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 直播女性文物后被诸朝围观了》 第1章 [无cp向] 《(历史同人)直播女性文物后被诸朝围观了》作者:向南看月【完结】 简介: 夏语冰,天坑专业在读粉领子,热衷于在惜墨如金的史书边角里,翻找出对女性的零星记录。 谁能想到,自己的不务正业却在一场神秘展览里派上了用场…… 精美古朴的文物她不熟,可它们的主人夏语冰熟啊! * 看着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夏语冰一拍脑袋,决定直播「带货」! 不知不觉,在越来越热闹的直播间里,渐渐冒出了一群喜欢语c的奇怪粉丝: 欢迎【始皇帝】进入直播间 欢迎【大汉棋圣】进入直播间 欢迎【社会你李姐】进入直播间 欢迎【大唐第一白月光】进入直播间 …… * 或许是直播得太卖力,在观看人数蹭蹭上涨的同时,夏语冰发现自己疑似出现了幻听。 否则,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她会听到这些文物的内心活动? 憨态可掬的鸭子对她无语:“别想了,我南方品种实名制不下辣锅!什么?鸳鸯的也不行!” 瞪大眼睛的神鸟向她控诉:“什么叫「愤怒的小鸟」?我是猛禽!是凶兽!” 万人敬仰的玉玺惊慌失措:“拿我开核桃?我看你们现代人是彻底癫了!” …… * 爱国诗人,咏絮才女 巾帼宰相,女外交官 从仰望星空的天文学家 到临朝称制的皇太后 有书画双绝的大艺术家 更有乘风破浪的天才织女 …… 《壁上鸣》 ——大型古代女性文物特展持续热映中,欢迎广大市民朋友前来观看!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 女强 历史衍生 直播 轻松 读心术 主角:夏语冰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乐子向女性直播盘点 立意: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第1章 “要介绍的基本就是这些,那夏同学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 “关于你的工作或者是这次展览。” “暂时没有了。”夏语冰摇摇头。 话刚出口,忽然又想到什么,她迅速追问一句:“请问是从今天开始就要正式上岗吗?” “看你的时间安排。” “如果今天没有什么别的事,建议先在馆里转一转,熟悉一下文物情况和展览布局。” “当然了——” 负责招聘面试的短发女子爽朗一笑,英气逼人:“不会让夏同学白干的,今天也算一天工资。” “我没有别的安排,还是先留在这里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吧。”夏语冰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她主要还是热爱工作嘛。 咳咳。 “好,那你先四处逛逛,我去打印合同。”面试官拍了拍她肩膀。 一直目送对方消失在视野里,夏语冰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说来也巧,她会来到这里应聘实习还是从社团学姐那里听来的。 说是最近新出了一个文物特展,借用了她们朝夕市博物馆的地方。文也好知道她是历史专业的,也算对口,便将传宣单上的信息拍了过来。 正好,眼看暑假近在眼前,她还纠结去哪儿找份实习,好完成暑期社会实践的任务呢,这不就天降惊喜了嘛。 来的路上,夏语冰不免忐忑:只招一个实习生,竞争压力可想而知。 谁成想,真到了地方一看,市博依旧人潮汹涌,偏偏这个展厅门可罗雀。 也对,虽然博物馆是朝夕市不容错过的打卡景点之一,但这个特展位置偏僻,文物不多,也没推出什么精美的文创产品或是热门的盖章活动,普通游客自然兴趣缺缺。 就连她,前一天晚上搜遍全网社交平台,也才堪堪在博物馆的官方网站上看到了特展的相关信息两条。除此以外,再无消息。 “壁上鸣……” 夏语冰走到卷首语展板的前面,仰着头,一字一顿,把特展的名字读出了声。 很多时候,一场展览能吸引到游客,反而是从一个展名开始的。 她之前做过功课,知道本次特展共展出十八件与古代女性相关的文物。 平心而论,随着社会的发展,近几年中以女性文物为主题的特展数量逐渐增多,但和夏语冰之前参观过的《锦&瑟》、《闺秀》等展览都不相同,《壁上鸣》显然是一个庄重,甚至有几分凛冽的名字。 不过,正是因此,才让这个特展足够独特,脱颖而出。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夏语冰想起曾经背过的诗,忽然有点能理解,策展人为什么要选用这三个字了。 “原来你也读过这首诗啊。” 不知何时,刚刚的面试官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听了个正着。 “当然,这可是鉴湖女侠的诗歌!”提起这些,夏语冰瞬间提起了精神。 秋瑾不算是一个热门的诗人,也很少有人会特意把她的诗翻出来诵读记忆。一个“也”字,让夏语冰直觉自己找到了同担。 看出小姑娘的激动,面试官嘴角笑容更深。 “提起她,大多数人都喜欢那句「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这首《鹧鸪天》。” “行家呀!”夏语冰听出苗头,灵机一动:“莫非……您就是策展人?” “策展人可不是我。” 她笑着摇头,又说:“夏同学也别一口一个您了。”她想了想:“你就叫我一声玉姑吧。” 对方看着年长自己一辈,倒的确像是能当她姑姑的年纪。夏语冰也没矫情,脆生生地应下。 “合同里的内容都是刚刚面试时谈过的,你再看看。” 提供纸质版一是为了正式,二来也算留了个底,双方都安心。 夏语冰快速翻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爽快地签下了名字。 “一式两份,你那边也留一份。”玉姑收好另一份合同:“行,我先不打扰了,你自己慢慢转一圈吧。” “反正我们之前也加过联系方式了,有什么问题及时在手机上找我。” 临走前,玉姑忽然止步,看了眼夏语冰,意味深长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见到策展人的。” “难道是哪方学界大佬?”夏语冰期待了一下,也没多想。 大佬不大佬的,现在都还远在天边,但文物可是近在眼前呢。 展馆再度安静下来,十八件文物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安静环绕着她。 顶着特展的名头,却只有十八件宝贝入选,一定别有巧思! 夏语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有些咂摸出了思路。 按照主人的生平事迹,它们大致可以分为四类。而每类主题下,则依次展出几件代表性文物。有的文物主人为大众所熟知,有的则比较冷门,甚至鲜有听闻。 没有为了吸引眼球而一味筛选高人气的古代流量,或许这正是策展人的初心与坚持所在吧。 夏语冰刚动容了片刻,骨子里的好胜心又冒了头: 怎么其他展馆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偏偏她们这儿冷冷清清? 不行!她得想个主意。 作为毕业后毫无“钱”途的粉领子,一身反骨的夏语冰非但不考虑转码,甚至还唯爱不务正业。 生平最大爱好就是不断在史书的边角料里翻找出零星的女性记录,总结归纳。 这些文物她的确半生不熟,但说起主人,那可就是自己的老熟人了。 为了不辜负策展人的精心和诚意,要不然……她也来直播带货? 至于带什么货…… 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吗? 念头一出,夏语冰将目光牢牢锁定在眼前这一排排文物上。 “哎哎哎,她走过来了!” “你们说她是不是在看我呀!” “胡扯!你就一块碑文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明明是在看我好不好!” ? 什么动静? 夏语冰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别人呀。 她晃晃脑袋,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她在干嘛?怎么杵在那不动了?” “这小娘子高低也快双十年华了,怎么看起来却不甚聪明的模样?” 二十岁、不聪明,这是在说我吗? 夏语冰顿时哽住:“不是,点评长相就算了,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糟糕,她这话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这是第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可能!她怎么会听见我们的对话?” 这是第三道清脆的声音。 “唉,本来人就傻,这下看着更不聪明了。” “遥想我家主人,在她这个年纪,早已大权在握,执掌宫廷召令了~” 这是第二道…… 第2章 等等,主人?宫廷诏令? 夏语冰目光乱飞,转了一圈之后,终于狐疑地锁定在面前的文物之上。 接连好几句话,足以证明刚才的动静绝对不是自己幻听,而是它们发出来的! 不急不急,她接下来要和这些文物朝夕相处,有的是时间慢慢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当务之急还是另一件事。 *** “直播?” “没错。”夏语冰沉着地点头,一下午过去,她逐渐坚定了这个想法,于是赶在下班前找上了玉姑。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玉姑看着她,满眼兴趣,似乎没有想到一个短期实习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夏语冰不慌不忙:“在找到合适的直播平台后,可以按文物展览的顺序分为四个单元,分门别类进行介绍。” 当然,这毕竟是在博物馆内,她没忘记应该遵守的基本要求。 “前期的重点是吸引更多游客前来参观,等到中后期,人数逐渐增多后,还是回归现场讲解和秩序引导为主。” “如果直播间观众反响热烈,再考虑挑选合适的闭馆时间继续直播。” 这个计划虽然有些稚嫩,但已经是夏语冰段时间里所能想到比较周全的方法了。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段,她难免紧张。 说到底,这还是在博物馆里面,虽然自己不会大吵大闹,但开直播这件事如果被玉姑一口否决,也在情理之中。 “直播的话……”本以为对方会搬出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没想到玉姑敲了敲桌子,很快拿定主意: “那就按你的想法,先试试看效果吧。” 在高兴之余,夏语冰也没忘了顶头大boss:“需要向策展人老师汇报一声吗?” “让更多人知道这些女子的功绩本就是她的初衷,你这么用心地推广宣传,她不会介意的。” 看着夏语冰喜上眉梢的样子,玉姑忍不住笑了笑。 到底还是个在读书的孩子。 但她很快收敛了笑容,郑重提醒:“既然是直播,又是和历史相关,兹事体大,夏同学还是要认真对待。” “当然!”夏语冰比了个遵命的姿势,热情高涨:“兴趣和工作撞到了一块,我会努力的,绝对不辜负您的信任!” 更不能辜负文物和大姥们的名声! *** “豆印、大地瓜、小眼……在哪个平台直播比较好呢?” 刚回到家,夏语冰正对着五花八门的社交平台纠结,又下意识地展开搜索: 【直播】 顿了顿,她又加上个限定词【古代】。 还是先看看哪个平台更适合这种风格吧。 “诶?怎么回事?”还没反应过来,手机搜索页面突然跳转,自动开始下载。 不会是什么病毒软件吧? 夏语冰第一反应就是退回桌面,果然,已经新冒出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app—— “今古通?” “这确定不是某同音商品为了赞助而打的广告吗?” 夏语冰吐槽,打算直接把这个软件删除。 来历不明的软件,还是不要随便乱碰的好。 “奇了怪了!” 前后试了七八次,这个【今古通】就是坚如磐石,怎么都删不掉。 饶是一身反骨的夏语冰,也不由败下阵来。她看着顶了一个大大【通】字的app图标,纠结片刻,还是决定点进去看看。 页面布局倒是意外的清爽,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满屏小广告的流氓软件,夏语冰稍微安下心来。 与其说是清爽,这页面甚至已经到了堪称“简陋”的程度。 她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底部三个菜单栏。 从左到右依次为:【直播】【我的】和【互动】。 点进第一个【直播】页面,屏幕上瞬间冒出了许多直播间。要么是中学生在苦哈哈地记忆必背古诗文,要么就是老年人喝茶练书法,还有年轻人在古人坟头……发癫? 大开眼界的夏语冰很快总结出规律: 这些直播间多多少少都和传统文化搭边,无一例外。 “今古通……” 再联想起这个app的名字,夏语冰有了猜想:“难道说,这是一个针对历史爱好者专门研发出来的应用?” 再切换到【我的】页面,这里显然就是一个操作后台了。 人人都可以点击发起直播,也能翻看曾经去过的直播间。还能通过上方搜索栏精准搜索想看的直播间,并通过算法推荐,自动关联可能感兴趣的直播间。 最后是【互动】界面。 和预想的差不多,这里归纳了【关注对象】和【账户粉丝】,还贴心提供了【直播送礼】和【充值服务】。 “看起来出乎意料地靠谱啊……”夏语冰若有所思:“要不然我先使用一下看看效果好了。” 这个app很有可能是针对固定社群所推出的,前期可以在这里吸引一批固定粉丝,等积累一定人气基础之后,再想办法破圈,提高展览知名度。 解决好平台的事,下面就该为第一次直播做好准备了。 …… 第二天一早,夏语冰按时到岗,元气满满地站在了摄像头前。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新人主播小夏同学!】 刚起了个头,夏语冰还有些紧张,但想到接下来就要转到自己最为熟悉的部分,她慢慢平静了下来。 渐入佳境后,自然也就忽视了屏幕上飞快闪过的几道暗芒—— 【欢迎新用户“小夏同学”首次开播!】 【检测到用户所在地为“朝夕市博物馆”,符合隐藏条件,成功解锁彩蛋福利!】 【即将自动为您开展直播间推广福利!】 【推广范围——诸朝历代!】 *** 大秦位面,始皇年间 “陛下,您今日已经批了一石奏折,也该注意贵体……” 赵高躬着身子,刚上前劝了两句,就被一记眼神逼退。 始皇帝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目中无悲无喜,却叫赵高硬生生冒出一身冷汗。 这位始皇帝陛下,心思最是难测。 他还想为自己找补两句,又听嬴政开口道:“你先退下吧。” 这是嫌人聒噪了。 赵高得令,如蒙大赦,连忙领着殿内其他几个侍从退了出去。 殿门缓缓关上,嬴政揉了揉额心。赵高说的不错,他今日已经超额批阅了不少竹简,也该稍稍歇息片刻。 那么,犒劳自己一下也不为过吧? 指尖轻敲三下,下一秒,一道透明光幕浮在半空。 这名为【今古通】的神迹,还是前些时候得来的。在仙人传音的引导下,嬴政很快掌握了用法。 但一则,上面没什么大动静,跳出来的直播间也难得有可看之处。二则,帝国庞大,要处理的政务繁多,他更不耐烦将时间浪费在玩乐之上。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一道年轻的女声传入耳朵,嬴政刚准备上划的动作一顿。 的确,从春秋到战国再到大秦,他听闻或目睹过太多不同凡响的女子事迹。远的不说,祖上不就出了个宣太后么? 这句话……说得倒是气势十足啊。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新人主播小夏同学!】 “壁上鸣……”这个名字倒是有趣,直接从前文中摘出来的? 难得生出一丝好奇,嬴政停下手指,破天荒地留了点耐心,等待下文。 【顾名思义,这个直播间正是立足于本次朝夕市博物馆的特展《壁上鸣》,来向各位直播带“货”。】 【带的什么货?正是我身后这十八件从土里挖出来的千年正宗老“国货”!】 【今天首播,当然要给家人们上点强度!】 【第一件——皇后之玺!】 直播间的夏语冰说得慷慨激昂,观看直播的嬴政却脸色大变。 他,可从来没想过要立什么皇后! 第2章 皇后皇后,从这两个字就足以判断,这是与皇帝相对应的称呼。 所谓的“玺”,不仅仅是一方由玉石雕刻的印章而已,更是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使用的,可见地位超群。 皇后之玺。 四个名干脆利落地体现了身份与权势。 作为一扫六合的君王,嬴政自诩这份不世之功足以表明自己德兼三皇、功过五帝,这才始创“皇帝”之名。 一国王后也就顺理成章升级成了“皇后”。 自称帝至今,朝中三公九卿隔三差五就要进言,话里话外都在劝他早日立后。 可笑! 且不说自己国事繁忙,本就分不出精力来处理这点小事。何况,他创下这空前绝后的伟业,世上又有哪个女子可堪与始皇帝并肩? 第3章 嬴政现在不想、也无比笃信,自己将来更不会生出立后的念头。 震怒之余,他忽然意识到—— 这皇后既然不可能是他的,那没准儿是子孙后代的呢? 嬴政顿时松了口气。 说起来,长子扶苏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为他挑选一位名门淑女了。 想到儿女婚事,向来冷肃的帝王也难得眉眼柔和。 “看来这【今古通】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么。” 刚开始得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玩意儿,嬴政还有些许惊喜,兴致勃勃地捣鼓了一阵,以为这是神仙对他的庇佑和青睐。 却没想到,翻来覆去研究一通,除了那些乏善可陈的直播间,他始终没看到什么能用于治国理政的东西,很快就兴趣缺缺。 眼下能听一耳朵儿女婚事,勉强当它有点儿用吧。 “那就让朕好好听一听,日后究竟为扶苏选了哪家的女公子?” 嬴政按上额鬓,随意揉了两下,终于愿意施舍给光幕一个眼神。 直播间画面清爽,身后布局古朴大气。灯光柔和不刺眼,环境清幽怡人。仅仅一眼,连续批阅一石奏折的疲倦似乎都随之一扫而空。 似乎是个不错的解压方式。 嬴政暗暗记下一笔。 “这就是她口中那个「博物馆」?”嬴政很快回神,若有所思:“博采众长,通晓万物。” “还真是个气势如虹的名字。” 光幕上自称主播的这位年轻灵动,看起来和扶苏年纪相仿。但和自己那个温和沉稳的长子相比,这位却满脸写着愚…… 咳,天真。 嬴政偏过头,不自然地清清嗓子。 罢了,他还是不要以皇子皇女的标准来审视这位“小夏同学”了。 是的,这位始皇帝陛下脑筋一向好使。哪怕只是漫不经心地听了一耳朵,也能记得分毫不差。 考虑到工作地点的特殊性,再加上朝夕市已经入夏,这次首播,夏语冰直接挑选了一款简单得体的连衣裙。 凭借之前的经验,嬴政已经推断出自己通过直播间所看到的,都是来自千百年后的华夏儿女。 换而言之,都是他的后人。 一想到大秦帝国果然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延续了千秋万代,在自豪之余,这位始皇帝陛下又难免忧心忡忡—— “几千年后,我秦人已经过得这样潦倒了吗?”看着夏语冰露在外面的胳膊,他倒没觉得不成体统,反而皱了眉。 “衣不蔽体,如此可怜!” 寐来冠不解的始皇帝陛下彼时还不知道,这是他们后人的时尚。 他只知道,数十个直播间里见过的百来号人,不是缺袖摆、就是裤子破了大洞,从头到尾硬是凑不出几身完整衣裳,这叫一国之君怎能不忧心? 民生艰难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他得好好跟继任者说道说道了。 “阿嚏——!” “长公子可是冻着了?”王翦关切问向身旁的温润公子。 “无伤大雅,王将军不必担忧。”扶苏揉了揉鼻子。 奇怪,明明四下平静无风,天不又冷,他好端端地怎么打起了喷嚏? “将军请。”扶苏向前比手,没有纠结这点细节:“仍该以巡视咸阳宫为重。” *** 【皇后之玺的故事,还得从一个小学生说起。】 【一九六八年九月,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有一位小朋友放学了。】 “小学生”他尚且还能理解,前面又是个什么特殊的纪年方式?怎么听都不像哪位皇帝的正经年号。 大唐位面,贞观年间 正埋头批阅奏折的皇帝手下一顿,但也没功夫腾出手去切换,索性就这么放着。 私下无人时,他已经逐渐习惯了伴着直播间的声音工作。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陛下也该多多爱惜身体。” 猛地被人惊扰,李世民十分不悦,抬头一看,见妻子缓步而来,不快的心情烟消云散,连忙合上奏折,起身去迎:“知道天热,你身子又不好,跑腿小事只叫底下人去做,怎么还亲自过来一趟?” 长孙皇后笑得温柔,语气却很俏皮:“多陪二郎一会儿不好么?” 李世民满口称好,拉着她坐下,指向光幕:“观音婢可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的那个【今古通】?” “自然。”长孙皇后点头,视线随着他的手指而动。 “正巧,你也来听听。”李世民望她一眼,别有深意:“今日刷到的直播间倒还新奇,是专门介绍宝贝的呢。” 长孙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难道这件宝贝与臣妾相关?” 李世民秘而不宣,一个劲儿地催着她自己去看: 【大家也知道,那个时候的课外作业不多,更没什么课外辅导。小学生下了课,就高高兴兴地跑去玩了。但就是今天,他刨出了一块石头。】 【这位叫孔忠良的小朋友立刻发现,今天挖出来的石头和之前那些都不一样。】 【带回家擦干净了一看——原来这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枚印章。】 【正巧,孔爸爸也回来了。他很快判断出这个印章一定大有来头,当机立断,决定送到西安去。】 【提问:从上述举动中,家人们看出了什么?】 “路不拾遗。”李世民颔首。 “家教良好。”长孙皇后微笑。 “……”嬴政独自高冷,一言不发。 夏语冰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 【老陕西人了。】 咸阳在哪儿?陕西。 开店暂停!我来挖。 盖楼暂停!我来挖。 地铁暂停!我来挖。 这,就是陕西。 光幕前,大唐最尊贵的夫妻面面相觑。 奇怪,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明白,怎么组合到一起之后,总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移交给博物馆专业人士后,经鉴定发现,这印章上四个古朴遒劲的大字赫然是“皇后之玺”。】 隆重介绍完首播的文物发现全过程,夏语冰及时调转镜头,将画面中心对准了展示柜中那一方体积不大、却无比精致华美的玉玺。 【如大家所见,眼前的玉玺整体呈现正方形,二点八厘米见方,通高两厘米,重量不过三十三克,十分小巧便携。】 【玉玺通体晶莹,润泽无瑕,上方雕刻成螭虎钮样式,“皇后之玺”四个字则采用了阴刻1。】 短暂停留几秒之后,考虑到文物保护的需求,夏语冰很快又将镜头挪开,对准了一旁的介绍展板。 【泱泱华夏,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里,出现过多少帝王?这印章上虽写着“皇后之玺”,可到底又是哪一位皇后所用的呢?】 “观音婢以为如何?”李世民笑得促狭。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长孙皇后莞尔一笑,胸有成竹:“小娘子既说是在咸阳发现的,自然还要落在秦汉两朝。” 妻子的判断依旧如此敏锐,李世民满眼笑意,听得目不转睛。 “但瞧这雕刻手法与玺钮设计,多半得追溯到汉初,甚至再往前一些。” “偏偏秦二世而亡,终其一朝都不曾立后。” “所以,臣妾推测,玉玺的主人应当是——” 夏语冰仿佛和长孙皇后心有灵犀般,径直补上: 【它的主人身份也非同凡响,正是我国历史上首位皇后——吕雉!】 …… “吕雉?” 听到这里,嬴政的脑袋已经飞快运转起来,这就是他未来给扶苏选定的妻子人选吗? 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这个名字他多少不太满意。 雉鸟的羽毛色彩鲜艳、光华夺目,尤其是走起路来,那姿态很是威风得意,勉强可看。但和嬴政精挑细选后,为长子定下的“扶苏”二字相比,还是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到底是哪个大臣,会给自家女公子取这样的名字? 他一边疑惑,一边在脑海中检索着身边臣工,试图翻找出一个性格温顺、堪为良配的吕家淑女。 等等! 吕雉、吕……吕不韦? 可吕不韦早已身死数十年,以自己的性格,绝不会让寄予厚望的扶苏娶回这样一位毫无助力的妻子。 嬴政思虑再三,还是放不下心头的疑云。 不行,他得赶紧让人去查一查! 第3章 “阿母,你怎么了?” 清澈稚嫩的童声惊醒了正盯着光幕出神的吕雉。 “阿母无事,阿母无事!”吕雉匆忙回神,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又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 好在刘乐如今年纪尚小,被母亲拿话一哄,不疑有他,又快快乐乐地到一旁玩耍去了。 但胸口砰砰直跳的一颗心却足以表明,吕雉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 【它的主人身份也非同凡响,正是我国历史上首位皇后——吕雉!】 第4章 那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响。 吕雉…… 她在心底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字。 主播口中的那个人,会是她吗? 不可能吧! 下一秒,吕雉重重地摇了摇头。 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民女,嫁了个同样普通的丈夫。面朝黄土背朝天,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顶多就是和那位贵人碰巧撞了名而已。 毕竟,在自己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最不同寻常的经历也就是前段时间偶然得到的【今古通】。 它是毫无征兆就突然降临的,再经过天籁之音的指点,一向聪慧的吕雉很快就能熟练使用。 或许仙人慈悲,知道她上要侍奉公婆,下要抚养小女,白日劳作,夜里浆洗,实在辛苦,所以召唤出这东西的方法也不复杂。 伸出左手,在手背上轻拍三下,那光幕就能应声而现。 像挠痒痒似的,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刘家人多眼杂,小心谨慎的吕雉从来不会拿出来。只有到了田间地头,确认四下无人,她才会随机挂着一个直播间,陪伴自己消磨时光。 既然已经切到了这个直播间,那就让她好好听一听这位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奇女子究竟过着怎样的一生吧。 【说起吕雉,家人们一定不陌生。从古至今上千年,那么多皇后里,她绝对算得上是大名鼎鼎的一位。】 【作为历史上的首位皇后,她的一生堪称波澜壮阔,跌宕起伏。】 【而这位皇后的人生,要从一桩盲婚哑嫁的婚姻说起。】 “盲婚哑嫁?”对这个词,吕雉那可就有太多话想说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就是自东周以来的传统,难道还能由得当事人做主吗? 就好比她自己,正是青春年纪,却被父亲以一种异常坚定的态度,许给了长她十岁不止的刘季。 在主吏掾萧何眼里,刘季这样的人简直是天底下最讲义气的朋友。可在吕雉看来,刘季这个人做丈夫却实在过分糟糕。 【这桩从天而降的婚事,却是由一场酒席闹出来的乌龙。】 【当时吕雉的父亲吕公,带着一家老小刚搬到沛县。乔迁新居嘛,总得和周围邻居打好关系。所以,吕公就选了个良辰吉日,在家宴请乡亲。】 吕雉隐隐约约听出点苗头。 这个开局……似曾相识? 【吃席这种事儿,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流程。】 【门口呢,有一个负责接待的专门登记份子钱。】 【掏得起份子,那您就里边儿请。】 【掏不出份子钱还想蹭吃蹭喝?拜拜了您嘞!】 暂且不论后世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么吃席的,吕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故事的发展走向……不就在自己身上发生过吗? 【而这个时候,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刘季,闪亮登场了!】 【想吃饭,但没钱。如果换了现在,我们还能用个“白呗”分期付款,但那个时候,他想了个什么主意呢?】 【作为日后的大汉皇帝,刘季从一开始便表现出了不同凡响的气魄。】 【他定睛一看——这门口记账的不正是好哥们萧何吗?】 【一见到老熟人,他心里有了底。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甚至直接让人做了笔“假账”——】 【刘季,贺万钱!】 “不愧是高祖陛下!” 大汉位面,景帝年间 时任君王刘启听到此处,乐得一拍桌子,这动静让桌上棋子都跟着震了震。 对祖父未发家前的这些举动,他的确是隐隐约约有听说。但好玩的故事嘛,听多少次也不会腻。 【故事到这里为止,还只能算是一份平平无奇的《蹭吃蹭喝指南》。】 【但一听到这个“刘季”出手如此阔绰,主人家终于坐不住了。】 【吕公亲自迎接,结果发现此人面相贵不可言,也没心思计较他吃霸王餐了,直接将刘季引到上席。散场之后,甚至还一口要把自己年轻貌美的大女儿许配给他。】 【没错,那个被天降丈夫的女儿,就是吕雉。】 介绍到这里,吕雉终于可以确定,抛开同名同姓相同经历那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以后,现在直播间所说的,正是她本人的故事! 来不及为日后母仪天下的尊荣而雀跃,吕雉已经皱起了眉。 她如果真当上皇后,便意味着父亲之前的论断没有出错——那个游手好闲的刘季,竟然真成了贵人、还当上了帝王? “不可能……”吕雉喃喃自语。 这并非对刘季本人的否定,而是对当朝掌权君王的信任。 那位以稚子之龄登基,一扫六合、统一天下的始皇帝陛下,只要他还在位一天,谁也无法想象改朝换代这种事情会发生。 难道是他突然离世、以至于后继无人? 不可能! 吕雉再度推翻自己的判断。 长公子扶苏的贤名,就连她这样的乡野妇人都有所耳闻,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二世而亡。 除非——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动。 可惜,吕雉心里的再多疑问,夏语冰都无从得知。此时此刻,介绍完第一个小故事,她终于得了点空闲,分神瞄了眼直播间。 【当前观看人数:14】 “欢迎直播间的十四位家人。”夏语冰感谢一句:“大家可以积极留言互动哦!既然进来了,那就请动动手指,点个关注不迷路!” “关注……” 这个直播间里的故事俨然与自己未来的命运息息相关,吕雉当然不会等闲视之。 她一边念叨,一边在光幕上搜罗着。 好在【今古通】实在贴心,所有文字都自动转换成了各朝各代通行文字,她很快就完成了操作。 观众寥寥无几,大家也格外安静,眼看没人评论互动,夏语冰很快收回视线,继续专注在直播内容上。 【在命运,或者更应该说是父亲的安排之下,吕雉嫁给了这样一位完全陌生的丈夫。】 【从我们后人的角度来看,或许会觉得吕公真是慧眼识英雄,押宝果然押对了人。】 【但在当事人的眼里恐怕只有困惑:为什么非得把年轻貌美的女儿嫁给当地著名街溜子呢?】 【图他年纪大?还是图他和村头寡妇私通?】 当事人吕雉:笑一下算了。 她本以为会听到这位小姑娘对自己命运的叹息,却不想,夏语冰眨巴眨巴眼睛,来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评价: 【但如果换了刘邦的角度,没准儿又会想:谁懂啊?一句话,别人非要我当他女婿!】 【所以说——老刘家为什么专出魅魔,原来根源在这儿啊!】 ? 魅魔……是魑魅魍魉的一种吗? 吕雉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新鲜词汇。 无人在意的角落,当前观看人数已经悄然跳到【15】。 与此同时,一行弹幕快飞快飘过: 【么么么劳斯我爱你:哈哈哈哈哈无意路过直播间,煮啵好有意思呀】 【么么么劳斯我爱你:这就是“老丈人严选”的力量吗!】 传说中的互动弹幕?! 瞬间,身处不同位面的四位vip观众都注意到了直播间里出现的新变化。 弹幕功能在新手教学时他们就已经有所耳闻,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进到的那些直播间里从来没看到过。 这会儿终于见到了,惊奇之余又难免意动,不约而同地点开页面下方的对话框。 如果能以这样的形式直抒胸臆,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事,直接询问主播就能得到答案了么?! 嬴政/李世民/吕雉/刘启来不及窃喜,下一秒,笑容纷纷凝固在嘴角—— 【滴——检测到目前观看时长不足!】 【很抱歉,您暂未解锁该功能!】 【请关注主播,继续努力吧,亲亲~】 第4章 谁来同他解释一番,那“亲亲”究竟是个什么腻歪称呼? 大明位面,洪武年间 看到眼前弹出的提示消息,朱元璋脸色一僵,瞬间觉得眼前的饭菜都不香了。 风雨同舟几十载,马皇后很快就察觉到他突然暴走的心情,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重八,这上头既然说是「观看时长不足」,那得看多久才算足呢?” 朱元璋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叹了口气:“这正是我头疼的地方呐。” 直播间是个新鲜玩意儿,不用传召就能有人到面前来说故事,他自然是感兴趣的。何况,看过的直播间不少,能拿历史人物出来仔细掰扯的却不多。 但朱元璋毕竟是一国之君,平日里的朝政就够他忙活了,哪有功夫听这些。 “妹子,你以为这直播咱是看还是不看?”他一如既往地向妻子征求意见。 第5章 马皇后想了想:“皇上最大的顾虑无非是担心荒废政事,可臣妾瞧这直播间里到底还是离不开人。既然是人,总有要休息的时候。” 说完这句,她又换回了家常语调:“就好比今日,赶上一家人坐下吃顿饭的功夫难得看上一回,还不算耽误事。” “标儿认为呢?”心里分明已经被妻子说服,朱元璋偏要多此一举,扭头问一问好大儿的主意。 “阿娘说的在理。”朱标跟着放了筷子:“这位主播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期待:“没准儿,还有机会瞧瞧后人是如何评价我大明功绩的呢。” 二比一,朱元璋败。 “得,那就听你们娘儿俩的吧。”他摇摇头,口中无奈,手上动作却比谁都快,眨眼就点好了【关注】。 三言两语,大明第一家庭的家中“弟”位一览无余。 说得不情不愿,朱元璋心里倒没什么抵触。毕竟这位小夏同学讲话通俗易懂,语言诙谐幽默,对他这样的听众来说,实在痛快! 他曾经无意点进一个直播间,听了没两句,差点给他人送走。 那小子看着年纪不大,满口之乎者也,活脱脱一部行走的四书五经。 恍惚之间,朱元璋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宋濂宋大学士。 愉快地做好了决定,朱家人继续吃饭,夏语冰也继续介绍: 【通过刚刚的第一个小故事,恭喜家人们已经和我一起顺利开启了吕雉的人生主线。】 【作为我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后,同时也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王朝的开国皇后,这枚皇后之玺从诞生之日起,就和它的主人一样,代表着无上荣耀和至高权力。】 【然而,这份荣耀与权力却不是与生俱来、理所应当的。】 “等等等等!” 听到这话,刘启吓得连面前的棋局都顾不上了。 可惜他同样受观看时长限制,不能和主播进行实时互动,只能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 “我说主播,你要不要给我这位家人解释解释,什么叫「西汉」呢?” 大汉便是大汉,何来东西之说?既然有“西汉”,难道还有个“东汉”不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刘启顿感如坐针毡。 这难道就是仙人留下神迹,暗中给他的提点吗? 莫、莫非…… 刘家江山会在他手上断代?! 当皇帝最怕什么? 一怕死的早。 二怕天不好。 三怕有人造反了。 寿数天定,除了强身健体以外,实在不行还能寻仙问道,寄托一下自己渴求长生不老的美好祝愿。 天灾非人力所能干涉,尽心赈灾之余,也只能多多祭拜天地,托梦给先祖在底下罩着自己了。 万不得已,还能下个罪己诏,试图续费延长一下新手保护期。 前两条尚可归结于天意,但最后一条实在无法预测。 哪个皇帝在登基之后,不曾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就成亡国之君了呢? 意识到了自己肩上所承担的重任,刘启腰也不酸了、棋也不下了、笑容也消失了。 他可得好好研究一下,这观看时长究竟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解锁互动留言功能。 刘启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为了大汉基业,成败在此一举! …… 此时此刻,夏语冰完全没有想到,直播间的一片寂静其实是被发言门槛所限制。她快速润了润嗓子,也不挫败,接着开启了故事大会的第二篇章—— 【尽管这件终身大事的起因看起来十分潦草,但在婚后,这对开国帝后最初还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的。】 【吕雉平日要忙着侍奉公婆、照顾孩子,家务农活一把抓。当了个小亭长的刘季也没闲着,三五不时还会溜回家搭把手。】 【这样的生活虽然难免艰苦,但总体也算平静。】 “这倒是和眼下的日子对应上了。”吕雉望了望不远处追着蝴蝶的女儿,暗自作想。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呢?她又不免忧虑。 成王败寇的道理吕雉清楚,建立一个新的王朝听来威风,可这条路注定九死一生。 【在这片宁静之中,或许大家已经嗅到了非比寻常的味道。】 “好日子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喽!” 同为草莽出身的开国皇帝,其中艰辛再没人比朱元璋更清楚了。 “高祖举兵不易,吾等后人更不能愧对祖宗基业!” 刘启攥了攥拳。 在或是发奋、或是忧虑的感叹声中,夏语冰依旧心潮澎湃: 【家人们请看,咱们老祖宗不愧是有大智慧的人。早在那个时代,就已经悟出了上班的真谛——】 【带薪摸鱼!】 【看,什么叫「遥遥领先」啊!】 “摸鱼?”吕雉纷飞的思绪暂停,扭头看了看四周。 刘家只有脚下的这片田地,哪儿来的鱼塘? “常看常学,常学常新。” 李世民胸襟开阔,对主播语出惊人表示接受良好。 【20397989:在?请煮啵把监控拆一下谢谢!】 【20397989:此时此刻,我正带薪摸鱼看直播=3=】 【维纳斯:楼上的世另我了!】 【维纳斯:我这边的监控就不用拆了,煮啵记得给我加个美颜就好~】 直播间里,接二连三的弹幕飞快刷过去,又引得无权发言的vip观众们一阵眼热。 【如果换了我等咸鱼,一定摸鱼摸到公司倒闭不可。奈何平静日子没过多久,大秦基层公务员刘邦似乎迎来了自己的中年危机。】 【对此,他振臂一呼:不干了!】 【人家辞职倒不是为了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顺便去看看那么大的世界,而是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落草为寇。】 此言一出,吕雉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俗话说得好,宇宙的尽头是编制。换了今天,谁家好人放着正儿八经有编制的工作不要,跑去当无业游民?何况那时候可不是旱涝保收的年代。】 【从大局出发、站在后人的角度来看,刘季此举的确是英雄本色。】 【既然押送徒役交不了差,干脆把人都放了,还能卖个交情,多豪爽!】 【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你岁月静好的时候,总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这句话放在他们身上也同样成立。】 【刘老板倒是大气了,留在家里的吕雉却忙得团团转。】 【不仅要继续照顾一家老小,隔三差五还得给落草为寇、藏于深山的丈夫送补给。】 “恐怕不止于此。”从最初的惊讶中缓过神,吕雉很快意识到,如果所言成真,自己的处境只会比她提到的还要艰难。 身为亭长却私自放跑本应服役的人,刘季倒是在山中一躲了之,官府可不会放过留在家中的老小。 主播声调不高,为给下文做铺垫,甚至刻意压低了嗓子: 【出乎意料的是,故事的走向没有因此变得悲情,反而逐渐玄幻了起来。】 停顿的当口,夏语冰瞄了眼评论,准确捕捉到了一条弹幕: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啊啊啊我要笑疯了,谁来懂我一下?】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煮啵偷感真的很重!】 ? 被冠以“超绝偷感”的夏语冰面不改色: 【满山遍野去找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那个时候也什么实时联络的通讯工具。】 【偏偏吕雉每一次进山,都能又快又准地找到丈夫不同的藏身之处。】 【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误打误撞,但时间一久,难免有人好奇。】 【接下来,吕雉却给出了一个玄而又玄的答案。】 【说是刘季身上有一股“云气”,只要看到云在哪里,就能顺着方向找到他。】 【家人们别误会了,吕雉倒不是在说刘邦是大秦萧敬腾,走到哪儿云就跟到哪。】 “大秦萧敬腾……?” 大唐第一夫妇再度面面相觑。 主播小娘子的故事讲得倒是通俗易懂,就是……有点费脑子。 咳咳。 “云从龙,这是天子之兆啊。” 新朝位面,天凤年间 长安太学中,一位年轻学子临窗而坐,幽幽一叹。 【因为在古人眼里,风云是随龙虎而出的。而吕雉既然说自己是根据云的方向找到了刘邦,那别人自然就要好奇了:为什么云跟着你刘季走呢?】 【因此,吕雉的真实用意才更显意味深长——因为刘季,正是真龙之子!】 【我们暂且不去讨论,这到底是后人的牵强附会还是确有其事,但吕雉的这一番宣传无疑是在帮助丈夫做高身份。】 【或许这个时候,他们尚且没有生出逐鹿中原的野心,但却已经凭借敏锐的政治直觉在为自己造势了。】 第6章 【毕竟最直观的结果就是:吕雉的说法一经宣扬,当地许多年轻子弟都纷纷选择追随刘季。】 不知不觉间,第二段故事也来到了尾声: 【刘邦不是古希腊掌管天气的神,但吕雉或许正是秦汉掌管舆论的神。】 “毕竟要占个名正言顺的理嘛。”李世民深有体会。 否则那“杨花落,李花开”的民谣还真是空穴来风不成? “若没有先前的那番「造势」,后来高祖起兵也未必能一呼百应。”年轻的太学生若有所思。 他好像……也能效法一番? 第5章 吕雉神情一变,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自觉按上胸口,强健有力的心跳彰显着她的心潮澎湃。 主播所说的种种,还真像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 “难道将来……我真的会成为帝国皇后吗?” 她用力握了握拳。 直到现在,那虚无缥缈的身份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 “通古回来!” 刚退出宫殿,李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身后又传来一道呼喊。 皇帝陛下向来注重仪态,就连在朝堂上斥责群臣的时候也从没失了风度,总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仪和庄严。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从这短短四个字中听出了些许微妙的情绪起伏。 李斯不敢多想,连忙折返回去,不近不远地停在案边,垂眼行礼:“陛下。” 掩在十二冕旒下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喜怒。 嬴政闭眼揉眉,知道臣工不敢抬头直视天颜,脸色更是毫不掩饰的阴沉。 不管哪个皇帝知道眼皮子底下就有想要造反的人,心情都很难愉悦吧? 哪怕这女公子不曾直言,但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稍加结合,已经足够让嬴政推断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比如,那个吕雉并不是他为扶苏选定的妻子。 又比如,吕雉所嫁的丈夫才是最终夺得天下的帝王。 兴致勃勃给扶苏挑妻子的嬴政:嘻嘻。 儿媳摇身一变成反贼的嬴政:不嘻嘻。 一想到自己设想的万世基业没有败在六国余孽、外族入侵之上,反而毁于治下百姓之手,嬴政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终于失控。 在这片漫长又难捱的沉默里,当李斯将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复盘到第三遍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下一道指令。 “使人再去查一查,有没有一个叫「刘季」的人。” 嬴政又想到什么,咬着后槽牙补充一句: “那人身上还领着亭长的差。” 吃着他大秦的米,造着他大秦的反。 这刘季,真是好得很呐! 亭长……李斯应得飞快,内心却暗自嘀咕开: 区区一个小吏,名字怎么会传到陛下耳边? 是意外使然,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将自己的那点怀疑存在心里,李斯恭敬请示:“那陛下先前吩咐过的吕家女公子还查么?” “自然要查!” 嬴政毫不迟疑。 目前从直播间里听来的故事不算多,但能以民女之身登上皇后宝座,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这样一个颇具手段的人,嬴政可不敢放任她成为刘季的助力。 “这两人此时恐怕已经结为夫妻,正好一并查了。” 陛下的吩咐看似漫不经心,但李斯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他默默记下,退了出去。 “再去把长公子叫来。” 殿门合上之前,嬴政冷不防出声。 “唯。” 三道指令中,也只有这道最清晰直接、最容易操作了。 先前那两个只给出名字,籍贯在哪?年岁几何?一概不知。 茫茫九州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嬴政想要,自然就得办到。 想到这里,李斯不禁扶额苦笑:领导的心思你别猜。 ……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吕雉注定要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落草为寇后不久,刘季又盘算起来:自由职业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通过一番职业生涯规划,他发现一个新赛道大有可为。】 【那就是——造反!】 【这下可好,留守妇女吕雉要担心的可就不仅仅是丈夫在外能不能吃饱穿暖的问题了。】 【刘季带头造反,一家老小的日子更不好过,性命攸关的危机比比皆是。】 【好在老刘家的气运真不是盖的,一路征战,直到最终杀出重围、君临天下。】 期间的苦难虽然被主播一笔带过,但吕雉早已意识到自己将会面临的重重考验。 【大汉王朝新建,至此,吕雉总该苦尽甘来了吧?】 【可惜,没等吕雉松一口气,她紧接着就迎来了更重大、更紧迫的新危机。】 话以至此,甚至不需要夏语冰接着往下,凭借自身的智慧,吕雉也足以判断出端倪: 霸业已成,作为丈夫未发迹前的妻儿,他们的处境或许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乐观。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似的: 【没错,那就是太子之位的动荡。】 【兴趣爱好拓展至歌舞表演的刘邦,人到中年,忽然走起了文艺路线。他对戚夫人的格外宠爱,让后者将主意打到了继承人身上。】 话到此处,吕雉早已听得目不转睛,连手中的农活都顾不上了。 色衰而爱弛,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脑筋一向活络的吕雉当然清楚,无论何时,绝不能依靠男人的垂怜为生。 【有人说吕雉如此针对戚夫人,不过是为了和嫔妃争宠而已。】 【但凡是两个女性站在对立面时,她们之间似乎就只能剩下“情敌”这一种关系。哪怕到了今天,也有不少人还抱着这样的观点。】 “可笑。” 汉宫椒房殿里,女子跪坐得很是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一头秀发,齿间泄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 【且不说这种想法本身就带着对女性居高临下的鄙薄,显而易见,吕雉和戚夫人之争从始至终,都无关所谓的“宠爱”。】 【半生流离、数年漂泊,已经站在帝国顶尖的人,谁还会在乎那点情情爱爱呢?】 【再说得直白一点: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 【此时此刻,吕雉所争的不仅是太子之位,更是未来长长久久的权利。】 【何况她自己并不是孤身奋战,站在吕雉身后的,还有吕家以及刘邦的早期追随者们。换而言之,吕雉只是一位代言人,代表了外戚与功臣集团的利益。】 功臣集团……自动触发关键词,朱元璋筷子没停,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和刘邦际遇相似,自然会面临差不多的困扰。 朱标离他稍远些,没注意父亲的那点儿动静,正起身为母亲亲手布菜。 看着温文慈仁的长子,朱元璋又坚定了决心。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因此,提到吕雉,家人们十分熟悉的那些故事,除功臣也好、杀姬妾也罢,抛开本人是否生性残暴的讨论不提,她自始至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保住儿子的太子之位。】 身为当事人的吕雉还有些迷茫。 尽管自己也无法确认未来是否会如主播所说,就这样一路走下去,但她本能地信任了夏语冰的判断: 【说到底,吕雉除掉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情敌”,而是实实在在的“政敌”。】 如果直播间里提到的这些,都是史书对她的忠实记录。那么她想,自己绝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宠爱就去记恨乃至杀害另一位女子。 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只会是因为触动了自身利益。 “该心狠的时候绝不能手软,这才是做帝王的风范。” 朱元璋起于微末,一路登临帝位,当然更清楚鲜血淋漓的表象之下,暗藏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哪怕吕雉是个妇人,他倒也没有吝惜自己的赞赏。 “抛开性别不提,这位汉高后做的,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帝王功绩。” “做出功绩固然重要,但皇上也该收敛些脾气,别动不动就要拉人家出去砍头。”马皇后听在耳里,忍不住劝一声。 同为开国皇后,又是与丈夫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她知道自己的才干和手段比不上吕雉。但自诩还有另一样长处—— 能劝得住人。 作为皇后,既然不能临朝称制、指点江山,那就让她做好天下之母、万民之伞,庇佑大明群臣百姓,不也是恰如其分吗? “听见没?你娘点你呢!” 朱元璋眼风一扫,顺手就把锅无比丝滑地扣在了一旁看戏的好大儿身上。 “爹——阿娘这明明是再说你。” 锅背得多了,朱标也就习以为常了。非但不接招,还丢了回去。 第7章 反正阿娘也是站在自己这头的,二比一,总能占个人数优势嘛。 “这话倒是中肯。”李世民跟着点头:“何况成大业者向来不拘小节,只要治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史书工笔自会还她万世之名。” 否则,当年的司马迁又为何要将吕雉这一“毒后”归入本纪之中呢? 就譬如他自己,的确也曾使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只要自己励精图治、政治清明、天下宴然,又何愁后人没有好话等着他? 一个<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一个明朝,后世的君王当然可以从公正客观的角度予以评价。 毕竟在皇帝的眼中,不拘男女,国家最高掌权者只有合格与不合格之分。 但作为汉高祖直系后代的刘启,却实在给不出什么正面褒扬。 高后再有才干,杀害功臣和刘氏宗亲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可做不出来。 【除掉政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那在成功掌权之后,吕雉又做出了怎样的政绩呢?】 夏语冰话锋一转: 【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及另一个重要人物。】 第6章 【丈夫刘邦?还是儿子刘盈?】 【没错!都不是。】 屏息期待之时,吕雉却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这个关键人物就是和吕雉八竿子打不着的——】 【司马迁!】 【作为汉武朝的一位史学家,司马迁和汉高后不能说是有什么纠葛,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但作为青史留名的一位史学家,正是司马迁对包括吕雉在内这些笔下人物的态度,让他脱颖而出。】 “汉武……”刘启念叨着。 自高祖往后,便是孝惠、前后少帝、孝文几位,莫非这“孝武”二字,就是后人给自己的谥号? 刚强直理曰武;克定祸乱曰武; 除奸靖难曰武;拓地开封曰武。 看来自己还是做出了一番伟业的嘛! 刘启喜上眉梢,刚咧开嘴,又猛地意识到不对劲—— 朝中上下,哪儿来的“司马迁”这号人物? …… 【“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 【这是后世另一位史学大家班固对前辈所做出的称赞。】 【作为历史的记录者,司马迁能将事件不偏不倚地进行还原,陈述公正准确。既不会给出违心褒扬,也不会对负面事迹避而不谈。】 【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坚持,我们才会看到,哪怕是项羽和吕雉也能被载入只有皇帝才有资格留名的《本纪》。】 “本纪……”吕雉一错不错地盯着直播间,恨不能在光幕上戳出个洞来。 后人对她的认可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吗? 比肩帝王! 【尤其是司马迁选择给吕雉、而非她的儿子汉惠帝这位正儿八经的君主撰写《本纪》,这种观念在当时不可不谓是极具前瞻性的。】 【但提起这件事,太史公给楚霸王立《本纪》一事历来广受世人称赞,可作为另一个不是皇帝还能享有《本纪》的人,吕后和她的功绩却鲜少有人提及。】 【何况《吕太后本纪》还是《史记》中唯一一篇单独为女性所作的传记,可见吕雉的影响力与重要性。】 【《史记吕太后本纪》的最后,在回顾了这位历史上第一位皇后、也是第一位皇太后波澜壮阔的一生之后,司马迁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大概就是说吕后执政期间,以“无为而治”的方法让百姓修养生息。】 【哪怕只是在宫墙里发号施令,不出门户,天下却也依旧太平无事。】 【因为犯罪的人不多,罪刑责罚也很少使用。百姓们则一心从事农耕,逐渐从连绵战事中缓过劲来,慢慢地衣食富足。】 【而这也为紧随其后的“文景之治”奠定了坚实基础。】 “咦?那不是父皇吗?” 刘启不禁嘀咕起来。 主播说得很清楚:紧随其后的“文景之治”,那这个“文”字所对应的无疑就是他亲爹孝文皇帝了。 这么说……剩下那个“景”字,才是自己? 想通这一点,刘启的笑容逐渐放肆。 且不说“文景之治”这四个大字听起来就很有治世的底蕴,再不济,他后头还有人呢! 那闻所未闻的“孝武皇帝”还在自己之后,说明什么? 说明最起码西汉没有断在他手里! 刘启愉快地捡起棋子。 今天也是没有变成亡国之君的一天呢。 …… “这,就是后人对我的评价吗?” 吕雉一字一句地回想着史书上留给她的寥寥数语。 随后垂下眼睛,凝视着自己这双因操劳忙碌而变得粗糙丑陋的手。 就是这双手,会在将来拿起属于她的皇后之玺,搅动风云,号令天下。 而如今,它们只是安安静静地摊开在自己眼前,还带着被谷穗划出的细长伤口。 微风拂过麦垄,送来夏语冰的一段小结: 【作为大一统帝国后第一位临朝称制的女性、大汉王朝长达十五年的实际掌权者,吕雉的功绩就这样凝结在了短短几十个字里。】 【哪怕已经以女儿身在《本纪》中稳稳占据了一席之地,可后世提前她依旧是凶残暴虐、弄权贪势的一面,甚至评出了个“千古第一毒后”的称呼。】 【其实想想,作为一名女性,从古至今对吕雉的抨击谩骂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从来都是男人当皇帝,凭什么你吕雉掌了权不够、还能将百姓治理得井井有条?】 【因为出众,所以不合群。既然不合群,就该打压。】 【如何打压?既然女子该以贞静娴淑为美,那大家就一起聚焦她沾上的人命官司吧。】 【阴狠除掉的功臣、空前绝后的人彘,为了坐稳那个位置,吕雉满手鲜血,多值得唾弃!】 【这里,主播就有一道简单的数学题要考考家人们了:】 【到底是吕雉杀过的人多,还是救过的人多呢?】 此言一出,光幕前的至尊观众们瞬间了然夏语冰的用意。 临朝称制,治下万民的数量当然远超因她而死的人。 【或许有家人就要提出异议了:】 【如果吕雉所做出的贡献真有这么大,那后人一提起,怎么会都是那些负面印象呢?】 “未取之于民,却尽用之于民。” 李世民一语道破。 【毫无疑问,吕雉颁布的政令稳定了大汉建国初期的动荡,保障了百姓安居乐业,更为战后缓慢恢复提供了条件。】 【因她而受益的人数量庞大,却有着一个共同点——】 【不是将相王侯,并非皇孙贵族。】 【芸芸众生,注定无法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吕雉没有找一个名气大的“蹭流量”,也没有安排一个能说会道的“讲故事”。】 【所以到了今天,谁还能说出她究竟做出了什么贡献呢?】 难道是自己的见解太狭隘了吗?刘启默然。 “芸芸众生……”朱元璋若有所思。 在感伤与深思兼具的叹息声中,夏语冰的感慨依旧清新脱俗: 【家人们请看——公关是多么重要啊!】 【如果能给吕雉捎个话,我高低也得给她量身定制一个别出心裁的好人设。】 【比如:白富美下嫁年上无业游民,苦守寒窑十八年竟是挖野菜鼻祖?】 【再比如:三句话,老年f4为她走出深山!】 【还有啊:……】 后面的内容吕雉无暇再听,她安安静静地盯着双手,思绪却早已飘得很远很远。 飘出这片田野,飘向沛县之外、更广阔的天地。 吕雉在想: 倘若直播间里的故事就是她的未来,那自己这双杀过鸡也杀过猪的手,到最后,原来还会染上人的鲜血吗? 她不想执着于自己究竟杀了谁,却更想探究那段被夏语冰一笔带过的苦痛经历。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把让她变成史书中的那副浑然陌生的模样? 想到这里,吕雉的身体竟情不自禁地颤栗起来。 不,她一点都不害怕。 那是隐藏在好奇之中的一点隐秘期待。 【如今的我们很难跨越时空长河去亲自求证,当年的吕雉究竟是手段残暴还是政绩斐然,只能勉强从史册中窥见几分端倪。】 【历史轮转,时代更迭,这方皇后之玺却依旧完好无损地保存至今。】 【伴随着吕雉这位传奇女性,亲历了她作为帝国最高掌权人风光得意的时候,也见证了吕雉死后“诸吕之乱”给吕氏带来的倾颓与覆灭。】 第8章 【玉玺就在这里,向你我无声诉说着吕雉以女性之身临朝称制的传奇十五年。】 话已至此,夏雨冰顺口道: 【最后,我们还是回归文物本身,再来说一说这件皇后之玺吧。】 【《汉官旧仪》中曾经记载:“皇后玉玺,文与帝同。皇后之玺,金螭虎纽。”】 【这段话除了描述皇后玺印的规格以外,也让我们看出了一点意味深长的“大汉特色”。】 【难怪两汉时期饱受外戚势大的困扰,这皇后地位和皇帝都快平起平坐了嘛!】 【这方千年前叱咤风云的玉玺,作为大汉皇后身份和权力的象征,是现今出土的两汉时期地位最高、时间最早的一枚玉玺。】 【正因如此,皇后之玺这件文物被列入了“一九五”之中。】 “一九五”算是业内黑话,生活中不常用到,夏语冰不忘贴心解释: 【所谓“一九五”就是我国禁止出国出境展出的文物名单,三批共计一百九十五件,因此得名。】 【中华文明上下几千年,在这片幅员辽阔的土地上发掘出的珍宝更是不计其数。】 【精中选精,才有了这一百九十五件,光听名字就能想象,这份名单上的文物会有多珍贵。】 【可家人们仔细瞧瞧,这皇后之玺不过是小小的一方印章,总共也就三十三克重,真的值得这么重视吗?】 说话间,夏语冰适时将镜头再度转回皇后之玺的展示柜上,语气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当然值得!】 【家人们有所不知,迄今为止,放眼汉唐两代,可以认定为帝王玉玺的文物——】 【居然是零耶!】 第7章 屏幕前,主播伸出大拇指,和剩下的四指捏成一个圈。 屏幕上,一行行弹幕飞快飘过: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居~然~是~零~耶~】 【青橙薄荷:啊啊啊啊我服了!煮啵你知道我对着手机憋笑有多难吗!不,你不知道!】 的确,主播不知道,主播只会继续努力介绍: 【能确定为皇后所用的玉玺,也仅此一件而已。】 【显而易见,这件宝贝本身所具备的价值无法估量,并不会受到体积大小的影响。】 说到这里,夏语冰还顺便解释了一番: 【一个冷知识:在最初的时候,玉玺的体积一点儿也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迷你”。】 【这一点似乎和我们长久以来的认知有所出入。】 【正如家人们眼前所见到的这方皇后之玺一样,把玉玺做得小巧精致倒不是为了方便皇帝皇后没事儿拿在手里盘它。】 【真相只有一个——便于携带!】 【玺印的上端一般都有玺钮,也就是用来系印绶的穿孔。穿好之后,再把印绶系在腰带上,方便随时使用,这就是古时候所说的“佩印”了。】 【说起“玺”,这个字可是皇帝专属,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用的。】 【寻常官员用的那个只能称之为“印”,将帅用的则是“章”。】 【暮霭:那我们普通人用的有什么特殊称呼吗?】 看见这条弹幕,夏语冰笑着解答: 【这位家人提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在那个时候,印章还没有像今天这么普遍,所以大部分人并不常用。】 【但给它的称呼却很接地气——】 【戳!】 “什么章不章的,盖个戳完事呗!” 朱元璋很能感同身受。 【随着时代变迁,印章不仅根据等级作出了区分规定,代表皇帝独一无二权威和尊荣的玉玺,也在逐渐“膨胀”。】 【等发展到我们所熟知的某位盖章狂魔时,他手中好些玉玺,体积足足有皇后之玺的几十倍大!】 【所以说,得亏苏秦是战国时期的人。否则以他身佩六国相印的功绩来看,要是挂上乾隆皇帝那满满当当的一兜子,还走得动路吗?】 调侃完毕,主播很快回到正题: 【玉石质地坚硬,祖先们以此为信,更能彰显心如匪石、不可转也的决心,和许下诺言、颁布诏令时的郑重庄严。】 【在为前人的浪漫而感叹时,我们或许也要可惜。】 【这毕竟只是一个美好的期许,玉玺如昨,奈何物是人非。】 【在听了第一件文物“皇后之玺”发掘前后的经历及其主人的波澜经历之后,家人们是否又有了新的见解呢?】 “君舟民水,一国之君自当以体恤百姓为先。”李世民抢答。 如今大唐兴建,境地倒是和汉初有着微妙相似,他难免有感而发。 “于情,高后无疑是汉家宗室的罪人。可于理么……她又的确做出了不少于民有益的决定。”刘启有些犹豫。 之前顺理成章的既定印象,现在却难免在动摇的边缘疯狂试探。 “你自个儿听听,前头的例子在这里呢,轻易拿大臣开刀,后人可不会惯着你!”马皇后苦口婆心。 “阿娘别动气。”朱标忙中不忘点头:“阿爹也该听劝。” 左右夹击的朱元璋:我哪儿敢说话? 嬴政:…… 始皇帝心很累,始皇帝不想说话。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不过看了会儿直播间,又在直播间里听了几个小故事,好端端的江山就没了? 夏语冰中气十足: 【家人们记住了,回头去陕西旅游的时候,可千万要低着头走路啊!】 她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向往: 【没准儿回头我去的时候,也能在路边捡到一枚玉玺。】 【定睛一看——上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呢!】 【瘦尽灯花:这还是上午,煮啵怎么都说起梦话了?】 【瘦尽灯花:始皇大大的传国玉玺早就消失在历史中啦!】 【说不好哪天就梦想成真了呢?】夏语冰莞尔,顺势宣传一波: 【家人们放心,苟富贵勿相忘。】 【现在关注主播,以后都是尊贵的老粉了。】 一时间,直播间内外充满着白日梦的快活空气。 尽管只是首播,但内容分布和时间把控夏语冰还是手拿把掐。 【今天,我们《壁上鸣》直播间为大家带来的第一件宝贝是西汉时期的皇后之玺。】 【无论是充满意外童趣的出土经过,还是玉玺主人惊心动魄的一生,相信各位都对吕雉和玉玺本身更多了新的认识。】 【如果家人们对更多更精彩的文物感兴趣,欢迎点个关注。】 【当然更鼓励有条件的家人走进特展现场、亲眼见证国宝。】 【风里雨里,《壁上鸣》在朝夕市博物馆等你!】 【3、2、1——】 【不上链接,我们下次见!】 “没了?” 低头落一枚棋子的功夫,再抬头时,刘启和一片漆黑的光幕大眼瞪小眼。 “这主播……下播速度还真头一回见。” 说走就走,夏语冰过分干脆利落的性格把李世民一惊。 这、这就没了? 嬴政攥着拳,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 本以为能用这个方式来稍稍缓解处理政务后的压力,眼下可好,压力是越缓解越沉重。 大意了! 观看直播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噩耗频频传来。 一个眨眼,原以为的儿媳成了反贼。 再一个眨眼,大秦地锅直接亡了。 他还要传千秋万代呢! 至此,这场闹剧总该结束了,偏偏最后一句还不肯放过: 自己命人精心打造的传国玉玺,传着传着就失传了? 好气,还不能顺着网线过去问个明白。 瞬息之后,漆黑一片的光幕又跳出了新的提示: 【直播结束,后台已为您自动转存本次直播录屏,如有需要请自行观看。】 “录屏……” 嬴政冷笑连连:这是生怕他意犹未尽,还想多次观看、反复提醒自己的失败吗? 【您已经成功关注主播小夏同学!】 【当前互动权益如下:】 【留言互动(未解锁)】 【直播送礼(未解锁)】 【发送私聊(未解锁)】 ……? 嬴政:无语。 一个功能都没解锁,还特意告诉他做什么? 【鉴于您目前尚未达到互动要求,请多多关注主播最新动态,下次开播时及时查收提醒哦!】 “等等,送礼?”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嬴政飞快冷静下来,捕捉到了互动权益中的一个关键词。 想他富有四海,区区礼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始皇帝陛下认真思考起了重金贿赂的可行性。 金银钱帛到位,这【今古通】总该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吧? 就这样,嬴政无师自通地点歪了技能树—— 第9章 观看时长不够,那就氪金来凑! 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唐太宗。 在长孙皇后的细心提醒下,李世民退出直播间页面,在底部菜单栏中翻出了【充值服务】。 点击进入,细分出了许多档位,两人从上往下,先看第一档—— “首充六元,双倍福利……” 大唐第一夫妻眼神渐渐涣散。 奇怪,冥冥之中怎么觉得他们好像跳到什么不得了的坑里去了? …… 李斯的办事效率一向令嬴政满意,前脚关上直播间,后脚扶苏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听丞相说,父皇在找儿臣?” 扶苏礼毕,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漂亮极了。 不愧是他精心教养的长子。 嬴政内心满意,面上却不显,撑着头看过去:“今日的直播你看了吗?” “直播……?”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这茫然没持续多久,扶苏很快反应过来:“儿臣正与王将军巡视咸阳宫,并未得空观看直播。” 扶苏是个老实孩子,在偶然发现自己得了【今古通】这样稀奇的东西之后,只拿它当异象慎重对待。 不敢耽搁、更不敢隐瞒,当夜就入宫奏请嬴政知晓。 但父皇总不会无的放矢,突然寻他,多半还是直播间里出了什么问题。 见他急忙忙地要翻出直播间,嬴政随手划拉两下:“这里有现成的录像,你不必再找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冷:“你自己看!” …… 对于自己一个都没能解锁的互动权益,吕雉并不上心。反正她已经点下了关注,只要时间够长,总能一一满足所有条件。 毕竟,还是通过直播间了解未来命运更有吸引力一些。 但《壁上鸣》似乎都是以文物串联主人,接下来还会不会提到自己,吕雉并不能笃定。 一边盘算,她一边收拾着起身。 今天的农活早已经忙完了,不过是吕雉听得入神,这才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谢婶这个点才回去么?” 一手牵着女儿,一手领着工具,瞧见眼熟的乡人,吕雉顺口招呼一声。 “啊……是、是。” 谢婶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吕雉没往心里去,扭头又看见邻居:“吴姐回来了?” 后者的反应更古怪,见了她却一溜烟地走了。 一路上来来往往不少人,可接连遇到的好几个人瞧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怎么回事…… 吕雉心里暗自嘀咕。 大家当了几年乡邻,不说亲密无间,平日来往总是礼貌热情、客气有加。 怎么今日下了田回来,个个都有几分敬而远之的意味? 吕雉迅速检视一圈,确认身上并无不妥。 还是自己下地的这会儿功夫,家里出了什么事? 心中一紧,吕雉急匆匆地就要往家赶。才走两步,脑海中灵光一闪—— 直播! 第8章 如果…… 被天道所偏爱的不止自己一人呢? 吕雉知道【今古通】这样的神迹并不寻常,谨慎的她压根儿没想过要向任何人提起。 可倘若除了自己,其他人也能看到那个名为“壁上鸣”的直播间,借此得知未来、对她又敬又怕就在情理之中了。 乡人的态度倒是其次,她最关心的,还是能一言定生死的大人物。 吕雉抬起头,忧虑重重地向西北望去。 咸阳宫内。 顶着父皇如寒冰般严酷冷肃的目光,扶苏硬着头皮,将直播回放原原本本地从头看到尾。 难捱的几十分钟终于过去,伴随着主播雀跃的道别声,扶苏已经麻溜起身,一撩衣裾,下跪请罪:“父皇息怒,儿臣知罪。” 此时此刻,扶苏一脑门子官司。 到底亲父子,两人观看直播的心路历程竟然相差无几: 天降媳妇,刚乐了没一会儿,渐渐察觉出不对劲。 再到得知秦朝覆灭、汉朝新建,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 扶苏:虽然人还在这儿,但我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起起落落之间,他又觉得荒唐: 好端端的大秦江山,刚从父皇传到自己手里,还没坐热乎,怎么就没了? “哦?”嬴政喜怒莫测,反问道:“扶苏,你倒是说说何罪之有啊?” 嬴政分得清主次,江山覆灭固然令他愤怒,但眼下显然不能简单将原因归结于长子一人。 何况直播里语焉不详,其中多半另有隐情。 所以打一开始,他冷脸诘问,也不过是想借机试一试扶苏而已。 看着长子温文持重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嬴政悄悄压了下嘴角。 啧,始皇帝陛下的心思你别猜。 扶苏垂眉敛目,如芒在背,但也并未推脱,认真回想着自己平日的言行作为是否不妥,恭敬请罪: “辜负了父皇的悉心教导,将祖宗六世基业毁于一旦,扶苏当然是大秦罪人。” 自家这个素有贤名的长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实心眼儿了。 如果换了灵巧机敏的在场,恐怕早就想出了百样借口,或巧言或推脱。只有他一个,直接将错处一一揽在了自己身上。 嬴政无言一叹。 “这直播虽振振有词,毕竟只是一家之言,不可尽信。”嬴政一锤定音,示意扶苏起身。 “可……”扶苏顿了顿,还是坚持提出自己的主张:“无论是否错在儿臣,父皇——”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合该如此。” 且不论到底有几成可信,此事毕竟给嬴政提了个醒。 如果李斯当真能找来那传言中的“吕雉”与“刘季”,恐怕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段时间你就先留在咸阳吧。”嬴政轻敲桌案,心意一动。 原本还想着将长子送出去,代他巡游四方。如今看来,到底还是把扶苏留在身边更妥贴,也更放心一些。 否则在外头出了什么事,那才令人追悔莫及。 “虽留在咸阳,却也不要闲着……” “陛下。” 话说一半便被寺人打断,嬴政面露不悦。 无上威压之下,寺人冷汗连连,声音都抖了几分:“启、启禀陛下,十八公子……正、正等候在殿外,前来求见。” 眼瞧这寺人要因殿前失仪惹得嬴政不快,扶苏连忙赶在父皇发话前为他解围:“知道了,请十八弟进来吧。” 见嬴政没有驳回长公子的话,寺人如蒙大赦,口中称唯,一路退了下去,心里将扶苏谢了又谢。 他和一众兄弟姐妹感情不差,想到这个弟弟,扶苏脸上泛出淡淡笑意。 不过…… 好端端的,胡亥怎么想着要来找父皇了? *** “历史最高在线观看人数:12116。” 刚下播,夏语冰没闲着,顺手点进后台看了眼直播数据。 这个数字还是让她有些震惊的。 这【今古通】原本听都没听过,夏语冰还以为是个不出名的app,没想到流量竟然比想象的还要大。 新人首播就能达到这样的观看规模,等她多播几次之后,那还得了? 前来看展的游客迟早得将特展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夏语冰自我感觉良好,喜滋滋地退出后台。 详细数据还是等回家之后再慢慢琢磨吧,毕竟现在可是上班时间。 带薪摸鱼这种事,还是去五谷轮回之所再做吧。 咳咳。 正巧,有两个人影在展馆前驻足,似乎是结伴而来的朋友,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看一眼。 夏语冰想起自己的自己的本职工作,连忙上前迎接。 “《壁上鸣》……” 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瞧着活泼一点,看到有人出来,一边读一边问:“您好,请问这个展是讲什么的呀?” “古代女性的文物特展,要进来看看吗?”夏语冰半是介绍半是引导,将两人顺利带进展厅。 “我说怎么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呢!”和她同行的伙伴在手机上划出了一个眼熟的app。 “《壁上鸣》对吧?” “就刚才,我还在首页上刷到这个直播间来着。”说完,又顺手点了个关注。 “这就是大数据的神秘力量呀。” 夏语冰感慨:“说明你们和这个展有缘分。” 三个人在门口交谈的动静又吸引了几个路人驻足参观。 一时间,原本冷冷清清的展馆忽然就多了几丝活人气息。 “……今天在直播间首播的时候,我介绍的就是这件文物——西汉皇后之玺。” 夏语冰一边向仅有的几个游客介绍着文物的来历,又一边打趣:“大家别看这皇后之玺个头不大,但毕竟是用玉石雕刻而成的,拿来开核桃估计是一把好手。” 第10章 在女孩们善意的笑声中,夏语冰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神金!” “堂堂皇后之玺,是拿来让你开核桃的吗?” “我看你们现代人是彻底颠了!” 什么动静? 夏语冰揉揉耳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之前那些文物的蹊跷,她还没来得及研究明白呢。 “你这儿倒是热闹。”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看来,一时半会儿自己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认出来人是谁,夏语冰也很惊喜:“学姐?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想着你头一天开播,过来给你当个气氛组嘛。” 文也好往四周看了看:“我瞧还是有几个人来参观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凄惨?” 在决定直播的前一天晚上,夏语冰就找到了文也好取经。虽说直播和录频有些许出入,但原理总是相通的嘛。 夏语冰嘿嘿一笑:“赶巧而已,她们也是路过进来看看。” “今天皇后之玺讲得不错呀。” 按照展览顺序,文也好驻足在第二件文物前:“下一次直播,就该讲这件宝贝了吧。” “没错。”夏语冰点头:“到时候学姐可要来我直播间捧场啊!” “这还用说?”文也好好拍了拍她,满眼的期许与鼓励:“这个人,可得好好讲讲。” *** 大唐位面,上元年间 “殿下!殿下——” 一众宫女太监焦急不已,脚下步子飞快,可始终就是追不上前方的那道身影。 他们口中的“殿下”,仗着年纪小,身子很是灵活,左拐右拐,很快就将人甩得没影了。 她轻车熟路地往整座大明宫最偏僻的宫室直奔而去。 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地方——掖庭! 刚踏入掖庭,她就嚷嚷起来:“婉儿!婉儿!你在吗?” “殿下千金之体,不该频频踏入掖庭这种地方。” 在来人左顾右盼的时候,上官婉儿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太平公主身后。 “掖庭这种地方——” “又是哪种地方?” 太平公主将声调拖得很长,故意反问。 “就是罪奴该待的地方。” 哪怕是提起“罪奴”二字,上官婉儿那张清丽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波动。 “你想赶我走?” 偏偏太平公主最看不惯她这神色淡然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和她作对:“嘿——” “本公主还就不走了!” 身为天皇天后最小的孩子,太平在大明宫横行霸道惯了,哪里都要亲眼去看看。 若不是这样的性格,恐怕她永远都不会发现,原来这掖庭之中,竟然还藏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娘子。 太平公主好奇的事,自然有无数人想将答案双手奉上—— 这是前宰相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因祖父获罪,如今跟母亲被贬在掖庭。 如果换了旁人,见到大唐的金枝玉叶,多半都是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态度。 可就是这个上官婉儿,既不怕她,也不讨好她。 实在可恶! 本以为公主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对方越挫越勇。上官婉儿年纪不大,叹得老气横秋: “奴是罪臣之后,殿下不应唤得这般亲近。” 又来了! 太平可不吃她这套,索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这一点上,你跟你祖父还真是如出一辙。” 提起祖父,上官婉儿轻轻抿了抿嘴角。 和世人想象得不同,祖父获罪以来,上官婉儿没有对皇室心怀怨恨,更没有因此生出逢迎媚上的心。 她只是在想—— 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 太平倒没有注意到她的这点小动作,径直拉了上官婉儿,走到两人的“秘密基地”。 千娇万宠的大唐公主看起来并不在意杂草丛丛生的掖庭,她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在身边的空地拍了拍—— “坐吧!小夏姐姐又开播了。” 果然,上官婉儿动作一顿,倒没再说什么“于礼不合”的客套话,安安静静地在她身边坐下。 太平得意一笑。 轻松拿捏!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新人主播小夏同学!】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分明也没过去多久嘛……”太平吐槽:“昨儿不是才见过?” “殿下。” 哪怕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开场白,上官婉儿依旧听得专心致志。 架不住身边就有个行走的活体弹幕,时不时就要把她的思绪岔开,有些无奈地提醒。 “知道啦——” 太平耸肩,难得好脾气地自认理亏。 满宫都是无趣之人,也就一个上官婉儿勉强还能入眼、够格跟自己说说话了。 为了这唯一的好朋友,她还是勉为其难克制一下强烈的分享欲吧。 【各位新老家人们都知道,咱们这个直播间呀,不仅带货,带的还是主播身后这十八件从土里挖出来的千年正宗老“国货”!】 【首播刚给大家上了点强度,这一次直播的主角也丝毫不逊色——】 在浮夸的音效中,夏语冰将镜头转向身后的第二件文物展示柜。 闻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纷纷凑近,睁大了眼,恨不能将头伸到光幕里头瞧个明白。 “什么嘛!” 太平公主见惯了天下奇珍,看清展示柜中的宝贝之后,大失所望。 “竟然只是一张纸而已!” 第9章 自东汉宦官蔡伦改进造纸术以来,发展到大唐,纸张早已得到广泛应用。 何况如今又没有第二个左思能再写下一篇《三都赋》,“洛阳纸贵”的盛景难以再现,纸也就不算稀奇了。 但太平公主司空见惯的东西,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新奇宝贝。 “这就是后世的纸么?” 大汉位面,元狩年间 一袭宫装的皇后,端坐在椒房殿内。处理完宫务后,她才有空往光幕上看一眼。只此一眼,已经足够辨认出今日的这件文物。 纸的出现并不稀奇,奈何目前制出的纸张大多粗糙,表面坑洼不平,上不得台面。真到了书写的时候,依旧沿袭了简牍的传统。 可眼前直播间里所展示的这纸张看上去薄厚均匀、柔软光洁,俨然是上好的书写工具。 【正如家人们所见,今天直播间带来的第二件宝贝就是这张东汉墨迹纸!】 【当然,更为我们所熟知的还是它的别名——“蔡伦纸”。】 【提起蔡伦改良造纸术,谁都能说上两句。但这项伟大发明同样离不开一个先决条件。】 【这个条件,则和一位重要女□□息相关。】 “看来今天要介绍的人物,多半就是和熹皇后了吧。” 对太平公主的小小抱怨,上官婉儿不置可否。夏语冰话已至此,聪慧的她当然能听出苗头。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直播间紧随其后: 【没错,今天这场直播的主角就是造纸术背后的女人——邓绥!】 听到这个名字,太平双眼一亮,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趣。 母后时不时在自己耳边念叨着和熹皇后,她自然有所耳闻。 可相较于哪一朝的皇后,太平反倒更乐意多听几回平阳昭公主的故事,对邓绥也就仅仅停留在“久闻大名”而已。 不懂就问。 太平虚心向身旁的小伙伴请教:“先前总听母后赞其为「皇后之冠」,是后世楷模。” “婉儿,你可知这位邓皇后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功业呢?” “唔……” 这个问题还难不倒上官婉儿,她稍稍踌躇,却是不想叫太平公主受自己个人主观判断的影响。 “既然小夏姐姐今天要好好说一说,殿下何不亲自听过再加以评判?” “好个婉儿!” 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太平撇撇嘴,不大高兴:“怎么也学了母后的做派来考我?” “明明心里都有主意了,还非得让我自个儿琢磨,就是不肯将答案告诉我。” 真是可恶! “不过……”她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又把自己哄好了,高高兴兴地戳了戳婉儿:“你瞧,这是不是也说明咱们俩……还挺有缘分的?” 太平公主和母亲朝夕相处,说两人相像未必是空穴来风。 上官婉儿心念一动,口中只是自谦:“能有一分像天后陛下已经奴的莫大福气,担不得殿下这一声赞。” “什么「罪臣」「奴婢」?我可不爱听。” 太平认真纠正:“家世出身本是天定,非人力所能为,莫要因父祖之过轻贱自己。” “婉儿婉儿——” 太平摇头晃脑:“你的名字多好听啊!” 第11章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狡黠一笑:“如果非得如此的话……我倒更想听你称一句「臣」来听听,如何?” “这……”上官婉儿毕竟只是十岁出头的小娘子,品出太平话中深意,脸色微微一变。 “这恐怕于理不合。” “别说是在掖庭,就是这大明宫——” “我说的话,就是道理。” 这句听起来盛气凌人,但凡换了别人,都难免显得轻狂骄横。偏偏从帝女太平口中说出来,就是顺理成章的矜贵天然。 没等上官婉儿给出回答,太平主动扭过头:“打住——你不许说话了。” “我要好好听听,这位邓皇后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仔细想想,咱们今天的这位主角邓绥和昨天的主人公吕雉,两位倒是有不少相同之处。】 【其一,她们都是大汉皇后。】 【只不过一个在西汉,一个在东汉。】 西汉东汉、西汉东汉…… 昨夜一闭上眼,刘启的耳边还盘桓着这四个大字,如魔音贯耳、挥之不去。 如今再听,他的心已经死了。 但他的手没死,还会下棋,可怕得很! 【其二,在登上皇后宝座之后,她们都曾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 【其三,两人的政绩都相当不错。】 【但和吕雉不同的是,在史书记载中,邓绥的形象却无比光辉,后人对她更是好评如潮。】 【综上所述,可以说是近乎完美。】 鉴于大部分观众都对邓绥这个名字颇为陌生,夏语冰选择绕过文物,先阐述起了邓绥的生平。 【瘦尽灯花:!看看我刷到了什么!】 【瘦尽灯花:赶上直播了!我是第一!是嫡弹幕、长弹幕!】 这条弹幕一出,倒是炸出了不少潜水观众: 【云日长眠不醒:坏了,我成庶弹幕了?】 【kkbye:赶不上前排,当个行四行八的贵弹幕也不错嘻嘻^^】 …… 一条接一条地飞快刷过去,弹幕上玩得不亦乐乎,更让直播间的vip观众看了眼热,跃跃欲试。 【有人曾给邓绥起过这样一个绰号,说她是“史上最强白莲花”。】 【关于这个称号的由来,我们稍后再详细说明。】 【但在主播看来,以简单的宫斗标签为一位女政治家定性的做法无疑有失偏颇。】 【如果非得按照我们喜闻乐见的方式去形容,那我想邓绥的一生或许更应该被修正为——】 【大女主的崛起之路。】 新朝位面,天凤年间 此时此刻,另一位爽文主角——刘秀,现如今还只是长安太学中一个小小的太学生。 王莽篡汉,自立为新。西汉之后还有东汉,可见汉室国祚还没有走到尽头。 想到这里,刘秀不由精神一振。 天不亡汉! 【请家人们设想一下,假设你要给自己笔下的亲女儿规划人生路线的话,第一步毫无疑问——出生。】 【既然都是爽文大女主了,那些个美强惨的虐心设定先通通放一边!】 【安排个有来头的背景不过分吧?】 【咱们邓绥小姑娘出身南阳邓氏,算得上是当地名门。】 【毕竟人家祖父可是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呢!】 【说起云台二十八将,他们自然不比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名。】 “嗯?”一边批奏章,一边挂着直播间的李世民捕捉到关键词。 “怎么这还有我的事呢?” 阳光开朗李世民放声一笑: 不好意思,又强到各位了! 【但云台二十八将辅佐的君主却是个传奇人物。】 【放眼上下几千年,人家光武帝选择的赛道在帝王圈也是一骑绝尘的。】 【最容易翻车,偏偏就是不翻车。】 【没错,现在向家人们走来的正是堂堂位面之子、人形外挂——】 【大魔导师秀儿!】 “咦?”这是来自李世民的困惑。 什么叫“大魔导师”? “哎!”这是来自刘备的敬仰。 对于自家先祖,他总是与有荣焉。 “嗨~”这是来自当事人的不以为然。 “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言已经传了许久,他并不觉得这是空穴来风。 至于朝野上下呼声很高的刘歆是否就是传言中的那位“刘秀”,他却始终心存怀疑。 焉知这个“刘秀”,就不是他自己呢? 【邓绥的祖父既然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首,进封太傅、大司徒也就不在话下了。】 【在有了一个不错的出身之后,接下来,家人们就该给爽文大女主打造一个人设了。】 【在朴素的唯心主义世界观里,人设的塑造通常有两种方法。】 【第一:凭借非常规的自然现象侧面烘托。】 【出生时天降祥瑞、霞光满天等等,都是基本操作啦。】 【但古时候毕竟没有天气预报,撞上了是运气好,卡错点了怎么办呢?】 【这就引出了人设塑造的第二条路径——】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梦到北斗星入怀、仙人赠笔……毕竟人家也没法钻到梦里一探究竟不是?】 【如果前期忘记这茬,还能后期找补一番:比如出生的时候房间闯进了一只獾子云云。】 【这其中的套路和窍门,可以自行摸索、推陈出新。】 【但真爽文大女主的人设不走寻常路,格外简单——】 【具体表现为喜欢读书。】 【家人们,读书这个事儿,邓绥是真喜欢啊!】 【但为了邓绥的这个爱好,邓家人可是愁坏了。】 【你们听听,多新鲜呐!】 【谁家父母不是生怕孩子不爱读书,可这邓家倒好,生怕孩子太爱读书了!】 【邓氏家庭会议的热点议题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妈妈担心我太爱读书了怎么办?】 【邓绥不仅爱读书,大女主嘛,顺手点满天赋也很正常吧?小小年纪博古通今。】 【结果邓绥的母亲不仅不高兴,还为此忧心忡忡:】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这么爱读书呢?读这么多书干嘛呢?】 【就凭这番言论,今天放到小眼上,高低三条热搜起步,后面还都得跟一个“爆”。】 【转战大地瓜,也能吵上几千层的高楼。】 【瘦尽灯花:东汉人类早期凡尔赛实录】 【云日长眠不醒:每个字我都懂,怎么组合到一起就那么抽象呢?】 夏语冰笑了笑:【家人们也不用觉得荒谬。】 【毕竟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女性注定无法像男性一样受到正规系统的教育,所以邓妈妈的担心也无可厚非。】 【甚至可以说是出于时代的考虑,对女儿发自肺腑的关心。】 “读书不好吗?”上官婉儿歪了歪头。 她的声音很轻,却被太平听得一清二楚:“当然很好。” 太平扒拉着手指:“可以明理,可以启智,可以医愚。” “但这些,从古至今都不是对女子的期许和要求。” 上官婉儿年纪不大,看得却很透彻。 “因为不是,所以就要放弃?”太平说得很不客气,凤眸里燃烧着一簇小小火苗。 “我可不打算拱手让人,婉儿——” 她的语调分明拖得很长,声音却格外干脆爽利: “你也不会的,对吧?” 第10章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邓绥显然将母亲的提醒放在了心上。为了不落人口舌,白天她又重新捡起了女红。】 【难道邓绥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当然不会。” 来自西汉的另一位皇后语气轻柔,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言辞却掷地有声。 世人总说女子柔弱,好像一点风浪便能将其摧折。 但同为女儿身,她当然懂得女性的坚韧与决心。 【邓绥没有轻言放弃,不过也没有硬犟。】 【她灵活改变策略,做起了“时间管理大师”。】 “时间管理大师……这听起来倒像是个好词。”李世民若有所思。 如他一般,一边批折子一边挂直播,岂不是将时间管理得滴水不漏? 【白天当着大家的面,做“女性该做的事”。】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邓绥摇身一变,挑灯夜战,坐地开卷!】 【以小邓同学这样孜孜不倦的毅力和劲头,当不当博士先放一边,备战考研倒是上岸在望。】 “考研……是考经史子集么?” 太平听得一脸迷茫。 “上岸?到底上哪条河的岸?” 刘启求知欲很旺。 这似曾相识的陌生感…… 李世民不慌不忙,习以为常。 第12章 毕竟作为一个成熟的观众,自动屏蔽超纲内容是基本素养嘛。 【历来人们都说,邓绥是出于孝道,才会听从母亲建议,改变学习策略。】 【但作为天生大女主,在妥协的背后,或许小邓同学当年也曾满腔愤怒。】 “女公子分明年纪不大,可听这老气横秋的语调,倒像是您的异世知己呢。” 刚商议完筹办学堂的诸多事宜,班昭照例留了下来说说闲话。 可巧,一进直播间,正赶上这句。 她含笑看向上首的人,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 “愤怒么?” 当事人久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更胜往昔。 “不瞒曹大家。”邓绥淡淡一笑。 “经年累月,从前那点儿心思,我自己都记不真切了。” “且听听看,她以为我该有的愤怒,又是从何而来?” 【邓绥的愤怒当然不是冲着母亲去的。】 【对于早早熟练诵读各类典籍的邓绥而言,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不是难事。甚至,她比别人更清楚时代对女子的要求。】 【主播以为,她的愤怒来源于最朴素的疑惑——为什么族中兄弟都能光明正大地读书,她却不能?】 【书读得越多、明白的道理越多,这样的疑惑甚至会给她带来痛苦。】 【邓绥可以直接选择远离痛苦来源——不读书不就好了嘛!】 【但逃避可不是大女主的作风。】 【彼时的她,想必也是抱着“宁可痛苦,不要麻木”的决心吧!】 “宁可痛苦,不要麻木……” 上官婉儿低声重复着。 被贬掖庭苦吗?当然。 对于只有十岁的小娘子来说,朝夕之间,天翻地覆,她再怎么聪慧稳重,总有失落自艾的时候。 可小夏姐姐说的对,如果另一条路是放任自流的麻木,那上官婉儿宁愿选择清醒的痛苦! 【从古至今,卷王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邓绥全天无休,一个人打两份工,看到她这样的决心与坚持之后,家里人也无可奈何。】 【纷纷称之为“卷王”,啊不——“诸生”。】 【所谓“诸生”就是有学识的学生。】 “说起诸生……” 朱元璋眯着眼回忆道:“我记得谁家的姑娘,是不是还得了个「女诸生」的名?” “陛下说的是魏国公家的吧?” 马皇后很快从脑海中搜罗出这么号人物:“徐家的大姑娘我见过好几回,年纪不大,却很是伶俐。” “今年几岁了?”朱元璋心思一动。 “壬寅年的,属虎。” 做妻子的,马皇后怎会不清楚丈夫的想法呢? 又接着笑:“倒是和老四年纪相当呢。” 朱元璋点点头,没说话,却把这件事上了心。 【收服了族中人心,接下来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意识到了邓绥的不同寻常后,家里人对她的态度无疑要郑重许多。遇到族中大事,长辈更不会瞒着她,反而要向邓绥征询意见。】 “婉儿。” 太平实在忍不住,又捅了捅对方胳膊:“从前,你家里人会这般待你么?” 毕竟在她看来,上官婉儿虽比不上母后,但也算是身边一圈人里顶顶聪明的了。 “……”上官婉儿沉默了瞬息,还是决定据实相告:“会的。” “父祖常常想到什么,便考校我什么。” 得到答案,太平心满意足地接着听下去: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少女时代一闪而过,很快,邓绥就迎来了选秀。】 【永元七年的这场选秀注定要载入史册。】 【不仅仅是因为邓绥由此入宫,更因为一向惜墨如金的史书竟然用了整整十七个字来形容她的外貌。】 【“长七尺二寸,姿颜姝丽,绝异于众,左右皆惊。”】 【一句话——】 【个高腿长的漂亮姐姐,还是智性恋天菜!】 “这后世的夸赞还真是……” 执政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邓绥也不禁被这过分直白的话夸得有些脸红。 尽管不清楚那“天菜”究竟是哪天的菜,但总归是好话就对了嘛。 【按照剧情的发展,接下来有美貌有家室又有学识的邓绥,是不是就该一路顺风顺水走上人生巅峰了吧?】 【大错特错!】 【家人们别忘了,我们小邓同学可是绝对的一番大女主,这会儿还没到挂件男主出场的时候呢!】 【感情线不仅没有就此展开,甚至在入宫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邓绥都没有再见到皇帝。】 【后宫佳丽三千人,再加上国事繁忙,皇帝转头就忘也很正常。】 【何况邓绥自己恐怕也没想着争宠。】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双向奔赴”呢?】 【有家人可能要质疑主播了——】 【第一条理由还算合情合理,可你又不是邓绥,怎么知道人家没心思争宠呢?】 【你看,重点划了这么多次——小邓同学是个爱读书的姑娘。】 【所以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入宫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了读书来的?】 “这点恐怕是说到您心坎上了吧?” 看邓绥被夏语冰逗得噗嗤一笑,班昭意味深长:“您也的确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 【不信?请看vcr(史书回放版)——】 【就在邓绥入宫的那年,班昭正好在宫中藏书阁续写《汉书》。】 【名校博导就在眼前,我们聪明好学又上进的小邓同学,怎么甘心放过这个1v1私教课的机会呢?】 【这段时间里,小邓跟在班昭身边,不仅学了经书,还顺便辅修了数算和天文的三学位。】 【家人们评评理,这还是皇帝的后宫吗?这不妥妥的东汉皇家私立大学嘛!】 【你们瞧,只要有心,在哪儿都能备战考研!】 【鱼猫:果然——到了这个地步邓绥同学最爱的也还是考研吗!】 【鱼猫:她真的,我哭死www】 “考研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值得这般念念不忘?”成熟观众李世民终于开始疑惑了。 他要不要也打听打听、准备一番? 【邓绥果然手握大女主剧本,于公元一世纪成功从班昭教授手下毕业后,才终于抽空发展了一番感情线。】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汉和帝终于发现了这蒙尘的明珠,将其纳入后宫。】 【此时的小邓学成归来,很快成为宫中宠妃。】 【荣宠之下,邓绥始终进退得体、谦逊低调,从不因此而骄傲,还时不时劝皇帝不要对自己过分宠爱。】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汉和帝就是犟,非得宠她,和邓绥对着干。】 【kkbye:要不怎么说历史比小说更精彩呢?】 【kkbye:但凡小说写成这样都得被喷玛丽苏,邓绥这竟然还是真人真事!】 【次数多了,皇帝也不得不夸她:别人都以获宠为荣,你却为此担忧。】 【好不矫揉,好不造作,好不一样,朕好喜欢!】 【现在听来,这就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夸赞而已嘛。】 【但仔细辨别一下,这云淡风轻的一句,是不是还顺便牵扯上了其他人?】 【更重要的是,汉和帝的后宫可是有皇后的。】 【江湖规矩:独美可以,拉踩达咩。】 【阴皇后:谢谢,有被冒犯到。】 【汉和帝说的:我随便夸夸。】 【阴皇后实际听到的:你完蛋啦!】 【一听皇后姓“阴”,家人们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没错,这位还真就是东汉开国皇后阴丽华的后人。】 听到这里,刘秀的思绪没再跟着主播接着往下,他的注意力全被这个熟悉的人名所牵制。 之前的邓禹和南阳邓氏,还有这儿的阴丽华…… 这些,不都是他的小老乡吗? 一个两个重名或许还能说是意外,可接二连三的巧合恐怕就是一种必然了。 莫非自己那句戏谑之言果然要在后世应验? “东汉开国皇帝……” 刘秀喃喃念叨着,胸怀激荡。 既然邓禹的孙女当了皇后,那四舍五入,也算是他孙媳妇呗? 【阴皇后一听——你邓绥不恃宠而骄,不就摆明了是在点我吗?】 【先前也说了,邓绥不仅端庄稳重,还相当有脑子。】 【知道皇后看自己不顺眼,无论什么时候都对她恭恭敬敬的。】 【阴皇后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也没能揪住她的小辫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哪天汉和帝一个不高兴,直接把自己废了怎么办?】 【情急之下,阴皇后一拍脑袋,想到了咱们大汉的传统艺能——】 【来人,上巫蛊!】 第13章 第11章 “一个巫蛊,还真是屡试不爽。” 这熟悉的说辞,让如今的大汉皇后卫子夫不禁想起那位已经迁居长门宫的堂邑翁主。 作为他人眼中的胜利者,卫子夫却从没想过要看当年的陈皇后笑话,反而莫名生出几分唇亡齿寒的悲凉。 她的一声叹息又轻又淡,很快便被一阵风吹散在椒房殿。 【于是,在阴皇后的突发奇想之下,两汉期间最神秘的组织——民间巫蛊表演艺术家隆重登场!】 【民间艺术家们前脚展现完大汉正统技术,后脚果然就有人倒下了。】 【但抓马发生了——】 【身为大女主的邓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子气运加身的。】 【本应被咒的邓绥平安无事,最后倒下的结果成了无辜的皇帝。】 【可惜躺木/仓的汉和帝已经病危,否则知道前因后果半夜都要气得从床上坐起来:】 【不是,这皇后跟我有仇吧?】 【艺高人胆大,能请来巫蛊表演的阴皇后果然也不是普通人。】 【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反正皇帝本来就体弱多病,这一倒下恐怕也很难再站起来了。】 【皇帝一走,自己原地升级,美美当上太后、大权在握。】 【到那个时候,别说是小小一个邓绥,就连整个邓家,也要把他们豆沙了!】 【阴皇后心里一盘算: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好事儿呢?】 【难道我是天才?】 【当即向全后宫庄严宣誓——】 【向邓绥开战!】 【向南阳邓氏开战!】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我要邓氏死!】 【追求一夜暴富的咸鱼精:啊啊啊啊煮啵梗这么密,一定天天8g冲浪吧(确信)】 【追求一夜暴富的咸鱼精:对接过暗号,我和煮啵都在同一片海域冲浪!】 【咱也不知道究竟是阴皇后的宣言太掷地有声、还是她笑得太大声了,这话很快就传到了邓绥耳朵里。】 “当年的阴皇后……当真是这么说的吗?”太平不敢置信。 这样猖狂,若是在她大唐后宫,简直无法可想! 被问到的人一哽,点点头:“大体都是原话。” 但阴皇后是否如小夏姐姐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激情慷慨,婉儿小朋友保持怀疑。 【阴皇后这番宣言听起来倒是够唬人的,但邓绥是谁?经史子集、天文地理无一不通,只能说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花架子。】 【更别说人家还辅修了兵法,那不就是王者打青铜——手拿把掐吗?】 【只能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邓绥不慌不忙,当即拿出了一招——以退为进。】 【具体是怎么退的呢?】 【她没去找阴皇后求情认罪,更没想过寻求家人的帮助,反而做出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自/杀。】 【自/杀之前总得说几句吧?】 【小邓同学引经据典,说自己一是为了免除皇帝忧愁,二是不让家族受累,三是借此保全皇后名声,所以干脆自己先了结自己。】 【家人们请看——】 说到这里,夏语冰已经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多读书果然是有用的吧,自/杀都能说出花来。】 “开卷有益。”刘秀深以为然。 朱元璋不语,却将子孙基础教育建设再度提上日程。 【旁边的宫女肯定不能干看着呀,一个走位,灵活地拦了下来,还编造善意的谎言劝说邓绥:陛下已经醒了,您不用担心。】 【好巧不巧,第二天皇帝还真就好起来了!】 【甭管皇帝是不是声控的,反正人已经醒了,阴皇后在公共场合大搞巫蛊艺术的事很快就被举报了。】 【这下好了,被开战的不是邓家,转头成了阴家。】 【不仅皇后被废,家族里其他人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 【家人们,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宫斗小故事,却蕴含了一个至今依旧适用的大道理——】 太平公主拍手一赞:“与人过招,攻心为上!” 上官婉儿很快领悟:“倘若没有十足把握保全己身,再次之前不妨以退为进。” 卫子夫心有戚戚然:“巫蛊有风险,表演需谨慎!” 夏语冰语气诚恳真挚: 【胜利在望的时候,千万不要半场开香槟!】 虽然不知道那“香槟”是什么,但刘启勉强点点头,装作自己已经听懂的样子。 大约就是不能骄傲的意思吧!看来和下棋倒是一个道理。 【阴皇后之前那么嚣张,又处处针对为难自己。】 【按大女主有仇必报的性格来看,别说是袖手旁观了,邓绥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但她却偏偏出面向皇帝求情,希望能放过阴家。】 【不求情还好,求情的结果可想而知。】 【皇帝一边感动于邓绥的通情达理,一边对阴家更是深恶痛绝,赶紧让人麻溜地收拾东西,滚蛋!】 【现在皇后被废,后宫无主,他属意的人选自然就落到了聪明又稳重的邓绥身上。】 【邓绥再三推辞不肯,汉和帝就再三上演“霸道皇帝爱上我”的戏码,非要邓绥做皇后不可。】 【一个说“不行我不能要”,一个说“给你你就拿着”,如此你来我往好几回,邓绥才“被迫”登上后位。】 夏语冰感同身受:【可见,过年期间的红包大战,原来都是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呀!】 【鱼猫:嗅到了套路的味道!】 【21115193:还真别说,这下我倒是有点怀疑这邓绥是不是真穿越过去的大女主了?】 【21115193:反正大汉王朝能人异士那么多,再多一个穿越者也不过分吧?】 看到弹幕上兴致勃勃的讨论,夏语冰又笑: 【所以为什么有人会把邓绥称作“史上最强白莲花”?从前前后后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来看,可谓是“茶味满满”。】 【但用一个“茶味满满”对她盖棺定论,实在轻率又有失偏颇。】 【主播倒更觉得这就是邓绥的本心而已。】 “「茶味满满」听来并无不妥。”当事人很是不解:“如茶般清新淡雅,不好么?” “只是女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多半是在后世变了味道。” 班昭虽然没听过这样的表达,但也不妨碍她根据蛛丝马迹加以推测。 【君子论迹不论心,如果邓绥只是在装模作样,那她能装一辈子也是个狠人。】 【何况在她执政之后,不仅将阴氏一族赦免,还另外给了五百万安家费呢。】 【牛奶皮肤:夺少??】 【牛奶皮肤:我承认我之前的声音有点大了】 【牛奶皮肤:那可是五百万啊!】 【至此,恭喜一路跟随着小邓同学升级坐到皇后宝座的各位家人们!】 【接下来,我们就要正式进入主线任务——临朝称制、权掌天下。】 听到这里,光幕前的vip观众们纷纷精神一振。 【开启主线任务后不要慌、不要急。】 【我们先去搜索一番前辈留下来的攻略。】 【原来,当上皇后通常会面临三条支线的选择——】 【第一条:你控制一下你自己!】 【支线说明:知道你很有野心,但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刚当上皇后就想发挥只会拉个大的哦~】 【代表人物:赵飞燕。】 【第二条:苟住,先发育!】 【支线说明:你很有野心,又能克制住掌权的欲望。什么?皇帝没了?当太后了?该我上场!】 【代表人物:王政君。】 【第三条:真人淡如菊】 【支线说明:无所谓、没必要、不至于。】 【代表人物:明德马皇后。】 【几位前辈都在自己的赛道走出了水平、走出了风采、走得一骑绝尘。】 熟悉的人名却以一种陌生的方式回荡在耳边,太平恍惚了一下:“书上……是这么说的吗?” 糟糕,脑袋好痒! 【大女主邓绥另辟蹊径,走出了第四条支线。】 【我想要,我得到。】 【没别的:因为我有野心,所以我要干涉朝政。因为我有能力,所以我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就比如成为皇后之后,她发布的第一道诏令——】 【明令禁止各地向朝廷进献珍奇宝物。】 【如果仅此而已,或许只能说明邓绥是个勤俭节约的好皇后。】 【但向皇后送贺礼本就是惯例,邓绥也没想太特立独行,所以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折中方案——】 【把贵重的宝贝换成便宜的纸墨就行。】 “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了。” 李世民合上一本折子,随口评价。 第14章 “这主意倒是和你先前提的异曲同工了。” 朱元璋顺手给妻子夹了一筷子菜。 【既不用花费太多钱财人力,也充分考虑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就这样,来自九州各地不同类型的纸和墨都汇聚到了邓绥身边。】 【看到新皇后这么喜欢读书,机灵的人当然要投其所好嘛。】 【彼时的尚书令蔡伦这才带领着他的研发团队,在综述了前人研究和现有技术之上,改进出了我们后人见到的“造纸术”。】 【至此,世界线收束,故事形成闭环。】 【又回到了我们开头所说的,正是因为邓绥颁布的这道诏令,五湖四海的纸为蔡伦提供了样本,才能为改进造纸术提供了充分基础。】 “能以皇后之身做出这样了不起的事……” 卫子夫望向端放于桌案正中的皇后绶玺,心念一动。 【皇后的位置还没坐热乎,邓绥又凭借大女主的超绝气运再度升级成全国最尊贵的女人——太后。】 【人生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公。】 【三件事叠加在一起,做梦都能笑醒!】 “哦?这样的说法倒是新奇有趣。” 年近不惑的帝王被岁月格外优待,除去因风疾带来的些许疲惫,神采依旧。 他满眼笑意,问向身旁爱妻:“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媚娘?” 第12章 李治言笑晏晏,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但帝王之心一向最是难测,不论说者究竟无心还是有意,武媚娘都不会轻易忽视话里话外对自己的考量。 不过武媚娘何许人也? 从宫廷斗争一路脱颖而出,见惯了大风大浪,这还远远算不上一道送命题。 她将蛾眉一蹙,不答反问,口中嗔怪:“原来圣人心中就是这样想媚娘的么?” 李治只是笑,轻轻巧巧地接过话题:“不过邓绥虽是皇后,又为人贤明,胆识、谋略与才干一样不缺,纵是大权在握又如何?” 他想得很明白: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让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好君王。 何必再计较到底是男君还是女君呢? 丈夫这番话似乎仅仅出于对直播内容的感慨,可仔细听来又像是另有深意,武媚娘不敢往下多想。 【升级为太后的邓绥没再像过去那样,一个劲儿地沉迷读书学问,反而迅速发展起了新的爱好,而且颇有“不务正业”的嫌疑。】 【因为,她放下书籍、走上的道理却是一片全新的领域——游戏!】 【哪怕书上写得再精彩,那也是看得见、摸不着,哪有掌权之后的现实朝堂好玩不是?】 【对此,我们可以将大女主所投身的新游戏简单命名为——】 “《当上太后的她大权在握了》?”太平兴致勃勃地提出猜想。 “《大权在握的她流芳百代了》?”上官婉儿紧随其后。 可惜,深谙某绿色文学城起名秘籍的两位没有料到,游戏的名字果然简单粗暴—— 夏语冰一锤定音:【《东汉online》!】 【毕竟对于邓绥来说,从天文地理到算术军事,书里的一切现在都活了过来从简牍中走到现实。】 【换句话说:从二次元变成了三次元,次元壁破了呀!】 【这可不就是一场大型真人经营向游戏吗?】 【当然,小邓同学要经营的不是酒店、不是农场、更不是餐厅,而是一个庞大的帝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大女主就是大女主,玩个游戏都直接撞上了地狱开局。】 【人家玩游戏多少还有个新手保护期呢,但邓绥进入加载页面后,面临的考验无愧于地狱难度。】 “天灾人祸,内忧外患。” 再没人比当事人更清楚其中内情与艰难的了,邓绥听着后人一一道来,并没有为自己心酸,反而觉得这时空交错的感觉十分奇妙,总令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咳咳,科研工作者的职业病犯了。 【先说天灾,如果仅仅是局部地区出现了规模不大的天灾,倒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谁能跟老天奶抢人呢?】 【可偏偏就赶在邓绥执政以后,东汉接连数十年都爆发了大范围、大规模的自然灾害。】 【一会儿是水灾,一会儿是旱灾,好不容易喘口气,还要穿插几场地震。】 【这地上显然是很不宜居了,结果抬头一看——好嘛!怎么三五不时还有流星坠落地面?】 【家人们别紧张,这倒不是光武帝刘秀显灵。】 【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无一幸免,这样的危机已经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 太平公主的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她年纪不大,却对前朝政事敏感度极高:“邓绥本就是以女子之身执政,前朝本就会有诸多非议。” “偏偏又是赶在这个关头天灾不断,恐怕日子很不好过。” “再不好过又如何?还是得想法子过下去。” 上官婉儿遇到的问题远没有这么棘手,但那份心情她依旧能体会一二。 回想起史书记载,不由心生敬佩:“换了寻常君王,恐怕便该连夜降下罪己诏了。也是难为和熹皇后,竟就这么硬挺了下来。” 上官婉儿下意识反问己身: 若易地而处之,她当如何?又能以何策破局? 【到了现在,借助科技的力量,我们当然可以居高临下地指出,天灾不断、异象频发完全是因为彼时的东汉王朝正处于小冰河时期而已。】 【和执政者是谁、和时局如何没有半点儿关系。】 “小冰河时期?难道还有大冰河不成?” 邓绥一向求知若渴,对天文地理多有涉猎,哪怕不解其意,也大概知道这是个与天象相关的词。 她随手记下,预备日后找机会向主播问上一问。 【可在当时人们的眼中,天灾接连不断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女君执政,阴盛阳衰。】 【理由都是现成的:一会儿暴雨、一会儿水灾、一会儿冰雹,这不都是代表女子的阴气吗?】 一行行弹幕飞快飘过,对此类观点嗤之以鼻: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什么?】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遇上这种非人力所能干涉的情况,参考我国古代各类君王,第一反应都是下罪己诏。】 【不管有用没用,先唯心了再说!】 【面对棘手天灾,邓绥动了。】 【她的第一个举动,却打破了古往今来所有男性帝王的传统。】 “她不会下那道罪己诏的。” 卫子夫从未见过这位后辈,但她就是直觉般地认定,对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低头屈服。 【想必家人们都还记得,我们小邓同学的人设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卷王学神。】 【作为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她的态度很明确——】 【我邓绥,今天就算是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坚决不下罪己诏!】 “您当年……是这么说的吗?” 夏语冰信誓旦旦的口吻,让班昭恍惚了片刻。 别说是班昭,邓绥都忍不住认真回想了一番。 难道那会儿……这女公子也在现场? 【要不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呢?】 【邓绥很清楚,这可不是一道罪己诏那么简单的事。】 【作为执政女君,如果她第一时间就下罪己诏,不就等于拿个大喇叭昭告天下——我邓绥能力不足吗?】 【那些本就议论纷纷的大臣和宗亲,自然会蠢蠢欲动、伺机而上。】 【不仅要夺走她手中的权利,更要彻底剥夺身为女性的话语权。】 【所以这一仗,邓绥坚决不退!】 “突然燃起来了是怎么回事……”太平摸摸脑袋,心有余悸。 得亏小夏姐姐是在后世,要搁眼下,这口才和煽动力,现成的反贼头子嘛! 【不仅自己不唯心,在成立应急救灾小组之后,邓绥还多次提醒大臣们不要趁机贪赃枉法、大肆敛财,更不要相信建寺庙、求神明能有效果。】 【这就叫:不相信什么救世主,也不靠什么神仙。】 夏语冰的大拇指为她而竖: 【邓绥——一个伟大的早期唯物主义战士!】 【在“相信自己不信天”的精神指导下,邓绥严格秉持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让一众科学家们走向工作岗位、发光发热。】 【真可谓是理工生的伯乐。】 【除了前面提到的蔡伦,另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就要数地动仪的发明者张衡了。】 “一个造纸术,一个地动仪。” 宋仁宗赵祯这口气叹得心服口服:“足以让她青史留名了。” 他大宋,能如前朝那般出现如此璀璨辉煌的成就吗? 第15章 【新官上任就停掉了各地进贡的珍贵宝贝,足以证明邓绥骨子里求真务实的本性。】 【眼下各地天灾不断,她索性再度下令,将皇室祭祀礼节、珍宝鹰犬通通精简再精简。】 “不慷他人之慨,而是以身作则,无怪后世风评如此之高。” 对自己未来的孙媳妇,刘秀那是越听越满意。 货比货得扔,两相对比,先前那个阴皇后实在是…… 一想到她还是阴丽华的后人,刘秀更是心梗。 罢了,好竹出歹笋也在情理之中的吧? 【朝堂上的局面暂时稳住了,但灾祸不断,百姓收成自然受到极大影响。】 【民以食为天,大家吃什么就成了另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在这件事上,邓绥充分展现了她的政治智慧。】 【除了年年进行赈灾专项拨款以外,她还创新性地将官员俸禄进行了调整。】 【家人们或许有所耳闻,两汉官员领工资通常都是直接领粮食的,所以才会用“几千石”来代指官位大小。】 【但邓绥大手一挥:大人们,从今日起,你们的收款方式变了!】 【不是阿里宝也不是巨信,他们收到的工资变成了半钱半粮。】 【一来,这就可以省下一部分粮食用于赈灾。二来,在此过程中货币不就流通了嘛!】 【小邓同学虽然沉迷“游戏”,但书没有一页是白读的,都在实际操作中来了一场理论和实践的完美结合。】 【当有人说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时候,主播就要掏出大女主爽文了!】 【里里外外都有了妥善的应对方式,邓绥还不肯闲着,甚至照顾到了流离失所、无田可种的普通百姓。】 【这群百姓被一分为二。】 【面对第一拨人,邓绥发了个链接过去。】 【邓绥:99新皇家园林闲置,无暇送,有意直拍不改价。】 【让百姓进皇家园林开垦,既不浪费地皮,又充分安排好人力,一举两得,小邓同学可真是个机灵鬼!】 【面对第二拨人,邓绥发了个定位过去。】 【邓绥:江南,你们开发的,懂?】 【安排百姓南下开荒这叫什么?早期的江南万景图啊!】 【家人们也知道,东汉时期的江南可不是现在的长三角,经济发达富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包邮区都是一片荒芜。】 【邓绥的手段不仅及时有效地解决了粮食问题,更是因其对江南的开发,给后世带来了深远影响。】 【远的不说,东汉末年的孙十万见了也得表示——】 【和熹皇后,听我说谢谢你!】 第13章 对此,刘备若有所思,曹操深表赞同,孙权…… 孙权:主播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孙十万”? 【由上而下的一套组合拳下来,邓绥凭借自己的学识和能力顺利通过了地狱开局的考验。】 【以她执政后所面临的一系列困境来看,纵观历史,哪怕是以政绩出名的贤明君主也得忙得焦头烂额。】 【基础数值再差一点的,恐怕两眼一闭、双腿一蹬,直接开摆躺平、与世无争,登入游戏就麻溜地敲好了goodgame。】 【但作为一个没有系统学习过帝王之道的人,邓绥仅仅依靠自己这些年在书上学来的知识,就来了一波天秀操作,可见她与生俱来的政治本能。】 【而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以女子之身做到了这一切,可不就是天选大女主吗?】 【就是这个打脸,爽!】 “能以女儿身治理到这种程度,已经足见天赋。”卫子夫管理着后宫,深知其中诸多不易远远不及朝堂政事,发自内心敬佩的同时,也不免好奇: “政令倒是颁布下去了,成效又如何呢?” 【执政效果到底好不好,可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由谁说了算?自然是当时的老百姓了!】 【说一千道一万,有人造反全完蛋。】 【最直观的结果就是——哪怕邓绥掌权期间天灾人祸不断,但彼时的东汉也没有爆发极有可能出现的农民起义。】 【金杯银杯,毕竟还是比不上老百姓的口碑呀!】 “你说……”太平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婉儿,对于百姓而言,坐在皇位上的究竟是谁,重要么?” 不等上官婉儿回答,她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就像小夏姐姐说的那样,一个帝国的统治者究竟是男君还是女君似乎也没什么分别,对不对?” 上官婉儿将她的疑问听在心里,没有急着回答。 她侧过头,小公主因这一突如其来的想法激动不已,过分白皙的脸颊上都透着点粉。 看了两眼,婉儿才慢吞吞地接话:“殿下聪慧,说的自然在理。” 她敢对天发誓,这一声附和绝对是出于本心的赞同,而不是客套的恭维。 上官婉儿听说过当今天后的手段,被太平的话一勾,竟忍不住跟着畅想: 倘若换了天后掌权,朝堂后宫又会是怎样一番气象? 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劝说自己,她喃喃道:“只要衣食无忧、生活安宁,大家关起门来各过各的,哪有那个闲心思整日盯着女子的身份挑刺呢?” 【是啊,人民群众都已经这么认可了,可偏偏就是有人不认可邓绥。】 【好不容易将天灾缓解住了,人祸又接连而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祸其实始终都是和天灾双线并行的。】 【只不过处理完国家大事,邓绥才终于腾出手,有空好好收拾这群上窜下跳的反对者们。】 【家人们应该还记得,早在天降异象的时候,就有大臣提出这是阴盛阳衰的征兆,借机要求邓绥还政于皇帝。】 【在这一众唯心主义者中,有一个叫“杜根”的大臣值得重点关注。】 【他不是反对者中名气最大的,也不是头一个提出质疑的。】 【这么多刺头,为什么要特意把他拎出来呢?那是因为这个人,aka“东汉早期伏地魔”。】 【家人们可别误会,这个杜根的鼻子还好端端的长在脸上呢。】 “伏地魔?” 受某种不知名的神秘力量驱使,太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听起来像是个妖魔鬼怪,怎么就和鼻子扯上关系了?” “唔……或许是因他经常匍匐在地,所以鼻子有所损伤?” 上官婉儿一本正经地分析着。 【没有人生来就是伏地魔,杜根也不例外。】 【让他摇身一变的起因,还要归结于他跟同僚们提出的暖心主张。】 【以杜根为代表的一群大臣,阻挠女主称制的宣传口号只有一个——邓绥邓绥,你该退休啦!】 【关键是人家给出的理由听起来还很像那么回事儿。】 【先是引经据典:伟大的秦始皇嬴政陛下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继任王位了。】 【然后图穷匕见:而现在太后您名义上的儿子正坐在皇位上,虽然年幼,但毕竟也已经满十三岁了。】 【您觉不觉得……这个数字有点耳熟?】 【如果换做主播,知道自己二十六岁就可以退休了,直接兴奋到原地化身吗喽,连路过的蚊子高低都得挨上两巴掌。】 【一键跳过几十年的牛马打工人生涯、直接享受至尊夕阳红生活,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年纪轻轻的不想着退休,想什么?】 【追求一夜暴富的咸鱼精:接退休!】 【茶喝到没味:接退休!】 【4木:接退休!】 风平浪静的直播间被一个“退休”的关键词炸出了许多潜水党。 整齐划一的弹幕更是看得无权发言的观众们一愣一愣的—— 勤政爱民李世民:一键查询后世年轻人的精神状态。 工作狂魔朱元璋:大好青春不工作?浪费生命可耻! 推行新政宋仁宗:笑拥咧,还好我的大臣们都很能干。 【但咱们小邓同学何许人也?】 【是学神,更是卷王。】 【小邓心里一盘算,回过神来:不对啊?】 【我读了这么多书、走了这么远的路才终于走到天下人的面前,你们三言两语就想把我打发了?】 【还没有n+1补偿,坚决不退!】 【何况事到如今,可就不是仅限在后宫中的小打小闹,而是切切实实和权力相关的重大原则问题。】 【所以对于大臣们的“暖心”建议,别说邓绥感到“如沐春风”,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无形硝烟。】 【她一改往日的温和脾气,原地开启“狂暴”,直接令人把杜根拉下去打了一通。】 【当时的侍卫首领和杜根关系不错,也敬佩杜根的为人,就让手下偷偷给杜根放水,留了他一口气。】 第16章 【邓绥以为杜根没挺住,还贴心提供了丧葬一条龙服务,不仅安排去了乱葬岗,还特地派了个人去观察。】 【这就是小邓同学百密一疏的地方了吧——】 【你要么就直接找个人验尸,就派个人去跟那具疑似“尸体”大眼瞪小眼算怎么回事?】 【杜根也是真沉得住气,就这么躺在乱葬岗里,享受众人陪葬的帝王待遇,一动不动地认真装死。】 【看了三天,确认杜根“真的已经死了”,那人才兴冲冲地扭头回去交差。】 【这放到现在,高低也得入围《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可惜,至今我们仍未得知那位小天才的名字。】 【苟了整整三天的杜根偷摸爬起来,介于他已经“社死”,干脆就这么隐姓埋名下去,直到邓绥去世才再度出来活动。】 【装死三天不吃不喝、被尸体环绕,要说这杜根也算得上是阴间作息的大前辈了。】 【我姓张你也姓张:煮啵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我姓张你也姓张:拿人交差这故事发展,怎么还透着几分白雪公主的味道呢?】 “白雪公主?”太平一眼捕捉到这条弹幕,暗暗挑眉。 这毫无文采寓意的封号,一定不是她大唐的气魄! 【这个故事除了向我们展现了一段东汉早期伏地魔珍贵影像资料以外,还充分说明了一个教训——】 【论补刀的重要性。】 “这是重点吗?”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异口同声地吐槽。 不过夏语冰思路清奇也不是头一回了,两人逐渐接受良好。 【伏地魔杜根顶多只能算是反对者中的一个代表人物,除了他,还有很多大臣都对女主临朝十分不满。】 【在他之后,又冒出了个重要人物——周章。】 【没错,就是大费周章的那个“周章”。】 【杜根失败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周章想了想,郑重决定——】 【我要来个大的!】 【家人们也知道,每当一个人雄心壮志想要来个大的,通常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拉个大的。】 【能当上大司空的周章显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为了避免拉个大的,他做足了攻略。】 【首先,利用朝中大臣们对邓绥不满,将朋友搞得多多的,在人数上藐视她!】 【其次,暗中联络皇宫侍卫,找个黄道吉日关门放箭,诛杀邓绥的哥哥邓鸷和她的一众亲信。】 【最后,废除已经失去羽翼的邓太后和现任皇帝汉安帝,转而拥立新君。】 【这套计划不愧是周章踩点做出来的攻略,每一步流程环环相扣、合情合理。】 【特别是第一条,朝中本来就有不少大臣对这个女君的意见很大。计划一出,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 【优势在我!】 【但俗话说的好——越优势越劣势,何况人家邓绥还有大女主buff加持。】 【周章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下一秒,这件事就被当事人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有人告密,又或许只是因为邓绥太过细心,她很快察觉,这个周章下了班天天在皇宫日行一万步,十分可疑!】 【和杜根不同,周章的小动作落在邓绥眼中那无异于是明晃晃的背刺。】 【毕竟周章可是邓绥一路提拔、亲自认定的大司空,位列三公之一,可见对他的信任与认可程度。】 【结果此人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胆敢向大女主发动袭击!】 【知道这件事的邓绥,恐怕都快碎了吧。】 对此评价,并不易碎的邓绥微笑: 有点难过,但不多。 【百感交集之下,邓绥只能将人无情斩杀。】 【但实事求是地说,在这件事中,邓绥错了吗?她没有错。】 【相反,她做得很对。权力这件事从来都是能者居之,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那周章又错了吗?他似乎也没有错。】 【周章还是地方官时,就以耿直出了名。在他这样一根筋的大臣心中,汉室正统不容动摇,哪怕自己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那退一万步来说,这件事吕雉难道就没有错吗?】 第14章 明明没有在看直播,但总觉得自己被人挂念的吕雉莫名打了一个喷嚏:又我? 【么么么劳斯我爱你:?吕雉?我没听错吧?】 【么么么劳斯我爱你:感情这儿还有上一期的callback呢?】 【4木:清汤大老爷!吕雉是鸳鸯的呀!】 【4木:啊不,是冤枉的呀!】 夏语冰义正言辞: 【家人们难道不觉得,我们大汉实在是一个素未谋面又迷人的朝代吗?】 刘启:乐! 刘秀:爱听,多夸! 李世民/太平:主播,看看我们大唐吧! 【抛开皇帝丰富的私生活和复杂的性取向暂且不论,皇后更是没有省油的灯,一个个拿出来都能单独开本小说。】 【开国皇后吕雉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哪怕已经过去了百年,到了东汉,她早已不在江湖,可宫廷内外、朝堂上下处处都是吕雉的传说。】 【除了两汉自带的“吕雉综合征”,主播实在很难解释这种现象。】 【什么叫血脉压制啊!】 这话倒是不假。 卫子夫虽然不知后世是如何对“吕氏之祸”提心吊胆的,但就当今陛下的态度来看,俨然不会允许外戚坐大。 至于她的娘家兄弟…… 【所以在这件事上,小邓同学分明就是被诸吕之乱的后遗症无辜波及了嘛。】 【细心的家人们或许还记得,邓绥执政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同时面临着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的双重打击。】 【天灾和人祸都算是内忧,那“外患”又在何处呢?】 【别急,这不就来了嘛!】 “已经如此艰辛,难道还不仅于此么?” 刘秀听得眉头紧锁,看来后人要面临的困境似乎并不比他轻松多少啊。 【在东汉疆土之内,各类自然灾害频发,显然正处于自顾不暇的困境。】 【古人是古人不假,但人家毕竟又不傻,当然早就蠢蠢欲动了。】 【遇上这种时候,平时就表现得十分活跃积极的西南地区和西域地区更是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 【趁火打劫,我们可是专业的!】 【当然,我们大汉人除了热爱巫蛊表演艺术之外,同样武德充沛。】 【很快就教会他们学做人。】 “武德充沛?”李世民对这个新鲜词十分感兴趣,越听越不服——咱大唐人也不差嘛! 同样的名头,拿来用用又何妨? 【除了老生常谈的那几股势力以外,值得注意的还有另一股从海上起家的新兴势力。】 【这群后起之秀的领头人名叫张伯路,他先是给自己封了个将军。】 【或许是觉得自己师出有名了吧,就顶着这么个名号组建了一支小规模突击队。】 【从此正式开始他的“三点一线”环渤海“自由行”。】 【是不是还怪有仪式感的?】 【如果换作平时,这可能就是一支普通的反贼队伍而已。但特殊就特殊在——他是从海上发家的。】 【是的,我们大汉有自己的海贼王!】 【当然了,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支民兵组织的队伍,毕竟还是比不过正规军的,所以兴风作浪了没两年,很快就被收拾了一顿,从此销声匿迹。】 【哪怕仅仅风光了一阵,但作为历史上第一个明确记载的海盗,张伯路可以说是为后世野心勃勃的反贼们开辟了新的赛道——】 【除了陆地,咱还可以在海上称王称霸不是?】 【在他之后,后世也有不少心怀梦想的海盗纷纷喊出那句光荣的口号——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女人!】 【苏小忆:扣1助力我成为海贼王!】 【陈小喵:扣1助力我成为海贼王!】 【昨天的昨天:前面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海贼王不是众筹出来的?】 【正是在对外征战的过程中,我们小邓同学的大女主光环得到了充分发挥,耀眼到无法掩盖。】 【其中一个是家人们都比较熟悉的老朋友匈奴。】 【北单于希望继续和亲,却说自己太穷了准备不起彩礼。】 【亲是一定要和的,但娶不起大汉公主怎么办呢?换个人选不就好了嘛!】 【这样吧,大汉也不用嫁公主过来了,他们直接派自家王子入宫侍奉邓绥。】 【既和了亲、又省了钱,一举两得,多好!】 夏语冰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一般来说,我们大汉不是非和亲不可。】 【但架不住对方非要和亲。】 【圆不流秋:真不愧是天选大女主!】 第17章 【圆不流秋:以前只听过和亲公主的故事,这段怎么没人和我说啊?】 【圆不流秋:有什么是我尊贵的付费会员不能看的?】 【当然,邓绥一把就推开……啊不,拒绝了。】 【但天降馅饼的好事可不止这一件。】 【或许是大女主的实力和才干太令人闻风丧胆,夜郎更是主动归顺,把自个儿的地盘双手奉上。】 【是不是听着有点儿耳熟?】 【没错,就是那个据说很自大的夜郎国。】 【可见,咱们小邓同学虽说是做研究半路出家的统治者,但在治理国家这件事上还真有点儿天赋异禀,确实是一把好手。】 【不仅仅是邓绥,不知道家人们发现没有,相比于其他朝代,东汉还有一个特点——】 【学术型统治者集中爆发。】 【毕竟从开国皇帝刘秀开始,不就是太学生出身嘛!】 【出现那么三四五六七八个的同类后辈也很正常吧?】 几轮信息轰炸下来,刘秀已经无比笃定自己正是夏语冰口中那个“东汉的开国皇帝”。 情绪稳定的刘秀可没有迷失在“大魔导师”、“位面之子”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头之中。 他的念头格外纯粹—— 光复汉室,重任在肩! 【从后宫到前朝,从天灾到人祸,邓绥的privilege已经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那最后我们再来看一看作为天选大女主的其他成就吧。】 【除了政治上迅速稳住大局之外,邓绥执政的时候,文化和科技也得以迅速发展,甚至东汉还曾出现过“三圣同朝”的盛景。】 【说起这“三圣”,也是咱们直播间的老熟人了。】 【除了纸圣蔡伦、科圣张衡之外,还有一个字圣许慎。】 【最后这个名字对家人们来说或许还有些陌生,但提起他的代表作,一定如雷贯耳。】 【那就是我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的第一本字典——《说文解字》!】 【和前两者一样,《说文解字》的诞生也和邓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我们小邓这孩子呀,打小就聪明!】 【好学又爱读书,这个好习惯一直延续到她当上太后。】 【也正是在翻阅典籍的时候,邓绥慢慢发现一个问题——市面上流通的经书五花八门,又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大家在读书的时候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感到困惑呢?】 【因此,她邀请了几十位大儒聚在一起,共同完成经书(官方版)的修订,为当世学子确立了标准范本《兰台漆书》。】 夏语冰慷慨陈词:【家人们请看——】 【咱们东汉不仅有自己的海贼王,还有自己的五三,又遥遥领先了吧!】 【也正是在这思想碰撞、大咖云集期间,许慎得以完成《说文解字》的编纂。】 【这么多大儒聚集在一起,共襄盛举,已经是太后的邓绥似乎回想起了自己从前在后宫大学堂读书的经历,转念一想:这些不都是现成的博导吗?】 【博导讲座,不蹭白不蹭!】 【邓绥就派了身边人跟着这些老师一起学习,等他们学成归来,再将知识传授给宫中的宫女和宦官,可以说是在公元二世纪来了场轰轰烈烈的“东汉新文化运动”。】 【眼见这股学习之风越刮越盛,卷王邓绥乐开了花,还专门下令——要在宫内举办学堂,让贵族子弟带头学!】 【作为一名女性执政者,她的人文关怀和高瞻远瞩充分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就比如这个学堂,不仅仅是贵族男子,女子同样要来上课。】 【可以说男女同校的先河最早能追溯到邓绥执政的年代。】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好好好,好一个东汉大学习!】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一学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在打破男性对学校教育的垄断之余,邓绥更是充分体恤后宫女性的生存需求。】 【一来,主动给没有孩子、去给先帝守灵的妃嫔升职加薪,让她们享受诸侯王待遇。】 【二来,注重保障宫女权益,带头将皇宫宫女释放出宫。】 【上述种种,什么叫“大汉好领导”啊!】 【正如武则天在成为皇后不久,就将各级宫女的名称从性别凝视的夫人、美人、御女等改为了赞德、宣仪、侍巾等功能取向的词汇一样。】 “咦?”太平纳闷:“这不是母后当年的举措吗?” “可为何又说是「则天」?” 她转念一想:“莫非母后还将来还要改名儿?” 【这些被男性统治者视作理所当然的存在,只有女性才会看到、意识到其后的血泪与不合理。】 【所以,也唯有女性掌握话语权后,才能进一步提升女性地位、改善女性处境。】 在更多时空位面中,无数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人,或是农妇,或是医女,又或是老板娘,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活计。 这两位听过或是没有听过的人物,连同上一期的吕雉,都在以一己之力与这个世界规则对抗,留下自己的姓名与痕迹。 平凡如她们,或许注定无法做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伟大功绩,但这番话依旧在每个人心里荡起波澜。 【她甚至还将眼光放长至欧洲,曾让来自罗马的魔术师在宫里表演杂技。】 【圆不流秋:啊?东汉和杂技表演?这两个词还能这么关联呢?】 【七小五tiffany:冷知识……这是真的冷知识!】 【恐怕正是因为邓绥的思想与见识都实在是太超过了,以至于汉室宗亲都忍不住给了她一个“大圣”的尊称。】 【可见对邓绥的认可与信服。】 【这个大圣可不是齐天大圣。】 夏语冰笑着解释:【而是智能超绝、通晓万物的圣人。】 【说得通俗一点,大概就是:天上地下怎么竟然还有您这样厉害的一号人物、实在令我敬佩得五体投地啊!】 【总而言之,就是东汉初代彩虹屁!】 第15章 “大圣”这个称呼邓绥已经听多不怪了,她对自己有信心,接受得倒也坦然,至于那个:“彩虹屁……?” 邓绥蹙着眉,没想出头绪,又问班昭:“曹大家可解此意?” 班昭诚实地摇摇头:“未曾听过。” 哪怕自己已经读了这么多书,可这世上还有许多道理和说法是她闻所未闻的。 邓绥暗叹一声:学吧!学无止境,太深了! 【青橙薄荷:实至名归!】 【青橙薄荷:邓姐slay!什么帝王?来了全秒了!】 【墨嫣:邓姐驾到!通通闪开!】 【墨嫣:邓姐驾到!通通闪开!】 更是有观众直接想好了应援口号: 【茶喝到没味:东汉邓绥大女主,完美女君快入股!】 【茶喝到没味:有颜有才超能卷,东汉邓绥是天选!】 【茶喝到没味:治国安民不在话下,邓绥女君名扬华夏!】 飘过去的弹幕五颜六色,出尽了风头,看得其他帝王又晃眼又眼热。 一众vip观众们:老师,我家子涵怎么没有? 【对于邓绥四十岁就英年早逝的结局,与其说是天妒英才,主播倒更怀疑她纯粹是积劳成疾。】 【也就是俗话说的——“被累死的”。】 【毕竟打小就挑灯夜读,长大了更是手不释卷。掌权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把抓。】 【时不时还要抽出空来关心一下大汉幼儿园教学质量、走访了解科技处发展水平、持续跟进东汉五三编纂进度……】 【从早到晚排得满满当的,真可谓是为了国家操碎了心。】 【至此,爽文大女主的一生终于圆满落幕。】 【从执政治国再到魅力私德,邓绥毫无疑问是一位近乎完美的大女主。】 【但凡是个男的,放眼两汉,不说汉高祖或是汉武帝,拿出来跟文帝、光武帝掰掰手腕也不为过吧?】 【再仔细一想——】 【似乎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蔡伦与造纸术,也听过张衡和地动仪。】 【但他们背后,这个同样伟大且值得铭记的女性,她的姓名与生平却鲜有人知。】 【同样的政绩,换了男性统治者,肯定早就被拿出来大吹特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了。】 【但就因为邓绥是一位女性,似乎人们往往就会以更加严格的标准来看待并要求她。】 【明明有着堪称出色的功绩,却就这么被掩埋在了史书文字之下,逐渐被人遗忘。】 在一众疑惑或是惋惜的弹幕之中,夏语冰眼尖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id: 【也好也好:煮啵煮啵,我有个疑问。】 【也好也好:以史书对邓绥的评价来看,她在后人口中获得的赞誉并不少,可为什么我们好像就是不了解她呢?】 第18章 文也好作为代表,一针见血地问出了许多观众的心声,引得大家纷纷各抒己见: 【胖胖: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胖胖:这么厉害的一位女主,偏偏名气不大。反而是那些文治武功要啥没啥的皇帝,还特别出名!】 【秦始皇派蒙:就是就是!】 【秦始皇派蒙: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宋仁宗赵祯:这说的应该不是我吧? 但朕怎么总觉得后背发凉呢? 夏语冰将观众们的讨论一一念了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家人们已经在弹幕上分享了自己的看法。见仁见智,都有道理。】 【如果非要主播来说的话,在认真考虑之后,我倒是勉强推测出了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显而易见:就是没热度嘛!】 【纵观历史,各朝各代都有自己的特色,但和这些“竞品”相比,家人们不觉得东汉这一整个朝代的知名度都太低了吗?】 【要说知名度高的,东汉也不是没有——】 【东汉末年分三国~】 自己一不留神差点儿唱了出来,夏语冰连忙咽下自己五音不全的歌声,清清嗓子: 【三分天下,群雄并起;文臣武将,各显神通。】 【有热点有争议,这才是咱老中人爱看的东西!】 “东汉末年分三国……”哪怕只有寥寥数语,刘秀也在竭尽全力地捕捉着任何一点可能有用的信息。 既然知道自己重任在肩,就更得打起精神来。 刘秀,今天也要努力变强! 【在第一个原因的基础之上,第二个原因就顺理成章了。】 【邓绥生在一个十八线王朝,这难道能怪王朝本身吗?】 【当然不能。】 【的确,东汉末年折腾出了好大动静、很是热闹,但家人们想想,有热度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环节,弹幕异常活跃: 【追求一夜暴富的咸鱼精:爱蹭!】 【4木:吵架!】 【我姓张你也姓张:打起来!】 【没错!会打起来。】 夏语冰点头:【东汉末年战事频发,在这之后更是历经了魏晋南北朝这一整段过分漫长的动乱时期。】 【在战争中,不仅人命如草芥,家人们可别忘了,经书典籍也是同样脆弱。】 【尤其是董卓当年火烧洛阳、强行迁都,更是让本不富裕的藏书雪上加霜。】 【流传下来的文字记载少了,那后人能研究讨论、进而挖掘的东西,不也就自然而然地跟着减少了吗?】 “火烧洛阳,丧心病狂!” 太平向来骄傲不假,可平时也少见这样毫不掩饰的愤怒。 她想起如今花团锦簇的东京,不敢想象数百年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惨状。 上官婉儿却怔怔地出了神。 她不敢说自己如邓绥般勤学不怠,但也算个书痴。倘若没有那场大火,现在她们后人,又能多读到多少典籍呢? 【最后的那个原因,主播认为或多或少就有些私人情感在里面了。】 【家人们提出的质疑一点儿不假:无论政绩还是私德,邓绥都近乎完美到无可挑剔,这些就连史书也不吝承认。】 【而问题正出在这里。】 【既然已经无可非议,那就意味着可以盖棺定论。大家都认可的事,还有谁会闲得没事儿、再去挑刺呢?】 【这看起来很理想、很完美,对吧?】 【可问题不就出在这里么——都没人讨论你了,话题和流量从哪儿来呢?】 【家人们都听过一句话:黑红也是红!】 【显然,这一条在小邓同学身上压根儿就不成立。】 【论文才,邓绥爱读书不错,但她毕竟不像爱写字爱画画的赵佶,硬生生凭借自己超群的艺术细胞,一跃成了哈尔滨市荣誉市民。】 【论武功,邓绥虽然在西部进行战略收缩,放弃了部分地区的直接控制,但她同时也在南方开疆拓土,扩大了东汉版图,比得过我们瓦剌优秀留学生朱祁镇吗?】 【维纳斯:啊啊啊啊煮啵你!】 【20397989:煮啵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啊,没点歹毒的智商还真听不出来!】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鉴定完毕,煮啵为大阴阳家!】 赵佶? 赵祯突然一慌:我说怎么越听越凉了,原来是朕的心凉了呀,哈哈! 朱祁镇? 朱元璋眼皮一跳:主播说的不像是好话,先开除朱籍! 【哪怕是拿去和咱们第一期的主人公、同样也是汉朝太后的吕雉再比一比。】 【吕雉手上有功臣和宠妃的鲜血,这些人命官司和残暴手段,不比你邓绥打死几个反对者更有噱头?】 【甚至还有个伏地魔压根儿就没被打死。】 【看看人吕雉,大前辈多有经验!】 【提供好了现成的素材嘛!】 【后世的书写者们,不得赶紧揪着不放,拿出来大书特书、再加以批判和高高在上的指责?】 【残暴、狠毒……之类的词,扣得更是顺理成章、得心应手。】 【家人们设想一下,如果史书真去宣传邓绥了,会变成什么样呢?】 【恭喜邓绥玩家,在《我在华夏当君主》的游戏中,凭借实力超越了全中国99%的男性君主吗?】 【这无疑是对几千年历史长河中出现过的封建帝王一记闪亮耳光。】 【在邓绥之前做出成就的那些女性,史书工笔都不曾温柔相待,现在轮到邓绥了,竟然舍得将”皇后之冠”这样的顶级赞美落到邓绥头上,你就偷着乐吧!】 【还想大力宣传?你没事儿吧?】 【三管齐下,邓绥的知名度似乎就在这心照不宣中,默契地掉了下去。】 【昨天的昨天:大师,我悟了!】 【苏小忆:细思极恐了怎么回事?】 【陈小喵:啊啊啊啊家人我懂你!有种阴谋论的感觉!】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糟糕!头好痒!该不会是要长脑子了吧?】 【当然啦,上述种种原因只是主播个人的主观推测,仅供参考。】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夏语冰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相当清楚的:【胡说八道,纯属一乐!】 【在充分给予夸赞的同时,家人们知道吗?这个近乎完人的邓绥,其实也是有缺点的。】 “哦?”邓绥挑眉一笑。 对自己的肯定与褒扬她听过就忘,并不会真正放在心上,自视甚高。 但要是说起她的不足,邓绥这可就来精神了! 第16章 【家人们别误会,这个缺点可不是主播非得鸡蛋里挑骨头。】夏语冰率先抛出了免责声明: 【要怪也只能怪咱们小邓同学执政期间的表现实在太过亮眼,交出了一份满分答卷。】 【那人家可不就得拿着放大镜好好找问题了么!】 太平对邓绥的了解不算多,听完这话很是纳闷:“我瞧着她上看下看都堪称无可挑剔,就连私德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婉儿,难不成太完美也是种错么?” 太过完美究竟是不是错,上官婉儿也不知道。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殿下难道忘了?在世人眼中,女子掌权本身就是最大的错处。” 夏语冰在屏幕前轻拍双手,像是在呼应上官婉儿的话似的: 【对喽!】 【身为太后,小皇帝都长大了,邓绥竟然还不肯放权,简直不可理喻!】 【你掌权十六年不肯撒手,是不是野心勃勃?是不是贪恋权势?是不是另有企图?】 邓绥: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邓绥:……主播、家人们,朕百口莫辩。 【从古至今,社会对女性提出的规训和要求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谁,你都要做一个爱疯手机的女人~】 【漂亮的宇智波:煮啵,真是把人笑拥咧!】 【三分之十玖:煮啵煮啵,你看我用花为手机还有机会吗?】 【橘井泉香:新来的,不懂就问,直播间含梗量一直这么密集的吗?】 【秦始皇派蒙:你好,是的。我们直播间从煮啵到家人都是8g冲浪达人!】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了《壁上鸣》,不仅我长脑子了,就连我们村都通网了!】 这一大段“加密对话”让只能远观、不能加入的某些观众们急得抓耳挠腮。 “可恶!不要小看本公主的能力啊!”太平打定主意,一定要多下功夫勤学苦练! 壹零五七二九柒七一八 【奈何在眼界开阔、思维活跃的邓绥看来,想强制她下线大型真人模拟向游戏《东汉online》是不可能的!】 【毕竟,谁叫人家有能力呢?】 第19章 【哪怕是邓绥本人站在这里,或许也会承认有野心并不可耻,何况她压根儿没有要掩饰的打算。】 【至于“贪恋权势”的说法,或许只能算是表象。】 【毕竟古今中外,优秀的政治家似乎都有“贪恋权势”的迹象。】 【但对于任何一名明确知道自己才能突出的政治家来说,贪权在很多情境下并非他们不肯放手,而是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多。】 【就像邓绥,她一定十分清楚自己远比尚不成熟的皇帝更有才干,所以才会希望能在有限的生命里,为这个王朝、这个国家付出更多。】 【为从今往后的女性做出更好的榜样,在落笔如刀的史书中留下更多对女君温柔相待的痕迹。】 “这位女公子……”班昭感慨得意味深长:“素未谋面,却像是很懂您的样子啊。” 这不是班昭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评价了。 邓绥也跟着笑:“如果可以,我还真想和她当面说说话。” 有这样想法的,可不止她一个。 毕竟憋了满肚子话想找夏语冰一吐为快的人,那是足足横跨上下几千年啊! 【说到底,打铁还需自身硬。】 【再怎么想方设法地要降低邓绥的存在感,但人家的功绩板上钉钉,铁证如山,还能抵赖不成?】 【哪怕谁也不肯明确提及、大力宣传,但只要地动仪、《说文解字》还有造纸术等等科技成果流传至今,邓绥的名字就注定不会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我姓张你也姓张:我在现场,我证明!】 【青橙薄荷:现在我也在现场了,知道的人+1】 【暮霭:?怎么你们都在,那我也要在!】 刚燃起来的氛围,就被直播间里莫名其妙开始的接龙消灭了个一干二净。 夏语冰不怒反喜: 什么样的主播吸引什么样的粉丝,家人们都是好宝! 但她还是稍微努了把力,将快要跑偏的画风往回扯了扯: 【文墨无言,却依旧是最有力的证据,昭显着曾经有这样一位奇女子的存在。】 既然已经提到成就,夏语冰顺势收束回来,往下介绍起了这件文物: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这件宝贝,官方说法是“伏龙坪东汉纸”。】 【和第一件宝贝一样,这是个乍一听朴实无华、仔细想想价值连城的名字。】 【总共六个字,前三个字说明出土地点,后三个字说明文物内容。】 【可谓是分工明确。】 【但和家人们所设想的不一样,这几张纸的出土地点,多少有点“狗狗祟祟了”。】 “从来只听过「鬼祟」,这「狗祟」又是什么叫法?”太平歪歪脑袋,越想越有道理—— “这,该不会是哪地的方言吧?” 【一想到笔墨纸砚,我们一定觉得,这高低也该是在什么书房、画卷、典籍中发现。】 【总之,怎么高雅怎么来!】 赵祯:点了!优雅,永不过时。 【那恐怕要让各位家人们失望了,这几张纸是在对一处砖墓进行清理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没错,就是那个“十室九空”、<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贼严选的两汉砖室墓!】 刘启:?我不理解。 刘秀:?我大为震撼。 卫子夫:……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海昏侯:这波啊,这波是我大win特win啊! 【不在书籍、不在画轴,而是墓室陪葬的一面铜镜中,就那么叠放了三张纸。】 【根据专业团队鉴定,确认这三张纸是我国发现最早的墨迹纸之一。】 【随后又通过分析认定,这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蔡伦纸。】 【因此,作为蔡伦纸的实物证据,“伏龙坪东汉纸”的名字就此新鲜出炉。】 话音刚落,夏语冰恰到好处地将镜头转向了文物本身: 【正如家人们所看见的那样,这三张纸的纸面看起来厚薄均匀,表面总体光滑,虽然不能上手去摸,但似乎也是柔软又有韧劲的。】 【其实已经具备了我们后世所用纸张的基本雏形。】 考虑到纸是更加脆弱珍贵的文物,夏语冰只是短暂地镜头聚焦于此,很快移开。 【也好也好:煮啵煮啵,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也好也好:古时候那些大书法家,似乎都是东汉以后出现的,会和纸有什么关联吗?】 真不愧是文学姐!夏语冰心底夸了又夸。 不过……这怎么整得跟直播间的托儿似的? 【瘦尽灯花:诶?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云日长眠不醒:前面的家人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 【云日长眠不醒:东汉之前的确很少听过什么书法家的名字。】 【看来家人们都注意到了这个现象。】 夏语冰适时开口:【但这件事往往很容易被我们忽略。】 【为什么一提起大书法家,提名中很少出现东汉之前的人呢?】 【原因很简单——】 【在蔡伦改进造纸术之前,大家都习惯把字写在简牍上。】 【简牍就那么大的地方,能把信息写全就不错了,还指望腾出空间给你发挥一番、雕出花来吗?】 【所以只有等到可用于书写的纸张出现以后,才为书法艺术的发展以及各位书法大家的炫技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基础条件。】 这些道理对于太平和婉儿来说绝对不算晦涩深奥,稍加思考就能想得明白。 但或许正是因为熟视无睹,这会儿再听夏语冰这么一说,又品出了新的乐趣。 【我们总说蔡伦是改进造纸术、而非发明造纸术的人。】 【那不是因为小蔡同学谦虚,而是因为早在西汉的时候纸就已经出现了。】 【不过彼时的纸粗糙不平,完全不能拿来写字,所以就有了蔡伦发挥聪明才智的空间。】 【纸,现在已经不算稀奇。但每次使用的时候,家人们有没有好奇过它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为了今天的直播,夏语冰早就准备好了演示道具,三下两下就将面前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总体来说,可以分为五步。】 卫子夫挽起袖摆,一眨不眨地盯着主播操作。 刘秀也腾出笔,决定记下具体步骤。 毕竟他们如今可没有这么好使的纸,待邪日后付诸实践,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一桩。 这现成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第一步:先将原材料切碎,然后把处理过的竹子或是稻子放在水里浸泡,让它们充分吸水泡发。】 【第二步:将原材料锤洗直至脱胶,反复拌入灰水蒸煮浸泡,搅拌成纸浆。】 【注意水和纸浆的比例。】 【kkbye:不对……咱这是历史直播吧?我怎么像是重回化学课堂了?】 【鱼猫:煮啵一句“注意比例”,压根儿不管死去的记忆正在攻击我!】 夏语冰只顾埋头示范: 【第三步:用细竹帘在纸浆中滤取,形成一层纸膜。】 【第四步:将纸膜一层一层慢慢叠起来,通过石头挤出残留水分。】 【第五步:把纸膜贴在炉火、砖墙边烘干。】 【等干透后揭下,就能得到我们所用的纸啦!】 【21115193:煮啵看起来好像是真想教会家人们怎么造纸……】 飞快扫过弹幕,夏语冰笑容灿烂: 【相信这一番演示下来,家人们一定学废了吧?】 【牛奶皮肤:眼睛会了,手不会】 【牛奶皮肤:建议煮啵把手寄过来帮我造纸!】 【家人们别看这工序繁琐,但直到今天,宣纸和棉纸的制作方法依旧还沿用着几千年的“土方子”哦!】 【不过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现在的造纸术和东汉时期的手工制作、匠人打造肯定要进步一大截。】 【有了技术帮助,现代造纸术可就不再是一个人一天只能做三五百张的速度了。】 夏语冰捏起桌上的演示道具: 【文化传播和文明发展的贡献,都尽数浓缩在了主播手上这薄薄一张纸之中。】 【在铭记蔡伦及其他前人的同时,希望家人们同样可以记住东汉造纸术课题组背后那位热爱读书、热爱思考,有野心有学识更有智慧的天选大女主——邓绥。】 【在直播即将走到尾声的时候,让我们一起真诚地说一句——】 【谢谢邓绥!】 第17章 “谢谢邓绥!” “谢谢邓绥!” 直播间里,弹幕大军再度出动。 五颜六色的弹幕依次飘过,身处不同时空的观众们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不约而同地跟着说出了这句话。 【今天,我们《壁上鸣》直播间带来的第二件宝贝就是大家眼前所见的这三张伏龙坪东汉纸。】 第20章 【在直播里,我们没有太过关注和它密切相关的改进者蔡伦,反而将全部关注都放在了随纸而生、那位鲜有人关注的掌权者身上。】 【通过这次直播,各位家人们跟着主播一起走进了这位学神卷王波澜壮阔的一生。】 【同时,相信大家也都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邓绥!】 【当然,除了邓绥以外,还有许许多多做出了伟大功绩却被史书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优秀女性。】 【她们也在等待和我们见面。】 【如果家人们对更多更精彩的文物及其背后故事感兴趣,记得点个关注不迷路~】 【也欢迎更多有条件的朋友走进特展现场、亲眼见证文物宝贝。】 【风里雨里,《壁上鸣》在朝夕市博物馆等你!】 【3、2、1——】 【不上链接,我们下次见!】 昨天正赶上第一次直播的太平公主,原本看得不亦乐乎,偏偏母后忽然派人来寻她说话,她这能虎头蛇尾、草草中断。 这一回,身处安静偏僻的掖庭,太平丝毫不用再担心会有人不长眼地打扰自己的好兴致。 一直等到屏幕彻底灰暗下去,她还迟迟不肯挪开视线,生怕一不留神又错过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让她等多久,漆黑一片的光幕又跳出了新的提示: 【直播结束,后台已为您自动转存本次直播录屏,如有需要请自行观看。】 “这个倒是实用。” 太平点头记下,接着看光幕跳出的消息: 【您已经成功关注主播小夏同学!】 【当前互动权益如下:】 【留言互动(解锁中)】 【直播送礼(解锁中)】 【发送私聊(解锁中)】 “都没成的事儿,还特地提醒我做什么?” 看到这一条条弹出来的提示,太平瞬间蔫了。 “咦?” 上官婉儿眼尖,细心地发现不同之处:“最后的几句倒是和先前大不一样了。” 她将消息提示从【未解锁】到【解锁中】的变化和太平说了一遍,但两人讨论了一番,也没理出什么头绪。 上官婉儿接受良好,很快按下了心头的一丝失望,冷静克制地安慰了太平几句,再抬头望望天: “在掖庭耽误了这么久,殿下也该早点儿回去了。” “我好不容易甩开他们,时隔多日才得了机会出来看你,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太平撇撇嘴,满不高兴地晃悠着双脚。 上官婉儿:“……” 不过她还当真仔细回想了一番。 太平公主上一次出现在掖庭……好像就是三天前的事吧?有过去很久吗? 明明上官婉儿一言未发,但太平已经默契领会了对方的困惑。 “咳咳!”太平用咳嗽岔开婉儿的注意力。 “行啦——你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可不要待在这儿讨人嫌。” 太平将手往身后一撑,使了点劲,灵巧地跃下石阶。 她拍了拍手,一边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一边又去问上官婉儿: “婉儿,你想看《汉书》还是《后汉书》?” 等啊等,一直等到自己衣裳都理好了,也没等到上官婉儿的回答,太平奇怪地抬头看她一眼。 向来从容不迫的上官婉儿,这会儿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似乎并不理解自己何出此问。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能见到上官婉儿终于露出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稚气。 太平公主心满意足地昂着头,噗嗤一笑:“怎么?我不给你带书,难道你还指望能在掖庭里翻出什么宝贝吗?” 没等上官婉儿回过神,太平笑了笑,又说:“既然你选不出来,那我可就要自作主张喽?” 小孩子才做选择,当然是全都要了! 丢下这句,她向门外走去,自顾自地冲背后挥了挥手,将心情复杂的上官婉儿丢在身后。 “感谢的话,就暂且为本公主留着吧——” “等下回见面的时候,可要好好说给我听啊,婉儿!” …… 刚退出直播间,夏语冰正准备翻出后台数据研究一番,轻轻的一声忽然在耳边落下: “主播?” “小夏同学?” 循声望去,夏语冰很快就将视线锁定在了斜前方的一个女生身上。 定睛一看,那女生只站在几步开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或许是因为来博物馆参观的原因,女生特地穿了一身宋制汉服,配色清新,长发编成了麻花辫搭在胸前。 见夏语冰已经望了过来,女生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稍显迟疑地向前挪了两步。 又重复了一遍:“是……小夏主播吗?” 咦? 这熟悉的称呼,看来不是普通的游客。 夏语冰瞬间理解了这句问话背后的潜台词,了然一笑:“是《壁上鸣》直播间的家人吗?” 哪怕只是一个照面,但夏语冰已经看出了点儿苗头。 对于这位家人来说,一句简单的试探,恐怕她已经打了四五遍草稿了。 不忍心让她的一次外向换来终身内向,夏语冰热情地迎上去:“请问你是本地人吗?还是正好来朝夕市旅游的呀?” 虽说自己已经在直播间吆喝了两次,鼓励大家能来到现场,但能这么快赶到,对方多半还是正好就在附近。 这么想着,夏语冰也就这么问了。 果不其然,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对,我就在朝夕大学读书。”女生推了推镜框。 “校友啊!”夏语冰有些惊喜,没忘记要先自报家门:“我是21级的,历史系。” “原来是小夏学妹。” 女生快速算了一下:“我是23级的,考古学专业。” “不过已经读研啦!” “那敢情我这是撞学姐木/仓口上喽?” 知道对方是校友,两人瞬间亲近不少:“要不下回直播就请学姐来坐镇,我在旁边打打下手,怎么样?” “婉拒了哈!” 对方连连摆手,i人属性大爆发。 “咦?” 夏语冰忽然想到什么,好奇地追问:“那学姐在直播间用的id是什么呀?没准儿我还眼熟呢!” 一想到要在刚认识的学妹面前爆马,女生扭捏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就低了八度:“就是那个路、路……” “学姐如果不方便就……”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 或许是出于长痛不如短痛的心理,对方眼睛一闭,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喊了出来。 果然眼熟。 想起对方在直播间里的豪放发言,再和眼前的文静女生一关联,夏语冰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学姐是为了支持直播才来看展的吗?” “也是凑巧。” 学姐摇摇头:“我前两天就从同门那儿听说了这个新展,毕竟女性主题的展览还是比较少见的嘛。” “结果那几天下大雨给耽误了,想着今天天气不错,再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昨天做攻略的时候,正好在【今古通】刷到了这个直播间。” “什么叫展览馆爆改面基现场啊!” 说着说着,声音又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夏语冰感慨过这段缘分,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那我先领着学姐转一圈吧。” 顺口调侃道:“正好再请学姐给我补补课。” “你才是专业主播,不想着恪尽职守,哪还有让看展游客给你介绍的?” 或许是校友加持,又或许仅仅是因为相同的兴趣爱好聚集在一起,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彼此间却有一种相识已久的熟悉和自在。 在来之前,这位考古学出身的学姐显然也是做过功课的。 除去已经介绍过的两件文物,《壁上鸣》剩下的十几件宝贝,她都能说上一二。 偏偏只在一件文物面前停下了脚步。 围着文物展示柜足足转了好几圈,学姐才不确定地开口:“这简牍……看起来倒像是秦汉时期的。” “但目前出土文物里,最有名的肯定还是云梦睡虎地秦简,这个有点儿眼生。” “看这字体和风格嘛……” 学姐摩挲着下巴,仔细分析:“应该是汉简。” “甘、甘露?”她几乎快贴上展柜,瞪大了眼仔细辨认:“甘露二年……” “也不知道是敦煌还是居延的……”她小声嘟囔着。 不看文物介绍,仅凭自己的知识和眼力判断展览文物,是她身为考古人的最后倔强。 “好好好!” “我就说,人穿的就像是个文化人!” 平地起惊雷。 看学姐神色如常,完全沉浸在认字的世界里,夏语冰就知道,这心声又是单给她一个人听的。 “比旁边那位好多了,一上来就是「白菇二斤」?” 第21章 “认不认字不好说,但我看你是真的饿了!” …… 直到从直播间退出来好一会儿,卫子夫依旧对后世那位有着“皇后之冠”美誉的后辈赞不绝口。 倘若她能,那自己…… 卫子夫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没等整理好情绪,她便捕捉到了由远及近的一串脚步声。 皇后宫中的大长秋一向稳重妥帖,像今天这样步履匆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不等她开口询问,趋步而来的大长秋将最新探来的消息尽数报上—— “娘娘,大将军回朝了!” “仲卿?” 卫子夫又惊又喜:“不是说还要过段时候么?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和这次出征又获得了多少封赏相比,做姐姐的当然最关心自家弟弟的安危:“此次六路大军共同北进,战果如何?大将军可有受伤?” “大将军好着呢!” 话虽这样说,大长秋脸上的笑容一滞,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只是、只是这回失了两位将军,赵信将军还投了匈奴……” 他小心觑着皇后的脸色:“功、功不多。” 听闻朝廷折了栋梁,卫子夫不免叹息:“战场之上,功多不多还在其次,人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好。” “不过——” 大长秋拖长了语调,脸上又换回了兴高采烈的模样。 “娘娘的外甥小霍将军,这一回英勇非常,陛下知道后高兴坏了,直夸剽姚校尉勇冠三军。” 见卫子夫有了笑影,他说得更起劲:“特地封赏——” “冠军侯!” …… 这头,太平和婉儿道过别,蹦蹦跳跳地从掖庭出来,折回大道上,没走几步路,就和急着寻找自己的宫女宦官撞了个正着。 “哎哟喂,奴的好殿下呀,可算是找着您了!” 她身边的大宫女吓得心惊肉跳,赶忙迎上去。 明知小主子主意最多,还是忍不住要劝:“掖庭里关的都是那些犯了错的罪人,万一言行无状、冲撞了您,奴可怎么向天皇天后两位陛下交代呢?” “您呀,万万不可再偷偷溜去了。” 那宫女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公主,只得搬出救兵:“否则,奴也只能请示天后陛下了。” “哼,你也不必拿母后来压我!”太平耀武扬威地很是神气:“我不怕她!” “再说了——”她越想越有道理:“你不说、我不说,母后难道还能长出千里眼、顺风耳?” 刚进了寝宫,她正嚷嚷着要去找《汉书》,却见地上跪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跪在最前头的掌事嬷嬷见了太平,微微偏过头,一个劲儿地冲她使眼色。 话说得太满,就容易打脸。 她现在说怕,还来得及吗? “太平回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人手里握着一本书,看架势像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动静,也不急着,慢条斯理地将书随手搁在案边。 扫过来的一眼,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却压得太平心头直呼不妙。 “阿娘来了呀……” 太平拖着脚步,犹豫着不肯上前。 “你既然不怕我,还躲得那么远做什么?” 看到她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武媚娘端起茶,漫不经心地问。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要不是做了亏心事,太平才不会喊她“阿娘”讨巧卖乖呢。 不过,她说这话显然也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 “刚从掖庭回来?”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太平心底高呼狡猾,不过看起来,她只是微微垂着头,不敢与母后对视而已。 这话听着是询问,偏偏语气无比笃定,可见母后对她的小动作已经洞若观火。 要不然……自己再垂死挣扎一下? 没等太平做好决定,武媚娘淡淡开口,话里却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掖庭里头都是谁来着?” “似乎是罪臣之后吧?” “我怎么听说……” “有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小娘子,叫上官婉儿?” 太平公主:已老实,求放过! 第18章 太平公主毕竟年纪还小,前朝后宫的争斗波及不到她,也就没怎么经历过大风大浪。 心里藏不住事,脸色几经变幻,最终定格为故作坚强的虚张声势。 “阿娘……” 她刚起了个头,坐在主位上的人却挥了挥手,显然并不准备听她辩解。 “我且问你,最近书读得如何?” 咦? 自己连推卸责任的借口都想好了,怎么母后反而不追究了? 太平内心疑惑,但话题是母后主动要转的,她当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索性借坡下驴:“母后,我的书读得可好啦!” “我、我读了……” 糟糕!话说得太满,她编不下去了! 太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最近一得了空,不是沉迷直播间无法自拔,就是想着法儿地躲着大伙去找上官婉儿。 仔细算一算,母后给她的那本《礼记》,似乎还停在第一篇《曲礼》呢! “母后布置的课业,我、我当然完成了!” 太平:看我给大家表演一个笑容消失术。 这话里话外的心虚都快溢出来了,武媚娘一眼识破,也不戳穿,只是慢条斯理地问她:“哀公问政,孔子如何对答?” 太平:“哀公问政,子、子……” 不等她绞尽脑汁地搜刮一番,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太平以为如何?” 不过太平到底还是读书明理的金枝玉叶,哪怕心里再没有底气,却还是在连番追问下迅速理清思路。 一边搜罗着措辞,一边尽力想着对答: “太平以为,圣贤大儒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可以了。” 武媚娘轻轻颔首,声音不大,但足够一锤定音,直接将太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尽数扼在了腹中。 “书既然一字未读,那我也不用再费心考你什么了。” 这位已经站在帝国顶端的女人已经起身,云鬓花颜,脸上的笑意不曾消减半分,望过来的眼神却让太平莫名感受到了她的浓浓失望。 武媚娘迤迤然前行两步,视线飞快掠过这个小女儿,最终又落到了跪在身前乌泱泱的一群宫女宦官身上。 “看护公主不力,本宫也不罚你们。” “只有一条,从今日起,都得寸步不离、好好守着公主读书,可听明白了?” 武皇后的雷霆手段,满宫里的人,哪怕没有亲眼见过,那也是有所耳闻的。 如今见到天后陛下和颜悦色的模样,还愿意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纷纷感恩戴德。 恨不能一个人生了十双眼睛,好牢牢地盯着公主殿下。 “母后!”太平很不不服气:“您不能这样!” “有再多要读的书,儿臣回头一一补上就是,可您总不该拘着我、不许我出门吧?” 满宫的人捧着、母后父皇娇惯着,太平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 哪怕真惹了二位陛下不高兴,撒娇卖乖一番就含糊过去了。 可看着眼前的架势,母后显然是动了真怒,不高兴盖过了心虚害怕,当即就开始据理力争。 “多说一句,加罚一本。” 武媚娘依旧是那笑眯眯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依旧不容置疑。 “母后!母后!” 无视小女儿接二连三的争辩,武媚娘径直将太平甩在身后。 一迈出殿门,身边的心腹女官就跟着劝:“殿下还小呢,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您这样……是不是对她太严苛了些?” “你瞧太平模样如何?” 武媚娘不答反问,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库狄夫人被天后问得一愣,稍一琢磨,决定给出一个不会出错的回答:“龙睛凤颈,方额广颐。”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上位者的神情,不像是有的放矢,更像是随口一问,便又补充一句:“像极了天后陛下。” “是啊。”武媚娘果然对这句评价极为受用,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此女类我!” 库狄夫人不敢直接发问,但困惑不减反增,索性壮着胆子好奇:“既然陛下如此喜爱太平殿下,何苦还要逼着公主读书?” “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您么!” “是该叫她好好收收心了。” 武媚娘摇了摇头:“你瞧,我刚才不过是拿《中庸》随口考她一句,竟也支支吾吾、答得很不像话,这可怎么行?” 眸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她的笑意更深: “太平既然是我的女儿,身上便流着一半武家的血。” 第22章 “我们武家的女儿既然都是这样,那她自然也该是这样。” 武家的女儿该是这样,又是哪样? 库狄夫人不敢再问下去。 不过好在她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武家女素来如此—— 娇媚动人而又野心勃勃。 *** 【爱吃草莓的兔子啊:咦,我难道进错直播间了吗?】 【牛奶皮肤:前面的你没走错,这就是《壁上鸣》直播间!】 【牛奶皮肤: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恍惚了一下2333】 【小杨同学:咦?现在是什么情况?煮啵不在家咩,怎么放了一张风景照呀?】 【咚咚隆锵:终于找到组织了】 【咚咚隆锵:家人们谁懂啊?我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旅游宣传直播间sos】 “今天又要整什么新花样么?” 刚收到光幕推送的开播提示,嬴政就顺手点开了直播间。 没错,只是恰好而已。 他绝对没有反复刷新! 本以为又是最初那个淡雅古朴的博物馆背景,可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绿草蓝天风景画。 “美则美矣……”他正准备品鉴一番,忽然想到什么—— 弹幕说的对! “主播人呢?” 嬴政很不高兴。 准确来说,是这两天都不太高兴。 自从误入夏语冰的直播间、得知他们大秦帝国迟早要完的情况之后,他立刻派了李斯前去寻找女公子口中的“刘邦”和“吕雉”。 那会儿嬴政怒火中烧,只顾着将任务匆匆吩咐下去,却忘了提醒臣子该往何处去寻。 可还没等他派人传话告诉丞相一声,李斯那头倒是差人来报: “陛下放心,密探已经快马加鞭,赶去沛县了。” 放心? 这叫他如何能放心? 始皇帝陛下来不及为刚臣工的办事效率而开心,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对,朕还没告诉通古,他怎么会知道该往沛县去寻?” “除非……” “除非李斯也能看到直播!” 这样一想,始帝陛下瞬间感觉不好了。 自己可以看到,天命所归。 扶苏可以看到,情理之中。 李斯可以看到,勉强理解。 那蒙恬呢?王翦呢? 三公九卿、文武众臣、万千黔首难道也都能看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尽人皆知了?换而言之—— 他们老嬴家二世而亡的消息,瞒不住了? 这个念头一冒,嬴政提笔撰写《大秦帝国可持续发展报告之开疆扩土篇》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那就不写了。 事情至此,先看会儿直播吧! 嬴政甚至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 通过直播间第一时间捕捉后世发展走向。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 刚进直播间,别说故事没听到,就连主播人都没了。 【不好意思,让各位家人们久等了!】 像是感知到了万千观众的怨念与召唤,夏语冰忽然闪现到镜头前,笑意盈盈地向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道歉。 【刚刚给前来参观的游客们引导去了,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解释完迟到的原因,夏语冰也不耽误功夫,就着直播间的新变化,没有介绍文物,反而顺手把那张蓝天碧草图往镜头面前推了推: 【相信家人们进来的这段时间,应该都看到作为背景板出现在直播间的这张风景照吧?】 【这是我们新疆伊犁的美景。】 【想问问各位正在观看直播的家人们,有谁是去过伊犁的吗?】 遇上这种互动性极高的话题,弹幕总是十分热闹。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齐刷刷地炸出了许多潜水党。 要么是对伊犁的美景啧啧惊叹,要么就是在说自己早就计划来一场新疆之行了。 “伊犁……” 嬴政反复咀嚼这个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地名。 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是很想打下来、收归大秦所有呢? 【不过——】 夏语冰拖长了语调:【我们《壁上鸣》可不是一个旅游直播间。】 【“伊犁”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当然还是因为这个地方和今天要为大家带来的宝贝有关。】 【在介绍宝贝之前,请允许主播卖个关子,暂不揭晓这个宝贝的真面目,而是先对宝贝相关的主人公进行介绍。】 【在直播过程中,家人们可以随时通过弹幕发起互动,尽情猜测。】 【飘如陌上尘:我猜是画!】 【4木:赌五毛钱,是书!】 此起彼伏的随地大小猜之中,有人弱弱发问: 【秦始皇派蒙:不是,煮啵这还啥都没说,你们怎么猜上了?】 夏语冰抿嘴一笑,并不急着给众说纷纭的答案评判正误。 【第一个提示——】 【伊犁这个地方,除了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以外,正是当年大汉公主和亲乌孙时,乌孙王国所在的重要据地。】 “乌孙啊……” 听到这个有些遥远的古国名,李世民怅然片刻。 【对于大部分家人来说,“乌孙”这两个字,无论如何都不算耳熟。】 【那乌孙国到底又是怎么个事儿呢?】 【认识乌孙的第一步——】 【总得知道人家在哪儿吧?】 说着,夏语冰又凭空变出了一张地图。 “这瞧着……倒像是西域?” 看到后世绘制出的堪舆图,嬴政眼前一亮,下意识地就往光幕前凑了凑。 【彼时的乌孙国所管辖的土地,正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伊犁一带。】 她一边在图上圈化,一边介绍着: 【古时候的伊犁和今天相比也不遑多让,水草丰美的土地,为乌孙成为西域大国提供了最基本的保障。】 【说起西域,家人们或许还觉得比较陌生。似乎一听起来就像是有很多国家的样子,堪称是“五代十国”(西域版)。】 【飘如陌上尘:这题我会!有匈奴!】 【15720805:抢答失败www但没关系,我知道还有楼兰!】 【hasina:可恶!好说的怎么都被你们说完了?】 【hasina:大月氏总行了吧!】 “匈奴?” 嬴政没有错过这个熟悉的名字,暗自嘀咕:“怎么哪哪都有?” 夏语冰飞快扫了一眼弹幕,看到观众们热情高涨地回应,笑着点头: 【家人们举的这些例子,的确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西域国家。】 【但在西域各国之中,乌孙国的地位可谓是“西域武汉”——另一个九省通衢。】 【米兰:好好地看着直播,突然之间奇怪的歇后语就增加了!】 【怎么个通衢法?且听主播向各位细细道来:】 【首先,最显眼的是她右边的邻居,也是秦汉时期最头疼的外敌匈奴。】 蒙恬:啊?有吗? 班固:就我觉得很一般吗? 霍去病:冠军侯驾到,通通闪开! 【西边则是大宛。】 【没错,就是那个特别擅长产好马的大宛。】 【代表作——汗血宝马。】 【顺带一提,葡萄和苜蓿也是从这里传入中原的哦!】 曹丕:我说这直播怎么越看越饿? 曹丕:主播你人还怪好的嘞! 【北边偏西的地方,则是另一个叫“康居”的国家。】 【如果说上面两个国家还算有名,家人们是不是觉得这“康居”完全没听过?】 【不要急。】 【在若干年后,康居为热爱歌舞表演艺术的大唐带来了一种独特的舞蹈——】 【胡旋。】 李隆基闻言撇嘴:那胡旋舞他瞧过不少,也就急旋如风这一点花样,偏偏还有那么多人喜欢,没品! 【东西说完了、北边看过了,南方当然也没空着。】 【但和上述这几个声名鹊起大国相比,南边的那些都只能算是西域小国,不成气候。】 【不过筚篥、竖箜篌等乐器的发源地龟兹,正在其中。】 【追求一夜暴富的咸鱼精:有一种世界线收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三分之十玖:有的国家之前没怎么听过,但煮啵这么一解释,原来都是熟人啊!】 【这样一看,乌孙国的重要战略地位就不言而喻了。】 【我们都能看出来的道理,古人更没理由不明白。】 【那问题来了——怎么才能控制住这个地方呢?】 【就在此时,有人挺身而出,向汉武帝建言献策——】 【陛下,我有一计!】 【如果朝廷想派兵攻打,还得先过匈奴的地盘,显然难度较高。】 【既然武力不可取,是不是可以转换思路?】 第23章 【我们嫁个公主过去,有了联姻关系作为基础,多少就扯上了姻亲关系。】 【再这么四舍五入一下,不也等于断了匈奴一条臂膀吗?】 【汉武帝一听,细细一品:你这个主意有道理呀!】 【这个建议的提出者呢,也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老熟人——那个出使西域的张骞。】 “怎么又是汉朝?!” 直播总共也没几期,不是西汉就是东汉,来来回回都是在大汉这一亩三分地打转。 嬴政的攀比心同样说出了许多至尊观众的心声: 主播,饿饿,饭饭! 看看我们大唐/大明/大宋的孩子吧! 【本着谁提议谁负责的主张,接下来就快进到了和平使者张骞带着金银财宝来到了乌孙,并传达了希望两国友好相处的美好祝福。】 【当时,和张骞一起来到乌孙的和亲公主,人称刘细君。】 【这个细君公主呢,的确是刘家人。不过她只是宗室之女,江都王刘非的女儿。】 【值得注意的是,她的父亲江都王先前已经因为谋反未成、畏罪自杀了。】 【为什么主播特意提这一嘴?】 【家人们,划重点了,这个知识点后面还要考到的!】 “哼,不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派了罪臣之女前去和亲么!” 同为君王,李治看得倒是分明。 但转念一想,如果要他舍了太平出去和亲,那当然是万万不能的。 【这位一代和亲公主刘细君在接下和亲的使命之后,也的确为此做出了许多努力。】 【奈何人家乌孙国国王就是个端水大师——】 【前脚还对着汉家公主笑脸相迎,后脚又娶了匈奴的公主,左右二夫人并立。】 【主打的就是一个谁也不得罪。】 【想让乌孙在匈奴和大汉之间站队是吧?】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了!】 【肉眼可见,细君公主的回报和她为了拉拢乌孙所做出的努力并不成正比。】 【一方面,乌孙国王的态度很明确了——】 【你先别急着拉拢,关于站队的人选,我另有主张。】 【另一方面,彼时的大汉毕竟只来得及打到河西走廊,那离乌孙国的根据地伊犁河谷可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 “只打到河西走廊?” 赵祯在头一个字上咬住重音,冷笑连连:好小众的语言,好高级的骂人方式! 刘启、刘秀与有荣焉:都是老刘家的人嘛! 刘彻很是满意:对对对,就这么夸朕! 【对于大汉的精兵良将,乌孙国从上到下尚且没有直观感受,自然不乐意这么早就在两国之间站队了。】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懂了,乌孙国不在射/程之内。】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火力不足,影响你武德充沛的大汉人发挥是吧?】 【除了这些客观因素呢,主播也难免猜想,其中或许还受到细君公主的一些个人原因影响。】 【史书并没有明确记载,但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推断,细君公主很有可能是一位温婉柔弱的女子。】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她在和亲乌孙以后,表现出了较为明显的不适应。】 【这不仅仅是生活习惯的不同,还有语言上的壁垒。其中最大的考验,当然来自文化。】 【西域有个特殊的风俗——收继婚。】 【当一名女子的丈夫去世之后,通常会改嫁给他的兄弟甚至是儿孙。】 李治:这我熟啊! 【细君公主所嫁的那位乌孙国王在临终前,想安排她改嫁给他的孙子军须靡。】 【如果换了我们现代人的眼光去看,丈夫从一个老头变成了差不多同龄的小狼狗,好像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 【但在当时汉人看来,这可不就乱了辈分了?】 【难道以后你管我叫奶奶,我叫你夫君?】 【主打就是一个咱俩各叫各的。】 【恐怕正是因为生活不惯和改嫁事件,没过多久,细君公主就郁郁而终了。】 【这才五年,和亲公主就没了,我们大汉和乌孙的和平友好条约还没彻底落实呢!这可怎么办?】 【再派一个和亲公主呗!】 【所以,第二个提示来了——】 【今天故事的女主角之一:解忧公主,闪亮登场!】 【橘井泉香:谁来救救我!我已经从江都王猜到《淮南子》了,结果这会儿主角才出场?】 【我姓张你也姓张:家人们难道没发现吗?前情提要里有名有姓的人不多,肯定不是重点。】 【我姓张你也姓张:预测反着来,别墅都靠海!】 看到弹幕再度失去头绪,夏语冰贴心补充信息: 【今天的这件文物,和解忧公主有关,但不多。】 【家人们还记得刚刚让大家圈起来的知识点吗?】 【咱们解忧公主的出身和细君公主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她呢,也是罪臣之女。】 【家里的罪名是发起“七国之乱”,约等于也是造反了。】 【青橙薄荷:你,唉,我,真的……】 【青橙薄荷:造反的人这么多,大汉你有什么头绪吗?】 刘启:这还有我的事呢? 刘启:造反的人多到你了,真是抱歉~ 【同样是以罪臣之女的身份、甚至还带着同样的使命出塞和亲,解忧公主的人生又走出了怎样的结局呢?】 【刘解忧如何在西域开始活动、在乌孙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还得从一场危机说起。】 第19章 说起危机,此时此刻的李清照正面临着一场危机。 “小娘子,您这是架势,到底是要买还是不买呐?” 摊主笑眯眯地问,多半是瞧出了眼前的少女出身优渥,哪怕对方掏钱的动作没那么爽快,也还是好脾气地关切一句。 “自然是要买的!” 李清照答得笃定,又将手伸进荷包里仔仔细细地摸了一圈,确认里头再摸不出多余的钱了,不得不讪笑着道歉: “不好意思,今日出门走得匆忙,身上银钱没带够,实在叨扰了。” 说完,她看都不敢再多看那摊主一眼,急匆匆地以扇遮面,火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直到远远走开之后,李清照不死心,又翻出荷包,提起一角抖了抖,发出了后世年轻人的同款灵魂疑问—— “我的钱钱都到哪里去了?!” 东西是买不成了,可她更不乐意就此打道回府。 看了眼日头,见时间还早,李清照也不急着回去,索性随意找了个茶摊坐下歇歇脚。 无论何时,相国寺总是这么热闹。 自从六岁跟着父亲在东京定居之后,李清照隔三差五就爱来这里搜罗宝贝,十年过去了都不腻。 “可惜了——” 茶很快端上桌,她双手托腮,唉声叹气。 家中吃穿不愁,但父亲做官同样克己奉公、清廉无比,并没有那么多闲钱。 为了买下自己喜欢的金石碑文,她总归会有手头不宽裕的时候。 想起自己前两天一掷千金的豪举,李清照嘟嘟囔囔地抱怨:“早知今日见到的这块碑文更好,我才不花那个冤枉钱呢!” 事已至此,饮茶先啦~ 想起自己前两日刷到的直播间,李清照一手端着茶,一手点开,可巧赶上了一场新的直播: 【我们直播间里的家人们,说话又好听,个个都是人才。】 【相信大家肯定都没忘记,解忧公主的前辈、一代和亲公主刘细君在改嫁第二个丈夫之后,没过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至于这第二个丈夫,正是解忧公主嫁到乌孙后的第一位丈夫军须靡。】 “咦?”哪怕李清照错过了开头,这短短几句也足够让博古通今的她推出前因后果。 “主播今日是要讲刘解忧的故事么?” 【不过在新娶了解忧公主之后,没过多久,他也就去世了。】 【没时间为第一个丈夫的死亡而悲伤,接下来向解忧公主走来的是第二任丈夫——翁归靡。】 【苏小忆:懂了!主播特地提到了这个名字,看来第二个丈夫是个重要人物。】 夏语冰看到这条弹幕,点点头: 【猜的没错!就在翁归靡上任后没多久,危机悄然而至。】 【匈奴就想啊:乌孙最近刚换了国君,政权交接的过程中,朝野多少就会跟着出现动荡,如果趁此机会举兵来犯,岂不是能一举拿下?】 【优势在我!】 【解忧公主也跟着盘算:匈奴突然发难,乌孙遇到危机,如果咱们大汉在这个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宛如神兵天降,不得迷死乌孙人?】 【啊不,让他们对汉朝心悦诚服?】 第24章 【解忧公主当机立断,立刻上书找娘家人搬救兵。】 【奈何这头乌孙刚换了新君不错,咱们大汉也在进行换届啊!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空管你们?】 【哪怕解忧公主年年写信求助,依旧年年石沉大海。】 【就这么被大汉鸽了整整三年。】 【和我们平时生活中放朋友鸽子相比,到底还是小鸽见大鸽了。】 【原来我们迷人的老祖宗大汉人,才是悲伤流泪鸽鸽头的起源!】 【陈小喵:好好好,又学废了!】 【陈小喵:下次朋友再问我为什么鸽她,现成的理由都有了!】 【昨天的昨天:说好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昨天的昨天::就快十年了老大(乱入)】 【解忧公主和翁归靡究竟是怎么在大汉援军迟迟没有抵达的情况下坚持住了三年,我们不得而知。】 【但好在,最终他们还是等到了鸽子搬来的救兵。】 【都说好饭不怕晚,从结果上来看,他们的等待也非常值得。】 【结果显而易见——汉军大败匈奴!】 【也正是这一战,打得匈奴元气大伤,在西域的影响力和控制权逐渐下降。】 【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战打出了水平、打出了风采!同时让西域各国看到了汉朝的实力!】 李清照:主播你吼辣么大声干嘛? 害得她也想跟着喊两句,啧。 【可惜当时主播不在现场,不然高低也得安排一个宣传口号——】 【大汉:在?西域巡打,下单秒接!】 【七小五tiffany:大汉发话了——我什么实力?你什么实力?】 【茶喝到没味:华夏早期秀肌肉行为】 【一看汉朝的国力如此强盛,脾气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乌孙终于下定决心,不纠结了!】 【就立解忧公主的长子元贵靡为乌孙国指定继承人吧。】 【不仅如此,刘解忧的次子也被封为莎车国国王,长女则出嫁龟兹成为王后。】 【这样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解忧公主也正式完成了从和亲公主到西域王后、最后升级为“西域老祖母”的三级跳。】 【墨嫣:维多利亚女王表示很赞!】 “维多利亚女王?” 相较于那个明显拗口的名字,李清照明显对最后那个头衔更感兴趣。 原来除了武皇,后世还有女子称王的么? 【眼看由于解忧公主的到来,大汉的影响力在西域得到传播、地位也逐渐稳步提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她的第二任丈夫翁归靡去世了。】 【我们都知道,自古以来,伊犁就是一个古朴的大都市。】 【秦始皇派蒙:啊啊啊啊我服了】 【秦始皇派蒙:煮啵算我球球你了,你就少上点网吧!】 【维纳斯:笑死,但凡少冲一个浪,我都听不懂煮啵的梗sos】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非凡没有信守承诺、拥立解忧公主的长子即位成为下一任乌孙国王。】 【反而是亲匈奴一派的势力趁乱崛起,改立有匈奴血统的泥靡为君。】 【这个泥靡呢,也不是别人。】 【当年细君公主嫁到乌孙后,国王不是紧接着又娶了一位匈奴夫人嘛,这个泥靡就是她的儿子。】 【按照传统习俗,刘解忧需要改嫁新君。】 【跨辈改嫁给第三个丈夫,解忧倒没有像细君那样郁郁寡欢。但接受并不代表认可,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好。】 【这可不是主播躲在他们床下偷听来的,而是解忧公主身体力行地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她的厌恶。】 【因为不久之后,大汉正好派使者出使西域。路过乌孙的时候,就想着顺路来拜访一下解忧公主。】 【家人们以为她要借此机会向娘家人大吐苦水?或是请求大汉接她回去?】 【大错特错!】 【我们解忧公主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安稳生活下来,也是个奇女子。】 【她直接在宴会上点名:你魏和意、你任昌,你们两个,去把新君泥靡除掉!】 【魏和意&任昌:啊?我吗?】 【20397989:666公主是个狠人啊!】 【云日长眠不醒:听起来莫名上头是怎么回事呢?】 “远嫁乌孙多年,能以和亲公主之身站稳脚跟,解忧公主提出这个指令当然不会是意气用事。” 李清照抿着茶,将弹幕上的言论看在眼里,一边点评一边皱眉。 唉,这茶没滋没味的,到底不比酒来得爽口。 夏语冰和李清照心有灵犀: 【听起来很莽,但这恰恰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做的决定。】 【不信?让公主来跟你掰扯掰扯——】 【第一,他不叫泥靡,他叫狂王。】 【第二,人如其名,他的确很狂,在乌孙国风评不好,不得人心。】 【第三,泥靡毕竟是有匈奴血统的,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飘如陌上尘:?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接一句:完了?】 【15720805:那我来补上:完了!】 【咚咚隆锵:好好好!《一起来看乌孙雨》录制圆满结束撒花!】 这场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让其他时空的观众们看得目瞪口呆。 李清照:“一起来看乌孙雨”是什么新型的接头暗号吗? 嬴政:朕不懂,朕大为震撼。 【这么一合计,三个人很快敲定计划。】 【两位使者负责主刀,解忧公主则发动老刘家人的被动技能——鸿门宴!】 【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谁能想到,梅开二度,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魏和意和任昌两位使者,武功差强人意,准头却不是很好。刺是把人刺到了,但也仅仅是刺到而已,又没把人给刺死。】 【受了伤之后的泥靡,在宴会上上演了一番秦王绕柱走,顺利逃开了。】 嬴政:勿cue,朕真的会谢。 嬴政:女公子这是何意?点朕呢是吧? 【计划周密的一场刺杀,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潦草结束了。】 【泥靡跑着跑着也反应过来了——好家伙,我以为这是饭局,原来是送命局?】 【你打我,我当然要还手。】 【手续一办,解忧公主的通缉令很快啊,很快就下来了。】 【摊上这么个结果,解忧公主也得扶额苦笑:】 【给我堂堂传奇王者匹配了俩人机,你告诉我怎么赢?】 【闹出了这么大个事儿,汉朝不得表示表示嘛。】 【就派了医生,再带了些金银珠宝来到乌孙。】 【一方面为了表示诚意嘛,抢救一下泥靡。】 【另一方面也是摆明态度:这都是使者自作主张,竟敢胆大包天刺杀国王。对于此事,我们大汉毫不知情、诚挚问候、深表遗憾,这就把他们抓回来斩首!】 【按理来说,官方代表团都来了,态度当然是要保下公主的,原本这里面也不该有解忧公主的事。】 【偏偏有个二愣子上线了。】 【这个张翁好声好气地问两句,没有也就算了,偏偏他还蹬鼻子上脸,毫不客气地对公主动了手。】 【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开门你上车。】 朱元璋:不知道为什么,这顺口溜就是很上头啊! 赵祯:好东西得赶紧拿小本本记下来,这就把它写进《大宋官员行为准则》里。 赵祯:时刻警醒他们,少和朕唱反调! 【一向坚毅的解忧公主都受不了这委屈了。】 【人是昨天在乌孙被打的,小报告是今天送到长安的。】 【殴打老人,行为恶劣!】 【我们华夏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这下更是摇身一变,成了礼仪之邦邦邦。】 【在代表团回到长安之后,除了先前刺杀失利的两位使者,这个张翁也被一并判了斩首。】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西汉连环杀人案啊!】 【莱昂:?我服了主播这脑回路真的是……】 【小杨同学: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呢我请问煮啵?】 【家人们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啦——】 【还有个被派去给泥靡治病的医生,家人们还有印象吧?】 【他回来之后,汉宣帝非但没有嘉奖医生,夸他治病有功,反而非常生气。】 【无奖竞猜:好端端的,汉宣帝生什么气呢?】 “派你去医病,你还当真就治病,实在无脑。” 嬴政毫不客气地锐评:“这样的庸才,杀了也不可惜。” 李治笑得人畜无害:“能揣度君心者,不可留。不能揣度君心者,更不可留。” 第25章 【没错!答案很明显嘛——】 【你既然是医生,都去给泥靡治病了,总不可能悬丝诊脉对不对?】 【近距离接触之下,你随便使点小手段,猝不及防地捅他一刀,不就把人给治死了吗?】 【皇帝喊你去治病,你还真就老老实实地治病去了?】 【可显着你能耐了,整个乌孙国都没医生了?】 【俗话说得好:你对我很重要,但没有你,对我更重要!】 刘彻沉思点头:主播说得好。 李世民认可无比:主播说得妙。 【彼时彼刻,想必远在长安的汉宣帝已经能够充分体会到解忧公主的心情——】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李清照到是颇具人文关怀,还不忘抽空叹息一句: 只有医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如果学了后人文章,张遵一定发出怒吼:学医救不了大汉!】 【不过神奇的是,汉宣帝和解忧公主的目标,最终还是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达成了。】 【因为虽然泥靡从那场鸿门宴上逃脱了,但他最后还是死了。】 【死在谁的手里呢?】 【乌就屠。】 【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乌就屠正是解忧公主第二任丈夫和匈奴人生的儿子,四舍五入也勉强能算是解忧公主的儿子。】 【其实泥靡被刺杀的时候,小乌也在那场鸿门宴上。】 【依照《鸿门宴三大定律》之一:鸿门宴上,无人伤亡的定律,他当然也顺利逃脱了。】 好奇宝宝忍不住发问,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hasina:所以煮啵,另外两大定律是什么?】 可惜夏语冰正讲到关键处,慷慨激昂,哪还顾得上看弹幕: 【逃出来了不算完,他毕竟是个有匈奴血统的王子,所以一边跑还不忘一边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我找我舅舅去!”】 【看这架势,几千年之后的一只耳也得直呼内行。】 【仔细琢磨琢磨,他这狠话倒不像是对解忧公主放的,因为他也有个梦想——】 【干掉泥靡,自立为王!】 【爱吃草莓的兔子啊:那个……你们没发现吗?煮啵这几句话都开始押韵了!】 【咚咚隆锵:直播间的家人们,让我们扣1助力煮啵考研!】 【兜兜转转,大汉和解忧公主想除掉的人,还是死了。】 【这头,大汉朝廷一得到这个消息,那还能坐得住吗?】 【那简直就是一个“乌龟办走读,鳖不住校了”!】 “等等等等!” 李清照自以为对写诗作词还是颇有研究,俗语俚语更是听过不少。 可夏语冰刚刚冒出来的这句,又是个什么? 好高明的文学技巧! 她暗暗下定决心:学,必须得学!再穷不能穷教育! 【杀害兄弟手足是你西域的传统艺能了,既然乌孙国这么“父慈子孝”,我大汉不得化身正义的使者前来维护世界和平?】 【而就在大汉即将重兵压境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们本期直播的另一位女主角闪亮登场——】 【三分之十玖:煮啵煮啵,你也妹和家人们说今天这期视频是双女主呀!】 【三分之十玖:不过解忧公主几乎总是和她的侍女冯嫽一起出现耶。】 【提示三:今天这件宝贝,和冯嫽关系密切,也和接下来这件事紧密相关。】 【我姓张你也姓张:故事听入迷了,差点忘了主线任务了2333】 【我姓张你也姓张:无所谓,我会让煮啵知道我认输!】 “猜什么?” 李清照瞬间来了兴趣:“难道是文物吗?” 她迅速在脑海里搜罗了一圈:“既然是与冯夫人相关,多半不会应在中原,反而会应在西域。” 但有可能的东西那么多,具体是哪件,博闻广识如李清照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只好暂且搁置,先继续往下听一听。 【纵观历史,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完整姓名的女性并不多,冯嫽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解忧公主从汉朝一起带出来和亲的侍女,冯嫽当然具备为公主排忧解难的智慧。】 【在得知大汉有出兵的意向之后,冯嫽琢磨琢磨:咱们娘家人都唱起白脸了,那这个时候再来个唱红脸的,这么双管齐下,拿捏乌孙岂不是易如反掌?】 【正好冯嫽丈夫和乌就屠的关系还不错,就由她出面去劝说乌就屠——】 【小乌啊,你也看到了,我们汉朝人本来就是武德充沛。再加上势力很大,你把握不住。】 【要换了不明就里的人,一定会对冯嫽的举动嗤之以鼻:你什么档次?我什么档次?】 【小小侍女说的话,我凭什么要听?】 【但在此之前,冯嫽曾多次代表解忧公主出面,在西域游走活动。大家都被她的智慧和魅力所折服,所以各国之中人人敬服,有着很高的威望。】 【乌就屠到底是被冯嫽说服了,他一琢磨:也是哦!】 【要不这样吧,事成之后,我们平分乌孙!】 【为表尊重,我可以让解忧公主的儿子当老大,我做小。】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什么奥古斯都和凯撒情结啊!】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懂了,罗马正统在乌孙!】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汉宣帝人都傻了。】 【我这边还在点兵点将呢,你那头就已经成了?】 汉宣帝:…… 汉宣帝:谢邀,并没有。 【又惊又喜的汉宣帝连忙下令,要把冯嫽召回长安,他要亲自问一问当时的情况。】 【惜墨如金的史书当然不会记载作为当事人的冯嫽,内心究竟有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 【但我们也不难猜想,隔了五十多年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土,谁见了不得感慨一句“少小离家老大回”呢?】 “乡音无改鬓毛衰。”李清照本能般地接话。 这种物是人非的变化,实在太令人感慨了。 【在和冯嫽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之后,为了显出大汉的正式和看重,汉宣帝又亲自派人护送冯嫽一路回到乌孙。】 【那场景真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鱼猫:我是在直播间没错吧,怎么感觉切换到了电视台?】 【陈小喵:以主播的精神状态,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让我们一起包~饺~砸~是怎么回事?】 【米兰:那段刻在我dna里的旋律就要动起来了啊喂!】 又来了,这熟悉的茫然感。 嬴政一回生、二回熟,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咬牙切齿—— 等他解锁了权限,非得问出个子丑寅卯不可! 【这架势、这阵仗,可不仅仅是看起来排场很大。官方记载中还特别强调了,冯嫽是“锦衣持节”。】 【这个节,就是汉朝使者出使各国所专用的一种凭证。】 【换而言之,汉宣帝也是借这个机会大肆宣扬一番:西域的朋友们都来认认人哈。】 【冯嫽冯夫人以后就是我们大汉驻乌孙大使了!】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李清照笑着摇摇头。 熟悉的历史到了小夏主播的嘴里,总能变得妙趣横生,难怪有这么多“家人们”愿意准时准点地守着直播间。 就连她,不也总想着翻出来看一看嘛。 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李清照总觉得嘴里淡得很,没什么味道,干脆直接起身,打算换了间酒坊再接着听。 刚起身,还不等她收起光幕,一位不速之客却找上门来:“敢问,是李娘子么?” 第20章 这人指名道姓、目标明确,听起来倒像是专程过来找自己的。 难道是哪家的熟人? 李清照转过身,就见面前正站着一位青年郎君,身着锦袍,瞧着是个太学生的斯文模样。 脸上挂着清浅笑意,君子端方,温文尔雅,哪哪都好。 可问题在于—— 她这压根儿就不认识人家呀? 看出了李清照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郎君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的举止多少有些唐突冒昧,连忙冲她拱手。 一面道歉,又赶紧自报家门:“惊扰了李娘子,家父吏部侍郎赵挺之。” 赵家人? 李清照还了个万福,脑子已经高速运转起来。 瞧着年纪,多半就是赵家那位行三的郎君了。 赵三郎君…… 咦?那岂不是赵明诚? 赵明诚年纪不大,还只是个太学生,按理来说本不该有什么赫赫名声。 架不住人家少年英才,因其独到的眼光和丰富的藏物,在东京的金石文博圈子里声名鹊起,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了。 没想到今日机缘巧合,倒是让自己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赵三郎君。 第26章 可他们李家和赵家平日往来不多,顶破天了也就是两家父辈同朝为官的面子情。 再不济,年节宴会上遇到了打声招呼而已。 要论私交,那是万万没有的。 所以……好端端的,这个赵家三郎找自己做什么? 李清照既然是这么想的,便准备要这么问出口。 偏偏正赶在这个时候,之前没来得及关闭的光幕,突然又有了动静: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主播摊牌了,不装了——】 就、就挺突然的。 这没头没尾、凭空而来的一句,岔得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直播间那头的夏语冰可浑然不知少男少女间的尴尬,依旧眉飞色舞、激情洋溢: 【今天给家人们带来的这件宝贝,正是和冯嫽冯夫人本次行动密切相关的一件文物——】 【悬泉置汉简!】 【机智的家人们,你们猜到了吗?】 猜不到,猜不到。 李清照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内心疯狂吐槽主播招招致命。 “李娘子……也在看这个直播间吗?” 以此为契机,倒是让赵明诚找到了突破口,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避免了让沉默继续蔓延下去。 自从出现【今古通】这玩意之后,他身边不少人都爱以此为消遣。 家中姐妹这几日更是对这个名为《壁上鸣》的直播间十分痴迷。 连带着他也有所耳闻。 那个主播好像是叫夏语冰的吧? 夏虫不可语冰,一个有趣的名字。 “是啊。” 自己一时手慢,让对方逮了个正着,现在再去把光幕给关上,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了。 累了,毁灭吧。 李清照干脆放弃挣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直播间挂在外面。 “说起来,我来找到李娘子倒是和直播间里的这件宝贝也有几分关联。” 赵明诚可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小心翼翼地将袖中的宝贝拿了出来,双手奉到李清照眼前。 “这是……?” 李清照不明所以,顺着赵明诚的动作定睛一看—— “咦?” 这不是自己刚刚在摊位上看中的那片碑文吗? “李娘子容禀。” 赵明诚不疾不徐,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闲暇无事,我总爱来相国寺淘些宝贝。” “方才路过摊位,一眼就看中了这片碑文。” 这人能同自己看上同一片碑文,可见传言不虚,勉强还算是有几分眼光。 李清照默默想着,并不出声,只是安静听着他讲。 “那摊主在与我闲聊的时候,直说机缘凑巧,但凡我再迟半步,这宝贝便要被李娘子拿下了。” 自己的失败固然值得心酸,可别人的成功更令她破防。 若不是有良好的家教撑着,李清照都快挂不住嘴角的礼貌微笑了。 “我见这碑文难得实在喜爱,可购下之后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妥。” 小赵同学依旧言辞恳切:“毕竟李娘子才是头一个慧眼识珠的人,我不过是占了银钱上的便宜,这才侥幸购得。” “赵郎君真是客气。” 李清照:快,鲨了我,就现在! “所幸李娘子并未走远,我顺着那家铺子一路走来,竟然果真找到了。” 说到这里,赵明诚脸颊微微泛红,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今日之举实在唐突,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李娘子千万不要见怪。” “等等——” 李清照忽然反应过来:感情对方这不是在向自己炫耀,而是要把宝贝送给她?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李清照:婉拒了哈~ 赵明诚迎难而上,也不肯收回手。 两人一时间竟就这么僵持不下。 【家人们,请来仔细看看我们今天的要郑重介绍的这些简牍——】 早就说了,这个家没主播得散! 隆重推出文物之后,夏语冰将镜头一转,对准了文物展示柜里的那几片汉简。 简牍? 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李清照心思一动。 她也曾有幸阅览过一些汉简,就是不知后世所发掘出来的那些,会不会有自己亲眼见证过的呢? 李清照人还在原地,可心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再看赵明诚这架势,若不肯把东西收下,多半还要再耽误好些功夫。 她心里琢磨开:自己不是个矫情的人,甚至可以实事求是地说,这片碑文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李清照心动极了。 既然想要,再推三阻四的,反而不爽快。 这么一想,她何不大大方方地接过来呢? 但如果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欠着赵家一份人情,恐怕夜里睡觉,李清照也得从床上坐起来—— 不是,他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啊? 赶在接过碑文之前,自己便得把话同赵明诚说明白了。 “多谢赵郎君好意,这片碑文的确是我所求。既然郎君爽快,我便不再同你客气了。只有一样——” 她拖长了调:“这宝贝我也不白拿你的。” “待我回到家中,自会有人把银钱送到吏部侍郎府上。” 李清照的提议很是有理有据,原本以为对方不会收下自己的这份礼物,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同意了,赵明诚又惊又喜,连连应下。 对于直播间所说的汉简,他也很感兴趣,不过眼下自己突然找上门来已经很是失礼,如果再提出想要一同观看直播的打算,未免又有得寸进尺之嫌。 还是回家找个没人的角落,自己躲起来偷偷看吧。所以哪怕再心动,他总不好意思继续逗留下去。 李清照已经接过碑文,又福了福身子。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临走前,赵明诚鬼使神差地后头望了一眼—— “从这间茶摊东去一里,第一个转角处的郭家酒肆味道很是不错,李娘子可以去尝尝他家的梨花白。” 传闻中的赵明诚……反应竟然这么不灵光吗? 目送郎君飞快逃开的背影,李清照有些苦恼地皱皱眉。 没有半分机敏才子的模样,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李清照摇摇头,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抱着几经波折、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自己手里的宝贝,她爱不释手。 想起赵明诚的推荐,她颇有些心动。 可这会儿碑文在手万事足,李清照倒是没心思再挑剔茶水寡淡无味了。 她喜滋滋地让店家再续上一壶茶水,就这么将就着,继续把直播听下去。 好在没耽误太多功夫,等她坐下来的时候,夏语冰还没将镜头从简牍上移开。 李清照情不自禁地向前倾过上半身,眼睛几乎已经挨到光幕上去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几片简牍上的小小文字: “甘露二年四月庚申……” 相较于夏语冰那位考古学专业的学姐而言,辨认这片简牍上的文字对于李清照而言不过几个大字—— 又易如反掌了! 【在带着家人们仔细了解这些汉简上的内容之前,我们得先来解释一下它的名字。】 【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悬泉置”这个名字怎么读好像怎么拗口。】 【但如果说它是一个地名,是不是就通俗易懂了很多呢?】 【这三个字的重点,毫无疑问,正落在“悬泉”二字上。】 【一汪泉水从三危山的山涧中流出,又从高处悬空流下,所以得名“悬泉”。】 【而这个“悬泉”呢,最神奇的地方可不仅仅是半路出家,而是据说它可以实现精准调控。】 【人多的时候,泉里流下来的水就多。人少的时候,泉里流下来的水就少。】 【追求一夜暴富的咸鱼精:尊嘟假嘟?】 【追求一夜暴富的咸鱼精:懂了,这一定就是西汉版滴灌技术对吧!】 【三分之十玖:什么叫《大汉智能》啊!】 对于这种说法究竟是真实可靠,还是胡编乱造,李清照不由生出了和弹幕一样的困惑。 学!都可以学! 【最后那个“置”字,其实就是车马送信的意思。】 【和“置”相对的,就是我们所熟悉的“邮”——步行送信。】 【么么么劳斯我爱你:破案了!】 【么么么劳斯我爱你:难怪我的快递那么慢,原来因为人家是步行送信啊!】 【圆不流秋:举一反三,骑小电驴送的是不是就叫“快递小哥”?】 要问驴是什么,嬴政知道,可电驴又是什么? 不行,得快点让底下人行动起来,他们大秦已经落后了! 【悬泉置位于现在的敦煌附近,根据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相信家人们也能推断出来。】 【这个地方,多半就是冯嫽往返长安、乌孙两地时,中途休整的场所。】 第27章 【江湖人称——大汉驿站!】 【不过话说回来,主播把它叫做“驿站”不错,但根据咱们后世的复原图来看,悬泉置内部其实还包含了官吏办公区、人员休息区、货物存放区等众多功能区,应有尽有。】 【换而言之,完全就是我们大汉高速公路服务区嘛!】 【能在那个年代做出这样的创举,当年的刘彻陛下还是很有想法的嘛!】 刘彻:好听,爱听,多听。 下一秒,看到弹幕的他,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kkbye:猪猪陛下威武!】 【秦始皇派蒙:可惜总是动不动发猪瘟=3=】 刘彻:哦,这是在说朕呢对吧? 刘彻:行吧,不喜欢朕就算了 刘彻:其实朕也没有很喜欢看这些弹幕,笑死 【和我们现在高速公路上停车休整的服务区不同,那个时候的悬泉置,更多还是负责接待西域各国的使者,或是汉朝出使的官员。】 【驻扎在悬泉置的三十多名官吏士卒,除了需要做好日常的接待工作,也要帮助通传官方文书和紧急军情。】 【两千多年前的驿站服务区,悬泉置的工作人员对人员变动、大小事件的记载完全称得上是无微不至、十分详尽。】 【可惜,冯嫽毕竟是匆匆到此一游,简牍里记载得再详细,和她相关的也仅仅留下了两件小事。】 【第一件:大致介绍了冯嫽这一大帮人曾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第二件:提到了冯嫽车队中有人丢了一匹马,发文请悬泉置周边的人帮忙找一找。】 【隔了数千年时空,我们后人再看到这个新闻,第一反应一定是——】 【老祖宗,你们可真爱写日记啊!】 【还记录得如此详细又有生活气息。】 听到这里,李清照不禁莞尔一笑。 是啊!如此鲜活而又真实的存在。 这或许正是她之所以会对金石碑文研究的原因所在吧。 【而除了这两处对于冯嫽行踪的详细记录以外,悬泉置同样还曾承担了向长安传送并报告解忧公主书信的重任。】 【伴随着悬泉置遗址一同问世的,还有它附近那口悬泉。】 【时至今日,依旧可以使用,为周围居民提供水源。】 【仔细想想,我们能和两千多年前的冯嫽共饮一泉水,还真是一场浪漫的邂逅呢!】 【云日长眠不醒:今月曾经照古人。】 【云日长眠不醒:好令人感慨啊www】 在一片动容感叹的弹幕之中,夏语冰的清奇思路虽迟但到: 【不过仔细一想,大家难道不会觉得这挺为难人的吗?】 【人冯嫽,都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还在乌孙和长安之间来回奔波,多折腾!】 刘彻:啊?主播你…… 刘询:……就显着你体恤老人了是吧? 刘询:合着就朕虐待老人呗? 【好在付出总是有回报的。】 【折腾老太太归折腾老太太,在冯嫽的不懈努力之下,乌孙正式一分为二。】 【飘如陌上尘:懂了,四舍五入就约等于东西罗马是吧?】 【飘如陌上尘:推恩令算是给你们大汉玩明白了!】 【不仅如此,两位大小王都接受了汉朝册封。】 【这一举动也意味着西域第一大国乌孙,自此正式成为了大汉属国。】 【册封之后,亲匈奴的势力在乌孙国一蹶不振。】 【这块兵家必争之地,也在前后两代和亲公主半个多世纪以来的努力下,终于彻底倒向了汉朝。】 夏语冰语调如常,倒没有刻意渲染出慷慨激昂的豪迈情怀,却架不住直播间气氛组硬要上线: 【hasina:恭喜!】 【hasina:撒花!】 【陈小喵:撒花撒花!实在太不容易了!】 刘询:咳咳。 刘询:不过略施小计,撒花这么大张旗鼓的事儿,就不必了吧? 对于后世用语,哪怕嬴政冲浪不多,却意外看得很明白。 “哼!什么撒花?多半是几句客套话而已。” 否则为何不撒铁?撒盐?撒些更紧要的东西? 夏语冰:懂了,大佬这是在点家人们呢! 夏语冰:这波啊,是想让大家发挥钞能力! 【圆满完成使命之后,解忧公主终于放下心来,提出了自己迟到多年的终极心愿:落叶归根、重回故乡。】 【并就此发表了早期乞骸骨言论——】 【愿得归骸骨,葬汉地。】 刘彻/刘询:扬我大汉威! 刘秀:兴复汉室,我辈自当义不容辞! 刘启:这就是我大汉的全部实力吗! 刘启:忽然有一种被子孙带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论不解风情,夏语冰可是专业的: 【乍一听这话,或许的确令人心生悲凉,但大家一起换个角度嘛——】 【解忧公主奋斗在一线岗位,兢兢业业五十年,有朝一日终于关荣退休、回家带娃了,多好!】 【4木:接退休!】 【茶喝到没味:接接接!】 【苏小忆:我不管!看到就是接到!】 再次目睹后世年轻人对退休的执着,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朱元璋,都已经见多不怪了。 倒是嬴政头一回见这场面,眼界大开。 嬴政:如果觉得工作年限太长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谢谢! 嬴政:联系地址【大秦首都咸阳宫】 嬴政:接收人【大秦帝国始皇帝】 可惜夏语冰并不清楚vip观众始皇帝陛下的内心活动,否则一定助力每一个没想,早早地就该把链接挂在直播间里了。 作为一个主播,她只会读诗: 【一身归朔漠,数代靖兵戎。】 【若以功名论,几与卫霍同。】 【长久以来,在我们所接受的教育中,听到最多的还要数文成公主入藏或是王昭君出塞的传奇故事。】 【上述这些女性为了家国大义所做出的牺牲当然伟大,与此同时,解忧公主和冯嫽两位女性游走西域各国数十年、兵不血刃收服乌孙的伟大贡献,也同样值得后人铭记。】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那一定是一个已经足够圆满的大结局了。】 【但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又又要发生了——】 【七小五tiffany:?还来?】 【胖胖:煮啵你自己数数,是不是梅开三度了都?】 【解忧公主的长子去世之后,新上任的乌孙国王年纪不大,尚且缺乏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呢,又怎么能管好一个西域大国?】 【眼看乌孙就要再度陷入内乱,再想想为了两国如今的局面,前后几代人付出了多少努力。】 【为了维系大汉与乌孙的友好关系,为了巩固之前的外交成果,冯嫽主动请缨,再次站了出来。】 【有困难,找冯姐!】 “冯姐? 李清照琢磨起了这个称呼,听着就有种令人敬服的气质:“那以此类推……是不是我也可以叫李姐?” 夏语冰的大拇指竖得真心实意: 【和上一回锦衣持节的排场不同,这一去,冯姐不是侍女,也不是使者。】 【她的新身份,是乌孙权臣!】 【因为这次出行,冯嫽的首要任务就是替大汉在乌孙监国。】 【哪怕年纪再大、路途再远,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也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冯嫽依旧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 【也是这一去,冯嫽自此再也没能回到故乡。】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唉,其实听到最后还是有点心栓栓的感觉www】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但凡可以抓住机会,从古至今的女性都是很乐意施展本领的。】 【15720805:是啊!好不容易能安稳生活了,结果又被外派出去了。】 看到弹幕上的讨论,直播间里的气氛一时间也有些沉重。夏语冰却笑了,轻松开解道: 【家人们想一想,咱冯姐这算不算是混成了《西域外交学》特级教授?】 【退休返聘总归是件好事嘛!】 【拜托,那可是一国权臣诶!】 【对于这位中国最早的女外交官,当然也有文人不吝笔墨地称赞冯嫽——】 【锦车出使送迎忙,专对长才属女郎。】 【读史漫夸苏武节,须眉巾帼并流芳。】 以婢女之身竟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刘彻暗暗记下了直播中所提到的那几个名字。 倘若国内真有此等人才,他倒也不介意早些将人提拔出头。 【将冯嫽与苏武相提并论,充分肯定了她在外交事业上发挥的巨大能量。】 【主播没文化,只有一句话——】 【这是女人中的女人,真正的英雌!】 赵祯苦笑: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第28章 嬴政扶额:辞赋文章没一样是这么做的吧? 朱元璋点头:这句话多好!简明扼要、重点突出! 【古往今来,已经有无数人夸耀过了苏武的节气。】 【哪怕承担了更多外交使命的冯嫽也在史书上留下了不少记载,但会去特意赞美这位女性的伟大功绩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好在从风沙泥土中出现的简牍文物,依旧向后人如实反映了在那个时代,两位女子为两国邦交所作出的努力与贡献。】 【一个罪臣出身的和亲公主,一个身份低微的陪嫁侍女。】 【她们携手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风雨同舟,蜕变为成熟的政治家与外交官。】 【硬生生将一手烂牌打成了王炸,放眼历史也是绝无仅有。】 【令人叹息的是,在重返乌孙之后,史书对于冯嫽的记载便到此为止了。】 【冯夫人扶持幼帝、替汉维和的过程中,是不是遇到了新的挑战和危机?她又是怎么凭借智慧转危为安的呢?】 【种种空白之处,就徒留后人猜想了。】 【或许在异国逝世之前,她也会想起几十年前葬在这片土地上的细君公主。】 【想起细君公主曾经做下的那首悲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对于冯夫人这样一位有野心有才干的女子而言,为她热爱的事业奔走一生、尽力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才是心之所向吧。” 《悲秋歌》的确令人愁肠百结,但李清照却觉得,在能开拓出一番天地的奇女子眼中,并不会如此作想。 巧合的是,夏语冰也持有和她相似的看法。 【不过主播还是以为,相较于这首思乡《黄鹄歌》,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没准儿冯嫽更希望听到的还是后世的那句——】 【前逢锦车使,都护在楼兰。】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李清照喃喃道出大诗人王维基于此句做出的那首千古名诗。 无怪大唐诗人都喜欢以汉代唐。 两个同样强盛的王朝,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今天,我们《壁上鸣》直播间为家人们带来了一段横跨半个多世纪的故事,也让大家看见了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女性政治家、外交家。】 【放眼几千年的历史长河,出现过无数名气与功绩不相匹配的“半知名女性”了。】 【也希望借助直播间和这次特展的机会,在宣传国宝文物同时,也能让更多观众朋友了解背后主人的生平事迹。】 【如果家人们对更多更精彩的文物及其故事感兴趣的话,记得点个关注不迷路哦~】 【当然啦,我们欢迎更多有条件的朋友能够走进特展现场、亲眼见证文物宝贝。】 【风里雨里,《壁上鸣》在朝夕市博物馆等你!】 【3、2、1——】 【不上链接,我们下次再见!】 按照惯例为直播进行收尾之后,夏语冰很快关闭页面,退出直播间。 一抬头,就发现不知何时,她直播前引导参观的那几位游客已经纷纷在自己身边围成了个圆,显然是围观了好一会儿。 这么大的阵仗,饶是直播了好几期的e人夏语冰也有些招架不住。 总有种熟人上电视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她赶紧开口疏散人群:“大家难得来我们市博参观一趟,可不得抓紧这个机会,好好看一看文物嘛!” “直播间哪都能看,不稀奇不稀奇。” “哎呀,小姑娘害羞啦?” 一位打扮时髦的阿姨打趣。 “我们这不是把文物看完了,才想着过来看一看大主播的风采嘛。”听这口音,阿姨倒像是隔壁华亭市过来的游客。 “小姑娘讲得蛮好,我看以后博物馆也应该多搞搞这种直播的呀。” “通俗易懂还生动有趣,不比我们只能看展板介绍来得有意思?” 阿姨毕竟是阿姨,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引得围观游客纷纷点头。 “小夏姐姐,你的直播间叫什么呀?” 两个穿着校服、学生模样的女孩凑上前。 她们一边问,一边打开了手机:“我们虽然是理科生,但对历史一直都很感兴趣。” “正好在这儿关注一下,以后线上就可以听到小夏姐姐的小故事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直播给展览带来了人气,还是展览给直播带来了粉丝。 但总归是给《壁上鸣》拉来了更多关注嘛。 夏语冰与有荣焉,趁机吆喝着旁观游客一起,给展览卖卖安利。 接待完这拨游客,差不多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瞧着这会儿没什么参观展览的人,这一回,夏语冰也总算有功夫好好琢磨琢磨直播间的后台数据了。 点开【今古通】app,跳出来的依旧是【直播】、【我的】和【互动】这三个菜单栏选项。 【直播】页面可以看到其他人的直播间,夏语冰并不准备在这上面浪费时间,随手划拉一下,见直播间内容和之前刷到的那些大同小异,便准备直接切换到下一个菜单栏。 “咦?之前有看到过这个吗?” 从屏幕上方往下拉的瞬间,她忽然发现,最上方区域竟然冒出了一个灰色的问号图标。 夏语冰来了兴趣,不停刷新,在这一亩三分地反复横跳。 但无论自己刷新了多少次,这片区域依旧还是那个大大的灰色问号。 一动不动。 刷不出来,那她点点看总行了吧? 【经检测,您暂未达到解锁该区域的要求!】 【很遗憾,您尚无查看权限!】 既然不是app的问题,那就说明这个位置区域的确是有一片内容存在的。 只不过自己暂时还不能解锁而已。 正常的直播间都在页面上一览无余,怎么好端端的,这里还要专门设置一个解锁门槛呢? 夏语冰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纠结。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既然只是暂时不达标而已,那等多播几次,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解锁了呢。 这点意外发现她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今天关注的重点可不在这里。 中间【我的】菜单栏,就是夏语冰发起直播的地方了,也是使用次数最多的区域。 点进去之后,最上方挂着已经开通的《壁上鸣》直播间,直播间下方则是每次直播的数据情况。 对于这一部分,夏语冰已经十分熟悉了,大致看过一眼,确认直播数据和自己印象里的都能对上,很快跳过这一部分,来到最后的【互动】界面。 迄今为止,这个app对她来说的最大作用还是直播。 每次点开后台,夏语冰都是直奔直播而去,也没心思在上面冲浪。 所以,看到第一行【关注对象】后,跟了一个大大的【0】,她毫不意外。 视线往下。 第二行:【账户粉丝】 【21779】。 “夺少?!” 看到这个数字,夏语冰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她小小地惊呼一声。 不能怪她没见过世面,实在是粉丝数给的太多了! 直播间的人气是逐渐上涨的,到了第三期,虽说已经足够热闹,但夏语冰怎么也不敢想,短短三期《壁上鸣》就能积累下这么高的人气。 还是她太保守了。 “等等——这该不会是平台买的僵尸粉吧?” 想到这个可能,夏语冰迅速冷静下来。 点开粉丝列表,长长的名单一眼望不到头。 她随手往下翻了几页,和预想的差不多。 除了经常活跃在直播间里的那些眼熟id之外,还有更多粉丝id一看就是【今古通】默认用户名,改都没改过。 刚开心不到两秒,夏语冰又难免被打击了一下。 不对呀! 她忽然意识一个新问题—— 【今古通】怎么着都不算是什么热门的直播app,何况定位应该也是面向历史爱好者的特定交流平台。 无论如何,还不至于官方下场买粉的地步吧? 难道大部分观众都在默默潜水? 百思不得其解,夏语冰只好悻悻地放弃这个疑问。 而在数量庞大的默认id之中,当然还夹杂着一些风格足够独特的id。 比如这位【始皇帝】。 “懂了,你是秦始皇,其实没有死,一直都在沉睡是吧?” 夏语冰忍不住吐槽:“下一句是不是该v我50助力复活兵马俑了?” 她吐槽的话终究还是说早了。 “大唐第一白月光?” 谁给自己取的这么一个抬头,去大唐做过民调了吗?大唐百姓答应了吗? 第29章 相比之下,【社会你李姐】这个名字就接地气多了嘛! 上万个粉丝名看得她头晕眼花。 夏语冰表示:今天的id,就读到这里了! 返回上一级页面后,再顺着往下,第三行来到了【直播送礼】。 右上角那个明晃晃的红点提示,实在让人很难忽视。 抱着一点强迫症的心理点进去,过往三期直播里,竟然还真有观众向主播进行打赏。 对于夏语冰而言,这个直播间纯粹就是为了推广展览、宣传文物所设,所以她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在直播的时候吆喝家人们送礼。 不过仔细一看打赏礼物,夏语冰就乐了。 【今古通】的打赏礼物共分为六个等级,礼物名称走还都是文艺路线。 从低到高依次是【明清小说】、【元曲】、【宋词】、【唐诗】、【汉赋】和【诗经楚辞】。 怪有文化的嘞。 依次记下打赏观众的id,她计划在下一期直播的时候统一进行感谢。 最后那个【充值服务】眼下还派不上用场,夏语冰干脆直接跳过,退出了【今古通】页面。 刚准备去吃午饭,之前围着她要关注直播间的两个女生,又手拉着手回来了。 “怎么了?” 对于游客去而复返,夏语冰倒是习以为常:“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展厅里了? ”没有没有!” 左边的女生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刚刚走出去之后,才突然想起来,忘记问小夏姐姐一件事了。” 夏语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等下一期的直播时候就是周末了,我们不一定有空到现场来,只能在线上直播间支持一下了。” 右边的女生接着补充:“所以想问小夏姐姐,第四期直播的时候准备讲谁的故事呀? “原来是找我剧透来了。” 夏语冰笑着给她们指了个方向:“喏,看到了吗?就是悬泉置汉简旁边的那个。” “是右边那块碑文吗?” 两个女孩子刚刚参观完展览,当然还记得《壁上鸣》都陈列了哪些文物,瞬间明白了下期文物都主人是谁。 一个没忍住,现场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我可喜欢她们俩了!” “什么她们?你直接这么叫,我心里咯噔一下,您是怎么想的呢?她们是姆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看到现在年轻人精神状态都这么稳定,夏语冰就放心了。 “是啊,喜欢她们的人可不少呢!” 相较于前面两期名气不显的文物主人来说,接下来这第四期的人物,那可就大有来头了。 夏语冰冲她们笑了笑:“那我们就直播间里再见啦!” *** “公主方才都做了什么?” 已经过了正午,偏偏太阳还没有开始西斜,热气蒸笼,熏得人昏昏欲睡,半醒不醒,实在不是个读书用脑的好时候。 武媚娘挥退了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宫女宦官,只留下两个心腹随侍左右。 手中持了柄青罗小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问向为她引路的掌事嬷嬷。 “启禀天后,殿下用过午膳以后,便小憩了半个时辰。” “未正起来读书,一直读到了这会儿。” “今日倒是晓得勤勉。” 武媚娘点点头,嘴角挂着点笑,又问:“听说昨日晚些时候,陛下亲自来看过了?” 嬷嬷亦步亦趋:“殿下本想向求饶,偏偏陛下同您的意思是一样的,只叫公主好好读书。” 她顺势为太平说着好话:“您昨日虽不曾动怒,可走了之后,公主心里不知有多懊恼呢!” “只恨自己不争气,叫您失望了。” 嬷嬷将天后引到太平公主的书房前,压着嗓子道:“所以今日早早地就起了,发了狠要把先前落下的全都补上。” “有这心气是好的。” 武媚娘示意众人噤声,站到门前,默默往里头看了一会儿。 仗着四下无人,太平公主没个坐相,捧了本书读得四仰八叉。 武媚娘见多不怪,确认小女儿确实在规规矩矩地读书之后,她已经很是满意。 也不打扰,又领着人退远了一些,才继续开口。 “你们身边的人除了要守着太平读书以外,也得督促着她该歇就歇,不必太辛苦了。” 掌事嬷嬷一迭声地应下,亲自将天后送到了宫门处。 “再过两刻钟,去告诉太平。”武媚娘想了想,终究不忍心将小女儿逼得太紧。 “她能沉下心来读书,本宫很是欣慰,准她下午去禁苑里跑一会儿马。” 大唐的公主可不是温室里的娇花,书要读,武也得习。 “那奴就替殿下多谢天后体恤了!” 嬷嬷不疑有他,连连说好。 出了太平公主的寝宫,没走两步,武媚娘身边的女官还是按耐不住心头困惑,试探提问: “陛下,你早上才吩咐过禁苑,让那头把马都赶回闲厩里去。公主这一趟,若是无功而返可怎么办呢?” “那便无功而返。” 武媚娘神情自若:“正好太平读了大半天的书,也该起来活动活动。” 太平:鉴定完毕,这是我亲妈。 走着走着,库狄夫人又发现了不对,小声提醒道:“陛下,这……似乎不是回宫的路吧?” “没走错,这正是本宫要走的路。” 她摇了摇扇子。 武媚娘不说,但女官行走后宫多年,自然发现了脚下这条路的真正去向—— 掖庭! “你还记得太平昨日去见的那个小娘子吗?” “您说的是……” 库狄夫人很快从记忆中调出这号人物:“随郑氏一同被贬在掖庭的上官仪之孙——上官婉儿?” “是啊,上官婉儿。” 跟在天后身边多年,库狄夫人可不糊涂,她很快反应过来—— 天后陛下这是要故意支开太平公主,独自去寻上官婉儿! 武媚娘眯眼望了眼天,又轻轻摇了摇扇子。 “这个小娘子,我要亲自去见一见。” 第21章 大明宫,内文学馆 对这群忙碌杂活的掖庭低等宫女而言,静谧的午后本是最宝贵的休息时间。 但即使难得空闲,她们也都笔直端正地坐在桌案前,盯着堂上引经据典的学士听得专注认真。 生怕一个弯腰捡笔的动作,再抬头就听不懂了。 也是因此,无人注意,不知不觉间,学堂外已经渐渐围了一群人。 “夫人你瞧——” 武媚娘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偏过头,冲身边的心腹女官库狄氏耳语。 “里头这么些宫女,哪个是她?” 陛下虽然没有点名这个“她”究竟是在问谁,库狄夫人却心知肚明。 除了上官婉儿,还能是谁呢? 她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一圈,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这些小娘子年纪相仿,从衣裳打扮还是发髻首饰,都是统一规制。恕臣眼拙,实在是瞧不出来。” 库狄夫人微微侧目,瞥见天后脸上的轻松笑意,小心追问:“难道……您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武媚娘笑而不语。 匆匆赶来的女史正撞见这阵仗,心下大惊。 天后陛下一时兴起,来内文学馆巡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怎么偏偏今天无人通报、来得悄无声息? 难道是想揪出什么疏漏? “参见——” 趋步赶到武媚娘面前,女史叉着手,刚发出一点声音,就被对方抬手制止。 “不必大张旗鼓。” 库狄夫人深谙天后心思,上前半步,轻声提醒:“陛下不过一时兴起,过来看一眼内文学馆如何授课而已,女史无需紧张。” 所以天后陛下这是在…… 暗中观察? 女史不敢揣测贵人的心思,口中唯唯。 “这节课还有多久结束?”武媚娘走开两步,摇了摇扇子。 “陛下若是有要事吩咐,奴这就进去叫停。” 女史以为自己隐约把握住了天后突然造访的缘由。 “倒也不必,还是讲课要紧。” 武媚娘抬手示意,止住她已经迈开的脚步。 这一来一回,女史是再也猜不着天后陛下的心思了。 只得老老实实回话:“不到半刻钟。” “既然不久,本宫等上片刻也无妨。” 心里有了数,武媚娘眼风扫过:“那头有个凉亭,去那儿坐一坐吧。” 为她们引了路,尽完本分,女史又退回原位。 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守着下课。 武媚娘遣散了身后一大群人,只留几个近身侍奉的。 “叮——” 她正想和库狄夫人说说话,一声脆响突如其来。 “今日倒是奇怪。” 第30章 库狄夫人自觉接过武媚娘递来的团扇,一边替她打扇,一边在旁凑趣。 “小夏娘子一向守时,回回都要赶个大早直播,怎么好端端的耽搁到了这个时候?” 天后陛下看过的直播不少,可正儿八经关注的直播间却寥寥无几,《壁上鸣》能算一个。 一听这提示音,她大约也猜到了来源。 果不其然,武媚娘翻出光幕,刚点进直播间,熟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各位家人们下午好呀!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半新人主播小夏同学!】 【顾名思义,直播间将立足本次朝夕市博物馆的特展《壁上鸣》,来向各位直播带“货”。】 【带的什么货?正是主播身后这十八件从土里挖出来的千年正宗老“国货”!】 【上次直播中,家人们和主播一起见证了冯嫽解忧两位远赴异国他乡的奇女子,是如何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将一手烂牌打出了王炸结局。】 【本次直播的主人公,在这一点上和她们两位也有着相通之处。】 【甚至可以说,她的起点比前两位还要低,最终成就和后世名声,却比前两位都要高。】 “听这描述,怎么都不像是前朝女子。” 长孙皇后凝眉思索了片刻,无奈一叹。 她读的书不少,也担得起一句“博古通今”。 偏偏在这个直播间里,遍历前贤是不够用的。 知晓未来?那这题可就超纲了。 超纲题不要紧,小夏课堂会给出答案—— 【第一条很好理解。】 【起点嘛,无非就是出身背景、家庭条件。】 【一方面,她既像解忧公主那样,因为家族获罪受到了连累。另一方面,还和冯嫽相似,是宫里的奴婢。】 【双重debuff结合,可谓是天崩开局。】 “第、第八福?” 陌生词汇听得武媚娘云里雾里,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阅读理解嘛,遇到不会的词也能做。 【或许正是因为负负得正的原因,双重debuff这么一刺激,她的人生竟然就这么起飞了。】 【我姓张你也姓张:煮啵你这没难度呀!】 【我姓张你也姓张:一看就知道是谁了,建议给家人们上点强度!】 夏语冰噗嗤一笑: 【可不是主播给大家送分,实在是她太有名了。】 【没错,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本次直播的主人公正是——】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 同一个名字,引出了不同的反应。 疑惑的是长孙皇后,惊讶的则是武媚娘。 “上官……”长孙皇后细细琢磨起这个姓氏。 要说起来,如今朝中就有个叫“上官仪”的,做得一手好诗。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武媚娘与心腹对望一眼,都有些诧异。 和长孙皇后不同,她们纠结的重点并不在姓氏上。 “此婉儿,可是彼婉儿?” 面对天后的疑问,库狄夫人斟酌着回答:“听主播前言介绍,出身倒是相差无几。只是……” 她打量着武媚娘神情,保持谨慎乐观:“究竟是不是同一人,还得再往下听听才知道。” 得,那就听听呗—— 【上官婉儿相信家人们都已经很熟悉了。】 武媚娘:那个……也可以再熟悉点儿。 长孙皇后:这个是真没有! 李隆基:你好,是的。 【青橙薄荷:熟悉归熟悉,多听几次也不腻嘛】 【牛奶皮肤:别管,煮啵你先讲,其他的我另有安排!】 【题外话,今天的直播推迟到下午,就是因为主播还在纠结该怎么介绍这位耳熟能详的知名女性。】 【也是在上午,才最终决定推翻原有文稿,换一种方式来介绍她的一生。】 姗姗来迟的直播,果然是憋了个大的! 无数观众为之精神一振,目光炯炯。 在一片屏息期待之中,夏语冰平地惊雷—— 【本期直播,就让主播带着家人们一起走进《上官婉儿和三个女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对她苦思冥想出的一句话梗概,弹幕老师们纷纷表达了不满: 【苏小忆:煮啵,你这个标题还不够吸人眼球。】 【苏小忆:建议改成《点击就看上官婉儿和她背后三个女人的爱恨情仇》】 【20397989:前面的不行,我去uc编辑部进修过,让我来——】 【20397989:《震惊!大唐第一女宰相的背后竟是她?是她?就是她?】 【我们的英雄小哪吒?】 习惯使然,唱出下一句之后,夏语冰迅速捂嘴:【感谢家人们精彩纷呈的脑洞。】 【让我们回到正题。】 【提起上官婉儿,就不得不提起和她的命运紧密相连的三位女性。】 【所以,我们的故事并不打算从上官婉儿的出生或幼年开始,而要直接从影响她的第一位女性说起。】 【那位女性大家就更熟了——】 【我国历史上唯一一位正统女皇武则天!】 “武则天?” 又是这个武则天。 记得早在第二次直播介绍邓绥的时候,主播就曾经提到过这位大权在握的女性。 那时,对她的定位还是“皇后”。 可到了这一次,主播口中的“皇后”已经升级为“皇帝”。 她也是皇后,她也姓武……这天命,莫非正应验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种可能,武媚娘眸色渐深。 如今大家龙体欠安,不少政事都是由她帮着处理。 时日久了,也慢慢滋养出了更多野心。 看来,自己没准儿还真做成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呐。 【上官婉儿和武则天初遇的地点并不美好。】 【可初遇的原因却很风雅。】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风雅之事,无外乎其八。 若是她…… 武媚娘不禁将自己代入其中,多半只会被诗书打动吧! 【之所以说她们初遇的地点并不美好,是因为正好落在掖庭宫。】 【就像前面提到过的,上官婉儿因为祖父获罪,上官氏一大家子死的死、罚的罚。】 【彼时的上官婉儿才刚刚出生不久,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什么都不懂。】 【或许都不该叫她上官婉儿,该叫她上官婴儿才对嘛!】 【么么么劳斯我爱你:啊啊啊啊我服了!】 【么么么劳斯我爱你:要不是赶上上官婉儿这个好名字,煮啵你还想不出这个破梗是吧!】 【秦始皇派蒙:神金,害我突然笑了好几下!】 【总之,她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被罚入掖庭充作奴婢。】 【没有明镜高堂、万众瞩目,只有随心而至、临时奉召,这样的开篇对于上官婉儿来说当然算不得美好。】 【至于说她们的相遇原因很风雅,则是因为武则天的举动。】 【在见了上官婉儿之后,她没有按照惯例大致询问一通,反而直接出了一道题。】 题? 围绕诗书展开的话,自己会考她什么题呢? 是如当今流行的那样,随手拟题,让上官婉儿当场赋诗一首? 还是像考校太平那样,抽一段经典出来,听她试讲一二? 武媚娘思绪纷纷,兴致勃勃地等待夏语冰揭晓最终谜底。 “陛下——” 女史站在凉亭外,微微躬身,如约提醒道:“学士授课已毕,还请天后移步。” 看来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到一个答案了。 武则天有些悻悻地起身。 “婉儿婉儿,刚刚夫子说的那首诗我还有些不大懂,你再给我讲讲呗?” “先来后到,你排队去!” 刚散了堂,好几个宫女纷纷捧了书,无比默契地找上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娘子。 学士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叫人心里毛毛的。 相比之下,聪明又机灵的上官婉儿显然好近亲多了。 不仅有着与这个年纪所不相符的沉稳,还格外博学多才。 至于罪臣之后的身份……同为掖庭奴婢,谁还在乎从前宫外的那些事? 上官婉儿接过书,没等她开口去问到底是哪一首, “天后陛下到——” 本能使然,内文学馆的宫女们纷纷屈膝便拜。 上官婉儿跟着同窗们一块儿伏倒在地,耳朵只捕捉到一阵衣衫摆动的窸窸窣窣。除此之外,连呼吸声都静不可闻。 可见天后的威压之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这样想着,上官婉儿将头埋得更低。 第31章 武媚娘迅速环视一圈,不动声色地扫过躲在角落的那个小娘子。 “不必多礼,都起来回话吧。” 她声音和善,嘴角含笑,但有这不怒自威的气度在,谁也不敢直视天颜。 “请来的这位徐博士在内文学馆授课已近一月,不知大家都有何心得?” 这样的问话,寻常宫女自然不敢贸然开口回答。 女史对答如流:“禀天后,徐博士已经讲完了《礼记》,现正领着她们读《诗》呢。” 看这架势,天后陛下多半是想考上几句了。 只盼她随手一指,就能指到学堂里最伶俐的那个,女史暗自祷告。 有婉儿在,内文学馆何愁得不到天后夸赞? 在过来的路上,武媚娘早已反复思考过。 遵循旧俗叫人作诗也好,抽了经书篇章盘问一番也罢。 既然难以抉择,倒不如直接双管齐下。 可这会儿,看到那个哪怕是颔首低眉,也依旧将脊背挺得笔直的小娘子,她又改了主意。 这个上官婉儿,浑然没有后宫百花齐放的妍丽,更是像蓬勃而出的横生修竹。 武媚娘想,她似乎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 …… 【要说也是可惜,当年武则天多半也是一时兴起。】 【忽然想起掖庭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就灵机一动,把上官婉儿叫来即兴表演了一段freestyle。】 【以至于女皇陛下当年究竟问了什么,历史上也没能留下只言片语的记录。】 【暮霭:……是我的错觉吗?】 【暮霭:本来很正经很风雅的一件事,怎么在煮啵嘴里就这么喜感呢?】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懂了,大唐有嘻哈是吧?】 【不过我们可以推断的是,这个问题很可能是和诗文有关的内容。】 【因为上官婉儿和freestyle老祖宗曹植一样,面对临场加试,不慌不忙。行云流水,文辞华美。】 【武则天见之心喜,当场赦免了上官婉儿的奴婢身份,并封她为才人。】 “这上官婉儿既是罪臣之后,小小年纪又成了掖庭宫女,能有这么高的文学素养倒是难得。” 被封为“freestyle开山鼻祖”的曹植把酒笑谈。 虽然不知那到底是个什么名号,但“开山鼻祖”听起来就很气派。 好事,是好事啊。 值得再饮一盅! 【一方面,或多或少也有家族基因的遗传。】 【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不仅仅是后来唐高宗时期的宰相,同时也是“上官体”这种绮错婉媚诗风的开创者。】 “主人公竟在朕身边?” 说到上官仪,李世民这可就不困了啊。 三次直播,次次都是东西两汉的人物。 等啊等,总算等着了他们大唐! 刚激动完,李世民很快冷静下来。 以上官仪的年纪,现在倒是已经做了父亲,但离做祖父那可还差得远呢! “看来朕多半是等不到这个宰相了。” 他算了算时间,摇头失笑:“高宗,这就是后人给承乾定的庙号吗?” 德覆万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帱同天曰高。 “听起来倒是颇受赞誉。” 李世民嘀嘀咕咕:“既然有所作为,怎么后来又让后妃夺了权?”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相较于这些玄而又玄的先天因素,主播倒相信这更离不开后天的努力。】 【一方面,这得多亏了当时唐代的一个机构——内文学馆。主要负责向为后宫宫女授课,为她们提供了读书识字的机会。】 【可以说是一项人性化而又有切实意义的举措。】 李世民更加满意:主播说的没错,以后请按这种标准来宣传大唐! 【另一方面,还是得益于上官婉儿的母亲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即便身处掖庭,郑夫人也依旧坚持开展启蒙教育。】 【俗话说得好——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在有限的条件下,还能教育出这么出色的女儿,放到现在高低也是个幼教大师。】 【如果没有母亲的悉心教导,上官婉儿或许也不能在那场临时考核中表现得那么优异。】 【这一年,上官婉儿年仅十三岁。】 【家人们可别误会,上官婉儿虽然顶着“才人”的封号,但很显然,这不可不是给唐高宗纳的后妃,而是武则天给自己找来的得力小助手。】 【理由也很简单——】 【李治那会儿的身体都已经不太好了,哪儿还有心思再宠幸妃嫔呢?】 【所以上官婉儿其实是名为“才人”,写作“女官”。】 等等—— 李世民:他没听错吧?李治? 他那么大一个儿子李承乾呢? 感情那唐高宗不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 至于雉奴,他才几岁?他能当皇帝吗? 李世民一脑门子官司,左思右想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阻碍了承乾的登基之路。 如果说之前三期直播,他还能抱着看戏的心态乐呵乐呵,现在的李世民: ……笑不出来。 他是笑不出来了,夏语冰依旧笑得灿烂: 【走到武则天身边之后,上官婉儿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文才。】 【许多敕令诏书都是出自她的手下,成了真正的女皇心腹。】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如果没有武则天的赏识与提拔,以上官婉儿的身份,终其一生,恐怕当个宫女都很难有出头之日。】 【极有可能又是一个“白头宫女在,闲坐说高宗”的故事。】 【至于上官婉儿跟在武则天身边很受重用这件事,早就成了后人约定俗成的共识。】 【但仔细想一想,家人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苏小忆:不对啊!】 弹幕上,有人已经反应过来: 【苏小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对喽!】 夏语冰点点头:【上官婉儿的祖父获罪、自己受到牵连被贬入掖庭这件事,说起来还和武则天本人息息相关呢。】 “所以,那上官仪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 长孙皇后已经推测出皇权交接时多半出了岔子,导致长子未能顺利登基。兹事体大,还得陛下定夺。 而直播提起的臣子,她又不得不担心,是不是人家犯在当今天子手里,才害得小娘子尚在襁褓就要为奴为婢的。 若是这样,她可得赶在事发之前,好好劝一劝。 【要说上官仪也是冤枉。】 【人好好的宰相,当着官呢,结果有一天,李治突然对自己力排众议也要立的皇后不满。】 哦……不是陛下的原因。 长孙皇后刚放下心,没过两秒又提了起来—— 什么叫“力排众议”也要立的皇后? 【他就找了上官仪来商量一番,说着说着,直接安排人家当场起草诏书。】 【还没公布出去呢,结果武则天一通哭诉,李治又动摇了。】 【想反悔吧,怕老婆生气不高兴。还好,背锅侠是现成的嘛——】 【阿武,你听朕解释,这都是那个上官仪撺掇的呀!】 【一切都要怪那该死的上官仪!】 【骂了他,就不许再骂朕了哦~】 上官仪:啊?我吗? 【武则天什么性格的人?那说干就干,相当有魄力。】 【回头就找了个叛逆的罪名,把上官仪和他儿子一网打尽。】 【因为帝后夫妻吵架而白白丢掉性命的上官仪,恐怕死后躺在棺材里也得气得坐起来——】 【不是,你们两口子有病吧?】 【合着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呗?】 【漂亮的宇智波:只有上官仪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漂亮的宇智波:上官仪内心os: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搁这等我呢是吧?】 【所以准确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武则天,上官婉儿还在家里当她的名门闺秀呢,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个地狱开局。】 【但如我们所见,来到武则天身边之后,上官婉儿对她可谓是尽心尽力。】 【都说“杀父之仇,不可不报”,隔着父祖两代的仇,上官婉儿难道就没有半点儿想法吗?】 “再有想法,又能如何?” 李世民脱离了老父亲思维,短暂地找回了帝王脑:“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夏语冰又道:【她祖父获罪的时候,上官婉儿可还是上官婴儿呢!】 【别说是祖父了,恐怕就连父亲,上官婉儿都没什么印象了。】 【残存的认知,多半还是从别人那里听到后,再拼凑出来的。】 【武则天可就不同了。】 第32章 【的确,她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但同样救自己于困顿之中。】 【相较于面目模糊的父祖,当时的皇后、后来的女皇,那可是实实在在地站在上官婉儿面前呢!】 上官婉儿:……主播,在?摄像头拆一下谢谢。 上官婉儿:你怎么知道人现在就站我面前呢? 第22章 欲知详情如何,请看现场发回的报道—— “徐博士年长,满腹经纶非寻常学士可比。授课至今一月有余,相信诸位都已颇通文墨之意。” 这位大权在握的贵人并不过分讲究排场,身上的锦衣华服除了用料讲究,也看不出什么铺张。 可当那双凤眸缓缓扫过在场的小宫女们,目光所及之处,无人不瑟缩退服。 “既然如此,本宫便有一问。” 话音刚落,宫女们都能听得出来,这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出头机会。 但回报越大的事,往往就意味着更高的风险。 这个道理,她们也懂。 果不其然,天后陛下的考验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 “在座之中,可有人能起草诏令?” 不是题诗作赋,不是文章策论。 竟然是宫中诏令,文书制诰! 一时间,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心思纷纷熄火。 如果侥幸投其所好,那结局皆大欢喜。 倘若想自不量力,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何况这位的手段与脾气,没人愿意领教。 对未知结局的恐惧远远盖过想要借机卖弄学识的野心,偌大的内文学馆,等了半晌,竟也没一个敢应答的人。 宫女们不约而同地将头深深压低,生怕行为举止太过扎眼,一个不留神,碍了贵人的眼。 “若天后不弃,奴婢愿斗胆自荐。” 漫长的沉默中,终于有人挺身而出。 余下的那些宫女如蒙大赦,暗暗松了口气。 就连侍奉在天后身边、强装镇定的女史,在看清了发声之人是谁后,更是将心放回到肚子里去。 “哦?” 武媚娘眯着眼,向她看过去。 不说好,更没说不好。 “这位是……” 女史只当天后在认人,正要上前介绍,却见天后陛下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退下。 武媚娘:来,都让一让啊,本宫要出题了! 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数不胜数,武媚娘随意挑了一件,当场出题。 上官婉儿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待天后说完,叉着手,恭恭敬敬地行过一礼,才走到桌边。 研磨铺纸,简简单单的两个动作,由她做来,除了行云流水,更多了说不出的风华气度。 做好准备工作,上官婉儿并不磨蹭,像是早已成竹在胸似的,提笔就答。 饶是库狄夫人对上官婉儿的本事略有了解,这会儿也不免为这个才将十岁出头的小娘子担忧。 天后的命题很是刁钻,是近来预备推行下去的新宫令。 事关改制,从古至今,凡事只要沾上一个“礼”字,便最叫人头疼。 顶着“祖宗之法”的重压,还想革新,更是举步维艰。 看来,哪怕是面对这样年轻的小娘子,天后都丝毫没有手软放水的意思呢。 库狄夫人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梯子已经搭好,人生已经很是坎坷的上官婉儿,能顺利攀上这条登天之路吗? 现在的内文学馆,反倒比武媚娘提问时,还要安静。 没有人动作,却都心有灵犀地望向窗边。 长身玉立的小娘子,面上依旧是一派从容,只专注于手下文章,浑然未觉自己已成了众人焦点。 初夏的午后本就没什么风,再加上和贵人同处一室,时刻悬心,不一会儿功夫,许多宫女已经湿了衣衫。 好在上官婉儿也没叫她们久等,最多只过了两刻钟的功夫—— “请天后陛下御览。” 闻言,武媚娘回神,就见眼前多了一份新鲜出炉的答卷。 她没等库狄夫人上前,而是亲自接过文章,拿在手里细细看着。 自己分明是即兴出题,但上官婉儿做出来的文采斐然不说,最难得的却是举笔即成,无所改定,浑似宿构。 她才将将十三岁啊。 “你们都候在这里。” 武媚娘把心头的惊诧掩饰得很好,起身将诏令递给身侧的库狄夫人,抬脚走了两步,又扭头去唤上官婉儿。 “你——跟我来。” …… 【话又说回来,咱们华夏第一女皇的魅力毕竟摆在这里。】 【相处的时间一长,没准上官婉儿也渐渐被她的才华和本领所折服了呢?家人们说有没有道理?】 折服不折服的,上官婉儿还不好说。 但主播能不能给她这个家人解释解释,测试一结束,天后陛下就把自己叫出来单独谈话是什么道理? “你也不必在本宫面前做出这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模样。” 刚在凉亭坐下,武媚娘就翻出了光幕,毫不避讳。 显然是对太平在掖庭里折腾出的那点儿动静一清二楚。 “你就不好奇——” 贵人的视线落在上官婉儿身上,压得人心头一沉,“后世是如何评价你的么?” 奈何上官婉儿虽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却是个天生的大心脏,顶着这样灼人的目光,她依旧镇静自若。 “看来这期直播,是与奴婢有关的了。” 先前没等到小夏姐姐的直播她还奇怪,等下午听见动静时,天后也到了。 上官婉儿本以为陛下是因太平公主而来,可偶然听清直播间里的一句,她反倒不能确定天后此行的用意究竟为何了。 “不为太平。” 武媚娘似乎已经看破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本宫只为你而来。” 丢下这句,她也不顾上官婉儿心里转过了多少思量,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直播。 【所以,在这场女性间惺惺相惜的照面之中,除了能直观感受上官婉儿的文思敏捷之外,我们也不该忽视武则天的开阔心胸。】 【别的不说,就请家人们想想——】 【假如你现在身居高位,愿意提拔一个出身不好的大才女,那谁见了都得竖大拇指,夸你惜才。】 【但如果这个才女的爸爸和爷爷都折在了你手上呢?】 【在给人全家来了个精准打击之后,你还敢这么放心大胆地提拔她、甚至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吗?】 【恐怕不管是谁,都得好好掂量掂量吧?】 【但你瞧,武则天就敢。】 “用人么,本就该不拘一格。” 李世民默默点了个赞:“好用就行。” “能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果然有许多过人之处。”刘秀将这招记在小本本上。 他就说这光幕是个好东西吧! 【七小五tiffany:你别说,还真是这个理诶……】 【七小五tiffany:老板大气!】 【好想好想谈恋爱:什么叫格局啊!】 上官婉儿不知前因,凭借听来的三言两语也能推出个八/九不离十—— 今日一场考较过后,自己果然会走到天后身边吗? 【来到武则天身边之后,上官婉儿主要充当着她的总管大秘书。】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啧啧,煮啵你这语气……】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人家婉儿辣么重要的一个心腹,怎么被煮啵说出了一种“御膳房大总管”的感觉?】 主播的错,主播反省。 【工作内容就是执掌诏令,传送公文。看起来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办公室工作,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但架不住顶头上司是帝国一把手呀,对不对!】 【如果说别人干的是文秘的活儿,上官婉儿干的那可就是总助呢!】 【智商情商都在线,一般人还真干不来。】 武媚娘哑然失笑。 主播话说得过分直接了些,但理确实是这个理。 上官婉儿的头脑她已经见识过了,就是不知手段如何。 稚嫩点也无妨。 她轻松地想,以后跟在身边的日子还长,自己当然可以慢慢教。 【除了武则天慧眼识珠的初遇,她和上官婉儿两人之间最广为流传的故事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主播愿称之为——】 夏语冰来了个大喘气: 【一场因看帅哥引发的血案。】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帅哥?哪有帅哥?】 【我姓张你也姓张:咦?这个故事?】 【我姓张你也姓张:隐隐约约有听说啦~】 看热闹、聊八卦那可是一项老少咸宜的全民/运动。 何况主播亲口概括出来的,既是“帅哥”、又是“血案”,别说直播间里的家人们,就连不同位面的各位观众们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翻阅竹简的手一顿。 第33章 嬴政:咳咳。 嬴政:那就浅听一下子? 刘彻:那就浅听一下子! 【传说——】 夏语冰用上了讲故事必备开头:【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唐有一个姓李的宰相。】 【姓李的不稀奇,当宰相也不稀奇。】 李斯:?主播你礼貌吗? 【稀奇就稀奇在,人家长得那叫一个“相当英俊”。】 英俊的李宰相? 别的朝代还能事不关己地吃着瓜,身处唐朝的人早已飞快地开动脑子。 李世民茫然:有这号人吗? 李治埋头苦想:似乎是有的吧……? 李隆基嗤之以鼻:那也称得上英俊? 【身为宰相,肯定时不时就要和国家最高领导人武则天私下会面,并就军国大事充分交流意见。】 【那每当这个时候,身为帝国第一秘书长的上官婉儿当然要出席会议,并负责做好相关的会议纪要工作。】 【秦始皇派蒙:啊啊啊啊我服了,怎么看个直播也被创!】 【秦始皇派蒙:死去的记忆又在攻击我!】 【栾得文文:就是就是!会议纪要这种脏东西!怎么能出现在快乐的直播间!】 【安澜:懂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会议室!】 开会……怎么了? 武媚娘看到突然爆发的弹幕,哀嚎一片,真心实意地不解。 大家各抒己见,通力解决问题,多好! 夏语冰:没问题,下次就拉武姐开个线上熏疼会议。 夏语冰:开到加时卡都不够用的那种! 【结果其他人都没事,偏偏就是轮到那个李宰相的时候,出了事。】 【都怪李宰相太帅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上官婉儿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的女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有帅哥看,谁还有心思苦哈哈地干活呀!】 【顾不上手里的会议记录,就这么盯着这个帅哥看出了神。】 【要主播点评的话,咱们婉儿同学上班摸鱼的技巧还有待进修。】 【摸鱼就摸鱼,你还在老板眼皮子底下这么不避讳人,像话吗?】 一旁的上官婉儿听在耳朵里,连忙来了个否认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当时,武则天看在眼里,但或许是顾及到了上官婉儿的颜面,并没有选择当场发作。】 【而是等大臣们都散场了之后,才把手边的一柄小刀扔了过去。一方面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另一方面也是提醒上官婉儿:工作时间,专心工作。】 【该说不说,咱们女皇陛下做事就是靠谱多了!】 夏语冰啧啧称奇: 【她这准头,可比上期刺杀乌孙国王的那两位使者好多了。这随手一扔,不偏不倚,正正好扔中了上官婉儿的眉心。】 【家人们都看见了啊!】 【这就是小李飞刀的原型——小武飞刀。】 武媚娘:本宫的沉默震耳欲聋。 上官婉儿:主播你听听,这好笑吗? 【eximious-chyx:啊?啊?啊?】 【eximious-chyx:怎么也没人告诉我,武则天的武,原来是武功的武啊?】 【安澜:感情古龙的创作灵感是从阅读唐朝历史得来的是吧?】 【安澜:煮啵,家人们读书少,你可别骗家人们!】 【不仅如此,那小刀扎在眉心,血流如注,武则天还不许上官婉儿拔下来。】 【要说上官婉儿不愧“才女”之名,发动freestyle技能,再度即兴创作一首《乞拔刀子诗》,这才得到女皇首肯,拔下小刀。】 上官婉儿:……我的才华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武媚娘:……本宫百口莫辩。 【刀子拔下来了,但额头上毕竟还是留了一道疤。】 【为了遮掩伤口留下的痕迹,上官婉儿机智地选择以红梅装饰。】 【这一创新迅速带动大明宫内外风潮,成为长安年度ootd巧思。】 【她本人也因此荣获称号——“梅花妆代言大使”。】 一众vip观众:朕真是开了眼了。 轻松一刻结束,夏语冰清清嗓子,又正经道: 【这个故事有趣又有看点,记录者更可谓是活灵活现地进行了还原,仿佛人就在现场见证过似的。】 【假如让主播点评,一句话——】 【不信谣,不传谣。】 【因为这个故事很有可能是后人编出来的。】 武媚娘&上官婉儿:主播,你是大大滴好人! 【毕竟这种说法的出处算不上正经史料,顶破天也就是个小说集,是否可考还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除此之外,故事也难免受到主观因素的干扰。】 【在那个时代,如果从世俗的眼光评价,人们只会有一个疑问——两个女性怎么能和平相处呢?】 【你们应该是情敌、是竞争对手呀!】 【何况她们还都是大权在握的女性,彼此之间不应该更加暗流涌动才对吗?】 【想要诋毁她们,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没错!和花边新闻挂上钩。】 【正巧,那段时间不是有个姓李的宰相长得不错嘛,八卦这不就有了?】 【武则天对李宰相很中意,没想到上官婉儿身为自己的心腹,竟然也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一来,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惦记,唯我独尊的女皇陛下当然生气了。】 【二来,女皇陛下毕竟是女子,因妒生怨,多合理!】 【这合理吗?这显然不合理。】 【只要稍加思考,家人们就会发现最大的漏洞所在。】 第23章 “你以为这疏漏,错在何处?” 武媚娘问得随意,上官婉儿却不敢掉以轻心。 主播说的那个故事,她仔细掂量掂量,越想越荒谬。 且不说天后究竟是否与李宰相有私情,上班摸鱼这事儿她就做不出来! “奴婢以为——” 她以手触额,上半身深深折下去,将姿态摆得极低:“故事牵强附会,不过为博人一哂。” “最大的问题,却是错估了陛下的胸襟与眼界。” “你倒会奉承。” 武媚娘言语打趣,倒没对她的讨好卖乖表露出什么厌恶。 夏语冰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一句话——她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无论是上官婉儿还是武则天,两个人都已经站在了大唐帝国的顶端。】 【到了这个高度,她们的眼界和气度,难道还只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上吗?】 【这和“皇后娘娘用金锄头铲地”有什么区别?】 “理倒是这么个理……” 长孙皇后扶额苦笑,但主播你这是又什么比喻? 【特别是拿因为看帅哥而耽误工作这点来描述上官婉儿,主播只能说——】 【作者你快写点儿好的吧!】 【好想好想谈恋爱:就是就是!建议全天下的作者都写点好的!】 【好想好想谈恋爱:这样我们读者才能多吃点好的嘿嘿嘿】 【遍览历史,从《旧唐书》《新唐书》,再到《资治通鉴》,前人对上官婉儿的评价都称不上是褒扬,甚至还有人拿她私生活混乱大做文章。】 【从古至今,污名女性的方式大同小异。】 【或是所谓贞洁,或是男女私情。】 【似乎只要将一个女性和“私生活混乱”、“不检点”等等字眼挂钩,无论她有多么优秀,她就会被毁了,进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才华和政绩无人在意,私情和品德却被翻出来大书特书。】 【因为这就是那个时代对女性的最大否认。】 直播间里的话语掷地有声,落到不同人耳朵里,纷纷激荡出不同的涟漪。 但在内文学馆外的凉亭里,气氛依旧分外平静。 武媚娘已经坚定了野心,对自己未来会面临的非议与诋毁早有预期,这点儿逸闻轶事只能说是不痛不痒。 那另外一位当事人呢? 她目光轻移,定格在了面前的上官婉儿身上。 不卑不亢,脊背直挺。 别说自己就坐在面前,仿佛万事万物都不能叫她轻易折腰,更不会陷入穷途困境似的。 武媚娘内心不住点头。 在这个如竹枝般坚韧的小宫女身上,她隐约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一样的聪慧果敢,一样的野心勃勃。 上官婉儿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不为紧张,全赖天热。 天后毕竟就在面前,她再胆大,也不敢出了御前失仪的岔子。 武媚娘瞧出这一点微妙的不适,勾唇一笑,亲自将手中的团扇递了过去。 “这几日越发闷热,难捱得很,拿它扇扇风吧——” “婉儿。” 【每当我们提起上官婉儿,第一时间或许都会想起她“巾帼宰相”的名号。】 第34章 【请注意,这个名号的由来并非因为她是武则天的得力小助手。】 【说得更明白一些——】 【上官婉儿能够进一步发挥自己的政治手段和才能,主要还是集中于唐中宗李显在位的那段时间。】 “如此说来……” 李世民摸索着下巴,听出点苗头:“那武皇又还政于李氏了?” 他这口气还没抒出来,紧接着就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 【这就引出了上官婉儿人生中第二个重要的女人——韦皇后!】 “还来?!” 前有武,后有韦。 不行!李世民一拍桌子—— 加强家庭教育,刻不容缓! 【“神龙政变”之后,李显登基复国,初封上官婉儿为三品婕妤,后来又升为二品昭容。】 【乍一听,又是妃嫔的称号。】 【先是唐高宗李治的才人,后来又成了高宗之子中宗李显的昭容。】 【这或许也成了许多不明所以的人谴责上官婉儿私生活混乱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主播就不得不为上官婉儿讲两句公道话了。】 【第一点:先后加入父子两代人的后宫,这在唐朝压根儿就不算个事儿。】 【基本操作,各位坐好。】 武媚娘:这事儿我熟啊。 杨玉环:好巧,谁不是呢? 【淮淮洇月: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栾得文文:老李家的传统艺能了,低调低调】 【不仅如此,家人们仔细算一下的话,就会发现。】 【人上官婉儿和前辈武则天、后辈杨玉环还有所不同。】 一片混乱的弹幕之中,夏语冰发现了盲点,精准补充: 【唐高宗和唐中宗之间,是不是还有个武则天呢?】 【这么一算,她应该算是进过三代皇帝的后宫才对嘛!】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补充的很好,要不然主播你下次还是别补充了吧? 【第二点:要想明确上官婉儿的身份,就得先弄清楚她的职责。】 【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大字——】 【没有变化!】 主播一个大喘气,吊足了观众们的胃口: 【虽然换了领导,但工作职责依旧延续了下来,主要还是负责起草诏令这部分内容。】 【最重要的一点是——】 【大部分情况下,上官婉儿并不住在大明宫里,而是在宫外有自己的住宅。】 【家人们别误会,这可不是在说上官婉儿夜不归宿,十分叛逆。】 【就算唐朝风气相对而言比较开放,对后宫女性的管制无论如何还不至于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何况这大明宫又不是上官婉儿的,她还能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她这么随心所欲,韦皇后和唐中宗还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是因为上官婉儿的面子有多大。】 【主播推测,这夫妻俩很有可能压根儿就没把她当后宫妃嫔来对待。】 【让我们一起重复:读作“昭容”,写作“女官”。】 【所谓“昭容”,说到底,还是为了让她可以自由出入宫廷的一张通行证。】 【或者换一种思路理解——】 【上官婉儿白天在皇帝皇后身边上班打卡,晚上下班回自己家,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多了?】 【祭祭国王:大师!我悟了呀!】 【烤鱼: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不过,皇帝的大秘书和普通打工人还是不一样的,下了班之后,等待上官婉儿非但不是冷锅冷灶,还有个传闻中的武三思。】 “三思?” 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武媚娘皱眉。 她侄子那个脑袋,若不是担了个武家人的名头,自己都不稀罕搭理。 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掺和便掺和吧,在一群聪明人之中,他能玩得明白么? 【要说这武三思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曾有人如是评价——“梁王者,大才也。头脑清澈,才为世出。”】 【乍一听,还全都是好话呢!】 “好一张利嘴!” 长孙皇后噗嗤一笑,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好一个「大才也」!” 李世民虽没见过那个传闻中的武三思,但见主播的嫌弃毫不掩饰,多少也能猜到其人如何。 单凭这嘴皮子功夫,他还真想见一见评价者。 【但其实呢?人家真正想说的是——】 【梁王这个人啊,不是“大才也”,压根儿就是个“大菜叶”!】 【头脑清澈?别高兴得太早!摇摇脑袋——你听到里面的水声了吗?】 【才为世出?嗨呀,那是因为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傻的人啦~】 夏语冰伸手就是大拇指: 【老阴阳师了!】 武媚娘:哈哈! 武媚娘:好侄子,还真是有多大舞台给我丢多大人啊:) 说完这个小插曲,主播很快回归主线: 【上官婉儿辅佐几代君王,政治才能毋庸置疑,后人想黑也黑不动。】 【你再懂历史、懂政治,能懂得过大唐皇帝吗?】 【所以,他们另辟蹊径,发现了新的攻击点——】 【上官婉儿有政治才能不错,但没有政治贡献呀!】 【写写诏令什么的,有手就行了嘛!】 “说得倒是轻巧。”赵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咬文嚼字最是费神,一个不小心,又得被那帮大臣揪住错处,在朝会上唇枪舌剑三百回合。 他倒巴不得身边有这样的心腹,也好免去许多麻烦。 【这显然是主观色彩浓厚的评判,有失偏颇。】 【最基本的一条:继武则天之后,大唐帝国最尊贵的女性韦皇后也对上官婉儿表现出了十分看重。】 【哪怕她名义上只负责掌管文书诏令,但在实际上,各类国家大事的决策都会让上官婉儿参与其中。】 【一方面,这当然是因为上官婉儿的才华无可挑剔,韦皇后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位得力助手。】 【另一方面,多半也是上官婉儿让更多女性有权参政,一心拉拢韦皇后的结果。】 弹幕也有观众同步补充: 【大师兄总是在撩妹:其实无论是武则天还是韦皇后,都不仅仅只有一个上官婉儿】 【大师兄总是在撩妹:她们身边应该是有一个女官团队的】 【大师兄总是在撩妹:可惜被历史记录下来的寥寥无几,我们也就只知道一个上官婉儿:(】 【随便看看:涨知识了!】 【随便看看:我就说看直播能学到点东西吧!】 【家人们或许还有印象,早在第二期直播介绍邓绥的时候,主播就曾提到过一个现象。】 【往往只有女性掌权的时候,才会充分考虑到那些对女子的压迫与不合理之处。】 【进而能设身处地地为女性利益着想,提出改变。】 【上官婉儿当然不例外。】 【深受韦皇后信任的她,就曾经多次向韦皇后提建议。】 【其中的大部分早已不可考,但从残存的这两条建议中,我们或许可以管中窥豹,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并推断上官婉儿的政治主张。】 她的政治主张? 上官婉儿听在耳里,心思一动。 若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她想为天下人、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呢? 小夏姐姐所处的时空里,那个上官婉儿,又给大唐带来了哪些改变呢? 【《上官提案》第一条——请全国各地的老百姓为出母服丧三年。】 【什么叫出母?被休弃的母亲。】 【换而言之,只要亲生母亲被休弃了,她就无法享受和父亲的同等待遇。】 【子女不能为她守满三年的孝。】 【上官婉儿站了出来:不合理!】 【被休弃的母亲就不是母亲了吗?难道我还要向大家证明我妈是我妈?】 【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是快准狠。】 【一下就抓准了百姓们最迫切希望得到改变的地方。】 【这个举措不仅顺应了民心所向,其实也是在借此机会提高大唐女性的社会地位。】 【这难道不是上官婉儿的政治贡献吗?】 “在权力中心屹立数十年不倒,这上官婉儿果真厉害。” 要论孝顺,全大唐就没人比李世民更懂孝顺了。 他一面肯定,一面感叹:“这样的本事,要是派去观音婢身边,不知能帮她省多少心!” 【在看到为人子女的无奈时,当年的上官婉儿或许也想到了那个在掖庭将自己好好抚养长大的母亲了吧!】 【《上官提案》第二条——二十三为丁,五十九免役。】 【说得通俗易懂一点:二十三岁算成年,五十九岁就退休。】 第35章 【这项提案是基于原有的基础之上进行改制,等于大唐公民的成年年龄统一往后延一岁,退休年龄再统一往前提一岁。】 【看起来好像无足轻重,但这样一来一回,可就是为普通百姓减免了整整两年的赋税和劳役。】 【晚一年工作,早一年退休,这简直利国利民啊!】 【gardenia:好好好!】 【gardenia:利国利民,受上赏!】 一提到提前退休,直播间的各位都来精神了。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这个破班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飘如陌上尘:谁让我提前退休,我天天为她冲锋陷阵!】 【同理,这不也是上官婉儿的政治贡献吗?】 【肉眼可见的好政策,以唐玄宗为代表的后来者是怎么评价的呢?】 【还是四个大字——】 【收买人心。】 “岂有此理?”武媚娘轻哼一声,倒是为上官婉儿鸣起了不平。 “相同的政令,若由君王推行就是利国利民,换了个女人怎么就成了收买人心?” 夏语冰依旧心态平和: 【由此可见,“双标”这种事,古已有之嘛~】 第24章 【除了在军国大事、各类决策上一如既往地发挥着自己的才华,作为武则天很大意义上的政治接班人,上官婉儿也不负所望,延续了她的政治理想和政治目标。】 就决定是她了吗? 听到夏语冰如是评价,武媚娘不禁看向颔首低眉的小娘子。 上官婉儿极懂分寸,始终与她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叫贵人一眼就能望见,又不会因挨得太近生出任何被冒犯的不快。 如此知情识趣,又这般进退得宜,的确是可塑之才。 她心下满意,面上却不显。 【不仅如此,上官婉儿还承担着一个非常微妙、偏偏举足轻重的角色——】 【李唐皇室和武姓族人的桥梁纽带。】 【就譬如前面和家人们提到过的那位“大菜叶”武三思。】 【gardenia:哈哈哈哈梅开二度!】 【gardenia:以后每看到菜叶一次,就会有一个武三思被拉出来反复鞭尸2333】 【这个人,如果不是武则天的侄子,占了身份上的便宜,凭他的智商和能力也攒不出这么多大活儿。】 【现在李唐皇室复辟,那还能再留着他继续蹦跶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平心而论,有不少大臣对他那可都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不过一方面,武三思的儿媳毕竟是皇帝最疼爱的安乐公主,怎么着也算是皇亲国戚。】 【另一方面,上官婉儿站了出来。】 【甭管人家是不是大菜叶,你就说是不是武则天亲侄子吧?】 【何况还和自己有几分交情,能救他一命也是顺手而为的事。】 【上官婉儿深谙权利规则,当然不会直不愣登地跳出来,叫唤得举世皆知。】 【她四两拨千斤,将武三思引荐给了韦皇后。】 【顺利苟住性命之后,上官婉儿、韦皇后、武三思,就此形成了唐朝大三角。】 【简称——唐三角!】 【...:谐音梗!煮啵你是不是说了一个谐音梗!】 【秦始皇派蒙:再来一个皇帝李显,你们四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3=】 李世民:朕不懂,朕大为震撼! 李世民:好超前的精神状态,这就是他的后代吗? 【不过,韦皇后和上官婉儿之间的政治同盟,最终还是没能长久维系下去。】 【因为韦皇后和她的女儿安乐公主,这对母女俩有个共同的偶像——武则天。】 【韦皇后一盘算:你是皇后,最后当了皇帝。我也是皇后,四舍五入不也能当皇帝吗?】 【安乐公主再盘算:因为你是皇后,才能当上皇帝。那我本来就是皇帝的女儿,这不更是妥妥的天命所归、优势在我吗?】 【所以李裹儿同学直接喊话——】 【阿武尚为天子,我本天子女,有何不可?】 【烤鱼:好家伙,直接把自己奶奶叫成“小武”也是没谁了!】 【hasina:这波啊,这波属实是倒反天罡了!】 武媚娘:…… 武媚娘:别吵,我在思考。 武媚娘:你别说,她这大孙女说得还真有道理。 【实话实话,安乐公主这架势的确狂妄。】 【但仔细一想——】 【既然这片土地上不久前刚出了一位女皇,再出一个也很正常吧?】 【所以有这样的野心完全没问题嘛!】 “为后世开了先河,或许正是她的意义所在吧。” 虽然长孙皇后不会如此,但这不妨碍她充分肯定后来者的贡献,并表达欣赏之意。 【安乐公主这头嚷嚷着要当皇太女,原本挺好一事,可关键在于——】 【大唐这会儿是有太子的呀!】 【你自己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当皇太女,还比正儿八经的太子得宠多了,那人家不得危机感拉满?】 【这太子要说也是个大才,估摸着再等下去,不仅他的太子之位到头了,命可能也快到头了。】 【就赶紧联合身边亲信,准备发动政变。】 【政变之前,他做足了准备,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三步走”战略。】 【先在宫外铲除武三思父子。】 【再杀到宫里清君侧。】 【最后把韦皇后、安乐公主还有上官婉儿这群不爱疯手机的女人一锅端了!】 只听故事不出声的上官婉儿:怎么总觉得这个步骤似曾相识呢? 嗯,透着一股要糟的预兆。 【到现在第四期了,相信家人们早就总结好了我们《壁上鸣》直播间第一定律——】 【每当有人野心勃勃地想憋个大的,最后的结果就是拉个大的。】 【本来嘛,依照《大唐玄武门继承法》,成王败寇,谁抢到就是谁的,他这场宫变很有可能就这么成功了。】 【奈何这太子,在玄武门前请神没请到李世民,请到了谁呀?武三思。】 【人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大才也,又是一个大菜叶!】 “……大唐什么时候有了《玄武门继承法》?” 李世民嘴角抽抽:主播你听听这像话吗? 还有,什么叫“谁抢到就是谁的”? 那是大明宫玄武门,不是菜市场! 主播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当他们老李家的龙椅是批发的吗? 【这太子在宫外杀杀武三思父子还绰绰有余,一入宫门深似海,还没实现接下来的两步走计划呢,自己先出问题了。】 【家人们猜怎么着?】 直播间很是配合,兴致勃勃地提出可能性: 【eximious-chyx:他……他人没带够?】 【昨天的昨天:手底下的部将走漏了风声?】 【我姓张你也姓张:准备的武器不趁手?】 “早已有人察觉,被守株待兔了?” 武媚娘凝眉,总结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理由。 【瞧瞧,家人们还是太保守了。】 【对大菜叶的威力一无所知。】 夏语冰连连摇头,表示否定: 【嘿!没想到吧?】 【他一进宫,自己就迷路了!】 李世民:? 李世民:别吵,朕在思考。 李世民:就这个智商,真是他李家人? 李治:应该不是吧? 李治:不确定,再看看。 武媚娘:…… 武媚娘:我说听到什么东西碎了,原来是我的心碎了呀,哈哈! 主播毕竟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不仅忍住了,甚至还能以严肃的口吻郑重其事道: 【通过这个惨痛的故事,相信家人们都已经牢牢地掌握了今天直播的又一个重要知识点——】 【常回家看看,是古今通用的至理名言!】 【好嘛,你大张旗鼓地进了宫,结果还在那儿苦哈哈地找人,人家又不是死的,还能傻站在那儿等你吗?】 【发现不对之后,上官婉儿率先护送皇帝皇后还有安乐公主登上了玄武门城楼。】 【硬开了一波团,结果队友没跟上,那接下来可就是对方的回合了。】 【闻讯而来的禁军整装待发,对付连路都摸不清的太子和他手下那些虾兵蟹将自然是手拿把掐。】 【估计临死前,那些亲信手下也很无语——】 【堂堂一国太子,回自己家都能迷路,您老人家这得失宠多久了?】 刘秀:指指点点.jpg 刘启:这瓜果然还是别家的吃起来更香啊! 刘彻:大唐?不过如此! 【要让我们来看,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顶多算是一场稍显惊心动魄的宫廷风波。】 【但上官婉儿不一样,她不仅是个成熟的政治家,更是一个优秀的基金人。】 第36章 上官婉儿:……主播你要不出来解释解释,什么叫基金人? 【这件事情无疑给她提了个醒。】 【前太子举兵,在宫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武三思,不奇怪。】 【可进了宫来,第一个要杀的却是自己?】 【把两人相提并论,你这是在侮辱谁呢?】 【她上官婉儿和那个大菜叶能一样吗?】 【可见自己平日里以女子身干政,已经招来了多少记恨。】 【何况她之前和韦皇后、安乐公主走得太近,已经严重引发朝中另一派的不满。】 【基金人的本能告诉她——是时候加个杠杆了!】 【燕山亭:好好好,我就说在直播间什么都能学到吧!】 【燕山亭:这波啊,这波叫风险对冲是吧?】 【所以呢,意识到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上官婉儿,目光自然就投向了彼时如日中天的另一派势力。】 “可惜啊——” 朱元璋摇摇头:“算盘打的倒是清楚,本想谁也不得罪,最后只会把两边都给得罪喽!” 【上官婉儿心里琢磨呀:既然要搞平衡,那我肯定不能和韦皇后直接撕破脸皮、把人得罪得太狠。】 【不过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在第二派里,我也得找个靠谱的盟友,别又遇上个大菜叶。】 【七小五tiffany:嚯!两边押宝呀?】 【飘如陌上尘:谁能想到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米兰:害~历史的阴差阳错不就是这样的嘛!】 【除了以韦皇后和上官婉儿带头的韦党,另一派势力的代表人物是谁呢?】 【说来也巧,正是武则天的另一对孩子: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啊啊啊啊要来了吗!】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终于等到你!】 【那找谁呢?】 看到沸腾的弹幕,夏语冰莞尔一笑:【家人们心里都有答案了呀。】 【没错,她找到了人生中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重要的女性——】 【太平公主。】 【在上官婉儿看来,另一派的领头人虽然有两位,但相王李旦最多也就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最有影响力的、说话最能管用的,那还得是咱太平公主。】 【栾得文文:镇国太平公主驾到!通通闪开!】 【祭祭国王:谁懂全家都是皇帝的含金量啊!】 武媚娘将这些弹幕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好奇。 自己的命运尚能把握,可儿女前程变数太多。 身为母亲,她当然牵挂小女儿的未来。 【太平公主的权势固然重要,但还有一个理由更让上官婉儿心动——】 【她们打小就有交情。】 当然,身为主播,夏语冰不能信口开河,所以她也提前先抛出解释: 【客观来说,我们很难从现有史料里找到什么确切记录,就此证明两人的的确确有着少年情谊。】 【但这样的推测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家人们仔细想一想,上官婉儿来到武则天身边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和太平公主一边大的年纪。】 【而太平又是武则天最喜欢的孩子,多半是要被母亲时时带在身边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个人相见、相识、进而相交,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我不管,是朕执意要磕的!】 【随便看看:你在宫里,我也在宫里,四舍五入就是认识!】 这样的推测……还真不能怪主播空穴来风。 想起太平这几日往掖庭跑得愈发频繁,武媚娘就好一阵头疼。 偏偏当事人毫不知情,还当自己那点儿小伎俩有多高明呢! 她没忍住,又望了望另一位当事人。 上官婉儿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眉眼平静,丝毫看不出身为直播当事人的情绪起伏。 如果太平能学得她三分沉稳,就已经很受益了。 武媚娘忽然生出这样的心思。 就如主播所说,结一段年少时的情谊。 【出于政治实力的考虑,再加上先前的感情基础,而且她们还都是女性,上官婉儿更没有不选太平公主的理由。】 【太平公主接到递来的橄榄枝后,当然也有她的考量。】 【如果能有一个掌握韦皇后动向的人与自己结盟,怎么看都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 【两个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合作事宜。】 【人算不如天算,两位站在大唐帝国顶端的野心家、同时都曾是武则天身边最亲近的人,却忽视了一个人。】 【那个让她们百般筹谋都付之东流的人。】 李隆基:没错!正是在下! 【事实证明,上官婉儿的政治嗅觉还是十分灵敏的。】 【就在她投靠太平公主后不久,宫变再度降临。】 【要说这场宫变也是突如其来——皇帝死了。】 【关键是他还死得非常突然。】 【目前有一种主流的说法认为,李显是被妻女害死的。】 【不过这种说法存疑,主播也对此保持反对意见。】 “「皇太女」之言都能说得出口,可见素日骄狂。” 李世民批评旁人宠女无度的时候,那可是毫不心虚的。 “婉儿以为呢?” 最怕领导突如其来的关心。 好在上官婉儿自从被天后叫到身边之后,便时时刻刻警醒着,知道免不了随地大小问。 心里也不发怵,略略一想,就有了答案: “这多半是无稽之言。” “若无底气支撑,想那安乐也不敢以天命自居。” “既有母父托底,无论如何还不至于动手弑君。” 夏语冰的推断和他们的估计相差无几: 【所以在这件事上,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恐怕还是个背锅侠。】 【极有可能是后来的既得利益者,故意夸大其词,用弑父弑夫的名头,污蔑她们的名声。】 正经不过两句,夏语冰忍不住吐槽: 【如果唐朝的知名女性穿越到今天这个时代,主播真心建议大家都去医院里查一查脊柱状况。】 【尤其是这期直播里提到的那几位,更是重灾区。】 咦?这是何意? 上官婉儿悄悄竖起了耳朵—— 【这脊柱是怎么长的?】 【按理说一个人也背不下这么老些锅呀!】 一句话,逗得观众们忍俊不禁。 直播间里外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抛开过程不谈,总之唐中宗就这么暴毙了。】 【也是因为走得太突然,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的遗诏,就这么驾崩了。】 【皇帝突然驾崩,皇后大权在握,顺理成章。】 【所以韦皇后就命上官婉儿继续拿出她的老本行——负责起草并撰写遗诏。】 【她计划得很好:先立一个小皇帝作为过渡,太后摄政,然后再慢慢安排安乐公主登基。】 【可惜,这会儿毕竟是大唐,又不是两汉。】 【要论立幼帝的业务,还是她们最熟了。】 【要不然韦皇后这主意不就真就成了嘛!】 【大师兄总是在撩妹:啊啊啊啊什么地狱笑话!】 【芸:总感觉煮啵一下骂了两个朝代是怎么回事(确信)】 【那这个时候,另一派的人当然就要跳出来反对啦!】 【而且人家还给出了一个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理由——】 【你弑君。】 【韦皇后&安乐公主:先帝已去,本宫奉遗诏……】 【李旦:你弑君。】 【韦皇后&安乐公主:可另立太子,命你辅政……】 【李旦:你弑君。】 【韦皇后还没来得及效仿武则天呢,李旦的儿子李隆基就已经火速联合太平公主发动唐隆之变,讨伐韦后一党了。】 李隆基? 听到这个名字,上官婉儿眉心一跳,迅速盘算开。 不是相王,反而特意点出了他儿子。 莫非……那个时空的上官婉儿,正是败于此人之手? 【李隆基可不是之前的那个“大菜叶”。】 【最起码,宫里的路他熟啊!】 【就算不熟不要紧,李隆基怎么着也得吸取前太子的教训,拿了份地图再进大明宫。】 【按图索骥,顺利诛杀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之后,他们很快就抓住了还在宫里写遗诏的上官婉儿。】 【家人们请看——】 夏语冰一拍大腿,摇头叹息: 【这上班呐,该摸鱼还是得摸鱼。】 【你把公司当自己家,勤勤恳恳赚钱花,这下好啦,被人一窝端了吧!】 上官婉儿:呃……话也不能这么说。 第37章 【太平公主不在,那李隆基自然就成了当场话语权最大的领导人。】 李隆基:没错!又是在下! 【自母亲横死以来,他的目标,或者说是执念,就无比明确——】 【不能重现第二个武则天。】 【如今宫变一击得手,政敌就在自己眼前,他又怎么可能舍得对上官婉儿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呢?】 【何况此时此刻,一定会力保上官婉儿的姑母不在现场,更像是天赐良机了。】 【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恐怕就连太平公主也没有料到,自己那个看似谦恭的侄子早已杀心四起,甚至无法再多容忍几日。】 【如果那天太平公主在场,绝对不可能允许李隆基对上官婉儿动手。】 【可惜历史没如果,那天,她偏偏就是不在场。】 第25章 【手起刀落,这位历经三朝帝王、一生命运都与政治风云紧密相连的上官婉儿,就此结束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一向欢脱的主播,在说出这句总结时,都难免带上了遗憾。 声音不大,却回荡在每一位观众的心上。 【言无:看到狗贼!气鼠了!】 【hasina:什么叫“老而不死是为贼”啊!】 一行行弹幕飞快飘过。 有观众义愤填膺、咬牙切齿,也有观众将多少无奈和感慨凝结在了一声叹息之中。 【快学习!!!:唉】 【我姓张你也姓张:李隆基真的……】 【我姓张你也姓张:杀了就杀了,还各种污蔑!】 这些精彩纷呈的直播弹幕,武媚娘没工夫细看,她默然不语,目光已经投向直播的主角。 似乎是感受到了贵人的凝视,上官婉儿默默将头压得更低。 “抬起头来——” 武媚娘偏不叫她如意:“看着我。” “那……” 看上官婉儿稍显犹豫,武媚娘本以为她要再搬出什么“于理不合”的借口推脱。 结果下一秒—— “奴婢就失仪一回,冒犯天后陛下了。” 然后,自己就这么对上了上官婉儿的脸。 武媚娘:就,挺突然的。 这还是她头一回如此仔细地看清对方的模样。 虽说只有十来岁的年纪,但已经可见清丽姿容,无愧于“婉儿”之名。 多看两眼,又觉得名不副实。 哪怕身居低位,她依旧没有折下脊柱,很有一股承袭父祖的文人风骨。 为避尊者,上官婉儿并没有直视天颜。而眉睫微动的瞬间,已叫武媚娘看清了她眼里的决心。 哪里还有“婉儿”的影子? “亏得上官仪还是个诗人。” 武媚娘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丝毫没有因面前的上官婉儿收敛半分。 “给自家孙女取的名却不好。” “依我瞧,这「柔顺静弱」与你没有半分干系。” “分明是个果断刚强的性子。” 天后一锤定音,上官婉儿也不反驳,只微微敛眉,神情自若道:“过刚易折,或许正是知道奴婢的不足之处,长辈才会这样殷殷嘱托。” 不敢明着为祖父辩驳,就使了这样迂回婉转的话术么? 面上瞧着恭敬,内心的主意倒大。 想着想着,武媚娘却笑出了声。 即便如此,她也实在很难生出什么不快。 已经很久没人如上官婉儿一般,令她发自肺腑地感到喜爱与欣赏了。 “如此才学……”武媚娘刚起了个调, 【不对啊——】 夏语冰已经开始了下一趴。 得,那她的话就留到待会儿再说。 还是先听听主播要说什么吧。 【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咱们大唐基金第一人上官婉儿,不是已经通过自己的一番操作,倒向太平公主这头了吗?】 【按理来说也该算是相王李旦的盟友才对,这李隆基就算忍不住,装装样子总会吧?】 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上官婉儿暗自思量。 “是这么个道理吗?” 武媚娘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笑着反问。 聪慧机敏有余,政治手段不足。 到底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嘛。 不懂就问。 上官婉儿也不羞恼,只是不舍得放过现任宫斗冠军、下任政斗冠军的大师私教课,冲贵人再度行礼。 “还请陛下点拨。” 【非也非也——】 这个道理,自有主播为她解惑。 【李隆基肯不肯装样子,取决于一件事——】 【他知不知道上官婉儿是自己的盟友呢?】 如此一来,就这不是一个问答题,而是一道是非题。 上官婉儿没有坐享其成的习惯,她一刻不停地跟着转动脑筋。 【第一种情况:李隆基不知道上官婉儿是盟友。】 【这种情况站得住脚吗?站得住——】 【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结盟,想也知道,那肯定是暗地里进行的。】 【两人心照不宣就行了,总不好嚷嚷得尽人皆知。否则还没等到大动作呢,上官婉儿自己就被韦皇后处理了。】 【那在这种情况下,身为“普罗大众”的一员,李隆基想当然地就会把上官婉儿归结成韦后一党。】 【现在韦皇后和安乐公主正儿八经的皇亲都死了,又怎么可能会留你一命?】 这样的分析合情合理。 上官婉儿很快反应过来,又冒出了新的疑问: 李隆基身为相王之子、唐隆之变的发起人、领导者,他真的对此毫不知情吗? 【第二种情况,李隆基知道上官婉儿是盟友。】 【先不提这种情况能不能说得通,那问题就来了——】 【留下上官婉儿,对他李隆基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是自己的价值。 作为一个跟在武皇韦后身边搅动风云的女人,李隆基一定对她厌恶至极。 至于自己的诗才文才,似乎也并非全然不可替代。 上官婉儿骤然清醒—— 彼时彼刻,她存在的意义,居然是零耶! 从太平公主的缺席开始,就注定了自己的必死结局。 【相反,如果李隆基当场处死上官婉儿,那可就不仅仅是消灭了一个政敌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他还能顺便削弱未来竞争对手的威胁。】 【未来的竞争对手是谁呀?】 【太平公主。】 【一举两得,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想明白了?” 上官婉儿再如何沉稳,那也只是超出年龄的成熟。放在武媚娘眼里,还不够看。 见她脸色几经变化,终于流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武媚娘哑然失笑。 “接着听一听吧——” “关于「你」身后的那些事儿。” 【李隆基心里门儿清:今天姑侄俩是好盟友,没准儿明天就能翻脸为敌。】 【他当然不会希望两个政治高手,尤其还是两个女人,强强联合,压他一头。】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懂了,那我可就要开始造谣了!】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传下去,李隆基恐女!】 说着说着,夏语冰忍不住吐槽起来: 【要说有唐一朝,还真得感谢武德充沛的太宗李世民。】 来了! := 李世民精神一振:好好听听主播又要说什么好话来夸朕! 【一个玄武门,就给后人把标杆竖好了。】 【除了难得和平退位、能顺利进行政权交接的,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宫变、流了多少血。】 【几乎每一次大唐帝国第一领导人换届,都得来个政变。】 【逼宫父亲是标配,杀死兄弟是添头,再砍几个儿子——】 【恭喜你!终于获得青史留名的资格啦!】 李世民:…… 李世民:看朕给家人们表演一个笑容消失术! 李世民:这是诋毁,家人们别信! 主播没有感情,主播全是诋毁。 【宫门一开,长安城的百姓就知道——时候到了。】 【长安城无限制格斗大赛,自今日起火爆开启!】 【皇宫大舞台,有命你就来!】 这把他们大明宫说成什么了! 李世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后代也真是的,好的不学学…… 学没那么好的,咳咳。 有这使不完的牛劲,像他一样出去开疆扩土不香吗! 调侃归调侃,主播没忘记回到正题: 【从政治斗争的角度出发,李隆基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理解。】 【一来,这两位的确都很有手段。接触了这么多年的军国大事,对朝堂上的那些小动作可谓是一清二楚。】 【何况她们还都比李隆基长了一辈,要是强强联手,对付个后起之秀没准儿还真是手拿把掐的事。】 第38章 【二来,也是受时代制约,谁都不想再让女性冒头了。】 【大唐的确包容,也够开放。】 【但“唐朝女性地位高”这种传统印象,怎么说呢,全靠同行衬托吧。】 【拿去和宋元比一比,再去和明清比一比。】 【高不高?不仅高,那还高出一大截呢。】 朱元璋:怎么个意思? 赵祯:展开说说? 【但本质上来说,那还是封建社会,大家毕竟都是接受儒家传统思想长大的古人。】 【尤其是他奶奶武则天杀害母亲、杀害李唐宗室的行为,给李隆基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不幸的童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以至于李隆基当皇帝这几十年里,在废了自己的原配王皇后之后,压根儿就不打算再立皇后。】 【也是自他之后,唐朝基本上都不怎么立皇后了。】 【我们现在说的那些皇后,其实大多都是死后被追赠的,虚名而已啦~】 【橘井泉香:真的是哎,我之前就发现了这个情况,还奇怪呢。】 【莱昂:笑死,被一个武则天吓坏了是吧?】 【因为他们没办法预测会不会有下一个武则天出现,所以灵机一动,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武则天不是因为皇后的身份,才有机会慢慢接触到军国政事的吗?】 【那我不立皇后,不给你这个机会,不就等于断绝了出现第二个武则天的可能性吗?】 “瞧把人吓的。” 武媚娘听了这样的言论,冷哼一声:“所以与其说他们是「恐女」,倒不如说是「恐武」罢了!” 【家人们这下知道,为什么唐朝的诗人都喜欢“以汉代唐”了吧?】 【得了汉朝吕后的同款ptsd,这可不就是“大汉正统在大唐”嘛!】 【睡着呢,别吵:啊啊啊啊我服了!】 【睡着呢,别吵:没有皇后就不会出现皇后乱政,可把你们给机智坏了!】 【做最自由的崽:这不跟法国一个道理吗?】 【做最自由的崽:只要我不修路灯,我就不会被吊路灯,对不对?】 嬴政:啊对对对。 嬴政:所有目光,向朕看齐! 嬴政:早就说了,看朕多有先见之明! 【无论出于何种动机或理由,上官婉儿的人生还是到此为止,落下帷幕。】 【她的一生波澜壮阔,如果按照史书的盖棺定论来看,那她就是一个私生活混乱、干涉朝政、野心勃勃的坏女人。】 【除了还有点儿诗才,其余的微不足道。】 【如果上官婉儿本人也在观看直播间的话,恐怕主播也得友情提醒一句——】 【婉儿别看,是恶评!】 上官婉儿:谢邀,本人不仅看了,还听完了全程:) 【好在——】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主播长舒一口气,语调更加轻快: 【十几年前的一场考古发现,让这段尘封的历史重见天日。】 【在她人生中第三重要的女性笔下,我们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上官婉儿。】 第三?那就是……太平公主吗? 上官婉儿忽然生出好奇。 第26章 【一方古墓重见天日,墓主还是这样一位自带流量的知名女性,毫无疑问受到了多方关注。】 【按理来说,陪葬品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但在上官婉儿这里恰恰相反。】 【她的墓穴里,最有研究价值的,非金非银,而是一段文字。】 【没错!】夏语冰一拍双手: 【今天直播要给家人们带来的这件文物,正是在这次考古活动中发现并出土的上官婉儿墓志及墓志铭。】 听到这里,上官婉儿内心不由百感交集。 一场直播,不仅能全面了解自己的一生,就连身后事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主播你还怪贴心的嘞! 说到这里,夏语冰顺势将镜头对准文物展示柜,让直播间的观众可以清晰地看到柜中的那块石碑: 【这么长的一篇铭文,它总得有个名儿吧?】 【如家人们所见,这篇墓志的标题被浓缩成了九个大字——】 【《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 【时间、人物、身份,一览无余。】 【一般来说,墓志都是以简明扼要的方式对主人的生平进行回顾和概括。】 【一块石碑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总不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所以语言大多高度精简凝练。】 一个没忍住,夏语冰小小发散了一下思维: 【要说古人也就是受了时代技术的限制。】 【他们倒是想多写几句,关键这也没地儿给他们发挥呀!】 她不禁美好畅想: 【换了今天,从出生到死亡,大大小小的事迹直接生成二维码,就刻在墓碑上。】 【谁来了谁扫一下,还能自定义bgm,多好!】 【微凉:啊啊啊啊煮啵我真是服了你了!】 【微凉:带领家人们沉浸式上坟是吧?】 【旒:万一扫出一个用《大花轿》当bgm的】 【旒:那场面我都不敢想!】 一片滋哇乱叫的弹幕中,有观众发现了盲点: 【凌盏:小小直播大思考——】 【凌盏:如果扫码显示“网页无法打开”怎么办?】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这是重点吗! 不过主播这么一打岔,直播间里,因婉儿之死而有所沉寂的氛围倒是渐渐回温,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话又说回来,人家是人家,我们上官婉儿能一样吗?】 夏语冰振振有词: 【她的墓志,足足有九百八十二个字!】 【这样的数量,放在唐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隆重”了。】 以主播口中那个“李隆基”的性格,会在杀了她之后,又如此好心地风光大葬吗? 上官婉儿对此表示怀疑。 【被当作“韦后一党”就地诛杀的上官婉儿,本不该拥有这么大型的一篇墓志和这么高规格的下葬方式。】 【在这其中,太平公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家人们可要知道,同样是在那场宫变中丧命的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她们俩的尸体却是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多日后,才被处理掉的。】 【要换了现在年轻人的精神状态来看,没准儿还会觉得晒完之后,尸体暖暖的,感觉尸斑都变淡了不少呢!】 【但这种做法对于讲究“入土为安”的古人来说,那可就算是一种侮辱了。】 【小芳小芳,可爱的小芳:?笑死】 【小芳小芳,可爱的小芳:万万没想到,这个梗还能这样用!】 【辰星之外:啊啊啊啊害得我赶紧敲了一下木鱼。】 【辰星之外:功德+1功德+1功德+1】 暴尸荒野还能把尸体晒暖和? 各朝观众:没用的知识增加了! 【但有我们霸道公主坐镇,太平很快就安排上官婉儿及时下葬,入土为安。】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上官婉儿当年的风险对冲到底还是成功了嘛!】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主播,你还记着这茬呢? 上官婉儿:风险对冲她还能推测出个大概意思,所以到底什么叫“杠杆”? “如此才学——”武媚娘梅开二度。 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对上官婉儿风险对冲的及时肯定,还是对她命题作文的迟来赞许。 “只留在掖庭里做一个小小的末等宫女,岂不是大材小用?” 她长久地凝视着上官婉儿光洁饱满的额头,忽然想到从直播间里听来的故事,脑海中下意识地描摹出一朵红梅形状的花钿,嘴角笑意加深。 “该当大任,才算恰如其分。” 来了! 终于要来了吗? 激动的心,不颤抖的手。 这样的场景,上官婉儿早已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 今时今日,一模一样的人物,相差无几的对话。 那是她午夜梦回都在渴求的机遇。 上官婉儿屏气凝神,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贵人的最终宣告。 “婉儿。” 伴随着这声呼唤,她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柔荑。 这只手骨肉均匀,指尖是花朵染出的鲜红,如烟霞般散开,绮丽绚烂。 贵人手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饰品,指腹处甚至还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痕,丝毫看不出已经身居天后高位。 武媚娘手心向上摊开,俨然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你——” “愿意到我的身边来吗?” 这一回,不用天后发话,上官婉儿反而主动抬头。 她毫不顾忌,将自己眼底的渴望与坚定,以这样一种过分直白的方式送到对方眼前。 第39章 武媚娘清楚地看到—— 这位叫上官婉儿的宫女,向她扬起一张很是年轻稚嫩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畏惧、没有迷茫。 除了满满斗志,就是期待已久。 像极了数十年前,刚入宫的自己。 武媚娘隐约觉得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道清脆果决的声音。 再凝神去听,只捕捉到了上官婉儿的回答—— “奴婢不才。” 她伸出手,搭上天后陛下向自己抛出的通天梯。 “愿为您侍奉笔墨。” “一生追随。” “九死不悔。” 哪怕是这样重的承诺,上官婉儿也给的毫不犹豫。 她当然知道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这是大唐的天后陛下,也是赐死祖父、令她流落掖庭的人。 更是未来的女皇陛下。 一约既定,上官婉儿借力起身,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天后身边。 而不是以罪臣之后、奴婢之名伏地跪倒。 两人谈话的功夫,直播早已开启了新一轮的话题讨论。 【前面也和家人们提到了,上官婉儿之墓,最珍贵最重要的正是这篇墓志文。】 【一来,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丰富和完善对上官婉儿生平的了解。】 【二来,墓志毕竟是当时对主人的概括介绍,自然要比二手史料更接近历史真相。】 【但读着读着,大家或许会发现,这个墓志文写得很矛盾。】 “矛盾?”李世民一挑眉头。 甭管矛盾不矛盾,如果能叫他读一读后人对自己的评价—— 他只想问:这种好事在哪里领取? 【矛盾从何而来?】 夏语冰伸出食指晃了晃:【第一,墓志和墓志自己就前后打架了。】 【家人们读一读——】 【“婕妤姓上官,陇西上邽人也……”】 【墓志文九百八十二个字,对上官婉儿的称呼通篇都是“婕妤”。】 【做最自由的崽:还真是!】 【做最自由的崽:那题目不都是《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吗?】 【睡着呢,别吵:所以这是自相矛盾了吗?】 “倒也不足为奇。” 长孙皇后看得明白:“死后追封的习惯古已有之,抬一抬位分才是情理之中的事。” 【要想解释第一个矛盾,还得连着第二个矛盾一块儿看。】 夏语冰并不着急解释,不慌不忙地抛出因墓志文而生的第二个偏差。 【墓志文的内容,和后人看到的史书记载又有了出入。】 【从《资治通鉴》到《旧唐书》《新唐书》,我们很容易就能做出总结——】 【上官婉儿,是板上钉钉的韦皇后一党。】 【但墓志却提出了另一种新的说法,甚至可以说是和史料截然相反。】 “何以偏差至此?” 武媚娘轻轻发问。 