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 团宠万人迷在三国》 第1章 [bg同人] 《(历史同人)[三国]团宠万人迷在三国》作者:格格物心【完结】 简介: 我,孙灵,一觉醒来,居然穿越到了三国时期! 成了孙坚的长女、孙策的妹妹、孙权的姐姐。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时代,我才不要做乱世中的棋子,而是要成为改变历史的关键人物。 于是我下定决心,在孙家苦练武艺与权谋,拜华佗学医术,拜孔融学文学,争取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文武双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巾帼英雄! 孙策被追杀?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刺客引开,救了我哥一命。他感动得直掉眼泪,我拍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哥,以后有妹妹在,你尽管放心。” 周瑜中箭了?我二话不说,拿起刀就给他刮骨疗伤。他疼得直冒冷汗,我一边操作一边调侃:“哎呀,周郎,我刚出师,手艺不精还望见谅。” 诸葛亮天天加班,废寝忘食?我直接端上一锅营养汤:“孔明,喝点汤,补补脑子。” 华佗和孔融得罪了曹操?我直接冲上去,一顿操作猛如虎,把他们从曹操的黑名单里拉了出来。他们感动得直鞠躬,我摆摆手,“师父们,这都是小徒应该做的。” 我就这么在三国里晃悠了一圈,成了无数人的救命恩人。结果他们一个个追着我要以身相许。 最后,我把他们全叫到一起,“大家都别争了!坐一桌握手言和,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阅读指南: 1.参考《三国志》、《三国演义》,同人文; 2.女主美美美,三国最美,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 3.修罗场雄竞多,众男发了疯地爱女主,为了女主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寻死觅活; 4.不买股,结局为oe+if线,番外1v1 已完结《我在明朝开医院》现代外科和传统中医的碰撞 内容标签:历史衍生 甜文成长 万人迷 三国 穿越 主角:孙灵 很多人 一句话简介:所有人都爱我 立意:改善民生,安居乐业 第1章 公元191年,庐江郡舒县的大街上。 两位身材修长的世家公子并肩而行,皆着宽袖锦袍,从衣着、配饰到气度,一眼便知是世家子弟。 左边那位,白衣胜雪,常服上隐隐有银色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右边那位,素青色常服,简洁而不失风雅。 二人所过之处,无论未婚已婚,无论年少年长,但凡女子,皆被那白衣少年吸引得目不转睛。 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眉眼间含着浅浅笑意,令人一见便心生欢喜,心跳加速。 白衣少年是周瑜,字公瑾。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与他情同手足、一同长大的孙家长子孙策,字伯符。 围观的女子们,羞涩者只敢偷偷瞥一眼,胆大些的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反正即便数百道强烈的视线钉在周瑜身上,他也无动于衷。 街边布庄前,商贾之女王氏攥紧手中绢帕。她自诩相貌出众,同伴逛街时恰逢瞧见了周瑜。眼见周瑜行近,她突然踉跄着往对方衣袖撞去。 周瑜却似早有预料,脚步轻移错开半步。 王氏扑了个空,只能气急败坏地在背后拼命抛媚眼,口中却不敢有半句言语。 同伴轻笑:“周郎背后又没有长眼睛,怎会看见你这番做作。” “要你多嘴!”王氏羞红着脸跺脚。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清新淡雅,引人入胜。那琴艺之精湛、感情之充沛,令人无法忽视。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路边茶馆二楼的包厢中,一位蒙面绿衣女子正对着窗外抚琴。 恰在此时周瑜经过,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向那绿衣女子微微点头示意。 原本镇定自若的琴声,瞬间被这一眼扰乱,音律错乱,节奏失衡,恰似抚琴者慌乱的内心。 王氏见状,小声咒骂道:“狐媚子!不知廉耻!” 孙策瞥了眼身侧挚友,心下暗叹。他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在人群中也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然而,只要与周瑜同行,他便成了绿叶,衬托着周瑜的风华。起初,孙策对此还颇为惊奇,如今早已习以为常。 谁叫周瑜是江东第一美男子呢? 周瑜与孙策同岁,年方十六。按汉末习俗,十六岁便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如今,孙策已然娶妻,而周瑜却连婚约也未有着落,妻子更是无从谈起。 舒县的女子们如此癫狂,也不足为奇。无论是商户之女王氏,还是那抚琴的绿衣女子,心中或许都还存着一分念想。 “莫不是等着求娶孙家小妹?” 人群中有议论传来。而周瑜神色如常,仍挂着那副教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仿佛满街喧嚣皆与他无关。 二人缓步而行,谈笑风生。转过街角便是周家宅院,这座宅子是周家特意腾出来给孙家居住的。 孙坚此刻正作为袁术部将讨伐董卓,为保家眷安全,特地将妻儿从九江郡寿春迁来此地。这里既是袁术势力腹地,又是周瑜家乡,在动荡时局中算得安稳去处。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烽火燃起,孙坚(字文台)因平定黄巾之乱有功,一路升迁。191年,孙坚进占阳人,击败董卓的军队,斩杀都督华雄。 如此看来,真正的历史上,华雄乃是被孙坚斩杀,而非关羽。孙坚因战功赫赫,节节高升,在当时也是一名出众的将领,威名远播。 孙策驻足郑重抱拳道:“不日我将前往南阳郡宛城(今河南南阳市),攻打荆州在即。母亲、弟弟妹妹和家室,就拜托公瑾了!” “伯符兄放心。”周瑜抬手回礼,“此事孟英知晓吗?” 孙策摇头苦笑:“她若是知晓了,定要同我一起去,我可不想让她涉险。” 话音未落,周瑜眼前一亮,只见一匹红马疾驰而来,在二人身前堪堪停住。 马上一红衣少女利落地翻身下马,她随手将缰绳抛给侍从,马尾高束的发梢还在微微颤动。骄阳、红衣相映,衬得她娇艳无比。额顶和鬓角的碎发被细密的汗珠黏在脸上,却更添几分灵动与活力。 她笑吟吟地看向二人,爽快喊道:“哥!周大哥!” 这便是孙家长女,孙灵,字孟英。周瑜注意到少女护腕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郊外练兵归来。 孙策笑道:“孟英,刚说到你,你就来了,果然是心有灵犀。” 孙灵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是说我坏话吧?” 孙策道:“我想说你的不好,也说不出来啊。” 孙灵看向周瑜:“周大哥,你来的正巧,我们来比试比试!” 周瑜随孙家兄妹进门时,吴夫人正端坐主位缝补衣物,她此时已有身孕。孙权跪坐在侧,捧着竹简看得入神。 见三人进来,吴夫人放下针线笑道:“孟英,你回来了。” 孙灵小心翼翼趴到母亲怀中,撒娇道:“娘,我想死您啦。” 吴夫人将孙灵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唠叨着问长问短。 孙灵一一作答,很是乖巧。 孙灵看向一旁的孙权:“今日我给你布置的功课可完成了?” 孙权虽年仅九岁,却已初显聪慧,他将桌上字帖递给孙灵,道:“姐姐,我写的字,你看看。” 孙灵接过,只见上面的隶书写得工整有力,虽是孩童笔迹,却已初显大家风范。吴夫人细细端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孙策凑过去看了后,将字帖递给周瑜。 孙权挺直腰板等着夸奖,果然见周瑜点头:“笔力已见风骨。” 得了众人夸赞,孙权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自然学习热情更高了。 周瑜与吴夫人叙了几句家常后,便与孙灵一前一后来到后院。 二人相对而立,孙灵须仰起头方能看清周瑜的面容。这张脸,她自幼便见惯,然而每次瞧见,仍不禁感慨上天造物之神奇,偏爱之极。 逆光之下,周瑜的轮廓带着几分少年独有的稚气,令人遐想,再过数年,这棱角将如何分明。 他双目深邃,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水,既危险又迷人。他嘴角惯常带着温和笑意,令人如沐春风。五官皆恰到好处,白衣银纹的广袖垂落腰间,玉笛随着动作轻晃。 任谁见了,都会不禁失神。 “看剑!”孙灵率先出招,淑女剑直刺中路。周瑜反手挽了个剑花,君子剑精准格挡。白衣翻飞间,剑刃相击声不绝于耳。 不过二十招,孙灵已额头见汗,周瑜却仍气息平稳。 一个不慎,孙灵手腕被震得发麻,剑没抓稳,掉落在地。 周瑜又舞了个剑花,将剑插入剑鞘,淡然道:“你输了。” 孙灵皱眉,愤愤道:“每次都是你赢,就不能让让我,让我赢一次吗?” 她的剑术皆是跟周瑜学的,全程被压制,连自己的绝招都还没使出来,输就输在耐力和力气上。 第2章 周瑜收起笑意,罕见正色道:“我与你切磋,让你多少次都无妨。可在战场上,一旦拔剑,便是生死较量,无人会因你貌美而留情。” 孙灵穿越至此已11年,成了历史上本不存在的孙家长女。她本是学历史学专业的,对三国时期的历史烂熟于心。 184年,黄巾起义爆发;189年,董卓进京,掌握朝政大权;190-191年,众诸侯讨伐董卓;191年,董卓挟天子从洛阳到长安,袁绍割据冀州,刘焉割据益州,汉朝廷正式失去对地方的控制。而191年岘山之战…… 孙灵一直刻苦训练武艺和权谋,《孙子兵法》《礼记》《尚书》等典籍她背得滚瓜烂熟,剑术更是几乎从未间断练习。 然而,越接近历史上的这个关键时刻,她就越急躁、慌乱,是以与周瑜比试时也有些心浮气躁。 周瑜见她神情落寞,便道:“再来一局,比比弓弩如何?” 孙灵眼睛一亮,相比近战,她的远战能力更为出色。她的绝技是弓弩可一次发射三箭,且百发百中,这一点连她哥哥孙策都自叹不如。 周瑜与孙灵各执一把弓弩,仍是一发定胜负,谁射中靶心更近,谁便赢了。 10米开外,侍童抬来两具活动草靶,用朱砂画着圆心。二人同时全神贯注地瞄准,孙灵先松手,过了几秒,周瑜才松手。 侍童拖着两个草靶过来,孙灵一看自己正中靶心,欢快地跳起来:“我赢了!” 周瑜道:“你看看我的。” 孙灵这才看向周瑜射中的草靶,那红心上也插着一根箭。孙灵讪讪收回笑容:“这一局平了。” 周瑜今日穿的宽袖长袍,本不适宜用武,然而他却不受衣服限制,反而耍得格外赏心悦目。他挽起两侧衣袖,露出肌肉纹理分明的前臂。 孙灵的视线不自觉随着周瑜的动作来回移动,看着他回收两支箭,又仔细检查了几遍弓弦。他的手十分漂亮,手指修长,即便做着最简单、最无聊的事,都如弹琴般优美。 周瑜冷不丁道:“按照约定,你还不能随军出征。”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孙坚和孙策虽赞成孙灵练武,毕竟在这乱世有武艺至少可以自保,但却坚决不同意她上战场。 周瑜从中周旋,提了这个条件:若有一天孙灵能打败他,便答应她出征。 他自幼习武,师承剑圣,他这样说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孙坚和孙策以为孙灵这辈子不可能胜过周瑜,而孙灵则认为这至少是个突破口、是个机会,于是几人达成共识。 孙灵收回视线,孙坚如今驻军南阳郡宛城,袁术令他攻打荆州。她不能劝阻父亲撤兵,那她就必须陪在孙坚身边,随机应变,她想要尽力要改写孙坚早逝的命运。 “可我必须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 接档文《玛丽苏妲己》,感兴趣戳戳收藏吧[三花猫头] 正文第三人称 【文案】 商纣王,商朝末代君主。你是他的挚爱,亡国之际拉着你同赴祭坛,只为来世再续前缘。 姬发,周王朝开创者。为你犯下的最大叛逆,夜闯王宫带你逃离。 伯邑考,周国继承人。你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被纣王横刀夺爱。再见时,他舍命救父,你向纣王求情。 姬旦,周朝礼乐奠基人。一生克己复礼,只想与你共建盛世到白头。 阅读指南: 1.苏妲己全天下最美,商周第一玛丽苏万人迷 2.所有人不要命发了疯地爱她爱到半死不活,雄竞修罗场多,发癫情节多 3.女非男全c 第2章 周瑜往昔从不以言语苦口婆心地劝诫孙灵,是以相较孙策,孙灵心中诸多烦忧皆愿与周瑜倾诉。论起来,周瑜倒比孙策更似她的亲兄长。 然今日情形迥异,周瑜问:“你曾说,你父亲打荆州这一仗凶多吉少,你去了能逢凶化吉吗?” 周瑜问的正是孙灵担心的事,她低垂着头:“我也不知道。若你能劝我父亲放弃攻荆州,或是让袁公改变主意……” 她声音越来越低,“可我明知这些都不可能。” 周瑜沉默片刻,幽幽叹道:“孟英,人既上战场,便当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等每一个人,不仅是你父亲,伯符、我皆有可能……” “别说了!”孙灵捂住耳朵,打断了周瑜的话。 “好,不说这个。”周瑜转向侍童,“我有两件礼物送你。” 随身侍童呈上两件装备。想必这两件礼物,他早已备好。若孙灵认输,遵守约定,这两件礼物或许便不会轻易示人。 周瑜先展开一件银丝软甲,此甲由千年藤枝编织而成,穿插银丝。这银丝的合成比例,乃是经多年摸索而成,含有几种不同物质,堪称刀枪不入。 “此软甲轻便无比,能护你周全。” 孙灵接过软甲,惊叹道:“好轻!”此甲从颈部护至腿部,重要脏器部位比其他部分更厚。 孙灵问道:“还有吗?我爹和我哥哥也要!” 周瑜笑了笑,“金属比例尚未摸索清楚,千年藤枝亦难得,故暂时无法再制。” 孙灵顿住:“难道仅此一件?你呢?” “共两件,我还有一件。” 孙灵松了口气,还好还有一件。她想着自己手里这件刚好给孙坚穿上。 周瑜一眼便看出孙灵的心思,“此软甲胜在轻便,正适合你穿戴。你父兄皆穿戴铁甲,较为笨重,软甲于他们而言恐不适用。” 孙灵微微一愣,周瑜此言似有深意。 周瑜取来第二件装备,是一套精巧的袖针。为了打造这件暗器,他找来江东最好的工匠,耗费数月,专为孙灵量身定制。 他将一个小型木制针筒轻轻缚在孙灵的小臂处,针筒前端贴近手腕,完美地被衣袖遮盖。 针筒内藏有弹簧,筒上装有精巧机关,只需轻轻一按,筒内钢针便能瞬间射出,且可连续发射。 周瑜特意让工匠在针筒表面刻了细纹,增加摩擦力,防止使用时打滑。 周瑜叮嘱:“这袖针配有一套毒针,虽不至于致命,但足以让敌人残废。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勿轻易使用,只在生死攸关之际,用来保命。” 孙灵晃了晃手臂,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毒针?有必要吗?” 周瑜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战场之上生死难料。你弓弩虽好,能远距离攻击,但近距离作战却是你的短板。这袖针便是为你弥补这一不足而制。” 周瑜开始耐心教导孙灵如何使用这袖针。他详细讲解了人体各处穴位,哪些是经脉的关键点,哪些穴位一旦命中,能瞬间麻痹敌人。 孙灵聪慧过人,周瑜所讲的知识点,她听一遍便能记住。 周瑜问:“你弓弩的准头不错,这针的准头又如何?” 孙灵信心满满:“绝对没问题!” 周瑜提醒:“针可比箭难多了。” 相较于弓弩,袖针的机关更为精巧,钢针本身轻巧,容易飘忽,穿透力和杀伤力有限,最远只能攻击到五米的距离。 孙灵刚一上手,便被现实狠狠打击,钢针离靶心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穴位只是人体上的一个小小靶点,这才意识到这绝非易事。 她全神贯注地练习起来,一旦沉浸其中,便将周遭的一切抛诸脑后,连周瑜悄然离开都没有察觉。 周瑜回到正厅时,孙策正和吴夫人说着话。吴夫人见周瑜进来,“孟英呢?” “在练袖针。”周瑜答道。 吴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孩子倒是用功。” 周瑜走到孙策跟前,斟酌着开口:“孟英说要随军去宛城。” 孙策一听就皱起眉头:“我从未与她提过此事,她怎会知道?” “她向来消息灵通。”周瑜摇头,“我也不清楚她是如何得知的。” 孙策只当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她听了去,没再多想。他想起方才的比试,问:“莫非她赢了你?” 周瑜微微一笑,“未曾。不过孟英近来愈发刻苦,剑术较上月有了明显长进。她若想混入行军队伍,我等也拦不住。与其让她独自行动,不如带在身边更稳妥。” 孙策心中一惊,他此前未曾想过此节,听周瑜这般分析,觉得颇有道理。孙灵素来顽皮,她若一心想要去做某事,旁人也难以阻拦。 吴夫人紧张地绞着手帕:“那该如何是好?” 孙策紧皱眉头,仍不愿松口。此次从舒县动身前往宛城与孙坚汇合,本就是他自己带兵,若让父亲知晓他带着妹妹一同前往,定会大发雷霆。 周瑜继续道:“她似乎担心荆州战事凶险,心中颇为不安。” “家父东征西战,战功赫赫,不久前还斩了华雄,怎会有失?”孙策立刻反驳,“依我看,此战定能大获全胜,叫刘表滚出荆州!” 他自幼崇拜父亲,听不得半句质疑。 第3章 周瑜看着孙策那满是斗志的模样,不再多言。他心中清楚,荆州之行未必能旗开得胜,但这些话他不便再说。 孙灵的武艺他是知晓的,自保足矣。她基础扎实,寻常男子不是她的对手,身手敏捷,逃跑也快。只要不与人硬拼,再加上今日送她的那两件装备,性命当无大碍。 若非事务缠身,他本打算同行,如今只能让他们先行一步。 父亲骁勇善战,孙策认为自己也不差,保护妹妹绰绰有余。既然她这般想去,不如带上她,正好让她见识自己在战场上的英姿。这么一想,他豁然开朗:“公瑾说得对。若孟英非去不可,跟在我身边最安全。”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周瑜微微沉吟,目光温和地看向吴夫人:“伯母,有一事,晚辈想请伯母帮忙。” 此前周瑜与孙家交好,从未如此正式地相求,吴夫人微微一愣:“公瑾但说无妨,只要能帮得上忙,伯母绝不推辞。” “晚辈与孟英的婚约,还请伯母寻得一个恰当的时机告知。” 此言一出,孙策有些意外:“两年前你不是说孟英年岁尚小,不必操之过急吗?” 两年前,孙坚夫妇与周瑜父母便为孙灵和周瑜定下了口头婚约。当时周瑜认为孙灵年幼,不宜过早提及婚约,待她十四岁时再正式订婚,若在此之前有合适时机再告知孙灵也不迟。 周瑜行事向来周全,两年前便察觉到孙灵对娃娃亲的反感,如今不同往日了。“如今,时机已然成熟。若孟英不愿,晚辈也绝不强求。” 孙策和吴夫人相视一笑,吴夫人轻叹:“傻孩子,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平日里周大哥长周大哥短的,心里早就有了你。” 周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孙灵并不知晓周瑜是如何说服孙策的。她原本还盘算着如何蒙混过关,那天从郊外骑马归来,不过是去军营探了探路,计划混入士兵之中。 当孙策告知她三日后便要动身时,她愣住了,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如此一来,她事先准备的那些伪装计划都用不上了,事情也无需这般麻烦。 孙策与孙灵即将动身,归期未定。男儿参战,众人都有心理准备,但孙灵要去,大家都很舍不得。 吴夫人忙前忙后,为孙灵准备合身的夹袄,生怕她在路上晚上着凉,或是遇到天气降温受寒。她还精心制作了干粮、卤味肉干。这些可长期保存的卤味肉干,是孙灵研制出的食谱。 男子在外多粗糙,不甚讲究,唯恐孙灵在吃穿用度上受了委屈。待一切准备妥当,竟成了一个大包裹。 朱氏性格沉静,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她嘱咐夫君孙策记得多写信回来报平安。朱氏还特意请来道士,为孙策和孙灵各制作了一个平安符。这些符箓经过道士的开光加持,据说能保佑佩戴者平安。 她亲手将平安符缝制在孙策和孙灵的衣物内侧,希望他们在战场上能多一份庇佑。 孙权更是舍不得孙灵。平日里,孙灵常将脑海中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改头换面,当作故事讲给他听。因此,孙权常常疑惑,为何姐姐只比他大两岁,却懂得比他多得多呢? 孙灵便笑着解释,这是因为她多看了两年书呀!临别前,他们约定好,孙权在家要好好读书、练武,待她回来时要检查功课。 众人皆对孙灵依依不舍,总觉得若她不在,这孙家会失却许多欢乐,变得苦闷。孙灵与家人们一一告别,收下大家送的礼物。 于是,孙灵和孙策就这样带着大包小包出发了。 第3章 191年4月,孙策和孙灵抵达宛城,孙坚的军营驻扎在河谷,正计划向荆州腹地推进。 一到军营,孙策便被一群士兵簇拥着走了,孙灵则由贴身护卫带着前往孙坚的营帐等候。 此时,孙坚正与几位谋士、将领聚在一起,商讨作战计划。他们决定向西南方向推进,目标直指襄阳。 襄阳是荆州的北部重镇,掌控着荆州的门户,因此成为孙坚此行的第一站。 军事会议结束后,孙坚、程普和黄盖一同回到营帐。听说儿子来了,孙坚掀开帐帘就喊:“伯符!伯符!” 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俏生生站在中央的孙灵。 孙灵近距离看清了父亲的模样。他身形魁梧,广额阔面,虎体熊腰的身材把战甲撑得紧绷绷的。额头系着标志性的赤帻,古锭刀随意挂在腰间。 两人大眼瞪小眼,愣了好一阵。 黄盖随后进来,笑着打破沉默:“这不是孟英吗?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他打量着孙灵,只见她身着合身的窄袖战袍,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镇定自若。她的皮肤本就白皙,长途跋涉中蹭上了一些黑灰,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却格外有神。 虽然才十一岁,举手投足间已透着将门之女的英气。 孙坚分别向孙灵介绍了程普和黄盖。 孙灵自然是认得这两位叔叔的,便乖巧地一一行礼称呼。 程普捧腹大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变化真大啊!” 程普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手持铁脊蛇矛,是孙坚麾下第一猛将。 黄盖身形稍显瘦削,眼神锐利,使一对铁鞭,既能冲锋陷阵,又善治理地方。 两人都是追随孙坚多年的心腹大将。在历史上也小有名气。孙坚一直与他们交好,两位老将也十分敬重孙坚。 关于黄盖,有一句谚语很有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句话源自《三国演义》中赤壁之战的典故。 在真实的历史上,周瑜和黄盖的关系确实非常融洽。在赤壁之战中,正是黄盖提出了火攻策略,周瑜采纳了这一计策。黄盖假言要投降,曹操信以为真,没有防备。 最终,黄盖驾船接近曹军,点燃船只,火势迅速蔓延,曹军大败。 程普兴致勃勃地给孙灵讲起战场趣事,绘声绘色的描述逗得她开怀大笑。 黄盖在一旁含笑看着,不时补充几句。 两位老将对这位聪慧勇敢的将门之女格外喜爱,言谈间满是长辈的慈爱。 程普、黄盖都有要事在身,闲聊几句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程普、黄盖拱手告退后,帐内只剩父女二人。 孙坚望着女儿灵动的双眸,心中既怜且愧。 他常年征战在外,与这掌上明珠聚少离多,此刻纵有责备之意,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轻叹。 “军中险地,你怎的来了?” 孙灵微微点头:“我是来当说客的。” “说客?”孙坚浓眉微蹙,“何人能遣动我的孟英当说客?” “非他人所遣。”孙灵直视孙坚,“女儿只想问父亲,为何定要攻伐荆州?” 孙坚闻言失笑,却见女儿神色肃穆,不由正色道:“随为父来。” 他引着孙灵登上营外高坡,汉水对岸襄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孙坚解下大氅铺于草甸,示意女儿同坐。 四月的晚风掠过新草,带着江水湿润的气息。 孙坚详细告诉孙灵他攻打荆州的原因。 在讨伐董卓之前,他是皇帝任命的长沙太守,董卓把手朝政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派刘表接管荆州。 所以按正统性来说,荆州的部分地盘本就属于孙坚。 荆州地处要冲,北接宛洛,南连江汉,西通巴蜀,东达吴会,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能占据荆州,进可攻,退可守,对江东基业至关重要。 他不收复荆州,还有许多人虎视眈眈,若是被那些豺狼虎豹占了先,江东儿郎岂不成了笼中之鸟? 所以他这是先下手为强。 孙灵不禁感慨。孙坚真是眼光独到。早在191年,曹操和刘备都还没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时候,孙坚就已经看到了荆州的重要性。 荆州地处魏、吴、汉三地的中央,后来果然风波不断:赤壁之战、关羽大意失荆州……这些大戏都在这里上演。 孙坚有如此才干,却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刘表治理荆州期间,采取保境安民之策,使得荆州经济富庶,百姓安居。正因为在这乱世之中,唯有荆州是一片净土,因此吸引了不少人才前来投奔,其中以诸葛亮、庞统最为著名。 然而刘表为人保守,只求自保,缺乏进取之心,最终导致荆州被他人所夺。 孙灵劝道:“荆州如今百姓安乐,刘表虽无大志,却也治理有方。我们若强行攻打,岂不成了破坏太平的罪人?” 孙坚摇头,“乱世之中,不进则退。董卓祸国,诸侯并起,此时若不图强,他日必为他人所制。荆州物产丰饶,若得此地,可为我孙氏基业奠定根基。刘表优柔寡断,非成大事之人。” 孙灵仍不放弃:“再说,荆州并非易取之地,刘表手下有蒯氏兄弟等谋士,还有诸多将领,我们若贸然进攻,未必能轻易取胜,反而会陷入苦战。” 第4章 孙坚沉默片刻,目光深邃:“荆州之地,我志在必得。你不必多言了。” 女儿虽年仅十一岁,自幼聪慧,颇有主见,只是这终究是妇人之仁。 收复荆州势在必行,若不打荆州,江东未必能保住。他相信等以后女儿成熟懂事了,就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此事已然没有商议的余地。孙坚的性格与孙策极为相似,有野心,有能力,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自负。 天色渐暗,营地里燃起数十堆篝火,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士兵们烤着肉,酒坛一字排开,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的焦香。人群围成圈,随着欢快的鼓点起舞,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孙策被众将围在中央,不时有人上前敬酒。孙策作为孙坚的长子,在军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他自幼随父征战,勇猛果敢,深得将士们的敬重与爱戴。 众人皆知他的身份,自然纷纷前来巴结讨好,但孙策却毫不做作,与众人打成一片,毫无骄矜之态。 天空中繁星闪烁,清新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孙坚与孙灵并肩坐在山坡上,遥望着星空。孙坚平日里事务繁忙,总是与孙灵匆匆说几句话便又投身军务,像今日这般能与女儿促膝长谈,实属难得。 孙坚轻声问道:“家中一切可好?你娘的身体如何?” 孙灵知道父亲最牵挂的便是母亲,便将家中重要之事一一道来,说到吴夫人肚子已大,估计快要临盆了。 孙坚心中一暖,想起自己已许久未见妻子,家中几个孩子皆是吴夫人一手管教,他心中满是愧疚与感激。 他与吴夫人情深意笃,所生子女众多,皆是二人爱情的结晶。待这一仗打完,定要多陪陪妻子,她为这个家辛苦操劳,实在不易。 孙灵眨着灵动的双眼,调皮地问:“你猜,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孙坚目光柔和,满是宠溺地说:“男娃女娃都好,我更想要个女儿,像你这般可爱、贴心,那该多好!” 孙*灵扑哧一笑,她也盼着有个妹妹能与自己一同玩耍。 孙坚转而提及婚约之事,“你觉得公瑾如何?” 孙灵偏头思索片刻,认真答道:“像哥哥一样,脾气好、温柔,不管什么事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周氏乃庐江大族,他祖父周景官至太尉。这般家世,多少名门闺秀求而不得。” 孙坚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他却推掉所有婚约,你可知为何?” 孙灵茫然摇头:“为何?” 孙坚怜爱地戳了戳孙灵的脑门,笑道:“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他在等你长大呀!” 孙灵嘟囔道:“可是我还小呢。” 孙坚语重心长道:“你长大了迟早要嫁人的。” 孙灵撒娇地挽着孙坚的胳膊,“我可以不嫁人啊,一辈子在家照顾你和娘,我很好养活。” 孙坚哑然失笑,他乍一听孙灵这想法,心里竟也隐隐觉得不错,让女儿一辈子留在身边,岂不是更好? 但他很快摇头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若是你不愿意,我们也不耗着别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你将来长大后肯定会遇到心悦之人,到了那时,即便我不想你嫁人,你也不会听了。” 孙灵俏皮地卖了个关子:“我现在不想告诉你,我要等这一仗结束后,再告诉你。” 孙策在营地里找遍了角落,才在山坡上找到父亲和妹妹。 他快步走上前:“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 孙坚道:“来看星空,顺便聊会家事。” 孙灵露出开心的笑容,“爹,我们也加入篝火晚会,大家都在等你!” 孙策大步走在前面,孙坚紧跟其后,孙灵则缓缓跟在后面,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舍与眷恋。 三人融入了欢腾的人群,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孙策的豪爽笑声回荡在夜空中。 孙灵望着父亲和哥哥,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每天都像今天这般快乐。 孙坚整顿军马后,率部从宛城出发,直指襄阳。刘表闻讯,立即派大将黄祖领兵在襄阳以北的樊城设防,企图阻挡孙坚的进攻。 两军在樊城附近相遇。 孙坚亲自披甲上阵,指挥部队猛攻黄祖军。他采用分兵合击的战术,先派一支骑兵绕到侧翼,自己则率主力正面强攻。 黄祖军抵挡不住,阵型很快被冲散。 孙坚抓住战机,命令全军压上。 黄祖大败而逃,残部向岘山方向撤退。 众将劝孙坚暂作休整。孙坚认为机不可失,执意追击:“黄祖新败,士气低落,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他亲率精锐继续追击,却不知前方正暗藏着危机。 第4章 黄祖在无奈败退之时,心中一片慌乱,尚未想清楚回去后该如何向刘表交代。当他率军仓皇经过岘山,眼前的道路让他突然福至心灵。 这是一条险峻的小路,仅容单骑通过,两侧山崖陡峭,林木茂密,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他立即下令残部藏身于竹林之中,弓弩手埋伏于高处,静候孙坚追兵。 孙灵见父亲与兄长率军远去,心中不安。银丝软甲虽已哄着孙坚穿上了,但仍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她迅速将弓弩、袖针装备好,不敢耽搁,骑上自己的汗血宝马,紧随孙坚的部队而去。 樊城之战,孙灵只是观战,没有上战场,而此时,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她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孙坚率程普、黄盖为先锋,孙策紧随其后,数十精锐骑兵列队疾驰。 孙灵骑的这匹红马,是孙坚从众多战马中精心挑选的,脚力最快、耐力最佳的汗血宝马,与孙灵性情相投,一人一马感情甚笃。 孙灵的小红马奔跑时如一道红色闪电,不一会儿便追赶上了孙坚。她大声喊道:“爹!别追了,前方有埋伏!” 此时的孙坚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风声猎猎,孙灵的话被风声淹没,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朝孙灵微微一笑,又朝孙策看了一眼,一夹马腹,便超过了孙灵,遥遥领先。 孙策追了上来,大声喝道:“你回去!” 孙灵哪里肯听,紧咬着牙关,继续跟随。 越往岘山走,道路越窄,路面也越发崎岖不平。到了后来,只能一人单骑通过,两人并肩有些掣肘。 黄祖的部队早已没了踪影,孙坚停下马来,一挥手势,身后众人也跟着停下。 黄盖环顾四周,分析道:“若黄祖真有骨气,在这地势设伏,倒也有可能。” 孙坚目光坚毅,冷哼一声:“哼!便是有埋伏,我还怕了他不成?” 他虽不敢掉以轻心,但心中仍存轻敌之意,更加谨慎地追寻着黄祖的足迹。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划破山谷,密集的箭雨从两侧竹林倾泻而下。 程普和黄盖立即举盾护在孙坚左右,铁盾上瞬间钉满箭矢,发出“哆哆”的闷响。 “保护主公!”黄盖大吼,手中长刀挥舞格挡流矢。 孙坚挥剑劈落数支飞箭,目光焦急地扫视战场:“孟英在哪?” 三十步外,孙策正拽着孙灵向后撤退。四名亲兵举盾围成半圆,箭矢撞击木盾的声音不绝于耳。孙灵却猛地挣脱兄长的手,反而向前冲去。 “小心!” 她边跑边从箭囊抽出三支羽箭,在疾驰中张弓搭箭。此时孙坚也看到了女儿,两人在箭雨中相向而行。 孙灵三箭齐发,只听“嗖嗖嗖”三声锐响,孙坚身后袭来的暗箭被精准拦截。 程普回头看见插在地上的六截断箭,不禁咋舌,孙灵竟用三箭同时拦截三支飞矢。 孙坚趁机向前冲去,就在他距离女儿只剩十步时,一支黑羽箭突然从竹林深处射出。 孙灵的新箭刚搭上弦,却见那支箭已穿透孙坚的要害。 孙策大吼一声,带领部队迎着箭雨杀进两侧竹林。他以身作则,一下子激励了大家的斗志。在混战中,虽有不少人倒下,但最终他们还是杀了过去,将残部杀得片甲不留。 可惜还是让那狡猾的黄祖逃走了,孙策大感愤怒。 孙灵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将孙坚抱在怀里,手足无措地去止血,可鲜血却如泉涌般怎么也止不住。 银丝软甲虽保护了孙坚,挡住了许多射向他身上的弓箭,但他毕竟是被攻击的火力集中点,百密一疏,仍被射中了要害。 孙坚的伤口在流血,他抬头望着孙灵,看着她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在自己脸上。他想给女儿一个宽慰的微笑,可一张嘴,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 孙灵知道父亲想说些什么,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将自己的耳朵贴在孙坚嘴边,只听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回……家……和……公瑾……” 孙坚就这样在孙灵的怀里咽了气。 历史没有改写,孙坚终究还是死于黄祖的埋伏。 第5章 孙坚战死岘山的消息传回,袁术大为震惊。这位“江东猛虎”的陨落,让袁术集团顿时失去最锋利的爪牙,一个优秀的将领比十万个士兵还难得。 当时军中虽不乏将领,却无人能及孙坚的统兵之才。年仅十六岁的孙策虽在岘山之战中展现出过人勇武,但终究年少,尚不足以独当一面。 袁术只得暂缓收复荆州的计划。 孙坚一死,群龙无首。孙坚旧部在程普、黄盖带领下,一致拥戴孙策继位。 这个少年强忍悲痛,在众人面前始终挺直腰板,顺利完成了权力的交接。他下令收敛父亲遗体,率军护送灵柩返回家乡安葬。 行至半途,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周瑜。 孙灵抬眼望去,只见周瑜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青色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双手随意牵着缰绳。 他身形挺拔如松,薄唇紧抿成线。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穿过人群锁定她时,孙灵心头一跳。 同样的制式铠甲穿在他身上,偏就衬得肩宽腰窄,比旁人更显英挺。他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隐匿于战甲之下,既不张扬,又尽显力量之美。 即便站在千百将士中,也如鹤立鸡群般醒目。 孙灵忽然想到,这般人物就算披着粗布麻衣,怕也掩不住通身气度,微微一笑。 周瑜原本预计这场战事会旷日持久,不料孙坚竟突然阵亡。他策马疾驰而来,最挂念的便是孙灵能否承受丧父之痛。 看着少女含泪带笑的模样,周瑜心中微动,先前她屡次言道此战凶多吉少,如今看来竟似早有预感。 这个发现让他暗自惊疑,自己虽熟读兵书通晓世事,却远不及她这般近乎预知的直觉。 是夜,队伍在溪边稍作休整。篝火燃烧,火光映照着孙策、周瑜和孙灵的脸庞。 孙策在外人面前强撑的面具,在周瑜这个知心好友面前瞬间崩塌。他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涌出,咬牙切齿地发下复仇誓言, “我定要割下黄祖的脑袋,收复荆州,完成父亲的遗愿!” 周瑜轻拍孙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又担忧地看向孙灵:“孟英,你还好吗?” 孙灵闷闷不乐,她早已哭干了眼泪,只是木然地说道:“我还好。” 她心中思绪万千,母亲还怀着身孕,这噩耗绝不能让她过早知晓。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尽管做了诸多努力,却仍未能改变孙坚的结局。 那么,孙策的未来又该如何?她不禁思索,是否自己努力的方向出现了偏差? “周大哥,”孙灵指着胸口问,“如果这里中箭流血不止,还有救吗?父亲应该是失血过多而死的,我在想要是能止住血,或许就没事了。” 周瑜不忍心让孙灵继续自责,摇头道:“别太苛责自己。战场急救需要专门医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句话点醒了孙灵,她眼睛一亮:“医术?华佗!华佗现在在哪里?” 周瑜道:“巧了,我在来的路上听村民说起,华大夫去了襄阳。” 他很快便明白了孙灵的意图,“你莫不是想去向华神医学医?” 孙灵拍手而起,在原地踱步:“对!” 若是查阅三国历史,许多人都因流箭而死,实在可惜。除了增强武艺和装备,她还可以提升医术!军中虽有军医,但与华佗相比,差距甚远。 华佗乃外科之祖,发明了麻沸散,是史上第一种全身麻醉剂。他为关羽刮骨疗毒,欲为曹操开颅治病,堪称三国第一神医! 孙灵兴奋道:“我要向华佗拜师学医!” 孙策擦干眼泪,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想学医?不为父亲报仇了吗?” “报仇当然要报,”孙灵坚定地说,“但更重要的是吸取教训。我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因伤而亡。” 孙策、周瑜和孙灵低声密谈。孙灵制定了向华佗拜师学医的计划,孙策则决定回江东发展实力,待有能力时再伺机复仇,完成孙坚的遗愿。 周瑜深感后悔,当初未能与孙灵并肩作战,这次主动提出要与孙灵一同去寻华佗学医。 然而孙灵拒绝了,她不想让周瑜因自己而放弃事业,相比她,江东更需要周瑜的支持。 孙策率领部众护送灵柩回到故里丹阳曲阿(今江苏丹阳)将孙坚风光下葬。 孙灵身着素服跪在灵前,想到孙坚的临终遗言,想到父女谈心那晚,也许在孙坚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刻,仍然挂念着她的终身大事。 她重重叩首,按礼制守孝三月,每日晨昏定省,虽在战时也未敢懈怠。 临行前,周瑜将孙策身上的银丝软甲脱下,亲自为孙灵穿上。他默默叹气,这件来之不易的宝贝,孙灵先是给孙坚穿上,后是给孙策穿上,就是没考虑考虑自己。 在这乱世之中,谁也无法预知意外何时降临。孙灵此行襄阳,无异于羊入虎穴,若被人识破她是孙坚之女、孙策之妹,后果不堪设想。 一队粮商自曲阿出发,孙灵扮作商贾之女,十名精锐分作伙计和婢女。 他们沿途打听华佗行踪,最终在一处农家找到了这位神医。 第5章 孙灵赶到时,华佗正在给一位从屋顶摔伤的农民治疗。那农民脸色煞白,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周围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 时值建安年间,中原战乱频仍,像华佗这样游历各州行医的郎中实在少见。 华佗虽年近五十,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许多。他身形精瘦,动作利落,乌黑的头发用木簪随意绾起,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窄袖短褐,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 “按住他的肩膀。” 华佗对徒弟樊阿说完,从葫芦里倒出酒液淋在伤者的右腿上。只见他双手眨眼间便将错位的腿骨复位,用夹板固定妥当。 围观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叹,整个过程那农民只闷哼了一声。 待人群散去,孙灵整了整粗布衣裙走上前,她行了个标准的揖礼,“华大夫,小女子孙灵,想拜您为师学医,救死扶伤,在这乱世中造福百姓。” 华佗抬头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双手白皙细腻,年纪轻轻,气度不凡,明显是个世家女子。 他朗声笑道:“医道传男不传女,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孙灵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华佗并非完全排斥女徒,只是想试探她的能力。 她看着他腰间的葫芦,胸有成足道:“我会酿酒。您随身带着酒,想必好这一口。现在的浊酒寡淡如水,而我能做出如烈火烧喉的琼浆。” 孙灵自幼在舒县时,便对饮食极为讲究。若每日吃食难以下咽,生活便失去乐趣。 她潜心钻研厨艺,发现当时酿酒技术尚不发达,酒味淡薄,难醉人。孙灵便自制蒸馏器,成功酿造出高度白酒。 虽无法与现代白酒相比,但在当时已是难得的美味。 华佗喜好饮酒,且行医时也常需用酒,此番献艺,正是对症下药。 几日后,铁匠铺前架起古怪的铜器。孙灵指挥着将发酵的米酒倒入甑中,铜管另一端渐渐渗出清亮的液体。 华佗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当盛满第一碗酒时,他鼻翼微动,抢上前尝了尝。 这酒竟入喉如刀,后劲绵长。更妙的是,如此清透的酒液最适合用来清洗伤口。 他仰头饮尽碗中酒,胡须上还沾着酒珠就拍案道:“你既有此手艺,我也不拘泥于旧规。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儿了!” 孙灵心中大喜,呈上早已准备好的拜师礼,双膝跪地,郑重道:“徒儿孙灵拜见师傅!” 孙灵凭借自制的蒸馏器,成功拜入华佗门下,成为他唯一的女弟子。 华佗捋着胡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可以做他孙女的姑娘。 他先问了几个基础的医理问题,发现孙灵连最基本的“四诊法”都说不上来,更别提《黄帝内经》里的内容了。 不过她回答时眼神灵动,举一反三,悟性极高。 “我收徒向来挑剔,”华佗直言不讳,“在你之前只收了两个徒弟。吴普擅长草药,樊阿精于针灸。你虽然底子薄,但胜在机灵。现如今外伤最多,我就教你外科。” 孙灵眼睛一亮,这正合她心意。 华佗从行囊里取出几卷竹简交给孙灵,便去研究蒸馏器。这蒸馏器让华佗着了迷。他行医多年,最头疼的就是伤口化脓。 现在有了高度酒,消毒效果能好上十倍不止。 他边研究边在简牍上记下各种设想:清创、缝合、甚至开腹手术……这些以前不敢尝试的治疗方法,现在都有了可能。 樊阿看着师傅专注的样子,对孙灵笑道:“小师妹,师傅向来痴迷医术,想必又有了新想法。” 孙灵抱着竹简,眉眼弯弯:“大师兄,师傅这么厉害,我这个小徒弟可不能给他丢脸。这些书比较晦涩难懂,我若是有什么不懂能请教你吗?” 第6章 樊阿看着孙灵笑脸盈盈的样子,心里早就把她当自己妹妹一般看待了,“那是自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便是。” 孙灵的护卫始终隐匿在暗处保护,而她每天跟着华佗和樊阿出诊,亲眼目睹他们救治各种伤患。 在实践中学得最快的是外伤处理,用烧酒清洗伤口防止化脓,用桑皮线缝合皮肉,用夹板固定断骨。遇到刀剑伤,她学会了先按压止血,再用特制的金疮药敷贴。 至于内科疾病,她虽有所涉猎,但也仅是皮毛而已。 华佗不仅医术高超,还深谙养生之道。他不仅注重自身健康,也将孙灵调养得极好。根据孙灵的身体特征,华佗亲自为她配制药膳,定期为她进行艾灸和推拿。 经过三年的调养,孙灵的头发乌黑柔顺,肌肤细腻白皙,透出自然的光泽,身材骨骼匀称,肌肉线条流畅。 原本就生得极美的她,如今更是清新脱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华佗还发明了“五禽戏”,通过模仿虎、鹿、熊、猿、鸟的动作来锻炼身体。 孙灵跟着比划,发现这套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每个姿势都牵动不同经络。 华佗每日清晨都会带着孙灵一起打一套五禽戏,身体愈发强健。 一日清晨,孙灵问道:“这五禽戏真的有用吗?” 华佗信心满满:“当然有用!每日一套,长命百岁。” 孙灵微微一笑,反问道:“很多人活不过三十岁,谁又能活到百岁呢?我不信。” 华佗轻哼一声,佯装生气道:“你这丫头,连师傅的话都不信?” 孙灵偏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除非师傅能活到一百岁,让我亲眼看看。” 华佗拍着胸脯,豪气干云道:“好!走着瞧!”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笑声爽朗。华佗怎会不知孙灵的小心思?她这是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华佗装作叹气道:“唉,等我活到一百岁,你都七十岁了,成了老太婆。” 孙灵却毫不在意:“那正好,我们都是老人了。若是师傅没有活到一百岁,我便再也不打五禽戏。” 转眼到了194年,孙灵14岁了。 这三年间,她随华佗走南闯北,从荆州出发,历经诸多州郡,最终又回到了荆州。在孙灵对医术逐渐熟练之后,大师兄樊阿便告辞回家,此后便只剩下华佗与孙灵这一老一少二人。 一路上,孙灵悉心照料华佗的衣食住行,华佗则对这个小徒弟倾囊相授。若非孙策一封书信到来,孙灵本不会这么快离开华佗,返回江东。 这三年间,孙灵始终关注着局势,一切也都在按计划推进。 北方,曹操正率军攻打青州黄巾军。从战况来看,曹操的胜利是早晚的事。 江东方面,孙策在周瑜的辅佐下,正逐渐脱离袁术的掌控,势力不断扩张。袁术在江东的实际控制范围正逐渐缩小,而孙策的势力则在稳步增长,称霸江东之势已然显现。 刘备则在公孙瓒麾下效力,暗中积蓄自己的势力,等待时机。 孙策在信中提及,孙灵已满14岁,暗示她该回江东完成婚约了。 听到孙灵要回江东成婚,独处之时,华佗甚至默默抹起了眼泪,如同自己的孙女即将出嫁一般,心中满是不舍。 孙灵安慰道:“师傅,我成亲的时候来喝酒啊,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徒弟!” 华佗勉强一笑:“那是自然。” 离别之前,孙灵沉思良久后道:“若是日后有一位北方霸主请您去治他的头痛,您千万不要去。” 此言一出,华佗顿感困惑:“他人有疾,我怎能袖手旁观?” 孙灵微微摇头,语气凝重道:“您治不好他的病,反而会因此丧命。” 华佗虽不惧生死,但这种无端送命之事,他心中也颇为不甘,皱眉道:“我救人心切,他为何要取我性命?” 孙灵无奈道:“这其中缘由,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人心难测,师傅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华佗看着孙灵,心中隐隐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愿多说。他叹了口气:“好,师傅答应你。” 孙灵启程返回江东时,华佗给她准备了一辆装满东西的马车。 车上大多是些养生药膳:茯苓糕、山楂糕、枸杞蜜饯,还有几坛华佗特制的药酒。这些都是路上解闷的好零嘴。 她不急着赶路,每到一个城镇就停下来逛逛,想给家人朋友带些特产。 这天到了襄阳城,集市上琳琅满目,她正挑选着,忽然被一家木器店门口的物件吸引住了。 那是一套樟木制成的圆形套箱,五个大小不一的木箱严丝合缝地嵌套在一起。箱子表面没有雕花,只简单打磨过,露出木材天然的纹理。 最让人称奇的是它的结构,完全不用铁钉和胶水,全靠精巧的榫卯拼接。 孙灵试着打开最外层,每一层都滑动顺畅,毫不卡顿。 制作者显然精通木工技艺,能够精准计算每一套的弧度与厚度,使五套箱子既能完美嵌套,又不会因摩擦而卡死。 “这箱子防潮防虫,放文书、药材最合适。”店家见她感兴趣,上前介绍道,“里层还能放些贵重细软。” 孙灵越看越喜欢,这朴实无华又实用的风格,正合孙策的性子。她问:“这套圆箱怎么卖?” 店家伸出三根手指,慢条斯理道:“三石粮食。” 这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孙灵犹豫了一下:“有没有小点的?便宜些的?” 店家笑了笑:“孔明的作品向来畅销,如今仅剩这一件。你若犹豫,只怕连这一件也买不到了。” 孙灵心头一跳,“诸葛……孔明?” 第6章 诸葛亮,字孔明,时年14岁,正随叔父诸葛玄在襄阳隐居。 孙灵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日后将成为蜀汉丞相,更是发明了木牛流马、诸葛连弩等精巧器械。 她原本便有将天下英才尽收麾下的宏图大志,今日得遇孔明的木作,恰似天赐良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孙灵唇边绽开一抹笑意,眼神亮如星辰,毫不犹豫买下这“五重宝箱”。 这或许便是与诸葛亮结缘的契机。 店家见她出手阔绰,又生得明眸皓齿,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连忙主动带路:“小娘子若要见孔明,小的这就带您去。” 马车沿着乡间小路前行,来到一片开阔的湖边。 正值三月,金黄的油菜花田一望无际,粉红的桃花点缀在翠绿的田野间。微风吹过,稻田泛起层层绿浪,沙沙作响,构成一幅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 湖边零星散落着几栋简朴的民房,炊烟袅袅升起,鸡犬之声相闻,一派宁静祥和的农家景象。 带路的村民指着屋前一位清瘦的中年文士道:“那位便是诸葛公。” 诸葛玄正在晒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他约莫四十岁上下,身形单薄,面色泛黄。 见到孙灵时明显一怔,这少女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带贵气,在乡野间格外醒目。 “诸葛公,”孙灵行了一礼,“冒昧打扰,小女孙孟英,前来拜访孔明先生。” 诸葛玄这才回神,忙将人请进院子。他解释诸葛亮去私塾上课,这个点还没回来。 提到侄子的手艺,他语气中满是骄傲,“那孩子从小就爱琢磨这些,做的物件既精巧又实用。” 他对诸葛亮的手艺赞不绝口,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孙灵随他穿过庭院,沿着蜿蜒的石子小径前行,一路听他讲述,心中对诸葛亮的才华愈发钦佩。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前。这是一间专用于木工制作的房间,房门大敞着。 诸葛玄热情地招待孙灵,为她倒了杯茶,二人便在庭院中坐下闲聊。 诸葛玄时不时咳嗽两声,孙灵望闻问切一番。 诸葛玄不禁问道:“女郎,你还懂医术么?” 孙灵谦逊道:“只是学了点皮毛,远不到懂医术的级别。” 她方才就看到诸葛玄在晒药,又问过他曾吃过什么药,现在吃什么药,平时生活习惯饮食如何。 诸葛玄一一作答,眼中带着期待:“可有什么良方?” 孙灵自觉医术尚浅,不敢妄下结论,便道:“还需请教我师傅后方能确定。” 她见诸葛玄面露失望,又补充道:“可以试试每日晨起喝些蜂蜜水,对肺咳有益。” 两人聊着,眼看天色渐晚,诸葛亮也快回来了。孙灵让诸葛玄去忙自己的事,她在此等候。 诸葛玄走后,孙灵起身在庭院中踱步,目光被屋内琳琅满目的木制器具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显然是专门为木工设计的,朝南的窗户开得很大,让阳光充分照进来。墙上整齐地挂着各种工具,刨子、凿子、墨斗、曲尺,每件都擦得锃亮。 第7章 靠墙的木架上,成品按类别摆放。左边是文具类的笔筒、砚台,右边是生活用的碗筷、木盆,中间则是些精巧的机关模型。 按理说,木工房中应有不少木屑,但桌上和地面上却一尘不染,整洁得令人惊叹。 孙灵身处其中,仿佛踏入了一个隐秘的世界,一个鲜有人来过的、独属于他人的秘密世界。 她在文具中发现一个看似普通的毛笔搁。这个长条形木块中央有个凹陷,上面搁着一支普通毛笔。 她好奇地拿起毛笔,发现笔杆底部和笔搁凹陷处都嵌着磁铁片,两者紧紧吸在一起。 虽然东汉时期人们已经知道磁石能吸铁,但将这种特性运用到日常文具中确实罕见。这个设计既解决了毛笔容易滚落的问题,又增添了趣味性,足见制作者的巧思。 “孙姑娘。”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 孙灵转身,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站在门口。 虽年仅十四,但诸葛亮已比同龄人高出许多。 他的面容清秀,眉目疏朗,鼻梁挺直。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扬,目光清澈却又透着超出年龄的沉稳。他穿着深青色的粗布长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整齐束起。 未刻意修饰,便自有一股清新儒雅的气质。 孙灵只觉得面前这人长相与江东第一美男周瑜不相上下。不过她已经好几年没见到周瑜,不知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记忆中周瑜的风采足以万人空巷,而眼前的诸葛亮,显然毫不逊色。 诸葛亮静静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肌肤如剥了皮的荔枝般晶莹嫩白,又如鲜嫩多汁的桃子般娇嫩欲滴。 她穿着茜红色曲裾深衣,衣领和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更显得娇艳无比。 最动人的是她的笑容,唇角微扬时,脸颊便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整个人如同这三月的桃花般明艳照人。 诸葛亮淡淡道:“孙姑娘,在下诸葛孔明,不知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只有极熟悉他的人,才能从这平淡的语气中察觉出一丝不悦。 他不喜欢别人擅自碰他的东西。 孙灵手中托着那毛笔搁,轻轻把玩,“这个设计很实用,只是模样稍显简陋,欠缺些美观。我先前买下的那套圆箱也是这样。” 她沉吟片刻道:“若能雕刻些花鸟走兽的图案,想必会更受人喜爱,譬如兔子就十分可爱。” 诸葛亮并未立刻回复,只是向孙灵伸出手,掌心朝上。孙灵略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将毛笔搁递还给他。 诸葛亮接过,连同原先的毛笔,一丝不苟地放回原处,位置、角度皆与先前分毫不差。 孙灵顿时明白过来,心中暗道一声失礼,连忙解释:“方才见物品摆放如此齐整,我以为这里是店铺才擅自拿动,实属唐突。我并未碰触其他物件。” 她顿了顿,又道:“这对毛笔搁我要了,不知价值几何?” 诸葛亮环顾四周,淡然一笑:“姑娘无需多虑。这房中物件皆是残次品,若姑娘中意,我可另做一套。” 孙灵不禁目瞪口呆。这满屋精巧绝伦、独具匠心的木作,竟皆是残次品?她问道:“那我买的箱子也是残次品?” 诸葛亮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然不是。” 孙灵又因诸葛亮的作品而生出诸多疑问,遂一一请教。二人皆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早熟聪慧,不一会儿便相谈甚欢。 孙灵对木工知之甚少,却满心好奇,所问问题五花八门。诸葛亮则有问必答,耐心细致,毫无厌烦之意。 不知不觉间,孙灵已经改口叫他“孔明”,诸葛亮也自然地称呼她为“孟英”。 孙灵自然不会忘记此行的正事,正色道:“我本是拜别师傅华大夫,回江东途中路过襄阳,偶然见到你的木工作品,实在令人惊叹。” “你天赋异禀,才华横溢,真可谓鲁班再世!江东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像你这样的人才若肯前往,定能大展身手。” “我们可以一起改良农具,提高粮食产量,研发水利器械,改善灌溉,甚至还能参与军械制造。江东上下皆会全力支持你,谋个一官半职更是易如反举。你觉得如何?” 今日实则是孙灵与诸葛亮的初见,然而二人却似久别重逢的故友,谈笑风生,毫无生疏感。 孙灵这般直白地提出邀请,也并未让气氛变得尴尬,反而更添几分亲近之意。 诸葛亮敏锐地抓住重点:“华大夫?可是那位神医华佗?” 孙灵点头笑道:“正是。不过此事尚且保密,我学艺未精,唯恐坏了师傅的名声。”她将食指竖在唇边俏皮示意。 诸葛亮想起叔父的病情,“我叔父稍一活动便咳嗽气喘,寻医问药皆无效果。不知你可有良方?” 孙灵轻声说道:“我已初步查看过令叔父的病情,但还需仔细诊断方能下定论。我准备写信请教我师傅。” 诸葛亮舒心一笑:“多谢。” 孙灵回以一笑:“不谢。” 诸葛亮沉思片刻后看向孙灵,见她正眨巴着眼,紧张地盯着自己,缓缓道:“鲁前辈乃我心中*楷模,我自知与他相距甚远,姑娘谬赞了。至于去江东之事……” 孙灵见他欲言又止,急切问道:“怎么?你不愿去?” 诸葛亮微微一笑,取来一个自制的鲁班锁,此锁直径约十厘米,由数条木条榫卯拼接而成,形状复杂,是一件精巧的菱形智力玩具。 “这是我新近制成的鲁班锁,今日首次示人。若你能不借助外力将其解开,我便答应你。” 孙灵愣愣地接过那鲁班锁,不禁犯了难。 她万没想到,日后让刘备三顾茅庐的诸葛亮,在十四岁时就会用难题来考验人了…… 第7章 诸葛玄的宅院虽比寻常人家宽敞,却也安置不下十名护卫。 孙灵只留青荷、翠莲两名贴身侍女同住别院,其余八人分散租住在附近农舍。两个女卫虽作丫鬟打扮,但挺拔的身姿和粗壮的手臂仍显露出行伍气息。 孙灵当务之急是给华佗写信,在华佗尚未离开荆州之前,告知师傅自己暂住诸葛玄家中为其诊病。 她在信中详细描述了诸葛玄的病症,并附上自己的猜测,希望华佗能指点迷津。 她还给孙策写了一封信,说明在襄阳有些事务耽搁,不日便会返回。 华佗的回信很快到了,信中称赞孙灵的思路正确,并附上了治疗方案与日常保养的方法。 诸葛玄的病变在肺部,需避免劳累,修身养性,方能逐渐康复。 孙灵按方施治,早晚为诸葛玄把脉,根据其身体状况调整药方。 药方中需用蜂蜜做药引,诸葛亮便上山采蜜,有时采回野蜜,有时向蜂农购买。 在孙灵与诸葛亮的共同努力下,诸葛玄的病情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除了为诸葛玄诊病,孙灵还需解决诸葛亮的难题。她托腮望着桌上的鲁班锁,不,现在应称之为孔明锁。这是一个智力玩具,她暂时摸不透其中的奥秘。 青荷抓着孔明锁用力摇晃,木条发出咔咔声响,“直接掰开不就行了?” 孙灵连忙按住她的手:“这是要拼合的机关,弄坏就失去意义了。” 翠莲在一旁轻叹一声:“小姐,我们非得要带诸葛公子一起回江东吗?我总觉得……” 她欲言又止,目光扫向青荷,见其使了个眼色,便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怎么?”孙灵追问道。 翠莲犹豫片刻,“周郎若知道了会不高兴,毕竟你回去要跟他成亲。” “乱说什么!”孙灵瞪大眼睛,“我是看中孔明的才华,想引荐给兄长。” 青荷插嘴:“难道不是因为他生得俊?” 孙灵还想反驳几句,却见窗外探出一个小脑袋,正东张西望地偷听。她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要论相貌,还是小公休最可爱!” 话音刚落,她便背着手走出房门。 屋外草丛里,诸葛均攥着竹蜻蜓蹲着,被发现后小脸微微一红,“姐姐,玩不玩竹蜻蜓,可好玩了。” 诸葛均是诸葛亮的胞弟,字公休,平日里最喜欢玩各种飞行玩具,竹蜻蜓、风筝等,都是哥哥亲手为他制作的。 自打孙灵住下后,他便常常拿着玩具来找她玩,孙灵也乐得陪他消磨时光。 孙灵蹲下身与他平视:“这个怎么玩?” 诸葛均献宝似的将竹蜻蜓放在掌心,双手一搓,竹蜻蜓便飞旋着冲向天空,不一会儿又轻飘飘地落下。 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哥哥给我做的,好不好玩?” 孙灵笑着点头:“真厉害,不过姐姐有个更好玩的。” 孙灵取出一张厚实的纸,手指翻飞间叠成尖头窄翼的形状。她站在石阶上轻轻一掷,纸鸢乘风而起,在院中划出弧线。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将纸鸢托得更高更远,竟直直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树梢上。 第8章 诸葛均哇哇惊叹:“这是什么?” “这叫纸鸢。”孙灵手把手地诸葛均如何折叠纸鸢。 诸葛均学得很快,不仅自己折了一个,还爬上树把之前挂在枝头的那个也捡了回来,像得了宝贝似的捧在手里。 他学着孙灵的样子把纸鸢扔出去。可这次纸鸢没飞多远就一头栽在地上。 诸葛均连忙跑过去,试图将纸鸢复原,但纸张已然毁坏,皱巴巴的,即便用胶水修补,也再难飞起。 虽然东汉时期已经有了造纸术,但纸张还是很贵重,诸葛均看着那破损的纸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孙灵温声安慰道:“别难过,我们可以再折很多纸鸢。” 诸葛均抹了抹眼睛,突然想到什么,兴奋地说:“姐姐,我去让哥哥做一个不会坏的纸鸢。”说罢他跑去将诸葛亮找了过来。 这处别院平日里颇为冷清,院子里种了许多绿植,都是诸葛亮亲手侍弄的。自孙灵带着青荷和翠莲住进来后,他便鲜少前来。 此次踏入别院,他发现那些绿植愈发繁茂,还多了几盆绣球花,想来是孙灵添置的。 诸葛均迫不及待地向哥哥展示纸鸢是怎么飞的。 诸葛亮仔细观察后说:“此物需借起始力量,能在空中滑翔。若有风相助,便可飞得更远。若风力持久……” 孙灵接话道:“便能一直飞下去。。” 诸葛亮似有所悟:“如此说来,或许可造一个能载人的飞鸢。” 诸葛亮竟如此聪慧,仅凭一只纸鸢,便能想到如此精妙的设想。孙灵好奇道:“具体要怎么做?” 诸葛亮对机关术的研究由来已久。他不仅钻研过鲁班的技艺,还仔细研读过墨子的著作。这两位先贤都曾制作过木鸢,也就是最早的风筝。 《鸿书》里明确记载“公输般制木鸢以窥宋城”,说明鲁班造的木鸢还曾用于军事侦察。 诸葛亮一直对载人飞行充满兴趣,但始终没想通具体该如何实现。今天看到纸鸢后,他立刻有了灵感。 说干就干,诸葛亮钻进木工房准备材料。他挑选了韧性极佳的竹条和结实的牛皮作为主要材料。 先用竹条精心编织出一个翼型框架,前部宽大,后部收窄,中间略微隆起,模仿鸟类的翅膀形状。 这样设计是为了更好地利用风力产生升力。接着将裁剪好的牛皮严丝合缝地覆盖在竹框架上。 整整忙活了几天,一个巨大的飞鸢终于制作完成。 孙灵绕着这个大家伙仔细查看。听诸葛亮解释后,她发现这飞鸢的原理和现代的滑翔伞很像。 凭借以前玩滑翔伞的经验,她指出了关键问题:“这个飞鸢现在只能随风飘飞。要是能自己控制方向和速度,就能选择降落地点了。” 诸葛亮听后着手改进,在飞鸢前部加装了一个可调节角度的装置。通过几根结实的麻绳连接,操作者可以控制翼面角度,从而调整飞行方向和速度。 经过反复调试,飞鸢终于达到了两人的预期。从理论上说,这个装置能够利用风力和空气动力实现载人飞行。 但究竟能不能真的飞起来,还需要实际测试。 这天清晨,诸葛亮一行人来到城外一处平缓的山坡准备试飞。 谨慎起见,他们没有声张,只有诸葛亮、孙灵、诸葛均,以及孙灵的贴身侍卫青荷、翠莲等人在场。 诸葛均是全程参与制作的,自然要来见证。 青荷、翠莲等人则是担心孙灵的安全,坚决反对她亲自试飞。在地上遇到危险她们还能应对,要是在天上出事,她们可束手无策。 天气很配合,晴空万里,微风徐徐,既不会因风力太弱飞不起来,也不会因风力过猛造成危险。 选址也很讲究,这个山坡视野开阔,坡度平缓,适合作为首次滑翔的起点。 保险起见,孙灵提议准备降落伞。诸葛亮听完她的简单描述后,很快就用现有的材料制作出了简易的降落装置。 诸葛亮坚持要亲自试飞,连跃跃欲试的诸葛均都不让参与。 孙灵还是不放心,劝说道:“孔明,太危险了,还是让阿烈代劳。” 阿烈是护卫队长,武艺高强又胆识过人,主动请缨要试飞。就算出现意外,以他的身手配合降落伞也能安全着陆,这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诸葛亮拒绝了,“若不亲自试飞,怎能发现飞鸢的问题所在?有了这个降落伞,我有信心应对突发状况。” 孙灵闻言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毕竟我也是设计者之一。” 诸葛亮与孙灵二人全副武装,用结实的吊带和绳索将自己固定在飞鸢下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从山坡高处助跑几步。 飞鸢先是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后稳稳地升入空中。 “飞起来了!”诸葛均在下面欢呼雀跃。 孙灵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气流,发丝在风中飞舞。 诸葛亮沉着地操控着方向装置,让飞鸢在空中划出平缓的弧线。他刻意控制着飞行高度,虽然离地不算太高,但已经让两人真切体会到了翱翔的乐趣。 山坡上十一个身影紧追着天上的飞鸢。阿烈跑在最前面,年幼的诸葛均渐渐落在后面。 他们一边跑一边仰头张望,时刻关注着孙灵的安危。护卫们训练有素,即便在奔跑中也保持着严密的保护阵型。 一股突如其来的热风让飞鸢猛地升高。 诸葛亮眉头微皱,手上暗暗用力想要降低高度,却发现操控变得异常吃力。 眼看飞鸢越飞越远,孙灵察觉到异样:“出什么问题了吗?” 此时他们已经飞出了预定距离,不过仍在山坡范围内。诸葛亮神色如常:“我想再飞一会。” “快下来!”阿烈在下面焦急地喊道,他的脚步已经跟不上飞鸢的速度了。 待飞过那片热气流区域,诸葛亮操控飞鸢平稳着陆。 刚一落地,孙灵就兴奋地与诸葛亮击掌:“我们成功了!” 诸葛亮微微一怔,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点头道:“对,我们成功了。” 这次试飞总体顺利,但他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想到孙灵可能知道原因,他问道:“方才飞鸢突然升高会不会与那阵热风有关?” 孙灵恍然大悟:“有可能,热空气会上升。” 诸葛亮若有所思,“若是人为制造热空气,比如点燃蜡烛让飞鸢升高,熄灭后又能降落,这样可行吗?” 孙灵望着诸葛亮专注的眼神,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莫非是……孔明灯? 第8章 历史上诸葛亮发明孔明灯的具体过程,孙灵并不清楚。但今天飞鸢试飞时遇到的热气流,确实给了诸葛亮关键的灵感。 即便没有这次意外,以诸葛亮过人的观察力和智慧,日后定会因别样的契机而萌生相似的灵感。 这本就是历史的必然。 孙灵觉得很有意思,历史宛如一团迷雾,后世学者只能通过零星的史料来推测历史真相,而她竟能亲眼见证重大发明的诞生过程。 比如,木牛流马、诸葛连弩……这些早已失传的奇巧机关。 自从飞鸢试飞成功后,孙灵和诸葛亮交流日渐频繁。两人经常一起探讨机关术。 诸葛亮认定孙灵深谙机关之术,孙灵却坦然道:“其实我只是喜欢看书,理论知识知道一些,但真要动手制作,我可差远了。” 诸葛均整天缠着诸葛亮和孙灵要坐飞鸢。诸葛亮虽然平时对弟弟百依百顺,但在安全问题上绝不让步。 见哥哥态度坚决,诸葛均只好天天粘着孙灵玩耍。 为了让诸葛均转移注意力,孙灵特意给他做了个手持弹弓。谁知诸葛均拿到手后撇撇嘴:“姐姐,这太小儿科了!我想玩你的弓弩!” 原来他每次来孙灵房间时,早就注意到墙上挂着的那把精致的弓弩,一直心心念念想试试。 孙灵无奈地摇头:“这是武器,很危险的。不如我教你用弓箭?” 她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弓,在诸葛均面前比划了一下,“不过这把弓对你来说太大了。” 诸葛均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弓弩:“我就摸摸看,保证不乱动。” 孙灵想着让他看看也无妨,就把弓弩取下来递给他。 诸葛均一拿到手就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摆弄,又央求道:“用这个打鸟肯定比弹弓厉害多了,让我试试行吗?” 这三年孙灵跟着华佗行医期间,一直坚持练武,偶尔还会和村民一起进山打猎。被诸葛均这么一说,她也有些手痒了。 当她检查弓弩时,却发现牙机坏了,弩机无法正常使用。 诸葛均眼巴巴地看着,急切地想见识弩机的威力,问:“怎么了?” 孙灵皱着眉头说:“弩机坏了,得找人修理才行。” 诸葛均眼睛一亮:“让我哥哥修!他什么都会修,街坊邻居家的东西坏了都找他。”说到这里,小家伙一脸骄傲。 第9章 孙灵笑着点头:“说得对。” 孙灵一手提着弩机,一手牵着诸葛均来到诸葛亮的工坊。彼时,诸葛亮每日自私塾归来,见过叔父与叔母柳氏后,便一头扎进这木工房。 房门半掩,孙灵正欲举手敲门,诸葛均却神秘兮兮地拉住她的衣角。 “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诸葛均压低声音说。 孙灵蹲下身,好奇问道:“还有什么秘密是你没告诉我的?” 诸葛均捂嘴笑:“哥哥的木工房,姐姐是第一个进去的外人。平时连叔父和我都不让进,他还不让旁人打扫,就怕弄乱了房中的物件。” 孙灵解释道:“那时我不知道。” 正说着,房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诸葛亮就站在门内,孙灵被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子。 诸葛均道:“哥哥,姐姐的弓弩坏掉了。” 孙灵将弓弩递到诸葛亮面前:“不知何时牙机坏了,我也不会修,你能看看吗?” 在东汉末年,弓弩是极具杀伤力的军事装备,主要应用于军事领域,被严格管控。其制造技术成熟,结构精密,是军队的重要武器。 由于政府对武器管制严格,民间虽偶有简陋弓弩出现,但与军中精密弓弩差距甚远。 诸葛亮接过这把做工精良的弓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精密的武器。 “我试试。”诸葛亮说完转身往屋里走,门也没关。 孙灵和诸葛均很自觉地站在门外没动。诸葛亮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看见两人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样子,不禁失笑:“进来吧,别乱动东西就行。” 诸葛均兴奋地拽着孙灵的袖子:“姐姐你看,自从你来之后,哥哥变了好多!” 孙灵轻轻捏了捏他的小手,牵着他走进工坊。诸葛均一进门就好奇地东张西望,但牢记哥哥的嘱咐,没有乱碰任何东西。 孙灵看到诸葛亮很快便旁若无人地研究起弓弩来,本想给他讲解些结构原理,但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还是决定不打扰。 等诸葛均看够了,两人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数日后,诸葛玄的病情逐渐好转,治疗方案也已确定。孙策接连来信催促孙灵回家,她在襄阳已逗留多时,确实该启程了。 得知孙灵即将离开,诸葛玄特意设宴相送。 诸葛玄膝下并无子女,诸葛亮之父诸葛珪去世后,诸葛玄便收留了诸葛亮姐弟四人。诸葛亮的两个姐姐已出嫁,大姐嫁给了襄阳望族蒯祺,二姐嫁给了庞德公之子庞山民。 诸葛亮还有一个哥哥诸葛瑾,在战乱中与他们失散,至今音讯全无。 因此,名义上诸葛亮和诸葛均是诸葛玄的侄子,但诸葛玄早已将他们视作亲生儿子一般看待。 席间,诸葛玄浅尝了一口孙灵带来的酒,不禁赞叹:“孟英,此酒清香扑鼻,不知是何佳酿?” 孙灵含笑答道:“这是师傅特制的药酒,有强身健体功效,但不可多饮,后劲颇大。” 一听是华佗所酿,诸葛玄忍不住又倒了半杯。正要饮下时,柳氏轻轻按住他的手,柔声劝道:“病体初愈,还是少饮为妙。” 诸葛玄虽不能尽兴,却也不恼,反而开怀大笑,欣然接受了夫人夹来的菜肴。 孙灵看着诸葛夫妇情深意笃的样子,心中不禁暖意融融。她收回视线,不经意间瞟到正对面的诸葛亮。 只见他用膳时举止端正,专注得仿佛在处理要务。他动作利落地夹菜进食,不时以酒代水,很快便用完了餐食。 待他觉得吃得差不多了,便拿起碟子里的山楂糕,慢条斯理品尝。 这些糕点都是孙灵按华佗的方子特制,有茯苓糕、枸杞蜜饯等多种口味,诸葛亮唯独钟情于酸味的山楂糕,接连取用了两块。 宴至尾声,诸葛玄以茶代酒起身道:“孟英,蒙你悉心诊治,老夫感激不尽。他日若有机会定当登门致谢。此番归途遥远,还望多加小心。” 诸葛均也举起小酒杯,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的样子。 孙灵含笑举杯,先与诸葛玄相敬,又与身侧的诸葛均轻碰杯沿,最后目光落在诸葛亮身上。 诸葛亮似有所觉,抬眸相望,但眼中并无笑意,沉静的神色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孙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会散后,天色已暗。孙灵拿着孔明锁走出房门,恰巧遇见诸葛亮走进院子。 孔明锁是诸葛亮出的难题,孙灵早已解开,如今正到了需要诸葛亮一个明确答复的时候。 两人在屋内坐下,诸葛亮将修好的弓弩放在桌上:“弓弩已经修好了。” 孙灵欣喜地接过:“我就知道你能修好。” 诸葛亮略带疑惑地问:“这弩机有些年头了,为何不换把新的?” 谈及此事,孙灵轻抚着弓弩道:“这不仅仅是一把武器。它时刻提醒着我……” 孙灵将三年前父亲孙坚中伏身亡的经过简要道来。 说到最后,她声音低落:“我反复想过很多遍,如果当时我动作再快些,也许就能救下父亲。我明明看到了那支箭……” 诸葛亮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是弓弩不够精良,若能连发数箭就好了。” 他心中隐约浮现一个想法,但尚未成形。 “连弩……”孙灵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孔明,我相信你能造出连弩。” 诸葛亮面目舒展,声音也比平日柔和:“在你眼中,我似乎无所不能。飞鸢试飞时也是,为何这般信任我?” 他反应略显迟缓,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未喝醉,他感到脑子从未如此清醒过。 孙灵答道:“我说过的,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才华过人。” 她取出孔明锁,当着他的面解开,将零件一一摆在桌上:“你答应过,若我能解开,就随我去江东。” 她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诸葛亮。 诸葛亮看着解开的锁具,轻笑道:“好。”他顿了顿,带着几分酒意问道:“这酒喝多少会醉?” 孙灵闻言一怔,仔细打量他:“你可是喝多了?”她见诸葛亮脸颊微红,眼神中透着一丝迷离。 “没有。”诸葛亮摇头,“只是好奇……你带来的酒,为何这般……”话未说完,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孙灵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这酒后劲大,你方才饮了不少。要不要歇息?” 诸葛亮正准备接过水杯,却见眼前的人影开始重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又分裂成数个。 还没等孙灵反应过来,诸葛亮已经身子一晃,瘫倒在桌边。 第9章 那晚,诸葛亮第一次喝孙灵带来的高度蒸馏酒,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结果醉得不省人事。阿烈直接将他背回了住处。 次日酒醒,诸葛亮回想起醉倒前与孙灵的对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逾矩的话。 见孙灵迟迟未归,孙策派了心腹将领到襄阳接人。诸葛亮将家中事务安排妥当,随孙灵启程前往江东。 孙策将父亲孙坚安葬在曲阿后,便将全家从舒县迁至江都(今江苏扬州)居住。 抵达江都,孙灵将诸葛亮安置在孙府别院暂住,只待孙策回府后再行引荐。 这处别院清幽雅致,距离主宅不远,既方便照应,又不失礼数。 孙灵刚踏入内堂,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就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小姑娘仰着圆嘟嘟的小脸,黑葡萄般的眼睛眨呀眨,奶声奶气地喊着:“姐姐!姐姐!” “香香!你长大了。”孙灵笑着弯腰,双手穿过她腋下将人抱起来。 三岁的孙尚香穿着绣花小袄,扎着两个小揪揪,小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手里还攥着个布老虎。被抱起后立刻搂住孙灵的脖子,小脚丫在空中欢快地晃荡。 吴夫人生孙尚香时,孙灵还抱过她。转眼间,小家伙已从襁褓中的小婴儿长成了能跑能跳的活泼孩童,还会咿咿呀呀地学说话了。 抱着孙尚香走进内堂,除了领兵在外的孙策,家人都已到齐。吴夫人由儿媳朱氏搀扶着,见到女儿回来,眼眶顿时红了。 孙灵把孙尚香交给奶娘,像小时候一样扑进母亲怀里撒娇。 许久不见,母亲似乎老了许多,头发白了不少,脸上也多了几道皱纹。尽管儿女承欢膝下,孙尚香的活泼可爱、调皮捣蛋,每日都能逗得吴夫人开怀大笑,但孙坚的离世终究在她心里留下了永久的伤痕。 孙权专程从军中赶来见久未谋面的姐姐,身后跟着两个弟弟孙翊、孙匡。 12岁的孙权已经初显沉稳,虽在孙灵眼里仍是小孩,却已早早得到历练,常在军中跟着孙策和周瑜学习军事和武艺。 9岁的孙翊和7岁的孙匡则在专心读书。 孙灵怀抱着孙尚香,依偎在吴夫人身旁,嫂子朱氏和孙权、孙翊、孙匡几人围成一圈,好奇地问着孙灵这三年的经历。 第10章 孙灵对华佗敬仰有加,在她口中,华佗已被形容得神乎其神。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几个曲折离奇、引人入胜的治病故事,听得大家目不转睛。 孙权想象着神医的模样:“华神医是不是穿着道袍,拿着拂尘,留着长胡子,像神仙一样?” “仙人!仙人!”孙尚香鹦鹉学舌地拍着小手。 孙灵忍俊不禁:“那是道士。我师傅平时就穿普通布衣,腰间挂个葫芦。” “葫芦里装的是灵丹妙药吗?”孙权眼睛发亮。 “是药酒。”孙灵笑着解释,“既能治病,也能喝。” 孙翊迫不及待地问:“姐姐,华大夫真的什么病都能治好吗?” 不等孙灵回答,吴夫人轻声道:“能治好的叫病,治不好的叫命。很多时候,都是天意。” 见三兄弟一脸茫然,孙灵摸摸孙翊的头补充道:“娘的意思是,华大夫再厉害也是凡人,不是神仙。”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到傍晚。孙灵仔细检查了弟弟们的功课,欣慰地发现都有进步。 随后,孙灵拿出给家人们的礼物。 给吴夫人的安神香囊和药枕,给朱氏的玉镯和胭脂水粉。给孙权的是一把精致的匕首,给孙翊一套兵法竹简,孙匡得到个机关木盒。 给孙尚香的见面礼则是一只可爱的布偶兔子,兔子身上绣着彩色的花朵,软软糯糯,孙尚香一见便爱不释手。 孙灵计划在家小住几日,就随孙权去军中协助孙策。要想改变历史走向,她必须主动出击。 夜深人静时,孙灵正要睡觉,听见院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嘈杂声。她推开窗缝望去,只见漆黑的庭院被摇曳的火把映照得忽明忽暗,人影幢幢却都轻手轻脚。 不多时,一切又重归寂静。翠莲汇报说是孙将军与中郎将周郎星夜回府。 孙灵睡意全无,披衣起身来到议事厅。厅内灯火通明,只有孙策、周瑜和几名亲随在商议要事。 待周瑜告辞出来时,月光如水,洒在廊下那个静静伫立的身影上。 孙灵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一盏绢灯在她身侧投下柔和的光晕,衬得她如同月下仙子般朦胧清丽。 周瑜走近了,孙灵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三年不见,他身量拔高了不少,眉宇间添了几分成熟,却仍带着少年人的朝气。一袭银线暗纹的白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腰间佩剑取代了往日的玉笛。 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在月光下格外深邃,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慵懒的贵气。 “舍得回来了?”周瑜开口,熟悉的语气瞬间消弭了三年时光的隔阂。 孙灵撇嘴:“要不是兄长派人接我,我还想多游历些时日。” 周瑜倾身,月光在他俊美的侧脸投下浅浅阴影。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孙灵,欲言又止:“不过,我怎么觉得你模样变了,变得……” “变得怎样?”孙灵下意识抚上脸颊。 “变得更漂亮了。”周瑜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 孙灵轻哼一声,岔开话题:“我哥在里面?” 周瑜朝厅内示意:“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孙灵摆出个起手式,右手成掌平推,左手握拳收于腰间,下巴微扬:“周大哥,明日可要准备好了,我们比试比试!” 周瑜朗声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出了老远,白色衣袂在月光下翩然远去。 议事厅内只剩下孙策一人。看到孙灵推门进来,孙策放下手中的竹简,有些意外:“孟英,这么晚还没休息?” 孙灵走到他面前坐下:“本来已经睡下,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起来了。” “原本按公瑾的计划,天黑前就能赶到。”孙策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疲惫。 “路上遇到刘繇的残部骚扰,耽搁了些时辰。这次和公瑾抽空赶回来,就是专程来看你的。横江、当利那边战事告一段落,接下来要打牛渚,怕之后更抽不开身。” 孙灵点点头,示意身后的翠莲上前。侍女双手捧着诸葛亮的作品“五重宝箱”。 孙策接过宝匣,仔细端详,只见那宝匣制作精巧,五层木箱严丝合缝,滑动顺畅。他抬头笑道:“好精巧的机关!难为你还惦记着给我带礼物。” 孙灵见孙策如此喜欢,便顺势说道:“这是孔明先生的作品,他跟我一起回来了。” 孙策把玩木箱的手顿了顿。他其实早从管家那里听说了这事,此刻却故意问道:“就因为这个?”他盯着妹妹的眼睛,“你是看重他的才能,还是……” “自然是看重他的才干。”孙灵打断他的猜测,正色道,“要立足江东,光靠打仗远远不够。粮草供给、兵器打造、民生治理,这些才是根基。孔明年纪虽小,但十分精通机关术。若能好好培养,日后必成大器。” 次日清晨,诸葛亮用完早膳后便前往议事堂拜见孙策。他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背对着他,刚与孙策商议完要事,正准备离开。 那人听到脚步声,微微侧身,向孙策行了一礼,随后转身欲走。就在他抬眸的瞬间,目光与诸葛亮相撞。 两人同时一怔。 周瑜十九岁,风姿卓然,整个人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从容。 诸葛亮虽只有十四岁,却已显露出超乎年龄的沉稳。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却在这电光火石间完成了一场无声的较量,就像两柄绝世宝剑初次出鞘时的锋芒相对。 周瑜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审视,随后收回视线,擦肩而过。 诸葛亮则不动声色,但心中已掀起波澜。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绝非寻常之辈。 这惊鸿一瞥,就此拉开了两位绝世英才半生较量的序幕。 待周瑜离开后,孙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诸葛亮,问了他许多问题,从农具改良到兵法谋略,再到天下大势。 诸葛亮一一作答,条理清晰,见解独到,虽略显青涩,但已显露出远超同龄人的才智。 孙策越听越满意,心中暗喜:孙灵果然慧眼识人!他当即拍板,破格授予诸葛亮一个官职,虽职位不高,但足以让他参与军政事务,积累经验。 此外,孙策还特意安排他与孙权一同跟随张昭学习军事谋略。 诸葛亮与孙策谈完正事,离开议事厅后往别院走去。路上经过孙府精心修建的私家园林。 这处园子占地不小,在建宅时就特意规划,引了活水造景,还辟出专门的土地种植花草。园中有小桥流水,八角凉亭,还有一大片空地。 绣球花开得正盛,蓝紫色的花朵团团簇簇。园林一角还设有一处兔子园,几只白兔在园中蹦蹦跳跳,煞是可爱。 随从见诸葛亮驻足观望,主动介绍道:“这些兔子是大小姐养的。” 诸葛亮正欣赏着园林景色,忽而听到一阵男女欢笑之声从园林深处传来。他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在空地上比试。 女子红衣飒飒,动作矫健,男子白衣翩翩,招式从容。 随从解释道:“是大小姐和周郎在比试武艺。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不久便要成亲了。” 第10章 诸葛亮脚步一顿,面色如常,“何时定下的婚事?” 随从并未察觉异样,笑答:“早就定下了,两家是世交。” 眼前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直接穿过园林,能省不少时间,但会打扰到两人。另一条是绕行园林外侧的小路,虽然远些,但不会惊动他们。 诸葛亮转身选择了后者。他的脚步依旧平稳,背影却显得有些落寞,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孙灵与周瑜仍在园林中比试,刀剑相交,寒光闪烁。两人你来我往过了数十招,周瑜惊讶于一时竟找不出孙灵的破绽。 更让他意外的是,孙灵的体力比三年前明显强了许多。 比试结束,周瑜赞道:“不错,看来这三年没少练。” 孙灵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学了五禽戏,效果特别好。”说着就当场给周瑜演示了一遍。 周瑜看她动作娴熟,笑道:“看来我也得学学,不然哪天被你超过了可不行。” 孙灵兴致勃勃*地分享着这三年的收获:“最大的成就是学了不少医术,以后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现在我也算半个大夫了。” 周瑜挑了挑眉,打趣道:“半个大夫?是给阿猫阿狗兔子看病的大夫吗?” 孙灵被他逗得直乐,伸手去戳他的腰,周瑜笑着躲开,两人打打闹闹,欢声笑语回荡在园林中。 闹了一阵,孙灵想起正事,“对了,我给兄长带回个人才,你们可得好好重用。” 她简要介绍了诸葛亮,称赞他就是鲁班再世。 周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是人才自然会重用。”只是这笑容不如方才那般开怀。 第11章 这时,先前给诸葛亮带路的亲随上前禀报:“孔明先生回别院了。” 孙灵眼睛一亮:“兄长给他安排了什么职位?” 亲随摇头表示不知详情。 孙灵剑也不耍了,“我去问问。”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 周瑜站在原地,嘴角的笑意像是被风吹散的薄雾,一点一点淡去。目光追着孙灵离去的方向,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神中却深藏着汹涌的暗流。 孙灵一路小跑来到别院,推门就看到诸葛亮正坐在窗边研读竹简。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他眉头微蹙,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时而停下来沉思,时而微微颔首。 看完后,他手腕轻转,将竹简利落地卷起,又取过另一卷展开。 那专注的神态,衬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不知怎的,孙灵觉得今天的诸葛亮有些不同,但她此刻满心欢喜,顾不上多想。她兴冲冲地说起将来要如何一起建功立业。说到激动处,她手舞足蹈,眼睛亮晶晶的。 可等她说完,却发现诸葛亮似乎有些走神。 “孔明,你在听吗?”孙灵歪着头问。 诸葛亮放下竹简,轻声问道:“除了这些宏图大业,将来……可还有其他打算?” 孙灵一愣:“其他什么打算?” “今日孙将军对我很是赏识,我还遇见了中郎将。”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地复述孙策的话:“‘周公瑾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实乃江东栋梁。’相比之下,我确实相差甚远。” 孙灵听得莫名其妙。这话表面谦逊,可语气里却透着说不出的意味。她急忙摆手:“单说机关术他就比不上你!” 她真心诚意夸赞道:“你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巧思绝伦……” 见诸葛亮嘴角微微上扬,孙灵刚松口气,却听他淡淡道:“我学识浅薄,恐怕难当大任,辜负了你的期望。” 孙灵心头一紧,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要告辞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孙灵每次去找诸葛亮都碰不到人。有时仆从说他出门访友去了,有时又说他在房中研读,不便打扰。 奇怪的是,无论孙灵什么时候去,总是恰好错过。 这天,孙灵又一次来到诸葛亮的住处,推开门却发现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平日堆满竹简的案几上,只留着一对白木雕刻的兔子笔搁。那兔子趴伏着,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连耳朵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活灵活现。 孙灵想起初次见面时,她曾说过他的作品实用但不够美观。诸葛亮很少雕刻动物,没想到一出手就是精品。 她轻轻抚摸着兔子,不知他是何时雕的,更不知他雕刻时在想些什么。 “孔明先生什么时候走的?”孙灵问正在收拾的仆役。 “刚走不到半个时辰。”仆役答道。 孙灵攥紧木雕转身就往外跑。她从马棚牵出小红马,沿着车辙印一路追出城去。 风在耳边呼啸,她心里乱糟糟的,甚至没想好追上后要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不该这样不告而别。 可等她追到城外岔路口时,早已不见马车的踪影。孙灵勒住马,望着空荡荡的官道,胸口像堵了块石头。 回到府中,正遇上孙策,孙灵问道:“哥,孔明怎么突然走了?” 孙策不紧不慢道:“正要告诉你这事。他叔父来信说身体不适,孔明要回去尽孝。再者,他觉得自己才学尚浅,想再游历学习一番。” 孙策没有说破他认为那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是少年人的骄傲。 很快,攻打牛渚的战事提上日程。牛渚是刘繇的重要粮仓,拿下这里就等于掐断了敌军的命脉。 孙灵主动请缨担任医吏长一职,负责整顿军中医务。繁忙的军务让她渐渐淡忘了这段不愉快。 扬州刺史刘繇占据曲阿(今江苏丹阳),孙策率军渡江后,首先突袭牛渚,缴获大量军需物资。随后击败薛礼、笮融等刘繇的盟友。 至此,刘繇的盟友相继溃败,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孙策只要攻下曲阿,就能彻底击败刘繇。 就在战事紧张之际,刘繇的将领太史慈作为侦察兵,与孙策狭路相逢,当即拍马出阵挑战。孙策挺枪迎战,两人你来我往,战了五十余回合不分胜负。 激战中,孙策刺中太史慈战马,同时夺走了他背在颈后的手戟。太史慈也不甘示弱,反手扯下了孙策的头盔。 