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妖界之后》


 第1章

    [现代情感] 《坠入妖界之后》作者：纭霁【完结】
    简介：
    【外柔内刚小太阳竹仙x口嫌体直禁欲系狼妖】
    潇湘一族的碧清因意外坠入妖界，被路过的玄奕顺手救下。
    好消息：没死！
    坏消息：灵力被封了！
    更坏的消息：被狼妖捡回狼窝了！
    碧清：话本上不是这么写的qaq！
    为了活着去往人界，她开启了照看狼崽的日常。
    顺便在妖界渡个劫。
    碧清：原来自己的命这么硬？！
    这日她正安抚着受伤的狼崽，身前响起男子沉稳又颤抖的声音：“你喜欢妖？”
    碧清抬起头，对上一双目光灼灼的鸳鸯眼瞳，嫣然一笑。
    ＊
    狼妖首领玄奕为了寻找干净的水源，带着全族迁徙去往人界边缘，意外的捡到神族这棵香气四溢的小竹子。
    本以为自己寻到破解危机之法，不成想捡了个麻烦回来。
    玄奕：……点儿背。
    本着狼德，他还是带上了这棵竹子。
    总不能扔了……
    从此，狼窝中多了一棵灵力暂封且不要命的竹子。
    在看到这棵竹子将狼崽抱在怀中的一刹，一向少言的玄奕问道：“你喜欢妖？”
    “当然啦！因为我是神呀！”
    ＊
    在碧清前往人界之时，玄奕迫使自己按下心中不舍，佯装不在意与她分别。
    而后——
    他来到人界，循着气味来到日思夜想的小竹子家门前，握住她的肩膀质问：“碧清，你答应过我的事可还记得？”
    ＃人界小剧场
    碧清摸着柔软的狼尾：“玄奕，你能去地上睡吗？”
    玄奕：“昨晚不是说好，我变回真身就可以上榻？”
    碧清：“可是你掉毛诶……啊！”
    玄奕将人困在榻上，舔了下嘴角，低声道：“如此，就不会掉毛了。”
    —文案改于2024.05.24，已截图—
    阅读指南：
    1.sc，1v1，自割腿肉的小甜文~
    小狼崽们是男主的族人，不是他的孩子，男主千年老铁树一棵~
    2.私设如山，我流奇幻。
    3.和平看文~和平讨论~感谢支持~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东方玄幻 轻松 he
    主角：碧清 玄奕
    一句话简介：钝感少女与高冷狼妖的奇妙冒险
    立意：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勇敢做自己。
    第1章
    疼。
    钻心的疼。
    疼痛感自碧清脊缝中溢出，轻微的颠簸加重了她身上的痛感，激得她眉头蹙成一条线。
    自己……还活着吗？
    碧清疑惑着，极力想睁开眼，眼皮上却像是坠了千斤重的石头，沉得厉害。
    她挣扎着，纤长如翼的睫毛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缓缓抬起。
    交叠的银灰色鎏金衣领映入碧清堪堪睁开一条缝的双眼中，顺着浅灰色交叠的衣领向上看去，是男子棱角分明的下颌与一张唇色微深，薄厚适中的嘴唇。
    自己还活着啊……
    碧清长出一口气，眨眨眼，想极力赶走眼前的模糊看清男子的面容，身上的颠簸感戛然而止。
    “醒了？”
    男子低沉的声音自碧清头顶落下，惊得她猛地抬起眼，直直对上一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
    冷冽的目光像是三九天的寒冰，惊得碧清身子一紧，下意识去摸系在腰间的法器。
    哪知才动了一下手指，痛意登时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涔涔。
    眼前蓦地罩上一层白雾，模糊了男子凌厉的面庞。不等碧清眨眼赶走那层碍眼的惨白，意识便被吞噬，随后深深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好香啊！”
    忽远忽近的稚嫩声，飘入碧清的耳中，唤醒了她堪堪回笼的意识。
    不等碧清仔细思索究竟是谁在说话，脸颊上传来湿热的触感。
    碧清大惊，睁开眼便看到一只小狼崽在自己面前，正用舌头舔着嘴。
    “啊！”
    碧清从满是碎石的地上瘫坐起身，短呼一声。
    只一瞬，碧清又趴回地上。
    后脊处疼痛异常，像是被人用尖锐之物狠狠敲击一般，疼得碧清眼冒金星无法动弹。
    小狼崽被碧清这一嗓子吓得后脊毛瞬间立起，“嗷呜”一声，撒腿就跑。
    跑了没两步，一头撞上了闻声而来的男子腿上。
    “王上……”小狼崽夹着尾巴，慌慌张张道。
    玄奕垂下眼：“我不是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她？”
    “这位姐姐真的太香了……我……我忍不住……”
    小狼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脑袋几乎要埋进石子地里，低声道：“王上……我下次不敢了……”
    玄奕厉声低斥：“回去！没有下次！”
    小狼崽飞似地离开此处。
    玄奕扫了眼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碧清，缓步靠上前，抬手覆上碧清的后脊。
    蓝色的妖力顺着玄奕的掌心流出，萦绕在碧清的身边。
    碧清的意识随着后脊的刺痛稍稍减退，渐渐恢复。
    她悄声侧过头，对上玄奕那双一金一蓝的鸳鸯眼瞳。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蔓延。
    凡人不会有如此异样的眼瞳，自己又是从天界坠落。
    碧清瞳孔骤缩。
    自己这是坠入妖界了！
    她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原本被玄奕用妖力压下去的痛意，随着她的慌乱的心绪复又升起。
    “这里是妖界。”
    玄奕的话彻底坐实了碧清的猜想。
    碧清呼吸声变得粗重又凌乱，吵得玄奕蹙眉。
    他手上动作一顿，沉下声开口：“我救了你，便不会将你怎样。”
    “……谢谢。”碧清嘴上客气，心中却不信眼前人会如此好心救自己。
    天界与妖界当年定下的“和平之契”碧清略有耳闻：天界与魔界交手元气大伤，又怕妖界钻了空子，天帝先发制人，与妖界之主签订和平之契，自此两界互不干扰。
    互不干扰，意味着不能在对方的领地使用灵力或者妖力。
    自己暂时失去了灵力，成为了一个任妖宰割的神。
    碧清忍着痛意勉强撑起身，越过面前人的脸打量着漆黑的周遭。
    借着玄奕发出的妖力，她隐约看到四周的山体，断定自己在山洞之中。
    眼神落回玄奕的脸上，不过一瞬又飞速挪开。
    眼前人漠然又凌厉的脸庞，配上那双幽森的鸳鸯眼瞳，全然像是一匹虎视眈眈盯着猎物的狼。
    碧清悄悄向外挪了半寸。
    实在骇人。
    玄奕眉心微动，停了为碧清疗伤的动作，无表情地盯着她。
    碧清被玄奕盯得发毛，她缩了下肩膀，拖着沙哑的嗓子开口：“你、你看我做什么……”
    玄奕鼻翼翕动了两下，若有所思道：“确实好闻。”
    碧清险些背过气去：不是说了不会把自己怎样吗？！
    “你你你！你别吃我！”碧清欲哭无泪，“我就是个棵竹子！我不好吃！”
    “……我不会吃你。”
    碧清干涩的嗓音刺得玄奕直皱眉头，他凑近些许，将盛着水的骨碗递到碧清面前。
    碧清瞧着像是用妖怪头骨磨成的碗，飞速别开眼，将目光停在玄奕托着骨碗的手上，却看到玄奕尖长的指甲。
    碧清一阵胆寒。
    自己现在和凡人无异，万不能惹眼前这头大妖生气。
    “润润你那难听至极的嗓子。”
    玄奕往前送了下手，见碧清没有动作，他道：“我不会自讨没趣，去杀一个没有灵力的神。”
    对上碧清警惕又狐疑的眼瞳，玄奕顿了一瞬，把骨碗放到她手中：“你睡了四天。”
    碧清捧着骨碗，在看到碗中的水时不争气地舔了下嘴唇。
    抬起头，是玄奕幽冷的眼瞳。
    碧清沉了下肩膀。
    喝不喝这碗水，可由不得自己。
    碧清哀叹：自己一千七百年的竹生刚刚开始，竟然就要这样结束。
    自己还没来得及去人界瞧瞧呢……
    就在碧清内心百转千回之际，手中的骨碗被人接过。
    玄奕喝了一口骨碗中的水，而后他把自己未曾沾染过的另一端递到碧清面前。
    碧清亲眼看着玄奕的喉咙滚了一滚，咽下口中的水。
    玄奕淡淡道：“如此，你可放心？”
    碧清嘴唇微抿，接过骨碗将玄奕碰过的那侧对着自己，闷头喝着碗中的水。
    防人之心不可无。
    谁知道他有没有在碗边弄些稀奇古怪的妖术？
    清凉的水顺着碧清干涩的喉咙滑入腹中，缓解着她嗓间的灼痛与不适。
    喝完水，碧清小心翼翼地将骨碗递到玄奕面前，观察着玄奕的神情。

 第2章

    可她看了半晌，玄奕都只是一脸淡漠地盯着自己。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碧清倦倦地开口。
    玄奕是有话要问眼前人，但他没料到碧清会快自己一步。怔愣间，他不太自然地开口：“你是潇湘一族？”
    碧清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方才说自己是一棵竹子。”
    玄奕拧眉：“既是神族的竹子，除了潇湘一族，我想不出第二个。”
    “我叫碧清……”
    “你唤我玄奕便可。”
    “你、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碧清怯怯地商量道，“能不能别杀我……”
    她不想就这样死在妖界。
    “庸人自扰。”
    玄奕叮嘱一句：“好好休息。”说罢便转身离开，留碧清一人在原地。
    碧清暗搓搓松了一口气，躺回石子地上休息着沉重的身体。
    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好硌……”碧清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
    后脊还有些发疼，应该是坠入妖界时受了伤，但已经比刚醒来时好了很多。
    碧清不太明白玄奕为什么要救自己。
    仅仅因为自己是神族吗？
    闭上眼是自己从天界承景台坠落时的景象。
    自己一心只想着透过鲲鹏撞破的云窟观赏奇景，全然没注意自己被人流推到了承景台的边缘。
    不等她反应，腰间突然多了一股力道。
    她的心“咯噔”一下。
    她甚至没看清是何人所为，就被那只手推下承景台。
    碧清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若是知道会来妖界，倒不如让她们救我上去，再做打算。”
    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眼神停留在玄奕离去的方向：“这可是狼窝啊……”
    碧清打了个哈欠，抬手去摸系在自己腰间的绣球。
    确定自己的神器还在，她盯着一片昏暗的山洞，自言自语道：“姑姑给我留下的那些话本子果然是骗人的……谁说神仙离开天界都会到人界的……”
    疲倦感席卷全身，碧清闭上眼，休息着重伤初愈的身体。
    半梦半醒之际，碧清觉得胳膊上有些发痒，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碧清随手拍了下自己胳膊，却传出阵阵灼痛。
    柳眉微蹙，她极不情愿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抬手掀开自己青色的衣袖。
    碧清的困意瞬间被打散。
    她手忙脚乱地放下衣袖，下意识地想去催动灵力为自己疗伤。手放到胳膊上好一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妖界，灵力暂封。
    碧清扁扁嘴，纠结片刻，从地上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玄奕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碧清便对上几只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瞳。
    是狼妖的眼睛。
    每一双眼瞳中都写满了“不怀好意”。
    碧清汗毛倒竖，害怕地定在原地。
    手臂上的灼痛感剧增，碧清回想着小狼崽对玄奕的称呼，壮着胆子询问：“我、我找你们王上……”
    “王上岂是你这个外人想见就见的？”女子带有敌意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都说你们神族厉害，最后还不是要王上帮你疗伤？”一匹成年的公狼从黑暗中走出，不紧不慢地停在碧清面前。
    他故意露出獠牙：“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神族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王上耗费妖力救你！”
    “吵什么。”
    另一匹成年的公狼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碧清的身后，嫌弃道：“不怎么好闻，不过看起来细皮嫩肉。”
    他绕到碧清面前，嘴角挂着几滴口水：“吃起来应该不会费太多牙口。”
    碧清捂着自己发烫的手臂，余光瞥见不远处还有几匹狼目光凶狠，低伏着身体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碧清屏气凝神，盯着那些狼妖的一举一动。
    这是狼捕获猎物的姿态。
    灼痛感越来越重，碧清不愿再与狼妖们僵持，软言道：“我无意与你们为敌，只想见你们的王上，还请各位高抬贵手，让我见他一面。”
    狼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出嗤鼻声。
    见狼妖们并无让路之意，碧清攥紧系在腰间的绣球，有气无力地恐吓道：“你们若是将我逼得急了，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没有灵力催动神器，但多少能装一装样子。
    几只年岁尚轻的狼妖竟然真的没在动。
    “有和平之契在，你哪来的灵力！”
    年长些的公狼“嘁”了一声，像离弦的箭一般，猛地冲向碧清，讥讽道：“是不是后悔，和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妖界之主定下如此利己的契约了？”
    碧清失声惊呼，将手中的绣球砸向那头飞奔过来的狼妖。
    这一动，扯得她手臂上发出撕裂般的疼，连带着才好些的后脊也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柄尖刀刺进她的后背，疼得她天旋地转，向后趔趄了好几步。
    肩膀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撞得本就摇摇欲坠的碧清向后仰去，滚了几滚，狼狈地趴在地上。
    碧清用胳膊半撑着身子，隐隐约约看到一匹体型稍小些的狼从黑暗中走出，向自己扑来。
    大张的狼嘴深不见底，吓得碧清眼前一暗，彻底昏死过去。
    第2章
    碧清在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干草席上。
    身上还被一层蓝色的妖力包裹着。
    顺着妖力传来的方向望去，是玄奕略带疑惑的面庞。
    碧清闭上眼，细声细语地解释：“我实在着急寻你，才会与他们起冲突。我们潇湘一族的体质比较特殊，碰到不纯净的水皮肤就会溃烂。”
    碧清无奈地轻叹：“若非你给我的水……”
    潇湘一族对水源尤为苛刻，玄奕不清楚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怨不到他头上。
    况且他若真想要自己的命，何须多此一举将自己救回。
    碧清眼皮半抬，恳求道：“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给我脏水喝？”
    玄奕手上动作滞了一瞬，一言不发地为碧清疗伤。
    他带着族人背井离乡一路迁徙，路上寻找走散的小狼崽，正巧碰上这棵竹子。
    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与残存的一点灵力，玄奕断定：这女子自天界而来。
    那抹灵力实在太过纯粹，不是妖物所能拥有。
    他这才将人救下。
    本以为自己苦寻多年而不得的净化水源之法会有些头绪，没想到碧清这样的神族喝下被秽气侵蚀水，反应竟然比族中的小狼崽们反应还要剧烈……
    玄奕扫了眼碧清的手臂，看到溃烂的伤口有所愈合，烦闷的心绪才缓和些许。
    这哪是棵竹子。
    这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带回来的大麻烦。
    玄奕沮丧又懊恼，收了妖力，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碧清望向他失意的背影，抬起自己的胳膊，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肌肤，悄声嘟囔道：“那些狼欺负我也就算了……我的伤你还没给我治好呢……”
    “不是哥哥不想救治仙子。”
    陌生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与玄奕温醇低沉的声音不同，这名男子的声音清澈又透亮。
    碧清坐起身，望着面前与玄奕拥有一对相同的金蓝色鸳鸯眼瞳，面庞相似却又多了份柔和的青年男子，更是警惕。
    “乃是哥哥的妖力太过强大，仙子的身体现又与凡人无异，只怕一次不能承受太多。”
    墨决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碧清仙子唤我墨决便可。”
    “仙子受惊了。哥哥已经惩罚过那些欺负仙子的狼妖，还望仙子大人大量，不要与他们计较。”
    墨决从袖口掏出一包巴掌大的绿叶药材，放到碧清身边：“这是仙子昏迷时，哥哥吩咐我从族中取来的。妖界药材金贵又稀少，还望仙子莫要嫌弃。”
    “不、不必如此麻烦！”
    碧清惶恐地摆手：“我的伤很快就能好！”
    “仙子不必客气，这都是哥哥的吩咐。”
    墨决眉尾一挑，提醒道：“身体要紧。”抬手变出盛满水骨碗递到碧清眼前：“哥哥用妖力净化过的，很干净，仙子放心饮用。”
    见碧清没有要接下的意思，墨决一笑，轻轻将骨碗与药材放到碧清身边，转身前去寻找自己的哥哥。
    碧清盯着骨碗，将碗推得远些。
    纠结片刻，她拿起那包被叶子包裹严实的药材。
    墨决来到山洞中的一处角落，瞧着脸色有些难看的玄奕，打趣道：“哥，人已经带回族中，你后悔未免有些晚。”
    玄奕敛了情绪：“不曾后悔。”
    只是觉得自己运气稍差。
    “我本以为水源一事会有进展。没想到她对水中的秽气反应更是剧烈，当真是棘手。”
    玄奕眉心微蹙：“我不明白，她的灵力分明那样纯粹，怎么会如此？”

 第3章

    墨决伸了个懒腰：“哥，你若是觉得棘手，大可将她抛弃在此。左右我们也要继续赶路去昆仑山脚，带上她实在不方便。”
    ——
    坐在干草席上的碧清正低着头，用药材敷着自己溃烂的胳膊。
    药材敷上的瞬间，胀热的肌肤瞬间变得清凉。
    身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碧清猛地抬头，几道灰色的影子“嗖”地一下消失在石头后方。
    碧清权当自己没看到，低下头，继续敷着自己隐隐发热的伤口。
    余光一瞥，几只小狼崽头叠着头，躲在石头后面对着自己耸动鼻子。
    碧清眼瞳一转，趁着小狼崽们闻得正欢，毫无预兆地抬起头。
    小狼崽们一下子慌了神，一溜烟地躲到石头后面。
    不知道是哪只如此粗心，竟然露了一小截尾巴在石头外。
    他们粗心的模样惹得碧清哧哧一笑。
    那几只小狼崽听到她的笑声，再次探出脑袋，好奇地望向她。
    碧清细细看去，总觉得其中一只很是眼熟，她努力回想，恍然道：“是你呀！”
    这不是被玄奕训斥的那只小狼崽吗？
    碧清微微一笑以示友好，对着那只小狼崽招招手，示意他们靠自己近些。
    她有些事想询问那几只小狼崽。
    小的总没有大的那么不爱说话吧？
    岂料手抬到一半，小狼崽们全都躲到石头后面，看上去像是怕极了的模样。
    碧清嘴角一抽：该害怕的应该是自己吧？
    倒是有一只小狼崽敢壮着胆子探出脑袋。
    “我记得你~”
    碧清对着那只小狼崽招手，柔声道：“别怕，我没有灵力，不会伤你。”
    小狼崽警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又害怕地缩回爪子，一只前脚悬在半空，不再挪动半分。
    碧清想起方才小狼崽们耸着鼻子，恋恋不舍地对着自己闻了又闻。又想起自己醒来时，那只小狼崽说自己香。
    “凑近些闻气味才能闻得准。”
    她伸出包扎好的胳膊：“要来闻闻我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小狼崽半伏着身子，一寸一寸地挪着，在距离碧清手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你胆子还真是大。”
    碧清笑着收回手：“我叫碧清，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九。”小狼崽仰起头，对着着骨碗闻了闻。
    “这是你们王上净化过的水，干净得很。”
    碧清将手旁的骨碗推到阿九面前，问道：“你们王上是从哪里救了我的？”
    “王上他、他从外面救了你！”
    阿九支支吾吾的话语中夹着一丝躲闪，似是在隐瞒什么。
    “这样啊！真是多亏了王上他救了我，不然我早就被别的妖怪吃掉了！”
    碧清话语轻快异常，心却坠入谷底：玄奕抓自己回来肯定另有图谋！
    她问道：“阿九，你可以带我去找你们的王上吗？我有话想与他说。”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若是玄奕真对自己有所图谋，自己便是最好的筹码。
    阿九将头摇成拨浪鼓。
    “阿九才不敢去找王上呢！”
    石头后的一只小狼妖高声道：“他上次没跟上队伍走丢，被王上骂惨啦！”
    “你！你别胡说！我不是故意要给王上添麻烦的！”
    阿九急得跺脚，转身对着那只小狼崽道：“要不是我走丢！王上也遇不到碧清姐姐！碧清姐姐就不会被救！”
    碧清心中疑虑更甚，眼瞳落到盛满骨碗的水中：“你们喝这些水……”
    “你们几个小崽子怎么跑这来了？！”
    女子洪亮的声音将碧清的声音覆了个彻底。
    “明珠姐姐来了！快跑啊！嗷呜——”
    也不知是哪只小狼崽喊了一声，剩下的几只撒开腿就跑。
    明珠柳眉倒竖，满面怒意地走到石头前，对着四散的小狼崽们呵斥：“还不赶紧滚回你们的窝里去！”
    阿九看到明珠黑如锅底的脸，缩着身子倒退了两步，躲到碧清身后悄声道：“你千万不要惹明珠姐姐，她可凶啦……”
    狼妖一族耳音极好，明珠自然听到到阿九的提醒。
    她瞥了眼碧清身下的干草席，送了她一记白眼，没好气道：“这干草是我们离开前王上特意给小崽子们存的！你倒是不客气！说躺就躺！族中的小崽子们都没你金贵！”
    碧清对明珠的声音有点印象，好像是自己前去寻找玄奕时，那匹开口说话的母狼。
    面对明珠炮仗似的话，碧清索性站起身离开干草席：“你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破干草谁稀罕！”
    明珠将拎在手中那一提用宽叶子包好的东西，愤愤的扔到干草席上，对着阿九道：“还不赶紧跟我走！要是让王上知道你们不听话偷跑出来，又要骂我失职！禁我的足！”
    “我们有机会偷跑出来，还不是因为你们都去欺负碧清姐姐了……”
    阿九嘀咕道：“你们要是听王上的话，不欺负碧清姐姐，王上才不会骂你们……”
    “小白眼儿狼！”
    明珠恶狠狠地打断阿九的念叨，不由分说地将阿九一把捞进怀中：“吃里扒外的本事真是大！别忘了我们的今天都是拜谁所赐！”
    阿九挣了两下腿：“明珠姐姐不讲理！王上说过不是碧清姐姐做的！”
    碧清不解：自己……做过什么？
    “一刻不见就学会用王上压我！是不是她教你的？！”
    明珠对碧清露出原本藏在口中的两颗獠牙：“天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天界的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碧清赞同的附和。
    明珠被碧清的话打得措手不及，满腹呛人的话皆卡在喉咙中，憋得她脸颊微微发红。
    半晌，明珠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阿九，我们走！”抱着阿九离开。
    待到明珠彻底消失在碧清眼前，碧清才发出一声长叹：“脾气简直比姑姑还要大……”
    看了明珠对自己的态度，碧清选择躺回干草席上，等着玄奕过来找自己。
    眼神停留在一旁用叶子包好的小包上，以为是玄奕新让人送来的药材，碧清没有多想，解开紧紧系在上面的草绳。
    一块儿挂着血丝的生肉登时暴露在空气中。
    刺鼻的腥气窜入碧清的鼻腔，搅得她胃中翻江倒海。
    碧清干呕了一声，忙用叶子盖住生肉，放得远远的，不再去看。
    碧清左等右等，见玄奕没有要来的迹象，打了个哈欠闭目养神。
    朦胧中，碧清看到一只满口獠牙、面目狰狞的狼妖立着身子，一手握着自己的真身，一手用锋利的爪子剥开竹子皮，张着血盆大口就将自己的真身往嘴里送。
    “啊——”
    碧清猛地惊醒，发现是噩梦后浅浅松了一口气，忙将残留在自己脑海中那些恐怖的画面赶走。
    玄奕被碧清的尖叫声吓得一个激灵，他缓了缓神，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眼神落在那片叶子上：“不饿？”
    又问道：“谁送来的？”
    “明珠姑娘。”
    碧清擦拭着冷汗的手停了一瞬，推辞道：“我有些不舒服，等下会吃。”
    “阿决真是……”
    玄奕无奈低语，神色一晃恢复淡漠的模样：“随我来。”
    玄奕不容人抗拒的语调听得碧清直皱眉头，她站起身，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玄奕眼瞳微眯，微微侧过头，反问：“你想去哪儿？”
    第3章
    “诶？”
    碧清被玄奕问得一头雾水，眼睁睁看着玄奕距离自己越来越，碧清小跑着跟上：“你等等我呀！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走不快！”
    她跑到玄奕身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玄奕，问道：“你是要将我送回天界吗？”
    玄奕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只到自己肩膀的小竹子：“自然。”
    手臂上一紧，碧清抓着自己的胳膊急声道：“你别将我送回去！”
    因着碧清有些失态，声音也高了几个度。不远处趴着休息的狼妖们双双抬起头，神情凶狠地凝视着碧清。
    其中几只青年的狼妖站起身对着碧清呲牙，发出呜呜声，吓得她抖了下肩膀。
    玄奕浅浅一瞥，狼妖们瞬间耷拉下脑袋，心有不甘地卧了回去。
    玄奕抽回手，领着碧清路过狼妖们，继续向前山洞深处走去。
    二人路过时，几只狼露出不屑的神情，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这么瘦身上能有几两肉？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是啊！看着有点太干吧，他们咬得动吗？”
    “管他们呢！有的吃比什么都强！”
    碧清心中一凉，耳畔直接被自己急促无序的心跳声填满，再听不到其他。
    “我们……要去哪儿？”碧清哆哆嗦嗦地问。

 第4章

    玄奕道：“安全的地方。”
    碧清眼角一抽。
    她记得人界有句话：死人呆的地方最安全。
    想到这，碧清险些昏过去。
    明知眼下不是个好时候，她还是鼓起勇气转移着话题，试图转移玄奕的注意：“你救我回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玄奕脚步停滞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凑巧而已。”
    衣袖被人小心翼翼地拽住，身旁的女子拖着鼻腔道：“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求你别将我送回去！你若真的要送我回去，不如吃了我！”
    碧清眼瞳中的泪花在暗夜之中尤为明亮，像是一颗颗亮晶晶的钻石，挂在碧清的眼角。
    狼妖一族视力极好，夜间视物更是不在话下。
    碧清落泪时的模样，玄奕看得真切。
    “你可知妖界有多少人有家不能回？”
    玄奕并未心疼她，冷着脸抽回衣袖：“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我真不该救你。”
    “我只是不想回去……”
    碧清啜泣道：“我、我是偷跑出来的！被他们抓回去我会被关起来……”
    身上一紧，蓝色妖力化作的绳索结结实实地捆住她，强行推着她随着玄奕继续前行。
    碧清挣扎地扭动身子，无果后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我说的是真的！你别将我送回……我什么都听你的……”
    玄奕眉头微拧，无视着碧清的哭声，领着她向前。
    嘈杂的声音隐隐回荡在黑暗中，碧清顺着声音望去：山洞深处闪着若隐若现的蓝光。
    “哥！你来了！”
    墨决满面笑容地穿过用妖力撑开的结界，看到碧清鼻头通红，妖力缚身，讶异道：“哥，你们这是？”
    “我不过是说要送她回去，她便比那群狼崽还要吵，说宁愿被我吃了也不回天界。”
    玄奕风轻云淡道：“既然如此，我便满足她，等下将她喂给那群狼崽。”
    墨决无视着碧清惨白的小脸，拖着长音道：“好——等下我就将碧清仙子扔去喂狼崽。”
    他闷笑两声：“碧清仙子，请吧。”
    不容碧清拒绝，她便被妖力推着，穿过蓝色的结界。
    “哥，方才你不是还说她是个麻烦？怎么又将她与小狼崽们放到一起了？”
    墨决伸了个懒腰，对着玄奕调侃：“你还真是放心。”
    “她敌不过那群狼崽。”
    玄奕道：“现在的她与凡人无异，与那些狼放在一起，反倒叫人不放心。”
    ——
    碧清穿过结界的一瞬，身上束缚感便消失不见。她趔趄了一步，将将站稳身子，便看到一群小狼崽们嬉闹成一团。
    小狼崽们嗅到陌生的气息停了动作，望向碧清。
    “是神族！”
    一只小狼崽露出獠牙，发出低吼：“我娘亲就是被你害死的！”
    碧清一愣，脸上的泪水都来不及抹去：“小狼妖，你可是记错了？”
    再小也是狼，危险的气息迎面而来，碧清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警觉地盯着小狼崽们的一举一动，缓声解释：“我第一次来妖界，从未见过你娘亲。”
    “我不会记错*！”
    小狼崽向后退了两步猛地飞奔，向碧清扑去：“要不是因为你们！我娘亲怎么会被秽气侵蚀丢了性命！”
    小狼崽的动作不比成年狼妖迅猛，但依旧危险异常。
    碧清后退躲闪，身后撞上一股热源。转过身，对上一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碧清惶恐道：“你……？！”
    身前飘过阵阵清香，惹得玄奕喉咙滚了一滚。他眉头微拧，与碧清拉开距离。
    玄奕嘴唇微张，还未开口，便听到跃到半空的小狼崽突然发出一声嚎叫，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王上不是说过了！碧清姐姐是无辜的！”
    阿九一口咬住那只小狼崽的嘴，怒道：“王上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碧清一头雾水地看向玄奕。
    玄奕无视着碧清的神情，对着阿九道：“松口。”
    小狼崽不服气地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碎石，不服气地向玄奕告状，被玄奕冷声打断：“我平日便是如此教你们明辨是非的？”
    玄奕板着脸的样子吓得小狼崽们全都夹着尾巴，不敢抬头。
    他没想过要碧清的性命，把人放到小狼崽这处不过是吓吓她，让她知晓活着远比什么都重要。
    碧清被他威严的神情吓得一个激灵。
    玄奕眼瞳微眯，对着小狼崽们道：“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现在就可以踏出洞口的结界，另寻一番天地与道理，我不会阻拦。”
    小狼崽们将头摇出残影，夹着尾巴缩在一起。
    “年岁尚小不是你们不明是非，出手伤人的理由。”
    玄奕看了眼碧清包扎潦草的手臂，道：“是我管教无方，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碧清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玄奕道：“后面的这些时日，你在此与他们相伴。”
    碧清讶异地问：“你不送我回天界？”
    “送。”玄奕道，“不过不是现在。”
    对上碧清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玄奕道：“我上不了天界。等到我们到了昆仑山脚，我会让阿决送你去人界，届时你自己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能去人界碧清自然高兴，但她还是不太相信地确定道：“你……真的会送我去人界吗？”
    “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让你死在妖界。”
    玄奕将碧清未动过的那块儿，被叶子包好的肉手放到她手中：“但你若是自己寻死，另当别论。”
    碧清缩了下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是生的……”
    玄奕没再执着，收回那块儿肉转身踏过蓝色的结界消失不见。
    碧清看向玄奕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怎么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王上一直都是这样！”
    阿九不知何时来到碧清腿边，关心道：“碧清姐姐，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对着碧清的裙角闻了又闻，感叹道：“碧清姐姐，你真的好香啊！”
    “已经好很多了。”
    碧清寻了个还算舒适的位置坐下，摸了下自己微微发疼的后脊：“只是想要彻底痊愈，恐怕要等我离开妖界。”
    阿九晃晃悠悠地卧在碧清身边，很是惬意。
    碧清问道：“阿九，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因为碧清姐姐你身上有娘亲的味道！”
    阿九用爪子扒拉了一下碧清破烂的裙角：“香香的！跟娘亲一样好闻！”
    话音一落，在一旁缩成一团的狼崽中发出嘲笑：“你都没见过你娘！”
    “说得你好像见过一样！”阿九不客气地回嘴。
    碧清无措地看向阿九：“抱歉，我不该提及……”
    “碧清姐姐你不用与我道歉。”
    阿九对那声嘲笑毫不在意，反而悠闲地站起身抖掉身上的灰尘，不见外地趴在碧清的腿上，得意道：“不用理他们！他们嫉妒我胆子大，敢和你玩！”
    碧清本是有些害怕的，到底是狼，便是幼崽，危险程度并不比成年狼妖小到哪里去。
    阿九哼唧道：“没见过娘亲又怎样……你们有几个人见过自己的娘亲……”
    阿九的话搅乱了碧清的思绪。
    碧清心中泛起一抹酸意，连带着后脊的疼痛又重了几分。
    碧清无视着后脊的刺疼，壮起胆子将手覆在阿九毛茸茸的脑袋上，向后顺着狼毛，心疼道：“阿九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碧清姐姐！”
    “阿九，你能给我讲讲，大家为何会对神仙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吗？”
    “听族中的姨姨们说，当年仙魔大战，魔界与妖界的结界被一位神仙劈开。魔界的秽气顺着结界飘到妖界，把我们的水源侵蚀了。”
    碧清终于明白这群狼妖为何将自己视为敌。
    因为自己是来自天界的神。
    阿九享受地翻了个身，露出肚皮：“王上为了让我们有干净的水喝，带着我们离开家乡一路迁徙，不知道最后我们会在哪里停下。”
    仙魔大战之时，碧清才出生不久，关乎此事的一些细节她都只是听说。
    她唯一清楚的，便是自己的双亲在那场大战中丧生，还有……
    “阿九，你可知是哪位上神劈开的结界？”碧清问道。
    阿九摇头：“不清楚。”
    “你们的王上知道吗？”
    “王上肯定知道呀！墨决大人也知道！还有明珠姐姐他们！但王上从不告诉我们是谁，可能是担心我们会不自量力地寻仇吧。之前明珠姐姐差点说漏了嘴，被王上和墨决大人训斥了好久呢！”
    碧清追问：“那其他狼妖没和你们提过是谁做的吗？”
    “没有！”
    阿九道：“王上说过，谁若是提起，他便将谁扔在半路由着他自生自灭！大家都很怕被王上丢下！所以谁都不提这件事。”

 第5章

    碧清默叹：玄奕还真是厉害，他竟能叫族人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碧清姐姐，你为什么没有办法净化秽气？”
    阿九天真地问：“你不是神仙吗？”
    “我是神，可我现在没有灵力，与凡人无异，甚至连你们都不如。”
    碧清耐下性子解释：“天界与妖界签订过和平之契，两方互不踏足，导致我灵力被封，被秽气侵蚀。”
    “碧清姐姐，王上净化过的水你也喝不了吗？”
    “……不太清楚，阿九，你们平日喝的水是怎样的？是王上净化过的？”
    “是呀！”
    听了阿九肯定的回答，碧清推测：自己若是喝了玄奕净化过的水，皮肤应当不会溃烂。
    玄奕肯将自己与小狼崽们放在一起，自己勉强算是有了一份保障。
    虽然怎么看这保障都不是很靠谱……
    至少自己不用担心玄奕会把自己丢在山洞里。
    自己算是沾了这群小狼崽的光，不算太麻烦便能蹭上一口干净的水喝。
    后脊上的痛意渐起，碧清实在有些坐不住，索性躺在石子地上休息，任凭阿九趴在自己身边。
    平日里和阿九关系不错的几只狼崽见状，壮着胆子上前，趴在碧清的不远处，闻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
    其他对碧清存有芥蒂的小狼崽则是挤在一起，忍着心中的好奇，不肯靠前半步。
    躺在地上的碧清不知，她与阿九间的举动与对话，被两个人尽收眼底。
    第4章
    墨决收了灵符，眼前的画面随之消失在二人面前，他笑道：“哥，是不是后悔不让阿九他们知道那位神仙是谁了？”
    玄奕摇头，反问：“知道又如何？”又道：“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墨决咋舌：“也不清楚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装傻对她没好处，更何况她不想回天界。”
    “哥，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回去？万一她是骗你的怎么办？”
    “从天界坠入妖界她没寻死觅活，我开口让她回天界去，她让我吃了她。”
    玄奕盯着手中的绣球，道：“天界，似乎与你我二人想的出入甚大。”
    这绣球是碧清受了惊吓晕倒时，被那群狼妖趁机抢走献给自己的，说是新鲜玩意，可以留给小狼崽们玩。
    上面的花纹精致异常，玄奕第一眼看到时，竟然挪不开眼。
    墨决凑近些许，仔细打量着：“如此精致的神器我还是第一次见！哥，这东西要留下吗？”
    “不留。”
    玄奕收回绣球，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自己弟弟的额头：“别惦记这绣球。还嫌麻烦不够多？”
    晚间，玄奕亲自来给小狼崽们送猎来的吃食，顺便叫醒睡得正酣的碧清。
    碧清见是玄奕，揉着眼，瓮声瓮气地问道：“王上，你怎么来了？”
    眼前多了一个熟悉的骨碗，碧清接下正欲放到一旁，便听见玄奕道：“我用妖力净化过。”
    话都说到这份上，碧清客套地道谢过后，捧着骨碗一饮而尽。
    受过伤的身子实在沉重，碧清强行打起精神，等着玄奕问完话离开，再行休息。
    玄奕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淡漠地看着她。
    碧清不自在地挪开眼，眼神落到吃生肉吃得正欢，嘴边的毛被鲜血浸红的狼崽们。
    许是肉质太过紧实，有几只小狼崽因着撕咬无果，用沾了血的嘴叼住一小角，退着身子往后撤，将妖肉扯得四分五裂。
    还有几只小狼崽把头埋在啃了个洞的生肉中。
    碧清闭上眼：还是不吃饭的小狼崽可爱……
    身上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道，碧清的双眼睁开一条缝：玄奕正在用妖力帮自己疗伤。
    “墨决公子说我现在承受不住你的妖力。”碧清小声提醒道。
    “后面几日没空帮你疗伤。”
    玄奕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压不下的疲惫：“你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多少能再承受些许。”
    碧清乖乖闭上嘴，安静地等着。
    碧清是天界的神，可她的身体并未排斥玄奕的妖力。
    这让二人都感到意外。
    随着蓝色妖力流入碧清体内，她苍白的嘴唇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几分血色。
    玄奕敛了妖力，拿出绣球放到碧清身边，不给碧清发问的机会起身离开。
    碧清将绣球系在腰间，嘟囔道：“算你还有良心……”
    ——
    后半夜碧清便被一阵阵的狼嚎声吵醒。
    不知何时消散不见的结界，打散了碧清的困意。她站起身，警觉地盯着黑漆漆的洞口。
    阿九听到动静，打了个哈欠后仰头发出“嗷呜”声，对着碧清道：“碧清姐姐不用紧张，是王上他们！”
    角落中睡得昏天黑地、四仰八叉小狼崽们陆续站起身，边伸懒腰边发出狼嚎回应着。
    阿九叼了下碧清的裙角，示意她随着自己出去：“我们去找王上！”又对身后的狼崽们道：“你们也快点！别让王上等急了！”
    碧清随着阿九来到被结界封住的洞口附近，一头满眼凶恶的母狼走到碧清面前，质问道：“你怎么没走？”
    走？
    碧清靠声音分辨出，这是白日给自己送吃食的明珠。
    估计若不是得了玄奕的话，这群狼妖早就将自己撕个粉碎，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碧清只当自己聋了，对明珠的话视若无睹，免得节外生枝将人惹怒给自己添麻烦。
    “我何时说过让她走。”玄奕不知何时出现在碧清的身后。
    “王上！我们的食物本来就不够分！如今还要带上这个外人！”
    一只狼妖壮着胆子上前：“带着外人就算了！还是个神族！”
    “我做事要向你解释？”
    玄奕打断那头狼妖的话：“若是不服我的决策，可以站出来与我单挑。赢了，族中首领的位置就是你的，狼妖一族上下由你号令。输了——”
    玄奕哂笑：“就给我滚。”
    狼妖们不敢再出声，满心不甘与愤恨地盯着碧清。
    碧清不安地抓着自己破烂的衣袖：好危险。
    比那些对自己存有偏见的狼妖还要危险数倍。
    玄奕手一挥，碧清身上破破烂烂的青色衣衫眨眼间变成一件银灰色女子样式的裘衣。
    裘衣上毛茸茸的领子围绕在碧清的脖颈上，她抬手摸了一下：硬硬的，有些扎手。
    身旁发出一道刺眼的蓝光，激得碧清闭上眼。等她再睁开眼睛时，一个足足与她一般高的狼爪映入眼帘。
    碧清伸直了脖子顺着爪子向上看，险些仰过去。
    她打量着变回真身，目视前方的玄奕。
    淡蓝色的结界洒在银灰色的狼毛上，闪烁的微光勾勒着玄奕完美又流畅的身形。露在嘴边的两颗弯弯的狼牙如同挂在天上的残月。
    感受到了碧清的目光，玄奕垂下头，一金一蓝的鸳鸯眼瞳明亮又耀眼，犹如日月同辉的奇景。
    碧清的眼神流回眼前如自己一般大的爪子：他怎么生得如此巨大……
    “转身。”
    玄奕的声音本就淳厚，再加之变回真身，声音像是吞了粗粝的沙石一般，嘶哑异常。
    碧清不解，却还是乖乖照做。转过身，那些体型正常的狼妖也变得如玄奕一般大。
    头顶喷洒下粗重灼烫的呼吸，垂在碧清脑后的青丝被吹到身前。
    碧清顿时头皮发麻。
    正当她盘算玄奕是不是出尔反尔，准备把自己当点心一口吃掉的时候，衣领焉得一紧。
    她没来得及惊呼，双脚倏然离地，整个人悬在半空。
    余光扫过脚下的地面，碧清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离地面足足有三丈！
    眼下的自己灵力被封，若是玄奕松了口，自己的小命不就没了！
    “哥，我们可以走了！”
    变回真身的墨决前来，他瞧见眼前的一幕，哧哧一笑，低头对着脚边的阿九道：“要试试看，能不能自己上来吗？”
    阿九应了一声，屏气凝神，化成一缕淡蓝色的烟飘到墨决的背上。
    其他小狼崽见状，学着阿九的模样，分别飘上了狼妖们的后背。
    碧清透过指缝看向狼妖们的举动，面前景象一换，她被玄奕轻轻放到了墨决的背上。
    碧清整个人陷在银灰色的狼毛中，她拨开略微扎脸的狼毛，向玄奕投去感激的神情。
    玄奕无视着她的眼神，向前走了几步，仰天长啸。
    狼嚎声一落，淡蓝色的结界瞬间消失。原本还算明亮的夜空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阴郁的狼嚎声四起，活像是要将漆黑的夜空撕扯出一个口子，听得碧清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未等碧清坐稳，便被突如其来的惯性带地向后仰了下身子，又随着狼背起伏的节奏，结结实实地扑到狼毛中。
    耳畔的风声混着肉垫与地面摩擦生出的脚步声，凌乱又刺耳。

 第6章

    碧清感受到地面在震动。
    墨决带着队伍向东方出发。
    碧清揉了揉被撞得发痛的鼻尖，爬起身想探出脑袋，却看到银灰色的绒毛下一双幽绿的眼瞳闪了两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碧清姐姐你在这呀！”
    “王上呢？”
    碧清拨开碍眼的狼毛，一点点蹭到阿九的身边。她四下巡视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他人？”
    阿九答道：“王上在最后！平时赶路都是墨决大人领队！”
    碧清点了下头，待到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黑夜，她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向跟在墨决身后的狼妖们看去：淅沥沥的小雨早已将他们顺滑的绒毛打湿，白嫩成一簇簇。
    奔跑时溅起的泥土毫无章法地黏在狼毛上。
    略显狼狈。
    “还请碧清仙子躲回我的狼绒中。”
    墨决微微喘息着开口，听上去似是有些累：“这雨中也有秽气。”
    “好、好！”碧清一听紧忙应下，躲回狼绒中与阿九靠在一起。
    路程多少有些颠簸，碧清的后脊微微发疼，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有些乏累。
    一旁的阿九早已习惯这种日子，竟然能在如此颠簸的路上睡着。
    碧清掐着指头粗略地算了下时辰：约摸再过两个时辰天才会亮。
    她摸了下后脊，正欲靠近阿九与他一起小憩片刻，一声尖锐刺耳的鸟鸣声钻入她的耳中。
    碧清忙拨开绒毛探出头：漆黑的峡谷上方盘旋着数不清的鸟怪。
    那群鸟怪豹身鹰头，爪子尖锐，血红色的眼睛中竖着一条如麻绳般粗细的瞳仁。
    一只鸟怪咧开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形似弯勾的牙齿，正对着自己笑。
    “这是什么！”碧清几乎没有犹豫，一把握住系在腰间的绣球。
    “是食狼鹰！”
    阿九背毛朝天炸起，呲着獠牙，鼻梁耸出几道褶，抖着身子做出战斗的姿态。
    “阿九！碧清仙子！”墨决领路的同时低声呵斥，“藏好！别让哥哥费心！”
    墨决话音未落，碧清就见一只食狼鹰俯冲而下，伸着如刀般的爪子迎面扑来。
    碧清将绣球托在掌心，调动体内灵力的时候才想起如今的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她俯身将阿九护在怀中，闭紧眼睛不敢再看。
    头顶掠过一阵狂风，耳畔传来爪子深深勾进石头又收回的摩擦声。
    被爪子勾住的碎石从天而降，混着小雨掉落在泥土中。
    不等碧清睁开眼，身后传来食狼鹰尖锐的鸟鸣。她转过头，看到一只被劈成两半，内脏飞溅一地的食狼鹰。
    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碧清嗓中堵得厉害，捂住嘴，强迫自己不呕在墨决的狼背上。
    抬起头，是化成人形，手握横刀，悬浮在半空满身戾气的玄奕。
    第5章
    暗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滑落汇聚在刀尖上，从空中坠落到地面洇成一片，滋养着贫瘠的荒芜之地。
    玄奕的眼神从碧清与阿九身上流过，停留在食狼鹰的尸体上一瞬：“白日蹲不到，便将主意打到晚上。”
    说话间又斩下一只企图冲向狼群的食狼鹰，发出一声渗人的冷笑：“倒是我小瞧你们了。”
    玄奕转过身，催促道：“还不快走？”
    墨决应了一声，一刻不停地带着众人向前奔去，灵敏躲闪的同时还不忘叮嘱碧清：“藏好！”
    碧清没有回应墨决，远远眺望着手起刀落，斩杀着一只又一只食狼鹰的玄奕。
    一道蓝光如闪电般穿梭在食狼鹰中，所及之处，食狼鹰悉数从空中坠落，砸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深坑。
    “碧清姐姐……”阿九艰难地开口，“你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碧清松开手，看着盘旋在空中数量并未减少的食狼鹰，不禁担心玄奕的处境。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躲避攻击的狼妖和满身血渍的玄奕。
    碧清抓着衣袖的指节微微泛白。
    妖界，远比她所想的还要危险千万倍。
    “不必担心哥哥！撑不住还有我！”
    墨决头也不回地向前奔，不知是在安慰碧清还是在安慰自己：“出了这座山谷就能甩掉他们！我们在这只会妨碍哥哥！”
    他加快脚步：“哥哥不会有事！”
    碧清在墨决看不到的地方用力点了下头。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身上灼烫感渐重，碧清回过神躲回狼绒中，避免自己皮肤溃烂得更加严重。
    一声凄厉的狼嚎伴随着重重的撞击声划破天际。
    狼群中的某只狼妖躲闪不及，被俯冲而来的食狼鹰撞飞到半空，狠狠摔在地上崩起碎石无数。
    藏在狼妖背毛中的小狼崽因着惯性被甩了出去，发出一声惨叫。
    碧清的心随着小狼崽飞出去的弧度提到嗓子眼，她探出脑袋，失声道：“当心！”
    眼看着食狼鹰要将甩到半空的小狼崽叼走，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色的结界将小狼崽包裹住，瞬间消失不见。
    玄奕救下小狼崽，顺带给那只受了伤的狼妖覆上结界，将他们保护起来。
    碧清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凝视着埋头赶路的墨决，欲言又止。
    须臾间，她还是将话问了出来：“墨决公子，你真的不去帮他吗？”
    “现在去只会给哥哥添麻烦！”
    尽管墨决刻意隐藏心中的担忧，碧清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她攥了下手，猛地抬起眼睫，急声道：“我能帮他！”
    回应碧清的只有嘈杂刺耳的哀嚎，和爪子碾过碎石的声音。
    碧清拧着眉头，严肃道：“我真的能帮他！我的绣球是神器！”
    墨决似是没听见一般，带着能跟上他脚步的狼妖冲出山谷。
    碧清眼睁睁看着玄奕的身影与黑夜中山谷融为一体。
    她急得全身都在发抖：“墨决！”
    “抓好！”
    墨决尖长的爪子深深勾进地里，甩尾转身，动作干脆利落。将背上的阿九甩到一旁的狼妖背上，带着碧清冲回山谷去找自己的哥哥与掉队的族人。
    碧清一头雾水，自言自语道：“间歇性耳疾？”
    ——
    山谷中，玄奕悬在结界上方，灰色裘衣早已被鲜血染成绛红。未干透的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落在结界之上，滑入土地消失不见。
    玄奕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几只体力不支的狼妖，和他们背上的幼崽，
    几只狼妖伤势颇重，腿部被巨石砸断，疼得吐着舌头喘息。
    几只小狼崽也因此多多少少受了些皮外伤。
    “王上……”
    ：=
    “闭嘴。”
    玄奕哑着嗓子呵斥：“别让我分神！”
    他清楚那只狼妖想要说什么。
    他们想让自己带着幼崽们离开。
    玄奕凝视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一群食狼鹰，握紧手中的横刀，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
    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玄奕——！”
    玄奕眉头拧成一团，余光瞥见墨决的身影，他双眼猩红地吼道：“胡闹！你们回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绣球飞到半空。
    只是碧清身上的伤并未痊愈，用尽力气也没能将绣球抛到玄奕手边。
    绣球飞过墨决的头顶，掉落在他鼻梁上，顺着他的鼻梁向下滚。
    滚落到一半，绣球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拽到空中，随后被玄奕托在掌心。
    与此同时，墨决带着碧清冲入结界。他化成人形，担忧地唤道：“哥！”
    玄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满是责怪之意。
    “是我让墨决公子带我来的！”
    碧清抱起抖成筛子，腿部被石头划伤的小狼崽，掏出怀中的药草覆在小狼崽的腿上，急声解释：“玄奕！你将妖力注入这绣球便能使用！这神器能施展多大威力，全看操纵之人有多大能力！”
    玄奕垂眸看着结界中的族人，听着头顶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鸳鸯眼瞳中闪过寒芒。
    蓝色的妖力裹着绣球置于玄奕的身前，眼瞳微眯，一股巨大的气海霎时间从绣球中涌出。
    霎时间，山崩地裂，飞沙走石，动荡不安。
    如刀般锐利的蓝色气刃四散各处，像切豆腐一般，将来不及躲闪的食狼鹰懒腰斩断，
    鲜血如骤雨般密集，混着淅沥沥的小雨和碎肉打在结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顺着结界外围滑落到泥土中，与来不及渗入土地的血水混成一滩。
    尚有一丝气息的食狼鹰凄厉地惨叫着，挣扎地扇动翅膀，爬向薄如蝉翼的结界。
    他们爬了两下就再没了动静。
    碧清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懂弱肉强食的道理，可这场面对她来说太过血腥。
    直到鼻尖被血腥味彻底覆盖，再也闻不到空气中的泥土味儿，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才勉强回过神。
    结界外的玄奕眉头微蹙，看向空中侥幸存活的食狼鹰。

 第7章

    直至他们不甘心地呼扇着翅膀在上空迂回了几圈，消失在暗夜中，玄奕才收了结界前去看望族人与碧清。
    “王上……”
    “都是我的错。”
    玄奕盖过那只狼妖虚弱的话语，对着早已变回真身的墨决道：“先离开。”
    他走到碧清身前，瞧了眼被她被她包扎好伤口，紧紧抱在怀中的小狼崽，眼神向上挪去：碧清脸色煞白，似是蒙了一层霜，一双漆黑的眼瞳略微空洞。
    碧清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玄奕嘴唇微抿，迟疑地伸出手，一手托住碧清的后背，一手抄起她的腿，将人揽在怀中。
    碧清抖着惨白的嘴唇，紧紧抓着眼前斑驳的灰色衣衫，终是说不出一句话。
    待到碧清意识堪堪回笼，她人已经躺在一处隐蔽又昏暗的山洞中。
    身后传来的粗重呼吸声吓得她身子一抖。
    “碧清姐姐！是我们！”
    阿九的声音碧清很是熟悉，她拍着胸脯为自己顺气，转身走到阿九身边，问道：“王上呢？他可有受伤？”
    她记得玄奕满身是血来着……
    阿九道：“听墨决大人说王上没有受伤，只是妖力有些使用过度，需要休息几日。”
    碧清心中的一块儿石头勉强算是落地。
    那只受了伤的小狼崽腹部起伏得厉害，碧清担心地靠近，关心道：“伤势如何？”
    回答碧清的只有深浅不一的呼吸声，片刻后，那只小狼崽挤出一句：“好疼……我想我爹爹和娘亲……”
    说着，那只小狼崽竟然掉下眼泪来。
    悲伤的气氛蔓延到剩下几只受了伤的小狼崽身上，他们吸着鼻子萎靡地缩成一团，发出呜呜声。
    “哭什么！”阿九声音有些抖，强装镇定地呵斥，“王上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好了好了。”
    碧清打断阿九的话，凑上前去对着那只小狼崽温声哄道：“不哭了，小脸儿都哭花了。姐姐抱抱你，好不好？”
    那只小狼崽抬起头看了碧清一眼，碧清记得他，他与阿九关系好极了，总是跟在阿九的屁股后面。
    碧清忐忑地伸出手，慢慢靠近那只小狼崽，确定他不抗拒，伸手将小狼崽捞进怀中。
    她顺着小狼崽的毛，用衣袖擦去挂在小狼崽脸上的泪水，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慰道：“不哭啦！你爹爹和娘亲看你这样哭，一定急得团团转呢。”
    “碧清姐姐……”
    小狼崽把头埋在碧清的怀里，问道：“你是神仙对吗？你有没有在天上见过我爹娘？”
    他道：“王上说我爹娘去天上当神仙，帮我们寻找净化水源的办法去了。可我觉得不是这样，我爹娘分明就是死了……”
    “神仙啊……”
    碧清若有所思道：“你爹娘没准真的成了神仙。我在天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神族，很多神仙我都没见过。”
    “真的吗！”小狼崽一听来了精神，“我爹娘没死是吗！”
    “许是吧，天界很多地方我都没踏足过，或许你的爹娘就在那。”
    见小狼崽半信半疑，碧清笑道：“我是神仙，我不会骗你。”
    她道：“别乱想，好好养伤，不然你爹娘会心疼的。”
    小狼崽委屈地哼唧了一声，红着眼窝在碧清怀中，渐渐进入梦乡。
    碧清轻手轻脚地将小狼崽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甩了下微微发酸的手腕：小家伙个头不大，身上的肉倒是结实。
    看得出玄奕对幼崽们没少花心思。
    脚面传来一股小力道的轻拍，碧清垂下头，另一只小狼崽眼眶通红地望向自己。
    她立刻会意，悄声询问：“你也想娘亲了是不是？”
    小狼崽倔强地摇了下头，又点了一下。
    碧清将小狼崽捞进怀中，寻了个高低适中的大石块坐下，一边查看幼崽的伤一边安抚着。
    空气中猝不及防地多出一股凛冽的气息，身前响起男子沉稳又颤抖的声音：“你喜欢妖？”
    第6章
    碧清抬起头，对上玄奕那双目光灼灼的鸳鸯眼瞳，嫣然一笑：“当然啦！因为我是神呀！”
    抬手戳了下怀中狼崽的鼻尖，继续道：“姑姑说过，神生来就是要保护苍生，这是神的责任。”
    只是目前自己灵力被封，看着有点多余罢了……
    玄奕接过她怀中的狼崽：“我们是妖。”
    是六界之中最低贱的存在。
    “妖也是苍生呀！”
    碧清的话直中玄奕的心底，他猛地抬起眼，微微歪头，目不转睛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的眼瞳干净又纯粹，这让玄奕想起残存在他脑海深处，被暴雨冲洗过后的万里无云的天空。
    那个时候妖界的水源还未被秽气侵蚀，他与大家一起生活在故乡。
    玄奕少有的恍惚。
    神……会喜欢妖？
    还是碧清为了活命，谄媚自己的说辞？
    面对玄奕怀疑又带有几分审视的神情，碧清不适地缩了下肩膀：“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很怕别人盯着你看？”
    碧清缄默不语，垂下眼睫，咬着嘴唇点了下头。
    玄奕的眼神太过锐利，即便他并无加害之意，碧清还是觉得他看自己像是在看猎物。
    “抱歉。”
    玄奕收了眼神，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碧清愣怔了一瞬，结结巴巴道：“我、我没事！手臂已经不痛了！”
    她客气道：“谢谢王上……”
    “不必谢我。左右要帮幼崽们疗伤，多你一个耗费不了多少妖力。后脊可还发疼？”
    “还有点，不过我能忍。”
    虽然碧清一早就从阿九口中得知玄奕并未受伤，但她还是发自内心地关心道：“王上你呢？你身体恢复得怎样？”
    玄奕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无碍。”
    碧清不晓得玄奕的话能信几分。
    像玄奕与自己姑姑这样身居高位的人，都有着一个通病。
    逞强又嘴硬。
    为的就是不让他人担心。
    本意虽好，碧清却并不认同。
    但玄奕不说，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地追着问，二人关系堪比浮萍，免得给他问急了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面上过得去便好。
    二人一个抱着狼崽站在原地，一个坐在石头上垂着头，搅着自己的衣袖，佯装自己很忙。
    其余的小狼崽们好奇地看向两个人，一会儿抬头看看自家的王上，一会儿看看这个天上来的香香的姐姐。
    好奇怪呀！
    最后还是碧清先开了口：“王上……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玄奕安置好怀中熟睡的小狼崽，沉思片刻，闷闷地“嗯”了一声。
    平日与人交涉多是自己的弟弟墨决去办，实在太过棘手他才会一同前去。
    他偶尔会单独面对，但面对的都是自己的族人，脾气秉性他都甚是熟悉，很多事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决。
    今日面对碧清这样的神，他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碧清到底是外族人，又是个女子。玄奕怕自己说得多了碧清觉得自己欺负她没灵力，对她呼来喝去。
    不太好。
    碧清松开手中被揉到发皱的衣袖，起身走到玄奕面前：“王上要出去说吗？”
    姑姑与自己说话也喜欢寻个安静之处，在侃侃而*谈。
    看着神神秘秘，其实说得多是照顾好自己这种无关紧要之话。
    玄奕点头，领着碧清离开。
    这次歇脚的山洞远没有上次的大，玄奕领着碧清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沉吟道：“留在里面的幼崽几乎都是孤儿。”
    “我知道。”碧清轻声道，“我不会说些奇怪的话惹他们难过。”
    “有几只幼崽很依赖你。”
    玄奕道：“我希望在你去往人界的途中，能帮我照顾他们。”
    碧清不解：“不是有明珠姑娘？”
    “明珠心太粗，又是个急性子，不适合照看幼崽们。”
    玄奕怅然：“族中女子甚少。水源一事导致族中很多女子生产过后身体虚弱无力，没多久便去世了。侥幸存活下来的女子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实在无力照看狼崽们。”
    碧清鼻尖微微泛酸，不知如何作答。
    那些女子应该很不甘心吧。
    “你若想留在族中随我同去昆仑山脚，最好接受我的提议。”
    玄奕见碧清没有回应，索性把话挑明：“阿九不是与你提过，妖界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秽气涌入妖界虽不是你所为，但你是神，自天界而来。族人对天界的怨气积攒了一千七百年之久无处发泄，自然会迁怒于你。”
    “我能做到明辨是非，但我管不了其他人如何去想。我堵得住族人的嘴，堵不住他们的心。秽气侵蚀水源，如今的妖界资源匮乏，尤其是食物。你若想活着去人界，至少要让族中的人认为你配得上那口吃食。”

 第8章

    玄奕见碧清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他继续道：“你我本不该有交集，但我救了你又将你带回来，我便会护你周全，会让你活着去人界。这是我的选择，我会承担相应的结果。只是我无法保证，这一路上你能在族中过得舒服。”
    利弊明摆在碧清眼前，比起与那群被仇恨侵蚀的狼妖，自然是尚且单纯的幼崽们更好相处。
    既然玄奕替自己做了个自己想做的选择，碧清顺水推舟：“我答应你，帮你照看阿九他们。如此，算是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这救命之恩未免报得太过草率。”
    玄奕将绣球递到碧清面前：“多谢。救命之恩，日后再议。”
    碧清没理会他的话，盯着绣球看了好一阵，推了下玄奕的手：“王上你拿着吧，眼下这东西在我手里就是个摆设。去昆仑山脚的路上危险重重，留给你还能派上用场。等我去人界之时，你再还给我。”
    玄奕颔首以表谢意：“你非我族之人，不必唤我王上，唤我玄奕即可。”
    该交代的已然交代清楚，玄奕便将碧清送回幼崽那里，再去狼妖们休息的位置巡视了一番，才前去寻自己变回真身的弟弟。
    “哥，你今日的话未免太多了些，我全都听到了。”
    墨决打了个哈欠，侧过身舒展四肢：“碧清仙子不是傻子，就算你不与她讲清楚，她也会明白其中的利弊。”
    “不与她挑明，她定会胡思乱想。”
    玄奕并不意外墨决的话，抬手抚摸着眼前的狼爪，探查着自己弟弟的身体边询问：“感觉如何？”
    “赶路难免会累。”
    墨决关心道：“倒是哥哥你，耗费那么多妖力救大家，我担心你的身体扛不住。”
    玄奕收回手，变回真身趴在墨决身边闭目养神：“我不会拿我的性命做赌注。”
    自己若是有什么意外，自己的弟弟该怎么办？
    墨决翻了个身，撒娇般地挤在自己哥哥的身旁，安心地入眠。
    ——
    碧清被玄奕送回去后便陪着小狼崽们，看着他们胡闹地在地上滚成一团。
    看着看着，碧清想起了玄奕的话：“一千七百年前……”
    一千七百年前？！
    秽气？！
    碧清一个激灵，她又想起阿九之前说过：被一个神仙劈开了结界……
    碧清的额头顿时冒出一层薄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阿九，你清楚劈开结界，导致秽气涌入妖界的神仙是男是女吗？”碧清问道。
    她在天界生活那么久，都未曾听闻过妖界水源一事。
    倒是自己偶尔回家的姑姑，说是在人界游历，好像在为自己做的错事奔波……
    碧清默默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不清楚！王上没告诉过我们！”阿九边与同伴打闹边回应。
    幼崽们活力四射，一直玩耍到肚子咕咕叫才跑过来问碧清：“碧清姐姐，明珠姐姐怎么还没来！我好饿呀！”
    碧清伸着脖子向外看，问道：“明珠姑娘平时都是这个时辰过来给你们送饭吗？”
    小狼崽们齐刷刷地点头。
    “我去看看，许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碧清起身正要离开，好巧不巧碰上半张脸挂着鲜血，肩上扛着一块儿不知道是什么肉的明珠。
    “你竟然好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睡不起呢！”
    明珠睨了碧清一眼，嘲讽道：“真是可惜，你若是醒不过来，我们倒是不用带上你这累赘。”
    碧清不想与明珠争辩。
    她被血腥味呛得恶心，只想明珠赶紧把肉放到地上喂给小狼崽们，自己好寻个通风的地方缓一缓。
    明珠很是不爽碧清无视自己，她挡在碧清身前，不给碧清让路。
    碧清往左一步，她就往左一步。
    碧清向右迈去，她便向右跨步。
    碧清忍无可忍地问道：“你在这找我麻烦有什么意义吗？”
    “是你们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明珠每说出一个字，都会露出獠牙。她抹了把顺着脸颊流下来鲜血，还要再挖苦碧清几句，却被人打断了话：“够了！”
    玄奕脸色铁青，拉过碧清挡在她身前，对着明珠冷言道：“从今日开始，你留在族中与阿决好好修习静心之法，狩猎一事让燎影他们去做。”
    “王上！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明珠急得声音高了几分：“是她害得我全家命丧异乡！是她害得我们不远万里去往昆仑！”
    “你如此咄咄逼人，一股脑地将错都扣到我的身上。”
    碧清迈步上前，满腹火气地抢过明珠扛在肩头，带着血的肉：“你饿到阿九他们了！”
    手上一重，碧清竟然险些随着那块儿生肉跌坐在地上。
    她提起一口气，试着将肉扛在肩膀上：“你脸皮厚，与我争吵不觉得丢人！可你有没有想过玄奕？”
    明珠看向站在一旁面若冰霜的玄奕，再看甩了几次，才勉强将肉扛在肩上的碧清。
    碧清冷声道：“你在这与我争吵，丢的是你们妖狼一族的脸。你我一族寿命都很长，几百几千年之后我可能会不记得你，不记得玄奕。但我会记得，我在妖狼一族苟活之时，你们处处排挤我、难为我，得了空就挖苦我。”
    明珠嗤鼻：“谁要管你怎么想！”
    “你们无辜不假。”
    碧清转身，晃晃悠悠地往回走：“但无辜的，不止有你们。”
    第7章
    碧清到底没能将那块儿生肉扛回去，最后还是玄奕看不得她摇晃的模样，出手接下，随着她一起去喂幼崽。
    临走时，玄奕看了眼面色涨红的明珠，轻摇了下头。
    玄奕知晓碧清看不得幼崽们进食的场景，把肉放下后便带着她走得远些。
    扫了眼碧清肩头快要风干的血迹，玄奕抬手覆上她的肩膀，用妖力驱散着。
    食狼鹰一战之后，碧清曾猜测过：玄奕衣衫上的鲜血，会不会是他用妖力净化干净的？
    她想法在如今得到了证实。
    “你用妖力会不会太麻烦？”碧清小心翼翼地问。
    “这衣裳是我的妖力所化。”
    玄奕盖过碧清的话头：“我若是嫌麻烦，何必多此一举？”
    碧清诧异地询问：“你不觉得我累赘吗？我可是一点灵力都没有，什么都帮不上你。”
    “那又如何？”
    裘衣上的血迹消失殆尽，玄奕收回手，一缕青丝划过他的指腹，留下一抹淡淡的清香。
    玄奕平静无澜的心泛起一丝水波。
    碧清不解地眨眨眼，等着眼前的这只大狼妖继续说下去。
    “我若嫌弃你，又何苦带上你？”
    玄奕拐了话头：“你方才说无辜的不止有我们。这是何意？”
    他问道：“难不成秽气涌入了其他几界？”
    若是如此，自己倒是可以前去一探究竟，兴许能寻到净化水源之法。
    “……那倒不是。”
    碧清支支吾吾道：“我的意思是……妖界不止有你们一族……其他妖族也很无辜……”
    “是吗？”
    玄奕迈上前，贴近碧清半步，紧紧盯着她的眼瞳。
    危险的气息让碧清打了个冷颤，她慎之又慎地向后退了半步，与玄奕保持最初的距离。
    洞中昏暗，玄奕的一双鸳鸯眼瞳又向外渗着冷意，碧清害怕得都快哭了：“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家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玄奕眼瞳微眯，没再问下去。
    “今日都没看到墨决公子。”碧清岔开话，试图转移玄奕的注意力，“他是不是受伤了？”
    “阿决身体有些不适。”玄奕示意她回到幼崽们身边，“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碧清点了下头，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碧清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耳尖到脖子更是烫得像是能烤熟一块儿地瓜。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中钻进去。
    玄奕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脸能红成这样。
    他问道：“这几日都没吃东西？”
    碧清难为情地点点头。
    玄奕不觉得肚子饿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起初他带着族人离开家乡，因为狩猎经验不足，经常会出现吃食不够分的事。
    他身为首领，会把自己的吃食分给族人，自己饿着肚子乃是家常便饭。
    那个时候饿肚子尚有原因。
    如今吃食不算紧张，玄奕更关心：为何有吃食摆在面前，碧清一口都不吃。
    碧清解释道：“你们吃的都是生的……不是我挑剔，是我真的、真的下不去口……”
    玄奕侧头瞧了眼埋头啃肉的幼崽们，将一块儿用叶子包裹着的肉干塞到碧清手中：“吃吧。”
    碧清接过那块儿风干的肉干，顺着肉的纹理咬下一条，嚼了好一阵才咽下去。

 第9章

    碧清庆幸自己牙口还算好。
    一块儿肉吃了小半，碧清实在嚼得头疼，她按着太阳穴问道：“阿九他们为何不吃熟肉？”
    “生火可能引来其他妖族。”
    玄奕递给碧清骨碗：“我们已经很多年没吃过熟的东西了。”
    “这块儿肉是哪里来的？”
    碧清接过骨碗，喝着里面净化过的水，打趣道：“总不能是之前剩的吧？”
    “是。”
    “……”
    碧清突然觉得胃口有一点难受。
    ——
    玄奕离开后前去检查洞口结界的情况，确定结界坚固异常，转而折返去看族人们的伤势。
    几只化了形的狼妖正闷头给自己的同伴处理伤口，嗅到玄奕的气息，几人露出凶狠的目光。
    抬起头看到是自家的王上，而非那位神族女子，如刀般的眼神顿时被温和与敬仰取代。
    几只狼妖异口同声道：“王上。”
    玄奕轻叹一声，蹲下身查看族人们的伤势：“恢复得还不错，过几日便能走动。”
    又道：“你们心有不快我怎会不知？但你们有想过，碧清若是死在妖界，我们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狼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悉数投向把玩物件的明珠。
    明珠“嘁”了一声，怒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你们的嘴啊！”
    狼妖们被她吼得背了下耳朵。
    有几只狼妖被她声音震得耳朵发痒，歪头用后腿弹着耳朵止痒。
    玄奕微微侧头：“是寻不到源头的恨意重要，还是触手可及的希望重要。”
    “你们自己掂量。”
    就算水源一事指望不上碧清，兴许还有其他事能指望上。
    玄奕警告地看向明珠。
    明珠白了玄奕一眼，不悦道：“我不会再去招惹那个竹子就是了！”抬手指着其中一个化成人形的狼妖：“你来陪我活动活动筋骨！”
    “我可不与你过招！”
    那男子变回狼妖的模样：“你下手没轻没重的！除了燎影那个呆子，谁愿意跟你打？”
    他扯着脖子喊道：“你说是吧！燎影！”
    “闭上你的狗嘴！”
    玄奕身前那只受了伤的狼妖费力地丢出一句：“你才是呆子！”
    玄奕难得扬起嘴角，鼓励般地拍了拍燎影的脑袋：“快些好起来，族中有年月没添新丁了。等到昆仑山脚稳定下来，我亲自出面帮你说媒。”
    燎影抬起前爪捂着自己的脸：“王上你可别取笑我了！明珠她、她没说过喜欢我。”
    燎影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半句几乎要玄奕贴在他的嘴边才能听清。
    “你又不是明珠肚子里的蛔虫，怎知她的心思？”
    玄奕拉下燎影的爪子，揉了揉他的额头，起身对着那几只化了形的狼妖道：“忙完了就变回真身保存妖力，后面的路只会更险。”
    明珠听了忙将手中的物件挂回脖子上，变回真身与未受伤的狼妖挤在一起。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玄奕前去看望自己尚在梦乡的弟弟。
    想来是赶路太过劳累，墨决睡得很沉。
    玄奕抚摸着眼前那瓣巨大的狼爪，旧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发不可收拾。
    兄弟连心，墨决感受到玄奕神伤的心绪，嘶哑地唤了声：“哥……”打了个哈欠，动了下那瓣狼爪：“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玄奕收回手，温声道，“继续睡吧。”
    一道淡蓝色的光闪过，墨决变回人形站在玄奕面前，他伸着懒腰打趣道：“每次布完结界都要睡上一个时辰，一定是哥哥你将我宠坏了！不然我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全族的结界都是你在忙，你若睡不够一个时辰，我倒是不放心。”
    玄奕道：“多修养对你没坏处。”
    “我倒是想多睡几个时辰。”
    墨决从怀中掏出一块儿风干的熟肉，撕下一条放到口中咀嚼：“就怕我再睡下去，我的食物都让哥哥你拿去给碧清仙子了。”
    他调侃道：“哥，这东西你平时连阿九他们都舍不得给，你是不是对碧清仙子有意？”
    神妖恋？
    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玄奕无语地看向墨决：“当年就不该让你看那些话本子。”
    “哥，你多少讲点道理！那可都是你精挑细选，确定我能看后才给我的！”
    “……”
    “哥，族中那边你都交代清楚了吗？尤其是明珠，她那性子……”
    “既知明珠性子火爆，你还叫她给碧青送吃食？这样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哥你别生气！我不会再与碧清仙子开玩笑便是！”
    墨决咽下口中的肉干：“有哥哥在，后面应该没人会去找碧清仙子的麻烦。”
    “有件事我倒是忘了。”
    玄奕佯装恍然：“我让明珠在族中修心，这几日可要辛苦你传授她静心之法。”
    墨决吓得呛了口空气，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哥！你你你！有话好商量！”
    玄奕看戏般地笑了一下，寻了个位置闭目入定，无视墨决商量的话语，休息着还有几分疲惫的身体。
    待到受伤的狼妖们能走动，玄奕领着他们一起踏上旅途。
    与上次不同，这次碧清随着玄奕一起在队伍的最末端。
    碧清整个人陷在玄奕背脊上的绒毛里，她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云朵上，柔软又舒适。
    就是绒毛太厚，她需要拨开一小片才得以呼吸。
    碧清翻了个身，盯着灰蒙蒙的天空。
    妖界一定许久都没出过太阳了吧。
    玄奕警惕地跟在队尾，随着队伍穿过一片黑雾密布的地段。
    踏进黑雾的瞬间，碧清眼前像是蒙上了不透光的黑布，看不到半点东西。
    碧清不安地蜷缩在狼毛中。
    “不用怕。”
    玄奕察觉到碧清恐慌的情绪，缓下声道：“很快就会穿过这片黑雾。”
    碧清的鼻尖毫无预兆地发酸，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瞬。
    如此关心又安心的话语，自己有多久未曾听到过了？
    后脑传来刀劈般的疼，碧清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解着莫名其妙的刺痛。
    眼前白雾迷茫，青色身影一道又一道地飞速掠过自己身边。
    看穿着打扮，像是自己在天界时的同族。
    “碧清。”
    “唔……”
    “碧清？！”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碧清晃了两下脑袋，俊朗又凌冽的面容在她面前渐渐变得清晰。
    仰起头，是一双熟悉异常的鸳鸯眼瞳。
    稳健的气息包围在她身边，薰得她脸颊通红。
    碧清将头埋得很低，缓解着脸颊上的蒸热感。正要起身离开玄奕的怀中，一股温暖的力道从自己后脊的位置蔓延开来。
    “是黑雾。”
    玄奕低头瞧着靠着自己怀中的碧清：“好在吸入的不多。”
    “黑雾吸多了会头痛吗？”
    碧清打量着站在原地，精神尚佳的狼妖们，不太相信道：“可我瞧着你们都好好的……”
    “我们是妖，这点黑雾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玄奕将骨碗送到碧清嘴边，喂了她几口水，见她缓过神便问道：“能走？”
    碧清点头，站起身来证明自己已然恢复，眼神不自觉地落在玄奕身后的一片枯树林中。
    黢黑干瘪的树干上勉强伸出几根比碧清手指还细的树枝，林中不时发出几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鸟叫。
    碧清害怕地抱住肩膀：“这是哪儿？我们不会要从哪里过去吧？”
    第8章
    “照夜林。”玄奕道，“里面都是雀妖。”
    “麻雀吗？”碧清飞速瞄了眼照夜林，“麻雀应该不吃竹子吧？”
    玄奕：“……”
    “哥，碧清仙子可有好些？”
    碧清看了一圈，只闻墨决声，不见墨决人。
    玄奕眉尾一挑，面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狡诈：“阿决，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话说完，领着族人与不明所以的碧清踏入漆黑一片的照夜林。
    照夜林内。
    数棵枯木交缠在一起形成一个如床榻般的形状，侧卧在其中的女子一袭黄褐色钗裙，裙尾顺着榻边流到地面。
    女子摇着手中素面的绢扇，惬意万分的模样与危机四伏的妖界格格不入。
    双目半睁，榻上的女子用手搅垂在自己身前的一缕发丝：“玄奕，好久不见。”
    她扫了眼站在玄奕身旁的碧清，双眼顿时瞪大：“你去天界了？怎么去的？”
    “我救了她。”玄奕简洁地回答。
    “你能有这么好心？我可不信。”
    琉雀坐起身，仔细打量着碧清，笑道：“小妹妹，你可别叫这坏心眼儿的狼妖骗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如此说来，你不愿接待我这个坏人。”

 第10章

    玄奕佯装叹息：“等下我便领着阿决离开，不在此叨扰。”
    碧清一直想问玄奕：墨决去了哪里？
    自她随着玄奕踏入照夜林到现在，她都没见到墨决的身影。
    太过反常。
    “别别别！我方才说笑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琉雀从榻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着与发髻，问道：“墨决人呢！我怎么没瞧见他？！”
    目的达到，玄奕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
    墨决与狼妖们随着一只鹅蛋大小的雀妖来到后院，他精挑细选了一间偏僻又隐蔽的屋子安顿小狼崽们。
    他才喘口气，空气中就飘来一股让自己避之不及的气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墨决的鸳鸯眼瞳中满是慌乱。不容他多思，他变成一只小狼崽的模样，混入幼崽中。
    “墨决大人……”
    “别出声！”
    墨决话音才落，就听见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玄奕！你诓我呢！这都是群小狼崽！哪里有墨决的影子！”
    墨决暗自庆幸琉雀的嗅觉不够灵敏。
    抬眼，是自己哥哥不怀好意的眼神。
    墨决一噎，忙挤到一只小狼崽的身边，用头抵着那只小狼崽的脖子，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自己的哥哥肚子里不定憋着什么坏水。
    跟在玄奕身边的碧清很是奇怪：墨决与玄奕都对小狼崽极为看重。
    今日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人就不见了？
    “玄奕，墨决公子呢？”碧清忍不住悄声发问。
    “玄奕！你还我墨决！”
    琉雀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她伏在碧清的肩膀上，挤出哭腔：“我就说玄奕这老妖怪不是什么好人！他嘴里没一句实话，你快离他远些！免得他哪日将你吞了垫牙！”
    “琉雀。”
    玄奕额头青筋微微突起：“你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还是如此不稳重？一点首领的样子都没有。”
    “我年岁是不小，可你比我还要大啊！谁规定当首领就要稳重了！”
    琉雀努了下嘴：“无事不登照夜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我这是为了让你的族人省妖力修整养伤！”
    “是又如何。”
    玄奕哂笑：“有本事你赶我走。”
    “我没本事！”
    琉雀气得跳脚：“玄奕！你个混蛋！快将墨决找出来让我好好抱抱他！”
    碧清被琉雀的声音震得微微侧过头：果然是麻雀，叽叽喳喳地……
    躲在狼崽中的墨决身子一僵，险些背过气去。
    他默叹：定是那日调侃自己哥哥神妖恋，他记了仇。
    自己真是玩大了！
    玄奕攥住碧清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随我去看看明珠他们有没有闯祸。”
    路过琉雀时，他低语：“阿决就在里面。能不能找到，要看你的本事。”
    琉雀心中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眼瞳一转，她从地上捞起一只小狼崽，不顾小狼崽的挣扎，“吧唧”在小狼崽的脸上亲了一口：“小宝贝儿，让姐姐亲一口！”
    她就不信，自己这样墨决不会现身！
    就算他不现身，自己也不吃亏！
    琉雀放下怀中的这只，又去抱另一只：“来来来！见者有份！”
    小狼崽们慌成一团：“王上！碧清姐姐！碧清姐姐！墨决大人！呜呜呜！”
    碧清听到小狼崽们的呼声转身就要折回去，一旁的玄奕拦住她：“有阿决。”
    碧清停下脚步：“墨决公子？我今日都没看到他！”
    玄奕道：“阿决在里面。不必担心，他自有分寸。”
    碧清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随着他前去照看还未痊愈的狼妖。
    琉雀的动作不仅吓到了小狼崽们，更是吓到了躲在狼崽堆里的墨决。
    眼见琉雀一只又一只地亲着小狼崽，墨决的心脏跟着跳得愈发剧烈。
    “……够了！”
    墨决为了自己的晚节，主动化成人形，喘着气呵道：“琉雀！差不多就收手吧！”
    “墨决！”
    琉雀张开双臂扑向墨决，墨决侧身躲闪，由着她扑了个空。
    墨决看都不看她一眼，低头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小狼崽们，话中带了几分责怪之意：“你吓到他们了。”
    琉雀不以为然，抬手点着自己的下巴，故作媚态：“我可是为了你，特意换了件布料少的裙子呢！”
    墨决余光瞥见裙摆几乎开到腿根的黄色钗裙，像是被烫到似地挪开眼：“你脑子坏了？”
    “你怎么与玄奕一个德行！”
    琉雀送了他一记眼神刀：“不识好歹！白瞎了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
    墨决挥手给小狼崽们所在的屋子罩上结界：“出来说。”
    琉雀随着他来到屋外，嫌弃道：“我这安全得很，至于如此谨慎吗？”
    “不谨慎，我们走不到今日。”
    “谨慎你们还带着那个神族？”
    琉雀想去拉墨决的手，伸到一半就被无情地打偏。她也不恼，收了手道：“你与玄奕两个都是木鱼脑袋。”
    “琉雀。”墨决正色道，“你何苦围着我转？你我本就不可能。”
    “不可能的不是你我。”琉雀理了下自己的衣衫，“你拒绝我，不过是因为你自己的身体罢了。我都不在乎，你又在乎什么？”
    墨决面容凝重地看向琉雀，沉默些许，他突然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我就是在乎。”
    墨决衣袖一甩，两道染着他妖力的符纸覆在结界之上：“所以你我，绝无可能。”
    琉雀被他气得不轻，口是心非道：“你以为我愿意缠着你？我不过是为了给我们照夜一族找个靠山！你们狼妖生来好战，与你在一起好处只多不少！你懂不懂！”
    “那你去找我哥！告辞！”
    墨决不耐烦地终结二人的谈话，留琉雀一人站在原地。
    琉雀怒极反笑，带着一肚子怨气回了自己的居所，看到玄奕领着碧清站在门前，她没好气道：“不解风情的臭狼妖！”
    “我们的确不解风情。”玄奕道，“琉雀，这几日碧清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与她男女有别，实在有诸多不便。”
    琉雀恨不得给上玄奕几拳，她拉过碧清的手，将人领进屋，重重地拍上房门。
    碧清看琉雀胸脯起伏得厉害，想说几句话宽慰琉雀。但想起自己神族的身份与妖界对天界的态度，碧清选择闭上嘴。
    “你这么拘谨做什么？”
    琉雀敛了怒意，带着碧清一同坐在榻上，问道：“真是天界来的？”
    碧清点头。
    “我记得你叫……叫碧清对吧？”
    琉雀摸了下碧清身上那件满是玄奕气息的灰色裘衣，羡慕道：“是狼裘！玄奕真是贴心！”
    她取了手旁的水递给碧清：“赶了这么久的路渴坏了吧？喝点水润润嗓子。”
    “多谢姑娘美意。”碧清推拒道，“我已经喝过水了。”
    喝过了？
    琉雀眨着似葡萄般水灵的眼睛，问道：“你喝完后身体可有不适？”
    碧清摇头：“我喝的是玄奕用妖力净化过的水，所以无事。”
    她顿了一瞬，补充道：“未曾净化过的水，我喝下去皮肤就会溃烂。”
    琉雀眼瞳渐渐变得黯淡，她失落地叹道：“神族竟也喝不了妖界的水，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啊……”
    “琉雀姑娘。”
    碧清试探着开口：“听玄奕说是一千七百年前仙魔大战，导致魔界秽气涌入妖界，才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确实如此。”
    “你可知……当年劈开结界的那位神仙是谁？”
    “是赤松上神！”
    琉雀说着拍了下床榻，颇有泄愤之意：“她与魔尊交手牵连妖界，不说去寻找解决之法，竟将无辜的我们晾在一旁一千七百年之久！”
    “天界也是！一群不作为的老东西！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修补妖界的结界，而是哄骗我们签下契约！”
    琉雀越说情绪越高：“等我们发现为时已晚！早已来不及补救！”
    她带着满腔愤恨看向碧清，再对上碧清那双清亮又柔和的眼瞳，心口的那些气一下子就消了。
    “情绪到了难免失控，你不要见怪。”
    琉雀拍了拍碧清的手背：“这些事与你无关，我不会因为天界而去牵连你。”
    碧清很勉强地笑了一下：“玄奕也这样说过。”
    她很感谢琉雀能与玄奕一样，没有因为自己是神族就对自己抱有敌意。
    只是现在的情况，远远超出了碧清的所能承受的范围。
    “所以我们能当朋友。”
    琉雀躺回榻上，盯着干瘪的树枝：“你还不知道吧？”
    碧清微微侧头：“知道什么？”
    琉雀拍了拍身边的空当，示意碧清躺过来：“狼妖一族不轻易接纳外族。”

 第11章

    见碧清没有动作，琉雀一笑，拉着碧清躺下：“你在玄奕心里，还挺不一样的。”
    第9章
    “玄奕不嫌我无用将我抛弃在半路，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碧清将二人的相遇简洁地讲给琉雀听。
    琉雀随手扯过用树皮编织而成，看上去像是衾被一样的东西，盖在自己身上，笑道：“玄奕本就是个心善的人。”
    不过他对碧清的心善是否出自真心，另当别论。
    碧清不否认玄奕的心善。
    若不是玄奕，如今哪容得自己在这与琉雀闲谈。
    只是玄奕的心善并不纯粹。
    碧清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连带着后脊都隐隐泛起痛意。
    她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问道：“琉雀姑娘，你们是怎么发现秽气侵蚀妖界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
    琉雀道：“最开始大家并未在意此事。直到有一日，以花为食的妖物发现妖界的花全都变了模样，大家便开始寻找缘由。这一找，发现秽气早已将水源侵蚀彻底，在无回旋的余地。”
    “许多小妖怪承受不住水中秽气，暴毙而亡。勉强留有性命的小妖只能自寻出路，求得一丝生机。胆子大些的小妖跑去人界，另寻出路。但人界斩妖除魔的修仙之士不在少数，想来人界不比妖界太平。”
    “那你们为何……”
    “不离开此处？”
    琉雀翻了个身，无力地闭上眼：“六界若能共生，又何苦各自分开？况且我在妖界住了那么久，一时叫我离开，我实在难以接受。”
    “族中还有很多暮年的麻雀，我不想让他们死在异界。人界讲究落叶归根，妖界也是。玄奕他们只是个例。”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琉雀摆摆手，拐了话头道：“碧清妹妹，你的真身是什么？”
    “竹、竹子。”碧清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你应该挺香的吧？”
    琉雀恍然，满脸坏笑：“难怪玄奕用妖力给你化了身衣裳，免得你遭人惦记。”
    也免得给狼妖一族惹来祸事。
    琉雀察觉到碧清的紧张，她笑笑：“放心吧，我们不吃竹子，不会惦记你。”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被子”，问道：“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要一起盖吗？”
    “我可以吗？”碧清小心翼翼地问。
    “为何不可？”
    身上一沉，用树皮编织而成的衾被便搭在了碧清的身上。
    “榕树皮做的，水源没被彻底侵蚀前我存了些。”
    琉雀道：“床也是。我这小床虽然比不上天界的玉雕床，但总比你跟着玄奕睡在荒郊野岭的泥地里强。”
    碧清想说：自己没睡过玉雕床，自己都是睡在小竹床。
    瞧着琉雀幻想的模样，碧清不忍打破，这件事她也就没说出口。
    琉雀闭上眼，絮絮叨叨地说着：“定*是我上辈子缺德端了阎王殿，这辈子才投胎当老大啊……累啊……真是累啊……”
    碧清闭上眼，听着身旁的絮叨消失她才睡下。
    将将入梦之际，却被屋外焦急的声音吵醒：“王上！王上！”
    一只雀妖呼扇着翅膀落在琉雀的枯木床前，叽叽喳喳地叫唤：“不好了！不好了！”
    琉雀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打着哈欠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雀们和小狼崽们打起来了！”
    半梦半醒的碧清和琉雀瞬间睁开眼，碧清拖着略微沙哑的嗓音问道：“玄奕呢？！墨决呢？！”
    “不清楚！”
    碧清来不及整理自己睡得满是褶皱的衣裳，边提鞋边往外跑。
    琉雀倒是不紧不慢地理着自己凌乱的发尾，跟在碧清身后，前去看热闹。
    碧清气喘吁吁地跑到小狼崽的住处，争吵声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臭麻雀！嗷呜！”
    是阿九的声音。
    “啾啾啾！偷东西的坏狼妖！啾啾啾！”
    “谁偷你们东西了！你下来！给我说清楚！”
    “不下！我下去你会吃掉我！”
    少了几根尾复羽的小雀妖在空中挥动着翅膀，愤怒地喊道：“恩将仇报的坏狼妖！王上好心留你们过夜！你们竟然偷吃我们的东西！知不知道那些玉米很金贵！那都是王上从人界给我带回来的！”
    “我们没有吃！”
    阿九不甘示弱地向上窜了一下，嘴巴擦着小雀妖的爪子划过：“你说的玉米我们见都没见过！”
    小雀妖飞得更高：“就是你们！坏狼妖！臭狼妖！”
    “不是我们！”
    “就是你们！”
    “不是！”
    “就是！”
    “……够了！”
    屋中的争吵声听得碧清太阳穴突突直跳，推门的力道都比以往大了几分。她看着满地狼绒与鸟羽，呵斥道：“别吵了！”
    阿九委屈地跑向她，一头扑到她怀中：“碧清姐姐！我的尾巴好痛……嗷呜……”
    碧清定睛一看：阿九的狼尾绒少了好几撮，有几处竟然连尾巴上的肉都露出来了。
    她来不及安慰阿九，瞧着消失不见的结界，急急地问：“玄奕呢？墨决呢？他们去哪儿了？”
    “王上出门给我们找吃的去了。”阿九道，“墨决大人身体不舒服，现在应该在休息。”
    “结界是何时消失的……”
    “神族！是神族！啾啾啾！”
    那只小雀妖抢过碧清的话头，随他一同前来的雀妖一听，七嘴八舌地问：“她就是神族吗！”
    “就是她！我亲耳听到那头大狼妖让王上照看她！”
    那只小雀妖的眼底喷出一团怒火：“神族都是坏人！”
    “就是因为神族我们才喝不到干净的水！啾！”
    不等碧清开口解释，那只小雀妖向她直冲而来。
    “伏六！”
    琉雀弹指甩出一条金色的绳索，将飞向碧清的小雀妖束缚在半空，让他动弹不得。
    其他小雀妖吓得四散，躲在枯树后面远远看着琉雀，生怕自己也被捆了去。
    “王上！”伏六不停地用嘴叼身上的金绳，“她是神族！”
    “我当然知道她是神族。”
    琉雀勾勾手指拉回伏六，伸手托住他，在他脑袋上警告般地敲了一下：“小小年纪不学好欺负弱小！真遇到其他妖物，我看你有没有胆子跟他们动手！”
    “是他们破坏水源在先！”
    伏六不服气地甩着脑袋：“那些狼妖还偷吃我们的玉米！我们都没舍得呢！”
    “口说无凭，你有证据证明是阿九他们偷吃的吗？”
    伏六被琉雀问得哑口无言。
    琉雀将伏六放到头顶，对着碧清道：“抱歉。没受伤吧？”
    碧清摆摆手，看到琉雀身后由远及近的灰色身影，她唤道：“玄奕！”
    目光下移，停在玄奕手中用妖力束缚住的，巴掌大小的妖怪身上：“这是……？”
    “硕鼠妖。”
    玄奕将拎在手中的硕鼠妖抛给琉雀：“罪魁祸首。”
    垂眸看向满地的鸟羽与狼绒：“给我个解释。”
    “你都知道到了我还解释什么？小孩子打架，一觉起来就忘了。”
    琉雀拎起那只硕鼠妖，看到她嘴角沾着玉米残渣：“鼻子倒是灵！跑到我这来偷吃东西！”
    碧清怀中的阿九一听，当即高声道：“王上！他们欺负碧清姐姐！还污蔑我们偷吃玉米！”
    碧清抬手捂住阿九的嘴，悄声训斥：“阿九！你还嫌不够乱吗？”
    玄奕眼瞳微眯，凌厉的眼神停在琉雀头顶的伏六身上。他向上扬了下嘴角，露出两根尖长的獠牙：“是你？”
    伏六吓得一动不动，险些昏过去。
    琉雀提醒道：“伏六，还不快给碧清妹妹与阿九他们道歉？”
    她在心里暗骂：这个玄奕！竟吓唬不能化形的小妖！
    “没事。”碧清温声道，“误会而已，我没放在心上。”
    阿九哼唧一声，偏过头不去看伏六。
    碧清看了眼躲在枯树后的小雀妖，对着伏六道：“你快去那边跟你的小伙伴们玩吧。”
    伏六魂不守舍地逃离。
    玄奕接过碧清怀中的阿九，将他放在地上：“吃食已经准备妥当。阿九，带着他们去找明珠。”
    打发走两拨幼崽，琉雀再次提起硕鼠妖，左右晃了两下：“小乖乖，你知不知道那些玉米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界带回来的？”
    “你……你不要杀我……”硕鼠妖捂着肚子，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滚，“我实在找不到吃的……我还怀着娃娃……娃他爹走得早……”
    她不住地求饶：“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我可不吃这套！”
    琉雀变出一个笼子将硕鼠妖塞了进去：“我从人界寻来的宝贝困妖笼，你别妄想自己能打洞逃跑。”
    琉雀拎着笼子，留下一句：“你先带着碧清妹妹走走，我要好好审问这只老鼠！”

 第12章

    偷吃玉米的风波告一段落，碧清暂时不知道该去何处，只得跟在玄奕身后，随他一起走。
    意外地，玄奕没带着她去族中，而是领着她在不远处席地而坐。
    “方才怎么不解释？”玄奕问道。
    “解释没什么用。”碧清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的身份，注定我要替天界承担不属于我的罪责。”
    她无奈地看向玄奕：“你也说过的。”
    碧清道：“我来时发现结界消失，妖界又不太平，我有些担心。不如这几日我不去找琉雀姑娘，与阿九他们睡在一起。”
    “结界是我消的。”
    玄奕的话险些叫碧清惊掉下巴。
    玄奕道：“不能一直让他们活在我与阿决的保护之下。照夜林还算安全，他们接触外族不是坏事。你若是与琉雀相处不自在，去找阿九他们也无妨。”
    “没有不自在，我只是担心阿九他们会遇到危险。”
    “你自己拿主意便可。”
    碧清点头。
    “碧清，你去人界后有何打算？”玄奕问道。
    “没什么打算。”碧清如实回答，“准备在人界找个落脚的地方，没事晒晒太阳种点花草，好好享受一番。”
    “天界呢？”
    玄奕拧着眉头发问：“你一点回天界的打算都没有？”
    玄奕的话似是戳到了碧清的痛处。
    碧清强忍着不与玄奕翻脸，不悦地拧眉：“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一提。”
    “玄奕。”碧清替他开口，“你问我是否回天界，是因为水源一事吧？”
    第10章
    玄奕瞧着碧清面带愠怒的脸，看到她眉宇间夹杂着一分难以言喻的痛处。
    玄奕深知自己失言。
    二人没熟络到敞开心扉的地步。
    但为了自己的族人，便是失言，他依旧会开口去问。
    碧清的沉默代替她做出了回答。
    玄奕用妖力化出一朵蓝色的花，递到碧清面前：“我不是有意提及天界，还请你不要与我计较。”
    碧清默不作声的接过花，指腹轻点了下花瓣。
    蓝色的花瓣被她的动作打散，绕在白嫩的指腹上化成一缕妖气，复又缓缓飘回原处，凝聚成原本的模样。
    “玄奕。”
    碧清道：“我在天界生活了那么久，从未曾听人提起过，妖界被秽气侵蚀一事。我只听说过姑……赤松上神一剑劈开结界，重伤魔尊。”
    那等壮举，的确值得天界传颂。
    直至自己坠落前，她还会不时在天界听到关于自己姑姑的故事。
    “意料之内。眼下妖界的情况，天界自然避之不及。”玄奕的语气毫无波澜，已然是习惯了这样的结果。
    碧清有些坐不住：“一定有办法！”
    明知水源一事极大概率是自己姑姑所为，她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或许不是自己姑姑做的呢？
    参与心魔大战的神仙众多，许是别的神仙劈开结界，他们害怕便将事情甩到自己姑姑头上呢？
    “或许吧。”
    玄奕感觉到她的愁绪，淡淡道：“多思伤身，你后脊的仙骨还未痊愈。”
    “你知道呀？！”碧清惊愕地看向玄奕。
    “很久之前父亲与我讲过。”
    玄奕将手指落在身旁人的后脊处，轻轻一点：“神的仙骨与生俱来，多少人求之不得。”
    妖力顺着玄奕的指尖流入碧清的后脊中。
    有些凉。
    像是初春时下的第一场雨，沾染着几分冬日遗留的寒意，一点点浸透碧清的肌肤。
    “与生俱来有与生俱来的无奈。”
    碧清抱着蜷在身前的双腿，将下巴垫在膝盖上：“得不到的东西，向来最好。”
    玄奕眸光一沉。
    水源一事曾致使他不止一次动过修仙的念头。
    修了仙，他便能去天界寻找净化水源之法。
    即便此举的代价，是要背负来自妖界的骂名，要背负天界的冷嘲热讽。
    修仙无果后，玄奕后知后觉地明白：很多事，不是单凭一腔热血与决心就能成功的。
    很多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但他偏不信命。
    他偏要在自己既定的命运里，寻找到一丝不可能的转机。
    “好坏与否，切身体会过才知晓。”玄奕敛了妖力，站起身道，“回吧。”
    妖界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玄奕特意将一点妖力凝聚在掌心，充当着烛火。
    夜晚有那么一点亮光，总是安心。
    蓝色的妖力圈出一小方天地，为二人指引着归路。
    碧清的余光落在玄奕冷峻的面庞上。
    玄奕长相虽好，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杀气，身上带着位高权重者才会有的孤独，任谁看了都要忌惮地退避三分。
    很多年以前的玄奕，应该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碧清想起那些活在玄奕庇佑下的小狼崽们，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今日吃什么，明日要赶路去哪里。
    早年的玄奕应当与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吧？
    分神间一个踉跄，碧清收了眼神，注意着脚下的路，随着玄奕继续向前走。
    碧清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玄奕感知得一清二楚。
    是发自心底的心疼与怜惜。
    玄奕第一次在外族眼中感受到这样的神情。
    他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方便碧清与自己走得近些，免得她跟不上自己会害怕。
    碧清后脊的伤，玄奕看在眼里。为了她的身体着想，玄奕将自己的房间让给碧清，叮嘱她好好养伤，自己则独自前去看望阿九他们。
    小狼崽们有玄奕亲自照看，碧清自然放心，安心地在屋中休息。
    忙着施展结界的墨决嗅到熟悉的气息，抱怨道：“哥！你怎么将结界消了？这样太危险！”
    “他们总有长大的一天。”
    玄奕淡淡道：“你我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难得有安全的环境接触其他妖族，让他们学着简单的为人处世，或许能结交到新的朋友，也能长些见识。”
    墨决瞧着挤在一起酣睡的小狼崽们，眼神落在阿九深一块儿浅一块儿的狼尾上，笑道：“确实长见识，狼尾绒都叫那麻雀薅掉了。”
    “不用心疼他们，那点绒毛用不了两日就能长出来。”
    玄奕问道：“身体如何？”
    “不太好。”
    墨决闷咳两声，佯装无力地靠上自己哥哥的肩膀：“哥，我不行了，我头晕，你快扶我去你屋里躺躺！”
    玄奕悄无声息地用妖力探寻着墨决的身体：“你跟琉雀倒是挺配，都不怎么正常。”
    确定自己的弟弟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玄奕才推开他，故作嫌弃地掸掉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碧清在屋中休息。今晚你在这好好陪着阿九他们。”
    “碧清仙子在你屋中？”
    墨决捕捉到重点，立马来了精神：“哥，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
    又是说那么多话帮碧清分析利弊，找借口为她在族中寻得一席之地。
    又是让她睡在自己屋里，好好养伤。
    墨决咂嘴：还说不是神妖恋？
    玄奕问道：“有意什么？”又道：“神与妖，云泥之别。此等无意义的事，我何故去想？”
    “哥，你不想，怎么知道有没有意义？”
    “我想？”玄奕挑眉，“不如你想想，你与琉雀之间的事，准备拖到几时？”
    “我没拖啊。”
    墨决双手一摊：“我与她说得明明白白，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除非哥哥你先我一步成婚……哎呦！”
    额前忽地传来一阵疼痛，墨决龇牙咧嘴地揉着额头，听着自己的哥哥悠闲道：“先将自己的事弄明白，再来操心我的事。”
    ——
    碧清躺在枯木缠绕而成的床榻上辗转，葱白的手指轻轻落在枕旁蓝色的花上。
    她半撑起身，凑上前轻轻闻了半晌，鼻尖除了枯木的气味再无其他。
    碧清觉得自己像个呆子。
    她躺回榻上，暗自庆幸没人看到自己的举动。
    蓝色的妖力映在碧清的眼中，照亮着她眼底那抹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
    时辰不早，碧清将花放在一旁，闭上眼准备入眠。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像是石子贴着地面滚过的细碎摩擦声。
    只当是伏六他们恶作剧吓唬自己，碧清没太在意，继续酝酿睡意。
    堪堪进入梦乡之际，碧清听见远处的屋中发出短促的叫声。
    碧清猛地睁开眼，响彻云霄的“轰隆”声在屋外响起。仔细听去，中间夹着凌乱的“啾啾”声。
    她迅速起身，随手拽过衣服披在身上。推开门的瞬间，便看到一只通体乌黑，身子堪比水桶一般粗的蟒蛇，正对着飞在天上的小雀妖们吐着信子，寻找它们的位置。
    小雀妖们受到惊吓，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甚至有几只在慌乱中撞到一起，急速下坠一小段后，又用力扇着翅膀向上飞。

 第13章

    黑蟒见时机正好，向后缩了下身子，卯足了劲儿上窜的同时嘴巴张成一条线，妄想吃掉那几只小雀妖。
    一道暗黄色的光直击黑蟒的脑袋，窜到半空中的黑蟒嘶吼一声，掉了下来。
    “怎么会有长蛇？！”
    琉雀浮在半空，对着瑟瑟发抖的小雀妖们道：“还不快躲起来！等着被长蛇当点心吃掉吗？”
    她凭空变出一把白色扇面的小绢扇，妖力顺着掌心流入扇柄，将素白的扇面染成淡黄色。
    长蛇吐了两下信子，对着琉雀发出挑衅的嘶吼。
    破锣般的声音刺得碧清捂住耳朵，抬眼看到琉雀俯身而下，丝毫不畏惧身形庞大的长蛇。
    刹那间，黄色的光芒与黑色的长影交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碧清对眼前的情形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起方才小狼崽们的屋中传出动静，她胡乱套上衣服向那边跑去。
    抬起的脚下毫无预兆地踩空，碧清整个人向前栽去。她一惊，硬是叫自己向后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好痛！”
    碧清揉着自己的胯骨，眼前景象震惊的她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地面被长蛇拖出一条约摸与自己一般高，看不到尽头的深沟。
    深沟中盘满了如麻绳般粗细的长蛇幼崽。
    蛇鳞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
    一条长蛇幼崽吐着信子，感知到碧清的方向，半立起身子发出“嘶嘶”声。
    碧清头皮发麻，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碧清望向远处安静如斯的房屋，愈发担心小狼崽们与玄奕。
    她看了看脚底的深坑，四下寻找能垫脚的东西。
    一道蓝光闪过，碧清没来得及看清是何人，眼睛突然被一只大手覆住。
    “是我。”
    温醇的声音自碧清身后响起，她挪开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大掌，却被人覆得更紧。
    “玄奕！”
    碧清用力拍了下玄奕的手背，顾不上没控制好力道反被震得发麻的手心，急声询问：“阿九他们怎样了？”
    “我已安排妥当。”玄奕松开手，“这里危险。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阿决与阿九他们在那处。”
    碧清揉了揉略微模糊的双眼，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面前的深沟中：方才与她对视的长蛇幼崽早已身首异处。
    不仅如此，其他幼崽几乎都被利刃劈成两截。偶尔有几条尚留有一口气息，蠕动着半截身子想爬过同伴的尸体，寻找一方安全的角落。
    碧清脸色惨白，偏过头，挪开自己的目光。
    好一个安排妥当。
    碧清深知灵力被封的自己留在此处只会给玄奕添麻烦，仓皇地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逃命般地前去寻找墨决。
    去的路上，她听到深沟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碧清吓得在原地跳了一下，捂着几乎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啾……”
    碧清以为自己吓出幻听，本不想理会，又听到“啾”的一声。
    这一声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求救，虚弱又绝望。
    碧清颤颤巍巍地靠近深沟的边缘，慎之又慎地往前探了一寸身子。
    是一只被压在蛇堆里，脖子被蛇身紧紧缠着的小雀妖。
    小雀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迷离地盯着天空。
    碧清全身一紧：“伏六？！”
    第11章
    眼看着伏六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碧清毫不犹豫，顺着深沟倾斜的边缘滑下，全然忘了脚下满是长蛇幼崽的尸体。
    她边靠近边安慰道：“别怕别怕！我这就救你出去！”
    碧清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伏六，解开缠在伏六脖子上的半截蛇身。
    凉滑的触感自碧清指尖蔓延，放大着碧清后知后觉的恐惧感。
    隔着鞋底，碧清清晰地感受到冰凉的蛇鳞与一抽一抽的蛇身。
    碧清头皮发麻，恐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蛇鳞上又沾满了鲜血，滑溜溜的。
    碧清拽了好几次，才将那半截蛇身从伏六脖子上拽下来。
    碧清抱起不省人事的伏六，拍着他的脸唤道：“伏六！醒醒！不能睡！”
    “啾……”
    怀中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
    碧清听到回应，强./迫自己无视脚下的触感，抱着伏六离开满是血腥的深沟。
    来到深坑边缘，碧清将伏六举过头顶放到坑边。自己又是蹦又是爬，费了几番力气，染了满身满脸的灰尘，从深沟中爬上来。
    幸好这土沟与自己一般高，还有几分倾斜，不然她真有可能爬不出来。
    碧清顾不得掸去衣衫上的尘土与血迹，灰头土脸地抱着伏六寻找墨决。
    没片刻，蓝色的光芒赫然映碧清的眼中，她忙唤道：“墨决公子！你快来看看伏六！”
    “是伏六吗？！啾！他还活着吗！”
    “碧清仙子？！”
    “碧清姐姐！”
    墨决越过小狼崽们与前来避难的小雀妖们，快步上前接过碧清手中昏迷不醒的伏六，一刻不停地为伏六输送妖力：“怎么回事？”
    碧清揉着跑得发酸的腿，简洁地把遇到玄奕、救下伏六这两件事概括给墨决听。
    墨决眉头紧锁，拨开伏六脖颈间的羽毛，两个发紫的血窟窿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他拧眉：“我用妖力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余下的蛇毒需用长蛇的蛇胆清除，如此能保住伏六的性命。”
    又道：“哥哥应该正与琉雀合力击退那条长蛇。”
    碧清不假思索道：“我去找他们！与他们讲蛇胆一事！”
    “你没有灵力，去了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墨决感受到伏六的体温在逐渐回升，他道：“你在结界中照看好阿九他们，我前去寻哥哥与琉雀。”
    说着将伏六交回到碧清手中：“你且宽心，我已吩咐族中其他狼妖在附近巡视，有任何异动他们会第一时间赶来保护你们。”
    碧清抱着伏六的手臂收紧些许，满目担忧地看着墨决出了结界。
    “伏六不会死吧……”
    一只小雀妖流着泪落到碧清的手臂上，不停地蹭着伏六的脑袋：“都凉了……啾……”
    碧清吓得抬手去探伏六的脉搏，指腹传来细弱蚕丝的跳动，碧清浅浅松了口气，安慰着小雀妖：“墨决公子已经去找蛇胆了，伏六很快就会好起来！”
    “长蛇很厉害的……”小雀妖问道，“王上他们打得过吗？”
    碧清笑着点了下小雀妖的脑袋：“当然了。”
    “碧清姐姐！”阿九动了下耳朵，警惕地盯着某处，“好奇怪。”
    碧清闻言警觉地巡视着周遭，小狼崽们低着头，呲着獠牙四下寻找危险的源头。
    小雀妖们则是害怕地落在小狼崽的脑袋上。
    “沙沙。”
    不知从何处传来鳞片摩擦地面的声响。
    碧清的眉头几乎拧成一条线。
    “沙沙。”
    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拥了上来，碧清猛地抬起眼，对着阿九道：“快出去！”
    “墨决大人说过不让我们离开结界……嗷呜！”
    阿九话说一半，脚底传来一阵动荡，晃得他劈开前爪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有几只反应不够灵敏的小狼崽直直向前扑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小雀妖们惊得在结界中乱飞，有一只飞到一半旋风似地折了回来，嘴里喊道：“救命！长蛇！长蛇！”
    碧清顺着小雀妖飞回来的方向看去：一条长蛇吐着信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碧清来不及细想，忙将阿九他们挡在身后，悄声道：“阿九，明珠姑娘他们应该就在附近。我想办法拖住这条蛇，你前去找明珠姑娘来救我们。”
    阿九立刻会意，谨慎地规划着等下离开的路线，在看到黑色的蛇鳞时惊呼一声：“碧清姐姐你看！”
    在阿九的惊呼声中，长蛇用蛇身盘住结界。
    碧清等人被死死困在其中，无路可退。
    汗水顺着碧清的额头簌簌而下，她屏住呼吸，脸色煞白地盯着长蛇。
    狼妖的嗅觉与感知力如此敏锐，明珠他们在附近，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这里有危险才对。
    为何没看到他们身影？
    其他狼妖再怎么讨厌自己，断不会拿阿九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碧清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明珠他们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长蛇迟迟未动，碧清推测：许是因为结界的缘故，隔绝了自己与小妖们的气味。
    长蛇眨了下眼，对着结界吐了两下信子。又绕着结界，贴着地面吐了一下。
    小狼崽们脊背毛炸上天，害怕地挤在一起。
    碧清对着阿九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她试探着抬起手，在长蛇的方向轻轻晃了一晃。

 第14章

    长蛇的脑袋没有随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晃动，碧清便推测：长蛇视力不佳，全靠吐出来的信子寻找气味，分辨敌友。
    “哗啦，哗啦。”
    像是玉碎的声音突然发出，惊得神经紧绷的碧清身子一抖，她顶着发麻的头皮，慎之又慎地用余光寻找声音的源头。
    看到连接地面的结界裂开一条缝隙，碧清惊觉：这是结界碎裂的声音。
    “混账东西！”
    明珠的怒吼自碧清头顶响起，她握着弯刀向长蛇冲去，衣摆上满是暗红的血迹：“看你往哪儿跑！”
    长蛇寻到明珠的气味，飞速离开缠绕的结界，借着夜色隐身逃离。
    小狼崽们见明珠来，一股脑地冲出结界跑上前：“明珠姐姐！”
    小雀妖们扑棱着翅膀绕在碧清身边，不肯踏出破裂的结界。
    “结界已经不安全了。”碧清道，“先随明珠姑娘去安全的地方。”
    纠结须臾，她还是本着关心询问：“明珠姑娘，你们还好吗？可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明珠不耐烦地挥手：“没有。”
    她才不会说：方才遇到的长蛇幼崽如雨后春笋一般，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看得她汗毛倒立。
    若非燎影将长蛇幼崽砍了个精光，自己定要被埋在蛇堆里。
    被数不清的长蛇幼崽吓住，说出去委实丢人。
    明珠点了点小狼崽的数量，确定大家都在，头也不回地领着他们去往安全的地方。
    碧清见明珠如此大条，好心提醒道：“明珠姑娘，小心些得好。”
    碧清的好意，落到明珠耳中却变成了轻视，
    明珠没好气道：“你少在这对我指指点点！王上接受你！我们可不接受！”
    碧清气的胸脯一起一伏。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没回嘴与明珠争执，抱着昏迷的伏六跟在明珠的身后。
    小雀妖们则是很自觉地站在小狼崽们的后背上。
    明珠剜了身后的碧清一眼，对着那群小狼崽道：“离她远点，别被她的表面功夫骗了！”
    阿九哼唧一声，跑向碧清，跟在她的腿边：“明珠姐姐总是这样，嘴巴坏坏的。”
    “我知道。”
    碧清微微一笑，低声提醒道：“当心脚下。”
    路上，碧清在想，长蛇究竟是如何骗过明珠等一众狼妖，又用了什么妖术破坏结界。
    明珠暗地里“嘁”了一声，嘴里念叨着：“装什么好人！本来就是你们天界欠我们！”
    她绷紧了胳膊，看着自己手臂上隆起的肌肉，转过头瞄了眼碧清纤细的胳膊。
    若非自家王上在，碧清那样的神族，她一个人至少能打五个！
    周遭传来窸窣声，明珠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嫌弃地瞪了眼自己沾满长蛇幼崽鲜血的衣摆：“熏得我鼻子都不灵了！”
    明珠扫了眼碧清怀中的伏六，一把夺了过来，紧紧抱着，不忘送给碧清一记白眼：“你这等尊贵，别叫我们脏了你的手！”
    碧清想着自己没有灵力，明珠比自己更能保护伏六他们，嘴上没与她争辩，当着她的面回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
    明珠怒斥一声，放缓脚步，屏气凝神寻找动静的源头。
    就在她越来越靠近声音源头之时，她焉地被一股力道推到一旁。
    明珠“哎呦”一声。
    倏地，一阵风自她头顶刮过，掀起无数沙石。
    明珠连人带雀地趴在地上：“你发什么疯……？！”
    明珠抬起头，瞳孔一颤：“你！”
    ——
    “噗嗤——”
    闪着寒芒的刀刃果决插入长蛇的七寸。
    玄奕面容一片霜寒，微微转动刀柄，用力抽回刀。
    鲜血如喷泉般从刀口飞溅而出，顺着蛇鳞的纹路四散游走，蜿蜒地汇聚到地面。
    “玄奕，你从哪儿寻来的绣球？”
    琉雀泄愤般地踢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长蛇一脚：“还挺厉害！就是跟你的气质不太搭。”
    她瞥了眼系在玄奕腰间的绣球：“不如给我！”
    “妄想。”玄奕扯过灰色的外氅盖住绣球，“此物是我向碧清所借，他日还要归还。”
    “哥！琉雀！”
    墨决打断二人的对话，看到长蛇已经没了气息，欣喜地催促道：“快将蛇胆挖出来给伏六！”
    琉雀一听这话，抓着墨决的手臂高声询问：“伏六怎么了？！”
    墨决推开她的手，顺手取过自己哥哥握在手中的横刀：“中毒！伏六的命要紧！细节等回去再与你讲！”
    “可有看到碧清？”玄奕问道。
    “自然！”
    墨决埋头刨开蛇腹：“伏六就是碧清仙子所救。”
    焉地，一股撕裂般的痛感从墨决的心口蔓延，他瞳孔骤缩：“糟了！”
    鸟鸣声混着狼嚎声乱作一团。
    玄奕夺过墨决手中的刀，他听得真切：混乱的叫声中，夹着一声女子微不可闻的闷哼。
    浓郁的血腥味儿顿时布满林中的每一处角落。
    如铁锈般的血腥味与以往不同，散发着阵阵的竹香。
    玄奕抬起头，一双鸳鸯眼瞳顷刻血丝密布。
    第12章
    身形巨大的长蛇盘着蛇尾，立着身子，满目怨恨地环视着周遭。
    它的口中咬着没了反应的碧清。
    似乎是刻意为之，它没着急地吞碧清下肚，而是用带着毒的牙齿贯穿了碧清腹部，半挑衅半炫耀地将碧清挂在嘴边。
    “碧清仙子！”
    “碧清妹妹！”
    琉雀与墨决，异口同声地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二人施展法术正欲上前救下碧清，身旁闪过一道灰色的身影：“先去看其他人。”
    琉雀与墨决施展法术的手一顿，双双消失在原地。
    长蛇垂下眼与玄奕对视，泄愤般地将碧清甩到一旁，扭着身子飞速冲向玄奕，对不远处的明珠与幼崽丝毫不感兴趣。
    灰影贴着长蛇的脑袋掠过，玄奕一手揽着碧清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按在自己肩头紧紧护着。
    长蛇这一甩几乎用尽了全力，便是玄奕催动妖力护着碧清与自己，依旧在接住碧清的瞬间被不可抗拒的惯性推着，撞断了几棵枯树才停下。
    玄奕顾不得抖落满身的枯树枝，为碧清输送妖力护住心脉，低下头查看她的伤势。
    碧清脸色惨白如雪，嘴唇乌青，发紫的脉络如树根般趴在她颈部瓷白的肌肤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顺着脖颈向下看去，碧清的腹部被贯穿出一个窟窿，黏稠如浆糊的黑紫色血液挂在周遭，迟迟不见滴落。
    玄奕几乎要将自己的后槽牙咬碎，仰头望向洋洋得意的长蛇，眸子中溢出压不下的滔天怒意。
    “记得告诉姑姑……”
    玄奕怀中飘出一句比羽毛还轻的声音，他拢着碧清尚有一丝温度的手：“碧清！你会没事的！”
    玄奕声音压得极低，生怕碧清将自己嗓中的颤抖听去。
    “妖界水源……”
    碧清听到声音想去看身前之人究竟是谁。
    只是眼皮沉得厉害，她挣扎着抖了两下睫毛也未能如愿地睁开，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
    身上倒是不觉得有多疼*，只是很冷。
    像是自己年幼时受了委屈，跑到被风雪覆盖的玉鸾峰上寻找自己姑姑的身影时那样冷。
    碧清打着哆嗦从嗓中挤出一句：“水源耽搁不得……”
    声音越来越飘，碧清不清楚身前之人有没有将话听进去，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将话说完。
    意识彻底消散前，她扬了下嘴角。
    未能去往人界虽然遗憾，但阴差阳错离开天界也算是如了自己的愿。
    自己此生心愿勉强算是圆满。
    “碧清？碧清！”
    玄奕轻轻拍打着碧清的脸庞，掌心触碰到的瞬间，渗人的寒意窜入他周身的每一寸肌肤，冻结着他全身的血液。
    长蛇对着玄奕的方向吐着信子，做出胜利者的姿态，一个转身向墨决与琉雀离开的方向爬起。
    玄奕不断为碧清输送着妖力，面上一片霜寒。
    蓝色的妖力覆在碧清全身，玄奕小心翼翼地将碧清平放在地上，动作轻的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珍宝。
    玄奕张开手，横刀落入他的掌心。
    寒芒从天而降，落在长蛇嘴巴前一寸，挡住它的去路。
    长蛇被突然飞到自己面前的玄奕，吓得一个激灵。它张开嘴露出两颗毒牙与深不见底的喉部，对着浮在自己面前的玄奕发出恐吓的嘶吼。
    左上方的毒牙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是碧清的血。
    嘶吼声卷着一股气流，刮得玄奕灰色的衣裘猎猎作响，吹得他墨色的长发凌乱地飘在脑后，不时与乱飞的衣摆卷在一起。
    玄奕对着长蛇露出狂傲的笑。
    长蛇不甘示弱，张嘴扑向近在咫尺的玄奕，企图将他一口吞入腹中。

 第15章

    玄奕冷笑一声，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蛇寻不到玄奕的气味，对着天空仰头吼叫，震得照夜林中的枯树与房屋接地而起。
    “比你死去伴侣的声音还要难听。”
    玄奕落在长蛇的身后嘲讽道：“不能化形亦不能言语的妖畜。”
    他的话让满腹怨恨的长蛇霎时间失了心智。
    长蛇想起自己惨死在玄奕刀下的伴侣，发了狂地扭动着身子，尾巴卷起枯木掷向玄奕。
    “无趣。”
    玄奕随手在身前起了一道结界，树木打在结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两股黑色的液体从长蛇口中喷涌而出，悉数溅在结界上。
    “这点本事能活到现在。”
    玄奕握紧掌中的横刀，附身冲向长蛇：“真是奇迹。”
    ——
    墨决不放心自己的哥哥，匆匆安顿好幼崽们，简单对着琉雀托付一番便跑了出来。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他鼻尖，墨决循着气味看去，碧清安安静静地躺在不远处。
    触目惊心的伤口直叫墨决揪心，看到碧清发紫的指尖，墨决紧忙为她输送妖力抑制体内毒素，避免继续扩散。
    头顶传来一声金属划过鳞片的声音，墨决抬头看到自己的哥哥正与长蛇缠斗在一起。
    “哥！”墨决的担忧被打斗声盖过。
    蓝色的光芒快若闪电，不时出现在长蛇周身，绕的长蛇眼花缭乱，脑袋四下乱转。
    长蛇气急败坏，张着嘴，东一口西一口胡乱地咬着空气。
    伴随着玄奕一声轻不可闻的讥笑，长蛇破锣般的吼声划破天界。
    它伏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身体。
    玄奕一刀砍瞎了长蛇的一只眼睛。
    趁长蛇张着嘴打滚的空当，玄奕又用刀生生斩下它左边的獠牙。
    “长蛇的蛇鳞刀枪不入。”
    玄奕站在长蛇的脑袋上，对着眼前黑色的蛇鳞挥砍一刀，刀刃摩擦过蛇鳞，迸发出一道火花。
    挂着血珠的刀刃游走在两片蛇鳞的缝隙间，突然停下，毫不犹豫地插入其中。
    狠辣又果决。
    长蛇发出一声沙哑的哀嚎。
    玄奕自长蛇的额前跃下，脚尖点地，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对着长蛇暴露在外的腹部就是一刀。
    他似笑非笑地询问：“疼？”
    长蛇疼得拍着尾巴翻滚，扬起无数灰尘，呛得不远处的墨决用衣袖捂住口鼻。
    他施展结界帮碧清隔绝灰尘，避免尘土进入伤口不好清理。
    玄奕手一挥，蓝色的妖力自他体内飞出，化作数道绳索将长蛇捆在地上。
    长蛇的腹部彻底暴露在玄奕面前。
    “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地死。”
    玄奕每说一个字，插在长蛇腹部的刀身就没入一寸：“那样太便宜你。”
    ——
    碧清跻身于一片漆黑之中。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正与明珠带着幼崽们走着，那条长蛇倏地出现，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自己下意识地推开了明珠，而后双脚离地腾空而起，耳边除了风声再听不到其他。
    环视周遭，碧清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死了。
    她轻叹一声：“算是做了好事吧？”
    就是自己有点可怜，死在妖界，姑姑想寻自己的残魂都寻不得。
    毕竟玄奕他们没人知晓，赤松是自己的姑姑。
    便是清楚，他们那样痛恨自己的姑姑，想来不会好心派人去寻她，告诉她自己的事。
    “罢了罢了。”
    碧清安慰着自己：“还是等着黑白无常过来接我去阎王殿吧。”
    正想着，一道白光破开漆黑的环境，晃得碧清抬手去挡。
    待她稍稍适应，眼前的景象让她体内血液一阵翻涌。
    云海为地，玉石为梁，琉璃宝顶，各种奇花异草装点的花园，还有穿着各色钗裙的仙娥……
    天界？！
    碧清倒吸一口凉气。
    没人说过，神仙死后还能回到天界，不应该与其他生灵一样，去往冥界才是吗？
    碧清撇撇嘴：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
    很快，她突然欢喜起来。
    自己死后回到天界，自己的双亲一定也在这里！
    碧清抬腿往自己的住处跑去，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在地上。
    “哎呦——！”
    这一跤摔得不轻，疼得碧清泪花都出来了。她用手撑着地面，入眼却是一双孩童的手。
    碧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盯着自己的手掌。
    张开，握拳。
    再张开，再握拳。
    碧清难以置信地起身：自己竟然变回孩童的模样？
    顺着衣袖向上看去：就连衣裳都变回了小时候常穿的那件墨绿色钗裙。
    这是自己姑姑游历人界归来，特意带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这不是不学无数的碧清吗？”
    稚嫩又刻薄的声音中夹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锦箨？”
    碧清起身拍拍裙子，对着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童翻了个白眼：“真晦气！我当是谁呢？”
    面前这棵竹子最喜欢欺负同族。
    自己小时候没少受他欺负。
    便是长大后自己没少打他，将小时候受的气讨回来，她还是觉得不够。
    碧清绕过面前人，想去寻找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双亲。
    锦箨一个闪身挡住碧清的去路，他故作恍然：“哦！你是不是要去找赤松上神告状？真是可惜，她可不常回来。”
    最后四个字锦箨咬得极重，生怕面前人听不到。
    “你不过是仗着那群老头为你撑腰！”
    碧清“嘁”了一声，一把推开挡住自己去路的锦箨：“没有那群糟老头子，你还想在此作威作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哪知她手还没碰到锦箨，他人就“哎呦”一声摔在地上。
    碧清趁机踢了他好几脚，口中振振有词：“我都死了你还来找我麻烦！踢你都是便宜你！我现在就是个魂魄！我看你能奈我何！”
    “你你你！”
    锦箨被碧清踢得疼了，眼泪连连，他连滚带爬地起身，高声道：“你如此蛮横，我看日后哪个神仙敢娶你！”
    “我哪来的日后！”碧清说着抬腿又是一脚。
    锦箨不敢再去招惹碧清一下，哭丧着脸回去告状。
    碧清自知不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
    东跑西跑了好一阵，跑得她腿都快断了，竟没能离开原处几步。
    碧清急得快哭了。
    她想亲眼见到自己的双亲，知晓他们是何模样，替代自己记忆里巴掌大小的两片衣料。
    碧清急得焦头烂额之时，遇到了几个比自己年长的同族，土匪似地横在路中央。
    最矮的也高她半个头。
    其中一个人是锦箨的表哥，剩下几人都是他的朋友。
    碧清用灵力想赶走几人，发现自己半点灵力都用不出。
    她分明感受到灵力游走在自己体内的每一寸经脉。
    再抬眼，她已经被几人围在中央。
    碧清眉头微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死后都不得安生！
    “你这小竹子！我让你欺负阿箨！”
    一道白色的灵力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碧清侧身想去躲避，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痛意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像是要将她全身的经脉都撕碎，疼得她跌坐在地。
    眼看着那道灵力要打在自己身上，一道蓝色的光自她腹部中央亮起。
    碧清眨眨眼，周身的事物突然变得模糊，一会儿是同族的脸，一会儿是漆黑莫名的地方。
    后脊突然窜入一股力道，游窜在她体内的每一处。
    碧清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搅碎，疼得她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冷汗如雨般从后背向外冒。
    身下突然一空，碧清整个人向下坠落，惊得她“啊”了一声。
    第13章
    躺在榻上的碧清倏地一下睁开眼。
    “醒了醒了！碧清妹妹醒了！”
    女子模糊的声音时远时近，碧清半抬起眼皮，眼神涣散地盯着某处出神。
    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腹部发出刀绞般的痛。
    这又是去了哪儿？
    碧清深吸一口，闭上眼缓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
    再睁眼，是一双带着急迫与不安的金蓝色鸳鸯眼瞳。
    “玄……奕……？”
    “碧清！”
    玄奕的嗓音沙哑异常，听得碧清微微蹙眉，头愈发的胀痛。
    玄奕惊觉自己吵到了碧清，嘴唇微抿，软言询问：“渴不渴？”
    碧清难受得厉害，全然没听出玄奕的关心中夹着两份劫后余生的恐慌。
    “要喝水吗？”玄奕极有耐心地重复着。
    碧清侧了下眼瞳，盯着面前只着了件灰色中衣的玄奕，费力地摇头。
    本想开口询问玄奕：究竟是自己还活着，还是他也死了。

 第16章

    可她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别乱动，当心伤口迸裂。”
    玄奕拉了下覆在碧清身上的外衣，轻声道：“这狼裘是我妖力所化，能帮你疗伤。”
    抬手理了下碧清鬓边凌乱的发丝：“好好休息。”
    自那日遇险后，碧清整整昏睡了五日。
    玄奕与琉雀第一时间用蛇胆为碧清解毒，但这几日，二人皆是提心吊胆。
    玄奕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碧清会就此沉睡下去。
    没了灵力的神与凡人无异。
    原本是琉雀一人照看碧清，二人都是女子，总是方便。
    但碧清身上烫得厉害，腹部的伤口又不时向外渗血，需要琉雀时刻紧盯。
    琉雀照看了两日实在熬不住，只得前去找玄奕，让他帮忙。
    玄奕知道族中没人愿意揽这个差事，他确定自己的族人与弟弟无碍后，亲自前去照看碧清。
    琉雀终于得了空当休息。
    玄奕最开始不解，碧清与幼崽们为何会离开结界。
    直到阿九说：“是结界裂了个口子！碧清姐姐看长蛇是瞎的，想寻找机会带我们出去。正巧明珠姐姐赶了过来，我们就一起跑出结界，可碧清姐姐她……”
    阿九抽噎地说不出话，缓了好一阵才问：“碧清姐姐她不会有事吧？”
    “她很快就会醒过来。”
    玄奕安慰了阿九几句，又单独询问了几只小狼崽。得到同样的答案后，他心中一沉。
    应是碧清身上的狼裘，为她引来的祸事。
    狼裘是自己妖力所化，留有自己的气味。
    长蛇将碧清认成了自己。
    长蛇报仇心切，装作双目无法视物，故意让碧清看到一丝生机。
    待到碧清离开结界，将其除之。
    玄奕捏着自己的山根，心声悔恨：是自己害了碧清。
    看到自己弟弟满面懊悔与愤恨，他敛了繁杂的思绪，拍了拍墨决的肩膀：“错在我身上，与你无关。”便去看望碧清。
    墨决清楚：结界破裂与自己有着很大的关系。
    是自己妖力未能恢复彻底，导致结界不稳，害得碧清受如此重的伤。
    明珠也很担心碧清的情况。
    她嘴上总是说着讨厌碧清，但碧清真的出了事，她反倒担心碧清会死掉。
    明珠低声骂道：“知道自己没灵力还要救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说着，她跑到角落用弯刀对着空气一顿乱挥。
    正要与狼妖们出去捕猎的燎影见明珠对着空气发疯，他跑上前，制止着明珠的动作：“你怎么跑这撒气来了？王上不是说让你带着我们去给小崽子们找吃的吗？”
    燎影拉着明珠往外走：“快走吧，耽搁阿九他们吃饭王上定要说你。”
    ——
    碧清有所好转，对大家而言无疑是件好事。
    她彻底醒来已是转日。
    嗓间干得厉害，身上也疼得厉害。
    碧清想喊琉雀，侧过头，却瞧见在屋中踱步的玄奕。
    尽管玄奕压着步子，可随着他步伐扬起的衣摆还是出卖了他的急躁与不安。
    碧清垂下眼，拖着干涩难忍的嗓子挤出一句：“玄奕……”
    玄奕听到动静，端着一早便备好的水来到榻边，用勺子舀了一勺水凑到碧清早已干到起皮的嘴边，小心地喂着：“先喝些水。”
    碧清喝了两口便闭上嘴，玄奕识趣地将骨碗放到一旁，抬手覆上碧清的额头。
    “还有些发热。”
    玄奕掖了掖覆在她身上的裘衣：“醒来就好。”
    碧清瞧着玄奕关心的模样，毫无预兆地红了眼。
    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关心过自己了。
    碧清嘴巴一扁，泪珠顺着眼角一串接一串地往外滚，在隐入鬓边的发丝前被人眼疾手快地拭去。
    玄奕知她心绪不佳，为了碧清的身体着想，他半哄半劝道：“你这样不利于伤口恢复，等好些了，你想哭多久都可以。”
    “我以为自己死了……”
    碧清没理会玄奕的话，流着泪道：“我以为我死了都要回到天界……”
    “我不会让你死。”
    玄奕拭去榻上人簌簌而下的泪水，用妖力幻化出一朵蓝色的花放到枕边：“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昆仑山脚，又怎会将你抛弃在此。”
    “谢谢……”
    碧清咬着下唇，抽泣道：“好疼……”
    “腹部破了那么大个口子，自然会疼。”
    玄奕伸出手，隔着狼裘轻轻覆在碧清腹部上，为她输送妖力止痛：“马上就不疼了。”
    碧清侧头瞧着枕边淡蓝色的花，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玄奕问道。
    “若是真的就好了。”
    碧清翘了下嘴角，有气无力道：“真花可好闻了……香香的，还能拿去做糕点呢。”
    玄奕道：“等下我叫琉雀给你寻些糕点回来。”
    碧清摇头：“我没多想吃，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腹部疼痛褪去些许，她道：“你若是嫌我累赘便将我留在此处，我不会怪你……”
    “说什么胡话？”
    玄奕不悦道：“莫要乱想。”
    他没觉得碧清是个麻烦。
    犹记得那日碧清安抚着受伤的小狼崽，自己突兀地发问：“你喜欢妖？”
    垂下眼，面前的少女笑得天真又灿烂：“当然啦！因为我是神呀！”
    “姑姑说过，神生来就是要保护苍生的，这是神的责任。”
    “妖也是苍生呀！”
    玄奕以为，那些不过是碧清奉承讨好自己说的场面话。
    想起碧清昏迷前还惦记着水源一事，他才明白：碧清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咚咚咚。”
    屋外响起的敲门拉回了玄奕游走的思绪，捻了一点妖力打开门，他与碧清双双愣住。
    是那只被琉雀带走审讯的硕鼠妖。
    硕鼠妖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上前：“这是琉雀王上给仙子准备的，仙子趁热喝，这样效果才好。”
    汤药刺鼻异常，呛得碧清直往狼裘中缩，就连玄奕都忍不住闭气。
    缩在裘衣中的碧清鼻尖满是冷冽的气息，仿佛置身于被清晨雾气笼罩的幽谷中，安抚着她因低烧而发燥的身体。
    玄奕接过那碗黑得发绿的汤药，再抬眼，硕鼠妖早就溜到门外探着脑袋看着自己。
    玄奕不放心地将药放到一旁，手一挥，关上门隔绝硕鼠妖的视线。
    硕鼠妖悄声念叨：“还是先去告诉琉雀王上吧……”一溜烟地跑去找琉雀。
    玄奕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碧清发出一声闷笑。
    碧清觉得自己精神了些，撑着手肘试图坐起身子。仅仅动了一下，腹部传来“啪”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撕裂般的痛。
    “唔……”碧清疼得冷汗迭出，保持着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伤口裂开了。
    玄奕嗅到空气中稀薄的血腥味儿，顾不上礼节，飞速掀开覆在碧清身上的狼裘。
    衣衫上的血迹从一小点，迅速晕成巴掌大。
    “我去叫琉雀！”
    玄奕大步流星地踏出屋子，离开前还不忘用妖力将门封好，免得旁人过来叨扰碧清。
    琉雀正准备享受硕鼠妖的按跷之术，听玄奕说碧清伤口裂开，她提着鞋子匆匆前来。
    帮碧清换药清理时，她瞥了眼紧闭的房门：“玄奕怎么如此粗心！”
    摸了下床边温度适中的药碗，琉雀坐到榻边，托着碧清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身前：“玄奕这老妖怪未免太过警惕！我会让旁人来害你吗？！你体内毒素还未完全清除，拖得时间久了他哪里担得起？”
    碧清道：“药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我怕烫便没让他端给我。”
    门外的玄奕瞥了眼站在自己脚边的硕鼠妖，直言：“我怕你下毒。”
    硕鼠妖：“……”
    不多时，琉雀端着空碗从屋中出来：“墨决恢复身体的这几日，你得空寻点能压苦味儿的吃食，碧清妹妹喝了药一个劲的喊苦。”
    “不苦不叫蛇胆。”
    玄奕从怀中掏出一片长蛇的蛇鳞，交给琉雀：“辛苦费。你比我更懂女子喜欢什么。”
    琉雀翻看着比自己手掌还要大，流着七色光纹的蛇鳞，感叹：“真是宝贝啊！”
    碧清低烧持续了两三日才彻底褪去，本以为不用再喝药汁，结果令人扫兴的酸苦味儿雷打不动地涌入鼻腔。
    碧清发出一声哀叹。
    “长蛇毒性猛烈，你还要再喝上十日。”
    玄奕坐到榻边想扶碧清起来，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转而问道：“身上可有力气？”
    碧清点头，撑着身子起身接过药碗。她憋住一口气，仰头将药汁喝了个干净。
    酸到发苦的气味瞬间在她口中炸开，碧清背过身，伸出舌头一个劲儿地用手扇着，想减轻酸苦的气味。
    乱动的素手被人捉了去，不等碧清挣扎，手中多出来一块儿方方正正的糕点，看上去很是可口。

