。 她要去找兼职的,要给简明月买生日礼物,这个计划在前,重要的朋友简明月得排在前面呢。 于是还伞的事不得不耽搁起来。 郁离:【抱歉啊,我可能要回去晚一点,今天应该不行。】 郁离想着不能耽误杜钰然的时间,继续打字要她把伞放在什么地方,等她回去了就过去拿。 其实见面也很好,但现在已经足够好了。 只是没想到偶像很是善解人意,郁离的文字还没编辑完那边的消息已经发过来了。 太阳:【没关系,我这几天都在棠家,什么时间都可以哦。】 郁离小小的雀跃一下,把换伞的时间换成了明天。 发完消息后,她心满意足收起手机,整个人都振奋得不得了,觉得自己能做十套卷子。 下午时光一晃而过,下课铃音悠扬,是要解放的信号,班上同学如出笼的鸟儿,不一会儿就走了个干净。 郁离慢吞吞在位置上收拾东西,她得等着棠西过来,毕竟她先前答应过,她的余下时间都归她了。 敲窗声如约而至,郁离背着书包起身出门,棠西迎上去,唇角带笑,没了中午的阴郁,姐姐喊得很甜。 才是下午四点半,天气反复无常,晴了雨阴了阳。 棠西要帮她拿书包,因为郁离小小一个背着个挺大的书包,她心疼。 但其实高中生的书包没那么沉,里头装得都是要拿回去做的习题册试卷之类,一点也不重。 郁离扯着身前的书包带摇了下头,抿唇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她们完全不是一个时间的人,也不在一个频道。 棠西 棠西敏锐发现了她的情绪变化,心头也跟着跳了下,缓声问:怎么了? 这会儿教学楼里都没什么人了,郁离不去看棠西,反而盯着空荡荡的教室,有些难为情道:我想去找个兼职。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棠西在她心里的模样变了。 像是威严的家长,明明真的不会有惩罚,可还是要小心翼翼的试探,寻求认同。 棠西果然疑惑起来,拉着郁离的手认真问她:为什么呢,姐姐,你很需要钱吗?我可以给你的。 53第53章 ◎棠西,今天谢谢你啊◎ 下午五点整,黑色迈巴赫停在一条小吃街口,车门打开,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从车上下来。 小雨淅沥,这会儿正是普高吃饭的时间,偶尔能看见几个穿着校服样子的学生穿梭在街道,是附近中学的学生。 郁离背着包踩进雨里,宽大的外套下是一颗不肯服输的心。 看吧,棠西拗不过她的。 她说要去找个兼职,棠西再怎么说也没有用的。 她说要给钱,郁离就冷着脸说我不要,我没有义务拿你的钱。 棠西说你是我女朋友,我给女朋友花钱高兴。 郁离觉得棠西的恋爱观一点都不正确,但是她也有权利拒绝。 总之是下定了决心,连地方都想好了,奶茶店或者是餐饮店,尤其是大学附近,这种店常招兼职,而且她满十八了,年龄限制对她已经没有用了。 棠西不想让她去,可怎么能争得过呢,她可以胁住她的身体,却拿不下她的心,而且,她一低眉垂眼,她的心就开始松动了。 她想走简明月的路子,扮一只无毒又可爱的猪鼻蛇慢慢靠近,她可总是忍不住。 一旦发现郁离有想要逃开自己的苗头,她就忍不住咬紧了牙,想要将人关起来,谁也不许见。 这是不对的,棠西知道,所以她努力克制了。 她连需要用钱做什么都没有追问,她听郁离的话,把她送到这儿来,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哪一家? 棠西鲜少踏进饮品店,这条在大学城相当知名的小吃街也甚少来过。 她往常只去过便利店,每每乘着夜色归来,洗净手中血色后便会去填满饥饿的肚子。 一块面包一瓶水,谁也不会怀疑穿着卫衣带着兜帽的冷脸女孩是潜行在黑夜的死神。 郁离抬头,她也很少来这边,对这里不太熟悉,她没有门路,只好选择最笨的办法,走一家问一家。 你好,请问这里还需要人吗?我想找个兼职? 推门进了店,店员姐姐以为她是来买奶茶的,很友好地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郁离直奔主题,她是个很腼腆的人,但有时候也很果断,毕竟妈妈不在的那几年拿主意的一直是她自己。 店员姐姐拿不定注意,朝着后厨喊了一声,稍等一下,我叫店长过来。 确实是招人的,不过给的时薪不太高,10/h。 图南市可以称得上是南方经济中心,超一线国际化大都市,这样的时薪是不合理的。 店主是个中年人,粗眉横肉,看着不像是做奶茶的。 上来就问多大了,有没有工作经验,然后报了时薪。 郁离有些怕这种长相的人,怯怯喊了声姐姐,将之前的话复述一遍。 店主上下打量她们几眼,看郁离和她身后冷着脸的棠西年纪很轻,还穿着校服,还是高中生,原本是不打算要的,因为是未成年。 后来拿出身份证确定才敢要,但时薪依旧不变。 郁离没做过兼职,只觉得找到一个就很好了。 她在心里盘算着一天做四个小时,就是四十,周五那天下午没空,可以做够八个小时,就是八十,这样以来不算周末就是二百八。 周末她可以抽一个上午去商场看礼物,其余的时间过来上班,还能得一百二, 这么算起来只需要两周就可以凑够她想要的那些数,给简明月买一个很好的生日礼物了。 她刚要答应,又被身后的棠西扯住手臂,工资太低了,我们不做。 棠大小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知道工资太低,不能做。 然而未出社会没有被侵染过的郁离不太明白,她像只雏鸟,一破壳只知道眼前的大鸟就是妈妈。心里只觉得能找到就好了,也不会比较哪家的待遇好时薪高。 棠西! 棠小姐扯着郁离的手将她从奶茶店带出来,态度相当强硬,郁离只来得及转头跟店主和店员姐姐说声对不起。 换一家,或者我给你。棠西黑了脸,攥着郁离的手腕不松开,要她做个选择。 再怎么说,也不能去那家店了,一周必须做够六天,待遇低不说,态度也不好,看她们的眼神总带着轻视,见是未出社会的学生才敢这么开价。 你给我打工,做卫生也好做家教也行,一小时一百。 棠西张口就来,她是大小姐嘛,吃喝不愁,也见不得心尖上的人受苦,变着法的要给她钱。 第61章 别闹了。 郁离自然是不能接受的,她想靠自己给简明月买个礼物,而非是棠西的刻意施舍。 所以还是三步一回头的过了那家奶茶店,又找了好几家店,最后才在一家面包店里确定下来。 店主是个年轻的姐姐,她们来得很巧,先前的店员有事请假回了家,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而且时薪给的高,20/r,只需要看店收银。 店主姐姐:你可以做,但是你的小姐妹不可以哦。 郁离点头表示理解,棠西还没过年龄嘛。 然而她和棠西关注的点却不一样,棠西只注意到那句小姐妹上,下意识握住郁离的手攥很近,不是小姐妹,是女朋友。 店主姐姐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掩着唇笑得眉眼弯弯,知道啦知道啦,是女朋友。 她不由得感叹起来,年轻真好啊,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交过一个女朋友。 后来呢?郁离问。 店主姐姐笑得更灿烂了,后来她就和我待在一个户口本上了。 原来是结婚了,郁离也被店主姐姐的笑感染到,说:真好。 校服到婚纱能不好,从头甜到尾。 棠西也跟着点头,怪郑重的模样,搞得店主好奇看她一眼,想逗一逗。 现在的小年轻都太浮躁了,谈的那什么,快餐式恋爱,一会儿就分了,我看你们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棠西打断,连握住郁离的手都紧了又紧,恨不得揉进自己骨血里。 不会的。 不会什么呢,郁离心头忽然开始突突的跳,有些想挣开皮肉几乎要长到一处的手。 那只手纤长细白,拿过刀枪,哪怕沾上滚烫的鲜血依旧温暖,却企图侵占她的人生。 怎么不会呢,她有她的未来,从来不是棠家,不是那间夜里不得安宁的房间。 她怕店主看出来,连挣扎的幅度都不太大,而且她用力棠西也开始用力。 落在店主眼里便成了小情侣拉着手打情骂俏,她眯着眼笑的眼尾都炸开了花,连声说逗着玩的。 总之是顺利通过面试,当天培训上岗。 店主姓裴,郁离叫她裴姐,棠西也跟着喊了声裴姐。 听到她结婚的时候郁离还在心里感叹好早,后来才知道裴姐已经三十多了,大概是心态年轻,完全看不出来过了三十岁。 话说,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这个校服有点眼熟哦。 店里没多少客人,裴姐单手支在柜台上和两个人闲聊天,其实是和郁离说话,棠西有点子礼貌在身上,但不多。 郁离乖巧回答:惠智的。 店主小小惊讶一下,重复道:惠智?是我想的那个惠智吗? 还有哪个惠智呢,全图南只有那一个惠智了。 里头的学生非富即贵,再有就是学神,她们普通人需要仰望的地方。 店主的反应让郁离不好意思起来,好像是借了被人的光被夸一样。 她轻点头,在店主愈发好奇的目光中耳根开始发烫。 哪怕惠智的老师很好,班任虞思姝对她也比她的别的同学要关注些,可她到现在对惠智依旧没有归属感。 走在校园里时不时能对上某一双陌生含着打量的眼睛,好似她是误闯入狮子园里被围观的猴子。 时至今日,她仍旧不适应。 裴姐的眉头轻皱一下,思索着,随后恍然大悟道:是来体验生活的吧,我听说大小姐都要做什么社会测试,好像要从底层做起。 她朝着郁离竖了个大拇指,大大咧咧夸赞道:够努力啊,我这个年纪还在和女朋友讨论哪家麻辣烫好吃呢。 郁离这下脸都红了,连连摆手说不是。 我就是普通人,是借着关系才进去的。 她担心裴姐多问,因为借了谁家的关系不方便说,更细节一点也不能说。 然而裴姐并未多问,只俏皮的冲郁离眨了下眼,说:不管是谁,在我这里工资待遇都不会变,而且打碎了东西碰坏了蛋糕赔偿也都是一个价哦。 郁离点头,我明白了裴姐,我会好好做的。 来面包店的基本都是大学生,好说话也好服务,郁离跟着裴姐学了三个小时,上货介绍收银,开始有些困难,但适应后就简单许多,而且第一天上班工资也照着说好的时薪发。 郁离高兴得不得了,连带着看坐在实木沙发上的棠西也高兴得不得了。 而且工资还是当天结,晚上八点十一分,棠西带着郁离坐进迈巴赫,车子还未启动郁离就收到了裴姐的转账和夸夸。 不多不少,刚好六十。 真好啊,郁离收了钱忍不住捧住脸望向窗外。 她感觉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的人生已经开始抽枝,正一步步朝着预想迈进。 再等一等,郁离跟自己说,再等一等吧,很快就好了。 窗户玻璃反射着身后人的侧脸,她大概也笑了,脸部线条很是柔和。 郁离转身挨到棠西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明白是非,知道今天都是棠西的功劳,如果不是她,她可能就遇不到那么好的店主了。 棠西,今天谢谢你啊。 54第54章 ◎她在欲擒故纵◎ 面对郁离突如其来的示好,棠小姐悄悄红了耳朵根,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拉着她让她找了下一家而已。 这不算什么的。 嗯,我应该做的。 棠西愈发矜持,感受着郁离柔弱的手心托住她的指腹,她下意识挺直腰背。 心里自然是喜气洋洋的。 她们又近了一步不是吗,她愿意靠近她,是不是证明她的方法凑效了呢。 再那么坚持下去,她会不会彻底属于她呢,连同身心一起。 棠西几乎望到了触手可及的未来,她的阴面生活结束,棠小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和喜欢的人结婚,她们的生活会很甜蜜。 多好啊,棠西眨了下眼,动作更加克制,没去覆郁离的手。 我太没有生活经验了,对不起,棠西。 郁离跟她道歉,很真诚的说话,我不该那么和你说话的。 她坐的很直,郁离就得仰头望她,车内开了小灯,衬得她的眼睛都泛起璀璨的光来,就那么亮晶晶的看着她,眼底是隐隐的崇拜。 很想亲。 棠西克制着想要将人揉进骨血里的欲、望,微笑着回应她,没关系,姐姐不用自责的,我只是太心疼你。 瞧瞧,连话都说得好听了,郁离红了脸,慌忙撤回手,转头盯着窗外看。 棠西眼底笑意更深,想贴上来偏又保持着一拳的距离,问郁离可不可以上班也陪着她。 半响后她又软了语气跟郁离说她不会给她惹麻烦的,也不会打扰她的工作,她就坐在面包店里面,安安静静的,不会吓到那些客人的。 她最擅长保持安静了,有时候一点气息也不会叫人发现,这对她实在是过于简单。 她说了好多,其实是没必要的。 郁离早就答应过她的不平等条约,除了上学,她的空余时间都属于她。 窗外夜色浮光,商厦的大屏上在播放某部电视剧的剪辑,郁离忍不住望眼,直至清冷神女提剑出场才小小的惊呼一声。 她这些天好忙,忙到忘记了杜钰然的那部电视剧已经播出,眼下正是大结局的时候。 看到一身白衣末发的神女,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日伞下唐突对上的狗狗眼,不由得一阵恍惚。 这真的是一个人吗,戏里戏外的反差未免太大了。 车子极速开过商厦,郁离才意识到旁边还坐着棠西,她说了好多话,有些左耳过右耳,有些听在心里。 她本能转头,于是立刻对视上。 岂止是对视,脸几乎要贴到一起了,几乎望不到底的漆黑眼眸映在眼底,叫郁离心头为之一颤。 第一反应就是后撤。 但棠西没让,她的手臂绕到她脑袋后面扣住,好险好险没撞到车窗玻璃。 郁离的耳尖开始发烫,对方的吐息扑到面颊,荼蘼花的香气顿时浓郁。 棠西看她看得专注,连尾音都翘着,似乎是撒娇:姐姐,带我去吧。 她的嗓音其实偏甜,和她姐姐棠斐那种低哑的烟嗓完全不同,但不带情绪说话是确实是冷的,仿若萃了冰,曾将她冻伤过。 郁离不自在偏头,在棠西灼热的眼神追逐下轻轻点头。 下一瞬阴影彻底覆盖住脑袋,郁离下意识闭上眼,然而唇上什么触感都没有。 棠西收回手臂,又安安分分坐到旁边,说不打扰便一点也不打扰。 说不清什么情绪在心口蔓延,郁离忍不住摸了下脸,偷瞥了眼棠西又转头望向窗外。 第62章 有棵芽落到地上了,遇水生发遇风疯长,但郁离还不知道。 棠西唇角勾起弧度,将郁离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在欲擒故纵,虽然拙劣,但看呐,起码是有用的,不是吗。 棠西的算盘打得可好了,她想郁离上班她就在店里陪她,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甜蜜生活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 她预想的未来没有棠西,那该怎么办呢,只好想方设法钻进去,钻到她的心里,她可以去东林市,她得跟着她走啊,她到哪她就去哪,这样才对啊。 车子静默开进半山庄园,司机先下了车撑开伞帮棠西打开车门。 郁离想自己开的,棠西却接过司机手中的伞三两步到她车门边帮她开了门。 体贴入微。 郁离不太适应,路上看了她好几眼,几次想张开又被她搪塞过去。 最后,郁离终是忍不住,扯了下棠西的衣袖,你不用对我那么好,那些我自己都会做。 她不是千金大小姐,也不是在金玉里养出来的娇娇儿,那些她自己可以做,叫别人代劳感觉太奇怪了。 棠西敛眸凝她,沉了几秒才点头,好。 她潜移默化渗入她的生活的计划不得不改变。 小西? 两人还未走太远就听见一声含笑的女声,微沉,接着便是脚步声渐近。 侧身去看,来得是棠家的主人棠念意。 她大概才从公司回来,一身浅蓝定制西装,眼底显着疲惫,身后阳妁依旧是一身干练的黑,几步落在后面为家主撑伞。 多巧啊,郁离忍不住看向棠西执着伞柄的手,她是不是该接过伞给棠西打呢。 妈,阳妁。棠西脸上没多大反应,态度依旧是那副态度,身体却下意识往郁离这边靠,想挡住她的身影。 棠西的反应并不隐晦,面前两人都看得出来。 小离也在,你们才回来? 棠念意觉得好笑,抬手看了眼腕表,主动同郁离搭了腔,大概是看棠西在,没叫的那么亲昵了。 郁离探了半边脸出来,本能攥住棠西的衣角,她没忘记这位家主的可怕,想要逃离的心更加坚定。 她开口喊了人,想开口解释又被棠西一笔带过,出去玩了。 郁离明白棠念意知道的,她惴惴看向阳妁,对方朝她轻点了下头。 简单寒暄几句,棠西回应并不热情,三两句就打发掉棠念意。 望着两人渐远的身影,郁离那颗突跳的心才安分下来。 她没注意到,原本只是攥着衣角的手不知何时握上棠西手心,两人的温度顺着相贴的皮肉都渡到一处。 是很安谧的夜晚,两旁路灯散着昏黄的光,雨点坠到伞面,又顺着边角滑落。 她们牵着手,算是第一次那么心平气和的散步回去。 花圃中偶有虫鸣,她们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 分明是个雨夜,偏偏是个热闹的雨夜,那边刚遇上家主,这边转头又遇上了那位轻易不出房门的画家。 就在路的尽头,单手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艺术家的阴郁气息在这个雨夜浓郁过了头,像极了徘徊的鬼。 郁离远远看到,下意识往棠西身后躲,她最害怕那些东西了。 女鬼飘飘而至,抬眼定定看了牵手的两人,第一句便是你们也来散步啊,我的好妹妹和好妹媳。。 语不惊人死不休。 郁离本能抗拒这个称呼,而且那个称呼让她想起了在画室的那个夜晚,棠斐紧贴在背后,说着模糊不清的妹媳,将她一同拽进光怪陆离的画里。 多可怕啊,在郁离心里,棠斐甚至比棠念意还要可怕。 遇到棠念意只需要战战兢兢低着头一句句应付,遇到棠斐却是要赶快跑的。 嗯,差不多。 棠西却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多好啊,好像她们已经一块生活了好多年,她彻底变成她的了。 棠斐幽幽看过来,邀请道:一起?其实三个人比两个人要快乐的。 雨夜散步什么的,三个人才热闹不是吗。 她意有所指,郁离别开眼选择不听,连带着握住棠西的手都紧了又紧。 她害怕棠斐将她们的事说出来。 不,我们要回去了。棠西察觉到郁离的紧张,将她往自己身后拢了拢,拒绝得相当迅速。 真可惜。棠斐也不强求,她岁数大棠西几岁,自然拿得起放得下,撑着伞绕过她们慢慢走远。 艺术家大多异于常人,她真是来散步的。 见她走远,棠西似乎相当了什么忽然又叫住棠斐。 等等! 郁离的心跟着一跳。 棠斐也停住步子回身,目光却定在郁离身上,唇角弧度刚想上升,考虑好了?要一起? 姐,你什么回去? 画家翘起的嘴角蓦然压下,撂下一句早着呢!便匆匆走开。 本来就烦,本来是没灵感出来找灵感来了,看见郁离眼前一亮还没亮呢,又被棠西问的心里更加烦躁,连散步也不想散了,转身丢下伞回了画室。 这边郁离对棠西棠斐姐妹俩的相处模式有些好奇了,其实不止是棠斐,她看出来了,棠西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 别怕,我不会让她靠近你的。 这边赶走了棠斐,棠西攥着郁离的手将人带回去,还没上楼,就看见客厅里堆着许多礼盒装的东西。 最上面摆着一张红红的房本,打开一看,写的是棠西的名字,边上还跟着一张贺卡,字迹凌厉,简单四个字生日快乐。 不用看也知道谁的手笔。 棠西脸都黑了几度,将郁离哄上楼才打电话给蓿薇,问是什么回事。 那边说是简小姐给补偿给您的生日礼物,市中心的一套别墅,还有诸如钻石项链和田玉之类的小物件,甚至还有一本教人说话的书。 临了,蓿薇不由得夸赞起来,多全啊,不愧是简大小姐,什么都考虑到了。 55第55章 ◎动不动就咬人,跟狗一样◎ 棠西冷笑一声,兀自挂断电话,对着一屋子的礼物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哪里是生日礼物啊,分明是简明月发来的战书。 她那个人最在乎输赢了,先前只是口角,这回儿是动了真格的,要从她手上把郁离抢走。 她那个人跟没有心似的,从小就装得一副好孩子模样,实际上最是冷漠。 设法装乖装可怜,之后呢,之后是不是又要恢复原样,那副高高在上地明月貌假笑说郁离,不过是玩玩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要是真有那个时候,郁离该多难过啊,她付出的真心落了水让野狗叼走了,什么也不剩下。 棠西怎么会愿意的,她得牢牢握住郁离的手,不叫她被坏心眼的人骗走。 她得让郁离知道简明月的真面目,那不是只垂着耳朵楚楚可怜的兔子,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不,她要谨慎些,得将自己从这场赌局里剥离出去,她和简明月不一样的。 棠西冷眸扫过最顶上那张贺卡,心里渐渐有了注意。 简明月的生日快到了,多好的机会啊,她可以带郁离去拆穿简大小姐的伪装。 不需要很近,只需要远远看上一眼简大小姐是如何身着华服摇晃着红酒杯在一众宾客间应付自如,郁离很聪明的,她会明白一切。 一直以来在她面前装病弱装可怜装没人疼没人爱的兔子其实将她骗得团团转,她得多难过啊。 是简明月骗了她,和棠西没有关系。 想到这,棠西眼底的笑几乎要遮掩不住,这是很好的办法,她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趁机安慰。 姐姐,我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你别难过了,只有我才是真的对你好。 夜色渐深,棠西收敛了笑意上了楼,她推开门,郁离正背着她坐在书桌上学习。 试卷在桌子上摊开,笔尖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很是清晰。 她学习好的呀,人又努力,原先跟不上的课程都赶了上来,上一次周考甚至进了班级的前二十名。 棠西知道的呀,她早上还在背单词,晚上十点多还在写题,她都知道啊。 怎么会忍住不靠近的啊,她在床上落座,凝着郁离认真的背影,忽然觉得胸腔都被填满,鼓囊囊的,叫她忍不住去沉溺。 可又想到简明月,想到中午见到的亲昵场景,她在笑她在闹什么的,实在是糟糕透顶。 她一步步靠近,脚步声很轻,接近于无。 郁离正拧着眉思考一个大题,时不时就在一边的草稿纸上画上几笔,思路渐渐清晰,后颈却贴上来温热触感。 紧接着,是呜呜咽咽的哀叫,小狗一样。 第63章 姐姐,我好难过。 她唤她姐姐,动作却一点都没有轻缓,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穿过胸膛,将她搂得很紧。 前胸贴后背,两颗心脏砰砰跳动,几乎要同频。 郁离的身体早在后颈濡湿了一小片时就僵住了,她没回头,只握着笔尖的手默默收紧。 怎么了? 她听见她的声音在小狗的呜咽声中响起,似月华水般丝滑,是下意识的举动。 因为她在哭。 所以为什么难过呢,她不明白,棠小姐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不知道。棠西捻起她落到肩上的一缕发轻轻地吻。 她在哭吗,郁离忍不住想这个问题,当一滴滚烫水珠砸到肩头肌肤时,她确定下来,她确实在哭。 好吧,好吧。 郁离搁下笔转过身,恰好对视棠西的朦胧泪眼。 她最受不了眼泪,心一下就软掉了。 别难过了。 她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好一遍遍跟她说别难过了,她握着那双渐渐冰冷的手,试探将自己的温度传过去。 姐姐,我也不想的。 棠西说话很清晰,并没有因为哭泣而口齿不清,她半跪在地上,仰面望着郁离,被她抓住的手颤抖着回应。 是在楼下时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郁离忍不住猜测,本能给棠西抹去眼泪,指腹摩挲着不断溢出眼泪的眼下,可怎么也擦不净。 怎么那么爱哭啊。 她忍不住轻声哄,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将她半搂抱在怀里。 别哭了好不好。 这一点也不像她。 棠西摇头,眼泪滴落到郁离手背上,几道水痕滑过,她们的位置已然改变。 湿热的触感在指腹一遍遍刮过,像是小猫喝水,舌苔卷着泪水寸寸向上。 郁离惊慌收回手,她下望过去,棠西正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仿佛刚刚的事没有发生。 不可以这样。 她很严肃的教育她,然而话还未落地人就被棠西整个抱起。 抱到哪儿去,当然是床上。 她原本不想那样的,可一想到简明月依偎着她的模样,棠西就忍不住想磋磨她。 沿着那一块雪白肌肤慢慢捻转,留下痕迹最好,这样才能叫人知道她是她的,是棠西的。 多不讲道理啊。 郁离像只从水里捞出来的鱼,离了水做什么都不成,才扑腾几下就被按着压下柔软床铺。 别这样,明天还要上学。 她企图用语言拒绝的,大题的思路被打断她都没有生气,她还安慰棠西,她对她已经很好了。 我不喜欢。 柔软的被子里陷进来另一具躯体,棠西眼下还含着泪,楚楚可怜的,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要她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还是这样,郁离刚想开口,可对视她那双泪眼,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快要卸下心防了,她也想哭了,不为别的,因为棠西转头就掀开她的衣服,上手了。 别我没洗澡 郁离想推开她的脑袋,手碰到她毛茸茸的发顶又被扣住手腕扯开。 没关系的,做完洗就好了。 棠西半抬头,唇边泪痕未干,齿间却碾着颗青涩果子。 她怎么那么坏啊,明明哭得那么可怜,怎么还要欺负她啊。 明明知道她那里最敏感,还是一味的去采撷。 郁离的脸要红得滴血了,她话少得可怜,除了拒绝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偏偏棠西和她一起话多得很,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姐姐,别和她一起了。 唇舌一路向下,郁离觉得自己被一条蛇缠上了,还是条花绿的毒蛇,劈呲着信子朝她身上最嫩的肉咬上一口。 毒液注入其中,精神一下子就恍惚了。 谁?和谁一起? 压在喉间的气终是吐了出来,她也和她学,眼角泛起泪花来。 简明月。 棠西的声音一瞬间冷了下去,那副泪眼挪到郁离脸上,她盯着白得晃眼的天花板,问为什么。 她意识尚在,只觉得自己身处汪洋大海一叶小舟之上,一个浪头迎面打来,她只得抓住棠西的手才能叫自己不至于坠下去。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和她在一起。 棠西忽而凑上来,唇贴上她的眼皮,声音很轻,眼泪也滚烫。 她不是好人的,你被她骗了,骗的好惨。不要和她在一起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郁离已然听不真切,断断续续的。只听见简明月的名字,还有什么不要一起之类的话。 郁离本能摇头,她的动作太重了。 然而她的反应在棠西看来是拒绝,她是把简明月当朋友的,也许不止,毕竟简大小姐伪装得那么好,也许已经喜欢上了也不止。 棠西那一瞬间心口又空了,不确定性将她重重拍在岸边,只能眼望着海里郁离和简明月愉快玩耍的场面,多刺眼啊,光是想象就足以让她咬紧了后槽牙。 她承*认,是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她和任何人扯上关系,连母亲都不行。 于是愤恨又痛苦,一口便咬在郁离脸上,哼唧哼唧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这是什么话啊,郁离懵了半晌,隔着朦胧水雾望她,眸子含着不解。 说话。 棠西发了狠,言语都带了点凶意,偏又舍不得下重手,连咬她都不肯再下口。 些微痛意自脸颊传来,郁离发懵的大脑慢慢开始运转,说:不喜欢的。 她谁也不喜欢的。 棠西又问:那我呢?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她是期待的,连坠着细小水珠的眼睫都颤栗起来,渴望她点头,轻轻吐出有这个字。 她太急了啊,仰面的少女眼珠滚了滚,看天花板看墙角看吊灯,就是不看她。 沉默将态度宣扬得很是清楚,她神色带了些焦急,几乎要将她按进身体里,不服输似的又开口问:那我和简明月相比呢,你更喜欢谁一点? 有点可笑。 郁离眉头皱了皱,抬眼盯着浴室的方向说:我想洗澡,你抱我去吧。 她主动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多好啊。 棠西心里又欢快起来,起码她还是在乎她的,不然就不会那么说了。 可她还是有点难过,因为她在郁离心里其实是排不上号的。 她平等地拒绝所有人。 于是棠西咬得又重了点。她是恨不得将她吃下去的,连同骨渣和筋皮一起嚼碎吞下肚子,这样她才能真真切切只属于她一个人,谁也骗不去勾不走。 郁离摸了下脸,指腹摸到一排牙印,咬的挺深,估摸着是要留下痕迹的。 动不动就咬人,怎么跟狗一样。 【作者有话说】 铛铛!礼貌打扰一下,想推一下我的新书《脱轨》,昨天晚上激情写完文案,有点想双开这本的想法。 是致郁系,未来科幻题材的,大概是个蛮压抑的故事,这本我存完三万字会发,感兴趣的宝宝可不可以点个收藏吖 56第56章 ◎鸿门宴?◎ 第二天早上起来,郁离照镜子发现脸上果然留了痕迹,牙齿留下的痕迹变得很淡,红红的一圈,显眼得很。 棠西也红着眼凑到镜子前,先看见的是她那一双兔子眼,再是她脸颊上的娇粉,忍俊不禁。 不许笑,都怪你。 郁离小声嗔她,脸上照旧愁云惨淡。 这样明显的痕迹到了学校旁人会不会怀疑? 嗯,是我的错,我不该咬你。姐姐,原谅我吧。 棠西滑跪很是丝滑,从身后半抱着郁离,两双眼睛是如出一辙的红。 哭的。 不行,你太过分了。郁离低身从她手臂间钻出去,她记仇得很,还记恨着昨天她不顾自己反对做了的事实,想要冷处理她。 棠西跟在后面笑,傻傻的,完全不相符她的杀手身份。 看呐,才过了几天,郁离就可以很平常的和她相处了。 再那么下去,她就会如愿以偿占据她的心,什么简明月什么齐雪都得靠边站了,多好啊。 早上吃饭时郁离还惦记着昨天棠西突然的哭泣,她着实下了一大跳,问棠西又不说,扯了一堆简明月的坏话,她就那么见不得郁离交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吗。 昨天你为什么哭? 郁离歪着头放下筷子望着棠西突然开了口,叫棠西不由得怔了下。 为什么哭呢,当然是扮可怜啊,她学了简明月在她面前装得多好,眼泪说涌就涌,一点也不带犹豫的。 第64章 大概是吃醋吧。 棠西偏偏给自己套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定定对上郁离,话语间都拉出了丝。 这是什么意思啊,都怪郁离,如果不是她棠西也不会哭,她不和简明月那么亲密,棠西也不会那么难受。 这是什么逻辑呢。 郁离本能逃避,别开眼起身离开餐桌,上楼前抿了下唇看向棠西:别乱说了。 她对自己的定位再清楚不过,她只是棠家主随意看到后丢给棠西的启蒙玩具,现在视如珍宝,一旦厌了烦了,随手就丢进垃圾桶了。 不然,为什么要将她接到棠家呢,还给她支付了上贵族中学的钱,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呢。 这么一想,那些想不通的地方都通顺起来了,她不过是在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撞了上去,年龄合适,身份也合适,就像天上的馅饼,谁也说不准下一个会掉在哪。 所以棠念意当机立断,将她转到了惠智,和棠西一个学校,这样更方便不是。 她是那个冷血狼崽子的试刀石,仅此而已。 棠西一定也知道的,所以一开始她就对她非常抵触,可她还是上手了,甚至是恶劣至极地拍了照片。 棠念意不愧是大家族的掌权人,手腕了得,考虑的更多周到,她对女儿的秉性了解得透彻,也对郁离调查的十分详细。 所以她成功了啊,她成了棠西床上的玩具,连时间都由不得自己。 多可怕啊这个家。 郁离只想赶快离开,可时间过得好慢,才是第一学期,距离下一年的六月份差了大半年。 上到楼梯拐角,郁离垂眸扫了眼棠西,她仍旧笑着,活人感足了许多。 注意到她在看她,棠西抬眼对视过来,眼底情绪过浓,满眼都是她。 对视一瞬,郁离立刻抬脚上楼,一刻也不敢停。 棠西并不知道郁离心里想的什么,她对郁离那句别胡说了不甚在意,只将重点放到前一句。 她认为关心是喜欢的开始,郁离开始关心她开始好奇她为什么哭,不就是是她在意她的证明吗。 她本来是聪明的,最顶尖的杀手,潜伏刺杀离开现场从未失误露出马脚,偏偏在郁离的事上要笨上许多,将她躲闪的目光误以为是心动的信号。 郁离上了楼,刚迈进房间就听见手机响铃,声音不大,不足以让楼下也听见。 一通电话掐着她上楼的点打了进来,郁离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心口登时一跳。 棠家主 她早上打电话做什么? 郁离有些慌神,全然是面对突然袭击的无措。 她不想接的,可理智又教她探出手,滑了上去。 早上好啊小乖。 电话接通,对面女声亲切又舒然,完全没有昨夜巧遇时对她的淡淡疏离。 多怪啊,偏偏掐了她上楼棠西还在楼下的点打过来,笃定了她能接住。 郁离颤栗一瞬,极力控制住想要四下张望的眼。 棠念意的眼铺进了这栋房子,她在看着她呢。 郁离的气音憋在喉间,好半天才发出一声短促喘息,早上好。 昨天小西在不方便说,今天来跟我吃顿饭吧,中午阳妁过去接你,不用太紧张。 棠念意轻笑一声,又补充一句,小西今天不去学校,你不用在意她。 看看,考虑得多周到啊。 连拒绝的权利都不给她。 郁离只好点头,乖巧得很。 好,我记住了。 简单结语之后电话挂断,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只觉浑身发冷。 其实棠念意并不会对她做什么,而且她也不屑于对这么一个小孩玩手段。 可郁离就是害怕,她忍不住抬头,洁白的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我今天不陪你去学校了。 身后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棠西走近,眼底有化不开的黑色浓雾。 效率真高,郁离在心里感叹,面色却不露声色,好。 你 棠西看着她欲言又止,似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也不是不满意,只是有点小小的难过。 她要离开整整一天,郁离一点也不问的,她要去做什么,要去哪,她通通一沉默来作答。 见她沉默,郁离拎着手机问:怎么了? 没什么。棠西的情绪低下去,摇了摇头,才说:我很快就回来了,不会太久的,你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多不合时宜的一句话,郁离大概明白棠西要去做什么了,只是轻点下头,有来有往的将原话送给她,你也注意安全。 因着棠念意那通电话她冷淡许多,棠西看在眼里,却也没放在心上,她习惯她的冷淡,而且有那句注意安全就够了。 她在楼上望着郁离背着书包下来,她推门出去,阳妁已经等在门外。 早上好,今天我送你上学。 阳妁面色冷淡,干练高马尾笔挺黑西装,如设定好的程序般运行着。 郁离挤出一丝笑回应,她实在恐惧这个早上好,没说话,只是跟在阳妁身后走。 为期一周的大雨即将停歇,周五早上迎来难得的多云天。 气温一路下跌,已经停在了十度上下,早晚则要更低一些,再过不久,图南市将迎来冬天。 凉风吹过,郁离拢了下她的外套,跟着坐进车里。 车子行至中途,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不然心头总是惴惴难安,做什么都提不起气来。 阳妁姐姐,家主她找我做什么啊? 吃饭,不用太紧张。 阳妁目视前方,淡淡回了句。 上次也是那么说的,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可到了地方有两个陌生人对她问东问西,简直是留下了好大一层阴影。 那到了地方还会有别人吗? 郁离又问,一颗心始终放不下。 阳妁难得停顿,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眼一脸焦虑的郁离安慰道:家主并没有坏心。 是没有坏心,郁离推开门看见两张分外眼熟的面孔时心都停住了。 这次是日料,依旧是郁离听都没听过的名字。 阳妁领着她进去,光是进门先脱鞋就让她有些尴尬,身穿和服的漂亮服务生说着いらっしゃいませ弓身迎接,她局促地紧跟着阳妁,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多久就到了,阳妁帮她推开障子门,包厢内几人跪坐在榻榻米上,听见动静,一齐朝她看过了来。 熟悉的配置,连座位都不变。 两位江总对她点头颔首,棠念意朝她招手,笑得和善得很。 障子门在身后合拢,郁离入目是满墙色调艳丽的浮世绘,百鬼夜行,众鬼呼朋引伴,满口的尖牙利齿可怖面容叫郁离心尖都颤起来。 其实郁离也辨不清到底是不是江总,棠念意没说,她也只是听了几耳朵,棠念意管那个年轻的叫小江总而已。 总之,看见浮世绘之后,她的心咚咚咚的跳起来,一点也不宁静了。 小乖,过来坐下。 棠念意叫她,她依旧半眯着眼,只眼底疲惫全然消失,还是那副笑里藏刀的狐狸模样。 郁离捏紧了书包带低垂着眉眼,慢慢走过去,学着棠念意的样子跪在到榻榻米上,低声同她说家主好。 棠念意笑着摸了下郁离的脑袋,才对另外两人说:这孩子内敛。 是个好孩子。 年轻的小江总眼神在郁离身上转了一圈,夸赞道。 内敛才好哇,不多事不搞事,好掌控得很。 郁离抬眸,勉强笑了一下。 她不习惯当话题的中心,从前在十二中老师表扬她时就很不习惯,每次都要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一样。 其实小江总看着也没多大,倘若脱了身上那身定制西服换上卫衣牛仔裤,放进大学生堆里没人能瞧得出来。 她盯着她看,丝毫不掩饰眼中打量,似是估量一件商品。 郁离更加惶恐。 57第57章 ◎醉酒◎ 郁离这幅鹌鹑般缩着脖子掩耳盗铃的行为取悦了在场的三人。 小江总挪开视线,举起一杯清酒敬向棠念意,笑道:棠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棠念意颔首举杯,清脆杯壁相击,叮铃一声,郁离被突然而至的电话铃声吵醒。 她本能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周五。 郁离睡了一个下午,醒来时脑袋发懵,摸不清方向,只是下意识接起电话。 周围一片白茫茫的,电话那头呼吸声很重,郁离捂着脑袋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匹配成功。 第65章 好半响,在郁离快要忘记这个来电时,电话里才突然传出声响,是妈妈的声音,显得很是难为情,连叫她的名字都有些生疏,小离 郁离才想起来,她已经和妈妈几周没有说话了。 她住在棠西这里,棠西看她很紧,几乎是寸步不离,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郁蓉。 光是每天的学习和放学后的兼职就让她快喘不生气,时间恨不得掰成三份用。 这显然超过了以往冷战统共叠加在一起的时间,所以还是妈妈先败下阵来,主动打来了电话。 郁离甩了下脑子,凌乱的长发擦着脸颊扫过,些微的冷。 她逃避好久了,当时就甩下一个名字给郁蓉,也该和好了。 于是她轻轻的喊妈妈,问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她声音起伏很平,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来电。 我郁蓉吞吐起来,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最近降温了,你带够衣服没有?马上就能穿棉服了,我想带你去商场买几件。 郁离脸上漾开些笑,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毕竟那天郁蓉说得话好过分。 可是母女没有隔夜的仇,她顺着妈妈的梯子下去,说:我带了好多衣服,而且去年买的棉服还挺新的,今年能接着穿。 图南市秋天过得总是特别快,几场雨下来,眨眼间温度就下去了,往年这个时候总要去买冬装。 妈妈不会说对不起,只是一味的从物质方面赔偿她,说:小离,妈妈想给你买,你那几件棉衣款式是去年的了,我听人说今年上新了挺多款,去挑几件留在过年穿也行啊。 郁离沉思了下,顺从答应下来,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郁蓉的声音听起来欢喜不少,明天吧,明天是周末,我上午带你买衣服,中午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嗯,那明天我去找你。 郁离乖巧点头,约到好具体时间,要挂断电话时妈妈突然开了口,是小心的试探:小离,要回来住吗? 郁离使劲眨了下眼,她的脑子有点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不太好受。 她捏着紧皱的眉心说:妈妈,我在这挺好的。 确实是挺好的,吃喝不愁,连上下学都有人接送,算得上是大小姐的生活了,除了有些时候提供有些服务外,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郁蓉被拒绝了也不太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又换了个话题。 小离,你快放寒假了,我想带你回一趟老家,我想翻修一下老家的房子,也顺便去看看你阿婆。 老家在图南市下面的一个县里,是农村,从前阿婆在时住着一个带院子的自建房,阿婆走后郁蓉独自往城市打拼,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听见她说阿婆,郁离的脑袋更疼,断断续续的记忆涌进大脑里,她按着眉心的指尖都泛了白,疼的。 妈妈,还有好几个月呢,等放假再说吧,我先挂了。 说话,手指点下挂断键,屏幕立时黑住。 其实阿婆对她很好,只是她对阿婆的印象太差,阿婆那最后几年她跟着郁蓉住在老家照顾她,才上小学的孩子对一切都很好奇,唯独恐惧阿婆和她的那间小屋。 阿婆是个怪老太太,她寡言、性冷、不常和人来往,当时人说是六亲缘浅,说这样的人下辈子就不入轮回了。 郁离当时小小一个,并不知道那是迷信,只知道阿婆只能活这一世,多可怕啊,往后想做人都不能做了。 她捧着一小兜果子去安慰阿婆,又被阿婆给推了出来。 阿婆不喜欢她的,她觉得是她毁了女儿郁蓉,因为她是个别人不要的弃婴,长得也不是漂亮样,她额角上红胎记太显眼了。 郁离哪里知道啊,她只知道那是妈妈的妈妈,是她的阿婆,所以听了点坏消息巴巴的去安慰,谁能想到会被推出去呢。 连同那一兜子果子都给丢出来了,她只蹲到地上去捡滚落在院子里的果子。 那是隔壁的婶子给的山楂果,说可以做罐头,她捡起一个塞进嘴里,咬开的一瞬间顿时皱紧了小脸。 果子又酸又涩,她当时以为阿婆吃了酸涩的果子,不高兴了才把她赶出去的,后来才知道,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山楂做的罐头她一年要吃掉十几瓶。 思绪渐止,她闻了下身上的衣服,干净的,带着衣物香氛的香气,可记忆却沉进一片酒液里,叫她有些浑浑噩噩。 确实是喝了酒的,那位小江总敬完棠念意忽然起身给她倒了杯酒,倒得满满的,甚至洒出了不少。 两个人一直劝她喝,一杯而已,不算数的,郁离当时慌乱又无措,她不知道什么酒桌礼仪,只是恐惧喝酒,更恐惧那两位笑着劝酒的模样。 像是刚化形不久的妖狐狸还没学会怎么隐藏自己的大尾巴,就那么亮出来,赤裸裸告诉郁离,她们是妖怪,不是好人的。 她只好扯住棠念意的衣袖向她求助,可怜的很,像是被恶狗逼到墙角只好将希望给予过路人,她的腿快要被咬了,躲闪着抗拒着。 偏偏棠念意无动于衷,就那么笑着看她们闹,过罢,主动接过只剩下半杯的清酒送到郁离手中。 一点而已,不怕。 她安抚郁离,眼盯着她慢吞吞喝尽杯中酒,几人对视一眼,皆从眼底看到满意之色。 其实这酒度数不高的,是没有经过火入工艺的生酒,微酸,并没有白酒的辛辣感。 但郁离很少喝酒,哪怕过年和郁蓉一起吃年夜饭都是挑的果啤,所以一进胃里就觉得难受,温吞吞的热,起初还可以忍耐。 后来听棠念意和她们说话,什么港口什么雁城,那些字一个个蹦出来跳到她眼前,郁离左看右看,发现她一个字也不认识了,睁开眼两只眼睛雾蒙蒙的,她们说了什么也全都听不清了。 还是小江总先发现的,穿着校服的少女低着头很乖巧地跪坐在棠念意身边,身体却轻轻地晃,没重心似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晃到地上去。 才喝这么一杯就醉了。小江总咋舌,话音未落就灌下去一杯酒,她是千杯不醉的。 原本只是打算让她喝一杯的,毕竟清酒度数不高,一杯就当是喝白水了。谁知道她酒量那么差,半杯酒就倒了。 棠念意凤眼轻挑了下,勾着醉倒的少女往自己身上靠,第一次难免会醉,她还是个孩子。 再后来呢,郁离继续想下去,好像是被抱着上了车,至于怎么上的床,她完全不记得了。 所以这是哪? 郁离捂着额角将房间内看了个遍,是陌生的环境,她从来没来过这间房。 是阳妁吧,郁离猜测把她送过来的是阳妁。 连衣服都换了,穿的睡袍,因为睡觉不老实露出了大片雪白胸口,几朵红梅坠在上头,是棠西的杰作。 她身上的痕迹阳妁也都看到了吗? 郁离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口堵住了。 她安慰自己要往好的方向想,可能阳妁早就知道她和棠西的关系了。 她赤着脚下床,地板微微凉,窗帘半拉开,外头黑了个彻底。 从窗外看下去,能看见满城的繁华,远处跨江大桥灯带闪烁,再近些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极好的观景位。 郁离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是个江景房,这地方显然不便宜。 然后则是,哇,原来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居然那么美。 果然风景还是有钱人看最美。 盯着看了小半天,醉酒后的那点子难受意都被夜风吹散了。 郁离去拿床上的手机,手还没够到床的边便听见房门被敲响,声音很有节奏,一听就知道是谁。 郁离拢了下睡袍过去开门,阳妁高高一个站在外面,手上端着个杯子,说是蜂蜜水,缓解头痛的。 阳妁姐姐,这是哪儿?我的衣服是你帮忙换的吗? 郁离接过蜂蜜水大口喝下去,才小心问询,她实在难以安心。 阳妁只是点头,淡淡道:至臻酒店,你 她忽然停顿一秒,才接着说道:你醉得很厉害,家主就近帮你开了间房后回公司了。衣服是我帮你换的,你的衣服送去干洗了,一会儿就送来。 郁离低着头哦了一声,又问她:那我我有发酒疯吗?有没有打扰到别人? 她的酒量浅浅一杯,平时看着挺乖,醉了酒却变得活泼了些。 阳妁眼底浮了点笑,摇头:你的酒品很好,只是睡。 其实不止,只是多的她不能说。 郁离是愿意相信阳妁的,她从心底感谢这个一直帮助她的姐姐,而且她也不像会撒谎的样子。 第66章 她垂首,又不好意思起来,呐呐着:对不起啊,给家主和你添麻烦了。 看呐,她身上是有点傻气的,分明开始递酒杯的是棠念意,她倒好,还要跟罪魁祸首说抱歉。 58第58章 ◎还伞◎ 漫长的雨季过去后便是泛着微微冷意的晴天,时节已是秋末,秋风卷携落叶坠去。 郁离跟着阳妁回到棠家时棠西还未归来,不知去了哪里,总之房子里空荡荡的。 其实还有点不习惯,但胸口的压抑忽然就空了。 棠西还没回来,这对郁离来说是很好的事实。 她可以四下去走走,有自己的小天地,身后不会再跟着一个棠西。 打开手机,面包店那边在手机上跟裴姐请了假,明天和郁蓉去商场顺便给简明月挑件适合的礼物。 又回复了简明月齐雪几个人的消息,最后才滑到杜钰然那一栏。 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八点半,她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打扰到偶像,但这次是很好的时机。 而且等棠西回来之后说不定就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于是敲敲打打,删除又重写,最后才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过去,礼貌又生疏。 郁离:【那个您现在有空吗?】 杜钰然回复很快。 太阳:【有的哦,小粉丝是有空了吗?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到。】 郁离: 【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去找您就好。】 消息发出去,那边并未回复。 郁离摸了摸烫粉的脸颊,心尖好像绽开了花。 偶像真得很好说话好温柔啊,而且总是喊她小粉丝。 这样好危险啊,明知道底下是一潭死水的情况下还是叫她忍不住沉进去。 她捋了捋垂至两边的长发,连同刘海一起,确认遮住了额角的胎记才推开门走出去。 在偶像面前,总是要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而且,要是杜钰然看到了她那块丑陋的红色胎记,她们会不会连沾亲带故的朋友都做不成呢。 郁离脑袋里两个小人在吵架,这个说杜钰然和其她人不一样的,她不会笑话的,她是最好的人,最好的影后;那个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是演给你们这些粉丝看的,谁知道她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其实遮住就好了,遮住那块胎记简明月就不会看到了。 郁离抬步转身,她想回去拿个棒球帽的,然而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叫停了她。 小粉丝,专门在等我吗? 身后的人光是听声音就很惊喜,郁离不得已转身,抬眸落在正朝她走来的影后身上,笑得很是腼腆。 近处几盏路灯泛着暖色的黄,灯下人影拉得无限长。 影后一头黑直披肩长发,同色系风衣垂至小腿,踩着马丁靴款款走来。 色调整天偏向冷硬,像是黑水晶,偏偏那张脸上漾着笑,一下子就将冷艳感化开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上扬眉下垂眼,一笑就弯成了月牙,难得一见的可爱。 郁离止不住的想起那对被雨水打湿的狗狗眼,心里不住欢喜,她见到了偶像的隐藏面。 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响音愈来愈近,郁离半垂着眼,忽然就不敢看那张无限放大过于精致完美的脸了。 麻烦您了。 她抬手,掌心向上,杜钰然借着光瞥过去,只窥见如玉软白,五指纤细秀气,拿惯了笔的手连掌纹都不似寻常人那么多。 她眸子星点含笑,起了逗弄的心思,倏尔轻俯身将指尖戳上去。 不好意思啊,我出来急了,忘记带你的伞了。 连道歉都是笑着,下垂眼从摊开的指尖扫到郁离骤然染上红晕的尖尖小脸上,她眸中的兴味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外头风起,一路走来手是冰冷的,连指尖都冷的发寒,一触上去,就叫郁离颤了颤。 她像是被摸了叶片的含羞草猛地缩回手,好不容易探出来的乌龟脑袋又缩回去了。 低着头,连手都背到后面去,郁离相当矛盾,一面龟缩,一面又觉得是自己反应大。 她应该吓得杜钰然了,毕竟她只是想开个玩笑,那本来就不是太亲密的举动。 于是只好道歉,对不起连着说了好几句,连杜钰然没把伞带过来都不在意了。 没关系啊,我知道小粉丝的胆子不大,是我的过错啦。不过,是不是该换个称呼呢。老是您您的,我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听起来其实很不习惯哎。 杜钰然朝她眨了下眼,很大度地原谅了她的行为,连话语都在为她开脱。 她是天才影后,非科班出身,第一部电影题名最佳女配时也才二十三岁,电影圈里浮浮沉沉好似过了半辈子,其实归来才二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优秀青年。 只比郁离大了八岁而已。 那些话说得多体面啊,叫她心里很不好意思,脸埋得更低,嗫嚅着说好。 杜钰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道:我可以叫你小离吗?总是小粉丝小粉丝的叫着,好像我们之间差了好多似的。 脑袋里的小人将另一个人小人狠狠锤到在地,victory的胜利提示音震耳欲聋。 郁离慌乱抬头,无意中望进偶像淡褐色的眸中,看到她眼底映着的人影。 她真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吸进去了,一辈子都爬不出来的那种。 她们马上要超越沾亲带故的朋友更进一步,成为能互叫名字昵称的关系。 多好啊,像做梦一样,一直以来仰望的人忽然就出现在眼前,忽然就成了能聊上几句的朋友。 寻常人若是经历这样的事怕是会高兴得找不着北,连夜跑出去买几张彩票,毕竟是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怕是祖坟青烟直冒。 可郁离偏不,她其实是习惯逃避的,讲究顺应自然,麻烦的事只要不找上她就好。 而和偶像更近一步这样的事,于她而已其实是很麻烦的事。 因为要顾忌的事情好多好多,而她并没有能力承担,她只是沾了棠家的光而已。 而且比起朋友,她更想做一个远远仰望的粉丝。 郁离退后一点,很认真地盯着地面拉长的影子跟杜钰然说:就叫全名吧,郁离。 影子不解往前一步,她跟着后退,不是抗拒,而是畏惧。 就像距离太阳过近会被灼伤一样,郁离感受到了那种疼痛,她的不配得感在心口作怪,叫她忍不住缩成一团。 其实不用还伞了,我这里还有把伞,不用麻烦您再跑一趟了。她说得礼貌,一字一句很是清晰,连同那个您一起。 杜钰然愣住了,她那样的人是很难理解这样野草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再退缩抗拒,明明那些粉丝的表现和她完全不同,她们欣喜若狂,有些是恨不能钻进她的行李箱里的。 做演员这几年,郁离是第一次抗拒她的。 多了不得啊。 她渐渐敛了笑,马丁靴定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是有目的的,一点点接近,为了自己的那个角色一遍遍揣摩着这类人的心理。 过分谨慎小心,心防高得吓人,明明想要触摸还是会缩回手 她学着郁离的没有预演了一遍,肩膀缩着,低头问她:你难道不喜欢我了吗? 连音调都相似,惴惴不安的,只听了就叫人心里难受。 郁离是看不到她的表演的,她只能看到地上影子小幅度的抖动,听到那声熟悉的语调。 她慌张起来,手摆着说不。 不我没有,我是喜欢的只是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 那些自卑惶恐要怎么样才能脱口而出啊,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闭嘴。 杜钰然盯着她看,眼底闪烁着几分满意,顺着她说:没关系的,我都明白。 她刚才的表演其实还是有些不足的,比如那句话,难道显得咄咄逼人了点,应该用是不是才对。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样的话该是下位说的,眼底含着点泪,眉心蹙着,仰面盯着人看,连眼角眉梢都得是戏才对。 她继续演,郁离继续惶恐。 是我打扰了你的正常生活,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让你那么难受的,真的很对不起。 还差一句就要完了,偏偏这时候郁离抬起头,噙着泪花的眼紧紧望着她,眉心微蹙,唇角颤个不停。 她快哭了,眼眶里打转的泪马上要溢出来了。 太突然了,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杜钰然立刻直起身体,缩着的肩膀一下子打开,脸蹙着的眉都舒展开来。 只是下垂的眼角情绪来不及撤出,两相对望之下更添愁绪。 第67章 不是的请您不要这么想。 郁离仰面望她,眼睫已经沾上水液。 一滴晶莹泪珠滚了出来,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这是某种信号,杜钰然的心突然提起来。 郁离想不明白啊,她身在漩涡中心,以为一切都是偶然,躲雨是,借伞是,连还伞也是。 也不是没有觉得反常,可身处棠家让她下意识将这种反常淡化掉。 可是事实上像杜钰然这样级别的影后她缺伞吗,她当然不缺,她甚至不缺给她打伞的人。 她根本没有必要淋着雨跑到郁离伞底下,她大可以坐到车里等人来接,她又不傻,下雨天不知道躲雨。 可是郁离傻啊,她身上满是未出象牙塔的天真气,连仰面哭泣都是因为杜钰然,她不想让她难过*。 解释了好多,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扯过来,说从她演电影就喜欢了,整整三年,她在公众面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都要关注的,因为是偶像是太阳。 可是太阳靠的近了就不是太阳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59第59章 ◎就差一秒,只差一秒◎ 对于郁离来说,杜钰然是遥远的太阳,她能感受到她的光和热,从同样遥远的地方。 其实她真的喜欢杜钰然吗,恐怕不是。 她根本不了解杜钰然,她自以为已经深深粉了三年的影后内里秉性如何她一概不知。 杜影后社媒只发工作相关内容,从不上综艺访谈真人秀。 她的那些电影里的角色是真正的她吗?当然不是。 她是百变影后,谁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可偏偏郁离就喜欢上了,第一次从同学的手机里看到她的电影剧照,第一次看到那张金发的偷拍。 喜欢不过是在最恰当时刻最不合时宜的心动,因为那张浑身上下都叫嚣着自由的偷拍,郁离第一次感受到心口的悸动。 包裹在繁重学业里整天只有试卷笔记的疲惫灵魂会不自觉被风一样的自由灵魂吸引,就像偶然和窗外披着校服外套的不羁身影对视上,而后萌发出新芽,这是人之常情。 郁离喜欢的不过是杜钰然身上的某种东西而已,一旦大幕拉开,千山缓缓显现于眼前,她只会跑的比谁都快。 不然她会被压得喘不上气的。 对不起 最后,她把想说的要说的都说尽了,东拼西凑也扯不出话来,只好说对不起。 她哭得好可怜,眼泪连线珠落下来,双手并在一起接着能接一捧。 杜钰然彻底慌了,她只是预演一下而已,谁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望着郁离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想抬起来给她擦眼泪的,可又害怕她拒绝,就像最开始那样手都背到后面去,只好干愣愣放着。 她未免太脆弱了,只是逗弄一下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别哭别哭了! 杜钰然从小到大都没遭过这种罪,她从小就受人喜欢,因为长得漂亮,人也聪明,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后来上学也是,偶尔几个,也是被她拒绝了表白会掉眼泪,她那时是怎么做的呢,哦,递过去一张纸,然后悠悠走开,因为和她无关。 但这次不是,这次是因她而起的,她高估了郁离,做过了火,惹她哭得了。 还能怎么办啊,只好去哄,偏偏又不敢上手,影后这会儿因为突如其来的眼泪也乱了,什么天才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手足无措。 她说重了话,声音提了气,叫她别再哭了。 她话出口那一瞬间,郁离手都蜷进掌心去了,手指用力到发白但是不疼,因为指甲被棠西剪掉了。 被狠狠锤到地上的小人跟着那话跳起来,生龙活虎地将举着victory的小人踹到地上去了。 她叫她不哭,她果然不哭了,连声音都没有了,脑袋也低下去,只剩下肩膀实在无法控制,还颤颤着。 郁离从小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人家当面夸她是好孩子乖孩子,背地里说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这些她都知道的。 所以她习惯了的,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她,尤其是看到她的胎记之后,她应该习惯。 眼泪落到地上是没有声音的,郁离用手摸了下额头的刘海,而后慌乱地蹲下去。 果然还是应该回去把帽子戴上的,这样她可以把帽檐压得很低,低到大半张脸都被遮住,眼泪滑到下巴上也不会被发现。 她原本可以伪装得很好。 现在好了,她都看到了,她的太阳看到了那个发红发烫的污点,于是也转过去了。 她的世界少了一道光,其实没什么的,只是一道光而已。 太阳并不是她的太阳,仅此而已。 杜钰然跟着蹲下来,风衣下摆沾上泥也顾不得,她探出手想握住郁离手的,可那手又在半空停住,因为郁离朝她笑了。 女孩眼眶红得透亮,一双眼分明哭得厉害,唇角却是上扬的,泪水顺着翘起的嘴角滑到下巴上,又慢慢坠到地上。 杜钰然一点话也说不出了。 那是一个很苦的笑,强逼着才能笑出来,现在却对着她。 那一瞬间,影后心里五味杂陈。 没关系的,我只是只是风沙进了眼睛,实在太难受了才会哭出来的。 她声音很轻,一说出来就被风吹跑了。 杜钰然张了张唇,喉间堵着东西,挤压着声带,叫她只能发出气音。 郁离听不到,她两眼水雾蒙蒙的,只能看清眼前的人影轮廓,和她一样高,距离却很远。 她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偶像和粉丝之间是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壁的。 她继续说:请您不要误会了,不是因为您哭的。能和您面对面说话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似乎是要证明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于是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傻得可爱又可怜。 她唇角弧度越大,杜钰然心里就更难受。 她把女孩的真心当什么了啊,当成自己演戏的工具,就那么丢出来了。 她这样做和棠斐有什么区别啊。 她知道是她错了,她一开始就该说清楚,是要观察你啊,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只是一个角色而已。 她真得要开口了,颤着手要摸到女孩的手时说她对不起她时,忽然有道墙将她们隔开了。 就差一秒,只差一秒。 那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似是凝了冰,从她们中间发出来。 钰然姐,你该回去了。 她抬头,见着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孔,暖色光下格外苍白,纸一样。 两只眼睛也是无机质的灰,紧盯着她,里头一点感情都没有。 是刚刚从雁城赶回来的棠西,朋友的妹妹。 小辈来了,她的面子忽然就粘到脸上了,怎么也扯不下来,要道歉的话在齿间打了个旋,一溜烟就吞咽进肚子里了。 她想着以后有时间说的,毕竟她还会在棠家住几天,而且还有郁离的联系方式,道歉总是有时间说的。 她心里想着不着急,眉眼间也缓下来,起身对着棠西说:小西,那我那我先走了。 其实不该走的,她低望着郁离,眼角余光瞥见女孩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紧紧攥上了棠西的衣角,也许是她刚来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忽然哽住,好半天才挪开脚步。 别笑了,难看死了。 棠西盯着杜钰然走远,才蹲下来捧住郁离哭得很湿的脸,轻轻让她别笑了。 她穿着件卫衣就过来了,一路上不敢耽搁的,谁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形呢。 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蹲在那里笑得满脸是泪,多可怜啊,她的心都要碎掉了。 她欺负你了吗? 棠西给她擦眼泪,很细致的从眼头擦到眼尾,纸巾打湿了个干净,她还在流眼泪,也不说话,只是摇头,然后垂着眸盯着地上看。 地上有什么呢,棠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是一队蚂蚁,从旁边的花圃里来的,要往另一块花圃去,小小的身体上搬着过冬的小叶片,就那么从她们身边爬过去。 天边月亮黯淡,星子成群地闪,地上其实是黑黑的一片,棠西怀疑郁离根本看不清蚂蚁在哪。 她抬头,发现郁离果然是看不清的。 因为她在盯着她看。 我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她揩去她眼底的泪珠,说了那么一句话。 郁离跟着点头,而后又沉默下去,像个呆呆的小精灵,误入人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沉在自己的情绪里还没走出来呢。 我们回去吧,回去再哭好不好。 第68章 棠西半直起身将她整个都抱起来,她是轻的,体弱得很,只是在下位做了几次就会小声跟她说不要了,她好累。 绷紧身体也是要费力气的。 她抱她上了楼,一直把她抱到床上才放下。 过程中郁离很安静,手却牢牢得扒着她的肩膀,她的身体不时便会轻微的颤,棠西感受得到。 她有时很喜欢她哭,有时又很不想她哭。 于是将人放下来的动作都很轻,像是对待的易碎的瓷器,还给她垫了枕头。 郁离已经不哭了,但情绪依旧胀满,脸上泪痕慢慢变干,她眨了下眼,看见棠西拿着个拧干水的毛巾擦浴室里出来。 她也许开始接纳她了,一见到她就觉得安稳,连身体都小幅度地转到她那边。 棠西勾着郁离的脸给她用毛巾擦,用的是温水,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泪,又去擦手。 她想逗她开心的,说今天去了雁城,和好多人一起放烟火来着。 郁离钝钝看她,其实能闻到的,她身上血腥气未消,连压气味的荼蘼花都压不住了。 棠西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笑了笑又说:我在那看见一个阿婆带着小女孩,那小孩还叫我姐姐问我要糖呢。 她擅长伪装,却不擅长演戏,扮那种孤僻少女时本色出演,可说谎时又漏洞百出。 郁离没拆穿她,她扯动嘴角问她小女孩有多大,她给了吗。 棠西说才七八岁,她身上没糖,反而是小女孩看她可怜给了她一颗。 都是些冷笑话,雁城最近不安稳,她过去也是任务,烟花老奶奶都是假的,只有一个独眼老太太和她孙女。 给糖是真的,老太太派她孙女给了棠西一颗花生米。 她反应快,闪身躲开,但肩膀还是落了伤,不过处理及时,不算严重。 但小女孩和她阿婆恐怕已经到公海喂了鱼。 这是那儿的常态。 而且那女孩动作熟练,不知道已经收了多少没有防备的人的命。 她们是罪有应得。 60第60章 ◎她该和自己一起疯才对。◎ 那些事当然不能说给郁离听,棠西挑挑拣拣,修改润色了好几遍才能入到她耳朵里,不然她会害怕。 她将郁离的手擦拭干净后紧紧握在掌中,她的手好冰,比她刚才外面回来时的手还要凉。 她将手放到唇边对着哈了好几口气,才渐渐热乎起来。 你呢,你今天做什么了?可以跟我讲讲吗。 她坐卧到床上和呆呆的郁离平齐,望着她的眼仿佛沉了好大一片月光。 姐姐,和我讲讲吧。 郁离呆滞片刻,才慢慢将视线挪到她身上,那双兔子眼里头还凝着水雾,情绪堆积在眼底,转瞬又消失。 她也不能说实话的,只说上课和兼职。 她们其实是一样的,说谎都不打草稿。 她声音又细又弱,语速很慢,说坐阳妁的车去学校,周五下午是没课的,她去了面包店,做了五个小时,赚了一百。 棠西听得也认真,捧着她的手放到脸上,沉进月光的眸紧紧追着她,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 等到说完,棠西才挑了几个问出声。 那个简明月,她今天来找你了吗? 她担心简明月在她们之间挑拨关系,而且,那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郁离摇头,简明月今天没来上课,她请了假,下午发消息跟郁离说她住进医院了。 好可怜,还拍了一张打吊针的手给她看。 她计划着要去看她的,下午没课,和棠念意吃一顿饭能去做兼职,顺便早点下班,这样就能有时间去看望简明月。 对于棠西的那些话,郁离是不愿意相信的,她看得出来简明月对她很好,她不嫌弃她笨,也会心疼她努力,愿意给她讲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她是发自心底想和简明月好的。 所以特意问了哪家医院,还想着要买什么吃水果,哪知道去不成了。 那一杯酒下肚,大梦一觉到七点。 棠西又问:那兼职呢,裴姐有没有问我为什么没过去? 她想从细枝末节里找到她和郁离在一起的证据,哪怕她不在她的身边,但影子必须在。 有的,我跟她说你有事不能来,要明天才能过来,她就没有再问了。 郁离点头,说谎话眼都不眨一下。 棠西高兴起来,捧着她的手亲,一口接着一口,怎么也亲不够似的。 怎么看郁离怎么欢喜,可是目光落到她眼眶的红肿,忽然就没那么开心了。 最后,她小心探上一点水面,问郁离:你跟她很熟悉吗?我是说那个杜钰然。 郁离一开始就没说实话,那天怎么说的来着,是路人,不认识,单纯就是路过碰巧而已。 她分明知道她在说谎,可唯一的惩罚也不过是轻咬住她的指尖,不能太用力,怕她哭怕她疼。 她把她当做心尖上的明月了,哪怕一开始再不喜欢,相处到后来也该喜欢了。 郁离垂眸,很轻很轻的点头,认识。 那天认识的吗?棠西声音放缓,循循善诱。 郁离眼望着身下被子的褶痕,无意识拂了一把,再次点头:嗯。 其实也不算是。 她三年前就开始喜欢她,但确实是那天才认识的,那天杜钰然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用那把好嗓子叫她的名字,还叫她小粉丝。 加了联系方式吗? 棠西更深入了,她像是要挖出不忠妻子在外面的情人,一点蛛丝马迹都要盘问清楚。 只是方式温和一些,将女孩脸上垂落的发丝拨到耳侧,一副温柔像,和棠小姐完全不像了。 郁离点头,说:加了微信,她拿了我的伞。 还伞?棠西慢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手已经探到郁离耳垂上了,没捏,只是轻轻碰了下。 郁离下意识偏头,她也跟着转。 郁离只好由着她手指贴上耳垂,低低道:是 刚才,她欺负你了吗? 棠西几乎要贴上去了,手沿着耳垂滑到她后脖颈上,轻轻一拎,就能把她从床上提起来。 郁离最受不得这样的亲密接触,身体颤栗着仰颈,只是下意识摇头。 没有,她没有欺负我。 这是事实,是她承受能力不够才那样的,她喜欢哭,和杜钰然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为什么哭呢? 棠西忽然压低了声音,手已经摸到她后腰上,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她用了些力道,郁离被困在她手臂间,想挣脱都没办法。 她要想些话来蒙骗她,为什么哭,总不能真说是沙子迷了眼,再不济也找个说服力大的,她有迎风流泪的毛病,看见杜钰然之后心情激动,哭得不能自已。 棠西会问她为什么,杜钰然和你是什么关系,那答案更简单,说是喜欢的明星,一切都圆上了。 被 然而她话刚出口,棠西突然截断她的话,拦在腰间的手臂要将她嵌进去似的发力。 你喜欢她吗? 郁离脑袋里的弦立刻就绷紧了,她的情绪还低落着,但是已经知道这并不是好的讯号。 棠西在生气,连胸膛都开始颤动,一下又一下,让她也躁起来。 她害怕这种感觉,本能逃避又被棠西扯住脚腕拽回来。 她面色沉沉,目光在她和床头柜上打转,那里放着她的手机,手机壳向上,正是之前网购的杜影后q版手机壳。 特征很明显,不会以为是别的动漫人物,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杜钰然。 住在一起那么多天,郁离是真能藏,她从来不知道她手机壳是什么样式的,只以为和她一样,是简单的图案拼凑。 她们在一起也几个月了,她从来不知道郁离喜欢杜钰然,从来不知道。 她还傻乎乎地上赶着问她喜不喜欢自己,喜不喜欢简明月,多可笑啊。 你你别这样 郁离抬手想推开的,她声线颤个不停,害怕的想要缩进床底去。 棠西慢慢扯开一个笑,眼底冷意扎在挣扎个不停的少女身上,不复之前的温柔像。 她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魔鬼,不,从一开始,她就是披着皮的魔鬼。 我打过你吗?为什么你要害怕我? 我那么喜欢你,我对你那么好,郁离,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吗? 她一字一顿,质问郁离为什么要那么抗拒她,为什么一点真心都舍不得给她。 明明真心最不值钱了,她把星星月亮都送到郁离跟前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施舍一点真心给她。 第69章 你喜欢她什么?她岁数大,还是演电影的,那圈子出了名的不干净,而且她和棠斐还是朋友。 你不是最害怕棠斐吗?你为什么要喜欢她的朋友? 说到最后,刻意沉下去的心已经捞不上来了,她使劲摇晃着郁离的肩膀,要她给个说法。 凭什么啊,凭什么是杜钰然,要是简明月她就认了,谁让她千方百计挨着郁离,可偏偏是杜钰然。 她们才认识多久啊,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凭什么非得是她。 就因为是杜钰然啊,所以郁离连被欺负哭了也不知道告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哪像是对她那样,手快指到她鼻子上说她坏,说棠小姐凶。 棠西心里跟进了陈醋似的,被蚀出了千疮百孔,疼,疼得她连好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唇上讥讽,紧抓着郁离的肩膀对她说:别想了,你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姐姐,你是搭了我的关系才能认识她,离了我谁知道你。 你们根本不可能! 所以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了! 郁离完全呆住了,她们并不在一条线上,就想她说的那样,她和杜钰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和她也是。 所以棠大小姐不懂啊,她不懂太阳和喜欢的关系,也分不清楚。 因为一出生就在金字塔尖的人不会知道的。棠小姐没追过星,那些明星反而得追捧她才是。 而且杜钰然和她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是她姐姐的朋友,关系之近,一个电话就能到。 她怎么会理解郁离呢,她只能从社交媒体上了解她的近况,她出演了什么电影、出席了什么活动。 那是她的一盏明灯,是拖着用脑过度的昏沉身体想要第一眼看到的人。 棠西确实无法理解,她只知道女朋友喜欢的其实是姐姐的朋友,郁离甚至不愿意和她解释几句,只是安静的盯着她,眸中情绪复杂悲戚,叫她有些慌了。 可随之而来,是更深的怒火。 棠西按住郁离去抓她的手机,手机壳就在上头,边缘磨损严重,一看就上了年头。 她想拆下来扔掉的,她能给她换更好的,换成她自己的照片,可动手那一刻触及郁离哀求的目光,她又似被灼烫一般松开手。 密码?她象征性的问了一句,见郁离不答,便开始解锁。 郁离的密码好猜得很,是她的出生年月。 她的所有密码都用的这个,有时还在后面加个名字首字母缩写。 棠西再清楚不过了,她了解郁离甚于了解她自己。 手机解开,连背景都是杜钰然。 棠西一下就笑出声,眼睛从背景里头灿金的长发挪到郁离身上,然后低伏身一口便咬在她唇角。 她向来是舍不得她疼的,今天却舍得了,真用了力气,不一会儿齿间就尝到了点铁锈味,她松开嘴,看见郁离唇上点点鲜红,血珠从破开的唇角凝出来。 她原本是要快意的,可一对上郁离的眼就什么都畅快不起来了。 她的眼还红着,眼底充斥着麻木,嘴被咬破了也不皱眉,连哼唧一声都没有,似乎置身事外,就那么静默看着棠西发疯,把她衬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棠西忽然也安静下来,紧紧抓着打开的手机,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可是凭什么呢?明明逼她疯的是她才对,她凭什么可以作壁上观。 她忽然又想通了,郁离才是罪魁祸首,她该和她一起疯才对,不然多不公平。 棠小姐俯身探出舌尖将那滴血珠卷起来,她捏住郁离的下巴,不顾她顷刻间皱起的眉头强硬地撬开她紧闭的唇渡过去,血腥味霎时盈满口腔。 就在这是,手机消息提示音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棠西松开郁离抬眼看去,瞬间冷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托腮] 61第61章 ◎姐姐,哪怕是一点呢◎ 还能是谁呢,杜影后乘着夜色回去,于心不安,特地发消息过来问候。 她真会挑时间啊,早不来往不来,偏偏趁着棠西疯劲正盛的时候来,恰好撞枪口上了。 要看吗? 她举着手机问询郁离,被血染上色的唇秾艳极了,连笑也不收敛,眼底压着暗光。 郁离连看也不看她了,唇角血珠再度凝轻浑圆的一颗,是疼的,生生被人咬破皮能不疼吗。 手机什么的,看就看了吧,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见她反应冷淡,棠西更加恼怒,她掰着郁离的下巴将手机凑上去,屏幕亮度开到最大,郁离的眼睛不得已眯了下,反而将那几条微信看得更清。 太阳:【你你别伤心了,我是逗你玩的。你没发现吗,我模仿的是你的语气,小粉丝,我不是有意的。】 太阳:【方便接语音吗?】 耳畔传来棠西的低语,濡湿感落到耳垂,郁离下意识颤了下,听到她说:你以为你在她心里算什么?她连对不起都不愿意跟你说,她和棠斐一样,把你当成一个精巧的玩意。 她不是跟你说了吗?她逗你玩的,你在她眼里就是个老鼠,高兴了拖着尾巴转两圈,不高兴推到猫的爪子里。你外面哭得那么厉害,她说过什么。 不杜钰然不是这样的,郁离不停摇头,眼中泪淌下来,滑到脸颊,烫红了一片。 我叫她走她就走了,连衣摆都没有为你停下,郁离,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根本不在意你。 郁离想解释的,杜钰然根本不需要在意她,她只需要高高挂在那儿就好,而且今晚的事并不怪她。 你给她备注什么,太阳。杜钰然她知道吗,她知道你给她备注这么羞耻的名字吗?你把她当什么,哈,太阳。 棠西嗤笑一声,拨开郁离额角的碎发掌心抵在她眉骨上,是个掌控欲十足的姿势,只需用力便可揪住郁离的头发将她扯起来。 但她没那么做,她只是压低身和她脸贴着脸,她的泪都沾到棠西脸上了,湿漉漉一片,依旧浇不熄她心头燎原火气。 就那么喜欢她吗?姐姐,你一点也看不见我吗? 她徒然放软了语气,好似一只彻底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贴上郁离,压低伏小,问她:姐姐,哪怕是一点呢?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郁离含泪的水眸慢慢转动一圈,好半天才和棠西对上视线。 她快要哭了,眼底蕴着希翼,好似只要郁离点一下头,她就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她到怀里。 这哪是骄傲又恣睢的西小姐啊,她现在和她一样,卑微得很。 郁离唇角缓缓绽开一个笑,血珠因着她突然的动作滚进紧闭的唇缝,染红了一片。 郁离该说些好话来讨好棠西的,就像她平时做得那样,她需要温温柔柔的抿唇笑着,说不是的,我不喜欢杜钰然,我喜欢的是你。 她知道棠西会信的,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西小姐可以喜怒无常爱恨反复,明明把她当老鼠的是棠西才对,不高兴时掐脖恐喝,高兴了又把她按在床上逼着说喜欢。 她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凭什么还要哄着棠西啊。 所以,她动了下洇血的唇,幽幽吐出两个字 没有 哪怕有也消失了。 棠西的情绪须臾之间经历了大起大落,看到她笑时以为是有希望的,她还愿意对着自己笑,不就是有点喜欢她吗。 可偏偏后面还有一句,她都准备好紧握住她的手喜极而泣说我也是,我们好好的,谁知道后面还有一句呢。 她不喜欢啊,一点也不喜欢,她以为她笑是说好,谁知道是把她当个傻子看呢。 而且从始至终,她都把她当个傻子耍。 她这样的伏低在郁离眼里只是一场笑料而已,棠西表情复杂,百般情绪落在心口,万箭穿心般痛苦。 她奉行的向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手段,雁城那女孩给了她一枪,抓到人之后她照着同样的位置还了一枪。 所以对郁离,她该怎么做? 她费了好多心力让那朵花浮出水面,还防着她不被浪头打走,她几乎要用一根绳索将她绑在身边了,她没有办法了。 可那朵花不是为她开的,她怎么做也换不来真心,不如同归于尽。 她也学着郁离,慢慢释出一个压抑疯狂的笑。 姐姐,死心吧,杜钰然看不是你。 话落,她便要过来亲咬郁离,森白牙齿些微露出,还沾着红粉血丝。 郁离突然觉得心口发闷,隐疼发作。 她偏头躲过,棠西的动作立刻停了,郁离余光瞥见棠西拿回手机纤长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她回了两个字可以。 郁离的眼皮骤然跳了下,右眼皮。 熟悉铃音响起,旋律舒缓,却和房间内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 第70章 棠西轻按下接听,下一瞬,一小时前见过的人透过单薄手机传来声音,些许紧张担忧,问:小郁离,你还在哭吗? 房间内静悄悄的,早在语音接通的那一瞬间棠西就将郁离的双手攥住扯过头顶,极具侵略性的姿势,却是为了防止她伸手挂断电话。 她余怒未消再添新火,不甚理智,要将郁离对杜钰然的滤镜彻底打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早在那天起棠西就看得很清楚,杜钰然对郁离是有所图的,她不是多事的人,也不会闲到冒雨钻进谁的伞下,更不会借着换伞的名头连微信都加上了。 郁离还傻傻分不清呢,听到杜钰然的声音,连跳个不停的右眼皮都停了,她小心地喘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手机就在耳侧,她甚至能听清杜钰然的呼吸声。 她不想回答的,她不想把杜钰然扯进来,想让她挂掉,可棠西不让。 她用另一手扣住郁离的腰,膝盖就那么分开两条腿顶了进来。 然后用气音说:说话。 郁离只摇头,眼泪簌簌落下来,哭得好可怜。 棠西却不管,膝盖继续向上,直到触及阻碍。 许久没听到回答,杜钰然以为郁离还沉在情绪里出不来,她看不到那边的事,只能听到郁离忽然变大的呼吸声,她只当是郁离还哭着,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郁离,我并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我只是想试试 郁离紧咬住下唇瓣,也顾不得哭,眼尾飞了霞色,整张脸都红到顶了。 棠西笑得好坏,单手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固定到床上,另一只手探进她衣服里,沿着丝滑的肌肤来回捏按。 双管齐下,郁离是受不了的。 膝头隔着衣物摩挲得很重,她似乎闻到了些许腥味,掺杂咸湿的眼泪里伴着棠西身上的荼蘼花香。 可偏偏是快乐的,愉悦感并着要被偶像发现的恐慌刺激得她敏感许多。 杜钰然还在说话,说她只是想试试那种感觉,她接了部戏,主角就是郁离这样的人,她从棠斐那里知道了郁离,才开始好奇,像郁离这样的人,她的生活方式,她的说话习惯是怎样的 郁离是听得清的,她说得很清楚,她是蓄意接近,因为郁离的性格和那部戏的主角一样,敏感脆弱又自卑。 因为手机距离很近,就在耳边,所以好像杜钰然就在旁边一样,她在看着她,用那双大荧幕里熠熠生辉的眸子注视着她的身体,观望着她和棠西荒唐的性/爱。像个看客,只是捋紧衣袖而后慢条斯理地讲述起她的故事。 郁离情不自禁去想,这也是杜钰然想观察的吗,她在这种事上是如何表现的,是哭是笑,还是咬着牙将喘息悉数吞入喉中。 棠西忽然松了手还她双手自由,她用那只手探进去,只是几下就让郁离重喘。 她熟悉她的身体甚过她的,清楚她的敏感点在哪,也知道哪能让她去的更快。 郁离身体小幅度地颤着,一双眼雾得更深,还死死捂着嘴巴不发出声音。 杜钰然还在说,说她不是故意的,反反复复还是那几句,因为郁离没跟她说话。 棠西按了静音给她总结,她故意接近你啊,她利用你,她并不觉得过火,甚至还想继续。 你甘心吗?你以为的天上掉馅饼是别人的蓄意利用,别犯傻了,她根本不值得。 那只手伸出来,拿惯了刀枪的手线条流畅,指节修长有力,指尖还挂着细细的丝,慢慢悠悠按掉了挂断。 杜钰然的声音立刻消失,可郁离觉得她的声音还在,像魔咒一样紧紧环绕在脑海。 郁离睁大眼睛听棠西的话,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噼里啪啦好一阵,郁离挑挑拣拣,抱着一堆玻璃碴回了家。 玻璃碴锋利,将她的手臂划出了好多道口子。 疼,好疼啊。 其实没关系的,她试着安慰自己,她能见到杜钰然就很好了。 可是知道被欺骗之后,所谓的相遇不过是她策划好的一切,她的一切行为情绪都被她观望揣摩 郁离根本做不到平常心对待,她的太阳忽然就隐没到了云后,厚厚的乌云压下来,一点光都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啪滤镜消失[摊手] 影后短时间内不会上线了。 小离逃跑倒计时,非常需要各位姐姐的营养液助力[让我康康] 62第62章 ◎她抬头,眼瞳骤然缩紧◎ 棠西捏着手机将杜钰然的微信从联系人那一列删除。 其实该把其她人都删掉,只留下自己一个,可是不行。 她指尖在简明月的头像上停了好久,眼光瞥着郁离,她大抵是真难过,泪眼朦胧地望着天花板,一点聚焦也没有。 原本要点下去的手忽然就停住了,她是做好计划的,等简明月的生日宴会的时候,她要带着郁离过去,让她亲眼看看一*直装乖扮可怜的简明月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要让郁离自己去发现,她难过不能自抑的时候,她再适时出现。 很好的计划,棠西唇角结出一点笑,拎着手机放到郁离身边。 她自作主张,把杜钰然留下的痕迹都抹除了,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待在郁离身边啊,更不值得她的喜欢。 是的,一点也不值得。 棠西还要再添一把柴,她低眉凝着郁离,眸色深深。 她看上去真的很难过,白着脸默默流泪,连呼吸都轻到不行。 她要难过死了吗?棠西想,这样也好,她会在痛苦中忘了杜钰然,只记得她的好。 姐姐,棠西拉起郁离的手,她攥得紧紧的手指尖都要戳到掌心去了,她去抚去牵,才将她掌心的指甲痕迹痕消掉。 郁离始终未看她一眼,她是想不明白的,死读书的脑子把课本里的知识搞懂就已经很辛苦了,她怎么也想不通啊。 明明一开始就很好的,她真以为是白日梦成真,谁知道会是这样呢。 棠西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她的手是温热的,热源源源不断向郁离渐冷的心渡过来,可她一点也感受不到。 棠西俯下身贴着她耳根轻轻吐出一句话,似毒蛇吐信,你只是她消遣的玩意,一个照着演的模板而已。 所以蓄意接近,所以玩笑无底线。 郁离微微睁大了些眼睛,有些想明白了。 归根到底,还是她的原因,她太弱了啊,所以谁都可以来踩一脚,谁都可以过来捏着下巴看她的丑态。 她想逃啊,逃得远远的,再也不想被人按住玩弄躯体灵魂。 什么熬过去就好了,都是假的啊,都是骗自己的。 所以她忽然笑了,连眼泪都不流了,眸光点点闪烁,似是夏日夜里漫天星斗,小指勾住棠西,很轻很轻地说:我要去洗澡。 这是她的梯子,专门给棠西设的。 她害怕极了棠西,尤其是经历了那样一场事。 她原本是要改观的,西小姐也许并没有那么坏,她对她也许是真心好的 见她主动服软,棠西眼角眉梢都漾开笑,反勾住郁离的小指轻声说:好,我抱你过去。 她是真会发疯的,郁离很清楚啊,所以她要编织一网虚假的梦,让她放松警惕。 棠西对她根本没有防备,连她情绪转变那么快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只以为是郁离想通了,要转身过来拥抱她。 这是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 她喜不胜收,只觉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从浴室出来,她抱着郁离到床上去,脚步轻快得很。 棠西问郁离明天有什么安排,她从雁城回来的路上副手宿薇说起谈恋爱约会去游乐园最好,小情侣啊玩一玩摩天轮,进鬼屋看一看。再次是电影院,挑一部爱情片或者恐怖片,总之都能增进感情。 她当时闭眼假寐,却是将宿薇的话听在心里,想着要和郁离去约会,因为明天是周六,郁离是有空的。 明天周六,我想和我妈妈去逛商场。 她顿了顿,被棠西牵在手心的手忽然僵住,说:可以吗? 郁离靠坐在床上,一点困意都没有,她跟棠西说妈妈先前打电话过来,要带她去买几件冬装,已经约好了时间。 棠西眼底闪过失落,转瞬即逝。 她当然要答应的,她得给郁离一点喘息的空间,所以说好,只是要早点回来,下午不是还要去兼职吗。 郁离侧眸看她,眼底带了点天真,问:你明天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我们要去逛的商场附近有家电影院。 棠西记得宿薇说过,电影院是约会圣地。 她难得主动一次,棠西就高兴得要找不到北了,她凑过来抱她,很亲昵地在她脖颈上蹭了蹭,小狗似的叫姐姐。 第71章 姐姐,我好开心,好爱你。 连什么地方都没有问,就飘飘乎答应下来,说话间气息喷到郁离耳垂上,红了一片。 郁离僵硬着手反抱她,手才触上棠西肩膀就察觉到异常,她才反应过来棠西还穿着先前卫衣里头的衬衫,肩膀上厚厚的,不似皮肤的手感。 这是什么? 她傻傻地问,快乐小狗瞬间沉默下来,轻轻勾住郁离的手腕要将她带下来。 她一再追问,棠西才说是垫肩。 这话鬼都不信,郁离原本想就那么揭过去的,可偏偏衬衫上头渗出点星星点点的红来,叫她不得不关心,要不然就那么忽视过去,棠西会起疑心的。 别骗我了。她要喂棠西吃麻醉药,面色都焦急起来,就要上去扒她的衬衫,纽扣扯开好几颗才过去拉棠西攥住的肩头衣料,好半天扯下来,才发现是绷带。 缠了好多层,偏偏肩膀上落了血,点点的,刺眼的很。 是刚刚抱她用力的时候把伤口崩开了。 哦,原来是受伤了。 郁离心里反应平平,脸上却必须装出慌张又急切的模样,小指几不可察的抖着,问她:疼不疼? 她想探出手去摸一摸的,可又不敢,犹豫几下又收回手,垂着眼将眼底波澜不惊的情绪掩住。 她好像没有心的,戴着一副面具,一点情绪都不外露了。 要是从前,她肯定会掉眼泪,会心疼棠西,因为抛开别的不谈西小姐人也不算坏。 可是现在一点也没有了,那种心脏随之胀痛酸涩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啊,她是个疯子,这么和她待下去郁离早晚也会变得不正常的。 所以只好学着先前的方法拙劣讨好,眼泪说掉就掉,颤着声问她怎么伤到的。 棠西将郁离的反应看在眼底,她唇角勾起,一颗心都轻快不少,偏偏又要蹙着眉,连笑也压下去又凑到郁离身边说好疼。 其实不疼的,对棠西来说,这点伤并不算什么,但这是必要的示弱的手段,郁离会心疼她,进而又会觉得她也是需要保护的人,慢慢将她填在心里。 西小姐的算盘打得真好,过往她们赤裸相对时,郁离有时会摸到几道不平疤痕,有时会在意识昏沉时随口问一问,棠西不答反而转了话题,因为她觉得郁离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害怕她。 可她这次偏偏打错了算盘,郁离是演得啊,就像刚才她扯着衣服不让她看,她们都是演出来的,两张假面一齐凝眉,唯一一颗真心马上要被踩进泥里。 棠西是看着郁离阖眼入眠的,她计划得很好,先是杜钰然再是简明月,谁也不能抢走她的。 窗外月色疏朗,棠西躺在郁离身侧时忽然想起那把伞,她可以明天找杜钰然要回那把伞,这样以来,她们就再也没有理由扯上关系了。 夜深几许,明月羞答答躲进云层,窗外一点月光也照不进来时,床上人猛然睁开眼睛。 棠西受了伤,再加上一路奔波,她睡得很沉,郁离将她的手挪开也没有颤动下眼皮。 她动作很轻,从床上下来赤着脚找书包,她尚未计划好什么,只知道要带着书包。 郁离用眼过度,夜视能力很差,很勉强才能摸到书包的位置,夜里安静极了,她心情紧张,是即将从牢笼里逃出去的兴奋,也是害怕计划失败的恐惧。 所以扯一下带子就听下来,竖起耳朵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房间如水半沉静,床上人呼吸声均匀,便显得她的动静格外的大,极其突兀。 她忍不住去想,棠西听到了吗?她醒了吗?要是发现了会怎么对她,会再次将她打入无间地狱吗? 房门推开,一丝光亮从缝隙透进来,棠西昏昏然眯起眼,声音暗哑疲惫,只是下意识问上一句,姐姐,你去哪? 郁离心惊了一拍,呼吸都滞住,手指捏肩膀上的书包带都颤抖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强装镇定说:我去倒杯水,很快就回来。 棠西是真的累了,她久不做梦,今夜却一直断断续续做着些怪梦,强撑着睁眼已经是极限,朦朦胧胧听见回答又沉沉睡去,于是门缝掩住,光亮随之消失。 郁离扶着旋梯把手,下楼梯时轻而又轻,她只来得及带一件薄外套,推开门,外头的夜风便一股脑往她怀里钻,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但人却是高兴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拢就跑到外面,踩着鹅卵石铺就的路找归途。 其实还没有目标,决定逃跑只是顷刻间就确定了的事,大概是头脑发热,总之一点也不想待在疯子身边。 其实棠家很大,毕竟是庄园,她沿着路走了好久也没走到头,人还处在要奔向自由的快乐激动中,根本不知道走出去要费好大一番气力。 光是门卫就不会让她出去的。 郁离只穿了一双软底拖鞋,走了不久脚就开始痛,速度也慢下来。 她抬头,眼瞳骤然缩紧,不远处人影拖得很长,夜风下张牙舞爪,随时都可能向她扑过来。 【作者有话说】 [托腮] 63第63章 ◎你能逃到哪里去◎ 郁离逃不掉啊,她对棠念意还有价值,这不,亲自来截她了。 棠念意无声无息靠近,她站在一盏路灯下等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郁离徒然定住,瞧见昏黄路灯下棠家主的狐狸尾巴高高扬起,她知道啊,根本逃不开。 小乖,到我这来。 棠念意开口唤她,现下是深夜,约莫是凌晨三点,家主一身黑色真丝睡袍裹身,望她时眉眼稍带倦意,只是眼底陷入大片阴影,看不真切表情。 她像是来散步的,不像是来截停郁离的。 她言辞亲切,郁离只觉背脊发凉,有什么东西从脚背爬上去,一点一点,将她的血脉心管都冻成冰碴。 无常命运将她和棠家紧紧绑定在一块了,她被棠西掌控,被棠念意监视,一点也没有自由了。 郁离怔愣在原地没动,风从身后吹来,满头青丝吹得凌乱,先前奔向自由的热切心慢慢冷下来,扑腾一声,沉到池子里去了。 她才发觉今夜那么冷,凉风吹过,裤脚都发起寒。 她不动,棠念意低声笑了下,朝她迈步过来。 她或许是拿她当做小辈来看的,所以眼底含着清晰宠溺,仿佛郁离只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而她需要哄住她。 仅此而已。 直到阴影将她拢入怀中,棠念意来到她跟前,依旧是那副慈悲狐狸像,只抬手将郁离被风吹开的长发挽至耳后,一如既往叫她小乖,说她不乖。 怎么半夜出来了?小西欺负你了? 棠念意看得很清楚,她脸上红彤彤的,尤其是两只眼睛,肿了。 郁离该怎么说呢,她忍不住仰头,说:我要离开。 给我一个理由。 棠念意面色不变,相当冷静,她是个商人,尤其还是一位事业十分成功的商人,看问题总是习惯思考对自己有没有价值。 我不想和棠西待在一起了。郁离实话实说,垂着眼声音轻到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想逃开棠家,可是忘了上头还有一位棠念意压着。 图南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像一座山一样,她身处其中,一点也喘不过气来。 所以要跑的啊,所以想跑的啊,所以才要说实话,才要博取可怜。 可棠念意只是低眉望她,她逆着光,身上丝绸泛起冰冷哑光,郁离努力抬头,依旧看不清家主的表情。 她实在莫测,郁离本来就害怕她,连声音都颤起来,继续说: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去。 她是破罐子破摔,一气将所有的不满都吐出来,说她清楚棠念意的目的,她只不过是她眼底的蝼蚁,所以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所以谁都能捏上去。 她说她要走,要逃,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她是真难过,也是真害怕。 偏偏那点子奔向自己的余晖还燃烧着,叫她暂时不怕了。 棠念意的眉目愈来愈深,她敛眸凝着眼前的女孩,恍惚之间,似乎要被她说动。 多可怜啊,才十八的女孩子原本该是鲜活的,该是呼朋引伴笑容洋溢,哪里像她这样日日困在棠家和学校里,一点也不快乐。 甚至连点脾气都不敢有,乖的像个木偶人。 她该是春日小麦地里高飞的风筝,却困在笼子里做了一只囚雀。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只好鼓着腮向主人爆发出来,可连声音都提不高,依旧是弱小的下位,连最可能的成功的反抗也不过是苦着说她委屈。 沉沉望了郁离好一会儿,棠念意蓦地笑出声,似乎是嘲笑的她勇气。 你只想着要逃吗?她开口问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她分出一丝注意力。 