直到双方援军赶到,这场惊心动魄的单挑才告结束。 此战使得太史慈为孙策的勇武和气度所折服,孙策也欣赏太史慈的胆识和武艺。两人虽是对手,却已惺惺相惜。 孙策与周瑜大胜归来的消息传来时,孙灵正在伤兵营中巡视士兵们的伤势。 当时军中还没有专门的护理人员,军医都是男子。孙灵考虑到女子更细心,且自己一个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就从士兵家属中挑选了一些人,培训她们处理简单伤口、换药包扎。 这支由孙灵带领的女子医护队,成了军营中独特的风景线。 在医疗技术方面,孙灵把从华佗那里学来的医术都教给了军医。 她非常注重伤兵营的环境,要求温暖、干净、舒适,要求伤兵们的伤口每日换药。她每天早晚各巡视一次,同时在心理上给予伤兵们适当的抚慰。 女医们有相应的俸禄,她们亲临前线战场救治伤兵,丈夫在前方杀敌,妻子在后方救治,彼此之间多了一份牵挂与支持。 如此一来,伤兵的死亡率大大降低了。 不仅如此,孙策颁布的不论出身,均按军功论赏的政策,与孙灵的举措相得益彰。 军中的凝聚力愈发强大,士气也更加高昂,战斗力显著提升。士兵们往前冲,有军功可赏,受伤了,有军医们体贴入微的照顾。 小伤治好后继续上战场,若肢体残疾,也可根据个人才能,自愿选择留在后勤效力,或领取相应补贴回家种田。若是不幸战死沙场,家属还能得到一笔抚慰金。 士兵们全无后顾之忧,这样的军队,战斗力怎能不强? 此战结束,营帐内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孙灵凭借自己在军中的作为,也在核心决策层之列。 众人定好了进攻曲阿的具体计划。曲阿是孙家的故乡,大家皆希望尽量减少伤亡,因此制定了一个兵不血刃攻下城池的计划,此乃上上之策。 讨论到军中士气时,程普对孙灵向来不吝啬于表扬,他笑道:“孟英很会收买人心啊。” 孙灵认真解释道:“收买人心并非目的,只是结果而已。” 在她看来,每个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众人谈及白天孙策与太史慈单挑一事,无不感叹这场对决的凶险。 周瑜提议:“今日观太史子义武艺超群,实乃难得的将才。若能招揽此人,不仅得一猛将,更能借他在刘繇旧部中的威望,向天下人展示我江东求贤若渴的胸襟。” 孙策闻言大笑,拍案道:“公瑾此言,正合我意!” 他眼中满是赞赏,“你总能想到我心里去。” 此事一议定,只待合适的时机便可付诸行动。 孙灵在一旁静静听着。江东最大的困境就是人才匮乏,远不如曹操坐拥中原英才,也不及刘备麾下能人辈出。 提升军医水平只是开始,接下来还要广纳贤才。 第11章 孙策率军击败刘繇后,迅速占领曲阿。他发布命令赦免刘繇旧部,并招募当地百姓参军。这一政策效果显著,孙家军很快扩充了兵力。 刘繇逃到丹徒后不久病死,孙策抓住机会招降了太史慈,使其成为麾下重要将领。 随后,孙策攻占吴郡,这是江东六郡之一,地理位置重要,既是政治中心,也是军事要地。 孙策把这里作为大本营,开始整顿内政,训练军队,准备进一步扩大势力。 除了已经归顺的太史慈之外,孙灵知道未来哪些人才会对孙吴政权有帮助,于是开始提前招揽。 当时有个叫鲁肃的年轻人,在临淮东城一带活动。鲁肃家里很有钱,他自己组织了一支私人武装。 孙灵以“怕鲁肃坐山称王成为一方盗匪”为由,劝说孙策招揽鲁肃。 孙策听从了孙灵的建议,派人前往临淮东城,以礼相邀。鲁肃见孙策诚意十足,便欣然加入了孙家军。 与此同时,孙家军里有个小兵叫吕蒙,是将领邓当的小舅子。吕蒙虽然年纪小,但打仗很勇敢。 孙灵注意到这个人,就向孙策推荐说:“吕蒙虽然现在只是个小兵,但作战勇猛,是个可造之材。” 孙策听了,就把吕蒙提拔了一级。 孙策占领吴郡后,军政事务日益繁重。除了他自己,只有孙灵能够参与核心决策。这天,孙灵向孙策详细分析了当前面临的两大难题: 第12章 第一是关于袁术的问题。虽然名义上孙家军仍归袁术管辖,但袁术一直把孙策当作冲锋陷阵的工具。 一年前,孙策奉命攻下庐江郡后,袁术却违背承诺,把庐江太守的位置给了刘勋。这件事让孙策彻底看清了袁术的真面目。 现在孙策表面上还听从袁术调遣,实际上吴郡的官员都是孙策的人马,他不会再为袁术卖命。 第二是关于江东士族的问题。江东有四大家族:顾、陆、朱、张。这些家族在地方上势力很大,家族中年轻人都在各地担任要职。 比如张昭现在是孙策的重要谋士,还在教导孙权读书。陆家的陆康在庐江之战后病逝,他的孙子陆逊和其他族人现在住在吴郡。 孙灵建议要重点拉拢这些家族,特别是要派人去结交年轻的陆逊。 为了争取这些大家族的支持,孙策选拔这四大家族的子弟做官,给予他们丰厚的俸禄和特权。孙策还亲自拜访了四大家族,与他们推心置腹,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与诚意。 这些世家感受到孙策的诚意与胸怀,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孙策,共同建设江东。 孙家的江东霸业,就此拉开序幕。 孙灵在协助孙策治理江东时,发现官员和谋士几乎都来自世家大族。普通百姓整天忙于种地,根本没时间读书,更没钱买书学习。 就算有些寒门子弟或落魄贵族子弟有真才实学,在江东这种世家大族把持的地方,通过察举制也很难出头。 就像诸葛亮这样的天才,也要等到27岁获得“卧龙”的名声后,才被刘备注意到并重用。 相比之下,世家子弟优势明显。比如孙策自己,年纪轻轻就能继承父亲的将领职位和家产。 但改革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在不触怒当地权贵的前提下逐步推进,否则可能危及孙家政权的稳定。 孙灵在吴郡设立了一所小学和一所大学。 小学面向5至8岁的孩童招生,主要教授开蒙知识、儒家经典、识字算术等,相当于现代的小学、初中乃至高中教育,学制灵活,不设固定年限。 小学毕业后,学生可参加大学入学考试,考试无年龄限制,16岁以上者皆可通过考试入学。大学课程内容更为精深,主要学习儒家经典和武艺。 孙灵认为这样的教育过于偏科,于是增设了机关术,类似于现代的理科知识。 每年举行一次考试,分为文试和武试,根据考生的才能授予相应官职。 学府并非权贵的专属,而是面向全社会招生。孙灵还针对品学兼优的农民子弟设立补贴政策,他们即使不用耕田,也能获得足够的粮食。 为了平衡各方利益,孙灵没有立即废除察举制,而是逐步提高考试选拔官员的比例。这样既给了寒门子弟机会,又不会过分刺激世家大族的利益。 这种改革借鉴了后世的科举制思路,但在当时仍以察举制为主流的情况下,显得尤为创新。 在孙灵的决策和治理下,吴郡不仅在人才和学术方面进行了深入改革,还在农业和其他领域进行了精密的部署。 首当其冲的是农业。 东吴地处长江中下游,土地肥沃,非常适合水稻种植。但大部分良田都被世家大族控制。普通农民要么沦为地主的佃农,要么被迫开垦贫瘠的荒地。 即便在富庶的江东地区,也有不少百姓生活困苦。百姓是国家的基础,若不解决土地问题,江东的稳定和发展将无从谈起。 东汉末年的土地制度主要是屯田制和自耕农土地所有制。 屯田制下,土地归政府所有,士兵在战时打仗,闲时耕种,政府组织流民或招募农民耕种,农民需向国家缴纳一定数量的粮食。 自耕农土地所有制则允许土地自由买卖,这不可避免地导致豪强地主的土地兼并现象,使得大量农民失去土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孙灵对土地分配进行了改革。她把孙家新获得的土地和没收的官员田产,按照每户人口数量分配。 这些土地归国家所有,农民可以终身耕种,但不能买卖。 等农民年老或去世后,土地就收回重新分配。这样既保证了农民有地可种,又防止了土地被豪强兼并。 不过为了不得罪当地大族,孙灵没有动他们原有的土地,只是把孙家控制的土地分给贫苦农民。 在耕作技术方面,孙灵推广短辕犁减少耕牛使用、修建水利工程改善灌溉、实行稻麦轮作提高土地利用率等措施。 效果是显著的,原本荒废的田地重新长出庄稼,农民有了自己的收成,交完赋税还能剩下口粮。 粮仓渐渐充实起来,为孙策的军队提供了稳定的后勤保障。 在制造业方面,吴郡地处沿海,拥有发展盐业的天然优势。孙灵在海边建立盐场,组织工匠改进海盐提纯技术,提高盐的产量和质量。 同时,她实行盐业官营政策,由政府垄断海盐的产销,以此增加财政收入。 其次是造船业的发展。吴郡有天然良港,孙灵召集各地能工巧匠,在原有船坞基础上扩建了三个大型造船基地。 目前正在同时建造三种船只:用于水军作战的艨艟战船、用于内河运输的平底商船,以及适合远航的海运大船。 虽然贸易航线尚未开通,但已为将来的水运商贸打下基础。 军事建设方面,孙灵认为水军是江东立身之本。她向孙策进言:“我江东子弟自幼熟习水性,当以水军为根基。” 为此,她亲自走访各地,招揽了二十余名造船名师,日夜钻研战船改良。孙策采纳其建议,并任命孙权全权负责水军建设。 在视察船坞时,孙灵看着工匠们正在打造的楼船,想起诸葛亮曾展示过的精巧机关。若是他在,或许真能造出这个时代的航母…… 孙策在吴郡站稳脚跟后,继续率军向江东其余五郡进发。由于孙家军威名远扬,加之孙策采取招抚为主的策略,各地守军大多望风归降。 短短数月间,孙策兵不血刃地收复了会稽、丹阳、豫章、庐陵、庐江五郡,将袁术任命的太守尽数驱逐。 至建安元年(196年),孙策已完全统一江东六郡,正式与袁术决裂。孙策亲领会稽太守,直接控制江东最富庶的郡,郡治设在山阴县(今浙江绍兴)。 孙策统一六郡后,由曹操控制下的朝廷封孙策为讨逆大将军,爵位吴侯。 孙策以此在山阴县建立吴侯府,政治军事中心建在会稽太守符,并任命家族成员和旧部(如朱治、吴景)分任其他五郡太守。 这两年间,孙灵专注于战后重建。她推行的各项政策已在江东全面实施。经过两年的建设,江东的面貌焕然一新。 粮食产量大幅度提升,商船往来于长江运河,港口贸易日渐兴盛,水军力量日益强大,百姓安居乐业。 孙灵的目光早已超越江东一隅。她任命将军方弘率领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师出海探险,首要目标是寻找并探查夷洲(今台湾)。 临行前,孙灵特意叮嘱方弘:“此次出海,务必详细绘制海图,记录水文气象,了解当地风土人情。与夷洲各部建立友好往来即可,切莫急于开疆拓土。” 这一决策源于她对历史的了解。在原本的历史上,公元230年,孙权派卫温、诸葛直率领万人大军寻找夷洲。 这是中国正史中首次明确记载的大陆与台湾的大规模官方接触。 如今江东据有台湾海峡西岸,正与夷洲隔海相望。现在还不是大举经略夷洲的时机,但提前建立联系、收集情报,可为日后经略奠定基础。 望着方弘船队扬帆远去的背影,孙灵露出满意的笑容。若能在三国时期就将台湾纳入版图,未来的历史走向将会如何? 一定很有趣。 随着江东地区日渐繁荣安定,越来越多的贤能之士前来投效。孙灵推行的每年一度的官吏选拔考试已持续两年,通过这一制度,不少出身寒门却才华出众的人才得以在江东各地任职。 这日,孙灵正在审阅新一批录用人员的名册,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诸葛瑾。 这是诸葛亮的亲哥哥! 第12章 诸葛瑾,字子瑜,历史上本就是东吴重臣。 他比诸葛亮年长七岁,父亲早逝后,他恪守孝道,侍奉继母,并带着继母避乱江东。 而诸葛亮姐弟则跟随叔父诸葛玄迁居襄阳,因战乱频繁,兄弟俩已多年失去联系。 孙灵仔细翻阅诸葛瑾的考卷和履历。卷面字迹方正有力,所提政见切中要害,尤其擅长统筹调度之事。 初步拟定给诸葛瑾的职位是海盐县长,这在当时已是难得的要职。但孙灵认为以诸葛瑾的才能,理应给予更重要的职位。 不过在此之前,她决定先亲自见一见这位贤才。 会面安排在会稽郡太守府的总治所。 诸葛瑾步入正厅时,虽早有耳闻,但亲眼见到执掌江东六郡政务的孙灵如此年轻,仍不免暗自吃惊。 第13章 放眼天下诸侯,唯有江东的女子为官不在少数。这自然是孙灵力推女子科举的成果。通过考试选拔,不少才女得以出任要职,江东女子地位也因此显著提高。 诸葛瑾一直想见识这位传说中的孙治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孙灵可以说是他这一生中所遇见的最为惊艳的人物。 更令他意外的是,如此位高权重的女子竟非常平易近人,一见面就称呼他:“诸葛大哥!” 诸葛瑾连忙行礼,孙灵亦回礼。诸葛瑾眉目间与诸葛亮有几分相似,但更显敦厚稳重,一看便是值得信赖之人。 孙灵先肯定了他的才能,破格提拔他为典农校尉,总管江东六郡农政。 待公事议毕,孙灵话锋一转:“诸葛大哥,你与弟弟妹妹们分别多久了?” 诸葛瑾一怔:“已有数载,如今也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真是巧了,”孙灵笑道,“我在襄阳行医时,曾为诸葛公诊治,与孔明、公休也都相熟。” 诸葛瑾闻言又惊又喜,连忙追问叔父与弟弟妹妹的近况,孙灵将所知一一告知。 对于孙灵为诸葛玄医治肺病一事,诸葛瑾感激不尽,连连道谢,郑重承诺必定竭尽全力完成孙灵交代的政务。 诸葛瑾离开后,孙灵心念一动,觉得有必要给诸葛亮写封信告知其兄长的消息。自两年前诸葛亮不辞而别,孙灵虽心有不满,却因政务繁忙一直未曾联系。 这次因诸葛瑾的事想起给诸葛亮写信,这还是两年来第一次与他重新建立联络。 出乎意料的是,诸葛亮的回信来得很快,与给诸葛瑾的家书一同送达。信中先是诚挚感谢孙灵对兄长的重用,随后详细讲述了他这两年在机关术上的突破。 他改进了当初他们共同研制的飞鸢,如今已能稳定飞行,还研制出了可升天的灯笼。 除了这些发明外,信中还探讨《春秋》《尚书》等典籍中的治国之道,分析当今天下大势。 信末,诸葛亮设了一问:“当此汉室倾颓之际,天下将何去何从?” 这封充满思辨的信件让孙灵不得不提笔回复。自此,两人的书信往来再未间断。 诸葛亮每封信的末尾必设一问,孙灵见题不得不答。 从天文历法到山川地理,从治国方略到军事韬略,两人无所不谈,唯独不谈私事,渐渐成了最契合的笔友。 时值建安元年(196年),曹操挟持汉献帝迁都许昌,占据豫州、兖州,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袁绍的河北之地。 孙策坐稳江东六郡,一面励精图治,一面伺机扩张。 刘备占据徐州,以汉室宗亲之名招揽贤才。 群雄割据的时代已然来临。 建安元年(196年)冬,吴侯府上下忙碌异常。 江东各郡最好的厨子齐聚府中,按照孙灵独创的菜谱烹制佳肴,军中精挑细选的女剑士们正在排练剑舞,各地官员纷纷献上搜罗来的奇珍异宝。 整个江东的精华,今日都汇聚于此。 这是讨逆将军孙策为妹妹、江东六郡总治中孙灵举办的十六岁生辰宴。 往年即便战时,孙灵的生辰也从未简办,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孙策坐拥江东六郡,治下富庶安定,军队战力强盛。 值此休整之际,孙策决定大办宴席,一来犒赏将士,二来也是要向天下展示江东的实力。 孙策心中还藏着另一个心思:妹妹的终身大事。 这两年每当提及婚事,孙灵总以军务繁忙推脱。如今江东建设已步入正轨,孙策觉得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 孙灵与周瑜虽已定下婚约,但婚姻大事终究应由孙灵自己做主。周瑜无论相貌、出身还是才学,都是无可挑剔的佳婿人选,孙策也一直将他视为孙灵的良配。 然而,孙策察觉到孙灵对婚事似乎并不热衷,心中不禁犯了难。 他身为孙灵的亲哥哥,又与周瑜情谊深厚,若是孙灵不愿嫁给周瑜,他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 不过孙策向来疼爱妹妹,他决定在孙灵生辰宴上,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让江东的青年才俊们齐聚一堂,由孙灵自行挑选心仪之人。 一场薄雪过后,暖阳映照着吴侯府后院。 数十张宴席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庭院各处,既有温暖的室内厅堂,也有露天场地。中央搭建的舞台上,歌舞伎们轮番表演,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庭院中流水潺潺,几株红梅在雪后绽放,花瓣上还残留着晶莹的雪粒,与青松翠竹相映成趣。 孙策与孙灵站在府门前迎客。 程普、黄盖、太史慈等孙策手下的重要将领依次而入,武将们送给孙灵的礼物大多是他们搜罗来的珍稀武器。 文官们的礼物颇为雅致,或是前朝青铜器,或是当世名家的书画真迹。 孙灵一一谢过,言辞得体恳切,将每位来宾都哄得心花怒放。 孙灵在人群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粗布长袍,腰间挂着酒葫芦。 “师父,你来了!”她惊喜地迎上前去。 华佗望着久未见面的小徒弟,捻须大笑:“老夫游医到会稽,听闻今日是你的生辰宴,特来讨杯酒喝。”说着掏出一个粗布包袱。 这包袱极为普通,可一旁的管家接过之后,却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包袱里装着一株罕见的六色灵芝。 菌盖呈六层渐变色,从赤红到紫褐层层过渡,菌柄洁白如玉,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这是传说中的六色灵芝?”管家声音发颤。 寻常灵芝已属难得,这等品相更是百年难遇。六色灵芝大多数人只在书上见过,极少能见到实物。若非来人是华佗,他们都要怀疑这是否是赝品了。 华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灵芝是我上山寻草药时偶然发现的,正适合孟英的体质。” 孙灵抿嘴轻笑。她这位师父医术通神,运气也极佳,再罕见的药材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偶然所得”罢了。 寒暄间,孙灵小声劝道:“师父不如留在江东发展医学?徒儿也好尽孝道。老在外面到处游历,太不安全了。” 她一直忧心华佗四处行医的安危,之前多次在信中劝他来江东,可华佗总是不听。这次好不容易见到师父,孙灵继续劝说。 只有让华佗留在江东,她才能真正放心。 华佗佯怒道:“小丫头倒管起师父来了!”却掩不住眼中的慈爱。 因要招待其他宾客,孙灵唤来孙权、孙翊、孙匡三兄弟作陪。三位少年久仰神医大名,围着华佗问长问短,倒让老医师难得地开怀畅饮起来。 诸葛瑾来此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他自己送的,还有一份是诸葛亮托他带来的。 诸葛瑾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不过他的礼物要等到天黑后才能给你。” 孙灵曾在信中邀请诸葛亮来参加她的生辰宴,诸葛亮未曾前来,她心中还略感遗憾,没想到他竟托诸葛瑾送了礼物。 诸葛瑾前些日子特意回襄阳与亲人团聚,只带回了礼物,没把诸葛亮本人带来。 孙灵一时也想不出这礼物会是什么,难道他已经研制出了烟花? 正当众人言笑晏晏时,府外忽然安静下来。 只见周瑜骑着一匹乌黑骏马悠然自得地缓缓而来。他一出现,面前的众人几乎都黯然失色,无他,只因他的气度与相貌瞬间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今日他依旧一袭银纹白衣,衣袂飘飘,宛如谪仙。说来也怪,周瑜最不喜自己这身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肤色,可每到冬天又会恢复如初。 这白玉般的肌肤配上他深邃的桃花眼、朱红的薄唇,更显得俊美非凡。 腰间一支玉笛随着马背起伏轻晃,修长的手指随意挽着缰绳,整个人如画中走出一般。 周瑜尚未到来之前,一些知晓孙灵尚未许配的青年才俊们,心中都存着几分心思。他们在面对孙灵时,无不使尽浑身解数,想要讨得美人欢心,还暗暗与他人比较。 然而,这些心思与花招,在见到周瑜之后,瞬间烟消云散。 在周瑜面前,任谁都会自惭形秽。 这位江东周郎的风采,当真是无人能及。 第13章 宴席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众人注意到每个酒坛上都贴着醒目的“赤焰烧”红纸标签。 华佗最是贪杯,不停地用随身葫芦装酒痛饮。他虽从孙灵那里学得蒸馏酒技法,却始终酿不出这般醇香的美酒,此刻更是喝得停不下来。 老将程普抓住机会连饮数杯,满足地长叹一声:“这赤焰烧平日里买都买不到,今日可算喝了个痛快!” 他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渍,“孟英啊,不如多酿些,军中弟兄们可都馋得很。” 席间宾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名震江东、甚至远销中原的顶级美酒“赤焰烧”,竟是出自孙灵之手。 在场的宾客中,有不少人曾听闻此酒的名气,却从未喝过,今日在吴侯府中竟可随意畅饮,无不惊喜交加。 第14章 当下就有不少人起身请求:“孙治中,可否给在下留个买酒的份额?” 孙灵见众人如此喜爱,爽快应道:“既然诸位这般抬爱,我定当增加产量,让大家都能喝上这酒。” 看来是时候扩建酒坊了。 宴席正酣,酒过三巡,宾客们酒足饭饱之际,观赏节目的兴致也渐渐淡了。 不知是谁突然高声道:“何不请孙治中弹奏焦尾琴?让我们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孙灵身上。 这焦尾琴原是蔡邕所制,琴尾留有烧焦痕迹而得名,乃是当世名琴。蔡邕死后,焦尾琴一度损毁失传。 周瑜精通音律,曾亲耳聆听过焦尾琴的音色,特意寻来残木,亲手修复数月,才将这稀世名琴复原,作为生辰贺礼赠予孙灵。 孙策朝妹妹使了个眼色,孙灵却面露难色。她虽自幼习琴,却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奏。 周瑜坐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孙灵的神色,只见她望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埋怨,仿佛在说:都是你送琴惹的麻烦。 他微微一笑,从容起身道:“在下新谱一曲,斗胆请诸位品评。”这话说得谦逊,实则是为孙灵解围。 孙策顺势提议道:“公瑾既如此说,不如你吹笛,孟英抚琴,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宾客们顿时来了精神,齐声起哄:“合奏!合奏!”叫好声此起彼伏,宴会气氛愈发热烈。 有了周瑜在身边,孙灵心里踏实多了。她走到舞台中央的焦尾琴前坐下,周瑜则手持竹笛站在她身旁。 “我们弹什么曲子?”孙灵问道。 周瑜嘴角微扬:“随你,我自会相和。” 孙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难以置信道:“当真?那我若弹一曲你从未听过的,你也能跟上?” 周瑜语气轻松,“有何不可?” “好,那就来一曲《流水》。” 孙灵说着,手指已经抚上琴弦。她弹的是后世才有的版本,东汉时期根本没人听过。 周瑜丝毫不乱,玉笛轻*抵唇边,竟能随琴音即兴相和,将这首描写山水的曲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每个音符都恰到好处地融入琴声。明明是从未听过的曲子,他却能精准把握节奏,展现出惊人的音律天赋。 琴声如山间清泉,笛音似林间微风。焦尾琴独特的音色与竹笛完美融合,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入神。 明明是首寄情山水的曲子,可满座宾客都听出了笛声中暗藏的情意。那缠绵的尾音,那温柔的转调,分明是在向抚琴之人诉说衷肠。 这种当众示爱的效果,让不少女眷都红了脸。 周瑜精通音律是出了名的,但能亲耳听他演奏的人少之又少。今日他与孙灵这番琴笛和鸣,曲调之和谐,意境之深远,令在场众人无不叹服。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他们人生中一次难忘的经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掌声雷动。 孙灵和周瑜相视一笑,喧嚣的宴席仿佛远去,此刻唯有二人心意相通。 周瑜眼中映着烛火,也映着孙灵的身影。 此刻夜幕低垂,正当众人意犹未尽时,不知是谁突然高呼一声:“快看天上!”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漆黑的夜空中,一盏盏五颜六色的灯笼缓缓升起,如星辰般点缀天幕,映照出一片梦幻般的景象。 这些灯笼有大有小,错落有致,在风中摇曳生姿,火光透过薄纸灯罩,映出暖黄、绯红、浅紫的光芒,宛如天界仙人的信使,携着凡人的祈愿飞向苍穹。 宾客们惊叹不已,有人喃喃道:“这莫非是天灯?” 更有年轻女子双手合十,闭目许愿,仿佛这飞升的灯火真能上达天庭。 孙策原本醉意微醺,此刻却目光炯炯,盯着那些升空的灯笼。 此物若能用于军中传信,岂不比烽火更隐秘?若能大规模制作,夜间调兵遣将,敌必难察! 他转头问左右:“此物何人所制?速请来一见!” 他已在盘算如何将这“会飞的灯笼”纳入军备,甚至想象着千灯齐升,迷惑敌军的壮观场面。 原来如此,不是烟花,而是孔明灯。 孙灵心中涌起一丝温暖,这是诸葛亮托诸葛瑾送来的惊喜。 夜风轻拂,孔明灯越飞越高,渐渐融入星空。 宴会接近尾声,宾客们玩尽兴了,也都喝得东倒西歪。孙灵安排人将醉酒的客人安置到客房。安顿好华佗后,她遇见了嫂子朱氏。朱氏刚把醉酒的孙策扶到床上休息。 朱氏带着孙灵回到吴夫人处,此时孙尚香已经累得睡着了。 吴夫人拉着孙灵的手问道:“孟英,这里都是自家人,你跟娘说实话,心里是怎么想的?” 宴会上孙灵和周瑜的琴笛合奏,她们都看在眼里。 朱氏直接问道:“你对周郎有意吗?” 周瑜待她极好,无论是为人还是才情,都无可挑剔,孙灵实在找不出不喜欢的理由。然而,她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她害怕这份感情并不纯粹,甚至难以长久。婚约早在多年前便已定下,起初不过是政治联姻。 当孙灵说出这些顾虑时,吴夫人劝道:“傻孩子,你不问怎么会知道?” 朱氏接过话头:“他等了你很久。” 和嫂嫂、母亲谈完心后,孙灵独自往自己房间走去。 视线尽头的转角回廊下,正伫立着一道人影,是周瑜在等她。这个位置选得很巧妙,不管孙灵从哪个方向过来,都一定不会错过他。 在周瑜含笑的注视下,孙灵慢慢向他走近。 周瑜并未喝醉,虽然宴席上他喝了不少酒,有人敬他升任中护军,他也回敬了不少人。 但此刻他站得笔直,眼神清明。他见识过赤焰烧的厉害,所以喝酒时一直掌握着分寸。 此时的空气静谧,再盛大的宴席也已落下帷幕。 “孟英,生辰快乐。”周瑜轻声说道。 孙灵看他站得稳当,仍然有些担忧:“我送你回去休息?” 周瑜摇摇头,声音有些低哑:“把手伸出来。” 孙灵伸出右手,周瑜的手掌只是虚虚地托住她的手腕,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手镯,动作轻柔地套在孙灵手上,随即便松开了手。 “这是?”孙灵惊讶地看着手腕上的玉镯。 这白玉质地纯净,触手温润。自从丝绸之路中断后,这样上等的白玉更是难得一见。 周瑜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是我母亲的嫁妆,只传给她未来的儿媳。” 孙灵心跳突然加快。 她想起小时候周瑜教她练剑, 想起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的照顾, 也想起父亲孙坚临终前的嘱托。 她轻轻抚摸着玉镯,抬头迎上周瑜的目光,干脆应道:“好。” 196年的冬天格外喜庆。孙灵的生辰宴刚过不久,紧接着就是她与周瑜的婚礼。 几乎同一批宾客再次齐聚,宴席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常。周府和吴侯府张灯结彩,整个江东都沉浸在欢庆的氛围中,连远在许昌的曹操都听闻了这个消息。 参加婚宴的宾客们无不感叹,这对新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竟让旁人都生不出一丝嫉妒之心。 孙灵蒙着红帕,按照大汉女子成亲的流程,一步步完成仪式。 拜堂的最后一步,赞礼官高呼:“送入洞房!” 周瑜好不容易摆脱了众人的纠缠,被灌了许多酒才回到新房。待完成新房内的礼仪,夜已深沉。 烛光下,身着大红喜服的孙灵格外明艳动人。她本就适合红色,今夜的大红色喜服更是将她的美貌衬托得淋漓尽致。 饶是见惯美人的周瑜,此刻也不由看得怔住。 经过一整天的繁文缛节,孙灵早已疲惫不堪。礼成后,她迅速卸下沉重的头饰和礼服,只穿着轻便的里衣。 “成亲真是太累了。”孙灵一边说着,一边揉着酸痛的腰背。 周瑜温声道:“那就早些歇息。” 他的大手轻轻覆上孙灵的小腿,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摩。 孙灵舒服得几乎要睡着,迷迷糊糊间发现烛火已被熄灭。周瑜躺在她身侧,手上的动作仍未停。 她突然惊醒,猛地坐起身:“你怎么还在这里?” 第14章 周瑜随之起身,神色复杂:“怎么了?” “不是说好在我十八岁之前,我们不一起睡吗?” 孙灵脸上泛起红晕。在这个时代十六岁成婚很平常,但她是现代人,她这具身体还没成年。 周瑜深呼吸几次,沉默良久才道:“我睡地上。” 说完便起身取来被褥,在床边打了个地铺。不多时,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孙灵确认周瑜睡着后,才安心入睡。睡在地上的周瑜却一夜未眠。 第15章 华佗参加完孙灵的生辰宴和婚宴后,收拾行囊继续云游行医。华佗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看看孙灵过得如何。他喜爱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欢被拘束于一处。孙灵对此也无可奈何。 此后,他依旧会时不时给孙灵写信报平安,让孙灵不必为他担忧。 按照惯例,周瑜作为中护军应当住在官署配给的府邸。 孙策特意破例,允许他们在吴侯府附近新建宅院。一方面,孙策认为官邸之前曾有他人居住,日后周瑜若再升迁,还需另寻居所,不如另辟新府更为妥当。 另一方面,中护军府邸距离吴侯府较远,孙灵若住在官邸,便难以时常回府看望家人。 如今新府就在家门口,即使孙灵已出嫁,也如同未出阁一般,随时可以回家看看。 周瑜的父母原本住在舒县祖宅。如今儿子在山阴县有了自己的府邸,周异夫妇便带着家仆搬了过来。 周异曾任洛阳令,董卓乱政时辞官归乡,如今在私塾教书育人,生活倒也清闲自在。 李夫人和周异都是看着孙灵长大的,对这个儿媳格外疼爱。孙灵的婚后生活十分顺遂。公婆不要求孙灵早晚请安奉茶,家中规矩也宽松。 周瑜更是对她爱护有加,事事顺着她。 这天傍晚,孙灵正在府中书房批阅文书。 这是间特别的双人书房,两张黑漆檀木书案并排放置,案上整齐堆放着竹简与帛书。 原本孙灵特意吩咐要准备两间书房,但不知为何最终变成了共用一间。此刻周瑜的那张书案空着。 孙灵专注地审阅着会稽郡送来的赋税账目,身旁的婢女绿绮轻手轻脚地奉上一杯热茶。 她随手接过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猝不及防地灼痛舌尖。 “嘶——” 她急忙放下茶杯,茶水在案几上溅开几滴。 绿绮忙拿着手帕过来擦拭,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青铜烛台。 “哐当”一声,茶杯也被打翻,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烛火直接引燃了洒落的茶水。火苗“轰”地窜起,眨眼间就顺着孙灵的衣袖蔓延开来。 绿绮惊慌喊道:“走水了!” 孙灵凭借多年习武的敏捷反应,一把扯下着火的外袍扔在地上。 但火势异常迅猛,她的一缕长发已被燎得卷曲发黑,飘落在地上,散发出焦糊味。 守在门外的阿烈听到动静,提着水桶冲进来一泼。水火相激的白烟腾起,火被浇灭了。 孙灵并未受伤,案几上几份重要文书早已化为焦黑的残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冒着青烟。 而绿绮想帮忙扑灭火焰,在慌乱中将自己的手烫伤了一块。她白嫩的手背上浮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烫伤的皮肤微微肿起,疼得她直吸冷气。 周瑜正在前厅议事,突然听到下人惊慌来报:“中护军大人,书房着火了!” 他脸色骤变,顾不得其他,立即大步奔向书房。一路上,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孙灵还在书房里! 一进门,周瑜的目光锁定在孙灵身上。他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双手急切地抚过她的脸庞、手臂,确认她是否受伤。直到发现她只是发梢被火燎焦了一截,身体并无大碍,他紧绷的肩膀才略微放松。 随即,一股后怕涌上心头,在他最放心的家里,竟差点让孙灵遭遇不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伤着没有?” 孙灵摇摇头,脸色还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往绿绮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头微蹙。火势怎么会蔓延得这么快? 顺着她的视线,周瑜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绿绮。 这时,青荷和翠莲匆匆赶来,惊慌失措地站在一旁。 阿烈是第一个冲进来救火的,当时书房里只有孙灵和绿绮两人,他此刻正死死盯着绿绮,眼中满是怀疑。 周瑜看向绿绮的眼神陡然沉了下来:“绿绮,怎么回事?” 绿绮瑟缩了一下,慢吞吞地抬起右手,露出被火灼伤的痕迹:“夫人的茶撒了,奴婢想去擦干,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她哽咽着,梨花带雨地仰起脸,“周郎,奴婢被火烧伤了,好疼啊~” 声音百转千回,带着几分娇嗔。 这绿绮确实生得标致。柳叶眉下嵌着双会说话的眼睛,天生一幅我见犹怜的面容,细长的眉毛微微下垂,带着几分凄楚。 往日里只要她眼圈一红,府中侍卫仆役无不让着三分。此刻她泪盈于睫,更显楚楚可怜。 周瑜却不为所动,他的目光深不见底,透着一股寒气。 他一字一顿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音调不轻不重,却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凝固了,让人不寒而栗。 平日里,周瑜对下人总是和颜悦色,轻易不会发怒。此时此刻他的态度让众人感到陌生。 绿绮脸色煞白,方才的娇弱之态荡然无存。她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手上的伤都忘了喊疼。 孙灵适时开口:“下去吧,去领一瓶烧伤膏,每日早晚各涂一次,便不会留疤。” 她的声音平静,让绿绮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下。 周瑜眉头微蹙,终究没有阻拦。待绿绮退下,他立即对阿烈使了个眼色。阿烈会意,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孙灵早早沐浴完毕,坐在梳妆台前。青荷手持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着她被烧焦的发尾。 青荷专注地将左侧烧焦的头发剪至耳下,“这样两边对称就好看了。” 她的手艺不错,将孙灵一侧烧焦的头发修剪整齐,另一侧的头发也剪去相同的长度,巧妙地掩饰了痕迹。 看起来既自然又别致。 翠莲低声道:“查过了,茶盏里掺了酒,难怪火势那么猛。” 孙灵眉头微蹙:“我当时确实闻到了酒味,还以为是错觉。” 她摸了摸新剪的刘海,不解道:“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翠莲条理分明地分析:“绿绮是自幼服侍中护军大人的通房丫头,做事向来谨慎。直接放一杯滚烫的茶水在您手边,这很不合常理。” “呸!”青荷一边收拾剪下的碎发,一边愤愤不平。 “她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整日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要我说,她就是存心想让夫人毁容!自己故意烫伤手,好洗脱嫌疑!” 孙灵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她伤势如何?” 翠莲摇头:“中护军将她带走了,具体情况奴婢不知。” “带走了?”孙灵心头莫名一紧。 这时门帘掀起,周瑜大步走了进来。青荷和翠莲立即行礼退下。 新剪的齐耳刘海衬得孙灵格外俏皮,周瑜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将碎发别到耳后:“这发型很衬你。” 孙灵握住他的手,垂眸问道:“绿绮……怎么样了?” 周瑜轻笑一声,将人整个搂进怀里。孙灵娇小的身躯完全被他笼罩,他执起她的手细细把玩。一根根抚过她的手指,从拇指到小指,反复摩挲。 “她不会再出现。” 数日后,府中关于绿绮的议论渐渐平息。下人们只隐约听说她被送出府去,许配给了城外一户庄户人家。 至于具体是哪户人家,又为何突然被遣出府,再无人敢多问一句。 自此,周瑜将身边所有贴身伺候的婢女都调去了外院。近身侍奉的换成了几个老成持重的家仆,连书房洒扫也都改用小厮。 除了母亲李夫人和孙灵外,再没有其他女子能够靠近周瑜三步之内。 转眼间,时间来到了197年。这一年,袁谭发起了对孔融所在北海郡的进攻。双方的战斗从春日持续到夏日,孔融的战士在连番的战斗中损失惨重,最终仅剩数百人。 城池被攻破后,孔融被迫逃往山东(太行山以东),而他的妻儿则不幸被袁谭俘虏。 消息传到江东,孙灵立即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当时江东正在兴办小学和大学,急需一位德高望重的儒学大家主持教务。 孔融作为孔子二十世孙,曾任北海相时大兴文教,修建学堂,选拔贤才,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如今他落难,正是招揽的最佳时机。 在政事会议上,孙灵向众人提议:“若能请孔文举先生来江东,必能大大提升我地文教。此时相助,正是雪中送炭。” 孙策沉吟:“天下仰慕孔先生才学者众多,我们凭什么能请动他?” 周瑜献策道:“可先从袁谭处赎回其妻女。孔先生见江东宜居,又有家眷在此,自然会留下。” “那派谁去合适?”孙灵问道。 太史慈出列请命:“末将曾与孔先生有旧,愿往。” 第15章 原来早在初平四年(193年),孔融被黄巾军管亥围困时,正是太史慈单骑突围,向刘备求来援军解围。 这段渊源,让太史慈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第16章 随后,太史慈果然不负众望,不仅成功从袁谭处赎回孔融家眷,还将孔融本人也请到了江东。 孔融抵达江东,对当地的教育制度产生了浓厚兴趣。在太史慈的陪同下,他走访了几所学堂,发现这里的教学方式与他以往所见大不相同。 学堂中竟有不少女学子与男子同堂听课。这些女子才思敏捷,在经学辩论中丝毫不落下风。 许多出身寒门的学子通过考试选拔,得以出任郡县小吏。 “子义,”孔融忍不住问道,“我听闻江东的教育改革都是孙治中一手推动的,不知何时能安排我见见她?” 太史慈闻言暗自诧异。孔融刚到江东,第一个想见的不是主公孙策,而是孙灵。 他答道:“孔先生放心,孙治中早已安排妥当。待您安顿好住处,她自会前来拜访。” 孔融捋须点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这位名满天下的儒学大家,此刻竟像个求知若渴的学子般,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开创江东新式教育的奇女子。 孙灵持任命文书来到孔融暂居的学舍时,从许昌辗转而来的朝廷征召文书也恰好同时到了。 会客厅内,孙灵与孔融相对跪坐。 年近半百的孔融虽已须发斑白,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又带着几分豪迈,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与擅长养生的华佗不同,孔融是天生的精力充沛。 “孔先生,这是江东学官祭酒的任命书。”孙灵将文书放在案几上,又从食盒中取出一坛赤焰烧。 在这个时代,赤焰烧可谓是风靡一时的美酒,无人不爱。所以孔融一见酒坛,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孙灵斟满两杯,双手举杯敬道:“先生大才,我江东不过是天下一隅,让先生屈任学官祭酒,实属委屈。还望先生海涵。” 说罢仰头饮尽。 孔融爽朗大笑:“痛快!”也一饮而尽,还将空杯倒转示意。 他抹了抹胡须道:“江东的考试选官制度着实令老夫好奇。听说让女子入学、凭才学任官这些新政,都是孙治中的主意?” 孙灵谦虚道:“不敢当。只是研读经典后的一些浅见,试着推行罢了。” 孔融沉吟片刻,面露犹豫之色,“只是今日接到朝廷诏令,命老夫出任将作大匠,这诏令我不得不从。” 他陷入两难。 一边是孙灵的诚意相邀,太史慈的救命之恩,以及江东给予的优厚待遇。 在这里,他倒也乐得悠闲自在,可以安心钻研学问,推广儒家文化。 一边是朝廷征召。虽然汉室衰微,但作为汉臣,他岂能在国家用人之际避世逍遥? 复兴汉室,正是他毕生所愿。 孙灵见孔融犹豫不决,直截了当道:“如今天子年幼,大权尽在曹司空之手。先生此去许都,并非为天子效力,实则是为曹司空所用。” 孔融反驳:“春秋之时,正是齐桓公‘尊王攘夷’,周室才得以延续。曹司空如今奉天子以令不臣,正是要兴复汉室。” “待天下平定,他便是中兴大汉的第一功臣。” 这番话代表了当时许多士人的想法,在曹操野心未完全暴露前,确实有不少人认为他是真心辅佐汉室。 孙灵不急不缓道:“可周朝最后还是亡了。” 这句话既点明“尊王攘夷”的最终结局,也暗指汉室可能面临的命运。 孔融闻言一惊,抬眼看向孙灵。只见她神色如常,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孙灵继续道:“先生可知,如今徐州百姓,大多已非原住民了。” 这使孔融想起了初平四年和兴平元年,曹操在徐州的两场大屠杀。 那些惨剧让曹操在徐州民心尽失。 曹操对今上,到底是真心辅佐,还是另有所图? 作为儒学大家,孔融对曹操崇尚的法家手段本就心存芥蒂。 孔融沉思良久,正色道:“若真如你所言,曹司空是在挟制天子,那我更应当前往许都,匡扶汉室!” 孙灵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的劝说起了反作用? 就在这时,孔融突然放声大笑,笑声洪亮。他指着孙灵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为了留我,真是费尽心思。罢了,老夫既然来了江东,总要好好见识你的考试制度再走。” 孙灵被孔融爽朗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孔融道:“孟英啊,老夫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不如你拜我为师如何?我定当倾囊相授。” 孙灵眼睛一转,“可是我已经拜华神医为师了。” 孔融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有什么?他教你医术,我授你儒学,两不相碍。” 孙灵故作迟疑:“那…我得先问过师父才行。” “什么?”孔融腾地站起身,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夫收徒还要别人同意?不行不行,你现在就得拜师。” 他越想越不甘心,好不容易遇到个合心意的女弟子,却已经先有了师父。 要是自己能早些遇见孙灵,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再拜他人为师。 孙灵不禁好笑。她本就对孔融的儒学造诣十分钦佩,早有求学之意,方才那番话不过是玩笑罢了。 她当即行了大礼,又奉上准备好的束脩,正式拜孔融为师。 孔融这才转怒为喜,捋着胡子连连点头。 就这样,孔融以年事已高为由,婉拒了朝廷的征召,留在江东专心教导孙灵,同时大力推广儒学教育。 在他的主持下,江东的教育事业蒸蒸日上。 同年6月,吕布攻破小沛,刘备仓皇出逃。 孔融得知消息后,立即写信邀请刘备前往江东避难。考虑到太史慈与刘备的旧交,孙策特意派他前往接应。 当太史慈带着孔融的亲笔信找到刘备时,这位落魄的皇叔正带着残部在荒野中艰难求生。 他早有耳闻江东发展的盛况,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在这乱世之中,江东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孙策主动派太史慈这样的大将来迎接,显示出足够的诚意。 于是刘备带着家眷和仅剩的部众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随刘备逃到江东的只有不到千人,除了关羽、张飞、赵云等核心将领外,其余士兵都被周瑜收编,分散安置在各处军营。 看着多年积攒的基业毁于一旦,刘备虽然心痛,但很快调整了心态。他向来相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种豁达让他在逆境中仍能保持斗志。 孙策为刘备举行了隆重的接风宴。席间,这位年轻的江东之主谈吐不凡,与刘备相谈甚欢。 让刘备惊讶的是孙吴政权的年轻化,周瑜和孙灵这对夫妇足智多谋,孙权虽年轻却已独当一面掌管水军。 孙吴政权人才济济,通过血缘和联姻结成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这种与生俱来的凝聚力,加上出众的才能,让孙氏在江东的统治稳如磐石。 看着眼前这一切,刘备不禁感慨万千。 出身寒微的他,既没有孙氏这样的家族根基,也缺乏足够的人才储备。这种先天不足让他在乱世中举步维艰,不得不一次次从头再来。 但正是这种清醒的自我认知,也让他更加坚定了招贤纳士、积蓄力量的决心。 宴席上觥筹交错间,孙灵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 刘备手臂修长垂膝,耳垂厚大,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亲和力。即便是对端茶送水的婢女,他也彬彬有礼地道谢。 不过片刻功夫,孙策、孙权、太史慈等人都已与他称兄道弟。 唯独周瑜态度冷淡。当刘备专程来敬酒时,周瑜只是礼节性地应付几句,既不热络也不失礼。 刘备不以为意,转而与孙灵攀谈起来。他说话得体,三言两语就拉近距离。 “孙治中与我一位侄女甚是相像。”刘备和蔼地说道,眼中带着长辈般的慈爱。 孙灵机灵地接话:“刘叔若不嫌弃,我就是您的侄女。” 刘备开怀大笑,当即引见道:“这是你关叔、张叔。” 关羽身材高大,红脸长须,不怒自威。他举手投足间自带威严气势,即便在宴席间谈笑,也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张飞膀大腰圆,豹头环眼,声如洪钟。他粗壮的手臂比常人腿还粗,黝黑的脸上总带着豪爽笑容,喝酒时直接抱起酒坛痛饮,酒水顺着浓密的胡须滴落也毫不在意。 两人都是直性子,喝酒谈笑毫不拘束,一看就是能征善战的猛将。 “关叔、张叔”孙灵甜甜唤道。 关羽和张飞好生受用,乐呵呵地,都特别喜欢这个没有架子的孙治中。 听到孙灵称呼三位叔叔,其他人也过来凑热闹。 程普、黄盖、太史慈看着孙灵,异口同声道:“我呢?” 孙灵忍俊不禁,挨个唤道:“程叔、黄叔、太史叔”。 反正她年纪小,都可以做他们的侄女了。 第17章 她看到不远处的诸葛瑾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也想过来认个侄女。 孙灵隔空举杯,嘴型道:“诸葛大哥。” 她才不会喊他诸葛叔呢! 在一片喧闹中,唯独赵云静立角落。 第16章 赵云面容俊朗,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剑眉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宛如星辰闪烁,透着一丝冷峻。 他的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起,显得十分专注。 气质内敛而清冷,与这热烈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始终滴酒不沾,目光时刻追随着刘备的身影。这不是对东吴的戒备,而是一种时刻保护主公的习惯。 几次婉拒敬酒后,他周围渐渐冷清下来。仿佛喧嚣中的孤岛,愈发显得与众不同。 若说刘备是社交达人,那么赵云恐怕是社恐。 赵云敏锐地察觉到一股视线,他循着这视线与孙灵的眼睛撞上。 孙灵坦然一笑,赵云略一错愕,随即微微颔首回应。 刘备初到江东的几日,最关心的便是当地的农业状况。他提出要亲自下到田间,看看传闻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盛景是否属实。 这一日,典农校尉诸葛瑾与六郡总治中孙灵陪同刘备视察农事,赵云随行护卫。 四人轻装简从,将随从车马都留在官道上,只沿着乡间小路步行走访。 他们都穿着寻常布衣,与普通百姓无异。 刘备想要深入群众,了解百姓的真实生活,践行从群众中来,回到群众中去的理念。 因为有赵云在旁,青荷、翠莲并不担心孙灵会遇到危险,若有意外,赵云定会第一时间挺身而出。 她们是这么想的。 江东水土丰饶,六月的稻田绿浪翻滚,长势喜人,让人不禁期待即将到来的秋季定将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沿途所见,农户们或在田间除草引水,或在山坡上侍弄菜园。几乎家家户户的院落里都养着鸡鸭,不少人家还圈养着肥猪。 这些都是用余粮喂养的,而官府并不征收这些家禽的赋税。 几人沿着乡间小路走了一段,刘备随意选了一户农家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拄着竹杖的老妇人。 刘备恭敬地拱手行礼:“老人家,天气炎热,能否讨碗水喝?” 老妇人笑容慈祥,热情地招呼众人进屋歇息。 院子里搭着葡萄架,青藤缠绕,刚结出小小的果实。几只芦花鸡在院角啄食草籽,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屋内收拾得干净整洁,灶台上挂着几串风干的腊肉。 老妇人很快端来四碗凉茶,还拿出自家一些吃食招待客人。 刘备接过茶碗,与老妪攀谈起来:“老人家,家里就您一个人吗?儿女们呢?” 提到家人,老妇人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儿子和媳妇下地干活去了,小孙女在县里的学堂念书呢。” 刘备详细询问了老妇人的日常生活。 老妇人表示很满足:“都说这是孙治中大人的恩德。孙大人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专门来帮我们老百姓的。” “我那孙女常说,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说不定能见到孙大人呢!” 站在一旁的诸葛瑾、刘备和赵云听到老妇人当面夸赞孙灵,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诸葛瑾露出欣慰的笑容,刘备眼中闪过赞赏之色,赵云冷峻的面容也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孙灵感受到三人的目光,俏皮地眨了眨眼,轻轻笑着摇头示意不要揭穿。 诸葛瑾用袖子掩着嘴轻咳一声,刘备捋着胡须点头附和,赵云则扭头欣赏风景。 三人都默契地配合着孙灵,没有揭穿她的身份。 普通百姓没见过孙灵本人,自然认不出眼前这位年轻女子就是他们口中的“孙大人”。 听到百姓发自内心的感激,孙灵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这证明她推行的政策确实惠及了百姓。 告别老妇人后,刘备望着眼前宁静祥和的田园景象,回想刚才亲眼所见的农家生活,不禁热泪盈眶。 “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太平盛世啊!什么时候天下百姓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这番真情流露让其余人无不为之动容。 返程途中,赵云眼尖地发现路边灌木丛中结着几颗红艳艳的野莓。 他俯身摘下一颗尝了尝,回头道:“主公,这里有野果。” 孙灵闻言眼睛一亮,她生性活泼,素来喜爱这些自然生趣之物。她提起裙摆就朝赵云跑去。 就在距离赵云一米处,她的左脚突然踏空。 电光火石间,孙灵腰身一拧,整个人在空中旋身翻转,衣袂翩飞间已稳稳落地。 只是落地时左脚微微一顿,方才踏空时还是扭了一下。 诸葛瑾和刘备急忙上前。诸葛瑾关切道:“伤着了?” 孙灵蹲下揉着脚踝,拨开草丛才发现下面藏着个尺余深的土坑,坑底散落着尖锐碎石。 她今日穿的翘头履后跟略高,猝不及防才着了道。若非她身手敏捷,怕是要摔得更重。 刘备转向赵云责备道:“子龙,你既已发现此坑,为何不提醒?” 赵云眉头微蹙。他确实看到了这个坑,也注意到孙灵朝这边跑来。 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在孙灵踏空时出手相救。但就在他犹豫是否该扶住一位姑娘时,孙灵已经自己化解了危机。 此刻面对刘备的质问,他只是平静道:“坑这么大,我以为诸位看见了。” 孙灵似笑非笑地看了赵云一眼。 这一眼,让赵云罕见地感到一丝不自在。 在养伤的这几天,孙灵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她发现受伤不用干活还挺舒服,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看看书、下下棋、弹弹琴。 众人都来探望,送来了各种零嘴。有新鲜的枇杷、晒干的枣子、炒香的瓜子核桃,还有江东特制的鱼干肉脯,把她的案几堆得满满当当。 这天午后,孙灵正翘着受伤的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翻看竹简,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青荷和翠莲身上转了一圈,“阿烈去哪了?”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平时阿烈就像影子似的守在门口,她从来不多看一眼,今天人不在,反倒立刻察觉到了。 青荷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头继续擦拭案几。 孙灵眯起眼睛,又看向正在熏香的翠莲。 小丫头立刻背过身去,假装专心拨弄香炉。 “好青荷,你可是什么事都跟我说的。” 见青荷还在犹豫,孙灵故意板起脸:“你要是不说,以后我有什么好玩的事也不告诉你了。” “别别别!”青荷急忙摆手,“阿烈队长前天去找赵将军比武,说是要替小姐出气,结果…被揍得下不来床。他特意嘱咐别让您知道,说是丢人。” “噗——”孙灵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居然敢去单挑赵子龙?勇气可嘉啊!” 翠莲小声补充:“阿烈觉得没保护好夫人,心里过意不去。” 孙灵若有所思。阿烈的身手她是知道的,那身结实的肌肉可不是摆设,寻常三五个壮汉都近不了身,在江东军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居然这么轻易就被赵云打败了? 看来赵云的身手果然很厉害。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等我伤好了,亲自去会会赵将军,给我们家护卫队长出这口气!”她捏了捏拳头。 “孙家的人,可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通报:“赵将军到!” 孙灵依旧懒散地躺在摇椅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翻着竹简。 赵云走进院子,见无人理会,也不恼,径直走到孙灵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失职,未能及时提醒孙治中前方危险,请治中责罚。”赵云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孙灵眼睛盯着竹简,慢悠悠道:“明明是我自己走路不长眼,怎么能怪赵将军呢?” “是末将护卫不周。”赵云眉头微蹙,“末将愿承担后果。” 孙灵这才放下竹简。她躺在椅子上,视线正好和跪着的赵云齐平。 只见他目光低垂,一动不动,似乎打定主意要跪到她原谅为止。 “既然赵将军这么有诚意。”孙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这几日腿脚不便,院里侍女们忙前忙后实在辛苦。不如……” “但凭吩咐。”赵云毫不犹豫。 孙灵眼珠一转,指着桌上的瓜子,“帮我剥瓜子。” 青荷端来一盆清水:“请将军净手。只能用手指剥,瓜子仁要完整,放在干净的盘子里。” 孙灵本以为赵云会推辞,至少也会面露难色。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洗了手,认认真真地开始剥瓜子。 那双平日里握枪的手此刻灵活得很,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捏,瓜子壳就整齐地裂开,露出完整的果仁。 第18章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咔、咔”的剥瓜子声。 孙灵继续看竹简,偶尔偷瞄一眼。赵云始终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剥着,好像这不是什么玩笑,而是一项正经差事。 不知过了多久,孙灵放下竹简伸了个懒腰。 赵云面前的瓜子壳已经堆成了小山,而装瓜子仁的盘子满满当当。 “还要再剥些吗?”赵云抬头问道。 孙灵忍不住笑了:“不必了。” 赵云点点头,正要起身告辞,孙灵叫住他:“等等,还有一事。你把我的护卫队长打伤了,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我伤好了,我们比试一场,敢不敢应战?” 第17章 孙灵在政事会议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刘叔曾任徐州牧,手下皆是难得的将才。若能让刘叔担任要职,他必能安心留在江东效力。” “届时我们既有刘叔的谋略,又有关张赵三员猛将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周瑜闻言反对:“刘玄德近日对农事颇为关注,可以担任典农都尉一职。” 孙灵眉头紧蹙:“这怎么行?诸葛大哥孤身一人,我都给了他典农校尉职位,年俸二千石。” “刘叔曾任州牧,部下众多,若只给个六百石的典农都尉,岂不是比诸葛大哥还低一级?况且刘叔的才能远不止于此。” 若是私底下,周瑜不会与孙灵计较。在工作中,彼此都是就事论事,两人也不会把工作中的矛盾带到生活中去。 此前,周瑜对于孙灵的提议和想法向来是举双手赞成,但此刻事关重大。 他坚持己见:“诸葛校尉没有根基,不会对江东构成威胁。刘玄德自称汉室宗亲,手下猛将如云,又善于结交人心。” “如今江东上下,谁不对他交口称赞?他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可若不给他个像样的职位,只怕留不住人。”孙灵急道。 两人争论不休。 孙灵有些着急,因为刘备已经在江东待了一段时间,却迟迟没有正式任命。 他每天不是和孔融讨论时局,就是跟着诸葛瑾去乡下考察农业政策。 如果再不给他一个合适的职位,他可能会离开江东另寻出路。 周瑜始终保持着警惕。 刘备每到一处,必能赢得众人好感。每论一事,必能切中要害。这样的人物,若不能真心归附,留在江东终究是个隐患。 孙策原本对刘备颇有好感,也倾向于给刘备一个与其才能相称的职位。 周瑜的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将孙策从对刘备的盲目好感中惊醒。 刘备自称汉室宗亲,若以“兴复汉室”为名,推翻当朝统治,确实是一条夺取天下的捷径。 届时江东多年的基业,恐怕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公瑾所言极是。”孙策当即拍板,“就任命刘备为典农都尉。” 这个职位既能发挥刘备的才能,又不会给他太多实权。 从此,孙策对刘备多了几分戒备,但表面上仍保持友好。 刘备对这个任命并不在意。他明白这是孙策的试探,反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典农都尉负责农业事务,正好可以深入了解孙策治下的农业政策。 他每天认真处理公务,学习江东的治理经验。 张飞为刘备抱不平,刘备安抚道:“眼下我们在江东安稳度日,已是幸事。” 随着江东六郡的统一,东吴实力与日俱增。 每当夜深人静时,孙策总会想起父亲孙坚。若是父亲还在,看到今日江东的繁荣,该有多欣慰。 而仇人黄祖却在荆州安享富贵,这口气孙策如何咽得下? 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从未有一日熄灭。 要西征黄祖,就意味着必须拿下荆州。江东刚刚安定,需要积蓄力量。 孙策在等待,等待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时机。 为此,江东各营将士不再参与农耕,而是日夜操练。关羽、张飞、赵云三人也被安排到军中训练士卒。 关羽每日督导骑兵箭术,张飞操练步兵方阵,赵云则负责教授近身格斗。 三人虽身居闲职,却丝毫不敢懈怠武艺,时常切磋较技。 城外演武场内,赵云正率领蓝队进行攻城演练。 场内筑有一面与真实城墙等高的模拟城墙,城门、哨塔一应俱全。城墙下铺着厚厚的细沙,可缓冲士兵跌落时的冲击。 红队负责守城,蓝队负责攻城,双方士兵身上都绑着装有红色颜料的布包,一旦被击中“流血”就判定为“阵亡”。 孙灵来到演武场时,演练已经开始,她站在树荫下观看。 只见赵云将蓝队分成三组。第一组持盾掩护,第二组扛着云梯冲锋,第三组弓箭手压制城头。赵云亲自带队突击,指挥士兵交替掩护前进。 守城的红队刚射出一轮箭,就被蓝队的盾阵挡住。趁着这个间隙,赵云带人迅速架起云梯,第一个攀上城头。 他身先士卒,连续“击杀”数名守军,很快就夺下了城楼上的红旗。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战斗。 演练结束,孙灵从阴凉处走出,鼓掌道:“赵将军用兵如神,在下佩服。” 赵云这才发现孙灵。她今日身着深红色战袍,长发高高束起,腰间佩剑,背负弓弩,显得英姿飒爽。 赵云此前只见过孙灵穿红裙、别发簪的模样,那是一种温婉娴静的美。 而今日这般干脆利落的女将军装扮,让他觉得格外新奇。 他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孙治中脚伤可痊愈了?” 孙灵原地轻盈地转了个圈:“你看我像是有伤的样子吗?” 赵云认真点头:“看来确实是好了。” 他身着深蓝战袍,手持亮银枪。那枪通体银白,枪尖寒光凛冽,枪身云纹流转。 比起平日里的常服装扮,更添几分冷峻和凌厉。 “今日特来领教赵将军高招。”孙灵抱拳道,“还望不吝赐教。” 赵云持枪而立:“请。” 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好的比试。 赵云是使枪的高手,枪法比剑法更难掌握,所以周瑜建议孙灵主修剑术。 孙灵想见识一下赵云那闻名遐迩的枪术,看看这“常山赵子龙”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孙灵拔出淑女剑,赵云握紧手中的长枪,两人立刻交起手来。 赵云没有丝毫放水的意思,眼神专注,枪出如龙,每一招都又快又狠,直取要害,完全把这场比试当成真正的厮杀。 孙灵很快就被压制住了。她虽然剑法轻灵,但力量远不及赵云这样的猛将,更缺乏实战经验。 赵云的枪势又快又沉,她根本不敢硬接,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法不断闪转腾挪。 只见她时而侧身避过直刺的枪锋,时而矮身从横扫的枪杆下钻过,像只轻巧的燕子般在枪影中穿梭。 几个回合下来,孙灵才真正体会到战场武将的实力。平日和周瑜切磋时,对方明显留有余地,让她误以为自己实力不错。 现在面对全力以赴的赵云,她只能靠敏捷的身手躲避,同时寻找反击的机会。 但赵云防守严密,她始终找不到破绽。 “赵将军!”一声呼喊突然传来。 赵云枪势一顿,两人同时收手。这场比试最终未分胜负。 赵云正打得兴起。孙灵的身法实在太灵活,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让他越战越认真,完全沉浸在比试的快意中。 突然被人打断,他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不悦。 看清来人是中护军周瑜后,立即抱拳行礼:“中护军大人!” 孙灵快步迎向周瑜:“你怎么来了?” 周瑜抬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语气温和:“来军营怎么不先告诉我?”他的手指在孙灵发间多停留了一瞬。 孙灵没察觉异样,自然地解释道:“我就是来找你的,路过演武场看见赵将军在演练,就顺便切磋了一下。” 周瑜接过她手中的淑女剑,收入剑鞘,“这把剑要爱惜些,不是随便什么场合都该出鞘的。”他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摩挲。 “平日与我切磋也就罢了,和其他人比试用寻常兵器就好。” 孙灵眨了眨眼,以为周瑜只是心疼这把亲手赠予的佩剑。 一旁的赵云见状,默默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周瑜突然开口:“子龙的枪法果然名不虚传。亮银枪刚柔并济,正合你迅猛凌厉的招式,可谓人枪合一。” 他话锋一转,“不过孟英的淑女剑另有一番妙处。” 赵云果然被勾起兴趣:“有何特别之处?” 周瑜唇角微扬,从容取出自己的君子剑。只听“咔嗒”的一声轻响,两把剑的剑鞘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赵云惊讶地发现,这并非人为拼接,而是剑身自发相吸。 第19章 “这是……” “君子剑与淑女剑,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孙灵刚要解释磁石原理,周瑜已不容分说地握住她的手:“正好你来了,随我去校场看看新编练的骑兵。” 他转头对赵云点头示意,便带着孙灵转身离去,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 孙灵听到可以去看军队检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生怕周瑜反悔,连忙应道:“去!现在就去!” 自从孙坚遇刺那件事后,孙策和周瑜都格外注意保护孙灵的安全。 那次刺杀中,若不是黄祖的弓箭手主要针对孙坚,没有认出在场的孙策和孙灵,后果不堪设想。 孙策格外谨慎,坚决不让孙灵再亲临战场前线。即便在军营,也只让她参与决策和后勤事务,绝不让她接触实战训练。 周瑜和孙策想法一致。他们都担心孙灵对军事产生太大兴趣,哪天执意要上战场。 走在去校场的路上,周瑜问道:“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天生一对的衣裳?一碰就能贴合在一起。” 孙灵不假思索,“这有什么难的?在布料缝上磁石就行了。” 她比划了一下,“就像这两把剑一样。” 第18章 不久后,刘备邀请孙灵到府上做客时,正巧遇到赵云。 一见面,赵云就开门见山道:“上次比试未分胜负,今日继续如何?” 自从上次交手,赵云一直在琢磨如何破解孙灵的灵活身法。 就像抓泥鳅一样,不能一味猛追,而是要放慢节奏,先观察对方移动规律,再找准时机出手。 这个战术在他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就等着再次比试时验证。 对于武将而言,遇到一个未决出胜负的对手,若不彻底分个高下,心中总是难以安宁。 孙灵却兴致不高:“我在和刘叔叙话,改日再说。” 上次能周旋那么久已是侥幸,真要分出胜负,自己必输无疑。 赵云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孙灵会拒绝,毕竟上次是她主动提出比试的。 沉默片刻后,他直截了当道:“你这是怕了?若是认输,此事就此作罢。” 一旁的刘备看不下去了。赵云比孙灵年长两岁,按理说让着些妹妹也是正常的,可他却总是念念不忘要跟孙灵分个胜负。 若不是孙灵机灵,又怎么可能还能跟他交手几招。 “子龙,若真能取胜上次就不会是平局了。这事就算了。” 他这话既是劝赵云,也是替孙灵解围。 “我不会输。”赵云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始终盯着孙灵。 刘备有些诧异,平时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赵云,今日却一反常态没有听从他的劝解。 孙灵见赵云如此执着,明白若不彻底分个胜负,他日后必定还会纠缠。 她叹了口气:“好吧,今日就决出个胜负。” 说着站起身来,向庭院走去。 孙灵今日未带淑女剑,便向刘备借了把普通佩剑。 赵云这次改变了策略,不再急于进攻。他先稳住身形,刻意放慢枪法节奏,用防守招式限制孙灵的移动空间。 待孙灵适应了这个节奏,他突然变招,一个突刺接连续进攻,终于抓住孙灵闪避时的破绽,亮银枪直刺她肩膀—— 枪尖在即将刺中时骤然停住,赵云收回了九分力道。他正等着孙灵认输,却见她嘴角微扬。 原来她内穿银丝软甲,根本无惧这一击。 孙灵趁机矮身,剑锋一转又攻了上来。 赵云一时错愕。他没想到孙灵还有这一手,这下倒不知该如何取胜了。 几招过后,他改变策略,枪尖一挑想打落孙灵的剑。 孙灵反应极快,手腕一转,剑身与枪杆绞在一起,两人同时发力,兵器竟一齐脱手飞出。 孙灵心中一紧,没了兵器就只能认输。她刚要俯身捡剑,却被赵云横臂拦住。 两人赤手空拳交手不过数招,孙灵就被赵云反剪双手制住。 赵云牢牢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沉声道:“这次你真输了。” “那可未必。”孙灵话音未落,赵云忽见银光闪过。 他急忙侧身,几枚银针擦破衣袖飞过。 “你用暗器?”赵云皱眉。 “你又没说不能用。”孙灵的银丝软甲和袖中银针都是保命之物,今日竟被逼得全使出来了。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 赵云这才注意到手中握着的手腕纤细柔软,仿佛稍用力就会折断。 孙灵倔强地侧着脸,颈后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正从她发间传来。 刘备见两人连兵器都打脱了手,上前劝道:“子龙,可以松手了。” 赵云仍不放手,盯着孙灵问道:“认输吗?” 孙灵挣了挣,发现实在挣脱不开,终于服软:“我认输,确实打不过你,你厉害。” 赵云这才松开钳制。 孙灵揉着发红的手腕,上面清晰地留着几道指痕。 她的衣襟在打斗中被扯得凌乱,发髻也散了大半,几缕青丝垂在颈侧,显得格外狼狈。 站在一旁的阿烈看不过去,上前一步道:“赵将军,在下想再讨教几招。” 孙灵拦住他,“别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 建安元年(197年),衣带诏事件爆发。董承等人密谋诛杀曹操的计划败露,参与者尽数被杀。 消息传到江东时,孔融正在书房批阅文书。 这几个月来,孔融在江东过得颇为顺心。作为学官祭酒,孔融这半年来在江东颇受礼遇。 孙吴不仅拨出专款支持他兴办学校,还准许他自主选用教材。 孙灵这个弟子,每逢讲学必来听讲,还常带些江东特产的赤焰烧孝敬他。 可此刻,这些安逸都化作了泡影。孔融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出身孔门,世代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如今曹操专权,竟敢矫诏诛杀大臣,这让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师父在想什么?”孙灵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孔融长叹一声:“孟英,你当初的预言都应验了。曹孟德此人,果然包藏祸心。” 孙灵神色凝重:“所以师父更不能去许都。现在朝中都是曹司空的人,您去了也无济于事。” “难道就任由他欺君罔上?”孔融拍案而起,“朝廷还为我留着将作大匠的职位,此时正是报效天子之时!” “可那些反对曹操的人…”孙灵欲言又止。 孔融冷笑:“都被除掉了,是吗?正因如此,更需要有人站出来说话。老夫不信他敢动我孔文举!” 孔融声名远播,是大汉响当当的人物。他明白曹操不敢轻易动他,若连他都畏缩不前,又有谁敢出面? 历史上,孔融与曹操对峙时,看似情商不高,实则抓住曹操不敢杀他的心理,尽力为汉室效忠。 孙灵此时才明白,孔融此举,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汉室尽最后的心力。 可如今曹操不敢杀孔融,日后曹司空成了曹丞相,离称帝仅一步之遥,又怎会容孔融继续传播他的恶名? 到那时,孔融必成曹操的眼中钉、肉中刺。 沉默良久,孙灵道:“师父答应我,若见势不妙,立刻返回江东。” 孔融这才露出笑容:“好,一言为定。” 衣带诏事件后,曹操彻底掌控了许都朝廷,曹操终于可以放心率军在外征战。毕竟要是后方不稳,他在前线打仗时还得担心老窝被人端了。 此时的袁绍占据河北四州,兵强马壮,一直对许都虎视眈眈。 官渡之战,不仅是曹袁两家的生死较量,更是决定天下大势的关键一战。 官渡之战的烽火已然点燃,而江东的丹徒却是一派热闹的狩猎景象。 按照惯例,每年春秋两季都要举行大型狩猎活动。秋猎尤为隆重,此时猎物膘肥体壮,皮毛最为厚实。 孙策带着周瑜、孙权等将领,以及孙灵一同参加。 周瑜道:“今年我要给孟英猎只白狐,白狐皮做件裘衣最是暖和。” 孙策大笑:“白狐算什么?我要给妹妹猎头狼,狼皮大氅才够气派!” 孙权也不甘示弱:“我给姐姐打兔子,兔毛手套暖和。” 孙翊、孙匡也嚷着要帮忙。 狩猎不仅是娱乐,更是重要的军事训练。士兵们借此练习骑射、追踪等实战技能。孙策特意安排了围猎战术演练,将猎场当作战场来布置。 孙灵却心神不宁。这种不安的感觉她太熟悉了,上次是在父亲孙坚追击黄祖之前。 如今看着兄长意气风发的样子,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涌上心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孙策虽未等到进攻荆州的良机,却等到了进攻许都的绝佳时刻。 曹操与袁绍在北方对峙,自以为许都已无后顾之忧,却不知江东已暗中布局。 第20章 孙策的计划早已成型,他要趁曹操与袁绍相持不下,后方空虚之际,直取许都,迎回天子,匡扶汉室。 此计划早已与决策谋士团商议多时,众人皆无异议。 打猎前,孙策、周瑜和孙灵三人在营帐内密谈。 孙灵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我们身边有细作。趁机直取许都迎回天子的计谋可能已经被曹司空知晓了。” 周瑜和孙策对视一眼,竟都神色如常。 周瑜点头道:“我早有此疑。就像我们在许都安插了眼线一样,曹司空肯定也在我们这里埋了探子。” “知道是谁吗?”孙灵追问。 周瑜摇头:“尚未查明。” 孙灵目光坚定:“也许今日狩猎就能水落石出。” 孙策挑眉:“此话怎讲?” 孙灵解释道:“司空既要阻止我们北伐,必会趁秋猎下手。只要让细作把您的行踪透露出去…” 三人低声商议许久,最终定下引蛇出洞之计。 虽然孙策不完全相信孙灵的直觉,考虑到父亲的前车之鉴,他决定采取更稳妥的策略。 出发前,孙灵让孙策穿上银丝软甲,又给他戴上特制的头盔和面具。 按照计划,孙策独自骑马在前,故意深入山林。他假装专注追逐一头白鹿,实则时刻留意四周动静。 周瑜带着二十名精锐暗卫埋伏在预定地点,孙灵则占据制高点,手持弩机。 当孙策经过一处狭窄山道时,四支羽箭突然从岩壁后射出。早有准备的孙策侧身避过,同时吹响警哨。 埋伏的众人立即现身。刺客见行迹败露,转身就要逃跑。 “留活口!”周瑜大喝。 第19章 孙灵冷静瞄准,连发两箭精准射中跑在最前面两名刺客的腿窝。剩下两人借着熟悉地形逃脱。 孙策为防有诈,没有贸然追击。 暗卫们迅速上前,制服受伤的刺客,并卸下他们口中藏着的毒药。 经过严刑审讯,两名刺客最终招供,他们是郭嘉派来的死士。 根据供词,很快揪出了隐藏在孙策军中的内应。在其住处搜出了与郭嘉往来的密信,证据确凿。 孙灵长吁一口气,历史上孙策之死暂时解除了。 天下想杀孙策的人多的是,经此一事后,孙策汲取了惨痛的教训,不再轻敌妄进。 官渡前线,曹军大营内黑色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座位于黄河南岸的军事要塞,此刻正处在与袁绍大军对峙的关键时刻。 中军大帐内,曹操端坐主位。 郭嘉、荀攸、程昱、贾诩等谋士分列两侧,气氛凝重。 郭嘉站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主公,刺杀孙策的行动…失败了。” 曹操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锁:“你先前不是说‘孙伯符轻而无备,必死于刺客之手’吗?” 帐内众人屏息凝神。 自与袁绍开战以来,曹操虽在两次小规模交战中取胜,但面对袁绍十余万大军,仅有三四万兵力的曹军不得不节节退守。 如今退至官渡这最后一道防线,却又传来孙策欲袭许都的消息,怎能不让曹操忧心? “许都有文若坐镇,我本不该担心。”曹操叹了口气,“但江东那边…” 郭嘉接过话:“我们原本计划趁孙策秋猎时动手。他向来喜欢独自行动,成功率本该很高。谁知……” “谁知什么?”曹操抬眼问道。 “是孙伯符的妹妹孙孟英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曹操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孙家女子,当真如此了得?” 郭嘉道:“此女不仅精通谋略,更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那两名死士都是被她一箭射中腿脚,这才失手被擒。” 曹操大笑,“有意思!江东孙氏竟出了这等奇女子。”他站起身,负手踱了两步。 “伯符有勇,又添了个不让须眉的孙孟英。我倒想会会这位孙家女,看她是否真如此不凡。” “关于孙孟英,你再多派些人手打探。我要知道她的一切。喜好、才能、弱点。” “属下明白。”郭嘉低头拱手,袖口遮住了他瞬间阴沉的面色。 他向来心高气傲,如今计划被一个小女子破坏,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荀攸适时进言:“若江东此时出兵,我们将腹背受敌,形势危矣。” 正说着,众人发现曹操脸色愈发苍白,汗如雨下,双目紧闭。 他的头风病又发作了。 这病由来已久,前些日子读了陈琳那篇《讨曹檄文》,气得他头风发作。 现在刺杀失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郭嘉建议道,“我认识一位姓华的神医,属下患的气喘,就是他医治的。此人医术高明,或可为您医治头风。” 曹操摆摆手:“去吧,派人请来便是。” 这些年他遍访名医,试过无数药方,都未见效。此刻病痛难忍,也无心多言。 在曹操担忧两面受敌之际,江东内部却对下一步战略产生了分歧。 孙策主张趁曹操与袁绍对峙之际,北上许都迎奉天子。 孙灵则力主趁机夺取徐州,二人各执己见。 孙策的理由很直接:“若能迎天子至江东,我们就能像曹孟德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征讨四方名正言顺。” 孙灵反驳:“袁本初等人嘴上说兴复汉室,实则各怀鬼胎。我们若得天子,他们必联合攻我。” 孙灵认为,汉朝灭亡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 她摊开地图:“我军擅长水战,北上许都需长途陆战。许都守军精锐,我们胜算不大。要迎接天子的消息,已被细作传到许都,许都或许早已做好了准备,此行凶险难测。” 孙策皱眉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该何去何从?” 孙灵从容应答:“当取徐州。” “地理上,徐州与江东接壤,我们可沿水路北上,避开曹操主力。如今徐州由车胄镇守,兵力薄弱。” “民心上,徐州曾多次易主,又历经战乱,因曹司空多次屠城,百姓对曹操不满。而我们江东军以仁治理,收买人心,且有富庶、百姓安居乐业的江东各地为榜样,这一点上,我们可得到百姓的支持。” 众谋士听后纷纷赞同孙灵之见。 孙策仍有顾虑:“若曹孟德回师救援怎么办?” 孙灵早有准备:“淮河、长江水网就是我们的屏障。即便不敌,也可迁走徐州百姓粮草,让曹操得座空城。” 这个坚壁清野的策略,直指乱世最宝贵的资源:人口。 至于该如何拿下徐州,周瑜提出具体战术:“当用声东击西之计。可佯攻许都,实则取徐州。” 最终,孙策采纳了这个更为稳妥的方案。 在江东方面集结兵力、制备兵器、修缮战具、准备充足粮草时,方弘将军带着满载夷州特产的船只回来了。 孙灵早预料到夷州地区未经开化,又与世隔绝,动植物和气候特点与江东大不相同,士兵们定会水土不服,便提前为他们配置了相关药物,携带了专业医师一同前往。 虽仍有部分人因水土不服感染瘟疫而去世,但大部分士兵还是适应了当地气候。 方弘的描述渐渐勾勒出一个奇异的世界。 他们围着篝火生吃腌鱼,对江东的炊饼爱不释手。 最勇猛的猎人能赤手抓住山鹿,却对着铁锄头啧啧称奇。 他的部队在夷州驻扎了一年,派人走遍夷州全境,绘制了一幅详尽的地形图。 孙灵展开这张地图,发现方弘的成果远超她的预期。方弘不仅与岛上部落建立了贸易,更将夷州的山川地貌绘得清清楚楚。 她能看到那些蜿蜒的河流旁标注着部落聚居地,丘陵地带画着鹿群符号。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处用朱砂圈出的矿脉。 “铁矿?”孙灵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千真万确。”方弘的嗓子还带着海上特有的沙哑。 “当地人称这些红山石,他们只会用表面风化的碎石做颜料。我们的工匠确认了,都是上好的赤铁矿。” 在东汉末年,铁矿资源比黄金更为珍贵。乱世之中,武器是硬实力的象征,而所有武器的制造都离不开铁矿。 江东如今不缺粮食,却急需精锐的武器,这一发现意义重大,对江东极为有利。 孙灵当即做出决断,制定了开发夷州的详细计划。 首先与当地部落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用江东的盐、布匹等物资换取夷州的铁矿资源。 同时派遣工匠传授冶炼技术,提高当地生产力。 其次推广农耕技术,改善原住民生活条件。 还计划建立学堂传播汉文化,并设立医馆提升当地医疗水平。 通过这些措施,将夷州逐步纳入江东势力范围,成为稳定的资源供应地。 方弘回江东补充好物资,又开始继续了他的夷州之旅。 第21章 送走方弘后,江东军开始准备北上作战。按照部署,孙灵本应留守后方,但就在大军开拔前夕,她收到了华佗的紧急来信。 与往常报平安、分享行医趣事的轻松氛围截然不同,只有简短一句话。 “孟英,官渡曹司空请我为他去医治头风。” 孙灵握信的手微微发抖,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多年前她就提醒过华佗,若有权贵召医头风,务必推辞。 这封信还是从徐州寄来的。看来徐州一战,她必须亲自参与*了。 华佗向来行医不问身份,但最厌恶被权贵胁迫。郭嘉深知这点,特意以礼相邀。 华佗想起孙灵的预言,心中震惊,以手头病患未愈为由暂缓赴约,同时快马送信给孙灵。 他打算处理完现有病患就动身前往江东避难。 郭嘉收到回信后颇为疑惑。华佗向来爽快,之前也曾为他治病,这次却一反常态。 此时曹操头风发作数日未愈,前线战事又吃紧。为表诚意,曹操派大将张辽亲自前往迎接华佗。 就在张辽启程的同时,江东军也开拔北上。关羽、张飞留守江东,赵云随军出征。刘备因只是粮官,未被征召参战。 在江东期间,刘备与诸葛瑾交好。适逢诸葛瑾要去荆州探望叔父,闲来无事的刘备便一同前往。 荆州牧刘表听闻刘备来访,亲自出城相迎,以贵宾之礼相待。 虽然刘表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鲁恭王刘余之后,刘备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两人血缘较远,但在这汉室衰微、诸侯割据的时代,同宗身份足以让他们惺惺相惜。 刘表知道刘备已投靠孙策,有意结盟却不点破,只是盛情款待。待诸葛瑾返回江东时,刘表借故留下刘备,让他在荆州多住些时日。 留在荆州的刘备也没闲着,四处寻访名士。听闻当地有“卧龙”、“凤雏”之称的贤才,便决定亲自前去拜访。 第20章 江东军集结了六万兵力,其中两万大张旗鼓向豫州许都进发,其余四万则分散成多支小队,采取迂回路线向徐州集结。 这种部署是为了制造假象,让曹军误判主攻方向。 孙策的真实意图并非攻占许都。即便拿下许都也难以长期固守,两万兵力更多是虚张声势。 /:. 真正的目标是徐州,四万主力将在那里完成集结。 迎接天子的计划已经败露,孙策明明知道许都早有准备,还会按计划行事吗? 荀彧在许都察觉到异常。他判断江东军可能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立即传令徐州守将车胄, “无论敌军如何挑衅,务必坚守待援。” 同时加强许都防务,以防不测。 曹操此时陷入两难。官渡前线战事吃紧,后方又面临孙策的威胁。他既担心许都有失,又恐徐州被袭。 虽然曹军战力远胜江东军,但兵力分散导致处处被动。 为抢在曹军之前找到华佗,孙灵带着阿烈等亲信快马加鞭,先行潜入徐州城。 当他们找到华佗临时医庐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医庐四周肃立着二十余名曹军精锐。 这些士兵身着黑铁铠甲,手持长戟,呈环形将医庐团团围住。院内停着一辆马车,车辕上插着玄色旗帜。 所有士兵都保持警戒姿态,无人交谈,无人懈怠。 这是曹军的标志,黑色的旗帜、黑色的战袍,彰显着曹军的威严与肃杀。 从这些士兵的站姿、武器到纪律,无一不体现出曹操治军的严谨与高效。 孙灵隐在暗处观察。若要硬闯,胜算渺茫。一旦行动暴露,就会打草惊蛇,让曹军察觉江东军的真实意图。 但若就此退却,华佗必将被带往官渡。 经过快速权衡,孙灵低声向阿烈等人交代计划。 众人闻言纷纷劝阻,青荷急道:“夫人,这太危险了!” 而孙灵心意已决。 趁护卫不备,孙灵突然从藏身处冲出,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向医庐跑去。 守卫见她衣着普通,未加阻拦。 就这样,孙灵顺利推开医庐大门。 “师父!我采药回来啦!” 孙灵一进门就扬起背篓,声音清脆响亮。 华佗正在给一位病人把脉,闻声抬头,差点脱口而出她的真名:“孟……” 孙灵立刻笑嘻嘻地打断,“灵儿是不是很厉害?” 她灰布衣裳上沾着泥土,膝盖处磨破了两个洞,发髻松散地挽着,还挂着几根野草,脸颊上蹭着泥印。 活像个刚从山里滚了一圈回来的野丫头。 屋里除了华佗和病人,窗边还坐着一位将领。见孙灵进来,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少女笑得天真烂漫,一副等着师父夸奖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单纯的小药童。 华佗回过神来,接过孙灵的背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没有这味药,方子都配不齐。” 他转向张辽介绍道:“这是小徒灵儿。” 又对孙灵说:“这位是张文远将军。” 孙灵这才怯生生地看向张辽。只见这位将军约莫二十八九岁,一身玄色铠甲,腰间佩着环首刀,肩宽背挺。 他浓眉如剑,目若朗星,小麦色的脸庞棱角分明,下巴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 见她望来,张辽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华佗:“华大夫,何时可以启程?” 华佗其实一直在等孙灵的消息,此刻看向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孙灵拍手雀跃:“太好啦!师父,带我去见见世面好不好?” 她拽着华佗的袖子眨巴眼睛,活像个撒娇的小孙女。 华佗会意,对张辽笑道:“这孩子好奇心重,什么都想试试。” 张辽看着孙灵期待的眼神,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无妨。” 三人启程。华佗和孙灵坐在马车里,张辽骑马护卫在侧。 孙灵伪装成孤女出身,被华佗收养学医的身份,化名“华梦灵”。一路上,她把这个角色演得活灵活现,天真烂漫,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张辽得知孙灵是孤女后,对她生出了几分同情,一路上对她颇为照顾。 他总是把最甜的野果留给孙灵,遇到清泉必定让她先喝。这个平日不苟言笑的铁血将领,对孙灵说话时却格外温和。 有次路过一片野花地,张辽还特意下马,采了一捧最鲜艳的野菊插在她的发间。 “张哥哥真好!”孙灵捧着野花笑得灿烂。 张辽被她这声“哥哥”叫得心头一暖,连素来严肃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 华佗看在眼里,捋须微笑,三人其乐融融,倒真像一家人出游。 马车抵达官渡前线时,两军已对峙良久。 袁绍仗着兵力优势,在营前修筑数十座箭楼,每日万箭齐发压制曹军。曹操则命工匠连夜赶制数十架“霹雳车”,用巨石将袁军箭楼一一轰塌。 袁绍又命士卒挖掘地道偷袭,曹操立即下令横向开挖壕沟,成功截断所有地道。 面对袁绍层出不穷的战术,曹操总能迅速应对。 最棘手的是粮草问题,曹军存粮不多,而袁绍后方补给源源不断。 张辽带着华佗师徒径直来到中军大帐。在这满是北方汉子的军营里,这一老一少的医者组合显得人畜无害。 孙灵为了尽量避免被熟人认出,毕竟她在江东经常抛头露面,曹军中说不定就有人认识她。所以她稍微乔装打扮了一番,只有十分亲近之人才能认出她。 帐内只有曹操和郭嘉二人。 曹操端坐主位,身披黑色锦袍,面容刚毅,眼睛炯炯有神,短须修剪齐整。 虽因头痛面色略显疲惫,但不怒自威的气势仍让孙灵心头一凛。 孙灵始终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华佗身后。 华佗和孙灵向曹操行礼后,曹操大笑:“我的病就劳烦华神医了。” 华佗谦虚道:“不敢不敢。” 华佗与郭嘉寒暄几句,得知郭嘉的气喘病严格按照他的吩咐疗养后,如今发作次数少了许多,一年不过数次,比以往好了很多。 四人交流一番后,华佗开始给曹操看病。 孙灵在一旁递上银针、药罐。她曾随华佗行医三年,这些事做起来驾轻就熟。 华佗施针时手法娴熟,几针下去,曹操便觉头痛大减,不禁赞叹:“神医!不知此症可否根治?” “曹公是否遇急务便头痛欲裂?”华佗问道。 见曹操点头,他直言:“若能静养三年,此疾可愈。” 若是旁人这般说,必被疑为调虎离山之计。但此刻曹操额上冷汗已消,竟难得叹道:“非我不愿,实乃袁贼来犯,不得不战。” 治疗完毕,曹操命人安排住处。 就在师徒告退时,郭嘉突然开口:“且慢。” 他盯着孙灵问道:“小徒籍贯何处?” 第22章 孙灵心跳加速,仍保持着镇定。她微微抬眼,正对上郭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个以“鬼才”闻名的谋士身形瘦削,面容俊秀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目光如冰锥般刺人。 他常年气喘的毛病让唇色泛青,更添几分阴郁。 华佗面不改色:“荆州流民,有何疑问?” “无他,”郭嘉微微摇头,“似曾相识罢了。” 曹操大笑:“奉孝见谁都像故人!” 显然郭嘉平日没少说这类话,曹操并未放在心上,还打趣他。 郭嘉不再多言,孙灵暗自松了口气。离开大帐后,她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华佗和孙灵回到住处后,两人才敢凑在一起小声聊天。 华佗皱眉问道:“你不是说他是个危险人物,怎么还跟来?” 孙灵微微一笑,语气笃定:“我自有打算。之后的治疗我来负责。” “胡闹!”华佗压低声音,“你连针灸都不会。” “除了针灸,还有别的方法吗?”孙灵追问。 华佗沉吟片刻,道:“曹公这病,需要长期调养。饮食要清淡,少食油腻。头风发作时,可用药油按摩穴位缓解。” 他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药油在掌心,“百会、风池、太阳三穴为主,每个穴位按摩三十息,力度要均匀。” 孙灵点头,“这些穴位我都认得。” “没那么简单。”华佗摇头,“若是气血上逆,要先按太冲穴引火下行。若是风寒入络,则要加按合谷。” 孙灵认真记下每个细节。 华佗叹了口气,“曹公虽位高权重,但今日观之,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孙灵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道:“师父,曹司空的病,真的无法根治吗?” 华佗摇头道:“头风这病,若能远离战场,静心调养,数年便可痊愈。但若继续长期打仗,只能缓解,无法根治。按摩穴位只是权宜之计,关键还在自身调养。” 孙灵道:“我明白了。明日开始,让我来负责日常诊疗。您只需定期复诊即可。” 历史上的华佗正是因为医术高明,被曹操强留为专属大夫。 华佗生性洒脱,宁愿云游行医救治百姓,也不愿被困在权贵府中。最终触怒曹操,惨遭杀害。 这是表面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有一个说法。 不为我用,必为我害。 所以,一开始就不要让华佗成为曹操的唯一选择。 第21章 华佗和孙灵来到官渡后,曹操的头风症状大为缓解。 华佗主要负责每日诊脉,根据曹操的身体状况调整药方和饮食建议。 孙灵则负责具体的按摩治疗,她每天都要跪坐在曹操身旁,按照特定的穴位顺序进行按摩。 曹操对身边人的仪容要求很严格。 孙灵原本穿着粗布衣服,头发随意扎起,这样的打扮在曹操身边是不被允许的。 孙灵每日必须沐浴更衣,换上熏过香的素色罗裙。指甲要修剪得圆润整齐,脸上要薄施脂粉,连发髻都要梳得一丝不苟。 这日,孙灵正专注地为曹操按摩。 按摩看似简单,实则很有讲究。她试着教其他婢女按摩手法,但她们总是找不准穴位,力道也控制不好。 无奈之下,孙灵只能继续亲自为曹操按摩,同时慢慢教导其他人。 近距离观察曹操,他的眉骨高耸,鼻梁突出,下颌线条刚硬。散乱的眉毛间有几道深纹,是常年皱眉留下的痕迹。 