 第17章

    碧清转过身看向玄奕，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给我的吗？”
    “嗯。”
    得了玄奕的话碧清便不再客气，欢快地吃着。
    玄奕见她吃得很是欢喜，眼角露出少有的柔情，语气随之变得轻柔：“怎么吃得如此急？我又不会与你抢。”
    碧清咽下口中的糕点：“实在是太苦了……”又道：“这个好好吃啊！玄奕，你从哪儿找来的？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玄奕想起琉雀的叮嘱，只是道：“琉雀做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碧清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糕点吃完，指腹上沾了糕点的残渣，她半抬着手准备下床，腹部传来丝丝拉拉的痛意。
    碧清拧了下眉头。
    “可是要寻帕子？”
    玄奕紧张地托住她的胳膊，随手扯过碧清换下来的绷带为她仔细地擦手：“将就着用。”
    碧清倒是不挑剔，悄悄抬起眼睫打量着闷头为自己擦手的玄奕。
    大掌小心又谨慎地托起白嫩无骨的素手，略微粗糙的掌心紧紧贴着如凝脂般的手背。
    玄奕隔着绷带都能感受到指尖的柔软。
    脸颊微微发烫，心脏似是要冲出自己的胸膛。
    玄奕将头埋得更低些，生怕让碧清瞧去自己有些无措的模样。
    他不用想都知晓，现在的自己。
    一定很滑稽。
    第14章
    碧清倒是没多想什么，安静地等着玄奕帮自己擦去手上的残渣。
    她突然觉得，今日的玄奕与以往大相径庭。
    碧清眉心微蹙：许是因为自己受了伤，体内蛇毒未彻底清除，产生了幻觉。
    “好了。”
    玄奕松开擦拭干净的手，放手时，玄奕的心底竟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留恋。
    清淡的竹香若隐若现，划过玄奕的鼻尖，后又消失不见。
    玄奕有些恍惚，惊觉自己走了神，眼瞳飞速扫过覆在碧清腿上的狼裘，以此掩盖自己的失态。
    碧清捕捉到玄奕的神情，取下盖在腿上的裘衣，递到这几日都只着了中衣的玄奕面前：“你穿得这样少，很冷吧？”
    玄奕接过裘衣，反手将面前人裹了个严实：“我们狼妖最不惧怕寒冷。”
    碧清恍然：怪不得他们要去昆仑山脚寻活路。
    能抵挡住严寒的妖族屈指可数，玄奕他们在那里生活，定然没有妖族打扰。
    就是不知晓，那里的水源如何。
    想起玄奕说自己还要喝十日的药，碧清不太相信地问：“玄奕……你真的要带上我一起吗？”
    十日，实在有些久。
    玄奕无语，遂即道：“我带着他们走了这么久，多几日、少几日又有何区别？后面的路只会更凶险，多几日养精蓄锐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
    “此处又有照夜一族看守，如此难得的机会，实在求之不得。”
    玄奕道：“你不必想太多，阿九他们比你强不了多少。左右我与阿决都要分出心神照顾他们，你安心在此安心养伤，早早恢复身体，就是在帮我。”
    碧清原本非常感动，玄奕不嫌弃自己，且没有过要将自己抛弃在此的想法。
    但听到玄奕后面的话，碧清心头那些感动瞬间消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碧清委婉地对着玄奕下逐客令：“我有些累，想休息。”
    听出碧清语气颇差，玄奕以为是她伤口还疼着。他乖乖离开屋子，生怕碧清情绪起伏影响伤口，从而恢复得更慢。
    后面几日，玄奕没再出现，都是琉雀陪着碧清。
    墨决偶尔会前来探望一番，而后欲言又止地离开。
    坐在榻边的碧清实在疑惑，问着身旁的琉雀：“墨决公子这是怎么了？”
    “犯病了，不用理他。”
    琉雀顺手将糕点塞到碧清手中：“玄奕说你爱吃这个，我便多做了些。”
    她感慨道：“墨决若是能惦记我一下该多好，他的脑子里，只有他的好哥哥。”
    琉雀的私事碧清不好多问，权当自己没听到这些话，生硬地转移着话题：“琉雀姑娘，我好几日都没见到玄奕，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后院休息呢。”
    琉雀扯了下快要从碧清肩头滑落的狼裘：“狼裘上的妖力竟然消退这么多？”
    碧清愧疚地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不敢抬眼。
    “玄奕可是千年大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他休息几日就会恢复，不用太担心。”
    琉雀拐了话头道：“谢谢你救了伏六，那日要是没有你的不计前嫌，伏六已然化成一堆白骨，踏入轮回路。”
    “举手之劳。”
    碧清唏嘘：“若是我灵力在身，定能助你们击退长蛇。”
    “一提长蛇我就来气！”
    琉雀按捺不住心底的火气：“我瞧着玄奕与墨决这两头狼定是年岁大了！鼻子如此不灵光！竟没发现长蛇穿过黑雾偷偷潜入照夜林！”
    “没发现，我就不会前去帮你。”玄奕人未到，声先到。
    琉雀嘴角都快撇到地上去：“亏你说得出口！”
    “本就是你们照夜一族的事。”
    玄奕不疾不徐地迈过门槛，瞥了眼端坐在榻上的琉雀，目光停在披在碧清肩头的狼裘上。
    “我的事怎么了？我好心收留你，你帮我一把也是应该！更何况你我认识千载有余！”
    琉雀忍着给玄奕一扇子的冲动，嘴巴撅得老高：“哼！忘恩负义的老妖怪！”忿忿的离开屋子。
    屋中只剩碧清与玄奕，碧清拿起手旁的糕点递到玄奕面前，略显局促：“你、你还没尝过吧？可好吃了……”
    玄奕微微摇头，看出碧清的不自在，他免不了担忧：“碧清，你身上可是还不舒服？”
    “没、没有。”
    碧清收回握着糕点的手，颤声道：“这几日你都在休息吧？是我让你耗费如此多的妖力。”
    “别听琉雀胡说。”
    玄奕淡淡道：“我不过是太久没有如此畅快地休息过，贪睡了几日罢了。”
    碧清仰首与玄奕四目相对，想从中寻到一丝破绽。
    金蓝色的鸳鸯眼瞳柔得像是一汪春水，看得碧清失神了一瞬。
    这是……玄奕的眼睛？
    她分明记得那双眼睛锋利如刀，冷寂中带着一分狠戾。
    心脏突然跳得乱七八糟，碧清感觉自己呼吸变得不顺畅。
    碧清凌乱地挪开眼。
    定是自己体内蛇毒还有残留，出现这等幻觉。
    玄奕的一颗心在碧清的注视下，跳得凶猛异常，犹如滚滚江水。
    不想碧清看出端倪，他硬是没有躲闪碧清的目光，与她四目相交。
    屋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二人间微妙的气氛。
    “我去看看。”
    玄奕前去开门，与此同时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推开门是伏六与阿九，他问道：“怎么跑到这来了？我不是说过碧清需要休息，任何人不能打扰？”
    玄奕话语虽厉，却并无责怪之意。
    但自他身上发出的压迫感，还是让阿九夹着尾巴道：“我瞧见墨决大人整日都来。我、我担心碧清姐姐……”
    “阿九？”
    碧清探着头，想越过玄奕高大的身影看清来者何人。
    视线被玄奕挡了个严实，碧清实在看不到，捂着腹部准备起身。
    玄奕听到身后响起窸窣声，领着阿九与伏六来到床边：“下不为例。”
    “碧清姐姐！”
    阿九抖落驮在背上的小包裹，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铺散一地：几个妖骨与十几粒玉米。
    他用鼻子拱着骨头，那根骨头轱辘了几滚，停在碧清脚边。
    阿九晃着尾巴，得意道：“这是我们几个给你准备的！”
    瞥了眼缩在一旁不出声的伏六，阿九用爪子点着玉米粒：“这是臭雀妖准备的！”
    “谢谢。这些东西还是留着给你们这群小朋友吃吧。”
    碧清忍俊不禁，弯腰捡起一粒玉米，递到伏六面前：“这些玉米你一定攒得很辛苦吧？”
    想起那日小雀妖与小狼崽们因为玉米起了争执，她深知玉米在妖界的金贵。
    这十几粒玉米，不知道伏六要攒多少时日。
    “没、没有！”
    伏六飞到碧清面前，闭上眼，鼓起勇气道：“仙、仙子！谢、谢谢你救了我！之前、之前对不起！”
    “我没放在心上。”
    碧清抬起左手捧住伏六，右手轻轻点了下伏六毛茸茸的小脑袋，柔声询问：“身体恢复得如何？”
    “我已经好了！”
    伏六怕碧清不信，在碧清眼前用力呼扇着翅膀飞了一圈，吹得包袱中的玉米粒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臭雀妖你是不是故意的！”
    阿九用爪子按住从脚边闪过的玉米：“都掉地上沾灰了！你让碧清姐姐怎么吃！”
    碧清听了哭笑不得，俯身想去收拾，玄奕先她一步蹲在地上捡着四散的玉米粒。

 第18章

    玄奕边收拾边道：“碧清有糕点，这些东西你们等下拿回去。”
    “糕点？”伏六落在碧清的肩头，问道，“是王上做的糕点吗？”
    “是呀！”
    碧清拿出一块儿，递到伏六嘴边：“琉雀姑娘做的可好吃了！我在天界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呢！”
    伏六凑近一闻，眼睛顿时冒光：“蝎……”
    脖颈一凉，伏六硬是把卡在喉咙中的“子”字咽了回去。
    抬眼对上玄奕冷漠幽森的鸳鸯眼，伏六吓得缩了下脑袋。
    蝎子糕诶……平时王上都不做的……
    玄奕从容自若地将玉米粒捡回包裹中，与骨头放在一起，重新系好后交给阿九：“拿回去给幼崽们分一分，别打架。”
    阿九沮丧地垂下头，悻悻地“哦”了一声，卧在碧清脚边不愿离开。
    伏六瞧着他的模样，扑棱着翅膀落到碧清腿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安静地陪着碧清。
    不多时，硕鼠妖端着药碗前来，阿九闻到气味抬爪捂住鼻子：“好难闻！”
    碧清笑笑，接过那碗汤药。
    碗中漆黑的汤药，倒映着她惆怅又苍白的面容。
    腹部隐隐发痛，碧清蹙眉，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玄奕给了硕鼠妖一个眼神，硕鼠妖即刻会意，接过碧清手中的药碗：“阿九、伏六，我来时烤了些蛇肉！你们趁着热乎，帮我拿去分给小妖们吧！”
    阿九一听有熟肉吃，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兴奋地转了几个圈：“好啊好啊！我们快走！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烤熟的肉了！”
    “笨狼妖！你别顾着你自己！记得给仙子送些过来！”伏六提醒道。
    碧清笑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不吃这些。”玄奕果断拒绝了伏六的提议。
    “好吧……”阿九俯下头晃着尾巴，与伏六和硕鼠妖一起离开此处。
    瞧着阿九轻快的脚步，碧清满眼的心疼。
    “等安定下来，他们会有吃不完的熟肉。”玄奕道，“不用太过心疼阿九他们。”
    “你们不吃熟肉，是害怕被其他妖族发现踪迹？”碧清问道。
    “那只是其一。其二是怕给他们养成习惯，他日若是吃不到熟肉，便会撒泼打滚闹脾气。”
    玄奕道：“这次情况特殊，放纵一次也无妨。”
    “特殊？”
    “长蛇体型巨大，足够照夜一族几年吃食无忧。那些肉处理起来也要些时日，我们帮忙分担一二，他们自然乐得。”
    碧清脑海中浮现出一群小麻雀围着火堆，边跳舞边吃肉的画面。
    她挥了下手，将臆想出来的温馨画面从脑海中赶走。
    妖界水源一日不解决，这些小妖就一日不得安生。
    “玄奕。”
    碧清拢了下披在身上*没了妖力的裘衣，真诚地询问：“你可不可以教我一些防身的法术？”
    玄奕愣怔一瞬，一双鸳鸯眼瞳渐渐变得幽森，他不疾不徐地吐出一个字：“不。”
    第15章
    碧清早就料到玄奕会拒绝，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会对阿九他们下手，亦不会对其他人下手。”
    她脱下披在身上的裘衣，递到玄奕面前：“又是坠落又是被贯穿腹部，换做凡人，早已尸骨无存。”
    碧清摸了下自己尚且发疼的腹部：“我学法术是想保护自己，不给你添麻烦。”
    自己能侥幸捡回半条命，估计全仰仗着体内的仙骨。
    玄奕接过衣裳，重新披回碧清的肩头：“伤上加伤，你的身体，遭不住。”
    玄奕的话不无道理，碧清掂量轻重之后没再坚持。
    身体垮了，修习之事便是痴人说梦。
    “今日墨决公子怎么没来？”
    想起墨决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碧清道：“我总觉得他有话要与我说，可他偏又不开口，弄得我这几日都难以入眠。”
    “阿决他有愧于你，不敢见你。”
    碧清指着自己：“我？”
    “但有愧于你的人，是我。”
    玄奕沉下声道：“阿决身体尚未恢复，我不该勉强他再去张开结界。”
    玄奕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头，就连尖长的指甲刺进掌心，他都不曾察觉。
    蓦地，一只素手在自己面前摊开。
    一块儿尚未动过的蝎子糕映入玄奕眼中。
    “你有愧于我什么？”
    碧清向前送了下手，见玄奕像块儿雕像似地站在原地，温言：“你没错，墨决公子也没错。你救了我，我又救了你的族人，你我算是扯平。”
    “你……”
    “不许说我的救命之恩太过草率。”
    她浅浅拉了下玄奕的手臂，将蝎子糕塞到他手中，笑道：“尝尝吧，可好吃啦！比天界的点心好吃数倍！”
    玄奕盯着掌心的糕点，问道：“你为何不怨我？”
    “怨你做什么？”
    碧清皱眉：“没有你，我哪里有命活到现在？”
    她哼了一声，扬着下巴道：“我就当是来妖界渡劫！提前习惯凡人的日子！”
    玄奕牵强地扬了下嘴角，咬了一口蝎子糕：“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么办？”
    碧清顺势将水递给他：“若是什么事情都放在心上，我早就死在天界了，哪里还容我在这里与你讲话？”
    玄奕眉心微动，接过水，观察着碧清的脸色。
    确定碧清没有半点不悦，他慎之又慎地问：“碧清，你在天界可是有个姑姑？”
    碧清心惊：遇险那日她以为自己活不成，只盼着在自己身边的那人能将自己的死讯告诉姑姑。
    醒来之后才知，是玄奕再一次救了自己。
    自己中毒时说的那些话，在她安心养伤的几日里，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若是玄奕知晓当年劈开结界一事与自己姑姑有关，他会不会用自己去威胁姑姑？
    碧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脸上的血色渐渐褪成惨白。
    “碧清？”
    玄奕见她脸色眨眼间变得灰白，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勾起了她不好的记忆。
    碧清可是宁愿让自己吃了，都不愿回天界。
    玄奕想扶着她躺下休息，手伸到一半便滞在半空，无措地收了回来。
    满腹抱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终是化作一句：“抱歉，我不是有意提及你的姑姑惹你不悦。”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忍不住去想。”
    碧清逼迫自己放松：“我是有个姑姑，但我们不常见面。我上次见她，还是她托我照看沐姐姐。那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
    玄奕看出碧清的勉强，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眼前人，才能弥补自己的失言。
    “你不用太在意。”
    碧清不知是自己坐得太久，体力不济。还是因为搪塞玄奕的询问，耗费自己的心神。
    伤口莫名开始胀痛，牵连着她呼吸都变得沉重。
    碧清强撑着身子，对着玄奕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旧事已成过眼云烟，不会因为旁人提及，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只是腹部伤口发疼，想休息。”
    玄奕闻言，干脆利落地为碧清输送妖力疗伤。
    “无须为我耗费妖力。”
    碧清打断了玄奕的动作：“这点痛不算什么，我睡一觉起来便会好。你去看阿九他们吧，他们更需要你。”
    肩膀被人谨慎地扶住，碧清对着玄奕一笑，随着那股温柔的力道躺回榻上。
    侧头瞧着玄奕对自己微微躬身以表歉意，碧清无力地解释：“我真的只是累了……”
    玄奕嘴唇微抿，干涩地挤出一句：“明日再见。”转身离开。
    碧清闭上眼念叨了句：“明日再见。”
    转日晌午，碧清并未等到玄奕。
    碧清只道玄奕因为昨日的事，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今日才未出现。
    碧清直呼玄奕多思。
    她没多盼着玄奕过来，只是玄奕这样，弄得自己好像很小心眼儿……
    碧清沉了下肩膀，盯着榻边的绣鞋，坐起身试着下床走动。
    休息如此久，身体难免会有些僵硬。
    碧清走了几步后发现：除了伤口处隐隐发痛，自己的身体全然没有大病初愈后的虚弱感。
    碧清打心里感谢玄奕耗费妖力救自己。
    顺便感谢一下自己与生俱来的仙骨。
    不知不觉来到门口，碧清想出去透透气，手才落到木门上就被轻微的力道弹开。
    带着几个族人处理长蛇尸体的玄奕手上动作一滞。
    “哥，怎么了？”一旁忙着撬蛇鳞的墨决问道。
    玄奕摆摆手：“先忙手中的事，别让燎影等太久。”
    墨决应了一声，余光瞥见在远处闷头干活的明珠，疑惑道：“明珠？哥，你喊她来的？”
    “不是。”玄奕道，“不用管她。她若是闲着，遭殃的是旁人。”

 第19章

    明珠抽出弯刀，侧着挤入蛇鳞的缝隙向上拨了一下。
    蛇鳞纹丝不动。
    明珠眉头拧成一条线。
    她憋着火，卯足了劲儿向上撬了一下。
    一片巴掌大的蛇鳞当即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拍在明珠的脸上，撞得她鼻尖生疼，发出“哎呦”一声。
    玄奕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墨决叹道：“明珠，你跑来这做什么？”
    他看到挂在明珠脖子上，用绳子穿着各种妖骨的项链，问道：“燎影不是已经给你串了个小蛇牙？”
    “我看这蛇鳞挺不错的，想撬一个回去玩。”
    明珠捂着鼻子，捡起掉在地上的蛇鳞：“我这就走！”逃似地消失在墨决的视线中。
    墨决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哥哥，问道：“哥，你又对明珠说重话了？”
    “我已有几日未曾见过她。”
    玄奕催促道：“快些将这蛇处理干净，别给照夜一族留不必要的后患。”
    ——
    玄奕等人处理完长蛇的尸体已是傍晚。
    玄奕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带着一小块儿风干的肉干前去看望碧清。
    鼻翼微微翕动，眼神落在距离屋子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
    玄奕扫了那棵树一眼，解开封在门上的法术，踏进屋中。
    夜色渐浓，玄奕不好多待，简单询问了一番碧清晌午的意图，弄清她只是想到处走走后，叮嘱了几句，放下吃食与净化过的水便离开了。
    玄奕踏出屋子，轻摇了下头，与夜色融为一体。
    碧清解开衣衫，瞧着裹住层层绷带的腹部。
    定会留下很长的疤痕。
    碧清重新系好衣衫，不再去想这道除了自己，谁都看不到的疤。
    是疤痕，也是自己拯救苍生性命的印记。
    忽地，门外响起微弱的敲门声。
    敲门声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玄奕的敲门声极为有力，琉雀与墨决敲门前都会自报家门。
    碧清心生警觉，提防地看向房门，飞速用狼裘盖住玄奕留在自己枕边散发着微光的花，伪造出自己已经歇下的模样。
    她抿着嘴不敢出声，憋着气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力道比方才大了些，声音也比方才响。
    碧清惊惧地盯着门，大气都不敢喘。
    “睡了？这么早？”门口传来女子自言自语的声音。
    碧清听到熟悉的声音，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她隔着门道：“明珠姑娘，这么晚找我可是有要紧的事？”
    “我、啊！是王上吩咐我过来的！”门外的明珠结结巴巴道。
    玄奕？
    他不是才离开？
    碧清道：“明珠姑娘，这门上有玄奕的法术，我实在无法请你进来。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日你随玄奕一起来找我吧。”
    法术？
    明珠对着门仔细研究。
    她在法术上的造诣实在一般，但最基本的感知力还是有。
    明珠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敞开。
    屋内正要休息的碧清，与站在门口的明珠面面相觑。
    “……我不知道你能解开玄奕的法术。”碧清讪讪道。
    掀开衣裳，露出玄奕用妖力凝聚成的花充当光源，又拿了块儿蝎子糕招待明珠：“明珠姑娘，是阿九他们那边需要我吗？”
    “没、没有！”
    明珠看了眼碧清手中的糕点，不可思议地问：“你喜欢吃这个？”
    碧清点头：“琉雀姑娘做的，味道好吃极了！”
    明珠惊诧道：“你一个竹子竟然喜欢吃蝎子糕？”
    碧清：“……”
    她很后悔自己方才叫住了明珠。
    非常、非常的后悔。
    碧清突然觉得身体变得有些不大舒服……
    见明珠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碧清便道：“明珠姑娘，你何苦如此勉强自己？你实在不愿与我说话，就先回去休息。明日玄奕或是墨决公子前来，他们二人会告诉我究竟是何事。”
    “我没说不想与你说话！”
    明珠从怀中掏出两个物件，一股脑地塞进碧清手里：“这、这个送给你！刀枪不入！能保护你！”
    “另一个是装饰！你、你自己拿去做个什么打扮打扮！”
    “你千万别告诉王上我来过！”
    明珠窘迫得整个人像是架在火上烤，她“哎呀”一声，仿佛这屋中有洪水猛兽，逃似地跑出屋子。
    碧清掩面低笑：这是……来道谢的吗？
    “以后别挡在我前面！我不用你保护！”
    跑出一半的明珠折了回来，扒着门边道：“别告诉王上听到没！你就当我没来过！”
    不等碧清回答，门“砰”地一声关上。
    碧清笑着摇头，借着花朵亮起的微光看去：自己的手中多了一片蛇鳞。
    还有一颗穿在绳子上的，尖尖的小蛇牙。
    第16章
    在玄奕与琉雀悉的心照料之下，碧清很快便如之前那般行动如常。
    玄奕怕她久不见人，闷坏了身子，便提议带着她一同前去寻找燎影。
    碧清因着之前的事，不太想与成年狼妖相处，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惹得他们不悦，让本就不好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玄奕不强求，只是道：“你身体初愈，体力尚未恢复如初。此时不多加走动，待到动身之日，你身体怎么可能经得起颠簸？”
    “我随琉雀去其他地方也一样呀！”
    听出碧清话中的逃避之意，玄奕淡淡道：“到昆仑山脚，还有很长的路。你可以选择一直躲着他们。不过后面的日子舒服与否，你自己心中清楚。”
    碧清缄口不言。
    眼看着玄奕要走，碧清一咬牙，抬脚追上玄奕随他离开屋子。
    谁不想日子好过些。
    碧清随着玄奕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处僻静的屋中。
    推开门，燎影手中流着五色光芒，用蛇鳞制作而成的刀鞘吸引着碧清的目光。
    她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好精致的刀鞘！你好厉害呀！”
    燎影对碧清没什么好感，碍于玄奕在此，他不好摆脸色，强装客套道：“寻常手艺，不值一提。”
    “哪里寻常？”
    碧清探着脑袋端详：“蛇鳞衔接之处没有一丝缝隙，你这手艺若是叫天界那些铸剑之士瞧去，他们定要自惭形秽，争着抢着拜你为师！”
    “仙子过奖。”
    燎影头也不抬地答：“世上能工巧匠千千万，我这点手艺丢在人堆中不过寻常。”
    “碧清说的是事实。”
    玄奕从燎影手中取走蛇鳞制成的刀鞘：“我仙替阿决谢过你。”
    深知碧清随自己前来已是勉强，玄奕取过刀鞘，带着碧清就要走。
    “等一下！”
    燎影叫住碧清，眼神死死盯着绑在碧清发尾的小蛇牙，问道：“你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碧清转过身如实回答：“明珠姑娘送我的。”
    背对二人的玄奕眉尾一挑。
    燎影始料不及，不太相信地问：“明珠？送你？她怎会送你？！”
    他三步并作两步，心急地想去看那颗小蛇牙，没等手伸出去，玄奕先一步叫停：“燎影。”
    冷如冰霜的声音震得燎影不敢再动，心绪稍加平复，他对着碧清恭敬道：“碧清仙子，你能不能让我看一眼那颗蛇牙。”
    “当然可以！”
    碧清捋过垂在脑后的头发，解开系在发尾的绳子递到燎影眼前：“妖界没有发簪，我没有灵力无法盘发髻，所以将明珠姑娘送我东西当作发绳。头发绑起来，多少利索些。”
    碧清的话燎影没心思听，倒是全落在玄奕的耳中。
    燎影捧着那颗小蛇牙翻来覆去地看，确定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长舒一口气，双手捧着蛇牙交还于碧清。
    玄奕淡漠地扫了燎影一眼，接过那颗小蛇牙交还给碧清，领着人离开。
    二人走得远些，玄奕道：“昨晚明珠找过你。”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碧清想瞒都瞒不住，只得道：“昨晚明珠姑娘是来给我道谢的，她没找我麻烦。”
    “我知道。”玄奕道，“昨晚离开时我闻到了她的气味。”
    “你竟然知道？”
    碧清惊讶一瞬，捂住嘴。
    狼妖们天生嗅觉灵敏，自己属实大惊小怪。
    玄奕没有多言，手一挥，一条用妖力幻化而成的狼毛发绳，系起碧清松散绑在脑后的发丝。
    碧清说得不错，还是绑起来利索些。
    玄奕送碧清回屋后，前去给自己的弟弟墨决送蛇鳞刀鞘。
    墨决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是把燎影用蛇牙制成的匕首插入其中。
    “咔嚓”一声，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墨决赞叹：“燎影可真厉害！”又打趣道：“就是有些呆，死活看不清楚明珠对他的心意。”

 第20章

    玄奕意味深长地看了墨决一眼：“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墨决收了匕首，不客气地回嘴：“你我二人不分上下！”
    “少说胡话。”
    玄奕深知接了墨决的话，后面还有一万句等着自己，干脆利落地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他扣住自己弟弟的手腕，探寻着他身体中的妖力。
    墨决挣了一下：“哥，我已经休息好了！”
    “趁着碧清养伤，你多休息几日保存妖力。”
    玄奕松了手，厉声说教：“后面不会再有安逸的日子供你休息，这几日除非必要，不可化成人形。”
    墨决的眼瞳渐渐变得黯淡，像是蒙上一层灰：“哥，我……”
    “事情已经发生，你的自责于事无补。”
    玄奕拍了下他的肩膀：“而今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下次在遇到险境时，有把握护他们周全，不让结界再次破碎。”
    墨决用力点了下头，变回真身节省妖力。
    ——
    几日后的清晨，玄奕见碧清行动自如，面颊上还多了一分红润，便知已到启程之时。
    怕琉雀会拉着碧清喋喋不休，玄奕独自前去与琉雀打了照面。
    琉雀一下就猜到玄奕的来意，拿起小绢扇对着玄奕扇了两扇：“你多待两日吧！赶路不急于这一时！”
    玄奕拨开身侧的绢扇：“急。”
    “要走可以，你把墨决留下！”
    琉雀嘴巴快要撅上天：“你我两族分别已近千载，如今你们要走，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我可还有命在。”
    玄奕道：“如此泄气的话与我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在那群小妖面前胡说。”
    “我又不是傻子！”
    琉雀白了他一眼：“你要走这事儿告诉碧清了没？她只是能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别忘了，我们是妖，治不好神的身体。”
    手指停在玄奕腹部前一寸，向下比划了一下：“这么长的伤疤，就算是妖也要恢复好一阵子。”
    “这不是你该想的问题。”玄奕道，“两条长蛇我已处理干净，后面的事，你自己安排。”
    “留不住便留不住吧。”
    琉雀抬起扇子拍了下玄奕的胳膊，怅然道：“别忘了我，我可不想死了都没人惦记。我不送你们了，免得我看到墨决更舍不得他。”
    “等我们在昆仑山脚安定下来，我会差人接你们过去，你想办法活到那个时候。”
    玄奕眺望着一片死寂的前路：“后会有期。”
    琉雀没办法向玄奕保证自己能活到那时，她凝望着玄奕孤傲又遥不可及的背影，对其深深一拜：“一路平安。”
    ——
    碧清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身后若隐若现，不久后淹没在黑雾之中的照夜林，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自己还未与琉雀好好告别。
    “叹气做什么？”一旁的玄奕问道。
    碧清不想说，目光移向眼前的小狼崽们和皆化作人形的狼妖。
    她岔开话问道：“大家今日赶路为何都化成人形？”
    碧清曾好奇地在私下问过阿九，族中的狼妖为何少有化形之人。
    大家不像是灵智未开的妖怪。
    阿九一番解释：“王上为了让大家节省妖力，走得更远，才下令非必要不得化形。”
    狼妖们今日化形，实在有违玄奕最初的安排。
    玄奕简洁地解释着：“为了后面的路更好走。”又道：“你若是身上乏累只管开口，不必与我客气。”
    “我若是真的不舒服，定然不会与你客气。”碧清道，“我不想拖累你们。”
    自己养伤已经耽搁许多时日，不论是愧疚于拖累玄奕的行程，还是出于早日去人界的私心，碧清都觉得越早启程越好。
    没灵力的日子简直难熬！
    碧清极力眺望着带队前行的墨决，发现远比他平日走路要缓慢得多，跟在他身后化成人形的狼妖们，更是肉眼可见的警惕异常。
    众人举动反常，碧清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观察着周围。
    队伍继续向前，穿过一片叶能蔽日的树林，踏过倒在河面上，足有一人环抱那样粗，长十数丈连根拔起树木形成的天然桥梁。
    下方的河水划过礁石发出的簌簌声，似青草的气味混着淡淡腥气闻，呛得众人不住蹙眉。
    青苔气味太过刺鼻，便是碧清的鼻子不如狼妖那般灵敏，都能闻到那股湿漉漉的气味。
    她捂着鼻子，担忧地瞧向眉头紧锁的玄奕。却见玄奕抬起食指压在唇上，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碧清会意，随着玄奕的脚步缓慢地走着。
    周遭昏暗一片，碧清没有狼妖们夜中视物的能力，只得在双眼适应黑暗前小心探着步子走在桥上。
    湿凉的水气扑面而来，透过衣衫紧紧胶在肌肤上。脚尖传来微微的凉意，碧清略微能看清些许事物，低头一瞧：河水洇湿了自己脚上的绣鞋，水渍如花般绽放在鞋尖。
    “我鞋子湿了。”碧清悄声对着玄奕道。
    “不是水。”
    玄奕瞄了眼自裙下探出的灰色绣鞋：“抓紧，别掉队。”
    不是水？
    那是什么？
    碧清按耐住呼之欲出的询问，一步都不敢落下。
    脚下传来“噗叽”声，黏腻的感觉透过鞋底传至碧清的脚心，还夹着若隐若现的……蠕动感。
    余光一瞥，硕大的树叶后方似是挂着什么，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噗通——”
    树叶后方的不明物体坠入河中，如鸡蛋用力碰撞上石头，摔得四分五裂。
    淡绿色的液体从中涌出，缓缓与河水融为一体，流过桥底。
    碧清的脚下，是那些不明液体汇聚而成的“河水”。
    碧清头皮发麻，她捂嘴封住呼之欲出的尖叫，腾出一只手抓住玄奕的披风。
    寒意顺着她的脊骨爬上额头，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粗重，眼前的景象竟变得有些许模糊。
    前方传来小狼崽踩到青苔而打滑，爪子勾住树木的声音。碧清瞬间惊醒，心急如焚地眺望着前方。
    “当心脚下。”玄奕低声提醒道。
    碧清哪里敢看脚下，可她也不敢看四周，便将目光停在身前人灰色的披风上，分散着自己的恐惧。
    走到木桥中央，碧清身后突然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听得她心惊胆战。
    狼妖耳音极好，碧清下意识去看玄奕，见他面上无波，暗搓搓地松了口气。
    定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
    碧清随着玄奕继续向前，即将离开木桥时，一只黑色的蝴蝶从她背后飞过，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肩头一瞬，向林中飞去。
    第17章
    宽大的树叶垂在桥头两侧，碧清下桥路过时，叶尖贴着她的脑顶划过。
    仰起头，树叶后方的景象一览无余的闯入她视线中。
    白网之下是无数绿色的蛹，紧紧缀在树叶后方，密密麻麻的一整片，压的树枝弯曲，几乎快要垂到地面。
    绿色的蛹中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碧清嘴唇惨白，双腿像是灌了铅，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脑海中一片混沌之时，手腕上蓦地一热，被人紧紧攥住。
    “蝴蝶妖。”
    玄奕拉着魂不守舍的碧清向前走：“最擅蛊惑心神之术。”
    “不用等他们出来蛊惑我，我已经被吓个半死了。”
    碧清迷迷糊糊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这树林？”
    “很快。”
    玄奕瞥了一眼略微抖动的虫蛹：“安心跟在我身边，莫要惊动他们。”
    碧清往玄奕身旁靠近几分，耳畔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姑娘莫走。”
    声音温柔似水，仿若仙乐。
    碧清忍不住去寻找声从何来，正欲回头，想起玄奕的话，她硬是克制住自己的动作。
    “姑娘？”
    深知这是蝴蝶妖的蛊惑之术，碧清只当自己聋了，不去理会这莫名的声音。
    “姑娘为何急着要走？”
    声音越来越近，几乎是贴在她耳畔响起。碧清捂住耳朵隔绝，紧紧贴在玄奕身边。
    “姑娘，在下远比那狼妖俊美，你可愿看我一眼，在做去留？”
    “在下见姑娘气质非凡，想求娶姑娘为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姑娘……”
    步步紧逼的声音扰得碧清心烦意乱，她拧着眉头厉声呵斥：“这位公子未免太过无礼！我与你非亲非故，面都未曾见过一面，你竟要娶我为妻！你……”
    “碧清。”
    玄奕温醇的嗓音驱散了耳畔扰人心烦的异响，碧清思绪稍明，对着玄奕道：“方才有个陌生男子一直在同我讲话。”
    “你没有灵力抵御他的声音，难免会着了他的道。”
    玄奕警惕地望向身后不远处的木桥：“先随我离开。”
    狼妖们离开树林后化成原形，随着墨决继续向前，赶在天黑之前寻到一处歇脚的地方。

 第21章

    变回人形的墨决环视着四周排列整齐的树木，为小狼崽们撑起结界，安置好他们后，自己随意靠坐在一旁的树下休息。
    侧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一妖一神，他打趣道：“哥，你今日可是要守着碧清仙子？”
    玄奕淡淡的瞥了墨决一眼。
    坐在玄奕身旁的碧清一愣，悄声道：“其实我去结界里陪着阿九他们也很安全。”
    玄奕道：“今晚危险。我守着你们最为妥当。”
    “这地方不仅危险还奇怪。”
    碧清指着眼前的景象：“无论是在照夜林，还是随你们一起赶路的这几日，我从未见过如此茂盛的树林。”
    她随手捡起落在身旁的树叶，递到玄奕眼前：“还有这叶子，饱满又翠绿，非贫瘠之地所能孕育。”
    玄奕接过眼前的绿叶，鸳鸯眼瞳中掠过一抹戾气。
    听到身旁的碧清打了个哈欠，他脱下外衣，盖在碧清身上：“夜深露重，莫要受寒。”
    “多谢。”
    碧清关心道：“玄奕，你也保重身体。去到昆仑山脚的路很长。”
    凛冽又温暖的气息包裹着碧清，她扯了下灰色的裘衣裹紧自己，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枕着手臂入眠。
    半梦半醒间，似是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脸颊飞过。
    碧清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眼前的场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偌大的林中只有自己一人，哪里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碧清伸手去摸覆在自己身上的狼裘，毛绒的触感却被软滑的绸缎取代。
    自己身上穿着在天界时的竹青色衣裙。
    碧清额前青筋微凸，愠怒地站起身：“我知道是你！”
    “姑娘莫要责怪在下无礼。”
    男子温润的声音自上空响起：“此处不是你我交谈的地方，还请姑娘随我移步前方树林。”
    碧清警觉的寻找男子的踪迹，口中斥道：“装神弄鬼！”
    “姑娘何来如此大的火气？”
    一只蓝色双翅的蝴蝶飞到碧清面前，幻化成男子的模样：“在下现身于此，亲自接姑娘前去林中，还望姑娘赏脸，莫要生气。”
    碧清飞速打量了眼面前容貌似女子般精致白皙的男子，余光掠过男子蓝色衣服的尾端纹样。
    几个黑色斑点好像几只眼睛，阴森森的注视着她。
    “不去。”碧清干脆利落的拒绝。
    “姑娘，妖界危险。”
    男子尾音上扬，好言道：“那狼妖弃你而去，你只身一人，要如何在妖界生存？”
    “少在这蛊惑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碧清转身想走，却被那男子抬手拦住去路：“既然姑娘执意要走，那就莫怪在下失礼。”
    随着男子微微一笑，碧清眼前的树木开始颠倒，脚下飘忽不定，整个人像是置身于海浪之中，摇摇晃晃无法立足。
    碧清还未开口呵斥，双腿便不受控制迈开步子，跟着那男子向前。
    “碧清姑娘，走与不走，不是你说了算。”
    捕捉到碧清眼底的惊恐与震怒，男子嘴角上扬：“碧清姑娘莫怕，在下名唤梦迟，是蝴蝶一族的首领。此番请姑娘随我回去，乃是真心实意要娶姑娘为妻。”
    梦迟一笑：“你不拒绝，在下就当你答应。”
    谁要答应！
    碧清口不能言，狠狠瞪了梦迟一眼。
    身子不听她的使唤，她不得不一步又一步，违心地随着梦迟走向来时路过的树林。
    不过一刻，碧清脚下传来熟悉又厌恶的黏腻感。
    浑浑噩噩的感觉被恐惧取代，碧清心惊不已：此处竟离玄奕他们歇脚的地方如此近？！
    大家岂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头沉的厉害，碧清感觉下一刻，自己便要昏睡过去。
    她狠下心握紧拳头，指甲扎进掌心发出的尖锐刺痛，换来了她几分的清醒。
    身上的衣衫是玄奕拥妖力所化的狼裘外衣，绣鞋的鞋尖沾着白日赶路时蹭上的液体。
    一眨眼，衣衫又变回了那件竹青色衣裙。
    碧清咬住下唇，用力。
    淡泊的血腥在她的舌尖晕开，逐渐填满她的口腔。
    衣衫交叠，时而呈竹青色，时而呈银灰色。
    亦真亦假。
    碧清不再去看真实与否，留意着眼下所处的环境。
    缀在树叶后的虫蛹不减反增，压的树枝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堪堪垂到地面。
    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落在蛹上，虫蛹当即破开，涌出数只蝴蝶，掠过碧清的头顶飞向夜空。
    “你们当心些。”梦迟温声道，“莫要太过贪玩，忘了回来。”
    蝴蝶们在空中停滞片刻，乖乖落到林中的树叶上。
    二人来到以树为桥的地方，梦迟停下脚步，对着双目涣散的碧清似叹似问：“碧清姑娘，我若与你成婚，可有机会成仙？”
    碧清拗不过那股力道，双眼空洞的盯着地面，迟缓的点了下头。
    梦迟讶异一瞬，难掩欢喜，声音都高了几分：“如此甚好！碧清姑娘若是不嫌此处简陋，便与我在此拜堂吧！”
    “不……”
    碧清费力的挤出一个字，下巴上一阵吃痛，被迫仰起头。
    对上梦迟那双没有眼白的双瞳，碧清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推开身前人，向后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腹部隐隐发疼，背部的冷汗将里衣浸透，与肌肤黏在一起，碧清捂着腹部，无心去想究竟是因为旧伤发作，还是因为恐惧上涌才会冲破幻境。
    “竟然醒了？”梦迟惊讶，“到底是神仙。”
    “是我不好，惹得碧清姑娘受惊。”
    梦迟朝她伸出手：“摔疼了吧？我扶你起来。”
    碧清连滚带爬的起身，身后的来时路却被蠕动的青色幼虫覆盖，不见踪迹。
    碧清冷汗涔涔，惊呼：“你究竟要做什么！”
    脚面上传来蠕动感，碧清吓得蹦了一下，抬脚甩飞企图顺着鞋面爬到自己身上的幼虫。
    “拜堂成亲，飞升成仙。”
    梦迟收回手，眼瞳变回正常人黑白分明的模样：“你若是喜欢我这般模样，我耗费些妖力维持未尝不可。”
    “你若想成仙为何不勤加修习，非要走这种旁门左道？”
    碧清踢开朝自己脚边爬的幼虫：好恶心！
    “这哪里是旁门左道？此乃天赐良机！”
    梦迟微微一笑：“待我一朝成仙，我蝴蝶一族就会脱离此荒芜之境，有数不尽的食物，喝不尽的净水。你们神仙常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今日的妖界因你们变成这般模样，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出手相救才是。”
    “我说得可否在理？碧清姑娘。”
    “歪理！”
    碧清躲着脚下的幼虫，双眸含怒：“我跟在玄奕身旁也有一段时日，若真如此，他何不捷足先登？总不能是狼妖天生愚钝，将如此大事忘在脑后！”
    梦迟咋舌：“我还要谢谢那狼妖，将如此好的机缘拱手让人。”
    他道：“狼妖乃是排外的迂腐妖物。听那狼妖的意思，只想一门心思赶往靠近人界的昆仑山脚寻找水源，对你没有半分兴趣。”
    “他们才不是迂腐的妖物！”
    碧清按捺住怒骂面前人的心，问道：“与神仙成亲就能飞升*成仙的疯话，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书中所写，无人告知。”
    梦迟手一抬，一本纸张泛黄的书册悬于他的掌心。
    碧清凝视着书封上七扭八歪的名字，看上去像是盗籍。
    书封上好似写着五个字，碧清很勉强地认出其中的“清净”二字。
    “此书乃是我去人界时偶然所得。”
    梦迟隐去手中的书：“书中记载，与神成婚便能飞升，免去修行之苦。”
    “少做春秋大梦！”
    碧清只觉得无语：“倘若飞升如此简单，人界为何还有数不胜数的修仙之人？”
    她无视着梦迟古怪的神情：“你身为一族首领，轻信江湖骗子随手撰写的荒唐言辞！蝴蝶一族有你这等昏庸的首领，实乃千万年间的大不幸！”
    梦迟表情微微碎裂，只一瞬，双眼又变回一片漆黑：“是真是假，成婚之后便知！”
    “无药可救！”
    碧清退了一步，脚下传来踩中幼虫发出的“噗叽”声。
    碧清吓得身子一抖，身后撞上一个热源。
    转过身，梦迟已然挡住自己离开的路。
    夜色之下，那张雌雄难辨的脸庞尤为可怖，像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恨不得下一刻便将她整个人吞入肚中，吃到骨头渣都不剩。
    “碧清姑娘莫怕。”
    梦迟的背部突然张开一双满是黑色斑点的蝴蝶翅膀：“若真如碧清姑娘所言，成婚后不能飞升，我会送你去个好地方。”
    “不会是……冥界吧？”碧清抱有一丝期望的问道。
    梦迟对着碧清微微一笑：“自然不是。”

 第22章

    第18章
    梦迟笑里藏刀，看的碧清头皮发麻，不敢松懈半分。
    连那种盗籍都信的人，脑子里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
    面前是长着蝴蝶翅膀的梦迟，身后是倒下树木搭成的桥梁。
    进退维谷。
    碧清没能力与梦迟相抗，又不敢贸然跑到桥上，生怕桥上有埋伏。
    瞥见梦迟翅膀上那些如眼睛般的黑斑，碧清一个激灵：“若是不成，你准备……送我去哪儿？”
    “碧清姑娘生的如此明艳动人，实属上等养料。”
    梦迟无辜的语气仿若涉世未深的少年，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如利箭一般，一支又一支的穿透碧清的心脏。
    “养料？！”碧清难以置信的重复着。
    “没有养料，何来如此繁茂的树林？”
    梦迟眺望着桥下的河水，眼睁睁看着缀在树后的蛹掉落，摔裂成两半：“是无缘破茧的蝴蝶滋养着这片树林，为苟延残喘的我们提供一处容身之所。”
    他的话破道碧清休息前发出的疑问。
    难怪地上的树叶颜色如此鲜艳，竟是因为坠入湖中的蛹……
    脖子焉地一紧，碧清痛苦的眯起眼睛，双手扒着缠绕在颈间的黑色妖气，手指探入颈间与妖气的缝隙，撑开一条缝隙勉强维持呼吸。
    “碧清姑娘，我会记得你的好。”
    梦迟操控自身妖气，将碧清悬在半空：“无论书中所写是真是假，有你这样的神族做养料，我不亏。”
    林中闪过一点被杀气裹挟的寒芒，梦迟心口一凉，腾空而起，躲闪着那抹贴着自己脖颈划过的渗人寒气。
    实在惊险。
    飞来的横刀直直嵌在木桥中央，溅起木屑无数。
    身旁掠过一道蓝光，梦迟定神：被自己束缚的碧清被人揽在怀中，落在自己数丈之外。
    “龌龊。”
    玄奕将妖力凝聚在指尖，点在碧清的脖子上，化解了梦迟的妖力。
    空气如潮水般涌入碧清的鼻腔，呛得碧清咳嗽连连，眼角挂了几滴泪花。
    定了定神，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推了玄奕一把：“放开我！你休想变成玄奕的模样骗我……”
    “竟能找到这里。”
    梦迟看着碧清的动作，对着玄奕讥讽：“碧清姑娘到底是神，怎会领你头狼妖的情。”
    碧清见眼前之人真是玄奕，推拒的手转而抓紧他的衣裳，惊愕地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寻你。”
    简短的两个字听的碧清神情恍惚，鼻尖控制不住的涌上一股酸意。
    她没想过玄奕会来。
    “别哭。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玄奕简单的安抚着。
    玄奕为碧清附上一层结实的结界，直冲到梦迟面前，召回嵌在桥中央的横刀架在他的脖颈。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给梦迟分毫反应的机会。
    脖颈处寒气阵阵，梦迟暗惊玄奕速度如此之快，他扯了下嘴角，怅然：“难怪你们能走到此处。”
    颈间微微发疼，似有温热的液体溢出，烫的梦迟身子一抖。
    “原地打转一日你竟不觉疲惫，体力真是充沛。”
    梦迟微微一笑，瞬间消失在玄奕面前：“真以为你能把我如何？”
    玄奕眉心微动，眨眼间回到碧清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碧清捂着腹部，朱唇微张，极力放缓放轻自己的呼吸声，免得玄奕察觉自己不适从而分神。
    玄奕仔细听着周围的异动，头顶上方传来风声震动的声音。
    碧清也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奇怪声响，下巴微微上扬，却被玄奕急声呵斥：“别抬头！”
    脑海深处闪过那些被玄奕砍成碎片的食狼鹰，碧清仰到一半的头默默垂下，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头顶的蝴蝶似蝗虫过境，黑压压一片绕在结界周围，困住玄奕与碧清。
    黑色的蝶粉随着蝴蝶翅膀的扇动，似雪般落下，染黑了结界。
    玄奕冷笑：“无趣。”
    “你我两族并无深仇大恨。”
    梦迟玩味的声音回荡在结界之外：“机会只有一次。看在你方才放我一马的份上，我也放你一马，你自行离开吧”
    “冠冕堂皇。”
    玄奕冲出结界，毫不畏惧地将自己暴露在外：“我要谢谢你的蝶粉，若非黑色的蝶粉落在碧清肩头，我不会如此迅速地寻到她。”
    身后一凉，玄奕反手抽出横刀，挡住自己的后心。
    短促清脆的声音自身玄奕后响起，刀身止不住的震动，一股极大的力道像是要透过刀身，穿进他的胸膛。
    玄奕随着那力道翻身，手腕一转，借力将打在刀身之上的一片树叶甩回飞来时的方向。
    那片树叶割断缀在巨型树叶下的蛹，打穿一棵一人抱臂般粗的树，深深钉在后方的树干之中。
    “迂腐至极！”
    伴随着梦迟低声的咒骂，无数被妖力裹挟的树叶从树林深处飞出，直直飞向玄奕。
    每一片都被杀意填满，犹如尖刺，不取玄奕性命誓不罢休。
    玄奕漠然，取下系在腰间的绣球注入妖力。
    蓝色的气流吹翻迎面袭来的树叶，也吹走了裹住结界的黑色蝶粉与蝴蝶。
    “我没猜错的话，这些蝶粉是照夜林外的迷雾提炼而成。”
    玄奕落回碧清身前：“照夜林外的黑雾被你用去大半，失了原本的作用，导致长蛇寻到照夜一族，欲食其果腹，更害得碧清险些丢了性命。”
    林中安静的出奇，过了好一阵子，才从深处传来梦迟的声音：“是又如何？有能耐你便杀了我！”
    玄奕眼神犀利的看向左手边的树林，闪电一般的冲进去。
    惨叫瞬间布满林中，惊得蝴蝶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飞。
    碧清身子一抖，不顾结界外蠕动的幼虫，放下手伸长脖子望向树林。
    明知不是玄奕发出的声音，她还是会揪心。
    身下传来淡蓝色的光，碧清低头：身下的那方土地竟被玄奕用结界框住，避免地下钻出什么莫名的东西，爬到她身上。
    碧清咬着下唇，轻声唤道：“玄奕……”
    林中，梦迟被横刀贯穿右边肩膀，悬空钉在树干上，鲜血顺着伤口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的衣裳。
    蓝色的妖力束缚着他的身体，一双翅膀被利刃划了几道长长的口子，殷殷的往外溢出鲜血，淌过如目的黑斑。
    梦迟身上的衣衫，更是被玄奕妖气所化的绳索勒得皱成一团。
    梦迟咧嘴一笑，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涌出：“动手啊！你不是很有能耐吗？”
    玄奕哂笑，收刀的瞬间割下梦迟一截宽大的衣袖：“杀了你，谁为我的族人解开迷境。”
    衣袖在空中无规律地飘荡，微风拂过，卷着衣料飞入河中，静静等待被粘稠河水吞噬的命运。
    梦迟轻蔑的勾起嘴角：“你的能耐，解开我的蛊惑之术不在话下。”
    “留着你自是有用处。”
    玄奕平铺直叙地问：“骗她过来做什么？”
    这等迷惑心神的把戏，玄奕一早便有所提防。
    早在碧清睡下前，他便暗自用妖力抵挡，但多多少少还是受了些影响。
    双亲早已模糊的模样再次变得清晰，玄奕明知是假象，依旧留恋地看了几眼。
    又看了几眼。
    双亲怀中抱着的婴儿睡的香甜，二人对着自己招招手，示意自己上前去看才出生不久的弟弟墨决。
    玄奕微微一笑，摇摇头，满眼宠溺地望着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弟弟。
    一切的一切，都如他心底期盼那般温馨。
    也只是如他期盼的那般而已。
    玄奕欲用妖力化解眼前景象，倏然间，眼前的一切被陌生景象取代。
    瑶池仙山，云雾缭绕，几位托着仙果与宝器的仙娥们整齐有序的踏过云雾，从玄奕的面前走过。
    玄奕眉心微动。
    这处便是自己穷极一生，都不可能踏入半步的天界。
    步子不受控制地迈开，玄奕一步一步，走向仙境深处。
    云雾之中，一名青衫女子蹲在角落，肩膀一抽一抽的啜泣。
    玄奕驻足原地，没有上前打扰。
    啜泣声消失，女子站起身，顶着通红的鼻头穿过玄奕的身躯。
    玄奕瞳孔张了一张，瞬间惊醒。
    自己的外衣还在原地，碧清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玄奕拿起外衣准备披在身上，灰色衣领处的一点黑色粉末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循着黑色碟粉遗留下的气味，与一抹淡薄如水的血腥味一路找寻，终于见到碧清。
    “骗她前来，自然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助我飞升成仙，救我族人于水火。”
    梦迟垂下头，不屑道：“你如此关心碧清姑娘，怎不捷足先登？与她成婚，你便能飞升成仙，届时干净水源手到擒来，你也不用带着族人四处流离。”
    “少做梦。”

 第23章

    梦迟的话直叫玄奕无语，他道：“这种莫须有的话你竟然相信，太过可笑。”
    “你以为我愿意相信吗？”
    梦迟抬眼凝视着面前人：“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不知是在询问玄奕，还是在询问自己。
    玄奕能懂他的无奈，冷声道：“这不是你对碧清动歪心思的理由。”
    玄奕不屑的嗤鼻：“无能之辈。”
    “你怎会懂我们一族的处境！”
    梦迟漆黑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歇斯底里的呐喊：“你们狼妖不惧严寒，尚能寻找一方净土！可我们呢！没有保暖的绒毛！没有敏捷的身手与速度！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没有日光的滋养我们的翅膀远不如前，无法支撑我们飞向远方，只能留在林中苟延残喘！”
    梦迟的眼泪喷涌而出：“妖界食物短缺，为了活下去，每日食用族人滋养而出的食物，我们又是什么心情！”
    梦迟全然不顾贯穿肩头的横刀，发了疯似得挣扎。
    一寸染着血的刀身露在他后背与树干中央。
    “我就是无能！”
    他恶狠狠道：“你这狼妖少在这装圣人数落我！你带着碧清姑娘，后面的路只会更难走！不如趁现在将她做成养料喂给我的族人！也算对得起她神仙的身份！”
    “你这么为你的族人着想！怎么不将你自己做成养料！”
    第19章
    碧清扶着树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到站在不远处安然无恙的玄奕，悬着的心勉强收回肚中。
    脚背上微微发痒，碧清低头一瞧，慌忙甩飞黏在鞋面上的幼虫。
    她跑到梦迟身前，柳眉倒竖：“你说得好听！不能飞行不是还有腿？你不想办法安置你的族人，反倒去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你说玄奕是榆木脑袋，我看你才是！”
    “你一个高高在上的神能懂什么！”
    梦迟面带血渍的脸庞妖冶又狰狞：“流离失所、东躲西藏的日子，你可曾体验过？！每日醒来都要面对族人离世的心情，你可曾知晓？！一切的一切都因你们而起，最终承担后果的却是我们！我们何其无辜？！”
    梦迟的控诉，一声高过一声，他将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在碧清身上。
    听得碧清面颊微微抖动，气得她腹部绞痛。
    “闭嘴！”
    碧清满腔怒火地一吼，吓得梦迟一愣，也吓得身旁毫无防备的玄奕一个激灵。
    “你不想着如何改变现状，却对着我无病呻吟！”
    碧清压住泛疼的腹部，骂道：“活该你被那盗籍骗得团团转！生存之法如此之多，独行、合作、暂时依附你皆可选择！但你固步自封，原地打转！简直愚蠢至极！”
    “我就是愚蠢！”
    梦迟近乎癫狂地笑道：“我就是愚蠢！愚蠢到为了活着，适应暗无天日的妖界！愚蠢到为了活着，吃同族滋养的树叶！”
    “每每吞下一片树叶，眼前就会闪过死去同族的记忆……许多族人为此饱受折磨逃离林间！”
    “你以为我不想带着族人离开吗？！那些离开林中的蝴蝶无一例外，都没有回来！死了……他们都死了……”
    “而你！”
    梦迟怨恨地瞪着面前的碧清：“罪魁祸首！凭什么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真是疯子！”碧清懒得再去看梦迟一眼，不再与他争执。
    有些话，估计除了玄奕，自己就是说上千万遍旁人也不会信。
    不信，为什么还要费口舌去解释？
    玄奕恢复往日副淡然的模样，对着梦迟道：“给你个离开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碧清与梦迟双双错愕。
    碧清先一步回过神。
    相同的位置，不同的境遇，同样的目的。
    与玄奕很像，却又不像。
    碧清眉头一拧，眉宇间浮上一抹嫌弃之色：玄奕远比梦迟强千百倍！
    梦迟动容一瞬，恢复如常。他俨然不会信玄奕的话，发出一声讽刺的笑，脖子一横：“你杀了我吧！”
    “你倒是有骨气，不过——”
    玄目光移向远处飞舞的几只蝴蝶，掌心凝聚妖力：“我要用这些蝴蝶开刀，让你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只一只死在你面前。”
    “你休要动他们！你！啊……”
    梦迟话未说完，蓝色妖力自他眼前划过。
    梦迟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玄奕看到身旁的碧清闭着眼，缓下声道：“我们回去吧。”
    他一顿，关心道：“手……可还疼？方才没顾得上看你。”
    “没事，一点小伤，很快就好。”
    碧清想到来时满地的幼虫，汗毛倒立。她看向玄奕，期待地问：“我们……还要路过来时的地方吗？”
    手臂被人抓住，身体随着适中的力道向前倾，撞上令人安心的背脊。
    碧清愣神的功夫，已经被玄奕背在背上。
    强劲有力的手臂穿过碧清的膝盖下方，玄奕将人往身上掂了掂：“你身上手上都有伤，等下回去我吩咐明珠帮你检查，免得感染。”
    颈间环上女子酥软的手臂，似有若无的清香自身后飘出，划过玄奕的鼻尖。
    玄奕的喉结滚了一滚，不太自然地叮嘱道：“抓紧，别掉下去。”
    “玄奕。”
    碧清指着被横刀钉在树干上的梦迟：“他怎么办？留他在这吗？”
    “带回去。”
    ——
    玄奕背着碧清回到族人休息的地方，迎面撞上步履匆忙的墨决。
    玄奕叫住自己的弟弟：“阿决，你要去哪儿？”
    墨决看到二人平安无事，满腹的担忧转做调侃：“我不过起来走走，等着哥哥回来给我讲英雄救美的故事。”
    “蝴蝶妖比英雄救美更有意思。”
    玄奕侧身让出一条路，将被妖力化作绳索捆的结实的梦迟推到墨决眼前。
    墨决看到满身伤痕的梦迟，故意咂嘴道：“伤得这么重，怕是没救了。”
    “怎么会？”伏在玄奕背上的碧清急声道，“玄奕来时特意帮他止过血！”
    “真死了就找个地方埋了他，不枉大家同为一世妖物。”玄奕背着碧清前去寻明珠，“阿决，看好他。”
    墨决一笑，瞄了一眼双目紧闭的梦迟，带着他走向深处。
    不远处，一只停在树叶上的黑色蝴蝶扇着翅膀，悄悄飞往墨决的方向。
    小狼崽们在结界中嬉闹，见墨决领了个陌生人前来，好奇地凑到结界边缘去看。
    阿九问道：“墨决大人，你从哪里捡了个大姐姐回来？”
    “是大哥哥。”
    墨决扶着梦迟的肩膀让他靠在树下，笑道：“阿九，我给你们变个戏法如何？”
    小狼崽们一听有戏法看，顿时来了精神，一个挤着一个，满眼期待地看向墨决。
    墨决笑笑，将妖力凝聚在指尖，幻化出一只淡蓝色的蝴蝶，扇动翅膀停在他的指尖。
    “是蝴蝶！”结界中的小狼崽们兴奋地喊，“我有好久都没见过蝴蝶了！”
    淡蓝色的蝴蝶飞离墨决的指尖，萦绕在一只黑色的蝴蝶周围，不经意地将它框在其中。
    黑色的蝴蝶慌乱地扑腾，试图逃离。
    但为时已晚，她被淡蓝色的妖力推着带到墨决面前。
    结界中的小狼崽们从未见过黑色的蝴蝶，有的伸着脖子，有的一蹦三尺高，有的上蹿下跳甚至想冲出结界，只为看清那蝴蝶是真是假。
    “我也有很久没见过蝴蝶了，就是黑了点。”
    墨决对着停在指尖的蝴蝶一笑：“真是怀念。”
    ——
    梦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上像是压了块儿巨石一般无法动弹，右肩更是疼得像是有火在烧。
    眼皮沉得厉害，他抬了几次都未能睁开，便不再挣扎。
    “碧清姐姐，你方才去哪里了？”
    “阿九，你怎么知道我离开过？是墨决公子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听到结界外有动静，起来看到碧清姐姐你在树旁转了好几个圈，对着一棵树自言自语。碧清姐姐，你是中了蛊惑之术吗？”
    “……我、我那是梦游！才没中什么蛊惑之术！”
    碧清局促地解释着，却听到“扑哧”一声，像是在嘲笑她。
    碧清拧眉，不高兴道：“你醒了？”
    梦迟没理会碧清的发问，休息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
    “王上……”
    右肩传出怯怯的声音，梦迟猛地惊醒。
    梦迟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还被束缚着，他便开始挣扎，由着肩头的血向外渗：“怎么跑过来了？！是他们抓你来的吗？”
    “这只蝴蝶为了救你，跟了我们一路。”
    玄奕看都不看梦迟一眼，托着骨碗递到碧清面前，又掏出一块儿蝎子糕给她：“昏倒前的提议，你可有想清楚。”
    “王上……”
    那只蝴蝶哭道：“你们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不用管我们，你随他们一起离开吧……”

 第24章

    “说什么胡话！我怎可弃你们而去！”
    梦迟的低斥惹得那只蝴蝶哭得更凶，那只蝴蝶抽嗒嗒道：“王上，你就随他们出去吧！若是、若是你随他们出去能寻到其他办法，让大家不再吃那些叶子，我们也能多活些时日……”
    “吃叶子会短命？”
    碧清捧着骨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无视着玄奕手中的蝎子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玄奕眉心微皱，收回那块儿蝎子糕。他递给碧清一个眼神，转身前去结界中，照看小狼崽们。
    碧清笑笑，极有耐心地等着梦迟与小蝴蝶回答。
    那只蝴蝶纠结须臾，悄声道：“我们吃了叶子会看到死去同族的记忆，日子一久很多人都经受不住这种折磨，变得疯癫，最后一头撞死在树上。”
    “与他们说这些做什么！”
    梦迟打断那只蝴蝶的话：“今日你们不杀我，他日我定当找你们报仇雪恨！”
    眼前突然多了一只骨碗，清爽的气息迎面而来。
    梦迟呆愣在原地。
    自己有多久没闻到过干净水源的气味了……
    “这是玄奕用妖力净化过的水源。”
    碧清白皙的手指贴着水面点了一点，染起一滴水珠，送到停在梦迟肩头的那只蝴蝶面前，温声道：“很干净。”
    那只蝴蝶强忍着诱惑，扭过头不去看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梦迟嘴唇紧抿，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位神族女子。
    “你明明很想接受玄奕的提议，为何要违背自己的意愿？”
    碧清寻了一片叶子用衣角擦拭干净，卷成一个杯状，分了些水倒在其中送到梦迟的嘴边。
    梦迟迟迟不肯张开嘴，碧清叹道：“我方才喝了那么多口，里面若是真的有毒，我肯定第一个出事。”
    她耐下性子劝道：“玄奕耗费妖力净化的水，又怎会下毒糟蹋？”
    梦迟张开嘴想反驳，碧清趁机将叶子送到他口中。
    梦迟嘴唇上一凉，一股甘甜涌入口中，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腹中。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梦迟吸了下鼻子，乞求着眼前人：“给这只蝴蝶留些吧，她出生至今都不曾喝过如此干净的水。”
    碧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将叶子中的水全部喂了下去，抱着怀中的骨碗道：“水源金贵，你想我留给那只小蝴蝶喝，就告诉我与玄奕为何不肯离开树林。”
    “你若是不想说，我不会强求。”
    碧清起身走向为阿九梳理毛发的玄奕，口中念叨着：“反正你喝过干净的水了，你不亏。就是可怜这只小蝴蝶，她可是一口都没喝过呢！”
    半晌，梦迟沉下声道：“我说。”
    第20章
    碧清坐回玄奕身边，倚靠着树木休息着尚且疲惫的身体。
    身上一暖，玄奕如那时一样，脱下外衣盖在自己身上。
    梦迟若有所思地看向二人的一举一动，后知后觉地盯着玄奕，若有所思。
    “快说。”玄奕头也不抬地冷声道。
    梦迟收回眼神，勉强坐起身：“许多族人无法忍受食用树叶时，所看到的记忆，为了不再受折磨，选择离开林中另寻出路，自此再无音讯。”
    “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死后，我在林中布下的蛊惑之术随之消失，他们会遭殃。你不杀我，不正是因为无法破除眼前之景吗？”
    梦迟歪了下嘴角：“若不是我分出七成妖力维持蛊惑之术，给了你可乘之机，又怎么被你所伤，捆在此处任由你宰割。”
    “那点伤过不了两日就能好。”
    玄奕睨了他一眼：“你当庆幸，遇到的是我。”
    “该说的我说了。”梦迟将目光投到碧清手旁的骨碗上。
    玄奕先碧清一步拿起骨碗，放到梦迟身边。
    指尖托起被自己弟弟束缚住的蝴蝶，轻放到骨碗边缘。
    那只蝴蝶尝了一口挂在碗边干净的水珠，双眼瞬间发亮：“好甜呀！”闷头喝着干净的水。
    梦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玄奕淡漠的脸，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踌躇许久，他鼓起勇气商量：“你曾说过，有个离开的机会，不知……”
    玄奕冷哼一声。
    梦迟厚着脸皮道：“你我同为妖族首领，你肯定理解我的苦楚，我总要保护族人的安全。障眼之法我不会消除，但我可以带你们离开此处，你看如何？”
    玄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玄奕没拒绝，梦迟便知他已经同意，问道：“你们准备去往何处？”
    “北方。昆仑山脚。”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可有打算？”
    “没有。”
    “若是这样，与我独自一人出去又有何异？”梦迟颇为抱怨道。
    “有玄奕在，你会少很多危险。”
    碧清打了个哈欠，拖着浓重的鼻腔，翻了个身揽住一旁的阿九取暖：“再问下去，当心玄奕改变主意不带你离开……”
    “王上，我觉得这位姑娘说得不无道理。”那只蝴蝶劝道，“多个人多个照应！兴许路上就有什么地方适合我们住呢！”
    玄奕漠然：“慢慢想，明日启程前给我答复。”
    垂眸看向熟睡的碧清与阿九，温柔似水的眼神中夹着一丝心疼。
    梦迟撇撇嘴，翻了个身背对着玄奕，嘀咕道：“也不说给我解绑……”
    梦迟辗转一夜，最终还是选择与玄奕一同离开。
    意料之内的回答，玄奕不意外，碧清也不意外。
    只是碧清不解：玄奕妖力如此强大，为何不自己化解障眼之法带着大家离开。
    这般做法，实在多此一举。
    狼妖们一觉醒来听闻自家王上抓了只蝴蝶回来，三两成群结伴前来围观被五花大绑的梦迟。
    最后皆被玄奕毫不留情地赶走：“中了蛊惑之术不曾发觉。如此粗心，竟还有心思关心无关紧要之事？脸呢？”
    狼妖们看到玄奕脸色铁青，一哄而散。
    还躺在地上的梦迟闭上眼道：“这年月就别谈脸了，脸又不能当饭吃。”又问道：“今日启程？”
    “你可以选择留下。”
    玄奕见小狼崽们醒来大半，前去低声唤醒碧清：“碧清，醒醒。”
    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碧清抬起眼皮，双眼朦胧地盯着眼前人，猛地清醒：“可是我睡过了？！”
    眼神乱转好一阵，确定阿九他们都在，碧清肩膀一沉，起身将衣裳递给玄奕。
    待到众人都修整好，玄奕解开束缚住梦迟的妖力：“带路。”
    梦迟扭动着手腕与脖子，右肩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倒吸一口凉气：“三成妖力竟恢复得如此慢。”
    看向萦绕在自己身旁的蝴蝶，他道：“我要先将她送回林中，再带着你们离开与你们一同赶路。”
    玄奕眼瞳微眯，金蓝色的鸳鸯眼中被杀意填满。
    “你不嫌麻烦就随我一起回趟树林。”梦迟捂着右肩为自己疗伤，“真不明白，你为何不自己破解蛊惑之术。”
    后脊窜上一股寒意，梦迟闭上嘴，转而安抚着那只蝴蝶：“莫怕，我等下想办法送你回去。”
    玄奕最终还是做了让步，随着梦迟与那只蝴蝶回了一趟树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回来了。
    梦迟振振有词：“你未免太不解风情！我与族人告别你催什么！”
    “浪费时间。”
    “你！”
    梦迟狠狠送了玄奕一记眼神刀，带着他们七拐八拐，脱离障眼之法。
    狼妖们这才惊觉：昨日竟在原地转了一整日。
    ——
    “碧清姑娘，你与玄奕相识多久了？”坐在墨决狼背上的梦迟打探道。
    碧清扫了眼梦迟被绑住的手脚，随口道：“大概有两千年。”
    “你一个神仙能在妖界活两千多年？”
    “很奇怪吗？”
    “有点。碧清姑娘，你是怎么跑到妖界来的？”
    “天帝派我下来渡劫，本来要去人间，他手一滑，我人被送到妖界来了。”
    “那你真是怪倒霉的。碧清姑娘，天界除了你，还有人和你一样倒霉吗？”
    “……你还真是贼心不死！说了多少次，那书是假的！假的！”
    碧清气的胸脯一起一伏，一把从梦迟怀中夺过那本书，指着书封上“清净派秘经”几个字：“我虽没去过人界，但多少知晓人界修仙门派的名字！哪个正当门派会叫‘清净派’？！单凭与神仙成婚能飞升之事，我便能断定此派定是邪魔外道！”
    她抬手想将书扔出去，被梦迟急声拦下：“手下留情！碧清姑娘，此物乃是我当年从人界寻得！实在来之不易！”
    他软言相劝：“左右赶路也是无趣，不如你翻看翻看，痛斥他们一番，也好过途中无趣。”
    碧清白了他一眼，翻看着手中的清净派秘经。
    书中内容太过古板，碧清只翻看了两页便将书合上，放进怀中。

 第25章

    “这是我的书。”梦迟提醒道。
    碧清不想向梦迟透露太多有关自己的事，没好气道：“你口口声声说这书是你去人界时所得，怎么就是你的书了？”
    见梦迟还要还嘴，碧清道：“别吵我！我要休息！”
    梦迟想到昨晚玄奕看着碧清的眼神，暗自腹诽：自己真是一朝失势被神欺……
    梦迟不再自讨没趣，躺在墨决颠簸的狼脊上，透过交错的狼绒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的确与林中所见不同。
    外面的天空。
    更广阔。
    天色渐晚，四周又空旷异常，玄奕精挑细选了一个下风口，带着全族在此过夜。
    有族中壮年狼妖轮流守夜，但玄奕依旧不放心，只是闭眼浅眠。
    感受到为小狼崽们撑开的结界有人穿过，玄奕抬眸：“怎么还不睡？”
    碧清坐到他身边：“睡不着。”
    眼神流过已然入梦的墨决，停在一旁眉头紧锁的梦迟身上，心中感慨万千。
    玄奕从怀中掏出一块儿蝎子糕递到碧清面前：“在想什么？”
    “再想……妖界这等模样，真的会有一个地方容得下梦迟他们吗？”
    碧清依旧无视着那块儿蝎子糕：“倘若期望落空，梦迟会不会病急乱投医，再去信那些莫名的话？”
    “尚未发生之事无须去想。”
    玄奕见碧清不接糕点，问道：“怎么不吃？”
    在照夜林中养伤时，分明爱吃得很，今日这是怎么了？
    碧清嘴角一抽，胡扯了个借口：“我已经不喝药了，不需要再吃糕点压去苦味儿。这糕点回头给阿九他们吃吧，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
    “他们更喜欢吃肉。”
    玄奕没强求，收回蝎子糕，眼神落在碧清白嫩的手背上一瞬，挪到灰色的裙角。
    “玄奕，你为什么要梦迟带你离开蛊惑之术？”碧清忍不住问道。
    赶路途中她曾想过这件事，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若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玄奕自身的情况不容乐观。
    甚至不如他的弟弟墨决。
    “节省妖力。”
    玄奕毫无隐瞒的话语与碧清所猜一致，担忧的情绪涌上心头。
    碧清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上他。
    “不必担忧，便是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阿决也会带着你前去昆仑山脚。”
    玄奕的淡然没能安慰到碧清，他也没打算安慰碧清。
    早在妖界爆发动荡之时，他就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碧清嘴唇微张，无奈道：“我是真的关心你，我不希望你死。”
    玄奕扬*了下嘴角，没有说话。
    脑海中浮现出昨晚看到的景象，他抚摸着系在腰间的绣球，耳畔响起碧清在照夜林的提议。
    自己是该慎重考虑，是否要分些妖力给碧清自保。
    一滴雨水从天而落，滴在玄奕的脸颊上。
    “下雨了。”
    玄奕拭去那滴雨水，想叮嘱碧清回到结界中避雨。
    头一转，碧清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地回到回结界。
    玄奕起身，随她一同踏入结界。
    碧清讶异须臾，想起玄奕那句“节省妖力”，一切又变得合理。
    踮脚越过挤在一起睡成一团的小狼崽们，碧清指着一处空当，示意玄奕过来休息。
    玄奕摇头，指着脚下示意自己在此休息即可。
    碧清会意后没再管玄奕。
    玄奕坐在原处打坐入定，全当是休息。
    躺在不远处的墨决眼睛睁开一条缝，饶有兴趣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你哥和碧清姑娘这么客气，真的认识两千年？”躺在墨决身旁梦迟好奇道。
    看着委实不像啊！
    墨决笑道：“我还没见过蝴蝶的舌头。”
    梦迟飞速闭上嘴。
    这兄弟俩性情相差甚多，骨子里的狠劲倒是一致的出奇。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如水晶挂帘，长短不一地挂在结界外。
    微凉的空气混着泥土的气息，惹得梦迟皱眉。
    区区小雨，竟会有如此重的气味，太过反常。
    正欲询问可有异样，身旁响起墨决均匀的呼吸声，梦迟没多想，放松戒备安然入梦。
    结界中玄奕鼻翼微动，半抬眼眸，发现自己的弟弟给了自己一个眼神。
    玄奕微微颔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墨决无奈地耸了耸肩，闭上眼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玄奕一双鸳鸯眸子变得犀利。
    他不仅嗅到了泥土的腥气。
    还嗅到了一股不易察觉的腐烂之气。
    第21章
    一夜间，干燥的土地遍被蒙蒙细雨浸湿彻底，变得一片泥泞。
    “脏死了！”
    变回真身的明珠抱怨地抖着后爪，泥点子横飞：“又要耗费妖力清理爪子！我想好好洗个澡都难！”
    燎影蹭到她身边，宽慰道：“等王上带着我们到昆仑山脚安定下来，你想怎么洗都成。”
    “说得轻巧！”
    明珠瞥了眼被捆住手脚的梦迟，嘟囔道：“带着一个神仙就够累赘了，万一那只蝴蝶赖上咱们怎么办？说是半路找到好去处就离开，好去处哪里那么容易找到？等我寻个机会，偷偷把他给……”
    “偷偷如何？”
    “王、王上！您怎么来了？！”
    玄奕突然出现，吓得明珠心脏突突直跳，她暗骂自己：自家王上离得如此近，自己都没闻到！
    都是长蛇害得自己鼻子不灵，还要一阵子才恢复！
    玄奕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吩咐：“今日阿九他们由你保护。”
    “墨决大人呢？”明珠脱口而出道。
    “明珠！”燎影紧忙叫停，提醒明珠别再说下去。
    玄奕没与明珠计较，对着燎影吩咐道：“你随明珠一起，别再出差池。”
    摸不到头脑的燎影应下，目送着玄奕消失在自己眼前。
    “今日这是怎么了？”明珠自言自语道，“总不能是墨决大人身体还未恢复吧？”
    玄奕交代完事宜，化成真身，亲自带着族人赶路。
    碧清原本要与他一起在最前方，却被玄奕一口拒绝，赶去队伍最末端。
    碧清不满道：“你将我赶去后面做什么？我在后面与在前面，没有任何区别。”
    玄奕沉思须臾，点头让碧清随着自己在最前端。
    碧清还未坐稳，便后悔自己的提议。她瞥了眼身旁的人，无语道：“你怎么没有随着墨决公子在后方？”
    “碧清姑娘，你这话未免太过生分。”
    被玄奕勒令在最前方的梦迟也想问这个问题，他活动了下被束缚住的手腕，打趣道：“我不在后方正好与你作伴，免得你旅途寂寞。”
    “我宁可寂寞！”
    碧清留给梦迟一个背影，途中梦迟如何与她搭话，她都只是“嗯”、“啊”、“哦”的敷衍。
    玄奕耳音极好，被梦迟吵得烦了，厉声道：“想活就把嘴给我闭上。”
    “就是！”
    碧清仰着下巴附和：“你太聒噪，扰了玄奕听声辨位！大家若是因你出了什么意外，没你好果子吃！”
    梦迟为了自身安全着想，选择闭上嘴。
    赶路的途中远比玄奕预想的顺利。
    畅通无阻的道路无时无刻提醒着他：绝不可松懈。
    腐烂的泥土味儿越来越重，连灵力暂封的碧清都能隐约闻见。安顿好族人后，玄奕交代了几句便消失在黑夜中，不曾与人提过半句自己去往何处。
    冷风乍起，卷着潮湿的水汽，顺着碧清的脖颈灌入后脊。
    碧清拢紧玄奕留在身上的外衣：“好冷啊。”
    手旁留着玄奕用妖力化成的淡蓝色花朵，从照夜林离开后，玄奕总是会在夜晚留一朵花给自己照明。
    碧清抬眸盯着玄奕离开时的路，问着身旁的墨决：“玄奕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为小狼崽们撑起结界的墨决打趣道：“碧清仙子担心哥哥？”
    “当然了！他从未在夜晚离开过阿九他们！这都离开一个多时辰，半个人影都没见到，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碧清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玄奕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我们要不要去寻他？！”
    “碧清仙子莫要自己吓自己。”
    墨决揉了下小狼崽的脑袋：“哥哥去探路，晚些会回来。碧清仙子在结界中静候哥哥即可。”
    他转动着自己发酸的肩膀，暗暗道：“竟如此吃力。”
    距离稍远，碧清并未听清墨决在念叨什么。
    何况墨决并不是第一次这样，碧清早已见怪不怪。
    她的好奇心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殆尽。
    眼下她最关心的是玄奕。
    碧清抱着膝盖坐在结界内，用手撑着脑袋，想等玄奕回来后询问一二。
    玄奕今日种种举动，委实太过反常。

 第26章

    结界阻隔寒夜的冷风，碧清身上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又甩了下脑袋，驱赶着身上的倦意。
    碧清昏昏欲睡，脑袋像小鸡啄米般点着，倔强地保持清醒。
    意识神游，耳中乌乌，碧清终是架不住如潮水般汹涌的困倦，身子一歪，枕着阿九进入梦乡。
    碧清睡下不久，玄奕就回来了。
    他前脚回来，后脚墨决睁开眼，悄声询问：“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难不成真如碧清仙子说的那般，遇到棘手的事？
    “周遭都看了一番。”
    玄奕踏进结界，瞄了眼碧清与她脑袋下蹬着腿的阿九，轻手轻脚地挪开碧清的头：“绕不开。”
    墨决庆幸道：“好在前面省了不少妖力。”话锋一转，愁道：“后面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再久也不会久过以前。我今日的速度，你可跟得上？”玄奕问道。
    “自然！前阵子在琉雀那休息得不错！”
    墨决拍了两下胸脯，语气轻快道：“我还觉得哥哥你今日的脚步慢了些！”
    “少说大话。”
    玄奕眉尾一扬：“实在有力气没处用，就与明珠换换，你去打猎捕食。”
    墨决像个小孩子似地嘿嘿一笑：“你才舍不得我去干费力的活！”
    “费力的活干不了，动脑子的活总能干。”
    玄奕手一摊：“之前你写的那本书给我。”
    墨决反应了好一阵，手忙脚乱地变出一本书，交到玄奕手中：“哥，你要这书做什么？我还没写完啊。”
    玄奕翻看着手中编纂了一半的书：“有用。”
    ——
    “真的吗？！”
    口中正嚼着肉干的碧清听闻玄奕肯分些妖力给自己，囫囵咽下口中的食物，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你你你！真的愿意分些妖力给我吗！”
    一觉起来竟有如此好的消息？！
    “愿意。”
    玄奕道：“后面路途凶吉难料，遇到危险我可能无暇顾及你。我分你些许妖力，你拿去自保。只要我不死，妖力会一直在你身上，供你使用。”
    “太好啦！”
    碧清一个激动，没控制住声音，惹得其他狼妖与梦迟纷纷将目光投向她与玄奕这边。
    碧清脸颊通红地捂住嘴，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当着狼妖们的面如此失态了……
    “碧清姐姐又怎么了？”
    阿九舔着嘴角撕扯生肉留下的血迹：“别是被什么附了身吧？我昨晚睡着以后梦见鬼压在我身上，半天都无法动弹，吓得我都快哭了……”
    “吃饭少说话！不怕噎死吗？”
    明珠抓起一块儿生肉塞到阿九口中：“怕什么？鬼都是假的！真来了，我一拳给他打回阎王殿！”
    阿九狼吞虎咽地嚼着：明珠姐姐比鬼可怕多了……
    玄奕微微侧头，用视线劝退了看热闹的狼妖们。
    他领着碧清向前走了几步，避开狼妖们的视线。
    身旁响起碧清忧虑的声音：“玄奕，你前几日不是说要节省妖力吗？你分给我，你自己怎么办？”
    “前几日从梦迟身上省下来的。”
    玄奕指着不远处的空当：“不知有妖力在身，你能否使用自己的招式。若是不能，我会教你些法术，供你自保。”
    语罢，碧清身上的灰色裘衣鎏过一层蓝色的暗纹，如同一层层的海浪，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她眼前。
    妖力顺着衣衫流入她经络的每一处，就像玄奕为自己治疗后脊时一般，微微发凉。
    碧清随手捻诀，一点蓝色的妖力聚在她掌心。
    久违的熟悉感。
    妖力获得得太过突然，碧清一时竟不知用何法术试探一二。
    眼瞳一转，她操控着那点妖力落在玄奕的头顶。
    蓝色妖力如烟花般在玄奕头顶炸开，四散而落，接触到地面形成一道封闭的结界，将玄奕包裹在其中。
    碧清惊喜道：“太好了！竟然能用！”
    “竟然真的能用？”玄奕惊讶之余，收起为碧清准备的书。
    派不上用场。
    玄奕微感失落。
    “这是好事呀！”碧清道，“我有了自保能力，就不会拖累你！你也不用再为我分心！我还能帮你保护阿九他们！”
    玄奕瞧着面前人欢喜的模样，不免去想：恢复灵力的碧清会是什么模样。
    眼前的结界消失，玄奕回过神：“我正要与你说此事。”
    碧清的话倒是提醒了玄奕，他嘱咐道：“我分你的妖力只够你自保。”
    他不敢将妖力分给碧清太多，若是碧清耳根子软，架不住阿九他们软磨硬泡，带着他们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能自保，最适合碧清。
    碧清还沉浸在获得妖力的喜悦中，听了玄奕的话，扬起的嘴角落下去大半。
    转念想想，玄奕对自己，已是仁至义尽。
    碧清心头的那点别扭瞬间消散，她眼睫一弯，笑道：“既如此，日后依旧劳烦你与墨决公子，保护阿九他们的同时，继续保护我！”
    碧清得偿所愿，面上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明媚的笑意。
    倒是玄奕，还书之时，多了一分落魄。
    墨决收了书：“妖界动荡，此书我并未编纂成籍，碧清仙子不曾翻看未尝不好。”
    “什么书？”梦迟耳朵伸的老长，“可有记载飞升之法？”
    “有。”
    墨决坏笑，故意放缓语调：“上面不仅记载如何飞升，还记载如何将蝴蝶妖做成标本，供人欣赏。以及如何食用蝴蝶妖口感最好，味道最佳。”
    梦迟汗颜：“我不问！不问便是！”
    玄奕无心听二人拌嘴，握住自己弟弟的手腕，探寻着他体内的妖力。
    计划有变，倘若自己弟弟身体不济，他需要再做安排。
    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玄奕松了手：“这几日张开结界后，睡眠如何？需睡多久？”
    “说来也怪。”
    墨决道：“虽跟随哥哥的脚步略有吃力，身上却并无乏累之感，倒是叫我意外。这次张开结界后，与往常睡眠时间一样，却远比以往要精神，真不知是何缘由……”
    “身体无恙便好，在启程我会放慢脚步。”
    玄奕淡淡道：“过几日赶路需要大家化作人形，这次，包括幼崽。”
    第22章
    碧清灵力被封太久,施展招式时手上有些生疏。
    她趁着大家休息的这几日，每日都寻一处相对偏僻的位置去习惯玄奕的妖力。
    施展结界容易，想去操控不属于自己的妖力防身,还是要费些功夫。
    梦迟翘着脚,悠闲地靠坐在一处石头旁，瞧着玄奕等人皆有事做,心中实在羡慕。
    他低头看了眼束缚住手腕的妖绳,叹道：“我又打不过你们,至于如此防备吗？”
    “哥,他貌似对你的做法很是不满。”墨决随口向身旁的忙着净化水源的玄奕告状。
    梦迟险些被墨决的话气得昏过去：“你耳朵怎么如此长？！”
    “我们耳力极好，一丁点动静都能听到。”
    墨决凝聚一点妖力在掌心，只一瞬，就被玄奕打散。
    墨决双手环在胸前,不满地站在原地，话里有话道：“不仅如此，还特别谨慎,生怕旁人过来帮忙！”
    梦迟不敢接话,目光移向打猎归来的明珠与燎影等人身上。
    明珠的肩头扛着几乎与他差不多大的生肉。
    梦迟感叹：玄奕说得不错，交手那日幸亏遇到的是他。
    遇到的是若是明珠姑娘,自己的一对翅膀定要被她撕个粉碎。
    明珠与燎影都感受到了梦迟的眼神,齐刷刷地瞪着他。
    “看什么看！信不信给你眼睛挖出来串在我项链上！”明珠呵斥道。
    “抱歉，我并非有意盯着姑娘看。”梦迟紧忙解释。
    怎么一个两个都如此凶？！
    还是碧清姑娘好……
    虽然碧清姑娘不爱与自己讲话,至少态度不会如此恶劣！
    梦迟开始怀疑：玄奕带着自己前行，是不是为了让自己给狼妖们当出气筒……
    许是明珠心情本就烦闷,又许是梦迟的话惹恼了她，她停下脚步道：“只绑着你的手都算便宜你！应该给你嘴也绑上！”
    “明珠，少说两句……”
    “你别叫我！”
    明珠打断燎影的话,不顾其他狼妖的存在，扛着肉健步如飞地往前走：“你给我的蛇牙我送给碧清了！你满意了吧！”
    明珠话中满是赌气之意，听得玄奕等人频频摇头。
    燎影不知明珠从何得知，问道：“可是碧清仙子告知你的？她没事说这个做什么？！”
    “你以为我跟那蝴蝶一样耳背啊！捕猎时他们问你的话我都听到了！”
    明珠走得极快，脖子上的项链随着她的脚步时而飞起，时而落下，在她身前乱蹦。
    燎影看向一同出门的几只狼妖，那几只狼妖都装作很忙的模样，看向旁处。

 第27章

    燎影只得求救般地看向玄奕与墨决。
    哪知他们二人正忙着净化水源，全然不理会自己。
    燎影欲哭无泪，小跑着跟上去，想接过明珠扛在肩头的肉，却被明珠偏手躲开。
    燎影再伸手，明珠再躲闪。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碧清满面笑容蹦跳着出现：“玄奕！今日可要我给啊九他们送水？咦——”
    看到明珠等人也在，碧清客套地打招呼：“明珠姑娘，你打猎回来啦！”
    明珠心情颇差，不想理睬碧清。但想到蛇牙一事，她问道：“碧清仙子，我且问你，燎影是不是怀疑过，我送你的那牙是他送我的那颗？”
    碧清摇头：“没有呀！燎影公子从没问过我！”
    燎影错愕一瞬，感激地看向碧清。
    既然碧清这样说，明珠便没再多想，身上的火气消下去一部分，脚步放缓了不少。
    燎影看准时机追了上去。
    两人走远后，玄奕问道：“为何帮燎影隐瞒？他曾帮着明珠有意难为你。”
    “月老曾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可是神，神才不会与他们计较呢！”
    碧清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净化干净的水：“你的妖力我已掌控自如！这些水要去送给阿九他们吗？”
    “送水这事还是交给我，正巧哥哥不愿我在这妨碍他。”
    墨决笑着取过碧清手中粗糙的碗：“此处溪流虽多，却寻不到大的器皿，要多跑几趟。”
    未等碧清推辞，墨决取过碗离开，甩衣袖的声音极大，听上去大有赌气之意。
    “墨决公子这是怎么了？”
    碧清狐疑地打量着玄奕：这兄弟俩闹别扭了？
    实在稀奇。
    “阿决不满我的作为。”
    玄奕闷闷地开口：“净化水源耗损妖力极大，有我一个人便可。”
    “你的身体便能吃得消？”
    碧清蹲在他身边，小溪中倒映着自己杂乱的发丝，与略显憔悴的脸庞。
    目光微移，身旁的玄奕面色依旧如常，淡泊如水。
    身旁的人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妖力，永远都不会累。
    思索片刻，碧清缓缓开口：“玄奕，妖力总有用完的一天。墨决公子心疼你，他不想失去你。”
    玄奕何尝不知晓自己弟弟的心思。
    如果兄弟二人只能活一个，他希望那个人是墨决。
    碧清瞥了眼无所事事的梦迟，凑近玄奕些许，附在他耳畔悄声询问：“墨决公子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玄奕金蓝色的鸳鸯眼瞳一颤，冷声询问：“谁同你说的。”
    碧青后脊一凉，向后退了半步，压低声道：“我猜的……除了结界，你什么事都不让墨决公子做。再加之墨决公子睡的时辰又久……”
    说到最后，碧青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对上玄奕深如幽潭的双眸，碧清身子一抖：“我、我不会告诉别人！”
    一声无奈的长叹自玄奕口中发出，他敛了可怖的神情，低声道：“别在阿决面前提起这件事。”
    碧清连连点头，安静等着身旁窒息的压迫感消散殆尽。
    玄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沉下声道：“碧清，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你看在我带你回来，帮你疗伤的份上，答应我。”
    “你……想求我帮墨决公子寻找治疗之法？”
    “正是如此。”
    “我、我不懂药理，我只清楚世间最好的药材都在天界。”
    碧清吞吞吐吐道：“可、可我去了人界就没打算再回去。这件事怕是、怕是不能答应你……”
    “罢了。”
    玄奕没再强求：“忘了这件事吧。”再次重复道：“别在阿决面前提起他的身体。”
    玄奕黯然神伤的模样，倒映在碧清的眼眸中。
    腹部与后脊毫无预兆地泛疼，牵得碧清头晕目眩，难以呼吸。
    自己如今还活着，全仰仗玄奕。
    无论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救自己。
    路上他有很多机会与理由将自己抛下，他依旧带着自己。
    碧清微微垂下头。
    她不想回到那个对她而言如同炼狱的地方。
    一面是玄奕的救命之恩，一面是自己的私心。
    碧清被夹在中央，不知该如何。
    身旁一暗，碧清仰起头，入眼却是玄奕失落的背影。
    她第一次在玄奕身上看到失落。
    碧清深吸一口气，不算清幽的溪水气息涌入鼻腔，让她想起嬉闹的小狼崽们。
    他们中，会不会有人与墨决公子一样，身体不好呢？
    “玄奕！”
    碧清眼一闭，心一横，追上前拉住玄奕灰色的衣袖：“我答应你！”
    金蓝色的鸳鸯眼瞳渐渐变得明亮，玄奕心中又惊又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对着碧清深深一拜：“有劳。”
    “太客气了！”
    碧清手足无措地想去扶玄奕，又觉得不妥，索性对着玄奕躬身行礼：“我能力有限，只能承诺尽我所能去帮你！”
    “感激不尽。”
    “那你要先告诉我……”
    碧清松开手中灰色的衣料，瞄了眼不远处一脸好奇的梦迟。
    一道蓝光闪过，梦迟当即昏了过去。
    玄奕淡淡道：“放心问便是。”
    碧清问道：“墨决公子的病，可是因为妖界水源？”
    “不知。”
    玄奕道：“母亲怀阿决时，正值仙魔交战之际。妖界结界破裂，天动地荡，母亲受到惊吓早产血崩，以至于阿决生下来的时候气息微弱。是父亲耗费妖力，救回母亲与阿决。”
    “母亲生下阿决后，身体羸弱，我与父亲寻过无数办法，到头来都是徒劳。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一日不如一日，直至离开。”
    “阿决幼时大病小病不曾间断，父亲用妖力探寻后发现阿决心脉不全。自此，我与父亲百般呵护，阿决幼年过得尚且安稳。”
    玄奕低沉的嗓音变得更加沙哑：“最初我还不懂，母亲为何会突然离世。直至带着族人离开家乡，途中看到族中母狼生产后没多久便断了气，我才明白母亲是被秽气侵蚀，丢了性命。”
    “但阿决的身体……我实在不知是因为饮用妖界的水源，还是因为尚在母亲腹中便沾染了秽气，或又是生来如此。各中缘由，实在无法查清。”
    手背上一热，玄奕直直对上碧清心疼的目光。他不自觉地收紧手，淡然一笑，安慰道：“是我多言惹你心烦，过往之事，不该提及。”
    碧清握紧玄奕的手，原本堆在心头的纠结，被她一股脑地抛到九重天外。
    自己的遭遇与妖界相比，不算什么。
    碧清道：“你放心，我绝不食言。人界珍宝与能人异士不在少数，我定会为墨决公子寻得宝物与神医，根治他的病。若真的没办法，我、我去天界也无妨！左右你救了我的命，全当还你便是！”
    碧清真诚的模样刻进玄奕的眼瞳。
    掌中温暖又柔软，玄奕竟不舍得放开，心头像是被羽毛扫过，微微发痒。
    他的心中突然多了一份冲动。
    想将面前女子拥入怀中的冲动。
    面前女子略微苍白的朱唇拉回玄奕的思绪。
    没了灵力的神，需要依附他人才能存活。
    妖界如此危险，玄奕不知自己有朝一日可会遭遇不测，不知自己的性命会在何时终结，会葬身在何方。
    心动被责任取代。
    她会遇到更适合她的神，而非妖。
    玄奕悄无声息地抽回手，理了下碧清鬓边略微凌乱的发丝：“我信你。”
    第23章
    黑色的锦靴踏过泥泞潮湿的土地,留下一个半寸深的鞋印。
    玄奕从容地踩过脚下的泥地，循着潮湿气味中的一点腐烂之气，向前探路。
    举目眺望,雾气弥漫的深处,有一抹时隐时现的粉色，好似云霞。
    一只小巧的灰色绣鞋从裙摆下伸出,试探着覆上锦靴留下的鞋印。
    碧清学着玄奕的模样,妖力裹身踩在沼泽之上,依旧难以忍受脚下微微凹陷的绵软。
    她很难不去想起,那日自己在树林中前去寻找玄奕，硬着头皮踩过虫蛹的感觉。
    “碧清姐姐，你怎么不走呀！”
    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跑到碧清身边，探头看着她的动作：“碧清姐姐！你是不是嫌泥地太脏？你学着我的样子,鞋子就不会染上泥了！”
    少年说着踏入泥地，覆着玄奕留下的脚印，活蹦乱跳地追随玄奕。
    踏过的每一个脚印竟然保持原样,并未下陷。
    碧清看着追在玄奕身后活蹦乱跳的阿九,无奈道：“我哪里是嫌这地太脏……”
    今早她还在对着化成人形的小狼崽们感叹：竟然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只有零星几个是十岁出头的模样。
    她还以为化形后会是孩童模样。
    小狼崽们被玄奕照顾得极好,化成人形后没有一个是瘦弱的,个个都结实得很。

 第28章

    其中一个少女跑到碧清面前，捏了捏碧清的手腕：“碧清姐姐,你胳膊好细呀！”
    她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胳膊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得意道：“碧清姐姐你瞧我！等我再长大些就能和明珠姐姐一起打猎！到时候我给你背好多好多肉回来！你吃了就能和我一样有力气！”
    碧清盯着少女的肌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怀疑道：“我没有那么瘦弱吧？”
    “你怎么还杵在这？”
    明珠突然的出现吓得碧清心脏一停,她见碧清没动静，身子一弯，手一抱，像扛肉似地将碧清扛在肩头：“我说你别挡道啊！神仙就是娇气！一点脏都见不得！”
    碧清汗颜：真的是自己太娇弱了吗？
    感受到其他狼妖投来的目光，碧清脸颊发烫，制止着明珠的动作：“明珠姑娘，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你这速度，走到明年都追不上王上。”
    明珠说着将人往上掂了掂，免得她掉下去摔进泥里：“轻得跟羽毛一样，你们神仙是不是不吃饭，全靠一口仙气儿吊着？”
    碧清为了尽早结束这个话题，顺着明珠的话道：“的确如此。”
    话才说完，碧清就见阿九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跑到自己身边。
    一看就是被玄奕赶了回来。
    碧清无奈一笑，对着阿九道：“你们化形次数屈指可数，玄奕定是怕你妖力不足，跟不上他的步子会掉队，才叫你回来。我身上的妖力有限，还要指望你与明珠姑娘保护我呢！”
    阿九闻言来了精神：“碧清姐姐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与明珠姐姐！”
    “小崽子少说大话！”明珠腾出一只手敲了下阿九的脑袋，“等会儿喊累，我可不管你！”
    随着众人的深入，脚下的泥土越来越稀，发出的腐烂气味越来越浓。
    玄奕留下的脚印，缩小到只剩手心大小。
    好几只狼妖难以忍受腐烂的气味，干呕了数下，眼眶通红。
    明珠也因气味实在难闻，放下碧清，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拉着碧清，前去追赶玄奕。
    远处若隐若现的粉色云霞，渐渐变得清晰。
    无数荷花开在泥沼之上，单是一朵花瓣就有一丈大小，根茎粗壮如树。
    放眼望去，荷花皆开得饱满异常，就是散发的荷香与一片死寂的泥沼混杂在一起，味道实在怪异。
    有了上次的教训，狼妖们谨慎异常，用妖力张开结界，隔绝着气味。
    与墨决一起跟在队尾的梦迟见状，随着大家一同张开结界，隔绝自己喜欢的荷香。
    碧清跟在明珠身边，余光瞥见一抹刺眼的艳绿，碧清惊呼：“好大的荷叶！看上去能载十来个人！”
    又疑惑道：“沼泽中怎么会长荷叶？”
    明珠嫌弃道：“你来妖界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好奇这些东西？当心小命不保！”
    碧清笑笑：“随口一问罢了。”
    脚底突然传出下陷感，碧清不再与明珠闲谈，聚精会神地张着结界。
    泥土逐渐被河水取代，将玄奕留下的脚印冲刷干净。
    众人踩上那些偌大的荷叶，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少顷。
    脚下有了实感，碧清才有心思去看周遭的景象。
    四周是开得正盛的荷花，有的贴着水面而生，有的笔直向上，中间夹着少许小型荷叶，参差错落却又井然有序。
    脚下的巨型荷叶布满沼泽，一片接一片地生长。
    浅金色的水波透过荷叶相交之处留有的缝隙，显露在碧清眼前。
    碧清眉心微动，踮起脚眺望最前方的玄奕。
    玄奕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转过身，对上碧清清亮的眼瞳。
    四目相交一瞬，碧清提着裙摆跑上前。
    脚下的荷叶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一旁的明珠与阿九身子歪了一下，即刻站直。
    碧清跑到玄奕身边，指着荷叶缝隙处的水，悄声道：“玄奕，这金色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自己一时想不起，究竟在何处所见。
    玄奕示意碧清跟在自己身边，二人并肩向前：“你既见过，当是在天界。”
    碧清道：“玄奕，这些荷花开得太好，会不会如梦迟公子的族中那样？”
    玄奕道：“许是吧，多加小心。”
    踏过几片巨型荷叶，众人来到一处岔路口。荷叶七七八八地交叠，将下方的湖水遮了个严实，不露一丝缝隙。
    虽如此，些许水珠还是会随着玄奕与碧清踏过荷叶时，趁着下沉的空当，一溜烟地滚到荷叶中央，撞到二人的鞋边。
    “当心。”
    玄奕眼疾手快地将碧清拦到身旁，生怕水珠沾染她半分。
    掌中拢着的腰肢一只手便能遮住大半。
    玄奕不住蹙眉。
    在族中吃得勉强算好，竟还是比族中小狼崽们要瘦弱。
    明知眼下情况不容自己分神，他还是忍不住去想碧清在天界究竟遭遇何事。
    玄奕疼惜地拥着碧清，情不自禁地将人往自己身旁拢得紧些：“你靠我近些，免得脚下不稳坠入水中无人敢捞。”
    “哦、哦……”碧清随口应了一声。
    心脏怦怦直跳，像是疾风骤雨前的雷鸣，震得她头晕目眩。
    她不是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玄奕。
    玄奕将自己救回时，动作远比当前亲密数倍。
    抬起头，是玄奕那双如宝石般璀璨的金蓝色鸳鸯眼瞳。
    明亮、透彻、夺目。
    碧清觉得眼前的玄奕与初见时很不一样。
    似乎……
    变得更好看，更温柔。
    硕大的荷花瓣飘入湖中，溅起几滴水花，发出声响。
    碧清一惊，红着脸推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我哪有那么笨！”
    白嫩的手才碰到大掌，像是碰到滚烫的烙铁一样，飞速缩了回来。
    碧清支支吾吾道：“这荷叶至少能载五六个人，如此硕大，我还能一脚踩空，滚下去不成？”
    玄奕环住纤腰的手一顿，嘴唇微抿，恋恋不舍地松开。
    碧清羞怯到不敢抬眼，不知玄奕当下是何表情。
    眼前多了一块儿灰色的衣袖：“小心些得好。”
    碧清默默抓紧玄奕的衣袖，跟在他身边。
    隔*着腰间衣料都能感受到的炙热稍有退却，心头的悸动却未消散。
    掌中的布料随着碧清难以平复的心，燃起一抹温热，烫得碧清心乱如麻。
    碧清深吸一口气，试图赶走心中莫名的感觉，全然忘记自己身处沼泽。
    腐烂的气味儿呛得她咳嗽连连，眼角溢出几滴泪来。
    碧清抬起衣袖抹去泪水：“好难闻啊……你们是怎能忍受的？”
    玄奕脚步停滞一瞬，默不作声地为碧清覆上层结界：“待你身体好转，我会再分些妖力予你。”
    面前岔路横生，玄奕迫不得已消除自己身上的结界。
    鼻翼微微翕动，玄奕眉头紧锁，踏向其中一条岔路，领着众人继续深入。
    脚下荷叶间距渐渐变大，起初碧清还能蹦跳着跨过。但在清晰看到如镜子般透亮的河水后，碧清心中竟升起一抹胆怯，险些一脚踩空掉入河中。
    玄奕眼疾手快地拉住碧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荷叶之下。
    清澈透亮的河水里，生长着纵横交错，深入淤泥之中的绿色根茎。
    无数根茎形成一张天然的巨网，仿佛稍稍向上一提，下一秒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玄奕眼瞳微眯，眺望着跟在身后的族人。
    狼妖们井然有序地跳过荷叶，化成人形的小狼崽们跃跃欲试，腾空而起的瞬间被年长狼妖们拎住衣领，扛在肩头，越过缝隙安全着陆。
    跟在队尾的墨决自然与狼妖们一样，倒是梦迟，背后张开早已恢复原样的蝴蝶翅膀飞在半空，悠闲地绕在墨决身畔。
    墨决的脸上多了几分烦躁。
    确定大家都无碍，玄奕收回眼神，握住碧清的手臂：“得罪。”
    手上捎带力气，便将碧清拉到背上，手臂穿过碧清的腿下，将碧清背在背上。
    玄奕动作一气呵成，不给碧清一丝反应的机会与时间。
    玄奕道：“你若是掉下去，会耗费我更多的妖力帮你净化，安心在我背上待着。”
    碧清回过头，看到跟在身后的狼妖们脸色千奇百怪：有的耐人寻味，有的嫌弃异常，有的在与身旁的伙伴窃窃私语……
    就连被梦迟烦到无语的墨决都瞬间变了脸，一脸“看透”的模样。
    “看他们做什么？”玄奕稳步向前走着，“你越看他们，他们就越是兴奋与好奇。不去理会，他们反倒不会对你提起兴趣。”
    碧清回过头，把脸半埋在玄奕的肩窝中，极力无视着身后的目光：“我们现在这样，很难不让他们多看吧？注意脚下的水……”
    面对碧清的提醒，玄奕并未置喙，一脚踏入聚在荷叶中央的那摊水。

 第29章

    水花飞溅，少许落到玄奕的衣摆上，留下几滴深深的水痕。
    多数顺着荷叶上的纹理滚入平静的河面，激起圈圈涟漪，发出“咕咚”声。
    “好大的声音！可是有异样？！”碧清直起身子，不敢松懈。
    “没有。”
    玄奕面若冰霜地盯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不过是我踢到了块儿石头。”
    第24章
    碧清四下环视,周围除了荷花便是荷叶：“哪里有石头……”
    玄奕肩膀微沉，为自己与碧清笼上结界，对着跟在身后的族人道：“继续走,留心脚下。”
    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微微收紧,玄奕将碧清往后背上掂了掂，踏步向前。
    碧清警觉地盯着水面。
    平静清透的湖面之上,除了荷叶与开得正盛的荷花,只有随着众人脚步四散的涟漪。
    碧清盯着湖面看了好一阵,激动拍了下玄奕的肩膀：“玄奕！放我下来！”
    玄奕没有停下脚步：“若是无关紧要之事,离开后再提也不迟。”
    碧清见玄奕不理会自己，蹬了两下腿以表抗议：“涟漪久久不散已是怪异，现竟往你我二人脚下聚拢，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玄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手轻脚放下碧清：“看来这里的主人，不想轻易放我们过去。”
    玄奕对着荷塘深处道：“我乃狼妖一族首领玄奕，此番路过叨扰各实属无奈之举,还请见谅。”
    荷塘寂静一片。
    脚下传来轻微的晃动,环绕在荷叶旁的涟漪逐渐变得剧烈，最后竟成了泛着金光的层层水波。
    荷叶随着水波剧烈晃动,几头扛着小狼崽们的狼妖一个重心不稳,向后仰去。
    小狼崽们发出害怕的尖叫，几人反应迅速,用妖力辅助自己站直身子，避免落入水中再生事端。
    玄奕侧头,余光扫过众人，落在队伍末端的墨决身上。
    确定族人与自己的弟弟皆无大碍，玄奕略略松了口气。
    踩在脚下的荷叶波动愈演愈烈,玄奕尚能站稳身子，一旁的碧清却只得靠妖力，在摇摆不定的荷叶上勉强找到重心，不让自己摔倒，滚入湖水之中。
    不远处的湖面中多了一个漩涡，牵动水中交错如网的根茎，搅乱堆积在湖底的淤泥。
    深埋在湖水下的黑色淤泥自下而上，翻涌至湖面，从中央向外扩散。
    清澈的湖水顿时浑浊难当。
    令人窒息的腐烂之气扑面而来，碧清堪堪站稳，捏着鼻子问：“这是遇到了什么？！荷花妖吗？！”
    “应该不是荷花妖！”
    梦迟振翅飞到碧清身旁：“我看你们是遇到大麻烦了！”
    玄奕扶着碧清的胳膊，供她站稳：“荷花妖素来喜欢清净，应是我们打扰了她，惹她不悦。”
    “这动静怎么都不像一朵花能发出来的吧！倘若真的是！这是要吃多少肥料！”
    碧清抓紧玄奕的手臂，晃晃悠悠道：“梦迟这等柔弱的蝴蝶能将我骗走，还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梦迟反驳：“那是我自保的手段！怎么到你嘴里变得如此不堪！”
    玄奕瞪了梦迟一眼。
    脚下隐隐传来轰鸣声，玄奕瞳孔焉地紧缩，唤道：“快离开荷叶！”
    狼妖们不再节省妖力，纷纷悬于半空。
    玄奕拉着碧清腾空而起的瞬间，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冲破荷叶，擦着碧清的鞋底飞过。
    因着咬空，鳄鱼的牙齿碰撞发出响亮的“咯噔”声。
    其他荷叶皆被鳄鱼冲破，多了一个大窟窿。
    已被淤泥染黑的河水从窟窿中溢出，原本供玄奕等人落脚的荷叶如漏水的木舟，一点点被湖水吞噬，消失不见。
    玄奕将碧清放到一旁的荷花上，其他狼妖也纷纷寻得落脚之处，拔出武器准备迎战。
    此处一片宁静，荷叶却远没有进来时密集。
    玄奕飞到湖水中央，居高临下地睨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鳄鱼，好言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处，并无占领之意。”
    想来是他们用了同样的手段，杀害了有意图占领此处的其他妖怪。
    但只靠这些鳄鱼，此处的荷花应当无法存活至今。
    玄奕思索一瞬，大惊：“糟了！”
    开得正盛的荷花像是看准了时机，毫无预兆地闭合成花骨朵，将落脚的众人关在其中。
    “啊！”
    “王上！”
    “哥！”
    “阿决！碧清！”
    碧清与狼妖们短促的惊呼声听得玄奕双眼猩红，杀心大起。
    玄奕握紧刀柄的手青筋蜿蜒，蓝色的妖力自他掌心溢出，缠绕在刀刃之上。
    横刀一扫，粉白色的荷花瓣如碎纸屑般，扑簌簌地落到黑色的湖面上，格外显眼。
    玄奕盯着眼前的粉白，脸色晦暗一片。
    花瓣远比他预想的要厚实，砍碎的花瓣之下没有碧清与族人的身影，皆是层叠的粉白。
    那些被他用妖力粉碎的花瓣，眨眼间恢复如初。
    “呵呵。”
    鳄鱼妖发出如厉鬼般渗人的笑声：“你救不了他们，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玄奕满腔怒意，飞身而下，对着鳄鱼妖劈砍：“自寻死路。”
    鳄鱼妖眨眨眼，潜入混浊的湖水，消失不见。
    其余鳄鱼妖似泥鳅般，沿着身下的荷叶边缘滑入水中，独留玄奕一人在此。
    挥刃砍空的玄奕没心思去追潜入水底的鳄鱼妖，转身前去寻找破解荷花之法。
    才背过身，头顶压下巨大的阴影，黑色的淤泥与浑浊的湖水从天而降。
    玄奕飞速张开结界，隔绝着肮脏的湖水与刺鼻的气味。
    饶是他反应极快，鱼腥味混着腐烂的气味窜入他的鼻腔，呛得他鼻子疼痛难忍，短暂失去嗅觉。
    浑浊的湖水褪去，玄奕的眼前与脚底皆是鳄鱼妖们的深渊巨口。
    有几只鳄鱼紧紧趴在结界上，靠着身体的重量压制玄奕，防止玄奕飞到半空逃离。
    玄奕抬眼，鳄鱼妖腹部米白色的纹路，一览无余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玄奕哂笑，举刀刺向鳄鱼妖的薄弱之处。
    结界外突然传来的震动，改变了刀刃的方向。
    张口咬着结界的鳄鱼妖们见无法撼动玄奕分毫，潜入水中晃动尾巴，借着水中的力道将自己的尾巴甩向结界。
    刀尖拖划过结界，火星飞溅。
    刀尖似有划破结界之势，玄奕不得不收了力道。
    无数鳄鱼蜂拥而至，靠着自身重量将结界压入湖中。
    结实的结界在此刻，竟成了囚住玄奕的牢笼。
    “玄奕！”
    躲在一旁的梦迟见玄奕情况危急，振翅飞到半空，捻咒念诀。
    黑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地落到湖面，沉入湖底。
    梦迟拭去额头的细汗，目不转睛地盯着冒着水泡的湖面：“玄奕啊玄奕！我只能帮你到此，你可千千万万要活着……”
    目光落在紧闭的荷花上，他飞到荷花面前，抚摸着纹路清晰，略带肉感的花瓣：“修复之力为何如此惊人？”
    ——
    玄奕被鳄鱼连人带结界一起压入湖中。
    饶是他视力极佳，夜能视物，面对近在咫尺、横七竖八阻碍视线的荷叶根茎，他低声骂道：“真是碍眼。”
    飒飒的破水声萦绕在身边，玄奕揉了下隐隐发痛的鼻子。
    身后贸然出现一只金色的眼瞳，玄奕似笑非笑，毫不畏惧：“你们算盘打错了。”
    “临死前的挣扎，我喜欢。”
    鳄鱼妖呵呵一笑：“我还从未吃过狼妖的肉。看你的精壮的模样，肉质应该很是紧实。”
    “你该吃的不是肉，而是核桃。”
    玄奕不紧不慢道：“多补脑子，少做梦。”
    “死到临头还嘴硬。”
    鳄鱼妖一晃身，咬住交错的根茎，其他鳄鱼如他一般动作，将荷叶根茎绕在结界上。
    眼前的浑浊被翠绿一点点覆盖，玄奕眉心微动，思索着如何逃离。
    结界渐渐变淡，玄奕看到翠绿的根茎中流淌着金光，心猛地一沉。
    最后一点浑浊消失在眼前，结界彻底被根茎包裹并化解，玄奕紧忙闭目、闭气，抽刀斩断身前的阻挡。
    刺骨的湖水蜂拥上前，暂时失去视觉的玄奕耳中堵满泥沙，无法清晰分辨鳄鱼的方位。
    手腕、腹部、脚踝处皆一紧，被荷叶根茎束缚。
    玄奕眉头皱成一条线，自己的妖力彻底被压制。
    他死死握住掌心的横刀。
    鳄鱼妖们见玄奕被制服，张着大嘴扑向他。
    ——
    碧清还未从被鳄鱼偷袭的惊吓中缓过神，下一刻就被关在荷花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她甚至没能看清是什么东西从自己脚底蹦出来。
    碧清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摸着冰凉厚重的花瓣，想从交叠的缝隙中找寻一丝生机。

 第30章

    焉地，荷花外传来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碧清一屁股摔回莲房上。
    碧清顾不得疼痛，急声唤道：“玄奕！是你吗！”
    回应她的，是回荡在堪比城墙般厚实的莲瓣中的回声。
    金色的光芒乍然亮起，将荷花内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碧清抬手挡住自己的双眼，避免被莫名的光芒刺伤。
    待到金光消退，震动趋于平稳，碧清试着挪开自己挡在眼前的胳膊。
    金色的光芒顺汇聚在自己的头顶，碧清借着这抹亮光打量着周围。
    除了闭合的花瓣，就是脚下踩的莲房，以及莲房中硕大的莲子。
    妖力聚在掌心，碧清眯起眼睛，对着头顶甩出一道蓝光。
    妖力在触碰到金色光芒的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竟能压制玄奕的妖力？”
    碧清蹙眉：“这金光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想起水面上泛起的金色波浪，碧清惊觉：二者定有关联！
    荷花生于湖水之中，全靠湖水浇灌生长而成。
    这金光……莫不是浇灌荷花的养料？
    碧清有些含糊，在身前撑起结界，贴近花瓣细细端详。
    金光埋在花瓣的纹理之中，自上而下，倒流至花瓣的顶端，形成方才金光聚顶的场景。
    碧清确定此处并无进入之处，消了用妖力聚成的结界。
    葱白的指尖落在流着金光的花瓣上，倒流的金光戛然而止。
    碧清吓得头皮发麻，飞速抽回手，一刻不停地张开结界。
    金光像是寻到了什么目标，聚成一条细线，紧跟着碧清收回的指尖。
    碧清暗叫不好。
    为时已晚，金光打散结界，缠绕在碧清的身边，久久不散。
    “你……你是神仙吗？”
    脚下被莲子填满的莲房中，发出女子弱弱的声音。
    第25章
    女子贸然发出的声音惊得碧清汗毛倒竖,她惊呼一声：“谁？！”
    “姑娘，你是神仙吗？”女子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荷花中。
    碧清警惕地反问：“姑娘若想知晓我的身份，为何不当面询问？何故再此装神弄鬼？”
    敌明我暗,不如引蛇出洞,见机行事。
    “姑娘若是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出来与姑娘相见。姑娘,你是神仙吗？”那女子再次询问。
    “天界潇湘一族碧清。”
    “真的是神仙！”
    一道粉光闪过,女子激动地显露在碧清面前：“我叫水芸,是生活在此的荷花妖！”
    她拉过碧清的手,粉白色的衣袖随之起伏：“姑娘莫怕，我受神族庇佑，不会将你怎样。”
    “受神族庇佑？”
    碧清感受着掌中的温热，瞧着眼前粉嫩可爱的水芸：“此话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
    水芸松开手,指着环绕在碧清身前的金色光芒：“若不是你将灵力聚在一起，我还无法进来寻你呢。”
    她奇怪地靠近碧清，细细地打量着：“你身上的妖力好强啊……”
    “玄奕他们如何了？！”
    碧清急急解释：“我们只是路过此处！并无霸占与挑衅之意！”
    “碧清姑娘莫急,我这就叫鼍龙停手。”
    水芸捻诀,粉色的妖力聚在她身前。手一抬，闭合的荷花缓缓展开。
    眼前视野开阔,碧清巡视一番,除了散发着腐烂之气又浑浊的湖水，全然不见玄奕等人的踪影。
    眼神一撇,碧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围着荷花,焦头烂额地团团转。
    “梦迟！”碧清高声唤道，“玄奕呢！大家呢！”
    梦迟见碧清出来，飞上前道：“玄奕被那群鳄鱼拖到水中,半晌都未见动静！墨决他们被困在荷花里，我实在无能为力！”
    碧清一听更是心急，对着水芸深拜：“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水芸紧忙躬身回礼：“仙子真是折煞小妖！”
    “鼍龙！还不速速将那狼妖叼上岸！”
    一点妖力自水芸指尖弹出，还未触碰到水面，一道灰色的身影从水下窜出，震得湖面暴起数十条水柱。
    电光火石之间，碧清张开结界隔绝着乱飞的水珠。
    玄奕满身水痕，双眼通红地落到碧清面前。墨色的发丝一缕缕地黏在他的脸上，发尾处滴着浑浊的水珠。
    碧清见玄奕还活着，眉宇间的担忧消退些许。本想与玄奕说上一二，却被玄奕厉声地威胁镇住脚步：“将阿决他们放了！不然我毁了此物！”
    玄奕忍着眼睛发出的刺痛，举起握在手中的一节莲藕，威胁着水芸。
    水芸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一旁的梦迟捏着鼻子：“好臭！玄奕！你快离我远点！”
    玄奕无视着梦迟的话语，金蓝色的鸳鸯眼瞳中像是淬了毒，死死盯着水芸：“我耐心有限，没时间等你。”
    “我本就是来救你的。”
    水芸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快把莲藕放下呀！荷花会枯萎的！”
    消了结界的碧清本想上前劝阻，腐烂之气扑面而来。
    碧清捏着鼻子，推了杵在原地落泪的水芸一把：“水芸姑娘，现在不是与玄奕交谈的好时候，先快些放了墨决公子他们吧！”
    水芸抹着眼泪抬手施咒。
    轰隆一声，满湖呈骨朵状的荷花悉数绽放。
    被困在其中的狼妖们寻到生机，眼都不眨一下，飞出荷花浮在半空。
    “憋死姑奶奶了！”明珠一手捂着鼻子，一只胳膊夹着阿九，“好臭！什么味儿？！”
    “还能是什么！沼泽炸了呗！”
    阿九对着站在莲房上对峙的玄奕等人大喊：“王上！碧清姐姐！你们快离开荷花呀……”
    阿九声音越说越小，两眼一翻，竟被熏得晕了过去。
    “阿九？！”
    明珠捏着鼻子的手松开一瞬，又收了回去，夹着阿九的胳膊用力摇晃：“怎么回事！醒醒！”
    墨决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前去寻找自己的哥哥。
    墨决看到自己哥哥的第一眼，还没来得及得及欣喜，就被沼泽发出的气味熏得头昏脑胀。
    他撑起结界隔绝着气味，来到玄奕身边：“哥！你没事吧？”
    墨决见陌生妖怪与碧清站在一起，以为碧清被劫持，礼节都顾不得，一把拽住她的衣袖：“碧清仙子！还不快来哥哥身边！”
    “不能过去！”水芸抱住碧清的胳膊，“你过去了，他们会杀了我！”
    “……停！”碧清无语，“都放开我！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碧清挣脱二人来到玄奕面前，温声询问：“眼睛很疼吧？”
    玄奕从水中出来后眼睛像是浸在血中，红得渗人。再加之玄奕不时眯起眼，看上去难受万分。
    碧清断定他眼睛受了很严重的伤。
    “上次你给我的药草我还剩了些，你先寻处干净的水源洗洗身子，等下回来我给你敷药。”
    素手试探着伸向粘着淤泥，握着莲藕的大掌。
    “当心，我手上有水。”
    玄奕缩回手，退后一步：“区区鼍龙不足为惧。”转手将莲藕交给墨决：“别叫那荷花妖拿去，等我回来。”
    “玄奕公子，稍远处有干净的水。”
    水芸示好地开口：“我先与鼍龙打声招呼，免得你沐浴时他们伤了你。”
    水芸轻跃下莲，沉到水底的荷叶如雨后春笋般浮出。水芸稳稳落到荷叶上，手一挥，粉色的妖力覆在湖面：“仙子，你叫大家来荷叶上落脚吧。”
    墨决等人纷纷落在荷叶上。
    水芸看向落下的方向，哪里还有玄奕的身影。
    等了片刻，水芸蹙眉道：“鼍龙呢？”
    ——
    玄奕寻了处还算干净的湖水，褪去衣物泡在其中，仔细地清洗着黏在身上的淤泥。
    水珠顺着玄奕刀凿斧刻般的胸膛滑落至湖中。
    双眼传来针刺般的疼，他抬手覆上一抹妖力，为自己疗伤。
    无法从正面攻破荷花，那就深入湖底，从根部入手。
    玄奕想过湖底的凶险，只是单纯意外，自己的妖力会被那些根茎压制。
    闭上眼，是一道金光闪耀在湖底的景象。
    那道金光在黑暗中太过耀眼夺目，玄奕闭目都能感受到。
    金光闪过一瞬后消失不见，压制感亦是随之消散。
    玄奕轻轻一动，便扯开了束缚着他的根茎，情急之中睁开眼，躲开鳄鱼妖们迎面而来的致命攻击。
    饶是玄奕反应迅速，睁开眼的同时用结界护住自己，还是被脏水伤了眼睛。
    鳄鱼错愕惶恐的神色与蹊跷的金光交叠，不等玄奕动手，那些鳄鱼竟然闭上眼睛，似是睡着了。
    玄奕记得清楚，碧清曾言自己熟悉这金光。
    水下战斗对他来说并无胜算，为了能顺利走出此处，意为了能顺利救出众人。
    玄奕当机立断，放弃上岸一事，凭借记忆探寻到发出金光之处。

 第31章

    金光竟埋在淤泥之下。
    刀尖插入淤泥，玄奕手腕上挑，一截莲藕露了出来。
    趁着莲藕还未发出金光压制自己的妖力，玄奕飞速离开湖面，却看到碧清与荷花妖在一起。
    眼睛内的刺痛稍褪，玄奕半抬眼睫，垂眸盯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眼睛不似方才那样渗人，只是还未彻底痊愈。
    如此，刚刚好。
    ——
    狼妖们落在荷叶上歇脚节省妖力，墨决则是挨个叫醒昏过去的几只小狼崽。
    鼻子太灵也不是什么好事……
    墨决嫌弃地握着那节沾满淤泥的莲藕：“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玄奕才离开吧？”梦迟补了一嘴。
    “可是玄奕公子迷了路？”
    水芸趴在荷叶边缘，瞧着褪去少许浑浊的河水：“奇怪……怎么不见鼍龙他们？究竟去哪儿了？”
    “墨决公子，你要不去看看玄奕吧？”
    碧清担忧地眺望着远处，期盼着熟悉的灰色身影早早出现在自己视线中。
    “再找我？”一缕灰烟落在碧清眼前。
    “是呀！”
    碧清鼻翼翕动，确定玄奕身上的淤泥气味尽除，把一早就准备好的草药交到他手中：“眼睛好些了吗？”
    又关心道：“你沐浴后皮肤不会难受吗？”
    “不必担忧。此处水中并无多少秽气，不过……我的眼睛倒是还有些不舒服。”
    玄奕没接过药草，而是取过墨决手中的莲藕，嘴唇微微翘起，露出尖长的獠牙，对着水芸一笑：“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动手‘请’你说。”
    水芸害怕地退了两步：“我、我自己说……自我记事起，这截莲藕就在湖水下的淤泥中，应当有两千年……”
    她轻轻扯了下碧清的衣袖：“莲藕是天界之物，碧清仙子，你肯定认得出。”
    “我？”
    碧清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莲藕：“倒是眼熟，但我实在是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莲藕。不过我很奇怪，这莲藕既是天界之物，为何能在妖界持有灵力？”
    水芸摇头：“我也不知。”
    “应是这藕生在天界灵力充沛之地，积攒了不少灵力在自身中。”
    玄奕推测道：“莲藕与绣球一样，只是神界之物，不受契约影响。碧清无法使用灵力，因为她是化了形的神。”
    水芸道：“许是吧。这莲藕厉害极了！此处水源全仰仗着莲藕净化呢！”
    玄奕与墨决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杀了这荷花妖取走莲藕，大家就能有干净的水喝。
    兄弟二人皆起了杀心。
    水芸嗅到危险的气息，躲到碧清身后，吞吞吐吐地讲着：“我一个人守着这里实在吃力，正巧几百年前鼍龙他们来到此处寻求生机，我们便约法三章，他们帮我清理觊觎莲藕的其他妖族，我收留他们住在此处。”
    见玄奕将莲藕收回衣领中，她战战兢兢地催促：“你快些将莲藕放回去吧！这莲藕中的灵力大不如前，净化不了多少湖水……”
    玄奕沉声道：“碧清，你过来。”
    显然，他并不打算将莲藕放回去，
    碧清柳眉拧成一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儿莲藕。
    好眼熟啊……
    可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碧清猛地抬眼，惊呼：“莫不是乾元山……啊！”
    湖水猝不及防地浇头而下，将碧清淋了个彻底。
    第26章
    玄奕等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料到会有如此突然之事，皆是大惊。
    眨眼间，玄奕便闪到碧清身边：“碧清！”
    一条鳄鱼飞扑上荷叶,落到碧清脚边。
    眼眶中的泪水随着鳄鱼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水芸姑娘，呜呜呜……”
    鳄鱼妖哭声震天,听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靠到碧清脚边,蹭着她灰色的绣鞋：“那狼妖欺负我……哇……”
    如铠甲般坚硬的鳄鱼皮刮过碧清鞋边,她害怕地尖叫：“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
    碧清上去就是一脚,不经意间催动了自己困在荷花中时，围绕在身边的灵力。
    鳄鱼被碧清一脚踹飞滚下荷叶，溅起大片大片水花，翻着肚白飘在湖面上。
    “鼍龙！”水芸惊呼,上前去查看好友的伤势。
    她急急道：“你认错人了！那是碧清仙子！”
    墨决与梦迟嘴角一抽。
    梦迟道：“……碧清姑娘好脚力。”
    玄奕想为碧清疗伤，凝聚在掌心的妖力才碰到碧清，便被金色的灵力压制。
    玄奕眉头一紧。
    碧清全身湿漉漉的,因为沾了不干净的湖水,脸上隐隐泛起灼痛。
    她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水，紧忙使用灵力为自己疗伤止痛,还不忘继续说着刚才被鳄鱼妖打断的话：“这莲藕极有可能生于乾元山。”
    “乾元山？”几人吃了一惊。
    玄奕率先反应过来：“这可是为三太子重塑肉身的莲藕？”
    若是如此,自己砍下的花瓣恢复迅速，倒是说得通。
    “应是。”
    碧清脸上的灼痛感减退：“我方才数了一下,这莲藕上有七孔，象征着人的七窍。我在天界所见的,都是九孔。”
    “九孔莲藕？”玄奕诧异，“没想到莲藕竟分得如此细。”
    “当然！九孔的吃起来比较脆，凉拌起来甚是爽口！”
    碧清道：“身上竟然不痛了。”
    身上难闻的泥水味被妖力驱散,潮湿感也减褪大半。
    就在她想彻底消退水渍时，玄奕当即叫停：“碧清！万不可再使用灵力！”
    “为何？”
    碧清不解地望向他，看到玄奕双眸紧闭，脸颊微红，侧着脑袋。
    眼神移向墨决与梦迟，二人不知何时背过身，留给自己两个略显局促的背影。
    玄奕将头转了过来，双目依旧紧闭，提醒道：“你可是忘了，身上的狼裘是我妖力所化。莲藕中的灵力压制我的妖力易如反掌，你如此使用灵力，就不怕……”
    碧清慌乱地低下头，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自己身上的狼裘呈半透明，里面的衣衫皆完好地穿在身上。
    碧清来不及抱怨，四下寻找明珠的身影，想向她借身衣裳。
    水芸确定鼍龙并无性命之忧，又看到湖下睡着数条鼍龙，稍稍放心些许。
    回身看碧清甚是焦急，身上的外衣时隐时现，问道：“碧清姑娘，你这衣裳……？”
    “这衣裳是玄奕妖力所化。”
    “竟是如此！碧清姑娘，你若是不介意，我有几身衣裳可供你挑选。”
    “有劳。”
    水芸的话解了碧清的燃眉之急，碧清想着自己身上残留的灵力，与水芸保持着几步之遥，跟在她身后。
    玄奕听到二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叫来明珠：“跟上碧清，别让那荷花妖害了她。”
    正为阿九顺气的明珠：“我这就去！”
    玄奕取了莲藕浸泡在荷叶上的积水中。
    莲藕离开手的刹那，被压制的妖力流淌在玄奕体内的每一寸脉络。
    玄奕盯着在浅洼中闪着微弱金光的莲藕出神。
    墨决很少见到自己哥哥这幅神情，问道：“哥，在想什么？”
    玄奕没有回答。
    “估计在数莲藕有几个孔吧。”梦迟道。
    ——
    碧清换好衣衫后随着水芸回到原处，一路上，碧清操控灵力为自己驱散着身上的灼痛。
    水芸却是哭得梨花带雨，泪珠雨水似地往下落，不曾停过。
    最开始碧清好言安慰，询问个中缘由。但水芸哭得实在伤心，话都说不利索。
    碧清委实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追问。
    跟在二人身后的明珠，几次想打晕水芸。
    吵死了！
    “碧清姑娘……”
    水芸抽噎道：“族中只有我一人化形，守着族人实在吃力。若非有鼍龙帮忙，我早已消散在妖界。如今玄奕公子想取走莲藕，欲断我族与鼍龙的生路……”
    “姑娘，你哭了一路，至少也得哭对人吧？”
    明珠堵住耳朵：“碧清又不是王上，你对着她哭到下辈子，她都做不了主。”
    水芸擦擦泪水：“玄奕公子看着实在凶狠，我不敢与他多说。若知会是如此情形，我绝不会放你们出来。”
    她紧紧握住碧清的手：“碧清姑娘，我瞧玄奕公子很在乎你，你可否帮我向玄奕公子求求情？”
    “我……”
    碧清一叹：“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我人在妖界灵力被封，能活到如今全仰仗玄奕保护，实在人微言轻。”
    水芸嘴巴一扁，哭得更凶：“早知会有今日，当年我就该跟着小河蚌一同离开，另寻生路。”
    碧清不知如何安慰水芸，明珠更是不知，二人便由着她哭。
    三人回到原处时，鳄鱼们又将玄奕兄弟与梦迟围困在荷叶。