第72章 不逃还能怎么办呢,郁离眼眸颤动几下,无法理解棠念意的话。 她斗不过棠家的,哪怕往上三代往下三代加在一起依旧是斗不过的,所以还能怎么办呢。 郁离的态度很明显,她要走的,哪怕截回来一次还有第二次。 家主捏着她垂在耳侧的一缕长发幽幽开口,似乎有些失望,于是道:不想着争一争吗?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一点困难而已,怎么就怕了? 郁离脖颈都弯了下来,她有什么可以争的,又拿什么来争呢,她只是个普通人,连真正的社会都没见识过。 你知道小西那孩子是什么脾气,你要是走了,她会疯的。 棠念意想温和点挽留,她是必不可能要郁离走的,她于她有大用处,大价值。 所以拿出棠西来变相的威胁她,毕竟棠西什么都做得出来,她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最后还不是要乖乖被找回来,被棠西关起来。 这是她们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棠念意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今这个地步,棠西那边还真不好办,所以得找个好理由,最好让她忙起来,雁城那边的事还未办妥,正好可以将棠西送过去。 郁离沉默,那并不关她的事了。 她想走要走,可偏偏棠念意不准她走,家主眼尾都炸开花,忽得捏住她耳垂,低低道:你能逃到哪去? 和棠西如出一辙,叫郁离浑身都僵起来,那点子余晖终于散了个干净,胸腔热血凉透,只余满心恐慌。 她逃不掉的,棠家于图南市来说是一颗盘根错节的大树,树荫遮天蔽日,无论她逃到哪棠念意始终能找到她 郁离呆住了,眼底一片黑暗,眼前丝绸如水的质感似是一片深潭,随时都可能将她吸进去。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太天真了,竟然试图和棠念意博弈,试图挑战棠家。 郁离颤着嘴唇,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她是旁人羽翼下的雏鸟,遇到翱翔高天的鹰隼连话都说不清了,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因为她只会这个了。 那些在学校里老师一遍遍强调的重点知识,什么文言文啊什么高斯定律啊,放到棠家根本就是废纸几篓。 棠家主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最看重利益,不然她的女儿怎么会做杀手呢。 郁离不是她的女儿,她只是棠家一个保姆的女儿,可她偏偏被馅饼砸中,成了人上人。 她对棠念意来说是有利可图的,所以才会关注几分。 可那一切都建立在她是颗乖巧的棋子的前提下,她的价值在今夜逃离时已经没有了,她是送到棠西床上的玩具,可玩具不能生出枝丫妄图在主人厌弃前提前逃离。 她不是个合格的玩具,该被回炉重造,至少在棠念意眼里,她或许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下一步就是送到正在打地基的工地里做生桩。 其实全是郁离的脑补,她对有钱人的世界并不了解,所有的可怕想象都是从小说里。 小说里讲位高权重的高门家主常常用打生桩的办法处理掉不该存在的人,她便以为棠念意也是这样。 不过这一点她倒是错了。 家主唇角染笑,染了寒气的手指轻点上郁离额头,语气轻缓随和,又成了一个合格的长辈,这不是你的错。 不过,你要到哪去呢?那个家的话,明天就会被小西找到的吧。 她话锋一转,不紧不慢铺开几条线,静等着郁离咬钩。 她的话是给了郁离希望的,她愿意放她走,只是还要一些条件。 她惊喜非常,小声说她可以找到落脚的地方,不需要家主担心。 棠念意睨着她认真的眼眸,意识到饵下得还不够。 你和小西在一个学校念书,你正是高三的关键期,要是短时候缺课的话会不会跟不上? 你是好孩子,应该能想清楚。 家主站在郁离的角度出发,说的好些都是关心的话,归根结底,都是叫郁离向她看。 唯一能将她藏住的还能有谁啊,只有棠念意,只有她了。 几条线收到一处,水下鱼嗅了嗅饵料,仍旧不敢咬钩。 她察觉到了家主的目的,只是不敢相信,她的判断好像又出了错,也许自己不是给棠西的玩具,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似乎是家主的玩具 郁离快速眨了下眼,那念头出来的一瞬间立刻否定到深处,连边都不敢想了。 棠念意笑得和善,暖色灯光下更显亲切。 郁离终于抬眸,眸心映着灿黄光点不住颤动。她的心一点也不平静,过去视作洪水猛兽的家主一夕之间竟然成了她的庇护所,多突然啊。 可偏偏还得说出来,伏着脖颈求着说帮帮我吧,我没有地方可去了,只有您,只有您能帮我了。 棠念意脸上笑意加深,她收起眸底深沉情绪,不动声色转动了下右手中指上的素戒。 家主悠悠开口,真可怜啊,我来帮帮你吧。小乖,要听话啊。 郁离脸白了下,还是跟着点头说谢谢。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棠念意寥寥几句就说动了一心要逃的郁离,叫她主动跟她走。 其实还是权势的作用,郁离明白的,她是尾谨慎的鱼,但也敌不过家主。 张牙舞爪的影子攥住郁离的手腕,她既没有后退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背着包跟随家主的脚步走进更深处。 狡猾的大狐狸得了一尾小鱼,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裂开] 64第64章 ◎命运无常,人也无常◎ 棠念意是位好猎人,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强大,手腕强硬。 并不像她的小女儿一样,连一尾不谙世事的小鱼都处理不了。 郁离跟着她走了不远。 棠家人并不住在一起,尤其是棠家人拢共加起来只有三位,都是如出一辙的亲缘浅薄,并没有寻常大家族子孙后代要团结到一起的宗族观。 唯一勉强符合的大概是两个女儿还和家主母亲住在一个庄园,其实棠斐不常住在图南市,自从她背叛棠念意去学了艺术之后便长居国外,这次也不过是因为画展短暂住下几个月。 至于棠西,她迟早是要离开家的,只是现在羽翼还未丰满,不得已困在母亲掌中。 三人在庄园的住处并不接近,相隔许久。 棠念意显然不在乎那些,外界担心她后续无人,因为她的大女儿由金融转了艺术,而小女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经商才能。 但她还年轻,至少心态上是这样。 快要四十的女人面容看上去仅有三十出头,唯有那双眼睛暴露出她的年纪,苍劲、野心勃勃,偏偏又学着狐狸半眯起,只剩下刻意展示出的亲善。 就像她此刻对郁离,满眼的笑牵着人的手要进别墅,她的别墅。 郁离眼望着跟前的别墅,灯火通明,暖色光显得里头也格外温情。 她知道的,一旦踏进里头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冥冥之中,仿佛是命运也看她不顺眼才出手捉弄。 一开始进棠家的时候为了躲开棠念意才和棠西成了情侣关系,谁能想到后来呢,她为了从棠西身边逃跑,阴差阳错又来到了棠念意身边。 命运无常,人也无常。 郁离默顿了下,才抬脚上了台阶。 棠念意将她安排在别墅最里面的客房,位于三楼,一推开门只看见厚厚的灰色窗帘悬在窗户前,外头看不见里面,起码棠西不会在偶然抬头时看见她在窗前认真写题的身影。 阿姨应该是常来打扫的,房间很干净,设施一应俱全,连空气都不像家里常年不见人的房间里那股阴湿的霉味。 郁离捏着书包带和棠念意道谢,很不好意思地说麻烦您了,她依旧不敢触摸那个被自己丢到好远的不可能想法,连眼都不敢抬。 棠念意施以一笑,淡眼扫了下房间道:有需要的就说出来,不要跟我客气。 她刻意停顿几秒,看郁离站在房间里面,白织灯亮得连她外套衣领里的阴影都驱散了,细白脖颈几下暧昧的粉暴露出来,她看得很清楚。 明明脸是纯真的,正满心感激的对她道谢,身体却捏着欲含着魅,小鱼扭身一变,成了条美人鱼。 她站在外头,三楼走廊灯光微微暗,一线光相隔,她整个人都笼进冷色的黑里,连睡袍都褶皱都显出冷硬质感。 危险极了。 偏偏郁离看不出来,天真地以为棠念意是慈悲菩萨,感恩戴德拜了又拜,一点也没有落入陷阱的自觉。 要知道,狐狸也是吃肉的。 棠念意完全不在意她是女儿的女朋友,她一对狐狸眼眯了又眯,眼光盯着郁离微弯下的白皙颈子看了又看,生出一种吞咽欲来。 第73章 她毫无防备啊,外套里只穿了件单薄睡裙,风一吹就能勾勒出显眼的线条痕迹,鹅颈修长偏又伏着,脆弱得跟只瓷做的花瓶似的,叫人怎么能不生出点施虐欲来呀。 可今天不行,棠家主熬了个大夜,虽然面上显不出,其实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但回去后还不是睡,棠总是大忙人,好几个策划案都等着她打回呢。 先休息吧。棠念意轻声慢语,将食肉者的灵魂隐藏起来,说:明天照常安排就好,周一正常上课。 迎着郁离疑惑的目光,棠念意淡然一笑,撑着门框轻吐出一口气,不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的,但没明白那么清楚。 郁离心里不由得惶恐起来,她并不清楚棠念意在棠家的绝对掌控权,她要是照常安排的话棠西会发现她的啊。 安心,一切有我。 家主安抚性地拍了拍郁离的肩,并不愿多解释一句。 郁离只好点头,目送着棠念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棠念意的书房在二楼,她推开门按开旁边的开关,亮光瞬间吞没阴影。 棠总捏了捏眉心,看了眼桌上的几份文件,关于工作的压力又升了上来。 檀木桌上固定电话适时响起,她挑眉,坐到办公椅上等了一分钟才按到接起,年轻些的沉稳声音立刻跳了出来。 棠总,人安分了? 嗯。 她随手捡起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好半天才回了句嗯。 接着又问:人现在在我这儿,那位什么时候走? 电话里传来幽幽的叹气声,不知道,昨天说恶化了,今天眼就睁开了,谁知道明天是死是活。 棠念意并不管人的死活,她最看重利益,哪怕是已经谈话的条件也要想方设法讨上几分利。 江总,要是太久可就不厚道了,我等得起,港口那块地可等不起。 棠总,你是知道我的,我一路走过来多不容易,就差这临门一脚的事,你就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担待着点吧。 这位江总叫江喻烟,原本姓许,是江家家主的前些年才认回来的私生女。很会来事,听说从小跟着她那个妈过穷人日子过怕了,所以到了江家处处伏低讨好,一点点挤进江家的中心圈子里,再加上她聪明,会来事,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的那种,两年前就成了江氏集团的副总经理。 她那位置往上可没剩几个人了。 两年前她空降副经理时外界猜测这个横空出世的江副总或许会是下一代的家主,但是她还有个私生女身份摆在那呢,名不正言不顺的。 又有传言说她那个妈是人家家主真爱,说不认她是为了保护她,那个位子就是给她留的。 最后还是家主出来说话,她那时病得还没那么厉害,说喻烟是她看中的副手,将来一定能帮着江家更上一层楼。 多巧妙啊,用了帮字,而不是领,她是一辈子的副总,这辈子都得帮着未来家主。 江喻烟怎么甘心啊,她受了那么多苦,到头来还要给江家当牛做马,谁愿意做啊。 可当时她是笑着的,脸一点没黑,要不然她能当上副总呢,她有野心,也懂得蛰伏,等到那个家主妈走了,谁又能拦住她呢。 她快准备好了,家主妈躺在icu里过一天少一天,底下几个姐妹都是一等一的蠢材,哪怕给了公司也不知道怎么经营。 只有她最合适那个位置。 只是,还需要一点助力。 已经转正的江总弯唇一笑,江家已经触手可及,她不介意让点东西出来。 最多半个月,半个月以后要是她还睁着眼我就加利。 见对面出了合适的价,棠总慢慢笑了,说:筹码在我手上,江总可别又后悔。 我明白我明白,行了昂,棠总也早点休息吧。 话毕,电话挂断,书房内又安静下来。 休息休息,棠念意眉心都拧起来,她什么时候能休息。 忙人棠总喘了口气,又按个一串号码了拨过去。 电话嘟嘟好几声才被接起,那头嘶哑女声响起,先是一句未全然睡醒的妈。 棠西闭着眼接起电话,手顺势想搂过身边郁离,结果摸了个空。 身侧被子冰冷,哪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她猛地睁眼,房间内空空荡荡,别说人了,鬼影也看不到一个。 小西,雁城出事了,你过去看看,阳妁会跟着一起去。 棠念意轻飘飘落下指令,棠西不答,她按开灯喊了声姐姐,没有人回答。 房间里郁离脱下的衣服还在,书桌椅背上挂着的书包却不见了,浴室里没有,一楼客厅里也没有。 整栋房子空空荡荡的,没有郁离的影子,也没有声音回应棠西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那么大一个活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棠西愣在原地,第一个反应就是郁离被人掳走了。 她有记忆的,她记得半梦半醒间看到郁离出去接水,她还问了一句的。 她是下楼的时候丢的。 妈,我不能去。 棠西头一次违抗了棠念意的指令,她心里慌张得很,犹疑着是谁动的手。 她一点也理智不起来,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列为怀疑对象,是棠斐吗?还是简明月,或者说是郁离那个老小区里的朋友齐雪? 棠念意的声音肃穆,她指尖翻过一页满是黑字的a4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偏偏又对棠西格外冷漠:给我一个不能去的理由。 她知道一切,甚至是幕后推手,偏偏要冷眼看着女儿的奔溃。 不见了郁离不见了棠西呆站到原地,目光将落了阴影的缝隙扫视一圈,极其仔细,好像她看得认真些,就能在里面发现郁离的一抹衣角。 冷静下来。棠念意在文件最下方签下名字,对棠西说:我来帮你找人,你现在跟着阳妁去雁城。 她停顿几秒,说:找到后我把人送过去。 这是一次交易,棠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因为她相信母亲的能力,棠念意的话一定能找到她。 而棠念意已经开始想怎么策划一场死亡见面会了,她的女儿和那个筹码是不能在一起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生死相隔。 65第65章 ◎她最后收笔,一字未落◎ 计划就那么定下,郁离住在棠念意的房子里,棠西连夜前往雁城。 棠念意打的算盘一点也不比江喻烟差,她要女儿忠心,也要江家港口的利。 所以说啊,郁离真的是个相当好的可人儿,棠念意弯唇一笑,夜色朦胧,她中指指根上银圈折射出微弱暗茫。 时间转瞬即逝,眼下天色微茫,东边吐出些许鱼肚白。 夜里落了霜,郁离小心打开一条窗缝,寒气立刻钻进房间里,裹着霜寒的风扑到她脸上,女孩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皮肤偏白,很浅薄的白,手指轻搓几下皮肤就会变红,偏偏眼下团了一团青黑,于是这白便有些病态的苍白。 她熬了一整夜。 郁离视线探出窗外,好大一片花圃映入眼帘,穿着工作服的园丁拿着园艺剪行走期间,再远处,几个高壮的女人穿着同款工作服拿着打扫工具出现,淡粉橙红的菊花映衬下她们的笑脸格外生动活泼,让她生出些不真实的想法。 这里明明是棠家,却和她眼里的棠家分外不同,她眼里的棠家是做牢笼,金玉做地银链做笼,将她狠狠压在里头,被欺压,被威胁,不能反抗,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里却不能,至少现在不一样。 天边滚着烈烈的红云,一轮红日正缓慢升起,远处人影脸上带笑。 郁离忽然觉得安宁,她不用担心棠西的喜怒反复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也无须在乎在乎她人异样的注视。 郁离收回目光,房间内仍旧昏黑,她转身沉了几秒,才将目光落在桌上屏幕亮起的手机。 是个来电提示,打了好久,她一直没接。 棠西打来的,她应该是心急如焚,所以电话应该接着一个,企图找到郁离。 棠念意答应她要找,这并不代表西小姐就能全心全意处理雁城的事,她心念着郁离,慌得连号码都按不对,在凌晨四点打到了简明月的手机上。 天还没亮呢,简大小姐睡眼惺忪地按开手机,还没等她发发起床气,电话那天西小姐已经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郁离呢? 质问劈头盖脸落下来,郁离是不是在你身边?! 好大一口锅砸下*来,砸的简大小姐人晕乎乎的,她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出言讥讽:西小姐那么厉害,不是最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吗?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第74章 她们是多年好友,一听到简明月的语气棠西就知道郁离并不在她哪,她要挂电话,简明月却抢先开口。 棠西,今天可不是愚人节,你要开玩笑别在这个点开行吗,我只觉得冷。 我是认真的,郁离不见了。棠西有些无奈,自从那天分开后简明月对她分外不满,每次相遇基本是争锋相对。 听到这话简明月才恍然醒神,她按开手边灯,对着手机说了声等会儿就下了床跑到洗手间里接了捧冷水扑脸。 冷水跟冰碴子似的,一上脸就冰的她彻底清醒。 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查监控了吗? 棠西心里数着秒,等到一分零六秒的时候简明月的声音从死死攥着的手机里传来,同样带着急切。 她强迫自己也跟着冷静下来,一一回答了简明月的问题。 就夜里睡觉的时候,她说要出去倒杯水,之后再也没回来过。监控棠西说到这顿了下,目光越到驾驶位上专注开车的阳妁身上。 她上车时就要查监控,只是阳妁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说前几天暴雨电力损坏,修复后庄园的监控都不好使了,一看就是一个花屏,找人修了,但一个一个看监控损毁原因也需要时间,所以还没轮到棠西住处那附近。 是确有其事的,棠西也听说过,所以她安分下来,打算从其它地方找线索。 监控怎么了?不会是坏了吧?简明月不可思议道,要是这样的话也太巧了。 嗯,坏了。棠西没办法提供其它线索,只能克制自己心平气和的同简明月说话,询问她知不知道郁离常去什么地方常见什么人。 不就是你家里吗。你把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谁有这个本事把她从你身边带走啊。 简明月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声音都降下来,棠西,是不是她自己跑了啊? 简明月一边说一边打开微信,她和郁离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昨天,郁离说要去医院看她。 说走就走,那么突然吗? 她从表情里挑挑拣拣发了只可怜小兔子过去,配文道:同桌,现在是早上四点二十一,你怎么还不来呀,医院的天都快亮了。 棠西那边没了声音,她听到简明月的话了,心里觉得不可能,怎么会呢,不是说好了吗,明天要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她还心疼她肩膀上的伤,哭得好可怜。 怎么会呢。 棠西试图自我麻痹,她对她那么好,怎么会舍得跑的呢。 她不说话,简明月也不开口,她正忙着找表情给郁离发消息。 这次是哭哭小猫,内容: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忙忘了对吧,你还有兼职要做,好辛苦。我真是的,居然还期待你能来医院看看我,同桌,我是不是太坏了。 不会。 好半晌才听见棠西的声音,有些沉,她降下车窗,呼啸的风随着声音一起钻进收音,郁离她不会她答应过我的。 简明月停住打字的动作,问她:她答应你什么了?答应你不乱跑?还是答应你要和你结婚? 她的口吻像是来庆祝对手的失败,忍不住讥讽:棠西,你不会是好日子过多了真以为人家喜欢你吧。你刚开始对她什么样啊,不是拍了照片吗,还把她按到器材室里你都忘了吗? 当然没忘,只是刻意的抛到脑后,她被眼前的甜蜜蒙了眼,以为郁离不会记住的,毕竟毕竟已经过去好久了。 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时间会抹平一切。 棠西骤然默顿住了,夜里模糊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她想起女孩身上厚厚的影子,那是个书包。 被她刻意擦去的真相渐渐清晰,房间内消失的书包,床头柜上不见了的手机和垃圾桶里那个q版的老旧手机壳,以及堆在床尾上少了一件外套的衣服。 谁掳人能把房间里的手机书包一起掳走呢,只有她自己,是她自己要走的。 她自己走的,谁也拦不住。 她伤了心,因为杜钰然,所以连用了好些年的手机壳都丢进垃圾桶了,又因为棠西,所以连夜跑了。 棠西的声音突然哑住了,她是清楚郁离害怕她的,她以为会好起来的,明明昨天晚上还说要和她一起约会,去看电影,看完之后她们去吃饭,然后去裴姐的面包店里兼职 多好的生活啊,有奔头有希望,可偏偏偏偏命运无常。 命运无常叫无情人变有情人,又叫有情人褪去情丝,一点都不犹豫的跑掉了。 简明月不惜得听她那些话,什么说好了的,什么不可能,郁离跑就了就是跑了,掩耳盗铃有什么劲儿。 她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了,起床气终于在发作,敷衍着说好了,人我会帮你找,你别太着急,先挂了。 她按下挂断键时仍在挑选一款表情包,什么小猫小狗小兔小熊猫的,都收藏一堆,随即匹配一个给郁离发过去,依旧是可可怜怜惨惨戚戚的装惨,医院里好冰冷好黑什么的。 窗外天空浮白,简明月拉开窗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其实她是愿意帮棠西找的,只是她比较尊重个人意愿,郁离肯定是因为受不了她才跑的,多可怜啊,她一定是受了天大的苦楚,简大小姐都要心疼坏了,怎么可能帮着棠西助纣为虐呢。 车子一路高速疾行在高速公路上,她们已经出了图南市,两边高架桥下是隐没在阴影里的庄稼地,阳妁目视前方,不远处反光指示牌大字提示出口。 通往边上的小镇,绕一段就能回去。 她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棠西,然后踩了脚油门。 别墅三楼那间房间里面黑漆漆的,几个阿姨走过,不知是谁突然抬起眼看到上头窗帘晃动,随意问了身旁同伴一嘴。 三楼住人了吗?我怎么看见窗帘动了。 风吹的吧,今天风大。 阿姨抬手遮着眼望上去,窗户严丝合缝的闭着,哪里是能进风的样子。 不过她怀疑自己看错了,毕竟那是家主的地盘,她们想进也只能在特定时段进去打扫卫生。 窗帘后郁离压着胸口喘了口气,她不是故意让人发现的,只是只是想看看外面。 桌面手机已经熄屏,电话没再打过来,手机没电了。 郁离从书包里翻出她的日记本,自从和棠西住在一起后她就不写日记了,上一篇日记显示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她拉开椅子腰背挺直,日记本摊开,是新的一页,黑白线格铺满页面,她握着笔停顿好久都不知道要写什么。 什么天气什么心情,想想都觉得可笑,她最后收笔,摊开的纸页依旧如新,一字未落。 【作者有话说】 棠西:我老婆自己跑了[裂开] 66第66章 ◎是妈妈啊◎ 郁离抱着日记本发愣时棠念意已经上了楼,她抬手敲了敲门,等了几秒也不见里头有人应声。 棠念意想了下坏结果,或许是那孩子防备得紧,不愿将信任交予她,哪怕当时她已经隐晦透漏出被抓到的后果 逃跑被抓的话,可是要被关起来一辈子都当棠西的玩具啊。 而且这还是棠西认为郁离是被拐走的结果,倘若知道她是自己跑的,不知道该有多疯,说不定直接把人用镣铐绑起来,一条长长的锁链扣在脚踝上,跟宠物似的,只能在床上活动 棠念意握住门把手,她并不着急,那孩子跑不出棠家的,只需要 验证一下。 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吱呀儿一声,郁离扭身,棠念意勾着把手倚在门边朝她笑得从容。 我敲了门,你没应。 棠念意目光挪到郁离手中的米色笔记本上,只是一眼,很快转向她眼下乌青。 我知道小乖很努力,但也不能努力到连觉都不睡了。 她以寻常的话切入,很轻松地破掉了郁离外层的壳,当然,如果不带那声称呼的话。 郁离愣了下,指尖按着日记本有些尴尬,小声解释着:不是的,是刚换了一个新环境睡不着。 她不太好意思地放下日记本看向棠念意,忸怩道:我有点认床。 棠念意眼眸含笑,关切道:上午要休息吗。我听阳妁说你找了个兼职,下午我送你过去? 她这样的举动让郁离有些紧张以及意外。 她们相处时间并不长,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她在绝对的下位,棠家主叫她放松,让她别紧张,可她面对这位庞大家族掌权人时就是会本能紧张,尤其是知道她一直在监视自己之后,紧张转变为害怕,每一次接近都伴着恐惧。 第75章 不不用了,我和我妈说了要出去,下午就顺路过去了,不用麻烦您了。 郁离立刻拒绝,她自认为并没有那个福气享受棠家主的专车接送,也不想和她多接触。 她低着眉摆着手拒绝,于是修长鹅颈又弯了下来,轻轻点水,似一只姿态优美的鹤。 棠念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挑了下眉,心头发痒。 从她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啊,郁离脱了外套,那身睡衣便什么也遮不住了,雪白颈子上红印一串连着一串,一直延到胸口衣料遮住的地方。 她什么也不知道,大概也没照过镜子,不知道棠西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迹,昨夜的深红今早已是淡淡的粉,浮在肌肤上依旧显眼,是很暧昧的东西。 她连嘴角都肿了一点,唔是亲的嘛,看来很激烈。 当母亲的并不介意女儿用过的东西,棠念意小指微微动了几下,她很想轻轻抚去那些痕迹,然而再添上些新的。 她对感情是很不在乎的,纯看眼缘,看中了就勾到手,厌倦了就丢在一边。 大概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纠缠收尾什么的,给些钱就好了。 所以哪怕郁离是江喻烟想要的筹码也无所谓,她女儿都尝过人了,她尝尝又能怎么样呢。 上午要和蓉姐一起出去?要我做司机吗? 她热情的过分了,哪怕郁离已经明确拒绝依旧上赶着贴她的冷板凳。 郁离心里更加防备,她盯着房门边的地板看,然后看到了棠念意的鞋子,目光忍不住往上,将她私人定制的西服套装看在眼里,满眼羡艳。 棠念意穿了双深色低跟皮鞋,黑色西装裤面料垂顺,上装贴合人体曲线,衬得棠家主肩宽腰细,精英范十足。 那是她梦想过的穿搭,大概是某一年,她顺利毕业,如愿做了牙医,白大褂里也是这个样式的衣服,多好看呐。 郁离知道她肯定穿不起私人订制,但只要合身就好了,因为那代表着她足够独立,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不会轻易被人用下巴看不起,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逃得狼狈。 她只有这一个梦想了,可惜好难才能实现。 不用了,我们坐公交去就好了,公交站很近的。您那么忙,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白日梦霍然清醒,郁离仍旧垂着眼望着地板,不敢有一分一毫的逾矩。 她从棠西身上得到了教训啊,不要和另一个世界的人有太多接触,那样会害了自己。 瞧见郁离的抗拒,棠念意只是笑笑,似乎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体面的很。 她说:楼下有早餐,吃不惯和我说。我先去公司了。 棠总是大忙人,累死累活累一天,养底下两个小的还要处心积虑想怎么谋利,她对郁离是真起了兴趣,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逼得太急不仅得不偿失反而会被反咬一口。 她是个合格的大人,处理手段相当成熟,脾气也好得很,不像小辈,得不到就发疯,她顶多是把人关起来而已。 没办法,谁让她有这个能力呢。 她转身要走,脚踩下楼梯时郁离又哒哒地跑过来,扶着栏杆很小心地问她:家主,我就这么出去没问题吗?棠西她会不会 她话未说完唇瓣就被一根手指抵住,家主哪怕是站到楼梯上也比她高许多,尤其配合上那身黑西装简直压迫感十足。 偏偏又长了一对狐狸眼,最爱半眯着笑,喜欢时是这样笑,算计时也是这样笑,谁也看不清这双眼底究竟涌动着什么。 不用担心,她不会知道。 家主半弯下腰,手指屈起按在郁离的唇角,那地方昨天被棠西发狠咬了一口,瞧着好不可怜。 她动作太突然,郁离连退后都来不及,她微微睁大了眼,连呼吸都要停住。 这里是怎么弄的? 她故作不知,一副长辈的架势来关心,偏偏姿态亲昵宛如爱人。 郁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刻慌了神,她没办法说实话,因为这种事很丢脸,所以只好编了个理由。 是是我不小心咬到的,已经没事了。 她话音落了地,棠念意不紧不慢地收回手配合着笑了下,语气轻轻,是半责怪的口吻: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郁离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只好睁着眼睛目送棠念意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然后捂着发红的脸颊落荒而逃。 郁离想,以后说话得隔着至少一米才行。 只是,棠念意说了郁离可以随意出去,而且棠西不会知道。 在棠家郁离最该相信的就是棠念意,而且她确实有那个实力让郁离活在阳光下,而且棠西还找不到她。 郁离回了房间打开正充着电的手机,屏幕一亮起,未接电话和消息都跳了出来,三十几个电话从夜里一直打到七点钟,号码都来自同一人。 郁离默默设置了免打扰模式,才去看微信的消息,多是简明月发的,内容都大差不差,几张小猫小狗的表情包,一些假装很可怜的文字,字字都没提到控诉,字字都是控诉。 大意是同桌你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不是说要来医院看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你再不来我就要死在医院里了! 当然,简明月的文字肯定要委婉得多。 一看到那些消息郁离的心都揪起来了,她是失约的一方,她对不起简明月。 简明月在医院里多难过啊,要等的人怎么等都没来,郁离内疚极了,一连发了好几个对不起。 用词诚恳小心,十分担忧地问简明月等了多久,今天还在医院吗,她可以重新弥补的。 还有一条是齐雪的,算起来她都好久没见到齐雪了,但每天都有在微信上报备她学了什么,写了什么作业。 郁离看到了就会回,或者是把自己的解题思路拆解开来喂给她。 这次不一样,齐雪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齐:【周六,你这次还回来吗?小花很想你。】 消息是凌晨发的,中间隔了十分钟,另一条消息也过来了。 齐:【我阿婆也想你,不过她很早就去北方了,要过年之后才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齐:【你会回来吗?】 郁离忍不住往下翻,最后一条消息发了又被撤回,她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只憨憨的雪橇犬留在对话页面。 不知为何,郁离的心有点难受,好像是某种东西突然被揭开,发现真相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种酸涩。 齐雪和她聊天时从来不这样的,她不会说想你,也不会说孤独,只会跟郁离说她又进步了好多,周考从最后一名往前进了十几个位置,好骄傲地发小狗头表情包过来。 学习本就是很孤独的事,如果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话会不会更难过呢。 会抑郁的吧,担心齐雪的心理出问题,郁离的心也跟着提起来,赶紧发了句会过去。 郁:【今天和妈妈一起逛街,中午回家。】 她刚发完消息不久,电话就打了进来,郁蓉在电话里要她过来,她收拾好东西就等着郁离来了。 郁离回了声好,挂断电话立刻穿好衣服背着小书包下了楼。 早上八点整,许久未见的母女俩乘着一辆白色小电动车出了棠家的大门。 耳边有风吹过,郁离戴着粉嫩头盔抓住妈妈的腰,她是忍不住亲近的,所以一见面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郁蓉没说什么,只是声音温和得很,她递给她头盔,郁离动作很快,头盔把眼泪都挡住了,没教郁蓉看见一点。 偏偏妈妈又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开慢一点。 她越是这样问,郁离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一边唾弃自己居然那么对待过妈妈,一边又忍不住心疼起妈妈。 因为是妈妈开的车,是她迎的风。 /:. 看呐,她早就忘了妈妈怎样对待过她了,满心都是妈妈好辛苦,妈妈不容易,妈妈先低了头,她就什么也不顾了。 67第67章(捉虫) ◎你回来了◎ 电动车开得不快,但商场距离近,就在山下公交站往后几站附近,位于经济开发区里头,平时郁蓉和她几个朋友都会来到这里采购。 所以约莫半小时就到了地方,郁蓉找位置停好车,郁离就在旁边等她。 尽管已经来到棠家将近半学期了,她还是不熟悉这附近,过往只是路过看上一眼,因为这里的商厦大屏总会有杜钰然的相关视频,或是一小段电影剪辑,或者是某个国际大牌的广告。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郁离站在那儿,只是抬了下眼就看见不远处大屏上的杜钰然,那部电视剧已经播到了大结局,宣传仍旧接连不断,让她恍然回到了酷暑难耐的夏天。 刚刚过去的夏天,在公交车上,她第一次在大屏里看见山神打扮的杜钰然。 第76章 大概一眼万年所以连恨都恨不起来,其实太阳从来没正眼看过她,郁离懂得的,她本就是不值得的人。 所以,她看到了也只是撇开眼,挤出一抹笑跟着妈妈进了商场的旋转门。 周六,里面一半是年轻的情侣,多半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一半是带着孩子来放松的家庭,偶尔有穿着职业站的女性拎着咖啡匆匆走过。 人算不上多,郁离跟着妈妈一路走过去,看到她和好几家店的姐姐打招呼。 她在棠家快三年了,应该很常来的,所以和这些店主都熟悉了。 郁离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心口堵住了,因为她无法融入其中。 妈妈和人唠着家常说要给女儿买衣服时,她只能站在后面迎着店主打量的笑局促站立。 笑一下算了。 她对着陌生人弯唇,内敛得很。 妈妈和她完全是两个性子,她是乐天派,无论对谁都能笑得很开心,除了在女儿身上发脾气外,很少看到她冷着脸,所以人缘极好,和谁都能做朋友。 你女儿都比你高了。店主客套地夸了夸。 郁蓉骄傲起来,于是又说起郁离的学习,说她从小到大学习都不让她操心,从小就是年级前十。 店主问:读高中了? 郁蓉的话题又挑起来,粗眉都扬了扬,那股得意劲分外足。 读了,高三了都。原本在十二中读书,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现在在惠智读,还是第一!将来要去念东大学医! 店主隐隐地打量落到郁离身上,她脸都臊起来,头忽然变重了许多,一下子就弯了下去。 郁蓉好似一位得胜的大将军对着士兵慷慨激昂地演说,唾沫横飞,一瞬间就高大好多。 她看她得昂着头,要抬好高才能看到。 惠智是一块活招牌,哪里需要哪里搬。 郁蓉觉得女儿给自己长了脸,叫她脸上有光,说话时红光满面,仿佛她女儿不是在惠智读书,而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成了市高考状元。 她越是这样,郁离就越觉得自卑,因为不是事实,是假的。 她小时候脑子不聪明,长大了依旧不聪明。 所以从来没有得过第一,更何况是在升学率全省第一的惠智,她在里面是倒数,尽管努力追赶,还是赶不上,勉强排在中等,完全不是郁蓉口中的班级第一。 店主脸上染上羡慕的笑,恭维着郁蓉,说惠智好啊,学医好啊,你女儿那么努力,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郁蓉还要说,她摆摆手,动作粗放,嗓门也高起来,说哪有那么省心啊,你是不知道养孩子有多难。 郁离在一边默默听着,觉得自己一再的缩小,从一米六的学生变成了一米的孩子,再然后,砰的一声,成了妈妈身上的挂件。 她日日随时带着,养护很用心,逢人便说这是我的挂件,是我的孩子,她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优秀;又在别人欣赏的目光下话锋一转,说这挂件有时候也让我愁得厉害,她怎么怎么坏,怎么怎么不愿意说话,那些个丑事丢人的事,就那么随口说了出来。 店主附和着说孩子都这样,长大就好了,可是看向郁离的眼神都微妙起来。 最后,郁离扯着妈妈的衣服,勉强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她说妈妈,我们快点去买衣服,马上就中午了,我想回家拿点衣服,下午还有事。 郁蓉停下来喝口水,第一反应是问她下午去做什么,和谁一起。 郁离撒了个慌,说去市图书馆,她有点资料要在那儿查,齐雪也去。 郁蓉很放心齐雪,她们俩是她一起看着长大的,虽然中间有几年的缺失,但不算什么。 她跟店主再见,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就那么挎着包要拉郁离的手上扶梯。 郁离下意识避开了,说不高兴时不可能的,妈妈当着自己的面说那些话让她难堪极了。 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妈妈有时候很迟钝,有时候又很敏锐,她们上了扶梯,差了两个梯子,郁蓉侧身看向后头的郁离,问得很大声。 好像是郁离在无理取闹,她只是一个饱受乖戾小孩摧残的普通妈妈而已。 早上的温情转瞬即逝。 郁离觉得好多双眼都朝她身上扎,探究的轻蔑的厌恶的,众人的目光似一面照妖镜,让她抱着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总之因为那一句话,她心底更加气愤。 然而脸上却是表现不出来的,她抬起眼,眼底难过快要溢出来,轻轻说:妈妈,我没有。 郁蓉看到后愣了下,她下了扶梯,在出口等着郁离,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妈妈,郁离打算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去这家吧。她主动牵着郁蓉的手来到一家服装店。 冬天的衣服很好挑的,两件基础款的羽绒服就能捱过去,一件长的,一件短的,黑色最好,袖口不会显脏。 郁离的经验很丰富,她总是这样过冬,像只小企鹅一样。 偏偏郁蓉不喜欢黑色,她们眼光不同,审美也不一样。 她觉得年轻女孩应该穿得花哨一点,总穿黑色的未免太过老气。她绕着一排衣服走过去,挑中了一件正红的短款面包服,帽子周围一圈棕色软毛,怎么看怎么难看。 郁离推手拒绝,妈妈却要她试一下。 服装店的试衣镜里,女孩不适地捋着刘海,抗拒几乎写满了全身。 那件正红的面包服意外的合身,就是颜色太显眼了,郁离发自心底的不喜欢。 而且,她偷觑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可郁蓉并不那么认为,她上下打量了下郁离,大手一拍,连价都不讲了,直接付款。 郁离冲她摇头,她多得是理由反驳,你穿红色好看妈妈付钱过年了,得穿喜庆一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她忽然感叹一句,小离,我要是不在了谁能给你买衣服。 她说话转弯太大了,郁离不明所以,但是不喜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她拎着装着面包服的袋子走出店里,扭头一看,妈妈已经到了另一家店拿着一款黄色的长款羽绒服示意她过去。 郁离心里无奈,疲惫,但来都来的,拒绝是说不出口的。 因为都是妈妈拿的钱,她赚钱不容易的,所以她得乖一点,只需要接受就好。 说到底还是相处得时间太少,女儿心智成熟很快,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 这对母女各方面都格格不入,一个以为女儿还是坐着学步车的小婴儿,需要她这个做母亲的来指路,一个已经是十八岁的大人,她抖着羽翼将丰的翅膀,渴望脱离桎梏飞向高天。 可是论起对错来,好像谁都没有错处。 她们都是第一次做妈妈做女儿,总会有摩擦的地方,螺丝和螺母也不是一开始就合适的。 郁离以为,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她变得像只依偎在妈妈身边温顺的绵羊,她们在商场吃了饭,然而骑着电动车回了老小区的家。 好久都没回来了,连熟悉的地标都有些陌生,仿佛第一眼看到。 郁蓉不常住在家里,问了要不要送郁离去市图书馆,说不用,她和齐雪坐公交去就行,又问要接不,也说不用,图书馆出来就是公交站,直达棠家山脚那个终点站的。 于是郁蓉骑着电动车带着几包东西哼哧哼哧地走了,她也有事,好久没回老家看看,这些年挣了点钱,想把老家的房子翻新一下,要去联系相关的人。 过年时准备回老家的,毕竟差不多三年没回了,连老娘的坟都是托邻居去上的,是有些不孝顺。 她最近做梦总是梦到她妈坐在那间老屋的摇椅上,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她,应该是怪她不回去。 郁离进了小区,正是秋末,百树枯凋,老小区里没钱做绿化,树都光秃秃的,偶尔落下一片枯叶,更显得荒凉萧瑟。 她没回家,本来也不是要回家的,是要回来看齐雪,她早上回了她消息后就一直把手机放在包里没按开过,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 到一楼单元门进去,远远看见门口摆的长春花叶子都黄了不少,和最开始的郁郁葱葱简直不像是一盆草。 郁离想,齐阿婆这是走了多久啊,连她用心照顾的盆栽都快被齐雪放养死了。 她抬手敲门,这里隔音没那么好,能听见房子里拖鞋拖沓地面的声音,又急又快。 才一秒门就被打开,一只狸花猫抢先从门缝里挤了出来,看见郁离尾巴翘得老高。 里面人却矜持得很,一点也没有刚才郁离在外面听到的着急,只是眼睛紧望着郁离,手不知道往哪放似的背到身后,只是说: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写得超顺[裂开] 第77章 68第68章 ◎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人,分外不好意思◎ 好久不见了,齐雪的发色浅了不少,发根在慢慢变黑,原本张扬的红色蜕变为偏暗的深棕红。 连耳骨钉都不戴了,额前碎发快要遮住锋利眉眼,冷冽气扑面而来,但下一秒,她又露出个有些傻气的笑,像只哈士奇。 郁离垂着眼,不知道第一句说什么才好。 开场白其实蛮难讲的,哪怕她们在手机上聊得火热,可是到了现实中还是有些局促。 大概是近乡情怯,所以两个人都很不好意思,在场唯一直白抒发内心喜悦的只有狸花猫小花,蓬松的长尾巴翘着要缠到郁离小腿上,喵喵的叫着,声音夹得很。 它平时不这样的,在家里简直是老大的存在,稍有看不顺眼的就要过去踩上几脚,抓上几爪子。 大概是被齐雪关在家里太久了,见了除开主人的第二个人所以兴奋的不得了。 郁离蹲下去把小花抱起来,许久不见,齐雪变化挺大,小花也是,重了不少,她要抱起来还得憋着股儿劲,差点就要摔下去。 你怎么把它关家里了? 顺着小花这个话题很轻松就说出了第一句,郁离也不抬头,假装专注地给小花胡噜毛和耳朵,偏偏耳尖竖起,听着上头齐雪的动静。 齐雪也跟着蹲下来,挨着郁离的手去摸小花,说:楼上搬进来一个姐姐散养了只奶牛猫,小花总是和它打架,宠物医药费有点贵,我赔不起,只能把它放家里了。 应该是新搬来的,郁离之前没在楼道里看见过另外一只奶牛猫,她轻嗯了一声,捏着小花毛茸茸的耳朵以一副长辈的口吻训诫着它:小花不可以和新朋友打架,这样就是坏猫了,没有主人会喜欢坏猫。 小猫听不懂人类的话,小花不知道郁离是在教育她,只知道要亲近跟前这个人,两个耳朵都抖了抖,眨巴着玻璃珠似的大眼睛用吻部蹭了蹭郁离的手背,乖得不得了。 它最擅长撒娇了,所以和楼上的小奶牛打架时无论胜负都不会被齐雪抓着后脖颈打屁股,因为它太懂得拿捏人类了,只要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喵喵几声,齐雪的气就生不出来了,最后,只好把小花关进家里。 它就会这样,做错了事一点错都不认。 齐雪向郁离告小猫的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郁离搂着小花笑眯眯地看向齐雪,替它辩解说:它只是一只小猫,它懂什么呀。 小花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得太对了,小猫什么都不懂得呀。 齐雪耳尖红了点,她摸摸鼻子,只觉得郁离可爱,她变了好多,大概是好久不见的原因,看郁离都带着滤镜,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觉得有错。 就是可爱。 外面刮起了风,楼上呼喝呼喝的,听起来像是鬼发出的长啸。 齐雪抱起小花招呼郁离,进屋吧,外头怪冷的。 两人进了屋,小花下了地,小猫的新鲜劲过去,看房子里哪哪都不顺眼,立刻开始东西西东地扑腾起来。 齐雪不管它,她都习惯了。 坐下吧,喝点什么?她客气的好过分,叫郁离坐下,齐雪看了眼厨房位置,想起家里饮料都没了,只有孤零零一盒纯牛奶放在冰箱里,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说:家里有牛奶*,喝吗? 郁离垂着眼,眼底的笑意遮都遮不住,你对我好客气哦。 她埋怨她,她们之间向来是直言不讳的,除了喜欢,什么都可以说。 我我没有。 听到她的话齐雪整个人都结巴起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生疏,只是笨拙地想找些话题。 我跟你开玩笑的。郁离朝她轻笑一下,起身走到她跟前。 郁离觉得齐雪又长高了,她身高原先就快破170,现在估摸着已经过170了。 她暗自比量了一下,然后点头,就是过了。 就牛奶吧,其实白水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齐雪到厨房里热牛奶,郁离也跟着过去,看她很熟练地开火,想起来这几天应该也是她自己做饭吃。 于是随口问了下:阿婆什么时候走的啊,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就你走之后的那几天,她说这辈子没去过北方,总想着要去一次才算圆满。 齐雪眨了下眼,将中间风楂的作用抹得一干二净。 其实不是,齐阿婆的女儿死在北方大概有三年了。 她嫁进了一个有些封建的大家族,算是郁郁而终,死后牌位进了祠堂,骨灰埋进了家族墓园里,连点遗物都不让带回南方。 齐阿婆前些年身体出了点问题,一直没过去看上一眼,今年身子骨才渐渐硬朗起来,又碰上风楂来图南市出差,她实在思念女儿,才跟着风楂去了北方。 至少,能看看女儿生活过的地方。 嗯,这样也好,听说北方和我们这儿很不一样,过去体验一下风土人情嘛。 郁离点点头,继续问她,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她开始一个人住的时候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总是梦到晚自习回来后走在没有光的巷子里被人跟踪,她怎么跑也跑不掉,跟鬼打墙似的。 又不敢开着灯睡,因为太浪费电,她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经不起这样的开支。 不害怕。齐雪诚实摇头,她胆子大得很,那些走夜路的人该怕她才是。 郁离哦了一声,听到她问:这次回来住下吗? 她的书包很轻,她趁着郁离不注意时偷偷掂过了,这样问也只是抱着一丝幻想而已。 郁离顿了几秒,她知道齐雪的希冀,也不想让齐雪伤心,只好避而不答:我下午要去兼职,你送我去吗? 齐雪声音都闷起来,知道不可能了,连锅里煮得牛奶冒泡了也没注意到,说好,问是哪里,她骑着小电驴送她过去。 郁离乖乖报了地方,面包店在大学城里头,离十二中其实不远。 于是齐雪的心情又不那么糟糕了,她问郁离什么时候开始兼职的,她一点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过去照顾生意的。 郁离不好意思说,那个时候还有棠西呢,两个人碰见了不知道该是怎么一副针锋相对的场面,只说是前几天才开始的,没想起来说。 她理由敷衍,齐雪也信了,乐呵呵地关了火找了个干净的玻璃杯等牛奶温温热才递给她,小花玩累了在旁边喵喵叫,它也想喝。 齐雪只好将一点点剩下的底找了个小碗倒进去,她家小猫别的不好说,贪吃却是一顶一的,什么都想尝一尝。 郁离笑弯了眼,看小花呼噜呼噜地喝牛奶,嘴上长长的几根胡须沾了奶,她捧着杯抿了一口,牛奶煮得有点过火了,只是一口嘴角就沾上了些。 她人还没反应过来,齐雪的手指就探了过来,偏偏眼又不敢看她,很是认真地擦掉了郁离嘴唇上的奶沫。 郁离攥住杯子一动一不敢动了,她耳尖瞬间就红了,声线有些发虚:我我嘴上沾上了吗? 是沾上了,齐雪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等擦完了她才反应过来,脸也开始发烫,说:有点。 末了,又找补似地说了一句,你看不到,我就帮你擦了。现在没有了,你继续喝吧,喝完我送你过去。 郁离哪里还敢再碰牛奶,手攥着杯子喝也不对不喝也不对。 齐雪也看出了她的尴尬,心里一阵后悔,眼睛胡乱瞥着,恰好看到她唇角一点血痂。 没话找话地问:你嘴角怎么了? 偏偏脸上表情认真,是真关心她。 上火了。郁离怎么好意思说是别人咬的,垂着眼看着地上的撅着肥屁股的小猫好半响才憋出一句来。 要买点清热去火的药吗? 齐雪继续道,不知怎得,她看那点子血痂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不用了,马上就好了。郁离遮遮掩掩,恰逢小花喝完了它小碗里的牛奶坐在地上朝着两人喵喵叫。 她蹲下身装模作样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说:小花还要喝吗,姐姐的给你好不好。 话落,立刻将牛奶倒进小碗里,一滴也不留下。 不要太惯着她了。齐雪满脸的不赞同,小花吃得太多了,马上要重得郁离抱都抱不起来了。 偶尔一顿可以的。 郁离起身洗了杯子放回去,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下家里,才背着书包出了门。 面包店没多远就到了,齐雪把她的小电驴停在不挡门店的一块空地方,拔了钥匙跟着郁离进了店。 中午人少,店里裴姐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 第78章 裴姐。 郁离乖巧问候了一声,她来的时候跟裴姐说过了,要带一个朋友过来,所以她见了齐雪也不意外,只是笑着夸道:小朋友真酷啊。 我朋友,齐雪。 这是店主姐姐,你和我一起叫裴姐就好了。 郁离介绍两人认识,裴姐下午有事,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忙忙走掉了。 郁离留下来看店,齐雪就在柜台前看面包。 她看得认真,绕着柜台里的面包看了一圈,等到郁离换了衣服回来时指着价格最高的面包大手一挥说全要了。 那气势,豪气得很。 郁离弯了眼睛说不可以,这么多面包她吃不完,也不经放。想吃的话她可以趁着下班的时候拿自己的员工卡给她买几块。 因为晚上卖不出去的面包会打折出售,而且员工卡半价,比齐雪直接买要划算许多。 齐雪又尴尬了,她耳尖红了像是要滴血,很认真地问郁离如果全部买下来的话郁离的提成有多少。 郁离明白过来,笑眼看她,觉得眼前人越来越像只哈士奇。 没有提成的。她细声细语跟她解释,是按时薪算的,一小时这个数。 郁离比了两个手指头,于是齐雪的耳尖又红了一层,她没做过兼职,不懂这些,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人,分外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我这周有榜了哦[害羞]我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的读者老婆们感谢我的编编感谢所有人,还要感谢非常努力日更偶尔请假的我自己(虽然这样说很不要脸)[加油] 69第69章 ◎妹妹嘛,多一点也没关系◎ 齐雪脸红得要滴血了,站到柜台前低着头随意指了一块面包,缓解尴尬似的说就要那块了,看起来不错。 她想要那块郁离就给她拿那块,一次性手套带着,又到后厨给她做了杯奶茶。 她服务周到,端着盘子给她放在店内角落的实木小桌上。 过来吃吧,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齐雪乖乖走过去,没坐下。 她应该是高兴的,因为久别重逢,所以满眼都是郁离。 可偏偏她在她面前犯了好多次傻,怪丢人的。 小离,一起多少钱?我付。 齐雪打开手机准备扫码付款,郁离却按住她的手眉眼弯弯道:不用你给钱,算我请你的。我上次说了要请你喝奶茶的。 是有那么一回事,齐雪钝钝回想起来,是好久前的事了,中间被好多事耽搁住了,她还以为郁离早就忘了。 但她还记得,她还记得的。 是是吗。齐雪想抬手捂住心口,胸腔和心脏共鸣,每一次跳动都是为了眼前人。 那面包呢,面包多少钱? 齐雪还是想付的,郁离家里条件不算多好,就算是有员工卡肯定也要花不少钱,她不想郁离为她花钱,所以才要坚持自己支付。 郁离瘪了瘪嘴,对齐雪的坚持有些不满。 她突然变得好客气,什么都要和她分得很清,连一块面包也要。 她鼓着气道:如果要付的话,是不是该我先付你的辛苦费? 郁离穿着印着面包店logo的蓝白条纹围裙,整个人的气势趋近于无,看情况是只人畜无害的碎花兔子,绵软到一戳就是一个小小印子。 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偏偏齐雪最吃她这一套,见她生气,赶忙正襟危坐,便要开口解释。 什么辛苦费啊,那是她自愿的。 可齐雪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郁离截住,她神色认真,连眼底的笑意都收敛起来,一笔一笔给齐雪算钱。 小时候的保护费 齐雪想说她怎么能收保护费呢,她又不是什么校霸,那时候是主持正义。 这个不 她想说这个不算的,郁离却霸道地拿起面包堵住她的嘴面包好松软,贴着嘴唇香香的,有点像她。 你不许说话,我讲完你再说。 齐雪点头,咬了一口面包,跟个小学生似的专注看着郁离张张合合的嘴巴。 水润润的,偶尔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看着就好亲,只是看得细了,难免会看到嘴角那点血痂,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上火呢。 大概是被人咬出来的。 齐雪的面包越吃越酸,忍不住想她那个不应该有的女朋友,是她咬的吧,她怎么可以对郁离那么坏,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怎么就能把嘴唇咬破了。 她心里恨不得给棠西一拳,面上又是一副认真姿态,一点也看不出是在走神。 你都记住了吗? 末了,郁离总算数完了账,问她要个态度,齐雪怔了一瞬,将这最后一句听到心里了。 她点头,都记住了。 其实郁离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总要拿个不敷衍的态度出来,她说什么她就点头,一点错也出不了。 到后来,郁离的脸都沉了下去,要她拿手机收款码出来,她给她转过去。 齐雪这时才从郁离的唇上挪开心神,震了一下,问为什么。 郁离不高兴地小声吼她,还能做什么,转账,把我欠你的钱都还给你。 看呐,这不就是出错了吗。 郁离说小时候保护费要收两千,齐雪点头;她说到齐雪家吃饭要一百,齐雪也点头;说伤了她的心,要给赔偿费,给四千,齐雪还点头;到后来,郁离按着手机把这些钱都加到一起,给她说总共两万三千四,微信转账还是什么付款,齐雪依旧点头。 这样的敷衍,郁离能不生气嘛。 齐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连连道歉,我错了,我不该走神的。小离,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按住郁离的肩膀,言辞诚恳,郁离挪开眼不看她,说怎么敢生齐雪的气,她不敢的。谁让她现在是郁离的债主,欠了两万多块钱呢。她在这兼职日夜不停做够四十八天就能赚到。 郁离摆明了是生气,围裙一甩就钻进柜台后面了,说齐雪你等着吧,四十八天也不多,就是一千一百零五十二个小时嘛,她努力一点肯定能做到的,让她回家等着收钱。 齐雪也顾不得柜台前写得什么顾客不得入内了,钻进去就去扯郁离的围裙角,说不是这么算的,她该欠她才对。 郁离是小气鬼,见她这么说难免好奇,问:你欠了我什么? 好多天,从你的十六岁到十八岁,一千零九十五天。 话题忽然沉重下去,齐雪其实一点也不阳光,相反,她阴暗地快要化在角落里了。 高一转来时因着母亲的去世极度悲伤,又在看到郁离后原本破了洞的心口忽然就长了些鲜肉。 她还在啊,还在这里,还和小时候一样。 她想过去相认的,可是只是打个照面的功夫,郁离就躲得远远的,她不认得她,只觉得是个陌生人,所以连对视都不肯。 她是一只蜗牛,背上的壳子好重好重的,好不容易爬到她面前,连触须都来不及探出去就把人吓走了。 于是她也缩了进去,不敢再吓到她。 她那段时间很受打击,母亲的离世和陌生地方的排外,以及不能相认的朋友,都叫她分外痛苦。 所以三年来只是默默看着,像是雨后枯树根里冒出阴湿湿的灰色蘑菇,疯狂地生长在她的背后每一寸地方。 只是看着就好了,只是看着就已经很好了。 可偏偏,偏偏就说上话了啊,就相认了呀。 她是有机会的,妈妈在天上看着她呢,齐雪近乎病态地想,她是可以的。 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怕她有了女朋友,这有什么呢,女朋友总可以再分,她不在乎的。 齐雪眼眸蓦然深住,宛若一点寒星淹没在望不到底的潭水里。 郁离心尖跟着颤起来,似乎预知了什么,赶忙开口说:那我们就抵消了。 她露出一抹笑,只轻轻扫过齐雪云雨渐收的脸便收回视线。不愿意叫话题变得愈来愈沉重,她将齐雪推出柜台,轻快地说: 从前不都是你罩着我嘛。 郁离把住齐雪的手臂使了点力让她坐下,她微微俯身,轻轻说:老大,我还得指望你罩着我一辈子呢。 所以这个面包就当时我提前交的保护费了,好不好? 齐雪是会变身的,而是还是跨物种变身。 只是快要贴到脸上轻飘飘的话就叫她从一颗阴暗的蘑菇成了一只哈士奇。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脸上发烫,连带着幽深的眼睛都亮起来,十分清澈。 她们离得好近,她只是微微往上抬头就能亲上那片觊觎已久的软唇,可她勇气不足,眼睛慌乱地往四下撇,一点也不看郁离。 第79章 她说好,说话时喉中声带似乎出了问题,只能发出点微弱又艰涩的气音,她害怕会有气息扑到郁离脸上,这样太暧昧了。 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听到了,郁离得了满意的答案才直起身留下齐雪一个人在位置上凌乱。 她心如小鹿乱撞,手无意识摸了下脸,指尖都烫起来,想来是相当红的。 其实也不是没抱过,只是主动促成的和被动接受的感受总归是不同的。 她身上很香,说话时渡过来的气也是香的,连蹙眉时都很可爱。 齐雪忍不住捂住脸,觉得她像个变态。 可是是真喜欢啊,所以想闻她身上的味道,她整天和她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好。 下午店里开始进人,郁离也正式开始忙起来。 她叫齐雪先走,因为她下班后还有事,齐雪摇头,她想多陪着她一会儿,哪怕只是在一边看着。 自从郁离来了之后面包店的生意好了不少,大家看见生面孔难免好奇会多看上几眼,再加上又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妹妹,腼腆害羞,但做事又很认真,每次都会细心提醒,根据顾客的口味帮她们推荐可口的面包和茶饮。 久而久之,大家都喜欢来这个面包店里买面包或者茶饮,顺便逗一下妹妹。 要知道,虽然大环境不好,但妹妹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只是妹妹有女朋友了,前几天那个,也是个好看的妹妹,不过总是冷着脸,跟她说话也会回答,但是个话题终结者,聊不到一块儿去。 今天这个也一样,路过看上几眼,是和上一个类型完全不同的一个妹妹,整个人都很酷帅,尤其是那头个性十足的红发。 但是和她聊天很憋闷,因为问半天不回一个字,最后还是柜台里的妹妹看见了说上几句,这个妹妹才肯张口吐几个字。 像块冰山。 哦 眼珠在两个妹妹之间转了几圈,终于发现了一直忽视的东西。 于是恍然大悟,原来妹妹身边不止一个妹妹。 前几天是那个和妹妹一个学校比较好说话的,这几天又是这个了。 妹妹嘛,多一点也没关系的,大环境都这样。 于是只好留下羡慕的泪水,拎着面包茶饮走出温暖的店里去迎接外头的冷风,这样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小段是读者视角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妹妹再多也不算多[害羞] 70第70章 ◎她在哭◎ 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多,裴姐办完事回来,推门看见自己的小店员正和她带来的朋友窝在角落里实木风格的沙发上写题,好几张试卷摊在小桌上,她路过瞅了一眼,上头小字密密麻麻,看着都头疼。 郁离见裴姐回来了,忙起身打招呼,这个点差不多是她下班的时间,跟裴姐交了班换好衣服就带着齐雪出去了。 她是有事要做的,而且,晚上也不会回老小区。 所以她在齐雪的小电驴旁边跟她说再见,那几张没做完的卷子都塞给齐雪当作业,她要检查。 齐雪有些难过,但还是强撑着说一定会做完,保证不让郁离失望。 她话说完,眼光瞥了下面包店,问郁离:小离,我明天还能来这找你吗? 她向来都是礼貌的,凡事都要先问一下郁离的意见,从来不会自作主张。 郁离愣了一下,她还没从棠西消失的世界里缓过神来,还以为明天棠西也会跟她过来,一声不字刚吐出来就想起来了。 棠西不会再出现到她的世界里了,棠念意跟她保证过。 所以应该会没事的,齐雪可以过来。 她笑起来,终于意识到天空开始放晴,迎着齐雪因为那个不字而微微下垂的眼说可以。 当然可以啦,但是记得把作业也带过来哦。 齐雪是好哄的,几句好话,几个无意的暧昧动作就能叫她高兴的找不到北。 所以眉眼都亮起来,重重点了下头,说约定好了,她明天一定来。 郁离目送齐雪远去,才走到一边的公交站搭上辆公交车去看简明月。 路上棠西又给她打了通电话过来,她安静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城市风景,眼光盯着攥紧的手机屏幕渐渐熄灭。 说实话,那个问题其实蛮难答的。 那天夜里棠西像只斗败了的野犬,夹着尾巴垂着耳朵要她说,难道一点都看不见她吗。 郁离微微仰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大小姐无聊时逗乐的玩具而已,何必付出真感情呢。 而且,一开始的那些耻辱,怎么会忘呢,她的那几张照片都在棠西手里呢,在器材室那里,是郁离十八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开始崩塌的起点。 所以,是注定看不到的啊,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棠西是游戏人间的大小姐,而她是要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她们之间即使有交集也只是匆匆而过,转身就再也不要回头。 公交站电子女声播放着站点到达,郁离注意到公交车的顶上贴着好长一条广告,画面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站成一排,露出标准的笑容。 她看下去仁心疗养院,比肩您的私人医生,提供高质量的医疗服务以及人性化的管理规划,我们全体医护人员将竭诚为您服务,给您以家的温暖。 她挪开眼,心里想这个名字挺熟悉的,打开手机微信,简明月发给她的地址正是这里。 郁离再次看下去,后面是一串医院联系方式,跟着价格,她数了下,一个月需要六位数。 一个月能花这些钱的人家可不会坐公交车,郁离心想打广告的人是不是不会做市场调查。 她扭头,一眼便看到车窗外一堵快要拆掉的墙上也用油漆刷了广告仁心疗养院,在熟悉的广告词和熟悉的笑容,以及不变的价格后顿时默然。 原来是全方位的广告,很贴地气但不太亲民。 公交到了站点,郁离背着包下了车,是陌生的地界,她不常来,还是查了公交路线才顺利找到这儿的。 站台牌子上写着仁心疗养院站,她四下望了望,宽敞大马路对面是一家连锁超市,身后是一家装修分外豪奢的酒店,上头龙飞凤舞,居然也写了仁心两个字。 郁离看着手机上的导航犯了难,导航显示您已经到达,可郁离左看看右看看,哪里都看不到仁心疗养院的牌子,最后还是问了一位路过的奶奶,说你面前就是。 郁离瞬间瞪大了眼珠子,眼前分明是一家酒店,奶奶指给她看,说仁心后头还跟着三个字呢。 她眯着眼睛看过去,好半天才从仁心的犄角旮旯里看到疗养院三个字。 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对上层的世界太不了解,不知道原来疗养院可以建的跟皇宫一样,难怪广告词会那么写给您以家的温暖。 道别奶奶,想到简明月还在病床上等着她,心怀着忐忑走进去,连地板都是金色,黄金的颜色,久病阴郁的看到这些恐怕马上就会好转。 她不敢乱看,摸到疗养院的大门已经是胜利了,前台不,导医台的护士小姐姐露出标准笑容细声询问:您好,需要帮助吗? 她立刻点头,掏出简明月给她发的地址给护士看,说是来探病的,里头住这儿她的朋友。 护士继续微笑,要郁离先等一下,她按了个号码,接通后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郁离明显感觉护士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有些讨好。 她不适应地摇了摇头拒绝了护士要给她带路的请求。 其实医院都大差不差,只是这里明显要绕了不少,但不至于迷路。 顺利上了电梯,好久才找到简明月所在的那间病房。 这里的病房门并不是寻常医院带着可视玻璃的,郁离看不到里面,对着手机确认了好几遍病房号没错,才抬手敲了下门。 她来时到对面的连锁超市买了个果篮,不知道简明月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买了一点,心意是好的,可是拎到手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简明月和她相处时一点架子都没有,她总说她是小可怜,没人疼没人爱。 可是郁离一踩进仁心疗养院的金色地板就察觉到了巨大的阶级差距。 也立刻意识到简明月其实是和棠西同一个层级的大小姐,和她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心里突然就有了些畏怯,在敲完门后,突然就想丢下果篮转身逃跑。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简明月对她很好,郁离不能因为一点阶级差距就不和她做朋友,拿有色眼镜看人是不对的。 纯色病房门从里头打开,穿着白色病号服的简明月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气质格外脆弱。却还是强撑着对郁离挤出一个笑来,手机藏在身后,棠西的来电被挂断。 第80章 简大小姐柔柔道:同桌,你来了。 见了她这副病弱样子郁离立刻要谴责自己,她实在算不上一个好朋友,老是想临阵脱逃。 明明简明月都因为生病那么痛苦了,她还要惹她伤心。 你好些了吗?郁离进了病房,随手将果篮放在空位置上,关切道。 好多了,都是一些小毛病,躺几天就好了。简明月给郁离搬了个椅子放到床边,轻声轻气地回答。 病房是单人病房,简大小姐专属私人病房,落地窗是能俯瞰cbd的落地窗,简总专属。 见郁离好奇望过来,简大小姐赶紧拉上窗帘,说:外面正在施工呢,疗养院要扩建了,不好看的。 她只是随口一说,郁离也消了好奇,看着简明月手脚麻利地上了床,被子一盖,瞧也能瞧出病来。 你能来我真的好开心。简明月要对她诉衷情,说:我一个在疗养院真的很害怕,那些护士和医生都不喜欢我,每次来查房都冷冰冰的,一点温暖也没有。 郁离实在心疼她,想起疗养院对外宣发的广告,也无能为力,只好真心建议道:要不要换一家医院呢? 一个月六位数的话肯定能找到服务更好的医院。 简明月面色僵住,她紧盯着郁离,试图从她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但没有,她是真心建议。 这波属实是穿着舞裙扭给木头看,但简大小姐吐口血还能再演下去。 她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显得十分虚弱。又加上窗帘拉起,屋子里暗了不少,郁离看不清她的表情,要过去开灯,又被简明月扯着衣角拉回来。 没用的。她慢慢开口,像一阵沙,转瞬就被风吹散了。 怎么会没用呢。郁离安慰她,她握住她的手,而后发现简明月的手比她的要温暖一点。 但这并不妨碍郁离继续说: 医院并不是都这样的,我们可以去找更好的医院,我会陪着你的。 同桌,谢谢你啊。简明月听声音快哭出来了,说:这是我小姨的疗养院,家里人送我进来就是为了省钱,所以医生和护士都对我不好,因为我没有钱给她们,我是浪费了她们疗养院的资源。 她无力道:同桌,我没有钱去其它医院啊。 啊这 郁离瞬间愣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上层人的世界也不是那么好的,还有人会因为没钱而被本该对病人一视同仁的医护人员歧视。 她下意识要道歉,因为不了解事实就胡乱建议,简明月却扑过来抱住她,抱得很紧,似乎要将这两天受到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郁离木了几秒,耳边是简明月低低的啜泣。 她在哭。 郁离的心瞬间紧住,有只手破开胸膛将心攥住,如同简明月抱她一样攥得很紧。 没没事的。她只好生疏的去拍简明月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是妈妈哄着委屈哭闹的孩子,轻轻地说:没事的,我会陪着你。 简明月哭了吗,她装的。 真话假话对半掺总是不出错的,这座疗养院确实是她小姨的,所以审美都非常有钱风。 但后面就是她信口胡诌的,女孩子心肠软啊,共情能力又高,她不上钩谁上钩呢。 至于棠西,简明月想说 棠西是谁啊,她认识吗? 71第71章 ◎其实她没那么坏◎ 傍晚六点,雁城暴雨时分。 雁城标志性建筑虹桥底下雨水混着血水碎肉共同涌向虹河,阳妁穿着透明雨衣执着把长柄黑伞走到河岸边。 桥上彩带灯节闪烁不断,在连绵暴雨中愈发朦胧妖冶,一如这座城市。 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出现什么也不意外。 混得不好,就是喂鱼喂虾的小喽啰。 混得好了挤身名流,什么棠总江总的,到你跟前都是一个地位。 总有人说雁城是块宝地,土壤肥沃,长出什么金子银子也不奇怪。 所以,棠家也要掺上一脚。 这算是棠念意交给棠西的任务,也是要她帮忙抓人的条件。 另一种层面来说,是对棠西的考验,她是否能独当一面,是否能镇得住底下人。 阳妁步履坚实,视脚下血肉如无物。 雨衣下黑色正装纤尘不染,豆大雨点顺着帽檐滴落,连面容都快看不清。 西小姐。 她走到棠西身后恭敬垂首,提醒道:该走了。 棠西的连帽卫衣被雨浇湿,紧贴着身体线条,肩头伤口再度撕裂,丝丝缕缕的血从中渗出,又被大雨抹去痕迹。 雨中西小姐神色晦暗明灭,好半响,才扯出一点笑来,声音冷得像冰: 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河岸上几具尸体或仰面或伏地,猩红的血液从脖颈割裂伤口处大股流出,侧颈上青鸟的纹身已然看不真切。 都是青雀的人。 棠西早上到的雁城,下榻在铭龙酒店,中午就有人打电话来说是叙旧。 说到虹桥来,那地方是雁城名胜之一,上次来匆匆忙忙的,都没请西小姐好好逛一逛。 电话是青雀的二把手打的,态度很是诚恳,诚邀棠家二小姐入伙,到虹桥商量具体细节。 雁城原本只是小城镇,先来的是凰帮,算是龙头老大,后来是青雀,听说青雀一把手原先在凰帮时只是个无名小卒,不知为何脱离了凰帮一手建立起青雀;最后来的才是蛇鹫,也是棠西一枪爆了一把手脑袋的帮派。 至此三足鼎立之势形成,虽然三个帮派间偶有摩擦,却是彼此相安无事,说到底也不过是维持彼此的和平表象而已。 毕竟谁和谁结了仇都意味着另一方的可拉拢性,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不止是说说而已。 可偏偏有个棠西悄无声息潜进了蛇鹫的老窝,那位黑皮肤的强壮女人,名字叫什么来着,黑曼巴,就此饮恨西北。 棠念意当时还开玩笑说着这帮派的名字蛇鹫克黑曼巴。 三足塌了一足,黑曼巴被刺杀,蛇鹫群龙无首,一夜间整个雁城都沸起来了。 棠西后来又去了一次雁城,棠家的货物还在雁城,棠家人出面,愿意给蛇鹫一个面子,钱减半,货要完好无损。 谁知道她们吃了教训依旧不肯松嘴,不得已,又开了火。 棠西肩膀受了伤,便是中途插入的青雀二把手给简单包扎的。 青雀也想将蛇鹫残余部众收编,又巧好碰上棠西,人情而已,顺手的事。 谁成想第三次就要刀枪相向了呢。 雁城并没有青雀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好,底下暗流涌动,稍有不甚便是刀光剑影。 棠西如约赴宴,等来的却不是青雀二把手。 暴雨中桥上蓦然多了几个壮硕女人,想也不用想是什么意思。 这是棠西单方面的屠杀,已经是肌肉记忆,不过几下就将战场挪到桥下,片刻后原本活生生的人都成了尸体。 棠西来之前便知道了,她们棠家的货物几经流转,到了青雀手里。 蛇鹫残余部众多数被凰帮和青雀收编,连同棠家的货物一起。 棠西在雨中默然想了一会儿,她*不懂经商,但脑子不算笨,拿了手机出来拍下几人死状,尤其是侧颈青雀纹身。 她原本就是要找青雀的,这算是她们自己找上了门,给她留下了把柄。 而且,也许她要顺着母亲的意思让自己更为强大起来,至少,再把人弄丢了可以不需要仰仗母亲的力量,她可以很轻松地把人抓起来,叫她再也生不出想跑的念头。 这是家主的意思。阳妁语气毫无波澜,目光越过雨帘远眺望不到头的虹河,那是雁城人的母亲河。 自从棠西来到雁城后再也没问过一句郁离,阳妁觉得这其实很好,但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她想起棠念意的计划,眼角余光扫过棠西,那孩子的背影其实很单薄,尽管贴身卫衣下肌肉线条已然分明,但在她眼里依旧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西小姐,回去吧,您肩膀上的伤要尽快处理。她平静关切,似乎只是公事公办。 棠西冷淡点头,转身时夺过她手中的黑色长柄伞撑起上了河岸。 雁城暴雨进行时,图南市却是繁星满天空,衬得人似明月般,皎白清润。 郁离陪着眼睛红红的简明月到疗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她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病号服,个人高挑便显得瘦高,风一吹衣服里头就空出好多,跟杨柳枝一样,随时都能折断。 郁离担心外头风大天寒,出门前给她拿了外套披上,两个人沿着长廊一路过来时,那些医生护士果然如简明月所说,看也不看两人一样,遇见了也立刻调头走开,脸上表情分外严肃。 第81章 她为简明月鸣不平,她之前只是从简明月的嘴里知道她不是生活在爱里的小孩,亲眼见了,更加感同身受。 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哪怕和郁离没有血缘关系的郁蓉都知道爱小孩,为什么简明月的家人那么冷血呢。 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 简明月像遥远天边不可抵达的浅淡明月,对于郁离的愤怒只是置之一笑,说:不要紧的,你为了那些生气不值得。 她说:你能来陪我就很让我高兴了。 天边星瞳眨了眨眼,简明月拉着郁离坐在长椅上,很轻很轻地说:郁离,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啦。 长椅两边开着郁离叫不出名字的浅蓝花朵,香气很淡,混着简明月的话,风一吹立刻散开了。 郁离听到自己的心在跳,咚咚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她听到简明月的声音,宛如天边明月,话语中却凝着化不开的哀伤:郁离,谢谢你还记得我啊。 外套单薄,简明月抬手拢住衣领,仍挡不住风往里灌的来势汹汹。 她侧脸看了看郁离,长椅边灯光昏暗,但不影响她看清郁离发红的耳朵,主人似乎担心被发现,刻意撩散了些头发遮掩住,依旧逃不开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愈发幽深,沿着那截烫红的耳垂一路落到郁离眨个不停的眼皮上。 她轻轻笑了,因为身旁的女孩在紧张。 怎怎么了?郁离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她垂着眼,有些不安。 没有。简明月摇头,问她: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吗?郁离,我好冷。 嗯。郁离笨拙抬手,其实她身上温度也不高,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温暖简明月,其实更直接点儿,她会建议回去,但这样显然破坏了简明月的兴致。 她说好多天没看见过外面了,每天一打开窗户就是各种尘土飞扬的施工场景,一点也不好。 她要感受自然,想要呼吸最新鲜的空气,简明月说这样病才能好的快。 郁离自然是陪同的。 简明月低伏下身体挨到郁离身上。 其实说实话,她也没那么坏的,只是想有个人陪一下自己而已。 她是家里的独女,两位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肩上担子很重,所以从小就要聪明,要比同龄人更成熟懂事,小小年纪就进了公司磨练,连十八岁生日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不想办生日会啊,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她呢。 连仅有的那么一天都要被剥夺出来,不能松懈,不能垮脸,她必须完美,她是简氏集团的继承人,是母亲们的满分答卷。 她其实也很累啊。 所以和棠西当时约定的那场赌局并不是她刻意撺掇的,只是一时兴起,找个发泄的捏捏。 郁离真的很合适啊,她几乎对她是无限包容的,哪怕说错了话也能轻松揭过去,她说她身世可怜,她就真得相信了,单纯的无以言喻。 她有时觉得郁离傻乎乎的,到了社会上会被人骗得体无完肤。 但有时候又觉得郁离这样也很好,永远赤子般内敛热忱,永远对她这样好。 所以,为什么不同意棠西暂停赌局呢,仅仅是胜负欲吗? 简明月也说不清楚了,就是内心下意识的不愿意放弃。 如果放弃了,她可能再也找不到郁离这样的人了。 郁离。简明月开口,她抬手指尖轻攥着郁离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绕在手里问她:如果我做了很不好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嗯。郁离点头毫不犹豫啊。 她说她会的,因为简明月是她的好朋友,只要不是触犯法律底线的事都会被原谅。 而且,她也不相信这样好的简明月能做出什么很不好的事。 她说:我相信你。明月,你不会那样做的,对不对? 轮到郁离问她了。 她是全心全意相信她的,她说了。 所以按照顺序该轮到简大小姐了。 按照转轮手枪的顺序,能开八次枪,只有一颗子弹,谁也说不准下一枪是不是。 简明月明显愣住了,扯着郁离头发的手忽然就松开了,夜风寂寥,她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只看见天上星光忽然消失,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天空。 好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话来,马上要下雨了,同桌,你要走吗? 72第72章 ◎她是谁呢,是棠念意啊◎ 当然要走的,郁离不由得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已然不见了。 她包里备着把伞,走到路口公交站时雨悄然而至,郁离撑起伞,公交站里等了好久也不见车来。 遂到站牌前看了眼,发现仁心疗养院这个站晚上七点之后停运,而现在已经是七点多了。 郁离叹了口气,整个人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烦躁起来。 她明明该高兴的,棠西走了,她没了桎梏,而且棠念意还答应不会让棠西发现她的。 她还和妈妈和好了,说好了过年要回老家的,她的未来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变好。 从惠智考出去,去东林市念东大医学,往后十年的人生似乎触手可及。 朝霞大片升起,火一般热烈,叫郁离整个人都忍不住恍惚起来。 她无意识抬手,冰冷雨滴和手机的震动同时被身体感知。 一刹那,朝霞如雾般迅速褪去,天空呈灰褐色,仰头便有雨滴斜着扑进脸庞,将郁离彻底凉醒。 电话是棠念意打来的,郁离掏出手机,横平竖直的棠家主三个字于屏幕中不断跳动,像是一团燃着白焰的火,充满未知,所以连靠近都会心惊肉跳。 郁离按了下,棠念意的声音划破雨雾跳出来,拿捏着腔调问她在她哪,语气亲切夹杂微斥,似是不满女儿晚归的母亲。 郁离眼睛眯起来去望雨中林立高楼,钢铁森林般难以逾越,但也不是不可攀登。 她垂首,说很快就回去。 话语落下时,一辆黑色轿车迎着密如牛毛的小雨开了过来,车前灯霎时打在她身上,叫郁离分外不适。 她讨厌聚光灯,讨厌成为人群焦点,尽管是雨夜孤灯,于是往后挪了下,挪出车灯照射位置,几步外钻进黑暗,回头看去,那车却停在原地不走了。 棠念意在电话里哑笑着问她:要我过去接你吗? 郁离依旧是拒绝,然而突兀停靠在公交站台前的车子却鸣笛两声。 她皱眉,听到手机里也传来两声鸣笛,几乎和自己现场听到的分秒不差。 她瞬间愣住,目光终于慢慢抬起落到轿车驾驶座的位置。 似乎是呼应她,黑色车窗玻璃顺势摇下,棠念意那张过分美貌的脸露了出来,冲着郁离单挑了下眉示意她过来: 上车吧。 手机提示电话已被挂断,伞外雨势更大,郁离心里的烦闷也跟着增加不少。 她实在不明白棠念意为什么要专门盯着她,又不敢发作,只好乖乖挪过去,罚站似的站到驾驶位边,问了一声家主好。 她站在原地,一点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墨色的伞却往后仰,像是位迷了路正找人问路的女孩。 她是属于阴雨的,如同一只麋鹿,清澈眼底涌动着对这个世界的茫然,像是阴雨天漫起的雾,分明浅薄却足够吸引人。 棠念意不咸不淡地望了她一眼,不想回去吗?我带你去转转? 她说这话时一只手臂还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臂搭在全开的车窗上头,仰面盯着郁离,没半分下位者姿态,反而是全然的放松,实在难见。 郁离忽然觉得不是她不想回去,是棠念意想去转转。 压在重担之下的棠总想趁着雨天喘口气,毕竟空气清新,又恰好碰上看得过眼的女孩,不是应当的吗。 她跟株花苞似的,惴惴不安地垂眼凝着家主,拒绝的话哽在喉中,叫她忽然想起来当初。 她第一次答应和棠念意吃饭那次,几乎是拿出了全部的勇气,要跟家主明牌,要撕破迷雾。 后来怎么样了呢?后来被突如其来的另外两个人打断了,饭局过后,她的勇气全都消失不见了。 郁离还站在原地,雨势渐大,水汽弥漫,潮气慢慢侵袭着身体。 很久的沉默,似是重压之下的解离,郁离挪开目光,问棠念意,声音又细又弱:请问我可以拒绝吗? 她觉得她们的关系很奇怪,并不嵌合,像是不规则的两块图案强行拼在一起,所以每碰到一次她的凸起郁离就要往后缩一次。 在外人看来她该感激棠念意才对。 不止是棠念意,她该感激棠家的每一位,无论是家主还是她的两个女儿,她都应该感激涕零。 第82章 因为她生日和棠西就在同一天,因为这个棠念意才注意到她的,那些人会说这个。 至于那位阴郁画家,她们也总能扯出点关系来,说点没人知道的大概就是书包,她捡了郁离的书包,让她不至于没有书看。 因为棠家,她实现了巨大的阶级跨越,从十二中的前十名到惠智的普通学生,这在那些人眼里,便是如此。 郁离有点生气了,尽管她知道自己在棠念意面前并没有生气的权利。 她没看到棠念意是什么表情,她只能看到自己的鞋尖,刷得很白的鞋子踩进水里,鞋尖溅了好些泥点子,一点也不好看。 雨滴被风吹斜了点,打在没防备的衣服上,她继续说话,声音闷在喉间,像一只断了声带的雀鸟。 我一点都不喜欢和您一起吃饭,我不想和您待在一块,我的空间被压缩了好多,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雀鸟扯着翅膀挣扎,明黄的尖喙张开吐出点血,笼外人看见了也不过是轻叹一声,说一句心疼。 棠念意不外乎如此。 郁离听到手指轻点在硬质板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似是家主的耐心即将告罄。 而后是笑声,似是嘲笑象牙塔里的女孩稚气未脱,又似乎只是笑声,不过是郁离的过度解读。 小乖, 修长的手指探了过来,水珠落在上头,像一尊沁了露珠的白玉,微微凉,按在了郁离的手心里,叫她好不容易再次聚起的勇气一下子都随之散去了。 棠念意是全然的镇定,大风大浪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场的女人面对小打小闹总是带着些许玩笑心态。 她下了命令:看着我。 于是再也无法忍耐,郁离颤着眼皮上抬,从黑色的车门变到棠念意骨相优越的脸,再然后,是那双叫她恐惧的眼睛。 冰川化暖般,渐渐凝出一个笑。 她们对视上,一边是诚惶诚恐,一边是成竹在胸。 郁离下意识后退,然而手腕却被棠念意攥着,连半步都退不得。 棠家主不曾眯起眼,反而更像只狐狸,一只静待在暗处凝着猎物的狐狸。 别害怕我,好不好? 她声音很轻,似是安抚受惊的兔子,又好似在给无路可退的猎物做临终关怀。 说: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阶级之间的壁垒并不是人力可以打破,就会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和棠总坐到同一张餐桌上,有多少人想坐进棠念意的车里。 但这些棠念意都没有说,她松开手,很仔细地看着女孩,她的刘海散碎搭在额头,细眉下眼睛圆睁着,涌动着满满的不安以及涉世未深的单纯。 是颗混到成片羊草里的蒲草,还未学会如何扎下深根,便被她连根拔起。 她话说到这儿,郁离依旧不明白,她摇着脑袋,颤着声说她害怕。 于是棠念意问她究竟害怕什么,是鼓励样式的问答,连眼神都从不怀好意变得满是关怀。 她们仅仅是一窗之隔,若是棠念意不高兴的话随时可以开车走人,而不是在这里耐着性子哄郁离上车。 郁离也明白了这一点,她大了胆子,说棠念意对她别有所图,她害怕,因为她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能给棠总创造价值。 唯一特殊的只有额角上不大好看的胎记。 再次一点,是身体,她的内脏血液都可以拿出来用,就像前段时间刚爆出来的跨国大案,被骗去异国的受害者失去某个器官是常有的事。 所以,郁离才觉得害怕。 因为她好像落入了一个温水煮青蛙的大圈套,太像是为了钓鱼给的丰厚饵料,先叫她迷得找不到北,再叫她坠到地狱里去。 好像只有这样才合理郁离不由得眨了下眼睛,连身体都瑟缩起来。 话说到这儿,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棠念意也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她其实没别的意思,谁知道郁离会想那么多呢。 于是脸上的笑意敛了许多,反问她:那我要是对你有所图呢? 这算是快明牌了,郁离更加惶恐,大着胆子问家主看中了她什么。 棠念意眉梢轻点,一双眼越过迷离的雨将郁离全身都看了个遍,好好长辈几个眼神间又成了吃肉的狐狸。 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刚想睡觉便有人递来了枕头,家主心情颇好,然而话语依旧委婉,偏又含糊的暧昧,好似今晚过后关系就不一般了似的。 小西没跟你说过吗?她问。 郁离下意识想说什么,话语含在齿间要被顶出去时又猛然咽回去,眼睛蓦然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棠西跟她说过什么啊 哦,想起来了,要她做女朋友那阵说的,郁离想忘的,可惜忘不掉,以至于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荒谬可笑。 偏偏又被棠念意提了起来。 棠西说:她看上你了,唔,懂我意思吧,你是我小妈预备役。 她是谁呢,是棠念意啊。 73第73章 ◎皮肉骨血◎ 天边雨落得更大了,伞下仅存的一点干燥气也被扑进来的雨丝纠缠着扑灭。 郁离站在那扇小小的车窗下,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就像小时候在老家里听到的那样。 阿婆跟别人聊天,老迈的嗓音说她这个外来户是个笨猴子,一点事都不做的,整天就靠着她女儿过,将来要把她们家拖累垮。 直到阿婆死后,她也没变成她的孙女,郁蓉不在时是笨猴子,郁蓉在时则是喂。 她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难过,郁蓉说她宝气,傻乎乎的。 直到她读了书,回回考试都是九十分时,没有人说她是个笨小孩了,她们说她努力说她勤奋,当然,说她聪明的只是寥寥。 她花了好久才摆脱笨猴子的名号,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那只笨猴子。 郁离把事情搞砸了,她一腔孤勇不过是为自己挖了坑,挖好了坑她还进去踩了两脚,然后躺进去了。 棠念意收了手臂,要郁离上车,乖一点,你都知道了,对吧。 她胜券在握,笃定女孩不会反抗,所以连命令的口气都分外轻缓,却不容置疑。 郁离不敢再看她,迈着步子走到副驾驶上,收了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衣服边边角角都被斜雨打湿掉了,所以上了车就把棠念意的车也弄脏了。 这算是她小小的报复,因为不高兴,也因为不敢生气。 她多小啊,十八岁,尘埃中的一粒,羊草中的一棵,随风吹随雨打,她总是要有这么一遭的。 别有所图原来图的是她的人。 郁离厌弃般红了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只有一张牌,而棠念意有好多张呢。 她们明了牌,棠念意再无顾忌,已经将她当做一个小情人来看。 于是莞尔,车子发动,远光灯穿透半空中雨丝打向远方。 郁离坐在车里,那把湿掉的雨伞挨着她脚边塌掉,未抖落的雨水顺着伞尖打湿座椅脚垫,连脚踝位置的裤管都打湿了。 她不算是善良的人。 看在眼里,只觉得开心。 这也算是报复,是棠念意看不入眼的有点丢人的报复。 她和这辆车格格不入,和身边的棠念意也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所以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呢,明明有那么多人比她好的,为什么偏偏落到她身上呢。 雨夜里路上车辆很少,棠念意神色淡淡,单手把着方向盘朝她摸过来。 你乖一点,我不会为难你。 郁离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被牵住手腕,被她一寸寸往手心探。 商人的手和学生的手很不一样,商人是做惯了决策的,所以手掌很有力道,握住她时温暖极了。 学生只是握惯了笔,写一点英语字句几道推理题而已,掌心柔软,在外面淋了雨吹了冷风,气血没那么足,指尖冰凉凉一片。 棠念意抚过去,面色含了笑,要她靠过来一点,她给她捂捂。 捂捂就热了。 郁离现在看她跟只大尾巴狼没差多少,此刻的棠念意眼尾上扬,眸底深意半点也不遮掩,就那么大剌剌展示在郁离面前,与最初的慈爱长辈形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垂着眼,眼皮不住地颤着,喉间有东西堵着,有话想问出来,但张着嘴却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声带滞涩着,想说的话憋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到了齿间,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半山庄园。 车子开进车库里头,棠念意下车,很顺手地帮郁离开了车门,又在她下车时用手垫着她的脑袋防止撞到。 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棠念意从不会亲自开车,也不会帮她开车门。 第83章 郁离瞳孔微震,是因为身份转换,这种动作意味着她在棠念意眼中不再是一个学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的心落了好大一截,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也不再是她能预料到的了。 她无法逃离,因为猎手已经标记了她,哪怕跑得再远也会被找到。 她捏着书包带站到车外,满是对未知的局促和恐惧。 棠念意微弯了下腰,将那把湿漉漉的雨伞从脚垫上拿了出来。 看着她的动作郁离的心莫名紧张一瞬,因为她的坏心被发现了,她故意把她的车子弄脏,那把伞就是证据。 然而棠念意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撑起那把伞半强制着环着郁离走向别墅。 乖孩子总是会用一点不起眼的方式反抗,棠念意知道,所以放任。 而且于她而言,不过是一辆车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给郁离憋出了心理病才是得不偿失。 去洗个澡,我一会儿上楼去看你。 到了别墅,棠念意松开郁离放她上楼,她还有工作要处理。 郁离明白她的意思,她并不是没经历过啊,她知道的,她要把自己洗干净,恭敬欢迎着棠家主的降临。 不,那得叫恩赐。 她攀上了高枝,倚上了棠念意这棵大树,从此之后吃喝不吃,再也没有烦心事了。 多好啊。 郁离没再看家主一眼,只是沉默,就像她一路过来的那般,沉默着背着书包上了楼。 她心里好乱,麻绳般绞紧成一团麻线,根本就找不到哪是头哪是尾。 郁离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就像个刚学会下棋的孩子,自以为高手,自以为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棋盘上乱棋一通下,最后还不是满盘输。 所以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呢,郁离想不明白,她是被裹挟着往前走的,算是身不由己,只是只是没从棠西身边逃开结果会不会好一点呢。 郁离想到这儿又觉得不对,她不能这么想,两个选择是一样坏的,她没得选。 无论哪种,结果都注定了是一样的,她是别人棋盘上一枚棋子,早就定好了去向。 所以再怎么挣扎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看台上逗人欢笑的小丑。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摆着桌子上的手机被按开,上头工具栏显示时间是二十点五十四分。 晚上八点五十四分,快九点了。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一点呼吸声,轻而又轻,仿佛即将熄灭的焰火。 房间里没开灯,黑漆漆的,郁离赤着脚挪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外头下了好大的雨,天边白光乍现之后便跟着轰隆雷鸣,天穹水哗啦哗啦倒向人间。 郁离扯唇,觉得一点也不好。冷冰冰的水汽往脸上吹,她不在意,反而想起了家里放在阳台上用泡沫箱种的小葱。 