虽然闭着眼,他紧绷的嘴角和微蹙的眉头仍透出威严。 曹操舒适地闭着眼享受。这双柔软的手仿佛有魔力,每次按压都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少女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熏衣的芬芳,既不浓烈刺鼻,又能让人心神宁静。 她从不逾矩,总是安安静静地做好分内之事。 正如其名梦灵,多么美好多么贴切的名字。给她一个陪伴自己一生的机会,倒也不错。 曹操睁开眼,正好对上孙灵低垂的眉眼,那双眼睛像是含着水雾,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灵动。 见她慌忙移开视线,长睫轻颤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 他握住她的手腕:“灵儿今年多大了?” 正在翻阅医简的华佗手上一顿:“回曹公,小徒刚满十四。” 他故意把孙灵的真实年龄往小里说了几岁。 曹操松开握着孙灵的手,重新闭上眼睛。 他对稚嫩的小姑娘可没兴趣。 孙灵嘴角浮现微弱的笑意,她特意将脸色涂黄,言行举止也模仿不谙世事的少女,就是为了避开曹操的特殊喜好。 历史上的曹操独爱成熟人妻,对青涩的少女向来兴致缺缺。 不过曹操并未完全放弃这个念头。他想着,既然自己无意,不如许给哪个儿子。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能给个归宿也是美事一桩。 自此,他对华佗越发礼遇,时常嘘寒问暖,要什么给什么。 华佗性格豁达,与曹操也相谈甚欢。 官渡前线战事紧张,曹操连日操劳军务,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 孙灵作为随军医女,已经好几天没能按往常的时辰给曹操做头部按摩了。她只能一直守在中军大帐外,趁着曹操批阅军报的间隙进去为他治疗。 这天傍晚,孙灵刚退到一旁,探子急匆匆闯进大帐,连声高喊:“急报!急报!” 孙灵立即识趣地起身准备退下。自从跟随曹操以来,每逢军情汇报,她都会主动回避。 正是这份谨慎,让她在曹营待了这么久,却对曹军的部署几乎一无所知。这份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反倒让曹操对她越来越信任。 “不必回避。”曹操开口叫住她,“你留下继续。” 探子跪地禀报:“徐州城失守了!” “什么?!”曹操猛地从榻上坐起,孙灵的手指还悬在半空。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帐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孙灵的心也猛地揪紧了。 只见曹操捂住脑袋,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自从华佗师徒为他治疗以来,头风已经很久没发作得这么厉害了。此刻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冒。 “曹公快坐下!”孙灵连忙扶住曹操颤抖的手臂,让他慢慢坐回席上。 她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焦急,手指熟练地找到风池穴的位置开始按压。 随后,曹操召集众谋士议事。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医女居然被允许留在帐内。 要知道军议讨论的都是绝密军情,以往连亲卫都要退到帐外。 郭嘉等人交换着眼色,都看出彼此眼中的诧异。主公对这个医女的信任,显然已经超出了寻常。 孙灵低着头专心按压穴位,耳朵却仔细听着每一个字。 平时她和华佗都被限制在后营活动,连前线都去不了。曹操更是经常亲自带兵出征,他们交流的机会并不多。 这次突然获得如此信任,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江东军这招声东击西,着实可恨!”程昱拍案道,“先前他们在豫州佯攻,我军主力调往徐州布防,结果……” 原来曹军斥候早就发现江东军在徐州附近频繁活动,谋士们都判断这是主攻方向。 没想到徐州方面迟迟不见动静,反倒是豫州的江东骑兵突然发力,一路势如破竹,最近时距离许都只有五十里。 曹操急忙调兵回援许都,谁知许都之围未解,徐州守军就传来急报。江东主力趁虚而入,不到三日就攻破了徐州城防。 等曹操反应过来要派援军时,徐州城头已经插满了江东的旗帜,让曹军完全来不及反应。 孙灵窃喜,江东的行动成功了! 曹操眉头紧皱,追问道:“攻下徐州的江东将领是谁?” 探子回禀:“回司空,是常山赵子龙。” “赵子龙?”曹操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不是刘玄德帐下将领吗?” 荀攸上前解释道:“刘玄德与赵子龙如今都已归顺江东。” 曹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想到赵子龙竟有如此胆略,倒是徐州守将无能。” 郭嘉补充道:“刘玄德等人的归顺,其实是孙孟英一手促成的。” 他说明了孙灵如何通过太史慈引荐孔融,又借孔融之口说服刘备投奔江东的经过。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先前孔先生拒绝朝廷征召,莫非也是孙孟英的谋划?” “极有可能。”郭嘉肯定地说,“结合近来种种迹象,恐怕连这次徐州之战,都有她的影子。” 曹操闻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家女子越发感兴趣:“奉孝,上次让你查的事可有进展?” 郭嘉面露难色:“先前安插在孙家的细作已被发现,新派去的人暂时还接触不到核心。而且……” 他顿了顿,“孙家对孙孟英的保护极为严密,至今没发现她有什么弱点。” 第23章 “可惜啊。”曹操轻叹一声。 郭嘉不解:“为何说可惜?” 曹操目光深远:“若她不是孙家之女,必能为我所用。” 言下之意,孙灵这般人才偏偏生在孙家,日后很可能会成为劲敌。 众人又商议起军务。徐州既失,官渡就更不能有失。最终决定先集中兵力打赢官渡之战,日后再图收复徐州。 整个议事过程中,孙灵始终低着头专心按摩,任谁都看不出异样。可实际上,她听得清清楚楚。 当听到曹操、郭嘉说起自己时,她险些按错了穴位,没想到自己在曹营这么有名,更没想到曹操的细作已经渗透到孙家内部。 看来回去后要提醒兄长加强内部清查。同时她也感到一丝后怕,幸好自己一直谨慎行事,否则早就暴露了。 议事结束后不久,战局骤变。 许攸叛投曹营,透露了袁绍粮草囤积在乌巢的情报。 曹操亲自率军火烧乌巢,斩杀守将淳于琼。袁军大将张郃、高览见大势已去,率部投降。 袁绍十万大军土崩瓦解,仓皇逃回河北。 官渡一战,曹操以少胜多,从此奠定了统一北方的基础。 官渡之战结束后,曹操率军返回许都休整。 孙灵和华佗作为随军医师一同前往。这大半年来,孙灵一直在寻找脱身的机会,但始终未能如愿。 虽然她培养的婢女已经能够熟练地为曹操按摩,甚至孙灵亲自体验过,确认其手法已足够专业。 可奇怪的是,曹操仍然坚持要她亲自治疗。即便孙灵偶尔称病告假,曹操也不让其他婢女代替她。 行军途中,华佗收到家书,说夫人染了小恙,希望他能回去诊治。 曹操得知后,爽快地准许华佗返乡:“尊夫人身体要紧,先生且先回去照料。” 还没等华佗开口请求带孙灵一同离开,曹操就抢先说道:“灵儿就继续留在军中,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华佗面露难色,不忍心独自离去。 孙灵却急了,她冒险留在曹营就是为了保护师父,如今有个名正言顺离开的机会,岂能错过? 她私下劝道:“师父,您这次回去后很可能就不用再来了。” 华佗忧心忡忡:“可曹公现在只认准你的手法,其他侍女都不能近身,你要如何脱身?” 说着连连叹气,“有时候医术太好反倒成了负累。” “师父放心,我自有办法。” 见华佗仍犹豫不决,孙灵只好直言:“正是因为您在这里,我才束手束脚。若只剩我一人,反而更容易行动。” 经过再三劝说,华佗终于勉强同意先行离开。 孙灵随军继续向许都进发,一路上她尝试过各种借口想要离开,却都被曹操一一化解。 她自称想回去侍奉师父。曹操当即赏赐华佗大量金银、奴仆和宅院,“我已派人好生照料你师父,你不必挂心。” 每次孙灵提出要离开,曹操都会给予更丰厚的赏赐,却始终不肯放人。 第22章 建安三年(198年)十月,曹军回到许都的当晚,天气突然转冷。 郭嘉随军征战多时,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此刻骤然放松。刚走出议事大堂,就被寒风一激,旧疾气喘症立刻发作。 他扶着廊柱剧烈咳嗽,呼吸急促,俊秀的面容涨得通红,嘴唇泛起青紫色。 那双往日里神采奕奕、运筹帷幄的眼睛,此刻因痛苦而微微失焦。 孙灵连忙从药箱取出一个绣着兰草的香囊。这是华佗新配制的药囊,内含薄荷、冰片等药材,能舒缓气闷。 她快步上前,将香囊轻轻凑到郭嘉鼻前:“郭大哥,试着慢慢吸气。” 郭嘉抬眼,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这个医女。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 她的眉眼如画,唇若点朱,特别是那双黑亮的眼睛,透着真切的关切。 她的五官都在他心里最完美的位置。 他依言深吸一口气,清凉的药香沁入肺腑,呼吸顿时顺畅不少。 待侍从送来汤药服下,喘息才渐渐平复。 孙灵正要起身,却发现郭嘉的眼神变得异常灼热,像发现了猎物的猛兽般紧盯着她,让她不由得后背一凉。 “多谢。”郭嘉声音沙哑,“这香囊……” “送给你了。”孙灵连忙后退半步,简单交代了用法便匆匆离去。 她总觉得郭嘉方才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透她的伪装。 几日后,郭嘉派人送来请帖,邀孙灵过府一叙以表谢意。 在官渡大半年,孙灵与郭嘉虽有过几次交谈,但都限于军务场合,算不得熟识。 看来这位军师,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孙灵应邀来到郭嘉在许都的府邸。 庭院中一棵粗壮的银杏树格外醒目,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这些落叶特意没有被清扫,反而成了秋日里独特的景致。 庭院正中的石桌上,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旁边是一盘罕见的西域葡萄,这在十月的许都可谓价值连城,寻常贵族都难得一见。 庭院里只有他们二人。 郭嘉为孙灵斟茶:“秋日萧瑟,百花凋零,万物衰败。接下来便是难熬的寒冬。可我独爱这秋天。” 他抿了口茶,抬眼问道:“灵儿喜欢秋天吗?” 孙灵轻啜一口,茶汤醇厚回甘,显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她放下茶盏:“四季轮回,各有其美。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我都喜欢。” 郭嘉嘴角微扬:“四季确实各有千秋。可惜……” 他环顾四周,“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看到的风景终究有限。大汉疆域辽阔,各地的四季风光大不相同。” 他的话里带着暗示,指孙灵被困在这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孙灵捻起一颗晶莹的葡萄,托腮问道:“郭大哥想去看遍天下的风景吗?” “你呢?”郭嘉不答反问。 孙灵抿嘴浅笑,脸颊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郭嘉一时失神,只听她道:“我不想。我只愿留在曹公身边,直到他头风痊愈。” 郭嘉沉默良久,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他喉结滚动,全然失了平日品茶的优雅,倒像是在借茶浇愁。 放下茶盏,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斟满:“这里没有外人,灵儿不妨与我说句真心话。” 孙灵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郭嘉直视她的眼睛,开门见山:“我有办法助你离开。” 孙灵心头一紧,面上却波澜不惊:“郭大哥此话何意?我能去哪?” “主公早看出你想走。不过是施些小恩小惠强留你罢了。我素来得主公信任…” 郭嘉顿了顿,“只要你向主公示意心属于我,他必会将你赐予我。届时,你想去哪都行。” 孙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什么? 只要她承认喜欢他? 她偷偷瞥了郭嘉一眼。他神色如常,语气平静,仿佛真的只是给她指了条明路。 孙灵心里警铃大作,郭嘉可是曹操最倚重的谋士,她们之间并无深交,他凭什么帮她? 这多半是曹操授意的试探。 “郭大哥说笑了。”孙灵掩唇轻笑,语气天真,“我哪懂得什么心属不心属的。再说了,我对风景也没什么兴趣。” 她拍拍裙摆站起身来,“多谢款待,我该回去了。” 转身走向院门时,孙灵听到头顶传来树枝断裂的“咔嚓”声。抬头一看,一根足有碗口粗的树枝正朝她砸来。 电光火石间,她本能地想闪避,却又硬生生止住动作。 一个普通医女不该有这般身手。可若硬扛,这一下砸下来,少说也得淤青一片。 就在这迟疑的刹那,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手,猛地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她整个人猝不及防跌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小心!”郭嘉的声音低沉而急切,他紧紧抱住孙灵,将她护在怀里。 树枝轰的一声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咚、咚、咚…… 孙灵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耳边传来急促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发颤。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不是苦涩的汤药味,而是清冽的草药气息,干净又好闻。 孙灵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他的手臂箍得死紧。 “哎呀!”孙灵惊呼一声。 郭嘉这才松开手,“怎么了?” 孙灵迅速退开几步,蹲下身查看那根砸落的树枝,断口处还带着新鲜的木茬。 她故作担忧道:“这要是砸到人,非得重伤不可。”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郭嘉,“郭大哥本就体弱,可得当心些。” 郭嘉嘴角微微抽动,没接话。 孙灵见他吃瘪,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挥了挥手:“我先走了,郭大哥保重。” 第24章 她刚走到府门处,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华梦灵!” 她转身望去,只见回廊拐角处,四名护卫正架着一个华服女子往内院拖行。 那女子发髻散乱,金钗歪斜,却仍不住地回头喊着“华梦灵”三个字。她从小接受严格的贵族教育,即便此刻妒火中烧,也说不出市井粗鄙之语。 但这样当众叫嚷,已经全然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 “这位是?”孙灵向身旁的郭府侍从询问道。 侍从躬身回答:“回姑娘的话,这是我家军师的二夫人,曹司空的千金。” 原来这位就是曹廷,曹操的小女儿,郭嘉的侧室。 曹廷仗着出身显赫,在郭府后宅颐指气使,连正室董氏都要避其锋芒。 今日听说夫君单独接见一个医女,立即按捺不住要来示威。 郭嘉了解曹廷的性子,就明令禁止她与孙灵碰面。 待孙灵离开后,护卫才松开曹廷。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厉声问道:“我夫君何在?” “军师在书斋。”婢女战战兢兢地回答。 曹廷提起织锦裙摆直奔书斋,被门口两名侍卫拦住。 自官渡归来后,郭嘉就添了个怪癖,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斋里,还命人搬进去许多箱笼。 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不许任何人打扰。 直到日头西斜,郭嘉才缓步而出。 他苍白的面颊泛着异样的红晕,眼尾还残留着些许湿润,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慵懒餍足。 曹廷越看越觉得蹊跷,暗下决心要查个明白。 当天深夜,郭府上下都已沉睡。曹廷悄悄起身来到书斋。她推了推门,发现果然上了锁,这是她预料之中的。 晚餐时她特意温言软语,为郭嘉斟酒,直到他醉得不省人事,才从他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了这把黄铜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曹廷推门而入,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打量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书斋。 四壁书架堆满竹简,案几上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与她上次来时别无二致。 可那些从官渡运回来的大木箱呢? 她举着火折子沿墙壁细细摸索,在一排书架前停下。 这里两侧各有一个雕花木块作为装饰,但右边的木块明显被磨得发亮,花纹都已模糊,而左边的依旧棱角分明。 曹廷伸手按住右边木块,试着左右转动。 “咯吱”一声,整面书架竟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密室内的空气带着陈旧的墨香。 曹廷点亮墙上的青铜烛台,当火光渐亮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正对门口的整面墙上,一幅等人高的巨幅绢画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 画中红衣女子立于山涧之畔,身后飞瀑如练,山花烂漫。她回眸浅笑时,那双杏眼灵动得仿佛能映出观画人的影子。 衣袂随风轻扬的弧度如此自然,让人错觉下一秒她就会从画中翩然而出。 曹廷踉跄着后退两步,四周墙上密密麻麻挂着的全是这个女子。 左侧是她执卷读书的侧影,发丝垂落肩头。 右侧是她骑马挽弓的英姿,裙裾如火焰翻飞。 背面的小画更是不计其数,或嗔怒蹙眉,或抚琴浅笑。 这些画记录了女子各种神态,组合起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曹廷认得正中那幅巨作的笔触,分明是郭嘉亲笔。其余画作虽也精妙,但风格各异,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 她可以想象,郭嘉在这里作画时,心中怀着怎样的深情与眷恋,每一笔每一划都倾注了他的心血和情感。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死死盯着正中央那幅等身画像,画中人熟悉的眉眼让她浑身发抖。 华梦灵! 第23章 孙灵回到住所后,便开始准备逃跑。 华佗的家眷已被她秘密接回江东,华佗本人也答应在江东行医,绝不出江东半步。现在她已无后顾之忧。 今日郭嘉的异常表现让她警觉,必须尽快离开。 孙灵本想若多留在曹营,或许能探得更多曹军的动向,但如今她只想尽快回去。 若被曹操发现她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她早已摸清司空府的布局。 正门有虎卫军重兵把守,东侧靠近马厩处巡逻频繁,唯有西北角的厨房后院守卫较松,且墙外就是集市小巷。 但白天她被盯得太紧,不管去哪都*有专人跟着,只能选择夜间行动。 子时三刻,她将匕首绑在小腿上,又准备了几包迷药,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小厮衣服,将头发束成男式发髻。 她推开窗缝观察片刻,确认外面无人后,她轻巧地翻出窗户。 贴着墙根阴影前行,每经过一处拐角都屏息凝神。 在穿过第三进院落时,一个起夜的仆从突然从厢房出来。 孙灵闪电般出手,银针精准刺入对方颈部穴位,那人还未出声就软倒在地。她将人拖到花丛后,用麻绳捆好,又塞住嘴巴。 眼看就要到达后院,离成功只剩一步之遥时。 拐角处传来脚步声。孙灵迅速隐入廊柱阴影,只见一名虎卫军侍卫提着灯笼走来。 她屏住呼吸,待其经过时突然出手,手刀重重劈在对方后颈。侍卫闷哼一声向前栽倒。 就在她接住侍卫身体的瞬间,另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老张,你那边没事吧?” 孙灵心头一紧,立即架着昏迷的侍卫靠墙站立,粗声答道:“没。” 那侍卫却起了疑心,手按刀柄走近:“你声音怎么……” 话音未落,孙灵将怀中侍卫推向对方,转身就逃。 身后立刻响起尖锐的哨声:“有刺客!” 霎时间,整个司空府沸腾起来。火把的光亮从四面八方聚拢,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 孙灵知道计划已经败露,现在只能硬闯出去。 就在她即将被包围的危急时刻,突然一扇暗门打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拽了进去。 “嘘——” 孙灵刚要挣扎,耳边传来压低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听着门外亲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救她的人。 此人同样身着虎卫军服饰,面容刚毅。 她认得他,是经常在府中巡逻的荆山。 “孙治中,我来掩护你。”荆山低声道。 孙灵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我是中护军大人派来的。”荆山快速解释,“一直没找到机会联系你。曹军戒备森严,我连靠近你都难。” 孙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孙策和周瑜早就在谋划救她。她急切地问:“现在怎么出去?” 荆山原本准备了多条撤离路线,但此刻全府戒严,只能采取最冒险的方式。 他取出一套备用的虎卫军铠甲递给孙灵:“换上这个,我们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孙灵迅速换上铠甲,将头发塞进头盔。 荆山仔细帮她调整好装束,又往她脸上抹了些灰土。 两人穿戴整齐后,荆山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孙灵低头紧随其后。 经过搜查的侍卫时,荆山还主动打招呼:“东边搜过了吗?” 对方摇头,他便自然地带着孙灵往府门方向走去。 守卫见是熟面孔,又穿着虎卫军服饰,简单盘问几句就放行了。 一直走到城外三里处的树林,荆山才停下脚步。他从树丛中牵出一匹骏马:“孙治中,快走!” “跟我一起走。” 荆山摇头:“属下还有任务在身。” 若他不回去复命,很快就会引起怀疑,反而会缩短孙灵逃跑的时间。 孙灵明白他的用意,翻身上马。 山间小路上,月光如水般倾泻,夜风拂面,她终于感受到久违的自由。大半年的潜伏,她和师父都全身而退,计划堪称完美。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孙灵心头一紧,用力夹紧马腹。但这匹普通的战马远不如她的汗血宝马,速度始终提不上去。 回头望去,追兵的火把已经清晰可见,为首的赫然是张辽! 为何要对她穷追不舍? “灵儿,停下!”张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灵充耳不闻,继续催马前行。 慌乱中,马匹偏离了小路,竟一路冲向悬崖边缘。 孙灵勒紧缰绳,马蹄在崖边踢起几块碎石,滚落深谷。 张辽单人独骑追了上来,他的坐骑是曹操赏赐的西域良驹,到底比孙灵的马快些。 其余追兵还在后方,火把的光亮远远地晃动着。 “灵儿,跟我回去。”张辽翻身下马。 孙灵沉默不语,利落地跳下马背,拍了拍马屁股让它跑开。 她一步步后退,直到脚跟碰到崖边。崖下传来潺潺水声,夜风卷着落叶在脚下盘旋。 第25章 “别动!”张辽紧张地伸出手,却不敢上前。 孙灵眯起眼睛,借着月光打量悬崖的高度。她悄悄活动脚踝,估算着跳下去的生还几率。 她故意迎风站立,让风沙迷了眼睛,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文远哥哥,让我走好不好?”声音里带着哽咽。 张辽望着眼前这个单薄的身影,想起她初到曹营时的模样。 那时她穿着粗布衣裳,却总是笑得眉眼弯弯。 如今她站在悬崖边,就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鸟儿。 “主公待你如亲生女儿,” 张辽放软了语气,“你回去好好说,他定会放你归去。只是今夜闹得太大,他正在气头上。” 若回去被识破身份,再想逃就难了。 孙灵低头抹泪,肩膀微微抖动:“曹公他……他欺负我,我不想回去。” 这话说得含糊,却让张辽心头一震。 他迟疑道:“主公待你如晚辈,应当不会……” “那是在你们面前。”孙灵打断他。 张辽一怔。曹操确实常召孙灵说话,但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可转念一想,若真有什么隐情…… 远处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孙灵知道时间不多了。她往崖边又退半步,碎石簌簌滚落。 “文远哥哥,要么带着我的尸首回去复命,”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要么就当没追上我。” 张辽的手僵在半空,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月光下,他看见孙灵眼中决绝的光。 时间紧迫,孙灵闪身冲向崖边的树林,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中。 张辽站在原地,终究没有追上去。 林间,孙灵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她赌赢了。 张辽神情恍惚。 不多时,曹操亲自率领大队人马赶到,火把将整片树林照得通明。 “文远,灵儿人呢?”曹操勒住缰绳,语气中透着焦急,“这深山老林的,她一个姑娘家多危险!” 张辽低声道:“跑了。” 曹操目光如电,扫视四周:“继续追!她跑不远!” 他提高声音,对着树林喊道:“荆山的命,你要还是不要?” 数百名亲卫立即分散开来,举着火把钻进树林各处。 林中地形复杂,枯枝落叶满地,还有野兽出没的痕迹,想要追踪一个人谈何容易。 曹操的怒吼在树林中回荡,惊起一片飞鸟走兽。 “荆山的命,你要还是不要?” 这声质问在山谷间反复回响。 孙灵其实并未跑远,就藏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她握紧拳头,内心挣扎。 若是现在狠心离开,以她的本事,定能逃脱追捕。 可一想到荆山,他本可以继续潜伏,却为了救她暴露身份…… 她几乎是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要!”清脆的女声响起。 孙灵从藏身处走出,“我在这里。” 曹操闻声转头,眼中怒火更盛。他策马来到孙灵面前,手中马鞭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啪”的一声巨响,鞭子狠狠抽在旁边的树干上。 “孙孟英!”曹操咬牙切齿,“你藏得够深啊!” 张辽在一旁看得分明,主公这是气极了,却又舍不得真对孙灵动手。 那鞭子抽得树干啪啪作响,却始终离孙灵很远。 孙灵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曹公,”她直视曹操,“荆山是无辜的,请您放了他。” 曹操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冷哼一声:“带走!” 今夜被惊醒后,曹操立即意识到这个医女身份绝不简单。真正的华梦灵不该有这般胆识,更不可能身怀武艺能打晕侍卫。 他自认固若金汤的司空府,竟被她如入无人之境。 回想起往日种种,她偶尔脱口而出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当时只道是华佗教导有方,加上她天资聪颖。 可若她根本就是江东派来的细作,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曹操当即命张辽务必追回华梦灵,同时派人彻查她的底细。当密探呈上孙灵的画像时,曹操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孙灵伪装的很好,但是画中那双灵动的眼睛,嘴角含笑的神态分明跟华梦灵的一模一样。 孙灵,字孟英。 华梦灵。 曹操在那刹那,就认定了华梦灵就是江东孙策之妹孙灵! 这个敌人竟能潜伏到他身边,近到每日为他按摩,若存杀心,他早已命丧黄泉。 可她非但没下手,反而尽心医治他的头风。 这究竟是何用意? 曹操当即下令将孙灵软禁起来。她被关在单独的院落,饮食起居都按上宾待遇。看守的侍卫得了死命令,不许孙灵踏出院门半步。 一只漂亮的, 想要振翅高飞的鸟儿, 被金丝笼圈养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入v~ 接档文《玛丽苏妲己》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戳戳收藏[三花猫头] 正文第三人称 【文案】 商纣王,商朝末代君主。你是他的挚爱,亡国之际拉着你同赴祭坛,只为来世再续前缘。 姬发,周王朝开创者。为你犯下的最大叛逆,夜闯王宫带你逃离。 伯邑考,周国继承人。你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被纣王横刀夺爱。再见时,他舍命救父,你向纣王求情。 姬旦,周朝礼乐奠基人。一生克己复礼,只想与你共建盛世到白头。 阅读指南: 1.苏妲己全天下最美,商周第一玛丽苏万人迷 2.所有人不要命发了疯地爱她爱到半死不活,雄竞修罗场多,发癫情节多 3.女非男全c 第24章 众谋士发现曹操只是将孙灵软禁起来,既不定罪也不释放。曹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众人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 孙灵在曹营中的人缘极好,即便她属于敌营,大家对她的喜爱也不因她身份暴露而有所改变。 荀彧主动上前,语气中带着关切,“主公,孟英该如何处置?” 曹操目光扫过堂下众人:“你们说,该如何?” 按律法,孙灵犯下的欺瞒之罪,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曹操斩首示众了。 可如今孙灵不仅安然无恙,反而依旧锦衣玉食地供养着。这既因她是孙策之妹,江东孙氏的面子总要顾及。 但更重要的,是曹操自己都说不清的不舍。 堂下谋士们交换着眼色。 他们几乎都受过孙灵的照顾。谁要是头疼脑热,她总是第一个赶到,把脉开方从不马虎。 她做事认真,说话又讨人喜欢,大家都很喜欢她。 荀彧待她最是亲近。有时孙灵缠着他问些朝政问题,荀彧明知不该多言,却总忍不住提点几句。 孙灵被软禁后,他总惦记着让人给她送些时令果子。 程昱平日不苟言笑,但和孙灵说起医术来却能聊上半天。 有次他故意说了个疑难病症,孙灵对答如流,程昱难得地露出笑容,第二天就派人送去一卷珍藏版《黄帝内经》。 这种赏识,连他的亲信都很少得到。 贾诩性子冷,却爱和孙灵下棋。他棋风诡诈,旁人都不敢和他对弈,唯独孙灵不怕。 孙灵棋艺不精,常常耍赖,贾诩也不计较,只是摇摇头继续落子。有次孙灵输了棋不服气,贾诩破天荒地让了她三子。 郭嘉很少主动与人来往,对孙灵却是个例外。 他喜欢饮酒。孙灵来送药时,他会下意识把酒壶藏起来。有次他咳得厉害还偷喝,孙灵气得转身就走,郭嘉竟破天荒地追出去解释。 打那以后,他开始慢慢戒酒了。 如今孙灵被软禁,这些平日里受她照顾的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荀彧,几次想向曹操求情,又怕适得其反。 见众人沉默,荀彧率先开口:“孙孟英为主公医治头风尽心尽力,医者仁心,不曾有害主之意。不如让江东以军械粮饷来赎?” “如此既能得些实惠,又能彰显主公的宽宏大量。” 荀彧作为谋士中的翘楚,向来深受曹操信任,也最能揣摩曹操的心思。他刻意隐去了孙灵欺瞒的罪过,将她定位为人质。 曹操沉吟不语,“其他人可有异议?”见无人应答,他点名道:“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拱手道:“荀侍中所言极是,臣附议。” 在场谋士竟出奇地一致赞同。 “此事尚需详查。”曹操沉声道,“奉孝,你去审问她潜伏的意图。” 郭嘉素来以严刑拷问著称,从不手软。但这次接到任务,他心中五味杂陈。 自孙灵被软禁后,其他人想要见她一面都难。几日不见,大家心中都颇为想念她。 如今郭嘉获得特批可以去探望孙灵,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第26章 屋外飘着细雪,寒风夹着雪粒往人衣领里钻。 郭嘉撑着伞推开门,木门吱呀一声,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 他解开披风,抖落肩上的雪,缓步走向屋内。 孙灵正慵懒地靠在羊毛榻上,乌黑的长发松散地垂落胸前,衬得肌肤如雪。 她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和锁骨,衣袖滑落至肘间,嫩白的手臂半露,指尖慢悠悠地翻着书页。 屋内铺了地龙,暖意熏得她双颊泛红,唇色如朱,微微张合间似有若无地呵出一缕白气。 她察觉到动静,眼睛只斜斜一瞥,便又落回书页上,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郭嘉呼吸微滞。他见过画像上的孙灵,也见过她伪装成医女的模样,却都不及眼前这惊鸿一瞥。 画师再好的笔法,也描摹不出她此刻十分之一的风情。 他多么希望时间不再流逝,这一刻能永远定格。 鼻腔一热,郭嘉连忙低头,指节抵住鼻尖,指腹沾上一点猩红。 他拿出手绢擦拭,不动声色地坐下,取出纸笔砚台,借着案桌遮掩自己的失态。 “天气干燥,上火了。”他淡淡道,声音比平日低哑几分。 他指尖微蜷,胸口像是被细密的蚂蚁啃噬,又痒又麻,恨不得伸手进去狠狠挠一把。 孙灵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窘迫,指尖又翻过一页书。 郭嘉目光不受控地黏在她身上。她似乎觉得热,足尖无意识地蹭了蹭榻边,裙摆微掀,露出一双纤细的玉足。 足趾圆润,脚踝线条柔美,在暖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孙灵终于察觉,抬眼看他,“郭军师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唇角微扬时,那个熟悉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她的眼睛极亮,像是盛着星子,又像是藏着钩子,轻轻一瞥就能勾住人的魂。 郭嘉听到她称呼自己为“军师”,而不是往日的“郭大哥”,涩涩发问:“孟英,你为何要隐瞒身份?” 孙灵的目光落在他备好的纸笔上,自嘲地笑了笑:“这是要审问我了?” “主公有意收复徐州。”郭嘉艰难地移开视线,“到那时,我们就是敌人了。” 孙灵坐直身子,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落,有几缕调皮地钻进了微微敞开的领口。 她神色认真起来:“曹司空如今南北两线作战,疲于奔命。不如先统一北方,南方之事可以暂缓。我兄长虽攻下徐州,但表面上与曹司空并未撕破脸,这一战更多是顺应民心。” 郭嘉端起茶盏慢慢啜饮,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她。茶水润湿了他发干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 “主公志在天下,南方北方都不可偏废。” “天下这么大,何必只盯着中原这一小块地方?” 孙灵眼睛亮了起来,像只发现猎物的狐狸,“北方乌桓、鲜卑、匈奴、羌族这些部族,年年骚扰边境。与其放任不管,不如彻底收服,一劳永逸解决边患。” 郭嘉看着她这副狡黠模样,不由得也勾起嘴角。“北方苦寒之地,收来何用?” 孙灵凑近了些,发间馨香飘过来。“你呀,怎么不会变废为宝?” 她掰着手指数道,“游牧民族的战马、牛羊都是重要资源。更别说北方地广人稀,地下埋着多少金矿铁矿还没开采呢!” 见郭嘉若有所思,她继续道:“再说土地,再贫瘠也能找到适合的作物。干旱可以修水利,洪涝可以筑堤坝。你们总说蛮夷凶悍,可曹公的虎豹骑难道是摆设?” 郭嘉的思绪有些飘忽。眼前这个女子谈起军政要务时,眼中闪着的光彩比任何时候都动人。 “你怎会对北方这么了解?” 孙灵一笑,“就许你们有细作,不许我打听消息?” 两人又深入讨论了许久。孙灵详细分析了北方各部落的情况,建议采取分化瓦解的策略。 “打仗容易建设难。光靠武力征服不够,得让他们定居下来,教他们耕种、纺织、建城、修路。江东在治理山越时就是这样做的,效果很好。” 说到兴起时,她赤着的双足不自觉地轻轻晃动。郭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莹白,喉结动了动。 “游牧民族习惯了迁徙,要他们定居恐怕不易。” “所以才要双管齐下啊。”孙灵眼睛弯成月牙,“保留部分牧区,同时开辟农田。让他们慢慢适应,几代人下来自然就汉化了。这样既解决了边患,又增加了人口赋税,岂不一举多得?” 她说得头头是道,连最顽固的部落长老会如何反对、年轻一辈会如何动摇都考虑到了。 郭嘉静静听着,不时点头。孙灵说的每一条建议都切中要害,既考虑到了北方的实际情况,又符合曹操的治国理念。 孙灵慢悠悠地剥着葡萄,紫红的汁水染在指尖,又顺着唇角滑下一道痕迹。粉嫩灵活的香舌轻轻一舔,那抹艳色便消失不见。 郭嘉的视线黏在她唇上。他垂下眼睛,又问了一遍,“为何要隐瞒身份?” 孙灵将葡萄籽吐在帕子上,抬眼看他:“为何要暗杀我兄长?” 郭嘉的呼吸明显一滞。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他的目光微微闪躲,“孙伯符得罪了许贡的门客,我们只是……顺势而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要报仇吗?”他终于开口,那双阴郁的眼睛此刻流露出罕见的忐忑。 孙灵神色平静:“若他真有不测,你也跑不了。” 她打量着郭嘉单薄的身形,心想以他的体质,怕是连自己三招都接不住。更何况历史上他本就命不久矣。 历史上的郭嘉献策奇袭乌桓,最终在北征乌桓返程时病逝,年仅38岁。 “你这样的身子骨,还是留在后方为好。”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北伐路途遥远,若染上恶疾,我师父又不在身边。” 郭嘉松了口气,眼中泛起笑意:“我命硬得很,不用担心。” 他提笔蘸墨,左手轻挽袖口。孙灵凑过去看,只见字迹清峻疏朗,笔锋如刀削斧凿般利落,又带着行云流水的洒脱。 方才两人的对话,他竟一字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可有记错?”郭嘉将竹简推到她面前。 孙灵扫了一眼就丢开。她走到郭嘉身边,雪白的足尖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我说什么你都记?”她俯身凑近,“那这句呢——” “我喜欢你。” 郭嘉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很快镇定地收起笔墨:“不要说笑。” 孙灵顺势倚在案边,托腮望着他:“你之前说,若我喜欢你,就去求曹公把我赐给你。”她歪着头, “那时,你是否已经知道,我是谁。” 第25章 江东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孙策一把将曹军的来信拍在案几上。 “曹孟德竟敢用孟英要挟我们!”他猛地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别说一个徐州城,就是要我整个江东,只要能换回孟英,我孙伯符也绝不含糊!” 孙灵对他而言,比任何领地都重要。 最初,他是为了给父亲报仇才踏上这条道路。 后来,他有了更多需要保护的人,包括至亲之人,以及那些追随他的将士。 现在他成为了江东的领袖。若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保护不了,他的一切努力都将失去意义。 孙灵是他最亲的亲人,是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年仅十六岁的孙权急得眼眶发红,一把抓住兄长的衣袖:“大哥,快答应他们吧!我要姐姐平安回来!” 孙灵在曹营的事情,孙策没有告诉吴夫人和朱氏,唯恐她们得知后着急生病,对自己的身体不利。 周瑜站在窗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棂。他看似镇定,但指尖微微的颤抖泄露了内心的焦灼。 身为孙灵的夫君,他比任何人都想立刻将她接回。若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孙灵的命。 然而,越是这种时刻,他越要保持冷静。 周瑜声音低沉而克制,“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曹孟德素来狡诈,若他得了徐州却不肯放人呢?” 孙策停下脚步,额角青筋暴起:“那你说怎么办?” 周瑜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徐州与江东交界处,“先确认孟英平安,再交出徐州,届时……” 众人开始围绕周瑜的提议,商讨并制定了营救孙灵的计划。 徐州城外,黑衣曹军与蓝衣江东军隔着百米对峙。曹军阵中旌旗猎猎,江东军阵前弓弩上弦,双方将士都紧握兵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营帐内,曹操端坐主位,孙灵跪坐在对面。荀彧、郭嘉等谋士分列两侧。 第27章 “孟英,”曹操眼睛紧盯着她,“你想回去吗?” 孙灵嘴角挂着浅笑,“我的亲人,还有夫君都在江东等我。” 曹操捋了捋胡须,“周公瑾算什么?我次子丕,年方十二已能作赋,三子彰,勇冠三军。你随便挑一个,如何?” 孙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曹操这老狐狸……若真如他所愿,江东岂不就等于归他所有了? 随即笑道:“曹公说笑了。我与公瑾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曹操大手一挥,“若不合意,再换就是。我军中才俊众多——”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郭嘉身上,“奉孝如何?才思敏捷,与你甚是相配。” 在他看来,以孙灵的才情和容貌,自然是可以多试试几个。 大汉的风气开放,女子离姻再嫁并不罕见。 郭嘉原本正低头饮茶,闻言手指一颤,茶水溅在衣袖上。他缓缓抬头,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孙灵。 “郭军师已有家室。况且……”她看着曹操,“女子难道只能相夫教子?在我们江东,女子亦可入学为官。” 曹操眼前一亮,“好!那你想要什么官职?主簿?参军?随你挑!” 帐内一片寂静。谁都看得出,曹操这是铁了心要留下孙灵。 孙灵却只是轻轻摇头:“曹公厚爱,孟英心领了。但家中老母尚在,实在不能久留。” 曹操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脚步声沉重。 他停在孙灵面前,声音低沉,“你可想清楚了?今日若回江东,他日战场相见,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孙灵缓缓起身,对着曹操深深一揖:“曹公之恩,灵永志不忘。” 到了约定时间,曹操带着孙灵来到两军阵前,孙灵双手未被束缚,但四周虎卫军层层包围,无数眼睛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百米开外,一袭白衣的周瑜策马来回踱步。他面如白玉,紧攥缰绳,指节泛白。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冷若寒星,死死盯着曹操的方向。 座下骏马不安地踏着蹄子,显然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 “先放了她,我愿当你的人质。” 战场上的周瑜,即便面临生命危险时,也从未如此焦急过。只要涉及孙灵,他的心便乱了分寸。 曹操冷笑一声:“江东军先撤出徐州,我自会放人。” 孙灵上前:“不可!”她急得直摇头,徐州是好不容易才拿下的,怎能拱手相让? 周瑜目光在孙灵身上快速扫过,见她面色红润,衣着整洁,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孙灵多在曹操手里一秒,他就多提心吊胆一秒。 他一直试图与曹操交流谈判,试图放松曹操的警惕。 就在这时,曹军阵中突然骚动起来。 一名士兵手中的长矛“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张大嘴巴指着天空:“天……天上有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远处山巅,一只巨大的黑影正急速掠来。 那东西翼展足有三丈多宽,在阳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泽。 “是……是鸟吗?”一个年轻士兵结结巴巴地问。 “不对!”张辽眯起眼睛,“那东西下面还有个人!” 待它飞到曹军上空,人们才看清,这不是真正的巨鸟,而是一个巨大的风筝。 更骇人的是,飞鸢下方竟有个人影! 前排的弓箭手已经下意识搭箭上弦,却迟迟不敢发射,这景象实在太超出常理。 飞鸢上,诸葛亮一袭青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双腿稳稳卡在机关槽里,手指快速拨动控制杆。 飞鸢突然一个俯冲,他整个人几乎与地面平行,身形勾勒出利落的剪影。 黑发在脑后飞扬,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鼻梁投下的阴影让那双凤眼更显深邃。 木鸢如鹰隼般俯冲而下,直取孙灵。 “文远!护住孟英!”曹操厉声喝道。 张辽纵马而来,伸手就要揽住孙灵。 孙灵一个矮身躲开,余光瞥见周瑜和赵云已经策马冲来。 电光火石间,飞鸢已至头顶。诸葛亮右手一拉机关,飞鸢双翼收拢半尺,他长臂一伸—— “抓住我的手!”他的声音在风中依然清晰。 孙灵毫不犹豫地跃起,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紧紧相握。 诸葛亮一个巧劲将她拉入怀中,孙灵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牢牢箍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咔哒几声机关响动,安全锁扣将她固定在飞鸢上。 她抬头只能看到诸葛亮绷紧的下颌线和喉结。他的手臂如铁钳般箍着她的腰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孙灵本能地环住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胸膛。透过单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腹肌线条和灼热的体温。 淡淡的皂角香萦绕鼻尖,莫名让人安心。 飞鸢急速攀升,孙灵下意识抱得更紧,箍着她的手臂也收紧了几分。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风声呼啸中,他们向着远方的安全地带飞去,很快将混乱的战场抛在身后。 下方的曹军士兵全都仰着头,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几个弓箭手手中的弓都掉在了地上,却浑然不觉。 有个年轻小兵直接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就在曹军发愣的当口,周瑜长剑一挥:“冲!”江东军如潮水般涌来。 张辽刚调转马头要去追飞鸢,一杆银枪横在他面前,赵云冷着脸拦住去路,两人交起手来。 曹军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抱头鼠窜,有人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曹操气得胡子直抖,抽出佩剑砍翻一个逃兵:“都给我站住!” 可兵败如山倒,溃散的士兵根本拦不住。曹操无奈,只得在许褚护卫下且战且退。 飞鸢稳稳降落在空旷的草地上。 诸葛亮的手还紧紧箍在孙灵腰间,直到确认安全才稍稍松开。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快速解开自己胸前的锁扣,再一个一个解开孙灵的锁扣。 动作很轻、很慢、很稳。 整个过程他都刻意避开孙灵的目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孙灵忍不住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里,布满血丝,眼尾微微发红。 那里头盛满的,是让人心惊的痛楚。 只一瞬,诸葛亮就偏过头去,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他的呼吸很重,喷在她头顶热热的。 “孔明,你怎么了?”孙灵轻声问。她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诸葛亮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他松开最后一个锁扣,双手仍牢牢抓着孙灵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后退两步时,孙灵终于看清了,他比几年前更高了,肩膀宽厚了许多。一袭青衣衬得他越发清俊儒雅,下颌线条比记忆中更加坚毅。 可他还是不肯抬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弄疼我了。”孙灵小声说,想让他松手。 诸葛亮这才如梦初醒般放开她,却还是侧着脸不看她。 孙灵伸手想扳过他的脸:“让我看看,是不是眼睛受伤了?” 她踮起脚尖,指尖刚碰到他的下巴时,一声熟悉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孟英!” 第26章 孙灵回头,只见周瑜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孙策和孙权。她提起裙摆往前跑,周瑜不等马停稳就翻身跃下,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她。 两人在草地上相撞,周瑜的双臂将她死死按进怀里。孙灵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你没事,真的没事……”周瑜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孙灵抬头看他,他眼圈通红。心疼地把脸埋进他颈窝蹭了蹭。 周瑜的唇从她发顶一路吻到下巴,最后抵在她耳边低笑出声。 “公瑾。”孙灵轻推他胸口,周瑜稍稍松手,仍圈着她不放。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错。要不是孙策和孙权已经下马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周瑜怕是早就…… 孙权还记得小时候,每晚都要缠着姐姐讲故事才能睡着。现在他只能搓着手,眼馋地看着周瑜把姐姐搂在怀里。 孙灵会意,从周瑜怀里出来,左手一把抱住孙策,右手搂过孙权。 孙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孙权则像小*时候一样把脸埋在她肩上。 “姐,你吓死我们了。”孙权闷闷地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 “说好要在南坡接应的,诸葛兄怎么降落到这荒郊野岭来了?害我们好找。” 孙灵闻言回头,只见那架飞鸢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旁边空无一人。 诸葛亮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连声招呼都没打。地上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通向远处的树林。 第28章 众人围着飞鸢啧啧称奇。 周瑜手指抚过翼面连接的铰链机关:“双翼能折叠收放,设计精巧。” 他试着扳动一处机关,飞鸢的右翼“咔”地收拢半尺,惊得周围人后退半步。 孙灵观察驾驶座,只见舱内布满精巧的机关。她伸手摸了摸操纵杆,想起刚才诸葛亮熟练操作的样子。 三年前她见过第一版飞鸢,那时的构造远没有现在这么复杂。 如今的飞鸢不仅载重量更大,飞行也更平稳,还能做出急转俯冲等高难度动作。现在这些机关在她眼里就像天书。 飞在天上的武器,无疑会对地面作战带来心理及身体上的双重打击。从今日曹军的表现来看,仅仅是一只飞鸢就已经使得军心大乱。 “这要是组成一支飞鸢队……”周瑜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既然他留下了飞鸢,”孙权凑近观察,“可以让工匠拆开仿制……” “没用的。”周瑜摇头,“没有图纸,拆了也装不回去。” 孙策命人小心搬运飞鸢,叹道:“孔明之才,当世无双。从你生辰那会的天灯,到如今的飞鸢,都是他想出来的。行军打仗的谋略还能靠勤学苦练,这等巧思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孙灵默然点头。 科学家可不是那么简单,这种天赋级别的创造才能,不是轻易能学到的。 “那为何不留他在江东?飞鸢队没有他根本建不起来。” “我许他高官厚禄,”孙策无奈摊手,“他只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他在刘玄德帐下,已是益州第二号人物。” “刘叔当上益州牧了?”孙灵惊讶地瞪大眼睛。 原来在她潜伏曹营期间,刘备已在益州站稳脚跟。 当初在江东处处受制,刘备便带着关羽、张飞前往荆州招兵买马。 因慕“卧龙凤雏”之名,请出诸葛亮和庞统相助。在诸葛亮谋划下,刘备先是投奔刘璋,后设计夺取益州。 周瑜插话道,“刘玄德离开江东后,反倒与我们关系更好了。得知你被困,他立即派子龙和孔明前来相助。” 孙灵这才明白,这次营救是多方合力。 刘备本欲亲自前来,但益州初定需要坐镇,便让赵云和诸葛亮带着他的亲笔信赶来徐州。 众人商议多日,最终定下这个大胆的计划。而诸葛亮冒险驾驶未经实战检验的飞鸢,无疑是行动最关键的一环。 她望向诸葛亮离去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徐州城内,议事厅里挤满了人。 除了有军事任务需要驻扎在当地的将领之外,能赶来的人都尽量赶了回来。 太史慈来回踱步,程普不停地捋着胡须,黄盖则站在门口张望。 孙灵推门而入的瞬间,厅内像被施了法术般骤然安静。众人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孙灵身上。 “让诸位担心了。”孙灵刚开口,就被众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长问短,关心孙灵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 孙灵微笑着一一回答。 她看到华佗在人群中,他依旧随身携带着酒壶。 华佗微微抿了抿嘴唇,努力压住下垂的嘴角。他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是忍不住眼眶泛红,泪光闪烁。 孙灵最初是为了他才身临险境,他心中满是愧疚与心疼。 孙灵挤开人群跑到他面前:“师父!” 华佗的胡子抖了抖,声音有些发颤:“曹公可有为难你?” “我好着呢!”孙灵笑了笑,“倒是师父您,以后可不能再乱跑了。” 周瑜适时解释道:“华神医如今是医官祭酒,在各地建了医学院,忙得脚不沾地。” “老了老了。”华佗摆摆手,眼角却泛起得意,“以前总想着亲手救人,现在才明白,教出千百个大夫,比我这把老骨头东奔西跑强得多。” 他说着板起脸,“所以你以后别想再支开我,老夫就钉在江东了!” 孙灵笑着点头,和师父说了一会关于江东医学教育的话。 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那个青衣身影又一次不告而别。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鲁肃和吕蒙从人群后挤了过来。 鲁肃身材修长,面容温和,说话时总是微微欠身。他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衣襟,拱手道:“孙治中当年提点之恩,在下铭记于心。” 吕蒙身形壮实,眉宇间带着一股锐气,动作干脆利落。他直接抱拳,“治中若有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比鲁肃响亮许多,是恨不得立刻证明自己的忠诚。 孙灵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出征打仗,不过是去了一趟许都罢了。” 她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郑重。 鲁肃认真道:“治中平安归来,我等才能安心。” “治中日后若有危险,务必先告知末将!”吕蒙语气急切,显然是真的担心。 孙灵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两人再次郑重行礼,眼中满是敬重。当年若非孙灵慧眼识人,他们恐怕至今仍默默无闻。这份知遇之恩,他们铭记于心。 角落里,赵云静静地站着。孙灵走过去轻声道:“子龙,多谢你。” 赵云的目光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我该回益州了。” 他的声音低沉,明明是陈述的话,却停了下来等着孙灵的回复。 孙灵真诚道:“追随你认定的主公,这很好。” “阿烈……不是个好护卫。”赵云顿了顿,“若是我在,绝不会让你陷入险境。”他的语气淡淡的,眼神却格外认真。 孙灵一愣,随即想起当初扭伤脚时的事,忍不住笑了:“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云耳根微红,轻咳一声:“以后……不会了。” “这事不怪阿烈,”孙灵解释道,“是我自己的决定。” 赵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保重。”他深深看了孙灵一眼,转身离去。 孙灵望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转念一想,赵云向来直来直往,若真有事必定直言。 想必是即将分别,有些不舍罢了。 回到吴侯府,吴夫人和朱氏都被瞒住了她这大半年的下落,只说她外出游学去了,免得她们白白担心。 见女儿回来,吴夫人拉着孙灵的手上下打量:“这些日子在外可受了不少苦吧?” 孙灵轻声安慰,“娘,孩儿一切都好,您放心。” 朱氏递来一盏热茶,温声道:“回来就好,尚香天天念叨你呢。” 七岁的孙尚香听到动静,提着裙摆从后院跑来,一头扎进孙灵怀里:“姐姐!” 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二哥哥说你会给我带礼物。” 孙权跟在后面,无奈地摇头:“我可没说过。” 尚香扭头做了个鬼脸,黏在孙灵身边不肯走了。 姐姐不在的时候,她最喜欢二哥哥,姐姐回来后,孙权便“失宠”了。 江东的政务在周瑜手中运转如常。孙灵不在的这段时间,属于她的事务全部被周瑜一手揽下。 他案头的文书堆得老高,左边是军务,右边是政务。周瑜的能力和担当,让江东上下都对他刮目相看。 久别重逢后,周瑜对孙灵看得极紧,几乎寸步不离。 议事时他坐在她身侧,用饭时他给她布菜,去花园散步要牵着她的手。 只有如厕和沐浴的时候,他才不会跟进去,但也会守在门口,每隔几分钟就喊一声孙灵的名字,生怕她会突然消失。 孙灵去如厕,刚进去就听见周瑜在外头问:“还在吗?” 隔了片刻又问:“水声怎么停了?” 羞得孙灵满脸通红。 有天沐浴时,孙灵靠在桶沿打盹。 周瑜在门外唤了几声没回应,“砰”地踹开门冲了进去。 第27章 青荷端着换洗衣物刚走到廊下,就听见一声巨响。她慌忙跑进内室,只见周瑜正背对着门口,衣服下摆已经湿了一大片。 浴桶里水波剧烈晃动,孙灵整个人缩在水里,只露出通红的脸和散在水面的长发。 漂浮的花瓣间,隐约透出雪白的身体曲线。 “出去。”周瑜的声音比平时低哑。 青荷连忙低头退了出去,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孙灵手忙脚乱地抓起浮在水面的花瓣往胸前挡,指尖都在发抖:“你……你想干嘛?” 周瑜没说话,径直扯开了衣带,外袍随手甩在屏风上。 孙灵一时之间屏住了呼吸。她在军营见过不少脱掉上衣训练的将士,可没有谁的像周瑜这样好看。 一块色泽极佳上上品的白玉,被精心雕琢过。每一寸纹理都恰到好处,该薄的地方薄,该厚的地方厚。 是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 第29章 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他的手指搭在裤带上,才猛地惊醒,转身时激起一片水花:“停停停!” 衣料摩擦的声音停了,呼吸声更重了。 裸露在外的肌肤,隔着水汽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 “就在这里,可以吗?” 感觉到周瑜强烈的目光,孙灵不敢回头。她整个人缩在浴桶里,水面只浮着一层薄薄的花瓣。 而他的视力极好,在战场上能看清百步外的箭羽,也不知被他看去多少。 他生的确实好看,江东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嫁给他。孙灵知道自己不该矫情,他们已经成婚了,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她还是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桶沿。再过两周就是她的十八岁生辰,到那时……到那时…… 周瑜看得清楚,她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弓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耳根至上红透了,就像熟透了的虾一样。 没有说话制止,就等同于默许。 他往前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的皮肤又滑又嫩,被他一碰,整个人猛地一颤。 “不……不可以。”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我还没做好准备。” 周瑜没松手,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水汽中朦胧、湿漉漉的她,肌肤在花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嫩。 浴桶花香浴的香气弥漫开来,长发湿了几缕,黏在颈后。 “需要多久做好准备?”他问。 “两、两周……”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等我十八岁生辰那天……” 周瑜终于松开手,站在原地没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燥热。 他等了太久了,从十四岁起,到十六岁成婚,再到如今。 两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两周。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孙灵试探着开口:“你……走了吗?” 周瑜低笑一声,转身去拿澡豆。他绕到她面前,故意让她看清自己的动作。 孙灵立刻低头,死死盯着水面,不敢抬眼。她的视线刚好落在那里…… 她猛地闭眼,耳尖更红了。 “我来帮你。”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寻常夫妻间的照料。 “不用了。”声音小的可怜。 他并不认为这是拒绝。 他的指腹和虎口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手指严格把握着分寸,用眼睛划分了界线和区域。再往下半寸,或者再往前半寸就会出界。 “你怎么比小白还难伺候?”他忽然开口,语气轻松。 小白可是一只兔子,竟然拿兔子和自己作比较。 孙灵哼哼两声,渐渐放松下来,发现他确实没有逾越,也就随他去了。 动作慢得磨人。力度或轻或重,搔刮弄掐。从上到下流连忘返。直教人昏昏欲睡。 她偷偷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周瑜嘴角噙着笑,眼睛深不见底,像飞速旋转的漩涡,强力地吸引着她。 要把她吸引得往他的方向永恒跌落。 夜色已深,周瑜推门进来时,孙灵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比平时回来得晚,身上还带着水汽,头发半干,显然是刚沐浴过。他换了套干净的素衣,衣襟系得一丝不苟。 孙灵侧卧着,听见动静也没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揪了揪被角。 他们虽是夫妻,却一直分床睡,这是她要求的。周瑜没反对,只是坚持要睡在同一间房里。两张床相隔不远,每晚睡前,他们总会说会儿话。 周瑜在床边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 孙灵听见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在想战马的事?” 周瑜点点头,“徐州一战能赢是侥幸。”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 “曹军的战马比我们的强壮,耐力也好。若是正面交锋,我们占不到便宜。” 孙灵当然明白。江东缺马,这是事实。他们的战马大多是从战场上缴获的,死一匹就少一匹。 这些年,他们一直靠水军和贸易弥补这个短板,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想过了,”周瑜目光灼灼,“等你生辰过后,我们一起去寻几处合适的地方,建马场。草木丰盛、水源充足的地方,养出来的马不会差。总不能一直靠抢。” 孙灵思索片刻,这确实是个办法,而且很聪明。曹操不会允许他们从北方买马,若不自给自足,将来陆战必吃大亏。 “你去便是,我走不开。” 周瑜嘴角的笑意淡了。他沉默片刻,语气忽然固执起来,“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 孙灵忍不住笑了,柔声解释道:“我不会再乱跑了,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周瑜盯着她看了半晌,低声道:“不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还担心……” 他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担心什么?” “你兄长总笑话我。说我们成婚两年,你肚子还没动静。” 孙灵一愣,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她从未认真思考过生孩子这件事。 周瑜嘴角微微扬起。“若是有了孩子……”他声音渐低,缓缓道来对未来的构思。 若是生个像她的女儿该有多好。生几个他不管,但一定要有一个女儿。女儿肯定会像她,有着和母亲一样灵动的眼睛、柔软的发丝。 在外经历生死,回到家里,妻子、女儿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 想着想着,心里荡开了阵阵甜蜜。 夜渐深,烛火渐弱。两人各自躺下。 周瑜在黑暗中睁着眼,心里默默算着日子。 这两周于周瑜而言,可谓是度日如年。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竟然过得这么慢。 这一年孙灵的生辰宴只请了平日来往密切的亲友。 刘备派人从益州送来厚礼,附上亲笔信致歉,说益州初定,南蛮未服,豪强暗涌,实在抽不开身。 孙灵读完信,知道刘备刚拿下益州,既要安抚当地大族,又要防备汉中张鲁,确实分身乏术。 侍从们抬进来好几个木箱,里面装着刘备、关羽、张飞和赵云各自准备的礼物。 每份礼物都附了信,除了问候,还邀她有空去益州做客。 孙灵一一拆开,大多是益州特产,有川芎、蜀椒、漆器,还有几卷珍贵的竹简。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匹正红色的织锦,展开时,满室生辉。 这匹锦缎红得鲜亮,质地厚实却柔软。锦面上云纹流动,麒麟、鸾鸟穿梭其间,边缘还织着“长乐明光”四个篆字。 手指抚过锦面,触感光滑细腻,比江东常见的丝绸精致许多。 拎起一角,布料垂坠流畅。 凑近看,经纬线密得几乎数不清,至少叠了五层。 孙灵还是第一次见到做工如此精美的织锦。 周瑜指尖捻了捻布料:“这是蜀锦。” “蜀锦?”孙灵眼睛一亮,“就是那个价比黄金的蜀锦?”她忍不住又摸了两下。 “嗯。”周瑜点头,“蜀郡特产的桑蚕丝,用朱砂、靛蓝这些矿物染色。从缫丝到织成,要经过七十多道工序。” 他指着锦面上的花纹,“光是这种复杂的图案,就得两个织工轮流操作提花机,一天也织不出几寸。” 孙灵咂舌:“这一匹得多少钱?” “少说二十两白银。” 周瑜看着孙灵惊讶的表情,嘴角微扬,“改日让绣娘给你裁新衣。” “做一件就够了。”孙灵掰着手指算,“剩下的料子给母亲做件褙子,给嫂子裁条裙子,还能给尚香做条发带。” 她低头整理礼单,把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周瑜靠在案几边:“在找什么?” “没什么。”孙灵把信件塞回匣子里。 每年的生辰,孙灵都是收礼收到手软,大家借着她的生辰齐聚一堂。 皖城名士乔公正巧来山阴拜访孙策,知道孙灵生日,便准备了一份丰富的礼物。 宴会接近尾声时,乔公起身说:“最后给寿星献个节目”。 乐工奏起琴瑟,门外走进来一对穿碧色罗裙的姐妹。两人梳着一样的凌云髻,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 姐姐甩出水袖时,妹妹正好旋身,裙摆像荷叶般绽开。 姐姐手腕翻转做出摘花手势,妹妹立刻弯腰配合,宛如对镜照影。 满厅宾客都看呆了。 这正是乔公的女儿大乔和小乔。 第28章 乐声停歇,席间众人仍沉浸在方才的舞姿中。 乔公捋须起身,向众人拱手道:“此乃老夫二女,大乔、小乔。” 两位佳人并肩而立,双手交叠于腹前,齐声道:“恭贺孙治中芳辰,愿福寿康宁,长乐未央。” 声音如清泉击石,字字分明。 孙策手中酒樽微倾,目光直直落在二乔身上。 他早已被二乔的舞姿迷得神魂颠倒,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抬起头来。” 第30章 大乔缓缓仰面,含羞带怯地望向孙策。她眉如远山含翠,眼似秋波流转,眉间一点朱砂痣,两颊因跳舞泛着淡淡的红晕。几缕青丝垂在耳侧,更添几分柔美。 举止间透着一股温婉娴静之气,令孙策心神微动。 小乔虽与姊姊有七分相似,但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不似姐姐这般温婉。 孙策的目光黏在大乔身上,见她耳尖泛红,不由朗声笑道:“舞姿甚妙,可有所求?” “小女、小女不敢奢求太多。”大乔声若蚊呐,纤指绞着衣带。 她自在城楼见得孙策率军入城,那鲜衣怒马的模样便刻在心头。此刻四目相对,竟羞得说不出话来。 孙策见状大笑,连道三声“好”,当即对乔公道:“令爱温婉可人,不知可愿入我府中?” 乔公当然没有异义。 席间朱氏神色如常,只低头抿了口酒水。她早知夫君性子,这般场面见惯不怪。 大乔被引至孙策身侧入座,指尖刚触到案几,便被孙策一把握住。两人很快便眉来眼去,暗送秋波。 孙灵支着下巴,将兄长的殷勤模样尽收眼底。她转向小乔:“你呢?可有所求?” 小乔眼角余光扫过周瑜,见他正专心为孙灵布菜,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她收回视线,挺直腰背道:“小女想求个差事。” 在江东,女子任职并非稀奇事,小乔借舞来求职,也显得顺理成章。 “哦?”孙灵挑眉,“平日读什么书?有何所长?” 小乔拎起裙角转身:“孙姐姐看这衣裳如何?” “剪裁别致,配色清雅。”孙灵点头赞许。 “这是小女设计的。”小乔眼中闪着光,“皖城有三家成衣铺皆出自我手。从选料到纹样,无一不是独出心裁。” 孙灵眉眼弯弯,笑道:“不错。我有一事请教,江东水军常需下水作战,依你之见,军服该如何改良?” 此言一出,众人皆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小乔若是答得好,日后定能平步青云。 小乔略作沉思,侃侃道来:“衣料当选葛麻,经桐油浸渍可防水。裤脚需束紧,免被水草缠绕。另可缝制鱼鳔浮囊,系于腰间应急。” 她顿了顿,“若能得军中老师傅指点,三日内我可绘出详图。” 孙灵见小乔反应敏捷,聪慧过人,且对服装确实颇有研究,大为赞赏,“水军司铠一职,你可愿担?” 水军司铠虽非高官厚禄,但主管军服的制作、发放与管理,战时地位极为重要,实乃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小乔若能胜任,日后升职加薪自是水到渠成。 乔公闻言立刻拉着小乔行礼:“谢孙治中抬爱!” 宴会结束后,孙灵走在回房的路上。夜风吹起她的衣角,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周瑜没跟上来。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院子里的树下,周瑜正和小乔面对面站着说话。小乔仰着头,嘴唇快速开合着,周瑜背对着这边,看不清表情。 孙灵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回到寝居,孙灵坐在铜镜前开始卸首饰。她取下耳珰,又解开发髻上的金簪。铜镜映出周瑜推门进来的身影,他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里的木梳。 “我自己来就行。”孙灵说。 周瑜梳得很慢,偶尔用手指卷起发丝绕一圈,再慢慢放开。孙灵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他不时轻轻嗅上一嗅,眼中满是喜爱。 手指轻抚过她的发梢,仿佛在触摸一件珍贵的宝物,耐心十足地为她梳理着每一缕发丝。 孙灵从铜镜里看着周瑜的动作,“你以前就认识小乔?” 周瑜的手没停:“打皖城时见过一面。” “兄长娶了大乔,”孙灵盯着镜子里的周瑜,“你为什么不娶小乔?” 周瑜的手微微一顿,手中的木梳停在半空,“为何这般问?” “乔家在皖城很有声望,娶他女儿能安抚民心。”孙灵语气平静,“而且小乔长得漂亮,又有才干,男人应该都会喜欢。” 历史上,周瑜便是在198年攻破皖城时,和孙策一起分娶二乔。 这一年,周瑜已经23岁,他作为世家子弟,和孙策是过命的好友,不太可能在23岁时还没娶妻生子。就如大乔是孙策的侧夫人一样,小乔也可能是周瑜的侧夫人。 当然,这只是历史学者的一种猜测。 周瑜把梳子重重放在妆台上,转过孙灵的身子面对自己。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你想让我娶她?” “这是你的事。”孙灵别开眼,“你自己决定就好。” 周瑜捏着她的下巴把脸转回来,又仔细看了看。他想从里面找出一点吃醋或者生气的痕迹,可是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仿佛她真的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想听你说。”周瑜微微咬牙,声音发紧,“你说‘我不想你娶她’,你说什么,我就怎么做。” 孙灵轻轻摇头:“你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 心中一片冰凉,仿佛被她的话语生生击碎。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回想起以往种种,从她推脱不愿成婚,到后来不愿意与他同房,所有女人对他前赴后继,可只有她避之不及。 他有时甚至怀疑自己的魅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就一点都不吸引她。 他的眼神愈发黯淡,又想起更多令他痛苦的回忆。声音更低了,“还是说……你心里有别人?” 周瑜掏出一叠信件,孙灵一眼就认出了封皮上“孟英亲启”四个字,那是诸葛亮的笔迹。 自从她从许都回来后,便再未收到过诸葛亮的来信。她知道他在益州,也曾写信询问如何组建一支强大的飞鸢队,希望能得到一些飞鸢操作手册。 然而,信件如石沉大海,她以为是诸葛亮太忙,便未放在心上。 可如今……孙灵的心一点点发凉,浑身都变得冰冷。周瑜的做法彻底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让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 “你截了我的信?”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周瑜一脸不以为意,随手拆开一封:“看看而已。”他语气轻描淡写,“你是我的夫人,你的信我自然看得。” “孟英,近日可好?”他念出第一封信的开头, 又拆开第二封,“孟英,天凉加衣,勿染风寒。” 读到第三封“孟英”时,他浅浅笑出声来。那笑声很轻,笑声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此刻看起来,是那样的陌生。 孙灵盛怒,扑上去要抢,“还给我!” 周瑜左手一把搂住她的腰,右手高高举起信件。孙灵使劲挣扎,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红痕。 周瑜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身把信按在烛火上。火苗“呼”地窜起来,很快就把信点燃。他冷冷地看着信件变成灰烬,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孙灵拼命挣扎,拳头砸在他胸口,脚往后踢他的小腿,可周瑜纹丝不动。他一只手就扣住了她两个手腕,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 “孟英,”周瑜贴着她耳朵说,“你知道吗?为了娶你,我费了多少心思。” 他的心机和谋略不仅用在军事上,还有许多用在了孙灵身上。从第一次见到诸葛亮时,他就预感这人可能会坏事,于是步步为营,设计将诸葛亮赶走。 作为孙灵的夫君,他太没安全感了。 孙灵僵住了。她第一次发现周瑜的力气这么大,勒得她生疼。周瑜一贯温和、怜香惜玉,即便与她舞剑也总是克制着力度,此前从未弄疼过她。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她喘着气说。 周瑜笑了:“那他为何在你十六岁生辰放那么多天灯?在你被曹军围困的时候,为何冒险献出飞鸢救你?” “飞鸢是我们一起设计的!就算不是,救人有什么错?” “别狡辩了,好不好?”周瑜收紧手臂,“现在告诉我,你心里只有我。”他的声音软下来,像是哀求。 孙灵脑海里回想起绿绮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这个曾经很得宠的婢女,就是因为太得宠才铤而走险,想要挑战孙灵的地位,最终落到被赶出府的结局。 她冷静了下来,“就算我心里有别人又怎样?你呢?你跟别的女人还睡过,我说过什么?” “我是个正常男人,”周瑜的声音哑得厉害,“不是太监。每天我能看不能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放开我。” “说你心里只有我。” 孙灵不挣扎了,声音毫无感情:“是不是说了你就松手?” 周瑜的声音像是从胸膛发出,闷闷的,“嗯。” “我的心里只有你。” 第29章 199年春,孙灵准备再度踏上征程,此行目的地甚远,从江东的山阴一路向西,直抵益州的蜀郡。 第31章 刘备在信里言辞恳切,说益州百废待兴,急需她这样的人才帮忙建设。其实这封信去年就到了,只是她一直没下定决心。 直到十八岁生辰那天,她和周瑜彻底闹翻。 自那以后,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周瑜,往昔的坦诚相见已不复存在。其实两人之间的问题早就存在,只是那天终于爆发了。 虽然心平气和地谈过几次,但最终以孙灵留下一封和离书搬回吴侯府告终。 回到娘家的日子很自在。白天处理公务,晚上陪母亲说话,闲暇时带孙尚香去郊外骑马。 表面上,孙灵的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看到弓弩和淑女剑就会想起周瑜教她射箭、和她比试。路过商铺会想起周瑜陪她挑布料,就连吃饭时看到鱼脍,都会想起周瑜总把最嫩的部位夹给她。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的消息,看到他的身影。 白日里,孙灵尚能与众人打成一片。每当夜幕降临,热闹散去,独自一人时,那不快的情绪便悄然浮现。 “去散散心吧。”嫂子朱氏劝道。 于是第二年开春,孙灵决定去益州。 除了散心,她还想学蜀锦的织造技术。这些年她在江东开了不少店铺,最出名的要数白酒赤焰烧。 军费开支越来越大,如果能掌握蜀锦的工艺,对江东财政会是极大的补充。 出发这天,孙策亲自来送行。他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孙灵笑着应了,转身登上马车时,余光瞥见城墙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回头。 孙灵把这次远行当成了一场春游。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沿途野果成熟,她就让阿烈他们停车去采摘。这个年代没有农药污染,野果野菜都很干净。 阿烈身手敏捷,随便找条小溪就能抓上几条肥鱼,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一路上尽享野味。 刚进益州地界,路旁几棵野果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青绿色的果子挂满枝头,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坠落。果子上还凝着清晨的露珠,顺着果皮缓缓滑落,晶莹剔透。 “是青梅!”孙灵脱口而出,光是看着就觉得嘴里开始泛酸水。 马车刚停稳,几个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走进树林才发现,这里竟有一大片野生的青梅树,东一棵西一棵地随意生长着。附近看不到人烟,显然是没人管的野果林。 翠莲和青荷手脚麻利,已经解下包袱准备装果子。 阿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长竹竿,对准枝头最饱满的那颗青梅轻轻一敲,果子就稳稳地落在他手心里。 他仔细挑了个最大最圆的青梅,用水囊里的清水冲洗干净,递到孙灵面前:“小姐尝尝。” 孙灵接过来咬了一小口,顿时酸得眯起眼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好酸啊!”她咂了咂嘴,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翠莲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笑着说:“直接吃是太酸了,拿回去做成蜜饯最好。加点白糖腌着,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还能泡酒呢,”青荷兴奋地补充,“青梅酒又香又醇,还能解暑。” 孙灵看着她们说得直咽口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跟在她身边久了,这几个丫头都变成了*馋猫,整天就琢磨着怎么做好吃的。 几个人越摘越起劲,不一会儿就采了满满几大包。反正青梅耐放,吃不完的可以做成蜜饯、果脯,还能泡酒,一点都不怕浪费。 阿烈特意多打了一些,说要给小姐路上当零嘴。 众人正在林间玩的高兴,突然被一声大喝打断。 “抓贼啊!”浓重的当地口音传来。 阿烈正爬在树上摘果子,翠莲抱着包袱,青荷在装青梅,孙灵在挑拣坏掉的果子。 几人动作一顿,齐刷刷回头。 只见十几个农民打扮的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头上包着粗布巾,穿着深褐色短打,皮肤晒得黝黑。 个头都不高,圆脸宽鼻,手里拿着锄头、木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汉族,倒像是当地的少数民族。 阿烈敏捷地从树上跳下来,朝领头的拱手:“这位大哥,我们以为这是野生的梅子树,不是有意偷摘。果子怎么卖?我们照价付钱。” 领头的那个比其他人都高出一截,虽然也是黑皮肤,但身材精壮,粗布衣服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 他的目光在孙灵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舔了舔嘴唇,这才挥手让其他人放下武器。 “一两银子一斤。”领头人粗声粗气地说。 孙灵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价钱太离谱了,按市价来。” 领头人咧开嘴笑了,目光从孙灵的头打量到脚。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红色衣裙,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着,但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格外醒目。 比寨子里最漂亮的压寨夫人还要美上百倍。 他咽了咽口水,语气中带着几分轻佻:“小娘子要是肯跟我回去,这些青梅白送你都行。” 阿烈的手立刻按在剑柄上,眼中闪过杀意。 为了孙灵的安全,这次出行,孙策安排了数十名暗卫暗中保护,只要孙灵一个手势,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就会身首异处。 孙灵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抱歉,我已经嫁人了。” 领头人突然僵住了。他仔细打量着孙灵通身的气派,想到什么,脸色刷地变白:“莫、莫非是军师夫人?” 他越想越怕,额头冒出冷汗,连连后退。 在他眼里,这么天仙般的人物,恐怕只有那位能呼风唤雨、神机妙算的军师将军才配得上。 孙灵看他吓得发抖,不明白怎么回事,借势板起脸:“要是让我夫君知道你们在这占山为王,打劫路人,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这群人扑通跪了一地,连连磕头:“夫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他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 孙灵使了个眼色,翠莲留下一串铜钱。 等马车走远后,这群人才敢爬起来。 领头人擦了擦汗:“今天真是倒霉,差点惹了大祸。得赶紧回去禀告老大,去向军师大人请罪。” 当马车距离蜀郡还有二十里地时,赵云已经带着亲兵在官道上等候多时了。 作为留营司马,若是旁人来了,他只需派个副将迎接即可,但一听说是孙灵到了,立刻放下手中军务赶来。 他对其他人都不放心,若是孙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在益州的地盘上,磕到了或者碰到了,即便只是一点小伤,不仅他自己会感到内疚,主公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赵将军!”孙灵掀开车帘,惊喜地叫道。 赵云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着孙灵的脸色:“路上可还顺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烈冷哼一声挡在前面:“有我在,能有什么事?” 一见阿烈,赵云的笑容立刻收敛了几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别过脸去,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火药味。 “阿烈,”孙灵赶紧打圆场,“赵将军的枪法天下闻名,你要多向他请教。” 阿烈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进了蜀郡,刘备早已在府邸备好宴席。关羽和张飞因军务在身未能出席,但特意托人带了话。 孙灵命人抬出一个大木箱,里面装满了青梅和她从江东带来的赤焰烧。 “这、这是……”刘备瞪大眼睛,一把抱起酒坛闻了闻,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好侄女啊!自打离开江东,再没喝过这么地道的酒了!” 孙灵掩嘴轻笑:“刘叔送我那么多贵重礼物,这点心意算什么。正好有新鲜青梅,不如煮来助兴?” 刘备眼眶有些发热。他送的不过是些益州特产,哪比得上孙灵这份心意。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侄女,他暗下决心,以后定要把最好的都送给她。 仆役已经在大厅中央架好了红泥小火炉。赤焰烧和冰糖都已备齐。 侍女们正在用青梅煮酒。先将青梅洗净,用竹签在果皮上扎几个小孔,放入铜壶中。倒入赤焰烧,加入冰糖,置于炭炉上小火慢煮。 酒香混合着青梅的酸甜气息渐渐弥漫开来。 席间除了刘备、赵云,还有不少益州官员,虽然孙灵不认识他们,但每个人都对她恭敬有加,显然早闻其名。 其中有一人长相颇为奇特,身材矮小,浓眉掀鼻,小眼睛,嘴唇厚实,一头自然卷发蓬松凌乱。 虽相貌丑陋,却目光炯炯,举手投足间透着洒脱睿智。 刘备向孙灵介绍道:“这位是军师中郎将庞士元,人称凤雏先生。” 孙灵恭敬行礼:“久闻凤雏先生大名。” 第32章 庞统爽朗大笑,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常听主公提起江东孟英乃当世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倾国倾城,世间罕见。” 孙灵抿嘴一笑:“不过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罢了。”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明艳动人,一个其貌不扬,倒像是美女与野兽的组合。 庞统自幼因相貌受尽冷眼,深知唯有真才实学才能让人忽略外表。 孙灵环顾四周,凤雏在此,卧龙呢? 庞统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孔明正在接待夜郎部落的首领,要晚些才到。” “夜郎部落?”孙灵好奇地问。 庞统捋须笑道:“说来有趣。他们在青梅林想打劫汉人,结果撞见了孔明的夫人,吓得赶紧来请罪了。”他顿了顿,面露疑惑, “可孔明尚未成亲,哪来的夫人?” 第30章 孙灵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军师夫人、夜郎部落、青梅林…… 这些词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那群人显然是把她错认成了诸葛亮的夫人。 青梅酒的酸甜气息钻进鼻腔,鼻翼微微翕动,脸颊微微发烫。 她分不清是酒气上头,还是想起自己非但没否认这个身份,反而借机施压而感到羞赧。 正想着,厅内的喧闹声突然静了下来,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孙灵抬头望去,只见诸葛亮身着素青色绸缎长袍缓步而来。衣袍剪裁得体,虽无繁复纹饰,但质地精良,每一道衣褶都整齐妥帖。领口严丝合缝地交叠着,只露出喉结。 他身形修长挺拔,比在场众人都高出半头。 那素青色长袍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腰间束着一条素白腰带,更显得他腰身劲瘦。 那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清澈如水。 面容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行走时始终平视前方,不疾不徐,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从容的气度。 