 第32章

    蠢蠢欲动。
    明珠大惊，正要上前时，被墨决一个眼神呵退，示意她离开。
    明珠憋屈地照做。
    玄奕漠然地睨着那些鳄鱼，嗅到空气中的清香，玄奕不动声色地看向不远处。
    穿着浅粉色渐变钗裙的碧清，在三人中格外亮眼。
    浅绿色的裙摆向上淡去，与粉白色的融为一体。衬得碧清像是夏日荷塘中，开得最饱满、最靓丽的那朵荷花。
    远远一眼，玄奕从中观到难得的岁月静好。
    以及宁静中的一分淡薄与一分哀愁。
    玄奕均匀的呼吸不受控制的紊乱，许久都未能恢复。
    “你这蝴蝶真是奸诈！竟用蛊惑之术算计我们！”
    鼍龙怒道*：“还不赶紧把莲藕还给我们！”
    梦迟呼扇着翅膀悬在半空：“你中黑粉是你自己大意，怨我不得！”
    余光瞥见姗姗赶来的碧清三人，梦迟高声质问道：“水芸姑娘，你不是说与他们打过招呼不伤我们？现在又是何意？”
    “水芸姐姐！你怎么哭了！”
    平静的湖面随着鼍龙游向水芸，托出一道水痕：“我会帮你夺回莲藕！把他们都拖入湖底活活淹死！让他们与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一起烂在泥里！”
    梦迟道：“里面都是妖怪的尸体？！难怪泥水如此臭！”
    鼍龙凶狠的眼神落在碧清身上，张开嘴就想咬她将她吞入腹中。
    “不可无礼！”
    水芸厉声制止，拭去眼角的泪水，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莲藕一事，我再想办法。”
    见鼍龙们不肯离开，她自欺欺人道：“玄奕公子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你们不必担心我，先回水中去。”
    围在玄奕三人周围的鳄鱼消失在水中，唯有水芸脚边的鼍龙不愿离去，跃上荷叶跟在水芸脚边。
    碧清用围在自己身旁的灵力护着自己，小跑着前去寻玄奕三人。
    泡在水洼中的莲藕引起了她的注意。
    碧清没急着捡起莲藕，而是问玄奕：“莲藕怎么在这？”
    “碧清，劳烦你将莲藕捡起来，交还给水芸。”
    玄奕话一出口，在场几人皆大吃一惊。
    墨决与梦迟错愕又讶异，水芸则是意外又欢喜。
    碧清思忖一瞬，飞速捡走莲藕，还给水芸。
    碧清动作快到墨决与梦迟都没反应过来。
    接过莲藕的水芸喜极而泣：“多谢玄奕公子高抬贵手！多谢碧清姑娘！”
    “哥！”
    墨决急得额头上冒了层细汗：“此物有净化水源之效！为何要还！”
    墨决身上散发出从未有过的戾气，只一瞬，淡蓝色的妖力凝聚成一道妖符，毫不留情地飞向水芸。
    水芸一死，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拿走莲藕。
    区区几只鼍龙，不足为惧。
    符咒脱手的瞬间，被强大的妖力打散。
    一道妖力自玄奕指尖弹出，紧紧束缚住墨决。
    墨决灵敏地躲闪，抽出用蛇牙制成的匕首刺向水芸的心口。
    “铛”的一声，匕首被横刀弹飞掉入水中，缓缓沉入湖底与淤泥融为一体。
    身上一紧，墨决被玄奕制裁，动弹不得。
    “哥！你欺我妖力不如你！”
    墨决怒吼：“我不服！不服！”
    梦迟实在看不懂玄奕的举动，问道：“是啊玄奕！你为了水源带着族人四处奔波，如今净化水源之物近在咫尺，你又为何要放弃？”
    横刀归鞘，玄奕缄默。
    水芸怕玄奕反悔，转手将莲藕交给脚边的鼍龙。
    鼍龙轻咬着莲藕，贴着荷叶潜入湖底，放莲藕于原位。
    浑浊的湖水瞬间清澈见底，金光粼粼。
    水芸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保住就好，保住就好……”
    碧清不解玄奕为何会做出如此决策，但一路走来，玄奕对墨决的呵护与对族人安危的重视，她都看在眼里。
    墨决与玄奕都关心着狼妖一族的安危。
    比起兄弟反目，她更相信，其中定有难以言说的缘由。
    碧清有意相劝，但碍于身份，她选择闭嘴，担忧地望向玄奕与墨决。
    当下唯一兴庆的，怕是除了在场的几人，其狼妖们都不知晓莲藕能净化水源一事。
    墨决挣脱无望，不甘道：“哥！我们背井离乡，苦苦寻找的破解之法就在眼前！今日你当好人归还此物，来日还会有其他妖族将其据为己有！”
    “若有此物加持，你就不必劳心伤力地为幼崽们净化水源！”
    墨决哽咽道：“我是残破之人可你不是……族中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
    第27章
    梦迟与水芸不明墨决话中何意,碧清却是清楚。
    梦迟忙问：“我瞧你四肢健全，口齿清晰，怎么就成了残破之人？”
    墨决咬着下唇,不予作答。
    梦迟只得询问碧清：“你平时都跟玄奕在一起,你知道这件事吗？”
    碧清反应极快，摇头道：“不清楚,这等私密之事,玄奕怎会与我一个外人提及？”
    墨决一双满金蓝色的鸳鸯眼瞳浸泡在泪水之中,将他眼底的歉意与不甘无限放大。
    玄奕对上自己弟弟那双眼瞳,心脏疼得厉害。
    悲伤的气氛直叫碧清不自在，瞧着兄弟二人四目相对，半晌不出声，她实在憋不住：“墨决公子！你怎么能说如此丧气的话！玄奕都不曾放弃,你为何要自断希望？”
    玄奕恳求自己的模样犹在，碧清眉头微蹙，语气不自觉地变重：“你这样,可想过玄奕有多伤心？！”
    “碧清仙子。”
    墨决语气恭敬,声音却冷：“你非我亲人，还是少言为好。”
    “非你亲人又如何？碧清已为你留足了脸面。”
    玄奕终于开口：“妖界因水源动荡,你我侥幸存活至金,实属不易。你不珍惜性命，还因一时怒火说丧气之话,在此自暴自弃。”
    玄奕失望地解了束缚：“是我失职，管教无方,不配为人兄长，我实在有愧于父母。随你去吧，今日开始,我不会再管你。”
    墨决眼瞳一颤，理智渐归，羞赫的胶在原地不曾挪动半分。
    “时辰不早。”
    玄奕转过身道：“莲藕既已归还，还望水芸姑娘莫要再为难我们，放我们尽早通过此处。”
    “且慢！”
    水芸怯生生道：“我还有一事想与玄奕公子商议。”
    “水芸姑娘，但说无妨。”
    “我想……”
    水芸悄悄打量了一眼梦迟身后的蝴蝶翅膀：“我想请你们留宿几日。”
    玄奕推拒道：“前路遥远，不便留宿。”
    “那……那……”水芸欲言又止。
    “水芸姑娘，玄奕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碧清见她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温声道：“你若实在不方便，不妨说与我听，我帮你转达便是。”
    水芸摇头，深吸一口气，下了极大的决心开口：“玄奕公子，我想向你借个人。”
    玄奕眼瞳微眯：“我已答应碧清送她去人界，她绝不可能留在此处陪你。”
    “不是碧清姑娘！”
    水芸双眸落在梦迟身上，悄声道：“是这位公子。”
    梦迟大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我？”
    水芸点点头。
    梦迟急声道：“你借我做什么？！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他跑到玄奕身后：“玄奕！你不能将我抛弃在此！我还没为族人寻到好去处呢！”
    玄奕微微侧身，将梦迟暴露在水芸的视线中。
    碧清好奇地询问：“水芸姑娘，你借梦迟做什么？”
    水芸道：“虽有莲藕净化水源，但莲藕中的灵力早已大不如前，只能勉强让大家生长。而我们荷花一族需靠授粉开花，才能繁衍化形。”
    “这些荷花虽能靠着灵力绽开，可授粉一事实在困难，无法繁衍，以至于族中人员凋零，更是无法化形。”
    水芸羞窘道：“你们也看到了，族中现在只有我一人。”
    “如此说来……”
    梦迟一顿，问道：“姑娘，你是如何化形的？”
    “早年有其他妖族前来相助，我是那时化形的。”
    水芸道：“后来妖界水源被秽气侵蚀，前来相助的妖物越来越少。我们自己也想过办法，效果微乎其微。加之后来外族觊觎莲藕，族中许多长辈为此殒命。最后独留我一人在此。”
    “若非鼍龙施以援手，助我驱逐外敌，护我族中荷花周全，我早已成了荒魂。”
    水芸说到最后，隐隐带了一分哭腔。
    梦迟低头不语，极力沉思着。
    碧清听后唏嘘万分，反观玄奕，他对水芸的话并不感兴趣。
    玄奕转过身道：“梦迟与我只是顺路，你想留他，询问他的意愿便是。我与碧清在荷花上等候二位答复。”
    他来到碧清身边，缓声询问：“可要我助你上去？你我留在此处，恐会打扰他们二人交谈。”

 第33章

    “我自己上去便可。”
    碧清悄悄看了眼站在远处，半晌都不曾出声的墨决，希望玄奕能与他说上一句，打破僵局。
    碧清对着玄奕眨眨眼。
    玄奕别开眼，不为所动。
    墨决垂着头，神情看上去很是受伤。
    “玄奕，你去看看墨决公子吧。”
    碧清劝道：“墨决公子只是一时口快，不至于如此冷着他。”
    玄奕充耳不闻，干脆利落地转身，先她一步飞上荷花。
    碧清汗颜，走到墨决面前，思忖须臾选择将话挑明：“墨决公子，玄奕其实很在乎你。他一早就将你的事情告知于我。”
    墨决怔愣，苦笑：“原来你一早便知晓我……”
    难怪自己哥哥说，碧清给自己留足了体面。
    竟是这样。
    “我们先上去，我慢慢说与你听。”
    碧清双手叉腰，下巴一扬：“但在那之前，你先给我道歉！什么叫我非你亲人！混沌初期天地一体，并无神妖六界之说。真追根溯源的话，你我可是一家人！”
    墨决低眉：“方才唐突，还望碧清仙子莫要与我计较。”
    “这还差不多！”
    二人飞上荷花寻找玄奕，留水芸与梦迟在原地交谈。
    墨决望着自己哥哥伫立在花房上的背影，心虚得不敢上前。
    他压低声向着碧清求救：“还望仙子帮我在哥哥面前好言几句。”
    碧清心道：你们狼妖一族嗅觉灵敏异常，玄奕怎会不知你我前来？
    “你还来做什么。”
    玄奕拒人千里之外的话语传来，听得碧清频频摇头。
    玄奕知晓二人前来，只是他人还在气头上，实在不愿理睬自己的弟弟。
    碧清眼瞳一转，清了清嗓：“墨决公子，你惹恼玄奕实在不该！你是不知，那日他求我，叫我去往人界之时，多多留心医治你心脉之物！”
    墨决眼眶一热，扑到自己哥哥怀中，紧紧抱着他：“为何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不与我商议？”
    “与你商议与对牛弹琴无异。”
    玄奕怅然道：“你当真以为，你哥哥我不想将那莲藕据为己有？”
    他拍了拍墨决的后背，推开他：“我说过，我不会用我的性命去做赌注。”
    玄奕走到碧清身边，伸手触碰围绕在她身边稀薄的灵力。
    触碰到的一瞬，体内的经脉像是卡了一块儿石头，淤堵得厉害。
    “我握住那块儿莲藕的时候，妖力瞬间被压制。”
    玄奕收回手，一点蓝色的妖力聚在他的指尖：“没了妖力，意味着失去灵敏的嗅觉与夜间视物的能力。这对我们狼妖而言，是致命的。”
    蓝色的妖力绽放成一朵花，玄奕垂眸，将花递给碧清。
    未等碧清接下，那朵花便被围绕在她身畔的灵力冲散。
    碧清失落地发出一声叹息。
    “没有妖力，我无法保护我想保护之人。没有妖力，我拿着莲藕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那莲藕中的灵力并不充沛。”
    玄奕拉住碧清的手腕：“得罪。”
    蓝色的妖力猛地从他掌心窜出，冲向碧清身前的灵力。
    这次，金色的光芒没能打散蓝色的妖力。
    金、蓝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如同飘在空中的绸缎，将玄奕与碧清围绕在其中。
    蓝色的妖力几欲冲破金色的灵力，都被狠狠压制。困在灵力之下的妖力乱窜须臾，汇聚在一处打转，伺机寻找突破之处。
    只一瞬，妖力猛然冲出禁锢，打散压制自己的灵力。
    气流吹起三人的衣袂，猎猎作响，似刀割般打在自己身上。
    玄奕手指一勾，妖力化作一缕蓝烟，回到他的体内。
    围在碧清身边的灵力，许久都未能凝聚在一起。
    玄奕轻叹一声：“灵力稀薄的莲藕，又能净化多少水源？”
    墨决终于知晓自己哥哥为何会将莲藕归还。
    一个没多少作用，会招惹祸事的莲藕，放弃是最优的选择。
    “阿决，你不是莽撞自弃之人，今日言语，日后我不想再听。”
    玄奕道：“你好好修养身体，待你他朝继承首领一职，让我清闲个几百年，才是真的关心我替我分忧。”
    墨决信誓旦旦道：“哥，我日后不会再说如此丧气之语。”
    “这才是我玄奕的弟弟。”
    玄奕继续道：“阿决，我请求碧清帮你寻找治疗之法，但你对此事别抱有太大希望。寻到，你我自然欢喜。寻不到，你我不可怨天尤人。”
    墨决点头：“我知道。”
    兄弟二人没有隔阂，话说开后很快就重归于好，恢复以往的模样。
    碧清发自肺腑地感叹：“你们兄弟二人的感情，真是叫人羡慕。”
    自她上次哭着说让玄奕吃掉自己都不肯回天界，玄奕与墨决便知，碧清在天界过得并不好。
    墨决见状笑吟吟地调侃：“碧清仙子方才不是说，你我本是一家人？不如你与我们兄弟二人结拜，做你兄长，碧清仙子意下如何？”
    碧清正要拒绝，玄奕快她一步开口：“阿决，妖界危险，你想害死她不成？”
    碧清附和：“就是！”紧跟着打趣道：“倒不如墨决公子拜我做姐姐！多个人疼你，岂不是更好？”
    墨决频频摆手：“哥哥一人管着我，就叫我头疼不已。在多个姐姐管我，岂不是要我性命？”
    碧清掩面低笑，看向水面荷叶上的两个人，敛了打趣的话道：“我们去看看梦迟与水芸姑娘吧，等了这么久不见他们二人上来，不知他们二人聊得如何。”
    “确实该去看看。”
    墨决干咳两声：“正好托水芸姑娘帮我取回落在水中的匕首。那可是哥哥送我的，弄丢了，我和哥哥都会伤心。”
    第28章
    硕大的荷叶之上,梦迟与水芸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好一阵，都等着对方先开口谈条件。
    “你让我留下，总要给我些好处。”
    梦迟双手环在胸前,平铺直叙道：“总不能白白让我出力,帮你授粉。”
    水芸退让着询问：“梦迟公子，你想要什么好处？只要在我承受范围之内,我都可以答应。”
    “自然是水源。”梦迟道,“我族因水源难以破茧,尚存的蝴蝶数量更是远不如前。”
    见水芸的眉心笼上一层愁绪,梦迟一噎，解释道：“你清楚，现在哪个妖族都不好过。不过你放心，我族人数虽不比之前,但帮你授粉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
    水芸满面愁容地看向泛着金色水波的湖面：“莲藕中的灵力不比早年。我留你们在此，他日你们若是在荷花上缀茧，吸食灵力作为养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梦迟没料到,水芸看着柔柔弱弱，竟是个心思缜密的妖。
    他原本计划先哄骗水芸答应,借着莲藕的灵力补全自己散在林中的妖力,再将林中的蝶茧移到此处。
    如今看来，倒是行不通。
    梦迟掂量一番,道：“水芸姑娘，若是我们不在此缀茧,你可愿分我们干净的水源，供我们饮用？”
    保全活着得最为要紧，其他的从长计议。
    水芸面露笑意：“单是水源,我自是愿意！”
    不过多几张嘴喝水而已，左右自己与鼍龙都要喝水，她还是情愿分享的。
    “既如此，水芸姑娘，还请容我与玄奕他们告个别。”
    梦迟转身就要走，一粉两灰的身影自荷花上跃下，轻飘飘地落在自己面前。
    “来得正好，玄奕，我有话……”
    “你的话，我听个一清二楚。”
    玄奕盖过梦迟的话头，淡淡道：“我说过，这是你的事，去留随你。”
    “梦迟，你真的想好了？”
    碧清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我怎么觉得你没安好心呢？”
    “我是那种人吗？！”
    梦迟烦躁地挥挥手：“总之我与水芸姑娘已经谈妥，她供我族人饮用净水，我们帮她族人授粉化形。授粉一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吃亏。”
    碧清眉毛微扬：“我倒是觉得你捡了个大便宜！”
    “他的确捡了个大便宜。”
    玄奕不紧不慢道：“水，日日需饮。粉，并非日日要授。”
    梦迟被二人呛得说不出话，转而看向水芸。
    哪知水芸满脸迟疑地站在原地深思。
    梦迟生怕她将碧清与玄奕的话听了进去，忙道：“水芸姑娘，你我才说好没有半刻，你万不能反悔！”
    水芸脸上的迟疑褪去，粲然一笑：“我不会反悔。”
    她对着梦迟躬身：“我们荷花一族，全仰仗梦迟公子了。”
    梦迟作揖回礼：“往后的日子，还请水芸姑娘多多关照。姑娘记得与鼍龙打声招呼，莫叫他们吞了我的族人填饱肚子。”
    水芸道：“梦迟公子放心，鼍龙不吃妖物。”

 第34章

    碧清向玄奕投去疑惑的目光，玄奕轻轻摇头。
    碧清又看向墨决，墨决与玄奕一般，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她问道：“鼍龙不食肉，那他们吃什么充饥？”
    “莲子。”
    水芸说着操控妖力，一颗圆润奶白，如玉珠般的莲子飞出莲房，悬在水芸身前。
    那莲子足足有水芸巴掌大小，看得碧清惊叹：“这么大一颗！一定能吃很久吧！”
    “我自己的话确实能吃很久。”
    水芸将莲子抛入水中，柔声唤道：“鼍龙，该吃饭了。”
    沉入湖底的鳄鱼妖们悄无声息地露出两只眼睛，其中一只体型稍大些地游上前，一口叼住莲子。
    稍加用力，莲子便在水中四分五裂。
    其他鳄鱼靠上前，叼住即将沉入湖底淤泥的莲子碎块儿，美滋滋地咀嚼。
    “水芸姑娘。”
    墨决声柔似水，生怕惊到她：“可否请你劳烦鼍龙，帮我寻回坠入湖中的匕首？此物乃是家兄所赠，于我意义非凡。”
    “你这狼妖真不知天高地厚。”
    鳄鱼妖咽下口中的莲子，双目紧紧盯着墨决，恨不得下一刻就将他碎尸万段。
    墨决并不惊惧，一瞬不瞬间地扫了鼍龙一眼。
    “鼍龙，不可无礼。”
    水芸拧着眉头，隐隐不悦：“去将墨决公子的匕首寻来。”
    鳄鱼妖委屈极了，自己分明是在帮水芸清扫障碍。
    他不情不愿地转身潜入湖底，在水面上留下一道向外扩散的竖波。
    不多时，一把匕首从水下飞出，贴着墨决的鞋尖，直插在他脚尖前。
    水芸尴尬一笑：“抱歉，鼍龙他……”
    “无碍，谁还没点脾气。”墨决嘴角微扬，弯腰捡起匕首，收回蛇鳞所制的鞘中。
    “既然事情解决。”
    玄奕凝聚一点妖力在掌心，手一推，那点妖力飞向空中四散：“就此别过。”
    狼妖们看到自己王上的信号，纷纷从荷花上飞下，有序地落在荷叶上。
    梦迟看架势便知分离在即。
    尽管玄奕总是说些骇人的话威胁自己，但他很感激玄奕将自己带离那方天地。
    若是不玄奕，他与族人哪里会有生机。
    梦迟打心底舍不得玄奕。
    梦迟眼眶微红，声带哽咽：“玄奕，明日再走也不迟。”
    玄奕眉头微蹙：“已经耽搁不少时日，不便再做停留。”
    玄奕不适的模样被碧清尽收眼底，她后知后觉：难怪玄奕没给自己与琉雀道别的机会。
    原来是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分别场景。
    “碧清仙子……”
    梦迟带着浓厚鼻腔的声音惊得碧清一哆嗦。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应道：“怎么了？”
    梦迟以袖拭泪：“你能不能将那本书还给我？”
    在场知晓此事之人无不汗颜。
    碧清心头的一丁点不舍瞬间化成引线，点燃她心底的怒火：“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梦迟眼泪汪汪地盯着墨决，墨决无情地开口：“你也算得偿所愿。自此，你我后会无期。”
    水芸看看几人，又看看梦迟：关系……似乎不太好。
    玄奕衣袖一甩，毫无留恋地带着族人就要走，却听见身后的水芸唤道：“玄奕公子且慢！”
    玄奕驻足，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水芸。
    “走出这片湖还需要些时辰。”
    水芸自指尖弹出一道粉色的妖力，周边粉白的荷花花瓣片片飞落，停在荷叶边。
    花瓣足有一丈长，可容纳四人。
    “不如乘坐此物离开，省时省力。”
    水芸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会用自身妖力操控花瓣，送各位离开。”
    梦迟惊讶道：“还有这种好东西？！”
    玄奕与墨决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多谢。”
    他扶着碧清踏入其中，再回首，自己的弟弟早已跑到后面的花瓣与其他狼妖共乘。
    墨决嘴角一翘，对着自己的哥哥挥手。
    玄奕踏入花瓣之中，与碧清同坐。
    碧清问道：“墨决公子不随你一起吗？”
    玄奕道：“不用管他。”
    待到其他狼妖悉数坐好，水芸用妖力催动花瓣，送他们离开：“前方路途凶险，各位多多保重，余路平安，有缘再会。”
    碧清站起身，对着水芸一拜：“多谢。”
    花瓣破开如镜的湖面，留下一道久不散去的痕迹。
    碧清沿着花瓣边缘半伏在侧，粉绿色的衣裙将她眉宇间的愁容无限放大。
    “在想什么？”身后响起玄奕温醇的嗓音。
    “没什么。”
    碧清身子微微前倾，端详着映在水中的倒影：“不过是在想，聚散终有时。”
    荡漾的水波模糊了开的正盛荷花，也模糊了女子白净的脸庞。
    碧清缩回身子，枕着自己的手臂，伏回原处。
    白嫩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花瓣边缘，微凉的触感在指腹无限放大。
    碧清不免担忧：“他朝藕中灵力消耗殆尽，水芸姑娘该何去何从？”
    “那是她的事，与你无关。”
    玄奕端坐在花瓣尾端，云淡风轻地开口：“先得灵力庇佑千载，后得鼍龙驱赶外敌，这两件事已是她此生之幸。”
    “说起来……”碧清直起身子，欲言又止地看向玄奕。
    “但讲无妨。”玄奕温声道，“我不会告知他人。”
    碧清一点点蹭到玄奕身边，四下环视，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
    玄奕猜不透碧清为何这般举动，还是本着关切问道：“碧清，你这是……？”
    “你瞧。”碧清伸出食指，凑到玄奕身前。
    玄奕垂眸，白嫩的指腹中央冒出一簇淡淡的金光。
    是莲藕中的灵力。
    他迟疑一瞬，问道：“碧清，你方才道谢，是否与此事有关？”
    “是呀。”
    碧清敛了那点灵力，肩膀微沉，心虚地挪开眼：“方才只顾着自己高兴，想着自己留点灵力保身，竟忘记藕中灵力本就不多。”
    哪里是忘记，不过是自己出于私心，不想归还这点灵力罢了。
    仅是能压制妖力这件事，便能让自己在妖界生还的几率多出大半。
    玄奕感觉到碧清的不自然，道：“莲藕本就是天界之物，你留些灵力在身上，不为过。”
    碧清猛地看向身畔之人，难以置信地发问：“你是在安慰我？还是……你真的这样想？”
    面对碧清紧张又期待的询问，玄奕侧过头，目光灼灼地与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瞳四目相对。
    “我为何要骗你。”
    玄奕瞧着眼前比满池荷花还要明媚耀眼的女子，眼底漾出一抹压不住的温情。
    温醇的嗓音随之变得柔和：“有了灵力，你在妖界不至于寸步难行。真遇到危险，你也有余力自保，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
    玄奕的话直戳碧清心头，她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替我高兴……”碧清垂眸，呢喃着重复玄奕的话。
    再抬眼，对上金蓝色的眼瞳，她笑着扬了下嘴角：“我也很替自己高兴！”
    高兴自己拥有自保能力。
    高兴自己不再是他人的累赘。
    玄奕温笑着打趣：“既如此，后面的路，还请碧清姑娘多多照应。”
    碧清配合地回应：“自然！我定当极力照应玄奕公子！护送你们安全抵达昆仑山脚！”
    “在那之前，我可能要先劳烦碧清姑娘。”
    玄奕指着自己略带刺痛的眼睛：“帮我敷药。”
    碧清惊呼：“眼睫还疼着？”
    玄奕点头。
    “怎么不早早与我讲？”
    碧清拉过裙角用力撕扯，裂锦声响，一条三指宽的布条被碧清攥在手中。
    碧清掏出所剩不多的药材，均匀地点倒在布条上，送到玄奕眼前：“闭眼。”
    玄奕配合地闭上眼，冰凉的药草覆在眼皮上，驱散着略略的刺痛感。
    身前涌上一股带着清香的热源，蒸得玄奕脸颊微红，不自觉滚了下喉咙。
    布条被人仔细地系在脑后，玄奕摸了下覆在眼上的绷带，不小心触碰到碧清正要放下的手臂。
    玄奕像是被滚开的水烫到一般，激灵一下缩回手，微微慌乱地解释：“抱歉，我不是有意……”
    身前响起女子的娇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好好休息眼睛，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碧清坐到玄奕身旁，抬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羞怯地瞄了眼端坐在身畔的玄奕，移开目光投向满湖的荷花。
    二人安静地坐在花瓣之中，谁都没有再开口。
    碧清的心绪渐渐平复。
    可她不知，玄奕在心底默默期盼。
    期盼他们二人慢些抵达岸边。
    第29章
    碧清知晓在妖界的自己几斤几两,也清楚玄奕并非真的需要自己护送。

 第35章

    越过挂着一层水汽的蓝色结界，举目眺望，远处山脉绵延数百里。
    皑皑白雪覆盖住山脉原有的颜色,独留下轮廓,好似头戴帷帽的清冷女子，不免叫人心生好奇,忍不住去猜想白纱之下究竟是何模样。
    碧清目光下移,脚下湖水色如淡墨,隐隐泛着黑气。
    她捻了一点灵力在指尖,却想起妖力会被其压制。
    碧清叹一声，失落地收回那点微不可察的灵力，寸步不离地跟在玄奕身边。
    自己不沾上带着秽气的水，就是在帮玄奕。
    “早知如此,应当带着那些花瓣赶路才是。”
    碧清搓了下发凉的手：“没想到今日会遇到这么宽的河。”
    余光扫了眼脚下的湖水，她嘟囔道：“水中的秽气还如此多！肉眼都能瞧不见！”
    “到昆仑山脚还有些距离，但水源已比在家乡时好上很多。”
    玄奕脱下外衣披在碧清身上：“衣服一定穿好,渡过这条河以后只会更冷。”
    “常言道祸福相依。”
    碧清将带有玄奕体温的外衣拢在身前：“我眼下的情形倒是应了这句话。”
    得了护身的灵力,却不能随时随地地运用，稍有不慎便会为玄奕徒增麻烦。
    还不如操控妖力之时来得自在。
    “你我都无未卜先知的能力,不必太过难受。”
    玄奕道：“但你灵力在身,压制着我衣衫上的妖力。到了昆仑山脚，这衣衫怕是无法为你抵御严寒。”
    “话虽有理,但是……”
    碧清一顿：“前路凶险，我怕还未到昆仑山脚,这点灵力就被我消耗殆尽。”
    玄奕一噎，道：“少说话，安心随着我走。”
    碧清闭上嘴,乖乖跟着玄奕继续向前。
    好在渡河还算顺利，中间并未遇到其他妖族，也并未出现什么岔子。
    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收回肚子里。
    玄奕扫过狼妖们略带倦意的面庞，对着墨决道：“带路一事交给你，天黑前寻个好位置休息。”
    墨决会意：“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赶路途中，碧清趴在玄奕的狼头上，抚摸着柔顺的狼绒，问出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玄奕，为何路过水芸姑娘那处与方才都是你带路？现在却是墨决公子带路？”
    “前两次实在危险，我亲自开路最为妥当。”
    化作真身的玄奕边赶路边回答：“食狼鹰一事我判决有误，若是我亲自开路，情况会好上很多。阿决的身体……我恐他跟不上我的脚步。他带路我便不必担心此事，大家也能省些体力。”
    “原来如此！”
    碧清翻身，躺进玄奕的狼绒中，摆了个“大”字形：“我也要省些体力才好，走了许久，腿都酸了。”
    又问：“玄奕，你怎么不让大家飞过去？飞着渡河不是更快些？”
    “狼崽们尚且年幼，妖力不足以支撑他们飞过那条河。”
    玄奕耐心地解释着：“带着他们飞过去虽然更快，但妖力损耗也会随之增长，最后麻烦的还是大家。相比之下，撑开结界所消耗的妖力不值一提。”
    “也是，结界撑开后可以用好一阵呢！”
    碧清闭上眼，焉地想起一件事，她坐起身道：“玄奕，我的绣球你没弄丢吧？”
    “没有。”
    “我想到一件事！不知可行与否？”
    “先说来听听。”
    “水芸姑娘曾说，莲藕本身自带灵力。”
    碧清向前探了下身子，贴近玄奕耳畔些许，生怕他漏掉自己的话：“莲藕与绣球都是天界之物，都有容器的作用。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用绣球储存灵力？”
    “如若可行，我便不必畏手畏脚生怕伤及无辜，还能存些灵力以备*不时之需。我无法抵御严寒一事，自然迎刃而解。”
    起初，碧清只是感叹自己命大。外加仙骨在身，才得以在坠入妖界后还有命活。
    如今看来，自己没死，恐怕不单是因为体内的仙骨。
    定与绣球有着极大的关系。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
    玄奕道：“等阿决寻到休息之处，我与你一同研究。绣球不排斥我的妖力，想来莲藕的灵力它也不会排斥。”
    自己不惧严寒，身上的小竹子可未必受得住。
    ——
    墨决沿着河水边缘，寻到一处满是钟乳石的洞穴。
    不等他开口吩咐，明珠与燎影很自觉地带着人出门捕猎。
    “等一下！”
    墨决叫住燎影，交给他一道淡蓝色的妖符：“没有这个可进不来。”
    燎影收了能穿过结界的符咒，与伙伴们一同离开。
    玄奕与碧清安顿好小狼崽后，寻了处隐蔽的角落，研究碧清的提议。
    玄奕解下系在腰间的绣球，交还给碧清。
    碧清捻了一点灵力聚在指尖，在绣球上轻轻一点。
    金色的光芒围绕在绣球周围，照亮二人期待的面庞。
    托着绣球的素手微微颤抖，碧清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灵力。
    那抹金光围着绣球转了两圈，汇聚到绣球的顶端，渐渐沉入绣球中，与其融为一体。
    暗淡的绣球发出一抹亮眼的金光。
    “太好了！”
    碧清喜笑颜开，抱着绣球在原地转了个圈：“我就知道！这才是个神器该有的样子！”
    玄奕见状，开口道：“既如此，碧清，你先将灵力注入其中。事成之后，我分你些妖力。”
    碧清点头，将剩余的灵力注入绣球中，直至体内不再有经脉畅通的感觉。
    后脊传来熟悉的隐痛，碧清暗自无奈。
    持有灵力时，仙骨分明不会痛。
    看来只能等自己顺利去往人界，再好好修复。
    碧清将绣球递给玄奕，玄奕看了一眼，摇头道：“物归原主，理所应当。”
    “你有那么多妖力，还怕这绣球中微弱的灵力不成？”
    碧清说着把绣球塞到玄奕怀中：“你拿着，我心中踏实些。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有你的妖力加持，绣球才能发挥出作用。”
    她敲了下绣球，贴近些商量道：“我知你有灵性，存在你身上的灵力还请你尽力压制，不要伤了玄奕。”
    碧清可爱的模样被玄奕尽收眼底，他笑着发问：“它能听懂？”
    “肯定听得懂！”碧清道，“我小时候经常对着它说话！”
    其实碧清不晓得绣球能不能听懂她的话。
    既然不晓得，那就权当听得懂吧。
    碧清的话勾起了玄奕那日被梦迟所迷惑，看到的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玄奕嘴唇微张，关切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回肚子里。
    勾起他人伤心往事的话语，根本就不叫关心。
    玄奕将绣球系在腰间：“是我多虑。神器本就具有灵性，你又是它的主人，它自然听得懂。”
    腰间的绣球亮了一瞬，看上去竟有几分得意之色。
    碧清哧哧一笑：“你瞧！我就说它听得懂！”
    瞧着眼前人欢快的模样，玄奕眉尾微垂，眼中满是温情与宠溺。
    玄奕的眼神实在太过炙热，碧清躲闪不及，被烫得有些慌乱。
    脸颊如前几次那般，热得像是能烤熟一块儿肉。
    她似乎能懂玄奕对自己是何心思，但又觉得，玄奕对自己可能只是关心有加。
    毕竟玄奕真的很怕自己死在他的族中，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柳眉微拧，碧清干净的脸庞上浮现出几分疑惑。
    玄奕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她这是……什么表情？
    “哥！”
    墨决清亮的嗓音打断二人间古怪的气氛，他脚步轻快，一只手背在身后，面带笑意，看上去像是遇到什么极大的喜事。
    眨眼的功夫，玄奕又恢复以往的淡漠与沉稳。
    嗅到空气中的一丝腥气，玄奕佯装不知地问：“发生何事，竟能让你如此高兴？”
    “今晚吃鱼！我自然高兴！”
    墨决伸出背在身后的手，露出一条被绳子穿过唇与鳃，绑得紧实的鱼。
    水滴顺着鱼鳞淌到鱼尾，“吧嗒”一声坠在地上。这鱼俨然是刚从湖中抓上来的，新鲜得很。
    “明珠抓来的！”
    墨决拎着手中的鱼晃了一晃：“哥！今晚不如吃些好的，烤鱼怎么样？”
    玄奕面上并无喜色，冷声询问：“你用妖力净化过？”
    湖中秽气如此多，鱼尾滴下来的水却清澈透亮。
    若说本就如此，他绝对不信。
    墨决摇头：“是明珠。她与燎影在附近只寻到这个，便用妖力净化。没想到真的能吃。”
    “她净化了几条？”
    “只此一条。”
    墨决笑道：“明珠长了不少记性，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莽撞随意。”
    “若非有燎影在侧，她能如此有分寸？”
    玄奕接过鱼，仔细打量着，又用妖力探寻是否有异样。

 第36章

    玄奕眉头皱得愈发紧。
    墨决见自己兄长面露不悦，他咽了下口水，就听见自己的哥哥询问：“明珠他们人在何处？”
    “才回来，正在休息。”
    “带我去找他们。”
    玄奕随手将鱼抛到墨决手中，头也不回地前去寻找明珠，留碧清与墨决站在原地。
    墨决望着自己兄长生风的步伐，反应极快地开口：“碧清仙子，你且随我一同前去！有你在，哥哥不好发脾气。”
    “我？发脾气？”
    碧清怀疑地指着自己：“怎么回事？玄奕生气了？”
    “你先随我去看看！”
    墨决快步追上前，没听到身后响起碧清的脚步声，他催促道：“碧清仙子，快！”
    墨决面露急色，碧清不好拒绝，顶着云里雾里的脑袋跟上前，不明所以地问：“玄奕生气了？为什么？前一刻不是还好好的？总不能是因为那条鱼吧？”
    墨决点头：“明珠估计又要被哥哥训斥。”他一顿：“这次还要连带着我。”
    第30章
    狼妖们凑近堆得似小山一般的鱼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明珠姐！厉害啊！”一头青年公狼赞叹道。
    他耸着鼻子凑上前，趁大家沉浸在得了吃食的喜悦中，张嘴去叼堆在最边缘的一条鱼。
    头顶一痛,耳周传来明珠的厉声呵斥：“馋死你算了！小崽子们还没吃呢轮不到你！”
    “明珠姐,我们有多久没吃过鱼了！”
    “是呀阿珠！”狼群中少有地响起母狼的声音，“难得有如此干净又肥美的鱼吃！”
    “想吃可得问王上！我做不了主！”
    明珠哼唧一声,问着身旁的燎影：“墨决大人不是去找王上了？怎么还没回来？”
    燎影道：“墨决大人才离开,你总要给他点时间。”
    他清楚明珠那点小心思,她不过是想向玄奕证明：她不再是那个横冲直撞的明珠。
    明珠只是希望能从自家王上口中听到几句夸赞的话。
    燎影心底略微不安,但这些鱼他都亲自探查过，干净得出奇，一丝秽气都没有，无任何奇怪之处。
    明珠弯腰捡起滑落在边缘的鱼,扔回鱼堆中央：“希望王上今晚松口，让大家吃烤鱼。总吃生肉，我觉得我皮肤都变粗糙了！”
    “明珠。燎影。”
    低沉的声音焉地自身后响起,吓得明珠一个激灵,也吓得围凑在一起的狼妖们一蹦三尺高。
    有几只更是受惊到后脊毛炸上天，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呲牙。
    看清来者何人后,狼妖们都恭敬地垂下头：“王上。”
    玄奕随手将拎在手中的鱼扔到明珠脚边。
    “明珠，这些鱼是你用妖力净化的？”
    玄奕平淡无波的声音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听得明珠恐慌万分，心虚地把头埋得更深。
    燎影见状,开口道：“王上是我……”
    “我在问明珠。”
    玄奕打断燎影，冷眼盯着明珠：“明珠，我给你机会,把话说清楚。”
    平日温醇的嗓音在此刻格外危险渗人，压得明珠呼吸困难，额头析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玄奕的耳中。
    他偏过头，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碧清小跑的脚步随着压抑的气氛缓缓变为慢走，她停在玄奕身后五步，不敢靠上前，也不敢回答。
    似有若无的寒意迎面袭来，碧清身子一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一旁的墨决壮着胆子劝说：“哥，你别训斥明珠，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玄奕哂笑着扬了下嘴角，露出妖化后才有的尖长獠牙。
    余光瞥见站得比竹竿还直的碧清，玄奕略略缓下声，想支开她：“碧清，你去看看阿九他们。”
    哪知碧清摇摇头，小心翼翼道：“玄奕，你有话好好说……明珠姑娘被你吓得头都不敢抬了。”
    何止是明珠，她也被玄奕吓得不轻。
    碧清看向堆成小山的鱼，又看向垂首垂到只能看到脑顶的明珠，不免替她捏了把汗。
    玄奕瞪了眼一旁墨决，缓声道：“明珠，燎影。这些鱼，究竟从何而来？”
    便是明珠与燎影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将堆积成山的鱼，一次净化干净。
    鱼的数量如此庞大，自己净化都要费上些力气。
    玄奕稍缓的语气让碧清惊讶。
    没想到墨决说得如此准，有自己在，玄奕的脾气真的收敛很多。
    转念一想，许是因为她是个外人吧。
    当着外人的面，又怎好对着自己族人发火呢？
    但……
    碧清回想起随着玄奕第一次赶路的情形，那个时候便是自己在玄奕身侧，玄奕训起族人来依旧凶狠。
    碧清有些摸不到头脑，便没再去想。
    “王上……”
    明珠硬着头皮抬起头，吞吞吐吐道：“这鱼……是我从不远处的礁石附近捡的……”
    “王上！”
    燎影直直跪下：“是我撺掇明珠捡鱼回来！秽气侵蚀水源后，大家就再没吃过鱼！我实在看着眼馋……”
    “如此干净的鱼，你们二人都不曾怀疑吗？！”
    玄奕怒道：“你们做事情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语罢，他竟笑了一声：“你们也不是没动脑子。还知道让阿决拎着东西见我，试探我的口风。”
    他又看向墨决，不留情面道：“是我大意对你太过放心。今日开始，除了结界一事，其他事不准你随意为之！”
    滔天的怒意像洪水般席卷而来，吓到众人不敢挪动半步。
    站在远处的碧清也未能幸免。
    玄奕没有一丝留恋转身离开，衣摆随着他的步伐飞扬，显然他被几人气得不轻。
    墨决额头冷汗涔涔。
    这鱼在他拎到自己哥哥面前时，亲自探查过。
    为保万全，他还出了结界在周遭探寻一番，是否有其他妖物的痕迹。
    他没想到自己哥哥会生如此大的气。
    不得已，墨决向碧清求救：“碧清仙子，你去劝劝哥哥……至少、至少让他先消消气，别伤了自己的身体。”
    碧清眺望玄奕怒火滔天的背影，嘴唇微抿。她不免有些害怕，问道：“玄奕不会一生气把我吃了吧？”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得了墨决肯定地回答，碧清壮着胆子，提着裙摆去追玄奕，在他身后急急地唤道：“玄奕！你走慢些！”
    缓下来的脚步，代替玄奕回答着碧清。
    碧清跑到他身旁，随着他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墨决扫了眼明珠与燎影，叹道：“怪我太过松懈，白白浪费你们的好心，惹得哥哥不悦。”
    碧清随着玄奕走得远些，碧清见四下无人，跑到玄奕面前迫使他停下：“玄奕！你、你听我一言！”
    玄奕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碧清仰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玄奕。
    金蓝色眼瞳中燃起的怒意好似地狱业火，像是下一刻就要毫不留情地把她拖入深渊，焚烧成灰烬。
    说不惧怕是假，但玄奕肯停下脚步，这个机会不能白白浪费。
    碧清压下心中的胆怯，尽量平静地道：“玄奕，我知你是担忧大家，才会发如此大的火。”
    “可墨决公子不是粗心之人，若是那些鱼真有奇怪之处，他绝不会将东西送到你面前，惹你不悦。”
    见玄奕眼中怒火稍减，碧清继续道：“就算那些鱼是明珠姑娘与燎影公子捡的，那也是他们辛辛苦苦寻到的。虽说一声不吭拿走别人的东西的确不对……你若是觉得来路不明，叫他们送回去就是了，何苦、何苦生如此大的气？吓得大家都不敢说话。”
    “那些鱼干净得太过离奇。”
    玄奕敛了怒意，幽幽道：“碧清，你觉得什么样的妖，有能力净化堆积成山的鱼。”
    碧清摇头，坦言：“我猜不到。我对妖界知之甚少，有何妖物存活在此我更是不知。”
    玄奕道：“能有如此多的妖力净化秽气，若非群居的妖族，便是万年大妖。”
    碧清眼瞳一颤。
    眼看着玄奕平息的怒火有再次燃烧之意，碧清忙道：“左右这些鱼都已经捡回来，再还回去不仅不切实际，还有可能撞到其他妖族。玄奕，我们想办法先行处理眼前，再说其他。”
    玄奕肩膀微沉，碧清说得句句属实，送回去不仅不切实际，还会惹来祸端。
    又或许，祸端已经在向他们靠近。
    玄奕眉头紧皱，一双鸳鸯眼瞳幽深莫测。
    “玄奕，当务之急先让大家填饱肚子。”
    碧清柔声安慰：“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突发情况。你说是不是？”
    碧清温柔的话语似清泉般，一点点流过玄奕的心头，洗去他心中的烦闷。
    怒火消退些许，玄奕沉声道：“方才吓到你了，抱歉。”

 第37章

    玄奕略带歉意的话语打得碧清措手不及，这远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怔愣一瞬，笑道：“你又不是故意吓我，不必与我道歉。不过墨决公子他们全都吓得不轻！”
    见玄奕情绪稍有恢复，她故意道：“我来寻你时瞧墨决公子脸都白了，不知是不是被你吓得身体突然不舒服。”
    玄奕嘴唇微抿，转身前去寻自己的弟弟：“不争气。碧清，你随我去看看。”
    “好——”
    碧清瞧着他焦急的模样，忍笑地跟在他身后一同前去。
    他们二人独处这点时间，墨决先是让狼妖们各归各位，留明珠与燎影在此，细细盘问来龙去脉。
    墨决身上没有玄奕那般压人的气息，明珠说话也利索不少：“附近除了湖就是荒地，我想着下湖给小崽子们捞点鱼吃。走了没两步，就看见有条鱼躺在礁石边。”
    明珠怕墨决不信，强调道：“燎影他们都可以做证！我没说谎！”
    燎影站出来道：“墨决大人，明珠所说句句属实。”
    墨决道：“我信。明珠，你慢慢说，说清楚些。”
    明珠道：“礁石距离此处走过去大约两刻。我寻到鱼的第一时间便用妖力探查，没有异样后我唤燎影他们跟我一起找。走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我们发现了好多干净的鱼！”
    说着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然后我就让他们把鱼带回来，不过那些鱼太多了，我们只带回来一点。”
    “你这一点，够族中人吃上两日有余。”
    玄奕脚下生风，带着碧清前来。看到自己弟弟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玄奕意味深长地看了碧清一眼，无奈地扬了下嘴角。
    碧清眼神落到某处角落，假装没看到玄奕投来的眼神。
    二人的模样实在有趣，墨决强忍着笑意，问道：“哥，你不生气了？”
    “气有何用？”
    玄奕眉宇间涌上一层若隐若现的阴霾，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反问：“阿决，这些鱼，你准备如何处置？”
    墨决一听便知玄奕早已消气，一改往日调侃之语，正色道：“依我所言，不如将这些鱼处理干净让大家分食，补充体力。若是能架火烤之，再好不过。”
    玄奕手指一勾，一条鱼落到他手中。他向前迈了两步，挡住碧清的视线。
    而后一口咬住鱼腹，生生扯下一条鱼肉，面无表情地咀嚼。
    便是众人早已习惯如此吞咽吃食，明珠与燎影依旧惊道：“王上！”
    墨决瞳孔一震：“哥？！”
    唯有碧清不知玄奕在做何事，但看到其他三人的反应，碧清觉得玄奕应该……
    没做什么好事。
    玄奕咽下口中的生肉，拭去挂在嘴角的鲜血，一口否决墨决的提议：“架火免谈。”
    确定自己吃下后并无任何奇怪的反应与不适，他吩咐道：“阿决、燎影，去把这些鱼分给大家。”
    第31章
    燎影与墨决忙着给族人分食生鱼,落空的期盼突然实现，狼妖们喜悦之余还有些许茫然。
    好几只狼妖甚至不敢去接墨决递来的鱼，生怕自己吃了后,自家王上会训斥自己。
    墨决一笑,趁那几只狼妖不注意，拿着鱼塞进他们的口中：“趁哥哥还没反悔,快些吃！”
    碧清则是与明珠一起拎着鱼,前去喂小狼崽们。
    看到小狼崽们狼吞虎咽地撕着鱼肉,碧清默默走得远些,不去看自己难以接受的景象。
    身上的肉干已经吃完，碧清不好意思前去寻玄奕说清情况。
    目光移到躺在地上的鱼，碧清脑补自己两手抱着鱼，生啃鱼肉的模样。
    她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灰色的身影不疾不徐地向自己靠近，碧清上前去迎：“玄奕。”
    眼前多了熟悉的骨碗，碧清伸手接下。
    纠结一瞬,她难为情地询问：“玄奕,你那里……还有肉干吗？”
    饿肚子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玄奕摇头：“没有了。”
    碧清闻言像是霜打的茄子，萎靡在原地,无精打采地喝着碗中的水。
    就在碧清设想后面的日子,自己都要靠这些水充饥之时，一只大掌展平在自己面前。
    玄奕手心中的两小块儿蝎子糕,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像是笼上了一层金光。
    碧清险些落泪,感动地接下玄奕递来的蝎子糕。
    玄奕简直是救自己于水火……
    碧清接过蝎子糕时，发现玄奕尖长的指甲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圆润干净的短甲。
    玄奕对上碧清感动的眼神,一时语塞：“前几次见你不爱吃，便没将糕点给你。没想到今日你竟又对这糕点起了兴趣。”
    他庆幸道：“幸好我不曾将这几块儿糕点丢掉。”
    碧清嚼着蝎子糕的嘴一顿，她咽下口中糕点，道：“之前不吃，是因为我知晓这是用蝎子做的。”
    “你从何得知？”
    玄奕记得自己特意叮嘱过琉雀，千万不能告知碧清这糕点用何而做。
    碧清不想说是明珠一时嘴快，惹得她更不好过，便随口道：“小麻雀们在外面聊天时听到的。”
    又道：“妖界吃食匮乏，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是我太过挑剔，无法适应妖界环境，咽不下那些生肉。”
    “你来妖界不过三月。”
    玄奕道：“起初我们与凡人一样不吃生肉。后来情况所迫，我们单是为了习惯食用生食，就用了一年之久。我早已记不清，上次吃熟食是什么时候了。”
    “这么说的话……”
    碧清趁玄奕不注意，一把将自己未曾动过的蝎子糕塞到他口中。
    她笑盈盈道：“你应该有很久的都没吃过糕点了吧！我分你一半！”
    玄奕的口腔被香甜填满，他眉尾低垂，细细地品着口中的糕点。
    他不是个喜欢甜食的人，幼年在草原生活时，他曾被自己的母亲劝说着尝过几块儿。
    后来妖界水源被秽气侵蚀，双亲先后离世，他带着族人离开家乡，再没吃过糕点。
    今日突然尝到，玄奕心中升起一抹愁绪与恍惚。
    倘若秽气没能涌入妖界……
    口中的香甜渐渐变成苦涩，似甘草般难以下咽。
    苦的。
    但玄奕还是咽下。
    复又想起一件事，他迟疑一瞬，问道：“碧清，我依稀记得你曾说过你有个姑姑，她……可有神职？”
    碧清一口气没上来，糕点残渣直接呛入她的嗓中，惹得她咳嗽连连。
    玄奕忙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碧清捧着骨碗咕咚咕咚地喝水，顺下糕点后，她反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了？”
    玄奕道：“若是惹你不快，不回答便是。”
    碧清在照夜林受伤，弥留之时说的那些话，他一直都记得。
    还有透过蛊惑之术看到的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悉数记在心里。
    直觉告诉玄奕，碧清的姑姑不像是无名小仙。
    但为何她会过得那样惨？
    玄奕很早之前就想问，碍于没有好的时机，他一直没有开口。
    当下难得有机会，他便想多了解些有关碧清与天界的事。
    “我没有不高兴。”
    碧清道：“姑姑的确不是什么小仙，但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上神。”
    “你曾说过，告诉你姑姑，水源一事耽搁不得。”
    玄奕坦言：“我想了解一二，等来日亲自请教前辈，寻得净化秽气之法。”
    碧清叹道：“姑姑来去如风，行踪不定。便是我到了人界，也难寻她的踪迹，更何况是你。”
    玄奕歪了下嘴角，失落在他的心头转瞬即逝。
    玄奕的模样看得碧清满心愧疚，她很想与玄奕坦白，秽气涌入妖界一事当是自己姑姑所为。
    碧清不觉得自己全盘托出后，能活着离开妖界。
    她相信玄奕不会趁人之危，但她不相信其他狼妖会乖乖听玄奕的话，给自己一条生路。
    任凭玄奕再厉害，也敌不过族中狼妖群起攻之。
    微张的朱唇无力地闭上，到嘴边的话被碧清困在口中，汇聚成一句：“抱歉，我实在帮不上你。”
    玄奕否决她的话：“你已经帮我很多。没有你，我与食狼鹰一战定会大伤元气。没有你，水芸不会轻易让我通过那片湖。碧清，因为有你，我们才能省下很多时间来到这里。”
    碧清眼眶微红，问道：“你真的这么想吗？真的吗……”
    最后三个字，竟带有几分哽咽。
    抬起眼，身前那张俊冷的脸庞早已模糊不清。
    眼角似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未等碧清抬手，已被人快一步拭去。
    “怎么哭了？”
    玄奕没料到自己的肺腑之言会惹得碧清如此难过，他极有耐心地哄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本就是个很好的女子。我不知你在天界发生了什么，但那些都是过去之事，不值得你流泪。”

 第38章

    “我只是……”
    碧清吸了下鼻子，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眼前人：“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帮得上忙……”
    “帮得上忙如何？帮不上忙又如何？”
    玄奕抬袖拭去碧清脸颊上的泪痕：“明珠帮的忙不少，闯的祸……算是功过相抵。阿九他们帮不上忙，依旧过得很快乐。”
    “你身在妖界灵力被封还能帮我分忧，你比很多妖都要厉害。天界的神仙说你无用，是嫉妒你生来就好，何苦因为他们的话而伤心。”
    碧清抹了把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抽抽搭搭道：“我不是伤心。是开心……”
    她破涕为笑：“若非灵力被封实在无力自保，我还真有点想留在妖界生活呢。”
    玄奕猛地抬起眼睫，心底似有若无地燃起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幻想。
    很快，那一抹幻想如山涧薄雾，随风而逝。
    不切实际，何必去想。
    待到碧清情绪彻底平稳，玄奕履行承诺，分了些许妖力给她。
    还顺手用妖力覆去碧清身上粉绿色的衣裙。
    玄奕瞧着身着灰色裘衣的碧清，发出一声惋惜：“原先那件，等到了人界再穿吧。”
    碧清深知玄奕如此小心，是怕自己的气味为大家招惹事端，笑道：“这件我也很喜欢。”
    待到所有事情都妥当，碧清很自觉地穿过结界，与阿九他们睡在一起。
    才躺下，阿九蹭到她身边，神秘兮兮地开口：“碧清姐姐，我发现王上最近变得不太一样。”
    碧清翻身侧躺，枕着自己的手臂，问道：“玄奕哪里不一样？我瞧他与以前没什么不同啊。”
    阿九窝进她身旁那点空当：“当然不一样了！王上与碧清姐姐你在一起时就有很多话说，与我们在一起就没话讲。”
    “你们还小。”
    碧清顺着阿九额头前的狼毛，打着哈欠道：“等你们再长大些，玄奕肯定有很多话要讲给你们听。”
    碧清搂着阿九渐入梦乡，熟睡之际，碧清好似听见野兽浑厚地吼叫。
    碧清的困意瞬间消散全无，猛地坐起身。因着动作幅度太大，气血瞬间上涌至头顶，她眼前黑了一瞬。
    她怀中的阿九更是一个激灵窜起身，后脊毛炸上天，呲牙的同时鼻子呛出几道褶子，发出“呜呜”声。
    其他小狼崽们如阿九一般，警惕地盯着四面八方，幽绿的稚嫩眼瞳被杀意填满。
    “你们在结界中待好，别跑出去！”
    碧清仓皇叮嘱一句，声音留在结界中，人早已冲了出去。
    自己都能听到妖物的动静，想来就在附近。
    溶洞空间不大，狼妖们休息的地方与小狼崽们相距的并不远。
    碧清提着裙摆跑了没两步，便看到满眼狠戾的狼妖们凝视着洞口结界的方向。
    玄奕与墨决兄弟二人伫立在结界前，听到身后凌乱的脚步声便知是碧清。
    “你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明珠先二人一步开口询问。
    “这么大声我怎么睡得着？！”
    碧清跑到玄奕身边，越过贴着符咒的结界眺望：“怎么回事？”
    眼前除了在黑夜中翻涌白浪的湖水，便是岸边高矮不一又稀疏的礁石。
    碧清的心提到嗓子眼，她分明听到妖物的叫声。
    妖物在哪儿？
    碧清极力眺望，靠近海岸边的礁石旁，貌似有个人。
    还没看清那个“人”是何种模样，碧清眼前一暗，视线被高自己一头的玄奕挡了个彻底。
    碧清下意识仰头，越过玄奕的肩头，她看到洞口处的结界上多了一个与她脸差不多大的泥印。
    混着泥的水滴顺着结界往下淌，看得碧清心惊。
    浑厚的吼叫再次响起。
    声音近在咫尺，如雷劈顶，震得碧清与狼妖们抬手捂住耳朵隔绝。
    妖物一掌拍在结界上，牵的洞内倒悬的钟乳石晃动，从根部裂开一条缝，摇摇欲坠。
    唯有玄奕与墨决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盯着结界外狂暴的妖物。
    “阿决。”
    玄奕不咸不淡道：“你闯祸了。”
    第32章
    “还真是闯祸了。”
    墨决瞧着眼前高自己半个身子,双眼血红的熊妖，分析道：“那些鱼应当是这熊妖净化过后，准备存起来过冬的吃食。却叫明珠他们发现,捡了便宜,落入我们腹中。”
    “事已至此，分析得再准又有何用。”
    玄奕没心情训斥自己的弟弟,扫了眼结界外,道：“此洞有进无出,你与大家在此等我……”
    焉地,结界与溶洞安静如斯。
    熊妖停止了拍打，面冲海面吼叫。
    溶洞再次动荡，悬在众人头顶摇摇欲坠的钟乳石剧烈晃动，“咔嚓”一声,一个接一个地从顶部断裂砸向地面。
    狼妖们敏捷地躲闪着头顶落下的危险，站稳身子后甩掉崩溅到身上的石子。
    碧清被震得晃了两下身子，险些扑到玄奕背上。
    好在一旁的明珠伸手扶住她,碧清踉跄地站稳,还不忘对着明珠道：“多谢。”
    明珠脸颊一红，松开手道：“我、我没想扶你！”
    玄奕侧过头,颇为幽怨地瞥了明珠一眼。
    碧清无心去看明珠的模样,站到玄奕身边看向结界外，瞳孔一震。
    暗夜中,十几只熊妖立着身子，站在距离结界不远处的礁石前,黑压压的一排。
    远远看去，像是十几名壮汉站在河边。
    若非碧清一早便知这是熊妖，定要被他们的模样迷惑。
    “熊不是喜欢独来独往吗？”
    碧清粗略地点了下熊妖的数量,疑惑道：“十五只……？怎么会有这么多只熊妖聚在一起？”
    她看向双眸满是寒意的玄奕：“是因为水源？”
    玄奕点头以作回应，目光落在化作人形的熊妖上，眉毛几乎要拧成一条线。
    熊妖不是荷花妖，讲不了道理。
    眼见十几个膀大腰圆，身高九尺的壮汉靠近结界，玄奕冷声道：“明珠，叫上几个能打的随我前去。”
    瞥了眼跃跃欲试的墨决，他道：“阿决，你在此看护好大家。得了时机不可留恋，带着大家先行离开。”
    “那你呢！”碧清脱口而出道，“玄奕！你与明珠姑娘你们……”
    “不必为我们担忧。”
    玄奕沉下声道：“你只管跟着阿决离开，我们得了机会自会脱身。”
    墨决想到自己的族人和小狼崽们，按耐住想与自己兄长并肩作战的冲动，老实地伫立在原地，叮嘱道：“哥，千万小心。”
    玄奕“嗯”了一声，瞟了眼被明珠叫出来的十几名族人，给了明珠*一个眼神，抽出横刀飞速冲向围在结界外的熊妖堆中。
    灰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电光火石之间，湖面响起一声粗粝的哀号。
    仔细听去，其中还混着刀刃刺穿身体的细微撕裂声。
    “铛铛铛——”
    兵刃相交发出的震动声，震起湖面浪花层层，震得结界后方的碧清心惊胆战，手心冰凉一片。
    碧清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随着兵刃发出的震动声，渐渐收紧。
    暗夜中，刀刃摩擦迸溅出火花格外明显，好似夜空中绽放的一朵烟花。
    绚烂，却残忍。
    火花只存于眨眼之间，转瞬即逝，但碧清看得真切：玄奕手握横刀，正被比高了他一个头，满身肌肉的壮汉牵制。
    火花消散前，她看到玄奕被那熊妖推得退后一步。
    “玄奕！”
    碧清揪心地唤了一声，抬脚就要冲出结界。身上一紧，蓝色的妖力从狼裘上涌出，紧紧把她束缚在原地，叫她动弹不得。
    “明珠姑娘呢！其他人呢！”
    碧清挣扎着扭动身子，与身上的妖力较劲：“放我下来！墨决公子！玄奕他有危险！”
    “你身上的妖力是哥哥的，我解不开。”
    墨决将族人们与小狼崽们聚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哥哥的方向。
    他何尝不担心自己的哥哥？
    “墨决大人……”
    阿九夹着尾巴凑上前，瞧着暗夜中的十几只熊妖与只身一人的玄奕，打着哆嗦发问：“王上打得过那些熊妖吗？那些熊妖看着又高又大……”
    墨决摸着阿九的脑袋，自言自语地宽慰道：“没有哥哥做不到的事。”
    墨决的眼瞳紧紧盯着玄奕那处，不敢稍离：“况且，有明珠他们在，哥哥不会有事。”
    ——
    玄奕被十几只化成人形的熊妖团团围住。
    在熊妖面前，身高八尺，身形精壮的玄奕竟显得格外瘦弱。
    面对体型悬殊的熊妖，玄奕毫不畏惧。他甩去刀刃上带着余温的血，嘴角上扬，发出一声不屑的嘲笑。
    玄奕这一笑，气得领头的熊妖仰天怒吼，挥舞手中的长刀，砍向玄奕：“你这偷鸡摸狗的狼妖！还好意思对着老子笑！”

 第39章

    玄奕身子一侧向后撤步，长刀贴着自己的鼻尖削过，砸在地上溅起泥沙与碎石。
    玄奕抬起胳膊挡住口鼻，避免尘土飞进鼻腔。
    身后焉地一凉，他翻身腾空，躲闪过其他熊妖的偷袭，反手挑飞那只熊妖手中的锤子，一刀刺进熊妖的肩头。
    实心的铁锤在空中转了几转，“咕咚”一声落入湖水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水波层层。
    玄奕冷笑着抽出贯穿熊妖肩头的刀刃：“偷鸡摸狗，你们不是更在行吗？”
    受了伤的熊妖哀嚎一声，疼痛搅乱他本就不多的理智：“老子今天定要扒了你的皮！抽干你的筋！”
    熊妖甩开另一只手中的铁锤，抬起蒲扇大的手拍向玄奕的额头。
    玄奕不屑一顾，看准时机，扬起手一刀斩下那只熊妖的手。
    滚烫的血柱如喷泉般溅出，落了玄奕半张脸。
    熊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掐着自己的手腕躺在地上打滚。
    被玄奕砍下的那只手因着失去妖力的支撑，变回原有的熊掌模样。
    “不堪一击。”
    玄奕踢开脚旁的熊掌，跨过躺在地上打滚的熊妖：“能化形又有何用？”
    “二黑！”
    “路一哥……”那熊妖面色煞白地挤出一句。
    领头的熊妖路一看到自己兄弟被人斩下手，双眼霎时间变得猩红如血。
    “你这狼妖偷老子食物！还砍伤老子兄弟！今日，老子定要取你狗命给兄弟们补身体！”
    路一跃到玄奕面前，不由分说地胡乱挥砍，刀刀生风。
    毫无章法的招式与迅猛的动作，竟叫玄奕一时摸不清路数，只得转攻为守，一让在让。
    路一张牙舞爪，双眼红得似是在滴血，看上去竟比半张脸挂着鲜血的玄奕还要可怖。
    结界中的碧清见玄奕节节败退，呼吸跟着变得凌乱。
    那熊妖单凭体型就已胜过玄奕大半。
    碧清额头上的冷汗如雨般落下，后背更是被冷汗浸湿，肌肤与里衣粘成一片。
    墨决面上不动声色，心中远比碧清还要紧张与不安。
    因为身后还有族人，他必须装作志在必得的模样，以便稳住其他狼妖的阵脚。
    墨决微微侧头扫了眼身后的狼妖，变回真身的族人爪子深深勾进地面，背脊毛皆向天乍起，目光如刀地盯着那些熊妖，好似下一刻便要冲出结界将他们生吞活剥。
    肉垫摩擦地面的脚步声传入墨决耳中，他冷声提醒：“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坏了哥哥的计划，我与哥哥都不会放过你们。”
    窸窣声戛然而止，结界内只剩下众人凌乱无序的呼吸声。
    结界外，玄奕被击的后退连连。
    他不仅要迎击路一的攻击，还要提防其他熊妖的突然出没。
    系在腰间的绣球亮了一瞬，玄奕眉心微动，无视着绣球发出的微光。
    分神不过一瞬，一股难以承受的力道顺着刀身传到掌心，震得玄奕虎口发麻，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玄奕闷咳一声。
    好大的力气。
    “你这狼妖竟跟神仙厮混在一起！”
    路一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对着其他熊妖招呼道：“今天老子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偷鸡摸狗、臭不要脸的狼妖！”
    熊妖们一听“神族”二字，顿时气如山涌，手拿武器一股脑地奔向玄奕。
    “鱼，是你自己大意丢的。”
    玄奕忍着心口发出的细密疼痛，身形笔直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但凡你有点脑子，就不会把鱼放在如此显眼之处，供人随意取之。”
    “妖界生存艰难，我本无意取你性命。不曾想我凭机缘所得之物，到你口中竟成了灭口的理由。”
    玄奕哂笑：“既不肯讲理，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你明知生存艰难，还要偷老子的鱼！”
    路一侧头往地上啐了一口，举刀直劈玄奕的面门：“等老子先把你劈成两半！再把结界里的小崽子们一个个扯出来吃！”
    狼妖一族耳力极好，路一粗犷的声音又堪比洪钟，结界中的狼妖们都听得真切。
    聚在一起的小狼崽们气得跺脚，阿九更是上蹿下跳，隔着结界发出“呜呜”声：“吃屁！看我家王上怎么收拾你！”
    “阿九！”墨决低声呵斥，“这种粗鄙之语日后不可再说！”
    定是跟明珠在一起的时候学坏了！
    碧清身上的束缚消退，她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熊妖们的一举一动。
    见玄奕躲闪时不如之前那般得心应手，她便知玄奕受了内伤。
    本想告知墨决此事，但在看到阿九他们后，碧清放弃了这个念头。
    玄奕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身后的族人有任何意外，此时将事情说出，无异于乱了大家的阵脚。
    狼妖有夜间视物的能力，墨决一定比自己清楚玄奕的情况。
    碧清闭上嘴，四下张望，迟迟寻不到明珠等人的身影。
    方才分明与玄奕一同出去了十几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玄奕被熊妖们逼得东躲西躲，退到一处礁石前，头顶与四周被熊妖们围个水泄不通。
    嗓间止不住地发痒，咳嗽间一股腥甜顺着嗓子涌到口中。
    玄奕眉头一紧，喉咙一滚，硬是把即将喷出口中的鲜血咽回肚子里。
    饶是如此，一丝鲜血还是顺着他的嘴角溢出，在还未滑到下颌时被玄奕用袖口拭去。
    “凭你一人还想与我们斗？”
    长刀直指玄奕鼻尖，路一仰天大笑：“都说狼妖喜欢结伴而行，老子就知道传闻都是放屁！”
    玄奕吐出一口浊气，不咸不淡道：“能留下来的传闻不无道理。”
    “老子才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
    路一不屑地嗤鼻冷哼，举起长刀就要取玄奕性命：“老子只知道你吃了老子的鱼，你就该死！”
    眼见闪着寒光的刀刃横劈向玄奕的脖颈，一道蓝光罩在玄奕的身上。
    “给你个将功抵过的机会。”
    玄奕沉下声道：“明珠。”
    第33章
    长刀劈砍到玄奕张开的结界,刀刃与结界接触的一瞬，路一便被极大的力道弹开，退后十几步。
    路一怔愣,错愕又愤恨地看着手中的长刀：“你这狼妖修了什么邪法！结界竟如此结实！”
    不等路一把话说完,泛着银光的刀面倏然多了一个黑影。
    模糊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等得姑奶奶身子都僵了！”
    狼妖模样的明珠张着嘴，欲一口咬下路一的脑袋。
    路一眼见躲闪不及,抬起长刀横在身前,直面迎击明珠猛烈凶悍的进攻。
    明珠一口咬在了长刀上。
    伴随着明珠的奋勇向前,其他埋伏在礁石上的狼妖看准时机一跃而下,扑向围住玄奕的熊妖们。
    狼妖们突然地出现，打得熊妖们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直面迎接明珠和狼妖们的围攻。
    溶洞中的墨决见熊妖们乱了阵脚，看准时机,当机立断消了结界，变回真身带着碧清与族人头也不回，没有丝毫留恋地向山谷深处奔去。
    路一见墨决他们离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中了狼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路一怒上心头,他吼叫一声，全身力气聚在手心,扭转长刀,硬是凭借蛮力甩飞明珠：“老子先宰了你们！再去宰那些狼妖！”
    明珠翻身落地，尖长的爪子深深勾住泥沙,在上面拖出四条长长的沟壑，勉强停下。
    “这呆熊好大的力气！”
    明珠身子一转,飞奔向路一，口中骂道：“去你爹的！看姑奶奶把你的头咬下来当球踢！”
    明珠两只后脚用力一蹬，腾空而起,在泥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爪子印。
    路一无心去管远在后方的明珠与近在咫尺的玄奕，而是先去救被狼妖围困住的其他熊妖。
    “凭你也配惦记我的族人？”
    随着玄奕踏出结界，蓝色的妖力围绕在他手中的横刀周围。刀刃上的鲜血如蒸汽般，蒸发在黑夜中，露出原本的银光。
    妖力附着在干净的刀身上绕了几绕，将银白的刀刃染成蓝色。
    玄奕露出一抹邪佞的笑，挥刀砍向欲伤自己族人的路一。
    玄奕的强大妖气震得路一头皮发麻，路一眼前一暗，仰起头：腾在半空的明珠呲着獠牙，飞扑向自己。
    自己的身后，是玄奕骇人的杀气。
    穷途末路之际，路一体内的血液翻涌。
    他发出一声如雷般的长啸，震得玄奕不得不撑开结界抵挡，迫使其他狼妖纷纷背着耳朵，屏蔽着极有可能伤及自己听觉的响动。
    伴随着一道黑色的妖气，路一变回真身，一跃而起，一巴掌扇向要取自己性命的明珠。
    腾在半空的明珠躲闪不及，眼见自己要结结实实挨下这能拍碎自己骨头的巴掌。
    灵光一闪，她学着路一的模样变回人形。

 第40章

    强劲的掌风从她脚底掠过，化成人形后身体又轻，明珠像个风筝似地被掌凤扇回半空，落在礁石上躲避路一的攻击。
    明珠暗搓搓松了口：“好险！”
    差点就被拍成狼饼了！
    她是很想自己的家人，但是她也不想死啊！
    其他熊妖见路一逼退玄奕与明珠，纷纷妖化与狼妖们抗衡。
    妖化后的熊妖体型大了狼妖们两倍不止，看得狼妖们心生几分畏怯，垂着尾巴，不自觉地退后与这些庞然大物拉开距离，不敢轻易上前。
    玄奕心惊：双方若都化作人形，尚有一丝对抗的可能。
    若是真身……
    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玄奕望向由自己弟弟带领，一刻不停离开溶洞的族人，稍稍松了口。
    暂时没了后顾之忧，玄奕微微仰头，盯着眼前喘着粗气，真身如山一般巨大，挡在自己面前的熊妖路一，一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暗如深渊。
    下一刻，玄奕身前的响起熟悉的吼叫，地面开始变得晃动。
    狼妖们岔开两只前腿，稳住自己的身子，以防摔倒在地露出腹部给敌人可乘之机。
    站在礁石上的明珠捂着耳朵，左右摇摆了好几下，堪堪站稳。
    “不可恋战。”
    玄奕简洁地叮嘱了一句，手腕一转，横刀微微震动发出共鸣，毫不犹豫地劈向眼前的路一。
    吼叫声戛然而止，迎面落下堪比铁锅大小的熊掌。
    玄奕压低身子化作一道蓝光，飞出熊掌之下，躲开致命一击。
    玄奕听到重重的撞击声，紧跟着是族人发出的惨叫，以及明珠失态的惊呼。
    玄奕心惊，转身浮在半空，瞳孔骤缩。
    几只狼妖围堵想逃跑的熊妖，反被熊妖用蛮力撞飞，砸在礁石上哀嚎连连爬不起身。
    一看就是摔断了骨头。
    熊妖得了机会，发了疯似地朝着墨决他们离开的方向奔去。
    其他几只狼妖见势头不对，顾不上受伤的同伴，敏捷地冲向熊妖，扑了上去。一只咬住熊妖的后颈，其他几只分别咬住熊妖的喉咙与四肢，誓要取他性命。
    只是他们拦得住一只，拦不住后面奔来的熊妖。
    那几只熊妖看都不看同伴一眼，一股脑地冲向还未跑远的狼妖队伍。
    玄奕与明珠见状，皆冲向那几只熊妖，身后却袭来一股劲风。
    二人朝两边分散，下一秒，长刀落在二人方才准备相聚之处。
    化作人形的路一扛着长刀，挡住二人的去路，洋洋得意道：“都说你们狼妖善于配合，依老子来看，你们不过是一群聚在一起的废物！”
    “你才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
    明珠厉声反驳，拔出弯刀砍向挡在面前的路一：“王上你先走！这呆熊由我收拾！”
    玄奕握着横刀的指节白如落雪，他看了眼快要追上队伍的熊妖们，冷声道：“去找阿决。”
    明珠一愣，想问清缘由，身旁忽然刮过一阵风。
    回过神，玄奕已经与路一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明珠恨恨地“哎呀”一声，对着躺在礁石上喘息的同伴道：“等下回来救你们！”一刻不敢耽搁地前去寻找墨决。
    ——
    带着族人向山脉方向狂奔的墨决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眼中瞬间布满杀意。
    想到阿九与碧清还在后脊上，墨决收了停下脚步迎敌的心思，心不甘情不愿地奔入山谷中。
    藏在狼毛下的阿九听到笨重的脚步声，猛地抬起头，又惊又怒：“是熊妖！”
    碧清闻言猛地起身，眺望着队伍末端。
    熊妖追来了那……
    玄奕呢？！
    其他狼妖们呢？！
    几个巴掌大的黑影正飞速靠近，其中一只的后背上好像站着一个灰色的影子，正极力制止黑影的前进。
    那灰影被黑影甩在地上，发出一声哀痛的狼嚎。
    怒意“嗡”的一下自碧清的脚底直冲头顶，体内热血翻涌，碧清清瘦的面庞控制不住地发抖。
    眼见那几只熊妖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碧清眼瞳一转，对着墨决道：“墨决公子！你先带着大家寻个安全的地方！我去引开他们！”
    “不可！”
    墨决加快脚步，迎着呼啸的冷风，斥道：“碧清仙子！你赶快躲回狼绒中！别再给我与哥哥添麻烦了！”
    碧清无心与他争吵，留了句：“你权当我自作多情吧！”
    碧清操控玄奕留在自己身上的妖力，脚尖一点，越下墨决的狼脊，踏着狼妖们的后脊，轻盈地落在最后方。
    “碧清仙子！”
    墨决心急如焚，却不敢停下脚步。他迫使自己稳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只有尽快安顿好族人们，才能早早回来寻找自己的哥哥他们。
    碧清稳稳落在地上，瞧着如山峰般雄壮的熊妖，心中一个哆嗦。
    干燥的空气传入鼻腔，呛得碧清揉了下鼻尖。
    身上的妖力并不多，碧清压下心中的恐惧，稍加盘算：要用这点妖力拖到墨决或是玄奕，亦或是其他狼妖前来。
    至于他们何时前来，碧清不知晓，但她相信玄奕一定会来。
    碧清瞧着快要冲向自己的几只熊妖，挥出一早凝聚在指尖的妖力，给那几只庞然大物一个下马威。
    熊妖们的心思都在追赶墨决等人身上，全然没注意碧清的一举一动。
    再加之碧清与狼妖们相比，体型实在太小，不易察觉。熊妖们竟真的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妖力吓了一大跳，停了脚步四下张望。
    碧清眉毛一挑，借着夜色闪到山谷中的巨石后方。
    见熊妖们站起身四下耸着鼻子，碧清脱下外衣，将狼裘留在巨石后方，趁着熊妖们寻找自己位置之时，飞到山谷半山腰处的一个平台上。
    果不其然，熊妖们寻到气味，一掌拍向衣衫的位置。
    巨石瞬间变成粉尘，弥漫在山谷中，呛得碧清抬手捂住口鼻，避免吸入粉尘发出咳嗽声暴露自己。
    熊妖们见被人玩弄，仰天怒吼，泄愤似地拍了两下地面，没理会碧清，继续前去追赶墨决等人。
    熊妖的脑袋也太简单了吧！
    碧清倒吸一口凉气：绝不能让他们追上墨决！
    玄奕那么在意墨决，不惜以自身为诱饵，也要拖住那些熊妖。
    自己决不能放他们过去！
    碧清没有丝毫犹豫，操控妖力卷起几块石头，砸在熊妖们脚下，吸引他们目光的同时阻挡他们的去路。
    熊妖们终于发现了站在石台上的碧清。
    其中一只蹬着山谷的石壁，几下就来到碧清脚旁，上去就是一爪子。
    碧清飞速跃离只能供她一人站立的石台，“刺啦”一声，裙摆被熊妖的爪子勾出一个大窟窿。
    碧清浮在半空，却看见另外其余的熊妖追着墨决离开的方向。
    “狼妖哪有神仙珍贵？”
    碧清甩出一道妖力打在熊妖们的脚下，飞身落到那几只他们面前，冷下脸，气势汹汹道：“妖畜！我乃天界潇湘神族碧清！见了本神还不退下！”
    不出碧清所料，熊妖们一听是“神族”，瞬间将自己围住，不再去追赶墨决他们。
    “神族……该死的神族……！”
    其中一只熊妖双眼直勾勾地落在碧清身上，背脊上的毛被不知是谁的鲜血浸湿，粘成一簇簇。
    “就是因为你们！害得我们千百年无处安身，不得安宁！”
    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地：“老子今天定要吃了你的真身！以泄心头之愤！为我死去的亲人报仇！”
    “你们还真是爱做白日梦！今日便让你知道……”
    碧清念诀结印一气呵成，妖力聚在她的胸口处，化作无数个蓝色的竹叶。
    碧清柳眉一皱，胸前无数的竹叶如暗器般四散，直直扎向那几只熊妖。
    碧清冷冷地开口：“真是熊心，竟敢妄想吃掉神仙。”
    第34章
    妖力化成的竹叶如骤雨般打向那几只熊妖。
    熊妖们蹬着山谷的峭壁,四下奔走，分散着迎面而来，如针般锋利的竹叶。
    哪知这些竹叶如膏药一般,随着他们的动作四散,寸步不离地粘着他们不放。
    熊妖体型硕大，便是在黑夜中,碧清也能轻易捕捉到他们的轮廓,给她省了不少力气。
    其中两只熊妖躲闪不及被竹叶击中,割伤了四肢,从峭壁上摔了下来。
    凄厉的叫声听得碧清心尖发颤。
    她没想过取面前妖物的性命，只想击退他们，给大家寻条生路。
    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擅自拿了鱼。
    眼见再这样的下去,熊妖们定会丧命于此，碧清手上的动作放缓些许，妖力凝聚成的竹叶随之变得轻缓。
    碧清好言相劝：“拿了你们的食物是我们的不对！但你们一直追下去只会白白送死！洞中还剩下很多鱼！你们快些回去拿吧！”

 第41章

    “呸！少在这装好人！妖界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未受伤的三只熊妖们本欲趁机靠近碧清,竹叶似是感受到什么,倏地变得凌厉异常，逼得他们退了又退,无法越过碧清。
    三只熊妖对视一眼,化作人形。
    其中一人指着碧清的鼻子骂道：“那群狼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你混在一起！你们都该死！”
    “这世上没有谁该死！”
    碧清柳眉倒竖，操控竹叶的力道不自觉加重：“非要我说你们笨你们才开心？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不会把吃食放在外面供人随意拿取！我看你们就是故意为之，好寻个由头心安理得猎杀其他妖物！”
    碧清的话像是迸溅出火堆的一点火星,无意间落在炮仗的引线上。
    熊妖们一下子炸开了锅：“我们在此处生活百年有余！这里早就是我们的地盘了！你们莫名其妙地闯入！你们还有理了？”
    碧清操控竹叶飞向意图靠上前的熊妖：“你说此处是你们的地盘！证据呢！谁能证明！”
    化成人形的熊妖隐藏在黑夜中难以分辨，碧清没有狼妖夜间视物的能力，只能通过熊妖们发出声音的位置分辨。
    竹叶不出意外地被熊妖们灵巧地躲开,深深嵌在石头上。
    碧清为自己捏了把汗，敛了妖气转攻为守。
    不太妙。
    “要什么证据！老子说是就是！”
    熊妖们发现竹叶没再跟上自己，悉数聚回碧清身前，他们心中窃喜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有诈。
    碧清的神经像是紧绷到极致的琴弦。
    面对眼前的三个壮汉，她不敢怠慢半分，生怕他们趁着自己不注意，袭向自己追上墨决等人。
    身后莫名多了一股压迫感，碧清大惊，紧忙将身前的妖力凝聚在背后，撑开一道屏障。
    金属托划过屏障的声音尖锐刺耳，碧清皱着眉头，一手捂住耳朵，一手弹出一片竹叶弹向贸然出现在身后的熊妖。
    竹叶穿过屏障，擦着熊妖的脸颊飞过，消失在黑夜中。
    碧清趁机悬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睨着熊妖们。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上所持有的妖力远不如前。
    她已经撑不开结界了。
    “偷袭算什么本事！”
    碧清面上发怒，脑海中飞速思考还能拖住这三只熊妖多久。
    方才操控妖力时没掌控好力道，消耗太多。如今身上所剩的这点妖力，显然不足以自保。
    三只熊妖察觉到碧清有一丝古怪，发现她身上的妖力大不如前。三人不再小心翼翼，飞到碧清身旁将她围在其中。
    碧清眼皮一跳，手腕一转，妖力凝聚成一道绳索。
    绳索如蛇般灵活地穿梭在三人所站的缝隙中。
    其中一人看准时机，一把抓住绳索，嘲笑道：“哈哈哈！一条破绳子还想要我们的命？”
    碧清无辜地眨眨眼：“我没说要你们的命呀。”
    手指一抬，绳索当即束缚住那人，将他捆成蚕蛹的模样。
    那只熊妖一时没反应过来，狠狠摔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蜷缩成一团，半晌爬不起身。
    碧清趁机落到山谷的石台上，操控妖力凝成的绳索，环绕在剩下两只熊妖的身侧。
    那两只熊妖挥着武器，砍向碍事的绳索。只是绳索灵活，耍得二人在远处团团转。
    碧清的额头沁出冷汗，深知此番举动只能拖住他们片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除非……
    杀了他们。
    这个想法在碧清脑海中转瞬即逝。
    分神的这点空当，妖力凝聚成的绳索威力骤减。两只熊妖得了机会，火速分开到两旁。
    一人挥起武器直冲碧清面门，另一人则是去追赶墨决等人。
    碧清的心顿时坠入谷底，顾不得抵挡迎面而来的熊妖，控制绳索拦住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的另一人。
    绳索捆住那只熊妖的双腿，阻拦他的步伐。
    那只熊妖挣了一下。
    碧清来不及去看远处那人是否束缚，侧身躲闪着面前人的攻击，一跃而下，离开石台。
    谁料方才摔在地上的熊妖缓过神，从地上爬起变回真身，后脚一蹬拔地而起，张着嘴要将碧清吞入腹中。
    落到半空的碧清瞳孔一颤，想翻身落在他处。
    前方与脚下皆是敌人，后方则是峭壁。
    碧清下意识将妖力汇聚在掌心，却想起妖力凝聚成绳索，都已是勉强。
    碧清倒吸一口凉气。
    眼见自己马上就要被熊妖吞去果腹，千钧一发之际，一头满脸是血的狼妖飞扑而来，一头撞开碧清脚下的熊妖。
    那只熊妖本就受了伤，被狼妖这么一撞，在地上滚了几滚竟昏了过去。
    狼妖见状果断地张开嘴，一口咬住熊妖的喉咙。
    熊妖疼得瞬间清醒，挣扎地翻滚着身子，扑腾起尘土无数。
    一道蓝光闪过，碧清身前那只欲取她性命的，化了形的熊妖突然一动也不动。
    碧清还未反应过来清发生了什么，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上了她的双眼。
    眼前景象被彻底覆盖前，她好像看到一名女子的身影自余光掠过。
    凌冽又孤独的气息碧清太过熟稔，浓重的血腥气瞬间涌入她的鼻腔，叫她忍不住担忧：“玄奕。”
    “是我。”
    身后响起玄奕淳厚的声音，碧清伸手拉开挡住视线的大掌，腰上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
    碧清羞得不敢动，红着脸提醒：“你！有只熊妖去追墨决公子了！”
    “明珠会做得很好。”
    玄奕拥着碧清落在地上，缓缓松开手。
    那只咬死熊妖的狼妖见二人前来，甩了甩黏在嘴边的鲜血，抬着爪子来到玄奕身边。
    中间还不忘将被玄奕斩下头颅的熊妖尸体踢得远些。
    碧清瞧着眼前满脸鲜血的二人，打了个哆嗦，满眼心疼。
    她有很多话想问玄奕，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去追赶墨决他们。
    “你们在此处等我回来，我去看看明珠。”
    玄奕安抚地摸了下那只狼妖的鼻子：“他们受了伤，我需尽快寻到阿决，好带人回来接你们。”
    “王上！还是我去寻墨决大人吧！”
    那只狼妖急声道：“我身上的都是皮肉伤！不碍事！方才您与那呆熊交手……”
    话未说完，他结结实实吃了玄奕一记冷脸。
    他夹着尾巴，没敢再说下去。
    碧清耳朵不聋，狼妖的话尾自然听个一清二楚，心中担忧更甚。
    她想了想，没有开口劝玄奕留下。
    玄奕去找墨决，反倒是好事。这样玄奕会在第一时间被墨决治愈，也能派其他狼妖过来接应他们。
    碧清道：“玄奕，你快些前去找墨决公子吧，也好让他带人来接应我们。”
    那狼妖一听，快言询问：“你不跟王上一起去？”
    碧清摇头，解释道：“我身上没有多少妖力，随玄奕前去定会遇到明珠。到时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变成弱点。不如与你一起留在此处，等着他们回来接应。”
    玄奕顿了一顿，道：“安心在此处等我。”说罢，前去追赶墨决，顺便看看明珠如何。
    待到玄奕消失在视线中，碧清开口询问一旁保持警惕的狼妖：“请问……你们方才发生了什么？大家情况如何？可有受伤？”
    ——
    化了人形的熊妖虽被碧清捆了双腿，拖住片刻。但绳子上的妖力实在微弱，他卯足了劲儿一扯，绳索顿时化作一道蓝烟消失在夜空中。
    熊妖嗅到空气中浓厚的血腥气，双眼顿时血丝密布。
    自己同伴的血。
    “咻——”
    身后响起刀刃划过空气，摩擦时发出的破风声音。
    熊妖俯身躲闪偷袭自己的弯刀，满腹怨恨地追赶墨决一行人。
    弯刀一转，回到明珠手中。
    “还跑！吃你姑奶奶一刀！”
    紧随其后的明珠见并未刺中，手握弯刀，一个翻身劈向那熊妖的脑袋：“滚下去陪那个呆熊！”
    那熊妖躲闪明珠的攻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向前。
    明珠哪里忍得了被人无视，追赶熊妖的同时，看准时机砍向他。
    熊妖见明珠跟块儿膏药似地追着自己，不得已停下脚步，变出铁锤砸向明珠。
    明珠身子下压灵巧躲闪，一拳打在熊妖握着铁锤的右臂上：“大有什么用？”
    明珠这一拳可谓是用了全身力气，“咔嚓”一声，熊妖的右臂当场折断。
    铁锤自他手中脱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等明珠高兴，另一个铁锤从她右边挥来，距离之近叫明珠无法躲闪。
    挥舞下来的铁锤停在明珠脑侧一寸。
    明珠死死攥住熊妖的手腕，手背上青筋如山脉般暴起。
    松手的瞬间，明珠身子下沉躲开致命一击，拉开与熊妖的距离。

 第42章

    “老子今天要把你捶成肉泥！”
    熊妖手握铁锤，追着明珠胡乱锤砸。
    明珠握紧弯刀，看准时机砍向早已失了神智的熊妖。
    凄厉嘶哑的叫声划破天际，一只握着铁锤的手臂从空中坠落。
    熊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竟抬起折断的右手拍向她。
    “想得挺美！”
    明珠满面得意地躲闪，握紧弯刀准备给熊妖致命一击。
    不料熊妖突然变回真身，张开满是獠牙像是一个无底洞的熊嘴，咬向明珠。
    熊嘴突然在明珠面前放大，距离近到她甚至看得了粉红色舌头上的倒刺。
    明珠急速后撤，在熊嘴闭合前的一瞬逃离。
    “臭死了！”
    明珠被熏得眉头拧成一条直线，一脚踩*在熊妖的鼻子上，借力跃身于半空：“想吃狼肉？做你的地府梦去吧！”
    她翻身落在熊背上，看准位置，将早已聚满妖力的弯刀一刀刺入喉咙的位置。
    妖力自熊妖的后颈贯穿至喉咙，明珠冷哼一声，拔出弯刀，垂眼看着熊妖从天而落，再无声响。
    第35章
    鬼哭似的寒风卷着堪比刀片的雪花划过山洞外的结界,发出似爆竹般噼里啪啦的声响，听得碧清心惊胆战。
    她与玄奕一行人在此停留已有半日。
    那日玄奕将她救下后前去寻找墨决，两刻后,二人才再次相见。
    碧清仰起头,望着面前呼吸绵长、鼻尖泛白的狼妖，心口上像是压了块儿石头,让她难以呼吸。
    嘴唇轻颤,张开一条缝隙,复又闭上。
    碧清终是没能唤出面前人的名字。
    许是碧清悲伤的情绪感染到熟睡养神的玄奕,玄奕紧闭的双目睁开一条缝，哑着嗓子关心道：“怎么还没休息？”
    余光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亮光，玄奕闭上眼：自己竟也有不分昼夜的时日。
    鼻间贸然多了一抹温热，玄奕呼吸滞了一瞬,低声宽慰着面前人：“小伤而已，我很快就会好，不必为我担忧。”
    碧清扁了扁嘴,没有吭声。
    玄奕蹭了下碧清的手心,再次闭上眼。
    休息的这半日，眼前总是不时闪过与路一交手时的场景。
    兵器相交发出的轰鸣声回荡在耳畔。
    而后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玄奕犹记得,自己挡下路一迎面劈下的那一刀,手中的横刀出现了裂纹。
    自己的妖力从裂缝中溢出，好似一条久旱皲裂的地皮,附着在平整光滑的刀身之上。
    狼妖虽然迅捷灵敏，但玄奕不得不承认,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不是路一的对手。
    尤其是单打独斗。
    玄奕原本的计划是用自己做诱饵，把熊妖们聚在一起。待到时机成熟,再由埋伏在暗处的明珠等人出手击退熊妖，前去与墨决他们汇合。
    不动兵刃自然最好。
    但很显然，那些熊妖不是讲道理的妖物，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刀刃断裂之际，若非绣球发出金光，压制住路一的妖力，给了自己一击毙命对方的机会，估计自己早已成了路一的手下亡魂。
    玄奕轻叹一声，问道：“他们如何了？”
    这次不仅自己伤重，随着自己出去的狼妖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就连明珠也因为妖力使用过度，暂时无法化形成人。
    “有墨决公子照看，他们很快就会好。”
    碧清没有告诉玄奕，其中一只狼妖摔断了脊柱，墨决仍在尽力医治。
    她压下鼻尖的酸意，温声道：“多思伤身。眼下的你应当好好休息，早些恢复才是。大家都等着你呢。”
    玄奕听出碧清嗓音微微发颤，他思忖一瞬，没有戳穿碧清刻意的隐瞒。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那几只狼妖的伤势。
    玄奕“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碧清肩膀微沉，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离开玄奕前去寻找墨决。
    越是靠近墨决那处，若隐若现的哽咽声越是清晰。
    其中还混杂着许多人的劝慰。
    碧清循着声音前去，只见一名男子大汗淋漓，半靠在燎影怀中。
    小狼崽们与化成人形的狼妖围在二人身边，墨决则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为他输送妖力。
    大家嗅到熟悉的气息，眼瞳亮了一瞬，齐刷刷投向一处。
    看到是碧清，所有人的眼瞳像是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黯淡无光，失落地望向墨决。
    墨决没心情也没时间理会其他人。
    墨决脸色惨白，聚精会神地为那只狼妖输送妖力。黄豆粒大小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滴落在他胸口处的衣襟上，与巴掌大小的汗渍融为一体。
    几名女子站一旁，十指紧扣在自己胸前，挤在一起垂首闭目，不知在向谁祈祷。
    “墨决大人……”
    “别妨碍我！”
    墨决打断那只狼妖略带哽咽的话，急声呵斥：“哭什么！有我在你很快就能好！我不准你放弃！”
    淡蓝色的妖力骤增，如一团蓝色的火焰，把那狼妖包裹个彻底。
    墨决一刻不敢松懈，便是心口传来刀刺般的疼，他都不曾理会。
    倚靠在燎影怀中的狼妖伸出手，下一刻，那只手就被人死死按住。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你凭什么不想活！”
    燎影按住他的手，缓声宽慰道：“墨决大人说能治好，就一定治得好！”
    那只狼妖扬了下惨白的嘴角，闭上眼道：“墨决大人，别再为我白费力气了……我什么模样我自己清楚，我能随着王上走到这里已经心满意足……”
    “闭嘴！你……”
    墨决本就烦闷低沉更加紊乱，被面前人这么一刺激，手上瞬间乱了力道。
    须臾间，淡蓝色的妖力如烟般消散，又如蛇般顺着他的手臂窜回体内。
    经脉逆转，墨决当即咳出一口鲜血。
    “咳——”
    在场的狼妖都慌了神，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墨决，手忙脚乱地查看他的情况。
    碧清被墨决吓得脑中空白一瞬。
    恍惚须臾，碧清稳住心神，眼神落在身旁的一名女子身上：“姑娘！外衣借我一用！我有办法稳住他们二人！”
    那女子一听当即脱下自己宽大的外衣，塞到碧清怀中，推着她挤开人群来到墨决身边，口中催道：“快快快！快让她过去看墨决大人！”
    碧清穿上方才借来的外衣，将自己笼了个严实，挤过众人来到那只受了伤的狼妖面前。
    碧清满眼歉意地看了墨决一眼：“暂时顾不上你。”
    她深吸一口气，蓝色的妖力汇聚在她掌心。
    碧清缓缓吐出那口气，妖力随即落在那只狼妖的身上，游荡一瞬窜入他的体内。
    除了墨决，所有人都向碧清投去不解的目光。
    墨决欲开口制止碧清的行为，奈何心口剧痛难耐，他自顾不暇，半句话都说不出。
    伴随着妖力的附着，那只狼妖瞳孔焉地瞪大，惊愕地望向碧清：“你……？”
    “嘘。”
    碧清眉头微皱，她面上隐隐浮现出几分怒意，提醒那只狼妖别妨碍自己。
    寒风如蛇般顺着碧清的衣领窜进她的后脊，蔓延至她的足尖。
    碧清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战，脚趾蜷在一起。
    除了近在咫尺的墨决与那只狼妖，谁都没发现原本穿在碧清脚上的鞋子，一点点变透明，而后消失不见。
    “仙子……”
    那只狼妖刚要开口提醒，嘴巴被一只手死死捂住，身后响起燎影低沉的声音：“闭上你的狗嘴！别害得她与墨决大人一样因你经脉逆转！”
    那狼妖看向墨决，见他对着自己摇头，便闭上嘴不再出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围绕在狼妖身上的妖力消散不见。
    碧清拢了下身上的衣衫，搓着冻得发僵的手，轻声询问：“后脊可还有痛意？”
    玄奕曾用妖力修复自己后脊处的仙骨。
    那么他的妖力，一定可以修复眼前这只狼妖断裂的脊柱。
    那狼妖一愣，反问：“为何要救我？我已经……”
    “看来是好些了，都有心情思考我为何要救你。”
    碧清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玄奕留给我的妖力，只剩下这么多。他这次伤得不轻，一时半刻没办法来给你们疗伤。这些妖力我原是打算留给墨决公子恢复身体，在玄奕恢复以前，所有人都要仰仗墨决公子。”
    白色的哈气随着她的一张一合的口中溢出：“但我不想玄奕伤好后，斥责墨决公子见死不救。也不想看着你，随随便便放弃自己的性命。你很厉害，也很勇敢，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碧清从怀中掏出玄奕留给她的蝎子糕，放到那只狼妖的手边：“燎影公子说得不错，大家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为何不去看看？我才不信你会甘心死在这种地方。”
    一双玉足冻得又红又肿，早已失去知觉。碧清不在意地起身，对着墨决躬身：“抱歉，我没妖力为你疗伤了。”

 第43章

    说罢，拖着冻得发麻的双脚，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围在一起的狼妖们心照不宣地为她让出一条路，待她离开后，蜂拥而至地前去询问自己同伴与墨决的情况。
    墨决压下嗓中涌上来的腥甜，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对着其中一名女子吩咐道：“去看看碧清仙子，她身上没有哥哥的妖力无法御寒……咳咳……”
    碧清离开后寻了一处角落，她蜷缩成一团，哈着自己的手心，用力地搓着。
    若是自己回去找玄奕，他定要逞强，再为自己消耗心神。
    手心回了些许温度，她伸手覆上冻得如同两块冰砖的双脚。
    动作重复了几次，碧清吐出一口哈气：“要是能生火就好了……”
    碧清拽了下身上的衣裳，虽不比玄奕用妖力幻化而成的温暖，总归比没有要强。
    “仙子！”
    那女子追出来，顿了一瞬，别扭地唤道。
    她见碧清像个兔子似地缩成一团，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碧清身上：“这样会好些。”
    温热扑面而来，缓慢地驱散着碧清身上的寒意。
    “仙子，他……会好吗？”女子小心翼翼地询问。
    “当然会呀！”
    碧清将半张脸埋在衣服中，瓮声瓮气道：“只要他不自暴自弃，很快就会好！到时候又可以和你们一起到处跑了！”
    那女子面上浮出一抹担忧，俨然是不太相信碧清的话。
    “我是神，神不会骗人。我说他会好，就一定能好！”
    碧清道：“好啦，你快回去看好他，免得他自己想不开，做出糊涂事来。”
    见面前人杵在原地，碧清温笑道：“记得与墨决公子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那女子点了下头，风似地离开。
    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像是一团烈火在自己心中燃烧，烤得碧清微微发燥。
    碧清打了个哈欠，手从温暖的衣裳中探出，带出一股热浪。
    手覆上自己的额头，碧清长出一口气：“不是发热就好。”
    现在的自己不比在天界那样，有个小灾小病挥挥手便能好。
    这个忙乱的节骨眼儿上自己若是生病，那可真是拖大家的后腿。
    燥热迫使碧清扯开裹在自己身上的外衣，低头埋进自己的双膝中。
    碧清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能烤熟一块儿生肉。
    许是为那只狼妖疗伤消耗太多体力，又许是温暖在身惹人发困，碧清的上下眼皮开始不停打架。
    不过一刻，碧清便坐着睡了过去。
    朦胧中，身体似乎轻了一瞬，双眼紧闭的碧清伸手推了一吧，腻乎乎地说了句：“好累……”
    耳畔隐约响起男子温醇的嗓音，时远时近，听得碧清眉头紧蹙。
    身上微微传来一股凉意，像是下了整夜大雨后拂过清晨的风，驱赶着碧清身上堪比炎炎夏日的燥热，安抚着她酣然入梦。
    是玄奕吗？
    好安心啊。
    碧清迷迷糊糊地想。
    第36章
    “咳咳……”
    堪比鼓声的闷咳声惊醒碧清,她猛地睁开眼，玄色的衣领毫无预兆地闯入她视线中。
    视线上移，是男子面无血色,凌厉如刀的脸庞。
    “玄奕！”
    碧清动了下身子,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玄奕抱在怀中，急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你快放我下来！”说着拍了下玄奕的手。
    “既知我重伤未愈,那就乖乖待着莫要乱动。”
    玄奕抱着碧清回到自己休息之处,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地上,顺势蹲在她身前。
    玄奕静静地望着眼前人泛着红晕的脸蛋,像是一滴朱砂滴落在白玉上留下的水痕。
    嗓中颇具质问的话语到了嘴边，化作一句：“我一时半刻没有多余的妖力分给你，后面的路，你要如何走？如今的你,连最基本的御寒能力都没有，你想冻死在此吗？”
    最后半句，几乎是从玄奕的牙缝里挤出来。
    他知晓碧清离开,设想了无数个她离开后会做的事。
    唯独没想过她会将身上的妖力拿去救人。
    若不是族中的那名女子担心碧清,前来告知自己，自己定要被她蒙在鼓里直到身体恢复为止。
    玄奕不知是该感谢碧清的心善无私,还是该斥责她的不自量力。
    还有自己的弟弟墨决。
    玄奕虽已看过他的伤势,助其疗伤，确定他并无大碍。
    玄奕思来想去,还是封了自己弟弟的妖力。
    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逞强，真叫人头疼。
    碧清望着那双被担忧填满的金蓝色鸳鸯眼瞳,悄声道：“我没觉得我做错事……”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是……！”
    玄奕长叹一声，拎开覆在碧清身上的那层外衣,脱下自己的狼裘铺在她身上：“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救他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拯救苍生吗？”
    若是如此，他倒是希望碧清自私些。
    “我不过将妖力用在我觉得值得的地方。”
    碧清攥紧身前的玄色衣衫：“更何况那本就是你的妖力，我只是先你一步做了你想做的事。”
    玄奕的眼底闪过一分错愕，随即湮没在满目的忧虑中再无踪迹：“那你可知，我想做的，不仅仅是治好我的族人？”
    “我知道呀，你想让你族人有干净的水喝，让小狼崽们健康长大，还想让墨决公子的身体早日恢复……”
    “我还想带着你安全抵达人界，想你好好活着。”
    玄奕的话搅得碧清脑中一片空白，许久都不曾回神。
    半晌，她才讷讷地发问：“玄奕，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额头一凉，身前传来玄奕略略虚弱的声音：“嗯。不只是我，大家都很关心你。”
    碧清扁扁嘴，竟落下一滴泪来。
    她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在玄奕面前落泪。
    碧清破涕为笑，提起精神打趣道：“我总是在你面前哭，你都不嫌我烦吗？”
    “为何要嫌你烦？”
    玄奕放下手，当着碧清的面恢复真身。不过这次玄奕的真身不如之前那般巨大，而是比普通的狼体型稍大些。
    “若不是你总在我面前哭，我都不会知晓，神也有七情六欲。”
    玄奕绕到碧清身后卧下：“靠过来会暖和些。”
    他发了话，碧清便不再客气，撑着手臂向后挪了些许，靠到玄奕身前。
    一条厚厚的狼尾盖在碧清的身上。
    厚实的狼绒远比衣衫暖和，碧清忍不住又往玄奕身边凑了凑，汲取着那份安心的温暖。
    碧清瞧着眼前灰白色的狼绒，抬手摸了又摸。
    好软。
    尾巴上微微发痒，玄奕动了下狼尾，顿了一瞬，道：“快些休息，莫要再摸我的狼尾。”
    痒意不在，玄奕闭目入眠。
    碧清瞧着黏在自己掌心的几根灰白色绒毛，深深陷入沉思。
    狼妖……也会掉毛吗？
    碧清向上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玄奕的身前。
    闭上眼没多久，碧清便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身处一片熊熊烈火之中，无处可逃。
    她眼睁睁看着火舌顺着裙摆爬到自己的腰间。
    在自己即将被吞噬之时，她又被困在一块儿寒冰之中，呼出一口白气。
    附着在身上的火焰消失不见，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碧清不知被困在两个极端中往复循环了多少次，急得她汗水如雨般顺着她的额头往下落。
    碧清短促地“啊”了一声，从梦中惊醒。
    周身被灰白色的狼毛包裹，身上还盖着玄奕的狼尾，碧清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抬袖擦拭自己的额头，一片汗渍。
    身后传出玄奕均匀的呼吸声，碧清蹑手蹑脚地翻了个身，往柔软的狼绒中窝了窝。
    玄奕竖起的狼耳动了一动。
    ——转日碧清再醒来时，身上轻松了不少，燥热感消散全无。
    盖在身上的狼尾实在太热，碧清悄悄推了一下，生怕吵醒尚在梦中的玄奕。
    还未触碰到狼尾，身前的热源瞬间消散。
    “我吵到你了？”碧清撑起身问道。
    “只是凑巧。”
    玄奕说着化作人形，手背贴上碧清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身体比我想的结实。”
    昨晚碧清一会儿推自己的狼尾，一会儿又拉回去盖在身上，折腾玄奕好一阵都没能睡着。
    好在碧清昨晚发了不少汗，今早烧便退了。
    玄奕扶起碧清时，余光瞥见一双染着灰尘的玉足。
    脚背上青蓝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玄奕微微摇头，背过身，拉过碧清的手臂环在自己的颈间，手上稍加用力便叫碧清扑到自己背上。
    “我自己会走！”
    碧清柳眉拧成一条线，轻推了下玄奕的肩膀，生怕自己力道掌控不好，牵连玄奕内伤加重。

 第44章

    “到了地方我自然会放你下来。”
    玄奕背着她往前走，看到嬉闹在一起的小狼崽们，他放下碧清：“你还是与阿九他们待在一起最让我放心。”
    “王上！碧清姐姐！”
    阿九跑到二人面前，关心地问道：“王上！你好些了吗？”
    其他的小狼崽们也跑到玄奕脚边，七嘴八舌地询问着玄奕的情况。
    “好多了，不必为我担忧。”
    玄奕蹲下身，摸着他们的脑袋：“我有事情要交代给你们，你们可愿帮我？”
    小狼崽们一听自己能帮上忙，异口同声道：“愿意！”
    玄奕扬了下嘴角，笑道：“这几日麻烦你们看好碧清，莫要叫她乱跑。”
    眼下没有太多妖力再去张开新的结界，倒不如给小狼崽们找些事情做，免得他们闲来无事好奇心大起。
    也免得碧清在做出些让自己难以预料的举动。
    碧清嘴巴一撇，不满道：“我又不会乱跑！看着我做什么？”
    “你是不会乱跑。”玄奕站起身，“外面天寒地冻，你又没有鞋子，便是想走也走不远。”
    碧清一噎。
    自己何止是没有鞋子。
    身上的两件衣服，一件是借了族中女子的，一件是玄奕的。
    一点妖力落在碧清的脚上，一双灰色的绣鞋裹住她赤着的双足。
    玄奕调侃道：“欠我的这些妖力，日后记得归还。”
    “知道知道！”碧清下巴一扬，“等我去了人界，千百倍地还给你！”
    玄奕微微一笑，理了下披在碧清身上的衣衫：“好好穿着，免得再次发热。”
    他在碧清与小狼崽的注视下，离开此处，前去看望受了伤的族人和自己的弟弟。
    在看到那只因脊柱断裂，无法动弹的那只狼妖时，玄奕怨恨自己的无能。
    忙着照看那只狼妖的燎影见玄奕前来，紧忙行礼：“王上！”又关切道：“您重伤未愈，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那只狼妖见玄奕前来，抹了把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
    手一把被人按住，而后缓缓挪开。
    映入眼中的，是玄奕凌厉中带着歉意的脸。
    玄奕嘴唇微抿，妖力自掌心溢出：“是我失职，不能护你周全。”
    深蓝如海的妖力此刻竟淡薄到如被骤雨冲洗过的天空，微微泛白。
    燎影心惊，那只狼妖更是直言：“王上！算了！我不过贱命一条……”
    “命无贵贱。”
    妖力一刻不停地从玄奕体内溢出，心口传来刀割般的剧痛：“你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真是枉费碧清舍弃保命的妖力救你。”
    玄奕才恢复些许血色的嘴唇褪成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倒是多亏了碧清，用我的妖力护住你后脊处断裂的经脉，甚至在有限的妖力下为你愈合一二。耐心些，我定让你重新站起来。”
    腥锈之气涌上嗓间，玄奕滚了下喉咙，收回妖力：“开导劝慰的话我不想再提。我们一时半刻不会离开此处，你只管宽心养伤，莫要让我再分散心神。”
    “我还要去看阿决。”
    玄奕看了眼燎影，吩咐道：“看住他，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阔步离开。
    燎影点头，待到玄奕走远，他对着那只狼妖道：“看到没，你若是想不开自戕，王上不会放过我。”
    那只狼妖哀叹一声：“在王上面前，我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
    燎影道：“所以，他才能是我们的王上。”
    玄奕寻到墨决时，墨决正在洞口的四周贴他之前剩下的混着他妖力的符纸，掩盖他们的气味，免得这个节骨眼儿有人找上门。
    符纸没有妖力那般好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冻得墨决双手发僵，鼻头脸颊通红，耳力嗅觉不可避免地减退。
    听到鞋子踩入积雪发出的“吱吱”声，墨决回过神：自己的兄长距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
    玄奕堪比白雪般惨白的嘴唇，看得墨决心口一抽一抽，像是被人用沾着辣椒水的皮鞭反复抽打，鲜血淋漓。
    “哥！”
    墨决丢下手中的符纸跑到玄奕身前，想使用妖力为他疗伤。仅仅动了一下，经脉堵塞的感觉蔓延全身。
    墨决一时情急，全然忘记自己的妖力被眼前人封住。
    “我有分寸。”
    玄奕捡起墨决丢在一旁的符纸，忙着墨决做了一半的事：“这种事交给他们就好。你我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修养身体，用最快的时间疗伤，恢复妖力。”
    “眼下我们兄弟二人都受了内伤，但凡遇到其他妖族来袭，前去昆仑山脚这件事，便会在顷刻间化为泡影。我们所走过的路，历经的艰辛，都会留在原地，掩埋在白雪之下。”
    “哥，我想多替你分担些族中的事。”
    墨决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他开口恳求：“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有你了。”
    玄奕深吸一口气，揉了一把墨决的脑袋：“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寒风灌入他的鼻腔，他似乎嗅到了一点熟悉的气味。
    气味微乎其微，加之寒风凌冽嗅觉有所减退，玄奕无法确定究竟是自己太累闻错了，还是……
    他转过身，盯着眼前的一片苍茫。
    遇到了老朋友。
    第37章
    玄奕布置好隐息符,眺望着眼前的苍茫出神。
    脑海中几番挣扎，他解开墨决被封的妖力。
    恢复妖力的墨决没有丝毫犹豫，张开结界封住洞口,确保着族人们的安危。
    一切安排妥当,玄奕与墨决一起回到洞中修身养息。
    受伤对玄奕来说犹如家常便饭，内伤虽重,但疗伤并非难事,甚至手到擒来。
    没过几日,玄奕的内伤便恢复彻底,只要再安心静养两三日即可。
    墨决见自己哥哥恢复得如此快，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身体好真是了不起！”
    玄奕没理会墨决的话，前去看望那只狼妖。见他没有寻死觅活，反而在与燎影拌嘴,玄奕宽慰一笑。
    目光落到燎影身上，玄奕给了他一个眼神。
    燎影立刻会意，跟上玄奕的脚步离开些许,压低声保证：“王上您只管放心,我会照看好他！”
    “我来寻你，另有一事。”玄奕摊开手,横刀落在掌心。
    抽出刀,刀身上蜿蜒的裂缝看得燎影双眼发直，磕磕巴巴道：“这、这……这刀怎会……”
    相比燎影的难以置信,玄奕反倒淡然，平淡地问了句：“可有办法补救？”
    燎影接过刀,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刀身上的裂缝如被石子击中却未破碎的瓷瓶，满是炸开的花，再经不起一点外力。
    燎影眉头紧蹙,道：“王上，此刀可补。但我手中并无原料，实在有心无力。”
    玄奕收刀回鞘：“不补了。”
    这刀是自己祖父在世时所锻。
    自己的祖父从未提及从何处寻得这块儿陨铁，所以他无从知晓。
    就算有心去寻，妖界今非昔比，想求得陨铁，谈何容易？
    感受到燎影惋惜的神情，玄奕道：“此刀历经三代首领，不知斩下多少威胁我族妖物的首级。如此辛苦的差事，它休息一段时日也是应该。”
    燎影深知：这不过是玄奕在安慰他，亦是安慰自己的说辞。
    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燎影瞬间来了精神：“王上！要不问问碧清仙子？她自天界而来！定然知晓陨铁存于何处！”
    “啊啾——”
    背靠阿九席地而坐的碧清打了个喷嚏，她坐起身揉了下鼻子，拢紧身前的外衣：“可不能生病！”
    “碧清姐姐你好柔弱啊！”阿九蹭了蹭碧清，“你穿这么多还会打喷嚏，是不是着凉了？”
    “上好的狼绒蹭了满地的土，实在可惜！”
    碧清转身捏着阿九的脸，揉了好几把：“你将身上的狼绒给我，我便不会再着凉！”
    “碧清姐姐好贪心！有了王上的狼绒还要我的！”
    阿九甩了下脑袋，打趣道：“碧清姐姐欺负小孩儿啦！”说着，竟然一翻肚皮，躺在地上打滚耍赖。
    阿九的模样惹得碧清咯咯发笑，她伸手去挠阿九的肚皮，痒得阿九左翻右翻。一个不注意，一脚踹在其他小狼崽身上。
    小狼崽“嗷呜”一声，起身扑向阿九，咬住他的嘴。
    阿九丝毫不让，翻身与他滚成一团，狼绒飞了满天。
    其他小狼崽围了过来，边看边起哄。
    小孩子打闹再正常不过，碧清笑笑，没上前阻止。
    “我吩咐你们看着碧清。”
    “王上！”
    “玄奕！”
    碧清听见玄奕的声音，上前去迎，关切地问：“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痊愈了。”
    玄奕一把捞起打得正欢的小狼崽们，将其分开：“你们是怎么答应我的？”

 第45章

    “王上……”
    玄奕话语并不严厉，只是阿九他们见了难免有些发怵。
    听到玄奕的话，阿九与那只小狼崽立着的耳朵瞬间变平，一溜烟地躲到碧清腿后，不敢出声。
    “去那边玩吧，别走太远。”
    玄奕打发走小狼崽们，平铺直叙地问道：“碧清，你可知陨铁生在何处？”
    他的问题太过突然，碧清越是焦急地想回答，脑中越是空白。
    碧清拼了命地在脑中思索，竟想不起何处生有陨铁。
    眼瞳一亮，她激动地道：“铸剑台！那里有许多上好的陨铁！”胸脯一瘪，她喃喃自语：“可铸剑台在天界……你要怎么去？”
    碧清迟疑地看向玄奕，双目中写满了：你不会要我回天界吧？
    碧清后退一步。
    再退一步。
    玄奕汗颜，看到碧清眼中的牵强，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交出握在掌中的横刀。
    碧清接过后望向玄奕，握紧残留着他体温的刀柄，一把抽出。
    残破的刀身打散掌心的温热，惊得碧清掌心一片冰凉，飞速收刀。
    “怎么会这样？！”
    碧清记得这刀削铁如泥，斩碎过食狼鹰的身体，破开过黑蛇的蛇鳞，挡住过梦迟的飞叶。
    如此坚韧的宝刀怎么会疮痍遍布。
    “与那熊妖交手导致如此。”玄奕接回横刀，“他力气太大，单打独斗我不敌他。”
    碧清惊讶地瞧着面前人。
    面对败绩，几乎没有人愿意承认与面对，位高权重者更是如此。
    玄奕却能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地说出。
    碧清很佩服玄奕的勇气。
    直面自己败绩的勇气。
    “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晓吗？”碧清问道。
    “除了你我，只有燎影。”
    “怕墨决公子知道会不顾一切去寻陨铁？”
    “不止如此，比起阿决，我更怕大家知晓后变得恐慌。”玄奕道，“很快就要到昆仑山脚，我不想节外生枝。”
    碧清附和：“的确，若是大家知晓此事，面上虽能装作无事，心中定会乱成一团。”
    小狼崽们的打闹声萦绕在耳，碧清紧张地问道：“你们狼妖一族耳音极好，阿九他们不会听去？”
    “不会。”玄奕道，“再厉害的耳音，也架不住他们心不在此又如此吵闹。”
    一双鸳鸯眼瞳落在碧清宽大的外衣上，玄奕喟然长叹：“委屈你跟着我了。”
    碧清循着玄奕的目光，低头看着身上灰白色的裘衣，毫不犹豫地脱下还给玄奕。
    手才碰到衣裳就被人一把握住，炙热的体温顺着手背蔓延至碧清的心底。
    她仰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人：“我没觉得我委屈。”反手握住覆在手背上的大掌：“玄奕，我是没有灵力，暂时需要依附于你才能在妖界活下去。”
    “这是我眼下的处境，是我暂时改变不了的局面，是你我无法改变的事。”
    碧清道：“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暂时放在一旁不要去想。我的事相比他们，无关紧要且不值一提。”
    她一笑，发自肺腑道：“我倒是觉得，遇见你很幸运。尽管你救我的时候可能没安什么好心。”
    “你既知晓，怎么不拆穿我。”
    玄奕握紧掌中软如柔夷般的手，贪恋地不肯松开。
    掌中的柔软突然消失，只见碧清悄声嘀咕道：“你那个时候凶巴巴的，真的像匹狼一样，我还想活命呢……”
    玄奕眉尾微垂，哭笑不得。
    碧清调转话头：“陨铁一事我不能答应你。你知道的，我不想回去。我知晓你不愿让族人担忧，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玄奕点点头，陨铁一事就此作罢。
    ——
    夜深人静，寒风猎猎。
    浮在积雪表面的雪渣如尘土般随风飞扬，为洞口的结界覆上一层薄纱。
    玄奕透过朦胧的结界，眺望着不见尽头的黑夜。
    垂眸看向与自己双膝平齐的积雪，一脚踏了出去。
    雪渣如碎石般打在玄奕的脸颊，疼得玄奕眉头微蹙。
    衣袂烈烈飞*扬，拍打在他的手背，好似刀割。
    玄奕没再向前迈步，伫立在原处，闭目凝神。彻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地灌入鼻腔，侵入玄奕的肺部。
    不多时，玄奕的脸颊、鼻尖、耳朵被冻得通红，好似稍稍一碰便能滴出鲜血来。
    墨黑色的发丝夹杂着银白的雪花，如悬在头顶那片闪着星河的夜空。
    风雪染白了他的发丝与眼睫。
    玄奕似乎嗅到的白日那丝微弱如琴弦的气息。
    鼻尖冻得发僵，玄奕再分辨不出任何气息。他半眯起眼瞳，转身回到结界之中，抖去满身风雪与寒凉。
    “哥！”
    墨决悄声呼唤，蹑手蹑脚地前来，帮自己哥哥拍落残留在肩头的雪花，说教道：“你怎么不说添件衣裳再出去？！”
    自己这傻哥哥，狼妖是不惧严寒，但凡事都有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一时半刻，并不打紧。”
    玄奕扫了眼挤在一起取暖入眠的狼妖们：“我们还是尽快去往昆仑山脚安定下来，不生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墨决象征性地搓搓手，赞同道：“哥哥说得极是！”又问：“好端端地出去做什么？可是有其他妖族来犯？”
    “风雪太大影响嗅觉，我实在分辨不出周遭是否有其他妖族。”
    玄奕嘴角一翘：“阿决，你白日说想为我分忧，不如现在去外面闻闻。”
    难得玄奕肯叫他干些什么，墨决断然不会拒绝，脚步轻快地出了结界，仰起脖子仔细地嗅着四周的气息。
    很快，他回到结界中，耷拉着脑袋道：“我的鼻子也不灵了。”
    “后面的路要更加小心才是。你手上还有多少符纸？一人一张可够？”
    “自然！”
    墨决一拍胸脯，伸出两根手指：“一人两张！”
    “那便好。”玄奕手一伸，“符纸给我，你我二人先别睡。”
    “哥，要不明天白日在干活？你的内伤还需要巩固几日。”
    “言之有理。我去休息调养身体，你在此干活。”
    就在墨决感叹，自己的哥哥终于肯听自己一回，玄奕后半句话险些叫他内伤复发。
    五日后，玄奕与墨决的内伤彻底痊愈，结界外的风雪也不复存在。
    停留在此大半月，难得有这样好的天气。
    玄奕他们到此驻足的痕迹早已被狂风掩埋，目光所及之处，只剩毫无生机的苍茫。
    玄奕将那只脊柱断裂的狼妖安顿在墨决的背上，由碧清与阿九照看。确定万无一失后，玄奕消了结界，变回真身，在积雪中开辟出一条路，带领着狼妖们继续前行。
    路总归是要走的。
    碧清摸着身上合身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衣衫，不受控制地担忧玄奕。
    想起身边还有一位伤员，她甩了下脑袋，神情恢复如常。
    狼脊上多少有些颠簸，晃得那只狼妖头昏脑涨，难受得厉害：“放我下去……我好想吐……”
    “你你你！你千万别吐！这是墨决公子的背！”
    碧清吓得语无伦次，见那狼妖脸色奇差。她一咬牙，狠心打晕那只狼妖。
    阿九吓得缩着脖子道：“我、我不想吐！”
    狼妖昏睡过去的瞬间，碧清的耳畔除了爪子踩过积雪发出的“吱吱”声，再无其他。
    碧清擦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吓死我了。”
    后面几日，碧清只要听到这只狼妖头晕想吐，就会打晕他。
    终于，那只狼妖开口道：“仙子，你别再打我了！再打下去，我脊柱好不好我不知道，我的脖子肯定是要断了！”
    碧清尴尬一笑：“我应该没用多大力吧？”
    那只狼妖闭目，生无可恋道：“是不大，但脖子很脆弱。”
    就在碧清承诺想想别的法子，不再打晕他时，一声狼嚎回荡在群山之中，久久不散。
    第38章
    “玄奕？！”
    碧清拨开狼绒带出一股热浪,不顾寒意迎面，极力眺望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前端。
    碧清急急地问：“你怎么样？！是旧伤复发了吗？还是遇到其他妖族了？！”
    “王上没事。”一旁的狼妖面色煞白，“是其他狼妖。”
    “其他狼妖？”
    碧清摸不到头脑地问：“狼妖一族不是只有你们吗？怎么还会有其他人？”
    “狼妖一族原本只有王上这一脉。”
    那只狼妖道：“早年王上的叔叔与先王闹翻,他的追随者与他一同离开族中,从此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碧清问道：“可是因为水源一事，自寻出路去了？”
    那只狼妖摇头：“其中的缘由,只有先王与王上知晓。”
    碧清从未听玄奕提及过此事,她下意识地问着墨决：“墨决公子！你可知晓此事？”

 第46章

    兄弟二人关系如此好,玄奕应该会向墨决提起过才是。
    忙着赶路的墨决回答：“不知！我从未听哥哥提起过这个叔叔！”
    这等亲族旧事,玄奕竟连墨决都不曾提及，看来玄奕与他叔叔的关系恶劣至极。
    碧清只盼着玄奕不要遇到所谓的叔叔。
    遇到，定然会掀起一场恶战。
    不属于队伍的狼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听得碧清坐立难安。
    她不否认玄奕的战斗能力，只是没了趁手的兵器，再厉害的人都要少三分锐气。
    就像自己的姑姑那样,长剑在手无人可敌,赤手空拳反倒要忌惮旁人几分。
    碧清不免担忧玄奕，以及后面的路途。
    踩雪声越来越小,碧清明显感觉到急行的队伍脚步变缓,最后停在原地不再向前。
    眼前的狼妖们化作人形，碧清伏在墨决的额头上,一眼便看到人群中那抹出挑的灰色身影。
    玄奕的对面，站着一名黑衣男子。
    远远望去,碧清都能感受到黑衣男子的不怀好意。
    “碧清仙子，你先下来。”
    得了墨决的话，碧清自他后脊一跃而下,借助衣衫上的妖力轻盈地落在雪中。
    碧清顶着风雪挤开人群，来到玄奕身边，还未看清那个黑衣男子是何模样，视线就被玄奕高挑的背影挡了个彻底。
    身前风雪骤停，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碧清站在玄奕的身后，侧耳听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别来无恙啊，玄奕。”
    男子的声线听上去不像是个年长之人，相反，听上去倒与是玄奕年纪相仿。
    就是这般嘲弄又轻蔑的语气，听得人恼火万分。
    玄奕不以为然，风轻云淡道：“好久不见，玄思。”
    短短两句，剑拔弩张。
    玄思嘴角一歪，玩弄着他尖长的指甲：“真是稀奇，我竟能见到你好言开口的一日。”话锋一转：“活着来到这里，费了不少功夫吧。”
    他眯起眼，讥笑道：“尤其还带着这群迂腐之徒。”
    “呸！”
    明珠踏步上前，双手叉腰，忍无可忍道：“你少瞧不起人！”
    “如此低贱的身份也配与我说话？”
    玄思睨了她一眼：“真是条护主的好狗。”
    他的话如同一根点燃的导火索，听得明珠瞬间来了脾气，炸开了锅。
    明珠嘴唇才张开，就被玄奕厉声呵斥：“闭嘴。还不回去？”
    明珠讪讪垂下头退到后方，脖颈间暴起的青筋却出卖了她的不甘与震怒。
    玄思双手环在胸前，一脸戏谑地瞧着玄奕：“这地方一早就被我们占据。你，来晚了。”
    最后半句，一字一句，语调上扬，满是得意。
    “那又如何？”
    玄奕不咸不淡道：“不过是在此苟延残喘，我若想取而代之，不过举手之间。”
    玄思嗤鼻：“你若有力气与我动手，便不会在此与我闲谈。”语调一转，他挑衅道：“想从此处过去，那就要看你的本事。”
    玄奕眉心微蹙，一双鸳鸯眼瞳蒙上一层厚霜。
    狼妖一族领地意识极强，不会轻易入侵他人地盘。
    但随着秽气侵蚀水源，生存一事变得岌岌可危，领地意识自然就被大家淡化，最后抛在脑后。
    若非那日嗅道似有若无的气息，唤起玄奕千年前的记忆，他早就不记得妖界还有族中的旁支。
    记忆唤醒，自己父亲当年的叮嘱犹在耳畔：“你叔父……奕儿，他朝有缘再遇你叔父一脉，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玄奕知晓：自己的父亲这般叮嘱，终归是念着手足亲情。
    玄奕对这种单薄的亲情无感，今日耐下性子与玄思交谈，不过是为了更快穿过皑皑白雪，规避不必要的风险，节省有限的资源，尽早抵达昆仑山脚。
    明知结果极大可能不尽如人意，玄奕还是想碰碰运气。
    “我无意与你交手。”
    玄奕尽量放缓语调，但身上溢出的戾气还是惊得碧清身子一抖。
    她悄悄扯了下玄奕的袖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我瞧着他不会松口呢。”
    饶是她声音小点出奇，轻柔又关切的话语还是被玄思捕捉到。
    不过玄思没有听清碧清在说什么，只晓得是名女子躲在玄奕身后，与他窃窃私语。
    玄思嘲讽不减：“小姑娘，你躲在玄奕身后做什么？”
    “还不是你长得不堪入目，吓得姑娘家不敢看你。怎么，你族中的女子没跟你说过此事？”
    玄奕反手握住碧清温热软嫩的手，藏在自己宽大的衣袖中背在身后，生怕被人瞧去。
    他佯装恍然，分散着玄思的注意力：“我隐隐记得，跟随叔父离开族中的那些人里，几乎都是男子。”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难怪没人与你细讲。”
    “千年不见，玄奕，你真的很让我惊讶。”
    黑光一闪，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狼出现在众人面前：“惊讶你求人办事，没有求人的态度！”
    伴随着玄思变回真身，数只黑色的狼妖毫无预兆地冒出，堵住身后的路，不给玄奕等人任何机会通过。
    明珠等人不甘示弱，瞬息间变回真身，口中发出“呜呜”声，准备与之抗衡。
    玄思满腹怨怼：“今日我便生吞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张开嘴扑向玄奕。
    尖长的獠牙在玄奕眼前无限放大，他哂笑一声，毫无躲闪之意。
    倒是他身后的碧清，见危险迎面袭来，将玄奕扑到一旁：“当心！”
    玄奕身侧一热，软玉入怀。
    玄奕没料到碧清的力气竟然如此大，身子向后倒去的同时伸手护住怀中人。
    二人重重摔在雪地里，雪花飞溅落了他们满头。
    玄思的举动无疑是在向他们宣战，明珠等人按捺不住，皆伏低身子呲着牙，只等玄奕一声令下，撕烂对方。
    “父亲当年的决定是错的。”
    玄奕冷声打断所有人一触即发的动作。
    他扫去碧清身上的雪渣，扶着碧清起身：“叔父觊觎族中王位已久，背地里不止一次对父亲、对我，甚至对怀有身孕的母亲下手。”
    在后方保护小狼崽们的墨决瞳孔一颤，目光似开了刃的利箭，恨不得眨眼间割断玄思的头颅。
    玄奕的唇缝中露出两颗尖长的獠牙：“父亲顾念手足亲情，寻了个无关紧要的理由让叔父离开族中，才有你的今时今日。”
    “我还要谢谢你们不成？！”
    玄思一爪拍在雪地中：“这一路，我与父亲他们受尽旁人冷眼！都是拜你们所赐！”
    “那是你们自找的。”
    玄奕挡在碧清身前，冷笑道：“我不是父亲，没有那样仁慈的心。那时的叔父，敌不过少年时的我。如今的你，更是及不上我半分。”
    “少在这说冠冕堂皇的大话！真这么有能耐，还会被那几头熊打成这样？”
    玄思目光幽森，一点点贴上前：“受了伤还敢在此嘴硬！”
    想起方才玄奕嘲讽自己的话，他报复般地还了回去：“你再厉害，如今还是要靠女人保护！玄奕！你就是个废物！”
    “我甘愿保护玄奕！”
    碧清柳眉倒竖，站到玄奕身边，忍无可忍地指着玄思的鼻子：“你这个暗中窥探的无耻之徒！”
    距玄奕受伤到现在已有大半月，养伤其间大家都在一起，碧清很容易就能猜到：玄思暗中窥探他们许久。
    不过他并不知晓玄奕痊愈，应当是气候太过恶劣，无法长时间在外游荡，所以没选择继续监视下去。
    玄思眼瞳眯成一条缝，仔细打量着碧清。
    动了动鼻子，眼前女子没有独属于她个人的气味，满身都是玄奕的气息。
    “玄奕竟会封你为后。”
    玄思抬起前爪，狠绝地对着碧清拍了下去：“既如此，我先杀了你！再杀了他！”
    狼爪抬到一半，一道金光自玄奕腰间发出，那道金光如一支利箭，像是穿过一块儿豆腐似的，直直穿透玄思抬到一半的狼爪。
    “嗷呜”一声，血点四溅，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中绘出朵朵红梅。
    黑光一闪，玄思幻化成人形，脸色惨白地掐着自己鲜血如注的右手止血。
    错愕自他脸上闪过：“神族？”转而狞笑：“竟是神族！先杀那个神族！”
    玄思受伤已叫黑狼们心生怨气，一听碧清是神族，几十双眼睛都聚在碧清身上。
    他们毫不犹豫，呲着牙扑向碧清。
    碧清快人一步撑开结界，护住自己与玄奕，全然没注意身旁的玄奕握紧绣球。
    其他狼妖们大部分不愿管碧清的死活，但自家王上也在其中，他们不得不出手。
    变回真身的墨决快他们一步，飞身前来之时用符咒击退那些黑狼。他趁这个空当变回真身，一头撞开扑向自己兄长的狼妖，将二人死死护在身下。