陛下看起来……不像是需要自己给出一个答案。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情。 成为大唐第一秘书长的第一步——善于揣度顶头上司的心意。 婉儿同学道阻且长啊。 【墓志是怎么说的呢?】 【它说得明明白白:上官婉儿为了让韦皇后和安乐公主当皇太女的如意算盘落空,打了一套组合拳。】 【第一步——打小报告。】 【你们想当皇太女?我告老师!】 说着,夏语冰还极其配合地举起了一只手。 看到这个动作,站在天后身边、终于瞧清光幕的上官婉儿内心好一阵沉默:小夏姐姐真的比她年长吗? 还有,就算要告状,也该是告诉陛下才对吧?和夫子又有什么关系? 【第二步——放话威胁。】 【你们想当皇太女?有我没她们!】 【皇后公主走不掉,那这个女官,我上官婉儿free啦!】 【第三步——造型挑衅。】 【你们想当皇太女?我削发明志!】 【这招可能更多的还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主播实事求是,说得无比诚恳。 【因为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唐中宗都没什么反应。】 【事已至此,上官婉儿摊牌了、不装了!】 【她还有大招没放呢——以死相谏。】 【好在女官都是宫里办公,别的不说,御医离得近啊!】 【御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一番紧急抢救,喝毒药的上官婉儿又被救回来了。】 【咦?】 夏语冰挠了挠头:【主播为什么要说“又”?】 第27章 弹幕上,有热心观众积极答疑解惑: 【我姓张你也姓张:煮啵煮啵,这题我会!】 【我姓张你也姓张:因为之前我们的大女主小邓同学也是自/杀未遂被救回来啦~】 【我就说咱们直播间的家人们各个身怀绝技嘛!】 看到提示,主播死去的记忆很快回来,找到原因所在,快快乐乐地接着往下: 【所以“昭容”变“婕妤”这件事,根据墓志文里的说法,应该发生在上官婉儿阻拦韦皇后这段时间之内。】 【两个矛盾结合在一块儿看,家人们觉得是墓志更可信,还是史料更站得住脚呢?】 【一梦浮生远:我投墓志一票!】 【一梦浮生远:那毕竟是亲近的人写出来的内容,怎么着也比八杆子打不着的史官更可信吧?】 【风乱:墓志+1!】 【风乱:更何况史书还有后来者故意抹黑的可能性呢!不靠谱!】 “墓志是由亲近之人所写不假。” 武媚娘将这些弹幕看在眼里,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却也有其不足之处。” 她的话戛然而止,抬眼望了望身边的人:“婉儿以为呢?” 上官婉儿知道这是来自天后的考验,倒也不见慌张,脸色更是平静得瞧不出她就是那个当事人。 抿了抿唇,上官婉儿实事求是地给出回答:“既然亲近,就难免主观。” 她还有半句话咽在嘴里没说出来—— 主观,则易受私情影响。 只是……看陛下满意的神色,显然已经领会更深一层的暗示,似乎也不需要自己再补上这一句了。 将弹幕粗略看过一遍,夏语冰大概明白了观众们的倾向,才慢悠悠地开口: 【其实在主播看来,两方的说法各有各的道理,也都有偏差的地方。】 【封鳞非冕.欲星移:说了,好像又没说。】 【封鳞非冕.欲星移:什么叫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萤火之森:煮啵你是懂废话文学的2333】 【让我们再回到位分的问题上去,或许就能解释其中缘由了。】 【参考墓志文来看,“昭容”和“婕妤”的不统一恐怕正是因为上官婉儿自请降位所导致的。】 【但就在皇太女风波的那段时间里,上官婉儿的母亲也去世了。】 【郑夫人在掖庭里抚养她长大、教会她读书识字,于情,上官婉儿该为母亲守孝三年。】 【于理,皇室妃嫔应当避讳,不好大张旗鼓地守孝。】 【不过,上官婉儿名为妃嫔,实际上干的还是女官的活儿。】 【如果以一个官员的标准来看,想要守孝似乎也无可厚非嘛!】 “若以官员的标准要求……” 李世民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岂不是还得丁忧?” 【可不是么!】 夏语冰这句来得恰到好处,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给他捧哏似的。 【可你要是想以官员的身份守孝,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暂时告别<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了?】 【好不容易站到了今天的高度,还是以女儿身掌握的权势,上官婉儿自己心里也门儿清——】 【等守完孝再回来,宫里宫外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换而言之,这才是真正的“臣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上官婉儿:我不理解,我大为震撼。 上官婉儿:小夏姐姐明明说得这么认真,为什么我却很想笑?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一向能干的事业女强人想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皇帝皇后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丁忧不行,咱就夺情呗。】 【所以,上官婉儿自请降了一级以表哀思,是不是就合情合理了?】 【当然啦,这毕竟只是主播的一家之言,墓志和史书的种种出入,反而给我们后人留下了更多探究和遐想的空间。】 夏语冰轻拍双手,示意故事到此暂告一段落。 她又将镜头从题目那九个大字,移到墓志全文上: 【想得再多,斯人已逝,无可奈何。】 【接下来,就是活人发挥的时间了。】 终于来了! 武媚娘精神一振,或许因为主角是上官婉儿的缘故,主播对太平的描述较为有限。 第40章 身为母亲,她总是想听一听自家孩子的手段。 【太平公主出手了。】 【第一招——抬抬位分。】 “凡事都讲究个「师出有名」。” 武媚娘一边听、一边分析着。 像是在单纯点评,又像是在借机教导上官婉儿。 “先提位分,接下来的事可不就名正言顺了么?”她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她的女儿! 【要李隆基说,他巴不得你干脆就别下葬,还有心思给上官婉儿抬一抬身份吗?】 【他没这个打算,负责的人自然不会主动提,还得是我们太平公主挺身而出,为她争取来的死后权益。】 【姑母都这么说了,甭管李隆基乐意不乐意,都得捏着鼻子答应了。】 【所以按理来说,这篇志文在雕刻的时候,通篇都该雕刻成“昭容”二字。】 【估计是消息传递不及时,那追封的诏令传下来的时候,人家工匠都把石碑刻得七七八八了。】 “可见办事效率太高也并非全是好事。” 长孙皇后叹息。 【雕错了就是雕错了,石头没法修改,只能重新再刻一块。】 【至今我们仍未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采用了1.0版本的碑文。】 【莺莺超级加倍:会不会是因为时间太紧了?】 【莺莺超级加倍:煮啵刚刚不是也说了嘛,有太平在,婉儿很快就下葬了。】 【千鹤:很有可能诶!】 【千鹤:没准儿尸身都已经放进去了,就等盖棺,总不能这个时候突然来一句刻错了吧?】 …… 直播间里的弹幕夏语冰看在眼里:【家人们的想法都很有道理。】 她又顺口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或许也有可能就是工匠想偷懒,不乐意再改。】 【最后干脆就这么着了。】 【就好比无限改方案后,老板最终还是用了第一版。】夏语冰一本正经地举着例子: 【所以——】 【这就是来自大唐打工人的糊弄学啊!】 【没准上官婉儿泉下有知,也忍不住要来一句——】 【你糊弄鬼呢!】 【并刀如水:啊啊啊啊扣1佛祖保佑我!】 【仰望星空:煮啵你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阴间笑话!】 【仰望星空:真阴间笑话】 上官婉儿:主播,你,唉,我,真的…… 【太平公主第二招——好好下葬。】 【家人们请注意!】 主播陡然提高音量,瞬间吸引回观众们的目光。 【除了下葬的时间,上官婉儿下葬的地点也很有趣。】 【不是上官氏的坟地,也不是名义上的丈夫唐中宗的陵墓。】 【上官婉儿的尸骨却埋葬在了太平公主的家族墓地中。】 【她的左右两边,一边是太平公主的女儿,一边是太平公主的丈夫薛绍。】 【你们说说,这得是什么样的交情啊!】 这会儿的直播间已经乱成花果山,光幕上,大片大片弹幕飞快飘过,夹杂着高级弹幕的彩色,兴奋得宛如猴子。 上官婉儿本人都看得有点儿恍惚。 早在夏语冰话音落地的瞬间,武媚娘便看了过来。 天后目光锐利,看得上官婉儿破天荒地生出如芒在背的感觉,不自觉垂下视线。 “……” 陛下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但上官婉儿等了好一会儿,只等来了武媚娘转过头去。 “罢了。” 她声音放得很轻,自言自语道:“女大不由娘。” 【这样浓厚的感情,自然会让太平公主对上官婉儿的死,表现出十分复杂的心理。】 【哀伤是一定会有的。】 【哀伤过后,或许就是自责吧!】 【为什么自己偏偏就是那天没能赶去现场呢?】 【自责之余,就该是愤怒了——】 【上官婉儿,明明不是非死不可的。】 主播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心理大分析,笃定得仿佛太平公主亲自找她做过咨询一般。 【这样复杂交织得情绪,无疑是两位女性深厚情谊的最好体现。】 【可与此同时,还请家人们不要忽视她们的特殊身份。】 夏语冰拖长了语调,一向欢乐轻快的声音里,竟然透出一点意味深长—— 【太平与婉儿,两个人都是渴望权力、拥有野心的大政治家。】 【先不提私交甚厚的个人情感问题。】 【上官婉儿之死,这件事情,落在政治家太平公主眼里,那妥妥就是可以大做文章的绝妙契机。】 “这才对嘛。” 武媚娘笑得满意:“是我的女儿。” “有私情,又不为私情所困。” 李世民赞许点头:“这才是李家的孩子。” 至于先前那些个歪瓜裂枣……通通忘掉! 天知道,“大菜叶”们带来的阴影,他得用多久才能治愈! 【如果作为韦后一党的成员,上官婉儿当然死不足惜。上至群臣、下至百姓,只会为李隆基的所作所为拍手叫好。】 【可时过境迁,此时的太平公主和李隆基早已不是统一战线的亲亲姑侄了,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对手。】 【她要想和李隆基对着干,上官婉儿就绝对不该是韦后一党。】 【可是人都不在了,难道还能指望上官婉儿从棺材里跳出来为自己辩解吗?】 “所以,还有墓志。” 长孙皇后品出太平公主的用意,抚掌轻叹。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看到那一套组合拳,见证上官婉儿用足足四次行动来表明她对韦皇后的反对和拥护李唐皇室的决心。】 【在墓志中,上官婉儿是一个不畏强权的反抗者,也是最后惨死的拱卫者。】 【她有多无辜,对她痛下杀手的李隆基就有多可恶!】 【一颗真心向皇室的功臣,你都能说杀就杀、毫不留情。】 【现在跟在李隆基身边的各位,是不是该好好掂量一下了?】 【同样是姓李,所有目光——】 【向太平看齐!】 【主播当然相信,无论是出于童年玩伴的年少情谊也好,还是作为政治盟友的相互扶持也罢。】 【她们两人之间一定交情匪浅。】 【但如果因此就说这篇墓志纯粹是太平公主私人情感的宣泄,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地美化上官婉儿,那主播倒以为这反而是对两位女性的看低。】 感情是真,手段也是真。 这才是政治家的心胸做派。 【各位完全不必因为稍显冷酷的手段就去抨击太平公主。】 【哪怕是上官婉儿泉下有知,我想她一定也会认可并接受太平公主的这种“利用”。】 【因为,她们可是惺惺相惜的伙伴啊!】 第28章 惺惺相惜的……伙伴? 听到主播给出的评价,上官婉儿捻了捻手指。 “伙伴”这个词,于她而言,实在是有些陌生。 自出生起就在掖庭长大,一路走来,上官婉儿见过严厉的掌事嬷嬷,遇过热心的宫女姐姐。 但记忆里,再没有一个人,可以称之为“伙伴”。 想到那个如牡丹般热烈又张扬,强势闯入自己生命的公主殿下,上官婉儿忽然觉得—— 拥有伙伴,实在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她嘴角一翘,顾忌到身边的贵人,又小心地压了下去。 【太平公主盘算得挺好,可惜在后来的政治斗争中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也正是因为她的失败,家人们差一点儿就见不着咱们今天的这件宝贝了。】 夏语冰又将话题引回文物本身: 【就在文物出土的时候,专业团队挖着挖着就发现了不对——】 【虽说太平公主没耽误什么功夫,很快就把上官婉儿安葬了,从下葬地点到墓志规格,全部都是精心准备的。】 【可人算到底不如天算,上官婉儿的墓还是被严重破坏了。】 “摸金校尉?” 李世民咂摸出不对,竟然都盗到公主陵园之中了,实在猖狂! 加强安保工作是时候提上议程了。 【这一点,家人们还真不能怪到盗墓贼身上。】 主播摇了摇头,条分缕析: 【盗墓就盗墓呗,哪家盗墓贼会走哪挖哪、还顺手把人墓室地板全给撬了?】 【你到底是偷东西来了,还是拆迁施工来了?】 【莞之:啊啊啊啊理是这么个理没错。】 【莞之:为什么煮啵说得我这么想笑呢?】 【根据现场发现的墓穴情况来看,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上官婉儿墓基本可以概括为四个大字:“天翻地覆”。】 【天都塌了——墓室顶部全部塌陷。】 【没处下脚——铺地砖全部被揭起。】 第41章 “婉儿,你怎么瞧?” 听到天后陛下的提问,上官婉儿默了默。 毕竟,任谁听到自己的墓被盗了,恐怕都很难平心静气地分析原因吧。 但上官婉儿何许人也?从最初的惊讶与困惑中抽身,她很快就摸到了头绪。 答得不慌不忙:“以奴婢拙见,小夏姐姐所言在理。” 上官婉儿抿抿唇,趁着停顿的当口,又把思路再理了理,才接着说下去:“寻常盗墓贼绝不会这样大张旗鼓。” “而成王败寇,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若是太平……” 意识到自己在称呼上还不够严谨,她赶忙咬了下舌尖,一丝痛意让上官婉儿更加清醒。 她无比自然地换过称呼:“若是那个时代的太平殿下落了下风,上官婉儿又如何能保全呢?” 【没错!】 武媚娘满意地点点头,还不等她开口点评,主播倒是率先肯定道: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有规划的行动。】 【简称——】 【官方毁墓行为!】 【家人们来盘一盘这个逻辑。】 【上官婉儿可以风光大葬,那是因为拥立李唐的太平公主极力主张,没毛病。】 【可是现在呢?】 【一场酣畅淋漓的政治斗争,李隆基大获全胜,直接赐死太平公主。】 【胜方mvp结算完了,那你们败方可就等着吧!】 【别说是太平公主本人,就连她的亲人、党羽统统都没落下。】 政治斗争的残酷,武媚娘当然明白。 只是想到太平最终还是死在亲侄子手上,她这个做母亲的难免有些不得劲。 不妨事! 她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 现在还早,赶在这些发生之前,一切都来得及。 政治教育,从娃娃抓起! 说着说着,夏语冰又竖起了大拇指: 【遍阅历史,就再也找不出比咱们老李家还适合建微信群聊的皇室了。】 微信? 上官婉儿心头嘀咕:微微相信,那到底是可信还是不可信呢? 好在,弹幕上也有观众提出了相似的疑问: 【恰逢花开:煮啵,此话怎讲?】 【大群一拉,名称一改——】 【“相亲相爱一家人”,那可真是孝死全华夏啦!】 【卡帕多西亚:好一场《父慈子孝》的热闹啊!】 【一颗坏菠萝:我就知道,这个梗在咱们老李家真是百用不腻啊啊啊啊】 【快学习!!!:退一万步来说——】 【快学习!!!:李世民你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李世民:?又我? 李世民:进一万步来说—— 李世民:那个杀姑姑的李隆基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杀着杀着,李隆基灵光一闪——不对啊!】 【他想起了一条漏网之鱼。】 上官婉儿:没错,正是在下! 【一想起那个上官婉儿,李隆基越想越气。】 【他本来就没想给对方个体面的结局,要不是太平公主一力主张,谁稀得管!】 【可这会儿人都死了,李隆基又不可能下去陪她。】 【物理鞭尸吧,似乎有点打脸了之前的做法,那怎么办呢?】 【小机灵鬼李隆基脑筋一转——】 【诶,我把她墓撬了不就得了?】 “如此胸襟气度,怎可称之为「丈夫」?” 长孙皇后蹙眉,她并不清楚这位后人还做出过什么举动或贡献,可就毁人坟墓一事而言,无论是泄愤还是威慑,实在为人所不齿。 【正因如此,还没等到盗墓贼动手呢,李隆基自己就把该毁得毁了个七七八八。】 【这波啊,这波是小心眼的李隆基破大防啦!】 弹幕早就炸开了锅: 【懒懒蓝:可不是嘛!】 【懒懒蓝:你杀都杀了,人死不能复生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墓给刨了?】 【烤鱼:刨了就刨了吧,怎么还给人抹黑呢!】 主播一锤定音,做了总结: 【反正,无论我们后人再怎么咬牙切齿地痛骂李隆基,毁了就是毁了,见不着就是见不着。】 【顶多也只能问一句——】 【李三儿你就这么恨吗?】 李隆基:你好,是的。 【不过苦中作乐地想,还好只是把墓给撬了,东西毁了。再往里深入一点的墓志和墓志铭,倒是保存得还不错。】 【得亏点到为止,否则我们现在也看不到这么完整的内容。】 【至于墓志本身,无论太平公主是夹杂了私人情感,还是兼顾了政治考量,这篇文章总归还是从另一个角度对上官婉儿的生平做出了更全面、更完整的补充。】 【在对主人生平介绍完毕,紧随墓志其后,则是两组墓志铭。】 【我们现在都习惯将墓志铭相提并论,但认真计较起来,同一块石头上刻的字,前面的叙事文章是“志”,后面的咏唱韵文才叫“铭”。】 【合二为一,才有了今天所说的“墓志铭”。】 上官婉儿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 铭文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 可是主播特意为此做出了这么详尽而周全的介绍与铺垫,恐怕整篇墓志的分量,都比不上这组铭文。 联系起小夏姐姐之前提到过的,这篇墓志铭很有可能是太平公主亲手所书。 她的心更是重重一跳。 殿下…… 会为自己,写些什么呢? 【太平公主写给上官婉儿的铭文,一共有两组。】 【巨阀鸿勋,长源远系,冠冕交袭,公侯相继。】 【爰诞贤明,是光锋锐,宫闱以得,若合符契。】 只是平常的溢美之词嘛。 上官婉儿孩子气地冒出点儿名为“沮丧”的情绪。 这一组的确写得很华丽、很动听,可与自己所期待的……好像还差了一些。 至于差的那一些到底是什么,就连能言善辩的上官婉儿自己都说不清。 【这毕竟还是第一组墓志铭,相信家人们也看出来了,太平公主还是收敛了不少。】 【仅仅是出于旁观者的角度,对上官婉儿的家世与生平进行客观描述。】 【一上来就避险,现在该避的嫌避过了,接下来总该到了太平公主的回合了吧?】 【如我们所见,在第二组墓志铭里,太平公主毫无保留地将私人情感如实倾泻而出。】 明明主播只是正常的停顿,可在一呼一吸之间,仿佛时间都就此滞止。 这片过分的静谧中,上官婉儿等到了——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珠沉圆折,玉碎连城。】 【甫瞻松槚,静听坟茔,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eximious-chyx: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我姓张你也姓张: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好想好想谈恋爱: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破坏队形我也要说一句——】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婉儿太平天下第一好!】 …… 至于么? 上官婉儿很想问一问。 她想问的不是热闹非凡七嘴八舌的直播间观众,也不是说到这里时满眼星光的主播小夏姐姐。 上官婉儿想问的,是太平公主。 是那个时空里,为她请旨复位、为她立碑作传的太平公主。 她虽身入掖庭,却一直不曾断过读书习字。 第二组墓志铭所言,几乎只在瞬间,上官婉儿就已经领会了其后深情。 领会得越快,上官婉儿反而越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长处,值得让太平公主如此动容。 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功绩,能得到太平公主这般褒赏。 什么“潇湘水断”,什么“玉碎连城”,极尽夸张之能事。 生老病死本不足惜,何至于此呢? 天地一朝,万期须臾。 上官婉儿从没觉得有什么会是长久存在的。 自然也并不指望,会有人真能赢下千秋万世名。 偏偏太平公主相信。 她不仅相信,还无比虔诚地许愿。 但愿无数后来者能如自己一般,长长久久地记住“上官婉儿”的大名。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明知天后陛下就在自己身边,上官婉儿却难得顾不上什么仪态。 手紧紧攥成拳,她轻颤着,近乎呢喃地重复出了这几个字。 光幕上,主播那声不像笑语,倒更像是叹息—— 【无论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都希望还有人能和我一样,一直记着你。】 “九百八十二字,后人独独最爱此八字,倒是情理之中了。” 第42章 武媚娘当然听到了上官婉儿的呢喃,可自己早已无心苛责她的失仪。 如此真情,本就令人黯然销魂。 【生前横死如何?身后毁墓又如何?】 【太平公主始终相信,这世间,任凭她的文章不朽,只要她的功绩长存。】 【纵使过去千年万年,就有人传颂上官婉儿的名字。】 【太平公主是如此相信。】 【至死不渝。】 第29章 【世人的指点议论,太平无法左右。】 【史书的描画涂抹,谁也不能预料。】 【女皇执政的时代灿若流星,可就算光芒再怎么耀眼,也终将落幕。】 【那在黑夜到来之前,太平公主还能做些什么呢?】 “作文,立传。” 上官婉儿已经充分领会了她的用心,无言地叹了口气。 文章,不朽之盛事。只要还有文字得以流传,便总有人可以读到。 【世人非议如潮,史书落笔成刀,随意歪曲上官婉儿的本貌。】 【如果只是作文立传又怎么够?】 【太平公主想到了一种绝无转圜的做法——】 【把字,刻在石头上!】 【碑文永存,恰如此心,不可转也。】 【千年后也好,万年后也罢,不仅会有人记住上官婉儿的名字,更会读懂这片她们亲身经历、亲手缔造的盛世。】 “镇国公主、巾帼宰相,就能谈得上盛世吗?” 长孙皇后的反问并不含一丝讥讽,而是肯定。 同样的问题,也被武媚娘抛给了上官婉儿。 “因为在她们身后站着的——是陛下啊。” 上官婉儿微微躬身,这回答圆不溜秋,挑不出任何错误,更听不出所以然来,惹得武媚娘低低地笑出了声。 一个陛下,何解? 可以是天后陛下。 可以是皇帝陛下。 当然,还可以是女皇陛下。 光幕适时接上了下一句: 【这个盛世离不开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更离不开奠基人——武则天。】 【提起她,主播倒是有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想请教家人们。】 【你们说,武则天是为了追逐属于女性的时代,才逐渐生出抱负呢;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才开创了一个属于女性的时代呢?】 直播间的观众各执一词: 【遥知不是雪:我觉得都有吧?】 【遥知不是雪:感觉这两个界定比较模糊,很难归结于某一个具体的划分。】 这是摇摆中立派。 【蓝莓气泡水:当然是先有野心!】 【蓝莓气泡水:野心才是一切的前提吧?如果没有野心,就算想开辟新时代也无从下手呀!】 这是观点坚定派。 【春分:不对——】 【春分:家人们有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很像“是先有鸡还是蛋”吗?】 这是思维发散派。 【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主播这是…… 说了等于没说派。 【总之——】 夏语冰拖长了语调,轻松道:【不管到底是出自什么原因,在这个盛世里,女性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 【她们可以大胆地表达自己的野心,可以活跃在政坛中参与决策,可以自由决定对抗命运的权利。】 【简而言之——】 【就像那个时代的所有男子一样。】 【快让我们说:谢谢武则天!】 “呵。” 先前还听得连连点头的武媚娘,转脸就是一声冷笑。 她们费心费力所得到的,却是旁人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 甚至在得到之后,还要被诟病、被抨击。 如何不令人发笑? 【主播曾经看过有人这样评价,说武则天的成功只能代表她一个人的成功,并不能代表女性的成功。】 “无稽之言。” 武媚娘对此嗤之以鼻:“难道本宫不是女儿身么?”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喵喵喵?】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谁把咱们女皇陛下开除女籍了?有没有人通知她一声?】 “奴婢以为——” 上官婉儿从来不会在贵人没有吩咐的时候主动开口,但她想,这句话就是自己的心声,无论如何都不吐不快。 “您的成功,正是所有女子的成功。”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憧憬,更多的却是向往:“正是因为您的成功,才能让天下女子,乃至后世女子,看到更多不同的选择。” 【这样的评价当然是有失偏颇的。】 【武则天的成功固然难得,可再难得,这也代表了女性的一种可能。】 【仅此一个,就能让无数后来者孜孜以求的全新可能。】 不同时空,她的意见却小夏姐姐不谋而合。 再配合各抒己见的弹幕食用,这样的相知相惜,让上官婉儿十分愉悦。 【所以,此时此刻再回到之前的那句“椒花颂声”上。】 【家人们既然如此喜欢这句话,那当我们谈论“椒花颂声”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呢?】 【是上官婉儿吗?毫无疑问。】 【她历经几朝帝王,始终站在帝国权利的顶峰,数十年的刀尖起舞,才华与能力都值得被传颂千年万岁。】 【有太平公主吗?情理之中。】 【两位出色的女政客,能在唐朝诡谲的宫廷斗争里,共同博出一片天地,已经足够说明她们的厉害之处。】 【互相珍重的感情,同样应该万古流芳。】 【除此之外,在她们深情厚意的背后,我们也应该看到,还有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帝。】 【无论是哪一位,她们都配得上“千岁万岁,椒花颂声”。】 【无论多少有心人,从古至今出于主观原因抹黑她们,可女性的情谊与才能始终坚如磐石,无可动摇。】 【说了这么多在政治上的表现,咱们上官婉儿还是个斜杠青年呢!】 主播话锋一转,没有忘记主人公的另一重身份。 【墓志的重见天日,让后人看到了更多被历史掩埋、鲜为人知的真相。】 【就比如,有一条——】 【上官婉儿的诗作不是李隆基有心征集回来的,而是太平公主上表请求才堪堪保住的一部文集。】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的友谊固然令人动容,但后者的才华与风采同样值得着力书写。 【毕竟祖父是开创“上官体”的上官仪,从这种层面上来说,她也算是家学渊源嘛!】 【当然,作为诗人的上官婉儿,名气恐怕就不如作为政治家大了。】 【茶山的麋鹿:谁说的?这题我会!】 【茶山的麋鹿: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 【茶山的麋鹿:这句写得超级动人,我之前看到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呢!】 直播间果然卧虎藏龙,一下就炸出几个潜水党: 【陌陌默默沫:借问桃将李,相乱欲何如。】 【陌陌默默沫:不过这句是我场外求助来的嘻嘻=3=】 【看来家人们都是有备而来嘛!】 夏语冰仔细看过弹幕,狡黠一笑:【但在今天的直播中,主播只讲故事,不讲诗歌。】 是与她的诗文创作相关吗? 上官婉儿飞快地转动着脑筋。 往前数的十来年里,自己固然作过几首小诗,但那毕竟只能算是自娱自乐,难登大雅之堂不说,前后历程更是乏善可陈。 瞧主播这架势…… 莫非又是后来之事? 【话说,那是公元六几几年里的某月某日。】 “主播你要是实在记不得——” 原本还沉浸在后代的动人故事里久久无法自拔,乍一听主播这个开头,李世民瞬间破功。 “倒也不是非得说一个准确时间出来的吧?” 这时间,咱就非说不可吗? 当事人上官婉儿怀着同样的想法,刚冒出一句吐槽,冷不防就听见了自己的大名。 【唐中宗李显带领朝中大臣,来到了长安城外的昆明池。】 【本来嘛,公费吃喝、公费旅游,多好一件事!】 【但一大帮人坐在一块儿吃吃喝喝,这场景不就触发了咱们华夏儿女的被动技能了嘛——】 武媚娘: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上官婉儿:好巧,我也是。 上官婉儿:总觉得主播又要开始整个大的了! 【哎,没错!】 夏语冰把手一拍:【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表演才艺环节!】 【一帮朝臣,都是大老爷们儿,指望他们唱歌跳舞?】 【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他们倒是敢表演,皇帝敢看吗?】 【所以,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考虑,李显一拍脑袋——大家伙儿都来作诗吧!】 第43章 “赐宴游乐,遵循旧俗。”李世民点头。 “赋诗唱和,风雅合宜。”武媚娘认可。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上官婉儿…… 这位已经被主播带偏了。 【才艺表演的人选有了,那裁判是谁呢?】 【于情于理,是不是都该由唐中宗这个领导“勉为其难”地来当一回裁判?】 【嘿——您猜怎么着?】 上官婉儿:不会是我吧? 【没错!】 【陛下钦定,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笑死,就连作诗朕都是找上官婉儿代笔。裁判?那不还是得看上官婉儿?】 【舞台已经搭好,诗歌也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裁判发挥的时间了。】 【在万众瞩目之中,上官婉儿拿着一叠诗稿,登上彩楼。】 【她就这么站在楼上,一边翻阅诗稿,一边挑挑拣拣。】 【身为裁判,在要求严格、眼光挑剔的上官婉儿看来,手里这叠诗稿,大概可以分为三类。】 “哪三类?” 主播的表述实在令人好奇,武媚娘作为嘴替,同样问出了上官婉儿的疑惑。 【前两类:废纸,稍微好一点的废纸。】 【废纸留着有什么用?直接扔了!】 【用排除法,最后留下来的不就是陛下要的那篇佳作了?】 【零:啊啊啊啊啊我服了!】 【零:这是什么?废纸?扔一下!】 【芸:懂了!】 【芸:婉儿姐来了,通通扔了!】 【参赛选手们又不能上楼,就只能这么站在楼下。】 【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看。】 【无论官居几品,他们就这样等待着命运,或者该说是上官婉儿的宣判。】 【诗稿纷纷落下,昆明池仿佛下了场雪。】 【楼上扔一张,他们就去捡一张。】 【看见是自己的名字,垂头丧气。】 【没看见自己的名字,暗自窃喜。】 【大裁判上官婉儿就这么一边看、一边扔。】 【很快,手里只剩下了两份手稿。】 【其中一份是沈佺期的,另一份是宋之问的。】 【家人们听这俩名字陌生?好说。】 主播贴心补充解释: 【可怜闺里月,长在汉家营。】 【有所耳闻?沈佺期写的。】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更熟悉吧?宋之问写的。】 【这两位都是当时有名的大才子,文采不用多说,作诗更是易如反掌。】 【上官婉儿左看右看,一时也有些为难。】 【最后,玉手纤纤,把其中一份诗稿扔下楼。】 【庄严宣告——沈佺期,out!】 【言无:?煮啵你确定婉儿是这么说的?】 【蝉鸣后又初雪:我在现场,我作证!】 【蝉鸣后又初雪:上官婉儿不会英语,她压根儿就妹说这句!】 第30章 上官婉儿:是的,我作证。 上官婉儿:因为本人的确不说英语:) 【甭管到底怎么说,那沈佺期一看,自己竟然没选上?肯定就要有意见了——】 【凭什么我out他没out?是不是有黑幕?】 【刚刚提到过,沈佺期也好,宋之问也罢,两个人都是彼时大唐诗坛的顶流才子,那看对家不顺眼也是件很正常的事吧?】 【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们的诗歌进行评判、还要让互相不服气的两位心服口服,这还只是精神上的压力。】 长孙皇后对宫中大小宴饮的规则烂熟于心,很快就领会更深一层的难处: “应制之诗,何来高下之分?” 【问题就在于——这是什么场合?】 【才艺表演的场合呀!】 【一上来就是个命题作文,还不能让选手自由发挥,写出来的东西可不就大同小异了吗?】 【读诗先读题,上官婉儿定睛一看——】 【好嘛!就连题目都是批发生产的《奉和晦日幸昆明池应制》。】 【再往下写写,不是描述景色,就是歌颂君王,别说品评高低,就连分出差异都不容易。】 【现在,压力给到了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谢邀,已经汗流浃背了。 【但上官婉儿的点评,不仅令两位决赛圈选手心悦诚服,还获得了在场其他参赛选手的一致认可。】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诗题相同、内容相似,在这种情况下,如想破解,便只能以格局气象论。 即便这难题不是在考验自己,上官婉儿依旧快速动起了脑筋。 那个时空的“上官婉儿”,也会是这样想的吗? 主播很快为她答疑解惑: 【上官婉儿另辟蹊径,抓住了两人在结尾处的差异。】 【沈佺期以一句“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才”收尾,大概就是说自己文采不够,请在座各位尽情倾洒潘江陆海云云。】 谦虚是够谦虚的了…… 上官婉儿暗自琢磨,但如果诗歌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的话,总觉得过于仓促。 简而言之,还差点儿意思。 【那宋之问怎么说呢?】 【“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 这句更妙!上官婉儿眼前一亮。 诗已尽而诗气未竭,俨然要比前者更加开阔。 【一个“词气已竭”,一个“犹陟健举”。】 【不必多言,优劣自见。】 【上官婉儿一锤定音——】 【就问你,服不服?】 【群臣无不叹服。】 【蝉鸣后又初雪:婉儿这大裁判真是实至名归啊!】 【2:一个字——绝!】 【彩楼之上,上官婉儿举起全场唯一不是废纸的纸——】 【各位,让我们呱唧呱唧,恭喜宋之问选手勇夺大唐第不知道多少届诗词大会总冠军!】 【这一年,上官婉儿独上彩楼,以女子之身肆意评点朝中重臣诗作,一呼百应,可谓是达到了人生巅峰,春风得意。】 【可惜前方没有记者为我们传回报道,不然主播高低也得问一问——】 【婉儿,你还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的小故事吗?】 母亲说过的小故事? 上官婉儿一愣,很快回忆起了这段往事。 那是一个曾被阿娘当作玩笑般,随口而出的梦。 武媚娘不明所意,歪过头来看她一眼。 “有何趣事,不妨也说来让我听一听?” “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哪里敢说出来徒惹陛下发笑呢?” 上官婉儿躬身自谦。 见天后实在好奇,她也很懂过犹不及的道理,不再一个劲儿地推脱,拿捏着分寸,又道:“那是奴婢未出世时的一个梦中传言。” 就在此时,主播的声音适时响起,贴心地为武媚娘答疑解惑。 【据说,在上官婉儿出生前,郑夫人曾经梦见一个巨人。】 【来就来吧,大老远的,人家还带了东西,你说这多不好意思!】 【eximious-chyx:?】 【eximious-chyx:我笑死,煮啵你是在说历史小故事没错吧?】 【松鼠z:前面的家人我懂!】 【松鼠z:煮啵一开口,我好像已经在过年走亲戚的现场了=3=】 【不仅送东西,天意还托巨人给郑夫人带了话——】 【“持此称量天下士。”】 【知道这件事后,一家人都高兴坏了。】 【掂量掂量这句话,那这意思不就是说以后天下的人才都要由腹中的这位掂量掂量嘛!】 【郑夫人这胎,十有八九肯定是个宰相根苗~】 【咱老上官家,后继有人啦!】 “呵!” 听到这里,武媚娘似乎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没错,在全家一片对男孩的期盼之中,上官婉儿呱呱落地——】 【爸爸妈妈,我出生啦!】 【快学习!!!:啊啊啊啊啊我服了!】 【快学习!!!:怎么在我们《壁上鸣》直播间也能看到这个!】 【秦始皇派蒙:煮啵算我求你了行吗?】 【秦始皇派蒙:你可少上点网吧!】 【秦始皇派蒙:得亏家人们都是8g冲浪,那就宠煮啵一下叭】 【失望吧?那就失望呗!】 【反正失望不了多久,咱老上官家该砍头的砍头,该坐牢的坐牢。】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啦~】 小小阴阳怪气,又被主播拿捏了。 “可谁又能想到,当年不被期待的女孩儿,竟然真的大权在握了呢?” 武媚娘一声冷哼,像是为上官婉儿抱不平,又像是传言成真后的痛快。 【后来的结果家人们都知道了,上官婉儿代君王代朝廷评论诗文,考校天下人才,可不正是应了一句“称量天下士”吗?】 第44章 【咸鱼王:就是这个打脸,爽!】 【hasina:所有人都不好看你,偏偏你最争气!】 “好一个称量天下士!” 听完前因后果,武则天抚掌而笑,侧身望向上官婉儿,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方才一篇诏令,只晓得你文才出众,却不想诗才竟也如此过人。” 太平的诗歌一向做得不好,令人很是头疼。 现在好了,现成的夫子在这里,她终于可以甩手不干喽! 笑死,这小学生写作业你就辅导吧,一辅导一个不吱声! 【在这场昆明池诗词大会中,上官婉儿不负唐中宗的重托,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才华无愧于衡量天下文人才子。】 【她的诗人才女身份,再无人质疑。】 哪怕小夏姐姐口中的故事还不曾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在心神激荡的同时,上官婉儿又难免生出一丝现实的无奈。 旁人若写出锦绣佳句、诗词华章,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大才子。 如果还能被帝王钦点品评众文,早该成了无可撼动的文坛领袖了。 而她的这条路,似乎就要走得艰难许多。 “道阻且长又如何?” 天后打量着她的神情,语调不疾不徐,却有着一往无前的坚定与决心。 “行则将至。” 行则将至! 有了这句话的鼓舞,上官婉儿很快定心。 是啊,有陛下在,自己还怕什么呢? 那般从容,那般淡然,似乎这世间再多的困难坎坷,到了她的面前,也就该到此为止了。 何况……还有位太平殿下要与自己同行呢。 【提起上官婉儿,总有人拿她和武则天一块儿谈论,争议的焦点无非就是两位都曾进过两代帝王的后宫。】 【可要主播来说,这种男性视角的叙事并不合适,因为上官婉儿的一生分明和他们都没有什么关系,反而是和女性紧密相连。】 【带她脱离奴籍的武则天是女性,对她委以重任的韦皇后是女性,替她正名作传不至于被骂声埋没的太平公主更是女性。】 主播一拍手,无比精辟地做出了总结: 【什么叫做“girlshelpgirls”啊!】 【幻墨玲:主播说得对啊!】 【幻墨玲:明明婉儿的很多成绩都是自己做到的。】 【幻墨玲:经历也有不少是和女性相关的,但有时候一提起来,还是把她和男性挂钩。】 或许是在直播间驻扎久了,不少观众的思维已经被主播带跑偏,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 【随弋:你就说武则天是不是让上官婉儿脱离奴籍了吧?】 【随弋:至于怎么陷入奴籍的,你先别管!】 这句girlshelpgirls她虽然不解其意。 武媚娘想,看起来总归像是句好话嘛。 那当事人呢? 上官婉儿只有一个念头—— 主播,请问英语在哪里可以学? 【当然,上官婉儿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女性之间还很不一样。】 夏语冰分析得头头是道: 【武则天更像是她的老师,亲手把上官婉儿带进了权力漩涡,也让她耳濡目染,知道了“政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韦皇后呢,更像是顶头上司。】 【上官婉儿未必是发自内心地服气,但却出于政治的需要,依旧选择向她低头。】 【主播甚至一度猜想,无论是武则天还是韦皇后,在上官婉儿看来或许都没什么区别。】 【一个是有能力的领导,一个是能整活的领导。】 【说到底,都是为了权势而依附的对象。】 “能屈能伸,方为真女子也!” 对于主播的这番点评,武媚娘并未生出什么不快。 【当权者需要她弯腰献媚时,上官婉儿可以小意逢迎。】 【当权者需要她展露才华时,上官婉儿也能落笔从容。】 诚如夏语冰所言,为了权势而折腰,在她看来从不是什么值得鄙薄的事。 后来的上官婉儿,或者说是那个时空的上官婉儿,对自己是心服口服也好,还是和而不同也罢,武媚娘并不在乎。 女子掌权的路已经足够艰难,又何必再加上这许多条条框框? 不为五斗米折腰折腰的气节固然令人敬佩,可那是对他们而言。 对她们来说,自踏上这条道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退路。 有太多双眼睛注视着,期待她们登高而跌重了。 世道就是如此,武媚娘又怎么忍心苛责同她一般对权力孜孜以求的上官婉儿呢? 【冰灵:哇!我喜欢煮啵的解读!】 【冰灵:游走在政治巅峰的上官婉儿,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逍遥:没错!而且武则天和上官婉儿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品嘿嘿嘿】 直播间已经快进到上官婉儿的抉择,可无论是girlshelpgirls,还是气节与权利的两难全,李世民统统无暇顾及。 他仿佛活在回忆里,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 “都曾进过两代帝王的后宫”。 上官婉儿前有高宗李治,后有中宗李显,两代帝王指的是谁已经明明白白了。 可问题是……武则天呢? 第31章 别急,让他捋一捋。 武则天既然是高宗的皇后,这便算是一位帝王。 那中宗应当是她的子嗣,自然不可能再入他的后宫。 往后推不成了,那便只有往前推。 高宗姓李名治,不偏不倚,正是自己与观音婢最小的儿子。 换而言之,武则天进的另一个后宫,该不会……是他自己的吧? 李世民:…… 李世民:别吵,朕在思考。 李世民:不对,观音婢明鉴呐! 这头的李世民还在认真思考,那头的直播间可不会等他: 【至于她人生中最后一位重要女性呢?】 【太平公主,恐怕得算是上官婉儿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无论是小时候的诚挚交情,还是长大后的政治立场,甚至就连失败身死的收尸,都让人唏嘘不已。】 【正因如此,作为诗人的上官婉儿,在她笔下,除了家人们之前提到的那些名句以外,主播才会觉得还有一句同样无比真挚——】 【势如连璧友,心似臭兰人。】 【从古至今,我们读过了太多男性文人笔下的友情。高山流水觅知音是千古绝唱,蓝桥春雪君归日更是知己佳话。】 【可女子间的故事呢?】 主播特意为直播间观众留下了回答的空隙,可弹幕破天荒地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w的小狗:别说,你还真别说!】 【w的小狗:煮啵这个问题真把我问住了www】 【游羊:要不是这么猛地一问,好像平时还真没怎么听过女性友谊的故事诶。】 很快就有小机灵鬼反应了过来—— 【我姓张你也姓张:这题我会!】 【我姓张你也姓张:煮啵之前提到过的解忧公主和冯嫽是不是可以算!】 【言无:可恶!我刚准备说,结果被前面的家人抢先了www】 将弹幕看在眼里,夏语冰抿嘴一笑: 【正因其稀少,才更显得上官婉儿笔下的女性友谊如此委婉而细腻。】 【好在,这种友谊也并非只有我们后人才能看得出来。】 主播奇迹般地翻出了一张写满诗歌的a4纸,但上面大部分都是不重要的内容。 因为大半页面上,最显眼的只有夏语冰着重放大加粗的一句—— 【舞凤迎公主,雕龙赋婕妤。】 【这句出自开元名相张说笔下,可谓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镇圈神句。】 【以一句之力,提前我们千年,精神状态遥遥领先!】 【遥知不是雪:懂了,早期cp粉头是吧!】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致力于爱护每一个冷圈产粮厨子!】 说完这个小插曲,主播回归主线: 【之前那一场昆明池诗词大会只是一个缩影。】 【身为中宗韦后的大秘书小助手,才女上官婉儿还经常随皇室宗亲玩乐冶游。】 【在长宁公主府上,上官婉儿曾这样落笔——】 【“豫弹山水调,终拟从钟期”。】 “「从钟期」三字说来简单,可若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武媚娘笑而不语。 “何况——” 她望了眼貌似谦恭的上官婉儿:“你果然这般作想么,婉儿?” 上官婉儿不答,自有主播替她开口: 【彼时的上官婉儿为帝后宗亲题诗作词,已经煊赫一时,犹然发出这样的感慨,很难不令后来者浮想联翩。】 【但我想,即使真能重来一次,上官婉儿依旧会选择接过武则天递来的橄榄枝。】 【就此开始与权力交织相缠的一生,毫不犹豫。】 第45章 【历史无人独善,总有亲离权散。】 【这一点,恐怕早在十三岁那年,面对杀祖杀父仇人依旧对答如流时,上官婉儿就已经料到了。】 是这样的吗? 是小夏姐姐说的这样吗? 上官婉儿自问自答—— 是这样的。 小夏姐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哪怕现在的她已经借由直播间得知了另一个“上官婉儿”并不算成功的一生。 可她依旧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现在的自己,一定会比那个“上官婉儿”更谨慎、更圆滑。 可能会犯的错误,她不会再犯。 比如,那个在最初被所有人低估的李隆基。 【或许主播这样的描述会显得上官婉儿过于野心勃勃,但我并不介意把她描述成有野心的人。】 【因为上官婉儿本就如此。】 【何况并不仅仅是上官婉儿,还有太平公主、韦皇后、安乐公主……她们有幸降临在一个由武则天书写的红妆时代,而后者的成功无疑激励了同时代的所有女性。】 【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纷纷登上政治舞台,大展身手。】 【这固然是由红妆时代造就的,更是由她们本身的性格和野心所决定的。】 【椒花颂声,千年万岁。】 【所有有理想、有抱负、有野心、有手段的女子,都会千年万岁。】 “对于女子来说,难道有野心、渴望权力是件可耻的事么?” 武媚娘不以为然。 【好在,并不仅仅只有我们能读懂她的抱负。】 【就在上官婉儿去世几十年后,就已经有人为她振臂高呼——】 【汉家婕妤唐昭容,工诗能赋千载同。】 【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 好一句“不服丈夫胜妇人”! 上官婉儿听进心里,只恨天后在此,耽误她拍手叫好的功夫了。 她就是这般,不愿意做个相夫教子的女性。 更不愿意屈居男子之下。 【这鞭辟入里的一句,写的就是上官婉儿。】 【在政坛上要锋芒毕露,在文坛上也要力压群雄。】 【死于宫变固然可惜,但或许也并没有那么可惜。】 【因为这就是她为自己选定的结局。】 【陈小喵:唉,政治斗争真的太复杂太无解了。】 【快学习!!!:是啊,很多时候也不能仅仅看结果吧。】 【快学习!!!:如果在政治斗争中失败就算输,那上官婉儿和吕雉不都成了“反派”?】 当然不能这么算。 【因为无论是谁,像她们这样野心勃勃的女性,写下的结局哪怕再暗淡,对于后来者而言,都像是长夜星火。】 【指引更多女性逃离俗世偏见定下的道道枷锁,坚定地向光而行。】 【冰灵:有时候想想也很幸运。】 【冰灵:还好有文字、有文物的存在,她们的故事不怕失传也不怕篡改,只要文字还在,就能被我们看到!】 【点点星火的确微茫,可汇在一起,也能为无数后来者照亮前程。】 【那是不被拘束的、无数可能的前程。】 在这一期的尾声,夏语冰没有遵循惯例,为上官婉儿的生平或文物的出土过程再次作结,反而以轻松温暖的口吻,鼓励着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观众。 【这期已经直播得太久,主播不再往下继续多说什么了,就给家人们留一个小问题吧。】 夏语冰问得很有趣: 【如果让上官婉儿来选,家人们觉得她是希望自己被后人铭记呢?还是不希望呢?】 问题之后,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结束语,可武则天依旧耐心地等到光幕上那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暗下去之后,才退出直播间。 “喏——” 看到天后伸出一只手来,上官婉儿以为陛下终于想起先前给出去的东西,忙不迭将团扇双手奉上。 “哪里是问你要这个?” 看着上官婉儿难得有些呆滞的模样,武媚娘倒是生了点儿打趣她的心思:“在你眼中,难道本宫就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送出去的东西,哪儿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不等上官婉儿回答,她又从袖口中摸出了什么。 “这是……?” 陛下这架势,闹了个乌龙的上官婉儿难免有些脸红。 看来天后非但不是问自己讨要东西,反而还为自己准备了东西。 上官婉儿顿了顿,手上却已经本能接过。 等接到手里才发现,原来是一卷纸。 “时间匆忙,便只来得及准备了这么几张。” 武媚娘已经起身,她一面说着,一面理了理衣裳。 直播已经结束,她们俩也该回去了。 上官婉儿不解其意,连忙将手中的纸张展开,定睛一看—— “五岁,太傅夫人爱之,自为剪发……” 这是?! 她很快想起来,纸上所誊抄的内容出自《后汉书皇后纪》。 这篇文章描述的人物,正是邓绥! 天后不会无的放矢,此举又有何深意? 上官婉儿迅速在心里琢磨开:是想勉励自己见贤思齐?还是想警醒自己宫内没有密不透风的事儿? 果然,太平公主来掖庭找上自己一同观看直播的事情,陛下的确了如指掌。 武媚娘:我就是随便送送啦~ 武媚娘:谁知道婉儿会想那么多啦:) “至于《汉书》剩下的那些部分——” 武媚娘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道:“等来日,再由太平亲自交到你的手上吧。” …… “陛下回来了?” 库狄夫人已经等候许久,但她跟在天后身边数年,自然知道对方的脾气。 相比于坐立不安的其他人,就显出她的十分淡定来。 见天后眉眼带笑,神色轻松,库狄夫人直道:“看来今日不虚此行,臣便提前恭贺陛下了。” 武媚娘略略点头,权当是回答。 旁人不比库狄夫人,看不出深浅,只当天后陛下果然严苛,小小宫女都要费心考校半天。 瞬间提起一颗心,战战兢兢,唯恐陛下一时兴起,又要提问。 “回去将书本笔墨收拢好了,明儿一早,会有人领着你来寻本宫的。” 她拍了拍上官婉儿,笑得意味深长:“好好准备着吧。” “我很期待,你的回答。” 第32章 等待她的回答?那等待的又会是什么回答? 上官婉儿心知肚明,天后在等的,正是主播之前所提的问题: 是否希望自己被后人所铭记? 平心而论,这个问题闭着眼睛也能回答—— 谁不希望自己被别人记住呢? 能流芳百代,那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渴望。 天后特意点出,难道又真的只是为了这一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回答吗? 上官婉儿并不这么觉得。 她们之间的一问一答,哪怕不知内情,也觉出了天后陛下待上官婉儿的不同寻常之处。 别人嘱咐无外乎都是些衣裳妆奁,唯独到了这儿,武媚娘什么也不说,单单拎出了读书要用的东西,可见是先前那道试题答得正合心意。 一听这话,余下的宫女顾不得担惊受怕,心底纷纷只余下艳羡了。 得了天后青眼不说,还专有人来接引,可不就是一朝登天了吗? 总比她们在这儿,苦苦挨着日子、还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有主子提拔来得强。 得了这样大的机缘,上官婉儿脸上还是那幅模样,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喜怒,颔首低眉,轻轻应了声“是”。 人也见过了,问也问过了,武媚娘便再没有久待下去的理由了。 估摸着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她又随口向女史问了几句内文学馆的事务,便打算领着一群人回宫里去。 “这个名儿——” 刚迈出门,武媚娘顺势转身,回头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登时就皱了眉。 “文学馆便是文学馆,何来内外之分?” “有言道是「有教无类」,既是读书求学的地方,更不该以男女之别区出内外。” “难道读书还分了高低贵贱,也要遵循一个「男主外,女主内」的教条么?” 女史直道不妙,赶忙使了眼色,差使着身后的小黄门:“没听见陛下的话么?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牌匾撤下来!” 几百年前,东汉朝的和熹皇后邓绥尚且能让男女同学堂读书,难不成到了大唐,她们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武媚娘轻轻摇头。 没道理的。 临到头了,竟然还惹了这一桩差错出来,女史好不容易提心吊胆地将人送走,偏偏赶在一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呼喊—— “陛下——” 第46章 “天后陛下!”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武媚娘闻言驻足。 一回头,就见上官婉儿气喘吁吁地追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纸。 见天后留步,跟在身后的宫女内侍纷纷停下脚步,乖觉地为贵人让出一条道。 借着弯腰行礼的动作,上官婉儿稍稍缓了缓,竭力平复着起伏不定的呼吸,才接着道:“陛下错了。” “放——!” 一个“肆”字含在大宫女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武媚娘挥手制止,只得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哦?” 时至今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她错了。 “婉儿倒是说说看——” 武媚娘不怒反笑,冲她扬了扬下巴:“本宫何错之有啊?” 还肯叫她“婉儿”,看来陛下还不曾真正动怒。 库狄夫人暗自琢磨,高悬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去。 这小宫女如此伶俐,又有才干,哪怕真的冒犯了天后陛下,她也是要想办法说两句好话的。 “正是奴婢手中这几页书抄。” 上官婉儿不慌不忙,在旁人既惊又疑的目光中,甚至还能微微抿出个笑来: “蒙您垂爱,赐下几页典籍。” 她向前一拱手,双手捧着几张纸,呈到武媚娘眼皮子底下。 “可这几页只是出自第十卷,奴婢想读的,却并不在此之中。” 她这么说,便很大胆了。 上官婉儿抬起头来,不躲不避,就像方才答应天后陛下、要走到她身边去时那样大胆而直接:“奴婢想读的是——” “第一卷。” 什么典籍呀、分卷的,别人听不明白,武媚娘还能不清楚吗? 方才她亲手递过去的书抄,出自《后汉书》卷十《皇后纪》中的邓绥篇。 上官婉儿直指《后汉书》卷一,何解? 那是《光武帝纪》。 恍惚之间,武媚娘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早在先前竹林对谈时,她就已经隐约听过一次。 可纵使武媚娘用尽全力去捕捉,始终无法窥得一二。 想不起来,那就缓一缓再想。 武媚娘向来很有耐心,她暂且搁置此事,认真看向上官婉儿。 于是,所有人就看见天后陛下竟然绽出了一个堪称“愉快”的笑容。 她完全没有介意上官婉儿这种近乎冒犯天颜的举动,而是以一种长辈的姿态,伸出手—— 咦? 没等上官婉儿反应过来,就感觉头顶上似乎落了什么东西。 她小心抬眼看去,就见面前的贵人伸出了一只手,很是慈爱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天后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不解其意。 在她转动脑筋的同时,武媚娘想的却是—— 毛茸茸的一颗脑袋,手感真不错。 “走吧。”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武媚娘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反而招呼着身边的人随同离去。 还没反应过来,一行人已经走出了两步开外,上官婉儿赶忙提高了音调:“陛下想问的问题,奴婢已经有答案了。” 没错,她想好了。 被后来者铭记、流芳百代固然值得艳羡,更是她曾经的理想。 可要是如今的她来选,上官婉儿反倒不希望别人记得自己。 她宁愿有更多人成为自己。 可这个答案会是天后陛下想要听到的吗?她会满意吗? 可惜,上官婉儿的忐忑注定还要持续好一会儿了。 因为武媚娘坚定向前,并没有为她再度驻足。 “你的回答,就留到下次见面时,再告诉本宫吧——” 将陷入沉思的上官婉儿抛在身后,顺着宫道向前,她们就算出了掖庭。 一瞬间,武媚娘如有所感,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看天后终究还是为上官婉儿停留,库狄夫人半是疑惑,半是调笑: “那丫头特意追了出来,您果然还是打算回去听一听吗?” 不料,天后摇摇头:“不必了。” 她只是忽然想明白,自己曾在竹林间、在文学馆门口听见的那道声音,究竟在说什么了—— “见天子庸知非福,何儿女悲乎?” 这话不是上官婉儿说的,也并非凭空幻想出来的。 武媚娘蓦然想起,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十四岁的她自己。 *** “趁着这会儿参观的游客不多,让我来好好看看第五件文物。” 又一期直播结束了,夏语冰打算提前做好功课,为明天的直播做准备。 没想到,刚走到文物展示柜前,久违的声音再度涌到耳边—— “各部门请注意,她来了她来了!” “她是在看我吧?” 今天听到的这个声音,十分跳脱: “嘿嘿!按照文物陈列顺序,明天就轮到我了!” “该我上场!” 夏语冰忽然想起之前被自己搁置的事情,摇了摇脑袋,确认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之后,转而在第五件文物前兜起了圈子,反复打量着。 “哎呀,在这儿转了这么多圈,你一定也很为我着迷吧!” ?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果然,没等夏语冰吐槽,旁边倒是有一道声音很不客气地反驳:“你没听见这一期她播了多久吗?” “前面三期加起来,都没我一块碑的时间长呢!” “明天轮到你的时候,你能有这待遇吗?”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顺着方向,夏语冰狐疑的目光又从右边转向了左边,看向了另一个文物展示柜。 她今天刚刚隆重介绍完的《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哎呀,都是同事,不要为了这点儿小事伤了和气嘛!” 第三道声音加入其中,好心劝解着。 夏语冰听音辨位,倒像是先前的伏龙坪东汉墨迹纸。 “吵起来有什么意思?” “快点打起来!” “能动手的事儿就别动口了嘛!” 不远处,第二展区的文物看热闹不嫌事大,撺掇起了内部斗殴。 “你还别说,一个是铭文,一个是砖画,都是石头,我还真好奇谁能更胜一筹呢?” “无所谓,反正都不如我一鼎!” “好了!”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有道声音一锤定音,制止了纷纷议论。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镇压得那些文物再没有任何动静。 夏语冰望了一眼——嚯,大前辈!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 另一道声音没什么特别,可总让夏语冰听出了莫名嘲讽。 “她在这站了这么久,连步子都没挪过。” “我们说到哪儿,她就跟着看到哪儿。” 话音刚落,为了表示配合,夏语冰还将头转了过去,认出了声音的来源—— 西汉皇后之玺。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皇后的玉玺呢? 这思想觉悟、这洞察力,果然不同凡响! 夏语冰连连肯定。 “说明——” 第四展区的文物很是欢乐地想:“她果然很为我们着迷吧?” ? 这是重点吗? “别急,让我来试一试。” 就在她面前的文物,也是下一期直播的主角砖画,自信满满地开口。 “我来跟她玩一个「看这边」游戏!” “如果她听我的,就说明她能听见。” “如果她没听过的,就说明她不能听见。” “咱就是说……” 夏语冰终于憋不住笑了:“这些有趣的小游戏,能不能先收一收?” …… 瞬间,世界寂静了。 仿佛先前的那些动静,只是她的幻觉。 “好安静,还以为我们会一直有话说呢。” 一次两次或许还是自己的问题,可这么几期下来,时不时就能听见文物的动静,夏语冰早已确定这不是意外。 她双手抱臂:“都说说吧,谁先来?” 第33章 夏语冰这句一落地,刚刚还叽叽喳喳、吵成一团的那些声音眨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也不着急揪出个真相来,左右打量了一圈,确认没有观众在场后,干脆放开了声音,直接和这些看似没有生命的文物交谈起来。 “你们先前不还聊得挺火热的嘛。” 夏语冰果断采取了点名大法—— “是吧?《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些还活着、能说话的神奇文物,干脆直接用名字来指代。 “明明是她先开口的,凭什么点我的名?!” 夏语冰一点一个准,鸦雀无声的一片展览柜里,果然就有文物不服气地跳了出来。 第47章 “人家挖个坑你就眼巴巴地往里跳,这智商真是给唐朝丢人。” “我看治好了也是要流口水的。” ? 现在连文物骂人的方式都这么高级了吗? 夏语冰顺着方向望去,认出声音来源正是东汉伏龙坪墨迹纸。 感情是文化人,那就不奇怪了。 “怎么?你也想发言?”夏语冰顺杆而上。 “别看我!” 伏龙坪东汉墨迹纸比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多活了这么几百年,才不接招:“老五——你来说!” 所谓“老五”,堂堂夏语冰面前的砖画是也。 砖画当即就跳了脚:“凭什么让我来说?” “就凭你是下期的主角呀!” 没等夏语冰再跟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砖画一点头,应得很是爽快:“好像也是这么个理,行,那就我来说!” …… 刚打好腹稿的夏语冰:就,挺突然的。 得,那就听听看呗。 夏语冰倒也不是非得追问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无论合理与否,文物“开口”说话的事实已经摆在她面前了,偏偏这种现象又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果不其然,砖画一开口:“事情就是这样的。” 是哪样的? “你能听见我们的心声。” “我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物」。” “嗯没错,就是这样!” 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 “我看你这么多年还真不是白活的。” 夏语冰毫不留情地吐槽:“废话文学十级学者。” 都能“说话”了,那还能是“死物”吗? 但自己可以听到文物心声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有不少好处的,就比如—— “你还记得最初问世的时候,是谁将你造出来的吗?” 夏语冰可不会浪费这个大好机会,直接现场直播采访当事人。 “这我哪儿还记得!” 砖画有些恼火,似乎不肯这么轻易地就在夏语冰面前败下阵来,她赶忙补充一句:“别走啊——” “至少……我还记得当时的执政者呢!” 鉴定完毕,确认为一生要强的中国文物。 “那是谁呢?”夏语冰很是配合。 “这还用说?”砖画自觉扳回一城,眉飞色舞道:“咱们东晋,有自己的「六位帝皇完」!” ……? 文物都是古董不假,但现在看起来,饱经岁月洗礼的她们,这知识都学杂了呀! 夏语冰如鲠在喉,一时间默然无言。 看这不着四六的架势,问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正经答案。 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介绍吧! *** 东晋位面,太元年间 眼看着天气是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建康城里的高门大户纷纷忙活着入暑前的最后准备。 “女君。” 见有人分花拂柳而来,院中正在侍花弄草的奴婢连忙搁置手上的活计,齐齐俯身行礼。 那女子没有梳起时下最流行的高髻,反而用了一只乌木簪子,只将头发松松地绾成一个矮髻,瞧着家常又自在。 再配上那一双善睐明眸,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灵动轻便。 她一面抬手,示意奴婢们起身,一面摇了摇扇子,顺势望了一圈。 没见到自己想找的人,又去问她们:“这一路上过来,我都不曾遇上郎君,他可在屋里?” “禀女君。” 答话的奴婢抬了点额,有些怯生生地觑了她一眼。 “家君、家君……” “说话便说话,在我面前这样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女子宽慰她:“见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就是,我还会怪你不成?” 得了女君这句话作保,那奴婢定定心,壮胆道:“家君……正在行散呢。” 说到最后,这声音里已经隐隐约约发着颤。 她当然不是畏惧主母责备,家中女君最是好脾气,待下人亲切宽和得很。 可这样的玉面菩萨,生平最讨厌的便是五石散。 她只怕女君为此事败了兴致。 果不其人,一听到这话,谢道韫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谢道韫有心,还顾及着这个小丫鬟的心思,没有立刻发作,略缓了缓,放平了语调,轻柔地安抚着她:“我知道了,你且去忙着吧。” “等郎君进了院子,再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哎!” 几个人如蒙大赦,目送谢道韫进屋后才四散开去。 建康城的贵族一向喜爱服用五石散,并将其追捧成了风尚,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谢道韫出身望族陈郡谢氏,更是对这种事司空见惯。 但习以为常,可不代表打心底认可与接受。 她便是一群贵族中的异类——非但不认可,反而无比厌恶这种行径。 奈何自己嫁的王家二郎,不仅天资平庸,平日闲来无事,最喜欢做的便是用散后再行散。 这点更是叫谢道韫十分不喜。 衣袂飘飘的名士之姿,在她眼中却与放浪狂徒无异。 不过夏日晴长,她也没工夫为了这点不相干的小事平白坏了自己心情。 府中裁剪夏衣、取冰纳凉的事都已经安排妥当,这会儿正是难得清闲的时候。 谢道韫想了想,吩咐一声,等侍婢都退下后,才不紧不慢地翻出了光幕。 她一连刷了好几个直播间,看起来都泛善可陈。 兴趣缺缺的谢道韫正想退出直播间,转头接着读书,恰是此时—— “叮!” 一声久违的提示声响起。 下一秒,眼前已经跳出一个弹窗: 【您关注的主播“小夏同学”已开播!】 【快来看看吧!】 想起那个名为《壁上鸣》的直播间,谢道韫从善如流,顺势点了进去。 要说之前也是不巧,除了偶尔撞上一次,更多时候都是她眼巴巴地再转回去调出录屏回放。 内容上不差什么,但毕竟还是少了点儿同步直播的新鲜劲。 “前几期的内容除去东西两汉,便是后世那个「唐朝」……”谢道韫一边点击,一边盘算着。 “大汉的强盛已经遥不可及,而后世的大唐更是出现了女子称王的情况,可见开放包容。” 两处一对比,感慨油然而生: 也不知东西两晋能不能榜上有名呢? 进入直播间,从前总是端坐在镜头之前迎接各位观众的主播,这次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镜头前摆放着的一盆植物。 谢道韫凑近上前,睁大了眼仔细研究着,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飘过的弹幕: 【陌上人如玉:来啦来啦,今天前排是我的!】 【hasina:趁着主播不在,悄咪咪吐槽一下=3=】 【hasina:上期直播结束的那个笑话真的好冷啊!】 【好想好想谈恋爱:前面的家人这就不懂了吧?主播这是看天气太热了,手动给咱们降温呢!】 【好想好想谈恋爱:主播好!】 几期直播看下来,直播间里的家人们也已经坐上了友谊的小船,哪怕主播不在家,也能毫不见外地聊起来。 谢道韫:所以……有没有人能讲讲,主播到底说了什么? 聊着聊着,终于有一条弹幕发现了不对: 【emmmmm:我说——】 【emmmmm:家人们难道没发现吗?】 【emmmmm:主播今天在桌上摆了啥呀?】 仿佛就是为了等这句话出现似的,弹幕刚刚飘过,还没等她们研究出个所以然,夏语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直播间。 【家人们今天很有精神嘛!】 看了眼实时观看人数又突破了新高,夏语冰热情洋溢地向观众们打过招呼,顺势将话题引到了面前的盆栽上。 【有家人认出来咱们直播间的这盆植物到底是个什么吗?】 【快学习!!!:这题我会!是水仙!】 【w的小狗:不对不对,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觉得是蒜呢?】 看到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主播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是啊,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水仙还是大蒜,究极二选一!】 闻言,谢道韫不禁陷入了同步思考。 以主播热爱整活的性格,很有可能直接搬了一盆大蒜来。 可直播间风格虽然接地,却毕竟是和文物相关,多多少少都该风雅一些才对吧? 几经纠结,谢道韫心中的天平终究还是倾向了水仙。 【没错!】 【今天主播在直播间给家人们带来的就是这样一颗水灵灵的大蒜呀!】 夏语冰举起手边的植物,拿到镜头正前方,无比自豪地向观众们展示了一番。 【之所以请来大蒜,原因也很简单——】 第48章 【毕竟咱们都是介绍文物和背后故事,自然也希望打造成一个有味道的直播间嘛。】 【芸:真有味道。】 【芸:懂了,没有味道就手动创造是吧!】 面对王凝之这样的丈夫,谢道韫早就养出了极佳的养气功夫。 饶是如此,在听到这样一番解释后,她也不禁抽了抽嘴角。 主播一向都这么抽象的吗? 【当然啦——】 【今天搬来的这颗大蒜,它可是和本期直播密切相关的。】 夏语冰神神秘秘地揭露下一条线索: 【跟文物关联不大,但和文物的主人密切相关。】 【叶行舟:懂了!】 这就懂了? 懂什么了? 谢道韫一脸茫然,弹幕接着往下: 【叶行舟:今天的主角一定是个北方人——】 【叶行舟:爱吃蒜嘛!】 【陈小喵:人没准是个种地大姥呢,就爱种蒜!】 集思广益,弹幕里又纷纷提出了许多新奇主意。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夏语冰适时插话:【今天的这位主角,名字里直接就有个“蒜”字呢?】 【随弋:煮啵煮啵,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随弋:哪家好人给自己女儿取个“蒜”作名字啊?】 以此为名的确少见,不过仔细想一想,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谢道韫灵光一现,夏语冰心有灵犀: 【没错,本期直播的主角,正是这位褚蒜子!】 褚蒜子?这谁? 如果换了别人,或许还真会对这个名字摸不着头脑。 但这可是谢道韫。 诸位,接下来可就是她们晋朝的回合了! 第34章 可不是么,后人不熟悉这个名字,谢道韫自己还能不熟悉吗? 这位褚蒜子,可是她的表姐啊! 虽说两人不是嫡亲的表姐妹,但往上数两代,谢道韫的祖父和褚蒜子的外祖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弟呢。 好不容易该她们晋朝的人物出场了,哪怕自己没有这样的机缘,但总归算是与她息息相关的嘛! 在与有荣焉的同时,谢道韫情不自禁地默了默。 ……总有一种看熟人上直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可一想到自己那位表姐过于曲折传奇的经历,谢道韫又不免感慨。 她这一生的确不易,名列其中倒是当之无愧。 【想必家人们平时也很少会接触到这个名字,对她还有些陌生。】 知道观众们关注的重点多半还是会落在褚蒜子这个过分响亮的大名上,夏语冰没有刻意留下悬念,直接顺势介绍了起来: 【那今天的直播,我们就先从这个名字来说一说。】 【以“蒜”为名,相信家人们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这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毕竟在我们的印象中,古人对起名这件事儿那可是郑重又讲究。】 【越是不走寻常路的名字,越是大有来历。】 这话在理,谢道韫颔首。 就拿她谢家来说,不拘儿郎女郎,谁的名字不是寄托了父母亲长的希望与祝愿? 【但偏偏,褚蒜子这个一听就很“接地气”的名字,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什么可考的文献解释,或是出处来源。】 【换而言之,为什么褚家长辈要以此命名,也就成了一个为我们后人留下无数遐想空间的问题。】 “接地气,多好!” 朱元璋的想法一如既往地朴实无华:“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或许现在,我们一提到“蒜”这个字,第一反应就是大蒜。】 【自然而然的,就会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粗俗不雅。】 【难道褚蒜子出身贫寒、家里人没有文化吗?】 【大漏特漏!】 主播双手在胸口交叉,比了个大大的否定姿势。 【提起魏晋时期,大家很容易就会想到世家。】 【而要提起魏晋时期的世家大族,那自然绕不开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 【“旧时王谢堂前燕”一句,只单拎出来“王谢”来代指高门望族,足见两家的声势威望。】 【今天的这位褚蒜子,她的母亲正是出身陈郡谢氏。】 【作为谢家的外孙女,褚蒜子的出身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名字更不可能是随便取的。】 【虽说没有确切的文献可考,但是主播还是推测出了两种可能的原因。】 方法总比困难多,读史的这几年里,夏语冰别的没学会,钻牛角尖、自己瞎琢磨的功力倒是与日俱进。 听她这话,谢道韫倒是来了兴趣。 或许是从小便知道表姐的名字,她还真没怎么仔细想过名字的背后还会有什么其他含义。 “主播这话说的,倒还真叫我好奇起了后世的取名风尚。”谢道韫若有所思。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第一种理由,“蒜”在当时或许还是个比较新鲜的东西。】 【毕竟刚从外头传进咱们中原嘛,有什么稀奇宝贝当然是罕见的,那可不得给孩子安排上?】 “倒也算不得多罕见。” 谢道韫摇摇头,对这种说法并不赞成。 “仔细算起来,从汉时就已经入了中原。所以还不至于遍地都是,却也稍显普遍了些。” 所以,这就引出了第二种解释: 【除此之外,家人们可别忘了,“蒜”本身就是一种植物。】 【作为一种植物,名下有一种名为“石蒜”的种类,正是我们所熟知的曼珠沙华——彼岸花。】 【暂且不论这个花的寓意好不好,最起码看起来还是赏心悦目的。】 【没准儿作为香草名花的一种,“蒜”字就这么被褚家人征用了。】 解释完两种可能的原因,夏语冰爽朗一笑: 【当然了,这也只是主播的一家之言。】 【毕竟除了蒜子,我们还有像“小白”、“黑臀”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也无法一键查询古人的精神状态。】 说起这个,观众们似乎都很能感同身受: 【游羊:就是就是!】 【游羊:谁能想到“郑大车”还是个王妃的名字呢!】 【少数:你还别说,咱皇后都能叫“邓猛女”,王妃叫那个名字也不足为奇了。】 【少数:顺便一提,这邓猛女还是咱们之前的直播主角邓绥的侄孙女呢!】 谢道韫博古通今,能举出的例子和直播间的弹幕相比只多不少。 该说不说,她有时闲来无事、翻阅史书时,也会暗自嘀咕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 没想到千百年后,大家都有着同样的疑虑呀。 咳咳。 【分析完小褚同学的名字,咱们再回过头来看看她的家世。】 【前面也提到过,她的母亲是谢家女,外祖正是谢鲲。】 【别看我们眼中的谢鲲名气不高,但在当时,谢鲲可是东晋著名组织“江左八达”的领袖呢!】 【四舍五入一下,也就等于我们现在的超级网红大主播了。】 主播琢磨琢磨: 【所谓“江左八达”,这么一看,和那些热爱连麦pk的主播团也没什么区别嘛!】 【茶山的麋鹿:好端端的,怎么话一从煮啵嘴里说出来,总感觉风度翩翩的古人下一秒就要开始喊“烙铁”了呢?】 【蓝莓气泡水: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有家人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蓝莓气泡水:还挺接地气!】 【w的小狗:真的吗?我不信。】 【w的小狗:陈郡谢氏也会高喊“人心齐泰山移,把对面打成西瓜皮”吗?】 谢道韫:……? 谢道韫:刚才那一串是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不熟悉谢鲲没关系,但他有个侄子叫谢安,是不是耳熟多了?】 【谢鲲还有个孙女儿,也就是谢安的侄女,叫谢道韫。】 【这一位什么实力,就不用主播多说了吧!】 【冰灵:哇!这么一说,原来她们都是亲戚啊!】 【冰灵:让我算一算,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蝉鸣后又初雪:懂了!这把熟人局!】 【蝉鸣后又初雪:顺便告诉前面的家人不用算了,谢道韫和褚蒜子应该是同辈。】 没想到主播竟然略过了自己那个声名鹊起的弟弟,反而重点提到她,谢道韫无疑是意外的。 不过想到夏语冰一贯的行事风格,她却觉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至于另一种可能…… 想到这里,谢道韫的心猛然一跳。 没准儿,在后世,她的名字会比叔伯兄弟更加响亮。 她抚上胸口,按下了忽然激动起伏的情绪,依旧认真地看着直播。 【在我们的印象里,来自于陈郡阳夏、号称陈郡谢氏的这一家,似乎生来就该与琅琊王氏并驾齐驱。】 第49章 【然而,“王与马,共天下”毕竟不是白叫的。】 【谢家早期可远远不如王家那样得势。】 【谢家真正的崛起,正始于这位褚蒜子。】 做完了前言铺垫之后,主播清了清嗓子,才转到第二个话题: 【抛开名字的标签,褚蒜子又因其历经六朝,得了个“六味地黄丸”的别名。】 【哪六位?且听主播一一道来。】 【第一位毫无疑问,正是她的丈夫。】 【人家出身好,家教好,本人也是才貌双全,理所当然的就成了琅琊王妃。】 【后来琅琊王登基,年仅十九岁的褚蒜子也就成了皇后。】 【家人们是不是感到有一丝眼熟呢?】 主播既然这样发问,那自然就是和直播间里出现的人物相关。 谢道韫知道夏语冰这话并不是在问自己,但她依旧无比配合地动起了脑筋。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不是难事,谢道韫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和熹皇后。” 【没错!】 看到弹幕上齐刷刷的一片答案,夏语冰点点头,肯定道:【虽说褚蒜子没怎么经历过那些宫斗事件,但目前看来,人生经历倒是和邓绥有着微妙的相似之感。】 【所以,她的偶像自然也就成了当年的和熹皇后。】 【这就为她日后的行事作风埋下了一个小小的伏笔。】 主播不是爱卖关子的人,此时此刻确实很有必要保留一下小小的悬念。 【和邓绥很像,她们俩的丈夫都没当多久皇帝,很快就去世了。】 【不过和邓绥不同,褚蒜子还是有一个孩子的。】 【可他们儿子才两岁,别说治理,连自理都还做不到呢!】 【在大臣们的建议请求之下,褚蒜子第一次以太后的身份临朝摄政。】 谢道韫和褚蒜子名义上是表姐妹,但两人毕竟差了几岁,年幼时也不常玩在一处,对这位表姐的事迹多是耳闻,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听得,倒是颇为新颖有趣。 【提起魏晋南北朝,我们的想法总是绕不开“混乱”二字。】 【当时的东晋局势自然也是错综复杂。】 【往北看,五胡乱华的影响犹在。】 【再往南呢,也没好哪儿去。】 【小朝廷虽然偏安一隅,但庙小妖风大,世家坐大,各有各的小九九。】 主播一句无心之言,恰是戳到了谢道韫心中的痛处。 五胡乱华、偏安一隅,字字如刀,最是刺耳。 【褚蒜子摄政,面临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权臣和世家。】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时候,有眼力见的大臣就该跳出来了。】 【太后娘娘独木难支,该让您的父亲协助啊!】 【刚才主播似乎一直在说褚蒜子外祖谢家的事儿,但她的父亲褚裒,那也是个妙人。】 夏语冰露出了一个充满知识的笑容: 【储裒这个人呢,十分有学识有见地,但他或许是惜字如金吧,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古人毕竟就是比咱们有文化、更含蓄是不是?】 【看似微不足道的态度和做法,就这么得到了名士的称赞,说这叫:“季野有皮里阳秋”。】 【实际上应该是“皮里春秋”,后来为了避讳又改为“阳秋”。】 【一直沿用至今。】 【当然啦,这肯定不是在嘲讽他,而是对他心有成算却不轻易褒贬的肯定。】 夏语冰摸了摸下巴,大胆推测: 【不过换到现在,如果表现得再欠揍一点儿,估计就该赐名为“死装哥”了吧?】 主播的发散性思维,谢道韫已经接受良好。 没瞧见她正在铺纸研磨吗? 不会的先记下来,等得了机会,她可就要抓着主播挨个儿问个明白了! 【无论是不是装吧,褚裒既然能得到这样高的评价称号,怎么说也是个有文人风骨的。】 【早在褚蒜子还是琅琊王妃的时候,他就为了避嫌,主动离开建康城,去做了个豫章太守。】 【没有错!就是我们那个“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的豫章。】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鉴定完毕,又是没听过的新知识。 谢道韫奋笔疾书:学吧!学无止境,太深了! 【在褚裒看来,女儿封后,自己身为外戚就已经是命运的捉弄了,他更不想因为外戚的身份干涉朝政。】 【毕竟从古至今,“外戚”这俩字可不算是好话啊。】 【一旦沾上外戚、干涉起了朝政,你这辈子就定型了!】 “定型了?” 谢道韫听得有些迷糊:这事儿名声的确不大好,但……有这么严重吗? 【哪怕是褚蒜子当了皇后,皇帝女婿亲自要把自己的老丈人调回京城来,他都不乐意。】 【沽名钓誉或许有,但褚裒在做地方官的时候,凡事亲力亲为,身边的书童都得自己出去打水,倒也担得起“父母官”之名。】 【当王妃当皇后的时候都避着嫌,没道理现在当上太后了,自己就乐呵呵地跑回来了。】 【不过偏偏此时,朝中还有一个令褚蒜子十分头疼的大人物——桓温。】 【彼时的桓温可谓是响当当的权臣,如日中天。】 【为了帮助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褚裒最终还是回到了建康。】 既然提到了桓温,和他相关的小故事自然不能不提。 【桓温这个名字,乍一听家人们可能还得想想。但如果一说到和他相关的典故,大家就都能反应过来了。】 主播也不拖沓,紧随其后便道: 【“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这句话中的“老奴”可不是“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的那个“老奴”。】 【最初,正是桓温妻子用来代指他的称呼。】 说完小插曲,夏语冰再度回到正题: 【褚蒜子在临朝摄政期间,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稳定统治,也是做出了许多努力。】 【一方面,请回父亲褚裒,自家人总是要更放心一些嘛!】 【另一方面,还任用了司马氏的宗亲司马昱、彼时很有声望的名士殷浩。】 【通过这样的安排,褚蒜子在朝中构建了大四角互相制约。】 【朝政就此终于稳定下来。】 【等到她的儿子长到十五岁,褚蒜子喜极而泣,发出一声怒吼——】 【这破朝,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谢道韫:……? 谢道韫:主播,你确定表姐她是这么说的吗? 【萤火之森:啊啊啊笑死了!】 【萤火之森:古人的精神状态也很美丽啊!】 【辰星之外:完全可以理解!】 【辰星之外:如果我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太后,这日子简直美滋滋!】 【褚蒜子立刻下诏,要将朝政归还给小皇帝。】 【有人对权势如痴如醉,当然就有人无动于衷。】 【就比如咱们这位一心想要退休的褚蒜子。】 【但没了褚蒜子,小皇帝毕竟年轻,遏制不住桓温。】 【结果,没等褚蒜子出山制衡桓温迅速扩张的势力,这位年仅十九岁、刚刚亲政四年的小皇帝就水灵灵地走在了黄泉路上。】 “水灵灵”和“黄泉路”…… 谢道韫陷入了深思。 这两个词她都能理解,却从来没有想到还能这样用。 一定是她的文学造诣还不够! 【所以这回,褚蒜子的山还是要出的,但目的变了。】 【不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儿子,反而要选一位新帝登基。】 【因为她没孙子呀,所以就立了侄子司马丕为皇帝。】 【又姓司马,又名丕,看起来是结合了司马懿和曹丕两位名人。】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个大人物!】 但直播间的家人们都已经很习惯了: 【没错!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就该出意外了。】 夏语冰言笑晏晏: 【这个司马丕呢,除了皇帝之外,他还有个不同凡响的身份。】 【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丹药学家!】 谢道韫:道理我都懂,但那水平也能称之为“家”吗? 【如果生在后世,司马丕没准儿还可以跟嘉靖皇帝交流交流制药心得,毕竟都是同好嘛!】 “嘉靖嘉靖……” 朱元璋连连摇头。 嘉靖者,家净也。 皇帝以此为年号,岂不是要百姓家家干净? 这年号不好,他得特意嘱咐一声,叫子孙后代都不许用这个。 【关键在于:你要只是爱研究就算了,身为皇帝,当个科研型人才问题也不大。】 【咱大明老朱家,当木匠的、当道士的、当留学生的,多才多艺、全面开花,也很正常嘛!】 第50章 朱元璋:嘶——这大明、这老朱家…… 朱元璋:主播这说的,该不会是咱吧? 【可问题是人司马丕是一个坚定的实用主义者。】 【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闭门造车搞科研了,他还有学以致用的理想呢!】 【怎么用呢?】 主播一句,问出了许多观众的心声。 谢道韫扶额苦笑。 实不相瞒,这位司马丕,正是曾经的皇上。 对主播口中的这位“实用主义者”的高端操作,她可是一清二楚。 【家人们想一想,这仙丹研究出来是干嘛的?难道就是个摆设吗?】 弹幕很快反应过来: 【叶芷柔:不是——】 【叶芷柔:有丹药你是真吃啊?】 【对喽!】 夏语冰一拍手:【不过家人们这就低估了咱们皇帝陛下的境界了不是?】 【人家司马丕对待丹药这种好东西,那可不是拿来当饭后点心,随便打打牙祭的。】 【大家也都知道,咱们历史上数一数二的那几个皇帝,什么秦皇汉武,哪个不是修仙问道忠实爱好者呢?】 嬴政:谢谢,有被冒犯到 刘彻:冒犯,有被谢谢到 【这样一条红海赛道,已经有这么多前辈,但司马丕依旧发挥智慧,走出了独一档的水平、走出了独一家风采。】 【因为他的口号是——】 【不吃米饭,只吃仙丹!】 【陌陌默默沫:啊???】 【陌陌默默沫:煮啵认真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封鳞非冕.欲星移:那玩意儿全是硫化汞,皇帝你有毒是真吃啊!】 【言无:这叫什么?身先士卒,啊不——身先试毒!】 【言无:他真的,我哭死。】 【家人们评评理,这样下去能行吗?】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竟然有人不爱干饭,夏语冰义愤填膺: 【没过三年,他就病倒在床。】 【咱也不知道司马丕到底是被饿晕了,还是已经中毒了。】 “唉!”谢道韫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时下风气如此,从皇帝身上就可窥见一斑了。 要她来说,仙丹也好,五石散也罢,凡人真能就此修仙得道吗? 抑或只是江左名士逃避俗世的自欺欺人呢? 【都卧床不起了,司马丕还心心念念他的仙丹。】 【就这智商,别说长寿了,基本也就告别中年了。】 【很快,他就毒发身亡。】 【群龙无首之际,褚蒜子又又站出来了。】 【同样是年轻去世,司马丕也没能留下子嗣,所以这回,褚蒜子扶持的是他的弟弟司马奕。】 【此司马奕非彼司马懿,即位的时候,朝堂已经成了桓温的一言堂。】 【有这么大的权力在手,桓温当然不甘心自己仅仅是作为一个摄政大臣。】 【他左思右想,决定搞个大的——】 【废掉司马奕,自己当皇帝!】 别说,谢道韫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主播这句话,说得还挺押韵。 【名不正则言不顺,为了让自己的大计划更加顺利,桓温想了一招,来做高自己的身份。】 【他决定贬低自己的竞争对手!】 【这个坏话的接收对象,好巧不巧,正是褚蒜子。】 【桓温要当皇帝,那说的坏话,肯定不是一般的坏话。】 【要不怎么说权臣就是权臣呢,他一开口,就爆出了惊天大瓜——】 【太后呐,您有所不知,咱司马家的皇帝司马奕啊,他养/胃!】 第35章 【懒懒蓝:啊?啊?啊?】 【一颗坏菠萝:虽然有些过于炸裂了,但……】 【一颗坏菠萝:一想到是魏晋南北朝,又感觉在情理之中了是怎么回事?】 还有的弹幕俨然已经跑偏了关注点: 【我姓张你也姓张:那个……】 【我姓张你也姓张:我有个朋友想问问——】 【我姓张你也姓张:桓温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恰逢花开:实不相瞒!】 【恰逢花开:我也有个朋友……】 看到瞬间炸开锅的直播间,谢道韫依旧从容:小事而已,莫慌莫急。 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坏话都说出口了,桓温一合计:咱一不做二不休!】 【来都来了,说都说了,不如就多说两句吧!】 【生怕坏话说得不到位,桓温嘴皮子一翻,又抖落出一个新瓜。】 别说直播间里满屏幕的小耳朵,就连对废立风波隐隐约约有所耳闻的谢道韫,都被主播吊起了好奇心。 夏语冰一人分饰两角: 【太后,我们陛下不仅养/胃,他还有龙阳之好!】 【褚蒜子一听,又惊又奇:哎哟,多新鲜呐!】 主播演得卖力,观众听得也入迷: 【得到褚蒜子的反应,桓温更有干劲,直拍大腿:太后您是有所不知呐——】 【现在后宫里的那几个孩子,可不一定是司马家的血脉!没准儿就是后宫那几个男/宠的呢!】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就在现场似得。】 【褚蒜子直摇头:没听说过!】 【33862478:煮啵这是给家人们来了段相声吗?】 【上清小妖:你好是的,这就是我们《壁上鸣》直播间。】 【上清小妖:你甚至还能在一段相声表演里看到科普内容!】 【娜沐卡:一个没忍住,我差点都要跟着开口捧哏了,谁懂?】 后世的曲艺艺术对谢道韫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她大开眼界,大为震撼。 忙不迭在《直播笔记》上又多添了几行。 【又养/胃,又是同性恋,桓温振振有词: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一国之君呢?】 【当然了,这毕竟只是桓温的一家之言,真实性究竟如何还有待考证。】 【但甭管是真是假,桓温这一番谗言说下来,就算司马奕清清白白,那别人看他也不免要带上有色眼镜了。】 【家人们,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夏语冰的提问来得突然,谢道韫刚冒出点儿与政局相关的灵感,就听主播慷慨激昂地宣告: 【高端的政治斗争,往往采取最朴素的方式!】 【并刀如水:短短几句话,信息量爆炸!】 【并刀如水:我的cpu已经在疯狂燃烧了sos】 【莞之:笑死,我还以为桓温也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拉个大的。】 【莞之:结果他直接来了个“打不过就造谣”?】 【卡帕多西亚:综上所述,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无论这种说法是真是假,无论如何,现在这位皇帝都不适合再继续当皇帝了。】 【桓温风头正盛,几度摄政的褚蒜子早就预见了他的野心。】 【为了避免桓温起兵、生灵涂炭,褚蒜子最终还是顺其心意,改立新帝。】 “接下来便是先帝了。” 越往后越接近当下,谢道韫便越熟悉。 【这位新帝出身司马氏宗亲,说起来也是我们的熟人。】 【他正是之前被推出来和桓温分权抗衡的丞相——司马昱。】 “从丞相到皇帝,岂有此理?”朱元璋满不赞同。 如此说来,废除丞相之举,实在是他走得最对的一步棋! 【从臣工摇身一变成君王,实现了这样大的跨步之后,按理来说,司马昱总该扬眉吐气、一展身手了吧?】 主播痛心疾首: 【司马昱的故事,真真是应上了那句“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可偏偏你最不争气!”】 谢道韫:就……还挺对的。 谢道韫: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就是觉得主播这句话会很实用,赶紧抄下来再说! 【要么说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活明白呢!】 【之前当辅政大臣的时候就斗不过桓温,现在当上皇帝了,在身份上找回场子了,结果该斗不过的还是斗不过。】 【司马家天生就这么个配置,咱也不能指望人家一当上皇帝之后,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呀!】 【微凉:煮啵你一口一个顺口溜,是准备考研吗?】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高地?什么西高地?】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煮啵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西高地?】 眼看弹幕又被带偏到了新的方向,猫猫狗狗聊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在谢道韫无师自通,已经熟练掌握了屏蔽乱入弹幕的被动技能。 【斗不过就都不过呗,咱可以干嘛?熬命嘛!】 【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多届皇帝,褚蒜子都已经从一个年轻姑娘成长为了迈入中老年生活的老太太。】 第51章 【桓温老奴更是上了年纪。】 【眼看着就要苟进决赛圈了,偏偏司马昱实在不争气——他先走一步了!】 【人没了就没了,咱也不知道司马昱是不是和桓温斗智斗勇斗出感情来了,竟然在临死前下诏,钦点桓温做辅政大臣。】 【这下褚蒜子可真是“笑一下蒜了”。】 【司马昱昏了头,褚蒜子可是个明白人,当即制止。】 【不制止问题也不大,毕竟没过多久,桓温也跟着司马昱去世了。】 “帝王更迭如此之快,若非表姐独木强支,恐怕早就到了死生存亡的时候了。” 谢道韫苦笑,饶是她对皇权更新换代的速度已经习以为常,可这会儿再从主播口里听到,还是不免为期间朝野动荡而无奈。 【好在司马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老头了,他虽然去世,但总算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那就是他的孩子司马曜。】 【大臣们刚拥立完新君,抬头一看——傻了眼。】 【这司马曜才十岁,货真价实的“他还是个孩子”呀!】 【一回生二回熟,咱一事不烦二主。】 【褚老太太,您受累,收拾收拾,准备再来临朝摄政吧!】 夏语冰不喜反愁: 【家人们可要知道,这个时候的褚蒜子已经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太太了。】 【别说古人的平均寿命不长,哪怕放到今天来看,这也到了准备退休、展望夕阳红生活的年纪了。】 【大家伙儿评评理,这是不是有点儿欺负老人家了?】 【薅羊毛也没有只逮着一只羊薅的道理呀!】 【一碗鱼汤:就是就是!】 【一碗鱼汤:延迟退休也没这么延迟的道理嘛。】 【陌陌默默沫:可不是,哪家退休返聘再返聘能折腾出这么多回?】 “分明是为国尽心,为民尽力的大好事么,怎么说成了这样的苦差?” 哪怕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可谢道韫还是会因主播过于清奇的脑回路哑然失笑。 【就这么拉拉扯扯,等到司马曜十五岁可以自理朝政后,褚蒜子终于功成身退。】 【一边退,她还一边虔诚祈祷——】 【算我球球了,你们司马家的人可活得长命点儿吧!】 【毕竟你们短寿,折腾的却是我褚老太太啊!】 【莺莺超级加倍:就是就是!】 【莺莺超级加倍:谁不喜欢悠闲的养老日子呢?】 【仰望星空:褚蒜子有什么错?】 【仰望星空:她只是一个热爱退休的老女孩罢了!】 【千鹤:退一万步来说,司马家的人就真的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或许是得位不正的缘故,又或许是北方虎视眈眈的缘故,又或许是司马氏家族的缘故…… 关于先后几任君王过了冠年就一命呜呼的怪像,建康城的王公百姓间不是没有猜测。 对此众说纷纭,唯物主义战士谢道韫只有一声冷笑。 与其从这些捕风捉影的猜想里去伪存真,不如各位陛下先把手里的丹药放一放? 没听主播和家人们都说了么—— 活活把自己给吃中毒了! 这可不就是老寿星上吊吗? 何况本来就称不上是寿星。 【为了稳定东晋王朝,为此耗尽一生心血的褚蒜子,最终迎来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退休生活。】 【如果还能再早点退休的话,她都不敢想自己会是一个多么开朗的小老太!】 【退休之后的生活究竟是不是如她所预想的那样圆满愉快,我们已无从得知。】 【但很遗憾的是,她还没有享受几年清闲时光,就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嘴里说着“遗憾”,主播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遗憾”之情。 夏语冰笑了笑: 【按照惯例,在介绍完褚蒜子的生平之后,主播就该带着家人们一起看一看这位几度临朝摄政的太后究竟做出了哪些了不得的功绩。】 “咦?”谢道韫听出点苗头。 以主播的性格,女性所创下的功业她是一定不会避开的。 既然不是省略,这次又没遵循惯例…… 谢道韫已经有了眉目。 果不其然,下一秒,直播间忽然出现了一幅熟悉的卷轴。 无论是谢道韫,还是其它观众,都对这幅卷轴无比熟悉。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直播间里的家人们比谢道韫还要熟悉。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谢道韫认出卷轴内容,边看边念。 这不是公公的书法之作吗? 【熟悉吗?】 没等谢道韫下意识地接上一句“熟悉”,弹幕早已经无比默契地开始了背诵接龙。 她看了一眼,这会儿都快进到“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了! 所以等等—— 表姐褚蒜子和公公王羲之……有什么关联? 第36章 和当事人密切相关的谢道韫都没反应过来,就更别提直播间里一脸茫然的观众了。 这个时候,就该主播上场了: 【家人们眼前所见的,正是有着“天下第一行书之称”的《兰亭集序》,也是书圣王羲之的代表作。】 【但咱们直播间又不是来上书法赏析课的,《兰亭集序》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全是因为作品中那个特殊的时间点。】 “原来如此!”谢道韫轻呼一声,有些懊恼地捶了下桌案。 彼时她尚且年幼,自然对隔了许久的事记忆不深。 与此同时,弹幕上也有观众反应了过来,率先抢答: 【封鳞非冕.欲星移:这题我会!】 【封鳞非冕.欲星移:是“永和九年”对不对?】 下一秒,答案就得到了肯定: 【恭喜这位家人抢答成功!】 【《兰亭集序》开篇所提到的“永和九年”,看似云淡风轻、毫不起眼,却是关键所在。】 【因为那一场文人雅士的集会,再加上这一篇《兰亭集序》,“永和”二字就此成为豆浆大王的代名词——啊不!】 【莱昂:笑死,我看煮啵你是真的饿了!】 【2:现在全直播间都知道你想喝豆浆了,大馋丫头!】 主播紧急撤回了一个品牌冠名,正经道: 【一跃成为我国历史上最有文化的年号之一。】 “但永和,精彩的可不只是第九年。” 光幕前,谢道韫心有灵犀,和夏语冰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八年前。】 【永和元年,有一个女人抱着年仅两岁的皇帝登临太极殿,执掌天下。】 【这个女人,就是褚蒜子。】 至此,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永和元年,正是褚蒜子开始接触政事的起点。 以此为线索,夏语冰顺势引出了今天介绍的这件文物: 【这次直播为家人们带来的,正是出自永和年间的古砖。】 话音刚落,她将镜头对准了文物展示柜中的那一块砖头: 【一套永和古砖共有十二品,分别对应着褚蒜子的儿子晋穆帝司马聃的年号——从永和元年到永和十二年。】 以年号纪年,并刻于砖上的做法上可追溯至汉时,并不罕见。 谢道韫长于谢家,更是见过不少珍奇,一眼就认出了光幕上的熟悉物件。 夏语冰又示意观众们仔细观察砖石窄面的文字。 【而在这十二品古砖之中,又以永和九年的砖最为珍贵。】 她咧嘴一笑:【原因也很简单嘛——】 【谁叫这砖和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同年呢?】 【它的身价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名声大噪。】 【这可不就是让它蹭了波大的嘛!】 为了方便观众们能全方位地看清这块砖石,主播还不忘贴心切换机位,无死角环绕直拍: 【我们再来看一看砖石的宽面。】 随着镜头切换,一方砚台呈现在直播间里: 【砖石的另一面被打磨成了砚台的形状,兼具美观性与功能性。一物双用,可以说是居家旅行的不二之选。】 【因此,这件文物还有个正式的大名——“永和九年砖砚”。】 相较于前面几期的文物而言,这块批量生产的砖砚本身并没有太多精彩的故事,难免乏善可陈。 主播也不执着于深挖下去,详略得当,很快转回人物本身。 【“永和九年”我们已经很熟悉了,褚蒜子嘛……到了这会儿,也算是有所了解。】 【但把两者相提并论,似乎总觉得有点儿不真实。】 【这年号虽然听起来文艺多才,可褚蒜子最初接触到政权的时候,远远没有这样风花雪月的美好。】 这一点,再没人比谢道韫更清楚了。 彼时,她那位名义上的“表外甥”以稚子之龄即位,懵懵懂懂,连话都说不全,其中的艰难辛酸自然是由表姐一人扛了下来。 第52章 当时的谢道韫正与自家那些兄弟姊妹一道,被叔父谢安带在身边教养。 哪怕她年纪不大,却也能从长辈们的清谈中辨识出一丝秘而不宣的隐忧。 这担忧既是为了过于年轻的外甥女褚蒜子,也是为了陈郡谢氏的将来,更是为了前路未卜的晋朝。 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不必多提。 举目北望,匈奴、鲜卑、羯、羌、氐……一众强敌虎视眈眈,等不及要钻南方的空子。 单论这一点,饶是谢道韫自恃才高,也不免对表姐敬佩非常。 能在世家大族和朝堂权臣中左右周旋、夹缝求生,可见其智慧手段。 就算是与久经官场的叔父们相比,都能不落下风吧! 【该说不说,不怪褚蒜子会选择邓绥作为自己的偶像。】 【开启执政生涯之后,她所面临的困境和这位前辈还真是有诸多相似之处。】 【邓绥掌权最头疼的是天灾,而褚蒜子面临的最大问题则是人祸。】 【毕竟除了“皇帝轮流做”以外,这个时期最出名的就是“王朝限定秘方”。】 秘方? 谢道韫微微皱了皱鼻子:她怎么不知道? 【有言道是——】 【女的蒸,男的炒,老的小的做烧烤。】 【春分:啊啊啊啊我服了!】 【春分:这又是什么地狱秘方!】 【w的小狗:来个横批——“荒诞又美好”是吧?】 谢道韫:……家人们谁懂啊? 谢道韫: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声明一下,主播说的都是真的! 【在这样一个外有强敌环饲、对内充满挑战的高危环境下,褚蒜子还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稳定政局,其政治才能可见一斑。】 外敌:笑死,不钻南方的空子是因为我们不想吗? 【甚至——】 主播的音调猛然昂扬起来: 【在她执掌天下的东晋,还往北扩张了一些领土呢!】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检测到关键词,触发自动回复——“北伐!北伐!”】 【风乱:诸葛亮点了个赞。】 【旒:辛弃疾点了个赞。】 谢道韫:你们后人对“北伐”这么有热情的吗? 【可惜,褚蒜子的政绩究竟如何,在史书上并没有留下太多详细记录。】 【提起褚蒜子,对她最大的肯定也不过是历经六帝、三度临朝,为维护司马氏江山的贡献。】 方法总比困难多,作为一名热爱在边角料里挖挖找找的主播,夏语冰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不过,从她辅佐过的几位帝王身上,我们后人也能隐约窥见褚蒜子的主张和抱负。】 【她这一生经历的几位皇帝大多都是短命鬼,但短命归短命,真论起来,他们之中倒没有特别荒唐出格的。】 【陈小喵:真的吗?我不信。】 【陈小喵:那个把药当饭吃的还不够荒谬吗?】 主播也看到了这条弹幕: 【家人们还真别说,司马丕虽然喜欢身体力行搞科研,但至少还有一个美德——因为他善!】 【只专注霍霍自己,不怎么霍霍别人。】 【说要研究丹药,就认真闭关造车,这就是皇帝的超绝松弛感!】 【也是因此,褚蒜子才能在此期间充分考虑到民生多艰,下诏减税,减省开支,稳住发展。】 【除此为东晋带来了平稳的朝局,褚蒜子更是带来了自己的娘家人。】 娘家人? 谢道韫一挑眉:该我上场!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外戚干政”的嫌疑,但正是在褚蒜子的提拔下,以谢安、谢尚为首的一众谢家人才得以重用。】 【随着谢家人在建康城里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陈郡谢氏也就此从一个二等世家,跃居至足以与琅琊王氏比肩的地位,甚至反超。】 【此情此景,王家人见了都得摇头:那我走?】 【多亏了褚蒜子为东晋带来的芝兰玉树,否则我们哪里还见得到淝水之战的大胜呢?】 听着听着,也有家人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不对劲: 【gardenia:煮啵煮啵我有一个问题——】 【gardenia:按照之前的说法,怎么感觉褚蒜子来来回回都像是“被迫”掌权的呢?】 【祭祭国王: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人淡如菊”的味道~】 主播摆摆手:【那家人们可就误会她了。】 【褚蒜子这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毕竟她一放权就无缝衔接佛法小课堂,怎么看都不像是贪恋权势的样子。】 【和我们之前认识的那几位女性都不太一样,褚蒜子这个人的确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和欲望。】 【否则有好几次,不用等大臣邀请,她自个儿就该主动站出来了。】 【eximious-chyx:那她为什么没有冒出来争权夺利的念头呢?】 【eximious-chyx:因为能力不够?不应该吧?】 【栾得文文:硬生生把逆风打成顺风,这能力妥妥的没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 主播拖长了语调,却不是为了故作玄虚: 【因为她善?】 调侃过后,正经的解释接踵而至: 【有野心有抱负,固然是很好的。】 【但我们也可以允许并接受女性不同的追求。】 【毕竟褚蒜子还没使劲儿就已经发挥得如此出色,足以证明她不是等闲之辈。】 【不然按司马家一脉相承的皇帝属性,吃药的吃药、暴毙的暴毙,东晋才是真正的吃枣药丸!】 这一点,谢道韫深以为然。 没有什么野心的表姐,几次三番“被迫”摄政,还都能以一己之力稳固东晋朝廷,做得比每一位帝王更像样子,这已经足够说明所有了。 【到目前为止的五位女性里,褚蒜子绝对不是名气最大的,更称不上是最有野心的。】 【但遍阅历史,家人们或许会惊奇地发现,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垂帘听政第一人”。】 【小芳小芳,可爱的小芳:咦?】 【小芳小芳,可爱的小芳:不会吧?】 【随便看看:第一个垂帘听政的人怎么可能到东晋才出现?】 【安澜:对呀,吕雉怎么不算呢?】 【燕山亭:家人们,你们可别忘了宣太后芈八子啊!】 看到弹幕上齐刷刷的一片疑问,夏语冰不慌不忙: 【似乎每当历史上出现一位女性统治者的时候,“垂帘听政”这个词就要被拿出来说一次。】 【事实上,这四个字的出现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早。】 【史书上第一次出现“垂帘”二字,也是出自我们的老熟人——武则天。】 【但彼时的武则天可不是以守寡太后的身份扶持幼子登基,而是以皇后的身份实实在在地和丈夫一起听政。】 【甚至还能和皇帝并称“二圣”,俨然大权在握。】 【那问题就要交给家人们来回答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提“垂帘听政”的时候,似乎都不约而同地遗忘了武则天呢?】 通过上一期的直播回放,谢道韫自然对后世有所了解,更对那个“唐朝”充满了好奇。 女子称帝、巾帼宰相、皇太女…… 亲眼见是见不着了,可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再多听一听那个时代的故事。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谢道韫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可不是嘛!】主播仿佛与她隔空互动,拍手肯定道: 【毕竟提到武则天,她最盛的光芒、最大的标签,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帝呀!】 【都当皇帝了,谁还会在乎垂帘不垂帘的?】 【当然,诚如大家提出的疑虑所言:如果直到东晋才出现第一位垂帘听政的人,未免也有些太迟了。】 【自然而然,我们脑海中就会闪过一个人名——】 【秦朝的时候既然没有皇后,那第一位皇后吕雉,总该算是一位吧?】 【何况《汉书》中又曾明确写过:“太后临朝称制”。】 “临朝称制,垂帘听政……” 谢道韫仔细品味着两者之间的细微差异。 【所谓“临朝称制”,指的是代替皇帝掌管朝政。】 【在这种情况下,吕雉才是事实上的领导者,她的命令自然可以看作是皇帝的命令。】 “可这两者似乎没什么差别呀?” 很快,谢道韫就完成了“咬文嚼字”的工作。 夏语冰似乎也听到了大家的嘀咕,顺口往下: 【的确,如果硬要说呢,两者在本质上相差无几,只不过是在表达上有些许不同。】 【不过“垂帘听政”,毕竟还是要比“临朝称制”听上去更委婉含蓄一点儿嘛。】 【四舍五入,也是起到了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第53章 【柱佳银:懂了!】 【柱佳银:低情商——临朝称制。】 【柱佳银:高情商——垂帘听政。】 情商这块儿,属实是拿捏住了! 第37章 【同样是女主摄政,但对于褚蒜子这种不贪恋权势、野心又不大的女性,史官笔下的文字自然就显得更加温和。】 【但对她的宽容,却不能代表对所有女政治家的评价。】 夏语冰话锋一转: 【家人们听说过“三乱”吗?】 【淮淮洇月:乱吐、乱扔、乱倒?】 【...:前面的错了,明明应该是乱停、乱行和乱占道才对嘛!】 眼看直播间的讨论又要跑偏,主播赶紧叫停: 【荀子曾经在《强国篇》写到:女主乱之宫,诈臣乱之朝,贪吏乱之官。】 【这就是他眼中的“三乱”。】 【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荀子将手中掌权的女性统治者和那些贪官污吏、奸诈佞臣相提并论。】 “呵!” 从前就读过《荀子》,谢道韫对待前辈大儒自然是尊敬的。可唯独在这一点上,她实在无法苟同。 这会儿没人,更是毫不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嘲讽:“无论如何,擅权的女主总还不至于和贪官污吏沦落到一个境地吧?” 【这样的评价无疑是有失偏颇的。】 主播的话也进一步肯定了她的观点: 【提出上述“三乱”,固然受到那个时代特殊背景原因的影响。】 【但这并不能否认在封建社会里,父权夫权强压之下,对女性接触到权力的鄙薄和打压。】 【别说是之前在我们直播间里出现过的吕雉、武则天还有上官婉儿,对待这些野心勃勃的女性政治家们,史书当然不会留下什么好话。】 【甚至如邓绥这样,完美到近乎无可挑剔的人,他们还要指责对方贪恋权势、不肯及时归还权柄呢!】 【至于同样做出过卓越贡献,但还没有来得及在展览中登场的太后摄政第一人——芈八子,后人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罗列出她的“不足之处”——】 【养男宠魏丑夫、勾搭义渠王……】 【足见品行低劣、私德有亏!】 【面对历史上这些著名的强势女性,史书的编纂者似乎大多秉持了客观立场,对她们的一生进行记录描述,夹杂评价。】 【可偏偏有人自觉隐蔽,总想着要在女主私德或是私情方面,假装客观地描摹几笔,便觉得自己更加公正了。】 【33862478:点了!】 【33862478:特别是那些拿着八卦秘史,标榜自己有多了解谁谁谁的。】 【33862478:好像自己真的亲眼见过似的,我听了真的想笑。】 【七小五tiffany:就是就是!】 【七小五tiffany:还有那些但凡提到,就说和谁谁谁传绯闻、有一腿的。】 【七小五tiffany:先不说可不可信,拜托,姐姐们独美好吗?】 …… 一条又一条的弹幕看得谢道韫目不暇接。 由此可见,从古至今,无数女性都苦这些评价久矣。 纷纷扬扬的热议之后,还是主播一锤定音: 【主播说话难听,就先不骂人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 【生活索然无味,□□点评人类!】 这回,家人们是真的爆笑如雷了。 玩归玩,闹归闹,真话依旧残酷而扎心: 【至于她们的历史功过?】 【不关心,也无所谓。】 【几千年的历史中,有太多太多的人或许并不是看不起女性执政者所作出的功绩。】 【而是压根儿就看不见。】 此话怎讲? 谢道韫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摸到了方向,却还有些不解其意。 【换位思考想想看——】 【反正我们已经有秦皇汉武、有唐宗宋祖了嘛。】 【这些千古一帝、天之骄子,难道还不够我们吹嘘追捧的吗?】 【至于那些太后、那些女主,是很厉害,可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也不缺明君了,还有必要再去认真评论她们的功绩吗?】 【不过——既然是女性,那我们就一起来八卦一下她们的私生活、研究研究野史秘史好啦。】 【换个心情,调剂一下嘛!】 “是了……是了!” 听到这里,谢道韫只觉得有一团火灼得她心口发烫。 “正是这个道理,没有错!” 写史的人也好,读史的人也罢,他们总爱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轻飘飘地对女性妄下定论。 至于女子的辩驳与不服,重要吗? 他们的眼睛望着天,从来看不见脚下的地。 若是遭到了不公,她们的群起反抗,谁又会认真放在心上呢? 就像是对待猫猫狗狗那样,不痛不痒地糊弄几句就过去了嘛。 【“三乱”之中,虽然将女主和奸臣贪官并列,但在现实生活中,女主的能量远远没有后两者来得大。】 【这波啊,属实是给我们女主抬咖了。】 【怎么着?名声好听的事情不带女主玩,遇上这种事儿就想起来了呗?】 【何况再怎么强大、手段与谋略兼具的女主,即便做到了七分功三分过,远胜男性君主,那又如何?】 【既然你是个女子,便注定了天生要低人一头。】 【所以我们才会读到,无论史书工笔如何竭力站住公允的立场,却总会在某些并不必要的细节之处着墨一番。】 【或是冶艳传闻,或是私人品德,或是自身样貌……】 【只要有心,总能挑出“好东西”精雕细琢嘛。】 人无完人的道理谁都懂,可这同样是谢道韫的困惑所在。 她翻阅史书,见识到了那么多优秀的女性,自然有功也有过。 可对她们,尤其是政治家而言,似乎更让人记住的“过”,而非“功”。 谢道韫曾一度为此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吹毛求疵,而主播这番话,倒是点醒了她。 【她们的私生活似乎远比她们的政治生涯更有研究价值、更值得回味。】 一时间,直播间内外都陷入了一片长久的沉默之中。 有人在沉思,有人很愤怒。 【卡戎:煮啵,我悟了啊!】 【卡戎:我说之前有的时候看历史故事,怎么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卡戎:现在想想,问题可不就是出在这上面吗?】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说到底还是从古至今对女性的要求太高、标准太严苛了。】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所以,在座的各位姐妹们——】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我们的素质还有待降低啊!】 看到光幕上的纷纷议论,谢道韫不由意动。 她等不及要分享自己的想法,手指试探着点上光幕。 本以为又是熟悉的灰色屏幕,谢道韫甚至已经做好了叉掉的准备。 等等—— 令她意外的是,这次点击发送弹幕的选项之后,没有跳出无情的阻拦弹窗,取而代之的是和谢道韫心情一样雀跃的提示—— 【恭喜您!成功解锁权益“留言互动”!】 【在发言之前,请先给自己取个响亮的名字吧!】 这是……可以互动了? 谢道韫睁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想到心心念念的互动会来得这样突然。 她捻了捻手指。 取名是件大事,主播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又是何种样貌,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直播间的id,她可得慎之又慎。 令姜?不好。 这虽是她的小字,可用在此处总觉得有过于正式之嫌。 谢道韫瞧了半天,直播间里的家人们起名天马行空,很是有趣,她也不想落了俗套。 正精心酝酿着措辞,耳畔却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扣门声:“女君。” 看来这名字还有的想呢。 谢道韫无言地叹了口气。 扬声唤人进来,谢道韫又问:“怎么了?” 她看了眼日头,想了想:“可是郎君回来了?” 丈夫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生物,真说起来也没什么用,还总爱给她添麻烦。 譬如眼下,要找他的时候找不着,正遇上关键时候不需要了,他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那奴婢摇摇头:“是七郎君屋子里的下人来了,正要求见女君呢。” “七弟?”谢道韫微微皱眉。 好端端的,他不找王凝之,反而来找自己做什么? “带进来吧。” 这件事突如其来,被猛地一打搅,谢道韫也歇了琢磨互动的心思。 她收起光幕,确认仪表得体后,只端坐着等人进来。 “二娘子。” 那小丫鬟一进来,谢道韫便觉得眼熟:“我要是没记错,你不是七娘子身边侍奉的人么?” 第54章 丫鬟口中忙道:“正是。” “既然是你找上门来,想来要寻的并非七郎君,该是七娘子,是也不是?” 谢道韫反应过来,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王献之夫妻两个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意不必多说,又向来志趣相投,凑在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会儿七弟不在家,七弟妹闲着无聊,想找自己去说说话也是情理之中的。 “既然如此,我便跟你走一趟。” 她理了理衣裳,正要起身,却见那丫鬟跪拜在地,行了个大礼。 “还请二娘子好好宽慰宽慰我们女君吧!” 这句话可叫谢道韫听得一头雾水,她使了个眼色,连忙差人去扶:“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再一低眉,就看丫鬟眼圈泛着红,在来之前,显然已经哭过一回了。 兹事体大,她一时间也和谢道韫说不明白,只引着人往七郎君院子里去。 一路走到院门口,只零星见了几个奴婢,也不知是不是被打发出去了,冷清得很。 谢道韫看在眼里,一颗心更是往下坠了坠。 欷道茂斜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捧了本书,怔怔地低着头在读。 可谢道韫看得分明,自己站在门边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那书册却是一页未动。 “我一路过来,院子里的下人都没见几个。” 谢道韫走近,轻声细语地问她:“你又跟丢了魂儿似的,到底是怎么了?” 欷道茂不仅是王家的儿媳,更是王家的表亲,说起来她们俩也相处了不少年。 这还是谢道韫头一回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名为“失魂落魄”的影子。 顾不得教养与礼数,见谢道韫进了门,欷道茂像是终于找回了主心骨,丢开书册,紧紧握上谢道韫的手。 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二姐!” 按理来说,两人做了妯娌,该以王家的序齿相称。 可欷道茂不喊“二嫂”,只称“二姐”,这便是她们两人独有的情谊了。 谢道韫听得心口突突直跳:“你不要慌,将事情好好地说与我听。” 欷道茂毕竟是高平欷氏教养出来的女郎,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慌乱。 她拉着谢道韫坐下,再说话时就冷静了许多。可她抛出来的消息,不啻于平地惊雷—— “新安公主瞧中了官奴。” 这回,既惊又骇的却成了谢道韫。 定了定神,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七郎?” 细细一想,谢道韫更觉荒谬:“可你与七郎恩爱有加,她难道不知?” “知与不知,又有什么要紧?” 许是将压在心头的大事倾诉了出来,欷道茂反而轻松许多:“金枝玉叶,向来只有不想要,可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谢道韫直摇头:“我只听过先来后到的道理!” 她细细看了欷道茂一眼,见后者精神尚好,略微宽心:“从头到尾都没听见半点儿风声,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欷道茂默然不语,谢道韫就有了成算: 这样隐秘的消息,多半是欷道茂自个儿打听来的。 谢道韫顿了顿,还是将自己最担心的问出了口:“这件事……七郎怎么看?” 第38章 “官奴?” “官奴还能怎么看?” 欷道茂轻笑一声,话里也听不出究竟是出于无奈的叹息,还是轻微的嘲弄更多一些。 “也不过就是至今为止,都还没把这件事告诉我罢了。” 说完这句,欷道茂又低下头,整理起了裙边压乱的玉佩。 这句话说得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谢道韫听在心里,有了新的计较。 是觉得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所以不想让妻子烦心? 还是有所意动,所以不愿告诉她呢? 想是这么想的,可谢道韫并没有开口去问欷道茂。 别说是她,或许就连王献之本人也想不出应有的答案。 如果郗鉴尚且在,即便公主有心,恐怕皇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可惜,盛德绝伦郗嘉宾也已不在人世,眼看高平郗氏就此没落下去,否则,欷道茂又何至于沦落到这样被动的境地? 这样想着,谢道韫又难免生出了点儿兔死狐悲的哀惋。 欷家父子离世至今没过多久,建康城里就换了一番天地。 眼下他们谢家如日中天,王家上下自然待她毕恭毕敬。可郗道茂的今日,未必不会是自己的来日。 谢道韫不是悲春伤秋的性子,刚冒出点儿愁肠,正想小心翼翼地拿捏着措辞,好去安慰郗道茂,又见对方霍然起身,走到窗边。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牖折进屋子,暖融融地落在郗道茂脸上,为女子柔和的面庞勾勒出一层流光溢彩的轮廓。 “二姐,你也不必想好话来安慰我。” 她抬手关上了窗户,声音不大,却是意外之外的坚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自高平郗氏没落的这几年里,她已经见过了太多人情冷暖和、人走茶凉。 最初打探回消息的时候,欷道茂很是痛哭了一场。 直到谢道韫登门前,她还在为这件事坐立不安。 但说了几句话,现在的欷道茂反而已经渐渐接受了这桩飞来横祸。 甚至,做好了迎接最坏打算的准备。 如果在这之前,在传统教育下长大的欷道茂恐怕也很难接受,可是现在,自己最起码还有新的寄托—— 想到那个神奇而有趣的直播间,欷道茂微微定下心来。 家族权势会随着风云变幻而跌宕起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或许终会因为世事变迁渐行渐远。 可她读过的书籍、学到的知识、见过的眼界,却永远都是属于自己的。 沉默可靠,永不背叛。 郗道茂偏过头来,对上这位素有才名的妯娌时,不闪不避。 瞥见对方隐隐担忧的目光,她还有心思冲一向敬爱有加的阿姐笑了笑。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这句话,还是欷道茂在直播间里跟家人们学来的呢。 谢道韫原本还在为她担心,见欷道茂此时尚且还有心思说笑,心里虽依旧不免忧虑,却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郗道茂逆着光,长身玉立。 恍惚之间,她嘴角的笑意倒叫人看出几分高深莫测。 再一眨眼,又像是错觉了。 合上窗子,郗道茂走到谢道韫身边坐下,随手划开【今古通】: “这会儿还远远没到用饭的时候呢,二姐同我一道看一会儿吧。” 她之前就听到了直播间开播的提示,只是那个时候正在为新打探回来的消息而神思不定,就没顾得上。 正巧等到谢道韫来了,原以为要找她好好倾诉一番,不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瞧了一会儿,反而转头先看起了直播。 来的路上,谢道韫已经耽误了一会儿功夫,这会儿再点进直播间,内容已经来到了尾声: 【那么截止到本期为止,《壁上鸣》展览第一部分的五件文物全都顺利带给家人们了。】 夏语冰顺势将镜头依次扫过前五件文物。 【从我国历史上第一位皇后吕雉开始,她们是后妃、是公主、是女奴,却更是各自人生、各自朝代中熠熠生辉的大女主。】 【无论是为了国家被迫担当使命,还是带着任务毅然前行,亦或是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 【不管她们出于何种原因走上了历史舞台,主播可以无比自豪地告诉家人们,她们没有一位是拉胯的!】 【几位的政治才华与手段为无数后来者树立了榜样,让所有人都知道,女主天下不是牝鸡司晨、不是阴盛阳衰。】 【而是我们本就可以!】 【容颜易老,恩宠易逝。】 【唯有权力,永葆不朽。】 短短十六个字,道尽了她们至今仍被人铭记、称颂的原因所在。 【第一篇章,我们以女性政治家为起始,就此揭开了这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历史长河中,活跃在我们视线里的女性可不仅仅是在政治舞台上大放光彩。】 小结便到此告一段落,一般来说,夏语冰没有提前预告的习惯。 但今天毕竟不同,第一部分都结束了,自己偷跑一下第二部分的主题也是很合理的吧? 话到嘴边,她还是卖了个关子: 【接下来要在直播间和大家见面的又是哪些风格迥异的文物呢?】 【又会有哪些精彩不凡的女性走到家人们面前呢?】 【那就让我们一起期待一下吧!】 听到这里,直播间义愤填膺: 【w的小狗:偷跑了,又好像没完全偷跑!】 【随便看看:煮啵,你真的是有够会卖关子的!】 第55章 【秦始皇派蒙:快点把煮啵关起来,直播个十天十夜不许走!】 在一片“强烈谴责”之中,当然还有家人们送上贴心的关怀: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煮啵每天定期直播,休息一下怎么了?】 看到这句话,主播心里暖洋洋的,笑容刚刚浮上嘴角,又见: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煮啵不要太累哦,但也千万别闲着!】 ? 这位家人,请站在此地不要走动,看主播给你表演一个笑容消失术。 在一片欢送声中,主播依旧果断关闭直播—— 【三、二、一,不上链接——】 【我们下次再见!】 “看来下一次又该轮到新的主题了呀。” 郗道茂抻了抻肩:“倒是更叫人期待呢。” 看她神情自若,谢道韫心里却越发不安。 哭也好闹也好,哪怕是拉着自己一起骂人也行,终归算是发泄了出来。 反而是这样笑盈盈的模样,更叫她看了担心。 过犹不及的道理谢道韫也懂,若是自己拐弯抹角地扯上此事,多半也问不出什么。 她将心思压了又压,很是配合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直播,你不妨也点点看,我这儿的直播间像是可以互动了。” “当真?” 两人先前就凑在一块儿看过回放,见了家人们此起彼伏的弹幕,自然看了眼热。 偏偏怎么着都不得其法,迟迟未能解锁。 郗道茂精神一振,在她的提示下找到了发送弹幕的位置,一点开—— 果然弹出了一模一样的消息。 谢道韫顺势提出了自己那个还没头绪的问题: “你说——我取个什么名儿才好呢?” 郗道茂同样饱读诗书,这个问题找上她,也算是群策群力了。 没成想,郗道茂眼睛一转,同谢道韫耳语几句,提了个她从未想到的思路。 …… 第五期直播恰好赶上周日,夏语冰有心,特意提前了解到今天预约参观的人数。 为了不影响正常接待指引工作,她还将第五次直播的时间往前挪了挪。 第一单元的文物已经介绍完毕,夏语冰原本还打算借着机会整理一下五期以来的后台数据。 但或许是几期直播积累的热度,又或许是周日参观的数量实在庞大,她这一忙活,就快到了闭馆时间。 “咱们《壁上鸣》也是好起来喽!” 送走最后一位参观的游客,夏语冰照例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一边巡查文物,一边自言自语。 “瞧!又在傻乐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不用听音辨位,她都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的声音。 多半因为主人上官婉儿是那样一位文思敏捷的大才女,又曾站在盛世大唐的权力巅峰,连带着这件文物言语间也多有傲气。 “傻乐怎么了?” 这道慢悠悠反驳的声音正出自西汉皇后之玺。 都说物肖其主,这句话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吕雉的一生太过传奇跌宕,哪怕这方玉玺是后来才到了主人身边,却也在汉初于无声处的惊心动魄之中,磨练出了波澜不惊的从容。 再加上第一期的几件文物之中,它年纪最长,对夏语冰这种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自然是无限包容,堪称溺爱—— “傻乐多好,总比傻悲强吧?” …… 夏语冰听了个正着,内心一片沉默。 您老人家还怪幽默的嘞。 不过,自从知道了夏语冰能听见它们的心声,这群文物现在是装都不装了。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什么动静? 被另一道声音吓了一跳,夏语冰扭头一看—— 嚯,是个生面孔。 也谈不上“生面孔”,毕竟下一期,就该轮到它出场了。 “果然是愤怒的小鸟,这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全都用来吓唬人了是吧?” 文物们不装了,夏语冰也摊牌了。 来啊,互相伤害呗! 紧随其后的又是一阵尖锐爆鸣—— “谁是愤怒的小鸟(跑来跑去)谁啊(仰天长啸)是你吗(恶狠狠)” “啪嗒!” 无尽的吵闹湮没在黑暗之中。 夏语冰潇洒离去,深藏功与名。 随手关灯可真是个好习惯啊。 只留下愤怒的咆哮在馆内回荡—— “煮啵全是诋毁!” “我是神兽!是神兽!” 第39章 吕雉最近过得不太好。 当然了,这所谓的“不好”绝不是什么物质层面的困顿。毕竟刘家虽然清贫,却也还不至于沦落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 她的不好,还得从六日前的那一场神奇直播说起。 从小夏主播的口中听到自己那波澜壮阔的一生之后,哪怕吕雉还能竭力保持镇定,可内心早已燃起一簇无名之火。 她将这种莫名的动力称之为“野心”。 但很快,吕雉就从壮志雄心中抽身。 现在的她,不是汉高后,而是民妇吕雉。 眼下,民妇吕雉最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保命! 吕雉从来都是一个谨慎的人,两天的时间,足够她通过乡邻的反应推测出蛛丝马迹。自然而然的,心里就有了成算: 这个直播间,恐怕不是上天仅限于她的特殊眷顾。 如果连她这种普通百姓都能得见,那大秦官吏、乃至那位始皇帝陛下,岂不是都能得知吕雉的丰功伟绩? 此时可不是自鸣得意的时候。 毕竟换而言之,他们不就都知道了未来的走向吗? 如今真正的开国皇帝刘季倒是躲在山里不出来,就算官吏找上门来,恐怕抓这么个“反贼头子”还有得折腾。 但自己一个大活人,上有老、下有小,岂不是一拿一个准? 求生的本能本就让吕雉有所动摇。 更何况,前两天本该是丈夫一旬一次归家的日子,偏偏这次,他选择留在山中,没有返回。 这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瞬间让吕雉生出了丝丝不妙预感。 毕竟按照主播所言,在刘季功成名就之后,那可是半点儿没有掩饰对她、对太子的厌恶。 如果是因得知未来走势,索性对自己不闻不问,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在这一点上,吕雉骨子里的杀伐果断一览无余。 为了保命,她得逃! 不仅要逃,还得带上女儿一起逃。 侍奉公婆、照料家人,她已经做得够尽心的了,不欠刘家什么。 离开之后,那就生死由命吧。 吕雉无师自通,将自己的盘算命名为——逃跑计划。 逃跑计划嘴上说得轻松,可要付诸实际却一点儿都不简单。 好在她知道,不宜打草惊蛇,接连几天都是神色如常地过日子,仿佛浑然不知自己还能做出多大成就似的。 但吕雉也不是全无准备,甚至可以说,她已经秘密收拾、准备了两日。 今天,计划照旧。 “阿父阿母,我带着阿乐下田去了。” 和刘太公、刘媪打过招呼,吕雉便打算带着刘乐出门。 “哎——” 虽然她已经竭力装出自然的模样,可是被这一声呼唤,心跳骤然一紧。 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异样? “如今外头天正热着,你怎么不叫阿乐少穿两件衣裳?” 刘太公上了年纪,可是眼睛却依旧好使。他的目光扫向母女俩,很快就发现了不妥之处。 吕雉略微顿了顿,笑着解释:“昨儿夜里阿乐着了凉,我这才想着多加两件衣服,叫她捂一捂、发发汗。” 话音刚落,刘乐便配合地揉了揉鼻子,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见状,刘太公果然打消了疑心,也没多问,只挥了挥手,让她们自己忙活去。 等出了家门,吕雉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一手牵着刘乐、一手挎着竹篮,越走越快。 仔细算算,距离她首次在直播间出现,已经过去了整整六日,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她还没跑远,官府的人就该找上门来了! 吕雉很是果毅,她已经想好,等今日将东西收拢好,等明日打着“探望刘季”的幌子,她就逃! “阿乐,阿娘教你背下的路,你还记得吗?” 这几日除了收拾东西之外,吕雉没有闲着,她向来聪慧,早早地琢磨起了去向。 眼下沛县自然是待不得了,如果官兵真要找上门来,又发现她不在家的话,恐怕第一时间便是要去往相邻的丰县。 既然要跑,那丰县便去不得了。 这样想着,吕雉便将目光投向了南边。 “自然记得。” 刘乐年纪不大,倒很聪慧,一字不漏地复述着:“过了咱们家的田,便一路往东,等出了门,再往南走。” 第56章 吕雉欣慰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她看中的地方是淮阴县。 在世人眼中,南方便是蛮夷的象征,她越往南走,躲过搜查的可能性才越大。 两人小声地说着话,终于走到了田间地头。 刘乐知道母亲在自己身上装的是重要东西,不顾夏日暑热,就这么咬牙坚持了一路。 女儿如此乖巧,吕雉不忍叫她吃苦,连忙脱去身上外衣。 在宽大的衣袍之下,鼓鼓囊囊装的却是吃食。 为避免路上遇到邻人,吕雉手里的竹篮不过是障眼法,里头都是下地要用的东西。 真正为了逃跑而准备的,却被藏在稚子衣服里。 跑路要带的衣物她前两日已经分批运出来了,只剩食物留到了最后一日。 取下东西,吕雉谨慎地望了望,确认四周无人,还是打开了直播间: “阿母先把直播间放着打开,让小夏姐姐给你讲故事,听着解闷儿。” “等阿母忙活完了,咱们再去踩一遍点。” 忙乱之中,吕雉甚至还能抽空辨别出直播开始的提示音。 刘乐乖乖点头,一进直播间,就见到熟悉的小夏姐姐正笑意盈盈地和观众们打着招呼。 还没等她继续往下说着开场白,五颜六色的弹幕已经飞快飘过: 【一碗鱼汤:煮啵!你怎么才来啊!】 【一碗鱼汤:你知道昨天同一时间没有蹲到你,我是怎么过的吗?不,你不知道!】 【蓝毛亲爹:前面的家人,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蓝毛亲爹:博物馆一般都是周一闭馆来着?】 真相大白,世界和平。 夏语冰也在热闹的欢迎声中结束了开场白,她点点头:【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在正式给各位家人们“带货”之前,今天,先让我们一起来认个字。】 主播这神神秘秘的语调,引得吕雉都不禁分神,往光幕上多看了两眼。 就见夏语冰拿出了一张准备好的纸,那上面霍然列着一个大字—— “好?” 每日被阿母带在身边,刘乐早早地就开始启蒙了。 认字这件小事,可难不倒她。 【这个字是一个多音字,通常来说,有上声和去声两种读法。】 主播轻点纸面,反而摇了摇头: 【但今天,直播间要向家人们介绍踩的,却是可能存在的第三种读法——好,音同“子”。】 “还有这样的读法吗?” 刘乐有些疑惑地望了眼吕雉:“阿母倒是没教过呢。” “那是因为阿乐不常遇到。” 吕雉不怎么意外,手里忙活着,口中解释道: “除了通用的读法,特殊的读音自然也只有在特定场合才会发挥作用。” 母亲的说法和光幕上的呼应起来: 【按照惯例,特殊的读音一般都会体现在人名或者地名上。】 夏语冰十分痛快,没有卖弄关子,直接道: 【就比如今天出场的这位女性——妇好。】 “妇好?”听到这个名字,吕雉头也没抬,却挑了挑眉。 这个人物的生平,倒是和前几期的略有不同。 她缺席了几期直播,回放也不过匆匆一瞥,自然还不清楚展览第一部分《称量天下》已经结束。 只是这个人物于吕雉而言实在太过遥远。 【其实严格来说,关于妇好名字的读音,目前学界尚未形成定论。】 【有人依旧按照习惯,将它读成“好”的音,也有人根据论证,提出应该读为“子”。】 【所以咱们直播间里怎么读都行,看家人们自由发挥。】 【不过,除了这个官方名字,她还有个庙号名为“辛”。】 【所以如果以后在文物上看到了妇好、后母辛、司辛之类的表述,不用疑惑,其实指的都是同一个人。】 文物?是传说中的那些占卜之辞么? 吕雉福至心灵,想起了商人信神鬼之说的传统。 【没错!】主播隔空肯定道: 【和商代息息相关的文物除了青铜器,另一种举足轻重的可不就是甲骨文了嘛!】 【在一万多片甲骨文里,有两百多片都和妇好有关,这个数量虽然不大,但占比却也不小。】 【由于我们现在所见的甲骨文并不完整,所以很多记载内容读起来或许还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主播完全没有一一解读的意思,反而毫不留情地一拍手: 【简称《谜语人合集》!】 【当然了,晦涩难懂的毕竟只是一部分。】 调侃归调侃,夏语冰很快回到正题: 【因为我们还会发现,有很多内容不仅丰富,而且有趣。】 【有的甲骨文就很客观,更多的还是对妇好在军事行动上的委任。】 军事行动?吕雉手中动作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主播的意思是……以女子之身将兵?! 【其中的内容可谓是五花八门。】 【鬼呐神呐,我能派妇好出去打仗吗?妇好能打胜仗吗?都打完这么久了,妇好怎么还不回来呢?妇好什么时候回来呀?】 【叶芷柔:我要是那些个鬼神,能被武丁烦死!】 【松鼠z:想起来就问一下,咋滴,把神鬼当魔镜使唤?】 【不仅如此,对于自己这位能文能武的王后,武丁无疑还是非常关心的。】 【因为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许多关于妇好生活情况的记载。】 说到这里,主播都憋不住笑了: 【哎呀,妇好牙疼了,没事吧?】 【哎呀,妇好打了个喷嚏,没事吧?】 【哎呀,妇好这胎怀得是吉兆还是凶兆呢?】 介于武丁实在太过事无巨细,主播自己都念得嘴皮子冒火,夏语冰把问题一收,正经道: 【要说武丁就是没遇上咱们直播间。】 【不然来问问主播,主播直接给他一颗定心丸——】 在观众们的屏息期待之中,主播的回答铿锵有力: 【没事哒!没事哒!】 【没!事!哒!】 【游羊:啊啊啊我就知道!】 【游羊:我刚刚到底在期待什么?】 【少数:淡定,咱们煮啵就是这么个画风~】 夏语冰还顺便帮武丁认真琢磨起了可行赛道: 【要是搁现在,我看以武丁这遇事不决、就问玄学的精神状态,高低也能开一个塔/罗直播间。】 琢磨完毕,她又做了个小结: 【也有人因为这些记录认为,武丁和妇好之间一定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毕竟从结果上来看,天天占卜,可不就是“刻骨”了吗?】 【因为刻骨,所以铭心。】 【两口子的爱情整挺好,就是有点费龟啊!】 第40章 乌龟:? 乌龟: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怎么不刻在自己的骨头上? 【徐伊人:懂了,只有乌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叶芷柔:总结如下——】 【叶芷柔:妇好,一款人界王后,龟界撒旦的存在!】 【33862478:课代表优秀!】 【但相比于武丁的王后,妇好更为人所熟知的身份却是将军。】 “阿母,女子也能打仗吗?” 刘乐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问向吕雉。 诚然,《壁上鸣》直播间已经给她带来了太多意外,但妇好的出现却依旧让吕雉感到震撼。 早在上古时期,竟就已经出现了女将么? 一旁的女儿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吕雉稍稍回神,又望了眼光幕上乐观自信的主播,坚定道:“是啊。” 她摸了摸刘乐的脑袋:“女子可以打仗,可以耕田,可以读书,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这番言论如果放在七日前,吕雉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 可在见识过这样广袤精彩的天地之后,谁还甘心困守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呢? 这样的转变,或许就是《壁上鸣》的初衷。 刘乐还是个半大孩子,虽然懂事,可听到了母亲的鼓励,也忍不住喜笑颜开。 “那长大之后,我也要像小夏姐姐那样,做一个特别会讲故事的人!”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沮丧:“可是……” “我也想成为一个像阿母这样做什么都很厉害的人。” “那你可以一边跟着阿母,一边向小夏姐姐学习呀。” 吕雉忽然想起了主播曾经说过的一句俏皮话——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提起“女将军”,大家的第一反应或许就是花木兰。】 【可“花木兰”究竟是不是确有其人还有待商榷。】 【可作为一位一直能追溯到三千多年前、切切实实存在于文字记录当中的巾帼英雄,“妇好”这个名字和前者相比,却总是差了点儿名气。】 第57章 虽然不知主播口中的“花木兰”又是何许人也,但吕雉的困惑油然而生—— 那为什么大家对妇好并不熟悉呢? 【要主播来说,大致可以总结为两个原因。】 夏语冰对观众们的心理活动拿捏到位,顺着往下: 【第一个原因显而易见。】 【商朝毕竟还是一个太过遥远的朝代了嘛!】 【因为遥远,所以陌生。】 生怕自己的解释没有说服力,主播还拉出了史学界泰斗为她背书: 【别说家人们不了解,就连离商朝更近的汉朝人都不了解。】 【比如咱们马迁老师。】 【感兴趣的家人们可以自己上网搜搜看。】 主播贴心指路: 【输入“司马迁”和“妇好”,你们就会惊喜地发现一个有趣的话题——】 【“明明甲骨文曾大量记录妇好,为什么《史记》却只字未提?”】 吕雉不知那“网”该怎么“上”,直播间的观众们可都是老冲浪达人了,不过眨眼功夫,就已经有弹幕活跃起来: 【暮血寒:我回来了!】 【暮血寒:主播说的没错,看来大家都很好奇这个问题啊!】 也有观众紧扣主题,化身好奇宝宝: 【灵山海:所以马迁老师到底是为什么不提妇好?】 【灵山海:能将项羽和吕雉列入本纪,总觉得以马迁老师的心胸,不像是故意抹去的。】 马迁?司马迁? 吕雉终于回过神来。 那可不就是第一次直播里对她予以肯定的史官嘛! 只是……人家不是姓“司马”吗? 主播当然无法为吕雉答疑,但她不紧不慢道: 【关于这个问题,或许第二个原因可以为大家解惑——】 夏语冰说得理直气壮: 【那还不是因为咱们没找到东西嘛!】 【或许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样了不得的一位女性,此前大家都一无所知。】 当然,如果商朝的文物就这么继续一团迷雾下去,也就没有今天的这次直播了。 【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国第一代考古学家郑振香女士在一次考古工作中,坚持自己的判断,妇好之墓才得以重见天日。】 【就此唤醒了这位三千年前的华夏第一女将军。】 【念安.:忽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酥酒:岂止是感动?听起来好浪漫啊!】 【酥酒:这可是一场跨越千年的相会呢!】 第一代女考古学家与第一位女将军,怎么不算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呢? 既然说起了妇好之墓,主播索性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延伸: 【家人们或许会觉得,发现了妇好的墓这事儿听起来的确很厉害,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除了历史悠久、文物丰富之外,好像并没有太多直观感受。】 【但各位可要知道这个妇好墓,最特殊也是最珍贵的地方就在于——它是现在唯一保存完整的商代王室墓葬。】 “那其他的墓葬去哪儿了?”吕雉觉出不对。 别说是王室了,就连她们寻常百姓家都知道,但凡有人离世,都该埋入家族群葬地。 只有妇好墓得以保全,可见其他坟墓均已被盗。 那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偏偏是妇好的墓安然无恙呢? 没等她发散思维,夏语冰已经痛快解释: 【为什么是“唯一”呢?】 【没有那么多神秘色彩,单纯就是因为她的墓不在墓葬群里嘛!】 【人家盗墓贼过来一看,嚯!】 主播再度表演了一段单口相声: 【哪家好人把墓都埋在一块儿啊?好嘛,我这一盗盗一片!】 【不白来,都不白来嗷!】 ? 吕雉摇摇头,自己怎么从主播的动作和节奏里,幻听听出了乐声? 【也是因此,墓葬群里规格比较高的那些墓都已经被盗得差不多了。】 【偏偏妇好不埋在那儿,所以算是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劫。】 【东椿来:笑死,说起这个,老刘家的人应该很有发言权吧?】 【东椿来:盗墓这件小事儿,大汉多熟啊!】 吕雉脸不红心不跳:他们老刘家的笑话,和我吕雉有什么关系? 当然,还有观众好奇起了背后原因: 【笑着说再见:那妇好为什么没和王室的人埋在一块儿呢?】 【笑着说再见:还是说她是被迁出来的?】 【妇好不随大流埋在墓葬群,怎么着,就显得你独特了?】 【家人们千万别多想。】 主播连忙摆手: 【人家妇好可不是上春山。】 【yagudinfans:我服了!】 【yagudinfans:家人们可真是在大量的梗和节奏里,找到了少量的直播啊2333】 吕雉不明白这些看似寻常的文字背后又有哪些深意,但不妨碍她和女儿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武丁亲自下令,把妇好埋在了王宫的宫殿之下。】 【这么说大家或许未必能直接反应过来。】 夏语冰一抬手:【举个例子——】 【家人们想象一下,明清皇帝能把皇后的墓埋在紫禁城里吗?】 【两个字——荒谬!】 “闻所未闻。”吕雉也跟着摇头。 从古至今,上到国君、下到黔首,不拘身份高低贵贱,总该知道活人住的屋子是万万不能与死人待的地儿挨在一块的。 【可武丁非但没有区别开,甚至还一反旧例,选择将妇好埋在宫殿之内。】 【这可以说是破天荒的了。】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不会是为了能和自己的王后朝夕相处吧?】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动是挺感动的……】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但总觉得瘆得慌啊!】 为了爱? 吕雉嗤之以鼻,她可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武丁究竟有没有这么爱?这个讨论我们先暂且搁置。】 【主播倒认为,这很有可能不是武丁“太爱了”,而是妇好“太强了”。】 【妇好的多重身份和卓越能力有目共睹,所以,作为丈夫,同时却更是君主的武丁,自然就有了发自内心的呼唤——】 【妇好,留下来!】 说到最后,夏语冰已然带上了律动。 【秋随风:新来的,不懂就问——】 【秋随风:咱们主播一直都是这么一本正经地搞笑吗?】 【叶行舟:你好,是的。】 【叶行舟:害得我突然开始了跟唱sos】 唱歌部分结束,主播清清嗓子,正经地补充: 【恐怕正是因为妇好的本事,所以武丁才冒出了把她的遗体留在王宫的想法。】 【就像是镇国之宝那样,镇压歪风邪气,保佑大商风调雨顺、战无不胜。】 【我姓张你也姓张:ddd赞同主播的说法!】 【我姓张你也姓张:为什么但凡女性一得到认可就是因为男性的爱呢?】 【我姓张你也姓张:难道就不能是因为她自己很厉害吗?】 可不是么。 吕雉扯了扯嘴角,看着自己收拾好的食物与衣服很难不觉得讽刺。 沾光不沾光的往后稍稍,眼下惹了祸,自己还得先跟着逃窜。 【不过要说咱武丁也是个薅羊毛大师。】 【把妇好埋在宫殿里不算完,要压榨就压榨到底嘛!】 【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还硬生生打了好几份工。】 【妇好的主业不用说,当然是保佑大商。】 【但她的副业那可就很值得说道说道了。】 主播的眼睛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八卦之光: 【人家那儿都是:你好,结婚!】 【到这儿就成了:妇好,结婚!】 等等…… 这句话可把吕雉说得脑袋不转了。 妇好不是已经埋在地下了么?还怎么结婚? 总不能是冥婚吧? 第41章 这样一想,吕雉都快笑出声来了。 怎么,原来你们王室也流行配冥婚啊? 没过两秒,她的笑又渐渐冷下来。 妇好可是王后,她的冥婚,还能配给谁? 主播仿佛洞悉了吕雉的想法: 【可不是嘛!妇好都已经和武丁阴阳两隔了,还怎么结婚?】 【就算是冥婚,人家高低也是位王后,配个普通人怎么着都不太合适。】 【关键时刻,还得看我武丁。】 【他一盘算,妇好这样的身份,显然没有谁能配得上了,所以一拍脑袋——】 【把妇好嫁给了自己祖先不就结了嘛!】 【林夕晨: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林夕晨:人不仅结了,还结了好几次呢!】 第58章 冥婚的具体情况主播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详细介绍,但吕雉看到弹幕上的贴心补充,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这也行? 【他的做法在我们看来无疑是不可理喻的。】 【按理来说古人不是最讲究伦理的吗?这样岂不是乱了辈分?】 【拜托,这可是商朝啊!】 主播无奈摊手:【要说周朝还稍微好一点儿,远古的那几个朝代,有一个算一个。】 【甭管夏还是商,落在大家耳朵里,是不是就自动关联上了“神秘莫测”这个关键词?】 ……还真是。 纯正古人吕雉也不由噎了一下。 就连她,对这两个近乎传说的王朝都知之甚少,更别说是几千年之后的人了。 【很多看似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们可以用一个理由简单粗暴地一以概之——】 【他们信奉鬼神之说。】 主播一力降十会,压根儿也不和家人们掰扯什么深奥道理: 【换而言之,商人是真相信世界上有鬼啊!】 【既然鬼神是真实存在的,那咱们的祖先位列也很正常吧?】 说到这里,夏语冰不忘提醒广大观众朋友: 【听我指挥——】 【家人们脑子里先不要带东西。】 吕雉:? 吕雉:你听听这像是一个带货主播该说的话吗? 【所以在商人的眼里,祖先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他们的肉身会消失,但在精神上,依旧与子孙同在!】 下一秒,就有弹幕说出了吕雉的心声。 【春分:不是,煮啵你说归说,怎么还燃起来了?】 【存在即合理。】 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吕雉:?这河里吗? 【所以,妇好这才会先后和三位商朝先王结婚。】 【一方面,妇好毕竟刚过去,人生地不熟的,武丁当然希望祖先可以继续帮忙庇护妇好。】 【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妇好多在那头说说好话,保佑武丁、保佑大商。】 “阿娘。”一直乖乖看直播的刘乐忽然发问:“「那头」在哪儿呀?” 聪敏的她已经从小夏姐姐的语气里推出了答案:“是不是就像咱家的田到县驿那么远?” 吕雉:“……” 她就说主播这个轻松得仿佛串门一样的口吻不对劲吧! “比那个还要再远一些。” 吕雉没忍心打破女儿的美好幻想,委婉地换了措辞。 好在还有主播出面为她解围: 【怎么那么多人都没这待遇,偏偏指了妇好嫁给祖先呢?】 【这就牵扯上了她的另一重身份——祭司。】 【作为祭司,妇好生前就多次掌管祭祖祭祀这些重大活动。】 【毕竟以商朝人“遇事不决,就问玄学”的精神状态,但凡遇上个事儿都要请示一下鬼神上苍,占卜和祭祀就成了和鬼神沟通的重要渠道。】 【这些要搁现在人看来,就一句话——封建迷信。】 【毕竟难以用科学解释嘛!】 【唯物还是唯心先放一放,祭祀通常都是由君王主持,但妇好就不一样了。】 【她就被多次授权主持祭祀活动。】 【有言道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三千多年前,这位了不起的女性妇好,完全做到了两手抓,肩挑重任不说还都做得很出色。】 【文能治理国家,武能安定天下,放眼几千年历史也是极为难得的。】 妇好身为女子,才华却没有埋没在后院家务之中,而是在无垠天地间大放光彩。 她可以,自己当然也可以! 吕雉感慨一句,又郑重地握了握拳。 【作为一个六边形女战士,妇好的个人能力实在太过突出,以至于去世之后也享不到清福。】 【每次一到出征的时候,武丁就要过来拜一拜,祈祷他能够平安归来。】 【这是大事,打扰一下妇好也能理解。】 【但好端端的,就连武丁做了噩梦都要去给她上个坟。】 【边上坟边哭——】 【噫,妮儿,俺想你!】 【游羊:?】 【游羊:煮啵你确定武丁是这么说的吗?】 【少数:就是就是,咱们高宗讲话怎么还自带口音呢?】 【也就是欺负妇好开不了口,否则高低也得给他甩个表情包过去——】 【烦死了!】 主播声情并茂的演绎收放自如,很快又正经道: 【在三千多年前的商朝,妇好尚且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即便到了三千年之后的今天,她依然熠熠生辉。】 夏语冰将重点转到了四十多年前那场了不起的考古发现之中。 【一方面,伴随着文物的出土,我们知道了还有这样一位女战神和女祭司的存在。】 【另一方面,却直接体现在了这座墓本身。】 “既然是「唯一」未曾被破坏的……” 吕雉一心二用,还能抽空思考:“又言规格极高,那多半还是它的实用价值了。” 【可以说现代出土的商代青铜器,那都是以妇好墓中的文物标准来进行鉴定的。】 【譬如每件文物的规格和大小,它们应该长什么样子、是什么尺寸,就是以些原件为规范。】 “那会不会遇上没有的呢?” 刘乐听得一知半解,却不妨碍她好奇宝宝的本性。 【别紧张。】 没等吕雉组织语言,主播已经隔空解答:【妇好墓里出土的文物足足有一千多件。】 【量大管够!】 【毫不夸张地说,妇好墓的现世无疑改变了后人对商朝的认知,也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那一段神秘的历史。】 不用主播再提,弹幕已经纷纷给足排面。 清一色的【谢谢妇好】,夹杂着各种色彩,看得吕雉眼花缭乱。 【家人们或许还记得,刚刚我们才提过,除了文物,甲骨文也是帮助后人了解久远历史的得力小助手。】 【但甲骨文毕竟还是文字,除了记录重大事件之外,在阅读文字的时候,要想生成更加感性的认识还得费点时间。】 【可相对于稍显冰冷枯燥的文字而言,陈列出来的文物则能帮助我们更直观地分辨不同文物的外观和用途。】 【松鼠z:是啊,所以每次去博物馆的时候都觉得眼界大开、收获满满。】 【陌陌默默沫:特别是很多衣服首饰,老祖宗的审美没话说!】 弹幕有人乱入: 【gardenia:这个「老祖宗」也包括弘历吗?】 【陈小喵:扎心了家人们。】 【陈小喵:把他叉出去!】 【光是一个墓已经铺垫了这么多,那妇好这座稀奇又宝贵的墓里,到底有什么呢?】 【芸:既然是将军,那肯定有兵器!】 【蓝莓气泡水:还是王后,总该有点儿装饰品、首饰之类的吧?】 【2:既然还是祭司,会有玄学相关的物品吗?】 在万众瞩目之中,夏语冰却给出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有一口大锅!】 【这个锅还有点儿不一样。】 【人家的大名叫“三联甗”。】 夏语冰掏出一张图片: 【讲得通俗易懂一点儿,就是三个连在一块儿的蒸锅。】 【而且这物件还是有使用痕迹的。】 提前吃的,主播不禁双眼放光: 【早c晚a没听过,但我们先祖早在三千年多前就开始蒸东西吃了,主打就是一个健康生活!】 【甗这个东西不稀奇,锅嘛,谁没有似的?】 【稀奇就稀奇在这是三个可以同时使用的蒸锅。】 夏语冰点了点图片上的三口大锅: 【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古早版的鸳鸯锅嘛!】 