厅内众人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有几个年轻官员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孙灵暗自惊讶。上次在徐州匆匆一别,都没来得及细看。如今再见,他已是刘备麾下举足轻重的军师将军,连益州境内的蛮夷都对他敬畏有加。 如此短的时间内,他是如何做到的? 诸葛亮走到刘备跟前行礼:“属下迟来,请主公见谅。” 刘备笑着拉他入座:“孔明来得正好,我给你引见。” 他转向孙灵,语气亲昵:“这是我江东的侄女孙孟英,不仅千里迢迢来看我,还带了名酒赤焰烧和新鲜青梅。” 听到“青梅”二字,诸葛亮的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抬眼看向孙灵,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微微颔首道:“远道而来,辛苦了。” 语气平淡,既不疏远也不亲近。 刘备正要继续介绍,孙灵抢先道:“我们早就相识了。” “对对对,”刘备拍了下额头,“徐州之围就是孔明解的。我这军师可是世间少有的奇才啊!” 说起诸葛亮,刘备眼中满是赞赏。他至今记得初见诸葛亮时的惊艳。 诸葛亮年纪不大,却学识渊博,对时局见解独到,更精通机关之术。助他夺取益州、平定内乱时,那些奇谋妙计令人叹服。 只是,他似乎总在急于证明什么。 诸葛亮和孙灵默契地没有多言。似乎也没有必要将几年前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孙灵悄悄打量着诸葛亮。他的反应太过平常,平常得反而显得反常。在她看来,他们至少应该是交情不错的朋友。 可比起刘备的热情、赵云的关切,甚至是庞统的欣赏,诸葛亮的态度实在太过疏离。 他只是礼节性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再没多看她一眼。 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徐州一战时短暂合作过的盟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孙灵的目光落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那里摆着一盘青梅,是她带来的。 这青梅酸涩得很,旁人尝了一口便皱眉放下,唯独诸葛亮捻起一颗,慢条斯理咬下一大半。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青梅,吃得专注,薄唇微抿,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脸上却始终没什么表情。 吃完一颗,他又拿起一颗,仿佛那青梅不是酸得让人牙软,而是什么寻常点心。 孙灵光是看着,嘴里就忍不住泛酸。正出神间,刘备递来一杯淡绿色的青梅酒:“尝尝味道如何?” 孙灵抿了一口,眼睛一亮,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真好喝!” 她平时饮酒向来克制,从不会让自己喝醉。 可今天不知怎么,这青梅酒入口酸甜清爽,她竟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地喝。 渐渐地,她的脸颊泛起红晕,身子微微歪斜,坐姿也不似先前端正。 她脑子还很清醒,只是手脚有些发软。 看到诸葛亮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就没再动过。于是她端起酒碗,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 酒水随着她的动作洒出几滴,落在她的指尖上。 她眨着水润的眼睛,嘴唇因为酒水的滋润显得格外红艳。 “孔明,我敬你。”声音带着几分含糊的醉意,却格外娇俏,“上次多亏有你,多谢。” 两人轻轻碰杯,孙灵眯着眼睛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酒窝,仰头一饮而尽。 诸葛亮神色依旧平静:“客气了。”说完也仰头干了。 这是意识断片之前的最后记忆,后来……后来…… 孙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晃得她眯了眯眼。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隐隐作痛。 一转头,正对上青荷那张凑近的脸,小丫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孙灵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青荷向来藏不住话,支支吾吾道:“大小姐,你……不记得了?” 孙灵心里发慌,强作镇定道:“别卖关子了。昨天我喝多了,后来、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 青荷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地笑起来:“我倒不觉得丢脸,可有意思了。” 翠莲也凑了过来,三个脑袋挤在床榻边。 孙灵还裹着被子,长发散乱,心里越发不安,干脆把脸埋进手心:“快说,到底怎么了?” 翠莲憋着笑:“你喝醉后非要给大家表演节目。” 青荷捏着嗓子学孙灵醉醺醺的样子:“‘我要舞剑!’侍卫给你拿了表演用的木剑,你一把扔开,嚷嚷着‘要真剑!真剑!’” 孙灵耳根发烫,没想到自己居然当众耍酒疯。 “后来诸葛大人劝你回去休息,”翠莲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和青荷交换了个眼神。 孙灵心里一紧:“然后呢?” 青荷故意拖长声调,模仿她醉酒时含糊的语气:“孔明,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啊!”孙灵猛地扑回床上,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我肯定还在做梦。” 青荷坏笑着扯了扯被角:“你不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孙灵慢慢露出半张脸,警惕地问:“难道我还说了更过分的话?” “那倒没有,”青荷摇摇头,“说完这句你就彻底醉倒了。是我把你背回来的。不过……”她顿了顿,“诸葛大人亲自带的路。临走时他问了句很奇怪的话。” 孙灵立刻竖起耳朵:“他问什么?” “他问:‘你称呼大小姐?’”青荷挠挠头,“我就说:‘对啊,怎么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孙灵慢吞吞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几天绝对不要碰见诸葛亮,这脸真是丢大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陈设简单却处处讲究。墙角没有一丝灰尘,连窗棂的雕花缝隙都干干净净。 她的行李箱子敞开着放在地上,翠莲正在整理带来的衣物。 梳妆台前,青荷拉开抽屉,“咦”了一声,“小姐,你看这个。” 抽屉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发簪。孙灵随手拿起一支,是檀木做的,尾端雕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兔子,雕工精细。 “这里居然准备了这么多首饰!”青荷惊叹道。 她拉开其他抽屉,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发钗、耳坠、手镯,还有好几盒胭脂水粉。 每一样都是全新的,而且都是最近流行的款式。 一种怪异的感觉袭来,这些首饰的样式恰好都是孙灵平时常戴的类型。 而且,所有首饰都按照同样的方向摆放,发钗的尖朝左,耳坠的钩子朝右,连胭脂盒上的花纹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布置这房间的人,怕是有强迫症。”孙灵小声嘀咕。这让她想起诸葛亮的木工房,也是这般一丝不苟。 第33章 青荷给孙灵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这时翠莲惊呼:“天哪!这衣服太漂亮了!” 她正站在衣柜前,里面挂着几件华美的衣裙,布料精美得让她不敢伸手去摸。 “这……这是蜀锦吗?” 孙灵走过去摸了摸衣料:“没错,这就是。” 这几件衣裙的奢华程度简直让人睁不开眼。昨天她发现了,刘备和益州官员的穿着都很朴素,没想到竟然给她准备了这么多蜀锦衣裳。 这么贵重的衣服,她实在不好意思穿出去。 “试试看?”翠莲眼睛发亮。 孙灵取下一件淡红色的曲裾深衣。她换上后,发现尺寸刚刚好,肩膀不紧不松,腰身也正合适。 接着又试了几件,每一件都像是量身定做的。 用过早饭,孙灵来到院子里散步。 院子里摆满了绣球花,蓝的、粉的、紫的,开得正盛。 角落里有个小池塘,几尾红鲤在水下游动。 一棵老槐树下挂着秋千,绳子是用上好的麻绳编的,木板打磨得光滑圆润。 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席来。 她好像来到了另一个她的家。亦或者,她有些不要脸地想,这个地方是专门为她而准备的。 专门等待着她的到来。 而且,等待了很久、很久。 孙灵坐在秋千上荡着,青荷和翠莲轮流在后面推。 几个花匠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修剪凋谢的花朵,换上新鲜的花卉。 “这些花是从哪里来的?”孙灵叫住一个花匠问道。 “是从城外的花园运来的。”花匠擦了擦汗,“那园子可大了,种着四季的花草。” “你们每天都要往这里送花吗?” “是啊,要保证这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 “一年四季……”孙灵喃喃自语。 没想到刘备这么周到,不仅在她生辰时送了贵重蜀锦,特意准备了这么舒适的房间。明明自己生活简朴,却为她置办了这么多女子用的物件,甚至专门派人每天送鲜花来。 刘叔真是太贴心了! 孙灵开心地从秋千上跳下来,“我能去参观那个花园吗?” 花匠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得先请示诸葛大人。” 他补充道:“那是诸葛大人的私人花园。” 第31章 孙灵来的第一天主要是熟悉环境,第二天就参加了蜀郡的日常政务会议。 晨会结束后,孙灵刚想上前询问花园的事,诸葛亮已经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喊出声来。 接下来的几天,孙灵发现诸葛亮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公务上。他要么处理文书,要么外出巡视,连吃饭都是匆匆扒几口就继续工作。 孙灵有好几次想去他办公的地方看看,但见他专注批阅文书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扰。 这天,诸葛亮派人送来一摞文书,内容涵盖益州的教育、农业、商贸、律法、财政等方方面面。 “孟英啊,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刘备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他手里捧着一杯茶,眼神温和得像在看自家孩子。 孙灵随手翻开几本,发现每本文书上都有诸葛亮的批注。有些地方连标点符号都修改过,有些则详细列出了执行方案。 她惊讶地抬头:“刘叔,这些琐事都是孔明亲自处理的?” “是啊,”刘备点头,“他说孙治中擅长内政,要向你学习。” “可我都是把具体事务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孙灵有些不好意思,“他这样事必躬亲,身体怎么受得了?” 刘备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我劝过他很多次,可他就是不听。”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有时候我在想,这孩子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 “情伤?”孙灵疑惑地眨眨眼。 “你看啊,”刘备凑近些,声音更低了,“年纪轻轻却不肯成家。多少人家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他都一口回绝。一提婚事,哪怕正聊得高兴,他也会立刻变脸走人。整天就知道埋头工作。” 孙灵回想起来,接风宴上那些舞姬献艺时,诸葛亮确实一直低着头。他府上一个婢女都没有,连端茶倒水的都是小厮。 “也许、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孙灵试探着说。 刘备叹道:“也许吧。希望他娶妻后能改改这废寝忘食的毛病。” 孙灵目光落在案头那堆文书上。历史上诸葛亮就是因为操劳过度而英年早逝的。 不行。 得想办法让他好好吃饭,按时休息。脑海里已经闪过好几个主意。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这个工作狂改善生活习惯。 孙灵仔细翻阅了益州的各项政策文书。她发现,在农业和土地政策方面,益州基本沿用了江东的成功经验。 刘备做得更好,他经常亲自下田劳作,与百姓同吃同住。这种亲民作风让他在世家大族和普通百姓中都赢得了极高声望。 益州的情况与江东不同。这里除了成都平原这样的富庶之地,还有大片深山老林,居住着众多少数民族。 在诸葛亮治理前,这些少数民族与汉人势同水火,经常发动叛乱。 以往朝廷的做法是派汉人官员去管理,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诸葛亮开创性地推行了“自治监军”政策。 允许少数民族自治,只需按时纳税。选拔当地勇士编入军队。任用本族首领进行管理。但若有人胆敢自立为王,立即武力镇压,另立新首领。 这个制度比西方殖民地自治制度早了约1500年,这可是现代“一国两制”思想的雏形! “原来如此。”孙灵恍然大悟。难怪那些夜郎人误以为她是诸葛亮夫人时,会吓得跪地求饶。 想到这里,她不禁莞尔。 经过仔细研究,孙灵不得不承认,诸葛亮在经济、民生、农业等各方面的政策几乎无可挑剔。不仅吸收了江东的经验,更有许多创新之处。 “刘叔,”孙灵合上文书,“我实在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了。孔明的治理已经很完善。” 刘备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既然公务谈完了,不如让子龙带你四处转转?蜀郡有不少好去处。” 孙灵眼睛一亮,“我想去看看蜀锦工坊。文书上说蜀锦是益州最重要的财政收入。” 刘备爽快答应,“等孔明有空了,让他亲自带你去。” 见孙灵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补充道:“蜀锦这一块是他在管。说起来,去年你生辰时他送的那匹蜀锦,可还喜欢?” 孙灵一怔:“那、那是他送的?” “当然,”刘备笑道,“他平时抠门得很,我想要匹布料做衣裳都不给,送给你倒是大方。”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孙灵一眼,“你住的‘灵枢院’也是他一手布置的。还满意吗?” 猜想得到证实,孙灵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很满意……” 想到诸葛亮寄来的信都被周瑜烧了,她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也一直没有回信。 十六岁的生辰礼物,他为她准备的天灯。徐州一战,他首次将新一代飞鸢运用于实践。 在此之前,她还觉得有些不满,他总是不告而别。他对她的到来不怎么热络,不怎么欢迎。 而实际上,他对她这么好,她竟然才知道。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愧疚。 “对了,”刘备突然想起什么,“诸葛公休一直念叨要见你。他们全家都从襄阳搬来了,就等着和你叙旧。” 孙灵眼前浮现出诸葛均的脸,还有在襄阳时的欢乐时光。她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笑着点头:“好啊,我也很想念他们。” 孙灵婉拒了刘备让赵云陪同的好意。她觉得让堂堂留营司马给自己当护卫太浪费人才,便自己带着精心准备的养生药材去看望诸葛玄一家。 其实赵云早就接到刘备的命令,他特意推掉军务准备陪同,没想到孙灵竟不告而别。 诸葛玄的家坐落在城外一处僻静的山谷中。 远远地,孙灵就看见诸葛玄正坐在门前的古柏下,手里捧着一卷竹简,正在教导诸葛均读书。 十岁的诸葛均盘腿坐在蒲团上,小脸皱成一团,显然对枯燥的背诵感到不耐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诸葛均拖长声调背诵着,眼睛却不住地乱瞟。 “专心!”诸葛玄用竹简轻轻敲了下侄子的脑袋。 当孙灵的身影出现在林间小径时,叔侄俩同时愣住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红色的曲裾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在这满目苍翠的山谷中,那一抹红色格外醒目。 诸葛均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后,他欢呼一声,丢下竹简就朝她飞奔而去。 “姐姐!”诸葛均跑到孙灵跟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可能沾了墨迹,连忙在衣襟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牵住孙灵的手。 第34章 孙灵半蹲下身,轻轻刮了刮他的鼻梁:“小公休,还记得姐姐吗?你都长这么高了。” “当然记得了。”诸葛均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一点都没变。” 诸葛玄也快步迎上来,“路上辛苦了。”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与三年前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 “叔父的气色真好。”孙灵由衷地说,“看来调养得不错。” “多亏了你当年的良方。”诸葛玄感激地说,“现在我这把老骨头,追着这小子满山跑都不成问题。”说着,他瞪了一眼躲在孙灵身后的诸葛均。 柳氏从屋里出来,热情地拉着孙灵的手:“快进屋坐。”她转头对丈夫说:“今天就让公休休息一天吧?” “不行!”诸葛玄斩钉截铁地说,“昨天就因为他要做什么飞鸢,功课都没完成。” 孙灵注意到角落里散落的竹片和丝线,显然是小家伙的手工活。 她蹲下身,平视着诸葛均:“想学做飞鸢?” 诸葛均眼睛一亮,使劲点头:“嗯!哥哥不教我。” 孙灵温柔地摸了摸诸葛均的头:“这样好不好?你先去把功课完成,姐姐教你。” “真的?”诸葛均眼睛瞪得圆圆的。 “真的。”孙灵认真地说,“不过要答应姐姐,以后每天都要先把功课做完,才能玩。” 诸葛均立刻挺直腰板:“我这就去!” 说完,一溜烟跑回树下,捡起竹简大声背诵起来,字正腔圆,再没有半点拖沓。 柳氏看着这一幕,摇头笑道:“这孩子真听你的话。平时我和他叔父说破嘴皮都没用。” 进屋后,柳氏为孙灵斟茶。孙灵注意到屋内的陈设简朴,处处整洁。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案几上摆着几卷竹简,都是诸葛亮的笔迹。 “孔明经常回来吗?”孙灵问道。 柳氏有些心疼道:“他呀,一个月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整天忙着公务,连饭都顾不上吃。” 她给孙灵添了些茶,犹豫了一下,向孙灵倾诉道:“现如今我们吃穿用度都不愁了。孔明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做木工活补贴家用。只是他迟迟不愿成亲……”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给诸葛亮说媒被拒的事。 她知道这话不该对外人说,看着孙灵亲切的面容,知道孙灵已经嫁做他人妇,不再是黄花大闺女,自然话题也无需什么禁忌了。 孙灵没想到事业有成的诸葛亮也会被家人催婚。她道:“叔母别急,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柳氏欲言又止,“若是那样倒也罢了。就怕他心里有一个不可能的人。” 孙灵宽慰了柳氏几句,让她不要给诸葛亮太大的压力,他自有分寸的。 这时,完成背诵任务的诸葛均迫不及待地跑回来,拉着孙灵要去造飞鸢。 “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到姐姐这个年纪。” 孙灵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子多好,干嘛想着长大?” “长大了我就可以娶你为妻。”诸葛均一脸认真,稚嫩的声音里满是纯真的向往。 孙灵忍俊不禁,被这孩子天真无邪的表白暖了心:“这不一样,等你长大就懂了。” 诸葛均撅起嘴,不服气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告诉你哥哥的秘密,我知道他喜欢谁。”见孙灵挑眉,他得意地补充, “他喜欢你。” 第32章 孙灵捏了捏诸葛均那圆嘟嘟的脸颊,晃了晃:“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偷听大人说话?” 只当他是童言无忌,丝毫没往心里去。 诸葛均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一脸认真,“我说的是真的!所有见过姐姐的男子,都会爱上你。为何不能嫁给哥哥呢?” 孙灵随口糊弄道:“我已经嫁人了,不能再嫁第二次。” “为什么?”诸葛均的小脑袋瓜里满是疑惑,“男子可以娶好几个夫人,那姐姐也可以嫁好几个夫君呀。” 孙灵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诸葛均的话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家中母亲兄长对她宠爱有加,自身也有着不俗的地位和能力,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兄长孙策都纳了好几个侧室,她何必把和周瑜和离的事看得这么重? 这么一想,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郁闷突然烟消云散。 “好啦。”孙灵从那堆竹片里挑挑拣拣,随手拿起一根,“我们一起来做一架飞鸢玩玩。” 诸葛均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兴奋地和孙灵凑在一起研究起来。 虽然孙灵还没完全掌握新一代飞鸢的全部构造,但做个简易玩具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忙碌着。 “哥哥回来啦!”诸葛均拍手跳起来,把孙灵吓了一跳,她循声望去。 溪水潺潺,一匹白马踏着浅水缓步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袭青色便服。 诸葛亮单手执缰,马蹄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过了溪,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松松地绕在树干上,任由马儿低头饮水。 诸葛均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兴奋得手舞足蹈,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接着他手指向孙灵的方向。 诸葛亮的目光也随之望来。 两人视线刚一碰上,孙灵便有些局促地转过了头。 柳氏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身来,脸上掩不住的惊喜:“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连孔明都回来了。” 她转身就朝厨房喊:“快把最好的菜都备上!” 又对孙灵道:“孟英可一定要留下用饭。” 孙灵连忙摆手:“叔母太客气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该回去了。” 按理说,该是她设宴款待才对。 柳氏哪肯放人,一把拉住她:“这说的什么话?来了就得吃饭。客房都收拾好了,多住几日才好。多带带公休做功课,我看他最听你的话。” 孙灵还在推辞:“不不不,您客气了,我真的不吃了,改日我再来看您。” 两人拉拉扯扯间,孙灵发现地上自己的影子被另一个高大修长的影子覆盖了。 她僵在原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站在身后。 “你来得正好,”柳氏朝来人使了个眼色,“快拦住孟英,可不能让他走了。” 说完就匆匆进了厨房。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一股强烈的视线盯着后脑勺,那视线仿佛带着温度,令孙灵微微有些不自在。 地上的影子在阳光下交织在一起。她盯着那重叠的影线,过了一会,身后的影子微微一动,手臂缓缓抬起,他的手恰好与她的手重叠在一起。 就像…就像真的牵住了她的手一样。 她的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 “姐姐,我们继续做飞鸢吧!”诸葛均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小家伙跑过来,一把拉住孙灵的手。 孙灵任由诸葛均拉着往回走,没有看诸葛亮一眼,压迫感终于消失。 她刚*想松口气,就听诸葛均得意地朝跟在身后的人炫耀:“哥哥你不教我,姐姐愿意教我!”还做了个鬼脸。 孙灵那口气硬是卡在了喉咙里。 诸葛亮仔细看了看他们做的竹片骨架,“我来教你。” 三人安静地忙活着。诸葛亮手指停在某个连接处:“我在信里附了详细的图纸,怎么都忘了?” 他抬眼看向孙灵。 孙灵低着头支吾道:“那个…我记不太清了。” “三年前的老构造记得这么清楚,三个月前的反倒忘了?”诸葛亮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孙灵扶额:“哦,想起来了,那封信、找不到了。” “可我前后写了好几封。”诸葛亮的声音很平静,“看来你都没收到?” 孙灵硬着头皮说:“就是这么不巧,都不见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所以真不知道你写了什么。” 诸葛亮眼睛微垂:“是有人拿了你的信。” 这词用的可真有礼貌。 孙灵笑容不变:“对,是那个送信的驿卒。回头就把他撤了,太不负责。”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往下说。聪明人都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太明白。 诸葛亮自然地转开话题:“改日带你去飞鸢营看看。” 孙灵眼睛一亮,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身子:“真的可以吗?” 她平日能接触的文书里可不包括这些军事机密。江东那架飞鸢至今都没研究明白,她早就心痒难耐。 诸葛亮嘴角荡开久违的微笑,“可以。” 孙灵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些信…我很抱歉。还有蜀锦和灵枢院,我才知道是你准备的。谢谢你。”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继续道:“以前你两次不告而别,不愿留在江东。加上这次来蜀郡,见你那么冷淡,我还以为…” 她有很多话想说。想说当年他两次不告而别时她的失落,想说初到蜀郡时以为他不欢迎自己的委屈,想说现在知道真相后的愧疚。 第35章 这些年来,他们虽然书信往来频繁,却总是谈论军国大事,从未提及私事。 她一直对他的离开耿耿于怀,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他始终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 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情绪太过私密,不适合说出口。 诸葛均从飞鸢骨架中抬起头,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诸葛亮伸手把他拉起来:“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诸葛均撇撇嘴,还是乖乖地跑开了。兄长的吩咐,他从来不敢违抗。 等弟弟走远了,诸葛亮才语气平静道:“几封信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来者是客,理应款待。” 孙灵顿时觉得心头一松,笑容不自觉地绽放:“那……我还想参观织造坊,还有你的花园,可以吗?” 诸葛亮的目光柔和,眼角微微弯起:“不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轻了些,“等公务处理完,一个个带你去。” 孙灵忍不住笑起来,心里甜滋滋的。忽而想起自己明明是受刘备之邀来指导建设的,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反倒要从这儿学技术。 想着想着,又笑出了声。 就当是来游山玩水好了。 到了用餐时间,桌案上摆着一大块炖猪肉,按照东汉的分餐制规矩,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整块肉。 平日里都有婢女伺候着切肉布菜,但诸葛玄家仆役不多,孙灵又把自己的侍女们打发出去自力更生了。 孙灵用筷子戳了戳面前这块比她半个脸还大的肉,眉头微蹙,正发愁该怎么优雅地吃。 抬眼环顾四周,只见诸葛玄、柳氏、诸葛亮和诸葛均都拿着小刀,切着自己面前的肉块。 她懒得麻烦,索性用筷子戳住肉块,准备直接啃着吃。 就在这时,诸葛亮递来一个漆盘,上面整齐码着切好的肉片。 每一片都厚薄均匀,肥瘦相间,摆得整整齐齐。 “我没有动。”他声音很轻,不容拒绝地将盘子放在孙灵面前,顺手拿走了她那块被戳过的肉。 孙灵下意识把筷子含在嘴里舔了舔,突然想到什么,耳根一热。 那块肉…… 她可是用这双筷子戳过的。 抬眼偷瞄诸葛亮,只见他已经低头开始切那块肉,动作依然一丝不苟。 这顿饭孙灵吃得格外香。虽然味道一般,不过她向来爱吃肉。 倒是诸葛亮,除了把她那块肉吃完外,几乎没动几筷子。特别是那道野菜,他碰都没碰。 孙灵记得在襄阳时,诸葛亮可是能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的。怎么现在……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清瘦的侧脸。 接下来的几天,孙灵特意留意诸葛亮的作息。 天还没亮,他屋里的灯就亮了,随便扒拉几口就开始处理公务,常常忙得错过午膳。有时干脆把午膳晚膳并作一顿。 夜深人静时,其他人都睡了,他还在灯下奋笔疾书。 这样的作息和饮食,实在让人担心。 孙灵皱着眉头在小本本上写下:诸葛亮的喂养计划! 这个时代的饭菜确实寡淡,虽然不缺鸡鸭鱼肉,但烹饪方式无非就是煮、蒸、烤、炖。 铁锅倒是有了,可芝麻油金贵得很,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 调味料也只有盐、醋、花椒、葱姜蒜这些,做出来的菜实在没什么滋味。 孙灵在江东时改良了榨油技术,还专门训练了几个会炒菜的厨子,做出的炒菜让吃过人的都赞不绝口。 现在看着诸葛亮这样糟蹋身体,她决定亲自负责他的一日三餐。 诸葛亮偏爱酸口。 这个年代没有辣椒,不过茱萸倒是有些类似野山椒的酸辣味,只是略微发苦。 孙灵琢磨出一个用香料掩盖苦味,突出酸辣口感的法子。 说干就干。 孙灵在小厨房里系上围裙,挽起袖子。 铁锅烧热后倒入芝麻油,待油温升高,先下花椒爆香,再放入姜片、蒜末和葱段翻炒。 鸡肉块一下锅,顿时香气四溢。 她用盐和酱油调好色,加入芥菜翻炒,最后撒上茱萸粉,淋上青梅汁提味。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酸辣芥菜炒鸡就出锅了。 可食盒摆在书斋门口已经小半个时辰了,门里的人还没动静。 孙灵在廊下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脚步催促守门的胜良:“快送进去,凉了就不好吃了。” 胜良缩着脖子,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大人没传膳,小的不敢。”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好几次。 直到孙灵终于按捺不住,轻轻叩响了房门。 第33章 “请进。” 孙灵提着食盒,在胜良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径直推门而入。 胜良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作为诸葛亮的贴身随从,他很清楚军师将军的规矩,处理公务时最忌讳被打扰。 平日里,即便是府中属官有要事禀报,也得先在外等候,待他批完手中文书才敢上前。 胜良虽是贴身随从,但诸葛亮极少让他近身伺候,只在外间听候差遣。 即便如此,胜良每次进书房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悦。 可孙灵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了。更让他震惊的是,诸葛亮非但没有皱眉斥责,那声“请进”甚至带着一丝 ……期待? 胜良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孙灵走到桌案对面,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好。 回头一看,诸葛亮仍端坐案前,手中竹简未放,笔尖悬在简上,墨迹将干未干。 她眨了眨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该吃饭了,再不吃就凉了。” “凉了热一热便是。”诸葛亮笔尖未停。 孙灵“啧”了一声,直接绕到他身旁,一把抽走他手中的竹简和毛笔,搁在案上。 诸葛亮也不拦,任由她动作,只是抬眸看着她。 “不行!”语气不容反驳,“热过的菜就是剩菜,吃了要闹肚子的。” 她拽着诸葛亮的衣袖把人拉起来,“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做的。” “你做的?”诸葛亮的身形一顿,有些讶异的语气。 案上摆着一盘从未见过的菜。鸡肉切块,与翠绿的芥菜同炒,裹着一层晶亮的油光。 酸香扑鼻,还带着一丝辛辣气息,光是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诸葛亮微微怔住:“这是何菜?” “这叫酸辣芥菜炒鸡。”孙灵按着他坐下,递上碗筷,“快尝尝。” 诸葛亮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口中,瞬间,酸辣鲜香在舌尖炸开,鸡肉嫩滑,芥菜脆爽,汤汁浓郁,竟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一口下去,筷子便停不下来了。 孙灵托腮坐在对面,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空,连添了三碗饭,直到盘中干干净净,连一点汤汁都没剩下。 她忍不住笑出声,指了指光可鉴人的盘子:“你要感谢我,也不用顺带帮我把碗也洗了吧?” 诸葛亮轻咳一声,别过脸去:“……不想浪费。” 孙灵笑得眉眼弯弯:“吃饱了吗?” “很饱。”诸葛亮点头,嘴角微扬。 “那晚膳时我再来。” 诸葛亮眉头微蹙:“这些琐事交给庖厨便是,你不必亲力亲为。” 孙灵已经利落地收拾好食盒,起身时冲他眨眨眼:“你就别管啦!你只管吃,把身子养好就行。” 夜深人静,只有诸葛亮房中还亮着灯。 胜良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早就睡熟了。 孙灵轻手轻脚地绕过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诸葛亮头也不抬,沉浸于案牍之中,已经习惯了她的突然造访。 “孔明,该喝汤了。”孙灵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诸葛亮这才抬头:“不是说一日三餐吗?” 孙灵竖起食指晃了晃:“这叫安神汤,不一样的。” 汤色清亮,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几片猪心浮在表面,旁边是煮得饱满的莲子和微微发白的核桃仁。 诸葛亮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莲子特有的清香。 就像此刻他心头泛起的暖意。 “好喝吗?”孙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诸葛亮点点头,一勺接一勺,很快就把整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语气委婉:“明日……能不能少盛些?” 孙灵拿起空碗晃了晃:“我看你每次都吃这么干净,还以为不够。” 诸葛亮声音轻了几分,“你亲手做的,舍不得。” 不一会儿,他觉得困意袭来。往常这个时辰,他还能精神抖擞地批阅文书,今日却困得厉害。 他强撑着对孙灵说:“我闭目养神片刻。” 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软榻上,固执地不肯回房。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第36章 孙灵拿来被子给他盖上。 烛光下,他的眼睛紧闭着,平日里总是微微上扬的眼尾此刻柔和地下垂。他的长睫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最让孙灵在意的,是他即便睡着了,却仍然微微皱着的眉头,好像梦里还在操心着什么。 此刻的他看起来比白天脆弱许多。 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明明已经坐拥益州,成为刘备最倚重的军师,为何还要这般拼命? 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公务上,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 这样下去,再好的身子骨也要垮掉。 他到底想要什么? 要到什么样的地步,他才会暂时歇息。 孙灵不明白。 指尖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俯身在他耳边小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道核桃莲子猪心汤,是专门为你调配的补脑安神汤。” “好好睡一觉吧。” 她轻轻吹灭了案头的烛火。站在榻边看了一会儿,确认他睡熟了,这才退了出去。 此后,孙灵挑选了几个伶俐的厨娘,教她们炒菜。每日变着花样给诸葛亮准备膳食。 诸葛亮总是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晚上再喝一碗安神汤。渐渐地,他的作息规律了,气色也好转不少。虽然工作时间缩短了,效率反而更高。 诸葛亮曾答应带孙灵参观飞鸢营、织造坊和花园,但公务繁忙一直未能兑现。如今他的作息调整好了,孙灵也不用再盯着他用膳。厨娘们已能独当一面,孙灵只需设计菜谱即可。 空闲时,孙灵常去军营看阿烈跟赵云学武艺。 烈日当空,校场上的黄土被晒得发烫。 阿烈的上身泛着油光,豆大的汗珠顺着结实的胸膛往下淌。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再来。”赵云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起伏。 他深蓝色的麻布劲装整齐地穿在身上,连袖口都系得一丝不苟。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像是被什么隔开了似的,整个人透着一股凉意。 阿烈咬了咬牙,抓起地上的长枪又冲了上去。 枪尖刚刺到一半,就见银光一闪,赵云的枪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阿烈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太慢了。”赵云收枪后退一步,“就这样的身手,怎么保护孟英?” 阿烈涨红了脸,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胡乱抹了把脸,握紧长枪又摆开架势。 孙灵坐在树荫下,一边吸着冰镇的果汁,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赵云。 军营里其他士兵早就热得脱了上衣,就他一个人还裹得严严实实。明明衣领都汗湿了,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赵将军,今天就到此为止。”孙灵看阿烈实在累得够呛,出声喊停。 两人这才收手。阿烈抓起水囊猛灌。 赵云走到树荫下,这才解开领口扇风,被汗水浸透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轮廓。 “这么热的天,怎么不脱衣服?”孙灵忍不住问。 赵云扯了扯湿透的衣襟:“你在,不方便。” 孙灵翻了个白眼。她都不介意,他倒讲究起来了。 等阿烈休息够了,孙灵两三口喝完果汁:“走,去瀑布凉快凉快!” 她早就看中城外一处瀑布。夏日水量充沛时,瀑布从山崖倾泻而下,底下形成一汪碧潭,下游水流湍急处还能玩漂流。 要是在现代,绝对是网红打卡地。 益州的山势险峻,水系发达,与江东的平缓水乡截然不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许多奇观。 几人刚走出军营,就听见身后马蹄声。回头一看,赵云换了身干净衣裳追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孙灵诧异道。 赵云抿了抿唇:“不放心你的安危。” 孙灵无奈。赵云这被害妄想症怕是没救了,还只针对她一人。 来到山谷,眼前的景象让众人都惊呆了。数十丈宽的瀑布如银河倾泻,轰鸣声震耳欲聋,激流处白浪翻涌。瀑布下是一汪碧绿的深潭,清澈见底。水花飞溅处,彩虹若隐若现。 靠近瀑布的地方,水雾弥漫,凉意扑面而来。 青荷和翠莲早已在水潭里打起水仗。阿烈和几个男护卫更是迫不及待地脱了上衣,一个猛子扎进潭中。 江东子弟水性都好,在这酷暑时节遇到如此清凉的去处,自然要玩个痛快。 孙灵也迫不及待地脱了鞋袜,拎起裙摆就往瀑布跑。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她赤脚踩在光滑的石头上,伸手去接飞溅的水花。 冰凉的水珠打在脸上,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 “这里有水帘洞!” 孙灵惊喜地发现瀑布后面有个天然石洞。她小心翼翼地往瀑布下走去,水帘像珠串一样从头顶洒落,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襟。 赵云站在岸边,对众人的嬉闹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孙灵,看她像只欢快的小鹿一样在浅滩蹦跳,看她好奇地往瀑布深处探索。 当孙灵的身影被水帘遮住时,他心里一紧。 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他跟了上去。 第34章 赵云刚穿过水帘,就听见“啊呀”一声,紧接着“扑通”的落水声。只见一道红影从山洞边缘滑落,直直坠入潭中。 他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一把扯掉上衣就跳了下去。 赵云在水下睁开眼,潭水清凉,清澈见底。 他能清楚地看到潭底铺着的碎石,随水流摇曳的水草,还有指间惊慌逃窜的小鱼小虾。 就在不远处,那道红色身影正静静沉在潭底。 衣裙在水中舒展飘荡,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整个人仿佛一朵盛开在水中的红莲。 赵云双腿用力一蹬,手臂划开水流,三两下就游到了她身边。他一手揽住她的腰,没费什么力气,就带着她浮出了水面。 “你干嘛?”一出水面,孙灵疑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赵云。 赵云一时语塞:“我、我在救你。” 孙灵晃了晃手中的发簪,哭笑不得:“我是去捡发簪的。从小在河边长大,我水性很好,你忘了?” 赵云当然记得,只是刚才看到她沉入水中,脑子里就只剩下救人的念头。 水波荡漾中,两具纠缠不清的躯体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她睫毛上的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若有若无的体香混着水汽钻入鼻腔,比任何美酒都容易醉人。 潭水冰凉,可他的胸口却烫得厉害。 软得不像话。 滑腻就像刚做好的嫩豆腐,彷佛一用力就会弄坏。 他盯着她水润湿的唇瓣,眼神渐渐迷蒙。 嘴唇不自觉地往前凑,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五指越收越紧。 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没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未经历过男女之事,二十一年来,他连自渎都不曾有过,此刻一股陌生的燥热让他不知所措。 “子龙?”孙灵的声音终于唤回他的神智。 赵云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颇有些念念不舍地松开了她。 孙灵爬上岸,将湿漉漉的头发挽起,转头看见赵云还泡在水里,忍不住笑道:“麻烦你去跟翠莲说一声,让她回去给我拿套干净衣服来。” 赵云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就游了出去。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默默钻进山洞穿好衣服。 “你怎么又回来了?”孙灵歪着头看他。 赵云低着头,目光始终盯着地面:“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孙灵撇撇嘴,“那你去外面吧,我要把湿衣服脱了,穿着难受。” “不行。”赵云立刻摇头,声音闷闷的,“等翠莲拿衣服来再换。万一有人来……” “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事?再说我会游泳!”孙灵叉着腰,气鼓鼓地说。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赵云一板一眼地回答。 孙灵差点被气笑了,“那你去给我摘个蒲扇来,热死了。” 赵云转身就穿过水帘去找蒲扇。那架势,像是接到了军令一般郑重其事。 等他回来时,孙灵正在研究这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里有张圆形的石床,边上还有生过火的痕迹,看来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 赵云站在一旁,眼睛不是盯着洞顶就是看着地面,就是不敢往孙灵那边瞧。 孙灵懒得理他,盘腿坐在石床上:“给我扇风。” 看了眼孙灵湿漉漉的长发,赵云利落地脱下身上唯一干燥的短褐递给孙灵,“头发擦干,别着凉。” 孙灵眨了眨眼,今天在校场练武时,这人热得衣都湿透了也不肯脱。 现在倒好,脱得这么干脆。 她一边用他的衣服绞着头发上的水,一边抬眼看他。 赵云侧身坐着,刻意避开与她对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下一下地为她扇着风。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力道恰到好处。 第37章 孙灵想起方才在水潭里紧实有力的触感…… 她抿嘴一笑,突然起身跳到赵云面前。俯视着他略显错愕的表情,纤纤玉指准确点在小红花上, “长得都一样啊。藏那么严实,我还以为你有三朵小红花呢!” 赵云躲闪不及,被她点个正着。那股燥热感又涌了上来。 他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可即便这样,他手上打扇的动作居然还没停,只是明显乱了节奏。 “哪有人有三个、三个……”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耳根已经红透。 山洞里凉风习习,孙灵的衣裳很快就干了大半。她起身在石壁前仔细查看,手指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石面。 赵云跟在她身后,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你在找什么?” “看看这里有没有绝世武功秘籍,或者失传的兵法。”孙灵头也不回地说。 赵云看着石壁上简单的刻痕,忍不住笑了:“你以为这是在话本里?” 那么多将士使枪,唯独赵云的枪法又快又准,别人想偷学都跟不上。她多次与赵云交手也讨不到便宜。 若是能学得赵云的一招半式,还愁打不过他么? 孙灵眼睛一转,“你的枪法是跟谁学的?可有什么独门绝技?” “我师从童渊,学的是百鸟朝凤枪。”赵云答道。 “百鸟朝凤枪……”孙灵小声重复,眼睛放光,“能不能教我?”她双手合十,一脸期待。 赵云看着她闪亮的眼睛,停顿了一下:“要拜师才能传授。” 一听要拜师,孙灵立刻蔫了:“那算了。”她想了想,又打起精神:“要不这样,我也有个绝技叫五禽戏,我们交换?” 赵云盘算了一下,觉得不吃亏,就点头答应了:“我教你枪法,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好好好!”孙灵连连点头。 赵云找来一根长棍,站在孙灵身后,手把手教她百鸟朝凤枪的招式。他的手掌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完成每一个动作。 孙灵学得很快,一遍就记住了基本招式,但要像赵云那样又快又准,还得长期练习才行。 “该你了,五禽戏是什么?”赵云收起长棍问道。 “看好了!” 孙灵跳到石床上,开始模仿虎、鹿、熊、猿、鸟的动作。她的动作流畅优美,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似灵鹿跳跃,每个姿势都带着独特的韵味。 演示完毕,赵云愣住了:“这……这不能用来杀敌啊。” 孙灵噗嗤一笑:“这是我师父华神医创的,本来就不是用来打架的,是强身健体的功夫。” 她狡黠地补充道:“他说练这个能长命百岁,要是没效果你去找他算账,可不关我的事。” 赵云这才反应过来,孙灵只说这是绝技,可没说是什么绝技。他这是上当了。 孙灵看他一脸懊恼,安慰道:“放心,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不过五禽戏你可以教给别人,这个不保密。” 后来翠莲取了干净衣裳来,孙灵换好后,由赵云护送回灵枢院。 远远地,就看见诸葛亮在庭院里赏花。这可真是稀奇事,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军师将军,今天居然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赏花。 “孔明!”孙灵小跑着上前打招呼。 诸葛亮抬眼望来,目光在孙灵身上停留片刻,又扫了眼她身后的赵云,声音平淡:“怎么换了衣裳?” 孙灵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样式和之前那件差不多,只是袖口的花纹略有不同。她没想到诸葛亮连这么细微的差别都能注意到。 “去瀑布玩时弄湿了衣裳,所以换了件。”她随口答道。 诸葛亮点点头:“热水备好了,先去沐浴,当心着凉。”说完转向赵云:“子龙,借一步说话。” 孙灵低头嗅了嗅衣袖,确实还带着潭水的湿气。她转身往屋里走,临进门前忍不住回头一望。 只见诸葛亮与赵云相对而立,两人身高相仿,一个身着素青长衫,一个穿着靛蓝劲装。 诸葛亮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收紧,赵云则挺直了腰背,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这场景让孙灵莫名想起两军对垒时的肃杀之气。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便推门进了屋子。 等孙灵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出来,发现诸葛亮正坐在案几前看书。她纳闷地走过去。 平时他都是在自己房里处理公务,今天怎么得空跑到她这儿来了? “方才和子龙说了什么?” 诸葛亮放下竹简:“男子之间的谈话,不便告知。” 孙灵撇撇嘴:“那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你还跟我说话?” 无论她怎么追问,诸葛亮始终不肯透露与赵云的谈话内容。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一直到孙灵将这事抛在了脑后,诸葛亮都没有告诉她。 她一直不知道那天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诸葛亮陪孙灵用过晚膳后,带着她来到射击场。场内的士兵已被清退,夕阳的余晖洒在十米开外的草靶上。 “怎么?要和我比射箭?”孙灵问道。 诸葛亮抬手示意。随从捧上一个木匣,打开后露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弓弩。 孙灵瞪大了眼睛,这把弩的握柄处有个精巧的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支八寸长的铁箭。 “这是……” 诸葛亮左手稳稳托住弩身,右手拇指扣住机括。他眯起右眼,通过弩身上方的“望山”瞄准器对准靶心。 随着“嗖嗖”几声,十支铁箭接连射出,全部钉入靶心红圈。 “诸葛连弩?”孙灵惊呼。 诸葛亮挑眉:“以我命名?” 他打开箭盒,里面已经空了。又从木匣取出一把铁箭重新装填,递给孙灵:“试试。” 孙灵接过时手有些发抖:“什么时候造出来的?” 诸葛亮目光柔和,“不久前。你曾说我一定能发明连弩。如今,我做到了。” 孙灵学着诸葛亮的样子瞄准。这把弩利用杠杆原理,只需30-40公斤的力就能达到150公斤的拉力。 箭盒底部的磁铁牢牢吸住铁箭,每次扣动机括,就会自动上弦、发射。十支箭很快射完,全部上靶。 她反复抚摸着弩身上的纹路,爱不释手。这时听到诸葛亮说:“送你了。” “真的?”孙灵讶异抬头。 诸葛亮笑了,“真的。” 第35章 胜良最近发现军师将军的行为很反常。 连续好几天清晨,他都能看见诸葛亮在院子里练习各种奇怪的动作。有时像猛虎扑食般向前突进,有时又模仿猿猴攀爬的姿态。 兴致高的时候,还会拿起长剑和长枪比划,虽然动作明显很生疏。 在胜良印象中,军师大人从来不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人。 平日里,他最爱钻研的是弓弩,常常独自在射场摆弄那把据说能连发数箭的奇特弩机。 胜良清楚地记得,诸葛亮第一次试射时连靶子都碰不到,但不过数月就能做到百发百中。 他惊呆了,要知道军中最好的弓弩手张将军,也得苦练数年才能有这般准头。 军师大人似乎有种特殊的天赋。 他会严格记录每次射击的角度、力度、姿势,然后不断调整,直到找到最完美的射击方式。 那把连弩,常人连机关构造都难以参透,军师却能将其运用得出神入化。 好像任何难题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实乃当世罕见的奇才。 可那把被军师视若珍宝的连弩,在孙灵和赵云戏水回来的那天,就被他毫不犹豫地送了出去。 更奇怪的是,从那天起,他就开始天天练习武艺。 胜良渐渐明白了什么。 那把连弩显然是为孙姑娘改良的,苦练射术也是为了孙姑娘,现在突然开始习武,恐怕还是为了孙姑娘。 只是这些用心,孙姑娘知道吗? 这日清晨,诸葛亮独自站在院中发呆,胜良忍不住问:“军师大人,今日不练了?” 诸葛亮轻叹:“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少时没习武。”诸葛亮望着远处,“现在学也晚了,没法陪她切磋。她找别人比试,我也拦不住。” 说完黯然离去。 胜良站在原地,心里已猜到那个“她”是谁。 除了孙灵,还有谁能让军师将军如此挂心? 199年的夏日,孙灵在益州玩得不亦乐乎。 赵云陪着她,几乎把益州的山山水水都跑遍了。她们去看了大大小小的瀑布,在湍急的溪流里玩漂流,从岩石上往深潭里跳水。 每次玩水,赵云都站在岸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随时准备跳下去救人。 可惜孙灵水性太好,从没给过他英雄救美的机会。 午后,两人骑着马往山里走。 孙灵骑的是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蜀马,个头比中原战马矮了整整一截,但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得稳稳当当。 第38章 她摸着马鬃问道:“子龙,你说这种马能上阵打仗吗?” 她想起江东缺马的事,要是益州的马能用,就能走水路跟江东做生意。 江东的水运很发达,她这些日子跟家里通信都是走水路,比陆路快多了。 赵云策马靠近半步。这些天他已经养成习惯,总是不自觉地护在孙灵身侧。 “蜀马爬山越岭是把好手,但真要冲锋陷阵……”他摇了摇头,“在平原上跑不过凉州马。” 孙灵咬着下唇,眼睛一亮:“要是在这样的山地里打仗呢?” 她马鞭一指,前面山路陡峭,乱石嶙峋,“你看,这种地方矮马反而灵活!”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眼前这条山路蜿蜒曲折,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洒下来,只听见马蹄哒哒的声响。 这条山路往北通向凉州。 凉州自汉武帝时就是西域门户,丝绸之路的要道。如今谁占了凉州,谁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良马。 益州现在局势不稳,暂时没法北伐,但将来肯定要打凉州的主意。 赵云连连点头:“说得在理。确实可以多养些蜀马,专门用来山地作战。” 正说着,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阿烈骑马追上来,喊道:“大小姐!赵将军!军师请你们去看蜀锦作坊!” 赵云眉头一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现在就去?” “走吧。”孙灵一扯缰绳,黑马灵巧地转过了身。 蜀锦织造坊藏在山脚下一片竹林后面,孙灵跟着带路的侍从绕了好几个弯才到。 诸葛亮坐在草棚下的矮桌前,正慢悠悠地喝着凉茶。见孙灵来了,他提起陶壶倒了一碗递过去。 孙灵接过碗,仰头一口气喝完,有些迫不及待:“走,快带我去看!” 诸葛亮没起身,“再等等,还有客人要来。” 孙灵一屁股坐在草席上,抓起盘里的果子就啃。 诸葛亮问道:“这些天玩得可好?”* 孙灵嘴里塞着果子,含糊不清地说着这些日子的见闻,说到蜀马,她认真地和诸葛亮讨论起组建山地骑兵的想法。 诸葛亮边听边点头,“益州多山,确实可以试试。” 他叫来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看来是要着手准备这件事。 远处传来车轮声,孙灵伸长脖子张望:“你说的客人是谁啊?” “是荆州卫叔远先生和他女儿令姜。” 孙灵转过头,扬眉表示询问。 “卫公早就想见识蜀锦的织造工艺。”诸葛亮解释道,“正好这次来蜀郡做客,就邀他们一起来看看。” 刘备在荆州遍访名士时,与卫叔远一见如故,多次请他出山做官,卫叔远却总是婉拒。他生性淡泊,只愿归于隐世。 这世间既有心怀天下之人,也有志在山水之士,卫叔远便是后者。 不过他对刘备的盛情邀请不愿生硬拒绝,便趁此机会,携女一同前来蜀郡做客。 马车缓缓停下,车帘一掀,先钻出来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圆脸带笑,看着就让人舒服。 孙灵正要上前,就见后面跟着下来个戴面纱的女子。 “这位就是令姜吧?”孙灵笑着迎上去。卫令姜站定后抬手摘下面纱,她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只见她嘴唇涂得鲜红,偏偏只涂了下唇,看着像缺了半张嘴。眼睛下面两团青黑,脸颊上却抹着两坨红胭脂,衬得原本就偏黄的脸色更暗沉了。 其实细看眉眼挺秀气,就是这妆容实在古怪。 这姑娘怎么把自己画成这样?等没人的时候得提醒她。 孙灵面上不显,热络地拉住卫令姜的手。 卫令姜眼睛一亮,反手握住孙灵:“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号。” 她凑近,压低声音:“听说曹司空和吴侯为了抢你,发动了徐州战争?真有这事?” 孙灵嘴角一抽,感觉背后诸葛亮灼热的目光。 “哪有的事!”她赶紧摆手,“这都是谁乱传的?” “荆州都这么说。”卫令姜眨眨眼,一脸失望,“我还以为是真的。” 两个姑娘头碰头说起了悄悄话。 卫令姜一个闺阁女子,知道的趣事真不少。 例如,曹操年轻时偷新娘被追着打啊,一桩桩野史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到关于孙灵的传闻时,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听说书似的。 “这个更离谱!”孙灵听得直摇头,“我什么时候变成会法术的仙女了?” 卫叔远和诸葛亮看着两个姑娘说得热火朝天。卫叔远直笑:“年轻人就是投缘。” 工坊很大,路很宽,两边全是织机的声音。每间工坊里都有几十个工人,有的在煮茧,有的在染丝,有的在织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动作熟练,没人偷懒,也没人闲着。 整个工坊就像一台大机器,每个人都是零件,运转得又快又稳。 这便是诸葛亮精心设计的生产模式,即便在现代的半机械化生产中,也未必能如此井井有条。 他做事向来追求极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正是这种近乎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让蜀锦的生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诸葛亮停在一排装满蚕茧的竹筐前,拿起一个蚕茧仔细检查:“这些是益州本地上好的蚕茧,但十个里只有三个符合织锦的标准。” 他把一个有瑕疵的茧子挑出来放在一旁。 孙灵看到竹筐里的蚕茧个个圆润饱满,大小均匀。工人们把选好的茧子放进大锅煮软,再抽丝染色。旁边的染缸里,丝线的颜色深浅完全一致。 “最费时间的是这道工序。”诸葛亮带他们来到另一个房间。 十几位老师傅正对照着图纸,在丝线上做标记。有人用直尺丈量距离,有人系上彩色丝线做记号。 “这叫挑花结本,就像给织机下指令。一个花样要两三个月才能完成。” 孙灵明白过来,所谓的挑花结本,相当于现代的计算机编程,将设计图转化为“花本”,指导后续的经纬线织造。 这是整个蜀锦生产过程中最耗时、最需要技术的一步。 花本标记完成后,工人们开始上机织造。 诸葛亮指着正在运作的织机说:“织一匹二尺长的蜀锦,需要连续工作七天。” 织造车间里,震耳欲聋的织机声此起彼伏。 孙灵捂住耳朵,只见所有工人都穿着统一的灰色短打,头上包着布巾,脸上蒙着棉布口罩。更让她惊讶的是,每个工人耳朵里都塞着棉花。 虽然环境嘈杂,但工人们丝毫不受影响,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 孙灵这下完全明白了为什么蜀锦能价比黄金。 整个参观过程中,几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天色渐晚,孙灵和卫令姜短短相处就已十分投缘。两人手拉着手上了马车。 孙灵叹了口气:“要在江东建这样的工坊,恐怕很难。” 卫令姜握紧她的手:“不如把蜀郡的蚕种、工匠和织机都运到江东?” 孙灵摇头:“没那么简单。蜀郡的蚕在这里吐的丝又细又韧,到了江东水土不服,就吐不出这么好的丝了。” “那用江东的蚕丝?” “也不行。”孙灵解释道,“用江东的蚕丝,蜀郡的工艺,做出来的算什么?既不是蜀锦,也不是江东锦。成本高昂却卖不出蜀锦的价钱。蜀锦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它独一无二。” 卫令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孙灵发现,握在手里的这只手异常柔软滑嫩。低头细看,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白嫩如玉,和脸上暗黄的肤色截然不同。 她凑近观察,发现卫令姜脸上的暗沉并非真正的肤色,而是浮着一层细密的粉末。 这手法她很熟悉,在曹营时,她就用过类似的方法伪装。 “令姜,你这是……?”孙灵惊讶地看着她。 第36章 卫令姜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眼神闪烁:“帮我保密。” 回到住处,卫令姜关紧房门,只留孙灵一人在内。她取来湿布,一点点擦去脸上的粉末。随着伪装褪去,孙灵渐渐看清了她的真容。 卫令姜是个清秀可人的姑娘。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偏偏言谈举止又活泼开朗。 “为什么?”孙灵忍不住问。 卫令姜神色黯淡下来,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目光投向窗外。 “我爹总说,女子只要嫁个好人家就是最大的福气。”她冷笑一声,“但是我偏偏不让他如愿。” 孙灵恍然大悟。这次卫叔远带女儿来益州,怕是要在刘备麾下的青年才俊中物色女婿。赵云、诸葛亮、庞统都尚未婚配。 但这不是卫令姜想要的。所以她用这种方式反抗。 卫令姜转过身,声音更加坚定,“他说这世道是男子的天下。你看史书上,有几个女子能留下名字?就算留了名,也都是靠着丈夫或者儿子。” 第39章 “可是……”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上古传说里,人是女娲娘娘用黄土捏出来的。她是人类的母亲。为什么现在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样?为什么就不能有女天子?” 孙灵看见她说完这些话,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卫令姜能有这样的觉悟实属难得。即便来自未来的孙灵也知道,在漫长的中华历史中,真正称帝的女子只有武则天一人。 “你想要什么?”孙灵轻声问。 卫令姜眼睛直直地盯着孙灵。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脚步很轻却很坚定。 “孟英,”她声音有些发抖,“你让我看到了希望。听说在江东,女子也能当官做事。带我走吧,帮我离开这里。” 她一把抓住孙灵的手腕,“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孙灵反握卫令姜的手,用力点头:“好,我答应你。” 卫令姜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其实,”她的声音轻快起来,“我这次来蜀郡,就是为了见你。在襄阳时就常听人说起江东孙大小姐的事,我一直都想亲眼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谢谢你,孟英。” 孙灵一路都在想卫令姜说的话。有人带着她走,她迷迷糊糊地跟着,最后在一个凉亭里坐下。旁边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卫妹妹”三个字钻进耳朵,她猛地回过神来。只听刘备说:“卫家姑娘和子龙挺般配。性格合得来,脾气也对路。” “不行!他们不行!” 孙灵腾地站起来,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已经答应了卫令姜,她本人不愿成亲,被逼无奈不得不故意丑化自己。这是需要保守的秘密,所以她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 总之,就是不行。 凉亭里顿时鸦雀无声。 赵云刚张开嘴想说话,被她这一嗓子给堵了回去。 四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是刘备、赵云、诸葛亮、庞统。 刘备一手摸着胡子,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赵云整个人都僵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诸葛亮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庞统的反应最为直接,眉毛高高扬起,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直勾勾地盯着孙灵看。 此时正值盛夏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橘红色,东边的天空已经挂上了一轮淡淡的月亮。凉亭四周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微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可气氛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大家都知道孙灵已经和周瑜和离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但都很识趣地没多问。 刘备最先反应过来。他想起这些天孙灵常和赵云切磋枪法,学的还是赵云的看家本领。要是两人真两情相悦,他倒乐意成全。 “孟英,”刘备笑眯眯地问,“你觉得子龙这人怎么样?” 孙灵转头看向赵云,见他俊脸微红,这才明白刘备误会了,以为她是觉得赵云配不上卫令姜。 “子龙当然很好,”孙灵赶紧解释,“勇冠三军,智谋出众,忠心不二,品德高尚,堪称人中龙凤……” 她开启了史书背诵模式,将赵云的优点如数家珍般道来。 可越说越不对劲。在座的几位男子脸色就越发复杂,神情愈发古怪。 孙灵声音渐渐小了,心想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刘备大笑:“那你呢?” “我?”孙灵指着自己鼻子,一脸茫然。 赵云直直地看着孙灵,眼睛里闪着光:“我……” 诸葛亮这时站起来:“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说完起身就走。 “等等!”孙灵追了上去,“等一下!”可诸葛亮头也不回,大步往前走。 孙灵小跑着追在后面。诸葛亮本就身材高大,他无需刻意加快速度,只是正常地大步前行,就让孙灵有一种被远远甩开的无力感。 孙灵迈着小碎步,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气。 她不喜欢看他的背影,那背影总是让她觉得距离感横亘其中。 她加快脚步,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诸葛亮的手指。 两人都停住了。 诸葛亮的手指修长有力,温热干燥。孙灵能清楚地摸到他指腹上的茧子,那是常年执笔写字磨出来的。 这触感瞬间勾起了她的回忆。 徐州一战,他驾着飞鸢从天而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熟悉的安心感与安全感瞬间弥漫心间。她记起他的怀抱,他的体温,还有那天的惊险与感动。 正出神间,忽然感觉到诸葛亮的手轻轻回握。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力道传来,把她整个人往前一带。孙灵一个踉跄,差点撞进诸葛亮怀里。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相触的皮肤传来,孙灵赶紧松开了手。抬头一看,诸葛亮已经转过身,正面对着她。 月光如水,将孙灵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清晰,眼眸中闪烁着几分迷蒙。 诸葛亮则藏在阴影之中,目光幽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有事?” 孙灵反问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公务?明天再处理吧。” 诸葛亮点点头:“好。” 诸葛亮送孙灵回灵枢院,一路上二人皆沉默不语,只听得路边蛙声一片,虫鸣如潮,此起彼伏。 待到了院门口,孙灵才打破沉默,“你觉得何谓美,何谓丑?” 卫令姜的事让孙灵开始思考美丑的概念。这种旁人看来晦涩难懂的哲学问题,她下意识就想找诸葛亮讨论。 大概是因为此前她俩一个在江东,一个在襄阳做笔友的日子里,他们早已隔着千山万水,把天地间的道理都聊了个遍。 “我的看法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诸葛亮站定身子,目光落在远处的树影上,“比如凤雏,大家都说他长得不好看,我却觉得他气度不凡。”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孙灵,眼神有些复杂,“至于你,人人都夸你……” 他忽然停住,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 “夸我什么?”孙灵追问。 “夸你容貌绝色。”诸葛亮直视她的眼睛,“但我觉得这些人都太肤浅了。” “为什么?”孙灵歪着头问。 “美丑不该只看外表,需要了解一个人后才能下结论。”诸葛亮声音温和,“太多人只因为你的容貌就神魂颠倒,可他们了解真实的你吗?” “跟你的内在美相比,外在美实在不值一提。” “那在你了解的人里,”孙灵故意问道,“我是不是最美的?” 诸葛亮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你不需要和别人比。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孙灵心里一甜,却故意撇撇嘴:“就这样?” 诸葛亮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非要我说出来吗?” “当然是。” 夜风吹过,带起孙灵的一缕发丝。诸葛亮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拨开,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今晚月色真好。”诸葛亮说。 “嗯。”孙灵点点头,“比前几夜都亮。” “你平时都这个时辰休息吗?” “差不多。你呢?” “自从喝了你的安神汤后,这个时辰也准备歇息了。” 气氛有些粘滞,两人独处的机会不多。天南地北胡扯了很多,有来有回。明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却说得停不下来。 说着说着,孙灵想起白天参观织造坊的事,“对了,我今天看了蜀锦的制作,本来还想着能不能把技术带回江东。” 她摇摇头,“现在想想太不现实了。” “我们可以合作。江东水运发达,造船技术一流,还有名酒赤焰烧。益州有蜀锦,各有所长。就算造不了蜀锦,我可以给你特别供应,照样能赚钱。” “可以吗?” “可以。”诸葛亮嘴角微扬,“只要你们的船只和烧酒给益州优惠。” “太好了!”孙灵高兴得跳起来。这相当于给江东开辟了一条新的财路。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刘备、赵云、庞统和诸葛亮在凉亭纳凉。侍女们在一旁打扇,几个人谈天说地。 孙灵路过时被叫住一起聊天。她起初心不在焉,直到刘备说起婚嫁之事。 “子龙,”刘备拍着赵云的肩膀,“听说你老家有个卫表妹?人怎么样?” 赵云老老实实回答。 才会有刘备那句:“卫家姑娘和子龙挺般配。” 赵云本想说的话是:“可我已心有所属。” 当诸葛亮起身告辞,孙灵追了出去,赵云也跟了过去。 远远看见孙灵追上诸葛亮,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多么刺眼。 他转身离开。 第40章 第37章 孙灵问过卫令姜擅长什么,想从事何种岗位。 凭借卫令姜博览群书的知识储备,孙灵本打算让她先从一个小官做起,逐步积累经验。 然而,卫令姜的回答却让孙灵对她刮目相看。她表示自己想去念大学。 自幼跟随父亲与家塾先生读书的她,对学堂氛围充满向往,渴望通过公平竞争考取心仪的职位。 卫叔远那边出人意料地爽快答应了。其实从卫令姜的性格就能看出,卫叔远对女儿的教育一向开明。 作为父亲,他当然想给女儿最好的。而孙灵提出的建议,显然比单纯找个好夫婿更合卫令姜的心意。 卫叔远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他虽然自己淡泊名利,但从不强求女儿同他一样。只要她高兴,读书也好,做官也罢,他都支持。 天刚蒙蒙亮,岷江码头上已经热闹起来。江风带着水汽,吹散了夏日的闷热。 孙灵、卫叔远和卫令姜站在草棚下,身后是几十箱捆扎严实的货物。 诸葛亮说到做到,和孙灵谈妥贸易后,第一批蜀锦已经装箱待运。这些上等丝绸会和其他益州特产一起,由商船送往江东。 远处江面上,一个小黑点缓缓靠近。卫令姜眯起眼睛,待看清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艘前所未见的巨型商船! 船身修长,通体深褐色的漆面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船首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兽纹,船尾高高翘起,五层楼阁巍然耸立。桅杆上一面绣着“孙”字的锦帆。 卫令姜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艘庞然大物。船身木料拼接得严丝合缝,关键部位还镶嵌着铜铁构件加固。最下层密密麻麻的桨窗中,数十支长桨整齐划一地破开水面,激起细碎的白浪。 “好快……”她喃喃道。这么大的船,划桨速度却丝毫不慢,要么是水手训练有素,要么是桨舵设计精妙。 卫令姜的心跳突然加快。这就是江东的实力吗?难怪孙灵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从容大气。能登上这样的船,能结识孙灵这样的人,她这辈子真是值了。 这一刻,卫令姜无比确信。来蜀郡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认识孙灵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研究这艘船的内部构造。说不定将来,她也能亲手造出这样的巨舰。 商船缓缓靠岸,水手们忙着抛锚系缆。孙灵瞧见船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脱口而出:“仲谋!” 孙权站在船头,双手背在身后,墨色锦袍被江风微微掀起,衬得他身形修长而挺拔。他目光锐利,下颌线条分明,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几缕碎发被风吹乱,却丝毫不减他的英气,反而更添几分凌厉。 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 码头上原本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小贩们停下吆喝,路过的百姓也纷纷驻足,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吸引。 几个年轻女子更是偷偷打量,小声议论着:“这是哪家的郎君?好生俊朗。” 人群还在惊叹这少年郎的英姿时,他的目光却越过所有人,直直落在岸边一位貌美红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袭红衣衬得肌肤如雪,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着。 她眉眼如画,嘴角含笑,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气质。江风吹动她的衣袖,显得整个人轻盈又挺拔。 “姐姐!”少年郎欢快地唤了一声,大步跨上岸,连水手递来的踏板都没用。 听到这声呼唤,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家人,难怪都这般出众。可更让人惊讶的是,刚才还气势逼人的少年郎,此刻眼里却只有姐姐一人,连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孙灵笑着伸手替他拂了拂被风吹乱的衣襟,道:“怎么亲自来了?” 孙权微微低头,任由她整理,眼里带着笑意:“来接你,自然要亲自来。” 他一把抓住孙灵的手,语气里带着委屈,“跟我回家吧!” 他前阵子奉命去清剿沿海海盗,刚打完仗回来,就听说姐姐跑益州去了。这次他特意跟着商船过来,就是为了接她回去。 孙灵看着他,心里一阵柔软。眼前的孙权意气风发,完全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个心机深沉的君主。 她想,这大概是因为有哥哥姐姐的疼爱,让他可以永远做个单纯的弟弟,不必过早学会那些残酷的生存手段。 她笑道:“怎么,怕我在外头吃亏?” 孙权猛点头。 孙灵抬手一拳打在他结实胸膛。“放心吧,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我绝不吃亏。” 她挑眉笑道,“听说你把海盗打得落花流水,现在都不敢靠岸了?长本事了啊!” 孙权一听这话,挺直腰板,拳头在空中一挥:“那当然!我可是海上霸王!现在那些海盗听到我的名号,全都闻风丧胆!” 他说得眉飞色舞,下巴微微抬起,满脸都是“快夸我”的表情。 孙灵忍不住笑出声。眼前这个得意洋洋的少年,谁能想到就是那个让海盗闻风丧胆的水军将领? 现在的孙权在外人眼中是个雷厉风行的水军将领。年纪轻轻就带兵扫平了江东沿海的海盗,保障了商路安全。方才在船上指挥时那股沉稳老练的劲儿,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少年英才”。 可一到姐姐面前,这家伙就原形毕露,还是那个爱显摆的弟弟。 “听说你还顺带开拓了几个小岛?”孙灵问道。 孙权立刻来了精神:“对啊!我都画在地图上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姐,我跟方将军商量好了,下一步就要把夷州也拿下……” “打住。”孙灵打断他,“这事不急。” 孙灵转身把卫叔远和卫令姜介绍给孙权。只见孙权立刻收起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规规矩矩地问好。 这家伙在外人面前倒是装得一本正经。 船员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把货物装卸完毕。孙权却磨磨蹭蹭不肯上船,拽着孙灵的袖子晃来晃去:“你真不跟我一起回去?” 孙灵其实很想一起回去。但她昨天刚答应诸葛亮,过几天要去参观飞鸢营。诸葛亮公务繁忙,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她总不能食言。再说商船往来频繁,她随时都能回去。 “我答应孔明了,过几天要去飞鸢营。”她解释道,“你先回。” 孙权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又是那个诸葛亮!他特意没提前告知行程,就是想给阿姐一个惊喜,把人直接接走。没想到诸葛亮竟早有准备。他越想越气,觉得诸葛亮肯定是故意的,不知给阿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连家都不想回,连自己这个弟弟都抛在脑后了。 不过转念一想,诸葛亮终究是个外人,随时可以被替代,而自己可是阿姐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这份羁绊谁也取代不了。这么一想,他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那……那我给你讲讲出海的事!” 孙权不死心,拉着孙灵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海上的见闻。什么半夜遇到会发光的鱼群啊,风暴中突然出现的海市蜃楼啊,说得天花乱坠。 说着说着,他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孙灵:“阿姐,我这一走又要好些日子见不到你了。” “好了好了,快上船吧。”孙灵像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肩,“我很快就回去的,乖啊。” 费了好大劲,总算把孙权一行人送上了船。 孙灵望着渐行渐远的商船,心里盘算着,她是该回江东了。 现在诸葛亮的作息已经规律多了,身体也比从前健康,只要继续保持,应该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英年早逝。 现在就差给他找个温柔贤惠的夫人相互扶持、相互照顾,这样她才能放心离开。 不过在这之前,得先问问诸葛亮自己的意思。 孙灵来到军师府,正撞见诸葛亮在院子里锻炼。 他穿着一件浅褐色的蕉葛短衫,布料轻薄透气,随着动作轻轻飘动。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下身穿的是同色短裤,长度刚到膝盖。 他全神贯注,旁若无人,一套五禽戏打得行云流水。修长的身形显得格外挺拔。每个动作都标准到位,配上他儒雅的气质,真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孙灵站在廊下,静静看着。 直到诸葛亮做完最后一个鸟飞的动作,双臂舒展如翅,缓缓收势,她才出声:“这是子龙教你的?” 她本来打算等诸葛亮身体调养得更好些,就把从华佗那里学的五禽戏教给他。没想到赵云比她还积极,已经先教上了。 诸葛亮转身,呼吸还很均匀:“觉得很有意思,就每天练练。” 孙灵歪着头打量他:“怎么,想长命百岁?” “不是。” “说实话嘛!”孙灵眨眨眼,双手抱胸,“我就是为了活得更久才学的!” 第41章 诸葛亮看着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我是怕你活得太久,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会孤单。所以……我想陪你久一点。” 孙灵心头一热。诸葛亮似乎总能看穿她的心思。他知道她学医是为了救人,知道她去曹营是为了华佗,自然也能明白,她费尽心思改良菜谱、调整他的作息,就是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活着。 孙灵俏皮道:“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谁活得更久,怎么样?”她想了想,“我们同岁,这赌很公平。” “赌注是什么?” “嗯……”孙灵沉思,“我还没想好。” “我倒有个提议。谁先走,活着的人就跟着一起走。” “呸呸呸!”孙灵连连摆手,“这算什么赌注?活着多好啊,干嘛总想着死。” 她眼睛一转:“这样,谁先走就算输,得把所有财产都给赢家。怎么样?” 诸葛亮垂下眼帘。他心里想的是,若心爱的人先离世,活着的人最痛苦,一同归去才是最幸福的。同年生,再同年同月同日死。 但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只是轻轻点头。 孙灵凑近一步,神秘兮兮地问:“孔明,你想不想成亲啊?想不想要个知冷知热的夫人?” 诸葛亮看着她期待的神色,仿佛被蛊惑,“想。” “我就知道!给我点时间准备!” 孙灵身影如风,瞬间跑远,只留下诸葛亮一人在原地,满心的疑惑与期待交织,他话还没说完呢…… 第38章 自从孙灵放出要给诸葛亮找夫人的消息,她住处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各路媒婆、官员夫人,甚至一些世家小姐都亲自登门。 孙灵头一回当媒人,她做事向来认真,干脆定了个规矩。每个适龄女子都要准备一幅自画像,再写一份详细的自我介绍。 “籍贯、年龄、读过什么书、会做什么菜,都写清楚。”孙灵说。 没过几天,她的桌案上就堆满了画像和木牍。孙灵叫来青荷和翠莲帮忙筛选。 “第一轮筛选标准很简单,”孙灵指着桌上一摞木牍,“读过四书五经,字要写得好,最好还会下厨。” 翠莲翻看着画像,抽出一张:“这个长得实在……要不要直接筛掉?” 孙灵摇头:“不看美丑,画像只是为了确认身份。” 三人按标准筛选完,还剩下二十份。孙灵抱起这叠画像和木牍,风风火火就往军师府跑。 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大门,守门的侍卫见了她,连腰牌都不查,直接放行。府里的下人见了她,恭敬地行礼。 她是军师特殊关照的贵客,可谓来去自如。 孙灵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偏厅,不巧诸葛亮在正厅议事。 胜良很快端来热茶:“孙姑娘,军师大人吩咐了,您来了就好好招待。不过今日的会议原定还要一个时辰才结束。” “没事,我等着。”孙灵接过茶盏,随手放在案几上。她迫不及待地展开那些画像,又仔细看了起来。这些姑娘的姓名、籍贯、年龄、特长,她都快能背下来了。 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孙灵抬头,只见诸葛亮已经站在门口。 “这么快就开完会了?”孙灵惊讶地问。 “知道你来了,便提前结束了。” 孙灵心里一暖,“我给你挑了二十个适龄女子,你看看喜欢哪个?” 诸葛亮看到孙灵带来的那叠画像,这才明白她这几日到底在忙什么。 原来是要给他说亲。 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孙灵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乡野书生,她却一眼就认定他将来必成大器。 就像明亮鲜艳的色彩,生动活泼地在他平淡如水、皱皱巴巴的黑白世界涂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那以后,他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你总夸我的发明巧妙。可你知道吗? 飞鸢,灵感来自那年你的纸鸢。 天灯,是希望你能永远记住我。 连弩,是为了圆满你先父战死时的遗憾。 你不远千里从江东来,想方设法让我吃好睡好,我做到了。 你想让我陪你活得更久,我也一定会做到。 唯有和其他女子成亲这一点,我永远也做不到。 诸葛亮收回思绪,没有接这些画像。他眼眸霎时如冰封下的水,缓缓流动,引人向往,却又看不真切。他淡淡道:“天下未定,我不会考虑成家。” 孙灵的手僵在半空:“这是你的终身大事!” “不重要。”诸葛亮的声音依然平静。 孙灵愣了一下,随即肃然起敬。不愧是诸葛亮,为了天下大业,连终身大事都可以放下。她收回画像,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了。又觉得有点奇怪,明明诸葛亮之前答应过,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不过想到现在天下大乱,诸葛亮又是个工作狂,她也就想通了。 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诸葛亮对婚事很抵触,再没人提这茬。 之后的日子里,孙灵经常去飞鸢基地学习。这个基地管理很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就连孙灵的贴身侍卫等人都被拦在外面。 只有诸葛亮亲自带着,孙灵才能进去。 飞鸢基地建在一片湖泊边上。这地方三面环山,一面是开阔的平地。东边的山势高耸入云,崖顶常年刮着强劲的上升气流。西边的山坡平缓,吹来的却是温暖的和风。 诸葛亮考察*了很久,最后选中这块地方专门训练飞鸢兵。 孙灵跟着诸葛亮参观时,看到士兵们分成好几组在训练。 第一组在空地上练武,他们要做俯卧撑、举重,把身体练得结实有力。 第二组在练习操纵飞鸢的模型,熟悉各个部件的使用。 第三组最厉害,他们已经在山顶上准备实战了。这些士兵要从高处滑翔下来,如果能绕着湖面飞一圈就算合格。要是没控制好掉进湖里,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两人来到山顶。