 第47章

    玄思嗅到墨决身上，与玄奕几近相同的气味，便明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只是墨决的气味相比于玄奕，要更淡薄，更柔和。
    当然，妖力也比不上玄奕浑厚。
    玄奕沉下声道：“阿决，你带着大家先走。”
    “哥！要走一起走！”
    墨决的话玄奕置若罔闻，他继续道：“记得将碧清送到人界。”
    碧清猛地望向身畔之人，玄奕此刻的话语对她来说刺耳异常。
    转过头，身后是相处几月有余的狼妖。
    回过头，身前是心脉不全，一心为兄长分忧的墨决。
    这里的所有人，哪怕是早已被逐出族中的玄思，都有狼妖的身份做纽带。
    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留着相同的血液。
    无论发生过什么，他们都是同族。
    而自己，只是个外人。
    更何况，玄奕他们历经万难才到此。因为自己节外生枝，不划算。
    如此恶劣的局面，玄奕与他族人的关系经不起任何挑拨。
    “你想杀我泄愤，可以。”
    碧清攥着掌心的衣料，毫不犹豫地迈出一步，面无表情地对着玄思道：“放了他们，我随你处置。”
    第39章
    碧清话一出口,手便被人用力握住。
    手上传来隐隐的痛意，她挣了一下想抽回手，未果后拧眉,颇为不满的唤道：“玄奕。”
    “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
    玄奕泄愤似地握了下掌中的手，毫不掩饰地责怪碧清方才的话语。
    他不需要碧清如此懂事,去牺牲自己换取族中上下的平安。
    因为,这些事本就与碧清无关。
    另一手取下系在腰间的绣球,蓝色的妖力登时窜入绣球之中,与残留的金色灵力混在一起：“这种牺牲自己的话，日后不可再提。”
    心思被人看穿，碧清咬着下唇，理亏地反驳：“我没有……”
    “我看你当神仙当得脑子坏了！”明珠一脚踹飞意图对小狼崽下手的黑狼,“就算你真的死了，玄思肯定也不会放过我们！”
    有几只狼妖附和：“当神仙也没什么好的！”
    “就是就是！脑子还不如石头！”
    “碧清仙子！你就好好跟着王上吧！”
    燎影一口咬住那只黑狼的脖颈：“别叫他们伤了你！”
    身在结界中的碧清眼眶一热。
    之前因为水源一事所受的冷眼与苦楚历历在目，再加之自身灵力被封,碧清不奢求他们能将自己与天界的所作所为分开,只求留自己半条命活着去往人界。
    她没想到大家会关心自己。
    就是这些关心人的话，委实叫碧清不敢恭维……
    心底蔓延出一股暖意,碧清微微仰头,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溢出，滑入她的鬓角消失不见。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眼中的感动与热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韧与坚定。
    玄思瞧着玄奕手中的绣球，心中一凛。一双眼瞳变得晦暗,像是狂风骤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森异常。
    下一刻，晦暗一扫而光。
    同为狼妖,他玄奕能用神器，自己定然也能。
    玄思给了站在身旁的两只黑狼一个眼神，那两只狼妖对视一眼，飞扑向护着结界的墨决。
    墨决不甘示弱，与两只黑狼缠斗在一起，激起积雪层层，如浪潮般卷起数丈高，又如骤雨般落下洒了他们满身。
    趁着他们缠斗在一起的空档，玄思毫不犹豫地变回真身，扑向结界中的碧清与玄奕。
    玄奕快碧清一步踏出结界，掌中托着的绣球发出数道耀眼的金蓝色光芒。
    在玄奕的操控下，光芒化成一片又一片如月牙形状的利刃，攻向迎面扑来的玄思。
    眼前体型巨大的黑毛狼妖反应极快，只一瞬便化成人形，机敏地躲闪迎面而俩的凌厉攻击。
    玄奕叮嘱着碧清：“别出来。”化作一道蓝光直冲向玄思。
    浮在半空的玄思注意力全在躲闪妖力一事，脖颈间一紧，他被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力道死死扼住。
    他随着那股力道急速下坠，深深砸入雪中。
    “嘭”的一声，金色的光一闪，三尺厚的积雪被砸出一个深坑。
    所有人都停了动作，望向积雪中露出半个身子的玄奕。
    所有人都闻到了蔓延在空气中那抹浓郁的血腥味。
    除了碧清。
    “哥！”
    墨决最先回过神，一头撞开围攻自己的一头黑狼，化成人形奔向自己的哥哥。
    碧清心底隐隐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她不顾身旁还有其他狼妖，冲出结界跑向那抹灰色的身影：“玄奕！”
    绣鞋接触到如云朵般柔软的积雪，碧清脚下一空，摔倒在雪中深深陷了进去。
    口鼻中满是冰凉，积雪顺着衣领与玉颈的缝隙窜入，被体温融化成水滴，浸透贴身的衣物。
    碧清狼狈地爬起身，用妖力裹着自己，踩在积雪之上狂奔，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鼻腔中分明满是风雪的凉意，但越是靠近玄奕的方向，血腥味儿就越浓。
    浓到盖过了碧清鼻腔中的凉意，让碧清在闻不到其他。
    身后突然掀起一股雪浪，耳畔满是凌厉的风声，一道黑色的影子自她头顶压了下来。
    转身的刹那，她好像看到玄奕身子微弯，脱力般地倒向墨决的肩头。
    碧清满心都是玄奕的安危，眼下遇到阻拦的她因着心急，竟起了杀心。
    “我不会放过你！”
    她回身，反手一击，几片如竹叶般的妖力穿透还未落下的雪浪，飞向雪浪后偷袭的玄思。
    利刃穿透肉皮，发出割裂声。
    碧清与腹部受伤的玄思拉开距离，手指一勾，深埋在雪中的绣球化作一道光，悬在她的胸口处。
    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呛得碧清眉头拧在一起。
    星星点点的血迹浸湿了大半绣球。
    碧清不晓得这究竟是玄思的血，还是玄奕的血。
    碧清心脏疼得厉害，她捻诀，将身上的妖力大半都注入其中。
    “乖乖受死！”
    玄思捂着腹部，嘴上说着狠话，目光停在碧清身前的绣球上，他谨慎地退了步。
    他没料到这绣球竟能压制自己的妖力。
    四周的同族皆在奋战，他抬手擦去自嘴角溢出的一缕鲜血，哂笑道：“免得玄奕在地府孤单寂寞！你下去，也好陪他！”
    黑狼们见玄思还活着，气势猛增，一连咬伤好几名对手，将保护小狼崽们的明珠与燎影团团围住。
    “呸！”明珠护着小狼崽们，恶狠狠地啐了对面的黑狼一口，“想杀姑奶奶？门儿都没有！”
    小狼崽们后脊毛炸上天，抖着身子，呲着獠牙，恐吓对面的敌人。
    “嗖——”
    无数片蓝色的竹叶从绣球中飞出，卷着雪渣攻向那几只黑狼，打断他们汇聚在小狼崽身上的目光。
    危险来得太过突然，那几只黑狼躲闪不及，四肢皆被锋利的竹叶穿透，鲜血顺着伤口往外冒，疼得他们翻倒在雪地里，仰天哀嚎。
    玄思见自己的手下手上，目光幽森地瞪着碧清，唤出长剑对着她的额头劈去：“就是因为你我们才喝不上干净的水！才会离开草原搬到如此寒冷的地方！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神族！”
    “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碧清握紧绣球躲闪着玄思的攻击：“你们被赶到此处，分明是你们自己做的孽！与水源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往日，碧清定要解释一番。但跟了玄奕这么久，她明白：说再多都是无用。
    白白浪费口舌。
    玄思腹部受了伤，又忌惮碧清手中的绣球，动作远不如之前那样灵活。
    这倒是无意间缓解了碧清躲闪的压力。
    蓝色的竹叶包裹在碧清周身，每当玄思有意图偷袭之时，竹叶便会如离弦的箭，攻向玄思，保护碧清的安危。
    玄思嗤鼻，面上一刻不停地试探着攻击碧清，暗地中用妖力为自己止血疗伤。
    碧清与玄思保持着距离，每每发觉他意图靠近自己，她便操控妖力化成的竹叶打断玄思的动作。
    玄思似是故意逗弄她一般，时而迎面袭击，时而与她保持距离兜圈。
    碧清觉得自己被他戏耍了。
    分不清玄思意欲何为，碧清思忖须臾，趁着与他缠斗的空当退到玄奕与墨决身前，生怕中了玄思的调虎离山之计。
    碧清退到二人身前，想要回头去看玄奕的情况，身后响起沙哑又虚弱的声音：“别回头……”
    “玄奕！”
    碧清语气急急，双眼死死盯着落在不远处，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的玄思：“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还撑得住吗？”
    “哥哥他……”
    “我无碍。”
    墨决的话头被玄奕掩去，玄奕额头抵着墨决的肩膀，满头冷汗的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腹部，尽量汇聚自身妖力为自己止血。

 第48章

    方才他掐着玄思的脖子将人摁到雪中，想直接给玄思个痛快，以作了解。
    不曾想，自己操控妖力之余竟招来了绣球。
    绣球中还残存着一点被碧清封存的灵力。
    绣球护主心切，只一瞬，竟发出金色的光，吞噬了玄奕的妖力。里面仅存的那点灵力随之四散，压制了他与玄思的妖力。
    妖力被克制，玄奕手上便没了那么大的力道。
    二人坠入雪中的须臾，给了玄思可乘之机。
    腹部传来剧痛，玄奕全身瞬间被寒意包裹。
    低下头，玄思的半个拳头深陷在自己的腹部。
    鲜血顺着玄思的指缝，源源不断地向外溢。
    玄奕微微抬起手，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便暴露在空气中。
    他默叹：还需要些时间恢复。
    玄思瞧着面前的碧清，歪了下嘴角，邪笑道：“别急，你马上就会与他一样。”
    玄奕玩味的开口：“其实我还挺想知道，神仙是不是与妖物一样，体内也有五脏六腑？”
    “你！”
    碧清气的手微微发颤，却听见玄奕低声提醒：“碧清，不可再用妖力。”
    简短的一句话，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碧清心疼地在滴血。
    “阿决，碧清不是他的对手。”
    墨决紧紧拥着自己兄长的手一顿，加大妖力的输送：“哥，我知道，但我要先为你疗伤。”
    “我死不了。”
    妖力汇聚在玄奕的掌心，他无力地开口：“我们两族间的恩怨，不该把她搅进来。”
    “碧清是无辜的。”
    他与玄思的恩怨，妖界的水源被秽气侵蚀，这两件事没有一件与碧清有关。
    不止是碧清，还有自己的弟弟和族人。
    玄奕捂着腹部的手越发颤抖。
    自己若是更强……
    墨决嘴唇抿成一条缝，像块儿雕像般一动不动，仿若没听见玄奕的话。
    若是要他在碧清与自己哥哥中做抉择，他定然会选自己的哥哥。
    碧清微微侧头，只看到墨决的背影。眨眼的空当，玄思手握长剑，向自己刺来。
    “卑鄙！”碧清手起一道屏障。
    剑尖触碰到的一瞬，擦出几点火花，照亮碧清眼底的愤恨。
    玄思轻嘲：“可笑。”焉地将长剑抛向空中。
    被他用妖力控制的长剑，绕过碧清，刺向玄奕与墨决。
    碧清瞳孔骤缩，乱了心神，身前屏障上的妖力竟微微四散。
    身后响起“铛”的一声，还有墨决的怒骂声：“玄思！你个混蛋！”
    听声音，像是长剑刺在了结界外。
    玄思眉尾一挑，将妖力聚在握成拳头的右手上，卯足了劲儿，对着屏障就是一拳。
    屏障破碎的声音响彻云霄。
    气流激起地上风雪，覆满了结界。
    满头冷汗的玄奕硬撑起身，顶着发黑的双眼，目光越过结界，挣扎着寻找碧清的身影。
    原本穿在碧清身上的狼裘早已消散，只留有灰色的外衫与钗裙。
    像是时间静止一般，那抹倩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再无其他动作。
    “碧清……”
    玄奕耳中发出“嗡”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不顾迸裂的伤口，竭尽全力唤道：“碧清——！”
    第40章
    “放开我！”
    玄奕用力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墨决,挂着鲜血的双手在墨决的胸口处留下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为什么不去帮她！”
    玄奕双眼猩红，挣扎着站起身，捂着向外渗着鲜血的腹部,忍着绞痛,咬着牙，跌跌撞撞走向结界外：“墨决！我何时教过你见死不救！”
    “哥！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
    墨决一把拉住走向结界外的玄奕,红着眼道：“二选一的话我一定会选你！”
    到底是与碧清同行一路,说没有一点友情那是假。牺牲碧清争取时间,墨决多少有些难受。
    但与族人和自己的哥哥相比,墨决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族中不能没有王，他不能没有哥哥。
    现实总是残酷。
    谁都有私心。
    玄奕不理会墨决的话，奋力甩开揽住自己上臂的那只手。
    穿过结界不过几步之遥，玄奕却觉得眼前横着一座翻不过的雪山,凭他用尽力气，也无法越过，甚至无法靠近。
    淅沥沥的鲜血顺着他的衣角滴落在洁白的雪地,如红梅般绽放,留下朵朵刺眼的艳红。
    抬起的脚即将踩入雪中，玄奕听到远处传来重物倒入雪中发出的闷响。
    抬起眼,那抹倩影屹立在一片苍茫之中,好似生长在冬季的松柏，挺拔又坚毅。
    玄色的锦靴陷进雪里,不远处的女子回过身，胸口前的衣衫被鲜血浸染,斑驳一片。
    女子朱唇轻启，脸色堪比满地白雪。她向前迈出半步，像是全身上的力气被人抽干那般,毫无预兆地跌坐在雪中。
    玄奕心底的落魄与阴霾一扫而光，灰暗如夜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碧清！”
    他身后的墨决见碧清还活着，错愕又欣喜。
    玄奕拖着伤重的身子，一步一步蹭开积雪，走向呆呆站在原地的碧清。
    他看得真切，方才碧清朱唇微动，说的是——
    玄奕。
    玄奕踉跄地来到碧清身边，跪到她面前，不顾自己满身的鲜血，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苍白的嘴唇张开一条缝隙，复又闭上。反复几次，玄奕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留下的，唯有嗓中的哽咽。
    眼睫微抬，是双目紧闭，倒在深雪中昏迷不醒，尚有一丝气息的玄思。
    玄奕眼底露出凶狠，耳畔飘来碧清恐惧又颤抖的声音：“玄奕，他是不是……死了……？”
    “他没死。”
    玄奕埋在碧清的颈间，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是我没用才会让你受苦，对不起。”
    “我没事……”碧清魂不守舍道，“是、是绣球救了我……我什么都没做……”
    “晚些再说。”
    玄奕扶着碧清的胳膊撑起身：“剩下的事，咳咳……”他闷咳两声，眼神平淡地看向结界：“交给阿决吧。”
    ——
    玄思重伤昏迷，跟随他的黑狼们顿时群龙无首，气势骤减。
    明珠等人得了机会，咬得黑狼们落花流水，东躲西藏。
    就连小狼崽们都学着明珠他们的模样，开始仗势欺人，追着黑狼们的尾巴咬。
    待到黑狼被他们教训得差不多，玄奕开口叫停：“够了。”
    声音依旧虚弱，气势依旧威严。
    明珠等人极不情愿地收手，没再追赶下去。
    此处不宜久留，墨决带着燎影等人潦草地搜刮一番吃食，趁着玄思还未醒来，飞速带队离开，直奔雪山的方向。
    “哥，你为何要给他们留吃的！”
    领队的墨决不满地嗤鼻：“饿死那个玄思算了！”
    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哥*哥不过是看黑狼们实在可怜，况且他们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同族才没将事情做绝。
    自己哥哥倒是好心，可人家未必领情。
    躺在他狼脊上的玄奕缓缓睁开眼，淡淡吐出一句：“看路。”
    看向身旁蜷成一团的碧清，他忍着腹部的痛意，强撑起身关心地询问：“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碧清一瞬不瞬地看了玄奕一眼，关切地开口：“玄奕，你的伤……你快躺下吧……”
    身前多了一股热源，碧清抬起头，眼前是玄奕苍白的脸庞。
    冰凉的大掌覆上碧清清瘦的脸颊，拇指在她被冻得通红的肌肤上反复摩挲：“已经发生的事，不要再去想。”
    碧清拉下他的手，嗫嚅道：“我险些杀了他……我没想过杀他！不是我做的……”头埋得极低，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说过，绣球是神器。神器本身就具有灵性，定是它见你遇险，才会迸发出如此强的灵力保护你。”
    “可……”
    碧清满目不解地看向玄奕，吞吞吐吐道：“可打伤玄思的是妖力，而非灵力。”
    玄奕微微歪头，双眼微眯，脑中满是不解。
    “先别想了。”
    碧清打断他的思绪，扶着他躺回原处。瞧着他缠满衣料止血的腹部，感叹着调侃：“之前我伤了腹部，如今你又伤了腹部。你说，你我二人算不算有缘？”
    “腹部薄弱，容易致命。”
    玄奕温笑着转移碧清的注意：“真谈论‘有缘’二字，应当是我捡到你那刻。”
    “那个不算！你救我的时候没安好心，你承认过的！”
    “我怎么不记得我承认过？碧清，定是你记错了。”
    “怎么会？！我才不会记错！”
    碧清的话惹得玄奕发笑，腹部稍一用力，牵得玄奕伤口丝丝拉拉的疼，额头的冷汗“刷”地一下冒出，涔涔而下。

 第49章

    碧清不敢再与玄奕拌嘴，忙将身上所剩无几的妖力聚在掌心。
    手刚要覆在玄奕的伤口处，就被玄奕一把握住：“再用下去，你的衣衫不保。”
    碧清脑中闪过画面，缩回手捂着脸，不再说话。
    良久，她挤出一句：“玄奕，你、你自己保重！”
    碧清安静地坐在玄奕身畔，目不转睛地瞧着抱在怀中的绣球。
    绣球上的血迹早已消失不见，碧清戳了下绣球的表面，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与玄思交手的场景。
    那时的玄思一拳打碎屏障，发出震耳的破碎声与强大的气流。
    妖力随着屏障的破碎四散，蓝光刺的碧清无法睁开双眼。
    咫尺的距离，碧清来不及抵挡玄思不留余地的进攻，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处。
    身上没传来预想中的撕心裂肺的疼，倒是传来一声意外的闷哼。
    蓝光褪去，碧清试探着睁开眼，被眼前人的模样吓得忘记呼吸。
    鲜血顺着玄思的口中往外溢出，因着天寒，鲜血坠在雪中时还冒着滚滚热气。
    他的拳头紧贴着绣球，严丝合缝，一点空隙都不留。
    碧清呆愣在原地不敢乱动，她虽有杀心，但真动起手来，反倒是畏手畏脚，没那个胆子。
    她与面前的玄思僵持不下之际，寒风吹过，她亲眼看着玄思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雪里。
    碧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离，空白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杀了人。
    她迫切地想要逃离此处，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任她怎样用力都无法抬起。
    “碧清。”
    玄奕喑哑的声音拉回碧清游离的思绪，碧清侧坐过身子，双手撑着上身，微微俯身凑到玄奕身边询问：“可是身上不舒服？”
    玄奕摇头，直言：“你脸色煞白，我更担心你。”又问：“可是在胡思乱想？”
    碧清撇撇嘴：“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难道你会读心术不成？”
    “再想玄思的事？”
    “我只是在想，绣球为什么会用妖力救我？又发出远超于我的妖力？我是神，于情于理，绣球都该用灵力救我才是。”
    碧清随口打趣道：“总不能是因为你担心我，叫这绣球感应到，一时情急失了分寸，险些取了玄思的命不成？”
    碧清话一出口，玄奕心中竟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面容凝重道：“或许……真是这样。”
    碧清歪头发出一声“啊”？
    玄奕思忖片刻，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与玄思动手，结果被灵力压制一事讲给碧清听。
    碧清听着玄奕的话，仔细回想着自己那时的心情。
    她道：“我担心你是人之常情，这不足以叫绣球发出灵力才是。更何况，那灵力不属于我。”
    玄奕推测道：“灵力是否属于你，并不影响绣球操控。你是绣球的主人，应当是它感受到你当时的心情，才会选择出手。”
    “若是这么说，这绣球未免太难用了些！”
    碧清弹了一下放在手旁的绣球，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小时候被人欺负的那样惨，你都不说帮我一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你……”
    玄奕想起在中了梦迟幻术所见到的画面，想要问出口的话，硬是被他憋了回去。
    好奇归好奇，他询问碧清，与碧清自愿敞开心扉。
    二者之间，天差地别。
    碧清只晓得自己一时口快，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再次勾起玄奕的好奇心与担忧。
    她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我们快到昆仑山脚了吧？那里靠近人界，不知道会不会有好吃的！”
    玄奕顺着她的话道：“如此寒冷，应该只能吃鱼。”
    “只吃鱼的话实在太过单调。玄奕，等你们安顿下来，你会去人界吗？”
    碧清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最后半句话语中满是期待。
    “若只是寻找吃食，应当会去。”
    玄奕道：“不过人界不乏修仙捉妖之士，我还要思量。”
    碧清的话语难掩失落，只一瞬，她便振作起来，附和道：“也对！若是被他们抓走可就糟了！我曾听闻，人界有好多捉妖师与修仙之人喜欢抓开智灵兽，为自己所用！如此危险，不去便不去了。”
    玄奕笑笑：“碧清，你怎么生得如此善解人意？”
    方才分明盼着自己会去来着。
    “我可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碧清直起身子，长叹一口气：“我不过是觉得，你的存在远比我重要。”
    第41章
    玄奕拧眉：“怎么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不是胡话……”
    “碧清,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谁更重要。”
    玄奕干脆果断地打断碧清即将反驳出口的话：“你觉得你比我重要，是因为你如今在我的族中，我的身份高于你,才会让你产生这种想法。”
    “待你去往人界,去到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你还会有这种感觉吗？”
    玄奕深吸一口气,压低声询问：“还是因为……阿决那个时候没能帮你,你才会这样想？”
    “没有！”
    碧清紧忙否认：“我不是因为墨决公子！”
    说不在意是假,起初碧清心中的确不舒服。
    独自面对玄思那样危险的人,她虽有妖力在身，到底无法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
    她的确希望有谁来帮她一把。
    可墨决护着玄奕不理会自己，是情理之中的事。
    玄奕是墨决的兄长，自己是墨决的谁？
    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不该,也没资格去怪墨决不肯出手。
    真要责怪谁，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从天界坠落至此。
    还要怪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那么大能耐偏要出头。
    “阿决的事,我向你道歉。”
    玄奕抬手捻起一缕垂在自己眼前的乌发，手腕一转,绕在自己的指节上：“你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这是玄奕的肺腑之言。
    无论旁人怎样看待眼前的女子，在他心中,她很重要。
    比他自己更重要。
    碧清先是一愣，鼻尖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意,眼眶瞬间通红：“很重要吗？”
    玄奕点头，缓声安慰道：“莫要再胡思乱想。”
    玄奕松开绕在指节的发丝，点了下自己的身畔：“过来歇息片刻吧。等到了歇脚的地方,还要麻烦你帮忙照顾受伤的狼妖。”
    又补充道：“免得你觉得自己不重要。”
    ——
    前路远比玄奕想的崎岖难行，越是靠近昆仑一脉，覆在地面上的积雪越是厚重。
    狂风骤雪如刀割，迷得墨决等人睁不开眼。
    再加之积雪之下，是无数大小不一，不知何年何月凝聚而成的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以免脚下打滑摔断骨头。
    实在寸步难行。
    灵敏的嗅觉被风雪覆住，除了寒冷，墨决等人再闻不到任何气味。
    玄奕见状，拖着勉强痊愈的身体变回真身，带领着狼妖们寻找可供歇脚的地方。
    天不遂人愿，待到夜色渐浓，玄奕都没能寻到一个好去处。
    好在夜晚风雪稍停，玄奕便寻了个下风处，叫大家在此落脚歇息，以便休整。
    狼妖的绒毛虽然厚实，但面对如此严寒，他们还是需要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碧清缩在一旁，边搓手边哈气，试图让自己冻僵到无法打弯的手指暖和些。
    照顾受伤的狼妖们这件事，她是帮不上忙了。
    碧清默叹：她就知晓，白日里玄奕是在安慰自己。
    阿九见四周的人都不喊碧清。他看不下去，开口想唤碧清与自己挤在一起，却被人一把捂住嘴：“王上不会让碧清仙子冻着。”
    阿九拉下燎影的手：“可是王上没叫碧清姐姐过来，与我们一起！”
    “王上会亲自照看碧清仙子。”
    “为什么？王上没说呀！燎影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自然就会懂。”燎影说着往明珠身旁靠了靠。
    “阿九那个脑子，长大了也不一定能懂！”
    明珠白了他一眼：“这群小崽子的脑袋里除了吃就是睡，没点其他东西！”
    阿九无语，缩在燎影身边，听着燎影继续说下去：“我亲眼看见王上抱着碧清仙子不松手。”
    “我怎么没瞧见？”
    明珠瞬间来了兴致，凑上前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快说给我听听！”
    “……你打架的时候。”
    “姑奶奶打架的时候你竟然开小差？”
    明珠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推了燎影一把：“去去去！赶紧带阿九去照顾那个不能动的小混蛋！万一给他冻病了，他一定会胡思乱想！”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吧！你们两个办事我不放心！”

 第50章

    阿九汗颜：“明珠姐姐，你去了才更叫人不放心吧！”
    扑簌簌的小雪从空中落下，飘到碧清的鼻尖，惹得她鼻子微微发痒，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碧清揉了下鼻子，单薄的袖口映入眼中，看得她在心底发出一声轻叹。
    这一路，她没能与明珠她们相处得很好，不会有女子喊她一起取暖也是情理之中。
    碧清望着在挤在一起取暖的狼妖们，向她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很巧合的是，她发现照顾那只脊柱受伤的狼妖的明珠也在看着自己。
    碧清飞速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埋起头，不再去看。
    身上一沉，一股混着凌冽气息的热源将她包裹彻底。
    碧清仰起头，正欲开口推拒：“玄奕你的伤……”
    “披着吧。”玄奕道。“我的伤还未痊愈，没有多余的妖力照顾你。”
    碧清缄默，目光随着身前人的动作渐渐放平。
    想了想，她取下裹在自己身上的灰色狼裘。
    手上顿了好一阵，碧清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地靠玄奕近些，将衣衫盖在二人身上。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样至少不用担心谁会被冻到的问题。
    玄奕没料到碧清会有如此动作，耳尖瞬间烫得厉害。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中，玄奕冷下脸，警告地瞪了其他看热闹的狼妖一眼。
    狼妖们察觉到自家王上危险的目光，三三两两挤在一起，佯装酣睡。
    唯有墨决掩面偷笑，随后垂眸不语，心事重重。
    玄奕的目光在墨决身上停留许久，不曾挪动。
    碧清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嘴唇微抿。
    劫后余生本应对前事既往不咎，但碧清自认为：自己还没大度到任何事都不与旁人计较。
    碧清扯过狼裘，衣领上厚重的绒毛遮住她半张脸，挡住她的表情。
    碧清不再去看玄奕与墨决。
    他们两兄弟间的事，便叫他们自己处理去吧。
    暖意渐起，疲倦感席卷而来。碧清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靠上身旁人的肩膀。
    玄奕不敢乱动，身子挺得笔直，生怕吵醒靠着自己肩头酣睡的女子。
    半弯的眼睫如天上的月牙，静谧万分，看得玄奕一时入了迷。
    腹部微微泛起痛意，玄奕回过神，暗自操控妖力为自己止痛。
    双眼落在一望无际，反着微光、看不见尽头的冰面上。
    多思伤身，玄奕没再去看，闭目养神，为接下来的路程养精蓄锐。
    ——
    “哇！”
    女子惊讶的声音唤醒了熟睡的玄奕，玄奕缓缓抬起眼皮，入眼便是碧清蹲在不远处的背影。
    她的身前泛着一片橙红，泼洒在冰面上，沁得透亮的厚冰像是橙红色的琉璃。
    覆在玄奕身前的狼裘，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自肩头滑落到腹部。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睡了过去，更不记得碧清何时将衣衫盖在自己身上。
    玄奕懊恼地掐了下自己的鼻梁：这么大动静自己竟不知晓，实在不该。
    “这里竟然能看到太阳！”
    碧清欢快的话语惹得小狼崽们悉数望向天空，小狼崽们一叠声地问：“在哪儿在哪儿？！”
    他们自出生便没见过太阳，更不知晓太阳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唯一清楚的，便是太阳会像月亮那样挂在天上。
    碧清指着冰面尽头的那片橙红：“那里！”
    小狼崽们齐刷刷地顺着碧清所指的方向看去，又齐刷刷地看向碧清，叽叽喳喳地询问：“碧清姐姐，太阳是一大片的吗？”
    “碧清姐姐，月亮是黄色的，为什么太阳却是红色的？”
    “碧清姐姐，太阳不是在天上吗？”
    “升起来就在天上啦！”
    碧清指着自己头顶被微微泛红的天空：“等太阳升起来，会在这里！不过……”
    双眸落回到冰面上，碧清盯着布满冰纹。
    几尺深的厚冰之下，满是倒挂的，由水珠串成一串的冰柱。
    碧清不自觉地蹙眉：“若是太阳出来，这些冰就会化掉。”
    “妖界的太阳无法升起，冰自然不会融化。”
    “玄奕！”
    “王上！”
    小狼崽们见玄奕前来，紧忙让出一条路给他。
    昨晚燎影哥哥和族中其他的哥哥姐姐们说：王上好像与碧清姐姐的关系不一般。
    小狼崽们歪着头，满脸的若有所思。
    有多不一般呢？
    玄奕无视着他们的眼神，将衣衫披回碧清身上：“许是离人界近了，才有机会看到日光。”
    他感叹：“真令人怀念。”
    “如此说来，昆仑一脉的边缘能看到太阳？”
    碧清起身道：“有太阳的地方应该不会太冷吧？”又问：“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不打紧。”玄奕道，“不疼就算好了。”
    碧清拧眉：“这是什么逻辑？不疼与痊愈差的可是很多呢！”
    高耸巍峨的山体连绵不绝，与来时不同，此处只有山尖覆满积雪，山腰与山脚裸./露出大片大片原本的黑色岩体。
    玄奕微微仰头：“穿过这片冰面，便是昆仑山脚。”
    碧清闻言，两只眼泛起亮光：“太好啦！终于要到了！”
    “别高兴得太早。越是靠近昆仑山脚，越要当心。”
    玄奕对着小狼崽们吩咐道：“去找阿决，跟他说晚上赶路的时，让他跟在最后。”
    小狼崽们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找墨决传话。
    “赶路不差这几日吧？”碧清担忧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玄奕见小狼崽们都不见了踪影，压低声反问：“碧清，你醒来以后，可觉得身上寒冷？”
    碧清摇头：“没有啊。你问这做什么？”眼瞳一转，她震惊地看向玄奕：“难不成你骗……？！”
    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抬手捂住嘴，难以置信地悄声询问：“你说冰不会化掉……是骗人的？”
    玄奕没否认碧清的话：“你穿得如此单薄都不觉得身上寒冷，这里的温度，俨然要比进入昆仑山脉后的温度高出些许。温度高，意味着眼前的这片冰会融化。”
    “难怪你要在夜间出行。”
    “不可掉以轻心，夜间出发同样危险。”
    玄奕盯着诡异又平静的冰面，沉声道：“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第42章
    “发生便发生吧！”
    碧清的话打破玄奕凝重的面容,她道：“这一路没安生的时候。我们若是太过一帆风顺，反倒是有鬼。”
    玄奕无奈一笑：“这种时候你反倒是想得开。”
    “我本来就很想得开！只是那时中了蛇毒，我没想过你会救我,便以为自己活不成。”
    “我说过,我会带你去往昆仑山脚，我绝不食言。”
    与玄奕相处的这段时日,碧清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怕他了。
    但他突然郑重的模样,叫碧清有些无措,甚至下意识地想去躲闪面前人的眼神。
    “弄得这么严肃做什么……”
    碧清期期艾艾道：“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但、但那个时候我们还没这么熟络,我不信你也很正常吧？”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玄奕道，“以往怎么不见你心思如此敏感？”
    碧清眉尾上扬：“以往你我没有如此长时间地独处过。”
    玄奕一愣，细细思索了半晌，冒出一句：“有。”
    橙红色的天空维持了一日,随着时光流逝渐渐褪成一片漆黑。碧清见玄奕还没有动身的意思，用手撑着下巴静静等着。
    碧清打了个哈欠，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地点个不停。她实在困得厉害,便站起身,绕着原地溜达打转。
    不远处的阿九担忧地自言自语：“碧清姐姐不会又被蛊惑住了吧？”
    夜风袭来，冻得碧清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她搓着手取暖,听见玄奕道：“走吧，该启程了。”
    狼妖们化成人形,排成一排，井然有序地跟在玄奕身后。
    玄奕走得极为缓慢,一步一步稳当地迈步，反观他身旁的碧清，脚下不时打滑,几次险些栽倒在地。
    不仅是碧清，玄奕身后传来族人因脚下打滑，发出鞋底摩擦冰面的声音。
    更有甚者摔倒在地，“哎呦”一声。
    跟队尾，照顾燎影背上那只脊柱受伤的狼妖的墨决见有人摔倒，紧忙上前去扶：“当心些。晚上的冰面虽然冻得厚实，但裂纹极多，小心摔倒震碎裂纹，掉入其中。”
    碧清听见有人摔倒，正欲回头去看，便听见身畔的玄奕道：“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事有阿决。”
    碧清“嗯”了一声，聚精会神地跟着玄奕的脚步。
    碧清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看脚下的冰面，余光却总能捕捉到一丝。
    尤其是夜晚的冰面之下好似深渊，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第51章

    倒悬在冰面下的水珠像是刻意吸引着碧清的视线，叫她心中胆怯却依旧想多看两眼。
    一缕银色若隐若现，自碧清的脚底划过。
    碧清以为自己看错了，垂眸寻了片刻，并无异样后只道自己太过紧张，眼睛花了。
    走到冰面中央附近，那缕银色再次出现在碧清脚下。她惊呼一声，伸手扯了下玄奕的衣袖。
    她想提醒玄奕冰下有东西，就见玄奕对着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
    很显然，玄奕一早便看到了那个东西。
    碧清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狼妖一族有夜间视物的能力，玄奕定然比自己要发现得早。
    “别理会它，继续走。”
    玄奕面上从容，脚下略略提起了速度。
    如今的他能避则避，实在避之不及，再出手不迟。
    碧清自看到那缕银白后，双目就不曾离开。
    她盯着那缕银白的一举一动，发现无论他们走到哪儿，那东西都会出现在她与玄奕脚前不远处，保持着不超过五步的距离。
    诡异的举动加重碧清心底的疑问。
    实在奇怪。
    又走了没有一刻，玄奕停下脚步，哈出一口白气：“我们被包围了。”
    碧清一愣，垂眸看向四周的冰面之下。
    她的视力远不及玄奕，只能看到自己脚下有缕若隐若现的银白。
    稍稍远些，便什么都瞧不见了。
    身后满是兵器出鞘的声音，碧清拧着眉头问：“冰下面到底是什么？蛟龙吗？”
    她倒是听说过蛟龙生活在水中，可蛟龙严格来说算半个神族，应当不会出现在妖界。
    蛟龙总不能跟她一样倒霉，坠落到此吧？
    玄奕道：“不是蛟龙。是鱼。”
    “鱼？”
    碧清重复了一句，问道：“鱼怎么是银色的？还只有一缕？”
    “是他的脊骨。”
    玄奕满目霜寒，紧紧盯着冰面：“应当是通体透明的冰鱼，我之前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过。此鱼生长在极冷的湖水中……”
    “是不是喜欢吃肉？常年以妖物为食？”碧清接过话问道。
    “你竟知晓？莫非天界也有冰鱼？”
    玄奕想也不想地发问，惹得碧清两眼一黑：“它都要攻击我们了！它肯定喜欢吃肉呀！”
    怎么受了伤，脑子也变得不好用了？
    碧清大气都不敢喘，凝视着围绕在他们脚旁的冰鱼。
    冰鱼的脊骨像是绕在仙娥们手臂上的仙绦，弯曲细长中带着几分飘逸。
    碧清摸了下系在腰间的绣球，那日自己重伤玄思后，这绣球便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她悄无声息地摘下，塞到身旁人的手中：“玄奕，这个。”
    玄奕眉心微动，接下绣球窝在手中系在腰间：“靠我近些，免得我分神。”
    身旁多了一股热源，玄奕扬了下嘴角，缓缓放平。
    玄奕一行人警惕地等了许久，冰面下的冰鱼却没有要破冰而出的意思。
    “放轻脚步，继续向前。”
    玄奕低声吩咐着，极为缓慢地蹭着步子，带着身后的狼妖们挪动。
    脚下的冰鱼依旧环绕不散，玄奕提防着，余光不时瞥向漆黑的脚下。
    冰鱼没有进攻的意思，玄奕适当加快脚步，带领着身后的族人走向忽隐忽现的山峦。
    漆黑的夜空，配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冰面，看得狼妖们人心惶惶。
    玄奕不知晓还要走上多久，方能抵达对岸。
    不知不觉间，湖面尽头的天空泛起一抹刺眼的橙红，玄奕整个人如坠深渊。
    “咔嚓。”
    脚下传来碎裂的声响，玄奕焉地停下脚步，垂眸紧盯发出声响的方向。
    发现是冰鱼游荡时，脊背不小心蹭掉了倒悬在冰面下的冰柱，致使其断裂，沉入深不见底的湖水，玄奕稍稍松了一口气。
    玄奕没理会包围着他们的那些冰鱼，加快脚步继续向前。
    天空中的橙红色越是明显，眼前的山峰越是巍峨，冰面传来的碎裂声也越是震耳。
    玄奕眉头皱得愈发紧。
    好在脚下的冰面没有化开的苗头，玄奕掂量须臾，道：“握好我分给你们的符纸。”
    跟在他身后的狼妖们才握紧符纸，一股剧烈的震动自他们脚底传出。
    原本宁静一片的冰面如龟甲般皲裂，像极了干旱的土地，裂纹无数，纵横交错。
    一连串的“咔嚓”声，回荡在广阔无垠的冰面之上，震得狼妖们东倒西歪，唯有靠妖力才能勉强稳住身形，避免坠入脚下好似深渊般的黑绿色湖水中。
    浮在湖面上的冰，如摔碎的方镜，四分五裂，形状不一地飘在湖面。
    碧清身子一歪，忙张开双臂保持平衡。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股极大的力道，如铁钳一般，握得她生疼，眼中泛起一抹泪花。
    她扁扁嘴：“好疼！”
    玄奕松开手：“一时情急，抱歉。”
    “碧清姐姐！你要小心啊！”她身后的阿九提醒道。
    阿九本应跟着燎影与明珠，但燎影背着那只受了伤的狼妖，墨决在一旁照顾，明珠实在不放心。
    在明珠看来，与其换墨决背着那只狼妖，还不如自己亲自上阵。
    她可有的是力气！
    阿九便被安排在玄奕与碧清的身后，跟着他们二人。
    碧清手臂上的力道不在，她搓着发疼的位置，瞧着眼前缝隙还不算大的浮冰，对着身畔的玄奕发问：“我们跳过去？”
    “只能如此。”
    玄奕领着身后的狼妖们：“趁着缝隙还能迈过去，赶紧离开此处。别等到太阳出来，浮冰融化，无处下脚。”
    身后的狼妖们很有默契地俯下身，背起化成人形的小狼崽赶路。
    碧清回头看了眼狼妖们的动作，问着阿九：“要我背你吗？”
    “我自己可以！”
    阿九头摇成拨浪鼓，先碧清一步跳到浮冰上，去到玄奕身边。
    碧清生怕他掉入水中，提着裙摆快步追上：“阿九！你别跑到玄奕前面！”
    她拉住阿九的手，以防他跑得太快，惹得玄奕分心。
    她将绣球递给玄奕，一是为了玄奕的安危。
    二是为了看看，玄奕究竟恢复得如何。
    玄奕没借助绣球的力量，很显然，他身体恢复得并不好。
    碧清没有追问玄奕，她怕阿九听到后心惊胆战，一时害怕说漏了嘴叫大家人心惶惶。
    天边的橙红越来越明显，浮冰微微融化，间距也变得比最初大了些许。
    跳到冰面对狼妖们来说不是难事，只是冰面微微融化出一些水，叫众人脚底打滑。再加上潜伏在水中的冰鱼，不时翻起一些水花，搅得浮冰间距更大。
    寸步难行。
    碧清不止一次险些被翻起的水花溅到，幸好她眼疾手快，撑开一点屏障。
    虽不比玄奕的结界，但对碧清来说足矣。
    湖中的冰鱼依旧围绕在他们脚下，碧清摸不透这群只能看到脊骨的鱼下一步的举动，只能将阿九紧紧护在身旁。
    连绵的山脉在眼前无限放大，未至山麓，众人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威严的压迫感。
    唯有碧清觉得眼前山脉平平无奇，不过是比自己姑姑修行的玉鸾峰高些、雪少些罢了。
    玄奕竭尽所能去选不用绕远，迈开步子就能踩上的浮冰。
    直到最后他迈起来费力，才准备耗费妖力浮到半空。
    浪花不时打在浮冰旁，撞得浮冰随之晃动，被水波推得渐行渐远。
    玄奕双眼微眯，抬起手示意身后的狼妖们停下脚步。
    围绕在脚下的那缕银色早已销声匿迹。
    玄奕望着对岸，眼瞳微眯，冷下脸盯着趋于平静的湖面。
    “哗啦。”
    物体冲出水面的声音划破寂静，玄奕仰起头，一道黑影自他头顶越过，带出无数水珠。
    玄奕浮在半空，躲闪着那些掉落的水珠。
    跃出水面的冰鱼正如玄奕所说的那样，通体透明，唯有脊骨呈现银白色。
    玄奕唯一没说的，便是这冰鱼体型巨大，张开的嘴足有一人高。
    冰鱼落入水中，掀起一道巨浪，拍翻了飘在水面上的浮冰。
    狼妖们无一例外，随着浮冰飞起，掉入水中。
    第43章
    一颗蓝色的光球冲出水面,飘浮在半空。
    无数蓝色光球紧随其后，冲出水面，四散地飘在半空。
    “碧清姐姐你别怕！”
    阿九挣开碧清的怀抱,摊开手：“你瞧！这符纸是墨决大人分给我们的！上面是王上的妖力！”
    方才情急,碧清一把拽过阿九护在怀中，生怕他被染着秽气的水浇到。
    哪知二人被那巨浪推入水中,眼前一片漆黑。
    碧清没想到自己毫发无损,身上滴水未沾。
    她定了定神,看着阿九手心中的那道蓝色妖符。

 第52章

    难怪那日的玄奕敌不过玄思。
    难怪玄奕身上的伤恢复得极慢。
    竟是因为他将妖力分散到这些符纸上,用来保护族人的安危。
    碧清眉头紧锁，瞧着身旁的玄奕，不满地发问：“怎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又道：“我怎么没有符纸？”
    “你有我。”
    浮在她身边的玄奕没*理会她最初的发问，回应着后半句：“平日你都跟着我,不需要这东西。”
    不过眼下看来，不给碧清分一张符纸这个决定是错的。
    碧清汗颜，高声道：“那我下次跟着阿九好了！跟着你实在太不靠谱了！”
    阿九一听,高兴地拍手：“好呀好呀！”全然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水面再次传来声响,数条冰鱼张开嘴，跃到半空,意图吞掉张开结界的狼妖们。
    狼妖们灵巧地躲闪着,全然没把这些冰鱼放在眼中。
    碧清被阿九操控的结界晃得头昏脑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脸色奇差,捂着嘴问道：“一晚过去，这些鱼怎么才攻击我们？”
    “应当是视力不佳,再加之夜晚的冰面太厚无法破冰，才会等到现在。”
    玄奕躲闪着那些鱼贯而出的庞然大物：“没必要与它们纠缠，快些上岸。”
    碧清忍着昏沉的脑袋,夸赞道：“还是你厉害……”随之干呕了一下。
    “碧清姐姐你别吐！”
    阿九生怕她吐在自己头顶，害怕的声音都在打颤：“你你你！你若是真的想吐，我可以打昏你！”
    阿九分神的瞬间，一股极强的气流从左侧袭来，叫阿九措手不及。
    他感觉到左边有什么东西落下。
    阿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惯性带地向前，重重撞在蓝色结界里，摔了个狗啃泥。
    “看路！”
    玄奕帮助阿九与碧清躲过一劫，厉声提醒：“当心被鱼尾拍入水中！”
    阿九爬起身，一手揉着发疼的鼻尖，一手操控符纸跟随玄奕的步子。
    阿九与其他狼妖一样，都盼着快些冲出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碧清扶着结界勉强站稳，见阿九东张西望，她虚弱地开口：“阿九，你只管跟着玄奕，鱼尾一事交给我。”
    “麻烦碧清姐姐了！”
    有了碧清帮忙分担，阿九专心操控结界，左晃右晃的结界随着阿九慢慢熟悉熟悉，变得平稳。
    阿九稳稳地追随着玄奕。
    难受的感觉渐渐消退，碧清思绪渐明，更快地感受到气流的方向，指挥阿九在第一时间躲闪。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阿九俯身躲闪，一条透明到只能看到影子的鱼尾，从他与碧清的头顶掠过。
    劲风刮得二人身子前后晃动，碧清整个人险些扑到阿九的身上。
    碧清有一种想冲出结界，与那些冰鱼决一死战的冲动。
    她隐忍着发问：“玄奕，这符纸能持续多久？”
    “一刻。”玄奕淡然地答。
    玄奕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冰鱼带出湖面的水珠浸湿大半。
    眼前不时被一片惨白笼罩，他咬破自己的下唇保持清醒，脑海中仅有一个念头：带着大家离开这里。
    腹部微微发疼，玄奕抬手捂住，掌心满是粘腻。
    玄奕顿觉不妙。
    情况危急，碧清的心思都扑在了躲闪冰鱼这件事，全然没有发现玄奕的声音有些发飘。
    她望了眼即将抵达的岸边，伸手掐了下时辰：“绰绰有余。”
    阿九动了下鼻子，拧眉询问：“碧清姐姐，你受伤了？”
    “没有。”
    碧清矢口否认，瞳孔猛地一震，高声道：“玄奕！你慢些！”
    玄奕没理会碧清的呼声，目不斜视地领着狼妖们冲向近在咫尺的岸边。
    身上少有的发冷，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窟，连带着四肢变得麻木，不听使唤。
    捂着腹部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玄奕哈出一口白气，反手将手背上的鲜血蹭在衣衫上，避免血珠坠入湖中留有气味，好甩开穷追不舍的冰鱼。
    乱石堆积而成的岸边映入眼中，玄奕微微发怔。
    不过须臾，身后传来结界破裂的声音。
    玄奕回头：一只狼妖和小狼崽急速下坠。
    一条潜伏在水面下的冰鱼等待多时，张着血盆大口越出水面，准备吞噬从天而降的食物。
    狼妖撑开结界护住小狼崽，他用力蹬了一脚结界，将结界踹到半空，自己却坠得更急。
    蓝光飞过，那只狼妖只觉脚底踩到了滑腻腻的东西，像是冰鱼的嘴，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撞飞到一旁。
    “王上！”
    那只狼妖死里逃生，不等他欣喜，就见玄奕脸色煞白，捂着腹部浮在一旁。
    那只狼妖瞬间慌了神：“王上！您！”
    “别声张！”
    玄奕低低呵斥一声，扯了下身上的外裘，挡住方才因动作太大导致迸裂的伤口：“快走！”
    玄奕回到最初的位置带路，亲眼看着阿九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飞过自己身畔，安全着陆。
    跟在队尾的墨决与自己擦肩而过，玄奕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眼前的橙红与跳跃出水面的冰鱼交织成一片，玄奕再也撑不住，向下坠去。
    自己累着这么久，该好好歇一歇了。
    “玄奕！”
    “哥！”
    “碧清姐姐！墨决大人！”
    ——
    玄奕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他向前迈了一步，脚下漾出一片蓝色的光漪。
    这蓝色他认得，是他身上所剩无几的妖力。
    玄奕自嘲地歪了下嘴角：“只剩下这些吗。”
    自己的身份与地位，注定他会有这么一天。
    如此死去，他无怨。
    亦无悔。
    环顾四周，便是他夜能视物，在此处，他竟看不到除了自己脚下蓝光之外的一切。
    不是说死后会黑白无常来接应？
    玄奕摇摇头，席地而坐，安静等着人来领走自己。
    如此寂静的环境，他难免多思。
    不知大家如何。
    不知自己的弟弟可有带着族人们继续向前？
    玄奕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挺多愁善感的。
    玄奕不清楚自己等了多久，见无人来寻自己，他索性起身。
    许是动作太大，腹部竟泛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意。
    玄奕闷哼一声，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衫被鲜血浸透，洇成一片暗红。
    鲜血顺着他的腹部流向地面，吞噬他脚下仅剩的一点妖力。
    玄奕抬脚向前迈去，发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一股吸力自脚底传出，像是无数只手，拽着玄奕的双腿将他拖入一片暗红的血中。
    玄奕试图挣扎，反而越陷越深，腰部以下瞬间浸入其中。
    焉地，一名女子出现在他眼前。
    女子身着一袭灰色衣衫，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乌黑的发丝中嵌着几颗嵌着矿石的金钗。
    她的胸前还戴着一颗与银饰融为一体的狼牙。
    那女子跪在玄奕面前，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双鸳鸯眼瞳中满是慈爱与疼惜：“奕儿。”
    女子哽咽的声音惹得玄奕红了眼眶，他垂下头，低声回应：“母亲。”
    女子捧着他的脸细细打量：“怎么瘦成这样？好孩子，这段时日委屈你了。”
    玄奕摇头：“没有。”
    她一笑：“我们母子二人许久未见，你竟还惜字如金？我与你父亲可瞧见了，你与神族的女孩儿在一起时，话可多得很。”
    玄奕脸颊微红，岔开话道：“您与父亲在……可还安好？”
    “自然是好，但难免为你们兄弟二人忧虑。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与你父王倒是不怎么担心你。就是阿决这孩子不老实，总惹你费心，我与你父王实在有心无力。”
    “让母亲担心了。”
    “奕儿。”女子道，“答应母亲，此番将妖力分发给族人的行径，日后不可再用。”
    玄奕嘴唇微抿，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我知你性子自小便是如此。你有道理那是你的事，可你总是做出这般自毁的行径，阿决会怎么想？”
    那女子叹道：“阿决最依赖的便是你。你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定然会抛下一切，想尽办法救你性命。”
    “阿决那孩子聪明，但还需历练。他需要你的引导，才能接手你的担子。你们历尽艰辛走到此处，你难道希望阿决就此一蹶不振吗？”
    玄奕轻叹一声，听到自己的母亲继续道：“母亲知道你喜欢那女孩，母亲也瞧着那女孩儿很是不错。可有些事，单凭喜欢远远不够。你们二人身份悬殊，我与你父王实在忧心。”
    玄奕正欲解释一二，身体突然毫无预兆地陷入那片血红中。
    “母……”母亲！
    玄奕被彻底吞噬前，只看到自己母亲那双金蓝色的眼瞳。
    那双眼瞳中除了忧心忡忡，只剩下不舍。

 第53章

    冰冷的湖水一股脑地涌入口鼻，玄奕连着呛了几口水，猛地屏住呼吸。
    眼前模糊一片，像是笼上一层半透不透的白纱，阻挡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任何事物。
    腹部像是捆上一条追着千斤巨石的绳索，扯着他向湖中坠去。
    一道橙红穿过涌动的湖面，映照在他的脸上。
    玄奕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抹深埋在记忆中的日光。
    应当是温暖的吧。
    忽的，那抹日光被遮挡彻底。
    玄奕极力想去看清，究竟是何物挡住日光，却因闭气时间太久，不自主地呼吸。
    湖水顺着鼻腔灌入他的肺中，几个气泡自他口中溢出，飘到湖水中。
    玄奕想用妖力为自己撑起一片结界，发觉自身妖力早已消耗殆尽，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窒息感渐浓，玄奕不再挣扎，缓缓闭上眼。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掌中似乎传来一抹极为坚定的柔软。
    第44章
    玄奕身上被如同三九天湖水的寒意包裹,激得他身子一抖，猛地惊醒。
    入眼是女子一双红如兔子的眼眸。
    女子白净的脸庞上多了一大片溃烂的肌肤，像是染了一点红沁的羊脂玉。
    “碧清……？”
    “玄奕！”
    玄奕的嗓音沙哑又刺耳,可碧清还是清晰地听到他口中的难以置信。
    她握住玄奕的手,哽咽道：“你终于醒了……”
    她胡乱抹了把脸上未干的泪水：“我去叫墨决公子！”
    “别去。”
    玄奕用尽力气握了下她的手：“等……等下再去找他。”
    碧清嘴巴一扁，甩开他的手起身前去寻找墨决：“我才不听你的！你自己身体什么样子自己不清楚吗？！”
    碧清前去寻找墨决的这点空当,玄奕粗略地扫了眼周遭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树洞之中。
    侧过头,是与自己耳畔平齐的青草。
    玄奕开始恍惚。
    他侧过头,凑近些。
    再凑近些。
    鼻尖贴到青草的瞬间，一股青草独有的气息传来。
    玄奕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听到不远处嘈杂的脚步声，他转正了脑袋躺回原处佯装熟睡。
    “哥！哥！”
    飞奔而来的墨决焦急地呼喊：“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我！”
    玄奕闭目,额前突然被一抹柔软覆盖，听着身前的碧清疑惑道：“方才还醒着呢！怎么这点工夫又睡下了？莫不是烧糊涂了？”
    “一定要叫醒哥哥！”墨决急声道，“再睡下去,只怕真要变成个糊涂的了！”
    碧清一听,将将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她哭道：“我若是能用灵力就好了！我有灵力一定能救玄奕……”
    听着碧清越哭越凶,玄奕心底一紧,他睁开眼道：“别哭了……我还没死……”
    “哥！”
    墨决扑上前，一叠声道：“你终于醒了！你烧了好几日！吓死我们了！”
    他不敢想,没有自己哥哥的日子，自己要如何面对。
    “给你们添麻烦了。”
    玄奕费力的开口：“耗费几成妖力救我？”
    “没耗费多少。”墨决道,“我用的是你留在符纸上的妖力，那些都是你自己的，我不过再往其中增添一二,不伤身体。”
    见玄奕双眸中溢出一丝寒意，他瞄了眼在一旁抹泪的碧清，悄声道：“哥！你先别急着骂我！你快谢谢碧清仙子吧，是她救了你。”
    “你坠入湖中，她想都没想的跟着跳进去了，动作利索到我都没反应过来。她将你捞上来的时候，脸上与手背上都溃烂了一大片，到现在都没让明珠帮她瞧。”
    玄奕瞳孔张了一张。
    意识消散前，手中的那抹温热竟不是假的……
    玄奕心中像是堵了块儿棉花，憋得他呼吸不畅，止不住地咳嗽。
    墨决与碧清听他咳嗽，双双凑上前，两个人四只手帮他顺气。
    待到玄奕止住咳嗽，他道：“阿决。”
    墨决立刻会意，他知晓自己的兄长定有很多话要与碧清说，便随意寻了借口：“我去看看巡逻的那几人回来了没有。”一溜烟地消失在原地。
    自己的哥哥没事，墨决悬着的心算是收回肚中，也有心情去管族中的人。
    碧清侧坐在玄奕身旁，凑上前询问：“要喝些水吗？墨决公子净化过的。”
    玄奕瞧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玄奕的目光堪比烙铁，烫的碧清溃烂的肌肤刺痛难忍。
    她微微偏过头，取了一早备好的水，干涩地转移着话题：“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几日墨决公子悄悄哭了多少次。还有阿九他们，整日都提不起劲儿。玄奕，你要快些好起来，大家需要你，我也是。我还等着你带我去人界呢……”
    “你救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染着秽气的水会要了你的命吗？”
    玄奕将手伸向碧清的脸颊，停在那片溃烂的肌肤前一寸：“没了命，你要怎样去你心心念念的人界？”
    碧清嗫嚅道：“我当时只想着救你，没想别的。”
    她也不清楚，当时的自己为什么想都不想地跳入湖中，去捞坠入湖水深处的玄奕。
    当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玄奕不能死。
    “谢谢，让你担心了。”
    玄奕缩回手，眉宇间笼上一层无奈，问道：“怎么不让明珠查看伤势如何？”
    之前与她说了那么多，她竟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碧清吞吞吐吐道：“我不想让大家分心……”
    她只顾着关心玄奕，等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才惊觉：脸上、身上溃烂了好几处，整个人像是被关在炉子里烤似的，灼痛异常。
    瞧着墨决一门心思扑在玄奕身上，又想着明珠查看后只会担心自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她便没麻烦明珠。
    “他们的妖力虽不及我，但几个人的妖力凑在一起，应能祛除大半秽气。”
    玄奕撑起身，腹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冷汗登时从他的额前如雨般落下。
    碧清紧忙扶住他，轻手轻脚的叫他靠在自己身前，哼了一声：“我哪里敢叫明珠姑娘帮我瞧？她力气那么大，下手没轻没重的，弄疼我怎么办？还是你好。”
    玄奕的眼底先是错愕，后闪过一丝窃喜，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到嘴边的那些话，最后化作一句：“等我好些，我帮你疗伤便是。”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碧清摸了下玄奕尚且发热的额头：“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早早退烧再说其他吧！”
    玄奕温笑一声，往碧清的颈间窝了窝：“知道了。”
    妖力淡化，碧清身上原有的清香若隐若现，勾起玄奕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悸动。
    若是她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玄奕的喉咙滚了一滚，制止着涌出心底那危险又自私的想法。
    能与碧清一路相伴已是恩赐。
    玄奕微微侧开头，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在碧清身前寻了个极其舒适的位置入眠。
    有心上人在侧，玄奕这一觉睡的极好，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玄奕许久没睡过如此安稳的觉。
    在睁开眼，玄奕瞧见碧清背对自己，手中不知在忙些什么。
    身上的燥热与乏力感不再，玄奕小心地坐起身，试着调动体内的妖力为自己疗伤。
    还未开始，便见到碧清转身，惊呼一声：“玄奕！你怎么坐起来了？！”话语中不乏责备之意。
    玄奕扫了眼碧清手中骨碗，问道：“碧清，你在净化水源？”
    “不是啊！”
    骨碗被人塞到自己手中，玄奕垂眸看着其中透明的东西，抬眼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碧清：“这是……冰鱼？”
    “是呀！”
    碧清道：“你快吃吧！墨决公子怕冰鱼体内的秽气伤了你，特意给你净化过！”
    “阿决他们下湖里捕鱼了？”
    “没有！我救你的时候，墨决公子收拾了那些鱼。不然湖中那么多冰鱼，以我现在的能耐，怎么可能顺利捞你上来？”
    碧清笑道：“墨决公子真是厉害，不过片刻，就将那些冰鱼砍成碗中的模样！他上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狼耳朵呢！”
    玄奕清楚，哪里是自己的弟弟突然变厉害。
    是他见自己出了事，控制不住自身的妖力，杀红了眼。
    碧清催促道：“快些吃吧！我尝过，味道还不错！”
    玄奕没再犹豫，捏起一片晶莹剔透的生鱼片放入口中，倒是没什么腥气，就是微微粘腻的口感实在不适。
    小尝了两片后便将骨碗放到一旁，潜心调动体内的妖力，忙着方才自己正欲去做的事。
    虽有符纸上所剩的妖力，但玄奕恢复起来全然没有往日迅速。
    体内的妖力不止一次乱窜，叫玄奕有心无力。
    “定是秽气在作祟！”
    碧清拦下他：“许是你坠入湖中时，秽气顺着伤口侵入你体内，导致你无法集中妖力。”

 第54章

    “怎会如此？！”
    玄奕心急万分，自己无法痊愈，碧清身上的溃烂就无法根治。
    “秽气产自魔界，莫说是你，神仙染上了都要恢复许久！”
    碧清指了指自己的脸，安慰道：“喏！我不就是个例子？”
    不过……若是自己灵力尚存，这点秽气对她来说不足为惧。
    玄奕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化为一声哀叹。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滋味，如今他算是尝到了。
    碧清捧着骨碗前去寻找墨决，准备将玄奕的情况讲与他听。
    哪知没碰到墨决，反而碰到了明珠。
    这边的温度远比赶路时热上些许，算不上温暖，但对于身着冬装的明珠来说太过炎热。
    明珠正欲用妖力收起外衣，见到碧清顶着半张溃烂的脸出现，吓得一个激灵：“你的脸怎么还没好？”
    碧清淡淡道：“一时半刻怕是好不了。”又问：“可有见到墨决公子？”
    “墨决大人带着燎影他们探查地形去了，王上恢复得怎么样了？”
    明珠话语勉强算和气，心中却很是不服：自己也是女子，哪里比眼前人差了？为什么不叫自己照看王上？
    她照顾手上的同伴可是尽心尽力，生怕他们饿到一顿！
    “玄奕刚退烧，还要好久才能恢复呢。不过今日吃了几片冰鱼肉，勉强算是精神了些。”
    碧清听出明珠的话，顿时汗颜：怎么连照顾玄奕这种事也要争？
    “肯定是你身子虚弱，照顾不好王上！”
    明珠嫌弃的嘴巴都快撇到地上，她一把握住碧清的手，惊得碧清用力向回抽。
    碧清动了一下，却看到一股妖力顺着明珠的掌心流向自己的胳膊。
    碧清哧哧一笑：明珠这是找了个借口，帮自己疗伤。
    她满眼感激的看向对面别扭的女子，提醒道：“明珠姑娘，当心妖力使用过度，无法保护阿九他们。”
    “少看不起人！”
    明珠斩钉截铁道：“我是妖力没有王上那般强大，但帮你治个脸的那点妖力还是有！况且我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王上！为了整个狼妖一族！”
    明珠道：“墨决大人也真是的！非要你这个病病殃殃的人去照顾王上。我这么健康，怎么不让我去？”
    “你要照顾阿九他们呀！”
    碧清顺着她的话说道：“阿九他们可比玄奕难照顾多了！墨决公子将如此困难的事，恰恰证明他看好你！”
    “那是自然！”明珠得意的仰起头，对碧清的话很是受用。
    碧清脸上的灼痛感消退些许，她一笑：其实这么看，明珠姑娘也蛮可爱的！
    第45章
    玄奕养伤的这段时间,墨决将周遭的环境摸了个彻底。
    除了连绵不断的雪山与满地的乱石，此处的树木勉强称得上繁茂。
    墨决仰头望着眼前的参天大树，感慨道：“真不知你是如何长成这般模样的。”
    目光移回树下的树洞,落在洞中一双男女的身上。
    男子将手伸向女子的面庞。
    墨决眉尾上挑一瞬,移开双眼看向橙红色的天空。
    人界有句话说的极好：非礼勿视。
    玄奕撩起遮挡住碧清脸颊的发丝，仔细地打量着。
    指腹小心翼翼地点在泛着淡红之处,他问道：“还疼吗？”
    “早就不疼啦！”
    碧清笑道：“这几日都明珠姑娘帮我疗伤！你瞧,明珠姑娘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大手大脚！”
    下巴被人小心地捏在掌中,轻轻偏到一旁。
    灼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惊得碧清汗毛倒立，伸手就去推玄奕。
    “前几日不知是谁说，怕明珠弄疼自己。”
    玄奕盯着眼前泛红的肌肤，大拇指在上反复摩挲：“只有明珠帮你疗伤？”
    “是呀。”碧清道,“有明珠姑娘帮我疗伤我已经很知足了！我身份特殊，大家没趁着夜色暗杀我，我已经很感谢大家了！”
    玄奕松了手,叹道：“这红痕,恐要等你到人界，自己消去。”
    此处水源比来时干净不少,但碧清体质特殊,染上的秽气远比自己要多。
    便是自己身体恢复，想消去碧清体内的秽气也要下不少功夫。
    玄奕伸出手,温声询问：“碧清，方便让我看看你的胳膊吗？”
    碧清点头,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藕臂，搭在玄奕摊开的手掌中。
    深浅不一的红痕顿时暴露在空气中，刺痛着玄奕的双眼。
    便是玄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在看到那些红痕时，心口依旧痛得厉害。
    他放下面前人的袖子，遮住那些红痕。
    玄奕有很多话想说，但都是些无用之语。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早早动身，安顿好族人后送碧清离开。
    玄奕的沉默直叫碧清心慌，她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轻声道：“要出去走走吗？听墨决公子说，附近有好多长着叶子的树呢！”
    玄奕点头，起身随着碧清前去观赏她口中的那些树。
    那些树不过长了零星几点树叶，有的甚至只冒出几点不起眼的嫩芽，却引得狼妖们脖子伸得老长，不时凑上前去看。
    小狼崽们则是几人叠在一起，轮番凑上前，看着他们只在别人口中才听过的画面，发出一声声感叹。
    狼妖们动了下鼻子，嗅到熟悉的气息，顿时红了眼眶：“王上！”
    “我没事。”
    玄奕干脆利落地打断煽情的话，望着枝头的那一点苍翠：“如此景象，真是久违。”
    儿时所见的树木，远比眼前这些粗壮、青葱、繁茂，也远比眼前的娇贵。
    他犹记得，幼时所住的宫殿前，有一棵几人张开双臂都无法抱住的参天古树。
    那个时候自己最喜欢玩的，便是围绕在树下，追着前方双亲的身影。
    待到自己跑得气喘吁吁，自己的双亲便会故意放慢脚步，被自己追上。
    自己也会不客气地跃入二人怀中，被二人稳稳接住。
    只是那棵树在秽气涌入妖界后，叶子渐渐变得枯黄，最后枯萎。
    儿时的欢乐不复存在，仿若一场短暂的美梦。
    梦醒后，所有的一切皆不复存在，残忍地带走他幼时所拥有的一切。
    仿若幼时的欢声笑语都是假的，仿若记忆中的那些人只是幻觉，仿若这天地间，只有自己与尚且年幼的弟弟。
    玄奕盯着长出嫩芽的树木出神。
    “这些树好厉害！”碧清夸赞道。
    玄奕回过神，问道：“此话怎讲？”
    “能在秽气密布的妖界开出嫩芽，继续生长，多厉害呀！”
    碧清道：“天界很多的树，哪怕是仙娥们精心呵护，都有极大的概率会枯死呢！”
    她凑上前，踮起脚，伸出手指在嫩芽上轻点了一下，夸赞道：“真厉害！”
    她回眸，对着玄奕一笑：“与你们一样厉害！”
    清亮的眼底布满柔情，玄奕脸颊微红，干咳一声：“没什么厉害的，不过是为了生存。”
    他说的是事实，若非为了生存，他不愿带着族人背井离乡一路到此。
    “无论为了什么，在我心里，你就是要比旁人厉害。”
    碧清真挚的话语发自肺腑，一路上，玄奕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这几日她有深思熟虑，想过水源一事。
    虽不是自己所能逆转之事，但……
    张开一条缝的朱唇缓缓闭上，碧清觉得有些话，还是晚些说比较好。
    ——
    因着秽气在玄奕体内作祟，导致他低烧反复，领队一事只得落到墨决身上。
    墨决一拍胸脯，对着玄奕道：“哥！你放心！如此近的距离，不会出任何问题！”
    便是玄奕想说些什么，碍于身体原因，他只能放手去相信自己的弟弟。
    他不否认墨决的聪慧，但墨决稳重与否，有待考量。
    想起自己濒死时自己母亲说过的话，玄奕轻叹一声。
    “哥？你身体又不舒服了？”
    墨决说着就要用妖力帮玄奕疗伤，手反被人一把按下。
    “没有的事。”
    玄奕催促道：“快些赶路，早早去往昆仑山下寻个好位置，除了我们，定然还有其他妖族迁往那处。”
    “便是有其他妖族，也都是些落单的亡命之徒，我们狼妖一族如此团结，何足为惧？”
    墨决变回真身，带着一众狼妖继续向山脚下走去。
    道路远比墨决预想的要崎岖蜿蜒。
    云山雾绕，巨石叠嶂，瀑布自半山腰飞流而上，穿过彩虹倒悬在山涧。
    碎石与巨石形成的地面缝隙中，开满无数五颜六色的小花。
    墨决忍不住咂嘴：“真是奇景。”
    藏匿在他后脊绒中的玄奕看到如此奇特的景观，发出感慨。
    碧清则是见怪不怪。
    天倾地倒，日月倒悬的模样，远比这要壮观、奇特万倍不止！

 第55章

    天气渐暖，碧清被厚重的狼绒捂得小脸通红，但念着玄奕的身体，她愣是忍着没有吭声。
    一股混着花香的清风划过碧清的身前，她抬起头，是隐约映着太阳轮廓的天空。
    “实在太闷。”玄奕突然冒出一句。
    碧清侧头看向身边双目紧闭，修身养息的玄奕，露出一抹堪比蜜糖的笑意。
    碧清掩面娇笑：他哪里是闷。
    分明是怕自己热到，特意寻了个借口。
    玄奕双眼睁开一条缝隙，余光瞥了身旁人一眼，问道：“笑得如此开心，可是想到什么趣事？”
    “没什么！”
    碧清敛了笑意，将手覆在玄奕的额头，竟还有些微微发烫。
    碧清面容瞬间变得凝重。
    自己体内秽气虽未彻底除去，但自己也不像玄奕这般，低烧频频。
    碧清喟然长叹，问道：“玄奕，你为何要将妖力分散在符纸中，给大家用？”
    若不是妖力分散元气大伤，想来玄奕的病不会反复吧。
    玄奕一顿，低语：“为了我遭遇不测后，大家能顺利抵达昆仑山脚。”
    “你这是自残！”
    碧清气地拍了下玄奕的胳膊，发出“啪”的一声：“哪有你这样保护大家的？！群龙无首，多可怕的事！”
    玄奕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胳膊，试图岔开话：“手劲儿这般大，万一打断了我的胳膊，你可就别想走了。”
    碧清无语：“我与你说正经的呢！”
    “我发现你与姑姑就是一类人！总是喜欢看扁别人，为别人操心！你族中的那些狼妖他们都有自保的能力，哪里需要你如此保护？他们又不是小狼崽，遇到敌人打不过还不会跑吗？”
    玄奕歪头，眼底满是宠溺地瞧着碧清，亲眼见她脸上覆上一层红霞。
    碧清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嗫嚅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玄奕敛了神情，笑道：“想看便看了。”
    碧清一噎，无奈地摊开手：“那你看吧。”
    左右都拦不住他，他想看便看吧，反正自己也不怕别人看。
    玄奕几次想问碧清关于她姑姑的事，可话到了嘴边，他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每每想开口，他总能想起中了蛊惑之术时，看到的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一袭青衫的碧清蹲在角落暗自哭泣，无人关心。
    想来她与她的姑姑关系疏远，但每每提及，大概是因世间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吧。
    ——
    去往昆仑山脚的路程还算顺利，近在咫尺的山峦叫众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感叹。
    墨决安顿好族人后前来寻玄奕，他欢快道：“我脚程快些，再有两日便能抵达。”
    “既已到此，不差这两日。越是在此时，你越是要注意身体。”
    玄奕问道：“见你近来少眠，身体可有不适？”
    墨决摇头：“说来也怪。自从出了那莲池，睡眠时间比之前缩短不少，却远比以往精神，睡醒后身上没有乏累感。我想……可能是与远离秽气有关。”
    玄奕随口道：“许是。”心中对此推测持有怀疑。
    “哥。”
    “怎么？”
    玄奕见墨决神秘兮兮地靠近自己，脸上满是狡黠，眉头微蹙：“有话直说，不许拐弯抹角。”
    墨决扫了眼不远处与小狼崽们在一起的碧清，压低声问道：“你昏迷的时候，是不是看到碧清仙子了？”
    玄奕直言：“没有。我看到母亲了。”
    墨决不相信道：“没有？没有你口中念叨着什么‘她的确很好*’之类的话？这分明就是在说碧清仙子。”
    玄奕哂笑一声，道：“那是母亲在问我琉雀如何。我答‘她的确很好’，这样母亲才能放心。”
    听到“琉雀”二字，墨决的嘴角顿时一抽，面上的玩笑之意瞬间消散。
    玄奕不紧不慢道：“母亲还‘特意’叮嘱我，等安顿下来叫你当首领，早早与琉雀完婚，好了却她一桩心事。”
    墨决两眼一黑，眼瞳飞转：“燎影！明珠！给小狼崽们的吃食准备好了吗？”
    “还没呢！昨日不是说今日的吃食够……唔唔……！”
    明珠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巴，而后响起燎影的声音：“我们正要去，墨决大人可要与我们一起？”
    “走走走！”墨决一溜烟地跑开，“抓紧寻吃食！饿到这群小狼崽我唯你们是问！”
    第46章
    昆仑山脚。
    层峦叠嶂,白云连绵。山脚之下，绿草青青，湖水仿如一面澄澈的镜子,倒映着湛蓝的天空。
    玄奕闷咳两声,眺望着眼前朦胧的日光，肩膀微沉：“终于到了。”
    墨决感慨着附和：“哥,我们终于到了。”
    微风轻抚,迎面扑来青草发出的淡淡清香,沁入众人的心脾,安抚着众人一路走来的辛苦与不易。
    身后响起低低的哽咽声，玄奕回过头，看到几只狼妖抱在一起，抹着眼泪。
    玄奕上前,拍着几人的肩膀安抚：“以后都是好日子。”
    那几只狼妖含泪点头，泣不成声。
    “哇——”
    明珠嘹亮的哭声闯入所有人耳中，她坐在地上,涕泪连连,口中不断重复：“我爹娘要是在就好了……我爹娘要是在就好了……”
    明珠哭得伤心，反倒是小狼崽们,见到新奇的事物便将前尘旧事都抛在脑后,激动地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撒欢奔跑。
    玄奕给足了大家感叹的时间。
    待到众人情绪稍有恢复，趋于平静,他开始吩咐事宜：“去打探下四周，看看有多少妖族在此生活。”
    他前脚吩咐下去,后脚便在空气中嗅到一股陌生的气味。
    那股陌生的气息靠近两界相交之处，看情况，像是刚从人界归来的妖物。
    不只是玄奕,所有的狼妖都闻到了。
    狼妖们面上的喜悦褪成凶狠，墨决更是快人一步，拦住尚在奔跑的小狼崽们。
    阿九他们见势头不对，躲在墨决撑开的结界中，呲着牙警惕四周。
    玄奕迈步上前将碧清挡在身后，冷声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靠近山脚下的某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玄奕眼瞳微眯，挥出一道微弱的妖力。
    带着杀气的妖力快如闪电，弹在远处的石头旁。
    只听见“哎呦”一声，一名黄衣女娃从石头后蹦出。
    那女娃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她骂骂咧咧道：“我说你们这群狼妖别太过分！我只是路过此处！”
    “路过？”
    玄奕冷哼一声，一道绳索自他指间飞出。
    那女娃娃丝毫不惧，灵巧地躲闪着意图捆住自己的妖索：“你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欺负我这个小孩子啊！不害臊！”
    “阿九。”玄奕手一挥，消了绳索，轻描淡写地吩咐，“抓住她。”
    得了玄奕的话，阿九化成人形跳出结界。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娃，翕动鼻翼：“好难闻！”
    说罢，他冲上前，对着那女娃就是一掌。
    最开始阿九不敢贸然攻击她，过了几招之后，他发现那女娃除了躲闪比较灵敏，并无任何迎击的招式。
    几招过后，拳脚功夫生涩的阿九最后占了上风，反手扣住那女娃的手臂，锁在她身后。
    “叫你冲撞王上！”
    阿九上手稍稍用力，压得那女娃直喊疼。他盛气凌人地开口：“现在服了没！”
    “不服不服！你一个大男人打我这个弱女子！你胜之不武……唔唔！”
    女娃话未说完，就被玄奕抬手点了哑穴：“聒噪。”
    他看都不看那女娃一眼，递给阿九一条妖力化成的绳索：“绑起来，看好。”
    “好嘞！”
    阿九接过后，将那女娃五花大绑，甚至在她腿上与手上系了个死结，生怕她偷跑。
    那女娃挣扎着被阿九扛在肩头，而后丢在一旁。
    阿九指着她的鼻子恐吓道：“老实点！不然将你切成蝎子糕！”
    被玄奕挡在身后的碧清，被阿九的话语逗得“扑哧”一笑，她问道：“玄奕，你抓她做什么？”
    “不做什么。但……我要晚些送你去人界了。”
    玄奕说出后半句时，话语中竟带着几分压不下的窃喜。
    碧清似是听出了玄奕的语气，微微蹙眉，问道：“玄奕，你不想我离开妖界？”
    “没有。”
    玄奕回答得极快，待到他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干咳两声，少有的语无伦次：“不是、碧清，我的意思是……你、我……我怕耽误你的行程，早日去到人界，你也早日安全，免得夜长梦多。”
    一旁的墨决无语：哥哥真是笨！
    日后二人能不能见面都是一回事。
    这个时候不直言自己的心意，还要待到何时？
    碧清一噎，道：“不打紧，左右都耽误了这么久，不差这几日。”

 第56章

    “碧清，等我忙完手上这些事，我亲自送你去人界。”
    “我记得最开始你不是说，叫墨决公子送我过去？”
    “定是时间隔得太久你记错了，我那日说的是‘我亲自送你过去’。”
    ——
    傍晚时分，玄奕寻了个依山傍水的位置，找墨决要了几道符纸。
    墨决知晓他要做什么，交给他符纸时，将自己的妖力注入其中：“哥，你身体还未大好，我帮你分担些许。”
    墨决本以为会像以往那般，被自己的哥哥呵斥一通。
    他做好被玄奕说教的准备。
    意外的，身前人露出赞赏的笑容：“阿决，多谢。”
    墨决先是怔愣，回过神后欢快地搭住自己哥哥的肩膀：“哥！你也太见外了！你我本就是兄弟，我帮你，天经地义！”
    玄奕笑笑，由着自己的弟弟没大没小地揽着自己向外走。
    玄奕取了符纸，手一挥，一道道符纸如烟花般四散，落在方圆数百里的土地之中。
    符纸所落之处，升起一道又一道淡蓝色的光。
    淡蓝色的光汇聚在天空顶端，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结界，将数百里的土地圈在其中。
    片刻后，淡蓝色的结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轮高悬的明月。
    明月皎洁又明亮，倒映在湖面中央。淡黄色的月光挥洒在山涧，照亮漆黑的夜空。
    狼妖们仰头望着高悬在头顶的月亮出神。
    美好得不真实。
    玄奕与墨决对视一眼，笑道：“他们需要时间适应。”
    又道：“叫几个人随你去生火，吃了一路的生食，都快忘了烤熟的食物是何种味道。”
    狼妖们一听能生火，便在周遭猎了许多吃食回来。仔细处理干净肉类后，便架在火上烤。
    碧清想去帮忙，却被墨决塞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熟肉。
    骨碗中的熟肉香气四溢，冒着热气的油脂发出诱人的“滋滋”声。
    墨决道：“劳烦碧清仙子为哥哥送去吃食。”
    碧清一刻不得耽搁，捧着骨碗一路小跑前去寻找玄奕，发现阿九也在。
    “碧清姐姐你来啦！”
    阿九双手捧着熟肉，一口咬了下去，油水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嘴角更是冒着油光。
    吃相虽比变回真身撕扯生肉稍好些许，但还是叫碧清脚步顿了一瞬。
    实在不雅……
    玄奕一噎，道：“阿九，你去看看那个豹妖，别让她饿死。”
    阿九叼着熟肉跑向不从远处，一屁股坐在地上，边吃边盯着那女娃。
    那女娃白了他一眼，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碧清将骨碗递到玄奕手中：“难得有熟食，快趁热吃吧，等下冷了可能会咬不动。”
    玄奕变出一双用兽骨做成的筷子，呈到碧清面前：“我不饿。你先吃，免得冷了你咬不动。”
    不等碧清反应，一双骨筷已被玄奕塞到手中。
    “我哪里敢用这双筷子。”碧清一把将筷子塞回他手中，直言，“骨头做的，我看着就害怕！”
    玄奕接过骨筷，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儿熟肉，眼疾手快地塞入碧清口中。
    油脂的香气瞬间填满碧清的口中，将她满口斥责的话语尽数堵在腹中。
    玄奕夹起一片熟肉送到口中，夸赞道：“味道的确不错。”
    “你会用筷子呀？那阿九……”
    “还没来得及教他们。”
    玄奕眼睫微抬，将碗筷交到碧清手中：“快些吃吧。”
    他淡淡道：“我离开片刻。”
    语罢，消失在碧清面前，独留碧清一人在原地。
    玄奕来到结界外，看到一名胡子花白，面容枯槁的老头在外徘徊。
    “那女娃在我手上。”
    他冷笑一声，道：“不用白费力气，这结界你冲不破。”
    老头一听顿时急了眼，由上而下打量了一番玄奕。发觉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好言道：“这位公子，我那孙女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冲撞了公子，老朽在这里给公子赔不是。”
    “我没无趣到与一个小女娃计较。”
    玄奕睨了他一眼：“想见你孙女可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如实回答，我定让你们祖孙二人团聚。”
    老头浑浊的眼瞳顿时放出亮光，连连点头：“这位公子你问便是！”
    玄奕哂笑一声，眼中满是不怀好意。
    碧清一个人待得实在烦闷，思来想去只与阿九比较熟络，便端着那碗熟肉前去寻阿九。
    两处离得不远，碧清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到此处，打眼就瞧见那女娃紧紧抱着一名老者，脸红脖子粗的告状。
    玄奕则是与阿九站在一旁，对这种久别重逢的场景漠不关心。
    玄奕见碧清前来，对着那老者道：“我说到做到。”抬手便用蓝色的妖索将二人捆住。
    他吩咐阿九看好二人，又叫来明珠，这才来到碧清身边。
    玄奕嘴唇微抿，面容凝重地对着碧清道：“碧清，你随我来。”
    碧清瞄了那对祖孙一眼，压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他们要对小狼崽们下手？”
    玄奕摇头，只是示意她跟着自己。
    碧清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随着他来到湖畔。
    二人沿着湖边坐下，清风微拂，吹动二人脑后的青丝。
    一深一浅的呼吸声回荡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
    安静得出奇。
    碧清左等右等，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终于按捺不住的问道：“玄奕，你究竟要与我说什么？”
    第47章
    三月后。
    人界,李家村。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穿过篱笆墙的缝隙，洒在院中冒出嫩芽的作物上。
    伴随着鸡鸣声，一只白毛黑纹,尾巴长过身子,长相似虎，身体大小却如狗的小驺吾张嘴打了个哈欠,对着门道：“碧清！该起床浇水了！”
    屋中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以及女子不满的高呼：“我说了多少次！你不要开口说话！”
    木门“吱”的一声被人拉开,碧清一袭粗布衣衫,头上歪歪扭扭地绑着一条头巾。
    她正了正额头上的头巾，道：“万一被旁人听去，你可就又要被那群修仙之士抓去，炼化成灵兽！”
    这头小驺吾是碧清初来人界时,随手救下的。
    她没想带着这头小驺吾，因为她不知自己要在何处落脚。
    但架不住这小东西软磨硬泡，一会儿哭自己年小体弱没灵力,一会儿哭自己不被家里人关心,偷跑出来才得以有了新的生活。
    小驺吾后半句直戳碧清心窝，她心头一软,便带着小驺吾一同寻找落脚之处。
    因着驺吾形似老虎,身上的花纹五彩斑斓，实在扎眼。
    碧清态度强硬的勒令它改了毛色,变成小狗的模样掩人耳目，还给他起了个人界的名字——旺财。
    小驺吾最初非常抗拒,习惯了以后，倒也觉得没什么。
    毕竟它原本的名字也没多好听：彩虞。
    就是变成狗这个事情，实在有些难为他。
    他真的很舍不得一身五彩斑斓的毛发……
    “知道了知道了！至于那么小心吗！”小驺吾道,“那群凡人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最多就是嫌我吵！”
    “嫌你吵还不够？”
    碧清手指一勾，一道青色的灵力从她指尖弹出，窜到院中的水井里。
    盛了半桶水的木桶自井中飞出，平稳地落到院中的小菜地旁。
    碧清走到水桶旁，小驺吾也跟了上去：“我哪里吵？若不是我每日叫你起床，你怕是要一觉睡到傍晚！”
    “我那是在清除体内秽气！”
    碧清拎起水桶，抬手勾过放在不远处地用半个葫芦制成的水瓢，拎着半桶水不紧不慢地浇灌小菜地。
    她边走边道：“此处虽然风景秀丽，但没什么灵气供我恢复。我只能靠自己喽！”
    “你在妖界的时候，没人帮你疗伤吗？”小驺吾问道。
    碧清舀着水的手一顿。
    一晃自己已离开妖界三月有余。
    想起自己临走前，玄奕问自己的话，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玄奕的脸庞本就因着棱角分明而略显凌厉，他平日又总冷着一张脸，谁看了都心生几分胆怯。
    那晚月色正浓，玄奕又是一脸凝重的模样，碧清以为他有什么要事要与自己说。
    谁曾想竟是问自己饿不饿，而后拉着自己在湖畔吹了一整晚的冷风！
    碧清怒极反笑，手上浇水的动作愈发的大。
    她咬牙切齿道：“有！他不仅帮我疗伤，还很关心我！”
    不多时，水便填满了小驺吾辛辛苦苦挖好的沟壑，淹了才冒出嫩芽的作物。
    “碧清！碧清！太多水了！”小驺吾急得上窜下跳，伸出爪子给土沟旁刨开一条缝隙。
    水顺着缝隙流向一旁，小驺吾松了一口气，问道：“你这是想起了什么？非要拿这些东西撒气？”

 第57章

    碧清没好气道：“没什么！”
    看着眼前被水淹了大半的作物，她施展灵力补救。
    “对哦！”小驺吾恍然，“我都快忘了你是神了！”
    又问：“你有灵力，为什么还要种这些东西？”
    碧清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数道：“三、二、一——”
    “清姑娘——”
    “李大娘，您来啦！”
    碧清转过身，面露笑容地走出篱笆墙，去迎站在门前手挎竹篮的中年妇女。
    出于礼貌，碧清客套地问：“您这是要去哪儿？”
    “进城！”
    李大娘笑着掀开竹篮，露出满筐摆放整齐的鸡蛋：“攒了好些时日，能卖不少钱！”
    她望了眼碧清身后的院子，看着小驺吾闷头扒着菜园，忙道：“清姑娘！你家这狗可要看好了！平时没事就爱叫唤，这会儿又去扒拉你的菜！你可得好好教训它！菜扒拉坏了你还得浪费铜板去买，多不划算？”
    碧清敷衍地点头，听着李大娘继续道：“清姑娘，我记得你好像十九岁，是吧？”
    碧清暗叫不好，背过手，用弹出一点灵力落在小驺吾的身上。
    “村里的木匠阿贵比你大两岁，跟你情况差不多，都无父无母，他有个妹妹比你大上一岁。女娃大了总要嫁人，阿贵人老实，你跟了他他保准对你好……”
    小驺吾听着李大娘喋喋不休的话语白眼翻上了天，他嫌弃道：“凡人还妄想娶神仙！你几个胆子啊！”
    李大娘听不懂小驺吾的话，只听到几声凶狠的犬吠：“汪汪汪——！”
    “吓死我喽！”
    李大娘后退连连，拍着胸脯道：“清姑娘，你家这狗太凶了！”
    她对着小驺吾嘁了下鼻子：“当心被人抓走卖掉！”
    小驺吾气不打一处来，后撤几步向门口奔去，佯装攻击。
    李大娘脸色骤变，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得赶紧走，要不赶不上牛车去镇上。清姑娘，这事儿回头咱们再聊啊！”
    临走前，她低声嘟囔道：“也不知这小丫头从哪儿捡来这么一条又丑又凶的狗……”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小驺吾火冒三丈地扒着篱笆墙，扯着脖子喊：“不识货！懂不懂什么叫五彩斑斓的黑啊！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灵力吗！说出来吓死你！”
    李大娘健步如飞，跑得极快，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碧清与小驺吾的视线中。
    “好了好了。”
    见李大娘走远，碧清一把抱起小驺吾，顺着它的毛宽慰道：“日后李大娘再说你，你装作听不见便是。她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儿子又小，你就别难为她了。”
    “我是为了帮你！”小驺吾哼唧一声，“每次来找你除了说媒就是说媒！都不说给我留两个鸡蛋吃！”
    “人家靠着卖鸡蛋过活，筐里的鸡蛋李大娘要攒好久呢。”
    碧清笑道：“你若想吃，我明日变个模样去城里找她买些，何必占这种便宜？”
    小驺吾蹬了两下腿，示意碧清将自己放在地上：“怪不得你是神，真是同情心泛滥！”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非要种这些东西？”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凡人。”
    碧清捻了一点灵力挥洒在院中的作物上，原本被水冲得东倒西歪的绿苗，在灵力的驱使下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虽说是暂时歇脚，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碧清，你要在村子里住多久？”小驺吾打了个哈欠，“我好歹也算是神兽，一直当狗实在有失我的身份。”
    “你若想当神兽，就自行回家去。”
    碧清前去灶台旁，取了火折子，学着他人的模样生火，给自己做吃食。
    手旁没有绿叶菜，碧清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她凭空变出一些青菜，取了水洗好，放入烧好的油锅中翻炒。
    小驺吾不免有些担心碧清，它随着碧清到村中不过一月有余，但对碧清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
    它凑到碧清身边，瞧着灶台中的青菜，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上去能吃……”
    它熟练地取了盘子放在一旁，等着碧清将炒熟的菜铲出锅。
    待到碧清将炒熟的菜悉数盛出锅时，小驺吾问道：“碧清，你放盐了吗？”
    碧清端着盘子回屋的身子一僵，尴尬一笑：“好像……没有。”
    “要不你用仙法加点儿料？”小驺吾试探地问。
    碧清在小驺吾的注视下，捻了一点盐洒在刚出锅的菜上。
    小驺吾叼了筷子用头顶开门，随着碧清的脚步一同进屋。
    屋中的陈设很简陋，一张粗木制成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套纯白色的陶瓷茶具，和铺满桌子的纸张与几本书。
    桌子旁边并排放着两张椅子，后面是一张极高的书架，墙角还放着一个木质的洗脸架。
    靠墙还有一张用竹子做的架子床，以及用青色布料制成的，挂在床上的床帷。
    碧清推开随意铺散在桌上的纸张，将盘子放在桌上。小驺吾见状跳上桌子，把筷子放在她手边，安静地坐在椅子中。
    碧清揉了下他的脑袋，目光越过一众纸张，锁定被压在下方的一本书。
    取了书，她仔细地翻看着，不时夹一筷子菜送进口中充饥。
    书都是她得了时间从人界的仙门中寻来的，多是记载关于鬼神的故事。
    小驺吾见她看得入迷，问道：“碧清，这上面写了什么？能给我也讲讲吗！”
    碧清目不转睛地瞧着，随口道：“讲的是如何捕获神兽驺吾，并如何将神兽驯化成坐骑。”
    小驺吾不满道：“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嘛！干嘛吓唬我！”
    碧清放下筷子，手一抬，一杆翠绿色的笔凭空出现在她掌心。
    仔细看去，笔杆竟是竹子的模样。
    碧清在桌上寻了一张干净的纸，细细地照着书上的模样勾画，又在一旁批注了一行小字。
    待到碧清觉得手腕酸胀，脖子僵硬，才停了手中的事。
    在抬头，窗外暮色西沉，炊烟袅袅。
    碧清伸了个懒腰，揉着自己的肩膀，缓解着满身的疲倦：“谁说书生好当？”
    垂眸看了眼早已入睡的小驺吾，她浅浅一笑，轻手轻脚地抱起它放到自己的床头。
    碧清解了衣衫，着了中衣躺在榻上，顺着小驺吾的毛发，不由得想起远在妖界的阿九他们。
    一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碧清拧眉，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缩进衾被中安然进入梦乡。
    一夜无梦。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子，落在碧清安静的睡颜上。
    纤长如翼的睫毛轻颤几下，碧清缓缓抬起眼，用力眨了眨，驱赶着困意。
    “奇怪……”
    碧清坐起身，理着身后因睡觉被压得杂乱的发丝：“今日怎么没听见彩虞的声音？”
    她猛地惊醒，睡意全无。
    莫非被修仙之士抓走了不成？！
    碧清的心咯噔一下，匆忙为自己变了一身常在天界时穿的衣衫，拉开门就要去找小驺吾。
    推开门的瞬间，她眼前焉地一暗，肩膀被人紧紧握住：“碧清！”
    第48章
    “玄奕？你怎么……”跑人界来了？
    碧清没料到玄奕会来人界,还能寻到她的住处。她话未说完，就听见身前人心急如焚地询问：“碧清！你答应我的事可还记得！”
    碧清被玄奕问得一头雾水，她一时想不起自己答应过他什么。
    碧清不好说自己不记得,为了不让风尘仆仆前来寻自己的玄奕伤心,点头如捣蒜地回应：“记得记得！我都记得！”
    生怕玄奕追问，她忙岔开话：“但你能不能先帮我把柴砍了,再帮我把菜地浇了？”
    玄奕：“……？”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浇……水？”
    她就一点都不想自己吗？
    自从碧清离开后,两人足足有三月零一十六日未见。
    这段时日,他白日聚精会神地养伤,清除体内的秽气，一刻都不敢耽搁。
    到了晚间夜深人静，情上心头。
    玄奕取下系在腰间的绣球，托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
    碧清离开妖界时走得匆忙,忘了绣球还在自己手上。
    脑海中浮现出少女抱着受伤的小狼崽的模样，她对着自己嫣然一笑，发自内心地说着：“妖也是天下苍生。”
    少女的双眸明亮又透彻,深深刻在玄奕的心底,消除着他身上的疲累。
    任凭他几次告诫自己神妖有别，迫使自己忘记碧清的存在。
    那双眼瞳始终无法被他从脑海中抹去。
    日思夜想,辗转难眠。
    玄奕压下不知涌上心头多少次的冲动,忍住不来人界去寻她。
    玄奕从未想过，情字竟如此折磨人。就像是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长出根茎,冲破自己的心房，不受他意志操控,肆意在体内生长。

 第58章

    历尽千辛万苦才到昆仑山脚，决不能出任何岔子。
    他与墨决忙着划分生存领地，要挟那对豹妖祖孙带路,熟悉他们不曾踏足过的地方，与在此生活许久的妖族和谈。
    昆仑山脚的水源干净不少，但还需净化才能饮用。
    他又教小狼崽们如何净化水源，供他们自己日常饮用，维持体力。
    得了空当，他还前去给那只脊柱断裂的狼妖疗伤，只盼着他早早康复。
    到底是亲兄弟，墨决看出自己的哥哥有心事，眼瞳一转，道：“哥，眼下族中没什么要紧事，你不如去人界看看。”
    他指着眼前的湖泊：“这里的水源干净，但秽气犹在。根源问题不解决，我们终有一日还是要动身去往他乡。那时，你应该也不知晓要去往何处吧？”
    玄奕顺着墨决所指的方向看去，叹道：“道理我何尝不知，只是想寻到净化秽气之物，谈何容易。”
    他一顿：“更何况，我不放心你一人留在族中。”
    “有何不放心？哥，你就是太紧张了。”
    墨决问道：“之前是你总说，盼着我早日接手族中事宜，好为你分担一二。难得眼下有机会给我历练，怎么哥哥你反倒不愿意了？”
    玄奕道：“净化秽气之物，岂是你我随意便可寻到的？”
    “我们不知道，不过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见玄奕面露迟疑，墨决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他提醒道：“哥，碧清仙子在人界啊！你救过她的命，只要寻到她，何愁她不会帮你？”
    “碧清她……”
    “碧清仙子她是神，如今在人界灵力恢复，早与在妖界时大相径庭。哥，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你怎么如此笃定知晓，她清楚如何净化秽气？”
    玄奕推脱的说辞听得墨决直皱眉头，墨决直言：“她不知道，不是还有你？哥，你左右都要寻找净化秽气的法子，就算她不帮你，你不是依旧要去人界一趟？”
    墨决抽出匕首：“要是因为不放心我导致你不肯前去，那我真是罪人！不如自戕！”说着，他竟将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少在这装模作样的寻死觅活。”
    玄奕弹出一道妖力，打飞墨决本就握得不紧的匕首：“明日我启程去往人界，我回来前，你好好打理族中的事。尤其看着大家，别叫他们跑去其他妖族的地盘惹麻烦。”
    “放心吧哥！”
    墨决嘿嘿一笑：“好不容易得了清闲的日子，我才不会寻死。”
    玄奕无奈地摇头，转日简单收拾了一番，临行前又对着墨决反复叮嘱，踏上去往人界的路。
    他回忆着初遇碧清时她身上的清香，在人界众多气味之中寻到她的气味。
    一刻不停地赶来这处偏僻又静谧的村落，绑了长得像狗的灵兽，在碧清家门口徘徊一整晚。
    原以为碧清看到自己会欣喜万分，不成想竟让自己帮忙砍柴浇水……
    玄奕失落又挫败地看向碧清，再次确定道：“真的……要我去给菜地浇水吗？”
    碧清听出玄奕的话语有些许古怪，她想了想，道：“不想浇水，砍柴也行。”
    玄奕握着她肩膀的手缓缓垂落至腿侧。
    碧清顾不上玄奕，四下巡视了一番，担心地询问：“玄奕，你看到旺财了吗？”
    别真的是被修仙之士抓走了吧？
    玄奕纠结的须臾，问道：“碧清，分开这些时日，你可有……可有惦念过我……们？”
    “自然是有！”
    碧清的回答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光，照亮着玄奕的双眸。
    眼看碧清与自己擦肩而过，似是有极其要紧的事，玄奕一把握住碧清的手，问道：“碧清，你可是要去寻那条黑白相间，奇丑无比的狗？”
    “哪里丑了！”碧清反驳一句，问道，“玄奕，你看到它了？！”
    “在门口。”
    玄奕手指一勾，被蓝色妖力捆绑成一团的小驺吾从门口飞到二人眼前。
    小驺吾拼命挣扎，看的碧清心疼不已：“快放了他！它可是灵兽！”
    玄奕敛了妖力松开小驺吾，解释道：“昨日来寻你被它阻拦，我怕它乱叫，便点了它的哑穴将他捆了起来。”
    小驺吾气的跺脚，干张嘴不出声，碧清忙解开它被玄奕点的哑穴。
    “你这狼妖才丑！”
    终于解开哑穴的小驺吾喋喋不休道：“你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妖物！在女子家门口蹲了一整晚，你就是个流氓！我打你叫替天行道！”
    碧清看向玄奕，难以置信地发问：“你在我家门口蹲了一整夜？你怎么不敲门？”
    “他没手怎么敲门！”
    不等玄奕开口，小驺吾接过碧清的话头：“我半夜听到门外有动静，跳窗子出去一看，一头狼在你家门口坐得笔直！吓得我魂儿都没了！”
    碧清像看怪胎一样看着玄奕：“你的妖力竟微弱成这等模样？是不是体内秽气还未清除？可要我帮你？”
    玄奕别过眼：“体内秽气已清除殆尽，无须挂心。不是我妖力微弱，是我没想好见面与你说什么……”
    玄奕昨晚在脑海中设想了许多二人见面时所说的话。
    思来想去，玄奕还是准备说几句关切又不失礼节的话。
    但在清晨听到有妇人与人谈论：“我瞧着新搬过来的清姑娘与那小伙子般配得很，家里情况差不多，年纪差得也不大，她要是嫁过去，还有一个妹妹跟她作伴……”
    玄奕飞速断定：那妇人口中的丫头便是碧清。
    看到碧清急匆匆拉开门的模样，玄奕误以为她要去寻旁人，顿时心急如焚，握住她的肩膀失态地发出质问。
    当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叫碧清离开院子。
    显然，自己多思了。
    玄奕的俊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问问我饿不饿呗！”碧清白了他一眼，赌气道，“在拉着我吹冷风！”
    “难怪碧清不待见你！”小驺吾搭腔道，“妖就是妖！脑袋不灵光！”
    玄奕漠然地盯着眼前这头灵兽，发出一声渗人的笑：“没了神兽的头衔，你与我这*头狼妖无异。”
    “好了好了！”碧清急忙叫停，“你前来寻我，就是为了与他拌嘴的吗？”
    玄奕欲言又止，再次询问：“碧清，你真的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碧清点头，认真道：“真的不记得了。”
    玄奕沉默不语。
    碧清见玄奕怀疑人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骗你的！我怎么会不记得！墨决公子的事我一直记在心上。”
    “不过我要先把手头的事做完。”
    碧清推开玄奕拉着自己的手，取了一旁的斧头和一截树干，学着村中人的模样劈柴。
    “我来便是。”斧头被玄奕顺势接过。
    碧清松开手，好言提醒玄奕：“村中人多眼杂，万不可用妖力哦~”
    她退到一旁，翻看着昨日的发芽的作物，余光不时落到玄奕的身上。
    一身灰色鎏金裘衣的玄奕，正举着斧头闷头劈柴。
    玄奕动作自然利索，但他华贵的穿着与朴素的院子格格不入。
    察觉到碧清在看自己，玄奕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留痕迹地用余光瞥了眼一旁的青衫女子。
    他看到了女子如泉水般清亮的眼眸中，满是柔情。
    玄奕满心欢喜地收回眼神，发觉小驺吾满脸怨念地瞪着自己，他冷哼一声。
    不多时，玄奕便将那些柴火劈好，井然有序地摆放在一起。
    碧清看了很是满意，拉住玄奕的手腕，带着他进屋落座。
    屋中陈设简单异常，倒叫玄奕有些意外。
    玄奕看了眼椅子上黑白相间的绒毛，挥手清理干净，不紧不慢地坐下。
    小驺吾也跟了进来，看到玄奕嫌弃自己的毛发，它跳到桌上，怒道：“碧清整日抱着我睡！她都没嫌弃我！”
    玄奕扫了眼竹子所制而成的架子床，道：“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碧清脸皮薄，她不好意思嫌弃你。”
    碧清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开书的同时坐到玄奕身边，指着上面所绘的图案。
    玄奕接过书，仔细地翻看着。看得差不多，他便将书册还给碧清。
    碧清收了书本放回原处：“墨决公子的事要先放一放，你若是着急我可为你指路，你先行前往。”
    玄奕道：“碧清，我前来不单是为了这件事。”
    “我知道啊。”碧清风轻云淡地开口，“水源一事还未彻底解决，你自然不会只为了墨决公子前来寻我。”
    玄奕眉心微蹙，道：“我是因水源一事而来。但我来寻你，不是要强./迫你随我同行。这是我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玄奕。”
    碧清面容少有的严肃：“关于水源，我有其他的话要与你说。”
    她一字一顿道：“很重要的事。”

 第59章

    第49章
    碧清的眉宇间涌现出少有的严肃,玄奕突然有些不太适应。
    碧清肩膀微沉，深吸一口气，问道：“玄奕,你还记得魔界秽气为何会涌入妖界吗？”
    旧事如潮水一般翻涌在玄奕的心头,便是过去千年依旧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玄奕沉下声道：“自然记得。仙魔大战,结界崩塌,秽气不受控制涌入妖界……”
    碧清接过他的话：“那一战中,赤松上神重伤魔尊,却误打误撞一剑劈开结界。天界日月倒悬数百年，魔尊自此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碧清斟了一杯茶水递到玄奕面前：“天界趁机与妖界签订和平之契，待到你们回过神，水源早被秽气侵蚀,再无逆转的可能。”
    茶盏中倒映着玄奕诧异的模样。
    碧清淡淡一笑：“是在诧异我为何如此清楚这些事吗？”
    玄奕抬起眼睫，望着眼前的青衫女子。
    碧清顿了一瞬，双眼落在手中的书页上：“赤松上神是我姑姑。”
    在妖界时,碧清早已推测出：秽气涌入妖界一事定是自己姑姑所为。
    仙魔大战的时间,自己姑姑在天界的英勇事迹，与她常年外出游历人界的行径。
    随便拼凑一番,便能得到答案。
    碧清随着玄奕在妖界生存的这段时间,她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若是与玄奕摊牌，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是勃然大怒,杀了自己泄愤？
    还是将自己丢在半路，自生自灭？
    亦或是绑了自己,用自己去威胁自己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姑姑？
    碧清叹息，安静地与玄奕四目相对，等着他摔门而去。
    碧清左等右等,最后等来的，是玄奕的一声怅然的轻叹。
    “她是你姑姑又如何？”
    玄奕声音平淡如水：“赤松是赤松，你是你。我从一开始便说过，事情不是你做的，我不会迁怒于你。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与你无关，你若非要将事情怪到自己身上，我无话可说。”
    碧清垂下眼：“我应当在妖界与你挑明此事，我……我没办法……”
    “在妖界你处境艰难，不与我明说乃是情理之中，我不怪你。”
    玄奕缓下声道：“追根溯源，是天帝与魔尊间的恩怨，要怪也应当怪到他们头上，与你这个不起眼的神有何干系？更何况，你……”
    玄奕戛然而止。
    碧清抬起头，满腹疑惑地问：“何况什么？”
    玄奕的喉咙滚了一滚，并未将那句“你在天界过得并不好”说出口。
    而是拐了话头道：“你的责任感，不应当用在这种地方。”
    玄奕深知，碧清不会因自己的三言两语打消念头，便道：“你非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那你随我一同去寻找净化水源之法吧。如此我能省些力，你心里应当也能好受些。”
    碧清嘟囔一声：“话全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玄奕一笑，打趣道：“我不说，你也不说，难不成你我二人要在此耗到明日？”
    “谁说我不说了？”
    碧清道：“我话说一半便叫你抢去！我是真心想寻找净化水源之法！你我二人心意相通，你又有意随我一同寻找净化之法，我自是乐得！”
    不等玄奕面露喜色，碧清继续道：“不过寻找净化之法并非易事，恐怕要比你在妖界遇到的困难，难上千倍万倍。”
    她不免担忧：“短时间内我无法找寻到姑姑，水源一事目前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时间多少会有所耽搁，玄奕，你可等得起？”
    “有何等不起？”玄奕苦笑道，“千百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耽搁这几日不成？”
    趴在桌上的小驺吾道：“既然等得起，这几日院中的农活就交给你做！还有看门！你是狼妖鼻子灵，肯定比我在行！”
    “神兽看门，消灾辟邪。”
    玄奕睨了他一眼，话里有话道：“我不过是一只狼妖，怎能与你这头神兽相比？”
    小驺吾气地跃到碧清怀中，对着玄奕呲牙：“你这狼妖！看我不得了机会收拾你！”
    碧清摸着小驺吾的头，无奈道：“怎么又吵起来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玄奕微微侧头，目光从碧清的脸上向下移，停留在她怀中的小驺吾身上。
    小驺吾被玄奕幽森的目光盯得发毛，它不自在地往碧清怀中缩了缩。
    碧清道：“寻找净化之法一事，我有些许眉目。”
    玄奕问道：“碧清，可否说与我听听？”
    “晚些吧，我还有些事情没能彻底查明。”
    “何事？可要我帮你？”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碧清一笑，“那就有劳了！”
    玄奕以为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甚至做好了自己外出的准备。
    不成想，碧清勾勾手指，用灵力取下书柜最上端的一排书。
    十几本书整齐地落在玄奕面前，碧清手指一动，最上层的那本书像是被风吹开一般，翻开几页后在玄奕眼前摊开。
    玄奕眼皮一跳：“这是……？”
    “交给你的事情呀！”
    碧清道：“书是我费尽心思，从人界各大玄门之中寻来的。”
    一丝青色的灵力落在铺散在桌上的空白纸张上，卷着纸张落到玄奕的手旁。
    “里面应当会记载一些有关净化之物的位置与故事。你翻看时要格外仔细，很有可能只有只言片语，莫要错过。”
    碧清变出自己的玉杆笔递给玄奕：“若是看到，你记录在纸上。”
    玄奕接过笔，听着碧清继续道：“写完放在原处便可，晚些我会过来帮你！对了，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羊肉丸子汤可喜欢？”
    “这狼妖呆呆的，估计连羊肉是什么都不知道！”
    小驺吾搭腔道：“不如给我寻些死鹿肉吃！”
    碧清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小驺吾的脑袋，说教道：“来人界时日也不短了，非要吃这些奇怪的东西不可吗？”
    “我们驺吾只吃‘自死之肉’。除非你能保证做成肉的那些动物已经死……对哦！”
    小驺吾后知后觉道：“不都是死了才能做成肉供凡人们吃？”
    它气得在原地跳脚：“我这段时日吃的那些死兔子和死鹿又算什么！”越想越气：“碧清！我要吃一百个饺子！解我心头之愤！”
    “真吃一百个，定要给你的小肚皮撑破！”
    碧清捻诀，身上青色的钗裙眨眼间变成一身粗布衣衫。
    玄奕瞧着眼前人：身上的衣衫虽做工粗糙，但难以掩盖碧清身上那抹异于常人的气质。
    尤其衬得碧清白净的脸庞，更加引人注目。
    难怪那妇人要给碧清牵线搭桥。
    想到这，玄奕的眼瞳瞬间冷了下来，他压着心头怪异的情绪，缓声问道：“碧清，你在此处住了多久？”
    正要出门的碧清停下脚步：“不到两月吧。怎么了？”
    玄奕隐忍道：“没事，你快去忙吧。”
    才来不到两个月，便被人惦记。
    他定要看看究竟是何人人，竟有如此胆量，惦记这棵小竹子。
    碧清不知道玄奕心中的百转千回，推门而出。
    她取了竹篮挎在手臂上，四下观望一番，确定周遭并无他人，才施展仙法消失在院中前往城里。
    小驺吾嘟囔一句：“还挺小心，又没有旁人。”
    玄奕睨了他一眼，冷声询问：“这村子里与碧清年纪相仿的男子有几个？”
    小驺吾仰头看向玄奕，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我又没出过门，我怎么知道？”
    ——
    碧清回来已是傍晚，似火的晚霞洒在满是烟火气的村庄，描绘着人间独有的温馨。
    她放下竹篮，欢快地推开房门：“旺财！我回来了！”
    “怎么只与它打招呼？”玄奕起身前去迎，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我还不太适应你在此处。”
    碧清尴尬一笑，补充道：“玄奕，我回来了！”
    哪里是不适应。
    只是觉得如此与玄奕打招呼，实在奇怪。
    玄奕面上露出淡淡的喜色。
    碧清俯身摸了下乱蹭着自己裤脚的小驺吾：“饿了？我给你买了饺子，等下我先给你煮上。”
    小驺吾气得头都摇出残影，一头撞向玄奕的小腿，颇有玉石俱焚的劲头。
    碧清汗颜：自己不在家的这几个时辰，他们二人定然又起了争执。
    她弹出一点灵力落在小驺吾的喉咙处，便听见“咳咳”两声，紧跟着是小驺吾的告状声：“你这狼妖以大欺小！”
    “小点声！”
    碧清一把捂住小驺吾的嘴，眉宇间笼上一层薄怒：“村里人都在家，你如此大声喊叫，当心他们趁你不备，抓你卖了换钱！”
    她威胁道：“若他们真将你抓去，我可不去赎你！”
    小驺吾点头连连，狠狠剜了玄奕一眼，不再出声。

 第60章

    玄奕丝毫不理会小驺吾的目光，起身随着碧清前去院中，想给她帮忙，却被碧清推回屋：“你不要出来！被人看到我就解释不清了！”
    玄奕问道：“解释什么？”
    联想到那妇人的话，他语气急急：“可是怕其他男子误会你？”
    碧清毫不留情地将玄奕赶回屋中：“何止是男子？还有女子、老者和孩童！”
    碧清厨艺堪忧，从城中的集市上买了些熟食回来，加热一番便可食用。
    玄奕看着一桌子冒着热气的肉菜，唯一一盘青菜混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向正在盛羊肉丸子汤的碧清，浅浅一笑。
    碧清本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先是给玄奕盛了一碗：“给，趁热喝味道才好。”
    玄奕微微颔首，以表谢意。
    碧清又给小驺吾盛了一碗，才坐回椅子上动筷。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想着在妖界你们只吃肉，我便买了些肉回来。屋中没有旁人，你喜欢什么自己夹便是。”
    待到用完晚膳，碧清操控灵力将桌上收拾干净，询问玄奕：“今日看得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玄奕摇头：“还未看到与净化之物相关的字眼。”
    碧清笑笑，用灵力充当光源，取了其中一本书仔细地翻看。
    玄奕随之投入其中。
    眨眼间，便到了亥时三刻。
    碧清打了个哈欠，扭动着自己发酸的肩膀：“今日先到此吧。”
    玄奕点头，合上书道：“的确乏累。”
    余光瞥向屋中唯一的一张架子床，他起身道：“时辰不早，碧清，你尽早歇下。”
    玄奕起身离开，手即将碰到门板时，身后响起碧清的声音：“玄奕！等一下！”
    第50章
    玄奕转过身道：“碧清,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明日再说有些迟。”
    碧清自床上取下卧具，塞到玄奕怀中：“人界夜晚风寒露重，你自己多保重。”
    跳上竹床的小驺吾伸了个懒腰,得意洋洋地看向玄奕：“今晚你看门！”
    玄奕将卧具放回原处,头也不回地踏出屋：“明日见。”
    碧清觉得玄奕有些奇怪，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总觉得玄奕情绪很是低落。
    是不是自己没将床榻让给他,他生气了？
    碧清侧过身,目光落在整齐堆放在桌子上的书,望着翻看一半的书册，碧清心中一紧。
    不知玄奕体内秽气清除的如何？
    碧清心中难受的厉害，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衾，披衣起身,前去寻玄奕。
    推开门，一头体型正常大小的灰狼端坐在门口，留给她一个背影。
    碧清：“……”
    她好像能想象出,昨晚玄奕在自己家门口徘徊一整晚的模样……
    狼耳动了一动,玄奕回过头，问道：“怎么还没睡？”
    碧清坐在玄奕的身旁,抚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想着白日你忙了许久,却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我心里难受,便睡不着了。”
    玄奕甩了下脑袋，化成人形坐在碧清身旁,理着自己脑后略微凌乱的发丝：“不打紧，在妖界早已习惯风餐露宿的日子。”
    回想起在妖界的日子，玄奕与碧清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长叹。
    “如今在人界,不必再风餐露宿。”碧清道，“你随我进屋休息吧。”
    玄奕摇头：“不妥，若是叫旁人看到我与你……你该如何解释？女儿家的清誉极其重要，我不能占你便宜。”
    “想什么呢！”
    碧清无语，遂即道：“我让你进屋，你自然是要变回狼的模样！”
    玄奕：“……我还是在外面自在些。”
    尚在屋中熟睡的小驺吾听到窸窣的声响，极不情愿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看到碧清身后跟着一头狼，小驺吾眸光瞬间锐利，从榻上飞扑而下。
    小驺吾飞到半空，被碧清一把抱住，圈在怀中：“不是别人，是玄奕。”
    小驺吾哼唧一声：“真身这么小，与荒郊野岭乱跑的野狼有何区别？”
    变回真身的玄奕嗤鼻，没理会它的话，询问碧清：“我今晚睡在何处？”
    碧清借着月光，瞧了眼黏在衣衫上的灰色毛发，在脚踏旁变出一个薄厚适中的青色垫子。
    “就睡这里吧！”碧清指着垫子道。
    青色的光芒如萤火虫一般，在深夜中泛着微光。
    这是碧清的灵力。
    玄奕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休息。
    趴下去的一瞬，玄奕觉得自己……像一条狗。
    扫了眼窝在碧清怀中的小驺吾，玄奕心中别扭，不满道：“它为何能上榻？”
    “因为它不能化形。”
    碧清躺回衾被中，闭上眼道：“玄奕，你快些休息吧。水源一事多耽搁一日，阿九他们的危险就多一分。还有墨决公子，这两件事哪件都耽搁不得。”
    “嗯，早些休息。”
    玄奕应了一声，闭上眼听着碧清发出的绵长呼吸声。
    玄奕一想到小驺吾与碧清同榻而眠，心中便开始吃味。
    虽是不能化形的灵兽，但碧清对它未免太过宠溺，竟还抱着它睡在一个被子里。
    玄奕心中酸意更甚。
    只是他还未与碧清挑明心意，这闷气他只得受着。
    玄奕心绪烦闷，睡意全无。
    他睁开眼，盯着眼前泛着青色光芒的垫子出神。
    玄奕试着催动自身的妖力，看看若是在人界，碧清的灵力可否会压制自己。
    体内没有预想中妖力乱窜的感觉，玄奕敛了妖力，静静地趴在原处，闭目休憩。
    在人界，自己的妖力能与碧清的灵力共存，是个不错的事。
    朦胧中，似是有东西落在他身上，轻飘飘的却又令人安心。
    晨光熹微，鸡鸣四起。
    玄奕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神清气爽，昨晚残留在身上的乏累感全无，安稳极了。
    他打了个哈欠的功夫，隐约听到屋外传来女子与人交谈的声音。
    玄奕踏出带着灵力的垫子，化作人形，前去院中寻找碧清。
    手搭上木门，一道用灵力绘制的符咒浮现在木门上，挡住玄奕的去路。
    玄奕眉毛一挑，默默坐回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温热的茶水，安静宣泄着心头的不满。
    粗布衣衫的碧清正在院中和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交谈：“阿莹，你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人说，李大娘前来给你说媒，那人不会是我哥吧？”
    被称作阿莹的女子，便是前日李大娘口中“阿贵的妹妹”。
    阿莹性子活泼，碧清很喜欢她来找自己。
    见碧清点头，阿莹嫌弃道：“李大娘就是爱操心！你可千万别答应啊！我哥那个憨傻的样子，他可配不上你！”
    眼前人长得貌若天仙，再看看自己哥哥，呆头呆脑，放在一起简直是仙女与野兽！
    碧清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挤出一个微笑。
    阿莹可以随意评价自己的哥哥，她万万不能。
    碍于阿莹在此，碧清说话稍稍留有一些情面：“你哥哥其实人挺不错的。”
    屋中，玄奕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瞬。
    “就是我脸盲，不记得你哥哥长什么样子了。”
    玄奕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细细地品着杯中茶味清淡的水。
    “你都不记得我哥长什么样子，你怎么知道他人挺不错的？”
    阿莹直呼无语，抬手覆上碧清的额头：“碧清，你是不是生病了？”
    蹲在院中的小驺吾嘟囔道：“她肯定是病了！不仅收留狼妖，还用自己的灵力保护他！给他疗伤！”
    小驺吾的话落到阿莹耳中，变成了“呜呜”声。
    阿莹越过碧清，看向黑白相间的小驺吾，疑惑道：“碧清，你家这狗对着屋子说什么呢？”
    “没什么，许是饿了吧。”
    碧清给了小驺吾一个眼神，小驺吾即刻会意，佯装饿肚子的模样围在碧清脚边转来转去。
    “给！我早晨做的！你吃吧！”
    阿莹从袖口掏出半块儿饽饽，扔到小驺吾面前：“丑是丑了点，但只要能看家，就是条好狗！跟着碧清你可享福喽！”
    你才丑！
    小驺吾给了她一记眼神刀，叼起饽饽跑到一旁，假意吃着。
    阿莹看向碧清：“我怎么觉得你家狗在骂我？”
    碧清哈哈一笑：“怎么会？定是你眼花看错了！”她拐了话头道：“瞧着时辰也不早了，阿莹，你不回家帮你哥哥吗？”
    “他啊……”
    “阿莹！你怎么在这？！”
    阿莹与碧清顺着声音看去，阿贵坐着不知从谁家借来的驴车，驴车后面还拖着一套崭新的木质家具。
    阿贵瞧见碧清，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红晕，支支吾吾道：“清、清姑娘也在啊……”
    他跳下驴车：“你、你也要去城里吗？我们可以一起……”

 第61章

    话音才落，屋中传出茶盏掉落在地的“哗啦”声。
    阿莹与阿贵齐齐看向碧清，阿莹先回过神，害怕地躲到自己哥哥身后：“碧、碧清，你家不会进贼了吧？！”
    “不、不是……”碧清一噎，一时竟想不出搪塞的理由。
    阿贵随手抄起院中的劈柴的斧子：“你别怕！我进去看看！”
    碧清大惊，忙道：“不是贼！是……是我昨日回家在路上捡的猫！”
    她挡在门前：“哪有贼如此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窃？这猫黏人得很，昨晚喵喵叫了一夜，现在定是见我不在屋中它害怕地乱窜，打坏了杯子。”
    “真是吓人！”
    阿莹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见自己哥哥还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她推了一把自己的哥哥：“看够了没？”
    阿贵回过神，垂下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阿莹白了他一眼，催促道：“货还送不送？钱还赚不赚？”扯了下自己哥哥的袖子：“赶紧走！”
    她对着碧清挥挥手：“改日我再来找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城里玩！”
    “好！”
    两厢说好，阿莹扯着自己的哥哥上了驴车，赶往城中送货去了。
    目送走阿莹兄妹二人，碧清长出一口气，解了法术推门进屋。
    玄奕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翻看着桌上的书，碧清拧着眉头问道：“玄奕，你为什么要打坏杯子？”
    她不信玄奕是个手上不稳，拿不住杯子的人。
    玄奕翻着书页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不是我，是猫。”
    “哪来的猫！”
    碧清夺过玄奕手中的书，怒道：“你昨日来找我就很不对劲！”
    “你若因我隐瞒姑姑的事生气，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
    碧清面上笼罩上一层化不开的怒火：“若不是因为这件事，那就请你说清楚！”
    玄奕也知方才自己做得过火。
    那男子的对碧清说的话虽然平常，但落到他耳中却变了一番味道。
    他拼命告诫自己：碧清不会喜欢那等凡人。
    可他生怕碧清一时心软，答应那男子，与他同去城中。
    心慌得厉害，玄奕起身想冲出屋中，怎料起身时袖口刮到放在桌旁的茶盏。
    茶盏摔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玄奕盯着碎成几片的茶盏出神，仿若碎在地上的不是茶盏，是自己的心。
    玄奕覆上碧清握着书册的手：“我不是故意打碎茶盏，给你添麻烦的。”
    他垂下眼：“你知我耳力极好，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得真切。我怕你今日出门，我又要像昨日那样，一个人等到天黑。”
    “我没觉得你在给我添麻烦。”
    碧清眨眨眼，看向玄奕，不太相信道：“就因为这件事？”
    玄奕点头：“就因为这件事。”
    他不怕碧清整日不在，自己寂寞。
    他怕碧清与那凡人走得太近，会将自己忘在一旁。
    碧清实在想不明白，这种事为何要隐瞒，她紧紧盯着玄奕的那双鸳鸯眼瞳。
    目光交织间，碧清看到了那双鸳鸯眼瞳中满是缱绻与柔情。
    碧清脸颊一热，像是被热油烫了一下，猛地抽回手，磕磕绊绊道：“好、好了！我知道！下次、下次出门叫上你便是！”
    “碧清，这可是你说的。”
    玄奕瞧着面前脸颊绯红的女子，接过她手中的书册：“下次不许将我一人留在屋中。”
    “快些忙吧！”
    碧清侧过头躲闪着面前人炙热的双眼：“今日我同你一起！我们抓紧时间，尽早出发寻找净化之法！”
    玄奕坐回原处，仔细翻看书册。想到有碧清作陪，他突然觉得面前堆积如山的书册，好像没那么枯燥了。
    第51章
    日过屋脊,已是正午时分。
    玄奕悄无声息地转了下自己发酸的手腕，余光瞥向转动脖颈，伸了个懒腰的碧清。
    “休息片刻吧。”
    玄奕瞧着桌前堆成山,与自己一般高的书：“不急于这一时。”
    碧清放下书,思索一瞬，凭空变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本子,递到玄奕面前。
    “翻开瞧瞧！”
    得了碧清的话,玄奕翻开本子。绢秀的字迹映入眼中,玄奕目光侧移,便看到一个形状细长的瓷瓶。
    玄奕仔细读着记录在册的文字，讶异一瞬，向后翻去。
    翻了两页，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些时日,你都在忙此事吗？”玄奕抬眼望向碧清，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是、是呀！”
    碧清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不过这两月我只记录了这三样东西，净化之物实在太难找……你若实在耐不住,可拿着此书先行动身……”
    她悄声道：“你来时体内还有少许残留的秽气,我昨晚用灵力帮你净化过，你不会再觉得累了。”
    在妖界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只要三月就能彻底恢复。
    玄奕略带惊讶地问：“所以昨晚你是为了帮我疗伤,才让我睡在垫子上？”
    他以为是看了一日的书，身体才会乏累。
    不成想,竟是因为体内秽气未能用妖力净化彻底。
    碧清望向玄奕：“是呀，和玄思那一战你元气大伤,没得机会好好修养又忙于奔波，身体自然大不如前。”
    玄奕不太自然地开口：“你不在的那三月，我有好好调养身体。”
    “玄奕,你不要觉得难堪。”
    碧清道：“我在妖界得你保护，才有命来此。我帮你疗伤，是在还你恩情。颜面与性命相比，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她不信玄奕会将族中的事全权交给墨决，自己则心无旁骛地养伤。
    他一定是身体稍有好转，便着手族中的事。
    “我没觉得难堪。”
    玄奕道：“我只是感慨，自身妖力损耗，竟严重到无法彻底净化体内秽气。”
    玄奕愁眉不展的模样，看得碧清心口抽痛。生怕玄奕多思，她故作轻快道：“幸好你来人界寻我！若不是被我发现，那点秽气还不知要留在你体内多久呢！还不好好谢谢我？”
    玄奕一笑，顺着她的话道：“碧清，你想我怎么谢你？”
    碧清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什么：“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碧清端起茶盏送到嘴边，便听到身旁人惊呼一声：“碧清！”
    玄奕这一声太过突然，吓得碧清手一抖，茶盏中的水洒出去大半，浇在自己的衣衫上留下一片水痕。
    玄奕夺过接过茶盏，语气焦急万分：“这水还未净化！当心喝下皮肤溃烂……”
    对上碧清看怪胎似的神情，玄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玄奕端着茶盏的手僵在半空。
    “玄奕，你是不是忘了，昨晚你我一起喝了汤！”
    碧清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接过茶盏：“这水若是不干净，昨晚我就会不舒服。我在人界待了有三月，真有什么不适，我也早想出解决的办法了。”
    玄奕为自己斟了杯茶水，急急喝下，以掩盖自己的局促。
    听到身畔人忍笑，玄奕看向她。
    四目相对，二人对视一眼，低眉温笑。
    趴在门口的小驺吾听到屋中氛围甚是和谐，嗤鼻道：“都说凡人爱说甜言蜜语，我瞧这狼妖也不差！不说话都能给神仙哄得团团转！”
    ——
    星罗云布，万家灯火。
    月光随着李家村外的溪流倾泻而下，淌过坐在溪旁的女子脚边。
    碧清眺望闪着灯火的村庄，温馨又和谐。脑海中涌出妖界晦暗又危险的模样，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累了一日，脑中的事先放一放。”
    玄奕躺在溪旁的青草上，眺望着璀璨的星河，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宁静。
    难得清闲。
    就是身上的粗布衣衫有些穿不惯。
    玄奕不疾不徐的模样倒是叫碧清意外，她趴在玄奕身旁，问道：“白日怎么不见你这样说？”
    “忙了一个白日实在乏累，晚间便没心思去想其他事。”
    玄奕抬起手臂，瞧着身上这件灰色的粗布衣衫，问道：“凡人都穿这种衣裳？”
    还是自己身上的狼裘舒服，这布粗糙得像树皮，磨得他身上泛疼。
    “自然不是。”碧清道，“有绫罗绸缎，就有粗布麻衣。村子里的人都穿这种，我为了融入其中，自然也要穿这种衣裳。”
    “考虑换个地方住吗？”玄奕冷不丁地问。
    “暂时没有。”
    碧清翻了个身，躺在青草上，听着潺潺的溪水声：“我喜欢这里。”
    “若是……”
    玄奕掩了自己的话头：“这里的确很好，就是有些人太过热情。”
    碧清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在吃醋？”
    她凑到玄奕耳边，悄声询问：“玄奕，你是不是很介意我与其他男子接*触？”