她洗了澡出来,头发丝垂坠在背后,往下滴着水,睡裙单薄,后背已经打湿了一片。 三楼并不算太高,但往下望还是看不真切,昏黄路灯模糊得很,只能看清近处蒙在阴影里的轮廓,宛如低伏在暗处的巨兽,沉着眼皮,小而精的目光却是往同样身处暗处的郁离盯去。 叫她生出一点恐惧来。 但这点恐惧和即将面对棠念意的害怕来比并不算什么,所以她也仅仅是呼吸急促了点,接着又想起来家里已经没有小葱了。 不久前回去一次,发现小葱无人照料,已经枯死在泡沫箱里了。 这样挺好,郁离扯开一抹笑,她抓了一把头发在手心里捻,觉得人生是一眼望到头的失败,所以连点子余晖都没了。 整个人站到窗边,安安静静的,却将额头上的碎发捋了上去。 黑暗里谁也看不清她的胎记,谁也不会排挤她欺负她,郁离想,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她站在窗子边发呆,门被推开也不知道。 灯开关按开的声音于房间内突兀响起,接着白光吞没满室阴暗。 郁离还站到窗边,顺着窗玻璃的反光看到身后抱臂站着的棠念意,她闭了眼。 怎么不开灯? 棠念意走近了些问她,她动作好快,几步间便将郁离整个人罩在怀里。 郁离才发现原来棠念意也比她高了好多,她从前对棠念意并没有概念,因为她是长辈。 现今却不一样了,她被她扣在怀里,背上的湿发也被身后人捻开几缕,慢笑着开口要她放松。 手指蕴着暖意绕过湿发按在侧颈,棠家主嗓音低了些,暧昧问她: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 她牙齿几乎要打颤,很轻很轻的说了四个字皮肉骨血。 郁离不敢睁眼,整个人快要成一座木雕,却是一座新做成的木雕,没经过那么多道工序,内里芯还是软的,一按便揉开了。 对于她的皮肉骨血,棠念意只是按了按,沿着快要消失的痕迹探到里头。 轻轻一捏,她整个人就软掉了。 像滩拢不起的水,连站都站不稳,只好和她一起,脊背贴着胸膛,湿发擦着棠念意的睡袍过去,尾尖凝着水珠,打在她丝绸的袍子上。 她们快要成一体了。 郁离睁开眼,天花板上白得晃眼,她忍不住安慰自己,其实棠家主挺好的要是真较真说起来是她赚了的。 可是可是那是大人才需要计较的事情 赚或不赚,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好想快进到单人线[托腮],简明月怎么还不过生日!(强烈谴责!) 74第74章(捉虫) ◎她只是反复求证:我会吗?◎ 外头暴雨如注,三楼客房内暧昧却拉了丝,棠念意将郁离从背后拥着推到床上。 床铺柔软回弹,郁离双手撑着丝滑被子仰身时却不得法。 她被棠家主卸了力气,小脸都扑进枕头里。 别 郁离的声音从枕头里闷出来,一点用没有。 棠念意一点点将她的睡裙捞起来,她动作很轻,像一阵风拂过,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 却叫郁离莫名红了耳朵。 不得已,她只好攥紧了枕头,一点声音都不情愿发出来。 棠念意也摸了一块软枕头,她轻轻按重重揉,跟处理一块宣面团没什么两样。 但棠念意肯定是没碰过面团的。 她不知道如何叫面团从面粉和水的混合物变成光滑的面团。 但对于郁离,确实得心应手。 郁离咬紧了下唇不肯叫一声出来,她最受不了这样,痒意已经传至喉间,鼓着劲要冲破唇舌。 棠念意察觉了她的颤抖,她坏心思要她求饶,所以温柔渐渐成了压迫。 她动作更轻,拿着支羽毛带过,只是轻轻的触碰,偏偏能带来浅浅欢愉。 这种方法对待新手格外好用。 郁离在这种事上向来是没有自制力的,过去读书时早起的刻苦一点都没挪到这方面。 才一点点就受不了了,不上不下的感觉实在痛苦。 她窝进枕头上脸红得要滴血,挣扎着往上爬,腰肢连同堆叠在脊背的浅薄睡裙一起固定在家主掌下。 她一点也动不了。 只好一点一点,成了狐狸利爪下的猎物。 她的脑袋都昏起来了。 不轻不重的折磨始终不停,她年纪轻,没经历过这种,所以没经验,才咬牙坚持了几分钟就想服软。 她是知道的,棠念意喜欢她的乖巧,排斥她的倔强,所以要先在床上把她的脊骨连同尾椎一起拆解重塑,叫她变成一个只会听话,她一抬手就要乖乖过去坐下的玩具。 郁离不想啊,很多事她都想不明白的,尤其是明牌之后,更加困惑。 你在闹什么? 棠念意按着她的腰肢伏身,郁离能感受她胸腔里心脏的脉动,她们贴地好近,连呼吸都交缠到一起了。 家主开始吻她,她的唇舌很是柔软,濡湿感从后颈蔓延至肩胛骨。 乖一点啊,不要害怕。 很深很深的海里,四周黑漆漆的,名为棠念意的触手缠了上来,一点喘息的空挡儿都不给她留。 她的吻好黏好湿,像是某种神经毒素,铺满整个后背,下一瞬又捞起人捏着下巴吻在眉心。 郁离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情绪太饱胀,小腹也酸起来,她忍不住呜咽出声,仍旧觉得痛苦。 房间里灯开得很亮,一睁眼就能看见光,棠念意喊她睁眼,叫她看着她。 郁离眼睫都滚了泪,细小的水珠贴着眼尾闪烁着天花板上吸顶灯射出的碎光,显得她整个人无害又脆弱,只是用手一捏,人就坏了。 她不情愿看她,却睁了眼,别开到窗边,顺着一两指宽的缝隙望着玻璃上面蜿蜒水痕。 外头雨还没停,水痕往下滑,一颗凝着雨水的饱满水珠顺着痕迹滑落,郁离的眼光也跟着去看。 第84章 她觉得她们是一样的。 棠念意却不满意她的走神,强硬覆上来,掌心遮住了她的眼,她两眼昏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郁离。 强扭的瓜不甜也是解渴的,棠家主很喜欢,所以叫她的名字也是极轻缓的。 她看上去快要碎了,泪眼朦胧的,一点生气也看不到了。 偏偏脸是嫣红的,快要熟透了的那种绯红,哪怕紧咬住下唇也挡不住眼角眉梢那股欲/色。 你乖乖听我的话,不会有事的。 她说完,立刻感受到掌心下的眼睛眨了眨,纤长的眼睫将清澈的泪珠蹭到家主手上,濡湿了一片。 为什么啊 郁离哑着声说话,半张脸遮掩住,那截下巴凝了细小汗珠,似玉般剔透。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上位者想做的事一个眼神底下人就要双手奉上。 家主笑她的愚钝,又俯首咬她的耳朵,连耳垂都含进齿间轻捻。 那是她的敏感点,无论谁碰都是一样的结果。 所以渐渐沉入欢愉,耽于情/欲。 连痛苦挣扎都忘记了。 是你先开始的,小乖,你希望我别有试图,我只是在回应你啊。 棠念意嗓音暗哑,是吸饱了气的满足。 她同她温存,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拍着郁离的背。 狐狸是吃人气的,郁离便是受害者。 她是猎物,已经进了狐狸的口,全身上下的毛发都被湿漉漉舔了一遍。 她被标记了,被压着在侧颈上留下一串红印,怎么擦也擦不掉。 可她还是痛苦。 因为自己的愚蠢,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棠念意说得很清楚了,是她先挑明的,一切的源头都是郁离。 如果她乖一点,没那么防备的话,会不会不一样呢。 她有话憋在心里,堵了好久,一直都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是她呢,怎么就会是她呢,明明不该是她的。 从暮夏砸下来的馅饼叫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直到晚秋才找到一点线索。 可是为什么呢? 她慢慢开口,唇瓣擦着棠念意的脖颈开合,她嗅到她身上的味道,是几乎要沁入骨血里的暖香,眼却盯着那点字皮肉,顷刻间便能咬上去。 咬上去会怎么样呢? 会破皮,会流血,咬的深了,埋在皮肤下的血管会迸出血液,最重要的是,会痛苦。 郁离其实是分不清痛*苦和惆惘的,她只是觉得难受,身体微微动几下就觉得疼,生理上的疼,棠念意把她弄肿了。 但难受也可以归类到痛苦里面。 就好像现在郁离想哭,和刚刚快要涨开的哭泣完全不一样。 棠念意的手探上来,抚到她眉间,好大一片水痕沁上指头。 她像是水做的人,怎么碰也不会流干。 但她在哭,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掉眼泪。 往旁边的枕头上摸一摸,也是大片的湿痕。 棠家主长叹了口气,将她半搂在怀里,说:没有为什么,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她觉得她还是个孩子,所以一句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敷衍过去,可是孩子不会和她做这种事。 郁离的眉拧起来,她使劲推开棠念意,在她微微诧异的目光中低着头对着盯了许久的目标咬了下去。 她并不是牙尖嘴利的类型,跟着棠西那么多天也没学会她咬人的本领。 她只是觉得生气,要发泄出来,要狠狠咬她一口,叫这只狐狸也疼一疼。 狐狸确实觉着疼了,颈部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然而落在郁离背上的手依旧轻柔。 她像位胸怀宽广的母亲,无限包容着叛逆的孩子,甚至是鼓励。 好孩子,只咬就够了吗? 她依旧高高在上,哪怕被扑倒在床上咬着脖子也是一副上位者姿态,她不曾低头,此刻这般模样只是为了逗一逗小雀。 用尽全力也没办法咬破血管啊,郁离松了口,好深一个牙印刻在棠念意原本光洁的脖颈上,像是一道枷锁。 咬的再深一点,迸出血了,就算是枷锁了。 不知为何,她哭得更凶,眼泪滚烫着砸下来,又被一只手接住兜在掌心。 还气吗? 棠念意撑着手臂坐起来,她手指摸了下牙印的位置,有血丝渗出来,方才不觉得,沾了咸湿眼泪的手指摸过去,立刻感觉火辣辣的疼。 她轻挑了下眉,咬的还挺深。 疼,但在忍受的阀值之内。 她将被子捞过来裹住郁离的身体,很贴心地将她胸口袒露位置遮住,只留下白皙脖颈上一串暧昧痕迹,是她的作品。 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化了。 棠念意跟她说话,说的情话,她说她心疼,说了好多也止不住郁离的眼泪。 对于她的眼泪,要是换成棠西该手足无措的,可面前人是棠念意,她不为所动,只微微觉得怜惜,觉得她这个样子比平时好看,像尊上了釉的瓷,于是将人搂入怀中轻轻安慰几句。 她心里没她,所以她哭也当做一场表演来看,适时说上几句,至少不让她感到敷衍。 而且,她挺喜欢她这样,过分乖巧会显得木讷无趣,乖巧里带一点恨意才好,这样才有意思。 郁离不知道棠念意的轻浮态度,她声音更大,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手拍打着她的肩说凭什么啊。 她说凭什么她的人生要被棠念意把控,凭什么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什么要破坏她的人生。 好大声说的,然而对于棠念意依旧不够。 她垂着眼,眼底情绪漠然,似乎是在听一出戏,偶尔挑一个回答便是发了大慈悲。 毕竟人总是要送走的,她不过是贴了几回,幕后主使并不是她。 真正破坏她人生的人也不是她。 戏快要落幕,棠家主的耐心见了底,抬手捏住郁离下巴,连线珠的眼泪顺着泪痕打到她手上,滚烫的、咸涩的眼泪一点也激不起她的同情心。 家主心硬得像块石头。 她面上带着怜惜,眼睛却半眯起来,暗哑嗓音似凝了低笑,幽幽吐出来:小乖,你往后会感激我的。 你得乖一点,马上就要看见太阳了,你也不想在这关头让棠西找到你吧。 她疯得很,知道你是自己跑出去的,她得多生气。 她拿棠西来威胁她,因为郁离最害怕她。 郁离果然怔住了,眼泪也忘了流,唯有眉头依旧紧紧拧着,化不开似的。 她木愣地盯着棠念意,却不是因为她那几句话,而是因为那句太阳。 马上就要看见太阳了是什么意思? 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好了,你乖一点,我不会让棠西找到你。 末了,棠念意语态轻慢,将郁离眼底的眼泪揩去,宛如一位合格的长辈。 空气中潮气慢慢褪去,好久之后,郁离才慢慢开口,她微微仰着头,眼下红了一圈,却是小心着问棠家主,我会过上我想要的人生吗? 她变得乖巧,一点点把刺收回去,看到棠念意脖颈上那个牙印会觉得欠疚,像只小雀,完全把自己隐藏起来。 只是反复求证:我会吗? 【作者有话说】 [托腮] 75第75章 ◎该是感冒◎ 棠念意撩开眼皮去盯她,眼下是漫不经意的打量。 她确实乖了好多,连朝她望过来的眼睛都含着氤氲水光,可怜又可爱。 她心下意动,也只是抬手揉了揉郁离松软的发顶,哄孩子似的要她快快睡去,明天不是还要去工作吗。 这不是郁离想要的回答。 她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棠念意将手落在她眼上,房间顶灯关掉,壁灯幽幽亮着,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半点太阳光的影子也没看到。 她固执地仰面逃开棠念意的手,那双眼睛里满是执拗,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您刚刚说的,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她去握棠念意的手,握在掌心,指根包拢住,温度从相贴的肌肤渡过来,试图将不安的情绪也传过去。 家主的手无论何时都是温暖的,然而她却不能确定棠念意的心也是。 她此刻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她们紧紧相拥,被子下的躯体纠缠到一块,可那颗心始终是冷的,是捂不热的石头。 郁离不大确定,她从前害怕家主,因为她无所不能,现在却带了点敬畏,因为她说,郁离快要看见太阳了。 你以为什么? 家主仰面躺着,壁灯的暗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一片晦暗不明之色,她敛着眸将郁离的手反包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她掌心处,反问着郁离。 第85章 年轻女孩子总是天真又无知,总是要一遍遍确定着是否为自己所有,棠念意清楚,却不愿意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在吊着她,一如开始的剐蹭。 郁离的人生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点,一点渺小到几乎看不到的点,和其她的点没有任何区别。 她眼里是棠家的兴衰,是公司的每一个决策是否合适,是否能让棠家更上一层楼。 个体在群体面前注定被忽视,哪怕她即将给她创造巨大的价值。 郁离忽然沉默,意识到那也许只是棠念意随口一说,不过是一句添语,却叫她信了八分。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快要和床下的黑暗融为一体。 我的人生,我的未来。 她安静地说,眼前分明没有手覆上来,幽暗的光扑到她脸上,郁离却觉得什么都看不到了。 什么人生啊什么梦想啊,她们底层人根本不配谈的,那都是那些大小姐该追求的东西。 郁离出身不在名门,连大学的学费都不一定都靠自己缴清,哪里去谈未来和梦想呢。 和我说说你的未来,小乖,你将来想做什么? 棠念意抬手关了壁灯,动作轻轻将郁离揽入怀中,她察觉到她的难过,左右也睡不着,勉强愿意俯身听一听。 她要暂时养一只雀,总要关注一下雀儿的精神状况。 郁离误以为棠念意愿意说了,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念大学。 念书多重要啊,几乎每一家都在说要考大学,考了大学怎么怎么有出息,怎么怎么安稳。 郁蓉也说,考大学是郁离的出路,妈妈给不了她什么,她是用劳动挣钱的,托举不了郁离,唯一能做的就是学校要钱的时候她能让郁离不为钱发愁。 她不想让郁离也和她一样,靠体力做活,她脑子不笨,将来考上大学坐办公室多舒坦。 嗯,你要读哪所?图南市好学校不少。 棠念意是纯聊天的态度,只是消遣,随意报了几个学校的名字,都在市内。 郁离眨了下眼,说她要去东大,东林大学。 她和棠念意并不在同一个频道里,她说东林大学的时候唇瓣颤着,害怕家主不会叫她去。 因为她们的位置变了,郁离是家主笼子里的一只雀儿,飞不高的。 但家主想的却是东林市在北方,倒也方便。 家主问她要读什么专业,将来要做什么,郁离很乖地回答,说到学医时棠念意紧了下握她的手,从指根抚到指尖,说这双手确实适合拿手术刀。 她的意思几乎是明示了,郁离窝在胸膛里的那颗心快要飞出来,高兴极了,眼泪也啪嗒地掉。 因为棠念意愿意叫她飞,她说了的,她的手适合拿手术刀,将来做医生也是好的。 她的表达很是内敛,眼底闪烁着泪花,面对棠念意时只轻轻说了句谢谢。 棠念意轻嗯了一声,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不愿意戳破郁离的美梦泡泡,索性就这么下去。 第二天是周日,立冬。 一夜暴雨过后天气快要降到冰点,郁离起床时身边已空了,手摸过去,冰凉凉没一点温度。 她坐在床上发愣,脑袋空空的,只望着窗边厚重窗帘一点缝隙呆着脸。 半晌,察觉到冷了,下意识吸了下鼻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于是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过来。 棠念意推门进来叫她吃饭,她是不喜欢别人闯入自己空间的,所以整个别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阿姨会在特定时间过来打扫做饭,并没有叫三楼小雀下来吃饭的任务。 她倚在门框边挑了下眉,对身份的转变相当适应,体贴说道:降温了,多穿一点。 好。郁离揉了揉鼻子,在原地没动,她有点不舒服,鼻子一边堵住了,说话也嗡嗡的,该是感冒了。 棠念意走进去,很自然地抬手摸她额头,是该生病的,光是昨天在雨里站了那么长时间就够她受的了,更不要说洗澡时头发不擦干就出来了。 她动作不慢,几乎是触到额头的瞬间叫郁离睁大了眼,圆顿的眼睛里含着惊诧和茫然,仰着头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打断了棠念意。 棠家主看在眼里,觉得她小表情实在可爱。 很奇怪吗? 她忍不住问她,摸额头试温度为什么会让她那么诧异呢。 当然奇怪了,郁离以为棠念意这样的大人物不会这么做的,小说里都是总裁拿着温度计或者测温枪,测了就把家庭医生找过来,哪有直接上手摸额头的。 而且,郁离觉得自己有点不好了。 她摇头,不情愿讲真话,说不奇怪。 其实不是。 她们凑得很近,棠念意低头时她的长发垂到郁离耳际,发梢搔着耳朵,叫她抑制不住地发烫。 连那颗心都很轻易的动起来,认真来讲,是心猿意马。 才十八岁的女孩子,正是爱做梦的年纪,哪怕昨天再讨厌棠念意也抵抗不了棠家主是个相当有魅力的成熟女性这一事实。 而且,她也没那么讨厌她的,毕竟棠念意说了的,她可以当医生,她可以飞向高天。 所以额头也跟着热起来,棠念意探了一会儿觉得是发热,要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她感冒有些重,说话也黏黏糊糊的,不大清楚,她怕麻烦别人,才早上七点多,不是上班的点。 她可以趁着上班路上自己去小诊所里拿点药的。 她说得好认真,说她身体不差,说她吃了药就会好起来,总之是不愿意叫医生过来。 有点可爱。 那种未出社会的纯真气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你不怕传染给别人? 棠念意收回手,不准她出门,也不顾她的反对,打电话给了医生。 有些话她不能明说,毕竟是拿了工资,总不能当尊神供着。 医生过来时她还没下床,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跟只小熊一样看电视上的财经频道,棠念意坐在旁边,见医生来了只微微颔首,目光示意着病人在那叫她过去。 不是什么大病,感冒而已,医生很是小心地给郁离测了温度,过程中不免多看了几眼。 年纪看起来很小,脸色有些白,眉宇间的稚气未脱,和西小姐差不多大,对棠念意来说还是个孩子。 但孩子身上不会有毫不遮掩的长串吻痕,大剌剌露在侧颈上,很是显眼。 医生完全不敢想被子里裹着的身体上痕迹该有多少。 她不敢多看,本职工作在身,专心诊病。 她开了药,嘱咐着怎么吃,声音温柔细致,是一位真正的和善长者。 郁离点头,小声跟她说谢谢,她很是不好意思,只是一点小病就要麻烦她过来。 医生回以善意笑容,提着药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每日财经已经播放到尾声,主持人的播音腔伴着背景音乐徐徐响起。 棠念意转身过来,见她望着房门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唤了一声,郁离没应,于是又唤了第二声。 小乖? 郁离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双眼茫然地朝她看过来,眼底带着疑惑。 她只是在憧憬,因为医生好温柔,对待她时很是细心,生怕弄疼了她。 郁离也想变成这样的医生,倒不是救死扶伤功德高,只是觉得工资高,工作也体面。 棠念意没戳破,扫了眼桌上的药便起身下楼倒了杯温水上来。 药是有点子惰性的,吃完了就觉得困乏,郁离眨眼频繁得很,但不愿意睡。 她今天还有事要做,不能睡的。 但人病了就什么意志力都削减了好多,她挣扎着眼皮,和汹涌滂沱的睡意对抗。 好好睡一觉吧,生病了就该休息。 棠念意俯身,问她是不是担心面包店的兼职,又或者是那个小青梅。 看呐,她什么都知道,连她和齐雪约好了都晓得。 但她并不介意,因为发展不出什么来,而且,她心里郁离位置不大,所以占有欲也没那么强。 郁离跟着点头,发生那么多事,她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棠念意拿过郁离的手机要她解锁,请假和约定一齐推了,顺手的事。 睡吧。 意识消弥最后一刻,郁离勉强看清眼前人模糊轮廓,依旧高高在上。 76第76章 ◎齐雪,救救我吧◎ 中午,郁离慢悠悠转醒,偏头看到窗帘开了半扇,外头柔和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床前地板上。 昨夜下了暴雨,外头天阴着,不见太阳出来。 她脑子还懵着,早上堵住的鼻子吃了药睡了一觉已经通了,她躺在被窝里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棠念意的别墅里。 手本能过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机想看时间,但摸了个空。 第86章 郁离撑起身坐起来,想了想才记起她手机让棠念意拿了,不知道她给放哪了。 棠念意似乎不在,应该是去公司了,郁离不大在意,踩着棉拖下楼转了一圈又上去了。 她没注意,手机在桌子上放着呢,旁边还摆着她的书包,不过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郁离慢慢吐出一口气,捏了下鼻子到桌子边坐下,点开手机,几条消息跳了出来,裴姐发来的。 裴姐让她好好休息,请假的店员今天回了店里,不太忙。 郁离认真想了下,她在面包店兼职差不多小半月了,仔细算下来赚了将近六百块。 接着又想起昨天和妈妈一起去商场见到的那条项链,价格是599元。 不是什么好的,但至少是郁离力所能及里能挑到的最好的。 她是期待要帮简明月庆祝生日的,因为她邀请了她,不止于此,她还是她在惠智的第一个朋友,真心朋友。 所以是极其认真对待的,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 不然,简明月该有多难过啊。 她赚够了钱,便想到辞职。 学生还是以学业为主,这几天一放学她就往店里跑,除了在学校基本没怎么碰到书。 但是裴姐对她很好,她不好意思在手机里提,因为手机里发消息总感觉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不如面对面沟通的好。 郁离行动力很强,决定了要辞职当即就穿了衣服准备外出。 一路上谁也没碰到,也不见有人来阻止她。 她在棠家跟个透明人似的,大家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说。 下了山到公交站,再过不远就是先前来过的那家商场,郁离犹豫几息,还是在最近的公交站下了车。 她没背书包,只扎了头发,刘海长了不少也没空剪,用手撩开能挡住胎记就行。 非常典型的学生打扮。 进了商场直奔柜台,店员热情接待,没因为她的学生打扮而瞧她不起。 一通下来把项链拿到手里了,其实就是一根银链子中间坠着一颗水晶月亮的吊坠,店员戴着手套细心装进丝绒礼盒里又放进印着店里logo的包装袋里递给郁离。 郁离第一眼就觉得这根项链适合简明月,因为那颗水晶的月亮。 她审美是有待提高的,项链和简明月唯一的相似之处也只是水晶月亮,偏偏又是弯月,一点也不圆满。 但郁离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只知道给简明月挑到了合心意的礼物,她觉得这项链适合简明月,所以想送给她,仅此而已。 出了商场直奔大学城,到店里见了裴姐,很不好意思地说了辞职。 辞职的过程意外地顺利,郁离觉得对不起裴姐,因为她突然就要辞职,但裴姐接受良好,当初用她时就已经考虑到结果,毕竟才高三的学生本来就要以学业为重,而且她请假了的店员已经回来了。 告别裴姐,郁离没了目标,以为很麻烦的事其实完成的很好,突然的结束叫她有些怅然。 往常周末她应该坐在书桌前刷题或者背书,但这几天做店员忙碌起来,这个点该是她站在柜台后给顾客装面包的点,一时空闲叫她不大适应。 面包店位处的这条街附近就是大学城,图南市有名有姓的学校几乎都在这里,稍微往里走走就能看见学校的名字,烫金的大字挂到浮雕墙面上,气派得很。 进出的学生也不像她十二中的同学脸上挂着苦大仇深,她们是真正的大学生,个个脸上都带着笑,真正的青春洋溢,活力四射。 郁离站到路口看了好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浑身满是轻松,实在让她羡慕。 下午天空久久不愿放晴,微凉的风刮着脸颊,有些刺痛。 郁离收回目光,她是个惯犯,这会儿又想逃了。 就是觉得大学好轻松啊,她们看起来都好快乐,这样的她身处期间,显得格格不入。 可明明,那样的青春她也该拥有的。 郁离忍不住缩了肩膀,那股自卑感见缝插针又钻了出来,一下子就占据了她的心。 满满一颗心,全泡进苦水里了。 她不自禁去想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平静的生活也会被打破,那么平凡的日子为什么也能过到头。 后来越想越觉得难过,凭什么三个字横亘在舌尖,叫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于是开始掉眼泪,觉得自己好委屈,觉得好多东西压在心口,要喘不过来气。 眼眶热泛,鼻头也酸涩,她怕被人看见,匆忙戴了口罩,转身溜进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子里去。 她哭得很安静,眼泪贴着脸颊流下来,被口罩挡着,谁也看不见。 就那么贴着墙根闷头往前走,眼泪流的凶,心里委屈也大。 好像天快要破了,摇摇欲坠之际,一点天光都看不见了。 她往前走,眼里含着泪,只垂首盯着脚尖,不想迎面走过来几个人,一下子就把她围住了。 她没意识到,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自己明明是靠着墙走的,又没碍着谁的路,怎么就被人叫住了呢。 喂!谁叫你走这条路的?! 呼喝声伴着戳到胸口的手掌一起降临,郁离被推得有些趔趄,脚步慌乱往后退去,但身后是堵人墙,又将她推了回来。 推的人不收敛力气,拍在心口是疼的。 郁离蹙紧了眉头,眼泪也不敢流了,好不容易靠着墙稳住身形,又听到声音说: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啊。 这下,她连头也不敢抬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小声道歉,眼睛盯着地面看,几双鞋围了上来,一点出路也不给她留。 她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敢看周围有没有路过的人,在这个巷子里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是故意的,那你就是有意的喽! 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捉到了话语间的漏洞,领头的人有意要敲打敲打她,故意那么说,周围几个人跟着哄堂大笑。 哄笑声中郁离的脑袋越埋越低,害怕得无以言喻。 暴力事件只是亲身经历才能感同身受,那些旁观者谁也不知道她的害怕有多深。 怕被打,怕被抢,更害怕正义不会降临。 小妹妹,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一通哄笑结束,领头的女人朝她逼近,刺耳笑声几乎要挠破她的耳膜。 其实听她声音年纪也不大,应该是学校附近的混混,高中生或者初中生,大概是惯犯,做事一点也不顾忌。 我我没有钱。 郁离几乎是下意识抱紧了手上拎着的袋子,里头装着简明月的礼物,绝不能给出去。 没有钱?这是什么? 领头人冷哼一声,要扯郁离怀里抱着的袋子,她死不松手,一边用力一边说:别过来了,我我要报警了! 她说话声音都在颤抖,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于是又一阵嘲笑,报警?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大盖帽过来都得点头哈腰朝我们大姐问好! 那人说话她全当听不清,只一心护着怀里的袋子,整张脸都红了,一边掉眼泪一边说不可以,这个不能给。 天光一点都看不见了,没有人路过,也不会有人将她救出来,所以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几乎快要咬碎牙齿,动作相当迅速地狠踩了夺她东西人的鞋面,然后趁着那人吃疼时推搡着其她没反应过来的人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往哪儿跑的,也不知道尽头是什么,只是想,要跑啊,要快跑啊。 抓住她! 身后人怒喝着指挥人追她。 她被踩了一脚,丢了面,分外生气。 郁离拼命跑啊,跑到口腔里满是铁锈味。她爆发力不够,跑五十米时候勉强才能过及格线。 这会儿就是跑了也跑不远,几步间就要被追上。 身后人的胳膊都快扯到她身上了,偏偏又起了玩心,要学猫逗一逗这只老鼠,叫她的胆都吓破。 郁离喘息声越来越重,觉得呼吸间嗓子里进了沙子,胸口一呼一吸间扯着疼,偏偏不能停下,停下就要被追上了。 玩什么呢!赶紧把人抓过来! 见手底下人学猫逗鼠,领头的大姐不满意了,大声呵斥着手下人。 郁离其实没跑多远。 这条小巷是老区,前几年里头死了人,听说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哭声,除非是必须要做的事,几乎没有人敢进来。 所以她们才敢光明正大。 而她不知道,所以当了一回老鼠。 郁离已经没力气了,快要被暴力攥住手臂扯回去靠在墙根乖乖把东西双手交出去。 世道大概如此,总是追着一个人磋磨。 她安慰自己,或许后面就好了,也许人生所有的劫难都集中到十八岁这年,过去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日落大道。 第87章 所以还是没跑脱。 最后郁离崴了脚,身体前倾马上要摔到地上,护了好久的项链被下意识放在心口,她记得水晶很容易碎的,要是摔坏了就不好了。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是凭自己的努力赚来的,是万万不能被摔碎的。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被人用身体接住,很小心地护在怀里。 小离,没事了。 脑袋被轻轻按住,她伏到那人肩头,鼻腔里满是熟悉的气息,叫她那颗惴惴的心都安下来,顾不得胸口沙砾摩擦般的疼痛,忍不住吸了一大口。 齐雪, 她忍不住落泪,忍不住抱紧那人,害怕和委屈一气儿发泄出来,她说:齐雪,救救我吧。 【作者有话说】 (顶锅乱窜,迅速逃走) 77第77章 ◎她不会落下她的◎ 抱住齐雪,郁离觉得就算是天塌地陷都无所谓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齐雪。 她说了的,早秋的那个晚上,齐雪说她会陪着她,无论是跌下黑漆漆的楼梯还是坠到无底的深渊里,她不会落下她的。 所以最绝望的时候她像位天神一样降临到她身边,一下子叫她快要跳出去的心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郁离手臂紧紧抱住齐雪的肩膀,她害怕啊,那群人好凶,要抢她的东西,还要她给钱。 她不愿意给,她们就围上来,很强硬地扯她的东西。 她小声跟齐雪说她的委屈,说着还把死命扯住包装袋绳子被勒出深深红痕的手展示给齐雪看。 齐雪跟着看过去,白白嫩嫩一双手手心里全是勒出的印子,她的心重重沉了一下,痕迹触目惊心,快要勒出血来,看着都疼。 没事了,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齐雪学着小时候痛痛飞飞的样子给她手心吹气,而后认真注视着她,我向你保证。 她在郁离心里快要成神了,所以成了她的主心骨,成了她下意识依赖的对象。 齐雪隐隐察觉到这一改变,因为她抱她抱得很紧,生怕被抛下的那种。 她是欢喜的,但显然还有麻烦要先处理掉。 领头的人看见好不容易要到手的猎物就那么被不知道从哪过来的红毛小鬼截住,心里气愤,领着一众手下围上来,鼻孔看人恶狠狠道:你打哪儿来的,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气势很足,说话时脸上横肉乱飞,几个字之间就要夹杂脏字,一副天生的恶人像。 齐雪并未抬眼看她,连同围上来的几个人都没落下一眼,只轻声跟郁离说:你闭上眼,把耳朵也捂住,好不好? 郁离眼眸底满是不安,她紧张地攥住齐雪的手,知道她要做什么,急于自己帮不上忙还会拖她的后腿,只好乖乖点头,说:你注意安全。 她知道的,齐雪从小就和人打架,看不过眼的要打,欺负郁离的也要打,小时候小区里同龄的孩子没少挨过揍。 长大后她也打架的,她还撞到过一次,所以是一万分相信她,也怀着一万分的担忧,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她害怕齐雪受伤。 好啊,让我来会会你! 领头大姐见自己说话无人理会,面子被狠狠踩在地下,放了狠话,说她们打架是无往不利,要把她打服。 声音吼得很大,郁离最后一点扯着齐雪的指尖没敢松,齐雪看过来,郁离跟她说唇语,说我们跑吧。 齐雪看懂了,但没应。 她心里是生气的,因为她们欺负郁离,如果不是她碰巧在附近看到她进了那条巷子追过去,恐怕后果难以想象。 不止是手要被勒红,恐怕连身上都要挨上几拳。 她那么怕疼,一定会躲起来偷偷难过。 待着别动。 红色碎发下眼眸愈发深沉,漆黑墨色上涌,齐雪表情冷下来,紧盯着几人,半点也没有和郁离一起写试卷时的平和与耐心。 有时候气势是能服人的,小混混们只敢在巷子里乱窜随即挑选一个无意间闯入巷子的幸运儿欺负,齐雪则不同。 她从五六岁时候骨头就是硬的,折不断压不弯,后来在风家也练了点东西,打架是有招式的,要往最疼最要命的地方打。后来在十二中实践,每一个试图压过她的人都趴在了地上。 那大姐见她气势惊人,浑身冷冽气十足,简直像一匹野性难驯的狼,她心里有些发怵,怀疑自己是不是惹错人了,但底下几个小妹盯着呢,都等着大姐先动手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红毛小鬼,她不能落了面子,只好咬牙继续放狠话。 什么大学城一霸,什么大盖帽是我姨的妹妹的婶婶的姑姑的孙女,什么你惹了我们你不会好过的,统统都说了出来。 齐雪抬头看了眼周围,没有摄像头。 她扯唇,露出一个不带感情的笑,冷冷道:是么。 大姐手下的小妹们已经跃跃欲试了,她们都是附近学校里极其罕见不学好又想欺负人的学生,或者是辍学的高中生,家里人管不好也疲于去管,于是被大姐聚在一起,平时就在这条巷子里活动,看见人就冲上去要钱。 她们人多势众,个个嗓门大说话凶,来人不敢惹,于是乖乖交钱免灾,要得不多,事后报警也只是口头教育。 所以才让她们一众人无法无天起来。 郁离蹲在角落里眼底忧色快要溢出来,那几个人看着就不是好惹的,只染了红发的齐雪在她们中间像是个三好学生。 她还想说什么,然而一件黑白拼色外套兜头罩下,外套里还残余着洗衣液清爽干燥的味道,是齐雪的。 她叫她不要看不要听,她要动手,所以脱了外套把她眼睛遮住。 郁离觉得那颗心被捏住了,眼睛黑漆漆的,她听齐雪的话,不去看。但能听得见声音,破空声混着沉闷的撞击声在耳边响起,不太清晰,因为距离她不是太近。 再后来是疼呼声,骂骂咧咧的声音一直都有。 包装袋也被抱在怀里,硬质壳被扯坏了半边,丝绒的盒子被她握住手里,里头是水晶月亮,是简明月的礼物。 慌乱之际,她攥紧了盒子,丝带缠在手上,不断祈祷着月亮里的神明不要让齐雪受伤,或者把伤害转移,叫她承受。 其实还是实力足够,拳拳到肉的打法叫小混混心惊胆颤,谁也说*不准下一拳会落在谁心窝上。 总之是怕的,只敢威胁要钱的小太妹第一次遇上了硬茬子,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也不敢说自己是大学城一霸,灰溜溜捂着被打断的鼻骨跑走了。 郁离只能听见很急的脚步声从身边掠过,她下意识绷紧身体,然而并非是朝她过来的。 她蹲了好久,忍不住掀开衣服时眼角余光看到有人过来蹲在她面前。 无需多说,她知道是齐雪的,所以连衣服也不掀开就扑到她身上,声音颤抖着问她:你有没有受伤?我好害怕,齐雪,她们有没有打疼你? 要是受伤了,她要内疚死的。 我没事。 齐雪眼底化冰似的绽开笑,将她罩头的外套取下来,郁离那副紧张又焦急的面孔立刻出现在眼前。 像揭了盖头的新娘子,所有的表情都展现在她眼下。 她心疼她、关心她、紧张她,那双眉紧蹙着,满眼都是她。 情绪传递得很明显,叫她发自内心的共情起来,想捧起她的脸说没事,说我一切都好。 她们走了。 齐雪拉着郁离的手将她拉起来,巷子里空荡荡一片,望过去只能瞧见被风卷起来的枯叶。 那你呢,有没有受伤? 郁离问她。 她没做的事让郁离抢先了,小小一个人着急起来什么也顾不得,踮着脚捧她的脸,眼睛很细致地将她看了个仔细,一点地方都没放过。 齐雪的手忍不住抬起来,挣扎了好久才放到她后腰上,她掩耳盗铃,是有先见之明地扶着郁离,万一不小心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摔了。 我没事,真的。 她很认真地说,郁离不大相信,又摸了摸手指,没见着有伤口才放下心来。 我真的要害怕死了。 郁离继续跟她说她害怕,外套罩下一瞬间情绪无限放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的心跟着紧住。 还好齐雪没事。 郁离放开她,没忍住眨了下眼,眼泪早就流干了,泪壑填在眼下,有些紧绷干涩,一眨眼就扯着痛,很细微的疼,像是某种信号,叫她突然发现阴了许久的天突然转了多云,连快要喘不过气的胸口都缓和许多。 齐雪好像真是她的神明。 小巷很长,她们沿着一端往前走,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凶杀案,只觉得安静又平和,两个人靠到一起,闲扯着聊天,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第88章 齐雪问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不是说今天请假了吗? 早上手机发了消息过来,字里行间不像是郁离的口吻,但确实是她。 我来这边辞职的。 郁离攥了下丝绒盒子,没说她挣够了买礼物的钱,只说一直做兼职对学习不好,她快大考了,成绩不好的话妈妈会失望的。 她要过个好年,所以得继续努力。 齐雪眼底些许失落闪烁,她要认真学习是好事,但那也意味着她不能常常见她了。 于是将低住的情绪藏到心里,又问: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她是想和她多相处的,也害怕再发生这样的事,她那么弱小,要是遭受了这样的事一点理都找不到。 郁离回她,她没见过学校的日程安排表,只是猜测。 不知道,不过肯定在过年前,说不定比十二中要早一点。 她话音未落齐雪就追问道:那你过年还回来吗? 过年总该回来的,毕竟家还在哪儿呢。 她期待着郁离说回来,但偏偏不如意。 郁离没察觉到齐雪的情绪,手背到后面当是纯聊天,仰着头望着小巷上挑过来的枯枝说:我妈要回老家,过年应该是在老家过。 枯枝上停了一排麻雀,个个膘肥体壮,圆滚滚的,看着就一点烦恼都没有。 郁离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小巷的尽头就在眼前,小摊上喇叭里播放的揽客声十分清晰,好似一瞬间一只脚跨进了另一个世界。 她走过去,齐雪却拉住她的手,少年人脸上的笑已然消失,她定定注视着她,眼底挣扎之色并不遮掩。 莫名的,郁离心头跳了起来。 78第78章(捉虫) ◎你看清了吗◎ 初冬午后的乌云散去,几缕阳光沿着天穹垂射至人间,小巷外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小巷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郁离要走出去的,她害怕齐雪开口,害怕她把她们之间的那层维持平和美好的塑料膜扯破。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并没有齐雪想的那么好,她骨子里流淌的血液是卑劣自私的,而且,她根本配不上齐雪。 齐雪 面对少年人眼底的执着,郁离抿紧了唇,她别开眼,转而去看巷子外的烟火人间,声音平淡,细听之下却能窥出几分颤意。 我们以后再说吧。 她们的人生轨迹是不一样的,齐雪根本不知道她在经历什么,而且,她也不能把齐雪也连累进去。 现在做朋友不是很好嘛,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生活不好嘛。 她说完,侧身要往前走,但齐雪没放手。 横在手腕的力道蓦然重了许多,齐雪眸间染上深色,她不说话,单单看着郁离,似乎要这么固执僵持下去。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什么情绪都能被传递出来。 齐雪现在该是难过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会慢慢积蓄悲伤,最后像海水般溢出浪花。 郁离不敢看齐雪的眼睛,她低着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般问她:怎么了?不出去吗? 她嗓音轻松,肩膀却不觉放松,又压上了什么东西,叫她不可避免地矮了一截。 于是看人都得仰着脖颈看,齐雪也不例外。 而且郁离心里有愧,也随着齐雪难过起来。 她不该那么对齐雪的,她该果断一点,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她们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可是心里总有那么一丝舍不得,觉得那么好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呢,像齐雪这样的人,她积很几世的福德才能再碰到呢。 她矛盾的很,一边不想和齐雪断,一边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像只贪心不足的蚂蚁,把好东西都占掉了。 小离,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感觉是错的吗? 齐雪忽然说了个很奇怪的问题,她的语气和郁离一样平淡,像是落日熔金的平静海面,偏偏内里暗流汹涌,一下子就叫郁离愣住了。 她本能抬头,无措又茫然的眼睛立刻撞进一口深井里,月光皎白,深井水面倒映着月影,清澈黯淡,是已经悬在水面许久未晕开的黑。 快要碎掉了。 齐雪唇角微微上扬,偏偏笑意不达眼底,重复着:小离,我是错的吗? 无需多说什么,她们已经心知肚明。 齐雪罕见强势起来,头一次将自己暗面展示给郁离看。 她才不是什么温柔邻家酷女孩啊,她是一颗生发于潮湿墙角的蘑菇,光鲜是伪装,内里是逐渐腐烂沉于夜色的菌丝。 我等了很久,你就当可怜我,好不好? 到最后,近乎是哀求。 其实也没想过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毕竟她刚刚还在为那些人伤害郁离而生气来着。 只是情绪一旦爆发,宛如沉寂多年的火山口,便再也止不住了。 那么,导火索是什么呢? 齐雪的眼光落在郁离白皙脖颈上,很清晰的痕迹,起初被高领毛衣遮掩住,原本是不会叫她发现的,只是郁离无意识扯了下衣领,于是暧昧痕迹探出头,浑不自知地同她打了声招呼。 那一刻,齐雪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觉得刺眼,觉得有碍观瞻,因为碍了她的眼,又觉得留下痕迹的人是故意的,故意叫她看见的。 然后,她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个人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呢? 明明是她先来的,应该是她才对。 忮忌心一旦生起,便有如燎原之势,掀起一片热浪,滔天骇地,把她的理智都烧坏了。 她等着郁离说话,等她落下判决,她久久不开口,她攥着她手腕的手便一点点收紧。 等候的时间长了,于是理智越来越少,连带着看她颈侧痕迹也愈发不顺眼起来。 总体来说,阴暗蘑菇上线,要疯。 其实喜欢是自己的事,那个人对她的感觉怎么样都是无关紧要的。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偏偏偏偏人是复杂的,是被线缠绕起来的点,不同方向不同颜色不同粗细的线绕过这个点,每一个点所缠绕的线都不同。 所以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或偏执或疯魔或笑里藏刀,没有一个是完全一样的。 所以做不到豁达啊,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齐雪想,她真的要疯了。 好像一场雪忽然下了起来,飘飘悠悠的雪花自空中降下,地面温度立时降至冰点。 两个人一起沉默,雪花在她们周围打转,谁也不说话。 好久好久,郁离捻动唇,觉得她有必要说些什么了。 其实能说得很少,她被齐雪打了个措手不及,觉得不然坦白好了,至少齐雪不会觉得痛苦,也不会在把希望放到她身上。 她什么也给不了齐雪,连一点安慰或者是点头都不行。 她想说实话了,说她不是不喜欢齐雪,不是故意那么吊着齐雪的,可是,要是深究的话她能说什么呢。 说她是被逼着做了棠西的女朋友,后来狼狈逃开,又做了棠家主别墅里的床上客。 多荒谬啊,别人的小说也不能那么写。 所以她捻动唇,干涩唇瓣动了两下,忽然就停住了。 可还是要说的,于是郁离声音滞涩,吐字也含混:齐雪,你别这样。 有人说人生有三大错觉:有人敲门、手机在响、她喜欢我。 郁离清楚齐雪说的感觉是什么,她们过往的回忆也不全是友情,可她还是选择了逃避。 好像堵住耳朵就听不到铃音,捂住眼睛就能捉到麻雀,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做好了要和齐雪断的准备了,那颗心慢慢硬起来,装了一圈刺,刀枪不入。 她害怕齐雪扯开美好的表像,所以自己先扯开了。 不然再那么下去,她肯定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那种经历多丢人啊,说出去齐雪会怎么看她呢。她才是卑劣的人,她明知道齐雪的为人,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坏结局。 所以她看着她,眼里一点后悔都没有,要先扯开塑料膜,说:齐雪,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了。 话说出来,她已经有了疚意,一边对不起齐雪,一边又唾弃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坏。 齐雪蓦然变了眼神,她毫无察觉。 话已经开了头,还是得继续。 她硬起心肠,接着说,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你成熟一点好 她话还未说完,有人抵上来,微凉的唇瓣将她要说的话都堵在齿间,一点缝隙也不给留。 嗡的一声,脑子里按照条理顺序码好的信息都成了一团乱码。 她们离巷口好近啊,再往前一步就能被人看见。 有路人路过巷口,手机外放着声音很大,是新闻切片,播音员字正腔圆,说南省的第一场雪将于今日抵达,预计是下午,最迟是晚上。 第89章 视频还没放完,天空忽然飘雪,雪花冰晶一点一点落下来,多神啊,不偏不倚,偏偏是她看切片视频的时候。 路人惊奇地哇了一声,顾不得看手机,刷刷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一边编辑一遍说新闻真准,她今天一定要买张彩票。 那些话郁离已经全然听不进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连眼睛都不敢闭,齐雪的睫毛快要扫到她眼皮上,再往前一点,就要扎进眼里。 她完全想不到啊,那块塑料膜里裹着的居然是这样的东西,眼角慢慢酸起来,想哭,却不是因为难过。 有人在她脑袋里买了个好位置,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循环播放着一条消息:齐雪在亲她。 生涩又笨拙地覆上唇瓣,其实连亲都没学会,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亲,四片唇瓣上下对着,鼻尖都贴到一处,余下的便是交缠到一起的气息。 冷咧鼻息扑过来,郁离差点不敢喘息。 够暧昧了啊。 没有什么表达喜欢的方法比亲吻更好了。 所以齐雪在郁离开口说她幼稚的时候就想那么干,她忍不下去了呀,所以郁离说第二句的时候脑子里的弦就先一步崩断了,所以她上前一步,终于把心爱的女孩抵在墙上吻住了。 而且,她没挣扎,也没甩她一巴掌。 郁离该推开她的,两只手伸开,推着齐雪的胳膊把她推出去,再甩她一巴掌,因为她耍流氓。 但她没做,什么都没做,只是由着齐雪动作,是变相的纵容。 郁离觉得她有点心理疾病了,齐雪亲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震惊,但缓过神来,却觉得没什么,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甚至觉得,这样很好。 又是好久,雪花飘到头上融化,凉意擦着脸颊融化成滚烫热意,身前人放开她,脸上似红霞般染着艳色。 依旧固执,冷语放轻,仍攥着郁离的手腕,一字一句问她:你看清了吗,我究竟是幼稚还是成熟,你感受不到吗? 郁离盯她一眼又别开,先前忍耐的泪不知为何一点也忍不了了,啪嗒啪嗒掉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巷子好长,往前走一步就是出口,郁离却一点也不想挪了。 她背靠着墙面垂着脑袋,完全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齐雪。 明明被亲的人是她,可是先觉得不好意思的也是她。 79第79章 ◎她盯着她,一眨也不眨。◎ 面对齐雪的逼问,她惶恐不安,格外想逃离。 这场雪下的并不大,一阵风吹过,雪花立刻散了开来,就像立刻紧紧挨在一起的心,一下就散了。 郁离眼盯着鞋尖,好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快要溢满的无能为力,却不愿意叫齐雪知道。 老大 她叫了小时候叫齐雪的称呼,好像两个人还和小时候一样,天真又纯洁,并不会有那么多的事发生。 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我们好好的,可以吗? 她哀求着,肩膀快要落到地上,嗓音也染上哭腔,想要两个人重新回到原点。 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亲了她,箭矢已经离弦,哪里还有回头路啊。 齐雪的手攥她攥得死紧,她整个人都绷紧了,却不回答,只说: 我早就不是小时候的我了。小离,人的贪欲会随着年岁增长慢慢变大,那时候你给一颗糖我就会甜一整天,但现在不一样的。 现在,一颗糖也只是堪堪能止住喉间干痒。 她目光灼灼,态度也尖刻,一定要郁离做个决定。 她的贪欲像一头填不饱的狮子,起初是一颗糖,后来是一个拥抱,越来越大,一个吻已然满足不了了。 郁离不知道她是头狮子,只以为是只大型犬,抬起爪子乖乖和她握手,没有底线,任她玩弄。 哪里不一样了,你还是齐雪,我还是郁离,是一样的!郁离声音忽然大了点,但落在齐雪耳膜里依旧软绵无力。 是只试图挠爪子的小猫,胡须都耸起来,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 齐雪觉得她真的要完了,哪怕是这种吵架的状态,她还是觉得郁离可爱,想亲。 现在呢? 齐雪动作很快,话音尚未落下便趁着郁离未反应过来之际俯身亲了上去。 是第二回,唇瓣依旧柔软,并没有眼前人表现得那么坚硬。 她压上去,捻着唇瓣撮了一下,初次接触接吻,她进步很快,在郁离猛然瞪圆的眼睛下探出舌头舔吮,好似在吃甜得发腻的棉花糖。 甜里却掺杂了涩,有些咸,是郁离的眼泪顺着脸颊淌到了她们相贴的唇角,融化在舌尖,叫她一下子就知道了郁离的难过。 别哭,不要哭好不好? 她以为郁离是痛苦,以为她觉得难堪,又或者是讨厌。 所以她绷紧的身体立刻颓了下来,到底是活生生的人,没办法忽视郁离的感受,只好笨嘴拙舌地安抚住她。 她松开郁离的手腕去捧她的脸,些许发烫,连带着掌心也跟着热起来,但眼泪顺着脸颊落到掌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眼泪像是止住火焰的灭火器,她一哭,齐雪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她压抑住燎原火焰,很努力,起初是有作用的。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不该亲你,别哭了,别讨厌我,好不好? 只是几滴眼泪,两个人的位置瞬间置换,郁离垂着眼皮,眼眶湿润,却不肯看她。 郁离强作冷静,努力拉直发颤的声线,说:齐雪,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 她喘了口气,抑制住不断上涌的哭腔,继续说:我不会讨厌你的,我们还是朋友,好不好? 她唇上还残余着齐雪的气味,冷冽的雪原燃烧出热切的火,却一再退缩。 我可以不要名分的。 齐雪的声音很轻,几乎是气音,或许她也觉得荒谬,连开口都觉得艰难,可还是说了出来。 她根本不在乎郁离身边那个女朋友,只要是郁离就好,她完全不在意的。 那句朋友刺激到她了,谁会想和喜欢的人做一辈子的朋友呢。 所以压抑住的火焰马上就蹿了上来,越烧越烈。 小离, 第一句话说出来,往后的就算再羞耻也没关系了。 她指尖摩挲着郁离的耳垂,腰背弯折,于是仰面看她,黑眸间是快要溢出来的渴求,像变了个人。 她缓缓开口:我不差的,你看看我好不好,我不在乎你有女朋友,我会听话会安分,可以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只要看看我,好不好? 她的要求很简单,只是要郁离看看她。 初冬的风刮过来,刀子似的割着脸。 回应她的是一句声嘶力竭的我不可以!。 郁离终于肯看她,泪水模糊眼睛,嫩生生的小脸却因为她的话变得羞红,只得浑身颤抖着喊出那句话。 枯枝上短暂休憩的麻雀都被惊动,拍着翅膀飞向另一棵树。 空气忽然冻住了,一丝一毫也不流动,就如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格外凝滞。 齐雪呐呐着,薄唇微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雪还在下。 一片冰晶落在地上,又一片恰恰好落在眸中。 于是和泪化作一团,滚下眼角,连线珠似的在下颌边角处流连。 郁离被那一声喊叫掏空了气力,身体无力地靠着墙壁慢慢滑下去,垂着脑袋,低低说:我不可以啊。 她被当作了什么啊,谁都可以亲一口谁都可以说做情人 她根本做不到的,无关于棠西和棠念意,是她的道德底线在作祟。 齐雪,我会害了你的。 她整个人都缩到墙角去了,像一颗蘑菇,祈望着谁也看不到她,什么事也沾不到身上。 偏偏不行,世上总有不如意的事。 齐雪一齐蹲了下去,她整颗心都软了下去,泛着酸意,泡在醋里,连血管都渗着寒。 脑子的弦再次崩断,余下的岌岌可危,也很快烧断。 别哭了,好不好? 她安抚她,去捉她捂住眼睛的手放在唇角轻吻,像个变/态,偏偏又冠冕堂皇,说: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小离,我会保护你,我们说好了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前提是看着我。 你别这样郁离挣扎着想撤回手,她慌得已经不能再慌了,连话都快说不清楚,别逼我了,齐雪,我们现在不是最好的吗?为什么非要那种关系,现在不好吗? 直到现在,郁离也不觉得齐雪有错,错的人是她自己。 是她害的齐雪偏激,害她疯魔,偏偏欲拒还迎,哪怕是那么过分的举动也不舍得扇一巴掌。 第90章 不好。 齐雪说得果决,从理智的人变身为野性的兽只需要一点点刺激而已。 齐雪觉得她很正常,空气也清新,连带着看郁离都明媚起来,她的心被她的眼泪搞得软成了一摊水,不会再退让,所以此刻觉得格外欢喜,脑袋凑过去想再亲一口。 这会儿迎上来的却不是香香软软的唇。 掌风带着雪花擦过来,声音清脆得很,啪的一声,惊的原本寻到枝头歇息的麻雀又拍着翅膀飞走了。 不疼,巴掌打在脸上,先过来的是她掌心的风,她可以躲过去的,但没有,生生挨了一巴掌,声音响但不疼,她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打人都打不到痛处。 那一巴掌过后,两个人都安静了。 郁离已经想不清楚要做什么了,反应过来时便要道歉,她打了齐雪,打了她好狠一巴掌。 对不起她手足无措地跟她道歉,说对不起,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要齐雪冷静一下,不要再这么错下去了。 是我不好。 记不清占有欲是从何时生发出来,只知道在心底越长越大,又因为主人的崩溃戳到了天,到了顶。 于是枝杈藤蔓一起钻出来,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包裹住郁离,包得很紧,一点缝隙也不留。 齐雪扯开唇,红色碎发下眼眸闪烁,好半天才捂着脸说出来一句话。 她冷静了吗?齐雪想是的,她冷静了。冷静下来觉得她们不可能,所以往后退了一步,佯装脆弱,说:小离,我吓到你了,是我的错。 她扶着郁离站起来,没错过手臂相触一瞬间郁离眼底的拒色,眸色暗住,随后说:你能陪我一起吗?就当是作为朋友的请求,可以吗? 她开口,好似翻了页,自此之后这件事便要绝口不提,她们两个依旧是亲亲热热的好朋友。 事情变化太快了,郁离懵了下,立刻反应过来。 她当了真,手掌胡乱抹着眼泪,好容易挤出一点笑,说:好,我陪你一起。 似乎雨过天晴,万里无云了。 两个人坐着公交一起回了家,除了话变少以外,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顺利到了家门口,齐雪掏出钥匙开门时郁离仔细看了下外头摆着的盆栽,黄叶子相比从前多了许多。 她想提醒齐雪要多给盆栽施肥浇水,担心这盆长春花坚持不到齐阿婆回来,刚开了口,便看见齐雪站到门里,她背着光,只留给她一个侧脸,晦暗不明,眼睛却是一刻也不停地盯着她看,一眨也不眨。 进来吧,我给你倒杯水。 齐雪声音很轻,落在郁离耳朵里,飘飘忽忽的。 莫名的,郁离的心突跳了一下。 她的预感是很准的,只是搞不清方向,所以默默捂着心口没在意,跟着进了门。 她先于齐雪迈进客厅,小花从犄角旮旯里窜出来,一个大跳就扎在她小腿边。 大概身体笨重,脑袋先于四肢着地,小猫缓解尴尬似的喵喵叫了两声,爪子蹭了蹭两只耳朵,毛茸茸的猫脸上快要看出尴尬来。 身后齐雪默默关了门,像只无骨幽魂似的飘到郁离身后突兀开口:小离,你要不要猜一下我是怎么想的。 她说话,郁离的心口又是一跳,终于觉出不对来。 80第80章 ◎她也会吗◎ 郁离下意识回头,单元门严丝合缝关上,室内昏黑,勉强能看清屋内陈设轮廓。 脚边狸花猫天真又无邪,尴尬劲儿过了,眨着琉璃大眼睛跳上桌台喵喵叫了两声,饿了。 齐雪一点点靠近她,她是会伪装的,一点都没叫郁离发现不对劲,她照常说话,找各种各样的话题,除了情绪低落一点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所以啊,猎物入了圈套,耐心的猎人露出本来面目,眼底肆意流淌着崩坏的占有欲。 她压抑了太久,感情早在无人知晓处演化成病态的爱。 小离,今天不走了,好不好? 她同她说话,声音压得很低,要和边角黑暗融到一起。 齐雪,你你怎么了? 郁离觉得不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从未怀疑过齐雪,哪怕是现在,事实快要摆在眼前,她依旧自欺欺人,更愿意相信是她的错觉。 我很好,尤其是现在。小离,我整个人都轻松了。 身后笑声很近,传入耳膜时有些抓耳,让郁离后背生了一层寒意。 她转身,齐雪的脸放大在眼前,她显得很高兴,眉眼间都蕴着笑。 很不对劲的笑。 郁离感觉很怪。 不再是月夜下草原吹过一阵清朗的风,而是阁楼里锁了许多年的八音盒徐徐发出一阵熟悉童谣声。 吊诡又怪异。 齐雪 她们在对视,黑漆漆的瞳仁里深深刻着对方,郁离看清了齐雪眼底毫不遮掩的欲望。 她最熟悉了,她们总是这样看她。 由皮肉骨血构成的人褪去伪装,一副森森白骨展现在眼前。 郁离怔愣几秒后迅速躲开,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掩耳盗铃般看向别处。 多可怕啊,她从来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齐雪有一天也会拿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情愿现在是一场梦。 齐雪还在看她,盯的很紧,笑意随唇角弧度扩大,似是强光打在身上,叫郁离无所遁形,只好盯着地面一言不发,似一个沉默的摆件。 许久之后,齐雪渐渐收敛笑意,很平静地撤回目光,问郁离:怎么了? 她视线下移,狸花猫跳下桌台,惦着猫步围着气氛诡异的两人转圈,它什么也不懂,只知道饿,饿了要叫,叫了才有饭吃。 她叫的好大声,起初是撒娇的软语,后来一点点改变,郁离看着这只猫,忽然发现她根本装不了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我该走了。 郁离后退几步,从刚才开始就一阵心悸,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快走。 小花还在叫,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叫声偏偏嘶哑,尾音拖得很长。 此情此景,更加骇人。 齐雪没回应她,也没管她,她进了厨房,小花也跟着进去。 郁离则脚步匆匆地走向玄关,她按下门把手,然而门毫无反应,甚至一丝缝儿都没出现。 意识到门被锁上的那一瞬间,郁离迟钝的心终于开始慌张,厨房里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灯光亮起,暖光下齐雪半个身体被门框住背对着她,正耐心地看着小花吃饭。 她似乎没注意到郁离的举动。 不得已,郁离的注意力分出去一半去关注厨房,她呼吸放轻继续尝试,门把手按下、推门、依旧纹丝不动。 齐雪的钥匙甚至留在上面,郁离旋动钥匙,依旧没用。 她做了好大的无用功。 整栋房子只有一个出口,郁离忽然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密室逃脱的游戏里,她是玩家,齐雪是boss。 可又不是,齐雪不会给她留各种各样复杂又环环相扣的线索叫她解密,她的钥匙大剌剌摆在明面上。 距离门外世界最近的一次是郁离用手心包着钥匙慢慢旋动,她听到门栓里的咔哒声,很清晰,于是激动按下把手,结果依旧是一样的。 越是这样,她就越着急,发了疯的想出去,额角生了汗,满脑子都是害怕,所以连身后动静都注意不到。 直到缓平的熟悉嗓音贴着后背响起,毛茸茸的尾巴缠上脚踝,boss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她冷眼看着郁离的动作,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而后像是平常相处般,说: 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冰箱里有小馄饨,鸡丝面也行,或者是炒菜,昨天特意去市场买的新鲜蔬菜,吃水果么,我买了草莓,很甜。 小花吃饱了,它不会再吵到你。 所以别再试图开门了。 厨房里单薄的暖光照不亮玄关的黑暗,齐雪说了好多,郁离只觉得难过。 她说的都是郁离喜欢吃的,小馄饨、鸡丝面和草莓,都是郁离不经意说给她听的。 齐雪都记得,她记在心里,郁离却希望她都忘掉。 你别这样 郁离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她要出去的,因为如果她没有回去的话棠念意肯定会怀疑,她会发现齐雪,她会生气,后果不难想象。 齐雪,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把门打开吧,太晚了,我要是不回去的话我妈该着急了。而且明天是周一,我们都得上学。 她尽量和她说话平和,她试图跟她讲道理,说我们都是学生,应该以学业为主,不要那么任性了。 第91章 她也说了好多,每一个从嘴里吐出来的字都是真情实感,她试图感化齐雪,但没用。 门坏掉了,明天再说那些事吧。 齐雪站在原地,像一颗静默的树,一句话便反驳了郁离,堵得她哑口无言。 不是她的原因,是门坏掉了,如果不找人来修的话,一辈子都不会好。 钥匙就插在上面,可就是打不开门,不是锁坏了是什么呢。 看呐,她做了一个很拙劣的笼子,正大光明骗了只傻鸟进去,随手关了门,然后说,小鸟小鸟,不是我不放你出去,是门坏了。 齐雪过来要牵郁离的手,很自然的动作,一下子就捉到了那只不断失温的手,抚摸了下手背,而后攥在手心。 小离,我没有坏心的。你的手很凉,是怕黑么。 她要拉着人走出玄关,客厅里也没开灯,只有厨房里一点暖光透过来,一点也不温暖,一如郁离已经坠到谷底的心。 小鸟小鸟,你会识破人类的谎言,然后一头撞向笼子吗? 答案是什么呢。 郁离也不清楚,好半晌,她用另一只手按住齐雪的手腕,说:齐雪,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会害了你。 棠家主的怒火非常人可以承受,打生桩什么的也不是戏言。 她是在保护齐雪,只是无法出说真相。 她思考了好久,要把自己剖开吗,要把自己赤裸裸血淋淋的心捧给齐雪看吗。 为什么? 齐雪歪着脑袋问她,罕见的天真气在她身上出现,偏偏眼眸中情绪一点也不纯粹,她将目光落在郁离握上去的手上,流连着落到她脖颈上。 黑暗真*好,她现在一点也看不见碍眼的痕迹,眼前只是郁离,只有郁离。 她看起来很悲伤,眉心蹙着,唇角压得很紧,似乎下一秒整个人就会塌掉。 莫名的,她生出了一点食欲,如暗夜下出没的吸血鬼,尖利獠牙突起,顺着柔软的唇覆上滑嫩的脖颈,只需轻轻用力,甜美的血液便会顺着牙齿涌入喉咙,欢愉会将她淹没。 她行动力很强,脑子里的架构成形只需一秒,循着步骤去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于是俯身咬了上去,在郁离惊愕中将她本能拍过来的手束缚住,她那么弱小,她按下她挣扎的身体也只是需要一只手。 另一只手则按在她肩背上,支撑着她的身体不会下滑。 所以郁离的巴掌扇不过来,她什么也做不了,唯一放大的便是感官,过于敏感,舌尖拓下的濡湿触感叫她心底乱成麻线,颤颤着说齐雪,不可以时,又忍不住仰起脖颈,似引颈就戮的天鹅鸟,知悉命运,臣服命运。 这样,你会兴奋吗? 齐雪装作无知抬眼看她,她牙齿捻着一小块软肉顿了好久,还是没用力咬重。 郁离拼命摇头,不不会。我不喜欢这样,齐雪你放开我好不好。 她哀求着,喘意压在舌根,说短短一句话就要停好久。 不喜欢吗?可你在抖。 齐雪支撑郁离肩背的手慢慢上滑,指尖抚到她后颈处。 她抖得更厉害了。 再往里一点,是齐雪咬出了些痕迹的部位,湿了一片,有浅浅牙印,红了许多,第二天也会变成漂亮的印痕,旁人一看便知道经历了什么。 夜色苍茫,小猫无聊地回窝打盹,齐雪将手指抵在她锁骨上凉凉开口: 她像我这样伏在你身上留下那些痕迹的时候,你也会兴奋到身体不停颤抖吗? 声音落在地上,宛如干净白瓷盘碎到地上,好多碎片砸出来,将刻意掩藏的真相一点点划刻出来。 那么一瞬间,郁离只感觉轰隆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她张开嘴,有东西要从紧闭的牙关缝隙里钻出来,她不让,于是那些东西生了气,发出尖利又刺耳的嚎叫。 好久好久,一声呜咽在夜色中泛起波纹。 她想尽一切展现出来的光鲜,就那么被毫不留情的掀开了。 81第81章 ◎我我给人做了情人◎ 齐雪, 郁离长叹着唤齐雪的名字,维系表象的绳索被剪断,她再没了挂碍,只是觉得,黑漆漆的地板上蒙了层霜,亮晶晶的,一点也不真切。 好像她的世界,本就是一场罩在泡泡里的梦,泡泡啪一下碎掉了,她的梦也该醒了。 你什么也不知道。她说,无知者试图攻城掠地,攻的却是她自己的城。 但不知者无罪,齐雪仰头望她,满心不解到自弃。 你不肯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她开口,郁离忽然愣住,窗外雪白冰晶嵌在四四方方的窗框里,玻璃模糊不清,像一副朦胧风景油画。 从外面朝里看,则是一副写实黑白画。 像她们各自以为的对方世界,美好或者黑暗,都不过是表象。 她想保护齐雪,将她推出自己的小小圈子里,她不知道,被郁离的欲拒还迎搞得疯魔,发了疯要挤进去。 郁离快要碎了,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好说,她会来找你的,齐雪,你听话呀,让我回去吧。 她想做个谜语人,想让齐雪乖乖听话,但不可能的。 齐雪也是有思想有情绪的人,她们是一样的。 她眼底疑惑不似作假,很固执地捏着郁离的肩膀,说:我不在乎。 她接着说,自我厌弃几乎要涌上来,哽在喉间,眼都红了一圈,郁离,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你? 没有为什么啊,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郁离觉得自己陷入了很奇怪的逻辑圈子里,她跳不出来,只好摇头。 因为这根本不是齐雪在不在乎的问题,少年人的勇气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被贬的一文不值,她惹到了棠念意,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齐雪,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似一场心灵深度交流的开始,郁离仰面望着天花板,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她已经平凡到像一只藏在枯叶下的灰色蘑菇,为什么还有人会喜欢呢。 齐雪并没有犹豫,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只要是你就好。 也许是曾经的一颗糖,也许是一抹笑,总之喜欢是没有道理的,某天看到她时心脏突然开始跳动,连一直看不顺眼的花也变得美丽,就是喜欢啊。 郁离试图纠正她:喜欢也分很多种,家人的、朋友的、最后才是爱人的,也许你是以为错了,你对我,是朋友的喜欢。 她话说完,垂眸去看齐雪,她有些夜盲,只看到她隐没在阴影中的轮廓,明明很近,心里却觉得很远。 齐雪慢慢松开她,觉得难过,忍不住问她:这样也是错的吗?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是负担吗? 好像两个雪人,新雪落在台阶上捏成的小人,还是可爱的模样便开始讨论深刻的问题。 旁人听了只会一脸诧异。 她好固执,从小时候就这样,被打了只会一脸倔强地打回去,家长找上来说要个说法,小小一个会抱着手臂说强调她没错。 郁离不得不剖开自己。 齐雪,我会害了你的,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一点也不纯真 她说着,喉间溢出一点哭腔,她要接着说的,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把那些难以启齿的东西挤出去,声音比窗外飘落的雪花还要轻,仿佛一瞬间就会融化。 我我给人做了情人。 那么多话铺垫出最后一句,说出来需要好大的勇气。 她说着,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做了好多心理准备,终于把事情说出去了,心头却不见轻松之意,反而更加沉重。 你明白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一点也没有学生的样子我是是坏 她说下去,吞吞吐吐,好多词语难以出口,偏偏要说出来,要打碎齐雪对她的那层美好滤镜,说她是个坏女孩,她所有的东西都是骗她的。 你不是! 呐喊自身前发出,有人扑上来,把快要碎成一地的郁离抱在怀里。 怀抱不甚温暖,甚至肩膀有些颤抖,她和郁离一起难过一起痛苦,她们感同身受,但也无济于事。 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会害了你,那个人那个人她很厉害,你如果继续下去 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有她的,所以才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所以才要剖开自己,把曾以为难以启齿的真相展露给她看。 齐雪抱她抱得好紧,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听见她说了那些,她觉得心疼,心脏被攥紧了似的抽疼,还是说:我不怕。 第92章 那个人是谁? 齐雪问她,她对她到了郁蓉那儿的生活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有个女朋友,那个棠西,先前撞到过一回,就那一回,让她恨了好久。 郁离纠结着要不要把名字说出来,她淌了好多泪,心里却慢慢冷静下来,她们说清了,她觉得齐雪会知难而退,因为她们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是招惹不起金字塔尖的那一小撮人的。 但犹豫好久,她还是说了。 棠念意。 只需要一个名字,无需多说什么,她们都明白的。 在图南市,没有人会不知道棠念意,她像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巨大乔木,遮天蔽日,图南市不过是这棵树的点缀。 正常人第一个反应就该退却了,因为是棠念意啊,只是一个名字,就叫好多人心里又恨又爱。 但齐雪不同,她根本不在乎棠念意的身份,只是听到那个名字,一点也不觉得惊讶,问郁离: 是她逼你的吗? 她快要被郁离的眼泪融化了,只知道窗外风很大,像是电视里某个童话的雪夜,呼啸着,而她哭起来无声无息,一下就点燃了她心里的怒火。 她想为郁离讨一个公道,接着问: 你先前不是不是和那个棠西一起了吗? 这是个很傻的问题,齐雪说完,立刻就愣住了。 她才反应过来,棠西和棠念意,她们共用一个姓氏,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亲母女。 真亲啊,齐雪拧眉,有些讽刺的想确实是亲母女,不然怎么会看上同一个人。 郁离不知道该怎么说啊,为什么她会从棠西的女朋友变成棠念意的情人,她是逃出来又被抓回去的,棠念意待她像只逗乐的鸟雀,但她也不容许自己的威严被一个跟她女儿一般大的齐雪践踏。 她默默咽下眼泪,很安静地将脑袋搁在齐雪的肩膀上,轻轻说:发生了很多事,齐雪,我没有办法。 中间种种,一句没有办法就能笼统盖过去。 她不愿意说,齐雪也没办法撬开她的嘴,她理智回来,觉得自己是真混账。 她心情复杂,因为她也是施暴者,她逼着郁离答应她,多过分啊,还拿她脖颈上的痕迹说事,往她伤口上撒盐。 你当时害怕吗? 齐雪问她,她拥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哄一个伤透了心的孩子。 郁离缓缓点头,害怕的,觉得好绝望,天光黯淡,一点路都不给她留。 但就像她说的那样,害怕也没有办法。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一场地震一场海啸就能带走一群的普通人,她斗不过天,更抵挡不住手眼通天的棠念意。 那她她对你好吗?她会让你或者说,只是短期的,两三年的 齐雪说话语无伦次起来,她想知道更多关于郁离和棠念意的事,像渴水的海绵,想要吸饱水,偏偏面前的是郁离,她惯常沉默,越是这种时候越不想说话。 说那些和自揭伤疤没什么两样啊。 你别问了,齐雪,真的,你别掺进来了。 郁离压着声,悲伤满溢,是无处发泄的痛苦,你不是想和我一起上大学吗?你好好的复习,我们会好起来的。 她在给她画饼,拿棠念意画给她的,修饰一下,再递给齐雪。 她想说没事的,这只是很小的事情,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回应她的是齐雪清晰又坚定的承诺,小离,我会为你处理好的,不需要太久。 少年人的天真实在令人发笑。 郁离说不清听到齐雪承诺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胸口满溢,要涨出来似的。 警局里,棠氏集团董事长助理亲自去报的警,是警察局局长来接待的。 这位是做惯了表面功夫的,三言两语,说自己无意间走进那条巷子里遭了抢,手里好几个重要文件都丢了,几个亿的生意因此受损,几个混混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棠家提前打了招呼,于是匆匆定了罪,几个人一辈子都得在里面磋磨。 事办妥了,董助出来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低调黑车,朝着宽敞后座里的棠董事长点了下头。 棠念意正在打电话,见她上来也只是淡淡瞥过来一眼,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语气凉,夹杂着讽刺,偏偏又客气,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恭维的好话。 风总,你可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比你这个做妈的都要厉害。 不敢当,要是我女儿有她一半厉害,我也要省心不少才是。 小孩子嘛,做错了点事很正常,得要大人教的呀,哦,我听说她妈几年前就死了,真可惜。 她句句夹枪带棒,生意场上的人嘛,听惯了恭维话,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 棠念意的电话挂断,远在北省的风总愣了下,才想起她在图南市的女儿,一听便是惹了大祸。 82第82章 ◎半个北林湾◎ 棠总好心,留了一夜时间。 电话是凌晨打的,两个小时以后天才蒙蒙亮,风总踩着新雪已经到了图南市。 南省初雪时分北省才是冷秋,风总披着一件大衣就飞了过来,私人飞机连申请航线都来不及,回去后要交好大一笔罚款。 落地后一刻也来不及,快马加鞭赶到地方,迎面就瞧见棠念意身边的董助等在雪里,一脉相承的眯眼笑。 风总,我们棠总想见见您。 风楂上了车,大衣上的寒气都被车内的暖意熏着冒了气,棠念意垂眸扫着手中文件,晾着她许久才好整以暇地正眼看她,冒出来一句:风总,好久不见,怎么人都瘦了。 好久不见,棠总还是那么爱关心人。 风楂皮笑肉不笑,她在飞机上就收到了秘书的调查报告,她那放养的叛逆不孝女把棠总养的小雀藏起来了。 还什么英雌救美什么强吻什么当小三的,多大的孩子,十八了,羞不羞呀! 这种事要是让家里那些老古董知道了该冠上败坏门风的名头挨几十下鞭子。 喝点什么? 棠念意可不管风总的死活,她是个体面人,有一套自己的办事规章,小孩子嘛,心智手段都不成熟,做事也容易偏激,还是交给她家长处理。 所以她从昨天到现在也不过是给风楂打了通阴阳怪气的电话,顺便把几个不遵纪守法的孩子送进了小黑屋。 风楂:随便。 棠总眼神示意,助理送上来一杯冰美式,早就预见了的。 她并不着急,这会儿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也不说什么孩子,专门来叙旧,说:你家里一切都好?我听说又进icu一个,剩下的可没多少能压着你的了。 生意场上的朋友,再看不惯也不至于冷场,总是能听到一点密辛,聊上几句。 风楂哼笑一声,勉强低眉:棠总,孩子不懂事,我替她给你道歉。 嗯?风总怎么了?大老远跑过来这一趟就为说这儿? 棠总浑不在意,垂眸落在文件上,说:我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我俩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还不清楚我。 她手指捏着根签字笔在文件上签着字,说的话跟狗嘴里吐出来的没两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就是不提重点。 这是她的调性,拽到别人的小辫子必须先在手里绕几圈,缠到脖子上才肯松手。 所以,她得到的报酬也最丰厚。 风楂面上笑着,心里哭得像个孩子,女儿在她手里呢,棠总的行为无异于挟天子令诸侯。 她心一横,咬着牙道:条件随便提,但别太过分。 辫子缠到脖子上才知道疼,此乃真理。 棠念意浅喝了口苦涩堪比中药的热咖啡,搁下签字笔,压下漫上舌尖的苦意展露笑颜,说: 北林湾那块地不是说要开发吗?我听说风总您也有份。 岂止有份,那项目就是她牵头办的。 风楂冷笑一声:棠总消息真灵通啊。 说来说去,还是利益。 一番高雅点的扯皮过后,北林湾对半分,当场就拟了合同。 风总看到小助理相当熟练的从包里掏出一份纸质合同时人都傻了。 她遭了劫,才明白过来棠总这只老狐狸是蓄谋已久。 她早就瞧上了她的肉,此时不过是寻到了一个好借口。 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女孩就是一个诱饵,谁叫齐雪没有自制力,咬了钩。 两人下了车,迎面是吹过来的雪屑,要吹到人心里,大窟窿似的往里灌风。 笑得真心实意的棠总:风总,合作愉快。 第93章 喝了口冰美式勉强挤出假笑的风总:呵呵,合作愉快。 到底是体面人,风楂裹着显然不适合这个天气的大衣匆匆走到小区里头,明明脸上已经黑到不行,偏偏还得在棠念意面前保持风度。 进了单元楼,看见门口要枯死的长春花,棠念意挑眉违心夸了句:草养得不错。 怎么揶揄怎么来。 风总礼貌回应,压下胸口越来越激荡的心抬手按了两下门铃。 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当时走的时候把齐雪也一起打包塞进飞机里。 她按了门铃,没人应。 又按了两下,依旧没动静。 人尴尬起来很忙,她转身看向棠念意,她脸上反应很平,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含笑脸,狐狸般老辣,叫她看出些戏谑,风楂觉得手有些痒,想扇过去。 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风楂再次按了下门铃,只是口头询问,并不在意棠念意的感受,话音刚落就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烟盒和火机,三两下点燃,香烟咬在嘴里那一刻才想起来好东西要分享。 她有些昏头,集团筹备了一年的百亿项目生生撕给外人一半,怎么想都心疼,所以满脑子都是不孝女,连风度都懒得装了。 抽吗? 她将烟盒递过去,是好牌子,棠念意年少轻狂时抽过的款,可惜她早就戒了。 吸烟有害健康。 棠总笑着调侃一句,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往后退了退,她身后董助跟过来,身边还跟着个提着工具箱的开锁师傅,是早有准备。 她妈喜欢抽这个。 风楂说着话,缓缓吐出一口烟气,也往后退了几步给师傅让位置。 开锁师傅动作很快,三两下便开了锁,推开门,冷气入屋,先有反应的是一只肥硕的狸花猫。 喵 高翘着尾巴就跳要出来,不偏不倚,圆滚滚的身体落到风楂小腿边,是亲人的小猫。 迎着棠念意略带好奇的目光,风楂将毛茸茸的小猫抱起来当暖手宝,顺带刺一句:家里养的小东西,比不得棠总的小宠。 一开口就是半个北林湾,多珍贵啊。 棠总笑笑,她大度,并不和风总一般见识。 进了屋,一对可怜的野鸳鸯坐在沙发上,两人都安安静静的,像两尊才做好的塑像。 一晚上能发生什么啊,什么也做不了。 说什么我会保护你啊,你别害怕,你可以依靠之类的,说了一晚上,少年人的意气一点用都没有。 早上起来,还是得被棒打鸳鸯。 毕竟,齐雪什么也不是啊。 她既不是棠氏集团的继承人,也不是风戚金融的总经理,她什么也做不了。 雪一般死寂的氛围随着开锁师傅最后一个动作宣告终结,屋子里闹哄哄的,头一个背叛者是她宠得不得了的小狸花猫。 后一个,是她搂抱在怀里安慰许久的女孩。 见到棠念意进来,郁离立刻起身,她低眉顺眼站到了棠念意身边,一刻也不曾回头来看她。 坦白讲,是有些难过的。 前一天还在依赖你的人此刻已经依偎在更有实力的人身边,齐雪知道的,不怨她。 怪她自己没本事啊。 接到了人,棠总莞尔,搂着小雀的腰出了门,漫天风雪扑过来,助理撑开伞,她接过伞柄,很仔细地给郁离那边挡住了风。 多体贴。 郁离却是惶恐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棠念意说,说这事和齐雪没有关系,是她的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给棠念意赚了多少,只知道齐雪也许会出事,那个风楂在那里,她担心她。 是我的错。 她抬眼,拉着棠念意的衣角细声道歉,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和她没有关系。 是豢养的小雀,但也没那么喜欢,否则她开口帮那个小青梅撇开关系时就该先一步攥着她的手甩到宽敞后座里吻上去,或咬或扣,什么惩罚能叫她哭都可以。 棠念意现在看她是只实金的雀儿,金丝雀,卖了能换不少钱。 她当然不生气,还要安抚她惴惴不安的小心灵。 没关系,都过去了,不要在意那些。 棠念意心情颇好,抬手将郁离遮眼的刘海拔到耳后,半拥半抱着送进车里,我们回家。 屋子里的热闹一瞬间就停了下来。 风雪涌出去,灯也关掉,小花从风楂身上下来,似有所感,早早就缩进了小窝里。 昏暗中火光闪烁,风楂衔着支烟点燃,慢慢吐出一口气,才要发作。 特地从北省过来,两个小时呢,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小没良心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么? 她问女儿,嗓音低沉嘶哑,是久违的母女谈心局。 自从那位走了之后,她们鲜少像这样两个人心平气和聚到一起。 我不知道。 落针可闻的室内,烟屑在指尖坠落,火光明灭。 好久好久,齐雪才说了话。 她受了大打击,看情形和她妈死时差不多,人都恍惚了。 风楂不懂,但不影响她有气。 她早就准备好了,齐雪话音落下,她重重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多清脆啊,还是左手打的,不是惯用手,没多疼。 齐雪,你以为你离了我算什么东西?你在北省人家喊你风大小姐,在这儿就是一条狗! 巴掌声落下,小花惊的竖起尾巴,以为是窗外的烟火声,害怕地到处乱窜。 齐雪被打的偏过脑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风楂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毕竟是半个北林湾,多大的情谊能值得拿百亿来换。 风楂打她,自个还能听到钱币哗啦流远的声音,她也心疼。 又是一阵沉默,齐雪手指甲都要扣进掌心,才吐出一句:我想要她。 时隔三年,头一次瞧见她低头。 风楂手指按灭了烟,险些要乐出来,嘴角快撇上去时又想起那丢掉的百亿,顿时坠下来,冷冷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83第83章 ◎齐雪拉黑她了◎ 很多时候,人都不能为自己活,太多太多的限制啊,满身枷锁,被困在那儿,连回头都做不到。 齐雪在心里问郁离为什么不回头看她一眼,她清楚答案,也还是会难过。 就像三年前母亲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始终不曾看风楂一眼。 齐雪是恨她的,恨她太滥情,恨她太风流,明明有了母亲,为什么还不肯收心。 所以那一巴掌过来,先是疼,随后想到了母亲,再然后,是郁离。 她说我想要她,是真心话,空有一腔热血的少年带着人撞了冰山才想起来要回头,才想起来家里有破冰船。 她家里也是有背景的,只是一直没想过利用,而且,齐雪并不想回那个逼死她母亲的家族。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她有了记挂,想要她,看到了巨大的差距,想奋起直追,她起点不低,北省上层圈里谁不认识风家的小疯子,到了南省改了名才泯然于众人。 而且,她是风楂唯一的孩子,按理来说,风家将来会是她的,但也不一定。 所以,只要一点点资源就好,她可以自己成长起来,哪怕再被打断骨头也不怕。 我愿意回去。 好半天,迎着门缝里吹过来的冷风,齐雪肃然道。 她知道自己实力弱小,根本无法和棠念意抗衡,只有和她处在同一层级,才有机会。 这是她思虑许久的结果,她低了头,三年来头一次喊了妈。 面对她迟来的低头,风楂难得没有阴阳怪气。 她本能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思虑良久,还是长叹一口气,退了步,连语气都软下来。 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就走,你阿婆在家想你了。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不疼呢。 只是从前显不出,这不,百亿和齐雪之间,她选了孩子不是。 这回还是私人飞机,反正都要交罚款,多交一点而已,顺手的事。 齐雪踏上阔别已久的北省土地时,郁离已经到了半山庄园,她又回到了三楼那间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 我给你请几位家教如何? 棠念意不许她再出门,说这话时她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依旧是半眯着眼看不出什么想法。 郁离人都是懵的,她不明白棠念意为什么不追究她和齐雪的事反而提到她的学习,为什么三个字还没问出口,棠念意已经给了答案。 我看了你的成绩单,各科都很均衡,在家里学对你成绩提升更好。 第94章 家主慢慢走过来,单手搭在她肩膀上,连表情都严肃了些。 不是说目标是东林大学吗?我担心你考不好,毕竟学校里打扰你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小乖,你想过上好日子先要搞好学习,总想着别的,脑子会坏掉的。 她说完时眼角还漾着一点笑,似乎是玩笑话。 郁离却不敢当成真玩笑来听,她抬眸看着棠念意,眼中有不可置信,因为棠念意不许她去学校,她只让郁离待在棠家,哪里都不能去。 不会的,学校里更有学习的氛围。 她为自己辩驳,话出口时就后悔三分。 因为她们的地位不平等,她根本不应当这样和棠念意说话。 抱歉。 她道歉,并不诚恳。 但成熟的大人并不在意,那只手由肩头滑下,顺着脊背滑至她的腰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 郁离颤栗一瞬,不自觉睁大了眼,然后听到棠念意的声音,悠悠扬扬的调子似是闲庭信步,她拿捏她,分外简单。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但要索取一点补偿。 于是顺理成章被推到床上,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一寸寸剥开衣服,由着棠念意动作。 许久,她感觉天花板在晃,像是海水的伪装,风一吹,就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郁离努力睁开眼,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棠念意的手掌覆上来,将她的光遮住了。 她最喜欢这样,大概是最有掌控感,身下的女孩失去了视觉,得依靠着她才能在茫茫大海中勉强栖身。 不要了 某次深入。 手指戳到了不得了的地方,少女身体都绷紧,抖着腰往上爬。 她是受不了的,只是吞咽就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伸展。 棠念意微笑着扯着郁离的脚踝将她从床头拉下来,轻声安抚:小乖,放松点,不会太久的。 就是这样的笑,当初让郁离觉得这是位很心善的长辈,她分明掀开她的刘海,却在只见了一面的情况下夸了她。 于是好感蹭蹭的往上长,后来相处得多了,才知道这不过是棠念意的伪装而已。 她披着狐狸皮,对谁都这样。 棠念意应当也是生气的,只是把怒气转了个模式释放出去,所以咬上她肩膀时力气格外大,像是要咬下一块肉下来。 好疼好疼。 郁离疼得皱了眉,知道她生气,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 她捂着嘴,那点子疼痛带上来的喘息都压在口腔里,少部分泄出来,闷在掌心,可怜的很。 棠家主要给小雀一个教训,因为她不听话,她乱跑,她叫她好好睡一觉,她去忙,谁知道忙完了人却不见了。 过去找,才发现跟小青梅跑了。 从前回家都要打电话问她的意见,现在一声不吭就跟着跑了,她也算是半个家长了,这孩子也不想一下她做家长的该多担心。 所以才要惩罚啊,罚她不许出去,只待在家主身边好了,她得看住她,免得她再跟什么人跑出去,要是回不了了,她损失就好大。 咬完抬头,发现郁离眼睛红红的,眼眶里蓄了一汪泉,快要溢出来般的极限,要是再捏一下,就真要掉小珍珠了。 棠家主坏心的很,过去捂她的眼,手指按着她最软最软的那块肉捻着,一边问她:小乖,疼吗? 她这时候好温柔,好像郁离哭着说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她都能爬着梯子摘下来。 偏偏手上一点也不留情,女孩的身体跟着她打颤,一半是疼,另一半是爽的。 她年纪轻,定力没多少,忍耐也学不会。 眼泪簌簌落下来,洇湿了家主的掌心,连努力克制的喘息也压不住了,贴着棠念意的胸脯轻轻喘息,想要一点体面,偏偏家主不愿意给她。 家主牵着她的手要她摸那处牙印,才咬出来,新鲜得很,手指还能摸到唾液的湿润感。 咬得好深,成了一个印记,要刻一辈子似的。 家主又问了她一遍,嗓音带着沁饱了情欲的低哑,手指抚摸个不停。 她点头,忍不住哭出声,想要依靠着棠念意,因为真的好疼好疼。 疼就对了。 可惜家主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柔和,她还记着仇,记得郁离跟着她的小青梅跑了,她当时发现人不见的那一瞬间,心是慌的。 你得记住这疼,下次还想跑出去就想着你现在多疼。 棠家主一点情面也不肯留,动作凶得很。 郁离呜咽一声,知道是自己惹她生了气,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好被动承受。 人变乖了好多,也不想着跑了,棠念意碰到哪儿都只是轻轻的喘,力气再重些就是哭。 像只幼猫似的,叫张嘴就张嘴,连哭都是梨花带雨的。 郁离有意讨好她,连喘都是按着她的动作来,她心里揣着事,藏得很好,棠家主一点没看出来。 等到事后,郁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会有事吗? 她满脸的担心,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就迫不及待问了小青梅的安危,一点也不把棠念意这个家主放在眼里。 棠念意挑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你一直在想她? 和她做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的都是那个风家的孩子吗?呵,棠家主表示她要生气了。 棠念意盯着她,先前的温笑全都消失不见了,她长眉凌厉,上挑眼尾狭长,更显锐利,黑眸深沉,是全然不同的另一面。 她对郁离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心里无名火起,于是冷言冷语: 小乖,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一点也没有放在心里,对吗? 郁离第一反应是害怕,连衣服都来不及扣,赶忙和她道歉。 