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世经年》 第1章 [现代情感] 《辞世经年》作者:李阿也【完结】 文案: 那天是除夕,万家团圆,她的父母葬身火海,她的家没了,鹤柏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蹲下身告诉她,家里人收养了她,论辈分,她要叫他一声,小叔。 她跟了他七年,见过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见过他浅笑着迎上前,鹤柏这种人生来就处在权贵的中心,明媚又耀眼,是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生活并没有因为她的妥协一帆风顺,他在她高考那年订婚了。 江许月在这一刻终于退缩,她孤身一人,逃到最北边去,最怕冷的人企图用余温偿还罪孽。 没料到的是,他随她而来,将她堵在家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情绪牵扯,“我不会结婚的。” 外窗在零下几度的冬天结出冰膜,怕她冷,鹤柏转身去弄控制器。 他惹眼的身姿背对着她,两人离了半丈,可声音再起的那刻,江许月的眼泪蓦然掉落。 “尔尔,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还处在怔然的江许月在冥冥之中对上他的双眼,他的长相不是很出众,唯独笑起来的弧度让人不自然的沉沦。 她突然发现罩住自己的迷障似乎已经散去。 大雾四起,留下的不再是她,浑然之中,他早就替她尽了全力。 他为她买下一栋别墅,告诉她,纸醉金迷的生活并不是他的意愿。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在江许月看来,他们两人的性子都倔得很,没人肯伏低说软,活该拜过的菩萨、求过的愿都没作过数。 如今这荒唐的境地是她滋生的梦魇,她无从抉择。 后来,她被旧事拉扯陷入纵火案,他出手相助,两人再次遇见。 “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是么?” 很冷漠… 可是晚上的时候,面前模糊了这么久的面容终于清晰起来,明明清冷的脸庞却有一双含情眼。 香烟在落地窗前升起青烟,她被迫坐起来看着它燃烧殆尽。 “阿许喜欢玩这个调?”他沉声。 “阿许?” 他望着面前的人,花花绿绿,看得他眼花缭乱。 “那我叫你什么?”下一秒,刺激他的话脱空而出,“阿柏。” 他没了笑,挺进几分,“都随你。” “但这辈子,你休想离开我。” 江浙旧事:意气风发男刑警&寄养白切黑小可怜 京北后事:运筹帷幄鹤三爷&厌世坚韧医研员 内容标签: 都市 破镜重圆 现实 腹黑 美强惨 be 主角鹤柏(bǎi)视角江许月配角柏月番外小雪景刑警·鹤柏证件照 其它:伪骨、1v1、寄养 一句话简介:小月亮,欢迎回到全员恶人的世界 立意:热爱生活 找寻自我 第1章 辞世 这是没有他的十四年。 又是一年除夕。 北国小镇的羊肠小道被大雪覆盖,降雪量不大,沿窗内的电视正在播报:“雪天长街请勿疾驰,唯恐有打滑的风险。”故而车流不大,多是穿着球服的少年人在附近的球场踢球。 矮耸的房屋成群叠起,沿途的雪迹被清扫只余浅浅斑点和水渍。 今年的除夕刚好踩在江许月的生日尾巴上,这是她在国外的十四个年头。 山峦叠嶂的壮景在国内的几年有人领她看过,那是生命里最浑浊的时刻。 国外主城的年味几乎没有,江许月提着从商超买的蔬菜,熟稔地朝走了数千次的道路向北前行。 却总觉着有一道视线在追随自己,反复探去,空阔的大道朝外延伸,吞噬在黑夜里。 滴滴两声,把她从混乱的思绪里揪出来。 未知归属地。 她看了几秒,接起。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江小姐,我是王询。” 江许月默了两秒,似乎是记起这个人,“王警官。” 王询道:“你在国外是否安全?” 马路还是湿的,江许月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想起最近似有似无的凝视感,如实开口。 那边沉吟片刻,将最近出现的纵火案和她父母的案子,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事情告知,并案的同时建议她多加防范,毕竟她知道那些人疯成什么样,压根用不了他提醒。 王询公事公办的说完,末了又说了句生日快乐,挂断。 弯月高挂天空,江许月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警局里王询跨坐在办公桌上,瞧着一到周末就频繁工作日的雨水。 放下电话。开始翻看手中的案子,陈年的旧案有些落灰,他从档案室拿过来尽量避开氹水的石板。 周末的警局没多少人在位置上,局内安静到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尘封带撕开,灰尘在光线下划出几道痕迹。 火场的勘测数据、尸检报告和结案书… 李理给师傅打了饭过来,看到摊在桌上的资料,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就是当年毒贩火烧江警官的案子?” 不等王询说话,又冷不丁的想起半月前的夜里。 男人立在黑车前,外套大衣内里一件t恤,灯下薄冷的侧颜照得破旧巷口低了好几个档次。 仿若刚才追嫌犯的人不是他,袖口的血迹被他毫不在意地擦去。 李理是第二次跟着警车出任务,他们到时,王询先下去。 男人侧头,光线就这么顺着他的脸落下,一队的警察有认识他。 叫出他的姓,“鹤队。” 这次他没有立刻低头,黑浓的眼睫静静轻颤,没应声。只是和王询微抬下巴,算打过招呼,随后熟络的和过来的王询说些什么,身旁做记录的同僚将对话记下。 话到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近处焦黑的尸体,然后转身,相悖而离。 王询看完监控,去申请并案调查,男人则上车驶离。 早年,破格入刑侦的少年,在破获几个大案,卧底数月,风光无限。 临了出头,年轻又桀骜的青年人最后舍弃晋升,离开这个行业。 令人唏嘘-- 可谁都不知道他离开的始作俑者,正是王询打的那通越洋电话里的人。 - 江许月拉开便利店的门,买了盒雪糕咔咔咬碎混杂在齿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王询打完电话后,那种凝视感消失了。 包里的手机又一次沉寂下来,昨晚值班,傅瑜卡零点给她说了生日快乐。 远在时区外的林准早晨给她发的微信,除此之外,都是零碎的祝福。 风似乎裹挟了寒流,直往她脖颈刮。 很快,入眼一栋老式两层洋房,上层有微光透过纱帘落到院内的高脚树。 住这儿好几年,她一次都没见过合租人,经常联系的房东只说这位租客一年只来两次,租金给得高,其他的她也不清楚,当时听到这话,江许月伸到一半的脚都打算收回了。 巧的是,先前联系的两位房东一位家里的孩子要回来住,一位前不久已经租出去,悉数说了抱歉。 更巧的,前面不远处就是巡逻点,江许月暂且按捺心里的担忧,只缴纳了半年的租金。 后来,果然如阿姨所说,合租人只来两次,每年就碰到过上层的落地窗亮过一次,都在她生日前后,不定时亮起。 江许月把布包挂在门口,她脱了大衣,换了鞋,洗手开始整理包饺子需要的食材。 昏沉的月光扑洒在进门玄关的窗缝,即便有了餐厅一角的白光做辅助,周遭的黑还是和倒墨的夜空别无二致,暖气在顷刻间充斥着底楼,正对院子的大块玻璃窗起了薄雾。 饺子在热锅里翻滚,江许月靠在桌沿,视线被升起的白烟氤没,手机适时响起,紊乱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打来电话的是她的心理医生彼得。 彼得的声音有些哑,一看就是刚从被窝出来,后知后觉没等到她半年一次的身影,打来电话。 他问,“准备回去了?” 江许月按了扩音键,把饺子盛进瓷盘,“有想法。” 她并没有把未完成的事情凌驾于承诺之上,也并不打算敲锣打鼓告诉每个人她要回去了。 “月亮,过了今天就是十五年了,你们国人不是有句话叫落叶归根,你的根再不滋养,我真怕适得其反。”彼得苦口婆心的劝解。 “两句话两个成语,有进步。”江许月挑眉,笑意得到舒展,爬上白净的脸庞,眼睛却出奇的平静。 “谢谢…”彼得顿了一下,“哎,你别打岔,你我都是医生,你治病我治心,你啃书本熬大夜看文献,我见过无数的心理病,你听我的,就算不长待也得回去一趟。” 江许月没出声,只有听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证明她还在。 “这么急切催我回去,有提成啊?”江许月笑了笑,手指不自觉地抚摸颈部的疤痕,那道快要淡出的痕迹。 第2章 “你知道的,我都是为了你好。”彼得叹了口气,又道:“生日快乐。” “谢谢。” 电话挂断。 彼得起身去书柜找病人资料,最后在里层看到了她的档案。 姓名:江许月 年龄:19 类别:主动就诊 还记得遇到她的那天,艳阳高照,她披散黑发,穿着件米色风衣,脚踩黑靴。 她的五官娟秀立体,背后的光线让少女的周遭渡上柔光。 瞧着该是靓丽的打扮,可彼得对上她的双眸,就如黑潭中间的漩涡要拖着人下地狱,一片死寂,掀不起半点波澜,街对面是意气勃发的青年人高声谈论,而她是油然而生的孤寂。 独身一人敲开他的诊所,在愚人节当天。 起初,她很难打开心扉,直到他问起家里人,才从她的嘴里得到答案。 “父母被毒贩放火烧死了。” “我比较幸运,没死成。” 彼得做随测的手一顿,下意识抬头,只见她一脸平静。 最后还是用了催眠,听到了病症加重的次要。 鹤柏。 鹤柏是谁,彼得听过这个名字,家里从商的侄子参加国内研讨会回来提过。 等江许月离开,他在网路上查过,有关他的资料很少。 久闻其人,不见其面,手段高明,深不可测。 十六字的总结。 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同名,又或者认错人。 - 楼上的光斑些许坠入后院的杂草丛,就像陪伴似的,她吃完饺子,光斑消失。 江许月垂眼,手指浸泡在水槽里,无法控制的想起那个快要遗忘的场景。 是离开他的前几个月。 繁星点缀在夜空,万家灯火闪烁在其中,江浙的夜就是平静。 一个周末,她闲来无事,上到三楼的储物室,翻到个陈旧的dv机。 手指轻轻碰到按钮,画面出现两个少年,她第一眼就认出了右边的是鹤柏。 他的样子和现在没有太大的变化。 身着黑色夹克,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长睫下掀,在面容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嘴角虽勾着,整个人却透着疏离,旁边的少年和他相反,有种无与伦比的淡然,笑容常现,双目是电视里说的桃花眼,左眼下有一颗泪痣,眼窝很浅。 这就是现在说的帅哥只和帅哥玩。 她笑了笑,手指抚上少年的面容,继续看下去。 照射的灯光倏然熄灭,有一瞬寂静,屏幕外的江许月也被氛围所打动。 呼吸蓦地一顿,光线再度亮起,少年清洌的嗓音平稳的响起。 “你的柔情似水, 几度让我爱得沉醉, 毫无保留 不知道后悔, 你能不能体会真情可贵, …” 是齐秦的《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 歌声响起的那秒,轻易席卷台下剧烈的欢呼声,这时的鹤柏抬起了双眸,眼如点漆。 光照下的少年耀眼得像颗宝石,衬衫袖口解开挽到小臂,笑容明朗轻狂,身体随着曲调摆动。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 不让你的吻留着余味…” 自始至终他都很是随意,随意的放轻声音,随意唱上两个声调。 在身边人接歌时,他漆黑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下方,全然无视手持dv碎碎念的男声。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对,鹤哥你看镜头啊。” “鹤哥鹤哥。” “行了,你还能驱动他不成,有个正脸就够了,麻烦你镜头扫一下咱们顾承行不行。” … 一首歌完毕,他先行下了方台。 后面上来的都唱着军歌,敢情只有他们几个最不一样。 “还得是咱们鹤哥,就是不一样。” 画面前的江许月附和点了下头。 跳到最后,方台换成了礼堂,镜头被逐渐放大,出现一张坚毅的容颜。 少年换下外套,穿了身警服笔挺的站着,他的右手敬了个军礼,声音铿锵有力。 “我始终认为,国不能沦为走偏门的交互,家不能作为罪恶的脚踏板,罪恶肆意侵害我们的国家,所到之处,哭嚎一片,可罪恶并不能抹平,正义当道,我们都不会是一个久颓不起的国家,黑暗里砥砺前行的鹰,不该成为龟缩地底的老鼠,轻舟已过万重山,朝着理想继续前进,因为埋葬的从来都不是光明,不是东国。” “我的家庭理解我的职责,也遵从我的信仰,我必将鞠躬尽瘁只为祖国。” 可最后他脱下那身引以为傲的警服,屈服地跪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背抵在落地窗上,去看外面的白杨,白杨树在风里傲然耸立。 跪了几个月,转眼就跪别人那儿去了。 有趣得很。 第2章 辞世 真的走出来了。 - 沿边小镇是她除了学院,待得最久的一处暂居地,没有高深的理想和理性的从容。 就只有突如其来的梦境惊醒了她,十五年前的那个清晨困住了她所有的不堪,迫使她一次次的回想。 刚来北国的那几年他总以不同的方式提醒她,他的本事比她想的大得多。 也仅仅是本事大,两人在十五年里只见过一次。 繁华的市区,乌云大幅度的敛住长街的光亮,他隔着人群,身边是黑透的迈巴赫,落下的白雪沾染他的长睫,一袭平常款的大衣也遮不住矜贵气质,淡漠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完全没有突然撞上那种猝不及防的慌乱,沉着冷静和她对望。 她忽然垂眸,眼泪最先坠地,再抬眼,才知道是他的。 江许月很少看他哭,少得彻底,自然也就忘了他也会流泪。 可能是知道回不去,亦是知道相见的代价太大。 就像最后那次“谈话” 闹得并不愉快。 她拉开房门,发现他的身后是其他人,他的解释苍白又无用。 “从今往后,我与你,与鹤家再无任何关系,你不用再一边厌恶一边纵容,毕竟你早就替我做了决定,”江许月想大大方方的走,她扯了个笑,声音很轻,“鹤柏,我输了。” 她当时要高考,他们也算完了。 “你的那座山太高了,我翻不过去,又何必再走。” 直到她走到门口,他才有了反应,唤了一声,“尔尔啊。” 哽在喉咙的话被她背对着的声音打消。 “不祝你得偿所愿了,毕竟你要什么得不到,那就祝你幸福吧,鹤先生。” 其实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他,两人一直都走不到涣然冰释的那天。 寂寞无声的小院有风掠过,沿边的雪消融在黑夜里,似乎该落下的情绪都滋生在今夜。 楼上的房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江许月借着月光提起朦胧而旖旎的双眸,不等江许月起身,左侧大门被人打开,来人风尘仆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脑袋上的呆头鹅发夹几乎笼罩了整个发顶。 女人身姿曼妙,眉眼舒展,连衣裙和毛毡大衣包裹身上的热气,手里的东西顺势就搁到玄关上。 北国的天挺冻的,在她脸上倒看不出被风雪裹挟的凉意,相反有种赶上了的松懈劲。 她停在原地,朝她招手,“月亮宝宝,过来迎接妈妈。” 江许月偏头,扔了个抱枕过去,笑骂,“还以为你今年又溺死在男色里,电话没有就算了,消息也不发一个。” “唉哟,我哪能忘了你啊,那不是前段时间网店的存货都被不知名的冤种包圆了,你又忙着看文献,研究什么的,我可不就勉为其难的那啥了嘛,”薛倩态度良好的从包里拿出一叠杂志双手奉上,专门加重一年的量这几个字,“我的月亮要的平南杂志,一年的量。” 江许月笑了下,倒也不问她带了些什么,像搬家似的。 自顾自的喝了半口酿酒,垂眸接过翻了翻。 薛倩懒得去拿杯子,就着她喝剩下的倒了个满杯,一饮而尽,临了又没了睡意,拥着她,“这杂志有这么好看么?从初刊看到现在。” 而后她又说,“但要我说你看上的都火了。” 江许月托腮看着她,显然是来了兴致。 触及自己擅长的地方,薛倩侃侃而谈,“知道江大医生业务繁忙不是,平南杂志这两年势头猛,接连进军商界,一举采访了好几个大佬,你那青春的瑰宝终于是掉准枪口往其他领域发展了。” 江许月在记忆里拧了个人名出来,“你就说薛承有没有被采访。” 她记得薛承是薛倩大哥来着。 提到他,薛倩顿了下,接着点头,又不自信的拿出手机翻了下,递到她面前,“那当然是有了。” 江许月只看了一眼,就移开,“挺有眼光的。” 薛倩举起酒杯,晃动两下,“事实是他们想采访的都没给面子。” 话题点到即止,薛倩调转话题,生怕自己说点什么不该说的。 第3章 干脆抓着江许月去玄关口拆礼物。 “看看,为了你的生日我可是煞费苦心,什么衣裤、鞋袜…从里到外,都是姐妹亲手制作的,还有你爱的小零嘴,邮寄我不太放心,查了过关政策,亲自带来了。” 江许月背靠圆凳,笑意来得快,手里的款式完全是她喜欢的类型,当即大方表示,“以后但凡你家有个生病啥的,钱我出。” “谢谢啊…我身体说暂时还没生病的想法,再说我办签证的时候看病的费用都一并收取了,臭资本家,这样吧,我回去的时候问问家里有没有打算生病的。” 江许月抬眼,显然当了真,眼看着薛倩真还在家族群问了一句。 有人秒回。 薛承:家里的小疯子又开始发疯了。 薛倩放下手机,斜靠在方桌边,手里的杯子一下一下往口中送。 她垂眸,注视穿着毛衣的女人,江许月在外这么多年,那双桃花眼还是丝毫没有收敛,盛着笑意时带着狡黠,像只小狐狸,举手投足之间又流露着优雅知性,就连头发丝都长成了她喜欢的样子,也难怪,林准会追她这么久。 游离过后,薛倩试探开口,“报销医疗费什么的先靠边,短时间我得住你这儿。” 江许月还低着脑袋看做工精细的大衣,闻言,当即开口,“好。” 薛倩挑眉,“这么果断,不问问我为什么住你这儿,或者什么时候回去。” 江许月眼睫扑朔乱颤,像飞蛾似的,“你想说么?” 她收了笑意,眸色有些沉,“不想。” 眼泪早就流失殆尽,可对上月亮,所有的权衡利弊,好像可有可无。 爱在两人的生命里是劫难。 江许月和她对视,“行,那我不问。” - 事实上,薛倩只在她这边住了小半月,估摸是情绪得到了调整。 而后,她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 江许月手里的病人少,轮候的患者也在几个月后去了。 这就导致导师打了好几个电话问她有没有心跟研究项目。 她接待完仅剩的两位患者,垂立在窗前,视线掠过对岸的灯塔,没由来的垂眼看起科研项目。 数秒后,关掉手机起身出了诊室门。 院内走廊有乐队弹唱,傅瑜刚下手术,站在廊口喝牛奶。 见她过来,从台吧上顺手拿了罐黑咖递给她。 江许月接过,单手打开后抿了一口,问道:“交上去了?” 傅瑜捧着罐子,热牛奶的雾气氤氲侧脸,让本就平和的面容越发恬静,“嗯。” 江许月想了想,问,“香泽附院。” 傅瑜又乖乖回答,“是。” 江许月挽着傅瑜的肩膀,轻飘飘道:“你走了,院里同为国人还投机的女孩子真还没有了。” 傅瑜露了笑,在她怀里蹭蹭,轻淡的栀子花香夹杂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牛奶香,一并钻入她的鼻腔,“审批下来也要大半年的时间,真要走也是明年了,学姐你应该庆幸我还能包圆你大半年的黑咖。” 这句话把江许月逗笑了,凝重的神色松快下来,反问,“你学姐我舍不得的就只有几罐黑咖?” 傅瑜一本正色的自语,“不喜欢啊?” “也不是,”江许月偏头,唇角蓦然扬起,笑意从眼睛里跑出来,“走,吃饭去。”江许月缓了缓神色,拉着傅瑜往外走。 医院大门的左前方新开了家海鲜焗饭,上座率不高,稀稀拉拉的坐了小半。 简约的浅黄瓷砖蔓延整个店铺,吧桌三两排列,每桌上边有个瓷瓶盛着当季鲜花。 江许月和傅瑜点了两份招牌焗饭,上菜很快,用铁盘重叠阻隔热度。 大虾和西兰花点缀其中,芝士铺满米饭。 江许月吃得比较快,和傅瑜说了一声,在店外不远处可以抽烟的地方等她。 从店里出来,江许月走到档口下放松下来,单手点燃香烟,垂眸浅酌,青烟随着微风扑朔在指尖,像实体的小精灵似的,围绕着朝她靠拢。 她就这么抬眼,视线停聚在名为小书摊的店口。 橘黄的光线充斥着逼仄的角落,耳边是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烟雾消散,她走到书摊前,头发花白的老者接待了她,让她随便看,看上什么拿什么,价格好商量。 书摊与时俱进,她环顾几眼,堪堪垂眸时。 首次出海的《平南杂志》最新册落到她的视野里,最先看到的是男人的穿着。 一身定制西服,短发,骨相优越,眉眼一如既往淡出鸟,薄唇抿着,不露笑不显眼。 封面文摘: “祝她所求皆如愿,愿而平舛,胜意安平,最重要的是,祝她快乐。如果可以,希望她自由,知天地,明心性,知可为止,而顺其心。” 字迹眼熟,是他亲手题的。 鹤氏已经落魄到执权人亲手出卖色相。 也不全然,又哄哪个小情人开心,连杂志都上了。 - 沿边小镇湿意消散那日,是艳阳高照的周末。 江许月刚把自己哄好,从床上挣扎着起身,薛倩像只鬼似的带着寒意钻进她的被子,没等她看清来人,后背被泪水濡湿。 江许月回神,后腰又搂紧几分,“怎么了?” 半晌。 薛倩开口,带着哽咽,“想看雪。” 迟疑两秒,江许月带着她行驶在林间山道去看雪景。 骄阳悬挂在天边,把本就沉寂的林子浇灌,车厢里响起轻扬的曲调,缓慢地抚平薛倩的情绪。 江许月专注注视前方车况,车辆平稳驶进大道,汇入山顶的弯道。 山顶还有未来得及融化的白雪,薛倩站在崖边,正对面是峡谷,银装素裹。 江许月给她披了件外套,前不久她也是这样给傅瑜披了一件。 正是傅瑜离开回国那晚,乌云吞噬了晴空,她心痒难耐走到外边抽烟,光斑落地,她的视线也随之下坠,飞往祖国的航班起飞,只有她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如今,红了眼的人对调,薛倩裹着大衣站了一会儿,“分了。” 江许月脸色淡然,“需要友情代打么?” “面对面那种。” 薛倩用了好几分钟消化这两句话,忽而,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她,“是我想的那种吗?” 雪花飘落,哗哗然覆盖这处平白的空地,江许月摸出一支烟,不语的抽了半支,剩下的被薛倩拽走顺手放进自己的口中,一字一顿,“说话。” 江许月撩了撩飘散的碎发,声音快要被寒风吞噬,“周二的航班。” “回国?” “嗯。” 薛倩突然就笑了,泪花闪烁,“我很高兴。” 你能走出来。 她犹然记得,那年江许月初到北国,行尸走肉的过了一个月。 当时她放心不下她,请假飞过去。 某天上午她和江许月去附近的商超买东西,买完发现不见她人,焦急跑回去找。 就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路边,淋着雪,轻声问她。 “倩倩,我刚刚看到一个人,好像他,可我明明知道那不是他,你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明明只喜欢他。” 为什么呢? 连爱都愿意施舍的人,却愿意给时间和金钱。 第3章 辞世 还是这般落拓不羁。 - 江许月很快和导师取得联系,知道她想回国的想法,导师没有多说,给国内的师弟递了邮件,推荐她和小一届的师弟回国参与京北国际学术研究项目。 原本稳定的待遇和耀眼的前途更为重要,可她一定要回去。 她躲了这么久,不论是因为父母还是那个人,她在外十五年,有些心结也该解开了。 她回来的那一周,薛倩有点忙,专门打电话请罪,等她落地后一定赔罪。 因为研究项目还在试运中,和联合机构有点纠纷,谢教授让两人先休息一段时间,江许月和林准商量后,准备先回江浙处理事情。 收拾东西期间,薛倩打来电话,得知她要回到江浙,当即笑道:“留江浙?” “那好啊!正好休息休息。” 江许月习惯把一切安排好,“我回来得找房子,你忙完必须得帮着我找。” 薛倩答应得很快,“那必须的。” 回江浙的飞机在香泽转机,停留五小时小时。 借着这个机会,傅瑜专门给她打了电话,一定要补上国外的那顿饭,吃饭的地方选在机场旁边的餐厅,原本是要往新桥那边去,但碍于两个小时落地的林准,就选在机场附近。 他俩没一块走,中转票倒买到一个航班。 江许月到的时候,傅瑜已经在里面了,穿了一条浅色裙子的女人笑意盈盈的冲她的方向招手。 她边走边脱了外套递给候在一边的服务生,顺手将头发裹到一块,扬笑道:“我们俩通完电话还没一小时,你比我这刚下飞机临近机场的人都快?” 第4章 傅瑜眨了眨眼,散了笑意,一本正经道,“知道你要回来,这两天我都在这边,只要今天这通电话你不答应,我就冲进机场把你绑过来。” 走到跟前,江许月才发现,靠近窗户的位置还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眼窝很浅,眸黑睫长,鼻骨高挺,看起来高冷款,只不过现下的目光锁住收起笑意的女人,眼底的爱意藏都藏不住。 极致反差。 “学姐,这是陈怀瑾。”傅瑜跑上前支走了服务生,亲自给她拉开位置,察觉到江许月面带笑意一副我都懂的样子,又道:“我的先生。” “恭喜啊,小学妹。” 江许月缓了缓神色,顺着傅瑜的动作坐到位置上。 窗外能看到机场最远处的廊道,蓝色的天空被小鸟点缀,而她的面前是两情相悦的新人。 林准晚两小时落地,收到消息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散场。 他一个大男人,吃不了什么,指着菜单随便点了道菜,就着饭吃了几口,不再动了。 几人分开,正值即将值机的时候,江许月和傅瑜在一边说话,留下林准和陈怀瑾面对面坐着。 老板进货回来,举着照相机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半壁方窗映照着橘光,两个男人默契地一同望向笑容轻浅,轻声交谈的女士们。 离开店里的时候,老板提及此事,只有林准留下了这张照片,妥帖的放在钱包夹层。 在国外的时候,他没能和江许月分到一处,现下导师怜惜人才,给了他机会。 午后的江浙出了太阳,江许月倒没什么异样感觉,和林准一块去了早前订好的酒店。 林准的生日在两天后,她之所以记得,全是因为从登机到酒店分别他都在耳边嘀咕。 “师姐,我生日…” 就这么循环在她耳边絮叨。 江许月显然受不住他的哀求,同意她去了警局后去打一头。 林准本来想陪着,被她面无表情这么一看,果断乖顺了。 江许月对回来并没有实感,先发了几份傅瑜需要的资料,详细告知她该如何解决聆讯,然后坐上去往墓园的大巴车。 刚到就遇上扫墓的大学生,三两的结伴。 繁重的历史长河在经年得到契合,她靠在铁门边,望向那具无名碑。 到底是没什么勇气。 她站在一边抖落香烟,抽完就走。 往返墓园的两天里,她被疲惫困扰,也惊觉出自己的执拗。 以至于靠在二十七层的高层落地窗,看着雨点打湿街道,她无从解释自己的回望能否脱险。 大概是融会贯通,她也在以身入局。 期待安宁,他便没有出现。 期待长大,她便好好地长大。 期待孤独,她磕得头破血流的走了下去。 北国的风太大了,她看遍了大街小巷都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雨也勤,她次次往返诊所,都被淋成落汤鸡。 如今回到故土,却频繁想起那个人。 真是操蛋。 - 长生区的警局离酒店不远,就在南辞山下,她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王询。 记忆中的青年有了胡茬,成熟了不少,现下套了件蓝色警服,证件就这么挂在胸前。 王询也在看她,昔日跟在鹤队身后的小女孩如今眉眼连都透着清冽,修身的外套包裹白皙的大腿,半披黑发,温软的性子在话出口的瞬间变了味,“王警官。” 王询点了点头,带着她去了办公室。 工作日的警局,众人都在忙着手里的案子,偶尔抬眼见着王队身后的女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张扬又不失清敛,天生的瓜子脸,妆容很淡,短靴在地板上踩得轻响。 作为老警员的女儿,江许月即使这么多年才出现,还是有好些人眼熟过来说话。 等几人叙旧完,王询把监控调给她看。 画面中,中年男子混迹在下学的高中生里,夜如倒墨,再一转眼,低楼层其中一户的窗户冒着火星已经烧起来了,近期的其他几个案子诸如此类。 最后的视频,江许月的视线被定住,那抹高阔的身影她不置信的盯了好久,他就那样撞进她的眼眸,和嫌犯搏斗,被划伤手,然后顾忌过路的小孩,不得已放走了那人。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把几个案子和江警官的死联系在一起,直到监控拍到清晰的嫌犯长相,几乎与当年的毒贩如出一辙,手法也精准到一家三口……” 王询还说了什么,江许月有些不记得了,只听到他在一边又开口,“最近这边人手不够,向上头反馈,京北那边鉴于科研项目暂时搁置,想问问江小姐是否有空参与这次的案子,我们这边以前也和谢教授要过专业的人帮忙,当然不是让您去跟危险系数高的案子,我们是在确保你安全的情况下着手进行。” 江许月垂着眼很久,似乎回忆起那年的大火,神色不自然起来。 半晌,点头,“好。” 昏黄的日落在天边泛起光斑,她抬起手,用掌根压了压眼尾。 完全没料到会这么突然的看到他,还真是… 阴魂不散。 林准算着时间,发了信息要了地址,江许月站在树下,圈定后发给他。 林家的车来得很快,林准什么都没问,递了瓶水给她,顺带打开音乐。 白车驶入高桥,汇入车流。 刚到内廷,林准安置好她,就被拉着见过几个长辈。 江许月没想待到结束,想着等林准和长辈们说完,她就准备走了。 周遭的笑谈和杯身碰触的声音不大,良好的素养使得来参加生日宴的人,举止得体。 等林准的身影消失不见,她起身,往边角的位置挪了几步,坐下。 在他身边的那几年,她几乎看全了上流商圈的弯弯绕绕或是直白裸露。 甚至说和鹤家合作的大多人都认得他,包括现在的林家,也和他有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静了下来。 江许月的身边有了声音,她从和薛倩的对话框里抬眼,随口说起:“阿准要走了吗?” 细听之下,还多了丝松快。 终于结束了。 她偏头,撞进那双漠然世事的双眸,他还是那样,没变过。 便装野服,落拓行迹,宽肩窄腰,眸如点漆。 她记得他说过比她大,可大多少呢,江许月没数过。 她在鹤柏不知情的情况下,永远的离开了他。 相隔这么多年的见面似乎不怎么好,特别是她起身从他身边经过。 平静的目光掠过他转向别人时,他开了口,“尔尔。” 这两个字只有她听到,因为宴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放起音乐来,四周很吵,光线断断续续的,江许月找的位置很偏,就连服务生也见不着,若不是刚从飞机下来,她真的以为,鹤柏给她安了gps,毕竟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没人注意的角落,江许月暗自捏了捏手,脸上霎时多了抹笑, 她未看他,仰看他的肩膀,出了声:“鹤总,好久不见。” 她尽量不与他显得太熟。 男人指骨弯曲,摩挲着指环,兴致不高,是以往没东西引起他注意而常有的表现。 如今,什么都变了,只有他,还站在顶端,一瞬不落的寻着趣味,然后摔碎它。 江许月都怕他突然说,让她做三。 瞧着她的反应,鹤柏的眼眸暗了下来,转着指环的手一顿,嗓音沉了下来。 “说话的时候,要看着人。” 他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审视的视线消磨了紧张的气氛。 江许月心头一颤,转身的动作被他截下,整个人直接被按在垫了靠垫的墙壁上,鹤柏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一点一点下滑再慢慢收紧,他炽热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注视着,随后弯腰凑到她跟前,张合的唇瓣有意无意擦到她的耳忖,凉意瞬间袭满沁透全身。 她听到他低了声,“瘦了。” 江许月愣住,下巴还被他捏着,挣扎无果后,平稳的气息也被带着乱了起来。 她稳定心神,毫不犹豫的直接反击,“是吗?我还不知道鹤总有给人取名字的爱好,我姓江,不姓鹤,又或者你们鹤家人丁凋零,沦落到垃圾堆找后手。” 话消片刻,江许月从那双手下挣脱出来。 不止是离开那道束缚,她还在他迟疑的那秒,一巴掌甩了过去。 身高的差距下,她直接将鹤柏的脖颈打得通红。 见她皱了眉,鹤柏跟没事儿人一样连眼皮都没动,也不介意颈上的红痕。 轻飘又欠揍地开口:“手疼?” 也许是她一点面子没给他留,鹤柏真就退开和她拉开距离,就这一会儿,已经有眼尖的找着他,过去搭话,江许月又坐了几分钟,没等到林准回来,索性收了手机,提步就要走。 第5章 几乎是她提步的瞬间,不远处的人大步跨了过来,修长的指节将她的手腕攥紧,死死牵制,“去哪儿啊?” 那夜,她仓皇出逃,今次,终于由他主导。 刚刚离他最近的几人都察觉到他的失态,看着他不受控制的盯着那抹白色,送到嘴边的酒接连不断,没人敢拦,身侧的人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进这场不明朗的戏里,在几人默数到六杯的时候,他倏地抬步。 金黄的灯展洒落光束,他走过嘈杂的人群。 最后在光下落的瞬间,亲手打碎了噩梦的根源,抓住了他的痴恋。 鹤柏平生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红了眼,他死死的盯着她,“别走了。”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再放过你。 哪怕是相囚一生,恨我入骨,也不愿。 第4章 辞世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 江许月看着多出来的一只手,目光很淡,轻声提点,“阖家团圆的日子,鹤总不赶着回去,倒在这里拉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闲扯,像话么?” “贬低自己是你的作风,不是我的,”鹤柏的手紧抓着,一瞬也不敢疏忽,黑沉的眸子明晦不明,“尔尔,我早就说过了,名份这个东西,给你了就不会有别人。” 所以刚刚的迟疑是因为她说自己是垃圾? 沉吟片刻,江许月对上他的目光,反怼回去,“您确定是给我说的?不是别人?” 鹤柏想开口,却被身后的人扰了话。 “三爷,绪…绪小姐来了。”下人过来回话。 江许月不再挣扎,半靠在柱子上,嘴角是略勾的笑,看起来嘲讽至极。 鹤柏面色冷淡,指了条路,“让她滚。” 以往看着老爷子的面子,他对她客气了些,如今火都烧起来了,他不记得她是谁。 “老爷子那里…”那人尽量克制声音的颤抖。 “不好交代?”倏而,他冷笑着开口:“谁在乎呢。” 他既然能让老爷子分身乏术,自然有这个能力摆脱鹤家。 都这个场面了,江许月根本就不敢走,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会怵他? 想着想着,她突然听到他笑。 刚想说话。 鹤柏溢出笑,转变主意,“带她进来。” 没几分钟,绪之被经理带了进来。 “鹤总,我…” 他饶有兴致,握住江许月的手腕摩挲,“嘘,我问,你回答。” 绪之以为他改变心意了,已经十年,他会不会大发慈悲放过她。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鹤柏收紧意图挣脱的手腕,指骨触碰到她瘦弱的腕口,有些心疼,嗓音不明朗的开口:“有人传我们是初恋?” 绪之被吓得脚下一软,瘫在地上,“鹤总,不是我说的,不是我。” “看我干什么,看着她,和她说清楚,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耐烦的退后一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提示,“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是你所图非虚。” 绪之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江许月,见着她,大吃一惊,昔日稚气未脱的女生如今敛不住风情的意味,披肩毛衫,白袜包裹细嫩的双腿,裙摆被风吹。 她震惊,“你…” 江许月神情淡漠,瞧她如此吃惊,平淡至极,像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忽而又觉得好笑,摆明想恶心人,“怎么?绪小姐,看到我很意外吗?” “没…没有,”她磕绊回答,但一想到自己生不如死的生活,声调尽量平稳,“江小姐,从始至终我和鹤总都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一厢情愿,也是我串通亲戚给他下了药,让他把我当成了你,求你让他放过我。” 话还没完,绪之的情绪突然崩溃,也许是难捱的生活消磨了所谓的尊严,她最后的大喊大叫,都被场外的安保拉到外面的林子里,说给了驻足的鸟听。 这么多年来,还是他妥协了,他根本不想强迫她。 亓墨说得对,他对她上心了,身边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只有他深处中心却不自知。 “尔…”见她抬眼看过来,他一哂,“江小姐,待会儿一起吃个饭?” 江许月冷眼旁观,漠视他眼里的恳求,“我不饿。” 他个子很高,灯光坠地,影子拉长,“就当陪我。” 江许月的余光看到过来的林准,启唇,“鹤先生,我已经结婚了。” 闻言,鹤柏变了脸色,猩红的双眸死死锁住面前的人,似要将她撕碎,这道不大不小的声音落到他的耳里,他只觉得讥讽,十五年前的痛楚被日复一日的噩梦撕扯,就连现在,他都意识不到是否真实。 他呼吸一滞,如同溺水的鱼,祈求落下的雨点。 “什么?” 林叙白是听着亓墨在群里发消息才知道鹤柏过来了,这不也得过来看看他这为情所困的兄弟,毕竟当年鹤柏吃的第一碗醋是他那表弟给的,表弟出国后他才有脸见鹤柏。 刚跨进来,就遇到林准索性一块过来,好巧不巧就撞上这幕,高挑白皙的女人只着了件浅色外套,配了件短裙,黑发半披,五官精致细腻,脖颈在白褶灯的照射下尽显风情的意味,和一路走来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女的完全不一样,很有辨识度。 林叙白愣了一瞬,随即扭头质问,“什么时候的事?” 林准看了眼冷着脸没有笑意的女人,弯了唇,认下,“前一个月,我们在国外订婚,这次回来就是介绍她给你们认识。” 捕捉到“订婚”的字眼,鹤柏转头问道:“有登记?” 林准压根意识不到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可林叙白懂了。 林准的声音轻缓,“还没,但我们准备去了。” 鹤柏截下他的话,“那就不算。” 这边发生这么大的事,也没人敢多言,就连打量的视线也是没有的。 琉璃灯盏被半开的微风吹动,发出叮咛的响声。 “我的事和你无关,”江许月将手抽离,看向林准,“我去个洗手间。” 鹤柏看着远去的人,眼里闪着不明所以的光,吩咐下去,“让人把这里围起来,别让她再跑了。” 说完也跟了过去。 眼见整个宴厅的人悉数撤走,林叙白拉着林准的胳膊,“走吧,我的好大侄儿。” “小叔,我……” 林准想开口,但从林叙白的目光中看出点什么。 林叙白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黑暗中的男人,男人单手撑着墙壁,头垂直,淡薄的侧脸被浅光勾勒出流利的线条,微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 大理石台只有瓶洗手液,壁面很干净,能照出女人紧绷的侧脸。 她用手拂了把清水清醒,背抵住墙板,缓了好一会儿心才沉寂下来。 江许月再出来的时候,只剩下鹤柏等在门口,这个时间里,内厅的人早就撤完,江许月没有停留,径直从他身边路过,安静的大厅,男人认命地低下头,随后上前一把把人拉到身前。 江许月抿唇,礼貌而疏远,“鹤先生,请你放开。” “那年我放开了你,你就跑了十五年,倘若这一次我也放手,你还会回来?” “如果不是科研项目,你会回来吗?”鹤柏的眼睫扑朔,眼尾也在顷刻间发红,“回答不上来,我来替你回答。” “你不会。” “江许月,你哪怕看我一眼呢?” “曾经我无数次想,如果没有那件事,我已经和你结婚了。” “你说什么?”江许月望着他,又开口,“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他控制不住的收紧手里的脸,几乎是一瞬间,眸里的恨意散去,“被你逼疯的。” 厅内的灯光已经闭掉,只剩从大开的窗户洒落的月光,江许月试图和面前的人讲道理。 “鹤先生,我今晚有个会要参加,得先走了。” 看着被他掐红的脸,男人低下头,有些懊恼的放开手,转而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哑,“江小姐也许不知道,你的行踪在我这里有个清晰的表,今晚乃至这一周你都是空闲的,谢教授的项目因为经费原因推迟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 难怪打电话去研究所时,项目依旧没有进展。 难怪警局会留她下来。 鹤柏攥紧她的手腕,将人拉着往电梯走。 “鹤柏!!” 禁锢在手上的力度一刻也没有松,甚至是紧得发疼。 “你放开我!” 门是指纹的,开启的那一刻,他拉着人闪身就进到里面。 木门呈半开状态,他看也没看,一脚把门踹紧。 江许月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他放到床上,恐惧在一瞬间袭上大脑。 她拼命挣扎,鹤柏俯下身跪在她的两侧,开始脱衣服。 月色下,男人清晰分明的腹肌被光打到墙壁上,他的身比很好,宽肩窄腰。 他全然不顾身下人的惊呼,单手将眼镜取下丢到床边,揪住这刻喘息,江许月往床尾爬去。 第6章 刚准备起身,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牢牢锁住她的脚,“鹤柏,你看清楚我不是她!” “我知道。” 他轻轻用力,身子被一下拽了回去。 头砸进枕头里,陌生连带着恐惧一同袭来,她离开这么多年,他的性格以及经历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他也许早就不是鹤柏了。 “尔尔。” 他的身体已经覆了上来,热吻铺天盖地的落到她的小腹,一路往下。 密密麻麻的触感侵蚀她的神经,“不可以。” “不行,鹤柏!” 鹤柏捞过左侧的领带,三两下将她双手捆绑,手被轻而易举的举过头顶,她的腰间传来大手抚摸的触感,瞬间激得她眼前一片空白。 一声清脆的皮带声响席卷了她的思想,羞耻感在裙子被撩起的那刻,刺激着生理反应。 她流出眼泪,泪水打湿了枕头,在国外这么多年,她哭得很少。 可如今,对上他,委屈和不甘在心底肆意冲撞,皎洁的月光给身上的他渡了一层薄薄的光。 好久不见,鹤柏。 他们欺负我,你怎么也要欺负我。 黑尽的夜,她被吞噬在深巷,围拢的几个人她看不清就和现在一样。 “小叔。”她抬眸,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反手却抄起烟灰缸直接砸过去。 霎时,他的额角鲜血直流。 - 保护自己,做得好。 他心里想着,却被她的称呼激得尾骨发颤,突然就停了下来,遏制她的手松开。 模糊这么久的面容终于清晰起来,明明清冷的脸庞却有一双含情眼。 他起身,半跪在床上,沉默的把外套给她穿好,拉链拉到领口,回身将床头柜上的礼袋拿到面前,散发茉莉香的围巾围在她的脖颈上。 以往对上他拿捏不住的事情,他会掏出香烟,不紧不慢的点燃一根,看着它燃烧殆尽,以此舒缓紊乱的情绪。 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他抽烟。 如今也是,烟灰落地。 第5章 辞世 随他姓叫他小叔叔。 - “别害怕,我放你走好不好?”男人的声音低沉,提起的双眸不再看她而是随着心垂下,他挥挥手,声音克制,“走吧。” 江许月慌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尔尔,你还会回来吗?” 哽咽的腔调落到江许月的耳里,不知为何,她心口狠狠的揪起,不受控制的回头去看他,5478天的搁置,她以为已经忘记了,可见到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 那是她的小叔。 鹤柏的双眼似乎红了,嘴角微微垂下,自问自答,“知道了。” 江许月对上他的眼,两对眼尾微红的眼睛在此刻契合。 她叹气,“鹤柏,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身后的灯火照得他眉目模糊,高架桥飞驰的汽车从后面驶过,两人的心都好似被碾碎。 疼得厉害。 他的嗓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迟来的解释你还会信吗?” “我只想说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想走我放你走。” 他的手指轻颤。 “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可是尔尔,你怎知我过得好呢?” 他缓缓看着她,眼神轻柔至极。 “我刚刚的迟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尔尔…” 鹤柏勾起唇角,苦涩地笑。 江许月看了他很久,久到眼眶发涩,眼球生疼。 她没有再开口,利落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江浙的气温比国外高了几度,天气多变。 没多久,雨点拦去她的去路,雨势渐渐大了,瓢泼大雨猛地砸到地上。 雨幕,远处的街景已经看不清,江许月扶着门框,视线模糊。 耳边响起垃圾桶倒地的声音,两三个外国人手持器械也如今夜的雨拦住她室友的去路,她的出头也只换来她一个人被抛下,她对这段经历闭口不谈十年,也避开国外极少的雨季。 导师说她是应激反应,淡忘了就不会发作。 可回到故土,忘却的记忆如洪水一样袭来,身体的恐惧和面前的雨滴绵延不绝,侵袭着尘封已久的记忆。 没人知晓,这里有一个人,蹲在外厅的门口,脑中混沌,等雨停。 就像她垂着脑袋丝毫没注意有人正朝这边来,花坛的花被踩倒一片。 黑衣男子从包里拿出小刀,径直朝她走去,外厅廊角的脚步声被雨夜吞没,来人贴着玻璃门躲避摄像头举起刀,没等落下,口鼻被人大力捂住,动作也被扼制反剪到后背,不等蹲着的女人抬头,黑衣男子已经被一个肘击打晕扔到角落里。 江许月在视线变得模糊的时候,熟悉的气息朝她靠拢,将她的无措驱赶。 男人弓着身子,捂住她的耳朵,将她和雨声隔绝,显见地带了点焦灼,“尔尔,是雨声,是我。” 半晌。 面前的人气息平稳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倒进他的怀里,情绪指挥着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她终于压抑不住哭出声,多年来的委屈让她再也坚强不起来。 再也没有其他人,只有鹤柏。 他顺势跪在她的面前,轻轻把人按在怀里,安抚地抚摸她脖子上的疤痕,任由情绪肆意宣泄。 “我在国外遇到了很多事情。” “鹤柏,我过得不好。” “我在国外过得不好。” 他心痛得快要死掉,没人尝过这种感受,怕眼前人一下不见,也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在空旷的房间里醒来,“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江许月吸了吸鼻子,完全顾不得全妆有没有花,她勾住鹤柏的领带,声音颤动,“我想忘记这一切。” 男人的喉咙滚动,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直起身将外套脱下罩住怀里的人,阔步往院外停放的黑车走。 也就是这么一下,她看清了角落的人影。 终于是来了。 鹤柏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可她就是因为案子回来的。 鹤柏把人捞到前排,热毛巾擦了擦头发,才启动车往灯火四溢的高架桥驶去。 “看见了?” 男人半转方向盘,视线全在前方车况上,很平静的提了一句话。 意识到他在问什么,江许月偏头,和他对上视线,车子也随之靠边停下。 她以为他不会问。 “你父亲当年卧底在边防的毒枭手里五年,后来靠这案子往上走了,退居前线继续主管其他卧底行动,出那事的时候,初步判定是其他组织未落网的手笔,”鹤柏眸如深海,和窗外的大雨比起来,似要将人溺死在里面,“接了警局的提议?” “嗯。”江许月也没遮拦,她能接到这通电话,难保没有他的手笔。 鹤柏好兴致地挑了挑眉,没再接话。 话题来得没头没尾的,最后在车速百来迈中消散了。 - 两人到的时候,酒店的经理早就开好了后院的灯,估计是打点好的缘故。 一路上,江许月都没见到有其他人在内层活动,她刚跟着进门,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替她换了磨脚的高跟鞋,拽着她上了电梯,过了廊道。 沿途都是扇窗,外面很安静,斑点的星火微微浮现。 “还是这个地方啊。” 江许月被折腾得眼皮要合不合,橘黄的灯盏照出她清冷的面容,只不过面上多了些潮红,房内的布局还和高一那年差不多,凌晨三点,她窝在床上,只不过这次鹤柏在她身边。 兜兜转转,不管她再怎么跑,最后身边的人只会是鹤柏。 “不喜欢?我们换个地儿?” 男人侧着身子,扯着嘴角低声笑了笑,眼前的光线在他眼里一团模糊。 他凝视着她单薄的身影,压不住的心疼,怎么这么瘦了? 不等她再开口,鹤柏已经起身拿起挂架上的外套,三两下套在身上,他朝她伸出手,“来。” 他的指节纤长,手掌的线条寥寥无几,白色的打底衫被光透过,隐隐约约凸显流畅的线条。 “小叔,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 江许月全然忘记刚才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此时,撑着身子,对上他暗下的眼神。 她知道他喜欢什么,也知道什么对他最受用。 鹤柏被她的那声小叔叫得心尖一颤,伸到半空的手半握着,欲望吞噬着他的理智,却还是有功夫回答她的话。 他出声,谁也不知道他忍得多难受,“阿许喜欢玩这个调?” “阿许?” 江许月取下手腕上的发圈,将散开的头发捆作一团,瘦削的侧脸仰着,眼里清凌凌的。 鹤柏只觉得嗓子哑了,他望着面前的人,因太热而滑落肩膀的衣服,未遮挡的部位全是吻痕,红的紫的,看得他眼花缭乱。 第7章 “那我叫你什么?” 江许月带着笑意看着他,下一秒,刺激鹤柏的话脱空而出。 “阿柏。” 此话一出,倒让鹤柏名为理智的线,瞬间断裂。 “都随你。”他的嗓音已经哑了,揉碎了些理智进去,听起来低沉极了。 蜷缩在床尾的被子被鹤柏拿在手里,男人跪在一侧,随手将人捞到被子里,抱着往另一个房间走,江许月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声音有些颤,“去哪儿?” 他吻了吻她的唇,声音温柔道,“那边脏了,不好做。” 很快,江许月为唤的那声阿柏付出代价,她被鹤柏轻轻放到床上,男人脱掉外衣,就剩件白t,房内的光线被有意遮住,黑暗中,江许月只感觉身侧凹陷下去。 刚才因为江许月的求饶而停止,这次鹤柏抚摸着她的头,话里意味分明:“再求饶,我不会停的。” 江许月只感觉耳朵在滴血,鹤柏没再给她缓冲的时间,轻车熟路地安抚她的战栗,嘴唇跟着手从脸到大腿,寸寸掠夺。 江许月一颤,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酥麻。 疼痛麻木了神经,她不住地挣扎起来,却拗不过男人的力气。 他压下来,反手将后退的人抓紧。 鹤柏的一只手紧握她的手腕,将它高举过头顶。 疼痛如同蚂蚁侵蚀趾骨一路往上,江许月抓着枕头,任由他俯身亲吻。 地板在她的后脑勺下,江许月下意识抬头,眼前却浮现一阵白光。 江许月无法去想,经年过后,他还会在原地。 而她低伏跟随他的眼神,平静而坦然的接受。 鹤柏的手轻拍她的后背,似乎在抚慰她的情绪,在她以为快结束的时候。 他无声和她对上视线,江许月被情绪激得眼眶发红,终于松口,“我会留下…” 她想去吻他,却没有力气。 “过得好吗?”他一遍又一遍的询问,通红的眼尾无声投降。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用什么方法。 他要留下她。 如今,哪还有心思迎上她的吻。 - “不叫阿柏了?”男声的低语在室内响起,戏谑里带着一丝愉悦。 混蛋两个字刚到喉咙,生生被挤了下去,他脖颈指环也多了个用途,激得江许月不住地抖。 想后退的动作也被身后人截下,挣扎不脱。 到最后,江许月直接没了意识,可辗转反侧中,她的头再也没沾得上枕头。 再醒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无力抵抗,整个人任他摆布。 她看向墙上的时钟:六点三十。 三个半小时,他都没歇过? 一直折腾到上午八点,鹤柏才算是放过她。 折腾这么久就算了,他还有力气看着她把饭吃了,才放她去主厅。 落地窗前还放着小桌板,另一侧半开的阳台,当年的物件。 印象中的地方还是那样。 江许月望着桌上切好的水果,没由来的走上前,拉开板凳趴在桌上。 恍惚间,她看到上初中的自己跟在男人的身后,红着眼眶让他活着回来。 那时候她还叫鹤尔,随鹤家的姓。 第6章 经年 回忆篇:人小鬼大栽你手上了,小…… - 她有些记不清是因为什么,让独自住在他公寓半年之久都没哭过的自己,守在紧闭的卧室门等他出门,告诉他,“小叔,活着回来。” 漆黑空荡的客厅,男人的脚步顿下,他最近负责的几起案子并成一块,嫌犯被收押在警局,咬死都不承认,他们手里的证据也不足以定罪,所以案件一再搁置,他刚躺下没睡多久,局里负责做鉴定的给他打了电话,有了能定罪的消息,他也没了睡意,穿了衣服就要赶过去。 声音响起的同时,他停下开门的动作,环视了一圈,垂眸才看到蹲在他房门口的人,一开始就抱着不能影响她的睡眠的想法,所以她的房间在二楼。 但现在她盛着担忧的眉眼出现在他眼前,鹤柏俯身,柔声道:“我就去看看,等会就回来。” “可是,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鹤尔仰起头,眼里突然有了泪意,“结果,一个月都没回来。” 鹤柏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面前的人快要哭出来时,忙开口,“这次带你去,你看着我,行不行?” 鹤尔眨巴眼睛,最后憋了几个字出来,“可以吗?” 鹤柏松了口气,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侧身从一旁的衣挂拿了件外套,递到她面前,很认真的告诉她,“可以。” 回局里的路上,鹤尔头靠窗户,望着不停掠过繁华而亮眼的高楼。 座位中段的出风口吹出暖气,两侧紧闭的车窗开始起雾。 平视前方的男人坐姿笔直,夜间路况没有白天拥挤,他神经难得没有紧绷。 开了大概二十分钟,到了目的地。 他本想把车停在停车场里,侧头才发现后座的小人已经靠着车门睡着了。 警局的显示屏亮着时间,星期六,凌晨三点二十。 鹤柏按下车窗,探头看了眼具体位置,直接将车靠在警局门口。 楼上的同事见到他的车,跑下楼,“鹤队。” 王询刚想上前,男人就从座位上下来,朝他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他点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车后座还有人。 鹤柏褪了件外套,垫在小人的脑袋下面,又轻轻关了车门,跟着王询往里走。 鉴定科在二楼靠近走廊,从外侧的窗户刚好就能看到楼下车里的情况,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把车停在那里。 鹤柏和王询从侧边上楼,他路过办公区拿了件夹克套上,他们这栋刑检值班室在北下的位置,整栋楼算上他也就三四个人,鉴定科亮着光,鹤柏敲门入内,王询去了监控室。 听到声响的陈好从显微镜下抬起头。 男人别了个证件,头发打得很薄,眉眼被走廊的光衬得流畅利落,表情很淡,薄唇紧抿,和晃动的证件照完全不一样,典型的人比照片帅,饶是经常见到,陈好还是愣了会儿。 在他点头示意后,陈好忙放下手头的工作,将电脑前的报告递到他面前。 陈好靠在办公桌旁,看着男人垂眸翻看报告,开口说道:“我们在最新一起案发现场的床头侧端提取到还未干掉的□□,与嫌疑人的完全吻合,再加上,东郊的船厂窗帘下摆的血迹,已经能定罪了。” 鹤柏翻了几页,显见的质问,“当时怎么没注意到?” 陈好瞳孔收缩,听懂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故意引导我们定罪?” “不是没可能。” 鹤柏看了眼调查图,开始理思路,余光却扫到窗前有人影晃过,索性大声了点。 “城郊的李二牛报案自己的弟弟,先奸后杀嫂嫂然后在船厂自尽未遂,而船厂在此接连发生性侵事件,沿途的监控也在出事前后都坏了,李二牛有不在场证明,当天都在村口打麻将,但村口的摄像头却没坏,还清楚的记录了他打麻将的时间…” 陈好仔细听着,没等她发表意见。 从办公室过来的王询猛地将门推开,神情激动,“鹤队,案发前两天的监控有新发现。” 鹤柏闻言,从关系图里抽身,偏头,“辛苦了,我先过去。” 陈好揭下口罩,叫住走到门口的人,“鹤柏,等会一起吃早饭?” 鹤柏抬眼,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车上有家人跟着,我回家吃口就行,”鹤柏走出门,又折返回来,在陈好期待的目光中,轻声道,“等会让王询陪你吧,一个人不安全。” 毕竟这个点人家该在家里的,因为案件紧急,才破例加班做鉴定。 办公室在一楼,鹤柏跟着王询,穿过长廊,两人一前一后。 走在后面的鹤柏在经过大门时,放慢脚步,视线转向未熄火的车辆,女孩的姿势还和走之前的动作一样,没有变化。 室内的台式电脑亮着,王询搬了个板凳坐在离屏幕不远处,留了个空位让鹤柏坐。 四起连环凶杀的时间分布很广,最后一起凶杀案相隔两个月,他们一组人把有关四起案发现场的周遭监控都拷回来看,倒是忽略了即将拆迁的民房。 “果然…”鹤柏拿笔在纸上写了两个时间,让王询重切慢放,“明天一早带李二牛回来一趟,再把村口的监控拿回来送去数据分析室,明天下午跟我再去一趟医院问一下李二牛的女儿。” 王询点头,“是。” 正当鹤柏还想交待点什么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道惊叫。 鹤柏顺手拿起片区巡警的警棍,别在腰间,先一步出门。 不知什么时候大厅闯进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他拿着刀挟持下来找他们的陈好。 “警察包庇嫌犯,你们要是破不了案,就把人交给我,我把他杀了,再自杀,”中年男人的眼睛猩红,情绪十分激动,“就是你们不作为,现在好了第四起了,第四起了!” 第8章 鹤柏举起双手,掌心朝男人的方向,尽量安抚,“我们已经掌握嫌犯的犯罪证据,等检察院上班,我们马上提交证据,您相信我们,把刀放下,别干傻事。” “你放屁,要有证据,你们不早交,我妹妹被那混蛋先奸后杀,她才十四岁啊,”中年男人拖着陈好退到门口,放狠话,“我就给你们两分钟的时间,我要是见不到他,我就杀了这个女警察。” 陈好本想配合王询,他上前的时候,她的身子就往下,只不过男人的手劲太大,直至刀口渗出血来,她都没法脱身。 “好,”鹤柏拍了拍王询的肩膀,“我去二楼提犯人,你控制好他。” 王询听到他答应刚想提醒他,嫌疑犯在拘留所,没在他们警署,看到他点了点头,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下,“是,鹤队。” 鹤柏从侧面楼梯间往上爬,紧急通道的窗户大开着,他探身观察两端的距离,从这个口下去,还能听到王询的谈判声,不远处值班的两个警察发现这边的异常,在看到悬挂在大楼外端的鹤柏时,赶过来帮忙。 两个警察一个从外包抄,一个从右侧方吸引注意,而鹤柏在中年男人狠心要动手的时候,从上面一跃而下,一把将陈好推给王询,自己撞了上去。 等人被两个警察带走,鹤柏靠在石柱上,没有说话,他皱着眉,许久不见下一步动作。 王询上去和他搭话的时候,才发现刚刚男人的刀刃被反力划破了鹤柏的手臂。 “鹤队!” 陈好随着声音看过去,刚好看到对着自己这边的地上有一摊鲜血,她当时还以为是中年男人的,好在第一时间鹤柏已经用手帕将伤口包好系紧。 他抬眼,看向惊魂未定的陈好,“没事吧?” - 陈好缓缓摇头,刚要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就看到他站直身子。 陈好的视线看向门口,她看到黑色车辆的后排有个小孩,正揉着眼睛。 她按下车窗,喊了声,“小叔叔?” 鹤柏不动声色的将手背在身后,嗓音带着一丝笑意,“这儿呢。” 下一秒,警局花坛后窜过来一个人,直往黑车方向去,男人的笑意散去,“闭眼!” 鹤尔下意识捂住眼睛,匍倒在后座。 鹤柏跨下台阶,三步并作两步擒住男子扬起的胳膊,一用力,刀掉落。 王询反应过来,配合着制服带着口罩的人。 “李二牛,侵犯自己的弟弟和亲生女儿,在知道自己的妻子想逃离,一不做二不休把妻子的笔友也一块干掉,村口的监控连着你早就准备好的录像,后台修改数据篡改当天的监控,覆盖局部网,”鹤柏俯身,低语,“出事时,你女儿在看到笔友的照片时叫了声姐姐你不知道吧?你以为煮了信件,吃到肚子里,我们就查不到了?拆迁民房的监控拍到你抄小道去船厂的背影,你不会告诉我你是去看热闹的?” “你污蔑我!”李二牛愤恨道。 “明天全面检查嫌疑人的身体就知道了,你说为什么你弟弟愿意给你定罪?是你跟他承诺了不让女儿重蹈覆辙走到日日夜夜被你折磨的路?还是精神早就被你控制了?”鹤柏轻睨一眼,抬手,王询直接拷着还在狡辩的李二牛往里面走。 饶是今夜的月亮没有那么亮,鹤尔小跑过来,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睡醒了?”鹤柏往前走了几步,高大的身子将那摊血迹遮住。 “一点点。”女孩抱着他的大衣睡眼惺忪的看着他,完全不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鹤柏微侧身,“叫人。” 鹤尔乖乖偏头给身后的陈好打了声招呼,“姐姐好。” 陈好点了点头。 冷风朝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鹤柏低着头,收回想安慰她的手,轻言,“尔尔。” 鹤尔应声仰头看他。 他出声:“我左侧包里有烟和火机,你点一根给我。” 鹤尔垂眼,照着他的话摸到烟盒,抽出烟,想踮脚但看了看他的身高,朝他招了招手。 他顺从的弯下腰,从她手里衔过香烟,俊颜放大在她的眼前。 夜幕中,她单手护着火苗,凑上前,替他点燃。 鹤柏微微仰头,烟雾氤氲他的面容,他背在身后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鬼灵精。 鹤柏没由来的笑了,征求她的意见,“尔尔,待会儿陪小叔去趟医院吧。” 微不可闻的环境里,鹤尔轻轻应下,松开握住他的手。 最后是陈好开车送去的医院,鹤尔抱着衣服坐在医院长廊等待,而陈好则在一旁陪着鹤柏包扎,她突然谈起鹤尔,鹤柏没遮拦,只道她现在跟着自己住,许是想到陈好同为女性,或许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随口说了两句她现在的情况,“有种太乖巧的感觉,我在的时候就尽量降低存在感。” 陈好听闻这种状况,开口:“年岁小,害怕再被抛下了。” 她私下是有听过长生区的缉毒队长被罪犯放火烧死了,而鹤柏听到消息,带着家里人领养了仅剩的孩子。 收养江许月那年,她13岁,鹤柏22岁,按照收养条例他并不符合,可鹤尔是师傅唯一的孩子,在外出警的鹤柏匆匆赶来时,江家的亲戚所剩无几,没人愿意接纳,就在女孩说可以自己住的时候,鹤柏出言将人收养在表哥鹤黎的名下。 鹤黎两夫妻结婚两年,没想过要孩子,所以听鹤柏提及的时候,表示可以帮忙。 困惑许久的鹤柏没想到有词能解释鹤尔这些举动的时候,陈好告诉他,是因为害怕被抛下。 所以她申请读住校,周末只守在家里等他回来。 她很少出去,在鹤柏的印象里,几乎是他在家就能看到她。 陈好见他陷入思考,出言宽慰道:“现在的小孩本身就敏感,再加上一些经历,所以你一个人不好带也很正常。” 原本鹤柏是打算上午去趟拘留所亲自提人,下午带鹤尔去游乐园。 但突然听到这句话,瞬间就打消他的念头。 确实,他一个大男人,非得把小女生带在身边,也没时间照顾她的情绪。 后来李局拿来体检资料给他,他才知道她不光是敏感,还有其他的原因。 