 第62章

    碧清的朱唇一张一合，气吐如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玄奕的颈间，不经意间撩拨着他悸动的心。
    玄奕的喉咙滚了一滚，坐起身，义正言辞道：“你与谁接触是你的自由。就与你喜欢这里一样，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你的想法，让你搬离这里。”
    碧清的眼瞳瞬间变得明亮，好似星河倒映，璀璨夺目。
    鼻尖泛酸，碧清竟然落下一滴眼泪，微微哽咽。
    碧清抬起衣袖盖住自己的双眼，泪水止不住地顺着指缝往外溢，浸湿了衣料。
    碧清突然哭泣，吓得玄奕慌乱不已。他伸手去拉碧清的衣袖，手足无措地问：“碧清，是我说错话惹你不悦了吗？”
    碧清没有回答，默默流着泪。
    玄奕实在摸不到头脑，一叠声地道歉：“是我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烦心！碧清，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千万别将自己闷出病来……”
    “若是我在天界的时候，能有人与我说这些……”
    碧清抽噎着放下衣袖，看向面前人模糊的面容，嘴巴一扁，滚烫的泪珠簌簌而下：“若是在天界时有人能这样对我……”
    或许那样，自己就不会产生离开天界的想法。
    但那样……
    自己就不会遇到玄奕，就没有在妖界的经历与记忆。
    碧清侧过身，掩面痛哭，不愿再去看玄奕：“好丢人……每次哭都叫你瞧见……模样一定很丑……”
    身后传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气，紧跟着身子一轻，碧清发出一声沙哑的惊呼：“玄奕？！”
    她整个人都被玄奕抱在怀中。
    “见过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
    玄奕收紧手臂，不紧不慢地往回走：“不过下次哭，能不能别在外面？人界不比妖界，若是叫不相干的人瞧去，我百口莫辩。”
    “你这样就不怕被人瞧见了？”碧清小声嘟囔，往他怀中窝了窝，生怕被人看去。
    玄奕笑笑：“不怕。能夜间视物的，只有我。”
    眼看着快要回村玄奕都没有松手的意思，碧清顾不得脸上的泪水，拍了下他的手：“玄奕，你放我下来吧，我已经没事了。”
    玄奕放下碧清，待到她站稳才松了手。
    碧清道：“等下我先进去，你等上片刻再随我一起。若是遇到旁人问起，你就说自己是其他村子来走亲戚的。他们若是再问，不理会便是。”
    “放心，不会叫他们发现。”
    玄奕道：“在家等你。”说罢，化作一缕灰烟消失在碧清面前。
    碧清后知后觉道：“对哦！他是妖！”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是神呀！真是当凡人当傻了！”
    说着，她化作一道青色的光芒，飞回院中。
    后面两月，二人白日忙着寻着有关净化之物的蛛丝马迹，记录在册。
    晚间则是碧清睡在床榻，玄奕变回真身，睡在垫子上。
    小驺吾最初对玄奕非常警惕，生怕半夜自己与碧清睡熟，玄奕趁机取他们二人性命，或是对碧清图谋不轨。
    它的内丹与碧清的仙骨都是上等的宝贝，若是玄奕挖去服用，修为大增不说，还有机会飞升成仙。
    小驺吾每晚都窝在碧清身边，观察了玄奕一月有余，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们二人遭遇横祸。
    小驺吾的动作实在太大，好几次拱醒睡的魂游天外的碧清。
    碧清实在遭不住，问道：“你为何总是提防玄奕？”
    小驺吾把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听得碧清哭笑不得，听得玄奕脸色黑如锅底。
    碧清简单给小驺吾讲述自己在妖界的遭遇，以及随着玄奕前往昆仑山脚之事。
    小驺吾这才知晓：原来这头狼妖救过自己恩人的命。
    它不情不愿道：“日后不防着你了！”
    又问：“既然水源如此紧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寻找净化之法？我瞧这狼……玄奕在此停留也有两月，再拖下去，秽气岂不是要侵蚀到昆仑山脚？”
    “很快就要动身。”碧清摸着自己的腰间，看向玄奕，“我的绣球你可带了？”
    玄奕变出绣球托在掌心，递交给碧清。
    小驺吾看到绣球的一瞬，惊叹道：“这不是女娲娘娘的神器吗！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碧清收了绣球，“离开妖界走得匆忙，忘了叫玄奕还给我了！”
    她对着玄奕哼了一声，不满道：“也不主动说还给我！”
    玄奕挑眉：“那日你走得急，我还未来得及唤你，你就消失在我眼前。”
    碧清离开的那日，他不是有意拉着碧清在湖畔坐了一整晚。
    实在是离别之语无法说出口。
    他舍不得碧清离开，却又不能迫使碧清留在妖界。
    一己私欲地占有，只会粉碎二人间仅存的那些记忆。
    尽管那些记忆并不愉快，甚至危险又致命。
    玄奕还是希望去往人界的碧清，能在多年后的某个夜晚，想起她曾在妖界遇到过一只狼妖，带着她安全离开妖界。
    碧清离开时的模样，玄奕到现在都记得。
    女子一袭青衫，脚下生风，青色的衣摆随着她的步子一起一伏。
    走了好几步后，女子才想起自己已在人界，化身一道青色的光芒消失在自己眼前。
    直至最后，玄奕都没能说出告别的话。
    不过……
    玄奕看向身旁翻看着册子的碧清：那些话如今用不上了。
    碧清翻开册子的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神器道：“玄奕，我们明日出发寻找斋心瓶，你意下如何？”
    玄奕凑上前，看向那形状细长的瓷瓶，又看向一旁的批注，拧着眉头道：“我不通水性，无法长时间在水中。”
    “放心！”
    碧清胸有成竹道：“我是神！有我在，保证你在水中比鱼还自如！”
    第52章
    渭河之水,碧波荡漾，蜿蜒北去。
    金色的日光挥洒在河面，波光粼粼,为一旁繁茂苍翠的树木点缀一抹金黄。
    一袭青衫的碧清伫立在渭水河畔,眺望着眼前的一片静谧，发出一声感叹：“比我在天界见过的景象还要漂亮！”
    她瞧了眼身旁身着灰裘的玄奕,问道：“玄奕,你等下要穿这件衣衫潜入水下吗？”
    碧清一早便想开口劝他换身轻便的衣衫。
    如此厚重的绒毛,沾了水一定沉极了。
    玄奕瞧着泛起微波的湖面,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衫，挥手敛了覆在身上的狼裘，独留其中的一身灰色劲装：“你说得极是。”
    只是自己横刀受损，等下遇到危险,只怕无法保护碧清。
    “陨铁不常见，你的刀我们另想办法。”
    碧清摊开手掌：“把手给我。”
    掌心一热，碧清一手托着玄奕的手掌,一手的指尖凝聚灵力,在他掌心绘下一道符咒。
    青色的灵力闪了一闪，融入玄奕的掌心消失不见。
    掌心传来软嫩的触感,玄奕眉心微动,暗暗握紧碧清白嫩的手。
    碧清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以为是玄奕看到水变得恐慌,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已在你掌心绘制了闭气符,保你在水中呼吸自如，如履平地，视物如常！”
    玄奕点头。
    碧清拉着玄奕跳入渭水河,激起层层水波，隐于清澈的湖水中。
    跳入河水中的一瞬，寒意瞬间席卷碧清与玄奕的每一寸肌肤。
    饶是二人做足了心里准备，还是被冰冷的湖水激得打了个冷颤，不受控制地抖了下身子。
    玄奕下意识地闭气。
    想起掌心绘有的闭气符，玄奕试探着呼吸。确定能像在平地般呼吸自如，他分出些许心神，仔细打量着幽暗的湖底。
    看似一眼便能望穿的湖水，远比想象的要深。
    余光掠过一丝青光，是碧清手腕转动，弹出的一点灵力，飘向幽暗的渭水河底，为二人照亮前路。
    碧清拉着玄奕，跟随着那道灵力继续向深处潜入。
    她仰头看了眼透过水面折射在水中的日光，借着日光，躲闪着密密麻麻，如渔网一般密集，随暗流飘动的水草。
    碧清游过水草时，玄奕却感觉到脚腕被东西缠住。他轻轻拽了下碧清的手，指向自己的腿。
    玄奕正欲捻了妖力割断水草，一道青光贴着他的脚腕划过。
    碧清快他一步，割断水草。
    割断的水草如羽毛般，随着水流向上飘去，遮住透过水面折射而下的日光。
    飘在上方的水草焉地向四周发散，无限增多。水草极速向下，形成一个大的笼子。
    碧清眉头拧成一条线，唤出绣球，将灵力注入其中。
    青光闪过，无数竹叶如利刃般，刺向要将二人笼罩在其中的水草。
    “太瞧不起人了！”
    碧清一手操控绣球，一手拉着玄奕在水草中穿梭：“拿对付虾兵蟹将的招式对付我！”
    “我们尽可能不与他们交手。”玄奕道，“碧清，别忘了我们此番前来的目的。”

 第63章

    “知道了！”
    碧清拨开眼前挡住去路的水草，用绣球开路：“快走吧，这地方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二人越是深入，眼前的水草就越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遮挡住二人的去路。
    如竹叶般的灵力化作道道剑气，染着戾气，拦腰斩断那些如墙般厚的水草。
    碧清趁机与玄奕飞似地游过切断的水草缝隙，追着自己灵力的方向，摆脱二人身后比狗皮膏药还黏人的水草。
    被她砍碎的水草在水中慢慢愈合，恢复如常。
    似是为了报复砍碎自己的人，飘在水中的水草飞速冲向碧清。
    有的水草甚至还未完全愈合，半残不残地冲上前，而后被绣球发出的灵力切得粉碎。
    玄奕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一团幽绿，弹出一道妖力。
    妖力飞出的瞬息被青色的灵力裹住，折返回他的体内。
    “你身体才恢复，不宜过度使用妖力。”
    碧清顶着水流，头也不回地与玄奕向前：“这种小事我来便好。”
    青色的灵力在幽暗的水中异常显眼。
    反倒是那些水草，碧清越发看不清了。
    她下意识唤道：“玄奕。”
    玄奕即刻会意，游到她身前，带着她紧紧跟随那道青光：“你只管跟着我。”
    手掌被人紧紧握住，玄奕扬了下嘴角，一双鸳鸯眼瞳暗沉如夜。
    漆黑的水域在玄奕眼中如白昼般明亮。
    他带着碧清躲闪缠绕而上的水草，远比碧清单独应对要轻松许多。
    碧清操控绣球，清理着身前杂乱又碍事的水草，免得二人不小心被水草绊住脚步，耽误正事。
    二人相互配合，似并肩战斗多年的好友，无言又默契。
    得了碧清相助，玄奕带着碧清躲闪的更加得心应手。
    随着二人渐渐脱离碍事的水草，玄奕隐隐听到一股风声。
    水下的玄奕听觉远不如在岸上灵敏，他顿了一瞬，仔细观察着周遭。
    原本想包裹住自己与碧清的水草，四散飘荡，像是飘散在空中撕碎的纸张。
    玄奕察觉到一丝古怪，放缓了动作，松开握住碧清的手，转而将她揽在身畔。
    “怎么了？”碧清紧张地问，“可是被水草挡住了去路？要我再用灵力……”
    “有水声。”
    玄奕拨开一缕飘在眼前的水草，手指接触到水草时，那缕水草没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反倒像是一块儿碎布，由着玄奕摆弄。
    指尖析出一道妖力，推着那缕水草向前。
    耳畔传出水草撕裂的细微声响。
    玄奕瞳孔一紧，开口道：“在此处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
    碧清死死扣住玄奕的手，怕他丢下自己，她索性抱着玄奕的胳膊：“这里不是妖界，我有灵力，不需要你保护我！”
    玄奕试着推了下碧清的手：“前面很危险，你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手臂上突然没了力道，玄奕暗搓搓地松了口气。
    结果趁这个工夫，碧清已经游到自己身前。
    玄奕吓得一把钳住碧清的胳膊。
    碧清挣了一下，满眼怒意地瞪着他。
    玄奕看架势便知，碧清不会听自己的话。怕碧清独自一人遇到危险，紧忙松口道：“一起去便是！”
    碧清敛了怒意，脸上又恢复以往恬静的模样。
    二人越是靠近那道青色的光，气流搅动河水的声音就越是震耳。
    二人的衣袂随着莫名的气流飘到身前，玄奕与碧清双双停下动作。
    仰起头，远处是被水草包裹住的巨大漩涡。
    青色的灵力飞入其中，隐没在绿色的漩涡里，消失不见。
    碧清与玄奕对视一眼，灵力顺着她的掌心溢出，化作一道绳索，紧紧捆住二人的手腕与手臂：“你我分开只会更危险。”
    “如此，便不会分开。”
    玄奕扣住她的手，问道：“碧清，害怕吗？”
    碧清摇头：“我若是怕，就不会与你一同前来了。”
    玄奕温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冲向旋涡。
    眨眼间，巨大的吸力迎面而来，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紧紧抓着二人的四肢，四处乱扯。
    里面的水草在此刻像是数柄尖锐之物，玄奕反应迅速，紧紧将碧清揽在怀中，免得她被尖利的水草刺伤。
    碧清也趁势玄奕护着自己的空当，施展结界，将二人护在其中。
    饶是二人动作迅速，还是被水草割破的衣衫，发出一道裂锦声。
    结界中的碧清长出一口气，解开缚在二人手腕上的绳索，控制着随气流四处打转的结界：“太危险了，一个不注意便会被水草割破喉咙。”
    几片水草糊到结界上，随后又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旋涡卷着贝壳打在结界外，被弹开后又随着气流乱飞。
    “去中央。”玄奕提醒着，他不动声色地将妖力混入碧清撑开的结界中。
    碧清稳住结界，挤开几乎不可抗拒的气流，来到旋涡中央。
    须臾间，那股与自己作对的力道如烟般消散。
    碧清瞧着向上盘旋的漩涡，其中混着数不清的水草与贝壳，还有湖底的泥沙。
    脚底泛起熟悉青光，碧清与玄奕双双低下头，一人宽的洞口竟有河蚌悠闲地游过，与夺命的漩涡格格不入。
    碧清与玄奕心照不宣地并肩前去，在踏入洞口时，被无形的结界弹开。
    洞中的河蚌抖了一抖，拍着两片扁扁的壳，逃一般地留下一道水痕与一道细小的气泡。
    碧清额头落下一滴汗：“我们好像……惊扰到对方了……”
    玄奕沉默一瞬，缓缓开口：“现在说这些有些晚。”
    掌中的柔软突然消失，只见碧清挽起衣袖：“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多、有、得、罪！”
    玄奕一愣，开口阻拦：“等等！碧清！”
    后半句“等下再动手也不迟”还未说出口，一道青光在眼前炸开。
    玄奕被强烈刺眼的灵力照得抬手遮挡。
    “哗”的一声，结界碎裂的声音传入玄奕耳中。玄奕放下手臂，便看到碧清整理着衣袖，欢快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玄奕嘴角一抽：“在妖界怎么不见你如此莽撞？”
    “莽撞吗？我平时也这样。”
    碧清装傻地同时催促道：“快些进去吧！总比被水草缠上要强！”
    结界已被碧清破开，玄奕便随着碧清踏入洞中。
    二人踏入的一瞬，水流在结界外挤压的感觉消散殆尽。
    虽然依旧身在水中，被水包围，但与方才的感觉截然不同。
    眼前明亮一片，与幽暗的湖底格格不入，叫碧清与玄奕有些许不适。
    稍稍缓解片刻，二人定神，眺望着远处被五色珊瑚簇拥在中央的辉煌宫殿。
    宫殿外，几只鳞色亮丽的鲛人围绕在侧，嬉戏玩闹，悠闲自得，全然没发现结界被人打破，更没发觉有外人前来。
    碧清面露喜色，欢快道：“斋心瓶应当就在那里！”
    “何人如此莽撞！竟在渭水河中撒野！”
    男子的低吼声自宫殿内传出，惊得在外嬉闹的鲛人慌乱逃窜。
    碧清与玄奕双双心惊，玄奕眉头紧蹙，下意识挡在碧清身前，手却被人一把握住。
    掌心传来拉扯，身畔的碧清急匆匆道：“先躲起来！”说罢，她拉着玄奕，化作一道青光躲到珊瑚后方。
    碧清悄悄探出脑袋看向宫殿的方向，等了半晌没听到响动，也没见到有人追来，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后悔道：“真不该如此莽撞打破结界。”
    “不打碎结界，你我无法摆脱水草，无法进到这里。”
    玄奕安慰她的同时，双目警惕环视四周：“觉得莽撞，下次改便是。”
    余光瞥见碧清在忙些什么。
    玄奕的视线向碧清挪去，只一瞬，他像是被人定在原地，挪不开眼。
    挽在碧清脑后的发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海浪般卷翘披散在她身后的发丝。
    碧清身上穿的绿粉色衣裙，是在妖界时水芸所赠的那件。
    衣裙下，多了一条长长的鱼尾。青色的鱼鳞在水中如玉般清透，宛若六界中最昂贵的珍宝，美得不可方物。
    玄奕被眼前人的模样深深吸引，一双鸳鸯眼瞳胶在碧清的脸上，挪不开半分。
    碧清被玄奕似火的双眸看得脸颊绯红，她怯生生地开口：“别、别看啦！”
    玄奕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实在无礼，颧骨上多了一抹被珊瑚映照出来的红色。
    他偏过头，语无伦次道：“抱、抱歉，实在是碧清你太过貌美……”
    “谁问你这些了！”
    碧清羞涩地背过身，嘴角在玄奕看不到的地方止不住上扬：“你、你也快变成这样吧！我们装成鲛人混进去，免得大动干戈，闹得人尽皆知。”

 第64章

    不过自己方才打碎结界闯入，应该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吧……
    玄奕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鲛人模样，摇身一变，灰色的衣衫之下赫然长出一条灰色的鱼尾。
    碧清打量着玄奕，捻了一点灵力落在他身上。
    玄奕上身的衣衫瞬间隐去，精壮的身躯暴露在外。
    冰冷的湖水紧贴着肌肤，划过似山丘般起伏肌肉，以及腹部拳头大小，泛着红褐色的伤疤。
    碧清的双眸落在玄奕腹部的伤疤处。
    好大的一个疤，比自己的手心还要大。
    玄奕感受到碧清的心疼，抬手覆住腹部，蹙眉问道：“碧清，我一定要穿成这样吗？”
    衣服不在身上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碧清道：“方才我看那男鲛也是这样穿。为了斋心瓶和你的族人，你且忍耐片刻。”
    她拉住玄奕的手，一点点靠近宫殿：“正好适应下这鱼尾。你放心，等下混进殿内，鱼尾会自行消失。我可不想在水底当鱼。”
    玄奕与她顶着水流向前，打量了下周遭肆意游荡的鱼儿，他问道：“碧清，若我没记错，鲛人应生活在东海，为何会在此处？”
    “许是得罪了天帝被责罚至此吧。”
    碧清拨开围绕在身前的几条小鱼：“晚点再想这件事，我们赶紧到殿内……啊！”
    “怎么了？！”
    听到碧清的短呼声，玄奕紧忙凑上前查看。
    碧清缩回拨开小鱼的手，一道淡红色的血迹在湖水中化开，如烟一般消散在二人眼前。
    “只是被扎到，不打紧。”
    碧清用力掐了下被小鱼刺破的手指，将残存在细小伤口的血珠挤出，直到再挤不出血水。
    指尖隐隐泛起一抹灼烫的刺痛，碧清暗叫不好：鱼身上有毒。
    她正欲催动灵力为自己驱毒，指尖的伤口被妖力覆住。
    指尖刺痛渐渐隐退，碧清越想越气，取了绣球甩在那几条鱼身上。
    “邦！”
    短促又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玄奕耳畔。
    碧清腹中满是怨气，力道着实不小。绕在二人身畔的鱼像秋日落叶，晃荡从二人身畔坠落，沉入湖底。
    “我可是神！休想毒害我！”
    碧清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指，重重的哼了一声，与玄奕继续向前游去。
    二人游了半盏茶的功夫，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后，碧清道：“你也发现了？”
    玄奕点头。
    宫殿分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二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
    “区区障眼法，防得住谁？”
    碧清抬手便要打出一道灵力，衣袖上却传来一股拉扯感。
    她顺着力道看去：一只小河蚌咬着自己的衣袖，拼命向后拽。
    小河蚌用尽了全部力气，在原地扑腾了半晌。
    碧清无意伤它，手腕一转，指尖的灵力化作气泡飞向小河蚌。
    小河蚌感受到危险，紧忙松口，躲闪要将自己困在其中的气泡。
    哪知它躲闪过了碧清的灵力，却没躲闪过玄奕的妖力。
    “水芸！”
    被困在用妖力凝聚成气泡中的小河蚌急急道：“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水芸？”玄奕眼瞳微眯，“你认识她？”
    碧清闻言转头看向小河蚌，讶异道：“你认识水芸姑娘？”
    小河蚌见到碧清的脸庞怔愣一瞬，害怕地在气泡中乱撞：“放我出去！你不是水芸！”
    它脸上的错愕转成愤怒：“你把水芸怎么了！水芸的衣服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衣服是水芸姑娘赠予我的。”
    碧清瞧着在水球中横冲直撞的小河蚌，道：“你如此担心水芸姑娘，你与她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小河蚌紧闭蚌壳，不理会碧清。
    “别与它浪费口舌。”
    玄奕托着水球，递给碧清一个眼神：“区区河蚌精，杀了便是。”
    水球中的小河蚌身子一抖。
    碧清心下了然，顺着玄奕的话道：“杀了它送给明珠姑娘做玩具吧，她一定喜欢。蚌肉嘛……分给阿九他们好了，他们肯定爱吃！”
    她咂咂嘴：“听说河蚌做汤最为鲜美，我还挺期待的。玄奕，要不我们拿它做汤喝？”
    “我、我不好吃！”小河蚌高声道。
    “好不好吃，尝过才知道！”碧清面露邪笑，将手伸向小河蚌。
    小河蚌见与自己一般大小的手掌向自己伸来，慌慌张张道：“别别别！我方才救了你！你别吃我！”
    伸向它的手转而向下，碧清手捧水球，托到自己面前：“救我？你有这般好心？”
    她自然信这小河蚌的好心，定然是将自己认成水芸，才会咬住自己的衣袖，吸引自己的注意。
    “碧清，别在它身上浪费时间。”
    玄奕嗤鼻，半嘲讽半威胁：“一个不能化形的蚌精，死不足惜。”
    小河蚌道：“不能化形怎么了！你能化形你了不起啊！这么厉害不是还要在湖底当鱼，一辈子离不开这里！”
    碧清捕捉到它的话语，问道：“一辈子离不开？为何？”
    小河蚌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合上蚌壳半晌不出声。
    “我叫碧清，自天界而来。”碧清温声询道，“你是不是想去找水芸姑娘，却又离不开这里？”
    “天界……？”
    小河蚌终于开口，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竟是神：“那、那你是神仙对吗？！”
    “天界潇湘一族。”碧清耐心地回答。
    小河蚌思忖一瞬，警惕地瞧着眼前人：“你是神，那你怎么会认识水芸？！我曾听公子说，神没办法去妖界！你休想骗我！”
    “她是神，我是妖。”玄奕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说她为何能认识水芸？”
    小河蚌不愿理会玄奕，对碧清渴望地发问：“你真的能带我离开这里，去找水芸吗？”
    “能是能，但是……”碧清的双瞳移向玄奕。
    玄奕毫不避讳地直言：“妖界水源被秽气侵蚀，你前去，一定不会比现在活得舒服。”
    “但可以见到水芸！”小河蚌道，“这里像笼子一样！你们要是真的能带我离开这里，叫我死我也认了！”
    “小小年纪怎么要死要活的？”
    碧清道：“我会带你去。但我与玄奕对河底下不甚熟悉，你可愿为我们二人指路？”
    怕小河蚌不信，她再次强调道：“你别害怕，我这身衣裳是水芸姑娘出于感激所赠。你是她的朋友，我自然也会助你。”
    小河蚌的贝壳微微张开。
    碧清问道：“方才你说此处危险，是因前方的幻觉？”
    小河蚌将信将疑道：“你既知道宫殿是幻觉，为何还要向前？”
    “才发现。不然怎么会看到你？”
    “其实那些不是幻觉。”
    小河蚌认真道：“你看到的是倒影，真正的宫殿在上方。”
    它撞了下水球：“能不能先放我出来？我快要憋死了！”
    碧清看向玄奕，软言：“看在水芸姑娘的面子上，先放了它吧。”
    “一个荷花妖能有什么面子。”
    玄奕话音一落，困住小河蚌的水球瞬间消失，他威胁道：“看在碧清的面子上放你出来，你最好老实点。”
    正在水中畅游的小河蚌僵在原地。
    碧清忙将它护在手心：“不用理会玄奕，他最喜欢吓唬小孩子了。”
    小河蚌道：“碧清，你来时看到珊瑚丛吗？就是红红的，一大片一大片的珊瑚。”
    碧清点头。
    “我们现在要回到那里，珊瑚下面才是公子的宫殿，前面都是公子的障眼法。”
    小河蚌夹住碧清的衣袖向回游：“快走吧！再往前是断崖，若是被吸进去就麻烦了！”
    “吸进去？断崖下方还有妖兽不成？”碧清问道。
    “公子说有，但我从未见过！”小河蚌道，“你们真是胆大，竟然打破了公子设在水下洞口的结界。等下我领你们去大殿门口，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你不随我们一起进去？”
    “我、我怕公子知道，他会杀了我！”
    “方才不是还将生死置之度外？”玄奕不屑地发问。
    小河蚌白了玄奕一眼：“我这叫小河蚌能屈能伸！”
    “好了好了！怎么到哪里都能吵起来？”碧清急忙叫停，“小河蚌，你可知斋心瓶在何处？”
    “宝物吗？宝物的话都在大殿的藏宝库里。”
    碧清与玄奕随着小河蚌回到来时路过的珊瑚丛，三人向上游了片刻，停下脚步。
    碧清与玄奕瞧着倒挂在一处礁石上，被水草和鱼群挡住的一块平平无奇的珊瑚，异口同声地问：“你确定？”
    “当然了！”
    为了证明自己，小河蚌一头撞向珊瑚，“轰隆”一声巨响，珊瑚自中央裂成两半，发出一道金色的光。

 第65章

    玄奕与碧清抬手隔开耀眼的光芒，碧清更是顶着刺眼的光道：“怎么比我还莽撞？！平日你便是这样进到殿内寻你家公子的吗？！”
    “嗖”的一声，玄奕率先反应过来，护住碧清的同时推开小河蚌：“当心！”
    玄奕抱住碧清的须臾，一道青色的屏障张开在二人的面前。
    一支宛若箭弩的细长鱼骨直飞二人面门。
    “枉我费了那么大力气装作鲛人，一瞬便被人识破！”
    碧清怒意横生，青色的灵力瞬间击碎那根鱼骨。
    白色的鱼骨如碎玉，飘荡在碧清与玄奕的眼前，洒落在珊瑚之上，星星点点。
    玄奕扫了眼身旁的小河蚌，鸳鸯眼瞳中满是阴狠。
    躲在屏障内的小河蚌，颤巍巍道：“平日……平日不是这样的……”
    “好一个请君入瓮。”玄奕手一抬，消了鱼尾，换回自己原本的衣衫。
    碧清摇身一变，随手弹出结界保护自己与玄奕：“小河蚌，你在外寻个安全的地方等我。待我与玄奕寻到斋心瓶便去接你。”
    小河蚌摇头，夹住碧清青色的衣袖，生怕碧清将它抛在一旁：“我随你一起去！”
    碧清握住小河蚌，放进自己的衣袖中：“躲在这里安全些，免得动起手来伤了你。”
    小河蚌闻言躲进碧清的衣袖。
    碧清与玄奕没有丝毫犹豫，踏入射出鱼骨的珊瑚大门。
    无数根带着尖刺的鱼骨袭来，碧清与玄奕面不改色，张开结界抵挡。
    伴随着碎玉般的声响，二人从容地踏入大门。
    意料之内，大开的珊瑚门轰隆一声，紧紧闭合，截断二人的退路。
    攻击碧清与玄奕的鱼骨，随着大门紧闭，消失不见。
    碧清嘴角一抽，无语地开口：“好无聊的把戏。”她瞧了眼殿内大开的窗户：“门走不了，走窗户不就行了？”
    碧清目光移向大殿中央由巨大贝壳所制而成，涂着金漆，镶嵌着无数珍珠的宝座。
    脚下的地毯由无数金红色鳞片铺织而成，顺着宝座的边缘，延伸至碧清的足尖。
    两旁的玉石柱下，整齐摆放着鲤鱼模样的石雕，鱼尾的顶端则托着一个燃放灯油的金色圆盘。
    空旷的大殿安静异常，碧清只能听到自己与玄奕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蓝色的妖力自她身旁划过，落在金色鱼鳞所铺的地毯上。
    金红色的地毯瞬间浸染上一层薄如蝉翼的蓝纱，规整的鱼鳞地毯突然掀开须臾，后又闭合。
    张开闭合的频率，像极了鱼儿在水中用腮呼吸。
    诡异的景象看得碧清蹙眉：“这究竟是什么？”
    “这些都是金鱼仙子的鱼鳞……”
    碧清的衣袖中传出小河蚌弱弱的声音：“是公子命人用死去金鱼仙子的鳞片，一片片拼上去的……”
    那场面碧清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她紧忙从脑海中忘却这件事，施展灵力飞过眼前这些金红色的鳞片。
    碧清做好被暗算的准备，未曾想如此顺利地来到宝座前方。
    她眼瞳微眯，对着紧随其后的玄奕道：“别过来！”
    正欲*前去碧清身畔的玄奕闻言没有再动，警觉地环视安静到诡异的大殿。
    二人遥遥相望一眼，便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但玄奕并不打算待在原处，将所有的事都交付于碧清。
    寻找净化之法，所想所做的是他。
    承担后果的，必须、也只能是他。
    玄奕化作一缕灰烟落在碧清身前，弹出一道妖力落在宝座之中，撑开结界迎接危险。
    妖力落到宝座中的一瞬，镶嵌在上的珍珠像是架在熊熊烈火中烤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像是爆竹般的响动。
    最顶端堪比玄奕手掌大小的珍珠自上而下，毫无预兆地裂开一条缝隙，一分为二，砸在地上。
    玄奕比碧清高了整整一头，他挡在碧清身前，碧清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碧清听到响动拉过玄奕：“怎么了！”说话间，绣球已然悬在她的身前，泛着青色的光。
    身后响起锐利之物刺破水的声响，悬在碧清身前的绣球飞速悬在她的头顶，一道道如利刃的竹叶自绣球内飞出。
    青色的竹叶穿透金红色的鱼鳞，嵌在其中，像是钉入木条中的钉子，将那些鱼鳞死死钉在地面。
    金红色的鱼鳞挣扎了几番，有的无果后再没动作，有些许挣脱竹叶，袭向碧清与玄奕二人。
    玄奕冷笑，抬手间横刀落在他的掌心。
    碧清讶异道：“这刀不是……”
    玄奕用刀鞘打落直击面门的鱼鳞，顺着鱼鳞飞来的力道，手腕一转，蹭着刀鞘借力改变鱼鳞的方向。
    玄奕动作快到碧清仅看到几个金红色的残影，再去看时，鱼鳞早已钉在大门上，深深陷进去半截。
    碧清垂眸，眼前的景象吓得她向后退了两步，撞进玄奕的怀中：“这！这是！”
    玄奕顺势收紧手臂，饶是他在妖界见过各种血腥又奇特的场景，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汗毛倒竖。
    金红色的鱼鳞之下竟是两只巨大的眼球。
    眼球周遭的肌肤枯黄干瘪，与粗糙的树皮别无二致。一双睁开的眼球一眨不眨，一动不动，中央凹陷出一个半弯的坑，死死盯着大殿的顶部。
    一片死寂。
    碧清不敢再看，往玄奕的怀中缩了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些许。
    大掌试探着落在碧清的后背，轻抚着她微微发颤的身体。
    “别出声，免得惊动这怪物。”
    玄奕低沉的声音，宛若春日夜雨过后的微风，微凉却又极尽温柔。
    身后传出物体坠落地面发出的清脆声响，玄奕思绪稍转，妖力一勾，方才裂成两半的珍珠落入他掌心。
    玄奕望着那双干涸巨大的眼瞳，瞧了瞧掌心被整齐一分为二的珍珠。
    珍珠合起来足有他手掌那般大小，玄奕眼瞳微眯，再次看向大殿中央的眼瞳。
    看上去大小正好。
    “碧清。”玄奕低声打趣，“我给你变个戏法如何？”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变戏法！”
    碧清半抬眼皮，飞速扫了下那对眼球：“我们快些找到宝库，抓紧离开！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
    “即刻就能找到。”
    玄奕将分成两半的珍珠掷向缺了瞳仁的眼睛。
    碧清看着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的珍珠，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双眼球中央的凹陷处。
    严丝合缝的完美契合。
    碧清一愣，便听到厚重的石墩剐蹭过地面的声响。
    嵌在大门上的鳞片如落叶，哗啦啦地掉落在地。
    大门敞开一条一人宽的缝隙，一道日光透过缝隙照在眼睛周遭干瘪的肌肤。
    恍惚间，碧清好像看到眼睛动了一瞬。
    无数条鲛人破窗而入，有几条顺着大门的门缝中飞入，速度快到碧清仅看到一道黑影闪过。
    碧清身子一轻，只听到耳畔满是水流划过发出的闷响。再回过神，她已随着玄奕落在大殿的柱子上。
    “碧清，眼下不是发呆的时候。”
    玄奕瞧着围攻上来的鲛人，面露愠色：“那河蚌呢？”
    “不是我通风报信的！”
    躲在碧清袖子中的小河蚌听出他话中有话，紧忙解释道：“你们击碎了结界，公子对你们有所防备很正常吧！”
    “先解决眼前的事！”
    碧清定睛一看：眼前长着鱼尾的鲛人面目全非，手持鱼骨所制的兵器。
    成群的鲛人脸上爬满藤壶，半张脸被水草缠绕，多数鲛人更是只有一只眼睛。
    不仅如此，鲛人大都是单臂，很少有健全的模样。
    这与碧清印象中“长相极美的鲛人”相差甚远。
    这哪里是鲛人，分明是怪物！
    “他们不是鲛人！”小河蚌道，“他们都是生了病的金鱼仙子变的！”
    金鱼仙子瞧见碧清与玄奕的脸，眼中登时冒出妒火，骇人的脸庞变得更加扭曲与狰狞。
    碧清与玄奕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尤其是玄奕，身在水中又失了顺手的兵器，他很难靠近金鱼仙子，更别提取他们的性命。
    一直悬在碧清身畔的绣球突然落到玄奕手中，玄奕一愣，就见碧清将灵力聚在掌心，化作一柄青色的长剑。
    碧清她握紧手中的剑，挥剑砍向金鱼仙子，不给玄奕一丝推拒的机会。
    如此，玄奕不得不借助绣球的力量迎敌。
    金鱼仙子见二人分开，兵分两路行动。
    碧清挥剑，剑气横过，砍断包围自己的金鱼仙子手中的兵器。
    如此近的距离，碧清清晰地看到：鱼骨样式的武器不是被金鱼仙子握在手中，而是与他们的手掌融为一体。
    有的甚至透过金鱼仙子的手，冒出无数鱼刺。
    武器的颜色与刺伤碧清的鱼很是相近，她提醒玄奕：“武器上有毒！万万不可被他们划伤！”

 第66章

    正说着，被碧清砍断的武器不紧不慢地长出，在金鱼仙子手中变回原本的模样。
    碧清的额前落下一滴冷汗。
    大殿另一端，与金鱼仙子纠缠的玄奕躲闪着回应：“知道！碧清，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想像最初对付食狼鹰那般，将眼前的金鱼仙子砍个稀碎，一劳永逸。
    但金鱼仙子们移动速度实在太快，碧清又在远处与之缠斗，玄奕怕自己失手伤了碧清。
    玄奕向绣球内注入妖力，很是谨慎地控制着。
    放在以往，碧清定会可怜金鱼仙子，但现在她只想早早结束这场莫名的争斗，寻到藏宝室的入口，拿到斋心瓶离开渭水河底。
    金鱼仙子目不斜视，眼睛像是焊在碧清脸上一般。
    金鱼仙子移动速度极快，好几次叫碧清招架不及，险些被他们的武器划破自己的脸。
    “阴险！”
    碧清一剑刺向那金鱼妖，“噗呲”一声，长剑毫不留情地贯穿金鱼仙子的肩头。
    金鱼仙子惨叫一声，绿色的血水如瀑布般喷涌而出。
    与碧清被刺破手指不同，绿色的血水没有在水中化开，而是凝聚在一起向外冒出，滴落在地后化作一摊类似石块般坚硬的物体。
    用灵力所制而成的剑消散一瞬，不沾一滴血水地聚回到碧清手中。
    化剑极为耗损灵力，碧清感觉到肩膀稍重，消了手中的长剑，转而用灵力化出无数形似月牙的青色短刃。
    大殿另一端的玄奕正与其他金鱼仙子纠缠，手中的绣球突然发出一道青光，不受他所控地为他笼上一层结界。
    紧跟着，玄奕听到利刃割开肌肤，发出的细微声响。
    第53章
    青色的短刃割断数只金鱼仙子的手臂,疼得他们捂着断臂，像无头苍蝇般在水中乱窜。
    几只金鱼仙子疼得眼冒金星，一头撞在罩着玄奕的结界上,当即昏死过去。
    还有几只反应极快的金鱼仙子躲闪及时,没被短刃所伤。
    金鱼仙子们见识到碧清的厉害，不自觉地向后退,生怕碧清再次动手。
    碧清冷声道：“我不想伤你们。老实交代斋心瓶在何处！否则——”
    青光自她掌心亮起,形成一柄若隐若现的长剑：“休怪我剑下无情！”
    听到“斋心瓶”三字,尚且健全的几只金鱼仙子怔愣一瞬,眼底的惧怕化为狠戾，再次冲向碧清。
    “真是不怕死！”
    碧清嘴上说着狠话，与只金鱼仙子交手却是剑下留情，招招避开对方的死穴。
    玄奕知碧清心存善念,狠不下心。
    碧清能斩下金鱼仙子的手臂，应当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垂下眼瞧着自己手中的横刀，玄奕深吸一口气。
    横刀感受到了玄奕的不舍,刀身竟然亮了一瞬,发出微弱的蓝光，宽慰自己主人的同时发出诀别的鸣泣。
    玄奕狠下心抽出裂纹四散的横刀,对悬在自己头顶的绣球道：“你且放我出去,碧清需要我。”
    绣球到底是神器，玄奕话音一落,真就敛了结界，随着玄奕前去帮助自己的主子。
    与金鱼仙子交手的碧清握紧手中的长剑,迟迟狠不下心去攻击他们的要害。
    瞧着眼前面目骇人，眼睛不是多一只便是少一只的金鱼仙子，碧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再次开口：“我不愿伤你们,更不愿取你们性命。你们且告诉我斋心瓶在何处，我取到后便会自行离开。”
    金鱼仙子仿佛聋了一般，只一味地对着碧清发起攻击，一副“不取她性命不罢休”的模样。
    身上乏累感渐重，碧清在心底哀叹一声，清亮的双眸中登时溢出一抹杀意。
    杀心才起，就听见“噗”的一声。
    半截横刀穿透她眼前那只金鱼仙子的心脏。
    绿色的血顺着刀尖淅沥沥地往下淌。
    金鱼仙子眼睛一翻，像是没了骨头，缓缓飘落到大殿的地面上。
    “做不来何须勉强自己？”玄奕动作干脆利落，飞速斩下围在碧清面前的几只金鱼妖的头颅。
    碧清嘟囔道：“可是我不做，你我都会死在这……”
    见玄奕的横刀即将被绿色的鲜血包裹彻底，她慌张地制止：“玄奕！停手！”
    玄奕充耳不闻，扫了眼已经被类似石头一样的东西彻底包裹的刀刃，他用妖力唤来绣球，落到自己身畔。
    绣球在碧清身旁巡视般地绕了一圈，恋恋不舍地前去助玄奕一臂之力。
    “躲好。”
    玄奕叮嘱一句，向绣球内注入自身的妖力，散出道道利刃，毫不留情地割断苟延残喘的金鱼仙子的脖子。
    手中的横刀已然无法再用，无法收回鞘中。
    玄奕狠下心，一道妖力凝聚在刀柄与刀刃相交之处，将二者分离开来。
    被似石头一样的东西包裹住的刀身坠到大殿的地面，摔得四分五裂，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碧清穿过满地金鱼仙子的尸体来到玄奕身畔，满地都是刀身残铁，她心疼地望向玄奕。
    玄奕隐去刀柄与刀鞘，关心道：“可有受伤？”
    碧清摇头，关心的话还未说出口，大殿内便传来剧烈的晃动，晃得石柱之下那些托着油灯的托盘打翻在地。
    晃动来得太过突然，碧清一个重心不稳，向后仰去。
    仰起头的瞬间，碧清瞳孔骤然紧缩，全然忘记可以使用灵力避免自己摔倒在地。
    好在玄奕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碧清！”
    “玄奕！”碧清扯了下他的衣袖，指着二人的头顶，“你瞧！”
    玄奕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大殿顶上不知何时少了几块砖。
    满满的金银玉器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二人的眼前。
    玄奕与碧清双双愣在原地。
    “藏宝室……是藏宝室！”
    碧清先反应过来，欣喜万分：“我们快些前去！”
    想起二人一同踏入大殿后被困在这里，她又道：“不行不行！我去里面寻斋心瓶！你在外面等我！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要去也是我去。”
    玄奕盯着大殿中央放着珍珠的双眼：“想必那双眼睛便是藏宝室的机关。”
    只是……眼睛是何时看向他们这边的？
    玄奕没告诉碧清眼球转动一事，免得她害怕。
    “寻找斋心瓶并不费力，进去翻找一番便可，反倒是在外把风一事更重要。”
    他劝说道：“碧清，你比我心细，把风一事交给你我放心。横刀已断，我在水中听力嗅觉大大减退，单凭妖力虽能御敌，敌人若是太过强大我定无法招架。你有趁手的神器在身畔，真有什么突发情况，你处理起来比我顺手。”
    “便是其中真的有诈，有你在外，定会护我周全。”
    藏宝室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二人眼前，定然有诈。
    玄奕记得二人来时，曾有个男子的声音呵斥二人。
    金鱼仙子无法开口言说，他与碧清身处殿中如此久，都没再听到男子的声音，定然有鬼。
    玄奕仰头打量着眼前大开的宝库大门。
    湖底的大殿是倒影，那……眼前的宝库究竟是真是假？
    碧清不放心玄奕独自前去，她思索一瞬，还是点头：“好！我在外等你！你快去快回！”
    玄奕的话不无道理，他没了趁手的兵刃，无异于折了一只手。
    自己有绣球在手，真遇到什么事情，应对起来远比玄奕要自如。
    况且狼妖视力极好，找寻斋心瓶一事对玄奕来说不难，应当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能寻得。
    玄奕飞入殿顶前，碧清道：“若是在里面遇到危险，一定要喊我！”
    她掏出在妖界时，明珠赠与她的黑色蛇鳞，交付到玄奕手中：“别与我客套，它能保你的命！”
    为了节约时间，更为了让碧清放心。玄奕收了蛇鳞放在怀中，飞入殿顶的藏宝库。
    碧清目送着玄奕进了藏板库，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目光停滞在破碎的刀刃碎片与死去的金鱼仙子尸体上。
    满地的血渍化作坚硬的石头，高低不一地点缀在平整的地面。
    碧清心中紧得厉害，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心脏，叫她难以呼吸。
    托起手，掌心青色的灵力如一盏明灯，发出淡淡的光芒。
    碧清手一挥，灵力如蒙蒙细雨，落在金鱼仙子的尸体，为他们镀上一层青色的光。
    躲在她袖子中的小河蚌见了，问道：“碧清，你在做什么？”
    “最后的体面。”
    碧清缓缓吐出五个字。
    覆在金鱼仙子身上好似石头的血迹，以及破烂的衣衫皆被灵力净化得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那些金鱼仙子竟然恢复了几分原本的样貌。
    金鱼仙子脸上多少还有几分狰狞，但已经不难看出，没变成如此可怖的模样前，他们的样貌也称得上俊美无双。
    交手时情况危急，碧清无心去想。眼下得了空当，碧清回想起方才他们攻击自己，几乎招招都对准自己的脸颊。

 第67章

    他们不过是妒忌自己拥有正常的皮囊。
    碧清轻轻摇头：“皮囊而已，何须执着？”
    转而一想：拥有过美貌再一点点失去，变得面目全非。
    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吧。
    “他们没变成这样之前，长得可好看了！”
    小河蚌往碧清的袖子深处缩了缩：“不过自从我们无法离开这里之后，他们就慢慢变成这吓人的模样了！”
    “为何？”
    “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因为我不能化形，侥幸逃过一劫。”
    “倒是奇怪。对了，你与水芸姑娘如何相识的？我可是听水芸姑娘说，她从未离开过妖界。”
    “很久之前我从这里游到过妖界！”
    提起妖界，小河蚌便想到与自己好友的快乐时光，声音都变得轻快不少：“我当时在水中看到一点金光，我好奇那金光是什么，就一直游，一直游。不知道游了多久，金光消失，我莫名其妙到了妖界，遇到了水芸！”
    “还怪凑巧的。”
    碧清问道：“从这里能到妖界？”
    “你不会觉得我在说谎吧？！”小河蚌气呼呼地发问。
    碧清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此处与妖界相距甚远，我好奇你如何去到妖界的。”
    “过了这么久，我早就不记得怎么样去往那里了……”
    小河蚌欢快的声音落了下来：“水芸肯定早就将我忘了……谁会记得一个不能化形的小河蚌……”
    “怎么会呢！水芸姑娘提过她曾有个要好的朋友，她说的一定是你！”
    碧清嘴上安慰着袖口中的小河蚌，脑子里却在细细回想它的每一句话。
    若真如小河蚌所说，此处应当有通往妖界的道路。
    也就意味着，秽气可以涌入渭水河底。
    碧清撩开衣袖，瞧着自己一片光洁的手臂，没有在妖界喝下染着秽气水源导致的溃烂。
    碧清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掐指算算，玄奕进到藏宝库中已有半盏茶的功夫。
    藏宝库中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安静得出奇。
    碧清不免担心玄奕，几次都耐不住性子想冲进藏宝库中。
    碧清迫使自己耐心地等着玄奕出来，谁知余光一瞥，吓得她头皮发麻，后退连连，手心冷汗迭出。
    心脏突突直跳，似是要冲破自己的胸膛。
    碧清死死压住自己的胸口，试图止住堵住自己听觉的心跳声。
    不知何时，那双应当看向藏宝库的眼睛，竟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滴答——”
    一滴鲜血从藏宝库的门口滴落，坠在眼瞳中央的珍珠上，溅出一朵艳红的花。
    “玄奕！”
    碧清的瞳孔张了一张，心急如焚地飞向藏宝库。
    藏宝库中无数金银珠宝倒悬在顶部，玄奕双目紧闭，倒吊在宝库顶部，半截身子被珠宝缠住，埋在其中。
    碧清挥手，灵力打散紧缠着玄奕身体的金银珠宝，玄奕当即随着珠宝坠落。
    青光闪过金灿灿的珠宝，碧清用灵力稳稳接住玄奕，她急声唤道：“玄奕！醒醒！”
    玄奕没有回应。
    眼下不是久留之地，碧清便用灵力包裹住玄奕，浮在自己身畔，准备带着他一同离开，另做打算。
    “来都来了，为何要走。”
    陌生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偌大的藏宝库中，似水波般一声又一声地朝着碧清逼近。
    “什么人？！”
    碧清心中惧怕，口中气势依旧：“如此胆小！竟在暗处装神弄鬼！”
    “是……是公子！”
    小河蚌声音抖得拐了几个弯，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碧清！你、你可千万不要让公子发现我！”
    “仙子说笑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碧清的耳尖，激得碧清身子一抖，整个人如坠冰窖。
    碧清幻化出那柄用灵力凝聚而成的剑，转身横扫。
    趁着这个空当，她带着昏迷不醒的玄奕飞速离开原地，与身后的声音拉开距离。
    剑刃没传出触碰到□□的感觉，碧清盯着眼前白布覆眼，一身土黄色衣衫，披头散发的男子，警惕万分。
    男子眼前的白布早已被鲜血浸透，顺着他肌肤与白布的缝隙向外溢出，在他脸上留下道道血痕，落在金色的器皿上，红得刺眼。
    碧清惊觉：自己方才看到的鲜血，不是玄奕的。
    是眼前这名男子的。
    “仙子莫要惊慌。”
    似是察觉到碧清的恐慌，男子率先开口：“我是这大殿的主人，无磷公子。”
    “无磷公子……？”碧清不太确定地问，“你就是无鳞公子？”
    无磷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仙子知道我？”又自嘲道：“竟还有人记得我，真是难得。”
    碧清一噎：自己翻看为墨决治疗心脉的药材，曾看到过他的名字。
    这种话可不能当着正主的面说。
    无磷见碧清没有回答自己，缓下声道：“仙子前来，可是因斋心瓶？”
    碧清点头，想起无磷目不能视，她道：“是因此事而来。”
    语气虽平，脑中的那根弦却绷得笔直，稍加用力，便会崩断。
    碧清提防着面前人。
    想来自己进入前，无磷便已经在此。
    玄奕定是被他所伤，昏迷不醒。
    “为了妖界？”无磷轻笑一声。
    “是。”碧清铿锵有力地回答。
    “实在可笑。”
    无磷一改方才的和气，语气甚是轻蔑地讥讽道：“若是因此事，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他冷声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不想追究你们二人破坏结界，残害金鱼仙子性命这两件事，赶紧离开渭水河。”
    碧清侧过头，瞧着睫毛轻颤，有迹象醒来的玄奕。
    朱唇一张，她坚定道：“没拿到斋心瓶，我不会走。”
    “早知他是妖，我绝不会放任你们胡作非为。”
    无磷说罢，唤出形似鱼骨的长剑，直直刺向碧清的面门。
    出招狠绝，招招要人性命。
    碧清不甘示弱，唤出长剑招架着无磷的一招一式。
    刀刃触碰的一瞬，无磷嘴角微微抽动：“怎么会？”
    伴随着裂锦声，肩膀处传来刺痛，青色的剑气割破了衣衫，划破了他的肌肤。
    “你与他们……”
    无磷喃喃自语一声，手上一个用力，竟震散了碧清手中的长剑。
    手腕一转，他松开手中的剑，一掌拍在碧清的肩头。
    这一掌力道着实不轻，饶是碧清极力躲闪，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肩膀处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牵得碧清胸口一阵剧痛，似无数细针刺入体内，疼痛难捱。
    鲜血顺着碧清的嘴角溢出，她抬袖拭去血渍，身旁传出一声细弱的呻吟。
    玄奕有转醒的迹象。
    碧清自顾不暇，便操控绣球护在玄奕身前，自己全心全意应对面前的无磷。
    手臂后知后觉地发麻，碧清眉心微动，用左手握住长剑。
    “你中了毒。”
    无磷淡淡道：“不处理的话，你的内脏很快就会被毒液侵蚀、溃烂，用不了半盏茶的功夫你便会暴毙而亡。”
    “说的我处理过后，你会放过我们一样！”
    碧清眉头拧成一条线，挥剑刺向无磷：“没拿到斋心瓶之前，我不会走！”
    “既然一心寻死，我便做个好人，送你们二人一程。”
    无磷虽目不能视，但仅凭听声辨位，便能轻松接下碧清所有的招式。
    他咂咂嘴：“如此不成气候的招式也敢口出狂言？小娃娃，莫要再给你的师父丢脸。”
    “便是丢脸，丢的也是我自己的脸！”
    碧清在自己姑姑留下的剑谱中修习过不少剑招，但因着没有良师指点一二，招式并不标准。
    这也就意味着，她无法靠着剑法直击敌人要害。
    那时的碧清觉得如此甚好，自己本就不愿取他人性命，能给旁人苦头吃，叫旁人知晓自己不好惹，自己的目的便达到了。
    碧清只道那时的自己太过天真。
    无论她用何等招式进攻，都无法伤及无磷分毫。
    反倒是自己，被击得一退再退。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脚下一个趔趄，碧清直直摔倒在地。
    手中用灵力化成的长剑变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疲倦感席卷而来，碧清甩了下脑袋，试着站起身。
    寒芒一闪，剑尖已经抵在她的喉前。
    顺着剑刃向上看去，无磷把脸侧向碧清这边，漠然地开口：“你如此想要斋心瓶，可曾想过，会因此葬送性命？”
    “没想过的话，我又怎么会来此？”
    碧清的脸庞上写满了坚定，她紧紧盯着无磷覆着白布的双眼，暗暗为自己清除体内毒素。
    化剑实在消耗灵力，碧清不清楚自己体内余下的灵力，够不够清除还未蔓延的毒素。

 第68章

    能拖一分，算一分。
    碧清冷笑：“便是死，我也是为了妖界而死。我情愿帮他们，我认了。”
    提到妖界，无磷面容微微松动，剑刃上的戾气消散不少：“妖界现状，单凭你一人之力无法扭转。”
    “那我便要袖手旁观？”
    碧清暗自疗伤，四下打量，寻找斋心瓶的踪迹：“所有人都可以袖手旁观，唯独我不行。”
    “你倒是有责任感。只可惜……”
    无磷扬起手，剑尖划过碧清的鼻尖，指向她身后的玄奕：“你与他，要死在这里。”
    “弑神是重罪！”
    碧清顶着眼前的一片模糊，厉声呵斥：“杀了我，我姑姑一定不会放过你！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生怕无磷伤了玄奕分毫。
    “姑姑？”无磷微微蹙眉，“你的父亲与母亲呢？”
    无磷前言不搭后语地发问，问得碧清一头雾水。
    “你的父亲与母亲呢？”无磷微微焦急，再次开口。
    提及自己从未见过的双亲，碧清心中难过得厉害，眼眶瞬间通红。
    没听到碧清的声音，无磷隐隐猜到一二，他自言自语道：“难怪你会与妖在一起……难怪你的剑招会如此生疏……”
    “你与那狼妖，你们可有婚配？可有灵修？”无磷急匆匆地询问，像是在确定什么。
    “婚配”与“灵修”四个字，听得碧清脸颊通红。
    她飞速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无磷悄悄舒了一口气，胸膛微微瘪下去，声似寒冰：“如此甚好。免得我畏手畏脚，不愿对那狼妖下手。”
    说罢，一剑刺向护着玄奕的结界。
    悬在玄奕身前的绣球发出一道青光，弹出几片形似竹叶的利刃，满是杀意地攻向无磷。
    无磷化作一道黄色的影子，灵巧地躲闪过所有的攻击，落在玄奕面前。
    他握紧长剑，一刀刺向结界。
    剑尖即将触碰到结界的一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无磷眉心微动，反手挥出一道灵力，阻挡着碧清前进的脚步。
    碧清为了清除体内毒素，灵力几乎消耗殆尽，身体尚且虚弱，行动自然也不如以往迅速、利落。
    那道灵力自她脚边炸开，涌出的气浪掀飞碧清，将她毫不留情地甩在藏宝库中的墙面上。
    碧清撞在墙上，后被弹落下，重重摔在散落着珍宝的地面上。
    结界碎裂的声音清脆又刺耳，碧清一心想着玄奕的安危，顾不得其他，将体内所有的灵力聚在掌心，孤注一掷地打向无磷。
    无磷感受到极强的灵力向自己袭来只得收手，躲闪着悬在半空，听着那灵力打在结界上。
    正如他所想，碧清的的灵力一点不留地打在结界上，不仅击碎了结界，更是能将玄奕粉身碎骨。
    无磷浅笑：“不用我出手，自然好。”
    他落到碧清身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叹道：“同族都未必有缘相聚、相伴。他是妖，你与他，更不可能。”
    碧清无力地扣着扼住自己脖颈的手，企图缓解窒息感。
    进入鼻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碧清双眼血丝密布，越过无磷的面容，眺望着远处的徐徐站立的灰色身影。
    击碎结界的灵力都被绣球纳入其中。
    碧清勾了勾唇角。
    无磷目不能视，不清楚碧清脸上多了一分得意。
    碧清不知是不是因为窒息产生了错觉，她看到无磷的心口处，隐隐发出白光。
    白光的轮廓看上去……像是一个瓷瓶？
    碧清以为自己想斋心瓶想疯了，竟会在临死前看到这种错觉。
    一阵风刮过，脖颈上的力道蓦地消失。身子一轻，碧清整个人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
    空气似潮水般涌入碧清的鼻腔，呛得她咳嗽连连，鼻涕眼泪一股脑地涌出。
    碧清欣喜，想开口唤拥着自己的人的姓名，却被嗓间的痒意打断，说不出一句话。
    她抓着眼前灰色的衣料，捂着嘴，试图止住咳嗽声。
    “给你添麻烦了。”
    玄奕温醇的声音自碧清头顶落下，碧清嗓子痒得厉害，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此事。
    碧清咳嗽不止的模样，看得玄奕心揪得厉害，她每咳嗽一声，他的心就跟着抖一下。
    在看到碧清白嫩的脖间映着一道刺眼的红痕，玄奕一双鸳鸯眼瞳布满杀意。
    他盯着不远处的无磷，冷声道：“欺负女子，你很得意？”
    第54章
    听到玄奕声音,无磷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与错愕。
    “感叹我没死？”
    玄奕轻手轻脚地将碧清放到一旁，挡在她身前，分给她些许妖力供她恢复身体。
    探查到碧清身上毒素尽退,玄奕肩膀微沉,满目寒凉地盯着无磷。
    他哂笑：“我当你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神，原来是只会用下三烂招式欺负弱女子的无耻之徒！”
    “我不在乎旁人如何看我。”
    无磷不屑地笑道：“唯独你们这群妖,没资格评判！”
    眨眼间,无磷闪到玄奕面前,抬手便是一剑。
    玄奕对他早有提防,唤出刀鞘招架无磷凶狠的招式。
    剑身与刀鞘接触的一瞬，发出异于平日里兵刃相交的声响。
    无磷后撤一步，微微侧头，细细分辨着玄奕用的究竟是何武器,生怕中了他的圈套。
    “怎么？怕了？”
    玄奕眉尾上挑，讥讽道：“暗算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如此紧张？”
    便是玄奕千般万般,小心的踏入藏宝库,用妖力探查散落在地的宝物，还是着了无磷的道。
    随着他一点点深入其中,寻到与手册上模样相同的斋心瓶,他欢喜一瞬，但没在第一时间捡起瓶子带出藏宝库。
    玄奕生怕有诈,用妖力裹着斋心瓶悬在身前。
    玄奕再三确定眼前的斋心瓶并无异样，准备带着瓶子离开。
    就在他脚尖一转,欲去寻找碧清之际，一道金光突然从瓶口窜出，落在他的眉心。
    玄奕当即动弹不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四肢突然被金光化作的绳索捆绑，向四面八方拉扯，似是要将他活活扯到身首分离。
    玄奕清楚，这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幻术，但身上的疼痛却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他几次尝试，用妖力化解手腕上的绳索，谁知妖力碰到绳索的一瞬，便被弹回自己的体内，震得他心口发麻，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妖力用不成，那便用蛮力。
    为防自己力竭，玄奕一点一点地施加力道，与那股要将自己扯碎的力道抗*衡，同时思索着如何破解眼前的幻境。
    玄奕想唤碧清，告诉她斋心瓶在此。张口的一瞬，金色的绳索直接勒住他的嘴，将碧清的名字困在他的喉咙里。
    玄奕眉头微蹙，一点点抗衡，再寻他法。
    他不知道自己与这股力道僵持了多久。
    身上渐渐传出撕扯的痛。
    玄奕苦笑。
    他不甘心。
    斋心瓶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水源一事还未解决，自己的弟弟心脉还未恢复完全。
    就连自己对碧清的心意，自己都来不及说出口。
    疼痛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疼得玄奕眼冒金星，神情恍惚。
    冷汗如雨般落下，顺着额头滑过他的脸颊，滴落在他身前，洇湿了他胸口的衣衫。
    意识一点点被疼痛吞噬，变得模糊。
    玄奕缓缓垂下头，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闭上眼，一点青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格外耀眼、明亮。
    玄奕被青光刺得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碧清被无磷掐着脖子即将殒命的景象。
    “我暗算？”
    无磷听了玄奕的话，只觉得有趣：“若非你贪心惦念斋心瓶，你又怎会中了我的幻术？”
    他呵呵一笑，抬剑刺向玄奕：“不成气候的狼妖也敢觊觎神器？多么可笑的事。”
    “我再可笑，也比你们这群伪君子强上数倍。”
    玄奕用刀鞘挑飞迎面刺来的剑尖，怒火从一双鸳鸯眼瞳中喷涌而出：“哄骗我们签下和平之契！对秽气一事袖手旁观！害得我们远走他乡，再难与亲人团圆！你们的所作所为难道就不可笑吗？！”
    玄奕字字珠玑，手上的动作随着他的话语加重，刺、斩、劈、扎一气呵成。
    千年的怨恨皆化作招式，竟击得无磷一时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玄奕动作快如闪电，无磷目不能视，全仰仗耳力躲闪。
    一个躲闪不及，无磷被刀鞘击中心口后退两步，用剑撑着身体，呕出一口鲜血。
    时机正好，玄奕在刀鞘前端凝聚妖力，化出一寸锐利的刀尖，毫不犹豫刺向无磷的心口。
    无磷听到衣衫摩擦空气发出的细微声响，闷咳一声，嘴角隐隐露出一抹笑意。
    “公子！”
    小河蚌虽惧怕无磷，但见他要被玄奕夺了性命，小河蚌冲出碧清的袖口，奋力拍着蚌壳游向无磷。

 第69章

    碧清身上稍有恢复，她揉着自己发痛的脖子，看见无磷吐出一口鲜血，嘴角还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她爬起身冲向无磷，厉声道：“玄奕！别伤他！”
    咫尺的距离，玄奕哪里停得下手。
    眼见剑尖要刺入无磷的心口，玄奕硬是向上一挑，改变刀鞘的方向。
    一缕发丝被犀利的妖气割断，自无磷的脸颊旁滑落。
    无磷一愣，挑衅道：“你如此听这小女娃的话，你是她身旁的一条狗不成？”
    玄奕被无磷嘲讽，满身戾气，抬手打向无磷的心口，誓要取他的性命。
    “你骂玄奕做什么！”
    碧清跌跌撞撞地奔向玄奕，一把握住他的手。
    原本聚在玄奕掌心的妖力，焉地散了。
    碧清挡在玄奕身前隔开二人，指着无磷的鼻子道：“你故意激怒玄奕，就是想叫他取你性命，好毁了斋心瓶！”
    “公子！”
    小河蚌挡在无磷身前，瞧着眼前不知比它身形大了多少倍的玄奕，害怕得都快哭了：“我、我不随你们出去了！你不要杀公子！”
    “从我身前挪开！”
    无磷冷声道：“我不用你这河蚌妖可怜。你不是想离开此处去妖界吗？我死了，正合你意。”
    小河蚌委屈道：“我没有……”
    “我看你是想死想疯了！”
    碧清痛斥无磷刻薄的话：“它若是想你死，为何不好好躲起来，反而挡在你身前？！真正想死的是你！你自己找死还要拉上它！你真是枉为神仙！”
    无磷冷冷地开口：“你一个小女娃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我见不得斋心瓶被你毁掉！”
    “碧清……”
    碧清盖了玄奕的话头，继续道：“你想不着痕迹地让我看到你体内的斋心瓶，便掐着我的脖子，叫我以为那是错觉，是也不是！”
    无磷缄默一瞬，笑道：“这笑话实在好笑。”
    碧清不理会他的嘴硬，又道：“你一早便知我们在湖底游荡，故意叫小河蚌引我们过来，带我们进入殿内。”
    她瞥了眼小河蚌，见它躲闪，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索性直言：“我不信一个毫不起眼不能化形的小河蚌，会有进入大殿的机会。我更不信，你会将大殿的机关告诉它！”
    “没、没有！”
    小河蚌羞愧地低下头：“是我想离开才会带你们进来的……”
    玄奕看向碧清，眼中满是欣赏。
    他悄悄握紧掌中柔软的手，厉声呵斥无磷：“你如此大费周章引我们二人前来，意欲何为！”
    无磷沉默。
    良久，他发出一声哀叹：“没想到还是被碧清你发觉。”转而一笑：“你是他们的女儿，定然聪慧。我早该知道的。”
    “他们？”碧清小心翼翼地询问，“是……我的爹娘吗？”
    “是，我不会认错。”
    无磷用剑撑着身子，颤巍巍地起身：“你打碎结界的方式，与你父亲一模一样。还有你身上的灵力，与你母亲分毫不差。”
    他摇摇欲坠的模样看得碧清心生不忍，她想去扶面前的人，却见无磷摆摆手。
    无磷道：“我们黄鳝一族虽然被奉为神，但在众多神族当中，我族身份实在低微。少年时，我更是常被其他神族欺辱孤立，只有你的父母肯与我交好。”
    忆起往昔，无磷的声音都软了下来，温柔异常：“我曾有幸与你的父母做过几载同窗。他们二人当真是极好的神，与他们做朋友是我此生之幸。”
    “我的双亲是怎样的两个人？”碧清忍不住道，“我从未见过他们，还请前辈多与我描绘一二。”
    “你的父亲名唤碧虚，你的母亲名唤湘筠，潇湘一族多称你父亲为碧虚郎君。”
    无磷闷咳两声，随意坐在地上：“自我在天界修习取得正果，顺利晋升，之后便被派来治理渭水河，与碧虚兄和湘筠姑娘一别便是千载。”
    “碧清，我方才就想问你。”无磷蹙眉，“你说从未见过他们，可是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
    “是……”
    碧清压低声音，克制着嗓中的颤抖：“姑姑说，我出生没多久爆发仙魔大战，爹爹和娘亲他们就是殒于那场大战之中。”
    大掌拢住自己的腰肢，疼惜地揉搓着。
    碧清仰起头，笑着对玄奕道：“我没事，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赤松啊……”
    无磷想起那个一袭墨绿色衣衫的女子，竟微微头痛：“仙魔大战我略有耳闻，听说她被封为上神。赤松做事雷厉风行，有此等成就，意料之中。”
    他拐了话头道：“赤松的剑法何其精妙？方才瞧你剑法，招不成招，式不成式，难不成她未曾教过你？”
    碧清点头：“大战过后姑姑很少回天界，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便能数过来。”
    无磷频频摇头：“这个赤松……你身旁那个狼妖是她给你挑选的？”
    “挑选？”
    碧清眨眨眼，看向玄奕。
    想起那是无磷的“成婚”与“灵修”，她手忙脚乱地离开玄奕，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是我自己……不对！前辈，你能不能不要调侃我！我们只是朋友！”
    无磷听碧清话都说不利索，狐疑地望向她。
    后辈的感情他没太大兴趣，但他还好言提醒：“这狼妖护不住你，碧清，另择良婿吧。”
    玄奕死死盯着无磷，冷哼一声：“你怎知我护不住碧清？”
    “我幻术平平，你却无法脱身。交手时若非我让着你，没有使用幻术，你连近我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无磷淡淡道：“他日遇到赤松，你定会被她打到神形俱灭。”
    “我没说要玄奕护着我，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碧清打断二人无关紧要的争执，来到无磷身边，唤来绣球为他疗伤：“前辈，我有几件事想问，还请前辈告知。”
    在灵力流入无磷体内的一瞬，碧清感知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前辈！您？！”
    第55章
    “不必为我难过。大限将至,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无磷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于我而言，何尝不是幸事一件。”
    碧清与玄奕对视一眼，满面不解。
    碧清吞吞吐吐地问：“前辈,为何……为何会是幸事？”
    无磷一笑,反问：“碧清，你方才说有事要问我。不妨先与我说说,究竟是何事？”
    碧清嘴唇微抿,道：“前辈,金鱼仙子们为何会变得面目全非？斋心瓶……真的是我看到的那样吗？”
    她一顿,看向无磷双眼上早已被鲜血浸染透的白布，问道：“还有前辈您的双眼……”
    “我慢慢讲于你听。”
    无磷打断为自己输送灵力的绣球：“省些灵力给自己吧。”
    无磷摸了下眼前的白纱：“千年前的某日，小河蚌误打误撞从湖底的深崖之下游入妖界，带回满身秽气。那时我便知晓秽气涌入妖界,但我不清楚其中缘由。今日听你所言，茅塞顿开。”
    “我帮它净化秽气，亲自去往妖界,方知两界签订和平之契。我想帮妖界也是有心无力,只得在周遭远远望了几眼。”
    “亲眼看到秽气如触手般，一点点伸向自己。我才反应过来,妖界的水源竟被秽气侵蚀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无磷长叹一声：“我怕有朝一日,秽气涌入渭水河，搅得人界不得安宁,便封了那断崖，用灵力制造出漩涡,防止在此生活的小仙与妖物们靠近。又用结界封了入口，以防万一。”
    在他身前的小河蚌轻声道：“公子……”
    “忘了说，这小河蚌是妖物,不是神族。”
    无磷感觉到三人情绪不佳，捻了一点灵力打昏小河蚌，淡淡道：“碧清，你若有疑问，可以随时打断我，不打紧。”
    “没有。”碧清恭敬道，“前辈您继续便好。”
    无磷道：“封锁断崖不是长久之计，想要除掉那些秽气，唯有净化。斋心瓶乃是我族至宝，有净化的能力，我便用此瓶净化秽气。这一净化，便净化了千年。”
    “期间我曾去过妖界附近，秽气越发严重，已然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好在有那节莲藕支撑，我方能喘息片刻。”
    “莲藕？！”碧清惊呼，“可是乾元山的那块？！”
    无磷讶异道：“你怎么知晓？”
    他难以置信地问：“碧清，你可是去过妖界了？”
    碧清嗫嚅道：“是、是去过。”
    何止是去过。
    甚至在妖界生活了许久。
    “赤松怎么能放任你去如此危险的地方！”
    无磷急声呵斥，语调不受控制地上扬：“我看她真是疯了！当了上神便不知天高地厚！真当所有人都与她一样厉害？”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无磷干咳一声，缓和些许：“碧清，你为何要去往妖界？”
    碧清一噎，不好说是因为自己被人暗算，推下承景台坠落至妖界。

 第70章

    她随口搪塞道：“我迷了路，不小心进入妖界。”
    如此敷衍的理由显然不是真话，无磷听得出，他眉头微蹙，沉下声道：“可是遭人算计了？”
    碧清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是……”
    一时情急，她竟想不出好的理由糊弄过去。
    “她是不是遭人暗算，你会不知晓？”
    玄奕接过无磷的话，他拉了下碧清的手，示意碧清不要出声，冷声道：“天界的神仙是什么模样，你心中肯定清楚。”
    无磷眉心微动，想起碧清双亲已逝，肩膀微沉，没再追问：“是我多言，碧清，你莫要放在心上。”
    玄奕更加确定：碧清在天界受了不少委屈。
    “至于你这只狼妖。”
    无磷拐了话头，矛头直指玄奕：“想要与神修成正果，无异于痴人说梦。早早放弃，对你对碧清皆是好事。”
    “痴人说梦，与我何干？”
    玄奕冷笑道：“我又不是痴人。”
    衣袖传来带着怒意的拉扯，玄奕眉尾一挑，没再出声。
    对上碧清古怪的眼神，他问道：“碧清，你盯着我做什么？”
    碧清问道：“在妖界的时候，我怎么不见你爱对旁人冷嘲热讽？”
    玄奕直言：“有阿决在，这种事不需要我。”
    碧清：“……”
    无磷哂笑：“原来你这狼妖还有个嘴利的手足。碧清，你千万小心，离这狼妖远些，免得被他们欺负！”
    碧清实在无语，提醒道：“前辈，斋心瓶一事你还未与我讲明。”
    无磷干笑一声：“只顾着与这狼妖拌嘴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如你所见，斋心瓶已经成为我的心脏，与我融为一体。你们若是想取走斋心瓶，刨开我的胸膛便可。”
    玄奕眼瞳微眯，一双鸳鸯眼瞳如潭水般深不可测。
    碧清焉地瞪大了双眼：她如何下得去手取斋心瓶？！
    她瞧着无磷，又看向玄奕，无措地站在原处。
    怕玄奕快人一步动手，她扣住玄奕的手掌，急急地开口：“前辈，定有别的法子取斋心瓶吧！”
    “既以融为一体，便是密不可分，再无他法。”
    无磷淡淡道：“若是下不去手，等我百年后再取斋心瓶也不迟。”
    他一笑：“只要你们等得起便可。不过那时斋心瓶是否还有作用，不得而知。”
    玄奕眼中多了几分凶狠与凌厉。
    千辛万苦才寻到斋心瓶，他定要夺回去。
    他正欲冲上前了结无磷，胳膊却被人一把抱住。
    顺着那力道看去：碧清满眼乞求与怜悯，对着自己一个劲儿地摇头。
    玄奕面颊微微颤动。
    她下不去手的事，他可以为之代劳。
    他不愿因此事伤了碧清，不愿因此事与碧清分道扬镳。
    但事关狼妖一族，他必须取舍。
    玄奕咬着后槽牙道：“碧清，松手。”
    手臂被人抱得愈发紧。
    无磷轻笑一声：“碧清，你且放手。我倒要看看一个对付金鱼仙子都困难的狼妖，有什么法子靠近我。”
    嗓间攀上痒意，他抬袖遮掩，闷咳连连。
    紧紧抱住玄奕的胳膊碧清地问，拖延道：“前辈，金鱼仙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玄奕对金鱼仙子的事毫无兴趣，他只想取得斋心瓶，赶回妖界净化水源，让族人早日喝上干净的水。
    可他又有一点自私，不想当着碧清的面对无磷下手。
    “你看到的那些金鱼是小仙，他们原本容貌俊美异常，与生活在东海的鲛人比肩。”
    无磷道：“秽气日积月累，一点点侵蚀着渭水河，我的灵力有限，最后实在难以净化。是金鱼仙子们，为了渭水河与人界甘愿牺牲自己，以肉身做器皿，承载并净化秽气。”
    “他们到底是小仙，灵力浅薄。时间久了便被秽气侵蚀得面目全非，痛苦异常。今日他们攻击你，也只是想找个理由，结束折磨。”
    无磷痛苦道：“是我对不起他们。”
    他等了须臾，发觉玄奕没有动作，有些奇怪。
    就在他默默感叹玄奕沉得住气，听到一声闷响，像是敲击身体发出的声音。
    无磷讶异须臾，道：“碧清这等心善的姑娘叫你骗去，实在有违天道。”
    碧清死死抱着玄奕的胳膊，阻拦他的举动，反被他一掌打晕。
    玄奕抱紧怀中昏厥的碧清，冷声道：“倘若真的有天道，我们也不会被秽气侵蚀千载有余。”
    他别过眼：“看在碧清的面子，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亲自来。”
    “我若没有意图将斋心瓶交付与你们，何苦现身？”
    无磷捂住自己的心口，苍白的手一点点陷入其中。
    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无磷脸色瞬间煞白，嘴角抽搐：“交给你斋心瓶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无磷痛苦的模样叫玄奕不忍再看，他别过眼道：“只要我办得到，定然答应。”
    玄奕非常后悔给他选择。
    无磷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带小河蚌离开渭水，去它想去的地方。”
    “此事简单，你且放心。”
    听到玄奕答应，无磷握住斋心瓶，一个用力从体内扯出。
    鲜血决堤般地自他心口喷出，托着斋心瓶的手掌鲜血淋漓，却不见纯白的瓷瓶沾染半点血红。
    玄奕在水底原是闻不到任何气味，此刻鼻尖却被浓重的血腥味儿包裹，呛得他皱眉。
    一道金光划过玄奕的身边，飞入无磷覆着白纱的双眼处。
    白纱自无磷的面部滑落，他缓缓抬起眼睫，不适应地眨了眨眼，驱散着眼前的模糊。
    “我怕双眼被秽气侵蚀，特意从身上剥离做成机关。”
    无磷将斋心瓶放到一旁，有气无力地望向玄奕，与昏倒在他怀中的碧清，细细地打量着：“碧虚兄若知晓碧清多像湘筠姑娘，定会欢喜得无以言表。”
    他顺着碧清的脸颊看向玄奕：“样貌勉强能看，般配……谈不上。”
    玄奕不愿与将死之人计较，全当作没听见。
    用妖力接过无磷身旁的斋心瓶，又托住被无磷打昏的小河蚌，放入自己交叠的衣领中。
    瞧着眼前泛着金光的斋心瓶，他恭敬道：“水源一事，谢过前辈。”
    “竟还懂些礼数。”
    无磷眼眸半合阖：“斋心瓶中有我的内丹支撑，足够你带回妖界。”
    “我尽力了。”
    无磷的声音越发微弱，最后几个字说罢，便闭上双眼。
    起伏的胸脯渐渐变得平缓，再无动静。
    玄奕嘴唇微抿，收紧揽着碧清的手。一点妖力自他体内溢出，落到无磷的身前，清理着他身上的血迹。
    地面传来剧烈的晃动。
    是时候离开。
    玄奕望向身上衣衫整洁干净，面容安详的无磷，抱着碧清离开几欲崩裂的大殿。
    明亮的月光洒在平静的渭水河面。
    玄奕带着碧清上了岸，不过一瞬，湖面突然多出一个巨型的漩涡，将倒映在河面上如银盘的月亮，搅得只剩几缕银色的光。
    一刻过后，漩涡渐渐趋于平静，被搅乱的月色拼凑成完整的月亮，映在原本的位置，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切如常。
    一切如梦。
    玄奕看向倒映在湖中的新月，发出一声叹息，抱着碧清离开渭水河，消失于月色之下。
    第56章
    玄奕先是带着碧清回到李家村中,他本是想等碧清醒来，确定她身体无碍后再动身前往妖界。
    哪知一夜过去，天空泛白,碧清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玄奕慌了神。
    不仅是他,在家中看守的小驺吾也慌了，挡在碧清身前对着玄奕呲牙：“你这狼妖对碧清做了什么！碧清随你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了就变成这样？！”
    玄奕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把小驺吾从碧清身前拨开,抱着碧清离开村中。
    玄奕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在此看家,我与碧清去去就回。”
    小驺吾气地跳脚：“你这狼妖！真把我当狗了？！”
    ——
    墨决听闻自己的兄长回到族中,丢下手中的事，脚步飞快地前来迎许久未见的兄长：“哥！你回来了！”
    看到玄奕怀中抱着昏睡不醒的碧清，墨决咽下口中无关紧要客套，为自己的哥哥领路：“哥！这边！”
    狼妖一族在昆仑山脚落脚也有些时日,日子相较之前安生不少。玄奕离开前规划一番，将绘制好的图纸交给墨决，在此扎根。
    墨决很是听话,玄奕离开的这段时日,带着族人搭建住所。
    房屋都是木头所搭，虽不及在草原时住得宏伟气魄,至少温馨。
    狼妖们听闻自己家的王上回来,全放下手中的事，满心欢喜地跑去相迎。
    王上一定带回来了好消息！

 第71章

    阿九跑得极快,却只见到一个挺拔焦急的背影自眼前匆匆闪过，进了一间屋子。
    玄奕将碧清放在榻上,手一挥，通体洁白的斋心瓶白便出现在他掌心。
    墨决在看到斋心瓶的一瞬，满眼惊喜：“哥！这可是净化秽气之物？！”
    玄奕点头,从怀中取出小河蚌，正欲交到墨决手中，就听到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玄奕！听说你回来了！东西寻得如何？”
    这声音玄奕熟悉异常，他推开门，对着徐徐而来的琉雀道：“你差人将这河蚌送到荷花妖那处，这对你们照夜一族来说不是难事，不许推脱。”
    玄奕带着族人在昆仑山脚安顿后，便差墨决前去请琉雀前来。
    墨决不愿前往，玄奕看后，不咸不淡道：“阿决，你如此躲着琉雀，当真不是喜欢她？”
    几乎是一瞬，墨决矢口否认：“谁会喜欢她？”
    “不喜欢？”
    玄奕眉尾上挑：“不喜欢你为何要拒绝？”
    “我……！”
    饶是墨决向来能言善辩，眼下竟不知该如何反驳，生怕越描越黑。
    “去就去！”
    墨决忿忿的送了自己兄长一个白眼，念叨道：“等你去了人界，我倒要看看你几时与碧清仙子坦言心意。”
    他哼唧一声：“我就不信你有胆子与她挑明。”
    “编排我什么呢？”玄奕抬脚，佯装要踢他，“赶紧去。”
    而后的事情都在玄奕的意料之内：琉雀带着照夜一族，随墨决前来此处寻求安稳。
    “我好心来看你，你竟叫我帮你跑腿？！”
    琉雀埋怨一句，接过巴掌大小的小河蚌，在手中掂了掂：“这么轻？都不够我的宝贝们塞牙缝！”
    眼下的玄奕没心情理会琉雀的话，只是道：“快些吩咐下去，碧清需要你。”
    “需要我？”琉雀一愣，“那你呢？玄奕，你去做什么？”
    玄奕握住泛着金色光芒的斋心瓶，头也不回的踏出屋子：“净化水源。”
    玄奕风尘仆仆的背影不免叫琉雀担心，她看向墨决，谁知墨决看都不看她一眼，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哥哥！”健步如飞地消失在她眼前。
    琉雀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当时唤我过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着急？”
    敛了思绪，她坐到榻旁，握住尚在沉睡的碧清的手。
    妖力顺着她的掌心，缠绕在碧清的手臂上。
    琉雀猛地抬起眼，化作一缕黄色的烟，消失在榻前。
    ——
    玄奕手握斋心瓶，前往与碧清分别时的那片湖泊，蓝色的妖力托着斋心瓶，将透白的瓷瓶悬于湖泊正上空。
    瓶身倾斜，金色的灵力从中倾泻而下。
    那是无磷内丹中的灵力。
    不过须臾，湖面便笼上一层金光。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斑，倒映在玄奕金蓝色的鸳鸯眼瞳中，照亮他深邃如渊的眼眸。
    玄奕此番举动，惹得族中上下皆将目光投向他这边。
    墨决追上前，瞧着眼前冉冉升起金光的湖泊，眼角溢出克制不住的欢喜与紧张。
    若是此番能将秽气净化彻底，他们狼妖一族不仅能有干净的水喝，在妖界的地位也无人可敌。
    墨决的喉咙滚了一滚，双眸落在自己兄长的身上，手心隐隐溢出一层薄汗。
    玄奕仰头望着斋心瓶，自瓶口流出的灵力从瀑布般大小，渐渐干涸如溪水。
    玄奕果断敛了斋心瓶落回掌心。
    随着斋心瓶落回他的掌心，覆在湖面上的金光淡淡散去，湖泊又恢复以往的模样。
    “为何会如此……”
    玄奕喃喃自语，手握得咯咯作响，不断重复着：“为何会如此？”
    便是他一早就清楚，不会轻易寻得净化水中秽气的办法。
    但在拿到斋心瓶的那一刻，他还是对斋心瓶抱有极大的幻想与希望。
    “哥！净化得如何？”墨决跑到他身边急声询问，发觉自己哥哥落魄神情。
    他说错话了。
    玄奕自嘲道：“如何？呵，不该有如此想法才是。”
    墨决期盼的心情瞬间被击破，他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率先开口安慰：“哥！你能寻到神器将此物带回，已经厉害至极！这东西是神器，我们是妖，操控起来定不如神仙那般得心应手，发挥不出此物应有的作用。”
    墨决的话叫玄奕眼底一亮。
    想起无磷仙逝前说的那句：“你是妖，没有我的内丹，你拿不走斋心瓶。”
    脑海中的想法闪过一瞬，便被玄奕抛到九霄云外。
    他道：“你说得不无道理，但我们不能将希望托付在碧清身上。”
    他一厢情愿的事，不该拉着碧清下水。
    墨决了解自己的兄长，暂时松口道：“哥，我清楚净化水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们先去看看碧清仙子，待她醒了再询问神器一事也不迟。”
    “玄奕若是有你一半的油嘴滑舌，我都不会与他做朋友。”
    一缕黄色的烟落在玄奕的面前，琉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碧清的体内一点灵力都没有。玄奕，你没发现吗？”
    “所以我叫你照看她，你们都是女子，比较方便。”
    玄奕轻描淡写地问：“你没给她输送妖力？”
    “没输送妖力我怎么知道她没灵力的？！”
    琉雀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她怒道：“你这狼妖不安好心！早知今日，我定然不会答应来此居住！”
    玄奕全然不理会琉雀的话，丢下句：“随你。”折返回去看望碧清。
    迈出去两步，玄奕停了脚步道：“请你前来的不是我，是墨决。有什么账，找他算去。”
    墨决大惊：“哥！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
    “墨决！”琉雀不管不顾地将矛头调转向墨决，“你也没安好心！”
    身后的争吵声渐行渐远，玄奕回到屋中，坐在榻边。
    指腹小心落在碧清的眼角，缓缓划过她的脸颊，停在她微微泛白的唇边，反复摩挲。
    玄奕垂下眼睫，漆黑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
    玄奕嘴唇微抿，俯下身，凑到碧清的眼角，轻轻烙下一吻。
    而后得寸进尺，在碧清的脸颊上轻咬了一口。
    玄奕不知晓碧清醒来后会如何看待自己，只敢趁着眼前人昏睡，表达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思。
    玄奕挺直了身子，握住碧清的手为她输送妖力。
    灵力化剑对碧清损耗极大，再加之她为了护着自己，灵力几乎全部被她剥离出体内。
    在人界的那晚，便是玄奕将绣球内剩余的灵力悉数调回碧清体内，碧清依旧因着体内灵力亏空，沉睡不醒。
    起初玄奕以为自己打昏碧清时下手过重，伤了她，她才会无法醒来。
    玄奕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探查出碧清昏睡不醒是因灵力亏损，玄奕的心一下子从嗓子眼坠入深渊。
    情况不容乐观。
    生怕碧清一睡不起，玄奕不顾自己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将妖力送到碧清体内。
    “好痛……”
    躺在榻上的碧清神情痛苦，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
    玄奕听到碧清有转醒的迹象，目不转睛地盯着碧清的双眼，眼神一刻不敢稍离。
    纤长的眼睫一颤，又一颤，缓缓抬起。
    “脖子好痛……”
    碧清眼前一片朦胧，像是有团薄雾在眼前。她闭上眼，转动眼珠，再次睁开眼。
    入眼是玄奕冷峻的面庞，与被担忧覆盖的眉宇。
    碧清想起藏宝室中的景象，瞧着好端端在眼前的玄奕，便知晓他已取得斋心瓶。
    “斋心瓶……拿到手了？”
    碧清眼眸半阖，遮住眼底的哀伤，不叫玄奕看到自己的神情。
    玄奕不是傻子，听得出碧清的明知故问。
    他没急着为自己辩解：“无磷前辈走时很安详。”
    “这样啊。”
    碧清自言自语了一句，问道：“斋心瓶既已到手，水源净化得如何？”
    “还未使用，不知如何。”
    玄奕握住碧清的手，温声道：“身体要紧，其他事先放一放。”
    掌中的素手慢慢抽离，玄奕眼皮一跳，软下声道：“碧清，我知你因斋心瓶一事恼我无情。你体内灵力亏空，正是修身养息的时候，不要因为我这个恶人，气坏自己的身子。”
    见碧清不愿理会自己，玄奕轻声道：“我离开便是，免得惹你烦心。”
    “我没有恼你。”
    碧清缓缓抬起眼，转动眼珠看向玄奕：“我是在恼我自己，与你无关。”
    第57章
    碧清撑起绵软无力的身子,动了一下，后脊就被大掌托住。
    她清晰地感觉到托住自己的手僵硬了一瞬，才用力扶起自己。
    碧清顺势被人揽入一个凛冽又温暖的胸膛。
    碧清没力气与玄奕争执,淡淡道：“我曾说过要助你寻到净化水源之法。你夺取斋心瓶,我不会觉得你是个恶人。”

 第72章

    “反而是我。”
    碧清死死盯着自己的掌心：“是我自己不够强，寻不到保护无磷前辈的办法,只能牺牲他。”
    泪水悄无声息地夺眶而出：“他说我双亲是个极好的人,我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人提起他们,我只是想再听些关于他们的事……”
    “是我对不起前辈,对不起你*……没办法叫他活着……还要拦着你……”
    碧清捂住自己的脸，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碧清抽泣的模样看得玄奕心疼万分，他低头,将下巴垫在碧清的头顶，一手揽着她，一手拉下她捂着脸庞的手。
    “旁人恨不得将错都推到别人身上,怎么到了你这,只会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玄奕抬袖拭去挂在碧清脸颊上的泪水：“我知你心软，很多事让你做决定,就是在难为你。”
    无论是杀金鱼仙子,还是要碧清亲眼看着无磷死在她面前，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残忍的。
    但玄奕早已见怪不怪。
    “你就会哄我开心。”
    碧清抓过玄奕的袖子,眼泪鼻涕一股脑地蹭上去：“定是与墨决公子学坏了，我可记得早些时候的你总是板着一张脸,不爱与人说话。”
    玄奕顺着她的话道：“就是随着阿决学坏了。”
    “别想骗我说些有的没的。”
    碧清吸了下鼻子：“这屋子陌生得很，你又在这，此处肯定是妖界的昆仑山脚。”
    玄奕道：“回来路上见你一直不醒,我不放心留你一人在人界，便自作主张带你回来。”
    他知晓碧清不愿在妖界，继续道：“很快我们就会回去，不会在此停留太久。”
    我们？
    碧清顶着泛红的双眼望向玄奕，问道：“你还要去人界？”
    玄奕缄默须臾，道：“仅靠着斋心瓶，无法净化水中的秽气。”
    “不能吗？”碧清眉头微拧，问道，“方才你不是说，还未使用，不知如何？”
    说完，碧清狠狠地瞪了玄奕一眼，伸手去推他：“你骗我！是不是？！”
    玄奕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碧清伸向自己的手：“我怕你知晓会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心扑在这件事上。”
    如此敏锐，日后自己在与碧清交谈神器一事，定要多加小心。
    免得一个不注意，便会叫她起疑多思。
    碧清嘴巴一扁：“我知晓了又能怎样？这是妖界，我帮不上一点忙。”
    她抽了下手：“快松开我吧，先与我讲讲你何时、又是如何使用的斋心瓶。”
    “等你好些，我会告诉你。”玄奕松开手，扶着碧清躺回榻上。
    见碧清朱唇张开一条缝，他道：“小河蚌我叫琉雀送往荷花妖那处了。人界的事你也不必担心，有灵兽在，院子不会荒废。”
    “琉雀姑娘也来了？”
    碧清欢喜一瞬，转而摇头：“我不想问这些。”
    “无磷前辈走前看到你的模样，感叹你与你双亲实在像。”
    “他……是你杀的吗？”
    “我给了他选择。是我动手，还是他自己来。”
    玄奕一叹，无磷当着自己的面，亲手挖出斋心瓶的模样历历在目。
    他很后悔：“我不该给他选择。”
    碧清想到无磷亲手剜出斋心瓶的模样，心脏隐隐泛疼，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屋中气氛变得沉重，玄奕褪去外衣，盖在碧清身上：“屋子建好的时候我不在，便没叫他们放卧具。我的狼裘远比被子暖和，你先盖着。”
    碧清点头，正欲道谢，却听见玄奕道：“与我客气什么？你我二人帮来帮去，身上的账早就算不清了。”
    碧清莞尔一笑，拉了拉染着玄奕体温的狼裘，休息着沉重的身体。
    碧清不知晓玄奕何时离开屋中，她再睁开眼，已是转日正午。
    碧清做了很多梦，梦到自己一会儿渭水河，一会儿在妖界，场景一转又到了玉鸾峰。
    脑子里像是填满了浆糊，肩膀更像是压着两块儿巨石。
    碧清猜测许是在妖界的缘故，自己无法靠着体内的灵力修身养息，身上的乏累感才会一直存在。
    碧清起身，披着玄奕的外裘来到屋外，便瞧见以明珠为首的狼妖们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狼妖们嗅到自家王上的气息，像是被人点了穴，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唯有明珠胆子大，顺着气味寻去，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狼妖们听到不是自家王上，心中顿时怒气翻涌，以为是族中哪个人在搞鬼，露出尖长的獠牙准备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在看到碧清的一瞬，狼妖们先是一愣，慌张地收起獠牙：“仙、仙子，怎么是你？”
    昨日墨决大人特意叮嘱：不可伤了碧清仙子，要对她像对自家王上那样恭敬。
    不然惹恼了碧清仙子，净化水源一事，她就不帮着王上了。
    他们可是一直盼着哪天能有干净的水喝，整日都要用妖力净化，实在太累。
    碧清被他们吓了一跳，显然不太适应狼妖们客气的模样。
    往日这些狼妖看自己时，都恨不得将自己活剥了……
    碧清缓了缓神，问道：“玄奕回来后，是不是用斋心瓶净化过水中的秽气？”
    狼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说了句：“是！”
    明珠顿时冒火：“就你嘴快！她又没问你！”
    碧清汗颜：“明珠姑娘……不用隐瞒我什么，我不过是想问问净化时的情形如何，可否顺利。”
    明珠摇头：“我不知道，昨日王上净化水源的时候，我正好与燎影他们出门狩猎去了。”
    王上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叫碧清仙子知道昨日的事。
    自己若是说漏了嘴，少不了一顿数落。
    明珠一反常态的举动让碧清起了疑心。
    以她对明珠的了解，明珠不是个能说出推脱之词的人。
    想来定是玄奕的吩咐，不让他们告知自己。
    碧清柳眉微蹙：玄奕未免太过小心！
    自己已话说得清清楚楚，还要防着自己！
    太可恶！
    明珠不说，碧清没再追问，二人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碧清想四下走动，明珠不放心，准备跟着碧清。
    身子跟竹竿似的，万一一阵风过来再给她吹进湖里。
    明珠随着碧清迈出去一步，就见碧清转过身，眨着漆黑的双眼问道：“明珠姑娘，琉雀姑娘身在何处？我回来后还没见过她呢！”
    “在墨决公子那处。”明珠手指着前方，“往前再往右，走上两步就能看到。”
    “倒是近，我去去就回。明珠姑娘就别跟着我了。”
    碧清趁着明珠思索，自己是如何知晓她要跟着自己时，碧清快步消失在她眼前。
    待到明珠回过神，碧清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摸不着头脑地问其他狼妖：“她怎么知道我要跟着她的？”
    ——
    碧清知晓琉雀在墨决那处，没前去打扰。脚尖一转，她前去湖畔，随意寻了一处坐下。
    “碧清姐姐！”
    阿九飞驰而来，跃起身子，一头扎进碧清怀中。
    碧清张开手顺势接住阿九，抱在怀里亲了好几下：“阿九！”
    轻轻捏了一把阿九的小脸，碧清笑道：“软乎乎的！真好！”
    就是比自己走时又重了些，体型大了些，自己有点抱不住。
    “碧清仙子！”伏六扇着翅膀落在阿九的头顶，“好久不见！”
    葱白的手指，轻点了下伏六毛茸茸的脑袋，碧清笑道：“好久不见！你们何时搬来的？过得可还顺心？”
    “我们是四个月前搬来的！”
    伏六享受着碧清的抚摸，歪着头道：“墨决大人亲自过来接我们王上，王上才松口前来！若是玄奕王上前去，王上才不会来呢！”
    “竟是墨决公子亲自前往。”碧清道，“两个人感情还真是好。”
    “碧清姐姐，你在人界过得怎么样？”
    阿九蹭着碧清的胳膊，撒娇道：“我真的好想你呀！这次回来了可不可以不要走？”
    碧清道：“水源若是干净，我就不走了。”
    阿九顿时泄了气，一脸沮丧：“这水应该不太干净，昨日我以为王上彻底净化了湖水。我就偷懒没有自己净化，结果喝完后开始不舒服，还好墨决大人发现得及时，不然我可就惨了！”
    碧清问道：“阿九，昨日玄奕过来净化水源，你可有看清发生了何事？”
    阿九摇头，晃地落在他头顶的伏六脚下不稳，呼扇着翅膀落在碧清肩头。
    伏六站稳身子，得意道：“我看到了！”
    碧清道：“伏六，你可以给我讲讲昨日的事吗？”
    伏六清了清嗓子，道：“昨日我看到玄奕王上将一个瓷瓶悬在湖水上方。金光顺着瓶口往下流，跟瀑布似的。湖面上像是洒着金子一样，刺得我眼睛痛！”

 第73章

    “但是没过多久，瓶子就被玄奕王上收走了。”
    伏六叽叽喳喳地说着，碧清暗自在心中思索，问道：“伏六，你确定金光是从瓶中发出来的？”
    “当然！”伏六道，“我不会看错！”
    怕碧清不信，他道：“不只是我！族中很多人都看到了！”
    碧清笑笑：“我自然信。”
    只是这金光……
    莫不是无磷前辈的内丹？
    碧清“哎呀”一声，问道：“你们知道玄奕在哪儿吗？”
    阿九道：“王上去隔壁妖族那里了，说是走动一下，好让大家后面过得安稳些。”
    “何时出的门？”
    “王上天亮就出门了。”阿九瞧着悬在头顶的太阳，“王上应该快回来了，毕竟还要吃午饭。”
    “想吃饭也要等熟了才行。”
    玄奕不疾不徐地走到碧清身旁，扫了阿九一眼。
    阿九几乎是从碧清腿上弹起来，抬爪子扑了一把伏六：“今天午饭是你们准备吧？还不去看看熟没熟！”
    伏六莫名其妙挨了一爪子，心中不爽，呼扇着翅膀追着去叼阿九的尾巴：“吃吃吃！撑死你算了！”
    阿九“嗷呜”一声，一溜烟地跑走，消失在玄奕与碧清的眼前。
    瞧着两个小家伙走远，玄奕坐到碧清身边，问道：“何事这般着急？”
    碧清手一伸，道：“斋心瓶给我！”
    第58章
    玄奕瞧着平摊在自己眼前白嫩的手,问道：“要斋心瓶做什么？”
    莫不是有人多嘴，与她说了什么？
    玄奕挪开眼，搪塞道：“晚些。”
    碧清没有强求,收回手,敛了下披在身上的灰色裘衣：“反正此事与我无关，我等多久都可以。”
    她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就是墨决公子嘛……”
    “阿决？”
    玄奕怔愣一瞬,问道：“他的事情与斋心瓶有关？碧清,你可否说得清楚些？”
    “才不要！”
    碧清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方向走：“你都不肯让我碰斋心瓶！我才不要告诉你！”
    她打了个哈欠：“我累了,晚些等我休息好了再与你说吧！”
    平日玄奕总说这种看似为他人着想，全然不顾对方的话。
    虽然玄奕出于好心，怕她逞强。
    可自己都已向他挑明：自己身体好了才会处理，他还要提防自己！
    她今日偏要让玄奕尝尝抓心挠肝的滋味。
    玄奕一噎,快步追上碧清与她并肩而行，再次询问：“碧清，阿决的事可是与斋心瓶有关？”
    碧清“哼”了一声,没接他的话。
    玄奕快她一步,挡在她身前。
    碧清向左一步，他便向左一步。
    碧清向右一步,他便向右一步。
    见碧清面色不佳,他软言商量：“碧清，你知我因阿决的事忧虑千载有余。若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悦,你直言便是。实再气不过，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叫自己痛快些。如此憋着，对你，对我都不好。”
    “我没有不高兴。”碧清停下脚步,“我只是累了，想休息。”
    她用玄奕的话去堵他：“你昨日与我说过，等我好些会将净化水源的事告诉我。可是我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实在没力气听你说。”
    碧清委屈巴巴地望向他：“玄奕，你不会说话不算话，要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帮你吧？”
    瞧着碧清眉尾微垂，眼中含泪的模样，玄奕便是心中焦急也只得压下，不敢再追问半句。
    玄奕发现：他真的很喜欢给自己挖坑。
    而且，他好像真的拿碧清没有办法。
    最开始捡到她的时候就是。
    眼下依旧。
    玄奕憋了半晌，挤出一句：“待到你好些，我在与你说阿决与水源的事吧。”
    碧清强压下即欲扬起的嘴角，忍着笑意道：“妖界没有灵力，想我彻底恢复的话可能要等很很多天呢。玄奕，你能等吧？”
    这些话是事实，便是玄奕不能等，也要等。
    玄奕道：“自然。阿决的事情……不差这几日。”
    碧清听得出：玄奕的后半句话俨然是在宽慰他自己。
    语气实在太过勉强。
    碧清才不理会玄奕，越过他回屋去了。
    临近屋子门口，碧清瞧见迎面而来的琉雀，她笑道：“琉雀姑娘！”
    怀抱荷花的琉雀高声道：“碧清！快给我开门！”
    她走过碧清身边，荷花中的果子掉了出来，叽里咕噜地滚了满地。
    碧清紧忙俯下身，拦截四处乱滚的果子，问道：“琉雀姑娘，这里有果树？”
    “没有没有！这不是我摘的，碧清，我们先进屋，等下再捡！”
    碧清抱着果子推开门，待到二人进了屋，琉雀弹出一点妖力，将散落在外的果子悉数捡了回来。
    琉雀放下荷花的瞬间，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感叹：“重死了。”
    她拿起果子，细细地闻着：“这是荷花妖给你的，说是谢谢你，让她与分别多年的朋友相聚。”
    琉雀递给碧清一个色泽鲜润，颜色亮丽的果子：“熟透了，可以吃。”
    碧清接过果子捧在手中，听着琉雀继续道：“就是苦了我的宝贝儿们，背着这么重的果子，飞那么远。”
    琉雀随手拿了个果子，一口咬了下去，方想起果子都是妖界水源浇灌，碧清怕是吃不得。
    琉雀随即捻了一点妖力落在果子上，净化其中的秽气：“真不知道，靠着自己净化水源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碧清摸着手中的果子，安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琉雀笑笑：“我说笑的，你不用当真。”拐了话头道：“我们也别站着了，我瞧你那床榻不错，还不邀请我躺上片刻？”
    “这是玄奕的床榻，我……”
    “玄奕这老妖怪还挺会享受！”
    琉雀盖过碧清的话头，拉着她坐在桌旁的椅子中：“不过要说享受，还得是墨决！他的屋子可比玄奕的看着顺眼多了，又有书柜，又有案几，还有专门的地方放符纸。”
    碧清再怎么愚钝，也听得出琉雀与墨决的关系，远比在照夜林时亲密。
    她打趣道：“琉雀姑娘，你与墨决公子的感情还真是好。”
    “我可不这么觉得。”
    琉雀哼唧一声：“墨决那个混蛋眼睛里只有他的好哥哥，还有那群肥肥胖胖的小狼崽！一点都没有我！”
    碧清道：“许是墨决公子因为身体一事，不愿耽误你。”
    “你知道墨决身体的事？”
    琉雀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他竟然肯与你说这件事？我都是从玄奕他父亲那里听来的。”
    琉雀想起往昔安逸又快活的日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不过，现在也不差。
    碧清直言：“是玄奕告诉我的。他托我帮墨决公子寻找恢复心脉的法子。”
    “找得如何？”
    琉雀话出口，方觉自己失态，她微微垂下头，试图解释：“我的意思是……很难找吧？”
    “我找到了。”
    碧清的话像是寒冷冬夜中的一团篝火，融化着琉雀内心的坚冰。
    琉雀大喜过望，从椅子中弹起，像只小麻雀似的，围着碧清手舞足蹈地蹦跶：“太好了太好了！”
    她激动地抱住碧清：“碧清！你真厉害！”
    琉雀突如其来的举动叫碧清猝不及防，她拉住琉雀的手，示意她先安静：“只是方法实在久远，成功与否，我不敢妄下定论。”
    “总比看不到一点希望要强！”
    琉雀激动到声音都在抖：“碧清你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方法？我好告诉墨决，没准这样他就愿意与我在一起了！”
    碧清虽未听玄奕提及过琉雀与墨决的事，但从琉雀对墨决的态度，以及眼下的话，她还是能推测出二人的关系。
    “先不要声张。”
    碧清拍拍她的手：“我连玄奕都未曾透露。这件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墨决公子知晓后期望落空，你们二人的关系岂不是雪上加霜？”
    琉雀冷静些许，握紧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对……对！还是暂时不要叫墨决知晓得好。”
    “墨决公子定然将你看得极重。不然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你？”
    碧清道：“墨决公子不过是怕耽误你，才会一直疏远你。”
    琉雀低声道：“我说过很多次，我不在乎……他为何……哎。”
    “所以说墨决公子是个极好的人。”
    碧清揉了下微微发饿的肚子，问道：“琉雀姑娘，今日吃什么？我好饿。”
    ——
    玄奕在碧清这处吃了闭门羹，心中别扭得厉害。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再难受也只能自己受着。
    玄奕没心情吃午饭，索性坐在湖泊旁，望着泛着微波的湖面出神。
    玄奕拿出斋心瓶，透亮的瓶身漾出微弱的金光，如珠子大小的内丹在其中若隐若现。

 第74章

    心中疑问万千，玄奕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不再去想。
    别扭的心绪在玄奕心中憋闷了好几日。
    终于，玄奕实在难受得厉害，厚着脸前去找碧清。
    碧清瞧着玄奕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我身子还没好呢。”
    手上一热，碧清低头看去：青筋微凸地大掌握着自己的手。
    力道不大，却不容自己推拒。
    “碧清，别再拿我打趣了。”
    玄奕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日后我不会再瞒着你什么，你且告诉我，究竟如何才能让阿决恢复？”
    碧清瞧着眼前人眼底乌青一片，想来这几日玄奕都未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瞧着玄奕焦急的模样，碧清问道：“可以将斋心瓶给我看看吗？”
    玄奕二话不说，将斋心瓶交到她手中：“你且瞧瞧，这其中究竟有何玄机？”
    碧清捧着斋心瓶，仔细瞧着。
    玄奕屏气凝神，生怕吵到碧清，扰了她的思绪。
    “就是这个。”
    碧清葱白的手指落在斋心瓶的瓶身上。
    她指着在其中隐隐发出金光的内丹，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无磷前辈用内丹撑着斋心瓶，助你将此物带回妖界。”
    “我翻看古籍时，曾记得，无磷一族的内丹有疏通脉络之效。”
    碧清摩挲着光洁的瓶身：“但古籍实在久远，时过境迁，我不清楚究竟还有几分可信。”
    抬起眼，碧清担忧道：“现在的妖界与天界……我不知道墨决公子服用下无磷前辈的内丹，是否会有效。有效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无效……”
    碧清吞了下口水：“我怕揭了墨决公子的伤疤。”
    “有法子总要试试。”玄奕道，“我去与阿决挑明。”
    玄奕亲自出面再好不过，碧清道：“我回屋中等你，你与墨决公子交谈过后，尽快回来找我。”
    又叮嘱道：“墨决公子若是抗拒也别勉强他，先给他点时间适应。”
    玄奕应了一声，在碧清眼前化作一缕灰烟消失不见。
    ——
    墨决身处旷野，给眼前排排坐好的小狼崽们传授知识。
    日子相对安稳，时间也算充裕，墨决非常乐得授课。
    小狼崽们双眼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望向墨决，生怕自己遗漏什么。
    若是转日墨决大人问起，他们不知晓，可就要被打手心了！
    墨决课上到一半，眼前突然多出一道灰烟，他眼皮一跳：“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玄奕淡淡道：“今日的课到此为止。”
    小狼崽们一听高兴极了，不等墨决发话，阿九带头道：“谢谢王上！”一溜烟地消失在玄奕与墨决的眼前。
    玄奕打发走小狼崽们，一脸严肃地对着自己的弟弟道：“阿决，我与碧清有一物可助你恢复身体，你可愿一试？”
    墨决上扬的嘴角一僵，缓缓放平：“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无关紧要的事吗？”
    第59章
    “哥。水源为重。”
    墨决轻描淡写道：“我的事,不重要。”
    他转过身，背对着玄奕：“哥，没什么事,你先去找碧清仙子吧。”
    玄奕嘴唇微张,试探着商量：“阿决，有法子总是要试试。我与碧清此番前去渭水寻斋心瓶,凶险至极。如今有缘取得此宝,还有机会助你恢复身体,机会难得,何不一试？”
    “我想起今日的符咒还未绘制。哥，我先走了。”
    墨决少有地打断玄奕，仓皇消失在玄奕面前。
    玄奕瞧着自己弟弟逃离的背影，在原地摇摇头,前去寻碧清。
    碧清手捧斋心瓶，坐在屋中的榻上，仔细探寻其中的玄机。
    屋外响起带着几分失落的敲门声,碧清知是玄奕,起身前去相迎。
    推开门便是玄奕眉头紧锁的俊脸，碧清不用问也清楚：玄奕在亲弟弟那吃了闭门羹。
    “阿决他似乎很害怕。”
    不等碧清发问,玄奕进屋,一五一十地把方才发生的都讲给碧清。
    他一叹：“就算最后不能治好他，不是还有我在？”
    碧清道：“墨决公子还能一辈子活在你的庇佑下不成？”
    二人在屋中落座,玄奕瞧着桌上的荷花，以及摆放在荷花中央的果子,随手拿起一个用妖力净化，递给碧清。
    “墨决公子不害怕才奇怪。”
    碧清接过玄奕递来的果子，道：“墨决公子定是怕期望落空,所以拒绝你。”
    玄奕无奈地摇头：“阿决连交谈的机会都不给我，这让我如何去劝？我是真的想他身体康健地活着。”
    “墨决公子不想面对，你去找多少次都没用。”
    碧清咬了口香气四溢的果子：“墨决公子如此聪慧，给他些时间，等他想明白，他会过来找你的。”
    “墨决公子有他的事要做，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要做。”
    碧清将斋心瓶放到玄奕面前：“斋心瓶能有灵力，全仰仗着无磷前辈的内丹维持。内丹中的灵力若是消耗殆尽，斋心瓶中又没有新的灵力填补，这瓶子最后只怕会变成一个无用的摆设。”
    话锋一转，她道：“但若是你用内丹中的灵力净化水源，墨决公子的事可能……”
    “所以，阿决与水源，我只能选一个，对吗？”玄奕讷讷地发问，话语中露出藏不住的绝望。
    玄奕垂下头，少有地自怨自艾：“若我不是狼妖一族的首领，我就不用一直做取舍。”
    不是首领，自己就不必做出背井离乡的决定，只要随着族人的脚步，去往何处都好。
    不是首领，自己就不必将族人放在第一位，只要全心全意关注自己的弟弟，想方设法治好他便好，全然不用在意旁人如何。
    玄奕呼吸渐重，极力将这些不成熟，且带有抱怨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碧清见玄奕颇有自暴自弃的劲头，温声道：“玄奕，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玄奕抬起一双鸳鸯眼瞳，静静地望着碧清。
    碧清道：“古书中曾记载，无磷一族内丹具有疏通经络之效。但并未写明，内丹是否要具有灵力。”
    玄奕道：“没有灵力的内丹，与内脏无异。”
    一双鸳鸯眼瞳张了一张：“若是内脏，可当作补品？！”
    碧清点头，放下手中的果子，望向玄奕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瞳：“但这只是你我二人的推测，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只能赌。”
    玄奕心中燃起的希望渐渐熄灭。
    碧清瞧着玄奕的模样，心中隐隐发疼。
    玄奕没让自己用寻找净化水源一事报恩，而是托自己为墨决寻找根治之法，她便知墨决在玄奕心中何其重要。
    碧清能理解玄奕的心情。
    她何尝不希望墨决的身体早早恢复。
    只是很多事讲究机缘，不是她能左右的。
    时机到了，缘分不够，依旧无法成事。
    “玄奕，我们……要赌吗？”碧清战战兢兢地询问。
    毕竟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事，她只是个局外人，还是要听取他们兄弟二人的意思。
    玄奕嘴唇紧抿，棘手万分。
    碧清弱弱地开口：“你若是拿不定主意，我可以前去问问墨决公子。”
    “碧清。”玄奕揉搓着自己的山根，“你容我想想，在做定夺。”
    ——
    墨决回屋后，闷头用妖力绘制符纸。
    淡蓝色的妖力落在黄色的符纸上，悄无声息地渗透其中，与符纸融为一体。
    不知怎的，墨决想起自己哥哥将妖力附着在符纸中，分发给族人的那日。
    自己哥哥身体康健，妖力的颜色深蓝如海。
    不像自己，淡如水。
    蓝色的妖力一点点从自己哥哥的掌心溢出，墨决不知道自己的哥哥那时在想些什么。
    又或许，他自己清楚，只是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自己哥哥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为的是保护族人们安全来到昆仑一脉。
    为的是给自己省下妖力，好让自己不太费力地挑起他的担子。
    符纸突然裂成两半，发出刺耳的声音，飘落到墨决的衣摆上。
    墨决随手扫去符纸，挥手敛了整齐铺散在桌上的一沓。
    “墨决！”
    琉雀脚下生风地来到墨决屋中，不客气地推开门，仿若回到自己家中一般，毫不见外地躺到床榻上。
    墨决眉头微蹙，强压着烦躁的心绪，尽量放平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来看你呗。”
    琉雀滚到榻里，侧过身，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拍着身前的空当：“要不要过来随我聊上几句？”
    墨决险些被琉雀的动作气得昏过去。
    “琉雀，你别太放肆。”
    他背过身，催促道：“还不快出去？叫旁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琉雀哼唧道：“旁人要是议论，也只会议论你的好哥哥与碧清！神仙和妖怪，不比你我有看头？”

 第75章

    她变出绢扇，象征性地对着自己扇了几下：“更何况我不怕别人说，不怕别人看。他们看去反倒是合了我的心意，如此，你休想再躲着我。”
    “琉雀，你少在此恶人先告状。”
    墨决道：“每次都是你跑到我屋中叫我无处可躲，怎么就成了我躲着你？”
    琉雀道：“你不肯与我在一起，难道还不是躲着我？”
    “你的脑袋里除了我，就没有别的事了？”
    墨决转过身，冷下脸道：“琉雀，你能不能像哥哥一样，顾着点自己的族人？”
    “我不顾着族人会来到此处？”
    琉雀送了墨决一记白眼：“真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里？少在那自作多情！那日就算是玄奕去，明珠去，我都会为了族人同意来此！”
    墨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既然不是因为我，那你还来我屋中做什么？”
    “自然是来给你添堵。”
    琉雀扬了下嘴角，不紧不慢道：“你都不叫我好过，我为何要让你好过？左右你瞧不上我，不如叫我多瞧瞧你，免得你哪日死了，去往阴曹地府不记得我。”
    墨决被琉雀的话气得不轻，他怒极反笑：“你盼着我死？”
    “你对我发火做什么？不是你自己盼着自己死吗？”
    琉雀坐起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从头至尾都是你在逃避，在放弃，在拒绝大家对你的帮助。”
    她理着垂在身前的一缕发丝：“得了机会为何不试试？最坏不过保持现状，又能坏到哪里去？”
    墨决不愿理会琉雀：“出去。别等我动手赶你走。”
    琉雀才不怕他，这话墨决不知说了多少次，每次都是墨决被自己气得摔门而去。
    琉雀一笑，对着墨决无辜地眨眨眼。
    意料之中，墨决推门而去，离开时还不忘挥手用妖力关上门。
    琉雀躺回榻上，喃喃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半路上，墨决碰到燎影与明珠，瞧着二人扶着那只摔断脊柱的狼妖做康复，他不禁停下脚步前去帮忙。
    明珠一把拦下他：“墨决大人，你只管好好休息，这种事交给我！”
    墨决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一旁的燎影见气氛不对，扯了下明珠的衣袖，忙道：“墨决大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这种寻常的小事，交给我们便好。”
    “有劳。”墨决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心中烦闷更甚。
    墨决独自来到湖边，瞧着眼前你追我赶，玩得正欢的小狼崽，烦闷的心绪稍有缓解。
    小狼崽们一蹦三尺高，有力极了，一看就是被喂养得极好。
    墨决有些恍惚：从自己记事到成年的那段时间，从未像小狼崽们那样跑过，跳过。
    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己被哥哥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琉雀说得不错，自己就是在逃避。
    他害怕期望落空，害怕失败后要面对的一切。
    “最坏不过就是现在这样，又能坏到哪里去？”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墨决耳畔，一点点击溃着他藏在心底的软弱。
    墨决轻轻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冤家。哥哥都没能说服我。”
    他起身，不疾不徐地前去寻找玄奕。
    每走一步，他都在想：等下见到自己的哥哥，该说些什么。
    待到墨决回过神，他人已经到了屋外。
    墨决鼓起勇气抬手敲门，指节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退缩地停下。
    抬起的手颤抖得厉害，叫墨决无法控制。
    墨决深吸一口气，指节终是落在门板上，敲击几下发出“咚咚咚”的叩门声。
    急促的脚步声隔着门板传入他的耳中，他错愕一瞬，在那人推开门的瞬间，表情恢复如初：“碧清仙子。”
    “墨决公子！”
    碧清喜出望外，侧过身道：“快进来！我与玄奕正研究如何使用这内丹，你也进来一起瞧瞧！”
    墨决听自己的哥哥也在，随着碧清进了屋。
    入眼便是玄奕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握着斋心瓶，全然没理会自己。
    墨决看了眼在自己身旁的碧清，见她笑着对自己点头，他开口道：“哥，我想好了。”
    “真的想好了？”
    玄奕缓缓看向他，语气严肃异常：“阿决，落子无悔。我给你一次机会，你确定你想好了？”
    第60章
    墨决坚定地点头：“哥,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玄奕眼皮一跳：竟有人能劝动自己的弟弟？
    一双鸳鸯眼瞳流到碧清身上，只一瞬,玄奕心中顿时清明。
    琉雀。
    碧清见玄奕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以为玄奕不忍心与墨决挑明，她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墨决公子,这件事你且听我……”
    “斋心瓶能净化水源,全仰仗着无磷的内丹。”
    玄奕盖过碧清的话头：“无磷的内丹有疏通经脉之效。但古籍中并未记载,是否需要具有灵力的内丹去治疗疏通。”
    手一挥，蓝色的妖力卷着斋心瓶，悬在墨决身前。
    墨决稳稳握住闪烁着金光的斋心瓶，仔细思索着自己哥哥的话。
    “净化水源那日你应该看到了。”
    玄奕道：“斋心瓶虽有些许用途,但想要彻底净化水中秽气，实在困难。还有妖界与天界……我不敢保证你服用带着灵力的内丹，自身不会受到损伤。”
    他比谁都希望自己的弟弟早日恢复如常。
    但没有灵力的内丹,真的会有用吗？
    带着灵力的内丹,真的不会伤到墨决？
    玄奕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依旧如往日,淡泊如水。
    “哥,你不如将内丹中的灵力用掉。”
    墨决目光炯炯地望向自己的哥哥：“哥，你与碧清仙子千辛万苦寻回斋心瓶,为的便是早日净化水源。想来斋心瓶与莲藕一般，只是承载灵力的器皿。便是有净化水源的能力,终究会随着灵力褪去，变成一个摆设。”
    墨决走上前，将斋心瓶交还给玄奕：“就算如此,我们还是要试一试。待到内丹中的灵力消散殆尽，我再服用也不迟。”
    他一笑：“我等得，他们可等不得。”
    “墨决公子。”碧清道，“没有灵力的内丹服用下去，不一定没有效果。”
    方才她仔细听玄奕讲着净化那日所发生的事。
    内丹中的灵力是净化了许多秽气，但玄奕这几日再去湖边时，秽气似乎比净化那日多几分。
    碧清突然想起：水芸手中的莲藕，这些年应当全仰仗着无磷的灵力，才得以净化那一方天地。
    她的心“咯噔”一下：“若是如此，水芸姑娘与梦迟公子恐要遭殃！”
    玄奕不关心水芸如何：“水源中秽气一日不净化彻底，我们躲到哪里都是徒劳。过几日我要再去人界，另寻他法。”
    碧清道：“我随你一起！”又道：“再出发我们要谨慎些，好好做准备。”
    这次运气好，偶遇自己双亲的知交，取得神器一事勉强算顺利。
    下次，可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碧清走到二人身边：“墨决公子，你若是直接服用内丹，我恐两股力道在你体内相克，我担心……”
    “我知道。”墨决道，“既如此，还请仙子与哥哥先将内丹中的灵力耗尽，我再服用。如此，既能缓解水中秽气，同时给我留下一条生路，一举两得。”
    “阿决，开口无悔。”玄奕再次提醒，“内丹中灵力一旦耗尽，再无挽回的余地。”
    墨决毫不在意，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我不在乎。”
    他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下果子，咬了一口：“最坏不过是现在这样。哥，你只管净化水源中的秽气便是。”
    自从他们发现水源被秽气侵蚀，一直到如今，自己的哥哥都在做决断。
    说感同身受太过虚伪。
    但墨决能体会到，自己哥哥的不易与艰辛。
    墨决咽下口中的果子，笑道：“还挺甜的。”
    双眼流过放在桌上，被人咬过的半个果子。
    一眼瞧去，上面的整齐的牙印旁有被尖锐齿痕覆盖过的痕迹。
    墨决眼底露出一次狡黠，将自己咬了一口的果子递到玄奕面前，缓解着屋中沉重的气氛：“哥，你也尝尝！”
    玄奕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吃你咬过的。”
    墨决嘴角扬起一抹坏笑，附在玄奕的耳畔，悄声打趣：“不吃我咬过的，那你吃不吃碧清仙子咬过的？”
    “墨决！你！”
    玄奕脸颊登时涌上一股热意，厉声高呼自己弟弟的名字。
    这一声没吓到墨决，倒是吓得碧清身子一抖。
    “哥，你吓到碧清仙子了。”
    墨决心情甚好，嘴角上扬不曾落下，随口寻了理由离开：“今日只给阿九他们讲了一半，我要去抓他们回来。”
    他伸着懒腰往外走：“免得他们懈怠，日子久了，便只会给自己找理由偷懒。”

 第76章

    伴随着关门声，碧清缓过神，问道：“玄奕，墨决公子与你说了什么？竟会让你如此生气？”
    玄奕一噎，随口道：“没什么。就是些没大没小的话罢了。”
    墨决的同意与看开，对玄奕与碧清来说是件好事。
    二人全心全意着手于净化水源一事。
    碧清用不了灵力，玄奕便分给她些许妖力，以防万一。
    玄奕如那日一样，操控斋心瓶悬于湖面中央，由着灵力从瓶中倾泻而下落入湖中。
    碧清则在一旁谨慎地观察斋心瓶中的内丹，以及湖水中的秽气。
    黑色的秽气与金色的灵力缠绕在一起，渐渐被灵力吞噬，如烟般消散。
    碧清安静地在一旁等待。
    其他狼妖与雀妖见玄奕再次用斋心瓶净化水源，不约而同地躲在远处，探着脑袋望向湖畔。
    明珠脖子伸得老长，抱怨道：“什么都看不到！我都快变成乌龟了！”
    身旁传出笑声，她骂道：“笑什么笑！我看不见，你们就能看见了？！”
    燎影安慰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不见，我们都看不见。”
    明珠撇撇嘴：“王上真是的，不叫墨决大人与琉雀大人靠近，偏让碧清仙子靠前。她现在就是个凡人，在那能干什么？”
    燎影听出明珠担忧碧清，道：“碧清仙子是神，那瓶子又是神器，她定然比两位大人知晓得更多，自然能帮助王上。便是碧清仙子真的有什么万一，不是还有王上在？”
    明珠想了想，觉得燎影说得很有道理，便不再去想。
    泛着金光的斋心瓶渐渐暗淡，像是燃烧殆尽的烛火，挣扎着发出最后一丝亮光。
    随着斋心瓶再也无法亮起，玄奕敛了瓶子落回掌心。
    碧清则在玄奕敛了瓶子时，附下身，双手捧了一捧澄澈的湖水，不紧不慢地凑上前。
    手腕被人慌乱地攥住，身旁响起玄奕恐慌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你不知道你碰不得妖界的水吗！”
    捧在掌心的水被玄奕晃出去大半，碧清忙道：“我只想瞧瞧这水究竟净化到什么程度。”
    初到妖界时，自己稍稍碰到水源皮肤变会瞬间发红，从而溃烂。
    自己的水源敏感异常，亲身实验再合适不过。
    况且自己身上还有玄奕的妖力，皮肤真有什么异样，自己也能在第一时间净化秽气。
    “这是妖界！”玄奕说着倒掉碧清捧在掌心的水。
    碧清佯装听不见玄奕的话，抽回手，撸起袖子盯着自己的胳膊。
    手臂上微微泛疼，碧清眉头紧锁，用妖力为自己驱散秽气，对着玄奕道：“我没事。内丹如何？可否给我瞧瞧？”
    虽然知晓会是这个结果，碧清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无磷的修为不算大成也算上乘。
    这样的灵力都无法净化干净秽气，那什么样的灵力才能净化干净水源？
    玄奕被碧清气得头昏脑涨，呵斥的话到嘴边，如论如何都说不口。
    玄奕深吸好几口气，强压着怒意将斋心瓶交给碧清：“你自己瞧吧。”
    碧清接过透白的斋心瓶，歪了下瓶身，一颗圆润的内丹从瓶口滑落至她的掌心。
    “内丹完整圆润，没有半点损坏。”
    碧清将内丹塞入玄奕手中：“如此甚好。我们去找墨决公子吧。”
    耳畔是玄奕粗重的呼吸声，碧清软言：“你别与我置气了。我不过想看看，你净化过后的水源能坚持多久，这样我们好早做计划与准备。”
    碧清向墨决的住处走去，玄奕无奈地摇头，跟在她身后问道：“你觉得能坚持多久？”
    碧清道：“三月总是够的。”
    玄奕轻叹一声，俨然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碧清宽慰道：“三月的时间，足够我们再去寻找新的神器，也足够墨决公子恢复身体。”
    交谈间二人来到墨决屋外，碧清见琉雀在屋外来回踱步，一看就是在紧张墨决。
    碧清看向玄奕，玄奕当即会意，放缓脚步由着碧清快步走向琉雀。
    碧清正要凑上前，却是琉雀先开口：“不必宽慰我，我不害怕。”
    “我不是来说这些的。”
    碧清一笑：“今日过后，墨决公子要劳烦你照顾。”
    碧清的话无异于给琉雀吃了个定心丸，她紧绷的神情得以放松。
    她握住碧清的手：“治不治得好我都无所谓，你可千万要保住墨决的命！我不想正值青春年华就当了寡妇。”
    “你不会当寡妇。”墨决的声音自屋中传出，“我与你还未成亲，我真死了，你就当是失去个朋友。”
    “呸！”
    琉雀隔着门白了墨决一眼：“看在你要受苦的份上，这次我就不与你计较！”
    “琉雀。”
    玄奕路过碧清身畔时，握住碧清的手腕：“你去湖泊旁看着幼崽们，别叫他们误饮水源。”
    “什么意思？”琉雀一愣，“水源不是净化干净了？”
    “字面意思。”
    玄奕丢下一句，领着碧清进了屋。
    屋内的墨决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听到脚步声，他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道：“哥，我们开始吧。”
    第61章
    玄奕从怀中掏出斋心瓶,递到墨决面前：“内丹就在里面。”
    墨决伸手接过，问道：“哥，内丹可是直接服用？”
    见玄奕点头,他毫不犹豫地从瓶中倒出内丹送入口中。
    墨决的喉咙滚了一滚,伴随着“咕咚”一声，内丹被他吞入腹中。
    墨决伫立在原地,安静地等着体内的变化。
    玄奕与碧清屏气凝神,亦是如此。
    尤其是玄奕,一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被担忧覆盖得彻底。
    他很想开口询问墨决一二,又恐自己开口会叫墨决心中动摇，期望落空。
    玄奕硬是面上装作无事，期待着自己弟弟的变化。
    哪怕一点点也好。
    三人就这样在屋中等了半柱香的功夫，直到碧清站的双腿发酸,实在受不住。
    她悄悄扯了下玄奕的衣袖。
    如此干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得已，玄奕开口打破局面：“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阿决,你体内可有不适？或是什么变化？”
    墨决眉头拧成一条线。
    这半柱香的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去体验,去感受身体的变化。
    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在自己哥哥问完话后，他没有着急回应。
    而是再次闭上眼,仔细感受自己体内的妖力，避免因自己一时的疏忽,错过那微乎其微的变化。
    一成不变。
    墨决半抬眼睫，摇摇头。
    玄奕与碧清的心，随着墨决的摇头,坠入深渊。
    玄奕不知该说些什么去安慰自己的弟弟，思来想去，他也仅是唤了一声：“阿决。”
    碧清更是不用说，玄奕都无法宽慰墨决，自己这个外人更是不能开口。
    “哥，我没事”
    墨决挤出一个勉强地笑：“最坏不过一如往昔，没什么的。”
    说不失落是假，但他一早便做好会失败的准备。
    墨决故作轻快道：“看来我天生就是个清闲命，族中的担子注定要落在哥哥你的头上。哥，你日后可别再对我说，叫我接手你的位置这种话了！”
    墨决将斋心瓶随手放到桌案上，咂咂嘴道：“瓶子不错。明日我去寻几朵花放入其中，光是看着就心情愉悦。”
    玄奕眉头皱得更深，衣袖传来细微的拉扯，他看向碧清。
    碧清摇摇头，眼神移向屋外。
    玄奕胸脯微瘪，走上前，拍了拍墨决的肩膀，不甘心道：“等我。”
    六界奇物千千万，他玄奕不信只有无磷一族的内丹才能治好自己的弟弟。
    定有其他办法。
    玄奕带着碧清，转身离开屋中。
    墨决松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不过片刻，他拿起随手放在桌上的书册翻看，仿若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琉雀心中装着墨决，实在没心情去看幼崽们，便将差事分派给手底下的雀妖，自己则回来守在门外。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却是碧清与玄奕出了屋。
    琉雀正欲询问屋内情况如何，见二人神情凝重，再加之跟在玄奕身后的碧清对着她轻轻摇头。
    玄奕更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全然当她是空气。
    琉雀嘴边的那些话，最终化作一声失落的叹息。
    看来自己命中注定无法与墨决共结连理。
    失落一瞬，琉雀打起精神：墨决还活着，这远比任何事都重要。
    墨决不会对自己松口，他也不会对旁人松口。
    琉雀顿时来了精神，只道自己太过多愁善感。
    玄奕领着碧清走得稍远些，焉地停下脚步：“碧清，你先回去。”
    “你呢？”
    碧清看向他，问道：“可是要回去守着墨决公子？”