【一大家子坐一块吃饭,辣的放一锅、不辣的放一锅,还留了一锅涮清水,完美!】 话音刚落,直播间内外仿佛已经嗅到了火锅香气。 直播时间毕竟不是吃饭时间,主播咽咽口水,尽职尽责: 【除了以蒸锅为代表的实用工具以外,在出土的文物中,主播合理推测妇好也有一颗少女心。】 【铜镜、发簪、玉佩这些女性常用的物品就不提了。】 【在她的墓里还有不少小动物。】 由于这些文物没有在本次展览展出,所以夏语冰提前准备好了图片。 这会儿便按照顺序依次介绍过去,边说边快速切换着手里图片: 【小玉象、小玉熊,小玉龙,甚至还有脑干缺失的小石牛。】 吕雉:道理她都懂,但为什么非得强调一个“脑干缺失”的小牛? 【快学习!!!:可爱捏~】 【快学习!!!:这都能凑出一个动物园了!】 【茶山的麋鹿:那要这么说,我把事情定一下子啊!】 第59章 【茶山的麋鹿:动物园园长,非妇好莫属!】 【蝉鸣后又初雪:感觉再凑凑,十二生肖都能凑出来了是吧?】 看着手里的一叠图片,夏语冰若有所思: 【家人们请看——】 【这不就是商朝版小手办嘛!】 【遥知不是雪:破案了!】 【遥知不是雪:斜杠青年妇好的隐藏身份——手办收集爱好者!】 【w的小狗:破案了!这样的爱好……】 【w的小狗:经过鉴定,正式确诊为秦始皇!】 【有了这么多动物,还有一个关键动物没出场呢。】 在此基础之上,引出这次直播的文物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提起商朝,不少人的第一反应或许都是那句“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可所谓的“玄鸟”究竟是什么鸟,却一直众说纷纭。】 【自战国以来,人们大多认为玄鸟其实是燕子。】 【但到了现代,渐渐又有人提出新的观点:玄鸟其实是鸮。】 【古人尤其是商人,对鸮的战斗力十分崇拜,认为它的身上有一种神秘力量。】 【这才有了家人们眼前所见的这件文物——妇好青铜鸮尊。】 主播将镜头对准展示柜: 【在妇好墓出土的时候呢,这个鸮尊其实出土了一对。】 【乍一看,它很像一只蹲着的小狗。】 【可再仔细一看呢,又好像是愤怒的小鸟。】 【似乎怎么着都像是一个萌萌哒小动物。】 【但人家的原型毕竟是鸮。】 鸮可没有什么好名声。 吕雉抬眼望了望天。 这会儿还是白天,还不大能见着。 可一旦到了夜里,那就是鸮的天下了。 【鸮又名鸱鸮,是古时候对猫头鹰这类鸟的一种统称。】 【通常来说,猫头鹰在古代的形象都是比较威严凶猛的。】 【但妇好青铜鸮尊却和传统认知中所见到的大相径庭。】 说到这里,夏语冰忍俊不禁: 【这件文物整体刻画了一只昂首挺胸的鸮。】 【它的耳朵不大,眼睛倒是瞪得很大。】 【头上明显高出来一截的是鸟冠,双翅并拢,两只脚和下垂的尾巴构成了三个支点,立得稳稳当当。】 【这告诉我们什么?】 主播顺口巩固小学数学知识: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呀!】 【再凑近一点——】 夏语冰将镜头换了个角度:【它的身上还有不少花纹作为装饰。】 她边说边指着: 【这两处合二为一,形成了兽面纹。】 【斜上方的螭龙纹,还有侧面的盘蛇纹。】 【这个角度不太能看得清楚。】 镜头努力尝试对准: 【器口内壁还有一行有铭文,刻着“妇好”二字。】 【不单单是这件青铜鸮尊,商朝有神鸟崇拜,很多和猫头鹰相关的礼器工艺品都很流行。】 【堪称青铜咕唔咕大会。】 【也难怪后人合理推测玄鸟会是猫头鹰了。】 出于展示文物的需要,夏语冰站的位置离鸮尊很近,熟悉的尖锐爆鸣正无死角笼罩着她。 主播波澜不惊地揉了揉耳朵。 直播间的家人们纷纷脑洞大开: 【言无: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言无:妇好就是希腊神话雅典娜的原型,你看,象征物都是猫头鹰嘛!】 【言无:而且都很能打!】 直播间的弹幕滑动速度不慢,但主播还是精准捕捉到了这一条。 夏语冰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提议—— 【那要按这种说法,魔法世界里的爱宠也是猫头鹰。】 【四舍五入一下,哈利波特有没有可能是大商后裔?】 第42章 吕雉自己都听得一头雾水,却还在那儿努力尝试着向女儿解释“魔法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与此同时,弹幕上也聊得热火朝天。 【柱佳银:煮啵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困了!】 【柱佳银:能帮我问问吗?】 【柱佳银:马上就要八月了,请问猫头鹰快递员——我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哪儿了?】 介于主播还贴心地放出了实物猫头鹰与文物的比对照片,有观众在《找不同》活动中抽空表示: 【燕山亭:啊啊啊啊,谁来懂我一下!】 【燕山亭:现在一看到猫头鹰,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少邻国sos】 【飘如陌上尘:快乐的直播间怎么能出现学习app这种“脏东西”!】 一片热闹又清奇的画风中,还有观众为了将直播间继续带偏而奋斗: 【昨天的昨天:猫头鹰猫头鹰,就是长着猫头的鹰。】 【昨天的昨天:那要以此类推,这世上是不是还得有“猫头猫”?】 【hasina: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人家本来就叫“猫”?】 反驳完其他家人的发言,她不忘重申立场: 【hasina:这鸮尊哪里像猫头鹰了?】 【hasina:我看明明就像走地鸡嘛!】 【在家人们眼里,猫头鹰看起来呆萌又可爱,不像是猛兽,倒是妥妥的萌兽。】 【但在商朝人看来,猫头鹰可是天上地下第一大猛鸟!】 眼看讨论已经一偏三千里,罪魁祸首夏语冰稍稍心虚两秒,努力带回正轨。 【因为鸮被视作可以克敌制胜、消除兵祸的象征。】 【出于这一层关联,再想想妇好的身份,在她的墓里发现这么些和猫头鹰相关的周边,不就顺理成章了嘛!】 说到这里,主播有心多科普几句: 【说起来猫头鹰,人家也怪不容易的。】 【因为它的眼睛不是球体,所以无法转动。】 【就导致猫头鹰跟落枕了似的,一动就只能动头。】 “这个我知道!” 刘乐兴冲冲地向吕雉显摆:“我见过,它们能扭过大半个头呢!” 主播替她补上了详细数据: 【一颗灵活的咕唔咕头,可以转动整整二百七十度。】 【不过主播还是要提醒家人们,如果在外遇到猫头鹰,千万不要抚摸、更不要投喂。】 夏语冰的提示来得很及时,正是吕雉想告诉女儿的。 若是体型壮硕惊人的猛兽,不用多说,有眼睛的都会主动避开。 可长相极具迷惑性的凶禽,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比如猫头鹰,又比如熊猫。】 【大家可千万不要被它们可爱的外表欺骗了哇!】 【说到底,请尊重人家身为凶禽猛兽的尊严。】 【好吗?好的ovo】 提完这一茬,也该盘一盘妇好的战功了。 【如果家人们还想去到现场、亲眼见证妇好墓及其出土文物的话,那主播可就要指路殷墟博物馆了。】 【等到了现场就会发现,立了一个雕像,雕像人物正是妇好。】 【作为一名将领,妇好手里拿的不是剑也不是枪,反而是一把大斧子。】 【这可不是不讲究,恰恰是十分讲究。】 【这个“大斧子”,正是根据出土的陪葬品,精心设计还原的妇好形象。】 夏语冰又掏出她的神秘彩印纸: 【妇好手中的武器看似是斧子,其实就是我们一直说的“钺”。】 【墓里出土了四件青铜钺。】 【四件青铜钺也非比寻常,个个的分量都接近二十斤。】 【听到这里,家人们恐怕很难不想起《水浒传》。】 【妇好难道还是个女版黑旋风?】 主播由衷赞叹: 【能把两柄青铜钺舞得虎虎生威,不说黑旋风,也堪称是商朝版的超级女侠。】 【别说,还真有人研究了一下。】 吃瓜八卦那可是主播的看家本领。 【如果按照武器的大小去倒推使用者的身材,那妇好最起码得在一米七五以上,生得又高大又强壮。】 她一拍桌子,手动营造惊堂木效果—— 【好一个七尺女郎!】 【当然,这毕竟也只是一种推测。】 【我们当然不排除妇好本人就是一个大猛女的可能。】 刚才拍桌子那下力气使过头了,夏语冰偷偷揉了揉手,嘴里还一本正经道: 【但是通常来看,“钺”在商周时期,其实并不太会作为一个实战武器去直接使用。】 【如果大家参观过一些博物馆的话,就会发现,商周时期,乃至春秋战国,战场上最广泛使用的兵器还是戈和矛。】 【而“钺”,大多是以陪葬品的身份,陪伴贵族或奴隶主长眠于地下,静静等待千百年后重见天日。】 “既非实战,便为象征。” 吕雉闻弦歌而知雅意,很快领会了主播的言下之意。 第60章 【换而言之,妇好墓中出土的青铜钺压根儿就不是用来打仗的,纯纯是起到了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与王权、与军权都密切相关的身份象征。】 【关于斧钺和王权,其实从甲骨文中的“王”字作斧钺形状就可见一斑。】 【之后,《太平御览》更是直接点名:“钺,王斧也”。】 【作为王权的象征,钺和君王形影不离。】 【夏商周三代一脉相承,都无比默契地沿袭了这个传统。】 “恐怕不仅如此吧……” 原本还想一心二用的吕雉,心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光幕倾斜。 且不论他人如何,借由这番来自天工的造化,吕雉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后世的思想与见识。 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已经板上钉钉,既然避不开,那她便要堂堂正正地与这天命交手。 平等开放的直播间,就成了身无长处之人最重要的学习途径。 吕雉不觉得仅凭器物本身,就能将王权捍卫得滴水不漏。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她默默念过这句话。 【凭什么钺还能象征军权?】 【这就是战场上厮杀拼搏后的真理。】 【无论何时,军事实力都是国力至关重要的一环。】 【将象征王权的钺赐予军事将领,钺也就因此多了征伐的属性。】 【有四件青铜钺陪葬的妇好,完全就是一位大权在握的将领。】 【作为一名将军,有军权还不够。】 【你不能做光杆司令呀,还要指挥得了下面的兵不是?】 【根据记载,在妇好数十场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一场,有高达一万三千人随她出征。】 主播还没反应过来,观众的dna已经动了: 【七小五tiffany:高达?哪里有高达?】 【这个数字现在来听可能没什么稀奇,甚至还显得有点儿少。】 【拜托,那可是三千多年前的商朝啊!】 【对于一个能力有限、生产力低下的奴隶制社会而言,一万三千人的兵力已经相当可观了。】 “带这么多人,妇好将军要去打谁呢?” 刘乐沉浸式观看直播,情不自禁发问。 主播也不含糊: 【根据记载,她的对手主要是鬼方、土方、羌方、巴方等二十多个方国。】 【哪怕是惜字如金的甲骨文,都详细记下了妇好和羌方的一次作战经历。】 【作为一位有勇有谋的军事家,妇好在这次伐羌之战中,巧妙地使用了伏击战的原理。】 【武德充沛的两口子,打起仗来却不讲武德!】 【武丁负责正面冲锋,妇好就偷偷埋伏。】 【打着打着,羌人不是对手,正往后撤退呢,突然从地里钻出来一群人,这不就让妇好逮了个正着嘛!】 【堪称早期地道战。】 还有家人们贴心补充: 【我姓张你也姓张:俗称“包饺子战术”是吧?】 【我姓张你也姓张:原来“包饺子”自古以来就是传统手艺了!】 更有家人们活学活用: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先学起来=3=】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留着以后上班埋伏领导用!】 【eximious-chyx:战术已经学会了,请问煮啵步兵连在哪儿领?】 【相较于和羌方的作战,还有另一场神秘战役同样吸引了许多研究者的目光。】 夏语冰适当地压低了嗓音: 【据传,和妇好交战的土方人,很有可能就是跋山涉水而来的雅利安人。】 雅什么人?什么安人? 吕雉捏捏耳朵,她没听错吧? 怀着同样心情的可不止是她,就连直播间里熟悉世界史的观众都愣住了。 雅利安人和妇好? 这两个名字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为避免有观众不熟悉雅利安人,主播还特意提了一嘴: 【雅利安人横扫亚欧非,人送外号“文明古国消灭机”。】 这一听就不是个好词。 事实证明,吕雉的推断一点儿没错: 【我们现在常说,世界上有“四大文明古国”。】 【从始至终,只有我们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未曾断绝。】 【而其他三个文明的消失或多或少都与传说中的雅利安人相关,也因此得了这么个称号。】 【不过这种说法究竟有多高的可信度还有待商榷。】 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夏语冰诚实补充: 【但这一推断也不能完全说是无中生有。】 【谁叫妇好墓里还出土了外国人头骨呢!】 【出现在哪儿不好,出现在妇好墓里,那真相可不就只有一个:他们是战俘么!】 【但如果这种推测为真,主播也只能遗憾表示——】 【甭管摧毁过多少文明,遇到妇好,你们算是踢到铁板啦!】 “若果真如此……” 吕雉是古人,却不是蠢人。她虽听不明白主播口中的那些人种究竟是什么,但总能判断出“非我族类”。 假使这种说法被证实,那岂不是意味着: “华夏文明之所以薪火相传,绵延至三千年后,还得多亏了妇好?!” 这个念头一出,吕雉既喜又惊。 能以女子之身成就如此赫赫战功、利在千秋,实在是吾辈楷模! 【摆事实讲道理,妇好为商朝领兵出征几十余次,开疆扩土本就不容易。】 【还凭借自己有勇有谋,又胆大心细的性格,说“战无不胜”一点儿都不夸张。】 【可所有女性都会遇到的质疑和挑战,也同样降临在了战神身上。】 【正如前面几位女性政治家在掌权时所面临的诸多非议和后人评点一样,当“柔弱”的女子走上战场,她们要面临的质疑声只会更大。】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作为女子,身高和力量先天就处于劣势。】 【没有人看好妇好。】 说到这里,夏语冰不忧反喜,嘴角浮现神秘微笑: 【俗话说得好——】 【没有条件,咱不是还可以去创造条件吗?】 第43章 说得轻巧,如何创造? 不少观众脑袋里纷纷冒出这个问题。 在一片摸不着头脑的质疑中,吕雉倒是灵感一闪,想起了主播之前顺口提过的一个细节。 接下来,光幕上的话也仿佛是在印证她的猜想似的,夏语冰脆生生道: 【家人们别忘了,妇好可不仅仅是王后、是将军,更是一位大祭司呀!】 是了,按主播的话来说,是不是就该到了发挥“遇事不决,就问玄学”优良传统的时候了? 【虽说“天命不可违”,但有这一层身份在,再凭借妇好的聪明才智,哪怕占卜出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那适当地发挥一点儿主观能动性也无妨嘛!】 “发挥主观能动性……” 吕雉将这词反复念了几遍,觉得新颖又有趣。 那如自己这般,为避开性命攸关的祸事,决定孤注一掷、背井离乡的举动…… 也算是“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了吧? 【如此一来,妇好一占卜,就是吉兆。】 【妇好一出征,就带来了胜利。】 【至于那些质疑?那些不看好?别管!】 【妇好就这么水灵灵地领兵出征了。】 【再就这么水灵灵地把敌人送上了黄泉路。】 占卜的结果若是天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不必多说。 可若是人意呢?吕雉若有所思。 自打隐隐约约明白了未来将会走上哪条道路之后,她便尽可能地想着磨一磨自己的眼界与本事。 稍加思索,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举措背后的深意所在。 【其实天意也好,人为也罢。】 【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妇好都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她不比任何人、更不比任何男性弱。】 【她一直都如此坚信,自己有能力领兵出征,当然也可以拿下胜利。】 【陌上人如玉:虽然和前面的几位分属于不同领域,但都有相同的自信和野心。】 【陌上人如玉:女人中的女人!】 【秋随风:ddd】 【秋随风:如果不是这样的底气,我们也看不到她在二十余场战争中大获全胜了ovo】 夏语冰正好瞥到这条弹幕,很是欣慰。 很好,主播的表情包家人们已经活学活用起来了。 【跟之前司马家的皇帝可不一样,咱们妇好那才是真正的: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最争气!】 【也正是因为这几件青铜钺的存在,相较于将军,主播倒觉得妇好更像是一位司令、一位统帅。】 “阿母,它们有什么区别吗?” 刘乐很是不解,年纪尚小的她还没有办法分出差异。 第61章 “将军在外,可以带领士兵作战。” 吕雉想了想,尝试解释道:“但将军上面,还有更厉害的人。” “更厉害的人,就是统帅。” 刘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妇好虽是女子之身,但无论是作为将领、还是作为祭司,都已经实实在在地站在商朝顶峰。】 【也正是因此,最初挖掘这个墓的时候,考古学家反而理所当然地把它看作是一位男性贵族或一位高级将军的墓。】 【似乎一提到权力,尤其是军权,从头到尾都和女性没有半点儿关系。】 【但直到往下进一步挖掘,随着发簪、镜子等物件逐渐面世,大家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这竟然是一座女性将领的坟墓。】 【除了之前已经在直播间出现过的兵器、装饰品、礼器、外国人头骨以外,妇好的墓里还有一些让人怎么也想不到来源的神奇宝贝。】 【长安永乐:啊啊啊啊我服了!】 【长安永乐:前面三样都好说,最后单独把头骨拎出来是在鞭尸吧?一定是鞭尸没错了!】 【因为这些宝贝的存在,妇好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交流大使”。】 这些文物同样未曾在展览中出现,夏语冰依旧从那叠厚厚的图片资料中准确无误地翻出来,展示在了镜头面前: 【这一张是妇好墓中出土的玉簪和玉凤。】 【两件玉制品的精美有目共睹,装饰品也并不罕见。】 【但问题是——玉从哪儿来的呢?】 这样华贵的东西离吕雉的生活稍显遥远,却不妨碍起了好奇心。 她一面还原着草堆的原貌,一面竖起了耳朵。 【红豆薏米粥粥:说起玉石,好像一时间还只能想到和田玉耶。】 看到心有灵犀的家人,主播眼前一亮: 【没错!这块玉还真就产自新疆。】 【殷墟在哪儿?河南。】 【新疆在哪儿?西北。】 【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即便有张骞通西域,那也还要等到一年多年后的西汉呢!】 下一张,主播又换成了贝壳: 【看到这串贝壳,家人们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平平无奇。】 【贝壳而已嘛,随随便便从海边捞回来也很正常嘛!】 【但根据现在研究的结果来看,学界普遍认为这串贝壳产自台/湾海峡,也就是现在的南海附近。】 【想太多了:?商朝?从河南到南海?】 【想太多了:征战地图已经扩张到这个地步了吗?】 【芋圆仔:蛙趣!妇好这也太牛了!】 【芋圆仔:煮啵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要开始做梦了——】 【芋圆仔:给她一张世界地图……】 弹幕上,话还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没人不清楚。 除了吕雉。 她不清楚哪片海域对哪片海域,终归还是能听出来,最后这个“南海”一定远离中原。 而南边,正是自己要去的方向。 想到这里,吕雉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围着藏有宝贵物资的草堆来回转悠两圈,确保别人在外看不出端倪后,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本期直播也逐渐走到了尾声: 【从妇好的生平,再到妇好的战功,最后回归墓中出土的文物,妇好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而又让人心向往之。】 【在这次直播的主人公身上,充分展现了女性矛盾又融洽的特质。】 夏语冰细细数来: 【既有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坚韧刚强,又有上达天听的温和细腻。】 【就像妇好所向披靡的战场一样,冲突与碰撞无可避免,但随之而来的也有交流与融合。】 “刚柔并济才是最浑然天成的手段。” 吕雉认真记笔记。 【是王后,是统帅;是祭司,是战神。】 【作为华夏文明的捍卫者与守护者,在遍地是宝藏的墓中,我们却很遗憾地并未发掘墓主妇好的尸骨遗骸。】 【那么妇好究竟身处何方呢?这自然就成了这些年来一直被广大研究者所好奇的谜团。】 主播倒也没就此抛开话题,反倒顺着观众的好奇,补充道。 【学界倒是提出了一种观点,认为古人讲究“凡死于兵者,不入兆域”。】 【所以作为将领的妇好,最后并没有葬入坟墓。】 【或许疆场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但对于这种观点,主播保持怀疑。】 看着夏语冰一脸严肃的模样,直播间内外屏息期待,连吕雉都顾不上收尾工作,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的推测。 【这个谜团,注定要和“主播的钱都到哪里去了”一样,成为一个隽永话题了。】 吕雉:…… 吕雉:我就知道! 【林夕晨:啊?啊?啊?】 【林夕晨:煮啵你自己听听看,能这么归纳吗?】 【小公主的星星:亏得我还以为煮啵要正儿八经地解释一番这个未解之谜了!】 【并刀如水:害,前面的家人一看就是新来的吧?】 【并刀如水:老观众都习惯这清奇的画风了=3=】 主播可不管直播间内外的一头问号,依旧松弛感拉满,就此打住,送上惯常结束语。 【今天这期直播,我们跟着一只“愤怒的小鸟”,走近了第一位女战神、女将军妇好的生平,以及妇好墓被发掘出土前后的经历。】 【还有商朝标准墓中那些不拘一格而又生动有趣的文物们。】 【但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她神秘地摇了摇手,就是不肯透露半点儿和下期直播相关的内幕消息: 【在接下来的直播间,又会认识到哪些英姿飒爽、驰骋疆场的女性呢?】 【风里雨里,《壁上鸣》在朝夕市博物馆等你!】 【3、2、1——】 【不上链接,我们下次见!】 对于主播光速下播的速度,吕雉已经接受良好。 她默默退出直播间,收起了光幕。 “阿母,小夏姐姐的意思是,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像妇好这样的人物吗?” 刘乐攥了攥拳,坚定许愿:“我也要像她们一样,做一个大将军!” “不对——” 她忽然想起将军和统帅的区别,急忙撤回心愿:“是要当大统帅!” 究竟是将军还是统帅,这个问题可以日后再纠结,母女俩目前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保住小命! 吕雉摸了摸她的头,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打击女儿高涨的热情。 虽说自己是借着要“忙农活”的名头,实际上却是为了安置物资。 既然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吕雉并不打算继续为刘家鞍前马后地锄田拔草。 笑死,明天她可就要跑路了! “走吧,随阿母回家。” 吕雉一手牵着刘乐,一手依旧挎着来时的那个竹篮。 看她们的架势,和先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母女俩真的只是去了一趟田间地头而已。 回家的路上,吕雉见缝插针,碎碎地同女儿嘱咐着明天出发的事项,却在走过村口那棵槐树前,吕雉蓦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刘乐歪了歪脑袋,提出一个可能的假设:“阿母是不是将什么东西落在田里了?” 不对。 她驻足等待,仔仔细细地辨别了一会儿。 静。 太静了。 以往,当自己从田里出来、走到槐树附近的时候,总有老者在树下乘凉说话,还有小童三五成群地追逐打闹、嬉戏玩耍。 但现在,一向热闹的树下,偏偏空无一人。 她抬头向前,只见最是热闹的大街也是一片寂静。 以往还有不少乡邻会出来摆摊,可如今依旧人影都不见一个。 难道是这会儿天太热,大家都回去了吗? 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一股钻入骨子里的凉意迅速浸过吕雉全身。 这种悬乎到难以用言语形容或概括的感觉,可以将其称呼为“直觉”。 就像是动物面对危险时,会下意识选择逃避的本能一般。 跑! 此时此刻,她甚至来不及再去嘱咐女儿什么,立刻收回了继续往前的步子。 猛地一转身,连篮子都这么随手一丢,就这么牵着尚且处于懵懂之中的刘乐撒脚就跑。 偏偏就母女俩刚刚迈出腿的瞬间—— “嗖——” 破空之声清晰入耳,吕雉心底寒意更甚,逼得她硬生生停下脚步。 因她转身转得急,这会儿刹得更急,几乎就要跌了个踉跄。 堪堪稳住身形,再一眨眼,一支羽箭直直从吕雉耳边擦过! 好在也只是擦边而过。 顺着箭矢射出的方向望去,吕雉清晰无比地看见,那箭簇已经深深扎进了槐树之中。 第62章 而吕雉此时,恰是走到槐树旁。 于是,裸露在外的箭尾和她对了个面面相觑。 那箭尾始终震颤不已,“嗡嗡”地荡着,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射箭之人的力道可想而知。 倘若自己晚了片刻再停下脚步,又或是身子稍稍歪了一寸…… 吕雉不敢往下细想。 借用主播刚刚的那句话来说—— 到那时,恐怕水灵灵地走在黄泉路上的人,就是她吕雉了! 来不及为与死神擦肩而过生出点庆幸,劫后余生的本能促使吕雉蹲下身子,将女儿死死地护在怀中。 她将刘乐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不忍叫她看到这并不血腥、却无比惊骇的一幕。 刘乐年纪尚小,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年纪再小,她也知道自己和阿母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却依旧无比懂事地紧紧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一声哭喊。 因为刘乐知道,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自己不能再给阿娘添一丝麻烦了。 先前主播在介绍自己生平的时候,只是将那些惊心动魄一带而过。 可现在,真真切切地面对这样直白到毫不掩饰的死亡威胁,吕雉的胆战心惊依旧不可避免。 是秦兵到了吗? 这样一想,她反而有些解脱。 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在刘乐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随后,吕雉从容起身,牵着女儿转过身来,面向空无一人的长街。 “既然都已经到了,阁下何不当面说话?” 吕雉的音调不高,落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甚至还带出了几分回音。 可话音刚落,就有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应声而出,纷纷冒头。 他们或是藏于树后,或是埋伏于屋顶,顷刻之间,就将这条并不算狭窄的长街拥得密不透风。 “呼——”她短促地呼了口气。 饶是吕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当面临上这样大的阵仗时,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怵。 难怪一条街都这样无声无息,自己不过去到田里短短一会儿工夫,这一片竟都被包圆了! 今日,她……真的能活下来吗? 将母女二人团团围住后,两侧士兵并不急着上前捉拿,迅速变阵,在中间让出足够两人并肩而行的空隙,像是在迎接什么人似的。 吕雉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么大阵仗是在等候自己上前。 果然,正如她所料,不过须臾,人群之后走出了另一人,身批甲胄,手握长弓。 毫无疑问,这正是刚才那支羽箭的来源。 听着对方步步紧逼、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吕雉心头一紧。 她没有去过前线,但只看这来者不善的架势,便知几步开外的这位,多半是曾经上过战场、真枪实刀拼杀出来的将军。 为了尚未到来的明天,为了这样大的力气来捉拿自己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乡野村妇,看来上头的贵人还真是对她格外看重啊。 吕雉微微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压下了嘴角那抹讥笑。 随着来人走近,有两位瞧着像是小头领模样的士卒提刀上前,很是正气凛然地站到吕雉身边,一左一右,牢牢困住毫无反抗之意的母女二人。 站在右边的那个,甚至已经拔了刀,正准备架到犯人脖子上。 “将军。” 左边的不甘落后,连忙开口请示上峰主意:“将军,要不要先拿这个小的开刀?” 那人一步步走近,已经将手下人的提议听了个分明,却懒得搭理,就这么轻飘飘地睨了一眼。 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在嫌弃他的自作主张。 从郡县临时调来的材官1就是这个不好,到底没有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一手提拔上来的晓得进退。 他一扬下巴,示意自己有话要对吕雉说。 他们对视一眼,终究不敢违背上级的意思,将手里的刀收了,各自退后,为两人留出说话的地方。 “敢问将军,因何事要杀我?” 越是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吕雉反倒越能沉下心来。 见此妇人没有痛哭流涕,更没有殷殷哀求,而是胆量十足地反问,将军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他依旧不语,将弓箭从左手换到右手。 而后,在吕雉再接再厉、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骤然出手。 说时迟、那时快,看到那只向她脖颈袭来的手掌,吕雉下意识地闭上眼,心底却迸出强烈的不甘—— 她不恨横空出世的直播间搅乱了自己尚算平静的生活,也不为自己生而为女心存怨愤。 她只是不服气,若是自己能有妇好那般的体魄与身手,是不是也不至于落入眼下这样被动的境地? 吕雉既然不是妇好,事已至此,便只能尽吕雉所能:“可是皇帝陛下……” 咦? 刚冒出了几个字,她就愣了愣。 脖颈上没有想象之中的疼痛,反倒是耳畔劲风刮过,落到了…… 自己身后? 稍稍偏头,吕雉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人霍然出手,不是为取她性命,而是为了取回那支扎在树中的羽箭。 大秦军中……已经缺箭缺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吕雉连忙撇开这个不合时宜的荒谬念头。 那人右手握住箭尾,似乎没怎么用力,只这么轻轻一带,就轻而易举地将那深入树干的箭支拔了出来。 直到握了箭在手,他才捎带着将目光挪到吕雉身上:“我认得夫人,夫人却未必认得我。” 这是他露面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夫人”二字,若非诸侯之妻,便是嫔妃之号,以自己目前这民妇身份,显然担不起这一句尊称。 可来人依旧这么唤了,实在让吕雉说不出,他究竟是高高在上的嘲讽,还是对自己死到临头的怜悯。 “那……”吕雉嗅出一丝生机,趁势追问:“敢问将军尊姓?” 她虽偏居沛县,却也久闻帝国几位大将军的赫赫威名。 如今蒙恬蒙毅兄弟俩镇守北疆,驱逐匈奴,轻易不会回来。 王翦已然年迈,常常是他儿孙将兵在外,至于本人大多时候都在咸阳拱卫皇帝。 除此之外…… 吕雉快速下了判断:来人多半是个名声不显的将领。 接下来的回答也印证了她的判断果然敏锐,将军答得很是干脆:“算不得尊贵——” 他这一瞥似笑非笑,不知看穿了吕雉的用意没有:“我叫章邯。” 章邯的语调不似寻常将士豪迈或落拓,反倒无比镇静,甚至还透着点文秀客气,就显出他的过分沉稳来。 ……章邯? 果然是个陌生的名字。 吕雉记下,不动声色地望他一眼: 倒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她心底重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如果年纪不大,那没准儿自己还能忽悠住他、搏出一条生路来呢! “章将军……” 吕雉刚理出思绪,正想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夫人不必多言。”章邯的神情倒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似的。 他慢条斯理地收好羽箭,一个抬手,止住了吕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举动。 “我露面至今,夫人似乎都不曾关心过自己的丈夫?” 章邯语调轻扬,甚至还有心思露出一个笑,只是这笑容堪称恶劣:“看来感情不和,并非传言呐。” …… 到底还有多少人看过那期视频啊! 吕雉不愿怪夏语冰,便只得将那投放机制成迷的《今古通》骂了又骂。 她提了口气,刚想解释,又被章邯截住:“至于为何我会在此,为何要拦下夫人,想来夫人都心知肚明。” 他收好箭,冲西边一拱手,遥敬远在咸阳的皇帝:“有什么话,夫人大可等到了陛下面前——” 章邯意味深长:“慢慢说。” 第44章 “殿下——殿下!” “天后陛下特意吩咐过了,您不能……” 嬷嬷已经上了年纪,一面扬着声,一面努力追赶着前面那道身影。 “嬷嬷,您就别拦着我了。” 眼看自己被跟了一路,太平公主实在忍无可忍。 忍不住停下脚步,堵她一句:“您若是担心母后责怪下来,回头我自个儿去她面前领罚就是!” “哎——” 嬷嬷跟在太平公主身边数年,也深知她的脾气,但还是想再劝一劝。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太平公主早已经提着裙子一溜烟的跑开了。 “唉!这可真是!”嬷嬷抹了把额头的汗,双眉紧锁,很是发愁。 太平公主本就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可如今倒好,这几日随处乱跑的次数瞧着倒是比从前大大增加了。 嬷嬷认命地摇摇头,稍稍喘了口气,赶忙提步去追。 第63章 身为至尊夫妇最小的孩子、又是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太平公主没有单独搬到大明宫里的哪一处宫殿去住,反而就这么留在了母亲身边长大。 金枝玉叶,住的宫殿自然是除天后以外采光布置最奢华的一间。 理所当然的,平日里太平从不会往其他地方、尤其是偏僻的角落乱跑。 当然,先前去掖庭的时候除外。 还有今天,也得除外。 守在殿门前的宫女远远地就瞧见了太平公主的身影,气势汹汹,一派“来者不善”的架子,吓得心惊肉跳。 二人齐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约而同的哀嚎—— 这尊大神终于还是来了! 太平公主就这么单枪匹马地过来,神情冷肃,瞧着倒像是知道了什么内情似的。 两宫女直觉不妙,不敢让人就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来,连忙趋步去迎:“拜见殿下。” “免了免了!” 太平公主心里正记挂着要紧事,没空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的礼仪,抬脚就要穿过庭院,径直往正殿去。 不过,太平虽是公主,如今却也不过十岁出头,宫女肩并肩往她面前一站,便将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她一皱眉,挥挥手:“你们不必跟着,我自个儿进去瞧瞧就是。” “殿下有所不知。” 左手边的圆脸宫女笑道:“这间宫殿已经许久不住人了,怕是灰大得呛人呢。” “呛人?”太平可没这么容易被忽悠:“那你们难不成是门神,只晓得守门,从不洒扫?” “……” 太平殿下的伶牙俐齿噎得两人语塞,可直接了当的回绝难免会让公主殿下不快,右手边的长脸宫女赶紧帮腔:“殿下金贵,奴婢们自然该将里外重新收拾一番。” “若您实在想进去瞧瞧,不如等奴婢们收拾干净。” 两人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再正当不过。要是换了平时,太平公主自然不疑有他,保管掉脸就走。 可今日她毕竟是拿定了主意,非得进去一探究竟不可,嘴上并不肯退让半步:“无妨,我就是一时兴起,想来瞧瞧罢了!” 说着,又想抬脚往院子里迈。 宫女们原本是奉了天后的命令,在此看守,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按理,这个“任何”,自然就包括了公主。 可对着这位大明宫里顶顶有名的跋扈主儿,即便是拦,二人心底总还有些隐约发怵。 将好话说了一箩筐,见贵人仍是执意要进,她们实在翻不出什么新的推辞。 太平方才是在气头上,这会儿回过神来,听出点儿苗头,很是不乐意,嘴角噙了一抹冷笑,话说得很不客气:“我原先还只是怀疑,可见你们这样推三阻四,心里反倒有了十成主意。” “这样大费周章只为阻拦我,恐怕并不是为了什么洒扫迎接。” 她凤眼一抬,很有几分天后陛下不怒自威的模样。 目光越过两位拦路宫女,直直望向殿门:“而是知道这扇门后——” “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公主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两位宫女也不再藏着掖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天后有令,奴婢实在不敢。” “我的性子母后也是知道的。” 太平一边说,一边挽起衣袖:“横竖不是头一回被她责罚了,便是再加上这一条,数罪并罚也不打紧。” 公主这架势俨然是要硬闯,宫女们连连高呼使不得。 “事已至此,殿下若是想进,便请她进来吧。” 正当三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那道殿门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一身宫装的小娘子静静站在殿前,立于石阶之上,就这么垂眸看向不远处的三人。 她的音量不高,依旧清晰无比地传到众人耳边。 这声音清越朗润,似乎是有魔力一般,竟还真引得几人纷纷收手。 “婉儿?!” 太平公主又惊又喜,顾不上再和两位宫女拉扯,径直向上官婉儿奔去。 看公主殿下飞奔而来的样子,倒像是想给自己一个拥抱。 上官婉儿略略思考了片刻,决定走下台阶、迎她而去。 可谁知,上官婉儿竟然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就在公主跑来的这几步路上,她已经张开了双臂,偏偏在离自己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太平又猛然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 看出太平公主欲抱又止的姿态,上官婉儿内心莫宁泛起了一丝涟漪,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的神情。 她屈下膝,行了个最标准不过的万福礼:“拜见殿下。”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殿下呐!” 太平硬生生地收回已经展开的手臂,回想着父皇平日里的做派,将两只手背到身后,瞧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 遗传了父母矜贵的样貌,再加上生于皇室的骄傲,这位公主殿下不言不语、表情冷肃的时候,还是很能唬得住人的。 旁人自然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太平公主的内心却在咬牙切齿: 她倒是站在台阶上了,害得我还要仰视她,可恶的婉儿! “无论何时,婉儿始终都将殿下的身份谨记于心。” 上官婉儿虽不知太平公主前后的转变因何而起,依旧低眉顺眼,答得客气恭谨。 偏偏太平公主最讨厌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既然知道我是殿下,怎么一声不吭地便跑了?” 太平一股脑儿控诉:“这样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 “可见平日里只是嘴上哄我,压根儿就没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说到最后,竟是越说越委屈。 “婉儿万万不敢。” 一向聪慧的上官婉儿,这会儿被公主殿下突如其来的架势搞得有些困惑,但她依旧耐心回禀。 太平可不再信她了。 婉儿的嘴,骗人的鬼! “那你是何时出的掖庭?我怎么一概不知?” 她将嘴一撇:“便是你抽不出空,总该派个人来告诉我吧?” “可见——” 太平拖长了语调,重又愤怒起来:“你压根便没有把我当成朋友放在心上!”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啊。 上官婉儿长舒了一口气。 她不怕太平公主不高兴,只怕自己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不高兴。 知道缘由所在,事情便迎刃而解了:“殿下这话便是错怪婉儿了。” 上官婉儿并不急着将错揽在自己身上,而是认真地向太平解释道:“能得殿下青眼、认可婉儿做朋友,已经是莫大荣光与幸运。” “自然,对殿下亲口许下的这段友谊,婉儿只会倍加珍惜。” 见太平公主的情绪稍稍平复,上官婉儿试探地拉过她的手。 牵着她登上石阶,往殿内而去:“只是事发突然,一则不便及时相告。” “二则……” 上官婉儿在殿门前停下,抬头看着上头的匾额,轻声道:“一朝之间,天翻地覆,婉儿内心本就惶惶,更不愿让这份心绪影响到公主。”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能这样轻易地就被打搅了?” 太平公主满不高兴地皱皱鼻子,内心已经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她的这番解释,脸色明显比先前好看许多。 “是——” 看着殿下由阴转晴,上官婉儿跟着笑了一声,为她推开殿门:“今夏不是好奇这里头有什么吗?” “一座宫殿而已,有什么可好奇的。” 太平撇撇嘴:“我还不是打探出你可能会在这,才想着过来瞧瞧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上官婉儿手上一僵,内心说不出是什么复杂滋味。 在回想起之前那期直播中提到过她们之间的死生友谊,上官婉儿心头一软。 朋友…… 她又轻又快地笑了一声。 真是一个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无限美好的词啊。 “怎么了?”听到上官婉儿的笑声,太平公主不明所以:“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说着,又抬手摸了摸脸颊。 “没有。”上官婉儿摇摇头,向内比手,邀请太平进屋。 “殿下这样记挂着我的安危——” “婉儿铭感五内。” 自见到上官婉儿的第一天起,她总是端着从容不迫的沉稳姿态,压根儿瞧不出还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 即便笑了,也总是淡淡的,不达眼底。 可这会儿,太平意外地发现,自己竟能直截了当地看出婉儿眼中明晃晃的笑意。 那是不加掩饰的、毫无保留的喜悦。 这份喜悦,正是因自己的到来而生。 想明白这点,太平公主又兴高采烈起来。 她松开婉儿的手,转身关上殿门,等到只剩她们二人之后,才神神秘秘地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第64章 “喏,给你带的。” “这是……?”上官婉儿凝神瞧了两眼,依旧摸不着头脑。 恕她眼拙,实在不能透过锦帕看出里头究竟包着什么。 太平打开帕子,献宝似的,轻轻托着,连同里头的东西一块儿递到婉儿眼前。 她没有忽视上官婉儿微不可查的愣神,收回自己面前一看,就是皱眉:“哎呀,怎么都碎了!” 太平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原本还想叫你尝尝,谁知都碎成这般模样了。” 费了大力气也要带着的,是太平最喜欢的糕点。 眼下这一帕子碎屑显然是吃不成了,她很是郁闷地要将东西丢开。 “殿下难道不准备请婉儿尝尝吗?” 上官婉儿伸手拦下,捻了一点还有形状的碎块,细细品味过了,微微一笑:“多谢殿下,很好吃。” 她生得清冷,骤然笑开的时候别有一股气韵。 太平被婉儿这一眼看得脸颊发烫,忙忙偏过头,不肯再与她对视。 又匆匆翻出光幕:“我、我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先看看再说!” 上官婉儿笑意更深,说出来的话却老气横秋:“甜食虽好,殿下还是要少用一些呀。” 关爱牙齿,人人有责嘛! 第45章 刚刚的举动出于慌乱不假,但太平公主找出来的借口却并不完全是推辞。 她一点进直播间,熟悉的声音立刻在两人耳边荡开。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进阶主播小夏同学!】 元气满满的招呼让太平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今日凑巧,正是赶上了。” 她扯出了笑,心底很是庆幸主播的来得恰是时候。 在简单的开场白结束之后,夏语冰同家人们闲聊几句,并不耽误时间,转头切入正题: 【直播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了,相信家人们也逐渐发现出了一点儿规律。】 【但凡谈到古代女性,一定绕不开两个特殊朝代——汉与唐。】 【而在这其中,又以唐朝为甚。】 【毕竟在历史上,除了汉朝,我们很难发现还能有其它朝代可以给予女性较高的自由度和一定的政治空间。】 【在这样一个可以让更多女性有机会大展身手的“黄金时代”,有一群独树一帜而又备受瞩目的女性群体向来都是热议的焦点。】 【那就是大唐公主们。】 诚然,不必主播进一步阐释,上官婉儿便已经默默赞同。 公主们作为女性之中最顶级的存在,当仁不让留下了许多或传奇或唏嘘的故事。 【“巾帼不让须眉”可以说是对她们最真实的写照。】 主播敲敲小黑板: 【那这里就要考一考家人们了——】 【提起大唐公主,第一时间会想起谁呢?】 其实,甚至还没等到夏语冰主动提问,在她一开始提到“唐代公主”的时候,直播间里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一条又一条弹幕飞快刷过,家人们个个学识渊博,这样简单的问题都能信手拈来。 “这题我也会!” 太平微微抬起了下巴,很是神气十足:“本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上官婉儿颔首称是,又想起了前不久她陪同女皇陛下亲自观看的那一场直播。 虽说直播的主角是自己,但其中那位异想天开皇太女依旧让自己记忆犹新。 因此,上官婉儿便顺口补充:“安乐公主自然也算得。” 在直播间里,除了“太平”和“安乐”这两个频频被提及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位特殊的公主也反复出现 “是呢,还有文成公主!” 身为李氏皇族的一员,太平自然不会忘记这一位和皇室密切相关的和亲公主。 主播飞快扫过弹幕上的提名,稍作小结: 【家人们举个例子已经足够详尽了。】 【正如我们所见,有的公主能发动政变,有的公主在皇宫掌权。】 【如太平,又如安乐。】 【还有公主跋涉万里,前往西域,为和平与交流做出自己的贡献。】 【好比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 【当然——】 说到这里,夏语冰的语调一扬,透出积几分轻快: 【同样也有公主被写入戏文,借由“醉打金枝”的故事,以另一种方式留名。】 【这是升平公主。】 【不过,在今天的直播间,先请妹妹们往后稍一稍!】 主播用力一咳,清清嗓子: 【在这些风格迥异的公主之前,可还有一位超级大前辈在那儿呢!】 她也不卖关子,上来就点名了主角的身份: 【作为开国帝王的女儿,这位公主同样有着不逊于任何人的传奇一生。】 【但和后面的公主们相比,她的赛道多少就有些难以模仿了,更别提超越。】 主播实事求是: 【毕竟遇到战争和敌情,人家是真上啊!】 这几个关键信息一出,直播间里已经有观众辨别出了其中玄机。 而身为李家公主的太平,更是猛然想起这位差点儿被自己遗忘的老前辈。 “平阳昭公主!” 【我姓张你也姓张:平阳昭公主!】 一时间,观看直播的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道出同一个名字。 “细细算来,这位还是我的……” 太平嘴里说得顺畅,却还得借助手指一并扒拉盘算着:“阿爷的阿爷的……” 见太平半天没扒拉出个结果,上官婉儿脑子转得更快,迅速提醒一句: “姑祖母。” “没错没错!” 太平兴致勃勃地点开对话框,不住称赞着:“还得是婉儿,如此才思敏捷!” 算辈分这种事儿…… 上官婉儿难得无语凝噎了片刻:甚至都还称不上是“才思”吧? 一偏头,又瞧小公主正兴致勃勃地落下几个字,她又默默闭了嘴。 太平并不清楚婉儿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地写好留言。 点击,发送,一气呵成。 自从解锁了弹幕互动的功能之后,于太平而言,看直播就一件更加有趣的事了。 她不再只是个旁观者,终于也能亲身参与那些她瞧着眼热的互动中去了! 下一秒,她的弹幕在光幕上飘过:【这位可是我姑祖母呢!】 id:山长水阔尽太平。 可惜,此时此刻,弹幕上密密麻麻都在撒花迎接这位传奇公主。 她这条攀亲戚的弹幕很快就被淹没过去了。 太平倒不灰心,满脑子都盘算着要再接再厉。 只发一条当然看不着,且看她以量取胜! 【天空一声巨响,大唐第一公主闪亮登场!】 【平阳公主的名字和出生年份都已无法可考。】 【民间传闻她叫“李秀宁”,但这个名字并没有可靠来源。】 【由于平阳公主在家里排行第三,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亲姐姐,所以在今天的直播间,主播就统一将其称之为“李三娘子”。】 “唉——” 才刚刚听了两句,太平忽然叹了一口气,又深又重。 “婉儿。”她托着下巴,眉间微蹙,很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说千百年之后,后人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或是如姑祖母这般,被遗忘在历史长河之中呢?” 照直播间里的这种说法来看,即便厉害如姑祖母平阳昭公主,也没能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纵使太平知道自己后世名气不低,可是那毕竟是属于“太平公主”的荣耀。 封号而已,自她之后,保不齐还有别的“太平公主”呢? 补过直播回放的太平知道,上官婉儿能够传颂千年,却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古往今来,即便身为皇室公主,却也鲜有女子能在史书中留下名字。” 上官婉儿的声音平静稳重,一如既往。 她总是这样,分明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条理分明。 原本以为婉儿要拿千篇一律的说辞来宽慰或是劝解自己,太平已经扬起了嘴角,正想反驳,下一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偏偏同为皇室中人,亲王可留名。” 上官婉儿转过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就这样一错不错地盯着太平公主。 唇边绽了点笑意,又道:“帝王,亦可留名。” 即便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她依旧神情自若,平静得仿佛是在和太平公主讨论方才的糕点有多好吃一样。 浑然不觉自己这话里包含了多少深意,更不知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又给太平公主带来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是了……是啊! 为公主,为后妃,自然得不到史书优待,倘若是帝王呢? 不论仁君暴君、昏君庸君,似乎只要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便酒此拿到了“丹书铁券”。 第65章 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能将这个人连名带姓地在青史上抹去。 如果已经贵如公主,依旧无法保全自己的名字,那倘若是……做了皇帝呢? 母后可以做到,安乐也能畅想,她太平又何尝不可? 何况,按照后世的说法,父母兄长皆是帝王,这个皇位轮到自己坐一坐,也很合情合理吧? 且不提这两位本就野心勃勃的女子又因直播间里的随口一句介绍,冒出了多少崭新野望,主播对此毫不知情,依旧尽职尽责地往下介绍着: 【要说平阳公主这一生的故事,传奇而动魄的起点,还得从她的父亲李渊引出来。】 【故事发生的时候,远远没有什么“唐朝”。】 【准确来说,那时候还是隋朝大业年间。】 【彼时李渊刚在晋阳起兵,当时陪在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好大儿李世民。】 李世民:没错,正是在下! 【至于李建成、李元吉这几个家人们比较熟悉的名字,当时都被留在了河东。】 【和刘邦相比,李渊显然是个还算不错的好父亲。】 刘邦:? 刘邦:主播你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怎么还拉踩起来了呢? 【毕竟是带头造反,不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孩子,难免会受到父亲牵连。】 【没准儿哪天一个落单,就被朝廷下黑棍了呢?】 【封鳞非冕.欲星移:理是这么个理没错……】 【封鳞非冕.欲星移:怎么到了煮啵口中,说得好像是街头帮派火并似的?】 上官婉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所以李渊很快就通过“飞书”,也就是飞鸽传书的方式,召唤孩子们回到自己身边。】 “飞鸽传书……” 太平有一瞬的质疑:“还能这么简称的吗?” 上官婉儿诚实地摇摇头:“没听说过!” 这样的表达,总让人有一种想要打工的欲望是怎么回事呢? 【除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以外,被飞书点到的人里,还包括了平阳公主和她的丈夫柴绍。】 【按理来说,夫妻俩原本是应该一块儿回的。】 【所以小柴就问了问公主的意见。】 【多亏问了这一嘴,没想到平阳公主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想来平阳昭公主的才能恐怕在此之前便已经有目共睹了。” 上官婉儿暂且抛开对“飞书”的质疑,细细地捋出来头绪。 “否则谯襄公彼时未必会问出那句「为计若何」。” 在宫里的这几日,她旁的什么事都没做,净是扑在读书上了,对大唐国史更是如数家珍。 【平阳公主觉得她一个妇人行动方便,天下之大,哪里不能躲呢?】 【让丈夫别操心,到时候她会有办法的。】 【至于这个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结合接下来的故事发展,我们也很清楚了。】 【平阳公主的办法,就是“整个军/队玩玩”。】 对此,弹幕有翻译家自告奋勇: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懂了!】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人平阳公主的意思就是说——】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一个妇人行动方便,直接就揭竿而起了,到时候不就有办法了嘛!】 【家人们,这叫什么?】 主播对弹幕的说法十分认可,语气深沉—— 【男人只会耽误我造反的速度!】 第46章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话……是这么说的么? 太平与婉儿对视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不对劲。 横竖都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她们想了想,竟然又觉得主播这话说得很是在理。 很快,就这么愉快地接受了这句说辞。 【前脚,刚把《造反障碍赛》的队友送走。】 【后脚,主动请缨留下孤军奋战的平阳公主也没闲着。】 【她出手了!】 对于这段历史,太平并不算陌生,但也只是有所耳闻姑祖母的威名。 三朝过去,还有谁会时时刻刻记挂着这位公主的英姿呢? 所以,面对主播这番介绍,她瞧得专注而认真。 【造反第一步——变装!】 【人家为了躲祸,大多都是女装大佬,但咱们平阳公主却独树一帜,成了男装大姥。】 【变装不是出于自己的个人爱好,而是有切实的行动目标。】 【在乔装打扮之后,平阳公主离开了长安。】 【她的举措并不难理解,本来到了隋朝末期的时候……】 说到这里,夏语冰突兀地顿了顿。 旋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播这么说也不大准确,毕竟咱隋朝紧随秦朝的脚步,也是二世而亡。】 【拢共就这么几十年,倒还远远谈不上“末期”嘛。】 太平公主:…… 上官婉儿:…… 两人齐齐腹诽:主播你就说吧,谁能有你的嘴损呐? 与此同时,弹幕上更是飘过满屏的【扣1佛祖保佑我】。 主播清清嗓子,很快又正经道: 【总之甭管是什么时候,李家人的一举一动难免被人盯着。】 【如今老爹都要反了,长安自然不是久留之地。】 【不过平阳公主也没跑远,她去往了长安城外五十里的鄠县。】 【短短一截路程,带给她的震撼却远超想象。】 “关中之地,向来以富庶著称。” 上官婉儿轻轻点了点桌案,回忆着自己近来读过的那些书籍。 “而到了大业年间,炀帝在位,早已惹得民心涣散、苦不堪言。” 即便是在评论前朝“对家”,上官婉儿语气依旧冷静淡漠,不带任何私人喜恶,只有十分中正客观:“说是一片荒凉都还是好的。” “恐怕再糟一些,就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可……这还算得京畿呢!” 太平瞪大了眼,并不十分相信:“或许会苦了些,但哪里就到了这样凄惨的地步?” 恐怕当时的平阳公主同样有着今日太平公主这样的困惑。 【长安城里分明还是歌舞升平的热闹,俨然维系着盛世华章的表象。】 【可咱们这位李三娘子不过驱车半日,沿途所见却是天上地下。】 【这一点无疑让她大为震撼。】 【哪怕是在行路过程之中,平阳公主依旧从容不迫,及时给出两条指令。】 “其一,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上官婉儿的话几乎是与光幕同步而出的,惹得太平啧啧称奇,将她看了又看。 “殿下这样盯着婉儿……” 她沉稳的神情有些挂不住,匆匆瞥过对方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婉儿脸上沾到了什么?” 这一句询问很轻,亦很得体。上官婉儿坐得四平八稳,内心却早已翻腾开来。 在殿下面前失仪,这实在是…… 她悄悄地攥紧了拳,心头飞快闪过一丝懊恼。 就说了嘛,糕点虽好,也不能贪吃。自己就该注意些食相……啊不,压根儿就不该在贵人面前碰这些才对! 可那又是太平殿下亲自备着的…… 上官婉儿还在这里纠结不已,太平公主却后知后觉地生出好奇:“不对呀——” 她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双臂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上官婉儿。 “婉儿,几日不见,我怎么瞧着你倒是越发会引经据典了?” 不仅如此,话还多了许多。 当然,这点她可不会说出来。 上官婉儿正准备说些什么,主播又一把接过话头: 【看到这样的惨状,当务之急自然是安抚百姓。】 【变卖家财、赈济灾民之后,平阳公主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招募人马。】 【行善是为了造势,招兵却是为了自保。】 【看似随心而为的两个举动,却都隐含了李三娘子的远见与野心。】 【她能直接在长安周边的郡县、四舍五入就是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初步收服了几百号人。】 【能力和手段自然是不用多说的,不过——】 夏语冰一顿,皱了皱眉: 【主播就奇了怪了。】 【周围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出来管管吗?】 【但凡有一个忠君爱国的,跳出来嚎一嗓子——】 【“告到中央,我要告到中央!”】 【那杨广睡觉的时候还不得睁着两只眼睛站岗?】 【换个角度想想,咱老隋的人缘是得有多差劲哪!】 被夏语冰拿话一岔,太平公主倒也没再纠结先前问向上官婉儿的问题,转而认真分析了起来。 “赈济灾民不算难办,招兵买马可就不同了。” 饶是她知晓历史走向,也不妨碍为姑祖母捏把汗嘛。 第66章 这就叫沉浸式参与直播! 【可惜当时没个社交软件,否则放在关中一带,那热度最高的话题必然是#造反#】 【就这么跟家人们说吧——】 【你往山坡上、草丛里、树林中,随便哪个隐蔽位置丢块石头,极有可能随机砸中一个幸运的山大王。】 【七小五tiffany:我悟了!】 【七小五tiffany:难怪从古至今,造反这么难成功!】 【hasina:那可不!】 【hasina:你看这条赛道上这么多人,都挤破头了!】 【好在平阳公主胸有成竹,半点儿不慌。】 【她瞄准了“硬骨头”——传说中那位“有众数万”的何潘仁。】 【单以人数论,何潘仁本该大喊一声:优势在我!】 【但人还真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向平阳公主俯首称臣,成为了她的手下。】 对于这很是神奇也很是值得琢磨的地方,历史并未给出详尽解释。 但身为主播的夏语冰,为着家人们心中或许会有的困惑,自然得带着分析盘算一番。 “如果换了哪位王爷,或是日后君王,自然就要大书特书了。” 太平百无聊赖地翻了个白眼,浑然没有半分要收敛的意思。 【要主播来说嘛——】 【这最重要的,当然要数我们李家三娘子的人格魅力。】 【在主要原因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何潘仁自己势单力薄,没个依仗,光有一队人马顶什么用?】 【人数看着是够庞大的了,可说起来也都是一群虾兵蟹将,遇上正规军那迟早歇菜。】 【李三娘子可不一样,人家一看就非常靠谱。】 【这样靠谱的人才,她老李家还有三五个!】 【唐国公有此儿女辅佐,何愁大业不成啊!】 【到那时,按功论赏,自己高低也算是蹭上了嘛!】 【别问,问就是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后世的人这么爱铁饭碗吗? 【…:可以理解。】 【…:拜托,那可是编制啊!】 上述猜测毕竟全凭主观判断,主播紧接着又给出了更靠谱的分析: 【不过要说何潘仁这人,也是个很有创造力的人物。】 【他原本从西域来到中原经商,但在经过一番风险评估之后,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条路。】 【学商没钱途,还是造反来钱快!】 【人家当强盗都是抢劫金银珠宝,何潘仁却抢出了新高度。】 主播一拍手,慷慨激昂:【他抢人!】 眼看直播间即将再度沸腾,夏语冰连忙开口大煞风景: 【家人们别多想,无关情爱,他抢的纯纯是文化人。】 【可能因为自己没什么文化,他唯爱抢文化人。】 【是唯爱!】 太平揉了揉耳朵,小声嘟囔两句:“知道了知道了,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一直到对上平阳公主之前,恐怕何潘仁也是很不以为意的。】 【哪怕他读书不多,也深谙那个时代的基本准则——女人,难成大事!】 【恐怕从头到尾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当做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所以,他最终还是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无论是人格魅力还是武德充沛,这支规模最大的人马终归还是来到了李三娘子麾下。】 夏语冰由衷感慨道:【由此可见,有个编制都是从古至今劳动人民的朴素心愿啊!】 直播间内外观众:?是这回事吗? 【至此,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平阳公主就凭一己之力,将长安附近几支散乱的反隋人马一一收服。】 主播的大拇指竖得真心实意:【就冲这效率、这能力,姐干啥事不能成啊!】 说起效率,太平公主终于想起自己这回非得进来瞧瞧的缘故,将视线短暂从光幕挪开,抬眼迅速扫过她们身处的这间偏殿。 因为长久不住人,哪怕已经打扫干净,却依旧透着一丝陈腐,似乎只要走进这间屋子,呼吸都要跟着重上三分似的。 可这样的感觉在上官婉儿的身上并不成立。 她总是那样安静,那样淡漠,就连同稍显衰败的屋子,都因她的到来而蓬荜生辉。 何况还有这满满一屋子的书。 从古至今,书本典籍都是一等一的稀罕物。 哪怕皇家富有四海,也不会因此生出任何怠慢,必得细细收拾、妥善保管,再遣专人负责。 可上官婉儿所居的这间偏殿里,博古架中、书柜里、桌案上、美人榻前、窗棂边…… 凡是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书。 看着杂乱无章,偏偏诡异和谐。 更与此间主人浑然一体。 收回视线后再开口,她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婉儿,把你从掖庭里调出来,是母后的主意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明显,太平也并不准备等待上官婉儿的回答。 于是自顾自道:“母后的脾气,我自诩还是有几分了解。” “她既然特意从掖庭里提拔了你,还将你安置在自己宫里,这般看重,必定是要重用。” “的确,你很聪明,也很谨慎,很适合在这个皇宫里活下去。” “但偌大一个大明宫,不仅仅只有一个你。” 她不过端坐在那里而已,并没有半点儿盛气凌人的架子,可那双同天后过分相似的凤眼轻轻一横,神色依旧睥睨。 “我们的天后陛下,更不会因为这些就拿出如此礼遇。” 大唐最尊贵的太平公主,终于在此时展露出了她锋利的爪牙。 “这便让本宫不得不好奇——” “你到底同她做了一个怎样的交易呢?” 第47章 印象里的太平殿下总是活泼而明媚,虽有着皇家公主独一份的矜贵,却极少摆出这样的架子。 或许又并不能称之为“架子”,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以势压人。 在眼下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上官婉儿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做出了总结: 这才是太平公主的本貌。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微微笑了:“殿下容禀,我并没有同天后陛下做什么交易。” 她回答得无比坦然,太平狐疑的目光从婉儿面上转过一圈,看不出半分端倪。 也不怪她看不出端倪,因为这本就是实情。 顶着太平公主过分灼热的视线,上官婉儿没有多做解释,而是霍然起身。 不经意间,太阳已经升到一个惊人的高度,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称得一屋子的书都泛着金光,实在无愧于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 如果换作平时,这会是一幅温暖的画面,可现在已经入了夏。 上官婉儿走到窗边,被光线刺得一眯眼,抬手取下叉竿1,将阳光尽数挡在窗外。 自己晒一晒不打紧,书却经不住这样晒。 她将太平公主晾了半晌,这会儿不疾不徐地挽了衣袖,定睛一瞧—— 窗边书还不少,又想起来使唤人:“殿下可要过来搭把手?” 太平几乎要被上官婉儿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了。 磨了磨牙,她一口应下:“整个大明宫里,也就你敢这般差遣我!” 刚才不过是钻了主播喝水润嗓的空子,叫两人得了几句说话的工夫,眼看她们又要聊上了,主播赶紧开口刷一波存在感: 【好在这回,不用再等别人告到中央,朝廷终于反应过来了。】 【但这有什么用呢?】 【大鼻涕流到嘴里你才知道要甩了?】 主播连连摇头,深表不赞同: 【家人们看到了,这就是我们大隋的超绝钝感力!】 【gardenia:煮啵你懂什么是淡淡的~】 【落樱祺绯:笑鼠,怎么之前到处抓李姓人的时候就变成敏感肌了?】 【落樱祺绯:合着弹性顿感力是吧?】 【反应过来之后,朝廷连忙派兵攻打这位已经颇成气候的李三娘子。】 【但李三娘子那么多年的兵书毕竟不是白读的——】 【在她的率领,义军不但挫败了隋军的每一次进攻。】 【而且势如破竹,连续攻占了户县、周至、武功、始平等地,没过多久就把长安周边包圆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把长安给孤立了?” 太平将手中的一册书规规整整地和上官婉儿已经拾出来的摆在一块儿。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姑祖母的做法倒是让隋军落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铩羽而归之后,人家打不过,还不能告状吗?转头就向朝廷控诉了一番。】 【就那个造反的李三娘,她非但不投降,甚至还敢向我们发起反击!】 【现在回过头去瞧,平阳公主能在一片乱局中挺身而出,甚至还能以女子之身收服人马、领兵作战,这可不是因为敌人太拉胯或是纯粹的运气使然。】 第67章 “就不能是姑祖母厉害么!” 太平吐槽道:“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将收编的那支不入流的杂牌军,硬生生治成了一支指哪打哪的正规军。” 和运气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支由女性做主帅的义军,军纪更是比寻常军/队还要严明。】 “令出必行,还能以身作则,自由散漫惯了的乌合之众见了怎能不肃然起敬呢?” 上官婉儿铺平书页,状似无意般感慨:“能在乱象迭出的时代得到这般拥护与威望,倘若不是将才,放在为君者当中,本事也够好好学一学的了。” “婉儿……”太平将手里的书一放,刚起了个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最后还是悻悻地闭了嘴。 她怎么总觉着,上官婉儿这话像是在点自己呢? 【她的军中严禁欺压百姓,又屡屡得胜,因此威名远扬。百姓们都亲切地将平阳公主称为“李娘子”。】 【许多人甚至慕名而来、主动归顺。】 【有她坐镇的军队也得了一个“娘子军”的名号,以至于后来这个词也被用来泛称由女子组成的队伍。】 【简称——全女子军/队!】 【叫我们现在去看,这个称呼或许没什么稀奇的。】 【但这在当时可以说是一个十分亲近的称呼。】 主播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 【大概就类似于今天的“李大妮儿”吧!】 太平与上官齐齐扶额: 不会类比,主播可以不用硬要类比的! 【在名人效益的加持下,很快,娘子军的规模就超过七万人了。】 【光有队伍还不够,说到底,是骡子是马,还得在战场上见真章嘛!】 不等主播再往下,太平公主倒是激动不已:“我知道我知道!” 姑祖母的那些事迹,流传下来的并不多,但她依旧能如数家珍。 “指挥有方,进退自若,奋勇杀敌……”好话一箩筐都说不完,太平公主索性直接一锤定音: “在行军作战上,堪称天才!” 【李三娘子也不愧是李渊的女儿、李世民的姐姐,英勇善战,充分发扬了老李家武德充沛的优良传统。】 【说一句“战无不胜”都不为过。】 闻言,弹幕纷纷感慨: 【松鼠z:从女儿到儿子,还真就没什么拉胯的。】 【莱昂:好家伙,李渊这又是中了什么基因彩票啊!】 看到这一点,主播既赞同,却又并不十分赞同。 【李渊儿女所获得的成功固然令人羡慕,但在这“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背后,家人们可别忽视了窦皇后的教导呀。】 窦皇后何许人也?太穆皇后是也。 【平阳公主的成功,与这位英雄母亲可以说是密切相关。】 【窦皇后出身不凡,母亲是北周公主。作为皇亲的她,打小就在舅舅周武帝的皇宫中长大。】 【一方面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另一方面则是养在皇宫的羁绊,她当然对母族有着无比浓厚的情谊。】 【所以,当隋文帝夺了北周的政权后,窦皇后怒而大哭,嘴里喊着什么亲情啊羁绊啊就冲了上去……】 主播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后,连忙纠正:【是直接放话!】 【人家振臂高呼:为什么上天不把我生成个男子呢?这样我就可以帮舅舅夺回天下了!】 【家人们说,如果故事是这样的走向还真挺带感。】 夏语冰摸摸下巴:【题目主播都想好了——】 【《重生之我要夺回属于我舅的一切!》】 还真别说,单听这名字,她还真有点儿想看呢。 读书破万卷的上官婉儿深表赞同。 【话又说回来,父母的言行举止对于子女成长有着直接而重要的影响。】 【彼时尚且年轻的窦皇后就能有这样的决心和目标,几十年后,已为人母的她在教育自己女儿时,又怎么可能继续遵守循规蹈矩的那一套呢?】 【窦皇后的胆识与胸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平阳公主,最终造就了她坚毅阔达的性格。】 【这不比什么虚无缥缈的李渊基因来得更靠谱、更有说服力吗?】 这一点,无论是太平公主还是上官婉儿都深有体会。 先说上官婉儿,自有印象以来,记忆中便一直都是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自己拉扯大。 至于曾经为家族带来辉煌的父亲与祖父,早就无法在她的脑海里留下半分记忆。 不怪她无情,实在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再说太平公主。 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甚至就连几位兄长,都是一样宠爱她。 但敏锐的天性让太平公主感知到,母后对她的爱,与父皇的并不相同。 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小的时候,太平更喜欢父皇,因为在父皇那儿,她总是舒心又自在。 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想读书也不无妨。 偏偏母亲却不同。 她对待自己最为严厉,更见不得偷懒玩耍,总逼着她和兄长们一块儿读书进学。 要按父皇的话来说:“太平是大唐最尊贵的小公主,便是不通诗书、不精骑射,难道将来出降之后,还有人敢怠慢不成?” 曾几何时,她将这话奉为圭臬。可是如今年纪渐长,更添自己被直播间一点一点唤醒的野心…… 太平的目光再度投向身侧的婉儿。 还有她。 如果不是这样三管齐下,她恐怕永远都不会发现,原来自己骨子里流的是父皇的血,更是母后的血。 那与招猫逗狗似的疼宠与偏爱她喜欢,却不稀罕。 看似不近人情的母后,才是真正为她用心良苦。 【黑猫:点了!】 【黑猫:李渊那么忙,打理家务、教养孩子的事情肯定都是窦皇后负责。】 【黑猫:用一句轻飘飘的“基因彩票”一笔带过,也太不尊重窦皇后的付出了吧?】 【w的小狗:可不是嘛!】 【w的小狗:就像从古至今,人家都只会说“虎夫无犬子”。】 【w的小狗: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虎母无犬女”呢?】 “殿下,婉儿并没有与天后陛下做过交易。” 趁着主播查看弹幕互动的时机,上官婉儿想起先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又接续下去,将先前的那句解释重复一遍。 “我知道了。”太平从回忆里抽身,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她不是在责怪婉儿,自己也当然信得过她,更不觉得对方有说谎的必要。 只要说过一遍,她就会相信。 所以上官婉儿并不需要同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解释。 太平很不喜欢。 “说起此事,我也很好奇。” 上官婉儿垂眸看向手边理好的书册,眼前又浮现出天后带她离开掖庭之后的场面。 她很有自知之明,与太平公主一样,并不觉得自己那点儿算不得出挑的文才、未必过人的机敏就能让陛下如获至宝。 至于巾帼宰相的荣光?更是虚无缥缈的未来,算不得数。 彼时的自己,半是好奇半是不安,惴惴地等待贵人的第一条指令。 可上官婉儿等啊等,只等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问询——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可把上官婉儿给问住了。 想要借机脱离奴籍?不必。 时机到了,天后自然会为她赐下新的身份。 或是为母亲求个恩典?更不必。 她希望的,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惠及亲人。 所以,陛下的这句话,既是在问上官婉儿,也是在为她自己而问。 换而言之,是“你想要什么”,更是“你能做什么”。 欣赏是一定有的,在这之外,更多还是为了用她。 想明白这一点,上官婉儿以手触额,伏倒在地。 她想,她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什么了。 第48章 接下来,武媚娘就此得到了一个令她无比满意的回答。 “奴婢想读书。” “读很多很多书。” 于是,这间空置了许久的偏殿,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一位刚被提拔出掖庭的小小宫女。 不必与旁人共享屋子,也不必到贵人面前侍奉。 她只需安心待在里头读书。 上官婉儿清楚,门前负责看守的两位,既是为了不叫外人进来打搅,也是为了不许自己轻易出去。 但天后到底是高估了她。 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上官婉儿就已经做好了闭门不出的打算。 一车一车的书接连送来,她的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 这两日过得波澜不惊,以至太平公主摸到这儿来的时候,上官婉儿还有些恍惚。 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还是暗中默许的会面? 第68章 如果是前者,那也算是情理之中。可若是后者…… 她就得好好掂量掂量那位的意思了。 没等上官婉儿再仔细掂量,平地一声惊雷—— 【五个月,让开国皇帝对我赞不绝口!】 直播间里,主播依旧慷慨激,扯回了这两位观众已经发散的思绪: 【小半年时间过去,等李渊带着他麾下的主力军渡过黄河、进入关中的时候,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支从零到七万的堂堂反隋起义军。】 【人家大老远跑过来,原本都做好了要啃一块硬骨头的准备,结果还能遇上这种意外之喜。】 【来,家人们都给他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啊!】 主播一声令下,直播间满屏附和: 【随便看看:惊喜,就是在没有事先预知的情况下,突然得到了自己心仪的东西。】 这是认真考据党。 【祭祭国王:惊喜,就是surprise!】 这是如实翻译党。 【山长水阔尽太平:惊喜,就是留守长安的姑祖母,竟然水灵灵地给他打下了一大片地盘!】 这是活学活用党。 看着自己成功发送出去的弹幕,太平公主很是得意。 这长长的一条,哪怕滚动速度再快,也能牢牢霸占好一会儿工夫的视线了。 果不其然,夏语冰目光在这条弹幕上停留了片刻,顺口批评: 【这位家人,你敬佩和喜爱的心情主播可以理解,但乱攀亲戚是不对滴!】 糟糕!自己手快,一个没留神,就原模原样地把家里人的称呼发出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后悔,忽然生出了理直气壮的觉悟:“这本来就是我嫡亲的姑祖母嘛。” 眼下正在直播,不好贸然打断主播。但等直播结束,她怎么着也得找上主播私下里好好说道说道! 是不是攀亲戚暂且不论: 【总之,李三娘子带来的这支豪华队伍,可谓是来得恰如其时。】 【哪怕是李渊,那会儿手里也不过只有五万精兵。】 【自己的女儿倒是好气魄,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拉来了七万赞助。】 【大家都是造反的人了,谁还会嫌自己手里的兵多呢?】 【会师之后,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先整队合兵。”太平率先开口。 “再围攻长安。”婉儿接后定调。 这套行军路线,她们两人本不该熟悉,此时却能异口同声,一是心有灵犀,二来可见平日里没少下功夫。 至于两个小女儿家为什么会对战事如此热衷…… 上官婉儿眸中渐渐染上笑意。 【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平阳公主可顾不上儿女情长。】 【因为就在此时,李渊下了一道很是特殊的指令。】 主播声调轻扬,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新奇: 【按照史书里记载的说法:李渊准许平阳公主“与绍各置幕府”。】 【这个“绍”不是别人,正是大唐平阳公主的丈夫、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原隋炀帝长子元德太子的近身侍卫、后屡立战功大破突厥、传说中刀削面的创始人——柴绍,是也!】 【w的小狗:煮啵,我有个问题——】 【w的小狗:这么老些人,咱公主府可住不下啊!】 这条弹幕一出,四座皆惊。 【莺莺超级加倍:啊啊啊啊我服了!】 【莺莺超级加倍:隋唐大绍是吧?】 【恰逢花开:前面的家人,我嫉妒你的才华!】 【林夕晨:不懂就问,看了直播间就能和煮啵一样熟练掌握各大热梗吗?】 【我姓张你也姓张:那我单方面宣布,那位家人已经可以毕业了!】 【我姓张你也姓张:在座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答辩官!】 一时间,直播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看到家人们接梗速度如此丝滑,主播深感欣慰。 等弹幕热度渐渐平息下去,夏语冰轻咳一声,才接着往下说道: 【这句话也很好理解,大概就是允许夫妻俩各开各的幕府。】 【不过这个幕府和隔壁的幕府还不太一样。】 【作为将领,拥有单开幕府的权利,则是更为直接的认可。】 “换而言之,在行军打仗时的时候,姑祖母是独立的主指挥嘛!” 太平公主口吻轻松,将这独一份的资格说得理所应当,满是理应如此的自信。 在她看来,平阳昭公主能以女儿身赈灾民、收叛军、攻城县,做出这般了不起的功绩,获得如此权利一点儿也不必大惊小怪。 【这道指令一下,她就再也不是从前的李三娘子了!】 主播陡然兴奋的语调惹得太平心头一跳。 【有了自己的独立指挥部,无论是具体的作战决策、还是招兵买马的计划,她都能独立拍板决定。】 【俨然已经是军中一员大将。】 将战场上的惊心动魄一带而过: 【在平定关中、入主长安之后,接下来就到了按功论赏的时刻。】 【李老爹盘算盘算——】 【自己家的三姑娘,武功卓众,在军中也有威望,大手一挥,封为“平阳公主”。】 【提起“平阳公主”这个封号,现在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往往都是一代雄主汉武帝的亲姐姐,而非唐初这位有建国之功的女将军。】 【要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微妙的巧合。】 “唔……”主播要是不说,太平先前还真没有注意过这点细枝末节。 但她对后世的眼光提出异议:“先前那位平阳只晓得进献美人,如何能与姑祖母相提并论?” 看了这么久的直播,怎么殿下瞧着别的没学会,拉踩这一套倒是手拿把掐、无师自通? 上官婉儿:不确定,再看看。 【诚然,两位平阳公主的弟弟都是历代帝王中数一数二的代表人物。】 【可同样的封号落在李家公主身上,难免还多了点儿别的含义。】 【平阳平阳,也是平杨。】 主播灿烂一笑:【一个巧妙的谐音梗送给家人们!】 调侃完毕,夏语冰很快正经道: 【唐朝向来有不得以名山大川为封号的惯例,除去采用美好寓意的词语之外,最常用最多见的,便是以地名为封号。】 【认真说起来,早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这个叫“平阳”的地方。】 【按理来说,依制而为即可,人家好好的“平阳郡”叫了几百年,偏偏你隋朝特殊不成?】 【当时的隋杨皇族振臂高呼——】 【谐音梗,退钱!】 【怀着对这个地名的深恶痛绝之心,他们还特意将平阳郡改成了临汾郡。】 【遥知不是雪:就是就是!】 【遥知不是雪:杨家人的命也是命!】 【零:这就叫“一场由谐音梗引发的血案”?】 【米兰:笑死,到最后也只是短暂地用了一下,没过四十年又给改回去了。】 对于前朝来说讳莫如深的,在取而代之的新朝自然就没那么多避讳。 对于这一点潜规则,上官婉儿心知肚明。 何况以李家三娘子的威名与战功,说是“平杨”,还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因为开国时积下的军功,每到封赏的时候,给平阳公主的规格自然就成了公主里独一份儿的。】 “婉儿,你有没有觉得这世道很不公平?” 太平公主没来由的一声发问,让上官婉儿难得生出猝不及防的感觉。 大唐的金枝玉叶控诉世道不公? 这简直是她听过最匪夷所思的提问。 上官婉儿敛眉低目,压了压嘴角快要溢出来的笑,清清嗓子,才提了好奇与疑惑去问她: “恕婉儿愚钝,敢问殿下此言何意?” “你瞧——” 太平伸出手,在光幕上轻轻点了点,满脸认真道:“姑祖母虽说比不上祖父那般骁勇善战、军功卓著,但高低也是个将才,是也不是?” 这话不错,上官婉儿颔首赞同。 “如果真托生成个男儿,封侯拜相自然是少不了的,是也不是?” 她一声问,上官婉儿便跟着一点头。 “若是再大胆一些,岂不是连那皇位也能想一想、再与弟兄们争上一争?” 她这一句,问得很是大逆不道。 毕竟,封王封将,单看血缘军功足矣。 若要争皇位,平阳公主的竞争对手那可就是太平公主的亲祖父了。 上官婉儿没再跟着给出反馈,而是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在太平脸上看了一圈。 听话听音,这样浅显的道理上官婉儿很明白。 相较于为殿下三言两语的字面意思而耿耿于怀,几乎只在瞬间,她就领会到了对方藏于言下的不满。 平阳公主可以封王可以为将,可她最终还是没有。 第69章 只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千百年后依旧还是以公主之名流芳百代。 好比小夏姐姐所说的,纵使赏赐是独一份儿的,可那也是在一众“公主”里头。 倘若要和皇子、和她的兄弟们去比呢? 她们不过十岁出头,都能察觉到这点本能的不服,主播自然也能感受到:【平阳公主当然不是个例。】 【从古至今,“给女性一个机会,女性还你一个奇迹”,这样的故事我们见得太多。】 【远的不提,且看之前出现在直播间里的几位,不依旧是以“谁的妻子”“谁的女儿”“谁的母亲”而被记载的吗?】 【哪怕受时代桎梏,但凡得到机会,她们依旧尽己所能,冲破世俗枷锁,在薄薄的史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最终走到我们面前。】 【这就是了不起的她们。】 一番话很有力量,夏语冰却并没有可以拿出铿锵有力的姿态去强调,而是用着与平时无异的声调,以旁观者的视角铺平直叙。 按理来说,这样平静的叙述,不容易让听众轻易生出太过激烈的情绪。 可有一位却越听越不高兴。 “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 太平公主连连摇头:“这样的世道,我很不喜欢!” 她的语气有点儿复杂。 上官婉儿同太平挨得很近,将殿下话里的情绪细细辨认着: 掷地有声的是愤怒,回味悠长的算委屈。 唯独听不出一丝认命与服从。 身为享天下之养的公主,她可以衣食无忧、富贵一生,这样毫不费力的日子唾手可得。 但太平依旧不服气。 或许她又不仅仅是在为平阳公主而愤怒。 她在为自己、为上官婉儿、为天后、为大唐的娘子们、为古往今来所有被区别对待的她们而鸣不平。 “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太平公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旧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浑然顾不上身旁已经沉寂了许久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就这么看着不服气的太平殿下,眼底升腾出愈发灿烂的熠熠光芒。 是时候了。 她默默地想。 是时候告诉殿下,自己百思之后、终得其解的那个方法了。 上官婉儿正组织着措辞呢,就听主播调转话题,又回过头道: 【虽然拿下了长安,但新朝初建,根基不稳,外头还有一众起义军环绕,虎视眈眈,俨然是急着用人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心怀家国天下的平阳公主自然不肯就此隐退,安心回去相夫教子,毅然决然地选择继续为大唐江山四处征战。】 听到这里,只凭这刚起的一个头,上官婉儿大概也知道,接下来是该说平阳昭公主人生中的另一处高光时刻了。 她没有犹豫,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自己与公主殿下虽然多有交谈,但那仅仅是趁着主播讲话的空隙,见缝插针地聊上几句。 再不然就是对直播内容的评点。 如果一边听着小夏姐姐说话,一边又同殿下窃窃私语,那可是极其失礼的。 她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小娘子。 上官婉儿这些复杂而微妙的心理活动,太平公主一概不知。 她慢慢地抒了一口长气,将脑海中那些思绪又压了压。 大唐的开国史,太平自然一清二楚。 彼时,高祖虽然已经拿下了长安,但那顶多只能算是控制住了半个关中而已。 四周的起义军、残存的隋军,祖辈们还能瞪眼干看他们表演不成? 何况既然有了称帝的决心,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于是,随着主线的任务的推进,在新到来的这个阶段,平阳公主的任务进度同步刷新——】 【自动解锁任务:看家!】 【家人们可别误会,咱们李三娘子毕竟是一员武将,就是“看家”,也格外不同。】 【她要看的家,是老李家的大本营!】 【这个大本营,并不是长安。】 主播顺手摸出一张地图,直接上手圈画起来: 【其他人在外东征西讨的时候,平阳公主则转道来了山西。】 【乍一听,看家的任务既不能直接上阵杀敌,也难得做出什么功绩,听着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城池好端端的在那儿,固若金汤,自然不用堂堂公主去守。】 【这一回,等待她的却是一道极为重要的关口——苇泽关。】 话音一落,地图上有一处小点就被主播重点圈画出来。 【正如家人们眼前所见,苇泽关位于晋冀交界处,地理位置十分微妙,更是早先的“先秦九塞”之一。】 【苇泽关向来有着“长城第九关”的名号,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毫不为过。】 【何况——】 主播敲敲小黑板,太平回神,凝眉去瞧: “关口之后便是晋地,恰如咽喉之势,可见特殊。” “不仅如此。” 婉儿顿了顿,借着光幕上的堪舆图顺手向后一指,提醒公主:“晋地天然就是中原与关中的屏障,倘若此处失守,则难逃一个腹背受敌。】 她的见解倒是和夏语冰不谋而合: 【家人们想想看,你和队友们还在那儿累死累活地清着线呢,结果一扭头——家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偷了,气不气人?】 虽然不明白主播在说些什么,但语调的愤怒和眉眼的气恼已经在直播间飘散开,看起来很有发言权。 夏语冰微笑:干农活干的! 【平阳公主率军驻守,就是为了防止敌人从这里进入山西。】 【这么一说,是不是重要程度立刻就上去了?】 她迅速转变为营业状态,直道: 【这个任务可以说是李渊老谋深算的考量。】 “将心腹重镇交由女儿全权镇守,自然是出于无与伦比的信任。”太平颔首。 唯才是举,这是为君者的修养。 “可这地理位置又实在特殊,但凡有个闪失,恐怕以死谢罪都不为过,何尝不是对女儿的考验?”上官质疑。 用并怀疑,这也是帝王们的通病。 【好在,平阳公主处理得得心应手。】 【或许有人生来就改属于战场,她统领着数万“娘子军”驻守在此,为父亲兄弟保障了大后方稳定。】 【于是——】主播将镜头转向身后。 【家人们更熟悉的那个名字就此产生:娘子关!】 第49章 镜头一转,熟悉的展示柜再度出现在直播间观众们眼前。 只此一眼,大家都能敏锐地判断出些许不同:这次文物的风格和前几回都不太一样。 夏语冰偏头一看,发现位置不对: 【这件宝贝可不急着给家人们介绍,我们先来看看这幅画。】 搞错了,再来。 镜头拉近,切到一旁的挂画之上。 这幅画并非贵重文物,所以没有跟着一块儿陈列在展示柜里,而是作为补充介绍的材料,就这么展示在外。 【这幅画,正是后人根据平阳公主镇守娘子关的功业所创作的画作——《李娘子镇关图》。】 【画中主人公自然就是主角了,在她身后的正是因她而改名的“娘子关”。】 “唔……” 太平公主好奇地凑到光幕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又遗憾地摇摇头:“不大像。” 她煞有介事道:“我先前从宫里的老人那儿听来,姑祖母的身量要比寻常女子再高上几分,喏——” 说着,太平还伸出一只手来,在自个儿身前比划一番:“大约是到这里……” “殿下。” 上官婉儿哭笑不得:“小夏姐姐也说了,这毕竟是后人所作,没什么依据便只得凭空猜想。” “哪能原模原样地复刻昭公主当年的英姿呢?” “说得也是。” 太平公主摸了摸鼻尖,讪讪道。 【平阳公主领着麾下娘子军来到娘子关后,借助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严密部署,没有给敌人留下半点儿可趁之机。】 【但在此期间,她依旧遇到了一件堪称棘手的最大挑战——刘黑闼来犯。】 “刘黑闼?” 时隔三代,太平早就想不起来这位的名号。 见她皱眉,上官婉儿适时补上:“便是当年窦建德的部下。” 听到窦建德,太平公主总算是唤醒了久违的记忆。 她心有余悸:“那可是员猛将。” 说完,又觑了这位过分贴心的小助手一眼:“你近来读书倒多。” 上官婉儿默不作声地听了,殿下话里话外没有嘲讽她卖弄学识的意思,便微微一笑:“承蒙陛下厚爱,唯有多多读书,长些见识罢了。” 也好早日为贵人分忧。 后半句被上官婉儿咽回肚子里,可太平早已深谙。 第70章 便也跟着点头:“早些读出来,才能早些走到母后身边去。” 饶是上官婉儿定力非同凡响,有些亦难免会被太平殿下的一语中的所慑住。 似懵懂,却通透。 所以,她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在上官婉儿微怔的片刻,主播也同步解释着: 【群星璀璨的大唐武将榜里,“刘黑闼”这个名字,家人们或许无比陌生。】 【但在当时,他可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因为不少唐初名将都折在刘黑闼手里,更让他得了“名将粉碎机”的称号。】 【面对以刘黑闼为首、这群来势汹汹的敌人,平阳公主没有迟疑,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nx核人:严防死守!】 【林夕晨:整兵迎敌!】 弹幕十分配合地提出可行措施,孰料主播语出惊人: 【快搬救兵!】 【李娘子是勇敢,又不是鲁莽!】 她一一分析着:【敌人举兵来犯,显然是谋算已久,正是气势赳赳的时候,冒然对上赢了还好,输了怎么办?】 “搬救兵归搬救兵,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这个道理,旁观者都懂。 【一边去请救兵,平阳公主也一边思考着可行对策。】 【民以食为天,她的灵感正来自于城外的谷地。】 何解? 【稻谷已熟,城内军民架锅熬米,将米汤倒入娘子关前的沟壑之中。】 “米汤与马尿色泽相近,原来是故布疑兵。”太平公主听出端倪,抚掌而笑。 “再到阵前一瞧,配上旌旗招展,战鼓擂动,又是许是难料。”上官婉儿品出其中智谋。 【担心城中还有埋伏,刘黑闼不战而退。】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真正的援军却已经到了娘子关。】 【不费一兵一卒,平阳公主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果敢,就这么守住了娘子关。】 【名将已逝,但精神长存。】 【千年之后,某不知名刘姓电工来到娘子关工作。】 主播神秘一笑: 【他深知“上班就要摸鱼”的真谛,大摸特摸,甚至摸出了一部世界闻名的科幻巨作。】 “科幻?”这词听着新鲜,太平公主再度记下。 听着倒像是和自己先前热衷的那些志怪杂谈差不多。 【镇守娘子关的同时,李唐江山也逐步平定。在此之后,平阳公主脱战袍换红妆,不见于史籍。】 【可惜天妒英才,还没等她安心享福,平阳公主很快就去逝了。】 “唉!”提起这个,太平很是惋惜: “许是常年征战在外,四处奔波,叫姑祖母元气受损,身子到底不必旁人康健。” 【除了自身旧疾之外,也有人提出新的观点。】 【对对时间,没准儿平阳公主也是折在刘黑闼的手里呢?】 主播毕竟无法身临其境,一锤定音,只能一带而过: 【总之,无论是往日旧疾还是折于战役,大唐建国后不久,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平阳公主就这样猝然离开了人世。】 【至此,李家三娘子短暂而辉煌的一生随之落下帷幕。】 【现在回过头来看,家人们或许会发现,除了那几件和李渊起兵、大唐建国密切相关的事迹之外,史书对于平阳公主的记载并不多。】 【甚至可以说只有寥寥数语。】 “这就没了?” 太平不清楚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但见这架势俨然比她预想的还要少,很是错愕:“我那么厉害一个姑祖母呢?后人便这样舍不得笔墨钱?” 【除了前几件大事,直到她逝世,史官才无比突兀地添上了一笔,对平阳公主的身后事详尽描述了一番。】 “我还当是什么……” 太平撇嘴,公主无语。 【之所以会对她的死因刻意描画,是因为李老爹李渊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 【对于这位屡建奇功的女儿,他没有选择以普通皇室公主的规格下葬,反而坚持要用军队之礼。】 【别说是当时了,就是放在今天也是很罕见的。】 【甲方直接点名:“鼓吹、大辂、麾幢、班剑”这些高规格的军队举殡礼仪,全给我女安排上!】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差钱!】 【对此,业务熟练的礼官们迅速走完一套流程:大惊失色——提出异议——极力劝阻。】 【翻来覆去,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这河里吗?这不合理!】 【女人哪儿能用鼓吹之礼?】 【李渊顿时就不高兴了:咱俩掰扯掰扯,到底谁是甲方?】 【这一掰扯,还真就给他掰扯出了道理——】 “鼓吹就是军乐。” 这段话,太平就很熟悉了。 “平阳公主在时,领兵作战,身先士卒,亲自鸣金擂鼓。” 上官婉儿同她来了段相声。 最后,还是由主播收尾: 【各位家人们,从古至今可曾见过这样有辅佐之功的奇女子?】 【既然没见过,破一回例也很正常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夏语冰忍不住打起了广告: 【实话实说,也就是李老爹不在,不然主播高低建议他与时俱进,多看看咱们直播间。】 【远的不说,上一期回放就很不错嘛!】 李渊:已阅。 【所以,他不但为平阳公主破了例,还参考谥法,“昭德有劳曰昭”“明德有功曰昭”,谥平阳公主为“平阳昭公主”。】 【该说不说,李老爹事虽然办得不地道,但话还真没说错。】 【“非常妇人之所匹也”,这是一个帝王、一个父亲对他的臣下和女儿最中肯的评价,也是对平阳公主一生最好的总结。】 “那又如何?” 良久的沉默里,太平依旧气鼓鼓地开了口:“倘若真如小夏姐姐所言,哪怕姑祖母再如何了不得,最后也不过在青史中得了几行字之名而已。” 她愤愤道:“姑祖母可是由军队举殡的!” 莫说是女子里的独一份,就是男子能做到这地步,也是人中龙凤了。 【只是可惜,不仅史书对她的记载不多,她甚至没能像妇好那样,出土了足够丰富的文物,能让后人从中窥见蛛丝马迹、进一步了解这位奇女子的一生。】 主播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快调整好心底的惆怅:【甚至就连这次的文物,也与她本人没什么直接关联。】 “咦?”上官婉儿好奇挑眉。 这是能说的吗? 若是毫无关联,那岂不是直接跑题? 不单单是上官婉儿,直播间里的各位观众心头都冒出了同样的疑惑。 直到此时,夏语冰才将镜头再度转回: 【今天直播间要为家人们带来的宝贝,正是这面海兽葡萄纹铜镜!】 说着,她又将镜头拉近,方便观众们可以看清更多细节: 【出土的唐代铜镜里,海兽葡萄镜是数量最多、流行地域最广的一款,大约可以理解成铜镜界的雪王。】 ?雪王又是什么王? 太平暗暗叫苦:知识点这么多,她快要记不过来了! 【单看这名字也很通俗易懂:海兽是传说中的神兽,葡萄则是多子多福的象征,两种主要纹样就构成了这一面铜镜。】 镜子这类的文物最是好看,所见即所得,不会有太多需要品读的典故。 【家人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主播的停顿来得出乎意料:【如果有人去博物馆参观时,看到过镜子的话,大家或许会发现一个现象——】 【用于展示的大部分铜镜,都不以正面示人,反而用背面的方式进行展览。】 【芋圆仔?:咦……好像还真是!】 【芋圆仔?:煮啵介绍的这个展览也是这样把镜子反着放的诶?】 说着,夏语冰将镜头拉远一些,对准展示柜里的那面镜子,露出全貌,为自己佐证: 【譬如咱们《壁上鸣》所展出的海兽葡萄纹铜镜也是这样。】 那么问题就来了—— 【这样放置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西瓜太郎:这题我会!】 弹幕上,有观众信心满满地解释: 【西瓜太郎:这镜子毕竟是文物,而大部分文物又都是陪葬品。】 【西瓜太郎:从底下上来的东西,有点儿忌讳也是情理之中嘛!】 还有观众补充: 【落樱祺绯:不仅如此呢!】 【落樱祺绯:我还听说,有的镜子作为陪葬品,会吸收怨气。】 【落樱祺绯:不展示正面完全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嘛!】 “倒是这个理。” 太平被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唬住,又四下打量一圈,做足了“不可为外人道”的神秘模样,而后才压低了嗓音,向上官婉儿耳语:“婉儿可知,人死之后,灵魂不灭?” 第71章 ? 大妹子你这说的是中文吗? 上官婉儿一脑袋问号:主播这直播间不就是个轻松科普的故事大全吗?什么时候改行做灵异赛道了? 唉,她的知识到底还是太全面了! 太平只当婉儿被自己的博学而震撼,愈发得意:“这可是我先前从书上读来的,里头说上古时期,还有人拿青铜镜来祭祀的呢!” “你读过那么多书,可没读过这本吧?” 她朝对方挤挤眼,无不促狭。 玩笑归玩笑,太平很快正了神色,指了指光幕上的那面铜镜:“人死之后,还能依附于镜子,在里头的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 小公主口吻笃定道:“灵魂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不。 上官婉儿轻轻摇头:无语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年轻的唯物主义战士上官婉儿大为震撼,尝试理解但还是以失败告终。 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神秘学,或是为图心安的求神拜佛,她一概不信。 如果信这些有用,那母亲数十年如一日的祷告可曾生了效? 很小的时候,上官婉儿也曾学着母亲、宫女姐姐或嬷嬷们的样子,跪在佛前。 可她不想许愿,只为发问。 她想问一问,自己此生还有望脱离掖庭吗? 又想问一问,自己究竟何时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呢? 年幼的上官婉儿就这么一路问过去。 叩拜天王,金刚怒目。 请见观音,菩萨低眉。 所以后来,上官婉儿便不信了。 最终带她走出掖庭的,不是母亲的诚心,不是自己的请愿。 是天后陛下的赏识,是她昼夜苦读的才学,更是她与日俱增的野望。 看着满脸写着兴奋的小公主,上官婉儿抿了点水,润润自己有些干涩的嗓子,尝试性地提出一个假设: “太平殿下,有没有可能——” 【因为正面没什么可看的嘛!】 主播无比自然地接过话头,耸耸肩,很是理直气壮地揭晓这并不高深的原因。 【博物馆里展出的文物铜镜,要说清晰度,那和咱们现代的是远远没法比的。】 【真正有价值的,则是背面的花纹、图案、工艺和设计。】 夏语冰越说越觉得在理: 【哪家好人没事儿干,特意提前一周预约门票,只为去博物馆照镜子?】 【谁家里还没个镜子了!难不成博物馆里的镜子能把人照成别的模样?】 太平:…… 太平:你别说,还怪有道理的。 在一片【大师我悟了!】的弹幕雨之中,还有观众愤怒控诉: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啊啊啊啊煮啵你坏!】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为什么非得提醒我卡点进去都约不上博物馆的票这回事?】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此时此刻,有一个小女孩轻轻地碎掉了www】 第50章 说完了轻松的题外话,夏语冰没忘记回到正题: 【诚然,这面繁复精美的铜镜并非从平阳昭公主的墓中出土,能作为大唐女儿妆奁中的一样代表,却未必就能代表她的一生。】 是了,小夏姐姐刚刚那番过于坦率的话,依旧盘桓在上官婉儿心头。 所以《壁上名》展览,为什么偏偏要选了这样一件文物呢? 这样的疑问,不仅观众们有,就连主播本人也有。 夏语冰原本还想找玉姑请教一番,可将展示板上的介绍词读到第三遍的时候,她忽然开了悟—— 【提起“女将军”的这样的名号,我们很容易就会想到花木兰。】 【当然,上一期的主角妇好也得算一个。】 【但花木兰究竟是确有其人,还是结合诸多女将军的事迹糅合而成的形象,至今也有人争论不休。】 【要论“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我们的前辈里不单单只有一个花木兰。切实存在过的李三娘子,更是其中翘楚。】 “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 乍一听这句,太平还觉得拗口,可反复念叨过后,竟然越读越觉得在理。 【再看看李三娘子背后的家人:一个李渊,一个李世民,前者暂且不提。】 李渊:? 李渊:主播你等等,我这开国皇帝怎么就“不值一提”了? 夏语冰浑然不知当事人的抗议: 【但李世民是谁?】 是啊,我是谁? 主播的口吻骤然严肃,李世民瞬间提起精神,跟着思考起了这个由来已久的哲学问题。 【堂堂七世纪亚洲洲长、东半球话事人、天策上将、天可汗是也!】 【说到底,他还是太全面了!】 这一大串头衔砸得人晕头转向,但好赖话总是能听出来的,并不妨碍主人公暗自得意。 李世民:不愧是朕! 【如果按照现在的话来说,有这样的家人,光靠拼爹拼弟,平阳公主完全可以直接过上躺平人生。】 【正如我们所见,对这位生而不凡的公主来说,躺赢毫无吸引力。】 【“有其母必有其女”,或许得益于性格坚毅果敢的母亲教导,又或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影响。】 【使她不愿置身事外,更愿意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了才识胆略不输兄弟们的巾帼英雄。】 “这才是吾辈楷模!” 太平公主慨然道,眼里满是憧憬。 “我决定了——” 太平公主猛地起身,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上官婉儿忍不住看她一眼。 决定什么了? 婉儿没说话,太平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好奇。 她仰了仰头,很是骄傲地宣告:“既然不能像姑祖母那样,领着千军万马为大唐开疆扩土,那我梦一个百官扶棺,总不过分吧?” 百官扶灵可不是寻常宗亲功勋能得的待遇,志气是好志气,但…… “殿下这话……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吉利了?”婉儿实事求是。 太平:“……” 还好,作为一名成熟的主播,夏语冰会为观众圆场: 【按照原定计划,本期直播到这里也该走向尾声了。】 既然这么说,那就是还没有收尾的意思。 太平顺坡下驴,自觉坐下,甚至还反客为主,扯了扯婉儿衣袖:“别打岔,认真听。” 【但在最后,主播还是想再花一些时间,单独说一说她的名字。】 其实这个问题本没有再讨论下去的必要。 早在直播刚开始,夏语冰就明确提到过,平阳昭公主的真实姓名并没有被记载下来,连件文物墓志都没发现,后人也就无从得知。 【如果按照历史传统,李三娘子名字会失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主播并不否认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却提出另一种假设: 【但没准儿,她的名字是被刻意抹去的呢?】 此话怎讲?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拿不准主播的意思。 【说来说去,这事还要绕回李渊头上。】 夏语冰也爽快,没再绕弯子,径直抛出结论: 【身为皇帝,又是父亲,可他对平阳公主的待遇并不算好。】 乍一听这句,很容易便想到会和前言互相矛盾。 太平忖了忖,越发觉得自己的考虑在理:“我就说么!赏赐再好,那也只在公主之列。” 【最重要的是——】 【她的军功并没有得到正式封赏。】 和实实在在的权力相比,身外之物就显得无足轻重: 【甚至就连原先的兵权,也因为受封平阳公主而被借机收回。】 夏语冰很能理解观众们的想法: 【的确,死后谥号和军礼下葬,这两点很值得一提。】 “再值得一提,这也不过是死后哀荣而已。” 上官婉儿冷冷出言,话里有着说不出的讽刺。 【但凡她是个男子,怎么可能只得到这点儿东西?】 【甚至就连这点并不特殊的特殊待遇,都还要遭到朝臣的一众反对。】 主播深知这样的论证没有说服力,轻车熟路地找好了拉踩对象: 【李世民的赫赫战功有目共睹,纵使比不上这个弟弟,那别的弟弟呢?】 【李元吉,也是位和平阳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他的待遇又如何?】 熟读国史的上官婉儿权当是在对自己的学习成果进行抽查,张口便跟上主播的节奏: “高祖初入长安,授太原郡守,封姑臧郡公。后进封齐国公,授十五郡诸军事、镇北大将军,留镇太原。” 这一连串官职,难为她口齿伶俐,一一报来。 【得了这么多封赏,李元吉一定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功绩吧?】 主播又摆出了她那熟悉的手势: 第72章 【在此期间,李元吉做出名堂的大事——竟然是零耶!】 按辈分,太平还得称李元吉一声“叔祖父”,可姑祖母与叔祖父之间的落差之大,让她实在说不出认可的话。 不过是男女有别,跟着父兄打打下手的李元吉得了这老些官,而姑祖母非但没能留住兵权,甚至就连自个儿的名字都没能留下来。 女子不留名,似乎已经是墨守成规的习俗。如果谁能在青史中留下一笔,那才叫奇怪。 从来如此,就该理所当然吗? 【所以,当有论调认为平阳公主领兵全是形式所逼,不过是因祸得福,意外激发了她的本领。】 【焉知不是一位长期被打压的女子终于得到崭露头角的机会呢?】 【从李渊立排众议也要坚持以军礼下葬女儿的举动之中,我们轻易就能看出他的爱女之心。】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主播点到即止,聪慧的上官婉儿不难听出弦外之音。 再如何钟爱,都是要退居兄弟之后的,否则何至于连个名儿都留不下来呢? 君不见,太宗陛下与文德皇后的几位公主,别说大名,就连小名都记得明明白白呢。 【徒留她曾驻守过的娘子关与后人凭吊所写的一首诗歌传世,让我们借此遥想李娘子英名。】 直播的最后,是在诗歌诵读声中结束的: 【夫人城北走降氐,娘子军前高义旗。】 【今日关头成独笑,可无巾帼赠男儿。】 娘子关前不见娘子,至今犹忆平阳昭。 这或许能算是对姑祖母的一种慰藉了吧? “殿下,婉儿有些好奇。” 上官婉儿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太平公主神情,见她从思绪中抽身,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趁势问出口:“如果叫您在圣人与天后中进行抉择……” 这话问得可谓是十分大胆。 她是外人,问家事,是为无礼。 她是宫女,问尊者,是为犯上。 无论出于何种考量,这样的错误总不该出现在上官婉儿身上。 可她依旧问了,还是以这样直白到毫不掩饰的方式。 话一出口,原先盘桓在心头的惴惴就散了大半。 这个问题,自上官婉儿琢磨出头绪之后,便一直想亲自问一问太平公主。 她是小娘子,自然会有好奇。 她亦是野心家,更没忘了下注。 对于上官婉儿这个不算客气的问题,太平公主似乎并不意外似的。 她极轻极快地蹙了下眉,看着不像不悦,更像是为难。 “我……” 公主的停顿不过眨眼。 明明是上官婉儿突然发问,她却仿佛已经盘算了许久,直到今日才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一般。 没有太多犹豫,便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若当真到了那一步的份儿上,我自然是要选母后的。” 直播到上官婉儿那期的时候,她正在被母后关在宫里闭门思过。 错过了直播不要紧,后来补上回放也是一样的。 太平必须承认,一想到那个即将由母后亲手开创的未来,她都难免心潮澎拜。 自然更能理解上官婉儿突兀而尖锐的问题究竟是为了什么。 上官婉儿年纪虽小,却不是个无聊的人。她的问话更不会是心血来潮,或出于故意打趣。 分明是意有所指,更是要她表态。 她们两人可以看到直播间,母后多半也能。 以此类推,父皇难道就看不到了吗? 有这样信誓旦旦的“预言”,哪个皇帝不会生出提防之心?不想再行废立之事? 如果真到了那一日,当母父分道扬镳,夹在中间的太平公主又将如何抉择? 是紧随名正言顺的大唐皇帝,还是为一朝风光的女皇站边? 太平公主的回答远远没有到此结束。 她还给出了详尽理由,不知是说给上官婉儿,还是说给自己听—— “父皇有那么多的儿子,可是母后就只有我一个女儿。” 是啊,就像小夏姐姐说的那样,父皇对自己的确很好,但也仅此而已了。 父亲对女儿的好,只有当她上头的哥哥们都轮完之后,最终才会落到自己身上。 这固然很好,但不是她想要的。 一期期直播里,她更加笃信,自己要的不是兄长们挑剩下的丁点儿垂爱,而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偏爱。 所以,若是选了母后…… 她太平将会是继承女皇陛下所有才情、智慧、野心与政治遗产的那位唯一继承人。 或许,可以参照她那位侄女安乐所言,笼统地称之为“皇太女”。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太平清楚,自己是李家女,身上既然顶着李氏的姓,便不该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 可野心这东西便如火势,一旦起了,哪里还能轻易止住呢? 借由询问,上官婉儿明确了自己的主意,也坚定了太平公主的心意,本该是个皆大欢喜的圆满收场。 不料,太平老老实实地答完了话,俶尔转头:“上官婉儿,你且告诉我。” “这话是你自个儿想问的么?”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婉儿,慢慢绽出一个笑:“还是——” “替我母后问的?” 第51章 “东西都送过去了吧?” 前几日从街上回来之后,不知是不是吹了风受了寒,李清照小病了一场。一连几日都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原先说好要给赵府送东西的事自然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直到今日,眼看着是大好了,她又想起这件事,一早就嘱咐了下去。 还特意亲笔写了封信,附在礼金之后,聊表歉意。 “小娘子放心,得您吩咐之后,门房就赶忙送去了,半点儿功夫没耽误。” 女使替她拢好头发,又转身去挂门帘,提议道:“小娘子精神头瞧着倒足,才将用过朝食,要不要在院子里读会儿书?” 大病初愈,还是多晒晒太阳的好。 这个建议固然令人心动,但李清照早就打定了主意,今天还存了要干一番大事的心思,只得拒绝:“便不麻烦了,我在屋子里读书就很好。” 眼见女使自觉退下,她眼睛一转,吞吞吐吐地叫住人:“我要是没记错……” “几日后,家里该开宴了吧?” “正是呢。” 听小娘子问起了正经事,女使精神一振:“日子就定在了……” 李清照挥挥手,自己可不是来听府上工作报告的。 她轻咳两声,没再拐弯抹角:“如今府上正忙着备宴,忙中便会出错。” “小娘子放心。”女使只当李清照忧心管家的事,满口保证:“便是再忙,也断断没有怠慢您的道理。” “忙?忙点儿好啊。” 李清照嘀咕一句:如果不忙,哪里还有她下手的机会呢? 兜兜转转一大圈,女使实在不开窍,她也歇了委婉暗示的心思,直截了当道: “既然都忙着,你便去灶上转一圈,替我顺壶错认水来。” 错认水错认水,这名字听着像水,实则为酒。 味甘醇厚,酒色清纯如水,看起来倒像是清水一般,极易被人错认为水,故而得名。 “错认水?”女使惊疑不定。 李清照这番指令可将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小娘子这才将将好起来,还在病中呢,如何能饮酒?” “你只管悄悄地去,再悄悄地给我顺回来。” 她耐心指路:“此事只你二人知道,你不声张我不声张,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清照一连病了这几日,嘴里寡淡得很,急需换换口味。 要她来说,眼下只能抿一抿错认水这样的清酒过一回瘾都已经受了天大委屈了,自然不肯再让步。 女使有心再劝,架不住李清照从来都极有主意。 眼看劝不动,她只得无奈摇头:“这可真真是最后一回了!” 李清照:知道了,下次还敢=3= 一路目送女使离开,她才放下心来,长长地抒了口气。 先前病着,躺在床上也是无聊。除去读书,做的最多的,便是翻出直播间看一看。 可其它直播间李清照都提不起兴致,唯有一个《壁上鸣》还算有趣。 日/日守在直播间里,她也算是摸清了主播开播的规律:播六休一。 如果按照她们后世的纪年法来说,休的那一日,正是一周之首。 说是什么“博物馆周一都要闭馆”的,李清照并不大懂这是什么规矩,难免生出好奇。 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不禁畅想,自己要是能亲眼瞧一瞧那传说中“博览万物”之馆,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就好了。 不能亲眼得见已经很是可惜,光看直播间还有什么趣味?总得再配上美酒佳肴才好。 可惜她病了几日,始终没有这样的口服。如今总算捱到了病好,可不得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第73章 眼看女使取酒回来还得费些功夫,李清照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主播开播的时候,“叮——” 念头刚起,不过前后脚的功夫,熟悉的提示音上线: 【您关注的主播”小夏同学”已经开始直播啦,快来看看吧!】 李清照灵犀一笑,轻车熟路地点进直播间。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主播小夏同学!】 不对。 夏语冰才说了两句,李清照却已经直觉般地察觉出了不对。 可这股违和之感究竟源自何处?她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继续往下,依旧是固定开场白。 几个长句子说完,李清照倒是隐约捕捉到了几分端倪—— 今天的主播,有情绪! 果不其然,仿佛是为了证实她的推断一般,主播难得在直播间里提起了生活琐事: 【前几天,主播一时兴起,想去找一找蔡琰蔡文姬的相关传记。】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弹幕上已经有观众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你姓张我也姓张:咦?】 【你姓张我也姓张:煮啵接下来介绍蔡文姬吗?】 蔡文姬,汉末才女。 想到这种可能性,李清照迅速盘算起来。 参考主播现有几期直播的顺序规律,以女性掌权者开篇,后接女性将领,便是果真有蔡文姬,那也该在后面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更让她好奇—— 蔡文姬算是才女,理当名列其中。 那她给自己接一个,不过分吧? 言归正传,主播到底“破防”在何处呢? 【结果主播却发现,这位放眼历史也是首屈一指的文学大家,在《后汉书》里,她的传记竟然名为《董祀妻传》?】 或许是先前没有注意到,又或许是先前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现在回看,夏语冰只觉得十分荒谬。 弹幕正议论纷纷,李清照倒是见多不怪。 她只是有些好奇。 能将这些女孩儿们养得如此赤忱天真、还能为这样司空见惯的偏见而鸣不平,她们所处的,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时代呢? 好奇归好奇,没人比李清照更清楚,自己所处的,不是那个光怪陆离的“后世”,而是大宋。 再多艳羡,尽数化为一句无声的叹息。 【对于这样的“惯例”,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夏语冰说得很是坦诚: 【但实际上,每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次,我就会心塞一次。】 换而言之,这种程度还是有点儿超出想象了。 【回望历史上的那些女性名人,包括之前在直播间里出现过的她们,大多还是记载于后妃之列。】 【还有更多没有提到的,则是出现在《列女传》中。】 “难不成,就没一个脱颖而出的么?” 李清照喃喃自问,她不信。 【不过,泱泱几千年历史,当然会出现异数。】 说到这里,夏语冰眼里的怒火逐渐平息,重新闪起亮光。 【就比如今天要和家人们见面的这位。】 话到这里,再不期待就不礼貌了。 李清照飞快转着脑筋,竭力搜索着任何可能的人选。 得青史留名、还不能和先前的重复,最好是个将军…… 没等李清照提名心目中的候选人,主播已经贴心画好了重点: 【这一位,可是正史中以将相列传记载的女将军,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的巾帼英雌。】 ”这般厉害?” 镇定如李清照也不由变了神色。 女将军不算稀奇,巾帼英雌不是没有,可迄今为止,她还真不曾在史书中翻到过哪个被单独列传的女儿家。 她究竟是谁? 这样的念头,齐刷刷地浮现在无数观众心头。 同一时间,大家都在屏息期待着一个名字。 可惜,向来痛快的主播今天却偏偏不给人一个痛快。 夏语冰笑了笑,像是歉意:【她的头衔很长,好在家里够大,还住得下这么多人。】 【这位,就是曾官拜光禄大夫、忠贞侯、少保、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四川招讨使、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东将军、四川总兵、提督、一品诰命夫人的——】 【秦良玉!】 这头衔果然是有够长的。 李清照默了默,听起来竟然比堂堂唐太宗还要费嗓子。 吐槽之余,她却没有错过关键信息:忠贞侯。 要这么说的话,就是以女子之身、凭战功封侯喽? 往前数,这样的事迹闻所未闻。 那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一个——秦良玉,是后来者。 换而言之,便是在大宋之后的朝代。 这可就新鲜了。 此时此刻,李清照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好奇更多一些,还是可惜更多一些。 她所知的几次直播中,距自己最近、她最熟悉的还是唐朝。别说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往后,就连大宋,直播间更是提都没提过。 这会儿乍然听到一个全新的可能性,李清照当即提起十二分期待。 【在具体介绍秦良玉本人和她的功勋之前,先让我们来看一看当时的社会基本盘。】 夏语冰语气深沉:【一言以蔽之——】 【明朝末年!】 明?这难道就是大宋的继任者吗? 王朝更迭是情理之中的事,李清照饱读诗书,虽不免为家国存亡而忧心,却还是尚算平静地接受了这种结局。 至少—— 是明,不是辽,更不是西夏。 除此之外,她更关心的还是那“末年”的说法。 无论多少烜赫一时的王朝,强如汉、盛如唐,到了末路时候,江山风雨飘摇之际,都是一样的动荡。 说来讽刺,倘若不是到了这样的困境,又怎么能轮得到女子出头呢? 【明朝末年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光景,相信不用主播赘述。】 【内忧外患,天灾人祸,这些王朝覆灭前该有的征兆,大明一样不落。】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良玉的出现,实在很难不令人回想起那个传统争论——】 主播兴致勃勃: 【这究竟得算是“时势成英雌”,还是得说一句“英雌造时势”呢?】 第52章 “英雄”一词普遍,“英雌”之说却不常见。 李清照听了新鲜,至于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的争论,她都无暇顾及了。 “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难道还能怪到臣工身上?” 赵恒表示有话要说:“积贫积弱可不是旦夕造就。” “若没有这样的人物挺身而出,恐怕那光景还要更糟呢!” 得亏崇祯帝没听见这话,否则高低得送上一个大大的白眼。 积贫积弱?你还是先管好你们老赵家的那摊子烂事吧! 同样一个论题,同样身为皇帝,自然有人持相反意见。 譬如李世民。 这位刚被主播拍板封为“七世纪亚洲州长”的大唐天子,依旧坚定不移地抱着“英雄造时势”的观点。 或许……眼下还得跟着改为“英雌造时势”。 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不发一言。 与李世民相伴多年的长孙皇后却能贴心解语:“二郎不必忧心。” “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自打从直播间那儿听来了零星消息之后,不用李世民多说,长孙皇后立即着手去查。 比着幼子的年纪去查,这一查,还真就找到了好几个姓武的小娘子。 只是—— 提起这个,她也有些为难:“这群人里头,并没有叫「媚娘」、或是单名一个「媚」字的。” 回想起小夏主播所言,长孙皇后又补充一句:“雉奴身边也都挨个儿筛过一遍。” 她摇摇头:“均不曾见到主播口中那样的人物。” 身为帝王,但凡直播间里的故事有一丝可能为真,他都得想尽办法,将一切隐患扼于未然。 可惜大张旗鼓了一阵,还是没摸出苗头。 “既然暂时未寻得,那便先放一放。”对这样的结果,李世民并不意外。 如果找不到这个人,仅仅虚惊一场是最好。 但她依旧不忘提醒一句:“回头留心着就是。” “先不说这个了。” 甭管是“英雌”还是“英雄”,女主天下毕竟还是没影儿的事。回归眼下,更值得这对大唐第一夫妻焦心的,还是他们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皇太子李承乾。 李世民将案上散开的奏章稍稍合拢,转手递给长孙皇后:“观音婢,你且瞧瞧这个。” 后宫不得干政的旧俗,在这对恩爱夫妻面前形同虚设。 第74章 架不住长孙皇后向来谨慎,本欲拒绝,偏偏视线一扫,正巧认出了落款处的那个熟悉名字: 太子詹事——房玄龄。 既然是东宫来报,长孙皇后便不再推辞,伸手接过。 大致翻了翻,她一目十行读过,心里有了数。 左不过都是些东宫日常,除此之外,这份简报里还另外提到了一件小事。 说是太子太师李纲有脚疾,只能乘轿入宫,承乾礼敬非常,亲自接引。 怎么看都是个五讲四美的正直少年,阳光又上进。 本该欣慰的夫妻俩丝毫高兴不起来,正是这样,反而引得他们更加纳闷: 居嫡居长,聪敏仁孝。这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板上钉钉的皇位就没了呢? 没人能回答大唐第一夫妇之问。 至于能回答他们疑问的夏语冰,依旧带领着直播间的家人们进行着沉浸式直播: 【时间、地点、社会背景铺垫完毕,接下来就该主角闪亮登场了!】 天空一声巨响,秦良玉闪亮登场! 被夏语冰欢快的语调感染,李清照连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她生了期待,正准备洗耳恭听这位优秀后辈的事迹,主播的头一句话,又让她陷入了茫然。 【秦良玉的出场,不在闺房,不在战场,而在操场。】 /:. 操场? 李清照快速推断:大概就是校场的意思吧?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大才女呢?这举一反三的能力都比常人快上几分。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当秦良玉还是个小朋友的时候,她和现在大部分小朋友都有着相同的诉求——】 【老师,我太想进步了!!】 【现在的小朋友们上不到体育课,或许是因为“体育老师生病了”。】 【但在当时,秦良玉上不到体育课的原因却很简单——不允许她上。】 “谁?是谁?”李清照瞬间警觉。 这个问题一出口,还不等主播解答,她自己又猛地反应过来——自然是被时代、被世俗所阻拦。 虽说李清照已经不需要答案,但主播依旧尽职尽责地解惑: 【关于能不能上体育课,历来都有两种说法。】 【有人说她的父亲很开明,允许并鼓励女儿和兄弟们一起习武,强身健体。】 【也有人反对,觉得秦良玉父亲骨子里还是个传统儒生,不可能主动让女儿习武。】 【夜瑾:嗨呀,就明朝那个氛围,她爹究竟是赞同还是反对,恐怕都不重要了。】 有观众幽幽吐槽。 李清照不明所以,灵机一动,想起自己刚刚解锁的功能,连忙趁势追问—— 【社会你李姐:前面的家人,详细说说?】 看着完美融入直播间画风的id和语气,她颇为自得。 很快,就有另一位家人友情解释起来: 【小公主的星星:明朝的男女大防很严格,就这么说吧,哪怕是医生,基本都不能直接给女性看病。】 【小公主的星星:就算是千金小姐或者贵妇人,也很难见到医生,只能根据转述的情况看着来治。】 岂有此理? 李清照无法理解,李清照大为震撼。 医者诊断正是讲究一个“望闻问切”,和病患都见不着面,先天就缺了一方,若是延误病情,谁来担责? 还不是那些被困于深闺的可怜女儿! 又一句弹幕说出了她的心声: 【长安永乐:谁叫那时候的医生都是男性呢?】 【这体育课究竟能不能上成先别管。】 主播正说得起劲,一时间也就忽视了直播间里突然热闹起来的吐槽弹幕。 【俗话说得好:“吾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李清照:……? 李清照:她自诩涉猎广泛,自然知道,俗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几年时间过去,秦良玉小朋友就这么水灵灵地长到了一米八六。】 【随着身高一起长起来的,还有功夫。】 【凭她的身手,动不动就在家里一挑三。】 【想太多了:懂了。】 【想太多了:秦良玉的口号一定是“你们几个一起上”对吧!】 李清照忍俊不禁。 【眼看《摔跤吧!爸爸(大明版)》已经在秦家大院强势上线,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对体育课的向往。】 【最终,秦良玉还是得以顺利习武。】 “以此情境来看——” 李清照若有所思,忍不住吐槽:“就算是有人想拦,恐怕也拦不住她了吧?” 【日常学习武艺之余,她还熟读兵书,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体育课上完了,家里的私教小课堂再也没什么新鲜东西能教给她。】 【收拾收拾,秦良玉打算换个环境,继续沉淀。】 身为主播口中“古代女子”里的一员,李清照心知肚明,所谓“换个环境”,不过是结婚的委婉说辞而已。 【秦良玉后来嫁给了时任石柱宣抚使的马千乘。】 【宣抚使,就是大家俗称的“土司”。】 地图是直播间里的常客了。 主播轻车熟路地抽出一张,铺展在观众们眼前: 【石柱属忠州,也就是现在的重庆。】 【当时辖区之内,以少数民族为主,民风剽悍,时不时就会冒出几场动乱。】 【宣抚使的工作,正是平定动乱。】 【但秦良玉可没有立刻学以致用,充分发挥自己在体育课上所学来的知识。】 退居幕后? 这个念头一出,很快便被李清照自个儿摇头否决了。 她可不觉得以这位秦良玉的能耐,会只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背后人。 可若不是归于军中……总不能真回去洗手作羹汤吧? 【丈夫训练士兵,行军打仗,秦良玉却要想得更长远。】 【她满腔豪情,不仅想保护石柱百姓,更想庇佑天下百姓。】 【所以在协助操练士兵的同时,秦良玉还关注到了不可或缺的一样东西。】 提示到了这份儿上,李清照可再没有不明白的道理了。 “粮食?” 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无论什么时候,解决肚子都是头等大事。】 【来到石柱,秦良玉转头就上起了农业课。】 【不过这回,她可不再是一名学生,而是带着老师的身份。】 【刚接手农事,秦良玉没有选择种那些寻常作物,反而另辟蹊径,让所有人都种起了玉米。】 玉米?这是何物? 李清照赶忙扯过一页纸,听音辨字,随手记下这样陌生的作物。 她是大家闺秀不错,却还没到五谷不分的地步。 这词听着耳生,十有八九是样稀罕作物。 【秦良玉的举动令人不解,可懂得都懂,她没解释那么多。】 【结果那一年天公不作美,大旱之下竟然只有玉米大获丰收。】 知识点一个接一个,李清照匆匆备注: 耐旱,可丰收。 【第二年,她又别出心裁,让底下人都种耐涝的作物。】 【事实证明,第二年还真遇上洪水,又是秦良玉大获丰收。】 【秋随风:好家伙,这妥妥的双料人才+跨界专家啊!】 【东椿来:你别说,还真有点儿种田文女主内味儿了!】 【yagudinfans:秦良玉,一个在军事频道和农业频道反复横跳的女人!】 根据天气时令与气候规律进行预判,这并非全无可能。 但主修武功的秦良玉还能将气候推算得如此准确,足以见得训练之余,没有一刻落下过读书。 在这一点上,博览群书的李清照也自愧不如。 后世观众同样免补了啧啧称奇: 【灵山海:鉴定完毕,偷看天气预报被我发现了吧!】 【上清小妖:什么叫“精准扶贫”啊!】 【有了地又有了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股东风不是别的,恰恰是最重要的一环——人。】 【由秦良玉夫妇训练的白杆兵以勇猛善战而闻名,在随后的数场战役中都屡建奇功,令人闻风丧胆。】 说着,主播又摸出一张示意图: 【顾名思义,白杆兵就是以白杆长枪为主要作战武器的一支部队。】 说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夏语冰嘿嘿一笑,进一步解释: 【白色木头作为长杆,顶部是带刃的钩,底部配了铁环。】 【短兵相接时,有这样的武器在手,可以拉可以砍,砍人跟砍菜似的,效率能不高吗?】 【配合起来,当数十个长矛钩环相接,还能翻山爬墙。】 主播介绍得头头是道,李清照默默想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想出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神奇场面。 第75章 好奇宝宝出没: 【酥酒:为什么非得用这样特殊的武器呢?】 【酥酒:是有什么讲究吗?】 这一点,曾经的天策上将、《威凤赋》作者李世民可以给出标准的满分回答:“不是讲究,而是受限。” 他领兵多年,东征西讨,不仅治国理政是个行家,将兵作战更是个中好手。 自主播说起行军打仗的事,李世民的心思便渐渐转移到了光幕之上。 这会儿专业对口,更是如数家珍:“剑南道多山,差落悬殊,复杂多变。” “这样特殊的地形,便注定那些循规蹈矩的普通兵器派不上用场。” 否则不是助力,反成掣肘了。 他饶有兴致地对着直播间图画中的兵器研究了一番,边看边画:“先记个大概图样,赶明儿叫兵部的人研究研究。” 画着画着,李世民将笔一撂,蓦地长叹:“可惜!” 不必多问,长孙皇后也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这样一位能因地制宜、灵活机动的将领,没能托生在大唐、托生在眼皮子底下,怎能不叫爱才的陛下遗憾呢? 言归正传。 【直到现在,最后一块拼图也由这支秦良玉版特种部队补齐,可谓真正的四角齐全。】 不欠东风,那便开站! 【小试牛刀第一战——播州。】 【乍一听这名字,家人们难免不熟悉。】 【但要说那儿的特产,听了之后一定恍然大悟——】 夏语冰一拍手,很是爽快:【茅台嘛!】 咦?李清照揉了揉鼻子。 冥冥之中,似是有道声音指引着她:这“茅台”,怎么听都像是一种酒名呢? 【土司,也就是宣抚使,日常的工作职责就是镇压各地反叛。】 【结果播州这地界也是神奇,当地土司怕不是酒喝多了开始上头,竟然是播州土司带头造反!】 【彼时奉旨平叛的是四川总督李化龙,路过石柱,顺手就把白杆兵给带上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李清照了然。 【等到了地方,按照大总管的意思,原本还准备开一个会,大家一块儿商量商量平叛流程,该怎么行军布阵。】 【凳子还没坐热,就有消息来报——】 【石柱土司马千乘的老婆秦良玉已经大破叛军啦!】 【关键人家这还是独自率领五百精兵、自备粮草、主动驰援前线的。】 【念安.: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闪电战吧?】 【徐伊人:秦姐这人能处,有仗她是真打啊!】 【平叛的事毕竟不能一蹴而就,前头还没打完,但他们必须停下来修整一番了。】 【没别的——】 主播灿烂一笑:【过年啦!】 “必定有诈。”李清照也曾读过兵书,满口笃定。 年节热闹,正是最容易卸下提防的时候,若叛军趁机来袭……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夏语冰连连皱眉:【偷袭就偷袭呗,人家还特意选了晚饭的时候夜袭,妥妥的不讲武德!】 对此,主播表示强烈谴责: 【好好的团圆夜,你不包饺子来包围敌人?】 【正当士兵们拿着锅碗瓢盆准备迎敌的时候,一支神秘之师迅速集结,严阵以待。】 【人数不多,却军容齐整。】 白杆兵! 李清照眼前一亮。 带兵的事她不大通,但也知道一样:整肃军容军纪往往不比训练作战本领容易。 即便是大年夜,白杆兵还能保持这般警惕,可见秦良玉平日训练有功,未曾松懈。 【在夫妻俩联手反击之下,叛军大败而归。】 【乘胜追击的道理大家都懂,在连丢七座大寨之后,叛军首领播州土司自尽身亡。】 【总督李化龙也是个够意思的,在秦良玉夫妇对自己的功绩避而不谈的时候,主动夸赞。】 【战后论功行赏,秦良玉夫妇和手下的白杆兵更是被肯定为“川南路第一有功之军”。】 “听着倒是上下和乐。” 李世民嘀嘀咕咕:“可惜独木难支,仅凭一方骁勇善战的将士,恐怕还是难扶大厦之将倾。” 譬如隋末,王朝倾颓,摧枯拉朽之势不可挡,绝非一位贤臣、一员猛将便能逆境翻盘的。 所以—— 他时时刻刻不忘警醒:从自己开始,以身作则,做一位明君! 【初出茅庐便表现得如此亮眼,李化龙没有忽视秦良玉的机智英勇,特令属下打造一块银牌,上面写着“女中丈夫”这四个大字,赠给了秦良玉。】 “凭什么是「女中丈夫」?” 明知是褒奖,李清照还是难免生了不满。哪怕换了“女中豪杰”的名头,她尚且可以接受,偏偏用了“丈夫”,好话也让人听了不痛快! 【按理来说,夫妻俩本该就此过上练兵行军这样单调又充实的生活。】 【奈何好景不长,几年之后,马千乘为奸人所害,冤死狱中。】 【马家毕竟是世袭的土司,两人的儿子尚且年幼,所以秦良玉当机立断——卸裙钗、易冠带,这个土司我来当!】 妻承父职,以往不是没有。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像秦良玉这般,做到了天子称赞、敌军胆寒、青史留名的地步。 这才是真正的空前绝后。 【接替丈夫的职务后,她统领部将,安抚百姓,率领白杆兵先后参与辽东抗金、平定土司叛乱等几次大型战役。】 【白杆兵的名气也在一场场大小战役中打了出去。】 【而其中,让秦良玉及其手下白杆兵彻底名扬天下的一战,不是后人印象最深的勤王之功,却是一场冷门到几乎快被人遗忘的战役。】 【这场战役,发生在一个不大出名的地方——浑河。】 且不论旁人熟不熟悉,故事的主人公秦良玉都得熟悉。 因为她此时此刻,正要点兵,直奔浑河而去。 “小妹!”兄长秦邦屏一摔帘帐,怒气冲冲地钻进了主将的屋子。 秦良玉正擦着锋刃,听见动静,没有转身,依旧沉稳:“怎么了?” 秦邦屏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第53章 “阿兄这是怎么了?” 秦良玉听出兄长话里的怨愤,侧过半边身子,依旧不紧不慢地擦着木仓,一边问着话,半点儿也没耽误手里的功夫。 她虽是武将,却并非火爆脾气。 除去身为女子的细心周到,更是沉稳端方、运筹帷幄,活脱脱一个天生将才。 不问还自罢了,一问,秦邦屏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如今金兵来犯,辽沈危在旦夕,督师正是想着辽军不堪用,这才力排众议,主张把我们从南方调去驰援。” “可谁知——” 说到这里,秦邦屏眉眼俱是恼怒之色:“眼看就要整兵北上,可到了这会儿功夫,整个西南土司,除了咱们石柱的白杆兵之外,竟然只来了一处酉阳司!” “大敌当前,真是难为他们还憋出了这么多推辞的由头!” “打一开始,人家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来。” 擦过木仓身,秦良玉细细打量着这杆陪她立过赫赫战功的红缨木仓,生怕有一处照顾得不精心。 如今这些土司不从调、撂挑子的举动,倒像是在秦良玉的意料之内。 即便听了兄长来报,她的神情还是那么从容淡然,连眉毛都没抬过:“心意已决,纵使咱们好话说尽,自然也不能动摇半分。”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要不咱们再去催一催?” 秦邦平眉头紧锁:“督师说得明明白白——” “朝廷要的是从南方调客兵,又不是只单单点了咱们石柱司!” “催?” “谁去催?怎么催?” 收好长木仓,秦良玉取过身旁甲胄,一句气势十足的反问,到了她嘴里,也被说得四平八稳,毫无波澜。 “实在不行——” 秦邦屏用力一攥拳:“我们兄弟几个亲自去请还不成么!” 说话间,秦良玉已经换起了甲胄。 几十斤的甲胄要想穿戴妥当本是件麻烦事,但她行军数十年,再繁琐的步骤于她而言也如吃饭喝水般熟练轻巧。 三下两下,便将自己一身行头收拾齐整,秦良玉还抽空回了句话:“不必了。” 她一面叫住兄长,一面取了长木仓握在手里:“我瞧原定的时间也快到了,那咱们直接整军出发就是。” “不、不等了?!”秦邦屏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一向最有主意、最是果断。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免被这斩钉截铁的决定吓了一跳。 “可是……”秦邦屏有些为难地盘算起来: “咱们手下只有三千白杆兵,即便再加上酉阳司的兵力,至多不过五千之数,无论如何都凑不出万人。” 第76章 “一路北上的舟车劳顿不提,再对上刚得了萨尔浒大胜的金兵……” 秦邦屏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不言自明。 以他们这点儿杯水车薪的兵力,一路奔波赶至辽东,要同气势正盛的金兵作战,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身为主将,兄长能考虑到的问题,秦良玉一清二楚。 可主将同样关系着一支部队的军心所在,哪怕听到这黯淡前路,她依旧能保持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木仓尖挑起大营帘帐,秦良玉大步向前。 路过兄长面前,她罕见地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浅淡到转瞬即逝的笑:“三千白杆兵,足矣。” …… 【在战斗正式打响之前,先让我们来看一看出战双方的基本配置。】 【家人们请看——】 夏语冰煞有其事地拿了张白纸出来,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地列下参战双方的名字。 既然是分析,最先要考虑的就是作战人员。 【一边是明军,以南方各处土司借调过来的人手为主力。】 【人数多少暂且不论,最重要的是人家一路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四舍五入也算是客场作战了吧?】 【debuff+1,大明扣十分!】 【另一边是金兵,此前刚在和明军的交手之中拿下了萨尔浒大捷,士气高昂,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李清照手里已经握了笔,就这么跟着主播的指示将两边一比对,当即落笔: 【debuff+1,大明再扣十分!】 【浑河之战,顾名思义,作战地点不在城池,而在浑河附近。】 【两军交战,恰好对上了金兵最擅长的野外作战。】 得,不用说。 不等夏语冰开口,李清照已经主动落下一行: 【debuff+1,大明扣20分!】 弹幕计数君上线,贴心提示一嘴: 【娜沐卡:三重debuff叠加,这波拉满了!】 【蓝毛亲爹:不是——仗还没开始打呢,大明里外里就只剩及格分了?】 这可不就说出了李清照的心声嘛! 没上场之前先倒扣四十分,还比什么呢?人家天时地利都占尽了,这一仗,拿什么打? 【家人们稍安勿躁。】 主播连忙安慰一句:【好在这回远赴辽东作战的主力军中,还有个秘密武器。】 “白杆兵!”想起这支由女子训练出来的军队,李清照眼前一亮。 有那样稀奇的兵器在手,没准儿正是出奇制胜的不二法门呢! 【考虑到白杆兵战不无胜的剽悍战绩,给大明加个五十分不过分吧?】 【口号我都给白杆兵想好了——】 主播摸摸下巴,忽然想到什么,声音陡然变得激昂铿锵: 【通天代,1v10,战绩可查。】 【全国巡打火爆进行中,在线接单,欢迎问价!】 啊? 主播一番妙语连珠,把李清照听得大脑过载。 学吧,学无止境,太深了! 言归正传,主播很快收敛了戏谑语气: 【金兵八旗,骁骑冲锋,向来无往不胜,偏偏在这群土司兵面前屡屡败退。】 “这是何故?”她微微讶异。 正如前言所说,要论人数,土司兵恐怕还比不上八旗兵的一个零头。 低头沉思之际,视线触及刚刚亲手写下的一行笔记,李清照很快反应过来: “上带长刃下配铁环,来自南方的古怪兵器恐怕和他们在辽东见过的都不一样。” 李世民抚掌而叹:“打了个出其不意嘛!” 惊喜是惊喜,但…… 作为曾经统率过三军的主将,他想得还要更长远一些:“几次交手,再不熟悉的兵器也该适应了。” 到那时,兵力的悬殊,可不是单单凭武器就能扭转的了。 【天时地利眼看是没指望了,但这不还有人和嘛!】 【白杆兵一路行军至此,还得到了熊廷弼的夸赞:“川军心力颇齐而皆徒步”,组织严明,可见秦良玉练兵有方。】 提起熊廷弼,有观众不禁感慨: 【一碗鱼汤:这也是个牛人啊,我还是因为他是冯梦龙老师才知道的呢~】 【w的小狗:唉,熊廷弼经略辽东还是厉害的,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李清照不知,李世民疑惑。 主播赶巧看见弹幕,顺势宕开一笔:【是啊,好好的一员大将为党争所累。】 【不过想想是明朝,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从先秦到明清,哪朝哪代没出过党争的事儿?不足为奇。 【可除去唐朝的牛李党争,就属明朝折腾出的动静最大。】 【甚至后世有人直言——明朝亡于党争,其间利害可见一斑。】 听到这里,弹幕更加热闹,一排排弹幕飞快滑过,看得人目不暇接: 【叶行舟:反对,明朝亡于厂卫。】 【虚泽:反对,明朝亡于宦官。】 【陌陌默默沫:反对,明朝亡于万历。】 【春分:反对,明朝亡于神宗。】 【言无:反对,明朝亡于土地。】 【懒懒蓝:反对,明朝亡于气候。】 一句话炸出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说法,赵恒挠挠头:这大明还整得怪凄惨的嘞……所以,到底亡于什么?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主播一个急刹: 【到底是不是练兵有方,毕竟不能嘴上说说,还得战场之上验真章。】 【都说你们八旗军是金兵精锐,那这不是来着了嘛!】 【精锐是吧?我们白杆兵打的就是精锐!】 【何况——】 夏语冰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咱们白杆兵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川军。】 什么是川军? 不畏生死,寸土不让。 弹幕与有荣焉: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无川不成军!】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此时此刻,一个四川人高调路过=3=】 【都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这支被赞为“凛凛有生气”的队伍,还真就将金兵震慑住了。】 【盘桓辽东数十年,他们见惯了明军的溃败,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四处逃窜的竟成了自己。】 【眼看骑兵不敌,努尔哈赤再怎么迟钝,也该发现不对劲了——】 【对面还有高手!】 【一声令下,在线摇人,迅速召集各部过来帮忙。】 好一个川军! 李清照听得热血沸腾,一连将这两个大字描摹数遍方才住手。 若论将帅兵卒,难道大宋便找不出人了么? 当然不是。 可既不缺人,为何燕云十六州依旧陷于敌手,迟迟收不回来? 想到这里,她慷慨激昂的心绪骤然低落。 【哪怕他再三告诫八旗兵不要轻敌,但白杆兵的勇猛还是让人招架不能。】 【分明前不久还带着沈阳大胜的余威,这支春风得意的八旗劲旅却屡屡折戟在四川步兵的抗击之下。不仅有数千人死于敌手,就连后续召集过来的骑兵也被打得“纷纷坠马”。】 【封鳞非冕.欲星移:唉!就是可惜了。】 【封鳞非冕.欲星移:这么好的开局,硬生生打成逆风,浑河之战最后还是输了。】 结局已定,此前种种心神激荡,在知晓历史的后人口中,只能化作一声无奈叹息。 【在火力压制和骑兵冲击之下,川军再如何神勇,毕竟只是肉体凡胎,还是难逃落败。】 【可从始至终,哪怕最后全军覆没,三千白杆兵仍无一人退缩。】 【他们的坚守换来了杀敌三千余人的战果。】 【光看数字,或许谈不上是一场令人震撼的大获全胜,可即便金兵胜了,也只能堪称是“惨胜”。】 “如何算不得?”将兵多年、立下赫赫战功的李世民却不这样觉得。 “敌众我寡,兵力劣势。更兼野外行军,内无坚城防守可依。” “对上铁骑还能如此鏖战至这般程度,确是雄壮之师!” 李世民听过,夸了又夸不够,还要暗暗记下川军之名。 若此地果真出尽忠义报国之士,他当然得留心提拔可用人才。 【这一仗的战果实在打得不容忽视,就连后金也得如实记载:“敌之步兵(白杆军)皆系精锐兵,战之不退,我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被俘”。】 主播深深叹服: 【由此可见,无论何时,只要能以绝对实力碾压、让人彻底心服口服,哪怕是敌人,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你的功绩。】 何况浑河血战,首功当属石柱与酉阳二土司。 有这两部领头,其他明军也都英勇刚烈,“贪生怕死”这四个字,几乎不曾出现在明军身上过。 【松鼠z:煮啵,这不对呀——】 第77章 在一派振奋又动容的情绪中,直播间有家人反应过来,冷不丁冒出一个问题: 【松鼠z:浑河之战的确打得无比艰难,过程也够惊心动魄的。】 【松鼠z:可我那么大一个秦良玉呢?】 是啊!一语点醒梦中人。 弹幕纷纷关心起主帅的下落。 既然秦良玉是这期直播的主角,总不能特意撇开她不提吧? 【家人们有所不知。】 夏语冰扶额苦笑: 【浑河之战是由秦良玉点兵北上不假,可问题是——】 【她压根儿就不在战场前线!】 第54章 不在战场前线,那她又会在哪儿呢? “浙江兵?”秦良玉勒住马。 谢邀,当事人正在点兵。 整合完部下,连同隔壁酉阳司的士兵一块儿,再加上那么些被土司丢下就的零散兵力,这支远远谈不上“浩荡”的大军就要向北进发了。 她刚跨上桃花马,秦民屏就牵着缰绳,凑近了些,向姐姐禀报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秦良玉没有半点儿要下马的意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他,倒不觉得意外:“既然要从南方调客兵,西南是南,东南自然也是南。” “可是——” 见姐姐浑然不上心,秦民屏顿了顿,压低了点儿声量,咬着后槽牙强调:“从浙江来的那支,是戚家军!” 戚家军是谁的部将? 那可是南剿倭寇、北御鞑靼的戚继光! 有这样一支威风凛凛的部队在,万一人家瞧不上他们地方土司兵,再加上外头敌人虎视眈眈…… 秦民屏实在很为即将到来的一场硬仗而担忧。 “人家扯着「戚家军」的大旗,你就信?” 秦良玉涉猎颇广,哪怕身处行伍,也从没断过读书。 她拍了拍爱骑,安抚过已经有些躁动的战马,才沉声道:“真正的戚家军早在万历二十三年蓟州兵变后就没了。” “或是被杀,或是遣散。” 提前这段令人唏嘘的往事,一向冷硬的秦良玉神色更加肃然:“如今被点去北上的这支浙江兵,多半是挂着戚帅名头而已。” 秦良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和真正的戚家军,到底不是同一支了。” “无论人家是不是嫡系的戚家军,路上再好好提醒将士们,统一听宣便是。” 她竭力按下心头泛起那几丝兔死狐悲的凄怆,仔细叮嘱秦民屏:“能避则避,免得和浙江兵起冲突。” 不求亲如一家,只盼两地南兵能和睦相处,安安生生地解了辽东之围,就已经善莫大焉了。 “哎——” 秦民屏还要再说,见前方有人在催,秦良玉却不好等他,言简意赅地吩咐两句,扬鞭跃马,一眨眼就赶到前头去了。 主将一路狂奔而去,马蹄卷起一阵烟尘,秦民屏愣愣地望着出神,却觉得心底的不安愈演愈烈。 此次辽东之行,真能如他们所愿吗? 彼时的秦良玉和秦民屏都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要问秦良玉在哪儿?不用找了。】 夏语冰没卖关子:【这倒也好推,人既然不在前线,那就只可能是在后方嘛!】 【家人们别担心。】 主播赶紧解释清楚:【秦良玉待在后方还真不是因为被排挤得上不了战场。】 “恐怕出了岔子。” 李清照没到过前线,更没上过战场,但这完全不影响她犀利而准确的判断。 接下来的话,更是验证了她的推测: 【所谓“内忧外患”,这个词,不仅可以用来形容日暮西山的大明王朝,用来形容秦良玉眼下面临的困局竟然也无比合适。】 【前面打着生死之战,后头更是一出好戏。】 不等夏语冰再往下说,皇帝中的战神李世民表情已经无比难看了。 领兵在外,敌我悬殊、地形劣势还可以暂且放一放,后方生乱、动摇军心才是大忌。 【一边是英勇剽悍的川军,一边是有戚家军遗风的浙军,两支战斗力不俗的部队,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打起来了?】 对此,主播也只能送上一句话——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这会儿正是一致对外、共御外辱的时候,怎么好端端的,自己人还打起来了?” 赵恒不解,赵恒疑惑。 “即便同属南兵,但巴蜀与两浙的风土人情可大不相同。” 李清照表示出了一定程度上的理解。 身为君王,又是将帅的李世民则持有不同看法:“说到底,还不是兵的问题么!” 哪怕他不清楚后世那个“明朝”的兵制究竟是怎么样的,但略一想想也该知道:“说到底,土司兵同民间募兵相差无几。” “平日里守在地方尚不觉得有什么,可一出门,同正规军打过交道,两处一比对,保不齐心里失衡也是情理之中的。” 对于这个问题,各人有各人的猜法,可甭管怎么想的,到头来又齐刷刷地看向了直播间: 【别看主播,史书也妹说呀!】 夏语冰一摊手: 【驻守在通州的川浙军为什么会械斗?两份《实录》都避而不谈。】 当然,如果仅仅是用这句话草草了事,未免也有些太对不起翘首以待的家人们了: 【好在,还有一位给事中,在他的上疏里提了一嘴这事儿。】 【人家说得明明白白——】 【“片言之争,遂成大隙”。】 夏语冰贴心翻译: 【大概就是“你瞅啥?”“瞅你咋地?”进而引发的一场械斗。】 主播的演绎过于直白生动,家人们纷纷好评: 【红豆薏米粥粥:煮啵甚至一人分饰两角,你真的,我哭死!】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家人们我悟了!】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你瞅啥=发起决斗申请,瞅你咋地=接受挑战啊!】 【总之,等秦良玉处理完械斗的事情,再带着后续第二批白杆兵抵达浑河的时候,前方的主要战役其实已经打得七七八八了。】 【但前线士兵所表现出的忠勇爱国、果毅无畏,也是将秦良玉的精神带到了战场上。】 主播苦中作乐,依旧坚强,弹幕却不免意难平: 【笑着说再见:真的会幻视一些小组作业扯后腿的,谁懂www】 【徐伊人:害,本来秦姐打仗就烦,还天天处理这些烂摊子!】 【少数:谁都敢说,如果没有这场械斗,估计也不会给对面逐个击破的机会。】 【并刀如水:啊啊啊啊可不是吗!】 【并刀如水:最后沈阳孤立无援,自此改名奉天,辽东局势越来越坏sos】 李清照苦笑:大明至少还有个沈阳,大宋可是连燕云十六州都收不回呢! 李世民扶额:还有朕都守不下来的地方?快来份大明堪舆图瞧瞧! 一场械斗,带来了这样的下场。 如果能重来一回,大明的结局会因此有所不同吗? 这个问题,主播说不好,观众们在遐想,奔赴战场的秦良玉—— 她还不知道。 不过,当事人不知道的事情可不止这一桩。 就比如,她忽然就多了个新外号。 夏语冰一清嗓子,重新振作精神,又道: 【各位,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不是什么将军秦良玉、诰命夫人秦良玉,而是大明第一救火队员秦良玉!】 此话怎讲? 【上阵杀敌?不在话下!】 【处理内乱,轻松拿捏!】 【主播说人家是救火队员,也就是这么一调侃,可架不住大明朝廷当了真呐!】 秦良玉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前脚千里奔袭,打完外敌,后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收到消息。】 【叛乱者——彝族土司!】 “别说……” 李清照沉吟片刻,忽然惊喜道:“主播很有作诗的潜质嘛,这还押上韵了!” 【要说上一次土司叛乱,那还是在上一次。】 李清照:就这语言能力…… 李清照:现在收回前一句话还来得及吗? 错失成为大诗人机会的主播沉重道:【叛乱之后的下场,无论是当地土司还是直播间的家人们,都历历在目。】 【这一回,彝族土司奢崇明充分吸取反贼前辈的经验教训,决定避免重蹈覆辙的悲剧。】 夏语冰抛开手头的计分板,鼓了鼓胳膊: 【一上来,先亮肌肉。】 【要不怎么说人家奢崇明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呢?打得川渝那一圈的人基本上毫无还手之力。】 【另一方面——】 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再动脑子。】 【眼见白杆兵这一仗打出了名声,还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奢崇明就琢磨起了一个问题——】 第78章 【前面那个土司,为什么会败?】 “不得民心。”李世民恳切。 “错估形势。”赵恒指责。 “自身难保。”李清照摇头。 【骄兵必败嘛!】 夏语冰和李清照心有灵犀,连连摆手:【面对战斗力惊人的白杆兵,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发动反击,这还得了?】 【奢崇明也很上道,眼看秦良玉领兵归来,连忙拜码头、认大姐。】 “是这回事儿吗?”李清照质疑。 