从高处往下看,整个湖泊像一面镜子,映着蓝天白云。 飞鸢兵们像老鹰一样在空中盘旋,不时传来兴奋的叫喊声。能练到这个程度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士兵,但要像诸葛亮那样熟练操作,他们还得练很久。 “飞鸢确实不好学。”孙灵眯着眼眺望。 诸葛亮把望远镜递给她:“普通人学一年都未必能掌握。不过你这么聪明,一个月就够了。” 孙灵接过望远镜,看到有个士兵飞得很低,差点掉进湖里,最后又拉起来了。她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你太看得起我了。” 她半开着玩笑,“从明天开始,我就住在这儿,学不会不走。” “可以。”诸葛亮点点头,“不过得是我来教。要是让别人教,至少得一年半。” 孙灵放下望远镜,转头看他:“你有时间教我?” 诸葛亮笑了笑:“来日方长。” 对,来日方长。 飞鸢基地的景色不断变换。山上的树叶黄了又落,湖面结了冰又化开。新芽冒出来,长成绿叶,最后结出果实。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里,孙灵的待遇在蜀郡是独一份的。 每到水果成熟的季节,最先采摘的总是送到灵枢院。有次南中来了一批荔枝,诸葛亮特意命人用冰镇着,快马加鞭送到孙灵手上。 新织的蜀锦刚下织机,绣娘们就捧着布匹让孙灵先挑花色。剩下的再销往中原各地。 孙灵的日程排得很满。想找她的人都要提前说好时间,有时候几个人同时来找,还会为此争执几句。大家都喜欢和她相处,常常为了谁能多和她待一会儿而较劲。 刘备常带着孙灵出席蜀郡的各类活动,她借此结识了许多人物。有这么个聪慧能干的侄女在身边,刘备脸上有光,总爱向人炫耀。 孙灵在跟随刘备社交的过程中,也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世的技巧。她生得极美,初见之人难免会因她的美貌而心生敬畏,不敢轻易开口。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性子极好。 久而久之,孙灵也养出了一种亲切的气质,即便初见之人,也忍不住想要亲近。 为了练习百鸟朝凤枪,孙灵常找赵云比试。起初她用普通长枪,赵云也不用他的亮银枪。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孙灵开始用赵云的亮银枪了。这枪确实好用,比普通枪顺手多了。 赵云和孙灵切磋从不放水。孙灵虽然进步明显,但毕竟时日尚短,还远不是赵云的对手。不过赵云发现,她的枪法一天比一天快,能接住的招式也越来越多。 这天关羽和张飞路过校场,正看见孙灵使出一招百鸟朝凤。银枪在她手中化作一道白光,虽然力道还欠火候,但招式已经像模像样。 更让关羽瞪大眼睛的是,孙灵收势时枪杆“铛”地磕在地上,赵云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们均吃了一惊。这枪平时赵云宝贝得很,别人可是连碰都不让碰。 第42章 关羽和张飞都是直性子,越想越不是滋味。 刘备把孙灵当亲闺女疼,赵云连命根子似的亮银枪都舍得给她用。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不够上心。想到孙灵经常送他们赤焰烧喝,还总是甜甜地喊关叔、张叔,两人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张飞挠着头说,“最值钱的就是这身功夫和兵器了。” “说得对,”关羽摸着长须点头,“不如把看家本领教给她。” 于是两人也加入了教孙灵武艺的行列。 关羽先展示了他的绝技。他翻身上马,青龙偃月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只见他猛夹马腹,赤兔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刀锋划过木桩时,十步外的草靶应声而断。 这一招万军中斩将,确实名不虚传。 张飞不甘示弱,把丈八蛇矛往地上一插。他扎稳马步,深吸一口气,突然暴喝一声:“哈!” 声浪震得旁边兵器架哗啦作响,三十步外的一排青竹“咔嚓”裂开。 孙灵赶紧捂住耳朵,还是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来,丫头,关叔教你用刀!” “别听他的,先学张叔的狮子吼!” 两人争着要教孙灵。可惜青龙偃月刀太重,孙灵根本挥不动。狮子吼需要深厚的内力,孙灵也学不来。但两人不死心,一有空就来找孙灵,连最宝贝的兵器都随便她用。 庞统看到这情形,心里难受极了。 刘备擅长交际,诸葛亮近乎全才,赵云、关羽、张飞个个都有绝技。他这个文臣会的,诸葛亮都会。 苦思冥想后,他终于想到自己最拿手的是辩论,于是也常来找孙灵切磋。 孙灵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先赴刘备的约,再跟诸葛亮学飞鸢,剩下的时间被赵云、关羽、张飞争着教武艺,庞统还要见缝插针找她辩论。 每到这个时候,大家就会感叹。 啊~要是孙灵会分身术该有多好! 一年后,她完全掌握了飞鸢驾驶技术。 孙灵从山顶一跃而下,熟练地操纵飞鸢滑过山脊,在湖面盘旋两圈,稳稳地降落在终点。诸葛亮早已等在那里。 她利落地解开防护带,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怎么样?我是不是可以出师了?” 诸葛亮笑道:“可以。那么,攻打凉州在即,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第39章 建安五年(200年),天下三分之势初现。 江东方面,孙策已平定交州,势力范围南至南海,其辖地对荆州形成东南夹击之势。 刘备据有益州全境,正厉兵秣马,准备北伐。 三足鼎立之下,各方暂时维持着表面和平。然而曹操一纸诏书,命马腾入朝为官,打破了这一微妙平衡。 此时曹操势力最为强盛。 自官渡大败袁绍后,他采纳郭嘉之计,暂缓进攻袁氏残余势力。袁绍病逝,袁谭、袁尚兄弟内斗,曹操趁机攻占邺城,彻底扫平河北。 随后他将行政中心移至邺城,形成“许昌主汉室,邺城主霸业”的双都格局。 在平定河北后,曹操将目光转向西北。他亲率大军,先后平定羌胡、南匈奴等部族,控制了相当于现今甘肃东部及内蒙古南部的广袤草原。 这些新得疆域虽不宜农耕,却盛产优质战马。 阴山一带发现的铁矿,更使军械锻造如虎添翼。 这一战略转变,实源于孙灵的建言。 曹操素怀报国之志,自幼深受忠君爱国思想的熏陶。对于长期侵扰边境的少数民族,他早有肃清之意,只是以往认为塞外苦寒之地不及中原富庶宜居。 直到阅览郭嘉记录的孙灵谏言,曹操方瞬间豁然开朗,仿若醍醐灌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思路都连贯起来。 孙灵指出塞外虽不宜农耕,却盛产战马、铁矿等战略资源。这番见解彻底改变了他的战略视野。 自此,曹操的征伐不再局限于中原。每平定一处边地,即便荒无人烟,也立即着手营建城邑。他谨记孙灵的建议,迁徙汉民实边,推行教化,逐步同化少数民族。 这种武力征服与文化融合并重的策略成效显著,不少部落仰慕汉文化,主动归附,成为曹军精锐。 至公元200年,除西域、吐蕃等偏远地区外,曹操已掌控大半个中国。其疆域之广,已是孙、刘两家势力范围之和。 邺城,铜雀台 这座耗费巨资修建的铜雀台高耸入云,与金虎台、冰井台以空中阁道相连。台高十丈,台上五层楼阁巍峨壮丽,廊柱漆朱,雕梁画栋,门窗皆饰蟠龙云纹,地面铺设青玉砖。 殿内悬挂蜀锦帷幔,青铜灯盏昼夜长明,极尽奢华。 夜深人静,宴席散尽,歌姬舞女退去,喧嚣归于沉寂。 铜雀台上只余曹操与郭嘉二人。 站在顶层俯瞰,整座邺城尽收眼底。军营的篝火、民宅的灯火、官署的烛光,皆如星点般匍匐于脚下。 曹操扶着栏杆,目光沉沉地望着远方。 “奉孝,你看这天下,还有何处不在我掌握?” 郭嘉拢了拢衣袖,轻笑一声:“主公已定河北,收羌胡、南匈奴,马寿成(马腾)、刘景升(刘表)皆遣子入朝,天下大势已无可逆。” 曹操沉默片刻,声音带着苦笑:“可偏偏有人,宁可绕行千里,也不肯走我的路。” 郭嘉知道他在说谁——孙灵。 自孙灵回江东后,每逢佳节,曹操都会以朝廷名义送去厚礼,而她每次都会回信致谢,却从不提要回来看看他。 后来,她甚至远赴蜀地,促成江东与益州的合作,宁愿让战马翻越险峻蜀道,也不愿走曹操掌控的官道。 “她若开口,我岂会不给?”曹操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甘,“战马、粮草、商路,她要什么,我都能给!可她偏偏……” 他说不下去,只是狠狠攥紧栏杆,指节发白。 郭嘉静静看着他的主公。这位横扫中原的枭雄,此刻像个被女儿疏远的父亲,满腹怨怼,却又无可奈何。 “或许……孟英只是不愿欠主公太多。”郭嘉斟酌着开口。 “欠我?她若真把我当长辈,就该明白,我给的,从来不需要她还!” 夜风拂过,曹操仰头望向明月,低声吟道: “对盏思灵影,清辉映故人。” 郭嘉轻咳两声,开口道:“主公若实在思念,不妨以朝廷征召的名义,让孟英入朝为官。这样就能将她留在身边了。” 曹操摇头,声音低沉:“我要的是她心甘情愿效忠于我。如今我坐拥半壁江山,文臣武将争相来投,连天子都要看我脸色。可她……” 郭嘉垂眸,喉间涌起熟悉的痒意。他强压下咳嗽的冲动,抬手灌了口酒。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灼热。 自从孙灵离开,他就拾回了戒掉的酒瘾。 清晨睁眼,阳光透过窗棂的斑驳光影让他想起她浅笑时的眉眼。处理公务时,竹简上的字迹会突然变成她微蹙的眉头。 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暂时摆脱这些幻影。 “奉孝,你说这是为何?”曹操突然提高声调,把郭嘉从恍惚中惊醒。 曹操眼中带着少见的困惑与迷茫,“我做到了她期望的一切,为何她反而离我越来越远?” 郭嘉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尤其是不能让主公察觉他对孙灵的心思。 可越是压抑,那些疯狂的念头就越发强烈。 有时他甚至想派人把孙灵直接掳来关在密室里,这样就能天天见到她了。 “属下……不知。”郭嘉又灌了口酒。烈酒灼烧着早已不堪重负的脏腑,却让他获得片刻清明。 夜风吹散些许酒气,郭嘉望着邺城的万家灯火,突然很想纵身跃下。这样就不用再忍受每次呼吸时胸口的刺痛,不用在醉与醒的间隙被思念凌迟。 但他只是沉默地,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孙灵离开了,一并将他的心也挖走了。 醉意朦胧间,他听见曹操沙哑的声音:“等拿下西凉,她想要战马就不得不来找我了。” 同一时间的蜀郡,议事厅。 诸葛亮将西凉地图在案几上铺开。刘备、庞统、赵云、孙灵围坐四周。 庞统展开竹简汇报,“曹公以朝廷名义召马寿成(马腾)入都任职,表面加封卫尉,实为软禁。” 刘备眉头紧锁:“马寿成若去,凉州必生变故。” 诸葛亮手指划过地图,“凉州东接关中,西通西域,北控河套,盛产良马,位置关键。” 孙灵凝视着地图:“此地战马确实关键。” 没有炸药、炮弹的冷兵器时代,没有汽车、坦克等交通工具,一支优秀的骑兵可以做到所向披靡。 庞统摸着胡须沉思:“曹公若得凉州战马,我军更难抗衡。” 赵云补充道:“末将曾与西凉骑兵交手,其战力确非寻常。” 第43章 诸葛亮道:“凉州大马日行三百里,而我蜀马矮小,冲刺能力不足。曹公现有骑兵十万,若再得西凉补充……” 刘备神色凝重:“届时他横扫南方易如反掌。” 唇亡齿寒的道理孙灵不会不懂。现在是凉州,接着是益州,下一个便是江东了。这样的局面,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孙灵道:“西凉缺粮,江东缺马,我们可以联盟。” “正是。”诸葛亮继续分析,“马寿成驻陇右,韩文约(韩遂)据金城,羌胡散居各地,其中以马寿成的势力最为强大。” “马寿成被召入朝,其子马孟起(马超)必生疑虑。韩文约虽与马寿成结拜,实则互相提防。可派使者联络马孟起,共抗曹军。” 庞统道:“统愿往。马孟起虽傲,但尚敬名士,我去最合适。” 刘备赞许地点头:“士元辩才无双,确是最佳人选。即刻准备出发。” 曹操召马腾入朝,让马超、韩遂等人嗅到了威胁,也让刘备、诸葛亮等人嗅到了机会。 就目前曹操拥有的整体军事实力,完全可以分别把江东、益州、凉州都按在地上摩擦。 但是,倘若益州、江东和凉州联合起来呢? 曹操征召马腾入朝为官的举动,便是诸葛亮可以借题发挥,和凉州合作的契机。 蜀地和江东这几年合作得很紧密。江东靠卖蜀锦赚了大钱,蜀地靠着江东的造船术和水军经验,打通了北伐的水路。 凉州的战马、蜀地的矮马,一船船往江东运,两边都得了实惠。 孙灵原本打算近期返回江东。她在益州已经待了一年多,蜀锦的制作工艺和飞鸢技术都已学会。 现在益州面临危机,诸葛亮亲自开口请求援助,孙灵当然不会拒绝。 从地理上看,让江东直接出兵救援益州确实太远。而在河北、江东和蜀地之间,还有个重要的战略要地—— 荆州。 孙灵代表江东表态:“我们下一步准备西征黄祖,收复荆州,为先父报仇。” 她的想法是,趁曹操和刘备都在争夺凉州的时候,江东可以趁机拿下荆州。 为父报仇一直是孙家的心愿,之前不敢大动干戈,是怕其他势力联手压制孙吴。 刘备听得眼眶发红。他激动地说:“贤侄女有这份孝心,我全力支持!要人给人,要粮给粮。” 他完全没提利益分配的事,只顾着为孙灵的孝心感动。 孙灵摇头:“刘叔专心对付曹军就好。周郎已经驻军宛城,必要时可以支援凉州战场。” “伯符得此良将,真是江东之福啊。”刘备由衷赞叹。 他知道孙灵和周瑜虽然和离了,但为了战马运输的事没少通信。周瑜在江东各地建了不少马场,孙灵则负责把西凉马和蜀马运过去。两人公事公办,配合得很默契。 听说因为要打荆州,周瑜刚升职为大都督,现在江东除了孙策,就数他兵权最重了。 可见孙策对周瑜的器重。 军议结束后,孙灵独自站在廊下看信。 一封是周瑜写的,一如既往地公事公办,详细汇报了战马等军用物资的情况。 另一封是孙策写的,叮嘱她注意安全,劝她不要上前线,早点回家。可孙灵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哥哥向来粗枝大叶,不会这么细致地关心她的起居。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熟悉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倒像是周瑜的口吻。 第40章 马超接到通报说益州牧刘备派了庞统来谈结盟的事,他冷笑一声,他早就料到刘备会派人来。如今曹操势大,刘备这是想拉拢他一起对抗曹操。 可他马孟起需要跟人结盟吗? 西凉铁骑天下无敌,潼关天险易守难攻,就算曹操亲率大军来犯,他也有信心杀他个片甲不留! “让他们等着。”马超对侍卫挥挥手,继续处理军务。他故意磨蹭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太阳西斜才慢悠悠地起身。 那庞统想必已经等得坐立不安了吧?正好杀杀他们的锐气。 可当他推开会客厅的大门,却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落子声和轻快的谈笑声。只见厅内一男一女正在对弈,全神贯注,连他进来都没抬头看一眼。 马超眉头一皱,靴子重重踏在地板上,故意发出“咚咚”的声响。他大步走到棋盘边,局势已到了关键时刻。 女子所执的白子呈包围之势,黑子被逼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要陷入绝境。 她正用纤长的手指托着下巴思考,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 马超的目光完全被眼前的女子吸引住了。 她一身大红蜀锦衣裳,衬得肌肤如雪,简直白的发光。发间只简单簪着几支银钗,耳垂上翡翠坠子随着她思考时轻微的晃动而摇曳生姿。 双颊自然透着蜜桃般的红晕,唇色如同初绽的樱桃。 让人想咬上一口。 马超见过不少浓妆艳抹的女子,可眼前这位不施粉黛的姑娘却让他移不开眼。她的美浑然天成,那些简单的首饰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涂脂抹粉,反倒会玷污了这份天然去雕饰的美。 “啪!”棋子落下的声音把马超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女子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庞大哥,这局你又要输啦!” 这个笑容让马超心头一热。 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就像清晨带着露珠的芙蓉,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马超直接打断正要说话的庞统:“这位姑娘贵姓?家住何处?可曾婚配?” “在下马孟起,西凉人人都知‘锦马超’的名号。我父亲是征西将军马守成,将来整个凉州都是我的。” “你看我这身板——”说着还展示了一下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弓马骑射样样精通,打仗更是没输过!” 孙灵抬眼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西凉将军。 他确实配得上“锦马超”这个称号。 身高近九尺,剑眉星目。一身肌肉十分明显,一看就是常年征战的好手。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热情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虽然言辞直白得近乎鲁莽,但配上那张俊脸倒不惹人厌。 庞统清了清嗓子,拱手向马超介绍孙灵身份。 马超这才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要不是庞统突然开口,他几乎忘了这人还坐在旁边。他正盯着孙灵看呢,哪有心思听庞统啰嗦。 这丑八怪怎么这么没眼色?没看见他在和美人说话? 庞统见马超眼神飘忽,显然没认真听,便加重语气道:“江东与西凉暗中结盟,此事需谨慎行事,以免曹公细作察觉……” 马超敷衍地点了点头,连嗯都懒得应一声。 庞统冷哼一声,这小子倒是目中无人。他不仅不走,反而故意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还咂了咂嘴,摆明了就是要碍马超的眼。 马超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直截了当地问孙灵:“你跟你家那位和离了吗?” 他说话时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盯上猎物的狼。 孙灵神色不变:“和离了如何?没有和离又如何?” “和离了我就娶你,”马超笑得更加灿烂,“没有和离,我就和周公瑾斗个至死方休,他死了我再娶你。” 他语气轻描淡写,眼里却迸发出杀意。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觉得他输的可能性更大。为了不守寡,我建议你先和离。怎么样?” 孙灵看着他这副炫耀武力的样子,莫名想起山林里争夺配偶的雄兽。 “即便我和离了,也不会嫁给你。” 马超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头皱成一团:“为什么?我有哪里不好?总得给个机会吧?” 孙灵没接话,转而正色道:“我们这次来,是带着诚意谈合作的。如今曹公占据北方大半疆土,西凉是他下一个目标。马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马超收起嬉笑的表情,满不在乎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什么对策?” 庞统适时开口:“依在下之见……” 马超掏了掏耳朵,故意大声道:“哪儿来的苍蝇嗡嗡叫?” 孙灵瞥了庞统一眼,庞统无奈闭嘴。 孙灵继续分析局势,提出江东、益州和西凉联手抗曹。 马超挑眉反问:“你们干嘛不坐山观虎斗?等西凉和曹贼两败俱伤,再来捡便宜不是更好?” 孙灵微微一笑。马超说的确实是备选方案,但她很清楚,以马超的本事,根本挡不住曹操。 “单凭西凉之力,真能挡住曹军吗?”她直视马超,语气平静。 马超看到孙灵面上明晃晃的质疑,心里顿时来气,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跟我来!” 到了马厩,马超直接双手掐住孙灵的腰,将她托上马背。 马超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他嘴唇一抿,发出一声短促嘹亮的呼哨,那声音像极了战马的嘶鸣。 第44章 孙灵身下的骏马立刻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赵云翻身上马追赶。临行前刘备再三叮嘱,要他寸步不离地保护孙灵。诸葛亮更是千叮万嘱,甚至亲自带兵驻扎在益州边境接应。 赵云见马超突然回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马在呻吟。 奇怪的是,赵云的马立刻停住脚步,任凭他怎么抽打都不肯再动一步。 赵云急得直拍马脖子。他听说过西凉有御马之术,没想到马超竟真能靠声音控制马匹。 马超得意嗤笑一声。 出了城,眼前豁然开朗。 骏马沿着蜿蜒的溪流奔驰。 远处是高耸入云的祁连山脉,山顶终年积雪,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耀眼。融化的雪水顺着山势流下,汇成这条滋养万物的溪流。溪流两岸是绵延不绝的草原,绿油油的牧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成群的牛羊。牧民们骑着马在远处放牧,时不时传来悠扬的牧歌声。更远处还能看到几匹野马在溪边饮水,警惕地竖起耳朵观察四周。 水草丰美,牛羊成群,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马儿跑累了,在一处松林边停下。 孙灵跳下马,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在几棵倒下的枯树周围,密密麻麻长满了黑木耳! “天啊!这么多木耳!”孙灵惊喜地叫出声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枯树旁。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放在手心仔细端详。这朵木耳足有巴掌大,表面光滑,背面布满细密的纹路。 凑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菌香立刻钻入鼻腔,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孙灵赶紧开始采摘这些珍贵的山珍,不一会儿就兜了满满一堆。这些木耳晒干了能保存很久,煮汤、炒菜都鲜美无比。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遇到这么多野生木耳简直是天大的运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孙灵动作一僵,警觉地环顾四周。 他们沿着溪流深入森林,现在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 她又听到一声更近的狼嚎,顿时心跳加速。 “你……你听到狼叫了吗?”孙灵压低声音问马超,却发现这家伙正悠闲地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根草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马超咧嘴一笑,“这里本来就有狼啊。” 看着孙灵瞬间绷紧的身体,他眼中闪过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孙灵掏出随身匕首:“你带武器了吗?我只有这个。” 她眼睛不停地扫视周围的树丛。 马超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掏出一个椭圆形的玉质乐器,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孔洞。只见他手指灵活地按住几个孔,对着吹口一吹—— “嗷呜”一声,活脱脱就是刚才的狼嚎。 孙灵这才明白被骗了,气得一把抢过乐器:“这是什么?” “玉石埙。能模仿几十种动物的叫声。” 孙灵翻看着这个奇怪的乐器,本想试试,但想到马超刚才用嘴吹过,又嫌弃地放下了。 没想到这个莽夫还有这样的本事。刚才用马叫声控制赵云的马,现在又能模仿狼嚎。 “这玩意有什么用?”她狐疑地问。 马超挑眉一笑:“你说呢?” 他接过埙,当场给孙灵表演起来。 布谷鸟的咕咕声,猫头鹰的呜呜声,老虎的咆哮,山羊的咩咩,甚至还有狗打架时的狂吠。每一种声音都惟妙惟肖,吓得孙灵直往四周看,生怕真把这些动物招来。 表演完,马超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玉石埙:“这个没人用过,送你。” 孙灵接过来,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两匹马在旁边悠闲地啃着青草。马超手把手教她怎么用指法控制声音。 孙灵学得很快,鼓起腮帮子的样子像只藏食物的小松鼠。 “咩——咩——”她成功地吹出了羊叫声,虽然音调有点飘。 “我不想掺和你们那些争斗。西凉就是西凉,我马孟起誓死保卫这片土地。” “要是曹孟德敢来,我就砍下他的脑袋给你当花盆。好不好?” 马超笑着说道。 第41章 孙灵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啊,那我就等着看,到底是曹公厉害,还是你更胜一筹。” 马超顿时急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被哪个女子这般无视过,尤其是面对他一见钟情、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许的心爱之人,这种感觉更是让他难以忍受。 他凑到孙灵耳边,压低声音把如何围困曹操的计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完还得意地扬起下巴:“怎么样?这下总该信我了吧?” 孙灵这才抬起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笑。 那笑容仿佛沙漠中突然出现的绿洲,又像雪地里涌出的温泉,动人至极。 马超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勾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张笑脸。 “嫁给我好不好?”他痴痴地说,声音都有些发颤。 孙灵依旧带着那抹浅笑,不紧不慢地说:“我的夫君一生中只能爱我一人。” “我只爱你一个。” “你不是已经有好几位夫人了吗?” 马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这就把她们都休了!孩子都交给你抚养!” 孙灵轻哼一声:“我才不要养别人的孩子。” “那孩子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马超急道。 孙灵眼珠转了转:“我没看到你的诚意。” “我把整个西凉送给你当聘礼!” 孙灵没再接话,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径直朝马匹走去。 马超赶紧跟上去,像个跟屁虫似的在她身后转悠:“我发誓!我保证!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建安六年(201年)秋,凉州边境发生了一件小事。几名西凉骑兵越过边界,抢走曹军屯田的粮食后迅速撤离。 这本是边境常见的摩擦,但曹操却抓住这个机会,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西凉贼寇屡犯边境,百姓不得安宁。”曹操拍案而起,“本相决定亲征,为朝廷收复凉州!” 其实谁都明白,那几个骑兵抢的粮食还不够喂饱一队人马。但曹操要的就是这个借口,他早就想拿下西凉了。 曹操废除东汉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制度,恢复西汉旧制,自任丞相,独揽大权。为西征西凉提供名分。 马超得知曹军来犯,立即联络韩遂等数十路西凉军阀。这些平素互相倾轧的军阀,此刻竟出奇地同仇敌忾。 一夜之间,数万骑兵集结完毕。 曹操原以为手握马腾为人质,马超必会投鼠忌器。没想到马超根本不顾父亲安危,直接竖起反旗。 他震怒:“竖子竟不顾父子之情!”当即下令将马腾满门抄斩,悬首示众。 曹操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杀向潼关。 潼关北临黄河,南依秦岭,谷深崖绝,山高路狭,地势险峻异常。黄河在此处几乎形成了一个直角,潼关便矗立在这直角的拐弯处,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此险关,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多年后,曹操在晚年回首一生戎马倥偬,多次身陷险境,而潼关之战,却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箭雨倾盆而下时,他几乎能听见死神的脚步声。 直到那阵突如其来的埙声划破战场,才让他捡回一条性命。然而,直到战争结束很久以后,才知道那竟是孙灵所为。 从那以后,这个奇女子便成了他心头一个解不开的结。 八月,秋风萧瑟,战云密布。 老谋深算的曹操,表面上猛攻潼关,暗地里派兵准备渡黄河抄后路。可没想到马超早就在对岸埋伏好了,曹军先锋部队刚渡河就被杀得片甲不留。 眼看渡河计划被识破,郭嘉献计:“西凉联军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各怀异心。丞相何不行离间之计?” 于是曹操故意与韩遂阵前叙旧,又命人散布谣言。 很快,西凉联军内部猜忌四起。有人说马超要独吞战利品,有人说韩遂暗通曹操。军心一下子就乱了。 曹军驻扎在黄河岸边,曹操不时仅率一百多名虎贲卫士出营巡视。这番举动,分明是向西凉军挑衅,而马超等人又怎能坐视不理? 曹操一边故意诱敌深入转移视线,一边暗中派主力北渡黄河。他深知西凉军虽勇猛,但军纪不严,难以团结一心,因此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然而,他却未曾料到,这轻敌之举,险些让他命丧黄泉。 马超果然中计,亲率精骑杀出。这一仗打得曹操直冒冷汗。西凉骑兵比他想象的厉害多了,曹军死伤惨重。 眼看船只还未靠岸,马超骑兵已杀至眼前。箭*如雨下,许褚挥舞长刀拼命护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尖锐的啸声突然划破战场。这声音似马非马,似笛非笛,却让西凉战马纷纷惊惶失措,有的原地打转,有的将骑兵甩落马背。 第45章 曹操趁机跳上渡船,回头望去,只见对岸乱作一团。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皱眉问道:“这声音从何而来?” 许褚摇头:“末将也不知,像是从天而降。” 此时在对岸高坡上,孙灵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石埙。她原本只是来观战,却不想看到曹操命悬一线。想起历史上曹操不能死在这里,她顾不得许多,用马超教她的方法吹响了埙。 马超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愚不可及,只是西凉各部各自为战,终究难成大事。 她望着远去的渡船,长舒一口气,将埙收回袖中。 曹军成功渡过黄河,潼关天险形同虚设。西凉联军内部开始人心涣散,不少将领私下议论纷纷。 “眼看就要擒杀曹贼,怎的战马突然发狂?” “马孟起不顾父亲性命起兵,现在又错失良机……” “我看不如早做打算。” 军议会上,有人质疑那阵奇怪的马鸣声。马超心中虽知那埙声的来历,却随口糊弄过去,“不过是战马受惊罢了。” 有人直接拍案而起:“马将军不顾父亲兄弟性命,既非忠臣,亦非孝子!我等何必陪葬?” 马超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却无言以对。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 待众人离去,马超独自站在厅中,双手抱头,指甲深深掐进发丝。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猛地将案几上的竹简全部扫落在地:“滚!都给我滚!” 脚步声停住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像山间溪流般悦耳:“威震西凉的锦马超,就这么认输了?” 这声音仿佛带着一股魔力,瞬间抚平了马超急躁的心境。他慢慢转身,看见孙灵站在门口,眼神中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柔和。 他梗着脖子,声音沙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早就料到我必败无疑。” “我并非看轻你。”孙灵走近几步,“只是曹公深谋远虑,手下谋士如云,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几个月来,孙灵整日忙着与西域商人打交道,对河西走廊的商路格外上心。 她详细记录了武威、张掖等地的商道状况,对沿途驿站损毁情况如数家珍。因为战乱,丝绸之路上盗匪横行,原本繁华的商道如今只剩零星商队冒险往来。来自西域的珍宝成了稀罕物,价格翻了数倍。 马超曾多次示好,孙灵总是冷淡应对。此刻见她突然温言相待,他一时恍惚,竟红了眼眶:“你……你是曹孟德施的美人计吗?要杀要剐随你便!” 说完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她。 孙灵轻笑了一声。 马超虽然言语轻佻,说到底从未真正伤害过她。现在看他孤零零的,和平时威风的样子完全不同,倒让她有些心软。 “要杀你早就动手了,”她一边说一边整理散落的竹简,“我来西凉就是为了谈合作。我不喜欢杀戮,只想要和平。” 马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曹孟德吧?整个西凉,除了我,只有你会用埙控制马匹。” 他盯着孙灵的眼睛,“可你是江东的人,为什么要救他?” 孙灵把最后一卷竹简放好,平静地说:“他命不该绝。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别人救他。” 马超听完,竟然一点也气不起来。 是啊,曹操可不就是天命所归吗?连孙灵这般的天女都要救他。 “都怪我,”马超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要不是我非要让你在前线观战,你也不会吹响埙。” 说到底,是他自己没本事。要是他能一举拿下曹操,哪还有这些事?他又怎么舍得怪孙灵呢? 马超垂着头,声音低沉:“他杀了我爹和我弟弟,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可现在……”他握紧拳头,“那些人都跑了,就剩我一个,还谈什么报仇?” 他提高声音:“史书都是赢家写的!要是我赢了,他们就会夸我不畏强权、大义灭亲。现在输了,就说我不忠不孝!” 孙灵看着马超垂头丧气的样子,宽慰道:“西凉联军本来就是为利而来,现在为利而散,很正常。你不用太难过。” 马超苦笑:“可我现在就剩一个人了。” 孙灵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还有我们。” 马超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震得他胸口发闷。他猛地别过脸去,生怕孙灵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这是他一生中所听过最温暖人心的话。 曹军渡过黄河后,马超退守渭口。两军从隔关对峙变成了隔河对峙。诸葛亮本就驻扎屯田在边境,得密令后进军加入战局。 随着诸葛亮和孙灵等多方势力的加入,战场上的形势开始悄然改变。 第42章 要说前线这么危险的地方, 马超怎么舍得让孙灵冒险? 诸葛亮又怎么会不提前做好安排? 赵云和庞统这些人又怎么会放任孙灵不顾安危? 阿烈、青荷、翠莲三个贴身侍卫虽然身手不凡,但真正让众人安心的,还是赵云寸步不离的守护。 这位常山赵子龙武艺超群,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有他在,没人能伤到孙灵分毫。 这天夜里,西凉军营一片寂静。诸葛亮的大军正在赶来支援的路上,曹军和西凉军连日小规模交锋,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 本该是个平安夜,可谁也没想到,变故就在今夜发生。 孙灵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胸口莫名发闷。她掀开帐帘,看见营外火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气息。 不对劲! 她立即唤醒外间熟睡的青荷和翠莲。 “马厩着火了!”外面有人大喊。 士兵们乱作一团,提着水桶来回奔跑。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 孙灵隐约听到营地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有人在暗处被捂住嘴发出的最后挣扎。 她心头一紧,立即拔出佩剑。 就在这时,赵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营帐前,一把掀开帐帘:“孟英!孟英!” 帐内空荡荡的,被褥凌乱,却不见人影。他心头猛地一沉,死死攥着长枪,指节都泛白了。 糟了! 赵云脑中闪过无数可怕的可能, 是被敌军掳走了?还是遭遇不测? 他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刹那间痛心疾首,若孙灵真出了事,他真要以死谢罪!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子龙,你找我?” 他猛地回头,看见孙灵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你没事就好。” 突然,赵云单膝跪地,耳朵紧贴地面。片刻后他起身沉声道:“不好!至少有上万骑兵正朝我们冲来,距离不到五里!得马上撤离!” 几人快步往马厩赶去,迎面撞上一队“西凉兵”。 赵云眼神一凛,发现这些士兵眼神闪烁,脚步虚浮,当即喝道:“是曹军假扮的!” 话音未落,手中银枪已如毒蛇般刺出。 孙灵反应极快,右手一翻,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她与赵云背靠背而立,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整座军营瞬间炸开了锅。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火把的光影中到处都是厮杀的人影。 青荷、翠莲护在外围,阿烈手持双刀冲在最前。赵云和孙灵配合默契,一个银枪如龙,一个长剑似电。 敌人纷纷倒地,竟无一人能近身三步之内。赵云不恋战,一切以保护孙灵安危为前提。 “走!”赵云一声令下,几人继续向马厩突围。 沿途遇到的曹军士兵,在赵云枪下都走不过三招。有个胆大的敌将举刀砍来,赵云左手护着孙灵,右手银枪一挑,那敌将的刀就飞上了天。 赶到马厩时,一队骑兵突然杀到。青荷三人立即迎战,赵云趁机一把抱起孙灵,将她稳稳放在一匹马上。 赵云翻身上马,两人策马狂奔,将追兵甩在身后。 跑出不远,孙灵看见马超被重重包围。与他交手的那员曹将背影格外熟悉。 “马将军有危险!”孙灵急道。 赵云头也不回:“他死不了。” 马超在混战中一眼瞥见孙灵的身影,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孟英,快走!” 正在与马超交手的张辽听到这声呼喊,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长戟微微一滞。 马超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手中长刀狠狠劈下,在张辽肩甲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浸透了战袍。 张辽吃痛,却顾不上查看伤势。他猛地转头,只见孙灵骑着一匹黑马正往远处疾驰。那一瞬间,张辽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战局谋划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让开!”张辽暴喝一声。 马超哪肯放他走?手中长刀一横,直接拦在张辽面前:“想跑?没那么容易!” 第46章 张辽急得双眼发红,手中长戟疯狂挥舞,却始终摆脱不了马超的纠缠。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又过了十几招。等张辽终于找到机会脱身,策马追出营地时,茫茫夜色中早已不见孙灵的踪影。 骏马渐渐放慢脚步,将战场的厮杀声远远抛在身后。 赵云双臂牢牢环住孙灵纤细的腰肢,两人共乘一骑,朝着凉州冀城方向前进。 深秋的戈壁滩上,夜风卷着细沙呼啸而过,昼夜温差让寒气更加刺骨。 孙灵刚瑟缩了一下,赵云立即察觉,手臂收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冷吗?”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拂过。他仔细地为她拢好狐裘的每一处缝隙,确保没有一丝寒风能侵入。 孙灵无意间碰到赵云的手,冰凉得像块石头。 赵云出来得急,只穿了件外袍。虽然手露在外面冰凉刺骨,但心里暖暖的,连带着整个身体也暖暖的了。 “披风够大,我们一起用。”孙灵抖开狐裘,侧身罩在赵云身上。她往后靠了靠,整个人陷进赵云怀里。 赵云小心翼翼地环住她,将披风边缘拢紧。两人的体温在狐裘下交融,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他不自觉地收紧了缰绳,让马儿走得更慢些。他本可以准备两匹马,却鬼使神差地只牵了一匹。 现在想来,这个决定真是明智。 “我们安全了。”孙灵轻声说。 赵云嗯了一声。 “马怎么走得这么慢?像在散步似的。” 赵云耳根发烫:“可能……累了。”说完就紧紧闭上嘴。 他向来不会说谎,这是生平第一次。 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不善交际,也不懂阿谀奉承。幸好刘备有识人之明,只看重真才实学,从不计较这些虚的。他从来都不觉得不善言辞是一个多么顶大的缺点。 可此刻拥美人入怀,他竟是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木讷。 他羡慕周瑜曾经得到过她,羡慕诸葛亮的事事周到讨得她的欢心,甚至羡慕马超的敢爱敢言。他却什么甜言蜜语也说不出口。 赵云多么希望,这条通往冀城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回到冀城时,远远就看见青荷和翠莲在城门口焦急地张望。 青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把抓住孙灵的手:“小姐,怎么才到?路上出什么事了?” 孙灵翻身下马,转头看了眼赵云。只见他立刻别过脸去,手忙脚乱地整理马鞍,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她。 “没事,”孙灵收回目光,“阿烈呢?” 翠莲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阿烈他…他受伤了…” 孙灵跟着两人快步往城内走去。推开房门,只见阿烈虚弱地躺在床上。腰间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连床单都染红了一大片。他古铜色的脸庞惨白如纸,嘴唇干裂,额头上全是冷汗。 看到孙灵进来,阿烈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大小姐,您没事、太好了……”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随即又疼得皱起眉头。 青荷在一旁解释,原来阿烈为了给孙灵断后,被西凉骑兵砍伤了腰。其他人只是轻伤,唯独他失血过多。 “去准备开水、干净纱布、烧酒和剪刀。” 孙灵的声音很稳,手上动作却很快。她检查了阿烈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 伤是西凉军医处理的,一看就水平一般。要是搁江东和益州的军众医疗条件,不管是军医素质水平还是消毒处理器具都是当代首屈一指的。 东西很快备齐。孙灵挽起袖子,仔细洗净双手。当她的指尖碰到阿烈腰间的皮肤时,这个平日里铁塔般的汉子竟然轻轻颤抖起来。 又痒、又幸福、又痛苦…… 他想起第一次见大小姐的时候。那年他七岁,站在一群孩子中间,只有他最壮实。孙灵也才七岁,却已经像个大人一样沉稳。 她一眼就选中了他,说:“就你吧。” 这些年来,他始终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一个是主人,一个是仆人,可是大小姐从来不因他是仆人而轻视他,反而尊重他,对他是极好的。 她是那高悬夜空的月仙子,他就是那低如尘埃的沙砾。 他从来不敢肖想什么,若是……若是为了保护大小姐,自己舍了这条命,也值了。 他遗憾伤口不够致命。要是下次,要是还有下次,他一定要让伤得更重些。 重到大小姐不得不亲手抱着他, 重到能听见她为自己流泪的声音。 那该有多好啊…… 孙灵利落地剪开绷带,用烧酒清洗伤口。阿烈疼得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血终于止住了,孙灵熟练地包扎好,最后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 抬头时,发现阿烈已经昏睡过去。 赵云一直站在角落里,他看着孙灵为阿烈忙前忙后,心里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要是躺在那儿的是自己该多好。 这样孙灵也会用这样关切的眼神看着他,也会这样温柔地为他包扎…… 但是他从未受过伤,就像他变相说服自己只牵一匹马一样,他也可以说服自己, 在适当的、恰当的、偶然的、可能的情况下受伤,获取她的同情,这是另一个明智的决定。 第43章 张辽虽然负伤,但夜袭西凉军营的行动取得了重大胜利。曹军缴获了大量战俘和军用物资,战果累累。然而当他向曹操复命,提到在西凉军营见到孙灵时,整个大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坐在主位的曹操。 “你说什么?”曹操猛地从席上直起身,眼睛死死盯着张辽,“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 张辽不敢有丝毫隐瞒,将整个过程一五一十道来:“末将与马孟起缠斗时,确实看到了孙治中。只是马孟起太过难缠,末将未能与孙治中取得联系,请丞相责罚。” 他单膝跪地,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染红了绷带。 曹操听完后,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脸色阴沉下来:“刀剑无眼,战场上谁认得她是谁?若是她有个闪失……”话说到一半,曹操重重拍了下桌案。 张辽低着头,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知道丞相说得对,若真伤到孙灵,自己万死难辞其咎。 这时,侦察兵来报,发现了诸葛亮大军的行军踪迹。再加上孙灵出现在西凉军营,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 “弱者才会抱团。”曹操不屑一顾。从兵法上看,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诸葛亮大军未到,西凉军新败,各个击破正是上策。 但曹操皱起眉头。如果现在全力进攻,刀枪无眼,万一伤到孙灵……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西凉随时都能取得,不过宏图中的一部分。但是孙灵是独一无二的,他不愿让孙灵面临哪怕只有一丝生命危险。 不,受伤也不行,甚至担惊受怕都不行。 曹操开口,“派人去西凉军营谈判。首要任务是确保孟英的安全,其次才是谋取西凉。” 郭嘉早就看穿了曹操的心思,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丞相,此事非嘉莫属。” 这话一出,荀彧的脸色就变了。他整了整衣袖,不紧不慢地站出来:“彧愿往,定不负丞相所托。” 郭嘉和荀彧一开口,其他蠢蠢欲动的谋士还算有自知之明,只好忍痛放弃目前这个唯一可能再见到孙灵的机会。 荀彧向来宽厚,朝中大半谋士都是他举荐的。就连一向目中无人的郭嘉,平日里对他也恭敬有加。 可今天,郭嘉却寸步不让。 “荀侍中,”郭嘉眯着眼睛,“眼下正值战事关键,军中离不开您坐镇啊。” 荀彧微微一笑,反将一军:“奉孝连日操劳,还是好生休养为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表面客客气气,实则针锋相对。 帐中众人都看傻了眼,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荀文若吗?还是那个对荀彧言听计从的郭奉孝吗? 曹操看着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轻咳一声:“奉孝去吧。你年轻些,跟孟英说话也方便。” 荀彧闻言,脸色顿时一僵。 他今年三十有五,虽已不是少年郎,但相貌堂堂,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流气度。平日里不知多少人夸他“荀令留香”,今日竟被嫌弃年纪大! 他默默退到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西凉军已退守冀城。马超正愁眉不展地坐在房中,他最担心的就是曹操乘胜追击,带着大军一路杀到凉州腹地。要是真打起来,他马超死就死了,反正打仗他最在行。 可问题是,他本来盘算得好好的,要在孙灵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她看看自己冲锋陷阵的英姿,说不定还能来个英雄救美。结果倒好,仗打得一塌糊涂,差点让孙灵美救英雄。 惭愧,惭愧。他现在连孙灵的面都不敢见。 第47章 就在他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获得心爱女人的芳心时,曹操竟然派人来议和了! 马超猛地站起身,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快请!快请进来!” 孙灵正在冀城最大的花园里散步。这个花园原本是当地贵族精心打理的,马超占领冀城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个花园送给了孙灵。 花园里开满了各色菊花,有金黄的、雪白的、紫红的,在秋风中轻轻摇曳。石榴花开得正艳,像一团团小火球挂在枝头。成片的紫色苜蓿花随风起伏,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片沙棘丛,枝头上挂满了橙红色的小果子,每颗都有黄豆大小,表皮光滑透亮,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些果子密密麻麻地挤在灰绿色的细叶间,远远看去像是一簇簇小火苗。但走近了就会发现,枝条上长满了尖锐的刺。 “是沙棘啊。”孙灵认出了这种果子。她刚想伸手去摘,赵云上前拦住她:“小心,有刺。” 自从阿烈受伤后,赵云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孙灵。地上有个小坑他要提醒,风吹来片树叶他也要伸手挡开。明明孙灵不是那么娇弱的人,他却紧张得像在保护什么易碎的珍宝。 孙灵直接抓住赵云的手:“那你给我摘。” 距离太近了。 赵云耳根一下子红了。他喜欢孙灵这样命令他,这让他有种特别的亲近感。 只见他抬手轻轻一拍树枝,几颗沙棘果应声而落。他接住果子,仔细洗净后递到孙灵嘴边。 孙灵张嘴含住,酸得眯起了眼睛。这果子虽然酸得厉害,却别有一番风味。 孙灵将果核含在嘴里,赵云已经摊开手放在嘴边。她轻轻一吐,就吐在他手心。 孙灵总觉得,赵云已然到了一个病态的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西凉军营被夜袭那天的事刺激到了他,自那以后,他就变得异常殷勤。不仅护卫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连生活起居也照顾得无微不至。 往往孙灵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就能将孙灵伺候的很好。 当然,要不是阿烈卧病在床,她也不会让赵云离得这么近。 可赵云却甘之如饴。在他看来,能顶替阿烈的位置简直是天赐良机。什么留营司马的职位,什么带兵打仗的才能,都比不上守在孙灵身边重要。 一旦没有见到孙灵,他就坐立不安,难受至极。 当然他就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堂堂一个留营司马,可以带兵打仗指挥万千士兵的亲卫首领,跑来给孙灵做一个贴身侍卫,会可能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吗? 若是有人这么说,赵云肯定是当即反驳并且勃然大怒。 在他心里,保护孙灵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身居要职,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她身边。 孙灵吃完几个沙棘果,随口说道:“这果子够酸,孔明肯定爱吃。” 赵云立刻接话:“我也想尝尝。” 孙灵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想吃你自己吃便是。” 果然在她心里,自己和诸葛亮还是有区别的。赵云握紧了拳头,他舍不得将孙灵吐出的核丢掉,他小心翼翼用手帕包好,悄悄收进袖袋里。 正说着,马超派来的亲兵到了:“赵将军,马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赵云站着不动,直到孙灵开口:“去吧。”他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孙灵对周围的侍卫说:“都退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独自走到花园角落的池塘边,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可今天,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岸边。还没等她走近,那人突然跳进了水里。 “喂!” 难道有人跳水自杀? 孙灵快步跑过去,只见水中一张苍白的脸时隐时现——是郭嘉! 他杂乱无章地挥动手脚,呼救声被呛水声打断,不过片刻就没了声息,往下沉去。 孙灵随即跳进池塘,把郭嘉拖上岸。只见他紧闭着双眼,胸廓只剩微弱起伏。 “啪!啪!”孙灵抬手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郭大哥!郭奉孝!郭嘉!醒醒!” 她的力气本就不小,更何况还用了几分力,两下就将郭嘉俊秀苍白的脸颊上印上了两个红巴掌印。 郭嘉仍然纹丝不动。 这么快就溺水了?孙灵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手太慢了。 没办法,她照着华佗教给她的医术,掰开他的嘴巴,深呼吸一口,将他的嘴唇包住,缓缓给他渡气。 第一次,郭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第二次。 她浓密的睫毛刮得他脸颊生痒,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时带着淡淡的果香。她的凹凸有致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身体,就连她打的那两巴掌都是痛并且幸福。 郭嘉再也忍不住了。 他突然伸手扣住孙灵的后脑,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孙灵还没反应过来,郭嘉已经重重地吻了上去。 “唔!” 他满意地看着她的眼睛因为震惊睁得老大,舌头灵活地钻进因为错愕还没来得及关闭的贝齿。他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空气。 孙灵被他吻得喘不过气,鼻息越来越急促。这喘息声让郭嘉更加兴奋,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孙灵挣扎着想推开,却被他精准地按住穴位,顿时浑身发麻。 郭嘉趁机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孙灵被他吻得晕头转向。 他如愿以偿地笑了。 第44章 搔刮她口腔里的每一寸方地,将舌头吸吮的啧啧作响,发出令人脸红的水声。 他的吻热烈、凶猛,就像要把她拆吃入腹、吞噬干净。 其实早在见到孙灵前,郭嘉就已经对她着迷。 最初他只是将她视为终究有一天要除掉的敌人。他派人不停地收集她的画像,事无巨细打听她的消息。 可越是了解,他就越陷越深。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没有结果的妄想。 没想到老天开眼,竟让他真的见到了活生生的孙灵。 一开始只是看着就好,后来是怎么都要得到。 在爱上她之后,他再也没碰过其他女人。一想到不是她,他就立马没了兴致。本该是世间最销魂的事,因为不是她而变得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 倒不如喝个酩酊大醉,在梦里与她相会。 所以听说孙灵在这里,他立刻就来了。 看到池塘,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记得孙灵说过,溺水的人需要人工呼吸。 之前是对于医术的探讨,现在是对于医术的实践。 对孙灵来说,这个吻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时辰。但对郭嘉而言,短短五分钟转瞬即逝。 五分钟后,很久不见孙灵的赵云心急如焚带着马超匆匆寻来。 赵云冲在最前面,一把揪住郭嘉的后颈,像扔沙包一样将他甩出五米开外。 郭嘉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背重重撞在假山上才停下来。他瘫软地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眼睛死死盯着孙灵不放。那张阴郁的脸上,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赵云快速脱下外袍裹住孙灵,瞬间盖住了令人血脉贲张的风景。他瞥见她红肿的嘴唇,立刻移开视线。 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郭嘉像条疯狗一样舔舐着她的脸和唇。 他暗自庆幸自己挡在马超前面,希望马超没看见这一幕。 赵云一把将孙灵扶起,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胸前,脸上还泛着红晕。 “怎么回事?”他放轻声音问,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孙灵摇摇头,她现在浑身使不上力气,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马超双眼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浑身湿透的孙灵和郭嘉,尤其是孙灵那副娇软无力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他费尽心思讨好孙灵,结果郭嘉这个病秧子不声不响就占了这么大便宜。 “狗贼!畜生!”马超撸起袖子就朝躺在地上的郭嘉踹去,每一脚都带着风声。他骂得粗鄙,什么“腌臜货色”、“下贱坯子”都骂了出来。 穷尽所有令人恶心的词汇,加在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病弱才子身上。 郭嘉像条死鱼一样躺着,既不躲闪也不反抗。他苍白的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孙灵,对马超和赵云视若无睹。 他的笑容不变。 那笑容,甚至有些瘆人。 仿佛就算被打死也心甘情愿。 比起上次在许都见面时,郭嘉瘦了一大圈。他本就体弱,现在更是憔悴不堪。可即便如此,那张脸依然俊美得惊人。 郭嘉那视死如归的眼神,让孙灵心头一震。 “噗——”郭嘉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马超却越打越狠,拳头像雨点般落下,眼睛都打红了,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第48章 赵云冷眼旁观,不但不阻拦,反而把怀里的孙灵搂得更紧了些。他巴不得马超把郭嘉打死,虽然平时看不惯马超,但此刻他完全站在马超这边。 在他看来,郭嘉对孙灵的亲密举动不可饶恕。 深秋时节,天气寒冷,池塘的水也是冰冷刺骨。想到孙灵可能会因为落水着凉,赵云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别打了,”孙灵出声制止,“他要是死了,曹公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马超头上,他这才停手,喘着粗气退到一边。 郭嘉已经昏死过去。 等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温暖的床榻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草药的气息,还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那是孙灵身上的味道。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到孙灵正坐在床边,面前摆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孙灵的眼神冷若冰霜。而郭嘉死都不怕,脸面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试探性地碰了碰孙灵露在外面的手,见她没有躲开,胆子更大了些,直接握住她的手不放。 “你是不是不忍心让他们打死我?”他的声音嘶哑,“要是我死了,你会哭吗?会伤心吗?” 孙灵抿着嘴唇不说话。 郭嘉把她的手拉到唇边,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原谅我好不好?”他装出一副可怜相,“我当时晕过去了,醒来以为你在亲我,所以才……” “你喜欢我的吻吗?” 不必再伪装自己,此刻的郭嘉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孙灵秀眉一横,本想把他骂个屁滚尿流,却见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他一手死死抓着孙灵不放,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兰花的旧香囊,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香囊看起来洗过很多次,布料已经泛白发毛,与他平日里的气质很不相称。 孙灵觉得有些眼熟。 “记得吗?”郭嘉好不容易平复呼吸,用脸颊轻轻蹭着香囊,“这是三年前你送给我的。”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每一个细节。孙灵伪装成华梦灵时的每一个表情,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身份时,眼神里闪过的一丝警惕、戒备和怀疑。 每每想起,他都懊悔不已,恨自己竟然那么久都没认出她来。 “这香囊都旧了,扔了吧。”孙灵终于开口。 “不行。”郭嘉把香囊紧紧攥在手里,“这是你送我唯一的礼物,我要珍藏一辈子。就算死了也要带着它下葬,我要永远、生生世世记得你。过奈何桥时我不喝孟婆汤,下辈子我要拿着这个信物,在所有人之前遇见你。” “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说到死这个字,孙灵的心不免隐隐作痛。在他醒来之前,她已经找遍了凉州的名医,足足几十个大夫来看过,全都摇头叹气。 他们把脉的结果和她自己诊断的差不多, 郭嘉的身体已经垮了。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在三年前,郭嘉已经戒了酒,气喘症也得到了控制。可现在一看,五脏六腑全乱了套,阴阳五行全都失调。 他肯定又开始喝酒了。再加上今天在冷水里了受了寒,被马超一顿暴打,现在整*个人就像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在郭嘉昏睡的这一个时辰里,她做了很多事,还亲自写了封急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给华佗,盼着师父能开个救命的方子。 在这天下若是连华佗都无济于事的话,那就真的没救了。 孙灵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郭嘉的鼻子就骂:“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是不是有病?本来身体就不好还非要跟着军队到处跑!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邺城吗?你能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之前答应得好好的戒酒养病,现在倒好,五脏六腑都让你糟践坏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了不起?明知道自己身子骨弱还往冷水里跳!你是不是存心找死?”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番话也是说的颠三倒四。 郭嘉被她这么一骂,不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我就知道你在乎我。”他声音透着掩不住的欢喜,“你说得对,我病入膏肓了,你就是我的救命良药。” 他一根一根摩挲着她的手指,从指尖到指节,“让我跟着你吧,往后你指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躺着我绝不坐着,你要我死我绝不苟活。” 他将孙灵的食指含入口中。温热的舌尖先是轻轻舔过指尖,接着缓缓缠绕上整根手指。他能尝到她手上淡淡的香气,混合着药草的苦涩。 他半眯着眼睛,像品尝珍馐般细细吮吸。 孙灵只觉得手指被湿热包裹,酥麻的感觉顺着指尖直窜上心头。她猛地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 “我要你好好活着!” 郭嘉舔了舔嘴角,笑得心满意足:“好,都听你的。” 他乖乖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谈判还没开始,曹操派来的使者就先病倒了。孙灵叹了口气,等郭嘉睡熟后退出房间。一开门就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抬头正对上赵云关切的眼神。 “子龙,”孙灵皱了皱眉,“以后别离我这么近。” 以前的阿烈就像个影子,需要时才会出现。可赵云的存在感太强了,让人无法忽视。 这么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天天跟在身边,她实在很难忍住不去调戏他。 赵云闻言立即后退一大步,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样。他也不想这样,可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孙灵的唇上。那里一定很好吃,所以让郭嘉如此失态。 不知会是什么味道呢? 那滋味一定比最甜的麦芽糖还要香甜,比最鲜美的果子还要可口。 他只敢想。在白日里想,在梦里也想。 想入非非。 第45章 战事突然停歇了。 就在西凉军、曹军、蜀军三方即将开战的前夕,战火莫名其妙地熄灭了。 事情的结局拐向了孙灵从未料想过的点。 在四方会谈的军帐里,马超代表西凉军阀,郭嘉代表曹军,诸葛亮代表益州,孙灵则作为江东势力的代表。 三方为了城池划分和疆界问题争论不休。 孙灵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看着他们唇枪舌战。 曹操想要马超彻底归顺,让西凉俯首称臣。 马超却坚持要保留部分地盘,提议将凉州一分为三:一部分给曹操,一部分给刘备,自己则占据凉州西部自立。 诸葛亮对此提出异议,他必须确保益州北面的战略缓冲地带安全。 谈判陷入僵局,谁也不肯让步。 这时,诸葛亮开口:“依我看,由孟英担任凉州牧最为合适。” 他转向孙灵,“这几个月来,你对河西走廊的了解远胜在座诸位。以你的才能,定能重现丝绸之路的繁荣。” 诸葛亮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噤声。随即是悔恨不已,这么好献殷勤的机会就这么白白让诸葛亮抢了先。 孙灵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凉州牧?” 她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能得到这么大一块地盘。 马超立刻跳起来,激动地说:“孟英!我之前就说过,我要用整个西凉当聘礼娶你!我手下的地盘全都归你!” 还没等孙灵回应,郭嘉就冷笑一声:“你那些所谓的地盘,真能作数吗?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那些军阀未必听你调遣。若是丞相一道军令,你的地盘转眼就会归朝廷所有。” “你也配在这里谈聘礼?” 马超被说得面红耳赤。郭嘉的话虽然难听,却句句属实。他刚才不过是一时冲动,想在孙灵面前表现罢了。 被郭嘉这么一说,倒显得他连求亲的资格都没有。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他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郭嘉身后的黑衣侍卫齐刷刷亮出佩刀,寒光闪闪。上次他是故意使得苦肉计,才白白挨打,如今目的已达,岂会再让马超占了上风。 马超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诸葛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在马超和郭嘉之间来回打量。马超这个莽夫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足为虑。 倒是郭嘉。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病弱的谋士。郭嘉言辞犀利,在唇枪舌战中丝毫不落下风。 更让诸葛亮在意的是,刚才他分明听见孙灵关切地问郭嘉:“药喝了吗?” 这个发现让诸葛亮眉头紧蹙。郭嘉与孙灵的交情,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深。 诸葛亮的提议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仔细想来,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马超虽然不愿屈居人下,但若是孙灵来当这个凉州牧,他求之不得。 西凉铁骑骁勇善战,他马超更是其中翘楚,只是谋略不及曹操罢了。 第49章 要是能为孙灵效力,他定当竭尽全力。 诸葛亮和孙灵都不愿看到曹操一家独大。让孙灵掌管凉州,等于把丝绸之路交到了自己人手里。 他太了解孙灵了。 她热爱和平,向往繁华,必定会全力恢复丝路贸易,重建中原与西域的联系。 郭嘉盘算的则是:在曹操心中,孙灵早就是自己人。让她担任凉州牧,既能完成朝廷对西凉的掌控,又能借述职之名常常见面。 丞相必定满意这个结果。 “此事需先禀明丞相。”郭嘉公事公办地说,虽然心中已有定论。 帐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出奇地和谐。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众人,此刻竟因为孙灵担任凉州牧一事达成了难得的共识。 方才还恨不得拔刀相向的众人,此刻都安静地坐在席间。 为了孙灵,他们愿意放下干戈; 为了孙灵,他们可以暂时休战; 为了孙灵,他们什么都能妥协。 诸葛亮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冀城,途中遭遇夏侯惇的伏击。虽然成功抵挡住这位沙场老将的进攻,但诸葛亮也吃了不小的亏。 他心中焦急,深知自己在实战谋略上还有很大不足,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 《孙子兵法》研究得还不够,远远不够。他有不少心得,迫不及待想与孙灵分享。 可会议刚结束,一转眼孙灵就不见了踪影。 郭嘉早就拉着孙灵抄小路溜走了。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停下来,郭嘉气喘吁吁地把脸贴在孙灵手心。“诸葛孔明一来,你的眼睛就总往他身上瞟。他比我好看?” 孙灵扑哧一声笑了,“都不好看。” 郭嘉有些哀怨,“你不要看他了,多看看我。” 自从病情好转,郭嘉就经常拉着孙灵散步。要是孙灵推开他,他就顺势倒地,哎哟哎哟叫唤。说什么自己命不久矣,孙灵肯定知道。 那模样活像条被大雨淋湿的流浪狗,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孙灵终究心软了。想着他病得不轻,要是不给点甜头,他连药都不肯喝。她无法放任不管。 于是郭嘉得寸进尺,拉拉小手、抱一抱都成了常事。至于亲亲,他还不敢,上次挨的那两巴掌记忆犹新,他不想惹她不高兴。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孙灵的底线,一步一步地靠近。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他十分厌恶大家看孙灵的眼神。他懂那些眼神的含义,他厌恶他们,尤其是最厌恶诸葛亮。 那是他看不透的男人,是个危险的男人,是个最具有竞争力的男人。 郭嘉说:“我要一直呆在你身边,不走了。” 孙灵说:“你深受曹公器重,要是就这么直接背叛了曹公,你在邺城的家人怎么办?曹公可是最恨背叛了。” “如果是你,他会理解的。”郭嘉笑了笑,“况且这也不算背叛。” 沉默片刻,他又闷声道:“我活不长久了,你能不能答应我?” “胡说!你就听我的,我保管你变成老头。” 郭嘉把脸埋在她肩上,“你是华神医的徒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孙灵沉默了。 郭嘉趁机将她搂进怀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 她怎么这么好,哪儿都好,完美得配得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现在她就这么乖乖靠在他怀里,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可惜,总有人要来打扰。 “孟英。”身后传来诸葛亮的声音,语气淡淡的。他明知不合时宜,偏偏就要故意。 孙灵慌忙从郭嘉怀里挣脱,正对上诸葛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向来清亮透彻,像山涧溪水,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底下的情绪。 孙灵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发虚,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抓了现行。她使劲掐郭嘉的手想让他松开,可他非但不放,反而攥得更紧了些。 “孔明,你吃了沙棘果吗?那个很好吃,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好吃。”诸葛亮回答。 当然这番话非常贴心,她还记得他的口味。可是她刚刚在别人怀里,现在手还被别人死死攥着。 目光从她说着甜言蜜语的嘴唇下移,最后牢牢定在了那两只紧握的手上。 孙灵的手像是被那目光灼伤了,猛地抽回了手。 气氛莫名的尴尬。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她转身就要逃。 郭嘉一把拽住她:“我陪你一起。” “不用!”孙灵瞪他一眼。 诸葛亮心中翻江倒海。他曾经对这位鬼才郭奉孝充满敬佩,甚至想过有机会一定要向他请教。 可如今亲眼所见,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尤其是现在这副死缠烂打的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孟英,我有要事相商。” 郭嘉侧过身,半个身子挡在孙灵前面,“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自然也是她的事。” 诸葛亮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脚下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这才几个月不见,孙灵和郭嘉……竟然已经到了这种不分彼此、公然宣称的地步了?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必定很难看。 “你胡说八道什么!”孙灵冲着郭嘉吼了一句。 她实在受不了这两个男人之间无形的刀光剑影,也懒得再管他们想怎样,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待孙灵走远,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诸葛亮盯着郭嘉,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名动天下的‘鬼才’郭奉孝,竟是个不择手段、工于心计的卑劣小人!为了达到目的,连跳水自残、装病卖惨这等下作伎俩都使得出来。” “在战场上算计也就罢了,连儿女情长之事也满腹阴谋诡计,实在令人不齿!” 他从赵云那里听说了事情全部经过,他必须要在孙灵被这小人彻底蒙蔽之前,撕开他的伪装。 郭嘉不以为然地笑了。 “卑劣?算计?”他嗤笑一声,“卧龙先生,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们两情相悦,是她主动亲的我,是她心疼我、照顾我。我们在一起,很、快、活。” “你只需要看着,然后祝福就好了。” 郭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挑衅:“怎么,你是在羡慕?还是嫉妒?至于用什么法子,走什么路,那重要吗?”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带着阴郁的黏腻感,“重要的是结果!倒是有些人,装得一副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端着架子,讲着堂堂正正……呵,那又如何?” “让我猜猜看……”他拖长了调子,“她对你,是不是一直客客气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最多……把你当成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一个可以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挚友?”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的弧度:“‘挚友’,多好的词啊。你孔明在她心里,永远、永远都只会是个‘朋友’罢了。” 他说得又轻又慢,却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诸葛亮最隐秘的痛处。 第46章 诸葛亮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平静得像深潭的水,甚至带着一种郭嘉无法理解的、近乎悲悯的意味。 “什么身份名分,什么世俗眼光,这世上除了我和她,谁都没资格评说。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可以永远陪在她身边,守护她,看着她。幸运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着郭嘉的眼睛,“我拥有这个‘永远’。你呢?” 说完这句话,诸葛亮突然话锋一转,“奉劝你一句,带着你那龌龊的心思离她远点,否则我容不下你。” 这杀气腾腾的话语与他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截然不同,刹那间一股极其凛冽、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毫无遮掩地透了出来,又转瞬即逝。 等郭嘉回过神来,诸葛亮已经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拂袖而去。 郭嘉根本没把诸葛亮的警告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想方设法抢占孙灵的时间。 在旁人看来,可能是因为他体弱多病的缘故,孙灵对他确实格外关照。 他总是不合时宜地咳嗽,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特别是当有人找孙灵议事,或是孙灵忙于公务无暇顾及他时,那咳嗽声就会适时响起。 也不知是真咳还是假咳。 天气越来越冷,凉州昼夜温差大,空气干燥得厉害。这对郭嘉的病很不利。 孙灵让人在卧室里烧了地暖,床上放了几个汤婆子,被子也加厚了好几层。地上还摆了一盆水,让空气湿润些。 郭嘉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手指不安分地摩挲着她的手腕。“这样就很好,我不回去。” 孙灵皱眉:“没用。你先回邺城去,这里的气候对你身体不好。” 郭嘉摇头,“不要。我要是走了,你转眼就把我忘了。” 第50章 “我不会,我会一直记得你。” “那我们算什么关系?”郭嘉问。 孙灵一个头两个大,这人还想让她负责不成?“朋友。”她干脆地说。 郭嘉眉头一皱,“哎呦”一声蜷缩起来:“我疼……” “哪儿疼?怎么突然疼了?”孙灵急忙问。 郭嘉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疼……难受……” 孙灵真以为他心脏出了问题,“具体怎么个疼法?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多久了?” 她刚俯身,突然一股力道将她往前一带,整个人跌进郭嘉怀里。被子一掀一裹,她就被卷进了温暖的被窝。 郭嘉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声音低哑:“你会和男性朋友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吗?嗯?” 他一只手往上摸索,另一只手往下滑,精准地掐在孙灵的腰侧软肉上。 孙灵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酸麻感猛地窜遍全身,力气瞬间被抽走,整个人软绵绵地陷在被子里,动弹不得。 这感觉跟上回一模一样。 “你点我穴位了?”孙灵又惊又疑,“为什么我全身都没力气了?” 郭嘉先是一愣,随即喉咙里溢出几声闷笑。这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毫无顾忌的大笑。他笑得胸膛剧烈起伏,连带着被他裹在怀里的孙灵也跟着轻轻震动。 他抬起孙灵的下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我怀疑你真的成过亲吗?还是说周公瑾他不行?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平日里郭嘉的笑容多半是应酬的假面,或者带着算计的意味,很少像现在这样开怀大笑,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和平时那个阴郁病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孙灵脸颊瞬间红如晚霞,有些羞恼:“你说明白点!到底是什么穴位?” 郭嘉一个翻身把孙灵压在身下,手指像拨弄琴弦一样,“不是穴位,是……”说着又在刚才的位置掐了一下,“你的敏感点。” 细密而温热的吻落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从她的额头,沿着挺直的鼻梁,到微微合拢的眼皮,最后,覆上了她微张的唇。 她的唇瓣饱满,颜色像初绽的花瓣那样粉嫩,唇珠微微翘起,和人中一起勾勒出一个小小的、诱人的心形轮廓,无声地邀请着采撷。 郭嘉的吻这一次异常温柔,带着无尽的耐心,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舌尖交缠间,他贪婪地汲取着她的甜蜜,时不时吞咽着两人的津液。 孙灵被亲得迷迷糊糊,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浆糊。 不知过了多久,郭嘉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灼热。 当他的嘴唇离开时,一丝晶莹的银线连接着两人湿润的唇瓣,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吻沿着纤细嫩白的脖颈一路向下,流连在精致的锁骨上方。他时而用牙齿轻轻啃噬,时而用舌尖舔舐,时而又用力吸吮,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微红的印记。 不够。 还远远不够。 心底那股躁动的空虚感反而更强烈了。 郭嘉喘息着,拉起孙灵那只还带着点凉意的手。他牵引着她的手,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那心跳如擂鼓的地方,一路向下摸索,最后停住。 这个触碰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也烫醒了孙灵几分迷离的神智。 “哐当!”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陶罐之类的东西被打翻了。紧接着响起一阵人声,有呵斥的,有辩解的,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动静不小。 孙灵瞬间清醒了,猛地抽回手。 “你早点休息,我得回去了!”她原本只是来看着郭嘉喝药的,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明天你就启程回邺城,车马行李都给你备好了,这事没得商量!”说完就要起身下床。 郭嘉哪肯放她走,他此刻情动正浓,一把按住她,声音嘶哑又带着黏糊糊的渴求:“别管他们……我们继续……” 他凑近她耳边,气息灼热,“我会让你舒服的……嗯?” 那最后一声上扬的尾音,带着十足的蛊惑。 := 门外的吵闹声刚停歇没多久,“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急,像是在催促。 郭嘉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他猛地扭头朝门口方向,几乎是吼了出来:“滚!!!” 声音里充满了被打断好事的暴怒和极度的不耐烦。 孙灵已经趁机从他身下滑下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调侃:“嘿,急死你。” 郭嘉撑起身子,不死心地看着她的背影:“我明天就走了,今晚留下来陪我。” 孙灵头也没回,走到门边才丢下一句:“你见过一起睡觉的‘朋友’吗?” 说完,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门外空荡荡的,刚才的吵闹声仿佛从未发生过,一片风平浪静。孙灵心里觉得奇怪,顺着走廊拐过一个弯,就看到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环抱着双臂,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孙灵走近几步,看清了那人,“子龙?你怎么在这儿?” 阴影里的人动了动,缓缓走出来。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即使在昏暗中也显得格外明亮有神,只是此刻那眼神带着一股子冷冽,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正是赵云。 他的目光落在孙灵身上,“刚才在门口,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我就走开了。”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孙灵的领口,眼神似乎更深了些,“这么快就……结束了?” 孙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脖子,那里被郭嘉啃咬过的地方还有点痒痒的,她辩解道:“……你别瞎想,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赵云伸出手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按在孙灵微微红肿的下唇上,那里破了一点小皮。 “那这里,”他的手指缓缓下移,最终停在她脖颈间一处清晰的、带着暧昧齿痕的红印上,“这里又是怎么弄的?” “哎呀!”孙灵有点窘迫地捂住嘴,躲开他的手,“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嘛。” 赵云的目光沉了沉,问得很直接:“你喜欢郭奉孝吗?” 孙灵回答:“……不讨厌。” 赵云又问:“那你讨厌我吗?” 孙灵心里“咯噔”一下,“……不讨厌啊。” 话音未落,赵云向前逼近一步!他动作迅捷,一手撑在孙灵耳侧的墙壁上,另一只手臂横亘在她身体另一侧,瞬间将孙灵整个人困在了他和墙壁之间,形成了一个无处可逃的包围圈。 他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孙灵,呼吸似乎有些不稳,“那……我可以吻你吗?” 他没有等孙灵的回答,仿佛怕听到拒绝,就闭上了眼睛。因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他显得非常紧张,手心都微微汗湿了。 他不敢睁眼,只是凭着感觉,嘴唇带着微微的颤抖,缓缓地、生涩地向她的唇靠近。 然而,预想中的柔软触感并未到来。他的唇只碰到了一片微凉的手背,是孙灵及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孙灵看着他闭着眼紧张的样子,有点好笑,声音闷在手心里:“刚刚郭大哥才亲过我这里,你现在再亲上来……” 她慢悠悠道,“那你俩不就等于间接接吻了吗?” 第47章 孙灵好整以暇地看着赵云的反应。 赵云猛地睁开眼睛,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直起身,拉开了距离。他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和一丝慌乱。 他脑子有点懵,下意识地问:“那、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孙灵歪头看着他,“你喜欢我啊?” 赵云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摇了摇头。 孙灵被他这反应弄糊涂了:“你这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什么意思?” 赵云垂下眼帘,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坦白:“军师说过我配不上你。