第7章 经年 回忆篇:你怎么知道,这个警察我…… - 凌晨五点的医院走廊空旷,偶尔路过几个护士,鹤尔的视线一直落到他离开的方向。 他再出现,她就起身。 抱着黑色大衣的女孩被衬得单薄,白皙的肤色在光线下很透,眼睛很大,唇红齿白。 鹤柏挽着袖子,看到这个画面,偏头和陈好道了声谢,“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尔尔打车回去就行。” 陈好点头离开。 等人走出视线,鹤柏慢慢走到女孩面前,他白色的t恤有小片红晕,挽起的袖子露出包扎好的手臂。 “小叔,衣服。”鹤尔举起衣服,身后的风从打开的缝里挤了进来。 “尔尔,小叔送你回宅里住好吗?”鹤柏接过衣服,顺手披到她的肩上,解释道:“最近有点忙,我怕顾不上你。” 鹤尔垂眸看着身上的大衣,脑中浮现出事那晚在所有人的托词中,他急匆匆的跑进来,俊朗的面容挂着汗水,快到她身边时,身边的警员站起身叫了句,“鹤队。” 她听到他应了一声,斩钉截铁,“有我在,她就当不了孤儿。” 听到这话,陪在她身边的警察伯伯猛然起身,大声呵斥,“鹤柏,你闹什么!” 他把鹤柏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是从江华手里出来的,他帮了你很多,但是你年龄和她相差不到十岁,再怎么也轮不到你。” 鹤柏不恼,他忽而顿下,掷地有声,一语定局。 “李局,我师父的孩子,我来养。” 他从现场赶过来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一切。 男人呼吸平稳下来,望向垂头的女孩,没由来的走到她面前蹲下。 轻轻开口,“小月亮。” 她抬头。 “叫声小叔?” - “尔尔?”鹤柏蹲下,用手指轻抚她的脸,“怎么了?” 身前的人黑发剑眉,面容没被岁月修饰,桀骜和矜贵的气质一并落到他的身上,充斥着勃发的冷冽。 让她不自觉的妥协。 君子张扬而不落俗,傲气而不惹眼,是典型融入每个行业都能站上高处的角色。 鹤尔回忆起在车里醒来的时候,他从二楼跳下的身影刚好落到她的视线里。 男人摘了碍眼的手表,攀在外侧,腾空的左手和不远处的值班人员打手势契合后,一跃而下。 她被惊得愣在车内,直到“啪嗒”一声,她回神低头捡起掉落在脚边的警员证,照片里的青年抿唇冷脸,即使是没有一丝情绪的脸上,五官的正气却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想到在学校受到的欺负,又看了看他疲惫的眼睛,更是联想到他刚才跨下楼梯朝她奔来。 第9章 点头,“我愿意去。” 鹤柏说的地方是鹤黎的偏宅,在鹤家老宅的东面,外面的车只能在外围停下,进不去里面。 好在接到鹤柏的电话,鹤黎带着谢芳早几分钟等在大门口。 “柏哥儿。”鹤黎挽着妻子,朝下车的人招手。 鹤柏走在前面,门口站岗的安保见他习惯性的敬礼。 他先是朝鹤黎点了点头,看向谢芳的时候,垂了眼,“二嫂。” 谢芳受宠若惊的忙应答,刚见男人走过来,还有点认不出。 鹤柏在他们这一辈是最小的那个,自从他的兄长出了国,除了每年父母的忌日回来上香以外,他几乎不会回来,现如今,英姿飒爽的男人礼貌性地冲她颔首,着实给她惊艳了一番。 他说:“我待会儿得回警局,尔尔就交给二嫂了。” 谢芳点头,笑着看向鹤尔,“你就是尔尔吧,你好。” 鹤尔攥着衣角,轻轻抬眼,礼貌且从容,“您好。” 寒流在没有遮挡的情况下,涌了过来。 鹤柏拍了拍鹤尔的肩膀,等她转头,俯身,“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鹤尔惯性应下,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察觉凝视感消失,她听到了一道叹息。 “先进去吧,天冷。” 他一发话,跟在谢芳身后的佣人立马接下他手里的行李箱和书包,拉着鹤尔就要进去。 鹤黎要去公司,谢芳约了姐妹购物,所以三人准备一块出郊区。 鹤柏按压着鼻梁,等司机开车的空当,他突然转身叫停了快要进门的佣人。 佣人放开女孩的手,跑上前恭敬地听他吩咐。 “忘了说,她不吃香菜,对西瓜过敏。” “周一早上记得安排车送她到校门口,周五晚上九点十五分放学,让司机早点去,别让她等。” 佣人听着直点头,表示明白了。 “行了,快把鹤尔带进去,别着凉了,”鹤黎伸出手将他拉到身旁,笑着开口,“家里全是人,照顾个小孩还照顾不明白?” 鹤柏也觉得自己过于担心了,淡淡应了一声。 他没时间护佑她的情绪,他能做的只是把人送到宅里,至少能有人24小时照顾她。 现在这个情况没办法给她最好的。 - 送走鹤尔的两个月里,鹤柏继续投入突发的几起人口失踪案,等跨省案件告一段落,他才有了时间回一趟公寓,公寓冷冷清清的,客厅的小摆件落了灰,他叉着手立在房门的位置,刚想着换身衣服,回趟宅里,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到显示屏上跳动的备注,右眼皮跳了一下,连忙接起来。 陪着鹤尔熟悉学校附近的时候,鹤柏来过,现下因为小孩子犯事第一次被叫到学校。 正值寒假的前夕,校内早就散了人,他匆忙赶到。 初一八班的教室门开着,鹤柏出现在班级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坐在后排的人。 女孩穿着厚款校服,转头看着窗外,巴掌大的小脸看不清是何表情,前面几个女生打打闹闹,就她在几十张空位里沦为一体。 站在讲台的老师无意间扫到他,上前:“请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问话期间,他看到鹤尔闻声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但没有和以往跑过来。 而是低下头,没有出声。 男人挑眉,朝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的。” 老师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鹤尔还有这么年轻的家长,但很快,她如实开口,“是这样的,今天放学宿舍大扫除,鹤尔同学和初月同学起了矛盾,导致初月同学的额头磕到墙壁,我这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和走访周边宿舍和班上的同学,是因为初月同学说了几句话…” 鹤柏松了松扣子,神色不明,适当揪住重点,“什么话?” 他偏头,冷冷的注视台下刚还和老师说说笑笑的三个女生。 所以,到底说了什么话,让鹤尔这么一个从不发脾气的人,动了手,打了人。 “就是轮到她做卫生了,她磨磨蹭蹭的,我就让她麻利点,别耽误我们…放学,”初月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声音越说越小,但想起额头上的伤,抽噎着朝老师求救,“老师,我的额头会不会留疤。” 鹤柏招手,“尔尔,来我身边。” 他无视她们的伎俩,耐心的等着鹤尔走过来,只是她越靠拢,他的神色愈发冷厉,声音不由得沉下去,“谁打她了?” 不远处的老师一惊,百忙之中,她根本没发现鹤尔的脸上有巴掌印。 初月眼神顿下,她是有给她一巴掌,但是也没现在这样深的掌印。 “我是打她了,但是没这么严重!”初月跑上前,想去抓鹤尔的手,被男人一把甩开。 “滚开!”他开口。 初月退了几步。 另外两个女生也立着不动了,老师在门口让隔班同学去拿冰袋。 男人侧身拦在鹤尔身前,几乎把她整个圈进,随即戏谑道,“你是说她自己给自己一巴掌?” 哪个蠢货会自己给自己一巴掌。 初月一颤,听他继续,那道压迫感的视线和毒蛇似的,逼仄冷厉。 “她打你,所有费用我出,但你不该还手。” 鹤柏的眼神落到那道暗红的巴掌印上,面上没什么动静,视线却十分轻柔。 初月扶住桌子,她没想到男人居然这么说。 “这位家长,我是有问原因,但是鹤尔同学一个字都不说,我实在没办法,所以只有请你来。”老师上来调理,刚让同学去医务室拿的冰袋也忙给鹤尔敷着。 男人的气势让她也不由得放恭敬。 -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鹤柏捏起鹤尔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鹤尔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就没好好的看过他。 她就像是蜗牛,一旦有人入侵,便毫不犹豫地躲到自己的舒适区。 鹤尔紧抿着唇,被迫仰望,他的手劲不大,只是不让她有低头的意图。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被初月欺负了一个学期,班里四个女生宿舍的卫生都是她打扫,她这两个月拢共就回了四次宅里,多数的时间连带周末她都一个人在宿舍里过,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她们却抢了他买的衣服,辱骂她,还说父母是她害死的,凡是和她走得近的都没好下场。 她说了,他就信? 他已经很忙了,忙到闲暇还要来学校处理她的事情。 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初月的家长终于赶到。 鹤尔回望,初欱已经去到鹤柏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说些什么,位置偏僻,她根本看不清,只知道他从来不会驳初欱的意,听宅里做饭的姐姐说,他们迟早会结婚,毕竟两家曾订下娃娃亲。 “三哥,”初欱穿着华丽,举止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似早就知道缘由,“我们聊聊。” 初欱之前就收到了初月的电话,当看到对方是鹤柏的时候,也压住了要让对方退学的打算。 她没说,可这话倒从鹤柏的嘴里说出来。 “给她办休学。”鹤柏嘴唇轻启,他手指敲打长廊的玻璃,连眼神都没给对方,“在尔尔未读完初中以前不得出现在她面前。” 初欱愣住,不敢相信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三哥,在三十年前,我们初家和你们鹤家也是门当户对,现在你为了一小屁孩说这种话?” 男人套了大衣,白色毛衣内衬,黑裤勾勒腿部流利的线条,薄底定制皮鞋,银色指环挂在胸前,他侧身,冷而散漫的姿态却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触。 “三十年前?那初小姐告诉我,现在是哪年哪月?”鹤柏望向庞大的车流,声音极速下沉,“你觉得她被打了?我会做些什么? 初欱被男人待理不理的态度激得有些急了,倒是顾不上如今的场合,只得尽量克制自己,“可是,是她后转来的,也是她先动的手。” “所以呢?”鹤柏转头,落落穆穆地注视着她,一语定调,“你哪来的自信,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委屈她,让你开心?” 初欱拉着他衣袖的手一颤,松掉,“你现在只是个警察。” “你想说我动不了你?我是个警察,所以你现在才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他将烟蒂抛进垃圾桶,冬季的长廊被寒气笼罩,即使室外封闭的空间开了空调,也冷,鹤柏倚靠在栏杆旁,动作有些漫不经心,“但你怎么知道,这个警察我非当不可?” 初欱知道,这所中学是鹤家投了资的,世家之首鹤家,三大旁支一正系。 而他就是当今家主最爱的孙子,不过是叛出来做了警察,说到底。 他说一句话,比其他人说一百句更容易。 他之所以没在校方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也没想过给谁施压。 可现在他要做,就得做个干净。 第10章 第8章 经年 回忆篇:绿茶or白切黑,不好意…… - 谁也不知道两人的对话,鹤柏再过来的时候,鹤尔也没有开口吐露这件事的经过。 他的耐心差不多耗尽,垂眸盯着她,“道歉。” 老师刚刚接到校方电话,调转态度,想护着鹤尔打圆场,却被鹤柏制止。 男人面无表情,把人拉到身边,看似在和老师说话,实则一直紧盯着她,恨铁不成钢。 “她喜欢不说话,那就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买单。” 气氛在瞬间凝滞。 他轻叩窗桕,声音压低,“我最后说一遍,道歉。” 事情发生的时候,鹤柏就将她从先前所在的初中转到这边来,就是怕有同学戳她的伤痛。 现在看来,还是回原来的学校比较好。 这里的人对她不友好。 他怪她不为自己解释,却独独不怪她打人这件事。 打了又如何? 没打死就不算打。 “对不起。” 她站在原地,头垂下。 鹤柏神色紧绷,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让来接鹤尔放学的司机进来把她带走。 回到宅里的鹤尔把坐在沙发上的鹤黎和谢芳都惊了一跳,小女孩低着脑袋,眼睛却红得吓人,看起来委屈至极,于是乎,一个手忙脚乱的让人去拿冰袋,另一个忙着给她擦眼泪,新来的佣人好心递上果茶,劝慰着,“小姐,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谢芳也点头,满心满眼都是她,“不哭啊,宝贝,出了什么事?有人欺负你?” 虽然她和鹤黎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架不住对小姑娘生出怜意。 鹤尔捧着果茶,神色微动,随后喝了两口,“是我,是我欺负别人。” 说完眼泪又流下来了。 鹤黎亲自去拿了冰袋,听到这句话,当场就笑了,混不吝的放话,“害,我当什么事,欺负了就欺负了。” 谢芳接话,“让你小叔给你报仇。” 鹤黎继续道:“直接让你小叔把人拷了,关个十年半载的。” 谢芳摸着她的头发,右手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慢慢安抚,“是不是一下就不生气了。” 听到这句话,鹤尔沉默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有她知道。 两人也没当回事,只觉得是鹤尔心情不好,这半大点的小孩,哭几下就过去了。 当晚,鹤柏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鹤尔的身影。 “她说她欺负别人?”鹤黎让佣人多放上一副碗筷,提了一嘴今天的事。 鹤柏应了一声,疑惑地抬头,“她是这么说的?” 鹤黎将茶杯放到他面前,一副不然呢的表情,认真开口,“她那小胳膊小腿的,能欺负谁,别是被别人欺负了。” 不一会儿,大理石餐桌上已经摆满热菜。 鹤黎见他注意力没在他这里,反而频频往楼上看,出声道:“让人去叫了,说不吃了。” 鹤柏点了点头,还是坐不住,连筷子都没拿,菜也没看,起身。 “我去看看。” 鹤尔的房间在三楼,鹤柏上去的时候,房间的灯是灭的,门闭着没有声响溢出。 他抬手敲了敲门,“尔尔。” 里面静悄悄的,一丁点的回音都没有。 鹤柏站着等了一会儿,喉咙空咽,他开口,声音沉得发闷,“是我。” 三楼正对着悬挂的钟表,此时时间来到晚上七点。 他走到浮雕栏杆前靠了几分钟,始终没得到回应,正准备往下走,一瞬间,有重物跌落地板的响声。 鹤柏猛地转身,大力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他意识到不对,俯耳到门前,判定门边没人,随后一脚把门踹开。 原本就可以拿钥匙开,他等不及。 黑尽的房间在光线射进来的那刻,暂时明亮起来,鹤柏没时间思考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大步跑过去,将跌落的人抱起。 鹤尔出现在光亮下时,身上看得见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她面色青紫,几乎休克。 黑发顺肩而下,眉眼脆弱苍白。 她缓缓睁眼,看到是鹤柏的那秒,出了声,“小叔,我没有。” “闭嘴!” 鹤柏没功夫跟她一问一答,抱着人起身,看也不看一脚把脚边的门把手踹一边去。 “我带你去医院,什么话都别说了。” - 在餐厅用餐的鹤黎夫妇看到鹤柏焦急地跑了下来,不明所以地跟着起身走到门口。 见到这副样子的鹤尔,也愣住了。 鹤柏没给她们说话的时间,换了鞋,抱着人就冲了出去。 “开车去啊!”鹤黎吼了一声。 话隐入黑夜里,人已经跑得不见了。 直到后半夜,鹤尔的状态才慢慢有了好转。 鹤黎打电话过来,鹤柏刚好和医生谈完,正憋着气。 他的脸上隐着怒气,眸底附着一层阴翳,“她不能吃西瓜,吃了会死,我有没有说?” 身形高大的男人微微抬眼,时刻关注病房内的情况。 鹤黎也明白了是下午的那杯果茶,忙问现在怎么样。 鹤柏推门进去,情绪瞬间压制,声音放轻,“没什么大事,你让司机把尔尔的衣服和书包送到我公寓,她还是由我来照顾。” 话都这么说了,鹤黎和谢芳对视一眼,应下。 鹤黎和妻子笑谈,“看样子,我们小三爷身边要有个小祖宗了。” 寒流在空地乱窜,卷起垃圾袋在空中盘旋。 鹤柏觉着嗓子干涸,眼皮不住地跳。 后知后觉的想,她要是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信誓旦旦要来的人,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就照顾成这样,他和那些只生不养的混蛋有什么不一样。 江浙的冬只剩冷,即使没有北边大雪纷飞的盛景,一个冷字却也是贯穿整个冬天。 鹤尔在医院躺了一周,以前鹤柏是从警局到公寓,现在加上一个医院,三个地儿来回跑。 好在近来局内没什么案子,年底的行动也过了,等临近过年他值几天班今年也算过去了。 鹤柏提着保温桶敲门进来,鹤尔正低头做习题,见他来,麻利地收拾好方桌上的卷子,漂亮的双眸巴巴看着他。 像只小狐狸,很可爱。 他放下保温盒,一格一格地打开放到她面前。 随手抽了个板凳坐下,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下周五就是除夕了,想吃什么?” “排骨还有饺子。”鹤尔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听他提话,将筷子搁到桌台边,温声回答。 “饺子要是白菜猪肉的,排骨要是红烧的。”他自然接话。 鹤尔轻轻点头,脸上的喜色不退,想起什么又问,“我不用回宅里吗?” 闻言,他交叉双腿,面上平静且认真,“从下周二出院到大学毕业,你都得跟在我身边了。” 鹤尔缩在被子里的左手虚空握了握,满不在乎的啊了一声。 鹤柏凝眉看着鹤尔,他好兴致的仰靠在墙壁上,勾唇,“怎么?怕我照顾不好你?” 鹤尔在暖黄的灯光中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骨相极其惊艳,特别是在半明半灭的光线里。 “没啊…” 鹤尔想起她在走廊得知来的家长是鹤柏后,在厕所扇自己的那几巴掌,算是对了。 绿茶么? 谁不会。 面前的人没察觉她的情绪,自顾自地将筷子递进她的手里,带着她握紧,认真交待。 “周四晚上我买好回来,这几天你好好想一想,还想吃什么,出院前一并跟我说。” 鹤尔点了点头,埋头扒了几口饭,夹了两片肉吃,又抬头看他。 男人换下警服,穿了身大衣在外面,脸上没有多少情绪,手机被他放在床头柜上,他好像很喜欢穿大衣。 她抬眼,他就和她对上。 相顾无言,鹤尔索性找了个话题,隐匿心中的情绪,“小叔,你们这个没有休息么?” 他答:“全年5+2。” 鹤尔还在时不时的问他,一天都做些什么,会不会有个什么突发情况。 “有案子会分配给我们,没有就配合上面安排下来的各种事,三天一值班,每次24小时,第二天接着上班,不忙会补几天休息时间,突发情况就提前收假。”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数秒,然后移开,继续细致解答。 “鹤尔,我不会有事的,”他身子前倾,嗓音平淡,“以前只有一个人,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现在多了个你,我再怎么也得收敛着点。” 眼前小人弯唇带笑,指了指碗里的肉,神情松快了些,“小叔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呢。” 鹤柏也跟着笑了,身子放松的靠上椅背,眉梢扬起,“你小叔也就这点手艺拿得出手了。” 鹤尔垂眸,想说他骗人。 第11章 明明长相也可以,虽不像惯性的皮囊帅哥,但是他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属于骨相美。 - 上周末鹤柏基本天天来,临近出院这两天,送饭这一类的事情都交给宅里的司机代为送达。 就连出院也是有专人来接,就连鹤尔都不知道九岁那年看到的青年有这么大的家业。 鹤尔前脚背着书包回到公寓,后脚鹤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像是早就摸清了她的动向,一旦偏离就会提醒她。 电话那头很安静,似乎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男人的声音仿若掺了砂砾,很哑。 “尔尔,这几天有点忙,大概不会回来了。” 鹤尔应了声。 那头接着交代,“我房间的桌上有钱,饿了就去饭店阿姨那里吃饭。” “有什么事就给小叔打电话,我随时都在,如果没接就是在处理事情,半小时内一定回过来。” 鹤尔把大门关上,边换鞋边应声。 他的声音很是疲惫,等鹤尔应答便挂了电话。 鹤柏的房间她没进去过,这几天她都在二楼的范围活动。 临近除夕这天,她兜里的钱用完了,才照着鹤柏的话,打开房门。 他的房间布置很规整,黑白窗帘,木架床和衣柜挨着,进门左侧是个长桌,上面整齐放着书籍和台灯,他说的钱被压在笔记本下。 鹤尔走上前,伸手去拿钱的同时,书籍中间的扉页引起她的注意。 外页写有她的名字,她本可以掉头走掉,可好奇心的驱使。 她抽出那本册子,前面几页记录了她的饮食习惯和大半年的情绪变化。 继续往后翻,夹层最后有剪下来的报纸和一张叠好的画稿。 是一家三口被贼人放火,致使夫妻俩被烧死的头条,而她就是那个留下来的人。 父母被烧死在火海里,她因为睡意浅再加之双亲明确的目标是救她,以至于她被救援人员第一眼发现。 那天是除夕,万家团圆,而她没了家,鹤柏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蹲下告诉她,家里人收养了她,论辈分,她要叫他一声:“小叔。” 她截下他的话,拼命想抓住这一秒属于她的光。 父母要她活下来,可那时候没有亲戚愿意接手,他们都瞒着她,让她知晓这只是一场意外。 爱干净的青年人裤腿满是泥泞地赶来,在她情绪崩溃的那晚,告诉她,他会找到凶手,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随他改姓也是为了今后不被报复,毕竟没人能保证有无漏网的。 那抹隐隐若若的皂荚香扑面袭来,让所有的温柔缱绻都在这夜扩散。 窗户被吹得咔咔作响,这座寒流笼罩的城市,还是下了大雨。 她把书本放回原位,坚持走到沙发边,可再怎么坚持,也没办法控制不流泪。 放肆的呜咽声随着阵阵雷声一并吞没天际,她忍了这么久,还是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她是真的没有爸爸妈妈了。 第9章 经年 回忆篇:往后遍途生花,都有我的…… - 房门被人打开,鹤尔蜷缩在地上,眼泪氤氲视线,她来不及去看是谁。 下一秒,熟悉的味道覆盖她的周遭,深蓝的警服被人披在她的肩上。 “还有我呢。” “曾经你父亲在一起案件里救了我命,不然我们俩估计连面都见不上,”他放下手里的食材袋子,走到她身边坐下,尽量放低声音,“我还去你家吃了几次饭,你应该不记得我了,那时候,你很活泼,拥有所有孩子天生的童真。” 雷声四起,鹤柏轻轻拍了拍肩上的雨水,转头看向被大雨洗刷的街道,言语轻淡,“好好的长大,去爱去恨,世界绚烂,属于我们尔尔的前路是坦荡的。”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指腹摩挲,“别在原地打转,好吗?” 她匍在地板上,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到地上,喉间涩然。 “哭出来就好了,”他只着一件灰色毛衣,锁骨线条利落分明,靠坐在她身侧,垂着眸温柔开口,“我还怕你把自己憋坏了。” 知道小孩子脸面薄,不想他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他就也不动弹,就这么陪着她。 青年人诚挚的祝福抓住了在除夕夜的路口挣扎不前的小孩。 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她。 往后,遍途生花。 都有我的陪伴。 多年后,鹤尔才知道,那时候,他不光是担心她,还透过她想到了自己。 他也曾在这个年纪惊惶痛哭,而她有他在身边,但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无措的爱人此举也是在拯救自己。 这个除夕在她靠着他的肩膀熟睡中到来。 去年的这天,她匍在他怀里痛哭,没想到今年的除夕依然如此。 这晚的事情,春节当天一直到收假回警局他都没有提及。 他娴熟地做好她想吃的菜,包好红包在她枕头下。 初二上学期鹤柏走了关系,将她又转回之前的学校,顺手办了走读。 学校离公寓仅两条街,往往都是她到家一个小时左右,鹤柏才下班回来。 他一般会在周六买好一周的菜,周日中午烧几个大菜,晚上的时候把青菜择好。 工作日一大早把菜炒好,她中午回来或者晚上到家的时候,用微波炉叮两分钟就可以吃了。 如果遇到有案子或者节假日有行动不回家的几天半个月,他都提前和楼下阿姨说好,她早中晚都到下面吃饭,他行动结束再清账。 事实上,鹤尔在周末时,有学着怎么炒菜,只是因为刀太大了,切到了手指。 晚上回家的鹤柏看到她的伤口,明令禁止不让她进厨房,连微波炉都挪到橱柜上。 整个初二都在鹤柏的忙碌和鹤尔平淡的学习生活结束。 就在鹤尔以为生活就这么走下去的时候。 初三上学期第一个节假日,她守在电视前,一般晚间新闻过后,鹤柏就会回来,可这一次的新闻却不一样,外采的记者正在报导一次抓捕行动,受采访的是片区干警,鹤尔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她只看到记者身后的车架上躺着的男人。 男人的警服被血染红,额前的碎发顺到苍白的脸部一端。 他眉心似乎拢着,长腿靠在担架上,有股玻璃品易碎。 是鹤柏。 鹤尔靠那秒模糊的侧脸认出来,第一反应就是,她要去医院,去见他。 她关了电视,跑上二楼拿了外套和零钱,急急忙忙的跑下楼要去赶去往医院的公交。 正值吃饭的时间,车上没多少人,鹤尔背着小包,找了空位坐下。 窗户被前面的人滑到一半,有风吹进来,她紧紧攥着衣角,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他会没事的,一定会。 她时刻盯着显示屏上的站点,等到了目的地,她没等车门完全打开,猛地冲了下去。 身后有人声在吼些什么,可她什么都顾不得。 医院大概是不论什么时候人都多的地方,形形色色的人流涌入各个诊室。 鹤尔到护士台提了鹤柏的名字,帮她查资料的护士见她一个人,关切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家里人呢?” 女孩额间冒汗,手紧紧的攥着包带,无措又焦急。 “他就是我家里人。” 护士愣了一下,看清电脑上的资料,忙开口,“下午入院的,这会儿手术已经做完了,人现在在icu,门诊三楼新区。” 鹤尔道完谢,穿梭在人群里。 等她好不容易到门口,一旁经过的护士公事公办的叫住她,“妹妹已经过了探视时间。” 鹤尔来时看了眼时间,如今发现已经晚上六点半,她站在探视牌的正前方,垂下眼,细细看格子表。 7:00-11:00 禁止探视 11:00-13:00 开放探视 16:00-18:00 开放探视 20:00-6:00 夜间陪护 她赶忙小跑,找到另一侧护士台,声音有些喘,“姐姐。” “你一个小孩早点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护士正在玩手机,听到声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不是,我是想问一下,下午入院的鹤柏有人陪护吗? 护士敷衍地翻了翻单子,“家属栏有人填了,说是他未婚妻。” 闻言。 鹤尔撑着台面的手松了,她轻轻道了声谢,捡起小包,回到icu大门旁边的座位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停在她的面前。 “妹妹?” 鹤尔抬眼,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认识他。 他叫王询,以前和他父亲共事过,后来鹤柏转回来,现在他跟着鹤柏。 “他他…我小叔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王询被她突如其来崩溃的情绪吓了一跳,一边掏出纸巾递给她,一边把刚在探视区照的照片给她看。 第12章 “别哭啊,不是很严重,这两天观察期平稳过了就能转普通病房了,”王询努力安慰她,靠他仅剩的哄人技巧,尽量放柔声线,“鹤队昏迷前,让我来找你,我去公寓没见到你,还好你没丢。” “所以,是怎么受伤的,”鹤尔望着屏幕里的男人,他的面色苍白,没有血色,身边很多仪器,“为什么会受伤?” 王询摇了摇头,如实开口:“我也不知道,作战部署都是上级决定,我赶到的时候,鹤队已经…” 作战部署他是真不知道,但鹤柏违抗命令是发生的。 鹤尔没有再问,收拾好情绪,任凭王询带她回去。 她还得上学,她不能让他担心。 鹤柏在icu待了两天,转入普通病房半个月,期间鹤尔有去过,但被初欱拦了下来,明着说她别耽误学习,这里有她照顾。 初欱不让她进去,那她就每天找楼下阿姨炖鱼汤,用的是鹤柏给她的压岁钱,和去年生日他给的钱。 他当时怕买的礼物不如意,给了礼物又给了钱。 好在护士台的姐姐见她每天来,看完她拿出和病人的关系证明,每次都帮忙带进去。 普通病房的巡查不是很严,鹤尔常常四点起,六点到医院,成为第一个探视的人,那时鹤柏几乎要八点左右才会醒,估计是药里有镇定剂的缘故,她每次来都没撞到他醒。 每次她第一个来,都轻手轻脚的坐在他病床边,陪他十几分钟,又赶公交回去上学。 楼下阿姨心疼她比自己开店都早,每次一来一回跑得全身都是汗,况且这初三学业也重。 鹤尔却摇头说没事。 - 那年,鹤柏二十五,朋友提前送来一小瓶酒庆祝他出院外加他即将晋升,却没想到通白无味的酒会被鹤尔喝了。 他推门进来,就看到半个多月不见的人缩在暖黄的灯盏下。 原本想亲自问问这个没良心的小鬼怎么个事,可现在她抱着膝盖坐在半人高的落地灯下,白净的肤色犹如水蜜桃似的,披散的头发扎成一团,空气中散有隐隐酒气。 鹤柏把门带上,视线瞥到茶几上的空瓶,他出院的时候接到陈泽的电话,想来这一小瓶酒就是他送来的了。 说是会谢谢他,可他现在只想灭了他。 鹤柏去浴室拧了毛巾过来,他左手揣在兜里,右手拿着毛巾,轻轻唤道:“鹤尔。” 垂坐的女孩唰地抬起头,迷离的眼神在看到他的时候,清晰起来。 不等他再说什么,女孩的眼泪从干涩的眼眶滚了下来,情绪崩溃掉,“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要是死了,没人会要我了,”她扶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小叔,还是你要我和你一起死。” 这一刻是什么滋味? 鹤柏只觉得喉咙生涩刺痛,他不自觉地抽出左手,握住她的手腕稳住她的身子。 暗下的夜,仅有面前的光线,照出他手背的针孔。 他曾经放弃鹤家的庇护,不顾一切选了刑侦。 一有母亲的话,二便是对她们的愧疚。 他没有保护人的能力,也没有爱人的意识,可如今,他好像也有了需要他保护的人。 男人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俯身,热毛巾摩挲她的小脸,话里话外都是诱哄的意思,“可是尔尔,我为你报仇了。” 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葡萄似的眼珠覆着一层水雾,看起来委屈极了。 “小没良心,为什么不来看我?” 问完,他垂下眼,轻轻笑了。 非得跟个初中生谈论来不来看他的问题,看把人委屈的。 小没良心的抓住他的手指,跟他说了一句话,就是这一句话,让他放弃当警察。 “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 话不对人意。 他偏头,去看推开他手躺在沙发上的人。 “好。” 那就不当了。 醉酒的人从前夜闹到后半夜,鹤柏手肘撑着桌子,望着从二楼跑到一楼。 一会儿开始跳舞,一会儿开始唱歌的人,暗自想着网上的法子也不管用。 喝了醒酒汤、蜂蜜水。 为了防止头痛还吃了点水果,这怎么还和之前比,更精神了。 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的,路灯下的环卫工已经在清扫大街。 凉气从窗缝钻了进来,鹤柏想也没想地拉紧窗户,起身开了空调,再想回头去看那个小疯子又躲哪儿去了,突然对上书柜顶的摄像头,回忆起是她刚来的时候,他怕她一个人出什么事,就给买来了。 摄像头是连电脑上的,他闲来无事,在客厅的沙发上调了半月前的录像。 哪曾想这玩意儿贵且无用,只能看到一周以内的录像。 他本想关了,可移开的视线突然定住,时间定格在凌晨四点。 他看着她匆忙下楼,出了门,大概十几分钟提着保温桶上楼。 一个人在餐桌前吃了早饭,再背着书包出门,几乎是往后每一天她都重复做这些事情。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个保温桶是他每天都喝的鱼汤。 送来的人说,是医院的。 他有怀疑,可他独独没想到是她每天送来的。 当时他理所应当的接受那碗汤,对老爷子叫来的初欱没有好脸色,也就没去深究。 还真是… 蠢货。 真以为自己是田螺姑娘,默默无闻。 鹤柏按了按眼尾,起身从桌下把睡着的人捞出来,抱上楼。 以后这个家得全面禁酒。 第10章 经年 回忆篇: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运用…… - 鹤尔放国庆那段时间,鹤柏的离职审批也批了下来。 李局长找他谈了好几次,都被他一一拒绝。 他离开局长办公室时,李局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该让你留你师傅的孩子在身边,你这是自毁前程啊。” 谁能想到曾经扬言为祖国的人,会为了个不熟的小孩,放弃自己的事业。 鹤柏转身,神色自若,“李局,您可能忘记了,我爷爷从来不同意我当警察,我是有悖而行,现如今,不过是重新回到正轨,警察这个职业,卫国卫民,神圣不可侵犯,我努力了,接下来,也该回去了。” 他想过,他若放弃警察,那也做不了其他的。 就单拿老爷子来说,不论他想自主创业还是找个公司上班,都是被驳回。 他可以创业,但只能是鹤家的产业。 所以带鹤尔回去的前一天,鹤柏单独回过老宅。 许是早就知道他的来意,鹤铉老早就让身边候着的人离开,独独把七子中威信极高的长子鹤承留了下来,鹤柏刚进去,见着这样的场面,先是给上位的鹤铉鞠了个躬,“爷爷,”又侧身微微和鹤承打了个照面,“叔叔。” 鹤承回了个笑,把手边的协议推到他的面前,说,“签了吧。” 鹤柏垂眼,看清上面的条款,不动声色的询问:“爷爷,您这是?” “都是你应得的,你父母的,你的,”鹤铉好似在宽慰他,唤他坐到身边,满眼都带着笑意,“爷爷唯一记挂的,是你的终身大事,不小了。” 话里话外很明显了,可谁都没有明着说。 鹤柏签下协议那年,鹤尔念初三下学期。 她报完名从学校出来,鹤柏早就到了,他脱去休闲衣物,换了一身西服。 身形高瘦,斜长的眼角褪去淡意。 和等在校门的家长们完全不一样,他没有低头,也没有做其他的事,裤包鼓起的手机仿若装饰,在她的记忆中,他很少碰,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暑假这段时间他们很少联系,却不陌生。 见到她,鹤柏伸手捞过书包,背到背上,“带你去个地方。” 车辆穿过往常的路段,经过住宅,在圈住的排栋公馆区刷过卡,最后停在最内侧的五层洋房。 那时候的鹤柏已经熟悉运作,开始赚钱,按理说有了老爷子铺路,有族内行使政权的叔伯助力,鹤柏该在一个月内打出名声,站稳阵脚,可他没有,即便是有了极高的股份,他也只是选了个濒临倒闭的公司,把它带了起来。 决定放弃的时候,他到知名院校报过金融学的外教课,跟着学了一段。 毕竟世代都和商业挂钩,想入也不难。 看到这种阵仗,鹤尔背脊僵硬,她始终跟在他的身边,连他出声都没听到。 鹤柏瞧她这样,也不开口了,陪她站在门口,等到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问:“这里?” “听你的换了个工作,这里作为给你的奖励。”他笑了一下,说:“高不高兴?” 这则消息犹如霹雳,她不明白也不记得是自己的话让他如此。 鹤尔捏紧裤缝,有些局促,“高兴。” 她拉了拉他的手指,艰涩道:“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平安。” 第13章 鹤尔这时候才知道,鹤柏的身份不止是警察。 即使没了警察这个身份,他还有其他可以庇护自己的身份。 鹤柏的笑愣住,垂眼看她,听她继续说,“至少不会死掉,如果是这样,我会很高兴。” 来的时候,他竟拙劣的想,她会因为换新房高兴。 可她没有。 后来鹤柏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但凡鹤尔对钱感兴趣,他们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如果鹤尔对钱感兴趣,他可以用钱连贯这段感情,可结果恰恰相反。 房子的新鲜感没有冲破鹤尔的大脑,她一如往常的上学,下学。 也许从这时候起,命运的指轮就开始转动,往不可逆的方向。 至此,鹤柏减少回家的次数,碰上节假日,鹤尔会拿着钥匙回以前的房子,几乎是每次她醒来都会在家里的客厅见到一身正装的鹤柏,他是来接她回去的。 他很少说什么,唯独这一次,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偏头注视,话语的情绪听得不明显。 “尔尔,我希望你下学回家里,而不是这儿。” 鹤尔坐起身,听到这句话有些恼,起床气凭生,“我可以自己回去,不麻烦你。” 他的声音很淡,“不喜欢麻烦我?就喜欢麻烦跟在身后的小男生?” 鹤尔反应很久,出声:“你找人跟踪我?” 鹤柏看着她,不显情绪。 “我就想住在这里…” 鹤柏第一次打断她,“那我让人把我东西放过来。” 鹤尔轻言,“一个人。” 那时的鹤尔并不知道,运用权势也会被权势打倒。 她在学校附近的报亭,看到了属于鹤柏的头条,他打出了名声,却无端多了无数绯闻。 按常理来说,他的生活她踏不进去,她得提前适应以前一个人的生活。 可她独独不知道,鹤柏是因为她回的鹤家,即使鹤家是高门大户,龙腾虎穴,那也是鹤柏点了头,护着她走了进去的。 鹤柏微微皱眉,忍不住沉声,“鹤尔,你在闹什么?” 鹤尔仰头,不退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硬气,“随你怎么想,我就想说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可以自己回去,不用你每次来接。” 鹤柏说:“你现在情绪不好,我不跟你计较。” - 那次争执过后,鹤尔回了父母家,就在以前房子隔壁街的小区。 房子被修葺过,小部分保留下来,她一个人住肯定是够了,鹤柏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刚下飞机,那时鹤尔已经在房子里住了一星期。 这段时间鹤尔不再给他打电话,连讯息也不发了,他本想着这次回来找她好好聊聊,她到底是没给他机会。 跟在身边的陈九霖从下飞机到现在,陪着等了七个小时。 期间专门问了需不需要叫开锁的先把门打开,可鹤柏什么也没说,就靠着墙看着过路的巷口。 老式小楼的灯泡坏的坏,就连巷口的路灯也只有一盏。 以至于鹤尔和班长一前一后走过巷子后,压根没看到站在墙角的人。 “鹤尔。”李航停在鹤尔的身后,面色微红,手指攥着衣角。 “嗯?”鹤尔下意识回头。 “明天周末,一起去图书馆吗?” 李航挠了挠头,问出了这么久以来最想问的话,话出口的瞬间,他的脸霎时通红。 正当鹤尔想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替她回答了。 “她去不了。” 面对面的两人一同朝发出声音的角落看去,只见微弱月光下,穿着西服的男人神色不明地望着这边,上楼的小门在男人的左侧,他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这边。 男人气质惹眼,裤腿被溅起的灰尘裹挟,眉锋藏着不易察觉的冷冽。 “班长,你先回去吧。”鹤尔转过头,声音不自然的变低。 许是觉得歉意,许是不被发觉的委屈,仿若石块砸进河水,泛起涟漪。 李航看了眼墙角又看了眼神情低落的人,果断上前挡在中间,“别怕,你不想见的人我替你拦下来。” 鹤柏神色暗下来。 他妈的是准备在他面前来一出英雄救美? 见她发愣,李航忙弯腰问道:“鹤尔?你是不舒服吗?” “我没事。” 李航小心翼翼的打量她的神色,从包里抽出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你们是不是认识?” 鹤尔没接,只是摇了摇头,“他是我爸生前在警局带的新人…我们也不是很熟。” 鹤尔看不见鹤柏的表情,照理说他的个性不至于这么沉默,但事情发展至今,不就是自己想要的自由。 他来了,该做的都做了,是自己不想回去,予他有什么错。 鹤尔经过李航的时候,轻轻道谢,“我先回去了,谢谢你。” 她大步往楼道走,在即将踏进黑幕的时候,站在一边的男人突然提步,伸出手打横抱着将人抱起来往楼梯走。 “不是很熟?”鹤柏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冷嗤,“这么快就翻脸不认小叔了?” “你干什么!”李航的声音刚出,从巷口回来的陈九霖一把抓住他的后领,直接拖着出了小区。 “鹤尔!!” 鹤柏觉得好笑,不自觉的想逗她,“怎么?尔尔不回应几句?” 还可以还原还珠格格里面的尔康名场面。 见怀里的小孩不理自己,也没再说话,他不再出声,反正有的是时间好好和她谈。 沿途的墙面泛起青斑,杂草从缝隙里延伸,静下的廊口只有男人轻缓的脚步声。 鹤柏一口气爬了五楼,将人放到防盗门前,命令道:“开门。” “小叔。”鹤尔抬头看他。 鹤柏没有出声,他约莫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谢谢你领养我,现在我不需要了,不需要你的帮助,不需要你的关心,”她拉着书包带,直视他变白的脸,“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平平淡淡,你构建的世界太美好,我住着不踏实。” 她面容清秀,双唇紧抿,轻快的语调像在掩饰内心。 “我不跟你回去了,”鹤尔轻轻说道,再一次重复,“我到家了。” 鹤柏心里发慌,他不明白为什么发展到现在这样。 他从商不正是听了她的话,保全自己,可现在她突然说她不需要了。 “尔尔,是小叔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鹤尔摇摇头,垂眼,“很好很好。” “尔尔,你听我说…” “可你毕竟不是我亲小叔。” 天微微亮,这栋小楼又开始喧闹起来。 陈九霖从后视镜见着走出来的人,忙下车从左侧打开车门。 等人走到跟前,好一会儿巷子里也没有人跟出来。 “九霖,你去办。”鹤柏站了几分钟,突然开口。 陈九霖闻言,忙关上车门,走到一边开始打电话。 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以前房子的附近发生了一起性侵事件,闹的很大,上了当地新闻。 作为目击者的鹤尔跟着民警走完该走的流程,在门口看到了等候多时的男人。 鹤柏朝她招了招手,她没有动,垂眼看着脚下的阶梯,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冷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袭来,警局周遭灌木被吹得直响,像锅里翻炒的玉米粒。 鹤柏走上前,将外套披到她的身上,轻轻拍打替她顺情绪。 “吓到了?” 鹤尔抬起头,手指泛白。 鹤柏察觉到了什么,视线下意识往后看,面色发沉,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弯腰将外套系到她的腰部,“能不能走?” 鹤尔木着脸点点头。 鹤柏捏了捏她冰凉的手,心里堵得慌,俯身将人抱起。 想吓唬这小屁孩,结果把人初潮吓出来了。 第11章 经年 回忆篇:我没有这个精力替你们养…… - 回去的路上,鹤柏接到陈泽的电话。 陈泽旁敲侧击的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鹤柏等红绿灯之余看了眼虚汗直冒的人,眉眼直跳,摸了个保温杯递到她的面前,“喝点。” 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陈泽比了个手势,整个三楼瞬间安静。 这头的鹤柏刚起步,又想到家里的佣人都被他之前在气头上散走了,现在赶回去,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怎么说。 陈泽估摸他的情绪,大着胆子又问了问,“柏哥,你在干嘛呢?” “你现在在哪。”鹤柏转了个弯,声音很沉。 “南亭,怎么了,你要过来?” 陈泽还想说什么,电话被挂断。 南亭的李经理被通知的时候,鹤柏已经在二楼的包厢静坐着,耳边还响着陈泽洋洋得意和他讲价要辆车的声音。 他揉着眉心,丢了把钥匙,“自己去开。” 陈泽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也不和他再扯,又叫了几个可信的女伴下来教鹤尔生理方面的知识。 第14章 “听人说你刚从警局回来,和妹妹有关?”陈泽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鹤柏搭话。 “我做的。”鹤柏望了眼紧闭的房门,才对上陈泽的目光。 “猜到了,你直接把那两房子卖了不就成了,何必多此一举,看把人吓得,半大点的孩子跟着你遇上这么多事。”陈泽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刚想点,被身边的人一把按住,“她不喜欢。” 陈泽一下乐了,忙摆手示意不抽了。 他这多年的好兄弟当个警察回来就从善了? 鹤柏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 都能在背后做这种事,能是什么善茬。 鹤尔出来的时候,就剩下鹤柏在沙发上坐着,面前摆了几样清淡的食物。 “先吃点,暖暖身子,待会儿回去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鹤柏率先出声,专门把手边的保温杯揭开放到她的面前。 鹤尔抿了口保温杯里的水,发现是生姜红糖熬的,不等她说话,鹤柏又从一边拿了一个暖袋,“疼就捂捂,这几天但凡有难受得紧的第一时间给我说,别忍着,”他把暖袋放在她手上,终于说到正途上,“小叔构建的世界再美好,你也受得住,毕竟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构建的。” 鹤尔鼻子酸涩,眼泪差点掉到水杯里,“我不喜欢这样的。” 鹤柏嗯了一声,附和道:“那我明天出个差?” 这下,鹤尔堵住的心坎没了紧瑟感,拿起筷子就吃了半碗面条、小半碗皮蛋瘦肉粥和小碟饺子。 - 第二天下课,鹤柏等在校门口,带着她回了郊区。 她的钥匙也被收走了,鹤柏明令禁止她再去。 鹤尔高一那年的春节,鹤尔在陈妈和佣人的簇拥下过了第一个新年,没有鹤柏的新年,听说他正被手头上的事情弄得几夜没睡,公馆安静萧条,四周透着闲逸,这边离市中心和近郊有点远,听不到新年的钟声和闹腾的人声,似乎年味都消尽了。 她想和朋友去市中心凑热闹,但鹤柏发了话,她去不了。 好在,他留了人陪她过年,但鹤尔不想让她们家里人失望,把人都散回去了。 不过十点,偌大的房内只有她和陈妈,陈妈是鹤柏从老宅的偏房带回来的,只道她照顾人有一手,叫鹤尔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妈在新年来临之际,倒了杯果汁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陈妈,你先睡吧,我再坐会儿。” 鹤尔守在电视前沉沉垂眸,她陷到沙发里,一刻不歇的望着摊在一旁的讯息栏。 11点49分, 新年快乐。 已发送。 也就十分钟的样子,院外响起轻微的引擎声。 “开门。” 是鹤柏的声音。 鹤尔一惊,端起果汁,大步往门口跑去。 她凑过去的时候,门从外被推开,来人接过她的果汁,递上早已备好的红包,笑吟吟地低头,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说:“新年快乐,尔尔。” 电视里的新年倒计时刚好停在1,在无数声新年快乐中,她清晰听到那声新年快乐。 那年她不止收到鹤柏的红包,细数之下,有一百零八个,金额高达五十万。 她问起,鹤柏咽下果汁,先是吐槽有点凉,还好是给他喝了,然后告诉她,是家里人给的,让她收下。 后来才知道,哪有人记得她,是鹤柏每年都亲自装好108个红包带给她,他往里面倾注一切美好的祝福,想着神能降福予她。 年十五。 鹤柏带她回了趟外郊的房子,那套房子临海,背靠山,在路上他才说是族内办宴,带她去玩儿会。 鹤尔从早上看到他给准备的一屋的衣服就开始怀疑,后来见到一身中山装的男人,更带疑虑,这不说还好,一说倒给她紧张起来。 察觉到身边的人面色微红,鹤柏不由得出声宽慰,“只管多吃,我就在身边。” 鹤尔抬眼看他,竟真的平静下来。 路途不远,没要多久,在鹤尔做心理建设的两分钟里,车子在鹤柏的吩咐下停了下来。 不远处传来唱戏的声音,她下意识想往外看,却被身后的人伸过来的手遮住视线。 他声音有点笑意,“越看越紧张,别看了,现在不是开学,不会有人让你上台表演。” 鹤尔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听他这样说,乖乖闭眼。 细长的睫毛颤动,扰得鹤柏的手掌生痒。 来人没给两人喘息的机会,车窗被人敲响,鹤柏打开保险。 那人刚想拢着双手趴上来看,见门开得如此之快,微愣,又回神,打趣道:“柏儿哥在这儿作甚,园儿里的人都等着你的。” 开门的空当,他看到了鹤尔,鹤尔也看到了他,忙颔首一笑。 男人反应过来,也笑,“这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女儿?越长越不认识了。” “没个正形,”鹤柏瞧了他一眼,然后把鹤尔从另一边捞出来,正式介绍,“鹤尔。” 男人只是看了眼,没有过多的好奇,目光移到鹤柏的身上,“知道了。” 鹤柏把水杯递给鹤尔,嘱咐她多喝几口,然后给她解疑,“鹤黎,我二叔的儿子。” 鹤尔这才点了点头,张口想叫却不知道叫什么,以前借住在他们家的时候,他们很少见面,每次见面她想叫什么,都被他懒洋洋地抬手制止了。 鹤黎看出她的迟疑,出口,“叫小叔吧。” 鹤尔松了口气,鞠了一躬,“小叔。” 鹤黎眉眼弯着,摆摆手,“不用这么严肃,我不吃小孩。” 鹤柏和鹤黎长得有点像,特别是眉眼,几乎是刻出来的。 她莫名多看了几眼。 鹤黎走到鹤柏的一侧,和他搭起话。 鹤尔听不懂,只是跟在他们身侧。 几人经过修剪后的花园,又往长廊上走,鹤尔这才知道,刚刚停车的地方是后门。 曲声越来越大,鹤尔也在身前人拉她到身边时,看清发出声响的地方。 这处地方开阔,右端靠主厅,四周由四个柱子支起,对着长廊的正前方是戏台,那尖楼顶有个藻井,承载着将声音传递各处的作用,产生余音绕梁的效果,下边有四五十个中式木椅,每人手边都站着穿旗袍的女人,负责添茶。 - 他们进去的时候,一曲刚完。 众人瞧着来人,有不少站起来,少数叔伯在鹤柏地颔首下,笑了笑。 鹤尔也跟着垂首,拿捏不住叫什么,就跟着低头。 鹤柏带着她走到尽头,停到木门前。 进门时,鹤柏将水杯从鹤尔手里接过来,挂在肩上。 老爷子刚收到他来的消息,正准备过来看,刚好撞上两人敲门进来。 鹤柏把人叫到跟前,和爷爷说了几句,鹤铉对称呼什么的,没讲究,也让鹤尔一并叫爷爷。 走完最后的流程,鹤柏把人带到戏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想听什么?” 这话一出,戏本很快被递了过来,他顺势翻开,示意她自己点。 往常没机会亲眼见着,如今倒是递到她面前,兴致也就被提了起来。 她看了一会儿,出声:“《玉堂春》” 鹤柏点了头,上边立刻开始动起来。 大部分叔伯在这儿已经坐过一轮,除去作陪的几十人,其余人都动身去到正厅。 原本满座的院子,这走了一些,牵动身边人时不时去看,鹤柏用指骨敲了下桌面,将递到身边的半杯果汁放到她桌上,鹤尔捧着果汁抿了一口,“他们都走了?” 鹤柏拿掉她杵在嘴前的玻璃杯,同她交谈,“他们坐了三个多小时,再来一轮,坐不住的。” 鹤尔点了点头,视线放到台上去。 鹤黎同坐一侧,听了个干净,转头和鹤柏说话,“怎么给人半杯,不知道的传出来还以为鹤家半杯果汁的钱都没有。” 鹤柏的目光向着戏台,听到这话给了个眼神,“我记得这次是来赴宴的。” 鹤黎扶了下眼镜,说:“什么?” 后者直接没理他。 他后知后觉这句话,你还真带人来吃饭的啊。 戏唱到皮氏诬苏三谋杀亲夫,鹤柏被鹤黎喊到一边,他本想和鹤尔说一声,见她看得起劲,也作罢。 鹤黎倚在假山边,想点烟,触到正厅边的人,打消,“先给你打个底,我母亲收养了个女儿。” 鹤柏望着一边,“和我有什么关系?” 鹤黎攥着烟盒,触到频频往这边看的女人,下定道:“和你是没什么关系,和你带来的孩子有点关系。” 鹤柏看了眼专心致志的人,回头示意他接着说。 “那孩子挂在我名下,我母亲收养了一个,你觉着呢,”鹤黎认命地朝他靠近,“各位叔伯的意思是你的身边不适合养个孩子,把她送回来,和这个一起养,毕竟当年那场火烧掉的也有她家。” 第15章 鹤黎打量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再次开口:“这孩子大几岁,总能带着点,不是吗?” “明年就结婚,让他们放心吧,”她们还真当他身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吧,鹤柏笑了一下,“尔尔暂时不会入族谱,也不会碍着任何人。” “如果这点小事都值得他们记挂,我看他们也没什么心思再公司任职了。” 鹤柏站在原地,终于顺着视线看到与鹤黎对视的人,他的声音一直都是不咸不淡,“帮我给二婶说一下,尔尔不会长挂你头上。” 鹤黎这下倒是反应过来了,有些急切,“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鹤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我也没那个精力,替你们养孩子。” 鹤柏回去的时候,戏台正好唱到:洪洞县令受贿,将苏三问成死罪,由崇公道押解至太原。 “小叔?”鹤尔看着他过来,虚站想起来。 鹤柏快步走到她跟前,想也没想地把人捞起来,拉到最后面的位置坐下,“是不是不自在?” 鹤尔摇了摇头,转头继续安静观戏。 他刚过来,看到两个面生的男生从鹤尔身边离开,但现在看她的表情倒没什么特别的。 索性没问。 “柏哥儿,我希望刚刚的建议你可以好好考虑…”鹤黎从侧面过来,直直往他们的方向来,几乎是一瞬间鹤柏就知道他的意图,在他还想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就莫名的将鹤黎震慑住。 “鹤黎。” 鹤黎也知趣地没有说话,他大鹤柏八岁,不知为什么就莫名怵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爷爷最爱的孙子? 因为他爬的比鹤家的所有人都快? 还是因为他当了好几年的警察? …… 鹤黎后来想起来,可能是因为七叔七婶坠海的那天,鹤柏赶到的时候跟着往下跳。 七叔七婶没找到,只有倒在沙滩昏迷的鹤柏。 第12章 经年 回忆篇:这个族谱我为她单开一页…… - 鹤柏目送鹤黎离开,偏头和鹤尔搭话。 “这是三堂会审,有没有看过?” 鹤尔此刻正专心看着台上,闻言,小声接话,“小叔,观戏不语。” 鹤柏被逗笑了,眼神漆黑,视线紧紧锁着面前的人,戏也不看了。 他的大幅度动作已经把周围人带动,坐在前面的男人支了个穿礼仪装的小姐过来。 礼仪小姐问,“三爷,前边的问您还看吗?” 鹤柏看着面前的人转头过来,和他对上视线,他唇角上扬,“看,怎么不看,没看到咱们尔尔还没尽兴。” 礼仪小姐赔了个笑,按吩咐,把果汁倒了半杯放到鹤尔手边的小桌上。 “您慢用。” 鹤尔点了点头,说了个谢谢。 “我带你看戏,怎么不说个谢谢,唉哟,到底是长大了,还不乐意和小叔说话了。” 鹤柏拿起杯子,飘飘然道。 可鹤尔却听出了一股调戏和委屈的劲儿,连带着他勾起的嘴角,都显得全是她的不是。 “还喝吗?”鹤柏收起笑,把果汁试探性地拿到她的面前。 知道他还想继续,鹤尔没好气地用手肘推开杯子。 “又想说观戏不语?”鹤柏盯着快炸毛的人,又道:“可小叔也不是君子呢。” 鹤尔狠狠回头,牙齿张合,挤出两个字,“小叔。” 咬牙切齿的,像个受到攻略信息的小兽。 要是往常,鹤柏绝对会再和她搭话,让她就这状态再叫几声听听。 没有人和她说过吗? 她叫小叔的声音是最好听的。 除了刚刚叫鹤黎的那声。 “喜欢钱吗?”鹤柏的手撑着脑袋,突然开口。 “?” 鹤尔的视线看着台上,没有再看他。 鹤柏还不死心,“给个机会,我把钱给你,你别叫别人小叔。” 这下,鹤尔终于是忍不住了,起身换到最外侧的位置。 鹤黎瞧着气炸的少女坐在另一边,而男人低头轻笑着又起身坐到她身边时,倒也明白了鹤柏的用意。 他啊,也会为一个人做到如此。 也是稀奇。 整场戏他撑着头,视线落到鹤尔的身上,丝毫不注意正厅的目光。 他要她们都看好了,他的身边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可以靠近的。 几个外室的也想塞人进来,当他死了。 等到戏唱完,他才提话,“听完了?讲的什么给小叔讲讲?” “小叔你挺像一个人的。”鹤尔跟在他身边,轻声道。 鹤柏没所谓地摊了摊手,等着她的后话。 “语文老师,总让我们写观后感。” 鹤柏一边和跟上来的旁支同辈应上几句,随后看向她点头轻笑,“我很荣幸。” - 正厅内,鹤斯正和父亲说着话,下一秒就见鹤柏带着人进来。 男人身姿高挑,中山装的领扣被松了颗扣子,露出滚动的喉结,他神色自若地迎合走上前寒暄的几房同辈,就像明眼人看到的,他回归鹤氏,游刃有余的处理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鹤斯听父亲和其他人提过鹤柏,说他年轻有为的居多,却没人提过他面容胜过实力。 “三叔。”男人此刻已经走到她身前,欠着身子伸出手。 “柏哥儿。”鹤城握上他的手,拉着他坐下。 鹤斯接到父亲的视线,起身叫了句,“三哥。” 鹤柏看了眼走上前的女人,淡应。 “我们先去一边吧,他们有事要聊。”鹤斯正想走,看到坐在鹤柏旁边的人,出声提醒。 照惯例,要聊事情,她们小辈都要去另外一个厅,只不过,今日需得去祠堂,才没有分厅。 “不用,”鹤柏的视线注视着鹤城,手却拉住起身要走的人,“她就在这。” 意思就是,你可以走,她不用。 鹤斯愣了几秒,应了声好,转身往落地窗下聚拢的一堆小辈处走。 她刚走过去,旁支的几个男生目睹事情发生的全过程,不爽的凑在一块聊了起来。 “等会去祠堂的时候,她指定去不了,我们几个去会会她。” “行啊。” 带头的男生刚去找鹤尔要联系方式,被拒。 正愁找不到拿到上风的机会。 他偏头和鹤斯搭话,“表姐,你等会可别管。” 他叫一声表姐,倒不是尊敬,毕竟一个私生女有什么资格管。 鹤斯收回看向鹤柏的目光,神色一冷,“与我无关。” 鹤家祭祖的时候,女孩是不允许踏入祠堂,所以等族内人悉数往祠堂去,鹤斯和其他的小辈就在主厅活动。 从祠堂溜出来的几个男生,马不停蹄的往主厅赶,几人连说辞都想好了,却没见到鹤尔。 走在最后的男生骂了句脏话,指挥起前面的人到处找。 他们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在鹤柏的四周看到她的身影,这么大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直到祠堂起了钟声,他们才看到由司机护送的女孩从后院往这边来。 也难怪他们找不到人,原来是躲到车上去了。 “谁知道她做了什么,能让表叔给她一人例外。” 靠在门口的男生不屑接话,“一个女生能做的事情这么多,这么多年了谁知道都做了什么。” “说不定啊,”他停顿,“都那什么了…” 鹤尔拿着水杯走到正门口,刚要和侧门过来的鹤柏打招呼,就见他慢慢从厅内进去,然后正在说话的少年被一脚踹到她跟前跪下。 “小叔?”鹤尔疑惑的同他对视,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起身前的人,却被快步而来的男人截下。 “脏…”男生捂着肚子,蜷缩着冷汗从额间掉了下来。 鹤尔面上不显怯意,手指却不住颤抖,也渐渐明白鹤柏为什么这样做。 是因为她? 拦在身前的男人一把将少年提到面前,随手就扔到墙壁上,他神色不耐,“女性不是你们用来肆意谈论的话题,也不该沦为笑谈,尊重二字没有学清楚之前,你们几个不用再参与有关鹤家的族会。” “香火?”他回头,冷冽的目光注视着正厅的小辈,“就算让她延续香火又如何?我鹤柏手里的人,就算单开一页又何妨。” 鹤尔这才清楚,他为什么要将她放到车里。 他站在高处,看清局势,然后引导她长大。 这个宴会她到底是没有待到尾声,这件事发生后,鹤柏就带她离开。 - 大概是两个月后,鹤柏从大大小小的会议里抽出时间。 离江浙一万多公里的距离,他总能知道家附近的变化,鹤尔每隔两天都会给他打一次电话。 跟他说,东面的房子被推了,准备建个商场。 她最喜欢的小店被征收了。 第16章 陈妈今天把饭烧焦了。 她英语没能及格。 … 最近一次在近两天,正值周末她说学校要搬校区。 不同于每一次,这一次她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说想他了。 第三天晚上,鹤柏落地机场,他跑回来,见她一面。 刚下飞机,候在一边的助理忙上前提醒,马上会有一个局,需要他去。 鹤柏回来得匆忙,没有带陈九霖,却被误以为回来聚个酒,正巧老爷子想操持他的婚事找不到借口,暗里说让他这次去接触一下,省得哪天又跑国外去了。 看着时间已经晚了,想着她也睡熟了,他也就点了头。 地点是在郊区,高架桥下面的酒店,这块是前些年被开发出来,给附近的独栋耍着玩的。 周遭的设施也齐全,活脱脱一个小城市。 鹤柏闭眼小憩了会儿,再睁眼,车已经停下。 黑尽的天色因着光亮能看清候在车外的人,几人着正装,神色凝重。 他揉了会儿眉心,手指弯曲敲了敲车窗,外面的人立马退开。 经理模样的人弯腰堆笑把车门打开,恭敬道:“鹤先生。” 鹤柏点了点头,连外套都没披,穿了个衬衣就往里面走,爷爷之前打过电话,说那女人生得秀气,又是名牌大学毕业,更重要家世匹配。 鹤柏并没有同意,既然准备和合作方见一下,主角也不是他,倒是不应该去抢人家的场。 他去,是因为鹤尔会在一个小时后起床喝水,他一来一回刚好能赶上,车里的时间能消磨眼里的疲惫。 许是被清理过,他一路上没被打扰,局内布局中规中矩,四处可见红木雕刻的物件,做得很精致。 等电梯的空当,他的视线落到一个红木刻的小兔子上,跟在身后的经理看懂眼色,立马开口,“鹤先生,您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小朋友可以用上,这小玩意儿也不值钱,您拿着。” 鹤柏这才看了他一眼,破天荒开口,“那就多谢。” 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碰,经理连靠近都是秒给秒闪的。 电梯缓缓上行,最终停在某个楼层。 鹤柏率先走出去,合作方的人见他一面也不容易,赶着过来和他搭会儿话。 聊行情、推软件、说好话,气氛也被炒了上去,带头的借机请他进去。 鹤柏没推辞,在众人的簇拥下,经过长廊,跨过门槛,向着木梯走。 这里的传统物件多,养眼。 其实在路上已经把意见都说了,没必要再进去,但是想到时间尚早,坐坐也行。 一道尖锐的斥责声在静下的环境中突兀响起。 “不是,你还委屈了,你不就是个臭兼职的,让你跪下道个歉怎么了,你知道我们为了这个合作付出多少?你知道这一单谈不成会损失多少?” 闻言,鹤柏皱了下眉,脚步也不动了。 “去处理,快点,”经理拧了把汗,一边小声和身边人交流,一边讨好的开口,“是个插曲,鹤先生不用在意,餐食早已备好,就等你了。” “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我看着就是你,你说你这么小就撒谎,以后长大怎么得了,看我干什么,我和你很熟吗?” 上边的声音停顿了会儿,“哎哎哎,这是你们招的人吧,怎么这个态度…” 话音在这戛然而止,可能是刚才上去的人,起了作用。 等经理再想说话,鹤柏已经跑了上去,身后的人来不及反应,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 上来的人见到这幅画面,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 男人把站在角落的少女拉到跟前,大拇指在她脸上摩挲,眼里的情绪开始波动。 他甚至弯着腰,轻声询问,“怎么了?” 第13章 经年 回忆篇:一个私生女在我这里没有…… - 少女眼眶发红,眼泪落下地霎那被眼前的人擦掉。 她胸腔起伏不定,抽噎着说不出话。 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环绕,确定没什么伤痕,才松口气。 经理在这个时间已经知道了原委,忙上去调和,不管最后怎么样,这吵起来的是鹤家自己公司的人,总不能在这里翻脸。 可鹤柏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目光不善,扫了眼旁站的人,“她怎么了?” 气氛瞬间下坠,同公司的见着老板,忙垂下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鹤尔拉了拉他的衣袖,等他看过来,仰头看他,“我可以自己说。” 他的语气好了不少,勾着她的手腕没有松掉,尽量压制住心口的火,“那你说。” 就这一会儿,她又控制不住的难受,可能是看到熟悉的人。 怕鹤柏难做,经理赶忙出声帮答,“是这样的鹤先生,何总和鹤经理约好在这谈事情,刚好妹妹呢进去斟酒的时候,不小心洒了。” 鹤柏睨了一眼刚才还趾高气昂,现在又默不作声的鹤斯,淡淡问道:“是这样吗?” 鹤斯身边的男人有些虚心,但仗着是公司的销冠,小声接话:“对,鹤先生,就这女的捣乱…” 岂料,正中鹤柏枪口,他直接打断,声音显得不耐,连余光都没落到他身上,“我问你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意思,却不清楚这妹妹和他的关系。 怎么看都落不到那个层面上。 鹤斯和鹤柏也是距上次的族聚第二次见,对鹤尔根本就不感冒,忙维护自己的人,“是啊,三哥,就她,惹怒合作方,要是这个合作黄了咱们非得损失几个亿。” 可能是真怕他信,鹤尔抓住他的手,声若蚊蝇,“我没有。” 她没有弄洒那杯酒,明明是那个男的递的时候弄掉了,合作方不高兴,却拿她做文章。 炽热的视线齐齐射过来,鹤柏反握住她的手,将人挡在身后。 “第一,你只是三叔外养的女儿,和我攀不上亲戚。” “第二,这点钱,砸了就不做了,让她玩玩又怎么了。” “第三,你和你的人明天之前把辞职信交到陈九霖那里,公司不需要身不正心不齐的员工。” 毕竟,一个私生女在他这儿没有话语权。 鹤斯的脸色铁青,她知道男人语气的轻重,之前家里人也有跟她讲过,她自己也曾看到过,但这都明面上了,他还如此维护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好歹自己也和他有血脉上的差别。 正当鹤斯憋不住想说些什么,鹤柏又道:“最后,跟她道歉。” 被握住的手抖了一下,鹤柏看过来,提话,“这是你的优待,我这个做叔叔,总不能让你委屈了。” 鹤尔听他这么说,没理由地垂落视线。 她没有主动叫他,是有卑劣的情愫在的,正如叫家长那次。 可他好像看懂了,所以刻意把叔叔两个字叫重了。 在场的人互相递上眼色,心里也有数了。 鹤柏哼笑,“哑巴了?” 看懂的忙脱离鹤斯,朝鹤尔说了句,“对不起,妹妹。” 鹤斯被架到火上,面色羞红,不情不愿的道歉。 “接受吗?”鹤柏翘了下嘴角。 鹤尔点了点头,又道:“但我不原谅。” 鹤柏说:“好。” 他抬起手,摩挲她的眉心,也堪堪揉散她的不安,引导似的询问,“你刚刚说什么?” 鹤尔介意刚才的话,直白的说,“不是我。” “我知道,”他的指腹按了按她手腕内侧,俯身哄她,“是他们眼瞎。” 然后鹤尔就看到公司的人齐刷刷地点头,除了明天递辞职单的两位。 他转身,下了逐客令,“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就先不进去了,诸位先行吧。” 合作方的几个人也点头,往里侧走。 出来察看的人正巧听到这句话,话没经脑子处理,脱口而出,“鹤先生,我们小姐在里面等您。” 鹤尔挣开他的手,往一边让。 “所以呢?”鹤柏见着这幅场景,伸手把人又拽了回来,不悦侧身,“我这次权当消遣了,可没答应见谁。” 那人也自知理亏,本来就是合作方的酒会,是他们家小姐非得过来。 说白了,人家压根就不知道这事情,就算知道,你还真敢驳他的面儿? 鹤柏抬眼看过去,“还是你想给我做决定?” 中年人吓得一激灵,想垂头已经不可能了,硬着头皮和他对视,“抱歉,鹤先生。”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鹤尔哪里看不明白,晃了晃被抓住的手,男人明白她的意思,将人放开。 鹤尔瞥了眼黑尽的窗外,声音不轻不重,“小叔,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吧,我自己回去。” 鹤柏觉着好笑,“你怎么回去?” 鹤尔将工作服脱下,抬头看了看挂着的时钟,轻声道:“我跑快点应该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鹤柏看着这小胳膊小腿的,适当提出疑问,“应该?” 第17章 鹤尔听出点什么,虽然现在没什么人,但她一贯不会在外面和他争论什么,“一定能。” 说着,她将工作服递给站在一边的经理,抬腿就要走。 看她这么决绝的想离开,鹤柏没由来的觉得烦,一把就将人抓到身边,按住她跃跃欲试指向时钟的手,似想告诉他,不能耽误了。 “我在这里,还能让你赶车回去,”他俯身顺了顺她凌乱的头发,一个挑眉,“怎么不让李叔送你来?” 鹤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看离得不近的经理,压低声音,“李叔那是给你当司机,我总不能大晚上的不让人休息,不大好。” 鹤柏是真的被逗笑了,一瞬间也忘记问她一个人跑这么远来,到这里干什么。 他没问,她倒问起来,“那小叔呢?怎么在这?” 等在门口的女人刚想出来,听到男人柔声解释,“我回来是见你的,到这里是意外。” “不是说想了我吗?”他的指腹仍旧摩挲在细软的腕肉。 木门打开一条缝,对话清晰地传了进来。 - 男人弯着身子,替少女掖了掖衣服,觉着脖子上的领带有些紧,松了松,“不在家好好待着,来这儿干嘛?” 她答:“买礼物。” 听到他疑惑的嗯了一声,鹤尔努力压住情绪,想话语明晰,“给你买生日礼物” 男人低笑,流露出心疼,却还平静的搭话,“不用,我都没个喜欢的,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她思考了下,似乎忘记考虑这个问题,“我…” 男人低头看她,她仰起头,理所应当,“我买的你都喜欢。” “也是。” 看着晃来晃去的领带,鹤柏干脆拽掉,指骨衔着落到鹤尔的脖颈上,突然问,“谁让你来这里的?” 鹤尔望着那条黑色领带,用手搅着,“我上次胃口不好,吃的白饭,老师问,我说我没钱交学费了,老师就推荐我来这里,顺理成章兼职半月给你买礼物。” 他皱眉,只听自己想听的,“胃怎么会不舒服?也没人和我说,待会儿回去让家庭医生看看。” 鹤尔点头,“我不冷。”她瞧着他低敛的眼眸,最后还是没忍住,“幼稚。” 念初中那两年,他偶尔来接她,领带总是勾着她的脖颈为她挡风,是长久往来他俩最默契的动作。 她当时只是在领带上闻到他的气味,却被他误以为冷。 每每她忘记带围巾,他就喜欢拽散领带,扔给她自己玩。 “行。”鹤柏气笑了。 经理还候在一侧,手里拿了个信封,见着鹤尔看过来,双手将钱递过,“鹤小姐,这是你的工资。” 鹤尔也弯腰接过,从中抽了几张,又把钱递回去,“一个星期,七百够了。” 经理想劝,“您拿着吧,鹤小姐,是我们照顾不周。” 鹤柏退了一步,将人让出去,他看着她憋着眼泪,却认真解释。 “多出来的不是我应得的,而且我用不了什么钱。” 鹤尔说完又转头看他。 男人的眉骨生得极好,皮囊附着在上只是锦上添花。 他靠在壁灯下,容颜被勾勒出浅薄的松弛感,领口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露出流利的线条。 他唇角一松,是很放松的姿态,毫不吝啬的夸赞,“说得好。”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鹤柏饶有兴致的问她,“准备买什么?” 听他问起,鹤尔的笑容克制,“保密。” 他的视线在身上流转,最后锁住左手的内侧,“怎么弄的?” 鹤尔这才有了痛感,和他一起看过去,左手内侧的嫩肉近乎青紫,肿了起来。 她解释,“可能是刚刚不小心撞到了。” 车上有医护箱,助理早就接过电话,只字不提刚才的事情,把医护箱递到鹤柏的手里,识趣退到一边。 她被药水刺激到,皱眉。 见她这样,他也皱了下眉,边呼气边放轻动作,“为什么不打回去?” 他似乎是有意识的灌输,“有我在,他们谁敢动你。” 她放轻呼吸,瞧着他收拾包装袋,闷声道:“你不是没在吗。” 鹤柏顿了刹,直起身,“怪我,”又随口问道:“滋味好受吗?” 鹤尔看他有了笑意的脸,后知后觉发现他在哄她,心情好了大半,“你笑我?” 他笑,“不明显?” 月色落到尖顶房上,再砸到他身侧,把他的身影拉长,顺着月光,她的手里被递进一只小兔子。 他满意的看着她惊喜的面容,问:“喜欢?” 鹤尔点头,“嗯。” “下次别来这种地方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呢。” 这句话很熟,但鹤尔没记起来。 第14章 经年 回忆篇:他管不好这个人我替他管…… - 高一下学期,鹤柏越来越忙,即使身处江浙,鹤尔也显少见到他。 江浙的中小学按照教育局的指示放了五天高温假。 收假前两日。 鹤尔接到薛倩的电话,她这才想起放假前班里为需要调离的班任而组的局,就在明晚。 薛倩是鹤尔上高中后的第一个朋友,随着感情愈发深厚。 两人才从小学的毕业照上发现,她就是鹤尔以前在区小学的好朋友,后来问起,薛倩才说改了名,之前的生母其实是养母,她被找了回去。 薛倩就怕她忘了,提前打来电话,两人一拍即合先去商场准备礼物。 期间鹤尔犹豫着要不要给鹤柏打个电话,目光触及昨日呼出的电话都未接通,索性打消念头,不去打扰他。 他太忙了,根本没有电视里那种创业公司的清闲。 陈妈买菜回来,刚好碰到出门的鹤尔。 “陈妈,这两天你回家吧,我到薛倩那里住两晚,顺便参加个同学聚会。” 陈妈正值家里出了事,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倒好,忙欢喜答应下来。 又想到鹤柏,小心翼翼问,“先生那边?” 鹤尔空闲时给陈九霖提了这件事,那边还是说忙,近期不会回来。 她轻声接受这个事实,“没事,他忙。” 五月份的江浙被热气笼罩,相较于前年国庆假期的喧闹,薛倩选的商场人流稀少,鹤尔到的时候,薛倩正和一男生说着话,见到她,笑眯眯地冲她跑过来,脸和手顺势就黏在她的身上,毫无心去管那个男生,现在就只有见到朋友的兴致冲冲,“好尔尔,你终于来了。” 不等鹤尔说话,薛倩继续说起后面的规划,“我们待会去吃烤肉,我准备给老师买件衣服,尔尔你呢?” 鹤尔还没想到,开口:“我再想想。” 薛倩点头,“行,那我们先去吃饭。” 相较于薛倩的兴奋,鹤尔多了些忧虑,她手里的钱外加奖学金也不过几千块,前几年的红包她不太想用。 鹤柏的生日在周一,也就是后天,她之前看上了一件黑色大衣,现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下来。 薛倩不知道她的忧愁,炸炸呼呼的就拉着人要往第二层走。 “薛倩。”一道男声及时叫住快上电梯的两人。 薛倩停下脚步,拍着鹤尔的肩膀,介绍道:“哦对对对,尔尔这是隔壁班的学委林卿,我哥好朋友的表弟,还是我们班主任最看好的课代表,这次聚会也有他。” 男生朝这边走了几步。 “他个大男生,不知道买什么,听说我们要买东西,就想着听听意见,”薛倩揉了揉鹤尔的小脸,又捏了捏,“我们尔尔不介意吧?” 鹤尔没有挣脱,礼貌地冲男生点了点头,“不会。” 见此,薛倩忙挥手,“走走走,出发。” 工作日的原因,烤肉店并没有多少人。 三人选了靠窗的位置,这家店偏三层最里,周围很安静,桌子分布很稀疏,有点欧式风格。 她们刚进来就有人问清忌口,然后专门打了几种蘸料放在每个人面前,吃饭期间鹤尔没怎么说话,还是薛倩负责活跃气氛,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最后扯着几人来了个合照。 这顿饭鹤尔没吃多少,就光听着薛倩和林卿聊天了,期间林卿也试着和鹤尔说话,几乎是他问一句,鹤尔答一句,这个情况持续到薛倩打电话找薛承要钱了,鹤尔也去洗手间了才终止。 这边,刚和鹤柏敲定合作细节的薛承,手边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偏头看了眼,“讨债丫头”的消息排在最顶端,他无奈的笑了笑。 得,又缺钱了。 鹤柏揉着眉心,多日的糟心事压得他没休息多久,快下午了才定好后续的合作方。 薛承握着手机,刚想关静音,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接吧,”鹤柏终于抬头,说完这句话,偏头和临时派遣的助理吩咐,“去鲜品斋叫点吃的。” 第18章 “好的。” 助理忙起身,往电梯间走。 薛承起身往落地窗边走,神色一下松快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哟,薛大小姐,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得上你哥的地方?” “哥,我和同学逛街呢,刚吃了烤肉,现在准备去买衣服。”薛倩小心翼翼探寻他的心情。 薛承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刻意就没松嘴,调侃,“薛大小姐还有同学呢?谁啊,我认识吗?” 薛倩烦他,又不得不报出名字,“林卿…” “等会,林叙白他表弟?你和他在一块干什么,”薛承蓦然提高声音,又意识到这是哪儿,音量低了点,语气还是不大好,警告道:“薛倩,你别背着我搞对象啊。” “没有!还有鹤尔呢!”薛倩见状,一下炸毛了。 听到这个名字,会议桌上方的男人取下眼镜,神色微动。 从西装外套里拿出手机,屏幕没有如往常一样亮起,他这才发现已经没电开不了机了,没等他走上前想借薛承的手机和鹤尔说两句时,电话那边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我来帮你吧。” “谢谢。” 鹤柏冷笑一声,莫名的不爽。 薛承这才发现男人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电话那头的人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一个劲的让薛承去看信息,她专门拍了照片,就怕他不信不给钱呢。 在妹妹和工作之间,薛承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工作,哗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不是看信息吗?看吧。” 鹤柏难得好兴致,在他的注视下,薛承只好点开信息。 讨债丫头发来三张照片,前两张拍的是吃的,薛承顶着压力点开最后一张。 鹤柏已经先他一步捞过手机,画面上,笑容灿烂的女生占了主要画面,反倒是她身后的一男一女,男生腼腆的看向身边的女生,鹤柏没耐心仔细去看鹤尔的表情,他直起身子,面不改色的把手机还给薛承,转身回了办公室。 窗外车水马龙,鹤柏居高临下地垂视,桌上的手机因为充了一会儿电自动开机,他神色疲倦,在助理敲响门的一瞬间拉开门,助理是刚来的,有点怵他,头随时都低着。 心里不停默念千万莫怪,陈特助保佑。 “给林叙白打个电话,让他管好自己表弟,”鹤柏走了几步,停在会议室门口,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再加一句,他要是管不好,那我帮他。” 他现在没空过去抓人,等这个项目拍定,他再好好把人抓到面前算账。 助理连连应答,又见他脚步顿住,话出口,“又或者,我连他一起管。” - 直到傍晚,两人才从商场出来,薛倩一收到薛承转的钱,先是给老师买了件衣服,又拖着鹤尔从一楼逛到六楼,中途林卿被家里人一个电话叫了回去,所以拜托两人帮他买一下。 最后林卿买的是双鞋,薛倩的是衣服,鹤尔则买了条丝巾。 她想着老师调回故乡经常有风沙,相比薛倩和林卿,她算是投机取巧。 两人上了车,薛倩才留意到鹤尔抱在怀里的口袋,她拿起车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好奇的问,“尔尔,你还买啥了?” 鹤尔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脸上滑过一丝笑,连自己都无法发现的惯性动作,“小叔的生日礼物。” 薛倩啊了一声,想起来,“周一不是要上课吗?需要我帮你请假不?” 鹤尔摇了摇头,温吞道:“嗯,晚自习我请假。” 那时的鹤尔完全不清楚,为什么薛倩在她从来没提过的事情里,知道鹤柏的生日。 薛倩眨了眨眼,装作正经,“一年就一次生日,真不陪他过啊,搞不好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加班。” 鹤尔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只好凑上前,征求她的意见,“要不我请一天?” 提到请假,薛倩见她秀眉微皱,噗呲笑出声,“我逗你的,我们尔尔有这个心就很好啦,先说明啊,我的生日你可不许给我送衣服,你人得来。” 鹤尔闻言,郑重点头,“好。” 她们要去的地方是薛家在外投资的房子,这小区是独栋,修建接房没多久,薛倩也是第一次来,主要是这个地方离明晚的集合点很近。 晚上干玩也不热闹,两个女生一合计,放下东西就跑旁边的便利店买了几瓶果酒,顺带在门口的烧烤摊上点了烧烤,薛倩秉承着再不狂欢就没了的理念,凡是家里人不允许的,都得体验一番。 正好总管着她的兄长,忙得要死,压根没工夫搭理她。 狂欢的结果就是,两人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鹤尔的头晕着,任由着薛倩摆弄,等到地方才发现,昨晚的衣服被酒打脏了,她现在穿的是件裙子,虽然鹤柏也买过,但她上学期间除了穿统一的校服也穿不上其他衣服。 说好是吃晚饭,她俩来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吃完转场了。 现下鹤尔站在霓虹牌匾下,看着原色两个字,没了动作。 “我们真要进去?”鹤尔提着给老师的礼物,有些局促。 薛倩是这类场合的常客,见状,连忙安慰她,“没事,姐在,你要不习惯我们送了礼物就走。” 鹤尔只好点头。 单面玻璃门从外拉开,鹤尔跟在薛倩身后,两只眼睛不敢往其他地方看,她没来过这些地方,只觉得这重金属一样的音乐她不喜欢,太闹了。 穿过长廊,往里走三个包厢,薛倩带头猛地把门推开,里面的人愣了一下,出声提醒:“你们走错了吧。” 鹤尔没探头去看,只听到一声沉厚的嗓音,很熟悉。 薛倩道歉完就拉着她走了。 坐在角落的男人收回停留在短裙少女身上的目光,低头发了个消息。 等薛倩拉着鹤尔找到的时候,老师已经准备回去了,开门的片刻刚好撞到两人进来。 “尔尔和小倩来了,老师刚好准备走了,”王老师和蔼的笑着,“这音乐啊,老师听不惯,早点回去休息了。” 闻言,两人忙把送别礼物递给老师,王老师一直推脱,实在是推脱不掉了,才接下来。 没了老师在场,大包房瞬间热闹了起来,聚完餐已经走了一部分同学,现在留下来的也就十来个了。 林卿从她俩进门起视线就落在鹤尔的身上,瞧老师离开,招呼她们过来坐。 马上走又不好,鹤尔只好跟着薛倩坐了过去,薛倩人缘好,刚过去就拿着话筒和某个同学唱起来。 林卿将饮料递到鹤尔面前,等她接下喝了一口,才道,“你们怎么这么晚?” 相较于闹作一团的人,鹤尔更倾向于回答林卿的问题,“昨晚喝了点酒,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林卿笑了笑,察觉到鹤尔面色不佳,询问着要不要喝点热的。 鹤尔是真的有些不舒服,她酒力不佳,外加上这里空气也不太好,她过来的时候吹了冷风,整个人恹恹的,还是拒绝,“不用了,我坐会儿就好,你去玩吧。” 林卿也不再问其他,只是坐在她身边。 像个护犊的猛兽。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倩注意到鹤尔闭着眼,转头给林卿提了一下,“我去给另一边的班长说一声,我和尔尔先回去了。” 林卿微微点头,目送薛倩出包房门后,又偏头注视着睡熟的鹤尔。 他抿着唇,嘴角上扬。 被替换下来的男生看到角落的两人,打趣道:“林卿,你都不是我们班的,来这儿不会是为了我们历史课代表吧。” 除了唱歌的几人,剩下的都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林卿刚好用牙签扎了块西瓜递给睁眼的鹤尔,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刚要开口,门被人踹开。 第15章 经年 回忆篇:你要结婚,那我选她。…… - 来人穿着高定西服,额间的碎发被发胶分隔鬓角。 眉骨透着冷厉,鼻梁很高,纤薄的红唇微抿,左手手腕带着一块黑色手表,神色淡然的注视角落的人。 包房过于嘈杂,以至于门被踹开的时候只有左侧沙发的两个男生注意到了。 林卿认识他,不说鹤家的名衔。 鹤柏,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没有一丝预告的跻身华国的前五十。 上个月看财经新闻,很多人都有夸这张脸,当时林卿觉得这人不只是看到的这样。 现如今男人到了自己面前,这才体验到差距,他成熟有魅力,举止投足间颇是贵公子的风范。 鹤尔的身边有这号人把关,他没有把握挤进去。 男人右手揣在西裤口袋,没有走过来,就停在门口,无形增添压迫感。 “鹤尔。” 他的声音很沉,这种情况下,让人不自觉的注视那双黑如墨的双眸。 林卿下意识去看鹤尔,鹤尔手里还拿着西瓜,视线和男人对上,却没有因为那声名字而有动作。 第19章 “我想再睡会儿。”鹤尔的嗓音有点哑,可能是刚被唏嘘声惊醒没适应过来。 这时,已经有眼尖的认出站在门口的是谁,原色的老板也匆忙赶了过来,“鹤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诚惶诚恐的模样吸引了包房内的所有人。 鹤柏没闲心在这里被当猴看,他过来就是把人带回去,其他的不想管。 眼见鹤尔没有动弹的迹象,鹤柏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走了过来。 林卿摸不准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所以男人走到面前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他脚步不缓,直接跨过林卿的横在中间的腿,面上淡得让人无法捉摸。 “你怎么来了?”鹤尔看清走到面前的人,拍了拍他裤腿。 男人叹了口气,蹲下身,和她对视。 “有应酬?” 他没答,伸出手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顺势摸了摸她的耳朵。 鹤尔笑了笑,讨好似的在他手心蹭了蹭,露出疲态,“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很难看。” 鹤柏的视线停留在绿色的碎花裙上,眉眼带了点笑,和她商量,“回家睡。” 包厢已经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注视这极其和谐的一幕。 无人发出声响。 时间无法淡化一切,他们在男人的眼里清楚明白的看懂了一个讯号。 即使海水倾覆而下,他也会逆流而行,去靠近去索取,心甘情愿去赴死。 等人点头,鹤柏从她手边拿起挎包挂在脖子上,再伸出手打横抱将人抱出包房。 一个偏头看到她手里的西瓜,眉轻皱,腾出右手从她手里抽离然后丢掉垃圾桶。 “你不知道你不能吃西瓜吗?”鹤柏的声音倏然冷下来,刚把人带回鹤家那会儿,不知道她的过敏体质有多严重,果茶里面被新来的佣人放了西瓜,当时他去鹤黎那儿去看她正好碰上,医生和他说再晚点送人就没了,他的急切让他一个月都没睡好觉。 现在,无非是找了出气口,肆意宣泄他心里的郁结。 为什么要和别人吃饭。 为什么不在家。 所有的疑问在看到那块西瓜时,冲破他的躯体。 “我没吃,朋友递给我的,我不好意思不接。” 鹤尔蹙着眉,不悦的反驳,她哪儿知道谁惹他了,反正她没有。 她可遵守约定给他打电话了,是他忙得没接。 “朋友递给你,那下次他递给你一个炸弹你也接吗?”鹤柏本身就介意那张照片,再加上昨晚回去没见到人,打电话也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他派人找她的时候,她还在梦里,睡醒了也没想过回个电话,转身就往酒吧跑,要不是鹤黎刚好碰见,他找她是不是还得预约了。 靠近电梯两侧的包房没人,都被老板疏散了,现下就他们两个。 鹤尔倒是听出他生气了,刚要说话,被他开口打断,“你先睡会儿,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这件事。” 怀里的人没了响动,鹤柏再低头时,才发现人都委屈的哭了。 “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她是出轨了还是干嘛了,值得他发这种邪火。 这下鹤柏算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凶也不敢凶,说又怕说重了,真成孙子了。 “我的错,啊,别哭,成吗?”鹤柏停在酒吧门口,叹了口气,“小叔错了,行不行。” - 薛倩从隔壁包房回来,刚进门就听到鹤尔被一个男人带走了,顿时急眼,这人她带出来的,怎么还被人带走了,她跑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男人弯腰将人放进后排,又褪了西服披在少女的身上。 他转过身,眉目没有薛倩意料之外的生冷,反而泛着清秀,没有薛承身上的铜臭之气,周遭带着隐隐茶味。 “我有话跟你说,你等一下。” 男人说完后,在她身上的视线没有停留。 他的手骨很好看,就这么懒懒地搭在车窗上,和挺直的背脊曲折,饶有兴致的勾唇和驾驶室的人说话,等车窗缓缓上升,才转身。 他走了两步,两人之间有一段安全距离,他的目光笼罩着少女,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薛承的妹妹。” 似在告知什么。 等他说完,司机垂首站在他左侧。 见他抬手,立马开口汇报。 “5月14日:10:32分信和商场,10:40分成泽烤肉。 13点05分—17点23分1-6层逛街。 17点40分商场大门,18点23分成约阁。 19点10分骄阳烧烤,19点12分寒阳便利店。 20点10分成约阁,5月15日晚上19点02分原色。” 一通话提完,人退开,只留下两人。 鹤柏抻了抻脖子,视线撒在她的周围,话不重,“我就她这么一个,不想她在我眼皮子下被欺负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垂眸思考,又抬眼定调,“当然,你可以继续和她来往,但是我不希望是这种地方,她胆子小性情不定,容易被人蛊惑。” 薛倩只觉得后背爬满冷汗,他的眼神冰冷得可怕,往常她接触到的人,他们的眼神都是鲜活的,对上他,就像案板上的鱼,等待她的是生死不论。 好在,她的身边有个柱子。 薛倩靠柱子维持着尚有的体面,不让自己跌倒。 男人并不在意她回不回答,他拿出烟盒和打火机,似有兴致的问道:“不介意吧。” 薛倩缓缓摇头。 她是真的不敢再和他对视,他既然能把她们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就该知道她喜欢过他,但现在,她承认,她靠近不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的眼里也不要有鹤尔,她怕她受到伤害。 后排的车窗被人摇下一半,鹤尔白里透红的小脸出现在薛倩眼前。 “倩倩!你怎么没上车?”鹤尔迷糊的声音惊动了怔愣中的薛倩。 薛倩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鹤尔,而是落到路灯下的男人身上,他立刻掐烟,散了散白衬衫的气味,大步走到车窗前,说了几句,鹤尔的脸才从他的臂弯下钻出来,“那我先走了倩倩,小叔说他叫了你哥来接你,注意安全。” 站在远处的薛倩点点头,又听到鹤尔不死心的追问,“我能不能陪她等。” 鹤柏毫无温度的眼眸沉了一分,拖着她的脸的手不自觉的揉捏了下。 他朝助理开了口,助理立刻下车站在一边等,“你待会儿送她上车。” 今夜的薛倩穿了一身和鹤尔差不多的裙子,但鹤柏的眼神很少在她身上停留。 只有离开那一分钟。 男人走近,居高临下的睨视她,“薛小姐也不希望因为这点事,影响鹤薛两家的合作,更不想我们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吧,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够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薛小姐是聪明人。” 黑车驶出视线,薛倩死死咬着下唇,等薛承过来,才瘫软在地上。 “非要撞铁墙吗?”薛承的脸色不太好,“在你心里所有人都比得上我吗?” 薛倩呜咽几声,头顶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最后他认命跪地把她拉入怀里。 “哥…” “叫我名字。” “薛承。” “很乖。” - 回去的车是鹤柏开的,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他将车停在公馆室外的空地,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他微微偏头,远处霓虹灯闪烁。 他突然开口,带着迷茫不解,“尔尔,我对你不好吗?” 鹤尔也是停车的片刻清醒了,她张口要说话,抬头却对上车内镜里他克制的目光。 “还是说我找你,都得预约了?” 窗外的大树被风吹动,鹤尔想问他怎么了,却找不到话题去提。 她捏紧拳头,目光平静,随即,笑着戏谑道:“小叔,你一定要这样消遣我吗?” 鹤柏低眼,好笑的哼了一声,率先打开车门,走出她的视线。 路灯堪堪坠落,像屏障隔出另一条路。 鹤尔觉得没趣,她靠在后座,额间冒着冷汗,手边放着他的西服。 她拿在手里拍了拍灰,才打开车门,一步一步往外走,说实话,这块选址是真的好,左有私人医院,右有专用的商场,除了交通不便利,挑不出什么毛病,鹤尔的视线看向每栋旁的停车位,无奈的笑了笑。 原来只有她是不便。 眼泪倔强的想从眼角涌出来,证明她现在的心情,可鹤尔边走边抬一下头。 不许它掉落。 还没出公馆区域,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鹤尔下意识停下,想了想又继续往前走,她没有回头,却在要出门的前一秒被人腾空抱起,来人冷着脸,不顾怀里人的挣扎硬生生往回走,庭院的人都被他谴下班了,偌大的五层楼,只有他们两个。 鹤柏把人放到沙发上,自己则靠在落地窗边,神色低沉,“你想去哪儿?” 第20章 “回家。”鹤尔偏过头不愿意看他,她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怎么?我这么快就不是你监护人了?还是说我和你男女有别,我是不是还得结个婚,生个孩子才有资格,”鹤柏的怒气已经到了临界值,却还保持着冷静,他从柜台上拿起一叠前段时间老爷子叫人送过来的照片,猛地甩到桌子上,“来,您给我选一个。” “选谁我娶谁,行不行?” 他叉着腰,衬衫扣被扯掉几颗,漏出清晰分明的锁骨。 从接下她的那刻,老爷子就给他说过。 他现下没想过娶妻,如今这种情况,那句话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我同意她养在你膝下,但你得结婚,不管你爱与不爱,得到一样就该满足。” 良久,鹤尔吐出一口气,她扶着沙发站起来,“小叔。” 鹤柏掀了掀眼皮,刚要消气,却见她小脸苍白地冲他一笑,右手捏着一张照片,“我选她。” 这下,鹤柏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他拿起滴滴作响的手机,抬眼触到林叙白发来的生日快乐,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 --嘭。 黑色的手机四分五裂。 这生日谁爱快乐谁快乐去。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都喜欢我,他们不会因为我做什么而高兴,没人喜欢我,”鹤尔坐下,小姑娘仰着脑袋,不让自己哭,“有人能陪着你挺好的,你们年龄差不多,眼界一致,不像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只能徒增麻烦。” 鹤尔缓了缓情绪,拿起倒在一边的书包,背在身上,“小叔,我搬回去吧。” 她轻声吐露,“您也不用麻烦了,正好新校区离我家也挺近的,我们别见面了。” 鹤柏回头,莫名的烦躁吞噬着内心,他感到不快,声音不自觉都放低,“这是你家,你别走了,我走。” “行不行?” “不行。” 他不想强迫她,他总不能告诉她,他想让她留在身边,留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那些罪犯还没落网,你搬回去…” 鹤尔抬头,声音平静,“我早就该死了,不是吗?” 鹤柏刚要发火,看着她往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尔尔!” 第16章 经年 回忆篇:鹤家?鹤柏那个鹤家。…… - “病毒感染引起的发烧,输了液吃点药就能好。” 家庭医生从医护箱熟练地拿了几种药,放在桌面上,每样都注明用法。 鹤柏静静听着,随后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家庭医生走到门口,欲言又止下还是开了口,“烧了挺久了,鹤先生还是得多关心下,毕竟正处于青春期,得注意。” 鹤柏暗讳不明的看着床上冒着汗的人,应了一声。 深夜。 鹤柏下楼烧水,看到玄关处有个袋子,他上前,看清里面是件衣服,袋上有张纸条。 祝小叔平安顺遂,身体健康。 他手里的备用机刚打开,就亮了起来,是家庭医生发来的消息。 “刚过来的时候,碰上薛承,说鹤小姐的东西落下了,我就顺手给你带进来了,生日快乐。” 那张纸条被他叠好放在西装口袋里。 鹤柏靠着墙壁,眸色冷淡,最后他在陈九霖的消息框打了几个字。 【鹤】:把以前的房子纳入新区,拆了。 那边很快回复,“好的。” 今夜下了大雨,他站在阳台,远处的群山黑黝耸立,兜里的手机滴滴作响。 鹤柏垂眼,又改变主意。 【鹤】:算了。 还是别吓着她。 昏黄的壁灯照亮床头一角,鹤尔躺到后半夜,喉咙干得生疼,下意识起身,却不想有人先她一步,稳住她的肩膀,吸管递到她的嘴边,沉声命令,“张嘴。” 一杯温水很快见底,鹤尔的眼眸亮了不少,她半睁着眼,看清小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男人戴着眼镜,桌上的电脑还亮着,左边是几叠资料,蓝色文件夹,右边放了药剂和几盒感冒药。 额间两侧的头发放了下来,他的眼睛被发丝覆住,银色方框眼镜遮盖不住的疲惫,瞧她精神好了不少,他取了眼镜,揉着眉心,试图讲道理, “今晚我如果让你走了,你倒在大街上,是准备自生自灭吗?” 鹤尔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气息平稳,“也许是我的命数呢,以后总要靠自己,总不能挂着你的名声,招摇撞骗。” 鹤柏难得严肃,“所有的苦难,我替你受,”床上的小人动了动,他起身,走近了些,说出的话多了点威胁,“但是尔尔,你给我记清楚,我鹤柏的人,没有我的允许,哪儿都不能去,把我逼急了,我就带着你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后半句鹤柏没有明说,可鹤尔却明白了。 这时候的他不要爱,他要她敬畏生命。 他半个身子靠在床边,放软语调:“你看啊,你小叔一个人在外边,你也走了,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呢?” 鹤尔望着他的面容,扯出一抹笑,近乎顺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这时候的她要爱,但他无法给与。 所以她选择妥协。 “生日快乐,小叔。” 鹤柏也笑,“我们尔尔也要快乐。” - 临了暑假前两周,江浙的气温还降了一点,真是阴晴不定。 周五下午鹤尔和陈可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大概意思就是学委歇课大半月了,需要个人帮忙把笔记和试卷带给他,顺带顺顺知识点,半日左右。 新班主任思来想去,综合考虑叫了鹤尔和陈可询问她们的意思。 陈可知道谢家老宅就在言宫附近,这周五到下周一有场商业巨头的交流会,会去很多人,她一向崇拜金融方面的翘楚,闻言一个劲的看着鹤尔,拜托她跟自己一起去。 鹤尔想到回去也是一个人,又想到学委帮过自己,遂点了点头。 刚上高中那会儿,遇到体育馆起了大火,当时还是新生的鹤尔和另外几个同学没能逃出去,本着畏火,她根本没办法爬起来从逼仄的空间里逃出去,烟雾窜进她的鼻腔中,生死之间,冲进来疏散同学的谢淮找到了她。 两人回班上拿了书包和笔记,由班主任送到校门口,坐上谢家的车。 谢宅在外郊,出中心市区,过高架桥,从隧洞穿过去,再经过一片树林。 车子堪堪停下,鹤尔和陈可刚下车,谢淮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从长廊跑了过来,脖子上挂着条白色毛巾,见着鹤尔,笑容满面的停在她们面前,没有惊讶就像知道她们会来,“你们来了。” 鹤尔礼貌地点了点头,刚要从书包里把笔记拿出来,身边的陈可压低声音询问。 “学委,言宫今晚是不是有个交流会?” 谢淮接下笔记,闻言,了然,“我这里有邀请函,你们要去吗?” 陈可激烈地点了点头,“想想想,”又转头征询鹤尔的意见,“鹤尔,待会儿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嘛?” 鹤尔看着满脸兴奋的同桌,本想送完资料,就拜托谢淮让人早点送她们回去的言辞也用不上了,退步道:“我今晚得赶回去,所以。” 谢淮懂她的意思,冲她点了点头,“我让司机在言宫门口等着,你们看完我就让人送你们回去。” 要到宅内,需要坐专用代步车到里面,陈可看着经过的竹林,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宅院问道:“学委,那儿也是你家吗?” 谢淮将手边的水递给两人,余光瞟到隔壁院落,摇了摇头,“是鹤家的。” 鹤尔拧瓶盖的手一顿,跟着将目光投到耸立的院落,继续听陈可闲问,“鹤家未来的继承人你见过吗?前几天上了娱记,光看照片就气质斐然,就是身边一群莺莺燕燕的…” 鹤尔猝不及防的听到这句话,声音不可察觉地颤了一下,后面的话她也没听清,“鹤氏?继承人?” 陈可没觉察出她的异常,从手机翻出那则报道,好心递到她面前。 “哦,对呢,听说是从人民的保卫者转业过来的,鹤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年轻有为,叫叫…鹤柏。” 她笃定,“对,鹤柏。” 鹤尔望着屏幕上标题和序语,图片很清晰。 男人褪了西装,只穿了件衬衫,身子微弓,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拉着女人的手腕,两人靠得近,还有甚者拍到二人同进郊区别墅的视频。 评论区都炸锅了。 纷纷叫着男帅女美。 陈可还在叽喳的还原整件事,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看了眼手机的消息,面色霎时苍白。 倒是谢淮不动声色的和司机交代开慢点。 谢宅很大,三人就在边厅的一处房间,给谢准大致提了大半月的重点和这段时间需要做的习题卷,也不过三个小时,期间有佣人送来水果和小吃,眼见着才四点多,在陈可的询问下,谢淮老早就从抽屉里拿着准备好的邀请卡,准备带她们过去。 第21章 言宫是私人所属,轮到这代继承的时候,也慢慢萧条了,需要举办交流会来维持上层感情。 言宫的风格和西欧装潢类似,外壁刻着浮雕,窗户由落地窗为主,除去一小部分做的滑窗,顶楼是包拱。 鹤尔对这些装饰设计不太感兴趣,以至于进了门,陈可晃晃悠悠跟着大部队进入内场,鹤尔还在露台站着。 露台左侧有个小门,刚好就对着鹤尔站的位置,她拿着一杯蓝色饮料,头发披肩散开,视线不受控制的看着手机上那则新闻,清秀的面容秀眉微微蹙起。 捕风捉影的事情娱记常干,可鹤柏明明没有继承鹤氏的想法,这样写出来,不光是让鹤家某些人注意到他,还间接证明了他就是回来争家产的。 都怪她。 无意间推他进入名利场。 - “鹤尔。”谢淮到了内场没看人,出来寻她。 鹤尔听着声音转头,不起眼的小门刚好有人推门出来,鹤尔目光不经意看向一瞬间的光亮。 第一排的男人隐在黑暗中,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把玩着小巧的打火机,视线沉沉地打在台上,在这十几秒里,他还侧头和身边人交谈。 谢淮关切道:“是不是有些受凉?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这里的空调开得很大,谢准忙脱下西服外套,触到她的神色,忙拍了拍袖口蹭到的灰,“披着吧,不脏。” 鹤尔靠在栏杆上,轻声道谢接过他的外套。 也是这个时候,外厅一阵骚动,露台边的两人应声抬眼,侧边正门走出几个人,走在首位的男人套了黑色西服,内衬中规中矩的搭配衬衫,本就是恪规的搭配,在他身上愣是穿出点走红毯的意思。 他身边跟着个女人,鹤尔认出,她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 半巧不巧,鹤尔转身调整情绪的那秒,男人抬眼看过来,不远处的青年见状,立刻上前附耳说了几句话,男人的目光暗了下来。 三人从里面出来,停在门口的车不知所踪,谢淮刚要打电话,跟在身边的人轻声提点,“老爷今晚开了私宴,要不请二位小姐吃了饭再走。” 谢淮自是知道家里是请到了上边的人,这一时半会也不好走。 鹤尔和陈可得知这个事表示理解。 再次回到谢宅时,陈可指着隔壁亮起的院落,“鹤家也来了?” 鹤尔没有再看,跟着谢淮一言不发的进到偏厅。 陈可见没人说话,也默了声。 没人看到内宅三楼,男人勾着酒杯,黑色的眼眸隐着冷冽,他的骨相越发优越,岁月的雕刻让他正视自己。 他低头注视着直至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见,搁了酒杯,下去。 谢家私宴,到场的人并不多,鹤尔照着安排的位置和陈可坐在最后。 谢淮则陪着父母见过长辈们,偌大的内廷过于严肃,眼看着宴会还没开始,鹤尔和陈可商量了一下,两人找到抽出空过来找她们的谢淮,表示走出去打车,谢淮本想说是上边那人点了她们,所以谢家并不会出车将她们送走,但看着不适应的鹤尔,他点了点头。 殊不知,这场宴会不只是上边的人看上了她们,还有谢家旁系的两兄弟,鹤尔和陈可从偏厅拿了书包,就朝敞开的大门走。 在两侧灯柱的照射下,不远处停着辆代步车,正值两人往外面的方向走时,静谧的周遭除去走路的声音,隐约还有其他声音,不等她们转头开口,身后的人出了声,“小妹妹别走了,跟哥哥去旁边玩会儿。” “这是谢宅,我们是谢淮的同学,你敢动我们,我陈家不会放过你的。” 陈可亮明身份。 “陈家?陈家算什么,我要是怕你们陈家我还会出来?”身材略胖的男人不在意的开口。 “我就喜欢这个烈的,那一个给你了,”略胖那位呵呵笑,比了个数,“一晚五十万,就是谢淮也不会给你们这个价。” 鹤尔抓紧书包带,右手按亮电话,想也没想的给最常拨出的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里面传来一声女声,“你好?” 鹤尔神色一颤,耳朵止不住地鸣叫,她挂断电话。 第17章 经年 回忆篇:那辆警车是来接他的。…… - 少女们对视的瞬间朝门外跑,只是没一会儿,就往不同的方向窜出,听着脚步越来越近。 鹤尔果断扔掉书包,借着月色,穿过一片竹林,视线里出现一个土坡,她想也没想地往上爬。 男女力量悬殊,追鹤尔的又是比较瘦的男人,鹤尔刚上土坡,悬挂在下的双腿被追上来的人一把拽了下来,她的脚砸到地上,额头顺势撞到竹子上,白色的外套被人粗暴地扯开,鹤尔没力气反抗,只得任由着瘦高中年男人动手。 她呼吸急促,脚上的疼痛就像断了似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 “躲什么?哥哥教你。” 冗长的两分钟,让鹤尔无法共识当下的一切。 她挣扎着,被人死死按下。 她想呼救,周围如死一般寂静。 陌生的触感,生茧的手掌无不刺激着她的感官。 那双手在身上游走,她挥出的拳头毫无作用。 鹤尔想到那通电话,想到那个女人,再想到鹤柏。 明明这种情况下,她应该自救,应该嘶吼。 可每次反抗都被轻松化解,她毫无办法。 意识模糊下来时,她绝望的视线突然出现一抹身影。 他跑得太快了,杂乱的头发随着引力垂落,发红的双眸刺痛她的眼睛。 能让她哭太难得。 飞奔而来的人一脚踹倒急不可耐的中年人,沉声,“她需要你教么?” 鹤柏看到这幅画面,高挑的身影一顿。 他就不该跟她置气,非要把她留下来后又放任她走,还不许车送她。 要不是他从里厅过来没看到她,发觉不对赶过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尔尔。” 鹤柏喘着粗气,忙不迭地脱下衣服盖在她的身上,他撕扯身上的衬衣,轻按出血的部位,“是小叔,小叔来了。” 少女的意识涣散,似乎快昏迷。 鹤柏神色一冷,被踹倒的中年男人刚要起身,背对着他的男人倏然站起来,他一拳砸到中年男人的鼻梁上。 -咔嚓。 中年男人的鼻骨直接裂开,嚎叫声响彻夜空。 鹤柏还觉得不对味,回身借着石块一脚把人踢倒,顺势就抄起脚边的石头猛地朝他双手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鲜血流了一地。 那双手已经扭曲,和夜里的黑融合。 他呵斥,“你他妈的动谁不好,你动她。” 鹤柏气得发抖,手里的力气没收着,要是陈九霖来得晚,他就把人弄死了。 陈九霖拼了命地把人拉开,大喊着想唤醒他的理智,“先生,先生!你别冲动。” 鹤柏早已没了思考,他动了鹤尔,他就得杀了他。 很早他就知道,他养大的人,只能得他首肯才会放心的把人交出去。 “小叔…” 鹤尔的视线漆黑一片,她听到了鹤柏的声音,也感受到了鹤柏起了杀心。 鹤柏不再挣扎,他推开陈九霖,跌跌撞撞地跪在她面前。 身形以卑微的姿态垂首,随后被她的话激得面色发白。 “我给你打电话了,不是你接的。” 医护人员赶过来,男人已经抱着少女从黑暗里走出来。 “送他们俩去警局,”男人眸色冰冷,抬眼看过去,“你们谢家有这号人吗?” 谢家主连忙摆手表示谢家与两人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陈可被陈家人接走了,走前她望着昏迷不醒的少女,想起那位先生匆匆赶来时,平静的双眸在看到她的时候暗了下来,声音开始压不住的颤抖,“不是她!把人手都派出去,给我找。” 她获救了,可腿软到不能起身,她也想去找鹤尔,如果不是她非要去看什么交流会,她们就不会遇到这些。 谢家的私宴是用来款待鹤柏的,国外的生意和鹤家关联的款项太多了,这次言宫交流会正巧就有机会探探他的意思,只是令谢择没想到的是,他亲自去说明,对方根本没听完就点头答应,本以为稳了,谁知道谢淮的两位同学里,有一个刚好就是鹤柏的人。 谢择只希望他们当机立断和两人断掉关系,能维系住后续的合作。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鹤氏法务发来解约合同,并表示与贵公司合理竞争的城郊地皮,将以2倍价钱判留给第三方,除现有合作不得不进行之外,鹤氏经手的所有产业,将不再与谢氏、李氏有合作意向。 李氏就是擅拿鹤柏电话的女人的家族企业。 他不过前段时间在饭店长廊抽烟时,撞见女人被欺负,嫌吵得慌,帮了一把。 结果有人自作主张想搭上他这层关系,拍了照片,发在网上。 第22章 但要真问起,为何独独救下她,只恰好那双眉眼与鹤尔有两分相似罢了。 那破玩意儿视频也是李氏找人把鹤尔p了换成那女的。 他就说,他什么时候成捡破烂的了。 - 第二日下午城郊落了雨,从台窗往外望去,高耸的竹林有雾气环绕,院内新翻的泥土又打湿了去,那处地他本想用来种她喜欢的植物。 可惜了。 男人翘着腿,轻阖双眸,身后的人笔直站着,昨晚放过来的文件有打开的痕迹,顿时松了口气,正逢这时,背对着的人开了口:“李氏?他们凭何为惧?” 陈九霖轻顿,“可是,将两家的合作取消,是否不太明智。” 陈九霖从小在鹤家,跟他一起长大。 后来他当了警察,而他留在鹤氏,怕他有一天回来,局势对他不友好。 事实上,鹤柏确实回来了。 男人站起身,他的面容隐在雷雨黑尽的黄昏之中,“九霖,我本不打算动他们的。” 陈九霖垂眼。 门从外被敲响,“先生,小姐醒了。” “去办吧。” “是。” 鹤尔醒的时候,只有床头处亮着的灯盏照出房内布局。 房间很大,右边是一块落地窗,黄白的窗帘拖在地上,左侧镶着一壁衣橱,往里走是卫浴,与之相邻是装满书的书架。 鹤尔看得专注了些,头一下痛得厉害,“嘶。” 窗外噼里啪啦的一阵响,雨水顺着窗帘流淌一地。 鹤尔撑着起身,她掀开被子,不等脚落地,她整个身子猛地落到突然出现的男人怀里。 “做什么?”男人声音低沉,抽空把嘴里的烟拿掉扔出窗外,窜出的火星没来得及落地被飞溅的雨滴浇灭。 鹤尔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坐在床沿边,抬头看他。 “下雨了。” 鹤柏眉头一皱,侧身将打开的窗户拉上,雨滴滴答砸到他的指尖。 “小叔,你不该那样做。” 鹤尔的嗓子干得厉害,话出口,才惊觉已经哑了,却还是接着说,“不该因为我毁你前程。” 鹤柏转头看着她,眸色紧缩,启唇半秒,也没有接话的意思。 鹤尔的面容被暖光包围,眼里有浅浅泪意翻涌,见他不语,她轻轻皱眉,“如果我没有叫那嗓子,你是不是要将人…” “我会杀了他,”鹤柏沉默几秒,还未散去的青烟裹挟了他的俊颜,只两秒,又将半明半暗的侧脸交还,“别怕我。” 鹤尔的眼角发红,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所以,从一开始,最后那辆警车就是来接他的。 他想好了,要为她舍了前程。 “我没怕你。” “撒谎。”鹤柏轻叩窗台。 他抱住她的那刻,他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害怕,是怕他也和昨晚那样打她? 鹤尔抬眼。 她只怕身边再也没有他,其他的何以畏惧。 鹤柏道:“我动谁都不会动你。” 鹤尔摇了摇头,拒绝了他蹲下身想要为她擦眼泪的动作。 “小叔,欠你的我还不起。” 鹤柏单膝跪下,执意给她擦了眼泪,“那就别还了,应我一句话。” 鹤尔抬眼和他对上。 “三十岁以前,不许早恋。” 鹤尔一顿,要不是他认真的和她说这话,她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小叔,我才17。” 鹤柏抬手让候着的人送吃的进来,闻言,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 “没有。” 鹤尔哪儿还有问题,看着他让人送来的一桌餐食,想问的话早就随着那句,我会杀了他沉入心寂。 再沉沦一次,就一次。 那时的她不惧何物,唯独害怕被抛下。 - 一转眼到了暑假前夕,鹤尔坐在位置上收拾书包,身侧的位置空了一段时间。 她从学校回来,陈可就请了假,虽然两人时不时在电话里聊天,但鹤尔知道,肯定是家人不愿意陈可和她来往,陈氏和其他公司不一样,他们不需要靠着鹤氏的合作丰盈自己,陈氏是几代人的心血,就着陈可的话说,只要不搞砸祖上的名声,安安稳稳将后辈养下去就行了。 “尔尔!这次我的分数得高五十分!” 薛倩喜滋滋的拿着演算完的草稿纸,激动的告诉鹤尔她这次寒假要大敲薛承一笔。 鹤尔只得停下拉拉链的手,做出恭喜发财的手势,“那就恭喜我们倩倩,大敲一笔。” 薛倩在她旁边坐下,“重点是这个吗?” 鹤尔疑惑地嗯了声。 薛倩神神秘秘的靠在鹤尔边上,“重点是我要有钱了。” 鹤尔:“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 薛倩从包里拿出一张规划图,指了指左侧的图标,“那我不得带你一起去胡吃海喝。” 鹤尔刚要说话,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倩倩你先等一下,我回个消息。” 鹤:【考完了?】 鹤尔看了眼周围的空位,教室里只剩零散几个人,回复,【嗯,小叔晚上回来吃饭吗?】 鹤:【能赶上,如果饿了就先吃,我让司机来接你。】 鹤尔刚想打字,一旁的薛倩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顺着动作,鹤尔抬眼,神色局促的男生带着几人走了过来,“鹤尔,我明天就出国了,生日估计也在国外过,我想请你…你们吃个饭。” 薛倩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身子靠在鹤尔一半的位置上,直接挡了个大半,“谁敢吃我们大班干部的饭啊,别又被疯子缠上。” 第18章 经年 回忆篇:他的凤眸被疯狂吞噬,不…… 谢淮说了个抱歉。 鹤尔好脾气的轻抚炸毛的薛倩。 薛倩知道她的意思,她就这样,软软糯糯好说话。 “离城郊远吗?” 鹤尔算着时间,如果吃饭的地方离城郊不远,照现在的时间,是能在家里吃饭的时间赶回去的。 谢淮赶紧摇头,“不远,吃了饭我送你回去,”又补充道:“这次是真的。” 鹤尔点头,“没事,我提前叫了家里人来接。” 谢淮应下。 等教室的人都被谢淮带走,薛倩不解的出声,“他都那样对你了,你怎么还答应去。” 鹤尔背上书包,手上发着消息。 【没事,小叔你先忙,同学今晚过生,我要晚一点回来。】 消息的状态还在发送中,她就放下,回薛倩的话去了。 鹤尔望着谢淮的背影,轻轻开口:“倩倩,他很愧疚。” 起初知道这件事的薛倩,差点就要去揍一顿谢淮,只不过被鹤尔拦住。 现在听鹤尔这么说,她也明了这个意思。 “我陪你去吧。”薛倩说着,起身要回座位拿书包,走到一半,鹤尔收凳子的声音响起,“不用了,薛大哥不是明天过生吗?你早点回去。” 薛倩不放心,“可是…” 对视鹤尔轻快的笑颜,她说:“没事的,放心。” 薛倩妥协。 拿上书包,两人走出教室,往校门口去。 几个同学已经坐满一车先去了,就剩下她和谢淮,鹤尔看得出他想问什么。 到最后,他替她打开车门,她说了声生日快乐,而他说祝你睡个好觉。 两人说完话,鹤尔这才看清这里就是年前做兼职的地儿,谢淮没骗她,这里确实离城郊很近,而且菜品质量很好。 鹤尔没有权限上最顶层,所以并不知道上面是什么装修风格,她们订的位置在一楼内厅,错落有致的餐桌仅能容纳七桌人,而谢淮恰好就包下了整个一楼,一桌四个座位,桌子很大,留给四个人的位置很充裕。 一楼是欧式风格,靠近电梯的偏角放了一架钢琴,钢琴的左侧是一壁酒架。 跟着来的同学加谢淮和鹤尔一共才十个人,身边也没有人说退掉几桌,祝贺中只有鹤尔泛起这点想法,后来才知道,就算当天来的是四个人,这一层都是要被包下的。 人只愿留存在与自己有利的时空里, 即使早知结果,你也不得不停留下来。 此刻套房内的男人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下面的动静,他面色如常,发丝覆住双眉,让人捉摸不着他的情绪,“吧嗒”一声,男人侧目而视,身边的女人小心翼翼的朝他扯出一抹笑,在场的人权当看不见,从上桌的一个小时里,主位的人鲜少说话,面上的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得这李氏小姐 从被救下,到李氏即将破产,都是咎由自取,这还想着让人帮忙呢。 男人很快收回视线,大方启口,“拿双筷子来。” 在外候着的服务生立马应答,转头就拿了副新筷子放到女人面前。 李樾接过筷子,默默观察鹤柏的动向。 这期间,男人看了眼没有动静的手机,勾唇笑了,眼里冷得出奇。 第23章 瞧他看着下面,她也看过去,没发现什么,收回打量的视线。 下一秒下边有了动静,少女点头应答着什么,随后抬眼上边看过来。 他微眯着眼,心口处痒痒的,身子不自觉的坐直,等了好久,她都没有上来的意思,鹤柏捞起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按动,随后啪地一下扔回桌上。 同时,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谢淮一桌,公事公办的询问起餐食是否合胃口,又闲问了几句,最后把视线落到穿白色裙子的少女身上,躬身,“先生在二楼套房用餐,小姐要上去吗? 鹤尔闻言,搁了筷子,抬眼环顾起二楼,靠一楼这边的落地窗是单面玻璃,她看不见是否有人,下意识的拒绝, “不用了,您不用在意我,我只是和同学吃个饭…” 她突然发现经理换了人。 经理站在一边,没等她说完话,手边的电话震动了两下。 【鹤】:上来。 鹤尔抿唇,看了眼带笑的经理,“我待会儿自己上去就是,您先忙。” 闻听此言,经理点了头,往电梯口走去。 鹤尔回神,给谢淮说了一声,拿上书包就往楼上去。 二楼的布置非常别致,有露天的包厢,也有紧闭的木门,走廊呈缕空,由宽柱支撑。 她几乎没要什么时间,就到了套房门口,只不过刚想敲门,就被路过的服务员叫住,“同学,那是私人包间,大人物有点多,你别走错了,你们的位置在楼下。” 鹤尔的脚步一顿,转过身,停下脚步的人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服务员嘀咕,“现在的学生啊,逮着机会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鹤尔不喜欢那种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很脏的东西。 服务员也不避人,“我送您下去?” “好啊。”鹤尔擦了擦袖口的油渍,故意大声道。 没等她转身,门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浅浅的茶香迎面袭来,一同的还有里侧窗户吹过来的微风,男人突然出现,随着他声音的响起,急促的呼吸被压了下去,“站住!” 他看向服务员,“你拦她做什么?” 服务员一颤,男人呵斥,“瞎了你的眼!” 穿着统一服装的服务员猛然意识得罪了人,收起轻蔑的眼神,开始说着对不起。 她早该想到,楼下的人既然能放人上来,那就证明这人和包房的主人关系不一般,又或者和包房里其他人不一样。 鹤尔一点都不想在这儿停留,她拽了拽鹤柏的衣角,“小叔叔,我想回去了。” 这一声又让服务员猛地低头。 鹤柏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放柔几分,“我和你一块,进来等我。” 里头大有名堂,鹤尔跟着经过一个全是饰品的长廊,走了好几分钟,终于停在左侧大门,这里能看到正厅主桌。 有人看过来,鹤尔立住脚,叫了声:“鹤先生。” 鹤柏顿住脚步,神色蓦然沉了下去,挑眉,“你叫我什么?” 鹤尔本意是不想让来往的人误会,毕竟在外她不想因为和他的关系,受到点什么关注。 “小叔…” 鹤柏侧头看了眼主桌,拎着她的书包把人揪到偏厅,偏厅的桌上早就放好的糕点,鹤柏将她的书包放到一侧的单人沙发,又抽出手把她的外套挂到衣橱边,嘱咐,“等我回来。” 等少女点头,他才转身往外走。 出去大门他没有关,房内一时间没有开空调,有些热,虽然不关门那边的冷气也流通过来。 在楼下她就没吃多少,现如今真有点饿了。 鹤尔拿着筷子吃了不少,直到腹中传来饱腹感,她才站起身在房内走了几步。 就是这时,清晰的话语传了过来。 “你说要把你自己给我,结果开始发抖,你在怕我?” “怕我什么呢?李小姐能只身一人赴宴,怕的也不是我们这餐桌上的人,可偏偏惧怕我这个主家。” “算怎么回事。” 须臾。 是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鹤先生,求你放过李家。” “李氏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今儿个我要是要了你,你认为你还走得出这个门。” 不知是说话人刻意放低还是没了交谈,鹤尔只听到几句话,她本想把门关上,可出门时,鹤柏告诉她,房内空气闷,开着散散气。 他知道她想快点离开,所以也顺着她没有开厅里的空调。 - 鹤尔刚从书包里拿了本书瘫在桌上,有脚步由远及近。 来人似乎被吓到,呼吸紊乱,奔跑的同时和偏厅的鹤尔对上眼。 刚才在里面,她看得清楚,男人的冷静被楼下的人打断,再加之门外的人被拦下时,他大步出去将人骂了一顿。 跟在他身后的,不就是这个女生。 仓皇之间,女人冲进房内,从中岛台上拿了把刀,劫持了鹤尔。 主位上的男人一愣,跑过来的时候鹤尔的脖子已经被划了条口子,鲜血瞬落砸到地上。 他只不过下了盘棋,旗开得胜,可没人告诉他这局的代价居然是鹤尔。 “鹤先生,不说点什么?”李樾的脸扭曲得厉害,她死死地扣住鹤尔的肩膀,阴沉沉的面容在看到鹤柏的同时收敛了几分,偏头,“他不说,你说。” 直到这刻,鹤尔还是在笑,她估计也没想到,她有一天还能被用来威胁人。 父母被罪犯用火烧死,而她做了威胁鹤柏的人质。 “鹤先生,下次我想吃蒸凤爪。” 鹤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着急,他点头应下,却在面前人逐渐收紧的动作里,眸色紧缩了下。 他呼吸滞住,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次妥协。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把刀放下。” 李樾笑了笑,“您认为我现在还是只要救活李氏?” 鹤柏神色凝重,看着相隔不远的人,她还是那样乖,不出声,不哭也不闹,就静静的看着他。 李樾接着开口,“我要的是李氏只有我的名字。” 鹤尔平静的听着她的价值,看着围拢上来的保镖,因为怕伤着她,始终不敢动。 “鹤先生。” 她轻轻叫了一声,男人的双目立刻锁住她的动作。 他不再纠正她的称呼,现在他只想让她平安。 “尔尔,你别动,”鹤柏和她对视,“等我。” 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血腥味,鹤柏只觉得气涌心头,当即拿出手机想拨给陈九霖。 “我可以答应你,前提是你不要再动!” 鹤柏说完,低眸等着陈九霖接电话。 鹤尔看着他平静的面容露出破绽,难得多看了几眼,要把他的模样印入心底。 半分钟。 她也该告别了。 身后的女人是疯,可她只是划了她的皮肤,她对她有用。 李樾怎么敢真的伤她,她得留着鹤尔谈条件。 可李樾不知道她更疯,鹤尔抬起手直接握紧刀柄往自己脖子上划。 “你…你疯了!!”李樾被吓得脸色发白,像看怪物一样看她。 话落。 鹤柏猛地抬头,拿着电话的手一松,手机掉到地上。 见着这个画面,饶是一向稳重的人也失态出声,“尔尔!!!” 第19章 经年 回忆篇:他一边洗脸一边看片儿?…… 李樾被吓得丢了刀,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文静的女生,她的肤色如白瓷般干净,红唇在此时轻勾,和脖颈鲜血淋漓形容浓烈的对比。 她疯了,她刚刚是想拉着自己一起死。 鹤柏仓惶上前,他在大衣里掏了好几次,才拿出手帕捂住往外渗血的伤口。 “你要用我威胁他,恐怕是天方夜谭,因为我不做他的软肋,所以很抱歉。”鹤尔微微眯眼,偏头看向吓得苍白的女人,平静的嗓音充满不屑和讥讽,“他在意我,不过是习惯了有我这个人的存在,若你要真的杀了我,于他也没什么影响。” 闻言,鹤柏不动声色地捏紧她的脖子。 