这不分明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么! 【他甚至一拍脑袋,提出了一个相当天才的主意。】 【秦姐啊,你看现在的大明王朝,自顾不暇,风雨飘摇。】 【你的白杆兵能打,好巧,在下也略通武艺,打遍川渝无敌手,要不这么着——】 【咱俩一起反了他的!】 主播熟练地分饰两角: 【秦良玉一把就推开了,她说这是——】 一个急刹车,她又若无其事道: 【秦良玉:你建议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建议了。】 【顺便严正声明自己的立场:既然你一门心思要和朝廷对着干,那看来我俩之间,必有一战!】 【而这一战,不是我胜,就是你败!】 李世民:?这么霸道的吗? 李世民:横竖人家都得死呗? 【转身潇洒离开,打穿西南,平定叛乱。】 热血吗?热血。 振奋吗?振奋。 李清照直呼豪气,又恨手边无酒,不然高低得为这样的快事痛饮一大杯。 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对啊!从北边打到南边,跑了大半个神州,怎么来来回回都是一个秦良玉呢? 第55章 这么想着,李清照也就这么问了。 为此,她还特意用上了自解锁以来从未使用过的权限,从编辑到发送,一气呵成: 【社会你李姐:煮啵煮啵!】 【社会你李姐:秦良玉南征北战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哪儿呢?】 可不是嘛!之前不提还没觉得,现在被她这么一点出来了,不少观众纷纷回过味来: 除了短暂出现过的浙军,地方来的土司兵都打得这么辛苦了,那正规军呢?总不能就在旁边干看着吧? 率先回答她的不是夏语冰。 【一颗坏菠萝: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一颗坏菠萝:甭管前面浙江兵和白杆兵有没有闹矛盾,但好歹人家都在浴血奋战。】 【一颗坏菠萝:结果有的人非但不帮忙,转头还把队友给卖了?】 显然,不止一个人记得这段历史。 【卡帕多西亚:你说是吧李永芳?】 【卡帕多西亚:投降就投降呗,还特意找了炮手来炮轰川浙兵也是没谁了!】 “所以那「火力压制」,竟然还是自己人搞出来的?”李清照惊疑不定。 无论何时,投敌总是令人不齿。 何况还是这种转头就对同胞下死手的。 “嗳——” 一直安安静静陪在丈夫身边的长孙皇后冷不防开口。 她倒并非为了对战事加以点评,而是忽然冒出一个主意:“二郎,咱们既然想不出缘由,不妨问问主播?” “就如方才这位……”说着说着,长孙皇后不由自主顿了顿。 李清照那五字id,她只记得最后的“李姐”二字,便无比自然地换了种称呼:“如方才的这位家人,不懂就问。” 长孙皇后越想越觉得可行:“哪怕主播没有言明,但从热心弹幕之中总能推测一二。” 李世民沉吟片刻,也认为妻子说的在理。 “不过……”他仍有顾虑:“却不好这样直接去问,只好回头私下里联系主播。”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大自然地找补:“家丑不可外扬。” 贵为天子,也要为子女教育操心,实在汗颜。 【其他人当然也在忙的呀!】 话又说回来,主播煞有介事道:【家人们要问忙什么?】 【四处掣肘、冷嘲热讽,这不都是正经事嘛!】 【打不赢敌人没关系,他们嘴皮子功夫厉害不就得了?】 “哼,也就指望在嘴皮上逞功夫罢了!” 纵使从西南过来的白杆兵打了胜仗又有什么用? 李清照很是愤愤不平:“且不提他们原本就是土兵,领头的还是个女人,这可不就值得大做文章了么?” 【总之逃不过冷嘲热讽,落井下石那一套呗!】主播摆摆手:【什么叫“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啊?】 【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 【地方土兵,野路子,上不得台面。】 【再不然,就是揪住主帅秦良玉是个妇道人家大做文章。】 【从古至今,这种事儿见得还少吗?】 有弹幕当即附和: 【封鳞非冕.欲星移:可不就是想方设法地打压嘛!】 【封鳞非冕.欲星移:说起来,还得感谢大宋开了个好头呢~】 “似乎……还真是这个道理。” 李清照若有所思:“直播到现在,不是多以汉唐为主,要不然就是上古或后世,竟从不曾提过大宋女子。” ? 赵恒动了动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一个笑,忽然察觉出言外之意,瞬间跳脚:又我? 大宋怎么了?这不是在朕的带领下,一派欣欣向荣之貌么! 【想想也能理解,毕竟这等战功,就算和一帮男性将领比也毫不逊色。】 没等他再为自己辩白辩白,主播已经丢了个典型代表出来鞭尸: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对秦良玉非但没有生出尊敬,反而嫉炉又惧怕,就比如曾任四川总兵的李维新。】 【平日里,这位李总兵吹嘘自己多么强硬,结果一到了交战的时候就原形毕露,还在浑河一战中大败而归。】 【回到军营后,他首先做的不是整顿军马,安抚人心,而是紧闭大门,把秦良玉拦在城外。】 李世民:……朕的刀呢? 这要是他的部将,先将官职一摘到底再说。 【可秦良玉是他能欺负的人吗?】 【人家一百斤的体重,九十九斤的委屈!】 【秦良玉一个转身,直接告到中央——】 【有些人,尤其是以李维新为代表,一个个在线上对我一个女人带兵指指点点、重拳出击。】 【可到了线下呢?见到敌人反而唯唯诺诺!】 【陛下,您说说这人——】 【打了败仗、残血回城,还妄图把我一个线霸挡在门外,说我刷数据?岂有此理!】 “无怪他又嫉恨又恐惧。” 损起人来,李清照的嘴倒是半点儿不客气:“秦良玉身高八尺,比寻常男儿足足高出一两尺有余,这般鼠辈当然害怕。” 长孙皇后掩口一笑:“因一己私欲惹来告状,最终却是因没用而青史留名。” “若换了妾,羞也要羞死了!” 主播阴阳怪气拉满,直播间的家人们也没闲着: 【睡着呢,别吵:家人们谁懂啊?】 【睡着呢,别吵:我刚刚去搜了一下,这李维新后来竟然投降了皇太极!】 【做最自由的崽:这样的结局,还真是毫不意外呢~】 天启:家人们谁懂啊? 天启:朕真的会谢! 【好不容易将秦良玉安抚住,沉迷木匠活儿的天启皇帝还为此事特地在朝廷里喊话——】 【全体目光向朕看齐!】 【各部门请注意,以后请对秦姐放尊重一点!】 【这都什么时候了,逆风守家,还认不清大腿是谁吗?】 主播说得轻松戏谑,弹幕更是妙语连珠: 【橘井泉香:可以了,木匠皇帝能这样已经不错了,最起码能分得清楚谁在带飞=3=】 【橘井泉香:喊完话就没你的事了,接着回去锯木头吧~】 【祭祭国王:知道谁在带飞,就老实躺好抱大腿,这皇帝能处!】 【祭祭国王:别回头安排个完颜构你就老实了!】 眼看最后一句弹幕出现,又炸出一片哀嚎和惨叫。 看着满屏齐刷刷的【已老实,求放过】,不少至尊观众纷纷不明所以。 “阿嚏——” 赵恒揉揉鼻子,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点自己呢? 言归正传。 【浑河之战打出了白杆兵的军威不假,但对秦良玉本人来说,人生中最重要、最高光的一场战役,还得看奉诏勤王之战。】 勤王,意为当君王身处险境时,臣下起兵相救。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足以见得大明江山已然岌岌可危。 彼时的情况,就是如此糟糕。 【接过木匠皇帝留下的烂摊子,崇祯继位第二年,皇太极领兵来犯,先后攻占遵化、永平四镇。】 第79章 饶是后世地名与眼下已经大不相同,李清照依旧一面留神听着,一面取了舆图来,竭力比对着大致范围。 【来势汹汹,眼看已经直取京师,崇祯皇帝当然赶紧下诏,令各地勤王。】 “乱世当道,人人都是自顾不瑕,谁还有心奉诏令勤王?” 李世民是隋末乱世的亲历者,没人比他更清楚,当一个王朝走向末路的时候,是救不回来的。 “只是可惜了。” 他重重的一声叹,没有接着说下去。 长孙皇后倒是心有灵犀,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肩膀。 她知道陛下在愁什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何况这个时候,天灾人祸连绵不断,明眼人都看得出,大明王朝气数已尽。】 【所以,面对这样一道诏令,各路人马的念头出奇一致——自保为上!】 【哪家好人这个时候不想办法另谋出路,还去搭理头上那个可有可无的朝廷呢?】 秦良玉就不。 【哪怕她此时已经是一位五点六旬的老人了,秦良玉依旧义无反顾地散尽家财,筹措军饷,率领五千白杆兵连夜北上。】 “五点六旬……” 初次听到有人用这么新奇的说法来介绍年龄,李清照先是一愣,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随后哑然失笑。 【五点六旬老太就这么日夜兼程,驰援京师。】 【一路疾跑加闪现,来到北京一看——傻眼了!】 这又是为何? 听得“北京”二字,李清照正埋头苦找,头也不抬,眉尖却已经蹙了起来。 【她来得不算早,勤王的军队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二十万。】 【数量不多,但绝对不算少,偏偏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扭扭捏捏不像样!】 “左不过是等着个领头的罢了!”李世民一嗤,对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烂熟于心。 “或许是畏惧金兵气势,又或许是依旧还在观望。” 这下可好,秦良玉来了,现成的人选么! 【关键时刻,有困难还得找秦姐!】 【他们左顾右盼的原因,秦良玉未必不知道。】 【但她没那么多心思,迎难而上,直接带队出兵,屡挫金军。】 【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一力降十会嘛!】 【秦姐打了样,给大伙儿吃了一剂定心丸,其他人才终于放心出兵。】 说到这儿,夏语冰顺口捎带一句: 【北京宣武门现在还有个地名叫“四川营胡同”,相传就是秦良玉当年勤王的驻军之处。】 至于是否真实可考…… 有待商榷。 【这回毕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关乎大明生死存亡,其他人也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没了后顾之忧,秦良玉很快收回了关内四镇。】 这才对嘛! 李清照挪开视线,飞快看了眼光幕,嘀咕道:“认清大腿,别扯后腿。” 【而接下来——】 主播难掩雀跃:【才真正到了秦良玉的回合。】 第56章 金兵撤军,京师的危机得以化解,接下来就该到了按功论赏的时候。 【秦良玉万里勤王,皇帝特意召见了这位忠君爱国的女将军。】 【为了表达自己的敬重之心,崇祯还亲自写了四首诗赞赏。】 “这也忒小气了些。” 李世民听得直皱眉:“身为一国之君,既要赏赐,不是银两也该是军饷,都是顶顶紧要的,哪有只赏赐诗的道理?” 又不是一字千金的大家,还真当他的诗能拿去换钱不成? “朝廷风雨飘摇,国库亏空,难免捉襟见肘,不过借此机会聊表心意罢了,又不是为了分个高低贵贱。” 长孙皇后很是善解人意:“便如大唐新建,处处都是费银子的地方,陛下不也是克勤克俭吗?” 既然赶上了,她也不会白白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将心比心,打过圆场,又不动声色地借着夸赞劝谏两句,点到即止。 同为皇帝,赵恒倒不这样看。 他捻须微笑:“以诗相赠,风雅至极。” 没见过的办法,偷了! 【从前人手上接过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崇祯皇帝恐怕愁得半夜睡醒了都要从床上坐起来。】 【这会儿不但召见了秦良玉,还有心思一口气给她写了四首诗,可见秦良玉的功绩实在斐然,寻常武将哪有这个待遇呢?】 【要知道,他传世诗作也不过只有五篇而已,四篇都是写给了秦良玉,可见一斑。】 【当然,穷归穷,崇祯还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表示了一番。】 伴随着夏语冰手上动作,光幕正中已经被一件锦袍占据大半地方。 【今天直播间这件宝贝,正是当年秦良玉面见君王的时候,伴随着其他封赏一并赐给她的官服。】 李清照终于舍得从那张收获甚微的舆图上挪开目光,接受了自己近乎一无所获的事实。 “这……”只这一眼,她就瞧出了不合制的地方。 “如此颜色,如何用得?” 她的疑惑,主播正要解释: 【这件衣裳的名字也很直白通俗——秦良玉平金绣蟒凤衫。】 【因为是黄锻绸地,所以它还有个更简单的名字:“黄缎蟒凤衫”。】 主播手持镜头,绕行文物展示柜一圈,将这件官服原原本本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一边绕着,一边科普道: 【按照家人们一直以来的共识来说,自宋代往后,赤黄、丹黄、浅黄这些颜色都是皇族专属,官吏百姓自然都不够格使用。】 【奈何秦良玉有本事呀!】 主播一摊手:【只要本事够大,族谱从你这页开始写都行!】 【何况她还屡屡因战功封官,一路升级,最后更是加封至太子太保和忠贞侯,官至一品。】 【横看竖看,这件黄色官服秦良玉还真就够格穿。】 官至一品! 李清照眼里“腾”地燃起一簇火苗。 以女子之身封侯不易,却也并非没有先例。可前头那五位都是在汉初,是高祖与高后因种种缘由或考量而封。 秦良玉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可是正儿八经以战功得封! 何况还加了太子太保的衔,又入了正史。 后人的成功,无疑让李清照为之振奋。 如果她…… 这念头一起,很快又惴惴下去。 自己这身板,虽远远没有一吹就倒的地步,但也只能勉强称得上是“康健”。至于上阵杀敌?那还是洗洗睡了来得更快些。 好在李清照一向心胸开阔,最有主意,见这条路是不行了,她没气馁,眨眼又冒出新点子: 她读过书、能写诗,还懂金石,即便武不就,文总能成了吧! 李清照这头接二连三地有了新的打算,弹幕也没闲着: 【68312561:人家打了那么多仗,已经够辛苦的,一件黄色衣服怎么了?让她穿!】 【灰原哀的女友:笑死,要不是秦良玉来勤王,没准儿大家伙都要完蛋!】 【灰原哀的女友:谁还在这儿挑有的没的?这么闲的话,别挑刺了,去把村口大粪挑了!】 直播间正聊得火热,主播介绍起来更是兴高采烈: 【家人们可以重点关注一下这件衣裳袖口和胸背这几处凤纹。】 她将镜头对准右侧袖摆,拉近距离。 李清照颇通书画之意,视线相随,紧紧凝视着光幕上骤然放大的图样。 “祥云缭绕,凤凰振翅,倒是和当今所用的纹路不大相同。” 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李清照随手取了纸笔,一面看,一面画。 寥寥数笔,已经将形意勾勒出了七八分出来。 她颇为满意地瞧了瞧,继续增补着,又听主播絮絮往下道: 【当年奥运会火炬接力时,火炬手制服上的凤纹就是根据秦良玉平金绣蟒凤衫上的凤凰图样来绘制的。】 由于展位有限,同一位人物仅仅选取了一件文物作为代表。 余下的相关介绍,则都放在了展板上作为补充说明内容。 说完面前的这件,夏语冰又领着家人们去看展板上另一件文物的图片: 【都说“好事成双”嘛,除了这一件,当时崇祯皇帝御赐的官服里还有一件蓝缎平金绣蟒袍。】 【蜀锦征袍手制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世间不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这首出自崇祯笔下的诗歌,正记录了这两件官服的来历。】 “唔……”这可不就撞上李清照的专业了嘛! 她稍稍品味一番,很快有了决断:“我觉得一般。” 不过人家的本职毕竟是皇帝,李清照没有过分苛责,依旧挑出了可圈可点的地方:“格律气象暂且不论,胜在真情实感。” 以心入诗,哪怕质朴粗糙了点儿,总是足以令人动容的。 第80章 和她这样专业人士给出的客观点评不同,观众们倒是给予了极大程度上的肯定: 【千鹤:崇祯的文采竟然还可以耶,这不比十全老人写的好多了?】 【大师兄总是在撩妹:乾隆点了一个赞!】 【风乱:还真别说,最后那句有点儿“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内味了诶。】 乾隆听着像是年号,莫不是后世哪位皇帝?只这“十全老人”却不知又是谁。 人生在世哪能尽如人意?竟敢自夸“十全”,不怪李清照笑他,也得说一句:好大的口气! “小娘子!”她正瞧得入迷,就听丫鬟唤她。 视线短暂地从光幕上挪开,李清照正要接过灶上来的酒,却扑了个空。 ? 一双好看的眸子盯过去,写满了困惑。 小丫鬟知道自己办事不利,并不推脱,先请了罪,随后将一桩意外如实报上:“奴婢正要去大厨房,行至一半,门房那儿却有人匆匆来请。” 她抬了点儿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清照的神色。 “道是赵家来人了。” “赵家?”李清照想起早先自己那句吩咐,有了计较:“可是赵家三郎君?” “正是呢!”丫鬟点头如捣蒜:“是赵三郎君身边的长随,原封不动地将银子送回来了。” “郎君还托他带了话来,说……” “说了什么?”李清照性格爽利,不喜欢别人吞吞吐吐、欲拒还迎的做派,直截了当地问她。 “赵郎君想转告小娘子,既有这段缘分在,便当做朋友之间的往来,请您不必客气生疏。”她记性不错,还能将原话复述了个七七八八。 “那你便收下了?”李清照瞧着不像。 这丫头跟在自己身边数年,总不会连这点儿默契都没有。 “当然没有!”小丫鬟连连摇头。 “这不是见势不妙嘛,奴婢便赶忙溜回来报与小娘子知晓。” 闻言,李清照心下稍安。 她对赵明诚没什么坏印象,却也称不上有什么好印象。左右两家只是略有交情,自己本打算以银钱相赠,便是不想平白空了他的人情,钱货两清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眼下他又送还回来,却是出乎李清照的意料了。 琢磨着赵明诚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禁让她想到一种可能性:“你说——” “人家是不是觉得我给少了?” 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李清照只好恋恋不舍地退出《今古通》,起身理了理衣裳:“罢了,我亲自去瞧瞧情况。” ……是这么回事吗? 小丫鬟挠挠脑袋,腹诽道:她家娘子莫不是最近直播间看得太久,也被小夏主播的思路带跑偏了? 说出来的话乍一听是很有道理,但总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夏语冰可不知道这头的官司,依旧按照原定节奏往下: 【高光时刻毕竟只是人生路上一闪而过的瞬间,脱下官服,披上战袍,秦良玉依旧做回了那个身先士卒的将军。】 【从始至终,所有大小战役她都亲自上阵、身先士卒。每每冲锋在前,只为了鼓舞士气。】 【国库空虚、军饷不足的时候,更是多次自掏腰包充实军费。】 【除去秦良玉自己做到了一生征战沙场,家里更是满门忠烈。】 她一一细数道: 【不仅是早逝的丈夫,秦良玉的兄弟儿子儿媳女儿侄子……为了守护大明疆土,全都战死沙场。】 【家人们还记得她和丈夫的独生子吗?】 赵恒记性不错:“是当年那个年纪尚小、由母亲接替石柱土司重任的孩子吧?” 【长大之后的马祥麟镇守襄阳,在敌人来犯自知不敌时,毅然给母亲留下了一封绝笔:“儿誓与襄阳共存亡,愿大人勿以儿安危为念。”】 【秦良玉的答复也无比简明扼要:“好!好!真吾儿!”】 说到这儿,主播情不自禁地叹了声气,又深又重。 她没有多说,可观众们都心照不宣。 历史的车轮隆隆向前,在周而复始的倾轧之下,仅凭秦良玉一人、秦氏马氏两门、白杆兵三万的力量终究是不够的。 大明王朝最终的结局正如大家所熟悉的那样: 【闯王李自成攻入北京城,心如死灰的崇祯皇帝最终吊死在了那棵老歪脖子树上。】 【随后拉开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大幕。】 【正是在这年,张献忠攻入成都,自立为王,广泛招降四川各地土司。】 【面对张献忠的招降,附近很多土司都闻风而动,但是秦良玉却坚守气节。】 【别的先放一放。】 夏语冰义愤填膺: 【对此,主播先要表示强烈谴责——】 【人家那会儿都是七旬老太了诶,还要守国门?请立刻停止虐待老人!】 “主播小娘子这张利嘴可真是……” 长孙皇后哑然失笑,李世民也松了脸色。 身为武将,对战死沙场的结局多少也做好了准备。但无论是第几回听闻,都不妨碍他为这满门忠烈而动容。 大明儿女如是,他们大唐子民更如是。 这或许,就是主播口中的“武德充沛”……啊不,“民风淳朴”吧? 【张献忠来势汹汹,川渝地区各土司纷纷归顺屈服倒也并非偶然。】 【毕竟他外号“人屠”,声名狼藉,一个不从,没准儿又是血流成河。】 【陈小喵:煮啵煮啵,我听说张献忠有个“七杀碑”,尊嘟假嘟?】 什么“七杀碑”? 这名字听着就让人心里一寒,李世民不由皱眉。 别的不说,怪不吉利。 停顿的当口,主播正瞧见这条弹幕,想了想,从记忆里扒拉出这段由来: 【“七杀碑”嘛,《明史》还真提过一嘴。】 【说是张献忠不仅杀人如麻,甚至特意立了块石碑,上面写着“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赵祯扶额:这碑立得……还真是有水平。 【不过也有人说这碑并非“七杀”,而是“圣谕”,内容也并不像上述那样直白粗暴。】 其中真真假假,就众说纷纭了。 但即便是流言,也将他传得如此凶残,可见张献忠名声在外。 揭过这茬,话又转回秦良玉身上。 【直到张献忠败亡,他的使者都始终不敢踏入石柱一步。】 【这当然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秦良玉声名在外、战功赫赫。】 【何况大敌当前,秦良玉以石砫宣抚使的名义发布檄文,又慷慨陈词。】 【直言家中亲人都为国战死,她虽是一介弱女子,却也承蒙国恩二十年,此时自然不可能在晚年屈服逆贼。】 【别的不说——】 夏语冰顿了顿,话到嘴边,还是没能按捺得住,顺口吐槽道:【秦姐确定自己也算是“弱女子”吗?】 【米兰:真重新定义弱女子。】 【hasina:嗯……都七旬老太守国门了,怎么不算是“弱女子”呢?】 【至此,秦良玉的一生也已经来到了终点。】 【而她在历史中留下的最后一笔,依旧在为自己的国家与百姓而战。】 【只不过那个时候,秦良玉所守卫的王朝,早已经不是那个“日月重开大宋天”的时代。】 王朝覆灭,江山易主,总是令人叹息的。 【燕山亭: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到了明朝末年的时候已经是一样都不占了sos】 【飘如陌上尘:其他的就不说了,接连不断的天灾也是把大明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七小五tiffany:冰灾旱灾水灾蝗灾地震……这是天要亡大明啊!】 无论旁人再多议论,对于这样一位将军来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甚至算得上是善终。 终其一生,秦良玉不负国、不负民,或许临终之前,这位巾帼也能从容笑道:“此心光明。” 想到这种可能性,还有什么好伤悲的呢? 主播调整好心绪,往下收尾: 【以往我们所见的古代女子,纵使进入正史,大多还是被称为“某某氏”或“某某姬”,若非美貌,便以权柄名留史册。】 【随着时代变迁,后世好些女性竟只能被困死在一个《烈女传》之中。】 【遍阅《明史》,秦良玉却无比罕见地以大名入传,可见一斑。】 “骁勇善战,实乃虎臣,可惜不在麾下。” 为着那支白杆兵,李世民多少有些意动。 “慷慨奔赴,丹心报国,奈何受时局所困。” 千里勤王这样的忠义之举,赵恒是不指望朝中那些动不动就要吵得不可开交的文臣们了。 羡慕这个词,他已经说累了。 【主播原本想了一大串夸她的话,可思来想去总觉得啰嗦又矫情。】 第81章 秦良玉的战功已经足够彪炳千秋,夏语冰点到即止。 可在正式结束的时候,却没有沿用既定套话,难得拽了点儿文绉绉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借前人所言,为这期作结,也为家人们告别——】 【鸳鸯袖里握兵符,何必将军是丈夫。】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这段时间以来的默契,哪怕夏语冰没提,许多观众已经心知肚明: 毫无疑问,秦良玉的人生就是一部大女主史书。 另一位大女主李清照,别说上战场奋勇杀敌了,此时此刻却还要为了一杯酒水撒痴卖乖。 刚将赵家来的人打发掉,李清照也没犹豫,想着亲自跑一趟,将那错认水取回来得了。 没成想,就这么一个临时起意的打算,还让她猝不及防地遇上了母亲。 过几日府上就要开宴,还是个顶顶重要的。饶是王夫人执掌中馈多年,也难免坐立不安。 前头将宾客单子一对再对,她不放心,又往后厨跑一趟,亲自掌眼菜品。 王夫人知道李清照的性子,并不讲究口舌之欲,一向有什么便吃什么,不大挑剔这些。 因此,轻易不下厨房。 这会儿竟然在这里见到了,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其它目的来的。 她心里有数,又见李清照眼疾手快地将东西往背后藏,抿嘴一笑:“你这几日都病着,还想饮酒?” 一个眼色,再一伸手,那盏错认水便被李清照不情不愿地奉到了面前。 不等李清照开口求饶,王夫人一把收回,谆谆提点着:“过几日家里就要开宴了,你先好好养着,暂且忍耐几日。” 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她有些不忍,又松了口:“届时,你要喝什么,我再不管你的。” “那又在多远的未来——” 李清照哀嚎一声。 好在她预料到会有这么一遭,为防止撞上不想撞见的人,来的路上,李清照还特意打好了腹稿,只为顺利转移视线,好叫她来一招“瞒天过海”。 正要发动三寸不烂之舌,王夫人一句话,却将李清照所有主意尽数堵了回去。 “家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孩儿,已经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57章 李清照一向聪慧,呆怔片刻,很快回过神来—— “母亲这是要给我……?” “你能想明白其中道理,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哪有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终身大事挂在嘴边的道理? 王夫人连忙打断,既然遇上了,她也不饶绕弯子,索性借了这个机会,将话说明白。 “为了你的事,这回家里可是下了大力气操办。” 说好的赏花宴,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相亲宴? 李清照刚想质疑,又听母亲絮絮叨叨:“别的不说,你那几个表姐夫都要来,蔡家秦家小辈里总归有不少青年才俊。” 李家素来开明,又娇养这唯一的一个女孩儿,倒没那么多避讳,大大方方地同她说了,也是想叫李清照心里有个准备。 王夫人扒拉着手指,挨个儿细数:“除去他们,还有王家的,汴京里也请了好些人家……” 对于这些,李清照不过竖了一只耳朵留神听着,并未放在心上。 话音落地,见女儿半天没动静,王夫人清清嗓子,意有所指:“瞧你兴致缺缺的模样,可是有别的主意?” 想起下人来报,她微微笑了笑:“便譬如——” “赵家?” 这又是哪儿对哪儿? 李清照被唬得陡然回神,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别的主意还真有一个。” 她冷不丁提议:“母亲,若我一个都瞧不上,不成婚不嫁人,可否?” …… “当然不可以!” 夏语冰一声尖锐爆鸣,惹得正在参观的好几个游客都纷纷看了过来。 她讪笑着打了圆场,却还在为自己耳边的文物心声而凌乱。 自己没听错吧?众目睽睽之下,它们在这儿商量怎么“变戏法”? 妇好青铜鸮樽年纪最大,也最不靠谱,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哟,主播都听见了呀?” 自从得知夏语冰能听见它们的对话之后,这批文物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很快躺平,平日里闲聊吐槽互骂都没避着她。 有几个脾气暴的,如果没有文物展示柜拦着,让它们各个住上了单间,夏语冰都忍不住怀疑,它们是不是还得打起来? “我觉得这主意挺不错的呀。” 刚刚下播的秦良玉平金绣蟒凤衫认真附和道:“今天这批游客们见到的是正面,明天那波见到的又是反面,多新鲜呐!” “反面?那敢情好!” 葡萄海兽纹铜镜嚷嚷开:“我这一天天的,只能拿屁股对着游客,多不礼貌!” “换了反面,就礼貌了吗?”夏语冰眼皮突突直跳。 她走到文物跟前,压低了嗓子,咬牙切齿提醒:“一面镜子,一件衣服,你们还真是生怕自己不够显眼。” “隔天换一面,游客们难道看不出来?” “这不是给家人们体验一把博物馆开盲盒的感觉嘛……”妇好青铜鸮樽仍不死心。 听了这么久直播,耳濡目染之下,它也能将主播的套路说得头头是道:“谁也不知道今天能看见什么样的文物,多新鲜呐!” 伏龙坪东汉墨迹纸弱弱开口:“可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也暴露了……” 毕竟,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可没有故意摆乱文物的必要,更不会闹出这种外行笑话来。 “早说了,这招行不通。” 轻易不开口的唐上官婉儿墓志冷冷一哼,倒是头一个和夏语冰统一战线的。 它是墓志,满满当当写满了文字,上下一颠倒,谁不晓得里面有蹊跷? 唐上官婉儿墓志不可以,余下那几样写了字、描过画的,当然也不可以。 永和九年古砖一声哀嚎:“你们字多,还能勉强遮掩一番,可就苦了我了!” 顾名思义,它这块古砖,只有“永和九年”几个大字,实在是现成的靶子。 “工作时间,大家就辛苦营业一下,等下班之后,展厅大门一关,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嘛!” 夏语冰不是那种死板不知变通的人,见文物们一时没了动静,纷纷沉默不语,还贴心地提了一个新主意。 内心忍不住感慨: 她下了班就只想躺平,这些文物个个千八百岁的,倒是精神。 听到夏语冰的建议,半天没出声的西汉皇后之玺默默笑了。 反正它一枚玉玺端端正正地摆在这儿,底下那“皇后之玺”四个大字被遮得严严实实,想用哪一面对着游客,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么? 总之,甭管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至少在明面上,这些文物都暂时歇了给游客们“开盲盒”的心思。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过去,在博物馆这种地方,是没有“午休”可言的。 直到回家之后,夏语冰才终于抽空研究起了后台数据。 早在刚开播那会儿,她就提醒过观众,《壁上鸣》只是一个科普直播间,重点依旧落在介绍文物和主人事迹上。 如果实在喜欢,向身边的亲朋好友卖卖安利就够了,没必要特意花钱打赏送礼。 几次强调也架不住家人们热情高涨,近两周的直播下来,后台陆陆续续存下了一笔收入。 除了在直播中进行感谢之外,夏语冰也盘算好了。 等直播全部结束,她再将这笔钱提出来,找个靠谱的女性公益项目,以《壁上鸣》直播间的名义统一捐赠出去。 平台的打赏礼物共分成六个等级,【明清小说】是入门级的第一档。 其后的五种打赏礼物从低到高依次是【元曲】、【宋词】、【唐诗】、【汉赋】和【诗经楚辞】。 大概往下翻了翻,各个等级的礼物各有打赏,数量相差不大。 看来直播间的家人们个个都是端水大师。 “咦?” 屏幕快速往下翻滚,在千篇一律的礼物之中,夏语冰敏锐捕捉到了两个独树一帜的名字—— “开元通宝?” “洪武通宝?” 这两样出现在一群文艺路线的礼物之中,是不是过分扎眼了点儿? 夏语冰眨巴眨巴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一头雾水地轻点两件礼物。 这个操作,可以让她直接看到打赏者的用户id。 【大唐第一白月光】? 要说起来,唐太宗李世民文治武功无一不精,开创“贞观之治”,大唐臣民无人不爱戴他,自然担得起这个名号。 可如果要李世民来说,长孙皇后没准儿才是他心中当仁不让的白月光。 所以这位家人究竟是李世民的粉丝呢,还是长孙皇后的粉丝呢? 第82章 夏语冰脑袋乱糟糟的,没个头绪。 那就暂且存疑,接着往下。 相比于前一位豪迈而又柔情的用户名,第二位显然接地气许多—— 【老朱八八】 “什么老朱八八,我还小猪佩奇呢!” 顺口吐槽完,主播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嘴角。 再联想起那两样特立独行的礼物,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开元通宝】虽然顶着“开元”的名号,但早在唐高祖李渊立国之后便着手铸造。 取的是新朝初建、长治久安的意思,反而和后来的唐玄宗压根儿没什么关系。 那【洪武通宝】更是通俗易懂,显然取自洪武大帝朱元璋的年号。 而朱元璋的曾用名正是朱重八,重八重八,不就是两个八吗? 理清了这层,夏语冰反倒更加错乱。 所以—— 她这到底真的遇上了传说中的唐宗明祖,还是有家人在跟自己玩抽象啊?! 正当主播翻出反诈app开始手机自测的时候,两位涉案可疑人员同样焦躁不安。 “妹子,你说这能行吗?” 这已经是朱元璋第十一遍询问马皇后的主意了。 本期直播相关人员,也可以不相关的朱元璋听得一脑门子官司。 不是—— 直播间这给他干哪儿来了? 自己不过就是在批奏章的闲暇之余,想翻出直播间听听其他朝代的乐子。 眼睛一闭一睁,他这个开国皇帝就得知,自己一手建立的国家、正欣欣向荣的大明王朝,就这么亡国了? 朱元璋气得当场就要宣太子觐见痛骂一顿。 “不对啊!” 没等开口叫人,他忽然反应过来。 朱标不是扶苏,也不会是杨勇,大明王朝还不至于那么短寿。 就算有错,那也怪不到他的好大儿头上嘛! 最后那个吊死的皇帝还算有几分骨气,暂且放他一马,秋后算帐不迟。 木匠皇帝又是怎么回事儿? 彼时的大明江山已经太平到让他垂拱而治了吗? 就不能把这些有趣的手工活先放一放? 吹胡子瞪眼干坐了大半天,还是在马皇后的提点下,朱元璋豁然惊醒。 他是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但是主播可以呀! 找主播问一问不就得了? 把该避的祸避一避,向天再借大明五百年,不在话下! 朱元璋踌躇满志地点开主播头像,忽然跳出的弹窗将满心期待当头浇灭—— 【很遗憾!经检测,当前互动权益如下:】 【留言互动(已解锁)】 【直播送礼(已解锁)】 【发送私聊(未解锁)】 【鉴于您目前尚未达到互动要求,请多多关注主播最新动态,下次开播时及时查收提醒哦!】 这天底下还有他一个皇帝干不了的事儿? 朱元璋不死心,反复尝试后,结果始终如一。 似乎是嫌他烦了,最后一遍,那光幕上直愣愣地弹出一条—— 【请不要重复操作!】 得,朱元璋悻悻收手。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没有私聊的权限,那直播又结束了,留言互动眼看是不行了,送礼总不碍事吧? 如今是他有求于人,主动找上主播,等夏语冰看到礼物打赏的提示之后,不就能反过来找他了吗? 找到解题思路,可把朱元璋得意坏了。 方法是找到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送什么东西好呢? 另一头,大唐第一夫妇也在发愁。 两人思来想去都没琢磨明白,太子承乾因何未能顺利接过江山。 若是因故被废,那总该让他们做父母的知道孩子究竟错在了何处,也好趁着现在还未定性的时候好好教导。 若是英年早逝,那就更叫他们忧心了,自然得更加精心地养着。 可这说到底算是家事,多少有些私密,总不好在弹幕上大肆宣扬。 再多的,他们也没权限,只能不上不下地折中选择了送礼的途径。 “胭脂水粉倒是不妥的。” 长孙皇后心细:“我看小夏主播一团孩子气,还是个学生打扮,心思纯澈,恐怕寻常礼物并不合适。” “若要从国库里挑拣几样出来,唯恐过分贵重。” 这还真不是他李世民小气,怕只怕主播年纪小、面子薄,不好意思收下,原路退回反倒不美。 “既然礼物不合适,二郎不妨干脆些,直接送钱,如何?” 长孙皇后机敏灵巧,夫妻二人心有灵犀,她开了头,李世民自然就有了主意。 “黄白之物到底落了下乘,何况数额多少并不好拿捏,又陷入前头的困境里去了。”李世民摩挲着下巴,拧眉思索片刻,很快拿定主意—— “取一枚开元通宝来!” 既不显得过分贵重,却足够独特,让人见了就知道这是他大唐的东西。 这样的心思如果放在别人身上,难免显得轻狂傲慢,偏偏就是李世民有这份自信。 “只盼主播能顺利收到打赏,尽快为咱们答疑解惑才好。” 不同时空不同位面,相似的一对夫妇都生出了同样的祈愿。 【安全】——app自检出来两个明晃晃的大字。 夏语冰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喃喃自问:“这检索结果好像还真没什么风险问题,那岂不是……”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58章 谢道韫最讨厌南国的夏天。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冬天。 江左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一年四季,万物生发的春天转瞬即逝,秋高气爽的时节也不久留。 年终回望,记忆里只剩下无尽燥热与一片寒凉。 出身谢氏,后嫁入王氏,过去的二十余年里,这位世家贵女自然热不到也冻不到。 但这并不妨碍她依旧讨厌这漫长的两季。 因为夏日晴长、冬夜围炉,有大把时光可以让谢道韫想起遥远的北方,和她素未谋面的故土。 生于建康、长于建康,她对阳夏为数不多的记忆不是从长者口中听来、就是从书本典籍中摹画。 陈郡的冬日会像建康这样阴寒湿冷吗?陈郡的夏日有这般闷热难耐吗?春秋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惜,永嘉南渡已经太久,渐渐忘却的长者们也答不上谢道韫的问题。 “女君,七郎君的院子就在前头,眼看便要到了。” 侍奉在旁的奴婢见她神情淡漠,半晌儿不说话,只当谢道韫不大高兴,连忙“同仇敌忾”般,絮絮责备起来:“这样闷的天,难为您特意奔走一趟。” 的确,与往年都不相同,建康的夏季,是从一场雨开始的。 初时来得又快又急,连绵下了两三日,眼看要酿成水祸,倒晓得见好就收,昨日夜里猛然止住。 一出门就让人晓得,这是江左雨后独有的黏腻湿烂,半点儿都不清爽。 再加上蒸腾而起的热意,刚走几步,已经捱出一头汗。 谢道韫摇着扇子,没说话。 见状,女婢再接再厉:“要说您也不必巴巴地去瞧那位一眼,高平郗氏本就是不入流的没落世家,从前是郗太尉撑着,这才起来。” “自郗嘉宾去后,竟再没出过像样的人物,败落也是迟早的事。” 她话里话外的鄙薄一览无余:“哪里配得上七郎君?” 谢道韫慢慢停下脚步,冷哼一声:“你既瞧不上郗家,想来也瞧不上主母了?” 她口中的“主母”,便是自己的婆母,也是郗道茂的亲姑母,同样出身高平郗氏的郗璿夫人。 女婢回过味,尚且得意的心思迅速冷下来,连道不敢。 本想着出门一趟,说说话便回来了,从谢家带来的陪嫁就被谢道韫尽数留在房里看顾孩子。 随手点来几个王凝之身边的奴婢,行至途中,竟然出了这档子口舌之事,谢道韫本就不快,懒得多说什么:“带回房里领罚。” 有头有脸的大丫鬟都能说出这番话,在底下人心里,郗道茂恐怕已经不成气候了。 前两日,随着雨势一并蔓延开的还有桩逸闻——说是新安公主瞧上了王家子敬。 七郎君早已成婚不假,可顶着这样一个姓氏,只要她乐意,公主哪有做妾的道理呢? 若妻子出身高门大户,自然还能争上一争,但如今的建康城可没有郗家的落脚之地。 休妻再娶,指日可待。 舆论中心的几位当事人还没有表态,城里的赌局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开了起来。 各个都想瞧一瞧这“二女争一男”的热闹。 谢道韫心里明镜似的,这不是空穴来风。 准确来说,这正是她今天出门的原因所在。 “倒是赶上巧了。” 刚转进郗道茂的院子,便撞上了被打发出来守门的仆从。 第83章 瞧着有些眼生,以往没在郗道茂身边见过。 恐怕是王献之带来的人。 果不其然—— “家君刚进去呢。”见来的是二房女君,她脸上叠了满满的笑:“您可是有事相谈?” 女婢说得很是恭敬客气,但瞧着门外严阵以待的架势,多半不会轻易放她进去。 谢道韫脚下步子一顿,当即就知情识趣地避开了。 她摇摇头:“我去园子转转,叫他们小夫妻自个儿先说说话吧。” 于谢道韫而言,早一步晚一步去找郗道茂没什么分别,七郎这般郑重,恐怕是要与妻子摊牌了。 这件事她暂且不好插手,想了想,还是先去园子里转转,消磨时光。 琅琊王氏在建康多年苦心经营,只看占据了半个乌衣巷的宅子便可见一二。 或许是入乡随俗的习惯使然,又或许是南国风光实在旖旎,王家庭院一派小桥流水的诗情画意,连带着住宅都是精致秀美,浑然不见来自北地的古朴庄重。 美则美矣,谢道韫却不喜欢。 她并非不喜欢婉约情致,而是不喜欢这几乎叫人溺毙其中的遍地绮丽。 仿佛是为了叫人将朔方风雪一股脑地抛之脑后似的。 金瓯尚缺,长江天堑之北,有前秦虎视眈眈、还有世家大族故地,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沉醉其中? 这样的家国大事谢道韫藏了满肚子,却不知该找上何人去说。 谢家的叔伯兄弟?他们听过,或许会赞许一句“令姜胸怀辽阔”,除此之外,无能为力。 王家的那些人?他们大多不愿停下脚步、俯低身子,去听一个妇人指点江山。 放眼望去,竟就只剩一个众人瞧不起的“破落户”还能同她说得上话。 郗家是后起之秀,算不上望族,昙花一现而已,可零星的几个男孩儿女孩儿都很内秀。 如那位盛德绝伦郗嘉宾,又如郗道茂。 出来逛园子不过是托词,谢道韫本就存了心事,又是这样一个暑热难耐的天气,她走到观月亭前就没心思再逛,只叫人远远守着,孤身走到亭中坐下。 一片静谧之中,就显得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更加鲜明。 “叮——” 谢道韫已经熟悉这声音的源头,打开【今古通】,意料之中的弹窗跳了出来: 【您关注的主播“小夏同学”已经开播!】 【快来看看吧!】 想到自己至今仍未解锁的第三条权限,谢道韫没有犹豫。 刚点进直播间:“这是——” 谢道韫一愣,主播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光幕上,向各位家人们打招呼,反而将镜头对准了展示柜的一样文物。 这件宝贝她认得,是之前出现过的海兽葡萄纹铜镜。 哪怕错过直播,谢道韫也会通过回放将落下的补齐。 前两期提到海兽葡萄纹铜镜的时候,主角是后世那个唐朝公主,为一统天下立过战功的李三娘子。 旧事重提,莫非是别有深意? 没等谢道韫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展开联想,主播已经爽朗揭秘: 【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家人们——】 【谁是史上巾帼英雌第一人?】 ……? 一日不见,主播已经变得这么抽象了吗? 显然,有这样想法的可不止一个谢道韫。 【落樱祺绯:家人们谁懂啊,我还以为自己进错直播间了!】 【红豆薏米粥粥:不是,这面镜子如果告诉煮啵了这才吓人吧?】 观众们当然不知道,面对夏语冰突如其来的举动,海兽葡萄纹铜镜也吓了一跳:“什么动静?” 受限于展出需求,它老老实实地将后背对着人,看不见外头情况,只能疑惑发问:“是主播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这属于海外镜子的业务,你问它实在是有点儿超纲了。” 妇好青铜鸮尊作为邻居,见它也是干着急,连忙热心解答。 夏语冰深知它们的作风,赶在大部队抵达现场前,果断而迅速地转过身,笑容满面地走回镜头前: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相信这个问题,或许也是大家所疑惑的地方。】 是啊,直播到现在,进程过半,单拎出来,各位优秀的前辈都是女人中的女人、雌性中的雌性。 可人多了难免久会有比较。 倒不是为了分出个高下,而是纯然出于好奇。 谢道韫手中的扇子一顿,旋即细细回想起自己过往在书里、后来在直播间里认识的那些奇女子们。 “若论史上巾帼第一人,恐怕多半还是与朝政、兵权相关。” 如果是出于这样的标准,就能筛去不少以才情著称的女子。 “汉高后?邓太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掌权者。 前者占了名分上的“第一”,而后者无疑风评更胜一筹。 谢道韫很快想起锋芒毕露的后来者们—— “莫不是第一位女皇?” 与此同时,弹幕也在大开脑洞,侯选人名单倒是和谢道韫严选相差无几。 【都不是。】 主播笑得神秘莫测,缓缓报出了一个令大家无比陌生的名字:【她就是冼英冼夫人!】 夏语冰不着急介绍,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咱们直播间有家人们来自两广和海南的吗?】 话音刚落,一些扣着【1】的弹幕默默飘过。 【如果是来自这些地方的朋友们,可能会对这个名字更加熟悉一点。】 说到这儿,谢道韫大概有了底。 听起来像是来自南边的。 【单听这个姓——冼,就觉得不大常见。】 【这的确不是个中原地区的姓氏,而我们的主人公冼英就出生在广东。】 广东…… 谢道韫只恨自己出门在外,手边没张图,不好顺手拿出来比照着看。 可巧,主播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顺手就在直播间里挂出了两张地图。 还无比贴心地选用了古今对照版,一目了然。 她点了点南边的一处小点: 【冼英出生地点有了,那时间呢?】 谢道韫敢打包票,这个名字自己闻所未闻,想也知道,又是个后世人物。 晋朝之后,有隋有唐还有明,哪个会先到来呢? 夏语冰一开口,又给她听懵了: 【好巧不巧,冼英正出生于南北朝时期。】 三国两晋南北朝,史上政权更迭最频繁的时期。 其中又以南北朝为甚。 一个普通人几乎不了解的朝代,一个普通人也不敢多了解的朝代。 堂堂穿越榜黑名单榜首——南北朝,是也! 第59章 【反正都是乱世了,出那么几个英雌也是很合理的吧?】 夏语冰煞有介事,听得直播间观众情不自禁地跟着点头:主播说得对啊! 【俗话说得好,出名要趁早。】 对于这句话,谢道韫深表赞同。 君不见,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从此建康城里都在传颂谢家小女的名声与才气。 那冼英冼夫人又是怎么个出名法呢? 【冼英这孩子啊,打小就聪明!】 【什么爱读书、有谋略,那些都是基本操作。】 主播摆摆手: 【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部落首领,按理来说,被一个小丫头压了一头,别的部族难免心存不忿。】 【可当时的人是怎么说的?四个大字——】 【镇服百越!】 这可就相当了不得了,谢道韫有些意外。 从来百越文身地,各部族之间未必融洽,而越人风俗又好攻击,这点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若只一味镇压,又未必能叫人心服口服。何况连绵征战,各部族间更会怨声载道。” 提起行军,年轻的将军神色肃穆了几分,不住摩挲着腰间佩剑。 质地坚硬的纹饰膈得他手心一疼,很快回过神来,聚精会神地往下听着其中关窍。 【和她那个恃强凌弱、一味掠夺的兄长不同,冼英以和为贵,总是好言相劝、安抚众部,久而久之,在俚人心中的威望越积越高。】 【就连海南岛,也在她的盛名之下,主动归附冼家。】 “能在百越之地取得如此成效,果然不能简单以武服人。” 将军虽然年轻,气盛却不代表他是个没脑子的莽夫。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倘若可以兵不血刃,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少——还能给陛下再省些军饷和粮草拿下其他地方嘛! 【冼英之举所引发的一系列结果,充分表明了“和”有时候远比“打”来得更有力量。】 精彩的开局不过是冼夫人壮阔一生的引子,夏语冰没有耽误,直接引入正题。 【和现代一样,世俗意义上的“成年”并不仅仅局限于到了年纪,普遍意义上的认可却要一直等到成家之后。】 第84章 谢道韫轻哼一声,反正左右无人,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薄。 愤愤不平地倾诉着不满:“纵使哪家的女儿再有名望有才干,终归还不是要嫁人的?” 可从来如此,就对吗? 以主播那自在豁达的精神状态来看,后世的她们……应当不必再受这样的约束了吧? 【冼英名声在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追她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 法国又是哪国?法家之国? 不管了,先记下吧。 谢道韫眨眨眼,反正她记性好,不差这一个知识点。 【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看,挑选丈夫自然得选一个有颜有钱、有势有权的。】 【再考虑到冼家毕竟也是俚族中很有威望一个大家族,又是部落首领,如果对方英武善战就更好了。】 【但冼英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她选中了高凉郡太守冯宝。】 “冯?” 谢道韫心思一活:听着倒像是个汉人。 她料得不错: 【冯冼联姻,好处多多。】 【一方面,俚人可以借机了解并学习汉族的先进文化。】 “另一方面,却可以借着这门姻亲搭上朝廷。” 哪怕谢道韫没有出仕,也不妨碍她其中门道瞧得一清二楚:“毕竟百越之地向来难管,如今有了这样现成的关系,倒能缓和不少。” 【当地首领的丈夫就是朝廷的人,还又是个汉人,就算俚人对当时的南朝无感,大面儿上总得过得去吧?】 听起来稍显冷酷无情的政治联姻,带来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渐渐的,俚人生了病会去找正经医生瞧,而不再一味迷信“偏方”。】 【学堂也在当地办了起来,传授知识,让更多俚人子弟能读得起书。】 【冼英还化身正义的使者,出面受理诉讼、处理不公平的事。】 夏语冰乐见其成:【推进法治社会嘛!】 谢道韫:她就说那“法国”是法家之国吧! 冯冼联姻的开始,也代表着冼英的人生即将开启新的高光。 【成家之后,她传奇而精彩的一生,却绕不开一个关键词。】 “战争?”将军皱眉。 “和平?”才女猜想。 【造反!】 主播掷地有声。 【家人们可别忘了,这是乱世啊!】 【没点儿地方纷争,都对不起“南北朝”这个名字。】 “南北朝……”谢道韫心口突突直跳。 直接告诉她,这个南北朝或许并非和自己毫不相干。 【身处乱世之中,当朝君王还是南梁出了名的佛系皇帝——苏圈佛子,出现那么一些个造反也是很正常的吧?】 夏语冰口吻戏谑,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弹幕已经有观众笑了: 【芋圆仔?:啊啊啊啊我服了,苏圈佛子?好好好,以后不叫他和尚皇帝了!】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这个喷不了,人家这是真佛子2333】 萧衍:主播你多冒昧啊! 【冼英有心,和丈夫一起将高凉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俚人日子蒸蒸日上。】 【奈何此时梁朝的形势已经越来越不好了。】 “有这么个佛子皇帝,恐怕也很难好起来吧!” 谢道韫虽不清楚那位的光辉事迹,但只略想一想,不少建康贵族所信奉的那“五斗米教”,便也大概能知道会是个何种狂热模样。 【以至于直接酿成了后期的侯景之乱。】 侯景之乱对于经济政治、权势格局,都有着重要而深远的影响,但这是大人物该操心的事。 在芸芸众生眼中,他们只看到了满目疮痍和无尽烽火。 【因为侯景带来的战争,长三角地区的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偏偏这个时候,珠三角地区的官员不想着去平叛,反而蠢蠢欲动,打起了割据一方的主意。】 “唔……” 小将军皱眉思索一番,得出的结论却很令人意外:“倒也是不难理解。” 这并不是他包藏祸心、想要借机生事的意思,而是有先例在前。 “谁叫秦末那会儿,赵佗割据岭南建立了南越国呢!” 手中细细勾勒着剑鞘纹路,将军口中低语:“子孙后代就这么称王称帝了一纪,后世之人瞧了自然眼馋。” 毕竟,独立为王总比听命于人来的强吧! “呵!”理解归理解,他依旧毫不留情地轻扣剑锋。 圣天子在上,如果敢有人生出这样的不臣之心,自己的剑可不留情! 【就比如冯宝的顶头上司——高州刺史。】 【刺史忽然发送了一个宴会邀请:州里见面。】 “没头没尾的,指定有诈。” 谢道韫所想,正是冼英所想: 【冯宝还傻乎乎地收拾行李呢,冼英一把给他拦住了。】 【要不怎么人家小时候就以聪敏著称呢?】 【冼英:你品,你细品。】 【特殊时期行非常之事,这么诡异,肯定是另有所图。】 想到过往种种经验教训,思路这不就打开了嘛。 【没准儿人家就是想搞个大的——要造反呢?】 【得了夫人指点,冯宝临时找了个借口推脱不去。】 【事实证明,还得是冼英。】 【没等到冯宝,人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不等了!】 【连夜打出反叛旗号。】 【为了表明态度,造反第一件事,先把朝廷大军南下的路给堵了!】 “咦……”将军兴趣盎然,扬眉一笑:“露出破绽了。” 哪怕是叛军,也是很讲气势的。 如今大军刚刚打出旗号,头一回的行动自然不会大意,甚至还会倾巢而出。 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 “高州城里有机可乘!” 谢道韫沉稳道:“留下一个这么大的空子,冼夫人岂有不钻之理?” 眼前现成的漏洞不钻,河里吗? 这不河里。 【冼英盘了盘逻辑,也不慌。】 【要她说,这个时候反倒可以假意顺从,却推脱自己抽不开身,为表诚意,让夫人送去军需物品,亲自拜见。】 “然后便能顺理成章地带上一千人手,换了便装、挑着担子。” 提起这些虚虚实实的兵法之道,将军越说越起劲:“表面上看,那担子里装的都是进献之礼,可底下藏的却是兵器。” 冼英出的主意还是很有思路的。 谢道韫连连肯定:“自古以来,见了女子,人们总要生出许多轻视。” “面对这样一个妇道人家,多半不会起疑,也懒得仔细盘查。” 可正是这份居高临下的傲慢,才能叫冼英进了城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和冼英预料得相差无几,第一次造反风波顺利解除,高州城也落到了冯宝手里。】 主播不由笑道: 【在冼英这里,可谓是充分展现了“男主内、女主外”的精神。】 让丈夫镇守后方,自己则带兵北上,和朝廷大军汇合,怎么不算是大女主呢? 何况,这在冼英的人生里还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个人: 【当时南梁朝廷派来平叛的领头大将,他的名字家人们或许有所耳闻,正是陈霸先!】 家人们或许有所耳闻,谢道韫却是实打实的不清楚了。 【冼英不仅对时局有着清晰判断,识人眼光也相当不错。】 【这次叛乱回来,她没有急着复盘总结,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丈夫——】 【陈霸先这个人不得了!】 主播一人分饰两角,毫不费力: 【冯宝一听来了精神:哟,夫人您给说说?】 【冼英头头是道:陈霸先在军队当中很有威望,人格魅力拉满,不是个等闲之辈啊!】 【随机给出重要指示:眼看这世道这么乱,咱们不要怠慢他,不仅要好好款待,还得多捐赠一些军需物资,结个人情嘛!】 小剧场演绎完毕,夏语冰若有所思: 【家人们,你们说冼英这眼力,搁现在会不会是个顶级hr?】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突发奇想,脑洞结束,回到正题: 【至于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陈霸先,先平江南,攒下军功和威望,后来成了陈朝的开国君主,也是南朝宋齐梁陈四朝中的最后一个朝代。】 【等陈霸先当上皇帝之后,果然也很感念当时冼英和冯宝对自己的帮助,考虑到当时冯宝已经去世了,他干脆直接封了两个人的儿子,年仅九岁的小孩冯仆当了阳春郡太守。】 嘴上不好再说,主播心底默默感慨: 要不怎么说冼英高低得算是个“天使投资人”呢?潜力股一押一个准嘛! 第85章 【等到九岁的小孩长大了,第二次造反又来了。】 【陈朝后来有个刺史叫欧阳纥,他琢磨不对啊——】 【你们老陈家不也是造反起家的嘛?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也要!】 “得位不正,保不齐便会因此被窃权,难服人心也是情理之中。” 谢道韫淡然评价,话出了口,又觉着哪里不大对。 西晋东晋:你礼貌吗? 【顺道问一嘴,听到“欧阳”这个少见姓氏,又是南朝末年、隋唐之前这段时间里,大家有没有冒出点儿别的想法?】 没等家人们搜索或是猜出什么,主播已经往下揭秘: 【是的,这个心怀梦想的叛逆刺史,就是后来唐朝大书法家欧阳询的父亲。】 【欧阳刺史的叛逆具体体现在两件事上。】 【第一件:造陈朝的反,有目共睹。】 【第二件:为了获得当地部族的支持,他积极向前高州刺史学习。】 【简称——试试就逝世!】 第60章 造反难道还不算“来个大的”?那还想怎么个“大”法? 光幕之外,他兴致盎然地一挑眉,刚要恭听下文,已经有人来请,只得暂且先关了直播间。 “劳君侯久等。” 来人是皇后宫里的大长秋,大约也能算是看着小将军长大的,如今见他长成英武不凡的少年郎,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嘴上说得更加殷勤:“知道您今日进宫,皇后殿下一早可就盼着呢!” “姨母总爱操这么多心。” “先前就说好的,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他笑了笑,在进宫之前,不忘解下腰间佩剑,往身后寺人怀中一抛。 寻常至极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无比潇洒,自有一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大长秋亦步亦趋地跟着,奈何人家个高腿长,他始终只能追着衣角上翻飞的暗纹一路向前。 直到最后,那衣角在门前转个弯儿,纹饰仿佛也活了一般,波光粼粼地从所有人眼前晃过,悄无声息地淌进了殿内。 听见动静,里头的人早已迎上来,笑意温和:“是去病来了么?” …… 造反已经是一等一的大胆,欧阳刺史犹嫌不够。 【他大手一挥——来人,给我把冯仆绑了!】 【说是“绑架”也并不准确,其实就是普普通通地把人给软禁了。】 【33862478:好家伙,拉他下水强行入股啊!】 【西瓜太郎:懂了,《造反合伙人》是吧?】 谢道韫:道理她都懂,但什么叫“普普通通的软禁”? 【在得知儿子被绑架之后,冼英发表了重要讲话。】 【从梁朝到陈朝,一直以来,朝廷都对冯冼两家委以重任,难道现在儿子在反贼手里,我的气节和立场就会因此而改变吗?】 【放狠话归放狠话,该做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在冼英的带领下,阳春郡周边的部落先和朝廷大军汇合,再共同平定叛乱。】 【再说回这个欧阳刺史,他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脑子一热把冯仆给绑回来了,然后呢?压根儿不敢把人家真给怎么着了。】 “碍于冼夫人威望,恐怕还得好吃好喝地款待着。”谢道韫已经觉出为难之处,哑然失笑。 【叶芷柔:笑死,还真有人自个儿找罪受啊!】 【w的小狗:冯仆os:我在他乡挺好的,母亲珍重,勿念。】 【你要说欧阳纥笨吧,他还知道拿捏冼英的儿子;你要说他聪明吧,人质绑回来之后好像就没派上什么用场啊!】 努力努力白努力。 主播一锤定音:【总结为“有点脑子,但不多”。】 【平定叛乱之后,梅开二度,赏赐也跟着到了。】 【除了给冯仆加官进爵之外,陈霸先还特意将冼英封为中郎将,并且赐下了一套只有地方刺史才够格使用的仪仗。】 理是这么个理,可冯仆在叛乱中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 谢道韫想了想,才忍住没有说出“稀薄”二字。 很多时候往往是“母凭子贵”,可对于冯仆而言,他这一生全然是“子凭母贵”。 【靠着冼夫人的英明决断和高瞻远瞩,冯仆自豪地写下一篇作文。】 哦?谢道韫心神一动,提起作文,她可就不困了啊。 侧耳倾听,只得到主播中气十足的回答:【一篇《我的省/长母亲》送给大家!】 谢道韫:……她就知道! 谢道韫:主播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了:) 【冯仆一生拼娘,他去世的时候,陈朝已经传到了后主手里。】 【一听这熟悉的名字,《□□花》的旋律或许已经在家人们耳畔奏响。】 接下来的故事就乏善可陈了。 南朝这儿还在歌舞升平,北边早已异军突起——隋军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力席卷全国。 【攻下江南之后,摆在隋军面前的就是岭南。】 【岭南可是道棘手的难题。】 “又是这个隋……”谢道韫轻声嘀咕。 隋后有唐,她倒是晓得了。如此看来,隋唐之前正是“南北朝”。 可单独一个南北朝,听着总差了几分意思。 若是自己没记错,主播之前提过一嘴,南朝以建康为都。 你说巧不巧,晋室也是以建康为都呢! 再往前数一数,一个新词可不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到了嘴边么! “魏晋南北朝?” 谢道韫抿了抿,还真是无比丝滑顺畅呢。 如果她没有生在中间那个“晋”的话。 【面对来势汹汹的隋朝大军,岭南官员死的死、跑的跑,一时间群龙无首。】 【按理来说,这会儿正是一举拿下的最佳时机,但他们反而犹豫着停下了进攻的步伐。】 虽然是不同寻常之举,却也可以理解。 毕竟从梁朝到陈朝,前头那俩刺史的失败案例就近在眼前呢,何况陈霸先自个儿就是凭借军功在岭南发的家,说这里是他的大后方、根据地也不为过。 “如果这个时候孤军深入,人生地不熟的,反倒有极大可能遇上围攻。”谢道韫深以为然。 【就在这个时候,隋军冒出了一个人才。】 【这位小机灵鬼灵机一动——】 【那谁,陈后主不是还在咱们手里吗?】 【虽然人是个废物皇帝,但咱可以废物利用呀!】 【于是,隋朝方面就请陈后主出面作为代表,由陈叔宝亲自招降岭南地区的俚人。】 【陈叔宝这个皇帝虽然当的不行,但毕竟也是没有白当。】 主播这话说了,又好像没说。 【因为他知道岭南这片的人有个共同点——】 【鹤鸣于九皋:能打?】 【寒衣:好战?】 【对喽!】 夏语冰一拍手,抛出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都听冼英的!】 【岂止是听她的?那整得都有点儿个人崇拜的意思了。】 主播一笔划:【人家不但信服她,还给冼英取了个尊称——圣母。】 和后世被引申出其他含义的圣母不同,谢道韫很是清楚,民间向来如此尊称有神通的女性。 【既然冼英说话最管用,隋军这边也不折腾,直接派陈后主向冼英喊话。】 【陈朝已经灭亡了,岭南各部请放下武器,放弃无谓的抵抗!】 【为了防止对面不信,他们还贴心寄送了信物过取去。】 直播间的家人们很快了然:【防伪标识嘛!】 【一对防伪标识,冼英就能确定了。】 确定什么? 【首先,确定对面喊话的那个就是陈叔宝没错了。】 【其次,确定咱们陈国是彻底完蛋啦!】 “倒是颇有几分此间乐、不思蜀也的做派了。”谢道韫扶额苦笑。 她不了解陈后主的事迹,如果要后人说句公道话,两相对比,辱刘禅了。 【要不怎么说咱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仪式感呢!】 夏语冰大拇指一竖:【确认无误之后,冼英将俚族大小部族召集起来,办了场仪式,体面地送走了陈朝,然后迎接隋军入岭南。】 谢道韫听了有荣誉与:“为免去兵祸,如此深明大义与胸襟气魄,实在是吾辈楷模!” 和谢道韫这个观众相比,得知隋军兵不血刃拿下岭南之后,最高兴的人当属隋文帝。 【可惜,太平日子没过几天,新朝初定不久,有人摸清了隋军底细之后,心里很快有数。】 【优势在我,不足为惧!】 【接下来,又到了喜闻乐见的整活环节。】 【云悉:数一数,这都是冼英遇到的第三回叛乱了吧?】 【林夕晨:我服了,改朝换代一次就来一回,这谁受得了?】 【灰原哀的女友:想想是魏晋南北朝,又觉得很合理了呢~】 第86章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又该轮到冼英冼夫人挺身而出了。】 既然这么说的话,看来出现了变数,果然: 【可问题是——】 【这会儿冼英不是冼夫人,已经是冼太夫人啦!】 瞧,和秦良玉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都六十五了还不让人退休呐? 【或许冼老太太自个儿还有心征战,但小辈们肯定不放心,所以最后派出去的是孙子冯喧。】 不对劲。 谢道韫很是灵敏地品出一丝古怪。 为了确保直播风格的简洁明快,若非重要人物主播向来一笔带过,从来不会浪费时间特意点出某个人物的名字。 除非他是个特殊的人。 比如前面那位书法家的父亲。 至于这位…… 没等她展开丰富联想,夏语冰的话已经如一瓢凉水当头浇了下来: 【没想到冯喧和反贼手下的人有私交,故意磨磨蹭蹭,逗留不前。】 得,亏她还往伟光正那头联想呢! 【冼英知道消息后非常生气:你演我呢?】 【一声令下,把人抓回来蹲大牢,转头又派了另一个孙子冯盎去前线指挥。】 主播由衷感慨:【大号练废了还有小号顶上,真好!】 听了这话,谢道韫一个劲儿地笑。 向来世家大族讲究多子多福,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 笑着笑着,她却笑不出来了。 别的不说,王氏子弟琳琅满目,偏偏自己的丈夫又是那样一个性子! 【等朝廷的平叛大军到达岭南,基本也赶不上什么热乎的了。】 【这一回,冼英说什么都要亲自去迎。】 【倒不是人家非得来个夕阳红旅行,而是因为这回领头的是隋文帝的心腹大臣。】 【一方面是担心人家出了意外,另一方面,冼英也有自己的心愿。】 年近八十的冼夫人挺身而出,穿着盔甲骑着马,亲自陪伴隋臣走遍岭南的山山水水。 【她早就想劝说各部族首领为新朝效力,这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好机会嘛!】 【从广东到广西,这些人马都唯冼英马首是瞻。】 别说主播,观众们都听得神采飞扬: 【什么叫做“坐拥两广”的大姥啊!】 【冼夫人历经三朝,始终坚守本心,忠君爱国,积极平复叛乱,庇护一方百姓,隋文帝更是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荣誉。】 【首先,将冼英封为谯国夫人。】 “谯国?”这个地名谢道韫熟,刚冒出一点念头,却被无情否认: 【这里的“谯国”可不是安徽亳州的那个“谯国”,而是守护国家的意思。】 【既然有谯国夫人了,杨坚也没小气,顺手给冼英的丈夫冯宝追封了一个谯国公。】 【你姓张我也姓张:啊啊啊啊嫉妒!】 【你姓张我也姓张:冯宝这是你老婆吗?这分明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封鳞非冕.欲星移:死后三十年还能夫凭妻贵?】 【封鳞非冕.欲星移:看看,这才叫真正的“躺赢”啊!】 【不仅如此,隋文帝还特许她独开幕府,调动六州兵马。】 【紧急情况下,可以自己独立行使调令。】 开府这件事前两期刚在平阳昭公主那儿说过,谢道韫并不陌生:“拥有单独选用幕僚和下属的权利,向来不是镇守一方的大臣,就是帝王心腹。” “寻常官员很难拥有这样的权利,更不要说是一个女子了。”她微微一叹。 后生可畏,前有平阳昭、秦良玉,眼下又多了冼夫人,实在了不得啊! 而她…… 谢道韫自惭形秽的念头一起,猛地打住。 她们可以,她为何不可? 【能获得这样的权利,可见帝王对冼英的信任。】 【冼英当然没有辜负这份信任,更没有像那些“心怀远大理想”的刺史们一样,仗着天高皇帝远就冒出一些危险想法。】 【相反,每到重大节日,她就会把三朝君主的赏赐拿出来展示。】 夏语冰口吻轻松: 【倒不是为了炫富,纯纯是为了家风教育。】 【这些赏赐怎么来的?是君主对自己安民定邦的肯定,有这样的表率在前,她的后人自然不堕其志。】 【前面提到的那位冯盎,充分领悟了祖母的言传身教,同样成长为保家卫国的地方官。】 【后来更是将粤西及海南八州之地主动献给唐朝,避免了改朝换代给当地百姓们带来的动荡和冲突。】 “有母有祖如此,自然满门忠烈之心。” 这一回,谢道韫的叹息不为个人私情,却为家国天下。 当今可有如冼夫人这样的人才,能在风雨飘摇的境地下坚守金瓯无缺? 或许人才终归是有的,只是不知自己还要等上多久、又能否亲眼瞧见那一天呢? 收回长吁短叹,主播岔开一嘴,顺道提起了一个轻松的题外话。 【虽然隋朝短命,奈何冼英已经足够长寿,传奇一生也就这么落下了帷幕,未能来到她的第四朝。】 【虽说她没能在唐朝为政权交接时可能会出现的冲突继续发光发热,但冼英的后人倒是在唐朝出了大名。】 听到这里,有机智的观众已经迅速开动脑筋: 难道冼家或是冯家有哪个子孙,在唐朝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吗? 按照主播的口吻,这个人一定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人物。 “冯”姓倒是不少,但一时间还真没想出哪个特别出名的。 至于“冼”,这个姓氏已经足够独特,偏偏大家还是毫无头绪。 【这倒也不能怪家人们,谁叫人家半路改了姓呢?】 夏语冰仿佛听见了观众们的心声似的,笑意盈盈: 【那主播可就要给家人们带来一点儿小提示了。】 她也没为难,爽快道: 【第一条:冯家人后来被奸臣所害,牵扯进了造反的罪名里,最后一滴血脉也被送入宫中做了太监。至此,冼英的子孙几乎被灭族。】 【第二条:那位送入宫中的孩子后来得到武则天的赏识,阴差阳错改姓高,陪伴了她的孙儿李隆基大半辈子。】 高力士:没错,正是在下! 第61章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后人,谢道韫自然也很感兴趣。 不认识归不认识,但八卦之心总是大同小异的嘛。 “女君。” 她正期待着下文,耳畔忽然落下一声轻唤。 谢道韫聪颖,却不爱一心二用。 她微微一顿,已经下意识地将直播暂停。 女婢很知分寸,不远不近地站着,音量恰到好处,既不叫人觉得唐突,又能叫谢道韫听得明明白白: “知道女君来过,七郎君院子里差了个人过来,这会儿正要请您回去说话呢。” “这么快?”谢道韫有些疑惑。 夫妻俩一大早就闭门不出,聊的自然是大事。而近来能称得上“大事”的,只有那么一件。 王郗两家婚姻在前,又扯上皇室中人,干系重大,怎么着都该仔细商量出个对策,费上一时半会儿的也是情理之中。 可从她坐下到现在,这才过去了多久? 谢道韫的意外不为别的,正是为此。 但既然唤自己过去,再多困惑等见了面,也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想到这层,她没多问,略略整了整衣裳,从容起身:“那便走吧。” 谢道韫听不到的回答,直播间的家人们两只耳朵可都听见了。 【想太多了:哇,意料之外的梦幻联动?】 【红豆薏米粥粥:这下知识点都串联起来了ovo】 【长安永乐:岂止是串联,这知识都学杂了!】 的确,历史上很多意料之外的关联或是巧合,总会让人生出无限惊喜。 这正是夏语冰选择这个专业最初的兴趣所在。 【似乎只要提到“宦官”,一贯的印象不是“权宦”就是“奸宦”,尤其是那几个出了名的代表。】 【比如魏忠贤、王振、刘瑾、李莲英等等。】 【陈小喵:啊啊啊啊检测到“王振”,我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扫堂腿!回旋踢!】 【陈小喵:看我疯狂!彻底疯狂!】 【燕山亭:一个大明就贡献了这么多知名太监,老朱你有什么头绪吗?】 朱元璋(已退网):勿cue,朕连大明亡了都还没缓过劲来呢! 在一片讨伐声中,当然也不乏正面形象: 【咚咚隆锵:改进造纸术,蔡伦好!】 【我是一个小太阳:七下西洋,郑和好!】 眼花缭乱的提名里,甚至还乱入了其他赛道选手: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发愤写《史记》,司马迁好!】 这条弹幕一出,整个直播间都被硬控了两秒。 第87章 亏得主播没分神去看弹幕,还能丝滑无比地往下介绍着: 【相较于这些前辈后辈,高力士既然能获得“千古第一贤宦”的名号,或许也要归功于遗传自冼夫人的优良血脉。】 深明大义,护国安民,这样的气节与精神自然值得赞许。 【所以,哪怕冼英生于南北朝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但她依旧能凭借自身功绩连续受到三朝封赏。】 【以至于后来的《隋书》和记录北朝历史的《北史》都纷纷为冼夫人立传。】 “如此功绩,合该立传。” 卫子夫是女子,受限于宫墙之内,无法亲身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或许有几分遗憾,却不妨碍为其他女性的成功而喝彩。 “姨母——” 霍去病拖长了语调,难得显出几分少年人的脾气:“我都在跟前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您怎么还只顾着看那直播间呀!” 这个他瞧过,前头的那些总听得兴致缺缺,近来介绍起了女将军,可算叫他起了劲头。 美中不足,那些将军们如何领兵、如何布阵提的不多,听得霍去病心痒痒,却碍于尚未解锁的权限,始终不能找上主播聊个痛快。 他的话里满是埋怨,反而惹得卫子夫轻轻笑了起来。 “前几日刚入长安那会儿,姨母要说的话都说尽了。如今你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就是搜肠刮肚,都想不出还有什么要嘱咐你的。” 她为霍去病抚了抚衣襟,又问:“陛下今日怎么只召了你入宫,却不见你舅舅?” 这话问得有些僭越。 按说后宫之主,本不该明晃晃地表露对政事的关心。何况当今这位大汉天子,又是个最多疑、最独断的人。 卫子夫生来小心谨慎,更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可一来,殿内都是自己人,两人之间的交谈半个字都泄不出去。 二来,皇帝又不在这儿,她才懒得维系那派温婉柔顺的姿态。 霍去病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顺口道:“陛下问了问百越的事。” 他这么一说,卫子夫心里就有数了。 天子年少践祚,十数年过去,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 北击匈奴已见成效,南边早该有所动作。 只问霍去病不问卫青,许是对新封的这位冠军侯无比满意,正想听听少年人的锐意呢。 姨甥两个又低了声,絮絮地说着什么。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想要细听,那对话的内容却被主播的声音盖了个彻底: 【虽然已经说到这里,但不少家人们或许依旧没有太多实感。】 【冼英的确一位有手段、有能力、更有胸襟的奇女子,可除了统领俚人、三次平叛,“巾帼第一人”的名头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 她一语道破不少观众的疑惑。 毕竟还有还多人也不差嘛,论知名度这一点,能拉踩冼英的就不下五个。 【要想解答这个问题,咱们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地方了。】夏语冰圈出了地图上下方的一小处。 【海南。】 单说“海南”二字,霍去病还没反应过来,可一对地图,那不就是百越嘛! 【这片土地曾经脱离中国上百年,如果没有冼英,没准儿家人们现在想去那儿度假还得先办个签证。】 原因也很简单: 【在秦一扫六合的时候,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拿下海南。】 【直到汉武帝刘彻派兵灭了南越国之后,海南才被正式纳入华夏版图之内。】 刘彻? 如果没有听错,这正是当今天子的名讳吧? 一个过分熟悉的名字就这么突如其来地盘桓在椒房殿,所有人齐齐默然。 感情这里头还有大汉的戏份呐? 【统治了十几年之后,他越盘越觉得后悔。】 此话怎讲? 【当地部落战役频繁,岭南地区向来瘴气横行,自然条件不好。】 【大汉驻守还要费人费力呢,怎么看都是笔赔本买卖嘛!】 【既然没什么价值,等到他儿子刘弗陵继位的时候,直接下令撤军,决定放弃海南这块地盘。】 【彼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一退,就是六百年!】 主播慷慨陈词,甚至还多了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壮感。 既然入不敷出,选择放弃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卫子夫与霍去病越听越觉得不对—— 当今陛下的嫡长子、将要被立为皇太子的,不是刘据么? 这位“刘弗陵”又是哪一号人物? 这头,vip观众心里沉甸甸地装了事,只剩毫不知情的主播独自开朗: 【没了大一统王朝管理,岛上少数民族又多,民风彪悍,他们充分发挥了不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再直白一点,说岛上是乱象群生都不为过。】 有弹幕幽幽感慨: 【七小五tiffany: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咱种花家唯爱种地嘛!】 【七小五tiffany:这是什么?一块地,种一下!】 【七小五tiffany:咦?怎么种不了?算了,找找下一块地吧=3=】 【按理来说,这块土地眼看就要这么游离下去。】 【偏偏天空一声巨响,冼英闪亮登场!】 【其实刚刚主播说的还不够准确。】 知错就改,夏语冰进一步完善了前面的介绍: 【在成为俚人首领之后,冼英苦心经营,甭说是两广地区了,就连海南、越南北部的部分地区,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个部族都听命于她的统治。】 再想想那一片广袤海域,主播双眼放光: 【如果冼英要出书的话,名字我都替她想好了。】 直播间的家人们纷纷建言献策: 【昨天的昨天:《征服港圈的传奇女人》?】 【飘如陌上尘:《重生之我在两广当大姥》?】 短短四个字,夏语冰掷地有声: 【《老娘与海》!】 谢道韫打帘进来,就听得这样一声,先是一晃神,反应过来又不免失笑: “眼下全建康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瞧你的热闹,谁能想到,苦主竟是最有闲心的那个?” 她眼风一扫,面前小几上只摆了一盏茶,喝了大半,怎么想都不像是王献之用过的。 难不成七弟说话的功夫,都没能讨上一杯茶喝? 像是要验证这个荒谬的猜想似的,郗道茂抬起手,端来抿了一口,又闲闲地翻着书,头也不抬,招呼道:“二姐找我?” 留了个耳朵听着声响,她又吩咐身边人:“去奉杯茶来。” 话到嘴边,谢道韫忽然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干巴巴地先问上一句:“七郎走了?” “前脚走的,后脚我便叫人去请二姐了。” 郗道茂刚解释一句,听见声响,又猛地打住。 家教如此,两人都齐齐闭了嘴。 轻松一刻过后,主播言归正传: 【能拥有如此高的威望和实力,可见冼英不仅很有手段,人格魅力同样出众,是当之无愧的领袖人物。】 【而和她的本领一样难能可贵的,是那颗爱国之心。】 冼英想要低调,奈何实力不允许呀! 偏偏她从来没有想过割土自治、自立为王,从始至终都在坚定维护华夏领土完整。 【何况冯冼联姻后推进的岭南汉化教育,更为后世大一统王朝经略岭南发挥了必不可少的作用。】 听见“联姻”,郗道茂微微一嗤,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嘲弄。 “可见联姻一事,也有成功与失败之分。” 想起如今的风言风语,她可不就是在暗指自己的这桩婚事是王家的一步错棋么! 谢道韫心里一清二楚。 下错了棋不要紧,琅琊王氏自然有悔棋的底气。 【在这其中,咱们的苏圈佛子萧衍皇帝倒是助推了一把。】 【看岭南地区一派欣欣向荣,他灵机一动:可以设高州和罗州两个郡来管理这片土地呀!】 谢道韫还在反反复复改着一早打好的腹稿,郗道茂早已转了注意: “念头只是念头,出了苏圈,佛子的话还有那么好使吗?” 她的质疑不无道理。 【可没想到他就这么随口一提,当地部族很快就同意了。】 【这可不是萧衍的功劳,还得是冼英的面子才好使啊!】 主播情真意切地送上夸赞: 【在冼英的建议下,朝廷不仅顺利设立了这两个郡,还在海南设了一个郡,纳入中央管辖之内。】 冼英摆手:顺便的事嘛! 【至此,海南才正式回归了中国版图。】 听到这儿,两人从纷繁思绪中抽身,欣慰一笑。 无论什么时候,华夏大地上的儿女,总是盼着金瓯无缺、山河永固的。 【除了史书记载,后世也有文人为冼夫人的功绩作了首诗。】 第88章 【其中有一句正是:苦忆英雄娘子军,女中勋业似桓文。】 所谓“桓文”,指的是春秋五霸中齐桓公和晋文公。 能以此作比,可见后人赞誉之高。 【但人家可不是读史书正好读到这一页,一拍脑袋,就决定写首诗来夸夸冼夫人了。】 夏语冰笑得意味深长: 【因为诗人所处的时代比较微妙。】 有多微妙呢? 【明末清初。】 清?一个陌生的朝代出现了。 只是接续在明之后,多半离她们还远得很呢。 【书接上回,想那秦良玉千里勤王,保家卫国,却依旧未能改变王朝日薄西山的结局。】 主播猛地变了腔调,面前没有惊堂木,却丝毫不影响她来了段无实物表演。 【此后,南明政权退居南方。】 【广东作为和清朝反复拉锯的中心,当地百姓们饱受战乱之苦,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话已至此,诗篇的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自明。 “岂止是那位诗人,谁都盼着岭南可以再出一个冼夫人吧!” 庇护子民,深明大义。 要想衣冠南渡时的种种,或乱象,或惨剧,世家大族还能自保,百姓何辜? 【为了岭南安宁、为了百姓和乐,冼英耗尽了一生心血。】 【事实证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她。大家纷纷为冼夫人建祠立庙,逢年过节都要祭祀。】 【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范围内,冼太夫人庙有两千多座,在她的故乡更是有三百所之多。】 主播话锋一转: 【此时此刻,再回到刚刚的那个问题上。】 【纵观历史,如冼英这般,对一个时代、对一片广袤土地、对一群人数众多的部族、对朝廷一统都带来这样长久而深远、正面又积极影响的人实在难得。】 【更不要说,她还是一位女性。】 “巾帼第一人的赞誉反而限制了她。”谢道韫所说,正是许多有识之士心中所想。 归附梁陈隋三朝、先后被七代君王敕封,何止是巾帼英雌?这分明该是了不起的人中豪杰才对! 对冼英的介绍暂告一段落,夏语冰顺势将镜头转向柜中文物。 【今天要与家人们见面的这件明冼太夫人铭三足铜炉,正是出自纪念冼英所用的一件香具。】 谢道韫对香道颇有研究,听人提香,便好奇地凑近前一瞧。 她最先看见的,就是铜炉腹部那对称的梅花双环形耳,颇有意趣。 细观香炉,炉盖、环耳和炉座的梅花处处呼应,足见巧思。 “精巧是够精巧的……” 谢道韫言语中不乏赞美,更有可惜之意。 【如家人们所见,经年累月的香灰灼烧,香炉看起来怎么着都有点儿旧旧的感觉。】 主播特意解释一句: 【毕竟它用来祭祀的,总归是个实用香具,传了这么多年下来,出现磨损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别的不说,放眼直播间带过的宝贝,铜炉的超长待机工龄无疑遥遥领先。 这在文物界都是一段佳话! 【除去使用价值,这尊香炉同样具有审美价值。】 夏语冰换了个角度,力求360度无死角地让家人们看清整体造型。 【精巧古朴,光泽内敛,设计主题也很鲜明。】 “图案不是梅花就是梅枝,要素这么多,也很难叫人猜不到吧?” 谢道韫哑然失笑。 【作为海南省已知最早与冼夫人有关的带铭铜器,这件宝贝也是当地纪念冼夫人的风俗缩影。】 【何况海南还有个充满琼地特色的“军坡节”,专门用来祭祀冼夫人。】 【军坡节中,有个环节名为“装军,意为模仿冼夫人阅兵、出征等军事活动。】 “时候不早了。” 霍去病正听得入神,卫子夫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升起,冷不防出声提醒:“你也该出宫去了,总不好在我这儿待得太久。” 参考往期,介绍完文物之后,这期直播也快走到了尾声。 “明明陛下还特意许我多留一会儿,陪您好好说说话呢……” 霍去病有些不大乐意,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 卫子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既如此,就更该有分寸、懂进退,方不辜负陛下隆恩。” “姨母放心,我自然知道。” 他理了理袖摆处的褶皱,笑着宽慰:“这话只在您面前啰嗦两句罢了。” 行军习惯,霍去病刚要按上腰间佩剑,却又想起今日进宫,提前卸了这些,伸手摸了个空,讪讪一笑。 谁料,手收回来之后无处安放,只得默默抬到唇边,虚握成拳,轻轻一咳。 这才没露出破绽。 霍去病行礼告退,卫子夫端坐着,一路目送着他出了殿门。 待那道英姿勃勃的身影消失不见,满目柔情瞬间无影无踪。 “去查查,陛下近来可幸了美人。” 卫子夫执掌宫务数年,阖宫上下了如指掌,这件小事本不必兴师动众,但主播无意间透出的信息却让她不得不严阵以待。 后宫之中一家独大,前朝又有得用的兄弟外甥,膝下儿女双全,怎么瞧都该是美满顺遂的一生。 偏偏最后继位的,不是她的孩子。 是据儿遇到不测,还是陛下变了主意? 又或者是圣心难测、瞧卫氏不满? 无论如何,既然知道了这些,卫子夫就不会坐以待毙。 身边侍奉的宫人接了吩咐,依次退下。 守在殿外的大长秋进殿侍奉,就见她眉目间笼着轻愁,目光沉沉地望着一处。 不过几道指令发下去,这位尚在壮年的传奇皇后却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 大长秋辨了辨,那个方向不是天子议政之处,也非皇子皇女居所。 没等他问,卫子夫倒是自顾自地说起来:“从此处望去,你可知数十里外是什么地方?” 先前将目光局限在宫里,提起宫外,大长秋反应过来,心下一惊。 那是——长门宫。 长门宫里住着废后陈氏,好端端的,殿下怎么想起她了? 大长秋陪着笑,想把话题岔开,卫子夫倒是开了话匣子:“有时候我还真羡慕她。” 羡慕谁?那位前皇后吗?他脑海里闪过一人身影。 红衣张扬,不可一世。 大长秋不明白。 殿下以卑位走到如今,怎么想都该是被人艳羡的那一个吧? 自卫子夫入宫之日起,就曾见过陈后数面。 在前朝君臣口中,那位总是过分骄矜。事实证明,她也的确目空一切。 上至天子,下至奴婢,所有人都在贬低陈氏轻狂,再不遗余力地褒奖卫氏柔顺。 成王败寇,将两人对立是预料之中的做法。她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也谈不上为此沾沾自喜。 可自接触《壁上鸣》以来,看过的人物越多,卫子夫渐渐生出了一种堪称荒谬的念头: 反复提起陈后的不是,抑或只是打压自己的一种手段。 毕竟,能被后人铭记的女郎,有哪个是世俗眼里的“好女子”? 众人异口同声,仿佛是为了对如今的卫后耳提面命:有这样的反例在前,你可千万不能有她那么大的脾气啊! “我们都是一样的。” 卫子夫低低叹息,她望着长门宫的方向,尊贵不再,却能窥见更广阔的天地。 “或许——” “她还比我幸运一点儿呢。” 和卫子夫预料得差不多,夏语冰挑着几样有趣的军坡节风俗说完,直播也临近尾声。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这句诗出现在这里,为第二篇章作结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眼看快要收尾,郗道茂终于舍得分出眼神,看了眼直播间。 谢道韫顺势从她手中抽出那本书,定睛一瞧,很快认出那是册医书。 她看了意外:“你许久都不碰这些书了,怎么今日又想着把它翻出来了? 还没出门的时候,郗道茂就喜欢看旁人眼里的“杂书”。 只是后来进了王家,门阀高规矩重,被说了一两回,就再没翻过了。 郗道茂一滞,涩然道:“这大半年过得没意思,不过就是瞧着有趣罢了,权当解闷。” 听到这个时间,谢道韫也不说话了。 郗道茂和王献之独生的小女儿,离世至今将将一年。 想起玉润,谢道韫心里也有些闷闷的。 那孩子生的粉雕玉琢,可爱乖巧,她膝下只得了几个儿郎,自然无比疼宠。 默默捡回来的医书,究竟是为了年少时的兴趣,还是为了丧女后的遗憾,聪慧如谢道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七郎可同你将话说明白了?” 第89章 郗道茂从她手中接过医书,摇摇头:“官奴只叫我宽心,他会想法子解决。” “想法子?那又是什么法子?” 想起掌上珠沉这桩旧事,谢道韫又添了不平,怨怪皆是冲着王献之去了:“如今家里家外都闹出了不小动静,总该尽快拿个主意才是。” “怎么还这样不明不白的惹人心焦呢?” 相较于她的关切,当事人却格外淡然。 郗道茂缓缓纾了口长气,没有接话,耐心地听完结束语。 【第二篇章,上溯殷商、下至明末,王侯将相也可以成为女性的代名词。】 【她们施展抱负的地方,或在朝堂,或在边疆。】 【除了这些地方,她们的身影还会活跃在哪儿呢?】 依照惯例,主播选择让观众们自行猜测主题: 【那就尽请期待吧!】 “无论官奴拿不拿主意——” 郗道茂语调平静,透着一点意味深长。 “我都该拿主意了。” 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的声音砸进耳朵。 谢道韫本就疑心是她故作坚强,终于扑簌簌地掉下眼泪,连忙扭头。 却见刚停半天的雨又下了起来,屋外雨势滂沱,屋内昏沉未曙。 这个夏日,似乎格外难捱。 第62章 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吕雉竭力睁着眼睛,却只装进一片黑暗。她试图大声呼救,可无论如何声嘶力竭,还是说不出一句话、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挣扎之中,前方光亮依稀可见,总算是为吕雉指明了一条道。 她不敢耽误,奋力向前奔跑,不知过了多久,依旧不敢停下,只能凭着本能继续向前。 终于,那点微弱光芒的指引之下,长梦尽头,她见到了一个逆光身影。 那道身影只是站在那儿,靠不近、看不清,嘴巴一张一合。 反反复复的几个字,吕雉听了好多遍,才终于拼凑出大概意思—— “淮、阴!” 一身轻喝,惊破噩梦。 吕雉腾地坐直身子,不由恍惚了片刻。 是了,如今自己已远离了沛县。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黑得如浓墨一般,一点儿月亮星星的影子都瞧不见。 确认现在时候尚早,吕雉又赶紧看了看身侧。 女儿就在她身旁,但刘乐睡得很是安稳,并没有被刚才自己的噩梦所惊扰。 确认这一点,她瞬间安心了不少。 如今天色尚早,东方未明,但吕雉的困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看了一眼,大多士卒都在梦乡之中,既然睡不着,不如想一想她刚刚的那个怪梦。 淮阴、去淮阴…… 淮阴不是什么人,分明是个地方。 而在章邯领兵找上门来之前,吕雉想去的地方正是淮阴。 既然如此,这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让她去淮阴找什么人。 虽然在梦境里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正脸,但直觉告诉吕雉,那道过分年轻的声音,一定来自夏语冰。 想到这里,吕雉的动作比脑袋转得快,顺手就打开了【今古通】,打算点进直播间确认一下。 半夜三更,点开主页面,倒是有好些直播间的主播勤勤恳恳。 但她扫了一圈,这里显然没有夏语冰的身影。 看着关注列表里灰色的头像,吕雉难免郁郁。 不死心地点了上去,跳出来的依旧是那熟悉的弹窗: 【当前互动权益如下:】 【留言互动(已解锁)】 【直播送礼(已解锁)】 【发送私聊(未解锁)】 【鉴于您目前尚未达到互动要求,请多多关注主播最新动态,下次开播时及时查收提醒哦!】 没有解锁自然就没有办法私聊,但她就是无端自信,这个梦境,还有那句话,一定是夏语冰给自己留下的提示。 提示是有了,可问题是她—— 她一个阶下囚,怎么样才能去淮阴呢? 如今他们快要出了泗水郡,可是淮阴却不是他们行程中的必经之路,就算想借道路过,寻找可乘之机都显得不是那么顺理成章。 “夫人真是好雅兴,半夜不睡觉,怎么想起看直播了?” 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章邯。 怎么哪哪儿都有这人?生怕自己跑了似的。 吕雉腹诽。 难怪总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身后都有人时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神色自若地退出直播间,毫不相让:“将军不也是睡不着吗?” 恐怕直播一事也非帝国所能控制,所以哪怕自己已经出了名,但章邯所带来的人却没有动沛县百姓。 杀尽一地之众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难道他们还能挨个儿杀过去吗? 所以只将一个吕雉押送回咸阳,并在她的要求之下把刘乐也顺手带上了。 甚至就连刘氏那一大家子,也不过是令当地县丞严加看管,更多的人手反而被留在芒砀山,搜罗刘季动向。除此之外,没有再多动作。 听见自己反唇相机,章邯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后半夜该我巡值,自然睡不得。” 话虽如此,显然是提醒吕雉可千万不要趁着夜深人静打什么歪主意。 吕雉忖了忖。 与其自己担惊受怕,总想着另谋出路赶到淮阴,倒不如直接和他摊牌。 “将军,我们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纠结片刻,她稍微迂回地问。 “出了泗水自然是一路向西,直至咸阳。” 吕雉的问题,章邯虽然耐心回答了,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答。 吕雉暗暗翻了个白眼。 难道她还分不出东南西北吗?也懒得再和对方绕弯子,直言道:“可会途径淮阴?” “自然不会。”章邯很诧异地看她一眼:“淮阴可不在这个方向。” “要怎么走才能路过淮阴?” 吕雉不死心。 章邯被问得一头雾水。 不是——淮阴到底有谁在啊?就非得去那个地方? 对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吕雉已经看出他的无语。 该怎么和他解释呢?总不能直接和人家摊牌,说自己做了个梦吧? 梦中戏言,就算她敢说,章邯也未必能信。 吕雉知道自己虽然行动自如,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并没有任何隐瞒:“我想去淮阴找个人。” “将军放心,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带这个人一块儿回咸阳。” 见对方没有立刻出声反驳,吕雉受到些许鼓舞,试探着继续往下:“我自然知道赶路是第一要紧的事,更不想为此耽误将军的行程。” 她尽可能周全地提出假设:“将军依旧领着诸位往咸阳走,只容我单独去一趟淮阴。” “待寻到人后,便立刻赶回来。” 等她说完这一长串话,章邯嗤的一声笑开:“夫人怕是还没睡醒吧?” “都和我说起梦话来了?” “我如何能笃定,夫人是不是假借寻人的借口,实则别有用心?” 寂寂黑夜里,他的眸子依旧澈亮锐利,牢牢锁住面前这位异想天开的囚犯:“又如何能相信,夫人鸟上青霄后,还愿意折道而返?” 章邯的质疑不是为了刻意刁难,反而是情理之中的顾虑。 吕雉抿了抿嘴,对于这样的提问,她早有预料,所以也没有一个劲儿地为自己辩解,而是抛出了原先就想好的措辞: “将军的顾虑情有可原,我自然没有办法证明什么。” “唯有将小女留在将军身边,烦请将军代为照看。” 她这话说得很是委婉,但其实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决心。 与其说是让章邯帮忙照看刘乐,但实际上便是将女儿当做人质押在秦军身边。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章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兴致盎然地反问:“如今行至半路,那我又怎知夫人不是嫌小女儿累赘、想借机抛开了呢?” 他这话问得很是有趣,直指吕雉并非出于全然爱女之心才将刘乐带着上路。 却是将孩子当作挡箭牌,但凡遇到不测便将这孩子丢出去,借此保全自己。 何况,一种猜测还更符合直播间里后人所说的吕雉的形象。 这样一想,简直再正确不过了。 吕雉知道刚刚的那番话未必能够站得住脚,也不急着为自己辩解。 只是轻笑一声,反问章邯:“想来将军至今还未曾娶妻生子吧?” “你怎么知道?”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章邯一愣:“夫人倒是有闲心。” “难不成——” “等回了咸阳,还预备着要给我保媒?” 她就知道! 吕雉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摇摇头,悠然道:“既如此,将军自然不能理解为人阿母的心情。” 第90章 “我费了千辛万苦,才将这个小女儿带了出来,便是想着哪怕跟在母亲身边奔波,总要好过留在家里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几番拉扯,这会儿吕雉也累了,一锤定音:“将军如若不信,不如与我赌上一赌。” “且看我一人一骑,能不能在一日之内追上诸位。” 章邯目光沉沉,只盯着她,却不说话,似乎在判断其中究竟有几分可信。 不过话说回来,吕雉能有多少手段,那都是登上皇后之位的事了。此时此刻,即便她胆大包天、借机逃跑,自己也有的是法子能将人抓回来。 “在我面前这些,夫人还是省省这些激将法吧。” 章邯冷哼一声,却没有再阻拦的意思:“待到今夜休整之时,你的孩子应该很希望见到你。” 他松了口,自然是应允了吕雉的请求。 “还有——” “那个你一心要带回来的人。” 吕雉大喜过望,没有再回到刘乐身边,只是遥遥一望。 见女儿仍在梦乡,没有耽误下去,转身冲章邯见过礼,牵了马就准备离开。 星夜奔驰,等到了淮阴恐怕天已大亮。 她可得抓紧时间早去早回。 “夫人连出了泗水郡该往哪儿走都摸不明白。”刚翻身上马,还没扬鞭,又被章邯叫住。 后者顺手从袖中摸出一卷图册,向马背上一抛:“舆图都不带一份吗?” “不用了,谢谢。” 夏语冰囫囵咽下口中的食物,含含糊糊地婉拒推销传单。 又扬了扬两只手,示意自己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空: 一手抓着早饭,只来得及匆匆啃上两口;另一只手提着小包,小拇指还勾着一把伞。 好不容易赶在进馆前解决了早饭,她才终于空出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 昨晚睡得不算迟,却很不安稳。醒后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光怪陆离的场景,脑袋到现在都还昏昏沉沉的。 在踏入工作岗位时,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今天的直播间将开启全新的篇章,这总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虽然是周末,可对于博物馆来说,并不是休息的日子。 相反,这两天前来参观的游客往往会达到高峰。 何况按照计划,接下来的主角知名度更高,没准儿参观热情还会跟着水涨船高。 想到这一点,夏语冰迅速进入营业状态,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果不其然,忙活了大半个上午,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她才终于抽空开启直播。 【各位家人们,早上中午好呀!】 【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这会儿时间尴尬,不上不下的,夏语冰也说不好到底算哪个时间段。 刚打完招呼,已经有弹幕不断飘过,无一不是好奇主播今天怎么来晚了。 说完开场白,她很是爽快地认了错: 【今天线下游客们有着线上家人们的同款热情,所以开播时间稍稍推迟了一点儿。】 【为了表示歉意,主播先自罚三句!】 自罚就自罚,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嬴政揉揉耳朵。 今日报上来的这些政事没什么费脑子的,再不另外找事做,他只怕自己难免走神,这才想着一心二用。 不料,夏语冰这一嗓子彻底给赢政吼精神了。 【第一句: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第二句: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第三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这三句前后都说的是痴男怨女那些事儿,听着就不像是主播的口吻。 赢政头都没抬,微微拧眉,手中竹简翻得更快。 他不知道,可直播间的观众们心里门儿清。 三句一出,答案已明。 【是的,在第三篇章率先向家人们走来的,正是这三句的作者——叛逆才女卓文君!】 第63章 【三篇都是她的代表作,可要论起传唱度,其中“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句话,想必家人们都已经耳熟能详了。】 【这句正是出自于这位西汉才女的《白头吟》一篇。】 “……怎么又是这个汉?” 要说朝代,赢政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直播间出现过的人物里,以汉唐两朝最多,听起来国力也是颇为强盛的架势。 在此之后,有明有晋。 甚至就连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远古殷商都提到了,偏偏这位尊贵的始皇帝陛下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就是没他秦朝什么事? 亏得夏语冰还不知道嬴政的愤怒,否则高低也得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来上一句: 笑死,还没等大秦出现什么人物呢,二世而亡啦! 旁的那些朝代都还好说。 他颇为宽容地放过,转头咬牙切齿:而这其中,汉袭秦制,最是可恶! 这样想着,手下使劲,御笔一斜,就扯出一条不大好看的痕迹。 小小的一处瑕疵,惹得强迫症患者立刻皱了眉。 卓文君也好,司马相如也好,都算是名人。 夏语冰详略得当,专挑重点: 【在大众所熟知的故事里,“凤凰男”司马相如先成家后立业,逐渐凭借自己的才学来到了长安、走进了上流社会的圈子。】 【花花世界迷人眼,他便动了纳妾的心思。】 这段故事知名度太高,不用主播开口,弹幕已经十分应景地附和起来: 【黑猫: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毛果芸香碱:有一说一,这也不能怪司马相如。】 【毛果芸香碱:他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嘛!】 甭管内心如何做想, 【得知消息后的卓文君,果然无愧于“才女”之名,洋洋洒洒写下一篇《白头吟》,借诗文委婉表达自己的态度。】 若论起诗歌,要叫嬴政说几句内行话确实有些为难了,可文字是好是坏他还是能分辨得出。 日理万机的始皇帝陛下抽空回想一番,即便不知全诗如何,但只看一句,直白而情真,不愧是能传唱千古的名篇佳句。 自己这个局外人没什么感触,如果换了当事人来读,必定百感交集。 果然,处理政事的敏锐用在解析诗文上依旧绰绰有余。 【看到这首《白头吟》之后,司马相如悔恨不已,纳妾的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起了当年对卓文君许下的诺言,音犹在耳——】 【司马相如,你要不忘初心啊!】 【chgkbxkjg:???】 【chgkbxkjg:笑得,这叫什么?大汉最强音?】 【最终,两人还是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 【这就是众所周知、喜闻乐见的卓文君和《白头吟》的故事。】 这句话明明是褒扬,怎么听却怎么奇怪呢? 不必劳烦他屈尊降贵地看上直播间一眼,主播已经爽朗开口: 【在故事广为流传的同时,从西汉至今,千百年以来,一直不乏质疑的声音。】 质疑什么? 想起主播反复提及的“才女”身份,嬴政很快有了判断。 不是质疑这个爱情故事,而是质疑才女是否货真价实。 下一秒,夏语冰朗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有太多声音表示:这首《白头吟》的作者并不是卓文君。】 好没道理的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可如今一面保持质疑,一面又将两者相提并论的做派又叫什么?如是? 嬴政换了下一卷竹简,憋闷的心情被主播拿话一岔,倒是缓解几分。 他有些好笑地想着,难得起了闲情逸致,抬手轻点光幕,笔走龙蛇,落下一行,点击发送。 【始皇帝:如果《白头吟》的作者不是那卓文君,为何千百年来,人们还要将两者关联呢?】 夏语冰刚清了清嗓子,没来得及说话,正好撞见这条弹幕,就是咧嘴一笑: 【这位家人还真是嬴政的铁杆粉丝啊,这么难抢的id都被你给占到了。】 嬴政?他还沉浸在被人直呼大名的恍惚劲中呢,缓过神来,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不对—— 什么叫铁杆粉丝? 朕不就是嬴政吗? 坏了,什么时候朕成了自己的替身? 没等当事人就替身一事再找上主播进行友好探讨,夏语冰压根儿没多想,乐呵呵地替家人答疑解惑: 【故事还得从两千年多前,临邛城的那一场宴会说起。】 自古以来,但凡提起宴会,都绕不开一句“宴无好宴”。 这点,更是以那场出了名的“鸿门宴”为代表。 而鸿门宴主人公的家属,这会儿没吃得上席、更没功夫看直播。 那倒也不能说明她在忙什么要紧事,原因很简单—— 第91章 吕雉女士迷路了。 如果说星夜奔赴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莫名生出了士为知己的侠气与豪情。 现在这会儿,吕雉心里只有茫然。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煮啵也妹说这淮阴这么大啊!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些遗憾。 既然都托梦来了,那会儿就该再揪着夏语冰多问几句。 “不好意思啊!” 吕雉正想得出神,脚步不自觉放缓,却被匆匆而过的行人撞了一下。 脚下一个踉跄,她很快站稳了身子。 刚扬起一抹笑,正要摆摆手,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老伯行色匆匆,这是赶着往哪儿去啊?” “你不知道么?”那老者看着上了年纪,精神头却好得很,很是热心,诧异地望她一眼,冲前方一指: “听说那儿有热闹可瞧呢!” 热闹? 吕雉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她本就不是爱瞧热闹的性子,何况如今自己身份敏感,更不想往人多的地方扎堆,保不齐就被人认出来了可怎么办? 正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两步,老伯自顾自地乐呵开:“听说大半条街的人都去看了,我也去凑个热闹!” 大半条街?这么多人里,没准儿就能遇上她要找的人呢?只要她仔细些、掩着面,淮阴县的人多半认不出自己。 吕雉咬咬牙,换了主意。 那头找起了人,这头好戏开场: 【这场宴会发起人可不得了,临邛县首富卓王孙。】 【既然是首富,能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物。】 一县首富便称得上是“上流人物”了? 进了大殿,正赶上这句的李斯低垂着头,嘴角向下轻微一撇,显出一点儿不屑来。 可再抬头时,他又换上了恭恭敬敬的神色。 见陛下正在处理政务,李斯安静地等候在旁,没有贸然开口打扰。 只屏气凝神,顺道留意着陛下近来尤为喜爱的直播间。 上回不过是听了一耳朵,就得知大秦亡国在即,陛下的眼神李斯至今都忘不了。 他可盼着主播千万不要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了。 【可惜,哪怕他们穿金戴银、一掷千金,也注定当不了主角。】 【因为卓王孙一声令下——】 【这场宴会的c位,我另有人选!】 这听着倒都是宴会上的那些事,李斯浅浅放下心来。甚至赶在走神的间隙,起了一点好奇: 那这人选又会是谁呢? 【是的,正是传说中的大才子司马相如。】 主播在“传说中”这三个字上刻意做出的强调,让李斯疑窦顿生。 难不成另有隐情? 【司马相如,成都人,字长卿,小名犬子。】 说到这儿,夏语冰顿了顿,最终还是没忍住:【换而言之,家人们也可以亲切地叫他“狗子”或者“狗蛋”。】 嬴政:……是挺亲切的。 李斯:……主播你自己听听这好听吗? 大汉最强音是什么不好说,但沉默,一定是咸阳宫今夜的主旋律。 【要说司马相如之前也是当过官的,作为梁王门客,清闲日子没有过多久,梁王就去世了。】 【上司都嘎了,底下的门客自然也要各奔东西。】 【那好端端的,卓王孙非得请司马相如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失业青年吃饭干嘛呢?】 【此时此刻,就该另一个关键人物出场了!】 【他的好朋友——王吉。】 【两人一对暗号,不约而同地掏出了一本书:《演员的自我修养》。】 这书名很是古怪,嬴政不大听得明白,却直觉可以借来一用。 比如,改名为《大秦官吏的自我修养》,听起来就很适合在朝中上下推行一番。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听主播诵读一句: 【一章:造势。】 【到了临邛县之后,对于这样一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王吉县令却表现出了十分恭敬。】 【不仅每天都会来司马相如入住的酒店拜访打卡,即便遇到了狗蛋的冷脸,他依旧无比热情、乐此不疲。】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都不必主播再往下说,李斯倒是听出了不对。 一县之令都摆出这样的姿态了,那临邛县的其他人一瞧,不得对司马相如高看一眼? 何况以“士农工商”来看,若是当地富商,自然还得想着同县令打好交道,如今王吉态度鲜明,可不就是给他们准备好了现成的突破口? 以丞相的脑子,盘算这些小主意实在是易如反掌。 三言两语,与他分析的相差无几。 【于是,这便有了卓王孙设宴款待县令和司马相如的开始。】 【一章的实际运用大获成功,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大家都非常熟悉了。】 主播长话短说: 【狗蛋哥一顿操作,先来了段才艺展示,以特长打动了首富之女卓文君。】 【再通过重金贿赂侍女,和心心念念的卓文君搭上了话。】 【无语: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谁能不迷糊?】 【amnesia:卓文君内心os:家人们谁懂啊?司马相如一表人才,说话又好听,音乐才华还高,我该不会是坠入爱河了吧?】 【俗话说得好:青春没有售价,两人私奔就在当下。】 【老父亲得知两人连夜扛着火车站就跑了当然非常愤怒。】 主播很是义愤填膺: 【我把你当贵客,你却一门心思想做赘婿?】 【卓王孙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就此和卓文君断绝关系。】 【这下,狗蛋哥傻眼了。】 同为人父的嬴政这会儿已经可以和卓王孙共情了。 他冷笑一声,无不嘲讽地想:本来盘算得挺好,没想到卓王孙连女儿都不要了,到手的嫁妆也没了,可不得傻眼么! 【回到成都老家一看,“家徒四壁立”。】 【别说给卓姐穷笑了,甚至还给我们后人穷还出了一个成语,这在成语界也是一段佳话。】 “这就叫诈骗!” 嬴政面无表情,合上竹简的力道却比以往重了三分。 “事已至此,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李斯瞅准时机,趁势出声。故事虽有趣,可这么干等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通古来了?” 他顺手拿起下一卷,没和丞相继续讨论:“何事?” 李斯拱手:“公子们正候在外头。” 公子们? 耳旁的婚姻骗局还在继续,嬴政摆摆手:“先叫他们等着!” 【夫妻俩一合计,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咱还是去求求老爹吧!】 【于是又回到临邛,就搁老卓眼皮子底下开了个酒铺。】 【卓文君亲自当垆卖酒不说,狗蛋哥也在大马路上洗起了碗。】 两个人郎才女貌,扎眼得很。 【很快,临邛人的朋友圈就出现了这样的帖子。】 【《捞,这家酒铺的老板娘》】 [图片][图片] 【本来女儿女婿这举动就丢人,卓王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得了呗!】 【没想到临邛县的父老乡亲们太过热情,纷纷转发助力,海底捞也要把人给捞出来。】 【相识的人一步到位:@卓王孙老卓,这不你闺女么!】 【这下好了,卓王孙想装看不见都难。】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年轻人不讲武德!】 年轻人当真不讲武德! 撞上眼前的热闹,吕雉暗自咋舌。 随着人流,她终于走到了热闹的发源地。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眼看是挤不进去了,吕雉也没勉强,四处张望,寻到了一处稍显开阔的地方。 挨着溪边,离得远些,但有几块大石。 她挑了一块站上去,再踮踮脚,倒是能将眼前情景尽收眼底。 热闹的正中是两位青年。 一个身量稍矮些,生得壮实,腰间别着把砍刀,正往下滴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瞧一眼,就知不是个善茬。 面前对峙的男子比他高出一个头,人却瘦削,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似乎从气势上便被压了一头。 吕雉抿着唇,耳畔传来县人的纷纷议论: “早说了,这小子家里穷便罢了,偏偏不事生产,没什么本事,摊上郑屠也是活该!” “可不是?”有人不住附和:“四处吃闲饭,我若是他,羞也该羞死了!”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屠夫更加得意:“你若不怕死,就拿起手中的剑,刺我一刀。” “你若是怕死,便乖乖从我□□爬过去!” 他步步紧逼:“韩信,你道如何?” “韩信……” 两个字在吕雉唇边停顿片刻,随风消散。 第92章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位名叫“韩信”的年轻人,腰间还佩了把剑。 吕雉再度将视线移回韩信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模样,高大而沉默,面对无礼的挑衅、县人的讥讽,始终无动于衷。 只是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又紧。 韩信……似乎很像一个人。 一点风马牛不相及的关联突兀地冒出来,吕雉哑然失笑,摇摇头,正想抛开这个念头,又仓皇止住。 眼前的韩信,为何越看越像章邯? 第64章 无论如何,韩信与章邯,这两个人是绝对扯不到一块儿去的。 一个是帝国将军,年少有为;一个却是淮阴县人,身无所长。 只说身份,便有着天壤之别,何况单论容貌,他们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半点儿没有相似之处。 那么,这古怪感觉的来源依据是…… 吕雉望向了韩信腰侧的长剑。 故来王公贵族、文士侠客,乃至商贾庶民,人人都以佩剑为荣,尤以春秋战国为甚。 这样说来,韩信佩剑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他家贫至此,又不事生产,早该将剑典当出去,换些银钱米粮回来,都好过终日乞食吧? 吕雉目力极佳,远远一眼,就能瞧出韩信对这柄剑珍爱非常。 虽时时爱抚,却养护得无比精心。 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还能珍而重之地在剑鞘之外,又套了层布掩着。 是了。 看到这儿,吕雉恍然大悟—— 那隐忍不发的姿态,与宝剑何异? 章邯似剑,像的是那一点寒芒先到,破空而来的凌厉。 韩信似剑,像的却是陷阵不急离鞘,将出未出的审时。 天南海北的两人,一动一静,竟是在这一点上达成了无比微妙而又和谐的相似。 脑海中思绪万千,吕雉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关窍。 至于那道声音指引自己而来的目标,是否就是为了韩信,她还需要最后一步确认。 确认的关键,则要看韩信。 面对眼前直白到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挑衅,他会怎么做? 【他还能怎么做?】主播摇摇脑袋: 【卓王孙咬牙切齿地痛骂一句:我可能不是人,但你小子是真的狗!】 【酒铺都开到家门口来了,这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钱有什么区别?】 【卓王孙只能捏着鼻子给这对小夫妻送去了丰厚的嫁妆。】 【千求万请,只有一句话——】 【得了啊,老爹一把年纪,你们快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了。】 “通古。”始皇帝陛下一声令下,李斯当即提起精神。 原以为嬴政改了主意,要将几位公子传进来,却听上头不紧不慢地发问:“若你是这位卓王孙,此情此景,当作何表示?” 啊? 李斯在内心模拟了半天,怎么着也没想到,陛下开口一句话,差点儿把自己cpu烧了。 领导还等着回话,他这个丞相也不是白白在这儿占位的,眼睛一转,就有了对策。 “陛下容禀,倘若臣遇上了这样的事,多半和那卓王孙的想法是一样的。” 听嬴政语气平平,像是一时兴起,说起了儿女婚嫁的事,倒没什么借题发挥的意思,李斯渐渐落定一颗心。 口中应答如流:“既然是富裕人家,左不过拨些仆从,再贴上百十万钱的嫁妆。” “陛下也是为人父母的,自然能体谅臣的心思。” 他说得很是情真意切:“这样眼睁睁地瞧着小女过着清贫日子,哪能无动于衷呢?” 和李斯一样,卓王孙也是这样想的,也就这么做了,换做天底下任何一位力所能及的母父,恐怕都会这样做。 可嬴政不同。 对于丞相的念头,他并不赞成,到底没驳斥一位父亲的拳拳之心。 只是冷冷一嗤:“丞相能这样委曲求全,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女儿罢了。” 李斯:……? 李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李斯:问是你自己要问的,答了吧,你又不高兴。 嬴政越想越觉得在理:“可朕膝下,却有不少公主。” 此时此刻,李斯的好奇心已经压过对帝王的敬畏,稳稳占据上风,他实在没忍住: “臣斗胆一问,若换了陛下,当如何?” “朕当如何?” 没有计较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失礼,天子眉眼轻扬,话音落地,却是十足残忍:“杀之。” 瞬息静默之中,依旧是兢兢业业的主播承担起了“孤勇者”的重任,开口破冰: 【截止到目前为止,这听起来都算得上是一个比较美好的故事。】 【小夫妻俩抛开世俗成见,勇敢追爱。】 【最终通过自己的智慧,略施巧计,让原本并不赞成的老父亲也回心转意。】 这么多期直播看下来,家人们多少对主播的风格有所了解。 一听这话,就知道有蹊跷。 【但令人玩味的是,马迁老师在记载这段历史的时候,态度很是暧昧。】 【一连用了两个“缪”字。】 “缪”字何解? 缪者,假装也。 【卓王孙之所以大费周章地邀请宾客,那都是看在临邛县令的面子上。】 【因为王县令对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无业青年过分恭敬,这才让众人以为奇货可居。】 【如今一个“缪”字,彻底戳穿两人假面。】 【行了,你就别装了!】 无需主播详解,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对于两位历经政治斗争、一路厮杀后脱颖而出的最终赢家而言,简单得如同过家家。 “通古你瞧——” 嬴政适时开口:“朕如何能留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在儿女身边?” 这话说得…… 李斯面上唯唯,内心已经不住嘀咕开:别有用心的不能留在儿女们身边,难道就能留在自己身边了么? 陛下的话不过随口感慨,李斯却往深里多想了一层。 凡事过刚易折,若陛下这般保护,对公子与公主们而言,就一定是幸事吗? 想起被后人知晓的未来里,那二世而亡的秦,与取而代之的汉,李斯用力地攥了攥拳。 此事干系重大,陛下又当局者迷,他或许得先好好措辞一番,再同陛下仔细说道。 李斯不说,自然有人说: 【站在上帝视角复盘全局,家人们就会发现,这种恭敬原来全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为了给司马相如造势而已。】 【不愧《演员的自我修养》十级读者啊!】 【胡不喜:还真别说!】 【胡不喜:既然司马相如都失业了,他又是哪儿来的钱,多到足够去贿赂首富女儿身边的侍女呢?】 弹幕接连提出了许多值得推敲的细节: 【墨希:就是就是!】 【墨希:还有呢,狗蛋哥都家徒四壁了,怎么还有钱盘下酒炉、当炉卖酒?】 【墨希:成本、工钱这些,都是笔不小的开销吧?】 直播间的纷纷议论,夏语冰看在眼里,她脸色一肃,郑重道: 【家人们放心,就这个问题,主播已经想办法连线上了当事人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既然是汉时人,那便是主播口中的“祖先”了吧?阴阳相隔,如何连线? 听到这怪力乱神之语,嬴政神情一变。 李斯没敢去看皇帝陛下的脸色。 不知为何,前几日那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就现在,快,打晕我! 在直播间内外家人们的翘首以待之中,主播语气深沉: 【狗蛋哥十分自豪地告诉主播,其实这件事,他早就已经咨询过医生了。】 医生?此事牵连有这么广吗? 旧的疑问未完,新的疑问接踵而至。 【医生说得很清楚:小伙子,我看你肠胃不好,这辈子注定就要吃软饭啊!】 嬴政:……他就多余期待! 玩归玩闹归闹,回到正题,疑问仍在: 【如果说是一场美丽的邂逅,似乎总多了几分人为安排的刻意。】 【如果说是背后隐藏了见不得人的交易,似乎又添了一点儿阴谋论的曲解。】 “说得再多,史书翻来覆去不过还是那些文字,再找不出多的记载。” 嬴政看得分明:“总不能找上当事人,亲口问一问事情的原委。” 【真相究竟如何,身为后人的我们,既没有办法还原,也不好凭空猜测。】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要点到即止的意思。 可以夏语冰的性格,想叫她就此打住,那自然是万万不可能的。 【司马迁的记载虽然结束了,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这才刚刚开始,还远远没走到结局。】 【更何况——】 她意有所指: 第93章 【家人们可别忘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到现在都还是个大大的问号呢。】 “是啊!韩信,这剑你到底是拔还是不拔,总得给个准话吧!” 围观的县人是为了瞧热闹来的,看两人对峙许久都没有动静,自然心急如焚。 “刺他!你平日总挎把剑,不是威风得很么?”好事人接连起哄,有人怂恿,自然就有人嘲讽: “瞧他那模样,恐怕也就是装装样子,遇上郑屠这样有身手的,自个儿头一个就怵了!” 在沸反盈天的喧闹里,韩信始终一言不发。 郑屠寸步不让,似乎今日非得分出个你死我活才好。 终于,当事人之一抬起了头。 这个动作仿佛预示着什么,四处窃窃不断的交谈声渐渐消弭,只余下一片过于平静的风声。 出乎吕雉的意料,众人口中的浪荡子看着寒酸破烂,生得倒是英武清俊,眉宇间自有一股落拓豪气。 只是如今,这股豪气却被却被一点郁色覆盖。 他开了口,微微歪着脑袋,显出一点真心实意的困惑:“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拔剑相向?” “信负剑而行,是为有朝一日,荡尽天下不平之事,而非为了一时意气,逞凶斗狠。” 县人不意韩信会出声反驳,一时惊哑口无言。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刺耳的奚落。 “当年还说要报答漂母的一饭之恩呢,现在不还是一事无成么?” “瞧他这样,该不会真将自己当作快意恩仇的游侠儿了吧!” …… 当然也有人质疑:“这样咄咄相逼,是不是有些过了?” 不过这声音太过微弱,很快便融在了鼎沸人声之中。 长久的对峙之下,郑屠丝毫没有相让之意。吕雉瞧得分明,韩信低头一哂,似是看出今天不能轻易善了。 握着剑柄的力道骤然一松,很快做好了决定。 第65章 出乎吕雉的意料,众人口中的浪荡子看着寒酸破烂,生得倒是英武清俊,眉宇间自有一股落拓豪气,果然有几分不凡。 只是如今,这股豪气却被一点郁色覆盖。 他开了口,微微歪着脑袋,显出一点真心实意的困惑:“我自问与你素昧平生,既然无冤无仇,为何要拔剑相向?” “信负剑而行,是为有朝一日,荡尽天下不平之事,而非为了一时意气,逞凶斗狠。” 别说是正杵在他面前的屠夫,就连围观县人都没想到,韩信竟会开口反驳,一时间惊得哑口无言。 沉默之后,紧随其后的是更加刺耳的奚落。 “当年还说要报答漂母的一饭之恩呢,现在不还是一事无成么?” “瞧他这样,该不会真将自己当作快意恩仇的游侠儿了吧!” …… 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中,当然也有人质疑:“这样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过了?” 不过这声音太过微弱,很快便湮没在了鼎沸人声之中。 长久的对峙下,郑屠丝毫没有相让之意。吕雉眼尖,瞧得分明,面对这样的刁难,韩信低头一哂,似是看出今天不能轻易善了。 青年很快做好了决定。 紧握剑柄的力道骤然一松,他撩起下裾,眨眼之间,双膝着地。 赫然是退了一步,决定避其锋芒了。 见状,瞬间引来一片哗然。 纵使他们大多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可不少人都是想看这位平日落魄的年轻人能在绝境当头迸出万丈豪情。 好不过再拔剑而起,一剑了结了这个耀武扬威的作对者。 还有一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奇韩信究竟能窝囊到什么地步。 可当他们果真看到韩信从善如流、决定退一步以“苟且”的方式避开冲突,他们反而又不乐意了。 吕雉睁大了眼,一错不错地盯牢了韩信的每一步。 □□受辱,他分明是在做一件无比屈辱的事情,遑论身旁还有无数看客发出的讽刺与嘲笑。 但从始至终,韩信一直高高地昂着他的头,从未低下。 若说最初的两步膝行,吕雉还在为了韩信这样的举动而惊讶。等她再想了想,竟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倒像是韩信所能做出来的。 “若异地而处之,我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吕雉轻声低喃。 她自诩刚烈坚毅,虽是一介妇人之身,却更不愿受此大辱。 倘若也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自己未必不会做出和韩信一样的选择。 在夏语冰阐述的另一个世界里,“吕雉”跟着丈夫颠沛流离。即便其中的艰辛已被主播一笔带过,但背后困顿可想而知。 或许,彼时彼刻的吕雉正如此时此刻的韩信。 只要她始终高昂着头、仰望星空,目光永远坚持直视前方的路,自然就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沼。 这些念头转瞬即逝,在众人的奚落声中,韩信已经以这样极为屈辱的姿势“走”过了这程短暂而艰难的路。 除了最初听到屠夫为难时拧紧的眉头,和搭在剑鞘上陡增的力道,稍稍泄露了他心中的不平。 韩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面色如常”。 “区区竖子,叫你认输,你便这样干脆利落地屈服,还敢妄言以后有什么大抱负吗?” “是啊!即便不敢刺人,总该不会连拔剑的勇气都没了吧?” …… 有的时候,人这一张嘴,还真是奇怪得很。 韩信抬手掸去袖摆上的灰尘,漠然想到。 明明自己都已经如郑屠所愿,完成了二选一的抉择,可到头来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甚至有了变本加厉的趋势。 他也懒得再为这件事争什么口舌之快,索性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两侧避之不及的人群中走了出去。 旁观了这样一场热闹,吕雉现在已经可以断定,冥冥之中,指引自己前来淮阴的目标—— 就是韩信! 和周围那些或鄙夷、或惋惜的念头不同,吕雉望向韩信的目光,却是一点不同寻常的炽热。 有什么信念,正在动摇。 或许直到踏上淮阴县的土地时,她的脑海里总还抱着“大不了一死了之”的念头。 章邯没有直说,却也曾提过,让吕雉留着力气,等到了皇帝陛下面前再努力辩驳。 她很有自知之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那位曾以十三岁稚龄登基的帝王另眼相待。 至于把她抓回咸阳这样大费周章的举动,恐怕也不过是因为一时没能找到刘季的下落,这先将他的妻女带回去。 等陛下瞧过一眼新鲜之后,自然该砍头砍头、该问罪问罪。 事到如今,吕雉仍然想活。 或许直播间里所说的故事本该是她的一生,可眼下已然发生了改变,那未来的一切都是后人无法得知的。 既然秦军没有立刻就地斩杀“反贼母女”,甚至章邯对自己颇为客气。 没准儿留她一命,是认为这个“第一位皇太后”奇货可居呢? 将命攥在手里,那就是她的机会。 想到这个可能,吕雉的脑海里瞬间迸发出无数求生的念头。 另一个世界的她能成为太后,这个世界多半无望。 但此去咸阳,焉知她不会因祸得福、就此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呢? 不过在那之前—— 朝着韩信消失的方向,吕雉缓慢而坚定地迈开步子。 有几句话,她得先问个明白。 最大的当事人已经走远,留在原地的看客们议论唏嘘了一阵。 说了几句,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没什么意思,便又各自散开忙活。 谁都没有想过,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场风波,就此衍生出后世极为著名的一个典故—— 胯下之辱。 无独有偶,正如身为当事人的司马相如也未曾想过,自己琴挑文君的故事始末就此演变成了一段《凤求凰》的佳话。 【所以,让我们再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以《白头吟》为代表的系列诗作,究竟是不是卓文君本人所作的呢?】 【要想回答这个问题,兜兜转转,还得看回当事人自身。】 很多故事在最初发生的时候,压根儿也看不出什么稀奇的。 偏偏因为主人公的传奇经历,才赋予了故事别样色彩。 【譬如一次简单的投资行为,就此诞生了“奇货可居”的说法。】 【又譬如男子对心仪女子示爱,就成了“凤求凰”的来历。】 主播也真是的……李斯扶额苦笑。 说卓文君就说卓文君,好端端的,怎么还顺口扯上了老赢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听着听着,李斯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赶忙将头压得更低,半点儿都不敢再抬头去看坐在上首的嬴政。 想也知道,他的表情不会太好看。 怎么听都是陛下的家事,李斯只怪自己今日为何要出现在这里,恨不得此时两只耳朵都听不见才好。 第94章 说了半晌,都是些痴男怨女的事。 嬴政本就有些意兴阑珊,刚想抬手退出直播间,冷不防就听到了“奇货可居”四个大字。 要说起这个,那可就不困了啊! 他缓慢地勾起了唇角,没觉得有多冒犯,反而冒了点好奇。 既然如此,那且洗耳恭听主播都要说些什么吧。 让嬴政失望的是,夏语冰不过顺带一提,就此打住,没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 【其后的两千多年里,有无数写手老师对《凤求凰》这个女频经典大ip不断二创。】 【正如“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红楼梦》”之说,谁拿到这个经典,不得想着好好“添油加醋”一番呢?】 说到这里,主播的语调陡然激动几分: 【家人们——天黑请闭眼!】 【墨希:?刚进直播间,这就水灵灵地开始狼人杀了?】 【墨希:不懂就问,煮啵啥时候背着家人们改行去做游戏直播了?】 【胡不喜:别说你刚进直播间,我这进来有一会儿的人也是才知道啊!】 夏语冰正说到兴头上,没来得及去看弹幕,只顾继续往下解释: 【假设每出一个新的版本,我们就把它当做一位新身份的话,那就一起来听听看它们的发言吧。】 【不按左右,让我们按时间顺序展开。】 【一号位发言人,来自汉朝的《西京杂记》。】 主播煞有介事地翻出《西京杂记》这本书的封面,一面展示在镜头前,一面严肃道: 【一号位的宣言是:“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 【那关于《凤求凰》的故事,这本《西京杂记》有什么想说明的呢?】 【它惜墨如金,关于卓文君和白头吟的记载相当简单,只舍得分享二十四个字。】 【大概就是说司马相如想纳妾了,卓文君随即做了一首《白头吟》表达自己的不满,要和他一刀两断,于是司马相如就没纳妾了。】 直播间的家人们已经沉浸式体验起了这场别开生面的狼人杀: 【amnesia:……这听起来挺正常的?】 【毛果芸香碱:毕竟没有前置位,还是汉朝时期出的书,一号位的发言在我这里做好。】 【无语:的确,听起来比较客观,好像没抿出什么胡编乱造的成分。】 一行行弹幕飞快飘过,不仅讨论起了言语之间的可信度,更说出了无数观众心中所想。 但眼见未必为实,这个道理大家也懂。 【一号位发言完毕,在关键记录上完全可以说是“点到即止”,很懂分寸感。】 主播身为“上帝视角”,本该不偏不倚,可语气戏谑,像是意有所指的样子: 【可问题是——这本书它叫《西京杂记》呀!】 【杂记杂记,别人家的杂记怎么记位不确定,可《西京杂记》却从始至终无比纯粹——】 【我不生产野史,我只杂交各种野史!】 【因此,书中有很多记载并不是那么准确,可信度自然也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 嬴政一挑眉,福至心灵,忽然想起了自己从直播间学来的新鲜词:“四舍五入,这本《西京杂记》大概可以看作是一本《八卦大全》?” 甭管是不是《八卦大全》: 【假设我们姑且可以信任一号位发言,通过这段记载可以得到的已知信息就很明确了。】 【卓文君创作了一首《白头吟》。】 “可换而言之,《白头吟》这篇诗歌的内容却失传了。” 家国大事处理多了,难得遇上这种还算有趣的文字推理,落到嬴政眼中自然就成了再合适不过的消遣。 哪怕又多了几分兴致,他手上动作却一刻不停。 一目十行地翻阅着竹简,又凝神静听接下来的第二道信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该轮到二号位发言了。】 【二号位的发言人不是如《西京杂记》那样的书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通古以为如何?” 本以为陛下都快把自己忘了,却不想又是意料之外的一声呼喊。 李斯暗自叫苦,瞬间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微微一忖,很快有了答案:“陛下,既然是人,便难免被自身情感左右,所做出的判断能有几分真假,尚未可知。” 丞相这话说得很合情理。 嬴政没有反驳,只是轻描淡写地提醒对方:“即便是看似中正的史书文字,难道就不是由人所写的么?” 丢下这句,他也不解释,留着李斯细细品味,自个儿听夏语冰揭开谜底: 【这人呢,大家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 【他就是来自南朝的沈约。】 诺大一个直播间,总归是有观众认识他的: 【灰原哀的女友:是那个每过一段时间、腰带就要缩紧几个孔的沈约吗?】 【鹤鸣于九皋:是那个每个月用手握胳膊、臂围大概都得瘦半分的沈约吗?】 看见家人们热情的反应,主播很是欣慰: 【是的,是他、就是他!】 【就是那个南朝瘦腰达人沈约。】 放眼上下五千年,“沈约瘦腰”这个赛道也实在足够小众,夏语冰实在忍不住再多聊几句: 【要搁现在,我看沈约是妥妥的爆款健身主播一位。】 【什么a4腰、蚂蚁腰、反手摸肚脐……在他的面前那通通都得逊色一筹。】 【作为一个斜杠中年,沈约因为不仅在健身瘦腰上发明了自己的一套全新体系。】 【在文学界同样也是颇具造诣。】 【这样一位文学大家,自然不会错过前辈创造出来的经典ip。】 夏语冰又在一片眼花缭乱之中,掏出了新的书籍: 【沈约表示:谁还没一首《白头吟》呢?】 【但这首《白头吟》的作者是无名氏,沈约将它归到了古词。】 【西瓜太郎:我来捋一捋嗷——】 弹幕课代表及时上线: 【西瓜太郎:等于沈约认为《白头吟》就是一首汉朝留下来的民间歌谣呗?】 还有人补充: 【落樱祺绯:汉乐府的无名氏那可就太多了。】 【落樱祺绯:不可考的作者一抓一大把呢!】 没等二号位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时候,三号位挺身而出。】 【全场目光向我看齐!】 【家人们先不要讨论啦,我急着发言呢。】 【这个三号位也是本书。】 看到主播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摸出第三本,嬴政已经见多不怪了。 定睛一看,四个大字无比闪亮——《玉台新咏》。 【三号位为什么这么急着出来声明?】 夏语冰的问题把人问得一愣。 对啊,为什么呢? 【因为三号位要和二号位对跳预言家呀!】 主播两手一拍,有理有据: 【第一:沈约是南朝的,我《玉台新咏》也是南朝时期出生的。】 【第二:你有《白头吟》?不用看,肯定是抄我的!】 【小公主的星星:对对对!】 【小公主的星星:我刚刚搜了一下,《玉台新咏》里面也收录了一首《白头吟》……诶?】 【小公主的星星:不对!人家叫《皑如山上雪》?】 是啊,还能善用搜索呢! 直播间的家人们忽然被点醒,很快就带着自己的收获回来了: 【想太多了:我对比了一下,这两首诗好像啊!】 【红豆薏米粥粥:岂止是像?】 【红豆薏米粥粥:说它们查重率99%不过分吧?】 对比完相似的内容,还有眼尖的观众发现盲点: 【陌上人如玉:好巧不巧,这首《皑如山上雪》的作者也是那个神秘的“无名氏”呢!】 一轮议论结束,有人一锤定音: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这下好了,还真是两人对跳预言家。】 嬴政不大清楚“对跳预言家”是什么操作,但通过一条条弹幕也不难明白,两方总归是各说各的道理。 直到热闹的讨论暂告一段落,主播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诚如家人们所言,如果将这两首诗放在一块儿进行比较,很容易就会看出来,它们的主体内容是基本相同的。】 【既然各有各的道理,那不如整理一下截止到三号位为止,我们手中的已知信息。】 这点儿信息量而已,嬴政甚至不用动笔,略微转转眼睛,便能回忆得分毫不差。 【其一:有人说卓文君创作了一首《白头吟》。】 【其二:又有人记录下了无名作者的《白头吟》和《皑如山上雪》。】 【其三:《白头吟》和《皑如山上雪》内容高度相似。】 第95章 毕竟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在直播间还在纠结两首诗究竟是谁抄的谁,嬴政已经一针见血: “到了这个时候——”他没费什么力气,轻松地想起了那个朝代的名字: “至少到南朝为止,期间始终没有人将卓文君与《白头吟》或《皑如山上雪》关联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就该出意外了。 【天空一声巨响,四号闪亮登场!】 【到了四号位,一个叫“李善”的唐朝人已经摩拳擦掌了。】 【他没出书,也没收集诗文。】 【但他做的事比这两件还要经典。】 【在为《文选》作注的时候,或许是出于自己的独到见解,李善破天荒地将卓文君和《皑如山上雪》这首诗联系到了一起。】 直播看多了,家人们的幽默见缝插针: 【w的小狗:我懂,因为他善!】 【的确,因为他善!】 夏语冰点头肯定:【李善毕竟没有直接盖棺定论,一口咬定卓文君就是《白头吟》的作者。】 【可他给什么书写注解不好,偏偏选的是《文选》。】 【《文选》是什么?那就是大唐文人的经典必读书目啊!】 【他将两者一关联,自己是为爱发电、吃上饭了,可注解既然在,又没有经过正经考据,总归还是有一定误导性的。】 “唐朝……” 在展现过惊人记忆力之后,嬴政紧接着表现出了自己的非凡计算力。 凭借这么些期的直播下来,大约理清之后的朝代顺序还是不难的。 “离卓文君本尊所处的时代相比,约莫也得有六百至八百年之久了吧。” 【换而言之,整整几百年间、数以万计的文人,都不认为现有证据可以证明二、三号位的记录内容就正正好对应着一号位卓文君的那篇作品。】 弹幕恍然大悟: 【蝉鸣后又初雪:是啊,说到底那也就是流传下来的两个版本汉乐府而已。】 【陌陌默默沫:拜托,那可是必读书目啊!】 【陌陌默默沫:甭管是不是为爱发电了,只要能吃上饭,谁还有心思再仔细考据?】 【正是这个道理嘛。】 主播耸耸肩:【李善这么一注解,后来的读书人可不就被他带偏了?】 【大唐是文学发展的高峰,有这样的榜样在前,从今往后,自宋而始、直到明清,越来越多的人都直接认为,《皑如山上雪》的作者就是卓文君。】 【其中更不乏一些文章大家。】 为了保证各位摇摇欲坠的面子,夏语冰没再挨个儿点名。 【简称——集体大翻车。】 家人们心态倒是很好: 【茶山的麋鹿:四舍五入,也算是文学界的团建了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简单介绍几句文学常识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抛开细致复杂的溯源于与考证不谈,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直接的方式可以帮助大家判断,这首诗并不是卓文君的作品。】 【因为《皑如山上雪》是一种非常成熟的五言诗,而五言诗的成熟则是要要到东汉中晚期。】 【换而言之,在卓文君的时代——西汉初期,是不可能出现这么成熟的一首五言诗的。】 【要知道,东汉文学大家班固的《咏史》才是现存最早的文人五言诗。】 【何况他的风格与手法压根儿就不能和《皑如山上雪》相比。】 【上清小妖:笑发财了,班固知道《皑如山上雪》是卓文君写的恐怕也得问一句——】 【上清小妖:前辈,我这升级速度已经够快的了,你出门直接满级又是怎么做到的?】 看到这条弹幕,家人们很是配合地予以回应: 【蓝毛亲爹:卓姐深藏功与名——】 【蓝毛亲爹:无他,开挂而已^_^】 “难不成上述的种种质疑直到几千年后才有人姗姗来迟地发现?” 想到这种可能性,嬴政微微一嗤。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有够迟钝的了。 仿佛听到了他的吐槽似的,紧随其后,就是来自主播的否认: 【其实早在差不多和沈约同时的南朝,就已经有人提出质疑。】 【在《凤求凰》广泛传播的同时,也有不少人认为卓文君所处的时代写不出这样成熟的五言诗。】 有人恍然大悟: 【chgkbxkjg:难怪我之前看到一本诗歌选读本,里面没把这首《白头吟》归在卓文君名下呢!】 因为这并非空穴来风的猎奇之语。 【也许《西京杂记》没有杂记,卓文君真的写过一首《白头吟》,只是很可惜,因为种种原因失传了。】 夏语冰漫无边际地展开联想: 【又或许她压根儿就没写过这首《白头吟》,甚至司马相如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心,人家两口子恩爱着呢!】 【这首诗不过是无名作者自伤际遇,以卓文君自比,抒发情感而已。】 【后来被好事者附会到卓文君和司马相如这对夫妻身上也未可知。】 主播爽朗一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既然要蹭,肯定得蹭个流量最大的嘛!】 “不对——”嬴政可没被这一长串的解释带跑偏,最初的争议他可还记着呢。 既然主播花了这么大力气去论证后世所流传的《白头吟》,很可能不是卓文君所写,那为何还要将两者关联? 质疑是自然而然的: 【快学习!!!:是啊,如果不是她写的,还卓文君还怎么能脱颖而出、名列“四大才女”之中呢?】 观众们的疑惑与好奇,夏语冰充分理解: 【所以,我们还得来看一看,《白头吟》这首诗到底讲了什么。】 【诗歌本身并不难理解,讲述了一位无辜女子遇到负心汉后的种种举动。】 【和传统至死不渝的忠贞女性不同,《白头吟》中的这位主角无疑是果敢而坚毅的。】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面对心上人的背叛,她的态度很果断,没有自伤自怨,而是决定分手。】 【从这一点上来看,倒是和现代女性所崇尚的精神极为类似。】 【既然对方都已经变心了,再委曲求全又有什么用呢?】 嬴政不发一言,却打定主意要让公主们都好好学一学这首诗。 【下定决心不错,更难得的却是她抛开一人的徘徊和迷茫,由自己的遭遇联想到了千千万万的无辜女子身上。】 【为什么古来女子出嫁,都要哭得凄凄惨惨?】 【我们本希望找到一个永结同心、白首不离的伴侣。】 主播一摊手: 【换而言之,这是喜事啊!】 【这既是出于自身际遇所发出的感慨,也是对天下所有女性的期盼和祝福。】 【写着写着,分完手了,来到最后一句。】 【既然快要结尾了,那就浅浅拉踩一下吧!】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你却为了追求金钱和名利,忘记了最初的约定。】 【《白头吟》寥寥数语,却让我们看到了一位温婉又坚韧的女子。】 【等到了明清时期,随着小说一类的通俗文学兴起,许多人选择用凤求凰的爱情为摹本,创作才子佳人的故事。】 【一个模板反复套用,卓文君的举动更是被视作争取爱情自由、婚姻自由的最好榜样。】 【而在这些故事的演绎之下,这位敢爱敢恨、不愿委曲求全的女性,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大众心目中的精神偶像。】 【坦荡又决绝,卓文君的光芒吸引着古今受到约束的女子,她的品格更令无数负心人汗颜。】 【几千年前,在这片本该看似封建的土地上,竟然还曾有这样热烈鲜活的生命存在过。】 【所以,将《白头吟》《诀别书》《怨郎诗》这些个性鲜明的诗文同卓文君紧密关联起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女性们数不胜数的遭遇被人看见、被郑重书写,以《白头吟》为代表的诗篇,更是作为女性作品被人反复传唱。 流传至今,赫然成为古代女性文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遥知不是雪:其实,诗歌里忠贞执着、果决坚强的女性形象,只不过是以卓文君作为代表而已。】 【莺莺超级加倍:真好啊,有这样光芒万丈的前辈在。】 【莺莺超级加倍:哪怕到了今天,这些观点即便现在来看也不过时,值得我们大大的respect!】 弹幕上的感慨夏语冰一一看过,又在交流之间冒出许多新的念头:怎么会不遗憾呢? 【一则,卓文君真的写下了那首《白头吟》,可惜因为种种原因失传了。】 【其后两千年里,后人始终无法亲眼见识这位才女的真实水平。】 【二则,留下如今这首《白头吟》的作者虽然留下了诗篇,却没能留下自己的姓名,也实在令人可惜。】 第96章 说到这里,遗憾又远远不止这些: 【千百年前,一定还有许许多多和卓文君一样闪闪发光的女性,她们的才华与抱负却被时间长河湮没。】 那么多精彩独特、闪闪发光的灵魂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到了今天依旧不为世人所知。 【诗人曾说:“尔曹生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对于文人来说,自己的作品能够传阅古今是一件幸事。】 【思路大开,对我们后人而言,能读到前人的作品也是一件幸事嘛。】 “好一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这句七言,从格式到韵律,都与商周以来所吟诵的风雅之句大不相同,多半就是主播口中所说的“后人做的诗歌”了。 可这并不妨碍嬴政欣赏诗文字里行间的魄力与决心。 不仅仅是文学作品,在这个直播间里所展现的这些文物,哪怕只是一张纸、一块砖、一方玉玺…… 能在冲刷之下完好无损地保留,供后人瞻仰欣赏,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想到这里嬴政的胸口,豁然荡起一阵澎湃豪情—— 这泱泱华夏、未曾断绝的文明,正是因他而起。 诚然,后人提起秦朝二世而亡,或是可笑、或是可叹、再不然就是可怜。 但那又如何? 这是他的不朽基业。 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之后,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人的存在,大秦与他嬴政的名字便会传颂下去。 长长久久、生生不息。 因为嬴政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个。 也会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第66章 豪情万丈的部分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该回归现实了。 想到这儿,嬴政胸中激荡的豪情骤然四散。 他倒是觉得……大秦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二世而亡”什么的,自己已经提前得知,接下来总不会重蹈覆辙了吧? 虽然直播还没有结束,但走着已经逐渐批阅到了尾声。 缓慢合上手中最后一卷竹简,嬴政没有犹豫,径直退出直播间。 调节情绪再重要,能比家庭教育还重要么!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从唇间流出,他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间:“去请公子们进来。” 直播的节奏不会因为一两位观众的退出或加入而打乱,主播点到即止,她的话却勾起了不少人的惆怅。 【封鳞非冕.欲星移:是啊,李白这样的全民偶像够厉害了吧?】 【封鳞非冕.欲星移:但我们现在能够接触到的作品,也仅仅是他所有诗歌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大部分都已经失传了www】 【黑猫:你要这么说的话,诗仙还能写出多少精彩的文章我都不敢想!】 说起这件事,不少观众感慨颇深: 【68312561:所以这就是煮啵所说的“我们能读到的每一首前人诗作都很幸运”啊!】 【68312561:但仔细一想,除了幸运之外,其实这也充满了偶然和随机。】 【我姓张你也姓张:点了!】 【我姓张你也姓张:诗人的作品能够保全就很不容易了,何况还是女性诗人、女性文学家呢?】 不用多说,这一点体现得尤为明显。 观众们经历这么多期直播洗礼,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不成文的坏处: 【笑着说再见:家人们还记得在第一篇章就已经出现的上官婉儿吗?】 【笑着说再见:虽然婉儿是以政客的身份出现在直播间的,但人家也是个大才女。】 【东椿来:哪怕名声显赫如上官婉儿,又有双重身份,和皇家紧密相连,留下来的诗文数量依旧屈指可数。】 如果换了寻常人,默默无闻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知名如上官婉儿,也得面临这样的困境,又是为什么呢? 对于这点,主播倒是能稍稍贡献一下自己的看法: 【因为女性的创作和她们的传播,在漫长的几千年里,始终都被视作“非主流的”。】 【换而言之,是游离于世俗既定框架之外的。】 【家人们都知道,诗歌发展最璀璨的高峰是在唐朝。】 【而有一本书专门用来收录唐朝诗人的作品,叫做《全唐诗》。】 【主播闲着没事,曾经做过一件无聊的事。】 夏语冰很少在直播间里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却在陈述这一观点时,忍不住蹙眉叹息: 【大家相信吗?《全唐诗》里收录了两千多位诗人,而其中只有一百出头的女性诗人。】 占据一半人口的群体,仅仅在诗坛留下了不足百分之五的占比。 【管中窥豹,由此可见一斑。】 【林夕晨: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诗歌已经可以算是容易流传的了。】 【云悉:是啊,不仅仅是诗歌,女性的绘画、书法……能够全头全尾流传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夏语冰骨子里就不是一个会因挫折或打击而一蹶不振的人,说着说着,她的语调又再度昂扬起来。 【哪怕基数已经小到了这种程度,我们发现其中依旧有许多优秀的作品被后人称赞。】 嘴里说的是可惜,夏语冰的神情依旧振奋: 【风里雨里,主播在直播间里等你!】 【在第三篇章,卓文君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们还将认识更多精彩而独特的灵魂。】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姐们儿要战斗!】 姐们儿要战斗! 最先领会到这句话背后精神的,不是直播间里备受鼓舞的观众们,而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吕雉。 不是—— 奔跑的间隙,吕雉还抽空怀疑了一下人生。 前面那个韩信,到底是知道自己在追他,还是不知道呢? 如果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吕雉一路追随,没怎么掩饰动静,就差扯着嗓子直接喊他等等自己了。 如果不知道,那韩信越走越快又是为什么? “等——” 眼看和韩信越拉越远,吕雉实在忍不住,刚要扯着嗓子叫住对方,却见韩信骤然停住脚步。 咦?不走了? 她精神一振,赶忙追上前。 对方已经转过身,好整以暇,只等自己过去。 “扪心自问,信身无长物,更没有值钱的东西,很不值得这样大费周章地一路追随。” 韩信早就知道身后有人在追,挑挑拣拣,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僻静地方,才勉强停下脚步,好好和她交涉。 见是位女子,也没什么意外神色:“若想发些小财,你倒不如原路返回,去找先前刁难我的那位郑屠。” 韩信语调平和:“他的手头一向绰裕。” 这青年人抱剑在怀,低眉敛目,很是人畜无害地向自己提议。 转头却推出刚刚结下梁子的屠夫顶灾,可见一肚子坏水。 再配上那张过分肃穆的脸,盯着旁人的时候,确实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 吕雉快速匀过气,待听清他说的话之后,瞬间气了个仰倒—— “你当我是打劫的流寇土匪?” 韩信没有说话,眼神却在吕雉身上快速转了一圈,怀疑不言自明。 吕雉大约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形象算不上得体。 本就一夜没睡赶到淮阴,形容憔悴就罢了,偏偏刚才为了追上韩信,接连跑出了二里路,恐怕已经严重影响淮阴县容县貌了吧! “我有话问你。” 她当然可以娓娓道来,仔细说明自己的来意与身份。 但面对这样一个年轻人,吕雉不禁抛开那些曲折复杂的说辞,决定以一种过分直白的方式开门见山。 冥冥之中,她就是笃信,对着韩信或许没必要绕那么多弯子。 果不其然,话音落地之后,韩信的神情依旧冷凝,却将剑往下按了按,显然已经放松几分。 “洗耳恭听。” 吕雉也不客气,当着主角直接发问:“先前在闹市上,那个屠夫如此辱你,为何不拔剑相向?” 她言辞振振,说的很是在理:“既然胸怀大志,就更该让旁人知道,你可不是等闲之辈。” 韩信气定神闲:“若当时你也在场,自然该是听到了我的回答。” “信负剑,是为了扫尽天下不平之事,绝不是为了一时的逞凶斗狠,出口恶气。” “你这话说来哄一哄旁人可还使得,却瞒不过我。” 吕雉放声大笑,惹得韩信不禁皱眉。 眼前这妇人堪称“蓬头垢面”,又这么贸然找上自己,且不说他们压根儿不熟,已经让他开始后悔。 怎么就一时大意,同意与她搭话了呢? 刚要转身离开,吕雉意味深长道:“方才那情形之下,你是动了杀心的,对不对?” 好巧,她这番话一出口,韩信的杀心又起来了。 第97章 吕雉似乎浑然不觉,自顾自往下说着:“可是你没有动手。” “不是因为不想,却是因为不敢。” “你是说——” 韩信挑眉,一向沉默寡言的人难得反问,更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我没有杀他的勇气?” “这点儿勇气,你怎会没有?” 吕雉的认可太过自然,韩信怔神的时候,又听她摇头否认:“你只是不敢承担杀他的后果而已。” “若按秦律,「擅杀之,当弃市」。” 她的目光紧随韩信而动,忽然凑上前去,靠近了几步。 “即便你身手不错,能侥幸逃脱,可接下来也注定要过上惶惶不可终日、夜夜提心吊胆的生活。” “所以——” 说完这些,吕雉又猛地拉开与韩信的距离: “你并非不想动手,只是这样唐突动手,除了打乱你的计划,没有半点儿好处。” 韩信依旧面无表情,架不住吕雉观察入微,自然不会错过眼前人骤然咬紧的牙关。 和那微微出鞘的剑梢。 是他看走眼了。 韩信有些懊恼地想。 不对—— 或许从最开始,他凭本能感受到的那点儿微妙违和就是对的。 粗布麻衣,难掩妇人那一双熠熠生辉、写满坚毅的眸子。 “的确,你说的分毫不差。” 想到这里,韩信反而干脆利落地认下。 “可你找上我,难道就是为了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好叫我夸赞你的智慧吗?” 说话间,这回又轮到韩信向吕雉步步紧逼了。 这样毫不掩饰的杀意,短短一月之内,吕雉已经是第二回感受。 第一回自然是在章邯那里。 只是可惜,韩信虽和章邯莫名相像,单凭这一点,依旧显得稚嫩青涩许多。 章邯竭力隐藏杀意,依旧能在瞬间激出她的求生本能。 韩信从不掩饰杀心,吕雉心有所感,却还是无动于衷。 宝剑出鞘,仍需打磨。 面对此情此景,吕雉反而轻轻笑开。 自己找上韩信,是为了两个问题而来。 第一个问题已经问完了,可第二个问题还没出口呢。 或许第二句压根称不上“问题”,反倒更像是一种邀约。 “我要去咸阳宫,你来吗?” 她这话说得轻佻又随意,彷佛自己要去的不是什么咸阳宫,而是某处村口集市似的。 咸阳宫?不是咸阳? 韩信敏锐捕捉到了这一字之差。 他可不觉得这是吕雉会犯的错误。 眉心一跳,正想追着妇人细问两句。 “我只言尽于此,有再多的话你且先留着。” 吕雉瞥他一眼,眸中的坚毅已被野望侵染,她扬长而去,遥遥冲韩信摆了摆手。 竟是将自己先前从章邯那儿听来的话,原封不动地转送给了他—— “等到了咸阳宫,慢慢去说与皇帝陛下听吧!” 咸阳宫里的皇帝陛下:勿cue,朕很忙。 嬴政刚忙完家国大事,转头又操心起了父子关系。 “都说说吧。” 冕旒随视线而动,碰撞出一点轻微声响:“朕未曾传召,你们又为何事而来?” 他这话说得很是不近人情,只有身为君王的威严,半点儿不见作为父亲的慈爱。 李斯冷眼旁观着天家父子的相处。 身为大秦帝国最顶尖的一群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值得自己揣摩。 而公子们不同的应对方式,也将决定他的不同态度。 譬如十八公子。 他丝毫没被嬴政的气势所慑,不敢上前,反而跃过兄长,最先开口: “父皇一向勤勉,近来总忙于朝政,儿臣忧心,自然得过来瞧瞧您。” 见是小儿子胡亥,嬴政非但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反而轻轻一笑:“你倒是有心。” 陛下既说十八公子“有心”,那一旁的长公子岂不就成了“没有心”的? 这个念头一出,李斯心惊胆战。 第67章 这会儿站在殿内的都是聪明人,别说是李斯,换了旁人,稍稍动脑大概也能领会嬴政的言外之意。 “父皇……” 胡亥嘴角一扬,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笑容,正想再接再厉,继续表现一番,就见嬴政摆摆手: “好了,你原说要见朕,这会儿既然见过,若没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丢下这句,又转头看向一旁温文含笑的长子:“扶苏留下。” “……是,父皇。” 胡亥声音滞涩,唇边笑容一僵,眨眼便收敛去了内心,面上依旧恭恭敬敬:“儿臣告退。” 眼瞧这架势,陛下是想和长公子单独说话了。 李斯很有眼力,不等嬴政开口赶人,已经自觉避开,跟在胡亥身后一同退出门外。 刚离了父皇视线,胡亥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又是这样! 无论何时何地,父皇眼中永远只能看见长兄一个人! 明明自己已经这样费心讨好,可朝中上下,哪怕长兄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凭借“长子”的身份稳操胜券了。 若先出生的是他,哪里还有旁人的事? 想起自己所知道的那个结局,胡亥又在心底下定了决心,眸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一众公子之中,即便父皇对长子另眼相看又如何? 眼下有了“二世而亡”的预言,他的目光也该从长兄身上挪开、去看看别的孩子了吧! 而这,将成为他的机会。 这样一想,胡亥很快又高兴起来。 李斯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十八公子身后,即便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可从他一会儿叹气、一会儿仰头这样频繁的小动作来看,大约也能推测出他内心的所思所想。 李斯不禁摇了摇头。 喜怒形于色,有陛下偏宠又如何? 于他而言,也绝对不是一个值得押宝的人选。 无关人员都已退去,嬴政倒是难得从御座上下来,背着手,慢慢踱步到扶苏面前。 “那你呢?” 他的语气堪称“柔和”,视线依旧极具威压:“扶苏,你又为何而来?” 扶苏一向知道父皇勤政,尤其是这些日子。 他原本也想像十八弟那样,请父皇多多保重身体。 可这话胡亥已经抢白,扶苏想了想,抿着唇,咽回了溜到嘴边的关切。 