她们位置很接近,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到床下。 床上那个身材纤细,正垂着细白的颈道歉,床下那位只是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静静听着小姑娘的道歉和忏悔,始终一言不发。 棠念意知道她这是什么,上位者的傲慢嘛,她还是懂一点的。 只是*她觉得不应当这样说,就算是上位者也应当是有感情的生物,又不是什么机械造物,她这是生气。 郁离说了好多道歉的话,什么没有想着齐雪,那个时候一直想的都是家主,绝对没有想过别人;什么只是担心,毕竟是朋友,是好多年的好朋友。 回应她的只有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砰的一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郁离半跪在床上,脑子又懵掉了。 她觉得现在糟糕透了,她昨天不应当出去的,不出去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棠家主明显是生气了,她生气了,齐雪会好过吗? 她到现在还在担心齐雪,从床上爬下去找手机,编辑好一条微信发过去,回应她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恍若晴天霹雳,郁离忍不住揉了下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感叹号,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视。 齐雪拉黑她了。 【作者有话说】 辟谣:不是小齐干的! 84第84章 ◎总有人会来爱你◎ 图南市的初雪天,讲真话,怪冷的。 冷气先是从红色的感叹号上蔓延开来,一直到紧握着手机的手上。 不需要为了验证是否是系统出错再发一条微信了。 已经很明显了。 郁离浑身发颤,那么一瞬间,心脏迅速冰冻,手僵着连手机都握不住,哐啷一声,摔在地上。 她的心也一齐摔下去,碎的不能再碎了。 齐雪拉黑她了 连唇瓣都颤着,不停重复那一句,她拉黑她了。 是不是终于发现她的卑劣自私,终于讨厌她了呢。 这原本是件好事才对,郁离一直把她往外推,现在不就是如她所愿吗。 她们不会再有联系了,什么大学什么保护啊,都成了空谈。 郁离人呆在那儿,傻傻的,好久才肯眨一次眼。 她现在真成了棠念意养在笼子里的雀鸟,连叫也不愿意叫了,就那么安静缩在笼子里,默默捡起地上碎掉的心。 人到后来,连动都不想动了,长久坐在地上,冷气顺着压在地板上的小腿钻进骨缝,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不是身体,是心。 棠念意推门进来时她还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尊塑像般,失魂落魄的。 她进门,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老旧的款式,早就退环境了。 她按了下开机键,屏幕亮起,但看不清字文图像。 手机年头久了,摔得次数也多,这下是真报废了,屏四分五裂的碎,勉强能开机,正常使用是不行了。 她拎着手机走到跟前,蹲下去,女孩眼睛垂着,哪怕听见看见了家主的动静也不愿理会。 第95章 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般,她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只是安静呼吸就要消耗好多能量。 家主捏着手机放到她冰冷的掌心,她的气来得莫名,走的也迅速。 毕竟是成熟稳重的大人,为一个小辈置气并不值当。 只温声道:手好冰,到床上去,好不好? 她眼看着她,温和包容的属于大人的目光落在她轻轻颤抖的眼睫上,像是有蝴蝶要振翅飞出来,家主脸上添了些笑,那点气一点都没有了。 她拉黑我了。 郁离终于肯抬眼,眼底闪烁着晶莹的碎屑,是星星的残骸。 水汪汪的,无措又难过,脆弱极了。 没关系,你还有我。 她的脆弱又一次暴露在家主面前,不带一点修饰,完整的把一颗血淋淋的心剖了出来。 家主将她抱在怀里,哄孩子般哄着她,她说成长路上总是要经历那么几回的,没有哪个人能陪你走到黑,将来你会结交更多的朋友,总会有人来爱你。 总会有人来爱你,只是需要时间等待。 可是可是我好难过 郁离也明白的,那些人生大道理呀,语文老师不厌其烦的讲了一节又一节课,她听懂了,但是又不太懂。 她的朋友她最信任的齐雪她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老大,就那么拉黑了她。 她多难过啊,连去问一问都不敢,她想了好多种可能,也许是手滑,也许她的手机也摔坏了,好多好多种可能的。 可棠念意说,你的小青梅回去了。 就在分开的那天,她带着她的肥猫跟她妈回北省了。 她说:小乖,还为她难过做什么,她啊,抛弃你跟她妈走了。 她说了什么,叽里呱啦一大堆,郁离只听见那个字眼抛弃。 她抛弃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跟她妈回家继承家产去了。 这是好事 郁离想笑的,她伏在棠念意的肩头,酝酿许久,喉间压抑不住的哭腔混着悲伤说: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她哭了一场,棠念意安抚着,不知为何,又哄到了床上。 日子如流水般哗啦哗啦涌过去,郁离被限制了行动,只能在半山庄园里活动。 棠念意给她请了家教,就在别墅里学习。 其实也蛮好的,几个老师重点关注她一个人,有什么不懂的能立刻举手问出来,对学习助益很大。 但总有不习惯的地方。 比如写作业时在棠念意的书房里写,她对她信任得很,什么文件都不避讳她,有一回郁离瞥了一眼,一下就看到她文件里头汉字组成的数字,亿打底,多吓人啊,她一辈子也够不到的数字。 我想回去。 深夜,郁离很不适应地抻了下腰,向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棠念意提了要求。 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好。 棠念意只莞尔,手上动作不停,说的话也没有一点信用。 于是只好咬着唇忍耐。 其实和棠念意待在一起也不错的,好像真的是一步登天,过往踮着脚也瞧不见的资源朝她倾泄而来,人生一路开了绿灯,只是,总要付出点什么。 她没了自由,吃住都要和家主一起,成了只乖巧听话的金丝雀,什么都顺着家主来,要什么姿势就换什么姿势,除了扭捏点,也没见少一块肉。 只是深夜时,总是突然惊醒,觉得有双眼睛在窗后盯着她,又阴又潮,好像真的有东西从水里爬出来要索她的命。 然而大着胆子按开吸顶灯往外看时,什么也没有。 只是错觉吗?郁离重新躺回去,被子盖到头顶,试着闭上眼,困意始终没有降临。 那么睁着眼到了大天明,早上吃饭时棠念意瞧见她眼下乌青,笑问了一句:熬夜了? 郁离点头,只说:嗯,有道题不太懂,研究到了半夜。 待的久了,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说谎话一点也不紧张,甚至都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 熬夜对身体不好,白天再学。 棠念意并不怀疑,只是关心几句便去了公司。 她们的相处模式调整的很好,和谐又日常。 她像是全职恋人,住在棠念意的房子里乖巧等着她下班回家,再说上一句今天辛苦了。 偶尔,棠念意会把工作拿到家里,就在书房,那天郁离不需要上课,她要陪着棠念意一起在书房里,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一眼望到头的生活莫过如此。 但郁离不会再表现出一点抗拒,她如常送棠念意出门,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随后慢吞吞穿上棉服,保暖手套也戴上。 她要去散步。 这几天又下了好几场雪,天气冷,吹出来的气都是白的,四野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一点绿意。 不远处有人在看她,很小心的目光,几眼后便收回,偏偏存在感很强,如芒在背。 郁离踩着雪往前走去,并不理会。 是棠念意派来监视她的,起初察觉到那道目光后还会紧张惶恐,会万分惊恐向棠念意寻求帮助。 她以为是棠西回来了,要抓她关进小黑屋里,可棠念意只是眯眼笑着摸了下她的发顶,她叫她安心,别的什么也没说。 于是她立刻明白,是棠念意在监视她。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背扩开,棠念意看着她,眼里总带着笑,郁离却从里面没感受到一点喜欢的情绪。 哪怕是那种事情上,一丝一毫也没用。 仿佛她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有些价值的工具。 所以她开始撒谎,深夜里那种被人注视着的诡异感她从未向棠念意吐露半分。 因为她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某次深夜,她惊醒,并未开灯,只是循着本能走到窗帘边往下看去。 那个影子拉得很长,歪歪曲曲往下延伸,张牙舞爪的,路灯下格外瘆人。 是棠斐。 她许久不见棠斐,因为两个人的作息时间完全不同,那位画家是个夜猫子,夜里灵感迸发挥笔不停,白天则昏昏欲睡,整日待在她的画室里,像个幽灵。 要是放在以前,郁离该害怕的,现在胆子大了点,不但不害怕,反而想去见见她。 她闷在这里,迫切想要喘息,想弄清楚棠念意真正的目的,于是她开始接触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棠斐是重点目标。 郁离说做就做。 她沿着雪地慢悠悠走着,不时便停下看几眼两边枝头落雪,好半天,才晃到那人的画室外。 身后的人也跟着她一起到了这里,她隐没在暗处,一点也没觉得那女孩的行为刻意,哪怕她在画室门口停住脚步也只当她是好奇。 郁离仰头盯着画室紧闭的门半天,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装作鼓起勇气般小心翼翼上前敲了下门。 她表现的太自然了,能有什么目的啊,只是一个好奇画室里头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女孩罢了。 门很快打开,穿着不规则长款白裙的女人打开门,眼底满是被打扰的厌烦。 她并不看敲门的女孩,也不在意她的不安,只抬眼,目光直射向监视者,那股厌烦在看清那人后放大到了极点。 有事? 熬了大夜的人精神不大好,她收回目光垂眼看向郁离,依旧是不耐烦的态度。 她在配合她。 我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郁离身体下意识缩了缩,像是害怕,但好奇心很足,依旧大着胆子指了指画室里面。 监视者也看见了的。 有她作证,棠念意不会怀疑的。 不。 棠斐果断拒绝,她眼下也是一团乌青,黑漆漆的眼珠中蕴着不耐,几分冰冷,像只无情鬼。 真的不可以吗? 郁离想为自己争取的,她小声了些,问她:那我明天可以吗? 回应她的是女鬼扯开的一抹笑,她一点也不怕冷,那条轻薄的白裙上染着各色颜料,脸上的笑便衬得稍明艳了些,眼角却含着嘲讽,她抬着脸,似乎在看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小鬼,大力关了门。 于是监视者这样给棠念意做汇报: 小姐去散步,她很想看一看画,大小姐不许。 完美的俳句。 她沾沾自喜于自己写出了这样字数严谨的俳句,立刻点了发送。 【作者有话说】 可以电子乞讨吗[星星眼] 不要别的哦 一点营养液就好 就只要一点 85第85章 ◎里头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散步回来,家教老师也快到了。 第96章 郁离认真学习,中午按时吃饭,下午伏案做题,每天生活按部就班,时间过得格外迅速。 转眼间到了下午,这几天小雪断断续续下个没完,中午才出了次太阳没过一小时呢就落了雪。 郁离托着腮坐在窗前看雪,桌面上摆着一本外国文学,字句晦涩难懂,是她随手从棠念意书房里挑出来的。 她实在无聊,手机自从摔坏了后也没想着修,棠念意给了她台新的,样样都好,但郁离很少碰。 谁知道里面会安什么呀。 她看雪,桌上摊开的书也写到了雪,那位异国的作家形容雪是母亲流下的眼泪,是流不尽的苦痛,是血与火凝成的晶体。 郁离托着腮将书推远了些,心里默念着那些句子,垂眼看窗框上堆积的雪一点点便多。 棠念意是傍晚回来的。 忙碌了一天的棠总在公司里收到了监视者的俳句,大致了解了情况。 不算什么大事,但总要警告一下,毕竟这两位的关系可非同一般。 她推门进去时便看到正对着房门的窗前趴着她的金丝雀,像是睡着了,很安静的伏在桌上,几乎看不到身体因为呼吸而有的起伏律动。 像一副画,略微忧伤,窗外白茫茫的雪点缀着些许郁色,少女瘦削的脊背像是日渐衰颓的鲜花,往下沉着,一点也看不见生机。 似乎再晚些,她就要和窗外飘落的雪花一起消弥在茫茫天地间,无处去寻觅。 不知怎的,棠念意心里蓦然紧了下。 小乖。 她叫了一声,脚步也匆匆。 嗯? 郁离听见声音,趴着的脑袋抬起来转向棠念意,眸中的失神一霎间换了颜色,染了恰到好处的笑,甚至带了些依恋色彩。 您回来了。 她懒散着和家主打招呼,身体已经趴在桌上不肯动弹,宛如一只恃宠而骄的波斯猫。 棠念意也跟着笑起来,她喜欢郁离温顺地没有,俯身摸了下小雀的额头,温声道:看什么呢?那么专注,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外面又下雪了。 郁离软着声答她:我在想雪什么时候停下来,这个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心是沉沦的开始,棠念意也明白的。 但她顺着郁离的话问:原来不喜欢冬天吗? 像是平常情侣在雪天窝在柔弱沙发上的闲聊,郁离偏头看着窗外,声音低低的。 也没有,只是更喜欢另外三个季节。 她的回答很巧妙,不是不喜欢,只是有更喜欢的了。 棠念意含笑捏了下她的后颈,继续问:今天有没有出去?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躲不开的。 郁离轻轻点头,主动把自己一天的行程简略报给她听:早上去散步了,去了画室;回来后 棠念意问:去画室做什么? 想看看画,大小姐是个很厉害的画家,我好奇她的画。 谎言总是真话和假话掺杂在一起才最真,郁离后半句吞吞吐吐,眼神也飘忽不定。 看见她的反应,棠念意心里有些不高兴。 棠斐和她的小雀是有一段的,她当时纵容,现在却不一定了。 只是好奇么? 棠念意手探过来捏住了郁离的脸颊,她脸颊软,跟棉花糖似的,家主开始只是轻轻的捏,偏偏又有些不满,于是下手也变重了点。 小斐的画偏阴郁,神神鬼鬼的说不清楚,我记得你最害怕那些,怎么突然想看了? 郁离觑了她一眼,支支吾吾道:就好奇,我在这儿好无聊。 这理由很合适,她被勒令待在棠家哪里也不能去。 平日里四处走走,棠家再大也有逛完的时候,不说无聊说什么呢。 她这样说,棠念意才可能信啊。 因为无聊真的会磋磨人,什么东西都看了一轮做了一轮后就一点都提不起兴趣,于是想越过那条红线的心思越来越大,完全压抑不住。 所以从前避之不及的人也想着去说上几句话,因为太无聊了。 郁离说着,心里又觉得委屈,于是也不看棠念意,又窝在臂弯里去看窗外落雪。 棠念意眨了下眼,眯着眼的狐狸表情似乎错落半分,又似乎没有。 她信了郁离,随意将这话题揭了过去,说:过几天等我有空了带你出去玩。 郁离小幅度点了下头,算是答应。 第二天,郁离又沿着同一条路散步,散着散着又走到了画室门外。 这一回身后依旧有目光注视。 郁离权当不知道,她走上台阶敲门,动作轻车熟路,背地里不知道演习了多少次。 开门的还是棠斐,就和昨天一样,依旧是一身长款白裙子,脸上表情也大差不差。 不过她这会儿没那么不耐烦,只是依旧高高在上,拿下巴看人。 抱歉,我打扰你了。 郁离细声同她道歉,垂着眼盯她裸露在轻薄裙外的脚踝。 大概是白天不怎么出门,没晒过太阳,这位阴郁画家的皮肤很白,仅仅是裸露在外的脚踝就白的快赶上她画室里的白颜料了。 看够了吗?画家的声音自头顶落下,自带金属感的嗓音冰冷,像是含了雪,一点也不留情。 说起来,棠斐是异端,无论是在棠家还是别的地方,大概是人生前十几年过得格外拘束,所以开始随心所欲,人情世故并不在意,自己高兴就是最大的事情,反叛得很彻底。 所以她也更可能会帮郁离。 郁离收回目光,言语间带了些不好意思,鼓着勇气问她:今天可以吗?我能进去看看吗? 她轻轻抬头,揣着一颗好奇心往里瞥,画室很黑,她在外面根本看不到什么,所以连声音都带了些恳求。 我不会乱碰东西的,真的,我保证,求求你让我进去吧,不会太长时间的。 几分钟就好,毕竟她怕鬼,一点也不敢多待,问了便走。 棠斐凝眸落在她眨个不停的眼上,似乎是在可怜女孩的请求和她的底线之间不断挣扎。 郁离睁圆了眼问她:可以吗? 大概过去了一分钟,画家微微点头,让出了一点位置,言简意赅:进来。 郁离表现得很兴奋,立刻就钻了进去,像只活泼的小狐狸。 棠斐眨了下眼,她倚在门边,随意一瞥便看到远处监视者的身影,淡淡望过去,唇角勾住,警告性地做了个手势,随即便旋身进了画室。 画室和最开始来的时候没两样,四面墙上挂着画着黑色的海和阴森的木屋的画,中间摆着一个画架。 郁离没往深处走,她停在一边,等着棠斐过来。 棠斐主动和她说话,没半点在室外时的冷漠。 她说她再过不久就要回意大利,问郁离愿不愿意跟过去,毕竟是难得见到一面的缪斯,想藏起来的心思不是没有。 郁离摇头,脚步往里挪了下,眼光扫到画架的工具,停顿一秒又收回。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先不说异国人生地不熟的,光是一个棠斐就足够骇人的了。 她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的,棠斐没多说,又提了杜钰然,那天她问好友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回来后她就开始不对劲,人也恍恍惚惚的,第二天便立刻了棠家,说是去工作,拍戏去了。 杜钰然 听到影后名字时郁离明显愣了下,她好久没听过那个名字,没有刻意去搜,新闻也不推给她了,所以乍一听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时候棠西还在的,她接了那通电话,一下下把她垒起来的喜欢碾成了渣。 多可笑啊,天上掉馅饼的事不过是蓄意的利用。 所以尽管知道棠西把影后删了她也没再主动联系过那位,哪怕联系人上多出了一个红点。 棠斐要叙旧,说了好些过去的事,什么捡书包啊,什么缪斯啊,郁离不情愿听那些。 她轻抬了下脑袋,看到一副画,眼睛立刻瞪大了。 那是一副肖像图,谁的呢并不难猜。 里头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是另一种形态的她,画布上宛若月下神女,眸中落泪,发丝扬起,又不是她。 情绪起伏很快,又迅速压下去,胸口闷作一团,似是要印证什么,她继续往里走,眼睛四下看去,一连好几副,都是她。 微笑的哭泣的生气的无语的,众生百态描摹自同一人。 你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吗?她生气,声音抬高了不少,依旧没有威慑力。 说好了什么?我不记得。 第97章 画家站到她身上,阴影自头顶落下,画室里昏暗灯光完全不能照亮她。 她耍赖,说当时只是那一副,这是另外的,不能算在一起。 郁离收回目光,颤抖着不停的手慢慢停住。 除了刚开始的生气之外,她其实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该预见这种情况的,因为棠斐并不是个有底线的好人,所以起伏不定的情绪也慢慢平稳,她选择不看,很直接地问起了监视人。 棠斐对此讳莫如深,虽然口中说不知道,但还是吐露了点消息。 什么江总啊什么icu里插着呼吸机的老家主啊什么的,就差把关系贴图递给郁离了。 最后,她说:我可以带你走。 只需要点头,飞往意大利的飞机即刻起飞,说得豪横,一点都没把棠念意放在眼里。 郁离只是摇头,知道了好多东西,大脑钝钝的,一点也不敢相信。 86第86章 ◎我也要难过了◎ 几分钟后,监视者看到女孩从画室里走出来,她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脚步却是轻松欢快的。 她是抱着一堆画笔颜料出来的,自己也不太注意,棉衣袖口上也沾了些彩色的颜料。 大概是好奇心被大大满足。而且大小姐发了善心,给了她许多绘画工具。 不知为何,监视者有种看到女儿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的感觉,她收回目光,眉目舒展了些,编辑着今天的俳句。 她灵感爆发,于是写道: 小姐去画室,大小姐肯让她进,小姐很高兴。 又是一首完美的俳句。 她暗暗自得于自己的创作,一时不察,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抱着画笔的小姑娘悄无声息走到她跟前,吓了她一跳。 她依旧是欢乐的,眼角眉梢漾着笑,只是看到监视者的时候情绪微微平住,疑惑看了她一眼,便朝着另一边走去。 她只是路过。 监视者面上浮现出尴尬,目送着小姑娘离开,要跟过去时,后背徒然一紧。 棠斐幽魂似地倚在画室门口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就笑。阴沉沉的,跟细雨里缓缓走出的白衣鬼没什么区别。 这位大小姐早年没有学艺术时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她懂礼节知进退,进公司也是从底层做起,并不会目中无人,哪怕是心里再不喜欢的人也能含笑握着手说上两句。 她是按着豪门继承人来培养的,一言一行,都得温和有礼又不失锋芒。 和现在的女鬼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监视者不敢再看过去,她的位置其实很隐秘,她将郁离找到她的原因归结为棠斐的指点。 不然一个象牙塔里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发现她的位置呢。 她是替家主办事的,哪怕心里再忌惮也得硬着头皮跟过去。 监视者是个俳句爱好者,哪怕此刻顶着棠斐幽幽的眼神注视还是灵感爆发,又写了一首。 棠念意回来时便看到郁离趴在她书桌上写写画画。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她不再支着脑袋看窗外落雪,而是认真握着画笔描绘着什么。 她走过去,发现书桌上作业题库什么的都工工整整放到一边去,中间摊开了张雪白的素描纸,画得却不是素描。 棠念意眯了眯眼,她的艺术细胞不怎么样,一眼看不出个所以然,什么意境啊什么光影明暗啊,全都看不到,觉得郁离完全就是乱涂。 偏偏她画的认真,手紧握着画笔一点点涂,跟做题一样,专注得很,一点也没发现进来个人,仔细看表情还以为是在创作什么艺术品。 棠念意将目光从乱涂的素描纸上挪到郁离脸上。 这些天没怎么出门,养得白了些,脸上也多了点肉,水灵水灵的,掐一下就会留下些红痕。 她是深有体会的,不止是脸颊,其它地方也是,娇娇柔柔的,用了点力就会留下痕迹。 家主小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下,有些发痒。 她站在郁离身后好一会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涂画,眼睛盯到发酸时,心神忽然恍惚了些,此刻郁离的声音似乎和记忆中某一道身影重叠到一起。 棠念意想了会儿,好半天才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大概五六年前,棠斐那时还是让她骄傲的继承人。 她和棠念意一起参加一个慈善属性的画展,画展里都是些山区孩子创作的简笔画。有个活动是邀请参展人作画。 棠斐上了台,很认真地画了一副画。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亲身创作出一副作品,她有天赋,随后便意识到艺术才是她的归宿,脸上激动难以言喻,于是不久后,棠念意就收到了大女儿身在异国的消息。 但棠斐和郁离却是不同的。 她一点天赋都没有,棠念意站在她身后看她专注涂着,初学者的试探大胆极了,只是每一步都走的歪七扭八,往往棠念意觉得有些感觉的落笔下一刻又会涂抹上意想不到的色彩,于是刚能看出轮廓的画布又成了废纸。 仅在棠念意眼里。 棠斐没教你怎么画? 她蓦然出声,把神色专注的郁离吓了一跳,笔上颜料甩了开,很不凑巧,几滴溅到了棠念意的衣袖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很明显的溅痕,郁离手忙脚乱去抽纸巾来擦拭。 她脑子还没缓过来,不知道不能用纸巾擦,几点颜料慢慢扩开,越擦越脏。 棠念意握住她胡乱涂抹的手,轻轻将她手里纸巾抽出来丢进垃圾桶里。 她有种感觉,好像自己成了她的画布,看似是胡乱擦拭,其实是故意为之。 对不起,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郁离跟她道歉,垂头丧气的。 一件衣服而已。棠念意轻描淡写道,如她所说,一件衣服而已,比起郁离简直不值一文。 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问她,真的很无聊吗。 桌上素描纸上大片暗色打底,几缕暖色勾勒其中。 棠念意信手拿起放到眼前,唇角弧度扬起夸了一句:色彩用的很大胆。 真的吗! 郁离黯淡的眸眼立刻亮起来,被人认可了心里很是激动。 想学素描吗?或者油画?我给你找个老师? 棠念意考虑很周到,随即便给出了几个选择。 比起她总是去找棠斐,她更愿意专业的老师来教授郁离。 不用了,我就是打发一下时间。 郁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那张纸,那张画并不算是第一副作品,只是试验失败的产物,她并不打算长期收藏。 我带你去宴会放松放松,嗯? 棠念意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俯下身按住郁离的肩膀,手指有意无意擦着她后颈皮肤掠过,极具侵略性。 棠念意也是临时起意,想到她最近无聊,刚好带出来散散心,不是太正式的宴会,和郁离一般大的同龄人偏多,她应该会喜欢。 表面是尊重询问,实际上已经定了礼服,回来路上就给董助打了电话,尺寸款式都选好了,连珠宝都配了一套,万事具备,只差当事人点头同意。 听到宴会,郁离小小呆了一下,有些局促地看向棠念意问:什么宴会? 一个小辈的生日。 棠念意并不明说,只是笑得意味深长了些。 我我可以不去吗。 郁离想为自己争取一下的,她没去过高大上的能称之为宴会的场合,只知道会有好多人参加,多半是和棠念意一样身份地位的上流人。 她不喜欢,更不想去。 她和那些人之前是有层壁隔着的,一想到要在富丽堂皇的厅里被那些人有意无意拿目光打量,她一点也不舒服。 她声音小了些,找着理由,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拿不出手的,会丢你的人。 她仰着面,眼睫颤了颤,一副不安模样。 棠念意心动了下,忍不住拇指揉上她偏粉唇瓣。 小乖,别那么可爱啊。 她的心都要化了。 棠念意俯身亲上去,又吸又咬,没多久便被郁离攥着衣角,她眼尾红了些,唇瓣水润润的,还是要拒绝。 我我真的不行。 棠念意安抚她,没答应,反而去亲她颤个不停的眼睛。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郁离下意识闭上眼睛,热意顺着眼皮蔓延至整张脸上,连耳尖都红了。 她只好退了一步,细声问她是哪一天,她要做点准备。 下周二。 不远了,过几天就是。 而且好巧,和简明月同一天过生日。 不行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事。 第98章 想到简明月,郁离后退的步伐又收回来,大着胆子和棠念意提条件。 她想在那天去找简明月,她的朋友要过生日,家里不会给她举办隆重的生日宴会,也不会邀请权重的大人物给她庆生,甚至是她的家人也许都不会给她买一个蛋糕来庆祝。 她什么都没有,所以郁离不想让她那么难过,毕竟是生日,一年里最重要的一天,不能得过且过。 而且,她已经承诺了的,她还买了很适合简明月的礼物,那个水晶月亮的吊坠,她想亲手送给她。 所以在棠念意的吻落在细白脖颈上时,她身体有意往后撇,躲开了。 我不想去宴会。 她说着,随即腰肢被握住,棠念意眼神暗了下,什么事让你那么看重? 郁离红了脸不敢挣扎,说了实话:朋友的生日,很重要的朋友,我不想让她难过。 看起来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棠念意将她按在桌上,故意低了下声问:那我呢?你不怕我难过吗? 小乖,我也要难过了。 她低了头在她耳垂上亲捻着,说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 只是那种事开始前的玩笑而已。 郁离却当了真,她脑子乱乱的,一下便想到了折中,那我我陪你去宴会,然后我去找朋友,可以吗? 她不答,郁离便继续问,声音发着颤,很害怕棠念意不同意:可以吗? 回应她的是年长者不加掩饰的热吻,眼睛再度被遮住,湿热的吻落在锁骨上,一路向下。 87第87章 ◎所有人都会爱你◎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周二。 简明月的生日在这天,那一位小姐的生日也在这一天。 郁离自从早上睁眼开始,一直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胸口闷闷的,要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如常按着从前的习惯度过上午,只是做题时注意力很难集中,总是要想别的,有时解题解了一半早就想好的思路突然就断掉了。 她无法,去看从棠念意书房里拿出来的书,依旧专心不了,最后*只好放下手边东西趴在桌子上看窗外茫茫白雪。 她在发呆,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随意画了几个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该来的总会来,郁离长呼出一口气,下了楼。 棠念意正坐在楼下看报纸,郁离从楼梯上看过去,见她戴着金丝边眼镜,高智感并着少见的斯文一起显现。 半点市侩商人追名逐利的精明气也没看出来。 偏偏她最爱钱,连右手无名指上都戴着寓意招财的素戒。 郁离低下头扯开唇,有些想笑。 她下了楼,声音很轻,三两步就来到棠念意身边,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到她旁边。 她先前站在楼梯上时,是可以俯视棠念意的,落差三四米,那么看着人也不大,远没有离近了的清楚,偏偏坐在沙发上怎么也忽视不掉。 家主的气势威严是浸到骨子里的,像是某种香桂气,开始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侵入得彻底,才猛然发现浑身都是她的味道,怎么也去不掉。 郁离坐在沙发上,能嗅到棠念意身上的香,檀意盎然,叫她忍不住去想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棠念意待她很好,她夸她漂亮,会在洗澡后给她吹干头发,会在郁离赤着脚踩地时不轻不重斥责她一句,然后抱着她去穿鞋。 平心而论,她是很好的。 她对郁离不像是养了位情人,像是养了个女儿。 她待她就像郁蓉待她一样像妈妈一样。 妈妈 郁离舌尖盯着上颚,轻轻在心里念了好多遍。 她好久没见着妈妈了。 她的妈妈早半月前请假回了老家,她找了施工队去翻修房子,到了地方一看,老房子好多地方塌掉了,还漏雨,还是决定扒了重盖。 棠家并不会亏待这些努力工作的人,工资开得很高,没点人脉是进不了的,郁蓉当年是凑巧,在这儿做了三年早就攒够了女儿读大学的钱,连带着还能拿出一点搭着积蓄给家里老房子翻修重盖。 郁蓉临走时说要给郁离一个大房子,小二层,装修也按照女儿喜欢的风格来,叫郁离好好学习,等着放寒假妈妈来接她去住大房子。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些,整个人都呆呆的,手拿开晃了下也不给反应。 她这两天总这样,棠念意知道是焦虑,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去见世面前总是会害怕。 她放下报纸将人半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发顶安抚她,郁离这会儿看着不太好,她脸色发白,手也冰凉。 棠念意摸她的手跟握一块冰疙瘩没什么区别。 我想妈妈 女孩在她胸前发出一点声音,轻得要散到空气里。 她低下头才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我好想妈妈 人在不安害怕或是无助的时候总是想找到那个人,那个唯一能给予安全感无条件包容自己的人。 妈妈。 郁离情绪落点忽然变低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家,想哭,想回到老家里去,哪怕阿婆当着领居的面说她是外来户笨猴子也没关系。 她现在思维散得很快,攥到什么想什么,很快又想到了阿婆。 阿婆,妈妈的妈妈。 妈妈总说阿婆对她很好,可是郁离的印象里只有阿婆把她推出去,说她是笨猴子的画面。 那个老太太腰背都挺不直了,弓着老迈的身体,坐在墙根下指着她说的。 也许后来阿婆又说了什么,或者会有一个反转,或许会说这孩子很努力,以后陪在她女儿身边也算不孤单了。 幼年的记忆随着年数增长一点点褪色,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些。 她想了好多事,小时候就不被喜欢,长大了,喜欢她的也没有。 只是,她见着个疯子,那疯子说喜欢她,可她总是欺负她,她害怕疯子,最后却不得不仰仗她。 下午四点,外头起了好大的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郁离伏在棠念意身上不住的哭,她说她好难过,不止是想妈妈,她觉得心里好委屈。 人生前十八年的事都回想了一遍,说没有人喜欢过她,她们嘲笑她,做弄她,最后又抛弃她。 棠念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她说往后不会了,会有人来爱你。 她之前也说过的,郁离记得很清楚。 情绪就此打住,郁离搂着棠念意的肩膀很不好意思地问:真的吗? 她仰面注视着家主,眼睛眨啊眨,亮闪闪的,是她迈出的一小步,期待着家主的回音。 您也喜欢我吗?您会来爱我吗? 她话还没说完,镜片后家主的眼睛就沉了下,有暗芒沉没,转瞬即逝。 当然,所有人都会爱你。 她像一位妈妈,温柔地抚摸着郁离的长发,一点点安抚住她不住低落的情绪,连话也接的圆滑。 我当然会爱你,所有人都会爱你。 我们是同样的物种,我们应当相互喜爱。 郁离将脸埋在她胸口,眼底是克制不住的晦暗。 她整个人娇娇地扒住棠念意,声音黏糊糊的,说:我没那么好的,不需要那么多人喜欢。 她已经很依赖棠念意了。 这一点,双方都清楚。 下午五点,有人提着工具大包小包的上了门,是之前约好的化妆师和造型师。 一楼专门有个房间来做这些,她们拥着郁离进了房间,并不多话,只是拿着工具沾着粉在她脸上扫画,专业得很。 约莫一小时,郁离又被拥着出了房门,像件商品一样被人推到棠念意跟前。 她化了妆,眼眶哭出来的红被粉底遮住,两颊添了腮红做气血。头发也从黑长直成了小卷发,高高扎在脑后,额前留下一小撮卷烫过后遮住了那块月亮记。 礼服早先试过一次,偏保守的款式。深蓝色的礼服裙,小v领做了掐褶蕾丝设计,裙摆的轻纱上坠着好些碎钻,灯光下提着裙摆转了一圈,碎钻折射着光,亮闪闪的,像是音乐盒里的漂亮小人。 丑小鸭变白天鹅,漂亮得不像她了。 棠念意起身,满意地翘起嘴角,她又夸她,依旧是漂亮,像是童话书里的小公主,天真又纯洁。 化妆师造型师识趣退了出去,别墅里只剩下两个人。 郁离提起裙摆露出光裸脚面,眼里很是无助,细声向棠念意诉说着自己遇到的难题:我我还要穿原来的鞋吗? 之前试衣服时并没有试鞋子,郁离也没想到这一层,如今到了时间,反而开始着急。 棠念意笑了笑,示意她看向旁边的桌上。 第99章 一只鞋盒摆在上面,已经被打开了,是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梦幻童话风,珍珠一字带搭蝴蝶结。 很漂亮。 只是郁离垂眸,一点也感觉不出心里的喜欢,反应平平。 抬脚。 棠念意示意她抬脚,高跟鞋拿在手里,要帮她穿鞋。 郁离实在受宠若惊啊,她乖乖抬脚,鞋子被放进拘束的空间里,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她像个包装完美的商品,棠念意不过是在封口,在将她卖出去前,她要保证商品的观赏性。 谢谢。 鞋子跟不算太高,但对初尝者而说已经是地狱级别。 郁离扶着棠念意的手臂站稳,同她道谢,一点错漏都没出。 这种场景,什么上位者为爱低头啊,都是假的。 晚上七点,车开了进去,是陌生的地界,地上很干净,一点雪也见不着。 郁离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望过去,瞧见很多不认识的面孔,有些熟悉的,在电视或者报纸上见过,有些在书上看到过生平简介,都是些大人物。 她这时终于对这场生日会有了实感,那颗心才落了地。 她下车,不习惯高跟鞋,差点要崴脚,还好棠念意扶住了她。 小心。 她叫她挽着胳膊走,一派亲昵,旁人见了,不免多看几眼。 那女孩实在陌生,悄悄问同行者是哪家的小姐,毕竟是棠总带来的,肯定也是有身份的。 说不定两家要进行什么合作,她们打听一点,知道早了,也能从中捞点好处。 同行者也跟着摇头,她还想问呢。 总之都不知道,又想着是棠总,心思活络的上前打了个招呼,眼神有意无意瞥着女孩,已经算是明示。 棠念意只点头,并不介绍郁离给她们认识,许多人过来问,都没得到答案,只好悻悻而归。 郁离被这些人的目光刺得紧张,手下意识攥紧了棠念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毕竟是大场面,身边人又是棠念意,她总得表现好一点。 没人的空挡,郁离瞥见角落里供客人休息的沙发,拉了下棠念意的手小声问:我可不可以到角落里去啊? 88第88章 ◎她把你当狗玩呢◎ 郁离的请求合情合理,她穿着高跟鞋,长时间站立会不舒服,棠念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淡淡点头,随她去了。 毕竟快乐的时光极其难得,她知道郁离不喜欢这种场合,她那种性格,聚光灯打下来,她只想后退到阴影里去。 郁离前脚才转身,有些小雀跃地朝着自己看中的沙发走过去,后脚棠念意跟前便有人迎了上来。 是简家妻妻,身后跟着她们的女儿简明月。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今夜过后便是法定意义上的成年人了。 棠姨。 简明月过来打了声招呼,目光却止不住地往棠念意身后望。 两位妈妈看出了女儿的心不在焉,笑着圆了回来。 简棠两家是世交,并不需要多客气的开场,简家妈妈问了小西怎么不过来,今天可是明月的生日,她不过来可说不过去。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好朋友。 那孩子跟她姐一起飞意大利了,不过礼物倒是让我转交。 棠念意笑得滴水不漏,说是礼物,已经交给侍者,让简明月自己去找。 说着,又聊起了生意场上的事,两家是有生意往来的,虽然不在同一个领域但偶尔会有交集。 这场生日会办得相当盛大,毕竟是简氏集团独女的成人礼,刻意做给外界看的。 棠念意也不过是来撑撑场面,随手送了拍卖会上某王室王妃佩戴过的珠宝,附赠若干小礼物。 她们说话间,简明月忽然有些慌张了,她看着那女孩的背影,心里缓缓勾勒出女孩的正脸。 她走路小心得很,手提着裙摆慢吞吞往前去,走了好久才挨到沙发上坐下。 裙摆提起露出纤细小腿,那双美丽刑具束缚着她,该是痛苦的,后鞋跟都磨红了,偏偏脸上还带着些不谙世事的打量,悄悄的,装作不经意的四周瞥上一眼,像是误闯进来的蓝色小精灵。 她没看到她,没看到盛装打扮的主角是她的同桌。 简明月缓缓侧了下身,确保郁离看过来时看不到她的正脸。 身边旁听的妈妈看见她的动作,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冲她摇了下头。 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公众面前,这样的举动可不算端正。 简明月勉强笑笑,暂时压制住心里滔天的浪潮。 简直是场惊吓。 她怎么也想不到郁离会在这儿出现,在她的生日会上。 她们明明都约好了的,不该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她不能让郁离发现,她不想说出实情,而且,她也从来没告诉过棠西郁离的下落。 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郁离于她,是一个无聊解闷的工具人,还是一只养在月亮上的兔子? 简大小姐也说不清了,见到郁离的第一反应便是:一定不能叫她发现自己的身份。 她们常发消息,不见面的日子总是靠着卖惨的可爱表情包获取一丝慰藉。 郁离把她当真朋友看,简明月是知道的,她的真心几乎双手奉上了。 她不能伤心。 第二才是注意她的打扮,她罕见地化了妆,做了造型,裙子也很合适,像是出逃的公主,比从前都要好看。 简明月却觉得,不合适。 她那副样子一点也不像公主,反而像是只被囚禁许久的金丝雀,被迫穿上漂亮的裙子听从主人的命令微笑着,一点也不快乐。 第三才是:谁带她过来的。 那身裙子质感很好,不像是普通人家负担得起的,她先前通过微信旁敲侧击问了回,郁离说她还在棠家 今夜到场的棠家人唯有棠念意,那么答案不言而喻。 怪不得她跑出去当夜棠西就被派去雁城,当时没深想,现在联想着一连串不合宜的地方,惊觉原来幕后boss竟然是棠家这位家主。 今夜爆炸性的消息实在太多,简明月脑子转得快,视线不经意瞥过女孩看向棠念意,亲亲热热叫了声棠姨,问她:棠西什么时候回来啊? 算是拙劣试探,看她对棠西的态度。 棠念意微微一笑,并不生气简明月突然开口打断了长辈们之间的谈话,说:快了。 另一边,郁离坐在沙发上,裙摆撩开露出细白的脚踝,仔细看,包裹在鞋跟里的鞋跟连着脚踝处都红了。 离了棠念意,那些恼人的视线终于消失,世界一下子清净下来。 郁离弯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脚踝,到底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不适应,也不喜欢。 她背了一个很小的银色包包出来的,棠念意给她的,里头只装了手机和巴掌大小的礼盒,礼盒里是她要送给简明月的水晶月亮吊坠,还有一张用心写的小贺卡。 郁离期望这场宴会赶快过去,最好马上就结束,这样她就能在结束之后和简明月一起过生日。 她把那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都写到贺卡上了,那些感激她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话,郁离觉得说出来会很矫情,但写出来却恰到好处的字句,都写到上面了。 她今夜会很忙所以这场无聊的生日会她一点也不想多待,唯一觉得惊奇的大概就是那些举止高雅的上流人。 许多是她奋斗一生都触碰不到的存在,但那些人却点头哈腰主动向棠念意问好。 多讽刺啊。 郁离歪着脑袋看地板纹路走向,心里默念着时间走快些,再快些,却有不速之客赶在时间前头发现了她。 绣着暗纹的裙摆坠到眼前,有人一点点靠近,直到头上落下深深阴影,那人把她的光遮住了。 郁离心口不受控制地跳了下,仰面去看,不自觉抓紧了裙摆。 女孩子化了好看的妆容,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正是好久不见的班长。 郁离同学, 她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像一捧水,里头印着月光,井底的月光。 好巧。 她同郁离打招呼,分明是来者不善的架势,总是要先装几分柔情。 郁离不想理她,她对班长印象很差,最熟悉她的套路,害怕她又叫她大庭广众之下难堪,眼睛往四处看了下,撑起身子便想离开。 班长自然是不许的。 她轻轻松松一只手便将郁离按回了沙发里,她身体回弹,又被班长压了下来,连双腿都被分开。 小个子的班长将膝头顶进她腿间,宽大裙摆遮住,谁也没发现异常。 郁离一点也跑不掉了。 你想干什么? 第100章 无奈之下,郁离只好出声,冷冷的,连眼神都是不带感情的。 班长并不在意,她有自己的节奏,要给郁离一个大惊喜,说话云里雾里的,叫郁离摸不着头脑。 郁离,她把你当狗玩呢。 她是谁,郁离不清楚,只是听到话的一瞬间,心里已经确定了人选。 见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班长心里得意了下,再次开口,轻轻柔柔的,却叫郁离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说:大家都看得出来,就你不知道。简明月是谁啊,简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啊,这场生日会的主角。郁离,你真的不知道吗? 郁离盯着班长不断开合的唇瓣,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好像有谁拿了块橡皮擦把她的大脑擦掉了,一点也思考不了,想推开班长,想离开,想跑得远远的。 这和她心里的人选根本对不上。 班长在说话,说的是中文。可是郁离好像听不懂了,她抬眸,细眉蹙起,只清楚听见简明月三个字。 她说谁?简明月。 简明月是谁?简氏集团的继承人,这场豪门生日会的主角。 怎么可能呢。 郁离露出点无可奈何的笑,第一反应就是班长要捉弄她。 简明月是她的朋友,她家里有很多姐妹,并不是独女,她是不受宠的女儿,不会有人给她办这么豪奢的生日会。 她都知道的。 别闹了,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郁离想推开她的,不知怎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班长牢牢压制着她,唇角满是讥讽,或许还有些许怜爱,毕竟她被骗得团团转。 你真的了解她吗?手机里随便搜搜,虽然网上流传照片少得可怜,但总是有侧脸的。你看一看,有谁叫简明月。 叫简明月的就那一个啊,同一个姓,同一所学校,甚至同一天生日,多大的巧合能是这样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自欺欺人下去就没意思了。 郁离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后背生寒。 她心里想认为这是误会啊,毕竟不可能啊,大小姐怎么会屈尊降贵来招惹她呢,根本不可能啊。 她什么也不是,根本值不得浪费时间精力来骗她。 而且,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郁离整个人都呆住了,木木的,一点表情也做不出来。 班长还在说话,什么赌局啊市中心一套房啊棠西啊简明月啊,一溜烟都说了出来。 她说郁离可怜,被人骗了还心甘情愿地咬钩,说简明月胜负心强,赌的就是郁离的心,她们在玩弄无辜小女孩的心啊。 郁离听见了,她都听见了的。 班长蠢得其实很表面,她难得能憋住这个秘密快两个月,一直到今天才吐出来。 她很有远见的选了今天,因为她觉得郁离肯定也会来,毕竟是简明月的生日啊。 至于其它的为什么郁离能来她一概不关心。 中间那段时间郁离没去学校她还以为没办法亲口跟她说了呢,现在看看,命运之神还是眷顾她的。 她进来宴会厅,不过一打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灰姑娘。 多幸运啊。 89第89章 ◎出逃的假公主◎ 当世界失去色彩的时候,思考与争论将变得毫无意义。 对峙 姑且算是对峙。 对峙中的某一刻,郁离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自己是一场真人剧本杀的主角。 换言之,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过是被戏耍玩弄的那一方。 当她身处豪门大小姐的生日宴会上,她的身份是笑面狐家主的金丝雀,是豪门大小姐逗乐解闷的玩意儿,当她终于知道她们的真面目时,如何逃出去成了最大的议题。 现在,关键npc向她进击。 主角:郁离 班长:豪门家族的小女儿,性格蠢坏,亦正亦邪的npc,她欺负过主角,却也好心告诉了主角真相。 就在今夜,所有的谜题一一解开,大幕缓缓拉开,跑还是快跑,是一个需要谨慎思考的问题。 而此时,npc班长眼里的笑快藏不住了,郁离看向她,突然问了句: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吗? 似乎很冷静,实则一点也不,大脑早在班长说出赌局的那一刻宕机,计划全盘崩毁,就在她眼前,一点点跟着那颗心碎成了一片片。 郁离觉得舌尖都麻住了,说不出话,不想在班长面前显露脆弱,很努力才吐出那么一句话,她想笑的,想学着班长嘲讽回去,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班长笑起来,娇娇柔柔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坏心眼。 我哪有。 她拉长了尾音,像是在自小就优秀的总裁姐姐面前扮乖撒娇,说:我是在帮你认清楚简明月,她不是好人,她骗了你,和棠西一起。 至于郁离,她是谁啊,尘埃中的一份子,草原上的一棵茅,分外不起眼 班长上下打量了下郁离,将那句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咽了下去,只是认为,她根本不可能是沧海遗珠。 灰姑娘攀上公主幸福生活下去的故事永远不可能发生。 她想叫郁离死了那条心,叫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不要掺合进别人的世界。 其实是好心,只是总归看笑话的心更大些。 郁离快速眨了下眼,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像身处这里,如此盛大的宴会上,她格格不入,连呼吸都是错的。 早上突如其来的心悸有了解释,真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郁离仰头,眼光盯着宴厅顶上的华丽吊灯。 绚烂的、光彩的、极富有生命力的光落在虹膜上,映在瞳孔,一闪一闪的,叫她忽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妄了。 她们在好角落的地方,旁人看不到她们,这地方却能很轻易地全览宴会厅。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脸带着如出一辙的笑,郁离垂下眼眸时,看见好几个美丽少女,惠智班上的同学,见过,但不熟。 她在这个地方,其实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是全然的外来者,沧海中的一粒粟,无意中飘了进来,看见里头的繁华,惊恐到要抱着脑袋滚出去。 这是班长想看到的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郁离哽着脑袋,那口气憋在喉咙里,始终出不去。 她心里还是愿意相信简明月的,毕竟是朋友,很好的朋友,而班长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她也许是在挑拨离间,也许是别的,总之,郁离没道理去相信一个蠢坏的人。 而且,大小姐会那么轻易地流下眼泪吗。 简明月的眼泪流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是故意骗她呢。 她要看证据嘛,亲眼看见大小姐的脸才肯死心,怪难缠。 班长收敛唇角笑意,觉得她已经参透了郁离的想法。 没关系,她会把证据拿出去的。 毕竟筹谋了那么多天,怎么可能几句不相信就轻易放弃呢。 要知道,那个大秘密她可是亲耳听到的啊,货真价实,难为她还淋了雨,回家之后发了烧,遭了一回难。 她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郁离,为了她能认清大小姐的嘴脸,她实在用心良苦。 想到这儿,班长眼角抽了下,她也开始自欺欺人了。 其实人可以坏得很彻底,她哪里是为了郁离着想,只是觉得亲眼见证她人的痛苦自己会获得欢乐。 比如现在,看着郁离一点点挣扎在真相的漩涡里快喘不上气的苍白面孔,她就觉得快意,整张脸被牵动着要大笑,又碍于场合小幅度上扬嘴角。 做一回掌控她人命运的上位者,多爽啊。 她知道简明月和棠西的秘密,就相当于间接掌控了郁离。 她扭曲啊,自小就被优秀的姐姐压了一头,从小到大多憋屈啊,所以也想在别人身上找回那股优越感,想发泄出不满啊。 弱者最好,其次,就是比她蠢的人。 她惹不起棠西和简明月,于是退而求其次,找上了郁离。 她最好欺负,软绵绵的沙包,无论打几下都不会出气。 她指给她看,细白的手指指着那个方向,郁离下意识看过去。 不止是她们,好多人都看着那儿呢。 你看,简大小姐在那儿呢。 她们这地方很角落了,却能很清晰看清周围,班长示意她看过去,好多人围着的中间,高出地板一点的台子上,简大小姐就在那儿。 大小姐站在宴会厅中央,聚光灯兜头打下,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懦,落落大方地说着些什么,是位真正的公主。 她们这边位置不够好,只能看见大小姐的侧脸,但也足够了。 郁离看见了,也听见了。 第101章 是证据,赤裸裸的证据就摆在面前,郁离不信也得信呐。 她今天生日,我送了一块表,十几万。大小姐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你送了什么? 班长又问,视线在郁离身上打转,从她脖颈上的项链再到耳垂上的耳夹,看了又看,慢悠悠的眸光忽然深了。 不是裙摆上不值几个钱的碎钻,是前些天的拍卖款,起拍价几百万,她央求着姐姐拍下来,但总裁姐姐却告诉她要勤俭,不允许。 谁带你来的? 钻石光芒太璀璨耀眼了,班长忍不住眯起眼睛,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假如郁离不知道简明月真实身份的话,她为什么能来这里,她的那套珠宝,谁拍下来的? 迟钝许久的脑袋突然开始高速运转,班长突然看了眼周围,有什么从脑袋里窜过去,一点也抓不住。 外头又落了雪,南省的气候是两个极端,热的时候是真热,冷得时候是遭不住的冷。 郁离没昏头,她只是有些不冷静。 她最近变得很敏感,情绪总是大起大落,连带着眼眶都泛着热。 她没再说话,手指深嵌进掌心告诫自己保持冷静,还是忍不住要崩溃。 她看到了啊,简明月,她的好朋友,口口声声说是家里没人疼没人爱生了病也得不到很好治疗的简明月,正在享受她的人生高光时刻。 她的十八岁成人礼,家里多重视啊,生日会办得那么好,各界名流穿梭其中也不过是想搭上她的一根手指。 她多可怜啊,是繁华过后面对残羹冷炙的无所适从吗? 不,大小姐根本不会看见那些东西。 简明月是谁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大小姐啊。 郁离眨了下眼,看向身前的班长。 不知为何她没了笑,眉头皱得很深,好像一点也不快乐了。 但这和郁离没关系。 她的人生 在她觉得人生还不算太坏的时候,总有人过来说,不,你的人生是一团烂泥。 真的啊,一团烂泥,一点也不假。 就在她抬高手臂触碰到班长的一瞬间,郁离也那么觉得了,人生是掺了玻璃渣的烂泥,她深陷其中,不得安宁。 穿着漂亮裙子的少女奋力推开班长,闷头跑向自以为的出口。 她动静很大,班长根本没设防,猝然被推到在沙发上,人还是蒙的,只好用眼光扫过急急出走的少女。 她提着裙摆,不停绕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物,她在出逃,却走错了出口。 班长窝进沙发里,许久后,才呵呵笑出了声。 郁离对这里根本不熟悉,她迷了路,绕着晦暗长廊七拐八绕,还是没找到出口。 最后,她也窝在角落里,祈祷着不要有人路过这里。 出逃的假公主什么也没带,装着手机和礼物的小包落在了沙发上,甚至她在跑的时候把鞋子也丢掉了。 其实没什么的,人这辈子总要遭些骗,不是电信诈骗已经很好了。 郁离安慰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真的以为她们会是朋友的。 所以礼物都是挑的银的,柜台的阿姨还说那水晶是好水晶,599块,她做了半个月兼职买下来的。 可班长说,她送了一块表,十几万呢,简明月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样显得她的真心多廉价啊。 所以想哭,被欺骗的心七零八碎的,一点也捡不起来了。 她蹲在角落里,长廊昏暗,有人发现了她。 脚步声缓步走来,一声跟着一声,极具有节奏,直踩到了郁离心上。 她害怕被人发现,她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也没穿鞋,难堪得很。 可她迷了路,不得不出声寻求帮助。 您好 她仰面,来人到了跟前的一瞬间,骤然收了声。 那位真正的公主,发现了角落里的假公主。 90第90章 ◎她不要她了◎ 还能是谁啊,是皎皎若明月,偏又喜欢玩弄真心的简大小姐啊。 外面雪下得很大,窗外模糊不清,沉默随着女孩的垂眸四下蔓延开来。 郁离是真的拿简明月当朋友啊,以至于她这幅样子出现在眼前还是第一眼认了出来。 不远处飘来低沉的古典乐,角落里,来人更近了些。 她戴了假面舞会提供的面具,只露出上半张脸,她自以为郁离认不出,所以一点点朝着郁离的裙摆靠近,像第一天那样,朝她伸出手,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变了个调。 伪装得极好。 你好,需要帮忙吗? 她声音温柔,如天上明月,不染纤尘。 哪里是郁离可以触摸的呢。 她蹲在角落里没动,简明月的手放置了一会儿后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随即问:是迷路了么? 她看上去很有耐心,是经常去福利院做公益的那类人,所以对迷失的小鹿也极有耐心,哪怕被落了脸也无所谓。 郁离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来自己,这里光线很黑,她很快的低下头,该是看不清脸的。 其实没那么难过,满心难受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忽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看到对方站到自己面前时,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赶紧走啊,远离她,越远越好。 郁离慢慢抬头,想了想,问她要了手机。 她声音并不冷,和陌生人说话般,没有多少感情,只在后面添了句谢谢。 她要打电话。 简明月笑了下,维持着她捏造出来的人设,摸出手机递过去。 地上凉,要起来吗? 她好心询问,换来的只有号码拨出的电子音。 她被无视了。 某一刻,简明月听到一声弦断掉的声音,好像某件东西突然脱离了掌控,高速下坠的风声擦着耳际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郁离并没有避着简明月,说当着她的面拨出去的。 打给的谁,她们都认识。 甚至那人今天还和简明月通过电话,历史记录显示得很清楚。 我很忙,没空和你聊天。 电话里头的电子音有些杂,很清楚能听到对面呼啸的风声,以及女生微冷的嗓音。 是我。 在她说出手机主人名字的前一刻,郁离抢先出声。 女声立刻柔了下来,你怎么和她待在一块?现在在哪?我过去接你。 我不知道,我迷路了。 郁离握着电话回答,四周看不见什么标志性建筑,唯一著名的大概是跟前默默旁听的简大小姐。 您好,这是哪? 她问*了简明月,权当她是个陌生人,一点视线也不愿意递过去。 连问话时,都是背对着她问的。 简明月: 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沉默半晌,简明月还是吐出一串地名,她们都熟悉。 二十分钟后到,和她待在一起不要乱跑,我很快的。 简明月心里有些不舒服了,不该是这样的,她想,这样根本就不对。 电话挂断,嘟嘟的电子音带出死一般的寂静,郁离闭上嘴巴,不愿说话。 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雪花随着刺骨的风飘了进来,落到地面的裙摆上,很快融化。 郁离将手机还给她,指尖相抵的瞬间,郁离手指触电般缩了回去。 她不想和简明月扯上一点关系,所以连手指也不想触碰。 简明月大概也没有反应过来,看她这样抵触,整个人突然怔住了,手上没使力,握不住手机,机身摔在地上,好大一声响。 你知道是我了,对吗? 她哑着音开口,面具下长睫颤了颤,有几分无措,罕见得很。 郁离不说话,她往前探了下身体去捡简明月掉到地上的手机,深蓝色裙摆扫到地上,像是浅滩淡色海面浮出的潋滟,星星点缀其中,却不肯眨一次眼睛。 她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将手机递过去,叫简明月来拿。 简明月先明了牌,戴了面具的简明月还是那个简明月,一点也没变化。 但郁离不肯听。 手机是她故意的啊,就是想报复一下,以一个陌生人的方式,完全不被怀疑。 但还是被看出来了,她躲着她的视线,说话也不似朋友间的亲昵,甚至手刻意往后缩了下,多明显的痕迹,一点也不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反而是故意避开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郁离,是我呀。 简明月揭下面具,露出那张明月般柔和的脸庞,她放低了声音,要和她相认,装出很欣喜的模样,装作是一个意外。 郁离小拇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忍不住眨了下眼,有液体慢慢滑落,滚烫的,一滴接着一滴。 第102章 她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呢,从前是身份地位,现在好了,是她心理上的抗拒。 她早该知道的,大小姐都是惯常会骗人的,哪有什么一天天被欺负被嫌恶啊,都是哄着她们这些没见识的底下人玩呢。 所以她看得很清楚了。简明月是天上月,而她是井底蛙,偶然被发现了,于是变本加厉,学着井中月的模样,一点点骗她入套。 多大的耐心能做到这样啊,尤其是现在,简大小姐浑然不觉她早已知晓真相,依旧在说些谎话。 什么被妈妈带过来的,什么害怕这种场合啊,都是假的。 偏偏她说得真情实感,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郁离,你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她像个抱着玩具的孩子,没有安全感般向郁离求证着,她想要触摸,探出手要抚上郁离的脸颊。 啪 很清脆的一声响,挂着手指上的面具落到地上,简明月眉心皱起,眼底有些许不可置信。 郁离打开了她靠近的手。 她蜷缩在角落里,避开简明月的触摸,只垂着脑袋,一字一句道:我迷路了,您能给我指个路吗? 细听之下,有朦胧哭腔逸散在晦暗空气里,谁也抓不住。 她装作不认识她,甚至装作她不是郁离。 完全是陌生人。 啪的一声,脑子的弦再度崩断,简明月慢慢蹲下来,心快乱成了一团麻。 她隐约明白了一点,却不敢相信。 郁离, 她叫郁离的名字,很重的发音,尾音却是飘忽的,带着些不确定,好像眼前人只是披着郁离衣服的另一个人。 因为她抵触着她,连触摸都不肯。 是我呀,简明月。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靠过来,鼻翼翕张,嗅到了点潮湿的气味。 郁离摇头,半点也不敢认。 外头起了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风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简明月忽然安静了,她黑眸异常的亮,直直望着角落里的女孩,手摸到地上,冰凉凉一片。 地上好冷,郁离,不要在地上了好不好? 她试图跟她打感情牌,像是新主人诱哄着因为害怕蜷缩进床下的小猫。 她拿了猫条出来,觉得食物能打动那只尾巴都藏进身下的小猫。 只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小猫转身来舔猫条。 多难过啊,她的小猫不喜欢猫条了,也代表着,她不喜欢她了。 又是一阵难化开的沉默,浓稠的快要窒息。 简明月听到什么东西滴到地上的声音,模糊不清,偏偏落到了她耳边。 你在哭吗? 她忽然出手,攥住了郁离藏在裙子下的脚背,颤着声问她。 她一点礼仪体面也顾不得了,膝头挨到地面上压在郁离的裙子上,就那么握住她的脚踝朝她靠近。 多脏啊,郁离赤着脚走了一路过来的,冰冷的,被她抓握在手心,不见一点暖意。 她逼着郁离开口,要强制相认。 实在是可怕得很。 小猫被逼急了,蓦得扑出来咬了她一口,乳牙不见得多锋利,一巴掌便扇在了简明月脸上。 你别这样! 屈辱连同愤怒一起迸发出来,郁离想过要忍的,她惹不起简氏,也不可能为自己讨回正义,她甚至想要逃避。 可是可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啊。 她扇了她一巴掌,浑身因为愤怒而颤抖着,掌根震得发麻,打完后自己先懵住了。 她重新低下头,连同起来的那股气势也收敛了,拉扯出被简明月压住的裙摆,小声说:我不认识您。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的朋友已经被这场宴会吃掉了啊,这是她不久前才知道的。 她的朋友,只是井中的月,小小一片,虽然不比天上月漂亮,却是她很好的朋友。 谁知道会有一只手搅浑了水,于是水面的月亮碎成了一片涟漪,怎么拼也回不来了。 您也许是认错人了,很抱歉我打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她无比冷静,虽然唇瓣发着颤,说出来的声音也抖的很,但她至少说了出来。 像是要划清楚界限。 简明月好像被她的巴掌打得呆住了,好半天没说话,也低着头,影子拓在地上,黑漆漆一片,一点也看不出生气还是别的情绪。 那不是郁离该管的事了,她道了歉的,是简明月先不管不顾惹上来的,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让她也冷静下来。 郁离小心扯回裙摆,扶着墙站起来,要往另一头走过去,决绝的很。 地板很凉,她赤着脚踩一步就觉得寒气顺着脚底板钻上来,冲到脊背,再到天灵盖。 冷,冷得她想哭,于是也不管不顾,为自己的哭泣找了很好的理由。 不是被欺骗了心里难受,是地上冷,浑身都冷,她是被冷哭的。 两三秒后,简明月才从巴掌声中回过神,其实不疼,她咬着牙告诉自己,一点也不疼。 被打的那一刻先是生气,简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觉得尊严受挫,捂着脸顿了好一会儿,想着由她去了。 她也是有底线的,她哄了的,哄不好还要怎么办啊。 可望着那道瘦弱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个模糊轮廓时,简大小姐忽然就后悔了。 她养了好久的兔子从月亮上跳下来了,她只给她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一点点往相反方向走过去。 她不要她了。 91第91章 ◎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简明月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以呢。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决绝地抛下她呢。 简明月在那一刻,胸膛里的那颗心快泵出来了。 她该抓住她的,无论以何种方式。 就像从一开始,在校园里,那么热的夏天,蝉鸣声叫人烦躁。而郁离突然出现了,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她。 是命中注定啊。 所以,她不应该再松手的。 你要去哪? 简明月追上去,两三步就挡住了郁离的去路,拦在她身前,脸沉得厉害。 简明月觉得自己的情绪在一点点异化,从小时候就戴上的面具忽然有些想要脱落的迹象。 这本来是不应该的。 从小就长在脸上的温柔浅笑斑驳脱落,她垂眼注视着郁离,眼里早就没了笑意。 秘密被扒开的那一刻,她宁愿郁离是歇斯底里的发疯吵闹,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想离开,她不认她,连一声同桌明月也不肯叫,只是说您,态度疏离又礼貌,简明月不喜欢,她完全没办法适应。 你不能那么对我。 她开始惶恐,终于肯相信郁离发现了她的秘密。 好似天塌了一块,手忙脚乱去补上,乱糟糟的,一点效果也没有。 我不是不是有意要骗你的,郁离是她们逼我的 她保留了一点,郁离安静地听,不发一言。 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再过两年就可以去结婚你知道的,我在家里没有话语权,她们要把我送出去联姻 简明月慌得口无择言,为了留住兔子,撒下更大的谎。 她说自己是被逼的,她对于简家来说就是个商品,到了年纪就要和挑选好的联姻对象结婚,这场宴会确实是她的,是她的拍卖会。 然而,意料之中的垂怜并没有降临,没有心疼也没有女孩细弱的安慰声,简明月抬眸,对上那双浸在冰水里的眼,冷得叫她心尖都颤起来。 顿时哑然。 郁离给足了她尊重啊,她攥着手,听她说完了原委,才说道: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还在欺骗郁离啊,简家的独女怎么可能去联姻呢。 郁离早已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傻瓜了,她亲眼看见了的,简大小姐在那些名流间游刃有余,谈笑风生。 所以,对于她的谎言,郁离已经想不到什么去应对了,她太累了,一点也不想纠缠下去,不想再和简小姐扯上什么瓜葛。 她侧身要绕开简明月,看也不看她,要过去,要往前走。 简明月当然不肯让她走,尚且分辨不清内心是喜欢还是愧疚的时刻她只知道不能放郁离走。 不然的话,会后悔。 现在是愧疚,以及即将失去兔子的懊悔。 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心底深深的疚意,她对不起郁离,更不愿意郁离从此之后和她形同陌路。 她觉得她们还是可以挽回的,郁离还可以和她做朋友。 第103章 但女孩的态度摆在眼前,将她看作是一个陌生人,连话也不愿意多说。 别不理我 她慌得彻底,完全共情了那时候的棠西,害怕失去,更害怕再也没有人像郁离一样真心待她。 她是期待这个生日的。 那是她从未体验的生日约会,没有那些想要攀附的闲杂人等,也没有要求严厉的母亲,整个生日只有她和郁离两个人,她会和她依偎在一起说自己多喜欢这个生日,说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好的一天。 要是那样的话,该多好啊。 而且,郁离还要给她送礼物,她用心挑的,她原先是很期待的。 现在也是。 简明月觉得可以弥补,她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跨过这个不愉快,重新开始。 今天是我的生日,郁离,同桌,你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她快要哀求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头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整个人都低到尘埃里,想触摸郁离,又被她刻意躲开。 让我过去。 郁离很冷静。 她觉得她很冷静,所以平着声音要简明月给她让路,她腰背都挺直了,要往前走,一刻也不能回头。 那是她的尊严,是她自以为的为数不多没有被踩进脚底的东西。 我不认识您。 她再度重申,小脸严肃许多。 今夜黑得彻底,窗外雪花散乱,风吹着头发糊了一脸。 郁离撩开头发,眨了下眼。 那么黑的地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时也不会被看到。 她继续说:请您放开我。 接连三句,都是客气又生疏的短句,要放开她,要她走,不要再纠缠下去。 于是简明月看到了她的决心。 兔子真的一刻也不曾回头过。 那些眼泪顺着脸颊落到地上,啪嗒啪嗒的,要好仔细才能听到。 简明月想解释的,但她的信用在说谎时已经消耗殆尽。 无论她说什么,郁离也不会再相信了。 她不傻的,要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是简大小姐,她绝对不会靠近。 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麻烦的情况下去。 我我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别这样啊,你看我一眼,求你了 简明月更慌了啊,手中的绳索骤然脱了手,早已不是她能控制的局面了。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让我过去吧。 郁离一眼都没看过去。 简大小姐的慌张,她脸上的晦涩,她眸中的水色,郁离都没有看到。 她下定了决心的,要完全拿她当一个陌生人。 简明月掉了几滴眼泪,雪色下晶莹得挂了霜,坠在半空,像是滑轨的彗星,转瞬即逝。 郁离看见了的,她微微怔住,像是在思考那是什么,但也仅仅是两三秒。 她要提着裙摆往前走。 她是不知道路的,只知道往前走,不回头。 她要走时,身上好大的阻力。 简明月扯着她的手腕,她哭得好漂亮,往常笑起来似明月般清雅的脸庞此刻缀了几滴眼泪也不难看,像是风中凌乱的淡色玫瑰。 她流着鳄鱼的眼泪,一点也不想让郁离走。 郁离走不了,只好停下来,她背对着简明月,抗拒意味很明显。 郁离, 简明月以为她有机会了,在叫她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哀求又卑微,求她看一看她,求她别这样对她。 郁离分明听到了,但是她一次也没有应。 人的心肠真是两个极端。 血肉做的心肠,软得刀捅进去就会出血,有时候偏偏硬得叫人发颤,像一块石头,水滴不穿,风吹不化。 郁离的心肠化了冰,坚硬一块,怎么捂也捂不化,打定主意不去理会。 简明月说了好多,说对不起,说她只是无意的,她害怕身份被察觉到郁离不愿意和她做朋友了 好多理由啊 郁离眨了眨眼,蝶翼般的睫毛抖着水珠划出点弧度,沉了好久,说:你别这样。 雪小了些,窗口传来飘飘幽幽的风声,混在长廊里,一刻也不停的巡梭着,似是冰冷无色的火。 看不见摸不着,但存在感十足。 郁离好像听到了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她说:我原谅你了。 就那么轻易原谅了。 简明月眸中迸出暗光,她颤抖着要抓郁离的手,说些体面的,能拉近她们关系的话。 郁离今天很漂亮,她想夸她的,真的很美,像是神秘海底的人鱼公主,眼泪化作珍珠,是了不得的珍宝。 她赶在棠念意之前找到了她啊,她的朋友,她的郁离,她说要原谅她了。 然而 在那双苍白的手即将要触碰上另一双同样冰冷的手背时,郁离躲了过去。 简明月瞬间停住,不知道该往前还是该撤回来。 有些自欺欺人,或者是自取其辱。 是她一厢情愿,郁离并没有原谅她。 也对 简明月慢慢撤回手,惊觉她对郁离的伤害有多深。 她不原谅她了。 那个很深的夜里,郁离一个人跨越半个城区来看她。 简明月那时候也在演,偶而真情流露,问她,要是做了很不好的事,郁离会原谅她吗。 当时郁离是点头的,她的一颗心都扑到简明月身上,愿意无底线原谅朋友。 郁离 她低低喊着她的名字,齿间捻着,好像在念一个咒语,一个没有解的咒语。 她终于意识到要失去了,于是才从慌乱转变为难过,一点一点,似是场雨,将她浑身打湿。 郁离眼望着她,眼底冷淡,眸子深处仍旧有难化开的东西,像是顽固的旧疾,紧紧扒在心底,叫她想上前安慰一句,手刚抬起来,又生生止住。 她们相处那么久了,有些反应都成了习惯,看到她真情流露出的悲伤,郁离只恨自己不争气,做不到真正的铁石心肠。 她声音很轻,像是要散到空气中,说:你别哭了。 她已经原谅她了,在心里,权当是一个陌生人,是天上月,是遥不可及的简明月。 她的朋友不是她啊。 她的朋友已经死掉了,就在今夜,就在她的心里。 你放我走吧。 她低了头,声音染了哭腔,拼命压抑的情绪一点点释放出来。 我不欠你的。你别这样,一点也不体面。我不怪你,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92第92章 ◎她认命了◎ 情绪一点点漫开,暗格里的玻璃瓶盛满了水,总要溢出去的。 这是常态,谁也改变不了。 那句好聚好散说出来以后,郁离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决堤,满腹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这一路走来其实真的很不容易。 她努力学习,从小到大一直是班上的前几名。小小的年纪就要装作懂事的孩子一点也不让妈妈操心,每天发奋起来读书是为了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那个小小梦想吗。 考上大学,学医学做医生,有个稳定的工作能够体面的生活不让妈妈那么辛苦。 未来的规划她想到很好啊。 努力工作生活,将来遇见了那个人就结婚,遇不到就收养一个孤儿,就那么简单。 她从前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将来小小的平凡生活做铺垫。 可是她的梦想对于那些大小姐来说是一文不值的。 所以她们可以随意搅乱别人的人生,一点心虚内疚都不会有。 可是凭什么呢。 她已经够卑微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过她呢,连一句好聚好散都不行吗? 简小姐,可以吗? 她伏低了身体,压下喉间苦涩,满腔委屈无处发泄,依旧怯怯哀求。 可以吗? 细弱的女声落在耳膜,连同先前的那句好聚好散一起,回音不断。 简明月低眉,那场雨骤然变大,成了暴雨,她眨了眨眼,快和郁离低到一块去。 是她先骗她的,这毋庸置疑。 所以她对不起她,可是对不起和好聚好散是两码事。 不好 我不骗你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我后悔了,郁离,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简明月说着,眼望着她,连眨都不敢眨了。 她想握住郁离的手,想接住她颌面闪着光的眼泪,可是她不能。 眼前人像一片雪,只是靠近就要化了。 简明月慌了神,只想着要挽留,什么都不顾了。 第104章 你打我好不好?你骂我两句,我对不起你,你别跟我好聚好散啊 她情愿郁离再打她一巴掌,也不愿意她说这些断绝关系的话。 她不能失去她,真的不能。 可是早就来不及了。 郁离垂眸后退两步,于此同时 哒哒哒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自黑暗中响起,不远处人影朦胧,一点点靠近她们。 简明月下意识看过去,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棠西。 简大小姐第一个反应就是背过身,不愿意叫棠西看到她的狼狈。 郁离没多少讶异,她又后退几步,身后一双手覆过来,悄悄捏了下她的肩膀。 我来了。 熟悉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远在雁城的棠西此时出现在郁离身边,她暗自思衬着,郁离该是高兴的。 但等了好久,也不见女孩回应,棠西握住她肩膀的手紧了下,心里久别重逢的激动与欢喜一下子淡了好多。 她仔细打量着郁离,用眼神描摹着她的身影,那条裙子很衬她,显得肤色雪白,腰肢纤细的一只手便能握住。 她似乎瘦了点,侧脸眼睫轻颤,水液滑落,泛起些许涟漪,像是尊破碎的瓷。 棠西想说的话好多,问她过得好吗,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问她为什么要逃跑,好多好多啊。 小离,她叫郁离的名字,唇瓣张张合合,想说的话在齿间掠过一遍,拿到这个场景里去说,都不合适。 她在等郁离回应她,等着她点头,或者是轻轻嗯一声。 可是都没有。 先回应她的是收拾好难堪表情的简明月,她说:棠西,好久不见。 简大小姐又戴上了面具,微笑着,又体面起来,依旧是聚光灯下光鲜的集团继承人。 棠西看她一眼,说:生日快乐。 她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她是局外人,此刻只想带着郁离赶快离开。 我们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呢。 她握住郁离的肩膀,掌心温热,人也是。 但郁离知道的,她也不是好人。 郁离心里记着呢,她和简明月是同一张赌桌上的,所以她那样对自己,也不过是因为那套市中心的别墅。 她偷偷搜过房价,一平方米后面跟着好多零,郁离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值那么多钱。 她出声,先叹了气,眼前的局面完全不是她想要的。 她那时借了简明月的手机给棠西打电话,完全是一时冲动,她当时只想离开,离简明月远远的。 所以一时忘记了棠西也和简明月一样。 按她今天的计划,等到这个生日会结束之后,她带着礼物给简明月过生日,然后,和棠西一起离开。 彻底离开这座城市,逃离棠念意。 但是真相摆在眼前,赌局浮出水面,她的计划完全行不通了。 在她以为她最后能信任的人只有棠西时,命运落下好大一锤,一下子把她砸懵了。 棠西也不是真心的,郁离都知道了啊。 但她还是问了,棠西,你真的喜欢我吗? 像是寻常女生没有安全感的探问,郁离眨了下眼,哭泣藏起来,声音格外平静。 她真的喜欢她吗?那为什么一开始要那样对她呢? 为什么会有那场赌局呢? 她被蒙在鼓里好久啊,像个傻瓜,居然会相信她的喜欢。 喜欢。 棠西回答的斩钉截铁,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没有。 郁离是想笑的,她往前走了一步,转身看向棠西,唇角勉强勾起,眼眶却含着泪。 真的吗? 她继续问,仰面,泪顺着滑落,一滴一滴,坠到棠西心里。 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她在哭,默不作声的掉眼泪,整个人脆弱极了。 真的,我发誓。 棠西以为她是没有得到足够的保证,她上前要握郁离的手给她温暖,但她避开了。 那一刻,棠西的心都沉了下去。 不应该的,这完全不应该啊。 直觉告诉她,出了问题。 郁离不该是这个样子。 她是她的救赎了。 天知道她在雁城接到郁离打来的电话时有多惊喜。 她愿意联系她,愿意和她说话,说她最相信的就是棠西,要跟她走,走得越远越好。 她只是说愿意跟她走,棠西就来了啊。 那些话,棠西到现在还记得呀。 电话里软声说最近还好吗的郁离,说只有她了的郁离,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她为什么会哭,为什么要躲开她的手,棠西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完全没意识到谎言被拆穿。 郁离 她不大确定地开口,身旁简明月抬步走上来,虚虚挨着郁离,冲她笑得凉薄。 棠西,别装了。 她开口,一句话就将形式说清了。 装什么深情好人呐,郁离都知道了,关于赌局,关于欺骗,关于她们两个的本性。 棠西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她对简明月已经没多少感情了,从她不愿意退出赌局开始,直到那通电话,才明白简明月一直在欺骗她。 情绪变得复杂起来,眼下形势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棠西瞥了简明月一眼,压下心底不满,想要先处理好她和郁离之间的事。 我们先走好不好,我跟你道歉,我不是人,其它的等离开之后再说好不好? 她握住郁离的手臂软声哄着,像是在哄无理取闹的女朋友。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行,我们先离开这儿,小离,求你了。 她低低哄着,说车在外面等着呢,还没熄火,说她们去雁城,去任何郁离想去的地方。 对于她的那些话,郁离只轻轻笑,眼泪落下,似是星子坠入深渊。 完全没有补救的机会。 棠西,我其实是不想你来的。 她对棠西的态度和简明月完全不一样,她由着她触碰,不会说那些疏离的礼貌话,也不会想要远离。 简明月看在眼里,心里酸涩不已,凉凉道: 郁离,她也骗了你,我和她都是一样的人。 大小姐的秉性大都一样,目中无人高高在上什么的啊,都说倦了。 就像班长说的那样,她们拿你当狗玩呢。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大家一起鱼死网破好了。 简明月搅浑了这潭水,谁也不能清凌凌的趟过去。 简明月! 话一出口,棠西就喝住了她。 别忘了最先提出赌局的是你。 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之间发生了矛盾,她推了她一下,于是她又推回来,两个人摔到地上,谁也看不惯谁,幼稚得很。 走到这一地步,真心或者假意都没那么重要了。 郁离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应当的。 一切都不应当发生的。 她们争锋相对,居然是因为郁离。 多不可思议啊。 她的价值快比那套别墅还要高了。 到最后,两个人一起拉住了她,要争个胜负,要做个了断。 多难堪啊。 一点上流人的体面都没有了。 真好笑啊。 郁离突然开口,带了些讥讽,说:我都分不清了。 是欺骗还是别的什么,一点也辨认不出来了。 压抑住的委屈化作了别的东西存在心里,整个人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她的计划全盘崩坏了啊,连逃也做不到了,只好留下来,等着被棠念意发现,成为她交易的商品。 她认命了。 93第93章 ◎认亲◎ 夜里十点半,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医院门口,司机下来为主人拉开车门,穿着西装的女人下了车。 她转身看向车内,试图释放一个善意的笑容。 我们到了,下来吧,我带你去见她。 车内,女孩白着脸,眉眼间含着浓浓的不安。 她想说些什么的,唇瓣张张合合,最后只剩下因为慌张而咬出的齿痕。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已经离开图南市,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郁离撑着座椅下了车,身上那件蓝色裙子裙摆有些乱,在车上时江喻烟递给她一件西服外套,披在身上,依旧觉得冷。 发自心底的冷。 到了之后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些人问你话不要随便说。 第105章 穿过医院长廊坐上前往七楼vip病房的电梯时,江喻烟正色嘱咐道。 江家人聪明的没几个,会使坏的倒是一大堆,小江总心里也清楚,叫郁离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但这是她的最后一步棋,只差一步,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而不是什么副手。 郁离跟在她后面快步走着,医院消毒水味很重,吸入鼻腔刺激得有些难受,她脸色更白了些,呐呐点头,不愿意多说。 她并不是自愿来的。 哪怕车上江喻烟跟她讲清楚了形式,她说郁离是江家主失散多年的女儿,江家主弥留之际想见一见她,所以才有了那一系列事情。 最先发现她的是棠念意,因为那张小小照片上女孩额角上的胎记,而江家失踪的女儿额角上也有个类似形状的胎记。 所以确定了她是失踪的江小姐,所以可以拿来做一笔交易。 江喻烟说,只需要见一面就好,等江家主人走了,她可以放郁离回去。 不用太长时间,最长一个月。 郁离相信了。 她没那么相信血缘亲情论,只觉得自己是个工具,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用完了,她就自由了。 看呐,认命的后果也没有太严重。 她撩开那搓为了参加宴会特意卷烫了刘海,月牙大小的胎记露出来,像是某种烙印。 胎记这件事,不止是江喻烟说过,第一个跟她说胎记是失踪的江小姐特征的人是棠斐,那天早上短短的几分钟里,她说棠念意别有用心,就是因为那个印记。 她又说,是件好事。 对于郁离来说,该是件好事才对。 遮了好多年的胎记,被人视为怪胎的印记居然会让她摇身一变,成了豪门家族丢失多年的女儿。 从这个角度出发,棠念意的目的一下子就清晰明了起来,连带着先前一起吃饭的江总,所有的迷雾一下子拨开,真相显露于眼前,格外狗血。 关于女儿是如何丢的并不知道,只知道要找这么个人,找到了就一步登天。 棠斐说,郁离是棠念意换取利益的筹码,也是江喻烟成为家主的重要一步棋。 她很重要,所以要一刻不停的监视她,不让其她的江家人发现她。 但是和她们的欲望相比,郁离又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几个小时前,两个一起长大的女孩彼此争锋相对时,郁离站在廊下仰头望着窗外簌簌新雪,想走又走不了。 不远处,又一人缓步走来。 身后是漫天风雪,来人不紧不慢,停在了几米外。 郁离知道是谁,她朝她看过去,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先入目的依旧是那双处变不惊的狐狸眼,视线交错瞬间,郁离很清楚地看到,棠念意眸底软了下。 是为了让她放松戒心的手段。 小乖,来我这儿。 她朝着郁离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家主永远是游刃有余的,哪怕她的鱼儿已经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心思,她总是能掌控她。 或者说,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拿来养郁离的池塘很大,大到游了好长时间都撞不到墙,但依旧是池塘。 郁离要过去的,她认命了,知道自己跑不掉,哪怕跑了也能被追回来。 身后两个女孩*却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们和棠念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气势。 她们不知道她要过去做什么,只是下意识想留住郁离,又被棠念意三言两语打发了走。 简妈妈找过来,说大家都等着宴会主角跳开场舞,要简明月注意身份,妈妈的威严压住了简明月的真心,掩住了她的眼睛,于是假面严丝合缝贴上,心里想着她们还有明天呢,等到明天再说好了。 至于棠西,她根本不清楚棠念意和郁离的关系,郁离也没提过,单纯以为棠念意是有事的,她跟过去,又被棠念意的眼神制止。 雁城的事办得如何? 公事公办的询问,似乎下一秒就要问责为什么擅自回来。 棠西沉默,没有把郁离供出去,说是简明月生日,毕竟朋友,她得过来。 她对母亲天生是要臣服的,那不止是母亲,也是她一直以来的上级,是她幻想的敌人和依赖的亲人。 情绪复杂,不知从何讲起。 于是在棠念意的一个眼神里,她渐渐松开了攥着郁离的手,小声跟她说了句一会儿见,识趣离开。 先前有些吵闹的地方一下子安静许多,风声呼啸,家主的手探过来握住了郁离分外不安的手。 郁离没甩开。 她要见你。 她说,她是你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快死了。 是啊,老家主快死了。 几乎是吊着那口气,要见这个孩子。 棠念意说得很简略,郁离只问了她一个问题:您一直拿我当个工具看,对吗? 不是特别重要的人,只是利益交换的工具,所以女儿喜欢就送过去,自己看上了也拿过来,先前说得什么都是骗她的。 女孩垂着眸,眼睫颤颤往下坠泪,她都知道,也明白,还是任由棠念意牵着冰冷的手,送到小江总的车里。 一路沉默,最后要分别了才软了声说些好话,棠念意看着车子里格外不安的郁离,说: 你乖一点,小江总人不坏,别害怕。 郁离仰头,很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真的就是个商品,被打扮妥帖,公主似的,送给了对方。 她先前问的问题,棠念意是怎么说得呢,她说,小乖,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啊,明白利益是至上的,感情是分文不值的。 车门关上,棠念意的身影隔绝在车窗外,郁离挨近了窗户,忍不住去看棠念意是什么反应。 毕竟相处了那么些天,能做的不能做的事都做了个遍,她在对方眼里心里就只是个工具吗? 没看见,趴着窗户也没看见。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的,家主一定在转着她指腹间招财的素戒,心里盘算着港口那个项目为集团带来了多少利益。 回忆结束,江喻烟带着她到了病房,还没进去,就看见外面围满了人,老中青小,都有。 见了江喻烟带着一个生面孔过来,瞬间炸开了锅: 这不会是那位吧? 欸,看着是有点像? 她额头确实有胎记! 那么多人一齐朝郁离看过来,探究的怀疑的仇视的,什么样的都有。 郁离那颗心差点喘不上气,手拎着裙摆攥紧了手指,几次想转身逃跑又生生止住。 江喻烟礼貌颔首,贴着郁离耳朵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将她护在身前,两人一踏进病房。 外面怎么了吵吵闹闹的,妈要休息了。 一进病房,便听到不耐的女声响起,似乎是一个警告,保养得当的女人看向房门,瞬间睁大了眼。 喻烟,这是谁啊? 大姐,这是小妹,我昨天说了,今天要带她来见见妈,顺便介绍给家里认识,毕竟找回来了。 江喻烟带着郁离到病床前,浑身插满管子的白发老人躺在上面,脸色已经将近发灰。 郁离看过去,要很仔细才能看出老人胸口的起伏。 她们该是有血缘关系的,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哀叹。 生命在眼前如流沙般消散她快死了。 面前躺着的快死的老人容貌枯槁,完全看不出年轻时的家主威严,郁离只看了一眼便收回来,转而去打量病房。 病房只有三个人,除了那个大姐和床上的老人,还有个年纪偏小的坐在角落里横着手机指尖不停。 身后江家大姐江暮忱凑过去,毫不客气地撩开郁离的刘海,喻烟,你不会带了一个假的来吧,我看她也不像啊。 月牙胎记露出来,江暮忱依旧不满意,上手捻了捻,直把那块皮肤搓的周围发了红才停下手。 江喻烟转身看她一眼,眼底不满转瞬即逝,面上笑道:怎么会呢,大姐你真会说笑,像不像是咱妈说了算。 她说着,轻轻伏下身体小声唤了唤病床上的老人,妈,妈,醒醒,小妹找回来了,您看一看再 她们说话间,郁离很安静地站在那里,由着江暮忱作弄,哪怕额角皮肤传来痛意也只是蹙了下眉。 这些是很容易忍受的,郁离清楚她的作用,只是让江家主看一看就好。 这小姑娘,多大了? 江暮忱脸色有些不好,悄摸看了眼指尖,什么颜色也没染上。 第106章 她是江家主第一次婚姻的女儿,身份上是长女,能力却不大够,自以为等老家主一死江家就是她的囊中之物,谁知道半路还杀出来一个不,两个抢她遗产的妹妹。 郁离抬眸看她一眼,答道:十八。 她说完,大姐脸色更沉,年龄也对得上,想问些别的,偏偏这时候老家主醒了过来,呼哧呼哧着气喊女儿,叫女儿过来。 94第94章 ◎命运再次跟她开了个玩笑◎ 老人属于进气少出气多的那种了,真就和江喻烟说的一样,已是弥留之际。 她叫女儿,没说是哪个女儿。 大姐江暮忱匆匆推开郁离过去献殷勤,握着老人家的手说妈我在这儿呢。 她对母亲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但该有的不能少,毕竟遗嘱还在哪呢。 她好用力,看似轻轻一推,郁离就一个踉跄,被推到好远。 她稳住身体,才发现从进了病房起一直闷声在角落里打游戏的女生就在跟前。 江喻烟没说,郁离也不知道她是谁,匆匆一眼只是觉得眉眼和大姐很像,也是江家人。 打游戏的女生很是冷漠,抬头看了眼郁离,没多大反应,又专心打她的5v5回合制游戏。 见她这样,郁离攥着手指小小松了一口气,她害怕这个女生也和大姐一样,要对她好一番盘问。 病床上,老人小幅度摇了摇头,被大姐紧紧握住的手抖动着,浑浊的眼珠缓慢转动着看向另一个方向。 她想看一眼牵挂了十八年的女儿。 江喻烟在大姐面前陪着笑,转头喊郁离过来,到病床前,让妈妈好好看一看她。 她说着妈妈,是指病床上那个头发花白枯燥的老人,不是郁蓉。 被叫到的那一刻,江暮忱些微不满的眼神投过来,郁离浑然不觉,甚至有瞬间恍神。 她好像踏上了一条贼船,应了那声妈妈,似乎郁蓉的位置就被取代了。 