他说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好你,不该有别的非分之想。他说……我的那些心思,只会给你平添烦恼和负担。” 他复述着诸葛亮的话。 孙灵挑眉:“他这么说,你就照做了?” 赵云的头垂得更低了,“他说得很有道理。你和军师才是最般配的。郭奉孝他心思不纯,配不上你。” 孙灵半开玩笑问道:“要是我跟孔明成亲了,你怎么办?” 赵云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可以不要名分。” “若你们成亲了,我自然更要好好保护你们两个。”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孙灵忍不住笑出声:“你们还真是好兄弟啊!” 等孙灵打着哈欠说了晚安往回走,赵云才后知后觉,他把诸葛亮叮嘱不能跟孙灵说的事都交代彻底了。 完蛋了,他想。 第51章 第二天,郭嘉在曹军兵士的护送下,启程返回邺城。 恰好朝廷任命孙灵为凉州牧的诏书送达,孙灵忙着处理各种交接和布防的事务,实在抽不开身去送行,只是匆匆见了郭嘉一面。她反复叮嘱他一定要严格按华佗的医嘱调养身体。 郭嘉说他会一直等她,如果她不来,他死不瞑目。 孙灵又气又笑,嗔怒道:“少胡说八道!不准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嘴边!” 她答应郭嘉,等凉州这边的事情稳定下来就去找他。 郭嘉这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车队一路行进,起初都很顺利。当队伍行进到一片羌胡人聚居区附近时,地形开始变得狭窄,道路夹在两座高山之间。 突然,一群打扮杂乱的羌胡游民从两侧山坡上冲了下来,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嚎叫着扑向护送队伍! 他们似乎只图财物,并不想拼命杀人,和护送的曹兵短暂地扭打纠缠在一起,混乱中抢走了几箱行李和一些物品,然后迅速退入山林,消失不见了。 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曹兵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就在这场混乱发生的同一时间,在道路东侧高山的密林深处。 一个身穿素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悄无声息地隐藏在一处视野绝佳的位置。 他身形挺拔,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操控着一架制作精良的臂张弩。弩机上搭着的,是一支特制的弩箭,箭头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那是经过反复测试的钢铁箭头。 他事先已精确计算过,在这个距离,这支箭足以轻松穿透木质马车的厢壁,也能毫不费力地洞穿任何活物的坚硬颅骨。 男子面容平静,专注地盯着瞄准点。 视野中,郭嘉乘坐的马车,正缓缓驶入他精心计算好的伏击点。 射程、距离、风向、马车行进的速度、以及它即将经过的那个最佳射击点……所有变量他都反复推演测算过无数次。 只要他按计划扣动扳机,郭嘉必死的概率,他心中判定为九成。剩下的一成变数,只在于无法预测的天意或意外。 瞄准,射击。 “咻——!” 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 然而,箭矢正中马车,却最终偏离了目标几寸,没有一击毙命。马车继续向前,迅速驶离了那个最佳的射击位置。 青衣男子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 他仔细检查周围,小心抹去所有痕迹。 压倒的草叶被扶正,泥土上留下的脚印被抹平。做完这一切,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遗留物,没有任何能证明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青衣男子转身,脚步轻捷地没入更深的丛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片密林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过。 孙灵接手凉州后,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更复杂。 西凉远未统一,几十路大小军阀各自为政,还有不少地盘被羌胡人占据。最麻烦的是这些势力各怀鬼胎,有的甚至和土匪勾结,专门打劫过往商旅。 孙灵想重建丝绸之路,这种乱象必须整治。 马超手下的西凉兵勇猛有余,但军纪不够严明。正巧这时,曹操派人送来了书信,信中关切地询问孙灵是否需要帮助。 孙灵回信向曹操借调大将张辽前来协助。 曹操得知她主动开口求助,心头竟涌起一阵奇异的满足感和幸福感。认识孙灵这么久,她向来独立要强,很少主动向他要求什么。 他立刻同意了,并且生怕孙灵反悔似的,火速安排下去。不仅派出了张辽,还让他带上了麾下的精锐兵马,全部交由孙灵指挥调遣。 而即将启程的张辽,心情更是激动万分。 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在徐州战场,孙灵就像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溜走,让他徒留遗憾。 第二次夜袭西凉军营,他手下的兵差点就伤到了她。 孙灵似乎总是近在咫尺,却又让他难以触及。 而这一次,当丞相告诉他,是孙灵主动点名需要他时,这个素来以严肃冷峻著称的将军,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而且这笑容一旦出现,就再也停不下来。 走路时笑,吃饭时也笑,甚至和下属将领商议军务时也笑。 让熟悉他的人都觉得有些心里发毛。 当张辽抵达冀城后,与马超产生了冲突。他一见到马超,手臂上那道被砍伤的地方仿佛又隐隐作痛。 而马超一见到张辽,就想起之前交手时被张辽设计打败的耻辱。更深的,马超认为统一西凉势在必得,张辽来了只会抢功,分担孙灵对他的关注。 因此,他看张辽是横竖都不顺眼。 孙灵把马超和张辽按在座位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现在,你们是盟友,不再是敌人!我需要你们放下成见,合力帮我统一凉州!” 马超抱臂冷哼:“孟英!你别忘了,那天晚上就是他带兵偷袭,差点伤到你!这种人怎么能信?” 张辽转向孙灵,脸上带着真切的歉意:“那件事确是我部署不周,你……没受伤吧?” 孙灵微笑摇头:“我没受伤,都过去了。” 张辽得到孙灵的谅解,神色稍缓。一转头面对马超时,又恢复成冷硬严肃,回敬道:“哼,莽夫!你带兵打仗毫无章法,只凭蛮力,才更不值得信任!” 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 赵云适时插话:“大家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凉州的安定。当务之急是一致对外,而非内讧。” 孙灵目光灼灼地看向赵云,一个新的想法冒了出来:“子龙,不如你和张将军、马将军一起,组成前锋,速通西凉如何?” 三员顶级大将联手,定能大大加快统一凉州的进程! 赵云心中万分不舍与孙灵分开,担忧她身边的安全,但他更明白大局为重。而且,他也确实渴望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在孙灵面前展示自己的价值。 “好!我听你的。”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必定全力以赴。 于是,马超、张辽和赵云就这样带兵出发了。 重建丝绸之路,第一步是统一沿途所有城镇,彻底清除盗匪。孙灵的策略是招安和剿灭并用,对愿意归顺的给予生路,对顽固抵抗的坚决消灭。 前线作战的赵云、马超、张辽三人配合越来越默契。 赵云展现出优秀的领导才能,他提出的计谋往往精准有效,让原本互不服气的马超和张辽不知不觉就听从了他的指挥。 马超凭借在西凉的威名,负责打头阵,去劝降和游说那些摇摆不定的地方军阀。 张辽凭借其卓越*的战场指挥能力和士兵训练有素,负责攻坚克难。 一座接一座城池被顺利攻下。每占领一座城池,他们都会查抄当地最富有豪强的家产,将其充公,用作重建丝绸之路的庞大经费。 孙灵的计划是尽量利用凉州本地资源,实现重建的自给自足。三位大将在前方攻城略地,孙灵和诸葛亮则在后方全力投入收复地区的重建工作。 第二步是恢复城市正常运转和秩序,这涉及到大量繁杂的事务。 考察和提拔有能力的本地官员,罢免贪腐无能之辈;组织流散的百姓返回家园,分发农具种子,恢复荒废的农业生产;规划集市,鼓励商人往来,逐步恢复贸易;让各行各业的人各安其位。 核心目标只有一个:让饱受战乱的百姓能重新安居乐业。 这天,两人又亲自到城里巡视了一圈,还详细调查了几位官员的过往政绩。 回到住所,孙灵累得几乎迈不开腿,一眼看到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忍不住长叹一声。她踢掉鞋袜,直接瘫倒在软榻上,“脚都要走断了,真不想动。” 诸葛亮自然地走到软榻边坐下,捞过孙灵一双赤足托在自己大腿上,指腹开始在足底缓缓按压。 第48章 从孙灵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诸葛亮专注的侧脸。 她不喜欢穿袜子,此刻一双玉足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落在他手中。她的脚在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显得小巧玲珑。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指腹带着微微凉意,薄茧在足底穴位上缓缓按压,从足跟到足弓,再到每一根脚趾,细致地按摩着。 这种恰到好处的力度,让她的疲惫渐渐消散。 一个肤如凝脂的女子慵懒地躺在榻上,曲线玲珑,脸上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一双赤足纤巧玲珑,足弓弧度优美,脚趾圆润小巧,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坐在榻边眉目如画的男子,一双丹凤眼清澈沉静,正微抿着唇,全神贯注。 他的一双手修长有力,稳稳地托着那只玉足。 这画面本该充满难以言喻的暧昧,但男子的动作和神情却无比自然、坦荡。 第52章 孙灵舒服地哼了一声,脚伸进他怀里。 诸葛亮边按边问:“这里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脚不酸了,小腿有点胀。” 诸葛亮闻言,大手自然上移,一手握住她的小腿肚,一手将她翻过身趴在软榻上。指关节和掌根按压她的小腿肌肉。 “肩膀也僵。”孙灵嘟囔着。 诸葛亮的手又移到她肩上,指节顺着肩颈线条按压。 孙灵舒服得直叹气,这手法简直跟华佗有得一拼。“你经常给人按摩吗?”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 孙灵惊讶地扭过头看他:“第一次?第一次你就按得这么好?” “看了一眼穴位图。” “就看了一眼?”孙灵更惊讶了。 “嗯。”诸葛亮简单地应道。 孙灵噗嗤笑了:“要是我师父华佗知道你只看了一眼穴位图就能按成这样,他肯定抢着收你当徒弟!那你可就成我师弟了。”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觉得有点好笑。 诸葛亮想他才不会成为她的师弟,师弟和师姐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他淡笑不语。 “我现在明白曹公为什么舍不得放我走了,”孙灵感慨,“我现在也不想你走了。” “我不会走,”诸葛亮声音很轻,“只要你需要。” 孙灵心里暖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他那边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特别的木质香。不像熏香那么浓,就是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松木混着青草的味道。 她一直以为是皂角的味道,可别人用同样的皂角,身上却没有这种让她安心的气息。只有诸葛亮身上有。 这味道让她莫名安心,好像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他在身边。再纷乱的心绪也能慢慢平静下来。 孙灵坐起身来,毫无预兆地,上半身就钻进了他双臂撑开的空隙里。 诸葛亮身体明显一僵,维持着撑臂的姿势没动。低头就看见她放大的脸,乌黑的眼珠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只有他一个人。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诸葛亮僵着不敢动,生怕唐突了她。 孙灵小巧的鼻尖几乎要贴上他胸前的衣料,她轻轻吸了两下,好奇地问:“你熏衣服用的是什么香?还是用了什么特别的精油吗?这味道真好闻。” 诸葛亮低头闻了闻,一脸困惑:“没有,就是普通的皂角。怎么了?” 孙灵不信,干脆伸出手指,掀开他交叠的衣领边缘,凑近他脖颈处的皮肤嗅了嗅,又闻了闻他衣服的布料。 她恍然大悟,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知道了!这是你身上的味道!是你自己的体香!很淡很淡的草木清气,只有凑得特别近才能闻到!” 诸葛亮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耳尖微微发烫。离得这么近,他也闻到了孙灵身上散发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非常非常淡的暖香,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果气息。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靠得这么近,告诉他身上有体香。 孙灵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躺回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手,示意他继续。 诸葛亮看着她眼睛都快闭上了,轻声说:“累了就睡吧。” 孙灵迷迷糊糊地嘟囔:“不行……还有好多文书没批阅呢……” 诸葛亮忍不住笑了,明明总说他是个工作狂,她自己不也一样? “安心睡,那些交给我。”他温声哄道。 孙灵胡乱点点头,眼看就要睡着。就在她半梦半醒间,感觉诸葛亮的手停了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脚。 她眯开一条眼缝,看见诸葛亮嘴角弯起一个很浅很温柔的弧度。 他慢慢蹲下身,脸一点点凑近,最后在那白皙得能看见淡青色血管的足弓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轻飘飘的吻。 那么轻,那么小心,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孙灵的心跳悄悄快了一拍,赶紧闭上眼装睡。她感觉他好像抬起头了,正琢磨着他还会做什么,就感到他继续按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孙灵就在这温暖和安心里,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从下午睡到天黑。醒来时,孙灵发现自己盖着被子,外衣已经脱下,只穿着里衣,连发簪都被取下来了。 房间里点着灯,诸葛亮正侧坐在灯下批阅文书,那些堆得小山似的竹简,已经矮下去一大截。 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随着烛火轻轻晃动。 孙灵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要是换作别人,她肯定不放心,非得再检查一遍。但因为是诸葛亮,她只觉得安心。在益州时她就见识过,他办事从来滴水不漏。 躺在床上太舒服,孙灵破天荒地不想出声,就这么静静看着工作中的诸葛亮。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直到—— “咕~”她的肚子先出声了。 诸葛亮放下竹简转过头,眉眼温柔:“饿了?该用膳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小厮们就端着热腾腾的饭菜鱼贯而入,全是她平时爱吃的菜。 怎么他安排的每件事,都这么合她心意? 她连想都不用想,他好像早就知道她要什么。他的安排,永远都是那么刚刚好,那么贴心,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孙灵正想得出神,突然被饭菜呛到。一只温暖的手不紧不慢地拍着她的背,一杯温水适时地递到她嘴边。水温刚刚好,温温的,一点也不烫嘴。 诸葛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想什么呢?” 孙灵戳着碗里的饭粒,“孔明,我看上你了。” “你能不能别跟着刘叔了?以后跟着我吧。西凉现在一团糟,丝绸之路也断了,我想做的事太多了,需要你帮忙。” 她本以为诸葛亮会犹豫,没想到他干脆地点头:“好。” “真的?”孙灵惊喜地瞪大眼睛,“为什么突然答应了?之前你不是不同意吗?” 诸葛亮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没有证明自己的实力。连追求自己梦想的资格都没有,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 孙灵愣住了:“原来是这样吗…” “现在不一样了。”诸葛亮嘴角微扬。 现在回想当初那些因为年少和处境而产生的自卑也好,过强的自尊也罢,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其自信的人。就算家道中落,也从未磨灭过他的雄心壮志。他的自信源于他对自己能力的认知,他没见过学习比他更快的人,那些对别人来说复杂困难的事情,在他眼里常常简单明了。 凡是能用计算、推演、模型预测的东西,他几乎都能做到接近完美。 可即便如此,在遇到孙灵的时候,第一次尝到了深深的自卑。 他凭什么留在江东?凭什么留在那个对他充满敌意、处处针对他的周瑜面前? 周瑜和孙灵青梅竹马,又和孙策情同手足。难道他会天真地以为,在周瑜和他之间,孙灵会选择他这个初来乍到、一无所有的外来者? 可以说,他当初的离开,很大程度上是被周瑜逼走的。 所以他才那么急,他悬梁刺股,通宵达旦地学习,别人需要花五年才能掌握的东西,他逼自己一年就要啃下来。正因为太急了,急得不顾一切,才造就了别人眼中那个废寝忘食的他。 建功立业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得到她的认可。依靠自己的真本事,堂堂正正地站在能与她平视的位置上。 这是他的初衷。 孙灵托着腮看他,越看越入迷。这个男人,不仅长得赏心悦目,更是能力超群。公务交给他,她一百个放心;生活上的琐事,他也能安排得妥妥帖帖。 简直是完美人夫啊。 她宣布道:“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了!” 有了诸葛亮这根“定海神针”,孙灵的日子轻松了许多。大部分繁琐的公务都被诸葛亮一手揽下,重要的事情也会言简意赅地汇报给她。 他一个人,简直能顶三个人才用。 凉州的重建工作进展神速,一切都走上了正轨。更让孙灵开心的是,她收到了周瑜的捷报。 周都督率军攻克了荆州,斩杀了宿敌黄祖!此刻,他正带着得胜的大军,朝着冀城的方向赶来。 第49章 建安六年(201年)的除夕,注定将会无比热闹。 孙灵派出的三员大将已接连拿下丝绸之路上数个重镇。 自东向西,先是攻占了金城郡,扼守黄河渡口。接着拿下武威郡,控制了河西走廊东大门。张掖郡的收复打通了中部商道。最后酒泉郡的归顺。 整个河西走廊尽在掌握。 当捷报传回冀城时,孙灵开心极了:“好!这下商道总算打通了!” 她立即下令在沿途设立驿站,招募商队,准备重开丝路贸易。 第53章 诸葛亮在一旁补充道:“还需在敦煌设立边关,与西域各国建立联系。” 他指着地图上的阳关和玉门关,“这两处要塞必须牢牢掌控。” 孙灵点点头,脸上掩不住喜色。 她仿佛已经看到驼队满载丝绸、瓷器西去,又带着香料、宝石东来的繁荣景象。 前线捷报频传,周瑜、赵云、马超、张辽等大将纷纷率军凯旋,都打定主意要赶回凉州治所冀城,与孙灵共度除夕。 孙灵决意要好好犒劳这些为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她早早在凉州牧府张灯结彩,准备了一场盛大的除夕宴。 庭院正厅悬挂着大红绢帛灯笼,廊下摆放着从西域搜罗来的奇花异草。 来自江东的“赤焰烧”美酒和西域葡萄酒堆满了酒窖,素菜准备了时令的冬葵、韭黄和腌菘菜。荤菜则准备了烤全羊、黄河鲤鱼、炙鹿肉、熊掌等山珍海味。 她还安排了打拳、胡旋舞等表演,就等着众将士凯旋归来,共度佳节。 只是孙灵没想到周瑜竟最先赶到。她走向会客厅时,瞧见长廊两侧的景象有些意思。 府里各处当值的婢女们都凑巧聚在这。她们手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东西,有的在擦拭光可鉴人的廊柱,有的在修剪廊边盆栽的枯叶,还有的在拂拭窗棂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所有人的眼睛,都偷偷瞟向会客厅敞开的门内,看向那个端坐在客位、像尊精美玉雕一样的人影。 她们凑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叽叽喳喳,兴奋得脸蛋都泛着红晕。 几个胆子大的胡人侍女,借着给客人端茶水点心的机会,步子迈得袅袅娜娜,进进出出。案几上的点心碟子换了无数盘,茶水冷了又添,温言细语着嘘寒问暖。 可厅里那位客人呢?他坐得笔直,目不斜视、视若无睹、恍若未知、毫不理睬。 她们一点都不在意。 这可是个顶顶好看的大美男啊!看到就是赚到了。 正兴奋着,眼尖的婢女瞥见孙灵走了过来,“呼啦”一下全散开了。不过也没真走远,而是飞快地躲到粗大的廊柱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继续偷看, “啊!太俊了!俊得人眼晕!”一个婢女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 “就是就是!眼睛像星星,鼻子像玉雕的,太好看了!” 一个从江东就跟着孙灵的老婢女,神神秘秘地对同伴们说:“啧啧,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看同伴们茫然摇头,她带着点得意:“告诉你们吧,这可是明公……以前那位!” 什么?旁边几个小婢女惊得瞪圆了眼,小声惊呼:“真的假的?明公的前……前夫?!哎呀!” 江东婢女肯定点头:“那还有假?”这事在她们私底下都算不上秘密了。 怪不得怪不得。若不是美男子,又怎么配得上她们的明公。 短暂的安静后,另一个小姑娘发出了灵魂的拷问:“哎…你们说,要是诸葛军师和这位周都督……光论模样,到底谁更俊?” 这个问题可把大家都问住了。 “这个、真不好说。” “气质完全不一样啊!” 诸葛亮让她们又敬又怕,做事稍有差池就会被他严厉指正,婢女们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 而周瑜虽然也冷着脸,却像冬日里盛开的花,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孙灵走进厅内不动,周瑜才缓缓抬头,失神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 她都快记不清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为了在除夕之前赶到,周瑜带着小队日夜兼程,几天几夜没合眼。其他人一到就去休息了,只有他非要第一时间见她。 他双眼布满血丝,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头发也有些凌乱。孙灵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就是记忆中那个永远风度翩翩的周郎。 他向来一丝不苟。白衣不染纤尘,发髻纹丝不乱,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可现在,那双桃花眼黯淡无光,直到看见她才重新发亮。 即使这样狼狈,他往那一坐,还是引得府里婢女们频频侧目。 为孙坚报仇,斩杀了黄祖。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跨过千山万水来到凉州,来到她面前。他觉得只有做了这件事,才有底气来见她。 他风尘仆仆赶来邀功,没等来孙灵的迎接。听说她在忙公务,他就这么干坐着等,水也不喝一口。终于等到了她的出现。 她比上一次分开时更加光芒夺目。那种光彩,是从她眉眼间,从她从容的站姿里,由内而外透出来的。美得让周遭的一切都黯淡下去,让所有看到她的男人,都忍不住要心动。 “孟英……”周瑜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孙灵不咸不淡道:“大都督路上辛苦了。” 周瑜慢慢走近,轻轻将她搂进怀里。这个拥抱很克制,像是朋友间的礼节。“就抱一下,像朋友那样。” 他感觉到孙灵的手垂在身侧,不再像从前那样主动环住他的腰。 小时候那个总爱黏着他、拽着他衣袖跟着他跑前跑后、不停地脆生生叫着“周大哥周大哥”的小姑娘。 彻底模糊了,消散了。 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生命那天起,痛就已经变成了一种麻木的本能。 像心脏被活生生剜掉了一大块,日日夜夜都感觉心口有个冰凉幽深的大洞在漏风,刺骨的痛,钝刀子割肉似的,没完没了。 三年了。 这三年间,她偶尔会回江东。可每次来去都像一阵无声的风。 这样远远避开,就是他该承受的所有惩罚了吗?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这个被定义为友情的拥抱,因为过于漫长而渐渐变了意味。 孙灵微微蹙了下眉,刚想开口提醒,“周郎……” 后面的话,却在她感觉到头顶传来的温热气息时,戛然而止。 一滴接着一滴滚烫的液体,清晰地落在她后颈露出的皮肤上。 悄无声息地。 周瑜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发颤:“孟英,从前的事是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求你了,别躲着我。我们就回到最开始那样,可以吗?要打要骂随你。” “你要我做什么都好……” 孙灵轻轻推开他。周瑜脸上已看不出泪痕,仿佛刚才的温热只是错觉。那些往事她早就不在意了,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毕竟孙家上下都对周瑜赞不绝口。 不过,毕竟他为父亲报了仇,这份能力她认可。 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过去的事翻篇了,我早就不放心上了。我并没有刻意躲着你,只是这几年我忙,你也忙,两边赶巧碰不上罢了。” 孙灵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让周瑜感到更加痛苦。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熬过来的三年,他眼里满是痛苦和绝望的三年,在她那里,竟然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翻篇了”? 原来他的煎熬,他的思念,他那每时每刻都像被钝刀子磨着心口的痛楚,对她来说,竟是一点分量都没有。 他知道她离开江东后过得多好,凉州被她治理得有声有色。如今亲眼所见,更证实了他的猜测。她的心情,根本没有因为他周瑜而有丝毫变化。 好像…自己在她生命里,完全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你当初嫁给我……”周瑜声音发紧,“是因为岳父的遗命吗?” 孙灵眨了眨眼,这样隐秘的心思竟然被猜中了。“这你都知道了?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被架在了那个高度,大家都说要我嫁给你。首先,你有联姻价值,其次,我觉得你长得还行,嫁就嫁呗。” “可成亲后才发现——”她歪着头,“你真恶心。” 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来,孙灵顿时觉得浑身轻快。 “恶心?”周瑜的表情完全僵住了。 孙灵说:“你不干净,你被别的女人碰过。你不守身如玉,招蜂引蝶,桃花债太多。你还意图控制我,不想让我和其他男性正常交流。” 周瑜呼吸一滞。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化作了一把冰冷的小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口上。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 巨大的痛苦和无措之后,是一种坠入深渊般的卑微。他嘴唇哆嗦着,脸色白得像纸,那双曾经骄傲自信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几乎要碎掉的哀求。 “那…那我…还有机会吗?” 孙灵不紧不慢地绕着周瑜走了一圈,重新在他面前站定: “让我好好想想啊…”声音依旧清脆悦耳,“嗯…办法嘛,也不是没有。” 周瑜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孙灵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笑意盈盈:“要么,你就把那脏东西割了,把自己变成个干净的太监。这样或许还顺眼点?” “要么嘛…你就为我死一次好了。” 她看着周瑜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那双几乎要把她吸进去的痛苦眼睛,语气轻飘飘地又加了一句:“除此之外啊,我看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反正你这个人本事大,能打仗能帮孙家,用处多着呢。” 第54章 “你说是不是,周——郎——?” 第50章 孙灵说那些伤人的话,看着周瑜脸上的痛苦,心里并没有预想中那种解气的痛快。 她一点也不想和周瑜回到过去。 孙灵头也不回地离开,看也不看路边站着的几个男人。其中一人似乎喊了她一声,全当耳边风。 那人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阿姐!阿姐!”少年的声音清亮又急切。 孙灵正要甩开,却被对方拽着转过身。她怒气冲冲抬头,正撞进一双眼睛里。 一双极其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清澈透亮得像是融化的蜜糖。此刻正湿漉漉地望着她。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白皙的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像犯错的小狗,用那双天生带点笑意、微微下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孙灵的火气突然就消了大半。 眼前这张脸,太有迷惑性了。 少年非常年轻,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孙灵觉得有点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大概……长得特别好看的人,眉眼间总有那么点相似? 她微微皱起眉,带着疑惑,上下打量着他。 少年显出受伤的神情,委屈扁嘴:“阿姐不记得我了吗?” “小时候你让我好好读书,要我将来为你效力……”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鼻尖和眼眶都泛着红,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有种脆弱的美感。 孙灵这才想起,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你啊,小哭包,陆逊。” 她掏出手帕给他擦泪。陆逊温顺低头,脸颊主动贴向她的手心,轻轻蹭了蹭,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阿姐好香。” 不远处,那几个原本和陆逊同行的江东将领,跟着他从江东一路奔波到荆州,又辗转来到凉州,自认对这位年轻的同僚非常熟悉了。 可眼前这一幕,简直让他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先是远远看见凉州牧孙灵迎面走来,那明艳照人的容貌和通身的气度,让他们一时都看呆了。 紧接着,就看到他们印象中沉稳冷静、甚至有点少年老成的陆将军,突然像变了个人,委屈巴巴地追上去拉住人家,还……还哭了?! 最后,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劲儿,让这几个久经沙场的汉子都觉得心跳得厉害,脸上发臊,赶紧把目光移开。 这小陆将军也太会了吧! 孙灵看着眼前高大的少年,感慨万千。几年不见,他蹿得真高啊。记忆里那个小豆丁,只到她胸口那么点儿,现在,她都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对于往事,陆逊历历在目。 那年孙灵十五岁,他才十岁。 他父母早逝,从小便由祖父陆康拉扯大。陆康任庐江太守,在乱世里,小陆逊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至少没挨过饿受过冻。 可这份安稳,在庐江城破后,一去不复返了。 江东那个小霸王孙策,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陆康在守城后病逝,族人死伤过半。小小年纪的他,一下子成了同辈里最大的男丁。 庐江归了孙家,陆家垮了,剩下的族人逃到吴郡,日子过得紧巴巴,吃了上顿愁下顿。 他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小少爷,一转眼,就得卷起裤腿下地干活,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受到的奚落、嘲笑、冷眼,数不胜数。 他知道哭一点用都没有,眼泪换不来吃的,也挡不住拳头。 所以他从来都不哭。 就在他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的时候,孙家竟然派人找到他,让他去跟着孙权、孙翊和孙匡三兄弟,一起跟着很有学问的张昭张夫子念书。吃穿住孙家全包。 怎么可能是孙家? 孙家是陆家的仇人啊! 那时陆逊怎么都想不通。但他没得选。江东现在大半是孙家的地盘,他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 他住进了张昭的别院。张夫子只教他们四个学生。陆家是败了的大族,没权没势,他又是靠着孙家吃饭的。一开始,孙家兄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孙家兄弟感情好,玩什么都在一起。时兴的六博棋、猜枚藏钩、爬树捕蝉掏鸟窝这些玩意,他们玩得热火朝天,从来没叫过陆逊一声。 孙权觉得,家里败落的陆逊,能得他姐姐允许,跟他们一样跟着张夫子读书,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陆逊就该感恩戴德。 可后来他发现,夫子布置的写字画画之类的作业,常常莫名其妙就找不到了。有一次被姐姐知道了这事,她很严肃地说了他一顿。 惹到姐姐不开心,这触犯到了孙权的底线。 孙权想来想去,能干这事的,只有陆逊这个外人。 “陆逊!是不是你干的?你是小偷!”孙权冲到陆逊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喊。 孙翊和孙匡立刻跟着哥哥,也大声嚷嚷起来:“小偷!小偷!” 陆逊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像没听见,只管低头看书写字。 孙权更火了。 当时张夫子不在,院子里的护卫、小厮都是孙家的人。孙权给两个弟弟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把陆逊堵到角落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他还记得不能让人看出来,拳头都落在衣服盖住的地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一点伤都没有。他偷偷交代下去,谁也不准给陆逊用药。 一个人打不过三个,陆逊常常被打得浑身都疼,晚上躺在床上,左边躺压着疼,右边躺也压着疼,趴着仰着都不舒服。 但他都忍下来了,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也没掉。 孙策攻城害死了他祖父,就是他的仇人。就算孙策把他接来读书习武,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仇人对他坏,天经地义。 要是仇人突然对他好,那才奇怪。 那天下午,陆逊像往常一样去学堂。周围安静得有点不对劲。平时这时候,总能远远听到孙家三兄弟打闹嬉笑的声音,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种过分的安静,后面准没好事。 上次是路上突然窜出一条蛇,上上次是在他座位上放蒺藜,上上上次是在他饭食里偷偷放一大把盐…… 他倒想见识见识,孙家人还有什么千奇百怪的整蛊方法。总之,他们不会让他就这么死掉,他就不怕。 樟树茂密的枝叶遮住烈日,这是他平日最爱看书的地方。 就在他快要走到树下时,身后响起一声关切的提醒:“小心!” 陆逊下意识地一抬头—— 哗啦! 一大桶又脏又臭的粪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恶臭瞬间把他包围了。 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脏水,抬头往上看。果然,孙翊正躲在茂密的树叶后面,手里还提着那个空桶,另一只手紧紧捏着鼻子,一脸得逞又嫌弃的表情。 原来躲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封闭住自己的嗅觉,看向刚才出声提醒他的方向。 只见一貌美红衣女子,双手叉腰,满脸怒气地大步走过来。她指向树上藏头露尾的孙翊:“你给我下来!” 在这之前,陆逊还处于不清楚什么是美,什么是丑的年纪。 可在见到她的这一刻,他的审美观被塑造成功了。 美丽从此有了标准。 只需要长得像她一分,在他眼里就已经美的不可方物。 树上的孙翊慌了神,做最后的狡辩:“是二哥!是二哥让我干的!” 他话刚喊完,旁边另外两棵树的后面,偷偷摸摸探出头的孙权和孙匡,一看到红衣女子出现,吓得脸都白了,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跑,生怕被逮住。 红衣女子命令道:“下、来。” 孙翊哪还敢磨蹭,手脚并用地从树上往下爬。他刚落地站稳,那女子扬起手就要打他。巴掌还没落下去,孙翊“哇”地一声先嚎开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起流,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边哭,一边还偷偷用凶狠的眼神瞪陆逊,意思很明显:敢告状你就死定了! 真是稀奇,平时在别院里横着走的孙家三兄弟,竟然这么怕这个女子。 她到底是谁? 陆逊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想再看孙翊的丑态,淡淡地开口:“我们闹着玩的。” 红衣女子这才把目光转向陆逊。可一看到他满身湿透、臭气熏天的狼狈样子,她立刻皱着眉,捏紧鼻子,整个人往后猛地退开好几步,嫌弃道:“哎呀!你、你快去换衣服!快去洗澡!臭死了!” 等陆逊被小厮带远了,孙灵三两下就把事情问了个明明白白。将跑远的孙权抓回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哎哟!姐!疼疼疼!”孙权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长本事了是吧?喜欢欺负人?你现在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别人,等将来你落了单,别人也这样欺负你,你怎么办?!” 第55章 “陆逊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将来能成你的左膀右臂!我费心把他接来,让你们一起读书,是让你这样糟蹋的吗?!” 孙权疼得直掉眼泪,心里把陆逊骂了千百遍。他暗自发誓,下次一定要做得更隐蔽,绝不能再让姐姐发现。 第51章 陆逊搓洗了好几遍,最后一遍泡在浴桶里,闭眼想:这次是粪水,下次会是什么? 这法子够损,不光他遭罪,连动手的孙翊也得忍着臭。 他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睁开眼睛。 是那个红衣女子—— 孙灵,孙权的姐姐,也是他的仇人。 她竟然直接走到了浴桶边! 陆逊脑子“嗡”地一下,整个身体当即下缩,只留鼻子矗在水面呼吸,身子瞬间绷紧。 心里乱糟糟的。 孙灵没在意他的躲藏,伸出手,一把抓住陆逊的胳膊,直接把他从水里提溜了起来。 水哗啦流下,男孩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兜住颤颤巍巍的弱小。 “啧!”孙灵咂舌,眉头紧拧。 那瘦小的身子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新的叠着旧的,胳膊上、肩膀上、肋骨那里…… 一片连着一片,触目惊心。 “这几个混小子!下手这么黑!”她气得磨了磨牙,“要是战场上对付敌人有这股狠劲就好了!” 陆逊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孙灵把他拽到床边,用布巾胡乱擦了几下:“躺下。” 陆逊僵硬地躺倒,手还下意识地护着身体。 孙灵拿来几个小陶罐,打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药草味散开。她说:“这是华神医配的伤药,效果很好。” 她用指尖挖出淡绿色的药膏,动作不算很轻,但很仔细,一点一点抹在他身上那些淤青发紫的地方,隐蔽的伤处都没落下。 凉凉的药膏碰到火辣辣的伤,陆逊忍不住轻轻抽气。 孙灵问:“喂,你是哑巴吗?” 陆逊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地挤出两个字:“……不是。” 孙灵有点恨铁不成钢,“我接你到这,给你饭吃,让你读书习武,是想让你将来有出息,能做一番大事!你倒好,小小年纪,心思全用在跟他们斗气上了。你那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琢磨什么歪门邪道?!” 他用沾着药膏的手指戳男孩的脑袋。 她语气严肃起来:“这世道讲究弱肉强食,你现在这点力气,连孙翊他们都打不过,拿什么去报仇?先想想怎么把自己变强才正经。” 孙灵的话,像石头一样砸进陆逊心里。他抬起头,眼睛因为惊讶瞪得溜圆:“你、你的意思是,你不拦着我报仇?你只是觉得我现在还没那个本事?” 孙灵说:“报不报仇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在做我觉得该做的事。有些道理,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 “长大了就懂了”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陆逊心里那扇紧闭的门。他眼前模糊了,鼻子酸得厉害。 这话他娘亲以前也说过。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想念,像潮水一样猛地涌上来,瞬间把他淹没了。 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水,汹涌地往外淌,瞬间打湿了头下枕着的布单。自从祖父去世,他挨打、挨饿、被人嘲笑,再疼再苦,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硬气。 却不由自主在孙灵面前展示出最脆弱的一面。 孙灵给他全身的伤都仔细涂好了药膏,又找来干净的衣物,动作麻利地帮他穿上。她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照顾起陆逊来,动作自然又熟练。 看着他无声无息地哭得那么凶,好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再想到他小小年纪没了爹娘,祖父病逝,族人离散。 孙灵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楚和怜惜。 指腹轻轻擦去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完,刚擦掉,新的又涌出来。 孙灵叹了口气,干脆把他小小的身体揉进怀里,一手拍背,另一只手摸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又轻又软安慰:“好了好了,不哭了。乖宝宝,你是乖宝宝,别哭了啊……” 陆逊屏着呼吸,小心翼翼趴在她怀里。她的怀抱好暖和,好软和,像冬天里晒得蓬松的棉被。他闻到一股甜甜的、好闻的味道,属于她身上的,让人特别安心的味道。 这味道,一下子把他拉回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记得,娘亲也是这样抱着他,用拨浪鼓逗他笑,阳光透过窗格洒进来,一切都金灿灿的…… 这是家人的感觉啊。 姐姐。 姐姐。 姐姐。 光是心里念着这个词,就觉得又暖又甜。 被这样好好地抱着,结结实实地安慰着,陆逊心里反而更酸,眼泪流得更凶。不一会儿,孙灵胸前的衣料就被他的泪水浸透了,颜色变得更深。 他哭得特别安静,身子一动不动,就那样紧紧贴着她,好像要把身体里积攒的所有委屈和眼泪,都这样无声无息地流干。 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问:“我……我能叫你姐姐吗?” 孙灵逗弄他,“我不是姐姐,难道还能是哥哥不成?” 她双手捧起他的小脸。她对着那双被泪水打湿、显得格外黑亮浓密的长睫毛,轻轻吹了口气:“好啦好啦,不哭了,再哭漂亮的小脸蛋可就要变丑了。” 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像哄刚睡醒的小娃娃。 陆逊这才止住眼泪,仍抱住孙灵不撒手,“我是乖宝宝,我不哭了。” 他真想永远抱着不撒手,可姐姐很快就走了。 自那以后,孙灵另换了一批小厮、护卫专职照顾他,有眼线盯着,蠢蠢欲动的孙家三兄弟彻底消停了。双方恢复成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张夫子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对陆逊更加上心。他本就聪明伶俐、举一反三、记忆超群、一目十行。 这样出色的学生,张夫子自然越看越喜欢,把他当宝贝疙瘩一样。 平心而论,有了孙灵的特别关照,陆逊的日子比以前好了许多。 他不会像对别人那样,去恶意猜想姐姐为什么对他好。 他只觉得,姐姐就是人美心善,姐姐就是喜欢他。姐姐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抱着他,怎么会叫他“乖宝宝”呢? 可他的心空落落的。 人就是这样,若是没见过什么好的,就没有所求,可身处黑暗之中,见到那样耀眼的存在,他只会想要更多。 他特别羡慕,甚至有点嫉妒孙权他们三个。 以前他根本看不上他们,觉得他们只会仗势欺人,他把他们欺负他的每一件事都记在小本子上,想着总有一天要加倍奉还。 可是,他们有这样一个姐姐啊!他们可以日日见面,能和姐姐坐在一起吃饭,听姐姐说话。他可以想象的出,再枯燥的生活琐事,只要有姐姐的陪伴,也将多么幸福。 他多想真正地成为她的弟弟。 而姐姐只是恰好路过。 自那以后很长时间再也没来过。 陆逊只能偷偷听孙家三兄弟聊天,才能知道姐姐的消息。 那三个小子整天争来争去。 “昨天晚膳,姐姐给我夹了两次肉!” “那算什么?姐姐跟我多说了五句话!” “姐姐送我的新匕首鞘上镶了玉!你的呢?” “哼,我的刀穗是姐姐亲手编的!你的是买的。” 每个人都觉得姐姐对自己最好。 明明,他们都是她亲弟弟。 孙权很快发现陆逊在偷听。只要陆逊一靠近,他们立刻闭嘴不再谈论姐姐。 上次因为欺负陆逊,他被姐姐狠狠训了一顿。他本来就有两个弟弟天天跟他抢姐姐的注意,绝不能再多一个。更何况,陆逊本就聪明伶俐,连严厉的张夫子都夸他。 姐姐最喜欢聪明能干的孩子了。他怕得要命,怕姐姐会喜欢上陆逊。 孙权像防贼一样防着陆逊。他死死盯着陆逊的一举一动,掐灭任何可能让陆逊见到姐姐的机会。 除非姐姐自己想起来,主动要见陆逊,否则陆逊连姐姐的衣角都摸不着,最多只能隔着老远的人群,偷偷望上一眼。 唯一只有过年,是无论如何避免不了的。 第二次见面,就在那年的春节宴会上。 陆逊作为陆家的代表,向孙家贺年。他穿着整洁的礼服,对着孙家的长辈行礼,说着“岁首吉庆,福泽绵长”之类的吉祥话。 那一刻,陆逊觉得身体和灵魂分开了。 躯壳像被控制的木头人,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对每一个都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礼。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教养。 灵魂像飞到了房梁上,冷冰冰地看着下面那个完美又空洞的小陆逊在表演。这热闹的宴会,这繁复的礼节,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直到—— 第56章 他看到了姐姐,灵魂这才落回躯壳里,成为完整的自己。 外厅,以孙策为首的男人们,觥筹交错,说着荤话、浑话、场面话,其乐融融。 孙灵带着小孩和女性家眷在内厅。大家喝着橙汁、葡萄酒,她费了好大劲弄来的新鲜牛乳,还有她研制的、加了蜂蜜和捣碎果子的奶茶。 像过年时大人总爱让小孩子表演节目。孙灵作为小主人,也想着考考大家的一年学习成果。 孙灵眼睛亮亮地扫了一圈,笑着说:“我出个题考考你们。瞧,桌上有黄的橙汁,白的牛乳,红的葡萄酒。你们就用这三种颜色,做一首五言诗。” “谁作得最好,我就送一份特别的彩头!” 第52章 孩子们都兴奋地叫起来:“好啊好啊!” 连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孙尚香,也乐得咿咿呀呀,小手直拍。 在座的除了孙权、孙翊、孙匡三兄弟和陆逊,还有其他官员、世家大族家的孩子。 孙翊最爱显摆,脑子一转,摇头晃脑念道: “牛乳白花花, 果酒红哒哒, 橙汁黄澄澄, 阿姐笑哈哈!” 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孙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摆手:“下一个下一个!” 几个孩子轮流作诗,虽然都切题,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轮到孙权时,他清了清嗓子: “孙宴乳白浮, 吴醪赤霞出。 昌斟黄金露, 隆情聚灵姝。” 不仅押韵工整,还暗藏“孙吴昌隆”的藏头。 其他孩子互相看看,都觉得比不过了。就算有觉得自己诗还行的,想想孙权的身份,也都闭上了嘴。 可角落里,一直安静待着的陆逊,这时举起了手,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有一首,或许更好。” 这话一出,正得意洋洋等着拿彩头的孙权,脸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瞪着陆逊。 孙灵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陆逊身上:“作来听听。” 陆逊丝毫不理会孙权要吃人的眼神。他走出人群,立在孙灵眼前,声音清朗: “白月漾瓷光, 红云沸玉香。 金焰偎人暖, 共影劝斜阳。” 这首诗不像其他人那样直白地写饮品,而是用月色、晚霞和火焰来暗指三种颜色。既应景,又含蓄地表达了对此情此景的珍惜。 孙灵轻轻点头,“嗯,不错。” 陆逊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阿姐,岁首安康。” 孙灵揉了揉他的头发:“乖宝宝,彩头是你的了。” 她把一串用红绳穿着的铜钱塞进他衣襟里,铜钱间还夹着几颗小金珠,在他胸前轻轻拍了拍。 不知怎的触及到了某个特殊的泪点,眼泪顺着他白皙的、有点婴儿肥的脸蛋下滚,哭的眼睛雾蒙蒙的,泛着亮晶晶的水光,鼻尖通红,舌尖尝到湿咸的味道,心里却甜滋滋的。 孙灵看他哭得可怜兮兮,双手一伸,直接从他腋下穿过,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还掂了掂:“嘿,看来最近吃得不错嘛,小脸圆润了,人也沉了不少!” 孙灵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个子高挑。陆逊才到她胸口,她抱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 他就这么面对面被她夹着,两条腿悬在半空。 周围还有不少人看着,这姿势实在有些难为情。 陆逊才不管这些,他一把搂住孙灵的脖子,把脸埋在她怀里,任由那些积攒了好久的思念和委屈,变成眼泪把她的衣襟打湿。 一个轻柔的亲亲落在男孩光洁的额头上,她笑他,“哎哟,怎么这么爱哭呀?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哭包。一见我就掉金豆豆,这像话吗?” 男孩手绞得更紧了。 孙灵就这么抱着他,一路走回了旁边暖和的房间。房里放着烧得正旺的炭火盆,桌上摆着几样难得的冬季鲜果。孙灵把他放在铺了厚垫子的坐榻上,落座旁边,一个黄澄澄的橘子剥开,掰下一瓣橘肉塞进他嘴里:“喏,甜的。” 陆逊终于不哭了,只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安安静静地吃着橘子。 孙灵想,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娘,最疼他的祖父也走了,家里又遭了那么大的变故,小小年纪就尝尽了人情冷暖。 比别人爱哭一点,也正常吧。 在姐姐这里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陆逊的胆子也大了些。他抓住了孙灵放在膝上的手,眼帘低垂着,小声问:“阿姐,以后我能常常见到你吗?” “你想见我就来找我呀。”孙灵觉得奇怪。 陆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孙权暗中使绊子的事。他没有证据。心里堵得难受,只能更紧地抓住孙灵的手,“只有你想见我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你。” 就在这时,孙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大声嚷嚷:“阿姐~四弟的手被炭火烧伤了!” 孙灵果然着急起来:“怎么弄的?” 她被孙权顺利支走了。 孙权下巴微微一抬,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侍立的婢女们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身板笔直,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十足压迫。眼睛像两根钉子把对方死死盯住。 冷冽如刀锋一般。 那是野兽盯着掉进陷阱的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孙权的声音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阿姐’这称呼,你没资格叫。” “你该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叫——‘孙治中’大人!” 陆逊看着愤怒的孙权,嘴角竟微微向上勾了一下,带着点天真的口吻说:“是阿姐让我这样叫她的。” 看着孙权脸色越发难看,他继续火上加油:“阿姐还说…我是她的‘乖宝宝’。” “你——!”这三个字像点燃了炸药桶,孙权那双冰冷的眸子瞬间被熊熊烈焰吞没。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手如闪电般伸出,猛地卡住了男孩纤细脆弱的脖子。 五根指头像铁箍一样,死死地、用尽全力收紧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姐姐从来没这样叫过他!一股又酸又涩又烫的东西在他胸口里炸开,烧得他浑身发抖。 姐姐喜欢周瑜。 他忍了,毕竟姐姐和周瑜再亲近,也不过是外人。 而他和姐姐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脉,才是最亲最亲的家人。 小时候多好啊。那时候姐姐只有他一个弟弟。他天天黏着姐姐,晚上也非要挤在姐姐床上睡觉才安心。姐姐会给他讲好多好多稀奇古怪、天上地下的故事,然后他甜甜蜜蜜地睡觉。 那时候姐姐是他一个人的。 后来……后来就变了。 姐姐又多了两个弟弟。虽然他告诉自己,那也是他的亲弟弟,但姐姐对他的关注,对他的好,还是被硬生生分走了两份。 这已经让他很不痛快了! 可现在,凭空冒出来的陆逊跟姐姐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凭什么姐姐为了他训斥自己?凭什么送他写诗的彩头? 最不可忍的是,凭什么叫他“乖宝宝”? 姐姐从来没这样叫过他! 孙权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法忍受的委屈和愤怒,像冰冷的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越缠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只想毁掉眼前这个夺走姐姐宠爱的东西! 手指越收越紧。 陆逊被他掐得小脸憋得通红发紫,只能拼命地仰着头,张大了嘴艰难地吸气,两只小手徒劳地、用力地想要掰开。 可是没用。 两人的体格和力量差得太远了,那点挣扎在暴怒的孙权手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意识因为缺氧开始模糊、消散。眼前有无数光影在飞快地闪过,短暂的十年生命中,一幕幕关于姐姐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 温暖的怀抱、含笑的眼睛、轻声的教导……无比清晰,无比温暖。 原来这就是快死的时候会看到的景象吗?陆逊模糊地想。他好像…要让姐姐失望了。他只希望姐姐不要难过,更不要因为他的死而自责…… 姐姐应该永远开开心心的。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男孩憋得发紫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虚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守在门外的护卫终于听见了屋里不正常的动静,“砰”的一声推开门冲了进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几个人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好不容易才把盛怒中的小主人和奄奄一息的陆逊分开。 “咳咳……咳……”一获得自由,陆逊蜷缩着身体,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吸着救命的空气,脖子上一圈深紫色的手指印,刺痛了孙权的眼睛。 孙权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怒火。 要是让姐姐知道……要是让姐姐看到他差点掐死陆逊…… 他不敢想…… 第57章 他要跑!要离得远远的! 他要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晚上陆逊留宿客房,规规矩矩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任由孙灵将药膏仔细涂在伤痕上。他觑着孙灵的神色,问:“人找到了吗?” “派很多人去找了,总会找到的。别担心,他那么机灵,力气又大,能保全自己。” 话虽是这么说,藏不住的担忧快要溢出来。 这么晚了,孙权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会不会钻进了深山老林?万一碰上野狼、野猪,或者掉进猎人设的陷阱……光是想一想可能的后果,心就揪紧了。 “阿姐,”陆逊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不安,“都是我的错。” 明明差点丢了命的是他,却先认错了。 孙灵拨开他额间的碎发,“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她无奈地笑笑,“就连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也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孩子……是不是太小气了?” 她的手指温柔地刮了刮他的脸颊,“你别往心里去,也别跟他计较。他还不懂事。” 其实话里话外还是分了彼此。 陆逊心中酸涩,浓密的睫毛如蝴蝶扇翅,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孙家出动了府里所有能动用的护卫,最后甚至调拨了军队,搜寻的范围不断扩大。 孙权有意躲藏,选的是人迹罕至的后山野林子,隐匿了行踪。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士兵们才在密林深处一棵巨大的老树根旁,发现了蜷缩在那里的少年。 全家上下,从孙策、吴夫人到嫂子,没人能安心去睡,个个心急火燎地守在前厅等。 直到孙权回来了。 第53章 他整个人狼狈极了。 漂亮的锦袍被树枝刮破了好几个大口子,沾满了黑乎乎的泥巴和枯黄的烂树叶,头发乱糟糟的,里面还缠着不少细小的断枝。脸上、手上也被划了好几道红红的血痕,衣服下摆湿漉漉的,靴子上糊满了泥浆。 他低着头,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 正月里才刚开始,本该是充满喜庆的新年伊始,孙权就闹出这么一出大的。先是差点亲手掐死客人陆逊,接着又来个深更半夜的离家出走。 这很不吉利。 孙策气急攻心,非得要家法伺候,给他屁股打出花来。 吴夫人和朱氏慌忙上前拉扯劝解,两个女人连哭带喊,挡在孙权前面,死活不让打。她们都说孙权平日里最是乖巧明事理,这次定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和委屈。 妻子和母亲都豁出命来护着,孙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又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最后还是狠狠地把木棍往地上一摔。 他非得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致人于死地,又问到底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要深更半夜离家出走。 可不管他怎么问,孙权都一声不吭。 这时,一直沉默着站在旁边的孙灵道:“哥,交给我吧。” 她若有所觉明白了什么,只是有些话得私底下说。 孙灵一把扣住孙权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把他往住的屋子拽。一路上,孙权急得嗓子眼发干,不停地叫“阿姐!阿姐!”,声音一会儿是害怕,一会儿是委屈,一会儿又想讨好。 可孙灵充耳不闻,脚步又快又急,直拽得孙权跌跌撞撞,手心都急出了湿漉漉的冷汗,心也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又慌又累。 进了房门,孙灵拖过一张结实的雕花木凳,“哐”地一声直接摆在了门口正中。身子后仰一坐,那双明亮的眼睛就这么平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的少年。 整个姿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是稳坐王位审视臣子的君主。 屏风后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夹杂着孙权偶尔几声闷闷的抽气——大概是碰到了身上的刮伤。 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了。孙权穿着干净的素白里衣挪了出来。挺立笔直到像个等待训话的小兵。眼睛不安分地偷瞄一眼孙灵的脸色,又立刻垂下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孙灵一手背托着颌角,另一只手搁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 “说吧。到底是怎么想的?嗯?” 孙权吸了一口凉气,又缓缓地、长长地吐出来。冬夜里冰冷的空气在他面前凝成了一小团白蒙蒙的雾气,很快又散开了。 “你从来没叫过我乖宝宝。” “你对他比我更好。” “很久没有像抱他一样抱我。” “你放在我身上的心思少了……不像以前那样在乎我了。”鼻子有点发酸。 “很久没给我讲过睡前故事了,”他咬了咬嘴唇,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很久没陪我一起睡了……” 越说越委屈。 孙灵好一阵子静默不言。就跟做父母的不能偏心多个子女的其中一个,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时常因弟弟们的争宠而焦头烂额。 这弟弟中,又确实对孙权更好,只因她俩年龄挨得最近,是从小一起摸爬滚打玩着长大的头一个弟弟。 小时候,她几乎把所有能给的关注和疼爱都给了他。 可是人总要长大。一年又一年,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家里也添了新的弟弟妹妹,热热闹闹的。孙权也一天比一天懂事,能自己读书写字,能帮大哥处理些事情了。自然而然地,他们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整天黏在一起,搂搂抱抱。 这就像树苗抽条,鸟儿离巢,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只顾着他长大懂事了,却没留意他心里那份不适应,没给他慢慢习惯的时间。 “好了,”她的语气放软,“累坏了吧?别傻站着了,赶紧去睡觉。”她指了指那张温暖的大床榻,“今天晚上,姐姐给你讲故事。” 深蓝色的帘子从床榻顶垂落,把卧房隔成了一个安静的天地。床头矮几只留一盏小小的铜灯台,朦朦胧胧。 沁人心脾助眠的淡淡熏香萦绕鼻尖。 姐弟俩和衣躺进热气腾腾的被窝里。 十二岁的孙权,个头已经快赶上孙灵了。他得使劲缩着肩膀,弯着腰,才能把自己整个儿挤进姐姐温暖又软和的怀里。他先在姐姐怀里左边拱一拱,觉得不够,又扭到右边蹭一蹭,这才心满意足地窝住不动了。 像没断奶的孩子。 孙灵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软了一下:是啊,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伸出手,在孙权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两把,动作带着点安抚的味道。手指滑下来,在他还没褪去婴儿肥、但骨骼线条已见硬朗的脸蛋上轻轻摸了把,又用指尖捏了捏他挺直的鼻梁骨,最后还恶作剧似的扯了扯他鼓鼓的脸蛋肉。 孙权舒服得哼了一声,把脸更深地埋进孙灵怀里,恨不得钻进去。 孙灵被他蹭得有点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好。 身后人立刻像块热乎乎的膏药贴了上来。 两条硬邦邦的手臂一下子从她腰两边穿过来,紧紧箍住,一点缝儿都不留。毛茸茸的脑袋挤进她后颈窝里,热乎乎的呼吸全喷在她脖子上。两条腿更过分,像藤蔓一样把孙灵的腿缠紧。 他找到了自己觉得最舒服的姿势,长长舒了口气。 可对孙灵来说,背后像贴了个大火炉,又热又重,箍得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手脚也一点都动弹不得。 她在被子里试着扭了扭身子,想挣开点空间,可她一动,他的手臂就收得更紧,腿也夹得更用力,生怕她跑了一样。 孙灵整个人都被他揉得缩成了一团,身上很快捂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脸上也觉得又热又闷,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孙灵继续说服自己,别多想,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不也常这样睡么。 窝在她背后的孙权闷闷地开口了,声音带着点黏糊:“阿姐,我跟陆比,你更喜欢哪个?” 孙灵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 孙权得逞地嘿嘿一笑。他紧接着又问:“那……我跟四弟、五弟、小妹比,你最喜欢哪个?” 孙灵翻了个白眼,隔着被子没好气地道:“这你也要比?” “要,要,我要比!”孙权不依不饶地在后面拱她,“我就要比!阿姐你说,你最喜欢哪个?” 孙灵被他闹得没办法,敷衍道:“……行行行,还是你。” 孙权这下高兴坏了,埋在孙灵背后的脑袋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还不满足,又问,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阿姐,那……我跟大哥、母亲、嫂子他们比,你最喜欢哪个?” 孙灵真是忍无可忍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孙权发出像小猪崽找奶吃似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嘟囔着:“可是……对我来说,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就是阿姐了,比谁都重要,最最最最重要,比我自己都还要重要……” 孙灵听着这话,总觉得味儿有点不对。她赶紧在心里劝自己:别急别急,孩子还小呢,慢慢教,等他再长大点,明白事理了就好了。 第58章 不想再让孙权问这些没边的问题了,孙灵开始东扯西扯地讲故事,她的声音胜过最动听的催眠曲,钻进耳里,飘进心里。 天很快就亮了。 孙权迷迷糊糊地先醒了。他眨了眨眼,发现和睡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左手臂被姐姐枕在头下面,压得又麻又木,像有无数小蚂蚁在爬。他的右手还搭在姐姐的腰上。而姐姐正蜷着身子,窝在他的怀里,睡得正沉。 他稍微动了动发麻的手臂,低下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姐姐近在咫尺的睡脸。窗外透进一点点微光,刚好照在她脸上。她的皮肤光光滑滑的,像最细的暖玉,透着点睡熟的红晕。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柔和的弧度。 姐姐那均匀的、带着点清甜味道的呼吸,四面八方包围了他。 他们已经好久不曾这么亲密。 就该这样啊! 像小时候那样,他就能一直牵着姐姐的手,从家里的这头走到那头,走多远都不分开。 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往上翘,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 笑容很快僵在脸上,他感觉到裤子一阵凉飕飕、湿漉漉的感觉。 孙权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糟了!我尿床了? 他都十二岁了,要是让姐姐知道他尿床,那脸可就丢到天边去了。 他一点点把身体往后挪开一点,往下瞄了一眼。布料上晕开了一大片黏糊糊的痕迹。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连姐姐靠近他的那点衣服下摆上,也晕染了一小块。 孙权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塞满了浆糊。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一股强烈的直觉像冰水一样浇下来:这事、绝对、不能,让姐姐知道。 他慌得手忙脚乱,只想赶紧把这丢人的痕迹藏起来或者擦掉。他想确认姐姐还没醒,结果直直地对上了一双清冷冷的眼睛。 第54章 姐姐不知何时醒来了。 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又冷又亮,像浸了冰的泉水。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然后,似乎不经意地,往下扫了一眼他裤子上的那片狼藉,最后又回到他惨白惊慌的脸上。 那眼神,比他身下那湿漉漉的感觉,还要凉飕飕一百倍。 那天之后,他就被流放了。 孙灵说孙权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该多去军中好好磨炼筋骨。 孙策随口说跟着他吧。 孙灵说不,要他去水军训练,刚好孙策内陆,孙权外海,陆地海洋两把抓。 孙策问会不会太远了,出海了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 吴夫人也抱着儿子舍不得,大儿子天天出征,二儿子竟然还要出海。 但孙灵下定决心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孙权惶惶不可终日,旁敲侧击向他人问出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是每个男孩子必经的过程,就跟每个女孩子会来月事一样。 同时他也明白了,做无法言说的梦也会这样。 孙权冲到孙灵面前解释:“阿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你……绝对没有那种心思!” 孙灵正坐在案几旁,手里拿着一卷竹简,闻言抬起眼。 “弟弟,”她的声音淡淡的,“阿姐信你。” 姐姐的玉指一勾,引得孙权的视线看向一旁的竹篓,里面是从他床铺下搜罗出来的女子贴身穿的心衣。有素色的,有淡青的,还有一件边缘绣着小小花枝的。 即使过了这么久,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还是飘散出来。 那是姐姐的味道。 孙灵之前不翼而飞的贴身衣物有了着落,她一直以为是洗衣女婢弄丢了,没想到家贼难防。 孙权的脸红得要滴血,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挣扎着还想辩解:“阿姐!这、这个我也能解释!” 孙灵静静地看着他,轻轻抬了抬下巴:“哦?那你解释解释看。” 孙权用力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发紧:“我、我就是、就是太想阿姐了!有时候晚上睡不着,闻着有阿姐味道的东西,心里就踏实点,就能睡得快些,睡得香些……” “我真的不是那样!真的不是!阿姐你信我,我……我怎么可能那样呢?” 他眼圈有点发红,“你是我亲姐姐啊。” 孙灵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在孙权脸上停留片刻,语气没什么波澜:“好。阿姐信你。” 孙权:“既然我不是那样,为何要流放?” 孙灵:“不是流放,是*锻炼。” 孙权往前一步,带着恳求,“阿姐,我不想去海上。我就想……就想每天都能看见你,待在家里不行吗?” “你没必要天天见到我。” “为什么?”孙权像被踩了尾巴,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平, “为什么?陆逊说想见你,你就说想见就来找你。为什么到了我就不行?阿姐你就是喜欢他是不是?你之前说最喜欢我,都是骗我的对不对?阿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急得语无伦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点……一点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有。我就是想和阿姐在一起!” 孙灵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阿姐也一直最疼你。以后,你会遇到一个让你心动的女子,你会娶她为妻,和她生儿育女,组成你自己的小家,那是要陪你走完一辈子的人。” “父母兄弟姐妹,只能陪你走前面一段路,你懂吗?” “我不懂!我不要懂!”孙权疯狂地摇头,被逼急了口不择言地喊出来,“我不要娶别人!我长大了要娶阿姐!我就要和阿姐在一起过一辈子!” 话刚喊完,他就知道糟了。 果然,孙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闪电般伸出手,两根冰凉的手指夹住他还欲喋喋不休的嘴唇,直堵得他呜呜乱叫。 她微抿嘴唇,愤怒溢于言表,“混账话!这些年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再敢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拿针线把你嘴缝上!” 孙权被她眼神里的怒气吓住了,劲儿一下泄了。嘴唇被夹得又麻又痛,孙灵一松手,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被夹痛的地方。 委屈、害怕和说不清的伤心交织在一起,整张脸都耷拉下来。 他不敢再提娶字,但那股执拗劲儿还在,“我知道不能娶阿姐。可我真的就想跟阿姐呆在一起,我不想有什么自己的家。我就想永远、永远和你在一处……” 几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当孙权率领着庞大的江东水师,在辽阔的海面上纵横驰骋,把那些凶悍的海寇打得望风而逃,让江东的海疆变得平平安安时,所有人才猛地回过味来。 当年孙灵坚持把他送去水军的决定实在太明智。 孙灵让孙权去训练水军,安排陆逊跟着周瑜打仗,彻底把两人分开。之后她和两个弟弟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孙权也许是真的被姐姐那次毫不留情的态度给震住,也许是这风浪里滚爬的几年让他磨平了些棱角。他对姐姐的占有欲表现得不再那么明显。 他明白了分寸。 只要能见着姐姐一面,说上几句话,就心满意足。 对于陆逊来说,一开始忍气吞声是为了复仇,等逐渐长大以后,才明白复仇的念头多么幼稚又可笑。 有输就有赢,对事不对人。 他有了更愿意全身以赴的目标。 变得更强,更厉害,要让姐姐的眼睛里,能看到他陆逊的身影。 荆州一战,陆逊打出了名堂。年纪轻轻就用兵如神,连周瑜都对他赞不绝口。听说孙灵在西凉,他立马跟着周瑜过来。 对于孙灵来说,陆逊不过是众多男人中的其中一个,不过是众多回忆片段中支离破碎的一部分。 而对于陆逊来说,正因为和姐姐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每日每夜都将这些珍惜的回忆片段拿出来反复揣摩、回味。 直到刻进骨髓深处,想忘都忘不掉。 “小陆将军,小伯言,你也来了?”孙灵见到他很高兴。 陆逊乖巧点头,说起荆州之战中惊险刺激的回忆,说起自己如何以少胜多,如何绝境逢生,如何使计大获全胜,让敌军节节败退。 话语是客观的、直接的,情感是浓烈的、自豪的,只为了得到姐姐的夸赞。 孙灵笑着勾了勾他的下巴,“真乖。” 陆逊眨巴眨巴眼,“阿姐,你不想知道我现在有多重了吗?” 他这么一问,孙灵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小时候的陆逊,瘦瘦小小,总像吃不饱穿不暖似的。孙灵每次见到他,都习惯把他抱起来掂量掂量,然后叮嘱他:“要多吃点饭呀,快点长高长壮实,不然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想起这些,孙灵不由得会心一笑。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肩膀宽厚结实的少年将军,故意打趣道:“哎呀,你都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实了,我还抱得动你吗?” 第59章 话音未落,陆逊一把将孙灵举高,右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左手稳稳托住她,直到两人的视线平齐。 鼻尖相碰,嘴唇几乎贴在一起,呼吸都交融在一处。 那些侍候的婢女们立刻四散逃开。之前那几个江东将领早就跑得没影了。青荷、翠莲这些贴身护卫不得不背过身去,可耳朵却竖得老高,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直跳,体内升起阵阵热意。 她们想看又不敢看,脖子都快扭断了。理智和好奇心在打架,最后还是硬生生把头转回去。这滋味可真难受。 为什么这么想看?为什么这么心神不宁? 主要是她们的大小姐实在太特别。 孙灵像把世上所有工匠造物主的心血都耗尽了才雕琢出来的宝贝。 那脸蛋,那身段,那气质,好看得让人看一眼就忘了喘气,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更别提她那脑子,想出来的主意,做出来的事,厉害得让人心服口服。 所有最好的东西,好看的皮相,通身的气派,顶顶聪明的脑子,全都长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她哪里还像凡间的人?仙女下凡都比不了她那份通透明亮,圣人现身恐怕也没她那份气度风华。 不,恐怕神仙见了她,也要犯难。 得请造字的老祖宗仓颉专门为她造新词儿;得求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再专门为她撑一片新天地;得让捏人的女娲娘娘亲自来,用最纯净的水和最珍贵的土,才能勉强捏出她的一丁点模样。 要是被这样的人亲上一口,飘飘欲仙死不足惜,死了都愿意…… 陆逊也是这么想的。 他笨拙地凑上去,嘴唇结结实实压上姐姐的。好软啊,比刚蒸好的、最嫩的米糕还要软,还带着点弹弹的感觉。 他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甜甜的,像牛乳的香味,但又不腻人。那香甜的味道勾得他魂都快没了,舔了一下就停不下来,像小动物舔食一样,只会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孙灵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姿势确实不太舒服,她伸手环住陆逊发烫的脖子,双腿灵活地缠上少年精瘦的腰身,让他能更好地托住自己。 她只需微微张嘴,少年那早已急得发慌、滚烫灵活的舌头,就像终于找到了光亮,找到了出口,钻进去,追逐着那条调皮滑溜的香软小舌。 一个躲,一个追。 陆逊口干舌燥,浑身发热,只想从姐姐那里汲取更多甜蜜来解渴,来平息体内翻腾的热意。 可这样抱着亲,手都被占着,根本腾不出来去抓住、去抚摸他渴望的更多香甜。 陆逊喉结滚动,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他将怀中香软抵在青砖墙面。 右腿屈膝顶进她双腿之间,防止她滑落。 好不容易喘上气,孙灵嘴角弯着狡猾的笑,凑在陆逊耳边,声音像羽毛搔刮:“小弟弟真不老实,弟弟真是春心荡漾,弟弟肖像姐姐多久了,是不是老早就想这么干了?嗯?梦里干过没有?有没有醒来尿裤子?” “…啧啧,脸都烧透啦,还敢不敢见人?说话呀,弟弟?” 陆逊被她的话烫得一抖,那战栗沿着脊梁骨窜上来,他干脆又狠狠堵上那张喋喋不休的诱人红唇,不让她再说撩拨人的话。 忍的青筋暴露,忍的很辛苦,“……去房里……好不好?” 孙灵笑得一抖一抖。 这少年郎啊,干净的面庞全写满了未经人事的迷乱,陷在一种既带着细微痛楚又无限沉迷的快意里。 眼睛半眯着,藏不住的炽热欲望像小火星在里面跳跃。嘴巴微张,合不拢似的,一丝晶莹的涎水顺着唇边滑下也毫无察觉。他的鼻翼翕动,喉咙深处,甚至从鼻腔里,都溢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又难受又舒服的哼唧声。 全是少年人最生涩也最坦诚的情动。 红唇凑近他的耳廓,声音又轻又勾人:“就在这儿,不行么?听听,你那几个同僚可没走远,”她故意顿了顿,声音带着坏心眼的诱惑。 “正悄悄躲在哪块石头后面看着你。看见你是怎样抱着姐姐不撒手,怎样亲得昏天暗地,你精心维护的形象没了。私下里,他们会怎么传你陆伯言呐?小正经?痴汉弟弟?” “…猜呀,你使劲猜猜……” 手轻轻的抚摸小弟弟。 “嘘——!”她按住他惊喘的喉结,眼睛却亮得惊人,“千万、千万小声点……也别回头。他们就杵在你背后不远,别让他们瞧见姐姐在对你做什么好事。不要叫,忍着…那声儿,得咽回你肚子里去。” “我的好弟弟。” 所有感官都沸腾了。 是哪个“弟弟”?是她手下那个弟弟吗? 是孙权还是他? 灵魂仿佛瞬间被抛上了云端,又撞回滚烫的躯体里烧灼,他完全失了魂,什么同僚、什么形象,都碎成了抓不住的烟。 就在他彻底沉迷、即将崩溃的边缘,姐姐的手却忽然停住了。 她点燃的火熊熊烧着,但她不准备灭火。 陆逊的神智稍稍清明。他睁开朦胧的泪眼,撞见姐姐脸上那促狭玩味的笑意不知何时已褪得一干二净。 他心里猛地一慌,生怕她就此离开,本能地伸手死死按住她的柔软手掌,声音带着哭腔,急促地求着:“别停……好姐姐、好舒服……求你……继续……” 孙灵已毫不留恋地从他滚烫的怀抱和墙壁之间挤了出来,“不了,自己想法子吧。” 像一阵捉不住的风,眨眼间就消失在月洞门外。 原地只留下陆逊一人,身上方才的炽热潮汗瞬间变得冰凉刺骨。他呆呆地站着,好一阵子脑子都是懵的。亮晶晶的泪光在眼眶里越聚越多,终于含不住,成串地滚落下来。 他一遍遍在脑海里翻检着刚才的每个字眼,每一下触碰,回忆她每一个微妙的神情变化。 是哪一句话说错了? 是哪一个动作惹姐姐不高兴了? 是哪一个眼神露了怯? 还是……他表现得太过急切,太过贪婪,让姐姐觉得厌烦了? 姐姐不会有错。错的必然是他。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他必须、必须仔细地想清楚。 讨回姐姐的笑容……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孙灵逗弄完陆逊,回到书斋就看见诸葛亮还伏在案几上,头也不抬地批阅着堆成小山的文书。 这些天,孙灵满脑子想着有什么好玩的。马上要过年了,凉州刚刚平定,人心还没完全安稳。对汉人来说,最要紧的两个大节,一个是除夕,另一个就是紧接着的元宵花灯节。 这可是头一年在她治下过节,孙灵看得比什么都重。她琢磨着,一定要办一场凉州从没有过、最热闹、最盛大的元宵灯会。 让所有的老百姓,不管是汉人、羌人还是别的都参与狂欢,拉拉群众的好感度。 她想把诸葛亮发明的天灯变成这次花灯节最出彩、最让人忘不了的节目。 不过,光是天灯好像还不够劲,她还想把大汉和现代习俗结合搞点新花样。 这样一来,平日里的政务她一股脑全推给了诸葛亮。 他也毫无怨言。 孙灵怪不好意思的,当即殷勤地泡了一杯上等青茶亲手奉上。 纤细的手指轻柔按压在埋首苦干男人的太阳穴上,“歇会儿吧,别累着了。” 平时都是诸葛亮给她按摩解乏,今天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反过来。 诸葛亮推开文书不再看,只要孙灵在,不管他手头的事情多紧要,脑子里想的计策多关键,只要她一出现,心思便再也无法放回政务上。 他很顺手地一翻腕,就把孙灵按在他太阳穴的那只手攥进了自己宽大的手掌心里,稳稳一带,把她拉到身边那张厚蒲团坐下。 “周大都督我已经安顿好了,远道而来的都是贵客,礼数一应周全。” 孙灵慢慢点了点头,“嗯,知道了。”诸葛亮办事,她一百个放心。 诸葛亮握着她的手没放,话锋轻轻一转:“周都督这次杀了黄祖,算是替孙家立了大功。你……怎么看?” 孙灵无所谓地耸耸肩:“还能怎么看?许他高官俸禄咯。” 周瑜现在已经是江东的大都督,手握重兵,权力顶了天了。再往上赏?除非把大哥孙策的位置让给他。这功劳,还真不好赏。 这是大哥该操心的事,她才懒得费这个神。 诸葛亮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抛出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如果他哪天出了意外,比如……战场上刀剑无眼,人突然没了,你会伤心吗?” 孙灵蹙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诸葛亮看着她,眼神很认真:“你的想法对我很重要。从这个角度看,你会觉得他是你的恩人吗?你会希望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想办法保住他一条命吗?” “我只是想知道,他在你心中的重要程度。” 第60章 诸葛亮的问题总是这样,让孙灵没法随便糊弄过去,听着简单,细想又很深。 她想了想,回答得很干脆:“他杀黄祖,不全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哥,为了拿下荆州这块地盘,或者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和地位。至于他是死是活,他的人生路怎么走,那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没什么相干。” 诸葛亮的眸色微微暗了一下。孙灵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这让他明白了周瑜在孙灵心中的分量。 如果是这样……他盘算的事情,做起来虽然会有些麻烦,但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并非办不到。 他端起那杯孙灵亲手泡的茶,慢慢啜饮了一口,像是随口一问:“伯言那孩子……你挺熟的?” 他忽然发觉,关于孙灵的过往,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角落。 孙灵挑着要紧的说了说,略过了那些亲昵的互动,只讲姐姐对弟弟才能的看重,还有弟弟对姐姐的知恩图报。 诸葛亮把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安置他?” 孙灵当然想把陆逊留在自己身边。又听话又能干的弟弟,谁不想要?不过要陆逊,就等于挖周瑜的墙脚。她几乎没怎么犹豫—— 本来嘛,陆逊就是她先看上的! 接着,她就和诸葛亮商量起来,陆逊算是自己人,值得托付重任,该把他安插在哪个要紧的位置上才最合适。 聊着聊着,孙灵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诸葛亮握着。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力道不轻不重,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抽出来。 但她没动。 他也没松手。 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握着。 孙灵脸上的神情认真起来,坐直了身子:“孔明,我有个念头。” 诸葛亮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正事了,“什么念头?” 孙灵说得干脆:“我想造‘烟花’。我知道大概要用些什么东西,但具体怎么配比我不清楚。不过我想,你肯定能把它弄出来。” 诸葛亮眼中露出疑惑:“烟花?”这个词他没听过。 孙灵解释道:“做烟花,主要靠三样东西:硝石、硫磺、木炭。前两样药铺子里常见,是入药的,木炭更是不缺。难就难在三样东西混在一起,分量得刚刚好。分量对了,就能炸出响,放出光来!” 诸葛亮反应极快:“道家炼丹师,鼓捣那些丹砂金石,炸炉崩鼎是常事。你这说的……莫非跟炼丹那路数相通?” 他脑子转得飞快,把两件事一下子就对上了。 “没错!”孙灵点头,心里暗赞他聪明。 其实她早就有这个想法,但一直压着没提。现在还是冷兵器打仗的时代,刀枪剑戟。烟花要是真弄出来了,离造出火器也就不远,以后的仗打起来,死的人怕是会更多,更惨。 