他侧身,气息拍打着粉嫩的耳垂,发暗的眸子像把锋刀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她要是动了你,我就用刀把她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切下来,每年清明让陈九霖带着一片来祭奠我们。” 我们二字,他说得很重。 鹤尔想笑,被他冰冷的手指掐住,直到出现红痕,他的手还是没放开。 缺心眼。 他垂眸,敛去躁意,“尔尔,你猜猜看,她身上的肉能切多少出来?” 鹤尔没顾得上收紧的手,她瑟缩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想退后,又被他一把抓了回来,死死的按在地上。 “没有下次,要是你做不到,真到需要我出手的地步,估计你也没现在这么自由。” “她要是杀了你,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杀了他们李氏每一个人。” 第24章 “你信不信。” 鹤尔又被捞到沙发上,她低下头,看到了男人眼里的认真。 那双凤眸被疯狂吞噬,不可避免的染上风尘,最后长久的停滞。 - 陈九霖来得很快,他带着人清理了现场。 没几分钟,房内只剩下店内配置的专职医护人员。 即使行医多年,但是在面对身边一道压迫感的视线也是很吃不消的,鹤尔察觉医生的为难,干脆从包里拿出一根发圈,刚要有接下来的动作,一只手夺了下来,他的一只腿半跪在沙发上,放轻手上动作,将发丝从血渍中撩出来,捆成高马尾。 熟练得没边,像做过很多次。 “小叔。” 鹤柏的视线没有动,听到她的声音应了一下。 “我想吃蛋糕。” 鹤柏转头,刚要开口吩咐。 “你买的。” 话落,守在外面的和近在咫尺的医护人员纷纷看过来。 鹤柏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没有迟疑地往外走。 他在嘱咐,也在道明行程,“等我回来。” 人刚走,医护人员就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三下五除二就将伤口包扎好,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就退出去了。 鹤尔摸了摸绷带,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 楼下的同学早就散了,谢淮本来发了短信想跟鹤尔一起走,只不过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他也不好上来找。 最主要的是他上不来。 鹤柏回来的时候,看着脖子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的人儿,他是真的怕了这个祖宗了。 此时少女正一个人坐在地上,脑袋靠着窗户。 “地上凉。”鹤柏将蛋糕放在她的边上,戳了戳她的脑袋。 “小叔…”少女略带哽咽的呢喃。 鹤柏这才发现她哭过了,眼皮一跳,单膝跪地,“小叔在。” “是小叔的错,”鹤柏将靠在窗户上的脑袋挪到自己的怀里,认认真真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 滚烫的泪水即使隔着衬衫也阻挡不了。 他心里乱得很,周围很安静,只有轻微的抽泣声,“小叔,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怕不怕。” “怎么换一个工作还是这样呢。” 敢情是担心他。 真是混蛋,怎么又让人哭了。 他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的出声,“尔尔,要不你别跟着我了。” 怀里的人僵在原地,耳边全是他的那句,要不你别跟着我了。 “好。” 她轻轻应下,眼泪却止不住地涌出来。 “好什么好,小没良心的,发消息不回,跟着同学出来吃饭也不和我说一声,”鹤柏忍不住掐了把她的脸,话里全是坦荡,“我们回海驿吧,我换份开出租的工作。” “我跟着你。” 他的父亲也曾在母亲不被家里接受时,开着出租养活心爱的人。 而他也有办法养活她。 鹤柏半抬眼,思绪仿佛又回到暖黄的台灯下,她仰起头,声音抖得厉害,“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那时候他便知道,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鹤尔盯着他的侧脸,想到了一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 他套了件黑色西服,很平常的款式,却气质出众,肩宽腿长,睫如鸦羽。 只是此刻,鹤尔拿着手机和他理论,明明是她回了他没收到。 她理直气壮,扬扬手机,“我回过了,是你没收到!” 鹤柏散漫看她,“是么?” 他的私人手机只有她,若真回了消息,他会看不到? 他凑过去,两人一同看向消息栏,消息的下面显示未发送。 她的手机欠费了… 再往下看,他给她又充上了。 鹤尔磕巴,“什么时候?” “叫你上来的时候,想给你打电话,就随手充上了。” - 今年江浙的夏天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刮到脸上的风干燥磨人。 鹤柏想着出门到上车这空当,一上一下的给人折腾累了,所以等鹤尔情绪好一点,带着她从主厅外的廊道电梯上了顶楼。 “在这里也有房间?” 鹤尔跟在他身后,男人步伐很慢,左手提着书包,右手拿着蛋糕,时不时偏头注意着她有没有跟上来。 他应了一声,脚步一停,转头示意她过来。 鹤尔小跑到他身边,两人一高一矮立在紧闭的门前。 “怎么了,小叔。” 鹤柏瞧着她疑惑的脸,觉着好笑,朝着她身边靠拢了点。 “房卡在我口袋里,你拿一下。” 鹤尔点头答应,弯着腰,细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穿过西服裤向下探索。 没人看到,鹤柏的睫毛颤得厉害,他仰起头,喉结滚动。 异样的情绪发酵在喉骨,痒得没法忍耐。 “…尔尔,可以了,”鹤柏声音已经哑了,他制止鹤尔还想伸进另一边的想法,“我自己来,你拿好蛋糕。” 整个长廊静得很,电梯正对面的玻璃窗起了薄雾,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鹤尔从进门起,还没参观就被鹤柏推去主卧。 他自己则阖上眼,靠在沙发上,主厅没有开灯,只有光线从侧边拉开的窗帘透进来。 “真是疯了。”他吞咽着口水,呼吸在几分钟内稳定下来,鹤柏偏过头,拉上的主卧门缝射出微弱的光,房间响起断断续续的电视声,让他不自觉地放缓呼吸。 时间在流逝,鹤尔换完衣服再出来,桌上已经放好晚餐,外厅的空气靠一小扇窗户流通,整间房都提前开了空调,鹤尔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见男人的影子,她站起身,开始打量起这个套房。 卧室有五个,外厅连着一个偏厅和内厅,内厅的左侧是个半开阳台,右侧是中岛台和一个冰箱。 三个卧室是打开的,剩下一个关着。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鹤尔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她听到里面应了一声,很微弱。 于是乎,扭开门锁,身子朝前走的片刻,大屏幕的电脑突然窜出不能看的画面。 鹤柏在洗脸,听到声音,身子一僵,抬手就把总闸按了。 黑暗中。 鹤尔和他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两人谁都没说话,直至发梢滑落水滴,打醒了鹤尔浆糊一样的脑子。 他刚刚是看… 这都什么啊,谁洗脸看那玩意儿。 也就片刻,鹤尔忙安慰自己,很正常很正常,他四舍五入也快三十了。 鹤尔连忙移开目光,连着后退几步,磕磕巴巴,“小…小叔,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饭菜要凉了,所以…” 鹤柏瞧着她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努力镇定,想解释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就不解释。 “我不饿,都是给你叫的,吃完了就去睡觉,有人会去收拾。” 当晚,鹤尔连电视都没看,吃完饭,就回了卧室睡觉。 橘黄的灯盏照出她红透的脸,她窝在大床的一角,无眠地看向车流涌动的高架桥,内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鹤尔学乖了,没再出去看,生怕再看到不该看的。 同在一个套房不同室的鹤柏正擦拭头发,顺嘴给酒店经理骂了一顿。 这玩意儿都弄到他电脑上了。 “抱歉抱歉,鹤先生,这是我们的失误。”酒店经理一边擦掉脑门的汗,一边点头哈腰。 “抱歉?” “我房间还有小孩呢!” “你再说是随机广告!什么广告会有颜色。” “…” - 让鹤柏没想到他瞥到的广告,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从离开警察这个行业他再也没做过梦,可今晚的梦似乎揭开他的卑劣。 梦里,夜晚廊道门前。 少女细长的指节寸寸探进他的口袋,略带凉意的手掌紧贴着他的腿部。 鹤柏下意识拒绝,可躲开的手触到她肌肤。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热起来,恍然之间,男人控制不住的俯身靠了上去,湿漉漉的唇瓣交织着,她细微的喘息声刺激着鹤柏的理智,他拿过走廊的西服,扔到台面上,转头将人抱起放到上面,吻一下又一下的落到少女的唇角。 直到她忍受不了没有氧气而拍打他的肩膀,他才停下。 他发出声音,才发现已经哑了,恶劣得没眼看,“尔尔的肺活量还得再练练。” 窗户受雨幕的影响,只能隐约看到闪烁的车灯和灯火通明的大楼。 “还受得住么?”男人的双手撑在两侧,仰起头,吻一下又离开,随后接着进去。 反复几次。 “说话!”汗水随着仰起的脖颈流下,最后汇集成汗珠,掉在地上。 少女发出声音,下一秒被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咽的低声。 飞机从空中滑过,发出响声,鹤柏猛地醒来。 他坐起身,脑里残留着梦中的画面,身下的动静让他醒转。 第25章 雾状的眼眸渐渐清醒。 时钟一分一秒的走着,鹤柏抬头看了眼,才凌晨。 他挠了挠头发,放轻动作,去了客厅开了瓶酒,靠在单人沙发边,一口一口的喝着。 大块的落地窗外能看到贯通的十字长桥,雨已经停了,房间很安静,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桌上还放着她吃剩的蛋糕,他起身,鬼使神差的用手沾了一点,送入口中。 很甜很腻。 一大早鹤柏就离开了,鹤尔醒的时候,看着空旷的套房和吃空的蛋糕,有些失神。 特别是在这儿的一周,鹤柏打来电话,只道公司很忙,让她放心住,这间房是留着她的,随时都空着。 后来鹤尔才知道,这间房是能指纹解锁的。 酒店的医护人员来换过两次药,她一个人去一层吃了几次晚餐,闲来无事就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桌子上做卷子,做到最后单元卷的作文题目吸引了她的注意。 --理想。 末尾有段示例材料,都是惯性地考上好大学。 所有人好像从出生起就有感兴趣的事情,可鹤尔没有。 她无忧无虑了几年,后来父母没了。 家里亲戚少,仅有的根本没能力再多负担一个,所以她该去孤儿院,但因为鹤柏的出现,她没了孤儿这个头衔,警局的叔叔阿姨有时会来看她,但多数还是鹤柏陪着她。 那她的理想该是什么? 上个月薛倩也问过她这个问题,以后要去做什么,只不过又了然于胸地拍着她的肩膀。 “反正你小叔会为你铺路的。” 如果真要这么说,那确实是。 他教她坚强,教她为人处世,教她摔倒了还能继续迎难直上。 回去的时候,是司机来接的,那时她的脖子已经不需要缠成粽子,不细看根本不知道她脖子受过伤。 可陈妈还是看到了,哭哭啼啼地拉着她要带着她去医院问问,能不能祛疤。 其实口子不长,鹤尔知道。 她心疼。 一连小半月,鹤柏都没再回来,她发出去的消息偶尔会收到回信,就算她再傻,也明白是因为那晚她不小心撞见他做那种事。 她又不会到处说的。 最后,鹤尔得出一个结论:男女有别。 还有一个结论:鹤柏不喜欢她。 为了不触碰那道禁区,维持现有的生活。 还为了鹤家的恩情。 她都不能表现出来。 事后,只要薛倩给她打电话,鹤尔便出去得频繁,有时也在外面落脚。 这件事也是将近暑假末尾鹤柏忙完工作,顺道回去才知道的。 - 大型高楼的顶端点着灯火,鹤黎看着眼前的公证人和陈九霖,意识到什么。 直到那份解除收养协议由公证人递交给鹤黎。 “柏哥儿的意思?” 鹤黎皱眉,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对上陈九霖不愿多说的眼神,又问了一遍,“是他的意思?” 陈九霖垂眸,微应。 鹤黎往门口处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了。 “当初是他要我收养她,如今又让我瞒着她签下这份协议?”鹤黎虽然有时候不入流,吊儿郎当惯了,理所应当的接受家族的功馈,但让他处在中心做这种事,真让他有种几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凉的感觉,可他还是签了,边签边叹息,“他还真是狠。” 陈九霖本想给他说鹤柏在隔壁,能听到。 到底是没给他这个机会,鹤黎几乎是签完就走。 陈九霖再垂眸,鹤柏发来消息先走了,后续的事情交给他。 谁都不知道,他在顶楼站了一整晚。 第20章 经年 回忆篇:她无法反抗,所以理因失…… - 傍晚,鹤尔拿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缓步进了公馆范围。 两侧梧桐树的叶子落满两道,黄灿灿的,人行道少有人影,鹤尔走了几分钟,入眼是黑尽的五层公馆,公馆四周的落叶被清扫干净,夜里暗,她没注意空荡的车位有车在上面。 自顾自地摸出门卡,按理说陈妈这两天没在这边住,房内的恒温该停止才是,她进来的时候,被凉爽的冷风包围,下意识出口,“陈妈,是您回来了吗?” 空旷的大厅无人应答,鹤尔放下书包,只当出门时没有关。 照着熟悉的布局,她的手刚碰到开关,楼梯口走下一个人。 男人白t黑裤,头发有些湿,看样子是刚洗完澡。 鹤尔正庆幸自己回来得刚刚好,他开了口:“一起吃饭吗?” 她这才发现,长廊的餐桌摆好了饭菜,鹤尔下意识拒绝,“我在外面吃过了。” 说着,她换好拖鞋,从另一边的楼梯抱着书往上走。 鹤柏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嗤笑道:“你在躲我?” 鹤尔顿下步子,转过头。 他似乎不想和她多说,轻轻开口:“好,知道了。” “不想吃就倒了。” 这是他出门前的最后一句话,鹤尔怔愣地望着他穿着拖鞋,开门关门,发动车辆,离开。 年前的晚上,鹤铉过来了一次,鹤柏没在,他拉着鹤尔的手,轻声问她后年准备去哪里上大学,有没有去其他城市念书的打算。 鹤尔乖乖的坐在一边,她这分数不管在哪个城市都能上很好的学校,现下让她想去哪儿,她倒真的没想到。 “爷爷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鹤铉喝了口茶,意有所指,“女孩子多增长点见识,开阔眼界丰富自己。” 这晚鹤柏没有回来,整晚。 她在玄关坐了一整晚,都没能等到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变成这样的,生疏又冷漠。 - 转眼到了国庆假期,鹤尔从学校搬回公馆。 同时,城东的酒馆,陈泽猛然窜起来,眼里震惊不已,“柏哥,你说你要干什么?” 角落的男人饮尽杯中酒,神色自若,“订婚。” 鹤柏隐在黑暗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沙发,薄冷的下颚微抬,双眸阴翳静静落到半开的玻璃门,搁在腿面上的指尖掠起白雾,烟灰坠地也惹不了他低看。 林叙白刚结束公事,推门进来,听到这番话,有点意外,“哪家姑娘?” 陈泽提前要了照片,痛心疾首的絮叨,手舞又足蹈,“一个初家的小姐就把你迷住了?柏哥你可要想清楚,你们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吧?” 鹤柏垂下眼,淡淡应了一声。 “打过几次照面。” 对他来说就够了。 他不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就算真娶妻,那就另置房产,送女方过去,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人前他可以是模范丈夫,人后他能给予的只有钱。 只要别干扰他和鹤尔的现状。 他不想她不高兴。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只是在索求平稳的现状。 林叙白年长几岁,就职市委,他们四个,就他走政。 当即倒了酒,坐到鹤柏的旁边,问,“怎么这么突然?” 鹤柏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情绪依旧不高。 沉默良久,就在林叙白以为他不会说话,刚准备起身,让老板别送酒进来的时候。 他出了声,“她有点怕我,”鹤柏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结个婚她就不会总想躲着我了。” 林叙白偏头看他,似乎对他的不理智感到吃惊,“老爷子那边?” “他巴不得我成家,这不就遂了他的愿。” 鹤柏仰靠在沙发上,闭眼,眼里早就是惊涛骇浪,但是能留下鹤尔就没错。 陈泽和林叙白均不做声,默默看向,那站在南昆山以横刀立马般的气场拿下飙车第一。 三天飞北国谈下三起合作,效力国家归来也才二十多岁的男人,如今竟然在他们面前示弱。 亓墨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鹤柏已经被陈九霖接走了。 “初家那位小姐和鹤哥还有这段情呢?” 亓墨作为跟着鹤柏从小长大的弟兄,对此啧啧称奇,他本想问问陈九霖知不知情,但看他这样子,还是算了。 “你们真不知道?”陈泽放下酒杯,看向默不作声的两人,“还是只有我不知道。” 亓墨可算是没跟去公馆住,其他时间都跟鹤柏在一起,连他都摇头。 鹤柏到家大概晚上十一点,窝在客厅的鹤尔刚看完一集电视,准备上楼睡觉。 开门的提示音引起她的注意,鹤尔从楼梯上望过去,高大的男人跌撞着倚靠在玄关,一言不发,面上的冷厉早就消失殆尽,哪里还有半月前和她红脸的样子。 “小叔??” 鹤尔小跑两步,想要伸手去扶他。 下一秒,面前的人似乎感应到她的存在,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 “尔尔,你躲我做什么?” 男人周身带着凛冽的风,面颊红润,他的眼睛被阴霾吞噬,傲骨终是屈折,向她。 第26章 听不到回音,他强撑着支起身子。 重复问。 “为什么要躲着我。” 鹤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道他喝醉了。 男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顺从的跟着她去到沙发上。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鹤尔把人安置好,转头就往厨房钻。 看着她的背影在厨房忙了几分钟,才端着一碗汤蹲在他身前。 “上次你选的照片…你喜欢她?”鹤柏瞧着她吹凉醒酒汤的动作,淡淡道。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鹤尔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好几度,“还好。” 鹤尔没有停下动作,用汤勺将面上的汤搅了搅,她琢磨不准他的意思,也不想多问。 下一瞬,听他不在乎的答话。 “那就她吧。” 鹤尔拿着汤勺的手一颤,白瓷碗和汤勺碰撞在一起,发出响声。 “挺好的。”鹤尔攥紧汤勺,她转头看向其他地方,涌出的眼泪佐证了她的慌乱。 他没有说话,只是垂眸。 “她也住这儿?”鹤尔平下呼吸,不动声色的询问。 厨房的水龙头有水滴下,鹤尔的脚蜷缩在一起,长久不换姿势,已经麻木了。 他回答:“她不在这,再给她置一套。” 这年的新年是鹤柏陪在她身边过的,照那晚的话,她选的那张照片,第二天就送过去给鹤铉。 之所以选她,是因为闻听他俩有婚约,是因为她接触到的也只有初家的人。 让鹤尔没想到的是,这个照片的主人瞒着鹤柏和她见了面,顺带而来的还有一份合同。 就是这份合同,鹤尔知道,她该回宜北了。 趁着女人去上厕所的时候,鹤尔给鹤铉拨去电话,是鹤铉贴身的管家接的。 对方知道她的意思后,直接给了大致时间,表示会很快办完。 过大年那晚,陈妈被鹤尔劝回去陪家里人过节,而她拿着酒窖的一瓶酒,坐在露台小口小口的喝着。 朦胧中,鹤柏穿着纯黑大衣出现,薄底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响声,他走到她身边坐下。 鹤尔酒量不太好,以至于没要多久就头晕目眩。 见状,鹤柏一边用手托住她的面颊,一边听她说话。 “你要结婚了吗?” “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结婚的前半个月一定要通知我…” 他温声逗她,“你来祝我幸福?” “我在心里早就祝过了,我希望啊,你永远自由,毕竟脊檀之才堪能大用。” “所以那天我就不去了。” 她偷看他的脸色,松了一口气,“你会怪我嘛?” 他揉着她的脑袋,情绪没有起伏,似乎并没有当一回事。 不想来那就不来,他早就说过不会强迫她。 他发问:“那天准备去哪儿,我让司机跟着你。” “阿哥,你不用着急,”鹤尔的身子软得厉害,意识不是很清楚,谋划了好久的计划,委婉的脱口而出,“我自己会离开。” 鹤柏黑眸微颤,抬手勾起她的胳膊,将她的头扭了过来,声音不自觉的冷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早点告诉我,我好搬出去,”她的情绪恹恹,想低头的动作被他拦下,脸颊顺势贴在他的手上,嘟囔开口:“我若是她,也会膈应生活里多个女的,还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我以前一直以为离开你这天很远,可它还是来了,所以在这之前,我得自救,”她蹭了蹭温热的手掌,声音低了下去,“阿哥,你不许我叫你阿哥,是怕我亲近你?所以从一开始就让我叫你小叔。” “在学校长廊那次我才明白,我离你太远了,我和初月比不了,你不会为了我得罪初家,而我仅存的自尊心也做不到充耳不闻。” “所以我注定留不下自己。” 鹤尔喝醉后就像牛皮糖,有些蛮横,“你不说些什么?” 突然转变的情绪让鹤柏觉得好笑,低沉的声音也糅杂了些笑意,“什么?” 她拍了拍胸脯,咳嗽了几声。 想着至少他没有流露舍不得,那她也不会舍不得,她才不是坏人,不会扰人姻缘,“没什么。” 等待的这个时间,他早就端过一旁的醒酒汤,等她说完,就一勺一勺地喂到她的嘴边,见她喝完,又慢慢拍着背,等一切做完,他开了口: “我不会放你走的。” 喝过醒酒汤眼前的雾状已经散去,鹤尔非常舒服地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回味他的话。 冷下的夜,两人并排靠在一起,墙上的影子似在交融。 不知什么时候在洒落的月光下,她脸上的泪痕异常明显,“这不是我家。” 鹤柏替她披外套的手顿住,听她继续道:“你拦不住我。” “尔尔,你大可试一试,可能对于你来说断个手脚,才会消停,”他的眸色深了一分,垂眸继续加持手上的动作,“如果非要走到这个地步,我不介意养你一辈子。” 随着身边人的抖动,鹤柏终究退了一步,蹲在她的面前为她擦拭眼泪,“你想要什么?” 她茫然,“想要什么?” “换个问法,尔尔,我还能给你什么?” 鹤尔滞住,他确实不能给她什么,她要的罪孽,是滋生的妄想,她想说他太傻,为了父亲的一句话,让家里人收养了他的女儿,可鹤柏身后的资产高达多少亿,都是这几年他赚来的,生来就在中心的人,哪有差的,兜兜转转她始终问出那句不甘。 “那我又有什么东西是你握不住都要留的?”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留不住。” 他总是这样,从来不会给人希望,连丁点的慰籍都没有。 而她无法反抗,所以理因失去。 鹤柏的视线移到她的脸上,他突然就想起,几年前她只是一次喝醉,就让他自愿脱下警服。 如今零散的片段落到他的眼前。 第21章 经年 回忆篇:之前不带你来,是因为他…… 那是个暑气未退的晴天。 他奉命抓捕罪犯,激进了些,被嫌疑人打伤腿,在icu住了一个星期,转入普通病房那天,她没有来,一直到出院他都没有看到她,后来才知道她总在他睡着了过来,这家医院是私立的,没有规定探视时间,所以来得很顺利。 偷摸半个月的来回,只因为怕他见到她哭。 暖黄的灯光下,她红着眼眶,跟他说了一句话,“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是她的醉话。 可真的入了心。 他脱下警服的消息传出时,陈泽专门打电话来打趣他,“干不好,就回去继承家产。” 可谁都不知道,他脱去警服,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他第一次违抗命令也是因为她,他之所以反常的跟上那个人,只因为她的家是那个人放火烧的。 也是因为那句话,成就了他。 所以他才会说,他有的都是她给的。 他不相信宿命,可过程有她,倒是信了大半。 他做警察,是因为母亲总在他耳边念,人民子弟兵,她的孩子,要为国敬忠。 直到父母去世,他考上长京警校的刑侦,都没人问过他一句。 鹤家人只庆幸少了个争家产的,而爷爷只道他没野心。 他16岁上大学,19岁破格进入刑侦,22岁当上中队长。 队里的领导试图挽留,也没能改变他的想法,25岁往后的人生繁花锦簇,晋升就在跟前。 他什么都不要。 父母生养他,他用十年在警校和跨入刑侦来还。 而后半辈子,他跨出来,用命博他和鹤尔的出路。 鹤柏站起身来,背对她,神色被暗光渡得模糊。 “这是你家,尔尔,从你踏进这里的那一秒,这栋房子的归属权便是你,真要走,也是我。” 没从这句话回过神的鹤尔,又听他出声。 鹤柏走了几步,停在壁灯下,朝她的方向抬眸。 “还记得以前让你签的字的吗?” 鹤尔点头。 “过户书,”他的脸被光线裹挟,侧颜沉溺在半明半昧中,“这栋房子在你名下,我顶多算个借住的,所以你有资格赶我走。” 鹤尔怔住,情绪挤压眼泪,从眼角溢出。 “又要哭了?小女孩的眼泪怎么流不完呢,”他继续开口,“心情这么不好,我带你去玩会儿。” 鹤尔揪着这点空当,没了涩意。 闻言,点了点头。 城市另一边,在洗手间狂吐的陈泽迷迷糊糊接起电话,被打扰的兴致还未随着出口的话堙灭,懒散的身子瞬间直起,他勾身,捡起玻璃瓶朝房内的几人砸去,原本嘈杂的气氛被浇灭。 当鹤家的车停在栅栏前,陈泽已经站在外面十多分钟了,跟在旁边的还有林、亓几家的,车辆停下,几人当即迎了上去,不一会儿,车窗打开,露出蹙眉的男人,陈泽眯着眼,直接掠过那张臭脸,将视线落到局促的少女身上,“嗨,妹妹第一次来这里是吧,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弄。” 第27章 鹤柏连看都没看,直接把车窗重新关上,连并的还有陈泽的抗议。 几人没等到解释,倒是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听到鹤柏轻描淡写的和身边的少女开口,“之前不带你来,是因为他们确实不是个东西。” 陈泽:“?” 林叙白:“?” 亓墨:“?” 我们不是个东西? 礼貌吗? 电话是刚打的,他们根本没时间换正经点的地方,所以鹤尔进去的时候,还有服务员慌不择路地收拾残局,离得不远处的隔间大开着,一个男人坐在桌上,手里拿着小刀,声音沉稳低哑,“脱了。” 鹤尔听着声音看过去,视线所及被吓得愣在原地。 拿着外套过来的鹤柏一眼就明白了,手自然地覆上她的双眸,把人拉到身前,“别怕,我在。”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来不及关上的隔间门,跟在他身后的人瞬间冲了进去,把还在叫嚣的男人拖了出去。 好在从后来的时间,鹤柏的手都是遮住她的视线,没让她受到半点惊吓。 包房在三楼,一二楼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暗下的灯光没给她看清轮廓的机会,只记得她视线清晰的那刻,几家的公子整整齐齐的坐在离她最远的沙发,瞧她看过来,几人陆陆续续的打起招呼。 倒是没再问其他,鹤尔举起手,朝他们挥了挥,“你们好。” 陈泽忍不住笑了下,又控诉般和鹤柏说话,“柏哥,妹妹这么乖,你忍心把人弄到这儿来?” 鹤柏挽起袖口,从桌面抽了张湿巾,垂眼把她的手擦净,又亲自端了糕点和红茶放到她的面前,最后才给了个眼神,“她心情不好。” 陈泽点了点头。 所以? 鹤柏动作不停,打开空调,“让你们逗她开心。” 被几人带来的女伴和进来的服务员都忍不住打量起鹤柏身边的少女,少女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取下的白色围巾被她攥在手里,细白的脖颈在灯光暗下的环境里白得出奇,紧身的牛仔裤勾勒出直长的线条,多数的视线没有让她不适,反而友好的朝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笑。 陈泽有一瞬间认为,你要是给她打个招呼,她能再举起手给你挥一挥。 软软糯糯像个白团子。 三楼的扇窗可以收览奇佳的夜景,冷风从缝隙挤进来,却让人无暇顾及。 少女柳眉下的双眸含情似水,整个人透着闲适宁静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的想上前亲近一下。 等陈泽回神,偌大的包房早就没了少女的身影,取而代之是炒热的气氛和震耳欲聋的叫喊声。 他刚想问,正值鹤柏拿了个羽绒外套进来。 他大梦初醒般,“柏哥,妹妹呢?” “你妹不是在你家么?你问我?”鹤柏抬眼。 “不是,刚那小孩呢?”陈泽问。 鹤柏停在大开的木门前,眼神落到小平台的白色身影,“她在怕你们太拘束,所以放她听歌去了。” 陈泽咽下嘴里的烈酒,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跟着他的视线落下,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是因为她吧?” “你觉得呢?”显见的没反驳或者沉默,却丢出一句听不懂的话。 陈泽再想问什么的时候,突兀的铃声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是重要的电话,也就识趣的不再问。 鹤柏拿着手机,经过他的时候,提了一句:“陈泽,你别欺负她。” 这里的人都是人精,怎么会听不明白,他是想告诉他,回去给圈子的人都警醒一下,这个人看不得也动不得,即使有天她嫁给别人,那也是他的人,是他首肯了的。 不等陈泽开口应答,鹤柏已经快步离开。 陈泽望了眼端着酒杯过来的亓墨,两人相视一眼,靠在小阳台上默声不语。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窸窣的声音。 两人一同看了下去,原来是五年一次的幸运奖被鹤尔抽到,一群人起哄让她上去唱首歌,毕竟幸运奖是酒吧的老板设的,一奖五万块,图个乐子,少女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酒意在消逝,面颊蓦然红了起来。 围观群众可能是看热闹不嫌大,往年得奖都是说两句话,对上乖点的,却是不一样了。 陈泽放下酒杯,刚想说句话解围,被身边人拉了拉,就看到走出接电话的男人,抱着和衣服不匹配的鹅黄外套,边和电话那头交谈,边朝她的方向移动,他的腿很长,没要多少时间就走到已经登台的少女面前,少女的眼眶是被激起的红。 他大拇指捂住通话口,嗓音低沉,朝她伸出手,指骨微颤,“来。” 鹤尔听话朝他走了几步,男人眼里的愉悦倾泻,倾身任她搂住脖颈。 几乎没用多少力,把人罩在外套下,抱她下台。 很多人都认识他,见他的动作,都噤下声。 离得近点的经理脸色惨白,他听到鹤柏在聊着合约,手却在缓缓的拍着少女的背。 来这里的公子哥,真就没有这般纯情的,还真能把女伴带这里来? 就算带,也不会跟他似的,聊着百亿的合同,手上却做着平常不已的事情,他甚至能不慌不忙的给她披好衣服,抱着她离开。 鹤尔再次听到这个酒吧的事情,是陈泽打电话给鹤柏抱怨他把酒吧关了。 他当时在看报纸,没做解释,听完就挂了。 她没问,他自然也没提。 年后,鹤柏手里的事堆了起来,他顾忌她的情绪,在家里待了很长的时间,院子被盛开的桃花点缀,鹤柏站在窗前,看着坐在房檐下小憩的少女,一连两小时,他都只是垂眸,等她有了要醒的迹象,才大步下楼。 他下去的时候,鹤尔已经醒了,正抱着杯子喝水。 这时的风还没暖和起来,微凉。 他将外套脱下,盖住裸露在外的脚,低声叫她,“尔尔。” 她眉眼都是倦意,见如此,他索性蹲下身。 鹤尔顺着他蹲下的动作,对上他的双眼,“要走了吗?” 他不答,就看着她。 檐外的草地被落下的雨滴打得潮湿起来,不一会儿,雨便下了起来,鹤尔朝外面看了眼,回头的时候听到鹤柏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她放下杯子,甜甜的笑,“注意安全。” 到底有多久没听到她叫小叔? 鹤柏也不记得了。 他的眼被风糊住,看不清那双含情眼。 铁门缓缓大开,鹤柏回了头,檐下已经没了鹤尔的影子。 他的不经意间也觉察到她的反常,本想着要不要带她一起去,想到她的学业,打消念头。 当晚鹤柏飞去南国。 鹤尔则躲开所有人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去见了初欱。 咖啡厅里,她看到那份解除收养协议书的原件,上面有鹤黎的名字,也有她那不熟的舅舅。 协议一旦生效,她与生父母以及其他近亲属间的义务关系会自行恢复,简而言之就是她被抛下了。 这种协议本来还会通知被收养人,也就是她,但鹤柏用了点关系,所有人都知道。 只有她,被瞒着。 鹤尔端起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立刻占据味蕾,她抬起头,“我想见我舅舅。” 对面的女人愣了一下,听她继续说。 “初小姐能做到这一步,我实在是想不到你除了想我离开,还会要什么。” 她真的很平静,有种至死都存在的从容。 少女沉稳的说出条件,只为全了几方的夙愿。 鹤尔很平常的口吻,没有一丝的窘迫,“况且我除了离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你。” 初欱确实有想过直接将她舅舅接过来,事实是她确实这么做了,如今听到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惊讶之余也没多大情绪,应下,“可以,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鹤尔微抬下巴,眼里没有半点多余情绪,“你若今天可以安排我们见面,我今天就可以走。” 第22章 经年 回忆篇: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说出…… 多余的话她懒得说,也不会说。 弱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出疑问。 但生活不会因为你没准备好,就停止。 也许是被鹤尔的果断惊到,初欱不由得顿下,良久道:“你…” 鹤尔屈着手指,把协议书推了过去,她的眼眶干得厉害,没有湿意,却疼得不行。 “放心,我做不来吃里扒外的人,他喜欢你,这就够了。” 阴了多日的天空洒下阳光,鹤尔站起身,提了笑意:“这么久了,我也该回到我的世界了,初小姐,祝你幸福。” 回去的路上,鹤尔接到舅舅的电话。 电话里是他承诺以后会好好对她的话,她不知道初欱给了多少,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 前路漫长,她一个人也能活的,但一想到抚养权的归属,也开始变得不知所措起来,等她回过神来,头狠狠地撞上电线杆,手机顺势甩到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将它撞成碎片。 第28章 鲜血就这么顺着眼角下落,顷刻间,鹤尔的眼前成了一片红。 疼痛久磨似痉挛叠嶂,她的头靠在杆子上,弯折的背脊挺直。 “小月亮,天还没有黑。” 她告诉自己,再多的痛她也受得住。 那晚,她没有回公馆,用身上仅剩的钱找了个小旅店住。 公馆的大门在陈妈接到鹤尔的电话后,才缓缓关上。 陈妈得了消息,立刻跑去书房拿起还在通话中的座机说清缘由。 电话那头的人听后只是沉默,最后阴测测地说了个好。 “九霖,把会议提前,另外sg项目推给鹤渊,让他接手。” “帮我订后天的机票。” 陈九霖越听越不对劲,sg这个项目好不容易启动,先不说这个版块的适用模式,就单拿海外市场看,这个前景广阔,开疆扩土到一半又转回去了? 他看了眼鹤柏的脸色,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劝不了,只能咬牙去办。 落地窗下的男人脱下西装,垂眸,食指敲击满屏红色数字的手机,一敲一停。 电话拨出,又因无人接听挂断。 后来的几天,初欱安排她和舅舅见了一面,一起来的还有舅妈。 他们说当年手里没多少钱,家里又有几个孩子,也就没办法把她接过来,再加上顾及她怕冷的体质,去到北边也不好生活,鹤尔没点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不可能对他们装作有感情,毕竟这类人根本不是看在亲情的面上。 机票订在周四的晚上,碍于两日未归,鹤尔的贴身小包也没拿,初欱倒是好心的陪她回去,拿了顺路就可以往机场去了。 公馆的运作都是有规律的,鹤尔揪着陈妈出去买菜的空当,顺利取了东西,这个点的公馆鹤柏出差,她又在上学,所以没多大戒备,一路上有瞧见她的,都被借口蒙混过去,没人起疑,也不会有人对她起疑。 “先生。” 九霖站在他身后,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鹤柏看着那抹越行越远的身影,神色不耐,声音却是平静的,“关门。” 他早就说过了,不会放她走,若不是他发现得快,她已经跟着别人走了。 陈九霖见着门缓缓合上的同时,初家的小姐和中年夫妇愣了一下,离他们不远的身影猛然顿住,她似乎是发觉了什么,转头看过来。 两抹视线在空中交织,下一秒,她错开,快速提步,穿过一旁的三人。 等几人反应过来,跟着往外面跑。 鹤柏捻灭烟头,突然出声:“抓住她。” “快!” 他知道她的脾气,她既然有想法离开,那就证明这里没有她可以留恋的了。 她倒是有种,背着他联系初欱,商量着想离开他。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后院窜出几个黑衣保镖,三人还没来得及踏出,就被扼制住。 鹤尔已经出了大门,陈九霖刚想开口,就看到鹤柏已经跑下楼。 他跑得很快,三步作一步,高大的身影如风一般。 鹤尔还没来得及再跑,被逼了回去,因为停在外面的车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七八个保镖。 她喘了口气,转过身波澜不惊的看着鹤柏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鹤柏的面色不算好,甚至已经到了起怒边缘,不知为何,他没有多说,只是朝 她伸出手,“过来。” 只要她现在过来,他什么都不会追究,连她为什么离开也不问,只要她过来。 “您以什么身份让我过来,养父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还是高高在上的鹤先生?” 鹤尔的身形稳住,她声音很空荡,讥讽险胜理智,“我若不过去,鹤先生会打死我么?” 最后,她总结道:“反正只要是您想的,总有人会帮您做。” “鹤尔!” 鹤柏目光阴恻,像一条毒蛇,变暗的眸色佐证了他的失态。 “最近我对你是放纵些,但不代表我管不了你。” 鹤尔向前一步,对上他的视线:“您当然可以管我,但我不是鹤家的人,你的那一套用在我的身上,不管用。” 鹤柏将鲜血淋漓的左手从兜里拿出来,再狠狠攥紧垂在身侧。 “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跟我玩白眼狼这套?” 不等鹤尔再次开口,她的手腕被人握住,来人看了眼黑脸的男人,颤着嗓音,安抚她,“小姐,别说了。” 鹤柏又说,“陈妈,你放开她!让她说,我看她到底能说出哪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您想听吗?想听的话,我都可以说给你听,他们说您留我在身边,是为了消遣,他们还说您对我这么好,只不过是想看我没了你,是怎么苟延残喘,可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鹤尔走了几步,“您哪有这么好心,只不过随手一挥,却让人津津乐道,我还能真以为是长辈对小辈的爱护?” 鹤柏被她那漂亮的脸蛋吸引,压根没听进去,只是觉得应该把人哄好,再好吃好喝的供着。 见他根本没说出赶她走的话,鹤尔渐渐也意识到她的激将法根本不管用。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刚才用舅舅手机打出的那个电话上,围墙外响起警笛声时。 鹤柏笑了一下,没有半点感情的看了眼时不时往后看的少女,似在教她,“尔尔,下次报警,退到门外再报,这样你方便跑,不然你认为他们进来是信你还是信我?” 果然,不消十秒,警笛声戛然而止,为首的只是进来看了眼,例行问了下情况,轮到鹤尔。 “是你报的警。” “是。” 男人为难的开口:“你是说他拐卖你?” 鹤尔坚定点头,那眼神就像要入党,“是。” 穿着警服的男人看着不安的少女,“当初是我给办的领养手续,但如果你想跟我去警局,现在就走。” 不等她说话,鹤柏的声音响起,“她哪儿都不能去。” 李队看了眼鹤柏,有点为难,“鹤先生,我这是在执行公务。” 话落,警察的对讲机叫了起来,“李队,局长的电话。” 李队接完电话,安抚了几句,刚准备离开。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如果你今天跑了,我不介意亲自带你回来。” 闻言,鹤尔顿下脚步,回头。 门在她的身后关上,她的视线回到鹤柏的身上。 “说说吧,你在闹什么?” 鹤柏这样的人,能跟你好好说话,你就放低姿态顺服他,等他连话都不说了,你在他心里就是一文不值,你因为一句话一件事情就不开心了,而他只觉得是玩笑,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连你为什么生气都理解不了,如今他能把话说得这么透,算是极大的破例。 他无奈又宠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问她,“你在闹些什么?” 她的底气不足起来,甚至还多了些惧怕,回到之前他的话上,“钱,我会还你,不吃饭不读书都要还你。” “小孩儿脾气,”他冷哼一声,“你真的以为我会稀罕这点钱?” 鹤尔抬眼,压住惊惧,“那你要怎样。” 明明是他放弃了自己的抚养权,明明是他变了,又或者从来没变过只是她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要怕他。 鹤柏拿着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迹,慢条斯理道:“你想跑,那就得做好一辈子不见我的打算。” “我若真放你走得这么远,是看你撬学不上?真这么想,那我宣布你成功了,你想离开我,我还能真禁锢你不成?”鹤柏停下动作,垂眼笑了几声,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是想听我说这些话?” 就他提眼的这一瞬间,鹤尔仿若看到驱散过后的认真。 她后怕的想,真让她跑了,被抓回来,鹤柏也许真会将她关起来。 但触到一边的初欱又打消这个想法。 许是为数不多的恩情,他才会容忍这点胡闹。 还是那句话,他会结婚。 而那份协议就是很好的佐证。 横跨在两人之间的不过是她的年龄还有他的身份。 “你什么都可以不做,除了读书,读了书才能摆脱我,如果你想的话,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但不是现在。” 陈九霖从柜子里拿了个盒子,又折返回来,恭敬道:“先生,你要的东西。” 鹤柏接过九霖递来的铁盒,朝她走去,“尔尔,我不会放你走的。” “这才多久,就把自己搞成这样,”鹤柏打开铁盒,用手指沾了点白色固体,高大的身子配合她下弯,手指触到她额头的伤口,变得轻缓起来,魅惑道:“你折腾自己最后在乎的只有我。” 鹤尔在他的禁锢下,连挪动脚步都做不了,“你在威胁我。” “不像么?”他用了点力,按了下发红的额头,听到少女传来埋怨的声音,才住手,“尔尔,世上没有赔本的买卖。” 电视里演过许多狗血的剧情,以至于听到这句话,鹤尔的疑惑脱口而出,“你要用我联姻?” 第29章 鹤柏顿了下,笑起来,“是个好主意。” 可是,他怎么舍得呢? 第23章 经年 回忆篇:我需要绝对的偏爱,而不…… - “三哥…”初欱看着这副画面,惴惴不安,忍不住开口。 鹤柏听到声音,连头也没回,“她做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初小姐,你不一样,我没有耐心让无关紧要的人插手我的家事,这只会让我觉得,你要进鹤家的心还不诚。” “我要找的是女主人,若她连容忍一个孩子的度量都没有,如何做我的枕边人。” 话毕,鹤尔的脸色连血色都没了,眼泪被刺激出来。 看到她的眼泪,鹤柏的手瞬间弹开。 他问,“痛?” 鹤尔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那我轻点。” 初颌的手死死交织着,她走不到鹤柏的身前,隔老远就被请了出去。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可以进鹤家,但再玩这套,他不保证会不会做些什么。 陈九霖按照他的吩咐,给了中年夫妇十倍的钱,送他们回去,并且带了句话给他们。 “鹤尔这辈子都是鹤家的人,还请两位别再出现,若她又起了逃跑的心,你们也别活了。” 两位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就差跪下求饶了。 风开始吹了起来,鹤柏披了件衣服在她身上,垂下的手攥紧她的手腕,语气多了点威胁。 “别再闹了,尔尔。” “不然,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也是在第二天,鹤尔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新手机是被人送到她的面前,她知道他的意思,亦没有推辞,娴熟的将手机卡插上后,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数提示音响起,刺眼的红色拍打着她的心尖,那是高达上百个的未接电话,她迟钝地滑到最后,看到鹤柏的名字静静躺在那里。 上头的日期、时间一览无余。 刚开始是一小时打了一个,然后是隔五分钟,一分钟。 到最后,变成无数个号码一同袭来,他以为她拉黑了他,所以找了这么多号码,期盼她能接一下。 可那时,她在想着离开他。 他对此毫不知情。 他甚至不清楚她为什么要离开。 可他也不会问,就像笃定这场赌约,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但起了嫌隙的心,已经回不去了。 今年三月雨水多,把雾蒙蒙的城市洗得干净,四处都突显着春的气息。 她捏着手机,看不清前路,她想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想了很多,许是他对自己太好了,好到这份感情只能停留在婚前,她曾经卑劣的请求,若站在他身边的是她,该多好。 这份妄想也只有那么一次,只持续了一秒,便悉数消散,毕竟她在他的心里是一个孩子,没长大却喜欢胡闹的孩子,如果她没有那份妄想,也许能做到问心无愧,可再无愧的人,也不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对另一个人这么好。 鹤柏将她留下,却从来没想过她的处境,也没想到鹤家的其他人早就不满于此。 他早早的替自己做了决定,留了后路,她不是个厚脸皮的人,也做不到心安理得,所以让一切归零,重回正轨不是很好么? 她凭什么委屈。 想着想着还是流了眼泪,脑海又开始浮现老爷子轻声问她有没有想过去其他城市念书,她当时没给个确切答案,如今想来,恐怕是那个时候就开始提点她了。 窗外淅淅沥沥起了雨声,鹤尔半蹲靠在床头,泪水糊住眼睛,她总是嘴上逞强,可心里不也泛起苦来,哪有人不想入鹤柏眼,可他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上心的人和事,他对待自己都是淡淡的。 可警局,阻止她去孤儿院的人是他。 她记得他那时候拉着她的手,和所有人宣布,“她不需要去那里,她是我鹤家的人。” 鹤家人么? 她年龄小,当了真。 许是她在里面许久,鹤柏听不着动静,竟推了会议,过来找她。 门虚掩着,他透过门缝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又以为人不见了,刚想给陈九霖打电话。 隔着雨声他依稀听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抬手敲了敲门,等不来人,轻轻推开,这才看到缩在角落的人。 鹤柏将外套脱下拿在手上,走过去的同时把大开的窗户拉上,最后停在她的身前,“尔尔,是我。” 他迟迟等不到她的声音,索性蹲下,外套盖住她的后背,手顺势落下,替她顺了顺情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鹤尔用手擦了擦眼角,抬头看到他的那秒,情绪又开始波动,“明年就考试了,我担心…” 她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鹤柏捧起她的脸颊,揉了揉,“爱哭鬼,”他嗓音低缓,身子前倾,“那就尽力而为,考不好又没人说你。” 鹤尔难得反驳道:“你会说。” 他理了理她的头发,又恶性质的揉乱,“只有我说几句,说完不也顺着你。” “这边的学校也没那么好,要是考到其他地方去了,我就过来陪你,总会有办法解决,”他声音有笑意,彷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也能听出点哄人的劲,“没你想得这么复杂,这还没考呢,先把自己吓哭了。” “但是,尔尔,如果可以就留在这里,我还能照看着,跑远了去到北边,你的身体哪里受得住。” 鹤尔停在半空的手因为这句话,垂了下去,他还是不知道,这种话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绑住她。 鹤尔缓缓提眼,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外窗是洒落的雨点,内侧他将她拥入怀里,直面困顿。 他在告诉她,有我陪着你,你别怕。 连不甚相熟的人都知道她怕冷,她的舅舅又如何不知呢? 鹤柏没心思留下她,那她就只能离开。 以重塑自己的理由,离开他的身边。 他要结婚,那她不会再给他找到自己的机会。 - 这件事两人默契得没有再提,期间初欱来过几次,意为调理感情。 有一次正巧对上她放学回来,穿着露骨的初欱刚跨上男人的大腿,还未坐下,被门外的人惊住,坐立难安,还是鹤柏取了眼镜,沉声让她下去。 自那以后,一到周末鹤尔都选择在校,大半年的时间只回去了两三次。 陈妈心疼她,非叫回来吃了几顿饭,几次回去,她都没有见到鹤柏,听说是出差去了。 其实她知道是在准备三个月后的婚礼,初欱的社交软件她有互关,自然能看到偶尔出现的身影是谁。 一模结束后,迎来了最后一个寒假,十天假期。 彼时寒冷刺骨,薛倩早就知道鹤尔要走的消息,她从高二就开始着手办了,相应的学校也乐意收,这一切还得感谢鹤柏当时的解除领养书,又有鹤老爷子的督办,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几个。 也就是说这两天她就会离开,薛倩满心不舍的拉着鹤尔在市里玩了一天。 傍晚,她见到了隔壁班的学委林卿,身边人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求她看在自己的面上,吃个饭,鹤尔想到之前他的仗义执言,点了点头。 几人还没找到吃饭的地方,鹤尔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走到一边接起,“鹤爷爷。” “尔尔啊,你是不是在天生区那边,然后是三个人。” “爷爷,你怎么知道?” “过去接初小姐的司机说看到你了,也正好,不用再跑一趟,你和两个小同学都来吧,往年族内聚餐你一个人局促了些,今年不会了。” “爷爷这不好吧?” “没事儿,你发个地址给我,我让司机去接。” “好。” 薛倩见她过来,立马凑到跟前,担忧的问:“是鹤先生?” “不是,鹤爷爷说族内聚餐…” 薛倩出声,“让我们一起去?”瞧她怕勉强他们的意思,笑眯眯的答应,“那就去,我们陪你,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了,尔尔咱们别留遗憾。” 说着她朝林卿挥挥手,“你晚上不急着回去吧?” 林卿虽不解,看到鹤尔摇了摇头。 聚餐是在外郊,鹤柏在那有几套房,选在那儿的原因,主要也是安静。 这才半小时,大门前乃至草坪上都停了不下百辆车,薛倩常年出入类似的,对此不是很惊讶,但想起这只是家里聚餐,还半小时的时间,眸子压不住的震撼,林卿则镇定许多,他听过表哥提过鹤家,今次看来,确实雄厚。 露天的草坪横着两张长桌,桌上铺了张白布,四周有灯点缀,形形色色的人聚在各处,初欱穿了件白色羽绒服,能看到的是里侧的缕空裙,她似乎很喜欢这么穿。 见到初欱,薛倩悄咪咪的凑到鹤尔的耳旁,“你小叔口味很独特,这么冷的天让人穿裙子,还是缕空的,是为了方便,咳咳咳。” 第30章 本就紧张的鹤尔听到这句话,刚喝到嘴里的饮料差点喷了出来,她面色涨红,“你别闹。” 薛倩替她拍了拍背,“好好好。” 早前被鹤柏威慑过的旁支小孩,见他不在,高声奉承这个未来嫂嫂,一唱一和还时不时往这边打望,就像非得激起鹤尔和他吵一架。 鹤尔端着饮料,和林卿站在离人群很远的树下,一点没有发怒的迹象,倒是身边的林卿,微微皱眉,“鹤尔,你别在意。” “你会动手打他们么?” 像是问出了个自我慰藉的话,又像是给了机会让自己想到他。 当时他们在她面前说了几句话,连她都没听清,可鹤柏直接回身,一脚把还在说话的少年踹出主厅,他捏了捏她的手,让她不要害怕,自己却又几巴掌打过去,那次,他带着她连饭都没吃,直接离开。 鹤尔看向山下,漆黑的夜里,只有零星几点的灯光,道路被黑夜吞噬,她沉沉垂眸,“我早就不在意了。” “我会。”林卿看了她一眼,坚定出声,“刚刚不回答是因为怕你认为我粗鲁。” 鹤尔好笑地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他要过去揍人的动作,“逗你的,我是看你太紧张了。” 林卿面色微红,一直等薛倩从洗手间回来,面上的红都未褪下。 快到吃饭的点,有佣人过来叫她们,鹤尔才带着两人去见了鹤爷爷,老爷子的脸上多是笑,见到鹤尔也是拉着她的手,嘱咐几句,然后才是薛倩和林卿。 闲下来的空档,鹤尔才发现开头的两张分桌已经合在一起,光是凉菜已是二十种,可见这场聚会有多重要,前一方是鹤家的嫡系和主家的几个叔叔,叔公,鹤柏的位置在老爷子的左手边,以往为他留的都是两个位置,这次也没变过。 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坐下,鹤尔没去看其他人的脸色,带着林卿和薛倩坐到最后面。 白色的蜡烛燃烧着,鹤尔盯着落下的烛油,许久没有回神,直到薛倩碰了碰她的手肘,“不是说吃饭了,这都半小时了?怎么没动静。” 这大馋丫头。 鹤尔下意识的往前看,看到老爷子手边的位置是空的,才偏头说:“要等小叔。” 闻言,薛倩比起大拇指,无声胜有声。 林卿也加入两人的聊天小组,“听我哥说,鹤先生出差去了,也许不会回来呢?” 鹤尔坐在他们的中间,郁结的心情陡然消散。 第24章 经年(入v通知) 回忆篇:她抬眼,“…… - 半小时前,刚下飞机的鹤柏接到电话,管家代老爷子传达,让他回去吃顿饭。 一句话,让他想的托词都给截断了。 “鹤姑娘也在。” 设宴的地点是他手里的,他自然知道怎么去才最快,所以他到的时候,也没晚很久。 家里聚餐搞来搞去都是那一套,他寻了个方向,落座老爷子的左手边,许久未见总有说不完的话,等鹤柏应付完,想和身边人说话时,这才发现旁边的人不是鹤尔,再抬眼看过去,到最后才停下。 少女缩着脖子,笑容像抽丝的春笋,她抿唇轻笑,一眼都没看这边。 她没看着他,倒和无关的人扬起笑来。 鹤柏压着心里的无名火,收回视线。 她不知道鹤柏是什么时候到的,只听到薛倩在她耳边提了一声,“你小叔来了。” 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佣人已经开始上正菜了。 余光能看到那空着的位置有人坐着,她刚松了口气,盘子里被人用公筷夹了一块糍粑,热汤也盛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林卿的脸在她面前放大,轻声给她解释,“热的。” 鹤尔道了声谢,拿筷子夹起咬了一口。 甜腻腻的,味道还不错。 前边有叔伯在说什么,鹤尔吃了两块糍粑,又喝了一碗汤,才听了个明白,原来是鹤家的祖制,全族会对即将结婚的新人进行祝福,无一例外,鹤尔也是才知道有这个规定,想着这么□□到她也都散了,况且多她不多少她不少,毕竟,她也不算鹤家的人。 她放下筷子,看了看隔了几个人的小辈们跃跃欲试的模样,许是想在鹤柏心里留个印象。 语毕,刚准备起来的小辈被鹤柏的眼神吓住,一时间没敢站,听他出声改制,“从最后开始。” 薛倩扯了扯鹤尔的衣袖,悄摸道:“你小叔真记仇。” 鹤尔看了她一眼,又听她继续点评:“他绝情,你狠心,但是尔尔,谁叫咱俩是好姐妹,忘了那个狗男人,我养你。” 寂静的场面,只听到鹤尔轻轻笑了一嗓子。 她后知后觉地垂眼,轻声询问:“大声吗?” 林卿凑了过来,“有点。” 薛倩大胆的瞥了一眼上边的人,说:“你小叔脸黑了。” 补刀不够,她又加了一句,“他可能觉得你在嘲讽他?” 初颌却在这时出来打了圆场,“尔尔,你们几个一起吧,早说完也好开饭。” 薛倩可惧不得初颌,抬头就看过去,“什么叫我们说完好开饭,从我们这开始,说完也是几个小时后了吧。” 初颌愣了一下,见没人帮腔,默默坐了下去。 鹤尔本想拒绝,毕竟后排的又不止她一个小辈,对面的还有她“养父”的妹妹,按理说怎么着也轮不上她。 “你们先吧。”鹤尔看向对面的同辈,轻声道。 他说,“尔尔。” 鹤尔硬着头皮没有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感觉若有若无的视线。 低沉下来,“需要我来请你吗?” 今夜其实不太冷,可鹤尔只觉得手脚冰凉,她想说点什么,发觉喉咙疼的厉害。 她悄悄的告诉自己。 别再喜欢他了。 鹤尔觉得自己应该坚持自己的态度,可最终她还是站起身。 不管鹤家人会不会真心祝福他,她都得让他知道,她希望他能幸福。 过去的路其实要不了多久,她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可当她停在鹤柏的身前,发现还是有点怵他。 记忆中的男人时常勾着笑,懒懒散散的姿态,如今三个月未见,倒是陌生了许多。 她抬眼,压着情绪,“小叔,小婶婶,祝你们百年好合,新婚快乐。” 薛倩和林卿也都说了几句,可在场的人似乎都察觉到鹤柏情绪的变动。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毫不掩饰。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她的脚有些打颤,鹤柏才端起酒杯,说了声“谢谢。” “这是拉崩了?” “我就说表叔的新鲜感褪得很快。” “有人要被踢出去了。” “……” 鹤柏兴致不高,眉眼似醉了,有些红,他指骨敲击桌子,突然出声:“你们两个叫什么?” 他长睫未敛,声音却染了厉色。 “小柏!”鹤铉拍了下他的手,提醒道:“这是家族聚会。” “爷爷,”鹤柏提眸,回握枯黄的手,“我还想给您养老。” 既然是家族聚会,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带她来,一并的还有她的朋友。 真当鹤柏是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离得近的想说话,被鹤铉压了下去。 “回三爷的话,是我家的,叫鹤年和鹤烜。” 坐在后面的一个女人起身,战栗的开口。 刚才说话的两个少年脸色吓得煞白,不自觉的抖起来。 鹤柏捻搓着,视线上扬,“把刚刚的话当着所有人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 两个孩子也就是私下敢说,现在叫他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一次,他们哪敢。 况且谁也没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的安静,倒是将他们的话放大了。 两人求助无果,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巴巴道:“三叔…” 年龄小的那个直接被吓出了哭腔。 鹤柏抬眼,静静地注视,周遭寂静,都在等着下一步动作。 僵持之下,鹤尔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叔。” 刚还不爽的人停下敲击的手指。 “算了,”他先是抬手示意,注意到她抖动的腿,像是才看到,“你站着干什么,去坐,”然后下了决定,“以后再有类似的席会,有我没他们。” 鹤铉也见这事过去,和身边人点头,“愣着干什么,通知下去。” 鹤柏这人随性,冷漠,在部队待过,干了点成就,却自愿跑局里当个警察,他手里的筹码你能看清,但始终摸不准下一招会不会留给自己,可以说他对自己和身边人都挺狠,就唯独鹤尔,好像他只要她留在身边。 那家子是鹤家旁系某个身份低的在外面惹的风流债,换句话说这两孩子连位置都不可能有,这几年跟着嫡系的公子哥混在一起,为了讨好他们,拿女生的开涮。 其余人见他都发话了,也寻了个眼前的问题,想解围。 “这是林家表公子吧?也和咱们尔尔一个学校?” 第31章 林卿拿过鹤尔的酒杯,示意她先回去坐着,自己则垂着头回答,“是。” 刚提话那人又闲问:“志愿准备报哪儿?” 林卿看了眼渐远的鹤尔,羞涩地笑了下,明言,“暖和点的地方。 这明显得都差原地告白了,在座的各位也算看明白了。 坐在前头的男人喝了口酒,打趣道:“柏哥儿,下次想替尔尔考量的话,这小孩就不错。” 鹤柏身形姣好,衣摆垂着,衬衫口微微敞开,露出骨线。 看也没看,“鹤黎,我不太喜欢有人替我做决定。” 鹤黎隔空举杯,偏头递了个眼神,“林公子,劝你另择人选,小女不太能离开她小叔身边。” “我也可以在本地念大学。”林卿顿下步子,不怕死的对上鹤黎的目光,“希望黎叔给个机会。” 鹤黎忍不住笑出声,敢情真把他当那小丫头的爸爸了。 “好好好,我有空了跟他小叔商量商量。” 鹤黎要了杯酒让人送到鹤柏跟前,男人垂着眼,对递到眼前的杯子不搭理,一抬手倒在草地上。 他提眼,鹤黎刚夹了个虾,见到这幅景象,摆了摆手,“没得商量。” - 薛倩拉着鹤尔到座位坐下,眼从林卿那儿收回,有些后怕。 “传言还是委婉了点,真不知道你在你小叔身边怎么待下来的,尔尔,下次遇到这种人,跑!” 鹤尔顺着话笑了一下,偏头跟薛倩说了声,起身去一楼的洗手间。 去年的新年,她随鹤柏来过,记得从走廊出去,经过廊道,有个洗手间。 再出来的时候,鹤柏靠瓷砖边吸烟。 他身上穿了件大衣,衬衫已经被扣好,头垂着,一口接一口。 她今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在她面前吸烟,不由得驻足站了一会儿。 鹤柏冷冽的眉眼在烟里变得模糊,他的唇是好看的,特别是一张一合的时候。 “回家么?”他的手倾斜,让那抹猩红向着自己,嗓音低哑,“我带你回家。” 鹤尔背对着寒风,理了理碎发,“小叔。” 他捻灭烟头,从嗓子里发出声音,“嗯?” “这几天我就不回去了,假期少,挺累的。” 