她的妈妈,从此以后就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郁离原地呆愣几秒,余光瞥着病房门,突然很想冲出去,很想回家。 过去。 身旁女声压低了提醒一句,郁离回神,发现在场四个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江喻烟带着些鼓励,大姐江暮忱则是敌视,角落里的女生在看热闹,而病床上的老人情绪最为复杂。 老人家的眼皮像是干枯的树皮,一点养分都没有了,转动着蒙着厚醫的眼珠看向郁离的方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郁离的脸,眼中激动不似作伪。 郁离只好走过去,半蹲在病床前,完整露出那张脸来。 郁离不大相信她是江家走失的小女儿,仅凭额角的胎记是无法确定的。 但看老人的反应,她眼珠滚动,停留的地方不止是额上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郁离的眼角眉梢像是被一双粗粝的大手温柔拂过,老人看她看得仔细,是最后一眼。 女儿女儿 老人家眼里情绪万千复杂,愧疚怀念欣喜都在其中汇合。 她已是风中残烛,死前唯一心愿便是找到这个多年前丢失的小女儿,此时如了愿,灰白的脸上显出些喜气。 似乎要大病初愈,支撑着过来摸郁离的脸,其实是剩下一口气, 郁离是没有眼色的,她在那儿,眼盯着她瘦干的手,皮一掐一点肉都没有,心想人的生老病死真是没有定数,病床上的老人多大年纪了,六十?还是七十? 往后她也会像江家主这样,靠一堆机器勉强维持生命体征吗? 那双枯瘦的手并没有如愿,堪堪要碰上郁离脸颊的一瞬间,老人就咽了气,原本灰白的脸迅速衰败下来,手猛然垂落床上,人也闭了眼。 老人死了。 这一变故太突然了,郁离还没反应过来,身后江家的两个姐姐就围了上来。 江喻烟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对着几人慢慢摇了下头。 立时,大姐嚎了一嗓子,背地里不知道准备了多久,已经开始哭丧。 那一瞬间,郁离才知道,那个人死了。 坦白讲,她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们说她是那个人的女儿,但她们也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说到底还是陌生人,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那个人的故去还不如一只养了有些年头的小猫死去带来的悲伤多呢。 大姐动静很大,说着什么妈妈啊什么你不能留我一个人,眼泪掉得迅速,不多时就泪流满面。 郁离蹲在那儿,不合时宜地像起她们老家专门给死人哭丧的大姨,跪在逝者灵前时也是这个样子。 江喻烟倒还冷静,见着人没了,隐隐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象征性的掉几滴眼泪,已经算是尽孝。 至于角落里打游戏的女生,她也只是关掉手机沉默着盯着老人看而已。 病房外江家的旁支们听见大姐哭丧的声音都挤了进来,沙丁鱼罐头般源源不断地挤入原本宽敞的病房,争抢床前的位置要挤到老人身边表现自己。 其实遗嘱早就立好了,此时表现并没有用。 人一多起来就没有什么长幼秩序可言了,拼命往前挤,为了一点遗产争得眼红,郁离躲闪不及,被人群推搡着,险些要摔倒地上去。 江喻烟此时也顾不上她了,她忙着处理好些事,掉着眼泪就给律师打电话,后事遗嘱什么的,要忙好久。 郁离被挤到房间的角落里,才艰难喘出一口气。 角落里,那个一直打游戏的女生一直都在。 比起那些原先在病房外的人,她应该是关系更接近家主的女儿,只是 郁离看了眼病床方向,心里莫名觉得老家主的孩子多,但她似乎没多少亲情缘。 女生一言不发,紧盯着病床方向,她冷眼看着她们,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郁离对别人家的事没那么有好奇心,她在这群人里面是格格不入的,她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哪怕是装也装不像。 比起其她人或多或少对老人故去的悲伤,郁离更在意的是她能不能出去。 她望着病房门,思索着什么时机出去才合适,有没有人注意她的动作。 病房里人很多,每个人眼里都带着几滴泪,她一眼望过去,没有朝她这儿看的。 她趁现在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会有人发现那个刚认回来的小女儿跑了出去。 她给自己鼓气,其实心里是有点害怕的,因为她刚才亲眼目睹了一个人死去,尽管知道这个人是谁,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发冷。 觉得那人死去的灵魂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往她这边看。 又或者,已经飘到了她眼前,像她生前一样,死死盯着她。 郁离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手脚都慌起来,要往病房门迈步时,身旁女声突兀响起。 你叫什么? 角落里的女生抬眸,开口打断了郁离的动作。 郁离。 郁离只好停下,摸了下微微发痒的鼻子,答道。 女生又问:哪两个字? 郁离:沉郁顿挫,离别。 她不大想说的,一心想离开,病房里消毒水味太重,人太多,挤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偏偏那女生还要问下去,眼眸黑沉着盯着她,问:你也是为了我阿婆的遗产来的吗? 郁离微微睁大了眼,完全没想过什么遗产的事,反而被那句阿婆惊到了。 阿婆 所以她是大姐的女儿吗? 女生表现得格外清醒,说你白费功夫了,江家是我小姨的。 她的小姨,江喻烟女士,未来的江家家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郁离这时候才认真看了看她,年纪不是很大,大概初中,先前冷漠的脸上显出几分恨,莫名其妙的,一点体面都不给郁离留,说她别想着白拿钱,江家人先是她小姨江喻烟,然后是她妈江暮忱,接着是她,再是那些旁支,最后才是郁离。 尊严被那么踩在地上,女生朝她笑得讽刺,说你只不过是我小姨找来的演员,这会儿有眼色的就该走了。 郁离脸更白了,头一次被这么看,有些无措地顿了下,咬着下唇说:我知道的。 郁离后退几步,没问女生的名字,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女生表现的敌意足够明显,郁离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该离开了。 所以她提着裙摆贴着墙走出去,很顺利的到了医院外面。 算是一时冲动,那女生说话好过分,郁离想要脸面,只好离开。 这是另一座城市,灯火辉煌,霓虹灯闪烁,城市搭屹立城市于中心位置,抬头便能看到。 郁离停在医院外面,还穿着那身浮华的裙子,隐没在角落里,一点方向都没有。 将近一个学期的事,只需要见一面就做完了,她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转瞬间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感就冒了出来。 第107章 身处异地的恐慌也涌了上来,她想回家,摸遍了身上也没有钱,棠念意给她的手机在那个小包里,早就留在了简明月的宴会上,和那条599的项链一起。 提到那条项链,郁离开始后悔,599可以做好多事了,她做了小半个月的兼职才挣来的钱,就那么没了。 一点也不值得。 人被无端耍了好几次,余下满心伤痕,那些个名字一一刻在上头,一辈子都忘不掉。 郁离想,往后要避开她们出现的那些地方走啊,不然被耍第二次,不就是自讨苦吃吗。 她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哪里来的灯闪了一下,郁离心颤起来,又退了回去。 她甚至连身份证都没有,所有东西都落在宴会上,在这座城市,像是个突然冒出来的黑户。 不得不感叹一句,人生真是好大一场闹剧。 郁离扯开唇,想笑的,最后还是没笑出来。 她转身,想回医院,想找江喻烟,尽管那女生还在那儿。 郁离实在没地方可去了,也顾不得被踩在地下的脸面,只想着江喻烟跟她保证过,等事情结束后会送她离开的。 然而 脚步迈出去的一瞬间,命运再次跟她开了个玩笑。 95第95章 ◎被世界抛弃了◎ 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尤其是晚上,四下无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你以为黑暗能够藏住自己,其实早有人比黑暗更先发现你。 她们暗地里窥伺了多久,几分钟,或者更长一些。 那女孩是一个人出来的,一眼便能看到她身上华丽的衣裙,坠着碎钻,灯下闪着光,完全是无知无畏的富家小姐,似乎刚从宴会里出来。 她们观察了好久,不见大小姐的保镖和助理出来,而且这地方很巧,是监控死角,距离医院也有好一番距离,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于是立刻定下目标,要宰了这只无辜羔羊。 而郁离对此浑然不觉,她转身是想回去的,却再次走进了命运的牢笼里。 暗处的眼睛贪婪又渴望,是团伙作案,踩着静步幽幽贴到她身后,待她转身,一块浸着□□的手帕立刻捂在她口鼻位置。 刺鼻气味直通大脑,郁离心跳了好大一拍,想挣扎的,身体却渐渐没了力气,意识被迷晕,□□浓度高了点,不到十秒,人就翻了白眼。 大姐,你看她脖子的项链,是真钻! 人晕在那儿,身后负责迷晕她的人立刻兴奋起来,手勾住郁离脖颈上的钻石项链不舍得松手。 抬到车上去! 大姐慢慢悠悠从先前停了许久的面包车里下车,扫了一眼郁离身上的首饰。 她算是这群人里见过世面的,面上看不出多大反应,心里大致算了算,觉得来了个大单,招呼着手下人把羔羊抬到车上绑住手脚,又上了车。 面包车沿着小路呼啸着开走,一时间,那地方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呜咽的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又慢慢落了地。 谁也不会注意到女孩小小的挣扎。 郁离醒来时,眼前黑漆漆一片,四周并不安静,好几个人聊天的声音随着家畜此起彼伏的叫声一起传入耳朵里,吵闹极了。 她皱了下眉,脑袋还晕乎乎的,几次试图睁开眼,试图辨认清眼前的环境,但无济于事。 好半天,郁离才意识到眼前蒙了块布,厚实得很,一点也不透光。 于是夜里的记忆一下子复原,她被一块手帕迷晕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 不过,想也能想清楚。 大概是绑架,或者人口拐卖。 虽然是现代社会,对这类违法犯罪事件打击力度很大,但做这些事来钱太块,想做的人根本拦不住。 几个人在聊天,操着口音很重的方言说的,在说做完这一票之后拿着钱做什么,一个声音尖细的说想出国,另一个说她还想继续干下去。 郁离该是害怕的,第一次经历绑架,醒来后心跳得飞快,连呼吸都不能重了,生怕被那几人发现她已经醒了的事实。 她手脚都被绑住,整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面,浑身酸痛也不敢喊。 听了好半天,才听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那些人在讨论她什么时候醒。 她能听懂一点,有人说:小晴,侬下的药是不是太重了呀,不是讲半小时就能醒吗? 俺也不知道哇,说明上是这样写的,俺一点点加的呀。 她们讲的方言很杂,南北方的人混在一起,连语言都串了一点。 郁离努力听着,靠着自己的理解连蒙带猜,勉强拼凑出一点信息。 那几人正说着,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几人立刻停住,大姐,人没醒呢。 来的人没说话,那几个人也没开口。 无端地,郁离忽然紧张起来。 脚步声渐近,两三秒,一双粗粝的手抬起郁离原本垂着的小脸,迫使她抬起脑袋。 那人用了力气,两指夹着颌骨掐得很重,郁离难以忍受,只好发出了点声音,好疼。 你叫什么,母亲是谁,家住在哪里,号码也报出来。 大姐循着步骤说着,确认郁离是装昏迷后立刻松了手。 出人意料的是她有一把好嗓子,低哑温柔,说话慢条斯理,仿佛是在话家常。 郁离抬着脸,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蒙眼的布有股霉烂味道,不太好闻,像是在床底下放了一年,让她眼皮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说出来。 她通过那些话心里已经知道是绑架,只是问她:你要多少钱? 她身上棠念意拍下的首饰都被摘了下来,送过去让识货的人帮忙看一眼,回说几百万。 几百万啊,她们这群绑匪还没遇到过那么大的数字,都是群亡命徒,心想她的首饰就是几百万,也不知道是哪家首富的女儿,想着要价高一点,起码也得五千万。 定好了价格,接下来只需要让这位小姐开口给她有钱的首富妈打个电话。 钱到位就放人,交易很合理。 我们要五千万! 大姐还没说话呢,身后的小喽啰就开了口,蹩脚的普通话,将五千万说得像是五百块。 郁离心沉了些,紧咬住下唇,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五千万,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这些钱够买下她的一辈子了。 我家里没有钱。 她试图跟绑匪说明情况,柔着嗓音说:你们绑错人了,我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的。 话出口的一瞬间,那双手又掐了过来,别耍花招,光是你的项链就几百万了,装什么穷人。 在她们嘴里,好像钱都不是钱了,是通货膨胀之后无人理会的滞销品,几百万买一盒火柴的那种。 郁离听了,人都愣住了。 那项链的价值她一点也不知道,只以为是搭着衣服配的,为了好看。 要是知道了,她上车之前就该把项链取下来还给棠念意的。 郁离快哭了,那不是我的,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借给我的,我还得还回去。 我真的不是有钱人,我妈妈是给别人家里做保姆的,真的没有钱,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她说了那么多,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你是想说你身上这件裙子和那些首饰都是你做保姆的妈妈从雇主家里偷过来给你穿的? 她不配合,那么半天也没说什么有效信息,绑匪有意侮辱她,别天真了,乖乖报号码比较好一点。 她拍了拍郁离的脸颊,刻意警告,仿佛下一次,拍在脸上的就不再是温热的人手而是冰冷的刀刃。 那一瞬间,郁离毛骨悚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大小姐你就说了吧,我们大姐人看着温柔实际上脾气差得要死,她要是不高兴了那后果可就 扮白脸的啧啧几声,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后果。 危机感上脑,郁离心里想到好几个人的名字。 托额上胎记的福,她认识了好些有钱人,什么棠总啊简小姐啊,可是 真要是打过去了,她们会来吗? 想也想的到啊,郁离闭上眼睛,似是思考又似乎只是沉默。 屋外鸡鸣两声,屋内几个人不耐烦地跺着地板,不时就要催促几句,或者是用浓重的口音骂上一句。 郁离听在心里,默了好久,终于张了下嘴,却是问时间的。 现在是几点? 没有人理她,眼前的布味道愈发浓重起来,眼睛像是进了什么异物,微微的发痛。 突然,有人重重踢了下郁离被绑住的椅子,发泄着,你说不说啊! 该说什么,要说什么,郁离一点也不清楚。 第108章 她不是有钱人的女儿,妈妈为她的大学学费给人做了三年保姆,现在正在农村老家翻修旧房屋。 能拿出来五万就已经是家底了。 能不能便宜一点? 郁离试图还价,脱水发干的唇紧抿着,一遍遍在心里对比着五万和五千万。 行啊,你说号码,我给你便宜五万。 大姐慢悠悠开口,扶正了郁离的椅子。 五万,四千九百九十五万完全无法比较。 那些人认定了她是豪门小姐,家底丰厚的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个亿出来,甚至还觉得五千万要少了,该再多要点才是。 郁离吞了吞口水,发疼的眼睛睁睁合合,好半天才下了决心。 江喻烟。 她轻轻吐出小江总的名字,用了好大的力气,想着一切都是江喻烟的责任,她才是始作俑者才对。 如果她没那么大的野心,或者运气没那么好,棠念意就不会发现郁离,就不会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发生,郁离也许就不会在陌生的地方被绑架。 所以,要出钱的话,也得是她出才对。 她报了名字,房间里各种声音都消失了,原先不耐烦的跺脚声,低低的说话声,都没有了。 房间里的绑匪对视一眼,都从眼里看到了惊讶和恐惧。 做她们这行的,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有个禁忌,就是江家人千万不能碰。 她们家的小女儿就是被绑架的,交了钱没找到人,当时的绑匪结局相当惨烈,连带着她们的家人也没有好下场。 你知道江喻烟是谁吗? 冷刃探过来,不偏不倚,卡在郁离的脖颈上,大姐冷冷发问,一副要立刻处置了郁离的样子。 郁离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对江家在本地的地位一无所知,对江喻烟其实也知之甚少。 刀刃锋利,已经划出了点血痕,郁离感觉不到,她太紧张了,说:小江总,江家主的私、私生女。 你是她的谁? 我是郁离顿了顿,觉得额角那块胎记发着烫,我是江家主丢了十几年的小女儿。 她说这话时,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可为了活下来必须要说出来。 你说什么我就得相信吗?你之前不是说你妈就是个保姆吗? 大姐反问郁离,她仰着头,却感觉到抵在脖颈间的刀有些抖动。 自从她说出江喻烟的名字后,那些人再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似乎那人的名字是一个魔咒,沾上了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郁离扯了谎,说:那是我骗你们的,你们要的太多了。 话音还未落地,抵在脖颈上的刀骤然落了地,脚步声纷乱,绑匪窸窸窣窣的聚到一起,浓重的方言小声商量起来。 再接着,是更加匆忙的脚步,有人小跑过来拾起地上的刀,又迅速跑了回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落锁的咔哒声响起,转瞬间响起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 不到十分钟,一切都归于宁静。 似乎是落荒而逃了 郁离在椅子上挣扎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原本紧张的心立刻停住了。 她被落在这里,动弹不得,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也没有人会来找她。 好像真的 被世界抛弃了。 96共通线结束 ◎四年后◎ 四年后。 云港,江家晚宴。 才是秋天,时节尚不太冷,凉风卷着叶片于空中飘零,飘飘悠悠,晃了好一阵才落了地。 一只瘦削的手摸索过来,苍白指尖在地板上一番找寻,才触到那片叶子。 拿到手上,径直摊开在掌心,才从树上落下的梧桐叶,凑到鼻尖嗅了下,微微苦涩。 宴会上低沉古典乐响起,舞池上刚刚十八岁的江家姑娘携着舞伴步入舞池,舞姿优美,脚步蹁跹,赢得场下满堂彩。 这场宴会是为了江家大姐江暮忱的女儿江晚舟十八岁成人礼特意举办的。 她是江家家主江喻烟的亲侄女,也是江家直系里头唯一的子侄辈,成人礼自然要比旁人奢华一些。 我怎么听说,江总还有个妹妹。 场下人拍着掌,眼神悄咪咪转了一圈,瞧见江暮忱正欣慰地看着女儿,江喻烟在和生意伙伴寒暄,唯独没看见她口中那位江妹妹。 有,不过不怎么出现在这种场合。前两年有娱记拍到过,还写过报道呢,我当时还看了。 说话的人低头瞥了眼江喻烟的位置,刻意放低了声音说:那家报纸,第二天就在云港消失了。 据说是那位江小姐身体不好,好像啊,是个瞎子! 没有人对八卦不感兴趣,尤其是云港江家的八卦。 又有人插了进来,低声说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 忽而,有人进了场,香槟酒杯探了过来,笑眯眯道:几位说得都是真的吗?江小姐真的是个瞎子? 她声音不大,但也不小,一下子就将小范围内的八卦讨论变成了身边人都能听到的娱乐新闻。 连不远处的江喻烟都递过来一个眼神,含着警告,格外冷冽。 几人瞬间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心底皆是后悔,早知道就不说了。 毕竟是在江家的地界,八卦江家小姐被人家家主听到了,难免自家生意往后要被使点小绊子。 她们公司不像江氏简氏做得那么大,几百万可不是说损失就损失的。 待到冷峻气氛被舒缓音乐缓解,几人才敢抬头,想看清楚打她们小报告的人是谁,准备秋后算账时,又被吓了一跳。 简小简总。 那人正端着酒杯笑眼弯弯,面上若清风朗月,一派纯和。 几位晚上好,我刚刚没说错什么话吧。 简明月唇角笑意扩大,眼眸真诚,端的是人畜无害。 没没,您怎么会说错话呢。 是她们惹不起的人,和江家家主当初的小江总一样,这位才从大学象牙塔里出来的小简总并不如她表现的这般纯真。 相反,她手段凌厉,生意场上更是狡诈得不行。 几人也不敢多说话,明白自己公司恐怕要过一段苦日子,纷纷低了杯沿和简明月碰杯,一气喝完便麻溜滚蛋,一刻也不敢多留。 何必这样呢? 身穿深色改良西装的高挑女人走上来,从路过的侍者杯盘上取下一杯酒,随意和小简总碰了下杯。 你替她们打抱不平? 简明月轻抿了一口酒,浅茶色笑眼弯着,仔细看,里头无一点暖意。 棠西,别多管闲事。 她警告一句,不愿和这个幼年好友多待一秒,转身离开的毫不犹豫。 棠西对此早已习惯,那么些年,简明月总是这样。 绣着盘龙暗纹的袖口落了些灰,她下望一眼,轻轻拂去,再抬头时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 你那两个妹妹还没和好? 二楼,臂弯压在木制扶手上的两人望着底下的不愉快,心里揣着些看热闹的想法。 谁知道呢。声名显赫的画家小姐百无聊赖塔着扶手,不太愿意理会那些恩怨情仇的小事。 你的画展怎么样了?我听说出了点意外,要帮忙吗?杜钰然收回视线,忽然想起先前在云港拍戏时听了一耳朵对手演员讲的八卦。 一点小摩擦,周日正常开,记得来看。 棠斐挑了下眉,耸了下肩从扶手上直起身,阴郁气质藏着藏不住的跃上眉梢。 行啊,你记得多给我几张票,我把 杜钰*然说着,楼下音乐骤停,连带着喧闹人声也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一个方向,连舞池里的主角也停下旋步朝着门厅迎去。 棠斐懒懒扫过去一眼,看见是谁,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扯着嘴角腔调怪异:大人物来的可真够晚的。 迟来的棠念意淡淡瞥过来一眼,棠斐举起空杯遥遥示意,转身步下旋梯。 另一边,三楼。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来送蛋糕点心的阿姨推开门看不见人,往里走了走,人果然在阳台上。 远处宴会的热闹和这边完全不相干,飘在风中时隐时现的悠扬音乐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姨刚进阳台,就看见她的盲眼小姐跪伏在地板上,双手捧着片梧桐叶正往脸上送。 小姐人瘦得很,小小一团缩在那儿,穿了件白裙子,巴掌大的小脸什么表情也没有,眨了下眼,里头也看不见星星。 第109章 阿姨是家里的老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艺术什么氛围,只知道怪让人心疼的,她的盲眼小姐连双鞋都没穿,光脚踩着地板,秋天的夜说不上热,凉气顺着脚底板往上走,这么着非得感冒不可。 小姐!那可不能吃! 阿姨急忙过去将快碰上她小脸的梧桐叶夺了下来,三两下就丢进了垃圾桶里。 家主让我给您拿了蛋糕点心,您不能吃叶子啊。 阿姨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半抱着送进屋里,强迫着送到床上坐着。 宋姨,我没事的,你出去吧。 床上的人微微低着脑袋,表情淡淡的,有些被束缚的小哀伤,并不过多解释。 宋姨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样子,找了双棉拖蹲下身给小姐穿上,嘱咐道:蛋糕放您床头上了,要是饿就吃那个,别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快去忙吧。 宋姨哎了一声,又象征性地在小姐眼前挥了挥手,问:今天眼睛怎么样? 小姐摇头,还是老样子,看不见。 先前救回来的时候仔仔细细检查过,眼睛是没出问题的,真正出问题的恐怕是心里面。 毕竟人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在那间封闭的房间里待了好些天,又是蒙着眼睛,心里害怕得不得了,什么都看不到,四周都黑漆漆的,久而久之,眼睛也觉得是黑漆漆的。 不过,四年了,再不习惯也成了肌肉记忆了。 小姐唇角笑得浅浅的,送走了宋姨,没碰那些散发着香甜味道的吃食,等了一会儿,才扶着墙慢慢打开了门。 她睁了下眼,早就习惯了黑暗,只觉得外边静悄悄的,那些在阳台上听得模糊的喧闹声全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先前是不喜欢热闹的,这会儿在阳台听了一会儿,莫名想靠近些,双脚切实沾了地,心里才会觉得满足。 这段路她走得很熟,手往前探过去,脚迈得小心,紧握着扶手步下楼梯,用了将近十分钟顺利下了楼。 走出门,先前听到的音乐声变了个调子,人声也近了些,甚至能听清楚几句话说得是什么。 和她想的一样,好热闹。 小姐很满足了,慢慢靠着墙蹲下,人小小一只,一点也不占地方。 夜风凉凉吹过,吹得人骨头都松散下来,小姐蹲在地上慢悠悠哼着首不成调的歌,舒服得人都要瘫下来了。 这地方很少有人来,江家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安静,除了宋姨和江喻烟外和许医生,其她人都被勒令不准靠近。 偏偏今夜不同,不一小会儿,小姐便听到踩着卵石叶片的脚步声过来,朝着她的方向。 再接着,是一声格外不合时宜的惊诧呼喊 郁离,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九月要开的古恐:《恶梦》 沈姝家道中落,为了不早早嫁人才投奔到青城的姨母家。 然而不曾想姨母早逝,宴家落到了一个病秧子小姐手里。 沈姝想在宴家安稳待下去,必须得谨小慎微,讨好那位阴郁病弱的宴小姐。 只是来到宴家的当夜,她做了个噩梦 不,是恶梦。 梦里她看见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宴小姐。 如恶鬼缠身,叫她插翅难逃。 棠西篇 97棠西篇 ◎她的郁离,眼睛坏掉了啊◎ 夜色苍茫,天上群星闪烁,忽而,一颗流星划过黑沉天边,转瞬即逝。 棠西原本是出来透气的,她不喜欢那种充斥着假笑和名利的场合,很久之前,她的女孩还在时就不喜欢。 这次其实是不打算来的,雁城和云港有利益往来,毕竟要依赖云港的港口运送些不能暴露在明面上的货物,港口又是江家把持,她侄女的生日也是该来的。 棠西原本派了人去的,谁知道那人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宿薇劝她去散散心,整天窝在雁城,人都要憋疯了。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有指引的。 她来到云港,来到江家,送上一份随手挑的礼物,竟然获得了这样大的惊喜。 郁离是你吗? 棠西二十一岁了,四年时光转瞬即逝,年纪还轻,身上已经有了和年龄不符合的阅历风霜。 看见哼着歌的人,激动与不可置信无数倍放大,怀疑与理智于脑中交锋,身上的风霜瞬间泯灭,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时候,郁离高兴时也会哼这样的歌,调子她都背熟了。 棠西觉得她是见鬼了,这么深的夜色,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精神恍惚,看见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了呢。 她想,她是太想她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听见声音,蹲在地上的小人脸上闪过茫然慌张,她扶着墙壁慢动作很急的站起来,要往回走。 她瞎了眼的,动作再急再快也比不上一个健全的正常人。 眨眼间,棠西两三步就挡在了她身前,挡住了她回去的路。 郁离,你是来向我索命的吗? 她喊她的名字,七分惶恐三分期待。 惶恐的是人要走,她怕拦不住,又怕眨个眼的时间,她就从眼前消失了。 期待的是眼前人是真的,不是什么精神出了问题造成的幻觉。 她颤着手去摸郁离的脸,她瘦了好多,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了,手指摸上去,温度是热的。 郁离偏头躲开她的手指,眼里没什么神采,压着声说:你认错人了,我要回去。 她认出来跟前人是谁了。 自从眼睛坏了之后,其它感官敏锐好多,那人一靠近就闻到了浓郁的荼靡花香,和当年的张扬不同,偏向沉郁。 郁离想,她们都变了。 她其实也变了好多,当初被救出来,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了,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 那些天,在黑暗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里,是想过棠西的。 她想,要是棠西踹开门发现她的话,她们那些事就一笔勾销了,棠西喜欢她也好,欺骗她也好,都无所谓了。 后来嘛,棠西没出现,救她的是江喻烟。 发生了好些事,她想回家,江喻烟那时候表情就有些不好了,郁离看不出来,一心期待着身体好了回去。 后来才知道,她没有家了。 农村老家旧屋翻修,施工队偷懒,没打好地基,某天郁蓉进去时,刚盖好的二层楼轰然倒塌,人再也没出来。 郁离一直以来的梦想成了最虚妄的幻想,哭了好些天,从那以后,眼睛就不见好转迹象了。 后来待在江家,偶尔也想过棠西,她们那时候是最后一面,棠西求她,好卑微的样子。 想起来时,好像是别人的故事了,她站在上头冷眼旁观那女孩是如何被耍弄欺负,如何交出一颗真心又被狠狠踩在脚底。 某一刻也疑惑过,棠西对她是动了真情吗?不然那些时候,为什么要说喜欢呢。 是你吗? 棠西声音透着些微的抖,不敢相信,又期望成真。 死而复生什么的,未免太玄幻了。 可她方才摸她脸时,指尖温度是热的,是活人。 她以为她死了的,死了四年了。 四年前那场宴会,棠西是准备记一辈子的,因为从那开始,她彻底失去郁离了。 她找了好久,什么方式都用过,人跟人间蒸发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后来棠念意说,郁离跟着她妈回了老家,房子翻修时出现了意外,死在底下了。 她那时还不信,找到郁离老家过去看时,盖了一半的屋子废墟似的塌住,有救援的痕迹,有些砖头瓦片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问领居奶奶,说人已经埋了,就埋在屋后头的地里,一大一小两座新坟,娘俩挨在一起。 她从此死了心,一心扑在雁城上。 谁能想到四年后,又会在这儿遇见个死人呢。 郁离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这里是江家,是江喻烟三令五申不准靠近的的地方,但那些人里,并不包括棠西。 所以,她找过来了。 棠西说话郁离不给反应,不愿意理她,于是下一秒,一个结实的拥抱就迎了上来。 棠西的脑袋搁在她肩头上,手臂圈在她腰上,抱得很紧,要将血肉都嵌进身体里一样。 郁离不习惯,她要反抗,双手挥舞着要推开棠西,但力量悬殊,棠西纹丝不动。 你放开我,在这么下去我要喊人了! 郁离只好威胁她,这里是江家,要是被江喻烟知道了她没有好果子吃的。 没关系,我只想抱抱你。 棠西很是无所谓,怀中人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哪怕面前是滔天洪水,她也不可能放开的。 第110章 最后,郁离一口咬在了棠西肩膀上。 你放开我! 她以为会给人咬出个血窟窿的,可棠西穿了好多,她咬下去,是结实的布料。 郁离小离,是我呀。 棠西低声念着郁离的名字,确认眼前人是活的,是她藏在心里藏了四年的人。 一遍又一遍,伴着轻柔晚风,石头心也给吹化了。 我不认识你。 郁离想打断她,她不喜欢她叫她的名字,一点也不喜欢。 但棠西没有反应,她喊她的名字,像是入了魔般。 于是只好喊第二次,提了些声音,眼前黑漆漆的,能听见枝头鸟被吓到拍着翅膀飞走的动静,耳边也静下来。 棠西不再喃喃低语,她加了些力气环住郁离,心里滋味复杂,却不愿意将人放开。 好一阵沉默,不知道要说什么,不想让她认出来的,说她认错了人,棠西不愿意相信。 怎么会认错了呢,就那么站在眼前,就是那个人啊,五官眉眼身形,都是那人的模样。 别不理我,别这样对我,求你了。 她紧靠着她肩窝里,声音刻意放轻了,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却要和她形同陌路。 郁离仰着脖颈,她的天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受到。 肩膀上压着重量,顷刻间,风扑到脸上,添了点潮湿水汽。 她在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坠到郁离肩头,打湿了她本就轻薄的白裙。 郁离忽然愣住了。 棠西的反应完全想不到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呢? 她骗了人,该哭的应该是郁离才对。 可是她在哭啊。 小离,别这样对我啊。 她哭,只有眼泪落下来,声音低了许多,降至风中,似乎要随风而去。 她坚定相信眼前的人是郁离,什么也没问,关于郁离为什么死而复生,为什么在云港江家,为什么一点也不愿意认她。 她现在只想留住郁离,不叫她再从眼前消失。 我知道是你,我好高兴啊,我等了四年,夜夜想着你会不会来梦里看我,哪怕一次也好。 可是,四年时间,统共一千四百多天,梦里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哪怕是一片模糊影子。 她说得这样情深,几乎要肝肠寸断了。 郁离一点反应都没给,她由着她抱由着她掉眼泪,只冷冷说一句你认错人了。 情深错了对象,再烫的眼泪都是徒劳。 不可能! 棠西忽而激动起来,捧着她的脸叫她看着自己,叫她认出自己。 她哭了的,好认真,眼睛含泪,难得有表情的脸上全是哀痛,期盼着郁离软下来,回应她。 可惜,郁离完全看不到。 那双先前总是充斥着小心拘谨的漂亮杏眼如今空茫茫的,如同蒙了层白醫,半点神采星光也看不到。 棠西指腹摩挲着郁离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眼睛,终于发现了点异常。 那双眼瞳上并没有她的影子,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她心底有些不好的感觉,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郁离表情淡淡的,没反应。 怎么可能呢,棠西想,她完全想不到郁离的眼睛会出问题。 她低头,借着一点光去瞧她的眼睛,拇指向上,几乎要摸到她眼皮。 郁离不适的后退一步,瞳孔该有的骤缩或是放大并没有出现。 棠想的心彻底凉下来,她不信邪,想再验证一次。 垂首假装要亲上去,郁离不推不避,单单眨着眼皮,完全没意识她要亲上去的动作。 她看不见了。 那一瞬间,意识郁离眼睛坏掉的瞬间,她想了好多。 她人在江家,是不是江喻烟给弄瞎的,她想要郁离给她做金丝雀,郁离不干,于是弄坏了眼,关进房间里 还是哪个权贵带过来的,没看住,叫她摸瞎跑到这里,连棠西都不敢认 还有,眼睛坏掉的时候,她疼不疼啊,适应黑暗的过程里,她会不会痛苦,会不会孤独。 以及,她要带她回雁城。 再迟钝一些,终于反应过来之前在宴会上听到的话。 江喻烟的妹妹,也是个瞎子。 她的郁离,眼睛也坏掉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没想到吧第一个是棠西 98棠西篇 ◎彻头彻尾的笨蛋◎ 江晚舟生日当夜,她的小姨,江喻烟的瞎眼妹妹离奇失踪了。 宋姨里外都找过一遍,连郁离最喜欢待的阳台都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不见人。 她慌张地趴在阳台往下看,害怕小姐想不开跳了楼。 过往看到郁离默默待在阳台时,她总是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一挪开眼,阳台上就没有人了。 宋姨没有孩子,是拿郁离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的。 她看得出来,小姐对生活已经失去了希望。 这三年,她很少走出去,哪怕是出去晒一晒太阳。 宋姨着急忙慌去找江喻烟,郁离失踪了,是件大事。 宴会已经接近尾声,江喻烟笑着送别客人,再转身时已经变了脸色。 头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嫌疑人。 宴会中途离开,直到现在也没有再出现的,除了棠西就没有别人了。 你把我妹拐走了? 电话接通,江喻烟毫不避讳,要她赶紧把郁离送回来。 抱歉。 棠西已经出了云港城,她动作快得很,想到就做了,把郁离带回雁城,那儿都是她的人,一定会保护好她,也会找最好的医生治好郁离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怎么坏的?是你弄的吗? 车子停靠在加油站附近,棠西是下车接的电话,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加油站旁边是24小时便利店,她走进去,准备给郁离买点吃食。 电话里,江喻烟冷笑出声,我劝你最好把人送回来?不然你的那些货 她没说下去,旁边的主角凑过去,她才十八岁,不应当听到那些暗面的东西,江喻烟立时噤声,拍了拍江晚舟的发顶让她去找妈妈。 随便你,我要带她回雁城,我会治好她。 棠西说着,拿起货架上的牛奶看了眼日期。 棠西,那是我妹! 江喻烟快气笑了,她对棠西和郁离的过往是模糊知道一点的,但郁离是她的妹妹,她不可能任由棠西把她瞎了眼的妹妹带走。 你治好她了吗? 冷不丁的,棠西怼了她一句。 几句话的时间,她已经拿了许多东西,巧克力、薯片、糖果,路上打发时间该吃的不该吃的买了一大堆。 都是给郁离的。 这不是你拐走她的理由,棠西,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夜色渐深,江喻烟扶额,眉头皱得老高,对熊孩子感到无能为力。 继续说道:你知道她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吗?你知道她每天晚上会做噩梦吗?你知道一个瞎眼的人到了另一个陌生的环境会有多害怕吗? 她好不容易才将人从那场绑架的阴影里带出来,现在好了,棠西将一切都打乱了。 电话那边声音有些杂,棠西听着,动作忽然停住了。 不远处车内郁离靠做在车门旁,车窗微微开了一点,风灌进去,吹开她鬓边的刘海。 郁离抬手理了下刘海,偏头看向窗外,某一瞬间,棠西以为她们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如往常般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平淡,含蓄,再眨眼时,只是幻视。 坦白讲,不看眼睛的话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但江喻烟说,她在接受心理治疗,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总,她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棠西终于低下脑袋,想要通过江喻烟知道郁离的事。 把人送回来。 江喻烟不愿意同她多费口舌,哪怕棠西低了头。她是不愿意和这些小辈打交道的,做生意手段多得很,偏偏人还年轻,心高气傲地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 谁惯的啊都。 不行。 棠西说得毫不犹豫,什么都可以,唯独把人送回去不行。 江总,我会找到最好的医生治好她。 她打下一个承诺,在江喻烟看来,简直愚蠢的令人发笑。 你以为我没找吗?棠西,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她是我妹,不是你的附庸。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现在,你就是绑匪。 江喻烟想起了报警,随之又想起棠西已经不是之前的棠西了。 第111章 这四年里她成长的迅速,两年前她统一了那两个斗得相当厉害的帮派接管雁城,早就不是几条法律文献能约束住的了。 江总无语得快笑出来了。 一个月。 天上月亮很圆,明澄澄的,棠西抬头看了一眼,突然道。 江喻烟:什么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我来治好她。否则我会把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她拎着装零食的袋子往车那边走,开门坐上驾驶位时,耳机里传来江喻烟思虑许久的一声好。 当然,还附加了一点条件,押了点东西。 毕竟商人逐利是本能。 这是哪儿? 郁离听见她回来的动静,有些忐忑。 明明都说了不认识她,棠西怎么都不肯相信,还把她带出了江家。 出云港了。 牛奶,喝一口吧。 棠西从塑料袋里翻出来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喂给郁离,她皱着眉撇开脸,靠着车门,半点也不愿意亲近棠西。 我要回去!你这是绑架拐卖,我要报警抓你。 她从前就想那么干了,棠西第一回欺负她时,她就想把人送进去。 这回说着,声音有了底气,手摸索着去找车门旁的暗扣,想下车,想回去。 不可能的,棠西锁了车,她根本下不去。 热脸贴着冷屁股,棠西没一点不高兴。 她默默将牛奶放在杯架上,软了声说:放这了,渴了就和我说。 车子发动,一路向着云港的反方向去。 郁离坐在车里,感觉时间流速格外得快。 人昏昏沉沉靠在座椅,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意识沉浮间,有只手握上来,渡了好些热气过来。 郁离知道是谁,想拍开的,但她睡过去了,心里觉得拍开了,手却切实往她那边靠了点,贪恋着难得的暖意。 从云港到雁城其实不太远,飞机两个小时,开车快的话一晚上就能到。 等郁离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雁城了。 和云港不同,雁城的秋天没那么冷,早上醒来,清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起来,感觉灵魂都要升华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郁离反应了一会儿,昏沉的脑子清醒过来,听到了身旁平稳匀长的呼吸声。 她眨了眨眼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知道身边人是棠西,她现在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呢。 应该起床趁着那人睡觉时赶紧跑的,毕竟她从前就是这么做的。 但现在不能了,离开熟悉的环境骤然踏入另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只好依赖路上最抗拒的人。 她在这里只认识她,而且,她的眼睛坏掉了。 醒来就睡不着了,郁离躺在床上,很小心地挪动身体,离棠西远了些。 其实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棠西。 四年过去,好多情绪都被时间抹平了。 她装不认识根本行不通,凶起来威胁报警也没用。 棠西好强势啊,她说不认识不知道的时候,一下子就把她抱起来捂着嘴塞进车里了。 而且,棠西为什么能一下子就认出来她呢 那里明明那么黑,她也变了好多,怎么会认出来的呢。 郁离百思不得其解,她不觉得棠西是忘不掉她,什么喜欢啊离不开什么的,都是骗小孩子的。 可是明明都这样了,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感觉,也许呢,也许棠西没有骗她。 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啊。 身侧被子动了动,郁离下意识屏息,一只手从被子外搭在了郁离腰上,棠西似乎还没醒,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她等了一会儿,见没再有动静时才松了口气。 要是棠西醒过来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 那样装腔作势好累的。 有时候也想,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情感,不想说话时被逼着说话,情绪无处发泄,憋在心里成了病。 得不偿失。 整个人要放松下来,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的懒散意,说得不甚清楚,像是撒娇。 小离,你醒了嘛。 她凑过来,原本搭在郁离腰上的手收紧了些,隔着被子,郁离感觉到了点被束缚住的无助。 别过来,我讨厌你。 她说着,要往旁边去,脱离棠西的掌控。 她说讨厌,只是想让棠西离她远一点,没别的意思。 棠西听了,心里小小的泛酸冒泡,看着她往边角挪,眨眼的功夫,就要摔倒地上。 床就那么大的地方,平时棠西一个人睡空间时够的,可又加了一个人,就有些不够看了。 小心。 棠西眼疾手快将人捞起来拉到怀里,对郁离的重量再次有了清晰的估量。 她好轻的,手一捞握住腰肢就能捞上来,贴在怀里,像只收拢翅膀的蝴蝶。 偏偏不安分,在她怀里手脚挣扎着,不愿意让她碰。 棠西无法,只得捉着郁离的手压在她头顶,你乖一点,好不好? 她看来是真讨厌的,从前同床共枕甚至做那种事时,也不见挣扎得那么厉害。 不好!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郁离甩着手腕想挣开,她不想和棠西待到一块,她想回去。 我放开你就跑了。 棠西声音忽而低下来,连捉她手的力气都松下来。 她没办法像对那些该死的罪人或是下属那样对郁离,从前最擅长的事放在郁离跟前一点也拿不出手。 在哄人这方面,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99棠西篇 ◎你又开了一个赌局了吗?◎ 雁城其实挺乱的,自从那位西小姐上位之后,环境勉强好了一点。 至少抢劫斗殴不那么常见了。 华庭内,两个值班的女人肩并肩靠在一起,分享着新得到的八卦。 听说了吗?上面那位金屋藏了个娇娇哦,还是个小瞎子。 嗯?不能吧,她多冷血无情,不是有人算过是什么断情绝爱的命格吗,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瞎子? 算命的说的话你还当真啊,咱们西小姐说到底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人不都感情动物,看见喜欢的就抢回来,欸人之常情。 棠西的房子好大,郁离摸着墙壁走了好久,也没摸着边。 棠西今天不在,房子多了好几个人看着她。 不知道棠西怎么说的,几个人就叫她小姐。她要下床,这个说小姐不能下,那个说地上凉会感冒,把她当温室里的名贵花来看待。 那天,是第一天。 时隔四年再度躺在同一张床上,棠西说,她松手了郁离就跑了。 她那时是什么反应? 她记得很清楚,她将棠西推开了,推到了床下面去。 床上就那么大的地方,她原本以为不会推那么远的,但棠西对她根本不设防,使了力一下就滚到床底下了。 她摔在地上声音好大,郁离当场就愣住了。 其实棠西不常和她生气,但还是害怕,是本能反应。 她做错了事,连一声道歉都不说,呆呆地摸着旁边的位置。 好久之后,棠西爬上来侧抱着她,郁离没再反抗。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棠西自顾自说着下午要叫人来换个大一号的床时,郁离突然开口打断了她,问得很直接。 很早之前就想那么问,好多事情,当时想做又不敢做的,一直到后来才敢做。 好些年过去,连记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模糊,唯独那种心酸无助最忘不掉。 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郁离时,如同一场噩梦,一只拉她入深渊的手。 郁离正脸对上她,贴得很近,鼻息相互纠缠,眨眼时纤长眼睫几乎要沾到一处。 然而,一点暧昧气氛也没有。 郁离问她,时至今日,那种无助感还在扯着她。 她想不通啊,为什么要把她绑到雁城来,都四年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明明大家都可以开始新生活,凭什么棠西要突然出现,把一切都打碎成渣滓。 棠西,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掐我,为什么说要杀了我,你为什么要拍我的照片? 她那时候,最害怕自己的胎记被发现,偏偏棠西威胁她,要发给全校师生,甚至还在器材室里 她那时候真的恐惧啊,头一次遭到棠西这种人,连她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时都觉得恐慌。 我我那时候 棠西是无话可说的,郁离的指控每一件都是对的,她都干过,特别混蛋。 第112章 所以面对郁离时,觉得没脸,哪怕她现在看不见了,棠西还是觉得羞愧。 脸涨红的,眼也红了,说对不起,说了好几遍。 一点用都没有。 我没传出去过,小离,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 是没传出去,只是把照片转发给了简明月而已,两个人一起来耍她,该说不说,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棠西连抱也不敢抱她了,她头一次知道郁离身上长满了刺,抱一下就扎得满手都是尖细的长刺,要疼到心里面。 她从前做了好多错事,一点补救的余地都没有了,郁离讨厌她,讨厌得不得了。 所以一开始是不肯认她的,一直说你认错人了,挣扎往房子里跑。 还是她,她强硬将人带回了雁城,如江喻烟所说,她一点也没考虑过郁离的感受。 比彻头彻尾的笨蛋还要惨的,大概是恶劣捉弄人的大小姐遭到了报应,现世报。 她颤颤望着满手的刺,几乎要跪到郁离跟前,眼睛彻底红了,来祈求她的原谅。 或者,不那么讨厌她也好。 她一点点的争取,迟早有一天,郁离不会再讨厌她,也许,她会喜欢上她。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恨也会变成爱,讨厌也能变成喜欢,只要还是那个人就好。 是第二次,重逢之后她在郁离跟前哭。 上位者的眼泪,谁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郁离不理会她。 她问出来之后,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从前一直憋在心里的事,扎在心底的刺,如同拔出来了一般轻松。 棠西的回答对她来说没什么关系了。 你把我送回去吧。 她转过身,不愿意面对棠西,抓着被子从床上下去。 地板没铺上地毯,脚底下冰凉凉一片,她站在地上,心里辨着方向,图南市、云港,还有家的方向。 她们没有关系了。 棠西也不说话了,她意识到自己之于郁离其实没那么重要,最多,最多是占了一个名字。 她是郁离的第一个女朋友。 是初恋。 最可笑的是,这也是棠西半强迫着换来的。 地上凉,把鞋穿上吧。 西小姐眼泪未干,小步跑过床那边将地上的鞋拿过去蹲在地上要给郁离穿上。 身份是真的转换了,从前棠西可做不到这些。 她过去抬郁离的脚,才一会儿功夫,地板的凉气就染了上来。 她要帮她穿鞋,郁离不肯,她在江家时也没这种土皇帝般的待遇,棠西凭什么给她穿鞋。 你别这样! 她眼睛本来就看不见,被人托起脚面,连站都站不稳,歪歪扭扭挣扎好一番,还是朝着一个方向跌了过去。 棠西自然是不可能看她摔到坚硬地板上的。 她给郁离做了人肉垫子,缓冲了下,年轻人身体强健,缓一会儿就没事了。 郁离一点也不想领情,她从地上爬起来,手摸到床支撑着在床边坐下去,没等棠西说话就先报了官。 她鼓着气,要让棠西送她回去,装得很凶恶的样子,连声音都提了几分。偏偏眼睛无神,脸上表情再凶,也不顶用,反而像只炸了毛的小猫。 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明知道我看不见,你还 她说着说着,忽然没了音。 西小姐蹲在地上,动作轻柔地将棉拖鞋套在郁离微凉的脚上,细致又认真。 完全不像她了。 郁离想,一点也不像棠西了。 她记忆的棠西好像也变了个样子,那个寡言沉默动不动就发疯的西小姐仿佛已经是过去时了,而唯一不变的是她是个疯子。 江姐让我照顾你一个月。 给郁离穿好了鞋,棠西才起身,慢吞吞道。 她叫得亲热,先前还是江总,这会儿已经是姐了。 说完,还怕郁离不信,要帮她打电话过去。 电话是肯定要打的,她是合法将人接来照顾,家属同意了的。 所以当事人再想回去也不行,必须要*满一个月。 听到一个月心都凉了,郁离不肯相信,仰着脸等她拨电话,她想听见江喻烟说,说她被送到棠西这里了。 电话接通,江总呵呵笑着说早上好,两个人相互寒暄几句才说到郁离身上。 郁离心里清楚的。 江喻烟对她其实没多用心,也没多少感情,毕竟是半路姐妹。 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毕竟四年前是因为江家郁离才出的事。 所以这次,为了利益将她丢给棠西,也是很平常的事。 电话挂断,外头太阳高高挂起,照耀四方,郁离的脸色黯淡好多。 棠西对她好殷勤,官方盖了章,她是名正言顺的。 问她早餐要吃什么,西式还是中式,连衣服都是手把手穿。 棠西,我不明白。 郁离得在雁城待一个月,她不想那么和棠西过下去,有些事总要说开的。 什么? 棠西抬头,眼中几分迷茫,转瞬又换上另一副表情。 她害怕郁离要跟她掰扯算账,都是旧账,都是她的错,偏偏没办法挽回,只好在郁离一次次的旧事重提中鞭挞着自己。 先吃饭吧,阿姨做了烧卖,纸皮的,你吃一口。 她筷子夹过来,送到郁离唇边,强转了话题,拿她当孩子养。 你又有什么新赌局了?这次是什么?还是市中心那套别墅吗?还是和简明月一起吗? 她直截了当地开口,头往后仰,躲开了棠西的筷子和示好。 两个人是好朋友,所以四年以后,再建一个新赌局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比如谁先找到消失了四年的郁离,谁能突破她的防线,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攥到手上。 不是没可能的事,郁离已经经历了一次,不能再经历第二次。 所以要说开啊,什么赌局之类的,又或者也想拿她换利益。 毕竟有点价值,她现在是江家的女儿,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她说那些话,四连问,直刺到棠西心口,血涓涓往外流,流了满地,郁离一点也看不见。 棠西眼底情绪复杂极了,她总算也体会到这种感觉,难受伴着酸楚,最后还是要笑着说先吃饭吧。 你吃一口吧,一天没吃饭了,胃会受不了的。江姐要是知道了也 汤匙舀了小米粥特意吹凉了送过去,说得好卑微,才劝动她吃了一口。 棠西想,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起码郁离还愿意吃饭。 这很好了。 100棠西篇 ◎雁城、阿呆、大雨◎ 郁离在雁城的第一天下午,棠西先是派了人将床替换掉,又找了医生过来给她检查眼睛。 她眼睛没坏的,视网膜没有受损,也没有瘀血压迫到神经,是心理问题。 但还是开了药,说对恢复有效果。 棠西负责督促她吃药。 棠西对她是真的好,事事以她为主,她是个盲人,于是连桌角尖锐部分都包了软垫,害怕她不小心撞到。 时间那么过着,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像是小情侣之间的同居。 她们吃住都在一起,一张好大的床,郁离来回摸过,整个人摊开都够不到边。 她睡在里面,棠西睡在外面,肢体接触很少,大部分是棠西无意间碰过来,在郁离还没反应之际,又迅速抽回。 不像是情侣,反而是同床异梦的妻妻,七年之痒过去,彼此间都没了最初的激情,连碰一下都觉得平淡,甚至厌烦。 完全不像那时候。 四年前吧,她眼睛还好好的,人也傻傻的,天真地以为棠西是有点喜欢她的。 躺在同一张床上,棠西总会吻她,轻轻啄着脸颊,兴致来了,便是暴雨般的拥吻,完全喘不过气,只能任由炽热身躯吞没自己。 小姐该回去了。 女声自耳边响了起来,叫她回去。 思绪发散又被收回,耳边脚步声很轻,几个人将她看住,劝她回去。 郁离没动,冷秋的风扑过来,她眯了下眼睛,忽然想到 她想那些做什么呢? 那些说不尽的亲吻,都算什么呢。 小姐,天晚了,西小姐回来不见您会生气的。 旁边人还在催,小心翼翼地,拿她当什么珍惜动物一样对待。 她叹了口气,不愿意为难人,起身,一只手立刻递了过去,帮她寻了方向。 这里是一处花园,郁离看不见,是那些人说的,说是华庭里最漂亮的地方,什么花都有,连那些市面上已经灭迹的在这儿都能找到。 第113章 她们还说,是棠西为了讨她开心特意找来的。 分明是撒谎,她来这也才几天,怎么可能的。 对于那些,郁离心里清楚得很。 几点了? 她慢吞吞地往前走,慢吞吞地问旁边人。 下午五点。 那人说话,嗓音很是嘶哑,有种沙砾的温良质感,表面无害。 郁离嗯了一声,问她:棠西回来了吗? 还没有。 郁离顿了下脚步,嗅着空气中的花香,继续问下去: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也不知道,模棱答到:快了。 郁离对棠西不怎么关心,只是找话题而已。 说完了棠西,又问身边人:你叫什么? 那人默了一会儿,嘶哑着吐出一个名字来:阿呆。 闲扯着聊天而已,郁离没再深问,只是问她:阿呆,雁城是什么样的? 关于雁城,郁离之前也只是听说过有座著名的虹桥,横跨虹河,是桥梁建筑上很经典的一座跨江大桥。 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比起云港和图南市,她一点也不喜欢雁城的冷秋,提起雁城,只是想正常地说点话。 不太繁华。 阿呆说道:但雨天很漂亮,城市建筑被洗刷干净,彩灯朦胧着,一眼望不到边际。 她的文字不足以支撑起郁离的想象力,郁离根本想象不出来雁城是什么样子,只好去想雨天的虹桥。 她不知道虹桥下多少碎肉尸块被冲进虹河里,她想着彩灯,想着烟雨朦胧,继而,又想到了身边的阿呆。 她在雁城,在雨里,会撑着伞专门去看一眼那座虹桥吗? 她知道阿呆是谁啊,哪怕声音伪装的再嘶哑,身上的味道是不会变的,不是指荼蘼花的味道,是另一种,骨子透出来的气息,带着些微的冷意肃杀,面对她时,又软和下来。 阿呆, 郁离喊她的名字,完全像是对待另一个人一样。 身上不再长刺,连语气都柔下来,是她本来的样子。 装作不认识的话,整个人都觉得放松好多。 莫名的,她问了一句:你明天也会出现吗? 明天的人,是西小姐,还是阿呆呢? 引路的手轻轻放了下来,郁离上了台阶,身后脚步无声,阿呆没再跟上来。 郁离一下子就没了方向感,她站在原地,几分无措映在脸上,却没有回头。 本来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郁离要探出手去摸索墙壁时,身后人突然走过去,走到她跟前。 嘶哑声音于耳边响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说:会。 明天来陪郁离的,是只认识了一天的阿呆。 甚至,她找好了合适的理由。 西小姐最近很忙,让我来陪着您。 说完,那人规矩牵着她的衣角,再次为郁离领路。 /:. 郁离一瞬怔然,身体下意识跟着阿呆走,好久好久,才似叹息般点了头:嗯。 晚上,阿呆离开。 半小时后,有人推门进来,脚步略急,是棠西。 她好忙的,光是听脚步也觉得风尘仆仆,进来就凑到郁离跟前,问她:今天怎么样? 她声音清越,一点也没有嘶哑感,连身上的荼蘼花香都回来了,多神奇呀。 郁离微侧脸向着她的方向,指尖摸着阿呆走时递过来的一本盲文书,指腹间正是欺骗两个字。 有些应景。 郁离反应很淡,点点头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棠西眉目舒朗了些,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反应,她心里觉得愧疚郁离,只要她还愿意理她,总归是不坏的。 夜里关了灯,睡在同一张床上,安静无话。 棠西几次想开口的,想问她为什么对才认识一天的阿呆那么好,对她却是这个样子。 其实心里也明白,她是个坏人,对郁离来说,更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仇人。 小离,你睡了吗? 夜色苍茫,室内一盏小夜灯也没有点。 棠西很轻地挪了几厘米过去,分寸把控的极好,快要碰到郁离摆在身侧的手。 嗯。 郁离回应一声,意思是睡了,不想说话。 你今天 棠西听懂了她的意思,心里却有另一个理解。 过得怎么样? 她问出来,想循序渐进,从过得怎么样问到遇到什么人,继而知道郁离对阿呆的态度。 你想要我怎么样? 郁离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就在棠西黯然以为她不会再回应时,轻轻的女声带着刺扎过来,一下子就把刚冒出来的火苗掐断了。 棠西捂着心口沉默下来,慢慢闭上眼,夜色在眼前黯淡,群星闪烁其间,是要窒息的黑。 翌日,郁离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摸过去,冰凉凉一片,人走了许久。 她昨天想了好久,才想到那句刺棠西的话,说完,又觉得不舒服。 为了和棠西置气,她快变得不像自己了。 上午医生来了一次,问吃了药吗,检查了眼睛,不见起效。 这是很正常的事,即使眼睛是病理性的坏死吃了药才几天也不会有效的。 除非是神药,一吃下去就有效果,眼睛立刻明亮,能重见光明。 但每天一次的检查医生也没办法,是棠西要求的,她是雇主,钱到位怎么都行。 郁离算是掰着手指过日子,什么时候两只手十根手指依次轮了三遍,什么时候她就解放了。 不用待在雁城,不用费心想着怎么刺戳到棠西,也不用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有时候,也想着要不就那么算了吧。 她的气认真想想,很久之前就没有了。 她是个大人了,生理上成熟,心理也成熟。 所以回头看看,真的没什么。 可是,一想到那女孩站在角落里仰面看她,拘谨得不成样子还要问她,未来是什么样的时候,她该怎么说呢。 那个未来,想做医生,想带着妈妈改变生活条件的美好未来,她根本没做到。 她瞎了眼,傻子一样困在别人的期盼里面,还以为自己真的有朋友。 这样的未来,她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她甚至,无法恨毁了她人生的人。 卑微懦弱塑造出的人,外表再怎么光鲜,头上的光环再怎么厉害,心都是虚的。 她待在雁城待在华庭,什么事也做不了。 人闲下来,不免又想到好多往事。 那时候郁离还在忙着高三的学习,有希望有奔头的时候,几乎没有空闲时间,一心想着上了大学就好了,就解放了。 谁能想到会是那种结局呢。 苹果吃吗? 阿呆在旁边安静地陪着,指节间露出一截锋利刀刃,正专注给她削着苹果。 她声音如常嘶哑,并不多话,这时,却突然开口打断了郁离发散到天边的思绪。 因为她看起来不太好,悲伤满溢出来,和下午的暴雨格外相称。 不待郁离回答,苹果已经送到唇边,郁离下意识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在唇舌间炸开,甜的过分了。 下雨了,您要去虹桥看看吗? 苹果一瓣瓣送到嘴边,阿呆眉目柔和盯着郁离不停咀嚼着食物微微鼓起的脸颊,心里觉得可爱,像只仓鼠。 她想让郁离快乐起来,去外面走一走,也有些私心,想带她去看那座桥,尤其是雨天。 她第一次来雁城时,那天也下了像现在那么大的雨,也是在虹桥,算是她脱离棠家的起点。 所以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虹桥?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郁离疑惑,她听得见外面雨水噼里啪啦的下,水汽顺着半掩的门扑进来,将人完全包裹进去,呼吸几次,感觉人都潮了。 但转瞬,又想到阿呆说过,雨天的雁城。 嗯,雨天是雁城最漂亮的时候。 阿呆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她想把雁城的美毫不保留的展示给郁离看,哪怕她根本看不见。 将虹桥和雨联系在一起的人是个天才。 阿呆说她是在雁城长大的孩子,雁城人最喜欢的就是雨天,各种各样的雨,斜风细雨或是瓢泼大雨,雨伴着风,要么是朗朗清风,要么是要将人原地往前推的狂风,无外乎这几种情况。 郁离原先是不打算出去的,她喜欢安静,喜欢这样窝在房子里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外面的雨下得好大,天上的乌云厚厚几层,朝着地面四角压过来。 第114章 光是听着撒豆子般的雨水就能想到那种压迫感,更不要说出去裤脚鞋袜说不定都会打湿,会不舒服一整天的。 但随即,又想到从前。 她和棠西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不是没遇到过像今天那么大的雨。 那时关着窗闷在房间里,外头风声呼啸,雨点拍打在窗户上,房间里没点灯,两个人挨到一起看一部恐怖电影,鬼物突脸时她害怕地扑到棠西怀里。 她记得的,棠西说她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那么下去。 这么一想,日子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她们还是有些快乐时光的。 所以,忽然好奇起来棠西为什么会喜欢虹桥大雨,那样的日子,是骗她的吗? 好,去看看吧。 郁离鬼使神差同意下来,话出口,立刻问了一句:棠西会让我们去吗? 阿呆手中盘子里的苹果见了底,听到郁离的话,顿了顿,说:我出去给西小姐打个电话。 郁离点头:嗯。 她好像不知道郁离已经认出来她了,雁城的西小姐执着于扮演阿呆这个角色,甚至入了迷。 原地等了一小会儿,走出去的阿呆回来,说:西小姐同意了,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俄顷,黑色轿车开出华庭,只奔城北的虹桥去。 车子里,郁离坐在副驾驶,车窗严丝合缝的扣住,一丝风也吹不进来,她抬手摸了下车门附近,和那天是一模一样的触感。 棠西的伪装一点也不好,车子也不知道换一辆开。 郁离默默松手,车子破开大雨疾驰向北,半小时后停下。 阿呆过来给她解安全带,身体刻意贴得很近,指腹不经意擦过郁离手背,汲取到一点温度心里不知道要雀跃多少。 不想时光那么快过去,郁离表情疑惑一瞬,她说谎脸不红心不跳:安全带卡住了。 阿呆低头摆弄一阵安全带卡扣,几秒的事情硬是给延长了半天。 郁离耐心等着,呼吸着她那边的空气,只觉得周身都是她的味道,微微往后仰了下头,呼吸间,阿呆的气息依旧存在,好像在说,你无处可逃。 郁离身体渐渐僵硬住了,手指握在掌心,几分无措,一直仰着脖子。 好似低些头,就会碰到阿呆的唇。 好半响,才听到卡扣锁开的清脆声音,阿呆抚了下郁离微褶的衣角,嘶哑着说:好了,我过去给您开车门。 下了车,雨伞罩在脑袋上,郁离只觉得雨下得真大,往前往后都是水洼。 阿呆跟她说,这里就是虹桥,于是摸着黑往前走了几步,脚下量感和踩在普通地面上似乎没什么区别。 再往前几步,摸到了桥上的栏杆扶手,冰凉凉一片,收回手,整个掌心都湿了。 这里漂亮吗? 郁离默然开口,空茫的眼睛转向远方雨雾。 漂亮,下面是虹河,两岸一边是山一边是住房,下雨的时候雾蒙蒙的,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就是这样啊,黑沉沉的山和万丈高的楼宇都隐没在朦胧雨雾中,好仔细才能看清些模糊轮廓,看不清还好,看清了就觉到了压迫感,顿时感到要喘不过气来。 而且,雁城的雨是两个极端。 小雨时大家都缩在窝里不肯出门,懒懒散散地扯闲天;大雨时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刀劈斧砍,血流了满地又被雨冲刷进虹河里,等雨过天晴,便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大家从家里走出来,又是和和睦睦的邻里邻居。 便如现在,那么大的雨,站在虹桥上往下看,河岸边几个黑点来回移动,像几只微不足道的蚂蚁在爬。 阿呆看得清楚,几个人拎着刀砍来砍去,这个拽着那个的衣领,那个又扯了别个的裤管,一会儿的功夫下来,黑点上抹了点红,嘶吼声呼喊声破开风传过来,到了郁离耳朵里,已经不甚清晰。 阿呆,那边有人吗? 她问了一句,心里觉得也是来看虹桥的人,说话声挺大,大概好几个人。 毕竟这座桥也算是雁城的著名景点,再加上大雨加成,来看的人总归是有的。 黑点渐渐停了拉扯动作,一个定在原地,两个踉踉跄跄朝巷子里跑。 阿呆看在眼里,说:有几个人,应该是游客,也在看这座桥。 停顿一秒,她又补充道:雁城经济不太好,城市财政靠旅游业来支持。才怪。 雁城是彻头彻尾的暗面城市,三不管地区,发生械斗导致人员伤亡也不会有阿sir来阻止抓人,经济上都是什么黑一点的东西维持着,旅游业从来都是靠不住的。 知道是游客,郁离就不好奇了。 她后退一步,头顶雨伞也跟着往后,等退到了合适位置,脚下雨水感觉没那么多时,郁离才钝钝开口:阿呆,你喜欢这里吗? 她应该说棠西,你喜欢雁城吗? 喜欢。阿呆维持着寡言的人设,吐出两个字便默顿住。 郁离摇头,继续问她:那你觉得棠西呢,她会喜欢这里吗? 她一下子就问住了阿呆。 从小就在雁城长大的阿呆喜欢雁城喜欢虹桥,那么,在图南市长大的棠西也一样喜欢吗? 阿呆给不出答案。 最初来雁城只是因为命令任务,后来到雁城,是为了郁离。 因为她从她身边逃跑了,她找不到,只好答应了棠念意帮她培养雁城的势力,后来,和棠念意断了关系,雁城成了她新的暂留地。 阿呆不是棠西,她给不出答案,只好说:我我不知道,也许您该问西小姐。 想知道的话,去问当事人好了。 棠西想,要是郁离问起来的话,她一定会说,不喜欢。 不,不应该那么说,开始是不喜欢的,后来郁离来了,也没那么不喜欢了。 听到她的话,郁离笑了下,轻轻浅浅的,像一片雾,转瞬间就消失了。 阿呆看到她的笑,小小的怔愣住,她好久没看到郁离笑了,重逢之后,郁离讨厌棠西,所以一次也不曾在她面前露出过笑颜。 她忽得动了下小指,几分喜形于色,片刻后又消失。 因为她突然发现,郁离是对着一个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笑的,不是对她。 阿呆不是棠西,对郁离而言,她只是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陌生人,棠西的下属。 静默中雨声变小,郁离敛眸,听到不远处民居里妈妈呼喊孩子吃饭的声音,不由得恍惚一阵,再回神时便是开口要回去。 我们回去吧。 当夜,郁离做了个梦,噩梦。 梦里,她站在虹桥上,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下了好大的雨,冰冷冷打在身上,人都淋透了。 她梦里是看得见的,她见过虹桥是什么样,往前走,要找路回去时,脚面忽然攀上来一只森白的爪子,她往后退,脚踝却被拽住,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桥底下爬上来一群怪物,要吃人的怪物。怪物上了桥,它们眼眶里黑洞洞一片,也看不见,只好翕张着吻部,嗅着猎物的味道。于是嗅到了郁离的气息,成群扑过来,要吃掉桥上的人。 郁离在血口白牙要咬住自己手臂时及时醒了过来。 不知道是晚上还是白天,醒来时整个人都木的,睁开眼,黑漆漆一片,还不如梦里,她还能看见。 整个人躺在床上,胸口呼吸急促,额上也出了冷汗,喘着粗气不敢再睡。 她做了噩梦,来到雁城,久违的噩梦。 她动静不小,身旁人睡眠浅得很,一点风吹草动就醒了。 关于郁离的事又格外敏锐,知道她做了噩梦受到惊吓,也顾不得郁离说过讨厌她的事,靠过来紧紧抱着她,一边在她后背轻拍,一边轻声说着没事了。 不要怕,我会陪着你,梦里都是假的,没事的,不会有人伤害你。 棠西的怀抱好暖,一下子就把噩梦带来的后遗症都驱散了。 郁离反应了一会儿,人靠在她怀里,往哪里躲都不合适。 于是就那么由着棠西抱着,听着她胸口极速的心跳,直到睡意再也抵抗不住,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住。 【作者有话说】 打卡[加油] 101棠西篇 ◎你觉得呢◎ 那夜过后,差不多过了小半月的时间,郁离没再做过噩梦。 如常的上午,先是来检查的医生,扒着眼皮拿手电筒照了下,虹膜正常,半点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医生问郁离眼睛有没有不舒服,语气耐心细致,还带着些小小的遗憾叹息。 她眼睛没有一分神采,坐在一边一动不动时,整个人像是尊瓷做的。 郁离摇头,之前在江家时,江喻烟也请了医生来看眼睛,甚至还有心理医生,不过没多大效果。 第115章 所以在雁城,她同样不抱希望。 医生摇着头走了,再次敲门进来的,是阿呆。 阿呆,棠字去掉盖头,随意取的名字。 郁离叫了十几天了,棠西想装下去,她也不戳穿,总归是有什么目的,但她已经知道了,有了防范,只冷眼旁观。 小姐,出去走走吗? 阿呆说天气很好,天空是澄明的蓝,宛如水洗般,一望无际。 是雁城雨季里难得的晴天。 郁离侧脸朝着她的方向,听她声音里的嘶哑,微微有些出神。 阿呆,你没有事要做吗? 她问她,朝着她的方向,连脚尖都挪了一点,要很正式的谈话。 我的事就是陪您。 阿呆肃正道,她是不会说情话的,碍于身份限制,连和郁离一起坐的资格都没有。 雁城是冷秋,房子里开了空调,快三十度,仍觉得不暖和。 郁离低了脑袋,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团成一团,继续问她:那你之前呢?我来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她要刨根问底,摆明了不想出去。 阿呆也看出她的想法,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出一个橘子在一边剥着,一边想着措辞。 好一会儿,看着手里剥了一半皮的橘子,才说:买水果的。 说完,又想到了专业术语,补充了一句:负责采购。 算是个冷笑话,一下子就戳到郁离的笑点。 她歪在沙发上,脑袋靠在抱枕上,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 只好抓着抱枕将脸埋进去,肩膀颤颤着,连脚趾都要抓地了。 阿呆,你帮我把电视打开好不好? 她控制得很好,说是小腿抽筋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指使着阿呆做事。 声音轻轻的,像是飘下来的雪,说了许多,阿呆只听得见她前面那句抽筋了。 需要我帮你按一下吗? 她凑过来,半蹲在沙发前,想要摸上郁离的小腿。 她想的好简单的,只是怕郁离疼。 不,不用了,已经好了。 郁离能感受到的,属于阿呆的气息立刻变重了,山一样压过来,惊得她立马缩了腿。 她不应该找那个理由来掩饰自己的笑的,这样一来,先前还算和谐的气氛一下子就打破了。 变得僵硬,甚至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紧迫感。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剥好的橘子对半分放回果盘里,阿呆尝了一瓣,酸涩感烧到胃里。 小姐,您为什么 她想问出来的,问她和阿呆那么好,为什么不肯理会棠西,明明,先来的是棠西才对。 可接着,郁离打断了她,她好像没听到那句话,眯着眼靠在抱枕上,语气轻缓柔和地问她:阿呆,你不念书了吗? 阿呆怔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眼里,读书时很费时的一件事,她的路不在读书上。 没有,读完高中就回来了。 真可惜。郁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 阿呆:没什么好可惜的,我读书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不如早点出来工作。 郁离微微睁开了些眼,眼睫颤了颤,不知为何,说话时嗓音也有些哑。 我从前也蛮傻的,一直觉得读书能改变命运,所以从小到大学习都很努力,同学寒暑假出去玩,我就在家里学。先把上学期的作业做完,再预习新学期的课程,没有一天松懈的时候,每次考试成绩都能稳进前三。 说着说着,好像时光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们窝在老小区几十平的房子里,奖状贴了满墙,妈妈下了班在厨房里忙活,她就在房间里学习。 那种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她从抱枕里抬起头,脸上表情很淡,偏偏能看出来疲惫,拉着尾音说:其实那样好累的。 郁离继续说,嘴角扯了点讥讽笑意,面向阿呆:阿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她努力了十二年,四千二百十二天,都白费了。 其实她说话很平,可那些话无论何时听了,都觉得难过。 阿呆是知道的,她从前还生气过郁离的未来规划里没有她。 她知道啊,东林大学医学院,郁离的梦想。 都成了泡影。 她不敢接话,尽管不是她造成的,可那些事里,也有她的参与。 只好颤着声拙劣地转移了话题,慌乱从果盘中拿出那个剥好的酸橘子递到郁离手心里。 吃个水果吧 最暴烈的雪迎着炽热太阳落在头顶,手摸过去,连湿润都不曾留下,指尖一片干涩。 郁离垂眼,安静接了过来,掰开一瓣放进嘴里,酸地眼泪都掉下来。 阿呆,酸。 她咀嚼着酸橘子,眼泪一颗颗落下来,珍珠一样从白皙脸颊滑下。 郁离想,是橘子太酸了,只是吞咽就觉得痛苦,所以才哭了,不是别的。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吐出来吧,我接着呢。 阿呆最着急她的啊,完全没注意到递过去的是橘子,看见她哭,什么都顾不得,连声音都不装了,摊平手放到她嘴边要她吐出来。 也不嫌恶心,入了嘴的东西吐出来多难看啊。 偏偏她做得出来。 听到她的声音,郁离一瞬停顿下来,抬手摸着她递过来的手,拉到唇边,吐出一半咬开的。 掌心触感是真的,湿润粘腻,发涩发酸的橘子仿佛穿肠毒药,落到手上,一下子就疼起来,连心的疼。 偏偏她还握着阿呆的手,于是疼变成了另一种感觉,发热发烫,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掌心接住了眼泪,无数雪花融化在滚烫的皮肤上,成了一汪水。 她要收回手的,要将手心里的橘子丢到垃圾桶离去,再给郁离抽几张纸巾擦眼泪。 她计划好的,可郁离不放手。 她紧攥着阿呆的手,滚烫的、炽热的、冰冷的、温良的,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都随着酸橘子吐了出来。 我们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步呢? 她望着她的方向,那双眼睛里空荡荡的,一点风也没有。 就好像,她的眼睛里,没有阿呆,也没有棠西一样。 阿呆,不该说棠西了。 棠西忽然觉得头顶的雪大了好多,是暴雪,雪花鹅毛大,刀子般锋利,一点点割在她脸上。 不疼的,心里感觉堵住了,要喘不过气,连看都不敢看她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艰涩开口,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但在郁离看来其实很拙劣,连着急之下吐出的本音她都没有注意到。 阿呆从身体里消失了呀,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陪着郁离静静坐上一整天,随意扯着闲天,说雁城的风景,天气晴还是雨,都不太可能了。 只好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隔着的距离再躺一个人也是足够的。 那么静静再躺十几天,她就得把郁离送回云港去。 怎么会甘心呢。 一开始。 郁离说,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气味她好熟悉的,第一面的时候,不止是棠西,郁离也在第一面就认出了她啊。 我听见你的声音,嗅到了你的味道,棠西,我能认出来你。 就像两道注定纠缠在一起的风,无论什么形态,都能辨认出来。 她们的手还在一起,交叠着握紧,是郁离先用的力。 她不想再那么下去了,眼睛坏掉之后,日子总是一样的无聊。 日复一日,摸着冰冷墙壁熬过时间,无论是在云港还是雁城,都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棠西。 她在云港时并不快乐,江喻烟对她是责任,江暮忱对她则带着轻蔑的厌恶,至于那个小侄女,郁离讨厌她。 她的爱恨分明得很,尽管别人拿她的爱恨一点也不当回事。 在郁离这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来。 所以对阿呆那样,也不是不喜欢。 掌心上摊开的手颤抖着,聚到手心的泪摇晃着荡出水纹,水液随着滑下,从掌根淌到腕间,郁离能感觉到。 她施加了些力道,托住棠西颤在不停的手,很轻很轻地问她,像是索取一个承诺,一个从生到死的承诺。 棠西,你还在骗我吗? 棠西没说,她眼望着郁离,忽然觉得暴雪小了些,雪花一片片落在脑袋上,轻而又轻,像是一只手抚摸着发顶,一点也不难受了。 第116章 她往前靠近一点,维持着半蹲下来的姿势,仰望着郁离,望着她空茫眼睛里流淌下来的晶莹眼泪,小心又谨慎地问她:你还讨厌我吗? 她话说完,郁离便笑了,宛如春风化雨,一气儿将那些阴郁都踢开。 她*没明说,托着棠西的手也放下来,反问她: 你觉得呢? 102棠西篇终 ◎她们天生契合,早该如此◎ 棠西一点也感受不到。 就像她当年藏在心里的喜欢,棠西也是觉不出的。 她是个相当迟钝的人,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唯一敏锐的也只是日复一日在实践里训练出的对危险降临的感知力。 所以完全不敢赌啊,要是猜错了,更加难堪。 小离,我不知道。 她实话实说,完全不敢看郁离那张嵌着泪珠的小脸,那双眼睛里头亮晶晶的,人还笑着,像是晨起时葳蕤绽放的夏花,又害怕是转瞬即逝的幻梦。 棠西唯一的勇敢便是把人从云港带到雁城,她答应了江喻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要治好郁离的。 否则,她得把人送回去。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在郁离眼里是什么怪样子,所以一个月根本不可能。 她治不好她的。 可偏偏不甘心,想永远留住她,哪怕永远那么卑微下去。 所以这些天,她把郁离说的那些刺话都撇到脑后去,只当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听也听不懂,只盯着她微微发白的唇,想着要多喂她喝点水,多吃点饭。 后来又想,还是买支润唇膏吧,果香型的,温和不刺激。 她话说完好一会儿,郁离忽然从沙发上跌了下来。 一尾鱼一般从沙发软垫上滑落,好巧不巧,跌到她身边。 她还流着泪,眼光闪烁着漂亮水花,脸上显出很急的模样,手顺着膝头接触的地方往上抬手,从腰身摸到肩膀再到面颊。 她快摸遍棠西全身了。 好似燎着火,相贴的地方立刻滚烫起来,棠西动作轻轻往后挪,完全看不出郁离想干什么,只觉得再那么下去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她胸口燃了一团火,害怕再靠近几寸,火焰就会灼伤郁离。 别。 她后退一点,郁离就小幅度的往前一点,她空出的一只手按住棠西的大腿,另外一只手在她脸上摩挲。 手心触碰到大腿的一瞬间,棠西浑身毛孔都僵住,差点忘了呼吸。 她想截住郁离乱摸的手的,但一只手心里存着那半个酸橘子,只能用另一只手碰她。 她没再动作,只是问:小离,你想做什么? 她眼神暗了下来,克制又压抑着往后仰着身体,直到后腰撞到茶几,退无可退。 郁离摇了下头,耳尖随着微微晃动的发丝露出来,薄薄的耳垂红了一片,透着光,像只渗着血的白玉。 棠西望着那片耳垂莫名吞咽了一下,喉中无物,她却觉得,心里一下子就空起来,连同胃袋也一起灼热发烫,想真正吃点什么,来抚平那种痛苦。 郁离的手摊开沿着身体曲线贴合在她大腿上,另一只手则沿着脸颊向下,摸着瘦削的颌骨点在她发干发涩的唇瓣上。 有什么东西在四年的沉默里一气爆发出来,是棠西自己送上来的。 这样,还不知道吗? 她声音很轻,小小一团窝在棠西跟前,身体无限拉长,随着她的后仰一步步接近,动作暗示很是明显。 窗外忽然炸了一个响雷,房子里头,灯光忽然暗下来。 天光迅速晦暗,雨丝垂坠下来,不一会儿就成了倾盆大雨。 她们在安全又温暖的房子里,雨不会落到身上,风也不会吹开衣服。 棠西却觉得,外头的雨好像打在了身上,像某种助燃剂,胸口的火一下子窜起来,再怎么也压制不下去了。 小离,不后悔吗? 她哑了声,那张在下属面前冷静自持的脸忽然变了个模样,眼睛眨啊眨。 房子里灯火忽闪,她的脸色明灭,有暗光闪烁。 阿呆。 郁离突然唤了一声,不是棠西,而是阿呆。 她是故意的,无论是棠西还是郁离,她们都很清楚。 沙发到茶几的空位就那么一点,挤了两个人,肩碰着肩,腰贴着腰,连膝头都要挤在她大腿中间,她们亲密无间,如交缠在一起的两条蛇类相互依偎,躯体鳞片紧紧挨到一起,偏偏她叫了阿呆。 声音悦耳,咬字些许黏糊,不是棠西,是阿呆。 棠西忽然明白,什么是冷血动物。 阿呆,棠字去掉盖头,一个临时杜撰出来的小角色,雁城里长大的孩子,连个姓都没有,却成了郁离刺过来的又一把刀。 是她,亲自铸就的一把刀。 是她的一部分,刀刃锋利,被郁离柔软无骨的小手握住刀柄,转而刺入她胸口。 在她以为自己会迎来日出时,那把刀一点情面也不留,噗呲一声,插入无防备的血肉中。 你要杀了我吗? 棠西身上的火突然就灭了,她仰着头,过肩发垂到茶几上,眼光黯淡着,映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她眼中吊灯不再明亮,是冷冰冰的器物,一如郁离眼中的她。 偏偏心存着些侥幸,也许只是口误。 不。 郁离抬手摸着她的耳垂,笑着说:杀人是犯法的。 她是故意的,她们都知道。 所以她一遍遍的亲近她,一遍遍的在她耳边重复着阿呆这个名字,都是为了报复她。 她是没长大的孩子,是时光永远暂停的疯子,是无害的瞎子。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捏紧了棠西的耳垂,身体贴上来,脸颊很亲密地挨到她脖颈处,循着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的声音,轻轻咬了下去。 她想那么做好久了,从第一天开始,那晚见到棠西,她们紧紧相拥的时候,就想咬一口了。 棠西发出一声闷喘:唔 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对不对? 她一遍遍说着那些爱恨,说阿呆,说喜欢阿呆,讨厌棠西。 看呐,她也疯了,不是待在雁城的这几个月,也不是在江家的那四年,是更早之前,独自一个人困在无边际的黑暗里时,她就疯了。 你知道吗?阿呆。 湿热的吻落在棠西僵硬的躯体上,郁离整个人都攀到她身上,像条无毒的水蛇,软着声和她说话。 第一天夜里,我努力想要解开身上的绳索 她吻着棠西的身体,从耳垂到眼睑,是超乎寻常的热情。 偏偏嗓音柔着,像是拿着童话书给人讲故事的漂亮姐姐,每一个字都刻在棠西心里。 于是在漫天的亲吻里她终于知道,郁离到底遭遇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呼之欲出,痛苦的、沉默着,像是溺水的无辜旅人,一味地抓住身边可以够到的一切。 郁离很清醒,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抓一条绳子而已。 你没有骗我的,对吗? 绳索悬在头顶,棠西一只手虚虚环在她腰上,一点回应也不给的。 她大概在震惊,或许是在思索,眼前的郁离和她心里装了四年的郁离出入太大了,她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面。 阿呆。 她不回应,郁离只好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阿呆、阿呆、阿呆 你不会再骗我,对不对? 怀里的女孩精神接近于崩溃了,棠西感受得出来。 外面暴雨瓢泼,她觉得心里也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浑身都湿漉漉的,有只手抓上来,试图引诱她一起沉沦。 某种意义上她们是同一类人,一旦握住什么东西,死也不会松手。 棠西昂着头,为了不让脏东西碰到郁离,那只手高高抬起,掌心泪水滑落,顺着手腕蜿蜒到肩背上,一片冰冷。 一如她的心。 小离,你病了。 她克制地很,想要推开郁离,去洗个手,然后把她送到房间里。 棠西想,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醒来,世界又会恢复成她们熟悉的样子。 你不爱我吗?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郁离的亲吻炽热,几乎吻过她脖颈脸颊每一处地方,唯独有一片地方,她避之不及。 所以你是骗我的吗? 最后一句,近乎嘶哑绝望的喊声,顷刻间被窗外轰鸣雷声掩盖住。 炸开的白色闪电里,她在哭,脸上却含着笑,唇角不断上扬。 棠西望着她疯癫的面容,忽然怔愣住。 她是爱她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的爱永恒不变。 第117章 所以才没办法回应,她病了,她不能趁人之危。 可后来,忽然就想明白了,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面目,卑劣自私的灵魂困在浓稠的黑夜里无处挣脱,棠西于她而言,是四年里唯一窥得的天光。 所以一旦抓住,那副安静到死寂的皮囊立刻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只剩下郁离,快要将心都送上来的郁离。 棠西无法想象那些个日夜里不见天光的郁离该有多恐惧绝望。 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只好拥紧了郁离,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没有,我喜欢你,我爱你 她是盲眼的姑娘,是她存在心尖上的明月。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她早就发烂发臭,是死水里捞出来的一截枯木,摆在展柜里供人观赏,一旦真正触碰到,就会发现她枝丫脆的要命,轻轻一碰,只剩下点可怜的木屑。 这样的她,也值得人费尽心力去欺骗吗? 郁离也无法确定了。 但她愿意相信棠西,她是她四年死水生活里唯一的微澜啊。 棠西, 她再度唤回棠西的名字,轻轻在齿间捻着,好似在念一个很好的人的名字。 你要是骗我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按住她心口,掌心下是滚烫心脏,她想,棠西要是再骗她的话 她是会用刀的,切菜和杀人是一样的。 放完狠话,棠西拥她更紧,贴着她的唇说:不会的,我爱你。 我爱你 像一句了不得的咒语,一说出来,人就不是自己了。 郁离捧着棠西的脸,不顾一切吻上棠西发干发涩的唇瓣,紧紧拥住她的肩膀,下了死力气咬住她柔软的唇。 远方天空雷声轰鸣,闪电映着郁离那张苍白疯癫的脸,连同额上鲜红的胎记,以及眼里的空茫。 女鬼一样。 那一刻,棠西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心都要被剖开了。 她该拿茶几上细长的水果刀塞到郁离手上,叫她沿着皮肉生剖开胸膛,掏出那颗血淋淋的心放到她手心里。 毫无疑问,她是爱她的,所以任由她死咬住唇瓣,她的牙尖了好多,足够利到咬破皮肉。 血线顺着揉在一起的唇瓣淌下来的时候,谁也没停下。 她们是两道分不开的风,无论什么形态,总会纠缠到一起。 无论是爱是恨,棠西想,都不重要了。 郁离拿她当救命稻草一样。 郁离快要坠下去了,数不清的噩梦堆在细弱肩膀上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原本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着承受的,谁知道突然有一天,会遇到棠西呢。 她想,她可以攥住她。 后来又想,她应该攥住她。 最后,她必须攥住她! 是棠西自找的,是她的报应。 是棠西的错。 汹涌情绪倾泄般炸开,都被那个人默默接住。 大概是夜半,窗外风雨将歇。 房子内一片黑沉,郁离趴在棠西身上舔舐着她唇角的伤口,小猫一样收敛着爪子安抚着主人。 她忍不住想叫她阿呆,两个字在喉间荡了好久,还是没说出口。 你想回云港吗? 棠西这样问她,嗓音嘶哑着,喉间也是一片干涩。 其实事后该说些更亲密的话,说你爱我,说你离不开我,说我们亲密无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她们不能。 郁离不喜欢她,她只是在很恰好的时候撞了上去。 无比幸运,成了她的情绪接口。 郁离停下动作,半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她。 她脸颊上好大一个牙印,蹭了不少血上去,显得鬼魅极了。 你想我回去吗?你是不是 她一点安全感没有,恨不得要挂在棠西身上。 不想,我想和你每天都待在一起。 结实手臂环着怀中人的腰肢,她们相拥而眠,彼此胸膛紧贴,能听到最为赤忱真实的心跳声。 棠西想,这样很好了。 郁离想,这样不算坏。 她们天生契合,早就该如此。 哪怕无爱。 所以,最后还是留在了雁城。 至于什么云港啊什么江家啊什么江喻烟啊,那是什么啊,唔,从来没听过的名字和地方呢。 【作者有话说】 江喻烟:混蛋啊棠西!把我妹还回来! 杜钰然篇 103杜钰然篇 ◎我是来道歉的◎ 这里其实只是狭窄的墙角,郁离小小一个团在那儿,不该被发现才对。 可偏偏那人叫出了声,她知道郁离,一下子就喊出了她的名字,疑惑与笃定是三七开。 紧接着,她又叫了一声。 如平底起惊雷,一下子就将地上穿着单薄白裙的女孩给吓住了。 郁离反应了好一会儿,小指攥着裙摆很是紧张,她没想起来是谁。 混沌的脑子久久缓不过来,直到脚步声更近了些。 靴子踩在碎叶上不断朝她靠近,仔细听的话,来人似乎也哼着不成曲的调子,要和她呼应。 于是刻意遗忘的记忆慢慢复原,她想了起来。 那首歌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一部电影里的插曲,而那部电影则是她粉上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明星的第一部电影。 她脱粉四年了都,谁能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呢。 郁离一下子就记起来了对方是谁。 杜钰然声名鹊起的影后,近些年转做幕后成了制片人,手底下依旧部部精品,是电影圈里的口碑保障。 郁离记得的,杜钰然,她无比虚幻瑰丽又大放异彩的太阳。 您是? 她颤颤出声,歪着脑袋装着疑惑,手扶着墙面站起身,整个人笼在阴影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乡遇故知吗,还是更坏一些的。 另一场利用欺骗堆积成的友情交换? 就像曾经一样。 郁离不知道,只是出于本能,脚步朝着杜钰然的反方向挪了些,连身体都因紧张僵硬着。 你不记得我了? 杜钰然注意到了她的紧张,她停在原地,半米远的距离,眼光打量着郁离,试图推断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家。 抱歉。 夜风拂过,郁离穿着单薄得很,垂到小腿的裙摆被风吹起来,她用手掩下去,轻轻回了杜钰然两个字。 