好在,他还有另一份打好的腹稿,清清嗓子,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近来巡视咸阳宫内外,一切如故,未见异常。” 扶苏恭敬请示:“您先前差儿臣外出东巡,不知何时动身?”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也是巧了,嬴政大手一挥:“不必去了。” 受权限所困,那传言中的二世而亡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没向主播确认、弄明白。 无论如何,眼下最稳妥的自然是把扶苏留在自己身边,避免节外生枝。 无论如何,扶苏都是他最熟悉的继承人。 左思右想,二世而亡无外乎出于两种原因。 其一,扶苏因种种意外未能顺利登基;其二,扶苏登基后治国不力。 而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嬴政眼下都得把人留在自己身边方能放心。 以他的推断,横竖过不了几天,那权限应该就能解锁,东巡固然要紧,却也不急于一时。 作出决定的嬴政神色稍缓,补充道:“这段时间你且先留在咸阳,与朕一道见见一个人。” 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扶苏不由好奇,竟还值得父皇特意留下自己作陪。 奈何以他的性子,即便好奇,也不会宣之于口、直白追问。 扶苏点头称是,便算回答。 就在此时,李斯去而复返,为他解惑。 “启禀陛下。” 饶是这位丞相大人一贯冷静持重,这会儿开口,话里罕见地带上一丝兴奋:“那人——抓到了。” 嬴政颔首,无动于衷,眼睛却在望着扶苏。 这话明明是对父皇说的,这样的表态却无疑表明了这个人,正是父皇想要他见的人。 “抓”这个字眼可不常用。 被他凝视着的扶苏心头一凛,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 “糟了!” 刚下播,夏语冰一拍脑袋,直道不好。 她就说怎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没做,转身一看,对上身后的文物展示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今天这场直播,她竟然把文物介绍给忘了! 要说也得怪自己说得太入迷,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失误。 毕竟从卓文君的事迹再延伸到无数女性际遇之上,进而结尾,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结束下来,实在是太顺口也太自然了,这才让她顺理成章地收了尾。 第98章 “我就说刚才直播的什么时时候,怎么总觉得身后有一些奇怪的背景音呢……” 夏语冰望着展示柜里的那张琴,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在为自己鸣不平啊!” 身后的绿绮琴发出尖锐爆鸣:“可喜可贺,主播竟然还没忘记我呢!” 该说不愧是古琴吗?就连在这种情况下发出的怒吼质问依旧悦耳动听,清脆泠然。 “我就知道,我在你的心里算什么呀?” “我就是选项e,是planb,分叉的头发超市里被捏碎的饼干是地上的草……” “我精神状态挺好的呀~” 说着说着,它甚至还给自己伴起了奏、唱起了歌。 “别的先不说,主播你能稍微制止一下吗?” 心直口快的红绸盘金绣花蟒凤衣已经按耐不住,连忙求助夏语冰:“这唱的也太难听了!” 是的,没错。 身为古琴,这件文物正常说话的韵律节奏都是极为动听的,偏偏一唱起歌来,那声音…… 不能说和天籁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夏语冰还好,文物们可都是和它朝夕相处的,自然知道它是什么个德性。 “身为琴,自个儿还跑调,这合理吗?” 听其他文物纷纷群起而攻之,再考虑到文物的命也是命,夏语冰义正言辞地提出交涉:“要不然——” 她当机立断:“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当着这么多游客的面,我风风光光地给你来一段!” 来一段?来一段什么? 绿琦琴还在疑惑,正巧有游客参观到这里,夏语冰精神一振,清清嗓子:“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主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 “不是——” 妇好铜鸮尊瞪大了一双眼:“感情绿琦原来是天津户口啊?” 绿琦琴:好巧,我也是刚刚得知的:) “今天,咱们就来夸一夸我身后的这张绿绮琴。” 夏语冰动静不小,左邻右舍的文物都听了个正着。 “还好没轮上我。”明冼太夫人铭三足铜炉长舒一口气。 像它这样只摆在庙里受人香火供奉的,大多活泼,爱与人交谈。 偏偏出了它这么一个异类。 如果按现在的话说就是—— 很内向,出门只走下水道。 铜炉颇为同情地望了一眼当事人——啊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当事“琴”。 绿琦表现良好,没有任何不快,反而颇为陶醉地打起了节奏:“我可要好好听听,主播到底是怎么夸我的。” “要说绿琦其琴呢,也是不同凡响。” 和线上直播相比,线下讲解科普性才是第一位的,所以夏语冰没有直接切入正题,反而先补充起了背景知识。 “大家都知道,中国古代有「琴棋书画」君子四艺,而「琴」作为四艺之首,向来被受推崇。” “为着一张琴,风雅之士也举办了一场选拔大赛。” 眼看靠过来的游客逐渐增多,夏语冰也适当增添了趣味性内容。 “最终,一路过关斩将、拔得头筹的,则荣获「四大名琴」的称号。” “这四张最厉害的琴,不仅仅因为它们做工精良,音色优美而著名,更因为其主人、其使用者身上流传千古的故事而备受瞩目。” 说到这里,围观游客中,有一个小姑娘跟在妈妈身边,很是积极地举手:“我知道我知道!” 她十分自豪地告诉旁观者:“这个知识点我才背过!” “四大名琴,指的是号钟、绕梁、绿琦和焦尾。” “这位小朋友说的真好!” 夏语冰毫不吝啬地予以夸赞,又接着她的话往下:“那我们就先来说第一张名琴:号钟。” “号钟的主人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 “但这张琴并不因齐桓公而出名,却是因它曾经的使用者。” 接下来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 “据说这号钟曾经被俞伯牙弹奏过,也就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和《伯牙绝弦》故事的主人公。” 可惜这会儿不在直播间,夏语冰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丝可惜。 不然,以家人们的接话速度,这会儿早就铺开了满屏弹幕。 【这伯牙绝弦你就喝吧!一喝一个不吱声!】 【伯牙绝弦?喝了失眠!】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扯远了。 夏语冰迅速拉回发散的思绪:“号钟作为周朝流传下来的古琴,历史悠久,也是当之无愧的四大名琴之首。” “第二张:绕梁。” “它同样来自春秋五霸中的另一位楚庄王。楚庄王则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故事而闻名。” “只听这个名字也可以想象,绕梁的琴声一定是余音不断、绕梁不绝。” 紧接着,夏语冰却跳过了第三张绿琦琴,而是直接来到了焦尾。 “相较于其他三张琴而言,焦尾的名字就很直白了。” “因为琴的尾部保留了焦痕,所以取名为焦尾。” “它的主人是东汉的文学家蔡邕,也就是大才女蔡文姬的父亲。” 千呼万唤始出来:“还有一张琴,就是各位眼前所见到的绿琦了。” “绿琦琴的主人是卓文君的丈夫司马相如。” “正如大家所见——” 说着,夏语冰又往一旁侧了侧身,让出展示柜里的文物,让游客们能更清晰地看见文物的模样。 “名为「绿琦」,但从整体看上去,琴身却呈现出一种黑色。” “可仔细一瞧,却又使人觉得它隐隐着幽绿,所以得名绿琦。” “真的诶……我好像看出点绿色了!” “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仔细观察后,游客们接二连三发出惊叹。 既然提到主人,夏语冰顺势发散几句: “司马相如不仅是汉赋大家,同时也是一位音乐大师,当年他那首《凤求凰》便是用绿绮琴演奏出来的。” “因为他的琴艺精湛,再加上绿琦本身的音色绝妙,大才子的背后还有这样动人的故事,所以渐渐「绿琦」二字,就衍生成了古琴的别称。” 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夏语冰却冷不防泼了一瓢冷水:“不过很可惜,无论是今天展现在大家眼前的绿琦,还是另外三张古琴,我们都没有办法亲眼见证了。”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四大名琴已经全部失传。” 其实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印证了夏语冰不久前还在直播里提出过的观点: “能够见证前人的智慧,对于后人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别说是那些虚无缥缈的诗歌与文字,就连这些实实在在的物件,不也还是失传了吗? 若说诗文顽强吧,无人传唱誊抄,不出十年就能销声匿迹。 可说它脆弱吧,实实在在的文物留不住,偏偏它们依旧传颂百代。 还真是奇妙又奇怪。 “姐姐——” 刚才那个活泼的小女孩好奇发问:“既然这些琴都已经失传了,那柜子里的这个,就是假的喽?” 跟在一旁的母亲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打圆场,夏语冰轻轻摇头:“只能说这张琴不是司马相如当年所演奏的原件,但从形制与技法上来说,它依旧归属于绿琦琴的范畴之内。” “是的,现在出土的古琴最早基本上也只能追溯到唐朝了,因为唐朝往前的琴大部分已经失传。” 观众里还有个热心的姑娘帮忙补充:“而且绿绮琴制作工艺金贵,本身数量就很稀少,传下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为了一张琴,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可不止博物馆里的这群人。 “我才不要练琴!” 太平公主心里装着事,手下一按,指尖重重划过琴弦,划出一阵刺耳的琴声。 能为皇室传授六艺课程的夫子,各个都是大唐顶尖的才俊。 太平倒不是对夫子的水平有所质疑,纯粹是自己不乐意罢了。 “殿下可是练累了?” 被指派来陪着公主练琴的嬷嬷鞍前马后地服侍,不忘贴心建议:“不若先歇一会儿,练练书法?” “我也不想练字!”太平不高兴地抱怨。 这下可叫嬷嬷犯了难。 上午夫子已经授过课,下午这会儿不必再上,她却得守着公主,将今日所学再巩固一番。 嬷嬷是看着太平长大的,知道殿下吃软不吃硬,只能好言相劝:“公主,夫子授课已毕,您课后温习巩固,也是理所应当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平很是不忿,反问她:“难道诸位皇兄也需要像我这般天天闷在房里,不是练琴就是练字么?” “……大王们自然不一样。” 面对公主的质疑,嬷嬷迟疑片刻,却依旧遵从本能反驳。 第99章 她虽然没有跟在皇子身边服侍过,但想想也知道,他们还要读书、还要练武,甚至是学习治国之道,好在将来为圣人排忧解难,那同公主能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 太平的手已经彻底离开琴弦,她就这么双臂环抱,横在胸口,睨了嬷嬷一眼:“诸位兄长都是父皇与母后的孩子,我也是父皇与母后的孩子。” “我与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又有何不同?” “可、可……” 嬷嬷“可是”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您是公主,就该是这样的。” “这却是什么道理?” 太平听得更加火大,眼看已经濒临爆发边缘,嬷嬷慌忙请罪,救兵到了—— “殿下。” 上官婉儿捧着一摞纸笔书文进来,正撞上太平最是恼怒的关头,她语气轻柔,唤了一声。 只此一声,就将濒临爆发边缘的太平公主拽了回来。 纵使太平不发一言,但是上官婉儿却已经习以为常,看了眼惴惴不安的嬷嬷,她笑道:“眼瞧这天是一日比一日热了,殿下昨日进学的时候便念叨着嬷嬷亲手做的酥酪。只是后来太累,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上官婉儿很有决断,越过太平,径直下达指令:“嬷嬷这会儿若是得空,不如先去做了来,好叫殿下消消火?” 满宫的人里,除了那些骨肉至亲,还真没有第二个人敢像上官婉儿这般直言,让公主殿下消消火气了。 嬷嬷得了指令,却不敢动,仍是先看了一眼公主。 太平轻哼一声,到底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人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我还能多说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 嬷嬷如蒙大赦,领命退出去准备甜食不提,心底又对上官婉儿新添了许多敬佩。 这个从掖庭出来的小宫女,不仅莫名得了天后陛下的青眼,竟还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太平公主如此看重,以后可更不能怠慢了。 出门的时候,意料之中的阳光却并未倾洒而下,她仰头看了看,低声叹气:“要变天了。” “你如今使唤我身边的人,倒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送走了嬷嬷,太平挥挥手,也叫余下的宫女们退下。 没了旁人,她立刻跟软骨头似的,瞬间瘫在榻上,坚决贯彻一个能躺着绝不坐着。 “那婉儿——多谢殿下抬爱?” 上官婉儿轻轻一笑,转身走到书桌前,放下纸笔,抱起了案上那张琴。 接下来,太平公主就亲眼见着对方将这张琴妥帖地收好。 她瞧了稀奇:“婉儿,我不想练琴,你竟然不劝一劝我吗?” 太平原以为,依上官婉儿的性格,多半不惯自己这样懒散的态度。 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有指责或规劝,这一举一动还透着支持的态度。 “婉——” 撒娇卖乖的话还没说出口,太平已经猛地坐起了身子:“婉儿,你这是在往桌上放什么?” 不等上官婉儿回答,她就已经看见了对方的动作: 她在铺纸。 准确来说,正是在铺刚才亲手抱进来的那一摞。 甚至在太平话音落地的同时,婉儿还抽空往榻边看了一眼,笑了笑:“如殿下所见。” 上官婉儿不疾不徐,取出镇纸,接着拿过桌边上好的端砚,生怕太平公主看不明白似的,贴心预告:“接下来,婉儿要研磨了。” 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她有眼睛,她看得见! “我还当你转了性子,竟然不劝我练琴,合着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既然已经坐起来了,太平也没想着再躺下去,她伸了个懒腰,嘟嘟囔囔地抱怨。 “殿下有所不知。” 上官婉儿手上磨着墨,嘴里一刻不停,从没让太平公主的话落到地上过。 “琴么,不想练就不练。可是字,殿下却不可懈怠。” “为什么?” 太平的疑问很容易便会被解读成高高在上的无理取闹,但上官婉儿向来聪慧。 聪慧的她,自然可以解读出话里真心实意的困惑。 甚至,上官婉儿已经足够聪慧到领会太平公主的未尽之语。 “的确,以殿下的身份,字写的好与不好并没有什么分别。” 研墨是一项颇为费手的工作,才转了数十圈,她便察觉到手腕处隐隐的酸胀。 上官婉儿面上不显,依旧笑意盈盈:“字写的不好,旁人绝不敢多加置喙;字写得好了,也不过添一桩无足轻重的美谈而已。” 察觉到公主起身向书桌靠近,婉儿飞快将视线从手上的活计挪开,看向太平:“殿下是这样想的,是也不是?” 不等太平回答,她又自顾自道:“我当然知道殿下在急什么。” 没错,是烦躁。 近日来,太平公主的烦躁并不因天气炎热而起,也不是出于心情不好。 更不会为了嬷嬷随口几句古以有之的男女偏见而不快。 大唐的金枝玉叶,还不至于为这些外物而左右心绪。 太平公主的种种表现落在别人眼中或许不明所以,但落在上官婉儿眼中,一切却都是有迹可循。 殿下,这是着急了。 婉儿轻轻一叹:“万事万物都得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的道理。” 她低眉看向手中的砚台:“就譬如研墨这件小事,刚上手的时候,砚台还需醒一醒,总要艰难一些。” “等到渐入佳境,墨汁自然就能源源不断地涌出了。” “又譬如临摹书法。”婉儿又去看手边的集子:“哪怕仅仅是握笔,最开始也难免不得其法,总得费些功夫才能领悟真意。” 太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上前。 她也学着上官婉儿,低着头,视线紧紧随着对方手中动作。 就在此时,上官婉儿却忽然停下。 知道两人这会儿距离挨得极近,她便随之放轻了声音:“殿下身处高位,若想再进一步,更应如此。” 第68章 上官婉儿点到即止,神色如常,似乎半点儿都没在影射什么。 可她既然这样说了,便不会是无的放矢。 太平公主抿抿唇,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脚下步子一顿,驻足思索着什么。 她当然能够领会婉儿话中的深意,无外乎是提醒自己要修身养性,忍下一时意气。 只是许多道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真到了付诸实践的时候,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见太平脚下生了根似的,只杵在那儿不动,婉儿手中动作不停,歪头看她: “殿下怎么不过来?” 被上官婉儿一招呼,太平散去几分烦躁,心绪竟渐渐平和不少。 她依言走到桌前坐下,一手撑着头,空出一只手翻看上官婉儿抱来的书集:“你这可不就是替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么?” 太平点点最上头那本字帖:“我瞧今日哪怕逃过了练琴,还是逃不过练字。” 对于天家公主来说,练字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她们自幼启蒙,不说足够自成一派,但到了提起笔来的时候,好歹也是像模像样的。 就连太平这样生来活泼好动的性格,写出来的字总归能算是差强人意。 只是她平日上课不过应付差事,眼下无事,这会儿再叫她安安分分地坐在这里,实在提不起劲。 上官婉儿和公主相处几日下来,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将嘴角压了又压,才肃着脸,佯装正经:“知道殿下一个人坐不住,这不就请来了小夏姐姐嘛。” “在哪儿?” 太平一个激灵,探头探脑去看四周,忽然反应过来:“我倒把直播给忘了。” 她那么大一个主播呢! 亏得自己白高兴一场。 太平挠挠头:“可惜,上午那会儿我还在被夫子们盯着上课呢。” 不过,有直播看总是件好事。 她很快打起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婉儿翻出直播间。 上官婉儿轻车熟路地点进【回放】页面,跳转出来的进度条则成了她已经看过一遍的最好证据。 “好哇!上官婉儿你不讲义气!” 太平眼尖,没错过对方回拉进度条的小动作:“你自个儿偷偷看过了,还不邀请我一起?” 赶在重播回放前,婉儿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辩解:“如果赶在授课时间邀请殿下与我一同观看回放,那夫子就该邀请天后陛下来了。” “母后?” 上官婉儿的话说得实在委婉曲折,太平想了想,没得出个所以然来,虚心求教:“夫子请她来做什么?” “夫子将会邀请您的母后来教育您。” 太平:…… 太平:不就是喊阿娘来打她一顿么!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直播间。】 第100章 【我是主播小夏同学!】 主播活力满满地开口问好,打破短暂的沉默。 上官婉儿贴心提醒:“除了婉儿,这还有小夏姐姐,我们都在陪着殿下呢。” 得,这是嫌她磨唧了。 太平将袖摆一卷,随手取了支笔,一边蘸着墨汁,一边竖了耳朵去听。 熟悉的开场白结束,夏语冰先对上一次直播做了个回顾: 【在昨天的直播里,主播提到一句“将卓文君作为一个开始”,想必不少家人们都已经推断出了下一篇章的主题。】 【的确,第三篇章便是在政治家与巾帼英雌之外,走到我们面前的大才女们。】 不用主播多说,提起才女,不少观众最先想到的大多都是诗人。 毕竟诗词传世,那可是实打实的功绩。 【但除了文学大家以外,“才女”之列,还有一类特殊又小众的赛道。】 【她们同属文艺界,一不留神却极易被忽视。】 夏语冰没有故弄玄虚,吊足家人们的胃口,爽快揭示道: 【书画家。】 “书画”二字已经将分类划得足够清晰,却依旧给人留下了摇摆空间。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书”呢?还是“画”呢? 手下写个不停,太平心里已经有了推断。 【今天要认识的这位,她所从事的行业与各位的生活可谓关系密切。】 【只要用笔,就离不开书法。】 听到“书法”二字,太平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提笔写下的几个大字。 她的这些……也能算作“书法”作品吧? 【提起书法,家人们第一时间都能想起不少书法家的名字。】 跟知识竞赛似的,弹幕很快飘过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名。 既然是回放,直播时的互动弹幕自然也被尽数归纳其中。 【或是“二王”并称的王羲之与王献之父子;又或是有着“颜筋柳骨”美誉的颜真卿和柳公权;再不然便是米芾、张旭等性格迥异的大家。】 主播一口气报了许多书法家的名字,这其中有她们熟悉的,自然就有不熟悉的。 “二王”都知道,至于那些未曾听闻的,多半又是后世之人了。 无论是上官婉儿,还是太平公主,两人都没有认真计较这个。 因为主播只是一笔带过,直播的重点显然不在他们身上: 【而放眼我国书法史,除他们以外,同样涌现出不少优秀的女书法家。】 相较于“抛砖引玉”的说法,夏语冰的叙述却更像是“娓娓道来”。 她没有接着往下引出主角其人,反而调转话题,提到了一个特殊的团体。 【如果对书法史有所研究的家人,或许会发现,有一个时期仿佛扎了堆地冒出了一批书法名家。】 “……这说的莫不是两晋?” 上官婉儿忖着心头的那一点疑惑,难得放缓了研墨的动作。 她受限于出身,在掖庭的那些年里,没有正经读过书,所有学识全赖于母亲手口传授。 好在自己曾向天后讨了一个恩典,于是上官婉儿有了多到读都读不过来的书。 抛开吃饭睡觉,她几乎将全副身心都倾注在了读书这件事上。 要想站在殿下身边,书读得多还远远不够,她还得读得杂。 正因如此,主播刚刚抛出一点提示,上官婉儿就已经理清了思绪。 夏语冰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完全正确: 【特殊时期,冒出什么样的人都不稀奇。】 【在魏晋时期的这批名家之中,还形成了一个独具特色的女团。】 【女性书法家团体。】 “女书法家团体?” 听到这个称呼,太平若有所思。 她没有忘记,在上期直播的末尾,夏语冰随口提过一句感慨。 大唐,一个诗歌高度发达的朝代,这本该让她与有荣焉,偏偏出了头的女诗人寥寥无几,不过百里存五。 这样的数字无疑是令人遗憾的。 可不仅如此,同样的境遇不是女诗人独有,就连女书法家亦是如此。 婉儿已经与公主很有默契了,见殿下一皱眉,也能领会对方所思所想,一边研着磨,一边淡声道: “一群人杰,却被单独拎出来提了一嘴,数量之少,可见一斑。” “可恶!” 太平骤然握紧了手中的笔:“授课的时候,夫子只提那些前朝大家,我怎么却从未听过她们的存在?” “或许是先入为主,又或许是理所应当了吧。” 上官婉儿见多不怪,说出了并不中听的事实。 她没有开导或劝解,只是耐心地将自己所知告诉殿下: “譬如王右军的夫人郗璿,便有着「女中仙笔」之名,也是名动一时的书法家。” 【其中的领头人、成绩最为斐然的那一位,就是本次直播的主角卫铄了。】 话到这里,直播主角才姗姗来迟: 【卫铄,人称卫夫人。】 不仅有名有姓,还能以“夫人”之称流传,想也知道,这位多半是和冼英冼夫人一样,都受到了无数后辈的尊敬与认可。 说起卫铄,毕竟这位前辈还有些特殊别贡献,太平倒是有所耳闻。 而在抛出主角的大名之后,弹幕再度滚动: 【祭祭国王:小时候学过书法,我还真听过卫夫人的大名!】 【祭祭国王:这波属于是赢在起跑线上了^_^】 有人惊叹,就有人惊讶: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主播,在?】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请把我家的摄像头拆一下,谢谢!】 正巧,她最近想着练练字,还在挑选合适的字帖临摹,没想到点进直播间正好就说起了卫夫人。 【yagudinfans:这就是大数据的力量吗!】 看见弹幕,主播也不禁感慨一段奇妙缘分: 【那这位家人可就要好好听一听了。】 以往介绍人物时,夏语冰大多按照时间顺序往下,依次展开。 偏偏在这一期,主播一开口,就让观众们听出了大结局的味道: 【卫铄的一生,可以总结为八个大字。】 【三重身份,三面人生。】 主播说得毫不含糊,却听得人一愣一愣:“婉儿,你这回放没问题吧?” 太平不过顺口一问,转头还是认真往下看: 【第一个身份——老师。】 【卫铄曾经设帐授书。】 【想想也知道,这个“书”,不会是书本的“书”,而是书法的“书”。】 【别说是女性给人上书法课了,古往今来,女性能堂而皇之授课的又有几个?】 【她的做法,在当时有没有受到非议不好说。】 主播高深莫测:【但在后世倒是收到了不少好评。】 原因也很简单嘛—— 【谁叫卫铄教出来一个好弟子呢!】 从古至今,师徒关系总是很微妙的。 主播认真掰扯: 【如果弟子太优秀,就要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可如果弟子不成器呢?】 她贴心附上表情包: 【“日后你惹出祸来,不要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 第69章 不知怎么,夏语冰话音一落,太平公主脑海里倒是应声浮现出了几位夫子的身影。 碍于天家威严,对于自己时而懒散的作风,他们并不好过分直接地提出批评。 但如果可以选择,恐怕都得借这表情包上的话来用一用吧? 太平难得心虚了片刻,又听主播话锋一转: 【不过,卫铄和她的学生倒是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 夏语冰双手一摊: 【拜托,那可是王羲之耶!】 这个名字一冒出来,别的不说,第二种情况压根儿就站不住脚。 百代书圣王羲之,难道还能是主播口中“不成器的弟子”吗?那必不能够。 【至于第一种情况:弟子太过成器迫使老师藏私,似乎也站不住脚。】 【因为卫铄的成就可不仅仅是培养出了王羲之这样一位书法大家。】 夏语冰条分缕析: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收徒和教学仅仅是她书法成就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总而言之一句话: 教出王羲之这件事有点重要,但不多。 【换而言之,卫夫人在书法艺术和书法理论方面都有一定造诣,人家本身又不靠教书吃饭嘛。】 【这就引出了卫铄的第二个身份——书法家。】 “这才对嘛!” 太平一乐,冲婉儿笑了笑:“能教出王右军那样的名家固然值得骄傲,可卫夫人既然是书法大家,怎么瞧也不必依附于弟子的名声传世。” 公主所说,正是婉儿心中所想。 第101章 她轻轻点头,算作回应。 “于殿下而言也是同样的道理。” 婉儿力道均匀地研着墨,徐徐开口:“您是二位陛下的掌上明珠,不必做出什么功绩,自然也能青史留名。” 可依附于母父兄弟、丈夫子女所得来的,哪里比得上凭借自己本事搏来的名声痛快呢? 她依旧点到即止,没有乘势补上这句。 至于是贤名还是骂名,是非对错就交由后人评说吧。 公主殿下三五不时就要找上自己,这样的小动作天后心知肚明,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上官婉儿渐渐有了决断。 掖庭数年,已经教会她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青睐。 尤其是在贵人面前,发挥能力之余,更重要的是发挥价值。 上官婉儿了然,这才是武后将自己带到太平公主身边的用意所在。 /:. 殿下看似娇纵烂漫,却生来一副玲珑心肠。 果然,太平分明听出了婉儿不动声色的暗示,还能压下心底百转千回的念头,只是转过头去,继续临摹手上字帖。 别的不说,这点变化足以证明练字最能磨人心性。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低头研墨,又听主播往下: 【作为一位书法家,卫铄尤其擅长楷书。】 【特别是那一手簪花小楷,最为人所熟知。】 说到这里,夏语冰也适时放上了准备好的《近奉帖》样本,作为卫铄楷书的代表作进行展示。 【松鼠z:经常会听到“簪花小楷”这种说法,原来是出自卫夫人啊!】 【冰灵:难怪好多小说古装剧都要设定女主写簪花小楷,确实好看!】 【家人们请看——】 弹幕讨论暂告一段落,主播将镜头拉近: 【作为钟繇的学生,卫夫人写个隶书那还是手拿把掐的。】 【但在她的笔下,我们看到的不是扁方的隶书体,而是清秀婉丽的楷书。】 “去隶已远,可见楷书在晋时早已存在。” 太平停了笔,欣赏一番后,笃定分析。 不过,在李唐皇室的私库里,好东西可不稀奇,她什么阵势没见过? 别说是拓本,如果真心想要,翻出原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平瞧了两眼,很快收回目光,又兴致缺缺地继续练字去了。 【卫夫人的楷书受到追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夏语冰认真分析:【如家人们所见,笔法秀雅又灵动,可谓是“集美貌与才华于一体”嘛!】 “可不止如此呢。” 练字这件事上,上官婉儿是下过苦功夫的。 即便曾经受过掖庭制约,她也尽己所能,以木代笔、以地为纸,认真揣摩名家字迹中的真意。 此刻也能接着主播的话往下,说上一二:“卫夫人另有一幅《古名姬帖》,同为楷书之作,却和《近奉帖》又是不一样的风格了。” 婉儿暂且搁置手头正在忙活的,在书集里翻翻找找,很快抽出一卷。 在太平好奇的眼光中,缓缓铺开:“殿下请看。” 两处一对比,太平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古名姬帖》犹存古韵,肃穆庄重,倒是和《近奉帖》的灵动有所区别。” 拜托,自己只是写不出好字,那些课到底没有白上好么! 听她点评得像模像样,婉儿频频颔首。 这或许就是主播口中所说的“你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吧? 于是一锤定音:“可见卫铄书法功底之深厚。” 前两个身份依次揭开,接下来就该轮到最后一个了。 【卫铄的代表名作可不仅仅局限于上述书法作品。】 主播神神秘秘地揭开悬念:【她的《笔阵图》同样具备相当知名度,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各种字帖还要出名。】 【因为这就关系到她的第三个身份了:书法理论家。】 【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又练又说才是真把式。】 【卫铄显然深谙这个道理。】 她不但能写得一手好字,还能提出自己的一套逻辑。 夏语冰情不自禁地将声音一扬:【家人们,请看主播身后——】 这回,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直播文物给忘了。 毕竟眼下要拿出来展示的,正是卫夫人的力作《笔阵图》。 【凡是发生必有利于我:《笔阵图》?】 弹幕上,初次听到这个名字的家人难免疑惑: 【凡是发生必有利于我:卫夫人不是书法家吗?难道还是个书画双修的隐藏大触?】 宝贝已出,主播并不着急“带货”,依旧逡巡在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上: 【甭管《笔阵图》到底要说什么,我们先来看看它的名字。】 关注到家人们的疑惑之后,她顺势笑着解释: 【乍一听,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有趣、也同样具有迷惑性的名字。】 “所谓「笔阵」,倒可直接做拆字之解。” 哪怕已经提前看过一遍,上官婉儿依旧专心致志。 甚至和头一次观看回放时似的,依旧在主播提到《笔阵图》的时候,双眼放光。 她小心挑选着夏语冰讲话的气口,见缝插针地向公主介绍: “笔为第一,自然是以笔为主。” “至于第二个「阵」字——” “便是将提笔写字,当作将士们在战场上摆开阵势、准备迎敌一般。” 不等婉儿详述,太平已经无比顺当地结果话茬。 末了,还要摇头晃脑地冲上官婉儿看上一眼,无不得意道:“我说的是也不是?” “殿下说的极是。” 被抢白了一通,上官婉儿没有任何不快,脸上笑意不显,语气却加重三分,透着一股由衷的欣慰与自豪。 “看来这也没我想象的那样复杂嘛!” 婉儿很聪明,也很有眼力见,但在某些事上还是近乎执着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坚守。 而那“某些事”并不多,这便可以算一件。 既然给予了肯定,那必然是自己说到了她心坎里去。 想到这一点,太平心情大好,只觉自己也要同她一般机智了,美滋滋地转身坐回去。 【从《笔阵图》这样颇具特色与深意的名字中不难推测,作为一名思想独立的书法家,卫铄眼界开阔、胸有丘壑,落笔万钧。】 前脚刚夸完,紧跟着后脚就是一个紧急撤回。 主播的赞美戛然而止: 【不过,这件文物注定要让家人们失望了。】 咦?此话怎讲? 太平竖起了好奇的耳朵,就听主播语气诚恳,实事求是: 【家人们可以自行上网搜一搜,这篇《笔阵图》,随便在哪个购物软件上都能买到。】 说到底,以文字形式流传后世的宝贝还与寻常宝贝不太一样。 说是文物,更要紧的俨然是思想,而不仅仅局限于一篇墨迹。 【之所以会“烂大街”,原因也很简单。】 【gardenia:这就是本普通的教材嘛!】 家人们总是一针见血。 【并刀如水:谢邀,煮啵刚说完我就去搜了。】 【并刀如水:已看完,文章的内容不算太长。】 【并刀如水:孩子很爱吃,还会回购的。】 随着直播的推进,家人们整活能力也在与日俱增。 被弹幕透了底,主播依旧不慌不忙。 因为这正是她要说的关键所在。 【如果只是一本教材,家人们或许不以为然。】 【从古至今,但凡能称得上“书法家”的,多多少少都忍不住泼墨挥毫。】 【似乎不洋洋洒洒地写下一篇凝结心血的书法心得,都对不起顶着的这个头衔。】 恐怕不止是书法吧? 上官婉儿如是作想,读书写诗恐怕同样难以免俗。 你一眼、我一语,能存世的观点与流派总共就那么些,久而久之,百家之言未毕不会演变成一家之言。 冒出这个念头,她手上动作便渐渐缓了下来。 【可在卫铄的《笔阵图》里,有别于其他各家之言,她却提出了自己的新奇方法。】 主播微微一笑,言简意赅地将教材精华缩略为一句话: 【我愿称之为“书圣速成大法”。】 何为“书圣速成”? 没等观众们问出口,夏语冰已经掷地有声: 【三分钟,带你看完王羲之的成功秘诀!】 第70章 直播间里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只用寥寥数语,就能掌握王羲之的写字秘诀? 哪怕明白主播大约有夸大之嫌,却也让人不禁心生好奇。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太平连忙正襟危坐,这不得让她好好听? 【如果按《笔阵图》中的内容来看,卫夫人对待习字的观点和传统认知里的很不一样。】 第102章 说到这里,疑问自然就来了: 【不知道各位家人在遇到需要练字的时候,通常都是怎么操作的呢?】 【咚咚隆锵:提起这个,我还真有点儿发言权。】 【咚咚隆锵:学过基本笔法技巧之后,拿本名家字帖过来,照着范例一板一眼地一直模仿一直重复嘛!】 弹幕上的说法大同小异,夏语冰粗略看过,心里也有了数。 【但在教王羲之写字的时候,卫夫人却用了一种十分特别的办法。】 《笔阵图》主要讲的就是执笔和用笔的方法,但在具体操作上,却又和前人大不相同,非常具有卫氏自成一派的风格。 【卫铄的教学过程就像是拼乐高。】 主播打着比方:【她把每个字拆开,拆出了七种不同的笔画。】 【这样,我们就得到了一块块命名为横、点、撇、折、竖、捺、横折钩的积木。】 【得,有零件了,那就先用零件练习起来呗!】 无论是与王羲之的渊源也好,还是那手精妙绝伦的簪花小楷也罢,在常人看来,它们更有噱头,自然就更值得细说。 偏偏在直播间里,夏语冰统统一笔带过,反而别出心裁地将关注点放在了鲜有人知的《笔阵图》上。 【如果放到现在来看,卫夫人的做法大部分人是无法理解的。】 “难不成是为了由点及面?”太平倒是接受良好。 循序渐进的道理嘛,她还是懂的。 【4木:确实……】 弹幕很快有人现身说法: 【4木:练字练字,练的就是每一个字,结果现在不练字了,反而去练笔画。】 观众们进而想象: 【洛天羽:上完一节课,说自己写了一页字还挺有成就感的。】 【洛天羽:结果一天下来就写了一页笔画,不是横就是点,别说自己写麻了,家长看了也不满意啊!】 【所以,为了让自己的教学不那么枯燥,卫夫人可不仅仅只是机械地重复描摹笔画。】 “这七种笔画虽与「永字八法」稍有不同,却殊途同归。” 上官婉儿腾出手,为太平换下新的一页纸,嘴上也没停下:“既然是初学者的入门之法,自然得生动形象才好。” 公主不曾在夫子口中听过卫铄的笔阵,好在她颇有涉猎,这会儿索性直接开启了画外音模式,为太平答疑。 【最容易让人理解的方法自然就是打比方了。】 主播和她不谋而合: 【于是乎,卫铄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再结合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最终得出了如下七种总结。】 【“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 “横画落笔,就如云气散开,隐于天空。” 上官婉儿指导着公主落笔:“看似无形,实则有形。” 隐约咂摸着划了一横,太平兴冲冲地扭过头,却见婉儿并不满意地摇摇头。 太平也不气馁,赶在她开口之前,笑嘻嘻地向对方求教:“婉儿,你写的一定比我好,不如为我打个样如何?” 不等上官婉儿拒绝,已经起身,将人拉着入座。 眨眼之间,攻守易形。 婉儿哭笑不得:“殿下实在高看我了。” 这倒并非她自谦。 她们年纪不大,写字有形容易,却难在无骨。 手腕悬浮无力,即便勤学苦练,一时间也难以弥补。 上官婉儿屏气凝神,谨慎落了一笔,总觉得不满意。 【“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顾不得继续挑刺,婉儿又道:“写点画的时候,则要写出高山坠石、山崩石裂的动静。” 这倒不难,她从容下笔。 【“撇”如陆断犀象。】 “撇画干脆利落,犹如利剑出鞘,苍劲有力。” 只是相较于前一个寻常可见的“高峰坠石”,切断犀角象牙的场面可就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得见的了。 下笔之后,上官婉儿也有些不满意。 【“折”如百钧弩发。】 “这个我知道!” 太平抢白:“写折的时候,就像牵弩引弓,用上百钧之力,对不对?” “那这一笔,就交由殿下来写?” 婉儿笑着提议,太平也不推辞谦让,兴冲冲地接在后头补上这一笔。 “我虽拉不动百钧之弓,可到底还是见过将军们引弓的嘛!” 她很是骄傲,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自己这了不起的成果。 【“竖”如万岁枯藤。】 见状,上官婉儿索性将纸笔转交给公主:“竖这一笔,讲究一个苍劲。” 或许是站着习字又与端坐时所用的力道不同,太平渐渐得心应手,近乎热切地期待起了下一笔。 【“捺”如崩浪雷奔。】 【“横折钩”如劲弩筋节。】 余下这两画和前几画有些相似,都是以力为先,太平写得更加流畅。 单看笔画暂且瞧不出什么,可从描述之中,她却听出了门道:“这与夫子授课时所提过的「筋骨之说」倒是异曲同工了。” “可不是么。” 上官婉儿知道公主殿下有多聪慧,听她已经举一反三,不由抚掌而笑:“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这正是卫夫人书法中的关窍所在了。” 【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 【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 【卫铄对于书法之美的观点师承钟繇,对于笔力和筋骨的强调,也在后世书法界得到了广泛运用。】 不光是这两位,听完了这些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纷纷各抒己见: 【虚泽:感觉《笔阵图》里的观点不仅仅是卫夫人对于书法、对于用笔的理解,也是她对于自然的所见所感和自己人生的所思所悟。】 【少数:难怪我之前读过的小故事里都说卫夫人总带着王羲之去观察天上的云和地上的石头,原来这不是道听途说,而是确有其事啊!】 主播点头赞同: 【如果不是留心观察、热爱生活的人,恐怕也不会联想到上述这些自然界的比拟了。】 【芸:不得不说,古人和自然的连接还是很深的。 【芸:一想到这发生在魏晋时代,感觉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见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夏语冰耐心等到结束后才加以总结: 【总而言之,卫夫人的著作不仅为书法初学者提供了入门方法和努力方向,也成了书法理论中的重要内容和后世评判作品的标准。】 说完了三重身份与《笔阵图》,当然得来点儿轻松的内容调剂一下。 【接下来,八卦时间到!】 主播眼睛一转,神秘兮兮地开口: 【要说起姓卫,还是两晋时期的人物,各位脑海中或许会浮现出一个悲惨少年。】 悲惨? 太平开动脑筋:“卫玠?” 【没错,那个传说中被炽热目光活活“看死”的大帅哥卫玠,还得喊卫铄一声堂姑呢。】 【卫铄后来嫁给了江夏李氏,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家族。】 李是国姓,可当今皇室出身陇西,即便攀亲戚也是攀不到的。 太平想明白这一层,好整以暇地等着后文。 【但在唐朝,李家出了个人物。】 一听是李,弹幕可就热闹起来了。 【w的小狗:我不管,我就要猜李白!】 【烤鱼:你猜李白,那我猜李商隐!】 【莞之:大胆一点,直接押一手李渊!】 这些人物和“江夏李氏”都是不沾边的,家人们的发言更像是气氛组。 原本想着不过凑个热闹,结果夏语冰竟然承认了: 【该说不说,这位后人和李白还真有点儿关系。】 原因也很简单: 【他能在史书里留下自己的名字,很大程度上要感谢李白曾经给他写过的一首诗。】 【风乱:啊啊啊笑拥咧,白哥你有什么头绪吗?怎么每次写诗都有你!】 该说不说,家人们的想象力也很丰富: 【一梦浮生远:这位李大哥……不会还有个别名叫“汪伦”吧?】 在一片混乱之中,主播郑重揭秘: 【卫夫人的族人、李白的拜谒对象,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堂堂李邕是也!】 李邕这两个字陌生,得连着诗题一块儿读:《上李邕》,可不就熟悉多了? 还想不起来?那也好办——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怎么样?这回总得有印象了吧? 夏语冰话音一落,其它观众有没有印象不好说,婉儿与太平倒是被震撼到了。 婉儿还好些,毕竟看过一遍,早在头一回听说这句,便已经喜欢得不得了。 太平倒是如获至宝,生怕名人名言就这么从自己眼前溜走了似的,忽然回过神,连忙腾出手来,将这句诗仔细抄了两遍。 第103章 弹幕一片恍然大悟,有人发现了盲点: 【你姓张我也姓张:说起来……这李邕我记得也是个书法大家啊!】 【是啊,江夏李氏书法的兴旺,正是在东晋之后,焉知不是卫夫人带来的影响之一呢?】 当然,这样的说法多少还是有些主观推断的成分,主播随口一提,转回前言: 【往下延伸完了,我们再来往前追溯一番。】 【说起“才女“,大家脑海中往往会浮现诸如李清照、蔡文姬这样的名人。】 【好巧不巧,同为才女的卫夫人,还真能和蔡文姬扯上关系。】 不用她再解释,太平已经信心满满:“既然提起了蔡琰,那必然就与蔡邕有关了。” 夫子授课她爱听不听;直播间里说八卦却全神贯注。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 第71章 何况蔡邕的大名,夫子还曾在授课时着力强调过,太平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事实证明,她的推断一点儿没错: 【作为蔡邕笔法的传承人,正是在卫夫人的努力之下,汉魏时期笔法传承才因此得以延续,未曾断绝,进而启发并影响了后续如王羲之等各位书法大家。】 【当然,传承之余,还因她的存在而发生了变化。】 发挥着承上启下这样重要的作用,说卫铄是两晋书法传承的核心一点儿也不为过。 “难不成除了零星的这些,就没有更多人知道卫夫人的功绩了么?”太平很是不忿。 不必等婉儿宽慰,这个问题主播倒是可以回答: 【好在,书法家卫铄的存在和理论家卫铄的努力,并没有被后人所忽视。】 这话夏语冰说了不算数,自然得搬出专业团队的专业夸赞。 【在另一个书法家辈出的朝代——唐朝,就有人评价卫夫人的书法“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沼浮霞。”】 这一个长难并列句说下来,主播稍微缓了缓,奈何还没完: 【甚至还有人专门写了一首诗来称赞卫铄的书法。】 【和前文一样,这篇诗文同样语言优美动人。】 夏语冰深吸一口气: 【“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甭管这些到底实事求是的夸奖,还是纯粹的彩虹屁,就以文字中所体现的素养来看,肚子里没点儿墨水都夸不出这些话来。 持有这样观点的可不仅仅是主播一个。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文化人夸人就是有水平哈。】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好险,差点就听懂了!】 和这些文采过分斐然的溢美之词相比,接下来的这句就要朴实无华许多: 【就连杜甫也曾提过:“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 【咖啡不加糖:还得是子美,瞧瞧人家多接地气!】 【咖啡不加糖:不愧是大唐诗圣啊!】 即便不知这“杜甫杜子美”又是何人,但“诗圣”的名头既然亮出来了,总让她们两人与有荣焉。 【在封建社会,作为女书法家的卫铄难免会遭受比男书法家更多的轻视和打压。】 【这是意料之中、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可既然后人得以知晓她的姓名,便足以证明从始至终她都不曾退却过。 卫夫人非但没有退却,甚至依旧能在以男性为主导的书法史上留下自己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况,她的振奋之处远甚于此。 【卫铄不仅成了历代书法家学习的榜样,更激励了往后无数女性冲破世俗桎梏,用手中轻如鸿毛的一支笔,为自己争取更多名望和地位。】 无论成效如何,这样的不屈精神与首倡意义总是令人动容的。 【时至今日,或许我们早已不必像前辈这样,为了任何一点可以争取的公正而奋力,可她依旧为我们留下了更多意想不到的精神财富。】 主播清清嗓子,正经道: 【各位家人们请注意——】 【中华小故事开讲啦!】 【小故事第一则之《洗墨池》。】 【千萌梦薇:这我熟啊!】 一听书法家洗墨,观众们自动触发关键词。 【千萌梦薇:是不是那个“王羲之为了练字,把一池子水都涮黑了”的故事?】 别说是家人们,听到这熟悉的标题,太平脸上都忍不住挂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可见,《名人小故事》的影响力不分古今。 【但要说起来,这件事的出处其实是在卫夫人这儿。】 毕竟谁也不是当事人,无法亲自求证。 既然都是道听途说,那便谈不上什么高下之分了。 【这类故事的走向总是大差不差的。】 “无外乎就是说,人家幼时习字有多么认真专注嘛!” 虽说故事换了个主角,但都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太平托着腮,闭眼都能猜出大概。 【写入迷的时候,一写就是好几个小时。】 “累了呢,就在自家门前的小池子里把笔砚洗一洗。” 太平和夏语冰跨越时空遥相呼应着。 【久而久之,池子里面的水被染成了黑色,这也正是“洗墨池”的由来。】 两人一唱一和,共同完成了这番演绎。 上官婉儿见了新奇,抿嘴一笑,提醒她:“这还没完呢。” 话音刚落,主播应声道: 【小故事第二则之《吃墨》。】 “多新鲜呐!”太平捧着脸,配合地捧着哏。 这故事没听过,她还真有点儿好奇。 【这倒也好理解,就是字面意思嘛!】 主播爽朗解释:【作为东晋卷王,卫夫人就连吃饭的功夫也不舍得浪费,非得留一只眼睛看书。】 【结果有一回,嘿——您猜怎么着?】 夏语冰虚拍惊堂木: 【她手里拿着书,一不留神竟然用馍把墨蘸吃光了。】 【等王羲之过来关心老师的时候,就发现菜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桌子上,反而砚台里的墨汁都蘸光了。】 没等直播间内外的观众们给《名人小故事》打出好评,主播的提问已经接踵而至: 【请问家人们,上述行为该叫什么?】 【aaaaaa:手不释卷?】 这是正经答题的。 【天泽你更啊!:老师太爱读书了怎么办?】 这是高度概括的。 【兰姝清幽:卷王竟在我身边!】 这是实事求是的。 上述答案各有各的道理,也各自都能说得通。 太平一一肯定过,又一一否定了,只翘首以待主播最后的一锤定音。 夏语冰不负众望,一摊手: 【光盘行动在东晋嘛!】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回光的并不是“盘”,而是“砚”才对。 “咦?” 说到“光盘”,太平忽然想起先前被打发去做酥酪的嬷嬷。 上官婉儿和她心有灵犀,正要提起此事——“笃笃。” 书房的门被扣响了。 “殿下稍坐。” 想着直播已近尾声,婉儿不慌不忙,先抬手退出回放,才缓步上前。 原以为站在门外等候的应当是那位端着酥酪回来的嬷嬷,不想等她定睛一瞧,一点疑问泛上心头。 找上门来的这位,分明是意料之外的人。 “夫人?” 没错,来人正是武后身边的心腹女官、先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库狄夫人。 见到是她,上官婉儿惊讶难免,却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很快调整好起伏的心绪,她已经反应过来:“可是天后陛下传唤殿下?” 这里毕竟是太平公主读书的地方,既然找上这里,也不怪上官婉儿会这样以为。 见她已经扭头去瞧端坐在书桌后的太平,库狄夫人笑盈盈地唤住:“非也。” 不是为了公主,那岂不就是为了她? 上官婉儿的脑筋一向转得很快,在这种时候尤甚。 心念一动,她微微屈下膝,已经做出了最得体合宜的应对:“是,婉儿这便随夫人同往。” 自从掖庭初见以来,库狄夫人一直都颇为欣赏这个机灵聪慧的小姑娘。 见上官婉儿眨眼就反应过来,她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只点点头,微微一笑:“那就随我走吧。” 丢下这句,库狄夫人又转身看向太平,语气熟稔,更多了长辈对小辈的疼爱:“公主的人,天后暂且借去一用。” 太平原也以为母后是要叫自己过去,还在为近来的课业惴惴不安,听清原委,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提了起来。 好端端的,母后为何要把上官婉儿召去呢? 她倒是有心提醒,偏偏自己没个头绪,说不出什么叮嘱的话来,只能不上不下地僵在这里,懊恼地咬着唇。 第104章 库狄夫人看在眼里,一派了然,口中宽慰道:“殿下放心,待那头一了,必定将人原模原样地给您还回来。” 她哪里是为这个…… 太平一噎,两人却已在她的目光中离开了书房,朝着正殿而去。 上官婉儿毕竟年纪不大,还是个小姑娘,平日里遇上大大小小的事尚且能镇静自若,当真遇上这样没头没尾的传召,内心又难免发怵。 她将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一一盘查过,确认没有任何出格或不矩之处,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斗胆开口: “敢问夫人,今日天后传召婉儿,所为何事?” “贵人的心思,哪是我们可以知道的呢?” 四两拨千斤的一句,本就在意料之中,没叫上官婉儿因此就提心吊胆,却难免有些失望。 库狄夫人这话并不是为了搪塞,实在是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天后会突发奇想,把上官婉儿叫来。 不过这丫头打一开始就得了陛下青眼,想召她在一旁侍奉笔墨…… 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样的事,太平公主不也在做嘛!甚至还抢了先。 可见母女俩的眼光倒是出奇一致。 库狄夫人漫无边际地想了一脑袋,骤然开口:“不过——” 她掂量了一番,依旧决定据实相告,不动声色地提点婉儿一嘴。 横竖人是贵人看中的,为此,还不惜特意亲自前往掖庭一趟,稍稍费了点儿心思捞出来,可见以后是要当左膀右臂培养的。 说句不中听的,即便陛下用不上,来日多半也是要留给太平殿下的。 何况上官婉儿生来一团灵心蕙性,的确讨人喜欢。不为结个善缘,就为自己的眼缘,这句提醒,她也是要说的。 离正殿越发近了,库狄夫人避着恪尽职守的往来宫娥,压着嗓子,拉近了与婉儿的距离: “天后陛下刚从紫宸殿回来。” 第72章 紫宸殿? 那就是刚面见天子归来的意思了。 前脚拜会过帝王,接着后脚便将自己叫了过去。 这其中的关联太过紧密,让上官婉儿不禁生出一点儿自我怀疑。 难道…… 这突如其来的传唤背后,追根究底,岔子竟然出在了她身上? 一想到这种可能,上官婉儿的脑海中瞬间涌现出了许多疑问。 自己谨小慎微,在掖庭多年,几乎快被贵人们遗忘了。可天后将自己带出来,这个举动就有几分惹眼了。 毕竟,她到底是罪臣之后。 太平的书房离正殿分明还有段不远的距离,没等婉儿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天后就在此间候着你。” 库狄夫人顺势止步,微微扬起下巴:“既然已经到了,接下来的路,你便自己去吧。” 她跟在贵人身边多时,自然瞧得出天后更想和婉儿单独说说话,便体贴地将空间留给她们两人。 何况自己也是个正经女官,还有其他公务要忙呢。 “多谢夫人相送。” 能提醒到这份上,已经是对方仁至义尽。上官婉儿没有贪心苛责,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面见天后了,更不是她第一次与天后私下相处。 可无论第几回,在对方面前,自己都实在很难不提心吊胆。 定定心神,婉儿打起十二分精神,迈入殿门。 “是御正带你来的吧?”听见动静,武媚娘头也不抬,依旧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书册。 语气倒是轻松自在,径直将人招呼到自己身旁。 御正? 听清这个词,婉儿心口一跳。 这可不是寻常内外命妇能得的职位。 如果库狄夫人已经官至御正,自己先前口口相称的“夫人”之说,就极不合适了。 或许是她因思索而沉默了太久,武媚娘将视线挪开,就看到了上官婉儿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她难得耐心,顺口解释道:“夫人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以来,大小事务处决无一不公,自然担得起这个官。” 不过,上官婉儿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因此事而惊讶的人。 语毕,武媚娘又是一笑,似乎看破了她这点姗姗来迟的懊悔:“放心——” “我还不曾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呢。” 这句话乍一听只是宽慰。 无非是天后对自己那点惶恐的安抚,即便她一时口误,库狄夫人既然不知,自然不怪。 然而,要说陛下的一句轻描淡写,纯然是出于一片好心与体恤,那上官婉儿却是不信的。 或许…… 从一开始,天后便是故意将此事说漏嘴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上官婉儿只觉得后背都渗出不少冷汗。 天后陛下不会无的放矢,那她此举用意又是何在? “是御正带你来的吧?” 这句话持续不断地在脑海回响。 上官婉儿福至心灵—— 没错,此间关窍正是在此! 库狄夫人一路将自己引过来,即便不知天后传唤所为何事,但念在先前相识的情分,总会透露零星消息。 不论究竟有几分相关,如此一来,自己总得承她这个人情。 天后将库狄夫人提拔了,却压着没告知当事人,偏偏向她“说漏了嘴”,可不就是提点上官婉儿,要不动声色地将人情还回去么! 一来二去,两人原先因同在贵人身边侍奉生出的几分面子情,往后少不得更要多几分真心实意。 想通这层,上官婉儿直觉冷汗涟涟。 若是搁在平时,她还有心思调侃一句,自己又从天后身上学到了实用的职场小技巧。 可婉儿向来多思,这个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天后又是如何得知库狄夫人给自己透了口风? 这一回,她却不敢往下细想了。 在这大明宫,陛下手眼通天,几步开外的事一清二楚也是理所当然。 见上官婉儿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定格为往日的沉静,武媚娘微微一笑,也不苛责。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琢磨明白,可见果然聪慧,也不枉她特意往紫宸殿里走一趟了。 于是,武媚娘心里添了几分满意,又抬手点了桌案上的制书:“你自己过来瞧瞧吧。” 难道陛下今日召自己前来,不是为了她的罪臣之身,而是为了制书上的事? 上官婉儿收拾好多余情绪,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 她识文断字,读一道制书而已,不是难事。 一目十行过后,却憋不住狐疑,骤然惊奇地问:“才人?” 是的,手里这份制书和她所预想的朝堂、宫务都没有半点儿关系,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将上官婉儿封为正五品才人。 不高不低,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位份。 如今陛下风疾更甚,处理政事都力不从心,自己这才人自然不会是给他封的。 相较于“皇帝的才人”,她分明是“皇后的才人”! 眨眼之间,上官婉儿已经伏身拜倒,重重叩谢自己真正的顶头上司。 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惊讶,武则天哑然失笑:“怎么,这难道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么?也值得你这样惊讶?” 的确,早在数日之前,她们已经从夏语冰口中听来了上官婉儿的人生。 眼下的结果,不过是心照不宣地走个过场而已。 早就知道是一回事,可真正收到又是另一回事。 上官婉儿可不会因后人口中流传的那段历史,就将“才人”之位视作囊中之物。 对于天后这样的举动,她依旧无比郑重地表达了谢意。 就是手中这轻飘飘的一卷制书,却将自己的身份从罪奴变为官职在身的人。 顷刻之间天翻地覆,这样的滋味…… 就是权力啊。 上官婉儿心潮跌宕,低眉敛目。 “好了。” 武媚娘摆摆手,止住了上官婉儿连绵不绝的答谢:“我叫你来,可不是要听你说上一箩筐好话的。” 既然提到了直播间,她也没再绕弯子,索性大大方方地挑明了说出来:“你刚从太平那儿出来,想是看过了这期卫夫人的故事?” 天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宫内动向了如指掌并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这点刚刚已经在库狄夫人的身上得到了验证,上官婉儿并不惊讶:“是。” 显然,这番话不是为了求证,只是拿来做个由头而已。 她投向上官婉儿的目光里兴味十足:“听闻婉儿也写得一手好字?” 上官婉儿连忙自谦:“奴婢有愧,实在担不起一句「好字」之赞。” 武媚娘不以为意:“无论好与不好,总归是通些书画之意,是也不是?” 这一回,她的话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那你便说说,王右军何以为书圣,卫夫人又何以退居人下?” 第105章 如果不是时间与场合不对,上官婉儿都忍不住要扶额苦笑了。 跟在顶头上司身边的弊端就是这样,一个不留神就要来个随地大小考。 在天后“我来考考你”的考验之下,她毕竟还是顶住了压力,认真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甚至可以说是很难回答,婉儿秀气地皱着眉。 同为书法家,一个能扬名立万,一个渐渐湮没无闻,还会是什么别的原因呢? 无外乎一个字写得好,一个写得没那么好呗。 这又显然不是天后想听的话。 不仅如此,向来都是“文无第一”,难道在所有人眼里,王羲之的字就一定胜过卫铄吗? 所以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就算没有,她也得想法子找出来。 上官婉儿半垂着头,沉吟片刻,到底没让天后等太久: “奴婢以为,问题出在了两点。” 她深吸一口气: “一为性别,二为家世。” “夫为妻纲”这样的观念传了百代,性别差异已无需多言。 除此之外,便是家世。 “既言「王与马共天下」,可见琅琊王氏在两晋时权柄煊赫。” 上官婉儿字斟句酌,她知道,往后要以“才人”之位站在天后身侧,这样的考验只会多不会少,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而卫氏虽说也是河东名门,但一场永嘉南渡,便已见颓势,待到东晋,说句不中听的,算是彻底没落了。” “即便卫家原先就是书法世家,等传到卫铄与卫玠时,更是日薄西山。” “反观王羲之则不然。” 如此评点备受太宗皇帝推崇的书圣无疑是过分大胆的,但上官婉儿依旧直言不讳。 “书法也好,清谈也罢,风雅是够风雅的,可说到底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技能。” “于士人而言,无外乎用来卖弄名声、拓宽交情的点缀。” 这些所谓的“好名声”在她看来,都是锦上添花的装饰,既不能换成米粮盐油,又不能招兵买马,要来何用? 她上官婉儿,要做,就做个顶顶务实的掌权者。 “此类华而不实的名声究竟能被广而告之到何种程度,固然有个人天分的原因,却更取决于自身的家世门楣。” 言下之意,直指王羲之的名声来得如泡沫幻影。 “到达那种程度,书法技艺能发挥的作用或许已经要再仔细掂量掂量了。” “那卫铄呢?” 武媚娘仔细听着,冷不防反问。 “卫夫人这种……” 上官婉儿早先就打过腹稿,不慌不忙道:“卫夫人的技法即便没到鹤立鸡群的地步,总归还是拔尖的,否则卫家人捧也捧不起来。” “可与儿郎们不同,即便是卫氏一族让她学习书法、捧出她的名声,为的却是让她成为一个众人称赞的「才女」。” 听到这儿,武媚娘已经彻底起了兴趣:“说下去。” “才女当然不是个坏名头。” 上官婉儿再接再厉:“可一旦用错了地方,只怕好事也要变坏事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说到底,闺阁女子有了「才女」的名声,不是为了读书入仕、封侯拜将,而是为了来日嫁人的时候能说上更好的婆家罢了。” 婉儿心底有很多不忿,却在表达时依旧保持了客观冷静的态度。 “似乎女子做了什么好事、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才名,从头到尾都是只有「好说亲嫁人」这一条路可走。” “所以——” 她话锋一转,猛然沉声:“高低优劣,好坏与否,不过是落在了两个字上。” 没有多余的转折和铺垫,上官婉儿很快抛出答案: “权力。” 自己这样一番巧舌如簧,有没有用、中不中听,她说了不算,最后还得由天后裁夺。 这就叫权力。 只有掌握权力,如卫夫人这样,女子的兴趣才不会被局限成爱好,而是带来名望与地位的武器。 否则于她们而言,与一份优美动听的“嫁妆”有什么不同呢? 她一口气说了这样一长段话,回过神的时候,本能地以手触额,拜倒在地。 生怕自己一时得意忘形,触了上位者霉头:“奴婢愚钝,胡言乱语,万望陛下不要见怪。” “你也知道是胡言论语么?”武媚娘冷冷一声斥责。 良久,又转为无声叹息:“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叫上官婉儿提心吊胆太久:“来为我侍奉笔墨吧。” 道阻且长,未来还有好些年岁等着她们并肩作战呢。 第73章 【现在的时间是公元1084年。】 【就在这一年,司马光完成了《资治通鉴》主编撰写工作。】 【苏轼被贬汝州,途径九江时游览庐山,留下了一首名为《题西林壁》的观后感。】 【而上述这些注定要流传千古的文人名篇,和你通通都没有关系。】 【因为你才刚刚出生。】 【你的父亲李先生也是个文艺青年,看着眼前这个呱呱坠地的婴孩,他想起了前朝大诗人王维的一句诗。】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李先生想以此寄托自己对女儿的美好祝愿,希望她能拥有如明月清泉般高洁的情怀。】 【所以这一回,你的名字是——】 “李清照?” 谢道韫秀眉一扬,已经有了答案。 以诗为名的做法并不罕见,可“松”“石”“泉”三字过于冷硬,“上”“月”“流”等字又浮于表面。若要取名,十个字里能用的却不多。 余下几个,怎么排序都能说出一番道理,偏偏她金口玉言,笃定是“清照”二字。 果不其然,最终揭晓的谜底也印证谢道韫的推断。 说来惭愧,她的判断里没有半点值得夸耀的品鉴之处。 不过是本能觉得自己似乎先前就在某处听过这三个字罢了。 说起来,今天的这期直播显然与以往的那些都不相同。 直播间里,依旧是那位熟悉的主播,但以谢道韫的眼力,总免不了疑心这看似“直播”的内容,反而像极了先前见过的回放画面。 她压下心头冒出的这点儿微妙古怪,谁知紧接着跳出来的内容让谢道韫违和感更甚。 从直播开始,夏语冰也不问好,就这么直愣愣地将时间、背景、人物一股脑地交代出来。 现在更没句解释,反而来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提问: 【请在下列花朵中,选择一种作为你即将开启的人生代表——】 谢道韫了然。 这里的“你”是正在直播间里的她,更是她所代表的“李清照”。 或许即将呈现在观众们面前的几种花朵,都和这位“李清照”的人生有着紧密关联。 谢道韫想明白这一点,并不继续纠结下去,转而安安心心地研究起了光幕上亮起的图标。 随着主播话音落地,光幕上应声浮现三个图标。 她转了转眼睛,从右向左,依次看过去。 最右侧的是一朵开得正盛的花。 最左侧的……还是一朵开得正盛的花。 倒是正中的图标独具一格,竟然是个问号。 没等谢道韫大展身手,好好发挥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三个图标下方渐次显露一行文字,赫然就是补充说明了。 谢道韫定睛一看:“海棠?” 最左侧那簇花名为“海棠”的图标之下,还附上了一句诗。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她将这话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了一会儿。 即便没有前后文,就这么一句孤零零地摆在这儿,谢道韫也觉得意趣横生、越读越妙。 稍稍克制住自己继续琢磨下去的心思,她扭头看向最右侧的图标。 那是一朵荷花: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鸿雁寄书,鱼传尺素。 寥寥几笔,已足见相思之情。这句同样精妙绝伦,丝毫不逊于上一句。 “咦?” 仅仅两句,已经足够让她判断出这两句的不同寻常。 说是诗吧,形制分明与时兴的五言诗都不一样。 可要说是文,偏偏格律又能对得上。 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直播间似乎已经检测到谢道韫久久没有做出选择,又将问题重复一遍,提醒着她。 【请在下列花朵中,选择一种作为你的代表——】 谢道韫恍然惊醒,目光游移不定,在三个图标上反复徘徊。 对于正中那个问号,她当然无比好奇。若是平时,自己第一个就要点开来一探究竟。 偏偏这问号之下,也有说明—— 【拿不定主意的话,就由主播来替你随机选择吧!】 第106章 二选其一,这样简单的考验还不至于求助场外。 何况谢道韫一向果断,抿抿唇,眨眼之间就做好了决定。 她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上左侧的海棠图样。 不为别的,“绿肥红瘦”一词足够吸睛。 至于其他的两个选项…… 最后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嘛! 谢道韫如是做想。 更别说还有“直播回放”这样的作弊神器在。 选择已经做出,光幕短暂黑屏一息,惹得她不禁屏住呼吸。 很快,视野再次明亮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条弹幕。 【天泽你更啊!:勇闯无人区!】 【咖啡不加糖:前面的小伙伴等等我!】 看到熟悉的弹幕再度活跃起来,谢道韫才终于又有了自己正在看直播的实感。 本以为主播要接着往下,说一说那海棠花与诗句的关联,没想到做出选择之后,竟然别有洞天。 【选择了海棠花的家人,你好。】 【你的人生关键词是“叛逆才女”。】 等等—— 所以这海棠花和叛逆,两者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吧? 谢道韫一时无语凝噎,破天荒地点进弹幕互动界面,真情实感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主播显然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径直往下说着: 【从父亲给你取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这个文艺青年的确读过不少书。】 【最起码已经读完了唐朝大诗人必读书目。】 唐后有宋,这么一提,谢道韫也就大约有数了。 宋朝以词见长,看来刚刚读到非诗非文的两句,正是宋词。 【不仅如此,李先生可不是个只会附庸风雅的文艺青年,而是一位实实在在的才子。】 【他不仅饱读诗书,还是“苏门后四学士”。】 【换而言之——】 谈笑间,主播已经为家人们送上了福利:【你也算是苏轼的徒孙啦!】 【七月柳: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家人们直呼来着了: 【kira:苏轼的徒孙?啊?我吗?】 看来这位苏轼在后世也是个大家。 谢道韫若有所思。 除去秦汉与魏晋,直播中所涉及的朝代大多都离她太过遥远,听着难免缥缈陌生。 但谢道韫依旧努力地在只言片语中不断累积新的发现。 【你的母亲王夫人同样也是名门闺秀,文学修养极高。】 【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儿,在父母的言传身教和家学熏陶之下,尚在幼年的你就已经下定决心——】 夏语冰点到即止,留在各位眼前的依旧是熟悉的弹窗选项: 【好好读书!】 【认真读书!】 【还是读书!】 谢道韫:……主播你要不要看看自己都提供了哪些选项呢? 谢道韫:给了选择,好像又没给。 吐槽归吐槽,谢道韫还是诚实地点上了第一个选项:【好好读书】。 【你决定好好读书,不辜负这个文学氛围浓厚的家庭,也不辜负父母的殷殷教诲。】 【出身名门还饱读诗书,自己又争气,从小就展露出了过人才华。】 主播热烈鼓掌,表示祝贺: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别人家的孩子!】 这似曾相识的成长轨迹,让谢道韫不由弯弯唇角。 少时聪慧嘛,谁还不是个“别人家的孩子”了? 【父亲的官越做越大,你的名声也扩展到了更大的舞台:京城。】 【来到东京,你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于是你决定——】 下一个选择来得猝不及防,谢道韫微微睁大了眼,看着眼前三个千奇百怪的答案: 【我不吃,我不喝,我就要专心创作!】 精神可嘉,谢道韫连连点头。 【拜托,这可是东京!喝酒打牌逛街,我私下里就是样样都来的啊!】 话糙理不糙,谢道韫稍稍心动。 她按耐住了即将点上去的手,看向最后一个选项——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是成年人,我全都要!】 得,有了这句话,还纠结什么? 不用多说,看到这里的家人们高度统一地做出了选择。 【没错,成年人当然是两手都要抓喽!】 【花花世界迷人眼,移居东京之后的你,依旧热爱写诗作词。】 【但在用功苦读的同时,你对时间进行了合理把控,成功解锁喝酒、打牌、购物等兴趣爱好。】 【打牌赢了,高兴,得喝吧?】 【淘到文物,高兴,得喝吧?】 【写出好诗,高兴,得喝吧?】 一连三问,问得谢道韫神情恍惚。 跟着主播高兴了半天,话锋一转: 【喝上头了,诗兴大发,笔走龙蛇,一篇名作就此诞生。】 不用夏语冰往下细述,谢道韫已经理智回笼。 来了! 她隐隐觉得,这首词作,或许正要应上最初的那句花签。 【这篇名作,正是后世广为流传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 同为《如梦令》的词作数不胜数,出了名的也不在少数,但谈及这个词牌,无论从前往后数多少代,都要首推李清照。 偏偏李清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万钧之力,两首《如梦令》都是上上佳作。 为此,主播特意贴心标注,将词作内容一并附在光幕上。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谢道韫宛转诵读一遍,只觉唇齿留香,还不及赞叹,又闻: 【写下这首词的时候,你才只有十六岁。】 弹幕上,那份与有荣焉让她不禁莞尔。 【超级加倍:嘿嘿,不愧是我!】 主播竖起大拇指,由衷肯定: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出名要趁早!】 【无水军无推手,你纯靠自己过于优秀的文化素养和创作能力,硬生生在文化人辈出的东京杀出一条血路。】 【凭借硬实力,这首《如梦令》赢得各路大v纷纷点赞转发,一夜之间,席卷北宋热搜榜。】 不用夏语冰多说,网感极佳的家人们已经像模像样地在弹幕上刷起了词条。 【毛果芸香碱:#李清照#爆】 【chgkbxkjg:#如梦令#爆】 谢道韫还在琢磨这些神秘字符组合在一起之后的含义,已经有家人自觉造句: 【灰原哀的女友:#昨晚的雨到底有多大#热】 【西瓜太郎:#李清照喝的酒竟然是这家的#新】 【林夕晨:#卷帘人竟是我自己#沸】 …… 纷纷炸开锅的弹幕,让本就在艰难理解的谢道韫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主播及时做出小结: 【此情此景,只有一句歌词可以形容。】 【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绿肥红瘦”。】 一夜爆火,对于年方二八的少女来说,生活无疑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很显然,又到了需要做出选择的重要关头。 对于接下来的几个选项,谢道韫甚至已经隐隐生出了期待。 第74章 主播笑得意味深长: 【面对纷至沓来的邀请和欣赏,你的决定是——】 这选择来得正在谢道韫意料之中。 她大约也能想到,面对这么多关注,所要面临的考验无非是坚守本心或迷失自我。 可既然李清照的名字能被后世称颂,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失去本心的人。 果不其然,率先出现的第一个选项,恰是印证了她的判断。 【别管是谁来了,都不能打扰我创作!我要埋头苦读,闭门不出!】 很好,不忘初心嘛!谢道韫点头认可。 再往下看——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那可不得抓紧这波流量,好好在北宋名人圈社交里一番?】 坚守本心固然值得称赞,但有时文坛风气如此,总不能一味闭门造车。 谢道韫虽然并不发自内心地十分赞同,却也认可这种交际手段。 只是,这次还会不会冒出什么别的意外选项呢? 想到上一回面临选择的时候,那令人啼笑皆非的第三个选项,谢道韫视线下移,定格在了最下方那行字上—— 【人总是要恰饭的嘛!全体目光向我看齐,让我来整个大的!】 这句话不啻于平地惊雷,别说是谢道韫睁大了眼,就连直播间里的家人们也被刺激到了。 【旒:啊?】 【旒:煮啵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不困了啊!】 这句同样说出了谢道韫的心声。 就听这个说法,实在很难不让人好奇吧? 略一迟疑,谢道韫缓缓收回已经按到第一个选项的手,最终还是决定移向第三个选项。 第107章 【根据《壁上鸣》直播间第一定律:一般情况下,人一旦费尽心思想整个大的,往往的结果就是拉个大的。】 【很显然,这条定律对身为叛逆才女的你来说,显然是不成立的。】 主播很清楚,做出这个选择的各位都是因为好奇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奈何才女就是才女,言出必随,说整个大的就整个大的。 【全东京的人都在翘首以盼,对你这位横空出世的小姑娘充满了期待。】 【有人是真心想结交,有人却是看热闹。】 【无论是谦虚谨慎地对外界一切赞美表示受之有愧,还是借此机会趁势结交一波诗坛前辈。只要你顺势而为,总会被人夸赞“上道”。】 【在二选一的答案中,你硬生生走出了第三条很不上道的路子——】 【开炮,开炮,还是开炮!】 ……? 这久违又熟悉的迷惑感再度席卷,谢道韫竟忍不住喝了点水,稍稍平复一下自己已经凌乱的心绪。 【是的,一夜成名的你,没有因此得意忘形,也没有因此谨言慎行。】 【你果断选择重拳出击!】 【打铁要趁热,赶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下了最新力作。】 【没想到新出名的太太如此勤奋,京城众人迫不及待地争相传阅。】 【细细拜读之后,却直呼上当受骗。】 【他们围在李府门外,口中念念有词:“李清照,退钱!”】 “……这到底是写了篇什么出来?”谢道韫轻抚额头。 这满腹才华总归是实打实的吧?竟惹得群情激愤至此地步? 很快,主播贴心答疑: 【这篇新鲜出炉的文章有一个中规中矩到毫不起眼的名字:《词论》。】 既是词论,也是论词。 古往今来,但凡取得些许成就之后,那些“饱学之士”便要自持地位,出篇文章或是专著。 论诗也好,论词也罢,甚至就连论画论书也能说出几分道理。 即便写的差强人意,总归是一家之言,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如果没错的话,这本《词论》恐怕也是这样的了。 偏偏谢道韫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倘若只是寻常之作,恐怕夏语冰也不会特意说出这样的话。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分毫不差。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退钱?还不是这个《词论》惹出来的祸嘛!】 【你说说你,写词论就写词论吧,专注自家不就行了?非得到处拉踩。】 【浅浅拉踩几下也就算了,你那架势,简直是出了一篇diss呀!】 【文章通篇看下来,没有华丽的文学技巧,全是充沛的个人感情。】 主播一句三叹,抑扬顿挫: 【什么叫叛逆才女?你给东京所有人好好地翻译了一通。】 【喝酒打牌,那只是才女人生中十分寻常的一处缩影。】 【激扬文字,才是检验叛逆与否的真正标准。】 【没有大家预想中的谨小慎微,更没有一个女子应该有的谦恭婉顺,你反手就掏出了这篇《词论》。】 【你惜墨如金,在短短几百个字里,将北宋以来所有文坛大佬都扫射了个遍。】 于是接下来,谢道韫就这么欣赏起了一场流畅的贯口表演: 【就你叫柳永是吧?看看你的句子,俗不可耐!金木水火你,听过没有?】 【宋祁?什么红杏尚书啊,全篇也就那一句能看了。】 【晏殊欧阳修苏轼?求求你们仨回去写诗吧,别来嚯嚯词了!】 【王安石和曾巩,你俩写的词真是幽我一默哈。】 【秦观嘛,词作美则美矣,但最多只算是个后天美人,let's松弛感!】 【小黄倒是很有天赋,可惜白璧微瑕。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谢道韫:…… 一时之间,她竟然分辨不出究竟是李清照本就言辞犀利,还是主播太过嘴毒了。 一个晃神,主播已经功成身退: 【换而言之,你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你是指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闻风丧胆的怼人大师。】 【据说明天有余:啊啊啊啊啊我服了!】 【据说明天有余:社会你李姐,人狠话也多!】 【天容海色:把人笑拥咧!真是一篇文章,骂遍北宋词坛2333】 即便不清楚上述这些人物分别是谁、又在诗坛或政坛上取得了怎样的地位成就。 仅仅是从这炸开锅的弹幕当中,谢道韫也可以想见这篇《词论》的杀伤力。 仿佛是为了替她解惑似的,主播顺口往下解释: 【往前数从盛唐五代开始那些鼻祖不算,光看提到的北宋这几个。】 【从柳永开始,晏殊、苏轼、欧阳修……这些人都是个顶个的文坛大佬。】 【别说是名声地位了,就连年纪和辈分上,都远超你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姑娘。】 【奈何你就是这么直接了当。】 主播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 听到这里,谢道韫哪儿还不明白? 难怪主播口口声声都是“要整个大的”,以一己之力批判诗坛名宿,无论怎么想,这话都不该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口中说出。 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当然,不能说你的diss全然是出于愤世嫉俗。】 【因为这个时候,你的主张是“词别是一家”。】 从李清照对前辈们的评价中,也不难看出她的主张。 谢道韫记性不错,还能将先前的意见一一细数。 嫌柳永辞藻俗气,那就要高雅。 不满宋祁偶得佳句,浑然一体方为上好词作。 至于晏、苏、欧阳之辈,可见是将写诗的惯性带来,不分五音六律,恐怕更谈不上和谐。 可惜夏语冰无从得知她这一番心路历程,否则定要感慨一句:才女都是有共同之处的呀! 主播不知道,主播只能接着往下推动剧情发展: 【要不怎么说人红是非多呢?】 【很快,那些古板的老学究和封建的卫道士闻着味儿就来了。】 直播间里,主播的冷幽默无处不在: 【是的,这样的一群喷子,从古至今都是存在的。】 【如果是个才华过人的年轻男子,大家一笑置之,调侃几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过去了。】 【可问题就出在你是个姑娘家。】 【姜青原:还是个十六七岁、无比年轻,又恃才放旷的姑娘。】 弹幕顺口补充: 【姜青原:不愧是我!】 【他们正要摩拳擦掌,等着揪出你的把柄呢,这篇《词论》可不就是送到手上来了吗?】 【这下有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你不仅遭到了一部分人的脱粉回踩,更招来了一群闻风而动的黑粉。】 【可惜——】 主播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真心实意地感到遗憾。 【他们毕竟不是像你这样的天才少女,攻击的话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翻不出什么花样,更没有任何新意。】 【换句话说: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究竟是哪些话,夏语冰并没有详述,但谢道韫已经可以想象。 不外乎就是她身为一个女子,却还以这样趾高气扬的态度,高高在上地批判诸位大家前辈。 正如主播前言,似乎世道就是如此,但凡换做是儿郎,人们只会夸赞后生可畏。 但凡这话从女子口中说出,那就是离经叛道,有伤风化。 实在叫人不痛快! 【那你能在乎吗?】 【半点儿不带虚的!】 主播化身嘴替,轻飘飘地抛出三个字,奇迹般地抚平了谢道韫心头泛起的波澜。 【写就写了,那咋了?】 【迷梦:就是就是,那咋了?】 【mh:爱谁谁!不在乎~】 【黑猫:略略略,懒得喷。】 【amnesia:你很闲?家住海边?】 弹幕纷纷应合起来,仿佛是为了给李清照声援撑腰似的,看得谢道韫忍俊不禁。 尤其是最后一句。 家住海边,那可不就是嫌他们管得宽的意思么? 该说不说,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壁上鸣》直播间。 这里的家人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多好! 调侃归调侃,回到正题上,主播很快严肃了神色。 【敢这样毫不客气地指点江山,很大程度上当然要感谢你自身的才华和能力,成为了你的底气。】 【与此同时,家世和朋友圈也在另外一小部分上发挥了一定作用。】 夏语冰往下发着指令: 【请你打开你的手机,翻出置顶群聊,找到并打开那个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家族群。】 第108章 【点开之后,你就会发现,除了早早就已经出场的父亲李格非先生,你的外公是宰相,你的公公也是宰相。】 【王安石也是你的远亲。】 【甚至就连你懒得搭理的某蔡姓表姐夫和某秦氏表妹夫都当过宰相。】 【鹤鸣于九皋:这把误入高端局了!】 【落樱祺绯:哇噻,什么叫“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啊?】 【陈小喵:大宋顶级朋友圈,前排出售好友位!】 “得亏是这样的家世背景,才叫人能有这个自信,才敢把大家随意评点。” 谢道韫笑着摇头。 【如果按照这样的投胎技术来看,你的人生本该顺顺当当、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如你所愿,继续读书写诗、喝酒打牌。】 【能叛逆一时,当然就可以一直这么叛逆下去。】 主播才起了个头,谢道韫就意识到了转折已经近在眼前。 要是按照直播间的行话来说,这个就叫“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海棠支线结束,你当前解锁的剧情成就为:出名要趁早、别人家的孩子、闻风丧胆的怼人大师。】 【恭喜你,顺利解锁支线成就——料事如神的护花使者。】 【那么接下来,你会选择到此为止,还是继续向前呢?】 伴随主播抛出的问题,光幕上再次浮现出了熟悉的选项。 而和之前都不相同的是,这一次,摆在观众们面前的选项,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个。 第一个正对应上了主播的前半句话—— 【一出生就在罗马,这样的投胎技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不了后面几十年不过了,我先爽再说!】 这显然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了。 依谢道韫的性格,万万不肯轻言放弃,更不会半途而废,选择此时退出。 即便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依旧仔细读过第二个选项: 【来都来了,百岁老人计划这才哪到哪儿?不行,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说的好! 谢道韫低低赞喝。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即便已经有了一帆风顺的开局,可谁又能保证接下来事事都会尽如人意呢? 远的不说,十六七岁,该到了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了。 毫不犹豫地点上第二个选项后,光幕流转,赫然又跳转回了最初那个起始选择页面。 三个选项依旧均匀分布在页面之上。 最左侧的海棠花图标已经被谢道韫选择过了,她快速收回视线,看向了剩下一中一右两个选项。 中间的问号还是那样醒目。 谢道韫纠结片刻,最终轻轻点下最右侧的第三个选项。 那是一个画着荷花样式的图标。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同样的选择,早在谢道韫之前,就已经有人提前做出了。 但和她在经历谨慎而认真的思考之后、做出的合理抉择不同,郗道茂会点上这个选项,完全是随心而为。 她微微动唇,将这句诗慢慢读过,倒没想着仔细品鉴品鉴,反而将目光移向窗外。 盛夏炎炎,正是菡萏盛放的时候。 心念一动,手下无比顺畅地就跟着做出了选择。 与提示说明上那些讲究精妙的词句诗文都不相关,也没有对人物生平的费心考量,郗道茂纯然是出于一派随机。 非要牵强,不过“应景”二字而已。 选择已经做出,光幕立即随之变换。 再一眨眼,赫然开启了荷花篇的新故事。 【七小五tiffany:好冷……有家人也是选的荷花吗?】 【柱佳银:前面的家人等等我!】 弹幕简单交流过几句,主播也正式开始了叙述。 【选择了荷花的家人,你好。】 【你的人生关键词是“愿与愁”。】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sos歌单正好随机播放到这首!】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这就是大数据的神秘力量吗?】 “愿与愁?” 郗道茂一挑眉,这样古怪的名字,竟然还是支曲子? 直播的时间,主播不会突兀地加上这首bgm,她也就无缘听见了。 正叹惋着,新的提示接踵而至: 【你在父母的庇护下,衣食无忧地长到了十八岁。】 【期间,你因过人的才华获得了不少人的关注。】 【有言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自然也有不少青年才俊对你十分青睐,期待永结同心。】 考虑到不同观众会做不同选择,在【荷花线】的开篇,夏语冰依旧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一下前情提要。 【可你身为家中独女,饱读诗书,又个性十足,寻常才子很有自知之明,纷纷望而却步。】 【在这种情况下,你决定——】 “咦?” 这期直播既然是从选择开始的,可以想见,后续当然还有更多选择。 郗道茂倒是没料到,下一个选择会来得这样快。 她顺势往下,看起了头一个选项: 【姐姐独美!我要过上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美好生活!】 不必为婚姻所累,赞同之余,郗道茂更多了羡慕。 奈何这话说得轻巧,要敢在旁人面前宣扬,怕是父母高堂头一个就要跳脚。 她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第二个选项: 【东京这么大,才子那么多,擦亮眼睛,我一定可以找到情投意合的!】 “这话更是无稽之谈。” 郗道茂一嗤。 古来终身大事无外乎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对待女儿家更是苛刻。 指望自己大海捞针,无异于痴人说梦。 能在婚前见上几面,说说话都已经很是不错。 何况与人相处,没有长年累月,哪能看出本性? 与前两个选项相比,倒是第三个看着更加现实靠谱。 【我若盛开,蝴蝶自来。别管,先提升自我就对了!剩下的事老天自有安排。】 怎么瞧都该选最后这个嘛。 临门一脚的时候,郗道茂一个没忍住,手下一滑,就这么从第三个选项扒拉到了第一个选项。 诚然,除去出家做姑子,怎么想都无法终身不嫁。 稍稍动脑,郗道茂就能冒出数种不重样的指责与骂名。 可这里是直播间。 在这方虚拟的空间里,还不允许她抛开世俗之见、痛痛快快地顺应本心做一回不计后果的选择吗? 郗道茂用力地攥了攥拳,似乎想借这个动作,为自己再添一分底气。 【最有主见的你,并不肯受到家庭的拖累,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后半生都埋葬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思想独立的反叛者!】 前脚刚说完恭喜,后脚质疑如影随形。 【可惜,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与社会背景之下,你的抗争并不能完全奏效。】 【父母可以养你一辈子,完全没问题。但旁人的指点和议论,却会成为你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他们无法和全世界对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为自己的掌上明珠择定夫婿时,务必千挑万选,精心相看。】 “果然啊……” 对于这样的剧情发展,郗道茂并不意外,她只是有点儿可惜罢了。 还要在多久的未来,她们才能理直气壮又正大光明地说出“我不想嫁人”这句话呢? 她的叹息声很快就消散在风里,取而代之的,是主播稍显欣慰的肯定: 【好在,你的个性能劝退一批不合适的人,自然就能吸引来志同道合的人。】 【尤其是你爱喝酒、爱打牌、爱购物,这些别人眼里的“毛病”,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事儿!】 【和你志趣相投的这位“酒搭子”,正是赵明诚。】 【你们俩不仅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还年纪相仿、门当户对,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 话虽如此,那就是内有隐情的意思喽? 郗道茂听出弦外之音,颇为好奇地摸摸下巴。 【样样都好,偏偏你老李家和他老赵家不对付。】 【鹤鸣于九皋:嚯!感情《罗密欧与朱丽叶》正统在大宋是吧?】 【寒衣:从走向上来看是的,但从结局上来看相反。】 弹幕理性分析一波,倒是和主播的解释对上了。 【原本按照常理来说,你们俩这事儿基本就要告吹了。】 【因为你老爹李格非和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这两个人不太对付。】 【倒不是说他们两人有什么恩怨过结,他们之间就是无比纯粹的互相看不过眼。】 主播一摊手,也很无奈: 【一个归属旧党,一个力挺新党,你说咋办?】 【夜瑾:啊啊啊啊怎么这里也有元祐党人啊!】 第109章 【w的小狗:不知道,王jeff你有什么头绪吗(挠头)】 这串宛如加密通话般的弹幕,让郗道茂顿时感到摸不着头脑。 但好在还有主播: 【你也知道,新旧党争一直是大宋热搜榜高居不下的烫门话题。】 【怎么看都觉得,你们这对有情人多半就要各奔东西了。】 【关乎人生大事,你慎重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正听到精彩处,不想主播的停顿来得猝不及防。 郗道茂一口气已经提上来了,连忙去看选项。 【没了赵明诚,还有钱明诚、李明诚……天大地大,父母最大!】 这话在理。 家族与丈夫,若要她二选其一,自然会选家族,哪怕对方是琅琊王氏最负盛名的七郎。 男人而已,再重要,还能比得过生她养她的父母吗? 第二个选项就与第一个截然相反了: 【喜报——她超爱!哪怕全世界都反对我们,我也要用尽全力奔向你!】 郗道茂:…… 郗道茂:懒得喷。 至于第三个选项,依旧延续了令人眼前一黑的画风: 【遇事不决,就问玄学。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就请各路神仙大发慈悲吧!】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选择题,谁想在看过第三个选项后又左右为难起来。 郗道茂将三条路径挨个儿研究过一遍,还是闭眼选了最后一个。 直觉告诉她,“求助玄学”这个选项不会这么突兀地放在这里。 夏语冰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一定有她的用意所在。 郗道茂的第六感果然准确。 【你选择尽人事听天命,偏偏命中注定,就要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新皇登基之后,亲自放飞和平鸽,致力于让新旧两党握手言和。】 【随之促成了你的这桩婚事。】 若是以往,主播头一个就要高呼“谢谢官家!” 偏偏这位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宋徽宗。 这话也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 夏语冰轻咳一声,略过此事不提。 【基于相似的三观和相同的爱好,结婚之后,你和丈夫过得那叫一个浓情蜜意。】 【闲来无事,一边品评金石书画,一边赌书喝酒煮茶。】 【要不怎么说你是才女呢?就这么漫不经心的一个日常小游戏,甚至还能成就一段“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夫妻佳话。】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后世典故制造机!】 主播象征性地鼓鼓掌,又压低嗓子,兴奋而神秘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在婚后,除了找到一个同频共振的喝酒搭子之外,你的另一大爱好更是得到了长足发展——】 【博戏。】 【当然,这种兴趣爱好主播是坚决反对的!】 夏语冰义正严辞地表明了立场。 博戏么?郗道茂并不陌生。 早在春秋战国,这便已经是广为流传的娱乐手段,即便是今日的建康城,高门大户之间也有不少子弟爱玩。 只是听着毕竟有些不光彩,他们惯爱装样,平日里都拿清谈与行散遮掩过去罢了。 【要说你的博戏技艺之所以能飞速提升,还和赵明诚的支持有所关联。】 【他甚至还会找来相关资料,和你一起学习研究,具备相当的科研精神。】 【有这样的毅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主播叹为观止: 【后来,你一边哼着“无敌是多么寂寞”,一边写下了一本贝者/博/攻略,赐名《打马图》。】 【在这本书里,你非常自豪地和大家分享了成功秘籍。】 【“博者无他,争先术耳,故专者能之。”】 【要不怎么说学霸就是学霸呢?上来就开始凡尔赛:博戏完全没有技巧可言,只要能专心致志地贝者,谁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嘛。】 家人们连连点头,直呼自己学到了: 【松鼠z:套公式做题就是快啊!】 这么小众的兴趣爱好,不得来一个成就? 刚冒出这个念头,郗道茂就听夏语冰声情并茂地宣读着: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逢贝者必赢的手气王!】 【言归正传,这样的爱好固然有趣,但毕竟只能算是婚后生活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因为你和丈夫的生活重心都放在了购物上。】 值得这样一对夫妻费尽心思购来的物件,当然不会是普通宝贝。 郗道茂瞬间生出几个模糊猜测,但都与藏品相关就是了。 【没错,你们夫妻最爱的还是收集金石、品鉴玉器。】 主播重重强调:【是唯爱!】 【你对待这项事业的认真程度可不是玩玩而已,你们立志要撰写一部《金石录》。】 不知道是不是二刷回来的弹幕,随即附和: 【陌陌默默沫:记下来,是重点,回头要考的!】 【赵家和李家听起来都是名门,却不算什么豪族世家,何况你们俩家的大家长做官清廉,家里不穷,但俸禄有限,你只好节衣缩食,尽力购买珍贵的金石文物。】 【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贫,胜在充实。】 主播语气沉重:【奈何好景不长,李家出事了。】 第75章 【刚消停了没多久,新旧党争卷土重来。朝廷局势愈演愈烈,你的父亲李格非也被列入元祐党人大名单。】 【眼看贬官通知书已经送货上门,李家凄凄惨惨,赵家却还是鲜花着锦,你毅然做出决定——】 不出所料,在人生重大关头,分岔路口的选择虽迟但到。 率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句怨怼: 【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大路通天,你我各走一边!】 “真能就此分道扬镳,倒不失傲气,奈何……”郗道茂轻叩桌案。 奈何这分道扬镳一举,说起来轻巧,真到了一拍两散的时候,未必会如预想般那样顺利。 如她所料,第二个选项果然又是另一种说辞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你想帮忙,毕竟还是有心无力,老爹就自求多福吧!】 冷眼旁观固然能与娘家划清界限,可落在婆家眼里未免有些太过绝情。 何况与家人相处得一向和睦,郗道茂自问做不出这样的事。 无论是选项一还是选项二,瞧着都走了极端。 有了对照组在前,更加凸显第三个选项的中庸之处。 【是时候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了!请公公帮自己的儿女亲家说两句好话,这不就是顺口的事儿吗?】 若要郗道茂来说,三个选项都有些不尽如人意,换了她自己,一个都选不下去。 只是剧情设定如此,非得三选其一的话…… 她皱着眉,挑了勉强看得过眼的最后一个。 【朝廷上的事你有心却无力,只能充分调动才华,一篇又一篇饱含真情实感的诗就这么递到公公手里,请求他帮忙调和。】 【可从古至今,向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的请求并未奏效。】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上诗无门的赵家妇!】 到了关键节点,该解锁的成就依旧一成不变,但主播的口吻里明显少了几分雀跃,反倒新添落寞。 熟知历史的观众恐怕都十分清楚,在李清照往后的人生里,这样的落寞还只是个开端而已。 【李家出事,赵家冷眼旁观,你的公公因“明哲保身”,一路升迁。】 【祸不单行,赵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偏偏家族的罪名竟然又牵连到你这个出嫁女的身上。】 【此时的你可谓是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境遇。】 主播深深叹气: 【在外,李家宾客盈门的热闹已经烟消云散。】 【在内,婆家日益冷淡的态度也被聪慧的你早早察觉。】 【此情此景,你会是“有情饮水饱”、还是就此“一别两宽”呢?】 夏语冰将问题抛出,可这一回,光幕上并没有同步出现选择。 主播音量不大,更像一句设问。落在郗道茂耳中,却问出了一股振聋发聩的意味。 像是在问身为故事中人的那个“李清照”,又像是在问独立于故事之外的自己。 时至今日,面对进退维谷的两难,究竟是伏低做小、苦苦哀求,还是快刀乱麻、再不回头呢? 郗道茂轻扯嘴角。 或许她与李清照都是一样的,看似有得选,实则没得选。 因为从始至终,选择权都不在她们的手里。 【谁也没有想到,成婚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你和赵明诚这对恩爱有加的小夫妻,猝不及防地迎来了婚姻危机。】 【云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云悉:谁懂?这危机甚至不是因为外来者的感情介入,反而来自家族?】 第110章 【且不说你们本就面临着随时都会被拆散的风险,雪上加霜的是,因为一道诏令,京城已经容不下你这个“奸党子孙”。】 【尚在新婚的你,满心希愿骤然化作无边轻愁,孤身离京,返回祖籍。】 说到这里,仿佛是为了配合夏语冰话里话外的可惜似的,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 劲头还不小,生生吹动扣得严丝合缝的窗牖,当头一阵凉风就这么铺天盖地,往郗道茂头上兜来。 夏日微风可以是燥热的,却不该是充满凉意的。 说到底,不过是她与王献之所住的院子临水,又正对荷塘,这才连着夏风也跟着冷清几分。 郗道茂暂且丢下眼前的直播,探出半个身子,正要伸手拢上窗户,就隐约听得外头几个奴婢的碎语。 “屋内那位……也是心大……” “有什么用?……急也没……” 郗道茂无声地叹了口气。 近日以来,这样的话她明里暗里已经听过许多了。 无外乎是在嫌弃郗家如今的门楣太低,怎么瞧都与王氏不相匹配。 倘若最初自己还会为了这些话而怏怏不乐,现在倒是都当耳旁风了。 毕竟有直播间这样的乐子在,谁没事只顾琢磨那些不痛快? 郗道茂手下使劲,窗户合了个严实,将闲言与冷风一并关在屋外。 说来也怪可笑的。 转身走回榻边的时候,郗道茂颇有闲情逸致地想到。 琅琊王氏一向自矜门第与身家,带得府中下人个个眼高于顶,似乎就连司马氏皇族都不放在眼里。 可现在有了她这么个“破落户”杵着碍事,还占去了王七郎妻子的名分,他们瞬间便觉得皇家公主都顺眼了许多。 可见孰优孰劣,果然还是对比出来的嘛。 郗道茂很是自在地往榻上一瘫,权当自己是个局外人。 她这遭遇,倒与那位名为“李清照”的后辈颇有几分相似。 同样的娘家困窘,同样的婆家冷眼。 只是可惜,自己不如对方有才。 更不比她,家中还有亲人相候。 郗道茂摇摇脑袋,试图晃去这些没有用的感伤。 既然拿定了主意,就该向前看才对。 【风水轮流转,赵家作壁上观,很是春风得意了一阵子。结果没过多久,老赵家也遭殃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这一句,主播可半点儿都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政治斗争面前,人人平等嘛。】 【可怜你刚重返京城,又得收拾东西跟着赵家人回他们的祖籍去了。】 【定睛一看,合着一来一回都是在山东这一亩三分地反复横跳呢。】 【宣传标语你都想好了。】 灵机一动,主播的冷幽默无处不在:【好客山东欢迎您!】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不解锁个成就多少就不礼貌了: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常回家看看”!】 【调侃归调侃,这一回,想再回到京城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在这片齐鲁大地上,你一待就是十多年。】 “与其在京城劳心费神,不如退居故乡,至少能觅得心安。”郗道茂看得分明。 否则还要如从前那般同婆家人相处,天长地久的,本来心胸宽阔的好姑娘也得被搓磨成后宅怨妇了。 【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回到老家之后,你表现突出。】 【不仅很快适应了全新的生活环境,更是颇具雅兴地将自己住的屋子命名为“归来堂”。】 【yy不歪歪: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郗道茂不曾听过这篇尚未问世的名篇,好在还有弹幕的随口一句,让她得以管中窥豹。 【毫无疑问,这个名字正是你根据现代农家乐鼻祖——陶渊明老先生的《归去来兮辞》所起的。】 【作为陶老爷子的死忠粉,区区一间屋子怎么够?】 【你还特意借用了“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的名句,为自己取了个号。】 主播大力鼓掌: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就你叫易安居士啊”!】 【正如你的号“易安”一样,你的确随遇而安,这段时光过得充实而平淡。】 【你仿佛重新回到了新婚的日子,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和丈夫一起研究金石文物。】 【闲来无事,喝喝小酒,或写点儿诗词思念一下有时出门在外的赵明诚。】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是了,但凡是名传千古的大人物,生平又怎么会是一帆风顺的呢?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岁月将你洗礼成了一个中年人。】 【直到平地一声惊雷,远在赵氏祖籍的你忽然得知,北宋灭亡了。】 【这一年,是公元1127年。】 【金人举兵南侵,史称“靖康之变”。】 【眼看住了十多年的这片家园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生活下去,你连忙收拾行李,准备南下避乱。】 事到如今,保命第一,自然是没有多余选择可做的。 【但在临行前,你又犯起了难。】 【原因无他,行李太多了。于是,你决定——】 带什么?怎么带? 这些麻烦俨然摆在面前,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家大业大,不差钱!等到了南边再重新置办也不迟嘛。】 第一个选项说得轻巧,但郗道茂可没忘了那先前费尽心思收集回来的宝贝。 可不,第二个选择这就来了—— 【和金银珠宝相比,你最看重的当然还是这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珍藏的金石文物。别的都可以不带,这个是真不行!】 话虽如此,真要操作起来显然不是件容易事。因为就连主播都破天荒地在选项之间进行了补充说明: 【彼时的赵明诚因奔丧提前南下,换而言之,在这乱世之中,全靠你一个女子做主。】 所以,第三个选项自然就成了最为合理的决定: 【都不能不要,也不能全要。两手都要抓,我各带一部分最重要的不就得了?】 郗道茂犹豫半晌,探了只手出去,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判断告诉她,最后那个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那会是李清照的本心吗? 第76章 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大家闺秀,肯为了收集金石过着清贫生活,又怎会甘心就此放弃辛苦收集来的宝贝呢? 犹豫再三,郗道茂还是决定遵从“她”的意愿,舍弃最现实也最合理的第三个选项,咬牙点上第二个。 【即便孤身一人,你依旧在危机关头展现出非凡毅力和决断。】 【哪怕丈夫不在身边,你当机立断,大胆决定带上所有藏品。】 【不仅如此,你深谙“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把名下所有金石文物一分为二。】 【一部分托付给了赵家亲族,另一大部分则是亲自带着,南下江宁,与丈夫会和。】 【按理来说,这么周全细致的计划,怎么着也该顺顺当当地运送至目的地。】 【没错——】 得。 郗道茂了然,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运送文物的浩大工程还是翻车了。】 这回的翻车可不仅是虚指,更是事实意义上的翻车翻船。 【来不及为丢失损毁的文物而心痛,你痛定思痛,只能更加小心地看护剩下这十几车的收藏。】 【终于费劲千辛万苦,赶到江宁和丈夫团聚。】 【恭喜你!】 主播喜气洋洋的声音宛如天籁,暂时宣告了这段奔波之旅的终结。 【顺利解锁成就——风尘仆仆的文物守护人!】 【南下江宁,彼时的赵明诚已经被任命为一府长官。】 【好不容易夫妻团聚,你本以为这会是颠沛流离中难得的温情时刻,却从未想过,这一次见面,竟让你和他的夫妻情分极具恶化。】 【甚至走到了尽头。】 顷刻之间天翻地覆,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同一时间,正在观看直播的无数观众内心都冒出了相同的问题。 “还能为何?”郗道茂喃喃低语,已经预见了最大的可能性:“无非失望而已。” 古今多少女子,实在是攒够了太多的失望,才终于肯将自己的不满与怨怼诉之于口。 身为才女的“她”,难道也不能免俗吗? 【提起你李清照的名字,总有许多人要歌颂你与丈夫赵明诚之间的夫妻爱情。】 【你们年少婚姻,举案齐眉。更难得的却是在封建婚姻的制度下兴趣相投,伉俪情深。】 【和现在人们所说的“灵魂伴侣”也没什么不同,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的神仙眷侣。】 【很难想象,这样的你,竟然会将文才化作刀剑,用最锋利的言语转头刺向最亲爱的丈夫。】 第111章 咦? 原本以为不过是劳燕分飞的变心戏码,听夏语冰这口吻,难道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郗道茂啧啧称奇,很是惊讶。 夫妻俩恩爱有加,数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早年的家族之变都不曾动摇过,怎么这会儿反倒起了矛盾? 【你果然也无愧于大才女的赞誉。】 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主播话锋一转,不为家人们答疑解惑,反而提起了不相干的事,慢悠悠地吊得人心痒痒。 【随便写的一首骂人的诗,竟然就这么青史留名了。】 夏语冰清清嗓子,很是郑重地缓缓吟诵起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首《夏日绝句》,正是你的杰作。】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竟然是这首?】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这首诗原来是讽刺赵明诚的吗?】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我之前的印象里一直是说她讽刺朝廷来着,难道是记错了吗……】 从陡然热闹起来的弹幕上,不难看出观众们的惊讶和意外。 这一片七嘴八舌的讨论,郗道茂早已无心关注。 她依旧沉浸在主播分享的那首《夏日绝句》之中。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郗道茂重复数遍,霍然笑出了声:“好一句「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可惜谢家阿姊这会儿并不在自己身旁,郗道茂无不遗憾地想。 否则将这首诗分享给她,她一定会有颇多感慨的。 暗暗记下这件事,郗道茂又被光幕上的动静拽回了神。 【是的,你的这首《夏日绝句》通常都被认为是在讽刺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这样的解读当然没有错。】 【却也不全对。】 【因为你作诗的契机,正是来源于你的丈夫赵明诚。】 【甚至可以说,你当时写下这首诗的时候,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讽刺他。】 【所以——】主播的话,恰是问出了郗道茂的心声: 【把你惹得这样失望、甚至不惜写首诗来讽刺,赵明诚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夏语冰摇摇头,说不好究竟是无奈更多些,还是无语更多些。 【金兵南下,还没太平多久,或许是外敌当前,闹得城里也跟着人心惶惶。】 【就在此时,江宁城的官员自个儿叛变了。】 【当然,这个叛变的官员不是你的丈夫。】 主播一个大喘气,听得人又提起一颗心: 【不过,他的所作所为,和叛变相比,也没好到哪儿去。】 【面对叛军反戈一击的困境,赵明诚身为一城长官,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荒唐至极的举动。】 【他可以求援,可以守城,实在不行,假意说和再伺机来个瓮中捉鳖……】 【正确答案那么多,赵明诚闭着眼,怎么选都挑不出错来,可他偏选择了一种弹幕最多的打法——】 【他跑了!】 这三个大字掷地有声,就连一向镇定从容的郗道茂都坐不住了,遑论早就炸开锅的直播间? 【我姓张你也姓张:他!跑!了!】 【我姓张你也姓张:谁懂这三个字的含金量啊!】 【飘如陌上尘:啊?啊?啊?】 【飘如陌上尘:我没听错吧?】 【你怎么也没有想过,你的丈夫赵明诚,甚至还是江宁城颇有分量的官员,面对叛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他抛弃了身后的一城百姓、背弃了守城士兵,更辜负了你的信任。】 【甚至上述的所有人,都在为了奋力迎敌而做着准备。】 【上至将士,下至家丁,但凡能跑能跳的人,都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守城备战。】 【可你的丈夫在做什么?】 主播表情平静,古板无波: 【哦,他找了根绳子,悄咪咪地从城墙上滑了下来,打算临阵脱逃。】 【还小心翼翼地挑了个晚上,完美地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家人们,赵明诚此举叫什么?】 有时候直播间的家人们还真是不得不佩服主播的出梗速度,这样愤怒而荒诞的氛围下,夏语冰还能镇定自若地再来个冷笑话: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啊!】 玩笑归玩笑,她很快又正经道: 【这样的举动,除了亲者痛、仇者快,没有任何意义与作用。】 【饶是你这个大才女想破脑袋,始终都想不明白,自己的枕边人为什么要临阵脱逃。】 【想你十六岁名动京城,十七岁怼遍文坛,个性浸在你的血脉里,骄傲刻在你的脊背上。】 【此时的你,望向丈夫的眼睛不再是心心相印的爱慕,取而代之的是浓浓质疑。】 飞快滚过的一条弹幕恰到好处地应上了郗道茂的心境。 【七小五tiffany:两两相忘,唯余失望!】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你始终坚信,夫妻二人是心意相投的。】 【可是现在,你忍不住质问自己:果真如此吗?】 【回望成婚几十年以来,你们一起品茶、一起饮酒,一起读诗、一起论文。】 【他会对着你的诗文自叹不如,也会节衣缩食只为买下看中的文物宝贝。】 【多么完美的伴侣!】 【或许他的才华比不上你,或许他的手头并没有宽裕到可以肆无忌惮地一掷千金,但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缺点。】 【总体而言,赵明诚实在是整个大宋与你最般配的丈夫了。】 【正因如此,才让你想不出、更不理解赵明诚这样做的缘由。】 【没有任何迹象,没有任何预兆,就突兀走出了这样的结局。】 夏语冰语气真挚诚恳,似乎已经征求过当事人那般设身处地,将她的心路历程一一剖析。 正因她话里的困惑太过真情实感,才更让听众觉得弃城而逃的行为实在荒唐无解。 【并刀如水:唉,山河破灭的打击对我们李姐来说本来就够大的了。】 【并刀如水:还以为乱世里能和丈夫稍微抱团取暖一下,谁想到又出了这种事……】 许多人的心情恐怕都像这串省略号一样,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一片静默里,新的弹幕忽而飘过。 【封鳞非冕.欲星移:我忽然想到一句话。】 【封鳞非冕.欲星移:大意是说好像在某个瞬间觉得一个人突然就烂掉了。】 后世真奇妙,五花八门的说法听着就很有趣。 只不过—— 人是会突然烂掉的吗? 郗道茂很难不恶劣地进行一番主观猜想。 难道不是他原本的秉性就是如此,不过是先前伪装得太好,让旁人未能及时察觉吗? 与其说“人是一瞬间突然烂掉的了”,或许该说“烂人是一瞬间突然暴露的”才更准确一些吧? “真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吓得郗道茂赶忙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几分。 难道是近来读了太多医书、看过无数死别生离,才炼就了这颗愈发冷硬的心肠? 郗道茂摇摇头,试图抛开这些频频冒出的繁杂念头。 既卑劣,又不友善。还是先让她缓一缓,听听主播怎么说吧。 第77章 主播还能怎么说?主播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嘛! 于是,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就在一片沸反盈天的议论声里暂且告一段落。 【对于你这番不留情面的讽刺,赵明诚恐怕也是如坐针毡。】 【不过,好消息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总不能是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郗道茂眉心狠狠一跳。 【因为在你留下这样一首诗后,赵明诚不久后就去世了。】 仿佛是洞悉了她内心所想一般,夏语冰连忙跟着解释: 【当然,他还不至于心理脆弱到因为一首你的诗就被骂得羞愧自尽。】 【实在是亡国以来的战乱流离,本就令人心力交瘁,而这一路上他又费心又费力,身体状况并不算很好。】 【半路上还很不幸地感染了疟疾,一个没撑住,可不就过去了?】 【芸:……】 【芸: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也没说是物理意义上的“过去”啊!】 【无法否认的是,有那首《夏日绝句》的存在,还是出自妻子笔下,多多少少也会让他的心情更加郁闷。】 主播的质疑张嘴就来: 【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难道你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要怪也得怪你,写诗的才华还是太全面了。】 “既然都能做出这种事了,难道还怕别人说吗?”郗道茂一嗤,倒是抱着和家人们相同的观点。 第112章 【虽然丈夫在临去世前来了这么一出,令人不仅惊诧,甚至还深以为耻。】 【可一想起往日恩爱时光,你又不免伤感唏嘘。】 【奈何命运向来都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你还没来得及走出丈夫离世的悲伤,辛苦转运才得以保全的那一大批金石文物又在旅途的颠簸之中或丢失、或被盗。】 别说观众们听得一阵心疼,就连一向秉持客观立场的主播都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对于你这样一个心性坚定的女子来说,丈夫的离世固然痛心,最多还是精神层面的难过。】 【流离道路的艰辛,也不过是肉/体上的磨难。】 【真正令你倍受打击的,当然还得论亲眼见证辛辛苦苦收集来的宝贝文物就这么毁于一旦。】 说好的“愿与愁”呢? 郗道茂可没忘了这篇的主题。 怎么她一路听下来,“愁”是接二连三地听到了不少,“愿”却寥寥呢? 【就在你彷徨迷惘的时候,有一个人挺身而出。】 【他不仅挺身而出,还高调宣言——“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坚强了!”】 【“因为,你的强来了!”】 【娜沐卡:啊啊啊啊笑吐了】 【娜沐卡:建议严查主播,本来还生着气呢,一句话秒破功!】 夏语冰神情严肃,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玩笑话,甚至还一本正经地纠正起来: 【认真来说,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强”,人家有自己的名字。】 【张汝舟。】 【刚刚遭受了双重打击的你,生命中忽然多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你的强——啊不,这位叫张汝舟的小伙子,对你鞍前马后、嘘寒问暖。】 【但你已经不是刚成亲那会儿的不谙世事小姑娘了,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让你很快就判断出了张汝舟对你的心思。】 【对此,你决定——】 第一个选项顺势弹了出来: 【年轻人,你很有眼光!喜欢我,你无需自卑!】 丧夫再嫁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此时的李清照又处在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尴尬境地。 如果能有这样一段感情作为调剂,怎么不算是一种慰藉呢? 郗道茂稍有心动。 只是以己度人有失妥当,她是这样想的,换了李清照来,便未必会如此觉得了。 再往下看第二个选项: 【我不玩这个,婉拒了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要独美!】 仔细一想,这倒也有几分中肯。 人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哪儿还谈得上什么美貌不美貌? 人生在世,总得图点什么吧! 既然不是为了好颜色,那就是另有所图。 “气质”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或许也有,但总归不多。 郗道茂倒更愿意相信,张汝舟是看中了别的什么。 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她没有急着立刻做出选择。 正打算再瞧瞧第三个选项,反而扑了个空。 也对,婚姻大事,无外乎嫁与不嫁这两种抉择,难道还能冒出第三种吗? 出于谨慎起见,郗道茂还是选择了第二个。 即便是先前如神仙眷侣一样琴瑟和鸣的如意郎君,到了最后,不还是暴露出了意料之外的不堪吗? 由此可见,对他们心存妄想到底是靠不住的。 【经过谨慎思考,或许你依旧没有从赵明诚离世的悲伤里走出来,又或许是你对张汝舟还抱有一丝怀疑,并不打算轻易走进下一段婚姻。】 郗道茂的嘴角刚浮出一抹笑容,转瞬就僵在了脸上: 【但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架不住他的柔情攻势,最终你还是被张汝舟的话语所打动,决定给他一个名分。】 【米兰:补药啊!!!】 了解历史的家人们已经在弹幕上发出哀嚎。 没想到人为干预过后,依旧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婚前婚后,他可以说是有着两副面孔。】 【婚前,他通过曲意逢迎,成功迷惑了你。一到婚后,他终于暴露了游手好闲、唯利是图的本性。】 【他想娶你的原因也很简单明了——】 “吃绝户么!”郗道茂冷笑。 无论何时,这样的发家手段总是不光彩的。 【谁让你身怀巨资,乱世流离还带着那么一堆宝贝呢?】 【金石文物、珍贵收藏,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只要娶了你,这些好东西自然就成了他的了。】 【所以,原先还能伏低做小的人,有了名分在手,立刻气焰就嚣张起来了。】 【而当他发现你这位大家闺秀并不像传说中那样“身怀巨资”的时候,他自然大失所望。】 若仅仅是失望还自罢了: 【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甚至升级为拳脚相加。】 【对此你的决定是——】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我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第一个选项稍显冲动,第二个选项明显就委婉许多了嘛: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果他听不懂好赖话,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郗道茂一哂,结果这回,主播那消失的第三个选项又冒了出来: 【爱谁谁,我不干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她想想也是,以李清照的性格,前辈大家都没怎么放在眼里过,三从四德更是视之为无物。真急起来,相敬如宾的丈夫都能不留情面,还能容得了这个? 难怪这三条选项殊途同归了。 【毫无疑问,你的性格压根儿无法再继续容忍下去,于是你决定和他彻底撕破脸皮。】 【但就这样一拍两散显然不是你的作风,你选择直接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实名举报张汝舟的不法事。】 【青天在上,张汝舟篡改年龄、骗取官职,不符合应届生的标准啊!】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重拳出击的公平科举维护员”!】 【茶山的麋鹿:好好好!】 【茶山的麋鹿:最解气的一集!】 还没高兴两秒,家人们紧接着又两眼一黑: 【夫为妻纲,依据宋朝法律规定,如果妻子想要状告丈夫,无论对方是否有罪,都需要先判处两年徒刑。】 【换而言之,即便你能成功把丈夫送进监狱,自己也会夫唱妇随,变成阶下囚。】 郗道茂:…… 郗道茂:这很难评。 【懒懒蓝:啊?这说的是中文吧?】 【懒懒蓝:这是正常人能制定出来的法律吗?】 【要主播来说,这纯赖当年通讯技术不发达。】 夏语冰振振有词,认真提议:【不然你高低先做一个六十页的pdf或者ppt出来,顺带让人社死一回,也算出了这口恶气嘛。】 抛开歪主意不谈,言归正传: 【好在你的顶级朋友圈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有亲朋好友的搭救,你只待了九天就出来了。】 【恭喜你,顺利解锁成就——“大牢九日游体验卡”!】 【经过这一遭在外人眼里可以算是“伤筋动骨”的折腾,你的意志并未因此而消沉。】 【在这些情感纠纷之余,你在我们眼中似乎一直过着堪称“凄惨”的生活。】 【但你显然不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余下的年岁里,你始终以饱满的热情投身于金石研究,并进行校对整理、上报朝廷。】 【在你的不懈努力之下,我国最早的金石学研究专著之一《金石录》,就此诞生。】 【对后世的研究发挥着重要作用。】 【至此,你在前后两段婚姻生活中的憧憬祈愿与爱恨情愁便到此结束。】 一段篇章走到了尾声,主播如数家珍: 【荷花支线结束,你当前解锁的剧情成就为:上诗无门的赵家妇、常回家看看、就你叫易安居士啊、风尘仆仆的文物守护人、重拳出击的公平科举维护员、大牢九日游体验卡。】 【恭喜你,顺利解锁支线成就——云中收信的驿站掌柜。】 【那么接下来,你会选择到此为止,还是继续向前呢?】 伴随主播抛出的问题,光幕上再次浮现出了熟悉的选项。 和之前又不一样的是,这一回摆在郗道茂面前的选项,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个。 第一个正对应上了主播的前半句话—— 【周无休止的猜疑与斗争实在令人厌烦疲倦,就让这一切爱恨情仇到此为止吧!】 听话听音,主播的意思就是前头还有别的好戏,郗道茂当然不肯就此打住。 赶在做出选择之前,她顺势瞄了一眼第二个选项: 【最美不过夕阳红,六十五岁正是奋斗的年纪!】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非得这么说话不可吗? 第113章 郗道茂暗暗扶额,手上却毫不迟疑地点了下去。 而在她做出选择之后,光幕流转,赫然又跳转回了最初那个起始选择的页面。 三个选项依旧均匀分布在页面之上。 最右侧的荷花图标正是她刚刚退出的,郗道茂只扫了一眼,快速收回视线,看向了剩下那一中一左两个选项。 中间的问号还是那样醒目。 或许按照次序,本该是海棠花最先,偏偏她一时兴起,随手点上了后头的荷花,打乱了先后。 这会儿已经知道后果,郗道茂不想前因,非得反其道而行之,点上了中间那个最醒目的问号。 点上图标,她才发现了一些变化。 最初还没有做出选择的时候,中间那图标也是被问号所覆盖,上头灰蒙蒙的,像是笼罩了一层雾气似的,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等她这会儿已经看完了荷花支线的剧情后,那问号虽然还在,但选项已经随之更新。 刚点上图标,问号图式渐渐散开,露出和左侧海棠、右侧荷花相同的花苞形状图式。 可见这第三个选项虽然一开始就出现在这里,恐怕还是得先完成一左一右两个选择,最后才能揭开庐山真面目。 想明白这层,郗道茂低声吐槽一句: “好一个狡猾的主播!” 不仅如此,图式下头还浮现出一行说明文字,郗道茂刚要凝神去瞧,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好大的动静。 连带自己刚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也被这凄厉的啼哭给震了震,顺着那股风的力道再度弹开。 郗道茂微微叹气。 看来今天想要安稳地看完直播是不成了。 认命地起身去合上窗子,走到窗前,屋外的奴婢已经冲进门来。 这些平日里自诩王氏风度的奴婢,从来都很有几分“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在身上。之前对郗家人的礼仪规矩很是看不上,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半点仪态都没有了。 “女君!女君!” 来人是王献之身边的丫鬟,咋咋呼呼的,失去了往日的镇静,看起来无比十分惊慌。 郗道茂按耐住心里的诧异,好声好气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眼下王家对她的态度暧昧含糊,可只要郗道茂一日还是七郎君的妻子,这院子里的大小事情就得由她定夺一日。 总归是有操不完的心。 想到这儿,她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也没了再去关好窗子的力气,索性就这么扶着窗棂,不错眼地盯着她。 奴婢瑟缩在地上,不知是被女君的眼神所慑,还是为了前头的大事,吓得直发抖:“郎君、郎君他烧了艾……” 自嫁入琅琊高门,郗道茂已经谨小慎微了数年。或许是想着自己在王家也待不了多久,这些有的没的她越听越烦躁。 见奴婢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郗道茂直皱眉:“熏艾烧香,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慌什么?” 高门子弟,哪个没有点臭讲究呢?也值得大惊小怪地知会她一声? 可谁知这女婢在无限惶恐之中竟又冒出一点勇气,抬了头来回话:“女君有所不知,郎君用艾草将自己的脚给烧了!” “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损伤? 郗道茂倒吸一口凉气,不为心疼,而是惊讶。 好端端的,王献之这又是在闹什么? 屋外已经乱成一团,听这动静,一群人已经乌泱泱地闯进了院子里来。 “快——” 府医提着嗓子,因过分急切,这声音显出了几分刺耳的尖锐,一个劲地差使着仆从将王献之挪到屋里:“快、快将七郎君抬到榻上去!” 事已至此,再不出去就该让人起疑了。 郗道茂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心口,无声地叹了口气,理好衣裳,推门而出。 第78章 “桂花?” 终于解开庐山真面目的那个选项,可不就浮现出一簇小小的桂花图式嘛! 谢道韫仔细看了看,跟着辨认出了在花苞之下渐次浮现出的那行小字: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回想起前两句,无一不是和海棠或荷花有所关联,看来这一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与桂花相关的了。 甚至看起来还有些不同,这显然是句赞美的话。 但究竟是赞美桂花本身,还是借花喻人,或许还有待主播答疑解惑呢。 谢道韫盘算过这些念头,又不禁好奇另一件事。 李清照前半生与后半生的主要经历,还有那些值得品味的故事都已经叙述得足够详尽。 吗是不知,在此之后,还会剩下什么未尽之语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谢道韫没再耽误,接着往下开启了第三段剧情。 【选择了桂花的家人,你好。】 【你的人生关键词是“女中李易安”。】 无需详尽铺垫,不用多余说明,这条支线和其他两篇都不相同,一上来就以这样直白明确到无从质疑的口吻给出了定性。 没错,在李家的女儿、赵家的妻子之外,或许这才是独属于李清照自身的光芒。 更是她的真实写照。 谢道韫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心神一动。 【看到这里的你,想必已经看过了另外两条主线的前情提要。】 【其实在之前的叙述当中,主播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你最大的贡献——作为词人的成就。】 夏语冰抿嘴一笑: 【是的,主播没有忘记,更不是故意避而不谈。】 她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直播间里的各位都已经心有灵犀: 或许之前的省略,正是为了这个时候特意用一个篇章来“展开说说”。 【不是主播偷懒,实在是你的文才并不需要过多渲染或额外夸耀。】 【能和李煜、李白并称为“词家三李”,又手握独特到自成一派的“易安体”……在你的成就之中,只需随便找出两个例子,就已经可见一斑。】 【以至于后人不由做出这样一句评价:“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 【言归正传,你的词究竟写得怎么样呢?】 主播的一句提问,乍一听是个很好回答的送分题,仔细想想却也是个并不怎么好回答的棘手难题。 好是毋庸置疑的,可具体怎么个好法,又是玄而又玄的。 谢道韫还在仔细斟酌着,弹幕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睡着呢,别吵:当然是绝好顶好无敌好了!】 【睡着呢,别吵:李姐的水平可不是杠杠的?】 【小芳小芳,可爱的小芳:我为李姐扛大旗!】 可不,李清照的词,谁看了不得拍手叫好? 何况这还不是谁的一家之言。 从古至今,百代文人墨客、无数须眉男儿,甭管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面上却纷纷竖起个大拇指,很难说出什么挑剔的话来。 如此传下来,已经足以管中窥豹。 偏偏就在谢道韫生了无限好奇、和直播间里的家人们一样,屏息期待着一个确凿无疑的回答时,主播倒是话锋一转,又开始不按常理出牌: 【看到这里的你,请抬起头来,望一望天空。】 ……? 谢道韫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照做了。 哦,她这会儿正在屋子里,即便天上真有什么动静,也是看不见的。 没等谢道韫走到门外一探究竟,夏语冰很快又接着往下: 【主播认为,此时此刻,你应该是没听到什么动静的。】 …… 直播间内外都被她这句话硬控了整整两秒。 讨伐的话刚要说出口,主播笑盈盈地问: 【但如果就在此时,天空一声巨响,竟然口吐人言!】 【面对这样的异象,你的决定是——】 从这一连串的抽象话语中反应过来,全新选择已经摆在了谢道韫的眼前: 【假的,不信。我质疑全世界,肯定是我没睡醒!】 相较于第一个选项的“油盐不进”,第二个选项则要“现实”不少。 【既见未来,为何不拜?求您做做主,免我蹉跎苦,给信女指一条发财明路吧!】 【一颗坏菠萝:这个好!】 【一颗坏菠萝:朕就要这个了,留牌子!】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别无所求,唯有暴富!】 再次认识到当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之后,谢道韫不禁莞尔。 她既不是唯物主义战士,也不用为了身外之物发愁,所以没有急着做出选择,反而很有耐心地看向了最后一个选项。 【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老天若是真要开尊口,那我就陪你唠五毛钱的嗑。】 得,有了这个选项,想想也知道李清照多半是不会再多瞧第一第二个几眼了。 谢道韫也不纠结,干脆利落地做出选择。 第114章 【是啊,你的人设可是叛逆才女啊!】 【能写出《词论》这样的文章,怎么可能还会因此大惊小怪呢?】 【既然老天开口,来都来了,那你高低也要聊上几句。】 【这可不是主播信口雌黄,而是有你的作品为证。】 夏语冰连忙为自己背书。 也是直到这会儿,临近尾声的时候,这期视频才终于有了点儿直播的实感。 主播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集子,展示在镜头面前。 【今天,直播间要给大家带来的宝贝正是你的诗词大作——】 “《漱玉词》?” 谢道韫认出封面上的三个大字。 水石相激,淙淙有声,犹如漱玉。 单看一个名字,就已经风雅至极,可见品味不俗。 名字说起来稀奇,可《漱玉词》既然能流传至今,里头的内容流传甚广,倒也谈不上稀奇。 除了留在展柜里的文物依旧作为展览用品,夏语冰手上的这本不过是最常见最普通的词集,购物网站上随处可得。 主播似乎已经提前做好了比较,翻找的动作有条不紊,堪称赏心悦目。一面找,她一面先“啰嗦”了两句: 【你的人生因为家国之变,被分为一南一北,你的诗作也因此有了喜乐哀愁的区别。】 【但传统意义上的“婉约派”,可能是后人对你的最大误解了。】 【许多时候你并没有那么“婉约”。】 定位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页,她才缓缓笑开:【就譬如这一首。】 说来惭愧,直播到现在,第三个篇章开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平白担了个“才女篇”的虚名,这竟然还是夏语冰头一回在直播间里正儿八经地读诗。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她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一首词读下来,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但技巧不够,感情来凑嘛! 夏语冰颇为得意地肯定了自己:好歹嗓门够大,把那股豪气传达了几分。 别的观众听了是什么感觉谢道韫不清楚,但主播这一首词刚念完,她来不及品鉴,已经揉起了耳朵。 只想问问主播: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主播的吟诵没有技巧,可作者有啊! 【从开篇,你就营造了漫天星河的玄妙意境,让人仿佛身处其中,如梦似幻。】 【这样宏伟,哪里“婉约”?】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这既是你天帝提问的回答,更是你对人生的反思与总结。】 【因为你写下这首词的时候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于是有许多后来者根据一个“日暮”,合理推测此时的你已经来到了人生暮年。】 暮年,对于直播间里的绝大多数观众而言,都是一个太过陌生而遥远的的词汇。 【行至暮年,回望一生,你会想到什么呢?】 听到这儿,谢道韫敏锐察觉出,夏语冰的语调忽然变了。 那是一种并不容易形容出来的情感。 像是叹息,又满是敬意,还有点儿说不清的遗憾。 杂糅在一块儿的复杂情绪,就构成了这么一句令人唏嘘的感慨—— 【你最、最引以为豪的,无关风月、亦非金石。】 【你最在乎的,还是自己在写诗作词上足以傲视群雄的“惊人之句”。】 风月易散,金石难存,千秋不朽,唯有诗文。 【或许是“词家三李”的并称在前,竟叫人也在你这首《渔家傲》里看出了前辈李太白的风骨。】 【超脱物外,超然现实。九万里风鹏正举,正是独属于你李易安的豪情。】 谢道韫默默听着,本以为自己会为此涌现出无数慨叹,偏偏骤然冒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 奇怪,这个篇章里,主播怎么不让她们做选择题了? 主播当然没空出题,主播正忙着讲故事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主播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的都是看着“毫无关联”的小故事。 【晚年的你,除了继续创作之外,在史书中留下的最后一抹痕迹很是不同凡响。】 【相传一位老朋友深知你的才华,想请你来指点指点自家的小女儿。】 【一方面是出于朋友情谊,另一方面也是你确实喜欢这个小姑娘,自然就动了收她为徒的心思。】 【换了咱们,能被你这样一位博导收作关门弟子,肯定忙不迭就一口答应了。】 【而且生怕你反悔放鸽子,恨不得今天就跟着进组学习,将师门发扬光大。】 【这小姑娘开口也是语出惊人:才藻非女子事也。】 ……? 直播间再度被一句话硬控两秒。 再一眨眼,反应过来的家人们沸反盈天,纷纷在弹幕上发表自己的观点。 【如果你这一生的终点,是在学堂中为女孩子们传学授道,或是著书立说收一两个得意弟子,无论哪种,都会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结局。】 【可事实就是如此。】 又是那样复杂至极的语调,说不出是可惜还是叹惋更多: 【最终史书留下的结局就是这样,错愕的、潦草的、糊涂的。】 【有时不免在想,女孩的拒绝也许在你的意料之中呢。】 夏语冰认真分析:【因为往后的时代,已经不允许再出现第二个如你一般的才女了。】 【小公主的星星:细思极恐sos】 【小公主的星星:所以后来的朱熹看到李清照的诗词之后,会说出“汝此等语,岂女子所能”还真是……】 【小公主的星星:令人毫不意外啊!】 弹幕很快反应过来: 【我姓张你也姓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我姓张你也姓张:感觉自从李清照往后一千年,就再也没有出过第二个像她这样有影响力的女性创作者了。】 后世的观念已经狭隘到如此地步了吗? 只从这只言片语,已经让谢道韫瞧得心惊。 【当年的你是不是也被这番话所震惊到了呢?还是为这句话生出了无限伤感呢?】 主播将无数感慨都化作一声轻叹: 【虽然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你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但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不用求人,时至今日,所有女孩子都可以自在地识字读书,更可以自由自在地写诗作文。】 【我们可以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 这句话,便如同什么了不得的宣言一样,一说出口,夏语冰不自觉地挺起胸膛,再多迷惘与惆怅都化作自豪和骄傲: 【你看,你当年没有收到的学生,现在的我们,可都是你的学生呀!】 第79章 实事求是地说,夏语冰的这番话说得完全没有道理,在逻辑上更是无比牵强,压根儿站不住脚。 后世的芸芸众生,既没有正儿八经地向李清照行过拜师礼,更谈不上被一位已经作古的人“传道授业解惑”,扯也扯不上半点“师生之谊”。 但没有人去辩驳主播的这句话。 大家似乎就这么心照不宣般地默认并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谢道韫轻抚胸口,掌下激动有力的心跳出卖了她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平静。 尽管素未谋面,但通过文字一脉相承的力量却做不得假。 自己或许不像李清照这样有大才,又或许无法在后世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能留下姓名的前辈们,有一个算一个,上溯文君,近如蔡琰,只要诗篇文章还在,就总有人能记住她们的名字。 而后世,就可能会有更多女子因此受到激励与鼓舞。 【回顾这一生,除了你写给自己的评价之外,那么后人与史书又是如何看你的呢?】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各抒胸臆的弹幕已经算是回答了夏语冰的问题。 【后来的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给出了一个关键词——】 【才女。】 【古往今来的才女那么多,但你和那些才女还都不太一样。】 弹幕恰到好处地补上一句说明: 【千鹤:你可是千古第一才女啊!】 都说“文无第一”,可李清照却是当之无愧的“千古第一才女”,可见本事。 谢道韫正想着,就听主播与自己心有灵犀: 【在这样一个重要又特殊的头衔上,无数人的意见达到了惊人的统一,这固然是你才华的最好证明。】 偏偏她话锋一转,另辟蹊径。 【可有时候,主播不免又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你太过耀眼的同时,会不会还因为其她才华横溢、不逊于你的女子都默默消失了呢?】 第115章 映着嘴角那点残存的笑意,这画面就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讽刺意味: 【才将这个名头留给了剩下那几个屈指可数的女子去争。】 暂且不提谢道韫在听到这番话后,心头瞬间涌现了怎样的激荡,直播间里纷纷坐不住了。 【安忆尘: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安忆尘:这么一说,感觉其实这个“第一”的名头,瞬间就不香了。】 【我是一个小太阳:是啊……忽然就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可惜又痛心的事。】 【和友人家小女儿的这番对话,具体发生在什么时候已经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此后不久,你就离开了人世。】 【年逾古稀的你,别说是古代了,哪怕放在现代都已经可以踏入高寿的行列。】 【何况你动不动还要“小酌几杯”,后半生又过得“颠沛流离”,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证寿数,可见身体素质实在不错。】 “比这些更难能可贵的,却是内心的坚定啊。”谢道韫若有所思地感慨。 无论是生活的苦还是内心的愁,只要一心如匪石,不可转也,自然都无法真正动摇一个人。 【如果要总结这波澜壮阔的一生,你的命运绝对算不上完美。】 【明明牌技过人,偏偏在自己的牌桌上,手握王炸开局,却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见此情状,谢道韫也不由扶额叹息:“常说苦尽甘来,到这显然调了个个儿嘛。” 李清照的前半生有多悠闲,后半生就有多愁苦。 【主播有时候忍不住在想。】 夏语冰认真分析:【会不会有的人降临于世,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而来?】 说着,她又开始尝试论证: 【就譬如你,上天知道你的才能远远不止于此,所以才给你的后半生加上诸多磨难。】 【正如《孟子》所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姜青原:那这“难”总不能来得这样仓皇又猝不及防吧?】 弹幕已经有家人为她叫屈。 【姜青原:战火纷飞的乱世,没了老公还没了文物,我李姐的“大任”就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流离数载,漂泊千里,苦难交织。】 【你的愁情浓到极致,自然就写出了那首古今文坛难以望其项背的《声声慢》。】 这首词是李清照的经典之作,夏语冰舍不得只摘出一句来单提一嘴,又受时间所限,不好将全文尽数展开,干脆将原篇以字幕形式打在一旁。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谢道韫读得一气呵成,随她话音而落的,正是主播宛如读心一般接踵而至的疑问: 【那为什么偏偏是你,落得如此“次第”呢?】 【这就要说回到友人家小女儿、那位小孙同学的原话上了。】 前后呼应,竟然是在这里形成了闭环。 【都说童言无忌,她的话虽然刺耳不中听,但未必不是说出了真相。】 【或许正是有了这句话,你才终于直白而淋漓地认识到,原来在你的时代,有才情的女子始终是多余的。】 【何况你还一直关心家国大事,想着著书立说,一门心思传道授业。】 【收藏汗牛充栋、文章才高八斗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结局?】 【这首凝结了你毕生心血才情的《声声慢》,何尝不是你在自嘲自讽、自揭伤疤?】 “有才情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多余。” 这句如振聋发聩一般,震得谢道韫心神不宁。 既是说李清照,又何尝不是在说她? 枉她自矜咏絮之才,别说想谋个一官半职,就连嫁娶之事,不也得捏着鼻子接受一个处处平庸至极的丈夫么! 【刚刚提起“大任”,那你的大任,究竟实现了吗?】 【超级加倍:当然!】 【超级加倍:她的《声声慢》、她的《漱玉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用多说,公道自在人心。 【你在诗词、文学上的成就有目共睹,自然完成了“大任”。】 【可主播却想说点儿不一样的“大任”。】 或许是对接下来的话无比看重,夏语冰清清嗓子,才缓缓往下。 【你的大任不体现在别处,就在一首《声声慢》里。】 家愁、国愁、情愁,三愁并举,已经说无可说,难道还有别的吗? 刚一冒出这个念头,谢道韫很快便自我否决了。 【你的愁太深了,深到世人只能看见最浅显的几样。】 【轮对国家和民族的牵挂,你不比同时代的岳飞陆游,或是再晚一些的辛弃疾少。】 【可身为女性,你不能像他们一样驰骋疆场,上朝议事。】 【只能登临八角楼,把栏杆拍遍,独自咏愁。】 此为一愁。 【你是金石学领域的专家,看过的文物数不胜数,更清楚千年百代以来,有才华有著作还能留下姓名的女子屈指可数。】 【分明独步古今唯有你一人,偏偏应在了女子的身上,物就不以稀为贵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此为二愁。 【你看,多少大人视而不见、高枕无忧?】 【你看,多少才子恣意玩笑、风月一生?】 【你看,多少女子不学辞藻、不求才华?】 【他们,不都照样生活得很好吗?】 主播这最后一句,像是为现在的后来者而问,又像是为当时随波追流的人们而问: 【李清照,你又何必这么较真呢?】 【一介平民,又是一个妇人,你只管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不就很好了吗?】 至此,又是三愁。 一连串的发问,字字铿锵,听得直播间内外一片沉默。 良久之后,方闻叹息: “可是,谁叫她是李清照呢?”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开篇的这句诗,谢道韫还牢牢记着。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清明日月,照临下土。 正是这样的脱俗,使得她向上向前,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伙伴。 向左向右,看不见知己排忧解难。 于是,这里三愁、外三愁,只能连绵不绝地传诵百代,以期遇见有缘人。 【可惜,你的文章写得再好,后人能读到的毕竟有限。】 李清照身上值得感慨的太多了,主播不忧反笑,笑中却透着一股无可奈何: 【即便传世之作不算多,从这些作品中,已经足以说服所有人——】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首屈一指的“女词人”,因为,你本就是一流的大词人。】 【古往今来,有太多文人都假借女儿之口,写下无数闺怨离情诗。】 【可这一切诗词到了你的面前,都得黯然失色。】 【无需假借谁的口,你就是真正的女儿身,你才是此间主人。】 【天容海色:说到底,其实就是傲慢与偏见。】 缓过神来的直播间里,有人毫不客气地道出真相: 【天容海色:和李清照同时期的陆游怎么就能传那么多诗词下来,李清照的就那一点点?】 【迷梦:笑死,可别告诉我是战乱的原因哈】 【七月柳:什么战乱只乱李清照一个人?】 【七月柳:乱女不乱男是吧?】 阴阳几句过后,直播间的气氛又再度活跃起来。 夏语冰抿嘴一笑,跟着说起了轻松一点的话题。 【要不怎么说你李姐是冠绝古今的大烫门呢?热度女王的名号可是从几百年前就流行起来了。】 怎么说? 谢道韫不由好奇。 【宋朝的文人还会拿改嫁的事情来攻击你,等到了明清,立刻就有大粉带头,为你振臂呐喊。】 【上清小妖:啊啊啊啊我服了!这叫什么?粉黑大战(明清版)?】 【毛果芸香碱:懂了,你一票、我一票,姐姐明天就出道是吧!】 【南朝楼台:口号我都想好了——】 【南朝楼台:社会我李姐,人美路子野!】 【泉下有知的你,恐怕也会兴致勃勃地参与这场热闹的活动吧?】 似乎是想到了那样的场面,主播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 【你离世的时候,或许也是一个霞光满天的下午,就和很多年前那个误入藕花深处的下午一样。】 【千帆过后,你还是你。】 【而在我们心里,别说短短七十年过后,就是百年、千年过去,你也一直都是那个洒脱豪气的李清照。】 【即便遇到困难与考验,恐怕你也只会一笑置之,然后潇洒地来一句:轻舟——】 绝不让主播的话落到地上,这已经成了《壁上鸣》直播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116章 【好想好想谈恋爱:轻舟已过万重山?】 【eximious-chyx:轻舟已撞大冰山!】 主播一锤定音: 【轻舟已在后空翻!】 【就算是那样一个让女子看起来黯淡无光的时代,也挡不住你大放光彩。】 【到了现代,你更是熠熠生辉。】 说着,夏语冰反手拿出一张有些古怪的图片。 【因为在你去世后的第八百二十一年,国际天文联合会将水星上一座环形山以你的名字命名。】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从今以后,只要仰望星空,再也无人能忽视你的存在。】 多浪漫! 谢道韫出身优渥,顺风顺水地过到今天,除了不如意的丈夫,很少羡慕别人。 可此刻,她却真心实意地羡慕着有这样一群人纯粹地喜欢着李清照。 如果当事人能得知,该有多幸福啊! 奈何主播向来就不是走煽情路线的人,一张口,又让家人们破功了: 【该说不说,你也是在水星有房产的人了。】 【以后家人们做客水星,就提李姐的名字,保管好使!】 “女君。” 她才抿嘴一笑,侍奉的人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到屋里,隔了道珠帘,轻轻地唤一声。 “过来说话吧。”谢道韫渐渐褪去笑意,轻点两下退出直播间,又随手关了光幕。 她曾经嘱咐过身边人,如果只有自己一人躲在内室,一概不许进来打扰。 但女婢依旧找了进来,可见是有要事回禀。 谢道韫按了按鬓角,看向来人。 这是跟着她从谢家一同陪嫁到王家的老人了,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微微拢着嘴角,显出一丝难得的郑重与严肃。 谢道韫已经觉出不对:“怎么了?” “七郎君——” 女婢跟在身边也算见识了不少场面,可在面对她这一番问话的时候,依旧显出几分不知道该从何开口的为难。 显然,这回的阵仗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期了。 但毕竟是谢家婢,她很快又重新组织了语言,快速说道:“七郎君方才烧了艾,以艾灸足,如今府医已经去了。” “灸足?” 谢道韫惊得一挑眉,原本还用手撑着脑袋的动作一收,瞬间坐直了身子。 她今日没打算出门,只穿了身家常的衣服在屋子里窝着。 可这会儿既然传来这样的消息,于情于理,谢道韫这个做兄嫂的都得去瞧一瞧。 领着女婢换着衣裳,她又细细问了几句。 此事事发突然,王家人里头都没传开,底下人能探听到这些消息已经足见手段,再详细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略微多问了两句,心里大约有数后,谢道韫也不执着于一味问下去,转而埋头思忖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直到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琢磨着。 既然是以艾灸足,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无心,要么有意。 不知是因为自己和郗道茂交好的缘故,还是她反应迅速,等谢道韫到了夫妇俩的院子时,其他几个兄弟妯娌竟然一个都不曾见到。 等她换过衣服再过来,这一来一回的,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 谢道韫进来的时候,虽然人人神色匆匆,但院子里已经有条不紊,显然过了最初的惊慌失措。可见郗道茂瞧着不声不响,平日里管家也颇有一套。 “如今你可是伤者,只管安心躺着就是了,怎么还坐起来了?” 进了屋子,谢道韫一眼就瞧见年轻俊秀的郎君正斜倚在榻上,左脚高高翘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无疑就是伤处了。 “二嫂来了。” 王献之清俊的脸上毫无血色,只余苍白,不见往日的鲜活生气。显然,这一番折腾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轻咳两声,又连连致歉:“如今腿脚不便,只得失礼于二嫂了。” “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场面话做什么?” 谢道韫嗔怪一声,把着距离,不仅不远地仔细打量他:“好端端的,怎么偏偏就伤着了呢?” 不管是为了焚香,还是为了熏衣,这样的小事儿总不至于要王献之亲自去做。 即便是亲自做了,哪怕一个疏忽大意,真惹得引火上身,却也不至于不偏不倚地烧在脚心。 来的路上,谢道韫就曾疑心这是不是王献之的虚张声势。 等这会儿见了本尊,却又觉得是确有其事了。 思来想去,一张脸上写满了忧虑。 落在外人眼中,还当她是为了伤势而忧心。 谢道韫照例关心过几句,示意女婢将带来的滋补药材一搁,不过分打扰他:“我听了消息便赶着过来瞧一眼,不过关心则乱。” “先好生养着,等你阿兄回来了,我们夫妇俩再一道过来看看你。” 