 第77章

    玄奕道：“琉雀实在聒噪，我怕她吵得阿决心烦。”
    碧清叹道：“墨决公子面上装作不在乎，心中定然难受。”
    她清楚，墨决只是不想让自己哥哥难过。
    “我去看看琉雀。”玄奕说着脚尖一转，向离开时的方向走去，“免得她惹恼了阿决。”
    脚步一顿，他道：“等下我叫明珠去陪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直接去找明珠姑娘便是。”
    碧清催促道：“你快去瞧瞧墨决公子吧。”
    玄奕敛了身上的气息，折回墨决的屋外，生怕自己的弟弟察觉到自己。
    琉雀见玄奕又折了回来，耸了耸肩，没有出声。她落在一棵树上，悠闲自得地靠在上面，将门前那块儿空地让给了玄奕。
    琉雀扫了眼像个呆子一样站在门口的玄奕，掌心变出一片羽毛，捻了点妖力附着在上，操控那片羽毛落在玄奕的肩头。
    “地方给你让了，你倒是坐啊！”琉雀的声音在玄奕耳畔响起。
    玄奕淡淡地瞥了琉雀一眼：“秘音传信竟叫你用在这种地方，实在浪费。”
    “我怕墨决听见。”
    琉雀扇着手中的素面绢扇，白了玄奕一眼：“你回来干什么？”
    “怕你吵到阿决。”
    玄奕觉得自己站在门外不是个事，目光落在琉雀附近一棵生长得还算粗壮的树，一跃而上。
    “他听不到你我二人的谈话。”
    琉雀看向玄奕：“我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吵他。我还想以后进他的屋子呢！”
    她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再去人界？”
    “待阿决好些。”玄奕轻叹，“我会再去寻找医治他的法子，到时候，阿决就拜托你了。”
    “这话我爱听。”琉雀努了下嘴，“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墨决弟弟。”
    二人闲谈几句，便静静听着屋中的动静。
    除了翻看书页的沙沙声，就是沉重的脚步声。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玄奕便听到拉扯被子发出的细微声响。
    屋中传出墨决的哈欠声。
    玄奕瞧着西斜的日光，眉头控制不住地拧成一团。
    琉雀宽慰道：“墨决他好歹也是个千年大妖，就算他心脉不全，妖力、身体不如你，也没你想的脆弱。”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果子丢给玄奕：“从碧清那拿来的。一整日都不见你吃东西，真当你自己是铁打的？”
    蓝色的妖力缠绕在果子周遭，托着果子送回到琉雀面前。
    琉雀撇撇嘴，接过果子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二人一直在屋外守到半夜。
    这些年玄奕带着族人赶路，早已习惯了浅眠少眠，有一丁点细微的声响，都能叫他瞬间惊醒。
    反观琉雀，因着与族人一直在照夜林从未离开过，日子勉强算安逸。
    她的脑袋好似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看上去困极了。
    玄奕无语，他倒是不担心琉雀会摔下来，就是觉得墨决若是有她一半的心大，自己也不会如此担忧。
    屋中传出的一阵咳嗽声，打断了玄奕的思绪。
    眨眼间，他已经落在墨决的屋外。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玄奕大惊，一脚踹开房门：“阿决！”
    “哥？！咳咳……”
    躺在榻上的墨决蜷缩成一团。
    平整的床铺被他撕扯得如同破布，鲜血自他口中溢出，洇湿了被单，在上面绘出一朵朵狰狞的花。
    墨决冷汗涔涔，听到自己哥哥声音，以为自己疼出幻听。
    五脏六腑像是被利刃搅在一起，混成一团。
    心口处更是像被无数只手向四周撕扯，活像是要将他的胸膛扯开，疼得他无法动弹。
    几乎是一瞬，墨决便被蓝色的妖力包裹。
    “阿决！”
    玄奕用妖力护住墨决，希望能缓解墨决的痛意。
    哪知妖力在触碰到墨决的那一刻，被他弹开。
    蓝色的妖力化作无数光柱，无规律地在屋中乱窜。掀翻了墨决整齐摆放的用具，又打碎了放在桌上的斋心瓶。
    玄奕极力想收回自己的妖力，却因妖力太过凌厉，再加之有几分不受自己的控制，竟在窜回他体内时牵得他心脏泛疼。
    不给玄奕喘息的时机，躺在榻上的墨决焉地起身。
    一双鸳鸯眼瞳竟呈血红色，在黑夜中如血月，格外渗人。
    杀气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玄奕眉头紧锁，眼瞳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警惕与谨慎。
    墨决微微歪头，不屑地嗤鼻，被一股淡淡的蓝色笼罩。
    玄奕瞳孔一紧，飞一般地离开屋子。
    琉雀睁开眼不见玄奕的身影，又听到像是要将肺咳出来的咳嗽声，紧忙来到墨决的屋外。
    她还未站稳身子，手腕上一紧，眼前景象极速向后退去，模糊成一片。
    不等琉雀去挣被玄奕钳的生疼手腕，她与玄奕就被一股巨大的气流掀翻。
    一声巨响划破漆黑的夜空。
    玄奕眼疾手快撑开结界，两人还是被气流震得在地上滚了两滚，满身树枝与尘土。
    琉雀被尘土呛得涕泪涟涟，她爬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玄奕站起身，冷声道：“阿决妖化，你赶紧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什么？!”
    琉雀错愕的瞬间，身旁的玄奕已然化作一道蓝光，扑向眼前突然冒出的庞然大物。
    两只模样体型几乎相同的狼妖，剑拔弩张地在黑夜中对视。
    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只狼妖双眼猩红如血，口水顺着嘴角向下流，看上去像是失去理智。
    琉雀眼见势头不对，消失在原处，前去唤尚在梦中的小妖们。
    “阿决！醒醒！”
    变回真身的玄奕目光幽森，急声唤着眼前失去思考能力的墨决。
    他不清楚，自己弟弟独自在屋中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是……内丹？
    脚掌摩擦地面的声音打断玄奕的思绪。
    瞧着眼前抬起前爪的墨决，玄奕眼瞳微眯，身子微俯，绕着自己的弟弟，一步一步地打转。
    玄奕一边揣测自己弟弟下一步的举动，一边给自己的弟弟施压，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墨决像是感知到玄奕的畏手畏脚，他后腿一蹬，跃起身子的同时张开嘴，对着玄奕的喉咙咬去。
    第62章
    变回真身的玄奕因着体型太大,行动远不及化成人形那般迅猛轻盈。
    侧身躲闪过对着自己喉咙扑来的墨决，脚下传来堪比地震般的震动。
    玄奕身子一转，看着自己方才所站之处的树木,被墨决一脚踏平。
    枯枝飞溅,从天空四散而落，砸塌了几所不久前刚刚建好的房屋。
    玄奕瞳孔骤缩,耸着鼻子,呲牙怒斥眼前意图继续攻向自己的墨决。
    屋中没传出惊呼声与血腥味,确定屋中无人,玄奕心中的怒火稍稍减退，全心提防着自己失去理智的弟弟。
    兄弟二人不是没有在妖化后交过手，但那时都只是些小打小闹。
    再加之墨决身体不好，玄奕总是会下意识让着他,点到为止过。
    有时玄奕甚至会故意输给墨决，哄他开心。
    玄奕凝视着眼前双目血红的墨决，想起他年幼时蹦跳着扑到自己身前。
    金蓝色的鸳鸯眼瞳与血红的双目重叠,玄奕不甘心地“嘁”了一声,全神贯注地打量着自己弟弟的一举一动。
    墨决嗤鼻，仰起头发出一声狼嚎,再次向玄奕扑去。
    ——
    正与明珠一同休息的碧清被巨响震醒,她披衣起身，快明珠一步跑出屋外,发出一声惊呼。
    明珠也听到声音，她跑到碧清身边,瞧着眼前两头巨大的狼妖，惊道：“王上与墨决大人怎么打起来了！”
    “还待在这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琉雀急匆匆前来，一手夹着硕鼠妖,一手抱着一窝才出生不久的小硕鼠。
    那几只小硕鼠害怕地挤在一起，往琉雀怀中缩。
    琉雀道：“别等他们兄弟俩打起来，到时候跑都来不及！”
    明珠开口想询问一二，被碧清打断：“先把大家安顿好，再询问琉雀姑娘不迟！”
    琉雀对着握着武器的燎影等人道：“赶紧去把小狼崽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听出琉雀语气急急，燎影紧忙分配任务：“明珠，你去叫还没睡醒的狼妖！我带着人去找小狼崽。琉雀王上，其他人就辛苦你了。”
    明珠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瞬息间消失在几人眼前。
    “这么大动静都不醒？”
    琉雀不太相信地问燎影：“你们狼妖不是耳力极好？”
    “总有几个耳朵不好的聋子。”
    燎影说罢，带着人急匆匆地离开，生怕晚一刻会酿成大祸。
    琉雀放下硕鼠妖，前去拉碧清的手：“你先跟着我吧！”

 第78章

    琉雀带着众人来到湖泊旁，等着明珠与燎影前来。
    那两兄弟真打起来，定然会天崩地裂，动静极大，若是躲在附近的山洞被困在其中，那可实在倒霉。
    湖泊周遭一览无余的空旷，是绝佳的避险之地。
    不过片刻，燎影带着小狼崽们前来与琉雀和碧清会合。
    他扫了一圈，没见到明珠的身影，心中顿时紧得厉害
    就在燎影转身要去寻找明珠之时，一声哀嚎打破了他的担忧。
    “哎呦！明珠姐！你轻点！”
    “真不知道你是聋了还是昏了！”
    明珠一脚踹在那只青年狼妖的屁股上，她身后还跟着几只高矮不一，有男有女的狼妖。
    明珠怒道：“你还好意思叫我轻点？我不去寻你们，你们几个早就死了！还有你在这乱嚎的份？”
    她上去又是一脚：“快点！别让大家等你！”
    那几只狼妖一溜烟地跑到燎影身后的队伍中，哆哆嗦嗦地藏了起来。
    明珠扫了眼燎影，拍了下他的胸脯：“怕什么？我好着呢！”
    燎影无奈又宠溺地一笑：“看出来了。”
    话音才落，脚下传来一阵晃动，众人措手不及，身子东倒西歪，摔成一团。
    燎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明珠，免得她摔倒在地。
    碧清身子晃了两晃，还是她身旁的琉雀伸手，才叫她勉强站稳身子。
    无数断成几截的树木从天而降，砸向明珠来时的方向，发出“轰隆”声。
    伏六一行的小雀妖们并无大碍，他瞧着摔了个狗啃泥的阿九他们，一改往日嘲笑，飞到他们面前试图用身子做支撑，稳住小狼崽们。
    只是阿九他们的体型对小雀妖们来说，实在巨大，不小心将他们压倒在地。
    伏六尖叫一声，喊道：“阿九你快起来！压死我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阿九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岔开前腿，稳住身子，迎接地面再次传来的晃动：“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那是玄奕吗？！”
    碧清惊呼一声，眼前的两头巨大狼妖看得她汗毛倒竖。
    尤其是那只双眼血红的狼妖，猩红的眼睛如同挂在夜空中的血月的狼妖，像是提醒着碧清与众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另一只狼妖是怎么回事？”碧清急声道，“是玄奕吗？还是墨决公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还想问呢！”
    琉雀站稳身子，道：“我与玄奕在屋外守着墨决一整夜。听到一阵咳嗽声，以为墨决身体不适想进屋去看看。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玄奕拽出屋，再去看，墨决就已经变回真身！”
    “墨决公子的真身我见过，眼睛与玄奕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
    碧清问道：“白日屋中可有响动？”
    “我耳力不佳，这件事你得去问玄奕！先别问这些了！”
    琉雀担忧道：“我瞧着墨决的模样像是失去理智。若是他一直与玄奕纠缠，我怕他会力竭而亡。但我又怕他与玄奕会自相残杀，不拼个你死我活不会善罢甘休。”
    “玄奕定有办法叫墨决公子恢复。”
    碧清安慰着琉雀，道：“许是内丹起了作用，墨决公子身体一时承受不住，变得失控。”
    “有办法让王上与墨决大人停手吗？！”
    明珠望向扭打在一起的两只巨型狼妖，周遭的设施被他们一爪子拍成几片。
    明珠心疼道：“屋子可是大家好不容易建成的……”
    这下好了，又要重头再来。
    碧清在妖界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她看向琉雀，问道：“琉雀姑娘，你可有什么办法？”
    琉雀焦头烂额，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碧清见她的模样，便知她没有一点办法，眼下的一切只能寄希望与玄奕。
    变回真身的玄奕与墨决缠斗在一起，不知墨决哪里来的力气，一头过去撞到玄奕的腹部，疼得玄奕后退连连。
    玄奕感觉自己的腹部似火在烧，他堪堪站稳脚跟，一阵劲风直冲自己的面门。
    玄奕见躲闪不及，迎面而上，稍稍偏离些许，与墨决擦肩而过。
    而后一口咬住墨决的脖子，顺势将他按倒在地，制止他的动作。
    玄奕的力道不重，只是虚咬着。
    但变成真身的墨决还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嗷呜”声。
    虚咬着墨决脖颈的玄奕一听弟弟发出这种声音，心疼万分，嘴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些许。
    墨决见玄奕露出破绽，猛地翻起身，撞得玄奕措手不及，翻倒在地露出腹部。
    玄奕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身上一重，玄奕毫不犹豫地滚了一滚，飞速爬起身，才没叫墨决咬住自己的喉咙以至毙命。
    玄奕向后退了几步，与自己的弟弟拉开距离。
    兄弟二人喘着粗气，面面相觑，谁都不甘心落了下风。
    一缕细弱发丝的淡蓝色妖力，飘到玄奕眼前。
    玄奕怔愣一瞬，循着那缕灵力看去。
    竟是从墨决的心口处发出。
    一双鸳鸯眼瞳移回到自己弟弟凶神恶煞的面容上，却见自己的弟弟甩了下脑袋。
    “哥……”
    墨决沙哑的嗓子中挤出一个字。
    “阿决！”
    玄奕欣喜若狂，但不敢靠上前，隔着距离问道：“你身体感觉如何？！”
    “我……”
    墨决甩了下脑袋，眼前一片模糊，依稀看到眼前有一个形状似狼的轮廓。
    他努力将双眼聚焦，心口处传来阵阵刺痛，疼得他眼前笼上一层浓雾，仿若置身清晨山涧，看不到其他。
    “阿决！阿决！”
    玄奕唤了两*声，期盼着自己的弟弟能再回答自己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
    玄奕紧紧盯着那抹妖力，他不明白，妖力为何会从墨决的心口溢出。
    身前响起窸窣声，玄奕抬起头，眼前的墨决犹如方才那般，满身戾气地扑向自己。
    玄奕深知不可再拖，再拖下去，不光是自己，自己的族人也会跟着遭殃。
    玄奕思忖须臾，后脚用力蹬着地面，一跃而起，再次咬向墨决的后颈。
    眼前闪过一道蓝光，玄奕定睛一看，墨决竟化成人形去躲自己。
    墨决的举动给了玄奕可乘之机，他化成人形，极速闪到墨决身前。
    一道刺眼的寒光闪了一闪，紧跟着玄奕的肩头传来一阵凉意。
    血腥味顿时弥漫在他的鼻腔。
    肩头传来一阵黏腻，玄奕按住嵌入肩头的短匕，稍稍用力，便把墨决的短匕拔了下来。
    霎时间鲜血飞溅，星星点点的血迹喷了墨决满脸。
    脸上血点烫的墨决身子顿了一瞬。
    玄奕趁机绕到墨决的身后，一个手刀落在自己弟弟的脖颈上。
    墨决当即昏了过去。
    那缕细若发丝的淡蓝色妖力，瞬间在墨决的心口炸开，转而将他包裹住。
    玄奕大惊，调出妖力输送到墨决的体内。
    妖力还未触碰到墨决，环绕在他身畔的妖力瞬间闯入他的心口，消失不见。
    眼见墨决栽倒在地，玄奕快步上前，一把接住自己的弟弟，连自己身上的伤都顾不得。
    玄奕背起墨决，一刻不停地前去寻琉雀等人，却因鼻尖气味被鲜血覆盖，再加之心急如焚，竟嗅不到琉雀等人的气味。
    玄奕弹出一点妖力，随着那点妖力赶去寻找琉雀。
    迈出去没两步，就见琉雀与碧清落在自己眼前。
    玄奕鲜血如注的伤口，与昏死过去的墨决叫二人心惊。
    琉雀伸手去接墨决，去探他的鼻息，碧清则是扶住受伤的玄奕。
    “玄……玄奕……”
    琉雀声音抖了几个弯，她抱着墨决，眼神涣散：“墨决他……他没气儿了……”
    第63章
    琉雀的话叫玄奕大脑一片空白。
    玄奕双目缓缓移向墨决那张染着血迹的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玄奕甩开被碧清搀扶的手，扑到怀抱墨决的琉雀身边，手指颤抖着凑到墨决的鼻下。
    没有预想中的温热喷洒在他的手指上。
    玄奕的心凉了半截。
    只一瞬,他将手覆在墨决的心口,妖力自他掌心流向墨决的体内。
    手背上一热，一只细嫩的素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碧清轻轻握了下玄奕的手背,聚精会神地将体内的妖力输送给墨决。
    蓝色的妖力自碧清掌心溢出。
    她本是想用身上的妖力为玄奕疗伤,但眼下情况紧急,墨决的性命更为要紧。
    疗伤一事,只得再做打算。
    直至碧清体内妖力输送殆尽，玄奕嘴唇惨白如雪，墨决双目依旧紧闭，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碧清停了手,扶住因身受重伤而摇摇欲坠的玄奕。

 第79章

    “玄奕，你停手！”
    琉雀帮墨决输送妖力，盼着他毫无动静的胸脯早有起伏：“你多少留些妖力,若是族中群龙无首便如丧家之犬,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玄奕无动于衷，一门心思为自己弟弟输送妖力,挽回自己弟弟的性命。
    琉雀急声道：“碧清,你快拦住他！”
    碧清嘴唇微抿，握住玄奕析出妖力的手掌。
    触碰到的一瞬,玄奕便毫不留情地抽回：“别碰我。”
    玄奕的声音一改往日温醇，冷得像是三九天的湖水,浇了碧清满身。
    碧清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下的玄奕不比以往，碧清吞了下口水，鼓起勇气,再次探出手。
    即将触碰到手背盘满青筋的大掌时，玄奕掌心的妖力如烟般消散。
    “是我……”
    玄奕垂下头，盯着自己打昏墨决的那只手，抖如康筛：“是我失了力道伤了阿决，才叫他没了气息……”
    体内妖力消耗殆尽，再加之心绪难平，玄奕终于支撑不住，口中漾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身子向一侧倒去。
    “玄奕！”
    碧清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玄奕拽入自己怀中，免得他栽倒在地磕到脑袋。
    “琉雀姑娘你快叫人前来！”
    碧清急声道：“我身上的妖力都给了墨决公子，实在帮不上忙！”
    琉雀鬓角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浸湿，她抽出一点妖力，由着那点妖力在空中划出一声尖锐的鸟鸣。
    远在湖泊旁的雀妖们听到鸟鸣声大惊，悉数飞向琉雀那处、
    “王上遇到困难了！”伏六挥动着翅膀，跟在队伍后方，生怕自己迷了路。
    燎影听到伏六的话，心底一沉。他二话不说，带着几只狼妖追上雀妖们离开的方向。
    越向前走，周遭的环境破坏得越是严重，血腥味也越浓。
    浓到燎影与其他几只狼妖嗅不到琉雀的气息。
    燎影与那几只狼妖循着鸟鸣声前来，在看到靠在碧清怀中昏过去的玄奕，与躺在琉雀怀中被妖力笼罩的墨决，一下子慌了神。
    “王上！墨决大人！”
    ——
    墨决心口疼得厉害，像是被无数根针刺缓缓刺穿心脏，却又不见一滴血迹，疼得他坐立难安，恨不得即刻自我了断。
    淡淡的土腥味涌入他的鼻腔，呛得他不住蹙眉。
    似有若无的哭声吵得墨决头痛难忍，更有一名女子肝肠寸断地哭声划破天际，听得墨决身子发僵。
    “琉雀……”
    一捧冰凉且松散的土迎面盖下，墨决吃了满嘴，他猛地坐起身，胡乱用手拍打着口中的泥土：“呸呸呸！”
    周遭吵闹的哭声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决忙着清理自己口中的土，全然没注意到周遭狼妖们惊愕的神情。
    “啊啊啊啊！！！”
    一只小狼崽尖叫一声，拔腿就跑：“诈尸了啊啊啊啊——”
    狼妖们一下炸开了锅。
    墨决蹭着嘴巴的手一顿，环视着周遭混乱的情况：胆子小的狼妖们眨眼间跑出几丈远。
    胆子大点的狼妖们则是握着手中的兵器，警惕地盯着自己。
    “墨决！”
    唯有琉雀不顾一切，跳入土坑中，手忙脚乱地拂去墨决满身、满头的泥土。
    琉雀双眼肿得像核桃一样，她哭道：“谢天谢地！幸好不是火葬！”
    这要是火葬，墨决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一把灰了。
    “别哭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墨决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坑里？”
    “还能怎么！”琉雀抹了把眼泪，“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不远处的明珠哭得鼻头通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燎影的衣衫上。
    燎影眼角带泪，拍着明珠的后背，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怎么办……墨决大人死了……王上昏迷至今……我们要怎么办……”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吸了下鼻子，看到墨决正在为琉雀擦拭脸上的泪水，一把推开燎影：“墨决大人！”
    那力道大的，燎影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他追上明珠，看到几只狼妖哆哆嗦嗦地用武器指着墨决。
    他跳下土坑，呵斥道：“混账！不想活了？还不赶紧将墨决大人从坑里扶出来！”
    几只狼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燎影伸了手，他们才敢前去搀扶墨决。
    明珠扶着琉雀上来，两个人哭成一团，凭着墨决如何询问，二人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哥哥呢？”
    墨决问道：“我死了他肯定会在，怎么不见他人？不会哭晕了吧？”
    燎影边拍着墨决衣衫上的土边道：“王上昏迷三日未醒，眼下正由碧清仙子照看。”
    听到自己哥哥昏迷不醒，墨决慌了神，忙道：“快带我去看看！”
    ——
    碧清守在玄奕榻旁整整三日，望着玄奕毫无血色的嘴唇，与紧锁的眉头。
    鼻尖一酸，泪水扑簌簌自她眼眶涌出，珍珠似地无声坠落在身前的衣衫上。
    “玄奕……”碧清啜泣道，“今日墨决公子就要下葬。这最后一面，你当真不去见吗？”
    “你不敢见墨决公子……我还想去送他一程呢……”
    碧清与墨决的关系不似与玄奕那般亲近，但在自己坠入妖界后，墨决并未难为过自己，所以她对墨决的印象还算不错。
    虽然他也曾想过放弃自己，但那件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玄奕与自己，墨决肯定会选他的哥哥。
    如今墨决身陨，碧清心中实在难受。
    这是她第一次与朋友死别。
    今日过后，曾经鲜活的墨决，如今要与洇湿的泥土为伴。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墨决，碧清将将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她轻轻推了一把玄奕的胳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会让你三日都不醒……你不醒，水源一事又当如何？真指望我一个人去找神器吗？我哪里有这种本事……”
    碧清越说越难过，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哥！”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吓得碧清从榻上弹起。
    只见墨决气色红润，衣袂带风地跑到自己面前：“碧清仙子！我哥怎么了？！”
    碧清双眼直愣愣地瞧着眼前人：“墨、墨决……公子？你不是……”
    死了吗……？
    墨决潦草地回应道：“刚活过来没有一刻。碧清仙子，你快叫我看看哥哥！”
    碧清侧身让出位置，墨决跨步上前，瞧着自己脸色惨白的哥哥，心中酸涩难当。
    “玄奕只是昏过去了。”
    碧清怕墨决误会，开口诉说着那日的情形：“那日你没了心跳，玄奕与琉雀姑娘耗尽妖力救你，玄奕体力不济，昏死过去直至今日。”
    墨决坐在榻边，握住自己哥哥的手。
    淡蓝色的妖力如今深蓝似海，顺着他的掌心缠绕上玄奕的手臂。
    墨决稍稍松了口气：“力竭导致哥哥昏睡，我为哥哥输送些妖力，哥哥很快就会醒来。”
    不等碧清阻拦，墨决调动体内妖力，一点点输送到玄奕体内。
    “墨决公子。”碧清顿了一瞬，规劝道，“你才苏醒，还是少用妖力。”
    “我没事。”墨决道，“这几日辛苦仙子照看哥哥，剩下的，便交由我去做吧。我与哥哥都是男子，我照顾起来也方便。”
    墨决都这样说了，碧清不好再劝，蹑手蹑脚地退出屋子。
    “碧清！”琉雀踉跄着前来，“墨决还活着！玄奕知道了应当很快就会醒。”
    碧清扶住琉雀，领着她坐到一旁：“我瞧见了，我都瞧见了！”
    又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琉雀带着大家守着墨决整整三日。
    这三日中，墨决全身冰凉，没有一点心跳。
    第一日，琉雀与所有人都坚信墨决会醒过来。
    第二日，琉雀依旧坚持，不时去探墨决的鼻息。
    第三日，希望一点点被消磨，所有人都在劝琉雀，早早让墨决入土为安。
    三日没有心跳与呼吸，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琉雀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趴在墨决心口，哭到双眼生疼，再流不出一滴泪水。
    玄奕的昏迷叫狼妖一族暂时失了主心骨，琉雀又与玄奕交好，墨决的身后事自然而然落到了琉雀的身上。
    今时不同往日，迁徙途中若是有族人不幸去世，大家会将离世的同伴火葬，烧得只剩下白骨与灰烬。
    一来避免其他妖族啃食同族尸体，二来也好带走一小块儿骨头或是一捧灰，以托哀思。
    如今算是有个稳定的住处，琉雀想着土葬更好些，这样等玄奕醒了，还能有个祭拜的地方。
    琉雀长出一口气：“幸好没给墨决烧了。”
    碧清听完琉雀的话，肩膀微沉，随她一同庆幸。

 第80章

    庆幸的心情只存在她心头一瞬，她担心道：“也不知晓玄奕怎样了，兄弟俩真是难兄难弟。”
    玄奕不醒，她与琉雀就无法知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无法弄清，玄奕昏过去之前，说的那句“是我失了力道伤了墨决，才叫他没了气息”。
    碧清实在摸不到头脑。
    屋中传出咳嗽声，碧清的眼瞳瞬间发亮：“玄奕醒了！”
    伴随着房门被拉开的声音，墨决道：“碧清仙子，琉雀，哥哥请你们进来，他有事要问你们。”
    第64章
    玄奕从昏睡中醒来,看到墨决的第一眼，他没有欣喜，而是发出一声哀叹：“我竟也死了。族中事宜我还未交代……”
    墨决忙道：“哥！我没死,你也没死！”
    他拉住玄奕的手,笑道：“哥，你瞧！热的！”
    怕玄奕不信,他稍稍用力捏了一下：“疼不疼？”
    墨决这一用力,牵得玄奕肩头伤口泛疼,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玄奕疼得闷咳两声，挤出一个笑容，感叹道：“活着就好……”
    抬眼看到墨决嘴唇微张，玄奕便知他有话要问。
    他先墨决一步开口：“碧清与琉雀现在何处？”
    “她们在门外。”
    墨决佯装吃醋地打趣：“哥,你一醒来就问碧清仙子身在何处。我这个弟弟在你面前，你却不理会，未免太过分了！”
    说着,墨决咂咂嘴,重重发出一声叹息，就好似玄奕真如他说的那般,毫不关心他。
    “有些事,可能只有碧清知晓。”
    “为何还要请琉雀？”
    “我不想一件事情重复三次。”
    玄奕费力地撑起身，淡淡道：“请她们进来,我有话要与你们说。”
    墨决照做，请碧清与琉雀进了屋。
    二人见玄奕半靠在床头,用纱布包扎好的肩头晕开手掌大小的血迹，皆是一惊。
    碧清更是失态地快步上前，坐在玄奕榻边,拧着眉头检查他的伤口，全然忘了墨决与琉雀还在屋中。
    琉雀与墨决默契地移开眼神，看向他处。
    玄奕瞧着眼前的碧清，扬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意：“小伤而已，不碍事。”
    他道：“我请你们前来，是想将我与阿决交手一事讲给你们，免得你们一个两个追着我询问。”
    玄奕扫了眼琉雀：“吵得我耳根不净。”
    目光移向琉雀身旁的墨决，玄奕道：“在那之前，阿决，你先将我与碧清离开后，你独处时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墨决垂下头，仔细地回忆着：“那日你们离开后，我便在屋中研习新的符咒，分散自己的思绪。”
    “白日并无任何奇怪的感觉，中间我还小憩了片刻，在睁开眼已是傍晚。那时只觉得身体乏累，以为是研习符咒消耗太多妖力，我便继续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辰，我的心口难受异常。”
    墨决道：“我甚至感觉到心脏要冲破胸膛，便用妖力压制，而后心脏疼得厉害。”
    “我只记得我咳出不少血。好像……”
    墨决看向玄奕：“好像还看到了哥哥你。我感觉我的身体不受控制，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好像看到哥哥的真身，听到哥哥在问我什么。”
    他撇撇嘴，委屈道：“等我彻底清醒过来，人却躺在土坑里，险些叫他们埋了。”
    玄奕简明扼要地将那晚与墨决对战，看着妖力重回墨决的体内，又亲手敲昏墨决一事告知他。
    碧清恍然：玄奕昏迷前自责的话，竟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失手取了墨决的性命。
    这也难怪，当时的情形，玄奕不往自己身上揽才不是他。
    碧清在心底默叹：幸好墨决活了过来，不然玄奕一辈子都要活在自责中。
    墨决脸色惨白，看向自己哥哥肩头的伤口：“是我做的……”
    “是我脚下不稳，不小心撞到短匕上，与你无关。”
    玄奕道：“阿决，你捻一点妖力在掌心。”
    墨决乖乖照做，为了哄自己哥哥开心，他将掌心蓝色的妖力凝聚成一截竹子的模样。
    碧清被墨决掌心的竹子吸引，她眨眨眼，问道：“怎么是棵竹子？”
    墨决笑道：“哥哥喜欢。”
    碧清便是再愚钝，看着墨决与琉雀脸上不怀好意地笑，她也能猜到墨决话为何意。
    碧清脸颊瞬间羞红，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玄奕不咸不淡地瞥了墨决一眼：“收起来。”
    目光飞速从碧清脸上流过，他道：“阿决，你的心脉彻底恢复，日后不再需要揣测任何人的想法。”
    “真的吗？！”
    琉雀欢呼的话语中夹着一丝难以置信：“真的彻底恢复了吗？！”
    玄奕点头：“若不是他身子彻底恢复，妖力又怎会呈现与我一般的蓝色。”
    越是强大的妖力，颜色越是纯正。
    想承受强大的妖力，自然需要一副强大且健康的身体。
    “只是……”
    话锋一转，玄奕道：“我不明白，阿决为何会失去心跳。我还是担心，内丹会对阿决的身体有影响。”
    “许是因为无磷前辈是神，墨决公子是妖。”
    碧清推测道：“内丹中虽没了灵力，到底是在无磷前辈体内滋养多年，适应了他的身体。我们贸然把内丹换到墨决公子身上，内丹一时难以适应，才叫墨决公子如此难受。”
    “就像沐姐姐醒来后那样，天界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适应了很久才稍稍熟悉。”
    碧清继续道：“玄奕，你说看到墨决公子的妖力从心口溢出，后来又回到他的体内。想来也是因为妖力需要重新适应这幅带有内丹的，新的身体。”
    “我没有意识，也是因为如此？”墨决忍不住开口询问。
    碧清点头：“适应任何事物都需要时间，内丹也不例外。”
    “不对呀！”琉雀道，“按你这么说，内丹是神的物品，墨决是妖，应当对他没有作用才是。怎么会被墨决……”
    碧清道：“混沌初期哪里有什么神啊，妖啊的。不过是后来分了天地阴阳，而后有了六界，才会分得如此细致。最初大家都是一样的。就像我的绣球，说是神器，不过是使用者身份决定的。我能用，玄奕也能用。”
    “既已弄清缘由，今日便到此吧。”
    玄奕闷咳两声：“闹了这几日，大家都累了。”
    咳嗽声牵的墨决心如刀绞，抬起的手正要落到玄奕的肩头，却听见眼前人道：“族中房屋尽毁。阿决，你带着人抓紧重建。”
    墨决倔强地开口：“我要先为你治伤！”
    “过几日回到人界，自有碧清为我疗伤。”
    玄奕道：“她比你所能想象到的，更厉害。”
    墨决惊觉：自己真是糊涂！
    怎么能占了自己哥哥与碧清仙子相处的机会！
    “全听哥哥安排。”
    墨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碧清仙子，哥哥暂且麻烦你照顾。”
    离开前，他看向琉雀肿胀的双眼：“走吧，带你去洗洗脸。”
    以往的墨决很少与她主动开口，如今墨决主动，倒让琉雀极其不适，别扭至极。
    她顶着满脸的疑惑，随着墨决离开屋中。
    二人出了屋子，她将妖力聚在掌心，拍向墨决的胸前。
    墨决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琉雀！”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会吵到屋中的玄奕与碧清，他压低声询问：“你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往日去我屋中我没与你计较，如今光天化日你……”
    琉雀瞧着眼前喋喋不休的人，忍不住笑出声。
    琉雀的举动惹得墨决火气直窜头顶，脸色顿时变得灰沉：“你笑什么？”
    琉雀道：“方才在屋中，你主动与我说话，我还以为你被那个什么无磷夺舍了呢！”
    墨决无语，一甩衣袖扬长而去，赌气地开口：“如此，你满意了？！”
    “怎么还急了？”
    琉雀提着裙摆追上前：“你往那边走做什么？说好给我洗脸的！”
    “盖房！”
    玄奕听着屋外凌乱又欢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再也压不住嗓间的痒意，捂着嘴不停地咳嗽。
    肩膀上的伤口，随着他咳嗽的频率，一股又一股地向外溢出鲜血。
    碧清柳眉紧锁，利索地取来一早备好的纱布，与琉雀吩咐雀妖寻来的珍贵药材，满面心疼地走到玄奕身边：“伤口肯定又裂开了，我帮你……”
    玄奕接过碧清手中的药材，道：“我自己来。”
    碧清瞧着玄奕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汗毛倒竖。
    玄奕动手去解自己的中衣，手碰到系带的一瞬，抬眼看向碧清。
    碧清脸颊一红，默默转过身。
    玄奕昏迷的这几日都是她帮忙换药，碧清一直都觉得没什么的。
    此刻叫玄奕一瞧，她反倒是觉得不好意思。

 第81章

    碧清心道：他昏迷时，自己分明没有奇奇怪怪且羞怯的感觉。
    身后响起不太利落的窸窣声，碧清心中忧虑更甚。
    “抱歉。”
    玄奕低沉的声音响起：“那日一时心急，不小心对你动粗，弄疼你了。”
    碧清摇摇头：“我没怪过你。当时情况危机，你不是故意为之。”
    玄奕敷着药的手一顿，抬起眼睫望向眼前人单薄的背影：“水源一事还未彻底解决。后面的神器，我想自己去找。”
    “我随你一起。”
    碧清打断他的话：“渭水一行已是凶险，若你单独前往，未必能顺利带回斋心瓶。后面的路，你我一起，总归有个照应。”
    “我说过，我不想将你卷进来。”
    “我也说过，是我情愿帮你。”
    屋中瞬间安静得出奇，只剩下布料摩擦身体发出的细微声响。
    “后面我们要去哪儿？”玄奕边系中衣的系带边问。
    碧清不肯回答，生怕自己说出来，玄奕会丢下自己独自前去。
    玄奕不强求，只是道：“你既想去，我不会阻拦。不过我们要做足准备。趁着在妖界，你有什么需要在路上用的东西，尽管开口，我们好准备齐全，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匆忙无序。”
    “我若真有什么需要的，会同琉雀姑娘讲。”
    碧清道：“你先养好身子吧，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她又问道：“玄奕，你是不是再过几日便能下地了？”
    玄奕不解，如实回答：“不用几日，明日便可。”
    不过是伤了肩膀，体内妖力耗损过大，还没到起不来床的程度。
    闻言，碧清慎之又慎地提议道：“那……我们明日回人界，你看如何？”
    第65章
    “明日？”
    玄奕重复一声,问道：“碧清，你可是担心那灵兽被人抓去？”
    碧清伸出手，大拇指掐着小拇的指腹：“有这么一点点是因为小驺吾。”
    “剩下的呢？”
    “当然是因为你呀！”
    碧清道：“我想着你明日能走动就带着你回人界,有我帮你疗伤,不出半日你便能彻底痊愈”
    碧清凑上前，眨了眨明亮的眸子：“你方才都与墨决公子说了,你一定会同意的,对吧？”
    漆黑的眼瞳澄澈透亮,看得玄奕心头万马奔腾,耳畔被砰砰的心跳声覆盖个彻底。
    玄奕干咳一声：“我不过是随口搪塞阿决，并不是真的要你为我疗伤。”
    碧清失落地开口：“真的一点都不要我帮你吗？我以为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将我当作朋友，不会和我见外呢。”
    “你愿意为我疗伤,我求之不得。”
    玄奕耐心地解释道：“但在渭水河时，你体内灵力耗损大半，后又被我带回妖界,一时半刻无法修复。”
    “我担心你顾此失彼,只想着为我疗伤，惹得你身体吃不消。况且阿决的情况并不稳定。我想观察几日,再随你回人界。”
    玄奕的话不无道理,碧清想着：左右回了人界也要耽搁几日疗伤。
    在妖界还能有琉雀与墨决出手相助，便没再劝说玄奕。
    她取了玄奕放在一旁被鲜血浸透的纱布,触碰到的一瞬，那纱布竟还微微发热。
    碧清借着更换纱布的名义退出屋子,给玄奕留出一个安静的环境，叫他好好休息。
    妖界物品稀缺，碧清拿着纱布找到琉雀,表示自己想借个水盆。
    在琉雀身旁的墨决听见，二话不说，接过碧清手中的纱布：“这种事交给我就好，碧清仙子，你快去陪着哥哥吧。”
    碧清直言：“玄奕睡了。”
    看了眼忙碌着重建家园的狼妖们，她道：“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你们搭把手，好过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过一日。”
    “你这小身板还是算了吧！”
    明珠肩头扛着一棵比她人还要粗的树，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过碧清的身边：“胳膊还没竹竿粗，万一干活儿受了伤，墨决大人还要费心救你！”
    碧清早已习惯明珠这种关心人的说话方式，她瞧着明珠扛着那棵树，像是扛着树枝一样简单，只得放弃了帮忙的想法。
    重活干不了，送送饭总能行吧？
    这两日，碧清跟着硕鼠妖和阿九，雷打不动地过来给忙着重建家园的狼妖和雀妖们送吃食。
    顺便观察墨决的身体是否有异样。
    碧清瞧着系着衣袖，与燎影扛起一根粗树干的墨决，顿时汗颜。
    恢复得竟如此好，若是告知玄奕，他一定打心底高兴。
    碧清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告诉玄奕，叫他自己看得好。
    不然墨决免不了被玄奕说教。
    譬如“不好好珍惜身体”之类的话。
    待到玄奕身体稍有好转，他第一时间前去看自己弟弟的情况。
    在看到墨决沉浸地用妖力稳固房屋时，玄奕险些咳出一口鲜血来。
    还是琉雀开口：“身体好了就是不一样！瞧瞧，墨决现在多有精神！”
    素面绢扇轻轻点了下玄奕的肩膀：“倒是你，脸白得像鬼。你这样去人界寻找神器，我们可不放心。”
    玄奕没与琉雀拌嘴，瞧着自己弟弟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模样，他反倒是能毫无牵挂地去寻找神器。
    临行前，玄奕从墨决那里取了几张符咒，又找到燎影，寻了两柄长剑。
    一把赠与碧清，另一把为自己所用。
    ——
    人界。
    李家村。
    碧清与玄奕回到村中已是深夜。
    碧清用妖力凝成一张青色的毯子，铺在床榻上：“你身上有伤，这几日你睡在床上。”
    “平日那样就好。”
    玄奕上前，取了毯子铺在地上，变成一只体型普通大小的狼：“这样我能省些妖力，恢复得更快。”
    哪能叫碧清一个女子无处可睡？
    小驺吾不客气地跃上床，扯下被子，一头钻了进去：“碧清！快睡吧！”
    玄奕瞥了小驺吾一眼，嗤鼻。
    有了碧清的灵力，玄奕的伤恢复得极快，一夜过后便彻底痊愈。
    玄奕不好在村中露面，碧清又念着他的身体初愈，不肯叫他随自己坐驴车去镇上买东西。
    玄奕便取了从燎影那里拿来的两柄剑，坐在屋中反复打磨。
    日暮西山，碧清手上挎着一个小竹筐进了屋。
    竹筐中满满当当，大半都是吃食，还有小部分是药材。
    碧清放下竹筐，凑到玄奕身旁，瞧着被他打磨光亮的剑身，感叹：“好漂亮的剑！”
    小驺吾跳到碧清怀中，嫌弃道：“这剑看着比我年纪还要大！”
    “这两把剑是燎影早些年所造。”
    玄奕停了手中的动作，取了一旁的巾子仔细擦拭剑身：“比不上族中人手中的兵器，但助你我二人抵挡一二，还是够的。”
    “可你更擅长用刀。”
    碧清道：“剑的话，会不会太过勉强？”
    “多少有些，总比我帮不上一点忙要好。”
    渭水遇险仿若昨日，玄奕的一双鸳鸯眼瞳映在初露锋芒的剑身上，满目寒凉。
    不能再让碧清以灵力化剑，自己也不能只靠着绣球保护。
    如此下去，后面去寻找神器的路途就算不艰难，也会因自己变得格外艰难。
    “刀与剑在我眼中，不过是单刃与双刃的区别罢了。”
    玄奕道：“反倒是碧清你，无磷前辈说你招不成招，式不成式，我怕你会被这长剑所伤。”
    “我也不想这样。”
    碧清努了下嘴：“我没有师父，这都是我自己照着剑谱上自学的。”
    “碧清，你在天界混得也太差了吧！”小驺吾仰起头，“怪不得你要来人界生活！”
    后颈一凉，小驺吾顺着散发出寒气的方向看去：玄奕眼瞳微眯，像是在捕寻猎物那般，目光森冷地盯着自己。
    小驺吾往碧清怀中缩了缩，隔绝着玄奕要吃人的眼神。
    碧清倒不是很在意小驺吾的话。
    自己确实在天界过得不好，才会想来人界生活。
    屋中气氛突然变得紧张，碧清有些不自在。
    察觉到碧清的不适，玄奕敛了身上的戾气，温声道：“短时间想修习成式的剑招并非易事，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碧清叹道：“若是能寻到姑姑就好了，那剑谱是姑姑的，她定能指点我一二。”
    “你还有姑姑？”小驺吾惊讶道，“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姑姑比较忙，我们几百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面。”
    “这跟失踪了有什么区别？不过碧清，你姑姑这么忙，应该是个很厉害的神仙吧？”
    “姑姑是上神，自然厉害。”
    碧清见小驺吾还想问，一把捂住他的嘴：“今天说的话够多了！再说下去，李大娘又要劝我将你卖了！”
    “倒贴钱都不会有人买。”

 第82章

    玄奕不咸不*淡道：“太丑。”
    小驺吾狠狠送了玄奕一记白眼，在心中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日一早，碧清照例在院中收拾种植的作物。
    她离开一月有余，院中无人打扫生了许多杂草。
    玄奕想帮忙，却被碧清一口拒绝：“你好好在屋中等我，我用灵力收拾完便进屋陪你，很快的。”
    玄奕没有坚持，边在屋中磨剑，边等着碧清。
    碧清捻了一点灵力在指尖，正要弹落到院中杂草上，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清丫头”！
    李大娘这一声，险些叫碧清扭了手腕。
    院中的小驺吾听到李大娘的声音，悄声骂道：“怎么又来！”
    碧清敛了灵力上前，便听见李大娘道：“清丫头，你可要当心些！”
    碧清一愣，问道：“怎么回事？”
    李大娘紧张地望向碧清身后紧闭的房门：“这几天我路过你家门口，总能听到磨刀声。”
    碧清尴尬一笑，道：“李大娘，许是你听错了。”
    “没准是你不在家的这一个月，家中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大娘扫了眼小驺吾，嘟囔道：“这狗怎么没反应，真是我听错了？”
    她道：“就当是我多管闲事。平日你一个女娃自己在家，千万要当心！真要有什么事，你就去我家里，我们两个人多少也有个照应不是？”
    小驺吾嗤鼻：“我看是你自己害怕，想拉碧清去你家给你壮胆！”
    小驺吾的话落到李大娘耳中就是“汪汪汪”的犬吠。
    李大娘瞧着眼前这只黑白条纹，奇丑无比的小狗对着自己身后狂叫，吓得她冷汗直冒。
    以为自己身后有脏东西，李大娘哆哆嗦嗦道：“清丫头，我、我想起来家里还熬着粥！我先回去了啊！”
    不等碧清开口客套，李大娘一溜烟地跑回家。
    碧清汗颜，用灵力除完杂草，进屋问玄奕：“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玄奕闷头忙着手中的事：“她自己多心，你又何须理会。”
    碧清蹲到他身边，瞧着他手旁的水盆，问道：“要不换个时间干活？”
    玄奕摇头：“晚上村中更安静，我总不能拿着东西去村外。叫村中人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整晚在村外磨刀，岂不是更加恐慌？”
    他宽慰道：“很快就能磨好。”
    白日，玄奕在屋中打磨剑身与剑刃，碧清则在院中收拾作物，或是搭乘驴车去镇上采买出门要用，却还没买的物品。
    玄奕想起那日这个人界妇女曾给碧清说媒，心中醋意大起，故意用妖力在她家门口放大磨剑声，吓得李大娘好几日没敢出门。
    碧清知晓后气不打一处来，勒令玄奕收手。
    玄奕不想碧清生气，有所收敛。
    碧清则是前去探望李大娘，见她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这是阿年那小子给我的，他也听到了，特意给我画的。你别说，还挺管用！拿到以后真就听不到了！”
    碧清瞧着那张平平无奇，泛着极其微弱灵力的黄符，宽慰了李大娘几句，便回家去了。
    待到玄奕将剑磨好，碧清的灵力也恢复，二人不多做停留，拿着一早收拾好的行礼准备出门。
    小驺吾咬住碧清的裙角：“这次总该带上我了吧！”
    “十万大山内瘴气密布，不等你进去就会被毒晕在山外。”
    碧清蹲下身，揉了把小驺吾的脑袋：“下次！下次一定带你！”
    “为什么这狼妖就能随你去！”小驺吾不服气，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碧清道：“这本就是玄奕的诉求与愿望。他自然，也一定要去。”
    小驺吾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显然没听碧清在说什么。
    碧清无奈，点了小驺吾的睡穴，与玄奕一同出了门。
    去的路上，玄奕问：“都说驺吾性子随和，你捡到的这只怎么如此刁蛮？”
    “都说狼妖性子沉稳，沉默少言。”
    碧清笑笑：“可我瞧着除了你，墨决公子，明珠姑娘，还有燎影公子都不是这样的。”
    她瞧着眼前倒退出残影的白云，拉住玄奕的手，领着他向前：“正是因为大家都是无一物二的存在，才会叫这世间多了许多乐趣，不是吗？”
    第66章
    十万大山。
    峰峦叠嶂,连绵万里。
    葱郁的古树笼罩在迷朦的雾霭中，透出一点青葱。
    朦胧潮湿的雾气里，一抹青色的倩影时隐时现。
    青色的绣鞋踏过泥泞潮湿的土地,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半遮住碧清面颊的白纱,随着她的脚步一起一伏。
    粗重地喘息几次卷起面纱，碧清抬手压住白纱的一角,遮住自己的脸颊。
    张开手,掌心的一点蓝色发出耀眼的光。
    碧清面露喜色,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从最初的疾步,变为慢走，直至最后不再向前。
    掌心那一点蓝色消失，熟悉的灰色身影出现在碧清的眼前。
    “玄奕！”碧清欣喜地唤了一声。
    瞧着玄奕紧锁的眉头，以及斜挂在他脸颊上发面纱,碧清伸手帮他整理，口中叮嘱道：“此处瘴气密布，你鼻子又远比我灵光。便是这面纱带着难受,也千万不可摘掉。若是吸入过多的瘴气中了毒,可就麻烦了。”
    为了能在十万大山内顺利寻到神器，出门前碧清做足了准备。
    十万大山极其神秘,常年云雾缭绕,终年瘴气弥漫。
    碧清特意用药水浸泡面纱，防止她与玄奕吸入过多的瘴气,危及性命。
    虽说能用灵力净化，但灵力终归有限,能节省些自然最好。
    山中古树参天，瀑布溪流密布，其中更是生长着许多碧清与玄奕从未听过与见过的生物。
    “我们二人困在雾中不知有几日。”
    玄奕警惕地环视四周,高耸的古树直冲云霄，大半都消失在浓郁的雾气中。
    他道：“此处仅能看见三丈，你我千万小心。”
    鼻尖涌入刺鼻的气味，玄奕拧眉，问道：“碧清，我可以不涂药膏吗？”
    “那怎么行？”
    碧清从小瓷瓶中倒出一点黏稠的液体，她拉过玄奕的手，涂在他的手腕处。
    玄奕手腕处焉地一凉，老老实实由着碧清涂抹药膏，眉头却抗拒地拧成一条线。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气味，但这药膏不仅能驱虫，还能掩盖你我原本的气息。”
    碧清瞧着玄奕的模样，眼界一弯，笑道：“生活在山中之物分不清你我是敌是友，他们便不敢贸然对我们下手。”
    玄奕紧蹙的眉头展平些许，道：“也不知你我要寻找的神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二人再来的路上翻看的册子，上面对十万大山中藏匿的神器只有几句记载，并无具体的样貌。
    便是这样，玄奕与碧清依然为了那一点未知前来。
    只要寻到，那就不再是陌生、恐惧与未知。
    而是希望与将来。
    “神器嘛，要么平平无奇，毫不起眼。”
    碧清摸了下系在腰间的绣球：“要么模样独特，耀眼异常。”
    绣球闪了一闪。
    玄奕竟在一个绣球的身上，看到了几分洋洋得意。
    “我们先想办法离开此处。”
    玄奕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上前拉住碧清的手：“你我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后面的路，还是一起走更稳妥。”
    二人原本想飞到上空，寻得出路，再做打算。
    眼前的瘴气像是知晓他们二人的意图，任凭玄奕与碧清飞得多高，都无法冲破眼前的迷蒙。
    二人见状，不再耗费力气，老老实实回到林中，边探路边前行。
    他与碧清都想着：分头行动速度与效率会快些。
    二人分别在对方手中留了标记，背道而驰。
    只是玄奕没想到，他与碧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能一起走自然好！”
    碧清葱白的手指穿过玄奕的指缝，与他紧紧相扣：“我一个人走实在害怕。”
    想起方才自己一个人漫步在浓郁的瘴气中，眼前是一片白蒙蒙。
    许是心理作用，碧清一个人探路时，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回过头，身后一片迷蒙。
    碧清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子越发快，鞋底粘了厚厚的泥都不曾发觉。
    碧清往玄奕身边凑了半步：“不过有你在身边，我就没那么怕。”
    “方才分开实属无奈。”
    玄奕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温情，柔声道：“后面不会了。”
    玄奕牵着碧清向身前的浓雾走去，扣着自己手掌的素手隐隐透出一抹不安。
    略微粗糙的指腹安慰般地揉搓了一下，玄奕打趣道：“我还以为神仙什么都不怕。”
    玄奕嘴上活跃着气氛，双目依旧警惕地盯着四周，做好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与敌人的准备。

 第83章

    “没人规定胆子小就不能做神仙呀！”
    碧清随着玄奕向前：“我们还是快些寻到神器，早早回到妖界去，大家可都等着你呢。”
    玄奕何尝不想早些回去，只是前路未知，很多事，不是他想便能飞速完成的。
    “叫他们等等吧。”
    玄奕淡淡道：“阿决身体有所好转，该学着接手族中的事。”
    族中的人能对自己弟弟恭敬，大多数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因为他们惧怕自己，才会对自己的弟弟恭敬。
    如今墨决身体好转，假以时日，他定能叫族中人心甘情愿地恭敬待他。
    而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唤他一声“墨决大人”。
    “墨决公子聪明又靠谱。”
    碧清跨过脚下的一小片青苔：“他很快便能接手族中的事。这样你就能全心全意地寻找净化水源用的神器，不必再为了族中的事忧虑。”
    玄奕微微一笑：“你竟知晓我的心思。”
    发觉自己的脚下的步子略微有些快，玄奕放慢脚步，随着碧清的步伐与频率继续向前探寻。
    “不过是见得多了。”
    碧清道：“其实我们的族中也是这样。自我有记忆开始，族中那群老头就在培养下一任能接替族中事务的人。”
    她道：“但他们比不上你一星半点。你希望墨决公子早日接手族中的事，是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与墨决公子都有同样的目标，你们都希望族人过得好。”
    “那群老头培养接班人，不过是为了自己退位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些，全然不管我们如何。”
    碧清越说越气愤，声音自然而然地提高了几分。
    玄奕怕碧清情绪上来，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一时间感知不到危险，他宽慰道：“碧清，你已经离开天界，他们再做什么都无法波及到你。待到寻得神器，解决水源，你不必再东奔西跑，我……我也不会再……”
    不会再去打扰吗？
    玄奕扪心自问了一番。
    能忍耐下来与碧清分离三月，全靠着自己整日劝说自己：神妖殊途。
    碧清来了妖界与凡人无异，自己又不可能日日陪在她左右。
    碧清不是个物件，是个有脾气秉性，有自己思想的神。
    日子久了，碧清难免会变得郁郁寡欢。
    玄奕最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象。
    此番前来打扰，全然是因为寻找神器一事。
    余光停留在身旁人脸颊上一瞬，飞速挪开。
    玄奕暗骂自己不够直爽。
    分明就是惦念着碧清，还要寻这等笨拙的借口掩饰自己的意图。
    就连墨决都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窸窣声斩断玄奕的思绪，他眼瞳微眯却没有放缓脚步，听着碧清在自己耳畔问着：“玄奕，你不会在什么？不会来人界找我吗？”
    玄奕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若是不来寻找神器，我没有理由去往人界。”
    “怎么会？我才不信你对人界一点都不好奇呢！”
    碧清也听到莫名的窸窣声，抱紧玄奕的胳膊：“就算你不好奇，等阿九他们长大了也会好奇，到时候他们偷偷跑去人界，你还是要去寻找。”
    她不动声色地在玄奕手臂上写下两个字：右方。
    玄奕一语双关：“的确。”
    玄奕停下脚步，唤出长剑：“不只右方，还有身后。”
    “你早发现了呀？”
    碧清握紧被自己隐去的长剑：“我还以为你只顾着与我说话，没注意到呢。”
    她转过身，与玄奕背对着背站在原地：“真不知道这次又是个什么奇怪的东西要攻击你我。”
    破风声自碧清与玄奕的头顶处响起，玄奕与碧清飞速向两边散去，跳离原处。
    原本能看到三丈的雾气，竟突然变得浓重，目光所及之处竟连一丈都不到。
    玄奕不敢与碧清离得太远，躲闪开危险后，第一时间回到碧清身畔，提防着身在暗处的东西。
    没听到预想中物体落地的声音，玄奕与碧清双双皱起眉头，面纱之下，是二人急促的呼吸。
    敌暗我明，玄奕为防等下交手寻不到碧清的位置，误伤了她，便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点妖力，感知她身在何处。
    碧清感受到手背上传来一点冰凉，知晓是玄奕的妖力。
    眼前一片苍茫，碧清不敢松懈。
    她的耳音远不及玄奕，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握紧手中的长剑。
    似长蛇吐信的声音回荡在浓雾中，玄奕先碧清一步，挥剑斩向发出声响的那处。
    玄奕消失在身畔，碧清更是警惕，紧张的气氛之下，她竟觉得耳音比以往好上些许。
    听到长剑劈进树干的声音，碧清便知那东西比自己想得要灵活。
    “嗖。”
    声音短促急迫，直击碧清的玉颈。
    碧清反应极快，翻身躲闪的同时抬剑刺向那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剑尖刺进一坨堪比肉一般柔软的东西。
    鼻尖没被浓厚的血腥味儿包裹，倒是一股雨后的泥土腥气，弥漫在碧清身前。
    碧清抬起胳膊挡住鼻子，隔绝气味，免得自己中了什么不该中的毒气。
    余光扫了眼染了几点青苔的剑身，碧清方觉：刚才攻击自己的东西，竟是一团泥土。
    发觉玄奕离开的方向没了响动，碧清心惊，警惕地靠近那处。
    “玄奕？”碧清试探着唤了一声。
    第67章
    “我在。”
    玄奕的声音穿透浓雾,安抚着碧清焦灼不安的心。
    听到玄奕声音平稳，碧清悬着的心没有放下，反倒是愈发紧张。
    她寻着玄奕发出声音的方向,小心地靠近。
    一步一步,慎之又慎，直至一袭灰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吓死我了！”
    玄奕的突然出现,吓得碧清一个激灵。
    她仔细打量一番,确定玄奕身上没有伤,长出一口气：“方才我被地上的青苔攻击,我刺到青苔时，还以为刺到了肉呢！幸好只是泥巴……”
    “那东西太过奇怪。”
    玄奕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千万当心，别碰到身旁的树。”
    长剑嵌入树干之中，玄奕自然要将剑拔出来。
    抽回剑的一瞬,他感觉树干中像是有一股力道，死死吸附着剑身，颇有吞并长剑的意图。
    若是往日,玄奕不会在乎一柄用起来不顺手的剑。
    当下的情况,不允许他舍下唯一的防身兵器。
    玄奕先是松了手，一脚蹬在剑柄上。趁着长剑脱离树干时,飞身前去接住。
    玄奕隐隐听到碧清那边传出些许响动,第一时间赶去寻找碧清。
    但碧清因着躲闪“青苔”的攻击，早已离开原处,玄奕便寻着妖力寻找碧清。
    好在二人离得并不远，正巧碧清唤他,二人再次相遇。
    二人在原处停留片刻，“苔藓”像是蒸发了一般，半晌过去毫无动静。
    不仅如此,混着泥土的青苔也没再袭击二人，
    没有奇怪的动静，碧清与玄奕不在多做停留，慎之又慎地深入十万大山之中。
    册子上只记载，净化用的神器是集日月精华之物。
    如此笼统的话语叫碧清摸不到头脑，玄奕自然更甚。
    集日月精华之物那么多，他们二人实在无从知晓，神器的真容究竟是何模样。
    碧清与玄奕默默地前往十万大山的深处，不知不觉间，二人的鞋子沾满了泥土。
    雾气浓郁，不多时，打湿了二人的发丝。
    玄奕鬓角的发丝黏在脸颊上，碧清额前的发丝更是被打湿成几缕，像是淋了一场蒙蒙细雨。
    碧清抬起衣袖，擦拭着脸颊上氤氲的水汽。
    玄奕却是习惯了如此恶劣的环境，便是身上衣衫黏腻，他都能全然无视，当作无事发生。
    碧清很佩服玄奕的适应能力，转而一想：这都是玄奕在妖界吃过的苦。
    碧清心中一紧：等妖界水源彻底解决，日子安稳，她希望玄奕能对他自己好些。
    若是可以，碧清真希望自己能在玄奕身边，看着他一点点改掉这种委屈自己的举动。
    想到这，碧清脸颊焉得一红：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待到那时，自然会有妖族的女子守着玄奕，哪里需要自己这等无法使用灵力，需要他保护的人。
    碧清思绪凌乱，不曾注意到脚下的青苔，再加之地面湿滑，她一个脚滑，险些摔倒在泥泞之中。
    玄奕默不作声地握住碧清的手：“我一个人走不稳，你扶着点我，免得我摔倒。”
    瞧着碧清魂不守舍的模样，玄奕问道：“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碧清岔开话道：“你真的摔倒了，可是我们两个一起遭殃。”
    她只到玄奕的肩膀，若玄奕真的脚滑摔进泥里，一定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滚满身的泥。

 第84章

    碧清倒是不怕自己多狼狈。
    自己坠入妖界后衣服跟破布一样，不比现在狼狈？
    但玄奕怎么想，她就不得而知了。
    碧清仰起头，看向身旁的玄奕，问道：“你若是变回真身，应当比现在站得稳？”
    四条腿怎么也比两条腿站得稳吧？
    握着碧清的手一顿，玄奕与她四目相对：“阿九四条腿的时候，没比两条腿稳多少。”
    “是吗？”
    碧清随着玄奕的脚步不疾不徐地走着，认真地回想：“我好像没见过阿九摔跤。”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副来十万大山散心的模样。
    玄奕跨过一根挡在他面前的枯木。
    碧清紧随其后，哪知便是有玄奕扶着自己，跨过枯木时，仍然踩到一片青苔。
    碧清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若非玄奕手上用力，拽了她一把，她定要一屁股坐到长满青苔的枯木上。
    碧清瞧着脚底的那一片青苔，问道：“玄奕，你方才没踩到吗？”
    玄奕摇头：“许是我方才迈过来的时候，衣袖不小心蹭到树干带下来的。”
    碧清瞥了眼附着在树干上的大片青苔，心中升起一抹古怪。
    手上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碧清看向玄奕，只一瞬，她便明了玄奕的意思。
    那个东西还跟着他们。
    脚下的青苔不像玄奕所说的那样，是他不小心蹭到的。
    碧清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清楚，跟着玄奕继续前行。
    横七竖八躺在山中的树木越来越多，挂在上面的树藤像是门帘，遮挡着碧清与玄奕的视线。
    玄奕手起剑落，斩断挡在眼前的树藤，为二人开辟前方的道路。
    碧清则是跟在玄奕身后，仔细听着身后的响动，以防万一。
    二人走了两个时辰，眼前的雾非但不散，反而越发的浓。
    碧清仰头瞧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暗自叹息。
    若是有日光照进来，或是刮起一阵强风，何尝不愁眼前的浓雾消散？
    正想着，一块儿沾着泥巴的青苔，从碧清的右方直直飞向她。
    碧清听到响动，玄奕更是快她一步，挥剑将青苔一斩为二。
    青苔吧唧一声，坠落在地，摔成两摊泥。
    “装神弄鬼。”
    玄奕冷哼一声，挡在碧清身前，避免她再次被偷袭。
    无数青苔自四面八方飞来，碧清握紧手中的长剑，眼前却多了一道结界。
    “看看这东西都有什么把戏。”
    玄奕道：“结界消耗不了我多少妖力。”
    “我又不会怪你……”
    碧清消了凝聚在掌心的灵力，悄声道：“我其实也想撑开结界来着。”
    哪知道玄奕竟然快自己一步。
    玄奕淡淡一笑：“小事而已，何必去争。”
    结界被飞来的青苔与泥土糊上大半，挡住玄奕与碧清的视线。
    碧清透过残留的一点缝隙，寻找操控泥土之人。
    隐约间，她看到拳头大小的泥土飘在雾中，聚在一起。
    碧清扯了下玄奕的衣袖，道：“你瞧！”
    玄奕顺着碧清所指的方向看去：“在结界中等我。”
    玄奕正欲迈腿，衣袖上传来一股极大力道的拉扯，险些将他的衣衫拽落。
    “要去一起去！”
    碧清两只手死死拽着玄奕的衣袖，生怕他抛下自己：“不许留我一个人在这！你说过，那些树危险得很！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玄奕拍了拍碧清的手：“聚在一起的泥土不过巴掌大小，如此微弱的力量，想来那东西修为尚浅。”
    碧清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放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玄奕瞧着眼前人倔强的目光，温声道：“你在结界中等我，好过两个人都遭遇不测。”
    碧清哪里会听玄奕的话，指尖析出一点灵力，束缚住玄奕的身体：“你就是保护大家成了习惯，才会下意识觉得我也需要你保护。”
    玄奕察觉到一丝古怪，发觉时身体已被青色的灵力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玄奕一惊，道：“碧清！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人界，我的灵力任我使用。”
    碧清握紧手中的长剑，坚定地踏出结界：“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碧清！”
    玄奕瞧着被泥土糊了严实的结界，退让道：“你将我放了，我不会拦着你。我们一同前去。”
    碧清抬起的脚僵在原地一瞬，落在结界边缘。
    她转过身，哼了一声，收了束缚住玄奕的灵力，默许他跟着自己。
    玄奕敛了结界，随着碧清一同向前。
    二人看得真切：一团泥土不知被什么东西控制，聚在半空。
    那团泥土发现碧清与玄奕二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踏出结界，先是愣在半空停了须臾，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直直攻击二人的面门。
    碧清与玄奕有备而来，抬手间斩落飞来的泥土。
    浓雾四起，二人心照不宣地背对着背，抵御着接下来的进攻。
    脚背上传来奇怪的触感，碧清垂眸：一根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她的脚底，爬上她的脚背。
    寒光一闪，碧清斩断那根藤蔓，将其一分为二。
    藤蔓一抖，连着树干的那部分像泥鳅似地缩回雾中。
    剩下的部分躺在碧清的脚边，抽动了两下，与泥土融为一体。
    藤蔓古怪的模样叫碧清警惕万分，她默默撵了一点灵力落在二人脚下，防止从地下窜出奇怪的东西。
    耳畔又响起泥土在空中飞过的声音。
    起初碧清与玄奕还抵挡，渐渐地，二人发现泥土虽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但间隔的频率更像是一个人手忙脚乱更换位置发出的动静。
    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故意捣鬼。
    碧清以为是方才的藤蔓，便对玄奕道：“我记得来时四周长满了藤蔓，我们砍下那些藤蔓试试，兴许有用。”
    玄奕听闻，当即按照碧清所说，借着浓雾，一剑削断浓雾之后的藤蔓。
    碧清不甘示弱，脚尖一点，踏着袭击她的泥土，借力冲向自己身前的藤蔓。
    一点青色隐于浓雾之中，所过之处，藤蔓尽断。
    碧清落回原处与玄奕汇合，二人仔细听着浓雾后的一举一动。
    “呜呜……”
    孩童的啼哭在浓雾中响起，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空旷的林中，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久久不散。
    哭声听得玄奕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碧清更是寒毛倒竖，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浸透她的中衣。
    “玄奕，你……听到了吗？”
    碧清吞了下口水，看似在询问玄奕，其实不过在期盼自己出现了幻听。
    玄奕“嗯”了一声，道：“声音听上去有七、八岁。无论是什么，寻到他，我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
    浓雾稍稍散去，碧清与玄奕的视线恢复些许。
    碧清奇怪地问：“你说完收拾他一番，眼前的雾便退去不少。”
    她一顿，难以置信地问：“方才那小孩的哭声，不会是从这雾发里出来的吧？”
    第68章
    玄奕瞧着眼前褪去几分的浓雾,不禁起了疑。
    他仔细分辨着眼前的雾气。
    一团若隐若现，巴掌大小的雾气在他身前左右摇摆。
    玄奕不确定是自己眼睛花了出现错觉，还是那团雾气真的在动。
    他弹了一点妖力落在碧清耳畔：“碧清,你且仔细看看,眼前的浓雾之中可是有团雾气不同寻常？”
    碧清眨眨眼，看向玄奕：“你会秘音术呀？怎么之前没见你用过？”
    玄奕道：“你在族中没有任何威胁,我自然不会用。”
    碧清握着剑的手一顿,无语地看向玄奕：“就算如此,在渭水之时,你为何不用？”
    玄奕岔开话道：“这件事，等回去了再说。”
    碧清没再与玄奕计较这等无关紧要之事，双目盯着眼前稍有褪去的浓雾。
    碧清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自己看不出一二。
    可惜，直至她瞪得双目发酸，都没看出个所以然。
    碧清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巴巴地看向玄奕：“我没看出奇特之处。”
    说着,碧清再次看向眼前的雾气。
    垂在树枝上的藤条向她这处摆动，碧清环顾四周：山涧并未起风。
    藤条的摆动从何而来？
    藤条时隐时现,碧清顺着方向看去：那几根藤条飘向雾气中。
    藤条鬼鬼祟祟不说,仔细看去，像是想去拉扯她身前的雾气。
    碧清眉尾一挑：“玄奕,你瞧那几根藤条。”
    玄奕看向那几根像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藤条。
    玄奕看向藤条的正前方：正是自己方才觉得古怪的那团雾气。
    眼前的雾气早已不像方才那样浓厚,视线自然有所好转。
    玄奕看得一清二楚，动手前，他询问碧清：“要砍那些藤条吗？还是……”

 第85章

    玄奕看向藤条所飘的方向：“抓住那团雾气？”
    “分开行动吧。”
    碧清道：“你视力比我好,这团雾气便交给你。我去对付藤条，免得它碍你的事。”
    她取下绣球，分了一点灵力落在绣球上，交给玄奕：“用这个。”
    玄奕接过绣球，叮嘱一句：“有事唤我。”飞身冲向眼前那团雾气。
    那团雾气抖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冲向山涧深处。
    玄奕这次看的真切，弹出一点妖力落在那团雾气上，追着如闪电般的蓝光消失在白茫茫的雾中。
    玄奕离开的一瞬，碧清化作一道青光，闪到那些藤条的面前。
    那些藤条怔愣一瞬，反应过来后拧成一股比碧清腰还粗的树藤，攻向近在咫尺的碧清。
    碧清早有准备，挥剑斩断攻向自己的藤条。
    藤条不像之前直接攻击她，而是在冲向她的瞬间如烟花般散开。
    藤条散开的瞬间，一股劲风袭向碧清，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青丝漫天飞舞。
    散开的藤条绕开碧清，欲将她包裹在其中。
    碧清被劲风吹得睁不开眼，感觉到四周有东西要将自己吞噬，她敛了灵力。
    身体急速下坠，耳畔被呼啸的风声灌满，仿若自己从天界承景台坠落至妖界的感觉。
    即将摔进土地前的一瞬，碧清操控灵力，身子一转，稳稳落在地上。
    地上的影子黑压压的一片，张牙舞爪，像是何罗鱼的无数触手。
    碧清飞速离开那团黑影。
    一条藤蔓擦着她的鞋底，刺入地面，溅起无数泥土。
    碧清远远落到树旁，想起玄奕曾说这树很是古怪，她用余光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深深刺入泥土，缓慢收回的藤蔓上。
    她手腕一转，手中的长剑被她高高抛起，极速落下。
    长剑落下的一瞬，碧清一跃而起，一脚蹬在剑柄处。
    青色的灵力裹着寒光，破开雾气，狠狠钉在即将抽离泥土的藤蔓中央。
    眨眼间，灵力顺着藤蔓蔓延至树梢。
    藤蔓像是感知到什么，如蛇般扭动，极力挣扎着想要离开灵力。
    碧清抬起手指，用灵力在身前绘制出一道咒术。手一挥，青色的咒术落在挣扎不休的藤蔓上。
    藤蔓瞬间没了动静。
    不止如此，藤蔓化作一道光，竟然变成一个小男娃的模样趴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碧清。
    小男娃双手交叠，细嫩的手背上鲜血淋漓。
    仿若没感觉到穿透双手的剑伤，小男娃没有哭闹，只是仰起头，对着碧清看了又看。
    碧清愣在原地许久。
    她怎么都没料到，藤蔓竟会是一个小娃娃的真身。
    对上那双似黑珍珠般的眼瞳，碧清竟有些乱了手脚。她快步走到小男娃的身边：“我不是故意的！”
    碧清想去解开压制着小男娃的法术，哪知自己的手还未碰到小男娃，就听见小男娃凶狠地*开口：“妖怪！不许碰我！”
    小男娃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稚嫩的声音与他凶狠的话语格格不入。
    他的话落在碧清的耳中，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妖怪？”
    碧清解开法术的手一顿，瞧了瞧四周退散的雾气，蹲在小男娃眼前：“你在说我？”
    自己可是根正苗红，如假包换的神！
    怎么到这小娃娃口中，就变成了妖怪？
    碧清拧眉。
    “我和你这妖怪没话说！”
    小男娃气势汹汹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到时候我的朋友会来给我报仇！”
    “小小年纪喊打喊杀。”
    碧清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男娃，道：“你分明更像妖怪。”
    “不许侮辱我！我已经七百岁了！”
    小男娃怒道：“我是神仙！这片的树木都归我管！”
    “是神仙不敢明目张胆出来与我交手，只敢暗中偷鸡摸狗，趁人之危。”
    碧清站起身，不想再与眼前的小男娃浪费时间：“大言不惭。”
    碧清转身就要走，却听见身后的小男娃道：“你别走，你先给我松开！”
    “凭什么？”
    碧清转过身，剑尖朝下，长剑直指小男娃的鼻尖：“你跟踪我与玄奕这么久，折腾我们二人半晌，也该你吃点苦头！”
    剑尖在小男娃的眼前无限放大，吓得小男娃脸色煞白，口齿不清：“你、你……弑神……是重罪……”
    “那也要找得到真身才行。”
    碧清垂下眼，冷声恐吓道：“倘若我将你打到神形俱灭，就算你是神，届时六界没了关于你的一点痕迹，又有谁会知晓，是我杀了你？”
    小男娃一声不吭，俨然是被碧清的话吓得丢了魂。
    “不过……”
    听到转机，小男娃双眼顿时亮起一丝希望，他看向碧清，等着她继续开口。
    碧清皮笑肉不笑，道：“放了你可以，你先将这些雾气散去。再随我去找玄奕，让你朋友停手。”
    这小男娃方才提过“朋友”二字，这让碧清想起藤蔓伸向的那团雾气。
    结果显而易见，玄奕发现的那团雾气，应当是眼前这个小男娃口中的朋友。
    碧清眉尾一挑：到底还是小孩子，就是不如族中的老头会藏事儿，三两句便被自己唬住了。
    小男孩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浮岚是我朋友？我没与你说过啊？”
    “因为我是神。”
    碧清佯装不耐烦地转过身：“不知玄奕如何，我要去看看。”
    小男娃见碧清走出好几步，高声呼喊：“我信你是神！大姐姐！你快放了我吧！”
    身子一空，小男娃被青色的灵力包围，送到碧清的身前。
    “等我找到玄奕再说。”
    碧清扫了眼小男娃向外涌着鲜血的手背，实在于心不忍，便从指尖弹出一点灵力为他疗伤。
    “姐姐说，只有神仙才能治好神仙。”
    小男娃感动之余，怀疑地看向碧清：“所以……你真的是神？”
    “自然。”
    碧清心道：你姐姐应当不是什么厉害的神仙，才会说出神仙才能治好神仙的话。
    自己的仙骨曾得了玄奕的妖力，恢复如初。
    妖也可以救神。
    小男娃狐疑地打量碧清，眼睛在碧清身上来来回回数次：“你真是神仙？”
    碧清额前青筋暴起，没理会小男娃，张开手掌瞧着在掌心一动不动的那点蓝色妖力。
    看样子，玄奕不是抓到那团雾气，就是被困在浓雾之中。
    “我叫葛青，我姐姐叫紫藤。”小男娃主动套近乎道，“大姐姐，你叫什么？”
    碧清佯装没听见，闷头向前去寻玄奕。
    “大姐姐，我不是故意将你认成妖怪的。”
    葛青道：“大姐姐，你身上有妖怪的气息。闻上去，像是蛇。我们很怕蛇，所以我才会对你动手，想将你们赶出去。”
    蛇？
    碧清停下脚步，问道：“你确定我身上是蛇的气息，不是玄奕的气息？”
    “玄奕那只狼妖吗？他是你什么人？”
    葛青好奇地问了一句，没得到碧清的回答，他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好奇，回答着碧清方才的话：“那只狼妖走后，你身上就没有他的气息了。”
    碧清眉头皱在一起。
    明珠送给自己的蛇鳞，再去往渭水时已经交给了玄奕。
    那么剩下的……
    碧清解下绑在发尾的小蛇牙，送到葛青面前：“是这个气息？”
    葛青仅是瞧了一眼碧清掌中的小蛇牙，便吓得嘴唇惨白：“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青光覆上小蛇牙，那股只有葛青能感受到的骇人气息瞬间消散。
    “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碧清笑道，“她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就是别扭了些。”
    葛青缓了许久，再去感知碧清身上的气息。
    他双眼放光，崇拜地看向碧清：“你真的是神！你是潇湘一族！我可喜欢赤松上神啦！你一定见过他吧！他一定长得英俊潇洒……”
    “赤松上神是女子。”
    碧清打断葛青的幻想，嫌弃道：“你都不知道赤松上神是男是女，就对她盲目崇拜。若是赤松上神知晓，定要嫌弃你！”
    “竟然是女子。”
    葛青失落一瞬，语气变得更加敬重：“赤松上神太厉害了！她竟比男子还要厉害！我以后一定要变成像赤松上神那样厉害的神！”
    第69章
    “难道是我吗？”碧清反问。
    葛青道：“你是神,你可以用灵力驱散雾气。”
    他扬起下巴，指向碧清的掌心：“就算你不用灵力驱散，不是还有手心里的宝贝嘛！”
    碧清瞧着在自己掌心的那一点妖力,没否认葛青的话。
    碧清嘴角流露出浅浅的笑意：的确是宝贝。
    葛青观察着碧清,瞧着她神情变得柔和，试探着打听：“大姐姐,你与那个狼妖是夫妻吗？”

 第86章

    碧清摇头：“我们只是朋友。”
    她顿了一瞬,补充道：“很好的朋友。”
    “你刚才看宝贝的神情,跟我姐姐看姐夫的神情一模一样！”
    葛青哼唧道：“我才不信呢！唔唔唔！”
    “帮不上忙还那么多话？”
    碧清不客气地点了他的哑穴,不自然地呵斥：“小小年纪知道什么！”
    葛青委屈极了：自己就是年纪小了点，其实懂得可多了！
    他试着抬起手，发现动弹不得，便对着碧清疯狂眨眼,示意她解开自己的哑穴。
    碧清没理会他，操控着灵力，带着葛青去寻找玄奕。
    碧清发现,好像只要带上葛青,眼前的浓雾就会消退不少。
    想来是因为葛青与他朋友的这层关系，自己才能稍稍看清眼前的事物。
    碧清循着掌心的妖力寻到玄奕,发现一点妖力向自己靠近。
    速度很快。
    玄奕已经得手。
    碧清步伐变得欢快,脚下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提高。
    看到浓雾中隐约出现的灰色剪影，她唤道：“玄奕！”
    玄奕听见碧清的声音,快步上前去迎：“碧清，你来了。”
    他将绣球交还给碧清：“抓到了,在里面。”
    玄奕看向被碧清控制住的小男娃，问道：“他是谁？”
    “他是袭击你我的藤蔓。”
    碧清接过蠢蠢欲动的绣球：“还真是不老实。”
    “那团雾气比我想的要灵活。”
    玄奕睨了一眼葛青，一双鸳鸯眼瞳好似寒冰：“抓它实在费了一番功夫。”
    葛青身后一凉,像是有一柄尖刀抵着他的后脊，危险又渗人。
    玄奕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走到葛青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这一路，都是你与那团雾气在搞鬼。”
    葛青吞了下口水，辩解道：“你是妖，我当然会阻止你……”
    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剑光，吓得葛青脸上血色瞬间抽离，双唇抖了半晌，硬是挤不出一句求饶的话。
    困在绣球中的雾气更是一个激灵，在绣球中横冲直撞，冲得绣球几次险些从碧清手中滑落。
    葱白的手指轻点了下绣球，青光一闪，绣球便没了动静。
    “托你们二人的福。”
    玄奕拔出长剑，哂笑一声：“这几日，我与碧清吃了不少苦头，耽搁不少时间。”
    “不是我！”
    葛青小小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是我！是你这妖物非要闯进十万大山！我不过是想赶你们走！”
    玄奕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小男娃，耐心地听着他把话说完：“我答应过姐姐，不叫妖物和修仙的臭道士们跨过这座山！”
    十万大山神秘莫测，位置偏远，地势险峻。如此复杂的环境，最适合野兽与灵兽在此生活。
    山中自然也有不少奇珍异宝。
    寻常百姓无法踏足，唯有修仙之士尚能仗着自身修为，勉强前来探寻一二。
    阻拦道士踏足此处，碧清尚且能够理解。
    但妖……
    碧清问道：“为什么不让妖族跨过？”
    葛青扫了眼玄奕，害怕地缩了下脖子，不敢开口。
    玄奕移开眼，一双鸳鸯眼瞳落在碧清手中的绣球上，若有所思。
    没了玄奕威胁人的目光，葛青看向碧清，用只能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姐姐不喜欢妖。”
    这叫什么理由？
    碧清拧眉问道：“天界与妖界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总有妖物跑来十万大山。”
    葛青道：“他们四处乱窜，将山中的植被踩得乱七八糟。每次姐姐赶走他们，都要耗费许多灵力，要收拾好久，才能将山恢复原本的模样。如此野蛮的妖物，姐姐自然讨厌他们。”
    碧清暗搓搓地在心中叹出一口气：不是因为神器一事便好。
    听上去葛青的姐姐是掌管十万大山的神，若是因为其他妖物来寻找神器惹怒了他姐姐，自己与玄奕想询问一二，只会难上加难。
    碧清看向玄奕，发现玄奕正巧也看向自己。
    金蓝色的鸳鸯眼瞳中，流露出一抹狡黠。
    碧清不知晓玄奕准备做什么。
    她唯一知晓的，便是自己相信玄奕。
    玄奕耳音极好，碧清与葛青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葛青身份特殊，玄奕不准备对他下手，手腕上扬，剑尖指向碧清的身前。
    碧清没有躲闪，顺着剑刃的方向垂下眼。
    剑刃指向她身前的绣球。
    玄奕递给碧清一个眼神，碧清即刻会意。
    她抱紧绣球护在怀中，质问道：“玄奕！你要做什么？！”
    “碧清，松手。”
    玄奕冷声道：“这东西害得你我困在山中数日，今日它落入我手，我定要杀了它泄愤。”
    葛青的姐姐掌管十万大山，他自然是动不得。
    绣球中的那团雾……
    玄奕抬手刺向绣球。
    碧清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她身旁的葛青吓得头发倒竖，尖叫一声：“你别伤害浮岚！”
    葛青的尖叫穿破云霄，震得碧清耳膜发痒，激得玄奕手一抖，长剑险些真的刺穿绣球。
    绣球感受到危险，发出一道青色的光。碧清紧忙施展灵力，安抚着绣球紧张的情绪。
    玄奕硬是压住手上的力道，手腕下压，长剑擦着葛青的脸颊划过，刺入泥土中。
    葛青吓得魂飞魄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碧清与玄奕大惊，双双前去查看葛青的情况。
    碧清松开手，绣球乖巧地悬在她身旁。
    她解开束缚在葛青身上的灵力，紧紧抱住葛青，为他输送灵力恢复。
    灵力自她手心析出的一瞬，手腕便被人扣住：“我来。”
    玄奕一手接过葛青，一手点在他的眉心。
    蓝色的妖力顺着玄奕的指尖流向葛青。
    片刻后，玄奕道：“受了些惊吓，很快就会醒。”
    正拍着胸脯为自己顺气的碧清：“分明是你我受到的惊吓比较大。”
    她问道：“玄奕，你怎么想起用绣球威胁葛青的？”
    “这小子听到我捉到那团雾气，眼神都变了。”
    怀中的葛青睫毛轻颤，玄奕敛了妖力道：“想来他们二人是要好的朋友。”
    “竟然连这都能猜到！”碧清夸赞道，“玄奕，你好厉害！”
    “阿九走丢的时候，族中那几只小狼崽急得围在我脚边团团转，与这小子刚才的眼神一模一样。”
    玄奕晃了晃怀中的葛青，道：“醒醒。”
    葛青被极其陌生的声音唤醒，睁开眼，一双鸳鸯眼瞳直直闯入他眼中。
    葛青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又要昏厥过去。
    人中一痛，葛青“哎呦”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玄奕，自己反而摔在泥地里，抓了满手的泥巴。
    “你这狼妖！等下我告诉我姐姐！定要叫你好看！”
    葛青双眼瞪得溜圆，小脸一股，气呼呼地瞪着玄奕。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可以自由行动，葛青爬起身子，拔腿就跑。
    “梆”的一声，葛青捂着脑袋，跌坐在地上：“谁的结界！”
    说着，葛青试图变回真身，从原地遁走。
    玄奕双手环在胸前，漠然地盯着他。
    碧清走到玄奕身旁，瞧着眼前认真施展咒术的小娃娃，悄声对玄奕道：“等下不要再吓唬他了，我们还指望他带我们往深处去呢。”
    玄奕微微颔首，审视着眼前的葛青。
    不用想也知晓，是碧清来寻自己的路上，封了这小娃娃的灵力。
    葛青发现自己便不回真身，一下子泄了气。
    碧清道：“你带着我与玄奕前去深处，我便为你解开封印。葛青，你觉得如何？”
    葛青目光移向悬浮在碧清身旁的绣球，又瞧着自己恢复如初的双手，犹犹豫豫地看向碧清。
    “你方才昏过去，是玄奕救的你。”
    碧清补充过后，一字一句道：“是玄奕这头狼妖救了你哦。”
    葛青不相信地看向玄奕，直言：“你能有这么好心？”
    玄奕冷言：“没有也救了。”
    葛青再次看向绣球。
    碧清见葛青舍不得朋友，却又不肯开口，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碧清走到他身前，蹲下身问道：“葛青，你可是怕你姐姐知道你带着我们进入山中，她会怪你？”
    葛青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一眼就被碧清看穿，惊讶地问：“碧清姐姐，你怎么知道？”
    他对身为妖的玄奕没什么好感，但对神族的碧清不同。
    碧清莞尔一笑：“你方才提过你姐姐来着。”
    就算葛青是神，说到底就是个小娃娃。
    在妖界，碧清与阿九他们的相处了不少时日。
    小孩子的心思，永远都写在脸上，远比大人简单好懂。

 第87章

    葛青脸颊瞬间通红：“能劝姐姐的只有姐夫……要是叫姐姐知道，我被狼妖救了，她定要骂我没骨气。”
    碧清笑笑，道：“你不必带我与玄奕去见你姐姐。我们二人只是想穿过这片雾，去往深处。”
    她指了下系在自己耳间的面纱：“这上面的灵力与药草，不足以支撑我们二人去到想去的地方，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我……”葛青扫了眼玄奕，极不情愿道，“我不想带他一起去，他是妖。”
    “玄奕是妖，可他与其他妖物不一样。”
    碧清走到葛青身前，温柔地擦去他额头的泥土：“我与玄奕来此，是为了寻找能净化秽气的神器。”
    她认真道：“妖界水源被秽气侵蚀已久，大家想喝一口干净的水都困难异常。你不是很崇拜赤松上神吗？赤松上神寻找净化秽气之法已有千年。她不会再知晓这件事后，无动于衷，坐视不理。”
    葛青小脸上浮现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凝重。
    他仔细打量着玄奕，又将视线移回碧清身旁的绣球。
    “我只要你帮我与玄奕离开此处，后面的路，无需你帮忙。”
    碧清道：“待我与玄奕出了林间，就会放了你的朋友。”
    葛青沉思许久，试探着问道：“碧清姐姐，你能现在放了我朋友吗？”
    “做梦。”玄奕冷冷地回绝葛青。
    第70章
    葛青嘴巴一扁,嘟囔道：“我又没问你这狼妖。”
    玄奕哂笑：“人是我抓的，你不问我反而去问碧清，本身就是个错误。”
    葛青向碧清投去不解的目光：“碧清姐姐,你为什么会跟他这种人做朋友？”
    “玄奕是个很好的人。”
    碧清不好说自己失足坠入天界,只是道：“他救过我的性命。”
    “你没有以身相许吗？”
    葛青接过碧清的话，畅游在自己的幻想中：“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这狼妖救了你,你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然后你不好意思承认与这狼妖有关系,就骗我说你们二人只是朋友。哇——你怎么骗我这个小孩子！”
    “你这小孩子怎么如此不害臊！”
    葛青喋喋不休的话直叫碧清脸颊涨红,她厉声打断葛青,不敢去看玄奕的表情。
    碧清偷偷瞄了玄奕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任何窘迫的神情，直道自己的多思。
    玄奕都没将葛青的话当回事，自己这么在意做什么？
    脸颊上的烫意缓缓褪成原有的温度。
    玄奕面上无波,心中早已百转千回。
    说不期盼碧清同自己在一起那是假。
    但水源一事尚未解决，碧清身份又实在特殊。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很好地保护碧清。
    更何况，玄奕不认为,碧清跟自己去妖界生活,会比现在要过得幸福快乐。
    玄奕瞧着碧清那张薰红稍有褪去的小脸，眼角多了一抹缱绻。
    自己能站在碧清身畔。
    足矣。
    眸光流向葛青,缱绻被阴冷覆盖,玄奕冷声道：“罢了，不与你这小娃娃计较。”
    葛青怎么都不会想到玄奕肯松口,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碧清。
    碧清笑道：“我说了呀，玄奕是个很好的人！”
    绣球很自觉地跑到碧清身前,碧清手指一点，绣球迸发出一道蓝光。
    随着那道蓝光回到玄奕体内，一团巴掌大小的雾气浮现在三人眼前。
    那团雾不停围的着葛青旋转,看上去焦急万分，最后竟化作一个小女娃的模样，落在葛青身旁。
    小女娃一袭白衣，身子抖得像是刚从冰窟中捞出来。她挡在葛青身前，哆哆嗦嗦地呵斥：“你……你这狼妖！追着我不放也就罢了！竟还将我困在这神器中……”
    玄奕轻蔑地勾了下嘴角，对眼前这小女娃的话充耳不闻。
    葛青抓住小女娃的手，道：“浮岚，我们等下再与这狼妖算账。”
    “你是不是要带他们离开这里？”浮岚甩开葛青的手，“我在神器中都听到了！你要是帮他们，我便与你绝交！我绝不会帮他们！”
    “多嘴。”
    玄奕隔空点了浮岚的哑穴，妖力化作一条绳索，绑住化成人形的浮岚。
    浮岚瞳孔一震，向葛青投去求救的目光。不过一瞬，她便收了眼神，愤愤的瞪着葛青与玄奕。
    一滴冷汗顺着葛青的额头落下，他轻轻扯了下碧清的衣袖，商量道：“碧清姐姐，你能放了浮岚吗？她不是故意的。”
    那狼妖看碧清的眼神，很像自己的姐夫看姐姐的眼神。
    葛青决定赌一把，叫碧清去与那狼妖交谈，一定行得通。
    葛青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哀求，看得碧清于心不忍。
    碧清将目光投向玄奕。
    清澈透亮的眸子直击玄奕的内心深处。
    他喉咙滚了一滚，逼迫自己不去看碧清的双眼，果断拒绝道：“不行。出了这处再说。”
    碧清垂下眼，对着葛青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葛青嘴巴一扁，泄气地妥协：“走吧，我带你们出去，你们可一定要放了浮岚。”
    玄奕勾勾手指，浮岚便被妖力拉到他眼前。
    被点了哑穴的浮岚被迫与玄奕直视，对上阴冷又狠戾的鸳鸯眼瞳，浮岚感觉一阵阴风从自己后脊吹过。
    浮岚紧忙挪开眼，瞥见玄奕露在嘴巴外的獠牙。
    浮岚甚至能感觉到獠牙刺入肌肤，用力撕扯自己□□，一点点啃食自己骨头的痛感。
    越想越害怕，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
    就在浮岚欲哭无泪之际，一股温暖将她包围，像是春日的一阵清风，温柔地吹散她身上每一处阴冷。
    身子一轻，浮岚被人抱在身前。
    仰起头，是碧清挂着温柔笑意的脸庞：“玄奕平日不是这样的。”
    碧清瞧着在自己怀中拼命摇头的小姑娘，身旁倏地一暗：“她又不是没有腿。”
    玄奕接过窝在碧清怀中的浮岚，道：“还是变回真身带着方便。”
    束缚着浮岚的绳索化作一道蓝光，附着在她身上。
    玄奕盯着跟在碧清身旁的葛青：“背着她。”
    命令的口吻听得葛青心中极为不爽，后背上一重，葛青背好浮岚，头顶落下玄奕冰冷的声音：“别耍花招。”
    葛青同情地看向碧清：“碧清姐姐，你还是跟他绝交比较好。”
    玄奕的俊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阴郁。
    碧清把食指竖在自己的嘴唇上，对着葛青做了个“嘘”的手势。
    葛青疑惑更深：“姐夫明明很怕姐姐，怎么你……”
    碧清一把捂住葛青的嘴，催促道：“快走快走！我们还要拯救苍生呢！”
    在葛青背上的浮岚听到“拯救苍生”四个字，对着碧清疯狂眨眼。
    眨眼的频率不亚于炎炎夏日，人们扇扇子驱赶酷暑的速度。
    浮岚俨然是有话要说。
    碧清没看到浮岚的神情，玄奕却看了个全部。
    玄奕没碧清那般心软，无视浮岚双眸中的震撼，等着葛青带路。
    葛青一心想着解开浮岚的哑穴，一双小腿走得飞快。
    葛青与浮岚所过之处，不仅雾气消退数丈，就连横在山间小路上的树干与青苔，都消失不见。
    碧清在心中感叹：若是早几日发现他们二人，自己与玄奕也不会耽误如此多的功夫。
    瞧着葛青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不说，脚下几次打滑，险些将背上的浮岚摔出去。
    浮岚红润的小脸吓得惨白如纸。
    碧清拉住葛青的胳膊，随口寻了个由头：“休息片刻吧，我累了。”
    浮岚感激地看向碧清。
    葛青二话不说，连声应下：“好！”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浮岚，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丝毫不顾及自己形象。
    其实葛青早就累到双腿发酸，但一想着自己的好朋友等着自己解救，就来了力气。
    余光瞥见浮岚风一样地眨眼，葛青问道：“浮岚，你眼睛怎么了？”
    碧清闻声想去查看浮岚的情况，却被玄奕拦住：“小孩子的把戏。”
    “碧清姐姐！浮岚好像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同我说。”
    玄奕抢在碧清前面开口回应葛青，免得碧清心软，被这两个小娃娃糊弄。
    玄奕弹了一点妖力，落在浮岚的喉咙处。
    浮岚清了清嗓子，堵塞感不在，她便一叠声地询问：“你们去拯救苍生能不能带上我？我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浮岚卖力地吆喝：“不说别的！我能操控这山中的雾气！”
    “山外的雾气你无法操控。”玄奕嗤鼻，“当真是在此处过得自在，不知山外的险恶。”
    “玄奕，你不要跟小孩子计较。”碧清提醒道，“我们还没离开十万大山呢。”
    碧清来到浮岚面前，夸赞道：“小小年纪便能操控山中的雾气，真是厉害！”话锋一转：“拯救苍生不是儿戏，你若是肯散开眼前这些雾气，便是帮了苍生一个大忙。”

 第88章

    浮岚不解道：“只是散开雾气的话，就能拯救苍生吗？”
    这与她想的轰轰烈烈的场景大相径庭。
    她问：“可我想像赤松上神那样，打得魔尊销声匿迹，一躲就是一千年！”
    “你觉得这样才是拯救苍生？”碧清问道。
    浮岚点头。
    玄奕不屑一顾。
    挖苦的话到了嘴边，想起赤松是碧清唯一的亲人，他转而眺望着看不见尽头的灰白天空。
    千年前的仙魔大战，赤松一战成名，自此成为除了妖界以外，其他五界口中的神话。
    可惜，无论是谁，总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浮岚提及“赤松”二字时，眸光熠熠。碧清不想破坏小孩子的美好幻想，道：“妖界水源被秽气侵蚀，赤松上神为拯救妖界苍生，忙碌奔波千载。我与玄奕此行，同样为了他们而来。”
    碧清寻找神器净化妖界秽气是出自真心的。
    自己是神，从生下来的那一刻，便注定她肩头的责任远比玄奕沉重。
    玄奕的目的很明确：希望族人与朋友过得好，其他妖物的生死，与他无关。
    碧清在妖界看到那么多妖物，因为水源被侵蚀，苟延残喘，苦苦挣扎。
    她希望玄奕过得好，希望妖界的妖物们过得好，希望妖界一片祥和。
    碧清还希望早早解决水源一事，自己的姑姑早些回来，多陪她说一说自己素未谋面的双亲，说一说在人界游历时的趣事。
    只是净化水源何其艰难，碧清与玄奕都心知肚明。
    “赤松上神为什么会帮妖界？她不是神吗？”浮岚问道。
    碧清无法向浮岚坦言缘由，破坏她心中的那份崇拜，只是道：“天界有潇湘一族，妖界就有竹妖一族。神仙还是妖怪，都只是身份罢了。”
    浮岚似懂非懂，问着身旁的葛青：“葛青，你懂吗？”
    葛青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不太懂。但我们是神，就该拯救苍生！”
    “对！”浮岚附和道，“拯救苍生！”
    碧清眼睫弯弯，问道：“这么说，浮岚你是答应散去眼前的雾气了？”
    雾气不消，混在其中的瘴气就会一直伴随雾气存在山间。
    浮岚所到之处雾气褪去，待到与二人分别后，碧清与玄奕依旧要面对混着瘴气的雾气。
    解决问题，还是要从根源入手。
    浮岚怔愣一瞬，扭捏地拒绝：“我不能帮你们清除雾气。”
    第71章
    浮岚开口的同时,一记堪比利刃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动弹不得的浮岚下意识地向身旁人求救：“葛青……”
    葛青胸脯一挺，挡在浮岚身前，隔绝着玄奕阴狠的眼神。
    碧清感受到玄奕上散发出的戾气,握住他略略冰冷的手掌,悄无声息地安慰着他。
    手中紧握的大掌挣了一瞬，碧清便知玄奕起了杀心。
    碧清细嫩的手指挤进玄奕冰凉的指缝,她试着扣住玄奕的手,也试着扣住玄奕溢出心头的杀意。
    碧清温声询问浮岚：“你不肯解开雾气,是怕有其他人趁虚而入吗？”
    浮岚点点头,看到玄奕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她嘴巴变得不利索：“我、我有其他办法……葛青……你的树藤……”
    碧清与玄奕齐目看向葛青。
    葛青瞬间小脸通红，支支吾吾道：“等出去了再给你们……”
    “给我。”
    玄奕双眸阴鸷地审视着眼前的两个小娃娃：“我的耐心有限。”
    葛青摇头，倔强地与玄奕对视。
    他是小孩子,又不是傻子。
    东西给了眼前这头狼妖，自己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玄奕不屑地勾了下唇角，想张开手唤出长剑,手指一动,软嫩的肌肤掠过指腹。
    玄奕顿了一瞬，扣紧掌中的手,睨着眼前的两个小娃娃。
    碧清实在不明白,为何玄奕只需三言两语，便能与旁人吵起来。
    还是不分男女老少的那种。
    碧清瞧着浓雾中的一缕日光,竟然已是晌午时分。
    时间宝贵，碧清想着不能再耽搁下去,开口道：“我们还是先出去，剩下的，等离开此处再说也不迟。”
    她轻轻拽了下玄奕的手,温声劝慰：“何苦与两个小娃娃置气？平日在妖界，倒不见你对阿九他们发脾气。”
    碧清笑着看向葛青：“先走吧，有什么宝贝，等下再给我与玄奕看。”
    葛青点头，背起浮岚，一步一步向山林深处走去。
    来时走得太急，以至于葛青体力消耗大半，走得并不快。
    碧清与玄奕跟在他身后，走走停停。
    玄奕不耐烦地想催促，掌心一热，脑海中响起碧清的声音：“小孩子腿短，走不快乃是常事。”
    玄奕侧头看向她，问道：“何时学会的秘音术？”
    “我一开始就会啊，这是最基础的法术了，只是在妖界我没灵力用。”
    “碧清，照那小子的速度走，天黑都不一定能走出这片雾。”
    碧清瞧着身前两个小小的人影，眼瞳一转，松开玄奕的手，接过葛青背上的浮岚：“我来吧，这样走得还快些。”
    碧清抽回手的瞬间，玄奕的心空了一瞬。
    掌中温度不在，玄奕本就不佳的心情变得更差。
    葛青早就累得腰酸背痛，想着男子汉大丈夫，背不动一个女子说出去委实太过丢人。
    葛青信得过碧清，放心地把浮岚交给她，叮嘱道：“碧清姐姐，你别摔了浮岚。”
    碧清道：“放心。”
    葛青瞥了眼玄奕，嫌弃道：“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
    玄奕懒得与一个小娃娃计较，只是唤出长剑，走在最末。
    压迫感笼罩在两个小娃娃身上，侵蚀着二人的每一寸肌肤。
    葛青脚步更快。
    碧清与*玄奕不知随着葛青弯弯绕绕了多少小路，趟过几条溪水，终于离开碍眼的浓雾。
    温暖的夕阳洒在十万大山的每一处角落，为苍翠蜿蜒的山脉镀上一层橙红色的光晕。
    碧清放下浮岚，解开系在脑后的面纱，深吸一口气：“空气真好！”
    玄奕解开面纱，剑尖直指葛青的喉咙，命令道：“东西给我。”
    几番下来，葛青摸透：有碧清在，玄奕不敢把自己怎样。
    他脖子一横，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别想走出这十万大山！”
    这两句话说得底气十足，极其有骨气，听得浮岚眼角一抽。
    玄奕果然没有再动，浮岚狠狠补刀：“你这么喜欢吓唬小孩子！以后你的孩子会讨厌你的！”
    “刺啦”一声，剑尖擦着葛青的衣袖划过，割断一片衣料。
    衣料缓缓飘落在地，葛青的脸色随之变得灰白：“你怎么真的对我动手！”
    葛青越想越气，从怀中掏出一截藤蔓。
    他拉过碧清的手，藤蔓绕成一个镯子的模样，坠在碧清的腕间。
    褐色的藤蔓上点缀着几片翠绿的嫩叶，与碧清青色的衣衫甚是相配。
    东西交付完，葛青想起浮岚身上的定身术还未解。
    葛青扑到碧清怀中，委屈地提醒道：“碧清姐姐，浮岚还在那狼妖手中。”
    玄奕垂眸看了眼身旁的浮岚，瞧着碧清的腕间。
    手一挥，解了浮岚身上的妖力。
    浮岚发现自己能动，拖着僵硬的身体跑到碧清身后躲了起来，不敢看玄奕一眼。
    像是做错了事的娃娃们跑到慈爱的母亲身后，躲避着严厉父亲的训斥。
    四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玄奕与碧清对视一眼，眸光交织的一瞬，二人飞速偏过头，默契地装傻。
    玄奕强装镇定：“你们两个，离开碧清，去该去的地方。”
    浮岚探出脑袋，不相信地问：“你真的放我们走？”
    “我没无趣到对小娃娃失信。”
    玄奕眺望着夕阳下绵延的山脉，神情凝重。
    碧清揉了把浮岚与葛青的脑袋：“你们回去吧，我与玄奕还要去找神器，不能再耽搁了。”
    葛青看向浮岚，二人认真地点了下头。
    “碧清姐姐，我是神，我也想拯救苍生。”
    一团雾气从浮岚的掌心飞出，落到绣球前：“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觉得赤松上神打败魔尊，不叫拯救苍生。我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明白，碧清姐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玄奕哥哥说的那样，十万大山外，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雾气飞入绣球中，浮岚不服气道：“但十万大山内，我还是能帮上一点！碧清姐姐，你带着这一点雾气，后面再遇到浓雾，他们会自行退去，你就不必担心在林中打转了。”
    碧清心头一暖：“浮岚，谢谢你。”
    有了浮岚的帮助，后面的路，她与玄奕会节省不少力气。
    “我这样可以算拯救苍生吗？”浮岚问道。
    “当然了。”碧清道，“你与葛青都在竭尽所能地拯救苍生。”

 第89章

    浮岚扑到碧清怀中，问道：“碧清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我想你当我娘亲。”
    碧清僵在原地，连声拒绝：“不了不了！我年纪尚小！远不足以做你母亲！”
    葛青搭腔道：“浮岚！你要是想碧清姐姐做你母亲——”
    他转过身，指着对面的玄奕：“你就要认这狼妖做父亲！”
    碧清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昏过去。
    “满口胡言！”
    玄奕低声呵斥，嘴角却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重新审视了一番葛青，觉得这小娃娃……
    倒也不是那么惹人烦。
    玄奕不愿再与这两个小娃娃纠缠，开口道：“碧清，我们走。”
    “等一下！”
    葛青跑到玄奕面前，递给他一根藤蔓：“拿着这个，路上要是遇到虫子，他们不会攻击你。”
    不等玄奕伸手，那根藤蔓便绕上他的手腕。
    葛青道：“我与浮岚的东西只在十万大山中有作用。等你们离开这里，东西会自行回到我们二人身边。”
    他指向西沉的太阳：“姐姐曾说那座山上有一个很厉害的东西，你们要找的神器，可能就在那里。”
    玄奕顺着葛青所指的方向看去，与这座树木浓密的山不同，那座山竟然生长着树木。
    玄奕眼瞳微眯，极目远眺。
    远远看去，似乎与脚下的这座没什么不同。
    很快，玄奕就发现了那座山的异样。
    那座山上的树木不似脚下这座高度整齐，苍翠茂密。
    参差不齐的树木，隐隐泛着红光的树叶，叫玄奕心生莫名。
    碧清与玄奕临走前，葛青提醒道：“碧清姐姐，你的蛇牙记得收好。你若是有缘遇到姐姐，手腕上的藤蔓会发出亮光！姐姐不喜欢妖怪，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姐姐，玄奕哥哥的身份。”
    “知道了！”碧清笑着打趣，“你姐姐不喜欢妖怪，那你喜不喜欢？”
    葛青深思熟虑地一番，认真道：“玄奕哥哥要是能拯救苍生的话，我会很喜欢他。”
    玄奕面上无波，一副平淡的模样。
    葛青与浮岚目送着碧清与玄奕，消失在没有尽头的路上，浮岚高声喊道：“碧清姐姐！玄……玄奕哥哥！你们下次拯救苍生一定要带上我！”
    “还有我！”葛青附和道。
    回答二人的，是一道蓝色的妖力。
    那道妖力在二人眼前开出一朵花，随后消失不见。
    浮岚喃喃道：“好漂亮的花。”
    葛青赞同道：“是呀，好漂亮！和姐姐家外的花一样漂亮！”
    碧清与玄奕一刻不停地向浮岚所指的那座山赶去，碧清瞧着玄奕弹出妖力回应那两个小娃娃，掩面低笑.
    玄奕轻叹一声，宠溺道：“碧清，莫要再拿我打趣了。”
    碧清笑着回应：“知道知道。下次绝不拿我们玄奕王上打趣。”
    玄奕无奈地扬起嘴角：“你这声王上我受不起，别折煞我。”
    “玄奕。”碧清问道，“被小娃娃喜欢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玄奕道：“小孩子，很多事睡一觉起来就忘在脑后。今时今日记得你我二人，没准三日过后，便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也不全是这样。”
    碧清道：“若是你我二人给他们留下难以忘却的记忆，他们会一直记得。”
    玄奕望向碧清，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他握住她的手：“我不需要他们记得我。”
    碧清对上玄奕那双明亮的眸子，心底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连带着被玄奕握住的手都在发烫。
    她读懂了玄奕眼中的炽热与情思。
    碧清红着脸抽回手，道：“你、你怎么总对我动手动脚。”
    “可我记得，这几次，都是你主动拉着我。”
    玄奕再次牵起碧清白嫩的手，坏心眼地靠近她，仔细瞧着她害羞的模样：“这是怎么了？不过是牵个手，你我不知牵了多少回，怎么偏就今日躲我？”
    碧清悄声反驳：“没有。”
    她由着玄奕牵着自己，一点点靠近那座未知的山。
    第72章
    碧清与玄奕一路跋山涉水,终于来到那座山的脚下。
    二人仰望着眼前这座山，眉头紧得厉害。
    玄奕眺望这座山时，原以为是山中树木奇特,才会呈现出刺眼的红色。
    谁知竟是……
    “玄奕……”
    碧清目光上移,无视着眼前的巨石，瞧着一棵棵排列整齐的灰白色的树木,讷讷地问：“怎么都是石头？”
    灰白色的树木与林中正常生长的树木高度几近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灰白色的树木树干、树枝、树叶皆是石头,看上去像是用石头雕刻而成。
    所以,方才看到的红色，是夕阳映在树上的颜色。
    一片树叶焉地坠落，砸在满地的巨石中，发出一声闷响,碎成几瓣。
    山中没有弥漫的雾气，碧清敛了绣球，迈开步子便要往深处走：“可千万别蹦出来什么奇怪的虫子……”
    虽有葛青与浮岚的帮忙,但碧清与玄奕到此,依旧不是一帆风顺。
    雾气的事情碧清不用操心，但来的路上遇到一只巨型螳螂,吓得碧清尖叫连连。
    林中安静,碧清的尖叫声便显得格外突兀，惊得林中飞鸟四散,飞离树枝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那只螳螂看上去与玄奕的腿一般长，它本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却被碧清的尖叫声吓到弹起，冲向她。
    如此庞然大物实在吓人，碧清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呆愣愣地杵在原地，灵力都忘了用。
    玄奕拔剑正欲取了螳螂的性命，却见螳螂越过他们二人，往林中跳去。
    玄奕稍稍松了一口气，领着碧清继续向前，温声道：“定是葛青那小子的手镯起了作用，那只螳螂才会无视你我，往林中去了。”
    碧清本就害怕虫子，经此一事，碧清心中阴影更甚。
    玄奕打量着四周：“此处没有树做养分，不会生虫。”
    碧清心中祈祷：最好如此。
    她跟在玄奕身旁，道：“这里实在古怪，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巨石，瞧着眼前形状各异的树木，寻找葛青口中所说的“很厉害的东西”。
    越是未知的事物，越会引起遐想。
    碧清在心中将“很厉害的东西”脑补了无数遍。
    玄奕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提醒道：“当心脚下，莫要崴脚。”
    碧清敛了思绪，问道：“玄奕，你觉得那东西会是我们要找的神器吗？”
    “是不是，等下寻到了便知。”
    “可我们都不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
    碧清道：“那神器是汇集日月精华之物。”她踢开脚边的一小块儿碎石：“若是脚下的石头，那可真是太过离奇。”
    “随它是什么。”玄奕道，“只要能净化水源就好。”
    在人界的时候耽搁了半月有余，而今进了十万大山，被雾气挡住来路，又耽搁了许多时日。
    玄奕只盼着尽早回去。
    他不放心族人，不放心墨决，更不放心水源。
    玄奕没有刻意装出轻松的模样，对碧清隐瞒自己的急迫。
    因为他知晓，很多事，瞒不住。
    碧清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瞧着玄奕整日心事重重的模样，碧清几次都想开口提议分开行动。
    碧清缩了下手，想抽离玄奕温暖又令人安心的大掌。
    像是窥探到她的心事一般，玄奕缓缓开口：“分开实在危险。别胡思乱想，我们还有时间。”
    碧清“嗯”了一声，跨过脚下的石头，问道：“玄奕，你会读心术吗？”
    他怎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玄奕道：“不会。”
    只是相较旁人而言，他更了解碧清。
    或许……比碧清自己还要了解。
    二人一路走一路寻，偌大的山中除了石头化成的树，就只有满地的巨石与碎石。
    一眼望去，寸草不生。
    山中偶尔会传来溪水声，碧清与玄奕寻着声音探寻，眼前的溪水孱弱到仅剩一缕细细的涓流。
    寻了大半晌实在没有眉目，碧清与玄奕便寻了一块儿相对平稳的石头，并肩坐下休息。
    碧清从怀中掏出一早备好的吃食，递到玄奕面前：“吃些糕点补一补体力。”
    玄奕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吃得正欢的碧清，发现玄奕并不是很喜欢糕点，不好意思道：“这个带着最方便。你再忍耐几日，等回去了我给你买些你爱吃的。排骨如何？排骨炖出来可香啦！”
    “不是不喜欢。”玄奕道，“只是太久不曾吃过如此正常的糕点，实在有些恍惚。”
    人界糕点香甜软糯，是妖界糕点所不能及的。

 第90章

    玄奕不记得，上一次吃到这样的糕点，具体是什么时候。
    他只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幸福，族中和睦兴旺，双亲健在。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天真。
    天真到盼着自己的弟弟早早出生。
    口腔中的香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口溢出的酸涩与苦楚。
    玄奕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
    苦的。
    “我也很久没吃到这样正常的糕点了！”
    碧清欢快的声音驱赶着玄奕脑中的忧愁，他狐疑地盯着碧清。
    “上次吃糕点，还是琉雀给我做的蝎子糕！”
    碧清吞下口中的糕点，笑道：“挺好吃的，就是后来知道是蝎子做的，实在下不去口。”
    “你在……”
    不等玄奕继续问，碧清接过他的话道：“吃过。但都放了好多时日，干干巴巴，实在难以下咽。”
    玄奕俊朗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变得无措：“抱歉。”
    “为何要给我道歉？你又不是故意的。”
    碧清却不以为然：“很多事我没同你说过，你无心问起，我不会怪你。”
    她眼睫一弯，笑道：“你会照顾我的情绪，我高兴还来不及。”
    玄奕会照顾她情绪这件事，她一早就感受到，且清楚地知道。
    起初碧清还以为是玄奕性子冷，对谁都不闻不问。
    慢慢接触下来，她发现玄奕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碧清语气轻快：“这么多年，除了姑姑，只有你对我好。若非我是神，我真的很想去妖界生活呢。”
    玄奕猛地抬眼，问道：“你愿意去妖界生活？！”
    “我自然愿意去。”
    碧清肯定的话语仿若一点微弱的烛火，点燃玄奕心中早已熄灭的，那名为“奢求”的盏灯。
    “但——”
    碧清垂下眼睫，隔绝玄奕滚烫灼热的视线：“我是神，我生来就是要拯救苍生的。”
    碧清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滴不剩地浇在玄奕心中燃起的那盏灯上。
    火苗熄灭，化作一缕灰烟，萦绕在玄奕心头。
    玄奕苦涩地扬了下嘴角：“我知道。”
    既知是奢望，就不该抱有希望。
    哪怕那点希望细如发丝。
    他佯装无事发生，掩盖着自己心头的刺痛：“你是神，所以不用我开口，你也会毫无保留地帮我。”
    “不……”不是这样。
    碧清话未出口，屁股下的巨石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震得她□□右倒，一头撞向玄奕的肩膀。
    玄奕下意识护住碧清，扶着她站起身。
    头顶一凉，他揽着碧清扑向身前，张开手化出一道结界。
    几棵石头化作的树倒在他们二人休息之处，溅起无数碎石，飞向他们。
    饶是玄奕反应如此快，用结界抵挡飞来的碎石渣，还是被一片石头割破衣袖。
    玄奕起身唤出长剑，双目如渊。
    玄奕的动作实在太快，碧清趴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清脆的裂锦声划破碧清脑中的迷雾，唤回她的理智。
    碧清爬起身，结界外的石树一棵接一棵地倾倒，砸在山中的巨石。
    碧清勉强站起身，将将站稳，看着那些砸入巨石中的树与其融为一体，瞬间汗毛倒竖。
    这些事，玄奕自然看得真切。
    不等他开口，就听见碧清急急道：“先上去，这里实在危险。”
    虽飞不出这十万大山，悬在半空总是能的。
    碧清拉着玄奕离开的一瞬，脚下错落的巨石焉地裂开一条缝隙。
    一旁的碎石震入其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缝隙听上去并不深，碧清不解其中缘由，便捻了一点灵力落在缝隙中：“玄奕。”
    玄奕当即会意，双目紧随灵力，仔细辨认灵力划过的每一处都有何物。
    奈何玄奕自诩视力极佳，夜能视物，此刻竟分辨不出缝隙中有何物。
    玄奕察觉到一丝古怪。
    若说自己分辨不出，不如说是那道缝隙毫无变化。
    就在玄奕摸不到头脑之时，缝隙中猛地飞出无数石头。
    每一颗都薄如利刃，一片片砸在结界之外。
    听动静，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敌人。
    那些石片攻不破结界，转而飞回缝隙，打散那点青色的灵力。
    碧清手执长剑，问道：“玄奕，你方才可看到缝隙中有什么？”
    玄奕摇头：“除了石头，再无其他。”
    缝隙再次裂开，玄奕与碧清正欲迎击，一朵朵石头雕刻而成的花从缝隙中飘出。
    一朵接着一朵，飞满整座山，看上去诡异至极。
    其中一朵花的花蕊处，闪着微弱的光。
    那朵花绕着碧清转了一圈，缓缓落回缝隙中。
    玄奕与碧清对视一眼，二人无奈一笑。
    明知这是圈套，还是不得不往里钻。
    “这次真的要分开了。”碧清道，“渭水一行你以身涉险，这次该你在外面守着我。”
    “不行。”玄奕飞速拒绝，“你的视力远不及我，进去之后，唯恐遭人暗算。”
    “我视力虽不及你，但灵力应当高出你些许。”
    碧清拍了下系在腰间的绣球：“我还有神器在身，不必为我担心。”
    见玄奕还要拒绝自己，她继续道：“我是神，没人愿意承担弑神的罪名被天界惩罚。我姑姑是赤松上神，我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姑姑不会放过他们。”
    玄奕权衡片刻，还是道：“我随你一起。净化水源的神器对我来说实在重要，我不想错过。”
    碧清肩膀微沉，调侃道：“看来你注定要和我绑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
    “绑在一起不好吗？”玄奕调侃着回答，“神与妖，听起来就很有趣。”
    白嫩的手掌摊开在他眼前，他笑道：“我怕你说我动手动脚。”
    “我主动的，不算你动手动脚。”
    碧清掌心一热，目光坚定地凝视着闪着微光的裂痕，与玄奕并肩飞入其中。
    第73章
    二人进入缝隙瞬间,缝隙不出意外地悄然闭合。
    缝隙中幽暗异常，伸手不见五指。那点光亮也随着二人的踏入，消失不见。
    碧清哭笑不得：“怎么就不知道换一个法子骗我们进来？”
    “不是骗。”
    玄奕双眼凝视着黑暗深处：“是请。”
    如此幽暗的环境最适合暗箭伤人,玄奕却没嗅到一丝一毫的杀意。
    “请我们进来？”碧清不太相信道。
    这样招待客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碧清眼瞳一转，规矩又客气地行礼：“小女乃是潇湘一族的碧清,还望前辈现身相见。”
    “怎么是神仙？我最讨厌神仙。”
    男子厌恶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环境中,余声好似湖面荡漾的涟漪,许久不散。
    听到男子厌弃的话,碧清心脏怦怦直跳，不敢再说下去。
    手背上传来安慰的轻拍，碧清无措地看向玄奕，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玄奕道：“狼妖一族首领玄奕，代夫人为前辈道歉。不知前辈如此厌恶神仙，我们二人贸然来犯,还望前辈海涵。”
    碧清心脏跳得更快,羞怯得头昏脑涨。玄奕后面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清。
    谁是他夫人了？
    这种话怎么张口就来？
    眼下的情况不容碧清反驳,她咬着下唇,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你是妖？”
    男子尾音上扬，听上去像是遇到了极为有趣的事。
    “嗯。我是妖。”
    玄奕坦荡地回应。
    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影,玄奕眉头微拧，盯着眼前的全身透明的影子。
    像是黑夜中的水晶琉璃,玄奕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那轮廓围着玄奕与碧清打转，在碧清面前停留一瞬，呵呵一声：“妖还能与神仙在一起？”
    那个轮廓连头发丝都是透明的,碧清努力在脑海中寻找，可曾在什么书中见过这等神仙或是妖物。
    那个轮廓却道：“不用想了，你没见过我。”
    他道：“我在此处生活万年，除了你们，就只有紫藤与她夫婿见过我一面。”
    “那对夫妻，实在讨厌。”那个轮廓嗤鼻，“天界派他们二人看守此地，与我何干？非要假惺惺地前来拜见，说着那些客套话，扰我清闲。”
    碧清一愣，没料到眼前这个神秘男子竟会是神仙。
    男子闪到玄奕眼前，细细打量着：“你应当只有千岁吧？小狼崽，你为何会来如此危险的地方？”
    玄奕很是厌恶男子对他的称呼，想着神器一事，玄奕硬是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为了族人。”
    那男子咋舌：“责任心还挺强。”
    玄奕不想在与他多做纠缠，板板正正说明来意：“妖界水源被秽气侵蚀，我来此寻找净化的神器。还请前辈借我神器一用，救我族人性命。”

 第91章

    “你一个妖问神仙借神器。脑子坏了？”
    那男子冷笑：“你的族人与我无关。”
    碧清受不了男子的冷嘲热讽，厉声质问：“你骗我与玄奕进来做什么？”
    萦绕在她身畔的影子突然变得不再透明：“是你们自己非要进来。”
    男子一袭白衣，面容俊俏。眉宇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狠戾，叫人看了极其不适。
    男子抬起手，碧清与玄奕看得真切：那双手虽有手掌与五指，却是透明。
    看上去，像是水晶或是金刚石。
    男子将一朵石头雕刻而成的花托在掌心：“我放我的宝贝们出去见见世面，你们却趁机钻进这座山的山腹之中。竟还大言不惭地说是我请你们进来。”
    “我不杀你，你反倒在此叫嚣。”
    男子一把碾碎掌心的花，满目寒凉地盯着碧清：“令人作呕。”
    比这更难听的话，碧清不是没听过。
    那时的自己太过弱小，哪怕是还嘴，都无法占据上风，到最后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幼时不堪的记忆一股脑地涌出，像是一阵飓风，吹得碧清体内血液如海浪般翻涌。
    “别理他，我们走。”
    玄奕温厚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提醒着碧清，今时不同往日。
    玄奕睨了那男子一眼，领着碧清，头也不回地转过身：“浪费时间。”
    “扰了我的清梦还想走？”
    那男子扬了下嘴角，狞笑：“小狼崽，瞧着你身形不错。”
    无数透明的剑刃绕在男子身旁：“若是将你的真身做成摆件，一定很让人赏心悦目！”
    剑刃如雨一般，四面八方地飞向玄奕与碧清。
    二人早有准备，碧清抬手挥出一道结界，抵挡着那些闪着流光溢彩的透明剑刃。
    剑刃刺向结界，声响听上去与寻常铁剑不同，更像是脆弱的晶石被人摔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你这人倚老卖老！好不要脸！”
    碧清剑尖直指那男子，怒道：“你不肯帮助玄奕也就算了。竟还唤他小狼崽！你又是他什么人？！”
    男子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维护妖物的神，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女娃有多大的能耐。”
    他唤出一柄通体透明的水晶长剑，抬手劈向眼前的结界。
    男子身上的戾气如滔天巨浪，只是抬手的一瞬，便叫碧清心脏一颤。
    眼见着剑刃要碰到结界，碧清与玄奕纷纷飞出，向两旁散开。
    凌厉的剑气劈开结界，卷起二人的衣角，遮挡住二人的视线。
    碧清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一股杀气，她来不及思索，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去，翻身躲闪。
    那道剑气贴着她的后背划过。
    “刺啦”一声，碧清的后背一凉。
    “碧清！”
    玄奕听到响动唤出长剑，飞速锁定那名男子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劈向他。
    那男子笑笑，眨眼间隐于漆黑的缝隙中：“小狼崽，剑可不是这样用的。”
    玄奕没理会他的话，火急火燎地来到碧清身旁。
    鼻尖没有鲜血的气味，玄奕悬着的心稍有缓和，他转而去看碧清的衣衫：“伤到哪里了？”
    不等碧清回应，玄奕身后一凉，紧跟着身前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推到一旁。
    碧清划出一道屏障，抵挡正欲偷袭玄奕的那柄水晶长剑：“玄奕，快找地方出去！”
    “天真。”男子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响起。
    一道黑色的影子自那柄长剑中分出，看得碧清与玄奕皆是一惊。
    水晶长剑中，竟分出一柄陨铁剑。
    陨铁剑剑尖调转，急速冲向玄奕。
    碧清眉头紧锁，弹出一道灵力绕在那柄黑色的长剑上，提醒玄奕那柄剑在何方。
    那柄飞向玄奕的陨铁剑察觉到碧清的灵力，剑身一转，向上一挑，竟将那点灵力打散。
    那点灵力消散一瞬，复又聚在一起，趁势落到水晶长剑的剑身上。
    碧清手腕上扬，消了身前的屏障。
    在与那柄水晶长剑相交的瞬间，擦出一点火星，挑飞那水晶长剑。
    水晶长剑转了两转，落在碧清数丈之外，再次向她攻来。
    碧清从长剑的身上看到了愤怒，腰间传来一股劲风，碧清身子一跃，一脚踏着水晶长剑的剑脊躲闪。
    碧清借力走得更远，免得叫这柄剑缠上玄奕，她不忘叮嘱玄奕：“千万小心。”
    回答她的是低沉的“知道”二字。
    水晶长剑再次追上碧清，碧清灵巧地躲闪着。
    一人一剑，在黑暗中缠斗交织。
    回想方才那些袭向结界的剑身全部碎成一片，碧清确信，只要斩断眼前这柄长剑，便能脱身。
    碧清看准时机，挑飞水晶长剑。闪到这柄剑的身前，挥剑要去斩断。
    谁知那名男子突然出现在水晶长剑的后方，对着自己勾了勾唇角：“倒是个灵活的。”
    好纯的灵力，就像……
    碧清怔愣的瞬间，那男子握住水晶长剑，狠狠刺向她的心口：“就是可惜，神仙死后不留真身。不然我将你做成摆件，也好成全你们。”
    剑尖近在咫尺，寒芒倒映在碧清的眼中。
    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蔓延至玄奕的鼻尖。
    玄奕身子猛地一颤。
    比起自己小心，玄奕更担心碧清会被那柄长剑所伤。
    刀法与剑法相距甚远，但玄奕多多少少能用刀法挥动长剑。
    何况他夜能视物，但碧清不能。
    浓郁的血腥味乱了玄奕的心神，他失声唤道：“碧清！”
    一片死寂。
    金蓝色的鸳鸯眼瞳顿时血丝密布，玄奕一刻不停，循着血腥味想去寻找碧清。
    身前响起破风声，玄奕侧过身，躲闪着直冲心口的陨铁剑。
    “取我性命？”玄奕唤出长剑砍向陨铁剑，“白日做梦！”
    “梦？”
    男子突然出现在陨铁剑后，他握住长剑，笑道：“我许久都不曾做梦了。”
    玄奕没工夫理会眼前人的胡话，他深知如果不能解决掉眼前这个男子，便无法去寻找碧清。
    自己多拖一刻，碧清便多一分危险，也越靠近死亡。
    “生气了？”
    那男子发出一声讥笑：“妖就是妖，什么都做不了。”
    玄奕满目寒凉，提剑攻向他。
    男子不慌不忙地接下玄奕劈砍下来的一剑：“我说了，剑不是这样用的。”
    男子手腕一转，双剑交缠，借着玄奕的力道甩飞他手中的长剑：“剑都拿不稳，自身都难保，还妄想拯救全族？”
    玄奕不答，操控妖力拽回飞远的长剑。
    长剑落回掌心，玄奕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不敢松懈一分一毫。
    空气中的血腥味提醒着玄奕，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碧清的性命在一点点消散。
    “忘了告诉你。”男子轻笑一声，“妖死了能保留真身，神仙可不行。”
    “生死相随，那是同族间的故事。你们二人，呵，空谈。”
    “的确是空谈。”
    玄奕双眼血红，蓝色的妖力从体内迸发而出，笼罩住他的全身。
    玄奕獠牙尖长，暴露在嘴唇外。头顶长出一对狼耳，身后生出一条尾巴。
    玄奕嘴唇一张，声音沙哑异常：“我与碧清不会死。会死的——是你。”
    第74章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男子悠闲地开口，“想取我性命，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男子背过一只手,风轻云淡地瞥了满身戾气的玄奕：“让你一只手,你都未必能碰到我一根头发丝。”
    玄奕无视着男子狂妄自大的口气，化作一道蓝光,袭向眼前的男子。
    黑暗中,那道蓝光格外明显。
    玄奕几次想寻找机会越过男子去寻找碧清,奈何那男子剑招滴水不漏,接下玄奕的攻击不说，打得玄奕后退连连。
    “铛”的一声，剑刃相交。
    男子越过陨铁剑，看到玄奕猩红的双目与狰狞的面庞,笑道：“那小女娃还没见过你不人不鬼的模样吧？”
    剑刃上力道渐重，男子暗暗用力与玄奕较劲：“世人都爱美丽的皮囊，若是……”
    陨铁剑刃冒出一道光,贴着玄奕的脸颊划过。
    妖力替玄奕挡住那道光,避免玄奕破相。
    围绕在玄奕身上的蓝色妖力变得更旺。
    男子的举动彻底激怒了玄奕，他嗓中发出似野兽般的低吼,剑刃上的剑气愈发激烈。
    玄奕双手握住剑柄,手腕下压，逼得男子后退连连。
    玄奕手腕一转,剑刃贴着陨铁剑身划过，直取男子的头颅。
    男子眼瞳微眯,收剑的瞬间身子向后仰去。
    剑尖擦着他的喉咙划过。
    男子眉尾上挑，颇感意外地重新审视着眼前*的狼妖，感受着他身上的妖力。

 第92章

    男子咋舌,好心提醒道：“力竭之前不除掉我，你与那小女娃都会死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玄奕又是一剑，再次与那男子纠缠在一起。
    一片漆黑之中，蓝色的身影所过之处火星四溅，星星点点。
    十几招过后，男子神情严肃，握住剑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虎口被震得微微发麻。
    反握住陨铁剑，挡住自右侧袭来的，砍向自己的长剑。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贴着男子的耳畔响起。
    近在咫尺。
    男子突然消失在玄奕眼前。
    双眼猩红的玄奕在看到男子消失的一瞬，焉地瞪大了眼。
    陨铁剑犹在，长剑上较劲的力道并未消失，玄奕拧眉，余光寻找男子的身影究竟在何处。
    后心一凉，玄奕收了力道，身子下压，躲闪着自后方传来的危险。
    玄奕身子下压的同时，贴着陨铁剑身，滑到陨铁剑的剑柄处。
    玄奕对着剑柄猛踢一脚。
    陨铁剑穿过男子的眉心，击碎他的面容，消失在眼前的漆黑中。
    随着男子消散在玄奕的眼前，玄奕方才知晓，自己竟一直与幻影作对。
    笼罩在玄奕身上的妖力悉数回到他体内，猩红的双眼褪回原本的鸳鸯眼瞳，耳朵与尾巴却还保留。
    玄奕顿了一瞬，收了长剑前去寻找碧清。
    分明夜能视物，玄奕却寻不到碧清的踪迹，就连方才弥漫在空中血腥都变得稀薄异常。
    玄奕停在原地仔细闻了许久，才闻到一丝比水还要淡薄的血腥气。
    玄奕紧忙循着那点血腥味儿前去寻找碧清。
    在看到漂浮在黑暗中，被长剑贯穿肩头，钉在一片巨石上的碧清时，玄奕顿时乱了阵脚。
    挣扎间，碧清的双手早已鲜血淋漓。
    她像是失去知觉一般，感觉不到疼痛，握住水晶长剑的剑身，试图将肩头压制自己的长剑按得更深。
    发觉有人前来，碧清握住长剑的手更加用力，双手深深嵌入剑刃之中。
    鲜红血液顺着水晶的剑身滑落，原本透明的长剑被她的鲜血描绘出清晰轮廓。
    “碧清！”
    碧清闻声抬起头，对上那双难以忘却的鸳鸯眼瞳时，握住剑身的手僵在原处，喃喃地唤道：“玄……玄奕……”
    碧清厉声唤道：“快走！”
    她双脚蹬着巨石，鞋底触碰到石头上血迹的一瞬，脚下一滑，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一丝。
    “唔……”
    碧清闷哼一声，血色尽失的脸颊又白了几分，冷汗如雨般顺着她的脸颊滴落至衣襟。
    玄奕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他冲向碧清，却被一道结界挡住，弹出数丈远。
    一道黑影从他脚下窜出，玄奕的脸颊传来细如针扎的刺痛。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涌出。
    玄奕没理会脸颊上的伤，将妖力凝聚在掌心，打向困住碧清的结界，却被结界悉数挡住。
    玄奕这才发现，结界不是那个男子的，而是碧清的。
    碧清挣扎不是想逃出结界，而是在用自身控制住那柄水晶长剑。
    妖力触碰到结界时发出剧烈的震动，碧清肩头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碧清硬是咬着下唇，不叫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免得玄奕听去乱了心神。
    “玄奕……”
    碧清强忍着痛意，压住粗重的呼吸：“我没事……快去寻找出口……当心黑色的剑与那个人……”
    回想起那个时候，水晶长剑近在咫尺，碧清躲闪不及，被长剑贯穿肩头钉在石头上。
    鲜血顺着碧清的嘴角溢出。
    “不自量力。”
    眼前男子满面不屑：“这点本事，还想拯救苍生？”
    手指一勾，他却发现水晶长剑不听自己使唤。
    “剑都控制不住，还妄称自己为神。”
    碧清轻蔑地笑道，双手握住长剑的剑身，操控绣球将自己与长剑封在结界中，避免水晶长剑去找玄奕的麻烦。
    青色的灵力自她掌心溢出，化作片片锋利的竹叶，冲向眼前的男子。
    男子张开结界抵挡碧清的攻击，听着竹叶打在结界外的声响，宛若回荡在山谷中的悠扬琴音，久久不散。
    竹叶碰到结界的一瞬，男子神色变得古怪，一个不留神，一片竹叶穿过结界。
    比刀还要锋利的竹叶穿透男子的肩膀，染上点点血迹。
    男子手指一勾，那片染着血迹的竹叶飘到他的掌心。
    掌中的竹叶消散不见，男子讷讷地盯着染着血迹的掌心出神：“赤松……你怎么忍心……”
    抬起眼，是碧清嘴角上翘，挑衅又轻蔑的神情。
    男子欲收回长剑，发现自己越是用力，眼前的小女娃越是与自己较劲。
    水晶长剑每动一下，眼前的小女娃手上的力道便重了一分。
    男子摇头，轻叹一声，惋惜道：“赤松……你就是如此传授后生剑招的吗？”
    男子没说什么，缓缓消失在黑夜中。
    玄奕一心念着碧清，他一边躲闪陨铁剑的攻击，一边凑到结界外，急声道：“碧清，玉石俱焚不是办法！你先消了结界！我们一起想办法！”
    “一柄长剑已经难缠至极！”
    碧清看向玄奕淌着鲜血的脸颊，满眼的心疼：“万不能再将这柄放出来！”
    “碧清！”玄奕一拳打在结界上，隔着结界嘶吼，“你给我出来！不然我打碎这结界！”
    “我们刚走到哪里你就急着送命！”
    “你不是神仙吗？！你不是要拯救苍生吗？！”
    玄奕后背一痛，一口鲜血咳在结界上，丝毫不在意袭向自己的陨铁剑：“你是真的想拯救苍生，还是为了了结自己的性命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告诉我！碧清！”
    碧清瞳孔张了一张，握着水晶长剑的双手松开些许。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玄奕，内心动容，口中却反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等回去后我细细讲给你听！”
    眼看着那柄陨铁剑要刺进玄奕的胸膛，碧清紧忙敛了结界。
    没了结界，水晶长剑瞬间从碧清的肩头抽出，疼得碧清眼前一白。
    碧清身体向前栽去，不出意外地，她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紧紧圈住，揽入温暖又结实的胸膛。
    系在她腰间的绣球越过玄奕，在二人身后张开一道屏障。
    碧清仰起头，瞧着玄奕脸颊上的伤口，捻了一点灵力为玄奕止血疗伤。
    “好不容易活着从妖界离开，在人界的生活也才开始。”
    玄奕的声音嘶哑异常：“碧清，死在这里，留我一人寻找神器，你忍心吗？”
    碧清纤长的眼睫一颤，有气无力道：“我没想死……”
    她扶着玄奕的胳膊想撑起身子，却被人紧紧按在怀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想办法出去，我好帮你疗伤。”
    碧清闭上眼：“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对不起……我不该点头叫你随我进来……”
    “绣球中的那点雾气可还在？”玄奕问道。
    碧清不解地看向玄奕，只一瞬，她便明白了玄奕的用意。
    碧清有些担忧，问道：“可行？”
    “试试看。”
    玄奕的狼耳一动，听着脚下传来的破风声：“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碧清无奈一笑：“又要劳烦你了。”
    “你若真觉得劳烦我，日后别做玉石俱焚的事，好好活着陪我找寻神器。”
    玄奕扫了眼碧清殷殷向外冒着鲜血的肩膀，不忍再看，问道：“还坚持得住？”
    碧清点头：“你安心去寻他，剩下的交给我。”
    玄奕不放心，分了一点妖力在碧清身上：“先止血，出去了再好好为你疗伤。”
    他松开手取了绣球，躲闪陨铁长剑的同时，循着血腥味儿寻找另一柄水晶长剑。
    碧清操控手中长剑，勉强挡住陨铁剑的去路，与其纠缠。
    碧清失血过多，单是操控长剑就已是筋疲力尽。
    一点妖力落在她头顶，为她撑开结界。
    没了陨铁剑的干扰，玄奕循着血腥味，很快寻到那柄水晶长剑。
    果不其然，男子就在原处，手中握着那柄染着碧清鲜血的剑，若有所思。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男子不疾不徐地转过身。
    看到玄奕身前的衣襟上满是鲜血，男子微微失落：“为何是你。”
    玄奕手握长剑，冲向那男子，动作快如闪电：“同为男子，你我二人自然更有话题。”
    “迂腐。我说过，剑不是这样用。”那男子摇头，“你伤不了我分毫。”
    玄奕哂笑：“自大。”
    说罢，他将一点妖力注入绣球。
    绣球体内的一点雾气瞬间涌出，炸开在男子面前，将他围了个彻底。
    第75章