她微微仰头,放到腿上的手本能攥住的裙角,另一只手摸着墙壁要往前走,越过杜钰然回到安全的房子里去。 你眼睛怎么了? 杜钰然并没有纠结过多郁离为什么不记得她,她是个精益求精的演员,很自然地注意到郁离僵硬的肢体反应和她小心往前迈的步子。 继而想到,郁离的眼睛可能出了问题。 她演过这类角色的,盲女嘛,眼睛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电影里唯一的依靠是一只拉布拉多导盲犬。 算起来,她们有四年不见了,中间发生了好多事,单说她自己,从一个演员变成了制片人,偶尔在看得上的导演的作品里客串一个不重要的配角,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算得上闲适自得随心所欲。 只是,郁离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家,眼睛怎么出的问题呢? 杜钰然对郁离始终是愧疚的,她见证了一颗真心因她而被践踏。 分别那晚,郁离蹲在地上哭的那样伤心,还要对她强颜欢笑,说是沙子迷了眼睛。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也忘不掉那天夜里她笑着哭的模样,她不断颤动着的唇角和眼角淌下的泪滴,宛如一尊瓷,已经刻烟吸肺。 以至于,在脚步迈上这条路看到尽头女孩的一瞬间,神思倏尔恍惚,好似进了梦中,看到了四年前的郁离。 所以情不自禁叫出了声,再走近些,才发觉梦中人是眼前人,多不可思议。 郁离摇头,当她是个迷路的陌生人,肩膀紧贴着墙,脚步不停,甚至好心为她指了路:您往后走就能出去了。 她的住所是单向道,只有一条路能走。 杜钰然到了这里,只是意外而已。 郁离想,意外就该掐死在萌芽之时。 杜钰然并不傻,看得出郁离对她的排斥,她看得出来她脸上的抗拒,也分得清楚她是对陌生人天然的害怕,还是已经认出了她身体本能的紧急避险。 她是优秀的演员,在一段情景里演员面部的每一寸肌肉该是怎样的走向是演员的精修课。 毫不意外,郁离并不适合做演员。 她演的很是拙劣,对陌生人的第一反应一眼假,唯有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抗拒最真实。 第118章 一时间,杜钰然也不知道是要继续上前,还是伪装体面后退一步踩上郁离刻意赶人示出的台阶一走了之,当从来没看到过她。 坦白讲,杜钰然三十岁了,早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也过了不成熟到想要模仿小姑娘的怯懦惊惶来演好一部戏的阶段。 所以在郁离惴惴不安地摸索着要回去时,杜钰然的内心也在挣扎。 那件事暴露之后,她坦白一切之后,羞愤难当的女孩当即拉黑删除一条龙,对她发来的好友申请视而不见。 她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郁离被发疯的棠西按在身下一阵动作,也不知道她大着胆子夜奔又被棠念意逮住,成了另外一个人笼中的鸟雀。 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好多,而且,以她的身份她的位置,怎么都是不可能知道的。 可偏偏,杜钰然心头生出一个小小的芽,两瓣豆芽大小的叶奋力顶开坚实的泥土,说她想知道。 四年里不是没有试图联系过郁离,逢年过节发的祝福就是证据,当然,换来的只是一串红色感叹号。 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上心,在自己践踏了对方的真心以后。 多怪啊。 但也不得不说,有时候人就是贱骨头,非要失去了才知道什么叫难过。 所以,她突然不想放郁离离开了,至少,也要把逢年过节用来送祝福的微信给加回去。 我是来道歉的。 她突然拉住郁离的手腕,挡住了她往前走的路,语气真诚自然,仿佛不是出来散心,而是经过了主人允许,特意来做这件事的。 郁离的手腕细细一截,很轻易地就能圈在拇指和食指间,杜钰然虚虚握住,眼底瞬间暗了下来。 她瘦了好多啊,整个人比起四年前还要薄,快成纸片人了,好似风一吹,人就能被吹走一样。 杜钰然握过来,指腹温暖,郁离的第一个反应却是闪躲。 那是她避之不及的人,是一辈子要防范的陷阱。 可当她如此熟稔说是来道歉的时候,郁离不由得顿住,连刻意摆出来的陌生感都荡然无存。 她都快忘了杜钰然了,哪里还能想到众星捧月的影后还能记得她一个小角色,特意在四年之后,找上门来道歉呢。 104杜钰然篇 ◎她不喜欢,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到底是拿了大满贯最佳女主演的影后,即便做了两年幕后,演技依旧无可指摘。 杜钰然轻握着郁离手腕,压住指腹试图摩挲的想法,语态微微低了些,连郁离看不到的眼角眉梢也垂着,同她说:我找了你好久,之前在棠家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当面道歉。郁离,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眼前是纯然的黑,郁离微仰面,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也听到过这种话。 也是杜钰然说的。 大概三年前,杜钰然的电影《默》上映,宣传很到位,连她这样不常出门的人也能听到一耳朵。 还是宋姨说的,她和几个老闺蜜赶潮流一起去看了那部电影,说在电影院里哭得不行。 郁离那时候还没有忘记杜钰然,她记得很清楚,包括那部主角是聋哑人的电影。 所以在一个很安静的雨天,她听了那部好评如潮的电影,一小时五十分钟,她一动不动。 像是场迟来的凌迟,电影里杜钰然的说话方式是她所熟悉的,是那个夜里,她刻意在郁离面前模仿的语调。 唯唯诺诺的,连音量都刻意控制在那个范围里,主角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说话的。 电影结尾,主角终于找到了她的亲人,依旧是那幅语气,小心又可怜的说我找了你们很久。 当时,她听完那部电影,推开窗,迎着斜雨细风,一个人怅然了好久。 就好像,喜欢了很久的东西,像是天上的月亮,海底的珊瑚,某一天你看到她,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于是渐渐歇了喜欢的心思。 再后来的某一天,突然得知她的消息,忽然发现,她从根上烂掉了。 当时什么感觉啊,就觉得不值得,想哭,又哭不出来。 好像她的喜欢,从杜钰然第一部电影就开始的孺慕,都错付了般的难堪。 她的每一部电影,都是那样的吗? 每一个人设都是从别人身上模仿来的吗? 说实话,其实她的不喜欢和脱粉对于众星捧月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后来说如同阳光下的尘埃微粒,存在不过霎那,没有人会在意。 人们常说,爱上杜钰然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因为她太优秀,恐怖的天赋型选手,哪怕带着玩票的心态拍电影也能获得观众和电影协会的认可。 所以啊,郁离凭什么值得她找了四年来轻描淡写道一个歉呢? 你对每一个郁离都会这样说吗? 郁离垂眸,眼中再也没了先前的那股小心和怯懦,连伪装成陌生人也不肯了,脸朝着杜钰然的方向,听着她一如既往平稳的呼吸声,淡淡开口。 她的回答超出了杜影后的意料,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攥住了郁离的手腕,指腹收紧,拦在她腕线上。 自然而然的,她摸到了郁离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细弱、却不容许忽视。 在看不见的地方,那棵野草已经变成了一株藤蔓,根茎扎实,枝叶茂盛,哪怕她看起来分外脆弱,轻轻一扯,便能从攀缘的墙体上扯下来。 郁离,你误会了。 杜钰然想解释的,这么些年她只对她心怀内疚,可手一摸到纤细藤蔓立刻被刺了一下。 郁离抬手甩开杜钰然的触碰,她站上台阶,身后是半开的房门,她随时可以回去。 可她不肯,心里突然就窜出来好大一团火气,四年时间足够养成一个黑粉,她冷冷地拆穿杜钰然的虚伪假面: 杜女士,你是来参加江晚舟的生日宴会的吧。 黑暗中,郁离听到对方的呼吸突然沉住,她抬眸,知道自己猜对了,练唇角染了讽笑。 其实不难猜的。 江家在云港势力极大,江晚舟的生日会嘛,名流们一定会来,自然也包括功成名就的杜影后。 我说对了,对吗。杜女士? 像是猫抓老鼠,某一瞬间,郁离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她在杜钰然跟前居然可以游刃有余地指出她的漏洞,甚至加以嘲讽。 果然,时间会改变一切。 这里没了小粉丝和大偶像,只剩下杜女士和江小姐。 她们地位平等,没有仰视,同样也不需要刻意怜悯的俯身。 可惜,杜钰然并不是只任由宰割的老鼠。 她突然笑出了声,那双下垂的狗狗眼里闪烁着异常兴奋的情绪,如同空手而归的猎人端着猎枪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只找不到家的小鹿。 郁离,四年不见,你变了好多。 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如同天神不轻易吐露的夸赞,叫郁离觉得几分异样来。 郁离后退一步,手摸上把手,脚尖微微朝着门里,一面想着,在她的预期里,不该是这样的。 猫抓老鼠的游戏里,老鼠只会瑟瑟发抖着跑回洞里,绝不会当着猫的面笑成那样 她们说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杜钰然扫见郁离后退的动作,她眼中笑意更甚,跟着迈上台阶,不由分说挽上郁离的手臂。 亲爱的盲眼小姐,我送你回去,如何? 她对郁离的抗拒视若无睹,强硬着将人带进了房子里。 不放开我。相比之下,郁离的挣扎微弱许多,她是一株藤蔓,再怎么柔韧,也得依靠着墙面才能向上生长不是。 宋姨送了蛋糕之后就离开了,这里鲜少人来,瞎眼小姐的呼喊融进风里,散到无人处,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啊,郁离不该那样嘲讽杜钰然的,她不该为了心头的气将影后的假面揭下来,让她没了脸面。 哪怕周围没有人,可被那样揭穿,杜钰然还是觉得不好看。 人被按在沙发上的时候,郁离正处在极度屈辱以及愤怒之中。 她从来没想到杜钰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她强硬地攥扯着郁离的手腕,力气大到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随之,毫不留情的将她甩在沙发上。 她似乎也同样愤怒,那双平日里显得平和温柔的狗狗眼如今俯视着沙发上试探挣扎起身的郁离,暴君般将人按了回去。 你住在这里,对吗? 她单腿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按住郁离的手腕抬到头顶,整个人都压迫住她。 什么来道歉来要微信啊,其实都是假的,也就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再眨眼时,又是另一个想法。 郁离突然发现,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那颗太阳。 她们距离太远了,看得清的只是太阳映在水面上的影子,平和无害实力优秀的影后,而非是杜家做事无所顾忌随性而为的二世祖杜钰然。 第119章 哪怕年岁渐长,她骨子里的恶劣也不会变。 杜钰然,她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开始碰到她的那天。倾盆大雨里,她不顾一切跑进她的伞里,那时候,第一眼撞进那双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狗狗眼里时,她就应该看清了啊。 别碰我。 郁离仰着面,眼前黑蒙蒙的,完全不知道杜钰然那双眼睛在哪儿盯着她看。 她说话声音很虚,恐吓一点也不起效果。 杜钰然笑着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说着自己的猜测。 你是江家那个从不出门的小姐,对吗? 看呐,猫和老鼠调转了角色,杜钰然笑得格外放肆,拨弄着爪子下的老鼠,一点一点将郁离的面纱揭开。 你会和江喻烟说吗?我欺负你了,按在沙发上,欺负得好可怜。 她看郁离看得很透,包括她依旧卑劣的内心。 人性总是不会变的,哪怕她瞎了两只眼。 郁离不会。 甚至于,她根本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她脸皮薄的很啊,而且看起来,她也没多信任那位江家主。 否则,这会儿该喊姐姐来救她了。 郁离选择性地忽视掉她的话,那颗惊怵发颤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根本不知道杜钰然想做什么,只好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句话好像是一个收束咒语,杜影后忽然停住。 唔好问题。 她声音柔下来,连压着郁离的手都松了力,收腿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脸,似乎是思考,好像自己也不明白。 我说了,是来道歉的。 真是来道歉的,看到郁离的一瞬间,心里就想起来那个电话。 她知道啊,小情侣发生了什么。 那些刻意压制依旧明显的哭泣喘息,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只是给她留了些体面,不愿意提起而已。 而且,杜钰然眯起眼眸,她觉得画家好友的话其实挺对的,确实 叫得很娇 手上束缚消失,郁离试图坐起来,又被杜钰然轻飘飘地按下去。 对不起。 她动作着,顺手拿起一边的抱枕塞在郁离的脑袋底下,这样的环境里,格外轻松地吐出了那三个字。 好像只是在说早上好,又或者是你吃了吗一样。 一点诚意也看不出。 郁离仰面躺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她完全不认识旁边的这个人。 她展露在公众面前优雅大方的优秀演员形象,四年前她在郁离跟前有意展露的亲和力,以及如今猫抓老鼠般的恶劣模样,又或者,是她那十几部电影里的角色人设,究竟哪一个才是她? 郁离侧身,面朝沙发里,是变相的面壁。 归根结底,是自我逃避。 她不想和杜钰然待在一起。 她总是有一种逃不掉的感觉,好像自己跑了好多年,转头一看,杜钰然就跟在身后。 她撑着那把伞,那么大雨里,只跟着她走。 郁离闭上眼。 那种被掌控着命运的感觉,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 105杜钰然篇 ◎是因为她◎ 杜钰然是百变影后,旁人永远猜不透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就好像她将郁离按进沙发里,面子被落下来生着气,转眼间就能心平气和跟郁离说一句对不起。 好像说了那句话,她的心就会变成晶莹剔透的水晶心,羽毛一样轻,能上善人进的天堂。 云港的秋天多雨,且时间多在夜里。 积雨云成片出现在天边,压得低低的,连闪烁着的星星都害怕地闭上了眼。 风一吹过,如针线般细密的雨丝便斜斜落了下来,落到地上,好半天才能打湿一片地。 门半开着,有凉风涌进来,裹挟着些微的水汽扑到人脸上,于是房子里的人才知道原来下了雨。 郁离,面朝那边的话,是拒绝原谅我吗? 杜钰然轻笑着开口,抬手将郁离垂落到膝头的裙摆整理下来,动作轻柔细致,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态度。 好似完全不在意。 和郁离想的根本不一样。 她闯进了一片迷雾中,无论往哪走都走不出去,无论哪一个方向,都能撞上杜钰然。 她只好维持着面朝里的姿势,拒绝沟通,拒绝一切。从一开始,她就拒绝了这个世界。 但她小小的抗拒对杜钰然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她是随心惯了的,有意要戳弄郁离,要她理会自己。 幼稚得很,和小学时的坏学生扯前排女生的头发没两样。 影后纤长的手指从郁离理好的裙摆边缘戳到她瘦削的脊背,再到她撇在耳后的几缕黑发。 痒意如丝般爬过,郁离僵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头发被勾缠着绕到指缝里,一边缠一边说着四年里的事,仿佛真是*故友重逢,一杯茶几盘糕点坐下能聊到凌晨。 你看我那部电影了吗?觉得怎么样? 那部电影有你的参与,得了奖,我还在领奖台上感谢过你。 哦,你那时候眼睛是好的吗? 我后来那几部电影你看了吗? 说了好多,她的电影,她拍摄时剧组的趣事,以及她拿到的奖项,和她如今的荣耀。 已经是挂满墙的奖杯和名头,旁人提起时是满脸的崇拜艳羡,而杜钰然说起来,好像只是一次散步路过的野花野草,随处可见,所以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但她是希望郁离给些反应的,说她的成就她的电影她如今在娱乐圈绝对的影后地位,说到后来,忽然有些厌倦了。 郁离一点反应都没有给她,她面朝着沙发里,由着她细软的发丝被杜钰然牵着攥着,连轻轻的啊声都没有出现。 杜钰然停了口,垂眸去看郁离落在阴影里的小巧侧脸,问她:你不喜欢我讲这些吗? 郁离不说话。 事情变得不那么有趣了,杜钰然眸色冷淡下来,指尖收紧了力道,声音更柔: 你现在喜欢我叫你什么?郁离?小离?阿郁?还是 她刻意拉长了调子,有意将那个称呼放到最后。 小粉丝? 在关系还没有那么坏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叫她,小粉丝、小粉丝 仿佛犹在耳边,一遍又一遍。 郁离从来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这个她最开始让窃喜不已的称呼会成为她忍耐到极点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那么叫我。 她忽然出声,冷冷的,连同杜钰然指尖缠绕着的发丝也扯回来。 郁离和她划清界限,她撑着手肘从沙发上起身,有意提了音量: 杜女士,我和你的关系没那么好。请你出去! 她下了逐客令,叫她杜女士,才从沙发上坐起来脚还没下地,肩膀就被握住了。 干燥的、温暖的,流通着滚烫血液的身躯毫无预兆地拥了上来,连味道都是熟悉的。 在郁离还没有忘掉杜钰然之前,黑暗中的某一瞬间,她好像也能闻到那个味道,淡淡的香,盈着暖意,好似是四月初生的太阳照射到身上。 郁离抬手想要推开的,因为春天的暖阳一点也不适合初秋的夜雨。 她只觉得冷。 从心底渗到四肢百骸的冷。 杜钰然将脑袋搁在她肩窝上,拖着长音朝她装可怜: 外面在下雨,你忍心我这样淋着雨出去吗? 末了,她又添了一句:亲爱的郁小姐。 她有一把好嗓子,无论用什么语气都不会觉得刺耳。 而且,想要拥抱的理由有很多,有些时候杜钰然也说不清楚,是由心而为,毕竟郁离的话好过分,她叫她杜女士,当她是一个不甚熟悉的人来看,而非是怀揣着热爱连跟她说句话都要脸红的偶像。 前后差别太大了,杜钰然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不适应。 而郁离只觉得厌烦,好像忽然梦回了四年前,也是雨天。 那时候的杜钰然借口是那把折叠伞,那么这次呢,她又想用什么当借口? 她推着杜钰然,不想沾染上她的温度,于是道:你有完没完了,我都说了叫你走!你是听不懂话吗?! 她是真的生气,四年里没跟人用这样冲的语气说过话,杜钰然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声音大了些,但还不够大,不足以震慑到杜钰然。 她是只更为强壮的藤,不需要仰仗墙体向上攀缘,某次路过,瞧见几年前的野草也成了藤,有意缠上去,要逗一逗她。 看来是真的讨厌我啊。 第120章 杜钰然唇角勾起些弧度,像是满月后的芽,皎白月华渡到郁离身上,到最后,只剩下空荡回音。 她们僵持着,一个想逃开,另一个不想放手,那么抱在一起,像是耐心的园丁为玫瑰拔除她茎杆上的刺。 这时,宋姨走了进来。 突然下雨,她是来看郁离的,不想却看见这样一副画面,眼睛顿时瞪的老大。 宋姨平时也看电视的,她是看过这位影后作品的,先前还跟郁离说起过那部电影《默》,记得她那张明星脸,自然也是能认出来她的。 同时,她也知道杜钰然是江家的客人,只是看见她和郁离那样亲密地搂抱在一起,难免不会多想些什么。 她收伞的声音不小,脚步声有意放轻依旧能叫郁离听见。 知道宋姨回来,郁离心头忽然轻了口气,因为不用再一个人面对杜钰然了。 宋姨? 她唤了一声,无神的眼睛朝着宋姨的方向看过去,手撑着胸口想推开杜钰然。 这回推开的很容易。 又或者说,与其是她推的,不如说是杜钰然顺势放开了她。 您好,我是郁离的朋友杜钰然。 她站起来,礼貌又客气地要同宋姨握手,主动介绍起她们的关系朋友。 朋友也分很多种的,见了一面连名字都喊不出来的叫朋友,彼此讨厌到周围的朋友都知道她们讨厌对方,这样的两个人见了面也说是朋友。 郁离没纠正杜钰然,她只是觉得很疲惫,想上楼休息。站起身整理了下揉乱了的衣角,轻轻对宋姨说:宋姨,我要上楼,过来扶我一下吧。 其实她自己也可以上去的,房子里各处摆设家具在哪里已经了熟于心,不需要麻烦宋姨。 她只是不想让宋姨和杜钰然说话,更阴暗一点,她想要杜钰然一个人淋着雨回去。 好嘞。 宋姨答应很快,眼睛隐晦地在郁离和杜钰然身上来回打转,她阅历深,凡事打眼一看心里基本就明白了,本能觉得两个人是闹了别扭。 但细想又不对,她照顾郁离四年了,从来没见过她的朋友来江家看过她。 而且,她在郁离面前提起过杜钰然的,要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的话,肯定会说认识的。 所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朋友,哪怕她是家喻户晓的影后明星,宋姨也还是要防备的。 她温笑着说:杜小姐,外边雨下大了,我就不留您了。 杜钰然也笑,很是和气,是不凑巧,宋姨,我过几天再来拜访。 简单客套几句含蓄着赶了客,宋姨扶着郁离上了楼,进了房间,瞧见她先前放在床头柜子上的一碟点心蛋糕原封不动在哪摆着,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关切却是责备:您又不吃,这样下去胃会不好受的。 郁离摇头,细声说吃不下。 她眼睛朝着阳台,愣了几秒,转头问宋姨外面雨下的大吗,又问她江晚舟的生日会办得怎么样。 该是很好的,和当年简明月的是同一级别,社会名流都得来庆贺一番才是。 不然,她不会遇到杜钰然。 宋姨在江家待着有些年头了,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郁离不说,她也刻意越过杜钰然这号人。 您也该去的。 宋姨提起今夜那场宴会,不由得有些遗憾。 要是她的盲眼小姐也去参加就好了。 和其她人说说话,或者和家主跳支舞,又或者只是坐在角落里吃些点心,人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哪怕眼睛看不到,也能用心感受到周围的热闹温暖,连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我不喜欢太吵的地方,宋姨,你是知道的。 郁离和宋姨说话时总是细声细气的,她喜欢宋姨,她是个很好的长辈,虽然有时候也会严苛,但都是为了她好。 宋姨留下的时间不长,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端着蛋糕临出门时,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夜里下雨起风,您别去阳台了,有事就喊我。 郁离小鸡啄米般点头,听见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人顿时卸了气,仰面躺进柔软的被褥里。 房间的灯没关,亮堂堂地照着每一个角落。 郁离面朝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一直不舒服,闷闷地,好像被人拿海绵堵住了,一点血液也不流通。 其实想也知道。 今夜的唯一变数就是杜钰然。 是因为她。 106杜钰然篇 ◎她该恨她◎ 初秋,港城,我见到了杜钰然也不算是见,我只是感受到了她的温度,我想我该讨厌她的,我应该恨她。 深夜,郁离拿着手机录下这段话,这是她的日记,是目盲之后的另一种记录方式。 其实今天发生了挺多事的,郁离记了今天是江晚舟的生日,记了有一片梧桐叶落在她阳台里,记了断断续续的夜雨。最后,才提到杜钰然。 她不愿意多提起杜钰然的,可是到最后,说完了那些话之后,停顿几秒,不自主想起了杜钰然的名字。 她身上是有种力量的,总能叫人将心神落在她身上,从刚认识时便是如此。 郁离是最知道的,从她第一眼看到那部电影里的背着吉他的金发叛逆女孩再也挪不开眼时,她就知道那个当时尚且青涩的演员未来一定会是大魔王般的存在。 所以,郁离总在日记里写杜钰然,用一个简单的太阳代替她的姓名,好似有了杜钰然,她晦暗的天空就会阳光灿烂一样。 后半段,郁离的声音忽然低下来,手握着手机,想她是不是说了错话。 她该恨她吗? 她微不足道的那点子恨,真的算恨吗? 郁离觉得她所有的情绪都困在一个没有出口的箱子里,浪卷潮涌,一遍遍拍打着箱体,始终是没有结果的。 她只好求助于不存在的人,哪怕注定不会得到回应,不敢让更多人知道,声音细弱着,一遍又一遍念着: 妈妈,我应该怎么办呢。 夜里果然和宋姨说的一样,起了好大的风,呼啸着嘶吼着,连同枝头上摇摇欲坠的泛黄叶片也一起裹挟着狂舞。 郁离躺在床上,人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也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只是躺在勉强暖热的被子里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怪梦。 梦的最后,还梦到了好久不见的阿婆。 阿婆把打掉的山楂捡回去,用帕子擦干净递到她手上,嘶哑老迈的声音叫她快吃,说果子甜,小孩吃了变聪明。 郁离不会再相信了,她知道山楂是很酸的东西,也知道阿婆对她是很坏的,所以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 只是眨眼的功夫,梦就碎了。 人从床上醒过来,木愣愣的状态下能听见外头鸟儿啼叫的清脆声音,好似自然界的可爱小生灵在向人类宣告今天又是一个惠风和畅的美好日子。 郁离摸了下额头,和从前一样,冷汗淋漓。 又是新的一天。 郁离想,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有区别。 无论是窗外的鸟叫,打开窗户时吹来的微风,还是电视里播放的每日新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重复了一千多遍的事,再怎么新奇有趣也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色彩。 上午,医生准时上门拜访。 是位全国有名的心理医生,如常的谈话,说是治疗,郁离觉不出什么,只是在医生问她今天怎么样的时候回答一个好字。 时间磋磨得很快,医生离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下午。 郁离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手指摸着厚重盲文书上的奇特字符时,听到有人敲了下门。 是江喻烟特有的打招呼方式,郁离也知道的,所以她连头也不曾抬起,继续看书。 江喻烟已经习惯了她这副丧气样子,自顾自走到郁离跟前坐下,抬眼打量着这个妹妹,眸中忧色些许转瞬又遁入虚空。 她对郁离是有些愧疚在心里的,毕竟那件事确实是她的不应该。所以一直将她养在江家,怕她出去无法生存,将她精细养着,饶是如此,人还是瘦了一圈。 上午许医生跟我说了,你不肯吃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她抬手拿了茶几上的苹果啃了一口,随意问道。 没有用。 郁离合上手中的书,面朝着江喻烟的方向,轻轻摇了下头。 那些药都是有副作用的,对精神不大好,我不想吃。 她一直是这样封闭自己的状态,旁人走进不了一点,哪怕是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宋姨,郁离待她,总还是有些礼貌的疏离。 为此,江暮忱背地里还说过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在江家白吃白喝了四年,到了跟前,连一声招呼也不打。 第121章 郁离其实知道的,她不愿意和旁人接触,也不愿意敞开心扉,每天待在这里,听春天花开,夏天蝉鸣,心里早就疲惫不已。 吃药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江喻烟还想劝劝的,关怀道:你的眼睛是心理原因,小离,吃了药眼睛才会好。 逻辑一点也不通。 郁离垂着脸,手指去摸书的扉页,还没摸到作者的简介呢,手心忽然被塞了一张微硬的卡纸。 她抬头,有些好奇地轻捏着卡纸,问江喻烟:是什么? 话剧门票,江喻烟笑眯眯地啃了一口苹果,继续道:杜钰然的话剧,后天在云港大剧院演出,送了几张票过来,这是最后一张。 她这样说,意思很明显。 家里没人喜欢看话剧,你也不喜欢的话咱们家就没有人能去给影后捧场了。 郁离安静听着,想说她也不要,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指已经捏紧了那张卡纸。 江喻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想不想去随你,一场话剧而已,她将郁离下意识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该留给她一点缓冲时间,悠悠哉哉地起身,要走时有意提点道:小离,心里不要有负担。 脚步声渐渐远去,郁离捏着门票的手骤然松开,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做,只是本能反应,想拒绝时,江喻烟已经走了。 郁离不由得去想,她为什么会那样做,是在听到杜钰然这三个字之后吗。 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郁离整个人都愣住了。 轻贴在手心里的卡纸悄悄滑落下去,风吹过去,门票飘悠着往前移了一寸。 她没发现,专心想着那个问题。 到底恨不恨。 为什么一听见杜钰然的名字,心里就会那么紧张呢? 她费了好些神也没想明白,只是一想到杜钰然心里就会有些颤动,像是石子投入平静水面泛起的波纹涟漪,一圈又一圈,扰得她不得安宁。 后来还是想算了吧。 昨天见了一面就当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只是做了一个有些特别的梦,梦醒了,就该忘了。 继续维持着以往的平静人生,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郁离这样安抚住自己些微躁动的灵魂,抽出几分心神去摸手心的门票,想着要不就给宋姨吧。 毕竟按照杜钰然如今在影视界的地位而言,她的话剧演出门票该是一票难求的,不能白白浪费掉。 然而手心却扑了个空,握紧时,里头皮肉相贴蕴出几分粘腻手汗,并没有卡纸的质感。 那一刻,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慌张,从沙发上往地板上摸,一寸寸的找,膝头跪下去两只手摸寻着可能的地方,没有找到。 眼睛拼命地眨啊眨啊,眼前依旧是黑色的,混沌未开化的颜色将她笼罩在里面,以至于连一张小小的门票都找不到。 意识到她根本找不到时,巨大的无力感倏尔涌上心头,连细眉都耷拉下来。 她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什么事也做不好,连一张门票也握不住。 宋姨打扫完房间从楼上下来时便看见郁离格外颓丧地瘫坐到地上,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您怎么坐地上啊?多凉,快起来啊。 她心里也跟着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要扶着郁离起来,腰弯下去,蓦然看见郁离眼睑下将落未落的泪。 珍珠一样,整个人像是个失去灵魂的娃娃,脆弱又无助。 宋姨,门票不见了。 郁离坐在地上没动,好半响才吐出一句来,却是说一张门票。 宋姨明白的,她知道郁离看不见,知道她自暴自弃,也知道她觉得自己没用。 她看不见,所以心思要比寻常人敏感许多,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惶黯然。 在这呢,没丢,门票在这呢。 那张门票其实没丢,就躺在茶几上,仿佛在和她开一个玩笑。 正常人一眼便能看见的东西她要费好大的力气才找得到。 所以不容易啊。 所以,在宋姨将门票塞到她手上时,郁离遵循着本能,再度捏紧了卡纸。 她想,她要去的。 无论话剧是不是杜钰然主演的,她都要去看一看。 云港靠海,车子驶过港口,能听见轮渡启航时的汽笛声。 在车内听不清楚,郁离抬手摸索着,要打开点车窗。 司机是有眼色的,通过车内后视镜看见后座郁离的动作,左手按了一下,后座车窗立刻降了下来。 谢谢。 郁离朝她道了谢,将脸转向侧面,汽笛声果然清楚,随之而来的还有些更为嘈杂的声音,郁离撑着下巴,都听了进去。 其实还想听一听外面的声音,她好久没出来过,不知道云港究竟是什么样子。 当时眼睛好的时候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巨大的城市塔矗立在市中心,想也知道有多繁华。 107杜钰然篇 ◎恨和爱交织到一处◎ 车子停在剧院外,司机撑开伞为郁离拉开车门轻声提醒:小姐,到了。 小雨滴滴地落,郁离捏住那张门票,借着司机的力下了车,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 宽大的镜片几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尖细的下巴和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 担心自己的打扮不大好看,郁离指间扣住镜框有些不安地询问司机: 这样,会不会太奇怪了? 其实完全不需要担心,她的眼睛并不是空洞洞的两个框,除了无神没有光彩外,和正常的眼睛没有区别,而且也戴了墨镜,旁人一点也不看出。 没有,您这样刚好。 司机将她送到剧院里,等候多时的工作人员交接过来,看了眼郁离捏着手心的票,将她领到了座位上。 话剧还没开场,观众们陆续落座,郁离能感觉到身边也坐了人,听声音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正欢快地讨论起这场话剧的主演。 是杜钰然。 她们是杜钰然的粉丝,说自从杜钰然转做制片人之后出现在公众前的次数就一减再减,连电影都没演过几部。粉丝如饥似渴地盼着杜钰然的最新动态,以至于这场连官方宣发都很少的话剧蹲点抢票的人超乎寻常的多,所以她们抢到了票几乎要开心地睡不着觉,盼星星盼月亮才等到今天,只为了杜钰然。 她们多大了?有二十了吗? 郁离在一边默默听,默默想。 大学生是什么样的呢?和高中时老师说的一样吗?最轻松,最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连课都可以不去上? 她们的话好多,能从杜钰然的漂亮长相说到她入圈以来就避而不谈的家庭背景,总之,每一句都是关于杜钰然。 郁离听着,一点也不觉得吵闹,她喜欢听她们聊天,天南地北地闲扯着,如果对象不是杜钰然就更好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们的话题一转,突然从星光闪闪的杜钰然转到了她身上。 欸我听说这种话剧都会有一些关系好的明星来看,你说,旁边这个戴墨镜的妹妹是不是啊? 先提到郁离的女生压低了声音同旁边的同伴咬耳朵,满是好奇。 不知道啊,不过剧院里戴墨镜确实怪怪的哈。 两道谨慎又八卦的目光悄摸摸落在郁离身上,她不自然地直了腰背,听到那些无端议论,本来想否认的,可是后来想想,没必要。 她没必要主动和杜钰然沾上关系,这不过是女孩子的猜测而已。 郁离安静坐了片刻,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一直没停。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座椅扶手,想着回去后要不要沿着港口走一走。 当是散心好了,比起吃那些控制精神的药物,她更愿意在薄雾的雨中漫步。 偏偏女孩子们很是主动活泼,刻意凑过来,很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妹妹你是来看杜钰然的吗? 大概是为了印证她们的猜测,身边是不是坐了一个明星或者是杜钰然亲友之类的。 郁离被她们吓了一跳,指尖敲击声停住,顿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我是来看这场话剧的。 来看话剧的,而非是杜钰然。 她表述得很清楚。 郁离以为自己这样说她们会识趣坐回去,没想到她们好奇心旺盛,不得到满足不会退缩。 妹妹,剧院里戴墨镜可是会破坏观感的哦。 这样吗抱歉。 郁离几分惶然,以为是自己破坏了她们的观看体验,匆匆摘下墨镜,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转向搭话的女生,温声询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第122章 真相往往和自以为的猜测相悖。 女生尴尬极了,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和郁离解释着缘由。 她们没有坏心的,郁离心里清楚,所以只是安慰几句,却没再戴回墨镜。 话剧很快开场,大幕拉开,角色登场。 女孩子认真看着她们的偶像,郁离手撑着脸,脸上表情起伏波动并不大。 她来之前做过功课的,知道话剧讲的是什么,一对有情人明明相爱却因为世俗阻碍和阶级差距成了阴差阳错的仇人 讲的是爱和恨如同两根藤蔓般死死纠缠彼此绞杀的关系,探讨的是阶级错位之下的爱情悲剧。 我不能爱你,你忘了吗?我们之间隔着什么?那些血泪都白流了吗? 杜钰然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剧院里,声音理智又坚定,细听之下却有几分颤抖,是面对深爱之人想靠近又不能靠近的挣扎。 台词偏西式,兼具哲理与反思的长篇对白很是抓耳。 毫无疑问,无论是从演员还是剧情来看,都是一部优秀的作品。 但郁离想离开了。 某一刻,她忽然觉得台上正在说话的就是杜钰然,而非是由她扮演的角色。 她说我不能爱你,后来又说我恨你。 她的演戏一如既往的好,说台词时情绪到位,尤其是面对另一位主角时,爱与恨交织的复杂情绪由她演出来时几乎令一旁的女孩子们尖叫出声。 她们爱她,因为她不仅是大满贯影后,也是出色的制片人;即是出身神秘的天赋怪,也是容貌顶级的娱圈顶流。 其实喜欢是最浮于表面的东西。 郁离曾经也是。 只是后来她接触到了华丽外表下真实的内里,知道她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有一颗欲望铸就的凡心,并非是她想象中的天使。 所以滤镜破灭,喜欢成了场笑话。 她起身,将放在包里的墨镜拿出来重新戴上。 江喻烟提前打了招呼,而且工作人员也特别关注着这位盲人。 郁离离开座位的一瞬间,等候在一边的工作人员立刻扶了上去,体贴询问:女士您是要去洗手间吗? 不是,我要出去。 郁离摇头,身后演员说着台词,和她的座位挨着的女孩子们看着她离开,低头小声议论了几句,又将注意力放回话剧上。 三个小时的话剧,司机大概也没想到郁离会中途离场。 司机不在,郁离只好在剧院大厅等候。 随意挨着处靠墙的位置倚着,等着时间到了司机过来领人。 其实出来一趟还是不方便的,郁离想,以后还是尽量少出门。 又或者,她的眼睛还会好起来吗?能看到清楚的物体,不是漆黑的一片,也不是梦里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怪物吗? 她得了ptsd。 心理医生说她的创伤阴影极大,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获救,也不敢相信她再次走入光明的世界。 她心里的小人始终困在那些天里,无尽的黑暗笼罩其中,手腕脚腕上紧紧束缚的绳索将她的眼睛也勒坏了。 郁离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在做噩梦,整夜整夜的失眠,抗拒吃药,抵触和外界的接触。 医生说她不配合治疗,郁离却觉得,她并没有生病。 是医生误诊了,郁离想。 可后来,眼睛确实是看不见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人一慢下来就容易想多。 尤其是在这里,杜钰然的话剧还在演着,她说着台词,口齿清晰感情充沛,郁离甚至能幻听她说爱的声音。 于是相当没有出息的,也很自然地又想起杜钰然来。 时光过得那么快,一眨眼就是四年。 杜钰然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呢,还和原来一样吗?或者细微处变了些样子,比如头发,比如气质。 不自觉想了许多,都是杜钰然。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郁离慢慢蹲下来,抬手捂住脸,后悔起来。 她不该来的,当时就该把票给宋姨。 可心底细浪慢慢拍打着海岸,一遍又一遍,留下些东西,亮闪闪的。捡起来一看,都是些细碎的记忆片段,她和杜钰然的。 是真心喜欢过的,所以遭了骗也不觉得是对方的错,是天上掉馅饼,她被砸蒙了,没看到后面跟着根线。 所以恨也是真心实意的,可要说起来具体恨她什么,郁离依旧是没有头绪的。 是恨她无所顾忌地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打乱,恨她一句对不起可以那么轻松地说出来,还是别的呢? 恨和别的东西掺杂到一起,一点也不纯粹。 她如死水一般平淡至极的生活,原本该缩在角落过活一辈子的,可偏偏偏偏又被杜钰然敲出浪来,好似好大一个石头投进去,溅起的水花半人高,一下子就将郁离的鞋给弄湿了。 而且,她明明快忘了的。 忘掉杜钰然这个人,忘掉她的欺骗和深藏在心底的喜欢,只在某一天后,偶尔听起这个人的名字,心里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样多好啊。 她不该在江晚舟的生日宴那晚下楼的。 三个小时的话剧结束,也不见司机出现。 郁离摸着墙站起来,观剧结束的观众从身边擦肩而过,和同伴讨论着卡司阵容和喜欢的情节。 人声嘈杂,郁离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去,心里一点方向感也没有。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人群,她身处其中,和从前一样,格格不入。 小姐,迷路了吗? 恰在此时,一只手不由分说挽了过来,说话声腔调偏向西式的华丽,是郁离熟悉的,她两个小时前才听过的,女主演的声音。 那只手顺着手臂握在她腕间,指尖渡来些暖热温度,只一瞬间,郁离便怔住了。 杜钰然已经换下了戏服,穿着简单的便服,口罩帽子齐全,再加上此时已经临近十点,大家急着赶末班地铁,匆匆出门,并没有注意到她。 【作者有话说】 预警一下,大概率be或者开放式结局 108杜钰然篇 ◎要修正错误啊◎ 一个人来的吗? 杜钰然问郁离,指骨卡在她手腕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司机送我过来的。 郁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淡些,她挣开杜钰然的手,对她刻意做出的亲昵相当不满。 她马上过来了,杜女士如果没有其它事就请离开。 她下了逐客令,但杜钰然脸皮厚。 她还没来呢,而且,这里人快走光了,你一个人待在这儿不害怕吗? 杜钰然笑着抚平她衣摆上的褶皱,压低了声音刻意道:郁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吗,云港的剧院夜里是不开放的。听说啊,这里晚上不太平。 她越说越玄,连声音都飘渺起来,郁离不自然地皱了下眉,想捂住耳朵,别说了,我不怕那些的。 她强装镇定,可还是被杜钰然牵着鼻子走。 她说剧院的前身是一处戏院,有位名角因为爱而不得在阁楼里吊死了,从此之后,人们总会在夜里听到些飘飘悠悠的唱戏声,更有甚至,还能在大空地里看到一截甩动的深红水袖 郁离越听越害怕,好像穿着戏服甩着水袖的名角就在一边盯着她们。 忽然,一阵风吹过,轻柔冰冷的水袖贴到脸上,触感无比真实,郁离立刻毛骨悚然起来。 但转瞬,杜钰然温暖的掌心立刻取代了那点子冷,她在捉弄她。 别闹了!你幼不幼稚! 意识到这点的郁离心头火猛起,一巴掌拍掉了杜钰然捏住她脸颊的手。 杜钰然讪笑一声,郁离用的力气不小,她手背微微泛起红,随意甩了两下,无所谓道:行吧,那我先走了。郁小姐,下次见。 郁离不理会她,她手背到身后掌心贴住墙,听见哒哒的脚步声自耳边响起,又逐渐远去。 唔,要关灯了。 只剩下风中传来的轻喃声。 似乎又只剩下郁离一个人了,杜钰然走后,周围静悄悄的,不复先前散场时的热闹,连脚步声都没有出现。 剧院的大堂很空旷,风一吹,四处都回荡着幽幽的风声,似是黑暗中那种东西的低泣,叫郁离不寒而栗。 她是害怕那些东西的,无论是直接或者是间接的恐喝,还是似是而非的幽泣,总是能让她想起来那些可怕的东西。 她实在恐慌,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不自觉就想到了杜钰然说的那个故事。 仔细听听,风声中似乎真的有什么声音,尖细又婉转 而且,关灯了。 这里只有郁离一个人。 第123章 又好像有许多人。 有人吗? 郁离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手摸过去,空荡荡一片。 没有人回应她,只剩下她的声音回荡在大堂里,更添几分鬼魅。 杜钰然? 郁离又叫了一遍,几乎是本能想要求助。 她不想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尤其是关灯之后。 她期望着杜钰然并没有走远,她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能过来把她领出去。 如果她有那么好心的话。 嗯?落了只小猫在这里? 忽然,熟悉的嗓音拖着懒散调子在附*近响了起来,杜钰然又回来了! 杜钰然! 这个名字此刻变成了安全感的代名词,郁离瞬间觉得风中的戏曲声消失了,周围的恐怖氛围一下子就解除了,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想朝她跑过去。 郁小姐居然需要我吗?我还以为你的司机来了呢。 杜钰然轻飘飘阴阳怪气了几句,但却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 哒哒的脚步声再度靠近,似是一盏看不见的灯,灯火葳蕤,随着她的前进将四下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驱散。 杜钰然 郁离快哭了,她向着杜钰然的方向跑过去,连自己看不见都忘记了,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想离她近一点。 慢点,要跌了。 杜钰然稳稳接住郁离差点要跌倒的身体,口头说教一句,忽而又想起什么,问郁离:你不是说不害怕吗? 她是故意这样问的,郁离再清楚不过了。 性格恶劣的大人总是这样捉弄小孩。 我们出去吧,这里关灯了,是不是马上就要关门了? 她避而不答,催促着杜钰然带她出去,司机不知道去哪了,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牵着我的手,这儿距离出口挺远的,你要是中途不见了我可不负责。 杜钰然有意吓她,偏偏郁离也经不起吓,胆子小得很,话音还未落地,她身体就靠过来,很是急切地去碰杜钰然的手,好不容易碰到了立刻牵住,用的力好大,相贴的皮肤间滚烫一片,连手汗都快捂出来了。 我们可以走了吧? 当然。不过你怎么不叫我杜女士了?之前不是叫得挺顺的吗? 杜钰然,别说话了行吗。 她们紧紧牵着手,宛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从灯火通明的剧院大堂走出去。 偏偏两颗心不是一起的,是熟悉的陌生人,郁离以为,她们出了剧院之后就会各奔东西,各回各家。 云港的雨还在下,细如丝的雨伴着风吹过来,扑到身上,寒意叫郁离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免疫力低了好多,往往不注意时就会得些小病。 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郁离松开牵着杜钰然的手,想着跟她礼貌道声谢就彻底了断。 她在这儿等司机过来,回江家,然后和杜钰然再也不见。 她们的生活轨迹本就不该相交,今天只是一场错误。 她要修正错误。 郁离朝着一边挪了下,觉得她们的距离足够远,才抬头对着杜钰然的方向说: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等司机来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一只棒球帽就盖在了脑袋上,接着,宽大的外套也披在了身上,雨水的潮气顷刻间被隔绝在外。 出来怎么不多穿一点?杜钰然略含责备的话于耳畔响起,她完全不在意郁离刚刚说的话,只是抬手将披在郁离身上的外套拢了下,动作自然,仿佛已经排练了很多次。 郁离一时之间愣住了。 独属于杜钰然的味道将她紧紧包裹住,暖香如同一池水,她身陷其中,怎么也爬不回岸上,连已经平复都心跳都开始加速,咚咚咚的,怎么也忽视不了。 不用,我没那么脆弱。 她想将衣服脱还给杜钰然,心里既然决定不再有瓜葛了,那就连随口的关心不能要。 杜钰然却制住她的动作,她声音低了几度,说:你就那么抗拒我吗?连我的衣服都嫌弃?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多了。 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但郁离不能明说,毕竟杜钰然是好意。 109杜钰然篇终 ◎我恨你我爱你◎ 好多事情都不能明说,好似摊开讲了,人情就散了。 从前大家都注重这个东西,因为各家挨的近,总会有需要别人帮忙的难处。 短短几秒的时间过去,郁离突然觉得或许说开了对她们才好。 这样无休止的纠缠根本没必要的。 冷风吹过来,郁离站在原地,斜斜的雨丝被宽大的帽沿挡住,她忽而后退了一步,面朝着杜钰然的方向说: 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想的很简单,不想和杜钰然再那么下去了,她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现在、以后也该是这样。 她长呼出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捏在掌心里,鼓着气对杜钰然开口: 杜钰然,杜影后,我原谅你了。 今天晚上的事谢谢你,你就当从来没有看见过我,好不好? 她的话好轻啊,随着风扑倒脸上时已经不大真切了。 杜钰然眸子微沉了下,仰头望了眼漆黑的天,雨下的不大,雨丝冰冰凉凉落到脸上,几滴凑巧砸进眼睛里,她本能闭了下眼,本就低的声音冷冷的,成了夜雨,说: 如果我说不呢? 你是江家的三小姐,我记性好得很,不可能忘记。 所以我拒绝 她的话只说一半,进了雨的眼睛缓了一会儿后慢慢睁开,灯下泛着微微的红。 冷不丁的,郁离打了个喷嚏。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想她在念她的名字,念了至少十遍,才叫她打了那个喷嚏。 我不想的,杜女士,郁离捂住口鼻,声音闷闷地传过去,杜钰然往前一步,才能听清楚。 她要和她切割,全名也不叫了,又叫回了杜女士。 杜钰然偏不如她的愿。 你不想什么?不想我靠近?还是不想我拆穿你? 杜钰然脚步慢慢往前,一步又一步,快要踩上郁离的心尖尖上。 郁离,你还是 最后一步,她踩上台阶,忽然扯住郁离身上她的外衣衣领,灯光兜头罩下,那双狗狗眼忽然变了样子,温和暖色褪去,只剩下浓烈的恶劣兴味。 天真。 郁离被她拽得踉跄了下,眼前黑漆漆的没有方向,只好顺着杜钰然的力道倒。 她不明白杜钰然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快要倒下,耳边风声撕扯着,眼前是砖石地板还是淋漓雨水都分不清,总归摔到地上都是一个疼法。 无所谓的。 就像她的生活,注定困在黑暗中连挣扎都做不到,怎么样都没有多余的选项。 她做好准备要倒下的,手臂要抬起护住头脸,连眼睛都闭上。 偏偏一只手将她拦住,所有的准备都成了无用功。 那只手横在她腰上,力道很大地将她往杜钰然那边带。 脑袋撞上柔软的胸脯,一瞬回弹,下一秒就被按住腰肢往她怀里送。 整个过程里,郁离只能被动接受着杜钰然,哪怕她突然将她推开,郁离也只能无措跌进雨水里。 她是绝对的弱势,无论是身体还是她们之间的气势地位。 又是一阵风吹过,本该渐凉的身体却因为和杜钰然紧紧贴在一起而变得滚烫起来,她要推开的,但那只手臂钳在她腰上,像是固定在墙面上的螺丝,郁离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她根本看不懂杜钰然想做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那么亲密的动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放过她。 明明该是两条平行线的,为什么非要相交呢?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好吗? 杜钰然一直等待郁离停住动作才开口,像是主人将炸了毛的小猫按住,等它冷静下来才要开口训斥几句。 然而叫人意想不到的是,杜钰然手指点在她额头,随意散漫道: 我突然发现,你挺适合演戏的。 她微微眯起眼眸,光下闪过一点暗色,继续说: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郁离,你真的是个瞎子吗? 说话时她俯身,抬手将郁离散乱的发丝拢在手心,指腹擦着她耳垂掠过,似是有意,连声音都压低了不少,轻飘飘吐出一个大秘密。 而对此,郁离选择避而不答。 第124章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她挣扎着,细伶手腕撑在杜钰然肩膀上使劲推了几下,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杜钰然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眼光低垂着绕着郁离眼珠滚了几圈,看到两颗蒙了尘的珠子,黑漆漆的,认真盯着一个地方看时会叫人有一种被缠上的阴冷感。 关于人性,关于郁离,她是很了解的。 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孩的卑劣伪善,知道她沁到骨子里的软弱,同样也会看出她如今的表里不一。 这个时候,还要继续和我演下去吗? 她轻抚上郁离的额头,手指按着那块不甚明显的胎记轻轻揉着。 我说了我听不 郁离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声音提高了些,后仰着要远离她,却被女人攥着腰肢牢牢定在原处。 你是特意来看我的演出的,你想看见我,对吗? 杜钰然的嗓音似乎带着魔力,轻而易举将郁离的声音盖住,她循循善诱着,要将郁离的心剖开。 穿着冰冷白大褂的医生拿着锋利的手术刀,一下一下,将她不再鲜红滚烫的心一片片切开摆在桌面上,供人观赏嘲弄。 那一刻,郁离是那样的感觉。 不 再次见到我,你真的觉得痛苦吗? 你想见我,想听见我的声音,想要我的拥抱,甚至是更多,我说得对吗? 郁离,你瞎了眼,但你心里看得很清楚,对吗。 郁小姐,你真的恨我吗? 她像个传教者,一句又一句,刻意低压的嗓音蕴含着某种力量,刀子一片片割着发黑腐烂的心脏。 到最后,郁离捂着心口,连呼吸都窒住,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别说了求你。 她们啊,是同样的卑劣坏心。 从前那扇窗封得严严实实,谁也不会发现。 现在,杜钰然打开了那扇窗,乌鸦从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扇动着翅膀飞出去,只剩下那女孩蜷缩在屋子里。 听见窗户打开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无害的天真面孔,唇角却弯起,弧度渐大,几乎要咧到耳根。 郁离也是这样,她低着头,冰冷手指握住杜钰然圈在她腰上的手臂,试图从她身体上汲取一丝可怜的暖意。 我恨你。 她说。 有时候恨真的挺难说的,爱到最后是恨,讨厌至极也是恨,死仇是恨,生别也有恨。 郁离对杜钰然,也是恨。 是喜欢到浓烈后无处发泄逐渐扭曲成的恨。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 郁离恨她,是恨她既然要骗自己为什么不彻底一点,为什么最后还要告诉她真相。 继而又恨,她那一点慈悲的善良为什么不能再多一点呢。 好似大灾之年财主指缝间露下去的几粒米,充饥不够,她捧着那些米粒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恨上财主为何不将整把米都给她。 所以啊,她恨杜钰然。 恨她为什么不再多施舍一些注视,恨她为什么还要找上门来,又恨她为什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我恨你。 她又重复一遍。 杜钰然没给反应,她的眼睛好像要发炎了似的痒起来,刚刚滴进去的雨水起了作用,她想,也许该找把要睡觉的医生朋友抓起来开点药。 又或者是别的,眼睛不舒服地眨啊眨,有雨水滑到纤长的睫毛上,几滴而已。 你在听吗? 郁离攥紧了她的手臂,安全感接近于无,一定要确定杜钰然知道这件事她恨她。 再说一遍吧。 杜钰然眨了眨眼皮,轻轻掀开郁离的帽子,风随之而来,将她方才为郁离理好的发丝吹乱。 风中,有人低低叹了声气。 我说我恨你。 要跟我走吗?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又一同落下,迎着杜钰然翘起的唇角,郁离再度怔愣出神,手下力气没收着,将杜钰然的手臂抓出两道深痕。 她想,为什么呢。 她捏着门票来看杜钰然的话剧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迎着车窗外咸涩的海风,她当时在想什么呢? 是杜钰然啊,是她开始恨的杜钰然,是她喜欢了好久的杜钰然,她想见她,想听见她的声音感受她的温度 她一出现,好像世界重新有了色彩。 郁离心里只想着杜钰然。 那是藏在心底埋在几十米深的土层下的秘密。 她最没出息了,哪怕是那样,也还是喜欢她。 所以不能被别人发现,只敢在心里一遍遍念着,看话剧时,满脑子都杜钰然的声音和旁边女孩子讨论她的话语。 她们说杜钰然的电影里最喜欢的是那个聋哑女生,希望她多拍几部电视剧,还说了和她有cp感的演员,她又拿了什么奖,客串的作品评分有多高 她都记住了。 可是最后说出口的只能是恨。 你想待在那个地方过一辈子吗?身边只有一个阿姨陪着,等阿姨老了,会有新人来照顾你,那是个陌生的姑娘,她脾气不好,对你也不好,但你没办法和人说。 你的姐姐对你也不好,包括你的侄女,她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自己是未来的家主,她想把你赶出去,毕竟你们相处不多,你占了江家的位置,分财产时还要多给你一份,她不愿意啊。 杜钰然又在恐喝她,拿她最害怕的东西,先前是鬼,这次是孤独。 谁愿意一个人孤独到死啊。 别说了。 郁离紧攥着她手臂的手骤然松开,好似情绪铺垫到位,于是不管不顾起来。 下一秒,清楚的巴掌声在雨夜里突兀响起,惊得路边的路灯闪烁几下,暖色光黯淡住,不敢再看。 郁离扇了她一耳光。 杜钰然被打得偏过脸,巴掌印在雨中慢慢显露出来,沿着脸颊往四下蔓延出红色,打得好狠啊,能看出来有多恨了,一点情面也不留。 一点也不好看了。 她淋了好大一阵雨,头发丝黏到脸上,又被甩了一巴掌,站在雨里,也不捂住那半张脸,两只手就那么垂下来,好半响才歪着脑袋死盯住郁离,沉哑道:你是故意报复吗,因为我说中了,从一开始就是,对吗。 郁离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她放下手,一言不发。 现在,小猫,告诉我,你是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等你那位永远不会来的司机。 杜钰然着实大度,她不计较郁离扇她巴掌,反而给了她两个选择。 人当久了总是想养只不听话的小猫,尤其是这只几年前就看中的小猫。 她的笼子清清楚楚,一点也不遮掩。 郁离是知道她的啊,她清楚知道在剧院里的所谓名角夜戏不过是杜钰然编造的谎话,她知道剧院没有关灯,知道自己身处光明的地界,不会有鬼扑上来,而杜钰然就在不远处等着看她惊恐,看她害怕到求助她,这是她的恶趣味。 所以她如她所愿。 就像现在,她知道杜钰然不过是一时兴起,她的热情高涨,连笼子都是随意编的。 她都知道。 可面对杜钰然时,她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在云港有房子吗? 没有的话,就算了吧。 司机没来的话她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她都准备要走了,摸着黑攥着包带一路淋着雨走回去,偏偏这时,杜钰然扣住她的手腕,她声音很沉也很烫,说:我有,你来吗? 她问来吗 好沉重的问题啊。 郁离垂下眼,觉得手腕也烫起来,胸口鼓噪着,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沉默良久,她轻轻说:雨下大了。 雨下大了,该回家或者找一个躲雨的地方。 她看不见的,只好给杜钰然牵着上了车,沿路开着,到了地方,又被牵着下了车。 进了门,彻底成了只猫,蜷在沙发里,主人想起她时就抱一抱,想不起来时就安静待着。 是她自愿的。 比起江家的日子,她更喜欢杜钰然一些。 也许日子再久一点,她的眼睛会慢慢好起来,到时候能再看见,可以做她喜欢的事,重新高考还是开一家小店,都可以的。 齐雪篇 110齐雪篇 ◎我会是你的眼睛◎ 命运是最难以捉摸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的,偏偏又不能忽视住。 人们常说一命二运三风水,说实话,齐雪是不相信的。 但有时候,又不得不相信。 恰如此时,在云港江家,命运叫她从满是假笑利益往来拜高踩低的名利场离开,命运叫她沿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往前走。 第125章 路的尽头是一栋亮着灯的二层小楼,楼下墙角里蹲着个人。 那人小小一团蹲在角落里,仰面望着无尽的天,齐雪也仰头,从浓密的枝叶缝隙里窥见几颗闪烁着的星子。 不知名的歌谣轻轻响起,伴着柔和至极的风飘到她耳朵里。 那一刻,齐雪心头阵阵悸动,连身后嘈杂都忘却了。 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啊。 一场可来可不来的宴会,给她送来了多大的惊喜啊。 那人她是认得的,她最熟悉的,她最渴求的,降临在了眼前。 咫尺距离,抬手便能够到。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情不自禁叫出了声,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甚至连曾经得不到回音的名字都有了回响。 那人被她惊得慌了神,她蹲在地上,裙摆垂顺地落到地上,几分惊颤。 她好像认不出来齐雪了,眼光黯淡住,脸上满是茫然惶然,张着嘴,是要说话,可齐雪等了许久,也不见郁离出声。 她只好蹲过去,单膝跪在她面前,想要去抓握郁离微微发颤的手心。 好像这样,她才有那种失而复得的满足感。 是我啊,齐雪。小离,你认不出我了吗? 她好激动啊,连声音都颤抖着,像是一条蜿蜒起伏的曲线,要连接到郁离的耳膜上,让她喊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齐雪。 齐雪? 郁离慢慢将脸转向齐雪的位置,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声音轻轻的,又细又弱,在喊她的名字,齐雪怎么听都听不够。 是我,是我。小离,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她心里期待盼望的久别重逢泪眼相望并没有出现。 郁离的眉头凝成了一个井字,她冷冷盯着齐雪,纤长的睫毛急急颤着,那双眼睛里灰蒙蒙的,没有水雾,也没有烟霞。 小离? 齐雪去抓郁离的手,那样软的手紧握在手心里,偏偏是冰冷一片的。她两只手捂着,好像怎么也捂不热。 也许是云港的气候导致的,齐雪一直觉得这里不是宜居城市,太湿太热,待久了人会出问题的。 齐雪? 郁离木木盯着她,耳畔舞会的音乐声早就模糊,她由着齐雪将她的手抓在手心,一点反应都给不了。 算是故友重逢,两个人该抱头痛哭才是。 可偏偏她做不到。 齐雪反应好大的,她说她找了她好久,她好激动好惊喜,郁离眼望着她,只看见一片茫茫的黑暗。 黑暗里有什么呢,郁离想,齐雪身上好温暖啊,让她忍不住靠近,可黑暗里什么也没有,温度是假的,齐雪也是假的。 对不起啊,我好像忘了齐雪是谁了。 郁离慢慢抽回手,她扶着墙壁站起来,白裙子沾了泥点,随着晚风飘荡。 她当这是一场梦,摸着墙要往回走,也许回到床上梦才会醒。 四年不见,齐雪应该过得很好才对,她是那个人唯一的孩子,是那么大一个风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郁离听说过的,北城的风家,势力地位和图南市的棠家一样。 所以当年她被风楂带走后选择删了她,是很明智的选择。 也许郁离在风楂眼里,是拖油瓶,是没用软弱的废物,这样的她和齐雪一起,会让她被笑话的。 只是,夜深时郁离也会想,她真的有那么难堪一无是处吗? 她明明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没办法改变呢? 被放弃就是她的命运吗? 小离,你说什么? 听见她说忘记,齐雪第一个反应就是拉住她,完全不敢相信。 这是第二次她忘掉她了。 她真的是个不值得记住的人吗? 小离,你别走啊,你是不是骗我的? 那一刻整颗心都为之震颤,齐雪勾住郁离的手指,她往前走,她就跟过去,一步也不落下。 万分害怕只要一放手,郁离就跑掉了,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是齐雪啊,住在你楼下的齐阿婆家的孙女,我们一起长大的啊怎么会怎么会忘掉我呢,小离,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请你不要这样。 郁离停下步子,连头也不回,声音冷冷淡淡的叫她放手。 对不起那么久不来见你,你一定是生我气了对不对?我不是故意的,小离,我找不到你 她想解释的,到了北城之后她被要求一切电子设备都不准碰,她被管控起来,因为北林湾那个项目白白让出去一半给棠家,家族里的老人们很生气。 所以被罚着跪了小半年的祠堂,对着那些老祖宗的牌位忏悔时,她想的不是对不起风家的各位祖宗,而是对不起郁离。 她的年少轻狂并没有匹配上足够的实力,所以只好眼睁睁看着郁离走向棠念意。 她心尖上的女孩一定受了好多苦,而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中间不是没找过,可查到简家之后,郁离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了,没有用的。 郁离的心肠渐渐硬起来,她推开门迈着步子要进去。 她其实一点也不怪齐雪,只是觉得自己这幅样子不好看,她心里别扭得很,不想要齐雪知道她瞎了眼。 她要面子的,从前在棠西那受了委屈也是不肯让齐雪知道的。 为什么你总得让我知道 齐雪好卑微啊,连挺直的背都弯下来,近乎哀求地牵着郁离的裙角,求她别走,求她别忘了自己,也别不理她。 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玩,真的。 没什么要说的。 郁离轻轻道。 她要走,裙摆上的阻力却不叫她走。 郁离怔了下。 忽而,她蹲下来,细眉蹙着朝齐雪的方向看过去。 她也求她:你走吧,别再来了。 小楼里灯火明亮得很,照在外面,给门口的两个人都渡了层虚焦的柔光。 于是齐雪终于看清了郁离灰蒙蒙的眼睛,天上繁星点点,一点也映不到那双眼睛里去。 她分明在看齐雪,又好像没有。 似乎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内里纷杂又细致的线条全都没有,空洞洞的,就那么望着她的方向, 小离, 齐雪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她声音艰涩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下意识去抚郁离的眼睛,手指落在她眼下,一点点往上挪,直到遮住整只眼睛。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她的眼睛看不见的事实。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她有好多话要说啊,都藏在心里,堵在喉口,最后说出去的只是一句对不起。 她是知道郁离的,她一定是不想要她知道她过得不好,所以才说那些话。 你疼不疼啊? 她快哭了,干净嗓音揉杂着细微颤意,手也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在她脸上摩挲着,一遍又一遍,好像要将郁离的脸描画进心口,一辈子也忘不了一样。 郁离瞒不住的,就像她想做的事没有一件是成功的一样,她想瞒住的事情也会被齐雪发现。 齐雪知道了,她看在眼里,可她只是问了郁离疼不疼。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四年前,那个夜里,郁离跟她说她做了别人的情人,棠念意好厉害,只手遮天的存在,她们不会有好下场,可齐雪却说,她不怕。 又或者再往前一点,老小区的楼梯上,齐雪说,那我也要把你一起拉下去我们要一起掉下去。 郁离想,她的心得再硬一点才行。 可齐雪只是说了句话,她整个人都软得不像话了,想靠在她肩膀上,想跟她说她好疼啊,想说她好害怕。 她好依赖她啊,已经成了本能,所以在这个很讨厌的日子里遇到齐雪她开心得快找不到北了,可她一点也没让齐雪知道。 这些年里,她唯一做得好的就是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 高兴或是痛苦,都藏在平淡至极的面孔下。 然而是齐雪,面前的人是齐雪。 她的手摸在郁离脸上好温柔啊。 郁离想,她可以跟她坦白,在齐雪面前觉得难堪什么的,其实也不是很需要在意的事。 她都发现了,所以,也没必要在隐瞒下去。 齐雪,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郁离抬头,那双眼睛眨啊眨的,微微笑着,连语调都拖长了些,像是在跟朋友炫耀好东西。 像小时候她得了块糖果,小短腿巴巴地跑到齐雪跟前捧着给她看。 所有的隔阂都消失了一样,她们可以回到四年前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第126章 郁离觉得说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人身上的别扭和小刺都被摘掉了,清清爽爽的,可同时又添了些不安和忐忑。 她好想知道齐雪是什么反应,想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是担忧心疼多一点还是别的多一点呢。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的,她很清楚齐雪是什么样的,但心底还是有些颤。 因为她从来没有被谁很郑重的说过在意,她是随时可以抛弃的planb,交换利益随意取乐什么的,就是她对于那些人的作用。 没关系的,我会是你的眼睛。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温热躯体紧靠过来,她被按着脑袋压在她肩上,只能听见细微的风声在耳边擦过。 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比她想象中还要庄严郑重的承诺。 她说,我会是你的眼睛。 111齐雪篇 ◎齐雪已经放弃过她一次了◎ 外面下了小雨,斜斜的风裹着雨丝吹过来,冰冰凉凉。 小楼里倒是温暖如初,暖色吸顶灯亮起,照得底下人周身都柔和起来。 房间里,齐雪坐在沙发上,她和郁离靠得很近,只是重逢时刻心情激动,太多想说的憋在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起听窗外习习风吹过,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 郁离心里数着拍子,风忽大忽小,雨声也是一会轻一会重。 数到雨势渐弱时,才想到该怎么说第一句话。 齐雪,你来云港是为了江晚舟的生日吗? 像是客气的寒暄,郁离却是心心念念想知道齐雪为什么来云港的。 是专程为了江晚舟的生日来的,还是在云港有事要做呢。 如果是后者的话,齐雪是不是可以在云港多待几天。 嗯。家里生意上有些往来,送了邀请函过来。 齐雪目光柔和起来,眼盯着郁离规矩摆在膝头上的手,细腻的肤色泛着珍珠的莹润光泽,叫她有些想捉在手里把玩。 她克制得很好,除却不加掩饰的贪恋目光,一切都很平静。 只是有些疑惑,她说完之后郁离明显不太高兴,眉眼耷拉着,倘若有毛茸茸的立耳也该是垂下的。 只是生意往来,我过来送了礼就出来了,不熟。 齐雪试着安慰,解释清楚自己和江晚舟并不认识,事实上,她连江晚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送了礼喝了一杯香槟酒,借着透气之名,转身就出去了。 我知道的。 郁离声音低低的,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转好。 齐雪想和她聊下去,不愿意这样冷场,遂问道:小离,你呢,你怎么会来江家? 是为了她们离别的四年起了个头,好多想问的啊,问她到底去哪了,当年在简家简明月的生日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眼睛又是怎么回事那么些个问题,潮水一样,从齐雪见到郁离的第一眼就出现了,一直堵在心里,等着合适的时机问出来。 她们原本是有些距离的,郁离说着话,似乎是担心齐雪听不清,不知不觉就挪到了她跟前,肩碰着肩腿挨着腿,连手都叠在一起。 齐雪垂眼看着掌心向上拖着郁离的手,不自觉用指尖捏着她的手指从指根捋到指甲,动作很轻,不容易叫郁离察觉到。 郁离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相握的手上,而是那个问题。 郁离有些犹豫,那些话藏在齿间,很不好意思说出口。 当时再怎么委屈难过,也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现在再说出来,好像有些过时了。 所以挑挑拣拣,只张嘴吐出八个字,轻飘飘落在齐雪心尖上,砸下好大一声。 我是江喻烟的妹妹。 齐雪把弄她手指的动作都停了,目光在她身上打转许久,才放轻了声音问她: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关于那位三小姐,齐雪是有所耳闻的。 先前她负责和江总对接,听过一耳朵从江家打来的电话,说家里的小妹妹不愿意吃药,江总并不避她,接了电话缓声哄了几句。 她那时以为这个妹妹是个孩子。 后来来云港时也听说过。说这位三小姐是云港最为神秘的存在,外界传的神乎其神,是江家不可触碰的逆鳞。 归根结底还是几年前那家娱记发了江小姐的报道后一夜破产这件事给人们带来的震惊,所以才对这位似乎被江家主格外重视的妹妹好奇的很。 而且,她从宴会出来时也听过一耳朵,是个瞎子。 对上了啊,所以那四年里,郁离一直在江家待着呢。 郁离不大情愿讲,她心里觉得不体面,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讲出来也没有当年的难过。 好多事呢,都不重要了。 她说着,忽然又添了句:齐雪,我有点冷。 郁离说这话时整个人快趴到齐雪身上了。 不知道是窗户没关严实进了风还是空调坏了,她觉得好冷,不自觉朝着暖源靠近。 这样呢?还冷吗? 齐雪顺势将人搂抱在怀里,她穿得比郁离厚很多,毛呢大衣搭深色微喇西裤,保暖效果比郁离单薄的白裙子要好上十几个度。 好多了。 齐雪的大衣对她敞开了,郁离和暖源紧紧贴着,那点冷意瞬间就消失了。 于是,她捏着齐雪大衣上的扣子问她:齐雪,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 不好。我很想你,一直在想你。 齐雪说话要直白的多,她很想郁离,远比她以为*的要多得多。 啊 她这样说,郁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轻轻啊了一声,忽而向上捏着齐雪的衣领问:那天回去之后,她没有说你吧。 郁离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冰冷到窒息的死寂中,风楂于缭绕的烟雾中朝她瞥过来一眼,像是看什么带坏家里女儿的坏小孩,偏偏又没多在意,轻轻一扫,眼底嫌恶转瞬即逝。 所以她觉得,齐雪也许被因为她的事被那个人惩罚。 不止。 齐雪变了好多,她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想将自己所有的痛苦伤疤都展示给郁离看,要她来摸一摸,这样才会对她多一点心疼。 她打了我一巴掌,比你打得重好多。 她好委屈啊,甚至想捂着脸给郁离看风楂打得多重,脸上烫红一片,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巴掌印。 现在还疼吗? 郁离果然心疼起来,眉心蹙着要跟她道歉,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她齐雪也不会被打了。 拿四年前的疼去换现在的爱,怎么想怎么可笑。 偏偏郁离也顺着她,手从衣领摸到她的半边脸上,手指柔柔地摸上去,像是有魔力一样,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伤痛都抚平了。 虽然她摸错了边。 但这并不是重点,齐雪想,打得哪边一点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郁离,她还会心疼她,会多分一点爱给她。 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 她覆上郁离的手,也哄她:你揉一揉,我就感觉不到疼了。 像是两只小动物依偎在一起取暖,把柔软的肚皮摊开相互抚慰。 郁离唇角向上翘着,笑得好高兴,齐雪,你变坏了。你从前不会说这些话的。 齐雪也跟着她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笑了好一会儿,郁离忽然想起什么,连手也抽回来,斟酌着词句问她:齐雪,你是不是马上要走了? 只是来云港参加一场宴会的话,肯定待不长的。 郁离心里清楚,她们只能相处那么一会儿的时间,眨眼间就会过去,齐雪会像那时候走得那样决绝。 她留不住她,可还是想争取一下,万一齐雪就留下了呢。 你别走好不好?就今天一晚上,你和我一起,可以吗?我这里有房间睡的,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就一晚上,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酸难过,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温热的泪珠滚到脸颊,反射着灯光,璀璨若钻石,一下子就叫齐雪的心乱了。 我不走。 她抬手为她擦去眼泪,知道郁离为什么哭,所以说尽了那些她想听的话。 小离,你想和我待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别哭啊,我说了的,我会是你的眼睛,一辈子都不会变的,我发誓。 齐雪之于郁离,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盏明灯,所以想要抓住,不想再被抛弃。 她是由心而发的依赖齐雪,从小时候就是。 好像和齐雪在一起,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吗? 我总是做噩梦,好多怪物藏在我的梦里,我不敢睡觉,一闭眼,那些怪物就要过来抓我了。 第127章 她说得好可怜,声音颤颤的,连眼泪都汹涌许多。 齐雪我好害怕。 这下整个人都缩到她怀里了,偏偏还不自知,想要和齐雪贴得更紧,最好连血肉都揉到一起。 我会保护你,小离,我在你身边呢,没有怪物会靠近你。 齐雪的躯体一如既往的温暖,泛着光和热,一下子就将郁离哄住了。 她神色有些恍惚,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 齐雪,可是你不能在我身边一辈子的。 越是这种时候,郁离的想法就越消极。 齐雪有她自己的生活要过的,这四年里,她一定变成了一个很优秀的人,有自己的事业也会有完美的家庭。 那么到那个时候,她们就不能像现在这个样子待在一起了。 四年过去,她还是她的拖累。 小离,为什么会这样想? 齐雪不明白郁离转变极快的想法,也不知道她的安全感接近于无,只是本能地拥住她,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答案。 你的未来不能有我的,齐雪,我一点也不好。 郁离说这话时连声音都放轻了,脸上热意慢慢消失,手撑在齐雪肩上要起来。 她已经习惯了的,被放弃什么的,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而且,齐雪已经放弃过她一次了。 112齐雪篇 ◎我想吻你◎ 为什么? 齐雪眼眸深了许多,她略微低了头,眼紧盯着郁离,问:小离,为什么会这样想? 齐雪不让她起来,手卡着郁离的腰将她按住,几年不见,她们力气依旧悬殊,齐雪稍微用了些力,郁离根本没办法从她身上起来。 惯性叫郁离一时不稳,撑着的手臂弯曲起来,一下子就跌进齐雪身上,反而更近了些。 很不小心的,唇瓣擦着脸颊过去,虽然轻轻一下,一秒都不到,依旧能觉出柔软来。 郁离看不见,却可以感受出来,她脸颊微微红了些,脑袋埋在齐雪肩头,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蒙混过去。 你让我下去呀。 齐雪自然也感受到了的,她握着郁离腰肢的手默默收紧了些,顺着郁离的意思没提,只说: 小离,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 对于齐雪来说,只要郁离,只有郁离,她的人生才会完满。 她和郁离想的完全不一样,一辈子在一起的朋友和永远在一起的爱人,两个人的思维压根就接不到一条线上。 郁离埋在她肩上不肯面对,仍是说:不,我不好的。我瞎了眼,会是你的拖累。 她总是这样自轻自贱,旁人怎么都好,自己却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的。 齐雪知道,她没有安全感啊。 一个总是被丢下被拿来交换利益而不是视为珍宝捧在手心里的人她的自我配得感早就在一场场的欺骗里消磨殆尽。 她抱她抱得好紧,手轻拍着郁离的后背试图安慰:小离,别那么说自己。如果真要论起来,我才是那个不好的。 齐雪说得好认真,随即就列出了几点,什么学习不好老是惹事打架啊,什么不够细心连一盆长春花都养不活啊她挑着细节说,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另一边又夸郁离,把她说得不好意思了。 我哪有那么好。 郁离在齐雪肩头转了个弯,脑袋靠在她肩上,她们靠得好近,说话时唇瓣张张合合,再往前一点就能咬上齐雪的脖颈。 她继续说,小猫似的把手也搭到齐雪肩膀,一副全然的放松姿态。 齐雪,不要哄我了,我也只有学习比较好,离开学校我什么也不是啦。 温香软玉在怀啊,心上人像只摊开柔软肚皮的小动物,一点防备也没有。 齐雪身体僵硬一瞬,侧颈发着痒,是郁离的呼吸扫过去了。 轻的像羽毛一样的气息,喉间不时发出的哼唧声,愈发像一只被秃噜舒服的猫咪。 齐雪手拍着她的背脊,不知为何,指尖隔着轻薄衣物短暂触到的肌肤滚烫一片,细摸下去,是滑腻的莹润。 没由来的,齐雪生出一股食欲,胃里烧灼着,想吞咽些柔软盈着香气的东西。 她并没有刻意遮掩,连带着垂眼注视着郁离的眸光都深了许多。 郁离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攀着齐雪的肩膀想跟她说好多话,还没开口就感受到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些。 她靠在她胸口上,能听见皮肉之下那颗心脏的跳动声一声比一声大。 发生了什么? 郁离疑惑,随即想到了她一直压在齐雪身上,忙道歉起身: 我压到你了吗?对不起,我不是 她要下来,手忙脚乱地往旁边爬,单薄裙摆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露出莹白的一截大腿,齐雪眼眸瞬间暗了几分,却是挪开了目光。 方才觉不着,郁离才发现齐雪的手竟然攥得那么紧,要将她牢牢禁锢在她怀里般,一点空隙也没有。 所以越挣扎越无力,反而将自己送得更近了些,已经能感受到齐雪胸部的柔软。 没有,不是你的原因。 齐雪截住郁离的话,并不明说,只单手将郁离的裙摆扯正。 齐雪,你怎么了? 郁离听到齐雪的声音,和先前不同,微哑沉了些,她担心起来,怕齐雪会不舒服。 齐雪没回答,她低眉凝着郁离,手指捏着薄薄的一层棉纱布摩挲许久。 窗外风声彻底停住,万籁俱寂,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一浅一重,要缠到一起去。 齐雪忽然说:小离,如果我提了一个过分的要求,你会生气吗? 这是什么问题,郁离歪了下脑袋,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当然不会,我允许你做任何事。 小离 齐雪发出一声短促低哑的笑,她唤郁离的名字,贴着她的耳根开口。 温热的气息吹到耳垂上,沿着耳廓回荡到郁离的心里。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本就泛粉的脸颊一下子就热起来了,不用看也知道红了一片。 你你说啊。 郁离催促着齐雪。 之前不觉得的,如今才发觉齐雪的掌心炙热滚烫,紧贴上她的腰肢,于是郁离也跟着燥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坏掉的空调又好了,郁离想从齐雪怀里钻出来,两个人这样抱在一起太热了。 齐雪却不放人,她捏了捏郁离后腰上的软肉,似乎也下了好大的决心,说: 小离,我想亲你,可以吗? 她总是这么直白,先前说喜欢时也是,无所顾忌地亲上去,挨了一巴掌也不在意。 齐雪? 郁离瞬间就呆住了,她反复念着齐雪方才的话,字句那么简单,不超过十个字,她却用了好一会儿才理明白。 是真的吗?还是她听岔了,不是亲,是别的词,抱啊见啊的。 她搂着齐雪的脖颈,心里慌张得很,可又觉得没那么坏。 郁离发觉眼前不再是黑乎乎的一片了,些许微光透过层层障碍照过来,她快要看清齐雪的轮廓了。 她说那话时是什么样子,红着脸连眼睛都不好意思看她,和她们高中时一样害羞。 郁离想揭过去的,你真的变坏了,都会和我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齐雪正色看她,牵着郁离的手摸到她胸膛处。 交叠掌心下,心跳强劲,不容忽视。 感受到了吗?这颗心是为你跳的,小离,它是你的。 真的变了好多啊,从前齐雪不会说这些浪漫情话的。 郁离脸上显出几分不自在,她注定要扫齐雪的兴,沉默许久,才说: 对不起,我从前不该那样对你的。 我们要是早点说开就好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不应该一直吊着你的。 她在自我忏悔,面前人是可上达神明凡人诸多罪孽的使者,好似说出来了,就能叫使者带着答案离开一样。 我是个坏女孩,齐雪,你值得更 然而神使并不想听她的忏悔剖析,对她来说,从前都是过眼云烟,偶尔想起唏嘘几句就完了,眼下才是要把握住的。 对我来说,你从来不是坏女孩,你是独一无二的郁离。而且,喜欢是我的事,你只是没有回应,那些事是我想做的,我想保护你,更想占有你,这是我的卑劣之处。小离,相比之下,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她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更低的位置。 比起你,我才是那个坏 第128章 她还要说下去,郁离却没让她说。 你没有骗我吗? 她仰头,心里是漏风的,得一遍遍确定才能填补住缺口。 齐雪也低望过来,随后郑重嗯了一声。 齐雪,老大,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吧? 她想跟她打感情牌,小时候玩到一起的交情还是有的,一声老大赛过天,齐雪不至于骗她。 四年黑暗封闭的生活早就将郁离磋磨成了一尊极其易碎的瓷片,内里是数不清的裂纹,再添一道,整个瓷片就要碎成渣了。 她早就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身体悬吊在悬崖上,任何人过来拉她一把都会被她视作是救命稻草。 一旦抓住,永远也不会放手。 而且,还是齐雪。 我发誓。 齐雪抬手跟郁离保证,很郑重地说她很早之前就想那么做了,她发誓,会保护郁离一辈子。 郁离呼吸都滞住了,齐雪的吐息扑面,像是圣洁教堂里罩住面容的白纱。 无数白鸽扇动翅膀扑簌簌飞过,爱意浮出水面,浪花般翻涌。 于满室的寂静中,齐雪问她: 我能吻你了吗? 她认真注视着郁离,暖色灯光打下来,给她披了层轻透明丽的纱衣,连那双无甚神采的眼睛都生动起来,泛着潋滟光,好似在回应她。 齐雪 郁离真的要抓住那根悬在崖顶的绳子了。 那是救赎 郁离手指探过去,沿着齐雪的衣领向上,掌心贴到她线条清晰的颌骨处,五指张开捧着齐雪的脸摩挲着。 她是如此虔诚,将眼前人当作是神明一样小心对待,以至于触碰到对方面颊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 我好想你。 郁离抬了下腰,声音细细小小的,拇指抵在齐雪的嘴角,想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齐雪的呼吸更重了,她扶着郁离的腰防止她有什么意外,心里已经高兴的冒泡泡了。 心尖上的女孩在朝她靠近,只半寸的距离。 郁离动作很慢,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她能感觉到齐雪身上的味道将她完全包裹住。 她喜欢这样。 齐雪 位置很好找的,郁离仰面,循着指腹按住的位置,在忽起的风声中吻了上去。 113齐雪篇 ◎怎么办啊,我好像被落在四年前了◎ 停了许久的雨在这个不算漫长却格外缱绻的亲吻里落下。 雨点滴滴答答,仿佛一曲敲打在传话的悠扬协奏曲在为她们伴奏。 室内温度骤然升高许多。 至少,郁离是这样感觉的。 身体一下子就热起来,头脑发烫,尤其是和齐雪紧紧贴着的地方,像是被三九天的太阳晒过一样,灼热滚烫。 她缓慢起身,捧着齐雪脸的手也松开,忽然觉得难以喘息。 太热了。 齐雪却拉住她,骨节分明的手托住郁离的后脖颈,她指尖也好烫,一触到皮肤上就像火一样燎起来。 她用嘶哑的气音凑近郁离,说话时连气息都扑到她耳际,也是热的,叫那点皮肤泛起粉来。 两秒。 什么? 郁离有些昏沉了,齐雪烫得她意识发沉,连身体都软起来,只好窝在她怀里,什么也做不了。 你亲我的时间,两秒。 齐雪和她解释,另一只手握住郁离的腰肢克制着抚摸揉捏的欲念。 干嘛要记那么清楚啊。 郁离被她逗笑了,手掌抵在齐雪胸口,脸更红了。 其实她是有把握分寸的,亲吻只是亲到了唇角,那么贴了两秒。 不够,对我来说远远不够。 齐雪语气有些急,郁离刚想安抚她,下一刻,有什么东西落在唇上。 冰冰凉凉的、柔软的、沁着熟悉香气的 齐雪在亲她。 第一次只是浅尝辄止的试探,第二次,则是笨拙的实践。 齐雪并不熟练,只是贴着唇,已经暧昧无间,连鼻腔内的气息都一下比一下重。 郁离整个人都抱在她怀里,细瘦的一只捏着后脖颈就能吻得意情迷乱,她趴在齐雪身上,被那件大衣裹着,像是要和她融为一体。 好像突然炸开了烟花,绚烂又美丽,亲上去的瞬间只觉得空荡的心被填得很满。 情绪一点一点高涨起来,沿着急速跳动的心脏泵向四肢,每一根发丝都写着充实愉悦。 不是什么虚幻的去维持体面的想象,是真实的郁离,她清晰地触摸到了郁离。 她们在接吻。 齐雪想,她终于吻到了郁离。 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年份里,她终于找到了郁离。 郁离坐在她身上,吻技依旧拙劣,整个人像只软体动物一样挂在齐雪脖子上,一点点回应着。 两个人唇瓣紧紧贴着,好久好久,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147秒。 良久,齐雪缓缓松开郁离的唇,低哑嗓音里是压不住的喜气。 嗯两分钟呢。 郁离浅浅应答着她,轻缓了一会,又问: 齐雪,这样,你会开心吗? 我快死了,小离,我要开心死了。 齐雪牵引着郁离的手按在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之下是一颗心格外强劲的跳动。 因她而起。 掌心下的触感真实,郁离的脸红透了,她不自觉攀着齐雪的肩膀,而后惊觉她衬衫下的身体炙热一片。 她是经历过的,知道下面该做什么,亲吻或是抚摸,接着探入衣服里,由上到下,从沙发到床上,做最亲密的事。 可没由来的,她不想和齐雪那么做, 她不想让齐雪知道她在床上的样子,一点也不美好,一点点欢愉就能叫她忘记身处何方。 要是齐雪知道了 不早了,快休息吧。 郁离慌乱地推着齐雪,她动作很轻,仿佛只是调情。 齐雪顺着她的动作后仰倒在沙发上,她捉着郁离的手,于是她也跟着倒下来,压在齐雪身上,好似一个主导着一切的掌控者。 事实恰相反。 齐雪? 郁离撑着沙发垫起身,想转移话题,要齐雪早些去睡,她们这样的关系很好,更进一步反而可能破裂。。 那个吻把她们之间所有的隔阂都像消消乐一样消除掉了,四年间从未联系过的该有的生疏与不安,都不见了。 齐雪却不肯放开她,紧紧把着她的腰肢,她呼吸声突然好重,眼睛望着她泛红的脸颊,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郁离的样子。 怎么了? 郁离是看不见的,也正因为看不见,其它感官便敏锐许多,她听得见齐雪的声音,感受着她的触摸,只觉得热意顺着她们相触的地方慢慢往四下扩着。 郁离,齐雪忽然用了些力道,腰肢被紧紧箍住,她语气严肃而庄重,带着些微的嘶哑,说:我想和你结婚,你会同意吗? 郁离瞬间就懵了,啊? 一点铺垫都没有,从重逢的朋友到可以接吻的对象再到结婚,转折变化都太快了。 郁离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齐雪说了话,好半天,才捂着脸伏在齐雪肩膀上,不知是哭是笑,身体颤颤着拥紧了齐雪,说: 太快了,而且我们不合适啊。 就是不合适啊,没有理由,只是不想和齐雪变成那种关系,床上坦诚相见的话,实在是太怪了。 齐雪,我们现在不好吗? 她反问过去,手揪住齐雪耳侧的短发等她回应。 身下人轻轻叹了气,含着哀怨:小离,是要拒绝我吗?还是你只想和我做这种朋友呢?只接吻的朋友,你把我当成这种朋友了吗? 做可以接吻,不被承认的地下朋友。 齐雪缓缓扯出一个笑来,指尖摩挲着郁离的腰肢,眸光明灭晦暗,转瞬间又变了个模样。 她不同意。 齐雪是想抓住郁离的,不想再失去她,也不想叫别人拥有她,唯一的办法就是结婚啊。 两个人一张盖了章的证绑定在一起,是大众认可的爱侣妻妻,她们住在一起,不用再担心郁离会不见。 那样结束了一天的疲惫推开门就可以抱着郁离充电回血的生活,她憧憬了好些年。 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尽早定下来,像根不断生长的藤蔓一样紧紧拥住郁离。 而且,她是有优势的,她们从小就认识啊,而且,郁离不讨厌她,或者再过分一点,郁离也未必对她没有感情。 不,不是的。 郁离能感受到的。 第129章 她在难过,在痛苦。 郁离的心一瞬间就紧起来,她并不是那个意思,可在任何人看来,她就是这样想的。 齐雪,结婚是一个很沉重的词,不是这样说出来就可以的。 