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沉甸甸的。她把这些担忧全跟诸葛亮说了:“我总在想,烟花漂亮,可万一进一步造出能炸死一大片人的‘炸弹’,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你说,这烟花还该不该造?” 诸葛亮沉思良久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是福是祸,不在东西本身,而在于用它的人。” 听孙灵描述完,他也能想象,同样会炸的东西,用好了是照亮夜空的烟花,用坏了就是杀人的凶器。 “战争还是和平,生存还是毁灭,随着时代的进展人们总会面临不同的挑战。” “几万年前,人只会用木头棒子、石头块子打仗,后来有了青铜器,现在人们用铁打的刀剑,谁知道未来的几百上千年会出现什么材质的兵器?” “所以不必太过忧虑,顺其自然就好。”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让孙灵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她特别喜欢和诸葛亮聊天的原因。 和他说话完全没有古今的隔阂。他总能以古窥今,甚至预料未来。 诸葛亮看着她的神色缓和,又加了一句:“拥有别人不敢轻易招惹的武器,反而是对自己的保护。” 既然孙灵开了口,诸葛亮立刻就把这事安排下去。他召集了整个西凉能找到的所有炼丹方士。可惜这行当的人本就不多,总共也没几个。 不过这些人听说能研发出能在天上炸出火树银花的烟花,都来了劲头,摩拳擦掌。 诸葛亮有自己的计划。他每天都要亲自去炼丹房转一圈,查看进展,关键时刻还会指点一二。务必让这东西,按照孙灵想要的样子早点做出来。 周瑜和陆逊到达凉州已有几日,或许是被安排住在最偏远的院落,孙灵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们。 这天清晨,孙灵带着青荷、翠莲等贴身护卫们去后花园采摘腊梅。 后门附近栽着几株腊梅。树干有碗口粗细,枝条细长疏朗,向四周伸展,枝梢微微下垂。 枝上密密匝匝缀满蜡黄色的小花,花瓣半透明,花心一点深红。花朵不过指甲盖大小,却开得极盛。 清冽的冷香从枝头幽幽飘散,那香气带着冰雪的寒意,却又透着一丝甜暖。 深吸一口,梅香便沁入肺腑,在鼻腔里留下清冷的余韵。花朵虽小,香气却浓,站在三步开外都能闻到。 一阵冷风吹过,裹着花香和寒气,扑了孙灵一脸。 “大小姐,仔细冻着了!”青荷侧过身,像堵墙似的挡在风口,麻利地紧了紧孙灵身上那件厚斗篷,又检查手上戴的毛茸茸手套,脖子上那条水红色、针脚细密的羊毛围巾。 直到把孙灵裹得严严实实,几乎要冒汗才罢手。 这些从江东跟来的侍女们,第一次在北方过冬,手上都生了冻疮,有的红肿溃烂,有的流脓结痂,又疼又难看。多亏孙灵特意为她们调制了足够的冻疮膏,才没留下难看的疤痕。 看着同伴们受苦,青荷和翠莲格外紧张,生怕孙灵也生冻疮,整天把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其实孙灵体质很好,能跑能跳,很快就适应了凉州的严寒。 她想,这大概要归功于华佗教她的养生之法。 “我不冷,倒是你该多穿点。”孙灵嗔怪地看了青荷一眼,直接摘下手套。她来折梅,戴着手套不方便。 她握住青荷微凉的手指,把还带着体温的手套给她戴上。 青荷的手瞬间从微凉变得滚烫,她的脸也跟着热起来。 大小姐对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青荷心里翻腾着,暗暗发誓,这辈子拼了命也要护住大小姐! 青荷是这么想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她和孙灵一起长大,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孙灵曾问过她有没有意中人,她说没有,这并非谎话。因为见过了孙灵这样的人物,再看其他人,无论是男是女,都觉得不过如此。 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她一直陪伴到了现在。 一旁的翠莲看得心里发酸。都怪自己手脚慢了一步,不然现在戴着孙灵手套的就是她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又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 她和青荷情同姐妹,怎能因为小姐的宠爱就心生芥蒂?万万不能! 孙灵咔嚓咔嚓剪下几根开得正盛的腊梅枝条,递给旁边的侍女,她们麻利地接过去,小心地插在捧着的细颈瓷瓶里。 刚插好,耳朵里就钻进一阵窃窃私语。 孙灵扭过头,只见鹅卵石小径上走来一个俊美非凡的男子。 上天彷佛在为他营造出场特效。恰逢一阵大风刮过,黄色花骨朵噼里啪啦往下掉,下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黄花雨。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这清冽的梅香里,一步又一步踩在那些刚落下、还很娇嫩的小花瓣上,留下点点靡丽的印记。 被欣赏、被议论纷纷、被幻想、被痴迷的他。 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只有孙灵一人的身影。 周瑜今日特意打扮过,一袭银白色锦袍,腰间玉带轻晃,又恢复了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 孙灵冷哼一声,又来了,尽会出来瞎晃勾搭人。 周瑜走到近前,伸手从低矮的枝头轻巧折下一朵小腊梅,插进了孙灵鬓角的发丝里。 那朵花普普通通,可沾在她乌黑的头发边上,竟显得格外娇艳起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笑道:“花香再浓,也不及美人香。” 孙灵像是没听见,一抬下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她只管自己继续剪着腊梅枝子,准备拿回去插在客房里。 这新鲜腊梅的清冷香气,可比屋里点的那些香料、摆的干花熏香好闻多了。 见她不搭理自己,周瑜也不恼,反而凑得更近。那张俊脸几乎要贴到她脸上,就差亲上去,“怎么不理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 孙灵道:“就不理你,离我远点。” 围观的侍女们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刚才她们还在惊叹周郎的俊美,转眼就看到自家主公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第61章 长得再好看又如何?照样打! 周瑜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躲开这一巴掌,但他偏偏不躲。 他一把抓住孙灵要收回的手:“要是打我能让你开心,尽管打,我绝不躲。” 孙灵手心火辣辣的,这一巴掌非但没让他难受,反而像是得了什么甜头,眼神里还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 再打?那简直是便宜他了! 孙灵狠狠地瞪着他,抬脚就是一踹,在他银线暗纹的锦袍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脚印。 这下好了,脸上一个巴掌印,身上一个脚印,看他还怎么装风度翩翩。 孙灵斜眼觑他,这下该气急败坏、脸色铁青了吧? 他难受,她可就痛快了。 可惜,让她失望了。 周瑜依旧笑容满面:“刚刚是左脚,要不要右脚也来一下,对称点?” 孙灵真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她一时语塞,竟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孙灵察觉到异样,抬眼一看,不知何时诸葛亮已经站在周瑜身后,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 周瑜像是完全没察觉身后多了个人。他握着孙灵的手轻轻揉捏,还对着她掌心吹气:“打人这么用力,手疼不疼?我心疼死了。下次用棍子或者鞭子打我好不好?” 甜言蜜语一句接一句。 诸葛亮直接走过来,仿佛周瑜不存在。他抬手从孙灵发间取下那朵周瑜插上的腊梅,托起她另一只手,将花瓣放在她掌心。 她的手包着那朵花,他的手包着她。 “烟花研制有了新进展,一起去看看?” 现在场面变得很滑稽。 孙灵的左手被周瑜按在脸上,右手被诸葛亮握着,三个人莫名其妙就连在了一起…… “好,走吧。”孙灵应道。 周瑜眼神一暗。他博览群书,却从没听说过烟花,但又不愿露怯:“什么花?我帮你摘。” 气氛瞬间凝固。青荷、翠莲赶紧抬头看天,假装自己又聋又瞎,恨不得立刻消失。这尴尬的场面让她们脚趾都要抠出一座城墙了。 诸葛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扳回了一城。 “此烟花非彼花。周大都督公务繁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周瑜腮帮子都绷紧了。从众人的反应来看,他明白自己刚说错了话。 他周公瑾怎能甘落下风?绝不能。 他舌尖用力顶了顶后槽牙,压下那股憋闷,目光灼灼地盯着孙灵:“孟英,你还记得卫令姜吗?” 这下孙灵终于正眼看他。 自从卫令姜去了江东,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孙灵知道她顺利从大学结业,组建了女子水师,靠着奇思妙想在孙权手下步步高升。 但信里写的,哪有周瑜这个江东重臣亲口说的详细。他肯定知道更多内情。 不止是卫令姜,还有她在江东的亲人—— 母亲吴夫人、嫂子她们。 自从她当上凉州牧,短期内是回不去了。母亲和嫂子本想来凉州,但她担心母亲年纪大,凉州气候又和江东不同,怕她们长途跋涉、水土不服,就没让她们来。 现在见到周瑜,真像见到了家乡人,她确实很想听听江东的近况。 “当然记得,”孙灵忍不住问,“她近来怎么样?” 周瑜得意地亲了亲她的手指:“说来话长。荆州水战就是她策划的,我们找个安静地方慢慢聊?” 这下轮到诸葛亮脸色不好了。 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在碰撞。 孙灵左右为难。一边是江东最新消息,一边是烟花研制进展,两边都让她心痒难耐。 “你们一个一个来。” 她灵机一动,左手拉住周瑜,右手拉住诸葛亮。双手用力一合,强行把两个男人的手按在一起,被迫紧紧地握住了对方。 孙灵乐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看着两人无奈又宠溺的表情,笑嘻嘻道:“既然你们俩都这么喜欢拉手,那就好好拉着吧。要好好相处,不许打架。” “不过可以搞基。你们两个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第55章 孙灵说完那句逗弄的话,不再看僵住的两人,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像只轻快的小白兔,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自然是留在原地的人。 腊梅树下,刚才被迫手拉手的两个男人,此刻面对面站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刚才的轻松荡然无存。 两人之间看不见的火星四溅。 原本清冽的腊梅香气,此刻闻起来竟隐隐透出一丝苦涩。连天色都仿佛暗沉了些,更衬得这方寸之地气氛紧绷。 这是他们自七年前那次不算愉快的会面后,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 两人身高都在九尺左右,皆是正当盛年的挺拔男子。无论此刻内心如何翻涌,面上都维持着沉稳和内敛。 一个眼神深邃,似古井无波; 一个嘴角微抿,带着惯常的从容。 一个温润如玉; 一个清雅如竹。 第一局,平。 周瑜的目光扫过诸葛亮的脸庞,那是一张同样俊逸非凡的面孔,眉目疏朗,风姿特秀。他心中微沉,清楚在皮相这一项上,自己引以为傲的优势,在对方这里并不存在。 这意味着,他想要凭借往日风采重新赢得孙灵青睐的算盘落了空。 第二局,平。 一股强烈的悔意猛地涌上周瑜心头,他牙关不自觉地咬紧了些。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趁着诸葛亮羽翼未丰之时…… 彻底绝了这个后患! 如今平白留下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真是失策。 诸葛亮的心绪同样不平静。看着周瑜,七年前那场挫败感又清晰地浮现出来,心口泛起一阵阵闷痛。 周瑜曾经那样轻易地拥有过孙灵,却又不知珍惜地放手。如今竟又想回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即便孙灵心软,他也绝不会让周瑜轻易如愿,定要撕开他那副温润表象下的真面目。 她对他几乎倾尽信任,知无不言,唯独对与周瑜的那段过往讳莫如深。每当他想探听一二,她总是三言两语轻飘飘带过。 那是属于周瑜的过去,是他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无法参与的空白地带。 这份未知,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好在,周瑜属于过去,而他,必将牢牢把握住现在和未来。 刺骨的寒风裹着腊梅清冷的香气,吹过树下肃立的两道身影。风卷起他们束发带散落的几缕长发和宽大的袍袖衣摆,显出两人同样挺拔俊逸的身姿。 阵阵黄花雨瓣中,是无声的暗流涌动。 短暂又窒息的对峙之后,周瑜忽然动了。 只见寒光一闪,他的佩剑已然出鞘,剑尖直抵诸葛亮咽喉。这一连串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以后莫要出现在我夫人面前。”周瑜微微偏头,脸上仍挂着浅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带着几分阴冷。 “铮——” 剑刃轻颤,周瑜手腕微转,剑尖在诸葛亮颈侧危险地游走,几乎要擦破那层薄薄的皮肤。 “这样我还能留你一命。否则……” 他声音温润如玉,仿佛在与人商量要事:“我现在就能像杀鸡一样,让你血溅当场。” 诸葛亮负手而立,嘴角微扬,眼中不见丝毫惧色:“是兄台的剑快?还是在下的弓弩更快?” 他淡淡道,“只要你敢伤我分毫,我们便同归于尽。” 周瑜余光一扫,这才发现对面屋檐上不知何时已埋伏着数十名弓弩手,寒光闪闪的箭矢将他团团围住。 他瞳孔微缩,如此隐蔽,竟连他都没察觉是何时布下的埋伏。 脑中瞬间闪过自己被数十支利箭洞穿、宛如刺猬般的惨状…… 嘶,那也忒难看了些。 可不能在孙灵面前丢这个*脸。 周瑜从容收剑,修长的手指轻抚剑身,故意让诸葛亮看清剑上纹路。 “此剑名为君子,乃师父所赐。与夫人手中的淑女剑本是一对。”周瑜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追忆, “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孙家上下,只认我这个女婿。如今不过是些小误会,待误会解开,她自会回到我身边。” 他抬眼直视诸葛亮:“夫妻之间的事,不劳外人操心。你不过是个逗她开心的玩物,人生的过客罢了。只有我,才是她永远的归宿。” “她是我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是。” 周瑜一口一个夫人、夫妻,听得诸葛亮心头火起。他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反唇相讥:“哦?是吗?” “她是一个有主见、有想法、有本事的人。她只属于她自己,不属于任何人,更不属于你。选择和谁共度余生,和谁组建家庭,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不是你说了算。” 第62章 “别再一厢情愿了。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诸葛亮的目光锐利起来,“也许你记性不好,那我提醒你:你们已经和离了。在外人面前还称她为‘夫人’,这是对她的不尊重。” 胸腔里一阵窒息的抽痛。他强自平稳呼吸,压下心头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嫉妒烈焰。周瑜与孙家的渊源如此之深,早已在孙氏根基中盘根错节,这点上,他无论如何也比不过。 目光难以自制地又一次掠过周瑜腰间那柄古朴的君子剑,那是淑女剑的配对之物,象征着一段他永远无法介入的、属于孙灵的过往。 刺骨的寒风掠过,冰凉的空气钻入肺腑,让他灼热的思绪稍稍冷却。 “和离?”周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只是她闹的小性子,想让我去追她罢了,这是夫妻间的情趣,你懂吗?” 诸葛亮一直负在背后的手,此刻拳头越攥越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惨白。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 此刻杀掉周瑜不难,但后续的麻烦会无穷无尽。 他脸上只余下一抹淡淡的、近乎冷漠的笑意:“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说完,诸葛亮用一种近乎轻蔑的眼神瞥了周瑜一眼,不再多言,大步流星与他擦肩而过。 直到诸葛亮的身影消失,周瑜脸上那副从容温润的面具瞬间碎裂。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花园砖墙上! “砰!”一声闷响,坚硬的墙砖被砸出一个浅坑。 手背皮开肉绽,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青石板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头脑一阵发麻,反而更清醒了。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强烈的懊悔和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膛。 玩脱了!这次是真的玩脱了! 当初他想着给孙灵一点空间和时间,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万万没想到,那个曾经出身低微的诸葛亮,竟在短短几年间成长到如此地步,实力和手段都变得深不可测。 现在再想除掉他,谈何容易? 周瑜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背,眼神阴沉得可怕。不行,他必须想办法!一定有办法! 第二天早上,孙灵脑子还有些迷糊没完全清醒。她推开房门,眼前景象让她瞬间愣住了。 门外竟然整整齐齐站了五个男人。 她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或者开门的方式不对。 “砰”的一声,她把门关上。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她再次推开房门。 嚯~还是那五个! 只见他们各自选了个显眼的位置站着,摆出自认为最英俊潇洒的姿势。 周瑜斜倚在绿廊入口的柱子上,一身银白锦袍,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专注地望着她,颀长挺拔的身姿挑不出一点毛病。 赵云独自站在稍远的银杏树下,剑眉星目,眼神坦荡直接。那股清冷、生人勿近的气息自成一方天地。 路中央稍靠前,陆逊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袖口。他那双天生带点下垂弧度的眼睛里,水汪汪的,此刻透着一股小动物般的可怜劲儿和藏不住的亲近渴望,活像只眼巴巴等着主人垂怜的小狗。 张辽则站在小路中央,原本严肃的面孔在看到孙灵的瞬间柔和下来,透着一股猛虎细嗅蔷薇的奇异反差。 最右边,马超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他双臂微微屈起,刻意绷紧了肌肉,那鼓胀饱满的线条隔着合身的衣裳也清晰可见。他在无声地展示他引以为傲的力气与体魄。 只是,这五个精心打扮、争奇斗艳的男人,眼下都泛着淡淡的乌青。 门一开,五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孙灵身上。那目光灼热又直接,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孙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阵仗……她脑子里猛地闪过勾栏瓦舍里那些倚门卖笑、招揽恩客的郎君们。 活脱脱像是误入了什么风月场所,而这五位头牌正洗得干干净净,等着她这位恩客来挑选享用。 太吓人了! 孙灵头皮发麻,“砰”地一声再次关上房门。 翠莲凑过来,一脸看好戏的促狭笑容:“怎么了大小姐?不敢出门啦?” 孙灵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问:“子龙他们是夜里到的?” “可不是嘛!连夜进城的!”翠莲捂嘴笑,眼睛亮晶晶的,“你猜猜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门口排排站的?” 孙灵没好气地说:“我不猜。” 翠莲绘声绘色道:“赵将军、张将军和马将军一回冀城,就直奔这来了,觉都不睡,争着要第一个见你。周都督和小陆将军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也急匆匆赶来,非要跟他们争个先后。” 她撇撇嘴,“真是一个比一个幼稚。” 青荷仔细帮孙灵整理衣襟,检查她的发簪和耳坠是否端正,接口道:“为了能得大小姐青眼,这点辛苦算什么?不过是少睡几个时辰,又没缺胳膊少腿。” 翠莲点点头,又替孙灵发愁:“可外面有五个,这怎么选啊?光看脸,周大都督稳占鳌头,赵将军也是万里挑一的俊朗,就是瞧着太冷了些。” 青荷有不同的看法:“我倒更喜欢小陆将军,明眸皓齿,跟个玉雕的娃娃似的,看着就让人心软,多可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站在孙灵的角度,开始对门外那五个男人评头论足起来。 孙灵听得心烦意乱,一摆手:“哎呀,烦死了!” 她眼珠子一转,蹬蹬蹬快步走到后窗边,“哗啦”一下把窗户推开。 与其走前门面对那五个门神,不如…… 她双手扒住窗沿,一只脚就利落地踏上了窗台 准备跳窗逃跑。 就在这时,前院方向骤然响起一阵混乱。 乒乒乓乓!稀里哗啦!还夹杂着几声模糊的低喝! 打起来了?他们居然在外面打起来了? 孙灵那只悬在窗外的脚立刻收了回来。她凝神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 好啊!他们五个联合起来堵门,确实难缠。 可要是他们内部先打起来…… 这热闹可绝对不能错过! 孙灵弯唇一笑,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她毫不犹豫地第三次推开了房门。 第56章 不知冲突怎么突然莫名其妙而起。 周瑜和赵云就在院子里动起手来了。 两人打得异常激烈。 从庭院的东边打到西边,撞翻了石桌旁的长椅,剑气扫过,连支撑回廊的柱子都被砍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又从西边打回东边,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青荷和翠莲住的侧院门板竟被生生踢飞了半边,摇摇欲坠。 “我的镯子!” “我的金钗!” 青荷和翠莲齐声惊叫,倒不是心疼门,而是担心屋里的私房钱。两人哧溜钻进侧屋,不过眨眼功夫就各自抱着一小匣子宝贝首饰跑了出来。 青荷顺手从摸出一锭小碎银:“翠莲,赌么?我押赵将军赢!赌注是……一两银子!” 翠莲撇撇嘴:“光赌银子有什么趣?大小姐上次赏你的那双皮手套呢?你要是敢用它押赵将军赢,我便押周都督赢!” “那可不行!”青荷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手套大小姐贴身戴过,我要好好收着。我们就赌一两银子吧!” 翠莲哼哼一声:“行,你真是小气。” 两人均是学武出身,开始进行专业分析。 青荷说赵云枪法精妙,体力悠长。 翠莲则说周瑜剑术通神,身法灵活。 谁也说服不了谁,争执不下,两人同时扭头看向旁边正悠闲看戏的孙灵:“大小姐,您说呢?您觉得谁能赢?” 孙灵嘴角挂着洞悉一切的笑意,悠悠吐出两个字:“平局。” 她这么说是因为了解周瑜和赵云的能力,几乎势均力敌,难分胜负,除非意外发生。 周瑜和赵云打得难解难分,另外三人远远站在一边旁观。 孙灵怕被飞溅的碎石木屑伤到,就在房内不出去了。她脆声吩咐道:“去把我屋里的那张胡床搬来。” 一张通体打磨光滑、线条流畅的宽面胡床被放在门口宽敞安全的位置上。孙灵舒舒服服地斜躺上去。 热茶、一碟碟刚摘下的冬梨、脆枣,还有一小筐干果,有核桃、杏仁、松子等,连着干果夹子、小碟子都摆在一旁的小几上。 翠莲净了手,拿起小铁夹,准备给孙灵夹那些硬邦邦的核桃。 孙灵道:“翠莲,你别弄了。” 翠莲一愣:“为何?” 孙灵嘴角轻轻上扬,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陆逊,纤纤玉指勾了勾。 陆逊眼睛“唰”地亮了,像得了天大的恩宠,几步就奔了过来,乖顺地半跪在胡床边沿旁的地上,仰头看着孙灵:“阿姐唤我?” 像抚弄一只温顺的小动物般,孙灵在他柔软的发顶轻柔地捋了两下。 第63章 陆逊舒服地眯了眯眼,主动蹭了蹭孙灵的手心,但随即又有些惴惴不安地小声问:“阿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孙灵的手指滑到他的下巴,像逗弄小狗似的挠了挠:“没有。” 她的语气很随意,目光似乎透过陆逊看向了别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低声感叹道:“看见你,总会让我想起仲谋。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陆逊听了,低低地应了声,眼皮也跟着垂落下来。 孙灵问:“你就这么怕我生气?” 陆逊闷闷地“嗯”了一声。 孙灵笑了:“那好,给我剥核桃吃,我就会开心。” 就这么简单? 陆逊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青荷已经麻利地端来一盆清水,示意他净手。 虽然有专门的小铁钳可用,但要把坚硬外壳去掉,完整地取出里面那颗布满沟壑、形似人脑的核桃仁,依旧是件精细活。 剥坏了、弄碎的,算陆逊自己吃掉。只有完完整整、丝毫未损的那一颗,才有机会递到孙灵唇边。 站在一旁的翠莲,看着这美差被陆逊占了,只能暗暗咬牙,干瞪眼。作为贴身侍女,她最清楚能亲手给孙灵喂食,是极大的信任和亲近。 剥核桃前须清水净手,再用烈酒仔细擦拭一遍,最后用洁净的干布擦干。一旦开始剥,手就绝不能再去碰其他任何东西。 陆逊捏着一瓣完整的核桃仁送到孙灵唇边。他的指尖离那柔软的唇瓣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温热。 只见她红唇微启,灵活的舌尖轻轻一卷,就将那瓣核桃仁卷入口中。 有几次,陆逊指尖靠得太近,几乎要触碰到那柔软的唇瓣,只差一丝,就像要被她的舌尖舔舐到。 每一次这样的险情,都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陆逊全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庭院里激烈的打斗声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人。 口腔里疯狂地分泌着唾液,他不得不一次次地强行吞咽,否则只怕涎水真要从嘴角淌下来。他尝过她唇齿间的滋味,那份甜美柔软像蚀骨的毒药,让他光是看着、靠近着,就忍不住想再次吻上去。 他想吻她,想深深地吻住那诱人的唇瓣,想一刻不停地汲取她的气息,想就这样吻到地老天荒…… 站在不远处的张辽和马超,将这亲昵暧昧的互动尽收眼底。两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脚步悄悄挪动,想要离得更近一些。但孙灵一个警告的眼神扫过来,他们立刻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虽然身体被钉住了,眼睛却像是粘在了孙灵身上,心里火烧火燎,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陆逊挤开,换成自己来服侍她。 正与周瑜缠斗的赵云,眼角余光瞥见陆逊正做着那他曾做过无数次的事情。 一股说不清的焦躁和急切猛地涌上心头,手上的招式瞬间变得更加凌厉迅猛,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打斗。 也许是因为孙灵正饶有兴致地观战,周瑜和赵云的动作狠辣,招招都往对方要害招呼,姿势也格外利落漂亮,腾挪闪转间衣袂翻飞,倒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武艺展示。 打了半晌,两人依旧难分高下。 赵云手中那杆亮银枪如毒龙出洞,枪影连绵,每一击都奔向周瑜要害。周瑜手中君子剑寒光流转,招式华丽却又暗藏杀机。 他特意用此剑,便是时时刻刻昭示着他与孙灵曾有过的名分与牵连。 赵云每次瞥见那柄刺眼的君子剑,心头那股无名火就烧得更旺,手上的枪法也越发迅疾炫目。 孙灵悠闲地靠在躺椅上,不时对着场中喊一句:“子龙,攻他下盘!” 转头又对周瑜道:“周郎,小心左边!” 生怕他们打得不够激烈精彩。 可惜两人斗了许久,胜负未分,孙灵屋前的庭院却已遭了殃。 每毁坏一件器物,孙灵就朝青荷眨眨眼。 青荷立刻心领神会,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和炭笔,一边看一边飞快地记录。 孙灵刚当上凉州牧,处处都要花钱,这些损失可不能白白算了。 两人终于各自退开几步,都有些气喘吁吁,胸膛起伏。 孙灵往嘴里塞了块陆逊刚剥好的核桃仁,含糊地催促道:“继续呀!谁赢了,我就跟谁吃午饭。” 周瑜闻言,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问道:“你想吃什么?” 仿佛胜利已在囊中。 “你做梦!”赵云低喝一声,被周瑜这胜券在握的姿态彻底激怒。他反手将亮银枪“哐当”一声插回旁边的兵器架,竟是要赤手空拳与周瑜搏斗! 周瑜同样将君子剑归鞘,摆开了拳脚架势。 两人拳拳到肉,贴身肉搏,沉闷的撞击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一旁观战的马超看得热血沸腾,用力捶了捶自己结实的胸膛,大声喊道:“够劲!你们谁赢了,再跟我比一场,这样才公平。我也想和孟英一同用膳。” 说着,他咧开嘴,朝孙灵露出一个自以为迷人的灿烂笑容。 “少添乱!”激斗中的赵云不耐烦道。 孙灵歪着头,像看打架看热闹一样点评:“孟起,他们俩刚打完一场,无论谁赢都耗费了大力气。你再以逸待劳去挑战,这哪里公平了?” 一向沉稳的张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孟英所言极是。若要比,也该是公平较量。不如由在下,来与马将军切磋一番。” 马超一听连忙追问:“那若是我赢了文远兄,能赏脸和我一同用膳吗?” 孙灵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狡黠:“不行哦。这样吧,你们四人分成两组:你和文远哥哥一组,子龙和周郎一组。各自比试,赢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决赛。最后再由两位胜者决出最终赢家。” “那个唯一胜出的人,才有资格和我共进午餐。” 她轻松几句话,就把战火烧得更旺,让所有人都卷入了这场争夺。 周瑜听着孙灵清晰的安排,挥拳抵挡赵云的间隙,心里不知怎地狠狠一揪。眼前闪过无数个从前能轻易见到她、甚至能与她朝夕相对的日子…… 那些唾手可得的亲密,竟被自己弄成了如今需要拼命争取的渺茫机会。 一丝浓重的苦涩漫上喉头。 “好!就这么定了!”马超得到明确规则,顿时眉开眼笑,摩拳擦掌,盯着张辽的眼神充满了斗志,“文远兄,等他们打完,咱俩好好比划比划!” 孙灵伸了个懒腰:“那就好好打吧。我在这儿看着,正好也学学诸位将军的高招。” 她俨然成了这场激烈修罗场的唯一仲裁者和悠闲看客。 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干净的手。那只手捏着半瓣剥好的饱满核桃,轻轻塞进了孙灵微张的嘴里。 陆逊问:“阿姐,那我呢?” 孙灵轻飘飘地瞥他一眼,眼神随意又勾人:“乖啦,你就别和他们掺和了,你打不过的。” 语气是纯粹的事实陈述。 陆逊脸颊鼓起,像只生气的小河豚,明显不服气:“那是因为我还小。再过些年,他们都老了,我正当年,那时……那时肯定不一样!” 但他很快高兴起来,更加殷勤地服侍姐姐。那四个人需要斗殴来争取和姐姐吃饭的机会。而他能近在咫尺地坐在姐姐旁边,给她剥核桃。 这么一比,高下立判。 说明姐姐对他,就是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几乎悬在姐姐的脸庞上方。姐姐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庭院里激烈的打斗,明亮的眼睛里映着交错的拳影,嘴里还时不时点评两句招式。 有了第一次,就敢有第二次。 跟周瑜、赵云那些比他年长许多的男人比口舌、比心机,他确实还嫩了点。但要是他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姐姐一下,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亲了姐姐。那他不就赢了吗? 赢得彻底,赢得让那四个男人成为笑话。 嘴唇缓缓靠近,他准备趁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快速在她波光潋滟的红唇上偷的一吻…… 第57章 就在距离只剩一寸时,温热馨香的手指轻抵住他的唇。 孙灵的目光依旧落在庭院缠斗的身影上,仿佛只是随意抬手,带着一种不自知的、令人心悸的蛊惑:“做什么?” 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就喜欢让别人瞧见你这副情急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这癖好……够野的嘛?” 陆逊的脸腾地红透了,眼神慌乱地躲闪,声音也磕磕巴巴:“不、不是的,我、我就是想亲你。” 孙灵这才微微侧过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羞窘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想亲我?还是……” 她故意顿了顿,“想吃我的口水?” “我…”陆逊被那近在咫尺的红唇和吐气如兰搅得心慌意乱,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都想。” 第64章 他的目光胶着在孙灵开合的唇瓣上,饱满如初绽的花,每一丝纹路都漾着香艳的光泽,诱惑着人去触碰、去采撷,甚至想撬开那微妙的缝隙,汲取深处更隐秘的琼浆。 孙灵轻笑一声,慢悠悠从碟子里拈起一小块核桃仁。 藏在宽大衣袖形成的阴影之下。 粉嫩的舌尖探出,晶莹的涎液很快在核桃仁表面覆上一层湿亮诱人的光泽。 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赏赐意味,轻轻戳了戳陆逊微张的嘴唇和牙齿:“喏,吃吧。” 在马超和张辽紧紧追随的视线里,能看到的场景不过是孙灵将那核桃仁塞进了陆逊口中。 即便如此简单的一个投喂动作,由孙灵那纤纤素手做出,已足够让两人心头发紧,喉头发干,忍不住都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恨不得一步上前,也求个这般亲近的恩赏。 若是让他们亲眼看见孙灵的小动作…… 嘶,后果简直不敢想。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含住孙灵指尖递来的那块核桃仁。温热的、带着她独特气息的湿意瞬间包裹了他的味蕾。他根本不敢咀嚼,也舍不得咀嚼,只是死死地含着,细细品尝其中每一丝属于她的味道。 心头一片滚烫痴迷,仿佛指望用口中的体温,将这小小的坚硬果实与她留下的印记,一同融化了才好。 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孙灵的周瑜,看到她和陆逊越来越亲昵,心头一乱,手上动作瞬间慢了半拍。 缠斗的时间越拉越长,孙灵注意到周瑜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越来越多。 更刺眼的是他右手缠绕的白色纱布。 原本只是渗出点点淡红,此刻已变得深红一片,那红色还在不断扩散,红得刺目,红得仿佛随时要滴下血来。 显然是因为右手伤势的影响,周瑜的动作渐渐迟滞,有几分力不从心。 孙灵昨天见周瑜时,他手上还干干净净,这伤是什么时候受的? 在她印象里,周瑜身手极好,极少受伤,更不曾伤到足以影响他实力的地步。 终于,赵云抓住一个破绽,猛地发力,将周瑜狠狠压制在地上! 周瑜狼狈地侧卧在尘土里,刚才那股潇洒自若的姿态荡然无存。他伤重的右手软瘫在身侧,沾满了泥土。 原本包裹的纱布被彻底扯散、压烂,露出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连指节的形状都难以分辨。黏稠的鲜血顺着那曾令无数人倾慕的修长手指蜿蜒而下,在地上晕开一小滩暗红。 孙灵的目光骤然定在那只手上,微微一怔。 那双手曾经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既能在战场挥剑搭弓,运筹帷幄,又能于月下执笛吹奏,引凤高歌,杀伐果断与风雅飘逸奇异地交融在那双手上。 可此刻…… 赵云神色冷峻,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制服的对手,宣告道:“你输了。”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战场上裁决生死的意味。若是在战场,此刻他的枪尖就该刺穿对方的心脏了。 他转向孙灵,补充道:“我赢了。” 胜利宣告完毕,赵云松开了对周瑜的钳制。 周瑜受伤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撕下一块干净素绢,用左手简单包扎那流血不止的伤口。 低估了赵云,接二连三的失算…… 这些念头搅得他心绪不宁。 另一边,赵云看到原本慵懒斜倚在胡床上的孙灵,忽然坐直了身体。她站起身,步伐并不快,却似乎转眼就到了跟前。 然而,她的目标并非刚刚获胜的他。 孙灵径直走到周瑜面前,托起他的右手。她解开绢布,露出狰狞的伤口。她仔细地翻看他的手背和手心,然后沉声命令道:握拳、伸手、往左、往右…… 无论孙灵发出什么指令,周瑜都强忍着剧痛试图配合,但无一例外都达不到要求。 这只曾经灵巧无比的手,此刻连最基本的功能都几乎丧失了。 孙灵一言不发,把周瑜拽进房间。她取出酒精和棉球,开始清洗他右手背上那狰狞的伤口。 皮肉几乎完全磨掉了,隐隐露出森森白骨。 孙灵眉头都没皱一下,冷声道:“这只手,你是不打算要了?” 周瑜忍着钻心的疼,却发现这皮肉之痛再剧烈,也比不上他心痛的十分之一。反而这痛楚让他头脑异常清醒。更让他心头震荡的,是孙灵此刻的触碰。 她的手指小心地避开严重受伤的区域,全神贯注地清理着伤口边缘,动作那么细致、那么专注。这种久违的、来自她的靠近和关心,让他心尖发颤,又泛起无边苦涩。 此时,孙灵的左手托着他的右手腕,两人的手以一种类似交握的姿势接触着。周瑜手微微蜷缩,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 孙灵正低着头处理伤口,周瑜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和那低垂的、精致的侧脸轮廓。 江东父老常赞他是江东第一美男,他也自认除了诸葛亮,无人能出其右。 那孙灵呢?或许该称为大汉第一美人? 她的美如此惊心动魄,让他无数次生出疯狂的念头。 想把她藏起来,关起来,关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独自欣赏她的每一分美丽。 想她的眼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想她的心里只装着他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世人皆道他与孙策情同手足,为江东基业殚精竭虑,甚至为孙策向黄祖复仇……可这背后的根源,都是为了她。 那些阴暗的、疯狂的、上不得台面的占有欲日夜折磨着他,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真的很想……把她彻底禁锢在身边,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为了维持住孙灵心目中那个完美周大哥的形象,他只能将那些暴虐和凶狠发泄,如此才能勉强压抑住内心的野兽。 他差一点就要失控…… 却不想他错的离谱。 孙灵今日梳着简单自然的垂云髻,几缕乌黑柔亮的发丝散落在颈边。仅仅是这顺滑如瀑的发丝,也足以令人心醉神迷。 周瑜空闲的左手轻轻缠绕上那缕垂落的发丝,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润如玉的笑容:“你想看我们打,我自然要拼尽全力。” 孙灵没理会他捣乱的手,低着头,仔细地将生肌粉均匀撒在伤口上:“手怎么伤的?老实交代。本来就受伤了,今日还要逞强,你这伤到了筋骨,不好好养,右手真废了,你就成废人了,我看你到时怎么办。” 周瑜语气轻飘飘道:“不小心碰着了。” 孙灵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撒谎。你平时有多宝贝你这双手,我难道不知道?你会让自己不小心伤成这样?” 周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孟英,你这是在心疼我?” 孙灵控制不住地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只是告诉你,你的手不止是你自己的,它还属于江东!你要是废了,还怎么为江东效力?明白吗?” 周瑜点点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明白,所以你还是心疼我。” 孙灵气结:“你!” 她懒得再跟这个自说自话的人争辩,加快速度给他包扎好,然后板着脸,仔仔细细交代了一遍伤口养护的注意事项:何时换药、不能沾水、不能用力等等。 只是周瑜明显没在听。他的眼睛黏在了孙灵脸上,一眨不眨地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 看得眼睛都发酸了才勉强眨一下,生怕少看了她哪怕一瞬间。 这样能和她单独相处、近在咫尺的时刻,如今是多么稀少而珍贵。 过去的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等孙灵终于说完那一长串注意事项,最后问道:“都听明白了?” 周瑜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几分,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如果我真的残废了,你还会要我吗?” 孙灵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五个冰冷的字:“我、不、要、废、人。” 伤口处理完毕,孙灵直接把周瑜推出了门外。门一开,四个脑袋齐刷刷地露在眼前,明显都在偷听偷看。 孙灵又好气又好笑,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挨个点过去,“我看你们一个个闲得发慌。改天非得给你们多派些差事,忙得你们吃饭喝水都顾不上才好,哼!” 马超张了张嘴想辩解,话还没出口,就被孙灵狠狠剜了一眼。这一瞪,非但没让马超害怕,反而看得他心头一跳。他不禁愣神。 怎么有人连生气瞪眼都这般勾人?眼波流转间透着嗔怒,竟比寻常女子的媚眼更让人心头发热。他一时忘了要说什么,眼神直勾勾地飘忽着,脚下像踩着云,就这么晕乎乎、恍恍惚惚地走了。 张辽倒是反应快些。眼看今天这场面是没戏了,他心中暗暗记住下次得找机会跟马超比划比划,孙灵还欠着他一顿饭呢。 想到能和她同桌而食,张辽嘴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带着点小盘算的满足感,迈着轻快的步子也走了。 第65章 陆逊嘴里还小心翼翼地含着那颗核桃仁,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满足感里,脸上带着痴痴的笑意,感觉骨头都轻了三分,同样神思不属地飘远。 周瑜虽然受了伤,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失落。相反,他抬首挺胸、神清气爽地离开了。今日能这般亲密地被孙灵照顾,目的已达,受点伤算什么? 赵云最后一个离开。他今日赢了周瑜,赢过了孙灵的前夫。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赵子龙,也有了站在孟英身边的资格?也有资格成为她……夫君? 这个念头猛地窜出来,如同燎原野火,烧得他心口滚烫,血液奔涌,一股股热意直冲头顶。再加上,今日这番比斗,他结结实实将自己的卓绝武力在孟英面前展露无遗。 赵云只觉得脚步都轻快起来,胸中意气风发。 五人都觉得自己没输给谁,都有各自的得偿所愿。 唯独不见诸葛亮的身影。 时间倒回到周瑜与赵云交手之前。 诸葛亮仔细地擦拭赵云那杆寒光凛凛的亮银枪,郑重其事地双手奉上:“子龙,仔细试试周公瑾的斤两。” 赵云接过枪,有些不解:“军师这是何意?” 诸葛亮淡淡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知其根底,终归没坏处。” 赵云更困惑了:“周公瑾?他是孟英的人,为何要将他视为敌手?” 诸葛清冷的眸子直视赵云:“倘若我告诉你,他是个负心薄幸之人,对孟英有亏欠呢?” “什么?!”赵云浑身一震,握着亮银枪的手猛地攥紧,指节瞬间发白。 他眼中寒光爆射,牙关紧咬,从齿缝里逼出几个字:“他……是如何负的孟英?!我必替她讨回公道,定要好好教训于他!”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杀意在他胸中翻腾。 诸葛亮示意他冷静,声音恢复了那种难以捉摸的平和:“此乃孟英不愿人知的私事。你只需记住,周公瑾于情有亏于她便足够了。旁的不必深究。” 所有的疑问和愤怒都被堵在喉咙里。赵云满腔热血沸腾,只想立刻与周瑜一较高下。 没有无缘*无故的愤怒,这是赵云动手的理由。 第58章 建安六年(201年)冬,孙灵正式就任凉州牧后,麾下众将领日夜兼程赶来庆贺。 第一个真正属于凉州、属于孙灵的隆重除夕夜宴终于开席。 宽敞的殿堂内,主位上的孙灵身着正红色蜀锦长袍,乌黑长发挽成端庄的高髻,仅以一支简洁的金钗固定,颈间垂着一串圆润光泽的珍珠。 她脸上未施半点脂粉,肌肤自然莹润,浓密的睫毛低垂,天然的红唇因饮了些酒而更显饱满,双颊也染上淡淡的红晕。 这份不事雕琢的清丽,反而让她在满堂盛装的女眷中脱颖而出,美得惊心动魄,带着一种睥睨众人的雍容与明艳。 清新脱俗,独一无二。她的美,足以让人一见倾心,再见难忘。 以她如今凉州牧的尊贵身份,所佩戴的首饰实在不算繁多。但正是这份恰到好处的简洁,反被她的卓然气质衬得格外珍贵夺目。 同样的装扮若换在旁人身上,在这除夕的喧嚣盛宴里,恐怕早已被淹没。 可她是孙灵,即便只是粗布素衣,也足以让满堂珠翠黯然失色。 此刻,殿中正上演着西凉特有的胡姬之舞。来自西域的舞姬们身着色彩浓烈的舞衣,面上覆着金线编织的细网格面纱,只露出一双双勾魂摄魄、媚眼如丝的眸子。 她们踩着充满异域风情的节奏,腰肢柔韧如柳,随着乐声急速旋转、腾挪。 这般直白奔放、热情洋溢的舞姿,看惯了中原含蓄舞蹈的将领们顿觉新奇。 那舞姿仿佛带着火焰,热情扑面而来,搅得人心神也随之摇曳。 这些精明的胡姬深知谁是今晚真正的主人。她们流转的眼波、勾魂的媚眼,几乎都黏在主位那位气定神闲的凉州牧身上。 旋转着靠近主位时,领舞的那位最为大胆的胡姬,眼波大胆地送上一个飞吻。 在一次华丽的旋转中,她不小心一个趔趄,竟轻盈地跌入了孙灵的怀中。 不等旁人反应,她拉起孙灵的一只手,飞快地按在自己起伏的胸口,随即又仰头,在孙灵光滑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一直侍立在旁的翠莲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都没这么亲过孙灵呢! 她一个箭步上前,毫不客气一把将那舞姬从孙灵怀里拽了下来。 舞姬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脆笑,扭着婀娜的身姿,像只花蝴蝶般旋回了舞群之中。 凉州民风豪放,宴席上的助兴节目也带着鲜明的边塞特色。 继那柔媚入骨的西域胡姬舞后,鼓乐声陡然一变。不再是丝竹管弦,而是雄浑如雷的战鼓与苍凉悠远的羌笛交织在一起。 鼓点声中,一队精壮结实的西凉军士,赤裸着肌肉虬结、古铜油亮的上身,踏着整齐有力的步伐步入场地中央。 他们个个高大魁梧,是从军中特意挑选出的身材最为健硕、姿态最为英武的健儿。 随着急促的鼓声,他们呼喝出声,动作大开大合,刚猛凌厉。每一次出拳、踢腿都带着破风声,整齐划一。 充满了纯粹的力量感和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与方才胡姬的柔媚风情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反差。 在这群阳刚的军士里,有一个尤其引人注目。他的肌肉并非那种虬结夸张的类型,而是线条流畅优美,充满了健康的力量感,恰到好处。 孙灵的目光不由得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那名军士显然也注意到了主位上凉州牧的目光。他心思活络,在战舞接近尾声时,竟带领着整队赤膊的同伴,围拢到孙灵的主位前表演。 鼓声转为沉缓激昂,领头的军士一个踏步上前,单膝跪倒在孙灵座前,俯首行礼。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引导着孙灵微凉的手指,划过自己因剧烈运动而微微起伏、结实光滑的胸膛,缓慢地移动。 那触感温热、坚实,带着汗水的润泽。 孙灵并未动怒,反而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任由他牵引着自己的手,感受那温热皮肤下蕴含的力量和弹性的触感。 好摸,顺滑,不错,喜欢。 然而,这大胆的举动,让下首坐着的几位将领脸色极其难看。 赵云眼神凌厉地扫向侍立在孙灵身后的翠莲和青荷,示意她们阻止。 见两人一时没动,他霍然起身,大步冲上前去,一把将那还握着孙灵手的军士用力推开。 那军士看清是赵云,虽不敢反抗,脸上却明显闪过一丝不甘。能让主公亲手触碰,感受那份温度,对他而言是无上的荣光。 这场除夕夜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充满了令人血脉偾张的刺激。 当胡姬上场热舞时,诸葛亮便直接闭上了眼睛,眉头微蹙,觉得实在有碍观瞻。 当赤膊军士上场,他目光紧紧追随着孙灵,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直到军士们表演结束退场,他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无论是胡姬还是赤膊军士,他们对孙灵的献媚,固然有寻求青睐、以期晋升的考量,却也包含着对这位年轻、强大、美丽的主公发自内心的倾慕与欣赏。 然而,不管场中的表演多么华美、多么惊险刺激,它们带来的所有视觉冲击,在孙灵端坐主位的身影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仿佛一个天然的发光体,只要她在,所有的精彩都成了陪衬。 除了胡姬舞和战舞,晚宴上还有更多令人目不暇接的节目:灵巧的猴子翻着筋斗,威猛的狮子在驯兽师引导下腾挪跳跃,更有喷火、惊险的杂技和神秘的魔术,如吞刀、吐火、鱼龙变化。 无不新奇刺激,创意十足,让在座的宾客大开眼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无疑是一场汇聚了边塞豪情与奇巧技艺的绝对视觉盛宴。 孙灵端坐在主位之上,看着殿堂内这群为她浴血奋战、守护一方安宁的男儿们,此刻正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尽情欢歌笑语,她心中那份亲手缔造安宁的成就感,以及被忠诚与活力包围的暖意,油然而生。 除夕夜宴结束时已是深夜,赤焰烧放倒了不少人。 赵云一路护送孙灵回房,巧妙地绕开了试图在半途偶遇的周瑜、陆逊、张辽和马超等人,顺畅无阻地回到了寝居。 孙灵在梳妆台前坐下,褪去华贵的钗环首饰,只余一身素净。她将白皙的双足浸入散发着淡淡草药香气的沐桶中,青荷用梳子细细梳理着她那如瀑的长发。 从面前的铜镜里,她瞥见赵云并未像往常那样送到门口就告退。他杵在门框边,身影挺拔,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不进也不退,就那么堵在那里。 “有事?”也许是酒意未消,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软糯几分,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慵懒。 第66章 赵云开口道:“你若想摸,便摸我的。我比他们的都要好。” 他显然还对晚宴上那赤膊军士引导孙灵摸肌肉的一幕耿耿于怀。 孙灵对着镜子里的影像莞尔一笑:“那你当时怎么不报名上场?我还真想看看你赤膊打拳的样子,想必挺好看。” 她想起赵云无论在军营练兵还是私下练武,总是衣着齐整,不像其他将领热了就随意袒露。 她唯一一次见他没穿上衣,还是在益州那次玩水,在水下无意间触碰到的肌理紧实硬朗,不知与今日所见相比如何。 赵云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侍立的青荷和翠莲,意有所指道:“我不想给别的女子看,我只愿给你一人看。” 孙灵觉得有些好笑,男人光个膀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偏他每次都捂得严严实实。 算了,由他去吧。 她接过青荷手中的檀木梳,道:“你们今日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青荷和翠莲应声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孙灵依旧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用梳子梳理着长发,漫不经心道:“好了,现在可以脱了吗?” 赵云抿嘴不语,大步过来,包住孙灵的手,细心妥帖地梳她的头发。他学着平日青荷的样子,用梳齿按摩头皮上的穴位,抹上特制的精油来养护。 他的动作很生疏,但一点也不笨拙。 等头发护理完了,他坐在木桶前的矮凳上。他挽起袖子,将双手探入那深色的、散发着草药气息的温水中。 指腹沾着药汤,沿着足底轻轻打圈揉搓,重点照顾涌泉、太溪等他知道能舒缓的穴位。接着是足弓、足背,直到每一根脚趾头都照顾到,揉捏、搓洗。 等他认为足够干净了,捧着一双莹白的玉足抬离水面。晶莹的水珠顺着足弓玲珑的曲线不断滚落。他将这双足搁在自己屈起的大腿上。 他知道下一步该用软布擦干,但动作却顿住了。眼神晦涩,喉结滚动。 孙灵唇角弯起,虚虚地踩在他胸前的衣襟上,立刻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愣着做什么?给我擦擦呀。” 赵云回过神,迅速拿起旁边备好的柔软细麻布将双足仔细擦干。 胸前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块。赵云不发一言,直接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系带,一层层脱下,先是外袍,然后是里面的中衣,直到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室内烛火昏暗,光线朦胧,只能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孙灵眼神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故意道:“太暗了,我看不清,你走近些。” 赵云直立起身,坦荡荡展示自己的曲线和情动。 他拉起孙灵的手,走向里间的床榻,伸手替她解开了外袍的衣带。 当露出里面贴身穿着的素绢襦衣时,赵云的动作瞬间僵住。 那襦衣的剪裁极其贴身,完美地勾勒出她身体的起伏曲线。他只匆匆瞥了一眼,呼吸便是一窒,立刻别开了视线,声音有些紧绷:“……失礼了。” 孙灵低头一看,觉得莫名其妙。 该遮的都遮得严严实实,连一点沟壑都没露,不过就是显出些身形轮廓罢了,这也能把他吓到? 赵云有些僵硬地将孙灵脱下的外袍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全程扭着头不敢再看。 孙灵让他坐到了自己那张铺着厚厚软垫、散发着幽香的床榻边沿。 床铺柔软得让人心头发沉。 赵云低着头,“我赢了马孟起,你什么时候有空和我一起吃顿饭?” 孙灵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他此刻的执着有些可爱:“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顿饭?现在不就是幽会吗?” 这句话如同一种默许。 赵云捏住她的手按在胸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我的……比他的好。”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手掌下是壁垒分明、紧实有力的肌理线条,如同精心雕琢的沟壑,比她在军营里见过的任何军士都要匀称漂亮。那紧致的腹肌块垒分明,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量美感。 纤纤玉指慢悠悠地划过去,又划过来,光滑细腻的触感。这身体既有刚毅的力量之美,又蕴含着一种只在她面前展现的、内敛的性感,独一无二。 只有她看过,也只有她摸过。 她抬起促狭的杏眼,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嗯,很好,很漂亮,你开心吗?” 每说一个字,赵云的脸就肉眼可见地更红一分。 他只觉得浑身燥热,烧得他脑子都有些发晕。他听到她问:“你不敢看我?” 赵云深深吸了几口气,转回头来,那双平日里如寒星般清冷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迷蒙的水光。他捉住孙灵那只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的手。 到了关键时刻,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低声问道:“可以…吗?” 他总是这样。 亲吻前要问可不可以,触碰前也要问可不可以。他难道不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无需问出口? 孙灵直接用行动回答,沿着他腰腹两侧紧实的肌肉线条向下探索,“你,小陆,还有郭大哥……你们几个,谁比较大?” 赵云微喘着粗气,“嗯?我…我怎么会知道?” 孙灵的手指不安分地滑动,声音带着好奇:“你们不互相看看,比比吗?” 赵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两种…两种不同状态…没法比…” 孙灵脸上的笑容越发狡黠明媚,“那平日里呢?平时谁的最大?是你的吗?你的肌肉最漂亮,应该也是最大的吧?我说的对不对?” 第59章 赵云再也按捺不住,抓住她作乱的双手,反扣在头顶上方,整个身体随之压了下来,将她陷进柔软的床铺里。 铺天盖地的吻,带着灼热的气息,急切地落下。先是额头,再是鼻尖,轻轻印在她若隐若现的梨涡上,然后是那双带着浅浅眼皮和浓密睫毛的眼睛。 他吻得迷乱,忍不住微微睁眼,正撞进她水光潋滟、亮晶晶的眸子里。 那眼神纯粹又勾人,像摄人心魄的小妖精。 他心里暗叹一声:真是要命! 大掌覆上她的双眼,遮住那让他心神摇曳的光芒。 不敢再看,也不能再看了。 细密而灼热的吻覆上了那如花瓣般柔软的红唇。唇齿间还残留着烈酒的醇香,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如同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气息,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 每一次呼吸都交融着他的气息,唇舌无师自通地纠缠、吮吸、探索,这滋味比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赵云只觉得浑身烧得滚烫,心尖发颤,仿佛灵魂都被高高抛起,飘在云端,柔软得没有一丝实感。 贪婪地品尝够了她唇舌的甜美,他的吻开始沿着细嫩的脖颈继续。他含住那柔软的肌肤,细细舔舐,流连忘返。左边尝过了滋味,又急切地转向右边。 品尝了片刻那里的醉人香甜,他却又无比眷恋起她口齿间的芬芳。吻又辗转寻回她的唇角,再次覆上,辗转研磨,反复品尝着那独一无二的甜美滋味,仿佛永不知足。 此刻,赵云恨极了。 恨自己为什么只有一张嘴? 为什么一次只能亲吻一处地方? 顾得了这里,就冷落了那里。 刚安抚了那里,又渴望着这里。 他头脑发热,竟幻想自己若能化身万千,无数张唇同时覆盖在她身上。 吻她的眉、她的眼、她敏感的耳后、她优美的颈项、她精致的锁骨、她曼妙的曲线…… 每一寸都不落下,方能解此燎原燥热! 他在这首尾难顾的急切焦躁中,身体燥热难耐,动作也带上了几分无措的粗鲁。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身下的人儿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她竟然已经安然睡去,想必是酒意和疲惫终于袭来。 赵云瞬间僵住,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伏在她身上,看着那张在枕畔恬静安睡的容颜,又爱又怜又气恼,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沉沉的低叹。 他小心地将她塞进温暖的被褥里,仔细掖好被角。 目光缱绻地在她脸上流连片刻,最终,带着满腔不舍,只是在她光洁的额头和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落下几个无比轻柔的吻。 做完这一切,他才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除夕刚过,转眼便是正月花灯节。在大汉,花灯节更多是祈福的节日,人们祈愿来年风调雨顺,诸事顺遂。 孙灵一行人,轻装简行,来到挂满各式灯笼、人声鼎沸的繁华街道上。 宽阔的石板路中央,一群戴着青面獠牙、狰狞可怖鬼面具的巫师正在表演傩戏。那骇人的面具吓得一些胆小的孩子直往母亲怀里钻。 巫师们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摇动着铜铃,迈着奇异而富有韵律的舞步。 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纷纷双手合十,虔诚地跟着祈福:“邪祟退散保平安!” 第67章 在科学不兴的古代,民间笃信鬼神,驱逐邪祟是每年不可或缺的仪式。 孙灵站在人群中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古老的驱鬼仪式。她身后,那几个男人却还在低声争执。 马超因上次比试输给赵云,一直耿耿于怀,此刻正嚷嚷着要单独陪孙灵过节。 赵云寸步不让,强调愿赌服输,马超输了就没资格。 马超不服,提议为了公平,大家再比一轮,谁赢谁就陪孙灵。 他这一说,张辽和赵云都觉得可行。确实公平,谁都想独占孙灵身边的位置,谁也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几人商量着找个地方决斗。 此时街上摩肩接踵,根本施展不开。 手伤未愈的周瑜无法参战,又不愿他们中任何一人得逞,心思一转,提议道:“总是打打杀杀多无趣?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旁边店铺挂满的各色鬼面具,“我们所有人都换上一样的衣服,戴上不同的面具,全程不能出声。谁要是第一个被孟英认出来,谁就赢了,如何?” 这个提议瞬间戳中了众人心底隐秘的渴望—— 被孙灵第一个认出来,不就意味着在她心中,自己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吗? 每个人都暗自思忖,自己如此与众不同,定会被她一眼认出! 曾与孙灵有过亲密接触的赵云和陆逊更是信心满满。就算封闭感官,他们也能立刻认出孙灵,自然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独特的气息和感觉,能让孙灵快速辨认出来。 就连一向不屑参与这种幼稚争斗的诸葛亮,此刻竟也破天荒地表示:“我也加入。” 这下,参与游戏的人变成了六个。 六个气度不凡、样貌出众的男子,围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孙灵脸上绽开明艳的笑容:“好啊,那我抓到谁,就是谁咯。” 她心里盘算着,到时候故意全认错,让他们的如意算盘通通落空。 六人走进一家成衣铺子,片刻后鱼贯而出,皆换上统一制式的暗黑色修身劲装,脸上覆着形态各异的狰狞鬼面具。 当他们齐刷刷在孙灵面前站定一排时,那股扑面而来的气势,简直如同汇聚了当世最耀眼的星辰。 这六人,堪称汇聚了当世最顶尖的男儿。个个身量都在九尺开外,挺拔如松,在熙攘人群中如鹤立鸡群,几乎能俯瞰所有人的头顶。这不仅源于先天的优渥,更是自幼锦衣玉食、勤练不辍的成果。 此刻统一的暗黑衣袍,更衬得他们身姿利落,气质凛然,别具一种神秘而迫人的魅力。 孙灵看着眼前这六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不禁暗想:若这六人能在她面前整齐划一地舞上一曲,那该是何等视觉盛宴啊? 六人齐齐戴好面具,周瑜清朗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游戏开始。” 话音未落,六道黑影便如鬼魅般转身,迅速融入周围涌动的人潮,消失不见。 孙灵眼中闪过兴奋的光,真有意思,真有意思。 六人的身形实在太过出挑,孙灵目光扫过人群,很快就在街对面发现了一个同样身着黑衣、戴着鬼面的高大身影。 她唇角微弯,拨开看傩戏的人群,径直走到那人面前。纤纤玉手毫不犹豫地伸向对方的面具边缘,作势要揭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隔着薄薄的素绢,孙灵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熟悉的触感和温度。她抬眼,透过面具的眼孔,撞入那双永远盛着深情的眼眸。 是周瑜。 她粲然一笑,扬声道:“子龙!我抓到你了!” 在周瑜错愕僵住的瞬间,孙灵手上用力,“唰”地一下揭开了他的面具! 面具下,周瑜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 孙灵迎上他的目光,故意“呀”了一声,迅速抬手掩住了微微张开的唇瓣,脸上精准地浮现出三分惊诧、三分意外,还混杂着四分想要掩饰却未能藏好的尴尬懊恼,语气带着点疏离的歉意:“哎呀,是周郎啊……抱歉抱歉,认错了。” 那神情、那语气,完全像是一时眼花看岔了,竟将他周瑜错认成了赵云。 周瑜……信了。 一股冰凉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足底直冲头顶,冻结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如玉雕般俊朗的脸庞倏然褪去血色,只余一片煞白。那双总是盛满温情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碎裂开一片难以置信的痛楚和一丝茫然无措的受伤。 他当然应该难以置信! 他与孙灵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彼此的气息、身形早已刻入骨髓。这也是他提出这个游戏、自信能第一个被她认出的底气所在。 第60章 可如今,孙灵竟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 竟能错认成赵云?! 周瑜只觉得胸口被狠狠剜了一刀,闷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和赵云……究竟有哪一处相似?! 他脑中一片混乱,百思不得其解。 孙灵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周瑜,在人群中搜寻下一个目标。她刚走出几步,冷不防被一个小肉团撞上。 小肉团在地上滚了一圈,趴在她脚边,一屁股坐下,双手捂住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是个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身边不见大人,显然是在拥挤的人潮中与母亲走散了。 孙灵蹲下身,柔声安抚:“小朋友,别哭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额…娘…额…抱抱……” 他泪眼婆娑地朝着孙灵伸出两只小胖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孙灵心头一软,正想俯身将这小可怜抱进怀里安抚。 一个高大的黑影已如风般掠至近前。 他动作利落,俯身一抄,稳稳地将小男孩背到了自己宽阔的背上。他甚至没看孙灵一眼,转身就朝人群外走去,只留下一个挺拔而沉默的背影。 孙灵隐约听到那男子温声询问男孩家在何处、母亲模样,声音压得极低,很快就被四周喧嚣彻底淹没。 那小小的身影趴在男子背上,还不忘扭过头,泪眼汪汪、恋恋不舍地望着身后那位顶顶漂亮的姐姐。 这男子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快,仿佛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然而,就在那身影转身离去的刹那,那挺拔的姿态,行走间独特而沉稳的步伐……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真的非常讨厌看到他的背影。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孙灵抬脚跟了上去。 在她身后不远处,刚刚摘下面具的周瑜,正死死攥着那冰冷坚硬的面具边缘。锋利的边缘深深陷入他缠着素绢的右手掌心,淡淡的血迹迅速洇透了那层布,带来尖锐的刺痛。然而这痛楚,远不及他此刻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痴痴地望着孙灵追随着另一个男人远去的背影,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孙灵跟着那男子,看到他走到一位焦急张望的妇人面前,将背上的孩子交还。妇人喜极而泣,连声道谢。男子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孙灵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双手搭上他宽阔的后背:“我走累了。” 男子没有任何惊讶或迟疑,顺从地半蹲下身。孙灵顺势趴上他坚实的脊背,他稳稳地直起身,将她背了起来。 孙灵安心地趴伏着。他的背宽厚而温暖,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感。他的双手绅士地托着她的腿弯,位置规矩,没有一丝一毫逾越的举动。她可以完全放松地贴在他背上,不用担心会滑落。 她把脸埋在他肩颈处,闷闷地说:“以后,不许再让我看到你的背影。永远都不许。只能是我走在你前面,你看着我离开,不准你走在我前面让我看背影,听见没有?” 她感觉到男子胸膛传来一阵闷闷的低笑。他依旧沉默不语,固执地等待着她叫出他的名字。 孙灵偏不让他如愿,就是不点破。 她在他背上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带着点娇蛮:“你到底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啊?” 男子背着孙灵,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一处冒着腾腾热气的豆粥小摊。刚出锅的豆粥香气扑鼻。 他动作轻巧地反手一托,将孙灵放在摊前简陋的长条板凳上。 他抬手,不紧不慢地解开了脸上的鬼面具。 露出一张清俊出尘的脸。 诸葛亮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向孙灵:“豆粥你要加糖还是加盐?” 孙灵一愣,随即气鼓鼓地指责:“你!你破坏游戏规则!谁让你自己摘面具的?” 诸葛亮眼神笃定,反问道:“你不是已经认出我来了吗?” 孙灵立刻矢口否认:“我哪有?我没有!” 诸葛亮轻轻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梁,语气带着了然:“若非知是我,何必对我说那般独一无二的话?那句‘不准再看背影’,不是说与我听的,又是说与谁听?” “哼!”孙灵被戳中心事,别过脸去,“我是说给周郎听的。” 第68章 诸葛亮没再争辩,转身向摊主要了两碗热腾腾的豆粥,放在孙灵面前的小桌上。 “一碗咸的,一碗甜的。正月十五喝豆粥,图个团团圆圆的好意头。” 他自然地坐下,默认和她的约会已经开始。 孙灵偏要逗他。她拿起木勺,先舀了一勺甜豆粥尝了尝,在碗里搅动几下,又舀了一勺咸豆粥尝了尝,同样在碗里搅动。 然后撇撇嘴,含糊道:“都不好吃。” 这举动带着点孩子气的任性,毫无淑女风范,但在诸葛亮眼中,却只觉得她生动可爱。 “不好吃,也需应个景,略尝几口。” 诸葛亮温和道,伸手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勺子,舀起满满一勺豆粥,送到她唇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哄劝:“张嘴。” 孙灵顺从地张嘴吃了。白色的豆粥糊沾了一点在她粉嫩的上唇。 诸葛亮适时地递过一方干净的素绢手帕:“擦擦。” 孙灵不接,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直直看着他,红唇微微嘟起,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命令:“你帮我擦。” 诸葛亮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还沾着粥痕的上唇,目光微微一闪。出乎孙灵意料,他没有用手帕。 只见他稍稍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孙灵的唇瓣。下一刻,他竟直接俯首,微凉的薄唇精准地覆在了她上唇。 柔软的舌尖极快地一舔而过,如同温玉轻轻拂过花瓣。那温热湿润的触感在唇上停留的时间极短,却又无比清晰。 孙灵只觉得唇上骤然一暖一湿,瞬间又离开了。 一触即离,快得像幻觉。 诸葛亮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神态自若地喝了一口豆粥,语气平淡无波,理所当然道:“不能浪费粮食。” 孙灵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莫名的挫败感瞬间涌上心头。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 他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想帮她擦干净嘴巴? 他就真的能做到如此心无杂念? 难道刚才那一瞬的亲密触碰,对他来说竟激不起一丝波澜? 难道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吗? 这要是换了旁人,刚才那一下,怎么也该是个缠绵的深吻才对啊! 孙灵腾地站起来,催促道:“快喝!喝完我们去对诗,我要那个最大的凤凰糖画。” 诸葛亮听了却一点也不着急。他不紧不慢地喝完自己那碗豆粥,又伸手去端孙灵那碗,神情自若,仿佛要将勤俭节约的美德贯彻到底。 孙灵急了,伸手去拉他胳膊:“快点呀!去晚了,万一那糖画被别人赢走了怎么办?那可是独一无二的一只。” 她非但没拉动诸葛亮,反而被他顺势一带,跌坐在他坚实的大腿上。诸葛亮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她,声音依旧平稳:“急什么?那上联刁钻得很,能对出工整下联的人凤毛麟角。十之八九,无人能夺你心头好。” 他语气笃定,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身体却稳稳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 孙灵被他抱坐在怀里,心里也泛起嘀咕:这人端坐如山,表情纹丝不动,一派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 怎么就是不肯站起身呢? 该不会是…… 她眼珠一转,一只小手悄悄探向他劲瘦的腰腹,想印证心中猜测。 诸葛亮像是早有预料,轻笑着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想做什么?羞也不羞?” 他的笑声有些特别,像是气息在喉腔深处震动后发出的,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 调戏不成反被撩拨。 孙灵被他一句话说得脸颊发烫。该羞的人明明是他才对!明明身体反应强烈,偏要装得清心寡欲,差点被他这副样子骗过去。她扭着身子想从他腿上下来,却被诸葛亮轻轻圈住。 “别乱动,”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气息依旧平稳,“让我再冷静一会。再动……就真消不下去了。” 真要命!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他那双清澈如深潭、不见一丝情欲波动的眼眸,平稳无波的呼吸,简直是天下最离奇的组合。平静的表象下,却说着如此引人遐想的话。 这强烈的反差,让孙灵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不敢再动,乖乖地等着。直到诸葛亮终于慢条斯理地把那碗豆粥喝完,才牵着孙灵的手站起身。 身体站直的刹那,孙灵控制不住自己,眼神鬼使神差地飞快向下瞟了一眼…… 诸葛亮温热的手掌精准捏住她下巴,微微用力抬正,让她只能直视前方灯火阑珊的街道。 “别看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凑近她耳边低语,“下次……给你看个够。” 孙灵扬起下巴,脸颊更红了:“谁、谁想看了!!” 第61章 两人牵着手,沿着喧闹的夜市一路走到尽头。那里正举行着花灯节的对联比赛。 诸葛亮从容上前,稍加思索,便对出一副绝妙的下联,轻易夺魁,赢得的彩头是一支晶莹剔透、造型精美的凤凰糖画。 孙灵不过图个新鲜,接过糖画咬了一小口,尝个甜味便放下了。 街道拐角处有一片开阔的广场,这里售卖着一*种新奇之物。 可飞上天的“天灯”。 这种以绢布、细竹篾为骨、内置松脂和灯油做燃料的灯盏,点燃后竟能扶摇直上,飞入高天。 正是诸葛亮的发明。 逛灯会的人流行至此处,大多会买上一盏,点燃后放飞,寄托对新年的祈愿。 诸葛亮也买了一盏。两人各执天灯一侧,拿起备好的毛笔,在薄薄的灯罩上书写。片刻后,两人都搁下了笔。 诸葛亮将天灯轻轻转动,换了一面朝向孙灵。 孙灵定睛一看,灯罩上赫然写着一行遒劲有力的诗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心弦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诸葛亮看向孙灵写的那一面,只见上面简洁地写着“孔明”二字,后面还画了一只线条简单的乌龟。 孙灵乐不可支,指着乌龟笑道:“孔明是乌龟王八!” 诸葛亮非但不恼,反而眼中含笑,温声道:“多谢孟英祝我如神龟般长寿安康。” 孙灵一愣,这才想起乌龟的吉祥寓意,失策失策。 诸葛亮划亮火折子,点燃天灯底部的松脂燃料。 薄绢灯罩渐渐鼓胀,带着他们的祈愿,缓缓升向夜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融入满天繁星般的灯河,最终化作视野尽头一个微不可察的光点。 三三两两的人群,有依偎的年轻夫妇,也有羞涩的未婚男女。此刻都仰着头,目光追随着自己放飞的、写满心愿的天灯,脸上洋溢着期盼与安宁。 看着那渐远的灯火,孙灵想起自己十六岁生辰宴。那时诸葛亮未曾露面,却用这漫天飞舞的天灯,夺走了所有人的惊叹与目光。 他发明的天灯,已然成了承载人们美好祈愿的吉祥之物。 两人来到附近一处雅致的茶楼,径直上了二楼一间早已定好的包厢。 凭栏远眺,这包厢位置绝佳。楼下整条灯火辉煌的街道尽收眼底,夜空中飘飞的天灯如星河流动,远处山峦脚下,点点百姓家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与天上的星光遥相呼应。 窗边此刻终于只剩下他与她二人。 诸葛亮轻轻将孙灵揽至身前,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鬓,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之意:“孟英,你看……另一种祥瑞吉光,今日首现人间。” 他向着楼下的暗处做了一个清晰的手势。 “咻——嘭!” “咻——嘭!嘭!” 几声沉闷的锐响划破夜空,紧接着,一道道光束急速升腾,在高高的天际猛然炸开。纯粹的银白色光芒瞬间迸发,在深蓝的夜幕上勾勒出一朵又一朵巨大而璀璨的光之花。光芒四射,银辉流泻,短暂地照亮了整个夜空,随即化作细碎的光点缓缓消散,如梦似幻。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奇景,果然在下方街道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和惊呼。好在诸葛亮早有预料,提前安排了人手在人群中解释安抚,维持秩序,混乱很快平息下去。 人们从最初的惊吓转为惊叹,纷纷仰头,沉醉于这从未见过的奇观。 烟花,这象征着美丽、庆祝与吉祥的新生事物,此刻正为凉州的花灯节,添上最为震撼而绚烂的一笔。 银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消散,那纯粹的光华清晰地映在孙灵漆黑的瞳仁里,像落入深潭的星辰。 她知道,有了这最初的雏形,未来研制出五彩斑斓的烟花便指日可待。 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让她微微屏息,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诸葛亮看着怀中人眼中闪烁的光芒,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他揽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紧了些,低下头,温热的唇轻柔地覆上她的。 第69章 这不是一个急切的吻。 像他本人一样,带着一种笃定而从容的气度,温柔地开启,又极富耐心地描绘、探索。 唇瓣相贴的触感温软微凉,辗转厮磨间,孙灵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气息。 如同春日初晨沾着朝露的薄荷叶,清冽醒神中又融入了冬日暖阳下松木的醇厚温润,交织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比安心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她。 孙灵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帘,烟花升腾炸裂的闷响还在耳畔,但更清晰的是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情之所至,她抬起双臂,主动勾住了他的脖颈,仰头回应。在他细细品尝她的柔软时,她也沉溺于他的气息与触感。 他的唇瓣温润,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弹性。他的舌尖温柔地缠绕、包裹着她的,力道恰到好处,既不显急躁,也不显敷衍。 这恰到好处的温柔,这仿佛随时会克己抽离的隐忍分寸感,反而激起了孙灵心底更深的渴望。 她踮着脚尖,颈项仰得有些发酸,轻轻推了推他。诸葛亮坐在身后的矮榻上。孙灵顺势侧身坐在他腿上,就在豆粥摊那样。 只是此刻,再无旁人打扰。 于是便不再有任何顾忌。 唇齿相依,气息交融,他却仍觉得不够贴近。 他引导她调整姿势,让她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两人胸膛紧密相贴。 这下,两人的身体再无一丝缝隙。 这个吻变得绵长而深入。 诸葛亮始终保持着那份温柔的掌控,不疾不徐地探索着,带着令人心安的耐心与珍视。时间仿佛被拉长,久到两人都开始气息不稳,胸膛微微起伏,才终于缓缓分开。 一吻结束,诸葛亮的手依旧规规矩矩地停在她腰侧。 那双平日清澈深邃、仿佛看透一切世事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蒙上了一层难得一见、近乎迷蒙的水润光泽,浓密的长睫低垂,其中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痴迷的恋慕。 这份平素被深深掩藏的极致吸引力,在此刻破开层层理智的寒冰绽放出来,足以让人心神俱醉。 孙灵像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软软地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脸颊贴着他的衣襟。她的手指却像是不安分的小兽,无意识地在他胸前滑动。 诸葛亮深吸一口气,眼底翻涌的情愫迅速收敛,转瞬间又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捉住她那只作乱的手,摊开她的掌心,郑重地将一把形制复杂精巧的青铜钥匙放入其中。 “孟英,”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与我成亲,可好?” 他没有说“嫁给我”,也没有说“我娶你”。他用的是“成亲”这两个字,沉甸甸的,包含着平等相携、互相尊重、共同缔结新生活的全部深意。 孙灵白皙的手指勾着那把样式奇特的铜钥匙,饶有兴致地转动:“这是什么?” 诸葛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记得在益州时,你说想去参观我的私人花园吗?” 孙灵在他怀里轻哼一声,带着点埋怨:“你没忘啊?我还以为你说话不算数呢。” 诸葛亮低笑,胸腔微微震动:“怎会忘记。我在益州寻了一处山清水秀、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建了一座山庄。山庄里,有一座铜壁铁墙的库房,这便是唯一能打开它的钥匙。” 他继续描绘着:“山庄里,有精心培育、四季轮放的花圃,有搜罗来的各种珍禽异兽,有当世能寻到的所有典籍孤本……” “你想要的一切,那里都有。更重要的是,它固若金汤,足以在任何风雨飘摇中,为我们撑起一片安稳天地。” 孙灵挑眉:“怎么?你是怕末世真的要来了?” 诸葛亮拥紧她,语气沉稳:“生逢乱世,自当未雨绸缪。无论外面如何动荡,那里都会是我们的退路,一个可以相伴终老的地方。” 孙灵毫不客气地将钥匙收进袖中:“给我?那我要了。” 诸葛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与我成亲,可好?” 孙灵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孔明,你说……婚姻是什么?我……有些害怕。” 诸葛亮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怕什么?若你介意的是与周公瑾的过往,那大可不必。就当那已是前尘旧事,翻篇了。” 孙灵摇头,“不是这个。我是怕成亲之后,我们之间会变吗?你会不会有一天离开我?会不会想管着我,要我变成你期望的样子?” 诸葛亮捧起她的脸,眼神温柔而坚定:“不会。除了给我一个名分,一切都不会改变。你只需做你自己,因为我爱的,就是此刻真实的你,无需任何改变。” “我诸葛孔明此生,唯你一人,永不背离。唯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孙灵或许会掂量其中真假。但因为是诸葛亮亲口所言,她心中没有半分怀疑。 孙灵迎上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那么,把你的一切都给我。” “你的声名、权位、财富、你所有拥有的一切……以及你的性命,都得是我的。从此,我命即你命。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便死。能做到吗?” 诸葛亮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毫不犹豫,清晰无比地回应:“能。” 一个足以融化寒冰、点亮星河的璀璨笑容,瞬间在孙灵的脸上绽放开来。那笑容纯粹、明媚,带着全然的信赖和无与伦比的喜悦。 仿佛冬去春来,冰雪消融,足以温暖整个轮回。 第62章 得了孙灵允婚的首肯,诸葛亮近日逢人便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整个人如沐春风。同时他也愈发忙碌起来。婚事的筹备异常繁琐,他想给孙灵一个前所未有的、盛大无双的婚礼。 他需要知会身叔父诸葛玄,按礼数请其作为男方宗亲,郑重其事地向孙家提亲。 他要细细思量,是亲赴江东将孙氏亲眷迎至凉州观礼?还是干脆在凉、益、江东三地各办一场,让各方亲朋都能共享这桩喜事? 大到婚服的样式材质、宴席的规格菜式,小到婚礼当日用的器物装饰,凡是与孙灵相关的事宜,诸葛亮都坚持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他知道孙灵不喜这些庶务,便全权揽下,只求给她一个完美无憾的大婚。 孙灵也乐得清闲,对筹备事宜全然不过问,给予他完全的信任。 她心里挂念的,另有其事。 年节之际,各地送来的贺礼堆积如山,成箱累牍地堆满了库房。早几年,她还会亲自开箱清点,斟酌着回礼、书写回信。 如今,面对这浩如烟海的馈赠,她只需浏览长长的礼单即可。只有极为重要的人物,如远在江东的家人、占据中原的曹操、坐镇益州的刘备等人,她会亲自挑选回礼。其余则由属官按制操办。 送来的珍宝令人咋舌: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足够她穿戴几辈子。山珍海味、奇珍异果,足够她享用数世。 这些礼物中的大半,最终都作为赏赐分给了下属和亲信。 称她为当今天下最富有的诸侯,绝不为过。 与礼品一同涌来的,还有堆积如山的书信。 其中刘备最为勤快,隔三差五便有一封长信送达。信中事无巨细,如同记流水账般讲述他每日的起居见闻,从晨起练武到深夜批阅公文,末了总不忘附上一句“久未晤面,思念殊深”。 这次的新年贺信中,更是带来喜讯。他终于得了长子,取名阿斗。信中满纸都是初为人父的喜悦,盼孙灵能拨冗参加阿斗的满月宴。 孙灵捏着刘备的信笺,嘴角含笑。 这位叔父待她确实亲厚,得此麟儿乃天大之喜,理应道贺。 正好去看看诸葛亮置办的山庄,或许可以同他商议,借此机会一起回趟益州? 她接着拆开下一封信笺,是弟弟孙权写来的。 信中言道,他年满十八,尚未婚配。上门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母亲和嫂子为他挑选了好几位门当户对的江东闺秀,皆是世家出身、才貌双全的淑女。 然而孙权在信中坦言,他对这些女子皆不甚合意,并非她们不够好,只是…… 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便写信来向阿姐讨个主意。 周瑜和陆逊也在旁频频劝说,希望孙灵能和他们一同返回江东探亲。 孙灵心头涌起一阵对故乡和亲人的深切思念。离家日久,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孙灵已有了回益州贺喜和返江东探亲两个打算,她拆开了第三封信。 是师父孔融的亲笔信。 建安七年(202年),孙灵坐镇西凉,解除了曹操的后顾之忧。此刻的曹操,已基本统一北方,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他刚刚加封自己为“魏公”,位极人臣,距离称帝仅一步之遥。 他拥有称帝的实力,那份野心也几乎不加掩饰地昭示于天下。 第70章 孔融在信中忧心忡忡地写道:荀彧称病,郭嘉更是病卧在床,据说已危在旦夕。曹操骤然间失去了左膀右臂般的两位核心谋士。 他对两人的境遇深感痛惜,尤其提到荀彧。此人即便位高权重,也始终未改初衷。