王献之也不过是强撑出来的精神,正挣扎着要起身送客,郗道茂恰巧进门。 她赶忙将王献之扶着坐下,劝住他:“我来将二嫂送出门就是,郎君还是好好歇着吧。” 语毕,又示意身后奴婢,将刚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我才盯着把府医新开的方子煎了出来,郎君先喝一帖。” 接过药碗,王献之没有逞强:“那就有劳阿姐替我送送二嫂。” 他在里头喝药,郗道茂便亲自扶了谢道韫出来。 妯娌两个往前走了走,避开身后的奴仆,谢道韫才压着嗓子问她:“你同我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郗道茂不答反问:“二姐不都看见了吗?” “我只当官奴是在想法子捉弄人,可谁知过来一见,竟是实打实地伤着了?” 谢道韫不错眼地盯着郗道茂。 两人年少夫妻,虽说近日来因为郗家败落,王家态度骤然冷淡,多少存了嫌隙。 可数年感情做不得假,郗道茂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显然是煎药的时候避着人哭过一回。 “我原想着,若是一时大意失手了也是有可能的。” 谢道韫多聪明的人,这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劲:“你可别告诉我,他是成心的!” 回答她的只有苦笑:“二姐慧眼如炬,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不是吗?” 刚得到消息的那会儿,郗道茂也是大惊失色。 可看王献之的表情,身体上的痛苦做不得真,却没有半分意外或懊恼的神色,心底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若非他存心,这火想必也烧不到他脚上。 “可他折腾出这样一番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谢道韫想不明白。 府医说的话可是真真的,这次烧伤非同小可,多半会留下病根,那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 一个休养不好,恐怕后半生走起路来都会有些磕绊。 对于王献之这样出身的世家子弟而言,仪表风度,那可都是浸在骨子里的,说是看得同性命一般重都不夸张。 “虽说眼下没什么大事,可这平白无故的……” 话音戛然而止。 是啊,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可家里却有大事呢! 想明白这一层,一向镇静的谢道韫音调猛然一变,一个用力,紧紧捏着郗道茂的手:“难道——” “官奴还想以此为由,拒婚不成?!” 按理来说,丈夫为了抗拒和公主的婚事,不惜做出毁伤身体的举动,身为妻子的郗道茂不说心甜似蜜,至少也该是备受感动的。 偏偏此时此刻,她的脸上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我与二姐心有灵犀。” “我看他是真糊涂了!” 谢道韫丢开视频就赶了过来,直播间里的那股情绪还未完全消散,这会儿被王献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敲得脑袋发昏,斥责的话张口就来。 “既想着以「身体有疾,不宜尚主」为借口推了这桩婚事,光烧脚可怎么行?” ……?郗道茂缓缓扭头。 她没听错吧? 谢道韫却仿佛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吐槽了起来:“若是有心,便是个癞头和尚,公主也得嫁。可若是无心,任他是嵇中散再世,也娶不回公主。” “这样的道理,官奴难道还不明白吗?” 自从郗家败落之后,郗道茂虽颇受慢怠,却还能安然无恙地在王家生存,已经足见她的智慧。 打一开始,她的确为丈夫的所作所为动容,可不过片刻,就冷静了下来。 因为郗道茂清楚而又现实地意识到,王献之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蚍蜉撼树。 倒不是不自量力,而是毫无用处。 除了让他平白遭受痛苦之外,别无他用而已。 “这个道理,我懂,二姐懂,难道官奴就不懂了吗?” 她平静无波地反问一句。 郗道茂承认,少年夫妻的情谊确实不同于旁人。 可她同样打心底里觉得,仅凭夫妻之情,是绝不可能让王献之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的。 第117章 谢道韫心口的那团气骤然一紧,刚要回答,又意识到什么,旋即紧紧抿住嘴。 是啊,相比于她们两个后宅妇人,王献之可是王羲之最得意的孩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想明白之后,依旧还要这么做。 那其后的深意,就很令人玩味了。 她们是后宅妇人不假,却都是胸有丘壑、见识不凡的妇人。 谢道韫没有说话,就听郗道茂娓娓道来:“郎君大概也晓得自己的这番举动毫无用处,可那是对结局无用。” 不论公主是否表露出了这层意思,可两姓联姻但凡露了点苗头,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更不会为小辈们的情仇纠葛而动摇。 “没准儿落在外人眼里,还能赚个「情深意重」的好名声呢。” 好名声嘛,谁都不会嫌多。 郗道茂说得很坦然,并不介意自己也被算在那个“外人”里头。 “但要说郎君只是为了装装样子,倒也不对。” 如果仅仅为了装样子,又何必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呢? “或许,官奴心底还是过意不去的。” 话一出口,别说是当事人,谢道韫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不以这样的形式“自罚”一通,又怎么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大人们的安排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已经出了院门,可郗道茂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二姐到底与郎君相识这么些年,无需因我的事伤了情分。” 谢道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我谢家对你不住。” 郗道茂话里话外都没提过半个谢字,但谢道韫怎能想不通其中的关联? 桓温的时代已经落幕,从前追随他的郗嘉宾并郗氏一族自然得跟着倾颓。 王家一向有声望不假,可时也势也,顶上坐镇的既然是褚太后,那么如今诗酒风流的谢家,才会是冉冉升起的江左高门。 王家想向谢家示好投诚,自然得舍了郗道茂这个不合时宜的旧人,甚至愿意低下门楣,让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迎娶公主,这才能叫当家人谢安瞧清楚他们的态度。 世家争权斗法,却平白无故推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出去。 谢道韫无奈,这乱糟糟的一堆事,实在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了”。 她有心说点什么来宽慰对方,奈何自己王家妇与谢家女的双重身份实在尴尬。 无论什么样的好心劝说,总要不可避免地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怜悯。 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谅谢道韫自诩才思敏捷,尽数化作无奈叹息。 “二姐不必想办法宽慰我。” 和谢道韫的纠结相比,郗道茂无疑开阔许多,倒是早早将这些冠冕堂皇都看淡:“横竖这王家我是待不了多久了。” 或许最初风声传来的时候,她还会为此而难过,甚至于怨恨。 可世上的道理,哪里都能用非黑即白来一笔带过呢? 郗道茂已经不是刚刚出嫁时的天真少女了,她的难过只持续了三日,就开始冷静地为自己谋寻一条退路。 身边人的纠结与羞赧,郗道茂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微微一笑,化解了谢道韫的不自在后,笑意很快淡了下去:“不瞒二姐,我去意已决。” 饶是谢道韫对她的决定有过猜测,也不禁为郗道茂的果断而刮目。 两人相交数十年,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对方,可到了此时,又忽然惊觉好像从未看清过。 即便是她,面对这样风度翩翩又情意深重的郎君,恐怕还得纠结一段时日才能下定决心。 不必多问,这个决定一旦做下,便是无可转圜。 郗道茂选择此时告诉自己,一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于是,她没有反复追问或劝说,只是轻轻点头:“主意已定,那接下来又预备如何呢?” 既然离开已是定局,这就成了眼下最紧要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这桩意外里,郗道茂无疑是最无辜的人。但外人不会管这些,他们只能看到一个被王氏休弃的妇人,唯恐避之不及。 可郗道茂父母已逝、郗家无人,即便归家,也难免活在流离困顿之中。 “二姐方才不是还说,谢家对我不住么?” 听她旧事重提,谢道韫有些意外地驻足,一个猜想隐约成型。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双双对望一眼。 “我曾听说,前些日子新封了一位冠军将军。”郗道茂展颜一笑,终于徐徐露出自己深思熟虑后的一点盘算。 “似乎……正是二姐那位在军中历练的胞弟?” 第80章 “早上好呀!” 又是一个工作日,夏语冰元气满满地踏进特展厅。 这会儿还早,朝夕市博物馆没到对外开放的时候,展厅里面空无一人。 她的这句问候,自然是冲着文物们去的。 得知夏语冰不知为何能听见它们的对话之后,这群文物懒得再琢磨出什么“加密通话”,索性破罐子破摔,平时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太避着她。 “早——” 夏语冰只得到了寥寥几声回应。 “怎么,你们昨晚又熬大夜了?” 她听出几道声音里的有气无力,便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上官婉儿墓志面前,弯下腰,试图观察出文物表露的任何端倪。 很显然,夏语冰是看不出什么的。 可就连一向整肃的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都表露出了疲态,这就难免让她心生好奇了。 “煮啵明鉴呐!” 它没接话,回答夏语冰的是旁边展柜里的永和九年古砖,两眼一睁,就是告状:“我们是被迫熬夜的!” 话音刚落,剩下那几件还算清醒的文物纷纷跟着吐槽。 “还不是小鸟和大凤,昨晚不知道抽什么疯,非得比划比划。” 自从夏语冰把妇好青铜鸮樽叫做“愤怒的小鸟”之后,文物们有样学样,再没叫过它的本名。 至于“大凤”……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指的应该就是秦良玉红绸盘金绣花蟒凤纾衣了。 想到这两件宝贝的性格,夏语冰竟然也不觉得有多意外,不由忍俊不禁:“它们比划它们的,总不能真打起来吧?” “怎么闹得你们也没睡好?” “当然是真——” 海兽葡萄镜脱口而出,却被悬泉置汉简不动声色地截过话头:“它们闹它们的就算了,还非得拉着我们。” 好险! 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将底都透光,海兽葡萄镜后知后觉地庆幸。 得亏书简心思缜密。 “一众文物之中,就属玉玺最有威势,便被拉来坐镇。” “墨迹纸公正,当为裁判。” “一本《漱玉词》,一张绿绮琴,都是才华横溢的,正好在旁边记下这场盛事。” “我勒个《壁上鸣》运动会啊!” 夏语冰听得啧啧感叹:“领导、裁判、运动员都就位了,甚至还安排了写通讯稿的?” 有文物弱弱应了一声:“主播,你是不是把摄像组给忘了?” 她循声一看—— 哦吼,这下可不是齐活了? 别的文物可以赶在游客进场前,争分夺秒地补个觉,这位却还得陪她“加个班”。 想到这点,夏语冰也不耽误时间,转头调试起了直播设备。 昨天的直播间,本该是李清照的主场。 对于这样一位绝对不算冷门的主角,夏语冰另辟蹊径,没有沿用以往的直播方式,而是提前录制好了互动视频。 给家人们更多自主选择的空间,也就意味着主播失去了在直播间进行实时互动的机会。 这次大胆尝试的结果究竟如何,夏语冰心里也有些没底。 好在,弹幕都对这种全新形式十分惊喜,让主播终于松了口气。 创新这种事,偶尔为之还好,何况夏语冰还是更喜欢能和观众们实时互动的感觉。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进阶主播小夏同学!】 “终于来了!” 掐着点蹲守在直播间里的,不是李清照还能是哪个? 主播播六休一,风雨无阻,这样规律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偏偏昨天的直播没赶上。 说来也怪,竟然连回放也没瞧见,实在罕见。 李清照心里郁闷,但毕竟无伤大雅,只是暗暗卯足了劲,绝对不肯再错过今天的这场。 对于夏语冰的开播时间,常看直播的观众们都已经很熟悉了。不仅仅是李清照,大家都是这样,一到点,不用提醒,纷纷过来围观。 和互动弹幕依次打过招呼,夏语冰又再次提醒: 【这就是一时兴起开的科普向直播,主播不靠这个吃饭,大家的好意和喜爱都收到啦!】 仿佛是为了和她较劲似的,立刻就有人跟着刷了几条。 第118章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不管!是朕执意要送的。】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要怪,就怪朕好了!】 闲聊几句过后,夏语冰不急着回归正题,反而率先抛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如果现在可以自主选择穿越的朝代,你想去什么时候看一看呢?】 “穿越?” 这样脑洞大开的想法很合她的胃口,李清照双眼放光,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 “自然是商周!” 如今传世的那些钟鼎碑石铭文,最稀奇、最珍贵的,除去这两朝不做他想。 若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李清照还是决定遵从内心的声音,回到过去,亲眼瞧一瞧原版金石,一饱眼福。 忠于理想,合情合理。 而相比于李清照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研究上,直播间给出的答案那可就是五花八门了。 【秦始皇派蒙:家人们看我id】 【秦始皇派蒙:什么成分不用多说了吧?】 【秦始皇派蒙:别的不提,我就想验证一下始皇帝那把剑真的有一米六吗?】 看到这条弹幕,夏语冰很能理解地点点头: 【验证过后,还请这位家人千万要再次回到直播间来跟我们分享啊!】 有人偏好明确,就有人来者不拒: 【噗噗噗噗噗汪:煮啵,我不贪心的!】 【噗噗噗噗噗汪:强汉盛唐,指哪打哪!】 这个主意让不少家人感同身受,就连李清照也不禁点头。 汉武唐宗创下了不世基业,天朝上国的辉煌总会让后人心向往之。 “但汉末与晚唐,还是能避则避吧。”她贴心地打上补丁。 难得穿越一趟,家人们肯定都是奔着好奇与期待去的,摊上日薄西山的时候,那可不得大失所望吗? 【这个问题很有趣,答案也五花八门、各不相同。】 等这阵议论渐渐消弭,主播才不疾不徐地分享起她的见解。 【有为了心中的盛世气象,向往某朝;也有为了敬仰的名臣将相,好奇某代。】 感慨不到两句,画风一变: 【当然,也有营销的受害者。】 “营销?” 李清照还在努力地消化着这个很是新鲜的词汇,就听主播幽幽开口: 【不知道家人们有没有这样一种印象:曾经有一段时间,网上似乎很推崇“魏晋风度”。】 【在大营销之下,自然就有“受害者”,满心欢喜地向往着那个率直通透的时代。】 【云卿浅:啊?】 【云卿浅:该不会是那个“父慈子孝南刘宋,兄友弟恭北高齐”的魏晋南北朝吧?】 一提到这个,家人们可就不困了啊! 【徐伊人:是那个“活着在一块,死了煮一锅”的魏晋南北朝吗?】 【d:是那个超绝“民族大融合”,指的是全煮在一锅里的魏晋南北朝吗?】 “不对啊——” 在一众地狱笑话之中,李清照敏锐地发现了盲点:“主播话里话外的怨气如此之重,那所谓「受害者」,该不会是她自己吧?” 不过,谁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呢?咳咳。 夏语冰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她倒是很爽快地承认了: 【话又说回来,难道刘禹锡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刘禹锡:啊?我吗? 莫急,且听主播一一道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要说魏晋风度,自然首推王谢风流。】 【暂且不论刘禹锡做这首诗的本意是什么,但一首《乌衣巷》写的这么好,可不是又替两家免费宣传了一波嘛!】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李清照总觉得哪处不太对劲。 【抛开“荒唐又美好”的虚假宣传不提,魏晋风度的盛名之下,的确涌现出了一批个性十足的名士们。】 或许受到上一期只是互动视频而非直播的影响,这次直播里,观众们格外积极热情。没等夏语冰展开说说,家人们已经纷纷接上: 【莫子梦i:这题我会,神曲创造者曹丕嘛!】 【莫子梦i:我们一起学驴叫,一起啊额啊额啊=3=】 【71301684:那我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位神曲制造者了!】 【71301684:嵇康,代表作:“我是一个打铁匠,打铁本领强”ovo】 嘻嘻哈哈或吐槽或调侃过一阵,弹幕渐渐打住。 十几期直播培养出来的默契,她们当然知道这才不是直播的重点。 【作为魏晋时期的两大豪门,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当然也是人才济济。】 【只是,和“王与马,共天下”的霸气宣言相比,谢家似乎要低调许多。】 “那也不过是名声听着不显罢了。”要李清照来说,两家之中,她倒是更愿意欣赏谢氏一些。 至少,人家的芝兰玉树可都是切切实实做了不少事的。 【认真盘算下来,谢家人的地位与功绩当然不比王家逊色半分。】 主播一一细数: 【投鞭断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些成语正是出自谢氏子弟主导的那场淝水之战。】 【东山再起,说的则是谢家领头人谢安的经历。】 铺垫了这么多,对于本次直播的主角,大家都渐渐有了判断。 【没错,今天要在直播间里和家人们见面的,正是出自谢家的一位大才女。】 “那必然是谢道韫无疑了。” 李清照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一篇章既然以“才女”为名,卓文君赫然在列、卫夫人亦能算得,谢道韫就更是当之无愧了。 【那位率领八万北府兵、打了个以少胜多漂亮仗的少年将军谢玄是她的弟弟。】 【那位气度非凡、镇定自若的掌权人是她的叔叔。】 【即便主播用了这么多篇幅去描述她的家世与亲族,可在后人眼里,终究还得是本尊的名字更耳熟能详。】 【因为,她可是谢道韫啊!】 夏语冰的语气里满是真心实意的赞美与肯定,更说出了无数观众们的心声。 【根据《古代大才女定律》,但凡能被称作“才女”,那才华必定是挡都挡不住的。】 【就算谢道韫捂住嘴巴不说,想保持低调,别人也能从眼睛里看出来。】 【这一点,还得数谢安感受最深。】 【由于谢道韫的父亲去世时间较早,家中教育晚辈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她的叔叔谢安身上。】 【谢安当老师,有好处,也有坏处。】 这话又怎么说? 李清照瞬间冒出疑惑。 “但用东山谢安石”,能有这一位胸襟气度见识都很不凡的长辈亲自提点教导,恕她眼拙,除了益处多多,李清照是再没看出半点儿“坏处”。 【好处不必多言。】 【谢家毕竟号称“诗酒风流”,谢安既然能受到名士们的一致推崇,可见并不是个泥古不化的人。】 【对于晚辈教育,他很有自己的一套心得。】 【并没有把女孩儿们和兄弟区分开,无论男女长幼,反而经常带着孩子们一起玩耍。】 主播点到即止,爽快地一笔带过。 【坏处里头,最大的一个就很明显了。】 【那就是长辈们的通病。】 那会是什么呢?李清照下意识地思索起来。 是会长辈身份自居,不耐烦附身去听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还是受限于年纪,许多事教导起来有心无力,又抱着俗世偏见? 这些都像是谢道韫会遇到的困境,可想起史书上的记载,李清照却觉得问题不像出在这里。 【主播以为,大约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夏语冰深吸一口气:【三、二、一,上才艺!】 第81章 【毕竟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想看看小朋友们表演节目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主播振振有词地为谢安辩解。 不知怎么,伴随着夏语冰这句话,不同长辈们的相同风范在李清照的脑海中应声浮现。 她自小就表现出了过人的才华,家中每到集会宴饮,总有长辈要兴致勃勃地点了自己出来,或是吟诗、或是诵赋。 好在李清照自己也不是个拘泥性子,一呼就应,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思。 可依夏语冰这话来看,后世也将这样的传统沿袭下去了么? 主播一开口,依旧豪情万丈: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宽广。】 【下面,就是你们年轻人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看来直播间的家人们平时也没少受“才艺展示”之苦,话说到这份儿,大家可不就回过味来了吗?感情谢安亲自教导的坏处落在这儿呢! 纷纷在弹幕中痛斥起了这种做法的不道德之处。 【这种程度,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对于谢道韫来说,当然不在话下。】 第119章 【如果说最初还能为了大家长的亲自考校而惴惴不安,次数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而在这数不胜数的才艺展示之中,当然也有最难忘、也是最值得被铭记的一次。】 【咖啡不加糖:要来叻!】 直播间里,家人们本能地意识到: 那个要求背诵并默写全文的故事,它来了! 夏语冰语调深沉: 【故事,发生在一个下雪天。】 自古以来,但凡和“雪”扯上关系,文人墨客总是能冒出数不完的灵感。 对于饱读诗书的李清照而言,她不必费什么功夫,就能轻而易举地罗列出一句接一句的诗篇。 或是“晚来天欲雪”的闲情,或是“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心酸,或是“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壮美…… 若说“诗”与“酒”密不可分,那天地之间的好景色,当然也能为人带来无限灵感。 这头,她正欣喜于自己冒出的这些通透心得;那头,主播不疾不徐地将故事娓娓道来。 【雪日集会本就风雅,再加上窗外大雪纷飞,屋里绿蚁红炉,可不是天然的室内舞台嘛!】 【到了谢安这个程度,他老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早就不满足于寻常的文艺表演了。】 【趁着这回集会,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拍脑袋——】 【听说下雪和作诗更配哦!】 【于是,一场东晋版的《谢家诗词大会》就此提前定档。】 以李清照的聪慧,即便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也不妨碍她毫不费力就猜出了《诗词大会》的本质—— “这名字倒是有趣,竟能将才艺表演与一较高下结合到一处去了。” 【眼看雪越下越大,谢安清清嗓子——各位选手,请听题!】 ?李清照缓缓冒出一点哭笑不得的疑惑。 谢安当真是这么说的吗? 【kira:我在现场,我作证,谢安就是主持人。】 【天泽你更啊!:前面的家人一定是谢安的话筒吧?好巧好巧,我就是窗外的那场雪呀!】 大家七嘴八舌地调侃几句,弹幕很快又平复下来,静候主播下文。 【命题组今年剑走偏锋,之前都是往难的、怪的方向出题,可这一回,谢安的考验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简单”。】 【鹤鸣于九皋:懂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送分题”是吧?】 【chgkbxkjg:你的送分我的送分好像不一样2333】 也不怪她这句话砸出一片哀嚎,毕竟故事的走向家人们都已经很熟悉了。 人家的“送分题”,那可是大家的“送命题”呀! 【阅读题干,只看到孤零零的一句话,甚至还是个幼儿园小朋友都能答得上的问题。】 【请看大屏幕——这漫天飘扬的雪花,像什么呢?】 说是幼儿园小朋友都能回答,这话对也不对。 毕竟谢安只是有感而发,所见即所得,拿了寻常事物出来做比,又不是存心为难,可不就连三岁小儿都能像模像样地说上几句? 要说难,问题也正是出在这上头了。 既然人人都有一番见解,那便意味着要想说出一番新意并不是件容易事。 “看似寻常最奇崛,正应在此处。” 想起王介甫的这句,李清照又是好一阵唏嘘感慨。 明明隔着千里万里,偏偏主播像是洞悉了李清照的想法似的,精准无误地道破她的思量。 【题目就摆在这里,要简单大家都简单,要难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 “这话倒是在理。”李清照还跟着点头认可呢,谁知这句看着平平无奇的言论竟是惹得直播间再度炸开了锅。 【寒衣:啊啊啊啊是谁dna又动了!】 【落樱祺绯:《出音味来》】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我有一计——】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以后我们《壁上鸣》直播间直接改名为《劝学》直播间吧!】 李清照的纳闷和疑惑混在弹幕里,飞快滚动着,一眨眼就看不见影子了。 她只好先暗暗记下这笔,预备等直播结束后,私下里再问一问主播。 不巧,夏语冰正说到兴致勃勃处,一时间也没顾得上仔细留意弹幕。 【换而言之,这考题就是在说:小朋友们,请以大雪纷飞为主题,分别造个比喻句吧!】 【作为家里的老大哥,谢朗一马当先,自信满满地开口:“漫天飞白雪,就像撒把盐!”】 主播摩挲下巴,仔细分析: 【谢安满不满意不好说,但这么一看,他自己倒是挺满意的。】 “噗——”李清照哑然失笑。 提起此事,《世说新语》并未详细描述,不过以“兄子”“兄女”之语一笔带过,自然无法凭此推断谢安的态度。 夏语冰这话分明讽刺意味十足,乍一听却又无比诚恳。 恐怕就是邹衍在此,也得高呼“好一个大阴阳家”啊! 显然,直播间里的家人们早已接受良好,甚至还能在主播的熏陶下进一步发扬光大: 【暮血寒:怎么说呢……】 【暮血寒:这很难评,家人们祝他成功吧!】 【上清小妖:这样的比喻还真是“我上我也行”啊。】 【谢朗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是在先声夺人,殊不知从结果来看,只能算是“抛砖引玉”。】 大家都将分寸拿捏得很好,话里话外虽有调侃,但还远远不至于嘲讽的地步。 李清照是才女,但更是天生的玲珑心肠。她会自恃才高,可那也都是冲着前辈大家而去的。生平从不乐意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对于谢朗的平庸,她没有鄙夷,反倒很是唏嘘。 倘若投生到别家去,这位得了“博涉有逸才”之名的谢朗早该被夸耀追捧。只是不巧,恰恰长在一院子芝兰玉树的谢家。 上有重臣叔父,下有惊才弟妹,便衬得他夹在其中,暗淡无光了。 彼时的李清照还不知道,换做后世,这又是个颇受热议的话题。 《提问:父母是学霸,孩子是学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看来学霸家庭养普娃也是个自古以来的让人备受困扰的难题啊!】 主播应景地感慨一句。 【在他之后,兄弟姐妹们也各自造句,奈何评委老师依旧没有多说什么。】 【显然,他对这些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的发言都不是特别满意。】 【但他贴心地考虑到,不能轻易打击小朋友们的自信心和积极性,所以干脆选择保持沉默了。】 夏语冰很是了然地点点头: 【这不就是“说了吧你又不高兴”嘛!】 【瞧瞧谢安,多体贴!】 不用主播开口,家人们已经心有灵犀地将“谢谢谢安”等弹幕打在了公屏上。 李清照手快,一个没忍住,也跟着混入其中。 【在兄弟姐妹们都争先恐后地想表现自己的时候,沉默不语的谢道韫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当然,她的安静倒不是故作姿态,“人淡如菊”地等着长辈点名邀请。】 谢家的儿女们都是由谢安亲自领着,放在一处教养,彼此相处得和睦融洽,也就谈不上为了长辈的一点偏爱勾心斗角。 【谢道韫看向纷纷飘扬的雪花,姿态轻盈,如梦似幻。】 【此情此景,即便身处冬日,也不免叫人想起和煦春风下,被吹得四处飘散柳絮。】 【于是,她说出了那句千古名句——】 “未若柳絮因风起。” 那不如就说它像是柳絮在随风而动吧! 这样的比喻亦不算稀奇,难却难在如何想来,能将冬日雪花与春日柳絮相提并论。 聪颖如李清照,也不由为这位前辈的妙想而抚掌叹服。 【等了半天,终于等来这样一句满分答案,谢安不再沉默,哈哈大笑起来。】 【谢道韫都已经征服了评委老师,剩下那些兄弟姐妹更是哑口无言,心服口服。】 平心而论,谢道韫的才华并不用主播再多说什么。 谢家这场平平无奇的家族聚会压根儿就和“流传千古”搭不上边。 可正是因为有了谢道韫的存在和她的这句话,一场可有可无的集会,也因此成了后人津津乐道的盛事。 或许相较于那句“谢谢谢安”,更应该说的是“谢谢谢道韫”才对。 家人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同主播心有灵犀: 【红豆薏米粥粥:不愧是谢姐!】 【红豆薏米粥粥:我要像这样浅浅地拉踩一下其他人=3=】 【灰原哀的女友:虽然但是,春天里的柳絮还是很令人头疼的!】 夏语冰忍不住插科打诨: 【主播合理怀疑,谢安没准儿就是为了谢姐的这点醋特意包的饺子。】 她轻咳两声,又冒出一个新的问题考验直播间的各位观众: 第120章 【但凡提起“未若柳絮因风起”,大家都是赞不绝口。这句话的精妙之处毋庸置疑,但家人们有没有疑惑过一个问题?】 【能拿来做比的意象那么多,比柳絮更好的未必没有,那谢道韫为什么非得选了“柳絮”呢?】 李清照若有所思。 是了,前面那位家人的无心之言恰恰是说出了另一层关键: 春日里的柳絮看着浪漫,实则烦人,这一点,谢道韫不会想不到。 可即便如此,也依旧要拿来做比,又是为了什么呢? 仗着年轻,李清照读书作词向来只凭着一股直觉,很少一字一句地仔细雕磨。 不少长辈师者知道自己的作风,一边连连摇头叹息,一边又惊诧于她字里行间的逼人灵气。 正是这样无往不胜的本能,才能叫她能随心所欲地拈来佳句。 即便是遇上惊为天人的文章诗词,“不求甚解”地领会其神也尽够用的了。 但这可不意味着她抗拒细细研读。 只要李清照愿意,甚至能想得比旁人更加鞭辟入里。 【w的小狗:这题我会!】 【w的小狗: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两者形态相似啦!】 特别是拿来与盐做对比的时候,前者轻盈,后者沉重,孰优孰略一目了然。 “若再往下了说……” 李清照没有做过阅读理解,但这并不妨碍她迅速领会其中要点。 “柳絮虽有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总归是春日的象征,见柳知春,倒也在冬日里生出了无尽期盼。” 她在这头分析得头头是道,夏语冰却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 【没别的,主播合理怀疑,咱谢道韫小朋友纯粹是被冻着了!】 李清照:……? 主播一如既往地语出惊人: 【家人们想一想,永嘉南渡之后,东晋王朝在哪儿定都?】 “建康。”这个问题她闭着眼都能答。 【建康在哪儿?不就是今天的长江中下游地区嘛!】 要说起包邮区,那可真是人人有话说了。 【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冬天究竟如何,让我们随机邀请一位幸运观众为大家说道说道。】 不等主播邀请,已经有家人自告奋勇: 【yy不歪歪:《我在南方很想死》】 【yy不歪歪:你懂什么叫魔法攻击?】 瞬间刷屏的弹幕,暴露了这位家人堪忧的精神状态: 【yy不歪歪:哦,没有暖气啊,没有暖气就算了】 【yy不歪歪:行吧,其实我也没有很羡慕北方啊】 【yy不歪歪:哈哈哈搞笑死了,我看不上暖气的,我觉得暖气什么的,真就挺一般的】 直播间被她的怨念硬控了足足三秒,身为北方人的李清照更是大为震撼。 竟然已经心酸到这个地步了吗? 别说是她,主播什么场面没见过?也被家人们的超常发挥所震惊,夏语冰顿了顿,差点忘了自己原本说到哪儿了: 【现代科技如此发达,取暖方式更是多种多样,即便如此,不少观众依旧咬牙切齿。】 【从这位家人的回答来看,没准儿谢道韫当年也被冻成了这种“神智不清”的模样,这才迫不及待地期盼着春天的到来。】 【相比之下,恼人的柳絮都显得顺眼许多,可以暂且忽略不计了。】 乍一听,这观点实在荒谬无稽。 拜托,那可是谢道韫哎!大才女当然是清新脱俗、不同凡响的,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念头呢? 可再仔细想想,李清照又觉得主播的解读未尝不可。 彼时的谢道韫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冒出点天真烂漫的念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何况,这样一想,即便是看着虚无缥缈的古人,似乎也多了不少人情味儿,瞬间活泼生动了许多。 主播的突发奇想到此为主,她清清嗓子,言归正传: 【这场诗词大会的影响力远远超出参赛人员的想象,后世更是因谢道韫的咏絮之才,来指代并称赞所有才思敏捷的女性。】 【而在诗词大会落幕之后,谢道韫的人生就仿佛被按了加速键一样,后续是否还吟诵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诗篇,我们一概不知。】 【仿佛一眨眼,她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夏语冰说得一本正经,可要是存心揣摩,也不难品出嘲讽之意。 李清照唇角微扬,即便距离谢道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上百年,如今的史书工笔可不是半点儿没有长进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谢道韫父亲早逝,作为叔父的谢安自然要给她好好把关。】 【婚姻大事是为了结两姓之好,又不是以文会友,头一条看重的就是“门当户对”。】 【谢家已经是东晋朝廷首屈一指的豪门,挑来挑去,也就只有和谢家门第相当的王家可堪为配了。】 【王家这一辈里头,和谢道韫年纪相仿的那几位也是咱们的老熟人了。】 主播口气熟稔: 【正是之前在直播间出现过的卫夫人的弟子的孩子们。】 这前缀稍显冗长复杂,夏语冰倒是说得无比顺畅流利。 其实本可以直接以“王羲之的儿子们”加以指代,她却偏偏不想如此。 【王羲之一生总共得了七个儿子,经过一轮简历初筛,再来一轮面试考核,最终入围决赛圈的有两个。】 【谢安最属意的,是王家的第五个儿子王徽之。】 【提起这个名字,或许不少家人们隐约听过。】 【毕竟是老王家的人嘛,总归有些个性在身上的。】 李清照毫不费力地引经据典:“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一定要见着他呢?” 如此气度,她颇为欣赏。 【没别的,就两个字——任性!】 主播一锤定音: 【要是换了咱们这些后人来看,那只会有一个想法——】 【落樱祺绯:潇洒?】 【想太多了:放旷?】 【yagudinfans:随心所欲?】 夏语冰依旧画风清奇,说得很是真情实感: 【你搁这儿刷微信步数呢?】 ……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李清照虽然不清楚“微信”到底是什么,但大约也知道“刷步数”的含义。 要不怎么说人家小夏同学能当主播呢,这理解能力和联想能力,果然非同凡响。 收获了一众叹服的夏语冰深藏功与名,她谦虚地摆摆手: 【甭管咱们怎么想,在当时人们的眼中,王徽之如此个性,那可就是“真名士、自风流”的代表人物啊!】 【但谢安在谢家这么多年的评委老师也不是白当的。】 主播煞有介事地分析着:【他一眼就能透过事物的表象看清王徽之的本质——】 【说走就走的旅行固然潇洒,但不靠谱啊!】 【家里一堆事儿摆着,你拍拍屁股就走了,那还得了?】 【这样的人作为丈夫,一看就是不顾家的,多不稳重!】 主播分明看起来格外年轻,估摸着也就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怎么说起这些事来,倒是头头是道的? 李清照暗自嘀咕。 不过这性格,倒是格外让人有倾诉欲,想将自己的种种心思尽数说与她分析。 或许这就是天生的婚恋军师圣体吧! 她摇摇脑袋,专注回直播本身。 【本来初始分数就不高,按理来说,王徽之更该在谢安面前好好表现对吧?】 【他也的确好好表现了。】 嘴里加以认可,主播的语气却分外嫌弃: 【就他那表现,还不如不表现呢!】 【王徽之此人,能和名士风度一较高下的,就是他快要溢出来的才华。】 【这样的才华放哪儿都是件好事,谁叫他因为自己过人的才华,进而衍生出了才子的通病呢?】 【恃才傲物、放荡不羁。】 【谢安一琢磨:我大侄女就是个才女,心里难免也有些傲气,你俩这才华横溢的人遇到一块儿去了,婚后生活可不就得针尖对麦芒地杠上?】 【考虑到这一点,谢安最终拍板决定——王徽之,out!】 【除了他之外,闯入决赛圈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王羲之的第二个儿子。】 【在叔父的精心挑选之下,谢道韫最终嫁给了王凝之。】 得知历史的家人们忍不住扼腕: 【叶行舟:悲——】 【叶行舟:不要啊啊啊!】 【蓝毛亲爹:嘿嘿,煮啵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网卡了ovo】 【蓝猫亲爹:四舍五入,谢姐就不用嫁人了!】 这些可爱又脑洞大开的弹幕看得李清照不禁莞尔。 【那么,谢安为谢道韫精心挑选的丈夫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她的婚后生活是不是像叔叔所预想的那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呢?】 第121章 【答案是否定的。】 不用主播多说什么,只看争先恐后的哀嚎也不难想见,多少人已经借由后事,得知了这桩婚事光鲜外表下的真相。 【无论是庙堂正史或是乡野传记,向来都对女子惜墨如金。】 【可关于谢道韫的婚后生活,除去介绍她嫁入哪家之外,还特意把另一句话拎了出来。】 已经预知到主播要说什么,李清照不禁弯了嘴角。 【“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间,乃有王郎!”】 【这句话不是别人评价,而是出自当事人谢道韫之口。】 说起吐槽,主播可就不困了! 她无比耐心地逐字翻译: 【谢道韫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往上数,我谢家出了谢安谢万这样样样出挑的叔伯长辈;往下看,我的同辈里也有封胡羯末这样芝兰玉树的兄弟。】 【所以啊——】夏语冰激动得一鼓掌: 【要不怎么说人琅琊王家非比寻常呢,真是叫我开了眼了!】 【您猜怎么着?这天底下竟然还有王凝之这样的人才呢!】 【咖啡不加糖:啊啊啊啊我服了!】 【咖啡不加糖:要不怎么说还是文化人骂人狠呢?整句话没有一个脏字,但那股浓浓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 再联想起先前李清照一篇《词论》怼遍文坛的壮举,更有观众夸得心服口服: 【微凉:别的不说,大才女们怼人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 【微凉:看来要是没点毒舌在身上,还当不成一个名副其实的才女呢!】 主播摇摇头: 【这些暂且放一放,要说得亏是谢安生的早。】 这话怎么说? 李清照的疑惑还没成型,主播已经无比自然地往下道:【但凡换了后世,谁见了谢道韫这丈夫不得吐槽谢安这个做叔叔的?】 【你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千挑万选就看中了这位?】 吐槽归吐槽, 【当然了,毕竟这也是谢安认定的人,说起来倒也没有那么不堪。】 【作为王羲之的二公子,王凝之当然也能写出一手不错的书法。】 【除此之外,他还着力培养另一个兴趣爱好——】 主播摆出一副自豪的模样,答案却令人感到无比荒谬: 【修仙问道。】 【是的,在一众不是清谈、就是服用五石散的混乱年代,王凝之走出了一条另辟蹊径的小众赛道。】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还不像其他人那样,只是随大流,表面信奉一下。】 【遇到大大小小的任何事情,王凝之那是真求真拜啊!】 夏语冰语气之真诚,竟叫李清照一时间都恍惚了片刻。 主播这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呢? 【家人们,这说明什么?】 【说明王凝之是多么超出时代局限啊!】 夏语冰发出同道中人的欣喜感慨: 【在上朝和上进之间,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上香!】 【封鳞非冕.欲星移:大师,我悟了啊!】 【封鳞非冕.欲星移:原来是时代不懂王凝之!】 家人们纷纷表达了对主播的认可。 【萤火之森:我就说上网能学到新知识吧!】 【仰望星空:可不能再学了,这知识都学杂了!】 【学不学的先放一边。】 主播低调示意: 【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毕竟,王谢联姻板上钉钉,绝不可能因为谢道韫的不满就此终止。】 【而在婚姻生活开始之后,谢道韫的人生仿佛又被按下了快进键。】 【这一键,就快进到了她的晚年。】 随着年岁一同过去的,还有东晋朝廷的气数。 李清漫不经心地回想着史书纪年,很快就给出了判断—— 风雨飘摇之中,内忧外患不断。 【外患暂且不提,这个内忧也很好理解:蠢蠢欲动的造反嘛!】 【哪朝哪代不得冒出点儿这样热衷于造反事业的人才呢?】 【当时有个大反贼,名叫孙恩。】 【孙恩将舟山作为自己的据点,接过了海贼王的衣钵。】 主播再度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掏出了示意图: 【他一路向东,来到了会稽。】 【好巧不巧,驻守会稽的正是谢道韫的丈夫王凝之。】 在会稽落下重重一笔后,夏语冰再度叹息: 【要不怎么说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呢?】 【从早年到婚姻,才女们的命运仿佛都有着惊人的相似。】 听了这句感慨,李清照下意识地摸摸耳垂。 奇怪,好端端的,她怎么觉得耳朵突然有些发烫呢? 【同样是面对反贼来势汹汹的架势,同样是当地长官,眼看家人们就要脱口而出——这集我看过!】 【王凝之贴心地更换了剧本。】 【到底还是琅琊王氏出身的公子,他就做出了和上一期的前夫哥截然不同的举措。】 【弃城而逃,多么有失世家风度!】 【身为王家子弟,怎么能做出这样跌份的事儿呢?】 主播啧啧赞叹: 【于是,王凝之把大门一关,不忘放话——你们谁都要不要来打扰我!】 【家人们以为他要专心迎敌备战了吗?】 【还是要开始连夜修改守城策划书了?】 “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李清照扶额叹息:“怎么,难道是忘了他生平的最大兴趣爱好了吗?” 一串反问之后,主播“图穷匕见”: 【没错,两腿一跪,就是这个求神拜佛爽!】 【求神千日,用神一时!】 【就这样求了一段时间,他甚至还能非常大心脏地出来安抚焦急的谢道韫和底下的部将。】 【家人们无须担心,我王公子氪金早就氪到位了,咱们只要安心等待天降正义就好。】 【这里这里这里——】 【王凝之拿着城中布防图指点一番,全部都有重兵把手,高枕无忧,今晚就提前开庆功宴!】 《壁上鸣》直播间传统保留项目: 主播单口相声表演。 【重兵?重兵哪儿来的呢?总不能真来个天降正义吧?】 【都求神了,那能派传统的士兵过来吗?人家直接一步到位。】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阴兵过境”吧?】 相声表演之余,夏语冰抽空认真思索。 【司马撒娇和他的傲娇咸鱼:《高枕无忧》】 【迷梦:好一个《无须担心》】 【兰姝清幽:?借阴兵?这真的是中文吗?】 别说是直播间的观众们了,就连大才女谢道韫费尽脑都没想明白,丈夫为什么能一脸自信地说出这种没有脑子的话来。 【没等大家伙反应过来,反贼已经杀了进来。】 【这下王凝之也傻眼了——】 【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 第82章 【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主播嘴里分明说着疑问的话,偏偏语调依旧轻快,就这么滔滔不绝了起来: 【明明求神拜佛了这么久,按理来说,上头有人,早该给咱们王大公子安排好了,为什么这会儿反贼们还能进来呢?】 【相信家人们都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好奇。但事实就是这样,主播也感到非常惊讶。】 【那么这就是关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大家有没有觉得非常神奇呢?】 “等等……” 夏语冰这番话云里雾里地绕下来,听得家人们不禁神思恍惚。 就连李清照这样的大才女,都不禁按了按发昏的脑袋,才勉强理出一个大致的头绪,随后一锤定音—— “主播这话说的,绕了半天,不就等于什么都没说么!” 【玩笑归玩笑,但也是这样,才更加凸显王凝之的离谱。】 【但是人家毕竟是琅琊王氏的公子哥,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不慌不忙,风度翩翩。】 主播说话的语气很是微妙,实在说不好,究竟是发自内心的认可还是不动声色的讥讽了: 【甚至还能集中生智,想着法子要和对方套套近乎。】 【至于套近乎的方式嘛,也非常简单粗暴——从共同的兴趣爱好抓起。】 【要说身为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生平最大的爱好自然就是习字书法了。】 “可面对这一群反贼,再和人家聊书法,多少也有些不合适了吧?” 李清照认真思考。 夏语冰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似的,紧接着便为观众们答疑解惑: 【好在王凝之行走江湖,深谙“技多不压身”的道理。】 【这个时候,他没有低情商地拿出自己的书法实力来显摆,反而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生平的第二大爱好——】 第122章 【求神问道,修仙拜佛!】 她清清嗓子,熟练地开始了角色扮演: 【听说你们是信五斗米教的?哎呀,你说巧不巧,在下也是啊!】 【既然咱俩都信奉五斗米教,四舍五入,不就是道友了吗?】 【自己人啦,你肯定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听到这里,已经有弹幕说出了无数观众的心声: 【蝉鸣后又初雪:笑死】 【蝉鸣后又初雪:难道他没有听说过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吗?】 果不其然: 【没等王凝之从反贼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咔嚓——”,他很快就人头落地。】 【不过也好。】 主播爽朗一笑:【这下他倒是可以亲自去阴间问一问,说好的阴兵究竟发货发哪儿去了嘛!】 “主播这张嘴还真是……”李清照哑然失笑。 弹幕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陌陌默默沫:哦吼,该说不说,这下还真是印证了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当然,谢道韫也没有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丈夫身上。】 【毕竟几十年的夫妻过下来,对于这个结婚搭子有多么不靠谱,她早就已经深刻领会过了。】 【甚至早在反贼大开杀戒而王凝之依旧决定求神的那一刻起,谢道韫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丈夫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好在,在让人失望这方面,王凝之从来不让人失望。】 夏语冰这话说得随意,落在谢道韫耳中却多了几分值得品味的深意。 【面对这样兵荒马乱的情景,谢道韫镇定自若,她很快就想好了应对措施。】 【才女就是才女,应对的方式也是如此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主播赞叹得真心实意,一拍双手,激动不已: 【她掏出了自己那把四十米长的大刀,奋力迎敌!】 【w的小狗:?啊,我没听错吧?】 【w的小狗:是那个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的四十米大刀吗?】 【是它,就是它!】 恰好抬头看见这条弹幕,主播一口咬定,语气诚恳。 还有更多弹幕啧啧赞叹: 【一碗鱼汤:天呐,在我的印象里,谢道韫一直就是那个咏雪的大才女。】 【一碗鱼汤:不管怎么说都是文静大小姐的感觉,没想到还能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 李清照对这位前辈颇为了解,这会儿倒不像弹幕那样惊讶,她依旧安静地等待着主播的下文: 【人家反贼毕竟就是干这个的,来势汹汹、人多势众,很快就把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都杀得差不多了。】 【即便谢道韫手起刀落,杀敌数人,最终还是寡不敌众,不幸被俘。】 【按理来说,成了阶下囚的下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当时反贼已经杀红了眼,在家里看到了一个小娃娃,以为是王家的后代,本想顺手一起解决,谢道韫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 【你们杀上门来,这是王家的劫难,要杀就盯着王家人杀好了,别牵连到别人家!】 乍一听这话很有几分无厘头,好在主播贴心解释道: 【因为这个小孩不是王氏的血脉,是谢道韫的外孙,也就是她嫁到刘家去的女儿生的孩子。】 【所以谢道韫直接放话:如果想杀这个孩子,得踏着她的尸体过去才行。】 【孙恩也知道谢道韫的才华见识不同凡响,更被她这样的气度所折服。】 刚正经了不过两秒,夏语冰又很是嫌弃地补上一句: 【要我说多半是有了王凝之这么一个过分惨烈的对照组摆在前头,这不就更显得谢道韫临危不惧、大义凛然了嘛!】 【孙恩一犹豫,再一看王家人都被杀得七七八八的了,就剩下这祖孙俩相依为命,干脆放了老太太和小外孙一马,还亲自派人护送他们回到了地方安置。】 【正如这个故事中所提到的,谢道韫已经上了年纪了,随后,她就正式步入了晚年的退休生活。】 【带着小外孙过上了难得平静的日子。】 话虽如此,亲人都已经在这场意外中丧命,此后谢道韫所经受的痛苦和悲伤似乎也是可以预见的。 不过倒也不必为她叹惋: 【虽然丧夫丧子,谢道韫却没有因此意志消沉,反而将自己热情和精力投身于诗文创作和学生教育之中。】 本以为主播会接着往下说一说谢道韫的晚年生活,不想她话锋一转,倒是提起了另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 【不知现在正在观看直播的各位家人们,有没有同样喜欢《红楼梦》的朋友?】 《红楼梦》? 李清照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曾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非词非曲,似乎是本书来着? 偏偏她记得并不真切,只依稀记得大约是本后世的书。 她又暗暗记下这茬,预备等待会儿直播结束之后,再和先前的那个疑问一道,拿去好好问一问主播。 而这会儿,李清照则是耐心地等着下文。 主播显然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家人们应该都还清楚地记得,书中对主角林黛玉命运的一句判词。】 以夏语冰的性格,如果不是和直播内容相关,恐怕也不会提起不相关的人或事。 先前在听到《红楼梦》的时候,就已经有机敏的家人反应过来,这会儿再听她直接点出判词,观众们很快回过神来,领会了她的言下之意: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红楼梦》的判词很有意思,十二钗都是一人独得了一首,唯独林黛玉和薛宝钗作为两位女主角却是二人合一。】 既然提到,主播也就一笔带过。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轻描淡写,却引出了李清照对《红楼梦》的更多好奇。 显然,夏语冰眼下是没工夫为她答疑解惑了: 【再结合着后面的两句:“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更是印证了她们的结局。】 【家人们也知道,“停机德”指的是薛宝钗拥有乐羊子妻子停机劝夫的贤德。】 【而“咏絮才”指的自然就是林黛玉像谢道韫一样有着“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诗情才华。】 【奈何《红楼梦》的真正结局我们早已无从得知,如今所能见的,也仅仅是后人在原作基础之上所续写的众多版本。】 【除了我们最为熟知的高鄂版,还有一个争议很大的版本——癸酉版。】 【癸酉版成书共一百零八回,按年份被称为“癸酉本”,但也因其剧情发展过于离谱,所以许多人将其称为“鬼本”。】 主播一句三叹,引人入胜,就连弹幕都没人再发了。 【之所以要这么大费周章地介绍癸酉本,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种解释。】 或许是接下来要说出的内容过于特立独行,她快速地缓了口气: 【林黛玉判词中的那句“堪怜咏絮才”,不仅仅是夸赞她才华横溢,甚至还有可能是在暗示她会像谢道韫一样,在后期提着四十米大刀,带领贾家的人抗击外敌。】 【yagudinfans:啊???】 【yagudinfans:这说的还是中文吗?】 震惊之余,当然也有人表现出了相当的好奇: 【蓝莓气泡水:该说不说,这样的结局我还挺好奇的2333】 不知是不是脑补出了“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场面,夏语冰莞尔一笑,倒是冲淡了直播间里外的几分荒唐气氛。 当然了,今天的直播间毕竟还是谢道韫的专场,主播显然也不准备将讨论的热点转变为《红楼梦》真假结局之谜,很快打住,没再继续往下延伸。 可随着直播间的家人们缓过神来,光幕上再度涌现出议论纷纷的弹幕,倒是让李清照瞧得格外眼热。 她倒是有心,想要加入其中,却不知那《红楼梦》到底是一本怎样的奇书。 竟然还能衍生出一门学问,这么多年后也让大家经久不衰地热议。 如果说是以诗词文章的方式留名,李清照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可要如主播所提到的这本《红楼梦》一样,仅仅凭借文章小说在后世扬名,乃至于发展成各说各有理的结局,这也太新鲜了! 李清照心思一动。 【言归正传,我们既然提到谢道韫的晚年过得充实而平静,那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作诗么!” 提起这个,李清照记性很好。 【幼年时期就能以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扬名,可见谢道韫天生诗才。】 【那么,问题同样就要来了——】 不用多说,李清照也能明白过来:“既然说是长于诗文,为何传世作品却不多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了。 第123章 【刘孝在标注《世说新语言语》时,曾引《妇人集》说:谢道韫有文才,所著诗、赋、诔、讼传于世。】 【她有诗集两卷,但都已经亡佚。况且这些并非是到了后世才失传的,而是早在隋朝就已经残存不全了。】 这便是她们的处境,想到这里,李清照不由深深叹息。 莫说是她们,乱世流离,就是男诗人男词人的作品也难得保全,不过是落到女文人头上,更加厉害罢了! 【谢道韫一生仅存于世的只有两首诗,一首是《泰山吟》,另一首是《拟嵇中散咏松》。】 【历来人们多称赞她在《泰山吟》中的胸襟气度,只道“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的潇洒。】 【但主播却更想提一嘴《拟嵇中散咏松》的感慨:”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摇。”】 可惜谢道韫不能随心所欲,身为女子,她的命运只能随风飘摇。 或许在看似淡然恬静的背后,这才是她的肺腑之言吧? 分明是出自暮年老人的一句,却让李清照莫名多了不合时宜、偏偏又能感同身受的唏嘘。 【或许站在后人的视角来看谢道韫这一生,她的命运早在最初便已经被自己幼年时的谶语所验证。】 生出这样感慨的可不仅仅是李清照一个人: 【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一句无心的应景之诗,就此共同构成了谢道韫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意象。】 “白雪与柳絮。” 【要说像,它们当然是相像的。】说到这里,主播嘴角微微上扬: 【否则谢道韫也不会单独将柳絮拿出来和白雪做比了。】 【但要认真计较起来,白雪和柳絮分明又是截然不同的两样东西。】 “絮起于柳梢,生于春野,因风而起。” 李清照一面喃喃低语,一面仰了头去看窗外。 这会儿正是暑热的时候,但她刚从春天走来,自然还能将春日景象记得一清二楚。 “不必零落成泥,不必随波追流。那股迸发的劲头,正像是少年人蓬勃的心气。” 没准儿彼时的谢道韫,心头也是存了这样一口气、一股劲的吧! 【可时光荏苒,年少时记忆中的漫天柳絮,终于落成了一场皑皑白雪。】 【白雪与柳絮,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事物。】 【它既不是发自柳梢、生于春日,生来就带着冬日的严寒与肃杀。】 【纵使因风而起,最终也逃不过与风同坠的结局。】 【或深埋于泥土,或碾落至污垢,像是垂垂老矣的人,哪怕心里还有口气,也不得不就此走向注定的消融。】 说着说着,又是令人叹惋的。 【就好比《世说新语》。】 【既大方选择让她青史留名,偏偏又用了最折辱谢道韫的一种笔法。】 【“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世说新语》李清照当然是读过的,只是她不知道,在夏语冰所处的那个时代,还另有一行小注,紧跟在末句之后: 谢安大哥谢无奕的女儿、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谢道韫。 最初学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尚且年幼的夏语冰就觉得不对劲,可具体错在何处,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至今日,她当然可以大大方方地在直播间里发问: 【所以,为什么哪怕是谢道韫这样一个有名有姓的才女,她的名字都只能出现在注释的最末呢?】 对此愤懑的显然不止她一个。 【并刀如水:之前在学这一篇的时候,看到最后这句话就觉得挺可笑的。】 【并刀如水:明明是谢道韫的故事,偏偏在介绍主角的时候,非得先提一嘴是谁谁谁的女儿、谁谁谁的妻子。】 【辰星之外:好像生来就是父亲、丈夫的附属品一样。】 【旒:笑死了,要是不这样写,我都不知道还有王凝之这号人呢!】 李清照扯了扯嘴角,她觉得讽刺,偏偏笑不出来。 她听得入神,正想抬手落下自己的见解,恍惚间听到外界忽然沸沸扬扬的声音又闹起来。 来不及多想,李清照下意识关上眼前的光幕,赶忙直起身,随手抽了本书出来,装作在用功的模样。 得亏自己眼疾手快,这头刚收拾好,外面的人就已经进来了,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书房里,女婢嬷嬷们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娘子竟是躲到书房里来了,叫咱们好一通找!” “小娘子爱读书是好事,可又不是要去考状元的,这样用功做什么?” 说着,一个年长些的嬷嬷就要伸出手来,想引李清照过去:“前头夫人已经在唤了,里里外外都寻不得,小娘子快随奴婢们往前头去吧!” 是了,今天正是李家开宴的大日子,母亲为了这件事情操劳了许久,她身为主人家更该在外头陪客才对。 但李清照总能找出自己的理由:“这不是还没到时候么!” 她看了眼日头:“客人们下午才来,哪有这么大早就要我去忙活的?” 嬷嬷恨铁不成钢:“哎呀,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今日这宴会是为了什么,小娘子如此聪慧的人儿,还能不明白么!” 体谅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嬷嬷没有把话说得太过明白,偏偏言语中还透着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不是?今天的这场宴会,名为“赏花”,实则更是李家夫妇为了小女儿的婚事而定下的一场相亲宴。 一提起这个,李清照更加头疼,满不高兴地撇撇嘴:“此事本就是父亲母亲的主意,真要我说,我可是头一个不肯答应的!” 话虽如此,可前头既然已经差了底下人来请,李清照到底不好推三阻四的。 何况自己还能躲在后面看了一会儿直播,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也没再多说什么,轻声抱怨了几句,还是跟着她们往前头去了。 家里开宴是大事,自己不想去是一回事,可如果要身为主人家当真不提前迎客、失礼于人前,那可就是事关教养的问题了。 孰轻孰重,李清照还是拎得清的。 等到了前头,见到自家母亲的时候,她便恭敬了许多。 王夫人显然知道自家女儿躲在后头的那些小动作,却装作不知,不忍过分苛责,只是提点她几句:“今日有不少来的人家大多都是相熟的,你往日都见过,也不必过分拘束了。” 李清照轻轻“嗳”了一声,直说自己心里有数。 一看这样子,王夫人也知道她这女儿主意大得很,多半就是面上应承一下,压根儿没往心里去,不由气闷。 忍不住又提醒道:“你只晓得一味糊弄我,今日这宴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名头,想来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李家夫妻俩都是饱读诗书的人,家风开放,又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更是疼得如宝似珠,倒没有太多迂腐观念。 索性直接摊开告诉她:“既是为你相看,虽说绕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总该挑一个你看得过眼、真心喜欢的,这样日子才过得下去。” 王夫人苦口婆心地告诉女儿,李清照倒是不耐烦听下去,连连摆手:“父亲母亲的良苦用心我自然领会,如今年纪还小呢,女儿只想侍奉在长辈身边,嫁人的事便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了吧?” “这叫什么话?” 斥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屋外有人前来通传:“夫人,侍郎府上的夫人来了。” “侍郎夫人?” 冷不妨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客人,王夫人愣了愣。 但她毕竟是官家夫人,又是大家出身,很快便从自己的关系网中理出了这么一号人物,随即眉头一跳—— 两家素无来往,平日里就算遇见了也不过是面子情,好端端的,赵侍郎的夫人怎么来了? 王夫人很清楚,自家丈夫的师从文忠公,和他赵家新旧两党之间即便谈不上是“水火不容”,但确实也是“毫无往来”。 她知道这层厉害,即便为了那点儿面子情往赵家送了帖子,可那本就是为了走个过场,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可谁能想到,人家接了帖之后,竟然还眼巴巴地真过来吃席了? 这下倒好,人已经找上了门,自己总不能再把他们赶出去吧? 王夫人也没了脾气,眼下的烦恼和忧愁不是冲着李清照,而是冲着赵家去了。 甭管心里头如何设想,客人既然已经来了,主人家就没有闭门不见的道理。 王夫人和李清照理了理衣裳,出了门去迎。 等到了门外,果然见到一个穿戴齐整的夫人已经等候在了门口,身边围着一群丫鬟婆子。 转过了脸来一见,王夫人定睛一瞧,不是赵侍郎家的夫人还是哪个? 她们私交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可有时宫中宴饮,同为诰命夫人,难免打过照面。 第124章 不知赵夫人这次突然登门拜访又是为了什么。 一想起两家立场,王夫人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心里已经有了防备,嘴上却还要笑意盈盈地问好:“侍郎夫人今日登门,可真是叫寒舍蓬荜生辉了!” “哪里哪里。”赵夫人也很是客气:“自入了夏以来,这暑气是越发重了。” “早就听闻员外郎府上这一方池塘里养的荷花最是清丽动人,这才舔着脸来开开眼界,饱一饱眼福。” 这番话算是不动声色地解释了她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看来不光是李家人,就连赵家人自己也清楚,他们今日来得唐突又莫名。 至于这样的理由或借口,究竟信与不信,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果不其然,王夫人只是笑了笑,一边客客气气地将人往花厅引着,一边推脱,显然并不会把这样的客套当做她真正的来意。 难不成……赵家是想借着今日的宴会借机打探什么朝政消息或是他李家的动向? 刚冒出这个念头,王夫人又听身旁的赵夫人东扯西扯后,冷不防来了一句:“这位便是贵府千金了吧?” 李清照正神游天外,半低着头,只做一个光会喘气的摆件,不曾想到好端端的话头竟然扯到了自己身上,实在是一桩“飞来横祸”。 王夫人心头一惊,也十分意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又将女儿向自己身后扯了扯,嘴里谦虚道:“小女不成器,让夫人见笑了。” “夫人这话真是过分自谦。”赵夫人连忙摆手:“先前向我见礼时便能看出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真是个再齐全不过的好孩子了。” 说着,她口里又直道惋惜:“可叹我是个没有女儿缘的,家里都只得了几个皮猴。” 赵夫人打量着李清照的气度和模样,眼里满是止不住的欣赏和满意:“真真是羡慕员外郎和夫人,能得了这样一个聪慧大方的小娘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夫人哪儿还察觉不出她话里话外的深意? 感情这趟赵家人上门,不是为了打探李家的动向,而是为了打探他们家的女儿来了! 想通了这一层,王夫人更觉头痛。 赵李两家素无来往,因为党争的关系,彼此之间没有交恶都已经很是难得了。 他赵家要是缺媳妇,满京城都是好姑娘,怎么千挑万选,竟然是相中了他们的女儿呢? 这倒不是王夫人觉得李清照有什么不妥。 恰恰相反,在做父母的眼里看来,自家的女儿自然是千好万好,什么样的青年才俊配不得? 问题就出在赵家突然登门的态度实在热络得有些蹊跷了。 王夫人摸不清底细,只能打着马虎眼。 而这头,赵夫人顺带送上了见面礼。 寻常大户人家的主母初次和小辈见面,顶多从手上身上褪个镯子、臂钏、玉簪什么的,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也妥当体面。 偏偏这赵夫人不走寻常路,她一出手,身后的女婢竟然是将已经备好的东西直接呈了上来。 可见是有备而来了。 想清楚这一层,再看一看赵夫人的无比欣赏的脸色,王夫人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第83章 【对于我们这些后人而言,也只能从留下的只言片语、零星诗歌,和几件相关文物中遥想咏絮才女当年的风骨了。】 眼看再这么说下去,直播间的氛围又要落个伤感走向,主播干脆利落地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位主角身上: 【至于如何遥想,那可就有得说道了。】 镜头一转,一样颇为新奇的宝贝就这么呈现在观众们面前。 【如家人们所见,今天要为大家带来的宝贝就是这件“蚀花玻璃人物图挂屏”。】 名为“挂屏”,这件文物却不算大,屏幕上赫然留出许多空间。 文物看着雅致,听着也稀奇,既然提了一嘴,夏语冰又往下稍稍介绍几句: 【物如其名,“蚀花玻璃”又有“玻璃刻画”之名。】 【只看它的人物造型和清晰程度也能想见,出现的时代绝对算不上早。】 【作为一种玻璃装饰艺术,直到清朝末年才从国外传入。】 说起蚀花玻璃的构造与成型,那可就复杂专业多了,夏语冰也没想着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明白,索性直接略过,反而将重点放在图案本身: 【玻璃花纹先蚀后刻,或用剔刀,或用针尖。正因如此,我们才能看到这一幅幅图案清晰、笔触细腻的作品。】 【噗噗噗噗噗汪:真是难为策展人了。】 忽然有弹幕发出真心实意的感慨: 【噗噗噗噗噗汪:一个个把这些文物给搜罗起来,一个个竟然还都不重样!】 谁说不是呢? 别说主播莞尔,直播间的家人们也纷纷留言附和。 【由于是从广州传入的,所以蚀花玻璃主要在岭南地区盛行,题材也以传统的山水花鸟、建筑园林为主。】 主播简明扼要: 【主要就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嘛。】 【而这一件却不一样。】 她将镜头拉近,聚焦在挂屏的左侧上方: 【这件人物图挂屏难得选取了女性题材,无论是人物还是文字,都记录了东晋谢道韫“咏絮之才”的故事,内容基本延续了《世说新语》里的原文。】 欣赏着文物,主播轻声絮语: 【虽说后人始终没有忘记她的咏絮之才,可惜后人大多也只记得咏絮之才。】 提刀杀敌、传道授业、幔后辩经,这些经历鲜有人提及,难道是因为太过平淡了吗?还是因为并不出彩呢? 两者皆非。 面对反贼怒目而视,面对晚辈耐心指点,面对辩论侃侃而谈…… 桩桩件件都足以让谢道韫继续大放光彩。 可她青年、中年、晚年的风姿依旧暗淡于尘埃之中。 那又是为什么呢? 【你姓张我也姓张:可能是因为后来的谢道韫不像个才女吧!】 【你姓张我也姓张:才女可以吟诗作对,可以悲春伤秋,怎么能提刀杀人呢?】 【毛果芸香碱:更有甚者,怎么能越过小叔子王献之、在辩论场上出尽风头呢?】 是啊,不柔顺、不贞静的才女,那还能叫才女么! 既然后人已经杀不住她的这股威风,那就想办法让更多的后来者渐渐淡忘了这“不才女”的一面吧。 说到底,他们还给谢道韫留了一桩“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美谈呢,这难道还不够宽宏大度吗? 至于当年那个才思敏捷的女童,长大后究竟甘不甘心只做一个面目模糊的“左将军王凝之妻”,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世说新语》中的那场皑皑白雪一直都在下着,至今未停。】 【每当我们读过一遍“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那场雪又要厚上一分。】 【或许在她生命中的很多年里,每回一到下雪的时候,谢道韫就会想起当年那个咏絮的小姑娘。】 主播默默凝视着挂屏上的人物,久久不语。 这位有着林下风气的女中名士,以为自己可以凭借执刃杀敌的气魄而流芳,以为自己可以依仗“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的胸襟而留名。 但到头来,她最终仅仅因为年幼时的一句随口之言被记住。 穆如清风、怀抱天地? 那自然是很好的,偏偏不是女子该有的模样。 天真烂漫的谢道韫咏絮时,满心欢喜地以为世界尽在掌握,等自己长大后,也能如敬仰的叔父谢安那样指点江山。 奈何“天壤王郎”,使她不得不收起曾经的贪图。 【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白雪和柳絮,共同构成了谢道韫的命运底色。】 站在后人的视角进行回望,谢道韫这一生的命运早在最初就已经被她自己的谶语所验证。 从豪门世家出身的顶配开局,走到最后亲人凋敝的孑然一身。 其中的跌宕起伏不必多说,焉知在这看似落寞的晚年里,谢道韫没有与曾经咏絮的那个自己和解呢? 既然如此,作为外人的旁观者们,唏嘘或怜悯的话,还是暂且打住吧! 【这次的直播间里,我们共同走进了东晋才女谢道韫的一生。】 【在尽人皆知的大才女外表之下,或许谢道韫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轻松无忧。】 【从婚姻生活到家族亲人,都让人不禁为她而“同仇敌忾”。】 【一切的一切,正如谢道韫自己所言,或许都能归结于一句“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遥”。】 夏语冰抿嘴,微微一笑: 【同样的一句,出现在第三篇章的尾声还真是相得益彰啊。】 【从卓文君到谢道韫,四位才女的人生多多少少都可以用这句诗来作结。】 第125章 【想必家人们都和主播一样,无比笃定着,抛开时代的限制与束缚,她们中的任何一位都能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换而言之,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她们还能占据一席之地,不是更能体现不同凡响吗? 主播点到即止,家人们心领神会。 【如果大家对更多更精彩的文物及其背后故事感兴趣,记得点个关注不迷路~】 【也欢迎更多有条件的朋友走进特展现场、亲眼见证文物宝贝。】 熟悉的结束语落下,夏语冰冲镜头摆摆手: 【风里雨里,《壁上鸣》在朝夕市博物馆等你!】 【3、2、1——】 【不上链接,我们下次见!】 直播结束,蚀花玻璃人物图挂屏倒很无比激动,不住地在夏语冰耳边呐喊:“下班下班!” 它之前就听别的文物说过,直播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结果摊上自己,不能说是大失所望,却也有点儿束手束脚,呆呆地杵在那儿提不起劲来。 终于轮到下播,才像是又活过来似的,兴冲冲地拉着旁边的文物吐槽。 被挂屏吵醒的漱玉词却嫌它“班味太重”,一扭头,找旁边的笔阵图解昨天没解完的字谜去了。 你来我往的热闹,听得夏语冰忍俊不禁。 今天是工作日,又处在不前不后的尴尬周三,参观的人流量不大。 愉快地结束一天工作,下班途中,夏语冰难得有闲心打开了直播app的后台。 她已经在直播间里强调了好几回,不要送礼,本以为家人们会就此打住,没想到短短几天过去,这次点开后台,收到的打赏和上次相比竟然有增无减。 之前那开元通宝和洪武通宝的事还没琢磨明白呢,新来的这些更叫人眼花缭乱。 想到上回的礼物,她分出心思,特意多看了一眼。 毕竟【互动】界面除了【直播送礼】,还有个【账户粉丝】呢! 轻点两下,除了新增粉丝数量的提示之外,占据更多页面的还是来自粉丝的消息。 之前倒是也有不少粉丝发过私信,大多都是为了表达对直播间的喜爱和支持。 夏语冰都认真看过,并一一回复了感谢。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在一堆撒花和星星眼的消息中,就显得某几条私信格外扎眼。 定睛一看,还都是熟人—— 一个【大唐第一白月光】。 一个【老朱八八】。 不对吧? 没顾得上意外,她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既然这两位都留过言,按理来说应该和之前直播送礼是同步进行的才对,自己怎么直到今天才看见呢? 她仔细想了想,今天不算是个特别的日子,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直播间的进度条又往前推进了一步。 第三篇章刚刚结束,即将开启第四篇章。 或许就是因为第三篇章结束了吧! 夏语冰很快反应过来,就像自己之前收到两件奇怪打赏的时机,不正是在第二篇章结束之后才突然冒出来的吗? 难道说这就像游戏通关一样,需要不断升级打怪? 结束了一个篇章,才能解锁相应的关卡? 夏语冰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这个【今古通】虽然来得古怪,但她曾经搜索了解过,不过就是个小众点的软件,在历史爱好者们的眼中倒是名副其实的宝藏app,备受好评。 何况自己使用的这段时间以来,也没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可自己能听到文物的心声,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惊悚了。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即便发生了或许会因此与古人直接对话的可能性,她的意外远大于惊悚。 甚至还有点儿“终于来了”的欣慰是怎么回事? 说的再多也不过是自己的凭空猜想,至于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历史人物,还需进一步确认。 显然,这次的留言互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夏语冰没有再继续漫无边际地空想下去,顺手点开了对话框。 【大唐第一白月光:主播,依你所见,吾儿如何?】 “吾儿?” 主播被这位热心观众的突如其来问得一愣。 对面一派理所当然的口吻,上来也不自报家门,她怎么知道“吾儿”是谁? 结合自己之前的推断,这个观众很有可能就是那对大唐第一夫妇其中之一。 至于皮下究竟是谁,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夫妇俩那么多孩子,这说的又是哪一个? 何况夏语冰记得一清二楚,自己从头到尾可都没提到过太宗朝的什么事儿吧! 不对! 她恍然从记忆中翻出来一段。 那还是在直播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自己在介绍上官婉儿的途中,倒是顺便提过一嘴,说她曾是唐高宗李治的才人—— 没准儿当时自己一时说上头了,顺口就发散了其他相关的话出去也未可知呢? 可那都是多少天前的直播了,难道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关注起了自己这个直播间吗? 想到自己林林总总说了不少朝代,其中总有“口出狂言”的时候,不小心冒犯了帝王威严事小,牵连到无辜的人那可就是件大事了。 万一再出现个与直播间主角密切相关的人物,甚至是当事人…… 这样一想,夏语冰的冷汗都要冒下来了。 但她也没有一味地将事情想得太糟。 毕竟在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里,前人种种,已成定局,无可转圜。 即便真叫蝴蝶轻轻扇动了翅膀,或许都能归平行时空。 何况—— 夏语冰又想了想,既然同时能有这么多人给自己发私信,那就说明有太宗当政的朝代,就还有高宗当政的朝代,甚至还会有武皇当政的朝代。 数朝并存,互相独立,自己若是稍稍旁敲侧击几句应该也不过分吧? 只是究竟该如何旁敲侧击,这说话之道的分寸还有待仔细斟酌。 举棋不定的时候,夏语冰目光下移,顺势就看到了紧随其后的下一个对话框: 【老猪八八:小夏主播,你给朕说道说道——】 【老朱八八:咱那么大一个大明,好端端的,怎么就亡国了呢?】 【老朱八八:我瞧标儿很好,雄英也是个伶俐孩子,会不会是后人拖累?】 ……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有几分不敢相信的猜测,现在一口一个“标儿”“雄英”,夏语冰已经有了十成把握。 好家伙,这都扎堆凑一块儿了? 亏得秦皇汉武还有个宋祖没来,否则这帝王五人组,硬是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太子! 这群“粉丝”的身份已经确定,可究竟该怎么回复…… 夏语冰倒是犯了难。 一个开国君王,一个千古一帝,都是传奇人物,立下赫赫功绩的。 真要论起来,无论是朱明还是李唐,两朝的败落与他们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的。 如果换了朱瞻基,她还能就子女教育问题进行一番规劝。 要是李隆基在这,她也能对他的老年生活提出委婉建议。 即便二位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太子,可他们的继任者——朱棣与李治,似乎也与“昏庸”二字沾不上边。 夏语冰摇头,夏语冰叹气。 最终还是没忍住,实事求是地落下一行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 “您的太子殿下……走远了?” 第84章 “上官才人这是要往哪儿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上官婉儿连忙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很快就认出来,来人正是天后陛下的心腹女官——库狄夫人。 错了,现在该尊称一声“库狄御正”才对。 她这话既然还没有说出口,自然也就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可上官婉儿依旧为了这个不谨慎的念头默默在心底自省一番。 可表面看来,她依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从容模样。 幸亏太平公主不在场,否则只从上官婉儿那稍稍上扬一分的眉眼,她便能一口断定,上官婉儿此刻的心情恐怕并没有表面上装出来的这样镇定。 至于这镇定之下,究竟是惶恐还是别的什么,熟悉她的太平公主又要摇摇头,洋洋自得地解释道——错啦! 这不是惶恐,而是喜悦。 没错,这是独属于上官婉儿的、只有在见了熟人之后才会露出的一点儿喜悦。 哪怕她先前还在为自己犯的这点儿不算过错的小失误而懊恼内疚,也不妨碍她在见到库狄夫人后的欣喜。 “御正。” 这错误既然在心里犯过了,等到开口的时候,上官婉儿可就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她轻轻巧巧地福一福身:“奴婢刚拜见完天后陛下出来呢。” “奴婢?” 库狄夫人掩口,顺势纠正道:“才人如今已经在天后陛下身边近侍,更是公主殿下的左膀右臂。早已不是从前掖庭里的罪奴,何必如此自谦?” 第126章 她承过上官婉儿的人情,就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候抬一抬对方的身份。 何况这个年幼偏又格外聪颖的小姑娘,库狄夫人自个儿也很喜欢。 现在的上官婉儿已经是正五品的才人了,不说能在宫廷之内横行霸道,却早就不必再守着掖庭时的卑微谨慎。 可上官婉儿就是固执地坚持要口称“奴婢”,即便这一点被身边的人,尤其是太平公主纠正了许多回,她始终不曾更改。 武媚娘初次听闻还有些意外,纠正两次后,见她有意坚持,索性不再多说什么。 因为英明神武的天后陛下心知肚明,以上官婉儿的机敏,压根儿不存在顺口不顺口的事。 她坚守着这道底线,不肯轻易松口,多半是因为心里有别的主意,所以干脆随她去了。 和旁人都不相同,太平公主每遇上一回,就要锲而不舍地试图纠正一回。 上官婉儿听过便忘,下回见了,还是守着固有的习惯。 她之所以牢牢守着从前的自称,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因这“才人”的身份,就轻易忘了来时的路。 出身掖庭是不争的事实,她绝不能因天后或公主的赏识而得意忘形。 毕竟,祖父与父亲的下场可就近在眼前呢。 天威浩荡,谨记于心,她不敢忘,更不能忘。 库狄夫人的好意上官婉儿心领了,依旧不打算从善如流。 她选择直接绕过这个话题:“前头尚服局刚送了各地新供上来的料子,奴婢才将递到陛下面前过目。” 说着,又将手里捧着的一批料子往库狄夫人面前递了递。 “我瞧这一季的颜色倒是比从前鲜艳不少。” 库狄夫人大略扫了几眼,也没上手去摸。 能送到大明宫来的衣裳料子自然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她的关注点自然就落到了最直接、最扎眼的色彩上。 “如今是天后陛下执掌宫务,自然看中这些明快鲜艳的料子。” 身为皇后,执掌宫务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偏偏她要多提一嘴,特意点了出来,似强调而又不像。 上官婉儿会出这样显眼的纰漏吗? 库狄夫人摇摇头。 那就不是疏忽,而成了意有所指。 想起那位因风疾发作又缠绵病榻的皇帝陛下,库狄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啊,宫里的娘子们正值花季年华,自然要穿得活泼喜庆些才好看。” “只是——” 她话锋一转,似笑非笑:“这些微末小事,自由底下尚服局的人去操劳,怎么还麻烦咱们才人特意奔波一趟?” 上官婉儿颇通书画之意,虽说养在掖庭,自小也是得了母亲郑夫人的精心教养。因此,即便身为罪臣之后,学问见识着实不差。 这一点,当日与天后同去亲自考校过她的库狄夫人记忆犹新。 按理来说,上官婉儿这个才人最该做的事,就是跟在武媚娘身边侍奉笔墨才对。 得知她竟是为了选衣裳料子这样的小事而出动,难免叫她觉得意外了。 “但凡与陛下、与公主相关的,哪里还有小事?” 上官婉儿答得很是客气恭敬。 看来刚从天后宫里出来,她还歇不得,紧接着又要往太平公主那儿去了。 “说了半晌,竟都是在说奴婢这一亩三分地的事儿。” 上官婉儿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没有错过对方眉眼间的一缕轻愁:“倒是耽误了夫人的正事。” “正事?”库狄夫人苦笑一声:“又不是什么军政机要,算什么正事。” 她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同上官婉儿透个底:“不过这事儿说来确实还有些难办。” 宫女年满出宫是旧俗,放人自行婚嫁也是定例。 偏偏“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大明宫早就变了天—— 如今的天后陛下,才是帝国真正的掌权人呐。 且看她身边跟着的几位夫人,近来一个个都提拔成了有品阶的女官。 夫人们有本事,大家自然心服口服。 可谁知,就连上官婉儿这样的罪臣之后都能一步登天,她们难免就有了别的心思。 她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 你不出宫?那我也不出宫! 一来二去的,她们竟以上官婉儿为榜样,恨不得摩拳擦掌、三五不时就往武媚娘面前凑。哪儿还舍得就此出宫、随意嫁了人去? 听库狄夫人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饶是一向灵变的上官婉儿也不由犯了难,默然无语。 “陛下近来还在发愁,总嫌人不够用呢。”上官婉儿压低了嗓音,絮絮地同库狄夫人透了个底儿。 掌权之后,头一个紧要的事就是安排好自己的人手。 不说雷厉风行的大变革,一些润物无声的小改动总是情理之中的。 “……理是这么个理……” 库狄夫人正为此事犯难,自然晓得其中利害关系:“我倒也有心为陛下留些人,可宫里各司各局皆有定数。” 大的一批年满放出宫去,紧接着还会有等着接班的一批顺势补上。 若是前头的人不肯走,后头的人又眼巴巴地等着填上缺,还有什么合适的由头能将这一大拨人安排得各得其所呢? 两人又谈了几句,一时间也没个思绪。 收住嘴后,还得是上官婉儿一锤定音:“御正很不必多虑,没准儿陛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暂且没有合适的时机。” 库狄夫人忙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打过照面,彼此间通过气,不再多说,又各忙各的去。 目送库狄夫人进殿之后,上官婉儿才叹了口气,抱着衣裳料子,转入隔壁宫室。 按照顺序,天后陛下挑完,就该太平公主来挑了。 一迈入宫里,上官婉儿只觉有说不出的安静。 她似乎是有一两日不曾踏足此地了,分明只有短短几日,竟然也会觉得和之前相比更多了许多说不出的变化。 极度的安静,或许得算是其中最显眼的一条。 上官婉儿几乎可以想象,要在以往,但凡离得近了些,她远远地就能听到太平公主嘀嘀咕咕的抱怨声。 或是谴责太傅为何要留下那么多的课业,又或是嚷嚷着想出去骑马…… 总而言之,十回里有九回都是热闹的。 但这几日显然不同。 不说太平公主一下就对课业上了心,但她竟然也能耐得住性子,安安稳稳地坐上半晌。 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天后陛下这个做母亲的见了都不住啧啧称奇,直夸上官婉儿伴读有功,甚至借着这个由头赏了她好几回。 上官婉儿连连推辞,倒不是出于自谦,而是她本人的确没在其中出过什么力。 准确来说,还得感谢太平公主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身边的人总是乐见其成的。 “殿下又在用功了?” 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书房,上官婉儿安然看了半晌,才瞅准她换纸的时机,悠悠开口。 “哎呀,你吓我一跳!” 太平公主手里正握笔,被这声猛然一吓,笔尖一抖,狼毫上的的墨汁不听使唤地滚落,径直晕开了纸上誊好的大字。 她一撇嘴,抱怨起来:“都怪婉儿害我分神,纸上的这些字全是白写了。” “殿下金口玉言,既然这样说的话,婉儿自然得将功折罪才好。” 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相识相知,见她“动怒”并不惶恐。 反而不慌不忙地反问她:“那这一页字帖,就由婉儿来为殿下重新誊抄一遍,如何?” 她这话倒并非无的放矢。 上官婉儿年纪虽小,笔下写出来的字倒很是像模像样,就连武媚娘见了也是亲自夸过的。 于她而言,模仿太平公主那……略显潦草的字迹,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换做以前,能得了这样一个偷懒的机会,太平早就忙不迭要答应,可如今的太平公主到底是“今非昔比”了。 她不见烦恼,只是将手上的纸放到一边,重新取了一张来:“这本就是我的课业,何必要麻烦你呢?” “何况——” 太平公主笑盈盈地开口:“今日的婉儿已是天后陛下身边的第一得力人。” “太平不过小小一介公主,哪儿还敢劳烦上官才人的尊驾?” 她这话里话外分明都是抱怨,偏偏语气熟稔自然,又带着两人间独有的亲昵。 与其说是抱怨,倒更像是撒娇。 果不其然,上官婉儿曲下膝,刚要赔礼道歉,就见太平公主将笔一丢,赶忙迎了上来。 “婉儿,你可有好久没有来找我了!” 一面说着,她又一面亲手去扶。 “哪儿有很久?” 上官婉儿顺着这股力道起身,闻言哑然失笑。 “自是有的!” 第127章 太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不忘掰着手指头同她算账:“一、二……两日,那可是整整两日呢!” “殿下这话不对。” 在她面前,上官婉儿也难得地较起了真:“昨日天后陛下用膳时,殿下不是才见过婉儿么?” “那毕竟是在母后身边嘛,还有一大堆人围着呢,如何能算是见面了?” 太平公主回答得不假思索。 她挥挥手,示意身旁伺候的宫娥们都退了出去,方才展颜一笑:“你瞧,如现在这样四下无人,只有我们两个单独在一块儿说说话,这才叫见面呢。” “殿下……” 太平公主这样的性子,反而叫一向能言善辩的上官婉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见上官婉儿不说话了,太平公主倒是很有主人家的自觉,轻车熟路地拉着人家到椅子上坐下。 又捧了自己特意留在一边的小食:“你快尝尝,我特意叫她们多做的一份,好不好吃?” “殿下。” 反应过来的上官婉儿却是哭笑不得:“奴婢此来,是有正经事要请殿下定夺的。” “知道您上官大才人贵人事多。” 太平公主不由分说地选择用食物堵住她的嘴:“到我这儿来,忙里偷闲一会儿功夫还不成吗?” “再忙——” 她的一双眼睛又滴溜溜地转开:“难不成,还能比我这个大唐公主还要忙?” 上官婉儿快速动嘴嚼了嚼,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没顾得上品味美食,已经尽职尽责地提醒起来:“尚服局送了各地新呈上来的料子,请您看着挑花样。” “这些小事儿你拿主意就是了。” 听清缘由,太平公主很是无谓地摆了摆手:“各地送来的料子大差不差,无非是颜色、花纹与技艺上的分别嘛。” 轻描淡写地打发了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她又邀功似的,将自己这两日苦读的成果摆到上官婉儿面前: “婉儿你快瞧,这两天你不在我身边督促,该做的功课我可是一样不落呢!” 岂止是一样不落? 上官婉儿粗略翻过一圈,意外之余,更多欣慰。 公主殿下读过的书、写下的字远超诸位先生们布置的课业量,可见人后,她一定又格外花了不少心思。 想到这点,婉儿软了唇角,绽出一个笑容,语气郑重地夸赞:“殿下当真是辛苦了。” 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寻常炫耀,竟然还能得到这意外之喜,太平公主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顺杆而上,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婉儿,既然我表现得这样好,你说是不是该有奖?” “那殿下又想要什么奖?” 密友谈话,上官婉儿暂且抛开那样多的拘束,轻轻一挑眉,将丑话说在前头:“奴婢不过小小才人,出手并不阔绰,费尽心思拿出来的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博千金一笑呢。” “岂有此理?”太平佯怒,柳眉倒竖:“你既想不出好东西,那便由本公主亲自要了来。” 不过眨眼,她又笑嘻嘻道:“就让你陪我看一会儿直播,如何?” 如何?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能如何? 上官婉儿放下手里的衣裳料子,抬手见礼:“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既然如此,那就闲话休叙,直接开看呗!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呀!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高阶主播小夏同学!】 伴随着轻快的开场白,熟悉的人如约出现在了直播间里。 听清主播最后的那句自我介绍,太平与婉儿相视一笑。 从新手到进阶,再到如今的高阶,莫说是主播再逐渐升级,就连她们的心境与际遇,同之前相比,不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么? 上回直播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夏语冰干脆放在了今天开门见山: 【随着谢道韫故事的落幕,直播至此,也结束了第三篇章。】 “高后、和熹、解忧……” 太平扒拉着手指又数了起来:“……卫夫人、李清照、谢道韫。” 最终总结为一句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她们精彩纷呈的一生,被凝练在直播间的短短几十分钟里。十几位人物跨越数代,前后相距千年之久,可换做主播与观众看来,从头一天到今天,不过隔了不到一月的时间罢了。 纵使不知小公主又是为了什么突如其来的感慨而悲春伤秋,上官婉儿依旧抬起手,轻轻落在她肩上。 试图通过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稍稍给予几分宽慰之情。 【从朝堂上的政治家,到守卫家国的将军们,再到妙笔生花的大才女,《壁上鸣》直播间已经带着家人们一路领略过不同时代下不同女性的精彩人生。】 夏语冰愁眉不展: 【文治武功都有了,还剩了个第四篇章,主播又能说些什么呢?】 “当然有的说!” 倘若直播间果真乏善可陈了,自诩直播间“头号家人”的太平公主第一个不乐意听。 “小夏姐姐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后来的世界又是那样精彩纷呈,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说着说着,太平自个儿都冒出了几分憧憬和向往。 对此,上官婉儿虽一言不发,却深表赞同。 显然,主播之前的故作姿态,不过是烟雾而已,她清清嗓子,揭开了第四篇章的神秘面纱: 【但我相信,在和今天的这位见过面后,或许可以帮助家人们理清一点儿猜测的思路。】 【接下来的这位,结合她的人生经历,主播可以给出一个关键词提示——“乘风破浪”。】 对于本期直播的主角,夏语冰难得做足了前期铺垫: 【不过,如果要实事求是地说,咱们的这位主角还算不上是“乘风破浪的姐姐”。】 主播认真思考片刻: 【要说“乘风破浪的阿姨”,似乎也有些不顺口。】 【天容海色:听起来像是个长辈?】 热心观众在线出谋划策: 【天容海色:那就“乘风破浪的大姨”呢?姨有点儿小钱……】 夏语冰拍板决定:【那就这样吧——】 【乘风破浪的婆婆!】 ……? “上了年纪的婆婆,还能怎么乘风破浪?”太平公主迅速脑补了一下那场面,无论遇上怎样的挫折,总觉得都有“虐待老人”之嫌。 【家人们别担心。】 主播连忙澄清:【“乘风破浪”这四个字可不是抽象的夸赞。】 她将大拇指一竖,真心实意地敬佩:【人家婆婆虽然上了年纪,但那可是字面意义上的“乘风破浪”啊!】 太平公主:……? 上官婉儿:听起来更担心了是怎么回事? 【超级加倍:大师,我悟了!】 【超级加倍:第四篇章该不会是运动专题吧?】 家人们兴致勃勃地提出猜想: 【超级加倍:比如这位婆婆其实是什么冲浪高手之类的……】 【七月柳:复议!没想到古代也有不少隐藏的极限运动达人呢ovo】 别说,家人们脑洞大开,就连主播自己都没想到呢=3= 夏语冰轻咳一声,努力将话题拽回正轨,给出了没那么抽象、更加直观的线索: 【但凡谈到我们的纺织史,乃至科技史,这位都是绝对无法回避的一位重要人物。】 “等等——” 太平公主觉出不对:“既言纺织,那与乘风破浪又有什么关联?” 总不能是在海上织布吧? 上官婉儿倒是有心为她解答,可即便自己近来如饥似渴地读了许多书,也不记得曾在书中看过这样一位传奇人物,便只能摇摇头,示意公主殿下爱莫能助。 【至于风浪究竟是怎么和纺织扯上关系的,我们稍后再看,先来说回纺织这件事。】 主播按下不表,又颇为风雅地引了一句诗来: 【有言道是“遍地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在古时候,人们身上穿的衣服,无外乎是由丝绸或麻布这些原料制成。】 【正如刚刚《蚕妇》所说,“丝”这种材质,那可是有钱人才能穿得起的金贵衣服。】 【至于普通老百姓,自然只能穿穿麻布葛布之类的普通衣裳。好不好看的还在其次,最起码耐脏结实嘛!】 这样的区分从古至今并不罕见,身为“贵族”中的一员,太平公主抿了抿唇。 可还不等她为此生出点儿别的什么心思,却眼尖地瞧见光幕上冒出的新鲜事物: 【据说明天有余:咦?那棉花呢?】 【据说明天有余:煮啵煮啵,我记得棉花传入中原的时间应该还不算晚吧?】 【这位家人提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刚开播不久,弹幕不算多,夏语冰同样是一眼就瞧见了这条。 第128章 在对这个疑问予以肯定之后,主播随即反问: 【是啊,棉花传入中国的时间非但不迟,甚至还可以说是“相当早”了,可为什么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始终没有进入我们的视野呢?】 “既然都说这棉花是个外来物,恐怕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上官婉儿一针见血。 【要说外来物传入中国的途径,家人们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出来,无外乎两种。】 【或是通过丝绸之路,从西北地区传进来。或是从东南亚,由两广和海南传入。】 十几期的直播看下来,主播口中的部分表达对她们而言已经不再陌生。 【但正因如此,长期以来,一直都只有生活在边疆地区的人们,尤其是少数民族才会广泛使用棉花。】 【换而言之,就是棉花太“非主流”了嘛!】 这种情形之下,中原地区少有种植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兰姝清幽:我倒觉得这只是第一层原因。】 【兰姝清幽:就像煮啵刚刚说的,没准儿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丝绸麻布,对于新来的棉花就懒得再费心思琢磨了。】 直播间里,又有家人理性分析。 太平公主不知被什么字眼所触动,倒是若有所思:“如此来看,习惯成自然实在是件很不好的事情。” 因为习惯使然,所以不假思索地接受,以至于对本可以尝试的新鲜事物都失了兴趣。 不过……那“棉花”既然有这么好,她岂不是也可以找来试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太平就忍不住兴致勃勃地与上官婉儿分享。 “殿下有这样的心意自然是很好的。” 婉儿点头肯定,接着又提醒一句:“只知棉花可用,却不知又该怎么用呢?” 可不,主播的解释接踵而至: 【除此之外,无论是棉花的种植技术还是实用技术,在当时相对而言都远远算不上成熟。】 “所以——” 太平公主有些怏怏不乐地托着腮:“是这种种缘由交织在一块儿,才导致了棉花传入以来,始终不曾真正传入中原?” 【可现在我们看到的棉花以及棉制品随处可见,当然是因为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 【宋朝之后,棉花逐渐传入中原,在江河流域广泛种植开来。】 “看来,又是那位了不得的婆婆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喽?”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三言两语,太平公主又兴冲冲地提起了精神。 见公主殿下如此高兴,上官婉儿忍了忍,还是没将事实说出口。 既然是“宋朝之后”,无论如何,那位“婆婆”的年纪恐怕都要比她们小上个千八百岁的…… 【没错,这位“关键女士”正是本期直播的主角!】 主播同样说得兴高采烈: 【仅仅有了棉花的传入,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相应的棉纺织配套技术也得跟上嘛。】 【千呼万唤之中,我们的主角——棉纺织专家黄道婆,闪亮登场!】 看着直播间里一水的“撒花”弹幕,太平公主不解其意,却还是无比配合地附和上了。 “难怪都说她是婆婆呢!” 她一边发着弹幕,一边恍然大悟般,扭头告诉婉儿:“人家名字里都带了一个「婆」字,辈分可不就上来了嘛。” “……”上官婉儿沉默片刻。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名字的断法应该断成黄/道婆,而不是黄道/婆? 【黄道婆的生卒年份都无确切可考,但总体而言,生活在宋末元初总是相差无几的。】 将来交代清楚之后,主播“旧事重提”:【家人们恐怕还没有忘记,之前我们留下的那个小问题。】 【“风浪”究竟是怎么和“纺织”扯上关系的呢?】 她神秘一笑: 【这就和黄道婆生活的地方息息相关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老上海人,黄道婆可没有功夫研究上海这座城市究竟city不city。】 【原因也很简单:家境贫苦嘛。】 【出生在松江乌泥泾的一个穷苦人家,据传在黄道婆十二三岁、甚至更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大户人家当童养媳。】 “前言黄道婆出身穷苦,连正经的生卒年都不可考,这会儿又说童养媳的经历。” 太平公主的质疑当然不是冲着主播去的,她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的原因:“这种说法莫不是后人牵强附会的?” 上官婉儿深以为然,但黄道婆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她倒还要更耐心一些:“既未曾发现什么确切证据,想来也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童养媳的日子并不好过,再加上黄道婆遇到的这一家子,可谓是“全员恶人”。】 主播唉声叹气,又往下道: 【伺候全家人的衣食住行还是最基本的,白天上山放牛干农活,晚上还要纺纱织布。】 【都说能吃苦的人,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黄道婆勤快又能干,忙完一家人的事情,还格外心灵手巧,尤其擅长纺织。】 【但即便她做得尽善尽美,也不妨碍婆家人动辄打骂。】 【终于——】 赶在正义心肠的太平公主动怒之前,黄道婆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至此,“纺织”与“风浪”这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终于挂上了钩: 【从婆家逃出来之后,她一路逃到了黄浦江边。】 【天无绝人之路,赶在被追上前,黄道婆恰好遇上了一艘准备出海的船。】 【她顺理成章地搭着这条船、出了海。】 本以为主播要顺着往下,再说一说黄道婆在海上惊心动魄的遭遇和传奇故事,没想到直播间画风突变,转成了旅游频道: 【生平第一次出远门,黄道婆这一走,就走到了“天涯海角”。】 是的,彼时的海南岛,准确来说,还叫“崖州”呢。 【这里世世代代住着一群黎族人民。】 【如果家人们记性不错的话,应该没有忘了几百年前曾在这片土地上大放光彩的那位前辈。】 “冼英冼夫人!” 错过了直播,好在太平又通过回放补上了这一课。 【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至于究竟是怎么转的,那还得从她的名字说起: 【黄、道、婆,乍一听这个名字,想必大家都有很多疑惑。】 “可不是嘛!” 太平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怎么听都不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名。” 【对于她的名字,历来众说纷纭,其中有一种说法就和她的这段经历密切相关。】 【初来崖州,黄道婆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语言不通。】 【何况她又举目无亲,只能先找到崖州的一处道观,作为临时栖息地。】 【所以名字中的“道”字,一说是因这段机缘而来。】 【咖啡不加糖:我之前好像还听过一种说法。】 【咖啡不加糖:不是“黄/道婆”,而是“黄道/婆”。】 【咖啡不加糖:说她是个弃婴,从黄泥路上捡回来的,所以就这么叫了。】 相较于弹幕中的感慨或科普,太平却有些愤愤不平:“道婆的名头毕竟不好听,如果是路上捡来的,那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殿下。” 上官婉儿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些事不是古已有之么?您何必如此动怒呢?” 她的话不像疑问,更像是叹息。 母父的疼宠、高贵的出身,得天独厚的偏爱并没有让金枝玉叶长歪了性情。 太平公主骄傲却不跋扈,机灵不乏善良,甚至在许多时候,她的身上总保有一份令上官婉儿费解的天真与正义。 这点性格,她从不曾在两位陛下的身上见到过,更与这大明宫格格不入。 无论是天然留下的一点本性,还是天后苦心维持的结果,上官婉儿都无意纠正。 但这并不妨碍她适当地予以提醒。 “您也无需为此动怒,因为您是太平殿下。” “婉儿,你的话我不明白。” 太平果然被她引去了注意力。 自己是公主殿下,所以呢? 这与她们所讨论的事情又有什么关联吗? 这一回,上官婉儿没有像往常那样,无比耐心地条分缕析,反而用力握了握公主的手:“婉儿不能时时刻刻侍奉在殿下身侧,有许多事,总得您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说完,她便抽回手,也不去看太平脸上的神情,安安心心地接着听了下去。 【语言不通固然使得黄道婆和当地人的交流存在一定障碍,但同龄的黎族姑娘们都无比热情地接纳了这位新伙伴。】 【在她们的感染之下,黄道婆逐渐融入其中。】 【顺利成为海南岛的一份子后,她还发现,这里不但盛产棉花,纺织技术也非常先进。】 第129章 【宋末元初那会儿,棉花种植技术才从广东传到江南没多久。】 【是的没错,又是家人们熟悉的广东。】 想到昨天的玻璃挂屏,观众们会心一笑。 【但和并不精通棉花栽植与纺织技术的上海人相比,黎族人无疑更为擅长。】 【崖州以独特的黎锦闻名全国,黎族妇女更是早就用上了踏车来纺织棉花,这些都不是中原的简单工具、粗糙布匹能比的。】 “宋末元初……” 上官婉儿若有所思。 唐后有宋,她虽不知唐宋两朝能存在多久,可到了黄道婆的年代,至少又过去数百年。 想来棉花总不会是凭空而生,没准儿如今的边陲已经有人种上了棉花。若果真值得,岂不是能提前引来试上一试? 若能一试,就需要更多的人手,如此一来…… 想到近来忧心的那个问题,上官婉儿若有所思。 【本就精通纺织的黄道婆当即表示:姐妹们,我太想进步了!】 【于是,她向黎族妇女求教,从种棉、摘棉,再到纺纱、织布,每一个环节都深度参与其中。】 【甚至到了后来,黄道婆已经不满足做一个学习者,她还立志要当一个研发人员,和姐妹们共同研究继续改进纺织技术。】 “可惜……”上官婉儿不禁叹了一声。 这样的人才,怎么偏偏生在百年之后呢! 她跟在天后身边,也知陛下正为了提拔可用人才而费心。 现在可好,大才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怎能不痛心? 夏语冰没在这点上过多着墨,反而话锋一转: 【在海南岛生活了三十多年后,崖州俨然成了黄道婆的第二故乡。】 【或许上了年纪的人就会格外思念故土吧,她依旧对家乡念念不忘。】 【很快,转机就来了。】 “我想明白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夏语冰话音刚落,太平便拍案而起。 上官婉儿偏了偏头,望她一眼。 公主面上满是破解难题后的志得意满,到了这个时候,太平不急着向上官婉儿求证,又过了遍腹稿,才慢慢开口:“正如婉儿所言。” “我是公主。” 万事开头难,有这第一句起了头,后面的话也就不是什么难事,自然能无比顺当地一气呵成。 “身为公主,享了天下供养,就该为万民做些什么。” “即便如此,真要说去做些什么,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法子。” 太平语速不快,但已经拿定了主意,这点儿并不明显的停顿就完全可以视作胸有成竹后的气定神闲。 “即便是一月前的我,能想出来的也不过是捐些银钱去育幼堂、慈济堂。” “可说到底,那些不过是杯水车薪。” 说到这里,她彻底转过身来,直视上官婉儿,目光炯炯:“世上永远都有缺银子的苦难人,济了东家,还有西家,哪能面面俱到呢?” “所以我想做的,是叫这世上再少一些这样的人。” “少一些像婆婆这样,被丢弃在黄泥路上的女童。” “这话听来挺出息的,是不是?” 没等婉儿表态,太平自己就撑不住先笑了。 第85章 或许是想到,“公主殿下”与“没出息”之间实在很难扯上关系,太平自己都不由莞尔:“你是不是在想,都已经是天潢贵胄了,怎么还这样小气?” “干脆放了豪言,直接承诺,叫世上再没有这些困顿不好吗?” 上官婉儿听得认真,对太平公主的疑问并没有即时做出回应。 太平忽地叹了一口气,算不得沉重,甚至还有些不合时宜的轻快: “可扪心自问,我——” “做不到。” “殿下又何必为此懊恼?” 上官婉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知道太平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自谦,才姗姗开口:“世上哪儿有一蹴而就的事呢?您能这样想,没有虚夸,不恰恰是深思熟虑、谨慎判断后给出的承诺么?” 她的话半点没有宽慰的意思,说是公事公办的评点倒还更贴切一些。 “但那是现在的我。” 太平公主又笑了,不知是为了上官婉儿中肯的评价,还是为了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对于这句近乎无奈的认输,她承认得无比坦率。 而同样坦率的,还有她昭彰的野心:“可等到来日,大权在握的时候,我却不信我做不到。” 两人先前相处时,只有到了私下无人的时候,太平公主才会似是而非地流露出自己尚且懵懂的渴望。 可像今天这样,不加掩饰地将自己的心思宣之于口,还真是头一回。 察觉出这点微妙的变化,上官婉儿暗自挑眉,望向了这位依旧从容自若的公主殿下。 或许—— 她转念一想,另一种可能后知后觉地浮现在脑海: 且不说太平公主上头还有几位兄长,即便是没有兄长,她的母后与父皇可都好端端地在高位上坐着呢! 无论如何,轮也轮不到这位过分年幼的小公主生出这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偏偏这位帝女生来尊贵,从小所求无所不应,并不觉得这话有何忤逆之处。 权势而已,和金银珠宝没有不同。 而殿下既然能把这话无比直白坦率地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可见已经将自己视作了心腹。 是太信任她,还是太不设防了呢? 不等上官婉儿细细梳理好心头乍然涌起的这点微妙情绪,仿佛憋闷许久似的,太平公主终于逮着机会,誓要将所有的话都赶在此时向上官婉儿倾诉干净。 “诚如小夏姐姐所言,「黄道婆」之名的由来究竟该信哪种解释,众说纷纭没个定数。” 她摇摇头:“可毕竟谁都不是当事人,自然不能知道。” “因此,无论是哪种解释,似乎都有各自道理。” 这些话,太平早在听到直播的时候就已经有感而发,这会儿语速不快,却说得头头是道:“若仅仅从这几种说辞之中加以分辨,又能怎样呢?” “唔……” 太平公主的这番话,还真将上官婉儿给问住了。 于她而言,关于黄道婆,最遗憾的莫过于此等人才生不逢时,未能亲自见一见,又不能引为天后所用。 至于她究竟姓甚名谁,相比之下,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公主的提问却是不能不答的。 上官婉儿没有让太平等候太久:“几厢比对,无非是为了选出更有道理的那一种说法。” 她四两拨千斤,竟是说了句乍一听很有道理、实则全无道理的废话。 话音刚落,不等太平说什么,上官婉儿自己反而想到什么,噗嗤一笑,与对方异口同声: “即便采纳了一种说法又如何?” “婉儿,你瞧——” 太平公主点了点手边高高摞起的书卷:“这些名家典籍,哪一本的作者你不知道?” “但凡那黄道婆是个男儿,说是发明也好,说是革新也罢,总归是做出了这样一番了不起的功绩,无须后人费心,当时的人们早早地就该大肆宣扬一番了。” 说完这句,她又将手指收回,隔空虚虚指向直播间光幕: “如此一来,等到后世的时候,无论是身为主播的小夏姐姐,还是守在直播间里的热心家人们,谁还需要费心费力地从这些全都未必准确的说辞中,勉强挑出更接近真相的那一条呢?” 姓名一事,上官婉儿先前并未仔细思考过,太平公主的连番提问下来,叫她也不由陷入沉默,埋头思索着。 “话已至此,依我来看,婆婆究竟是个弃婴还是位童养媳,都不重要。” 因为不大满意“黄道婆”这个难辨真假的名字,太平宁愿选择以“婆婆”相称,更显亲密。 “甚至就连那「黄」字,究竟是她本家姓氏,还是夫家为她冠上的,我看更是无足轻重,无需再辩。” 纵使太平公主成日里看着天真烂漫,一团孩子气,可或许要得益于继承自母父的本能,在有些时候往往比上官婉儿更能一针见血地看明白问题所在——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罢了。” 后人或追根溯源,或牵强附会,即便有这份刨根究底的心意,始终难以抵抗来自时代傲慢的轻视。 不,说是轻视还未必准确。 说是压根儿选择视而不见才更加妥帖。 没必要正视的女子,又何必大费周章地琢磨真实姓名呢? 就连上官婉儿自己也没有想到,她这随口一句的感慨,不仅让太平公主明确了自己愈来愈盛的野心,更引出了这一大段远超预期的话。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了。 太平公主倒是神色如常,见上官婉儿一时无话,反倒扭头看她,笑意盈盈地打趣:“莫不是我这番话说得太多太密,竟叫一向耳清目明的婉儿你也被我说糊涂了?” 第130章 上官婉儿啼笑皆非。 明明自己还是与公主相仿的年纪,说起话来总透着与之不符的稳重:“婉儿只是在想,明明和殿下日/日相见,却总觉得殿下又与前几日大不一样了。” “日/日相见又如何?”太平公主满不高兴地撇着嘴,又揪着这点刻意强调一番:“见了面却总说不上几句整话,既然如此,就不能算作日/日相见。” 但她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见果然唬住了上官婉儿,又不无得意地问向友人:“怎样?” “今日叫我也做一回吴下阿蒙了。” “殿下天资聪颖,哪里是昔日的江东吕蒙可比?”婉儿摇摇头,并不赞同。 心底存着自己的一股傲气与坚持不假,可真要上官婉儿奉承人的时候,她嘴里的好话同样信手拈来。 “糟糕!” 正显摆得起劲,太平公主忽然脸色一变:“只顾着同你说话,我竟忘了好好听一听那「转机」究竟是什么了!” 可惜这会儿正在直播,既然无法时光倒流,所以即便遗憾错过,却也只好暂且作罢。 不过,直播间里外的轻松氛围实在不难去猜,她们大概能知道,这转机至少是件好事儿。 否则主播又何必再刻意强调“苦尽甘来”这四个大字呢? 【如果只有黄道婆自个儿怀着思乡之情,以她一己之力,终究无法彻底下定这份决心。】 【好在这份姗姗来迟的“转机”,总算勉强弥补了黄道婆过往人生中的颠沛流离。】 【因为彼时的元朝政府新颁布了一道政令,要在江南地区设立木棉提举司,并点名要在这儿大量征收棉布。】 【按理来说,这本来是包邮区内部的事情,远在海南的黄道婆压根儿不用为此费心。】 当然,主播自己都说了,这是“按理来说”嘛!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黄道婆眼前一亮——】 【重返故里、回报家乡的大好机会近在眼前,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外有政策推动,内有思想之情,里外里凑到一起,黄道婆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崖州,告别了情同姐妹的黎族妇女,以相对高龄的年纪,就此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这……” 太平有些语塞。 无论事实如何,黄道婆年少时的经历摆在那儿,即便称不上恶劣,也远远不能说好。 她倒是不曾想过,在这样的情境下,婆婆还能对那个模糊不清的“故土”生出如此浓厚的羁绊或牵挂。 事实证明,抱有同样的疑惑并不只她一个。 【卡帕多西亚:不是,姐们你——】 【睡着呢,别吵:要不还得说呢,咱们大女人的胸襟就是不一样啊!】 虽然不理解,但家人们依旧送上了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真挚的祝福。 对此,主播倒是颇能理解: 【没准儿人在上了年纪之后,不管家乡的风土人情如何,难免就是会产生这种想要落叶归根、重归故土的复杂情感呢?】 这话倒也不是她空穴来风,另有诗文为证: 【王逢曾在《梧溪集》中记过这样一句:“道婆异流辈,不肯崖州老。”】 【当然,除却思乡,以黄道婆这样的胸襟与气度,更多的,或许还是希望可以尽己所能,为家乡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吧。】 【如果甘心守在海南岛上,安稳却平淡地过完这一生,她也就不是我们后人所知晓的那个“黄道婆”了。】 【作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奇女子,年近半百的黄道婆和来时一样,坐船离开了崖州,再次乘风破浪,出发北上,成为了“沪漂”一族。】 【回到上海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感慨“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就发现——】 【家乡的纺织技术,还一如三十年前一样落后,大为惊奇。】 这几句话分明平平无奇,没想到弹幕却忽然热闹起来: 【红芍易逝:啊啊啊啊谁来懂我一下!】 【红芍易逝:我这该死的笑点sos】 【红芍易逝:煮啵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什么叫“一如三十年前那样落后”?】 【司马撒娇和他的傲娇咸鱼:上海:落后?啊?我吗?】 【这可不是主播空穴来风的凭空构造啊!】 看到弹幕,夏语冰振振有词:【彼时的上海还顶着“乌泥泾”的名字,怎么看都太不city了嘛。】 为自己“辩解”一句之后,主播接着往下: 【黄道婆一路颠沛流离,可不是为了落叶归根的。】 【在她的心里,还怀揣着一个重要使命。】 言至于此,那使命究竟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技术落后点儿就落后点儿呗,那咋了?】 【黄道婆表示:这不正是我可以大展身手的地方吗?it'sshowtime!】 主播突然冒了一句她们没听懂的话,正发着愣呢,有弹幕已经飘过去,说出了两人的心声: 【噗噗噗噗噗汪:不是……咱婆婆出海溜达一圈,啥时候学了英文?】 【莫子梦i:懂了,一边学习纺织技术,一边学习别国语言是吧!】 暂且不提夏语冰的一句随口之言,就让上官婉儿重燃学习外语的兴趣,黄道婆本人正忙着一番大事业: 【于是,她就像崖州的那些热心妇女们一样,东奔西走,积极向上海的乡亲们传授来自黎族的先进纺织技术。】 【而我们的婆婆不仅毫不藏私,将自己从大师私教课上学到的所有技术大方地倾囊相授,还结合自己这么多年纺织生涯中的实践经验,发明出了一种新式织车。】 既然是新型织车,还得眼见为实才好。 夏语冰干脆将话停在这里,镜头一转,正对向身后的文物展示柜。 她也不急着为赶紧为大家解释介绍,反而让直播间的家人们能以这样直观的方式,更加仔细、全面地看到织车本身的架构。 上官婉儿眼前一亮,更是不肯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好在小夏姐姐贴心,预留出了足够充裕的时间,她将脸凑近,贴上光幕,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终于瞧清了传说中的“新式织车”。 瞧她如此认真,太平公主不禁莞尔。 只不过,这位公主殿下的关注点一如既往地清奇: “别的功能暂且不提,单看大小,迄今为止出现的十几件文物里……” 她扒拉着手指,一个个点过去,挨个儿回忆了一圈。 向来都很不错的记忆力帮助太平迅速做出了决断:“除去那件完整铺陈在咱们眼前的秦良玉凤衣,就得数这辆织车占的地方最大了。” “这毕竟是辆织车嘛。” 上官婉儿随口应道,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上头,难得说了句货真价实的废话。 嘴角笑意还不曾消散,太平又想到什么,眼疾手快地抽了纸笔出来,往上官婉儿眼下一递:“喏——” 看着送到眼前的东西,上官婉儿有些意外,但她眨巴眨巴眼睛,很快反应过来,顺手接了过来。 脸上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有劳殿下。” 不必言谢,这就是她和太平之间最大的默契了。 趁着还能看到织机的时候,上官婉儿争分夺秒地动笔,力图描摹下它的全部样式。 一边描画,一边就能发现,这件文物和以往所见的还有所不同: 在展示织车的旁边,还另外支了根杆子,几方颜色各异、花纹不同的乌泥泾布挂在杆子上。似乎是拿来作为辅助展品,一并对外展示的。 【这些,就是由这辆黄道婆改制出的织机所产出的乌泥泾布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上官婉儿的好奇似的,夏语冰不去介绍最重要的织机,反倒率先说起了一旁的布匹。 【这些布匹的功用大同小异,一般多用于衣服布料。还有心灵手巧的,会用这些布做点编织包、小布包之类的。】 可惜这不是个乌泥泾布博物馆,所以并未将上述制品一一陈列出来。 主播不忘贴心指路:【感兴趣的家人们可以自行上网搜索一下,乌泥泾布做出来的小包图案别致、花纹精巧,和传统布包很不一样,也因此受到了不少年轻人的追捧。】 贵人自有数不清的绫罗绸缎可以上身,偏偏物以稀为贵,太平公主既然没见过传说中“乌泥泾布”,难免好奇得厉害。 她不能“上网”,就只好眼巴巴地盯着屏幕,试图通过那几匹布,在脑海中构画出主播口中那编织包、小布包的模样。 上官婉儿琢磨出了些门道,难得还能匀出心思来,看了公主一眼。 正赶上太平这望眼欲穿的眼神,哑然失笑,心头却不动声色地记下这笔。 等直播结束,她寻个空,私下里找小夏姐姐问一问那些布包的样式好了。 【这架三锭木棉脚踏纺车,正是黄道婆的得意之作。】 第131章 360度无死角的展示暂告一段落,直播还是要回归正轨的。 夏语冰旧事重提: 【家人们应该还记得,乌泥泾这个小镇的百姓大多以耕作为生,但奈何老天不给饭吃,这片土地实在贫瘠,所以百姓收成不好,生活也就难免拮据困顿。】 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重复这一段背景知识: 【因此,即便元朝在此地设立了提举司,当地人收集棉花的时候,依旧沿用了手剥棉籽的传统方式。】 “手剥棉籽?” 太平公主忽然想到什么,从对各类小包的渴望之中猛然回神。 “婉儿,如今大唐的百姓又是如何摘棉呢?” 要读的经典太多,要学的道理也不少,即便是将来要治国理政的皇兄们,恐怕也不会费心多问一问这些微末事情。 上官婉儿摇摇头,语气颇为可惜:“殿下难道忘了?” “如今的大唐,尚未兴种棉花呢。” 即便如夏语冰所言,在部分边疆或偏远地方偶有人栽种,恐怕也跳不出手剥棉籽这样传统又繁琐的方式。 【可黄道婆的织布机却不同。】 织机织机,顾名思义,那便是为了解放双手而存在的机器。 【她首先改进了擀棉籽的方法,她在黎族踏车的基础上发明了“搅车”。】 【通过使用搅车这种工具,只需人们手摇或脚踏,就能快速地将棉籽从棉朵中挤出,和传统手剥的方式相比,提高了脱棉籽的效率。】 【脱籽的速度变快了,黄道婆也没闲着,又对现有的弹棉工艺进一步创新。】 【传统的小型弹弓在她的手下,变成了四尺长的大弹弓,用弹锤敲击绳弦,就能取代手工拨弦了。】 【如此一来,不仅弹出的棉花更蓬松,还减少了弹棉花所耗费的时间。】 【落籽、弹棉的效率都大大提升之后,接下来就该轮到纺线了。】 【摆在家人们面前的这辆木棉脚踏纺车,既然叫“三锭”,那是因为它能同时纺制三股线,又提高了纺纱的效率。】 别看夏语冰在直播里说得头头是道,这些功课她也是准备了好久才终于能背得滚瓜烂熟的。 【正因这织机踏车在方方面面都极大地提升了效率,所以一经推出,很快就在松江地区流传开来,更是直接被后人称为“黄道婆纺车”。】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还远远不足以体现她的伟大之处: 【它同时还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纺织工具,问世时间比欧洲出现的同类型纺车早了整整几百年。】 【说到底,这些工具的创新都只是为了织布打下的基础而已。】 顾不上收获直播间里的赞美,黄道婆已经发展到了nextlevel: 【黄道婆自崖州而来,还融合了黎族织造技艺和黎族织布机的特点,总结出自己的一套纺织工艺流程:错纱、配色、综线、挈花。】 【先对棉纱进行着色,随后提花,从而织出丰富多彩的图案。】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织出的棉布既实用又美观。】 【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后,偏偏黄道婆不仅仅满足于此。】 织布机、乌泥泾布、纺织工艺……取得这些成就后,还能如何发展呢? 这恐怕是直播间内外所有人的心声了。 主播没有卖关子,很爽快地给出了回答: 【宋代诗人范成大曾提过一句:“熟黎”妇女“衣裙皆五色吉贝”。】 【可见,早在黄道婆出生前几百年,黎族妇女就能用棉花纺纱,再通过织机提花织布,这才有了“黎锦”“黎单”“黎幕”“花被”等织物作为海南棉纺织工艺的代表闻名天下。】 【回到家乡后,黄道婆在将崖州纺织技术发扬光大、推动松江棉纺织业快速发展的同时,更在这样的基础上改良创新,有了驰名天下的“乌泥泾被”。】 手工纺织早已经逐渐淡出了现代人的生活,或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壁上鸣》展览才会腾出这么大的空间,不仅展示了织机织布,更附带了图文并茂的展板加以辅助说明。 【现在,后人盖棺定论的时候,总会说黄道婆带来的先进技术,推动了以松江地区为中心的江南地区棉纺织业快速发展。】 【又或者说是,她对纺织业的发展、改革以及传播为我国元代的社会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 【这些成就固然是事实——】 夏语冰的气口断在这里,太平公主已经了然:“可这些不过是官样话,谁还不会说了?” 所以,主播更想说的是: 【跳出宏大叙事之外,或许我们更该关注到的是一件小事。】 【在黄道婆的努力下,棉布逐渐普及,进一步改变了人们的穿衣习惯。】 什么算是小事? 衣食住行,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与百姓息息相关的事,则可大可小。 【可传统以来,大众所熟知的“富人穿丝、穷人穿麻”的习俗却因黄道婆而颠覆。】 丝绸或许依旧是王孙公子所独有的享受,可芸芸众生却不必再局限于葛布麻布这样粗糙的布料。 “既然有了柔软舒适的棉布,于普罗大众而言,也有了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全新选择。” 太平若有所思,忽地眼前一亮:“婉儿!” 她一声轻呼,不必再多说一句,上官婉儿倒是心有灵犀,已经思考起来:“虽然还不曾亲眼见过,但总能晓得那棉花棉布都是好东西。” 说着说着,她又一面沉吟道:“用之于民本就是件利民的好事,这还暂且不提。” “从种植,到采摘,再到纺织……”即便不大清楚具体流程,上官婉儿默然盘算着,倒也大致不离。 步骤如此繁琐,想也知道,总该要废上不少人力。 既然如此,那天后陛下先前所烦恼的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不,哪怕谈不上迎刃而解,至少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为天后陛下分忧了。 没费什么力气,上官婉儿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过于敏捷的才思甚至已经帮她筹措出合适的言辞。 当然,现在还没到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太平公主不清楚里头的内情,只是单纯为了这件好事而高兴,就听上官婉儿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她正疑惑着,才往那头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又听夏语冰接着往下道: 【造福普罗大众不提,家人们再仔细想想,这棉花都由谁来种、由谁来摘?】 【采来的棉花,又由谁来纺纱、由谁来织布?】 “是妇人。” 太平喃喃自语:“凡此种种,都是妇人之力。” 男耕女织的观念传承了千百年,不说民间如此,就连大明宫里的尚服局也都是娘子们的天下。 “以小见大,原来如此。” 上官婉儿原先沉浸在用人一事的盘算里,听了直播间里的连番发问,忽然醒过神来。 太平公主的才智并不逊于她,这头上官婉儿茅塞顿开,自己也不甘落后,忙忙同小伙伴分享起了见解:“棉业遍地,纺织兴盛,既然处处都要妇人出力,那她们的日子就该好过不少了。” 不等上官婉儿应和,主播已经点头赞同: 【正因如此,黄道婆的努力在一定程度上还提升了妇女的社会地位。】 不再依附于父亲丈夫甚至儿子,她们凭借双手,同样可以为自己赚回一份体面。 产业发展固然值得称颂,可这样一份独特的功绩,也不该被隐于幕后。 不虚美,不隐恶。 百代以来,无数史学人将这句评价奉为圭臬,时时警醒自己。 专业课上,每当老师请她评价历史人物时,但凡遇上女性,夏语冰总是“只虚美,且隐恶”。 诚然,这种做法违背了史学人的精神,偏偏她总能说出一番“歪理”。 要夏语冰说来,班固老前辈的话固然有道理,却也只能听一半。 王侯将相已经得到了青史太多偏爱,增减几笔并无防,毁誉参半也无伤大雅。 可于女子不同。 她们的功绩原有十分,落到史书里只记了七分,后人再避重就轻之后,能剩下三分还是五分全凭运气。 相夫教子的贤良人可得五分,中规中矩的淑女可得三分,染指权势的野心家…… 那还得了?倒扣五分! “既然如此,也不能怪我「矫枉过正」嘛。” 主播一摊手,如是说道:“没准儿还能算是还原真相呢!” 第86章 矫枉过不过正什么的,可以稍后再议,但黄道婆的贡献却是板上钉钉、无从质疑的。 将镜头从展示的文物上挪开,夏语冰又对准自己,恢复成直播间往常的模样,将其后的故事娓娓道来。 【黄道婆生卒年份不详,可即便她的故事暂告一段落,她的成就与贡献依旧历久弥新。】 【数十年间,经由她所推广、改进的棉纺织工艺和棉纺织产品逐渐畅销全国。】 第132章 【原先技术落后的松江,更是一越成为棉纺织业中心,连带着周边长三角地区一并发展起来,经历几百年而不衰。】 【自此,才有了松郡棉布“衣被天下”的美誉。】 “衣被天下!” 朱元璋与马皇后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元时兴种棉花、爱织棉布是历来已久的传统了,他们并非不知。 只是没想到,后世竟给予了如此之高的评价。 “这倒叫人想起了另一句话。” 马皇后也不卖弄关子,笑盈盈地问朱元璋:“陛下且听,与前朝「苏湖熟,天下足」之语,可还有几分相似?” 朱明既承了“日月重开大宋天”的壮志,马皇后口中的“前朝”却是略过了元,径直追忆起两宋去了。 “的确如此。” 朱元璋同发妻心有灵犀,沉吟片刻还是点了头。 夫妻俩还准备继续往下讨论,却捕捉到了另一句关键的话—— 【等到了明清两代,松江府的棉布不仅畅销全国,更是跨海越洋,远销日本、英国等海外市场。】 【这儿的棉织品,以其精美绝伦的外观、坚韧耐用的质地而闻名。】 主播哑然失笑: 【看来继黄道婆之后,她的心血织造也免不了接着“乘风破浪”呀。】 “清?” 在家国大事上,朱元璋总是格外敏锐。 先前从直播间里,他只晓得大明亡于后金人之手。若明后有清,那这“清”,岂不就是后金人立国之名? 清明清明,好一个后金! 眼下小夏主播还在直播,任凭自己咬碎一口牙也无济于事。 朱元璋暗暗咽下这口气,耐心等待夏语冰下播再去问个仔细。 【无论是弃婴、还是童养媳,黄道婆的悲惨身世固然是那个动荡时代的缩影,但她依旧努力造福一方,最终得以衣被天下。】 【正因如此,从今往后再提起黄道婆,她不是那个只身漂泊的孤女,而是名副其实的“中国棉神”。】 【这样的评价主播说了可不算。】 似乎是提前预判了直播间家人们可能会出现的疑问,夏语冰抿嘴一笑: 【现如今,我们所看到的“黄母祠”,就是为了纪念这位棉神而立。】 “如此也好。” 太平公主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即便后人无从得知,在这个称谓之下,婆婆的真实姓名究竟是什么,但她的功名毕竟还是流芳百世了。” 见她故作姿态,上官婉儿不由笑道:“殿下何必愁眉苦脸的?” “学了一身技艺,又能热心传授、叫家乡人受益,乃至福泽天下、以凡人之身得立祠堂。” 她以手托腮:“想必也是欣慰的吧。” 【桩桩件件细数下来,能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为“世界级古代女科学家”,更是当之无愧了。】 说到这里,主播更加激动,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 【谁说这婆婆老啊,这婆婆可太棒了!】 甭管听没听过这个梗,此言一出,惹得直播间里里外外纷纷笑开。 在一片快活的笑声中,主播默默展开先前的地图,将黄道婆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地方圈画出来。 【各位请看,从松江到崖州,需要多久?】 “这题我会!” 长到现在,尚且年幼的太平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东都洛阳,可对着地图,她倒是能说得有模有样。 “那得看是走什么路。” 太平一面在光幕上比划着,一面兴致勃勃地同上官婉儿分析起来:“若是一开始就择了水路,打出海口一路南下是一种算法。” “若是择了陆路……” 上官婉儿接过话头,走到公主身边:“取驿道南下,自广州出海便是另一种算法。” “总之——” 太平公主一锤定音:“无论如何,费上一个月总是要的。” “若是慢些……”她想了想,又细心补充道:“便是两三个月也在情理之中。” “可后世科技必然更加发达,小夏姐姐想问的恐怕不止于此。” 恰如上官婉儿所言,夏语冰稍作停顿,留给观众们一定的思考空间之后,很快就继续阐述了下去: 【别说是在车马都很慢的古代,时至今日,上海到广州的距离,依旧远到高速铁路都无法直达,就连乘坐飞机也得花去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即便对后世科技之发达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任谁听到这样一个答案,都没法不为之意外。 哪怕她们并不清楚“小时”这个单位之下应当如何计时,但也能估算出大约是与“时辰”相似的,至多超不过半日光景。 “婉儿……”太平轻声呼唤同伴:“我真想去那个时代瞧一瞧啊。” 身为金枝玉叶,已经享尽锦衣珍馐,但由技术限制所带来的天堑沟壑,却无法凭借天下供养就能跨越。 那是百代人前赴后继所蹚出来的一条荆棘路,她深知不易,可既然亲眼目睹,又怎能无动于衷? “殿下。”太平的触动上官婉儿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鼓励或安慰,而是径直走到了太平公主的对面。 就在眼前,上官婉儿缓缓低头,与她对视。 眼神坚定,丝毫不允许对方退让:“若这是您心之所向,则更当尽心竭力。” 她当然可以对公主殿下说些“会有机会的”、“您也可以”之类,不痛不痒的安慰,偏偏这一回,上官婉儿不愿。 【今古通】的出现本就是偶然,眼下她们看得兴致勃勃,乃至心生向往,然后呢? 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今古通】又会如它来时一样,去得悄无声息,更不可能指望这样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果真就能带着她们穿越古今,去见证那个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 纵使上官婉儿再如何喜欢《壁上鸣》直播间、再如何钦佩小夏姐姐,于她而言,这与书本无异。不过是自己增长见识、获取知识的新手段罢了。 公主殿下少年心性,看个新鲜无伤大雅,若是一味沉迷,那可不是件好事。 也绝非天后陛下将她送到太平公主身边的用意。 太平微微垂眸,似乎被上官婉儿的这番话触动。 房里的沉默刚要蔓延开来,无所谓,主播会出手—— 秉承着“绝不让话落到地上”的宗旨,夏语冰再度开口: 【但上海与广州之间的距离还可以很近,近到一缕丝、一根线、一块布,就能将两地紧密相连。】 【无论是发明创造,还是文化交流,抑或是自身成长,婆婆不语,只是一味埋头织线。】 主播的话说得轻松,架不住家人们气氛烘托到位: 【蝉鸣后又初雪:或许对于古代人来说,一个普普通通的纺织妇女根本入不了士大夫们的眼。】 【蝉鸣后又初雪:但正因如此,婆婆才能走出传统封建礼教的束缚和评价,走进每一个普通百姓的心里。】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忽然好感动啊www】 【猪的鼻子有两个孔:虽然黄道婆手里拿着的只是丝线,但就像是战士拿起了自己的武器一样充满勇气。】 【做最自由的崽:明清时期,江南地区的纺织女工活跃,还要感谢婆婆呢~】 【做最自由的崽:所以家人们,拥有经济实力才是让人尊重的最大底气啊!】 弹幕议论纷纷,观点立场各不相同,主播一一看过,才做出总结: 【其实不单单是一个黄道婆,英雄叙事似乎向来都备受历史的偏爱,因为有名望、有地位、有大作为的人更值得被大书特书。】 【至于能工巧匠,那是要被看作“不务正业”的。】 【在被忽视的芸芸众生里,女性更是饱受轻视。】 【但如我们所见,那些不可为终究会可为,因为总有人愿意为了后来者开辟道路。】 【哪怕仅仅是凭借自己手中一针一线。】 【这才有了今日自由自在的我们。】 虽然从未谋面,但在夏语冰心里,黄道婆的形象应当是温柔而强大的,她长长地舒一口气,没有惆怅,没有感慨,话里话外只有坚定不移: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家人们可不要辜负前辈们的努力呀!】 【几百年过去了,民间依然传颂着这首歌谣,来表达对婆婆的喜爱与怀念。】 直播已近尾声,主播选择用一首可爱的童谣作结: 【黄婆婆,黄婆婆,教我纱,教我布,两只筒子两匹布。】 即便婆婆的名字再也不可考,甚至就连“黄”这个姓氏都未必准确,但歌谣代代传唱,后人始终会记得,在这片土地上,曾出现过这样一位勤劳勇敢有智慧的科学家,为纺织业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 第133章 “婉儿。” 耐心听到这里,久久不语的太平公主骤然开口,叫住上官婉儿。 她仰头望向站立在自己眼前的少女,郑重承诺:“你的意思,我明白的。” “小夏姐姐的世界再如何精彩,那也是她的。我虽羡慕,却并无贪图。” 或许是不习惯仰头看人这样的姿势,刚说了一句话,太平又忍不住转转脖子,才接着往下:“如你所言,要想实现那样的技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太平终究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来,同上官婉儿视线平齐:“而我能做的,除了羡慕,就是让那一日早些、再早些到来。” 她不事生产,不懂里头的学问,那不要紧。正如前头所放豪言:待来日大权在握,自然能向匠人倾斜三分。 “只是,婉儿——” 撞见上官婉儿欣慰的眼神,太平轻轻勾唇,缓慢地笑了笑:“你在怕什么?” 不等上官婉儿开口,她步步逼近:“与其说是担心我玩物丧志,不如说是你担心的另有其它才对吧?” 一双凤眸渐次扫过眼前这张同样稚嫩的面庞,太平公主眼里意味深长,语气玩味:“你在害怕。” 分明是个问句,却被她说出了气定神闲的笃信。 “害怕什么?怕自己玩物丧志?不,你这样警醒,可不会。” “怕我因此生出更多不该有的念头?” 太平依旧摇头:“你只担心我的念头不够多,才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那还会是什么?” 太平不紧不慢,仿佛故意将自己的真实揣测留到了最后一刻才肯宣之于口:“还是说……你怕自己见得太多?” 博闻广识本是好事,此时此地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这话还有后半句被太平故意隐去了。 像。真像啊。 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关头,上官婉儿却走了神。 殿下年纪虽小,可这般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天后陛下。 太平是李家公主,更继承了武氏一脉相承的洞悉与野心。 她听见来自内心深处的叹息,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在宣判往后余生的命运。 喜怒无常?不,那是上位者的特权。 即便是缺点,也得怪她不能揣摩上意。 上官婉儿以手触额,行了个大礼。 她与太平来日方长,所以这一次,就让自己小小地行使一下作为“朋友”的特权吧。 【那么——】 夏语冰话锋一转:【以黄道婆为始,我们正式开启了第四篇章的故事。】 【在这一篇章,她们的身份或许无法用简单的“政治家”、“将军”、“才女”等标签统一固定,那么就请家人们保持期待,继续锁定《壁上鸣》直播间,欣赏接下来的故事吧!】 【如果家人们对更多更精彩的文物及其背后故事感兴趣,记得点个关注不迷路~】 【也欢迎更多有条件的朋友走进特展现场、亲眼见证文物宝贝。】 【风里雨里,《壁上鸣》在朝夕市博物馆等你!】 【3、2、1——】 【不上链接,我们下次见!】 刚下直播,独属于文物的热闹立刻回荡在耳畔。 “婆婆!冷冷,布布!” 跟主播一样8g冲浪、活跃在流行一线的《漱玉词》张嘴吆喝刚刚下播的织机:“那空调的冷风直往我身上吹,我这纸张多脆弱呀!” 有它开头,余下的文物纷纷跟着打岔:“婆婆!冷冷,布布!” 织机笑呵呵地应了一圈,不过这会儿正赶上参展高峰期,它也是爱莫能助。 夏语冰正好听了一耳朵,顺路就溜达到《漱玉词》面前,往那文物展示柜前一杵,顺口介绍着,就将那冷风挡去了大半。 在感谢声中,主播深藏功与名。 好在周四不是参观高峰,过了中午那会儿人最多的时候,后面并不算太忙。 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夏语冰顺手打开了【今古通】后台。 隔了几天再点开,后台页面依旧没什么变化,最显眼的还得是【互动】界面上那个小红点。 身为“强迫症”,不把小红点给消灭了实在名不副实。点进去看了眼,夏语冰一乐—— 新消息来源:【账户粉丝】。 除了新增粉丝的惯例通知以外,之前那几个找上自己的朋友们还在不死心地追问。 他们的问题还没处理完,又有新的疑问接踵而至。 夏语冰深吸一口气。 经过这两天的沉淀,她已经逐渐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了。 但一想到聊天框的另一边很有可能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帝王,小夏同学难免还是有点儿激动。 【大唐第一白月光:主播,依你所见,吾儿如何?】 手指点上键盘,夏语冰瞬间冷静了不少。 根据之前的分析,这位很有可能是唐太宗李世民陛下。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的“吾儿”,究竟指的是太子李承乾,还是晋王李治呢? 夏语冰迅速回顾了一下往期直播,与大唐相关的人物……似乎还真不少。 远的不提,刚开篇那会儿,一个上官婉儿就牵带出武则天、韦皇后、太平公主等一众奇女子,也够这位吓好几跳了。 那没准儿,太宗陛下只是在泛泛而论呢? 闪过这个念头,夏语冰豁然开朗。 处理完第一条消息,她接着往下看,来自洪武大帝的怒火振聋发聩: 【老朱八八:小夏主播,你给朕说道说道——】 【老朱八八:咱那么大一个大明,好端端的,怎么就亡国了呢?】 【老朱八八:我瞧标儿很好,雄英也是个伶俐孩子,会不会是后人拖累?】 再一眨眼,咦—— 【老朱八八:那清朝,可是后金人建的王朝?】 这是叫自己赶上对方在线的时候了? 夏语冰看了眼时间,确定是刚刚接收到的无疑。 相较于前一位的心思莫测,这位显然直白不少,自然也就更好回答。 没费什么功夫,夏语冰很快将一份《老朱家继承人可持续发展报告及后金生活习惯一百问》发了过去。 将聊天列表清理一遍,正当她准备退出后台,新的消息再度弹出。 “这位是……?” 顶着【始皇帝】的id,让本来以为是某位狂热粉丝的夏语冰忽然迟疑了片刻。 唐宗洪武都来了,出现一位秦始皇大约也是合情且合理的……吧? 得,那千古一帝究竟要问些什么呢? 【始皇帝:小夏主播,朕有一问。】 【始皇帝:秦二世而亡,何解?】 二世而亡,自然是指秦朝一扫六合却又潦草收场。 这句话并不复杂,嬴政没道理不懂。 一句“何解”,难道是想向她问明白前因后果,好要个解决措施? 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夏语冰稍加思考,下意识地开始罗列秦朝二世而亡的种种原因。 条分缕析,才好对症下药嘛。 没等自己列出个一二三来,新的消息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始皇帝:敢问普天之下、九州之内,可还有哪朝哪代似我大秦这般?】 何为“似我大秦这般”? 要说奋六世之余烈,终得一统,千里同风的传承,这确实前无古人。 可要说半道折戟沉沙,得了个潦草收场,那还真算不上是后无来者。 夏语冰忍俊不禁,忽然起了调笑心思。 能和千古一帝面对面,谁要讨论这些老掉牙的文章,当然得来点儿新鲜的了! 手指轻点,几行文字迅速发送出去—— 【小夏同学:有的陛下,有的。】 【小夏同学:像您这样强势的皇帝,我们历史上一共有九位。】 嬴政皱眉不虞:还有足足八位能与朕比肩? 刚要一探究竟,主播的解释却让他如鲠在喉—— 【小夏同学:都是华夏online版本最费太子的皇帝。】 【小夏同学:遇上一到两个,太子的这辈子都有啦~】 第87章 【林下客:煮啵煮啵,我有一个朋友——】 【林下客:她丈夫总是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举动怎么办?】 【林下客:就好比昨日……】 谢道韫习惯性地打开【今古通】,向主播分享起了王凝之的种种奇葩行径。 说来惭愧,自从解锁了【发送私聊】的新功能之后,谢道韫本以为自己会借助平台,同小夏主播好好谈古说今。 谁承想,正事还没干几件,家长里短的倒是说了不少。 刚点开【今古通】,就看到消息提示跳个不停,夏语冰正疑惑着呢,看清对面id就是一乐。 这位【林下客】她很有印象。 顶着个文绉绉的昵称,确实也同自己交流过许多历史和文学领域的话题。尤其是对于这位博闻广识的网友来说,各种典故轶事都能信手拈来。 第134章 至于她对近古十分陌生,反而对上古、尤其是中古的故事如数家珍,倒被夏语冰贴心地理解成“学霸偏科”的常规操作了。 当然,最令夏语冰印象深刻的,还要数【林下客】对自己丈夫——哦不,“她朋友”丈夫的吐槽。 哪怕话里话外都是“我有一个朋友”,但明眼人谁不知道,她就是在吐槽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呢? 虽然是吐槽,偏偏她说话幽默风趣,即便是夹枪带棒的阴阳怪气,也只让人觉得忍俊不禁,并不会对这些家长里短生出什么厌烦。 何况【林下客】从不叫自己做判官,所以夏语冰每次都听得津津乐道,全当看了场文字版的脱口秀。 不过今天,她盯着【林下客】的id灵光一闪。 【小夏同学:要不然——】 谢道韫眼睁睁地看着对面提出了个真心实意的建议: 【小夏同学:你考虑考虑改个名儿?】 夏语冰越想越觉得可行: 【小夏同学:新id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丈夫吐槽bot”,如何?】 “丈夫吐槽bot?” 谢道韫将这个新名字消化了一番,不大理解最后那几个孤零零的字母所谓何意。 不过眼下,她有更关心的问题想要咨询主播,所以选择将这个问题暂且搁置。 【林下客:煮啵煮啵,我还有个妹妹,和丈夫原本也算举案齐眉,两家更是知根知底的世交。】 何况还是嫡亲的表姐弟呢!谢道韫默默补上一句,又接着和夏语冰说道: 【林下客:夫妻感情一向融洽和睦,只是眼下出了桩意外事,恐怕不得不分道扬镳了。】 咦?夏语冰照例在展馆内转过一圈,回来看见这条消息,忍不住笑了。 她这是从《脱口秀小会》跳台到《婚姻保卫战》来了? 瓜都送到自己面前了,哪有不吃的道理?夏语冰的疑问接踵而至—— 【小夏同学:既然是“意外”,那又是什么意外呢?】 说是“意外”,但天灾可算意外,人祸也能算作意外。 从林下客的态度来看,恐怕更像是后者。 果然不出所料—— 【林下客:我那妹妹运气不好,婚后没两年就家道中落了。】 谢道韫委婉地避开了王氏族人趋炎附势的本质,但夏语冰已经旁观者清,紧接着又问: 【小夏同学:你那妹夫也是个成年人了,敢不敢脱离父母、自立门户呢?】 【小夏同学:如果还得听父母的话,这就没得说了,快离了吧。】 “生于斯,长于斯,想要摆脱宗族,谈何容易?”谢道韫摇摇头,没放弃另一种可能的假设: 【林下客:那如果不用听父母的呢?】 夏语冰一挑眉,消息回得更快: 【小夏同学:既然都不用听长辈的了,还会因为妻子家道中落三心二意、冒出别的想法,这不更应该跑得远远的吗?】 这种事情只能快刀斩乱麻,夏语冰语重心长地提醒她: 【小夏同学:说到底,遇上这种情况,我们网友一般都是劝分的。】 要不怎么说是“旁观者清”呢?生怕这位网友还想再纠结挣扎一番,说出什么“他超爱”之类的话,主播又下了一剂猛药: 【小夏同学:再说了,强行留着又是为什么呢?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 谢道韫反驳的话还没出口,才后知后觉,王献之不是比郗道茂还要小上两岁的么?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夏语冰没再多说什么: 【小夏同学:我要先上播了,晚点儿再聊。】 【小夏同学:大事上可不能糊涂,一定要想清楚啊!】 没等谢道韫反应过来,夏语冰已经迅速切换到直播页面,一秒进入主播状态。 以往点开直播间的时候,作为观众,谢道韫看到的都是主播准备就绪的状态。这还是她头一回瞧见夏语冰上播前的手忙脚乱,难免觉得有些新奇。 伴随着【您关注的主播开播啦!】的消息提示,谢道韫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直播间里的第一位观众。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高阶主播小夏同学!】 脱离“新手村”已久,夏语冰倒是毫不谦虚。 按照惯例打过招呼,主播话锋一转,问起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大家读过《水浒传》吗?】 “《水浒传》?”这本在后世耳熟能详的名著对于谢道韫来说还是太过陌生。 【相信对于直播间的家人们来说,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四大名著嘛,谁还没读过呢?】 世上名著何其多,别说是叫博览群书的后人评出四本,哪怕换了她自个儿,要想选定毋庸置疑的四大都无从下手。 这样一说,还真叫谢道韫有些好奇了。 【林中客:难道今日要介绍的主角,是其中的作者或原型吗?】 她是这样想的,也就直接这样问了。 【非也。】 刚开直播,观众数量不算多,夏语冰一眼就瞧见这条弹幕,摇了摇头。 她不急着揭晓谜底,却晃晃悠悠地接着往下说: 【《水浒传》人物众多,但在读过之后,大家总能记得一些。】 【哪怕是一笔带过的小人物,也总会让人印象深刻。】 【比如这位。】 【王婆。】 似乎是提前预料到了观众们可能会有的疑惑,夏语冰解释道: 【在我们的印象里,王婆绝对是个负面人物。】 【那么问题来了——】 主播言辞犀利:【就说人物本身,王婆自己开了家茶坊,要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甚至还称得上是一位“职业女性”,那为什么最终却被塑造成了一个“坏人”的形象呢?】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很少有人会特意思考,一时间还真将直播间观众给问住了。 【月光落在左手上:弱弱地问一句——】 很快有弹幕展开联想: 【月光落在左手上:咱也不知道王婆到底姓甚名谁,会不会和“三姑六婆”的偏见有关?】 捕捉到关键词,谢道韫迅速竖起耳朵。 即便没听过这个说法,但并不妨碍她从字里行间展开推断。 三姑里头总该包含尼姑与道姑,至于六婆么…… 牙婆?媒婆?稳婆? 【这位家人一下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质!】 夏语冰鼓鼓掌,又顺口为谢道韫完善了猜测:【三姑是尼姑、道姑和卦姑。六婆,则是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和稳婆的统称。】 【王婆之所以会是个负面形象,其实也体现了长久以来社会上的一种刻板印象——】 【甭管是三姑还是六婆,都不是好人!】 【好好的良家妇女,就是被这些人带坏的。】 “无稽之谈。”谢道韫轻嗤一声,与主播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些妇女到底是不是好人可以稍后再议,但家人们请看,她们的共同特点是什么?】 【好想好想谈恋爱:是职业女性!】 见有观众抢答,夏语冰很是欣慰:【没错,无论自己的工作到底体面还是不体面,她们都有赖以生存的一技之长。】 如果要就“为什么职业女性反而受到贬低”这个话题延伸下去,那一时半会儿可就刹不住了。 夏语冰没有忘记直播间的主题,选择暂且搁置。 【而今天,我们就将一起走进“三姑六婆”中的一位。】 “尼姑与道姑,都是道观寺庙里的……” 根据热心弹幕的科普,谢道韫已经迅速推断起来:“卦姑么,则是专门给人占卜算卦的。” “至于牙婆、媒婆、师婆这些呢……不是牵桥搭线,就是画符念咒,再不然就是以接生为业的产婆,恐怕都不易为世俗所接受,更别谈做出什么功绩了。” 这样一通排除下来,可选的范围并不多,谢道韫很快就有了眉目。 果然,她又主播与心有灵犀。 【没错,我们要介绍的正是一位“医婆”——】 【谈允贤。】 听到是“医婆”,竖了只耳朵听故事的郗道茂瞬间眼前一亮。 她一直对医术颇感兴趣,却也清楚,再如何感兴趣,这最终只会是陷于内宅的自娱自乐罢了。 但这并不妨碍郗道茂依旧抱有极大的热情。 【谈允贤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 不用费什么力气,夏语冰三言两语就能将来龙去脉说得明明白白:【往上数三代,她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是无锡的名医。】 【噗噗噗噗噗汪:煮啵煮啵!】 很快有家人提出和郗道茂相同的困惑 【噗噗噗噗噗汪:都说是“往上数三代”了,那她爸呢?】 第135章 【原因也很简单嘛。】 主播一摊手:【到了谈允贤父亲这一辈,他转身向山里走去,选择从政,当了个小官。】 “士农工商,甭管官职高低,总归是比行医体面几分。” 郗道茂看得分明,手上动作不停。 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王家,自然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何况王献之炙足至今已有几日,族中虽没见什么动静,要郗道茂来看,未必不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尽管谈允贤的父亲半道儿上选择弃医从政,但毕竟在这样一个医学氛围浓厚的家庭背景里长大,谈允贤自小就表现出了对学医的兴趣。】 【祖父和曾祖父的影响毋庸置疑,但主播还想提醒家人们,别忘了另一个重要原因。】 “先前我提过的嫁妆单子,理出来没有?” 郗道茂唤过贴身侍婢,这是跟着她从郗氏一道进王家的人。 高平郗家如今是没落了,可前两年却很是得意过一阵,当年也是陪嫁了不少好东西进门的。 否则,当年也不能叫“琳琅满目”的王家子侄任凭姑母挑选。 可惜,那东床坦腹得来的好女婿,或许也难逃齐大非偶之嫌。 脑海中转过这些思量,半晌儿不见侍女回话,郗道茂起了疑。 就见她支支吾吾,像是有难言之隐。 “单子丢了?还是物件不齐?” 能牵扯上的原因无外乎这两种,偏偏所言皆非。 “单子自然看顾得好好的,物件也都在库里。”侍婢唯唯一会儿,终于吐了实情:“只是……现下恐怕要不回来呢。” 【这个“重要原因”正是谈允贤的祖母茹氏。】 【“茹”这个姓氏不算常见,后人也基于此做出合理推断:谈允贤的祖母,恐怕也是当地的医学世家出身。】 【背景都已经铺垫好了,谈允贤本人也很争气。】 【她不仅从小就表现出了对学医的兴趣,天赋点更是拉满。】 【甚至有天赋到让祖父祖母觉得,如果谈允贤不学医实在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所以,他们带着小谈允贤读的都是医书。】 【医书归医书,那些还都不是传统医书。】 主播煞有介事道:【定睛一看,什么《难经》《脉述》……简而言之,都是进阶版的医用教科书。】 “再简而言之,这些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女郎该读的书嘛。” 谢道韫一针见血。 【据说明天有余:别的不说,封建时代能遇到这样的长辈,真的是很幸运了。】 【南朝楼台:可不是嘛!千百年以来,还有更多的女性甚至没有权利读书,都不认识几个字。】 正经科普了没几句,夏语冰又忍不住开始插科打诨。 【在这一家“医学细菌”的熏陶下——】 郗道茂打起精神,以为要听到什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就听夏语冰话锋转了又转: 【谈允贤很快长大成人,接着结婚生子。】 【莫子梦i:?煮啵我bgm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听这?】 郗道茂默默复议。 【这不还没到重点嘛!】 夏语冰不慌不忙地解释:【在结婚生子之后呢,孩子成了谈允贤最好的“实验对象”。】 【每当孩子生病的时候,她不去请大夫,而是自己结合所学加以诊断。】 【如果遇到什么疑难杂症呢,就拉上祖母一起探讨。】 如果说这些都是在为她走上医学之路做铺垫的话,真正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在祖母去世之后,老太太将把自己所有的藏书都送给了她这个非常喜爱也非常器重的孙女。】 