她试着要齐雪理解,结婚对于她、对于齐雪来说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它不是只属于两个人的事。 不是是两个人拿着身份证到民政局填资料拍张照片最后由工作人员盖上印章就可以的。 婚姻的背后是两个家庭的利益牵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结婚就可以解决的。 她万分惶恐啊:齐雪,你明白吗,我暂时不能接受。婚姻需要感情基础的,而且,我是个瞎子 双方在婚姻里是不对等的,找不到平稳的那个点,单凭一腔爱意是很难长久走下去的。 郁离很清醒,至少此刻,暧昧氤氲的暖空气散开,她是冷静的。 她向齐雪分析利弊,说她帮不上她的忙,她知道齐雪是有事业的,她将来是要继承家族企业的,她在齐雪身边一点用也没有。 但爱情并不是利益架构而成的花海。 齐雪目光微抬,有些失意道: 我等了四年了,小离,四年其实很长,每一天夜里我都在想你,想知道你在哪儿,活着还是死了,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说到最后,连声音都染了几不可察的哭腔。 真的有些怜爱了。 郁离俯下身,额头抵在齐雪肩膀上,两颗心是一起沉重的,好多的不得已都堆到一起,只能艰涩道:对不起。 她想,她又一次伤害齐雪了,她是个很坏的人。 她可以给予齐雪亲吻,却不能给她承诺。 她可以把篮子的糖块都给齐雪,却不能答应她让她进来。 你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别那么快拒绝我,行吗? 齐雪好像哭了,空气潮湿起来,像是一场淋漓小雨打在心头。 泛冷泛酸。 郁离抬手去摸,指腹也跟着湿润住。 别哭啊 齐雪很少在她面前哭的,至少小时候威武地挥着臂膀打跑一堆同龄人的老大是这样。 后来长大了,鲜少看见她掉眼泪。 她颤着声去安慰她,拍她肩膀时也想跟着哭。 齐雪,老大,你知道的啊,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们差了好多。 你知道吗?你说结婚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抖。我一直在想,我可以和你站到一起吗,你妈妈会同意吗 我想过的,真的,很认真地想了我们的未来。 郁离说到这时,齐雪忽然出声,她极力克制住嗓子里的泣音,问郁离:是什么样的?我们的未来。 郁离立刻止了声。 她是骗齐雪的,那么短的时间里哪里会想到那么多,只是想告诉她她们的未来不好。 可齐雪问了,郁离不能说她在骗她。 所以,她挑了一个贬义词:大概是鸡飞狗跳。 齐雪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她紧攥着郁离的手,完全不敢相信。 我看不见的,齐雪,到了一个新环境,我会害怕的。我们结婚了的话,你要分神来照顾我,你的工作会被打乱。而且,万一我们要孩子呢? 不要孩子,我只想和你一起。 齐雪截住她继续说下去的话,眼泪汪汪地望她:我是不是很幼稚?只想和你结婚和你永远在一起,像个不成熟的大人。 可是怎么办啊,小离,我好像被你落在四年前了。 她仰起脸,那张滚着眼泪的面容在灯光下如此脆弱易碎,仿佛郁离再说几句重话,她就真的化作雪花飘落一地了。 【作者有话说】 希望可以在考试周之前完结 另外,宝宝们我可以乞讨点营养液吗(不要脸伸手[害羞]) 114齐雪篇 ◎别那么乖啊◎ 所以该怎么办呢,差的中间那四年,到底该怎么补上呢? 又或者,有没有时光倒流的可能,叫她们回到四年前,把一切都改写了呢。 睡吧,睡醒了就好了。郁离指腹擦着齐雪眼底泪花,轻轻安慰。 世间根本没有能让时间倒流的法术,郁离清楚的,就像她不能答应齐雪一样。 她们本质上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是。 小离,为什么不肯爱我呢?我明明不差的。 近乎消音的呢喃入耳,身下人泪眼朦胧地拥着郁离,满腹的不甘和自怨。 然而郁离能给她的回应寥寥。 别哭了好不好? 她像个寻常爱人般为她擦去眼底泪花,轻拍着她的肩膀,她的声音温柔至极 然而她不肯再和她提那些前尘事,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字未提。 郁离,我们还能回去吗? 齐雪头一次喊了她的全名,她哑着音,声音里依旧是克制不住的哭意。 郁离拍她肩膀的动作顿住,似是深思,而后缓缓道: 除了结婚,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齐雪,你知道吗,你是我四年里唯一的期盼了。 像是一道光,从她的世界里遁出,又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间点剑光一样突然出现。 情绪是可以传递的,尤其是对郁离这样敏感的人来说。 她哭得好难过啊,温热眼泪顺着脸颊下滑,轻轻用舌尖舔一下,是苦涩的。 郁离不想她哭的,她什么都可以给齐雪,唯独那个不行。 齐雪望着她,泪光朦胧中女孩的脸庞显得很是柔和,像是渡了一层月白的清光,些许慈悲相。 她抬手摸到她脸颊,不知为什么,手有些颤。 郁离, 她轻念了一声,突然想起当年跪在黑暗压抑的祠堂里时,她也是这样对着满墙的祖宗念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那时人是找不见的,连联系都不行,那些半截入土的祖奶奶说她大不孝,为了一个女孩丢了北林湾,怎么想都不划算,恨得不行。 所以跪在冰冷石板上念她的名字时,她是不敢出声的,只在心底念,生怕那些迂腐至极的祖宗们夜里去找郁离。 她最怕鬼了,齐雪舍不得让她害怕。 小离, 她又念了一遍,眼泪滚下来,被她唤着名字的人用手接住。 我在的。 她回应着她,声音柔和,带着些微急切,齐雪,我在呢。 心里忽然踏实起来了,她叫一声郁离就回应一次,她还在的,就在她眼前。 手紧紧攥着,不会再丢了。 小离,我二十二了,再等四年,就是二十六,我还年轻呢。 所以,是等得起的。 而且,就算是八年十年也是等得住的,她还年轻,时间很多,所以,不应该那么着急的。 我知道。 郁离捻着她薄薄的耳垂,说:没有下一个四年了。 齐雪,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啊。 只要别再抛下我 无光的世界真的蛮叫人害怕,有一段时间里,郁离常在清醒和睡梦中挣扎。 那时候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梦里是可以看见的,那些张牙舞爪的恐怖影子都显得亲切起来,所以她在一场场梦里来回地晃,像个活死人。 尽管害怕,尽管恐惧,但梦里的世界是有光的。 郁离有时候觉得她是棵草,植物需要光才能生长,她也是。 而现在,她的光成了齐雪。 她确实自私又自利啊,她只想抓住那道光,不想别的。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鼻尖相抵着再度吻住。 被雨水浇灭的温度骤然升了个度,热气上涌,连身体都觉得难捱。 眼泪顺着贴合的唇瓣挤入紧闭的唇齿间,混着唾液,咸涩得不像话。 像是提供了一个思路,于是齐雪也学着眼泪,微微张唇碾着郁离的唇瓣探出舌尖。 她学得很快,不过眨眼间便能攻城掠地。 郁离伏在她身上,忍不住软了身体,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别 她推拒着她,仰头想要喘息,又被按住脖颈拖入下一轮里。 齐雪拢着郁离披在肩背上的散发,郁离的发质偏细软,手指捏握成一股,缠绕到腕间,便露出一截细白的鹅颈来。 她手指挨个点在上面,引得郁离颤了几下,连趴在她肩膀上也不肯了。 别点太晚了,去休息吧,好不好? 像是泛滥湖水,点点涟漪浮出,她颤着身从齐雪身上起来,好声劝着她去睡觉。 第130章 齐雪敛眸,不想和她分开,想做些更亲密的事情,但也知道克制,随即松开了握住郁离手腕的手。 她眨了眨眼,很是无辜地问郁离:我和你睡在一起吗? 恰在这时,闭合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脚步声连同收伞声一起传来。 两人具是一惊,郁离手忙脚乱地从齐雪身上下来,有被大人撞破这种事的惊慌,小声说:快起来,宋姨回来了。 谁?齐雪几分茫然,听话坐直身体,再抬眼时,眼前人已经不见了。 ? 人呢? 下一刻,中年人的质问声在耳边炸开: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齐雪微皱了眉看过去,一把长柄伞伞尖气势汹汹地指向自己,水珠滴滴答答顺着伞尖滴下,很快就在地板上聚了一小滩。 郁离被那人拽在身后,以保护的姿态防备着她。 齐雪看在眼里,皱着的眉一下子就松开了。 拿伞的阿姨该是对郁离很好的人,妈妈一样的角色。 宋姨一进门就看见原本该无人的客厅里多了一个陌生面孔,担忧占据上风,她没有多想,几乎是冲过去将郁离从她怀里扯出来护到身后。 宋姨,这是我的朋友,她不是坏人。 郁离趴在宋姨身后,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额角垂下的刘海,解释着。 她叫齐雪,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等她说完,宋姨的伞犹豫着放下来,警惕着打量着眼前名为齐雪的年轻人,回忆着这次宴会的客人名单。 是有一位姓齐的,但那位齐女士年过半百,怎么看也不是眼前这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人。 齐雪起身,礼貌笑着探出手,宋姨您好,我是齐雪。 宋姨的戒心依旧没有放下,但基本的礼数不能没有。 她匆匆握住齐雪的手,转瞬收回,不大真心实意地跟她道歉:对不起哈齐小姐,我也是担心,您别跟我计较。 假模假样说了几句话,宋姨开始*思索着人是怎么进来的。 郁离轻握住宋姨肩膀,说:我想让她住下来,宋姨,你给她安排客房好吗? 宋姨狐疑地盯着齐雪,她担心郁离信错了人,但也不好当着齐雪的面说什么坏话。 只好先应和着郁离,忽然说家主有东西要给郁离,对着齐雪歉意笑着,将郁离拉到玄关处,急忙慌地压低了声音要确认了齐雪的真实身份。 宋姨,我知道你担心,但我能认出来的,她是齐雪,不是坏人。 郁离耐心解释着,她捏着衣角,说:她是我很重要的人,宋姨。 年轻人总是缺乏阅历不够清醒,宋姨坚定地拒绝她的说和,小姐,得看家主的意思。 于是给江喻烟打了个电话过去,接通后将事情一说,电话那边先是笑了一声,才慢悠悠道: 怪不得一场下来看不见人呢,原来是拐到小离那儿了。 风戚集团的小风总,原先叫齐雪,和小离好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我也记不清了。不碍事的,想住就住下来。年轻人的事宋姨您就别操心了。 既然江喻烟都发话了宋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收拾好客房,低声嘱咐了几句便下楼去。 客房就在郁离的卧室隔壁,两个人上楼分开,进了各自的门,都有一种不协调的割裂感,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时候。 齐雪关了门没一会儿,便听到敲门声响起。 她打开,郁离站在门口,手上还抱着一件睡袍。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唇角翘着,轻轻开口: 齐雪,我不知道你住不住得惯,就来看看。 说着,把手上的睡袍递了过去。 我从衣柜里找出来的,是干净的。你好像没有带衣服过来,我怕你晚上睡不好。 怎么那么可爱啊。 齐雪几乎要捂住心口了,她接过睡袍,笑着回她:好,我知道了。 那 郁离手背到后面紧紧绞着,犹豫好久才开口:晚安。 齐雪又想亲她了,好像那种事只要开了个头,怎么也不够似的。 她压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也对她温柔道了晚安。 关门不久,突然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齐雪趿拉着拖鞋过去开门,看到是谁,眼底不由得浮出暖色笑意。 郁离穿着睡衣,手上抱着个碎花枕头,轻轻问她:枕头要吗? 说完,又找补似的添了句:我担心客房里的枕头不舒服,你睡不好。没别的意思。 齐雪垂眸凝她,心里突然软了一块,手按下去,要化水了。 别那么乖啊,抱着枕头站在房门口,跟自己送上门来似的。 好,我收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我是有点乌鸦嘴在身上的,昨天才说期末周,晚上就收到通知提前考试了。 从零开始学的痛苦谁懂[裂开] 115齐雪篇 ◎我的全世界◎ 来来回回敲门开门,最后还是宋姨上来才止住的。 宋姨站在门外,敲开了齐雪的门,小声道:齐小姐,差不多就该睡了。 折腾来折腾去做什么呢,又不是马上要分开了。 宋姨不懂。 齐雪莞尔点头。 于是等下一次郁离抱着床上的玩偶过来敲门时,齐雪候在门边,待她走近时单手捉了郁离要抬起的手。 齐雪? 她凑近了些,瞧见灯下郁离因微微讶异而睁大的眼睛,她皮肤白,那么近的距离连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 齐雪又幸福了。 那种被饱胀情绪填满心口的感觉格外充盈,好似她们不过是平常的情侣般。 那么舍不得我吗?她唇角弧度渐大,手指敲在郁离手腕间,一点一点的,能感受到她腕间的脉搏。 没没有,我就是担心你睡不好。 被戳破心事,郁离红了脸否认,但效果趋近于无。 别害怕了,我明天还在呢,不会消失的。 齐雪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她轻轻说着,拍了拍郁离手上的毛绒玩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提议道:害怕的话,要和我一起睡吗? 郁离这会儿连耳根都红了,她拦在玩偶上的手蓦然收紧,摇着头要回去,然而下一秒,齐雪的话就将她定在原地了。 如果是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呢? 小离,你会答应吗? 是我害怕啊,现在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我害怕醒过来之后,就真的是一场梦了。没有云港,也没有郁离,我还在北城冰冷的家里,每天做着毫无意义的工作,那么活下去,一点希望都没有。 不经意间吐露的脆弱才最撩人。 齐雪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站在郁离身后,垂眸等她回答。 郁离完全没有想那么多的,她停下来,歪着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对她来说,今天发生的也像是一场梦。 一场笼罩在梦幻泡泡里的梦,好似会在某个预料不到的时刻,指尖徒然碰到边界,梦啪一声就碎了。 她犹豫几拍,侧身对齐雪说:那你来我房间吧。 齐雪柳暗花明,再度弯了眼。 夜里睡在一张床上,瞌睡虫都被赶跑了一样,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郁离安静地平躺着,耳边风雨声隔绝在窗外,些许闷意,齐雪的呼吸声却清晰许多。 郁离闭着眼,蓦然起了不真实的感觉。 齐雪,齐雪 她翻了个身,被子扯动的声音和压低了的探问一起响起。 我在。 下一刻,腰上横过来一只手臂,齐雪向她靠近,淡淡的香气将她包裹住。 睡不着吗? 齐雪特有的哑音于耳际响起,她将她搂抱在怀中,温热的躯体贴住,连脑袋也抵住她的额头。 亲密无间。 有一点吧。 冰冷的黑暗中,心跳声愈发清晰,震耳欲聋。 被子里,郁离心痒起来,小猫一样舔着唇角,问齐雪:你也睡不着吗? 嗯。 我想多看看你。 齐雪依旧直白,连横在她腰上的手都收紧了些,将人压到她怀里。 郁离抵在她胸口,手背切实感受到柔弱触感,她在黑暗里红了脸,没话找话地说:你热不热啊? 她有点自己的想法的,她睡不着,想和齐雪待在一起,继而又想,她想亲她,做更亲密的事情。 第131章 亲吻是抚慰她内心缺口的良药,唇瓣碾过,气息和唾液交换,好似那样才能真正感受到齐雪的存在。 不热,和你在一起很暖和。 齐雪用脑袋轻轻蹭了她几下,像只撒娇的小狗一样。 那你想不想做点别的啊? 郁离隐晦地提议,心里想着要是齐雪答应了她就马上亲过去,要是她不答应那她也要亲上去。 是齐雪啊,无论她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会无底线包容她的齐雪。 所以没关系啊。 然而预想之下的回答并没有到来。 小离, 被子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齐雪翻身凑近她,含着哑意的声音不加掩饰地释放着笑。 别那么可爱啊。 你这样,我会忍不住吃掉你的。 她单手撑在她脑袋旁边,另一只手寻摸到她脸颊上,而后俯首,在郁离正懵之际亲了下她的嘴唇。 是这个吗? 你想和我做的事情,是接吻吗? 或许不止,齐雪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食欲在心底暴涨,她想做更多。 齐雪我我是不是太贪婪了啊。 郁离在她身下,压抑住想捂住脸的冲动,她没想到她的那点小心思会被齐雪发现,也没想到齐雪会那么亲下去。 更惊讶的是,她太了解她了。 当然不是,是我想亲你。 我的郁离,我的全世界。 齐雪说。 亲吻会成瘾的。 尤其是对郁离,她的呼吸,她的笑容以至于她的一举一动,怎么都想亲一口。 咬在她泛粉的脸颊上,听她呼吸不畅的喘音 郁离觉得她要是能看见的话眼睛一定亮亮的,里面装满了齐雪。 好像成了小说里的主角,是双向奔赴。 她悄悄攥住了齐雪的睡衣领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讨要:那再来一次好不好? 像是什么开始的口令,下一瞬人就被按着亲着唇瓣。 温热的唇捻过,全都是她的气息味道。 齐雪好似暴露了本性,不再是温顺听话的垂耳小狗,成了一只凶恶的大狗。 攻城掠地,齐雪动作却还温柔着,安抚性地捏着郁离的侧颈。 感觉真的好奇妙啊,和齐雪这样子,一点也不奇怪,反而很喜欢,想要和她更亲密些,再亲密些。 要把缺失的四年都补回来一样。 郁离觉得藏在心底埋得很深的东西突然破土而出了。 小小的种子破开坚硬外壳,生长地很是迅速。 突然变热了好多,也许是空调温度调高了吧。 齐雪松开郁离的唇,眼光落在她身上。 一点点的,距离不多,贪恋地注视着。 齐雪 郁离叫住她,身体不由自主软下来,我好像 她要说下去的,如此令人意情迷乱的夜里她和她 只有她和她。 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羞。 尽管她先前的态度还是不愿意的,觉得尴尬。 但人心瞬息万变,更何况,是这种时候,水到渠成啊。 小离,你身上涂了什么,好香。 齐雪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忽而浓郁起来,仿佛果子的甜香,有些醉人。 她不明所以,却是本能喜欢关于郁离的一切,甚至想要更多。 不不是。 郁离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去摸齐雪的手,摸到了,便想牵着去感受。 齐雪笑起来,一下下亲在她唇上,随着她的牵引。 从未触碰过的,点火似地燎热起来。 她只是轻轻一按,羽毛似地扫过去 而后去看郁离的反应,心跳得好快,胸腔震颤着,不知是她还是她的。 身体都抖着,牵引着她的手收回来搂抱住她的肩膀,紧紧地,更像一根菟丝子了。 齐雪有些阴暗地想,只要攀在她身上就好了,旁的什么也不要管。 她会照顾好她的,她们会永远在一起,谁也分不开。 你喜欢我这样吗? 齐雪对于这一角色是无师自通的,她熟悉坏学生该做什么,刻意询问,又在老师要回答时吻住她唇角,吃下她的那些含糊喘息声。 小离,怎么不说话? 她作弄她,又故意问她。 郁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心底那颗生发不久的种子快要突破天际了,郁郁葱葱一整株,开花结果,没有比它更快的了。 齐雪齐雪 人在最混沌的时刻,只想着齐雪,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好似这样,才不会在汹涌的波涛中被浪打下去。 要不然的话,也太难堪了。 我好爱你。 所以不要离开我。 耳边是齐雪嘶哑了的爱意,不遮不掩,在她大脑昏沉时说了出来。 我爱你,小离。 学着她样子,一遍又一遍。 又是好久,郁离觉得她来到了一片海里。 人在浪头沉沉浮浮之际,忽然想起来,她们都不年少了,齐雪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成年人,不再掩饰野心和欲望的大人物。 郁离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她睁开眼,突然发觉眼前有些细微的弱光,并不刺眼。 好似堵在山洞好些年的巨石忽然松动住,尽管是一点缝隙,也叫人欣喜不已。 郁离激动地眨着眼皮确保她本该黑色的视线能看清一点微光,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齐雪时手却摸了个空。 身边的被子冰凉凉的,没有齐雪。 欢欣鼓舞的情绪坐上了过山车,跌宕着到了谷底。 她摸着那块冰冷空荡的地方,心止不住地颤。 那么凉那么冰,人大概走了好久了。 果然吗,郁离攥紧了手指,唇角染上一点讥讽。 那点微光出现地恰到好处又不合时宜。 像是齐雪给她的一点可怜的好处。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跌进失落的漩涡中。 酸楚于胸口漫开,被抛弃的痛苦无处发泄。 一如往常,灌进无底的深坑里,慢慢发酵成腐烂的蛆虫。 郁离想,是第二次了,齐雪抛弃她,已经是第二次了。 那么还会有第三次吗?如果有第三次的话 她大概会忍不住咬住齐雪的脖颈,直到死亡。 她浑浑噩噩想着,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也不想睁开眼。 因为那点光是对她最大的折辱。 可偏偏,有人推开了门,脚步声渐大,那人坐到床边温着笑:小离,还不起床吗?早饭要凉了。 【作者有话说】 种子破土也不能过吗阿姐,是不是太严格了呀 116齐雪篇终 ◎我们结婚◎ 也许这一次,命运是站在她这边的。 所以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逗弄她一下而已。 看呐,齐雪还在,她推门进来,来叫她起床。 郁离想,她还是幸运的。 没有发生第二次被抛弃的事情了,齐雪还在啊,她就在她身边,正垂眸注视着她。 郁离仰面躺在床上,身上早就换了干爽的睡衣,她朝齐雪望过去,眼里并没有刚睡醒的倦懒。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些嘶哑感,要控诉她: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走了。 齐雪,我好害怕。 害怕被抛弃,用完就丢什么的,像是另一种耻辱一样会一辈子刻在心里。 不会的,我跟你保证过,我会是你的眼睛,永远在你身边。 齐雪俯身,将郁离搂抱进怀里。 你要是骗我呢? 郁离语气飘的像风,她靠在齐雪肩头,手指攀着点在她脖颈上。 她像个永远处在噩梦和清醒边界的孩童,分不清现实和虚构,只是害怕,只是想抓住那抹光亮。 可要是,那抹光亮抛弃了她呢? 小离,相信我好吗。或者说,和我结婚那张证捏在手上,你的安全感会高一些吗? 齐雪好认真地说啊,那张证是双向绑定,她和她,她们不会再分开。 郁离忽然停住手上的动作,指腹下是齐雪的颈动脉,能感受到强健的脉动,血液于此间流淌,自心脏泵出,又泵入心脏。 如此循环,首尾衔接。 她们好像也是这样。幼年相识,中间分开过好长时间,到最后,又会聚到一起。 所以,齐雪问她,要结婚吗。 第132章 要不要永久绑定在一起,成为妻妻,谁也离不开谁。 再等等吧,太快了。 郁离没明说,拒绝或是答应都没有,她收回手,改为两只手攀住齐雪的肩膀,抱得好紧。 她先前是想告诉齐雪眼睛好像要恢复了这件事的,但是突然就不想了。 今天出去走走吗? 齐雪问她,很轻松地就能将郁离抱起来,双脚离开平稳地面,只在她怀里,只能依赖她。 郁离没怎么出过门,一是不方便,二是她没有那个兴致。 云港严格意义上也算是旅游城市,港口、城市塔、大剧院好多可以打卡的浪漫地点。 所以来一回总要去看一看那些地方,甚至网上也有营销号总结过,什么情侣必打卡的五大浪漫约会地点之类的。 你要去吗? 郁离问她。 她一直不喜欢云港的天气,闷热潮湿,总是在雨季。 就像她不喜欢云港,所谓的归属感一直都不存在。 我想和你在一起。 齐雪将她放回床上,窗帘拉开了一些,能看到外面的光亮,是个难得的晴天。 去吧,你不是没来过这吗。齐雪,你知道情侣必打卡点吗? 郁离趴在床上,像只懒洋洋的猫咪呈大字型伸展着身体,心里那种酸楚难过早随着齐雪推门进来消失了。 大概是个晴天的缘故,她开心地好明显。 情侣? 齐雪只听见了那两个字,放在齿间磨了好久才吐出来,意识到郁离是什么意思,也跟着高兴起来。 她半跪在床头吻了一下郁离,才说: 我可以找攻略。 日子一旦遇着合适的人一起,好像过得格外地快。流水一般,在注意不到的地方悄然流去。 郁离这些天都好快乐啊,像是被人带着到游乐园里疯玩上一天的小朋友,无论什么事身边都有齐雪在。 只要叫一声,齐雪就会向她靠近,她会吻她,会拥抱她,会在夜里将她的噩梦都赶走。 可是,这样的快乐总有结束的时候。 齐雪并不是云港人,她在北城是有事业的。 她常常在郁离跟前接电话,说些专业上的术语,又或者是在深夜,对着泛着荧蓝色的电脑处理她的工作。 所以,分开是迟早的事情。 在齐雪说出那句话时,郁离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小离,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很快会回来,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那个时候天气很好,秋天的风吹过,因为刚下了场雨的缘故,有些凉意。 宋姨喃着一场秋雨一场寒从她们身边经过时,看到两个人搂抱在一起也已经见怪不怪。 她只在齐雪说要离开的时候竖起耳朵,观察着郁离的反应。 她看得出来,郁离是不愿意叫齐雪离开的,但没有办法,齐雪不属于云港。 嗯,我等你啊。 郁离将脑袋埋在齐雪怀里,声音很闷,一点挽留也没有。 飞机划破长空时,云港又落了雨。 潮湿闷热的小雨带不来一丝凉气。 身边徒然少了个人,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她的心也跟着齐雪飞走了,以至于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每天在阳台上看风景,看落叶卷枯枝。 也不算看吧,是听。 她的眼睛恢复得很好,渐渐能看清东西时,是在齐雪离开之后。 医生每天都来,问了好多,有什么不适症状吗,眼睛会不会刺痛之类的。 连一直没有踏入她这里的大姐江暮忱都带着她已经成年的女儿来过。 大概是惊讶瞎子也能重见光明吧。 只是,齐雪的消息越来越少。 像是回到现实之后慢慢忘了她,起初还是有电话打来的,后来等到夜里,熟悉的铃声也不会响起。 再后来,眼睛彻底好了,世界的色彩都看得清清楚楚,唯独没有想看的颜色。 以至于开始怀疑齐雪是一场梦。 又或者是什么拯救计划,江喻烟特意找来治疗她的眼睛的。 郁离常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什么也不干,一坐就是一整天。 可能是齐小姐忙忘了,您打个电话过去呢? 宋姨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才好的身体这样下去又会垮的。 她给她支招,说要主动,郁离望着宋姨那张生了皱纹的脸庞,呆呆地摇头。 打电话过去做什么呢? 听电话里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试吗? 拉黑删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雪也许是在可怜她,从一开始就是吧。 又是某一天,电视转着台不知到了什么频道,大概是婚恋吧,毕竟说了什么联姻的。 风戚集团的小风总好事将近,未婚妻是石油大亨魏如的独女 说的什么啊,听懂了又好像听不懂。 宋姨立刻就调了台,好巧不巧,正在播放钻戒广告,什么一生一世之类的。 郁离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忽而问宋姨,她要结婚了吗? 她看上去很平静,如一池泛不起涟漪的死水,石子投下,只会沉入水底。 话说出口,也不需要什么回答了。 小姐 宋姨叫住她,她也看得清楚,电视上一闪而过的图片上就是齐雪,小风总。 宋姨,我累了。 郁离赶在宋姨说那些人生大道理前截住她,起身上楼,连贯得不像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郁离清楚的。 只是一场醒过来的梦,何必要贪恋梦里的那点温暖呢。 那天夜里,她又开始做梦,光怪陆离的梦一场接着一场,梦到最后,是齐雪。 曾经也做过一个梦的,她被怪物们簇拥着分食,挣扎中也看到过一张脸,齐雪的脸。 原来这才算是收尾衔接吗。 郁离不清楚,只是想命运真怪啊,叫她恨得不能再恨了。 那根细细的丝线快要断掉了,她感觉得到,连接着她和齐雪的那根线,从小时候就扯在的那根线,再过不久就要消失了。 因为啊,小风总要结婚了。 其实也没过多少天,有一回郁离问了宋姨,才知道连一个月都没到。 又过了几天,宋姨带回来一只猫。 不是太小,也不是大猫,介于两者之间,看起来才一个月的小猫。 黑白色的奶牛猫,这时候已经可以看出来长大以后的顽劣。 小猫来的那天,下了好大一场雨,随着雷暴闪电,像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郁离也觉得不安,心头一直突突的跳,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打开电视,发现漫天都是风魏两家要结婚的消息,就在今天。 怪不得。 郁离给奶牛猫喂奶时也在想,怪不得呢,原来是有感应的。 所以在那人毫无征兆推开门时露出那双被大雨淋湿依旧明亮的眼眸时,郁离眼底震颤着,喉咙也哑住,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了。 她感应错了。 也许又是一个梦,又好像是出现了幻视。 她不愿意相信原本该出现在婚礼上的人如何会跨越千里推开她紧闭的房门。 她认为那不过是一个虚影,她的心理出了好大的问题。 也许该认真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的。 所以她只是继续手头上的事。 比巴掌大一点的小猫也看见了那个人,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干净的地板上,于是地板也脏了。 它眼底闪烁着好奇的光,连主人也不顾了,从小小的箱子里跳出去到了那人跟前,翘着尾巴围着她转了一圈,而后脑袋冲着郁离喵喵两声。 好像在说,主人主人,这有个人欸。 那人也说话:小离,我回来了。 郁离顺着声音看过去,窗外的风雨声忽然低了许多,她听见胸口鼓噪的心跳,看见几步外狼狈不堪的齐雪。 她的样子变了,又好像没变。 五官依旧冷漠,却在望着她的时候温柔不已。 她们对上视线,那根要断掉的线忽而清晰许多,深红色的,一端系在郁离的小指上,另一端则在齐雪小指上。 是逃婚了吗? 从北城到云港,是为了她吗? 郁离收回视线,垂眸想着。 那么,还是难过吗? 她以为被抛弃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重来的打算啊,齐雪偏偏又闯了进来。 小咪,过来。 郁离不理她,她轻声唤着小猫的名字,刚取的,小猫还不熟悉,摇头晃脑地盯着郁离,又踩着步子绕着齐雪走了一圈。 第133章 好吧。 郁离只好又看过去,像是看待一位客人,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问她:今天不是要结婚吗?怎么过来了? 其实心尖已经颤起来了,快得要叫她呼不出气。 没有结婚,也没有未婚妻,是她们乱说的。 齐雪跟她解释,提到了她的家族,古板不懂变通的老太太们不同意齐雪要和一个害她们损失了利益的小姑娘结婚。 于是又押着跪了祠堂,专人看管,甚至挑好了联姻对象。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她出席。 然后,她跑了。 过程很不容易,但不会说给郁离,她只需要知道,齐雪按时回来了就好。 什么风家魏家的,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哦。 听完全程,郁离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小猫又回到她的手边,毛茸茸的耳朵尖蹭着她的手心,好乖好乖的。 只是,小猫仰头,看见几滴晶莹水滴落下来,它喵了一声,疑惑好奇填在琉璃般的眼珠里。 情绪是渐进的过程。 她们都明白。 好久好久,郁离直起身,毫不掩饰眼下的泪凝着齐雪,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齐雪,我快要恨你了。 些许酸涩蔓延,又化作一阵轻风,消失于无际的水波之下。 齐雪没有上前,她的衣服还湿着,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怕弄脏郁离的衣服,只是站在原地笑地温柔宠溺: 小离,我答应过你,会回来的。 郁离朝她走了一步,语气微飘:我能看见了。 我知道。齐雪没动。 她看到郁离的第一眼就知道了,那双眼里填满哀愁,又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震颤不已。 齐雪, 郁离嗓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哭腔,大概是激动,她叫她的名字,比小猫喵喵叫的声音还要轻。 齐雪弯了眼回应她:我在。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拥抱,暖意贴着冷雨,怕她从眼前消失一样,紧紧拥住齐雪,哽咽着说: 我们结婚吧。 齐雪怔然一瞬,怕自己身上的湿衣服会染到她身上,害她感冒。 却是没办法推开的,她嗅到郁离身上的味道,她想了好多天,害怕她难过,害怕她恨她,也害怕她会忘了她。 所以,在她说出结婚的那一刻,齐雪抬手箍在她腰上,坚定回应她:好,我们结婚,再也不分开。 再也不分开。 【作者有话说】 锁章等我努努力吧,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要锁[裂开] 棠念意篇 117棠念意篇 ◎当然,也做◎ 似乎只是幻听,风中的音乐变了调子,成了久违的人声,一句句唤她的名字。 多怪啊。 郁离蹲在墙角,小幅度摇了下脑袋,有些失笑。 云港多闷热,这样清凉的天气加之这样飘摇着音乐的夜是很难有的。 夜风吹过,她捏着裙角仰面靠着墙,耳边是远处飘飘悠悠的管弦乐声,好不惬意。 好像心里埋着的那些事都被风吹干净了似的,空空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愁。 郁离继续哼着歌,大脑放空,慢慢感受着落叶飘下的细小声音。 宴会上,一曲结束,江晚舟丢下舞伴朝着妈妈江暮忱小步过去,眼瞥着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里穿着打扮讲究矜贵的女士们。 她一通寻梭,并没有找到目标,脸上不由得显出几分低落来。 妈,棠总不是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她? 她手挽着妈妈,正是十八岁的青春少年,又是江家娇宠着长大的,做事有人兜底,因此想法欲望都摆在脸上。 江暮忱也在人群里打量几圈,无果,只得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慰道: 估计是走了,棠总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道,能来露个面都是给你添光了。 但江晚舟心情并没有因这一番添光而变好,我还想着要和她打声招呼呢。 好了,别不高兴了,今晚你是主角。 江暮忱眼望着江喻烟的方向,忽而低了声凑到女儿耳边:往后等你小姨退了整个江家都是你的,到时候还怕见不着棠总吗。 江晚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也跟着看了眼江喻烟的方向,扭捏道:妈,你别乱说,小姨还年轻呢。 另一边,江喻烟拿起酒杯,借着酒杯的遮挡微微眯了下眼,大姐母女俩是一脉相承的傻,连目光都不知道如何才是遮掩。 她轻笑一声,满不在意地同身边人说: 你猜,她们在说什么? 简明月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母女俩压着手笑得格外欢畅,仿佛天下尽在手中。 只是一眼便收回目光,那两位并不值得她费什么心神。 小简总款款笑起来:谁知道呢,或许是在想棠姨,来露个脸就走了,也太不给我们主人公面子了。 而此时,她们口中的棠念意正站在树下,眉目微微抬高了些,足以看清墙脚下的那个小人。 她们之间也没多远。 仅仅是十几米的距离。 一阵微风吹过,能将她的味道带到她鼻尖。 女人久久站着,她身姿高挑颀长,岁月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痕迹。 她依旧美丽、依旧优雅、噙着那抹狐狸笑在商场中厮杀时依旧游刃有余。 那么些年,她什么变化也没有。 她养了一只猫,几年前将这只猫送走了,想念得多,便常来看她。 今次也是。 郁离不知道那边有人,她安静地蹲在那儿,是想享受一个人静谧的夜晚时光。 但她想要的总不会得到。 无论是那个未来,还是妈妈。 棠念意温笑着上前来,女士皮鞋踩在碎叶枯枝上发出的清脆声响足以惊起了那只猫儿。 她惊惶着站起,手心紧按着墙朝着声音的方向喊了一声:谁?谁在哪? 嗓音害怕到绷紧,却还是强装镇定。 棠念意眸底染了笑,抬手拉住郁离手臂。 是我。小乖,还是不习惯吗? 她们已经靠的很近了,猫儿就在跟前,除却那对眼睛空茫茫外,和从前无甚区别。 她一出声,郁离立刻辨认出来,警惕心放下,她垂着眼,乖乖叫了一声:您来了。 早该猜到了,江棠两家有生意往来,江晚舟的生日棠念意没道理不来。 好久不见,你瘦了好些,没好好吃饭吗? 棠念意的手从郁离细瘦的手臂移到她肩胛处,声音柔和,要和晚间的风揉到一处。 郁离抬眸,眼前黑漆漆的,其余感官要灵敏许多,她嗅到了棠念意身上的味道,掺杂着酒意的檀香。 她喝酒了。 也没有吧。 一天的心情似乎没有因为在这个夜里遇到棠念意而欢欣,郁离仰面,天上有星子闪烁,她皱了下眉,很轻很轻。 她对棠念意说不上什么感觉,喜欢不算,恨也谈不上。 那些东西好浓烈啊,暴烈至极,却会随着漫长时光渐渐淡化。 她其实没那么恨棠念意,要不然,也不会是现在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当年还是棠念意亲手送她上车的呢,漫天的雪里,棠家主的手暖得像是冬日里的太阳,然而太阳却不肯为她撒下一点光热。 所以,郁离不会付出什么了,无论是感情还是旁的东西。 她只是棠念意的工具人,一个交换利益的工具,冰冷的器物。 而且,很奇怪啊,棠念意常常来看她。 看她被拘束在江家这片小小的地方,如溺水沉舟般苦苦挣扎。 她们有多少天没见了,两个月该有了吧。 郁离歪着脑袋想,其实不来更好。 棠念意只*在路过云港时会想起来她在这儿还有只猫,顺道过来看看。 最开始的那几次,郁离完全不和她说话,现在渐渐好点了,正常交流,也仅仅是正常交流。 您什么时候走?她说话不顾忌棠念意,想说就说,毕竟身份早就变了。 又似乎没变,她还得仰头看着棠念意,以及出于礼貌还是什么的称呼您。 至少人变了的。 郁离不再是那个惴惴不安的高中生,她成了江家的小姐 这一切,都得感谢棠念意才是啊。 棠家主对此毫不在意,她亲昵地抚摸着郁离鸦羽似的长发,不紧不慢道:不着急,云港这里有些事要处理,估计要待上一周。 郁离没躲开。 她已经习惯了。 是什么时候破开心里那层障碍的呢? 第134章 好像一年前吧。 距离越来越近,除了爱,什么都谈。 当然,也做。 郁离哦了一声,没接她的话往下说。 棠念意是真正意义上的主导者,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 她只是微微一笑,捏着郁离头发的手改捏住她藏在发间的耳垂,轻轻摩挲着问她:夜里会下小雨,房间里会很闷,要和我出去吗? 她说这话是相当自然,水到渠成。 也是。 郁离侧了下脑袋避开她的手,棠念意来找她不就是为了这种事吗。 118棠念意篇 ◎我不喜欢◎ 时至今日,她依旧是她豢养的小宠。 一只鸟雀。 换了个地方养也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想起来了,便来逗逗交流些感情,想不起来,便是两三个月也见不着一根头发丝。 郁离早该习惯的。 棠念意其实对她不坏,她来时总带着小礼物来,只是郁离用不到。 她不常打扮,尽管四年里人长开了,素着一张小脸长久坐在角落里也有人向她投来窥探目光。 她从未戴过棠念意送来的那些珠宝首饰,大多连包装都未拆开,一起堆在杂物间里落灰。 或者偶尔,宋姨收拾房间时看见了,兴致来了拿出来看看,接着便要给她家小姐戴上。 郁离心里清楚,那是补偿,棠念意也许对她心里有愧。 又或许单纯是给她听话小雀的礼物。 见郁离久久未给答复,棠念意笑得浅了许多,握着郁离的手拉她入怀。 宴会还未结束,悠扬舞曲再度响起。 也许是清风明月和眼前佳人一起,揉成了一副画。 棠家主起兴,踩着鼓点,和我跳一曲吧。 郁离耳尖颤了下,风中音乐难捉摸得很,有时听得很清楚,有时又模糊至极,而且,这里实在不适合跳舞。 阴暗的角落会滋生许多不该有的毒菌,她们都清楚。 她委婉道:你该在宴会上和晚舟跳。 而不是在这么个地方找一个瞎子跳舞。 今天是江晚舟的生日,主角是江晚舟,不是她。 你不开心了。 棠念意并不在意她话里的拒绝,她把住郁离的腰,以绝对的主导位操控着。 郁离不得不踮起脚尖配合她,旋动舞步配合她。 我没有,是这里不合适。 她轻声说着,裙摆旋转起来,像八音盒上随着音乐起舞的漂亮小人。 月光穿过细碎的枝叶泛出皎白清光,她们挽着手,脚步轻盈,姿态优雅。 像是狼兔之类的爱侣。 任谁也看不出一方的不情愿。 郁离的华尔兹是棠念意教的。 只是当时和现在完全不同。 似乎是雪天,不,图南市是雪天。 郁离当时在云港,快要过年了吧,棠念意年前来了一次,她们在港口散步,裹着毛呢大衣的身体在风中微微发冷。 棠念意解下围巾戴到郁离的脖颈上,随即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迎着港口的海风和汽船的鸣笛声,她们在昏暗路灯下跳舞,郁离跳得笨拙,她没学过的,总是踩在棠念意干净的鞋面上。 她不生气,只是耐心的一步步教她,打着拍子任她在她手中旋转。 裙子旋出极优雅得弧度,和现在一样。 还在怪我吗? 一舞结束,裙摆于风中渐渐颓靡,手腕被套入一个冰凉的圆环里。 棠念意抵着她额角,语气几分落寞。 郁离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晃了晃手腕,是只手镯。量感不重,纹路压到皮肤上,并不能感受出什么。 不用给我准备礼物的,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她避重就轻,只说了手镯。 至于什么怪不怪的,总是说那些多沉重啊。 棠念意握住她戴了手镯的腕子摩挲着,你的生日快到了,就当是提前送的生日礼物。 哦,原来是这个啊。 郁离都快忘了,但她从前是期待生日的。 学生时代的生日多难得啊,一年就那么一天,不用挤压在繁重的学业里,那一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妈都会满足她的。 后来,连她自己都不在意了。 哪一天是生日,哪一天之后又添了一岁,全靠宋姨提醒。 再之后,是棠念意。 郁离沉默几秒,别扭道:谢谢。 她是爱恨分明的那一类人,厌恶写在脸上,喜欢也要写在脸上。 唯独对棠念意,郁离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在她面前她该笑还是该哭,郁离一点也不明白。 就好像,她下定决心要拒绝她,可下一秒,棠念意就能叫她心软住。 不为那个手镯,是为生日。 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生日,棠念意偏偏能记住,而且,是四年。 她有时觉得棠念意心里是有她的,有时又觉得不是那样。 但至少现在,她的心又开始跳了。 也许是为自己,也许是为她。 郁离抬眸,指头抵着棠念意,主动服了软,轻轻道:我们出去吧。夜里很闷的,不如出去吹吹风。 她话音还未随着风落到地上,棠念意的脸上已经染了笑。 她的这只猫是很好顺的,一点点爱就能叫她听话。 天真又可爱。 知会宋姨一声,棠念意带着郁离出了门。 郁离坐上棠念意的副驾,行至半途,果然下了雨。 细细密密的小雨斜斜穿过半开的车窗打进来,扫到脸上,冰凉凉一片。 棠念意抬手关了车窗,郁离偏过头,那点子冰冷很快化作气体,成了暖意。 她不喜欢。 棠念意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语气轻柔:你身体差,那么吹一会儿就要感冒了。乖一点,我们马上要到了。 她哄着她,就像当年一样,都有她的目的。 先前是利益,这回是身体的欲望。 郁离默默将头转过去,车子在雨中穿行,她忽而道:你不腻吗? 四年里来来回回,为了那么一个不值得的人停留,这种事情不会腻的吗? 车子速度降下来,最后缓缓停在路边。 棠念意解开安全带将她箍进怀里,她大概生了气,所以用的力道很大,几乎要勒出印子。 但她仍是笑着的,和郁离说话时也笑,叫她不要那么说,她会伤心的。 你对每一个都这样吗? 很难说啊这种事情。 就像雨说下就下,那种坏情绪,让郁离不太理智的情绪说来就来。 汹涌如潮水,顷刻间冲倒大厦。 郁离闭上眼,其实多此一举,她本来也就看不见。 看不见,所以更烦了。 棠念意 她开口,头一回喊她的全名。 想的什么不清楚,只是觉得不好受,她不好受,棠念意也得不好受。 向来游刃有余的棠家主动作间有些许的停顿,她拥紧了她,胸膛紧紧贴着,却仍拿她当做四年前的小雀。 现在,这只小雀羽翼扎实,扑棱着翅膀要飞出四四方方的院墙外。 尽管她是个瞎子。 你不乖了。 她所能给予的惩罚也不过是将人扯进怀里,用吻堵住她要继续说下去的嘴。 棠念意承认,她确实是生气的,但气到后来又成了别的东西,她看不清的东西。 堆在心里,迷雾一样遮掩着,怎么也看不清。 我不喜欢。 郁离奋力咬在她唇上,咬的很重,出了血,沿着牙齿沁入唇舌,浓重的血腥气在口腔内弥漫。 棠念意有一瞬间是茫然的,谁能想到养的小雀突然发了疯。 明明来时还是好好的,让牵让亲的。 所以下一秒,前座的椅背放倒,棠念意捉着郁离的手举上去,人也压了上去。 她疯,她就得比她更疯才行。 这是棠念意的人生法则。 这是外面!不行! 郁离惊呼着挣扎,棠念意亲在她颈间,牙齿捻着她的肩膀又笑着松开。 小声点,或者说,你想被人发现? 玻璃是防窥的,你小声点,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唇角流血不止,这下好了,全滴到郁离身上,或是蜿蜒着向上向下。 宛如血梅般在雪肤间绽放。 不 她的挣扎反而成了催/情剂。 结束后外面雨停住,路灯也黯淡着。 喝一口漱漱嘴。 棠念意拧开纯净水瓶喂到她嘴边,她身上还有些迷乱味道没散开,凑得近了,能叫郁离回想起刚才刻意忘却的事。 第135章 她喝了一口,水在口腔内涤荡,又被吐出去。 那股血腥味依旧挥之不去。 我要回去。 她被弄地没力气和棠念意闹,坏情绪来得迅速走得也快。 整个人瘫在椅背上,除了身体不太爽利之外,没什么不舒服。 不行,太晚了。 棠念意正掏出车内常备的医疗箱给被咬开的唇角涂医用酒精消毒。 棉签触碰上伤口,火辣辣的疼。 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牙尖嘴利的,她通过后视镜瞥了郁离一眼,刚止息的心再度滚烫起来。 那身白裙子已经不能穿了,肩膀处被她扯开,几道血痕印在莹白的肩膀上面,朦胧暗光下,散发着暧昧又勾人的欲。 她喜欢郁离的身体。 四年前是,现在也没有变。 棠念意收起医疗箱,连同些微痒意的心一起。 她抬手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郁离身上,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郁离没说话,沉默着将衣服往脖颈处拉了拉,闭上眼睛。 她确实有些累了,无论是应付棠念意还是和她做那种事,都让她觉得心累。 半小时后,车子开到酒店,车钥匙交由迎上来的工作人员,棠念意抱着郁离走进酒店的vip专用电梯,直达顶楼总统套房。 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她们本该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夜。 醒醒。 走进房间,棠念意抱着人直奔浴室。 郁离迷蒙中睁开眼,黑漆漆的视野里只能听见棠念意的声音。 以及哗啦哗啦的水声。 她在浴缸里,水温合适,再过不久,棠念意也会进来。 唔为什么不带我回去? 睡醒后嗓子哑住,她整个人蜷缩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水面上。 像尾警惕的小鱼。 其实早就入了狐狸的笼子里。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要给学姐的实验帮忙,更新不太勤 以及,家主是he哦[害羞] 119棠念意篇 ◎你还恨我吗◎ 棠念意抬腿迈进浴缸里,因着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原本水位合适的水面一下子上涨许多,郁离不得不调整姿势,仰着头往上去。 忘了吗?你咬破了我的嘴角。 棠念意撩着水,嗓音轻缓。 郁离哦了一声,没想着怎么道歉。 她闭着眼,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就那么生气呢? 大概是发现身份即使从地上飞到天边,从麻雀变成凤凰,她也还是棠念意手中的一只雀。 她是她的提线木偶,没有主人的允许,她们之间的线绝不能断掉。 我不是故意的。 郁离没什么诚意的道了句歉。 她仰靠着浴缸边缘,黑直长发湿哒哒贴在脸上,耳边水声明澈,棠念意慢慢靠近,抬手握在她圆润的肩上。 水下她掌心滚烫,指腹贴着郁离肩头,热度上涌,郁离觉得,肩膀处隐隐发着热。 那里也有一个印记,在车上咬得,不重,浅浅一道痕迹。 她借着力从浴缸中起身,不想和棠念意再那么纠缠下去。 然而腰才直起来,又被家主勾着拖进水中。 比起郁离,棠念意显然更像一只鱼。 一条潜伏在深水区,随时准备拉入下水的危险人鱼。 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做这种事? 棠念意慢条斯理问她,手也不闲着。 说出的话总会以另一种形式返回来。 没有。 郁离否认,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她困在水里,困在棠念意的四肢里,是她的猎物,她标记了的附庸品。 她的情绪写在脸上,眼睛是茫茫一片,也许眼睛还好的话,或许连恨都堆在眼底。 毕竟,棠念意是罪魁祸首。 没有 棠念意一点点重复着郁离的那句没有,压在她后颈处轻轻地咬。 泄愤似的。 修白的脖颈染了红,连同肩膀都小幅度颤起来。 郁离不自禁仰头,她最受不了这样。 她觉得棠念意在生气,至于为什么,她已经没余力去猜了。 也许该关心一下她嘴角还疼吗,伤口结痂了吗,语气温软一点,跟她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但她不想。 按理来说,她们的关系不应该发展成这样的。 最该是郁离单方面的仇视,因为棠念意将她的人生搅浑了,一池清澈见底的水就那么成了泥潭。 她该恨她。 可她太软弱了。 不止是人,连那颗本该坚硬起来的心也是。 只是一点点好处就能叫心软下来。 郁离还记得啊,那次雪夜之后,她们再度重逢是在医院里。 她那时还不知道眼睛坏掉了,醒来时只是觉得眼前黑漆漆的,手摸过去,眼睛包了层厚厚的纱布。 再然后,一只手拦住她想要扯下纱布的动作。 那只手如初的温暖,混着熟悉的香气,一下子就将郁离迷住了。 她颤着手一寸寸摸过去,确定了那人是谁,立刻收了手。 她打定主意要恨她的。 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情绪一天天的变化,一点点地跌下去,没有谷底。 起初,她是盼着有人发现她不见了,江喻烟忙里抽空要找她,然后发现她找不到人了,最好是一天之内,或者当晚。 老家主走的当晚,要是有人发现刚领回来的郁离不见了该有多好。 但是没有。 数不清时间到底怎么走的,大概度日如年。 求救早成了奢望,最开始,也是想过棠念意的。 她想着棠念意人不坏,只是重利益,那是商人的通病,是人之常情,可以原谅。 要是棠念意能找到她的话,那她就不要恨她了。 那个时候才多大啊,十八岁,谈恨什么的还不够年纪。 所以要是推开门让她看见一点光亮的是棠念意的话,她就收回之前的那些坏想法,继续做个有礼貌的人。 但是等了很久,没人来救她。 她的整个人生都黯淡下去了。 连天上独属于她的星星都坠成了一颗流星,哪怕从深色天空中划过也无人在意。 她想她的命可能到头了,那地方看着很偏僻,绑架她的人操着不同地方的方言,天南地北地聚在一起,找的地方肯定更加隐秘。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饿死渴死,死后尸体成为蛆虫白蚁和老鼠的餐食。 到最后,也不需要多少年,成了一架白骨。 运气好点,变成一只游荡于世间的鬼魂,还能回去看看。 运气不好,怕是连鬼魂都没得做。 想了好多,最坏的结局无外乎是做鬼。 再好一些,被路过的人发现,报警打120,然后被送回妈妈身边,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继续读她的高三,准备高考,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什么棠啊简啊的,都是一场梦,她还可以继续之前的梦想。 后来为了熬时间,还复盘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棠念意。 如果不是棠念意的话,她现在好好的呢。 这时间学校快放假了,十二中抓学生抓得紧,高三生放假尤其晚,得到快过年的时候才能给学生一点喘息的时间。 她大概在题海中沉浮,在书店里买一本题库一遍遍啃着自己不太懂的题型。 而不是被困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四面是不见人的安静,似乎喊一声,能听到一连串的回音。 夜里最吓人,风从破了洞的窗户里灌进来,扯着嗓子死命哭号,好像捅了鬼窝一样。 郁离是最害怕那些东西的,缩着肩膀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东西在看她,带着嘲弄,所以笑得格外大声,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 但是,不知道哪个时刻,突然就不怕了。 大概是习惯了,开始觉得恶鬼不如棠念意可怕。 她闭上眼,能看到棠念意的身影。 那个包间里,满墙的浮世绘,棠念意坐在其中,抬眼睨着她,狐狸眼半眯着笑,连转动戒指的手都显得格外矜贵。 也对,她胜券在握,不过付出一点东西就能获得一大笔利益。 最好笑的还是郁离,她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呢。 所以那些黑暗的时刻,那些个风扯鬼嚎的夜里,她在心里念着棠念意的名字,从期盼到极恨,短短几天而已。 那次在病床上,棠念意又捉住了她的手,她的态度模糊不清,说:是我不好,我以为江喻烟会对你好。 郁离一言不发,她安静躺在床上,等待着她没有定数的未来。 大概很久之后,她都快忘了棠念意是否还在,只是觉得病房里消毒水味刺鼻,难以忍受,于是冷冷道:我恨你。 第136章 她那时嗓子哑得很,很长时间滴水未进,话一出口像是鸭子嘎嘎乱叫。 连郁离听到之后都觉得尴尬,后悔说话。 而且,还是那种感情色彩那么浓厚的话。 棠念意没走,她坐在病床边握紧了郁离的手,眼光晦暗不明。 浴缸里的水从适中到微凉,人也疲乏起来。 郁离趴到浴缸上,最后还是被棠念意抱着去床上的。 她们之间其实没多少话要说,郁离不是那种活泼机灵的女孩,她沉默寡言,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表露出来。 最多最多,是在妈妈跟前掉几滴眼泪,等她问起来时,又会遮掩着说是看剧被感动哭了。 这样的闷葫芦性格怎么都算不上讨人喜欢。 所以郁离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棠念意还要和她保持这种关系,明明该结束的。 从把她送上江喻烟的车时,一切就该结束的。 不该在病房里握她的手,也不该在云港为她停留 她换上了睡衣,肩头的痕迹也渐渐淡去,床侧微微沉下去,棠念意躺了上来。 她气血足,即使刚才和郁离一起折腾到水温凉了身躯还是滚烫。 棠念意的手臂从后腰横过来时,郁离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只占了床上的一点地方,像是无处可去的流浪小猫。 她睡得安静,眼睛闭着,呼吸也均匀。 不想和棠念意多说什么,装睡装得很像。 棠念意动作轻缓地靠过来,后背贴着前胸,将人圈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浓重黑云慢慢褪色,耳边人声低喃,似是问她,也似自问。 你还恨我吗? 郁离睁开眼,鼻头好像吸了当年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一样泛着酸。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恨与不恨其实在今天都没那么重要了。 棠念意也没有要求她必须回答。 她下巴抵在郁离脑袋上,那句话之后再无声息,只余下寂静夜里两道匀长的呼吸声。 也许醒着,也许睡去。 都不重要了。 翌日,棠念意有事要处理,早早出去了。 郁离早上听她打电话,说了很多专业术语,估计是要在这里发展生意。 不过棠念意并没有将郁离送回去的打算,似乎她在云港待上一周,郁离就得陪她在酒店里待上一周。 什么啊,跟情人似的。 郁离腹诽一句,转念一想,其实和情人也没差。 一样的身体关系,一样的金钱往来,不就是养在云港的情人吗。 虽然,棠念意从来没承认过。 时间过得很快。 临近傍晚,棠念意派了车将她接到一家西餐厅,似乎要共度什么浪漫时光。 吃饭时,郁离总能想到情人这两个字,她一遍遍的对比着,情绪无比平和,即使是吃到不喜欢的食物也不会显露出来。 中途,棠念意接到电话,和郁离说了一声后起身去接电话。 郁离坐在位子上发愣,高楼窗外灯火璀璨,她看不见,旁人却是看得见的。 有人过来搭讪,她吓了一跳,听声音是个青年,很活泼,和她完全不一样。 这位美丽的女士你好呀,交个朋友,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 120棠念意篇 ◎决定好了吗◎ 大概是忍不住,这样的缘分是少有的事。 所以在无意瞥见窗边安静坐着的女生时,胸腔里止不住地悸动。 她好像不知道她有多漂亮,只是坐在那,像是窗外的月影投下来,皎白清明,她什么也没做,就将许多人的目光吸过去了。 郁离不常出门,即使出去也和棠念意待在一起,像今天这种情况少见的很。 她不得不将注意力从窗外些微的风声中抽离出来,昂着脑袋面向说话的人。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她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满脸的茫然讶异。 被搭讪什么的,完全就是意外事故啊。 嗯嗯。 那人很是热情的点了点头,小狗似地盯着她看。 我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是这样的缘分百年难遇呀姐姐,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倘若她有尾巴的话,该是极欢快地摇着的。 郁离愕然,她又不明白了。 身体本能往后缩了下,她还没想通棠念意是为什么,这下好了,想不通的又添了一件。 你你别这样说。 郁离耳尖红了下,她敛眸,斟酌着怎么说才能让这人离开,还要不伤她的心。 为什么呀姐姐,喜欢不就该大胆表白吗。 大概是还没出象牙塔的学生,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期待,连爱情也是。 在餐厅里遇着有眼缘的人,便小狗似地扑上去。 姐姐姐姐,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我保证不打扰你!真的! 抱歉。 郁离抬眸,那双无甚神采的眼睛抬起,完全显露于人前。 我看不见。 她是个瞎子,这样的话应该会知难而退的吧。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小狗的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因为她主动提了伤心事? 不,不是。 残缺的美往往会吸引更多的人驻足。 她在道歉,是为心底的妄念。 倘若将这样盲眼的姐姐捉在怀里亲吻,她面上会是什么样的潮红姿态呢。 夜风自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少年人的心思藏也藏不住,脸已经红了大半。 郁离轻轻蹙了下眉,克制住想要扶额的念头,说:没关系的,不需要道歉。 她本以为她会离开,毕竟不会有人接受这样的她。 姐姐,真的不能加联系方式吗? 小狗呜咽的声音再度于耳边响起,她大概正眼巴巴地看着郁离,期望着一个联系方式。 其实只要说一句有女伴就可以了,小狗会灰头土脸地离开,一脸失落像。 只是,郁离发自心底的不情愿。 她不想让棠念意做挡箭牌,也不想被误会什么。 除了些微的惊慌外,还有对自己的怀疑,甚至于对跟前这个人,她怀疑是谁派过来的。 但被捉弄欺骗什么的都是四年前的事了,她如今人在江家,又很少露面,不会被发现才是。 可小狗的爪子快贴上来了,可怜兮兮的,连声音都放低了,显得错过她很失落的样子。 郁离觉得,也许可以试一试。 她才二十二岁,总要走出来的。 人不能总困在过去的事里,得往前走。 你叫什么? 她先行妥协,主动问了名字。 小狗立刻高兴起来,姐姐我叫许柠,柠檬的柠。今年大三,在港大念临床医学 她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要把全家的户口都报给郁离似的。 确实热情。 郁离静静听着,显得很冷淡。和小狗的热情完全是天上地下。 郁离。 她报出一串号码,也不知道许柠有没有记住,想起她说的读医,对许柠的好感涨了些,于是又添了句:你打给我就好。 联系方式交换完,那边棠念意才挂断电话疾步过来。 小离,这位是? 见到许柠,棠念意眉头一跳。 她们似乎很亲近,那孩子看着很年轻,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欢喜。 怪不得方才听电话时眼皮止不住地跳,原来不是封建迷信。 她笑得体面,狐狸眼眯得恰到好处,径直走到郁离面前,却未落座,眼盯着许柠,等她介绍。 一个朋友。 郁离并不打算解释太多。 她不想将未来的打算透漏给棠念意。 所以在许柠兴高采烈默着那串号码离开后,棠念意的脸色不是很好。 这里挺好的。 反而是郁离先开了口,她吃得少,已经放下了刀叉。 窗外的风吹得人很舒服,比起餐厅里彰显优雅的古典乐来说,她更喜欢窗外的夜风。 棠念意也放下刀叉,她要说什么的,比如开口问一下那女孩和郁离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从来不知道她身边有那样一个女孩。 年轻、有活力、一颦一笑都是鲜活的味道。 所以,郁离的那些反常都是因为她吗? 她接触到了另一类人,所以开始对棠念意生出些微的不满来? 郁离抢在她发问前开了口:棠总, 她叫的生疏,是跟着江喻烟一起叫的。 她们这样的关系,什么称呼其实都不太好了。 第137章 棠念意眼神暗住,她还能维持住表明的和谐,只是笑意浅淡,趋近于无。 才过了多久,先前是您,后来是棠念意,这回已经是棠总了。 是不是明天,连称呼都不情愿再叫出来,直接当做陌生人来看? 棠念意无意识攥紧了手。 郁离继续说:我其实挺感谢您的,毕竟没有您我现在可能进不了消费那么高的西餐厅,当然,也不可能来云港。 她说谢谢,棠念意却觉得,她是在说恨。 郁离抬手摸了下眼睛,视野黑色,她看不清棠念意的脸色,自然,也不会觉得害怕。 棠总,这样就挺好了。我没有隔几个月陪你去一次酒店的义务,您也不必要专门来看我。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她说话很轻,要跟棠念意划分楚河汉界,偏偏不说重话,特意抬起失明的眼睛展示给她看,好似在说,这双眼睛都赔进去了。 所以啊,她们两不相欠。 刚刚那女孩,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等着棠念意说话,棠总却不接她的话,反而问起许柠。 郁离唇角浮起轻巧弧度,好似绸缪许久,其实真正下定决心也才几分钟。 很早之前了,二姐介绍的,今天碰巧遇到了。 她脸上表情自然得很,一点也看不出差错。 其实只要棠总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她说了谎。 您不是说过吗,将来我会结交更多的朋友,总会有人来爱我吗。正好今天遇上她了,棠总,还得谢谢您吉言。 确实是棠念意说过的话,总会有人来爱你。 开诚布公,像是跟长辈坦白恋情。 不是说了会有人来爱我吗,看吧,那个人来了。 所以啊,棠总,别那么下去了,对大家都不好。 棠总脸上的笑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眼盯着郁离,像是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另一个人一样。 怪不得叫得这样生疏,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要在今天和她了断。 棠总是体面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过是端起酒杯猛饮下一大口,勉强压下了心底的涩意才幽幽道:小离,你长大了。 郁离接过话:是啊,人总会长大,您当时说过的,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 所以明白了她对她始终是一个工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其实也想问一下的。 当时,牵着她的手走完那条路是什么感受呢。 尽头是江喻烟的车,她们要去云港,她要离开图南市,成为另一只手里的棋子。 中间的那段时间,棠念意会不会有一点不舍呢? 以至于在医院里看到她那个样子,她又会不会后悔? 我送你回去吧。 一顿饭吃完,大家都不开心。 车子速度不快,从市中心到江家,只花了一个小时。 郁离垂眸坐在副驾驶上,明白她们只有这段路的情份,棠念意是个成熟的大人,她最不该纠缠不休的。 所以,在郁离的话说得那样直白之后,她也不会在追问下去。 毕竟,她郁离对棠念意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一个无聊解闷的床伴吧。 这样的位置,大把的人想要爬上来。 不缺她这一个的。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临近下车,棠念意忽然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紧锁,连声音也沉下去。 郁离捏着斜在胸口的安全带,低着脑袋继续她的谎言。 不久,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想明白了而已。棠总,我二十二了,不能再那么下去。您有自己的事业,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每个人的路都是不一样的,这是真理。 重要的是什么时候想通。 那女孩读的是临床医学,她听人说过,学医是件苦差事。 但那女孩却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显得很开朗,对生活一定是抱有希望的。 所以,那一瞬间,郁离忽然觉得她不能再那么颓废下去了。 她也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她的后半辈子不可能和棠念意绑定在一起。 车窗忽然降下来,微凉的风穿过半开的车窗扫过来,连同棠念意身上的味道一起带过来。 决定好了吗? 随之而来的,是棠念意的声音,质沉,轻哑。 看呐,她的小雀真要飞走了。 121棠念意篇 ◎和她分了◎ 她说,想明白了而已。 嗯。 郁离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们之间,不过是回归正途。 其实真正算下来,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只*是身侧味道浓郁了好些,回神时,眼皮上覆了只手,和当年在医院里的那只一样。 温暖、干燥,只是没了戒指的凉意。 她是什么时候取下的戒指呢? 郁离恍惚一瞬,又被拉回现实。 小离,你恨我吧。 耳边人嗓音哑住,喉口像是堵了东西,很干涩。 也许是在挽留,郁离不懂,她仰着面,微凉的夜风拂过下半张脸,她说不了什么。 只是问:棠总,我们到哪了? 她多冷漠多无情啊,上位者有意展露出的脆弱在她面前被忽视了个彻底。 也是,她看不见。 她跟她谈恨,恨是个什么东西啊,能吃吗,能让她的眼睛复明吗? 她长久地坚持着,眼皮一眨不眨。 好半天,棠念意温热的唇落在脸上时,她才有了些动静,眼皮眨啊眨,不知道为什么,泛着酸热,有东西聚集在眼眶里,饱胀得很。 别这样。 她推开棠念意,完全没了先前的顺从模样。 她还没有打过棠念意,扇巴掌耳光什么的,一直没有。 即使知道棠念意才是幕后主使,她该狠狠打她一巴掌才是。 可是,她们的差距好大啊。 那样有钱有势的上位者,好像她做的一切都可以是对的,有人会为她解释,有人会美化她的所有。 所以郁离面对她时总是胆怯懦弱,从一开始就是,以至于后来,她还是那副窝囊样子。 出事后所做的也不过是装聋作哑,面对棠念意的示好无动于衷而已。 她的底色如此,不会因为身份上的转变而改变。 是她教你的吗?这样抵抗我,只是因为你遇到了一个自以为喜欢的人? 然而棠念意并不是轻易就能被劝服的人,她双手捧着郁离的脸颊,湿热的吻贴着她的眉眼落下。 到底多吃了好几年的盐,所以教育起人总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标准。 郁离偏头,却是躲不开的。 鸟雀怎么可能飞出主人的手心里呢。 棠念意生气了,她的情绪一点点堆积起来,直到现在,才开始释放。 所以捧掐着郁离脸的手分明颤着,还是很用力,比她方才把方向盘时要用力些多。 还是你嫌弃我了?你还年轻,初生的太阳,我却是垂暮夕阳,我让你觉得丢人? 她大概气狠了,以至于开始说胡话。 这样的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她们俩的关系该说的。 她该冷静的。 这样一点也不像商场上叱诧风云的棠总,也不像总眯着眼笑的棠家主。 郁离深吸一口气,要说话时,又被堵了回去。 棠念意是耽于欢爱的,至少在郁离跟前,是这个样子。 所以亲吻都格外激烈,唇舌交战,攻城掠地。 现在更是如此。 像是要把郁离肺部的空气都吸干一样,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给她留,唇齿碾磨着,要榨出点汁液才罢休。 一番亲吻挣扎,原先整好的衣摆乱了许多,衣领最上头的纽扣被扯开,露出大片莹白肌肤。 棠念意的吻流连向下,齿间轻咬着,似是惩罚。 又或者是给好孩子的蜜糖。 棠念意修白指尖点在她心口,纤薄皮肤正如蝶翼般起伏颤动,里头藏着那颗玲珑心。 郁离呼吸急促,因着那个叫她喘不过气的吻,也因为棠念意。 原先白皙的肌肤泛着粉,任谁看了都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棠念意伏在她肩头,指尖摩挲着郁离的后颈,慢慢道:你的身体还是向着我的。 所以 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和她分了。我查过她,她给不了你想要的。她也还是个孩子。 成熟的大人说着冠冕堂皇的教条,她勾着郁离的下巴,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第138章 郁离唇角向下,脸沉了好些。 她知道那是什么,大人拙劣的谎言。 也许是想挽留的,只不过拉不下脸来求,所以变着法地说许柠的坏话。 两个孩子在一起是不会有好未来的,她这样说。 可她连调查都没有,郁离的谎言她照单全收,最后又变成了她自己的语言来规劝郁离。 这就是所谓的大人的世界吗? 郁离闭了闭眼,纤长的眼睫颤动着,如一只振翅的蝴蝶,坠着些微的水珠,亮晶晶的。 你还拿我当个孩子哄吗? 她气势渐弱,声音也是,似乎下一刻,整个人就要随着微凉的夜风消散了。 你在我眼里 棠念意开口,要接着哄的,然而 随着她的尾音逸散,有那么一瞬间愕然,似是不可思议。 啪 耳光甩在她毫无防备的脸上,极清脆的一声,将那些哄孩子的话都扇没了。 气性改为颜面被踩在地上的愤怒。 棠念意自从当上家主之后,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哪怕是在酒会上也都是她朝别人脑袋上倾倒酒水,哪有人敢在她脑袋上撒野啊。 所以,是愤怒的。 可这愤怒化作眼底火焰灼向始作俑者时,却黯淡了些。 郁离正握着震得发麻的手腕喘息,胸口起伏不定,本就纤细的人现在更显孱弱,似乎被打了一巴掌的是她。 那双无机质的眸子里含着泪花,水汪汪的,看向她时眼底是染着歉疚的,可眼眸深处依旧是固执。 她要走一条不归路,第一步,就是先把拦路的阻碍解决掉。 棠念意不得不承认,她是那个阻碍。 不知为何,棠念意突然想起荒废了好些年的初中知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所以在郁离打她时,疼得不止是她,还有郁离。 她本该愤怒,该一脚踩油门将郁离甩到江家,她回图南市,从此再也不见。 可她好像做不到。 兴许是歉疚,是她让郁离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所以看到她那副固执模样时,胸口燃着的火焰一下子就熄灭了。 左半边脸还发着烫,面皮被狠狠扇打,火辣辣的疼。 可她只看到了郁离的眼泪,珍珠一样圆滚,顺着苍白的脸滑落时闪着暗光。 棠念意想,她一定吓坏了。 她凑过去,指腹揩着郁离眼下的泪,轻声说: 别哭,我知道你是成年人,你二十二了,再过不久就是你的生日,我只是 关于她的一切,她都记得很清楚,她过的生日是农历生日,每一年日子都不一样,所以她特意查过日历,助理也会提醒。 但她以为是愧疚。 其实按理来说,像棠念意这个高度的人是不应该产生愧疚的。 她会把这场交易称之为等价交换,她给了郁离过去她永远也触摸不到的世界。 死读书不可能闯进的世界,就那么轻易在她面前敞开了。 她给了她云港江家三小姐的身份,给了她财富,甚至是关心也多过于她母亲给她的。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啊。 棠念意紧盯着她,唇瓣张合着,尾音沉默。 她说不出来,她在高位上待得够久了,所以对一个要仰望她的人,她说不出来。 郁离昂着脑袋避开她的手指,眼泪扑簌簌落下,她的声音都颤起来,没必要这样的。 您根本不缺我这样的,只有您想要,大把的人供您选。我不一样,我只有那么一个人,我就遇着那个一个,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学坏了,说谎话连草稿都不打了。 偏偏情真意切,好似爱的当真轰轰烈烈,棠念意隔在她们中间,是什么阻断有情人的银河一样。 这么一遭,谁受的住啊。 棠念意的脸面好似甩到了地上,沾了泥般,红一阵白一阵。 她看得出来,郁离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 所以那些说不出的话成了另一个调子,泛着冲天的酸涩,她问郁离:你爱她吗? 又或者是你懂爱吗 郁离怔然一瞬,许柠不过是她拿来胡编乱造来搪塞棠念意的工具。 可她仍是说:爱。我爱她胜过我的一切。 那些在学生时代看过的爱情小说听过的歌起了作用,郁离可以说出好多种爱,爱到奋不顾身难舍难分什么的。 风忽然大了些,车内却是死一般的沉默。 好久好久,郁离的眼泪慢慢止住时,棠念意兀自笑出了声。 郁离没敢细想。 她转过头,面朝着车门方向,当自己耳聋。 车子极速启动,郁离不得不攥紧了胸前的安全带时,想的却是棠念意有没有系安全带。 她的耳力是很好的,并没有听见塔扣扣住的声音,车子开的那么快,风驰电掣,她担心驾驶员的安稳,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安全。 这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时,车子骤然刹住,女人声音不似方才般沉,仍旧哑,说:到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送你了。 谢谢。 郁离微顿,点点头,摸索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车子还没熄火,她下车时,听见清脆的一声咔嚓。 车内,棠念意斜睨着车外的郁离,她站在那,眼下泪未干,纤瘦的一只,裹在宽大的衣服里仿佛风一吹就不见了。 棠念意深呼出一口气, 这只猫从此不属于她了。 这只猫,成了另一个人的。 家主眸光晦暗,车内只一点星火燃起。 青烟缭绕间,车窗缓缓关闭,车内手机屏幕亮起又黯淡。 是个聊天界面 【人送回来了,麻烦江总过来带她回去】 122棠念意篇 ◎这玩笑并不好笑◎ 车子开出去,风吹过来,空气中有极淡的烟气弥漫开来。 郁离眉头皱起,片刻后又舒缓下来。 无关她的事。 人被丢在江家门口,江喻烟不在,打电话给宋姨让去接。 等宋姨赶到的时候,郁离正蹲在一片树荫下。 晚上八点的天气渐凉,夜风吹过,体质弱点,能带起连片喷嚏。 道旁的路灯不知为何暗了许多,浅浅淡淡的光亮只照出些许枯黄叶片,坠到风里,不知归途何处。 宋姨不懂那些的,她只看到了郁离,小小的一只蹲在路边,似乎下一秒,人就要融到黑暗中去。 她疾步过去要扶着郁离起来,她看不见,所以宋姨的动作小心再小心,扯扶住郁离手臂的那一瞬间,有滚烫液滴砸到她手背上。 小姐,别哭,身体本来就不好咱们受了委屈和家主说,昂,咱们先回去。 她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位棠总是怎么对她的啊,怎么能把她丢在路边之后就不顾不管了呢。 宋姨慌乱中从兜里翻出干净手帕,要给郁离擦眼泪。 她往后挪了下,手抹着脸上的眼泪,小幅度摇了摇头。 宋姨, 她轻轻叫了一声,底下颤音比风吹叶子的声音还要重。 我想妈妈了。 好像无论任何时候,总是能想起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这是什么样的两个字妈妈,云朵一样,偏偏坠着血,沉重的不得了。 这两个字承载了好多东西啊,一条脐带连接着母女两个人,是旁人无法插入的天然盟友。 其实妈妈对郁离很好,她给了郁离一个家,她尽己所能供养郁离,哪怕她有点小缺陷。 都是无伤大雅的问题,四年后回头看看,没什么的。 妈妈是出于好意,她太担心女儿的未来了,害怕她和她走向同一条路。 所以她严格管控,只是想让女儿过得更好。 妈妈是对的吗? 郁离想,也不全是。 她成长路上并不快乐,一开始是想着先苦后甜。 她麻痹自己,说那些不过是为以后的幸福人生做铺垫,现在苦了点,往后的日子就甜了啊。 可是可是 她还是觉得好苦啊。 没有妈妈的日子好难熬。 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谁想在这样一个地方待上四年啊。 而且,她和图南市唯一的联系也没有了。 是她先开的头。 郁离清醒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觉得更痛苦。 她没想哭的。 只是嗅到了那点烟草味,没由来的,眼泪再度涌出。 胸口发酸发涩,情绪跟下了雨一样,滴到地上,不会再被阳光照到,永恒潮湿。 第139章 她手上还戴着棠念意送的镯子,给她的生日礼物,再过不久,就是她的生日。 二十三岁。 宋姨会说,才二十三。 她荒废了四年,可认真想起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像眼睛看不见了,人生都坍塌了一样,废墟一片,那些曾经幻想过的美好未来通通都消失了。 回到小楼里时,宋姨去忙了,茶几上的固定电话有铃音响起,清脆的声音一串一串的,像是夏日里涩口却诱人的葡萄。 郁离窝在沙发里当没听见,电话响了好半天,一直没挂断。 最后是宋姨过来接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后听见宋姨压低的声音,小姐,找您的。 郁离这时才缓过神,手指按了按眉心,想起来在餐厅把号码给出去了。 宋姨,给我吧。 话筒放到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蹦了出来,是许柠。 姐姐,是我呀。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年轻人的热情永不消减,连话里的欢喜都不会改变。 不会,你有什么事吗? 郁离顿了顿,说:许小姐。 她是无意牵扯进来的局外人。 郁离应该跟她坦白一切的。 许柠歪头:唔没有事的话不可以来找姐姐吗?我好喜欢姐姐好想听见姐姐的声音啊,这也不行吗? 怎么会有人这样说话啊,像只活泼可爱的小鸟。 郁离稍稍将话筒拿远了些,心情有些复杂。 不,不是这个意思。 郁离纠正她,你叫的太亲密了,我有点不习惯。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叫着姐姐,好像她已经是这个人的全世界一样,郁离分外不适应。 而且,她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说出那样的话喜欢 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她根本不理解郁离,又为什么能下定论说她喜欢她呢。 许小姐,我要跟你道歉。 郁离说她利用了许柠,她坦白一切。 信息量有些大,许柠花了点时间理清一切,第一个反应便是:姐姐,所以你现在是单身了吗? 她显得好高兴,欢欣鼓舞。 郁离愕然,但她说的并不错,嗯。你不难过或者生气吗?我们明明才见了一次,我为了自己说了那样的话,损害了你的名声。 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快乐小狗尾巴都要甩起来了,声音黏糊糊的,说:姐姐给我补偿好不好啊。下周三陪我出来玩,可不可以啊,我发誓,会照顾好姐姐的! 小狗追爱都是这样的吗?孔雀开屏似的,郁离难以招架。 她对许柠是无感的,太过热情的火焰会在某个时间毫无征兆地熄灭,冷雨一般。 而且,下周三是她的生日。 生日其实也只是寻常的一天,除了宋姨会特意下一碗长寿面收几个礼物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 所以,郁离在短暂思索之后,答应了下来。 她也需要改变的啊,不如,就从那天开始。 电话挂断不久,铃音再度响起。 不似先前的清脆,反而沉哑,似古寺荒钟。 郁离以为是许柠还有什么话没说完,接起时,听筒里却是一片安静。 不像是小狗的做派,郁离手指抬起,先开了口。 你好,找谁? 语调生疏至极,冷冰冰的。 大概猜出了电话那边是谁。 是我。 好半响,才听到回答。 简短的两个字,有细微的电流穿插其中,些微失真,仍旧磨不灭棠家主特有的嗓音质感,如同音乐会上的大提琴音,只开口便知其矜贵。 嗯。 郁离安静坐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她们才分开多久,有三个小时吗? 连一天都不到啊,打电话过来做什么呢? 她们不该再有联系的。 可是她顶着那双哭肿的眼睛,却没有立刻挂断。 还有事吗? 她轻轻发问,一边想自己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棠念意那边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哑住。 毕竟她先前哭过,担心被听出来。 我到图南了。 似乎是在等她出声,棠念意握着手机说得很快,几分忐忑,转瞬即逝。 她在想什么呢? 郁离不明白的,专门来一通电话报平安是为了什么呢。 而且,她怎么就到了图南市呢,回去的那么快的吗,不是说还要在云港待一周的吗? 郁离呐呐着,嗯,我知道了。 听筒里传来一段笑音,棠念意忽而开口,却是叫她小乖。 小乖 长到那么大,只有棠念意这样喊她。 妈妈喊她小离,朋友也那么喊。 小离小离,吃饭了,睡觉了,快去学习 只有棠念意会小乖小乖的叫她,好像那样,她真的是她宠爱的孩子,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公主。 可她不是。 一只鸟雀是没有名字的,小乖可以是她,也可以是任何人。 所以没必要的。 郁离握着听筒的手指紧住,艰涩道:喊我名字吧,郁离。那样称呼不太合适了。 那边没有回音。 似乎觉得这样说话有些强硬,郁离玩笑似的添了一句:这称呼您该留给下一个情人。 这玩笑并不好笑。 沉默于两端蔓延开来,如同纤细却极具有韧劲的藤蔓自脚踝攀缘,直至裹住心脏。 郁离本能按住心口位置,皮肉之下的心脏有一瞬间要抽紧了似的疼。 棠念意正按着手机,驾驶位上助理正专心开着车,偶尔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一眼老板,发现她浑身的气压越来越低。 电话那边是谁?是谁惹了老板生气?! 助理是新来的,且十分有上进心,想起先前捕风捉影听到的八卦棠总在云港养了只金丝雀。 所以,这是吵架了? 助理哼唧两声,觉得升职加薪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她调整了坐姿,满脸认真道:老板,这吵架哪有那么快和好的,您先委屈自己一下先忍忍,年轻人脾气都大,过几天买个礼物哄一哄就好了。 还不如不说呢。 后座上的棠总显出几分疲态,但她依旧保持着优雅姿态,连坐姿都不曾歪斜。 听到小助理的话,也不过是配合着笑笑,随即按起隔绝两边视野的黑色挡板。 助理说话的时机不太好,和手机里郁离的声音重合到一起。 而棠念意只想听郁离的声音。 郁离说了什么?谢谢?谢什么? 棠念意问了出来,只是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她想叫小乖的,不止是肌肉记忆。 郁离只好又重复一遍: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这话本来也不重要,只是觉得沉默令人窒息,没话找话而已。 不用谢,就当是我给你的 棠念意轻吐出一口浊气,没说下去。 123棠念意篇 ◎生日约会◎ 云港城的天气无常,时间过得快些,便能看到小雨过后晴天,再是小雨。 如此重复,没完没了。 在云港住了四年,郁离早该习惯的,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是潮气,吸入一口,便觉得人要长蘑菇了。 时间的流速好似被加快了一般,郁离眨了眨眼,时间就到了周三。 周三啊。 郁离恍惚一下,愣坐在沙发上有些呆滞。 人刚清醒,特意接了冷水扑脸。 夜里她做了个梦,罕见地,不是噩梦。 梦到过去的日子了,和棠念意一起的那些时候,并不属于她的人生。 像是在光下折射出璀璨色彩的泡泡,然后,在完全无防备的时候迅速炸开。 水汽扑到脸上,是滚烫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醒来时脸上有湿意。 小姐,生日快乐! 宋姨特意做了碗长寿面,卧了两个溏心蛋,葱花点缀在泛着些微油光的汤面上,是用了心的。 她端给郁离,连同生日快乐一起。 郁离眼底闪过一瞬茫然,她的时间流速好像和大家不一样,尽管知道生日是周三,但想起来是另一回事。 直到手捧着面碗,指腹染上瓷碗里的热意,人好像才真的清醒过来。 猛地想起来,哦,已经到今天了。 从那场幻梦中彻底抽离,忘掉棠念意,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再然后,是答应了别人的约定。 第140章 她淡笑着,回应着宋姨,心里却想着真的要去吗。 去的话,会错过什么的吧。 就像她今天有预感似地起得很早,守在楼下,但四周静悄悄的。 只有宋姨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声响,并没有她期盼的动静。 古寺荒钟一样沉哑的铃音,和那天她的声音是一样的。 她 叮铃铃 清脆的铃音突兀响起。 似乎是心灵感应般,那个人也想到她了吗? 郁离带着几分迫切接起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小狗欢快的声音飘了进来。 不是她。 说不上几分失落,都是郁离应得的。 好似又印证了另一件事。 她对于她而言,本就没有多重要,从前有愧疚勾着吊着,现在说开了说破了,便是愧疚也没有了。 而且,她会再找一个听话顺从的吧,比起她的无趣,该是像小猫一样探出爪子勾住头发一样的可人。 她想的有点多,话筒里的姐姐叫了好几遍都没入耳,还是宋姨拍了她一下才让她回神。 许柠说:姐姐,我要出发啦! 郁离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嗯,路上小心。 电话挂断,小狗的声音消弥于话筒中,室内又归于沉寂。 郁离没放下话筒,好像里头还有另一个声音,温声笑着同她说小乖生日快乐,就像最开始那样。 狐狸笑眼眯起,等到再睁开时,里头只盛着她一个人。 郁离知道的,那是妄想。 连宋姨都看得出来她在等谁。 也是,毕竟四年多都是这么过来的,每回郁离生日那位棠总都会打电话过来。 宋姨是理解的,她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劝道:小姐,要不您跟许小姐说一声,等到了那位的电话再过去? 她只是建议。 郁离却是懵住了。 她瞬间松开了话筒,话筒坠到地板上,发出好大一声,弯弯绕绕的话筒线长长扯着它,为它抵抗重力,绕是如此,话筒表面依旧有了破损。 宋姨,不会再有电话打进来了。 郁离起身,摸了摸额角的发丝扯开笑说。 她语气很平,只是在叙述一件如水般平淡的事,尽管内心已经如浪潮般涌起。 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她在等棠念意的电话? 她还念念不忘? 不,郁离下意识否认。 可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回头了。 宋姨, 她语气很轻,握着宋姨的手冰冷一片,只是恳请:你帮我等好不好。要是没接到的话我会会后悔的。 觉得难为情的话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 就当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可以吗? 看呐,她还是放不下。 也许是依赖,也许是不习惯,总之,在今天这个足够特殊的日子里,她想听听棠念意的声音。 不说生日快乐,说别的也好。 哪怕是借着别人的口复述出来,她也会觉得安心 年轻人总是这样,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会假以各种理由粉饰。 宋姨面露怜爱,忍不住摸了摸郁离发顶,承诺她:您放心去吧。 许柠和她约在了游乐园,大概是童心未泯,或者查了攻略。 毕竟游乐园也算是约会圣地。 第一次约会总要留个好印象。 郁离到了的时候许柠已经等在外面了。 周三小孩上课,来的人没多少,反而方便了她们。 许柠远远便看到郁离了,她冲着那边招招手,随后意识到郁离看不见,立刻背着小包飞奔过去。 姐姐姐姐,我在这呢。 哪怕等了一段时间依旧活力满满,面对领着郁离来的司机也轻轻颔首打了个招呼。 嗯,早上好。 郁离笑着回应,许柠很是自然地挨过去,问她:姐姐,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礼貌又兼具攻势。 郁离稍微顿了一下,司机已经离开,她站在那儿,四周是茫茫的黑沉,唯有跟前人是唯一的浮木。 她可以勾住的,她仅能依靠的,她决定要依靠的浮木。 从决定和许柠一起出来不就是了吗,很多东西都已经默认了。 所以,牵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郁离唇角弧度扬了些,轻声道:可以。 小狗欢欢喜喜地探出爪子牵过去,一边想姐姐的手软软的想一直牵,一边想该怎么才能让姐姐更靠近她一些。 倒是郁离轻皱了下眉又松开,她有些不适应。 牵着她手的许柠很有分寸,仅仅握住指尖,可耐不住她的热意滚烫。 小姑娘气血好,郁离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由着许柠带她排队进了游乐园。 她们全然不知道暗地里两双眼睛正注视着她们。 车内,气氛要冷成冰了,助理抖了抖直挺挺的脖子,小声道: 老板,要不您也过去? 两人不太乱,不然把老板也放下去,三人行才好嘛。 助理将手握成筒状望着远处的两个人,一边忍受着车内老板的冰冷气压,一边偷窥着两个女生。 都是漂亮小姑娘,一个温柔一个活泼,站在一起就是养眼,怎么看怎么般配。 助理小心捂住心脏,觉得她现在像是身在敌营的卧底,已经开始磕起了对方的cp。 棠念意冷冷瞥了毕业还没几年的助理一眼,往日的笑脸全然不见。 看到两个人牵了手,她气压更低,肉眼可见地往外冒冷气。 助理被冻得哆嗦一下,颤颤巍巍道:老板,小女生手牵手挺正常的,您不要 没说出去的话被棠念意瞥过来的一眼截住,助理立刻正襟危坐,老板,这事是郁小姐不对,她不该背着您在外面找 助理的话又没说下去。 别多想,我只是担心她的安全。 棠念意闭上眼,抬手按在太阳穴上揉着,慢慢道:那女孩是她前几天才认识的,我担心她被骗。 助理背着自家老板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担心她被骗~的口型,阴阳怪气的。 她才不信的,还担心什么的,什么担心能从图南市跑到云港城啊。 是,还是老板您想得周全。 助理不理解但够狗腿。 不过,老板,这个许小姐应该没什么危险性吧。 助理又八卦起来,就一没出社会的大学生,还是学医的,我看她就是见色起意。毕竟咱们郁小姐长相放在那儿呢,楚楚可怜的,要我我也心动。 棠念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心里竟然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一个助理。 助理专业性够强,唯一不好的就是爱八卦,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被她刨根问底。 棠念意望过去,视野内已经没有两人的身影了。 人呢? 助理探头看看:哦,进去了呗,这会儿估计在玩鬼屋。 助理大学也谈了几段恋爱,知道鬼屋对处于暧昧期的两个人来说是什么样的至高地位。 不害怕鬼的也得装害怕,啊鬼突脸了,然后转身扑到姐姐怀里嘤嘤哭,感情自然就蹭蹭地往上涨了。 鬼屋? 棠念意顶着一张顶级高知感的脸眼底罕见流露出几分不解。 助理立刻将搜索了关键词的手机呈上去。 棠念意接过来,只见鬼屋情侣下面是一列相关帖子#鬼屋密室情侣失踪##鬼屋毁了情侣##快跑!情侣别去鬼屋# 几乎是瞬间,棠总推门下车疾步走进游乐园寻找两人的身影。 助理万分不解的在车上捡起老板丢下的手机,便看见页面上充斥着红色警告的帖子。 嚯!退出去一看,是她设置了搜索偏好,平时搜索不用这个的,单纯是昨天晚上用的时候忘记关了。 怪不得棠总那么着急,怪她,都怪她。 助理锁好车也跟着老板的脚步一边跑一边喊:老板!不是!是我搜索软件用错了! 而另一边,许柠并未带着郁离去鬼屋。 她来之前查过攻略,姐姐眼睛不好,那些过分刺激的项目肯定会吓到她,她们得去玩温和一点的项目,比如 许小姐, 在许柠牵着郁离的手到达旋转木马前时,郁离突然开口。 她想了好久,觉得不应该这样。 她还想着棠念意,重新开始对许柠不公平。 124棠念意篇终 ◎永远一起◎ 第141章 抱歉。 郁离低头,一点点扯开许柠牵着她的手。 姐姐? 小狗大概预料到了什么,所以眼睛里染上失落,站在风里,显得可怜巴巴的。 你还记得那天在餐厅里问你是谁的人吗? 郁离看不见许柠的反应,只是淡淡陈述,不待许柠说话,她继续道:我忘不掉她。 我可以等的,姐姐现在是单身了,我相信我可以让姐姐忘掉的! 许柠还想争取的,郁离却只摇头。 许小姐,今天是我的生日。按理来说,我应该高兴和你一起度过的。毕竟是重新开始,我想我可以高兴的。 她说得认真,许柠一下子就愣在那里呢,满腔热情被泼成了冰,身后却是满是童趣的旋转木马,手风琴的声音伴着欢快的鼓点奏响,她想,她今天是该高兴的。 早上出发的时候,我一直在等她的电话,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家里的阿姨却看得很清楚。她向我建议,可以等到电话再过来。而我居然很想那么做。 