他知道高三没有寒假,最多也就除夕那点时间。 “我记得,你今年的生日是除夕的后两天,新年和生日都回来过吧。” 鹤尔站直身子,眼神不离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情绪,她看不懂他,其实也不需要看懂,他这种人,可以肆意生长,不受约束。 他啊,对爱都是漫不经心。 她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毕竟除夕是他的新婚夜。 今夜的鹤尔像个即将破碎的洋娃娃,让鹤柏忍不住抚上她的脸,“我又不是要死了,怎么这副样子。” “刚刚我不在,他们是不是还说什么了。”说罢,他卷起衣袖,就准备往院子里走,还没走两步,手臂被少女拽住,他被迫停下。 “没休息好,”她捏紧他的衣服,鼓足了劲想打消他的怀疑,发出的声音还多了些讨好,“你走了那么久,我心里惦记着的。” 鹤柏的眸子沉着,事实是对他很受用。 他弯了唇,从心口处的包里摸出一枚玉佩,塞到她的手里,“生日礼物,你戴着,保平安的。” 他回身,视线静静垂着,“我也能放心些。” 鹤尔低眼看,这是块红色的和田玉,类似于铜钱的形态,看起来价值不菲,又觉着好笑,提眼问他,“小叔也迷信起来了?” 对她的问话,鹤柏只是应了一声,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鹤柏比她先走,是佣人来叫的。 鹤尔没留在这里,跟薛倩回她家拿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一路上薛倩恹恹的,应该是见着她要离开了。 凌晨的机场也有大半人流,薛倩把她送到安检口,抱了又抱,“要不是家里有事,我就陪你过去了。” 鹤尔满脸笑意,装作若无其事,“没事儿,有时间你就来找我。” 薛倩不舍的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尔尔,有什么事,一定给我说,一个人小心些。” 这样的画面,又让鹤尔的鼻腔酸了,她努力保持微笑,认真的回应。 她来时只有一个行李箱,走时也是。 航程不长,三个小时,这时的宜北还是一片白茫,没有一点化雪的迹象。 她怕冷,登机前多套了两件衣服,倒不是很难接受,再说机场内还有更衣室给南边的旅客准备着。 落地的五分钟里她终于缓了口气,跟着号牌去拿了行李,在这期间她收到了鹤柏发来的讯息,说婚礼前暂时就不回了,除夕当天他过来,鹤尔回了个好,又给薛倩发了个平安,随后关了手机。 随行的人流往四处涌去,鹤尔只身站在候车厅,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推销住宿的。 她搓着冻红的手,身后的广播在播放飞往各处的飞机已经开始检票。 听到江浙,她不自觉的回头去看闪动的大屏。 要幸福啊,鹤柏。 足足半分钟,才转身拦了辆出租,报出地址。 街景飞速闪过,开了一条缝的窗子被风吹得哐哐响。 她固执的迎风而望,即使头发被吹乱,脸被吹得生疼,似乎只有这时候,她才是自己。 第25章 经年 回忆篇:现在,唯一想法,他想给…… -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今年江浙的除夕下起大雨来,从小楼往外看,整个城市暗沉沉的,好在婚礼的外场是在巨大的玻璃罩中举行,有雨似乎也还不错,打下的雨滴像露珠一样,恰和新娘裙上的珍珠相媲。 司仪过来催流程,见鹤柏坐在角落,身上的外套还是刚来那件。 他整张脸都游离欢笑外。 淡漠的表情、发梢随惯力遮住眼睛、左手轻勾椅背、右手把玩火机,火苗窜出老高,似要吞噬眉眼。 他毫无后退的打算,静静注视。 身侧有几个人围着,隔得远,没人看清他的表情,相较全场没有人比他更像旁观者。 内场被人群簇拥,有明事的默默打量,察觉到不对也没有出声,这鹤家三爷的场子,要好的几家竟没有一人前来,眼熟的陈泽、亓墨连个影都没有,说是婚礼,却没有一处能言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鹤柏收起火机,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男人点了点头,他才起身,往楼上走。 司仪见他动了,急忙跟在鹤柏身后,又将流程说了一遍。 鹤柏换完衣服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想和靠过来的人说话,手机叮咚作响,他以为是鹤尔发的消息,打开才发现是陈泽和林叙白的转账提醒。 陈泽:fighting! 林叙白:恭祝兄弟。 统一回复。 鹤柏:1。 “神经。”他低语一声,也没想着把钱还回去,自顾自的盘算起这些钱给鹤尔做压岁钱,陈九霖已经回来了,手里的信封递到他的面前,“小姐的随礼。” 鹤柏应了一声,显见笑了,“长大了,你拿着,待会儿还给她。” 陈九霖又将信封拿了回来,将位置腾开,往楼上走。 在鹤老爷子的全力督促下,灯光在吉时亮起。 全景玻璃栈道被水簇拥,一盏盏白色的星星花灯闪烁其中,外场四五十个扶台都是水晶雕的,就连铺在台上的白布都是让人订制的,天凉,手放在扶台上不会冰,场内没有空气回流,恒温在25c左右,内场有五层,顶楼是各式餐厅,从上至下,名画厅、半开式看台、休憩区… 一楼为主场,是鹤柏提的,在顶楼虽然观景,因为有不能坐电梯的说法,所以沉重的婚纱走五层也有些累。 老爷子闻言满意得很,逢人就说抱曾孙在即,脸上洋溢着满足地笑,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最喜爱的小儿子死了,现在他的孙子能圆满,也算全了他父母的心愿。 初父、初母在里间陪女儿,有和初家走得近点的世家眼巴巴的夸赞,从展厅的华丽夸到伴手礼,再从价值不菲的水晶念叨至桌上的白玫瑰,初欱这才知道,光外场那点朱丽叶白玫瑰就已经三百万英镑,却都只是冰山一角的饰品。 初母笑得合不拢嘴,还期待起待会鹤柏给她敬酒的场面,就只是鹤柏一人,就能将初家从中层提到最高,还不说他是鹤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 初父在门口和朋友聊天,他现在可是鹤柏的准岳父,腰杆都挺得比往常直。 只有初欱在看过手机上的信息,脸上布满忧虑,初母留意到女儿的表情,三言两语就把其他贵妇打发走,门刚关上,初欱不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妈,哥说他也想过来。” 初母不以为然的替女儿揉散紧蹙的眉心,“那你让他来嘛,有什么大不了。” 第32章 初欱反问道:“可他。” 初母厉声打断,“那不是在国外吗?这里的位置偏得很,得有请柬才能来,再说鹤柏的权势保下你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今晚努点力,早点生个儿子,将来整个鹤家都得是我们的。” 是如此,初欱也不再劝了,安心准备等会的婚礼,毕竟婚礼前鹤爷爷和她保证过了,以后她家的事情鹤家都尽全力护着。 雨点急促的打在草地上,携带的微风多了丝冰凉。 从酒窖出来的鹤柏点燃香烟,偏头和身后的男人交谈,“来了么?” 男人看了下手表,给了个具体数字,“十分钟。” 似乎是看出他的着急,男人破天荒的散去执行任务才有的严肃。 “距婚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看着你怎么有点急。” 鹤柏垂眸,摸到兜里的手机,启口,“家里有人等我回家过年,还有两小时是她十八岁生日。” 男人也猜出那人是谁,又道:“礼物准备了吗?” 他抽了口烟,声音不似那么冷漠,“昙花。” 问话的人看了眼日期,略微诧异,“这个时间开不出吧?” “只要有心,什么做不到。” 天边有繁星点缀,鹤柏撑了把黑伞,容颜被烟雾隐去。 他装得累了,薄凉的心也捂不热,看着花花绿绿的环境觉得没劲透了。 现在,唯一想法,他想给她打电话了。 - 刚上完课的鹤尔背好书包,一个人站在公交站等车。 半月足够熟悉环境对她来说,所以看到路灯拉长的身影时,很平静。 廊下的长椅被雪覆盖,她的脚陷进厚厚的积雪,早上还见着环卫阿姨把雪清扫干净,这才多久又堆积了。 她甩甩脚,靠着电杆才站稳,包里的手机在亭下响起,鹤尔看了眼从校门涌出的同学,没有迟疑的往反方向快步离开。 “尔尔,你吃饭了吗?” 男人的声音很沉,透着点疲惫。 鹤尔的脚步一顿,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到屏幕上,嗓子瞬间哑了,眼泪滚落,砸到地上。 “尔尔?”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换了个安静地方,“抱歉,把你吵醒了?” 他以为她在家里睡觉。 鹤尔磕磕绊绊的唤了他一声,“小…小叔。” 鹤柏攥紧手机,不自觉的加重嗓音,“你怎么了?哭了?” “老师没准假吗?有什么事和我说,我来处理。” 鹤尔摇了摇头,否认。 他没有再提什么,轻轻开口:“新年快乐,尔尔。” 没等鹤尔说话,鹤柏的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回头。 “可以收网了。” 鹤柏点了下头,转头嘱咐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只见他往对讲机里说了一句话,刚还静谧的外场,十几人同时朝一个方向去,不消两分钟,刚踏进门的青年被按在地上,被惊住的来宾还没认出那人是谁,从二楼看过来的初父厉声唤了句,“初哲,你怎么在这儿?” 这下,来参加婚宴的众人也是明白了,人家鹤家哪能和小门小户牵扯在一起,家里还有个犯事逃逸的,这鹤三爷直接联合警察抓了未来小舅子,这个婚礼能不能进行还是个迷。 初欱穿着婚纱现身的时候,鹤柏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刚从下面和老爷子说完,背上被拐杖锤击的痛让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上来。 陈九霖跟在他身边,刚想扶一把,被他单手推开。 “去开车,我们回公馆。” 离他不远的地方,初父知晓来龙去脉后,一巴掌扇到初母的脸上,他费劲心思把人藏好,被初母毁了,说不气是不可能的,现在鹤家又取消了婚宴,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两人竟拳打脚踢起来,丝毫不顾昔日维持的人设。 初颌提起婚纱,没能追上警车,倒是被扭送回来。 她瘫坐在地上,在看到鹤柏的那刻,慌忙迎上前,“三哥三哥,你帮帮我。” 鹤柏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视线在落到墙上挂钟,皱了下眉。 说话也没之前留情,倒有点嘲意,“我帮你进局子里捞?” 初颌没料到会听到这个回答,呼吸滞住,手猛地抓住他的衣角,还想坚持,“爷爷明明说,会全力助初家。” “谁?”鹤柏停在原地,眼里掠过笑意,他抬手抚了抚眉心,似在斟酌什么,“谁跟你保证的,你找谁去,若是顺利,鹤家还能多个长辈,你这辈分不比嫁给我升得快?” 初颌有些吃惊,“三哥,你从没想过和我结婚,是吗?” “初小姐往年玩得太花,现在…”他故意停顿,视线抬起,深邃的眼眸锁住她,嗓音难得散漫。 “你说我鹤家要得起吗?” 鹤柏查过她的背景,私下玩得比大多人都放肆,他之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多了项定时炸弹,连老爷子都不乐意了,除非她和初家脱离关系,但一个脱离关系的,要来做什么? 初颌的脸白得像张纸,不知什么时候恒温已关,她哆哆嗦嗦抖得厉害,鹤柏也还好心,没有将那些照片甩出来,当然也有不上心的因素,以至于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没仔细看她一眼。 “我可以和初家脱离关系,也可以和她们永不相见的,三哥,”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您就当养个情人,我会乖的,会比你遇上的所有人都乖。” “你这样的,入不了我的眼,”鹤柏偏身闪过,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随后不紧不慢的将外套脱下丢进垃圾桶,“你凭什么认为我鹤柏会为了你放弃原则。” 外场的灯光在他话落时熄灭,初颌只觉得手脚冰凉,猛然想起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在一中长廊,他出声维护鹤尔,当时她没当回事,现如今又听到这句话。 倒是明晰了,她的眼泪对鹤柏不管用。 鹤尔可以。 可他俩不是叔侄吗? “你们不是叔侄吗?”初颌扑着想抓住他的裤脚,神色和赴死没有两样。 在被安保拖走的前一秒,她听到鹤柏开口。 “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垂着头,终于将视线扫向她。 那双眼表露太多东西,她竟生生止住话端。 - “鹤柏!” “三爷!你不能这样对我!” 初颌还想做最后的挽留,她挣脱开安保的手,焦急地拿出手机,哀求,“您看,下面的评论都是说我们般配的,你看看。” 鹤柏大发慈悲的看向那张拥有几万点赞的图文,图片里是初颌在婚纱店看婚纱的时候,那时候他在附近谈生意,她穿着订好的婚纱过来给他看,婚纱店不远,离他商谈就十几米的距离。 那时,刚好就搁置了计划,他拿着手机站在阳台边打电话。 也不知道是谁拍的这张照片,将他的身影框了进去。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为什么他的尔尔会在半年中不回来,为什么她在深夜里无声哭泣。 几乎是瞬间,鹤柏夺过手机,在几万人的点赞里,一点一点的寻找。 最后,他的瞳孔紧缩,橘色的小猫乖巧挠门的图片就这么映入眼帘。 余温/14:25分 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颤着去点开那个头像。 ins的页面很干净,唯一的图文吸引他的注意。 少女扬着笑,偷偷看向穿着正装淡然听例会的男人,她的手指屈着,悄悄指了指他的背影。 她的眉眼被畅意吞噬,将视线全数给他。 在记忆中,她总是明着笑,脸很软,唇很红,她的手背凉得很,每每都得放进他的口袋,才能不让他担心,当时他还没准备好去迎接这样的笑,所以总是忽略。 他的怀里有过她的位置,就连手里、眼里都是她。 那时候,又为什么会伤害她。 心里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答案,可他不愿意承认。 渣到彻底,连真相都不肯探寻。 “原来是你啊。”鹤柏把手机扔回她的怀里,猩红的眼灼烧着理智,他的手将初颌的下巴扣紧,“我就说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了,我当时在想,我的身边有那么招人恨么?现在想起来,原来早在以前,就已经狠狠的伤害过她。” 初颌盛满惊惧,她已经猜到鹤柏的内心。 “三哥…” “你闭嘴!”鹤柏猛地松开手,悔悟在瞬间侵蚀骸骨,“你最好没跟她说过其他事。” 鹤柏后退两步,腿软得厉害,在陈九霖的搀扶下得已站稳。 李队过来的时候,鹤柏还在给人打电话,没人接。 他想走,也得等到这件事平息。 第33章 “没事吧?”李队端着热水放到他面前,想安抚他的情绪,又觉得没必要。 鹤柏摇头,领口大开,手颤得很,靠着另一只手的压制力,才不至于失态。 李队叹了口气,郑重道:“这次,谢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初家企业盘根错节的,他儿子犯了事,包庇这么久,所以才想到你。” “给你添麻烦了,如果小月亮那里有什么误会的,我这边可以当面和她说。” 鹤柏还是摇头,话不敢说,声线抖得厉害。 他还在克制,总不能等会在鹤尔面前哭。 她性子隐忍,会觉得是因为订婚未成所以他哭了。 鹤柏这一生,从未走过弯路,他厌弃鹤家的名声,随父不愿意留在鹤家。 所以去当兵卫国,他想尽忠只用了五年。 他想尽孝,也用了五年。 他想报答师傅的恩情,带着他唯一的女儿走到现在。 最后发现,他才是那个恶人。 不知足、 不妥协、 不肯爱。 第26章 经年 回忆篇:我之前对你客气,是因为…… - 车子刚驶入公馆,陈泽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这边也听到了风声,特意拨个电话,确定他的情绪,“婚礼砸了,老爷子没动你?” 见他没回,自问自答,“还能接电话证明没事儿。” 陈泽搁了酒杯,问,“柏哥,为个初哲,把自己婚礼都利用了,你真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骂你耽误人?” 鹤柏捻灭手里的烟,开口:“名声这个东西,你在乎吗?” 陈泽顿了一下,也就一下,眉眼又舒展开,“我肯定不在乎,不是你现在在哪儿呢,南亭三缺一,过来玩会儿。” 鹤柏情绪淡了些,视线看向亮灯的庭院,多了丝笑,“不了,尔尔在家等我,明儿她生日。” 听他这样说,陈泽也不劝了,用另一个手机转了笔钱,“行吧,替我给妹妹说声生日快乐。” 陈九霖坐在驾驶位,听完电话,眉头皱起来。 有一件事陈泽说对了,一定会有人找个点攻击鹤柏这次悔婚,这才多久,鹤家所有的公司股票开始下跌,一看就是对家带舆论。 知道这件事的鹤柏刚下车,闻言并不惊讶。 她们骂他,爷爷打他,可他知道鹤尔只会夸他,她会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他想看到她的笑容,他也想跟她说,以后养老的事情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她之前的提议还不错。 这段时间的事让他没能好好歇过一天,如今事态平息,他倒是多了闲余思考后续的计划。 陈九霖依着他的吩咐,把昙花放到院后的恒温屋。 大门被轻微掩住,尽头的透窗能看到院外的后灯,鹤柏在进门时,随手拿过挂橱的大衣,他不怕冷,就怕待会鹤尔会念叨,然后带着脾气过新年。 他换完拖鞋,扫眼落到餐厅才发现没有人,“尔尔?” 时间来到十一点,鹤柏又往客厅去,偌大的前厅同样没人。 沿壁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没来得及思考,他往二楼去,走廊尽头的房间没有亮灯,鹤柏轻轻敲了几下,没人应,门推开同样没人,他连着看了三楼、四楼、五楼。 静悄悄的走廊连灯都没开,根本不像有人,再者说鹤尔嫌上面几层过于冷清,从住进来就没上去过,正当鹤柏拿出手机时,花房外侧的走道有人在说话。 他站在三楼的回廊口,刚好能听到电话的内容。 他索性倚靠在栏杆上,长腿随意搭在台阶上,眼皮微垂,没有打扰的意思。 “小姐,生日快乐。” 少女的声音没有之前那般低,糅杂着欢快,“陈妈,离生日还有半个多小时呢?” 鹤柏的身形放松,刚准备下楼去接人,又听到陈妈的哭腔,不由得皱眉。 “这几年我都陪在小姐身边,独独这次,”说着,陈妈的声音哽咽起来,“小姐天冷记得加衣。” 少女不自知地提眸,“陈妈你知道了?” 陈妈赶忙给她保证,顺带安慰她,“小姐放心,我谁都没说,我就是前段时间看到你在收拾衣服,无意间听到你给薛小姐打电话。” “没事儿,我又不会怪您,”鹤尔的声音时大时小,“陈妈,今夜是除夕,吃饺子了吗?” “吃过了,白菜猪肉馅的,”陈妈的声音轻快了一些,又转头嘱咐,“小姐,你一个人走那么远,要小心些。” “那边天气冷吗?“ “衣服有没有带够?” “晚饭吃得好吗?” 鹤尔没等来公交车,干脆进了附近的超市,为接下来的十天假期备点吃的,“比江浙冷得多,衣服都有,晚饭在学校吃的,陈妈,你还没回家吧?” “过了十二点我再回去,房子没人,得有人守着,来年才会好,也不知道鹤先生今晚会不会回来。” 鹤尔勾唇,提醒道,“他不会,陈妈你忘了今天是新婚夜。” 陈妈拍了拍脑袋,说:“对了,哎,人老了,忘性大。” 超市的广播声正在播报,陈妈看了眼时间,“小姐,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住处离得远吗?” 鹤尔:“学校从明天起放十天假,我买点吃的回去。” 陈妈一听,来了兴致,“小姐,你把地址给我一个,我过来给你做饭吧,让我看看你,我就担心你过不好,一个女孩子去到那么远,过年和生日都一个人,要留在这里也多个照看不是,若要鹤先生知道了。” 她离开江浙,来到宜北,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所以对陈妈的示好都认为是监视,再次回到他的身边,看他新婚燕尔吗? 抱歉,她没那么大度。 她的离开,不是为了警醒谁。 而是她想,她该。 鹤尔的声音多了释然,打断,“陈妈,我问过他们了,小叔办完婚礼就会出国,有个项目等着,婶婶也会跟着去,等他想起我,也许都有孩子了。” 鹤尔决然道:“其实,我在与不在一点都不重要,我不是鹤家人没必要非得装成鹤家的,早走早断。” 陈妈唤道:“小姐…” 鹤尔一顿,“陈妈,别叫我小姐,我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鹤柏的眸色沉了下去,他转头给九霖发了个消息。 没要多久,一串数字传到他的手机里。 陈妈还是有些担心,“小姐…” “您不用担心,我都一个人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没事发生,这里挺好的,除了冷点,没什么大缺点,”鹤尔将推车放在一旁,转头看向下起小雪的空地,“我知道其中利弊,不会任性,等这几个月完就出国,再也不回来,陈妈,劳烦您多照顾小叔,能别提到我就不提。” 陈妈说着还捂了捂自己的嘴,“哎,小姐放心。” “陈妈,新年快乐,”鹤尔扫到超市一角,语速说得快了些,“明天我就换手机号了,您多保重。” 陈妈关了壁灯,“小姐,我们还能见面吗?” 鹤尔笑了笑,“也许,陈妈我结账了,再见。” 陈妈哎了一声,“回去小心。” 鹤尔答应下来,挂断电话。 “明明那么怕冷,这是为什么啊。”陈妈嘟哝一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把手机收好,转身去开院子里的灯,却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坐在客厅,他脸色不好,大衣被丢在脚边,守在恒温房的陈九霖刚从屋里退出去。 “她呢?” 陈妈心里一紧,连忙走了过去,“鹤先生。” “陈妈,我之前对你客气,是因为她在,她喜欢你,”鹤柏抬眼,眼神冷厉,“所以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陈妈见惯了他懒洋洋的姿态,倒是忘了他骨子里就是阴沉没边,被吓得脸色发白,“鹤先生,我只知道小姐去了北边,具体哪里她没告诉我。” 鹤柏冷笑,垂眸不语。 也就半分钟的样子,陈九霖跑了进来,“先生,已经打理好了。” 鹤柏捡起脚边的衣服,拂去灰尘,不再去看身后人被吓成什么样子,“你最好祈祷她平安回来。” -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一路上鹤柏都没说话,他垂着眼,看着刺眼的信封。 前去办理的陈九霖带来的消息让后座的人紧锁眉头。 “既然停飞了,那就告诉李逸把前几天为婚礼准备批下来的航行许可,发给航空公司,我记得批下来的航线有今晚飞回宜北的。” “我来开,你不用跟着我,留下稳住老爷子。” 当时为模拟真实婚礼,鹤家的私人飞机有申请今夜的飞机航线,多个城市,其中就有宜北。 第34章 本是婚礼散后,让飞行员送宜北的宾客回去,现在正好给了他方便。 陈九霖不解,“先生,你过段时间去不也可以,为什么非要今天。” 他轻飘飘道:“九霖,她哭了。” 她不开心的话,我也不会开心。 车窗外的局部被雨幕覆住,鹤柏看了会外面,实在被手机铃声吵得不行,他一把拿过陈九霖手里的手机,接起,“李叔叔,我的时间等不起。” 他的手边是打开的信封,信封里放着一张银行卡。 鹤柏认得出来,这张卡是曾递给她,让她拿着花的。 可在刚刚,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这里面的钱,她一分没动。 反而用奖学金还打了一笔在里面。 李逸有些激动,他和鹤柏的父母是发小,如今听他说了这种混账话,不由得发了大火。 “这趟我们不说百分百九十能顺利,雷雨天气,生还率并不高,可能百分之五十都没有。” “你非要拿命去碰什么!” “就这么想死?” “当年你爸妈的事情…” “李叔叔,我没多少时间了。”鹤柏打断他的话,“我希望我明天能到宜北。” 不就是百分之五十会死? 他不在乎。 只要能到她的身边,五十的几率他都要闯。 他做过警察,知道鹤尔的再次离开意味着什么。 李逸眼见劝不动,一边给鹤老爷子发了消息,一边着手去办。 好在宜北那边这条线没有停,于是前往调度局协商,交上资格证和航线审批表。 第27章 经年 回忆篇:“尔尔,我永远不会背叛…… 鹤尔:尔为尔,我为我。 我希望你永远不随凡尘,做自己。 --鹤柏 - 鹤柏到达宜北时,已经凌晨四点。 机场的负责人从接到电话就赶来候着,这瞧他平安到达也松了口气,忙不迭迎上去,谄媚,“鹤先生,车已经备好了。” 鹤柏动作没停,取下手套,扔给他,余光扫了眼玻璃廊桥观望的人,神情冷漠,“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负责人顺着视线看过去,瞬间明了,又垂下头来回答,“鹤先生放心。” 城市的另一边,八层高的独栋只有一户亮着微光。 月光平和的洒进里侧,鹤尔微眯着眼,空旷的房间里,她一个人坐在地上,眼眶是驱散不去的红,手里碎掉的玉佩,打破了她所有幻想,她曾经迫切希望他能幸福,可越是去想,心口的痛便加重一分,她挣扎着起身,扶着吧台,从隔台开了瓶上次未喝完的酒。 酒很烈,她又喝得急,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身后阳台门大开,她跌跌撞撞的缩在躺椅上,乌黑的发丝垂在两侧,越是靠近面颊越是湿润,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桌上空了的洋酒。 听到里面没了声音,男人压着心里的烦躁,和身后的人说话,“开门。” 身后的人连连应答,“是。” 男人慌忙地掏出钥匙,插进锁芯,把门打开,做完一切,把唯一的备用钥匙,放到鞋柜上,然后让开。 门被人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有他和她,鹤柏的目光落到实处,步伐还没移动,他便看到她扭动着去抓手机,然后在屏幕上扒拉了几下,他刚开机不久的手机震动起来,鹤柏再看去的时候,她已经偏头看着窗外的月亮,许是后知后觉做了什么,慌忙准备挂断,电话已经被接起。 他的声音很轻,“喂。” 鹤尔缩在椅子上,脑袋微侧,“小叔,您还没睡?” 他说,“快了。” 鹤柏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视线下的少女勾起嘴角又倏然下垂,眼泪开始一颗颗往下掉。 “还有事吗?”他的声音像掺杂石子。 少女吞咽了下,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鹤柏偏头去看手机,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啪啪两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异常响亮。 鹤柏猛地看过去,少女的右脸已经肿了起来,在月光的照射下,刺眼的红让他呼吸一紧。 “江许月,我看不起你。”她喃喃道。 鹤柏暴呵一声,“你干什么!” 鹤尔顺着声音,有些慢地抬眸,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微蹙眉心,眼里尽是冷捩。 他靠上前,失控着抓住她的手。 有痛感。 她甜甜的笑,“我能干什么?我不都离开了,我能干什么!还是小叔你认为我非你不可吗?” 显然,她沉浸在醉酒中,根本没去深想,面前的人是真的。 “我猜你下一句会说,小孩脾气,”鹤尔想挣脱,没如意,索性不动了,“小叔,我成年了,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朋友,爱人,以至于孩子,我会有自己的家庭,但独独不会有你,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 她大口的呼吸,每每吐气都牵动着心口,痛不欲生,离开的那段时间,她会在晚上失眠,冒虚汗,难受得全身都在痛,可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好一些,后来想想,可能是待久了,身体习惯性的进行自我防护。 你看,我的身体好像更喜欢你。 “我清楚的意识到,我得变得更好,回到自己的路上去,而不是跟在你身边,做个鹤家人。” 他放开手,试图和她讲道理,“这样不好吗?” 跟在我身边,做鹤家人。 鹤尔扶着吧台站在椅子上,也只是和他一样高,她浑身发颤,眼泪从眼角滑落,头发也乱了,“这样好吗?你告诉我,这算什么!!你喜欢爱屋及乌,你确实也做到了,没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好到不干警察,好到带着恩师的女儿抵抗整个鹤家,好到结婚了还要把人留在身边,可我算什么啊,我不是鹤尔,我是江许月。” “而你是鹤柏,是鹤先生,是别人的丈夫,我呢?鹤柏死去师傅的女儿,想讨好你的,只会说声鹤姑娘,他们叫的是我吗?是你鹤先生的面子,横跨在我们面前的鸿沟已经到不可逆转的地步,我们注定走不到尽头,所以你说这样好不好。” 她垂眸,突然说:“我很久没看电影了。” 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她想说我们很久没有好好相处了。 鹤柏怕她摔着伸手想扶她被猛地甩开,他阴沉着脸,眉头不展。 这个月他停停走走,设计婚礼,冷眼旁观,不该做的该做的他都做了,可沾上她,失去分寸,不要命的过来找她。 她呢? 听她扒拉扒拉说了一大堆,他就只听进去一个意思。 我要离开你。 还看电影,狗才去看电影。 他低了声,问:“你就这么想走。” 鹤尔擦了把眼泪,“是,我早就想走了,在五年前,在你蹲在我身前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我不想被你领养,我宁愿死在那天。” 鹤柏没有回答,他最终笑了笑,忍着一肚子气把人抱回到沙发。 “小叔,”她偏头,眼泪顺势滑落,“你为什么不想要我了。” 鹤柏顿下脚步,他没回头,推门离开。 壁炉还燃着柴火,房间里没开暖气,她起身想去关阳台门,可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又打消念头。 寒风刺激着醉酒后的经络,她凝视着远处的高塔,眼泪不经意糊住视线。 她去过那个高塔,拜过里面的菩萨,求得最多的是他的平安,他的未来,他的幸福,可独独没有她。 - 宜北的冷还真是物理攻击,鹤柏刚出去,就感觉到了这里和南方的区别。 喧闹的街道铺盖厚重的大雪,鹤柏在满城烟火中找了家还在营业的药店。 店员昏昏欲睡的在后半夜看到有人进来,起来招呼,“要买点什么?” 鹤柏站在门口,抖落着肩上的积雪,报了几种药水。 店员应答,把他要的东西都备好,刚才男人隐在背光处,没能看清他的脸。 现如今她起身,递过去仰头看清他的模样。 薄冷的侧脸在风雪中更加契合,微抬的下颚利落分明,目光有一瞬间聚焦在她的手上,居高临下让人不自觉的瑟缩起来,他皱眉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积雪在不经意间残留他的温度。 付钱道谢非常利落的转身离开。 店员望着那抹黑色身影融入雪中,那身剪裁精致的大衣垂落在大腿边,在漫天飞雪尤为引人注目,估计是电视看多了,总觉得应该会有辆黑车在外面停着,结果人都走得没影了都没看到那辆车。 鹤尔住的这所房子是老爷子准备的,离学校虽然还有几站,但胜在身边环境安全。 第35章 鹤柏再开门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穿了件浅绿睡衣的少女光着脚,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快步上前,朝吧台扔了条薄毯,单手把她抱过去,鹤尔只感觉一阵失重,视线清晰后,男人的俊颜出现在面前。 他好笑的问她,“自己说狠话表决心,还哭这么伤心?” 说完,又安慰似的提话:“没事儿,小叔不在意。” 他的两只手撑在她的双腿旁,睫毛的雪簌簌然的抖落,冰得她瑟缩了下。 她眼巴巴的仰望他,“到了天亮你就会离开。” 敢情是把他当幻想,小醉鬼。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从大衣里拿了袋药品,垂眸摆弄了一会儿,“伸手。” 鹤尔的醉劲还没过去,昏呼呼的听他差遣。 冰冷的药水沾上皮肤,他察觉到她因为不适而挣扎,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箍得更紧,像是要揉进骨血里。那炽热的视线逐渐放缓,安抚道:“别动,一下就好。” 话虽这么说,可鹤柏看到手臂上蔓延的红青状,深深吸了口气,耐心地给她上药,“怎么弄的?” 她回想了一下,回答:“同学看不惯,”又补充道:“反正皮厚,想打就打呗。” 他停下,冷森森的点评,“那你还挺大方。” 少女似乎愣了,扑簌着睫毛,轻轻道谢:“谢谢。” 鹤柏被气笑了,没和她再扯,“没在夸你。” 整整一瓶药水,他用了大半,鹤尔的伤不是很严重,像是被推搡撞到了,遇着平常人很快就能好,但鹤尔的皮肤白,一点伤都很明显。 上个药的功夫,少女已经倒在他的肩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到他的耳里,他没敢有大动作,指腹在她脸上擦了擦,“为什么要离开?” “是不是受欺负了?” “还是我对你不够好?” 满室寂静,大雪在窗外飘动,没等来回音,他用大衣将人笼住,肩膀一刻不动。 站了三个多小时,怀里的人才有了要醒的迹象,脸蹭了蹭他的胸口,“想吃饼子。” 他垂眸,擦了擦她的汗水,“在哪?我去买。” “钢四小马路对面的早餐摊子。” “抱好,”等人环住他的脖子,他抬步往楼上的卧室走,很平常的问:“吃几个。” “很多,”鹤尔往他怀里缩了下,“很多。” 他眉梢扬起,“成,你小叔虽然脾气不好,但钱还是很多的。” 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她牵动情绪,不知道和她在一块会开心。 … 约莫要等到失去她的那一天,他才能知道缘由。 闻言,鹤尔也笑,“小叔大气。” 这翻折腾,天已经蒙蒙亮了。 鹤柏走前把屋内的暖气打开,又倒了杯水放床头。 第28章 经年 回忆篇:凡是他在的地方,她的目…… - 宿醉的坏处就是鹤尔有意识的那瞬,头疼欲裂。 她缩在被子里,随手拿过床头的杯子喝了一口,才去摸枕头下抖动的手机。 “二二!” 薛倩含着牛奶,她看到消息迫不及待的给她打电话,现在含混不清的喊她。 “嗯?”鹤尔的声音像被人碾过,哑得厉害。 “你小叔……” 鹤尔听到三个字,皱起眉来,“我已经决定换号码了。” “不是,你小叔他取消订婚了,据说是初家的人犯了事,我跟你说…” 电话那头还传来薛倩八卦的声音,鹤尔没耐得住,提了句谢谢,挂了电话。 等薛倩一阵输出,再出声时,电话早被挂断了,她耸耸肩,无奈的看了眼身上的人,“真被你猜对了。” 其实也有预示,从那次家宴就宣示了他的态度,鹤家那么多人,只有鹤尔离开那一瞬,能叫他直接无视进行的仪式,追着她走出去,连老爷子都叫不回来。 此时,顶着大雪站在车前的鹤柏看了眼来电显示,松了口,“陪她高考完,我就带她回来。” 不等车里的人发话,他转身就上楼。 电话很快接起,鹤柏往后靠,却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他愣了一下,没有打断她。 她似乎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哭出来,等耳边再响起鹤柏的声音,鹤尔才发现已经过了两分钟,耳边响起鹤柏无奈的声音,纵容又宠溺,“尔尔,你怎么这么能哭。” 鹤尔甚至能联想到他现在的表情,眉头微微扬起,笑意从眼里跑出来,若他现在站在她的面前,他非得弯下身,揪着她的脸,教训她说眼泪很重要,不要轻易哭。 他问,“哭完了吗?” 她闷闷的答了一句:“嗯。” “那么,现在起身,打开卧室门。” 鹤尔用掌根压了压酸涩的眼眶,随手从衣架上抽了件毛衣外套,跟着电话里的指令乖乖起身,打开卧室门,没了门板的阻拦,寒风叫嚣着从侧面吹来,鹤尔瑟缩了一下,又听到对面低笑一声,“下楼,打开房门。” 鹤尔关窗的手顿了一下,她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尔尔,开门。” 窗子被带上,风声立马被隔绝在外,房内静如死寂,明明地暖开着,却冷得发抖,下楼的脚步被刻意放轻,手指的僵冷刺激得神经生疼,只听咔哒地响起,房门被苍白的五指稳住,没来得及抬眼,一股惯力袭来,她和着寒风落入暖热的怀里。 她的脑袋直直的撞进他的怀里,他整个人像汹涌的潮水淹没她的心理防线,叫她说不得话。 男人的肩膀很宽,腰却很细,她被他按在怀里,他的手紧紧的抱着她,头搁在肩膀。 阴了几天的天空却在此刻投下一束阳光,暖洋洋的照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发痒。 “生日快乐,尔尔。” 他凭空出现,肩头还带着积雪,风尘仆仆追她而来。 久违的拥抱并没有让她放松,反而多了些忽视不了的酸涩。 他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几乎是一瞬间将她横空抱起。 手掌握紧那双小脚,轻轻抚摸给她传递热量。 他问:“没开暖气?” 鹤尔埋在他的身前,好一会儿出声:“新婚快乐啊,小叔。” 他低下头,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 “什么?” 明明他取消订婚的消息早已传遍,可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他生来就处在权贵的中心,明媚又耀眼,是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如今这荒唐的境地是她滋生的梦魇,她无从抉择。 “无可否认,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但仅限于在她人面前,娱记的工作人员对我的评价说好听点是两手抓,说难听点是既要又要,说的很对,因为既要又要仅限于你这里,”鹤柏将她放到沙发上,又扯了条薄毯盖在她身上,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情绪牵扯,单膝半跪在她身前,仰起头,“所以,我结婚你会开心吗?我认为不会。” 她失神的瞬间,手里被塞进一大袋的饼子。 外窗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结出冰膜,怕她冷,鹤柏转身去弄控制器。 他惹眼的身姿背对着她,两人离了半丈,可声音再起的那刻,她的眼泪蓦然掉落。 “尔尔,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滑落的眼泪被他俯身接住,随后不在意地擦到自己的袖子上。 他扯了个笑,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她的手心里,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然,“我从未对其他人说过这些话,尔尔,我不介意你做的事情是不是错的,也不介意你突然离开,因为我有的,都是你给的。” 还处在怔然的鹤尔在冥冥之中对上他的双眼,他的长相不是很出众,唯独笑起来的弧度让人不自然的沉沦,她突然发现罩住自己的迷障似乎已经散去。 大雾四起,留下的不再是她,浑然之中,他早就替她尽了全力。 他为她买下一栋公馆,告诉她,纸醉金迷的生活并不是他的意愿。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在鹤尔看来,他们两人的性子都倔得很,没人肯伏低说软,活该拜过的菩萨、求过的愿都没作过数。 - 阳光暖呼呼的,鹤柏站在冰箱前,想起什么似的,刚想说话,被鹤尔出声打断。 “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机场的飞机已经全部搁置,他是怎么来的? 鹤柏转身热了杯奶,放到她面前,“想见你,就来了。” 鹤尔提眼看他,刚好对上深红色的巴掌印,他突然开口,视线垂落搁在她的嘴唇,莫名带了点挑衅,“不是去超市买东西,东西呢?” 第36章 “你怎么知道?”她眨了眨眼睛,心虚里糅杂些许委屈,埋头咬了口饼。 饼皮酥脆明摆着就是刚买回来没多久,还有他脸上的巴掌是谁打的。 他又来了多久。 … 鹤柏轻讽道:“我想我的记性还不像某人说的那样,出个差就把人忘了。” 鹤尔偷摸看他,声音极小,“答非所问,”她后拍一瞬,“你?” “我还知道,”鹤柏淡淡看着她,直言,“有人欺负你,是谁。” “没有。”她下意识回答。 鹤柏显见的认真起来,眸光冰冷,“鹤尔,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你不愿意回去我尊重你,但这个问题,你给我好好回答。” “说不清楚,我就把你绑了带回江浙。” 鹤尔起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捞到身前,“谁教你这样的?” “出了事情不沟通,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情况还委屈了是不是?” 她眼眶有些红了,情绪上来,却还是没有昨晚那样放肆。 眼泪吧嗒吧嗒砸到桌面,声音带着哭腔,鹤柏的问话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她的思绪,她觉得没必要说,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麻烦别人。 “行,”鹤柏叹了口气,从桌上扯了张纸,捧着她的脸问:“你能解决?”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怕他不信,连连开口,“摔的,摔坑里了,我这么美丽大方善良的女孩,谁舍得碰我。” 若是以前,鹤柏一定会相信她,还会附和着哄她,因为他会给她兜底。 可现在,他整个濒临暴怒,昨晚看到那些伤口时,心里确实起了点想法,但他要是找人查起来,被她察觉,她又跑了,该怎么办? 还真能把人扛回去,一辈子不放出来。 说实话,他想过。 鹤柏没有接话,给她擦了眼泪,也拿了一个饼吃。 啥破玩意儿,怎么吃着这么苦。 她吸了吸鼻子,看了他一眼,“那你的脸呢,怎么回事?” 鹤柏一脸平静,学着她出声,“摔坑里了。” “那坑还在吗?我想去看看。” 鹤柏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还残留浅红的掌印,和他脸上的,真像独特的印记。 “填了。” - 吃过早饭。 鹤尔又缩到被窝补觉,鹤柏也由着她,替她关了门,一个人在下层活动。 期间有人送了东西来,鹤柏没有去收,怕吵醒她。 封闭的空间对声音的要求并不宽裕,他坐在沙发上处理了几封邮件,又和九霖打了个电话,才打量起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阳台没有封窗,有一半是大开的,滑窗,中间放着一个躺椅,躺椅上是乱乱的书籍和被子。 午后晒着太阳躺下,夕阳落下会有阳光打在身上,右后方是个小吧台,放置着小盒的冰块和喝到一半的洋酒,左侧是一大壁书籍,其中有几格是她的照片,他走近,拿起被倒扣的木框,看了一眼。 手就这么停在空中,他想起之前翻看的照片里。 凡是他在的地方,她的目光都是看着他的,无一例外。 那天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想起照片里那张熟悉的笑颜,她神色松快,望着男人的视线不加掩饰,明媚又灿烂,即使那人未看她一眼,她始终弯着笑,静静地凝视。 他忽略很久的情愫冲破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他遗忘了她需要的东西。 第29章 经年 回忆篇:“雍和宫就别去了,毕竟…… - “小叔?”鹤尔裹了件外套,下到平台,见人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小叔,你怎么了?” 鹤柏回神,抬起头,提了句话,“醒了?” “嗯,”鹤尔躺在床上的一个小时里,精神活跃,似乎是意识到这里不再是她一人,束缚已久的长线微微松掉,他在下面多久,她就静静的听了多久,“醒了。” 气氛在两人之间互相上升。 “怎么这么多箱子,你买什么了?”注意到门边七八个大箱子还有一袋散开的食材,鹤尔错开视线,惊诧。 鹤柏眼也没动,“衣服。” “啊?”鹤尔刚走到箱子旁,手里被他递上小刀。 她蹲下身,一箱一箱拆开,发现都是冬季的服饰,从里到外都配了个遍,看到最后,是几套男士外套,她抬头,有些疑惑,“这是?” 是要她学网路上的放点男人的衣服在家里? 鹤柏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看着她,光从斜缝钻进来将他背光的面容照亮。 他轻轻开口,“陪你高考。” 鹤尔张了张嘴,嘴角缓缓上扬,“哦”了一声。 包里还揣着鹤柏给的新房钥匙,指尖触到冰凉,匆忙收回手。 心底的雀跃被浇湿,她陡然觉得自己就像小偷窥视着别人的生活,占据着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俯下身,下巴靠在她炸毛的头上,喉结颤动,带着两人同步抖了一下,鹤柏认真开口,“可以吗?” 他这算是贿赂? 鹤尔也不敢动,不自在的应了一下。 鹤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颊碰了碰她的头顶,直起身。 鹤尔心一颤,拖着一箱衣服就要跑走。 下一秒,手背被人按住,鹤柏摩挲两下,握住她的手将人拽起来。 “去那边等着。” 他又弯腰,将地上的八个箱子搬到沙发旁,不放心的嘱咐,“有什么事叫我。” 等她点了点头,鹤柏提起地上的袋子,往厨房去。 看样子是要亲自下厨,鹤尔前几年常常吃他做的菜,味道不错。 后来的时间有佣人在,他也忙,倒是许久不曾见过他进过厨房。 鹤尔倒在沙发上,正大光明的看着他稳健的身影,胸口像只小鹿蹦跶得厉害。 总感觉他在调戏她。 但是没证据。 鹤柏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做饭不喜欢穿围裙,就那天价的白衬衫穿着,毫不顾忌的放油炒菜,每次吃饭她都觉得这菜价值不斐。 鹤柏做饭很快,在她拆了两箱衣服后,厨房门已经大开。 他甚至看都不需要看,就知道她很满意,那些衣服是他在昨晚一件一件选的。 还有一部分尚在赶制,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尔尔。”他的声线很沉,可能是熬了一晚上的原因。 今次的新年是三年以来唯一一次只有他们的新年,以往公馆里有好多人,她总不能凑上前和他说会儿话,如今倒是回到之前的状态。 他将筷子放到她的手里,看着她慢吞吞扒菜,伸手给她夹了个饺子放到碗里,随口问:“最近有不开心吗?” 鹤尔看了眼盘子里咬了一半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情绪低下。 “嗯,”她双唇下抿,也不再有动作,忽然,抬眼看他,“我那时候想,你在就好了。” 鹤柏的眼眸一颤,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鹤尔没给他机会。 “小叔,我想好好考,你在我注意力总不集中。” 鹤柏未发一言,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回应。 快接近尾声,鹤柏起身把门口的烟火搬进屋里,对上那双因为惊喜而亮起来的眼眸,不自觉地放低声音,“晚点带你放烟花。” 鹤尔想靠上前看,被他抓住手腕,她干脆仰头,欣喜的话藏不住,“你买的?” 鹤柏滚了滚喉结:“嗯。” 他心里异常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吃饱了就去休息会儿。” 鹤尔乖乖点头,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看过来。 鹤柏笑着叹气,安抚,“我洗完就过来。” - 开始鹤尔还在偷瞄他的背影,后来在躺椅上来了睡意。 夜幕落下,飘着雪的远景随着绚烂的烟花映在她正好睁眼的视线里。 她勾着嘴角,缩在鹤柏不知什么时候披上的外衣下,身后的人在恰当的时候递来一杯热奶茶。 他似乎永远这样,妥帖又不失分寸,在她面前,没有冷漠高傲,他永远为她弯腰,却只能为她弯腰。 她刚想问外头下了雪,还去吗? 下一秒,他就给了她答案,“喝完,带你去玩。” 宜北的大小街道都被白雪覆盖,天空中悠然的飘着小雪。 不远处有小朋友蹦蹦跳跳玩着烟花棒,漆黑的天空被热闹和明火渲染,她的身边是穿着同款羽绒服的男人,曾经无数次走的空旷小巷,如今也有人稳稳当当的将她拉住,陪着她一点一点驱散黑暗。 似乎早就打理好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少有人来。 鹤尔想问他怎么做到的,可对上他沉稳的视线,一刻也不敢造次。 第37章 这条路的尽头是大平台,平台上是几大箱烟火。 鹤尔的兴致一下被点燃,她仰着头虚空挣脱了下,等旁边人点头,猛地窜了出去。 烟火被排排列好,像剥皮的粽子,在冬日里摇尾乞怜。 她脱下手套,将压箱底的仙女棒从里面拿出来,鹤柏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瞧她有意思,弯腰将她手里的仙女棒悉数点燃。 炸开的星火滋滋作响,她展颜欢笑。 近处的天空窜上几束烟火,时不时把夜幕划开,鹤柏抱着手臂,倚靠在栏杆上,视线所及皆是露笑的少女,和一系列电影桥段似的。 她会回头,将手里的小棒分给他。 他也会想,新年其实也不错。 - 放完烟花,鹤尔带着他去了一家羊肉汤锅,这是半月前无意发现的。 店家是聋哑人,环境中上。 也不知道鹤柏能不能吃惯,毕竟这位主对喜欢和不喜欢从来不说,连表情都堪称平淡,想到这里,鹤尔连连夹了几筷子羊肉放到他的碗里,“小叔叔,多吃点。” 他抬头,看到她双眼眯成缝,一脸谄媚,也跟她笑了下,“舍得笑了?” 鹤尔托着下巴,义正言辞,“小叔下这么大的血本,我不得感谢感谢。” 鹤柏拿起筷子,搅合了下羊肉,让酱料裹满食材。 “怎么?尔尔是觉得吃人嘴短,准备自掏腰包?” 闻言,鹤尔收起笑脸,开始表决心,“那必须的,今晚谁都不许跟我争嗷。” 表完又偷瞄他的反应,等他笑了,才放下手,狂炫锅里的肉。 最后,还是鹤柏付的钱。 等他出来的时候,鹤尔已经开始踩雪玩,身边还有几个小朋友目的一致地下脚。 她白色的短靴陷进积雪里,这才一分钟,扎好的裤腿有了打湿的迹象。 鹤柏连忙上前,把人提溜到平台上。 鹤尔的意识短暂宕机,额头撞到他的胸膛。 她揉着头,留恋似的望着,试图讲理,“踩一小会儿。” 鹤柏手动将头转了过来,残忍摇头,“不行。” 她小声的啊了一下,用手比着数字,从三分钟到一分钟,“刚吃饱了,消消食。” 鹤柏有些无奈,拿开她的手,缓慢地揉着撞红的额头,无奈道:“会感冒。” 像是找到突破口,鹤尔举手示意,“不会!” 鹤柏开口,“会。” “叔叔,你让姐姐踩会雪吧,好不容易不用早起上学了。” “是呀是呀,让姐姐玩会儿。” “…” 身边几个稚嫩的童音叽叽喳喳的围绕两人,鹤柏盯了眼附和的少女,偏头对上小孩的目光,“姐姐身子不好,玩久了会变小狗,”鹤尔愣了一下,作势要反驳,他转头看她,平静补充,“乱咬人。” 这下,被哄骗的小孩也不开口了,清一色的挪了一大步,相较于那个漂亮姐姐,他们还是相信这个不怒而威的叔叔。 鹤尔睁大双眼,旁若无人的给了他一拳,正中肩膀,“我什么时候咬过人?” 鹤柏弯着唇,闷声笑道:“说错了,是打人。” “是打人,”鹤尔嗔怪的同他学,不一会儿又点评,“无赖。” 此时,他已经蹲了下去,鹤尔低下头去看他接下来的动作。 那双时时刻刻都干净的双手,此刻沾上她裤腿的泥巴,直到他直起身,在朝她伸出手之前擦好双手。 鹤尔才发现他的表情没有变过,他甚至不觉得他在做一件有损形象的事。 一直到攀上他的肩膀,到他的声音响起。 “上次踩水踩到裤腿都湿了,半夜烧到四十度,都忘记了?” 鹤尔这才惊觉他是在解释,头顶是绚烂的烟花,身下的触感是喜欢的人,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但似乎还有更好的。 夜里的喧嚣渐渐沉寂下去,飘雪渐渐大了起来。 散落四处的人都在寻找遮挡处,鹤柏因为她想吃板栗,才离开不久,留下她一人站在原地,眼见着雪越来越大,前路没了轮廓,她开始思考这一天的记忆是不是对的,开始翻找兜里的钥匙,之前触碰的那点凉意如今也没了个干净。 人流涌入小型商场,她突然开始往外跑,攒动中。 她疯狂的举动被人猛地止住,来人微微弯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呼吸极重,带着不易察觉的后怕,“说好了,十分钟就回来,怎么出来了?” 不等她开口,鹤柏单手脱下衣服罩在她头顶,提眸看了眼亮着灯的商场,将热乎的板栗递给她暖手。 “回家。” - 回程的小路被白雪覆盖,鹤柏走在前面,让鹤尔踩着他的脚印走。 鹤尔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攥着他的衣摆,“小叔。” “嗯?” “钥匙…”话出口时,已经有了哭腔,“掉了。” 鹤柏转身轻轻皱了下眉,身子也是这时候低下去的。 “哭什么,又不是房产证掉了,掉了就再配,没了我再给你买,没那么严重。” 鹤柏掐掉她的眼泪,眸中一直是冷静的,见着她止不住的眼泪终于多了丝慌乱,声音不自觉的温柔起来,“我不是还在吗?” “宜北的天气太极端了,你身子受不住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跑这么远,你说一声,我躲着你点行不行?” “你不让我陪你高考,背地又哭得稀里哗啦的,也就我,换作其他人,都不带心疼的。” 他摸出一颗板栗,虎口加力,完整的果肉剥了出来,举高放到她的嘴边,同她商量,“吃口。” 鹤尔的情绪被弱化,她咬下温热的板栗,甜腻侵入她的口腔,堪堪止住眼泪。 见状,鹤柏也不走了,找了个遮雪的亭子,高大的身影靠在柱子旁。 不厌其烦地将果肉一颗一颗剥出来,递到她的嘴边。 鹤尔上下唇一张一合,身体的暖意和许久的疲惫一同袭来。 她靠着石壁来了困意,上一秒,身边的鹤柏刚举着板栗找到她的嘴,下一秒,鹌鹑一样的脑袋猛地下坠,还好他眼疾手快没让她磕着。 “祖宗。” 他吃掉手里的板栗,单手扶着将人背好,一步一步往家走去。 路灯拉长他的身影,将滋生的情绪悉数滞留在漫天飞雪里。 第30章 经年 回忆篇:“支开我就是想让他们欺…… - 事实证明一觉睡到天明的感觉真好,鹤尔睡到第二天中午,还有点缓不过神。 嘴里的清甜仿佛是刚才的事,她坐了一会儿,打量起周围来。 她的卧室除了床还有个小书桌,是刚到这的第一天去家具市场选的,粉嫩嫩的,放在落地窗下,正靠夕阳落下的方向,脚边有个网格垃圾桶里面放了个足球,书籍则成摞堆起来。 她又起身走到门口,新家是两面落地窗,床架矮小,铺在白色的瓷砖上,哪哪都一样,就感觉不对劲。 “还睡吗?”鹤柏从阳台推门进来,垂下的手扇了扇四周的雾状,他三步作一步,沿着楼梯出现在她的面前,瞧着披头散发像小狗一样的人,伸手理了下她的头发。 扑面而来的烟草味让她清醒了点,没觉着反感,反而有了活人的气息,“嗯?” 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又道:“我说,还睡吗?” 她一本正经:“要学习了。” 鹤柏没拆穿她,敢情高三生都这个点学习? 纯色的茶几上摆满了纸质项目书和标段计划,电脑还亮着。 说明他出去不久,也许是刚点燃烟不久,她就醒了。 鹤尔坐在餐桌旁,将一个个冒着热气的饺子吞咽下肚。 仿佛回到过去,只要她一说某某东西好吃,桌上就会连续一星期出现。 眼见着盘子见底,鹤柏才从沙发上起身。 “待会儿去书房学,我有个会要开。” 鹤尔刚想点头,又听到他说。 “学累了就换衣服,旁边有家电影院。”他垂眸,“我带你去。” 鹤尔往左看了看,嘟哝,“家里什么时候有书房了?” 她蹭地站起来,细致转了一圈,这才发现,这只是和之前的房子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新房。 “你你你我……” “不是我的,是你的,两套房子的钥匙我放你书桌上了,”他眯眼,向前走了两步,“新年礼物。” 他只用两天的时间,准备好一切。 阳光划破天空,落到他脸上,把鸦羽般的长睫打在白皙的脸上。 他正色低语:“雍和宫就别去了,毕竟神佑数人,我只佑你。” 第38章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努力看清他的脸,水雾遮挡那点子愧疚在此刻升华。 最后那句话把她虔诚的跪拜都给揭开。 最后几天假期,鹤尔恶补薄弱的知识点,又刷了十几套卷子,才稍降罪恶感的盘腿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属实是多了个人,注意力集中不了多久,她披着毛毯,坐在单人小沙发,摆弄了会遥控板,没找到有趣的,提起的视线落在斜前方开视频会议的人身上。 男人褪去慵懒,手肘撑在扶手上,细长的手指按压太阳穴,看不到表情,却看尽他的疲惫。 她弯着身子,偷摸过去,视线所及是正襟危坐的一桌中年人,有男有女。 鹤尔甚至在那头看到了陈九霖,又转念一想,他理所当然应该在。 正想着,手腕被人攥紧,男人朝四周扫了眼,注意到默声节目,问她,“要出去?” 他摘掉眼镜,作势要结束会议,被鹤尔一把拉了回来。 “嗯?” 鹤柏俯身看着她,没有一点还在开会的觉悟,当着所有人的面捏着她的手腕。 她摊起手掌,指了指桌面的咖啡,用极小的声音说话,“醒神。” 鹤柏终于直起身,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旁若无人道:“那就谢谢我们尔尔。”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对于面前紧绷神经的众人来说,是好的。 毕竟他是真的听着汇报一言不发。 - 夕阳随着寒流默默下坠,雪花在落地窗上结成冰碴,被薄薄的冰面遮覆住,远处的星火也变得不明朗起来。 桌上的咖啡已经见底,鹤柏看了眼时间,三两句结束了会议。 自己做饭的话时间有些晚,现在出去的话刚到来得及。 “尔尔,要不要出去吃?” 后方传来哼唧的声音,鹤柏疑惑转头,捕捉到单人沙发上拱起一团。 另一边的沙发是做完的习题和看到一半的学习资料,他轻手轻脚走到她的身边,少女听到声音探出头,红透的脸蛋和迷离的眼神佐证了她的罪状。 “喝酒了?” 鹤柏蹲下身,熟练地将散落的发丝团做一团,扎成一个小丸子。 他端起桌上的温水,把吸管送到嘴边,“喝口。” 鹤尔摇了摇头,推开杯子,就往沙发上爬,她走得摇摇坠坠,身子一下滑落坐到沙发垫上。 鹤柏忍俊不禁的望着她,最后认命的将水放下,绕到沙发背面,将她晃动的双腿拉到胸口处,然后一个身体微倾把人半抱在怀里,走回到单人沙发,放下。 他瞧着她喝了口温水,皱眉,“苦不苦?” 鹤尔仰着头,“这是小叔倒的么?” 鹤柏忍俊不禁的瞧着她,应了一声,“是啊。” 只见,少女仰着头,两只手竖起大拇指,“小叔厉害。” 她捧着递上前的水杯,又抿了口,笑道:“甜的。” 鹤柏愣了几秒,“真拿你没办法。” 卖什么萌啊。 “你撒什么娇啊。”他笑,接过杯子,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鹤柏刚想转身,去煮醒酒汤,面前的人突然起身,背着手,摇头晃脑的开始背诗。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鹤柏觉着这小孩怎么这么中二,但还是擦了擦她的脸,“小诗人,万千心事不妨说出来,我替你消磨一二。” 她思索一下,觉得可行,“你问我,想要什么?” 鹤柏配合着发出疑问,“嗯?” 她拍了拍他的手臂,有些焦急,“你问。” 鹤柏放下杯子,对上她的目光,“我还能给你什么?” 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订婚。” 鹤柏用手把她的发丝理顺,手指自然揉平紧皱的眉毛。 在外郊的别墅群,她逮着空当就夸他,从上到下。 他当时就说了一句话,“谁都会喜欢?” 当时想问她你也喜欢吗? 如今,她又一次问起来。 他终于问出口,“真喜欢啊?” 她垂下眼睫,轻轻应了一声。 “尔尔啊。” 少女抬头。 恐惧的情绪袭来,她闪着泪花,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鹤柏,我想我爸妈了。” 我也想感受被人簇拥,我也想有家人。 我也想幸福。 她抓住他抬起的手臂,“你总是这样,替我做着一个一个的决定,你怎么没想着让一让我。” 他凑上前,给她保证,“好,让让…” 声音被截断,少女突然抬起头,吻上跳动的喉结。 “你。”他的喉咙动了一下,痒得厉害。 没有一句话能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心里泛着苦,头一次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心捧到她的面前。 他的视线落到飞快弹开的少女脸上。 灯盏搁在沙发旁,暖黄的光束打在鹤柏的脸上。 他俯身,右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嘴唇,浅尝几秒,将人放开。 “想听什么?” 她勾笑,眼眶是红的,“还有不到四个月,考完你再告诉我。” 他点头,叹了口气,“好。” 告诉你,我是你的了。 告诉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属于你。 少女跌跌撞撞的起身,他伸出手将人扶着,低头查看才发现她的面色几乎苍白,“尔尔?” 鹤尔的脸全然不似刚才坦然,皱皱巴巴的说了句,“疼。” 他皱了下眉,视线不经意的落到沙发上,了然。 鹤柏扯开难解的袖口,将袖子撸到最高,露出精细的手臂,也就几秒,鹤尔已经到了他的怀里,“这两天,忌着口,”他用额头碰了下她的脸,没有发烫的迹象,又开口,“乖一点,好不好?” “至少别让我这么担心。” 鹤尔每每来这个,总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她又不听话,雪糕什么的都来,要不是这几年鹤柏能管着,她还能消停点。 - 鹤尔第一次来的时候,鹤柏也在场,那时候还没有陈妈,为了个生理知识,鹤柏搭了一辆车,陈泽那傻子才让人教她怎么处理,当时的方法也不止这一种,人急了些,瞧着她的眼泪,倒有一种豪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混账样。 把人安置好,鹤柏去到最近的超市,买了点必需品。 等闲下来已经快到十点,鹤尔晕乎的喝了碗醒酒汤,又吃了碗清汤面,脸色才缓了过来。 也就是后天要上学,鹤柏也懒得和她争。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比较叛逆。 反正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鹤尔只看到空旷的酒柜和面色铁青的男人。 “好样的。”他比了个拇指。 对于喝酒断片的少女只隐约记着要什么答案,瞧着这画面,先认怂,再发誓比较好。 “您教得好。” “再睡会儿,”鹤柏强忍情绪,要不是怕吓着她,他真想给她嘴用胶布缠起来,省得说出的话这么气人,半晌,鹤柏用正眼看她,“今天和明天都回自己卧室温书,别到处乱跑,也别乱吃东西。” 不管如何,这个台阶已经放到她的身下,鹤尔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 “遵命!” 转眼到了上学那天,鹤柏的精力似乎很旺盛。 他会提前两个小时起来,给她收拾书包,放走读证,热早餐。 窗外大雪纷飞,他站在阳台,静静望向楼梯口。 他想,不就是个身份,给了她就不会有别人。 她想要,他就给。 和初颌的事他处于愧疚,如今得知鹤尔的心意,又叫他不知所措。 他没试过和她存在不一样的关系,但他会学,即使她记不得了。 去学校的路上,鹤尔并没有跟他并排走,她走在前面,而他提着书包跟在身后。 人行道上多了很多摆摊的小贩,推着早餐车叫卖,活脱脱一个早市。 一路上鹤尔都低着头缓步前进,直到校门出现眼前,她回头,“小叔,你能帮我买杯豆浆吗?” 