 第93章

    雾气弥漫在男子的周身,将男子围在其中，阻挡着男子的视线。
    玄奕看准时机，循着雾气中碧清鲜血的气味,确定男子所在。
    手中的长剑被蓝的妖力包裹,玄奕的一双眼瞳瞬间变成血红，冲向浓雾之中。
    不取男子性命誓不罢休。
    玄奕的动作太过突然,男子被雾气困在中央,眼前一片灰白。
    男子怎么都没料到绣球中会有浮岚的一点雾气。
    “雕虫小技。”
    男子冷哼一声,掌心溢出一点灵力,驱散着眼前的雾气。
    手抬到半空，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蓝光。
    男子轻蔑地扫了玄奕一眼，甩掉水晶长剑上未干的血迹：“这点雾气就想挡住我？”
    男子不慌不忙地抬起长剑，挡住迎面冲向自己的玄奕。
    一道青光闪过,男子腹部突然传出一股冷意。
    男子眉心微蹙，低下头。
    半截剑刃刺穿自己的腹部，露在外面的剑刃上满是血珠。
    “玄奕！”碧清的声音自男子身后响起。
    玄奕看准时机,手腕一转,长剑干脆利落地划过男子的脖颈。
    玄奕瞳孔一紧。
    不等他细想，眼前的男子露出一抹笑意,随着雾气消散在一片漆黑中。
    “轰隆”一声,头顶紧闭缝隙裂开，一缕日光洒在玄奕与碧清的面颊,刺得二人不适应地眯起眼。
    二人一刻不停，飞速离开所在缝隙,落回地面。
    碧清双脚接触到地面，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碧清！”
    玄奕接住碧清,一只手覆上她的肩膀，为她疗伤。
    碧清本想与玄奕说些什么，余光扫到他身后的身影，瞳孔骤缩：“玄……玄奕……”
    玄奕感知到身后传来的压迫感，未等他有动作，一点灵力突然落到他身上，顺着他的胳膊流向掌心，萦绕在碧清肩头的伤口处。
    玄奕没说什么，拢着碧清的腰肢，一刻不停地为她疗伤。
    “放松点，小女娃。”
    男子白衣胜雪，镶嵌在衣角的水晶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七彩斑斓的光。
    衣袂随着他的脚步起伏，男子停在二人身旁，居高临下地盯着二人。
    玄奕揽着碧清的手缓缓地收紧。
    他抬眸，双目深冷地与男子对视。
    二人对视良久，最终是男子先开了口：“你这小狼崽，盯着我看做什么？”
    玄奕冷声道：“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碧清闭上眼，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男子捕捉到碧清的叹息，捻了一点灵力落在她身上。
    只一瞬，碧清肩头的伤便彻底痊愈。
    身上痛意如烟般消散，碧清不可思议地看向那男子：“你……”
    “你是赤松的徒弟？”那男子问道。
    碧清摇头，警惕地回答：“有幸见过赤松上神几面。我资质不佳，入不了赤松上神的眼。”
    “你这话，也就骗骗眼前这小狼崽。”
    男子笑笑，没有逼问下去：“罢了。你不想说，怕是我用尽手段，你都不会开口吐露一个字。”
    他瞧碧清捧着玄奕的脸，仔细地打量着玄奕脸上的那道伤，温声安慰着：“疼坏了吧？我这就为你疗伤。”
    玄奕摇头：“最多留一道疤，不打紧。”
    他握住捧着自己脸颊的手，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生怕有一丝遗漏。
    确定碧清掌心深如裂谷的伤口消失不见，玄奕的神情稍有缓和。
    碧清对玄奕全然不顾自身的举动极为不满，问道：“你若是有什么事，你的族人怎么办？”
    玄奕扫了那男子一眼，道：“我不会有事。”
    二人在原地嘘寒问暖，全然没将站在一旁的男子放在眼里。
    男子忍无可忍，问道：“我高抬贵手放你们二人一命，你们怎么都不说声谢谢？”
    “谢谢。”碧清不带一丝感情，飞速回答。
    男子被碧清的感谢呛得没话，他想破脑袋挤出一句：“我与赤松是旧识。”
    “我才不信。”
    碧清站起身，警觉地瞧着男子身后的那对长剑：“姑……赤松上神从未提及过你，你不可能与她是旧识。”
    男子道：“她没提过我？那你总能从旁人口中听过我吧。”
    碧清反问：“你不是说你最讨厌神仙？天界谁提起一个讨厌神仙的神。”
    站在她身后的玄奕眉毛上挑。
    他没记错的话……
    讨厌神仙这句话，碧清她自己好像也说过。
    “我若真的讨厌神仙，我断不会接受紫藤与她夫婿的拜见。”
    男子上前一步，端详着碧清的面容，自言自语道：“竟然有一点相像。”
    那男子恍然：“你是赤松的女儿？”
    碧清顿了一瞬，为了自己姑姑的清誉着想，她道：“赤松上神是我姑姑。”
    男子长出一口气：“我就说，赤松那小女娃脾气如此差，怎会有人喜欢她？”
    碧清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男子笑道：“赤松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见碧清不信，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乃奉寒上神，是你姑姑的师父。”
    两柄剑飞到他身旁，他像是在哄小娃娃一般，抚摸着剑柄：“知道你们许久都不曾见过后生，兴奋异常。但这次下手实在过重，不仅伤了后生们，还险些伤了自己。”
    那两柄剑飞到碧清与玄奕的身前，水晶长剑围着碧清转了几圈，悬在她身前没有再动。
    陨铁长剑则是来到玄奕面前，用剑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从未听姑姑提起过你的名字。”碧清直言，“姑姑也没与我说过她有师父。”
    “赤松心结未解，不愿提及我，乃是意料之中的事。”
    前尘之事在奉寒眼前一闪而过，他眼瞳暗淡一瞬，叮嘱道：“他日再见到赤松，万不可告知她，你我二人见过面。”
    “你这人实在奇怪。”碧清不解，“说是我姑姑的师父，却又不想我姑姑知晓你的存在。”
    “定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玄奕风轻云淡道：“不然为何要隐瞒？住在山下万年？”
    “你这小狼崽！”
    奉寒衣袖一甩：“我住在山下只为了图个清净！倒是你们二人，扰我清梦！我还未与你们算账！”
    “我们不是故意打扰前辈您的清梦。”
    碧清恭敬地询问：“前辈，你可知十万大山中的神器是什么样子？我与玄奕来此就是为了那东西……”
    奉寒的目光在碧清的脸上停留一瞬，道：“紫藤所居的那棵树上最顶的一片叶子，便是你们二人要寻找的神器。”
    “那片树叶吸收日月精华千年，想来能帮到你们一二。”
    碧清与玄奕欣喜万分，碧清作揖道谢：“多谢前辈指点！”
    “别急着谢我。”奉寒道，“能不能拿到那片树叶，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若不是我认出你的灵力与赤松颇有几分相似，我不会放你们一马，由着你们击破我的幻影。”
    奉寒弹了一点灵力落到玄奕的脸颊上，消去他脸上的伤痕：“这么俊俏的脸，破相实在可惜。”
    看了玄奕头上的狼耳一眼，他道：“这里不欢迎妖，收起你妖物的模样。”
    “多可爱呀！”碧清看向玄奕，眼瞳中满是喜爱。
    玄奕脸颊微红，干咳一声，敛了狼耳与尾巴，露在嘴唇外的獠牙也渐渐退成普通的牙齿。
    “小女娃，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喜欢妖。”
    奉寒提醒道：“你们二人的路，注定要比旁人艰难数倍。”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玄奕手中的剑：“擅长用刀偏要用剑。怪哉！怪哉！”
    “小狼崽，你过来，我有东西赠予你。”
    奉寒说罢，三人面前赫然多了一块儿巴掌大小的陨铁。
    见玄奕杵在原地不靠上前，他厉声道：“过来！长辈赠你东西你竟如此无礼！”
    玄奕认得这陨铁，自己那把折断的横刀就是这陨铁所铸。
    他问道：“为何要赠给我这等贵重之物？”
    奉寒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机缘。”
    玄奕一双鸳鸯眼瞳中满是怀疑。
    奉寒瞄了眼碧清，玄奕顿悟，握住浮在眼前的陨铁，恭敬道：“多谢。”
    “不必谢我。”
    奉寒抚摸着陨铁长剑的剑身：“要谢，就谢眼前人吧。”
    玄奕望向身旁的碧清，柔声道：“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碧清面露喜色：“太好了！得了这陨铁，你便能打造趁手的兵器！”她对着奉寒深深一拜：“多谢前辈！”
    “这是你们二人应得的。”
    奉寒扶她站直身子，二人接触之时，一点灵力顺着碧清的胳膊窜入她的体内。
    碧清后脊的仙骨发出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消散不见。

 第94章

    “剑术无法速成，你们二人又有要事在身，我不好留你在此修习百年。”
    奉寒道：“你这小女娃一副玉石俱焚的做派，我赠你一点灵力。真到了大敌当前的时刻，能保你半条性命，算是在试炼之境中对你的补偿。”
    他望着眼前的碧清，不知怎的，面前这张青涩的面孔与记忆中的面孔交织。
    眼前女子朱唇一张一合，恍惚间，奉寒听到一声“师父”。
    “前辈？前辈——”
    奉寒回过神，记忆中的面孔不在，碧清担忧的面孔格外清晰。
    “碧清，你可是从天界偷跑出来的？”奉寒问道。
    碧清惊恐地看向他，退后一步，不敢作答。
    玄奕冷声问道：“此事与你何干？”
    奉寒看到碧清的模样就已猜测到□□成，缓下声道：“不必害怕，我不会将你偷跑出来的事说出去。天界那么无趣，所有事都一板一眼，你正是玩心大起的年纪，不跑出来才是反常。”
    他一笑：“只是我没想到，你跑出来竟是为了与这小狼崽一起拯救苍生。”
    碧清见他模样不像是要抓自己回去，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收回肚中。
    她顿了一瞬，不安地搓着衣袖：“我遭人暗算，从承景台坠入妖界，是玄奕救了我。”
    奉寒提点道：“祸福相依。过去之事，无须再想。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珍惜眼前最为重要。”
    碧清与玄奕对视一瞬，双双别开眼。
    奉寒只觉眼前这两个后生甚是有趣，他叮嘱道：“紫藤那女娃太不知变通，若是不肯将神器交付于你，你万不可与她发生口角。她夫婿是个脑子灵活的，你得了机会与她夫婿交谈，他定会帮你。”
    碧清问道：“前辈，你为何如此肯定她夫婿会帮我？”
    奉寒一笑：“等你见到便知。”衣袖一挥，一朵石头雕刻成的花在三人面前放大：“我新刻的宝贝，坐上去感受一下。”
    碧清与玄奕对着奉寒一拜，二人在花蕊处坐稳，听见奉寒道：“两位后生，后会有期。”
    那朵花缓缓飞起，飘在空中，带着玄奕与碧清前往十万大山的最深处。
    第76章
    十万大山深处。
    绿满浓荫,紫藤似瀑布般地自树枝垂落。
    清风微拂，卷起落了满地的紫色花瓣，穿过奔走在山涧的河水,为整座山笼上一层紫色的薄纱。
    一朵石花宝座穿透紫雾,划过满山紫藤，载着碧清与玄奕落至山巅。
    “这里吗？”
    碧清跳下石花,将脖子仰得笔直,惊叹道：“好大的紫藤花树！竟与月老祠中的姻缘树不相上下！”
    玄奕离开石花的一瞬,石花化作一缕白烟,消散不见。
    他看着眼前生长繁茂，几乎笼罩住山巅的紫藤树，惊讶一瞬，淡淡道：“的确很大。”
    “紫藤花神应该就在这处。”
    “应当是了。”
    玄奕瞧着二人腕间闪着微光的藤蔓,确定紫藤花神就在此处。
    碧清想起奉寒与葛青的话，没着急上前去寻人。
    一双漆黑的眼瞳从紫藤花流向玄奕。
    玄奕心领神会：“我走得远些等你。”四下观望须臾，寻了远处的一棵树,隐匿在树后。
    天界与妖界虽然井水不犯河水,双方没什么过节。但很多事，大家嘴上不说,心中都清楚异常。
    就比如天界的神仙,向来看不起，且厌恶妖物。
    神仙与妖怪,二者终究是云泥之别。
    世间没有真正的一视同仁，许多事,只是没有沾染利益关系，所以没到撕破脸皮的程度罢了。
    玄奕冷笑：有妖界与天界的和平之契在，他们想撕破脸皮也不成。
    他倒不在乎天界与妖界如何,他满心里除了水源就是族人，以及……
    玄奕微微侧过头，余光瞥见望向自己的青衫女子。
    玄奕肩膀微沉，消失在紫藤花树之下。
    确定玄奕隐藏彻底，碧清鼓足了勇气开口：“潇湘一族碧清，今日特来拜访紫藤仙子，还请仙子赏脸相见。”
    清风徐徐，紫藤树下除了花瓣间相互摩挲发出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响动。
    碧清顿了一瞬，看向缀在腕间发着光的藤蔓。
    她能确定，紫藤在里面。
    那为何不出来见自己？
    碧清壮着胆子，再次开口：“潇湘一族碧清，今日……”
    “潇湘一族自诩清高，只与梅、兰、菊三族关系稍近，旁的神族一概不理。”
    一缕紫烟落在碧清身前，幻化出女子的模样：“今日竟会来十万大山寻我，实在稀奇。”
    碧清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她要找的紫藤仙子，她无视着紫藤戏谑地挖苦，开门见山道：“紫藤花神，我今日前来是为寻求净化秽气所用的神器。”
    “可有天帝手谕？”紫藤冷冷地问。
    碧清缄默。
    “不借。”
    紫藤干脆利落地回绝，不给碧清一丝开口的机会：“你这小女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有手谕还敢在此叨扰我！”
    “事关苍生性命！”
    碧清急急道：“还望花神借我几日！我保证归还！”
    “莫说是你，就是王母娘娘来借，也得给我手谕。”
    紫藤打断碧清的话，剜了她一眼：“少用苍生威胁我。”
    余光瞥见碧清手腕上的藤蔓，脸色霎时变得铁青：“葛青这臭小子，我叫他去林中思过，他竟和你鬼混！”
    一道紫光擦着藤蔓飞过，却被碧清下意识地用灵力弹开。
    这东西万不可被紫藤销毁，等离开十万大山之时，她还要用呢！
    碧清的举动直接惹恼了紫藤，她怒道：“无名小辈竟敢来我地盘撒野！还不快回你的族中去？”
    碧清本想还口，想起奉寒的叮嘱，想起妖界的水源，她嘴唇抿成一条缝，硬是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碧清眨眨眼，站在原地。
    “还不走？！”
    紫藤见碧清像个木头似地杵在自己眼前，怒火滔天。
    碍于多多少少都是同族，紫藤不准备动手，嘴上却不想饶过碧清。
    她嘴唇微张，正欲说些难听的话，却被人抢了话头：“夫人，你与一个小女娃计较什么？”
    “夫君。”
    一缕白烟落在紫藤身旁，男子微微一笑，宽慰道：“屋中的紫藤花粥已经熬好，夫人先回屋品尝，这里交给我。”
    “快些将她打发了，我等你一同用膳。”
    “夫人放心，我忙完就回。”
    紫藤为徐临整理了下衣领，看都不看碧清一眼，脚尖一转，变成一缕紫烟消失在二人面前。
    待到紫藤彻底走远，男子对着碧清作揖：“在下小仙徐临，夫人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不要记在心上。”
    碧清瞧着眼前玉树临风的男子，果真是人如其名。
    对方如此客气，碧清也就没将方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徐临公子，我乃是……”
    “潇湘一族的碧清姑娘。”
    徐临略显局促：“你与夫人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碧清瞧他的不安的模样甚是奇怪，没先询问神器一事，平平静静道：“公子不必惊慌，我不介意。”
    “仙子海涵。”
    徐临看向玄奕藏匿的那棵树，道：“姑娘，我们还是去那里谈吧。”
    碧清心头一紧，听徐临继续道：“姑娘放心，那位公子身上的妖气已被我隐去，夫人不会察觉。”
    “你……”
    “想问我为何会帮你们？”
    徐临缓步与碧清向玄奕藏身之处走去：“你与那位公子能从奉寒上神那处离开，便是得到了奉寒上神的认可，我自然会帮你们。”
    “就因为这个？”碧清问道，“你就不担心我与玄奕是绕道来此，要对你们行不轨之事？”
    徐临笑着摇头：“十万大山中有一丝风吹草动，奉寒上神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此处面上是由我与夫人看守，其实我们二人不过是沾了奉寒上神甩手享清闲的光，得以来此过安宁的日子。”
    抬眼看到自树后现身的玄奕，他微微颔首与玄奕打招呼。
    玄奕眉心微蹙，点头回礼，上前去迎碧清。
    没能借到神器是玄奕意料之内的事，他没着急询问碧清，安静地听着徐临讲述。
    徐临道：“我与夫人同是天界之人，但我们二人并不相同。”
    碧清试探着询问：“所以……公子是仙？”
    徐临点头，夸赞道：“碧清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他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一介凡夫俗子，肉体凡胎修炼成仙，即使他日能有所成就，也远不及姑娘你和夫人天生仙骨。”
    碧清与玄奕霎时理解，为何奉寒说徐临会帮他们二人。
    凡人修仙，不但看根骨天赋，还需抛去七情六欲，斩断人间亲缘。
    修成仙体飞升成仙，去往天界，是多少仙家道士求之不得之事。

 第95章

    只是要真正做到抛弃七情六欲，实在困难。
    修仙之士会借助丹药，心法等外力压制，更有甚者为飞升成仙，自断情丝。
    徐临显然不是后者。
    天界如此寂寥，孤单的日子里，被压抑的情绪自然而然会被无限放大。
    碧清感叹：奉寒前辈不愧是自己姑姑的师父。
    这都能想得到，看得清。
    碧清道：“天生仙骨又如何？在我眼中，天界的神远不及徐公子你。”
    “姑娘谬赞。”
    徐临手一挥，漫天飞舞的紫藤花瓣之下，露出一张石桌，三张石凳。
    “我远不及姑娘身边这位公子。”
    他伸出手：“二位，请。”
    碧清与玄奕落座，眼前的石桌上多出一盏紫藤花茶。
    二人谁都没有去动。
    相较于茶水，碧清还是更喜欢带些香甜气息的果茶，或是在人界吃到的甜水。
    玄奕看到浓郁的花茶，脑海中浮现的是族人们跋山涉水，历经艰辛寻到勉强干净的水源。
    族人在妖界受苦，自己却在此与旁人品茗。
    玄奕实在没这个心情。
    徐临端起茶盏细品一口，缓缓道：“神器一事，我可能无法帮到二位。我劝二位还是尽早放弃这个念头，另寻他法。”
    玄奕微微侧头，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戾气：“我不会因为你隐去我的气息，便会对你感恩戴德。”
    “不过是随手的事。”
    徐临道：“紫藤恪守成规，没有天帝手谕，你们无法取走神器。你们二人年轻气盛，心比天高，但很多事不是仅凭着一股心气儿，一腔热血就能做到。”
    “尤其秽气涌入妖界一事，奉寒上神与我们夫妻早有耳闻。若真是要去管秽气一事，理应是我们去管，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后辈。”
    “退一万步，就算我有心，但我不愿惹得紫藤不悦。”
    徐临叹道：“眼下我没有什么法子去帮你们，你们也万不能去求紫藤。若是将她惹恼，这位姑娘尚且能躲过一劫，公子你可就说不定。”
    “办法都是想出来！”
    碧清央求道：“公子，你就忍心看着我与玄奕这样灰溜溜地回去见其他人吗？”
    她眨眨眼，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
    奈何她非那种性情，眨了几下都没有动静，索性抬手佯装抹泪，软言：“公子，你就帮帮我们吧……”
    明知碧清是故意为之，徐临心中还是萌生恻隐。
    玄奕辨出碧清在演戏，可瞧着碧清那单薄的肩膀与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头依旧会随之一紧。
    “姑娘莫哭。”徐临退让道，“我一个人想不出什么办法，我们一起想，总归能想出来。”
    “这么说……公子愿意施以援手？”碧清揉着眼角的手定在原处。
    “……一时半刻想不出，可能需要几日。”
    徐临道：“这几日，你们二人就暂时委身在此休息。”
    他指着二人腕间的藤蔓：“有葛青的藤蔓在，紫藤暂时不会为难你们。不过日子久了，就难说了。”
    “你想办法需要几日？”玄奕开口问道。
    徐临听出玄奕语气隐隐不*悦，便对他保证：“给我四日的时间。四日后我若没能出现在此，便是我没能想出法子。届时，你们二人便自行离去吧。”
    第77章
    碧清与玄奕一同靠坐在树下,满心忐忑。
    徐临离开不过二刻，二人觉得像是过了百年那样久。
    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碧清忍不住,悄声嘟囔：“他真能想出法子来吗？瞧他的样子,就算想出来法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法子吧？”
    “还没过半日,再等等。”
    玄奕面上平淡,心中却不知急成何等模样。
    不过是碍于在碧清面前,他不愿显露,以免惹得碧清沉不住气，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碧清一掌击碎渭水河底结界的行为，玄奕一直都记得。
    一点蓝光掠过石桌，托着茶盏落到碧清眼前：“喝点茶水静静心。”
    碧清接过茶盏,一片紫藤花瓣飞入茶盏中，搅乱她的面容，激起一丝涟漪：“我觉得……我们二人不能只靠着徐临公子,自己应当想想办法才是。”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
    不能坐以待毙的道理，玄奕远比自己清楚。
    自己又没什么好的法子,说出来的话就是一句废话。
    还是一句帮不上忙,只会惹玄奕与她都不高兴的废话。
    碧清泄了气般地倚靠着身后的树干，无精打采道：“玄奕,你权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
    “你说得没错。”玄奕沉下声道，“只是我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不然……”
    他眺望着如瀑的紫藤花树，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叹息。
    “人界有句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
    碧清打起精神,挺直身子道：“没准等下我们就想出法子来了呢！”
    玄奕露出一抹温笑：“希望如此。”
    后面两日，二人苦思冥想，最后发现：他们二人好像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潜入树中盗取神器。
    虽说不太道德，但不想与紫藤交手，貌似只能如此……
    碧清与玄奕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碧清不屑做如此没有底线之事，她又不可能将事情甩到玄奕身上，叫他去做。
    一路相伴，玄奕的脾气与秉性碧清都看在眼里。
    能动手，绝不动嘴。
    玄奕又是狼妖一族的首领，让他去做偷鸡摸狗之事，传出去实在有违他的身份。
    二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剔除。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破开山涧浓雾，透过紫藤花树的最顶端，洒在玄奕鸦青的眼睫上。
    玄奕眼皮微动，缓缓抬起。
    已是第四日清晨。
    玄奕动了一下发沉的肩膀，发现碧清倚着自己的肩头，睡得正香。
    玄奕侧头，毫不避讳地看向尚在梦中的碧清。
    卷翘的睫毛弯成温柔的扇形，小巧的鼻子精致玲珑，配上白皙的肌肤与红润的朱唇。
    还有那双尽管双眸紧闭，依旧深深印在玄奕脑海中的湿漉漉的漆黑眼瞳。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地深深吸引着他。
    缱绻自玄奕眼底晕开，抬手抚摸着身畔人的脸颊。
    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自他指腹蔓延，叫玄奕不忍挪开手。
    像是感受到玄奕的抚摸，碧清眉头微动，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玄奕趁着碧清意识还未回笼，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肩头一轻，身旁传来碧清的哈欠声：“已是第四日……”
    碧清伸了个懒腰，口齿不清地询问：“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还是……”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道：“我去将东西偷出来？”
    “就算真的要去盗取神器，也应当是我去。”
    玄奕转动肩膀，松懈着发酸的肩头：“今日未过。等了三日，不差这几个时辰。”
    碧清没有反驳，站起身去石桌前取了茶盏，斟了两盏紫藤花茶。
    她与玄奕这几日不曾进食，全靠着喝紫藤花茶度日，竟不觉得饿。
    还有这用之不竭的茶壶，何时喝，何时有。
    想来都是徐临在暗中帮助他们。
    碧清本想端着茶盏去寻玄奕，身旁一暗，玄奕早已起身跟了上来。
    玄奕很自然地取过她手中的茶盏，二人一饮而尽。
    茶水下肚，碧清脑海中冒出一句：“等下还望仙子手下留情。”
    碧清怔愣在原地：“徐临公子？”
    “你也听到了？”玄奕压低声询问。
    也？
    碧清低头看着手中的空盏，向玄奕投去疑惑的目光：“徐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手下留情……
    难不成……
    “他要与我们交手？”碧清脱口而出道。
    “你这小女娃怎么还没走？！”
    未等碧清弄清这句话的含义，紫藤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身后还跟着徐临。
    紫藤斜了玄奕一眼，盘问：“你又是哪族的神仙？见了我为何不自报家门？”
    玄奕薄唇微张，却见徐临对着自己轻轻摇头。
    玄奕不屑一顾，没回答紫藤的话。
    她没发觉自己是妖，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玄奕由衷地感谢徐临，为自己隐去身上的气息。
    “无礼之徒。”紫藤不满地吐出四个字。
    玄奕不搭话，紫藤也没再追问，对着二人下逐客令：“还不快走？没有天帝手谕，你们就是守在此处千秋万载，我都不会将东西借给你们。”
    碧清嘴唇微抿，道：“紫藤花神，这东西……”
    “碧清。”
    玄奕打断她的话：“你与她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长剑浮现在玄奕身旁，他握住剑柄，二话不说，刺向紫藤。

 第96章

    徐临先紫藤一步，挥剑抵挡玄奕的进攻。
    他在紫藤看不见的地方，递给玄奕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位公子，神器一事我与夫人也是奉命行事。大家都是同族，何必刀剑相向？”
    玄奕眼瞳微眯，只一瞬，他便会意徐临的用意。
    “我最讨厌旁人与我讲道理。”
    玄奕手上稍加用力，推得徐临向后滑出半步，声音压得极低：“非动手不可？”
    手腕上力道渐重，徐临微微一笑，用只能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等下擒住我，叫我夫人用花与你换人。”
    不等玄奕细想，徐临便与他拉开距离，落回到紫藤身旁。
    玄奕自然回到碧清身边，瞧着迎面而来的徐临，他来不及与碧清解释，飞速道：“绣球给我。”与徐临缠斗在一起。
    怕玄奕吃亏，碧清解下绣球时，悄悄往里注入几分灵力。
    绣球感知到自己主子的担忧，飞到玄奕面前一瞬，帮着玄奕干扰徐临。
    徐临躲闪玄奕的同时，还要防止绣球的偷袭。
    与玄奕近身的空当，徐临悄声道：“玄奕公子，碧清姑娘未免太过心疼你！”
    “当心身后。”玄奕提醒道。
    徐临哭笑不得：自己又要躲眼前人的攻击，又要躲身后的绣球。
    全当是在活动筋骨吧。
    起初二人动手之时，玄奕与徐临打得不相上下，难舍难分。
    绣球的介入，导致徐临渐渐落了下风，几次险些被玄奕划破衣衫。
    好在徐临反应及时，这才没能被玄奕所伤。
    碧清看出徐临与玄奕是在演戏，她打心底感激徐临肯出手相助。
    就是这个法子……
    碧清委实不敢恭维。
    瞧着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碧清不禁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身旁毫无预兆地多了一股杀气，一股被怒火裹挟的灵力直直击向她。
    碧清暗叫不好，张开屏障隔绝袭向她的那道剑气。
    一道紫光从碧清眼前闪过，碧清的心“咯噔”一下，唤出长剑追上紫藤，对着紫藤就是一剑。
    紫藤一心惦记着自家夫君，眼见徐临落了下风，她又怕碧清上前去帮玄奕欺负徐临，本是想将碧清困在结界中，好救出自己的夫君。
    后脊冒出一股凉意，紫藤冷笑，闪身躲开袭来的剑气：“这点灵力也想伤我？”
    “这点灵力对付你，足矣！”
    碧清落到紫藤身前，挡住她的去路：“你如此迂腐愚钝！根本配不上徐临公子！”
    碧清的话将紫藤气得不轻，她怒极反笑：“你这小女娃才活了几百年，竟敢对我品头论足！”
    碧清认真道：“让你失望了，我活了一千七百年。”她一笑：“比你年轻不少呢！”
    最后一句出口，紫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唤出紫色的长剑，刺向碧清：“你跟那男子真是天生一对！”
    碧清还是第一次见能变色的脸，她火上浇油地附和道：“多谢紫藤花神夸赞我与玄奕！”瞧着紫藤杀气四溢地攻向自己，她化作一道青光，灵巧地躲闪着。
    面对穷追不舍的紫藤，达到目的的碧清暗自祈祷，希望玄奕那边尽早解决问题才是。
    生气的女人最可怕，想想自己的姑姑便知。
    紫藤的修为与灵力远在碧清之上，碧清拖个一时半刻，为玄奕争取时间不是难事。
    紫藤不是傻子，她很快发现碧清是故意激怒自己。
    反应过来的紫藤发出一声冷笑，没再与碧清纠缠，贴着她的肩头飞过，剑尖直指玄奕后心。
    碧清大惊，没想到紫藤反应如此快，她厉声呵斥：“弑神是重罪！”
    紫藤如此守规矩，她定然不会有胆子触碰天规。
    果不其然，紫藤握住长剑的手顿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徐临的长剑“当啷”一声被玄奕挑飞，绣球中绽放出青色灵力。
    一条又一条的灵力化作道道绳索，捆住徐临的手脚，控制住他的行动。
    “夫君！”
    紫藤瞳孔骤缩，她狠狠瞪了碧清一眼，调转剑尖抬剑斩向她的脖颈。
    碧清对上她满是杀意的双眼，毫不犹豫地落到玄奕身边，保住自己的性命。
    紫藤追上前的脚步戛然而止，失声道：“休要伤我夫君！”
    “呵。”
    玄奕抬剑架在徐临的脖颈上，挑衅般地扬了下嘴角：“他的性命与神器，你只能选一个。”
    “你放了我夫君！”紫藤眉头紧锁，站在原地重复道。
    玄奕默然地盯着她，握着剑的手，力道缓缓加重。
    一滴鲜血顺着徐临的颈间滑落，触目惊心。
    紫藤呼吸一滞，双眼像是淬了毒的匕首，恨不得下一刻就将玄奕碎尸万段。
    “要他，还是要神器。”玄奕再次询问。
    紫藤握着长剑的手发出“咯咯”声，望向徐临那双凄凉的双眼，紧握的手缓缓松开。
    长剑从天空坠落，摔在满是紫藤花瓣的地上，激起花瓣无数。
    紫藤苦笑一声，道：“给你便是。”
    玄奕面不改色地盯着紫藤，听见她继续道：“不过——”
    “我要你随我一同去取。”
    紫藤一字一顿道：“只有你。”
    第78章
    玄奕轻蔑一笑：“你觉得,我会答应你？”
    如此幼稚的计谋，阿九他们都不会用。
    紫藤看向碧清，威胁道：“你最好劝你的情人放了我夫君。否则今日过后,休怪我将你的事告到潇湘一族的长老面前！”
    “你去吧。”
    碧清双手一摊,一脸的无所谓：“族中的老头们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什么尊师重道，敬爱师长。
    她碧清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个。
    紫藤未曾想过碧清竟是这等的……倒反天罡。
    她重新审视着眼前的青衫女子,琢磨着她脸上的满不在乎,希望从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事与愿违,碧清的满不在乎是出自内心,毫无遮掩的。
    紫藤吞了下口水，退让道：“你们将我夫君放了，我可以另赠它物，助你们净化秽气。”
    “神器。”玄奕硬邦邦地抛出两个字。
    “玄奕公子,神器一事你莫要再执着。”
    徐临声音压得极低，若非玄奕耳力极佳，他只怕不能听到徐临在说什么。
    碧清听到好似蚊子发出的“嗡嗡”声,四下打量了一番。
    玄奕不死心,再次道：“神器。”
    只要能有一丝取得神器，净化秽气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徐临轻叹一声：“何苦如此执着。夫人不会将神器给你,你也不会真的杀我，僵持在此毫无意义。”
    碧清听到徐临发出的叹息,这才正眼看向他。
    惊觉他的脖颈处在淌血，碧清扯了下玄奕的衣袖,提醒道：“玄奕！你千万别伤了徐临公子！”
    见玄奕又是那副装作听不见的模样，碧清便知他心中有了自己的算盘。
    碧清暗暗在指尖凝了一点灵力，以防玄奕一时脑热做出难以预料的事,自己也好及时制止，避免酿成难以挽回的大祸。
    紫藤心急如焚，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淌。
    神器绝对不能给，夫君……
    紫藤抬眼对上自己夫君那双澄澈的眼瞳。
    夫君绝对要救。
    “我还是那句话，神器我不会给你们。”紫藤垂在腿侧的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背到身后，“但我有其他东西，可以助你们净化秽气。那东西的净化能力不比神器差。”
    “玄奕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见好就收吧。”徐临规劝道，“真要拖到夫人没了耐心，以你与碧清姑娘的修为，恐要葬身十万大山之中。”
    玄奕嘴唇微抿：“我来此就是为了神器。你让我空手而归，我岂会甘心？”
    再厉害的物件又能抵得上神器几分？
    二人这次的交谈碧清都听在耳中，她心疼地唤道：“玄奕……”
    她无法劝阻玄奕见好就收，就此妥协。
    更无法帮着玄奕威胁紫藤。
    夹在中间的感觉实在难受。
    碧清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有朝一日，玄奕会不会像今天这样，用自己去威胁姑姑？
    像是一桶满是冰碴的水从头上浇下，淋透她的全身。
    碧清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玄奕察觉到碧清的恐惧，只是眼下的情况，他没心思去安抚碧清。
    紫藤背在身后的手一转，埋没在花瓣之下的长剑登时冲了出来，直奔徐临。
    碧清与玄奕皆是一惊。
    二人都没想过，紫藤会为了神器放弃自己的夫君。
    青色的屏障在三人身前展开，挡住袭来的长剑，后化作一道结界，将三人保护在其中。
    眼见徐临被二人控制得越来越紧，紫藤顾不得其他，唤回被弹飞的长剑，劈向碧清张开的结界。

 第97章

    “碧清，看好他。”
    玄奕将徐临推到碧清身旁，飞出结界，正面迎接紫藤杀气腾腾的攻击。
    两道身影登时打在一起，不分上下。
    徐临摇头，见碧清一双眼睛胶在玄奕身上，丝毫不理会自己。
    他笑道：“碧清姑娘，再看下去，我就要跑了。”
    碧清垂下眼，抿唇不语，面露难色。
    她想过很多莫名其妙的办法，唯独没想过绑了徐临去换神器。
    徐临道：“玄奕公子有他的难处，我与夫人也有我们的难处。他做出这等事，我并不会怪他。”
    与生来是神的紫藤不同，徐临的心底总是多着一抹怜悯。
    从人修成仙的这段旅途，他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
    正是因为切身体验过，他才深切地知晓：这世间，没有真正的对与错。
    每个人所求，奠定了每个人选择的道路。
    注定各不相同。
    他与玄奕亦是如此。
    徐临提醒道：“夫人肯用紫藤花换我，已是最大的让步。莫要让玄奕公子空手而归，心中所求成为泡影。”
    “我没办法劝玄奕停手。”
    碧清双目追着两道光芒不停地移动：“我不能代替玄奕做出任何一个决定，那样对玄奕不公平。”
    “打下去，玄奕公子妖族的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可我……”
    碧清欲言又止。
    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她没有资格去劝玄奕收手。
    只是玄奕的狼妖身份一旦暴露，紫藤断然不会再对玄奕手下留情。
    届时莫说是神器还是其他，玄奕性命恐要交代在此。
    碧清最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
    “你介不介意，帮我松绑？”徐临拉回碧清的思绪，“你这绣球实在厉害，不知你从何得来？”
    “我娘亲留给我的。”碧清说着敛了束缚，“徐临公子，你可有什么办……啊！”
    “法”字生生卡在碧清的喉咙中，颈间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死死扣住她的脖子。
    “你……”碧清挣扎着想催动灵力，双手却被死死勒住，无法动弹。
    徐临淡淡道：“别动。当心我手上失了力道，你真的没命。”
    余光瞥了眼还在与紫藤纠缠的玄奕，以及帮着玄奕搅乱紫藤招式的绣球，他稍稍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碧清发出一声难受的闷哼。
    不过片刻，她开始变得呼吸困难，眼前笼上一层惨白。
    “玄奕兄。”
    碧清隐约听见了徐临的声音，与初见时温柔的嗓音截然不同，此刻的徐临声音无波无澜，甚至透着几分寒气。
    与紫藤交手的玄奕闻声看去，挥向紫藤的长剑偏向一旁，劈了个空。
    玄奕微微乱了阵脚，紫藤趁着这个空当想去寻自己的夫君，却被绣球中绽出的青色灵力挡住了去路。
    紫藤不悦，怒道：“这等不入眼的神器还想挡我的路？”
    绣球在紫藤面前转了一圈，像是在说：“今日偏就要挡了你，你又能奈我何？”
    “碧清姑娘到底年岁尚小，经历尚浅。我略施小计，便叫她帮我解开束缚。”
    徐临对着玄奕微微一笑：“玄奕兄，现在后悔未免有些晚。”
    掐住碧清玉颈的手稍稍用力，碧清因着窒息而痛苦神情，又狰狞了几分。
    “碧清！”
    玄奕不管不顾地奔向碧清，抬起腿的一瞬，便听到徐临道：“玄奕公子，你上前一步，我手上的力道就重一分。”
    “碧清姑娘的死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徐临话语平淡如水，却足以威胁玄奕不敢靠上前。
    玄奕一双鸳鸯眼瞳中满是狠戾，死死盯着徐临：“放了碧清！她是无辜的！”
    “碧清姑娘早已因你卷进这场纷争。她无辜与否，不是你说了算。”
    徐临道：“玄奕公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余光撇向一旁被绣球绊住手脚的紫藤，他诧异一瞬，手上稍稍松了一丝力道：“你先叫那绣球别再难为我夫人，我保证不会伤了碧清姑娘。”
    玄奕抿唇，眺望着因为半窒息，导致憋红了脸的碧清。
    阳光之下，挂在碧清眼角的泪水闪了一瞬，刺进玄奕的心底。
    玄奕握紧长剑的手咯咯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剑柄捏碎。
    玄奕退让道：“你放开碧清，我叫绣球不再难为你夫人。”
    “好。”
    二人达成共识，徐临看着玄奕敛了绣球，自己的夫人完全地站到自己身边。
    他按照约定松开手，碧清终于得以呼吸。
    空气顺着碧清的鼻腔涌入肺中，呛得她咳嗽连连。不等她得了机会脱身，就被徐临眼疾手快地点了身上的几处大穴。
    碧清动弹不得，张口想提醒玄奕快些离开，又被紫藤点了哑穴。
    有话说不出，身子又无法动弹，碧清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徐临自然地揽住紫藤：“是我没用，让夫人受惊了。”
    紫藤摇头，伸手覆上徐临的脖子，为他疗伤：“快些将他们打发了，我不想看到他们。”
    佳人在怀，徐临心情甚好。
    反观玄奕，面色灰白。
    “玄奕公子，我夫人说了，之前的事她不与你计较。净化之物吗……”
    徐临吻上紫藤的脸颊，温声询问：“夫人，给他们如何？东西不给，他们只怕要一直纠缠，扰你我清闲。”
    碧清与玄奕默默移开眼，不去看他们二人。
    非礼勿视。
    紫藤瞥了眼一旁的碧清，道：“给他们吧，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得了自己夫人的话，徐临道：“玄奕公子，你是聪明人。是见好就收，还是刀剑相向，你自己选。”
    玄奕缄默。
    紫藤凭空变出一条开的正盛紫藤花，与那些紫色的紫藤花不同，她手中的这一条紫藤花竟为白色。
    她拿着花晃了一晃，蔑视地扫了眼玄奕：“我劝你三思而行，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玄奕站在原地，想操控绣球先救下碧清，再做打算。
    紫藤冷笑：“省省吧，不等绣球靠近，我会先将这小女娃的头拧下来。”
    心事被人看穿，玄奕不敢再动一瞬。
    碧清看出玄奕为难，她想开口，喉咙中像是堵了一块儿石头，发不出一丝声音。
    碧清只得对玄奕拼命使眼色。
    哪知玄奕根本不看她一眼，眼神躲闪，像是在逃避什么。
    下一刻，玄奕抬起长剑，闪着寒芒的剑尖直指紫藤手中的花。
    第79章
    碧清看到玄奕剑尖所指之处,脸上血色尽退。
    他为何还要再与紫藤交手？
    碧清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硬是从嗓中挤出一点细弱的“呜呜”声。
    下一刻，玄奕甩手将剑丢到一旁,由着长剑埋入脚下的花瓣中。
    玄奕仰起头,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我要碧清。”
    徐临与紫藤怔愣在原地,齐刷刷地望向碧清。
    碧清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徐临夫妻一脸戏谑地看向自己。
    碧清白瓷般的肌肤霎时变得薰红。
    她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临更是坏心眼地问：“玄奕公子,你只要碧清姑娘？”
    “我只要碧清。”玄奕斩钉截铁地回答。
    碧清一听急得干眨眼。
    笨蛋玄奕！还不拿了花快走！
    他们夫妻又不敢真的杀了她！
    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碧清双目移向一侧，余光瞥到一抹紫色。
    “既如此。”
    紫藤稍稍用力，将碧清从半空推了下去：“还给你。”
    碧清瞳孔骤缩：她还没给自己解开封印！
    身体急速下坠，头发被风吹到身前,糊了碧清整张脸。
    直至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她，行云流水地解开她身上被封印的大穴，以及她被封住的哑穴。
    不等碧清开口训斥玄奕,就被人扣住后脑按在肩头。
    力道大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嘴边那些斥责的话语被碧清悉数咽下,她没说什么，抬手抚摸上身前人的背脊：“玄奕……”
    一直浮在半空的徐临与紫藤,见二人劫后余生的模样,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紫藤哼了一声，将手中那簇白花交给徐临：“等下再与你算账。”
    “玄奕公子,碧清姑娘。”
    徐临笑笑，手一挥,那簇花便出现在碧清怀中：“有什么恩爱缠绵的话，回家再说吧。”
    碧清惊喜万分，捧着手中的花递到玄奕眼前。
    可想起玄奕因为自己,没能取得神器，碧清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
    解决不了水源问题，玄奕会一直不开心。
    碧清抱着怀中的花，埋头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奕扫了眼那簇白色的紫藤花，拨开碧清鬓边凌乱的碎发，问道：“能走动？不能的话我背你。”

 第98章

    碧清点头，敛了花站起身。
    手腕上的藤蔓闪了一下，离开她的腕间，落到紫藤掌心。
    “这东西已经没用了。”
    紫藤收回碧清与玄奕的藤蔓，捻了一片紫藤花瓣落到二人身前：“趁着我心情好，速速离开此处！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二人！”
    那片紫藤花瓣化作一条紫色的花船，刚好能坐下碧清与玄奕二人。
    玄奕盯着紫藤，目光如刀般森冷。
    衣袖上传来小心翼翼地拉扯，他敛了眼神，随着碧清上了花船，带着满腹不甘离开十万大山。
    送走玄奕与碧清，紫藤白了徐临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屋中走去。
    徐临笑吟吟地跟上：“我没想到夫人肯陪我一起演戏。”
    “我一早就知道那男子是狼妖。”
    紫藤停下脚步，用力戳了下他的心口：“就你会做好人！”
    徐临握住心口处的手，打趣道：“夫人慧眼如炬，为夫甘拜下风。”
    “不是我不想帮他们。”
    紫藤叹道：“我是怕帮了他们，会将你我二人赔进去。”
    “夫人放心。”
    徐临道：“只是一簇紫藤花，天界不会找你我麻烦。”又问：“夫人是何时发现我在演戏的？”
    “以你的修为，怎会被那狼妖所擒？”
    紫藤说着白了自己夫君一眼：“演戏我不在行，下不为例！”
    “我瞧夫人演得极好。”徐临揽着紫藤往屋中走，“被玄奕公子威胁，被绣球绊住手脚，夫人演得栩栩如生。”
    “我是真的担心你！怎么就成演戏了？”
    “为夫的错，日后不会再叫夫人提心吊胆。”
    “没有日后！等下我就叫浮岚那小姑娘多放些雾气，免得旁人进来打扰你我二人的清闲！”
    ——
    妖界。
    昆仑山脚。
    墨决口中咬着一根青草，悠闲地躺在湖泊旁。
    心脉彻底完全的他，趁着玄奕不在族中的这些时日，治好了那只摔断脊柱的狼妖。
    随着那只狼妖重新站立，墨决不再像往日那般自卑，如今自信满满。
    他相信终有一日，他们兄弟二人会寻到彻底净化秽气的办法，不再让族人为了水源发愁。
    不过上次自己哥哥净化水源的动静太大，许多妖物都知晓此处水源干净，时不时便会上门“讨要”。
    墨决实在心烦，直接张开结界，贴了几张隐息妖符，隐去他们的踪迹。
    这样就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墨决大人！”阿九像箭一般地飞奔而来，“王上和碧清姐姐回来了！”
    墨决掐指一算：“哥哥走了一月才回来，想来是遇到了难事。”
    他站起身，随着阿九一同去迎接自己许久未见的哥哥。
    墨决隔着老远就看到自己的哥哥，以及跟在他身旁的青衫女子。
    死气沉沉的气氛证实了墨决的猜想。
    他在结界开了一道口子，欢快地上前去迎：“哥！碧清仙子！此行辛苦！”
    玄奕平淡地应了一声。
    碧清抱着花的双手紧了又紧。
    二人失落的模样，一看就是未能寻到神器。
    不过自己的哥哥没有直言，应当不是这件事。
    墨决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戳到二人痛处，不敢开口，默默领着二人穿过结界，封好结界后回到族中休息。
    族中的狼妖们听到自家王上回来，满心欢喜地想去迎接。可等他们到了结界处，莫说玄奕的身影，连一根狼毛都没见到。
    那群狼妖灰溜溜地散了。
    琉雀躺在树上，边啃果子边瞧着那群狼妖。
    方才玄奕与碧清的模样，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感慨道：“这几日你们怕是都见不到玄奕了。”
    琉雀翻身从树枝上跳下，脚步轻快地走向玄奕的住处，打眼就瞧见怀抱白色紫藤花的墨决。
    墨决见琉雀来，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离开：“别打扰他们，碧清仙子与哥哥有话要说。”
    “我就是过来看看，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琉雀咬了一口掌中未吃完的果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墨决，你听不听得清，他们二人说了什么？”
    “非礼勿听。”墨决道，“碧清仙子与哥哥脸色都很差，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别是碧清妹妹不要你哥了吧？”
    “……哥哥这样好的一个人，碧清仙子不会不要他。”
    吧？
    “也就你觉得玄奕那老妖怪是个好人。”
    琉雀忍不住道：“玄奕与你是血缘至亲，你自出生就在玄奕身边，自然更了解他。可碧清妹妹与你哥才相处多久？你又凭什么认为，在她心里，你哥就是个好人？”
    “哥哥对碧清仙子很不一样。”
    “是不一样。”
    琉雀白了他一眼，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他救碧清妹妹的时候，心思应该不纯吧？”
    “就算哥哥心思不纯，他救了碧清仙子是改不掉的事实。”
    墨决深知在这件事上说不过琉雀，岔开话道：“碧清仙子说这花有净化的作用，你比我懂花，帮我看看这东西要怎样用。”
    难得墨决开口求自己，琉雀没再揪着玄奕的事继续追问，笑逐颜开地随着墨决去了他的屋中，研究那簇被他抱在怀中的花。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虑。
    碧清绞着衣袖站在屋中，盯着自己青色的鞋尖不敢抬头。
    “碧清，过来坐。”
    听着身前人又一次开口，碧清摇摇头，再次推拒：“我站着就好……”
    这次没能取得神器，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若不是紫藤夫妇用自己做筹码，要挟玄奕……
    碧清闭上眼，逃避般地不愿再去想。
    被刻意抛弃在脑海中的记忆不自觉地浮现，一声又一声的讥讽回荡在她耳畔。
    “没爹没娘的破竹子！没人要没人教的大麻烦！”
    “族中怎么出了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后辈？真叫人晦气！”
    晦气……
    自己的确晦气。
    若非因为自己，玄奕怕是早就取得神器，带着那片叶子回来净化水源。
    身前似是有一股热源贴近，碧清睁开眼，玄色的皮*靴映入她的眼瞳。
    “玄……啊！”
    双手毫无预兆地被人拉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屋中事物全部倒转。
    碧清被玄奕扛在肩头，她不适地蹬了两下腿：“玄奕！”
    “唤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像棵竹子一样杵在原地？”
    “不是……我……你先放我下来……”
    碧清没能说完反驳的话，就被玄奕轻手轻脚地放到榻边。
    确定碧清坐稳，玄奕顺势蹲在她身前，微微仰头瞧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心上人：“你不想对我说，我不强求。可我有话问你，你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回答我。你若是不回答，我便不放你出这屋子。”
    强硬的话语随着玄奕温醇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柔情。
    碧清不适应这样与人交流，她期期艾艾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伸手去扯玄奕上臂的衣料。
    素手被人一把握住，玄奕道：“先回答我，这几日不曾与我说话，可是觉得自己连累了我？”
    碧清盯着眼前人一张一合的嘴唇，摇摇头。
    “不说实话，我不会放你走。碧清，这是妖界，你灵力被封，只能任我摆布。”
    玄奕将握在掌心的手放到碧清的腿上：“碧清，看着我的眼睛。”
    碧清双目上移，掠过高挺的鼻梁，对上一双因着赶路略显疲惫的金蓝色鸳鸯眼瞳。
    眼瞳的最深处，似是有一个深邃的漩涡，将碧清整个人拽入其中，叫她再不能逃离。
    碧清一噎，玄奕这番模样，就是在明确地告诉自己：他说得出，做得到。
    自己不说实话，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碧清点点头，默认了玄奕方才的提问。
    “碧清，我从不觉得是你连累了我。”
    玄奕眼底的那抹深邃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疼惜与怜爱：“碧清，我需要你。”
    第80章
    碧清暗淡的眸子瞬间变得澄澈透亮,她以为自己得了耳疾，难以置信地重复着：“你……需要我……？”
    望向玄奕那张棱角分明，凌厉中带着几分温柔的脸庞,碧清不可置信地发问：“你需要我？为什么……”
    鼻尖一酸,滚烫的液体溢出眼眶，顺着碧清的脸颊滴落：“分明是我害你……”
    “害我什么？”玄奕拭去身前人眼角的泪水,“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
    “是我没有防备之心,是我害你没能拿到神器。”
    碧清拖着浓重的鼻腔,低声呜咽：“对不起……是我害得你白跑一趟……耽搁这么久……”
    她吸了下鼻子,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说出口：“以后我们还是分开去找吧……”

 第99章

    “碧清，你明知道我们不会分开。”
    玄奕瞧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子，冲动地想挑破那层窗户纸。
    理智告诉他：眼下不是倾诉衷肠的好时机。
    满腹的情衷被玄奕压制，他温声道：“没有你,我去不到渭水河底，去不到十万大山。”
    玄奕站起身，大掌覆上碧清的肩头,确定碧清不抗拒自己,轻手轻脚地将她揽在身前：“神器没有拿到又能怎样？一件神器而已，这件没拿到,下件我们努力取得便是。只要我们活着,总能取得，不是吗？”
    “可是……”碧清将脸深深埋在玄奕身前,“你明明那么需要神器……大家都盼着你拿到……”
    “碧清，没有人能事事如意,不辜负自己就好。”
    玄奕温柔地抚摸着碧清的后脑：“职责驱使着我一定要取得神器净化水源，这样我才对得起大家唤我一声‘王上’。”
    “但希望都是自己给的，不应该寄托到旁人身上。他们盼着我寻回神器将希望托付于我,就该承受我带给他们的失望。”
    玄奕道：“我是妖，我没有通天的本领。我做不到像奉寒那样，随随便便就能看透一切，做什么都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你已经很厉害了……”碧清吸着鼻子反驳，“除了姑姑以外，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没有你，我不会如此厉害。”
    玄奕用掌心拭去碧清眼角的泪水：“这两次，哪次不是沾了你的光，我们才能全身而退，才能活着在这里说话？”
    “碧清，你从来都不是累赘与麻烦。”
    玄奕摩挲着碧清满是泪痕的小脸：“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存在。”
    碧清眼前模糊一片，双手环住玄奕的腰，再次埋进他怀中，放声大哭。
    “我有很多话想问你。”
    玄奕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碧清的后背，柔声道：“等你哭完再说吧。”
    玄奕捻了点妖力取了桌上的茶盏，安静地等着碧清发泄。
    哭过了，碧清心中不似方才那样别扭，她抽抽搭搭地直起身子，问道：“你想、想问什么？”
    玄奕递给她茶盏，见碧清接过后喝了个干净，他开口：“我想问一些，有关你在天界的事。”
    碧清顶着通红的鼻头看向他：“为什么问这个？”
    没有不悦，没有不情愿，只是单纯的不解。
    为何非要问这个？
    “很早就想问，一直等着你主动与我提及，但我发现……”
    玄奕无奈地扬了下唇角：“我不问，你永远不会与我说。”
    长剑贯穿碧清肩头的景象犹在眼前。
    不仅是这次，在妖界，碧清也曾以身犯险，只身一人拖住追赶众人的熊妖。
    他不信，面对熊妖，碧清没想过同归于尽。
    这样玉石俱焚的性情，与碧清在天界的遭遇密不可分。
    那些事，是导致碧清性情如此的罪魁祸首。
    “还记得在林中，我们都中了蛊惑之术吗？”玄奕问道。
    碧清怎么会不记得，她险些被梦迟吃掉。
    玄奕直言：“那次中了蛊惑之法，我看到了一些你的记忆。”
    碧清一愣：“我的记忆？”
    玄奕道：“应当是绣球中有你残存的灵力。那时绣球在我身上，配上梦迟的蛊惑之术，让我误打误撞地看到一些关于你的事。”
    玄奕喉咙滚了一滚：“一些……不太好的事。”
    碧清双眼红红，委屈极了：“你都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真的是那样？”玄奕不太相信地发问，“即便你姑姑是赤松，你也会被那样对待？”
    旧事如刀，狠狠扎在碧清内心最脆弱的地方，疼得她无法呼吸。
    听到碧清呼吸声渐重，玄奕便知自己行径太过鲁莽。
    他紧忙改口赔礼：“碧清，我不是有意戳你痛处，我……”
    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多做开导，不想你轻贱自己的性命。
    “我的双亲在仙魔大战中丢了性命，那个时候我才出生几日。”
    碧清挪了下身体，给玄奕腾出地方：“失去双亲的我从小跟着姑姑一起，一直到我年纪足够去族中学堂，姑姑才离开天界，为结界一事奔波。”
    玄奕坐到碧清身旁，安静地倾听她叙述过往：“我没有双亲，姑姑不在身边，所以我不比族中年龄相仿的同族听话懂事，他们自然不喜欢我。”
    “学堂中的老头们死板得很，他们不喜欢我这样油盐不进的孩子，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们的古板呆滞，算是扯平。”
    “我不讨那群老头喜欢，同族的竹子们自然也不会和我这样的人玩。每次散学，他们总是喜欢将我堵在学堂的一角，嘲笑我，欺负我。”
    碧清一笑：“我可不会任人欺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成年之后全都打回去了！”
    碧清得意的话语落到玄奕耳中却变了一番味道。
    玄奕疼惜地看向她，捏了下她的胳膊，打趣道：“瞧你这般瘦弱，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竟能打回去。”
    “已经不瘦啦！”碧清掀起衣袖，藕臂在玄奕面前晃了一晃，“比刚离开天界的时候胖了不少呢！”
    玄奕拉下碧清的衣袖，遮住白晃晃的肌肤：“碧清你……在旁人面前万不可做出如此举动。”
    话一出口有些奇怪，玄奕补了一句：“在我面前也不行。”
    碧清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举动实在奇怪，她脸颊通红，羞愤地不敢抬头。
    气氛又一次变得尴尬，玄奕主动岔开话：“碧清，你在天界的遭遇，你姑姑可知道？”
    碧清苦笑：“知道又有什么用，姑姑她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管得了我一时，还能管我一世吗？”
    就像玄奕说的那样，希望是自己给的，不能寄托在旁人身上。
    玄奕满口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幻境中，他看到了那些人对年幼的她恶语相向，甚是还对她动手推搡。
    他出手想救下碧清，奈何妖力穿透那些顽劣孩童的身体，弹落在一旁。
    玄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他还看到碧清蜷缩在角落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成泪人、只因是幻境，他无法安慰碧清半句。
    “不过姑姑后来带沐姐姐回来，要我照看，我便离开族中一段时日。那段时间虽然劳累，但我很开心。”
    碧清见玄奕满面愁容，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没放在心上。”
    “沐姐姐？”玄奕隐约记得碧清提过一嘴，“与你关系很好？”
    “还不错，我们二人一起生活了三百年。”碧清道，“但那时候沐姐姐呆呆的，问她什么的她都不回答，只知道说‘沐昭’二字。”
    “她不会走路，我就背着她去姑姑修行的玉鸾峰。玉鸾峰长年寒冷，积雪不消，但灵力充沛万分。”
    “我背着沐姐姐去了几次，她的腿一点点恢复，没多久沐姐姐便能行走如常！”
    “再后来，月老来寻姑姑的时候，看沐姐姐资质聪慧，当场收她为徒。自此之后，我没再见过沐姐姐。听人说她是月老最得意的门生！相信沐姐姐很快就能成为红线仙！”
    提起沐昭，碧清满是羡慕：“我也想去月老祠，可姑姑不准我去。她不松口，月老不会收我。”
    碧清一叹：“幸好我打了他们以后，他们没再来找我的麻烦。”
    “不去便不去吧。”
    玄奕宽慰道：“去了未必是什么好事。听起来月老祠中仙子许多，你去了极有可能是出了龙潭再入虎穴。”
    “许是吧。”
    碧清耸了下肩膀，庆幸道：“幸好没去！真的去了，我反倒不能在人界快活。”
    她笑着看向玄奕：“也不会认识你。”
    挂在碧清眼角的那滴泪花如一颗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亮眼，深深吸引着玄奕的目光。
    他喉咙滚动，无意识地舔了下略微干涩的嘴唇：“不是在说你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你在我的故事里呀！”
    碧清葱白的指尖不停摩挲茶盏的杯口处：“我在族中没什么朋友，除了秋菊仙子，就是李家村的阿莹，她们二人长得像极了！她偶尔前来探望我，旁人对我避之不及。”
    “无磷前辈、奉寒上神都说我剑法实在太差，可那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我没有师父指点，手中唯有一本姑姑留下的剑诀。”
    “其实我很害怕一个人，可我不想叫旁人看到我难堪的模样再去笑话我。我经常抱着那本剑诀去玉鸾峰，一待就是一整日。”
    “我经常吃冷掉的饭，吃已经放干的糕点，就是为了活下去，有朝一日得了机会离开天界。只要能离开天界，这些事都不算什么。”
    “我听到他们说承景台有鲲鹏飞过，能看到人界的景象。千年难遇的奇景，我自然要前去看上一看。”
    碧清抚摸着茶盏的手一顿：“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误打误撞坠入妖界，是你救了我。”

 第100章

    碧清的话语轻描淡写，可玄奕却觉得她一字一句都像是千斤重的石头，一块儿又一块儿地堆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难怪那时自己提出要送她回天界，她哭着说让自己吃了她。
    九死一生逃离魔窟，再送她回去，真就是要了她剩下的半条命。
    玄奕心中酸得厉害，越是回想碧清的那些话，他就越是后悔自己为何非要询问她旧事。
    脑袋一热，他问道：“碧清，你愿意随我在族中生活吗？”
    第81章
    话一出口,玄奕方觉不妥。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想收回那句话，已然来不及。
    “当然想。”碧清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当然想与你们一同生活在妖界。”
    没有敷衍,没有奉承，是打心底发出的肺腑之语。
    “真的？”玄奕喜出望外地问着。
    碧清点头。
    不等玄奕欢喜,心中的一点雀跃随着碧清面露难色,瞬间褪去。
    “我是很想在妖界生活,可……”
    碧清难为情道：“妖界的饮食我实在难以适应。”
    不是生肉就是蝎子糕,哪怕现在稳定下来，那些肉也都是简单用火烤一下。
    外表看上去倒是熟了，可里面还是生的。
    碧清实在下不去口。
    “不单是这个，最重要的是我在妖界与凡人无异,就算你们有心照顾我，我也会不自在。时间久了，难保大家不会对我有意见。”
    碧清道：“水源没能彻底净化,妖界依旧会迎来动荡。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拖累大家。哪怕你不在乎，大家不在乎。”
    “玄奕,我无法心安理得地留在此处。”
    碧清这样说,反倒是叫玄奕忐忑不安的心归为原位。
    “是我考虑欠佳。”
    玄奕手指一勾，取了桌上的茶壶,斟满碧清手中的茶盏：“方才听你讲述那些事，只想着让你栖身在此,得处安稳。想着你来妖界与我们一起生活，即便将来天界发觉你消失不见，就算寻到妖界也无济于事。”
    手腕一转,茶壶平稳地落回桌面：“我却忘了，以我的能耐，无法保护好你。”
    玄奕淡淡道：“碧清，你权当我没提过这件事吧。”
    他已经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尽管无法实现，玄奕依旧喜悦。
    至少抛开那些无法抗拒的因素，碧清情愿与他一起生活。
    如此，足矣。
    碧清不懂玄奕心中的百转千回。
    她只知道玄奕说“权当没提过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被无数只小手抓挠。
    是她从未有过，体验过的感觉。
    很陌生。
    碧清忍不住去想，倘若有朝一日，自己能在妖界随意使用灵力就好了。
    这样自己想去人界生活，就去人界生活。在人界待腻了，就跑到妖界来与玄奕在一起。
    碧清喝下茶盏中尚且温热的茶水。
    随着茶水下肚，不切实际的想法被碧清抛到九霄云外。
    近在咫尺的事还没解决，碧清问道：“玄奕，我们要去看看那簇紫藤花如何使用吗？”
    玄奕看了一眼窗外高悬的太阳，道：“先休息片刻，等下吃过午饭再研究也不迟。”
    “有果子吗？”碧清问道。
    回想起上次碧清吃了果子，酸得像麻雀一样在屋中跳脚，玄奕站起身往屋外走：“妖界果子实在太酸。我去给你弄些熟食过来，顺便将得来的陨铁交给燎影。”
    玄奕出了屋，先去寻找燎影，见燎影与那只摔断脊柱的狼妖坐在一旁，给明珠打下手切肉。
    玄奕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很快，面颊上的神情恢复如常，沉下声道：“燎影，我有事劳烦你。”
    玄奕冷不丁地出现吓得三人身子一抖，看到自家王上前来，三人眼泪汪汪地唤道：“王上！”
    玄奕看到那只狼妖站起身，按住他的肩头，关心道：“何时恢复的？身上可有不适？”
    “前几日，是墨决大人治好的。”
    那狼妖感激道：“没有不适，身体与之前一样灵活！”说着，他落下几滴泪。
    玄奕拍拍他的肩：“恢复就好。”抬眼看向燎影。
    燎影当即放下手中的刀，问道：“王上有何吩咐？”
    “帮我打一把刀。”玄奕掏出陨铁交到燎影手中，“与之前那把一样即可。”
    燎影打量着被自己捧在掌心的陨铁，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王上真是厉害！竟能寻到一模一样的造刀材料！”
    “寻得此物乃是沾了碧清的光。”玄奕催促道，“快去，三日后交给我。”
    事不宜迟，燎影顾不上帮明珠，捧着陨铁一溜烟地跑去锻造台。
    玄奕取了燎影放在一旁的刀，切下一小块儿带着一点肥肉的生肉，扎在刀尖上。
    在人界与碧清一同吃饭时，他曾亲眼见到碧清挑出一块儿肥肉多瘦肉少的肉块儿，扔给小驺吾吃。
    他捻了一点妖力燃出一团火，将那块儿生肉靠近火焰，不紧不慢地烤着。
    片刻后，生肉血色尽退，“滋滋”冒着油，向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明珠与那狼妖馋地吞了下口水。
    “你们想吃可以自己烤。”
    烤好的肉被玄奕放到骨碗中，他又切下一片，重复着方才的举动：“阿决已用隐息符隐去位置所在，这几日可以放心地生火。”
    “多谢王上！”
    明珠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与那狼妖一同生火。她切了一指厚的肉块儿，架在火上烤。
    玄奕一连烤了几片肉，托着用妖力温着的骨碗，前去找碧清。
    “好香啊！”
    墨决循着肉香气前来，看到自己哥哥手中托着的骨碗，伸手要去接：“这是给我的吗？！谢谢哥哥！”
    “明知故问。”
    玄奕向后退了半步，躲开墨决伸向骨碗的手：“想吃自己烤。”
    墨决哼了一声，不满道：“哥，你不能有了碧清仙子就忘了我！我们可是亲兄弟！”
    “我与她所能相处的时日，与你相比，转瞬即逝。”
    “哥……你这是……”
    “没什么。”
    玄奕随口敷衍，与自己弟弟的侧身而过：“碧清已经过得够苦了，这几片肉你别与她争。”
    妖界不似天界那样安逸，但墨决自出生便被自己护着，远比在天界孤苦伶仃的碧清幸福千百倍。
    有自己撑腰，族中没人敢欺负自己心脉不全的弟弟。
    玄奕不自觉地拿二人相比较，更是心疼碧清的遭遇，忍不住想对她好些。
    再好些。
    墨决一愣，追上自己哥哥的步伐：“我开玩笑的！哥，你千万别当真！”
    玄奕瞥了他一眼，道：“好好研究那簇紫藤花如何使用。”
    墨决道：“这事儿我交给琉雀了，她比我在行。”
    “你竟向她开口请教？”玄奕挑眉，“你真的是阿决？”
    “……偶尔！”
    “我看是时常吧？”
    “哥！你可不能乱说！”
    瞧着自己弟弟心急的模样，玄奕心情大好，拖着盛着烤肉的骨碗回了屋子，却瞧见碧清抱膝坐在门口。
    玄奕走上前，扶起碧清：“碧清，你坐在这干什么？”
    “我想打水洗把脸。”碧清起身，“屋中没有水盆，我又不想你回来的时候，看到我不在，干脆出来透透气，顺便等你。”
    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烤过的香气，碧清鼻翼翕动，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哥哥亲自给碧清仙子你烤的肉！”
    墨决从玄奕身后冒了出来，笑道：“他都没给我亲自烤过！”
    “烤肉？”碧清问道，“你们可以生火了？”
    “就这几日，不打紧。”
    怕碧清多思，玄奕解释：“阿决用了隐息符，又加了结界，不会引来其他妖族。”
    将手中的骨碗送到碧清面前：“这几日你都不曾好好吃过饭，妖界食物于你而言又难以下口。先吃几片烤肉垫垫肚子，等研究完紫藤花如何使用，我们再去人界吃些你爱吃的。”
    碧清接过骨碗，掌心一片温热。
    她看着骨碗中那几片外焦里嫩，火候正好的肉片，抬头看向玄奕。
    玄奕见碧清没有动作，眉头拧成一条线：“可是不喜欢？阿决，去看看琉雀那……”
    “不是！”
    碧清急忙打断玄奕的话，悄声提醒道：“没有筷子呀……”
    玄奕僵在原地一瞬，变出一双木质的筷子，交到碧清手中。
    碧清接过筷子，夹了一片，在玄奕期待的目光下，送到口中仔细品尝。
    到底与人界所吃的肉口感不同，碧清嚼了好一阵才咽下。
    好吃是好吃，就是嚼起来太费劲。
    尽管两腮嚼得微微发疼，碧清还是笑着夸赞道：“好吃！玄奕你真厉害！”
    玄奕肩膀微沉：“喜欢就好。”

 第101章

    一旁的墨决憋笑到身子都在发抖。
    自己哥哥紧张到筷子都忘了拿，这样粗心的兄长，他还是第一次见。
    还有为了不辜负自己哥哥的好意，硬是说喜欢的碧清仙子。
    他们二人还真是般配！
    “什么事如此好笑。”玄奕面无表情地询问墨决，“不如给我讲讲。”
    墨决捂住自己的嘴，挡住自己扬起的嘴角：“没有没有！哥，碧清仙子不是说想洗脸？我去琉雀那拿点她做的香粉，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他轻轻撞了下自己哥哥的肩膀：“还不快去找个水盆？女儿家脸皮薄，你总盯着她看，她哪里好意思吃？”
    玄奕得意地看向墨决：“我们二人在人界日日同桌吃饭。”
    墨决：“……哥，你这炫耀我可就有点看不懂了。”
    “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何来炫耀？”
    玄奕继续道：“既然要去拿香粉，顺手再去拿个脸盆给碧清。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净化水中秽气这事就交给你。净化一事千万上心，免得碧清碰到不干净的水皮肤溃烂。还有……”
    “我这就去！”
    眨眼的功夫，墨决就消失在二人面前，生怕自己的哥哥再安排自己做些什么。
    碧清笑笑：“玄奕，你这样逗墨决公子，是不是有些过火？”
    “做这点活累不到他。”
    玄奕反应过来二人站在屋外，道：“我们进屋等吧。”
    碧清捧着骨碗，随着玄奕进了屋，像是在人界时那样坐在桌前。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这样的场景碧清早已习惯，她闷头吃着玄奕亲手烤的肉。
    这肉嚼起来实在费力，碧清吃了两片便撂下筷子，没有再动。
    怕辜负玄奕的一番好意，也怕浪费难得的熟食，碧清夹起一片肉送到玄奕嘴边：“我光顾着自己吃了，忘了你亲手烤的肉你自己都还没尝呢！”
    玄奕瞧着嘴边的肉，犹豫一瞬，问道：“碧清，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
    第82章
    “怎么会？！”
    碧清矢口否认：“我是心疼你！你忙了这么久,本该好好休息！可是一带上我，屋子要腾出来让给我，还要麻烦你给我弄吃食,我实在过意不去。”
    碧清送了下筷子,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不麻烦。”
    玄奕满心欢喜，张口咬下那片肉。入了口,玄奕方觉这片肉对碧清来说有多难咀嚼。
    莫说是碧清,连他自己都要嚼上一小阵。
    这肉比他与碧清在人界吃过的食物难嚼太多。
    真是难为碧清当着自己的面,吃了两片。
    “碧清,你已经离开天界。”
    玄奕顺势接过碧清手中的筷子，取过她身前的骨碗，夹了一片肉放入口中：“不用再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碧清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笑意盈盈地看向玄奕：“我知道啊。”
    玄奕细嚼慢咽地吃着碗中剩余的几片肉。
    咽下最后一片，玄奕放下碗筷，道：“莫说是你,这肉我嚼起来都略微吃力。”
    他望向碧清那双被笑意填满的眼眸,道：“不必为了哄我开心，委屈了自己。”
    “你喜欢吃,我自然开心。你不喜欢,说出来，我不会怪你什么。是我自作主张,觉得你喜欢，为你准备,没有问过你的意思。”
    玄奕道：“碧清，在我面前，你不用活得如此辛苦,做自己就好。”
    埋藏在碧清心底的那根尘封多年的弦，轻微颤动。
    她的确没有那么喜欢玄奕烤的肉，口感委实让她难以接受。
    碧清扪心自问：自己也不讨厌那些肉。
    最重要的，她不想浪费玄奕的一番心意。
    “碧清，我不希望你人离开天界，心却依旧留在那里。”
    玄奕道：“我不是他们，不会欺负你。”
    想让碧清短时间内忘却前尘，难如登天。
    可他还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用一些还算愉快的记忆覆盖碧清不堪回首的伤痛。
    哪怕只能覆盖一点点也好。
    他不想等水源一事彻底终结，二人分开之后，碧清还是像现在这样，习惯性地去看旁人的脸色，习惯性地去委屈自己。
    理想与现实总是相差甚远，玄奕深知不能强求，也知再说下去，碧清定会觉得自己是在说教。
    他索性改口说些其他的：“要去看看琉雀吗？花还在她那里。”
    吩咐墨决打个水，这么久都没回来，定然是被琉雀缠住，问东问西。
    玄奕很羡慕自己的弟弟。
    能与相爱之人相守，是他自己求之不得的事。
    就是自己这弟弟嘴巴太硬，心中弯弯绕绕太多。
    若是坦荡些，定然又是一番景象。
    “好呀！”
    不再谈论自己，碧清心情肉眼可见的高涨：“我正好想去看看，墨决公子所说的香粉是什么呢！”
    ——
    墨决挽起袖子，在屋中翻箱倒柜，弄得书架与柜子一团糟。
    抽屉被他一层一层地拉开，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躺在一起，混乱至极。
    反观坐在桌案前，边啃果子边研究那簇白色紫藤花的琉雀，甚是惬意。
    墨决拉开最后一层柜子，一番找寻后，气喘吁吁地问：“琉雀，你确定香粉是放在我屋里了？”
    “就在柜子里啊。”
    琉雀漫不经心地瞥了墨决一眼：“你再找找，别让碧清妹妹等急了。”
    墨决闻言又翻腾了好一阵。
    耐心告罄，墨决双手一甩：“不找了！就这样给碧清仙子送去！免得她等急了！”
    “墨决，你脑子怎么突然变得不好用了？”
    琉雀道：“估计你哥正与碧清妹妹谈天说地，打情骂俏。你去横插一脚，破坏玄奕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他不请你吃白眼，我琉雀的名字倒着写！”
    “哥哥吩咐的事，我一定要做到！”
    “你哥还让你好好养身体，我也没见你一定要做到。”
    琉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间歇性耳聋是吧？用我给你治治吗？”
    “你……！”
    “我什么？我又得寸进尺了？”
    琉雀堵了墨决的嘴，晃了晃手中的那簇紫藤花：“换个词吧，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你这人实在无趣，拌嘴都不说让让我。”
    一点淡黄色的妖力自琉雀掌心溢出，萦绕在紫藤花周围：“还是玄奕好，知道心疼人。就是话少了点，不过我猜他对碧清应该不这样。”
    墨决不愿在这件事上与她拌嘴：“是我话多吵到你，惹你不悦了。”取了从明珠那新拿回来的脸盆往外走。
    “……你怎么说不过就走了！”
    琉雀气地站起身，抱着那簇紫藤花追到墨决身边：“对我说两句好话又能怎么样？我可是在帮你办事！”
    “这半日辛苦你了。”
    手中一空，紫藤花被墨决夺了过去：“我去找哥哥一同研究，你去忙自己的事，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琉雀听得火冒三丈，她闪身站到墨决身前，张开双臂阻挡他的去路：“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说你耽搁我的时间了？！”
    琉雀的确没说过这话，墨决自知理亏，准备默不作声地绕过身前人。
    身前的道路被琉雀挡住，墨决眉头微蹙，道：“琉雀。”说着，向左跨了一步。
    “你还好意思叫我的名字？”
    琉雀随着身前人的步子一同迈去：“我肯帮研究这花如何使用，全是为了我的族人！”
    “我但凡有个兄弟姊妹能为我守着族人，我都不会同意随你来此！由着你对我冷嘲热讽，扣上子虚乌有的罪名！”
    琉雀不由分说地夺过墨决手中的紫藤花，惊得墨决失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琉雀抬起手，“我今日就将这花扔了！”
    墨决瞳孔一紧，正欲施法捆住琉雀，阻止她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举动，身后响起自己哥哥的声音：“阿决，你中午给琉雀送了什么吃？火气如此大。”
    不等墨决开口，琉雀先说话：“你的好弟弟根本就没给我准备饭吃！”
    “没吃还这么大火气，吃了岂不是要将妖界掀个底朝天？”
    玄奕来到琉雀的面前，从她扬起的手中接过紫藤花，转身交给跟在自己身后的碧清：“这是我与碧清费尽千辛万苦寻来的，你这样扔了，实在不妥。”
    玄奕隔着八丈远就听到二人之间的争吵。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不愿插手，奈何琉雀说着就要将花扔了。
    玄奕不得不出面，阻止琉雀的举动。
    碧清接过紫藤花，上前去拉琉雀的手，柔声道：“琉雀姑娘，你瞧这花多好看，扔了实在可惜，我留一株给你养起来，你看如何？”
    琉雀摇摇头，挽住碧清的*手：“我可不要！这花看着就娇贵，八成养不活。”
    她是被墨决气昏了头，可她也知道，这是玄奕与碧清二人九死一生，辛辛苦苦不知去往何处寻来的宝贝。

 第102章

    哪能为了哄自己留下一簇？
    她领着碧清进屋，路过墨决身边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脸盆：“我这有前阵子豹妖爷孙去人界寻来的上好香粉，等下你洗完脸，我给你涂一涂！我这还有口脂！一并给你涂了，保证迷得玄奕神魂颠倒，满心满眼只有你！”
    碧清哭笑不得：玄奕满心满眼都是族人和神器，才不关心这个。
    怕抚了琉雀的一番好意，她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而是道：“人界常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只想你看了高兴。”
    “我自然高兴！谁不喜欢漂亮的人与物！”
    琉雀一拍脑门，话里有话道：“我差点忘了，有些人的确欣赏不来。人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山猪吃不了细糠！白生了一双好眼睛！”
    墨决恨自己耳力如此超绝，想开口与琉雀争执一番，听到门“砰”的一声关了个严实。
    玄奕睨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这下高兴了？”
    墨决：“……”
    玄奕无视着自己弟弟铁青的脸，故意问道：“花研究得如何？可知晓如何使用？”
    墨决语塞，道：“不知。”
    “惹急了琉雀，她自然不会告诉你。”
    玄奕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与自己弟弟擦肩而过。
    衣袖忽地被人拽住，对上墨决自责又委屈的双眼，玄奕一噎：“我去与碧清说句话，不进屋。”
    墨决松了手，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哥哥。
    玄奕轻轻叩了两下门，不出意外地，屋中传出琉雀的声音：“何时这般懂规矩了？”
    “这是墨决的屋子。”玄奕道，“别太得寸进尺。”
    屋中没了声音。
    玄奕道：“等下那硕鼠妖送水过来，你把水净化干净再给碧清用。我与阿决去湖畔等你们，记得带上花。”
    门的那头传出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是碧清发出来的。
    “碧清。”
    玄奕温声道：“我与阿决有话说，你慢些收拾，我们兄弟二人也好叙叙旧。”
    “好。”碧清隔着门道。
    玄奕转身来到墨决身前，给了他一个眼神，大步离开此处。
    墨决小跑着跟了上去，凭他怎样问玄奕到底是什么事，要弄得如此神秘，玄奕硬是不开口说一句话。
    一直到二人来到湖畔，玄奕席地而坐，望着眼前水面上泛着的金光，听着不远处小狼崽们玩耍发出的扰人嬉闹声。
    玄奕轻叹了一口气。
    听到自己哥哥又一次发出叹息，墨决关心地问：“哥，这次回来你总是叹气，是不是碧清仙子与你说了什么？”
    “与她无关，是我自己心里有事。”
    “哥，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单独与我说？究竟是什么事，弄得如此神秘？”
    “不过是叫碧清安心在屋中梳洗的说辞。”
    玄奕瞥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弟弟：“我不觉得，我说了话，你会听。”
    墨决嘿嘿一笑：“怎么会！我不听任何人的话，也都会听哥哥的话！”
    “我让你好好休息身体，你为何要耗费妖力救那只狼妖？”玄奕冷下脸问。
    第83章
    墨决扬起的嘴角僵在脸上,缓缓落下。
    他问道：“哥，我想为你分忧，这也有错吗？”
    “不是觉得你有错。”
    玄奕道：“阿决,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有为我分忧的心,我自是高兴。但我更希望，我的弟弟能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再去对其他人出手相助。”
    “修复他断裂的脊柱要消耗多少妖力,我心如明镜。你身体恢复不久,妖力不稳。这次出手,侥幸无碍，可下次呢？你能保证自己的身体没有损耗？”
    玄奕的发问，一字一句，戳着墨决的心窝。
    他何尝不清楚自己哥哥对自己的疼爱,可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哥哥忙里忙外，从妖界忙到人界，再从人界忙回妖界来回往复,如此奔波,墨决实在心疼。
    人的心是肉做的，妖的,亦如此。
    墨决下巴一扬,倔强地开口：“我不觉在救人这件事上，我有什么错！我的妖力是没有完全恢复,但我也没将自己搭进去！”
    “你为了水源一事奔波劳碌，无暇顾及族中,我人在此，岂能坐视不理？”
    “哥，我没有你那样深的责任感。我肯在族中老老实实等着你,是因为我知道，在你心中，族人比任何事都重要。”
    “我能活到现在，都是哥哥你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闯过一个又一个难关，一手将我拉扯大。”
    “你在意什么，我就在意什么。”
    墨决一笑：“碧清仙子除外。”
    墨决掏心掏肺的话叫玄奕忧虑重重。
    他没向任何人挑明：自己与碧清没能取得神器。
    怕的就是自己弟弟一个心急，趁着自己熟睡偷偷跑去人界寻找。
    但玄奕更怕这件事在族中引起不必要的动荡。
    玄奕没理会墨决最后打趣的话语，盯着眼前的湖水，一言不发。
    许多话，就算自己与墨决重复千万遍，他都会当作耳旁风。
    还是等着有朝一日，自己弟弟撞了南墙，心甘情愿地回头吧。
    看着不远处还是小狼崽模样的阿九他们，玄奕问道：“怎么不叫他们化成人形？”
    墨决挑眉，故意道：“哥，你走的时候没说这事啊。”
    玄奕：“……日子还算安稳，叫他们化形习惯习惯。免得日子久了，就算化形也只会趴在地上乱爬，着实奇怪。”
    那场面，想想就诡异。
    墨决爽快地应了一声，躺在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对了，哥。”
    “怎么？”
    “你与碧清仙子这次出门，是不是没寻到真正的神器？”墨决冷不丁地问道。
    没听到自己哥哥反驳的话，墨决便知自己猜对了。怕自己哥哥多想，他紧忙开口解释：“你与碧清仙子回来时一副冷战的模样，这次拿回来的东西又实在奇怪，我很难不多想。”
    墨决安慰道：“没事的哥！你已经够辛苦了。这次没寻到，下次再寻便是。”
    “这些话别当着碧清的面说。”
    玄奕道：“斋心瓶一事对她影响颇深。此次去寻神器，因我一时疏忽，让她身陷险境，备受打击。阿决，别刺激她。”
    墨决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不自觉地蹙眉：“哥，你们这两次去……都遇到了什么？”
    玄奕道：“事关碧清的隐私，我没办法与你挑明。”
    墨决没再追问。
    碧清与他的关系不算近，他也没无聊到，非要打听出个一二来。
    自己的哥哥知晓就好。
    兄弟二人又在湖畔坐了一刻多，待到明珠喊阿九他们回去小憩，空气中隐隐飘出一抹脂粉香。
    玄奕起身，循着发出脂粉香气的方向看去：青衫女子明眸雪肌，面若桃花，红润的朱唇宛若浸在蜜中的牡丹花瓣，吸引着玄奕的目光，模糊着他眼前其他的事物。
    金色的日光洒在女子的面庞，镀上一层光晕，无限放大着她眼角眉梢的温情。
    玄奕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后如千军万马过境一般，心脏杂乱无序地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自己的胸膛。
    墨决起身，看到自己哥哥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站在原地，硬生生憋着笑意提醒：“哥，女孩子面子薄。你这样盯着她看，委实不妥。”
    这道理，玄奕比墨决懂。
    可只要看到碧清，玄奕便无法克制自己的眼神。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在何时开始如此贪心，能多看一眼碧清，就多看一眼。
    脑海中不止一次跳出，想与眼前人厮守的想法。
    幼稚又不切实际。
    可玄奕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怕看得久了碧清不高兴，玄奕敛了眼神，移向他处。调整好自己略微凌乱的呼吸，走上前去迎碧清。
    怀抱紫藤花的琉雀见玄奕一双眼恨不得黏在碧清身上，她抚摸着怀中的花，打趣道：“都说人比花娇，今日算是见到真的了！你说是吧，玄奕？”
    玄奕不可否认地点头：“比花好看数倍。”
    对于夸人，玄奕从不吝啬。
    尤其对碧清，他更是如此。
    碧清红着脸垂下头，不安地绞着衣袖：“没、没有，都是琉雀姑娘手巧帮我打扮……”
    琉雀与墨决对视一眼，忍笑。
    碧清不抬头都能感受到，玄奕看着自己的目光有多炙热。
    与玄奕相处这么多时日，她早已从最初畏惧玄奕的目光，变成二人能自然地对视而谈。
    她不抬头，是怕玄奕看到自己的没涂胭脂，依旧发红的脸。
    碧清沉默的须臾，仿若过了几百年一样久。
    最后还是玄奕开口打破安静的气氛：“先看看花如何使用吧。”说着，目光移向琉雀。
    琉雀一收嬉笑的模样，正色道：“先去湖边挖个坑，将花种上。”

 第103章

    玄奕按照她的话前去湖边，手一挥，一点妖力在脚旁炸出一个深浅适中的土坑：“够用？”
    琉雀满意地点头，走到墨决面前，用力将那簇紫藤花塞到他怀中，不容置喙道：“去把花种上！”
    抱着花的墨决反问：“碧清仙子碰不了水源，她不去尚有缘由。你又不是碰不得，为何不去？”
    琉雀直言：“水边那么多泥巴，我才不去！万一我一脚没看清，踩了满鞋的泥巴，多脏啊！”
    墨决还想还嘴，就被自己哥哥飞速打断：“阿决，就听琉雀的。”
    自己的哥哥发话，墨决自然不会反驳，带着满肚子怨气走到坑旁，蹲下身把那簇紫藤种在坑里。
    靠近水源的泥土又湿又凉，粘了墨决满手。
    墨决倒不嫌弃泥巴脏，确定那簇花稳稳地立在坑里，他走到湖畔边，仔细地洗去手上的泥土，连指甲缝都不放过。
    墨决洗完手，来到自己哥哥身边，用妖力净化残留在双手上的秽气。
    玄奕看着眼前那簇孤零零的紫藤花，问琉雀：“之后要如何做？”
    琉雀捻了一点妖力落到紫藤花上。
    白色的紫藤花闪了一闪，高了一寸。
    玄奕眼瞳微眯：“催熟？”
    “聪明！”琉雀道，“光靠着这花自己长，不知要长到何年何月。我用妖力催它长得快些，等它长成树，开了花，花瓣落到湖面，自然会净化水中的秽气。”
    墨决开口问道：“是不是只要这棵紫藤花活着，哥哥就不用东奔西跑地去寻找神器了？”
    “应当不是。”碧清否决了墨决的幻想。
    她不觉得紫藤花神会如此好心地帮妖界。
    能赠与她一簇紫藤花，已是最大的让步。
    碧清垂下头沉思，玄奕看在眼里，他稍作思量，猜测道：“估计这棵紫藤花只能开一季。”
    琉雀担心道：“紫藤花最久开一月的花，而后就会凋零。”
    她看向被日光照耀而泛着金波的湖水：“这样算下来，斋心瓶净化三月，紫藤花净化一月，最多只能净化四个月的水源。”
    碧清凑到玄奕身边，悄声道：“我们二人离开有一月，算下来，寻找神器的时间还剩三个月。”
    “哥哥与碧清仙子岂不是还要奔波？”
    墨决眉头拧成一条线：“要不这次让我前去……”
    “你去做什么？”玄奕毫不留情地训斥，“送死吗？”
    琉雀扫了眼墨决，道：“你少气玄奕两句吧。论打架，你不是他的对手。”
    “但论符咒结界，你可比玄奕强了一大截，你留在族中守着，玄奕才能毫无后顾之忧，放心地与碧清妹妹寻找神器。”
    “你去了，反倒叫玄奕夜不能寐，坐立不安。”
    墨决沉默无言。
    这样的场景，碧清不好开口，可她瞧着墨决失落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眼瞳一转，她问道：“墨决公子，若是有人对你说‘不成气候的狼妖’，你可承受得住？”
    墨决直言：“自然承受不住。”
    就算他面上不理会，后面得了机会也定会为自己讨个说法。
    碧清道：“玄奕出门的时日受了不少委屈。墨决公子，你扪心自问，面对自命清高，比你妖力强上数倍的神仙，你是准备玉石俱焚？还是忍气吞声，给自己添堵？”
    墨决没想到自己哥哥在外被人如此羞辱，这无异于是在戳自己哥哥的脊梁骨。
    单是听到这些话从碧清口中说出，墨决的脸色都变得阴鸷。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侮辱，无法不放在心上。
    自己生来心脉不全，便是自己哥哥护着，他依旧能多多少少在族中听到一些不堪入耳，让他抬不起头的窃窃私语。
    那段时间，墨决面上装作不在意，心却疼得在滴血。
    他的心，远没有自己哥哥那样强大。
    “碧清仙子说得极是。”
    墨决敛了阴鸷可怖的气息，恢复往日那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模样：“后面的事，还是劳烦哥哥与碧清仙子。真动起手来，我不及哥哥的万分之一。”
    “还是等下再说后面的事。”
    琉雀指着那簇长了些许的白色紫藤花：“先说说这个怎么办？”
    第84章
    玄奕看着土坑中的紫藤花,问道：“这花催熟要多久？一个月可够？”
    琉雀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半月。”
    玄奕道：“斋心瓶所能净化的时间还有两个月。”
    他看向自己的弟弟：“不是妖力多得没处用？半个月后过来催熟紫藤花，净化一事万不能中断。”
    墨决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自己的哥哥开口，他就算是搭上这条命都会去做。
    琉雀“嘁”了一声,嫌弃道：“你们兄弟二人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玄奕蹙眉：“你说。”
    琉雀清了清嗓子,道：“种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一点妖力擦着紫藤花的花杆飞过，碰得花杆微微倾斜。
    琉雀道：“种得这样直,花可长不出来。不仅要每日浇水、施肥,还要修剪、除虫、防病害。真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让花开了不成？”
    见墨决一脸的怀疑,她哼了一声：“碧清妹妹的真身是棵竹子,她一定懂我在说什么！”
    墨决与玄奕齐刷刷地看向碧清。
    碧清点头：“琉雀姑娘说得不错。紫藤花有净化秽气的作用，我们一定谨慎些好好保护紫藤花，免得功亏一篑。”
    琉雀赞同地附和：“还是碧清妹妹懂我！”
    背井离乡的一路，玄奕与墨决见过不少花花草草,饱满好看地见过，诡异离奇地也见过。
    见过，不代表会养。这事,兄弟二人显然都不在行。
    玄奕看向碧清,问道：“碧清，你愿意留在此处帮忙照看这株紫藤吗？”
    她的真身是竹子,肯定比自己更懂如何饲养花朵。
    碧清摇头,语气极为坚定：“我要和你一起去寻找神器。”
    意料之内地回答，玄奕知晓碧清的意思后没有再劝。
    他不太相信地把目光投到琉雀身上。
    “……我挺会种花的！”
    接收到玄奕的眼神,琉雀昂首挺胸：“这件事交给我！在你这白吃白喝有段时间了，总得做点什么表示表示！”
    “有劳。”玄奕道,“紫藤花一事，还请千万上心。”
    感受到自己弟弟失落的神情，他道：“阿决,你也别闲着。琉雀若是忘了，或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你记得帮她一把。”
    玄奕叮嘱：“别与她起争执。”
    墨决颔首：“我知道。”
    ——
    紫藤花一事总是有了着落，但玄奕的刀还未打造完成，想着族中没有种花所用的器物，他便让琉雀去人界自己采买所需的器物。
    还不忘以自己在族中为由，让墨决跟去，免得琉雀做事太过跳脱，惹来人界的修道之士，会有性命之忧。
    正好也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两日。
    琉雀送给玄奕一个熟悉的白眼：“妖界没出乱子之前，我可去过人界。”
    不过这次能与墨决一同前去，琉雀没再与玄奕计较。
    琉雀与墨决去往人界前，碧清塞给墨决一个荷包：“墨决公子，这里面有一些铜板和几块儿碎银。不多，但足够你们二人此番采买所用。”
    墨决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荷包，恭敬道：“还是碧清仙子想得周到，多谢。”
    “不必客气。”
    碧清笑道：“在人界看到什么想要的，就用这些钱去买。”又叮嘱道：“不过不够了不要用法术去变银子，惹来不怀好意的修道之士，狼妖一族都要遭殃。”
    不单是因为修道之士，碧清更怕破坏人界金钱流通的平衡。
    琉雀好奇地盯着墨决手中的荷包：“碧清妹妹，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碧清道：“铜板是卖了种的菜换的。碎银子是我当时救了只神兽，它给我的。”
    琉雀还想问，墨决看了眼时辰，催促道：“哥哥让我们明晚前回来。快走吧，挑东西还要费一番功夫。”
    碧清目送着二人出了结界，转过身，就看到玄奕站在不远处。
    碧清走到他身前，打趣道：“这下你总算能清净两日了。”
    玄奕道：“他们二人凑到一起就吵个不停，我实在头疼。好不容易在族中多待两日，我想好好休息。”
    二人不可能时时都有话说，玄奕又怕碧清在族中无趣，试探着提议：“阿九他们很想你，你得了空去看看他们？”
    “好呀！”碧清笑道，“不如就现在吧！”
    玄奕领着碧清来到一处空地，打眼就瞧见明珠变回真身，佯装追赶阿九他们，陪他们玩耍。
    明珠边追边喊：“跑快点！迈开腿！跑这么慢我怎么陪你们玩？”
    阿九气喘吁吁道：“明……明珠姐姐……你自己玩吧……我是跑不动了……”

 第104章

    一只小狼崽拖着跑到抬不起来的腿，走到一旁：“我、我再也……再也不跟明珠姐姐玩了……”
    阿九他们到底是小孩子，耐力再好也远不如明珠。
    好几只小狼崽躺在一旁，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还有几只把头埋在盆子里，咕咚咕咚地喝着里面一早净化过的水。
    “小崽子！非要缠着我让我跟你们玩的是你们，说不玩的又是你们！”
    明珠化作人形，指着那群躺在地上的小狼崽：“是不是饭吃太多跑不动？！今日开始少吃点！”
    鼻翼微动，明珠嗅到熟悉的气味，忙转过身对着气味发出来的方向恭敬道：“王上！”
    阿九他们一听自己的救星来了，不顾身上的乏累，一股脑地跑到玄奕脚边，围着他与碧清，七嘴八舌地告状：
    “王上！明珠姐姐欺负人！”
    “王上！燎影哥哥是什么回来？明珠姐姐实在太凶了！”
    “王上！我跑不动了明珠姐姐还要追我……呜呜呜……”
    玄奕眼皮一跳：这群小狼崽没比墨决与琉雀安静多少。
    “当我稀罕跟你们玩啊！”
    明珠涨红了脸，扯着嗓子解释：“王上，是他们非要缠着我！您知道的，我不是那么喜欢小孩子！”
    “明珠。”
    玄奕平淡无波的声音听得明珠身子一僵，将头埋得更深，等着玄奕训斥自己。
    玄奕淡淡道：“陪他们疯了半晌你应该也累了，晚点还需要你们去猎吃食，这边先交给碧清。”
    没有预想中的训斥，明珠喜出望外，匆忙仓促地谢过玄奕，一溜烟地离开这里。
    小狼崽们听是碧清陪着他们，抬起前爪扑到碧清身上，在她青色的衣裙上留下一朵朵梅花：“碧清姐姐好！我喜欢和碧清姐姐玩！”
    碧清笑道：“明珠姑娘也很好。”
    就是凶了点。
    玄奕看到留在碧清裙子上的爪子印，道：“如今日子还算安稳，你们也到了化形的年纪。只要阿决的结界还存在，你们便化形生活吧。”
    得了玄奕的话，小狼崽们都不再客气，摇身一变，碧清与玄奕眼前多了许多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
    方才扑到碧清身上的那只小狼崽稍微小些，化形后变成了一名十来岁的小女娃。
    十四岁的阿九最为年长，他拉过那名小女娃胳膊，道：“碧清姐姐碰不了妖界的水，你把碧清姐姐的衣服弄脏了，碧清姐姐都没办法洗！”
    小女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垂着头，像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碧清姐姐对不起。”
    “没事。”碧清揉了下小女娃的脸，笑道，“不是还有你们的王上在？”
    她眼睫弯弯，对着玄奕柔柔一笑：“对吧，玄奕王上？”
    碧清这一笑简直笑到玄奕的心坎里，全然没听见碧清方才说了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点头。
    小狼崽们看看自己家王上，又看看碧清姐姐，不知哪个胆子大的，突然冒出一句：“王上，碧清姐姐会是王后吗？”
    玄奕与碧清皆是一惊，齐刷刷地看向对方，又十分默契地别开眼。
    碧清的脸上浮现出羞窘。
    玄奕更是沉下脸训斥：“小小年纪说话如此轻佻！阿决就是这般教你们的？”
    他做梦都想与碧清日日相伴，但他无法正大光明，坦坦荡荡地将真心话表达出来。
    这些话，只会给碧清徒增烦恼与负担。
    不如不说得好。
    小狼崽们见自家王上面色凝重，黑得像是锅底，害怕地躲到阿九身后，不敢出声。
    阿九向来胆子大，他哼唧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让你们多嘴！”
    话不是他说的，他才不怕王上生气！
    气氛变得僵硬，碧清不愿看到这样的景象，缓下声道：“玄奕，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别吓他们了。”
    碧清不管玄奕的表情，一手拉着阿九，一手拉着那名小女娃，领着他们向一旁的小山坡走去：“我这有好多从人界带来的稀罕物件，我们去那边偷偷看，不告诉玄奕！”
    走了没两步，碧清回过头，发现那些小狼崽们还僵在原地。她便对阿九道：“叫他们一起过来吧。”
    阿九点头，转身高喊：“碧清姐姐这有宝贝！你们要不要看？”
    小狼崽们向碧清投去期待的目光，又害怕自家王上咄咄逼人的气势，纠结地站在原地。
    直到玄奕松口，说了声：“去吧。”
    那群小狼崽才迈开双腿，乌泱泱地跑向碧清。
    太久没化形，小狼崽们不太适应自己的两条腿，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看上去滑稽极了。
    更有甚者，跑了没两步就摔了个狗啃泥，满身土。
    玄奕不忍直视。
    实在不习惯双腿的小狼崽们跌跌撞撞，慢慢走向碧清，像极了才学会行走的小娃娃。
    碧清倒是觉得有趣，耐心地站在原处等着小狼崽们前来。
    玄奕怕自己在碧清身旁，那群小娃娃们玩得不痛快，他没靠上前，又走远了几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晒着日光浴。
    玄奕人没过去，耳朵灵光得很，听着碧清窸窸窣窣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堆物件，又听着碧清在小狼崽们的赞叹声中，一个又一个地介绍着。
    那都是碧清为了踏进十万大山而准备的，可惜除了驱虫药膏与面纱，其他的都没能派上用场。
    碧清与小狼崽们玩得不亦乐乎，待到夕阳西下，红霞染透半边天，欢笑声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小狼崽们随着明珠去领今晚的晚饭，碧清则与玄奕一同回了住处。
    来到屋外，碧清唤道：“玄奕！”
    触摸到房门的大手一顿，玄奕转过身，直愣愣地瞧着被红霞染红脸颊的碧清。
    “今晚我还要睡在这吗？”碧清绞着衣袖问道。
    第85章
    玄奕微微歪头,重新打量着眼前人。
    碧清被玄奕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脸颊发烫，讪讪道：“我可以去琉雀姑娘的房间，这样就不用委屈你睡地上了。”
    怕玄奕多思,她补充道：“难得你能多回来待几日。”
    “你若是怕落人口舌,我去找阿决便可。”
    区区地板，在人界时他玄奕不知睡了多少次。况且,上次两人回来睡的就是同一间房,现在担心落人口舌,实在有些晚。
    估计是下午小狼崽们说的话,让碧清难堪，她才会有如此提议。
    玄奕不想让碧清为难，又有点舍不得碧清。
    他推开门，商量道：“用完晚膳我再离开,你可方便？”
    碧清点点头。
    她很喜欢有人陪着她一起吃饭，一个人吃饭不仅冷清，还总能让她想起不堪回首的记忆。
    玄奕示意碧清先进屋,自己则是去寻一些碧清能吃的饭菜。
    思来想去,玄奕找到硕鼠妖，从她那端了一盘不知名的绿叶菜炒在一起,上面还点缀着红彤彤果子的饭,拿给了碧清。
    琉雀爱吃的，碧清应当不会讨厌。
    这饭看起来实在清淡,想起碧清纤细似竹竿的手腕，玄奕又寻到围着灶台做饭的狼妖们。
    灶台是用泥巴混着干草砌筑而成,锅看上去与碧清院中的差不多，估计是墨决叫豹妖爷孙去人界寻回来的。
    玄奕看了眼炒熟的肉菜，问道：“菜炒出来要多久？”
    握着炒勺的男狼妖点头：“回王上的话,用不了多久！很快就能喂到小崽子们嘴里！”
    王上和墨决大人最重视小崽子们，自己可不敢怠慢！
    一旁的女狼妖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低声骂道：“说你傻你还真就呆！这一看就是王上要给碧清仙子送去！你还想让王上在此等着不成？”
    炒菜的狼妖当即会意，端起那盘菜呈给玄奕：“王上尽管拿去！等下我再给小崽子们炒！饿不着他们！”
    小崽子们重要，碧清仙子也重要！没有碧清仙子和王上，他们没办法喝上干净的水。
    尽管湖中的水只是暂时干净，但节省下来的妖力他们可以用在其他地方，做更多的事。
    想起碧清仙子初到族中，他还帮着明珠吓唬她，他觉得自己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但看碧清仙子不像是记仇的人，这只狼妖只盼着她多吃几口自己炒的菜，这样自己心里也舒服些。
    玄奕道过谢，女狼妖又拿出琉雀送来的食盒，接过玄奕手中饭菜放好，又将那盘肉菜放了进去，仔仔细细地盖好后才将食盒交给自家的王上。
    碧清仙子看到自家王上如此心细，定然会开心！
    一开心，就更愿意帮忙寻找净化水源的神器！
    玄奕道过谢，拎着食盒回了屋。
    不出玄奕所料，就算他装作不经意地将那盘肉菜放到碧清面前，她还是会伸着筷子来夹自己面前的素菜。
    等吃得腻了，才会想着换换口，浅尝一下那盘肉。
    二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屋中除了咀嚼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再无其他。

 第105章

    用完晚膳，玄奕又在屋中陪着碧清坐了片刻。
    月上梢头，玄奕见到了就寝的时候，为碧清净化好洗漱用的水，用妖力聚了一朵花留在枕边。
    妖力凝聚而成的花发出淡淡的蓝光，不会像烛火那样刺眼打扰碧清休息，又能为碧清照明。
    免得她半夜渴了，还要摸黑去喝水。
    离开前，他还为屋子覆上一层结界，以防万一。
    确定一切都妥当，玄奕便去了自己弟弟的屋中过夜。
    扫了眼摆在桌案上的瓷瓶，又看向床榻上的两副卧具，玄奕离开自己弟弟的屋子，折了回去。
    他没进屋，而是靠坐在自己屋子附近的树枝上。
    抬头，是若隐若现的月色。
    低头，是进入梦乡的心上人。
    ——
    翌日天擦亮，碧清就已经睁开了双眼。
    许是因为心中过意不去，心疼玄奕每次都委屈自己，又许是因为神器一事没能彻底解决，神经无法彻底放松，而这两日又过得实在安逸。
    碧清早早便醒了，盯着屋顶出神。
    放空片刻，碧清坐起身，仔细收拾了一番，推开门想出去走走。
    开门的瞬间，凉意扑面而来，顺着鼻腔灌入肺部，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碧清搓了下肩膀，企图挫掉覆在身上的寒意，却见一缕灰烟落在自己面前。
    玄奕将自己的裘衣披到碧清身上：“妖界清晨不比人界，此处又靠近雪山，你自然承受不住。”
    对上碧清担忧的双眸，他笑道：“狼妖最不怕寒冷。”
    碧清被熟悉的热源包围，她拢着肩头的灰色裘衣，气息是那样的熟稔。
    温暖驱散着清晨的寒气，碧清缓了缓，问道：“玄奕，你的刀还有几日才能打好？”
    “想回人界了？”
    “有点。不过我更担心彩虞，临走时拜托了阿莹，可我还是不放心。”
    听出碧清的担忧，玄奕安慰道：“我给了燎影三日时间，我们就快会回去。”
    “下次再出门，我们需要彩虞的帮忙。”碧清道，“没有他，我们寸步难行。”
    玄奕知晓这是碧清在告诉自己：别再与那神兽争执拌嘴。
    玄奕也不想。
    但在人界的时候，他每日醒来都看到那神兽得意地窝*在碧清怀中，醒了也不肯起床。
    他心中就莫名地窝火。
    玄奕甚至不止一次想把小驺吾关到门外，自己守着碧清，守着那点仅有的，过一日便少一日的相伴时光。
    碧清不知晓这些，他又不好与碧清明说，只得迫使自己忍着不顺眼与小驺吾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见玄奕没回答自己，碧清轻轻推了下他的胳膊，对着他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玄奕点头，保证道：“放心。这次回去，我不会理它。”
    碧清：“……倒也不用这样，别与它争执便好。”
    玄奕“嗯”了一声，安静地陪在碧清身边，随着她的步子在族中漫步。
    碧清看着眼前的宁静，睡醒时混乱的思绪渐渐褪去，放松般地长出一口气。
    “在想什么？”玄奕问道。
    碧清眺望着眼前绵延的峰峦，道：“在嘲笑自己太容易多思。”
    玄奕不解地盯着她：“可是昨晚在我屋中睡不踏实？还是因为那群小狼崽？”
    碧清知晓玄奕的意思，道：“童言无忌。他们喜欢我才会口无遮拦，我没放在心上，不会生气。”
    “神器一事，我有些心烦。”
    碧清指着眼前的山峰：“可我看到这座山安安静静地屹立在此，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实在太容易胡思乱想，为自己徒增烦恼。”
    她放下手，看向玄奕，哧哧一笑：“不过昨晚我确实没太睡好，心中总想着，自己占了你的屋子，把你挤到了别处，实在过意不去。”
    玄奕佯装委屈，道：“你既心中过意不去，为何不去阿决那里找我？”
    碧清古怪地看了眼身旁人，她是进过墨决的屋子，可每次都是事出有因。
    除了昨日琉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去，将她按在桌前为她梳妆打扮。
    这期间，她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袖口，不敢移开半分，一直到琉雀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铜镜让自己瞧。
    不过……
    碧清好像隐约从铜镜中看到身后的床，上面好像有两床衾被。
    碧清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怪不得玄奕让自己睡他的屋子。
    估计上次墨决暴走之后，琉雀没让人给她重新搭屋子吧？
    碧清吞了下口水，支支吾吾地问道：“玄、玄奕，今晚、今晚墨决公子和琉雀姑娘是不是就回来了？”
    碧清的发问弄得玄奕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答：“日落之前他们就回来了。”
    以为是碧清想要什么东西，他道：“燎影明日应当就能将刀打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回人界。”
    碧清摇头，解释道：“我没有催你的意思。我……”
    她想旁敲侧击地询问玄奕，一时间又寻不到好的说辞，纠结须臾，别扭地开口：“今晚……今晚我能还睡在你屋里吗？”
    玄奕点头：“自然。”
    “那……”碧清羞怯地开口，“你也一起吧，我睡地上。”
    玄奕：“……不必，我变回真身，你我二人像在人界时那样便可。”
    碧清思忖一瞬，问道：“玄奕，明珠姑娘是不是自己住一个屋子？她应当不与燎影公子住一起吧？”
    玄奕眉尾一挑：“那我就不知了。这是明珠的私事，她一个女子怎会与我说？你实在好奇，大可自己去问问。”
    “我才不去。”
    碧清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别想骗我去讨嫌！”
    她才不会对旁人的私事感兴趣。
    玄奕怕碧清一个人闷在屋中无趣会胡思乱想，便询问她可否愿意代替明珠一天，去照看阿九他们。
    碧清自然乐得，明珠更是高兴，不用绞尽脑汁去想陪小狼崽玩什么，她可以去干点自己想干的事。
    晚饭前，琉雀与墨决二人踏过结界，前去寻找玄奕，当着玄奕与碧清的面，把从人界采买回来的东西罗列整齐，顺便把钱袋子还给碧清。
    墨决兴高采烈地给自己哥哥讲着那些东西都是什么：大小齐全的花铲，枝剪、花剪、洒水壶、镊子、小耙子……
    墨决道：“肥料我都放在硕鼠妖那处了，我们鼻子灵，闻不了。”
    琉雀挽着碧清的胳膊，拉着她来到角落，面露窘色地把钱袋子塞到碧清手中：“我用你的钱给我的宝贝们买了些玉米，可能花得有点多，你别生气。”
    碧清手中的钱袋子没瘪下去多少，她拍拍琉雀的手，温声道：“玉米不值几个钱，你买回来，小雀妖们看了开心，我也开心。我与玄奕心思都在神器上，每次回来都来不及给你们带些什么，你去买，带回来也方便。”
    她笑道：“若是我去，只能给你们扛回来。”
    见碧清真的没生气，琉雀也不再紧张，喋喋不休地给她讲着与墨决一同在人界看到的趣事。
    琉雀越说越起劲，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墨决这小白脸，往那一站都不要用我开口，卖东西的小姑娘们争着抢着便宜给他！”
    正与自己哥哥交谈的墨决瞬间黑了脸：“我小白脸？你怎么不说你穿成那样，那群男子的眼睛都胶在你身上！要不是我给你换了身衣裳，你还不知道要被人看多久！”
    琉雀轻笑一声：“墨决，你吃醋了？”
    第86章
    墨决身子僵了一瞬,反驳道：“谁会吃你的醋？我只是看不惯你穿着太过奔放。”
    “你管我干什么？”琉雀扯了下自己的衣领。
    玄奕与墨决双双移开眼神，落在一地的用具上。
    琉雀就喜欢看墨决这样，她得意道：“我这样的好身条,你欣赏不来,自然有其他人欣赏！”
    都是妖怪，连人都算不上,装什么正经人？
    “你！”墨决的胸脯一起一伏,又无法抬眼去看琉雀,气得甩了下衣袖,发出“唰”的一声。
    玄奕盯着眼前的花剪，厉声道：“要吵回屋吵！”
    墨决没了声音，琉雀还想再说两句，碧清快二人一步开口：“忙了两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后面大家都有的忙呢！”
    她敛着琉雀微微歪斜的衣领，道：“琉雀姑娘,当心着凉。若是生了病,会耽误很多重要的事情。”
    琉雀很享受碧清帮忙自己整理衣衫，她摸着碧清白嫩无骨的手,暗暗道：玄奕真是好福气！
    这手滑得跟玉一样,琉雀都舍不得松开。
    听着衣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后又消失不见,玄奕与墨决这才抬起头。
    玄奕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极其隐晦地开口：“阿决,吃不到亏的事更要敢做敢当。”
    墨决不自然地挠了下自己的眉头：“哥，我不是不承认，是……我才是吃亏的那个。”

 第106章

    玄奕向自己弟弟投去疑惑,且难以置信的目光。
    墨决：“……”
    他有一种颜面扫地的感觉。
    玄奕：“……先回去休息吧，这事等我下次回来再与你细细谈论。”
    墨决将展平在地的用具悉数收回，攥着琉雀的腕子，逃似的离开。
    碧清觉得墨决的举动实在奇怪，免不了一番担心：“墨决公子没事吧？这怎么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他心虚。”玄奕懒得再去看自己的弟弟，“不用理他。”
    转日正午当头，燎影捧着打造好的横刀来寻玄奕。
    玄奕接过横刀，抚摸着漆黑无纹、朴实无华的刀鞘，恍若隔世。
    刀鞘与刀柄都是他一直用着的那个，不曾有任何改动。
    玄奕握紧刀柄，稍一用力，崭新的横刀映入他的双眼。
    与之前自己祖父传给他父亲，后又传给他的那柄一模一样。
    一个莫名的想法出现在玄奕的脑海中：自己的祖父会不会与奉寒有过一面之缘？
    玄奕没心思去深究这些遥远的事情，目光停留在手旁的一棵树上，抬手挥刀。
    那棵树当即被斜砍成两截，所断之处，平整光滑，一丝木屑都不曾有。
    “好刀。”玄奕夸赞道，顺势把刀收回刀鞘中。
    玄奕看到燎影眼下的一片青紫，缓下声道：“这三日辛苦你了，我没什么东西能犒劳你。这样，待我下次回来，亲自出面为你说媒，你看如何？”
    最初遇险的时候他曾说过这话，那时大家忙着活命，都以为是随口的玩笑话。
    如今日子稍稍平稳，既然有条件，该办的事还是要办。
    燎影受宠若惊，这三日的辛劳与疲倦一扫而光，直直地跪在玄奕面前：“多谢王上！”
    “先别急着谢我，明珠要是不同意，我不会强求。”
    玄奕扶起燎影，拍了下他的肩膀：“这段时间好好表现。”
    燎影连连应下：“是！是！”
    刀造完，玄奕一刻不停，领着碧清回了人界。
    回去的路上，碧清笑道：“你走得这样着急，不知道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玄奕直言：“我不想听琉雀哭哭啼啼，抱着你的胳膊让你再留宿一夜。”
    碧清撇撇嘴：“我又不会心软。孰轻孰重，我拎得清。”
    ——
    人界。
    李家村。
    小驺吾慵懒地躺在阿莹家的院子里晒太阳，听到脚步声，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瞧着阿莹掰了半块儿饽饽放到自己嘴边。
    “怎么什么都不吃？”阿莹嘀咕了一句，“真难伺候。”
    小驺吾闭上眼佯装听不见，暗暗腹诽：还是碧清好！
    感觉到脑袋顶上有什么东西靠近，他再次睁开眼，就见阿莹的手在自己脸上无限放大。
    小驺吾抗拒地躲了一下，没躲开，便随着阿莹去了。
    阿莹摸着小驺吾的脑袋，兴奋道：“终于摸到你了！”
    她搓下小驺吾的毛：“毛有些打卷，我给你洗洗？”
    小驺吾一听顿时炸了，“噌”地一下从阿莹手底下跑开，对着她怒道：“我洗澡可是要用仙界的泉水！你这凡人能寻来吗？就惦记着给我洗澡！”
    阿莹自然听不懂小驺吾在说什么，只是眼前这“小狗”叫得如此凶，阿莹便猜到这“小狗”在骂自己。
    她指着小驺吾的鼻子，不客气地回嘴：“你当我乐意给你洗啊！要不是答应了碧清好好照顾你，我才懒得管你这又黑又白四不像的丑狗！”
    “我哪里丑了！你说出来！”小驺吾气得一脚踢翻阿莹家院中的木头。
    木头哗啦啦地滚了满院，看得阿莹脸色铁青，作势就要去抓眼前这只“小狗”。
    就在阿莹挽起袖子，准备扑上前去抓小驺吾时，女子轻快的声音响起：“阿莹！我来接旺财了！”
    阿莹一顿，剜了小驺吾一眼，转身对着一身粗布衣裳的碧清寒暄：“碧清，这一路可还顺利？”
    她这一转身，一双眼睛直接落在了碧清身旁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高八尺，一身粗布衣衫遮住他的身形，却依旧能从外形判断出他身躯精壮，不是猎户也是个身上会功夫的。
    漆黑又深邃的眼瞳中透露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寒意，配上凌厉冷峻的面容，将他身上的危险无限放大。
    阿莹打量了玄奕一瞬，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碧清察觉到阿莹的恐慌，转移着她的注意力：“我走的这小一个月，旺财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阿莹点头一瞬，又摇头，拉着碧清走到院中与她耳语：“这男的是谁？”
    看起来好危险。
    就像是……
    一头狼一样。
    “他啊……”碧清迈过脚前的木头，无力地开口，“是我夫君。”
    阿莹双眼焉地瞪大，一眼没看见，踩上了一块儿圆木。
    她“哎呦”一声，直愣愣地向前栽去，好在是一旁的碧清扶了她一把，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你去你姑姑家成亲去了？”阿莹难以置信地发问，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四个字——
    难以接受。
    碧清也不想这样，是玄奕以“不想整日闷在房里，听那个中年妇女日日给她说媒”为由，强烈要求自己如此。
    她一开始非常抗拒，自己与玄奕寻找神器的时间，远比在村中落脚的时间要久。
    玄奕漫不经心道：“你分明不喜欢那个中年妇女找你聊天，为何非要装出一副乖巧且不肯得罪人的模样？”
    “碧清，理由总有用完的一天。我给你个一劳永逸的理由，说我是你夫君，等妖界水源彻底解决，我离开这里，你就说我被你克死。”
    “到时候你就是个克死丈夫的女子，没人再敢跟你说媒，凡人最迷信。”
    碧清呸了三声，说教道：“虽说是假的，你也不用如此诅咒自己！我不要任何人死！到时候我便说你去外面做生意，也不会有人乱想。”
    玄奕顺着她的话道：“如此也可，那就说定了，我与你在人界的这些时日，我就是你夫君。”
    碧清第一次发现，玄奕的脸皮竟然如此厚。
    阿莹还沉浸在“碧清走了个亲戚，突然成亲”的震惊中，她看看伸手去抱小驺吾笑容灿烂明媚的碧清，又看看站在院子外，一脸漠然，神色冰冷的玄奕。
    阿莹无法把这两人与“夫妻”二字联系在一起。
    “这一个月麻烦你了。”
    碧清从怀中掏出一小块儿碎银，放到阿莹手中：“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阿莹反应过来，反手就要塞回碧清的怀里，身后却响起低沉又冷漠的声音：“碧清，该回家了。”
    声音比大雪纷飞的冬日冷上千百倍，听到阿莹身子直接僵在原地，忘了呼吸。
    “知道了！知道了！”
    碧清娇声抱怨：“你吓到阿莹了！”
    她握着怀中小驺吾的前爪，对着阿莹挥手：“阿莹，我走啦！”
    等到阿莹反应过来，碧清与玄奕早已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阿莹像是卸了劲一般，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惬意窝在碧清怀中的小驺吾听到她方才的话，嫌弃地瞥了眼玄奕：“没想到碧清喜欢你这样的狼妖！”
    按照以往，玄奕定要讥讽它几句，让它窝一肚子火。而今玄奕却对它的话置若罔闻，半个字都懒得说，不咸不淡地扫了它一眼。
    玄奕这样，反而显得他大人大量，衬得小驺吾无理取闹。
    小驺吾不服气地仰起头，蹭着碧清的脖颈，挑衅着玄奕。
    谁知它后颈一紧，被碧清拉回到怀中：“玄奕都不与你计较，你就别再招惹他，让他不痛快了。”
    小驺吾窝回碧清怀中嗤鼻：“分明是他觊觎你的美色！”
    “污言秽语。”玄奕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两人一兽回了屋子，碧清推开门，尘土迎面飞来，呛得她咳嗽连连，抬手用灵力净化着屋中堆积的灰尘，全然忘了自己人在村中。
    还是玄奕眼疾手快，飞速踏入屋子，顺手关上门，将二人与村中的一切隔绝开来，避免那些凡人看到。
    被关在门外的小驺吾：“……放我进去！”
    玄奕没理会它，捻了些许妖力，帮着碧清收拾屋子，压低声问道：“这次出门，真的要带它一起？”
    话语中隐隐透着几分不情愿。
    碧清拿起铺在脚榻上的青色垫子，上面纤尘不染，感叹道：“还是我的东西好！”
    玄奕笑笑，道：“凡间之物，怎能与你的东西相比？”
    碧清将垫子放回原处：“才回去两日就被墨决公子染得油嘴滑舌，不正经！”
    玄奕干咳一声：“想逗逗你罢了。”又问：“想好怎么带那小东西去了吗？”
    碧清下巴一扬，胸有成竹道：“当然！你等着看就行了！”
    第87章

 第107章

    “碧清,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被碧清用粗布条蒙住双眼的小驺吾不安地窝在她怀中，紧张地问。
    小驺吾眼前一片漆黑，耳畔除了碧清与玄奕的呼吸声,就是呼啦啦的风声。
    它知晓碧清不会害自己,但看不见难免会恐慌。
    “你不是一直想与我出来寻找神器吗？”
    碧清抚摸着小驺吾的脑袋，与玄奕马不停蹄地赶路：“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还要坚持多久？”小驺吾问道。
    碧清道：“半个时辰吧,你可以先睡上一觉,等你醒来应当就到了。”
    “我不困。”小驺吾商量道,“碧清，我能把这眼罩摘下来吗？”
    害怕归害怕，它还是挺好奇碧清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前两次自己怎么说，碧清都不愿意带着自己。
    这次它都不抱希望,做好再次被碧清托付到旁人那里的准备，碧清竟然主动说要带上自己。
    小驺吾兴奋地在床上跑了半天，把碧清才铺整洁的床单弄得到处是褶。
    碧清道：“虽是我主动提议,但我有两个条件。你若不答应,我依旧不会带上你。”
    小驺吾又怎会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出门机会，它连声应下：“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而后它就被碧清抱到院中,放到玄奕一早就准备好的温水盆中,从头到脚洗了个彻底。
    院外的门口不时会有村民经过，碧清与一个外来男子相处的消息不胫而走,谁都没关注水盆中的小驺吾。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阿莹的耳朵里，她看着躲在角落伤心的哥哥,叹了口气，对着在不远处窃窃私语，不知如何编排碧清的人道：“别瞎猜了,那人是碧清的男人！”
    那些村民一听阿莹清楚其中的事，抬脚就凑到她家门口，七嘴八舌地问着。
    “想知道去问碧清啊！”
    阿莹不客气地关上院门，送了村民们一个闭门羹：“问我干什么？”
    碧清洗干净小驺吾，嗅着它身上发出来的皂角香，满意地点头：“表现不错！不过明天去的路上我要给你蒙上眼睛，免得你一低头看到脚下的景象，吓破了胆。”
    “才不会呢！”小驺吾道，“我怎么说也是个神兽！”
    “你要是真那么厉害，被那群道士追的时候怎么不飞上天躲起来？”
    碧清接过玄奕递来的巾子，为小驺吾擦着身上的毛发：“在顶嘴，我可就要改主意了。”
    小驺吾紧忙闭上嘴，由着碧清摆布，为自己涂上桂花香气的香露。
    碧清低头瞧着歪在自己怀中，呼吸均匀的小驺吾，便知它睡着了。
    不到半个时辰，碧清与玄奕稳稳落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上。
    一眼望去，飞沙杨烁，黄沙漫漫。
    碧清摘下小驺吾眼睛上的粗布条，晃了晃它：“彩虞，彩虞。”
    这是小驺吾原本的名字，碧清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叫它，多少有些生涩。
    小驺吾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道：“到了？”
    眼前无边的昏黄打散了它的困意，它嫌弃地打量着周围，总觉得异常熟悉。
    小驺吾问道：“碧清，这是哪儿？”
    碧清垂眸，狐疑地看着怀中黑白花纹的小驺吾：“你不认识了？”
    小驺吾甩了下头，清醒些许后再次环视着周遭一望无际的黄沙。
    它跳上碧清的肩头，眺望着远处黄沙与天际相交之处，几点如蚂蚁大小的绿茵证实了它的猜想。
    “碧清！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地方！”
    小驺吾从碧清的肩膀上跳下，落到细细的砂砾上，四肢微微下陷。
    它对着碧清吼道：“我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回这里！”
    “质问碧清之前，动动你那还没自己爪子大的脑子。”
    沉默许久的玄奕垂眸，盯着眼前这只炸了毛的灵兽，冷声道：“你们的嗅觉不比我们差，你猜碧清为什么要给你洗澡，还要费劲地给你涂香露？”
    小驺吾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除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竟真的闻不到半点原有的气息。
    但它依旧怀疑，警惕地盯着碧清：“你带我回来究竟有什么目的？若是对大家不利，别怪我翻脸！”
    “我不会对你的族人不利。”
    碧清一早便料到小驺吾会是这等模样，她解释道：“我不与你挑明是怕你不愿随我一起来林氏国。”
    她不觉得偷偷逃出家的小驺吾，会心甘情愿回到这里。
    带入自己，就算玄奕用天下苍生这样的话堵自己的口，她依旧不会情愿回去。
    除非玄奕打晕自己，扛着自己踏入天界，堵死自己的退路。
    碧清这样想的，也这样做的。
    先斩后奏非君子所为，碧清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玄奕知晓碧清沉默的须臾心中在想些什么，他不忍心斥责碧清做出如此极端的举动，对着小驺吾道：“是我让碧清这样做的。”
    碧清一惊，急忙帮玄奕辩解：“你在胡说什么！这分明是我的主意！”
    “你这狼妖！拐着弯地害我！”
    对于玄奕的话，小驺吾深信不疑。
    谁叫在人界的时候，玄奕总是与它争碧清，动不动就对自己露出嫌弃又厌恶的神情。
    碧清那样乖巧心善的小姑娘，才不会想出下三滥的法子骗自己！
    玄奕毫不在意小驺吾的话，甚至挑衅道：“害你又如何？为了水源，别说是诓你来此，杀了你我都不在意。”
    “玄奕！”碧清捂住他的嘴，不想他越描越黑，“别再说了！我不想你诋毁自己！我也不需要你为我辩白顶罪！”
    “做梦！”
    小驺吾抖了抖爪子上的沙子，叼着碧清的裙角向一旁扯，催促道：“我们快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一刻都不！”
    碧清哪里会回去，她伸手去捞小驺吾，紧在怀中后低声商量：“彩虞，能不能带我们去见你的父亲？”
    小驺吾听出碧清不会走，对准碧清的手背，上去就是一口。
    小驺吾动作突然，不给玄奕反应的时间，打得他措手不及。
    碧清手背上焉地一痛，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玄奕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小东西敢咬碧清，不由分说地从碧清怀中拎起小驺吾，一双鸳鸯眼瞳中溢出压不下的戾气与杀意。
    玄奕怒极反笑：“碧清没脾气，我有！”
    “臭狼妖！”
    小驺吾蹬着悬在空中的四条腿：“有本事你杀了我！等我的血溅你满脸，我爹与我娘就会出来把你一脚踩扁！”
    玄奕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它。
    玄奕与小驺吾剑拔弩张的气氛看得碧清心惊，她握住玄奕攥成拳头的手：“玄奕！你别做傻事！”
    金蓝色的鸳鸯眼瞳扫到印着浅浅牙印的手背，眼底怒火燃得更旺，甚至波及到了身边人。
    碧清见玄奕没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继续道：“玄奕，我们带上彩虞来此，不是为了节省时间，早早求得神器，回去见你的族人吗？”
    被她双手包裹住的拳头微微松动，碧清缓了缓神，道：“它恼我一声不吭带它来此，咬我一口本就是我活该。我的手没事，彩虞若是真的恨我，那一口定能将我的手咬穿。”
    碧清顺势托住小驺吾，先是晃动了一下，试探玄奕抓着它的力道。
    确定力道不大，碧清对着玄奕柔柔一笑。趁着玄奕发呆的瞬间，从他手中接过小驺吾，护在怀中：“彩虞，林氏国是你的家，我带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们二人领路，没有半分要送你回来的意思。”
    碧清顺着小驺吾炸起的毛：“蒙眼带你回来是我的主意，与玄奕无关。”
    小驺吾方才被玄奕可怖的模样吓得不轻，说的狠话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赌玄奕不敢对自己动手。
    它躲在碧清怀中，在心底暗暗把玄奕骂了千百遍，才不管骗自己回来这事儿到底是谁的主意。
    凌乱的心跳渐渐变得平缓，小驺吾问道：“碧清，你真的不会送我回家？”
    碧清道：“你想回家，我与玄奕就送你回去。你不想，我们自然会随你的意。”
    “我可不要回去！”
    小驺吾的头摇成拨浪鼓：“现在回去，我爹我娘见了会觉得你们那我做诱饵，要挟他们。到时候别说神器，你能不能活着离开我家都是问题。”
    它飞了玄奕一眼：“碧清，你还是让这狼妖自己去。”
    玄奕岂能不知小驺吾那些歪心思，他哂笑：“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算计，碧清不会丢下我。”
    碧清一听两个人冒出吵架的势头，紧忙叫停：“别吵！”
    她道：“彩虞，能不能为我们二人带路？等快见到你父母的时候，你躲起来，我与玄奕自行前往。”
    “碧清，你忙完会带我回去吗？”小驺吾紧张地问，生怕碧清走的时候一时心急，忘了自己还在这。