他虽与荀彧各为其主,却深知荀彧毕生所求,是匡扶汉室,正因如此,早年才选择了辅佐曹操这位当时最有能力平定乱世、中兴汉室的雄主。 曹操麾下大半谋士,包括郭嘉在内,皆由荀彧举荐。 如今,面对曹操日益显露的僭越之心,许多人选择沉默自保,唯有荀彧苦苦进谏,坚决反对曹操晋封魏公。 他无法确定,荀彧是真病,还是“被病”了。 至于孔融自己,他在信中只轻描淡写提及,他对曹操的僭越之举毫不客气。每每引经据典,字字如刀,虽不带脏字,却句句直刺曹操要害。 他所凭恃的,正是曹操对其身为天下儒宗、门生故吏遍及海内的巨大声望有所忌惮,不敢动他。 看完这封信,孙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指尖都有些发冷。 曹操的意志,如今便是朝廷的意志。所谓的大汉朝廷,实质上早已姓曹。 史上的曹操,最终到底没有穿上那身龙袍。这并非因为忌惮谁的实力,也非畏惧流言蜚语。究其根本,或许是他内心深处,还残留着最初踏上这乱世舞台时的那份赤子之心。 那份与荀彧不谋而合、匡扶汉室的初心。 是岁月的消磨? 是权柄的侵蚀?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无声地改变。 曹操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说明他对汉室,或许还保留着最后一丝身为臣子的忠诚。 然而,此刻他自封魏公的行为,已遭到孔融、荀彧的强烈反对。以曹操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况且,孔融信中轻描淡写提及的郭嘉,似乎已病入膏肓,命悬一线。 怀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心情,孙灵打开了郭嘉的信。 泛黄的信纸上,竟有点点暗红的印记刺入眼帘。信中,郭嘉详细描述了自己的病情,字迹已显虚弱,末尾几乎是恳求地问孙灵,可还有什么救命的方子? 放下这厚厚一叠信件,孙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她分身乏术,难以兼顾。 而其中,又以孔融的处境最为凶险急迫。 她无比恐惧,害怕曹操盛怒之下,会以“不孝”之名,将这位耿直的夫子置于死地。 她绝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 再加上荀彧处境诡谲,郭嘉命在旦夕…… 何去何从? 答案不言而喻。 孙灵决定前往邺城,这个选择在另外六个男人眼中,几乎等同于她选择了张辽同行。 诸葛亮提出要陪她同去,孙灵却道凉州乃根基所在,丝绸之路的重建更是重中之重,必须由他亲自坐镇才放心。 周瑜追问何时回江东,孙灵只说先去邺城看看情况,再顺路返家。 陆逊嚷着要跟阿姐一起,孙灵让他留在凉州,好好配合马超的安排。 赵云请命护卫安全,孙灵婉拒了,并嘱咐他务必带着她的贺礼和祝福,代她前往益州参加刘备长子阿斗的满月宴,以免失礼。 所有人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于是,张辽护送孙灵踏上了前往邺城的旅程。 路途遥远,行程紧迫,孙灵忧心错过时机,时而乘坐马车颠簸赶路,颠得难受了便改骑马奔驰,骑累了再回马车歇息。 一路疾行,张辽看着身旁这位已是威震一方的凉州牧,不禁回想起几年前初遇时的情景。那时她化名孤女华梦灵,左一个“张大哥”,右一声“文远哥哥”,声音又甜又脆,言笑晏晏。 想着她孤苦的身世,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听着那娇俏的呼唤,他整颗心都会不自觉地软下来、暖起来。 如今,孙灵无需再伪装身份,对他也不再是那个会撒娇的华梦灵了。这份巨大的落差,让张辽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这感觉,就像小时候那个极其依赖你、粘着你、让你忍不住捧在手心疼爱的妹妹,突然有一天长大了,变得端庄疏离,那份亲昵便再也寻不回来了。 他心下惆怅难言。 时值初春,寒意未消。每到一处驿站或落脚点休整,张辽必定亲自将孙灵马车里汤婆子的冷水倒掉,仔细灌满滚烫的热水,确保她手脚暖和。 途中若侥幸寻得些稀罕的野果,或是猎到些山珍野味,他必定费尽心思处理得干干净净,切成小块或烤得恰到好处,方便孙灵直接入口,连手都不需多动一下。 哪怕行程再赶,只要路过城镇,孙灵随口一句“这是什么糕点?闻着挺香”,或是无意间提起“听说这家酒楼的烤鸭不错”,张辽必定会记在心上。 无论需要排多长的队,绕多远的路,他都会想方设法买回来,第一时间送到孙灵面前。 他看不得孙灵有一丝皱眉,他把她的每句话都奉若圭臬,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个心尖上的宝贝,只恨不能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能与孙灵这般单独相处的时光,是多么来之不易。 他恨不得把每一刻都过得丰富圆满,留下美好的回忆。 可他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绞尽脑汁找话题与孙灵攀谈,孙灵自是礼貌周全、对答如流,处处透着聪慧得体。 然而张辽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不得劲。 他多么渴望孙灵能对他特别一点,像当初的华梦灵那样,对他撒撒娇,开开玩笑,甚至嬉笑打闹,而不是如今这般彬彬有礼、无可挑剔的疏离。 怀着这份既想尽心伺候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张辽一路小心谨慎、无微不至地服侍着,终于护送孙灵抵达了邺城。 邺城巍峨的城墙轮廓已遥遥在望。 孙灵一行人在城外十里处的一间简陋茶肆稍作休整,饮些热汤水,让马匹也喘口气。 张辽正仔细检查着孙灵的坐骑鞍鞯是否牢靠,忽然,官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 抬眼望去,只见一队精悍骑兵卷起烟尘,正风驰电掣般向这边奔来。 为首之人身披玄色大氅,身形魁梧,虽隔着距离,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势已扑面而来。 竟是曹操亲至! 他显然已在城中久候不耐,竟不顾身份,亲自策马出城数十里,只为尽早迎上孙灵。 第63章 孙灵在茶肆内听到外面骤然响起的密集马蹄声,起身走到门口。刚踏出简陋的门槛,抬眼便撞见一队人马疾驰而至,为首那人已利落地翻身下马。 正是曹操。 他显然也一眼看到了门口的孙灵,两人目光在空中骤然相接。 刹那间,两人都微微一怔,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片刻。 如今的孙灵已年方二十一,不再是几年前那个青涩娇俏的少女。岁月将她雕琢得更加丰盈动人,眉宇间褪去了稚气,增添了沉稳与明艳,灼灼其华。 曹操纵横半生,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 有清丽脱俗如空谷幽兰的,有冷艳孤高似九天仙子的,有娇憨活泼若林间小鹿的,亦有妩媚妖娆胜牡丹芍药的…… 可眼前的美人,却似乎无法简单地归入任何一类。 曹操只觉得周遭的一切,茶肆的灰墙、枯黄的野草、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都瞬间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唯有她,如同天地间唯一的光源,鲜活、明亮、夺目,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摇曳的独特魅力。 她竟比记忆中……更加光彩照人了! 曹操毕竟是见惯风浪的枭雄,失神不过一瞬便已回神。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后那些跟随多年的亲卫、随从们,此刻竟也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孙灵身上,连呼吸都忘了,全然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 曹操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浓眉一蹙,从喉咙深处重重地咳了一声。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迫感,如同惊雷炸在随从们耳边。 众人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和尴尬,慌忙低下头,各自散开,牵马的牵马,警戒的警戒,再不敢朝孙灵这边多看一眼。 孙灵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一步跳下台阶,声音清脆地唤道:“魏公!” 这一声“魏公”入耳,曹操脸上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狂喜。他大步上前,竟像抱个孩子似的,一把将孙灵拦腰抱起,原地转起圈来。 “哈哈哈!孟英!好!好!好!我高兴!我真是高兴啊!” 他连说了三遍“好”和“高兴”,笑声爽朗豪迈,震得枝头积雪簌簌落下。 孙灵绯红的裙裾在空中旋开,如同绽放的艳丽花朵,而曹操便是那托起花朵的劲风。 直到孙灵被转得有些发晕,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曹操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将她稳稳放回地面。 第71章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欢喜,低头就在孙灵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粗糙的胡茬划过细嫩的皮肤,留下一点微红的印痕。 孙灵面不改色,抬起衣袖自然地擦了擦脸颊上湿漉漉的口水印子,直言道:“你胡子扎到我了。” 曹操抬手摸了摸自己浓密的短须,哈哈一笑:“是该好好理理了。” 孙灵突然伸手,揪住他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猛地一拔。 “嘶——” 曹操猝不及防,疼得眉头一皱,倒抽一口凉气。 孙灵笑嘻嘻摊开手心,将那根被拔下的胡须递到他眼前:“喏,我帮你理理呀。” 只见那根短硬的胡须,末端仍是乌黑的,但靠近根部的地方,却已透出几丝刺眼的灰白。 孙灵心中微动,目光顺着胡须向上,仔细端详着曹操的脸。 眼前的曹操,即将步入知天命之年。他依旧目光如炬,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那股睥睨天下的枭雄气度更胜往昔,精力旺盛得让许多年轻人都自愧不如。 然而,岁月终究还是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 浓密的须发间,已悄然夹杂了数缕银丝;眼角也爬上了几道细细的、无法忽视的纹路。 这几年,时光让孙灵从含苞待放的少女成长为风华绝代的佳人,却也同时,无声地带走了曹操身上的一些东西。 再如何叱咤风云、名垂青史的人物,也终究敌不过光阴的流逝。 孙灵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怜惜,轻轻叹了口气:“魏公……你老了。” 这句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哪怕是心腹重臣,也足以引来杀身之祸。即便是每日为他梳头的近侍发现了白发,也只会小心翼翼地替他拔掉,绝不敢多言半句。 唯有孙灵,能用这般带着怜惜、甚至带着点亲昵的口吻,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这不仅不冒犯,反而让曹操心头一暖。 孙灵不怕他。不仅不怕,她甚至在重逢的第一眼,就毫无芥蒂、真心实意地称呼他为“魏公”。 她对他封魏公的举动,并无反对之意。 在见到孙灵之前,曹操心中其实隐隐有些忐忑。他不惧天下悠悠众口,反对者自有雷霆手段处置。 他唯一担忧的,是孙灵会不会也站在反对他的一边? 若真如此,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幸好不是。 与他的权势相比,孙灵此刻更在意的,是他头上增添的白发,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 曹操心头那点坚硬的东西瞬间化开,变得无比柔软。他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感慨和坦然:“是啊,精力终究是大不如前了。岁月不饶人,确实是老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孙灵青春明媚的脸上,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多少年了,人哪有不老的?只是啊,我永远会比你老,而你在我眼里,永远也不会老。” 两人像最寻常的父女那样,聊起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曹操宽厚的大手一直牵着孙灵的手。 那手常年握刀剑、执笔批阅文书,布满了厚厚的硬茧。他习惯性地像握兵器或笔杆那样用力,捏得孙灵指节生疼。 “疼疼疼!”孙灵忍不住叫出声。 曹操这才惊觉,赶紧松了力道,试探着调整,直到找到一个既能紧紧握住她、又不会让她感到难受的力度。 回到邺城,曹操领着孙灵登上了巍峨的铜雀台。一直上到最高处,视野最开阔、位置最尊崇的顶楼。 这里有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女子居所。室内陈设无一不精:雕花的床榻、光滑的铜镜、华美的妆台、精巧的熏炉、舒适的坐席…… 所有家具一应俱全,用料考究,做工精细。 最难得的是,还专门辟出了一大片平整开阔的露台,四周没有遮挡,抬头便是无垠的星空,显然是绝佳的观星之所。 整个房间崭新、奢华,却透着一股清冷,没有半点人住过的烟火气。 曹操带她走到露台的栏杆边。放眼望去,整个邺城的屋舍、街道、河流尽收眼底,如同铺展在脚下的一幅巨大画卷。 曹操豪迈地一挥手,指着这片天地和身后的华屋,声音洪亮:“孟英,看,这是你的家。” 孙灵目光随意扫过。 曹操位高权重,自然不缺钱财,这里的每一样东西,从案几到帷幔,都是能搜罗到的最上乘的货色。这个精心布置的女子闺房,无疑是整个邺城最顶尖的所在。 而且,从房间崭新程度和风格看,它并非后来添置,而是在铜雀台最初建造时,就已经特意规划好的。 在这个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升降梯的时代,他们站立的地方,就是人力所能建造的巅峰。 曹操,将这个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最高点,将这个最珍贵、最核心的位置,毫无保留地送给了孙灵。 他甘愿自己居于其下。 这份殊荣,普天之下,唯孙灵一人可得! 孙灵陪曹操用了顿简单的家常饭。席间,曹操摆摆手,神情放松:“今日不谈国事,只叙家事。” 他一边给孙灵夹菜,一边看似随意地问起:“往后可有什么打算?还想着再嫁人吗?” 他眼神里带着关切,“若是不想嫁,也无妨。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若是哪天累了,什么都不想做,便回来。我养着你,养得起。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他语气笃定,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对女儿的肺腑之言。 孙灵心头一暖。 真正的慈父,大概都是这样吧。盼着女儿平安喜乐地长大。 她若想高飞,他便做那根默默牵引、护她周全的风筝线。她若倦了想归巢,他也早已为她备好了温暖的落脚之处。 无论她是进是退,他都有足够的力量托住她。 所求,不过是她一生喜乐安康。 远远侍立在角落的几个随从,低着头,互相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情形,简直比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震惊。 他们跟随的主公,那个杀伐果断、威震天下的魏公曹操,竟也有如此温和、絮叨、充满人情味的一面? 竟会像个寻常老父一般,操心着女儿的终身和归宿? 其实,曹操骨子里,何尝不是一个念旧情、重情义之人? 只是这乱世纷争、尔虞我诈,能真正被他纳入心底、视为自己人的,寥寥无几。 而孙灵,无疑是这极少数中,最为特别、也最被他珍视的一个。 第64章 两人聊着聊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空如洗,异常清澈。没有一丝云彩遮挡,万千星子仿佛被擦拭过一般,颗颗明亮,闪烁着清冷的光辉。 他们一同抬头,仰望这片浩瀚星空。 身处铜雀台顶楼,邺城的一切都在脚下,感觉离天特别近,那些星星仿佛触手可及。 曹操问:“西域那边,商路情形如何了?” 孙灵扭过头看他:“魏公,不是说好了不谈正事吗?” “这不是正事,”曹操语气温和,带着点长辈的关切,“这是关心你。” 孙灵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今天我们不谈正事好不好?你能不能当我的父亲?” 曹操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孙灵柔顺乌黑的发丝:“我一直都把你当女儿看待。只是啊,”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还有哪个女儿像你这般叛逆?一去这么久,连个影子都不见。” 这话听起来竟有几分哀怨。 孙灵耐心解释道:“女儿长大了,总要离开父亲的羽翼,您不知道吗?女儿有了自己的志向、自己的担子,能和父母朝夕相处的日子自然就少了。”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更何况,西凉那一片地方,千头万绪,我不亲自去坐镇理顺,您交给谁才能真的放心呢?” 曹操无奈:“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你说什么都对。” 他把玩着孙灵的头发,爱不释手,想起往事来:“说起来,你当初隐瞒身份在我身边,安安稳稳做了一年的医女,那份耐性*,真不是常人能有。那时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管想做什么事,都一定能成。” 孙灵眼珠灵动地一转,笑道:“其实按摩还挺有意思的,不信您试试?” 曹操摇头:“我不会。” 孙灵唤侍从取来一个木制挖耳勺,递到曹操面前:“那掏耳朵总会吧?我想让您帮我掏掏耳朵。” 曹操看着她递来的小玩意儿,有些意外,随即无奈地笑了:“好是好。只是,” 他掂量着那小巧的耳勺,“这种精细活还真没给人做过,怕是不知轻重。” “我会告诉您的呀!”孙灵语气里是全然的信赖。 第72章 她抱着一个软枕,舒舒服服地趴伏在曹操的大腿上。这姿势,恰好是当年她为曹操按摩时,曹操躺的位置,如今两人调换了角色。 曹操拿起耳勺探入孙灵的耳道。 孙灵毫不客气地指挥起来:“往左边一点,嗯,过了,右边回来些。轻点轻点、哎呀太轻了,没感觉,再重一点点。对了对了,就是这儿!嗯~~好舒服……” 曹操觉得这体验颇为新奇。他膝下女儿不少,但从未有人像孙灵这样,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交到他手里。 这需要何等的信任。 耳朵娇嫩,稍有不慎便会受伤。自己这双习惯舞弄刀剑的手,做起这精细的采耳活,确实显得笨拙,手指和眼神有些配合不过来。 但他很有耐心,这就够了。 孙灵惬意地享受着曹操的服务,开始分析起天象来。她曾在诸葛亮身边学了些星相皮毛,懂得如何通过观察星辰云气来推测天气吉凶。 她指着夜空,说得头头是道:“您瞧,这天幕干净得像刚洗过,一丝杂乱的云气也没有,星宿排列清晰,光芒又亮又稳。明天准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曹操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问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这么喜欢学别人的本事,你打算学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他语气变得深沉,带着过来人的点拨,“最要紧的,是懂得驾驭人心。让那些身怀绝技的人心甘情愿为你所用,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他想到的是帝王之道,是真心为孙灵的长远打算。一个人再聪明,也不可能事事精通。关键在于学会识人、用人,将天下英才收拢起来,成为自己的智囊和臂膀,那才是真正的力量。 孙灵眨眨眼,语气轻快:“我就是喜欢学东西。活到老学到老,多有趣。您看这星相学,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随从们看着眼前这难得的一幕,心中无不感叹。这是多年来,他们极少见到的主公真正放下心防、彻底放松的时刻。 尤其是封魏公之后,更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开怀畅快。 那父女间自然流露的温馨愉悦,仿佛有感染力一般,让这些平日里见惯了杀伐决断的侍卫们,紧绷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孙灵随口说道:“改日有空,我想去拜访一下孔先生。” 曹操捏着耳勺的手一顿。他慢慢放下耳勺,原本温和的目光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投向腿上的人儿:“拜访他做什么?” 孙灵依旧趴着没动,语气自然,带着点对学问的向往:“当初孔先生在江东办学育人,很有建树。邺城离许都不远,我想着顺便去请教请教。” 言语间,透出几分对孔融才学的敬仰。 曹操沉默了半晌,气氛稍稍凝滞,孙灵恍若未闻,身体依旧轻松。 过了好一会儿,曹操才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你这次来邺城……是为了孔夫子,还是为了我?” 这才是那个真实的曹操。 重情重义是真,心思深沉难测也是真。稍有不慎,便会让人如坠深渊。 孙灵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头,斜睨了他一眼,带着点嗔怪:“当然是为了你啊!只是既然都到邺城了,难道还不能顺道去看看老朋友?我还想去探望荀大哥、郭大哥呢。怎么?” 她反问,“你不准啊?” 听到她这毫不犹豫的回答,尤其是那句“当然是为了你”,曹操脸上瞬间阴霾尽散,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介意只是自己在孙灵心中的位置罢了。 “去看其他人当然可以,”他语气轻松下来,带着点孩子气的独占欲,“不过,陪我的时间得最多!” 孙灵“哎呀”一声,拖长了调子:“知道啦知道啦。” 或许是连日奔波劳累,也或许是这宽厚温暖的怀抱太过安心,孙灵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不一会儿,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甜甜地睡着了。 看着怀中孙灵毫无防备的甜美睡颜,曹操的心头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 他伸出手指,极轻极轻地抚过她的脸颊,动作无比轻柔,生怕惊醒了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被这份全然信赖所冲击的幸福和满足。 他渴望的,正是她这样依恋他、向他提要求、甚至支使他。 只要不违背他的根本原则,他愿意倾其所有,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孙灵便在铜雀台安顿了下来。 无忧无虑、痛快地玩了几天后,曹操神神秘秘地对孙灵说,要送她一份大礼。 曹操亲自陪着孙灵前往许都。 到达许都的第二天清晨,孙灵被盛装打扮,参加了庄严的朝会。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由当今天子刘协亲自下诏,册封她为“陇西君”。 殿内肃穆,侍立的宦官展开诏书,高声宣读册封旨意,无非是些“淑德贤良”、“功在社稷”之类的褒奖之词。 刘协端坐龙椅之上,依照礼仪说了几句勉励的场面话。 孙灵依礼下拜,口称谢陛下隆恩。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极具分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是端坐在御座下首的曹操。 这“陇西君”的封号,归根结底是曹操的意思。天子,不过是个摆设。 面见天子的机会难得,孙灵本想趁此与这位名义上的君王寒暄几句。然而,曹操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带着无形的威压。 孙灵只得敛眉垂目,谨守臣节,任由安排。 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文武百官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欣赏她容貌气度的,有羡慕她得此殊荣的,也有真心道贺的。 在众多目光中,她只关注孔融。 在一片或热切或恭敬的氛围里,孔融的神色显得格外凝重,眉头微锁,与周遭的喜庆格格不入。 孙灵心头疑窦丛生。她朝孔融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散朝后请他留步,有事相谈。 她确信孔融看到了她的暗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孔融非但没有回应,反而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孙灵的心沉了沉,强压着疑问等到散朝。 刚走出大殿,呼啦一下就被一大群官员围住了。认识的,不认识的,沾亲带故的,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涌上来拱手道贺,说着恭维的话。 孙灵耐着性子,一一应付。 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孙灵快步追出宫门。远远就看到孔融正被几个身材高大、身着黑衣的护卫围在中间,簇拥着向他的马车走去。 孔融步履不快,频频回头张望,正好与孙灵追来的视线撞上。 那几个护卫见状,毫不客气地推搡了他一下,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这架势,绝非保护,分明是严密的监视! 孙灵心头猛地一紧。相比起曹操派给她那些暗中护卫的影子,对孔融的监视简直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难道……她来迟了? 难道曹操对孔融的杀心已起,无法挽回? 来不及细想,孙灵扬声喊道:“师父!请留步!” 孔融已走到自己的马车旁,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等着孙灵。 孙灵快步上前。那几个原本紧贴着孔融的黑衣护卫,见她过来,便稍微散开了些,但仍在不远处站定,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这个距离,足以听清他们所有的对话。 孙灵脸上堆起笑容:“师父!弟子今日得了封号,您还没当面道贺我呢?” 孔融紧皱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宽厚的大手搭在孙灵头顶,声音带着长辈的慈和:“乖徒儿,为师……为你感到高兴。” 他语气真诚,但那丝忧虑仍藏在眼底。 孙灵眉眼弯弯,笑得开心:“对了师父,这么久没见,弟子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 孔融闻言,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护卫,轻轻咳了一声,眼神闪烁,带着明显的推拒之意:“老夫今日恐怕不便,不如改日……” “就今日!就今日嘛!” 孙灵不等他说完,身子一矮,飞快地钻进了孔融的马车里。她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催促道:“师父,快上车呀!” 孔融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他自己如何都无所谓,他只怕……连累了他这个不知险恶的傻徒儿啊。 第65章 马车缓缓行驶。 一路上,师徒俩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马车最终停在府邸侧门。 孙灵一下车就注意到,府邸大门和侧门处都有士兵把守。 他们身披甲胄,手持长戟,如同泥塑木雕般挺立着,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在她前脚刚踏进孔府门槛的瞬间,其中一个如同雕塑般的士兵,眼神立刻活络起来。 第73章 快步跑向远处,显然是去向某人汇报了。 好在,府邸内部暂时还没有士兵明目张胆地进驻。 孙灵和孔融脚步不停,一路疾行,穿过庭院回廊,径直来到府邸最深处的内室。 孔融亲手关上厚重的木门,又仔细检查了窗棂。 时间紧迫,孙灵开门见山:“师父,魏公如今权倾朝野,地位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了。您就不要再做徒劳无功的事了。” 孔融语气带着固有的坚持:“老夫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匡扶汉室,维护纲常,这是老夫的使命!” 话虽如此,他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他又何尝不知局势艰难?不过是尽己所能,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孙灵道:“光喊口号没有用。魏公手握重兵,您有什么?除了一身傲骨、一张能言善辩的嘴、一支犀利的笔,您还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力量能阻止他?” “死很容易,活着才难!” “相比起死守着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汉室,把心血和学识用在真正利国利民的地方,比如大兴教育,不是更有意义吗?这天下还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多少人因为愚昧无知而白白送命?多少人想读书却根本没有机会?” “朝代更迭就像车轮滚滚向前,不是我们个人能阻挡的。这个道理,您难道不明白吗?听我一句劝,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您若是一死了之,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孙灵的眼眶已经通红,晶莹的泪水在里面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 孔融看着爱徒泫然欲泣的模样,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一生刚直,不畏强权,却唯独见不得宝贝徒弟伤心落泪。 什么汉室、什么使命,在徒儿滚烫的泪水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好了好了,乖徒儿,别哭!”孔融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慌乱和心疼,“为师答应你,答应你就是了!” 孙灵一听,那蓄满眼眶的泪水竟神奇地收了回去。她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灿烂的笑容,像乌云散尽的晴空:“那我们说定了!您赶紧向朝廷请辞,跟我回江东去。那气候好,正适合养老。您想搞教育,弟子全力支持您,我们就专心教书育人,再不掺和那些朝堂争斗了。” 孔融看着孙灵瞬间由悲转喜的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心软答应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想反悔,可看着徒弟那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他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唉,老夫这一世英名,竟被你这小丫头片子三言两语就忽悠了去!” 孙灵心里偷偷乐开了花,早知道眼泪这么好使,她早就用了,何必费那么多口舌。 成功劝说了孔融,孙灵回到许都的魏宫。她没等曹操开口询问,就主动迎了上去,大大方方地交代了行踪:“魏公,我刚去孔夫子府上了。” 她神情坦然,语气平常:“想着许久未见,正好向他请教些儒家经典。我对那些学问还挺感兴趣的。” 曹操听了,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孙灵一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但看目前的情形,曹操对孔融还只是严密的监视,似乎还没到立刻动手的地步。加上孔融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孙灵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稍稍落下了一些。 曹操这次回许都,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完成孙灵的册封仪式。 仪式一结束,他便带着孙灵启程返回邺城。 途中,车队经过荀彧在许都的府邸。 孙灵怎会放过这个探望的机会? 她立刻转道去了荀彧的府上。 同孔融府邸一样,荀彧的府门外也有士兵把守,戒备森严。府内的人出入都有士兵跟随监视,寻常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或许是曹操早有吩咐,士兵们见到孙灵,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恭敬地让开道路,任她畅通无阻地进入府中。 荀彧正恹恹地靠在病榻上看书。 随从进来禀报:“大人,凉州牧孙大人前来探望。” 他一听,心头剧震,握着竹简的手猛地一松,“啪嗒”一声,竹简掉落在床上。 他很喜欢孙灵,无论是当初她化名华梦灵时,还是后来得知她是孙策之妹后。这些年,每逢年节,他都会精心准备礼物,并附上长长的书信。 身为长辈,他在信里总不免絮絮叨叨,写满好几卷竹简,字字句句都是关切。 而孙灵的回信,往往只有寥寥数语,简洁明了。 此刻,乍闻她竟专程前来探望病中的自己,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当看到那个用世间所有美好词句都难以形容其万一的人儿出现在门口时,荀彧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就想下榻迎接,一条腿刚探出床沿,却因卧病太久有些发软不听使唤,身体失去平衡—— “咚!” 他竟直接跪倒在了床榻前的地板上。 孙灵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荀大哥,你我之间,倒不必行如此大礼迎接吧?” 荀彧顿时满面通红,窘迫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孟英……我……” 他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孙灵快走几步,上前搀住他的一条胳膊,用力将他扶起。 靠近的瞬间,一股清爽宜人的香气混着一丝淡淡的中药味扑面而来,萦绕鼻尖。 孙灵照顾病人很是熟练,扶他坐回榻上,帮他调整好靠枕的位置,又细心地将锦被拉到他胸口盖好。 就在孙灵俯身帮他掖被角的瞬间,她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直直向前扑倒,不偏不倚地摔在了荀彧身上。 “唔~” “啊~”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痛呼。 孙灵只觉得胸口压在了荀彧硬邦邦的手肘上,而她的右手在慌乱中下意识地一撑,按上了金箍棒。 金箍棒瞬间变大了。 孙灵一动不敢动。 她的脸几乎贴上了荀彧的脸。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保养得宜的面容。 属于成熟男子的儒雅俊朗,比年轻时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魅力。他的眼神深邃,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她,眸底深处似有暗流涌动,却又被强大的自制力死死压抑着。 荀彧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不动声色地伸手,轻轻拢住孙灵撑在他身侧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在她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低头朝着她的手轻轻哈了口气:“外边天寒,手都这么凉?仔细别着凉了。” 孙灵顺势坐起身,坐到床沿:“我身体好着呢。倒是你,” 她伸出手指,示意要搭他的脉搏,“让我替你诊诊脉,看看你到底生的什么病。” 荀彧眸光闪烁:“是魏公让你来的吗?” 孙灵微微偏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他:“我说不是,你信吗?” 当孙灵微凉的指尖轻轻搭上荀彧的手腕时,荀彧只觉得一股细微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思绪、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都变得无关紧要。 他无法拒绝她的触碰,无法拒绝那指尖传来的、带着她体温的微凉触感。 这感觉如同饮鸩止渴,明知不该沉溺,却甘之如饴。 孙灵细细诊了一会儿,眉头轻轻蹙起,带着点疑惑:“也许是我学艺不精,实在没诊出什么不妥。” 荀彧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没诊出问题,就代表真的没问题吗?”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有时候,病根是可以自己种下的。” 他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紧盯着她问:“你……去看过奉孝了吗?” “还没。”孙灵回答得很干脆。 一瞬间,荀彧感觉心口被一种奇异的、滚烫的东西填满了,压都压不住。他努力想抿紧唇,可一丝笑意还是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浮在嘴角。 “他啊,他是真的病了。” 郭嘉是真病,自己是“假病”,可孙灵第一个踏进的,是他的门。此刻,在她心里,他荀彧的分量是不是比郭奉孝更重? 光是想到这一点,那股隐秘的、带着酸楚的快意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脸上的笑容想收都收不回来。 孙灵抬眼道:“等你身子好些了,能撑得住的话,随我回江东。我需要你。” 她的瞳仁极黑,如同最纯粹的黑曜石,专注看人时,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常常给人一种她眼中只有你的深情错觉。 第66章 荀彧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道:“好。”但紧接着,他眼神沉凝下来,“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做最后一件事。” 这些汉室老臣啊,明知大厦将倾,却还抱着那点微末的火光不肯放手。 第74章 孙灵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魏公的为人,荀大哥你比我更清楚。如今他权倾朝野,真要称帝,谁能拦得住?何必还要这样步步为营,谨小慎微?我告诉你吧,他这一生,最终都没有迈出那一步。” “做谋士的,提建议是本分,但真正做主的,从来只有他自己。他想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不想做的事,谁说也没用。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行吗?” 果然,她就是曹操派来的说客。 看来曹操已经知道他装病避祸的事。 他的结局,恐怕好不了。 但奇怪的是,想到这点,荀彧非但不惧,反而有种破罐破摔的解脱,甚至…… 一丝诡异的期待。 荀彧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跳跃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彩:“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孙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一愣:“啊?” 荀彧自顾自地低语,带着一种深陷泥沼无法自拔的无力感,“我没有办法拒绝你。” 他扣住孙灵的手腕用力一拽,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 她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衣襟,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看不见,此刻荀彧脸上的表情是如何的复杂。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短暂的沉默后,荀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觉得我老吗?” “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比你大了十多岁……太老了。所以连站在你身边争一争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吗?” “你不老。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你没有资格不是因为年纪……” 荀彧迫不及待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我偏偏不告诉你。”孙灵住口不说,反而带着点促狭反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世上怎会有人不喜欢你?” “没有人不喜欢你。” 荀彧和孔融那边答应得比孙灵预想的要顺利。只要曹操那边不横加阻拦,她几乎能把这两位大才子直接打包带回江东了。 孙灵觉得这事十拿九稳。 可事情总是出乎意料。 就在孙灵发出命令,准备启程返回江东之后,就在孔融和荀彧私下的一些小动作被眼线原原本本报告上去之后。 她悲催地发现,自己又被关起来了。 这次,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 她被困在了铜雀台。 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孙灵像往常一样起身,推开房门,眼前的情景让她心头一沉。 门外密密麻麻站着比平日多出好几倍的护卫,无声无息地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孙灵压下火气,试着讲道理。她说要去街市逛逛,买新衣裳、挑胭脂水粉、选点心。 她以为这要求合情合理。 结果没过多久,就见一群人像流水一样,把整条街最新鲜的衣裳、最时兴的胭脂水粉、最精致的点心,一担接一担、一箱接一箱地往铜雀台里送。 这哪里是满足她的要求? 这分明是将整条繁华街市,生生搬到了她的眼前。 霸道、豪奢,却也冰冷地宣告着:你休想踏出此门一步。 软的不行来硬的。 谁挡路她就打谁。 可这些身着黑衣、沉默得像石头的护卫们,在孙灵面前迅速结成了人墙。他们直挺挺地站着,不还手,不吭声,就像打不完的沙袋,踩不死的小强。 孙灵拳脚下去,打倒一个,立刻就有新的面无表情地补上来。受伤的被迅速拖走,换新人顶上。 累得气喘吁吁,眼前的人墙却纹丝不动。 她彻底忍不了了。 “我—要—见—曹—孟—德!!!” 这声怒吼,不仅声音大,还直呼曹操的名讳,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脸色都变了。 这回,再没人敢上前拦她。 孙灵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上次软禁她,还能说是她骗人在先。这次呢?凭什么?她非得当面问个清楚。 脚长在她自己身上,她想去哪就去哪,谁也管不着。 如果孙灵能未卜先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两人之间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她或许会收敛些,换个更温和的方式。 守门的侍卫试图阻拦,孙灵看都不看,直接一把推开殿门,大步闯了进去。 厅内原本严肃的议事声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带着惊愕、探究、甚至惶恐,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身上。 孙灵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满,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燃烧着赤裸裸的火焰,张扬而锐利。 坐在主位的曹操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个。他抬起眼,那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情绪,只沉声道:“孟英,你先出去。有事待会儿再说。” 他的语气听不出明显的愤怒,却让在座的谋士们心头一紧,后背发凉。 胆大包天!简直是不知死活! 谋士们心里直打鼓,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生怕被这无妄之灾牵连。 孙灵扫了一眼满屋子噤若寒蝉的人,也明白在大庭广众之下,男人最看重面子。 她没再吭声,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出了门。 议事自然无法继续。孙灵刚退出厅外不久,谋士们便如蒙大赦般,鱼贯而出,匆匆离去。 孙灵就站在议事厅门口等着,等曹操召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厅内一片死寂。 突然—— “哐啷——!!!” 一声刺耳的瓷器碎裂声猛地炸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如同狂风骤雨般密集。其间夹杂着沉重的竹简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哐当”闷响,桌椅被掀翻、甚至可能是床榻被猛力撞击的“哐哐”巨响。 仿佛正经历着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孙灵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山崩地裂般的动静,等着他把火发完。 直到里面的摔打声、撞击声渐渐稀落下去,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隐约可闻…… 她才推门进去。 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 曹操手持着出鞘的利剑,就站在这堆废墟中间。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握着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连带着剑尖都在微微颤抖。 孙灵扫过满地狼藉,尤其是那些摔得粉碎的、一看就价值连城的古董珍玩,心尖不由得狠狠抽了一下。 暴殄天物啊。这些宝贝,他眼睛眨都不眨就全毁了。 心中已飞快盘算好应对之策。 她决定先安抚他失控的情绪。 她踮起脚尖,轻盈绕过满地尖锐的碎片,如同踏过一片危险的雷区,一步步走向废墟中央那个如同暴怒雄狮般的男人。 曹操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她靠近的身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你要走?刚来邺城几天,你就急着要走?还偷偷摸摸要把孔夫子和荀文若那两个老东西一起带走?” “在你心里……他们……他们都比我重要?!是不是?!” “你说啊!你说啊!!” 他看着孙灵脸上那近乎悲悯的平静神情,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和蚀骨的嫉妒烧得更旺。怎么砸、怎么毁,都填不满心底那个巨大的空洞。 他猛地挥起手中长剑,带着歇斯底里的力道,狠狠劈向那张早已伤痕累累、摇摇欲坠的桌案。 哗啦一声巨响,本就残破的桌案彻底四分五裂。上面残留的笔墨纸砚、竹简文书,被墨汁和碎片彻底淹没,再也无法分辨。 孙灵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 曹操素来以严谨务实著称,待他冷静下来,看到这些无法复原的重要文书,怕是要懊悔得捶胸顿足吧? 她压下杂念,伸出手,轻柔却坚定地覆上曹操紧握剑柄、青筋暴起的手背。 她的指尖微凉,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魏公……当心些,莫要伤了自己。” 曹操的手猛地一颤,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哐当!”长剑脱手落地。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虎口和指关节处竟被剑柄或碎片划开了几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手掌。 孙灵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流血的手,任由那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血液浸染她的掌心,染红她的手指。她牵着他,将他拉到屋内唯一还算完好的矮榻边坐下。 她取过干净的素白绢布,动作轻柔而专注地为他清理伤口,一圈圈仔细包扎。 “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受伤。” 曹操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被自己鲜血染红的手,心中翻涌的暴戾之气稍减,却化作更深沉的悲痛与不甘。 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觉得我会篡了这刘家的江山……改姓曹吗?” 第75章 他最痛心的是,孙灵的举动,分明是在担忧孔融和荀彧的安危,她似乎也和那些外人一样,认定了他是铁了心要篡位称帝。 这世上,但凡手握重权的男人,谁没动过当皇帝的念头?说他不想,那是虚伪。 可他心里头,各种念头翻江倒海,是进是退,是背负千古骂名还是…… 他确实还没真正下那个决心。 孙灵往前一倾,整个人钻进了曹操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她把脸颊深深埋进他宽阔的胸膛,用力蹭了蹭,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剧烈地、不安分地狂跳,感受到他身体里蕴藏的磅礴力量和透过衣料传来的灼人温度。 她抬起头,望向曹操那张余怒未消、线条紧绷的脸:“听我解释,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曹操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只裹着素绢、尚在渗血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带着一丝颤抖,轻轻抚上她光滑细腻的脸颊。 第67章 指腹下的肌肤温润如玉,轻轻一捏,便泛起一道诱人的红痕。他的手指顺着她柔美的下颌线缓缓下滑,划过敏感的耳垂,最终停留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那脖颈如此纤细,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裂。 手掌缓缓收紧,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道。他稍一用力,她的身体便轻飘飘地、顺从地被他完全纳入怀中,像个没有重量的玩偶。 她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令人沉沦的温顺。 曹操的双臂如同铁箍般越收越紧。他死死地将她禁锢在怀中,恨不得将她整个揉碎了,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个疯狂而扭曲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长、咆哮: 为什么她不是从自己身体里孕育出来的骨肉? 他多想、多想亲自将她生出来。不假借任何女人的肚腹,就由他自己。用自己的骨血、用自己的生命去孕育她。 这样……他们之间就能建立起这世上最牢不可破、最亲密无间的联系。 是真正的骨肉相连、血脉交融。 他要她的皮、她的肉、她的血,都和自己长在一起,严丝合缝,再也分不清哪块是他的,哪块是她的。 他要把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像自己的手臂,自己的心脏,永远无法剥离。 他们将不分彼此,融为一体。 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直到她的呼吸就是他的呼吸,她的心跳就是他的心跳。 直到……她再也无法生出离开的念头。 她将永远、永远无法离开他。 永远……永远……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快感与痛苦…… 孙灵在他怀里轻轻喘了口气,“我有很多想法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只是先和他们说了。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心里很矛盾。你被推到了那个位置,好像称帝成了你唯一的出路。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想的!你很犹豫,很挣扎……而且,我知道你最终不会称帝。” “我说得对吗?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曹操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那为什么……在你心里,他们都比我重要?我派人盯着他们,是因为他们先跟我对着干!你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我的吗?你……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我听了这些是什么滋味吗?” 孙灵心里咯噔一下。她确实疏忽了。她下意识觉得孔融、荀彧是弱势一方,想当然地先去照顾他们的感受,却忘了站在曹操的立场看。 她支持他的反对者,这本身就是在捅他的心窝子。 “是我考虑不周。”她坦诚道,声音带着歉意。 “我不想评判你们谁对谁错,这世上的事,哪能简单用对错分清?我能理解他们的坚持,也同样理解你的处境。别人怎么骂你,怎么看你,我根本不在乎。” 她抬起头,直视曹操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坚定,“我先去找他们谈,他们答应了我,不会再劝谏你,不会再给你添堵。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对我来说,你怎么可能不重要?” “但是,杀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嘴。魏公,为了你身后的名声,别动他们,好不好?” 曹操沉默了片刻,将脸更深地埋进她柔软的发间,贪婪地嗅着那淡淡的馨香,声音沙哑而低沉:“好,我可以答应你,不动他们。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管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永远不要离开我!只要你答应这个,你想要什么……” “孤都给你!” 孙灵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吗?如果我想要的是天子之位呢?” 曹操浑身一僵,捧起孙灵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锐利如鹰隼的眼眸,试图从她清澈的瞳孔中分辨出玩笑与认真:“认真的?你想当皇帝?”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当他们可以如此心无芥蒂、甚至带着一丝玩笑意味地谈论这大逆不道的话题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亲密到了一种超越君臣、超越父女的、难以言喻的境地。 孙灵毫不闪避地迎上他的目光,答非所问:“这天下有谁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呢?” 曹操的眉头先是紧紧皱起,随即又缓缓舒展开,最终化作一声带着宠溺与纵容的低笑:“呵~孟英,孤向来说话算数。只要你不离开孤,永远不离开孤。你想要这天下……” 他一字一句,重若千钧,“给你又何妨!” 孙灵心头剧震,脸上还维持着笑意。她抬起手,轻轻抚摸他刚刮过、又冒出青短胡茬的下巴,触感刺刺的。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你竟然愿意支持?” 曹操捉住她作乱的手,紧紧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正剧烈地跳动着:“因为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带着刻骨的痛悔,“后悔当初放你离开!后悔让你去徐州做诱饵!后悔……大发慈悲让你走出了孤的视线!自从你离开后,孤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日日夜夜,都在后悔。所以这次……”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而偏执,“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我的家人呢?” “都接来,我养着她们,让她们享尽荣华富贵。” “我的夫君呢?” 曹操沉吟了半晌,“……也一起来。” 孙灵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痛苦与杀意,心中了然。她轻声道:“总而言之,你就是不会放我走,不会让我离开你的掌控范围,对不对?” 曹操道:“只要你答应永远不离开我。我会让天子下诏,将皇位禅让于你。让你成为这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如何?” 你会像上次一样拒绝我吗? 即便是以天下为聘? 曹操的心悬在半空,毫无着落。 孙灵静静地回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魏公,你记住,只有我想,你才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不过嘛……”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玩味,“这条件确实很诱人,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在那之前,我得先回一趟江东。我师父,还有荀大哥,得跟我一起走。等我把他们安置妥当了,自然会告诉你我的选择。这样,行不行?” 曹操认命地闭了闭眼,“……行。” 若论养老安居的绝佳去处,江东当属首选。 这里是孙灵的根基之地,她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城池坚固,道路通达,律法严明,百姓安居乐业,仓廪充实。田间稻浪翻滚,市集商旅云集,一派富庶繁荣景象。 神医华佗便在此安享晚年。他早已习惯了江东温暖湿润的气候和安宁的生活。 平日里,要么被慕名而来的医学生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请教医术难题;要么便与他最得意的爱徒孙灵研讨疑难杂症,交流行医心得。 孙灵总念叨:“师父~您这脑子,天生就是为医道而生的。一身惊世医术,若不著书立说,传于后世,教导天下学子,岂不是天大的浪费?” 在她的不断督促下,华佗将毕生行医所遇奇症、所创疗法、所悟医理,倾囊相授,呕心沥血地编纂成书。这部凝聚了他一生心血的巨著,最终定名为《华佗外经》。 在书的扉页,华佗亲笔题写了一句肺腑之言: 此书得以问世,万幸有爱徒孙灵。无她,则无此书,亦无今日之华佗。 他郑重叮嘱,此句必须印在每一本《华佗外经》之上,不容删改。更因孙灵在成书过程中,亲自参与审阅、校对,她的名字也与“华佗”二字一同,被永远镌刻在这部传世医典之中。 因孙灵的不懈努力,华佗一生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麻沸散的完整配方与用法,得以详尽记载,流传后世,避免了失传的遗憾。 历史的长河,将永远铭记这对师徒在医学上的卓越贡献。 第76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华佗仍在江东,过着著书、讲学、钻研医术、治病救人的充实生活。 孔融跟随孙灵回到江东后,亲眼目睹了华佗的著书育人,深受触动。他渐渐放下了心中那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兴复汉室”执念,将满腔热忱转向了另一项功在千秋的事业。 兴办教育 他利用自己的学识和声望,在江东各地积极奔走,倡导兴学。在孙灵的大力支持下,一座座崭新的官办学堂拔地而起,专门收那些想读书又没机会的寒门子弟。 为了让更多人记住这份师徒情谊,也为了表彰孙灵对兴办教育的支持,孔融特意给这些官办学堂取名叫“文英学堂”。 取他表字“文举”之首字,与孙灵表字“孟英”之尾字。 而回到江东的孙灵,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暂时将繁杂政务抛诸脑后,一心只想享受这难得的、纯粹的亲情时光。 她每日陪伴在母亲吴夫人身边,与嫂嫂朱氏、妹妹孙尚香形影不离。 四人一同用早膳、午膳和晚膳,饭后在开满鲜花、绿树成荫的庭院里悠闲散步,消食谈天。空闲时,或一同上街逛逛热闹的市集,或围坐在窗明几净的花厅里,做些针线女红。 每到做女红的时候,最坐不住的就是年仅十岁的孙尚香了。 小尚香深受姐姐孙灵的影响,从小不仅聪慧好学,更对舞刀弄枪有着浓厚的兴趣,精力旺盛,好奇心十足。 每当母亲和嫂嫂拉着孙灵坐下,准备拿起针线时,小尚香就会像只小蝴蝶般扑到姐姐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阿姐~阿姐!别做这个了嘛!陪我玩!陪我练武好不好?” 玩什么呢? 当然是玩刀枪棍棒,缠着姐姐跟她比划比划。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孙灵:“阿姐,我以后就要做你这样的人!” 孙灵笑着捏捏妹妹红扑扑的小脸蛋:“香香,你要先想明白,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做你自己,成为你自己。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孙权得知姐姐回到江东的消息时,人还在海上巡视水军。他立刻下令调转船头,全速返航。 孙策、孙翊、孙匡三人,虽因军务、政务繁忙,无法每日都赶回家中用膳,但也尽量抽空回来团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家人用过晚膳,便搬了竹榻、藤椅,坐在宽敞的庭院里乘凉。夜风习习,吹散白日的暑气。 大家仰望着满天璀璨的星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祥和的团聚时光。 这样平凡琐碎的日常,这样家人相伴的温暖,正是孙灵心中最怀念、也最珍视的幸福。 第68章 孙权赶回家,本以为会收到全家热烈的欢迎,没想到一进门,家里压根没人注意到他这个风尘仆仆归来的二公子。 大厅里那叫一个热闹。 他大步走进去,只见里面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大哥孙策正和诸葛瑾拍着肩膀,聊得红光满面。 嫂子朱氏则和诸葛瑾的夫人凑在一起,低声细语,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母亲吴夫人更是被一个胖乎乎的媒婆逗得合不拢嘴,笑得前仰后合。 那媒婆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正使出浑身解数夸人。 “哎哟喂~吴夫人您听听。孔明先生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人物。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排兵布阵鬼神莫测,奇思妙想更是层出不穷,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 “再看看孟英姑娘,啧啧啧,那更是了不得!倾国倾城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更兼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比多少男儿都强!” “这俩人往那儿一站,那就是金童配玉女,凤凰配麒麟!天造地设,顶顶般配的一对儿!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喽!” 媒婆的嘴像抹了蜜,不仅把诸葛亮和孙灵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连带着把在座的孙家人也夸得心花怒放。 地上摆着好几个敞开的大箱子。孙尚香正蹲在箱子边,小脑袋都快埋进去了,在里面翻翻捡捡,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玉簪子真好看,留给阿姐。这把镶宝石的小刀好威风,给四哥。这个精巧的九连环给五哥。这匹云锦颜色真鲜亮,给大嫂做衣裳。” 孙权和孙匡两兄弟已经拿起箱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木工玩意儿摆弄开了。有会自己走的小木马,有能变出小鸟的机关盒,还有造型奇特的鲁班锁。 两人玩得入了迷,啧啧称奇。 孙权冷眼瞧着。 真是没见过世面。几件小玩意儿、几匹绸缎就把人收买了,丢人。 他的目光扫过厅堂中央的桌子,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桌上金光闪闪,银光灿灿,赫然堆着小山一样的金元宝和银锭子。耀眼的光泽几乎晃花了他的眼。 孙权嘴角那点嘲讽的笑意瞬间僵住。 这诸葛亮要么就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大贪官,富得流油。 要么就是把全部家底都掏空了,倾家荡产来下这份聘礼,就为了讨孙家欢心,娶他阿姐。 与厅内这热火朝天、人人兴奋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庭院里那位真正的主角。 她正悠闲地坐在秋千上,脚尖一点一点地晃悠着,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那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仿佛今天被隆重提亲的不是她本人。 而且,她是第一个发现孙权回来的人。 孙灵停下秋千,站起身,笑着迎向他:“回来啦。” 她走近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下孙权的脸,“在海上风吹日晒的,看着都黑瘦了些。” “阿姐……”孙权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情绪,像一声叹息。 “嗯?怎么了?” 孙权迅速敛去眼底的异色,脸上瞬间挂起了灿烂无比的笑容,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阿姐,你要成亲了,我也打算娶妻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如……我们选个黄道吉日,一同拜堂成亲?来个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他语气热切,显得无比为姐姐高兴。 孙灵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主意不错:“行啊。这样以后结婚纪念日都在同一天,还能一起庆祝。” “只是,”孙权立刻换上一副苦恼的表情,眉头都皱了起来,“诸葛孔明这个人选是定了,可我这儿正妻的人选还没定下来呢!大哥给我挑的那几家姑娘,看着个个都好,我实在拿不定主意。阿姐你眼光最好了,帮我参谋参谋?” “好啊。” 两人来到孙权住的院子。他拿出几卷精心装裱的画像,摊在案几上。他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带着点世家子弟的考量:“这些都是大哥想拉拢的江东大族。正妻的位置只有一个,我得慎重。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最要紧的,是对我们孙家的大业有利。” 孙灵看着那些或端庄、或秀丽的画像,轻轻蹙起眉头:“这些人你都见过吗?了解她们的品性为人吗?” “大致了解过一些。”孙权一边说,一边展开第一幅画像。画中是个端庄的少女。孙权开始介绍她的家世背景,父兄在军中的地位。 孙灵等他说完才开口:“听说她父母都是壮年时因病早逝?会不会是家族有什么隐疾?后代子嗣上怕是不太稳妥。” 孙权展开第二幅。“这位是……” 话没说完,孙灵就摇头了:“这位姑娘,我听说过一点风声。她对自家父母都不甚恭敬,将来如何能孝顺婆婆?婆媳关系可是大麻烦。” 第三幅画像展开。 “这位更不行。我可有耳闻,她性子火爆得很,前些日子还在大街上跟手帕交吵起来,差点当众动手。这要是进了门,跟嫂子因为一点小事闹起来,家里还不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啊。” …… 就这么一幅接一幅,孙权把他大哥筛选出来的、所有门当户对的候选闺秀画像都介绍了一遍。 结果,经孙灵这么参谋下来,竟然没有一个姑娘挑不出毛病。 孙权低低笑了一声:“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连我自己都不完美。我看啊,你说的这些问题,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是你非要我帮你参谋的。” 孙权推过来一只白瓷碗,里面盛着碧绿清透的汤水,一股清甜的豆香混着丝丝凉气扑面而来。 “你最爱的冰镇绿豆汤。润润嗓子,降降火气。” 孙灵挑眉看他:“我很上火吗?” 孙权嘴角弯了弯,眼神温顺:“嗯,有点。” 孙灵横了他一眼,端起碗,咕咚咕咚两大口就把绿豆汤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舌尖飞快地舔过唇边沾的一点汤渍,赞道:“好喝。” 孙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嘴角咧开,笑得合不拢嘴,活脱脱一个最乖巧、最贴心、最讨姐姐喜欢的弟弟模样。 “阿姐,”他忽然收了点笑意,声音放轻了些,“为什么一定要和诸葛孔明成亲呢?” 第77章 孙灵似乎被问得一愣,随口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这么简单呗,哪需要那么多理由。” 孙权目光沉沉地看向孙灵,双手摊开,无声无息地、稳稳地虚护在了孙灵身前桌沿的位置。“可如果让我选,”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执拗,“让我娶一个真心喜欢、两情相悦的女子。那就只有……阿姐你了。” “唔~你、你说什么?” 孙灵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头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栽。 “咚”一声闷响,她的额头并没有撞上坚硬的桌沿,而是稳稳地落入了孙权早已摊开等待的温热掌心之中。 还好,他接住了。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失重感。像从万丈高空跌落,身体不断下沉、下陷,坠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在那片浓稠的黑暗深处,有一双巨大无比、冰冷诡异的眼睛。 它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她,随着她下坠的身影缓缓转动,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她后背发凉。 这眼睛,好熟悉,熟悉得让人毛骨悚然。 孙灵猛地从噩梦中惊醒,美眸瞬间瞪大。 映入眼帘的,是头顶完全陌生的青色床帐。 她试着动了动。头可以左右转动。 但身体像被钉住了。 自己正呈一个“大”字型仰躺着。手脚都被牢牢地束缚在身下柔软光滑的蚕丝被里。 而蚕丝被下的她不着寸缕。 捆住她的绳索非常结实粗粝,是船上用来固定沉重货物的那种粗麻绳。打的结是水手常用的复杂绳结,这种结最大的特点就是: 越挣扎,它收得越紧,勒得越深。 孙灵试着用力,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脑袋也昏昏沉沉,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 记忆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是那碗冰凉的绿豆汤。 心越跳越快。她的警惕心向来极强,在外面时,青荷、翠莲时刻不离左右,寻常手段根本近不了身。 可万万没想到,在她最放松、最觉得安全的家里,在她最信任的亲弟弟面前竟然着了道。 可他为何要这样? “阿姐,别白费力气了,你解不开的。”那个熟悉得令人心寒的声音,从房间的阴影角落里响起。 孙灵心头一凛。 她刚才竟然没发现。孙权他一直就守在这里。就在她身边。 “快放了我!你竟敢给我下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 她用尽力气吼,声音却因为药力显得虚弱发颤,毫无威慑力。 不像发怒的母虎,倒像只受了惊吓、惹人怜爱的小猫儿。 脚步声响起,孙权从阴影中缓缓踱步而出,脸上还是那副她看了十几年的、温顺乖巧的好弟弟模样。 这副面具,他戴得太久,太习惯了。 这是一幅让孙灵无数次放下心防,纯良无害的面具。 随着他走近,一股属于成年男性的、充满侵略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的身形高大健硕,肩膀宽阔,胸膛厚实,长期习武锻炼出的体魄蕴含着蓬勃的力量感,带着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床上无力反抗的孙灵。 与那张乖巧的脸庞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目光落在她身上。因为刚才的挣扎,那薄薄的蚕丝被滑落了一角,露出了一抹刺眼的、欺霜赛雪的莹白肌肤。 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捻起滑落的被角,没有多看一眼那泄露的春光,轻轻提拉,就遮住一片大好风光。 不知是因为这屈辱的处境,还是因为被最亲近的人如此对待的羞愤,亦或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混乱的情绪交织冲击。 女子的脸颊和脖颈瞬间涨得通红。 孙权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笑,“你不嫁人,我不娶妻,我们永远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他俯下身,凑近孙灵的脸,眼神带着一种病态的执着,“我知道,你根本不想我娶她们任何一个。我能做到。” “不好!不对!你爱娶谁娶谁,关我什么事?我嫁不嫁人,又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 孙权根本不信,他固执地摇头:“那你为什么对她们百般挑剔?一个都看不上?我知道的,阿姐……你心里就想我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你放心,我不会爱上别人。什么情啊爱啊,对我来说都是虚的,甚至觉得恶心。只有你,只有你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明明就想我只看着你,只想着你,只爱你啊。” 他给孙灵定了罪,声音带着控诉:“你是一个如此自私的人,为什么不敢承认?” 孙灵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怒火直冲头顶,几乎要崩溃:“你放屁!你疯了!你个疯子!变态!你疯得无可救药!快放了我!否则我绝不轻饶你!我要把你丢到大西洋!太平洋!南极!北极!外太空!银河系!让你永远、永远都见不到我!” 吼完这一通,孙灵只觉得眼前发黑,大口喘着气。她现在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头更晕了,浑身软得像摊泥。 “嘘~”孙权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张的唇上,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省点力气,别喊了。” 他转身倒了杯水,将碗沿凑到她干涩的唇边,“渴了吧?来,喝点水润润。” 孙灵死死闭上嘴巴,一副宁死不喝的样子。 孙权也不着急,微微皱起眉,露出点苦恼的表情:“阿姐要是不肯自己乖乖喝,”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她唇上扫过,“那就只能我用嘴含着水,喂你喝了?” 权衡片刻,她终究无奈地睁开眼,认命地张开嘴。 孙权劝说着:“诸葛孔明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那种人迟早会喜欢上别的女人。他们都不像我。我是你亲弟弟啊,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液,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会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忠诚。” 孙灵不停地摇头。 孙权像是着了魔,根本停不下来,像念着某种咒语:“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将永远对你忠诚。我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将永远对你忠诚……” 这机械般的重复,终于在看到孙灵眼角无声滑落的一滴晶莹泪珠时,戛然而止。 “阿姐。”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慌乱。 孙灵肩膀微微抽动,发出压抑的哽咽声。她用力眨了下眼,挤出更多泪水,泪汪汪地看向孙权,声音又软又委屈,带着哭腔:“手、手好疼啊。你看我的手腕,绳子都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仲谋,帮我松松绑好不好?” 孙权被那眼泪狠狠烫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都碰到了那粗糙的绳结。但就在要解开的一刹那,他猛地清醒过来,声音带着挣扎:“对不起,阿姐……可我不能。你武艺那么好,松了绑,你一定会跑的。” 孙灵一听,哭得更大声了,抽抽搭搭地控诉:“呜呜呜~你给我下了那么重的药,我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骨头都是软的。怎么跑啊?你给我喝的是不是伤身子的毒药?你好狠的心啊,一点都不心疼我。” 她的声音又娇又媚,带着气音,像小猫爪子一样挠人心肝,充满了无助和依赖。 她一边哼哼唧唧地哭诉,一边无意识地扭了扭被绑得难受的身子,蚕丝被下的曲线若隐若现。 “我浑身都不舒服、好难受,药肯定有问题。我难受得要死了,喘不上气了……” 这从未有过的、极致柔弱又带着致命诱惑的撒娇姿态,如同最烈的迷药,狠狠冲击着他的神经。 从小到大,阿姐在他面前都是说一不二、威严十足的姐姐。她训斥他,教导他,保护他,何曾有过这样软绵绵、娇滴滴、眼泪汪汪求着他、依赖他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阿姐哭,还是因为他。 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化成了一滩水,什么理智、什么警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觉得阿姐要什么他都得给!必须给!立刻给! 可残存的理智又在尖叫。阿姐太聪明了,她最会骗人了,这肯定是她的计谋,不能上当。 万幸孙权从小在阿姐的磨练下长大,定力比常人强了那么一丝丝。 “别哭,别哭,我这就给你解开。”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飞快地解开了绑在她手腕脚踝上那复杂的水手结。 绳索一松,他立刻捧起她纤细的手腕,看着上面被勒出的红痕,心疼地轻轻揉按着,“好点没有?” 手脚的束缚解除后,孙灵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囚禁她的地方。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土腥气,显得阴暗潮湿。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靠近天花板处的一扇小窗。窗户开得很高,上面嵌着五根粗实的铁栏杆。 这明显是个她不熟悉的地下密室。 第78章 此刻是白天,阳光透过高窗的铁栏杆缝隙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窗户太高,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象。那些冰冷的铁条,更是断绝了她任何从窗户逃脱的念想。 唯一的出口,是那扇厚重的、紧闭着的铁门。而打开这扇门的钥匙,此刻正挂在眼前这个看似温顺的弟弟腰间。 “嗯……手腕是好些了,”她皱了皱眉,抱着胳膊搓了搓,显得有点焦虑,“可这地方也太湿太冷了。待久了,人肯定要生病的。到时候浑身骨头疼,说不定死得比谁都快。” 孙权安慰道:“忍忍,就这几天的事。” 孙灵眼珠一转,抛出一个问题:“你说这天下,谁的医术最高明?” 孙权很配合:“谁?” 孙灵下巴一抬:“当然是我师父华神医,我是他的亲传弟子,医术也就比他老人家差那么一点点。我告诉你,那药喝多了伤根本,这破地方住久了更会得大病。你要真心疼我这个姐姐,就该懂我的意思。” 孙权点点头:“我明白。” 在孙灵一番软硬兼施的洗脑攻势下,孙权果然做出了让步。 绳索不再捆绑,那令人无力的药汤也停了。他还搬来许多吸湿的木炭,铺在房间角落,努力让空气干燥些。 好吃好喝的管够,只要她乖乖待在这个铁笼子里,想躺着发呆、想坐着望天,都随她。 但孙权这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似的。每次他亲自送进来的东,比如吃剩的碗碟、喝水的陶杯、甚至擦脸的布巾,临走时必定一样不落地全带走。 孙灵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身下的床和身上的薄被,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是不是给孙权这小子留下什么无所不能的神仙印象了?不然他连本书都不敢给我留?难道怕我拿本书当武器砸开铁门,或者搓成绳子爬出去不成? 这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唉,真憋屈。 更憋屈的是,孙权不给她衣服穿。她只能整天裹着那床薄被,像个大号蚕宝宝似的缩在床上。连吃个饭都得让他背过身去。 孙灵心里那个郁闷啊。 她甚至冒出个不要脸的念头:要不豁出去算了?反正被看光了又不会少块肉。只要趁他不备,扑上去抢到钥匙,老娘就自由了。 可是,她还要脸呢…… 在这种没羞没臊的日子里过了几天,孙灵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就没人发现我不见了吗? 家里那些口口声声疼我的人呢? 说好的心有灵犀呢? 全是骗人的鬼话! 她可怜巴巴地裹着被子,仰头望着那扇唯一能透进光亮的高窗,内心哀嚎: 老天爷啊!赐我一套衣服吧! 想她孙灵,堂堂凉州牧,竟然沦落到因没衣服穿而寸步难行的地步。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这一天,窗外的动静有些不同寻常。 孙灵正百无聊赖地发呆,忽然隐约听到窗外似乎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她一个激灵,立刻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到墙上,耳朵竖得老高。 “孟英……她……” 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隔着厚厚的墙壁和泥土,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但那声清晰的“孟英”,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是他!一定是他!他来找她了!就在外面!近在咫尺! 她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飞快地从墙角的缝隙里抠出她省吃俭用、像藏宝贝一样藏起来的一小块—— 鸡骨头。 这可是她费了老大劲,才躲过孙权那双贼眼藏起来的救命稻草。 瞄准,用力一抛。 小小的鸡骨头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穿过铁栏杆的缝隙,飞出了窗外。它承载着孙灵越狱的全部希望。 佛祖保佑,老天爷保佑,土地公公保佑。一定要看见我的鸡骨头啊。 没过多久,孙权推门进来了。他脸色阴沉,脚步沉重,整个人笼罩在一股压抑的低气压中。 孙灵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试探着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孙权快步走到床边,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阿姐,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完全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再也没人能打扰我们。” 孙灵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困惑和一丝忧虑:“走?去哪里呀?这里不也挺好吗?你看,除了你,我谁也见不着,不就等于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孙权用力摇头:“不一样。他、他找过来了。我们必须立刻走。”他似乎被这个“他”逼得下了狠心,“船我已经备好了,天一黑我们就出发。” “他是谁?” 孙权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故意卖关子:“不告诉你。反正是你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孙权用那床薄被把孙灵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捆得像个密不透风的大粽子。 视线被彻底剥夺,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靠听觉感知外界。 孙灵被稳稳地抱了起来,紧贴着一个温热的胸膛。 紧接着,她听到沉重铁门被拉开、又“哐当”一声关死的刺耳声响。然后,是孙权对外面属下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冰冷、高傲,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口吻,跟她熟悉的那个弟弟判若两人。 孙权抱着她,步伐沉稳有力,在黑暗中穿行。 孙灵缩在被卷里,一动也不敢动。 主要是她里面光溜溜的,万一被子散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大约走了半炷香的功夫,孙权停下脚步。她感觉自己被轻轻放下,身下是柔软的床铺,但整个空间却在*微微摇晃,耳边隐约传来水波轻拍船身的“哗啦”声。 在船上了。 当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孙权才解开裹住她头部的被子。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他的脸庞在光影中明灭不定,眼神深邃难测:“阿姐,我出去处理点事。外面人多,你没穿衣服,千万别出来。” 这还用你说? 孙灵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 孙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才转身离开。 孙权前脚刚走,孙灵后脚就一个激灵麻溜地坐了起来。她紧张地听着舱外的动静。 外面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喧哗声、脚步声,甚至隐约有兵器碰撞的轻响。 有变故发生了。 孙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命运的岔路口,就在眼前。 1.迟疑观望? 外面情况不明,贸然行动太危险。孙权警告过外面人多,自己又没穿衣服。不如先等等,看看情况再说?也许孙权能解决麻烦?或者救援的人能找进来? 2.立刻行动!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外面混乱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自己水性极好,就算跳船也能游回岸上。要是等船开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就彻底没指望了。必须趁现在!靠自己! 3.等待救援? 她坚信他一定会找到她。与其自己冒险,不如耐心等待。他那么厉害,一定能解决外面的麻烦,然后找到这间船舱来救她。 孙灵心中闪过几个身影: 3-1:诸葛亮? 3-2:周瑜? 赵云?陆逊?或者其他人? 孙灵们,请遵循你的本心,做出你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读者宝贝们,本文正文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