郁离轻轻柔柔地撩开头发,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太在乎额角的胎记了。 她后退一步,许柠的味道渐弱。 许小姐,你在我这里永远不会是第一位。 这才是不公平的事。 谁能容忍爱人喜欢的是别人呢。 许柠的笑脸早已消失,满心苦涩无处倾诉。 她只好抓紧了书包带,勉强维持着体面道:那好吧,姐姐,祝你生日快乐。 年轻人拿得起放得下,也许过一周就好了,也许就会忘记曾经喜欢过的她。 郁离唇角微微带笑,谢谢。也祝许小姐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那我送你回去吧。 许柠想恋人做不成朋友还是可以做的,可转眼间,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天在餐厅里的女人。 她站在不远处静静围观着她们,她听到了一切。 许柠直直和她对上视线,女人的眼*神含笑不显锋芒,丝毫没有偷窥被发现的窘迫。 比起许柠对视一秒便转开视线的羞赧,她游刃有余。 怪不得啊,那样的一个人,她一个没出象牙塔的学生怎么比得过呢。 所以临时改了口,说:那个我还是先走吧,有人在等你。 小狗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 终于说出去,郁离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下来。 虽然这样对不起许柠,但她如果继续下去更是对她的不负责。 所以这样很好了,她两不沾,一个人也蛮好的。 只是很偶尔会想起棠念意,她还在图南市吧,有没有打电话过来呢,还是她已经忘了她? 郁离以为司机在等她,毕竟许柠临走前说了的。 她转身,听见有人靠近。 有脚步声接近,皮鞋踩着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一下又一下,几乎是走在了她的心上。 不是司机是 她 她嗅到了来人的气味,格外熟悉的,怀念的味道。 生日快乐,小乖。 她靠近,还是在旋转木马前,风已经换了个味道。 看,郁离盼了一早上的声音就那么降临在耳边,如此真切,如此梦幻。 说不喜欢是假的,说恨也是真的。 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热吻落在唇边时,心里完全乱了套。 远在图南市的棠家主在她生日这天来了云港,来到了她身边。 她同她说生日快乐,她送的生日礼物还在郁离手腕上带着。 郁离开始不知所措,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里面。 就像她从前的人生规划一样,也是没有棠念意的。 可棠家主总是能闯进来,譬如今天,譬如四年前。 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连同心脏一起发着颤。 她是高兴的,可又卑劣地不愿承认,只好说:谢谢。 她的谢谢和在许柠跟前说的谢谢完全不一样,没有半点冷漠,完全是面对棠念意时下意识的依赖,声音软下来,像是只找到主人的流浪小猫,努力克制着想要蹭主人裤脚的念头。 只是这些吗? 棠念意温声道,她不满足于一句生疏的谢谢,成熟的大人会自己索取。 只需要一点手段而已。 郁离愣了一下,思索着,然后问她:您来这是陪朋友吗? 年岁上去了,装傻充愣的本事也上去了。 棠念意笑意扩大,她轻弯腰,温热的手覆住郁离的眼睛,而后道:不,是来找你。没有朋友,只有你。 旋转木马的音乐声一瞬间在耳边消失了,郁离想,她听到了什么啊,棠念意只有她,她是来她的。 不该说说吗,你用来和我分手的理由你爱上那个学生了。 她听起来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可郁离的关注点只是那两个字分手。 她们那样的关系,在棠念意眼里算是恋人了吗? 分不清为什么,心头悸动又大了些,好似一句分手,她们的关系被承认了般。 郁离眨了眨眼,纤长眼睫扫过棠念意的手掌心,不知道为什么,眼眶莫名饱胀起来。 您 她想问的,为什么用错了词,还是故意这样的。 总之心里是没安全感的,所以揪住那两个字不放,几秒后,又觉得不是这样的。 说什么? 她装傻,眼睛眨的频率明显变快了。 棠念意帮她说了出来:说你骗了我,那个学生和你才认识不过几天。你爱她是假的,是装给我看的。 我说的对吗? 末了,她问了那么一句。 可以点头也可以摇头,随她选择。 结果都一样就是了。 郁离该想到的,棠念意不是普通人,她想查一个人不可能查不到。 所以,她轻轻点了头,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啊,棠念意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她跟她说: 是我错了,你恨我的,对吗? 郁离又愣住了,她没想到棠念意会那么说的。 上位者低头的戏码在她面前上演,不是做梦,也不是演戏。 恨的,可是 郁离像个小学生被她循循诱导着,说恨,然后,是喜欢,再然后,是爱。 棠念意没那么坏,她恨得也没那么深,下意识的依赖却已经刻入骨髓里。 不止是依赖,又或者是习惯,她习惯了棠念意在身边,以至于爱上。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郁离仰面,她看不见棠念意,只是在脑中想象着她的模样,和从前一样,连脸都不曾变。 所以,那样的家主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她问:你只喜欢我的身体,对吗? 她以同样的口吻询问,不自觉的,声线染了细微的颤音。 她像是矛盾铸成的血肉,一边渴望棠念意说不,一边又觉得怎么可能是不呢。 小乖,是我表述还不够明显吗? 棠念意略低头,顺势在郁离仰起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如果喜欢你的身体一辈子,算不算是爱呢。 再准确一点,我爱你。 她抬手握住郁离,郑重问她:我爱你。 因为爱啊,哪怕从来不说,下意识的举动是骗不了人的。 郁离又怔住了,她本能发声,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您只喜欢我吗?只爱我吗? 声音尚未落地,一只微凉的戒指沿着中指套进了指根。 郁离讶然,她从来没被那样坚定的说爱过。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我伤害了你,我毁掉了你的人生,小乖,恨我的话,不如把我绑在身边,让我没机会去作恶。 戒指的触感短时间无法消弭,郁离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戒指的存在。 不知为何,她心头鼓胀起来,要被填满了般。 是棠念意啊,让她又恨又爱的棠念意,她说,我爱你。 所以,郁离摩挲着戒指,问她: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嗯,定情信物。棠念意脸皮不薄,说这样的话也不脸红。 倒是一旁追上来的助理小脸通红,一面伤心于自己的cpbe了,一面又磕起了老板和金丝雀的cp。 郁离跟着她重复一遍:好,是定情信物。 助理也跟着念了一遍,嘿嘿嘿的,像是鬼屋里扮演怪巫女的npc。 第142章 最后,棠念意在郁离脸上亲了一口,牵着她戴着戒指的手问:在这里玩一天还是回去? 她的手握得很紧,扯也扯不断的那种,郁离红了脸,轻轻道:我还没有逛过游乐园,你陪我吧。 棠念意眉眼弯弯:好,我和你一起。 两人一起默契在心里想着,永远。 永远一起。 简明月篇 125简明月篇 ◎一样好哄好骗◎ 女人的惊呼声伴着如水的月光流淌而下,墙角蹲着的人面露惊惶,小小一只急切地缩成一团,像是刺猬自我保护。 好像没变过一样,依旧是一副胆小的样子。 简明月抬脚朝着那地方过去,她无比确定那人是郁离,但她走得很慢,总觉得是场梦,只给她一个人的美梦。 所以手指掐紧,直至疼痛传来,才确定不是梦,是现实。 于找不见她的第四年初秋,于深深庭院里的二层小楼下,于皎白清辉游离浮光之下,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她靠近,郁离却是要起身回避。 她不喜欢有人来这里,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 别走! 简明月忽而攥住了她的手腕,连喝了几杯酒以至于开口时嗓子都哑住,全然不见方才宴厅里的笑面虎样子。 似乎是哀求,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四年骤然缩减到了十几厘米。 她的身体好凉,是夜里的鬼飘到她跟前的吗? 真的是梦吗?也许是喝醉了,简明月指尖捻着郁离手腕间的骨头想,她为什么还不肯理她呢。 四年时间还不够消气吗?还是,她已经忘记她了呢? 别碰我! 女孩扭动手腕挣扎着,模样可怜又可爱。 简明月敛眸看她,忽然觉得时光一瞬交错,似乎回到四年前一般。 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低声问,风儿吹过,她看到郁离垂着眼,脸颊气鼓鼓的,像只河豚,是全然的陌生样子。 她心里起了个不好的预兆,心尖止不住地跳着。 果然,郁离停下挣扎,她试图看向简明月,脸却偏了些。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不止是反应,连声音都冷下来,如沉水般凉。 那么一瞬间,简明月的心也落进了水里,沉得不能再沉,吸饱了水的海绵般,难以上浮。 跟着母亲们学到的待人接物如何微笑显得亲切全然消失了。 黑云压过明月,她眸底深深,直直注视着郁离,如世间最高明的侦探要识破她的谎言。 是故意的吧,为了气她,毕竟她做的事很过分,她不想和她相认也情有可原。 只是,她不允许。 她跟她道歉,好话说尽,甚至下了保证。 好似在玩一个证明自己是简明月并且认识郁离的游戏。 可惜,游戏里的另一位主角并不配合。 四年了,我好想你,小离,同桌,你不能那么对我,我好难过啊,我知道错了 她说了好多,感觉快要哭了。 平静水面上拓印的满月一旦投下一颗石子,月亮就碎了。 郁离默默听着,做出努力辨认的样子,但很遗憾。 在简明月假惺惺的泪眼注视下,她歪着脑袋,显得很纠结,依旧看错了方向,小声说: 抱歉,我并不记得你的声音。 声音落下,很明显能感觉到攥着她手腕的人徒然僵住,连同要哭不哭的眼睛也眨啊眨的,半天不见回应。 郁离低下脑袋,唇角在黑暗中微微扬起,这不怪她啊,是简明月的错。 所以,这场戏才开始。 无形中伤人的话语随风散去,简明月将被石子砸碎的月亮碎片一一捞起拼好。 没什么的,她习惯了被打击,简明月想,这没什么的。 也许是我认错了。 攥着人的手慢慢松开,她后退一步,忽然听见郁离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说: 你别难过啊,我之前因为一场病导致记忆受损,对不起啊,我真的想不起来你了。 看呐,她还是善良的,愿意安慰她,也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简明月松开的手又握上去,她抓着她,紧紧的,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轻轻叹道: 是啊,你失忆了。 她很轻易就接受了郁离突如其来的失忆,温柔道: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你好,我是简明月。 她朝郁离挨近些,随后开始自我介绍。 嗯,你好。我叫江离 郁离顿了下,用更低的声音说:你别跟别人说啊,姐姐不许我说自己失忆的事。 简明月了然点头,她先前是听过一些小道消息的,被保护的很好的江家小女儿什么的。 她仍叫她小离,撇去那个陌生的江姓,眼前人和四年前无甚区别,依旧容易交付信任,小兽一般轻易依赖她人。 甚至于连失忆这样的事也同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说。 简明月弯起眼,笑意盎然。 好,我会保密。 没有什么是比失忆更好的事情了,郁离可以忘却前尘,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她不会记得简明月做过的那些事情,她只会知道简明月是个体贴又良善可以托付的人。 她们会重新开始,在云港,在今夜。 忽然,简明月弯起的眼睛眯了下,一切的前提得是 她真的失忆了 她知道的,郁离的报复心有多强,她的爱恨多果断。 连一点舍不得都不曾有,错就是错,无需那些过分矫情的理由,只是说出真相就让她们离了心。 当然,这是简明月单方面的看法。 郁离装得很像,但总会有疏漏。 所以 简明月开口,她尽量柔和,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比起只对她扮乖装可怜,她更擅长这个。 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成年时的心比少年时还要狠些,藏在温柔表象下的不外乎一颗冷漠至极的心。 所以,在看到郁离第一眼时简明月想的也不是什么愧疚。 世上人那么多,总有几个是特殊的。 随着年岁增长大部分人是愧疚往深里走,直到刻进骨头里,怎么也祛不掉。 但也有少部分人的心是反着长的,愧疚愈加浅淡,只觉得感情不够浓烈,该是那人欠了她才是,明明一开始,她说了会原谅的。 简明月笑起来,依旧风清月明,如天边月。 郁离皱了下眉,只是摇头,显得无奈又歉疚。 你先前送了我一个水晶星星的吊坠,很漂亮。我一直戴在身上,你想看看吗? 简明月从脖子上解开项链,拎在手上,要展示给郁离看。 半透明的水晶里映着颗月亮,由一根银链串起,圈子里不值钱的玩意,她戴了四年,这是第一次要给别人碰。 我我看不见,不过,应该很好看吧。 郁离摇摇头,脸上显出一种神秘向往。 这在简明月的意料之中,关于她的眼睛,简明月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只是安慰,没关系,摸摸也好。说不定可以找回过去的记忆呢。 她牵引着郁离,带着她摸向那根项链,她知道的,郁离为了这项链的努力,仅仅六百块,在她眼里算不得钱的数量,却花她了小半月的时间。 指腹触碰着细细的银链,随后沿着细链向下,直至摸到那颗尚且温热的月亮。 郁离一瞬恍惚,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很熟悉的感觉,不过,这个形状是月亮吧。她不太确定。 她纠出了她话里的错误,简明月却只是轻轻的笑,她确定了。 见到你太紧张了,我一时口误,可以原谅我吗? 她心里已经开始计划了,面对一个失忆且目盲的人,她有好多种方法让她重新回到她身边。 郁离也笑起来,我理解的。而且,过去的我应该很喜欢你吧? 她直白好多,是云港城的开放与浪漫影响到她了吗? 简明月想,这不是坏事。 她顺着郁离失忆后的天真沿着月亮落下的清辉编织了一个谎言,说:你忘了啊,那时候我们是同桌,你说以后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在同一个城市定居,然后,我们养一只猫,我们可以教小猫叫妈妈,上班之后下班,就这么一直平淡地生活下去,直到老去。 郁离忍不住跟着幻想起来,美好的生活和现实截然相反,没有会叫妈妈的小猫,也没有什么大学,有的只是冰冷的现实。 可她仍旧笑着,面露向往,说:这样的生活真好,跟梦似的。 第143章 片刻后,她又失落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 好似做错了事的人是她一般。 简明月想,她傻得可爱。 没关系的,你一定遭受了很大的痛苦,所以才决定忘记过去。她心安理得地承受了郁离的歉疚,并且引以为豪。 是郁离忘记她了,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她微笑着,夜风吹过,额前碎发遮过眼眸,掩住眼底汹涌思绪。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对吗? 演戏这方面她最会了呀,从前就把郁离骗得团团转,这次也不会有例外,更何况,是个瞎了的郁离。 这次的游戏,她依旧会赢。 郁离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很是纠结。 真的吗?可是重新开始的话,我眼睛坏掉了 又是这样,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配得感太低了啊,所以患得患失,总觉得自己手掌心里的东西该是别人的。 简明月脸上笑意更大,这是郁离的优点,也是她拿捏她的着手点。 而且,这句话给了她心里一份安定感来抵消今夜的不真实感。 眼前身穿白裙的郁离和过去穿着校服的郁离逐渐重合到一起,不止是样貌,连同眉梢蹙起的弧度都一样。 所以,也一样好骗好哄。 126简明月篇 ◎疯月亮◎ 月亮是会骗人的,无论阴晴圆缺,眼泪还是笑容。 她只会让人看见她想被看到的。 所以,在盲眼的女孩明确表达出她的担忧时,简明月俯身将郁离搂抱在怀中,没关系啊,你还是你,无论完整还是残缺,失忆或者记得,我喜欢的都只是你。 她惯会说那些好听的话来哄人了,郁离也知道的。 但她仍是红了脸,无焦点的视距能看清些朦胧的影子,再近些,她能看到皎白月光落到简明月身上的虚浮柔光。 慈悲观音像,却又 触手即碎 无论是观音还是月亮,都是纸做的啊。 真好。 郁离轻叹一声,仿佛在听旁人的故事般游离于外无动于衷。 那般深情的话只当做是耳旁风,即听即忘。 她看得清的,月亮再圆再亮也是假的,不是她的。 郁离抬头,视野内关于简明月的轮廓是黑色的,无底洞般的黑,一点亮色也没有。 她如今是什么模样?从前就长了一张欺骗性极强的白月光脸,现在应该更漂亮了吧。 郁离不喜欢欺骗,她忽而觉得好没意思。 在简明月顺顺当当说出那句话之后。 她总是这样,编织谎话一点也不慌张。 郁离也骗了她,她说自己失忆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只是为了骗简明月。 大概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把简大小姐施加给她的都还回去,无论痛苦还是彷徨,都要让简明月也感受一下。 但说真的,编造一个谎言并为之行动时,既不简单也不轻松。 郁离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欺骗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有意思。 反而,让她更痛苦。 那么,郁离抬手抵在简明月心口,用了些力将她推开。 她想,为什么简明月会以此为乐呢? 欺骗、谎言甚至编造出一整套故事直至事实砸下来也要狡辩的理由,是什么呢? 看她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设落泪伤心感同身受,简明月披着那身皮冷眼看她时,是否觉得自己是坐在马戏团里看猴子无实物表演呢? 这样的话,未免太可怕了。 郁离浑身悚然。 她不情愿变成简明月的样子,更何况,她永远不可能是简明月。 所以才开始困惑啊,哪怕极力想象也想不出快乐到底来源自哪? 还是说,拆穿谎言后当事人面红耳赤的窘迫与难堪更为刺激呢? 她走神了,不想继续欺骗,想结束。 你愿意吗? 简明月的声音唤住了她,郁离能感觉到简明月的目光注视,深切的、滚烫的、牢牢扒在她脸上。 她在看什么?在说什么? 郁离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她好半天不言语,沉默在两人之间如一张网般往四下蔓延,落了雨,几乎要结了冰,连简明月的温声软语也不起作用。 郁离深吐出一口浊气,她下了决心不让谎言膨胀,抬脚便走,一点征兆也没有。 简明月该是预料到了的。 月亮其实是纸做的,一点水就能让她变形,变成一堆湿答答的废纸,即便在阳光下暴晒也还是有湿水的痕迹,再也做不了天上清白的月亮。 所以在郁离沉默的间隙,小简总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是个聪明人,她了解郁离,至少在四年前,她要比棠西了解她。 她很快意识到,也许,她正在经历一场噩梦。 不,不对。 这确实是个梦,是美梦。 可惜得很,戳破的时候太早了,有半个小时吗。 她沉溺在这个美梦里,白日梦一连做了十几个,什么重新开始,养几只猫,相伴一生,都是些幸福终老的无趣故事。 但这些的前提都是:郁离失忆了,她忘记了那些不愉快。 但转念一下,小简总又觉得,这样才有意思。 比起不记得她的郁离,眼前这个郁离才是白月光般的存在啊,她得抓住她才是。 似乎只要是郁离,她才能提起一点兴趣,至于集团公司的繁琐事务,她并不想理。 所以,月亮是烂的又如何呢,只要她还是那个形状,外人看来是轮发光的月亮就好。 郁离没走成。 简明月从侧边紧扯住她的手腕,她似乎早有准备,以至于动作不疾不徐,甚至恰到好处,拇指落点在她手腕间的静脉位置。 郁离,你骗我的,对吗? 依旧是那副语气,是为了确认。 温温柔柔的月亮要撕开那层伪装了。 郁离僵在原地,欺骗获得的快感忽然降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看一个原本理智平和的人深陷在谎言里并不愉快,更何况她已经意识到了谎言,她开始崩溃。 理智铸就的高台一旦坍塌,后果难以想象。 郁离下意识抬眼寻了下简明月,心里默默添了句也许。 对于简明月,她可能根本没有走进郁离拙劣的谎言里。 郁离承认了:对,我就是骗你的。 一点扭捏也没有。 简明月低眉凝着她,试图从郁离脸上找到愧疚,但很遗憾,完全没有。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把简明月仅存的一点希望、她捏在手心的美梦都击碎了。 简明月想,她好疼啊。 被重重打了一下,总觉得当年那一巴掌余震未消,以至于面对郁离时,那半边脸还是带着幻疼。 这算是我们扯平了吗? 她细细地问,心里已经想好了答案。 当然不算,郁离想,怎么可能呢。 比起简明月的恶劣行径,她所做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甚至她承认了的。 郁离摇头,却听见简明月又问: 你的眼睛呢,坏掉了吗? 甚至是带着笑问的。 郁离直起背脊,冷声道:和你没关系。 一眨眼的功夫,乖乖摊开肚皮任揉的小猫又变回了那副冷漠的样子,一如那个夜晚,堪称简大小姐的人生噩梦。 她仅有的一次,还是在生日那晚,漂亮礼服穿在身上,珠宝王冠佩戴得当,体面和尊严都抛在脑后,但无济于事。 她当时怎么求她的呢,大小姐的尊严落到地上,挨了好几下踩,打了巴掌还不解气吗? 还是她的生日,连生日礼物都锁在包里不肯给她。 她就那么讨厌她吗? 但转念一想,现在的情形不比那时更坏了。 讨厌与恨会随着时间削减,而难得的欢乐时刻会慢慢加深。 更何况,她们之间有许多那样的快乐时光。 所以,郁离也许只是在生气。 简明月拇指沿着郁离那截显于薄薄皮肤上的青色血管往上,问她: 你心里还存着气吗? 打我几巴掌,嗯?只要你消气了,我怎么做都可以。 一阵风卷着枝头上的叶子哗啦哗啦地响。 郁离怀疑是她听错了。 可下一秒,简明月扣住了郁离的手背。 她当真拉着郁离的手往她自己脸上招呼,风声很大,但比起那些,结结实实的清脆巴掌声还是让郁离怔住了。 她不自觉眨了下眼睛,视野内有了一点亮色,是简明月那张被打偏了的脸。 第144章 正侧对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燃着与瞳色相匹配的火光,目光牢牢锁在郁离身上,然后很轻又带着笑问她:够吗? 一点也不理智 郁离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那一巴掌简明月用了十成十的力,借着郁离的手掌心打的,力道之大,她现下掌根还是微微发麻的状态。 郁离不禁道:你疯了吗! 如郁离所说,简明月现在哪儿还有一点精英样,她像个疯子。 不,她就是个疯子。 可简明月依旧笑着,她捏着郁离的手,要揉进自己骨血一般,嘴上轻飘飘的,说:我没疯,郁离,没有比现在更让我清醒的时候了。 再打我一巴掌吧,至少,别不理我。 忽然,在郁离愈发紧皱的眉头中,简明月弯了腰,全然的乞求姿态:郁离,我好疼啊。 不止是脸,心也是。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无论是疯月亮还是沉底的纸月亮都不会有什么不同了。 失去郁离后简明月陷入了一种无止境的循环里:在极度高压下向母亲们证明身为简氏唯一继承人的价值,然后,在快要喘不过气的某个间隙想起郁离,再然后,是忘掉她继续证明自身价值。 高中毕业后她没有顺从母亲的要求出国,而是选择了国内金融学顶尖的大学。 那是她第一次违抗母亲的旨意,母亲气极,为了逼她出国,冻结了她的银行卡,顺便把她踢出了公司。 她是知道的,两位母亲的结合也不过是为了继承人,是商业联姻,她们在外面各自有家,甚至,都有了各自的孩子。 她们不会再管她了。 大学需要负担的费用要简明月自己挣,她是那时开始创业的。 之前在集团时积累了点管理经验,但一切从零开始还是不一样。 公司很小,基本只能招到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跑业务拉客户,都得她自己上。母亲们不会给她一点帮助,最忙的时候,她脚不沾地,连续三天高强度工作只睡了三个小时,醒来后,还没来得及担忧小公司该何去何从时,忽然在洗手池冰冷的清水扑面时想起了郁离。 好久没看见她了。 她去了哪? 有没有去念她喜欢的大学? 有没有过上她想过的人生? 以及,她恨她吗? 127简明月篇 ◎一无所有◎ 简明月拥有郁离的时间很短暂,以至于连想起她的时间都相当短暂。 镜花水月,仿若一场幻梦。 也许是恍惚一瞬,从不算干净的镜子里窥见几分幻影。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简明月开始频繁地想起郁离。 最深刻的是有一回,为了拿下单子在酒桌上拼酒依旧无果。简明月在酒店的洗手间里吐到昏天黑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全然没了那副清风朗月的温柔像时,想到了郁离。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过来了,那家酒店极差,但胜在价格便宜,位置更是偏僻,她偏偏看到了郁离。 在洗手间里。 她踩着脏旧的大理石地板蹲在简明月身边,手轻轻拍着简明月的背,宛若明月一般降垂下来,落到她身边了。 那其实是人在最无助时候的幻想,没有郁离,只有没拿到单子的简明月半跪在洗手间里,颓废又迷茫。 那个时候,简明月开始想要变成简明月。 不是简家唯一的孩子,简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而是一个大家族里被忽视的老末。 她情愿是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简明月,在家人的不在意下长大,连生日都不会被人提起,十足的透明角色。 起码自由,像风一样。 而不是困固于家族事业里,连追寻的勇气都没有。 而且,如果她是那个简明月的话 假如世界上真有那么一个人,那么,郁离会爱她的吧。 她那么善良,怜悯弱小,她一定会心疼那个简明月的不容易,会在她失败被重重打击后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安慰吧。 就像那个月亮吊坠,为了那个简明月的生日,郁离兼职了小半月。 她还是爱她的。 简明月想,如果简明月真的存在的话,郁离会为了那个简明月,付出一切。 一定。 月光垂照,乌云翻滚,转眼间,天上没了月亮。 简明月的腰弯成了一个问号,切切哀求着,如那夜一般,尊严面子都丢到泥地里了。 但郁离没反应,没有怜惜也没有动容,从始至终,她只是冷眼旁观。 简明月慢慢往前探出手,她想要抓住郁离,至少扯住一片衣角也好。 这样,就好像她并没有失去她,她还牵着她,温度顺着织物细密的线传递到郁离掩于衣物下的肌肤上,她们又是一体的了。 她想,她没疯。 重压之下,她只是快疯了。 郁离眉头压根没松开过,她后退避开简明月的手: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和以前一样傻?会那么容易相信你? 好伤人的话。 简明月捻转着指尖,忽然感受到眉尖骤然落了水点,她摸过去,指腹染上湿意。 郁离继续说: 你走吧,就当从来没来过。以后不要再过来了。 她赶她走,一点也不留情。 简明月低垂眉眼,脸上的悲意化作浅笑,弯起的脊梁渐渐掰直,仔细听,甚至能看见皮肉下骨骼咔咔响的声音。 似是重塑,又只是起身。 她依旧站在原地,问郁离: 如果我真的是那个简明月,你会爱我吗? 风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雨点打在她眼皮上,她未眨眼,只专注盯着郁离,讨个答案。 这是她的新把戏吗? 郁离默然凝她片刻,还是将自己代入了那种情景。 如果没有谎言,她真的遇到了小可怜简明月的话,她们现在会是什么关系呢。 郁离是好学生,从小到大都是,所以她说得认真,却也模棱两可: 也许吧,我也不清楚。 是真心实意的话。 或许不止是简明月,郁离也会怀念那些日子,那个简明月将她视为依靠,甚至是可以信赖的对象的时光。 虽然,都是假的。 简明月走了。 在郁离回答之后,她一言不发,沿着原路折返。 江晚舟的的生日会快结束了,风中再未飘来乐声,郁离在墙角淋了几分钟的雨,转身进了室内。 故友姑且算是旧友。 故友相逢难免有些怅然,更何况还是简明月。 简明月郁离轻轻念了一声,有风从虚掩的门缝里吹来,似是回应。 感情说不上多复杂,最开始得知真相的愤怒劲早就过去了,有的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她其实是看得见的,眼睛在渐渐恢复,已经能看清模糊轮廓。 所以第一眼,就知道是谁了。 然后,她想要报复回去。 除去开始的惊惶外,她有了那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但她自讨没趣,觉得痛苦,自己揭穿了,连半个小时都没有。 郁离哼哧哼哧爬上阳台,风声呼啸,雨也变大,身后房间内空荡荡的。 没什么意思。 郁离想,无聊透顶。 简明月走得毫不迟疑,甚至连回头都没有。 郁离看不清,但就是觉得,她没有。 所以,她并不知道远处树下有个穿黑西装的女人正盯着她看。 女人目光幽幽,要燃起暗火,哪怕是冰冷雨点也无法*让火焰熄灭。 她势在必得。 一个月后,简明月再次找上了门。 当时是早上,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 不知道播到哪一条,郁离忽然听到了简明月的名字。 新闻主播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念着文稿,分明是中央台,郁离却觉得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自动调了台,到了娱乐tv。 据悉,世界五百强企业简氏集团唯一继承人简明月简女士于昨日宣布与两位母亲断绝亲缘关系,并辞去简氏集团总经理一职 简直是轰动全国的大新闻,放到某个软件上,词条后面还得加个红字的爆。 郁离听得愕然,转头向正在做事情的宋姨求证:宋姨,是播错了吗?还是 电视坏了? 她心里想,怎么可能呢,那毕竟是简氏集团,天底下能有几个简氏集团啊。 只那一个,单那一个。 做到世界五百强的只有那一个简氏,更何况是唯一继承人简明月。 宋姨冲她摇头,手上织围巾的针不停,她也觉得惊讶,但距离远,不认识简明月,只当是八卦新闻。 第145章 大概是心里觉得不值,嘴上还絮叨着能是什么事要和妈妈断亲。 郁离当没听见,对着电视上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主播发起了呆。 她不由得想,是不是和自己有关联? 简明月那样做,是为了她吗? 不,世界并不是围着一个人转的,郁离晃了晃脑袋里的水,想将简明月摇出去。 新闻早就播过去了,现在在播国外山火持续一月未熄灭。 郁离正愣神中,忽然听见宋姨喊她。 叫了好几声,她回神看过去,那条浅蓝色的围巾已经织了一半,宋姨朝她努嘴,示意她看。 新闻带来的冲击在慢慢消退,郁离扭头,原本出现在新闻里的人忽然闪现在眼前。 简明月候在门口,冷秋的天只穿了一件深咖色大衣,微卷偏棕的长发披在肩头,朝她轻轻地笑。 是本该处于风暴眼面对长枪短炮记者逼问的主人公啊。 和一月前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了。 大概是宋姨也在,她没发疯,只是温温柔柔的笑,还是轮月亮。 她依旧站在门口,似乎瘦了些,裹在大衣里的身体瘦削单薄,整个人框在门里,像一副艺术画,精致优雅,完全不显落魄。 可她说:郁离,我什么都没有了。 哦。郁离面上平平,心里已经升起骇浪。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起一月前她们最后的对话。 如果我真的是那个简明月,你会爱我吗? 看呐,大小姐就是有决心。 简明月是来找郁离的。 她现在身无分文。 断亲后两位母亲暴怒,她的那间公司连同身上的一切包括手机车钥匙都被勒令收回。 她现在比乞丐好一些的大概是她身上这身衣服。 但简明月计划很周全,机票是提前买好的,向先前的助理借了点钱,由奢入俭难,她下了飞机选择打车到江家。 只是可惜,原本该有一百块结余的。 这里的出租车司机宰客很重,看她口音是外地的,穿着又好,便虚报了几倍的价格,她将身上全部的钱交上去也只是换来一个白眼。 但好在,快要沦为乞丐的简明月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郁离身边。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简明月,一无所有,是被所有人厌弃的小可怜。 现在,她出来了。 不止是存在于谎言之中,她到了现实里来,为了郁离。 我知道了。 郁离偏过头收回视线,眼盯着宋姨指尖不停拉扯的毛线,觉得她的生活可能要乱成一团毛线了。 她完全说不出什么话了,只是觉得,简明月这个人真的疯了。 可一秒后,她又转回视线,再度看向简明月。 她当真什么也没带,如她所说,两手空空,口袋也空空。 除却肩头上被露水打湿的布料,她风尘仆仆,对自己往后该怎么生活完全不在意,只是笑着说: 郁离,我无处可去了。 新闻是真的。一夜之间和血缘上的母亲断绝关系,一点钱也没有,就那么到了郁离跟前。 令人不可思议到怀疑是作秀的程度。 郁离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波动。 她试图辨认出谎言的痕迹,试图证明这是另一场闹剧。 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的眼睛恢复得很好,不再是只能看到模糊轮廓,她能看清东西了。 她看见简明月身上的色彩,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最后还是无法得出结论。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128简明月篇 ◎那条鱼◎ 让简明月放弃她上等人的身份,从万众瞩目的豪门唯一继承人变成一个穷困潦倒一无所有的普通人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啊。 郁离完全想不明白,只是单纯觉得,不可能是因为她。 富人家里的烦心事未必比穷人家里少,而且那些爆出来的豪门秘辛一个比一个炸裂。 也许是简明月早就厌倦了那样的生活,又正好碰到了郁离。 说起来,她是唯一一个和她过去没有联系的人了,不算朋友,就拿一个有点熟悉的生疏朋友来看。 简明月想重新开始,她要断掉和过去的联系,而郁离恰恰好是她社交圈里延伸出的那个小点。 她远在云港,身边也没有简家的朋友,也和简家没有利益往来,是简明月的最好选择了。 一通胡编乱造安慰自己,郁离指甲尖抵着手心掌纹,忽然记起那夜掌心贴上简明月脸颊的触感,一月前的冷意随着飘荡的风吹过来,她差点打了个哆嗦。 她说:你朋友那么多,随便去找一个借住。别找我,我帮不了你。 冷心冷情得很。 简明月眼下染上了些许错愕,其实也早有心理准备了,所以眼底情绪转瞬即逝,又浮上些脆弱,轻轻道:这种时候,我只想得到你。 这话无异于说,是专门为了郁离来的。 那么一瞬间,郁离觉得她真的看到了四年前的简明月,如出一辙的轻叹语气,连眉心蹙起的弧度都一般无二。 可是,多突然啊。 从她看到那个新闻到简明月被简家扫地出门到她这地方,有半小时吗。 简明月的意图多明显啊,为了她,只为了郁离。 那晚之后她们再也没有交集了,谁会想到才过去一个月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而且,这话说给谁相信呢? 放弃了亿万家产,放弃了简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是为了她? 简直荒谬又可笑。 郁离冷眼看她,落魄的大小姐顺从低下头颅,任她扫视打量。 她没让她进来。 简明月在门口站了好一段时间了。 为了方便郁离进出,门前并没有台阶门框,只需要轻轻往前一点,她就能步入有郁离的室内。 但她没动。 她总是这样稳坐钓鱼台,她的竿上没有挂饵,但鱼儿已经要上钩了。 简明月低望着郁离裸露在外的一截纤细脚踝,皮肤白的能看见里头的淡青色血管。 她心里想,她迟早会握住的。 她是为了她来的,所以,她不能不要她。 她目光太过热忱,郁离后撤一步,勉强拦住了简明月的目光。 她继续冷下去:这是你的事,我没有义务帮你。 她说着,简明月立刻接了话,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死的语气,连笑都没了,急急道:郁离,就当可怜我,好不好?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如果你也不肯收留我的话我就没地方去了。 把自己说得好惨啊。 简大小姐面上温温柔柔的,做事可不是一般的狠。 之前创业在酒桌上就看出来了,别人都是一杯一杯的喝,单她一个对瓶吹。 这是没办法的事,她那时还是个刚成年的乙方,投资人看不上她,也不知道简小姐的名号,她手底下又是一群大学生,只能靠着胆色拼出来。 这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简明月总是这样,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也是场豪赌,赌的是郁离那颗心。 是我让你这样的吗?是我让你放弃继承人身份、让你和家人断绝关系、让你不远千里来云港的吗?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吗? 郁离凉凉问她。 她看得见了,她如今很清醒。 她们对上视线,简小姐眼睛里依旧有上等人的倨傲,那是她的本性。 简明月不敢承认的,她确实是为了郁离,她情愿放弃一切。 但那只是顺手的事。 她不喜欢如今的人生,很不喜欢。 她是被当做挣钱机器来培养的工具人。 比起棠斐姐,她的压力更大一些。 两位母亲只有她这一个孩子,所以,相应地要更严格些。 从小就规划着该怎么走下一步,她的社交,她的老师一切都在母亲们的掌控之下。 一只鱼落在塞满了鱼食的鱼缸里,水很少,她游不动。身体卡在那些颗粒间,无法喘息。 但她必须游。 为了简家,为了母亲,也是为了她自己。 她没胆子的,哪怕是第一次违抗母亲也还是选了国内的金融学。 她做得很好,无论是创业还是接手家里的生意,她都是同龄人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她还是一只鱼。 只不过从狭窄的鱼缸跃入另一个大了些的池子,依旧是四四方方的壁,无论怎么游也不会出界。 郁离于她,大概是乏味高压人生中的甜味剂。 又或许,是春天。 拥挤鱼缸里的唯一星光,她好高兴,甩着尾巴绕着她转了好多圈。 可游戏还是结束了,转轮手枪里的终于不是空弹夹,子弹打在眉心,她才开始明白究竟是什么。 第146章 为什么不同意暂停赌局顺了好友的意呢,当然是她的心落在郁离身上了。 一场赌局两个输家,谁也没赢。 简明月想,郁离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 那条鱼原本该老老实实呆在池子底下永远不想着外面的天有多蓝草有多绿。 可偏偏,偏偏让她找到郁离了。 浑浊的池水里突然探进来一根早春的嫩黄柳枝,她蹲在肮脏的池子底,仰面望着那枝柳叶芽,忽然觉得春天来了。 于是乎,那颗沉寂麻木的心忽然动了起来,鱼儿浮在浅浅的水里,吐了一串泡泡出来。 电视还开着,宋姨手里织着围巾,分出些心神去听两个人说话。 是我, 简明月又在说那些话了。 简明月, 郁离重重打断她。 相逢第一次,她叫她的名字,却在前面加了个冰冷的姓。 简明月从前是喜欢郁离喊她的,她有些气弱,声音又细又小,叫起人来,却出奇的甜腻。 总是明月明月的,好似她真的是天上的月亮般。 但郁离眉宇间染上不耐,她看透了简明月的虚伪,只想她赶快走开。 可简明月又把自己说得很可怜。 她说她身上的钱都被母亲扣下了,身上的衣服就是她的全部家当,而且朋友们也被警告不许接济她。 她无家可归,她一无所有,她要睡大街了。 而且,新闻是央视台发的,不可能作假的。 郁离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想住在她这里,然后继续装可怜扮演落差感极大的落魄大小姐来骗她。 你去找个工作吧。 郁离还是没让。 她的善心只能留给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你有学历有经验又年轻,到哪里别人都会要你的。 她学着宋姨平时说话那样,施了点耐心劝告:这里我做不了主的,你还是赶快趁着天还早去找个包吃住的工作吧。 这话其实是赶人居多的。 简明月:好! 她长吸入一口气,心口鼓鼓的,只觉得郁离是在关心她。 她担心她没有工作没办法生活,还特意嘱咐要找一个包吃住的,多贴心。 简明月微微笑起来,心情愉悦,也不多留,转身就离开。 直至人影消失在深处,郁离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下来,她肩膀垮下,满脸的怔然。 那样的坚硬外壳只能穿一小会儿,要是简明月多待的话,一定会露馅的。 小姐,她喜欢你呀。 身后宋姨吃瓜吃得火热,连围巾也不织了,眯着眼笑得皱纹都炸开了,用土话调侃了一句。 郁离矢口否认,她是个疯子。 毕竟那夜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哪有人自己打自己的。 简明月行动力很快,出了江家门不过半小时便找到一份小工。 这还是郁离傍晚出去散步才发现的。 其实不是去散步,是特意出去的。 毕竟寻常人散步不会散到那么远的闹市区里去。 才是晚七点,天刚擦黑,路灯亮起,街两边的小吃摊已经支了起来。 各种小吃的香味飘进鼻腔里,郁离轻轻吸了下鼻子,转眼间便看到她要找的人从旁边那条街走过去。 简明月身上那件咖色大衣已经脱了下来,白色衬衣外围了件满是洗不掉油渍的黄围裙,长卷发挽起来,脖颈修长细白,和手上装着鸡腿肉的冻品箱子以及那件围裙完全不匹配。 甚至是于这条街巷,也格格不入。 大概是那件还印着店铺名字的黄围裙刺了她的眼。 郁离的心开始抽疼,一下一下的。 她悄悄跟上去,距离不远不近,中间隔着许多人。 许多人都在偷偷看她。 简大小姐即使是下了凡身上那股钱养出来的出尘矜贵气也不会丢掉,她依旧夺目璀璨,一出场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郁离甚至能听到别人的小声议论: 那个小姐姐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她好漂亮好有气质!想加微信! 你快去!加上一定要推给我啊。 有人大胆上前,拿着手机想要个联系方式,郁离看得很清楚,但简明月拒绝了。 她似乎往她这儿看了一眼,又似乎只是郁离的错觉。 简明月搬着箱子进了家饭馆。闹市区的苍蝇馆,她在这里做小工,除了炒菜,点菜洗碗擦桌子送餐食,什么脏活累活跑腿活都得做。 但也有一点好处,包吃包住。 129简明月篇 ◎没有比她再可怜的了◎ 郁离站在不远处,看小店里女人忙碌的身影。 她边上是一家卖手打柠檬水的小摊,生意不太好,摊主瞥见郁离痴痴地看对角店里那新来的员工,她单挑眉,以为又是一个见色起意的,遂劝道:别看了,小心陷进去,人家有女朋友了。 哦啊? 她突然开口吓了郁离一跳,她收回视线,才反应过来摊主说了什么。 摊主:就这儿一会上去要微信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但是都被拒绝了。这不明摆着有女朋友了吗。 郁离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简明月的事和她没关系,真的。 摊主自来熟,说了两句话就要拉客,招呼着:小妹妹来杯柠檬水不,纯手打,酸酸甜甜的,绝对好喝! 郁离耐不住,她脸皮薄,站在人家摊位旁边了,要是不买多不好啊。 那来一杯吧。 时间渐晚,街上人少了许多,小摊贩陆续收摊,那家餐馆还亮着灯。 简明月那件丑围裙还穿在身上,她挽起衣袖,正在店里收拾桌椅板凳。 郁离想,她是故意的。 她在一个地方蹲着,一直到别人收工下班,简明月不会看不见。 但她只是不断地弯腰拿起地上的长板凳望桌子上摞。 她就是故意的。 找这样一个餐馆里的小工,不就是故意的吗。 郁离狠咬了下吸管,柠檬水还剩下大半杯,她在摊主的热切目光下勉强喝下几口,发酸发涩的口感黏住舌尖,她并不喜欢。 就像现在,她站在角落里,眼睛没从简明月身上离开过,心里一半是难受一半是恨铁不成钢。 她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简明月。 她有学历傍身,甚至那张脸就能帮她找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 她本可以找一份更体面的工作,远比在满是油烟的后厨里洗碗强。 而且简明月也不是没有社会经验的小白,就算已经落魄到身无分文也不会沦落到做洗碗工的程度。 吸管已经咬成了扁扁的面条状,郁离已经确定,她就是故意的。 更深的夜里,秋风萧瑟,郁离本该转身就走的。 但不知为何,她没走。 街上人已经很少了,寥寥几个匆匆走过,看见她蹲在那儿也只是迅速瞥一眼。 最后一个人从小餐馆里和简明月有说有笑地走出去,甚至还拍了拍简明月的肩膀。 那是老板。 老板离开后,简明月从店里面关上了门,然后将几张长凳拼在一起,这是她的床。 老板同意她睡在店里。 原来包吃包住是这个意思。 郁离眼着她的动作,几乎要把吸管咬烂了。 为什么睡在店里,夜里不安全,店门只用一把u型玻璃锁锁着,一点保障也没有。 玻璃还是透明的,人家看见店里睡着一个大活人,难免不会起什么歹心。 她是傻的吗? 她在这边为她担心,但简明月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 工作并不分贵贱。 她认真得很,把餐馆小工当成一份优雅的艺术来对待,全程目不斜视,一点也没有往郁离的方向看上一眼。 可郁离忽然觉得,她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发现光是语言无法让她心软后,她开始用实际行动来软化她。 其实说到底,人各有命,简明月的一切都和郁离无关,而且,是简明月自愿的。 可当郁离看见简明月和衣躺在坚硬长凳上时,原本就皱紧的眉头拢得更紧。 这不是她想看得的,但这是简明月想给她看到的。 大小姐落难,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不谙世事不通世情同时也是职场小白的大小姐去找工作被人欺负,总会有个人跳出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但简明月不是傻白甜,郁离也不爱她。 所以那样的情节不会发生。 不过,郁离松开了被咬得残破的吸管,忍不住去想。 如果是她,那个只存在于谎言中的简明月的话,郁离大概会很心疼的。 第147章 只是,到最后,她还是从角落站起来,敲开了那扇玻璃门。 门被打开,先闻到的是油烟味,再然后,是简明月身上的淡香。 郁离垂着的眼落到简明月的手上,眼皮颤了颤,心也跟着打颤。 大小姐的手红了一片,她没接触过那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许是过敏,也许是做重活勒到的。 偏偏简明月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半,她笑眼弯弯,炫耀般跟郁离说:我找到工作了,包吃包住。 郁离目光上移,望进简明月那双犹笑着的眼里,想,她就是故意的。 但没办法啊,郁离的心还是软了下去。 说到底,还是在意的。 郁离麻痹自己,就当谎言里的简明月走出来了,她只是在帮她。 我给你找住的地方,别睡在店里面了,不安全。 好。 简明月这会儿又乖了,她锁上店里的门跟着郁离走,亦步亦趋,像是个稍大一点的挂件。 偏偏话多,一路上嘴皮不带歇的。 这里离江家那么远,你专门来找我的? 散步,顺路看到了。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不久。 今夜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上月亮又大又圆,月辉照在地上,银灿灿的。 简明月在郁离半步的位置,凉风吹过,郁离身上的香气随之飘入鼻腔,她深吸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 视线从天上的月亮又落到跟前郁离的身上。 她绷着一张脸,只埋头找旅店,基本上都是她问一句她答一句。 郁离,你什么时候会喜欢我? 没由来的,简明月突然扯住郁离的手,很轻地问她。 就今天晚上,可以吗? 郁离停住脚步,心里觉得离谱,她不该发善心的。 有些人其实是条不知满足的蛇,打一杆都能顺杆往上爬。 但其实,也只是无语。 郁离没说话,直直往前走,一抬头看见家亮着灯的旅店。 她要上台阶,身后简明月却扯停她,惨兮兮道:我没有身份证。来的路上落车上了。 不是假话,确实是没有。 这样看来,似乎也不是简明月故意的了。 她虽然有学历有美貌,但行走社会没有身份证可不会有人要。 所以,这样一来,倒显得郁离咄咄逼人了。 郁离刚拧起的眉松缓下来,已经心如止水。 她转过身,你白天应该和我说清楚你丢了身份证。 现在大半夜的,想找都不好找了。 简明月抿唇浅笑不语,她故意的。 一番折腾,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那家小餐馆里。 简明月打开门,把大衣脱下来,又把那件丑围裙给穿上了。 你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条吧。 后厨里有新鲜鸡蛋,简明月这一天下来清清楚楚看清了后厨的情况,其它东西都不怎么干净,只能给郁离下一碗面。 郁离摇头,她现在哪有心情吃饭啊。 将那杯拎了几小时的柠檬水放到桌上,郁离看向手里拿着鸡蛋从后厨探出脑袋的简明月,说:你别做了。 简明月眼睛扑棱棱地闪,可我怕你饿。 她没了豪门继承人的身份之后连身上的精英味都少了许多,但月亮还是那轮月亮,皎洁、圣明、极富欺骗性。 店里的灯没开全,光影昏暗间,郁离的心又一次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一下接着一下,怎么也止不住。 她不自觉别开眼,说:我不喜欢。 简明月总是有办法让她难受,那双素净细白的手不该拿抹布擦桌子的。 简明月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偏偏要装傻多问,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做的面? 她总是这样。 郁离无语,接着口不择言:你好好地找一份工作不行吗? 话一出口,人就后悔了。 她不该这样说的。 简明月的身份证没有了,别说是体面且高薪的工作,她连便利店的收银都做不了。 小餐馆的老板肯定也是很勉强才收了她。 简明月从后厨慢慢走出来,将身上那件黄围裙解下来,动作很慢。 郁离悄悄抬眼看她,总感觉人现在是委屈的。 要是长了两只耳朵,也该是耷拉下来的。 郁离跟她道歉,抱歉,我不是 没关系。简明月轻轻打断她,她在郁离对面坐下,笑容有些勉强。 我应该习惯的。 落魄大小姐的故事真在眼前上演了,郁离不敢再看她,只匆忙找了件事想越过这茬。 你记得司机的电话吗?我给你找身份证。 简明月摇头,她对身份证的遗失并不在意。 郁离脑子里开始想怎么求江喻烟帮忙,又问她:那你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 简明月眸底黯淡一瞬,间隔了两三秒,才缓缓点头。 老板叫我帮她看店,而且,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破釜沉舟还是有一点道理的,起码,郁离已经开始心疼她了。 郁离打量起店里的环境,店里摆着几张四角长桌,空间逼仄,安全度也不高,总感觉夜里会有人砸碎玻璃门闯进来。 那么,要把简明月带回去吗? 她把那杯柠檬水推给简明月,心里乱得像毛线团。 简明月无家可归,她身无分文,她丢了身份证 没有比她再可怜的了。 130简明月篇终 ◎你会是唯一爱我的人,对吗◎ 辗转四年归来,她还是那只天真的兔子。 总会被月亮抓住心神。 简明月捞过柠檬水,就着郁离咬得扁扁的吸管喝了一口。 早就不新鲜了,里头几片香水柠檬飘着,汁水酸涩,简明月心头却泛着甜。 她捏着杯壁注视着郁离,月亮还是那轮月亮,从未改变。 郁离做了好一番建设,才说:你跟我回去吧,我去求姐姐给你找份工作,你别做这个了。 目的达成,简明月却摇头,细细说: 我拿着店里的钥匙呢,要是走了,老板就不能开张了。 不过,还是有点开心的。 柠檬水已经去了大半杯,她趴在桌子上,低低仰着郁离的脸,眼角漾开了笑。 郁离,我好开心。 口腔满是柠檬的酸,唇角却染着甜,简明月不自觉看向郁离微微晕粉的唇瓣,她涂了什么,怎么那么甜。 她分明没喝酒,却醉了。 郁离在心里吐槽老板怎么不多备一把钥匙,听到简明月的话,不明所以:什么? 简明月没起来,那杯柠檬水从左边拨到右边,似乎恍惚一瞬,又回到了高中。 她声音很轻,字句从唇舌间一点点捋出来,我是说,我喜欢你。 郁离却看到了她糟蹋咬扁的吸管,而且,简明月已经用过那根吸管了。 /:. 这已经可以算是间接接吻了。 郁离脸刷一下红起来,后悔为什么要把柠檬水推给她。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啊。 你别那么说了,我只是可怜你。 她挑挑拣拣,觉得不能用太温和的话跟简明月交流,她得毫不留情地斩断她们之间的一切可能。 但即使冷硬起来,也还是像小猫炸毛挠着被剪掉的爪子,伤害力完全不够。 简明月点头,夜已经很深了,接近凌晨,天边月也慢慢消失在云后。 郁离坐在她对面,她整个人窝在宽大的外套里,显得沉静又恬淡。 像是梦里的情景。 要很久很久以后,她们两个都快老了的时候,温暖的房间里郁离窝在沙发里,她们养的猫蜷在她怀里。 多美好的画面啊。 简明月轻叹一声: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郁离正在想事情,倘若简明月只是马路上行动不便的老太太,那她可以毫不犹豫冲过去扶着她过到马路对面。 但简明月不是,她丢了身份证,还和家人断绝了关系,她的生活是要从零开始的。 不是老太太过马路从这边到那边那么简单,中间好多潜在的问题都得想明白,不然,会很麻烦。 要是身份证找不回来了被人捡走了怎么办,要是捡到的人不安好心,拿身份证去结婚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江喻烟会帮简明月吗,某种程度上讲,她们曾经也是竞争关系,听说曾经为了一块开发地闹得很凶。 第148章 但简明月和她不在一条频道上,她似乎遵从随遇而安的法则,像一片从树上掉下来的鲜亮叶子,随风飘,飘到哪儿都随她去。 落到泥里做基肥或是被人捡起做标本,都可能是叶子的命运终点。 她完全不在乎。 她只是低仰着郁离,如同遥望一轮清亮圆月般,满眼浓烈恋慕。 思维紧跟着发散,天马行空地说话,跟郁离说: 你把我当做一只鱼,好不好? 像个疯子,偏偏还残留着正常人的清醒,郁离从纷杂的线里回神,轻睨着她,说: 我不养鱼。 她好累的,要帮简明月想很多事情,她好困,好想睡觉。 简明月好像真成了一条鱼,小餐馆成了一只鱼缸,昏暗又炫目的灯兜头打下,鱼缸里的水泛起盈盈波光。 有颗星星落到鱼缸里,她要拯救那只被困住的小鱼,她往外散发着星光,温柔又舒缓的光线抚摸着小鱼的身体,将她被尖锐乱石刮破的破烂身体一点点修补。 小鱼围着星星吐泡泡,她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那时候,小鱼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你了。 郁离快睡觉了,她眼睛半闭着,睡意伴着浓稠夜色压过来,只能勉强听见简明月的声音。 她说了什么,故意骗你? 她的思维变得迟钝,身体里的生物钟叫嚣着要睡觉,便又听见简明月问:你觉得我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眼皮重重砸下来,人忽而清醒了。 郁离睁开发懵的眼睛,手指重重掐着手背,刺痛传来,倦意勉强离开。 简明月在对面看她。 她们之间约莫半米的距离,那双浅茶色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眸子里头盛了好些看不懂的东西。 郁离和她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便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手背还疼着,远不及心口鼓动。 那双眼睛似一口深井,要将她吸进去般。 而且,她闻到了一点陈年旧事的潮湿霉味。 但简明月还在看着她,郁离无法,只好犹豫着挑拣了几个词答上去:矜贵、温柔、有距离感。 又或者白月光。 是在陌生环境里第一眼就注意到的人,她温和有礼,具有叫人忍不住亲近的能力。 郁离没办法欺骗自己,她对简明月恨不起来。 所以她的那些词都是很好的词,简明月伏在手臂间,唇角勾起,眼底却不见笑意。 我那时候,快要喘不过气了。 几分悲伤,果然,旧事重提。 依旧仰着郁离,全然的弱势姿态,她轻轻问:你也觉得我的生活很幸福吗?有钱人家的独女,大集团未来的继承人,长相漂亮,能力也好,你也觉得,这样的我该幸福,所有人都会爱我吗? 郁离心脏抽了一下,理智告诉她不要相信,感性又让她没有打断她。 面对简明月的问题,她没办法说慌,她必须承认自己是个庸俗的凡人,天真地以为有钱人的生活比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幸福百倍。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确实是那么想的。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装乖扮弱,不就是为了戏耍她吗。 简明月惨惨笑着,说:郁离,没有人会爱我。我的母亲们另有家庭,我不过是她们为家族交出的高分答卷。谁会在乎一张答卷的感受? 好浓烈的一段话,偏偏语气平平,好像只是在念一段文字,和她毫无关系的段落。 郁离想,不该是这样子的。 她演技那么好,说话感情也充沛,为什么这会儿不演下去呢。 公主的面具从脸中间剥落下来,便如那夜一般,露出内里稻草扎成的粗糙脸庞。 流着血,淌着泪,喊着疼,求着爱。 这些,旁人通通是听不见看不到的。 只能藏在美丽又漂亮的面具下,如同被玫瑰花刺刺穿胸膛的夜莺鸟一般,发生嘹亮又无声的哀鸣。 她哭了。 分明只是一句话,却如同生剖出心肝脾肺一样,连同肠子也一起扯出来,好叫人来看看腹腔里的空荡,除了血水外,*一无所有。 眼泪宛如血滴子般从仍笑着的眼底滑落,简明月笑眼望过来,泪眨眼间落下。 郁离的那点子卷土重来的睡意忽而被那颗眼泪打散了。 人彻底清醒。 她慌起来,去扯桌子上塑料盒里的纸巾,要递给简明月擦泪。 她似乎真成了对方的依靠,汪洋大海里唯一的港湾,所以哭起来无所顾忌。 郁离想,是第几次了呢? 她真疯了吧。 不,她那么可怜,好像好像是谎言里的简明月,她以另一种形式出现,蒙尘的珍珠随着眼泪滚落露出内里潋滟光泽。 郁离想,她要喘不过气了。 不如这样哭一场,好好宣泄出心里的痛苦。 她递过去的纸巾简明月没接,她又收回去,手腕撤动时突然被攥住指尖。 简明月的指尖将那几张雪白纸巾连同郁离来不及撤回的手一起攥紧。 她手心冰冷一片,隔着几张纸巾,温度连同心跳一起传递过来。 郁离不由得抬眼,听见她问: 郁离,你一直都在恨我的吧。 现在,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心里有没有好一点? 她仍在笑,却是笑自己。 眼角讥讽着泪,是看郁离,又不是郁离。 软弱或是无能,一张不该有感情的高分答卷,冰冷的赚钱机器。 谁会允许她生出自己的情感呢,谁会允许她有喘息的空间呢。 只有郁离,只是郁离。 她于她而言,才是真正圣洁明亮的月亮。 但明月高悬在那片天上,照亮的不止是她。 那么多人都盯着她呢。 简明月想,她要把月亮拉下来,让她和自己一样,泥潭或是深海,她们都要一起。 间隔着她们的纸巾揉成一团荡下桌面,简明月指尖上攀着落点在郁离手心里。 她要独占月亮。 郁离是想安慰她的,她觉得简明月要碎掉了。 而且,她开始觉得简明月没有错。 她不过是做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如果如果是郁离的话,那样的环境下她或许已经疯掉了。 她不恨她,但她也确确实实对郁离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所以到最后,她也只是任由简明月动作。 郁离,你没有讨厌我,对吗? 她只是想抓住那根稻草,她没有错。 郁离眼睫轻颤,眼圈已然红了一片。 简明月凑近她,水眸含情,虔诚亲在她眼尾上。 月亮并没有推开她。 简明月泪眼弯起,唇往下移,你是唯一心疼我的人,对吗? 郁离颤着身回应她。 她总是这样好骗,一点点眼泪便会落入泥沼陷阱里。 你会是唯一爱我的人,对吗? 对。 棠斐篇 131棠斐篇 ◎这里很安全◎ 云港城的景致和图南、佛罗伦萨都是大不相同的。 夜里咸涩海风拂面时,总是能让人想起年少时的第一副画作。 笔触幼稚又杂乱的黑色灰烬织就的海洋,乱流涌动,海面下藏着不可说的怪物。 一如 许多年前的梦中景致。 棠斐总觉得,她的一生是要投身于艺术的,她是一团燃烧在黑色幕布下的火,不断燃烧着心焰。 又或许是一阵风,从意识到自己的方向后便开始虚无缥缈,居无定所。 但画家的人生不就是该如此吗。 四处追寻灵感,激动时上天入地将全球都跑个遍,创作时又能耐得住寂寞,几个月窝在不见光的画室里,一笔一笔琢磨着落点和光影。 棠斐是半路出家,艺术圈评价她为百年难遇的鬼才,她的画作总是给人以被窥探的恐怖感觉,明明是空荡荡的房间,偏偏能看到一豆被风吹得歪斜的灯火,似乎风雨欲来,下一刻,便会有什么东西从画框里撕扯出来。 但不知为何,最近外界对她的评价有所改变。 棠斐画笔下的少女可怜可爱,唯一的缺点就是缺少灵动的五官,不完美。 干巴巴像是语文考卷里的标准答案,棠斐对此嗤之以鼻。 也有人说,她的画失去了灵魂,没了那些虚无的风和晦暗的光影,她什么也不是。 也是,她转型姑且用转型,她转型的太突然了。 她开始频繁创作肖像画,抛弃了先前已是康庄大道的路,转而投身于另一条河流。 人人都知道她的缪斯是画上的少女,人人都想知道她是谁。 第149章 但棠斐从不为少女添上五官。 没有人知道少女是谁。 柔和的夜风从垂顺秀发间穿过,棠斐弯腰,她已经走到了小姐的跟前。 好久不见。 她先开了口,如摇滚乐队主唱般低哑且极具有质感的嗓音在风中响起。 郁离总觉得自己有些刻板,在她看来画家的身份意味着这个人总是要文艺许多,而像棠斐这样的嗓子就该做音乐在红馆里吼重金属摇滚。 很显然,她对棠斐的到来并不惊讶。 她眼皮轻轻颤了下,久久蹲在地上的腿开始发麻,但随之而来的,是溜进鼻腔内独属于棠斐的味道。 画家长期泡在画室里几乎要沁到骨子里的松节油的气味。 我站不起来了,蹲太久腿麻了。 郁离舒缓眉头,仰面朝着棠斐的方向,语气轻轻,带着些不自知的依赖。 棠斐立刻柔了眉眼,分开一个月的疏离因着这句话而消散。 蹲在这里做什么,专门等我的吗? 她朝着郁离伸出手,原本弯下的腰又往下一点,已经和郁离面贴着面。 再近些,涂了口红的唇便会落在郁离脸上,在她白皙的脸上拓下吻痕。 郁离没说话,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意料之内的吻并未落下。 别乱动。 耳边是一声促狭的笑,她红了脸想起身,小腿却被握住。 已经麻痹了的小腿被女人轻轻揉着,血液流通,麻意消退。 郁离脸上的红也渐渐消了些,她靠着棠斐起身,手撩开被风吹开的鬓发,一时间不知道是气还是羞,只好顾左右而言它。 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完整的一句话才出口,下一秒,柔软的唇压了上来,一点征兆也没有。 郁离想,她是故意戏耍自己的。 棠斐的吻和她的人一样,随性所欲,毫无章法。 大概是分开的久了,思念在心底如海龟甲壳上的藤壶紧紧嵌实,算起来,棠斐已经将近三十天没有听郁离的声音吻她的唇了。 湿热的吻一挨上唇角,便像一尾才入水的鱼热切摆动着尾巴四处游荡。 从鼻尖到额面,总要用手或是唇去细细丈量一遍。 我好想你,小离,好想你。 像个稚气的孩子,偏冷感的声音也粘糊起来,整个人的重量都沉到郁离身上,怎么贴也不够。 郁离张开手臂环住棠斐的腰肢,礼服裙的褶皱在指尖划过,她回应着画家,动作别扭又熟练。 事实上,即使她们在一起将近两年依旧不习惯这样的热情。 她想让棠斐进屋,生日会的音乐在风中若有若现,总是让郁离生出一种被窥探的恐慌感,本质上来说,哪怕和棠斐这样离经叛道的画家在一起,她还是个极度保守的乖乖女。 别这样,还在外面呢。 棠斐依旧吻她:没有人会看见的,这里很黑,我们都不在光下,小离,这里很安全。 这里很安全 郁离本能攥紧了棠斐的裙摆衣料,她仰着面,忽然想起来到云港的第二年,人生最黑暗之际,棠斐也是这样和她说,小离,这里很安全。 【作者有话说】 懒癌发作加上期末周,非常非常艰难爬上来码了一点,接下来打算码多少发多少。 棠斐这条线不长,希望放假前能写完(闭眼许愿) 132棠斐篇 ◎定西村◎ 画家总是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她告诉她真相,也给了她选择的自由。 郁离那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没了精气神也没了支撑着活下去的动力,便觉得日子开始难熬。 太阳东升西落,白昼黑夜交替,每个人都按照既定的轨迹往前走着,只有她,只有名为郁离的时间停滞在了从前。 她那时才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眼睛看不见,身体也坏掉了,连带着,也知道了妈妈的事情。 承诺了翻修好老家房子一定给女儿一间明亮宽敞卧室的妈妈死在了老屋的砖石下。 她的未来随着地基的塌陷轰然倒下,同郁离的未来一起。 妈妈总是说,小离,你要努力读书,勤奋学习,将来上好学校,找好工作。 普通人改变命运的途径寥寥无几,读书是郁蓉浅薄的认知里对孩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妈妈也是普通人,她从老家那个穷村子里走出来,到了市里,因为读书不多,小学文凭,所以工作大多不算体面,服务员洗碗工,她都做过。 说实话,真的苦,以至于看到那些穿着体面从写字楼里走出来的白领时满眼艳羡。 妈妈暗地里发誓也要过上那样的日子,但随之而来的,是雪地里婴孩的哭嚎,妈妈的人生自捡到郁离那天起便正式进入了第三个阶段妈妈。 妈妈是郁离的妈妈,是她的支柱。 没了妈妈,人世间似乎再没有能留恋的东西了。 妈妈总说学习是为了自己,郁离却觉得不是。 她是为了妈妈学的,每一张奖状都是为妈妈争的,她想带着妈妈过上很好的生活,比她曾经羡慕的都市白领还要好的日子。 所以,没有了妈妈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那个时候,郁离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宋姨几次喊她,是不会得到一回应声的。 她得走到她跟前,用手轻轻推她,才能换来一丝反应。 但也仅仅是一下。 阳台上有张藤编的躺椅,郁离每天窝在那里,跟只到了寿数的猫一样,哪怕早春的阳光跃入阳台爬上小腿也不会懒散扫着尾巴。 后来,棠斐出现了。 她身上松节油的味道和现在一样,郁离却没办法看见她的黑眼圈是不是和从前一样重。 棠斐说,她要带她回去。 回哪去呢,郁离呼吸很是浅淡,她闭着眼,纤长的眼睫并不因为棠斐的话而颤动。 定南村。 但棠斐却吐出了一个郁离拒绝不了的地名,她曾经最熟悉的,同样也是儿时最抵触的地方。 定南村图南市下面的一个县里面再普通不过的村子。 那时的图南市还不像现在那么繁华,下面好几个贫困县,郁离老家尤其贫穷,家里的房子顶是草混着泥的,后来妈妈去了市里,挣了钱,才把老家的草泥屋顶换成瓦片的。 再后来,就要盖三层小楼,村里家家都盖了楼,妈妈还去看过风水师,说两边邻居的房子太高,会压住女儿和后代的运势。 于是妈妈一去不复返。 蝴蝶终于颤了下翅膀。 郁离侧过脸,睁开那双已经无甚神采的眼睛面向棠斐,人也从躺椅里坐起来。 她好久没听到这个地方了,除却怀念,心脏还有种被攥死了喘不过气的疼感。 你没骗我吗? 像只警惕的小动物,揣着手想往后退,又被跟前人抛出的诱饵牢牢勾住。 棠斐莞尔,她对上郁离那双坏掉的眼睛,黑眼珠如同蒙了一层灰醫,再也不见从前的流光溢彩。 她上扬的唇角立刻掉了下来。 假如缪斯失去了那双小鹿般怯怯的眼睛,画家就不会再爱她了吗。 棠斐想,不是这样的。 她会更爱她,残缺的珍宝往往比完整的更令人神往。 画家克制住想要探过去的手,沉哑声音很是郑重:我从不骗你。 那时已经是晚春了,凌霄花爬上阳台葳蕤盛放,阳光穿过浓密的叶隙点缀在白色地板上。 郁离站起身,白玉似的面庞在自然光下显得很是剔透,快要化水般,却又固执向她要个保证。 棠斐知道的,她被许多人欺骗,自始至终没得到过真心,以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以她主动用小指勾住郁离的小指,同她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是小孩子们才做的事情。 这样呢?我和你拉勾,如果骗你我就不得好死。 说的话也幼稚的像孩子。 天气已经升温,但郁离的手依旧冰冷。 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气浸着她,母亲的魂在她后背生了根。 郁离想,她该回去的,妈妈还等着她。 她由着棠斐勾住小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 不知道棠斐是怎么说服江喻烟的,但郁离对此漠不关心,就像她不关心棠斐是怎么找来江家找到她面前的。 她对棠斐的印象不好不坏,坏的是刚来棠家时她做的那些事,好的是她给郁离指明了方向。 郁离心里有个天平,好坏各占一边,两件事有时能相互抵消,有时又会彼此拉扯。 她太过爱恨分明,所以面对棠斐这样介于中间的人时,心里总觉得别扭。 第150章 理智撕扯着说她和棠家那两位是一样的,感性又推诿说她不全坏,起码棠斐愿意带她回去。 133棠斐篇终 ◎雨中秋海棠◎ 从云港城到定南村不算太远,先跨江再上高速,直奔着北边去。 出了繁华大都市,道路两边渐渐是另一副景象。 没了那些冲天的林立高楼,大片的青绿田地代替钢筋水泥做了底,再往前去,是分散开的农村自建房。 看导航,她们已经到了县城里,再过半小时便能到目的地。 你回去有什么打算? 一路无话,各怀心事。 棠斐此时骤然开口,吓了郁离一跳。 她是有些轻微晕车的,一路下来远不如棠斐这个司机有精神,整个人若不是有安全带扣着,早就跌下座椅了。 到了吗? 昏沉沉的脑子逐渐清醒,郁离抓握住身前的安全带,半开的车窗将微凉的风送进来,她深呼出一口气,才觉得胸口没那么闷。 继而,又想起棠斐的话来。 不做什么,就看一眼。 细弱话语间含着对未来的不确定和迟疑。 郁离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算,她从前算得上目标明确,一路向上,哪怕是一株菟丝子也能攀爬上高墙。 但现在的情形和过去大不相同了。支撑着她的那口气散了,郁离的眼睛坏了,自认为已经是个残废,一点也想不起未来她能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了。 车子开到加油站停下,棠斐侧眸目光落在郁离身上。 她看起来很难受,头发被汗水浸湿了大半,紧紧贴在额上,脸也苍白许多,两只眼睛无神地望向窗外,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走过来也看不见。 棠斐知道她痛苦,晕车嘛。 但她不得不承认,郁离这样恍若细雨海棠的脆弱感总是让她生出些不太好的想法。 譬如一张洁白无瑕的画纸上,任何一位拿着画笔的人都会选择在纸上留下痕迹的。 棠斐过分点,她想留下更多的痕迹,甚至是将画纸据为己有。 之后呢,总要有个去处。一直浑浑噩噩的,也不是个事儿。 棠斐说着,凑过去,指尖撩开郁离紧贴住的头发,有意无意,她将郁离额角的红色胎记从刘海遮掩下释放出来。 郁离摇头,并不想说话。 棠斐也不勉强,只是关切问她:还是很难受吗?要不要再吃一粒? 她们来之前郁离已经提前半小时吃过一次晕车药了,加上中途吃了一次,现在是第三次。 郁离有些犹豫,勉力出声问:到哪了,还有多远? 她之前是半梦半醒着的,能听到导航的温柔声音,但不那么确定。 到县里了,到定南村棠斐看了眼导航,还要二十分钟吧。 郁离点点头,脑袋面向窗口,又不言语了。 棠斐也识趣,知道郁离难受就没再开口,车子再度启动,汇入车流。 郁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半小时后了,她蜷缩在车里,有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夹杂着童年的特殊回忆,也许是墙根下凤仙花的花香,也许是这块土地的专属泥土腥气。 总之,郁离一下子就意识到她们到了地方。 到了吗? 出于谨慎,郁离还是问了下,但没有人回答她。 车子里空荡荡的,她在里面,能听到窗外的喧闹风声和家禽的鸣叫声以及远处大嗓门的壮实妇女说话的声音,却唯独听不见棠斐的回应。 那么一瞬间,郁离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屋里。 整个人像是沉进了冰水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分明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事上猜。 棠斐?你在吗? 棠斐也抛弃她了吗? 连她的车也不要了,把她和这台车一起丢下来,她一走了之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毕竟郁离自己也觉得她是个麻烦精,棠斐想远离也是对的。 没有人喜欢麻烦精,更何况是她呢。 负面情绪如潮涌般袭来,郁离扯开嘴角,有些自嘲。 车门在右手边,郁离摸索着去开车门,总不能一直待在车里。 但她找对了位置,按下去时却没听见一点动静,手肘碰过去时,车门没有丝毫移位。 试了好几次,依旧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郁离本能握住了拳,她被关在了车里,一如一年前的那个夜里,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棠斐心善点,给她开了半扇车窗。 不该是这样的,郁离想啊想,怎么也想不通。 她愣在车上,柔和的春风拂过面颊,也吹过她不知所措的空茫眼底。 一点征兆也没有,她坐在车里,被这台车困住,几番挣扎也打不开车门。 郁离微微张大嘴巴,先于叹息而来的是一滴清泪。 含着恐慌和无助,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接着一滴,直至耳侧听见些微响动。 她下意识转去声音的方向,马丁靴踩着水泥地面敲击发出的哒哒声不紧不慢,是她熟悉的,棠斐的。 她没抛下她! 眼泪忽然滚烫起来,成了郁离软弱的证据,她狼狈转回身捂着眼睛,掩耳盗铃般不愿叫棠斐看见她的懦弱。 偏偏心是另一种动静,鼓噪着,雀跃着。 直到松节油的气息贴近,好似恍如隔世,棠斐绝对想不到她离开的短暂时间内郁离到底想了什么。 这地方棠斐也是第一次来,对定南村不熟悉,车开进村子,轮胎碾着水泥地往四通八达的村子里去,好半天才看见人。 棠斐自然是不认识的,她将车子停下,没叫醒睡过去的郁离随手锁上车去跟村里人打听郁家的住宅地在哪。 问路费时不长,没考虑到郁离会醒来。 我们到了。棠斐说着要给郁离拉开车门,却敏锐发现郁离的不对劲来,她立刻紧张起来:捂着眼睛做什么?眼睛疼? 没事。郁离摇头,侧对着棠斐,隐约能从捂紧的指缝间窥见莹亮水光,声音细听之下有些颤抖。 棠斐马上就明白了。 我刚刚是去问路了,这里是定南村,我们到了。 她又说了一遍,轻轻柔柔的,配上金属质感的嗓音,像是在听一句掷地有声的诺言。 就好像是说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郁离很是不好意思,她总是把人想的很坏,明明棠斐什么都没有做错。 对不起 出口第一个词就是道歉,郁离抬起抽抽搭搭的小脸,秋海棠似的脸蛋上红了一片。 棠斐半眯起眼,正大光明盯着郁离勾唇笑起来。 灵感源源不断自心底涌现,画家克制住想要抚摸上缪斯泛红脸颊的手。 所以是害怕我丢下你对不对? 车门拉开,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温暖怀抱将郁离扯进去,她愕然睁大眼睛,本能想要推开,却在黑暗中不断沉陷了进去。 温暖的怀抱,满是阳光的味道,以及耳边的细语。 我不会丢下你,我的缪斯,我的蔷薇花,我发誓,绝不会留你一个人。 真的是承诺,虽然不知真假,还是扣动了女孩紧闭的门扉。 她困在苔藓的阴影下太久了,对光明的渴求几乎要刻烟吸肺。 所以哪怕是假的,也想要伸出手用枯瘦的指尖接住虚幻的光。 郁离迟疑抬手,回抱住棠斐,动作谨慎又小心,像是一只猫摇着脑袋判断眼前的蛇是否是合格的玩伴。 定南村不大,车子停在一处空地上,再往前不远,就是郁家新盖的住房。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几户人家烟囱里飘出青烟,棠斐和郁离站在紧闭的院门前,等着村书记送钥匙过来。 郁离到了家门口就很沉默,棠斐挑了好几个话题她也只是点头或摇头,再多些的,大概就是问棠斐新盖的房子怎么样。 门前花花草草打理得不错,开得正盛。 棠斐没法说,眼前占地面积本就不大的平房因为无人居住的原因显得很荒芜,倒不是环境多乱草有多长,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寒凉又寂静。 甚至因为郁离的母亲,这里平添了一份阴诡血气。 真可惜,我看不到。 郁离声音很小,她忽而蹲下,试图摸索着。 棠斐阻止得很快,她截住郁离的手顺势牵住,地上都是泥,别摸。 郁离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想解释,又胡乱扯了一堆东西出来。 我不常来的,这里以前是我阿婆住,阿婆走了之后,妈妈几乎不过来了。但是今年冬天的时候,她说要回老家翻修房子,还说要给我一个最好的房间。 第151章 说到这,是很幸福的事,她那时还有妈妈,妈妈也想着她。 但其实,她记混了时间,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一个旁观者的评价并不重要,棠斐低望着郁离,不知不觉间眉眼柔和许多,她在一点点的了解郁离。 她很爱你。 爱,最难解的题。 想起来时窒息又甜蜜。 郁离摇摇脑袋,转而提起了阿婆,阿婆不喜欢我,她总觉得是我耽误了妈妈,如果没有我的话,妈妈会走得更远。 她害怕阿婆,从小就是。 甚至因为阿婆的缘故,她害怕来到这个地方。 但站在阿婆的角度她确实是郁蓉的拖油瓶。 棠斐认真地听,没有说些阿婆也许只是不擅长表达的垃圾话,她握紧了郁离的手,将自己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掌心里。 两个人那么蹲在一起说会儿话,来送家门钥匙的村书记很快就到了。 照例自来熟问候几句,在哪上学,结婚了没有,跟看自家孩子一样。 提及不幸去世的郁蓉,又是一阵唏嘘。 村里出资把翻修了一半的房子修缮好了,不过不是三层小楼,只是几间平房。 不然就那么一直放着,多不好啊。 因着砸死人的缘故,也联系不到郁离,没多少人敢来。 平时也只是在房子前的空地里堆放些杂物而已。 郁离垂着眼不作声,等村书记走了,发酸发紧的心脏立刻痛起来。 伤疤又被揭开一次,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几乎眨眼间,眼泪就滚落下来。 棠斐接了钥匙在指间把弄,看见她的眼泪,心情竟然也低落下来。 她是见过郁蓉的,虽然印象不深,只是觉得温柔。 但那样一个大活人消失在人间,总归是要感叹下死亡的无常。 你今天哭了好多次,眼睛会不舒服。她劝郁离,一点也不提起郁蓉,手却还牵在一起,方才村书记打量的目光落在她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上许久呢。 郁离不知道第多少次摇头,想说棠斐不懂,就是忍不住哭啊,坏情绪堆积在心头,连同对母亲的思念一起,到了家门口,触景生情,总要哭一场的。 好半晌,哭声渐渐止住,才发现棠斐居然一直陪在身边,郁离又不好意思起来,强撑着起身想开门,棠斐已经打开了。 是从没住过人的新房,自建成后除开村里人隔三差五来院子里除杂草外,便没有人踏足其中。 棠斐在房子里慢悠悠转了一圈,旧物堆放在角落里,也没盖着防尘布,手指摸上去厚厚一层灰,看起来是不能住人的了。 她回头,看向在院中呆愣住的郁离,问: 要在这儿住吗? 嗯。郁离反应了一会儿才点头,理由给得充分:这是我家。 哪有回了家不住在家里的呢。 自从进来之后她就变得有些呆呆的。 棠斐眉头拧起来,目光在满是灰尘的旧物上扫了一圈,又去看郁离。 今晚去住酒店怎么样,家里太脏了,不打扫住不了人。她跟她打着商量,想到什么,停顿一下,又说:还是先去看看阿姨? 郁离却直接道:我还没打算好。 在车上时棠斐就问过她回来的打算,那时郁离完全没有计划。 想着看一眼,起码要回到家看一看。可到了家里,本以为会在脑袋里自动出现的计划并没有出现。 事实上,郁离对这个家并不熟悉,岁月匆匆,从前的痕迹一点也没有了。 而且,妈妈的味道也没有了。 只感觉冷冰冰的,院子里屋子里,都是一堆长久静止的死物。 想起来这些,郁离甚至会生出些荒谬的悚然感。 这根本不是她的家,是阿婆的,而阿婆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了。 她只是曾经跟着母亲在这里住过几年,仅此而已。 去住酒店吧。大概想通了,郁离声音低下来,然后转过身去。 南向的客厅门被推开,棠斐从里面走出来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很是随意地抓过郁离的手,熟练地像是做过很多遍那样。 好。 村子到镇上不远,棠斐要求不高,她这样的艺术家是舍得吃苦的,所以只是在镇上找了间环境还可以的旅馆。 郁离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惊奇。 时间有一周吗,她们的关系好像已经默认下来,菟丝子和她的藤蔓,亦或者,再脆弱易扯断一些的,一场暴雨下便能轻易分开的藤丝,完全不牢固。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小镇的节奏却缓慢如溪水轻流,她们两个人居然决定留下来。 是郁离先起的头。 那个旅馆的深夜她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时,棠斐未擦干的湿发垂落在她耳侧,郁离手指虚浮抓着那捋发丝,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不如在这里住下来吧。 棠斐那时只是动作稍微停住,却肯附和她,好啊,难得换个环境,兴许能让你的眼睛恢复。 她话里话外是为了郁离,一副满心都是她的模样。 一路上她像只乖顺的缅因猫,对郁离百依百顺,予取予求。 好像,她们之间某个时刻生出了爱,棠斐爱惨了她。 真假无从定论,郁离指尖用了些力气,将棠斐扯近了些,而后重重咬在她肩头。 她不常说话,牙齿却尖利,两三秒就咬出了一个齿痕。 棠斐轻轻发声,贴在郁离耳垂边,不似呼疼,反而是刻意勾引。 嘶小离,咬得好啊。 又是一语双关。 下了那个决定的第二天,棠斐开着车拉着郁离进来超市买了一堆生活用品清洁工具。下午就开始大扫除,行动力之迅速,到了晚上老屋就能住人。 其实郁离干不了什么的,棠斐腾出要个凳子给她叫她坐下,全屋是棠斐在打扫。 明显是用了心的,不然谁家大小姐肯做这样的事呢。 郁离想不明白,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在棠斐眼里是不一样的,照她说来,是什么艺术缪斯。 但按照郁离的理解,她只是棠斐的模特,一个能给她提供灵感的工具人而已。 好奇怪,谁会在意工具人的喜乐哀愁呢。 又或者说,她身上还存在未被榨取的棠斐想要的价值? 棠斐, 黑暗中,郁离听到棠斐挪动桌椅的声音,她蓦然叫出了声。 棠斐应声,她们之间相隔不远,十几步的距离,嗯?我在。 郁离抬头,不见气血的脸于厚重的刘海里暴露出来,双眼依旧是没有神采。 她很直接地问了出来:为什么?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时间段撕破脸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无论是生活还是经济上,郁离都得依靠棠斐。 但没有比现在更坏的了,郁离想,她不会再被伤害到。 郁离出声时棠斐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抹布朝着她过去,等郁离说完,她人已经到了郁离跟前。 她们一坐一站,棠斐敛眸凝目,突然觉得郁离像只团起来的小刺猬,努力张着刺,试图吓跑坏蛋的模样实际上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从始至终,棠斐的目的都很明确。 她缓缓开口,声线意外的冷静:你。 和郁离一样直接。 她俯身将郁离圈在两只手臂间,眼盯着她,将郁离脸上的复杂情绪看了个清楚。 郁离想说什么的,但棠斐出声截住了她,我的目的是你啊。 画家的头颅低垂下来:想你做我一辈子的模特,一辈子的秋海棠,这个答案能不能让你有点安全感? 染着油污的指尖一点点靠近郁离脸颊,却在距离最近时骤然停下,棠斐眼底忽然认真起来,继续道:换个说法,我们是各取所需。我的目的很简单,而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情感寄托,我照顾你,我来爱你,我来做你的家人。 现在有个网络流行词叫阿贝贝,意思是成长过程中因为缺乏安全感而用来充当安抚物的物品,或许你可以把我当做那种东西。 她说了好多,像是场精心策划的浪漫告白,她说爱,说家人,说情感安抚,归根到底,还是为了郁离那颗冷冰冰的心。 棠斐停顿住,眸光扫过郁离颤动的羽睫,她期望着郁离能回应。 阿贝贝? 而郁离也只是跟着重复了一遍那个新鲜词,长睫扇动又停下,连仰起的脸都低下去。 她游疑不定,明晃晃的拒绝,又或者是在自问,为什么。 棠斐不管,仍旧说:我来给你安全感,你只需要做我的模特,只需要让我看见你的笑脸,仅此而已。 第152章 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在我面前就好。 融化一块冰并不是难事,更何况是眼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她曾经被伤害被利用,她没了家人,她无依无靠,所以,才更*显得出棠斐的可贵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然而意想之中的感动并未出现,郁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她掀起眼皮,空洞的眼睛望着棠斐,问:这算什么? 语气很轻,却冷得吓人。 她生气了,因为棠斐说的那些话,一些画家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实际上却不着边际的无用话语。 但不可否认,没有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郁离心尖颤动着,她是矛盾的结合体,自以为清醒,但身上还带着天真的学生稚气。 我是什么待价而沽的东西吗?她继而发问,试图用冷脸吓退棠斐。 棠斐莞尔否认:不,我说得还不够明白,我们是各取所需,我对你有渴求,有欲望,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相应的,我会 她看她是难寻的神女,命定的缪斯,而非是唾手可得的物件。 然后话未说完就被打断,郁离看起来更生气了,声音随之加大:你是要我做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吗? 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郁离想起了之前,棠念意对她也是这样,偏偏她们都说得大义凛然,真爱一样。 该说不愧是母女吗,连话术都很相似。 当然不是。棠斐矢口否认,如果不是郁离说了出来,她完全没有想到情人上面去。 可郁离生起气来整个人都鲜活不少,眉目扬起,倔强又可爱。 棠斐住了嘴,随后问她,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话题忽然扯开,郁离茫然眨了下眼,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个之间究竟有多少根线扯着,才能到如今的地步呢? 郁离想不通,从前还在棠家时她们的关系也只是通过一个棠西维持着,现在呢,她们夜里睡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个遍,连白天也待在一处,而且马上,她们就要住在一起,这已经算是同居了。 那么,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郁离也答不上来了。 她合上眼,视野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棠斐在她身前,松节油的味道已经染上了她的头发。 她能怎么办啊,她是一个人,她只能妥协,哪怕妥协的结果是被一点点侵占,然后拆吃入腹。 我们是各取所需,对吧? 发虚的声音随着光下慢散的尘埃颗粒递过来,棠斐眼瞳些微柔和下来,她默默盯视着郁离,将她被风吹开的发丝看个分明。 当然。 生活好像安定下来了,她们住在村子里,有什么需要就开着车去镇上。 棠斐甚至还把她的画具通过快递邮了过来,闲暇时在院子里支着画架,一副要长住的做派。 要是放在以前,郁离哪敢想啊,她的未来不是和妈妈一起,而是和棠斐绑定在了一起。 简直不可思议。 又过了几天,棠斐抱过来一只幼猫。 小小的一只,连一个月都没有。 小猫在郁离掌心里喵啊喵啊的呜咽着,身体小声音也小,周身却是暖热的。 她不由得抬头寻摸着棠斐的方向:谁家的猫? 棠斐笑着点了点小猫的脑袋,说:隔壁李奶奶家的,她家的大猫生了好多小猫,都被人要走了。 她有些骄傲:这是最后一只,最好看。 郁离却担心起来:这么小的猫,我们能养活吗? 棠斐笑眼将目光从小猫挪到郁离脸上,开玩笑道:那我把大猫也要来?我们养它们母女两个。 郁离:别闹。 其实照李奶奶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土猫好活的,随便给点什么东西吃,总不会饿死。 但毕竟是一条小生命,总不能让咪咪也跟着她们受苦。 为此,两个人上网做了攻略,购置了一系列幼猫专用猫粮猫砂等物品。 但也许是不习惯新的环境又或者是离开了大猫,小猫的情绪不太高,猫粮也吃不多。 小猫趴在门槛上,尾巴偶尔动一下,喵呜喵呜地叫,听得人心快化了。 郁离是舍不得小猫受这样的苦的,我们把它送回去吧,叫的怪可怜的。 它一定是想妈妈了。 棠斐不解,在她看来小猫只是给郁离解闷的工具而已,留下它陪你不好吗?小猫喜欢你呢,很亲你。 郁离歪着头,手指点在小猫没精打采的尾巴上,有些稚气道:但小猫更喜欢它的妈妈,也更亲它的妈妈。 无论是人还是小猫,只要离开了妈妈,她们都不快乐。 棠斐还想再劝劝的: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它很快就会忘记妈妈,只认你这个主人。 郁离却说:棠斐,它不快乐。 她说这话是仰头望着棠斐的方向的,明明眼睛看不到东西,棠斐偏偏觉得被她盯着,目光灼热,满是对她不尊重生命的谴责。 棠斐心头松动了些,她走到郁离跟前蹲下身体,然后问:那你呢,如果把小猫送回去,你快乐吗? 郁离飞快地眨了眨眼,抚摸小猫的手收了回来,状似无意道:我想回去了,要是不送回去的话小猫就没有人养了。 有些事其实很容易就能看清,只是不说而已。 或许棠斐一直在等着她的这句话。 但棠斐依旧坚持:我们可以带回去养。 郁离只是摇头,孩子应该回到母亲身边,哪怕只是一只小猫。 有时候人真得很感性,一点很小的事就能触发心底某处。 直到棠斐有些紧张的声音落在耳畔时,郁离才意识到脸上一片湿润,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砸到小猫背上,惊出了一声尖细的喵呜。 我送回去,晚上就送回去,别哭,别再哭下去了 不,不是为这哭的,她没那么脆弱。 郁离想解释的,但张了嘴,声音好半天都发不出来。 她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去看过妈妈了。 在村子里安定下来的第二天就去看了她。 她们这儿没有公墓,各家各户都是田地,死了人火化后便埋在自家地里,堆个土包,讲究的就在跟前立个碑。 阿婆和妈妈两个人是埋在一块的。 青青的麦苗间是一座新坟,妈妈的;旁边一座,是长满了杂草的旧坟,阿婆的。 村里人指给她们看,叫两个人自己过去。 棠斐并没有陪她走到最后,最后有点路是郁离自己走过去的。 也许冥冥之中妈妈真的在看她,到了地方,膝盖不自觉弯了下来,眼角也酸涩起来,心里觉得委屈,觉得难过,还有痛苦。 眼泪掉下来的瞬间,才惊觉得妈妈真的不在了,不是一推开门就能看见的鲜活人影,也不会聊天软件上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晚上吃什么。 她的妈妈啊,真的离开她了。 委屈之后又开始反思,她两手空空的来了,连点香烛纸钱都没带,她不孝顺。 郁离想,她对不起妈妈。 所以在下定决心离开时,心里想的依旧是对不起妈妈。 她没待下去,因为这里的回忆少得可怜,甚至于回想起来都是不快乐。 将小猫送回去后,棠斐陪着她坐在门边,很认真地问:决定好了吗? 郁离点头,随后道:我还是准备待在江家。 其实也没地方可去,图南市是一定不能回去的,只好去江家,回那个只短暂停驻过一段时间的二层独栋小楼里。 她的未来是没有棠斐存在的,所以规划也没有她的影子。 偏偏棠斐自己挤了进来,她捧着郁离的脸,语气比在床上哄郁离时还要柔,那我呢?小离,我去哪? 声音那么轻,完全不像是来讨要说法,像是情人耳鬓厮磨间的呓语,说爱你,说想要,说不分开。 郁离的心却在这时候冷硬起来,如同一枚石子:我们本来就是各取所需。 她垂下眼睫,掩住脸上的心虚,想继续说些什么话来补充时,棠斐却直接捏着了她的下巴。 再然后,冰冷但柔弱的唇覆了上来,常年握画笔的手揉上后腰 你打算抛弃我?似爱侣间的呢喃声在耳边响起,低低的气音,却是实打实地控诉郁离始乱终弃。 像只没化形的女鬼,一味地缠着郁离,专门要吸她的精气。 别这样说,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第153章 郁离仰颈和她分开一点,下一秒又被棠斐掐着腰扯进怀里,完全没办法反抗。 那是哪种关系? 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在面颊上,有些气的棠斐捏着郁离薄薄的耳垂,声音忽然放轻:主人,说不养就不养了吗? 她总是这样,床上的话也能搬到这里来说。 郁离红了脸想挣开,身体却因为棠斐的动作变得无力,颤着身想躲开她的吻,反而让棠斐贴得她更紧了,完全躲不掉。 所以,还是养了,只不过是散养,棠斐国外国内几头跑,而郁离则窝在江家,聚少离多,感情反而好了许多。 这次回来是因为江晚舟的成年礼,毕竟是江家下一代里唯一的小辈,总要给点面子。 棠斐匆匆忙忙来的,她的画展出了点问题,场馆被人砸了。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某些人的极端行为而已。 她先前在一档访谈节目里提了一嘴自己画上的少女其实是已经确认关系的爱人,没想到还会有接受不了她恋爱的粉丝专程来到画展场馆里砸了好几副画。 损失不少,索性有监控作证,但后续处理还是浪费了一些时间。 棠斐只在晚会上露了一面又急急赶到小楼下,一眼就看到了墙角下蹲在的郁离。 那么一瞬间,心里所有的烦躁都烟消云散。 那么久不见,你一点也不想我吗? 棠斐朝着郁离撒娇,那么大一只偏偏要缩进郁离的怀里,小孩子一样问她。 郁离总担心有人在看她们,声音刻意压低,敷衍得很。 一点想,我们进去吧。 进了房子,关起门来便开始做,棠斐直白又热烈,喜欢你爱你一句接着句完全说不厌烦。 郁离从来不说那些,心脏却也跟着跳动起来。 好似皮肉紧贴之下的两颗心抵在一起,也生了根长了芽,成了一个生命体一样。 就像此时此刻,两具身体交缠着,便是一体的。 郁离想,她是有些爱棠斐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重度拖延症患者用了一个月终于写完(双手合十),超级感谢一路追过来的朋友,爱你们[害羞][加油]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