鹤柏将书包递给她,点头。 高大的身影逆着人流远离,鹤尔收回眼,冷冷注视见着她身影过来的两个少年。 少年没穿校服,目光不善,“哟,还敢来学校呢?” 鹤尔捏紧裤缝,倔强的抬起头,“我交了钱,为什么不来?” 少年啧了一下,一想到堂姐说的话,继续道:“照你这么说,我收了钱。” “得打你。” 第39章 鹤尔手心出了汗,周围人都事不关己的躲开,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那你动我一个试试,大不了我去教务处喝茶,你们进局子。” 另一个高个不乐意了,抬起手就要招呼,鹤尔没想到他真会动手,身体还没反应,后领被人拎住护到身后,男人单手接下,而后照着高个的鼻梁一拳砸下去,霎时鲜血直流,身体应激后退。 鹤柏眯了眯眼,一把将人拉了回来,手肘加持,往下巴招呼。 这边手还未收回,右腿已经扫了过去,高个吃痛哀嚎,从半空落到地上,痛得他忍不住蜷缩身子,想减轻痛感。 男人双目冷捩,整个人非常的不爽,看向另一个少年,“你躲什么??” 被刺激的少年叫嚣着冲上来,发出的拳被他侧身躲过。 他偏头回身,迎面一拳砸进少年的面颊,离得不远的鹤尔甚至听到骨头碎裂。 鹤柏站定步伐,皮鞋碾上少年的手,神色漠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学谁欺负人呢?” 天还没亮,保安被围观同学叫过来的时候,穿着大衣的男人正弯着腰,将手里的豆浆吸管递进少女的嘴里。 保安走进,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支开我就是让他们欺负你?长本事了。” 保安刚让围观的同学进去上学,抬眼想和男人说话,“这位家长…” 不等保安说完,鹤柏拉着鹤尔的书包带,漾着淡淡的笑,眼神异常冰凉。 看向保安,勾唇,“我们愿意配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还在她的肩膀上。 你看吧,这个的人叫她如何放得下。 第31章 经年 回忆篇:“我不想惹事,最后几个…… - 早读时间。 鹤尔跟着班主任去到年级办公室,鹤柏此刻倚靠着墙,没有表情的听着两个少年的辩驳。 这个时间,很多老师都守早读或者忙着手里的事。 办公室很少的老师在,所以鹤尔刚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身姿挺拔的男人,窗户在他左边,风呜呜吹,他的视线却始终盯着她来的方向。 两个少年是隔壁学校的,等隔壁的年级主任过来,正碰上鹤尔开口,“他们欺负我。” 说着,她撩起衣袖将淤青漏了出来。 “前两周他带着人过来警告,想我做他女朋友,我没有同意。” “放假前一天,我们班的班长就是他的堂姐把我堵在巷口,手臂就是那时候被推到的。” 闻言,隔壁的年级主任发出质疑,“两周前的事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才说出来?” 鹤尔垂着眼,深吸一口气,“我不想惹事,最后几个月了,我想考大学。” 隔壁的年级主任继续发难,“既然不想惹事,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 带鹤尔这个班的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她拉着鹤尔的手,不满的问,“这位主任,我想你的重点不应该是这个,而是你们学校的同学欺负女生的事吧?” 年级主任的气焰不小,“我只是合理的发出质疑,这件事不止是我们学校的错吧,刚刚这个女同学说你们班班长也动手了,不能只偏袒你们学校,而要我们负责。” 女老师气不过,眼见人没来,自己往班上去。 鹤尔学校的年级主任是个女的,他刚和两个少年交谈完,看着鹤尔也没问什么,只是开口,“马上就高考,能算就算了,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鹤尔没有笑,丝毫不让步,“老师,我需要道歉。” 年级主任看了眼鹤尔的校牌,还想劝,“鹤同学。” 鹤尔没遇到过这样的咄咄紧逼,她想,如果现在没有人,她一定拉着鹤柏大哭不止。 可现在,她必须说出自己的诉求,她才是受害者。 “他们打人了,我需要道歉。” 见她态度强硬,女主任只得把话放在明面上,“鹤同学,你转来不久,有所不知,他们俩和上面有点关系,咱们能不惹就不惹。” “老师,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 “鹤尔!” 与此同时从后门跑进来一个女生,看样子就是男同学嘴里的堂姐,她披散着头发,脸上化了淡妆。 她的目标明确,走到鹤尔面前,抬起手就要打,谁都没注意到,刚才站在窗户旁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他一把抓住落下的手,直接把人举到半空中,死死摁在雪白的墙上。 女生当即被掐得喘不过气,脸色和猪肝无疑,她挣扎着晃动双脚,发现他的力气越来越大,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滑落,她带了点祈求的滋味看向男人,男人的目光没有波澜,仿佛在看一滩烂肉。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任谁都没反应过来,等门口赶来的同学家长发出尖叫,几位老师才上前制止。 男人身高腿长,比在座的所有人高出一大截,任凭别人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这位家长,你快放开。” “鹤同学的叔叔,别这样,小孩子的玩笑不值当。” 鹤尔失神,她用了半分钟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他该稳坐高台,不染浮尘才是,如今为了她,怎和这种人动起手来。 “小叔,我是尔尔,”鹤尔跑上前,拼命去拉他的手,让他知道,她不想他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失去分寸,“我是尔尔。” 巧的是所有人都拉不开的手,在鹤尔触碰后,手劲渐渐松懈。 他立在她身侧,似乎他在,她就能宽宥所有人。 可他并不想她妥协,他亲自赶来教她处事。 女生没了受力点,嘭地落到地上。 她被掐住的那瞬间,她看清了男人眼里的漠然,恐惧在顷刻间席卷她的大脑,她甚至不受控制的想开口求饶,却始终发不出声音,眼泪模糊了视线,可面前的人依然不为所动。 有一刻,她觉得他想杀了她。 无论有没有人。 鹤柏垂着视线,先是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放眼看过来,“我护在身后五年的人,自己都舍不得碰,就仅仅是因为你一句看不惯,你说我要是看不惯你,会怎样。” 他用的不是疑问,是既定。 两个年级主任和几位老师看了眼气质斐然的男人,一时间没敢明面出声,只得打圆场,想着息事宁人。 绪父绪母却不乐意了,拍着桌子要个说法。 女人情绪失控,挣扎着从丈夫的手边站出来大吼。 “我要报警抓他,你们都看到了,这个人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都敢行凶,背着的时候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鹤柏平静注视,他觉得有一点说对了,背地里他可能会把人折磨死。 一时间,办公室被哭喊声淹没。 - “小叔。” 鹤尔莫名愧疚,拉着他衣角的手已经冰冷。 鹤柏扯起嘴角笑了笑,习惯性的拉住她的手,就像提前知道一样,低头替她暖手,“没事儿。” 女主任也没遇到过这种事,眼见着这边安抚不了,又转头看过来。 “鹤同学的家长,您这边…” 鹤柏直起身,说话的同时握着她的双手放进兜里,冷言:“我已经报警了。” 此话一出,打得在座所有人措手不及。 “这…”隔壁学校的主任发出疑问,“要高考了,闹这么大对几个孩子都不好吧?” “我和这位家长一样,只信警察。”鹤柏嗤笑一声,掀了掀眼,“学习再好,人没品就是笑话。” 刚还哭闹的绪母转头看了眼自己的丈夫,两人在听到“鹤”这个字时,已经开始怀疑,不待他们再打量眼前的男人,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年过半百的中年人直直穿过众人,停在鹤柏的身前,“鹤先生。” 鹤柏看了眼来人,情绪不明朗,“黄校长。” “校长,你这。”年级主任还想说话,被黄庆呵斥住,“闭嘴。” 黄齐拉了个凳子,用手比了个请。 鹤柏摆了摆手,右手继续搓着那双带有凉意的手。 “黄叔叔,这个坐我可不敢当,我本着一个家长的身份,家里人被欺负了,过来要个说法,而你们对家长就这个态度,是还分个三六九等?” “如果我不叫鹤柏,又或者我就是个普通家长,今天这个理是不是要不到了?” “这个主任是刚从京北塞来的,还不熟悉学校的规章制度,鹤同学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严查,学校绝不姑息这种行为,也不会偏袒任何一位,请您放心。”黄齐擦了把冷汗,连连开口。 第40章 黄齐知道他叫个叔叔可不是再客气,只是维持表面罢了,他还真能屈尊降位。 也就是黄齐出差才回来,这刚回来,就遇上这种事情。 鹤柏垂眼,奈何面前人不高,所以他连低头都是居高临下。 “如果你连学生的生命安全都保证不了,我看你也没必要领这份工资了。” 黄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对上鹤柏,却被完美碾压,“是是是,鹤先生说得是。” “鹤鹤…先生,您方便接一下电话吗?” 唯唯诺诺的中年男声响起,鹤柏递了个眼神,视线落到亮起的屏幕。 他杵在原地,随后偏头看向鹤尔,“先去上课。” 鹤尔有些后怕,“你一个人。” “我可以。”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的一点情绪他都能捕捉到,他觉得不应该让她这么早对自己有恐惧。 毕竟,以后的事会让她越来越抗拒,他应该慢慢来。 他已经很收敛,也让她自己尝试着解决问题,要是陈泽在,能笑他半个月。 看她点了头,鹤柏环顾四周,最后锁住年轻的女人,他有印象,所以朝她开了口,“老师,麻烦你带鹤尔回班上上课,谢谢。” 在场的人都望向角落的女人,班主任立马点头,把鹤尔带着往外走。 鹤尔离开的前一秒,她听到鹤柏斩钉截铁的出声。 “我不接受私下调解,我要她付出代价。” 说完,鹤柏接过绪父递来电话,率先开口:“绪之。” 几人静静候着,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鹤柏的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就是和不相干的人说了句你好。 “绪之,我不是鹤柏,我只是作为一个家里人,来要个说法,毕竟霸凌同学、偷东西,不是个好习惯,还有,既然知道高考重要,她欺负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高考。” “我家尔尔不是没人管,只是她性子过于乖张,不愿意打扰我。” 半晌的沉吟。 男人冷笑,“绪之,你能为一个八杆子打不遭的亲戚做到这个地步,那我似乎是仁慈了。 停顿了很久很久。 他的目光落到女生的方向,“该赔就赔,该拘留就拘留,和我说算怎么回事,我现在不是警察了,正因为我不是警察,所以这件事不要落到我手里。” 鹤柏似乎不想多说,他抬手将手机扔到绪父的怀里,看了眼女生脖子上挂的血玉。 “偷窃她人财物按数额计算,当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 “也就是我家尔尔太过单纯,让人拿个假的骗了。” 绪父跟着视线看过去,一个箭步将女生脖子上的东西扯下,两巴掌扇到她的脸上,然后立刻双手奉上,“鹤先生,小孩子不懂事,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是你家孩子不懂事,该担心的是你,不是我,”鹤柏掸了掸灰,大发慈悲道:“原价就这个数,不多,你们按三分之一添上,我可以不计较。” 在看到原价后,绪母差点站不稳。 众人都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却只见,他用帕子包住玉,随后抽出小刀,用锋利的刀刃击穿玉身。 他看都没看,随手丢到最近的垃圾桶。 还好兴致的朝众人解释。 “洁癖。” - 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的时候,靠着墙边的女生突然起身,往外面走。 鹤柏瞥到女生的动作,瞬间明了绪之教她的方法。 他和绪之也只是少时有过几面,年长后因为家里的原因偶尔见过,虽不了解,但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会些什么手段。 他借着脱外套的机会,出声:“同学,我劝你别去找她,她最近情绪不好,我也不想因为这点破事,让她背着我难受,我不大度,但动了我的人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被拆穿的女生顿了一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终于崩溃,号啕大哭,前段时间对鹤尔的伤害仿佛不存在,她以为她欺负人的事情不会被揭露,像鹤尔这种乖乖女,就算是打了又能怎样,反正老师更相信她,相信绪家,之前的扶贫政策,她家投了几百万,可现在这个人连一亿都不放在眼里。 警笛声在寂静的校园响起,鹤柏和来人打了照面,他拿着被弄脏的大衣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摸出u盘,顺带把大衣一并放到桌面,淡声,“证据。” 既然鹤尔不想他管,那他就不会看监控,因为他笃定不了自己会不会插手。 现在他作为家人,只是行使家人的义务。 他来,是因为她。 他没有加码,也是因为她。 高三一班被早晨的插曲影响得念不进书,一节课吵吵闹闹的,站在高台的班主任也魂不守舍,直到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前门,班主任忙不迭地维持着秩序,然后叫了声,“鹤尔,出来一下。” 鹤尔出去的时候,男人只穿了个毛衣,身上的大衣不翼而飞。 她没开口,眼角微红,静静的看着他。 鹤柏没忍住笑了,弯下腰把人拉到怀里,灼热的气息拍打着她的头顶,缓声,“怎么恹恹的?” 他有意识的想逗她,“放心,我都解决了。” 鹤尔努力微笑,却发现怎么都高兴不起来,鼻子甚至酸酸的,许久蹦出几个字,“要回去了吗?” 鹤柏拍着她的背,替她抹了把眼泪,“嗯,”他故意停顿一下,见她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晚上想吃什么,我在家等你回来。” 他知道她的顾虑,所以这件事他来做。 “不会怎么样的,最多拘留十五天,尔尔你没做错。” 鹤尔认真点了头,她才没有担心这个。 鹤柏将人放开,“尔尔,做个勇敢的人。” 鹤尔抬头,“怎样才算勇敢?” 鹤柏轻声道:“依赖我,相信我。” 鹤尔问:“那要是做不了呢?” 男人的声音浸了笑意,“还有我。” “还得谢谢我们尔尔,补足了我年少的叛逆,”阳光从玻璃投下,鹤柏看着她的眼睛,“以后有什么事都记得给我打电话,不管在哪,我都会赶来。” 他在减轻她的压力,告诉她,在他眼里,他会永远偏心她。 静谧的廊间。 男人逆着光偏头看她,“给你的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拿出信封和一张卡,放到她眼前,“拿着。” 鹤尔看着他,没有立刻去接,“什么?” 鹤柏捏了捏她的小脸,故意逗她,“投资。” “所以,” “现在,准备好回应我的喜欢了吗?” 鹤尔浑身僵硬,她攥紧手心,眼眶瞬间红了。 第32章 经年 回忆篇:“你的那座山太高了,我…… - 鹤柏待了一个星期,才坐上回程的飞机。 陈九霖得了消息,在地面停车场把人接到,车辆驶出高架桥,往市区走。 途中抽空给他递消息。 “sg项目已经启动,大公子回来了。” “老爷子让你晚上回去吃个饭。” 鹤柏正在翻看拍卖网上的玉器,闻言,没有作声,点了头。 九霖用视线扫了眼,看到鹤柏正以绝对优势和线上的人抢一件挂坠。 手指一点就出去几百万,到最后九霖也没看清他到底点了多少下,也许是手酸了,他不耐烦的在截止拍价下多加了几个零。 屏幕被按灭,鹤柏触到衣服里的银行卡,瞬间明白她又给回来了。 再抬头,和陈九霖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让他们几个自愿出境,我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另外随时汇报她的动态。” 也就是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陈九霖当即应下,他看过那些监控,还觉着这样算轻的了。 夜幕降临,繁星挂在天边,鹤柏换了件衣服,在车库提了辆车,往鹤宅开。 宅子在边郊,安保系数很好,周边的环境设施也不错,鹤柏到的时候,正碰上二叔一家,鹤轩见着他这个侄子,特意放慢脚步等着和他说会话。 鹤轩随口问:“尔尔没来?” 鹤柏经过车身,垂着眼抽了口烟,“二叔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鹤轩见着四下无人,讪笑道:“sg的项目你给了大的,不像你的作风。” 鹤柏看了他一眼,声音被寒风裹挟,“二叔,你的消息不怎么灵通啊,这都多久的事了,不想做就给了,这都能牵扯到作风?” 他愉悦地笑出了声,指骨敲了敲烟盒,又续上一根,“就算老爷子要给什么,那也轮不到我这一辈,二叔还是多担心自己。” 第41章 鹤轩愣了愣,却也知道他不愿意争什么,脸色随即缓和,“看你,拉个家常,你还当真了。” 鹤柏将烟头丢进垃圾桶,没什么表情,冲鹤轩微低了身,算是示意,随后往内庭走。 主门在大路尽头,他们刚踏进的只是偏门的一角。 从抄手廊桥穿过才算进到主道,几门安保见着两人过来的身影,老早就把大门打开。 错落有致的三层小楼排列在眼前,鹤柏在桥南和二叔分开,他沿着小道经过花台,上了东边的两层小楼。 楼内装饰没变,中式搭配,对接青色地砖,他就着熟悉的记忆推开木门。 类似祠堂的布局,牌位窸窸窣窣,没立在一起,铁鼎里还烧着青香,烟火攒动,他停在门口,先将外套和鞋子脱去,才进到里面,蒲团凹陷他跪在其中,手里的香随着他一跪一起,烟雾缭绕,吞没他的思绪。 以往他都是拜完就走,可现在他突然想和他们说会儿话。 “爸,妈,我是鹤柏。” “最近,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她很好看,成绩也很好,喜欢吃芒果,不喜欢酸的,她身体不怎么好,每次吃药我都要费一番心思,她笑起来眉毛弯弯的,像个小狐狸,她也会伤心,只不过每次都背着我,她个子不高,却次次察觉到我的情绪,明明我已经藏得很好了,却每次被她发现,她的声音甜甜的,说起话来总能抚平我的心绪。” “她走了两次,一次被我撞见,我跟她说,别闹了,我当时在想,如果她再跑,我就把她绑在江浙,绑回鹤家,一辈子对她好,不让她有离开我的心思,可当我真的撞见她走,撞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哭得撕心裂肺,我突然就想她已经这么伤心了,我可不能再让她哭了。” “等她考完,我就跟她坦白,鹤夫人这个身份,给了她,就不会有其他人。” “到时候我带她来见你们。” 他一个人又跪了一小会儿,起身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前的男人。 男人提着外套,衬衫领大开,落下的光线勾勒出薄冷的下颚。 他眉间拢着,没有笑意,仅仅是望着鹤柏的方向,没人知道他来了多久,然而鹤柏并不在意,他换好鞋,从门边拿过外套,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响起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等鹤柏以平常步伐前进的时候,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小柏。” 鹤柏这才停下,看清来人,点头似是打招呼。 两人处在玻璃罩下的荷花池,温室的花开得正艳,香气馥郁。 “最近还好吗?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 鹤柏睨了他一眼,“鹤渊,你哪一点值得我需要,”他声音很淡,算在提及,“当初我求过你一件事,你不是也没办到吗?” “给你项目,不是因为我原谅你了。” “我可以是爸妈的儿子,却做不成你弟弟。” 鹤渊站在原地,说不出一点解释的话,当年父母去世,他确实有拦住他不让他见最后一面,他也确实对他不闻不问。 用晚饭,鹤柏坐在最后面,他没参与话题,随口吃了点,就起身出去了。 幽静的池塘清亮得能看到游动的鱼儿,鹤柏点燃香烟,垂眸望着投射的月亮。 铃声的响起打破了片刻的宁静,鹤柏接起电话,沉闷的情绪一消而散。 他声音眷恋又低沉,叫她,“尔尔啊。” 鹤尔开门的手一顿,她停下动作,声音不自觉的变轻,“在鹤宅?” 他应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尔尔。” 鹤尔垂眸,放弃开门,背抵在墙上,复杂的目光看向楼道的灯泡,“小叔,你开心吗?” 鹤柏直挺的背微微下垂,他掸开烟灰,心尖苦涩,“有你在,我好像就能开心些。” 鹤尔没料到是这个回答,她想起下午接到的远洋电话,就猜到是他买的东西,本想劝他退了,可电话那头的情绪蔓延至极,叫她说不出话来。 “考前会放两天假,我得回来。” 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拖着尾音,和她打趣,“嗯?怕我不认识你了?” “是啊,怕你忘记我了。” 鹤柏垂着头,笑意带动肩膀,轻轻抖动。 吴姨拿着灯盏出来找他的时候,正对上这幅画面。 男人靠在红墙上,右手夹了根香烟,左手举着电话,笑容肆意又张扬。 笑得那么开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拥有全世界。 等他挂了电话,吴姨才现身,把多一个灯盏递过去,“柏哥儿,老爷让你去一趟岚园。” 鹤柏闭了闭眼,把手机揣回兜里,应了一声。 岚园在池子尽头,鹤柏顺着石板路钻进拱门,然后敲开一扇门。 旁边的佣人把灯盏接过,都退下。 鹤铉正在品茶,见他进来,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率先打破僵局,“你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鹤柏就一副散漫的样子,“我玩腻了自然就离开,”他对上老爷子的视线,“爷爷你急成这样,何必呢?” “你…”鹤铉气得直跺脚,恨铁不成钢,“我还不知道你吗?” “遇到什么事坚决到底,这辈子除了警察你放下外,其他的你哪里肯。” 鹤柏垂首,一副听劝的模样,话语却是果决,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爷爷既然知道,今天找我来做什么?你当时追来宜北,给我那巴掌不就知道了吗?” 他上前,扶着老爷子坐下,又开口:“非要听我一句,我永远不会放弃她。” 他从来都只是鹤尔的叔叔,但叔叔也会变的,他要做她身边人,就只能铤而走险。 - 转眼三个月过去,鹤尔从学校把书本搬到车上,然后准备赶趟回家。 机票提前就订好了,今晚的,她还故意没给鹤柏说,想着给他个惊喜。 另一边从机场出发的鹤柏也收到了航空公司的消息,他按下给她打电话的心。 绕远路去亓家的果园,豪掷千金包下他所有的芒果,出远差的亓墨被惊得连打十个电话,问他是不是疯了,男人坐在车里,手搭边缘,只是笑。 亓墨道他神经病,钱到账的时候又吼了声老板大气,寒暄了两句,最终约了个局。 趁着芒果搬上车的功夫,陈泽也赶上来凑热闹,推销自家的珠宝,还扬言只要他买,对半折。 鹤柏没兴趣,就他递上来的清单也不屑一顾。 陈泽啧了一声,劝道:“留着结婚用也行啊。” 刚还不感兴趣的人,扫了一眼,指着最上面的两行,松了口,“明天送过来。” 陈泽下意识答应,又突然望着他指过的两行,惊奇,“你要打破华人结婚次数的世界纪录?” 鹤柏怔了一下,勾唇,“嗯,我准备结个几百次,你妹妹好像到了年龄了,我不介意的。” 陈泽主打一个敢怒不敢言,憋屈的把人送走,才敢小骂两声。 回去的路上,陈九霖通过后视镜看到鹤柏的神色,“先生,我这两天想请假。” 鹤柏当即点头,“好。” 陈九霖接到了绪之的电话,等会得去接她,但他没给鹤柏说。 这半天的时间,鹤柏哪里都没去,就钻进厨房处理熟透的芒果。 陈妈想着她来弄,毕竟鹤柏对芒果过敏,话刚说出口,就被鹤柏摇头制止。 整个下午他都坐在板凳上,削芒果,打芒果汁,做芒果蛋糕。 搞完一切天色已经暗下来,他记得她想给自己一个惊喜,装作不知道,就连手机没电了都不知道。 客厅的电视早就调好了鹤尔喜欢的电影,家里的花墙也都换新。 鹤柏忙完,不住的抠挠胸口。 连药也没涂,兴致勃勃的坐在客厅,这闲下来,才注意到陈九霖的欲言又止,他递了眼神,示意他说话。 “之前被您呵斥过,偏房那家的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鹤柏放下袖子,沉吟片刻,“让他们进来。” “好的。” 左右是不熟,可老爷子说过偏房不容易,再加上他之前的那番话,让两个小辈在圈子里有些过不下去。 没给他再想的机会,女人穿着得体的旗袍,出现在门口,她恭敬开口:“三爷。” 身后跟的两个少年也开口:“三叔。” 鹤柏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进来吧。” 身后没有声音,鹤柏疑惑回头,见着女人神情犹豫,话到口说不出。 他了然,“想去哪儿,我来办。” “三爷?”女人不可置信的抬头,眼眶湿润。 鹤柏见此,把事情摆到明面,“你近期有出国的打算吧,去哪,他们的事我来办,费用应由我们鹤家出,毕竟他们是鹤家人。” 第42章 他向来受不得这种感恩戴德的眼神,就着离开,站在门口的少年递了一小袋饼干,透过袋子能看到形状不一的曲奇饼干。 “三叔,这是我今天生日亲手做的,每人都有,我想着给您也送点。” “您看起来,也没那么恐怖。” “三叔,我为自己的失言向你道歉。” 鹤柏把袋子拿到手上,没说什么,等人离开,陈九霖回头的功夫,鹤柏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那袋饼干他没留给任何人。 他突然就想起以前鹤尔也喜欢做东西给他吃,他吃得最多的。 有时候是学校发的牛奶,有时候是游园会的饼干,还有时候是烤焦的鸡翅。 按之前的航班信息,人差不多也快到了,寻着空当,鹤柏打发剩下的人离开,就留了个陈妈睡在一楼。 许是近来光顾着开会没睡好,鹤柏坐在鹤尔房间的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鹤柏想睁眼发现眼皮重得很,掀起的一条缝能看到少女推门进来。 她眉眼微愠,嘴角不满意的翘起,“鹤柏!!” 他下意识勾唇,扶着沙发朝她靠近,“回来了?” “嗯。” 她愣了一下,把灯打开。 小灯的照射下,衬得面前的少女多了点妩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鹤柏的喉咙干得厉害,他重重地呼了口气,嘱咐她盖好被子。 说着,往门口走,眼前已经看不清楚,脚下很轻。 少女的心事说不出,磕磕绊绊的叫住他,“鹤柏。” 鹤柏刚回头,腰间被人抱住,少女的声音从腹部传上来,“鹤柏,我喜欢你。” 房间还残留少女的气息,鹤柏睁眼,望向少女的目光多了丝迷离。 却还克制着,雨大雷声响,他也没注意声音太轻。 像以前一样安抚,“尔尔,先睡一觉,明天我们再说,好不好?” 鹤柏想看清楚,但闻到那熟悉的气息,喉咙就开始发干。 瞧着他不停吞咽,少女放开手,从床头递过一杯水。 鹤柏脊背抵住墙壁,将水咽下。 这水?? 有问题。 片刻,他将人拽到身前,还没发现她戴着口罩,房间的灯就剩下床头的小灯。 鹤柏惊觉道:“尔尔,你给我下药?” 他的呼吸加重,身体也不自觉的热起来,虽然气但实在不忍凶她,“胡闹!” “去楼下,家里有感冒药。”他以为她在那边感冒了。 鹤柏摇了摇头,意识已经不清晰,在少女的手摸上他脸的瞬间,他躲开朝旁边的浴室跑。 冷水的刺激下刚才喝的水被吐出一点,没多大作用。 意识和现实发生扭转,他强撑着走出浴室,抬眼看到少女坐在床上流着眼泪望着他。 “你不喜欢我,是吗?” 鹤柏皱眉,他没想过自己的后退被如何曲解,他只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开始,他不想她以后后悔。 “尔尔。” 他走到她的面前,指腹落到她的脸上,轻轻拭去泪珠。 “不后悔吗?” 他眼眶有了涩意,他看不得她如此不堪,但若要,他会点头。 不是因为愧疚,他也想好好正视。 在解除领养协议的那刻,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点头。“嗯。” 鹤柏闭了闭眼,理智也在这刻消失殆尽。 他起身将人一把扔到床上,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准备好了?” 他垂眼,像是在作弄她,声音低哑,“可以哭了。” 少女眼里的期待过于惹眼,让鹤柏不知道怎么形容,他错开,看到此时已经凌晨四点。 “尔尔,我头有点疼,先睡会儿。” 少女虽失望但也点了点头。 等她上床,鹤柏靠在房间的沙发上浅眠。 - 清晨,阳光透着窗帘钻了进来,鹤柏睁了下眼,下意识看向床上,那处被被子遮挡的人,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鹤柏从床头拿过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了。 充上电时,楼下响起煎蛋的油滋声,还有大门时不时开启的声音。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鹤柏从床上起来,才注意到整个房间凌乱不堪,衣物四散。 他忙找了件外套穿上,刚穿好,楼梯上传来轻悄的脚步声,似乎目标明确,往这边来。 鹤柏捡起衣服,以为是陈妈,“陈妈,就备我一个人的,她还没起。” 他刚说完的那秒,脚步停了下来,随后门被敲响。 “我说了,不用…”鹤柏定在原地,任凭来人的视线经过他看向床上的人,他顿住,却不自觉的想遮住投进屋内的视线,“尔尔?” 眼前的人是鹤尔,那身后的人? 是谁? 第33章 经年(回忆完) 回忆篇:横在中间的,…… - 他后知后觉,除了喝醉的时候,他的尔尔不会叫他鹤柏,也不会给他下药。 可如今他的尔尔红着眼,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他没做,她会信么? 若现在站在他位置上的是尔尔,他会控制不住把屋内的人弄死。 鹤尔僵在原地,她手里还拿着通话中的手机,里面响起陈九霖的声音,“先生给小姐准备了一个大礼,小姐已经回去了吗?” 她笑了,站定脚步,“是啊,回来了。” 飞机延误,她一个人在机场坐了几个小时,风尘仆仆赶回来,却撞上这些事。 对面的人挂断电话,她偏头,看向鹤柏,“小叔好兴致。” 她记得这个人,是之前在食堂打饭的时候,电视上的,她叫绪之,刚回国的女明星。 上次班长的爸爸给的那通电话也是这个人。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被欺负而盛怒,而是想以此让这个女明星回来。 她以为她们永远不会有交集,现在好了,她出现在她的床上。 初恋、明星、白月光… 真是叠满了bug。 “小姐东西放好了吗?” “放好了就下来吃早餐了,我给你准备了馄饨,赶紧吃了去睡会儿,航班也真是的,延误那么久,累坏了吧。” 陈妈高兴的声音在两人之前流转。 鹤尔闭了闭眼,握着扶手一步一步的后退,她的情绪波动很大,甚至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失望的视线落到追出来的男人身上,曾经被她夸过的肌肤上已有那么多红点,他残留的笑还挂在嘴边,有种餍足的感觉。 鹤柏发现她的视线,跟着看向自己的脖颈。 不是!!! 这是昨天做芒果的时候,汁水溅到身上,过敏导致的红点,刺挠得厉害,他抠红了一大片。 所有的真相都不如自己亲眼目睹,亲耳听到。 她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前几天她收到匿名人发的一段音频,里面是鹤柏和鹤爷爷的对话。 她想着就一句玩腻了就离开佐证不了什么,可现在她赖不了了。 她编织的童话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还好,她还有退路。 回过神,她看到鹤柏的表情从沉郁到惊慌,随之而来的还有陈妈的惊呼。 下一秒,鹤尔直直从楼梯上跌下,可比坚实的地板来得更快的是熟悉的胸膛。 他面色骇然,多年的伪装也挤不出一点平静。 “尔尔…” “你总是这样,你到底算我的谁,”鹤柏焦急的声音被她的冷漠覆盖,她挣脱出他的怀抱,冷冷看着他,“你不要我了,你说就好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羞辱我。” 她努力睁大眼睛,可眼泪不自觉的流下,“你可以喜欢她,这都是你的意愿,我尊重,可你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我误会。” “尔尔,你听我跟你解释。”残存的药物让鹤柏的头痛得厉害,他慌忙上前,想将这一切全盘托出,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他说过等她,就一定会站在原地,他不喜欢其他人,他说过了,唯独这件事,他承认他错了,可是尔尔,你不能就这样宣判我有罪。 他的思绪变得紊乱,说出的话也没经过思考,“你听话,尔尔。” “我还不够听话吗?我总是在想若我不跟你回来是不是就不一样了,我乖到时时刻刻都在想我在你面前不做个乖巧的性子,你会不开心。” “我已经退得足够远了,你还是不满意,她都和你睡到我的床上了,你还想着让我退。” “我又能退到哪儿去呢?我没家了,没人要,没人喜欢,而你比所有人都残忍,你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没人会爱我,我在你眼里,是笑话么?还是你非要我死在你面前。” 第43章 他明明记得住她的喜好,她的感受,甚至在布置房子的时候,也念着她很久之前脱口而出的话,安置的床架矮小,不会让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念起会有小偷躲在下面,记着她爱书,所以赶制半璧书架找来消迹已久的书籍,他会在电影散场后,回答她的那句,“要是有一天我不见了怎么办?” “我会找到你。” 鹤柏仓惶无措,他的思绪混乱,连头绪都理不了,只一个劲的开口,“我想过,我想过…” 想过你考完就跟你说,想过鹤太太这个身份只给你。 “你想过?鹤柏你装得不累吗?” 她打断他的话,将事实刨开,“从小到大你对我好,是因为愧疚,现在的安慰还是因为愧疚,你只是不想原本的事脱离轨道,你活在舒适区,就想着所有人和你是一样的,你从来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我要的你给不了,你要的我做不到。” “我妈妈跟我说过,喜欢是发自内心的,不会让她难过,不会骗她,也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她还说我会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爸爸妈妈只会觉得爱我不够多,她们总说一家人在哪里都是幸福的,但总要带我去见见外面的世界,总不能以后被人拐跑了还帮人数钱,”她擦掉眼泪,努力微笑,“可是这三点你一个都没做到,小叔,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喜欢的,我满心期许的结局不是这样,你哪怕背着我点呢,你哪怕对我上点心呢,你哪怕别在我的床上。” 鹤尔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她蹲下身,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就知道对你不该有奢望,我就知道…” “鹤柏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可你总觉得我的喜欢只是玩笑。” 鹤柏闭了嘴,他不再说话,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想要把她的模样死死的记在心里,他想解释可话到嘴边。 竟是没丁点言语, 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平静下来,蓄满泪的眼眶被手背按压,她站起身,声音低了下来,“从今往后,我与你,与鹤家再无任何关系,你不用再一边厌恶一边纵容了,毕竟你早就替我做了决定,”鹤尔想大大方方的走,她扯了个笑,声音很轻,“鹤柏,我输了。” 我输在痴心妄想。 “你的那座山太高了,我翻不过去,又何必再走。” 你放心,过了今天就不会了。 她重新回到楼上,将倒下的帆布包拿到手上,然后下楼。 陈妈候在一旁,不知所措,连劝都无法开口。 直到鹤尔走到门口,鹤柏才有了反应,他唤了一声,“尔尔啊。” 哽在喉咙的话被鹤尔背对的声音打消。 “不祝你得偿所愿了,毕竟你要什么得不到,那就祝你幸福吧,鹤先生。” 鹤柏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原点模糊,他的解释苍白无力。 他也想追出去,跟她一起走。 他想到六年前,他把人从警察局带回来的时候,她才不到他的腰,转眼,也这么大了。 那时,他还未脱去警服,窗外的雨下得很大,他接了消息匆忙赶来。 室内的长板凳上只有瘦小的少女抱膝低头,他刚到门口,值班警员叫了他一声,“鹤队。” 他看到她有了反应,是轻微的抬头。 鹤柏顺势点点头,狭长的眼尾自然下垂,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最后他妥协的蹲下身,和她对视,“叫声小叔,”他还未说完,声音被截下,“小叔。” 这是还差几个月满二十三岁的鹤柏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 出了这事,没有任何人敢上去劝,都默契地站得离他远一点。 陈妈给陈九霖打了电话,他赶来的时候,见着的是颓废跪立的男人。 陈九霖把一箱珠宝放在门口,然后走到他身边,跪下,“先生。” 鹤柏似是大梦初醒般,看了眼黑尽的天色,挣扎着要起身。 当晚陈九霖陪他回了宜北,刚下飞机,他就晕死过去。 他进了宜北的医院,而鹤尔进了江浙的医院。 是薛倩把人找到,送来的医院,就她接电话的语气都不对劲,还好薛倩留了个心眼,要到了当时开的酒店位置,从鹤家出来的两个小时里,鹤尔自杀了,她和所有求死的人一样,拿着锋利的小刀划破了手腕。 薛倩和鹤尔认识十年,在酒店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好在有人跟着,配合着值班经理把人送进医院。 她蹲在长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就尔尔这么一个朋友,怎么就成了这样。 不知道哭了多久,薛倩擦了把眼泪,转身要出大门,身边的男人知道她的意图,当即把人拦下,说,“他在医院,宜北的医院。” 薛倩努力吞下情绪,嗓子眼却干得很,“活该,都是混蛋。” 男人将人放开,温柔出声,“这都能算上我?” 薛倩不理他,转头医生已经把人推了出来,她赶忙凑上去,跟着往病房跑。 鹤尔是在凌晨一点醒的,薛倩刚从水房打了水,推门进来就看到脸色苍白的人。 她红了眼,唤她,“尔尔。” 鹤尔环顾四周,突然情绪崩溃,“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死不了,为什么?” 薛倩扔下水壶,冲上前抱住她,“没事了尔尔,我还在呢,我还在。”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的好朋友没办法活下去。 她得留在她身边。 病房的窗外是医院的围墙,围墙外侧坐着满满当当喝小酒吃烧烤的人,和房内的气氛大相径庭。 “我什么都没有了。” 鹤尔落下的眼泪吞没在枕头里,氤氲着视线。 薛倩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她不住的稳住鹤尔颤抖的身子,“哭出来就好了,我不是还在吗?” 鹤尔轻轻摇头,笑着从薛倩怀里退出来,“麻烦你了,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到底发生了什么!”薛倩凑到她跟前,却瞧着鹤尔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到床单上。 “我没事。”鹤尔捏着被子,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江许月!”薛倩拉着她的手腕,她猛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是你想活!” “是你想活!” 她眼眶湿润,呼吸一滞。 那个久违的名字像棒槌,重重敲在她的头上。 世界只记得第一个爬上珠穆朗玛峰的人,她坐着缆车走到山顶,却忘记了自我。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阿姨叔叔会想看到你这样吗?” 薛倩摇晃着她,恨铁不成钢。 “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首先是你,活下来什么都会有的,你知不知道。” 薛倩拧开保温桶,等着她情绪稳定,将粥放温了推到她面前。 “吃饱了,再睡会,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这一晚,薛倩连闭眼都不敢,坐在凳子上,守在床前。 直到早上都没有预料中的突发事件,鹤尔很平静,吃完饭就闭眼躺下。 窗外响起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薛倩站起身顺了顺脖子,听她突然开口,“倩倩,我要去北国。” 此话一出,薛倩愣了下来,当即凑到她跟前。 “尔尔,你别开玩笑,”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把她按在怀里,声音颤抖,“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再说没几天就要高考了,就什么都不要了?” “那里不需要高考成绩,也不需要入学考试,凭借我在高中两年半的成绩、会试成绩、还有得奖证书,可以直接入学,”鹤尔靠在薛倩的肩膀上,情绪稳定,可眼泪早就滚落,心里发凉,“倩倩,鹤爷爷有心把我送出去,在宜北的这一年,我上的是国际班,可以高考,也可以直接出国,所以,我其实很早就有退路,只是有一个词,叫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不甘心什么也没得到,其实我早该知道了,就是不肯承认,横在中间的,是阶级,是看不到的高山,凭什么别人要回应我的真心呢?” “有时候真心一文不值。” 这是她侥幸多年得来的结论。 - 宜北除去正在施工的街道,整座城市的街道,都被男人穿着皮鞋徒步走过。 身处鹤尔名下的两套房子都没有近期居住的痕迹。 她的学校、常去的超市和放学经过的街道都没有她的身影,鹤柏累得坐在巷子口,他垂着头,汗水大颗滴到地上,他的西服早就起了褶皱,头发凌乱,全然没有稳重的样子,这几天他放了多少人出去找她,就快把这个城市翻过来了,可是,就是找不到她。 第44章 “先生,您先回酒店,我带人再去找,”陈九霖把水递到他的面前,见他没反应,又道:“明天就高考了,小姐再怎么躲着您,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话落,鹤柏有了反应,他没有应声,只是扶着墙壁站起来,然后慢慢消失在众人眼中。 跟着找了三天的几人悄悄问起接下来的打算,陈九霖收回眼,按了按眉心让再多找点人分批接着找。 糊里糊涂被钱吸引来的本地人干劲十足,窃窃私语这人估计对老板很重要,只是找了这么老些都没找到,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人。 回到酒店的鹤柏第一时间去洗澡换衣服,现在距离零点还有三个小时,他抓紧时间躺一会儿,消消眼里的血丝,到时候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让她看出自己的狼狈。 窗外霓虹闪烁,酒店的对面就能看到八楼的阳台,只是此刻阳台门关得死死的。 他有钥匙能进去,但一想到会消磨掉她的气息,他连进到楼道的打算都没有。 陈九霖凌晨回来的时候,正值鹤柏穿好衣服出酒店,衣服是换了,就是这面上的憔悴连化妆品都遮不住。 “先生,您这时候去哪儿?”陈九霖忙退出电梯,跟上他的脚步。 他说,脚步不停,“学校。” 陈九霖震惊,“什么?可现在才一点多。” 鹤柏停下脚步,不紧不慢的开口,“还有六小时三十二分就要进场了,我早点去,亲眼看她进到高考,不然我不放心。” “先生没休息会儿吗?再这样站六个小时,我怕您站不住。” “不用。”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去休息。 鹤柏在医院的时候,听到隔壁病房的老爷爷因为抽烟被奶奶念叨,爷爷撒撒娇卖卖惨就过去了。 他这副模样让她看到了,是不是他的解释多一份可信。 可他不知道,鹤尔离开那天,国内正值高考当天。 整座城市很安静,全国都在为前途未卜的高三生让出一条路,祖国需要人才,唯独她,没人需要。 她拖着没好透的身体坐上了去往北国的飞机。 她不知道自己会待多久,也许是一年、三年、五年… 没人告诉她,她会一个人待在国外十五年。 而鹤柏独自站在学校对面树下,目睹无数对送考生的家长、执勤的安保、送学生的大巴车。 就是没有熟悉的身影,考完第一场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没看清,索性挤到最前面。 接连的进场,再到中午,人流散尽他都没看到鹤尔。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考点,专门给负责人拨去电话,直到负责人跑来跟他面对面保证没有出错,他还是以为是自己太累了,没有把她认出来,又或者她看到他了,还生着气在躲着他,就连他这副样子都不为所动。 他预料了所有,唯独没有预料陈九霖打来电话,是告诉他,鹤尔出国了。 鹤柏点了点头,全然不顾电话有没有挂断,他让负责人先走,自己坐在花坛边,身子开始颤抖,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他的脑子轰隆一声,他曾引以为傲的人,永远的离开他了。 怎么办? 连他也没有办法了。 没有鹤柏的首肯,陈九霖也不敢贸然过来找他,他只知道鹤柏在当天考试完后,回了酒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老爷子打来电话都没能让他再开口。 他想不通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心脏。 连着三天,他都提前几个小时去,第一个到校门口,最后一个离开。 最后一科的交卷铃声敲响,人流散尽,校门紧闭。 他回头,神色疲惫的望着形形色色的路人。 灯火通明的城市,竟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属。 他心口的地方好像缺失了什么。 再次醒来,鹤柏已经到了江浙的医院,是鹤铉亲自打了电话,让街区负责人把昏迷的鹤柏送上的飞机,他的身体被作践得不成样子,医生专门开了小剂量的安眠药让他多睡会。 凌晨两点,安眠药的作用退却,鹤柏醒转,整层楼早已被鹤铉安排的人手监控。 他几乎是被囚禁了,所处的病房在五楼,没人想到他会从窗户跳下去。 事实上,发现房门走不通的鹤柏,一眼就明了该往哪里出去,他用床单绑上柜子,利用滑降和病房两侧凸出的阳台顺利下到一楼。 可没多久,他又被抓了回来。 鹤铉愤怒的用拐杖敲打地上。 “你真是疯了,你还有一个决策人的素养吗?” “是我把她送出国,也是我把她从你身边弄走,可你也不想想,她若没心思,我怎么弄得走。” “我有办法让她走,也有办法让她再也回不来。” “爷爷,”鹤柏抬起头,艰难出声,“我对她,不一样。” “她要是出了事,我绝不苟活,您要动她,从我身上踏过去,您能把我从机场带回来,那我也能让您把我的尸体带回鹤家。” “爷爷,我只喜欢她。”他嘶吼。 “没她,我绝不将就。” 他对她总是不一样的,他可以屈膝给她穿鞋、为她擦手。 察觉到一点不高兴,就想办法哄着,为她抵抗整个鹤家,为她不要前程。 他的未来一直有她,而她的未来想的都是不再有交集,和他。 时间不能磨平一切,他只会越来越想她。 那段时间,他就像沉寂下来,不出门不理事,一切都丢给陈九霖去弄。 他整日买酒疯醉,高兴了就喝,不高兴也喝。 生人靠近他一点,就能闻到浓重的酒味。 他就像是真的喜欢,他的散漫是装出来的,他要的只有她。 偏房的人能联合绪之给他下药,鹤渊能将录音给鹤尔送去,两个小孩装乖给他送饼干。 所有人都罪不可赦,所有人都瞒着他, 可到最后,只有鹤尔离开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34章 辞世 “你走的每一年我都有去扫墓。”…… - 窗外似乎又下起雨来,经年的痛苦在薄凉的清晨划上终章。 江许月转头,试图将自己融入雨中,却只能看到哗啦下坠的雨点。 残存室内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不住皱眉,扫过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摊开的户口本。 婚姻状态:未婚。 未婚?? 这下轮到她迟疑,仅剩的回忆在他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轻浅的耳鸣在不经意间停歇。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温柔,“想什么呢?” 江许月忍不住掀起眼睑,将视线落到他的身上。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吃水果的功夫都能哭一场,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他右手拿着毛巾正在擦拭,身上裹着浴袍,胸膛处半敞着,线条错落有致,小腹两侧的髋骨隐在浴袍里。 见她失神,男人从嗓子里发出声音,“嗯?” 泪模糊了景致,倒让想吐露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鹤柏停下擦头发的动作,走到她跟前,顺势跪下。 膝骨传来的温热让他心软了下,手指攀上她的发丝,最后停在砣红的面颊,揉捏两下。 江许月垂眸,薄睫附着泪珠,情绪在光下不明朗的宣泄。 到底是悔恨这十五年,还是遗憾错过的十五年。 她分不清。 “看着我。” 他的左手松了力,毛巾穿过她的双腕,交叉系紧轻松的举过头顶。 “小月亮,还是那个问题。” “现在有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吗?” 一如当年,他认真又执着的追来,带着她走向对的方向。 经年过后,他依旧这般问她。 “尔尔,做个勇敢的人。” “怎样才算勇敢?” “依赖我,相信我。” “那要是做不了呢?” 他当时的声音浸了笑意,“还有我。” 但现在她被迫仰起的视线,停滞在被他罪犯划伤的指骨上,那道伤痕已经结茧,只余浅浅痕迹。 “疼吗?”她问。 从小到大,她骨子里藏着不易显露的高傲,直到遇到鹤柏。 他用躯干将她托举,用脊背将她庇佑,浑然不觉,擅自抽离就会适反。 也不知道那句,触底是会反弹的。 鹤柏不答,只是靠上前将她的泪水吻掉。 男人身上极淡的香火味将她包裹,她的瞳孔瑟缩,手指蜷缩在头顶。 第45章 钳制双腕的左手似乎察觉她的颤抖,他的吻落到耳垂,像在安抚,话再出口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你走的每一年我都有去扫墓。” “一个人扫五个人的墓。” 五个墓,两个江家父母,两个他的父母,还有一个是他的。 如果她一辈子不回来,他就等一辈子。 反正怎么活不是活呢。 两人答非所问,又或者答案早就显而易见。 默契得都怕对方身边有了可以替代的。 殊不知,离了彼此,过得都不好。 - 次日,江许月去了警局。 虽说是警局特聘的案件协助,但她的身份占得最多的还是被害者家属。 医学也只是附加,他们还是喜欢关照她。 王询手头的案子比较多,但最重最急的还是和她有关的。 这也使她终于从鹤柏的身边离开。 他掠夺数次,以爱之名圈禁她的自由。 “这是最新的进展,有些专用名词和图检看不懂的可以问我。”王询本身就不是个温柔的人,早前或许还有少年的习性,后来经历得多了,离别成了家常便饭,也就没办法再气性大了。 以前在鹤柏手里当实习生,没少受他的折腾,什么和尸兄过夜,在下水道找残肢… 甚至,他们经常和法检蹲在路口边啃面包边分析尸块。 江许月翻看前些月的案子,再到月前,轻描淡写的出声。 “他这么频繁的犯罪,真的不是想我出现吗?” 李检埋头整理档案的手一顿,余光不住地往师傅那边瞄。 只见王询翻看结案呈词的视线移到江许月脸上,他正好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哪晓得她自己先说出来了。 “是我说错话了?”江许月抬头。 警局一隅鲜少这么安静,几道视线纷纷落到女人平静的面容上。 王询开口,“没错,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和你说。” 江许月问,“怕我害怕?” 王询点头。 “都是成年人了,我如果真怕就不会回来了。”江许月靠在椅背上,很是放松。 “死都不怕?”王询笑了笑。 “不怕。”江许月回答得很坦然,“但睡着死和折磨死,我选前者。” 王询想了想,“那就是有我们保护和没有我们保护的意思。” 江许月很干脆,“嗯,毕竟我相信人民警察。” “有没有我们保护,你都不会死,”王询坐直,似有所感的看向大门口,“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真到那个地步,想必他会先一步拦下来,就像之前那事。 “王警官,我想知道李二牛最后怎么罚判的?”江许月想起那件尘封记忆已久的案子,当年鹤柏在她耳边低语却忘记问结果是什么。 “李二牛?”王询仿佛没想到她思维跳跃这么快,瞧她敛眉点头的模样,接过话题,“二十年的样子。” “这么少。”江许月反问。 “刑法是这么定的,总得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更何况说的是他有精神疾病减刑了。” 不等江许月再说什么,王询继续道:“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对被害者是好的,毕竟犯罪的时候能收敛点,但是李二牛,给他也没什么用,月前刚放出来送精神病院的路上,就被杀了。” 江许月神色一动,提眸看他。 “受害者家属,被捕时说是十四岁的妹妹死在李二牛弟弟手上,他弟弟死了当哥的就该赎罪去死。” “碰巧还真让他踢到真的了。” 江许月点评,“死得不冤。” “确实。”王询摸出烟盒,想起对面还有人,点烟的动作顿了秒,抬起手,示意她。 江许月模糊的记忆,曾有过这段记忆。 想起鹤柏在她问起李二牛犯了什么罪时,他笑容绵柔,慵懒低语,似乎怕吓到她。选择长话短说,“棉纺厂的李二牛设计杀妻,女干弟,篡改监控数据,一个人背几条命案,更别说家暴和教唆杀人了,实打实的坏人。” - 警局的廊架有石灰扑朔下掀,王询和江许月就在这种环境里并肩站立。 烟雾寥寥升空,将凭空促生的情绪打乱。 王询随意起了个话题,将视线偏向垂眸吸烟的女人。 她细直的脖颈被高领毛衣遮覆,只露出被青烟裹挟的脸庞。 “听鹤队说前晚你们遇到嫌疑人了。” 背后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她的面容在掠起目光时清晰起来。 江许月点头,嘴角微掀任由烟雾攀唇上眉。 “跟紧鹤队,他能保你。”王询意识到自己的称呼,“叫习惯了,习惯这种东西改得慢。” 像句咒语,又像是嘱咐。 说是咒语,却听不出予以脱解的意思。 再是嘱咐,她认为王询还站不到这个立场和她说这话。 她的父亲甚至和他不是一个队里,对待任何人她始终带着刺。 出走十五年里,她顽强生长,意图告诉他。 我他妈过得很好,也仅剩于很好。 所以如今听到王询这句话,情绪再次掀起千涛万浪。 也不知道是多久,她曾去到香泽做过交换生,那是她唯一一次离他很近。 听说他就在维港附近,那段时间,她几乎是躲着那里走,纸醉金迷的港城,在晚上总能看到呼啸而过的外卖小哥,戴着头巾穿梭在街头,有瞬间她觉得,她是期望看到他的。 人啊,不就是犯贱么? 看着荒芜的植被寻求共苦,在藻泽里挣扎沦陷,在痛苦中越爱越深。 “相较于他,我还是更相信警察。”江许月像是在看一个同龄人,由上往下的视线在触及胸前的警官证时移开,那个不硬不软的证件,她曾经碰过。 王询抽了根烟,突然开口,“如果我说,当年他执着离开警局前的那场事故,是为了将放火的人绳之于法,是为了给你父母报仇,还是为了安抚你心里的结,你还会信他吗?” 江许月一怔,闻声看过去。 王询看她的表情,大约是真不知道,也就和她说了。 “当时他跟踪一起密室杀人案的嫌犯,三小队都由他指挥,临了抓捕的关键时刻,他把指挥权给了副队,直接从桥上跳了下去,后来才知道放火的那人躲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刚好坐轮渡潜逃经过那里。”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江许月垂落的手指死死按住猩红的烟头,星火热烈地燃烧表皮,产生强烈的灼烧感,她面上平静,不显露半分情绪,最后又惯性的松掉拇指。 “告诉你什么?” 一道声音凭空响起。 比声音先到的是他的手,那只在黑夜轻抚眉心的手,在寒流中顺势下落,握住了她的破损的手指。 似乎是他碰到后,江许月才感到疼痛。 她想解释只是无心之举,但又觉着没必要。 她偏头,额头刚好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先过去了,鹤队。”王询扔了烟头,和他点头示意。 鹤柏面上无波无澜,应了一声,没有对称呼做出纠正,他毫不避讳的去面对从前。 只是在江许月想移开脑袋时,右手虚空一揽,察觉到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把人往怀里摁,左手始终摩挲她的指骨。 “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非得在这儿风吹雨淋的?”他轻轻开口,喉骨在皮囊下震动。 江许月什么话都没说。 她的手、腿、身体都被这个满怀的拥抱,变得不能自己。 光在廊角肆意飞舞,鹤柏立在警局一层,大衣衬得他的身形俊挺,高瘦却感受不到骨态的瘦削。 李局和他正在说话。 一别经年,他依旧和以前的人保持联系,她看着他的身影,丝毫感受不到自己的特别。 所以, “我问,你就要说吗?” “鹤柏,我是不是赶上了你最爱说胡说的时候。” 可他没听到。 第35章 辞世 “南辞山上有个墓园,装着曾为她…… - 南辞山上有个墓园,装着曾为她顶天的人。 她步伐未停,和王询说了一声,一步一步绕过警局,往山顶上去。 这里的风太大了,她走着都觉得轻飘飘的,更别说薛倩还给她打来电话。 薛倩知道她早晚去一趟墓园,现在收拾完画稿,正要出门找她。 第46章 她和几个学妹经营工作室,单子很多,设计品的约拍不乏六位数,就是忙。 “月亮,你让我找的房子已经找到了,在成约阁旁边的高层公寓,又安静又便利。” 江许月迎着风,低低应下。 “听林准说你见到他了?”薛倩主动开口。 从来不会出席谁的生日宴,可那天却来了,很难让人相信不是故意的。 “嗯。”江许月扬头就能看到高耸的墓群,隐藏在山林里。 她偏头,扫过不远处的景区,将视线落到古建筑的民宿顶,从廊下煮茶的一对壁人身上滑过,低语,“他过得很好。” 这样就够了。 喉咙干涩,她点了根烟,试图将情绪融入雾里,随后继续往前走。 走进墓园,走上看望亲人的高台,站定,“反倒是我,畏手畏脚,依旧被不知名的情绪困扰,恨不彻底,无法成就自我。” “索性想着死才能换来新生,可现在回到故土,看到无名碑,总得活下来不是吗?” “我今年三十三了,估计也没有很多个三十年可以活了。” 她在满是祭品的墓群找到树荫下的墓碑,碑位的左上角挂着一串月亮挂坠,岁月在挂坠上留下疮痍的痕迹,却始终被擦得铮亮,连灰尘都不曾有。 江许月在瞬间想起,那句一个人扫五个墓是什么意思。 也是这么瞬间,她攥紧手机,莫名转头。 下一刻,靠上前的男人伸手打落手机,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下嘴和野狗似的,迅猛又果决。 他突然发力,把人抱起,远离墓碑。 她好兴致睁眼去看他的表情。 一如既往淡出鸟,这样的神色中竟开始溢出情欲。 直挺的背脊被抵在树下,等两人都闻到血腥味。 他才松开,后退半步,细细看着她。 鹤柏微眯眼,揉着眉心,脑子浑然一片,“为什么不等我醒,就离开。” 她突然出声,“二十次。” 鹤柏问:“什么?” 江许月侧头,话在口中。 “我们做了二十次,就两晚。” 说尽悖言的同时让结茧的伤口再次破裂。 他的眼神一沉,“所以?” “两不相欠,就算找个小姐做二十次,不也还清人情债。”她摩挲着从碑上拿下来的月亮挂件,思量再三,终究选择托盘而出,“更何况,我是个二手货,对半折中再加上刚出国时我还给你的那张卡。” 她强调,“我们两不相欠。” 鹤柏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词。 他皱眉,“二手货?”又自答,“我不在乎。” 鹤柏的身子微微向她压下,高阔的肩比在极致的魅惑中得到升华。 “你如果是说给你焐手的那个男生,又或者是你理解的那个事儿,我的态度是不在乎。” 是他的答案。 被击碎傲骨那年,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上飞机。 目的地是她所在的大学。 也曾满心期许,忐忑不安。 撞见的却是她垂眸接受另一个男生的怀抱,她娇羞地躲在他的怀里。 老爷子派来的人押着他,让他亲眼目睹。 可他不信,而后的两年里他逃离,再次踏上寻她的路途。 依旧如此。 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没办法了,第一次他可以欺骗自己都是老爷子的手笔。 第二次、第三次… 后面的那十年,她去了很多地方,最牵动自己的是从瑞士发来的图片。 他看着她温和的笑颜,滑雪的英姿,他记得她答应过要带她去的,可是最后食言了。 后来,他靠着派出去的人无休止地发来江许月的动态得以存活,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飞过去,躲在角落窥探。 真正迫使他在长街见面那次,是他收到了江许月的打款。 一笔巨额的入账。 为什么只有十年,因为之前的五年,他活得像条狗。 压根没想到经年后他会说出这三个字。 不在乎。 可他嫉妒得要疯了。 - “我被三个人轮了。” 江许月完全不在意他说的话,本就想好的措辞在他的亲吻中没有停歇,她挺直脊背,又重复一遍,“我被三个人轮了,在国外。” 不在乎,哪个男人能不在乎。 鹤柏扫过她坚韧的眉眼,冷笑一下,“你再说一遍。” 江许月捏了捏挂坠,刚要重复,话还没出口,被鹤柏压了下去。 他疯狂索吻,再次撕咬还未止血的嘴唇,近乎病态的厮磨。 亲到两人都没办法再继续。 她往后仰,头靠在树干,眼里带着笑意,却被他一把抓到跟前,“你别想试图改变我的决定。” 他的手在这个时候掐住她的脖子,凤眼微敛,无形中眼泪坠地。 “鹤爷爷跟我说,女孩子眼界得高,长见识树目标,走遍世界每个地方,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我去看过了,其实没说的那么好,可能他站的位置不一样,得到的就不同,而我,”江许月挣脱,并错开他想再次向前的动作,冷言冷语,字字戳心,“生来就和你们不是一条路的,这句话,我用了十五年才理解。” “现在,我好好长大了,回归故土,完成未完成的事情,然后再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她看着他,残忍道:“至于你,我不要了。” 