【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们的故事终于要开始走向玄幻了——】 “不是……”饶是谢道韫自诩才思敏捷都觉得有些跟不上思路。 学医不该是件最讲道理的事儿么?怎么还玄幻起来了? 得,那就洗耳恭听呗—— 【在祖母去世后不久,谈允贤得了一场重病。】 【这场病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呢?】 夏语冰自问自答: 【她的家人纷纷决定放弃治疗,跳过中间一系列复杂的流程,直接就准备开始张罗后事了。】 配合着故事走向,主播压低语调,烘托出了十足的神秘气氛: 【然而,就在她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候,谈允贤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祖母。】 【祖母托梦,不是为了邀请她陪自己一起“下去看看”,而是为了宽慰这个小孙女。】 【这个病啊,奶奶给你看过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在我给你留的那堆书里头,某一卷某一页,正好记录了这个病的症状,你去对症下药,保管药到病除。】 “如果仅仅是这个程度而已……” 谢道韫不禁思索:“那顶多也只能算是来自祖母的庇佑嘛。” 所以问题来了—— 这玄幻色彩究竟在哪里呢? 【对啊,这故事玄幻在哪儿?】 没想着故作玄虚、吊着家人们的好奇心,夏语冰很快揭晓谜底。 【因为老祖母不仅提醒谈允贤要对症下药,还顺手掐指一算:小谈啊,奶奶一看就知道,你这辈子能活到七十三!】 【咖啡不加糖:?】 提前百科过结局的家人愤而反驳: 【咖啡不加糖:那祖母这算的还不准呢,人谈允贤明明活了九十多!】 【据说明天有余:懂了!】 【据说明天有余:这把纯纯是谈姐自个儿活超了~】 第88章 “……还能活超了?” 从主播到家人,谢道韫被直播间上上下下唬得一愣一愣的。 趁着大家伙儿脑袋转不过来的时候,主播乘胜追击:【小故事大思考!】 夏语冰兴致盎然地抛出一个问题: 【家人们觉得这个故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直播间再度活跃起来。 【漫雪沙沙:要说是假的也不全对。】 【漫雪沙沙:毕竟我看这个故事可是书里记载的,她总没必要在自己的书里弄虚作假吧?】 这是认真考据党。 【梦氿:可要说是真的……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梦氿:说到底还是要多亏谈允贤自己读书够多,才能灵光一现,在紧急关头想起来对症下药。】 这是合理怀疑党。 【林下客:我倒觉得没什么好争辩的。】 看弹幕聊得热火朝天,谢道韫动动手指,忍不住也跟着参与进了讨论之中。 【林下客:或许这就是谈允贤为了能名正言顺行医,才假借玄之又玄的“故人之说”,趁机打出来的旗号吧?】 这是一锤定音党。 若按主播所言,女子想要以真才实学立足本就为千夫所指,妄图行医更是难上加难。 谈允贤因此假托祖母入梦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甭管是真是假——】 夏语冰毕竟不能穿越时空,找谈允贤当面问个明白,所以并不纠结,更没想在直播间里归纳出一个标准答案。 【经此一病,还有玄学加持,谈允贤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要行医,做出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来!】 别说行医这件事本身,哪怕仅仅冒出这样的念头都是很了不起的。 【眼看大女主的人生正要徐徐展开——】 主播语调铿锵,而熟悉夏语冰画风的观众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出师不利才更像是生活的常态: 【她首先要面临的,就是众人的质疑。】 说起质疑,面对郗道茂的质疑,女婢还是老老实实将原委从头交代:“嫁妆单子仍在,物件也都在库房里锁着,只是……” 她觑着女君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只是王家的人,不肯开了库房让咱们的人进。” 这又是什么道理? 郗道茂皱眉:“我亲自去瞧一瞧。” 她匆匆起身,顾不得正看到紧要处的直播。 短短几日的功夫,已经足够郗道茂冷静下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出个头绪。 如果说几天前听到的不过是风言风语,没头没尾的,但直到这会儿,王家从上到下竟没有一个正经主子出面敲打,大有任由底下人说道的意思,她就明白了七八分。 就连王献之炙足的举动,除了头一日惊动了长辈,往后再没掀起什么水花。就在昨日,宫里甚至还派了人到府上看宅子。 这一切都叫郗道茂更加心领神会。 下人们此刻的见风使舵,也就不足为奇了。 “郎君没有点头,婢子可不敢擅自交出钥匙。” 说话的是跟在王献之身边多年的嬷嬷,当初也要数她最瞧不上这个日薄西山的郗家女。 第136章 “只要我还在王家,七郎院子的事就能做得了主。” 郗道茂微微一笑,并不动怒,索性将话摊开来,摆在明面上说清楚:“如今王家上下大张旗鼓的,各人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即便我与七郎做不成夫妻,到底还是表亲,便是看不上郗家,总得看在主母的面儿上吧?”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王家,郗道茂也懒得再遵循后宅话中有话、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正是这过分直接的一番表白,叫院里的人纷纷愣住。 “一院子的人都围在这儿做什么?” 王献之烧了脚,休养了两日,今日一早被族中长辈叫去,回了院子就看见这番动静,满不高兴。 长辈们的训斥本就让他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可不是叫人正撞在枪口上了? “郎君。” 嬷嬷连忙迎上去,一张口便是告状:“不知为何,您前脚刚走,女君后脚就执意要开库房,非得翻出嫁妆单子……” 王献之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一听“嫁妆单子”,他大约也能想到什么。一抬眼,正对上郗道茂沉默不语。 “阿姐。” 他颇不熟练地拄着拐,一蹦一跳地走到郗道茂身旁,低低唤她:“扶我进屋吧。” 郗道茂抬头望了望,不同于往日连绵不断的细雨,今天倒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很适合将话说开。 她应了一声,没为自己盘算后路,反倒想起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面对众人的质疑,谈允贤会怎么做? 【别人质疑什么?答案不言自明。】 夏语冰如数家珍: 【正如前言,彼时的社会环境对职业女性就是有着天然偏见、甚至是敌意的。】 弹幕很快跟上: 【阿陌阿舞:家人们,我学成归来了。】 【阿陌阿舞:《水浒传》里的王婆不仅开茶坊,还会接生做媒,另外兼职牙婆。】 【阿陌阿舞:这活脱脱一个六边形战士呀!】 “话说回来,难道武则天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谢道韫已经学会了直播间的“连坐大法”,她可还记得这位女皇的丰功伟绩呢。 因为一个武则天,吓破了天下男人的胆,才会连女子有一技之长都容不得。 【尤其是接生婆、医婆这两种职业,更是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倒不是因为这两职业最不光彩。】 主播一摊手:【谁叫她们能和深宅大院里的妇人直接接触呢?】 在市井间走街串巷的妇人,一旦将外头的“邪风歪气”带进门荼毒后宅女子可怎么是好? 【更有甚者,还有自诩是读书人的地方官曾为继任者留下箴言——】 【新官上任,先别急着烧三把火,来个摸底调查才是重中之重。】 【找谁摸底?】 谢道韫起了兴趣,就听夏语冰振振有词:【三姑六婆!】 主播压低音量,装出神神秘秘的模样: 【因为这些“道上”的东西,那可都是她们一句话的事儿啊!】 “……” 听到这个回答,谢道韫一时默然无言。 【议文:三姑六婆——啊,我吗?】 【随弋:?又我?】 夏语冰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努力维系出严肃模样。 【对于这些莫名其妙的江湖传闻,人家真的没空陪你们再闹了。】 玩归玩,笑归笑,谢道韫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当今的风气尚且算作开放,可在百年之后,听主播所言倒是保守许多。 若女子个个都信奉“相夫教子”一类的说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笑之余,她却更觉可悲。 【不裹脚都不错了,还敢在外边抛头露面?还能有傍身之技?自然就成了极不可控的危险分子。】 【立下雄心壮志固然是件好事,可决定成为一名女医之后,谈允贤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来自社会全方位的质疑。】 【好在,无论何时,女性总是不缺乏勇气和信心。】 【她不仅决定要成为一位女性医生,还要成为一位女性医生。】 【林下客:……】 【林下客:这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一个没忍住,谢道韫还是将吐槽打在了公屏上。 吐槽归吐槽,夏语冰这话还是很好理解的。 可以是女性医者,也可以是专为治疗女性的医者。 【众人质疑的第一关算是迈过去了,第二关接踵而至。】 谢道韫同主播心有灵犀:“当女医,有没有市场呢?” 夏语冰娓娓道来:【家人们也知道,古代女性一旦生病,要想找个靠谱的医生解决病症并不容易。】 【医婆不是没有,但未必接受过科学规范的培训,数量更是寥寥无几,无法满足广大患者的需求。】 【女医生不行,那男医生行不行呢?】 【这就要回归一个至今都还在争论不休的问题上了——】 主播发出灵魂拷问: 【妇科里到底应不应该有男医生?】 【现代社会的风气够开放了吧?大家都还在争辩这个,更别提古代还有个“男女授受不亲”在那儿摆着呢!】 【倘若运气不错,患者遇上了通情达理的开明家人,请男医生进了门。】 【然后呢?】 【莫子梦i:这题我会!】 直播间里,很快就有家人积极抢答—— 【莫子梦i:宫廷剧里,太医诊脉都是隔着帕子的!】 【千萌梦薇:实在不行,咱还有悬丝诊脉呢!】 “抑或是隔着帘子。”谢道韫补充一句。 世家女眷延请医者,多半都是隔帘问诊的多。 【总而言之,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与患者直接接触。】 一一看过弹幕,夏语冰总结发言。 【偏偏中医讲究一个“望闻问切”。】 【介于男女大防,“望”未必能“望”到,至于“闻”和“切”嘛……还得看情况。】 主播一一细数:【所以,能真正发挥作用的,也就剩下了一个“问”。】 【再说这“问”,单凭问,就一定能问出什么吗?】 夏语冰今天彻底化身反驳型人格:【如果医患见不着面,那多半是家里人或者下人代替问答传话,保不齐就会遗漏误传什么关键信息。】 【鹤鸣于九皋:不仅如此。】 有细心的观众考虑到了更深一层: 【鹤鸣于九皋:哪怕能面对面传话,但有很多真实情况女患者也未必方便和男医生一一说明吧?】 “所以归根究底,治病成效到底能有几分,还是要打上一个问号。”谢道韫若有所思。 【尤其是传闻中的“悬丝诊脉”。】 主播毅然挑起科普重任:【千言万语化为两个字——别信!】 【说得神乎其技,但医患之间隔了那么远,仅凭一根丝线相连。】 【万一有风吹过,这丝线传来的动静,到底算什么呢?】 她一脸诚恳: 【悬丝诊脉怎么看都像是猴哥专属,医生们肉体凡胎,还是不要轻易模仿为好。】 【里里外外一排除,古代的男医生能给女患者看病吗?能!】 【但是不是对症下药、能不能药到病除,那可就说不准了。】 【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宁医十男子,不医一妇人”的说法。】 【倘若我告诉你,现在有了一位女医,还是位家学渊源的女医,岂不是意味着“望闻问切”统统都可以抬上来了?】 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里,主播掷地有声: 【经过《壁上鸣》直播间的初步调研,现在大致可以确定,谈允贤医生的横空出世,市场行情那是相当广阔滴!】 直播间里四处撒花,直播间外相顾无言。 郗道茂看不得王献之这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率先打破沉默:“七郎从前头回来,族中亲长是如何商议的?” 多可笑。 王氏对自己命运的审判,她这个当事人甚至不能在场。 见王献之不语,郗道茂自顾自往下猜测:“是预备贬妻为妾?还是直接给我一纸休书来个痛快?” “阿姐……”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痛了他,王献之终于不再挣扎,直勾勾地盯着郗道茂:“现在就叫人收拾东西。” 郗道茂就这样一字一句地听着。 听她的丈夫提了个叫人始料未及的主意。 “我送你去吴兴别业。” “吴兴别业?” 郗道茂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可笑,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你要我做外室?” “阿姐,你明知这并非我意。” 王献之勉力解释着:“皇室不容人,郗家又无子弟,我自然要照看好你。” 第137章 “是皇家不容我,还是王家不容我?” 实话实话,郗道茂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司马氏公主实在生不出什么恶意。 或许在世人眼里,二女争一夫的当事人本该相看两相厌,可郗道茂明白,这桩飞来横祸,于她、于公主都全无关系。 伯父与堂兄相继离世,郗家早就不复往日与王氏结亲时的煊赫辉煌。 高平郗氏后继无人,陈郡谢氏却风头正甚。 迎一位司马氏的公主进门,不过是王氏向当朝的谢家人拉拢示好的手段。 王家甚至愿意献出年轻一辈最优秀的王七郎,只为彰显诚意。 不是她不够好,也不是公主够好。 无关风月,仅此而已。 “阿姐……”听妻子如此直白地揭露亲族长辈的谋算,王献之更加痛苦,连带着脚上的伤口都要钻心几分。 “枉你琅琊王氏自诩世家之冠,竟然如此荒唐!” 郗道茂气极反笑,冷冷道:“一进门我便与你一同服了阿舅的孝,如何下堂?” 不等王献之解释,目光撞见桌案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那册医书,郗道茂骤然平静下来。 “服了孝又怎样?族中怕是早备好了现成的理由吧。” “侍奉亲长从无忤逆,孩儿虽没留住,但我总归生养过,谈不上无子。” 郗道茂一一细数:“未得恶疾、未与人通奸……” 王献之再也听不下去,颤抖着按住她的肩膀:“明日,他们会说你善妒!” 两人年少结缡,又是表姐弟,志趣相投,婚后恩爱,若没有这档祸事,本该白头一生。 但正因这份恩爱,眼下反而让王家人有了足够的借口。 “我猜也是这条。” 郗道茂语气平静:“官奴,你说的不错。” “王家容不下我,我只能回郗家。” 她转过身去,接着收拾还没收完的行囊。 “偏偏我父母兄长早逝,郗家更是没落得厉害,要想投奔,也只有一位不成器的伯父可以依靠。”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归于你的羽翼之下最为稳妥。” “可是——” 指尖抚上那册医书,郗道茂的眼里重又迸出新的火光。 “若我不愿呢?” “不愿……?” 王献之有些艰难地消化着她话语中的意义:“为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损伤?” 他急切地追问:“为拒公主,我不惜为阿姐炙足,阿姐这是不信我的情谊么?” “官奴。” 眼见房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郗道茂才回身看他,抬手轻轻抚过丈夫的脸,留下一声轻叹。 “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可信任与情谊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太过脆弱,只有即将到来的那个人,才能为自己提供切实可行的帮助。 第89章 “女君!” 贴身侍候的人都是从谢家跟着的,向来稳重,今天倒是罕见地喜形于色。 “可打听到了什么?这会儿到哪了?” 眼睛盯着直播间,谢道韫心里可没忘了正经事,一叠声地追问。 女婢浅浅缓了口气,忙道:“打听到了,刚进了乌衣巷,眼瞧着就要往王家来了!” “瞧女君乐得。” 看谢道韫慌忙起身,女婢抬手去扶:“既已进了乌衣巷,想来不多会儿就能见着了。” 她扶着谢道韫慢慢坐下,又宽慰道:“您且安坐,待奴婢为您挽个髻,重新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再出去,正能赶上呢。” “是了是了。” 谢道韫莞尔一笑:“登了王家的门,总该先去拜见过长辈才好过来,我倒是昏了头了。” “您这是许久不见七郎君啦。” 主仆两人低声絮絮,又说起了从前还在谢家时的旧事。 …… 那头,王家七郎君倒是松了口气。 见郗道茂面色和缓许多,不复先前的冷肃,王献之满心欢喜,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 他再接再厉:“阿姐,你既信我,便该知道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这桩祸事来得猝不及防,我、我实在无可转圜……” 王献之皱着眉,脸颊贴在郗道茂手心里微微蹭了蹭,仰头看她:“都怪我,若非我平日招摇太过,族中耆老又怎会一致决定推我出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郗道茂去意已决,更不耐烦听丈夫最后这些抱怨的话,冷静地抽出手来。 “官奴,若你念着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便签了这份契书吧。” “契书?” 王献之接了过来,本以为是些金银财帛上的纠葛,正准备爽快同意,定睛一瞧,方觉不对。 “……夫妻不相安谐,一别两宽……” 他不可置信:“阿姐这是何意?” “阿舅在世时曾言:「子敬类我」,七郎又何必与我装糊涂?” 郗道茂揣手看他,安然微笑。 “郗家如今已然式微,若我再添上一条「七出」之罪,未免更加招人议论。” 即便本心里并不在乎这些世俗之见,可郗道茂既然已经谋划好了别的出路,自然要为自己多做些打算。 “倒不如用这份契书护着我们最后一点儿情分。” 见王献之依旧是那派不敢置信的模样,郗道茂不疾不徐地为自己收场:“难道做不成夫妻,七郎连表姐的颜面都不愿顾及了吗?” 语毕,她贴心地为王献之留下独处的空间慢慢思考,自己则转身去了屋外。 这会儿,库房的嫁妆总算可以点出来了。 …… 【谈氏中医堂开业大酬宾!】 主播激情在线宣传:【克服了前期种种困难,谈大夫一出诊,没有想象中的冷眼或观望,那热闹场面,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谢道韫:不儿…… 谢道韫:什么东西一连串地就过去了? 【名号一打出来,就能门庭若市,可见彼时的女性患者也是苦病久矣。】 夏语冰感慨一句,又开始了正经科普:【咱们谈大夫不仅兢兢业业治病,还笔耕不辍。】 【白天当医生治病救人,晚上当作家勤恳记录。】 【家人们,那可都是一手的大明妇科门诊实录啊!】 捕捉到关键词,弹幕立刻有观众展开联想: 【路辰跟我回家吃饭:嗯……】 【路辰跟我回家吃饭:这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明实录》呢?】 【至于谈允贤留下的珍贵记录,正是今天直播间要为大家介绍的宝贝——】 【《女医杂言》。】 夏语冰调转镜头,将展示柜里的文物放到大众眼前。 说到底,一本书而已,并非孤本珍本,也没什么名家御批,单论本身而言,价值不算突出。 但和前面展出过的《笔阵图》《漱玉词》类似,其中的文字内容,才是它们存在的真正意义。 因为展示需要,并不好将全部内容一页一页摊开、供人细细研读,夏语冰也只是蜻蜓点水,就《女医杂言》的成书经过做了介绍: 【家人们还记得那个古老的预言吗?】 谢道韫记性向来很好,她一面拆着髻上的木钗,一面思索,很快就有了答案:“祖母茹氏曾说谈允贤寿数七十有三的那个梦境?” 【五十岁那年,人生过半,谈医生回忆往昔,想起祖母那年对她寿命所做出的预言,忽然感慨万分。】 【眼看自己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那不如就将这么多年的学医心得和行医经验都写下来吧!】 【著书立说、扬名立万什么的倒在其次。】 【留待后世,没准儿能帮助更多的女性呢?】 【于是,在孩子的帮助下,谈允贤的坐诊案例被汇总编纂,最终有了我们所见到的这本《女医杂言》。】 身为女性,能在时间的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姓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呀! 留下自己的著作就更像是痴心妄想了。 那她的名字与诗作呢?会流传下去吗?能往后传承几代呢? 又或仅仅是以“王凝之妻谢氏”的名号被后人祭奠? 想到这儿,谢道韫忽然惆怅起来,无言地叹了口气。 “女君可听说了七郎君院子里的事?” 谢家的侍女并不多言,更不会妄议主人的是非口舌。但她知道谢道韫一直对王献之的事颇为关注,见谢道韫神色怏怏,便将打听来的消息尽数告知。 “今日一早,王氏宗族的耆老亲长便将七郎君叫过去了,直到婢子回来那会儿才散呢。” 被这件事一打岔,谢道韫倒也没什么心思再惆怅下去,她凝视着铜镜里的倒影,微微皱眉。 “如此说来,事情很快就要有个了断了。” 新安公主与王献之的纠葛纷纷扬扬地闹了这么久,若是空穴来风,早该有人出面压下、不许议论。 第138章 偏偏家中上下无人置喙,后头又有王献之为此事炙足,更添古怪。 迟钝如丈夫王凝之,也品出了不对。 这几日深居简出不说,五石散都停了不曾再食,可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端倪。 甭管是好是坏,有个结果也算是为这档子麻烦收了尾,省得家中人心惶惶。 女婢终究没忍住,问了谢道韫的意思:“依您所看,郗家女……” “王家不会留她的。” 谢道韫闭了闭眼,“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迎公主,又怎会留个旧人叫皇室不快?” 饶是女婢对此已有预见,听到答案仍然不免惊疑:“可主母到底也是郗家女,王氏此举不就落了主母的面子么?” 谢道韫轻笑一声,搬出一桩旧事: “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这是当年阿姑亲口对郗氏舅父说的话。” 她摇摇头:“彼时尚且如此,现今又能如何?” “那七娘子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女婢真心实意地为郗道茂唏嘘:“王氏无义,郗家无人,往后怕是再不能在建康城立足了。” “这不是还有我么?” 无论是出于两人相交后的惺惺相惜,还是出于对王家趋炎附势的鄙夷,谢道韫都十分乐意帮她这个忙。 何况这个请求,还是郗道茂亲自开口提的。 “您?”女婢一愣,为谢道韫整理衣摆的动作都迟了一瞬。 她终于想起什么,后知后觉道:“您是说咱们七郎君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见您,而是……” “禀女君——” 门外有人趋步而来,扬声通传:“冠军将军登门拜访,主母请您移步正院说话!” “知道了。” 谢道韫起身,口中可惜:“余下的视频,只能等我回来再看了。” …… “古来行医重男却不重女,后世有了《女医杂言》,的确是件好事。” 得了库房钥匙,郗道茂屏退侍婢,安安静静地理起了嫁妆。 甚至还有闲心,接着将谈允贤的故事听了下去。 【《女医杂言》全书共记录了三十一则真实案例,都来源于谈允贤的行医过程。】 【这三十一则案例以妇科病症为主,又不仅仅局限于妇科,还涵盖了内科、外科,甚至包括儿科在内的各类病证,同时兼顾了治疗方法、对症药物的详细记载。】 【虽然是部医学著作,但《女医杂言》的贡献可不仅仅局限于医学之上。】 夏语冰如数家珍:【在谈允贤的笔下,三十一位患者病症的来龙去脉都被记载得一清二楚,在记录医学的同时,还展现了明朝时期普通妇女的生活日常和社会背景。】 “如此说来,若仅仅将《女医杂言》定性为一本医书,反而太过狭隘了。” 郗道茂比着手里的单子,一一清点库房嫁妆,不由赞同。 诚如小夏主播所言,病症不过是表象。好比湖面倒影,映照出的却是妇女的生存境地。 因为谈允贤的存在,百代之后,人们依旧可以从医书中窥见明代妇女的生活碎片。 那她是否也能如此呢? 凭借自己的纸笔,写下一段晋时风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光是想想,就已经惹得郗道茂心神激荡。 她并不妄图自己的名字可以因此而流芳百代,只盼能为这个世道里的女子记录些什么,也好叫后人知道她们曾经存在过的点滴痕迹。 【那家人们自然就要好奇了——】 【在谈允贤的眼里,她都看到了患者们哪些生活碎片呢?】 夏语冰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 【有人是因为婆媳矛盾生了病,有人则是因为丈夫的负心薄情而郁郁寡欢,还有人由于承担了太多家务和劳动影响了身心健康,甚至有人因长期无子导致精神压力过大……】 这些不都是自己身边随处可见的小事么? 听主播如数家珍,郗道茂先是一愣,随后若有所思。 “恐怕正是由于这些原因都太过寻常,早已见多不怪,才导致了长久以来对妇人健康的忽视。” 她轻轻拍了拍手边的箱子,这里头装的都是郗道茂陪嫁过来的医书。 王家规矩繁琐,从前只能忙里偷闲翻上两页,但从今日起,自己可就有的是时间细细研读了。 【拾忆:别的不说,这一连串的病因梳理下来,感情谈姐不仅是个医生,还兼职了心理学家啊~】 【拾忆:太好了,是心理学家,大明有救了!】 直播间的家人们妙语连珠,看见这条弹幕,夏语冰不由跟着盘算了一番。 【先不提谈姐这拯救大明的实际成效如何。】 【要主播说——】 【咱们谈大夫行医多年,收集到的丰富案例和实践操作显然数不胜数。】 终于,主播图穷匕见: 【在《柳叶刀》上发个十来篇论文总不过分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这可是sci一区独作,什么水平!】 郗道茂还在那儿琢磨“sci”和“一区独作”究竟是个什么水平,弹幕已经炸开锅: 【看到请提醒我去写论文:啊啊啊啊!】 【看到请提醒我去写论文:毕业季的学生路过,无辜被创sos】 【也好也好:什么?】 【也好也好:煮啵你怎么知道我小论文录用了?】 某不知名路人文也好潜水已久,忽然来了条互动。 赶上夏语冰停顿的时候,正巧撞见这条弹幕,压了压上翘的嘴角。 心里已经想好了,等下播之后,再好好问一问这位忽然乱入的学姐。 古往今来,对女子病症的记载本就少之又少,谈允贤能留下这数十条更是不易,主播特意选了一些案例在直播间里介绍一二。 【翻开这本《女医杂言》,我们不免会感到惊讶:原来从古至今,女性命运何其相似。】 相似在什么地方? 郗道茂清点着最后的数卷书画,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案例中的妇科疾病,有大半都是由于“家贫”引发的。】 【“有情饮水饱”这话不过是美好的期盼,真落到实处只会冒出“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感叹。】 “既然一半的难题都因钱而生,剩下的一半又是为了什么呢?” 仿佛是预感到了屏幕前各位观众要问的话,夏语冰反问: 【倘若投生在富贵人家里,衣食无忧,还能有什么烦恼呢?】 【有的,姐妹,有的。】 【无论权势财富,古代妇人,总绕不开结婚生子。】 若说家贫,最烦心的都在钱财这一桩事上。 既提到婚育,从婆家到丈夫,再到子嗣,那就可多了数不清的烦心事了。 郗道茂轻轻叹了一声。 算算时间,她要等的人也该在来的路上了。 第90章 【那我们就先从家境贫寒的妇科疾病说起。】 【譬如一例,有位二十八岁的青年妇女,家中以酿酒为生,整天劳作,十分辛苦。】 主播稍加分析: 【按理来说,寻常人家能做点儿小生意的话,家境相对而言已经可以算是比较殷实的那一类了。】 【有一天干活的时候呢,她不小心丢了一个银挑心。】 所谓挑心,是明朝女子发饰中的一种。 说到这儿,夏语冰很是贴心地配上了图片,作为辅助说明。 【就这么小小的一个发饰,甚至还不是金的,这位妇人就找了一天一夜。】 【要换做是咱们,没准儿来个“剪刀大法”之类的玄学方法,还能碰碰运气。】 【噗噗噗噗噗汪:歪楼!】 【噗噗噗噗噗汪:“剪刀大法”是个什么大法?】 【林夕晨:这题我会!】 很快有热心家人在线科普: 【林夕晨:大概就是准备好一个盛满清水的碗,在碗口平放一把剪刀。】 【林夕晨:接着将剪刀的开口指向门窗方向,同时默念想要找的东西。】 【林夕晨:再依据方向去找就可以啦~】 “真有这么玄乎?” 郗道茂暗自嘀咕。 【当然——】 主播迅速补充道:【剪刀大法最多也就是起到一个心理上的安慰作用,具体是否有用,那还得根据实际情况判断。】 被这桩小插曲一打断,夏语冰差点儿忘了前文: 【总之,一番寻找无果,这位妇人自然痛心疾首。】 【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哪怕比不上琅琊王氏的富贵,郗道茂幼时在郗家过的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她倒难得地很能感同身受。 “即便是个银的,总归不是凭空得来的,必定珍重非常。” 既然如此,一旦丢失,这份心急可想而知。 第139章 【偏偏此时,这位妇人正好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婆婆看她因为丢了东西吃不下饭,也跟着着急。】 【本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精神,煨了两块米饼给她。】 【谁知——】 主播一拍惊堂木: 【不投喂还好,这一投喂可不得了!】 夏语冰抑扬顿挫,仿佛设身处地似的,为她们捏了把汗: 【妇人勉强吃了一块,就吃出了大事。】 【简而言之——】 【她本就严重的病情更是雪上加霜!】 “患者食不下咽,偏偏米饼又难以克化……” 郗道茂转动脑筋,借机温习起了自己最近新学的医术药理。 【这米饼非但消化不下去,还这么不上不下地堵在那儿,甚至让这妇人都快没命了。】 “恐怕只有撬开口、硬将药灌下去了。” 谈允贤与郗道茂不谋而合:【见她危在旦夕,谈医生管不了那么多,先将病人的嘴巴撬开,再配上药,不仅救了病人一命,还帮助她顺利产下一女。】 【谈允贤的高超医术和医者仁心自然毋庸置疑。】 说起总结,夏语冰微微叹息:【因为不慎丢失一个首饰心痛到差点儿丢了性命,又何尝不是普通妇女生活中的侧面写照呢?】 【说完了贫苦人家的,家人们再来看一个富贵人家的故事。】 主播语调转换得十分自然: 【就说这家出了件怪事儿。】 【家里的女主人,已经三十有六了,孕育过四个孩子,可除了头一个,后面的三胎都在三四个月的时候就流产了。】 【要用现代医理的视角,那保管给你分析得明明白白的,可这些都是表象。】 夏语冰接连摇头: 【好在,谈医生来了!】 【谈医生一看这家的情况,再看女主人成日愁眉不展,瞬间就找到了最核心的问题——】 【都“富贵人家”了,那人家家里肯定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嘛!】 【原来这家的男主人因家中富贵,担心没有子嗣继承家业,一直琢磨着要纳妾。】 【这就导致了女主人因此思虑太重,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忧虑,怀着怀着就流产了。】 【当然啦,最后经过谈医生的妙手,问题还是迎刃而解了。】 “皇位”虽是夸大之语,可在自家身边,郗道茂也亲眼目睹了几例与主播所说极为相似的案例。 【无论是为钱财奔波带来的疾病,还是因子嗣家庭生发的疼痛,通过《女医杂言》中丰富又宝贵的案例,后人窥见了一个时代下的女性缩影。】 【同时映照出的,还有谈允贤作为一名医生,基本功无比扎实,医术更是高超。】 “在治疗的时候,将传统汤药和心理治疗相结合,双管齐下。” 郗道茂若有所思:“还能立足于妇人的生活与情绪加以诊疗……” 主播有感而发: 【医生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或许谈允贤正是这样一位怀揣现代理念的医者。】 …… 谢道韫还未进屋,远远的就听到正堂传来了欢声笑语。 即便她刚走到廊下,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笑意。 这样想着,脚下步伐又快了几分。 “令姜不必多礼。” 瞧见谢道韫,郗璿夫人亲切地招呼她上前:“快瞧,谁来了?” “知道您疼我,幼度刚一进门就派人传话来了。” 当着外人的面,谢道韫依旧全了礼数,最后才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望向许久未见的亲人。 谢家宝树,她的幼弟—— 谢玄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若不是因为长姐亲自传书,他甚至不打算跑这一趟。 谢道韫没来的那会儿功夫,他耐着性子同郗夫人说笑、与王家人打交道,几乎要耗尽了所有好脾气。 直到这会儿,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阿姐。” “瞧着又瘦了。” 谢道韫比着记忆里的模样,不错眼地盯着他:“也黑了些。” “谢将军为国操劳,又统帅北府军,自然辛苦。” 谢家如日中天,哪怕在王家,也不乏吹捧的人。 对于这些或真情、或假意的褒扬,谢玄只当作没听见。 他走近了些,屈下膝来,歪着头仰视谢道韫:“阿姐只见我又瘦又黑,怎么不仔细瞧瞧,我是不是又高了几分?” 谢道韫噗嗤一笑:“你如今都几岁了,还想着往上蹿一蹿不成?” 姐弟两人闲话几句,谢道韫一个眼神暗示,谢玄微微清嗓,没忘了正事。 “说来今日登门叨扰,拜访诸位亲长固然要紧,却也是有公务在身。” 不等郗夫人追问,谢玄已经敛了唇边笑意,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不见子敬与郗家阿姊?” 这话问得便很有深意了。 若在外人眼里,王献之与郗道茂本是夫妻一体。偏偏谢玄特意分开言说,究竟是听说了新安公主的轶闻,还是在暗示什么…… 郗夫人心下一沉,却扬起笑容:“是啊,你们小时候总玩在一处,许久不见,是该叙叙旧。” 语毕,连忙差人:“快去请七郎君和女君过来。” …… 见夏语冰起这么大范儿,赫然是要为这期收尾的架势,郗道茂赶忙加快了手中进度。 【《女医杂言》的宝贵之处,不在于它记录了多少疑难杂症,又或是创造了多少灵丹妙药。】 【而是谈允贤作为女医,让女性病人有了向医生倾诉的机会,可以将烦恼告诉医生。从而保证了治疗的精准性,提高了疗效。】 【医案中夹杂着大量对女性患者不幸遭遇的记录,这在古代医书中更是极为罕见的。】 正经了没一会儿,夏语冰一个没忍住: 【因此,主播可以负责任地说——】 【作为女性健康的守门人和卓越的心理医生,谈允贤为《健康大名1556》计划做出了重大贡献!】 家人们早就习惯主播这一阵一阵的“奇思妙想”,也不嫌弃,很是配合地鼓掌撒花。 【在先前的叙述里,谈允贤的人生似乎很圆满:自己喜欢、长辈支持,但她这一生也曾遭遇过挫折。】 【儿孙早逝、晚年膝下单薄又如何?谈允贤的倾听与帮助,治愈了无数被忽视了太久的女性。】 【好在,她的功绩也随着《女医杂言》的一字一句万世相传,至今生生不息。】 【或许这也是谈允贤的寿命远超七十三岁、最终活到九十六岁的原因所在吧。】 【月光落在左手上:想想还是觉得好可惜啊……】 【月光落在左手上:这样一位为医学事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甚至还是有名有姓的女性,她的名字与著作完全无法和扁鹊、华佗这些名医相提并论。】 【一碗鱼汤:谁说不是呢?】 【一碗鱼汤:甚至大众都是通过一些影视作品才知道她的。】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夏语冰浅浅一笑: 【或许对于谈允贤这样温暖和蔼的医者而言,后世的绯闻议论又算得了什么呢?】 【单凭医术,就足够让她不依附于任何人,独立存在于史书之中了。】 直播间骤然安静下来,就显得院子里的声音格外嘈杂刺耳。 她估摸着接下来无非是些结束语,索性关了光幕,推开库房的门。 “我方才正从前头回来,怎么这会儿又叫去了?” 王献之斜倚在榻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新签下的契书。 他刚签下郗道茂的这份契书,无论如何,母亲总不会这么快就知晓自己院子里的事。 “是谢将军来啦!” 前来传话的下人喜气洋洋。 迈进主屋的时候,郗道茂正赶上这句话,眉眼一动。 谢玄的动作倒是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来人郗道茂也眼熟,正是姑母院子里头的人,正向王献之解释:“谢将军近来在朝里如此出风头,难得回了趟建康城,头一个不还是要来拜访咱们王家嘛!” 听说是谢玄,王献之不再疑惑。 他与谢玄是幼时的交情,许久未见,对方思念故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下人这般说辞,他自是听了高兴,却还要做出庄重模样:“即便是谢家,也不该喜形于色。” “是——” 得了七郎君的一句呵斥,跑腿的也没见沮丧,很有眼力见地自觉退下:“郎君与女君且收拾,小人在外头候着。” 王献之挥挥手,又见郗道茂,神色耷拉了几分:“阿姐。” 他将手边的契书推过去:“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郗道茂也不含糊,当即将契书仔仔细细地看过、小心翼翼地收拢在袖里,才冲他微微点头:“有劳七郎。” 第140章 王献之还想说些“弥补”之类的话,郗道茂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契书既成,她倒是对王献之多了几分柔和:“好在你先前那身见客的衣裳还没换下,这会儿也不必费心折腾,还是赶着去见客要紧。”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径直往郗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路上,谢玄的到来将王献之的低落冲淡几分,已经思索起了对方如今的模样,好似浑然忘了先前那份契书。 一旁的郗道茂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契书是自己仗着对王献之的了解激他签下的,接下来的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谢玄今日登门的来意,她心知肚明。 真正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 第91章 “幼度既说是公务,不知可是与军中事务相关?” 自今日晨起,郗夫人眼皮就跳得厉害。等到谢玄登门,这股不安更是强烈。 偏偏对他的到来,周围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她只能暂且压下这份隐忧,强撑出笑容。 “正是呢。” 话已至此,谢玄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冲郗夫人点头:“此番登门,是为了向王家讨一个人。” “讨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头绪。 可瞧他神色从容,不像是祸事的样子,在场便有人自告奋勇:“谢将军可是看中了哪位王氏子弟,想要举荐一二?” 虽说行伍辛苦,可他们毕竟是王家人,难道谢玄不会宽容几分? “算,也不算。” 谢玄按着腰间佩剑,随手拨弄了几下剑穗,懒洋洋道。 听他越说越没谱,身旁的谢道韫赶忙压低了声劝他:“你到底年纪轻,又是晚辈,说话可得顾忌着些。” “我就是这么个性子,阿姐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谢玄轻轻回她一句,倏尔抬头,也不解释一下自己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反倒笑得戏谑:“喏,我要讨的人已经来了。” “母亲。” 王献之与郗道茂自堂下并肩而来,先问了郗夫人安,又依次同堂上各人见礼。 这一回,谢玄倒没什么不耐烦的神色,一直耐心等到他们寒暄结束,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人既已到齐——” “那我直接带走便是了吧?” 王献之不知前因,乍然听他这句,笑道:“你难得回城,专程来一趟竟还向我王家要人?” “非也。” 谢玄起身,一面振了振衣袖,一面摇头否认:“说是向王家讨人或许并不准确。” 他看向郗道茂:“毕竟郗家阿姊,想来也算不得是王家的人了吧?”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还真是……” 谢道韫暗自扶额,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引起多大歧义啊。 “幼度?!” 以王献之的聪颖,当然听得明白谢玄话里的意思。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脑袋糊涂极了。 王献之又惊又疑:“你、你要带她走?” 两人年岁相仿,又都在家中行七,自小便常常玩在一处。 不过是后来,谢玄投了京口军营,王献之领了闲职在家,这些年都不大能见到了。 他天真以为,谢玄今日登门不过是照常拜访,再顺路看看谢道韫,谁曾料竟然还存了带走郗道茂的心思? 这如何能行呢! 王献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母亲,偏偏此时的郗夫人陷入了一片可疑的沉默。 脸上的神色不似赞同,却也不见反对。 他曾经想过,若郗道茂愿意去吴兴别业自然最好。若是不愿,也无外乎暗淡退场。 谁能料到,除了这两条路,她竟然走出了第三条路来呢? 慌乱之中,王献之只是凭借本能在阻挠:“无凭无据的,你怎能带走她?莫非是为了私情?” “怎能说是无凭无据?” 谢玄朗声一笑,将袖中丝帛取出,在众人眼前抖落开来。 那上头的纹章图示以朱砂绘制,落在王献之眼中,红得如鲜血一般。 他眨眨眼,想要回避那抹冲击带来的不适。 等王献之缓过神来,瞬间认出—— 这赫然是北府军的调令! 如今并非乱世,可天下依旧不太平。北有前秦苻坚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就要扬鞭南下。 为此,当朝谢侍中内举不避亲,毫不迟疑地举荐了自家侄儿谢玄出任兖州刺史。 而谢玄也果然不负众望,自领命以来,收编北方流民,驻扎京口练兵,练了成一支声名鹊起的北府军。 虽说还缺少一场大胜帮助北府军扬名天下,可这一年以来北府军动作频频,也让人看到了锐不可当的气势。 谢玄耸肩,将丝帛递到王献之眼下,任他仔细瞧个清楚,泰然自若地解释道:“不过是奉家中大人之命行事,子敬可别为难我。” 谢家的诗酒风流似乎在这人身上集了大成,分明是个将军,语气却听不出任何庄重,反倒透着王孙公子的轻佻。 偏偏这份轻佻丝毫不惹人反感,就连多少有些尴尬的话,由他说来,都成了一派理所当然的磊落。 “纵是谢侍中点检……” 能被北府军征去,似乎是一条很不错的路。 王献之可以预见,既能助郗道茂从王家脱身,又避开了留在建康惹人闲话的可能。 他分明没有理由阻拦,却依旧心不甘、情不愿,哪怕说不出任何缘由。 “王子敬。” 或是七郎,或是官奴,再不然便是郎主,郗道茂从来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王献之。 她的神色依旧那样温和,说出来的话格外干脆利落。 “王氏舍我在先,我想要归家,不是合情合理的事么?” “更何况——” 郗道茂扬了扬手中的契书。 “一约既定,谁都没了阻拦我的理由。” “你哄我签下契书,竟是在此刻等着么!” 王献之的惊疑终于化作姗姗来迟的恼怒:“即便归家,也该归郗家!” 郗道茂往谢玄身旁走近的动作叫他更加羞恼,破天荒地失了往日的风度,抬手一指: “眼下竟叫幼度来接,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谢玄剑眉一拧,动作比反应还快,并不顾着往日情面,当即提剑出鞘。 “如此无礼,也不怪郗家阿姊说什么都要走。” 这句嘟囔可把王献之气的够呛,谢道韫赶忙唤住他。 “阿羯。” 不等自家姐姐再说什么,谢玄已经无比乖顺地将剑按回剑鞘。 “事已至此,又有契书在手,不若好聚好散,子敬以为如何呢?” 王献之匆匆一瞥,这才看清。 原来谢道韫今日一反常态,曲裾深衣,庄肃非常。腰间更是如谢玄一般,连剑都配上了,英气逼人。 她深知,若以郗道茂的个性,若能一别两宽,顶着什么名声离开王家不要紧。 可谢道韫要顾及她的名声,又怕王家人借题发挥,自然要将替谢家将事情说个清楚。 “那召令上头写得明明白白——” 谢道韫字字铿锵:“北府军征召郗氏女为医典女录事,又盖了我叔父的印鉴,何来私情?” 她语气微讽,一针见血道:“你不过是觉得不应当罢了。” “一个被王氏舍弃的下堂妇,本应涕泪涟涟,或是伏低做小,怎能转头搭上了谢氏,对也不对?” “二嫂,我并非此意……” 对于既是姐姐、又是兄嫂的谢道韫,王献之总是诸多敬重。 “既然并无此意,那便痛痛快快地放她离去,不好吗?” 谢道韫晓之以理:“这正是能叫她发挥长处的地方,不比困在建康城里、听一耳朵风言风语更好么?” 是啊,道理他都懂,可是…… “令姜所言在理。” 长久的沉默后,郗夫人一锤定音。 “阿娘!” 王献之正指望郗夫人拦上一拦,不意母亲似乎乐见其成,等了半晌却冒出一句赞同。 “北府军征召,官奴也该为你表姐高兴才是。” 郗夫人对王献之的暗示视若无睹,只冲谢玄浅浅微笑:“有劳将军了,不知何时启程?” “自然是越快越好。” 话里话外,谢玄不过是嫌弃他们家长里短太啰嗦罢了。 “正该如此。” 谢氏做主发话,当家掌事的人都没意见了,旁人也不好插手家事,一众人将王献之的意见忽略了个彻底。 有卫兵来报,只道郗氏陪嫁之物均已清点规整完毕,谢玄向外比手,冲郗道茂说:“请——” 郗道茂颔首示意,与谢道韫一同向门外走去。 等众人散去,王献之才将埋怨诉诸于口:“您为何不拦下阿姐?怎能这般轻易地就让幼度带走了她?” “你留不住的人,却要叫你母亲来挽留?” 第141章 郗夫人也不惯着他,冷哼一声。 身为王家妇,她无法决定郗道茂的去留,可身为姑母,她不愿让侄女为了王氏薄情而蹉跎半生。 “若是还有想说的话,那便快些去吧。” 郗夫人好意提醒:“听说谢将军治军严谨,北府军的脚程一向很快。” 王献之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在动身前拦下了郗道茂。 “阿姐……” 他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阿姐就没什么话是要留给我的吗?” 临别关头,郗道茂无比平静:“郎君珍重,努力加餐饭。” “努力加餐饭”是《饮马长城窟行》中的一句,两人从前还曾共读此篇。 汉乐府里的思妇还有与丈夫再见的时候,而郗道茂清楚,自己从今往后或许都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说辞,也不过是聊表心意的场面话。 王献之却大受感动,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保证似的,重重点头。 末了,还是没忍住:“行伍辛苦,纵有谢公之令在上,阿姐若是不愿,又何必应了这桩苦差事?” “子敬以为这是桩苦差事?” 郗道茂挑眉,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位朝夕相处了十来年的丈夫,不答反问:“北有前秦大军窥江,男儿可以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我以针代剑,怎能算是苦差事?” 这话问得王献之一时无言,只好在一声长叹中目送郗道茂转身离去。 “珍重。” 郗道茂轻轻抱了抱谢道韫,此去归期不定,与故人道别难免有许多伤感。 若不是王献之追了出来,她原本打算道别的人只有谢道韫一个才对。 又附在她耳畔低语:“还有,多谢。” 若非谢家出面,自己恐怕也无法这样顺畅地从王家脱身。 她与谢玄只有儿时的面子情,能劳动他亲自前来,当然要承谢道韫的情。 这样一走了之固然痛快,可留下来的人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非议呢。 “与我客气什么。” 谢道韫笑了,悉心提点:“你的本事我自然信,有阿羯在,也不必委屈了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多了几分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建康与京口,她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阿羯留步。” 目送着郗道茂上了车驾,谢道韫顺势叫住幼弟。 谢玄自觉停下脚步,乖顺地等着阿姐嘱咐几句。 不料,谢道韫凑近,笑意盈盈地问:“那丝帛上的印鉴,果真是请叔父过了目、亲自盖的吗?” “是或不是有什么要紧。” 谢玄顾左右而言他:“叔父整日忙得很,这点小事儿,我全权做主了就是。” “所以——你又先斩后奏?”谢道韫调侃。 谢玄摸摸鼻尖:“不许先斩后奏也先斩后奏这么多回了,总不差这一回嘛!” 第92章 李清照已经整整连着两天没有点开过【今古通】,就更别提《壁上鸣》直播间了。 原因也很简单—— 她没空。 前几天,李家办了场宴会。 正值夏日,以赏荷之名邀请宾客欢聚一堂本就合情合理。 往来的各位都是人精,知道李家还有个小女儿待字闺中,稍一联想,大约也能咂摸出几分意味。 于是,不用主人家再暗示什么,纷纷将家中未婚的小辈们带了出来。 叫这“赏荷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相亲宴”。 李清照对自己的婚事不大热衷,但对玩乐很是在行。 随着母亲一起招呼,一场宴会可谓是宾主尽欢。 她表现得落落大方,人又生得温婉秀丽,还是位小有名气的才女,没等宴会结束,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打听起来。 两日过去,李清照帖子接到手软,里外忙得团团转,也就这会儿偷闲,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直播间。 【她!神秘莫测,可与姜太公、袁天罡等一众大家齐名。】 【她!没有过人功勋,却能凭借玄学一举成为历史上首位封候的女性。】 【她!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相面大师。】 【她!就是本期直播的主人公——】 没有以往熟悉的开场白,刚点进直播间,李清照就被主播抑扬顿挫的声音吓了一激灵。 不等自己做出什么反应,脑袋已经本能地迅速思索起来—— 要说以“女子之身封侯”,还是史上头一个,按当然要属临光侯吕媭。 可她那是因其胞姐吕雉的缘故,得以封侯,和主播所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等光幕前的李清照继续思考下去,夏语冰已经揭晓谜底—— 【传奇相师,许负!】 许负? 这个名字不能说是闻所未闻,但直播间不少观众实打实地愣了一会儿。 可主播丝毫没有要展开说说的意思,反而转头说起了八卦: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奇人异士的诞生往往也伴随着各类玄幻迹象。】 【包括但不限于天象、人迹。】 夏语冰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和家人们一一细数: 【呼风唤雨、电闪雷鸣那都是基本操作。】 【天人合一、天人感应更是家常便饭。】 【远的不说,咱们就拿离许负最近的汉朝为例。】 说起这个,家人们可就起劲了啊! 【萤火之森:这题我会!】 【萤火之森:咱们大汉的开国皇帝刘邦不就是传说中“感孕而生”的嘛。】 开国皇帝和蛟龙的故事还是太超过了,就显得后面的传奇色彩不免暗淡几分: 【镜月:还有猪猪陛下的大名!】 【镜月:是因为大汉棋圣梦见了刘邦托梦,这才取名为“彘”的。】 后世对前人的称呼太过新奇,看得李清照忍俊不禁,只恨不能提笔来记。 刘启:大汉棋圣……又我? 刘启:微笑可以是一种礼貌,也可以是一种警告^_^ 【那家人们或许就要好奇了。】 夏语冰话锋一转:【按照实际情况来看,许负其实应该算是秦朝生人才对,怎么主播只点明了汉朝,却没有提到秦朝呢?】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当事人嬴政对此也很疑惑。 自登基以来,他不说为了朝政通宵达旦,也可以说是宵衣旰食。 终于在艰难消化完了“秦二世而亡”的结局之后,久违地翻出直播间。 好巧不巧,又赶上了一场与他们大秦帝国息息相关的直播。 所以,为什么这类名人异士的玄幻迹象与大秦无缘呢? 直播间内外,无一不是屏息期待。 观众们都在等着主播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夏语冰一摊手,很是理直气壮: 【因为史书没有记录嘛!】 【大家别看始皇帝陛下开天辟地,是无可争议的千古一帝,很是威风。】 【可在历史上,除了他的出生年月,外加一个出生地点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描述性文字。】 嬴政表面四平八稳,内心暗爽: 对,没错,主播就这么夸朕! 没高兴两秒,嬴政又笑不出来了。 【正因如此,才导致我们后人的发挥空间大大下降!】 主播痛心疾首地抨击:【和本名相关的“赵政”之类的别名暂且不论。】 【“祖龙”之称呢,霸气有余但又稍显平淡。】 【算来算去,除了一个“元春”,怎么就没点儿其他的背景故事,来让主播为始皇帝陛下取几个别的名字呢?】 嬴政:……啊? 嬴政:赢、嬴元春?我吗? 话音刚落,直播间里已经炸开了,李清照看着满屏的“2333”和“我服了”,陷入了一丝茫然。 手上轻点两下,问题已经发出去了。 【社会你李姐:所以——】 【社会你李姐:“赢元春”这名字,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到这条弹幕,夏语冰摆出了架势,认真分析: 【家人们请看,秦始皇出生在什么时候?】 显然,主播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等待观众们的答案,紧接着便自问自答道: 【秦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 【一听正月出生,我们自然会想到《红楼梦》中,因为生于正月初一而得名“元春”的贾家大小姐。】 【那不就得了——】 主播两手一摊:【甭管是不是初一生的,你就说是不是正月吧!】 【俗话说得好,“正月里来都是年”。】 夏语冰紧急撤回一句歌声:【赐名“元春”是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好莫名其妙,但又好有道理的说法……” 听着听着,知识就这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了李清照的大脑。 说到《红楼梦》,这似乎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本名著了。 第142章 想办法向主播要来拜读一下这件事,也该提上章程了。 家人们得到了快乐,李清照得到了解答。 只有“赢元春”本人独自凌乱:谁来为朕发声?? 元春的插曲到此结束,夏语冰清清嗓子,郑重说明: 【无论如何,嬴政的出生和任何神秘或超自然现象都扯不上关系。】 【没有天降异象,没有神鸟传说。】 【作为后人,我们所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邯郸出生的少年,历经磨难,最终实现一统天下的故事。】 ber? 还没来得及为小夏同学难得的温情而动容,嬴政忽然短暂地迷惘了一下。 这话题是怎么扯回来的? 总之,话题就这么被主播神奇地重新绕到了本期直播间主人公的身上: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大业已成,秦始皇一拍脑袋:这是喜事儿啊!】 【于是一声令下——】 【大秦上下,大家伙儿都热闹起来,欢度国庆!】 嬴政:…… 嬴政:第一,大秦没有国庆。 嬴政:第二,朕没有拍脑袋!! 这下好了,一向勤政的始皇帝陛下朝政连也不理了,转头认认真真地看起了直播。 他倒要看看,主播还有多少谣言等着他! 【就在这普天同庆的氛围之下,热闹的风从大秦帝国的首都咸阳,吹到了全国各地。】 【疆域范围之内的官吏纷纷接到上级指令:现向各地征集奇人异象,速速上报朝廷!】 “如此说来……” 李清照开动小脑筋:“虽说秦始皇不曾在史书中刻意渲染任何异象,却也不曾完全放弃。” 可不! 主播表示理解:【不管怎么说,自己信不信、用不用是一码事。】 【但咱好歹也得印证一下,大秦帝国的建立是天命所归嘛!】 这话在理。 始皇帝陛下的嘴角轻微上扬了约五个像素点。 【于是这一年,温县给朝廷上报了这么件事儿。】 温县在哪儿? 夏语冰贴心解释:【那么中,那么燃,周末到河南的河南呀!】 【开火,开火!:主播中了,俺不中嘞!】 【开火,开火!:别的不说,这句也太洗脑了2333】 穿插完对祖国大好河山的宣传之后,主播不忘回归正题。 【这件事儿吧,乍一看还挺没必要的。】 【温县上报:县令许望喜得一女。】 【咱们始皇帝陛下一看,这家长里短的事情怎么报上来了?】 【总不能是向朕要份子钱的吧?】 嬴政无语,嬴政叹气。 他早晚有一天要将直播间内所有的诋毁收集整理好了,向小夏主播要个说法! 【始皇帝讲话,理太偏~】 要不怎么说主播这个职业不是一般人干的呢? 说学逗唱,夏语冰可谓是样样在行。 【许望开门见山:皇帝陛下,小女不同凡响啊!】 【堪称“性转贾宝玉”。】 贾宝玉何许人也? 贾家大小姐贾元春的弟弟。 《红楼梦》:没错,又是在下! 李清照:读!这本书我立刻就列入《东京中小学生必读书目》还不行吗? 【一听这名号,大家想必都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没错,许县令的女儿一出生,手里就握了块玉玦!】 【关于这件事,家人们先不要带脑子,听我讲。】 夏语冰摆摆手。 无论是嬴政还是李清照都已经习以为常。 在《壁上鸣》,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还少吗? 【先把“刚出生的婴儿究竟能不能握得住一块玉”的话题放一放。】 【握了块玉玦,这事儿还没完。】 【许县令很是低调:本来这件事下官也没打算惊动陛下的。】 【偏偏小女手中的玉玦不同凡响,兹事体大,不敢不报呐!】 【定睛一看,玉玦上竟然还隐隐约约显现出了文王八卦图的痕迹。】 【文王是谁?】 李清照也不是个会让话落在地上的人,当即张口就答:“西伯侯姬昌,内圣外王的典范。” 【文王不仅是周朝的奠基人,更是周易的推演者。】 【可见这孩子生来就是带着使命的呀!】 【看了老许家的故事,始皇帝陛下大喜过望。】 【刚要来一句“天佑大秦”,许县令又来了个转折。】 【但皇帝陛下您先别急着乐。】 按理来说,这样的程度已经够为大秦国庆增添玄幻色彩的了。 【偏偏许县令梅开三度——】 【还没完!】 【握了块玉玦算什么?】 【嘿,皇帝陛下您猜怎么着?】 嬴政:你猜我猜不猜? 【小女出生百天,就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啦!】 【漫雪沙沙:建议严查许负!】 【漫雪沙沙:天资聪颖到这个程度,已经违背了正常婴儿的发展规律了吧?】 主播表示,符不符合常规先放一放: 【在许县令“一波三折”的描述下,许姐的光辉事迹一经上报,秦始皇喜出望外。】 【二拍脑袋:这是祥ray啊!】 【阿陌阿舞:?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月光落在左手上:怎么,秦始皇也要学习商务殷语吗?】 【议文:什么?我们大秦难道没有自己的语言吗!可恶啊!】 嬴政:…… 嬴政:首先,朕没说过这话。 嬴政:其次,朕没有拍脑袋!! 商务……殷语? 李清照有些恍惚。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或许就是殷商的语言吧! 【甭管秦始皇说的到底是商务殷语,还是地道的老秦陕西话。】 【大手一挥,就赏赐了许望两百两黄金。】 【此外,还有附赠了一段亲切勉励:小许啊,你这个女儿不得了! 你要用心教养,好好栽培。】 【等长大之后,好让她为我们大秦帝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许望当了一辈子的大秦基层公务员,听到这番来自大秦帝国最高领导人的寄语,不免受宠若惊。】 【当即大手一挥,给女儿取名为“许莫负”。】 稍加联想,李清照很快就捋了个明白。 顾名思义,“莫负”的意思,自然是不要辜负了皇帝陛下的看重与圣恩。 【不过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说这“莫负”二字,是秦始皇本人亲自为她取的名。】 【年代久远,主播也无法确认,秦始皇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份起名算卦的兼职业务。】 嬴政:谢邀,别猜了,没有! 【老许家的故事迅速传开之后,乡里百姓纷纷前来拜访许望。】 【当然了,县令没什么好看的,大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看一看这位活在传说中的许莫负。】 换位思考,如果邻家有位出生三个月就能说话的婴儿,李清照自个儿高低也是要去凑凑这个热闹的。 【一时间,许望家称得上是“门庭若市”。】 【热闹到什么程度呢?他在家门口竖了两块牌子。】 夏语冰两只手比划起来: 【左边一块“我在温县很想你”,右边一块“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温县”。】 【温县网红打卡景点——徐莫负!】 【梦氿:啊啊啊啊绝了,怎么直播间里也能听到这句话?】 【梦氿:懂了,想你的风其实是吹到了《壁上鸣》才对吧?】 【可惜,徐莫负这新晋网红景点没能热闹多久。】 一听主播这语调,熟悉直播间调性的家人们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可不是嘛——】 【没过几天,左邻右舍街坊邻居,都不爱来了。】 【无奖竞猜:这又是为什么呢?】 【随弋:因为……看多了就不新鲜了?】 【好想好想谈恋爱:因为徐莫负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小婴儿!】 “因为……” 李清照一鸣惊人:“既然徐莫负会说话,没准儿觉得每天接待这么多人太累,就把大家伙儿都骂走了?” 没错,这正是她最近心情的真实写照。 家人们那话是怎么说来着的? 哦对,口吐芬芳嘛! 【以上皆非。】 夏语冰压低了嗓音:【归根到底,主要还是因为咱们许姐的玄乎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第93章 再看主播一派神神秘秘的模样,嬴政都不由正襟危坐了。 【准确来说,此时我们还不宜称呼她为“许姐”。】 在这紧要关头,夏语冰忽然严谨了起来。 【许莫负小朋友生来有这么多异象就算了,按理来说,这异象原本应该“专注自家”,但她不一样。】 第143章 【她的异象甚至还具备了一定的攻击性。】 此话怎讲? 【徐莫负小朋友毕竟只是个婴儿。】 【每天人来人往,有这么多人依次参观……啊不,拜访自己。】 【她能做出的反应无非是两种——】 “哭闹和安静。” 嬴政子女众多,即便养育之事有宫人在旁,无需亲力亲为,但大致也是清楚的。 何况扶苏刚出生时,他更是亲眼见证了长子的每一次成长与变化。 【但凡得到过小许“肯定的微笑”的人,回去之后就会好事连连。】 【要么升官发财,要么添丁进口。】 【可如果小许见了之后,掉头哇哇大哭的,回去以后就会霉运缠身。】 【轻则破财消灾,重则丢官丧命。】 “……真有这么玄乎?” 李清照将信将疑。 【在接连展露了自己的异象后,邻居们才终于发现,除了上报给朝廷的那些,小许同学还能“无差别攻击”哇!】 【你说巧不巧吧。】 【被这事儿闹的,左邻右舍都不敢来了。】 主播一摊手,也很无奈:【如果笑呵呵的也就罢了,但凡赶上她哭闹的时候,谁心里不发怵呐?】 【对许莫负小朋友来说,小试牛刀的这一手,或许也能算是“因祸得福”。】 话音刚落,有家人忽然冒泡: 【红芍易逝:德芙?】 【红芍易逝:什么德芙?】 【红芍易逝:在哪儿纵享丝滑?】 得—— 李清照默默扶额,又触及到自己的知识盲区了。 那就学呗,学无止境嘛! 【没了邻居们的打扰,许莫负快快乐乐地长到了四岁的年纪。】 【许县令一琢磨:四岁了,也是时候送孩子去幼儿园了。】 幼儿园? 顾名思义,应当就是集中了一群幼儿的地方吧。 李清照如是想。 说起来……大宋人家会将开了蒙的孩子送去家学或书院,倒还真没有专门教授幼儿的。 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 欧吼,叫自己发现商机了? 【可问题在于——】 夏语冰明知故问道:【秦朝那会儿有幼儿园吗?】 当事人嬴政表示:当然没有! 【所以,许望给女儿准备的是“一对一辅导”。】 【他早早地就看中了颍川的一位名士。】 说起颍川,李清照可不陌生。 当然,家人们也不陌生。 【噗噗噗噗噗汪:颍川啊,荀彧是吧?】 【莫子梦i:谁说的,我郭嘉不服!】 直播间的各位都知道,汉末的人物显然和秦末的颍川扯不上关系。 可嬴政不知道哇! 始皇帝陛下翻出舆图,细细找出颍川的位置,还附带了重点标记。 此地人才辈出,值得关注! 他想得很明白:大秦的覆灭既已提前预知,自己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如何改变? 能收用的人才尽数收用,收用不了的就想办法解决。 解决了带来问题的人,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颍川的这位名士也不是别人,正是黄石公。】 都讲到这儿了,主播不捎带一句多不礼貌: 【黄石公,就是那个不喜欢好好穿鞋的大爷。】 【不仅如此,还总迟到。】 有多爱迟到? 【惹得张良都忍不住要打他!】 眼看直播间又刷过一片问号,怀疑主播又在诋毁,夏语冰连忙找太史公背书: 【《留侯世家》里写的明明白白:“良愕然,欲殴之”。】 有家人一个没忍住,紧接着又问出了李清照的心声: 【71301684:那最后张良殴成了吗?】 【那不能够!】 主播连连摆手:【“为其老,乃强忍。”】 【看您都一把年纪了,就算了吧!】 【南朝楼台:笑死,张良还怪体贴老人的嘞!】 【南朝楼台:不过别说是张良了,要我天天被这样放鸽子,我也要忍不住了=3=】 【这位黄石公呢,除去为人随心所欲、不拘小节之外,确实是位高人。】 【正因如此,许县令才希望许莫负可以拜入黄石公门下,学得更多本事。】 【按照《壁上鸣》直播间第一定律——】 【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许县□□得很美好,偏偏故事的另一位主角黄石公他不在家呀!】 “高人么,总是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的。” 对此,嬴政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和尊重。 【人都跑没影儿了,父女俩只能铩羽而归。】 【但要不怎么说小许同学生来就具备了充分的玄学色彩呢?】 【回到家后的某天,门口路过了一位老者。】 【小许也很热心,看老人家白发苍苍,就请大爷稍坐片刻,她回屋盛碗水来。】 “结果此人正是黄石公!” 熟读大宋各类最新话本子的李清照,已经看穿了一切。 故事里都爱这么写嘛,因缘际会,天降大任。 见得多了,她自个儿都能依葫芦画瓢,写几篇出来。 果不其然: 【等小许再端着水出来的时候,这位老人早已没了踪影。】 【定睛一看,门前不知何时多了本书。】 【捡起来书来一看,封面赫然写着《心器秘旨》四个大字。】 【生怕小许看不懂似的,旁边还贴心标准了几行小字:“天道暗,莫负谁?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乱。慎相之,助君贤。”】 “笑话!”嬴政一嗤。 大秦一统六合,如何能说是“昏聩无道?” 除非……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书封都这么吸人眼球了,书里的内容也不遑多让。】 【随手翻了翻,原来这本书里写的全是有关相人之术的技巧和窍门。】 【这下,小许同学也意识到了——】 【刚刚那位白发老者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黄石公,aka“大秦第一书籍派发员!】 “既然如此会送书,怎么不见到咸阳宫来送几本治国之策?” 嬴政愤愤不平。 【在得到这样一本专业教材之后,许莫负并没有辜负黄石公千里送书的心意。】 【认真研习不说,甚至还结合了自己极高的天赋,将相人之术和八卦五行融会贯通,最终自创了一套“许氏相人体系”。】 【简而言之——】 【小许同学这知识都学杂了呀!】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学成之后,许莫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演秦朝的命运。】 【让我报效大秦,咱总得看看大秦接下来是个什么走向吧?】 “合情合理!”李清照点头。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大秦帝国覆灭在即!】 不等主播再往下说,嬴政也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多半又是他不爱听,索性暂且退出直播间。 他想了想,召来李斯。 李斯今日本就做好了面圣的准备,这会儿得了陛下召见,也不意外。 在殿外稍稍整过衣冠,提步而入。 咦—— 甫一走进殿内,他就察觉出了些许不对。 今日的大殿,太安静了。 陛下难得空闲,竟没翻出那直播间看上两眼么? 当然,这些思量不过是他暗自腹诽,万万不敢当面质问皇帝陛下。 于是,李斯屈手躬身,冲丹陛之上见礼:“陛下。” “通古来了。” 嬴政略一抬手,示意李斯起身。 他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问:“前几日来报,说是已经抓到了朕想要的人?” 【一算出这个消息,那还得了?】 【小许同学当机立断,做了一件事。】 抢答已经成了直播间约定俗成的活动,赶在夏语冰停顿的当口,弹幕纷纷跟上: 【司马撒娇和他的傲娇咸鱼:收拾行李?】 【d:准备跑路?】 【云卿浅:再带上老爹?】 【mh:一块儿另投明主?】 眼看家人们三言两语,已经给小许安排得明明白白,李清照手速慢了半步,实在没什么要补充的,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主播揭秘。 【大家的提议固然重要,但都可以先放一放。】 夏语冰不慌不忙:【小许同学表示——】 【莫急,等我改个名先!】 直播间恍然大悟:对哦,进度条都走了三分之一了,咱小许同学还顶着“许莫负”的大名呢! 【不是我不想为大秦尽力,实在是天意如此呀。】 【改名之后的许负,做了个违背大秦的决定——】 第144章 【招兵买马!】 【许负掐指一算,天下大乱在即,得以备不时之需。】 【事情也果然如她所料,秦朝末年,各路英雄豪杰纷纷揭竿而起。】 【许负所在的温县也不例外。】 【那矛盾自然就来了。】 “许望本就是秦吏,领兵镇压天经地义。” 李清照想得很明白:“可大势如此,又该如何抉择呢?” 【即便各地都是农民起义,但始皇余威犹在,大秦帝国真的会这么快就完蛋吗?】 【许望深谙一个古今通用的道理:遇事不决,就问玄学!】 【我们许姐可就直接多了,直接放话:秦朝大势已去,父亲可要另谋明主啊!】 【一个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许负口中的“明主”又在哪儿呢?】 刘邦:没错,正是在下! 主播的语气陡然轻快起来: 【没过多久,一支起义军的首领率兵攻打咸阳,正巧路过温县。】 【他听说温县县令许望颇得民心,又听说他的女儿精通相术,原本还想费一番功夫,尽力招揽人才。】 【没想到一进城,许望就亲自来接,表达了归顺之意。】 【据说明天有余:这波啊,属于是老刘家的魅魔体质再度上线喽!】 沉吟片刻,李斯垂手应答:“是。” 上殿之前,他就已经打好了腹稿,一听嬴政话的意思,也没让陛下追问,径自将所知的进展报了上去。 “若是脚程快的话,今日夜里也该进咸阳了。” 当然,李斯一向周全,没有忘了另一种可能。 “若是脚程慢一些,最迟不过明日,陛下便能见到了。” “有劳通古。”嬴政点点头,这可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多了。 “日夜兼程,章邯将军也辛苦了。” “都是为陛下分忧,哪里谈得上辛苦。” 李斯连连自谦。 要他来说,纵使章邯比不得蒙恬王王翦这样的大将,也算是如今军中的后起之秀。 派去抓个民妇,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可再想想陛下对直播的重视,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另外一人呢?” 刘邦的威力,嬴政可还没忘呢。 李斯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惭愧,“还在搜山。” 芒砀山广袤无垠,无论是借助浓密树木为掩护,还是藏匿于某处隐秘洞穴,都极不易被察觉。 一时半会儿搜寻无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嬴政倒不意外,只是提了一嘴:“刘季此人,小夏主播虽未明言,但多半是个滑不溜手的性子。” “多派些人,务必搜仔细了。” “是。” 李斯领命而去。 “对了。” 嬴政忽然想起那件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明日章将军将人领进宫里来的时候,通古顺道叫上长公子一同前来。” 情理之中。 李斯说好,却听皇帝陛下又道:“还有中车府令。” 赵高? 他微微挑眉,没有置喙,安静地退出殿外。 出了门,神色一凝。 【刘邦见了许望,两方一拍即合,当即表示:make大汉greatagain!】 刚处理完反贼头目的事,嬴政愤怒,嬴政不服。 更是破天荒地在直播间里发了条弹幕。 【始皇帝:为何不能make大秦greatagain?】 第94章 好一句振聋发聩的“make大秦greatagain!” 这样的质问,再配上这样的id,显得更有说服力了。 李清照有样学样,照着弹幕复制一遍:make大宋greatagain! 一时间,观众们不由被带跑偏,纷纷刷起了五花八门的口号。 主播正在调试设备,一时间还顾不上弹幕的动静。 将镜头调转,对准本期直播要介绍的宝贝: 【今天的这件文物,就是集许负相术于一体的——《许负相法》。】 “《许负相法》?” 李清照若有所思。 她虽以文才见长,却也算博古通今。 金石、器物、天文、地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所涉猎。 就相术而言,她倒是听过《麻衣相法》《柳庄相法》等著作。 《麻衣相法》原是本朝大相术家陈抟的师傅麻衣道者所作,既此书之后,相书层出不穷。 可是,饶她自诩见多识广,也不曾听过《许负相法》的名字。 除非这书…… 【这本书虽冠了许负的大名,但并非由她本人亲自撰写。】 夏语冰的介绍很好地解答了她的困惑: 【而是后人基于她的杂论汇编所成。】 【翻开书册,《许负相法》共记十六篇,囊括了眼睛、鼻子、耳朵等传统相面之术。】 【也兼具手相、相行、听声等外在方面。】 说起这个,直播间又热闹了起来。 【55061005:这题我会!眼尾炸花出渣男。】 【梦回风南瑾:那我也来一个,“人中歪,必有灾”。】 光幕上,各种说法层出不穷,看得李清照目不暇接。 难道后世人人都略通相术吗?看来她也很有必要再精进一番了。 【相法再好,也是器物。】 和以往的直播都不一样,主播没有对这件宝贝进行详细介绍。 选择点到即止,将重心聚焦在了许负的传奇经历之上。 【如何灵活变通,运用这些术法,则全凭个人悟性。】 【许负的名气大家都只是听说,实际战绩究竟如何呢?】 【作为相师,许负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要数她曾经做出的三次预言。】 夏语冰不慌不忙,一一细数。 【第一个预言,和一位母亲有关。】 【彼时的刘邦不费一兵一卒,顺利收服温县。】 【许负也因其相人之术,成了温县大名鼎鼎的人物。】 有了“改名”那一出,想也知道,故事的发展多半与大秦无关。 嬴政依旧听得仔细,生怕遗漏了分毫。 还是那句老话: 遇上好用的人才,先威逼利诱,再不济强行绑来为大秦效力还不成么! 【刘邦有个手下,名叫魏豹。】 【魏豹的丈母娘卫老太太,听说许负相人很有一套,特意请了许负到府上为自己的女儿,也就是魏豹的夫人相面。】 【要说我们常见的那些所谓“大师”,上来先摆一套高深莫测、故作玄虚的架子。】 【先引得人心惶惶,趁你晕头转向的时候再进行忽悠。】 【许姐不吃这套。】 【人家开展相面工作,主打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有多利落? 不信请看—— 【许负进了门,定睛一看,半点儿功夫没耽误,直言不讳道:老太太,您女儿的相貌一看就是尊贵之人,这辈子注定要享受大富大贵呐!】 【卫老太太一听,乐得合不拢嘴。】 【连忙问她:大师,展开说说?】 【我女儿到底尊贵在何处呢?】 夏语冰一人分饰两角,轻车熟路: 【许负大手一挥:择日不如撞日,家人们今天来着了!】 【我这就给你展开说说。】 ……? 沉默,回荡在直播间内外。 【默默无声:谁懂主播一开口的救赎感?】 【默默无声:玄学高人的气氛全都给破坏了!】 更有观众透过现象看本质—— 【放假了:甭管什么相面大师还是算命高人,】 【放假了:我看秦始皇来了《壁上鸣》都得给咱们家人们上才艺吧?】 “那也挺好的嘛。” 李清照脑洞大开,已经兴致勃勃地展开联想:“秦皇主播,汉武副播,唐宗就安排成小助理……” “好一出「千古一帝团播大秀」啊!” 嬴政:……啊?我吗? 冷不防被cue的嬴政无奈扶额,按这趋势发展下去,前途那是一片暗淡啊! 夏语冰摆摆手,示意大家别在意这些细节。 【甭管许姐到底是怎么说的,对待客户,她有问必答。】 【您女儿的富贵啊,全都是因为她的孩子!】 【母凭子贵,还能是为什么?】 【以老太太的想象力,最多不过是整个王妃来当当。】 【许负倒是大气,一锤定音:您老人家还是太保守啦!】 【她生的孩子呀,将来会成为天子!】 【老太太一听,那还得了?】 【天子,不就是天下的主人么?可不就是大富大贵了嘛!】 【万万没想到,听了许负解释之后,比当事人和卫老太太更兴奋的——】 “是魏豹。” 李清照反应迅速。 【听到这个消息的魏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欣喜若狂”。】 第145章 【他一合计:我的孩子能当天子,那岂不是意味着我也能当天子吗?】 【据说明天有余: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 熟悉这段历史的观众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这下好了,“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伴随着一段丝滑的顺口溜,主播对魏豹的行径大加谴责。 【请注意,此时此刻魏豹刚刚降汉没多久。】 【他琢磨琢磨——不对啊!】 【既然日后我能当上天子,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吕布:不对啊,这说的不全是我的词儿吗? 【魏豹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不装了,他摊牌了。】 【时机一到,今日背刺!】 【魏豹到底几斤几两,他自己还是很有数的。】 【于是,他决定联合项羽,先统一战线,一起对付刘邦。】 【他甚至还做起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美梦。】 【打算等刘邦和项羽决出胜负之后,再和他们之间的胜者一决高下。】 “魏豹长的不见得有多好看,想的倒是挺美。” 李清照犀利吐槽。 【在知道魏豹反水之后,刘邦也没磨蹭,直接安排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打了过去。】 【闭上眼魏豹心里想的是谁?天子。】 【睁开眼身边的是谁?韩信。】 【韩信一出手,最后的结局不用多说。】 “韩信……” 嬴政沉吟,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王家蒙家都出将才,但北方匈奴虎视眈眈,谁会嫌将军多呢? 【魏豹战败,他的夫人也因此被充入□□。】 【后来刘邦在宫中偶然见到,并宠幸了她。】 【虽然就这么一次,但那个孩子就是未来的汉文帝刘恒,这位天子之母正是薄姬。】 【正是因为这段往事,后来还衍生出了一个传闻。说刘恒在成为天子后,拜了许负为义母。】 【姜青原:笑死,薄姬的儿子的确当上皇帝了,你就说这预言准不准吧!】 【迷梦:就是就是,别管过程怎么着,结果对了就行!】 【而等到刘恒果然如预言中所说的那样,以薄姬之子的身份登上帝位之后,来找许负相面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第二个预言,则和一个将军有关。】 又来? 嬴政有点意外。 最近是被什么限时福利礼包砸中了吗?怎么将军忽然就成批发的了? 【这一天,找上门来的是个默默无名的年轻人,名叫周亚夫。】 【但许姐对送上门来的客户都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对方没有名气,就将他拒之门外。】 【结果一看周亚夫,许姐精神一振,直呼:家人们,又来着了!】 梅开二度,许负的家人们来没来着不知道,直播间的家人们倒是有些吃不消了。 【许负直言不讳:您啊,是个身份尊贵的人!】 【天容海色:懂了!同一套话术,从秦朝忽然到汉朝是吧?】 不过这个尊贵法,和第一个预言还不太一样。 【许负掰着手指头给周亚夫数:三年之期一到,恭迎侯爷归来!】 【八年之期再到,恭迎相爷归来!】 【九年之期……】 【天容海色:九年之期又到,恭迎龙王归来?】 有观众顺着就将话接下去了。 主播摆摆手:【嗨,九年之期又到,恭迎饿死鬼归来!】 【周亚夫听到这番话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 【倒不是说饿死鬼不太吉利。】 【周亚夫没有被即将到来的富贵冲昏头脑,他条理清晰地进行了反驳。】 【首先,我就不可能会被封侯。】 【也不是因为周亚夫自卑。】 主播补充介绍起了汉初的制度: 【按照规定,只有长子才可以袭爵。】 【换句话说,身为家中次子,周亚夫原本就没有继承父亲爵位的资格。】 【既然继承不来,另一种可能性就是靠自己打拼。】 夏语冰想的很周到: 【但问题是那会儿新朝初建、天下太平,正是休养生息、百废俱兴的时候,就算周亚夫想凭战功封侯也压根儿没有机会。】 【其次,周亚夫指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即便他果真因为种种侥幸,先封侯再拜相,身份如此尊贵,又怎会饿死?” 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嬴政本就心存怀疑,对故事的走向愈发好奇。 【然而事实证明,大师就是大师。】 【出了许负家的大门,周亚夫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结果他的兄长因杀人被剥夺爵位,偏偏汉文帝又感念老周为大汉立下的赫赫战功,特地开恩,允许次子周亚夫继承周家爵位。】 “倘若第一次还只是误打误撞碰上了,八年之后,周亚夫又因平定七国之乱有功,成了大汉丞相。” 熟知汉史的李清照如数家珍。 【至于这最后一步嘛……】 【说来也是周亚夫运气不好,遇上了个“坑爹”的儿子。】 【当了九年丞相,周亚夫之子买了五百铠甲,想给老爹作为陪葬,结果这事儿被人捅到汉景帝面前,就成了诬告谋反。】 【周亚夫被投入大狱,最终因为不堪受辱,在狱中绝食身亡。】 【从起家到发迹,再到饿死,每一步都精准实现了许负的预言。】 “说得轻描淡写,又怎会如此简单?” 主播为了控制直播时长,当然要尽可能做到言简意赅,但身为帝王,嬴政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 他听得仔细,这周亚夫发迹于汉朝文帝在位之时,却死于汉朝景帝手下。 若按主播先前对后者“大汉棋圣”的评价来看,恐怕心胸并不如何开阔。 五百甲胄之事可大可小,全看天子心意。 若是宠臣,大事化小,提点一番也就罢了。 但凡有旧怨在前,这五百甲胄就成了发难的最好把柄。 其中深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许负如此高瞻远瞩,实在令他颇为意外。 “温县……”嬴政若有所思。 【第三个预言,和一个男人有关。】 【让我们把目光再度聚焦回汉文帝时起。】 【咱们刘恒有事没事就想着他这位干妈,有一天突发奇想,请许负来为他的男宠邓通相面。】 【许姐也不客气,上来就放话——】 【超级加倍:家人们来着了?】 【七月柳:这是大富大贵之人呐!】 一而再再而三,大家都学会抢答了。 【你别不信,许姐我天南海北看了这么多人,小邓你是头一个会被活活穷死的啊!】 【邓通本人还没怎么着呢,汉文帝一听先不干了。】 【我可是皇帝,又这么喜欢他,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没钱而死呢?】 【皇帝一叛逆起来,想要和预言对着干还是很容易的。】 【既然自己富有四海,他来保证邓通富贵一生不就好了吗?】 【于是汉文帝一声令下,将蜀郡的一座铜山赏赐给邓通不够,甚至还允许邓通自己铸造货币。】 【这样看来,哪怕从今往后他坐吃山空,也不会被穷死了。】 【后来,随着“邓通钱”流向全国,他果然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眼看许姐相面的金字招牌摇摇欲坠,为了自己的天选之女,命运之神再度发力。】 【俗话说得好,此一时彼一时。】 【汉文帝在世的时候,邓通自然能随心所欲,可靠山山倒,既然是人,总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等汉文帝去世之后,下一任皇帝还能不能对自己父亲的男宠给予这样的优待呢?】 【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主播考虑得很周全: 【如果两人的关系平平淡淡,说不上远近,为了名声好听,继任者多半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碍什么事儿。】 【可偏偏邓通的情况属于第二种。】 【下一任皇帝和他之间非但不平淡,甚至还有一些龃龉。】 刘启:没错,又是在下! 【当年汉文帝缠绵病榻,身上长了痈疽。】 【邓通毕竟身无长技,全靠依附皇帝才有的地位和财富,为了表现自己,时不时就替他吮吸脓水,缓解病痛。】 “这也是够拼的……” 李清照不语,只一味倒吸凉气。 【有一回,文帝心血来潮,对着邓通呼唤: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要不怎么说邓通能当男宠呢,他尤其很会做人。】 夏语冰深深叹服。 【听到这个死亡提问,邓通立刻奉承起了未来的皇帝——那当然是您的亲亲好大儿太子殿下啦~】 第146章 【邓通原本也就是想在下任皇帝面前刷刷脸、挣个表现分,没想到汉文帝听完还真往心里去了。】 【结果,等到下一次太子来探望父亲的时候,汉文帝灵机一动。】 【儿啊,既然你这么爱我,就来为我吮吸脓水吧!】 【父亲都放话了,太子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想也知道,养尊处优的储君殿下当然会觉得这件事多少有点恶心,脸色难免不太好看。】 【kira:人之常情。】 【兰姝清幽:世民跪而吮上乳,那好歹还是二凤自发自愿的呢!】 李世民:说汉就说汉,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出了门再一问,原来父亲今天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因为邓通经常干这事儿!】 【太子表面自愧不如,内心却暗戳戳地记恨上了邓通——】 【感情是你小子啊!】 【就你最会表现,可把你给显着了!】 【我大汉棋圣是什么人?】 【下棋下不赢都能砸人的性格,收拾一个男宠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因此,等他继位之后,很快就将邓通罢了官。】 【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中送碳的人不多,落井下石的还少吗?】 【这个时候,就有人跳出来了——我举报!】 【这个邓通自己偷偷跑到国外铸钱,是国之蠹虫,大大滴坏!】 【好嘛,人家天子本来就看你不顺眼,新仇旧账一起算,直接把邓通的财产全都没收了。】 【非但如此,这一通清算下来,他甚至还欠了很多外债。】 【最后,果真如许负的预言那样,因为穷困潦倒,吃饭的钱都掏不出来了。】 这一通神乎其技的相面与预言,看得嬴政大为震撼。 【至此,许负的三大预言全部应验。】 主播语气深沉:【从这几个小故事中,家人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唔……”李清照思索片刻,很快提笔。 【社会你李姐:相信预言,这就是预言验证的第一步。】 紧接着李清照之后,不少家人们纷纷发表了类似看法。 主播飞快扫了一眼弹幕,无外乎是对许负相人的敬佩或是对命运无常的感慨。 夏语冰痛心疾首: 【最重要的一条——】 【刘启,穿越到汉朝,头一个要远离的皇帝!】 主播,这对吗? 想想是在《壁上鸣》直播间,好像也不是很意外了呢。 插科打诨两句,主播很快正经起来: 【我们常说“天机不可泄露”,或许正是预感到自己已经陷入了太多帝王朝廷纷扰之中,许负担心自己难以善终。】 【于是在知天命的年纪,果断向汉文帝提交辞职报告,并婉拒了退休返聘的邀请。】 【随后带着皇帝的赏赐,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直到去世。】 【回望许姐这传奇一生,不得不说,还真是……】 夏语冰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方向缺了南北。】 “此话怎讲?”嬴政不解。 主播时不时蹦出几句听不懂的话,他已经习惯。 但有的是因为时代不同带来的理解差异,有的则纯粹叫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这句。 【因为牛得有点东西啊!】 “……” 他就多余问! 【但她具体厉害在何处呢?难道仅仅是能通过相面进行算命吗?】 巧了,李清照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寻常的相面之处她也有所了解。 一般而言,固然如主播所说,相师都有自己的一套术法。 但她所知道的相师,在实际相人的时候,不仅仅是会从对方的面相或手相来看,更多的还会结合此人的家世身份作为评判标准。 甚至经常是以性格为主,作出评判,可是许负和其他相师完全不同。 【她不仅会算命,算的角度甚至精准到刁钻。】 李清照深以为然。 寻常相师碰碰运气,遇上富家公子便将富贵一生、衣食无忧之类的好话说一通。 遇上奔波劳碌的普通人,则对钱财多加提醒。 按照认知,哪怕周亚夫真干了什么大逆不道、抄家灭族的重罪,按理来说也该落得个牵连家族、满门抄斩的下场。 偏偏许负金口玉言,尊贵如丞相,最终的结局竟是饿死。 这就很不符合常理了。 这才是她最非同凡响的所在。 直播间的观众们倒是接受良好: 【墨希:谁懂,许姐没关就是开了!】 【胡不喜:家人们,这是真开了天眼啊!】 【许负的一生就此正式画上句号,不过这样一位十分玄乎的传奇女性在历史中留下的痕迹其实并不多。】 【甚至就连她的外孙、汉代的游侠郭解,都登上了《史记》,还留下了“短小精悍”这个成语。】 【天泽你更啊!:咦,她外孙都能名列《游侠列传》,那许负本人怎么没记在什么列传里头呢?】 【aaaaaa:就是就是,太史公写《史记》不拘一格,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纰漏呀!】 【千萌梦薇:还有她被刘邦亲自封为“鸣雌亭侯”的光辉事迹呢!】 对此,直播间各抒己见。 夏语冰却神秘一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她的事迹太少了呢?】 【毕竟从头到尾,许负只有为薄姬相面、为周亚夫批命这两件事才是真的呀。】 “啊……?” 一向聪慧机敏的李清照,听了主播这句也不由呆愣。 起猛了,她刚刚听见什么了? 直播间更是炸开了锅。 【咖啡不加糖:等等——】 【咖啡不加糖:主播的意思是,刚刚那么一老长串小故事,都是假的?!】 【毛果芸香碱:ber……】 【毛果芸香碱:你是说从出生的异象、秦始皇赏赐、拜师黄石公、主动改名,再到什么汉文帝干妈、第一位女侯、为邓通看相……这些全是假的?】 直播间打假一些误传或谣言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谁能想到,满打满算竟然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是的,刚刚所叙述的故事里,有很大一部分不能说是虚构,但也几乎无从查证,是否可靠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夏语冰觉得,这正是她眼中的史学奇妙之处。 专家学者们潜心研究的对象,没准儿有朝一日就会被“打假”;史书里言之凿凿的往事,或许也不过是前人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 尤其是当直播的主角还是许负,这样一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相师的时候。 似乎天生异象、帝王赐名、天子认亲种种行径,与她关联在一起后,都理所当然了起来。 不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主播还有话要说。 【那些玄之又玄的经历无从考证,但现代将她称作“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封侯的女性”或许并不妥当。】 【作为慧眼识英雄的有功之臣,在刘邦登基之后,被封为“鸣雌亭侯”似乎挑不出毛病。】 【不过主播以为,这种说法极有可能并不准确。】 【因为“亭侯”这个爵位,在汉初年间是不存在的。】 【所以这多半是后人牵强附会。】 【而同为汉初女侯的临光侯吕媭则是其姐亲封、历史确切记载的。】 缓过神来的李清照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向主播犀利提问—— 【社会你李姐:既然许负的事迹十有八九都不可考,也无从证实真假,今日又为何要说她、说了这些故事呢?】 直觉告诉她,夏语冰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直播间内外,无数有着同样好奇的观众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于是,大家看到主播莞尔一笑: 【因为——】 【很有趣啊。】 伴随着这句话的宣告,她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点。眼尾眉梢,都透着一股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喜悦。 【古来帝王将相,出世的时候总要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异象,仿佛天地都在为这些伟丈夫的到来而震骇。】 【许负既能窥探天机,生来有些异象,借来用用怎么了?】 【惊动始皇赐名,引得高祖封侯、文帝拜母,又怎么了?】 【大家的反应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上述种种,出现在许负身上,丝毫不违和,也并不令人觉得奇怪。】 【对于这样一位传奇又莫测的女性而言,她的人生赛道太过小众,似乎并不能教育我们什么,更无法令后人从中得到任何启发或感悟。】 【许负不是吕后武皇,不能凭借自己的政令惠泽天下;也不是冼英平阳,无法依仗武功守卫一方;更不是文君卫铄,远远谈不上卓越才情。】 第147章 【可是她的存在就足够有趣。】 在直播间的众目睽睽之下,夏语冰双手一翻,空空如也的手上,眨眼就灵巧地变出一张纸牌。 她将牌面上那个天真自由的行人展现在镜头面前,那人抬眼望天,并不看路,似乎并未注意到脚下的断崖。 【这是西方古老占卜工具“塔罗牌”中的一张大阿卡那牌。】 【它叫愚人。】 【乍一听这名字,似乎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就不聪明。】 【但愚人没有编号,它是零号牌,也可以称作二十二号牌。】 【意为所有塔罗牌的开始,也是塔罗牌的结束。】 【用这张似有似无的牌作为起始和结束,或许不一定有意义,但一定足够有趣。】 【有意思,比有意义还要有意义。】 【这就是许负的人生。】 第95章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仰望漫天星光的时候,吕雉忽然想到了这句古诗。 她只是个农妇,读书不多,能识得字已经算是勤奋好学的,毕竟大半时间都被农活和家务绊住了脚。 之所以会知道这首出自豳风的《七月》,还是因为它与农家生活密切相关。 六月将过,七月已近,空气中的燥热不减反增。 好在北地终究比不得家乡湿热,到了夜里已经干爽不少。 身旁依偎着母亲安然入眠的刘乐忽然翻了个身,咿呀说了两句梦话。 吕雉轻轻拍上女儿后背,以作安抚。 再往远处看,值夜的卫兵依旧警醒,却因为大功告成在即,明显较从前露出几分放松的神态。 章邯与韩信都不是会轻信旁人的性格,这会儿虽睡得沉了,怀中依旧紧紧抱着佩剑,眉头拧得很紧。 众人都在梦中,只有她已经许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如果说前几日还是因为赶路奔波,今夜却格外不一样—— 入夜前,他们已经出了三川郡。 再往西去二三十余里,即可抵达咸阳。 换而言之,自己终于要迎来最后的、也是最难的那一道考验—— 大秦帝国的始皇帝陛下,嬴政。 吕雉一路上都在思索,也曾想方设法地同章邯旁敲侧击。 奈何依旧无果。 她不明白,如果始皇帝已经知道自己是一个反贼的妻子,为何选择大费周章地抓回咸阳,而不是就地正法。 西行以来,吕雉或多或少被迫听闻了许多有关这位千古一帝的故事。 有人赞他开万世不朽之基业,就有人恨他毁了昔日故国。 林林总总,褒贬不一。 听得多了,吕雉也不免糊涂了。 这位皇帝陛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想拿她们母女俩怎么样呢? 一切的答案,只有等到天亮之后才能揭晓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打开光幕,轻车熟路地点进《壁上鸣》直播间。 【您所关注的主播尚未开播~】 看到跳出来的弹窗,吕雉毫不意外。 直播时间向来规律,基本固定在巳时左右,这会儿却已近子时。 她直奔底部菜单栏的【互动】,点进【关注对象】。 自从有【今古通】以来,她只看过《壁上鸣》直播间,自然只关注了一个。 看到列表里头静静躺着的【小夏同学】,吕雉微微一笑。 那上头有个红点。 看来白天赶路的时候,主播回消息了。 她精神一振,顾不上直播回看的提醒,点进对话框。 *** “早啊!”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夏语冰元气满满地和陈列在展的文物们打了个招呼。 离正式开馆还有一会儿,按照惯例,她都会巡视一圈。 一夜过去,主要是为了检查有没有文物偷偷换了位置。 原本还没有这个环节的,可自从她知道能听见文物们的心声与对话之后,就新增上了。 夏语冰习惯性地从展览入口处开始。 或许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壁上鸣》的策展人选择展品的标准在精不在多,还将文物按照主人的生平分了类。 第一大类,正是以西汉皇后之玺打头的“称量天下”篇。 看着那方小巧精致的玉石印章,夏语冰不禁莞尔。 或许直播间里的“vip观众们”,有好些都是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关注到了《壁上鸣》吧! 故事的开头,那位历史上前无古人的皇后、皇太后,正是握着这方玺,叱咤风云,临朝称制。 皇后之玺感受到了夏语冰的打量,但它依旧四平八稳,哪怕并不明白这个姑娘为什么忽然心血来潮,也依旧表示了理解尊重。照常一般,同她打了招呼。 紧挨着皇后之玺的,就是伏龙坪墨迹纸。 两样宝贝能摆在一处,还要多亏了它们的主人。 一个西汉,一个东汉。两位皇后一前一后,照应着汉家江山。 相较于皇后之玺,伏龙坪墨迹纸显然跟另一边的悬泉置汉简更说得上话。 默契到就连打招呼都是一块儿的:“小夏主播来了。” 夏语冰直播了近一个月,它们在旁边听着,也学会了家人们的那套称呼。 从文物的身上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主人的影子,墨迹纸像学者型执政者邓绥一样沉稳,而汉简则更多了冯嫽作为使节的温和。 不必再往里走一步,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已经足够显眼。 碑石无言,庄重而肃穆地望向夏语冰。透过字字碑文,似乎已经能遥想当年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士的风姿。 但这份凝重只维系了不到一秒,很快破功:“早——” 懒洋洋的声线,透着刚起床的散漫。 听得夏语冰忍俊不禁。 大唐女子,果然随性。 不打扰它再补个回笼觉,夏语冰看向了永和九年古砖。 这方石砖见证了褚蒜子历经六朝的风风雨雨,也目睹了谢氏高门的崛起。 同为临朝称制的太后,褚蒜子不比吕雉刚毅果决,更像是位和蔼可亲的邻家老人。 连带着古砖的招呼声里都满是慈爱:“早饭吃了么?” “当然!”夏语冰重重点头。 一顿不吃饿得慌,这句话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 顺着布展路径向右,便开启了全新的第二篇章——“巾帼定疆”。 顾名思义,别的没有,武德充沛。 一大早的,就属这片区域最吵。 隔着一个展位,商妇好青铜鸮樽都能和明秦良玉红绸盘金绣花蟒凤纾衣争辩起来。 看到她走近,被夏语冰爱称为“小鸟”和“大凤”的两位不约而同地选择偃旗息鼓。 纷纷将视线投向被它们夹在中间的唐代海兽葡萄镜,盼着后者能为自己说句好话。 海兽葡萄镜可没那么耐心,愿意将前因后果絮絮道来。 一开口,很是简明扼要:“它们在争到底谁家主人更胜一筹。” 夏语冰一梗。 她要没记错,同样的话题,两位前天刚辩了一场,怎么又翻出来了? 海兽葡萄镜慢悠悠地补充:“要我说——” 在左右的殷切期盼下,它理直气壮:“当然还是我家公主最厉害喽!” “你要这么说的话——” 明“冼太夫人”铭三足铜炉毫不示弱:“那我家夫人也不逊色!” 眼看这场争辩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夏语冰被吵得头晕,正要退出—— “小夏同学!” 眼尖的小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连忙叫住:“你来给我们当裁判。” “到底谁家主人更厉害?” 妇好,有史记载最早的女性政治家和军事家,文能祭祀问卜,武能开疆扩土。 平阳昭公主,统领“娘子军”,为大唐一统四处奔走,更是千年以来唯一一位以军礼下葬的女性。 秦良玉,因战功而封侯,也是唯一一位以将军之身载入正史的巾帼女侯。 冼英冼夫人,历经三朝而不倒,统领两广地区及海南各部,千年之后的今天仍享奉祀。 要从这四位里评出一个“最厉害”的…… 夏语冰一时间默然无言。 怎么祖宗越奋斗,我却越挨揍? “好啦。” 左右踟蹰的时候,一道声音宛如天籁,拯救夏语冰于水火之中。 绿绮琴果如其名,声音不疾不徐,动听悦耳。 “你们都和小夏说了那么久的话,也该轮到我们了吧?” 往里头转个弯儿,赫然正是第三篇章——“林下风气”。 绿绮琴有着卓文君的傲气,故意逗她:“甭说你们,我们之间也要评个高低呢。” 果然,得了这番说辞,先前还在争论不休的纷纷闭嘴不言。 只安心等着看这边的热闹。 《笔阵图》只是笑,温和地宽慰夏语冰:“又拿话唬你呢。” 第148章 它们的主人都是个顶个的大才女不假,可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何况她们还各有所长。 卓文君在文才之余兼具琴艺,卫铄则以书法见长。 若说李清照是独步文坛的诗词大家,谢道韫则更擅歌赋。 因此,它们相处起来很是和谐,连拌嘴都是极为罕见的。 那头《漱玉词》和蚀花玻璃挂屏依旧聊着昨日没续上的联句,压根儿不晓得前头闹出来的动静。 夏语冰听了一耳朵,只觉得一股困意向自己袭来,连忙动动脚,出了这方天地,往第四篇章去了。 “俯仰之极。” 她仰头看向展板,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严格来说,夏语冰倒是觉得“俯仰之极”这四个字,并不能完全准确的概括出现在这里的四位。 无论是黄道婆还是谈允贤,似乎都与这个小标题扯不上太多直接关联。 也就一个许负,还有…… 夏语冰微顿。 和前面三个展区不同,第四个展区十分安静。 甚至在她驻足的这会儿功夫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在这片沉默里,夏语冰忽然想明白了一点关窍。 若说“仰”,仰观宇宙之大,星汉灿烂,以求窥探天机,后两位无疑都是契合的。 若说“俯”,俯察品类之盛,草木青青,追寻安身立命琐事,前两位不也很契合吗? 夏语冰沉浸在灵光一现的喜悦之中,沉默太久,让文物们产生了误解。 《女医杂言》和《许负相法》心有灵犀,发出长长的一声叹。 最终还是脚踏式纺车悠悠劝她:“小夏,别看啦。” “别说是干看着,你哪怕围着它说一天的话,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看什么?它? 夏语冰的目光顺着整个展厅最沉默的一角看去。 脚踏式纺车宛如黄婆在世一般,口吻是长辈的慈爱,又带着不忍:“它——” “已经沉睡很久了。” 第96章 脚踏式纺车所说的“它”,正是本次展览中的最后一件展品—— 清乾隆金嵌珍珠天球仪。 这是一件非常漂亮的文物。 和前面展出的十六件文物都不一样,它的漂亮是毋庸置疑、极具冲击力的。 如果说别的文物或多或少都需要一些背景知识作为铺垫,但哪怕看客并不知道这架天球仪的来历,都会发自内心的赞叹。 可不是嘛! 黄金加珍珠,怎么瞧怎么喜欢。 夏语冰不太明白,连忙追问:“沉睡?” “是的。” 《女医杂言》告诉她:“从布展开始,直到今天,这么久过去了,我们都没听见它发出过任何动静。” 这次展览由朝夕市博物馆主办,作为策展单位,馆藏只能支持其中的一部分,有相当一部分藏品都是从友馆借来的。 天南海北的藏品汇聚于此,时间久了,再文静内敛的也都能互相交谈几句。 只有这架天球仪,从头到尾都很安静。 “所以,我便推测。” 《许负相法》语气沉稳:“也许不是安静,而是从未苏醒。” 放眼展馆,青铜鸮樽作为年纪最长的文物,却一向跳脱。 在它之后,就是皇后之玺与《许负相法》资历最深。 皇后之玺轻易不会开口,又隔得远,剩下的《许负相法》当仁不让。 “或许……是因为太年轻了呢?”夏语冰抛出推测。 虽说“嫌弃”它们吵吵闹闹的,可看到天球仪这么安静,她又有些怏怏。 “我也是这样想的。” 《许负相法》赞同:“以至于还未生出灵智。” 无论真相究竟是什么,这也算是一种能让人信服的说法了。 夏语冰又盯着结束语看了半晌,算是为今天的巡视画上一个句号。 调试完设备之后还剩了点时间,她没闲着,点开【今古通】后台。 底部还是那三个菜单栏。 从左到右依次为:【直播】【我的】和【互动】。 每次直播,她都是直奔第二个去的。 【直播】看起来像是发起直播的地方,其实点进去一看都是别人的直播间。 不过这会儿夏语冰不急着开播,干脆顺手划了进去。 “咦……” 她记性不错,总觉得这页面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直播】页面从上往下划,最上方的区域原本应该是灰色,现在却冒出了几个全新的直播间。 比如这位【车把手】的《黄州美食探店vlog》, 又比如这位【小杜小杜】的《沉浸式体验爬泰山的一天》, 再比如这位【日出为昇】的《宋朝时尚少女的ootd》*…… 夏语冰研究了一圈,倒没点进去看。 在古人坟头蹦迪的直播她都见过,相比之下,这些已经很正常了。 再切换到【互动】页面,除了【关注对象】和【账户粉丝】,现在又新增了一个【互相关注】。 和吕雉的对话框还静静地躺在最上头。 实话实说,吕雉第一次给自己发消息的时候,夏语冰确实吓了一跳。 就在前天,这位顶着可爱id的粉丝,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告诉她: 【口口乐:小夏主播,我是吕雉。】 生怕自己不信似的,还特意补充了一下: 【口口乐:就是你第一期直播介绍的那个吕雉。】 想起嬴政曾经弹过来的私信,还有那些画风独特的粉丝,夏语冰最终选择相信。 她犹豫片刻,没忍住回了一句: 【小夏同学:你这id……真的不考虑换成“口可口乐”吗?】 收到建议的吕雉不理解,但尊重。 果然,昨天的对话框就变了画风—— 【口可口乐:这个名字,有什么别的说法吗?】 【口可口乐:我正在去咸阳的路上。】 【口可口乐:皇帝知道了直播的事,要抓我问罪。】 身边有人看着,吕雉只能趁着夜里无人在意的时候偷摸发两条消息。 【口可口乐:以你之见,我要如何才能逃脱一死?】 这是吕雉留给自己的难题。 嬴政抓走了吕雉? 怎么每个字单独拆开她都能看懂,连在一块儿就不明白了呢? 甭管是蝴蝶翅膀还是错位时空,夏语冰直觉这桩横生意外和【今古通】、和《壁上鸣》直播间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 夏语冰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吕雉性格刚强,慌张也只是一时的。她虽然选择向自己求助,恐怕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昨天夜里,对面的回复已经送达: 【口可口乐:多谢小夏主播指点,我大致也是这样想的。】 【口可口乐:希望明日还能向你报个平安。】 此时此刻,吕雉应该进咸阳了吧? 夏语冰揉了把脸,将李清照要的电子书发过去,退出聊天页面,开启了直播。 准时准点,主播又活力四射地出现在直播间。 【各位家人们早上好!欢迎来到《壁上鸣》的直播间。】 【我是高阶主播小夏同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转眼,《壁上鸣》直播间已经陪伴大家认识了十六件宝贝。】 【而在今天,我们也终于迎来本次展览的最后一件文物。】 说起“最后”二字,总是令人感伤的。 但夏语冰的语调依旧轻快: 【之前有位朋友曾经发私信问我,《壁上鸣》展出的宝贝上溯商周,下至晚明。】 【怎么偏偏就没有清朝的呢?】 【这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最后姗姗来迟的这件宝贝,正是出自清朝的。】 眼看着主播就该往下介绍起文物了,没想到夏语冰话锋一转,反而提起了说起了别的。 【提起清朝,我们的第一印象似乎都是封建、保守之类的负面评价。】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清代出了不少才女。】 有观众很是配合地发问: 【chgkbxkjg: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作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专制主义正是在清朝统治期间达到了最高峰。 要说这样一个朝代出了许多才女,主播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自相矛盾。 【大家可别以为这是因为他们有多开放。】 【而是因为古人也卷呐!】 夏语冰两手一摊,有点无奈:【家人们盘算盘算,隋唐小测沿袭到清朝,都过去多少年了?】 “等等——” 太平公主听晕了头。 隋是前朝,她明白。唐是当今,她也懂。 可这“隋唐小测”又是什么? “大约是……” 上官婉儿隐约有些能跟上小夏姐姐的思路,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太平公主身边,弯腰去看光幕。 第149章 “科举?” 【是啊,科举制度存在了一千多年,发展到清朝的时候,更是卷出花来了。】 【男孩子读书、考取功名早就不算什么稀罕事,家里的女孩子如果也能成为读书识字、吟诗作赋的才女,那才值得吹嘘呢!】 【因此,女子结社写诗唱和,进而集结成册,也就成了一股风气。】 【远的不说,《红楼梦》里“秋爽斋偶结海棠社”,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嘛!】 再度听到《红楼梦》,李清照的好奇要比往日稍减一些。 毕竟,今日一早,主播就把电子稿给她发来了呢! “这样啊。” 太平很快又得意起来:“如此说来,到底还是我大唐更包容开放么!” “自然。”上官婉儿不禁莞尔。 万国来朝,盛世气象,这是每一个大唐子民都与有荣焉的。 【就在这样的一众才女之中,有一位很是特别。】 夏语冰转了语调,似乎是在为她斟酌着词句。 【因为对于她,人们总有各种各样、并不相同的形容。】 【有人说她是诗人,有人说她是科学家,也有人选择用笼统的“才女”二字指代所有。】 往期的直播里,诗人不少见,科学家却不多见。 提起这个称谓,观众们纷纷思索起来。 夏语冰却道: 【我倒觉得,她更像是一颗划过天际的辉煌流星。】 【而这,正是她的人生关键词。】 “流星?” 对于这样的形容,太平有些困惑。 流星光芒夺目,却只绚烂一瞬,未免透着悲情,小夏姐姐为何会选择这个词语呢? 【说是“流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人生璀璨,这还和今天要向大家介绍的宝贝相关。】 主播又轻巧地将话题引到文物上: 【家人们请看——】 “哇!” 别说是直播间里的家人们了,就连出身皇族世家的vip观众们都不由惊叹。 “怕是当年石崇斗富也不过如此了吧。” 谢道韫大开眼界。 时下多向世家看齐,而世家子弟最好清谈,连带着审美风尚也偏清新雅致。 尤其是衣裳摆件,最讲究一个“底蕴”,如这般不加遮掩地将金玉之物堆砌在一块儿的做法,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如果说第一件皇后之玺是雅致的代表,那它就是奢华的代表。】 【这件宝贝就是清乾隆金嵌珍珠天球仪。】 【顾名思义,这是一架产自清代乾隆皇帝时期、由黄金和珍珠制成的天球仪。】 夏语冰将镜头对准文物展示柜,缓慢移动着,以便在直播间里全方位、无死角地呈现出天球仪的完整样貌。 不用主播多说,已经有家人心领神会。 【灰原哀的女友:这金灿灿的外观,这审美水平……】 【灰原哀的女友:是咱们章总没错了!】 【如大家所见,这架天球仪是由底座、支架和天球三个部分组合而成。】 镜头从下往上,依次扫过,贴心地照顾到了每一处细节。 【底座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但在制造时,匠人选用了珐琅盘底座,再通过细丝缠绕出花纹,镶嵌上珐琅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中和了黄金材质的带来的颜色单一感。】 【西瓜太郎:黄金……单一……】 【西瓜太郎:建议给我,我不嫌弃!】 【林夕晨:还得是章总!】 镜头往上,就到了支架的部分。 【九龙环绕着四足金支架,作为球体的支撑。】 【仔细观察,还能看见东、南、西、北四象字,和中间的指南针。】 天球仪看起来占地面积不小,实际物品却不算大。 【整件宝贝里,最重要也最显眼的,就是球体部分了。】 【球体由黄金制成,三垣、二十八星宿、三百六十八星座、一千三百三十三颗星星,全都由珍珠镶嵌了出来。】 “咦?” 李清照眼尖,脑筋转得也快:“珍珠大小不一,有什么说法么?” 主播和她心有灵犀,接着便解释道: 【珍珠越大,就表示这颗星星越亮。】 【古人常说“天人合一”,人间要有的,天上也得安排。】 【这就有了天球仪上的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这三垣。】 夏语冰指着北天极: 【紫微垣代表帝王的住所——皇宫紫禁城,太微垣则象征着政府机关。】 【天市垣指的是天上的市集,大致上都和人间一一对应。】 镜头往下,从北天极移至球体中下部: 【围绕球体,还有黄道、赤道、银河,都被体现了出来。】 【作为流传至今唯一的一件用黄金制成的天球仪,金嵌珍珠天球仪的价值可想而知。】 【说起“天球仪”,家人们更熟悉的或许还是它的另一个名字——“浑天仪”。】 三言两语,重心又被引了回去。 【从东汉的张衡改进浑天仪,再到清朝乾隆年间这件集科学与艺术于一体的天球仪。】 【从古至今,这片土地上从来都不缺乏仰望星空的人。】 【今天这位仰望星空的人,却厉害得有点儿不同寻常。】 *** 吕雉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城池之上高悬的秦篆。 咸阳。 这里,就是大秦帝国的都城。 “怎么,到了皇城脚下,才晓得怕了?” 章邯驭马信步,从吕雉身后慢悠悠地晃到她身侧。 从沛县到咸阳,这一路以来吕雉的一言一行他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沛县被围她不怕,淮阴寻人她不怕,风餐露宿她不怕。 如今走到了陛下跟前,她的惧意终于姗姗来迟,脸上显出难得一见的惶恐。 “……是。” 出乎他意料,吕雉承认得很爽快。 这份坦然,惹得一旁沉默不语的韩信都扭头望了她一眼。 这个凭借如簧巧舌将自己忽悠来秦都的妇人,竟然还会怕? 当然。 周围人的惊讶因何而起,吕雉大概也能猜到。但她的应答太过流畅,甚至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思。 踏入咸阳的此时此刻,她并不是小夏主播口中所说的那个“吕雉”。 楚汉相争的大场面她没见过,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她没经历过。 从始至终,吕雉只是一个普通又有点儿小聪明的沛县农妇而已。 回顾人生前二十几年的时光里,自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远不过沛县。 很快,她却将亲自面对那位一统六国的帝王,心生惧意不是很正常的吗? 惧怕而已,并不代表别的东西。 她会放弃不必要的尊严和脸面。 但绝不会放弃性命。 章邯不是一个性情温和的将军,偏偏在此刻露出笑容,透着一点意味深长: “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韩信跟着,在心底默念一遍。 一路同行至今,他依旧无法完全相信吕雉。 不过作为暂时的盟友,韩信眼下的祝福倒很真心实意。 若因她惹怒始皇而死,死便死了,至少…… 别连累自己。 秦宫对章邯等人的一路行踪了如指掌,刚到城下没一会儿,就有百夫长模样的人另外出面,专程领着他们进了城。 车马辚辚,一行人直奔咸阳宫而去。 *** 【说她厉害在何处呢?】 【很简单,五个字就足以概括——】 夏语冰慷慨激昂: 【六边形战士!】 一位清朝女性,能被称为“六边形战士”,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再结合前面的“流星”、“天球仪”,已经有观众咂摸出了线索—— 【暮血寒:我好像知道今天要介绍的人物是谁了……】 【暮血寒:但我不说!】 【徐伊人: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好端端的,怎么还卖起关子了?” 李清照很是不满。 清朝,一个此前闻所未闻的朝代,她唯一的了解还是《红楼梦》。 好在,主播一向很爽快: 【王贞仪,字德卿,一号金陵女史,也号江宁女史。】 【从这两个名号也能看出来,她是江宁府人。】 【从古至今,但凡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都该提一提她的家世与出身。】 【能取得广泛而瞩目的成就,当然和王贞仪的家庭背景密不可分。】 【王贞仪的家庭教育氛围还是非常浓厚的。】 【但和别人不同,她最要感谢的,还得数祖辈。】 这话叫人听得明白又不明白。 清朝内卷,卷才子不够,还要卷才女。 第150章 依照前言,家族之间同气连枝,感谢还要分个前后次序吗? 当然。 主播很快就为她答疑解惑了: 【因为她家里除了祖母祖父,其他人就不是读书的料啊!】 【王贞仪的祖父通过科举入仕,可他的儿子却醉心医学,走上了一条世俗眼里的“不归路”。】 【所以打小,王贞仪就由两位老人带在身边读书、学习。】 【这也为以后埋下了隐患。】 主播随口一言,引得李清照心口砰砰直跳。 仿佛也在为千百年后那个求学的小女孩儿而担忧。 下一秒,她就明白了自己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小娘子,主君唤您去前院说话。” 【要搁现在,依旧有人为了代际之间的教育理念差异而吵得不可开交,早八百年前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请看vcr—— 【尽管同时代涌现出了不少才女,但那依旧是少数。】 【哪怕在书香世家,依旧还是有许多长辈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词滥调。】 【可王家不同。】 【能培养出大才女的家庭,风气与思想终究是要更加包容开放的。】 何以见得? 夏语冰语气深沉:【两人老人甚至就王贞仪的家庭教育工作展开研讨,最终达成一致。】 【祖母祖父齐上阵,分科教学!】 【家人们,这叫什么?】 冷不丁的,一个问题又被主播抛了出来。 好在,她没为难观众,自问自答: 【双师课堂在大清嘛!】 【具体怎么分的工呢?】 【奶奶带着贞仪读书学诗,爷爷就负责教她天文和算法。】 捕捉到关键词,弹幕忽然惊起一片沸腾: 【上清小妖:算法?】 【上清小妖:王姐这是要考研啊!】 【旒:不愧是六边形战士,好一个stem学霸!】 【此“算法”非彼“算法”,可不是什么计算机进阶啊。】 主播忙不迭纠正:【而是对计算、数学等方面知识的一种统称。】 【王贞仪先学了最基础的数学,在此基础上,又跟着爷爷学习了天文历法。】 【理工科教育开展得如火如荼,文科教育也在稳步推进。】 【奶奶没有教她什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又或者是闺阁女子应该学的东西。】 【而是叫王贞仪读诗、写诗。】 诗词歌赋,只是才名锦上添花的点缀。 落到世俗眼里,当然还是仕途学问最重要。 【所以,从王贞仪接受的教育就可以看出,她的家庭开明包容。】 【正是这样一个文理兼修的背景,才为她长大后的全面发展奠定了基础。】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听到这里,真的很难不拉踩曾国藩啊!】 有弹幕直接开炮: 【路辰喊我回家吃饭:都“晚清第一名臣”了,家里的读书条件那么好,却还在教女儿什么“妇道”,真应该感到羞愧啊!】 说起这个,很快就有人接着附和: 【鹤鸣于九皋:这种权势通天的高官,自己还是国学大师,却把女儿关在后院?】 【鹤鸣于九皋:几个女儿被丈夫冷暴力、被婆家虐待也不管,真是绝了!】 直播间里一片唏嘘。 通过弹幕这寥寥数语,太平已经气得跺脚。 “哪有这样做阿耶的?” 不让女儿读书明理就罢了,吃了苦头还不施以援手,岂有此理? “亏得还是后世名臣呢,怎么官做的越大,脑子反而越迂了?” 见太平如此打抱不平,婉儿哭笑不得。 “所以,这不正是殿下发奋读书、天后陛下推行新政的原因所在么?” 不但要让自己过得更好,还要尽己所能,让更多人、更多女性过得更好。 哪怕仅仅是吃得饱、穿得暖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起开明的家庭,李清照很有发言权。 刚迈入父亲的书斋,一盏茶碗就摔在她脚下。 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声怒呵:“我看你简直是昏了头了!” 第97章 李格非平日里有多为自己这个女儿骄傲,眼下就有多恼怒。 李清照深吸一口气,却知道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眼看着避无可避,干脆绕开脚下碎片,直接迎了上去。 “夏日炎炎,阿爹何必大动肝火?” “这盏茶碗还是阿爹最喜欢的,如今碎了岂不可惜?” 看到女儿的笑脸,李格非又生出些许悔意。 自己那声叱责太重,也不知吓没吓到她,有些懊恼地问:“没伤着吧?” 听出话里的缓和之意,一旁的王夫人顺势宽慰:“女儿还小,主君有什么话好好说,慢慢教着就是了。” 说着,又冲李清照使眼色,示意她赶快向父亲说个明白。 经妻子这么一劝阻,李格非倒是冷静了不少,无奈扶额:“你说喜欢金石字画,我们便由着你一掷千金。你说想多在双亲身旁尽孝,我们便依着你不提婚嫁。” “就连养到如今的年岁、要许人家了,也是先仔细挑过了青年才俊,才叫你去见见。你一个不愿,我们可曾按头强迫你半分?” “……不曾。” 李清照知道,这回是自己做得太过任性,并不急着为自己辩驳,先老老实实地认了错。 “可是——” 她还是决心要为自己争上一争:“阿爹,我的主意并非胡闹,也不是为了一时置气,而是认真的!” 昨日直播结束之后,李清照在房内枯坐了很久。 小夏主播的那一句话,一直在她脑中盘桓—— “有意思,比有意义还要有意义。” 李清照想,对于自己而言,有意思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研究金石?当然,否则她也不会节衣缩食,只为多淘些心爱之物回来。 琢磨诗词?自然,无论是诗词还是文赋,她都有自己的见解,否则也不会顶着旁人非议,写下那篇《词论》。 她本以为,这番自省,答案应当是不言自明的。 可偏偏在得出这两个理所应当的结论之后,李清照生出了久久不曾消散的彷徨。 这些爱好、这些观点,都是她的一家之言,若仅仅局限于自娱自乐,难免觉得可惜。 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 李清照正色道:“阿爹,您与阿娘教导我与教导男儿并无任何区别,一向为我的胸襟与气度而骄傲,怎么如今反倒唱起了反调?” “你有意治学是好事。” 李格非轻叹:“可你毕竟是女儿家,在李家,父母能由着你,来日夫家岂能容忍一个满脑子都是教书的女先生作儿媳?” “那便不嫁了呗。” 李清照不以为意:“我想做夫子,为人传道授业解惑,这本是好事。若世俗不许,何不自己逍遥,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这叫什么话!” 王夫人连连劝阻:“也不必说得这样绝对,仔细挑一挑,终归还是有性情温和的好人家嘛。” “阿娘说的「好人家」,难道就是赵家么?” 李赵两家因政见不合,一向鲜少往来。可那日赏荷宴赵夫人的不请自来,仿佛打通了什么开关似的,也不知长辈们怎么说的,两家联系陡然紧密起来。 就连前两日赵家女下的帖子,王夫人都亲自拉着她去了。 李格非更是一反常态地默认了此事,李清照哪里还品不出端倪? 见女儿主动提起,王夫人只当有戏,大力劝说:“你既然推测出一二,阿娘也不瞒你。” 李家最是娇惯这个女儿,她也不避讳将终身大事摊在明面上说。 “赵家主君你也知道,官声显赫,家境优渥。虽说从前不大走动,但与家里也是门当户对。” “那赵家的三郎君性情温和,又是太学生,饱读诗书不说,也爱收集那些金石文物,可不是与你志趣相投么?” 王夫人越说越觉得满意:“更妙的是,赵三郎君上头还有两位兄长,待你嫁过去之后,也不必操心做长媳、做宗妇的一箩筐事。夫妻俩只管安安心心地读书治学,岂不美哉?” 想起那位偶有一面之缘的赵三郎君赵明诚,李清照并不反感,但也实在谈不上什么好感,“可……” 她还想反驳什么,李格非摆摆手。 “好,即便如你所愿,我们果真答应,许你不再婚嫁,只顾安心授课。”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放眼东京城里,哪家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拜一个独身女子为师?” 若说母亲的提议还抱着“二者兼得”的美好幻想,父亲的质疑则更加现实尖锐。 这些困难,李清照不是没有想到。 “若是开封府里没人搭理我,我便去河南府、应天府、大名府……” 第151章 她一一细数,字字铿锵,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相信,大宋四京四府二十四路,竟还找不出一个愿意追随我的学生!” 想为女师,听起来容易,说起来也轻松,做起来却绝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因为艰难,难道就不做了吗? 不,因为艰难,才更要做。 吕雉临朝、邓绥掌权、武曌称帝…… 桩桩件件,她们所面临的非议与阻挠,哪个不比自己更多? 若她没有看过《壁上鸣》,没有见过小夏主播及后世的女孩子们是什么模样,她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听从父母之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过上举案齐眉的生活。 正如父亲对她的期许: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如王摩诘一般,做个衣食无忧的富贵闲人。 赏花看月,自在一生。 但自己已经见过了更广阔的世界,知道了千百年后的女子怎样读书识字,就不能再无动于衷。 既然总要有个“出头鸟”,那就让她来当这个“第一个”吧! 千百年来,没有人知道,一个不嫁人的女夫子应当是什么模样,那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榜样。 用主播的话来说,就当是“给家人们谋福利了”嘛。 清明日月,照临下土。 这才是李清照对自己的期许。 听了女儿这番慷慨陈辞,李格非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我看你已经打定主意了,只怕说的再多也听不进去。” 李清照的性子他很清楚,做好的决定,谁也劝不住。 李格非摇摇头,索性不再阻拦。 看着女儿轻快离去的背影,王夫人不敢置信:“主君就这么同意了?!” “年轻人么,总得自己撞一撞南墙,头破血流的时候才晓得后悔。” “且随她去吧。” “那……赵家那头?” “这倒有些麻烦。”李格非沉吟:“回头我亲自去找赵侍郎说明白。” 父母的担忧暂且都被李清照抛之脑后。 家里虽不支持,一时半会儿却也不会反对了。她还得快些回去,和小夏主播仔细讨论讨论办学的事呢。 *** 【按照故事的发展,王贞仪原本应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在家读书、过着安稳而平静的生活。】 【奈何好景不长,在王贞仪到了小升初的年纪,爷爷因为犯事儿,被贬了官。】 【春夏两不渡:要按照现在电视剧里的说法,这也算是被“流放宁古塔”去了吧?】 【单是贬官就算了,奈何世上很多事情向来都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在戍边吉林后没过多久,爷爷就病逝了。】 【王贞仪跟着祖母父亲一块儿去吉林奔丧。】 出乎意料,这段旅程没有预想的艰辛苦痛: 【就连长大后的王贞仪回忆起来,都觉得年少在吉林的这段日子,非但不辛苦,反而过得很开心。】 【对于一位学霸来说,她的快乐也很简单。】 【一为交友,二为学习。】 【先说学习。】 【人家是活到老学到老,小王同学主打一个走到哪儿学到哪儿,哪怕远在吉林,也没有荒废学业。】 【在新的地方,她甚至还大大拓宽了学习的边界。】 【家里学了诗歌、算法、天文不够,王贞仪又在文化课卜老师的带领下继续读书,并跟随体育课老师蒙古阿将军的夫人学习骑射。】 “你说,她也就和我们一般大的年纪,怎么能这么爱学习呢……” 太平公主有气无力地瘫在桌上。 若说骑射还好,余下的那些课业,太傅但凡多安排一些,她就觉得头疼不已。 好在有婉儿伴读,才能叫这位金枝玉叶坚持着撑下去。 上官婉儿默了默,还是决定给太平鼓鼓劲: “殿下,十二岁正是奋斗的年纪嘛!” 【要不怎么说王贞仪不仅是个学霸,还是个天才呢?】 夏语冰发出了真心实意的钦佩: 【先说骑射。】 【就她在吉林学习的这几年过后,射箭百发百中,骑马往来若飞。】 【家人们可要知道,在吉林待了几年的王贞仪,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五岁。】 【换而言之,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而已。】 【68312561:一个普通初中生?】 【68312561:史上最强初中生!】 【再说文学。】 【这就要和她新交的朋友们一块儿说了。】 【王贞仪从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随着自己读的书越来越多,她更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问题——】 【古往今来的史书汗牛充栋,其中也不乏描写女性的篇章。】 【可为什么但凡是写女性的篇章,这些史料的记载大多都较为简略、并不详细呢?】 【或者干脆以“某某妻”“某某女”“某某母”……这样一个模糊的代号来抹去她们自身的姓名。】 【这就无法让后人以更加全面、清晰的视角了解她们的生平事迹。】 对于这个问题,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别说是弹幕,太平和婉儿两个人都讨论得十分激烈。 【王贞仪如何做想,我们后人早已不得而知。】 抛出这个问题,主播不是为了在一众观点中找出最正确的解释,而是为了引出王贞仪的回答: 【在她看来,做了什么远比说了什么更重要。】 【所以,王贞仪没有纠结于一个具体的答案,而是大笔一挥——】 【家人们来着了!】 【事已至此,那就让我为同时代的女性立传吧!】 【正因如此,我们才能看到好朋友的大名:刘季容、陈宛玉、钱与龄等诸位女士。】 【在王贞仪的笔下,她们都是有名有姓的女性,而不是谁的夫人、哪家的女儿。】 主播语气深沉: 【凭借自己手中的一支笔,王贞仪在那个封建时代撰写了属于女性的史书。】 直播间亦被触动: 【落樱祺绯:真好啊,从古至今,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人,愿意为了女性的进步而努力。】 【nx核人:果然,当女性自己走上历史前台的时候,她就不会仅仅为了自己而发声。】 【除了立传,王贞仪的文学素养还体现在她的诗歌作品上。】 【她在文学上的成就和彼时的乾隆皇帝可不一样,不是强在数量,而是强在质量。】 【小公主的星星:笑死,怎么又拉踩我们章总?】 【小公主的星星:章总内心os:一定要这样吗?】 夏语冰可不管乾隆死活,自顾自往下说: 【她曾经写过一首《题女中丈夫图》的诗,其中“始信须眉等巾帼,谁言儿女不英雄?”更是体现了王贞仪健笔凌云的胸襟气魄。】 【当然啦,文学只是她众多特长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方面。】 【王贞仪真正厉害的还要数在科学方面的成就。】 【或许正是因为预感到了王贞仪的这份天赋,去世之前,爷爷做出了一个特殊的决定——要将自己全部的家当,整整七十五箱藏书全都留给了她。】 【相较于所谓的“长子嫡孙”,爷爷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并不擅长读书,科举也没考出个名堂,或许孙女才是那个能让家族发扬光大的人。】 【后来,王贞仪所取得的成就也充分证明了老爷子的眼光没有错。】 “书嘛,到底还是要留给会读书的人。” 谢道韫深以为然。 她将郗道茂寄来的信笺小心收好,一边研墨,一边思索着如何落笔。 这封信是顶着谢玄的名义,以“家书”的形式送到谢道韫手上的。 打开一读,才知道是由郗道茂捉刀。 信里的内容没有其他,无非是分享了些前往京口的日常。 又顺带对谢玄治下的北府军大加赞赏: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冠军将军治军严谨,北府军行动有素,到底是谢家的芝兰玉树!” 看得谢道韫不禁莞尔。 郗道茂没有讨好自己的必要,多半是有王家人衬托着,纵使谢家子弟原先只得八分,如今也能打到十二分了。 不过阿羯一向出众,得了这样的赞誉也是情理之中的。想到这儿,她嘴角又往上翘了两分。 只是可惜,王谢两家纠葛太深,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如她一般,痛痛快快地去京口看看呢。 来信洋洋洒洒,没提到王氏半个字,只问了郗夫人安。 谢道韫略略忖度,很快构思好了该如何回信。 *** 一行人在咸阳宫前驻足,见了来人,章邯有些意外。 中车府令深受陛下信任,此时本该在大殿里侍奉才对,怎么亲自跑到宫门前候着他们了? 第152章 这点儿嘀咕被他压在心底,面上依旧恭恭敬敬地行礼:“赵府令。” “章将军一路车马奔波,实在辛苦。” 赵高脸上泛出点笑意,示意章邯不必多礼。 “为陛下尽忠本就是职责所在,何来辛苦?” 章邯原本就是一个谨慎的人,吕雉心知肚明。 但没由来的,她倒是觉得,在这位“赵府令”面前,章邯有些谨慎过了头。 敏锐的政治嗅觉,让她暗暗提防起了眼前笑意盈盈的赵府令。 虽说章邯未必就是个好人,可若非得在这两位里头挑选,自己宁愿相信面冷心硬的章邯。 “这位……” 说话间,赵高的视线顺着移到了一旁的妇人身上。 “想来就是陛下要找的人了吧?” 兹事体大,自然该由心腹去办。可即便如此,皇帝的首选依旧是李斯,而非他赵高。 朝中并不算显眼的章邯都派上了用场,他还是今日才得知的消息。 想到这儿,赵高眸色渐深,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 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吕雉低垂着头,不欲惹人瞩目,只装出无知怯懦的模样。 顾及到陛下在等,赵高没有继续盘问下去,冲前比手,亲自迎他们入内:“章将军,请。” 章邯一马当先,吕雉紧随其后。 走到刘乐与韩信时,却被拦了下来。 见章邯想要开口放人,赵高客客气气地挡了回去:“陛下点明了要将军与此村妇人同去,可未提及闲杂人等。” “……喏。” 赵高是皇帝近臣,话里听着像是商量的口吻,实则无可转圜。章邯无法,只能应下。 咸阳宫里,吕雉不便再多交代女儿什么,暗暗冲她使了个眼色——无论如何,紧跟着韩信就是了。 这位淮阴青年看着不好相处,实则面冷心软,真遇上什么事儿,总不会对一个小孩子置之不理。 自进了宫里,赵高便闭口不言中,章邯更不是多话的人。 吕雉只一个劲儿地埋头走路,并不往周围多看一眼。 今日进宫里去,还不知有没有命再出来呢!多看也是无益。 于是,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安静中,三人终于走到了正殿。 “李相国。” 李斯掐着点等在殿外,看见他们过来,略略寒暄两句,亲自带着人进了大殿。 咚——咚——咚—— 一声一声,吕雉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摧得她胸膛阵痛。 这份过头的紧张,最终演化成了意料之外的亢奋。 换而言之,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大秦帝国的统治者,始皇帝—— “吕雉?” 在她出神的时候,嬴政已经结束了例常询问。章邯明白自己不是今天的主角,没有借机滔滔不绝地邀功,话题很快就聚焦在了吕雉身上。 嬴政玩味地念出这个名字。 这个从许久之前,就梗在他心头的名字。 在经历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来到了咸阳宫的丹陛之下。 “民妇参加陛下。” 到了嬴政面前,吕雉没有再维系那副如履薄冰的模样,但不忘拿捏好分寸,适度流露出对帝王的崇敬与臣服。 高坐于堂上,嬴政借着居高临下的天然优势,将吕雉的神情尽收眼底。 眼前之人不过寻常农妇,除去眉眼依旧可见几分清丽,更多的却是田间地头日夜劳作后的风霜。 她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不安,仿佛与任何一个临时被抓来面圣的黔首没有半分区别。 不多不少的适度就与刻意为之没什么分别。 嬴政心底轻嗤,却对她的识时务颇为满意。 他的眼神依旧落在吕雉脸上,不发一言,眉心微蹙,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定夺。 陛下不发话,旁人更不敢开口。 嬴政忽然转头,看向长子:“扶苏,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此前由李斯讲述,扶苏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于父皇因后世预言而大张旗鼓地将人抓来咸阳的做法,他本意是不赞同的。 又见吕雉只是一介平凡妇人,更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且不提后世那预言究竟有几分信度,若大秦帝国果真二世而亡,必定是当政者失德,怎能偏怪到一人头上? 相较于揪着吕雉定罪,扶苏更想厘清问题是不是出在了自己身上。 他究竟是有多不成器,才会毁了几代人的心血与努力? 扶苏斟酌着用词:“父皇,此人乃沛县寻常农妇,不若等寻到了她丈夫再一并计议。” 刘季狡猾,几次搜山未果,言下之意,是要为吕雉开脱了。 嬴政知道长子心性,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 他不置可否,却朝吕雉发难:“你可知罪?”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话音落地,上至相国,下至寺人,无不贴首伏地,口称“息怒”。 满殿惊惶之中,吕雉冷静得出奇。 她动作依旧,甚至还轻轻挑眉,不答反问:“敢问陛下,民妇何罪之有?” 好胆识! 饶是嬴政,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都不由被她的镇定分了心。 吕雉的疑问发自内心。 难道仅仅因为在不远的将来,自己会成为大汉的开国皇后,就要丢了性命吗? 相比之下,还是刘季更值得忌惮才对吧。 嬴政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有罪当诛,无罪难道就能捡回一条命吗?” 是了。 想要谁的命,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身为帝王,想要提前斩草除根,别人还要夸一句有远见呢。 “给朕一个理由。” “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吕雉用力攥了攥拳:“因为……因为……” 扶苏见状不忍,已经做好了向父皇请罪的准备,却听身旁之人脱口而出: “因为,民妇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 【在继承了整整七十五箱书的遗产之后,为了不辜负爷爷的期待,王贞仪列了一个长长的读书清单,接着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埋头苦读。】 主播清清嗓子: 【刚刚提到,骑射也好,诗书也罢,那些不过是调剂,王贞仪最擅长的还是科学领域。】 弹幕也很应景地配合上: 【长安永乐:她的回合,领域展开!】 【先说数学。】 【四个字足以概括:学贯中西。】 夏语冰言简意赅,全科学霸的实力恐怖如斯。 【家人们可不要觉得这个说法太过夸大,而是王贞仪在数学领域的造诣完全担得起这样的评价。】 【因为她不仅仅学东方的数学,对西方的数学也颇为了解。】 口说无凭,还需结合实例佐证。 【“中西固有所异,而亦有所合。然其法理之密、心思之微,而未可以忽视。夫益知理求是,何择乎中西?唯各极其兼收之义。”】 【陌上人如玉:说得还挺客观的耶……】 【想太多了:这不就是常说的“兼容并包、各取其长”嘛!】 【通过自己的学习,王贞仪对东西方的数学研究给出了十分客观的评价。】 【最大的细节,就是她的一处表述。】 【不是清朝中期最流行的“华夷”之分,而是不偏不倚的“中西”区别。】 【她甚至点明,要想寻求真理,就该实事求是。】 【对于西方的理论,我们不应抱着固有的偏见去看待。】 说到这儿,主播再度发出感慨: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观点与思想,竟然是两三百年前一位清朝女性提出来的。】 【少数:是啊,这么一看,王贞仪的眼界其实和我们今天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区别。】 【w的小狗:谁说不是呢?古代人能有现代思想,而反观现代人,却还抱着封建思想。】 【叶芷柔:咋了,大清亡了没通知到位呗?】 【书读多了,王贞仪忍不住跃跃欲试——】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都看过那么多书了,是不是也该自己写两本?】 【于是,她的数学著作应运而生。】 【不仅有传统的《勾股三角解》,此外结合所学创作的《西洋筹算增删》。】 听到这儿,太平本就“嗡嗡”的脑袋瓜更是超负荷运载。 数学,听着就很令人头大嘛! 【当然啦——】 夏语冰梅开二度:【尽管已经到了自己写书的程度,但数学依旧只是科学门类下,她微不足道的特长之一。】 最厉害的当然要留到最后: 【因为王贞仪最擅长的,还得是天文地理。】 【举个例子。】 【通过夜观天象,她不仅能推断出第二天的天气怎么样,甚至还能推出今年的农业收成。】 第153章 “这么厉害!” 太平来了精神,陡然坐直身子:“这样的人才,怎么没托生在大唐呢?” 被这个念头一击,她又蔫了回去。 【在科学领域,她依旧发挥了自己“边学边写”的特长。】 【在研究理论的同时,还写了两篇文章。】 【一篇论证了地球为什么是圆的,另一篇则指出了为什么太阳是中心。】 直播间一激灵: 【叶行舟:我嘞个地圆说和日心说啊!】 【作为一个t人,王贞仪的思维逻辑非常缜密。】 【不管冒出什么观点,她都会通过实验加以验证。】 【就比如她曾在月食实验的帮助下,完成自己对月食现象的验证。】 碍于直播时长的限制,夏语冰尽可能简短地将月食实验描述了一番。 【最终再根据自己的猜想,结合实验观测到的结果,完成《月食解》的写作。】 【蓝毛亲爹:懂了,王贞仪发了一篇nature!】 【一碗鱼汤:哪怕只有这几句话,都能感受到王姐扑面而来的学霸之气啊!】 【娜沐卡:结果这么厉害的女性我们一直都不知道,看来课本早该更新了!】 主播深以为然: 【学习钻研难不难?当然难,但比这更难的却是读书。】 【家人们可不要因为王贞仪的超前就忽视了时代背景。】 【她毕竟生活在清朝,一个封建王朝最后、最辉煌的时代。】 【在那时,作为一个女孩儿,王贞仪是没有资格上学的。】 【如果说幼年少年时期的家庭教育,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了这种窘迫,这个矛盾却因爷爷的去世被凸显放大。】 至此,又回到了主播先前提到的“隐患”。 【王贞仪的父亲点歪了技能点,擅长医学,文学理学都是苦手,别的亲人也没一个能帮她的。】 【所以,王贞仪的求学之路完全是由小时候打下的底子,和那七十五箱书,再加上自己的思考铺成的。】 【蝉鸣后又初雪:好可惜啊……但凡她有机会可以读书、甚至是参加科举,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名臣的!】 【松鼠z:实在不行,让王姐穿越过来呗!】 【松鼠z:放到现在来看,这性格简直天选读博圣体啊!】 夏语冰很少在直播中表露出太多个人情感,这次却忍不住为王贞仪而叹息: 【求学之路上的困顿,她同样做过剖析。】 【爷爷去世以后,自己就没了老师。阅读过程中灵光一现的想法,也不知道能向谁请教讨论。】 【时间久了,难免觉得自己琢磨的东西不够全面。】 【陌陌默默沫:天啊,听得心酸酸的……】 【芸:自学成才都这么厉害,我不敢想……】 【冰灵:让她上学!听见了吗?让她上学!】 “或许这便是生不逢时吧……” 这样的感慨老套,但还在周而复始地上演,上官婉儿喃喃,一股无力涌上心头。直至千百年后的清代,女子的遗憾也同样存在吗? “何必做此垂头丧气姿态?” 不知何时,太平公主挺直了腰板:“无论如何,那都是后来的事了。今日有我们领头,难道还不能改一改这风气么?” 一派天潢贵胄的理所当然却不惹人反感:“否则,我们岂不是白白读书开眼了?” 【但仔细想想,毕竟是乾隆朝后期,哪怕王贞仪有机会上学,教材也还是传统的四书五经。】 【写点不合适的诗都会被揪出来批判,甭管是数学、算法还是天文地理,这些更是旁门左道了。】 【还学西方的东西?简直胆大包天!】 【没准儿王贞仪听了都要说一句:这学不上也罢!】 【快学习!!!:因为她就是不属于那个时代的天才啊。】 【遥知不是雪:明明是那个时代配不上拥有她!】 【王贞仪如此特立独行、有自己的见解,自然就招来了许多非议。】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非议无比陈旧。】 【无外乎就是些:女性就该洗衣做饭、相夫教子之类的批判。】 “同样的说辞,从今日说到来日,真是无趣!” 太平撇撇嘴,很是嫌弃:“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王贞仪引经据典,回得很委婉:孔子还说过有教无类呢,大家都是人,难道做人的道理也分男女吗?】 【当然啦,对于听不进好赖话的,她也略通一些嘴炮之术——】 【拿“妇人不该读书”来嚼舌根的,都是些迂腐的老古董!】 【春分:懂了,能力越差,屁话越多。】 【懒懒蓝:可不是嘛,不招人妒是庸才~】 【俗话说得好,圣人的眼光或许分男女,但是原子跟核子不会。】 【主播倒觉得,对于王贞仪来说,女性的身份并不是她的桎梏,反而成了证明她的伟大最有力的武器让她以更大的热情投身于自己的事业。】 【在学问研究之余,二十五岁那年,王贞仪结婚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直播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懒懒蓝:你说夺少?二十五岁?】 【卡帕多西亚:ber?王贞仪家里不催婚?】 【卡帕多西亚:这是真开明啊!】 【是啊。】主播哑然失笑: 【在那个年代,二十五岁结婚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仅家里不催婚,她跟她的丈夫甚至还可以算是自由恋爱。】 【这个推测还真不是主播牵强附会,而是因为夫妻俩感情非常不错。】 【特别是她的丈夫,整个一小迷弟,对妻子的事业也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支持。】 【一颗坏菠萝:喜报——他超爱!】 【恰逢花开:别笑,我和我推在一起就这样^o^】 【莺莺超级加倍:这不纯纯的情人眼里出爱因斯坦嘛!】 听到这儿,隔壁路过串门的up主终于冒泡: 【也好也好:继stem学霸(大清版)后,又出现了我的天才女友(大清版)吗?】 直播间正其乐融融地讨论着呢, 【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就这么匆忙地夺走了王贞仪的生命。】 【此后没过多久,她的丈夫也跟着一同去世了。】 【至此,她的人生定格在了二十九岁。】 或许是转折来得太突然,直播间里的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正从光幕上缓慢移动过去的那些,就显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尴尬。 “啊……” 谢道韫的一声感慨停在嘴边,是措手不及的意外。 夏语冰仿佛完全没有在意近乎空白的屏幕,语调不变,依旧柔和地说着: 【与其说什么“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悼念,主播更愿意相信,她是回天上做星星去了。】 有些人生在这个世上,似乎就是为了完成某个使命而来。 【回望王贞仪灿若流星般的一生,她只做了三件事:学习、读书、写作。】 【短短三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依旧保持了对文学、骑射、天文、算数、星象、周易、八卦、医学诸多领域的涉猎。】 【最重要的是,王贞仪不仅学了,还都做出了一定的建树。】 【怎么不算是大清版的达芬奇呢?】 一句玩笑,让直播间渐渐恢复了该有的活泼。 【一九一六年,王贞仪所撰写的《德风亭初集》问世。】 【此时,已经是大清亡国、封建王朝终结之后的第五个年头。】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即便时代总吝啬于对女性寄予厚望,也欠奉公平的机会,但只要星星在那里,就终有发光的一天。 【所以我们会看到,凭着她的才华与贡献,王贞仪在国际上能与居里夫人这样的著名女性科学家齐名。】 【凭借她身处封建社会依然坚持探索的精神,王贞仪被全球最权威科学的学术期刊nature评为“为科学发展奠定基础的女性科学家”。】 【她和李清照一样,拥有了金星上的一处房产——一个以她为命、编号为6487的陨石坑。】 【每当我们仰望星空的时候,她就在那里。】 *** “抬起头来。” 嬴政起身振袖,走下高台,来到两人面前。 他倒要好好看看,吕雉口中的“功”,落在何处。 韩信与刘乐听宣进殿的时候,正赶上旁人退出殿外,这会儿只看见了吕雉和另一位不苟言笑的男人。 那人身着燕服,头戴通天冠,气势巍峨若山,除却大秦帝国的皇帝陛下不做他想。 韩信依旧沉默,视线低垂,微微抬头。 刘乐却很大胆,带着点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眨巴着眼睛仰头看去。 于是,嬴政不急着盘问韩信,反倒饶有兴致地盯着刘乐:“吕雉是你何人?” 第154章 “那是我阿母。” 刘乐将手一指。 “阿父呢?” “刘季。” 捕捉到小儿嘴角微垂,嬴政有些好笑:“为何不乐?” “我不喜欢阿父!” 刘乐脆生生地告诉他:“谁叫阿父待阿母不好。” “哦?” 嬴政低头看她,似是对这家长里短的事情起了兴趣:“何处不好?” “处处不好!” 找到新的倾诉对象,刘乐忙不迭扒拉着手指细数:“阿父一走便是许久,家里都是阿母在忙,还要照料大母……” 刘乐并不是一个多话的孩子,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喋喋不休…… 吕雉眸光一闪,咽下了想要阻挠的话。 刘乐说着,嬴政便听着。 他静静地打量着面前这一张脸,试图通过她,看出刘季的影子。 显然,刘乐更像她母亲。 受挫之后,嬴政并不气馁,他抛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新问题:“若朕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 在旁边听了半晌的韩信一阵无语。 这位雄才伟略的陛下是怎么了?一会儿追问家长里短的琐事,一会儿又要给出承诺。 难道吕雉果真有那么大神通,能叫皇帝回心转意? 吕雉也在暗暗叫苦。 这问题着实刁钻。 若刘乐要拿这愿望换母亲一命,嬴政会应允吗? 可若拿这愿望换些别的,又太过不孝,方才那番诉苦究竟有几分可信就很值得掂量了。 刘乐不假思索:“可以让刚刚那位阿公教我吗?” 阿公? 嬴政被她问得一愣,转而看向韩信。 两人由寺人领着,一并从宫道过来,遇到过什么人,他最清楚。 “是一位老将军。” “原来是王老将军。” 王翦年事已高,已经许久不曾领兵打仗,却依旧坚持巡视咸阳宫内外,护卫陛下安危。 “怎么?你也想当将军么?” “您想听哪个理由?” 刘乐不答反问,不等嬴政追问,她已经倒了个干净: “若说私心,做了将军便能披坚执锐,好不威风!” “若说大义……”她握着拳头,“胡人屡屡犯边,我要将他们都打跑!” 稚子豪情,惹得嬴政都忍不住轻笑一声。 “小小年纪,也晓得匈奴来犯?” 语气淡然,落到吕雉耳里,只觉得脊背都跟着发凉。 是啊,小儿无知,久居县里,若非大人授意,怎会知晓胡人的事? “我、我……” 刘乐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不知当不当说……” 嬴政没有接话,却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动作。 “……是梦。” 似是被嬴政的姿态鼓舞,刘乐壮着胆子告诉他:“来咸阳的路上,我梦到了一个叫「东郡」的地方。” 她自出生后便没离开过沛县,此前对“东郡”之名更是闻所未闻。再看吕雉亦是一脸茫然,应当不是说谎。 嬴政皱着眉,忍住了想要继续发问的念头,耐心等待着下文。 “东郡有块大石头。” 说着,刘乐比划了一下:“上面、上面还刻着字……” 出于畏惧,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什么字?” “说……” 刘乐视线乱飞,还是一鼓作气: “亡秦者,胡也!” “放肆!” 一声斥责惊得三人连忙伏倒。 “陛下息怒!” 吕雉以首触地,急急告罪:“小儿无知无状,什么梦话也拿来乱说,万望陛下恕罪!” 在直播间的刺激下,二世而亡的话他都听多了,一瞬的愤怒过后,嬴政骤然冷静下来。 他一直在思索秦祚不能永存的原因,“亡秦者,胡也”,不就是答案么? 吕雉既然大言不惭,说她有功无过,难道就是这个千里迢迢也要带在身边的女儿? 至于旁边的年轻人…… 双手生茧,眼神坚毅,瞧着算个将才。 看到三人依旧在为他的愤怒而胆战心惊,嬴政反倒平静许多。 只要他还手握生杀大权,就永远不必为了尚未到来的明日而提心吊胆。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就是帝王。 “准了。” 嗯? 刘乐懵懵懂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您是说……” “王老将军的身子骨可经不住你折腾。” 嬴政也怜惜这位为大秦戎马一生的老将,“你便跟着通武侯吧,老将军最得意的儿子,教你是绰绰有余了。” “算来他家的小子倒是同你差不多年岁,搭个伴儿,学得还快些。” 安置完小的,他再给大的安排个去处:“至于你么……” “就先跟在章邯身边吧。” 将两人打发出去,嬴政正眼看向吕雉。 似笑非笑:“这就是你的「功」?” “不。” 吕雉斗胆,将眼底的野心毫不掩饰地呈现在这位千古一帝面前。 “这是大秦之「福」。” 得将如此,得君如此,二世而亡的结局焉知不能更改? “这些话就不必说给朕听了。” 她的奉承,嬴政敬谢不敏。 “你呢?”嬴政睇她一眼。 “既言有功,又要向朕讨个什么?” 还有她的份儿吗? 这回,实打实的震惊取代了刚刚的虚情假意。 “莫非在你眼里,朕是个见人就杀的昏君?” 嬴政嗤笑,“朕还没有那么小器。” “有功便赏,有错当罚,陛下公允至极,民妇实在钦佩。” 如果真能得到一个承诺,吕雉很快有了主意。 “陛下金口玉言,便请将小女改为「吕」姓吧。” 就这么简单?嬴政挑眉,又听她道: “毕竟……她只是民妇的女儿。” 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 刑罚罕用,罪人是希。 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这是后人对吕雉的评价。 嬴政有些惊讶,惊讶于隔了这么久,自己竟还能将这段话记得分毫不差。 这才是那个临朝称制的吕后。 即便如今的她只是一介寻常妇人,与生俱来的才干与头脑却是无法遮掩的。 改刘为吕,只为向自己投诚。 “那便如你所愿。” 他沉默了许久,为这位过分聪明的妇人决定好了最终的去处:“听闻温县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你且去瞧瞧。” *** 【王贞仪过于短暂而又过于灿烂的一生,不得不让人生出许多假设——】 【如果她能上学会怎么样?如果她能参加科举会怎么样?如果她活得再久一些又会怎么样?】 【她的优秀与成就有目共睹,她的创举与见地毋庸置疑。】 【和直播前十几期里出现过的女性、许许多多没有登上直播的女性们那样,她们的出现都太难得了。】 【在教育资源和社会资源都由男性掌握的封建社会,她们依旧成长为了优秀的科学家、文学家、军事家、政治家……】 惆怅慨叹的话暂且打住,夏语冰双手轻握,做出了鼓励的姿势: 【现在的我们更要加油呀!】 【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成“宙”。】 【时至今日,她们依旧孜孜不倦,探寻着自我的能力与世界的神秘。】 【从吕雉走到王贞仪,她们只隔了十几件文物,又隔了两千多年的时光。】 【行路至此,我们的直播也即将告一段落。】 【封鳞非冕.欲星移:啊?这么快的吗?】 【旒:别呀,我还想去线下偶遇主播呢!】 【萤火之森:好舍不得www】 【千鹤:就是就是,上班摸鱼的伙伴没了……】 弹幕眼花缭乱,有人遗憾,有人告别,有人撒花。夏语冰一一看过,笑着开解: 【《壁上鸣》特展后续将在更多城市举办,感兴趣的家人们可以及时关注当地博物馆的最新动态哦~】 主播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告诉直播间里、光幕之外的无数观众: 【无需为错过而遗憾,也不必寻她。】 【浩如烟海的史书典籍中、妙笔生花的诗文画作里、举目可得的朗朗晴空下,处处都是她。】 【看见她,我们就能成为她。】 【每一个你我,都将成为她。】 【那么——】 【家人们再见啦!】 这一次,夏语冰没有说出那句熟悉的结束语。 没有上链接,没有下次见。 镜头旋转,渐渐凝结在了特展展板“壁上鸣”的三个大字之上。 弹幕满屏,或是打卡,或是不舍,或是期待。 第155章 有人感慨时间飞逝,有人遗憾意犹未尽,有人许愿下次再见。 但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不散的筵席。 那么,就再见吧! 吕雉终于卸下心头重担,同样一条漫长的宫道,这次却走出了不一样的轻快。 谢道韫封好回信,期待着走出王氏朱门、走进广袤天地的那一天。 李清照将自己埋在浩瀚书海中,将拟好的招生章程发给主播讨论。 太平公主坚持主张,拉着上官婉儿继续辩驳新策利弊与改进方案。 …… 还有除她们之外,无数时空位面、无尽妇人女郎,因此而生出的无限勇气与希望。 诚然,前路很难,但再难的路,也总有法子走下去。 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古来谈及女子,世人便要高高在上地指点:“头发长见识短”。 或要抱着双臂、端起架子,摇头叹息:蟪蛄春秋,夏虫语冰。 有人奋力反抗,有人据理力争,但她们的声音渐渐湮没在长河之中。 直到漫长等待过千百年后,又有人振聋发聩——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终于,一锤定音。 再往后一百年,而今又是、换了人间。 脚下依旧泥泞,但不妨碍纵马踏花,揽月捉鳖。 自此,凡她心之所向,便无处不可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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