江许月犹然记得,小时候窝在母亲的怀里,歪歪扭扭在想成为的人那栏,写下两个字。 --警察 可为什么现在会是医生。 她别扭不肯承认,是因为他。 每当她试图脱离掌控,他都能打破规则,制定规则。 可个初三的晚上,改变了两个人。 她为他改变理想,他为她放弃理想。 山上的风灌满宽大的毛衣,江许月苍白的手指无处安放,甚至于她套的毛衣是他的。 她穿的黑裤也是他的,就连袜子、外搭薄绒羽绒服都是他放在衣柜里,洗干净未穿过一次的。 唯独毛衣,残留他的气息。 他知道她是个特别坏的小孩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 所以才会默许。 可惜他们都不会爱人。 墓园边的摊贩刚刨了两口饭,瞧见来人,忙起身招呼,“姑娘要点什么?自己选啊。” 江许月垂眸,眼前这花花绿绿的物件倒是把难住了。 但也就半分钟,她选好让老板装起来。 老板关切问:“姑娘,要这么多啊,是一个人扫几个墓吗?” … 再往上走,他已经离开。 碑前只多出一个烧纸的铁盆,她这次没有再回头。 “十年没回来了,”她蹲下,把一大袋长钱和纸扎元宝放到盆里,“虽然每年都有拜托朋友来烧纸,可总想着不是自己,所以愧疚,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怪我。” 江许月从包里拿出火机,火舌蹿出,把各式各样的纸扎吞噬。 “别怪我,因为我打算留下来了,以后有时间就来陪你们说话。” “说来也怪,不说你们小气还是什么,二十年了,我一次都没梦到过你们,那年除夕你们拼死拼活救下的女儿,现在依旧被扯进这场久远的纵火案,但万事万物有因就有果,老江同志说过,对这种死皮赖脸找上门的人能干就不要怂,宿命逃不过就直面。” 她望着源源不断的火焰,顺势靠坐在墓碑下,思绪就这么飘远。 当年自杀未遂,她拖着没好完的身体,坐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 去到国外的第二天,就发了高烧,整宿整宿失眠。 那一个月她差点死在外边,许卿送的十二岁生日挂坠也在那个月丢失,烧得最迷糊的时候,只透过昏黄的主灯,就能看见母亲夜夜守在阳台,点灯等着父亲回家。 她当时不懂,母亲说爷爷奶奶最开始并不赞同他们结婚,因为缉毒警伤亡太严重,他们不想她落得寡妇带娃的下场。 “那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爷爷奶奶同意了吗?”小小的月亮坐在板凳上,歪着脑袋看着许卿。 “相爱抵万难。”母亲笑,捏着她的小脸,“同意啦,所以有了我们小月亮。” 她当时沉浸在母亲的笑言中。 最后被火雾吞没时,许卿的眼泪落到她的脸上,似有遗憾似是无奈,“爸爸妈妈都爱你。” 没能看清江言和许卿最后的表情,她的眼前只有一片火海。 第47章 相爱抵万难,那就让相爱找万难去,她是江许月。 不走万难,也不过独木桥。 最后,她消沉一个月,再次振作投入学习,每天学到十一点,只睡几个小时,繁重的学习任务已经把那个人从生活挤出,直到她接受朋友的街采,配合当一对恩爱情侣,下意识想起他,再下意识的去感受鹤柏真的从她生命里舍去了。 - 快到中午,薛倩终于到了南辞山。 正巧江许月也祭拜完下来,两人一碰面,当即决定下午就搬公寓去。 开个酒店不去住,左右也不划算。 好在到酒店,也才一点多。 薛倩穿了条包臀裙,外裹了件毛毡大衣,明明鼻尖冻得发红,还是倔强的不肯穿羽绒服。 “我上面有,你先穿我的。”江许月把羽绒服脱下,递给她,“餐厅有空调,但你这状态,还是先披着,缓缓。” “我又不冷…”薛倩试图反驳,不想接。 “那你先帮我拿着,我热。”江许月直接打断她,抬手在包里没能找到房卡,抿唇想到应该是落在鹤柏那儿了,自然而然的先将外套给薛倩披上,她这层的走廊空调坏了,风又使劲拍打玻璃,寒流加持,再多吹会儿她指定感冒,“作为回报,陪我下去办房卡。” “卡掉啦?”薛倩缩在长款羽绒服下,眼睛亮晶晶的,格外惹人怜爱。 “对呀,掉了。”江许月感知她的情绪,拉着她往电梯间走。 没走几步,有位站姿笔直,不苟言笑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陈九霖?”江许月叫出这个名字。 陈九霖含笑,大步走到两人面前,微微点头,“是我,江小姐。” “先生让我给您送房卡。” 江许月脊背一松,轻松接过,“谢谢。” 不等江许月再开口,眼前被递上视频。 视频里,是他穿着西装打枪的身影。 幽静的枪击场,十几个靶位分布四周,浅蓝光线把下颚流利的线条勾勒。 男人左手举枪,护目镜挂在鼻梁上。 他的唇抿着,嘴角破皮,能看出是被人咬了。 移动靶位在眼前不停移动,他侧身,手起枪落,果决利落。 江许月没先听到视频里传来的报环声,因为视频到此就完了。 可陈九霖走前还说了一句话,“先生说任您怎么选,有事他自会出现。” 第36章 辞世 “你父亲、警察、潜伏、毁了、我…… - 午饭凑合在酒店吃的,叫的客房服务。 侍应生来得很快,把点的餐食放下后,就离开了。 江许月沉默着吃了几口炒饭,丝毫没去想那个视频的意思,也没去想那句话的意思。 鹤柏现在在她心里就跟阴湿男似的。 时不时就出现找下存在感。 但看那个视频结尾的玻璃门写的地址,海澳专业枪馆。 海澳离这儿几百公里估计没时间围着她转了,她无法面对他,也没办法给与他。 她回来,不是为他。 吃完饭,薛倩带着帮她收拾好行李,其实压根没多少东西,两个行李箱足够了。 再加上她就在酒店睡了两个晚上,拿出来的不多。 两人下去的时候,叫好的车已经在楼下。 成约阁在很久之前来过,当时和薛倩喝醉了睡到第二天的下午,楼下烧烤的滋味她还记得,外焦里嫩,十几年前的独栋小区还没什么人流,商户分布都不均匀,要不是附近有个原色,几万块一平方还真卖不走。 反正如果是她,绝对不会买。 资本的套路罢了,虽然这点钱抵不过有钱人的零花钱,但她还没到用钱消遣的地步。 司机大哥见她俩提着行李箱,下车时,还专门搭了把手。 公寓隔成约阁就一条街的距离。 loft房型,装修挺别致,家具都齐全。 看起来刚装完没多久,东西都特别新,像是全屋定制,光软装就要点功夫。 “从哪儿找来的?”江许月看这架势,别是从谁那里割爱来的,最好不是什么人情债。 钱好还,人情债也不好给。 “一朋友买了这十三和十四这两层,六户,用来当求婚礼物,”薛倩刚还带笑的面孔突然有了丝裂痕,笑被抽根剥笋,只剩下无尽的密密麻麻的痛感,“装完,就反悔了。” 江许月意识到了什么,刚刚在车上她看到林准发的朋友圈。 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北国西蒙先生十年只接一笔的西服,身边女人的脖颈上是南国手工大家修订的卖加石。 两人身后的背景牌是很熟悉的订婚宴牌。 薛承&秦桷 几乎不需要再去理什么思绪,江许月全都明白,所以她问出了那句话,“你哥订婚了?” “你都知道了。”薛倩帮她递着衣服,江许月则半跪在木地板上,接过放进柜子里,“在海澳,鹤柏也去了吧。” 江许月垂眸,说了句,“不知道,我们两清了。” 对于鹤柏,薛倩也没有往最深处问起,光是看江许月脱了毛衣,就剩件内衣背心,斑驳的痕迹布满后背,就懂了。 沉闷的气息萦绕着,在将要跨年的前天,冲破束缚。 “我跟他说,当三也没所谓,他说我烂到骨子里。”薛倩总觉着自己眼眶蓄满了泪,就挂那儿,要掉不掉的,“他说就算不在一个户口本,兄妹一词就烙我们俩身上了,生生世世都磨灭不去。” “非得是他?”江许月凑了过去,臀部抵住脚底,伸出手在她脸上摩挲,眼泪滚烫落到她的指尖,让沉寂的心也没法旁观。 要她袖手旁观当个局外人。 她怎么去做。 江许月不清楚两人的纠葛,所以她不做评价,不偏向,不护短。 “我过不去。”薛倩突然开口,唇齿溢出粗重的呜咽声,“对不起…” “我真的没办法了,你说他不喜欢,为什么要在半山别墅的地下室放我的照片,为什么密码是我的生日…” 薛倩自认为自个儿是个土生土长的京北人,即便养父母小资,也没让她停止追求梦想,爱在蓄意中撞了满怀,再到小学毕业后被找回薛家,跟着收养的哥哥,见世面,养修养,明事理,她在沉淀中错会少女时代的懵懂,对鹤柏生欢喜后来才知道,是错的,她把对兄长的喜欢当成了敬仰,撕破那层胶纸时才看清那段封存的过往。 至此,过往交叠当下,暗恋终究示人。 江许月终于抬眸,将人搂进自己怀里,抬起的手抚平她的情绪,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说什么对不起,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定性的过程,结果无非就两种,要么圆满,要么缺憾,总是道歉得道到什么时候去?” “我还得谢谢我们倩倩,明明都这么难过了,还开车过来找我。” “不…不用客气。”薛倩回了句。 江许月笑了一声。 等薛倩情绪稳定下来,江许月从衣柜拿了件毛衣穿上,回头,“我两就是正缘太强,所以情路坎坷了点。” 东西要规整的不多,她俩这一坐就到了晚上。 也不知道是房间隔音好,还是附近两层真就没人,除了半开的窗户能隐隐听到广场的喧闹声外,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江许月叫了个楼下外卖,评分4.8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吃。 薛倩靠在落地窗下,江许月把羽绒服还有袜子之类的都洗好,挂上小阳台,水滴哗哗坠地,听着很闷,江许月把电视打开,让背景声能消掉厚重的压抑。 没要到十五分钟,门铃响起。 江许月开门接下,瞅了眼国潮的包装,微眯眼。 “这把高端局。”江许月拆开来,随后果断夹了一筷子炒粉喂到薛倩嘴里,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问道:“咋样?” “难吃。”薛倩眼神放空,下意识张嘴,嚼了两下,等下一口喂过来时,又张嘴。 就这么一盒下肚,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江许月叹气,薛倩看着她。 “本来想打个中评的,结果你都吃完了,我拍照说一般?” “人商家指定以为我是饭梅子了。” 薛倩疑惑。“饭梅子?” 江许月和她闲扯,“山城的叫法,给对家打差评,转而在难吃的店自夸的那种人。” 电视里刚好放到兄妹俩吵架,吵得不可开交。 江许月瞥到薛倩无动于衷的表情,自动选择不小心抵到遥控器,随后电视自动关机。 “怎么了?”薛倩问她。 “天冷,坐在这里空调都暖和不了,”江许月的手下滑,环住她的脖子,“你看看,耳朵都冻红了。” 第48章 有时候,不需要说破,别人自然能懂。 更何况是十几年的朋友,不管分别多久,依然契合。 这一晚,薛倩终于在江许月的身边睡熟,直到半夜她起身的动作带得自己睁开眼。 “怎么了?”薛倩睡得有些迷瞪,下意识就开口。 “去趟警局。”江许月说话的功夫已经把外套穿好,拿着手机下楼,“你再睡会儿。” 薛倩懵了几秒,“月亮,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陪你去。” 江许月出门前回了一句,“有人接。” 闻言,薛倩吧唧一下倒回床上接着睡。 - 刚从电梯出来,就碰上保洁阿姨在打扫大厅,门岗的保安正在打瞌睡。 江许月拢了拢大衣,就要开门出去。 “姑娘,这么早就上班去啊?”保洁阿姨显然是没什么困意的,看到有人来果断搭话。 “嗯。” 不规则的石板延伸到小区大路,王询的私车正停靠在路边。 临了出门,身后的阿姨还在说什么。 她回头,毛玻璃相隔,水晶灯下那双阴冷的眼睛就这么出现在不远处。 一刹停滞。 那人竟往玻璃门走了两步,江许月揣在包里的手攥紧夹层的小刀,没有半点低头的动作。 在无人的区门,江许月三步并两步,快步走回门前的同时,那人拉下限制人脸的口罩。 “来得真快。” 她按下开门按钮,玻璃门开启,男人后退。 -哗啦。 江许月出拳,回勾,抓下口罩的瞬间,男人吃痛闷哼,显然是没料到她会点功夫。 “你是来取我命的,”江许月边防守,边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他不应声,那她没必要客气,“既然如此,就今天。” 男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短发,圆脸上有一道自下巴到眼窝的刀疤。 估计是完全摸清江许月的招数,男人开始出手,拳拳朝面脸来。 江许月勾笑,不慌不忙的后退步,给他快要打到的错觉,实则小刀已经由左手递出去。 刀入腰身,他的拳头也落到她的肚子上,两人不由自主的拉开距离。 -江许月咳嗽。 “爽吗?”她直起身,腹部的痛感相比记忆里的濒死感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毕竟这种用无辜生命来报复的人,她想不到除了见血,还有没有什么是能让他爽的。 话落,果然从他脸上看到恼怒。 “你父亲、警察、潜伏、毁了、我家。”男人磕绊吐出几个字。 这就是他主动犯罪,三次烧死一家三口的原因。 好笑。 “还是个结巴?”她手指微勾,掐掉嘴角的血迹,反握住带血的匕首,挑衅,“还继续吗?” 保洁阿姨终于反应过来,慌张往外跑。 男人要去拦,被江许月一脚拦下。 也是这么一瞬间,王询发觉异常,往这边跑。 “警察!不许动!” 王询第一时间发起警告,边跑边拔枪装弹。 刚从犯罪现场过来,没发现什么情况,就枪弹分离分开放了。 原本就是打电话询问江许月是否安全,哪知道她听后主动要过来。 亮堂的瓷砖被鲜血沾附,橘黄的高灯盏洒下光亮。 江许月靠在保安的台面边,手里夹着抽了几口的香烟,匕首好好地搁在身边。 她偏头,对上王询的眼睛,不明显的笑一闪而过,“王警官。” 王询环顾四周,只看到安全通道半开,又把视线放到江许月身上。 收枪,然后打量她好久,“你没事吧?” 江许月摇头,含着烟,把匕首递到他面前,在他震惊的眼神里,启唇,“他的。” 跨年的当天下午,江许月微闭双眸坐在警局长廊的座椅上,试图重塑起这个男人的目的。 王询从检验科出来,手里看着报告,对上她的视线,摇头,“我们查了公寓对面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没有录到他从正门经过的身影,另外他的十指没有指纹,或用刀或用火,生生让指纹都没法作其他用途。” “而且,他能在犯下最新纵火案的同时,快速找到你最新的位置,提前弄坏监控,伪装成保安,就说明了他就在你身边。” “另外,那把刀上的血,所呈现的dna变成了原野,而原野早在几年前就在监狱里自杀了。” 原野,就是多年前纵火烧死江许月父母的毒贩。 江许月皱眉,说出心里的想法,“有没有一点可能,原野曾经做过骨髓移植。” 王询猛地看向她。 江许月继续说,“我在国外时,曾亲自见过这种案例,患者a因白血病需要进行骨髓移植,在经过配型时,找到了患者b,ab配型成功,移植后,a的血液dna发生转变,与b逐渐一样,甚至于取代原有dna。” 王询和其他警员看向江许月的目光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但江许月很平淡的抬眼,接受所有的目光。 倏忽,她嘴角一勾,“也得查查看,毕竟我都是瞎猜的。” 李检合上张得老大的嘴,刚毕业没多久的青年,在警校是吊儿郎当的,在职场是想逐字逐句录下来学习的。 更是在行车记录仪上看到江许月的身手,别提了。 这女的真不似表面上的样子,又美又飒。 王询点点头,给其他人各派了任务,几波人分别往外走。 “王警官,我先回去了,朋友还等着。” 江许月半点没动警局的盒饭,距离昨晚她差不多有一天没吃饭了,就喝了半瓶牛奶。 “行,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王询把江许月送到警局门口。 江许月点头。 经过大厅她看到了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和当年一样剩下了个小孩。 八九岁的少女惊魂未定的坐在长椅上,捧着水杯的手还在颤抖,眼泪聚在眼眶里。 哭不出来,有两个女警在安抚情绪。 “她没人接吗?”江许月蠕动嘴唇。 王询一顿,看向女孩,回了句,“她哥从外地赶回来。” 江许月收回复杂的视线,应了下,大步离开。 第37章 辞世 “将自己置身黑暗,即使惧怕,但…… - 警局对面有家便利店,江许月进门买了个面包,坐在台边撕开,咬了一口。 桃李牌的紫米面包,她以前总吃,当时的中华食料店卖得最好。 如今,她强迫自己吃了好几口,咽不下就死塞。 直到有了饱腹感才放过自己。 雨水笼罩雾蒙的都市,警车的红蓝光斑在凹渠的表面留下痕迹。 江许月透过雨帘望向自下出租就开始奔跑的青年,她停顿,手里的手机不停抖动。 薛倩:发来一张图片 薛倩:我妈说他被人打得很严重。 江许月点开照片,薛泽那张还能看的脸被揍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要不是她提前说了,她都想问这是哪个丑逼。 她勾唇,回复:哪个好人干的。 薛倩:反正不是我,我也不想看他这样。 江许月:恋爱脑禁止深情。 薛倩:放屁。 薛倩:又是哪个大文豪说的? 江许月:江许月。 … 这边的薛倩翻了个大白眼。 薛倩:到哪儿了,你没带伞,我来接你。 江许月:到了给你发消息。 江许月收起手机。 五分钟后,青年举着雨伞,带着那个孩子从里面出来。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江许月将吃剩的面包封好,放进大衣口袋,起身,擦去洇湿面颊的眼泪,也擦散不该促生的脆弱。 不是所有人都是她。 也没有人是鹤柏。 回去的路上,路边已经亮起跨年夜的小红灯笼,出租车越往市区走,窗缝透进来的喧闹就越足。 下了车,她的肩膀被人搂住,落下的雨滴在黑伞的笼罩中溢到外面。 薛倩靠在她身上,把伞往她肩上怼,兴致勃勃的建议,“月亮!咱俩吃麻辣烫呗,雨天吃点暖和的。” 江许月挨她近了些,让她的肩膀不被淋到,随口问,“去哪儿吃?” “原色旁边,就我们高一的时候经常去那家…”越说越没底气,薛倩只好虚点她的胸口,在她怀里画圈圈。 江许月看破她的打算,补充,“我看你是想去原色玩吧。” 江许月知道她想让自己别那么死板,多少有点活人气。 说到底六七个小时后,就是新的一年,玩玩也无伤大雅。 第49章 她说,“走吧。” 薛倩吃惊道:“真的?” 她拍了拍薛倩的脸,接过伞,将她快湿的肩部遮住,“那不然勒。” 麻辣烫店在公寓对面,几乎不用刻意找,看到了原色的牌子,往左瞥就是了。 时间还早,店里人不算多。 两人找了空位坐下。 扫码点单,薛倩和江许月分别选了自己爱吃的,一个微辣一个特辣。 下单后,薛倩又提起刚刚的话题。 “反正都跨年夜,原色也热闹,咱俩这微死感去感受下活人的气息,多好。”薛倩倒了杯热水讨好的放她面前,“初三临近毕业那阵的学校晚会,你唱歌可是拿了第一的,已知嗓子常年不用会坏的,所以给他们点震撼。” 提到江浙附中,江许月没由来的鼻尖酸涩。 真是没出息。 初三下,正是鹤柏弃警从商的第一年。 他当时忙得不可开交,闲下来还要去高校旁听。 压根抽不出时间和她吃顿饭。 也正是这样,她拿着学校发的奖状和朋友拍摄的现场视频等着他回来看。 连等了一个星期,都没等到他。 倒是发烧,大病一场才引得他出现。 这一病,自然而然让她想起,那两个新来的佣人悄咪聚堆说她连火都不开,饭也不会做。 以后脱离鹤家,白给人家,都没人要。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江许月抬头时,扫过交叠的奖状,模糊的一角被眼泪洇湿,开始无理取闹,反正她有理也取闹,“我花你很多钱是不是?” 不光想到了闲言碎语,还有残存的依赖感,突如其来的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从手上流失。 到底是初中生,没点自制力,想说的就说了。 鹤柏有些无奈,下颚线在阴影下绷得很紧,见她终于醒了,笑意一闪而过。 随即又冷下来,静静看着她。 “为什么要贬低自己,嗯?” “小叔再没钱,养个你还是绰绰有余。” 他走到床边,将她抬头的动作止住,昏黄的灯光将他身上的铜臭味虚散,只留下浅浅的皂荚香。 鹤柏摸了摸她的脑袋,突然开口,“对不起。” 江许月接话,“不用对不起。” 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对不起大多抱有愧疚,但在鹤柏这里,永远都不该对她说这句话。 没过多久。 他换了佣人,并很快联系偏房找了个靠谱的过来。 四个哑巴,一个偏房的陈妈。 这些她当时都没当回事,直到族聚时,她无意间听到他的手机铃声,是她唱歌的声音。 “这铃声不像是你会用的。”鹤黎疑惑道。 “是吗?看来你对我了解不深。”他轻抬指节,将火星杵灭。 他总说其他人对他不甚了解,就连江许月也将自己归于其他人的类别。 她匆忙回国,得知当年真相,明明想要原谅他,可那股拧巴劲过不去。 - 麻辣烫的味道没变,还是记忆里的味儿。 江许月和薛倩没待多久,从进来到出去就一小时不到。 还得加上煮麻辣烫的时间。 两人从店门进到原色内部,晚上七点的酒吧大厅只有零散两桌,光线调得很暗,到了红紫灯滑到脸上才能看清的地步,但总体的装修不变,多是翻新。 薛倩她们没要包厢,主要就是包厢憋闷,正值跨年夜,同欢共乐不是最好的么。 索性找了前排的方桌坐下,四周都是空位。 台上倾靠乐器,黝黑的音箱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江许月没什么品味,品不出来。 反倒是薛倩要了瓶存酒,享受着喝了大半杯。 “还喝?”江许月只是浅喝两口,见她还有续杯的打算,“差不多可以了。” 倾在嘴边的杯子被江许月拦住,薛倩这才反应过来。 “才半小时,就要走了?” 江许月点了点桌面,只给她留了一小杯,“你也知道才半小时,你知道自己喝多少了?” “我人不太ok嘛…”薛倩毫不掩饰。 “如果我陪你,是为了看你不要命的喝酒,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薛倩见她动怒,妥协。 这个时候的原色多来了人,没在大厅,选择了包厢。 八点过,陆陆续续有人抢占台上的话筒,让中控老师换伴奏,鬼哭狼嚎的唱情歌。 江许月右后方不知何时来了一桌人,五人行里有几个小女生,被人要了联系方式。 薛倩不屑的哼唧。 “这儿两个大美女都没人看得上是吧,”刚要煽情的空当被台上山鸡般的嚎嗓压下去了,薛倩拉住自家姐妹的手,假正经道:“要不要上去给他们来个降维式打击?” 江许月看她托孤似的,刚还怕自己加重了语气让薛倩不开心。 她反拍了拍薛倩的手背,满不在乎附和,“行啊。” 薛倩就没报希望,听她答应还没回神,就看她垂落双肩的黑发在光影交织里捆扎,光洁饱满的额头显露,她唇角勾笑的同时,狐狸眼流露几分松快,“不是忘不掉吗?” “姐带你好好领略降维打击这四个字。” 话落。 江许月和操控中控的青年示意,见青年看过来,“打扰一下。” “下一首,麻烦放一下,call you tonight。” 刚还在台上狼嚎的中年人闭了嘴,下意识往三点钟方向看。 暗处的人点头,中年人立马就下了台,回了自己那桌。 就好像所有人在这里都是npc,只为她服务。 中控台的人找到伴奏点开,很快,带有节奏的音效在音箱中溢出。 江许月不喜欢灯光射到眼睛的感觉,上去的空闲时间,找侍应生要了个半黑护目镜。 这是很久以前,有人告诉她的。 “将自己置身黑暗,忽略惧怕,身体会带你适应。” 原色以光线暗沉和地道的服务站稳脚跟。 江许月随手抄起一把电子吉他,脑袋稍偏,酒窝微漾,“给我一点伴奏就好。” 她很久没摸电吉他了,不太熟悉,得有点伴奏。 “好的。”青年应下。 女人垂眸调试电子音箱和手部琴弦的适合程度。 双睫像蝶羽般细长,面颊因热风微微发红,在红唇的加持下,竟生出别样的感觉。 不知是怕惊扰她还是其他原因,竟无人发出声音,只有音乐在反复追随她的节拍。 约莫五分钟,江许月腾出拿拨片的手,手腕在光下扬起,音乐立刻重放。 the stars must be aligned tonight 星光今夜交相辉映 i believe this has to have a meaning 相信其中自有深意 光线滑过她的眉骨,在暧昧丛生的颈窝处停留半刻,再滑落细直的指节。 她的左手在琴弦缓缓移动,右手像起止器快速滑动,身子惯性晃动。 澄澈的嗓音在喉骨的颤抖下,发出流利的英文。 高脚凳因为惯性长度,展露她细直的长腿,搭配因灯光而变色的护目镜将风情尽情发散。 lightning had to strike to tonight 闪电必将划破夜空 'cause the two of us are finally meeting 我们注定相遇邂逅 连片的落地窗在这一小段的落下,被突如其来的雷雨打得啪嗒直响。 沉浸在音乐里的所有人并没有被扰乱,但此刻男人偏头,手指触及冰凉的窗户,再抬眼。 将她的勾人样儿用手机拍下,随后将以前的屏保换下。 他处于紧挨门口的位置,无人发现原色大门呈现闭合状。 因雨水四处奔跑的人们时不时经过原色,一扇门隔出两个世界。 in this place at this time 在此时此地,此时此刻 and i feel safe when i look in your eyes 你温柔目光是我心安所在 他倚靠在发暗的沙发上,外表正如陈怀瑾说的那样,初见不显露锋芒。 皮囊的美在他身上看不不出来,唯独那骨相越品越有味道。 明明是双丹凤眼,可就是太英气了些,一旦慵懒起来,没那么果决,平白看出点自由洒脱。 中长的黑大衣在他身上,就只能到腰部下摆,双腿始终交迭。 他的视线巡视她的动作,将溢出的风情悉数揽入眼中。 丝毫不顾及陈泽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打来电话,后来干脆把手机扔到沙发一角。 i feel like i know you from another life 我俩似曾相识如前世安排 第50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1章 紧闭的格窗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孤寂的冷是她的常态,她独自住酒店的几晚,都没有开空调的习惯。 现在多了个薛倩,她夜里怕冷,空调就这么用起来了。 每每去调温度,总能想起那个人追万里赶来的时候。 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一块时没有实感。 等分开后,生活每个举动都能想起另一个人的影子。 殊不知那个人往往就在身后,她不爱往后看,自然就不知道。 正如这扇窗户她不打开,就不知道黑车在公寓外停了一夜。 他走得太匆忙,怕被她看出一点异样。 所有人听到声音的瞬间是惊艳,而他只有心疼,疼得红了眼。 需要多久,她才能从对英文不感兴趣,到随便就能出口的地步。 没办法去问,也没办法去感同身受。 但他可以用命去搏她开心。 陈九霖很安静的坐在驾驶位,不作声的陪着他。 鹤柏靠在椅背上,不由自主的去回忆她唱歌时流利的英文。 “九霖,从明天开始实时给他发小月亮的位置。”鹤柏点燃烟,透过青烟去看那十几层的高楼。 在找到她所在的楼层时,视线不动了。 不是恨他吗? 那就他妈的往死里恨。 “她若知道,再走,怎么办?”陈九霖心一沉,转头问。 “你真的以为,她还走得掉吗?”鹤柏的声音低哑,很轻,在话出口时随着空气溢出车窗,“我和她,要么我死,要么她死,左右我舍不得她,所以这种事,我来就好。” 当时他不听陈九霖的劝告,执意要在置于危险时,用命搏爱。 到底是爱还是恨,他早就分不清了。 他忽地垂眸,深邃漠然眼眸散去冷厉,多了几分柔和。 黝黑的屏保细微去看的话,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正注视着台上耀眼的女人。 但太黑了,只有拍摄者才知道。 他在无人知晓的时分,观看自己溢出来的爱意。 自从两人拉崩后,鹤柏都没有再出现。 一句过不去的,他似乎是真的听进去了。 唯独江许月夜夜沦陷在噩梦里,偌大的木床没办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就连薛倩也是被叫回薛家后就没了踪迹。 连续几天她从警局回来,都缩在床上,饭点到了就随便吃点,遇着警局的午饭,她吃不下,就走到外面闲逛几圈回来,差不多他们就吃完了。 又是一个周末,公寓外的街道被落下的雨点清洗得很干净,灰蒙的大树在暴雨中变得翠绿。 江许月踩着板凳伸手去接雨丝。 无意间的低头,撞进久停不动的黑车。 她的视力好到能看清那抹藏于窗后的猩红,青烟正透过窗缝和雨丝缠绕。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天开始,她睡得特别好。 连她自己都没法否决,他对她的影响。 - 周一,王洵接到上头的指示,命令他们收回对兄妹俩的保护。 警力消费太大,另外案子没有持续进展。 综合考虑下,王洵只能照做,让邻市街警多盯着。 江许月什么都没说,要了个兄妹俩的现住地址,先回去了。 刚进门,她瞥了眼餐桌上的沙拉,终于是提不起兴趣。 手机却在此刻响起。 她下意识认为是薛倩打来的,也没看来电显示,毕竟国内换卡知道号码的寥寥无几。 “大小姐,你再不给我个信儿,我真要报警了。”江许月换了鞋,倒了杯热水。 窗户被纱帘拉上,房间显得暗沉。 好在摁亮台灯后,光线照亮前路。 “师姐…”林准听她说完,停歇两秒,才出声。 能听出那头的落雨的声儿。 江许月也不惊讶,“在外面?” 林准说是,想了想开口,“谢教授那边的项目差不多有进展了,发了邮件让我先过去,等你这边忙完了咱俩再汇合。” 江许月看他想说的话,始终没说出口,又想起晚上不知道吃什么,干脆建议。 “一起吃个饭?” 话落,林准立刻答应,“好啊。” 她无奈轻笑,“就当践行。” 林准应下后又说,“我就在你公寓楼下。” “等我五分钟。” 江许月率先挂了电话,关了半开的格窗,拿了把伞,临了出门从玄关拿了件黑色羽绒服。 第39章 辞世 “他想报仇。”他还想她死。--…… - 几分钟后,江许月在大厅见到林准,青年戴了顶鸭舌帽,外穿一身灰色夹克,黑t黑裤。 往常的碎发成了薄寸,看起来精神了很多,眉微敛,瞳仁漆黑。 也没半月的时间,江许月莫名觉得他的青涩全部褪去,只剩下冗长的沉寂。 林准偏头看过来,对上她放柔的视线,勾唇。 “师姐。”他站着不动了。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小孩,指定得穿少,”江许月穿的白色长款羽绒,本就肤白在白色的衬托,反倒注意不到她的穿着,全都看脸去了,她走到他面前,微仰头,把手里多拿的件衣服递给他,“穿上。” 林准听到那声小孩,原本不太高兴的俊脸又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压下去,急忙就接过衣服穿上。 他不赞同那声称呼,轻声反驳,“我都二十八了。” 早前在北国,他们几个也常聚,开玩笑也是常有的事情,最主要的就是江许月对林准,最多就算同个导师下的小师弟,和其他不同的是他们都来自同个国家。 江许月收回手,笑着看他,“那我比你大五岁,在我这儿当小孩怎么了?” 林准无奈,心里接受嘴里不乏顶嘴,“那孩子大了也是要面子的。” 他和她并肩出去,问:“怎么是男款?” 江许月回道:“生日礼物,当时没来得及给你。” 林准一下就笑了,“我的生日礼物。” 江许月:“没出息。” 两人出了公寓门,就往北边走。 这段时间协助警局,一有空余,江许月就走路回来。 一来二去,也算熟悉周边。 北街区紧挨市中心,他俩没往市中心去,而是在街区右转,找了家川菜馆。 这个时间,店里人满为患,就连露台也开了两三桌,很闹。 “不好意思,现在店里确实是没有空位了,但是可以在露天开桌,你们看?” 店员把现在的情况给两人说了。 林准只是看着江许月,什么话都没说,意思就是他都可以。 店员了解,也看向她。 江许月点头。 店员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四四方方的桌子就架好了。 还贴心的把伞收走,在两人头顶安了把大伞。 雨点堪堪坠落,给热络的氛围增添不少松快的感觉。 林准扫码点菜,全部按照江许月的口味和爱好,随后递给她。 “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 “就这些吧,我们就两个人待会儿再点多了,吃不完。”江许月扫了眼,回他。 趁着菜还没上桌,林准解释,“昨天跟着家人去薛家看生病中的薛爷爷,另外薛倩姐让我给你说,她没什么事。” 江许月点头,她哪里不知道,这些世家的破习惯,不就是喜欢关人。 她看林准这样子,估摸着也是在家待烦了,借着去京北才能出来找她。 要翻幕后人,她想都不用想。 菜很快上桌。 林准陪着吃了一会儿,看着她吃了一碗饭,捧着水杯喝水,“最近我看新闻了。” 江许月抬眼。 他问:“师姐,你是不是有危险?” 江许月勾唇,“也没什么危险,就是往年的债。” “师姐,我不想你有事。” 这句话把江许月逗乐了,“什么时候开始患得患失了?” 她话锋一转,颇有不容反驳的意思,“倒是你,早到合适年龄了,遇到心仪的女生,也该好好接触接触,别让家里人担心。” 林准艰涩的滚动喉结,也知道她的意思。 他才不喜欢强求自己喜欢的人,她只要过得好。 至于自己。 一个月… 不半年能见她一面就行。 “嗯,”林准这几天在家专门查了查往年的报道,再结合在小叔醉酒时听来的事,有些心急,“我觉得那个亡命徒,肯定会来找你的,连续几个凶案,几乎灭门,下一次如果再有的话,不是杀这次的两个兄妹,就是再犯新案,他的目的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第52章 江许月心口一顿,直视林准的眼睛。 “他想报仇。”她说。 林准还不知道凶手来公寓找过她这件事,也不知道她和凶手的谈话。 更不知道这几天医院调查和街区盘查,证明凶手和原野的确做过骨髓手术,但所有资料早在十年前就被人为清除。 突然,江许月想到几件凶杀案的关联,凶手一直在等机会,根据往常犯罪来看,他势必存在强迫症行为。 心心念念对她父母一案的追崇程度,肯定会去找那对兄妹。 如果她去到邻市,是不是有这个机率能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用她自己,去钓他出来。 这样,就不再有人死去。 - 回去的路上,江许月看着和薛倩的聊天记录,转头,“阿准。” 林准应了下,稳稳的将伞撑到她的头顶。 “刚才你说倩倩要你给我说什么?” “她就说了一句话,”林准回忆起薛倩在楼上说的话,“林准帮我和月亮说,我很好,没什么事。” “你确定她说的是没什么事,她亲口跟你说的?”江许月说。 林准想了想,“是她的声音。” 江许月点头,和林准分别的时候,她大步进了公寓。 而他站在雨中。 他把伞留给她,可她不要。 在长达九年的旅程,江许月从未和他暧昧,也没有堂堂正正的接纳过他。 她是个很好的人,特别好。 深夜的江浙独留大桥边的彩灯,雾气漂浮在河面。 江许月在林准走后,下楼往大桥走。 冷风裹挟着雨点打在脸上,冰凉。 她试着给薛倩又发了消息,报着不被回复的打算。 却在她垂眸看向河面时,有了消息。 薛倩:? 江许月皱眉,不等她再发消息,林准的电话打来。 “师姐,我突然想起来,当时薛倩姐让我转话,没有露面,就连吃饭都没下来。” “知道了。” 江许月挂了电话,迅速打车往薛家赶。 薛家的下人在得知江许月的来意,也吃了一惊。 下人照实回,“我们小姐没有回来过。” 江许月站在门口,沉声,“昨天没回来过?” 下人见她这副样子,左右琢磨是不是说错话了,但还是仔细回忆后说,“是啊,夫人给小姐打了电话,小姐说设计的衣服拿下大单子,很忙,前几天老爷子生病都只是回来看了看。” 江许月又问,“她一个人?” 下人犯了难,不知道该不该说,“还有。” 薛家上下谁不知道大小姐和少爷曾两次大吵,再有不明白的也该看懂了。 江许月皱眉,“薛承?” 下人的表情让江许月意识自己猜对了。 她转身就走,同时扬手将烟头抛进垃圾桶。 像一阵风。 薛家管家静静的望着另一个方向,那里停着一辆黑车。 手里的电话还在持续。 “谢了。”醇厚且低哑的男声传了过来。 不等薛家管家接话,电话先一步挂断。 男人松掉手机,仰头靠在座椅上,指骨微屈按压着眉心。 亏她还能想到薛倩。 深陷在浑浊的世界,还要顾及朋友。 还真是长大了。 他呼出气,心密密匝匝的疼。 司机是个机灵的,等他缓了半分钟,恭敬询问后座的人,“三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应他的是,窗缝吹进来的风。 然后是,一道清冷的女声回答他的问题。 “半山别墅。” 男人不动声色偏头,对上那双不明朗的眼眸。 江许月弯腰,手指曲折在车窗轻敲两下。 “不请我进来坐坐?” “小叔叔。” 这个时候的江许月真的拽得没眼看。 散不去的烟味。 冷得没边的眼神。 叫那声小叔叔却酥麻他的骨头。 他缓缓开口,“谁借给你的势让你这么肆无忌惮?” 江许月轻笑一声,“你。” 鹤柏收眼,直视前方,无视她显露的高傲。 心里那杆名为爱的秤开始倾斜。 毕竟被爱者无罪。 他说:“上来。” - 车辆行驶在山道,黑夜的林木像栖息的野兽,蛰伏在山野间。 江许月无视微信发来的消息,脸杵在车窗边,声音沉闷,“你怎么来这儿了?” 鹤柏从前排拿了条毯子,顺手给她搭上,手指若无其事的从她的后颈滑过,又很快收回,“来看个人。” 江许月习惯了他的照顾,并不反感,“看了吗?” 他的视线从她上车开始,就不避讳的看着她。 直到现在,她回头,对上温柔至极的视线。 “看了。”他回答。 很平常的对话,可鹤柏觉得太陌生了。 她不说话了,他就找话和她说。 “待会儿需要我帮忙吗?” “等着接应我,介意吗?” 鹤柏摇头。 他想,总得让她尝尝没有立刻回话的滋味,这样下次和他说话,就不会到一半就不理他了。 这样柔软的嘴,总能说出零下几度的话。 跟冰窖似的。 似乎小把戏成真,江许月主动开口,“不问我为什么去半山别墅?” 他勾唇,“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过问。” 江许月看着他勾唇的瞬间,一把拽过他的领带,吻上嘴角的空隙,粉嫩的指尖安抚他的下巴,然后是喉结。 她推搡他的肩膀,双唇分离,“呼吸。” 他呼出一口气,领带一紧,又落入她汹涌连片的吻中。 鹤柏几乎没动,任她摆弄。 呼吸紊乱,却只是沉沉地望着她。 良久,他眯眼,看着她离开的动作,“奖励?” 江许月也看他,“不喜欢?” “不太够,”鹤柏简明扼要的回答,引诱气息渐浓,“这里也要。” 江许月挑眉落到他指的地方,手背在他脸上轻拍,“那你挺贪。” 他的视线巡视那抹白肉,终于大发慈悲,“现在够了。” 临近半山别墅,就越能发现这里连安保都没有。 别墅也未点灯。 江许月不慌不忙观察附近的情况,看那棘手的密码锁,想也不想的输入薛倩的生日。 门开。 她踏入别墅,漆黑又空旷。 竟然没有一个家具。 江许月没工夫欣赏这个奇怪的现象,径直往薛倩说过的地下室走。 楼梯有灰尘那就说明这个地下室只能在远离门口的地方。 进入后院需要经过一个长廊。 长廊的一半位置有幅巨大的油画,油画右下角署名:xq。 江许月伸手去碰,油画并没有订牢在墙上。 反而很轻松的取下来。 映入眼帘是一道银色铁门,江许月看着门禁密码,照样输入薛倩的生日。 绿灯亮起,她等待门大开的同时,听清了里面的声音。 有人在哭。 江许月揉了下眉骨,将手放在上衣口袋的位置,快步走进。 她连里面的环境都没看清楚,眼里只有憔悴的薛倩,她的身边是无措的薛承。 “你!”薛承刚要起身,腿被薛倩抓住。 江许月则左脚后退半步,右脚猛地向前一甩,果断扇倒薛承。 三两步再次向前,摸出电击棒让他提前睡觉。 随后她俯身单手将薛倩抱起,“回家。” 第40章 辞世 “那您怎么知道,这局的棋子没有…… - 林荫下的黑车还停在原处,江许月带着薛倩上车。 车内没有其他人,司机开车往回走。 “三爷说他先走了。”司机看她没有问起的打算,想起鹤柏吩咐的话,干脆开口。 江许月知道他是体谅她,薛倩的样子肯定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 包括他。 看吧,有时候他有素质的样子,很加分。 车辆没有往公寓的方向走,而是去了郊区高架桥下的酒店。 江许月认识,这里的顶楼有她的专属房间。 薛承想找都找不到。 安置好薛倩,江许月把她的手机拆卡用钩子夹出微型跟踪器。 起身,把跟踪器交给酒店侍应生。 “麻烦把这个送出国,我相信你们会有方法。” 侍应生问,“随便哪个国家吗?” 江许月点头,“嗯。” 这点小手段,在鹤柏面前都不够看。 第53章 江许月在他身上学到可多了。 他的追踪手段,在十年里都让她玩了个遍。 江许月在浴室洗了澡出来,水滴像断了线的珍珠。 她就围了条浴巾,走到房里,掀开被子坐上去,瘫在床上的薛倩没好气的坐起身,给她擦头发。 忍不住骂道:“我他妈都这样了,还得伺候你?” 江许月一脸无辜,“有什么问题吗?你手是断了?” 薛倩咬了咬牙,“真行。” 浑浊的光线打在两人身上,薛倩突然作声,“说说吧。” 她问:“说什么?” 薛倩翻了个白眼,“怎么想到我落入这种地步的?” 江许月看向窗外,“我还记得我在国外发病的那个月,几乎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最终因为受不了了给你发消息,你边骂我同时已经在飞来的专机上了。” “嗯?” “你就是那种没事都说有事,有事也不瞒着的坏女人。” 薛倩笑了,但在江许月的面前,她觉得刺眼,抬手制止她的笑。 “坏人只有坏人磨,但你有我。” 薛倩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好久,她很想问,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小月亮拳法会这么厉害。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好朋友已经站在她面前。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姑娘可以不顾危险的私闯住宅,救她于水火。 她曾经以为爱是爱情。 到了现在,她才知道,爱不是绝对的,可以是友情、亲情,但唯独不是爱情。 甚至到了今晚,她依旧清晰的记得薛承在她耳边说的两句话。 “这是不公平的,你不能要求我在所有人面前把心交给两个人。” “你也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边,以爱人的身份。” 所以他囚禁她,假意顺从家里的安排参加订婚。 然后在很平淡的晚上,在家里人都顾及不到的时候,带走她。 关起来。 - 时间来到第二天,江许月收到另一个陌生短信。 --薛承出国了。 --做得很好。 江许月回:我要他一年不出现在她面前。 薛倩睡醒后,看到她发消息的淡然神色,“他真能同意?” “他会。” 薛倩看她这笃定的样子,刚要调侃,信息铃声响起。 叮咚。 --好。 江许月收起手机。 这一周的空余时间她都陪用来陪着薛倩,直到她自己说要回薛家。 “我不会再给他得手的机会。” “我会天天给你分享动态。” “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 江许月送她回到薛家,然后打车往火车站走。 薛倩说得对,她是有事。 王询昨天得知她的计划,嘱咐她去芒市得小心谨慎。 如果猜错了就迅速回来或者找那边的警局帮忙。 他打过招呼了。 去往芒市的火车在江许月换好新的电话卡,开始播报。 --火车即将到达芒市,请大家检查随性携带的行李,有序先下后上。 … 江许月平静的拿出备用机把原卡插进去,起身顺着人流往外的同时,将备用机“遗失”在火车上。 至于火车到哪儿她不在意。 南辞山警局的局长办,在狂风暴雨中迎来一个人。 李局抬了抬手,站在一边的王询立刻迎人进来,退出去拉上门。 风暴刮动局里的大树,空处满地狼藉。 楼下还传来办公干警的埋怨。 偌大办公室,只开了展小灯,橘黄的光线照得男人的肩线流畅利落,脸部以上融入黑暗里。 李局问:“手里的资料什么时候能够销毁。” “抓到嫌犯。” 李局敲着桌子,在沉寂的空间里沉思着。 忽而提话,“人按你的话我们也给你带回来了,如今的情况嫌犯不出现,她也去了芒市,摆明得延后了。” 男人两膝交迭,右臂攀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漠然道:“您老等了快二十年,再等几天有什么问题?” 他这语气,是个人听了都不爽。 何况盘踞高位听惯场面话的李局。 李局不太满意,隐忍不发却多了点埋怨,“你这个局下得太大。” “不大,您入吗?”男人停下敲击动作,毫无收敛,“毕竟还有两年您要退休了,也不想家里人跟着担心吧?” 李局脸色沉了沉,“有时候一局棋的棋子越多,越容易让棋子困死在里面。” 男人单手撑着脑袋,仰头微微闭眼,像在感受这句话的意思,又像在小憩。 明明散漫得要死,却又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那双细直的长腿,在红木茶几面前即使交迭都无法发挥它的价值。 他结语,“那您怎么知道,这局的棋子没有我。” 芒市陀螺巷,四面八方都是用水泥竖起的高墙,墙面坑坑洼洼有着不太规则的小洞。 江许月按照在出租车上看的地图,抬眼扫过门牌号。 越往里走,越能听到左侧的警笛声。 她心一紧,小跑起来。 入眼是辆两人座的警用摩托,然后是两名警察。 一位正在问话,另一位在做笔录。 “都失踪半天了,为什么现在才报警?”男警察皱着眉头,转头呵斥看热闹的居民,“都该干嘛干嘛去,别伸耳朵过来听。” “因为不到24小时做不了失踪处理,我也是听你们说的。”青年红着眼,尾音颤抖。 男警察停下做笔录的动作,一把揪住青年的衣领,“我们有没有跟你强调,不要让你妹妹一个人出去,你们俩是重点观察对象,真的失踪我们还会按寻常流程处理吗?” “昨天的时候,守在不远处的便警就没看到你妹妹,上门问你,你说睡着了,现在你跟我说昨晚就不见了,耍我好玩呢?” “混小子,说话!” 身旁的女警赶忙制止警员的行为。 而江许月站在围墙下,看着院里的状况。 青年虽有恐慌,但却下意识的往巷角看。 江许月转头,碰巧对上一大群记者扛着摄像机从巷角跑进院子里。 就好像很熟悉一样,没有第一次来的陌生,浩浩荡荡往院里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青年在瞬间松了口气。 江许月站在一边,看着分局的警察过来维持秩序,陈康带着青年离开。 陈康走到一半,和江许月对上视线,低头发了条消息。 陈康:到了? 江许月收到他试探的消息,撩了撩头发,勾唇扬着手机,“陈警官。” 陀螺巷分局莫名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 就只是因为小女孩的不见。 破案率的垫底让躺在舒适区的警员,不得已拿出十二分的精力。 江许月靠在审讯室外的长廊,望着黑沉的天,偏头的功夫找了个可吸烟区,拢风点烟。 她的大衣沾染灰尘,黑色v领线衣包裹瘦削的腰肢,本就没有表情的面容,被半明半灭的灯光衬托得更加淡漠。 陈康从审讯室出来,没有打扰她点烟,站了一会儿,才先后和江许月说了大致情况。 要说嫌犯的问题,真正的目标谁都知道是她。 现阶段她从江浙赶来,就是最大的迎面而上。 “李阿妹在江浙侥幸存活,仅仅是被她妈放到大伯那里,哪知道大伯一家被嫌犯烧死,而她从天窗爬出来悬挂在栏杆外十五分钟。” 江许月听完,自然也明白,芒市的人怎么去了江浙。 “那个小姑娘?” 陈康点头。 “她妈是人贩子,想把她转卖了,瞒着她上高中的哥哥带去江浙,结果遇上这事。” 江许月手指弯曲,点了点烟身,“她妈呢?” 陈康回,“没找到。” 江许月看了眼审讯室的方向,“他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说他一醒妹妹就不见了。” “我们有理由相信是嫌犯追来了芒市,毕竟前几起没有幸存者,这一次有两个。” 江许月没说话,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归奇怪,她不发表假设建议。 - 江许月和陈康聊完,出去的时候遇到了那个青年。 此刻正在接受记者的访问。 时而悲愤交加、时而泣不成声。 江许月就这么看完了五分钟的个采。 青年自然注意到她的存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江许月低声,“你妈回来了没?” 青年浑身一震,也是只是几秒钟,大步离开。 第54章 许是身后的目光太强大了,青年忍不住回头。 女人站在原地,带着得体的微笑,朝他抬手致意。 青年连忙转头,快步离开。 陈康站在警局门口,接了个电话,紧蹙的眉头舒展。 “江小姐。”他讲完电话,和江许月招手。 “我们刚刚得到消息,王素兰曾在附近活动过。” 江许月问:“他的母亲?” “你怎么知道?他刚刚和你说了?” “猜的。” “这样一来,小女孩应该是没有太大的危险,毕竟我们也未发现01出现在芒市。” 01是几个警局给结巴哥的代号。 主要是没名字、没资料只能用代号统称。 第41章 辞世 “你猜警察找到的是你破败不堪的…… 接连的几天,警局发动警力勘察街道监控以及来往车辆盘查。 就连王素兰的行踪也在痕检科对比物证中平稳进行,渐渐锁定了去向,警局连夜加班。 估计今晚就能把小女孩找回来。 江浙那边也得到消息。 江许月知道后,和陈康打了个招呼,准备先回旅店。 在网上订的旅店离陈康家不远,并且再隔一条街就是陀螺巷。 去哪边都方便。 旅店一二层是吃饭的地儿,往上就是房间。 老板是个光头男人,时常抱着条小金毛,微笑狗狗眼看起来很可爱。 江许月拿了钥匙,来来回回下来几次,都能看到老板陪着金毛玩。 “叫什么?”江许月没忍住停在楼梯口,视线落到小狗奔跑的身影,“好可爱。” 老板长得凶神恶煞,但听到有人夸他的小狗可爱,有些羞涩,“雪糕。” “糕糕,过来。” 小金毛往前拱了几下,听到主人的叫唤,爪子一刹朝这边跑来。 围在江许月的脚边转。 江许月蹲下身,友爱地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在征得老板的同意下,买了罐小狗罐头。 她的心融成一滩水,在这个异城得到仅有的温柔。 小狗舔舐的触感还残留在手掌。 眼睫微微颤动,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吃得欢快的小狗察觉到悲伤的气氛,不知所措几秒,忙伸出爪子把罐头扒拉到她面前。 汪汪。 江许月没忍住笑出声,“是想给我吃?” 汪汪。 “安慰我啊?” 汪汪汪。 … 喂完小狗,江许月回了房间,先是冲了个澡,刚开始还没饿的感觉。 洗完后,腹部的饥饿感来袭。 她快速冲完,穿了件毛衣,一二层的餐厅现在没开,她从窗户看下去,能看到一个小摊。 下楼的时候,薛倩打来电话,她边和接起电话边往巷口的馄饨摊走。 街边停着辆敲敲馄饨,橘黄的油灯照出小摊的干净,这种馄饨江许月小时候吃过。 皮薄陷多,汤面漂浮一层紫菜碎和虾皮。 江许月要了一碗,继续和电话那边的人聊天,“嗯,差不多明天下午就回吧。” “也好,”薛倩没好气地埋怨她,她刚开始知道她一个人去了芒市,在绿泡泡把她骂半死,“累死了吧?” 江许月抻了抻发酸的脖子,扫到路边玩耍的雪糕,“还好。” 薛倩笑骂,隔着手机都能想到她那要死不活的淡漠脸,“吹死牛。” 两人没聊多久,江许月解决完馄饨,刚要付钱,摊主说有人付过了,还指了指路灯下的人。 江许月看过去,认出那人。 青年走了过来,神色惶恐不安,“我妹妹不见了。” 江许月静静看着他,没作任何反应。 “我承认,是我把我妹妹藏起来了,我只是想借助媒体的传播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困境,然后伸出援手,”青年抹了把泪,上嘴唇抖得厉害, “所以我就想模凶手的方法,先一步把我妹妹藏好,利用他的热度…” 江许月打断他的话,“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青年整个人都在抖,“我把妹妹藏在废弃钢厂的小隔间,留了足够食物,警力放松的空当,我跑去看她,哪知道那里没有她的踪迹。” 江许月一针见血,“但你不找警察,找我做什么?” “你能一眼点出重点,肯定不一样,而且你和陈警官还认识,我如果现在找警察,我怕…” 怕热度没有了。 怕背负骂名。 江许月松口,“带我去看看。” 在青年点头的时候,她回小桌上拿手机时,暗自给陈康发了消息。 两人一前一后往巷子里走,江许月突然意识一消。 耳边传来小狗的叫声。 这场昏迷让她断断续续的想起了小时候。 九岁那年的暑假,许卿到市里改卷子,隔壁奶奶做好饭交给她。 她就是那时候见到的鹤柏,彼时他刚入刑侦不久。 局长和她父亲交好,于是举荐他跟着她父亲处理案件。 警局廊角的长椅上经常有他的身影,每每她从办公室出来,他总是温吞的唤她小月亮。 他总爱逗她,不许她多吃糖,说会烂牙齿。 到时候没人要。 等给人逗哭了,才神神秘秘从警服里拿出国外的巧克力哄她。 阳光透过香樟叶打到脸上,青年的笑颜意气风发,墨绿的警服下摆由她拉着。 记得她吃得满手都是巧克力酱,糊得像个小花猫,撅着屁股就要擦他衣服上。 他憋笑后退,由她闹。 --吧嗒。 江许月从昏迷中惊醒,那张松快的笑容从眼里散去。 她的视野由模糊到清晰,身上的疼痛感也在顷刻间袭来。 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青年口中的废弃钢厂,冷风持续刮着,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绑,被绑处勒得出了血,可见这人有多狠。 来不及多想,江许月试图从角落爬到窗台边,这里的窗户都破得不成样子,只能期望玻璃碎能割开绳子。 她刚要动,脚踝剧痛。 这才发现,右脚踝被人用刀划了很深的口子。 妈的。 江许月暗骂。 到了现在,江许月在心中已经划去几个人的名字。 如今想来,就只有01了。 江许月不再乱动,怕牵动脚上的伤口,想着01应该离这里不远,于是大喊,“01,要杀就堂堂正正的动手,当缩头乌龟是你家族的传统?” 话落,蔓延楼顶的台阶被人踩响,人影缓步下来。 相隔几层都能从四方看清,由此可见这钢厂不高,而他们在顶层的下一楼。 江许月静静看着他走过来,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 只有偶尔剧痛从脚上袭来,让她眼睫轻颤。 “我不叫、01。” 紧接着,他说出让江许月心颤的话。 “我、才是、原野。” 他停顿几秒,“牢里、是我哥。” 原野垂立在风口,任凭寒风将冲锋衣吹得鼓胀,他不紧不慢的点燃烟,轻瞥。 看着她的惨样,原野越发觉得那个小青年也是同类人。 能在他找上门时,平静的承诺一定诓骗江许月过来,只要放过他妹妹,还能预料江许月醒来要逃跑,干脆利落地把脚踝给她割开。 原野:“害怕了?” 江许月死死咬唇,克制颤抖,“说的都是废话,你到底要做什么?” 原野冷笑,“你不知道?” “我连站起来都不可能,要我和你再打一次,打死谁算谁吗?”江许月不屑后仰,脑袋靠在水泥墙上,“用这种卑鄙手段,直接杀了我不符合你的性格?” 原野听到这句话,扔了烟,大步过来。 他一把抓过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墙上,让她的耳里只有他的声音。 “我的、性格,你要是、尝尽、我的苦,就不会、这么说!” 江许月顺从地没有动,只是冷笑。 原野大吼,“你笑什么!” 没几秒他又平静下来,只不过还是没松手。 “从出生开始,我就被抹去身份,家里送我离开,想我天真善良的在养父母家平安长大,后来养父母离世,我被确诊白血病,在十一岁那年,家族的人找到我,我这才知道我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他大我五分钟出生,命薄没活下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大我几轮的人,供我骨髓,名为原野,两年的父母相伴,族中兄姐和睦,但这一切都被你父亲毁了,我的家族覆灭。” “是原野带走了我,他要报仇,我没想到他竟然对我的家族起了依恋,但复仇时却弄丢了我,致使我被对家切去舌头,只剩半个。” 第55章 江许月听他结巴说完,偏头想看他,原野松了手。 他起身,走远了一点,拿了根烟出来点燃。 “后来,我被找回,原野一改宠溺态度,对我几近严苛,我以为我们会相伴到报仇,直到他在局中失误,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但你父亲是卧底的名单暴露,原野留下一大笔钱,送我离开然后独自去复仇,我知道他想我干干净净的择出去。” “可当时我如何脱身,踩着他的肩膀吗?” … 钢厂外的雨越来越大。 原野一根烟毕。 转头,身后哪还有那女人的影子。 暗红的血痕刺痛了眼睛,原野神色癫狂,抄起脚边的长刀,跟着血痕走。 边走边喊,意图摧毁她的心里防线。 “你以为这是他给你说的那个钢厂?” “我早就料到你在来的路上,一定会给警察发消息。” “所以让他给你说废弃钢厂,但芒市有十六家钢厂,其中就有九家废弃,你猜警察找到的时候,是你破败不堪的尸体,还是被烧焦的残肢?” … 原野的话直击江许月的内心,以后再有人找她求救,她一定先给一巴掌,再给那人说,“老娘没道德!” 眼见上一层已经有原野的脚步,她一咬牙,趁着外面雷声大作,从没有护栏的楼层摔到下一层。 再忍着剧痛将溢出来的血擦乱,爬进拐角处。 惊雷消弭逼近的脚步。 江许月屏住呼吸,刚才在拐角摸到的废弃渣刀正紧紧握在她的手里。 被牢牢绑住的双手,此刻攥紧唯一的武器。 她蹲在水泥槽,静待来人的靠近。 脚步逼近。 就是现在。 江许月靠着左腿的缓冲力,她握紧渣刀,猛地刺进来人的腹部。 --噗嗤。 再想刺第二刀时,强弩之末的身子被人搂进怀里。 平静又缓慢的呼吸萦绕在耳边。 江许月意识到了什么,回抱那人的同时,磕磕绊绊的唤了一声。 “鹤柏?” “在呢。”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江许月的眼泪滚落。 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她的心间,她身子颤抖不已,双膝软的厉害,奋力挣扎也只是浅浅晃动。 鹤柏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江许月发现他好像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安抚她,在她不需要的时候远离她。 就像在长街那次,她想见他,所以把钱都还给他。 因为她笃定,他一定会来。 江许月想看看他,垂眸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薄底皮鞋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袜子全是灰尘。 这里的石子那么多,也不知道他找了多久,什么时候来的。 莫名的心酸。 很久以后,他松开她,准备把她抱出水泥槽。 正要有动作,原野窜了出来,朝这边快速跑来。 江许月正对着原野的方向,刚要惊呼,想护住背对着的男人。 鹤柏却把她拽到身前,利刃袭来,他果断侧身伸手,鲜血顺着刀尖落下,锋利的刀直接刺穿他的手掌。 紧接着两声枪响。 她的身子被他抱着转了半圈,无法看到是谁开的枪。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鹤柏。”她的头被鹤柏死死摁在怀里,声音克制不住的发颤。 鹤柏滑坐到地上,手稳稳护着她的脑袋,和她一起倒靠在水泥墙上。 “没事的,别哭。” 这个时候,他还是在安慰,只不过唇色发白像要死掉。 隐隐约约间,陷入昏迷的江许月听到原野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 “来得真快,我以为你和我哥做了一样的选择。” 她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以为她是对自己说。 直到陷入深度昏迷。 梦境里有陈九霖平稳的话。 --“先生说任您怎么选,有事他自会出现。” 还有鹤柏在酒吧时问他该如何赎罪。 --“往这儿捅一刀,是不是就能过去。” 又转换到他安慰自己。 --“没事的,别哭。” 明明那一刀他能躲过去,为什么要伸手去挡。 明明该赎罪的不是他。 江许月从梦里挣脱出来,她缓慢环顾周围。 薛倩见她醒来,紧绷的肩膀松掉,赶忙喊来守在走廊外的私人医生。 医生细致的检查完,恭敬的将身体情况说给她听。 最后下结语,“没什么大问题了,注意休息就好。” 江许月点点头。 “鹤柏呢?”她的嗓音有些哑,说起话来像掺了砂石。 医生不知道该不该讲实情,难得默了几秒。 江许月又问了一遍,又是显见的沉默。 她挣扎得要直接下床,没人拦得住她。 第42章 辞世 “生气你丢掉定位器?还是生气这…… 江许月刚被薛倩搀扶着下楼。 鹤柏就收到她来的消息,转头让陈九霖拿外套来。 陈九霖还在给他喂药,闻言,立刻起身递过外套。 他把外套披上的同时,江许月打开门。 “这儿。”招手,他微勾唇。 眼里的惊喜挥散不去,像是很开心她能下来找他。 江许月看着他的穿着,莫名的心酸。 白色衬衣紧紧的贴在身上,大衣悬挂在双肩。 只不过每次都会站着迎她的男人,此时唇如白雪,脆弱中带着矜贵。 “怎么了?”他轻轻开口,调侃,“睡了大半天,醒了就不认识了?” “小叔。”她突然叫出这个称呼,自己也顿住。 鹤柏愣了一下,似乎被这个称呼乱了心神。 几秒后,他微不可闻地应了一下。 江许月当时试想了很多结局,要么她死,要么警察及时赶来,不管哪种她都没想把他扯进来。 丢掉手机就是为了不被他的定位找到,她总不能欠他一条命,还要大言不惭的说恨他。 经年的怨怼,到了现在早就消掉。 她不是小姑娘了,得对身边的人负责,可呼吸牵动心脏,扯得人生疼,眼眶艰涩,像塞了把沙子。 她声音很轻,看着他,而他却移开眼,“当时为什么会来。” 他回,“师父师母给我托梦了。” 在其他人眼里气氛过于沉重,以至于他说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陈九霖细心的关上门。 江许月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边,微微俯身。 “为什么不看我?” 鹤柏身子一动,脸又白了几分。 为什么不看她。 因为,害怕再失去,害怕自己忍不住。 “几个月前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吗?” 江许月总觉得自己很脏,脏到没办法再将心敞开,脏到没办法活下去。 那年趟在国外的巷子里,雨水砸到身上放大痛感。 她的哭喊声堙没黑夜。 一开始她总在下雨的时候想起他。 后来发生这种事,她连下雨都不敢多停留。 更别提想起他。 那时候,她不懂事,在国内就觉着是个人都错了。 去了国外,又觉得错都在鹤柏。 真临了回国,她开始怪自己。 “就为这事儿?”鹤柏也是贱,人小姑娘都这么说了,他还要伸手去摸她的脸,“小姑娘,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许月看着他凑上前的指骨,月牙状的疤痕淡出岁月,她突然垂眸,吻上那根干净的地方。 眼泪也随之掉落。 鹤柏被她的举动弄得鼻息都疼,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阴云密布的天际被寒风吹走云层,多日暗沉的天裂出一条缝,光顺势落下。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你不生气?” 他接话,没有犹豫,“生气你丢掉定位器?还是生气这无足轻重的一刀?” 瞧她仰头,没有察觉地朝他露出憨笑,鹤柏笑得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静默一会儿。 认真道:“我不生气,我反而很高兴,学会保护自己是我最想教会你的东西。” 人教人有用么? 有时候事教才有用。 即使代价是他的命。 不知怎么,听了这个回答,江许月没由来的开始逃避。 她在鹤柏这里住了大半月才离开。 一开始她就打算回公寓,但房里的男人不是胸口疼就是腿疼。 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也不能不管。 只能又是喂饭又是帮洗头。 第56章 … 等他的伤稳定下来。 江许月才得空和薛倩碰了个头。 两个女人正对而坐,要了个特辣火锅。 火锅店人满为患,带着红油味的热气扑面而来,薛倩为欢送她即将回京北医研所多加了两份精品肥牛。 “补补。”薛倩开口,“周末还去江宁滑雪了,没累到?” 江许月没有化妆的习惯,但今天过来穿了个高领,还涂了粉。 “下次带你一块,行了吧?” “这才差不多。” “你们?做了?” 一开始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又听薛倩平静而残忍的吐了两个字,“口口。” 江许月被薛倩脱口而出呛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嗯了一声,埋头吃肉。 薛倩淡淡地瞥她。 “做就做呗,”薛倩夹了块藕,放到她碗里,意有所指,“你们俩现在培养培养感情,争取明年两证到手。” “两证?” “结婚证和生育证。” 连江许月都没意识到,她那堵高墙正在一步一步的瓦解。 她要离开别墅前一晚,决心把他那脏兮兮的脑袋洗一下。 观景私宅的三楼。 男人听了她的话,攀着她的肩膀,进了浴室。 大片的落地窗没有窗帘的遮挡,对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 楼下有哪几个佣人在修剪林木,又有哪几个在清扫水池,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要洗头吗?”他的呼吸在她的耳畔萦绕,凛冽的雪松香淡了不少,后劲是冷调茶香。 她应了一声。 指着大腿,让他的身子压上来,“别乱动。” “行。”他答应得很快。 鹤柏的衣领大开,里侧的锁骨乃至以下部位大咧咧袒露,他顺从的靠在她的腿上。 心里想着这柔若无骨的腿根到底能不能承重。 到底是心疼。 在她侧首去拿毛巾时,暗自用手撑着浴缸边。 水流哗啦直流,江许月网购的呆头鹅洗头套,占据他一半的视线。 他只能闭上眼,由着她细长的手指在短薄的黑发里揉搓。 他想问她,是不是要离开了。 话涌在喉结处,始终发不出口。 江许月的动作很快,指骨沾着泡沫,在他的耳廓处缓缓滑动,似乎是她每碰一次,他的呼吸就会加速。 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窗户没开太热,到了后面清洗泡沫,她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索性是经历太多,情爱占不到上风,也就没多大诉求。 她没多大的诉求,他的诉求好像比以往重。 她垂眼,去看那张漠然众生的脸。 因热气而泛红的面颊,瘦削的下颚,浅薄的双唇紧紧抿着。 丹凤眼微颤,高挺的鼻梁均匀呼吸。 再往下移。 她无意识的看向他单袖滑落时,露出的伤口。 江许月是医生,她仅凭一眼就能确定伤口为何。 枪伤。 他的身上除了两刀还有被手枪打穿的伤口。 密密麻麻的疑问侵蚀她的神经,她却不想再问。 就像从小到大的日记本,自搬进别墅后她再也没找到。 压根没来得及难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弃生命于不顾,到了现在,也不明白。 爱在弦上,非得发出来么? 他的声音响起,“什么时候的航班?” 她答,“明天晚上。” 鹤柏的喉咙滚动,到底是没说出什么。 下一秒,燥热的耳廓传来轻柔的触感。 江许月勾唇,贴到他的肩膀,埋首于他的颈窝,“给我爱,就能留下我。” 紧绷的眼角寸寸松动。 他轻轻笑,胸腔都开始震动,“爱到什么程度?” “要我的命?” “也不是不可以。” 那扇能看到下面的落地窗,江许月被按在上面,腿骨被迫贴近。 暖热的浴室就连扇窗都是热的,她倾靠在上时,腰杆不自觉的瑟缩。 她的声音轻颤,不止是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醒,“下面…” 只要楼下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他呼吸加重,发狠的动作放轻了不少,似在引导,“宝宝,呼吸,然后放松。” 江许月不再退,又担心起他的伤来。 话还没出口,他靠上来,温柔的亲了亲她的颈侧。 “别担心我。” “这点伤,不算什么。” 折腾到一半,江许月实在扛不住,迷离之时,竟是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想也不想就跟他说,“鹤柏,我不是她。” 身后的人停了一下。 他将滑落的头发捋到后背,随后靠上前阭吸着她的嘴唇。 江许月想再说点什么,耳边落下他的鼻息。 他说了一句话,很轻。 江许月下意识去听他的话,却不料刚还温柔的人,在她放松的那秒,又重新进来。 窗户被热气侵蚀,她痛得发抖,牙齿紧咬着嘴唇。 又被他钳住下唇,将东西放进来,命令道:“咬我。” 今夜的鹤柏有着说不清的温柔,她被折腾到求他住手,又被他温柔的轻抚按下去。 呜咽声在浴室此起彼伏,迷糊中,他听到她的声音。 “小月亮,欢迎回到全员恶人的地方。” 他的手圈住她的脚踝,在她腾空的瞬间,将人抱回房间。 她哭得声音都哑了。 依稀想起在国外时,一个宿舍的本国人,看片时里面的女生哭得超大声。 她当时戴着耳机都能听到。 结果轮到自己,声音都快嘶哑。 白光划过眼前。 他带着笑,浑身舒爽,手指滑到她的臀部,感叹道, “宝宝,这里这么小,怎么含得住?” 又笑,“嘴巴也小。” 妈的。 混蛋。 日落降临时,他垂眸问她。 “北国除了海还有什么?” “雨。” “无穷无尽的雨。” 她从来不知道伴她长大的国家,在将来的一天,自己会不顾一切的逃出这里。 去到雨水频发的地方。 他突然说:“那我的世界就下了十五年的雨。” 她想看他,却被他捂住眼睛,“睡吧。” 离开这座城的前夕,江许月在公寓楼下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王警官?”迟疑道。 她哈出一口气,双手搓动。 王询解释,“我已经停职了。” 他有些不自在,来找她,是他不得已而为。 “停职?和我有关系?” 很平常的疑问,却让王询想起芒市的废弃钢厂。 想起男人点了点耳里的私麦,碎发长得遮住眼睛。 他手臂鼓起青筋,搂住怀中人。 腹部汩汩而流的鲜血在桀骜的脸上,增添几分淡漠。 男人漠视被击倒的原野,腾出一只手,握住王询的枪。 无声示意。 要打死我,你还嫩了点。 枪口被他拉得被迫低下,从眉心划到肩膀。 你想交差,我他妈给你这个机会。 打这里。 李局下命令让王询跟随过去,趁乱打死鹤柏。 当时他解释不了第二颗子弹为什么在鹤柏身上,而打伤鹤柏他也算失手伤害公民,于是被停职。 都被停职,他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你知道原野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江许月静静凝视他。 “从始至终都是鹤柏,当年你父亲暴露不是偶然,是必然,有人在卧底档案里,做了手脚,而那个人就是鹤柏,他调离长生区,来到我们江浙,恰恰是你父亲知道他年轻所以心不稳,容易被误导,”王询抽完烟,一鼓作气,“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长生区的警局是我实习的地方,实习完后才去了江浙,到了他的手下。” “你来警局那一天,我为什么一直叫他鹤队,是因为提醒他不要忘记了,转业前害死了前辈,转业后也别把手伸到你这里,我怕你知道真相,会受不了。” 江许月轻嗤一下,眼睑微垂。 热络的面容下藏着冰冷的脉络,她的血不热,和江浙的雨一样。 她不了解原野,难道还不了解鹤柏?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至于在别人的嘴里熟悉他。 当时的七年,是死人和她住一块的么? 王询看她默不作声的样子,刚想安慰。 却听她开口。 “我可以问问,你是因为什么停职?” … 第57章 王询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答:“擅自开枪,没有进行警示。” 江许月继续问,“鹤柏身上的枪伤是你打的?” 持续开口,语出惊人,却也接近了,“你要杀他?” 王询还未吐出的半口烟气卡在喉咙里,嗓子痒得厉害,“是他用现在的权势施压,并且你的行踪原野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难道就不怀疑么!” 江许月忆起酒店时原野的出现,再到精准找到公寓,最后是钢厂。 略有疑虑,但坚持己见。 “王警官的态度,让我觉得您是在恼羞成怒。” “到底是他间接害死我父母,还是另有其人,我想话不用多说。” “故人已逝,何必纠结。” 王询怔愣地看着女人朝他莞尔一笑,随后拖着行李箱,大步离开。 第43章 辞世 “她踏出那一步,发现十五年来的…… 同一时间,鹤氏高楼。 亓墨忙完手里的事情,闲来无事,过来找鹤柏。 他们四个人自从江许月离开就没有完整聚过,林叙白因为小辈的事情,没脸在他面前。 而陈泽懒散惯了,兄弟们暂时有隔阂就先搁置。 多是他攒局,偶尔鹤柏会来一次。 “这么大个鹤氏,还需要她出去挣钱,在你身边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不是更好吗?” 他的本意是,回来了不应该抓得死死的,怎么还敢放出去。 “她是需要依靠我才能有自己的价值?” 鹤柏语气森冷,挺直的脊背犹如标枪,姿态清冷,手上的钢笔一合。 亓墨一哽,品出自己那话确实不对,挠了下眼皮下的皮肤,不好意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真放她走了,万一和以前一样,不回来了怎么办?” 鹤柏反问,“你真的以为,她还走得掉?” “今天我能站在这儿跟你好好说话,并不代表我妥协了,我只是在赌,赌她心里还有我一寸之地。” 亓墨本想问他赌错了怎么办,就听到他继续开口,“若天命难违,那我便相悖而行,这个人我要定了。” 当警察这么多年,救过那么多人,只要一个她而已,于天而言,是它赚了。 亓墨只好说是,说来说去又提起他要的培育鲜花已经运去北国。 提到花,鹤柏突然柔和下来,“知道了,谢了兄弟。” “你能幸福就好。”亓墨扫到他边角的求婚计划,又移开。 陈九霖敲开门朝他示意,鹤柏秒懂,起身拍了拍亓墨的肩膀。 “我先去趟机场。” “回聊。” 亓墨点头,注意到他在北国的那套二层洋房图片,已经开始拔草除花了。 房都给她住了,人也跟着她跑,非得藏着。 “恋爱脑啊。”亓墨说了一声,看到还在门口的陈九霖,想和他来个共鸣。 “怎么?怕你老板被老板娘抢走?放心了,你这是老功臣,谁敢开你。” 陈九霖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下头。 亓墨看他情绪不太好,也没扭着他说。 … 机场这边,前往京北的飞机起飞。 飞机的尾翼在高空拖出一条冗长的尾巴,机舱的闹没能让她从江浙的高楼中收回。 江许月身处商务舱,是鹤柏的安排。 她本该想起刚才男人送机时。 坚韧的面容,抿唇的低笑,滚动的喉结。 和他靠上前来拢着她的衣领索吻,在得到蜻蜓点水的一下,怔愣之时轻挑眉毛。 想起他呼吸交错在眉眼里,眼里藏着想说的话,可到底只有一句。 他敛眉低语,犹如家里的小朋友要离家干大事,温柔嘱咐,“江小姐,如果跑累了,就回头看。” 江许月以为她长大了,早就不需要长辈般的嘱咐。 直到他还不满意,又接着道:“我在一天就等一天,等到我无法掌控的时候。” 这般温柔的情话,是她久违了。 而她却想到了那年只身前往宜北,回到那座只有春节才会相聚的城市。 自以为是的认为离了任何人,就能过得更好。 实则是看到食堂的大屏上被传和鹤柏是初恋的绪之,自然而然去招惹绪之的表妹。 那块平安扣也是故意让她看到,好在那女的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在学校仗着家里的关系,胡作非为。 她也算是为民除害? 毕竟她知道鹤柏一定会来,就算这次失策,那他安排的人也会把她现在的困境和他说。 人在有限的时间固执的逃避,似乎只有这样,郁结在心里的委屈才会消失。 结果某事触及关键点,深埋的不甘如同流水将自己淹没。 十五年前,他给爱也给钱,没留下她。 十五年后,他给钱不明爱,她对他说。 --给我爱吧。 她的不甘让自己软化受过的苦。 --就能留下我。 她踏出那一步,发现十五年来的雨早就停了。 再纠结再仿徨再回望以前,都没了这个勇气。 爸爸妈妈,请允许我行使被爱的权利。 四通八达的灯光勾勒出京北的大路,云雾连片,透过浅薄的云层还能窥探陌生城市的繁华。 滑轮触碰地面,颠簸感让她回神去看周围。 乘务广播开始播报,飞机也在播报完不久逐渐停稳。 江许月刚下飞机,就接到谢教授的电话。 “被打了?”江许月停下脚步,在人潮里她的停留吸引了不少视线。 主要是过年前夕,一个女人拿着行李箱,脖颈上的围巾揽住了大半脸面。 睫羽堪堪颤动,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如白雪,修身的羽绒服显现流利的线条。 美得耀眼。 贯通的高耸架桥从头顶穿过,落地扇窗从三方直冲钢构。 江许月无视打量的视线,朝着医研所安排的车辆走去。 “哪个医院?我过去看看。” 那边说了地址,她等着那边先挂电话。 恍然间,她站在长廊,仰头去看撒落白雪的京北。 小时候的她害怕出远门,总想在父母的羽翼下寻求寄托。 在鹤柏身边,他教会她即使害怕,也能独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勇气。 后来,她离开远离祖国,踏上求学之路。 说到底也有他的功劳。 周珏听了老师的话过来接人,乍看直逼而来的女人,开车门的动作一顿。 “江小姐?” 周珏试探开口,面前的人实在好看,说话和不说话是两种感觉,那双冷霜般的眸子在说话时会像小狐狸般,瞬间有了月牙的感觉,眼尾呈微翘,眼皮薄薄的,被落下的照明灯勾出漠然。 也可能是看到了不熟的人。 “是我。” 出于礼貌,她露出得体的微笑。 仅此而已。 周珏读研毕业刚被谢教授捡进研究项目不到三个月。 科研的新型药在医研所试验多次,他过来都接近尾声。 即使尾声,他也得天天泡在实验室,人都快废了。 这不,好不容易出来接人,又遇着新型药在医院出了点问题。 江许月放完行李,见驾驶座的小青年愣神,重复一遍,“麻烦先送我去一下京a附院。” “车内可以抽烟么?” 周珏听到医院的名儿,点了点头,对于后面的问题,怔愣几秒,又点头。 直到车上了路,他边注意车况边打量车内镜,耳根发红,强忍异样收回眼。 她刚刚一直垂眸,指骨屈着,三下五除二就折了个烟灰缸出来。 “有事?”烟头微微颤动,灰烬落到简易的折纸烟缸。 “没…没有,”周珏磕绊,犹豫几秒,只是很佩服的说,“林哥说你很厉害,我老师也说你是他师兄的得意门生。” 闻言,江许月没有小女生一样的反驳,反而从容应下,“谢谢。” 倒是周珏闭了嘴。 夜里的京北过于绚烂,光线四散在附院高耸的门诊楼。 所有的星光并不显露,这里的光污染太严重,但依稀能看到几颗。 闪烁在天野间。 江许月先一步赶到指定病房。 还未进门,有人叫住她。 “江小姐?” 江许月转头,走入视线的是个年轻男人,他穿了身冬季警服,内里是件军用衬衫,身边跟着拿夹本的同僚。 面容是完事后才会露出的疲态,见到她多了几分惊讶。 第58章 见她记不起来,开门见山的介绍,“我是李检,江浙分局我们见过。” 江许月这才有点印象,“你的师傅是王警官。” 听她提及王询,李检顿了几秒,“我师傅他离职了。” 江许月顿了一瞬,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询问。 他又问,“里头那位?” “是我师弟。” 李检勾唇,“他脾气有点大,索性医院方同意私了。” 江许月回笑,“他的脾气确实是不太好。” 她闻听后言,也明白了李检话里话外的意思,既给她说明今天的事情算不上大,也告知她对这次新型药没什么影响,倒是其他方伸手太满,需多注意。 她挑眉,多看了他几眼。 记忆里王询身边的青涩青年,没要多久竟然成熟不少。 在楼下停车的周珏刚出电梯,听到电梯门响,她指了指旁边的病房。 “你先请。”李检抬手示意。 私人病房。 林准百无聊赖的扒拉着手机,觉着没劲又去玩输液管。 直到门被打开。 江许月敲了敲半开的房门,打断他还想去够输液管的念头,轻笑了声,“脾气这么大,像个小孩儿一样。” 林准一见到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露出两颗小虎牙。 “师姐。” 江许月瞧着他带伤的脸,走到他面前,“家里人知不知道?” “我不想说,家里总管着,”他伸出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角,晃了晃,“在北国我都野疯了,好不容易沉淀下来读医,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指不定医研所都不让我待了。” “新型药出问题,你逞什么强,不听招呼就和人家医生打一块,”江许月无视他摇晃的手,专心训人,“丢不丢人?” 林准的医学生涯,江许月占了一大半。 所以她骂人他乐意听,换了旁人,他指不定早走了。 他脸皮厚着呢,坚决道:“我知道你肯定来,我才不怕。” “况且,那个医生就是和上头通了气,专门给病人用高价药。” 江许月问:“你有证据?” 林准垂头,“没…有。” 江许月察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舒眉轻声:“那就不许胡说,药有问题就重新试行,把试行点里自愿者的用药反应都记录,哪里有问题就解决,人有问题,那是警察该做的事情,至于你,好好养伤。” 林准耷拉脑袋,“知道了。” 见他态度良好,江许月陪了他一会儿,看他睡着,才和周珏回了医研所。 医研所地处京北郊区,远看像个厂区,临近了真容才开始显露。 这里的医研所比北国大,没有录入的人进去很繁琐,江许月入内时,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等她套了个研究所的外套,挂上证件,谢教授忙不迭的接待了她,并将现下攻克项目遇到的难题一一举例,在北国她是跟着导师做过类似医药的攻坚战。 四五个本国留学生,跟着同为国人的导师,在国外进行实验。 再将经验带了回来。 随后教授专门带她去了公寓楼,一室两厅,简洁明亮。 江许月房间的窗户对着地铁站,围墙外又是公车的站牌点,去哪都方便。 收拾完衣服,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视线停留在某一处。 陈九霖:三爷一切都好,每天都吃了药,还坚持锻炼。 陈九霖:三爷还说,他很想你。 江许月觉着好笑,手指敲动。 江许月:鹤同学,把手机还给陈助理。 陈九霖:你怎么知道? 因为陈九霖不会这么说。 但她没做解释。 江许月:幼稚。 陈九霖:我手机没电了。 陈九霖:突然很想你,想得睡不着,左右都是我发,拿谁的手机不是拿呢。 江许月:强词夺理。 这句话后,手机屏显示陈九霖发起语音请求。 江许月把接通的手机放在耳边,那头传来沙沙的声响。 鹤柏站在黑尽的落地窗下,眉眼被房间的暖气熏得柔和,多好的伪装在接通的电话,霎然崩塌,“后半句是强词,前半句是夺理,合起来就是我很想你。” 他握紧手机,长睫簌簌。 江许月坚硬的心柔了下来,鼻尖酸涩,“我也是。” 他的语气多了起伏,不似刚刚的低沉,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什么时候回来?” 她回:“预料不到。” 外边的雪无声落下,白絮般的小雪糅杂在寒风中。 终于。 那头有了声,“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就在一起。” 他似乎有些不确定,“如果回来的话。” 她喉咙哽着,不太相信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江许月急于求证,她的声音抖了几分,“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鹤柏攥紧拳头,此刻他像个毛头小伙子,心都在颤,“我说…” 不等他说完,江许月截下话,“好。” “我就知道,你还要我。” 两人就像聊家常一样,在虚无的网线里,敲定未来。 第44章 辞世 “我听到你流利的说出英文,那秒…… 往后几天,林准出院。 江许月已经熟悉完往期数据,和实算反馈。 研讨室,谢教授指着研所的电子屏幕,和江许月他们几个介绍这期的新型药。 “前几月研发的新药在联合机构的试验下,反响不是很好,上边给的经费或许维持不了再一次的试测,” 江许月静静听着,教授的话转了个弯,“可能春节都不能回去,也没有过节费用。” “虽然咱们这个是保密项目,但新药的研发成功,对同种药两万块一瓶,能得到有效压价,患癌特效药太贵,老百姓吃不起,如果能成,各位算头功。” 他停了几秒,说,“那么问题来了,继续留下的没有底薪和提成,如果介意的,可以离开。” 身后的密码门开着,七个人还在原地。 往后半月,林准和研员小王还有另外两个一队,在数据库重新核算。 而江许月带着周珏,两人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了数百起实验以及夜以继日的监测实况。 睡觉在实验室的行军床上,吃饭都是专门的店家送来。 就这么反复测算,重新核对。 两对人马分别按漏洞填补,用最多的数据来试错。 除夕来临也还在加班加点补上现阶段的漏洞。 其他人都有休息一两天,就江许月在吃饭的时间,回了公寓。 她打开窗户,任由冷风吹走热气。 外面的雪好白。 过了几秒。 她看着和他对话框的对话。 【江许月】:外面的雪好白。 对方正在输入中… 【鹤】:江浙也下过雪了。 【鹤】:发来一张图片。 她点开。 却发现是围墙下面的公交站牌,他的侧脸被伫立在旁边的路灯照得模糊。 不知道是刻意入镜,还是无意。 接着他发来新的消息。 【鹤】:京北的似乎更白。 寒凉的心口在激烈的呼吸中变得热络。 年少的欢喜像头小鹿,在封尘已久的心田肆意宣泄。 她从看到信息开始。 情绪错愕、呆滞、再到不可置信。 江许月放下手机,猛地往外跑。 曾经,她从研所大门到公寓的往返,觉得很长,因为时间等不起研究。 如今,她在大雪里飞奔,又惊觉太短。 没要多久,她出现在大门口。 空无一人的站牌无不在彰显她的失态,江许月渐渐平复心惊。 此刻她什么都没带,连证件也没有。 孤注一掷。 连条退路都没有。 她呢喃,“今天的京北下了雪。” 他可能只是路过。 又可能她看错了。 不过是相像的地儿罢了。 每次都这样,被他打败。 他几乎不用动手。 想到此时她开始后退,带着仅剩的自尊。 一步。 两步。 三步。 … 直到脊背撞到发硬的胸膛,她竟毫无知觉,就这么退进他的怀里。 滑落脸颊的眼泪被身后的人伸手擦掉。 江许月下意识屏住呼吸。 缓慢转头。 由上至下。 男人淡眉凤眼,遮住眼皮的碎发向后梳整,饱满的额头露在外面。 第59章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内搭了件白色毛衣,长裤勾出利落的线条,脚踩薄底运动鞋。 少年感十足。 江许月很少从一个将满四十的男人身上,看出少年感,这个发现让她头皮发麻。 多年前,他给自己的感觉是安全且带有压迫,即便如此,少年两个字她当时从未想过。 一别经年,她哭过、笑过、怨过,唯独没有如此热烈的思念他。 他穿着多年前在宜北的那身羽绒服,过来看她。 如果今晚她在实验室里忙,就会错过他。 错过他赶来看她的时刻。 鼻翼发酸,突然就有点委屈,不是为他,是为自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动情,这个情她本不该用在他的身上。 她怕自己无法给与爱,也怕这个爱没办法维系两人的关系。 十五年,真的太久了。 “我看到了。”他回答她的问题。 鹤柏偏头舔了舔濡湿的手指,换了只手用指腹反复摩挲她面颊,而她贴上他的肩骨,当柔软和硬骨相撞。 两人躲闪不及的轻颤。 他顺从低身,让她撕咬泄愤。 密密麻麻的疼痛在瘦削的肩骨处蔓延开来,鹤柏始终带笑,随即拉过她的双手放进怀里焐热。 “也不多穿点。”鹤柏轻声呢喃,毫无怨言的将她抱紧了点,用体温温热她的心。 见她不答,故意慢慢直起身,眼见某人无意识的踮脚追随,还是心软了。 他说,“说句话,我想听。” “不冷。”怀里的人闷声道,说完又继续咬他。 他神色寡淡,眼里和嗓音泄出的温柔,都在宣告这个人正在一点一点将自己跪在她的面前。 “行,那算我自作多情。”话落,半开玩笑,“还好过来时洗了个澡。” “不然真得啃一嘴泥。” 江许月眼眶发酸,故意没回他。 “北国离这里有八小时的时差,你说对于我们来说什么是时差?” 江许月以为自己空耳,在他颈窝里抬眼,“什么?” 她后知后觉说了句,“十五年?” 他低眼和她对上,轻轻摇头,“我听到你流利的说出英文。” “那秒,就是我们的时差。” 鹤柏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小雪悉数扫落。 “生日快乐,我的小月亮。” 周珏和林准刚从饭堂出来,直接撞上这一幕。 相拥的男女、柔光下的白雪,都像副画卷展露在每个过客眼前。 两个大男人和彼此对视了一下,朝着反方向走了。 门卫大爷摇摇头,“一对恩爱的小情侣,和两个单身狗。” 那夜的停留只够他坐在床边守着她睡着,他是这么说的。 而江许月闭眼的四个小时里,意识清晰到能感受他的呼吸,怕他走的时候自己不知道。 所以时刻感受他的存在。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道。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醒了?”鹤柏合上笔记本,起身坐到她的身边,缓慢地轻抚她的头发。 “不是说时间不够吗?”江许月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娇嗔。 鹤柏散漫地拖着语调,摸了摸她的耳垂,“是不够做的,毕竟你在做大工程,我怕你今天没力气。” “总不能我背着你去吧?” “像什么话。” 江许月被他直白的话弄得无措,最后硬生生憋出几个字,“不着调。” “是啊,不着调。”鹤柏点头应下,把人抱去洗漱,然后亲自监督她吃饭。 再开车把她送回医研所。 在她即将下车的瞬间,他开了口,“每一餐都要认真吃,吃完得给我拍照片。” 江许月点点头,听他勾了笑,“我还以为你昨晚没带进门证件,是为了勾引我。” … 江许月不改神色,“嗯,勾引你。” “但鹤同学的定力,似乎很好。” 他反问,笑不达眼底,“好不好的,你不知道?” 江许月:“?” 张口闭口荤话,真是老男人。 实验室在一众繁忙中,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江许月。 没有一个人问起她为什么这么晚来。 只是每当她经过一处时,都有人祝她生日快乐。 周珏看她愣神,给她解释,“□□件那里有出生年月日。” 江许月舒展笑颜,对着大家说了声谢谢。 她理性却向往感性,期望在热爱的事业大展拳脚,却也希望是在孕育她的土地上。 有所作为。 带着这样的韧劲。 新型药在七八人的手里,历经三个月,在来年四月份,重新试点。 谢教授终于在相对稳定数据监测中,联合北国的师兄,上报研控中心。 后续的监测江许月没有跟着,因为她在研发总结会的休息时间,无意看到记者跨行业看新闻。 新闻里大肆传播鹤氏出现很大问题,有甚者猜测会直接破产注销。 早在她生日那天,鹤氏就出了大问题。 报导此次消息的财经频道说了很多专用名词。 部门壁垒、股东决策混乱、资金断裂… 还在交流的谢教授在周珏的提醒下,抬头对上眼眶通红的江许月。 谢教授顿然,印象里师兄口中的宝贝徒弟,是独立、是聪慧、是果决。 唯独不是现在这样,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忙和其他人道歉起身,走到她身边。 “许月?怎么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许月侧头的瞬间,眼泪滑落,声音克制不住的轻颤,“教授,后续的联合机构上药,我估计得缺席了。” 原本新型药已经相对完备,她们团队也安然渡过难捱的地方。 所以江许月现在离开,没有任何问题。 相反,这样优秀的人突然崩溃,肯定是很重要的人或者事情,需要她的陪伴。 他理因放手。 “不要觉得抱歉,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女孩。” 曾经,他这个怪异的老头,在同样性格的师兄那里,反复听说这个女生。 从不相信到想认识,再到初见共事,最后是欣赏。 江许月擦去眼泪,噗嗤一笑,“我都三十多了,怎么还是女孩。” 谢教授看着又哭又笑的人,没忍住也跟着笑,“怎么不算?男人还至死是少年呢。” 他满是皱纹的手在江许月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忙完就回来,我很期待我们一起研讨,和你们这些小辈待一块才觉得不白活。” 他挥手,“去吧。” 这一趟林准和她一块回去的,林家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其实,更多的还是不放心她。 飞机很快抵达江浙。 江许月给鹤柏打了很多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她只好拿出手机,点开金融记者的直播。 屏幕上正显示鹤氏法务以各个角度,朝股民和每个层面的消费者解释这次事故。 直播里大批路人都持看热闹的态度发出质疑,倒是真正受到精神损伤的消费者已经拿到赔偿。 林准边开车边给她解释,“应该是鹤氏旗下芯片厂,卖出的芯片出了问题,致使购入芯片的其他公司做出的电子产品,小范围出了医疗事故。” 江许月:“医疗事故?” 林准点头,“鹤氏注资的板块很多,也很杂,其中引发这次问题的主要就是电子云狗的医疗功能,给患者带来了不便,我问了我小叔,他说是对家做的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几百个打着云狗问题的受害者,找鹤氏麻烦。” “看样子是想抹黑鹤氏,让本就不需要负责的商家来背锅。” 江许月死死按着颤抖的手指,偏头看向车窗飞速掠过的高楼,手指重复去按收藏夹的号码。 鹤氏出事,她完全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林准却可以查到所有原因。 而她享受他的关心,汲取他的愧疚,用所有的理所应当去击碎他的傲骨。 那次在笑谈里确定下来的感情,浑然不觉,他们在冥冥之中已经对调了关系。 --嘟嘟嘟。 “小月亮。”他的声音很沉,很好听,也惹得人落泪。 “你在哪?”江许月势必要问出答案,她仔细听着对面人的呼吸,想象他此刻的模样。 是慵懒地靠在躺椅上阖眼睡觉, 第60章 是镇定的处理当下的事情, 还是… 很快,身边的林准给了她答案。 亮起的屏幕里,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打着黑色的领带,手肘撑着长桌,他的头垂着,让人看不清当下的表情,直挺的脊柱像大山似的,支撑起他的脆弱,闪光灯大喇喇地在他面前闪烁。 台下是黑压压的记者,个个手持话筒的身后都是扛着录像机的随行人员,每个人都在尽量捕捉鹤氏掌权人的一手消息,没人知道那通电话说了什么,只是听到他温柔的问话。 “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人猜到这通电话的对象不是一般人,或许除夕夜的维港一反常态多放了两个小时的烟花,就是为她放的。 毕竟他在鹤氏的公众号,写了一句话。 仅以此,赠予我亲爱的月亮, 欢迎她回到属于她的故土。 看他发了这则话,其他人才知道公众号还能有这个用途。 世界万般人,只有鹤柏把偏心做到了极致。 他在昭告,他的宝贝,已经回到他的身边。 第45章 辞世 “爱不是天平,也不用计较得失。…… “我派去送饭的人说没看到你。” “是来…找我了吗?”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沉默了好几秒,抬起头,像是知道她会看到。 如果靠近我,让你痛苦,那我希望你远离。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拿掉耳边的手机,按亮屏幕。 女人怒骂的一声,“放屁。” 压根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他没忍住笑了,“还在直播呢?” “你这小孩,怎么还骂人?” “你以为我让你开免提是说没营养的话?” “我关心你的身体健康,有什么问题?” 这种严肃的场合,让鹤柏想起初见小江许月时,她正在教训一个小胖墩。 还记得她冷着小脸,在他靠近警局的前一分钟,清晰而坚定的问候了对面小胖子的爸妈。 小胖子委屈:“为什么骂人。” 她:“我关心你父母。” 她:“有什么问题?”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没问题。”他松了衣领纽扣,回答,“没有任何问题。” 通话终止。 江许月已然赶到澄清会附近。 不等车停稳,副驾驶的女人早跑得没影了。 林准刚熄火,林叙白打来电话。 “小叔?” 听完对面的话,他也是一愣。 意识到在飞机上看的新闻是除夕时的,况且电子云狗事故已经解决了。 林准张嘴要叫住江许月,伸头一看哪里还有她人。 “那现在的记者招待会是干嘛的?” “鹤家长孙鹤渊抓住了当年父母坠海的凶手,另外鹤柏揭露了江浙警局的李局长,当年为升职而暴露同僚,致使同僚被烧死,娱记什么的都被请来了。” 林准联想到了什么,心底一阵恶寒,“那个同僚是师姐父亲…?” 他多么希望不是,可林叙白却肯定回答。 “是。” 林准无力垂眸。 这么大的局。 他游刃有余的处理她们的关系,明面上,不强迫时刻保持距离,不主动却引导她开口 背地里,还是在设局求她施舍爱意。 说什么相信她的选择,同意她定居两国的想法。 实则就是个大骗子。 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叙白要热心帮他问,他也在告诉他。 喜欢江许月这件事,你最好换个人。 江许月正从天桥往对面跑,视线一直落到手机上。 沿途有没有生花她不知道。 反正鹤柏告诉过她,以后她走的道,全都生花。 可她的注意力全都落到不远处唱响的歌曲,和直播中沉稳交谈的男人。 【像风一样, 你靠近云都下降。】 “有人说鹤先生是为爱揭露警局,我过来时有翻看平南杂志,看到鹤先生说,爱不应该错过,那是建立在鹤家有长子的情况下,如若鹤先生是独子,您的家庭真的不会反对吗?” “反对您从警,反对您让家人收养遗孤,如果照这么算的话,是不是鹤先生一开始就在养童养媳了呢?” 说实话这个问题已经偏离了今天的主题,但鹤柏似乎在等这个问题。 话落,所有人纷纷拿起摄像机对准他。 【你卷起千层海浪我躲也不躲往里闯, 你不就像风一样。】 鹤柏放下手机,神态放松,“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但谁跟你说我的家庭从一开始就没有反对过?” “顺从,是人生来就应该做的,但有时候忠于自己,顺从二字才得到升华。” 身边的鹤黎,等他话落,拿出的是那份解除收养协议,那张江许月字字句句都能背出来的协议。 用来击碎童养媳这三个字的腐露。 “如果鹤家只有我一个,那我无能为力,但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提前阻止那场事故。” “阻止那场困扰我二十几年的噩梦,这场噩梦的始来不就是贪官腐败,钱财白骨,他们要用我师傅师母的命来换,那就得最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故事的开头我记得,结尾我奉陪。” 【侵略时沙沙作响, 再宣布恢复晴朗就好像我们两个没爱过一样。】 江许月跑进会场,气喘之时,有人又问了一个问题。 她没听清。 只听见耳边震耳欲聋的爱。 【曲折的夕阳负责格挡, 让委屈的感官无法释放。】 是他的回答,掷地有声。 “我娶谁,是我的决定,至于她要不要嫁,结不结婚我都可以。” “我的喜欢从来都不是主动项,她才是。” 她的心脏开始共鸣,忍不住剧烈颤动。 【最近我的伤口没生长, 因为我躲在没风的地方。】 击碎她的是他最后的那句话。 “按照上一位记者的假设,那我不希望她遇到我,我希望她阖家团圆。” 他不想遇到她。 他只要她阖家团圆。 包里的录音笔还残留余温,在李检递给她的一分钟后。 她就听了那么一次。 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得到解释。 江许月发现耳畔很久没听到耳鸣,她终于留意起那句送饭的人,也明白了他是连自己吃什么都是安排好了,难怪她自从离了江浙,却没有半点不适应感。 只因为她想要的幸福,在春天降临了。 鹤柏出来的时候,特意微低身子,迎接她。 指骨莫名感受她的轻颤,把人往怀里压了压。 嗓音平和,缓缓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不是说过了,今天风很大,别来,回家等我。” 不等江许月回答,突然伸出来的录像机,势要拍到他怀里的人是何模样。 镜头转到江许月的前一秒,被他一手挡住,“我有没有说过,她的脸不适合出现在头条。” 很平淡的一句话,让一时上头寻求头功的男子一颤,生生挪不动步伐。 “再有一次,要么你滚,要么你公司倒闭。” 男子忙低下头,站在原地不敢动,等两人离开才擦了擦汗。 等上了车,鹤柏才细致地看起她的穿搭,没有松开的手紧紧握住她发冷的手指。 她就像个走红毯的女明星,挑染的发丝垂在光滑的肩部,两根细绳挑起那两块布。 外肩搭着他的夹克外套,红唇微勾,故意问他,“初欱的缕空裙子好看吗?” 又提起旧事,“当时她坐你身上,被我撞见,你让我滚出去,我可是半年都没回来。” 提及前事他记不得有这一回事。 又听到她说半年没回家,鹤柏有了印象。 他挑动眉梢,一边躬身给她拉好拉链,一边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慢悠悠地开口,“你以为陈妈真的没事做了?非给你打电话叫你回家吃饭。” “你就没想过她的工资是我给发的,她得按照我的话做事。” 江许月没动,学着他挑眉。 他回忆了一下,“你每次回来,我都在楼上看着你,当时以为你是不想见我,所以就想着躲着点,仅此而已。” 第61章 “倒是让你误会了。” 想到那时候,鹤柏眉头轻皱,“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当时太困了,醒来就见到她的大脸,差点没吓死我,那句还不下去,是对她说的,我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当时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回来了,也怕逼问你,让你不开心,只好拜托陈妈叫你回家。” 话到这里,委屈凭空而生,“哪知道你回来问都不问我一句,吃完饭半点都不想停留。” “我还在想,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江许月想翻旧账的心被他的话都压了下去,莫名奇妙想较劲,却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那公司破产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共苦?” 鹤柏捧着她故作生气的小脸,看着她的小模样,没忍住笑了。 他怎么不知道,她跑来是谁的手笔。 不就是他这个渴求爱的神经病,越想越做,越爱越失去。 兜兜转转,向她索求。 “来找你的那晚就解决了,只不过财经的直播间是录播。” 鹤柏淡声,观察她的表情,看她不可思议的眼神,笑了。 他亲了亲她的嘴唇,察觉对方没有抗拒的举动,才敢进一步。 直到亲到咸甜的水珠,才惊觉某人连哭都能没有声音,哭都想着不打扰他。 “我好像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转业是这样,赚钱是这样,放你走也是这样,”鹤柏叹了口气,勾住她的外套,把人搂进怀里,心口似被烈火缭绕,烧得他喘不过气,坦白,“直到失去你,我才明白,爱不是天平,也不计较得失。” 他说,“我爱你,所以总觉得亏欠你。” 日落的光斑透过行驶的车窗打在两人身上,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全数模糊。 刮走戴了许久的伪善面具,将真实的面容展现。 “后来,我悄悄跑来看你,看你换下宽松鲜艳的衣服,穿上黑色的紧身内搭,在北国的拳馆一次又一次的倒下再起来,”他把人放开,替她拭去滚烫的眼泪,“捆束飞扬的高马尾,渐渐展露的笑颜,学着拥抱孤独,我就很想夸你。” “嗯?”她带着哭腔,一旦触及委屈便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管司机有没有在听,哭了再说。 “你说!”也不顾涕泪交零的丑样儿,都擦他身上去了。 他不说,她就勒着他的脖子,毫无形象地缠着她。 “怎么这么凶?”他轻轻笑,呼吸起伏间,静静观赏她脖颈处留下的痕迹,叹气,“我们小月亮,怎么这么棒。” 他那时候在自杀,而她已经好好生活。 怎么这么棒。 看她哭得涕泪横流的傻样,鹤柏开了瓶水慢慢喂给她。 边喂边说,“都是医生了,还不知道不能把水分哭干了?” 江许月推了他一下,反驳,“你又胡说,我又不是植物。” 鹤柏无奈地揉了揉他的眼角,那处嫣红不断,“那你这么哭,敢说不会把眼睛哭肿。” 江许月垂下眼,闷声,“那是两码事!” “那就别哭了,”鹤柏把剩下的水喝完,将真心话吐露,“我心疼。” 车辆再停下,鹤柏背着哭累的人儿稳步往别墅走。 五层小楼还是一如往常的干净,每隔两天都会有人来打扫。 就像他俩只是出去办了个事,没有十五年的分离。 门刚解锁,她就出声,“都快有十六年没来了。” 他附和道,“我也是。” 江许月不信他,总觉着他太狡猾,也不戳穿。 他稳稳地把人抱上楼,放在床上,低眸。 “真的。” “从你离开后,我就被关起来了,断断续续的,一年多的时间。” “每每我想你,就在腹部划一道伤口,想跟你道歉,就再划一刀,划得多了伤横交错的,又怕你回来我流血过多真死了,护不住你。” “我初次去北国的时候,想着你不能爱我,那就恨我,恨我一辈子,我们可以交缠但却不能有结果,但见到你的时候,我又想,还是别恨了,就忘记吧,坦坦荡荡的去生活,不要再遇到我。” 他说得很平静,就是太平静了,声音没点起伏。 就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越是这样,江许月越发愧疚,愧疚到丝毫没有察觉到继而复返的耳鸣。 她哭,他就跪下给她擦眼泪,擦到她再也哭不出来。 “我等了你十五年,江许月。” “宜北的时候,你跟我说,要和我结婚,要做我的妻子,还亲了我的喉结。” “我当时就想既然要争,就要把身边的人都腾干净,所以我迷茫的时候,也没忘记让你断了领养关系,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就是没想到突然你就说话不算数。” 鹤柏仰起头,眼眶红透。 “一开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航班不是延迟了,后来我才搞清楚,是族聚那个女人和绪之是亲戚关系,所以在送来的饼干里下了药,我失误把绪之当成了你,但我没有碰她,一次都没有。” “看你还那么小,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欺负你。” 江许月麻木地听着他的诉说,他的痛苦。 “小叔叔。”她有了动作,是掐着他的脖颈,弯腰吻上去。 剧烈发狠地去感受他的委屈。 她舔舐着他的嘴角,直到尝到血腥味。 江许月想看看他,他却是不允许了。 第46章 辞世 “再跑打断你的腿,或…… 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的气息吞没,江许月脑袋发昏,眼前一片白光。 持续不止的筋膜枪缓缓地靠上她的大腿,给她按摩。 她耐不住痒,不住瑟缩。 他沉声“再跑,打断你的腿。” 汗水从鹤柏的面颌滑落,他呼吸粗重,不高不低的再次出了声:“或者,打断我的。” 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拍打她的细腰。 直到那处开始发红。 随着减缓拍打力度,江许月憋不住的闷哼。 可她没有求饶,两人都在较劲。 他问:“受得了吗?”给了缓冲,“往常我不跟你玩,是因为怕你受不了,不是不在意。” 他好兴致捏了把她的脸,停下动作,“说话。” 江许月憋红了脸,被他这么一停,下不来台。 明明不是小姑娘了,可对此还是难能坦然接受。 所以她顺从他的动作,将主动权都交给他,而她捏着他的指头去亲他。 从眼皮到眼角,再到嘴角。 鹤柏心里的秤一下就翻了,心口柔软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她崩溃大哭。 好赖话说尽了,手上桎梏也没能放开。 干柴点燃理智,最终理智败于下风。 她发现她越挣扎,他就发狠,她哭他就捂嘴。 掀开一条缝的眼皮,见证太阳的升起和降落。 江许月躺到昏迷又被弄醒,这次她是真的见识到了鹤柏的体力。 半月后,薛倩在江许月的盛情中相约咖啡店,鹤柏要出国处理工作,差不多得耽搁两天。 这两天她的时间变得充裕,至少不用整天待在别墅。 工作日的店内,闲坐着聊天的人很少,有些许拿着电脑在工作的城市精英。 江许月先一步到达,在前台要了杯冰美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遮住半张脸的口罩被她拉下,垂眸回复对话框的对话。 也就没注意逼近的脚步,她抬眼,余光扫到身后有人靠近。 “你好,我是鹤渊。” 鹤渊? 鹤家人,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鹤家人能找上她。 她仰头,和他对上视线。 男人的身形高瘦,眉眼带着极致的温柔,薄发散落在额间,发型没有刻意去做,有些乱糟糟的。 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挑匀称,气质反而能窥探出一股野性难驯。 “鹤柏,是我亲弟弟,我是他的兄长。” 这下轮到江许月怔愣,她多看了几眼,这就是上次澄清会的主角。 她听过这个名字,当时说的是鹤家长孙,唯独没说他是鹤柏的亲哥哥。 从九岁那年起,她初遇鹤柏到如今,他都没有说过他有个亲哥哥。 鹤渊的身上有被爱过的痕迹,比起鹤柏,他的好皮囊不亚于鹤柏的好骨相。 第62章 “方便吗?” 江许月抬手示意。 鹤渊坐下,只看了她一眼,表明来意,“当年阿柏和老爷子的音频,是我发给你的。” 语速很缓慢,字字清晰明了,“因为我不希望你影响他,也不希望他再回到鹤家。” 她看鹤渊的眼神冷了几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开过口。 鹤渊毫不在意,他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赎罪,告诉她一些对他们俩都好的话。 他相信她会需要。 “我父母没死的那些年,鹤家还处于鼎盛,圈里人说起鹤家总是念叨鹤七子,我父亲就是最小的儿子,长子鹤承没有争夺名利的打算,在当时考取外国语大学当起了老师,偶尔帮着爷爷打理家产,二子鹤轩争强好胜,心思重,孕育一子,鹤黎,也就是你以前名义上的养父,三子鹤城,痴情种一个,初恋死后,带着她的女儿自愿放弃夺权,四子鹤予发生车祸离世,五子鹤许常年处于国外,打理外部企业,六子鹤问无所事事,浪荡公子哥,爷爷厌倦了儿子们的明争暗斗,所以把希冀留给我的父亲,鹤听白。” 江许月抿了口苦涩的美式,没有发表意见。喉咙却艰涩得发哽。 “我二十岁的时候,阿柏十岁,他跟着家里的叔叔去国外玩,却不想陷入早就备好的圈套,父亲为了救他,没了半条命,他太小记不得事,我们也没有告诉过他,而后,鹤家正室和旁系因为公司板块问题,私下起了脱离主家的心,碍由爷爷将私心都留给我父亲,自然而然地父亲被迫卷入,那时我在国外读博,族聚的沿海别墅,我父母被假死的四哥鹤予虐杀,造成坠海而亡的假象,爷爷为保全名声,对外宣称是意外坠海。” 江许月握着咖啡杯把的指骨一颤,心里起了波澜。 看鹤渊的眼神变得晦暗。 她不明白鹤渊为什么要把这些说给她听,但她听到了鹤柏从未提起的身世。 她也想了解他。 也渐渐的懂了那年雷雨,他说的那番话不光是在救赎她,也在安慰多年前无措的自己。 “我得知噩耗,以身入局,放弃长孙应该拥有的东西,让爷爷保全阿柏,至此开启在外用长达八年的时间来寻找真相。” 他回忆起在灵堂,幼小的胞弟哭着要父母的场景,当时他狠心拒绝他的靠近。 料理好父母后事,头也不回的出国。 鹤柏哭着追了他好久,换来的是哥哥的离开,父母的离世。 “阿柏怪我离开不出现,性格出现了问题。” 鹤渊犹然记得他插手江许月的事情,让鹤柏开始发疯。 那是一个晚上,他开着越野车大半夜撞进鹤渊家里,全景玻璃直接被撞碎,哗啦碎了一地,被惊醒的鹤渊刚想下楼察看,楼梯的转角处冲出来一个人,见到他,一拳砸过来,力度大得当场把他抡倒。 鹤柏的眼底一片青,身上的衣服被玻璃划出口子,“当初你走我没拦你,现在你回来我不想管,但,你千不该碰她。” 鹤渊听明来意,咬牙切齿出声:“你和她不是一路人,我只是做了大多数人都会做的!” 他仰着头,笑了一嗓子,“我和你们,和鹤家才不是一路人,我从前不需要受你们的庇佑,现在亦不需要,有你们才是我的束缚。” “如果不是爷爷强迫我,我才不会带她回来,我爱她怜她护她,可到头来,伤她最深的是我的家人。” 他跨到鹤渊的身上,一拳拳地抡上去。 打到最后,他站起身,丢下一句,“有本事你就告我,告不死我,你就得死。” 不止是鹤渊,凡是参与过的,都被鹤柏弄了个生死不明,绪之和鹤渊联手,所以演艺之路被封杀,鹤家偏房的两个孩子帮鹤渊用饼干下药,被断了后路,一夜之间,翻尽的只有中层,鹤柏也被带了回去,听说是关了大半年。 连鹤渊都见不着他。 鹤渊漆黑的眼眸直白的看着她,“我要向你道歉。” 江许月不知道说什么,片刻,用有点沙哑的嗓子回答,“没关系。” 他静静地看着江许月,看了一会儿,又道:“你说的没关系是以前的事情都原谅?” 江许月同样和他对视,她原本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 “那个音频。” “我原谅。” “你在国外深巷的事情,”他微微俯身,江许月神色一顿,似乎戳到了不好的回忆,瞬间起身想走,“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这句话,犹如深海炸弹在她眼前炸开,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她猛地扶住桌台,指骨微颤,胸前起伏不平。 江许月可以放弃以前的任何事,唯独在国外那件事,长久地侵蚀着她的躯体。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不会患上神经疾病,不会痛苦到整宿睡不着。 “什,” 她轻轻闭眼。 “么,” 手指攥紧。 “意,” 双腿发软无力。 “思。” 耳鸣声越来越大。 她的心里有了猜测,是不太好的猜测。 “是他。”江许月轻声说出两个字,随后抬头。 鹤渊不知道这个真相,能不能让一个人释怀,如果是他,他会庆幸。 所以他点了点头。 但看到江许月心如死灰的神色,他应该解释,所以他无意说出鹤柏拼了命都要隐藏的真相。 “你知道你以前患上过解离性失忆吗?” 这一句话,砸毁了江许月一块一块拼凑起来的自己,她就差一点就能重塑自己。 心理防线终于在这一瞬崩塌。 依稀想起那年她和他闹矛盾,跑回原来的公寓。 他多次上门无果。 几天后,公寓旁边的巷子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案。 而她是目击者。 … 如今她串联起来,原来什么都是他。 他无法忍受她的离开,所以依旧策划了这件事。 她根本没有受到伤害,可他还是漠然一切,让自己当那个可怜人。 日暮垂垂下落,将别墅的热气一并带走。 江许月将自己藏在角落,手边是那本丢失的日记。 它就那么躺在鹤柏的密码箱深处。 鹤柏就是这样,爱一个人时,满心满眼都是她,手里的资产但凡能有密码保护的。 都是她的生日。 她翻开尘封已久的回忆。 日记本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 初一下: 1.15 寒假前夕 今天和同学起了争执,是小叔来的。 我对着宿舍的镜子观察初月的给的一巴掌,觉得不够。 于是比划力度,甩了自己五个巴掌。 小叔,你会站在我这边的。 对吗? 批注:会。 1.16 果茶 小叔没站在我这边。 他有未婚妻。 鹤家的佣人姐姐给了我一杯果茶。 我知道有西瓜,但我什么都没说,反而很兴奋。 批注:真是个小混蛋。 1.20 寒假假期 不想活了,因为小叔有未婚妻。 批注:没有。 1.22 跟着小叔回了家里 小叔说我这辈子都可以留在他身边。 批注:嗯。 初二上。 9.5 周末我开始学着做饭。 批注:不用学,我会。 9.6 没拿稳刀,手被划了,小叔下班很担心。 原来只要受伤他就会多关心我一点,下次再划深点。 批注:你看我下次揍不揍你。 9.7 家里的电器都收起来了,没再做过饭。 电视里说得不对,抓住一个人,没办法抓住他的胃。 批注:你怎么知道我没被你抓住。 初三上。 9.2 小叔中枪危在旦夕,我不想念书了。 我想和他一起死。 批注:允许了。 9.17 小叔的朋友送来一瓶酒,我喝醉想让他多关心我。 没想到他弃警从商。 江许月,你真是个坏孩子。 江许月看着那个坏孩子的后面被人划掉写了批注。 改为: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后面的批注都是他的字迹,他收起了日记,让她能远离那些回忆。 可是鹤柏,人不光是只有爱的。 有爱没有其他的,她没办法活。 她的眼角怔松,摩挲那条李检给的录音笔。 当时她得知鹤氏出事,从京北的总结会上跑出来,遇上带队过来的李检,他们是联合其他部门来抓上次和林准打起来的医生,有人举报他收受贿赂和骚扰病人,数罪并罚。 第63章 李检在身后叫住了她。 那支录音笔就是那个时候给的她。 “我想你会需要。” 江许月在等林准去开车,鉴于有空闲时间,打开来听。 “你去往芒市的时候,我被警局的前辈叫到局长办的那条走廊拖积水,上去的时候,我师傅碰巧被鉴证科的同事叫下去,无意间我听到了李局和鹤先生的谈话,就录了下来。” 李检是这么给她说的。 她当时问,“为什么录?” 李检看了她老半天,“这里面有提及你,总觉得会出事,也许是职业病,我第一眼看他们说的鹤队,就觉得他的眼神快要黏在你的身上,阴翳又柔情。” “如果是爱,那这份爱对你来说很沉重,如果不爱,我估计你会受伤。” “我家在京北有关系,所以就调我回来了,本来想一辈子用不上这支录音笔,谁知道遇到了你。” “后来,我知道我师傅停职,就觉得不对劲,报告上说01的案情是两市联合,他只开了一枪,而另一枪走火打伤了鹤柏,那一枪真的是我师傅打的吗?” 江许月当时不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可现在她懂了。 第47章 辞世 她踮起脚,吻上他颤动的眼皮。…… 鹤柏,遇到我,是你这一生的“污点”。--江许月 对于以前她似乎是生病了,很多细节的东西她全都不记得。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惯性的好姑娘,却不想他全都知道。 他什么都不说,用最大的耐心去包容。 不是说她是个坏小孩,那他就默默陪着。 她是个英语很差的孩子,那他就熬夜整理资料,尽量帮她。 … 在去往城南的路上,她始终不信,选择到处求证,最后找到了王询在的监狱。 王询见她来并不惊讶,他穿着囚服神色淡然的开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很聪明,知道我没必要哄骗你。” “对于这个职业,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警察,作为下属,他尽忠职守,在公寓楼下的话,是有编造的成分,他确确实实为你父母奔走,也确确实实策划一切,我佩服他,是个厉害的操盘手,为你。” “当时警局聚餐,我们十来个去他家,当时你在学校吧好像,他把要吃的药,一点点磨成粉,放进饺子里,然后是肉、菜,直到你的病情在高中的时候稳定下来,我记得这个病会记不住前事吧。” … 江许月失魂落魄的走出监狱。 如今,她终于知道鹤柏不让她做饭的真正原因。 哪里是怕她被火烫。 因为她不知情的精神病,他每次做饭都要把药磨碎,放进菜里。 她有疑惑有震惊。 知道了一切,却没办法恨他。 世界万般人,最没有资格恨他的,是江许月。 如果有穿越时空,十三岁的江许月扇的巴掌会落到三十四岁的她脸上。 他的心很细,人又有担当,可为什么他们相遇的时间不是最好的。 两天,是鹤柏给她的休息时间。 她能做得不多,在一个早上爬上南辞山,只身在墓园坐了很久。 寒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让她无知无觉。 “爸妈,我是什么坏人吗?” 她垂眸,任由冷风吹走她的眼泪。 这么多年,她能轻易放弃的只有自己。 甚至于,她无法在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离开,因为她从未想过离开。 她从墓园出来,开车去见了傅瑜。 彼时傅瑜已经有打算回江宁买房。 见到学姐就差没跳起来了,搂着她在江宁逛吃逛喝。 耗时一天。 第二天,她把时间留给薛倩。 从天南讲到海北。 分别的时候,江许月揉了揉薛倩的脸,温声嘱咐,“不要想我。” 薛倩大喇喇的开口,“行!晚上的时间得留给那位大帅哥,我知道的啦。” 回去的路上,她撞见了一个专门来找她的人。 当晚,她睡得很沉,沉到似陷入梦魇,又不似很沉,却能感觉到他俯身亲吻的触感。 她轻轻睁眼。 “怎么这么看我?”他笑,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鹤柏,我们拍张照吧。”她勾唇。 “来。”他尾音扬起,伸出手。 她只拉住了那根无名指。 怕吵醒她,鹤柏回来的时候连灯都没开。 两人在微弱的台灯下。 拍下重逢后的第一张照片。 他的眉眼藏着浅淡的爱意,那股不易察觉的白丝,萦绕在两人的面前。 “小月亮。”他坦然自若的脸庞多了丝紧张。 江许月小声地嗯了一下。 “嫁给我吧。”他勾起她的手指,向她展示不知何时戴在手上的戒指。 这瞬间,让她明白这四十八小时里,他都在准备求婚。 良久—— 她踮起脚,吻上他颤动的眼皮。 爱让她不由自主的朝他靠近。 爱也让人延缓生命,渴求爱。 “好。”她笑。 订婚宴在三日后。 江许月在订婚前夜,选了首周深的《云裳羽衣曲》 这首还是薛倩前些日子给她听的,她当时觉得很遗憾的一首作词。 关紧门窗。 【故事鲜艳,而缘分却太浅。 我的爱恋,竟如此的明显。】 她锁上浴室门,手上的小刀缓缓划开手腕。 鲜血汩汩下坠。 【我不停的默念。 想牢记你的容颜。】 她闭眼前曾想, 如果没有傅瑜的那句话, 如果她没有回国, 如果她没有在会所听到那段话, 如果她没有见鹤渊, 如果她没有答应他的求婚,她还会不会坚持不住选择离开。 可她从十三岁到三十四岁,整整二十一年,她坚持、怨怼、困守。 【故事鲜艳,而结局却搁浅。】 最后才发现,爱是救了不一个人的。 她长途跋涉的最终地,是死在他的身边。 【这些年,你又在,那座红尘之间。】 “天,好亮。” “小叔叔,我想我是爱你的。” … 晨光下泄。 男人满怀期待的推开门,背光而立,他平静的脸庞突然浮现一丝破碎。 许久,他俯身,将人抱起来,跨过被踹开的门板。 慢慢走过心里的荒野,那里的花好像瞬间就枯萎。 正如鹤柏不知道她死前为什么连他的名字都不叫,正如她又一次死在属于他的新生。 他想起她被诊断解离性失忆,用玻璃片划开手指。 他问:“为什么这么做?” 她答,“好玩。” 他一点一点的将她养护,看到她重一斤都会开心很久。 想她多吃饭,多看书,好好学习,可为什么连她都要离开。 明明… 就要圆满了。 半月后。 薛倩提前所有人得知这件事后哭昏了过去,在医院久留都不愿意相信。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在她伤心的时候,为她手撕渣男,再也没有人无条件的相信她。 … 南辞山的风又开始刮。 他终于宣布她离开的消息,她的尸体得已下葬。 鹤柏把目光从寥寥升起的青烟里收回,烟雾终于从他手上转到口中。 他蹲下身,粗粝的拇指摩挲在光滑的墓碑上,眼里潋滟温柔,“辛苦了。” “是不是在看薛倩为什么没有来?她不相信你走了,还说我骗她,所以不愿意来。” 说到末尾,他声音哽咽。 “小月亮,你说你迎来的解放是我的新生,我竟痴傻到开始憧憬婚后的美好,”鹤柏用手从上至下一点一点抚摸,寸寸凉意渗透五脏六腑,“你回国是我的手笔,让你陷入危险,强迫你依赖我,也是我的推波,我受伤,我示弱,我眼红,都是想你选择我,可这一切都促增你离开的念头。” 他垂眸,眼泪砸进还未封口陵穴里,忽而,扬起一声低吼。 “连你也骗我。” 他怪不了任何人,甚至连江许月都没法怪。 所以他起身,走过廊道,穿过心思各异的众人,经过陈九霖的时候,无波澜的开口,“封了吧。” 陈怀瑾搂着双眼红肿的妻子,看向坚定往外走的男人,他的脊背挺直,微微颤抖的左手攥紧那张照片。 火炮声在他的周遭响起,他每走一步心就在撕裂,疼得快要死掉。 这是他最期盼的一年,也是他最快得偿所愿的一年。 第64章 幸福和他总是擦肩而过。 他没有父母,没有爱人,到头来白白浪费了四十年。 可他不知道,那个嘴边挂着想死的人,在墓园里给他写下一封信。 信件在寄给薛倩的路上,被送信员弄丢。 因为电话打不通,送信员也没能联系上她。 那天狂风大作。 穿着单薄的女人垂眸,一笔一划地开始写信。 她将祝福和挂念全都融入在内。 我亲爱的b先生: 见字如面,展信佳。 请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向你告别。 我依稀记得我们的初见,是在警局前的后街,我当时和总喜欢抢小孩东西的胖墩产生争执。 你穿了件黑夹克,头戴鸭舌帽,眼里聚散不去的笑意。 像热烈的旭日刺穿我伪装的乖巧。 “小妹妹,是来接我的?” 你拿出证件,指着不远处的警局。 我当时还提着给父亲的警用饭盒,觉得窘迫,怕你在我父亲那里拆穿我的乖吝。 也有被陌生人看到的羞愧。 后来,我总找借口给父亲送饭,就怕你在与我父亲的闲聊中,说起那天的事情。 不知怎么,你对于我的抵触不反感,总是笑。 有甚者,跟着我父亲到家里吃饭。 我承认,那时的我不是个好小孩,成绩差还偷摸改分数,偷穿母亲的高跟鞋,用红笔写你的名字。 学校流行起诅咒信,我悄悄塞到你的外套里,却忘记了作业本上的名字。 其实我当时放下的两分钟里,就想拿回来,被你先一步穿好外套。 我每晚都在想那封诅咒信到底有没有起作用,对你闲暇时的讲题也没了反抗的意思。 可能是心虚。 你在警局的两年后,转去了长生区。 你回来看以前的同事,我躲着,你拎东西上门,我更是躲着。 那时候的父亲忙着任务,我气恼的让他再也别回来。 母亲总喜欢自己的学生,我让她别生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太叛逆,所以上天罚我没有父母。 后来,想起母亲的好,念起父亲的慈爱。 这才惊觉将坏情绪都给了亲近的人。 鹤柏,我依旧庆幸有你在身边的每一天。 你引导我往前,用自己的方式透支磅礴而克制的爱。 我不明白这样的我,走向的结局会是什么。 继续消耗所谓的爱,还是向我的父母那样,将最后的活路留给自己的孩子,但我唯一明白。 我会把活路留给你。 这一生,我活到三十四岁。 九岁前,是父母撑起的世界,教我步履蹒跚,即使摔倒也不要怕,教我面对强恶要理性。 九岁-十三岁。 你出现在江浙,用最大的包容教我接受爱。 十三岁-十八岁。 你力排众议在无数怜悯的眼神里,教我享受爱。 十八岁-三十三岁。 我“被迫”离开你,开始认识真正的我。 三十四岁。 我终于迎来了新生。 你在我的日记上备注,我所看到东西都有两面性。 你爱真实而鲜活的我,你想拉住我,就伸手去做了。 所以,别怪我。 我只是没办法坚持。 相反,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封信,既是绝笔也是期许。 小时候我想活到八十岁,那么剩下四十六年,拜托你替我活下去。 不论是遗忘我,怨恨我,都希望你不留余力的去幸福。 亲爱的小叔,我很抱歉。 请原谅你的小月亮不善言辞,不敢当面和你坦白。 在渴求活着的路上,我依然秉持向死而生的信念。 我无法去细数和你分别的时间,这段荒唐的离别。 由我先退场。 我会在下面向你赎罪。 四十六年后,我们再见。 这封信,最后化为灰烬,飘散在世间。 大年初一,陈九霖忙完手头的事情,接到了馆长的电话。 “鹤先生.” 陈九霖按了按半宿没合上的眼皮,“先生怎么了?” “死了。” 陈九霖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得到的结果同样如此。 南辞山上的墓穴遵从原始的泥塑,将骨坛封入泥土里,再装进陵位。 可陈九霖赶到的时候,那个被看过千万次的位置,土被刨开,墓碑的旁边靠着一个人。 那人的手上抱着被擦得干净的骨灰坛,眉眼被寒意侵染,面颊紧紧贴着坛口,十只手指的指甲翻飞,血已经凝滞。 谁能想到,大年唯一一次的降温,就这么带走了他。 “您这辈子干的蠢事,都给她了吧。” 遵照鹤柏的遗愿,陈九霖并未告诉任何人,他依旧处理鹤氏的事情。 鹤氏的小辈们能扛起重担时,他依旧往返墓园,雷打不动的去见他。 平白落起的大雨,他站在山脚仰望那处高峰。 泪水顺着雨点吞没在衣领里,恍惚中,他看到少年时候的鹤柏蹲下身,摸着他的脑袋,从孤儿院带走了他。 “怎么就是留不住你。” 看着遗留下来的物件,他想起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 “江许月,你知道对于一个患有感知障碍的人,他的眼泪比死都重要吗?” “你的十五年是十五年,那先生的呢?” 或许这才是她离世的真正原因。 而他因为和鹤渊同等的希望他好,而告诉她这件事,为他鸣不平。 因为自以为是的心疼,所以瞒着他去机场接绪之,从而导致他们分开十五年。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