 第108章

    葱白的手指在小驺吾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碧清笑道：“忘不了你，我还等着你回去当旺财给我看家呢。”
    小驺吾蹭着碧清手背上的几点浅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咬你。”
    要不是碧清救了自己，现在的自己八成已经被心怀不轨的修仙道士驯化成坐骑，不知被谁骑在□□当牲口。
    日行千里是驺吾特有的能力，自己就是仗着这一点能力，跑到了人界。
    碧清摸了摸小驺吾的脑袋，笑着问：“这么看，彩虞你是愿意给我们二人带路了？”
    小驺吾点点头：“等下你就按照我指的路走，后天一早你就能见到我爹娘。”
    它跳上碧清的肩膀，好奇地询问：“碧清，那神器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从没听我爹娘提起过？”
    第88章
    碧清正要回答小驺吾的话,身旁的玄奕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单凭你一声不吭从家里跑出来的行径，你爹娘不肯告知你此物，也是情理之中。”
    碧清眉头拧成一团,腾出一只手扯了下玄奕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再说下去。
    又在小驺吾准备喋喋不休地反驳玄奕前，先它一步开口：“是无垢铃。”
    “驺吾非自死之兽不食。”
    碧清抬腿往前走,不给二人吵架的机会：“就算你们胃口大开,总有吃饱的时候。彩虞,你有想过林氏国中一处尸骸都没有,那些剩下的骸骨是如何消失的？”
    小驺吾满脸疑惑地思索着碧清话：“不对呀，我跑出来的路上有好多尸骨！不像你说的那样，一点都没有！”
    碧清心中一沉，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玄奕。
    玄奕也在看她,眼瞳微眯，思索着小驺吾的话。
    小驺吾察觉二人气氛不对，蹦到碧清的头顶上：“你别不信呀！等到前面的绿洲你就知道了！”
    “没有不信你。”
    碧清感觉头顶上像是顶了个水缸,她抱下小驺吾,岔开话询问：“过了绿洲就到你家了？”
    小驺吾道：“还要再走上一段路，等看到雪山,就到我家门口了。”
    碧清打趣道：“原来你家在雪山上,怪不得你的毛这么多！”
    “毛是多了些，但我的毛冬暖夏凉。”小驺吾得意瞥了玄奕一眼,“最重要的是我不怎么掉毛！”
    玄奕不屑一顾：“你不能化形。”
    掉毛怎么了？
    自己化了形可是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掉。
    小驺吾哼唧道：“你不能跟碧清睡一张床！”
    玄奕被小驺吾呛得没话，碧清更是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小驺吾的脑袋,红着脸道：“玄奕当然不能跟我睡一张床了！”
    她威胁道：“在胡言乱语我就绑了你送到你爹娘面前，左右我知道如何去了。”
    小驺吾闭上嘴，从她的肩膀跳下,在平整的黄沙上留下一串小梅花。
    碧清与玄奕跟在它身后，最开始还是用走的，随着小驺吾加速奔跑，二人竟要用飞的才能跟上。
    玄奕感叹：“日行千里，果然名不虚传。”
    碧清一愣，笑道：“你竟会夸彩虞，真是稀奇。我一直以为你看不上它呢。”
    “它本就是高我一等的灵兽。”玄奕淡然道，“我没资格看不上它。”
    他与那小东西没什么眼缘，但他从没否认过那小东西的能力。
    早在与碧清一同翻看古籍，知晓这个小东西能一个人从那么远的林氏国跑到人界，他打心里佩服这小东西的胆量。
    就是自保能力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碧清第一次听到玄奕说出这样自卑的话，她道：“灵兽与妖，都是六界生灵。身份高低，原就是空谈。”
    碧清拉住玄奕的手：“你总劝我少思少想，我怎么觉得你心思比我还要敏感？”
    玄奕拍拍她的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说得极是，是我多思了。”
    看玄奕面露轻松，碧清便没再说下去，拉着他追上小驺吾的脚步。
    黄豆大小的绿茵在碧清眼前放大，穿过浓密的树荫，碧清看到了一汪清澈透亮，被夕阳染红的湖水。
    还有许多七零八落的白骨。
    玄奕扫了一眼，道：“是动物的，大概死了几十年。”
    碧清飞速扫了下那些散落的白骨，暗暗腹诽：几十年？那无垢铃岂不是……
    几十年前就已经不见了？
    事情远超出碧清的预料。
    她凑到玄奕耳边，踮脚与他耳语，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有必要再与玄奕商榷一番，看看要作何计划。
    时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宝贵至极。
    意料之外的，玄奕听到无垢铃不见，没什么太大反应，既不失落，也不慌张。
    他神态自若的模样反倒衬得碧清沉不住气。
    碧清思索须臾，问道：“玄奕，你不会是想见到彩虞的父母后，帮……”
    玄奕点头：“正有此意。”
    碧清*道：“可我们都不知道无垢铃的下落，要怎么帮他们寻找？就算我们侥幸知道无垢铃所在何处，彩虞的父母又不是傻子，他们还能看不出你我这点小心思？”
    玄奕所想，无非就是借着帮忙寻找无垢铃的名义，把神器带回妖界，有借无还。
    碧清能理解他的心情。
    只是无垢铃消失至少几十年，这期间彩虞的父母肯定寻找过，结果显然不尽人意。
    碧清不觉得他们能顺利寻找到无垢铃，也不想在这等虚无缥缈的事上浪费时间。
    玄奕漫不经心道：“到时你我二人定个期限。找得到，算你我二人捡便宜。找不到，意料之内的事，你我抓紧去寻找下一个神器。”
    有一点希望，他都要试一试。
    “你们两个快过来！”
    小驺吾的呼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它奔上前咬住碧清的裙角，拽着她往湖边走：“今晚就在这休息，后半夜要是刮风还有这些树挡着。”
    能用灵力的碧清身上并不乏累，她附身捞起小驺吾，道：“不休息了，继续赶路吧。”
    “可我走不动了！”小驺吾打了个哈欠道。
    “我抱着你呀。”碧清道，“你给我指个方向，剩下的交给我和玄奕就是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抱着我？”
    小驺吾委屈巴巴地在碧清怀中翻了个身：“走得我爪子都快熟了！”
    满地的沙子，烫死灵兽了！
    玄奕不咸不淡道：“跑是如此快，谁追得上？你不说，谁知道你怎么想？”
    小驺吾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是不是一天不说我，就浑身难受？”
    “是。”玄奕毫不吝啬地开口。
    小驺吾闭上眼，对着碧清道：“等下你飞得高些，一直向北，应当能看到下一个绿洲，不过有点小，你一定要看仔细，等感觉到身子冷的时候便叫我。”
    说罢，它头靠着碧清的胳膊一仰，昏睡在碧清怀中，呼呼大睡。
    碧清与玄奕对视一眼，道：“走吧，事不宜迟。”
    夜间赶路基本上都要靠玄奕，他在前分辨方向，还不时询问跟在身后碧清：“感觉到冷，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我。”
    碧清应了一声，她知狼妖一族不怕冷。低头瞧着眼怀中睡得不省人事的小驺吾，心中竟有些羡慕它与玄奕。
    自己要是有一身保暖的绒毛就好了。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根长满绒毛的竹子，碧清眉头紧蹙，面露嫌弃。
    没有绒毛就没有绒毛吧，不是还能穿衣御寒来着。
    ——
    下一个绿洲远比二人预想的要远，玄奕领着碧清飞了整整一夜。
    天边泛起一抹浅红色的光，二人终于看到脚下多了一片绿洲。
    与最初遇到的绿洲不同，这处只有之前一半大小，但水源更加清透，能看到沉积在湖底的沙石。
    碧清还想继续向前，玄奕却道：“休息片刻。”而后放缓脚步，握住碧清纤细的胳膊，带着她落到绿洲旁。
    不落地，碧清没觉得疲惫。双脚踩在柔软的沙土上，倦意随之而来。
    碧清打了个哈欠，瞧着面前眉宇间略带倦意的玄奕，道：“是有些累了。”
    她寻了一处席地而坐，望着眼前人高挑的背影出神。
    玄奕凭空变出骨碗，从眼前的小湖泊中盛了半碗水。
    他没着急递给碧清，仔细用妖力净化一番，抿了一小口，站在原地等待片刻。
    确定无碍，玄奕转身走到碧清身边，蹲下身，递给她手中的骨碗：“放心喝。”
    场面似曾相识，碧清腾出一只手接过骨碗，另一只手紧紧环着小驺吾。
    她不由得想起，玄奕第一次递给自己骨碗的模样。
    那时骨碗中的水来自妖界，因着被秽气侵蚀过，自己喝完皮肤便开始溃烂。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怕玄奕在碗边下毒，喝了玄奕嘴唇抿过的地方。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警惕又滑稽。
    碧清忍不住扬了下嘴角。

 第109章

    “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玄奕坐到她身边，好奇地问。
    他好像还没听到过碧清讲有趣的事。
    碧清笑笑，反问：“你确定要听吗？”
    玄奕一顿，心底燃起一抹怪异。
    他觉得这件事可能与自己有关。
    可自己做了什么事，能叫碧清开心成这样？叫她想起来都会笑？
    玄奕实在好奇，点头表示自己想听。
    碧清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骨碗中的水，道：“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给我喝不干净的水。”
    玄奕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有如此强的好奇心。
    他分明过了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尚在碧清怀中睡熟的小驺吾打了个哈欠，在碧清怀中滚了一滚，把头埋到碧清的胳膊中继续酣睡。
    碧清将骨碗凑到玄奕嘴边：“我想起那个时候我怕你对我下毒，自作聪明喝了你喝过的那一处。”
    玄奕接过骨碗，喝着碧清剩下的水。
    这件事他印象深刻。
    不单是碧清的举动都落在他眼里，更因为碧清那个时候衣衫褴褛，狼狈至极，与他脑海中幻想的神仙出入甚大。
    后面几经相处，玄奕觉得碧清更真实，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像紫藤那样自傲的“神”。
    “这些事你竟然还记得。”玄奕颇为无奈道，“不太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多有趣呀！”
    碧清丝毫不在意那些事：“我坠入妖界就已经够离奇了。还被狼妖首领所救，跟着他一起去往昆仑山脚，又去到人界，与他一起找神器拯救苍生。”
    她甚是得意道：“天界可没有几个能像我一样，有这样经历的神仙。他们的一生只能被‘死板’二字贯穿，远不及我！”
    话锋一转，碧清又道：“不过这狼妖首领太喜欢将错事往自己身上揽，分明不是他的主意，他偏要诋毁自己帮我顶罪，我可不领这个情。”
    她故意问道：“玄奕，你说我不领情应不应当？”
    玄奕听出碧清生气，是因为自己诋毁自己，他便顺着碧清的话哄道：“应当，这狼妖首领实在自大。”
    碧清掩面轻笑：“玄奕，我知道你心疼我，看我陪你寻找神器实在辛苦，不想让我再受委屈。”
    她看向身旁人：“姑姑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是我做的，你帮我顶罪，只会叫我心生愧疚，再无颜面对你。”
    碧清往玄奕身边靠了靠，对着他呼扇了两下睫毛：“你也不想我以后不理你，对吧？”
    第89章
    碧清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呼扇着纤长如翼的睫毛，撩拨的玄奕心怦怦直跳，耳尖涌上如火般的烫意。
    天光乍破,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洒在碧清如玉般白净的脸庞,为她恰到好处地染上一层薄红，像一朵绽放的牡丹,明艳动人。
    玄奕那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无论如何都挪不开。
    “玄奕？”碧清轻声唤道。
    玄奕回过神,期期艾艾道：“嗯、嗯。”
    脸颊微微发烫,玄奕暗自庆幸此刻是日出。
    若是碧清发现自己脸红,存心逗弄自己非要发问，自己就说是日出映的。
    好在碧清没有问让他口是心非的话。
    只见碧清香腮一股：“下次不要再诋毁自己了！你这样好的一个人，我不想你因为我变成这样。”
    玄奕觉得脸上更烫了：“碧清，你……”
    你竟会觉得我是一个好人？
    “他才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弱弱的声音夹着几分鼻腔,从碧清怀中传出。小驺吾眼睛睁开一条缝，哼唧道：“碧清你是不是真的傻？他拐着弯占你便宜，你还说他是好人。”
    碧清捏了下小驺吾的脸,问道：“你怎么偷听我与玄奕谈话？”
    小驺吾直喊冤：“我是被你们两个人说话吵醒的！”
    它翻身从碧清怀中跳到地上,塌腰伸爪，舒展着自己的筋骨：“你们走得还真快,不过你们不休息吗？”
    小驺吾看向碧清与玄奕：“你们不会要顶着像鬼一样的脸,去见我爹和我娘吧？”
    碧清与玄奕双双打量着对方，虽然不是凡人,但二人赶了一夜的路，眼下还是难免乌青。
    再加之吹了一夜的风,原本顺滑的头发也变得凌乱。
    玄奕象征性地理了下自己的衣衫。
    碧清道：“见你爹娘前我与玄奕会收拾一番，绝不会失了最基本的礼数。”
    小驺吾道：“雪山附近冷得很，你穿得这么少,身上又没有绒毛，晚上肯定睡不好。”
    “她睡得好。”玄奕打断小驺吾的话，“不用你操心。”
    自己还能冻到碧清不成？
    小驺吾不满地对着玄奕吐了下舌头，跑到湖边闷头喝水。
    粉红色的舌头卷起清冽的湖水，在如镜般无波的湖面上留下层层涟漪。
    碧清对在雪上过夜一事本是有些发愁，但玄奕说的那些话，让她想起在妖界的日子。
    碧清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玄奕，等到了雪山歇脚，你能变回真身吗？”
    玄奕不解：“为何？”
    碧清道：“我想盖你的狼尾。”
    玄奕没说话，垂下眼，默默看向自己的袖口。
    休息得差不多，碧清抱起小驺吾在前带路，玄奕则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旁。
    飞了一个多时辰，碧清脚下的黄沙中多了几点雪白。
    身上没觉得冷，胳膊倒是有些累。这也难怪，昨晚碧清抱着小驺吾一整晚，今日又抱了小半晌。
    碧清实在遭不住，对着小驺吾道：“彩虞，你来我肩上吧。”
    小驺吾还享受着碧清舒适的怀抱，没听出碧清话中有话，但还是乖乖跳到她的肩头，为她指路。
    再往前飞了两个时辰，凉风迎面而来，不给碧清一丝适应的时间。
    碧清打了个哆嗦，余光扫了眼脚下被白雪覆盖的黄沙：“我有些冷了。”
    “我们下去走吧！”小驺吾道，“下面多少还暖和些。诶？！你这狼妖别碰我！”
    碧清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身上焉地多了一件灰色的裘衣。
    至于小驺吾……
    玄奕单手为碧清披上外衣的功夫，另一只手抓着小驺吾的后颈，把它从碧清肩头拎了下来，放到自己肩膀上。
    玄奕的肩膀远比碧清宽厚，小驺吾踩起来更稳。
    小驺吾一下子就没了声音，甚至好奇地用爪子戳了戳玄奕的肩膀，在心中感叹：这狼妖也不是毫无优点可言。
    “我们先下去吧。”
    玄奕不给碧清开口道谢的机会，拉着碧清落在混着黄沙的积雪上，对着小驺吾道：“准备在我肩上站多久？”
    “小气鬼！”
    小驺吾恋恋不舍地跳下玄奕的肩头，宽阔的视野一下子变回了以往的矮小。
    小驺吾嘴巴都快撇到地上了。
    不知怎的，碧清有了一种错觉：玄奕与小驺吾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
    看着被小驺吾踏过的薄雪随着它的脚步扬起，露出下方的黄沙，尤为显眼。
    碧清用灵力遮盖住小驺吾所留下的痕迹。
    与她并肩而行的玄奕问道：“怕它父母发现？”
    碧清没有否认，只是道：“希望它早日想明白，早早与它父母团聚。”
    身旁没了声音，碧清笑道：“我没多伤心。我是没见过我双亲，但我还有姑姑疼我。”
    “我知道。”
    玄奕面上温和，心中忍不住斥责赤松。
    若非与魔尊争锋，一剑劈开妖界的结界，她又怎会独留碧清在天界，由着她任人欺凌。
    玄奕不信妖界这个烫手山芋，赤松会心甘情愿去管。
    中间肯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莫非……
    玄奕身子一僵，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玄奕，你是不是赶路太累了？”
    碧清担忧地看向玄奕，上前去拉他的手：“走不动就和我说，我们休息一下不打紧。”
    玄奕顺势握住碧清微微发凉的手，扯出一个看上去还算自然地笑：“不累。看到雪想起妖界的族人，一时走了神。”
    怕碧清多思，他道：“我们快去追那小东西，免得它一眨眼又不见。”
    玄奕不给碧清细想的机会，拉着她去追小驺吾。
    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从最初所过之处能踩到黄沙，到最后鞋底与积雪摩擦发出“吱”的声音。
    两人一兽终于在天黑前寻了一处小山洞落脚，架起火堆取暖。
    碧清心知肚明，那火堆是玄奕与小驺吾为了自己特意准备的。
    他们二人都不怕冷，根本不需要烤火。
    火苗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点火星从火堆中一跃而出，落到一旁的雪中化作一缕烟。
    雪山没有碧清预想中的危险，用小驺吾的话说：“若是危险，我可跑不出去那么远。”

 第110章

    大雪扑簌簌地从天而降，碧清用手撑着下巴，隔着洞口的结界欣赏林氏国夜晚的雪景，不由得叹道：“没想到这里比姑姑的玉鸾峰要安静，要暖和。”
    赶了一天路的小驺吾困得厉害，没听完碧清的话便睡死过去。
    坐在碧清身旁的玄奕问道：“玉鸾峰很冷？”
    碧清道：“很冷。玉鸾峰上的雪与风像刀子一样，打在脸上疼极了，除了姑姑很难有人承受得住。所以即便玉鸾峰上的灵力充沛至极，那些神仙都不敢觊觎分毫。”
    玄奕记得碧清曾说过，她上过玉鸾峰。
    眼前浮现出，碧清单薄的身躯湮没在狂风暴雪之中的景象。
    青衣猎猎，摇摇欲坠，后被苍茫吞没。
    “不过我不一样！”
    碧清轻快的声音赶走了玄奕脑中凄凉的景象：“我修为没有姑姑高，但我与姑姑是血缘至亲，玉鸾峰对我来说，反倒没有这处冷。”
    她取下系在腰间的绣球：“我小时候偷懒，曾用绣球吸收玉鸾峰上的灵力。小时候修为实在不高，一个没控制住险些把全族掀了。”
    碧清幸灾乐祸道：“你是不知道，那些老头头发都被炸得竖起来了，跟扫地的扫把似的，别提多好笑！”
    玄奕扬了下嘴角，一是觉得碧清说得实在有趣，二是他打心底高兴：碧清肯主动与自己分享她的一些事。
    她主动，与他询问，天壤之别。
    想起碧清白日的提议，也为了让她更高兴些，玄奕控制地变回真身，确定身体大小合适，卧在碧清身前蜷成一团。
    碧清顿时双眼放光，扑到玄奕怀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他入眠。
    玄奕将狼尾覆了上去，闭目养神。
    许是因为这两日赶路太过劳累，这一夜玄奕与碧清都睡得极沉，以至于小驺吾叫了二人好几声，二人才睁开眼。
    小驺吾歪头打量着变回真身的玄奕，嫌弃道：“千年大妖的真身竟然这么小？”
    不过倒是比在人界看到时大了不止一圈。
    玄奕整理着自己略微凌乱的衣衫，难得没有嘲讽小驺吾：“这山洞无法容下我的真身。”
    他是来寻神器的，又不是来搞破坏的。
    碧清睡眼朦胧地坐在原地，揉着自己的眼睛道：“彩虞，今日是不是就能见到你的父亲与母亲了？”
    小驺吾点头：“后面的路我就不与你们一同前去，看到不远处最高的雪山没？我爹我娘就住在那里。”
    碧清用手顺了顺自己凌乱的发丝，站起身，褪下裘衣还给玄奕：“还是穿上吧，这样得体些。”
    玄奕不愿伸手，碧清笑道：“这点路冻不着我，别与我僵着，我们早去早回。”
    玄奕不情不愿地接过裘衣，穿回自己身上。
    碧清与玄奕离开山洞前，小驺吾千叮咛万嘱咐：“碧清，你一定记得回来接我！”
    碧清连连应下，甚至把随身携带的绣球留给小驺吾。
    小驺吾的心勉强收回肚子里。
    最高的雪山打眼就能看到，碧清与玄奕飞到山峰的最顶端，就看到一只体型巨大的驺吾趴在上面。
    二人对视一眼，落在那只驺吾的面前。
    驺吾虽是庞然巨物，但生来性子温和，身上一点戾气都没有，碧清并不惧怕。
    只是惊觉，自己竟还没有驺吾的一只鼻孔大。
    卧在雪山顶上的驺吾听到动静，缓缓抬起眼皮，不疾不徐地抬起头：“修仙道士，无垢铃早已消失，回去吧。”
    驺吾低哑的声音平淡如水，仿佛无垢铃存在与否，都与它没太大关系。
    碧清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驺吾灵兽，我乃天界潇湘一族的碧清，无垢铃一事，还请您仔细告知于我。”
    “潇湘一族啊。”驺吾的声音依旧平淡，“想要无垢铃自己去找吧，我无能为力。”
    “看守此处的驺吾，只有你一只？”玄奕不合时宜地发问。
    他的话提醒了只顾着无垢铃的碧清，碧清双眼扫了一圈，发现此处只有小驺吾的父亲，并不见它的母亲。
    那只驺吾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你清楚我夫人的下落？”
    第90章
    小驺吾的母亲失踪了。
    碧清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心底的善念驱使她询问眼前的巨兽：“究竟是怎么回事？”
    驺吾站起身，贴近碧清闻了又闻：“神族？”
    又打量了一眼玄奕：“妖？”
    寻找神器的一路，玄奕听到是冷嘲热讽并不少。
    当驺吾发出疑惑的声音时,他没有回答,反而等着听这头神兽口中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
    驺吾发出那声疑惑后，对着碧清左看右看,明显对玄奕不怎么感兴趣。
    驺吾看了碧清好一会儿,道：“你要无垢铃做什么？”
    碧清看向玄奕：“为了苍生。”
    驺吾耳尖动了一动：“小姑娘,你休要骗我。无垢铃乃是世间少有的净化之物,我虽没离开过林氏国，但秽气涌入妖界一事，我多少知晓一二。”
    “我没有骗您。”
    碧清仰起头，坚定地看向驺吾：“无垢铃一事,还请您如实相告。”
    驺吾摇头：“无能为力。”
    “若我答应，为你寻到你的夫人，你可愿告知我们二人无垢铃的下落？”玄奕双眸冰冷,紧紧盯着眼前的庞然巨物。
    提及自己下落不明的夫人,驺吾平淡的面孔微微动容：“我夫人为了寻那逆子离家一载有余，音信全无。你如此信口开河,实在轻狂。”
    玄奕一改往日的心急,轻描淡写道：“轻狂与否，全在你一念之间。狼妖嗅觉极为敏锐,找你夫人易如反掌。只要循着残留的气味，便能知晓你夫人的下落。”
    他一瞬不瞬地看驺吾一眼：“我们为你寻找夫人,你告知我们无垢铃的下落，你不吃亏。”
    碧清才不信玄奕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时刻，好心去寻找小驺吾的母亲。
    玄奕的确没打算真的帮忙寻人,无垢铃对他又实在重要。
    玄奕愿意从三个月的时间里抽出十日，寻找灵兽。
    就算找不到走丢的驺吾，不是还有小的？
    察觉到碧清正看着自己，玄奕破天荒地没有给她回应，再次开口询问驺吾：“想与不想，全在你一念之间。”
    这只驺吾为了看守此地，离不开林氏国。
    没有自由，又记挂走丢的夫人，它不将事情托付给旁人，又能托付给谁？
    眼下除了自己与碧清，没人能帮它。
    玄奕不在乎碧清说他趁火打劫。
    这劫，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要打。
    驺吾淡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迟疑。
    它不信妖，但眼前的妖能与神站在一起，定然有过人之处。
    驺吾再次打量着眼前这对后生，目光落在碧清的衣衫上时，双瞳轻颤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我夫人的事，有劳二位。”驺吾的语气依旧平淡。
    碧清眉头微蹙，心中除了无垢铃丢失，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告知小驺吾，它的母亲为了寻它走丢一载有余。
    听到驺吾松了口，碧清与玄奕双双松了一口气。
    碧清向玄奕投去一个复杂的目光，玄奕看到后，露出温柔的笑意，仿佛在对她说：“事情包在我身上。”
    驺吾道：“无垢铃一直都由我夫人看管。百年前她曾借出过一次无垢铃，至于借给谁，我没有过问，不得而知。你们能寻到我夫人，便能知晓无垢铃的下落。”
    它扫了碧清一眼，随后卧在原处闭目，一如既往地平淡：“快些去吧，不是还要拯救苍生。”
    碧清恭敬地行礼，与玄奕一同离开雪山，前去山洞寻找小驺吾。
    去的路上，碧清特意放慢脚步，发出一声轻叹：“要告诉彩虞它母亲失踪一事吗？”
    玄奕问道：“为何不告诉？”
    “我怕彩虞知道后会愧疚。”碧清说着心中所想，“它母亲失踪是为了寻它。”
    玄奕嗤鼻：“那它更应该知道。”
    那小东西偷跑，与碧清偷跑，全然是两个概念。
    前者是年少无知，后者是寻找一线生机。
    玄奕懒得再去骂小驺吾，与碧清道：“十日。我们十日寻不到它母亲，就去寻找下一个神器。”
    碧清抿唇，她不好劝玄奕多宽限几日，只能用沉默去搪塞。
    ——
    小驺吾在山洞中左等右等，无聊到用爪子扒拉绣球，消磨时光。
    听到洞外传来脚步声，小驺吾抬起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碧清：“你终于回来了！”
    按照以往，碧清会将它捞到怀中，亲昵地用脸蹭它的脑袋。
    眼下碧清非但没伸出手，白净的脸庞一整个被阴霾覆盖，脸色奇差。
    小驺吾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爹娘没能将无垢铃给他们。
    不等小驺吾发问，玄奕道：“你娘为了寻你，已经失踪一年之久。”

 第111章

    玄奕的话太过直白，小驺吾一时有些承受不住，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碧清抱起小驺吾，狠下心开口：“彩虞，我们现在有十日的时间去寻找你的母亲。十日之内若是寻不到，我与玄奕就要去寻找下一个神器。”
    小驺吾还没从玄奕的话中缓过来，又被碧清的话打得措手不及。
    “十日……娘……”小驺吾重复一遍，眼前一暗，昏倒在碧清怀中。
    “彩虞！”
    ——
    小驺吾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都是玄奕的那句：“你母亲为了寻你，失踪一年有余。”
    “娘……”
    碧清听到怀中的小驺吾发出啜泣声，紧忙查看，边帮小驺吾擦泪边连声唤道：“彩虞！彩虞！”
    小驺吾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碧清擦得袖口湿了一片，还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碧清看得揪心，后悔自己没有拦下玄奕，更后悔自己竟然顺着玄奕的话，脱口而出十日之期。
    碧清肠子都快悔青了。
    玄奕不忍心看碧清如此自责，宽慰道：“它早晚都要知道，瞒着它只会让它更痛苦。”
    “碧清……”
    小驺吾睁开眼泪汪汪的双眼，询问：“你会帮我找我娘的对吗？”话语中夹着掩饰不住的哀求。
    碧清无法回答小驺吾的话，逃避地开口：“这十日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找到你母亲。”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她答应玄奕寻找神器在先，不会对玄奕食言。
    小驺吾听出碧清只会帮自己十日，鼻尖一酸，将将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滴落在碧清手臂处的衣衫上。
    玄奕被小驺吾的哭声弄得心烦，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再哭，我现在就将你送回林氏国。”
    倒不是嫌小驺吾吵，族中的小狼崽们哭起来，远比它吵数倍。
    只是它一哭，空气中会多出一股淡淡的咸味，为玄奕通过气味寻找小驺吾母亲的下落，增添一丝不必要的难度。
    小驺吾不管玄奕怎么说，闷头窝在碧清怀中哭。
    玄奕还想斥责，见碧清轻轻摇了下头，他没再说什么。
    碧清顺着小驺吾的毛，安慰它的同时，询问：“彩虞，你母亲失踪一年之久。你是一年前从家中跑出来的？”
    小驺吾点头。
    碧清又问：“这一年里，除了李家村，你都到过哪些地方？”
    小驺吾抽噎道：“没去过什么地方，就去了几个门派，想看看他们都能炼出什么丹药。他们炼的丹还不如阿莹给我的饽饽香，我就走了。”
    碧清继续问：“你走过的地方会留下气味，你母亲定是循着气味找你，被他们算计了。你还记得都去过哪几个门派吗？”
    小驺吾道：“云霞山、摇风城和摧岳派。”
    有了具体门派，玄奕不再费力去寻找气味，与碧清还有小驺吾用最快的速度前往第一个门派。
    驺吾是灵兽，玄奕是千年大妖，为了避免二人被门派中的修仙道士抓去，碧清用自己的灵力封住二人的气味，再用隐身之法隐藏三人，落在门派主殿的屋脊。
    玄奕对着空中仔细嗅了一番，半点与小驺吾相似的气味都没有。
    他摇头，又恐自己错过，示意碧清用灵力探查一番。
    碧清捻了小驺吾身上的一根毛发，混着自己的灵力，聚精会神在门派中探寻。
    碧清失落的叹息。
    小驺吾不死心，蹦到玄奕的肩头，伸长了脖子对着脚下的门派闻了又闻。
    玄奕道：“别耽误时间，你鼻子没有我的好使。”
    不忍见小驺吾伤心，又想着无垢铃，玄奕与碧清将小驺吾安置在山脚下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
    二人趁着月色夜探山门，甚至闯入禁地。
    依旧没有结果。
    探寻无果，三人飞速赶往其他两个门派，如此往复。
    不知不觉间，竟已过去了八日。
    眼看着十日之期就要到了，小驺吾心急如焚，一再询问碧清：“求你了碧清！真的不能宽限几日吗？”
    碧清心软，见小驺吾这样可怜，心中很不是滋味，陷入深深的自责。
    玄奕看不惯小驺吾如此，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很多话都已经说过，他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但还有两日，他不准备放弃。
    就在第十日的太阳即将落下之时，玄奕突然在空气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气味。
    他抓起小驺吾，不顾小驺吾蹬着腿险些挠破他的脸，凑上前仔细地闻了一下：“不是你。”
    碧清眼瞳一亮，问道：“玄奕，你是不是闻到了什么？！”
    小驺吾乱蹬的四条腿瞬间归于原位，不再挣扎。
    玄奕顺手将小驺吾放到肩头，拉着碧清道：“随我来。”
    三人披星戴月，赶到一处冲破云霄，云雾缭绕的巍峨青山。
    月色浓郁，碧清抬头，只看到眼前牌匾上写的三个大字，眼角一抽。
    他们此番前来的门派，正是编写自己夺了梦迟书籍的门派——
    清净派。
    第91章
    玄奕迈开步子就要往门派中走,发现碧清还愣在原处，面上透露出几分古怪，便问道：“碧清？你可是来过这门派？”
    “没有。”
    碧清如实相告：“之前梦迟来人界意外拾得此派秘经,上面的内容我曾粗略翻过一眼,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像什么名门正派。”
    那日碧清与梦迟是在墨决背上争辩的,清净派一事,玄奕毫不知情。
    玄奕警觉更甚：“我去开路。”
    玄奕夜能视物,碧清不会与他在这种事上起争执,只是叮嘱：“千万当心。”
    玄奕点头，抓起肩头的驺吾，放到碧清怀中，确保二人的安危。
    二人一兽踏过山门,眺望着百丈青峰与万阶石阶，不约而同地蹙眉。
    小驺吾更是脱口而出：“谁会跑来这么高的地方修仙？”
    碧清也道：“是啊，这么高,单是靠双腿也要走上许久。”
    她回头看着身后渐渐隐于黑夜中的石阶,庆幸道：“好在我们不用走的。”
    真要从山脚爬到山顶，没有一天一夜,只怕上不来。
    用飞得果然快很多,碧清于玄奕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大殿外。
    二人本是打算将小驺吾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毕竟这清净派听上去不像什么名门正派,又绑了小驺吾的母亲，碧清与玄奕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放心。
    小驺吾死死抱着碧清的胳膊,用爪子勾住她的衣衫，说什么都不放手：“我一定要第一眼看到我娘！”
    玄奕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动手去扯碧清的衣裳，成何体统？
    索性由着小驺吾抱着碧清,领着二人前来大殿之外。
    碧清环视四周，除了大殿与几间屋子，就只有两座塔。
    虽然看上去孤零零的，但门派位置甚好，依山而建，错落的群山刚好把朴实无华的门派围在其中。
    更重要的是，清净派不像其他几个门派有弟子提灯值夜。
    这里连一盏亮着的灯都没有。
    偶尔有几声鸟鸣回荡在山谷中，划破夜空，尤为渗人。
    碧清更加确定：清净派肯定不是正经门派。
    等救出彩虞的母亲，她定要荡平此处，为民除害。
    玄奕翕动鼻翼，眼神落在右手边的那座木塔。他拉着碧清，一刻不停地赶到木塔。
    “我娘是在这里吗？！”小驺吾急匆匆地问。
    玄奕没回答它的话，而是对着木塔仔细地辨别气味。
    最后，一双鸳鸯眼瞳落在木塔后，长满松树的青山上。
    “在后面。”玄奕面无表*情道，“山上的气味比这里浓。”
    说是浓郁，就跟加了一粒盐的水一般，多一粒少一粒，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事不宜迟，二人一兽来到长满松树的青山，看到满山生得极好的松树，碧清疑惑道：“没到冬日竟能长得这样好，真是稀奇！”
    又看向立在一旁的巨石，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字：禁地。
    锋利的痕迹一看就是用剑气刻画，一笔一划，铿锵有力。
    碧清凑上前，鬼使神差地抚摸着上面的字迹，赞许道：“能用剑气刻字，此人修为一定很高！”
    玄奕盯着“禁地”二字，剑气刻字并不稀奇，但每一笔力道与笔锋都相同，寻常人想要做到定然要下一番功夫。
    看到碧清捻了一点灵力，指尖一弹，那点灵力顺利飞入禁地之中探寻机关。
    碧清有些摸不到头脑：“怎么没有结界？难不成是什么诱敌之法？”
    玄奕也奇怪，前几个门派的禁地不仅有结界，甚至还有机关暗锁。
    他与碧清都不擅长破解暗锁，全仗着二人身份特殊，使用妖力仙法才能在禁地中畅通无阻。
    灵力落回碧清手中，碧清讶异道：“竟然没有机关？为何彩虞的母亲不逃出来？”
    玄奕微感意外：“许是有什么旁门左道没能发现，越是这样，越要小心。”

 第112章

    碧清点头，毅然决然踏入禁地。
    玄奕与小驺吾自然跟上，随着碧清隐于黑夜之中。
    二人一兽踏过的一瞬，刻在巨石上的“禁地”二字发出白色光，后又消失不见。
    远在千里之外的墨绿色衣衫，头戴帷帽的女子猛地抬起眼，僵在原地。
    碧清与玄奕慎之又慎地深入禁地，说是禁地，其实就是一个长满松树的高山。
    瀑布顺着半山腰飞流而下，哗啦啦的流水声堪比雷鸣，震耳欲聋。
    潮湿的水汽洇湿了碧清鬓角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
    玄奕亦是如此。
    空气中的气味越来越浓，几乎遮盖了其他的气味。
    玄奕停下脚步，仔细分辨方向，深邃的鸳鸯眼瞳最终落在瀑布后方：“在那儿。”
    碧清看向湍急的瀑布，不等她用灵力展开水流，小驺吾跳下她的肩膀，风似地冲向瀑布：“娘！”
    小驺吾寻母心切，碧清都看在眼里，可它如此鲁莽，竟不顾瀑布之后是否有陷阱，一冲而上。
    碧清挥出灵力捆住小驺吾，制止了它的行动。
    “碧清！碧清！你快放开我！”小驺吾早已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管其他。
    “我们一起去！你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
    碧清捞起小驺吾，与玄奕一同来到瀑布面前。
    不过片刻，二人的衣角就被飞流而下的瀑布打湿。冰凉的水汽透过衣衫，落在二人的肌肤上，寒冷彻骨。
    不等碧清截断水流，瀑布竟自己从中裂开一道一人宽的口子。
    瀑布之后，金光一片。
    里面传出一个疲惫又虚弱的声音：“是秋绥吗？”
    小驺吾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唤道：“娘！我是彩虞！”
    金光之后突然没了声音。
    小驺吾用爪子推开碧清，冲向那道金光，消失在其中。
    碧清与玄奕来不及阻止，急忙跟了上去。
    身后没有传来瀑布闭合的声音，二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踏入金光的一瞬，碧清就看到一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之地。
    一头与自己在林氏国看到的驺吾一般大小的巨兽，闯入她的眼中。
    小驺吾扑到巨兽怀中，不停地蹭着她：“娘！”
    “彩虞，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驺吾声音柔柔，却又虚弱无比。
    不等碧清询问，玄奕在她耳畔低声道：“先别打扰他们。”
    碧清笑着打趣：“这次你竟然如此有耐心，实在稀奇。”
    其实玄奕对谁都挺有耐心的，但只要沾上神器的事，就会变得略微急躁。
    玄奕没有吭声。
    母子团聚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勾起碧清不好的记忆。
    小驺吾跳上比自己还大的爪子，在上面翻来覆去地打滚撒娇：“娘！爹说你为了找我不见了！我以后再也不偷跑了！我好想您！是我害得您被人抓到这里……”
    说着小驺吾站起身，怒道：“看我不将这清净派掀了！让他们欺负我娘！”
    “谁说她们欺负我了？”
    小驺吾的母亲道：“我为了找你受了伤，是她们带我回来帮我医治，每日雷打不动地给我喂食疗伤。”
    此话一出，碧清与玄奕双双愣住。
    碧清更是下意识地开口：“清净派不是邪教吗？”
    小驺吾的母亲看向安静站在不远处的一双男女，问道：“彩虞，他们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双目落在玄奕的身上：“尤其是这位公子，清净派不收男弟子，你若是想求仙问道，另寻高就吧。”
    玄奕漠然地站在碧清身旁，一言不发。
    “娘！他不是人，是狼妖！”
    小驺吾道：“娘，是他们两个人带我来找你的。”下巴一扬：“不过救我的是碧清，她是神！”
    小驺吾的母亲微微颔首：“承蒙两位照顾我家彩虞，他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仔细打量碧清：“姑娘，看你的样子，像是潇湘一族？”
    碧清点头，恭敬地自报家门。
    小驺吾的母亲感叹：“竟是潇湘一族，你应当知晓赤松上神？”
    碧清直言：“她是我姑姑。”
    小驺吾的母亲眼瞳瞬间亮了起来：“竟是救命恩人的侄女，你我真是有缘。”
    驺吾性情温和，即便她情绪激动，说出来的话也是柔柔的。
    碧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救彩虞不过举手之劳。”她看向玄奕：“那日若是玄奕遇到彩虞，他也定会出手相助。”
    尽管玄奕是妖，小驺吾的母亲一看便知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不免为二人的将来感到忧虑。
    神仙眼中，妖是异类。
    赤松上神眼里容不得沙子，看到自己侄女与狼妖在一起，她能忍？
    “娘！是谁伤了你！”小驺吾气势汹汹，“我一定帮您收拾他！将他大卸八块！”
    玄奕淡淡道：“只怕你还没碰到那些人，就被抓走驯化成坐骑。”
    若不是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小驺吾定要扑到玄奕面前，对着他痛骂一顿。
    玄奕这样说，小驺吾的母亲非但不生气，还很是赞同：“玄奕公子说得不错，彩虞，你离家也有一载多，该学着收敛性子。”
    小驺吾见自己母亲不帮着自己，扁着嘴巴趴在自己母亲的爪子上，不服地瞪着玄奕。
    玄奕视若无睹，他不在乎小驺吾如何看自己。
    抬头，目光落在眼前这头巨兽身上，他恭敬地作揖。
    只是没等他说话，碧清先他一步开口：“听闻无垢铃由您掌管，此神器有净化之力。妖界水源被秽气侵蚀，我想借此物一用，还望您成全。”
    “说来凑巧。”小驺吾的母亲道，“前几日被赤松上神所救，她将无垢铃还给了我。”
    一个巴掌大小，上面刻着驺吾纹样的金色铃铛飞到碧清身前。
    碧清紧忙伸手去接，金色铃铛占满她的手心，沉甸甸的。
    碧清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取得无垢铃，玄奕更是。
    碧清问道：“姑姑曾借过这铃铛？我能否问您一句，姑姑可有说过借这铃铛去做什么？”
    若是借铃铛去净化秽气，显然没能成功。
    小驺吾的母亲摇头：“赤松上神的性子你应当比我清楚，她不会与我说这些。”
    碧清失落一瞬，道：“彩虞的父亲很担心您。”
    “让他再等等，我伤好些便会回去。”小驺吾的母亲蹭着自己的儿子，“这次还要偷跑吗？”
    小驺吾摇头：“不跑了。”
    它看向碧清，依依不舍道：“娘，可我还想与碧清一起，人界我还没玩够呢。”
    “我的伤恢复还要几日。”小驺吾的母亲道，“不如你去帮我看着他们，等他们用完无垢铃，你替我带回来。”
    她只说了借，可没说送。
    第92章
    小驺吾母亲的话,玄奕不以为意。
    东西已经到了碧清手中，借与不借，主动权早已转移。
    派他一只手就能制服的小东西看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碧清却不是这样想。
    前两样神器在净化一事上只管一时,无法根除妖界的秽气。
    她掂了下手中的铃铛，发出疑问：“无垢铃能净化多少秽气？”
    小驺吾的母亲直言：“我不清楚。我只用此物净化过林氏国中动物的遗骨,从未净化过秽气。”
    玄奕眼瞳微眯,看眼前这头巨兽不像是在说谎,收了怀疑的眼神。
    小驺吾的母亲自然发现玄奕的神情,她并没有生气：“我说的是不是真话，这位公子拿着东西回妖界一试便知。”
    碧清悄悄扯了下玄奕的衣袖，轻轻摇头。
    小驺吾一边舍不得母亲，一边又想与碧清去人界,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它母亲笑道：“彩虞，随着仙子去人界再待几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得了自己母亲的话,小驺吾跃到碧清肩头：“娘！我去去就回！”
    “你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娘吧。”碧清抬手点了下小驺吾湿润的鼻子,“难得母子团聚。”
    小驺吾有些看不懂自己的母亲与碧清，它跳下碧清的肩头,落在地上。
    看看自己的母亲,看看碧清，摸不到头脑地呆坐在中央。
    碧清道：“等下我们要回妖界,不去人界。你若想去阿莹家住上一段时间，我倒是可以带着你。”
    小驺吾想起地上剩的半块儿饽饽,摇了摇头，跑回自己母亲怀里：“我可不要再吃硬地像石头一样东西！”
    小驺吾的母亲打趣道：“娇气。”又道：“既如此，还望仙子信守承诺,使用完后尽早归还于我。”
    碧清承诺：“一定归还。”
    碧清与玄奕谢过眼前的这头巨兽，带着无垢铃离开禁地。
    路上，玄奕几次想开口索要无垢铃，都被碧清巧妙地岔开话。

 第113章

    碧清知道玄奕在想什么，眼瞳一转，她用灵力敛了无垢铃。
    看不见，就不会被惦记。
    玄奕脸色变得有些差，语气也冷了下来，硬邦邦地抛给她一句：“为何要留那小东西在禁地。”
    明知故问。
    碧清心中念叨一句，口中却道：“你与彩虞向来不对付，三句话便能吵起来，我实在头疼，不想再听。”
    理由看似简单得让人无法相信，却能堵得玄奕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与那小东西明里暗里争风吃醋不是一日两日，便是碧清在男女之情上的心思愚钝，他也不想让碧清察觉，为她徒增烦恼。
    心头的怨气散了不少，但玄奕依旧别扭：“我又不是贼。无垢铃我只看到一眼，你就收起来了。”
    他是惦记着无垢铃，但碧清不说给他，他不会厚颜无耻地去抢，给碧清留下不好的记忆。
    碧清装傻：“我知道啊，你不是贼，是狼。”
    玄奕无奈的摇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不知是在叹息心中的不甘，还是在叹息碧清对他的不信任。
    手臂被人温柔地揽住，玄奕看向身边人，正巧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瞳。
    碧清眼睫一弯，笑吟吟道：“等到了妖界，我们与墨决公子和琉雀姑娘一起看。”
    她这一笑，彻底赶走了玄奕心中残存的那点不快。
    手臂稍稍用力，玄奕将人拉得近些，扬了下嘴角。
    玄奕很少笑，就算是笑，多半都不是什么好笑，要么意味不明，要么极尽嘲讽。
    像这样堪比春风的笑，屈指可数。
    碧清晃了下他的胳膊，商量道：“以后多笑笑吧，总板着一张脸，实在吓人。”
    玄奕摇头：“我还是喜欢板着脸，这样，只要看阿决他们一眼，他们便能老实不少。”
    碧清恍然：“也对。你是他们的王上，若是整天笑嘻嘻的，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别扭不再，二人离开禁地，动身赶往妖界使用无垢铃。
    二人前脚踏出禁地，后脚一道白光落在二人面前。
    女子头戴帷帽，身着墨绿色衣衫，身后悬着一把长剑。
    “碧清！”
    即便看不清女子的面容，碧清与玄奕依旧能感受到，女子隔着帷帽喷薄而出的怒火。
    碧清眼皮一跳，抱着玄奕的手臂越发地收紧。
    她甚至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玄奕察觉到碧清的恐慌，稍加思索，唤出眼前女子的名字：“赤松？”
    女子怒火更上一层楼：“你这后生实在无礼！竟直呼本上神的姓名？”
    碧清悄声询问玄奕：“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姑姑？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玄奕一噎。
    碧清没什么朋友，除了她曾提过一嘴的沐昭，说得最多的就是她姑姑赤松。
    玄奕拍拍她的手，不成想他手还没落到碧清的手背上，一道寒光贴着他的喉咙划过。
    “姑姑！”碧清忽的挡在玄奕的身前。
    赤松与玄奕皆是一惊。
    玄奕抬手挥出一道妖力挡在二人身前，赤松则是手腕一转，收回长剑，避免伤到自己的宝贝侄女。
    赤松摘下帷帽，一张英气的面容露在月光之下：“碧清，你过来姑姑这！”
    碧清将头摇成拨浪鼓，挡在玄奕身前，一步不让。
    她深知自己一旦离开玄奕，自己的姑姑定会将玄奕碎尸万段。
    赤松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如恶鬼修罗，在月色下尤为渗人。
    碧清脸色惨白如纸，她极力控制自己发颤的声音，询问：“姑姑，你怎么会来这里？”
    难不成姑姑一直监视自己的行动？一直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若是这样，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眼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时候来？
    “这话应该姑姑问你。”
    赤松对着碧清说道，如隼般凌厉的双眼落在她身后玄奕身上：“偷偷下凡与妖物厮混，你不想活了是吗！”
    玄奕不惧赤松，金蓝色的鸳鸯眼瞳冷漠地盯着她。
    眼神交汇的瞬间，明刀暗箭，过了几百招。
    碧清想起自己在妖界的日子，眼眶一下子红了：“姑姑，你不问我经历了什么，不问我怎么到人界，就妄自断言我偷跑下凡。”
    没见到自己姑姑之前，碧清全靠去人界的想法撑着，不觉得在妖界的日子苦。
    真等看到了自己姑姑，她不仅不关心自己，上来就是一番质问。
    碧清泪水一串又一串地滚落，委屈到了极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玄奕看着身前肩膀抽动的碧清，冲动地想将人揽在怀中安慰。只是赤松在，他不好做出这等举动，免得为碧清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衣袖下的大掌握成拳头，咯咯作响。
    赤松看到自己唯一的侄女哭成这样，口中有再多的斥责都说不出了。
    碍于玄奕还在，她依旧端着一副架子，将肚子中的火一股脑地撒在玄奕身上：“你这狼妖！我们姑侄叙旧，你反倒在此死皮赖脸偷听！”
    说罢，她掌心凝聚了一道白色的灵力。
    碧清眼前一片模糊，但那道白色灵力尤为扎眼。
    她顾不得擦眼泪，急声道：“姑姑你不能伤他！我被人陷害坠入妖界，是玄奕救了我！我们姑侄才得以有今日的团聚！”
    赤松看碧清护着玄奕的模样，怒火中烧，不管碧清说的话真实与否：“救了你又如何？妖就是妖，我不信他救你的时候心中没想别的。”
    玄奕眼瞳一颤，手背青筋突起。
    赤松捕捉到玄奕细微的情绪，哂笑：“你那点心思，也就骗骗我这不谙世事的傻侄女。想让神仙对你这妖物感恩戴德。”
    她不屑地扬了下唇角：“做梦。”
    “我早与碧清说过，我救她，另有所图。”
    玄奕声音堪比三九天的湖水，冷得渗人：“你呢？身为上神，一剑斩开结界导致秽气涌入妖界千年。六界美名你得了，剩下的烂摊子，你可曾动过去收的念头？”
    玄奕回她一个不屑地笑：“我敢做，也敢认。赤松上神，你做的事，可敢承认？”
    赤松不语。
    在她寻到彻底净化秽气的方法前，她不准备让任何一个人知晓这件事。
    多一个人知晓，就多一个人阻挠。
    赤松冷笑一声，对着碧清道：“跟我回天界，你被人陷害一事，我自会帮你查清。”
    “我不去。”碧清斩钉截铁地回答。
    赤松原本就黑下来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不去，就将无垢铃给我。”
    碧清下巴一扬：“不给！这是彩虞母亲借给我的！姑姑想要就去找彩虞的母亲要！”
    玄奕垂眸，看着碧清乌黑的发顶，低笑一声。
    难怪初见碧清时，她有胆子与自己谈条件。
    连赤松上神都不怕，她还怕什么？
    碧清皱眉，回过头瞪了玄奕一眼。
    二人不过对了下眼神，落在赤松眼中，却变成了举止亲密。
    赤松心疼自己的侄女，火气自然地发在玄奕身上：“再看碧清，休怪本上神不客气，将你眼睛挖出来！”
    玄奕对赤松威胁的话置若罔闻。
    就算她敢，碧清一定不同意。
    但是玄奕有些着急，何时才能回到妖界净化水源。
    玄奕暗暗扯了下碧清的衣袖。
    碧清脖子一横，对着赤松道：“姑姑，我与玄奕还有要事，改日再与你叙旧！”
    她拉起玄奕的手就要走，被赤松干脆利落地拦下：“去哪儿？”
    “妖界。”
    碧清如实回答，还不忘嫌弃一番此处：“姑姑，你也快去忙吧！这清净派看着就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虽说她们救了彩虞的母亲，但这地方连个人都没有，实在可疑。”
    碧清说得起劲，全然没发现自己姑姑的脸色黑得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赤松怒极反笑：“清净派是你姑姑我一手创办，怎么就不是名门正派？”
    话一出口，碧清顿时傻了眼，但心中念着妖界水源，她没询问缘由，而是道：“难怪这里都是松树。”
    手腕一紧，被自己姑姑攥在掌心。
    赤松道：“妖界的事，不该你这个小女娃插手。快随我回天界！”
    碧清挣了一下，没挣开钳住自己手腕的手，又挣了一下。
    看出自己如果不会随自己姑姑回天界，她不会善罢甘休。
    碧清问出了她憋在心中叙旧，一直想问的问题：“姑姑，你知道你在人界云游的这几百年，同族是如何欺负我的吗？”
    第93章
    赤松看着碧清那双被泪水浸泡的眼睛,心中一阵抽痛，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小了。
    碧清趁机抽回手。
    赤松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在族中时,那些同族是如何欺负自己侄女的。
    可六界千万生灵与自己的侄女,她果断选择前者。

 第114章

    她赤松就是这样一个人。
    赤松苦笑，心头微微泛起酸意。
    为了水源,她在六界奔走千年,都没能寻到更好的法子。
    她不怕死,但她怕自己死后,赤松上神的名号消散六界，会给其他五界中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
    千年前仙魔大战酿成的悲剧，她不愿碧清再去经历。
    赤松不敢回答碧清的话。
    赤松扫了眼碧清与玄奕紧扣的双手，压下心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火,缓下声劝道：“碧清，一定非他不可吗？族中随便一名与你年纪相仿的男仙，都比眼前这狼妖出挑。你可知,你这样的行径,到最后只会害了你们二人。”
    “姑姑，不管你怎样看、怎样想玄奕,我就是非他不可。”
    碧清坚定道：“我答应过他,要为他寻找净化水源的神器，帮他想办法救他的族人。”
    “姑姑,是你对我说‘神生来就是要保护苍生’。难道因为玄奕是妖，这句话便再也不作数了吗？”
    碧清的询问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刺入赤松的胸膛，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那时为了哄碧清安心在族中修习的话,今时今日，成了她无法劝阻自己侄女收手的理由。
    赤松若知会有今日，她断不会在碧清年幼时与她说这种话。
    赤松无法反驳自己说过的话，尽力不让自己去想，好言对着碧清道：“你年纪尚小，谈论苍生为时尚早。待你有朝一日做到姑姑的位置，再谈拯救苍生也不迟。”
    碧清警惕地盯着自己的姑姑，带着玄奕一步又一步地从自己姑姑身畔挪开：“姑姑，我不再是那个只要你说，就会听话的小孩子了。”
    赤松望着眼前人倔强的脸庞，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兄嫂。
    那是赤松心中唯一的一抹柔软，亦是她心中唯一的痛。
    赤松敛了难过的思绪：“碧清，妖界秽气不是你一人就能逆转的。”
    碧清也知净化秽气一事，不是她一个只有一千多年修为的神能解决的。
    想起无磷、想起奉寒、想起徐临与紫藤，碧清难以控制地发问：“那我就该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玄奕他们每日饮用脏水，最后被秽气吞噬，从而袖手旁观吗？”
    “无磷前辈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助妖界一臂之力。奉寒上神听闻我与玄奕为水源一事，赐我二人一点机缘。徐公子与紫藤花神刀子嘴豆腐心，明知帮妖界是大忌，依旧肯赠与我们二人一簇紫藤，净化秽气。”
    碧清再次红了眼眶：“姑姑，我不明白，都是神，他们做的，为何我做不得？”
    “你见过奉寒？！”
    赤松听到“奉寒”二字，双眸陡然多了几分恨意：“奉寒竟好心给你机缘？”
    赤松不再理会其他，问道：“他人在哪儿？！”
    碧清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眼下想反驳是不能了，硬着头皮道：“我与奉寒上神只有一面之缘，在哪儿见的面，早已不记得。”
    天边泛起一抹红，碧清没想到自己与玄奕来到清净派，竟然已经一夜。
    握着自己的大掌紧了紧，也在暗暗提醒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们二人。
    碧清看着自己姑姑奇差的脸色，便是那抹黎明都没能冲淡她脸上的不悦。
    大大方方不伤和气地走是不可能了。
    碧清眉心微动，故作惊讶道：“奉寒上神？！你怎么寻到这处来了？！”
    赤松闻言，带着满身杀气转过身，只看到满是松树的青山。
    再回过头，哪里还有自己乖侄女和那浑蛋狼妖的影子？
    赤松咬牙切齿道：“这妮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你姑姑我创教立派，用自己的灵力覆了结界，你还想畅通无阻地拿无垢铃？！”
    提起无垢铃，赤松想起半路救下的驺吾身上还有伤，看了眼下山的石台，摇摇头没去追自己的侄女，踏入禁地去看灵兽。
    明知自己的侄女，自己的兄长，还有自己皆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就算她今日用些手段，将碧清绑回天界，碧清还会再次偷跑出来。
    赤松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
    碧清拉着玄奕一口气飞到妖界边缘，不时回头望。
    确定自己姑姑真的没有追来，碧清松开玄奕的手，气喘吁吁地坐在一旁擦拭着早已布满额头的汗水。
    碧清喘着粗气，变出无垢铃放在怀中：“这下子，姑姑更要记恨你了。”
    玄奕毫不在意：“记恨便记恨吧，如此倒能叫我心安理得地记恨她。”
    他不在乎赤松到底记不记恨自己，他只在乎碧清怎么看自己。
    垂眸见碧清不停地用袖口擦去脸颊落下来的汗，玄奕蹲下身：“上来吧。”
    碧清瞧着眼前人背脊，疑惑道：“玄奕，你这是做什么？”
    玄奕道：“马上就要踏入妖界，你这样子，我担心你走到一半腿会发软。”
    甚至昏睡过去。
    没感受到身后的重量，玄奕转过身，一手伸向碧清的膝盖下方，一手揽着碧清的肩膀，作势就要抱她：“背着不舒服，这样你还能睡一觉。”
    碧清飞速打掉玄奕伸过来的手，红着脸道：“我怕进去叫人看见，多不好！”
    玄奕收回手，歪头看着眼前面露羞涩的女子，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救你的时候，就是这样抱着你回的族中。还有上次，你力竭昏迷，也是我抱着你回来……”
    嘴巴被人一把捂住，碧清急声打断他的话：“不害臊！我真是怕了你了！”
    玄奕金蓝色的鸳鸯眼瞳微弯，他笑着拉下覆在自己嘴唇上的手，顺势拽过碧清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脖子，温声道：“十多日没睡上一个好觉，等下到了族中还要忙，你身子吃不消。”
    玄奕将人抱在怀中，起身踏入妖界。越过结界的一瞬，玄奕低声询问：“身上是不是开始乏了？”
    碧清无法抗拒地点头。
    没了灵力，身体与凡人无异，忙了十几日的疲惫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碧清很不喜欢这种后知后觉的疲惫，环着玄奕脖子的手又紧了紧，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无垢铃还在自己的怀里，她怕玄奕趁机拿走。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她留下小驺吾，怕的便是玄奕被神器一事冲昏了头，用小驺吾的性命做要挟。
    她知玄奕所想，只希望玄奕不要去做。
    碧清打了个哈欠，靠上玄奕的心口，听着他强劲又不太规律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传入碧清的耳中，敲在她的心头。
    “玄奕。”碧清倦倦地唤了一声。
    “就快到了。”玄奕平稳地走着，生怕颠到碧清。
    “你不会拿彩虞去做筹码，要挟它母亲的，对吧。”
    与其说碧清这话是对着玄奕说，倒不如说她在对着自己说。
    玄奕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他没办法否认，反问碧清：“我若是用那小东西威胁它母亲，你会怎样看我？”
    碧清闻言扬了下嘴角，所答非所问：“你不会。”
    耳畔的心跳漏了一拍。
    碧清脸上笑意更浓，她动了下脖子，在温暖的胸膛前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我认识的玄奕，即便想，也不会去做。”
    玄奕垂眸，反问：“我若是做了呢？”
    他曾用莲藕威胁荷花妖。
    他不信碧清不记得。
    “你不会。彩虞不是水芸，你不会对自己的朋友如此……”
    碧清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竟真的靠在玄奕怀中睡了过去。
    玄奕抱着碧清回了族中，踏过结界的一瞬，自己弟弟毫不意外地现身：“哥！你们回……”
    墨决瞧了眼依偎在自己哥哥身前熟睡的碧清，飞速闭上嘴，对着自己哥哥坏笑。
    玄奕知道自己弟弟脑子里没装什么好事，先带着碧清回了自己的屋中。
    饶是玄奕动作已经放得很轻，在抽回手臂的时候，还是惊醒了碧清。
    玄奕瞧了眼放在床角的衾被，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碧清身上：“你先睡着，我上次答应燎影的事还没做。忙完了我回来喊你，我们一起看看无垢铃怎么用。”
    碧清点了下头，闭上朦胧的双眼，继续休息着疲惫的身体。
    玄奕找到燎影的时候，他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铸剑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炊具。
    嗅到自家王上的气息，燎影紧忙起身行礼，却被玄奕拦下：“我来兑现上次的承诺。”
    燎影挠挠头，欲言又止。
    玄奕问道：“可是与明珠挑明关系，被她拒绝了？”
    燎影点头，眼巴巴地对着玄奕诉苦：“她说她不喜欢我这样的。”
    玄奕没急着说什么，而是问道：“你怎样与她说的？”
    燎影道：“我们打完猎，回来以后我问她喜不喜欢我，她白了我一眼就跑了。”
    回忆起那天，燎影欲哭无泪：“她边跑还边说，她一点都不喜欢我。”

 第115章

    玄奕：“……明珠气力再大也是女子。女孩子脸皮薄，你还真指望她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喜欢你？”
    玄奕拍拍燎影的肩膀：“在这等我。”
    燎影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
    玄奕寻到正在与其他狼妖比试的明珠，看着明珠一身怨气与狼妖们切磋，他没有打断。
    还是一旁凑热闹的狼妖们发现了自己的王上，紧忙喊停。
    “明珠。”玄奕平淡地开口，“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其他狼妖向明珠投去同情的目光。
    平日在族中挨骂最多的，就是明珠。
    明珠不以为然，身正不怕影子歪，她许久不在族中惹是生非了，才不怕自家王上喊自己。
    明珠跟着玄奕越走越远，眼看着地方越来越熟悉。
    明珠不好叫停，不情愿地跟着玄奕来到铸剑台。
    燎影看到二人前来，紧张地伸着脖子去看。
    他已有许久没见过明珠了。
    明珠白了他一眼，看地面都不看他。
    二人来到燎影面前，玄奕道：“儿女情长之事我不懂。等下我离开，你们二人把话说清。”
    明珠嗤鼻，赌气道：“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
    “那是你们的事。”
    玄奕不理会明珠的话：“好好谈，谈好了来阿决屋中找我。碧清在我屋中休息，别去打扰她。”
    第94章
    玄奕交代完明珠与燎影,头也不回地离开，前去寻找自己的弟弟。
    墨决一早便将琉雀打发到他处，泰然自若地在屋中等着自己哥哥前来。
    他可记得,自己哥哥说过：这次回来要与自己好好谈谈。
    屋外响起叩门声,墨决起身前去给自己*哥哥开门：“哥！你来了！快进来坐！”
    玄奕看墨决殷勤的样子，便知屋中只有他自己,不客气地踏了进去。
    不知墨决是为了遮掩,还是为了让玄奕少说两句,屋中的架子床外多了一层淡黄色的床帷。
    放下的床帷遮住玄奕的视线,正巧，玄奕也懒得去看。
    他可没有窥探他人生活的癖好。
    “哥，你外衣呢？”
    墨决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看自己衾被落了灰，将衣服给碧青仙子当被子盖了？”
    墨决咋舌：“真是羡慕碧清仙子,我都没这个待遇。”
    玄奕不理会自己弟弟的调侃，直言：“你与琉雀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告知全族？”
    墨决眉尾一挑：“我们不急。倒是哥哥,你与碧清仙子的事什么时候告知全族？”
    玄奕冷言：“我在说你的事。我不管是不是琉雀主动占了你的便宜,最后吃亏的都是她。墨决，你身为男子,就没有一点责任心？”
    他与碧清,自己弟弟与琉雀，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与碧清之间,隔着太多的不可能。
    墨决嘴唇微抿，问道：“哥,你这样说我，那你呢？你与碧清仙子虽然没发生什么，但你们二人睡在一间房中,族中早就传开了你们二人的事。”
    他对上自己哥哥的眼瞳：“你可有给碧清仙子一个交代？”
    他们兄弟二人，彼此彼此。
    玄奕被墨决噎得说不出话来，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玄奕罕见地吃瘪。
    行得正，坐得端，这句话在流言蜚语中并不适用。
    他能毫无顾忌，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因为他是王，没人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但碧清身份特殊，估计便是族人说了些难以入耳的话，叫她听见，她都会一笑置之。
    因为碧清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玄奕突然发觉，是自己连累了碧清。
    墨决见自己占了上风，继续道：“哥，有时间关心我，不如说说这次带了什么神器回来。”
    墨决掰着指头算：“你走了半个月，算上明日要种的紫藤花，水源还能支撑两个半月。”
    两个半月以后还能喝上多久干净的水，全看玄奕与碧清寻回来的神器能净化多久。
    “无垢铃。”玄奕道，“东西在碧清那，等她醒了再说。”
    就在他还想再与墨决提琉雀的事，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墨决对着门口翕动鼻翼，眼底的戏谑转为讶异：“他们二人来做什么？”
    “我叫他们来的。”
    玄奕起身前去开门，对上燎影与明珠羞怯的面容，不用燎影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玄奕没去问燎影，他是如何哄好明珠，又是如何让明珠答应的，只是问道：“想好了？”
    狼妖此生此世有且只有一名伴侣，无论生离还是死别，绝不更换。
    燎影与明珠对视一眼，明珠哼了一声，偏过头不去看他。
    燎影无奈地笑了一下：“王上，我、明珠说她愿意。”
    “下个月初六是好日子。”
    墨决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张沾了自己妖力的符纸：“明珠，你意下如何？”
    成亲的时日何时敲定，全看女方心仪哪日。女方不点头，男方在心仪都没用。
    明珠没出声，显然是不太满意下个月初六这个日子。
    墨决瞧着一改往日性情的明珠，笑着将符纸递到她手中：“不急，这上面还有我挑的几个好日子。尽早定下来，也好让哥哥腾出时间为你们证婚。”
    明珠手捧着符纸，匆匆与眼前的二人打了个招呼，埋着头，拉着燎影逃似地离开。
    明珠一心只想着离开这里，不成想，埋头跑的时候撞上了刚刚睡醒，前来寻玄奕的碧清。
    “哎呦！”
    碧清被明珠撞得后退了两步，她揉着隐隐发疼的肩膀，望着头也不回的明珠，以及对着自己连连道歉的燎影。
    碧清摸不到头脑地看向玄奕：“你又训斥明珠姑娘了？”
    墨决没憋住，笑了一声。
    玄奕：“……没有，他们二人要成亲了，明珠不太适应。”
    “成亲是好事呀！”
    碧清眺望着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一脚踩空险些摔倒的明珠：“这是喝了多少？”
    没再理会明珠与燎影如何，碧清从怀中掏出无垢铃，递到玄奕眼前：“给你。”
    玄奕接过无垢铃，墨决凑了过来。
    看着眼前刻着驺吾纹样的金色铃铛，墨决很是稀奇：“这东西是摇一摇就能用吗？”
    要真是这样，能给他省不少力气。
    玄奕看向碧清，二人拿到铃铛后走得太急，忘了询问彩虞母亲如何使用这东西。
    不过既是神器，想来使用方式都大差不差，无非就是把灵力或是妖力注入其中，发挥其作用。
    就像碧清的绣球一样。
    碧清回了玄奕一个“这是妖界，我帮不上忙”的眼神。
    灵力被封，她实在有心无力。
    眼下她所能做的，最多就是玄奕他们使用神器时，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听他们推测这神器能净化多久的水源。
    事不宜迟，玄奕领着碧清与墨决来到湖畔，发现琉雀正坐在那株紫藤花前，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碧清问玄奕：“琉雀姑娘在说什么？”
    玄奕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她再说，昨晚的墨决真不是东西。”
    墨决无语：“哥，你不要信口雌黄！琉雀分明在念叨，水源一事何时才能彻底解决！”
    碧清仙子耳力不佳，他耳力可好得很！
    四人很快又聚在一起，琉雀看到碧清，扑到她的怀中，捧着她的脸猛猛亲了一口：“半月不见，碧清妹妹可有想我？”全然不管一旁脸色铁青的玄奕。
    碧清笑道：“当然啦！”
    免得琉雀东问西问，说些有的没的，碧清道：“我与玄奕这次带了无垢铃回来，还不知如何用呢。”
    琉雀果然被碧清的话吸引，目不转睛地瞧着玄奕手中的金色铃铛。
    玄奕没理会琉雀投来的目光，向铃铛中注入妖力。
    四人屏气凝神地盯着铃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等着等着，玄奕察觉到一丝古怪。
    蓝色的妖力不像窜入绣球中那样，只是围着铃铛打转。有几缕想钻进去，都被铃铛排斥般地弹开。
    玄奕敛了妖气，递给墨决一个眼神。
    墨决点头，默契地接过铃铛，注入妖力时以符纸辅助。
    这次不仅妖力被弹开，辅助的符纸还被妖力穿成筛子。
    琉雀见状，自告奋勇地上前：“我来！”
    紫藤花自己都种得，区区一个铃铛，自己应当也能操控一二。
    “当心。”墨决叮嘱道。
    琉雀面上轻松，心中一分都不敢怠慢，循序渐进地向无垢铃中输送妖力。
    结果依旧是被无垢铃无情地弹开。
    四人相顾无言。
    碧清最先开了口：“我还没试过。”
    琉雀撇撇嘴：“碧清妹妹，就算玄奕分给你妖力，也会被这铃铛弹开。”
    碧清自然知晓，眼瞳一转，她拿过铃铛：“玄奕，麻烦你带我去妖界边缘，越快越好！”

 第116章

    玄奕听闻，二话不说，抱起碧清消失在原地。
    墨决见状拉过琉雀，追着自己哥哥的脚步，一同前去妖界边缘。
    哪知他脚刚离地，就听见自己哥哥愠怒的声音：“在族中等着。”
    墨决一噎，讪讪地收回脚。
    ——
    碧清被玄奕抱着来到妖界边缘，她迈出妖界踏入人界，指尖落在无垢铃上。
    青色的灵力顺着她白皙的指尖，如溪水般流向无垢铃，没有一丝排斥的意思。
    青色的光自无垢铃的中央发出。
    玄奕眉心微动，来到碧清身边，试着将自己的妖力注入其中。
    毫不意外地，妖力被无垢铃抗拒地弹开。
    玄奕后知后觉：难怪赤松会由着他与碧清离开。
    赤松一早就知道：无垢铃不会为妖物所用。
    玄奕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渗人的冷笑。
    碧清惊出一身冷汗，捧着铃铛的手微微发颤。
    她把铃铛交给玄奕：“试试吧，里面有我的灵力，兴许能用。”
    玄奕方觉吓到碧清，敛了身上的戾气，没去接碧清手中的铃铛：“碧清，我们又要启程了。”
    里面单有碧清的灵力远远不够，他若是不能用妖力将其催动，再多灵力都无济于事。
    玄奕只是不甘心，满心欢喜地寻到神器，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白浪费半个月。
    玄奕怕自己接过铃铛，会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把它扔掉泄愤。
    碧清盯着手中的铃铛，不知要如何安慰玄奕。
    彩虞母亲曾说，自己姑姑借走过无垢铃。
    碧清悄悄瞄了眼玄奕，心中有了打算。
    “碧清，别去找她。”玄奕猝不及防地开口。
    碧清竟从玄奕的话中，听到一丝后怕和哀求。
    她蹙眉：“玄奕，她是我姑姑，不会伤害我。”
    玄奕欲言又止，还是选择将心中的话说出来：“我怕她带你回天界，你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生活……”
    碧清咬着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可我想帮你，我见不得你这样。”
    若是自己早点察觉无垢铃一事就好了。
    他们不会耽误半个月，不会离开清净派后回到妖界，让期望白白落空。
    回想起自己姑姑的那些话，碧清后知后觉：自己的姑姑一直在暗示自己，无垢铃无法使用。
    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拯救苍生，痴人说梦。
    碧清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心情尤为低落。
    攥着无垢铃的手依然在发抖。
    不同于方才的恐惧，这次是她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愤怒。
    “碧清，你能陪我回人界待几日吗？”
    玄奕颓然地开口：“我不想让阿决看到我这幅鬼样子。”
    第95章
    人界。
    李家村。
    碧清与玄奕回来不过正午,碧清担忧玄奕，领着他进门后独自一人收拾落灰的屋子。
    二人发现无垢铃无法使用，没再回到妖界。
    碧清本是想回到族中与墨决打个招呼,玄奕拦下她,从怀中取了符纸夹着自己的妖力，给自己弟弟传递消息。
    不是一声不吭,碧清稍稍放心些。
    她与玄奕再三确定,符纸能到墨决手中,她带着玄奕回了人界。
    屋中的玄奕没闲着,甚至比碧清还要忙，有条不紊地擦拭着桌椅板凳。
    连架子床都被玄奕仔仔细细地，用巾子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有碧清是灵力加持，正午刚过,屋中就被二人收拾的干净利落。
    玄奕一言不发，攥着手中拧干的巾子，呆坐在椅子中出神。
    衣袖传来轻微的拉扯,玄奕仰起头,对上碧清忧心忡忡的眼瞳。
    他硬是挤出一个笑：“给我些时间，我最晚明日便会打起精神。”
    碧清看着眼前人比哭还难看的笑,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她扯着玄奕的衣袖,将人带到床边：“过来躺吧。”
    玄奕心头一紧，慌张地退了两步：“碧清你……”
    “……想什么呢！”
    碧清心中那点心疼被玄奕的举动,气的消散全无。
    她又气又笑：“你变回真身上来，我哄哄你,就像我哄阿九他们那样。”
    玄奕瞧瞧不知何时被碧清拿到床上的青色垫子，又瞧瞧碧清那张严肃的笑脸，便知自己想太多。
    玄奕坐到碧清身旁,变回真身，趴在青色的垫子上。
    “你过来点。”碧清拍拍自己的腿，示意玄奕靠自己近些。
    玄奕：“……我不是阿九。”
    自己卧在碧清腿上，实在不雅。
    头上传来温柔的抚摸，碧清主动靠他近些，双手捧着玄奕毛茸茸的脑袋，放到自己的双腿上：“我知道啊，你这么重，我可抱不动！”
    玄奕：“……的确。”
    起初玄奕还有些不自在，伴随着碧清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别扭的心绪渐渐被疲倦取而代之。
    他放松的把头垫在碧清的腿上，片刻后，困意袭来。
    玄奕眼皮沉得厉害，他的身体并非铁打。
    他也会累。
    温热平稳的气息喷洒在碧清的腿上，碧清笑笑，抚摸着玄奕脑袋的手动作放缓些许，免得自己吵醒玄奕。
    约莫过了两刻，碧清挺直的后脊微微发酸。
    碧清看玄奕睡的昏沉，索性往后一仰，躺在床上休息。
    清晨回到妖界，脑子中全是净化水源一事，即便是有玄奕的话做安抚，碧清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睡熟。
    回到人界，她反倒是能好好休息一番。
    左右无垢铃都无法使用，不如休息好了，早早与玄奕出发，去寻最后两件神器。
    这两件要是还不能解决……
    碧清缓缓闭上眼：那她就回天界。
    天界书籍数不胜数，只要她耐下性子翻找，一定能找到净化秽气的神器。
    答应玄奕的事，她不会反悔。
    哪怕她一点都不情愿回到天界。
    只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为了玄奕，为了妖界的生灵，她还是会回去。
    谁叫自己是神呢。
    下定了决心，那些杞人忧天的想法便被碧清从脑海中挥去，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不知不觉，碧清竟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屋中漆黑一片。
    碧清揉着眼睛起身，发现自己人在床榻的里边，变回真身的玄奕安静地趴在自己身边。
    一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不是人形，碧清没觉得有什么，伸手揉了下玄奕的脑袋，拿出对待阿九的语气道：“饿不饿？要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吗？”
    玄奕没出声，跳下床化成人形，一脸幽怨地看着睡眼惺忪的碧清。
    碧清对上玄奕那双仿佛在说“我不是阿九”的双眼，面上多了一分尴尬，解释道：“之前哄阿九他们哄习惯了，我有点改不过来。”
    她拐了话头询问：“玄奕，你心情好些了吗？”
    玄奕语气淡淡：“足足睡上一觉过后，心中不那么烦躁了。”
    碧清蹭到榻边，仰头瞧着玄奕那张凌厉的脸庞，哧哧一笑。
    玄奕眉头微蹙：“碧清，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我笑你撒谎都不会。”
    碧清离开架子床来到床边：“时辰还不太晚。”
    转头问玄奕：“要去城中逛逛吗？听说有夜市，我来人界这几月一次都没去过呢。”
    玄奕垂眸，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碧清轻车熟路地拉住玄奕的手，笑道：“今晚就好好放松一番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忙。”
    不等玄奕拒绝，眼前景象一晃，他与碧清人已经到了城中的一处小巷。
    夜晚的街市热闹非凡，竟比白日还要喧嚣。
    人声鼎沸，茶楼酒肆，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吵得玄奕耳朵微微发疼。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呛得玄奕揉了下鼻尖，问道：“碧清，那次去十万大山所用的帕子还在？”
    碧清道：“上次回妖界阿九他们看着稀奇，我就留给他们了。是鼻子不舒服吗？”
    玄奕本想点头，想着碧清第一次逛夜市，不想碧清为自己担忧，他便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下次再去寻找神器，那帕子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出来玩不许想神器的事！”
    碧清轻轻戳了下玄奕的手臂：“你这样，我会很罪恶！”
    玄奕赔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
    碧清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往前走。
    玄奕自然追上，随着她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着。
    人界的稀罕物件甚多，泥人、风筝、胭脂、首饰、字画、布匹……
    常用的、不常用的、金贵的、便宜的应有尽有。
    看的玄奕与碧清眼花缭乱，寻找神器一事自然而然的被二人暂时抛到脑后。

 第117章

    半月未曾好好吃过饭，碧清道：“玄奕，你能闻出哪家东西好吃吗？”
    玄奕微微仰头，翕动鼻翼，指着一家酒楼：“银子够？”
    碧清拿出钱袋看，看着里面的几块儿碎银：“一顿饭还是吃得起！”
    玄奕笑笑，握住她的手：“逗你的。”
    抬起碧清的手，指着酒楼旁的一家包子铺：“那家味道更好。”
    碧清抽回手，对着玄奕重重“哼”了一声。
    二人从包子铺中买了这家特有的灌汤包，碧清与玄奕都是第一次吃，二人瞧着屉里整齐摆放，晃悠悠的八个包子，有些手足无措。
    碧清暗暗观察一旁的女子如何食用，从竹筒中取了筷子，拿起放在屉旁的调羹，小心翼翼的夹起包子，眼疾手快的用调羹接住。
    包子不大不小，正好盛满一个调羹。
    碧清将包子递给玄奕，笑道：“我厉害吧？一下就夹起来了！”
    玄奕接过碧清递来的包子，学着那女子的模样，在包子皮上咬了一个小口。
    鲜美的汤汁涌入玄奕的口中，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腹中。
    玄奕心底的那点烦躁彻底消失，闷头吃着调羹中的灌汤包。
    碧清看玄奕吃得兴起，又找老板要了一屉，欢快地吃着。
    难得出来，可不能亏了自己与玄奕。
    碧清吃了没两口，眼神落到不远处的甜水铺子。
    玄奕看碧清停了动作，顺着她的眼神回头看去：“在这等我。”
    他撂下调羹与吃了一半的包子，起身去了甜水铺子。
    没过多久，玄奕端着一碗“冰雪冷圆子”出来。
    冰雪冷圆子中的“圆子”是用绿豆制成，先将绿豆蒸熟，脱皮碾压，冷却后混上糯米粉与牛乳，搓成圆子。
    搓好的圆子在回锅煮上须臾，捞出后淋上桂花蜜或是浇上牛乳，甜而不腻，吃起来甚是爽口。
    碧清看到玄奕手中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圆子，“哇”了一声。
    “老板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玄奕将冰雪冷圆子放到碧清手旁：“尝尝看。”
    碧清没着急先吃，而是找老板要了一个空碗，给玄奕分了一半。
    而后她才抛下手中的灌汤包，用勺子盛了一个圆子送入口中。
    细腻的绿豆混着奶香，好吃极了。
    碧清一口气将碗中的圆子吃了个精光，喝下碗中混着桂花蜜的牛乳，咽下最后一口，发出心满意足地长叹。
    碧清意犹未尽地添着嘴角，却见玄奕将自己分给他的半碗圆子，拨回自己碗中，只留几个在他碗里。
    到底是狼，玄奕浅尝一口，道：“好吃，但我更喜欢肉。”
    碧清把自己手旁的半屉包子推到玄奕面前：“你都吃了吧，我没动过。”
    二人相视一笑，吃着自己身前的食物。
    吃饱喝足，二人继续逛夜市，正好消消食。
    “可惜没到冬天，不然能吃到糖葫芦呢！”碧清略微遗憾道，“听说糖葫芦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玄奕跟在她身边，不疾不徐地走着：“冬日再来。”
    碧清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道：“冬日你又不在。”
    玄奕瞳孔骤缩。
    碧清竟会盼着冬日与自己逛夜市。
    玄奕受宠若惊，惊喜又错愕地看向身畔之人。
    碧清捂住嘴，方才的话是她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全然没经过她的脑子。
    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竟对玄奕产生了几分依赖。
    碧清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对上玄奕那双金蓝色，灿若琉璃的眼瞳，脸颊瞬间发烫。
    碧清手忙脚乱，不知是该捂住自己的嘴，还是捂住自己的脸。
    她“哎呀”一声，推开玄奕，逆这车水马龙的行人跑开。
    碧清突如起来的举动弄得玄奕一头雾水，等他回过神，碧清早就跑出他的视线。
    玄奕哭笑不得，无奈又宠溺地摇了下头，嘴角扬起压不下的笑意：“我又没说什么。”
    碧清跑到城郊的树林，靠着一棵树，捂着自己的杂乱无章的心口，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平复着莫名的紧张。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回想过往，自己好像不止一次因为玄奕而脸红。
    碧清喃喃自语：“我不会……不会……”
    不会是喜欢上玄奕了吧？
    碧清拍拍自己的脸，暗斥自己：“碧清，你哪里配得上他……他可是狼妖首领，你就是个不起眼的神……”
    就在碧清胡思乱想之际，听到有人惊讶的唤她：“碧清，你竟然在这？！我找你许久了！”
    碧清胡乱的思绪瞬间消散，她冷着脸，看向眼前满眼欣喜的男子，怒道：“你来做什么？！”
    第96章
    男子全然没理会碧清厌恶的语气,欣喜若狂道：“你还活着！太好了！”
    “你滚！”
    碧清恶狠狠的瞪着眼前一袭青色衣袍，正面衣摆绣着大片竹子，头束玉冠的男子。
    这人她化成灰都认得。
    锦箨。
    那个自幼就欺负她的同族。
    他不仅欺负自己,他还会喊他的兄弟姐妹与朋友,一起欺负她。
    锦箨早已习惯碧清的恶语相向，他全然没放在心上,自顾自道：“碧清,我在人界寻了你一载多,终于找到你了！”
    “寻了我这么久可真是辛苦你了啊。”
    碧清冷嘲热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想抓我回去邀功？除非我死！”
    锦箨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声解释：“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碧清，我是来……”
    “碧清！”
    男子低沉温厚的嗓音中夹着压不下的狠戾，听的锦箨身子僵了一瞬。
    “玄奕！”
    碧清慌慌张张地跑到玄奕身前，想带着玄奕离开这处是非之地,手却被人紧紧攥住。
    力道远比平时要大，碧清微微蹙眉，委屈道：“玄奕,你弄疼我了。”
    玄奕没有回应碧清的话,手上松了些许力道：“他是谁？”
    玄奕觉得这男子眼熟，却一时想不起从何处见过。
    碧清言简意赅的解释：“锦箨,我小时候就是他带着人欺负我。”
    玄奕双眸如渊,紧紧盯着锦箨。
    锦箨：“……我不否认我欺负你，可你长大不都打回来了吗？你打我的时候,我一次都没还过手！”
    他不甘示弱地回了玄奕一眼，趾高气昂道：“区区一只狼妖,真不知天高地厚！”
    玄奕冷哼一声，横刀凭空出现在他身前，他握住剑鞘,叮嘱碧清：“在这等我。”
    抽刀的瞬间闪到锦箨面前，抬手就是一刀。
    锦箨没料到玄奕动作如此迅速，紧忙用灵力抵挡砍向自己胸口的寒芒。
    “真是小瞧你了！”
    锦箨随手召唤出自己的长剑，那柄剑的剑身形似竹叶，锐利无比。
    玄奕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剑，惊讶须臾，挥刀刺向锦箨。
    今晚他不为别的，就为碧清早年受的欺凌，给碧清讨个公道。
    玄奕与锦箨很快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青光混着蓝光，照亮漆黑一片的夜空。
    玄奕刀法凌厉又狠绝，再加之他一心想着碧清，几招过后，直接震飞了锦箨手中的长剑。
    玄奕不好取了锦箨性命，免得为自己与碧清惹麻烦，他对着锦箨的心口狠狠踹了一脚。
    锦箨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玄奕一脚，飞出数丈远，重重摔在地上，尘土四溅。
    锦箨心口疼痛难忍，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撑起身，眼前是碧清拉着玄奕飞速离去的身影，他咳嗽几声，用尽全力挤出两个字：“碧清……”随即昏了过去。
    ——
    李家村。
    锦箨的出现坏了碧清的兴致，她没心情再回去逛夜市，拉着玄奕回了村子。
    进了屋，碧清一反常态地没有点灯，而是坐在椅子中，双脚踩着椅子边缘，手中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玄奕夜能视物，就算不点灯，依旧能看到碧清那张面带怒意的小脸。
    想着碧清不点灯，是不想自己看到她的模样。玄奕佯装小心地凑到碧清身前，蹲下身，像白日她哄自己那般哄着她：“抱歉，我无法取他性命。”
    碧清闷声道：“我不是在为这个生气。你为我出手，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与他没过节，你还有族人，犯不着为了我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玄奕顺着她的话道：“下不为例。以后没你的吩咐，我不会动手，这样你会高兴些吗？”
    碧清烦闷的心绪在玄奕话出口的瞬间，消散不见。
    她打趣道：“玄奕，你就这么在意我高不高兴啊？”
    玄奕点头。
    碧清在昏暗的屋中这么久，双眼适应不少，自然看到玄奕毫不犹豫地点头。
    漆黑一片的屋中，唯有玄奕那双金蓝色的眼瞳明亮万分。

 第118章

    碧清情不自禁的抬起葱白的手指，轻轻落在玄奕的眼角。
    温热的肌肤烫的碧清指尖发颤，心底翻涌出一股莫名的灼热，像是要将她连人带骨头一同烧成灰烬。
    碧清惊觉自己太过越矩，飞速收回手，却被人一把握住。
    碧清挣了一下，佯装薄怒：“放手！”
    “碧清。”玄奕轻声道，“等冬天到了，我们一起去吃糖葫芦吧。”
    以往玄奕不确定碧清对自己的情。
    牵手这件事，在他与碧清眼中早就习以为常。
    越是这样，玄奕越是无法确定碧清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她早已对牵手这个举动视为习惯。
    越是猜不透，越是患得患失。
    今晚碧清的话与她的举动，彻底打消了玄奕患得患失的心绪。
    他喜欢碧清，碧清也喜欢他。
    玄奕很想冲动的捅破那层早该捅破的窗户纸，可理智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现在的自己给不起碧清任何承诺。
    他无法因为族人，去承诺碧清什么。
    更无法自私的让碧清抛弃一切，随自己到妖界，去过远不如人界那样自由的生活。
    他唯一能承诺的，唯有冬日陪她去吃她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只要那个时候他还活着，他就一定会信守承诺，陪她去吃。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你吃得惯吗？”碧清故意岔开话道。
    就算周遭漆黑一片，她依旧能感受到玄奕真诚又炙热的目光。
    是玄奕毫不掩饰对自己喜欢的目光。
    没有欲望。
    没有贪念。
    没有一时兴起。
    只有得到心心念念回应的喜欢。
    玄奕扬了下嘴角：“喜不喜欢，尝过便知。”
    在他心里，糖葫芦好不好吃，不重要。
    碧清瞧着握住自己手的大掌，嘴角微扬：“不许反悔。冬日你若是不来找我，陪我去吃，我就跑的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我，再也不会理你。”
    玄奕温笑一声：“好。冬日，你等我。”
    “对了。”
    碧清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件事，她交代玄奕：“锦箨对你的妖力不熟悉，你用妖力将此处隔绝，免得锦箨带着天界的人找来，这样安全些。”
    玄奕眼瞳一转，问道：“要随我回妖界躲上一晚吗？”
    其实可以躲很多晚，甚至一世。
    除了寻找神器要在人界停留数日，他与碧清单独在人界停留的机会少之又少。
    碧清摇头：“明日我们就要出发去寻彩云仙子，问她询问神器，没必要这么折腾。”
    想起玄奕那一脚着实不轻，碧清道：“锦箨再厉害，他也要一晚才能修复，不会这么快找来。”
    玄奕没在劝说碧清什么，捻了妖力化作结界，屋子与小院尽数笼罩在其中。
    玄奕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指尖凝聚妖力，绘制出一道符咒，贴在门上。
    “隐息符。”玄奕道，“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碧清眨眨眼，问道：“玄奕，你变回真身睡觉舒服吗？”
    玄奕不懂碧清为何这样问，直言：“真身还是化形，对我来说没太大差别。不过真要说哪个舒服，自然还是化形睡的舒服些。”
    碧清怯怯道：“可是屋中只有一张床。”
    今天下午看变回真身的玄奕趴在自己腿上，睡的极香，她还以为玄奕更喜欢变回真身睡觉呢……
    她哪里会想到，玄奕竟然化形后会睡得舒服些。
    玄奕拽过握在掌心的手，脸颊贴上白嫩的手背，他笑道：“我睡地上睡习惯了，不打紧。”
    碧清悄声道：“要不是你掉毛，其实你变回真身，我也会让你上床的……”
    玄奕：“……那小东西也掉毛，你不是也让它与你睡在一起？”
    怎么到了自己这，非要提掉毛一事？
    碧清抽回手：“彩虞是掉毛，可它还是小孩子，就跟阿九一样，我们睡在一起当然没什么了！”
    “可你不一样，你都两千七百多岁了，我与你睡在一张床上，实在有些奇怪。而且我几百岁的时候就不掉头发了，你为什么这个年纪还会掉毛？”
    玄奕：“……我掉毛和我的年龄没太大关系。碧清，你承认吧，你就是嫌弃我掉毛比那小东西多。”
    他都这样说了，碧清也不再藏着掖着：“你掉得实在太多，我收拾不过来。”
    玄奕：“……我变回真身与你同榻，小垫子我自己收拾，你看如何？”
    碧清摇头：“冬天吧，你毛太厚，下午趴我腿上跟暖炉一样，我感觉自己都快烤熟了。”
    玄奕没再与碧清辩解，起身来到架子床前，默默取下沾满自己狼毛的垫子铺在地上，变回真身卧在上面，催促道：“快休息，明日不是还要去找彩云仙子？”
    碧清听出玄奕怏怏不悦，她摸黑上了榻，躺在榻上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卧在脚踏上的玄奕，安然入睡。
    玄奕的尾尖动了动，听着榻上人传出均匀的呼吸声，缓缓*入眠。
    这一夜二人睡的都还算好，转日天擦亮就双双睁开眼，神清气爽的出发。
    临行前，玄奕收拾好青色的小垫子，用妖力敛去所有的狼毛，与碧清一同出发。
    碧清：“……知道你最守承诺了！”
    二人翻看小册子，确定位置，赶往彩云仙子所在的奇峰涧。
    奇峰涧靠近天界，碧清去前特意绘制了一道隐息符，隐去身上的气息，避免惹祸上身。
    想着玄奕可能用不了妖力，碧清还把体内的灵力分给玄奕三成，足够玄奕自保。
    路上，碧清翻看手中还剩两页的小册子，心中暗自祈祷：这两次千万要寻到能彻底净化水源的神器才好。
    她有回到天界的觉悟。
    但能不回去，还是不回去的好。
    第97章
    奇峰涧。
    碧清望着眼前七彩斑斓,如山峰般高耸在天边的云朵。
    彩色的云朵一朵朵飘在空中，铺出一条通向尽头巍峨宫殿的路。
    远处的宫殿与她在天界所见的不同，眼前这座宫殿皆由云朵堆砌而成,看上去柔软极了,仿佛只要她捻一点灵力，就能叫宫殿瞬间倾覆。
    目光停留在宫殿后方的窟窿上,隐约看到几个仙娥忙着用灵力修补,碧清眉心微动。
    玄奕第一见到如此奇景,面上依旧淡然,心中却惊叹不已。
    碧清看着飘在脚下的云彩，压低声提醒：“这里离天界很近。”
    她指了指宫殿尽头的窟窿：“我就是从那里跌落，坠入妖界的。”
    玄奕顺着碧清所指的方向看去，心道：那窟窿应当从碧清失足坠落后开始修补。
    时隔这么久,又隔了千万里远，依旧能看到个碗口大的窟窿。
    玄奕很难想象，那个窟窿最开始有多大。
    “玄奕。”
    碧清极小声地唤了一声,踏上眼前漂浮的云朵。脚下穿来微微的凹陷感,像是踏上一团柔软的棉花。
    碧清很是新奇，拎起裙摆,在原地蹦了两下。
    云朵随着她蹦跳的动作,微微起伏。
    碧清小声感叹：“竟比我在天界踩过的云朵还要软。”
    她看向玄奕，问道：“你要试试吗？”
    玄奕摇头,黑色的锦靴踏上云朵的一瞬，身上竟传出经脉堵塞的感觉。
    玄奕蹙眉,抬脚试着迈向下一片云朵，腿上像是坠了千斤重的石头，抬起来尤为费力。
    一旁的碧清还拎着裙摆,蹦蹦跳跳的在云朵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发现玄奕盯着自己看，碧清收了玩心，不好意思道：“我们快走吧，早点寻到彩云仙子，便能早点借来神器。”
    玄奕低头看向自己的腿，又抬眼看向碧清，眼瞳一转，用碧清留在他身上的灵力包裹住自己。
    经脉堵塞的感觉，与双腿上坠了重物的感觉瞬间消失不见。
    玄奕眉头几乎拧成一条线。
    此处距离天界还有些距离，他的妖力却已经受到和平之契的压制。
    玄奕脸色变得灰沉。
    天界究竟是有多怕妖界挑衅寻仇？
    碧清猜不到玄奕心中所想，感受到玄奕心绪不佳，她主动挽上玄奕的手臂。
    触碰到玄奕的一瞬，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灵力。
    碧清没有多问，挽着玄奕继续向前，踏过一朵又一朵云彩，一点点靠近远处的宫殿。
    她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玄奕不会使用自己分给她的三成灵力。
    玄奕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但没必要告知自己的事。
    玄奕不主动说，碧清不会自讨没趣地追问，免得驳了玄奕的面子。
    二人走到云朵中央，突然刮过一阵风，吹得二人衣袂交缠，青丝飞扬在半空，久久不落。
    碧清随手挥出结界，将飓风与自己和玄奕隔绝开来。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唯有脚下的云朵依旧散发着原有的光芒。

 第119章

    “莫名其妙。”碧清悄声说了一句。
    玄奕拍拍环在自己手臂上的玉手：“不莫名，反倒让我觉得此处的神仙不配掌管神器。”
    碧清觉得玄奕的话甚是有理，附和道：“的确如此。”
    渭水河底，十万大山，守护这两个地方的神仙不都是莫名其妙，故弄玄虚？
    反倒是从彩虞母亲那处取得神器，顺利异常。
    碧清在心中默叹一口气。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上去与他们初入十万大山时的雾气相似。
    碧清想用灵力驱散眼前是雾气，念头才起，便被自己打消。
    此处离天界不远，过度使用灵力会招来天界的人。
    碧清嘴唇微抿，愤愤的盯着眼前的雾气。
    玄奕动了动鼻子，泰然自若地牵着碧清向一处走。
    不等碧清询问缘由，他主动解释：“那几个修补窟窿的仙娥在这边。”
    碧清惊讶道：“隔着这么远你都能闻到？”
    玄奕道：“她们身上的香气实在呛人。”
    那几个仙娥身上发出来的气味香是香，只是物极必反，任何事物过了度，都会适得其反。
    那几个仙娥便是如此，身上的香气太过，不知涂抹几瓶香露，刺的玄奕鼻子发疼。
    玄奕瞥向身旁青色的倩影。
    还是碧清身上的气味好闻，清淡的竹子香气，闻起来不呛鼻，只会让他宁静又安心。
    碧清下意识的抬起胳膊，闻着自己的袖口：“我身上不会也很呛吧？”
    她记得清清楚楚，玄奕看到自己的第一眼，说自己好闻。
    玄奕道：“不会，香气适中，我很喜欢。”
    碧清突然发现，玄奕真的很会得寸进尺。
    尤其是昨晚回到村子后。
    碧清嗔了玄奕一眼。
    玄奕佯装没看到，领着碧清继续向前走。
    玄奕走了没两步，便被碧清一把拽住：“玄奕，你看着点脚下！”
    玄奕垂眸，看着自己脚下踩着的云朵边缘。
    他敛了眼神，一脚跨了出去。
    碧清想抱住他的胳膊，将人拽回来。奈何女子的力气远不如男子，她又不敢使用灵力，没拽住玄奕不说，自己反被玄奕带的向前迈了一大步。
    碧清腾出一只手，准备等二人从云朵上踩空，及时自救。
    没有预想中身体下坠的感觉，脚下一软，微微下陷。
    她与玄奕结结实实的踩在下一片云朵上。
    “玄奕，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云朵？”
    碧清惊叹玄奕的同时，垂下头，仔细看着脚下透明的云朵。
    透明的云朵本就看不出什么，碧清只能透过这片云，看到阻挡视线的白雾。
    玄奕指着他脚下。
    一缕微弱的光穿透白雾，又穿透透明的云朵，消失在云朵的最底端。
    碧清夸赞道：“玄奕，你真厉害！”
    玄奕淡淡道：“没有，只是凑巧眼神比你好些。”
    碧清无语，不轻不重地推了下玄奕的手臂，以表自己的愤怒与不满。
    玄奕闷笑一声，握紧碧清的手，领着她继续向前。
    踏过一朵又一朵颜色各异的云朵，二人终于离开那片雾气，来到通往宫殿中央的道路。
    碧清敛了结界，回过头，顺着身后那团即将消散的雾气看去，只见雾气随风消散，唯有巴掌大小的一团飘在原地。
    哪里是雾气，分明是一朵云彩。
    那朵巴掌大小的云彩靠近碧清，围着她左绕右绕，像是在打量她什么。
    最后停在碧清腰间所系的绣球前。
    碧清捂住绣球，对着那片云彩挥挥手：“不给你看！让你刚才难为我们！”
    那片云彩像是听懂了一般，与碧清拉开些许距离，飘在她身前。
    碧清竟从云彩的山上看到失落的情绪。
    碧清眼瞳一转，对着那云彩道：“你引我去见彩云仙子，我就给你看着绣球，怎么样？”
    “千年不见，湘筠姑娘竟学起碧虚郎君与旁人开起玩笑来。”
    女子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玄奕就算不清楚湘筠是谁，单凭“碧虚郎君”四个字，也能推断出大概。
    碧清抿唇，这是她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自己双亲的姓名。
    除了自己的姑姑，族中从来没人提起过她的双亲，仿佛他们二人是一种禁忌。
    无磷与自己双亲是同窗，她也没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些。
    碧清隐隐察觉到几分古怪。
    眼前一暗，碧清抬起头，对上一双诧异中带着几分慈爱的漆黑眼瞳。
    尽管讶异，彩云仙子声音依旧轻缓：“你不是湘筠。”
    彩云仙子抬起食指，似柳叶拂过水面一般，在碧清额前轻轻一点：“竟是湘筠的女儿。”
    她靠近碧清些许，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容貌像湘筠，眉宇像碧虚郎君。小娃娃，你生得真好。”
    彩云说着就要去拉碧清的手，余光却瞥见紧扣的十指。
    她冷哼一声，半命令半威胁道：“放开这小娃娃，我饶你这妖物不死。”
    碧清挡在玄奕身前，拉开二人的距离，恳求道：“彩云仙子，玄奕不是坏人，你别难为他。”
    玄奕将碧清拉到自己身后，目光幽森的盯着浮在眼前的彩云。
    彩云眼瞳微眯，重新审视着碧清与玄奕。
    三人僵持不下之际，还是彩云开口：“随我来。”
    碧清与玄奕对视一眼，二人悄无声息的聚了一点灵力身上，以防万一。
    彩云头也不回，淡淡道：“灵力珍贵，别轻易浪费。”衣袖一挥，飘向宫殿。
    随着彩云挥动衣袖，碧清与玄奕脚下的那片云朵带着二人，缓缓飘向宫殿。
    彩云端坐在殿内，那片巴掌大的云朵绕在她身边，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彩云道：“不让你看绣球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必放在心上？”
    “莫说是你，若非我与湘筠曾为旧友，此神器又岂容我这等小仙一睹为快？”
    彩云挥挥手，驱散绕在眼前的云朵，转而看向站在大殿中的碧清与玄奕。
    对玄奕，她没什么好脸色，更没什么好说的。
    彩云便把目光停在碧清身上，不再去看玄奕一眼：“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碧清。”
    “这名字真好听。”彩云笑道，“定是湘筠给你起的，若是落到碧虚郎君口中，不会如此文雅。”
    她问道：“你父亲与你母亲近来可好？他们还欠我一杯茶呢。”
    碧清眼瞳暗淡：“我双亲一千七百年前就死了。”
    大殿内顿时安静一片，只剩下三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彩云难以置信的站起身，抖着声询问：“碧清，你说什么？！湘筠她……她……”
    碧清抬眼：“他们死于仙魔大战。”
    “怎么可能？！”
    彩云失态的上前，抓住碧清的肩膀：“湘筠与碧虚郎君的灵力与赤松不分伯仲！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
    碧清没心情与彩云谈论伤人的旧事，她道：“彩云仙子节哀。我今日到此，是想借仙子的神器一用。”
    “仙魔大战害死我双亲，也害得秽气涌入妖界，侵蚀妖界水源。”
    碧清道：“还请彩云仙子看在我双亲的份上，借我神器，拯救妖界万千生灵！”
    第98章
    “妖界？哼！”
    彩云收回握紧碧清肩膀的手,冷声道：“碧清，我虽与你母亲是好友，但天界与妖界是什么关系,你心中清楚。我犯不着为了你逝去的母亲,去蹚这趟浑水。”
    彩云背过身，不客气的下着逐客令：“看在你父亲与母亲的份上,我饶你一命。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领着这狼妖自行离去吧。”
    天界神仙向来倨傲,看不起妖也是情理之中。
    碧清一早就做好被彩云拒绝的准备。
    只是她以为,看在自己双亲的面子上，彩云多少会心软一分，不会太快地赶她与玄奕离开。
    碧清轻笑一声：“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空着手回去。”
    玄奕握住碧清的手收的越发紧,他压低声提醒：“碧清，不可鲁莽行事。”
    碧清敷衍的点头。
    彩云身子一僵，转过身：“你这小娃娃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在我这里撒野不成？！”
    碧清抽出被玄奕紧紧握住的手,再次重复着自己的话,恭敬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叫板之意：“彩云仙子，还请看在我双亲的份上,借我神器,拯救妖界万千生灵。”
    彩云睨了碧清一眼：“我若是不呢？你只是个修为千年的小仙，又能奈我何？”
    碧清双手一摊,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的确，您不愿意将神器借给我,我确实不能怎么样。”
    “但我可以告诉我姑姑，就说我在仙子这里受了极大的委屈。仙子知道的，我双亲早早离世,只有姑姑这么一个亲人，姑姑肯定见不得我受欺负。”

 第120章

    碧清说着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到时候只怕姑姑知道我受了委屈，恐要将您这大殿掀了不成。对了，我姑姑赤松是上神这事儿，您应该知道吧？”
    彩云一噎。
    妖界的事她多多少少知道些，碍于身份，她听闻后也只是惋惜，做不得什么。
    她没必要为了自己的怜悯之心，赔上自己几千年的修为。
    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赤松的脾气……
    重创魔尊都不在话下，掀了自己的宫殿还不是易如反掌？
    彩云不觉得赤松那样古板的一个人，会为了妖界忤逆天帝。
    但为了自己哥哥唯一的血脉，赤松能干出什么事，却又不太好判断。
    彩云眉心微动，再次看向碧清。
    喜欢多管闲事儿的劲头，真是跟她父亲一样。
    彩云摊开手，一朵乌黑的云朵浮现在她掌心：“你所要的霓光绸就在其中。”
    碧清双眼放光，正欲道谢，却被彩云打断：“我可没说要送你。东西能不能拿到，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言罢，乌云闪了几闪，轰隆隆的雷声回荡在大殿之中。
    碧清与玄奕的眉头，随着雷声，紧紧皱起。
    彩云道：“看在你父母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至于结果……不是我说了算。”
    碧清盯着那朵电闪雷鸣的乌云，毫不犹豫的抬脚上前。
    瞬息间，一道灰影快自己一步，挡住自己的脚步。
    玄奕拦下碧清，一步一步走向彩云：“这是我的事，没有让你去的道理。”
    彩云依旧不拿正眼看他，但出于心底的一丝怜悯，她好心提醒道：“碧清进去尚且能活着出来，你进去，只会尸骨无存。”
    玄奕嗤了一声，命令道：“送我进去。”
    “玄奕！”碧清跑到他身边，“不是说好一起的吗？怎么又自作主张，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危险？”
    彩云上下扫了一眼碧清：“别争了，你们一同进去吧。”
    感情这么好，真的分开还不得要了他们半条命？
    不过她也想看看，面对危险，身份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究竟是会一起面对，还是各自逃窜。
    彩云将掌心的乌云抛到大殿中央。
    巴掌大的乌云瞬间膨胀，布满大殿的殿顶
    不给碧清再次开口的机会，彩云衣袖一挥，碧清与玄奕二人就被她送入乌云之中。
    碧清看向玄奕，调侃道：“第一次来到乌云里面，感觉如何？”
    一片漆黑的乌云中，闪过一道黄色的电光，紧跟着是轰隆隆的雷声。
    玄奕道：“有点吵。”
    一滴雨水落在玄奕的肩膀，不似平日那般潮湿，更像是一块儿极小的碎石，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肩头。
    玄奕察觉到一丝古怪，默默为二人撑起一道结界。
    玄奕使用妖力时，发现体内经脉堵塞的感觉不在。
    他推测：此处封闭，即便使用灵力与妖力，也不会招来天界的人。
    以防万一，玄奕试着在掌心凝聚妖力。
    确定不会因为和平之契受到干扰，玄奕道：“乌云外有彩云的结界，你放心使用灵力，不会招来天界的人。”
    碧清看向玄奕聚在掌心的妖力：“如此甚好！”
    免得她自己畏首畏尾，不敢用灵力拖玄奕后腿。
    碧清正说着，眨眼的瞬间，一道闪电直冲而下，劈向二人。
    幸而有玄奕提前张开的结界，二人没有受伤。
    碧清心惊胆战地拍着胸脯：“简直比雷罚还可怕！”
    她没亲眼见过雷罚，但是听人提起过。
    无数道天雷从天而降，打在犯了重罪的神仙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那场面，碧清想都不敢想。
    玄奕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雷击，说不害怕那是假。
    他很快调整好心绪，驱赶走心底的恐惧。
    渐渐地，玄奕开始习惯贸然劈向他们二人的闪电。
    玄奕的镇定自若给了碧清一记定心丸。
    玄奕都不怕，自己又在怕什么？
    碧清道：“玄奕，结界一事交给我。寻找霓光绸一事，要麻烦你了。”
    玄奕点头，专心在闪电交错，雨水斜打的乌云内寻找霓光绸。
    那绸子玄奕翻书时看见过，长八尺八寸，宽一尺二寸，通体洁白，按理说在此处应当尤为显眼。
    饶是玄奕眼力极佳，他寻了一圈，都没看到霓光绸的影子。
    玄奕仔细地寻找，生怕漏了哪个角落，错过霓光绸。
    雷声渐渐小了下去，碧清害怕的情绪也渐渐趋于平静。
    因着在乌云之中，天空不会放晴，碧清解开系在腰间的绣球悬在身前，充当灯笼。
    多一分亮光，碧清便能多看清一分周遭的事物。
    “吧嗒”一声，打在结界上的雨点，分散了碧清的注意。
    结界上没有水痕，不等碧清细看，雨滴如碎石一般，击打在结界上。
    碧清瞧着钉在结界上的“雨滴”，拽了下身旁人的衣袖，惊讶道：“玄奕你看！”
    玄奕顺着碧清的眼神看去：透明的雨滴钉在结界外。
    回过头，身后的结界外也是如此。
    而雨滴的后方，有一条细如蚕丝，肉眼难以分辨的丝线。
    碧清指着结界外的雨滴道：“竟然能嵌在结界中！”
    她显然是没看到雨滴尾部的丝线。
    玄奕附和着应了一声，捻了一点妖力，隔着结界送到雨滴中。
    蓝色的妖力顺着雨滴的尾部蔓延，直至两端的尽头。
    玄奕顺着自己妖力所及之处，仰头看去，竟然消失在乌云的顶端。
    结界周围被染了妖力的丝线包围，虽纵横交错，却都汇聚到同一处。
    碧清望向消失在乌云中的丝线，道：“应该在那里吧？”
    玄奕不确定道：“或许是吧。”
    手臂被人轻车熟路地揽住，玄奕温声调侃：“碧清，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碧清义正言辞道：“对，我就是怕你自己偷偷跑出结界，一个人面对危险！”
    此处既然可以随意使用灵力，她就没理由眼睁睁看着玄奕自己前去。
    玄奕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知道拗不过碧清，沉下声道：“走吧，小心些。”
    碧清操控灵力，想一点点靠近丝线的尽头。
    动了一下，发现结界像是被什么东西拌住，挪动不了分毫。
    碧清松开玄奕的胳膊，目光落到了发着蓝光的丝线上。
    她贴近些许，隔着结界仔细观察。
    嵌在结界上的“雨滴”生出细小的钩子，倒勾在结界外，向两端拉扯。
    细小的钩子突然抖动，碧清暗叫不好，撞开玄奕的同时侧身躲闪。
    二人瞬间飞出结界。
    玄奕不知发生了什么，本能地伸手将碧清护在怀中。
    无数细小的钩子如离弦的箭，穿过碧清方才站在的位置，打在结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结界没了碧清的灵力做支撑，瞬间被击得粉碎。
    玄奕心惊，不等他反应，没了结界束缚的“雨滴”直直冲向他与碧清。
    来不及撑开结界的玄奕抱着碧清躲闪。
    碧清缓过神，趁着玄奕躲闪的功夫，再次撑开结界，阻挡带着钩子的“雨滴”。
    结界中的碧清推开玄奕，发现原本从两端落下的“雨滴”都聚在一端。
    震天的雷声再次响起，闪电落在“雨滴”后的丝线上，击散蓝色的妖力，与丝线融为一体。
    透明的丝线变为金色，如蛇般盘旋在结界外。
    碧清不免想起，妖界的那只黑蛇，也是这样在结界外盯着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蛇”是丝线汇聚而成，并不是真的蛇。
    碧清试着操控结界向左，丝线随着她一同向左。
    碧清眉尾上挑：“长了眼睛不成？”
    “应当是靠着结界上的灵力分辨位置。”
    玄奕捻了一点妖力，甩出结界。
    果不其然，那丝线像是没看到妖力，全然不予理会。
    碧清汗颜：“我的灵力还真是招人惦记。”
    “既然这丝线认我的灵力。”
    碧清失落又无奈的对身旁人说道：“玄奕，你去尽头寻找霓光绸，自己多小心。”
    碧清托住身旁的绣球，冲出结界，眨眼的功夫，与玄奕拉开数丈远的距离：“我摆脱这些难缠的丝线，就去与你汇合！”
    第99章
    碧清化作一道青光引开缠人的丝线。
    玄奕趁碧清离开的空当,飞速冲向云层尽头。
    玄奕冲破云层，在一片乌黑的云层中撕开一个口子，跻身于一片金光之中。
    玄奕不适的眯起眼。
    颈间一紧,玄奕瞳孔骤缩。
    只一瞬,他的手脚皆被冰凉的绸带束缚。
    不等他挣脱绸带，拉扯感自四肢蔓延,整个人被绸带拉扯到空中。

 第121章

    那力道,像几个人极力想扯平一张满是褶皱的布。
    与此同时,缠绕住玄奕脖颈的绸带渐渐收紧,一点一点剥夺着他的呼吸。
    玄奕额前青筋暴起，与这股想要自己性命的力道抗衡。
    蓝色妖力化作一柄利刃，砍向束缚住玄奕的绸带。
    “撕碎霓光绸，净化水源一事会变成梦中泡影。”
    彩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回荡在一片金色的空中。
    玄奕心中一紧，蓝色的妖力在触及到绸带前，化作一缕烟消散不见。
    脖颈上的绸带微微收紧,迫使玄奕微微仰起头。
    彩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上方,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看着玄奕在原地挣扎,彩云不咸不淡道：“霓光绸脆弱无比,扯坏了，你会后悔。”
    她一笑：“还是说,比起霓光绸，你更在乎你自己的性命？”
    玄奕冷冷地瞪着她,艰难的开口：“你骗我与碧清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骗你们？”
    彩虞轻笑着理了下披在自己身上的彩绸：“你为何不说，是你连累碧清与你来此,平白在云层之下为你开路？”
    “你在她身边，只会害了她。”
    “我与她的事，与你无关！”
    玄奕厉声呵斥：“更轮不到你来管！”
    脖颈上的霓光绸再次收紧，玄奕发出一声闷哼，转而嘲讽：“你若真与碧清父母交好，又怎会不知她父母在仙魔大战之时早已殒命？”
    玄奕喘息着发笑：“你不敢得罪赤松，所以会给碧清一个机会。这样，就算碧清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也能堂而皇之地推脱责任，说是碧清被我这狼妖诱惑，前来与你讨要……”
    窒息感加重，玄奕被霓光绸勒的仰起头，发不出一丝声音。
    玄奕神情痛苦的扬了下嘴角。
    自己配不上碧清的话，从他随着碧清寻找神器就开始听。
    这种话，就算这群神仙没说够，他也听够了。
    看玄奕得意又带着几分挑衅的面容，彩云冷哼一声：“恬不知耻！”
    这狼妖到底在得意什么？！
    脚下传来一道青色的灵力，彩云眉心微动，眨眼的功夫消失在玄奕面前。
    捆住玄奕脖颈的绸带松了些许。
    玄奕得以喘息片刻。
    彩云消失的一瞬，一道青色的身影冲破云层。
    碧清看到被绸缎束缚在半空的玄奕，来不及喘口气稍作休息，落到玄奕身边便要用灵力斩断绸带。
    “不可！”玄奕急声阻止，“这是霓光绸！”
    碧清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既然不能斩断，碧清便伸手去扯缠绕在玄奕脖颈上的绸缎。
    霓光绸像是膏药一般，紧紧贴在玄奕的颈间，不给碧清一丝一毫的机会去扯。
    碧清眉头紧蹙。
    这分明是彩云设下的圈套！
    “碧清。”
    玄奕温声道：“劳烦你带这绸子回妖界，交给阿决。”
    “我才不要呢！”
    碧清毫不犹豫的拒绝，抬手封了玄奕的妖力，断了他自戕的念头：“要是好事也就算了！不好的，你自己回去与他说！”
    玄奕轻叹一声，像是在责怪碧清的敏感。
    碧清顺着捆住玄奕四肢的绸缎望去，不禁起了疑。
    她以灵力化剑，抬手就要去斩那绸缎。
    玄奕瞳孔骤缩，失态的唤道：“碧清！”
    “且慢！”
    碧清抬起的手再次停滞在半空。
    这次拦住她的不是玄奕，而是彩云。
    彩云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碧清眼前，提醒道：“碧清，你可知你要斩断的是什么？”
    碧清用力的点头：“知道啊，霓光绸。”说着，抬起的手落下一寸。
    “既知晓这是霓光绸，你为何还要斩断？”
    彩云眉头紧锁，问道：“难道霓光绸在你眼中，还比不上这狼妖的性命？”
    碧清沉思一番，道：“那倒不是。”
    彩云挺起的胸脯微微下线一瞬，悄悄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几道青光落下，伴随着刺耳又刺心的裂锦声，彩云僵在原地。
    不仅是彩云，玄奕也愣在原地。
    长绸天女散花般落在云朵上，碧清消了灵力所化的长剑，一字一句道：“世间任何事物，都比不上性命珍贵。”
    她上前一步，满目霜寒地盯着彩云：“莫说是霓光绸，就算你用玉净瓶作要挟，我依旧会选玄奕。”
    彩云垂眸，瞧着碧清那张清瘦中带着几分傲气的脸。
    片刻后，她摇头，无可奈何地扬了下嘴角：“不愧是他们二人的女儿，连做出选择都一模一样。”
    碧清不解她这是何意：“什么意思？”
    彩云没有回答，问道：“你的仙骨还在？”
    碧清疑虑更重，纠结须臾，她点头。
    彩云抬手，一缕七彩的丝线落在碧清腰间的绣球上，与其融为一体。
    碧清一头雾水，全然不懂彩云要做什么。
    彩云笑笑，问道：“碧清，你斩断霓光绸，当真只是觉得那狼妖的性命远大于神器吗？”
    “若是牺牲那狼妖，能救整个妖界于水火，你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自然不会。”
    碧清道：“若是货真价实的霓光绸，我会另想办法取下绸子。”
    玄奕垂下的眼眸中满是震惊。
    这霓光绸……竟然是假的？
    碧清耸了耸肩膀，直言：“我贪心得很，玄奕、妖界与神器，我都想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彩云瞥了眼玄奕，“你倒是诚实。”
    “不过是心中所想。”
    碧清道：“彩云仙子，你费了这么大劲诓我与玄奕来此，总不能是为了让我帮你毁坏假绸缎吧。”
    彩云直言：“我想杀了这狼妖，免得你日后被他拖累。”
    碧清无语更甚，满眼抱歉地看向玄奕。
    分明是她拖累玄奕更多一些。
    玄奕眼瞳轻颤，没有反驳彩云的话。
    “别听她胡言乱语。”
    碧清握住玄奕的手：“你我之间，没有谁拖累谁。”
    妖界环境恶劣，玄奕都没说将毫无用处的自己抛在半路，自行离去。
    那时的玄奕不觉得自己是累赘，就像眼下，自己不觉得玄奕是拖累一样。
    他们二人之间，早就不必去计较虚无缥缈的东西。
    玄奕扬了下嘴角，淡淡一笑：“我没放在心上。”
    他确实没放在心上。
    被骂了那么多次，他早就习惯不去听。
    彩云见二人的感情远不是自己出手就能改变的，她吐出一口浊气，最后试图点醒故人之子：“碧清，你可知你与这狼妖相……相伴而行，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相守”二字，硬是被她换成“相伴而行”。
    “我不在乎。”
    碧清淡然一笑：“最后会是什么结果，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牵扯不到旁人。”
    “哪怕是……哪怕是真身消散？”彩云拧着眉头询问。
    碧清点头：“哪怕真身消散，形神俱灭，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我碧清，都要寻到净化之法。”
    碧清每说出一句，玄奕藏在衣袖下的手就紧一分，心就跟着悬一分。
    彩云眉间笼上一层杀意与悔意。
    她后悔放了玄奕一马。
    “彩云仙子。”碧清道，“今日就算你取了玄奕性命，我依旧会继续寻找神器。”
    她道：“就算有朝一日我因此而死，我相信，还是会有神仙去做此事。”
    彩云抿唇，问道：“碧清，为了那狼妖，值得吗？”
    碧清眼睫一弯，笑道：“我不止为了玄奕。”
    就像玄奕寻找净化之法，从来都不只是为了他自己。
    彩云缄默须臾，道：“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但不是为了那狼妖。”
    碧清欣喜若狂，恭敬地道谢：“多谢彩云仙子看在姑姑的份上出手相助！”
    彩云忍笑：“赤松上神若是知晓你将她拉下水，鼻子都要气歪了。”
    碧清一本正经道：“歪了的话再气一次，这样鼻子就正回去了。”
    碧清轻快的话语，勾起彩云压在心头的旧事，让她*红了眼眶。
    “彩云仙子，谢谢你。”
    碧清恭敬的行礼，余光瞥见玄奕灰色的衣袍，她拧眉扯了下玄奕的衣袖。
    不等玄奕不情不愿地作揖，彩云冷声打断他：“我不受你这狼妖的礼。”
    这倒是合了玄奕的心意。
    他在原地站的比直。
    既然彩云都这样说，碧清没再勉强玄奕去客套，她问到：“敢彩云仙子，霓光绸要如何使用？”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一次就够了。
    彩云耐下性子指点：“从你的绣球中召唤出来，将自身灵力注入其中，届时霓光绸会张成一张网，吸走秽气。”
    “霓光绸中有我的一分灵力，等到了妖界，那点灵力应该会留在你的绣球中，无法附着在绸带上。妖力一事，那狼妖自己应当就能解决。”

 第122章

    “霓光绸所能吸收的秽气有限，待到霓光绸彻底变了颜色，那时你拿着绸子去寻赤松上神，找她寻求净化秽气的法子。”
    碧清惊讶地问：“姑姑知道？”
    “她是你父亲的妹妹，自然知晓。”
    彩云手一挥，三人回到大殿内。她背过身，道：“走吧。”
    身后传出细微的声响，彩云道：“不必行礼，去忙吧。”
    碧清躬身，带着玄奕，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去的路上，碧清开口道：“玄奕，我不随你回妖界了。”
    左右去了妖界自己都只能干瞪眼，帮不上什么忙。
    她解下腰间的绣球，交到玄奕手中：“我去趟清净派，将无垢铃还给彩虞的母亲。”
    玄奕顿了一瞬，接过绣球，叮嘱道：“你忙完就去村中等我，我交代完阿决事情，很快就回来。”
    第100章
    碧清与玄奕分开后,等到彻底黑了下来才去往清净派归还无垢铃。
    她实在不想与自己姑姑再起争执。
    东西还完，碧清回到了李家村，发现玄奕还没有回来。
    这次出门的时间并不久,碧清随意收拾了一番屋子,点了油灯，借着一点亮光仔细梳洗,而后躺在床上,呆呆的盯着某处出神。
    没有预想中的轻松感,反之,她整个人都被不安填满。
    这次寻到的神器能用多久？
    下次再去寻找神器，玄奕会不会又像前几次那样，因为身份被人羞辱？
    她要不要独自动身去寻找？
    碧清扯过被子盖过脑袋，喃喃自语：“怎么回事……玄奕在的时候分明不会想这么多……”
    碧清翻身,枕着自己手臂趴在床上。捻了一缕铺散在手旁的发丝，在手指上缠绕几圈，而后松开,以此消磨难捱的长夜。
    往复几次,碧清便觉得无趣，松了那一缕发丝,闭上眼酝酿睡意。
    没了小驺吾与玄奕的陪伴,屋中冷清异常。
    碧清裹着被子坐起身，望着高悬在夜空中的月亮。
    她扁扁嘴：“都说蟾宫凄清,可月神还有兔神相伴呢。”
    屋外突然响起叩门声，惊得碧清一个激灵。
    不等她开口询问,屋外传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碧清，是我。”
    萦绕在碧清心头那些莫名的情绪，随着玄奕的声音,一扫而光。
    “来了！”
    碧清下床，手腕一转，衣衫便规整的穿在身上。
    打开门，是玄奕挺拔如松的身形，还有在夜色中明亮异常的金蓝色鸳鸯眼瞳。
    玄奕见碧清衣衫整齐，发尾却微微凌乱，便知自己打扰到碧清休息。
    但他实在惦念的紧，等不到转日一早再来寻碧清。
    二人进了屋，玄奕嘴唇微抿，道：“交代完阿决这些事，与他一同试了试那绸子，耽搁了一会儿。”
    他紧张道：“打扰到你休息了。”
    碧清摇头：“没有，我睡不着。”
    玄奕关心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碧清低头沉思了好一阵，道：“不算烦心事。”又问：“霓光绸能用多久？”
    玄奕如实回答：“半个月。”
    二人沉默。
    碧清忍不住嫌弃道：“还以为霓光绸有多厉害，没想到竟连簇紫藤花都不如！”
    才平复的心绪涌上心头，碧清越想越气，在屋中来回踱步：“定是彩云仙子诓骗你我！”
    玄奕看着眼前人在屋中打转，宽慰道：“有那绸子，我们至少宽裕半月。”
    碧清香腮一鼓，气不打一处来。
    就算多了半月又如何，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
    想起彩云说的那些话，碧清总觉得自己被她骗了。
    就在碧清想开口抱怨之际，她想起了彩云的那句：“赤松是你父亲的妹妹，自然知晓。”
    碧清瞬间来了精神。
    与其这样来回折腾去寻找神器，倒不如先去寻找自己的姑姑。
    想到这，碧清抱住自己的肩膀。
    自己还无垢铃的时候，其实挺害怕遇到姑姑来着……
    “碧清，你怎么了？”
    玄奕看碧清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害怕，不免担忧：“神器一事不必心急，你我再寻便是。”
    “……玄奕！你累吗？”碧清拐了话头问。
    玄奕眉心微动，反问：“现在动身吗？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碧清眼瞳一转，问道：“你记得我姑姑身上的气味吗？”
    玄奕：“……多少有些印象。”
    碧清咽了下口水，试探着问：“你要是不累的话，今晚可以随我去寻姑姑吗？”
    ——
    碧清与玄奕并肩走在陌生的城中。
    街头夜市依旧喧闹，不同于上次二人放松身心闲逛，这次二人是为了寻找赤松前来。
    玄奕仔细在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中，寻找赤松的气息。
    玄奕站在原地分辨半晌，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酒楼：“在那。”
    街上人多，碧清与玄奕不好使用法术，只得加快脚步前去那处酒楼。
    碧清脚下生风，玄奕大步跟在她身侧，挡开拥挤的人潮，以免有人撞到碧清。
    就在二人距离酒楼几步之遥时，碧清焉地停下脚步，像是被人定住一般。
    玄奕问道：“怎么了？可是赤松……”
    碧清仰起头，看向站在酒楼二层窗边的女子：“沐姐姐？她怎么不下来？”
    便是隔得有些远，碧清还是从沐昭的脸上捕捉到几分焦急。
    对上酒楼二层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瞳，碧清道：“沐姐姐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玄奕，你随我去趟酒楼！”
    “许是没银两结账。”
    玄奕跟在碧清身后：“去看看。正巧你们二人叙叙旧。”
    他记得碧清提起过沐昭，是一颗晶草。
    也是碧清为数不多的朋友。
    碧清与玄奕踏入酒楼，不理会店小二的询问，站在原地等着沐昭。
    “小清！”
    沐昭领着茸兽前来，飞速扫了眼碧清身旁的玄奕，打趣道：“眼光不错啊！”
    玄奕难得能从神仙口中听到夸赞自己的话，尤其还是从碧清好友的口中。
    他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位仙子莫要打趣，我与碧清只是要好的朋友。”
    碧清眼瞳暗淡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是呀！沐姐姐！我与玄奕只是好朋友！”
    她少有的娇声道：“沐姐姐！说了好多次，你不要叫我‘小清’，听起来好像蛇啊！”
    眼神落到沐昭身后的茸兽身上，她问道：“人界也有茸兽？”
    手臂突然被人挽住，碧清被沐昭拉着向外走。
    沐昭低声道：“魔界遇到的。这头茸兽命不久矣，我想你带它回天界，也算落叶归根。”
    碧清不想回去，委婉的推拒：“沐姐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要不要我帮你？”
    “没什么要紧的事。”
    沐昭警觉地向后张望，不给碧清推拒的机会：“快带着茸兽离开吧！”
    沐昭反常的举动让碧清起了疑，碍于自己还有神器要寻，又不好在推拒沐昭，碧清不明所以的应下。
    哪知跟在沐昭身后的茸兽竟然咬住她的衣摆，还是在沐昭不停的催促之下，茸兽甩下自己的一根鹿角，才罢休。
    碧清与玄奕准备离开，却被沐昭急声叫住：“小清！你过来将我打晕！”
    碧清疑惑的站在原地：“打……打晕？”
    她越发觉得沐昭不对劲。
    “说来话长！日后在讲给你听！”沐昭拉着碧清往人少的后厨走。
    途中碧清几次试图挣脱沐昭，皆以失败告终：“我哪里下得去手！”
    碧清与沐昭齐刷刷地看向玄奕。
    玄奕：“……仙子，得罪了。”一个手刀打在沐昭的后颈。
    沐昭身子一软，昏倒在碧清怀中。
    因着之前打昏过碧清与墨决，每次都让玄奕提心吊胆，这次他特意收了力道。
    碧清寻了个角落安顿好沐昭，又为她覆上一层结界，以防有人对她行不轨之事。
    确定一切妥当，碧清想去酒楼中寻自己的姑姑。
    玄奕握住她的手腕：“不必去找。”
    扫了眼昏过去的沐昭：“赤松的气息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碧清后知后觉：沐昭曾用玉鸾峰的仙气治好双腿，身上难免会有自己姑姑的气息。
    她领着茸兽，与玄奕离开酒楼，抱着一丝希望地问：“玄奕，附近还有姑姑的气息吗？”
    玄奕摇头。
    碧清一噎。
    她可不想自投罗网，回到天界。
    但是不回去，茸兽怎么办？总不能养在村子里吧……
    那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碧清扫了眼周围百姓，发现他们都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眼光。
    碧清有些承受不住，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往玄奕身旁靠了靠。

 第123章

    茸兽倒是听话，默默跟在碧清身旁，寸步不离。
    碧清垂下眼，盯着玄奕黑色的锦靴。
    一支紧实的手臂环上她的腰，碧清仰头看向玄奕，却听见他道：“当心撞到。”
    碧清没有反驳，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在玄奕的胸口。
    隔着衣料，碧清都能感受到玄奕身上散发出的体温。像是冬日里的一团火，烤得碧清脸颊发热。
    碧清不敢抬头，更不敢放下手，与玄奕拉开距离。
    她怕玄奕会看到自己薰红的脸颊。
    腰间突然多了一股力道，碧清惊呼一声，整个人扑到玄奕怀中。
    碧清扬起小脸，嗔了玄奕一眼：“你做什么？！”
    玄奕一本正经道：“方才有人经过，我怕他撞到你。”
    碧清张望一番，重重的哼了一声。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这一声，颇有撒娇的意思。
    玄奕笑笑，正欲松开手，身后响起男子厉声地呵斥：“你放开她！”
    碧清与玄奕双双看去，二人瞬间黑了脸。
    碧清满脸厌弃，不愿理会身后衣冠楚楚的锦箨。
    玄奕清楚碧清并不想见那个人，碍于在城中，他不好用妖力，便揽着碧清加快脚步离开。
    谁知锦箨快步绕道他们二人面前，指着玄奕的鼻子道：“我在与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碧清与玄奕带着一头鹿走在城中，已是足够奇怪。锦箨这一声，更是引来一旁的百姓窃窃私语。
    “放手？”
    玄奕停下脚步，冷声道：“我与我夫人闲逛，与你一个外人何干？”
    话一出口，周遭议论声更甚。
    碧清附和：“就是！我都不认识你！你为何非要拦着我与我夫君！”
    二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看得锦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再加上围观百姓添油加醋，锦箨很快就变成众矢之的。
    锦箨极力无视着那些流言蜚语，紧紧盯着碧清：“长老们发现你失踪，一直派人在人界寻找你的踪迹！”
    碧清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随我来城郊。”
    锦箨顶不住百姓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我有话与你说。”
    见碧清不动，他顾不上礼节，伸手去拉碧清的衣袖，手腕却被人一把钳住。
    锦箨烦躁地抬起头，直直对上玄奕幽森的眼瞳。
    玄奕嘴唇一张，露出两颗尖长的獠牙，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第101章
    锦箨没挣脱玄奕,哂笑道：“你想害死碧清，尽管与我在此争执。”
    手腕上力道渐小，锦箨抽回手,整理着自己略微发皱的衣袖：“随我来。”
    玄奕垂下眼,询问碧清：“要去吗？”
    碧清咬着下唇，纠结地站在原地。
    锦箨眉头紧蹙：“碧清,小时候我是看你不顺眼,不喜欢你,但我总不能害你。”
    碧清不愿抬眼看他,冷声道：“你走。”
    “便是下一刻会被人抓回天界，你也不肯信我一次？”锦箨问道。
    碧清不语，拉着玄奕，带着茸兽,转身就要离开。
    “哪怕再也见不到这狼妖，你依旧不肯信我？”锦箨再此开口。
    碧清抬起的脚停滞一瞬，落回原处。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道：“城郊对吧？我与玄奕先行一步。”
    二人一路来到城郊外的树林,等着锦箨前来。
    脚步声响起，锦箨快步来到碧清面前,严肃异常：“碧清,长老们知道你偷跑下凡，早已禀告天帝。眼下你想活命,必须尽快寻到赤松上神。以她在天界的威望，保你一命不是难事。”
    “偷跑？”
    碧清怒极反笑：“我遭人暗算,跌落承景台，到了你们这群人口中竟变成了偷跑。你们真是好大的脸！”
    锦箨眉心微动，关心的询问：“你说你遭人暗算,那你可知是谁……”
    “要你管？”
    碧清打断锦箨的话，不耐烦地开口：“话都说完了吗？我和玄奕还有要紧事，没时间与你闲谈！”
    “你要去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还要告知你吗？！”
    碧清耐心告罄，一双清灵的眼瞳被怒意填满：“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好让那群老头过来抓我！”
    “你！”
    锦箨胸脯起伏得厉害，显然被碧清气得不轻。
    本着不想与眼前人起争执，他硬是压下怒意，绷着脸道：“信不信随你！”
    自己不吃不喝寻了她好几日，最后竟是被她如此猜忌。
    锦箨怒火更盛，看到站在碧清身旁的玄奕，索性把满肚子的火都发在他身上：“你这等低贱的狼妖，配不上潇湘一族的神脉！更配不上碧清！”
    玄奕心中一颤，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配不配得上，与你无关。”
    玄奕在看到锦箨的第一眼，就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对碧清的情。
    不过是锦箨与碧清小时候有过节，碧清从未正眼看过他，自然不曾知晓这份情。
    玄奕嗤鼻：他与锦箨身份的确天差地别。
    但归根结底，二人都是男子。
    那点心思，谁又瞒得过谁。
    “玄奕不配，你就配了？”
    碧清挡在玄奕身前，扬起下巴，身子挺得笔直：“别以为你好心告诉我这些事，我就会信！谁知道你嘴里有几句实话？是不是又要害我！”
    锦箨被碧清气得发笑：“你不信，我自有办法让你信！”
    言罢，他上前攥住碧清的手腕：“随我去寻赤松上神！那狼妖护不住你！”
    不等他碰到碧清，手腕再次被玄奕钳住，力道大的像是要将他手腕捏碎。
    玄奕一言不发，双眸阴冷地盯着锦箨，像是随时要将他撕碎。
    锦箨没有挣扎，讥讽道：“省省力气吧，有时间在这醋我，不如带着碧清去找赤松上神。”
    他一笑：“我倒是忘了，赤松上神最不喜欢妖族。尤其还是——靠近她侄女的狼妖！”
    最后半句，一字一句，像是一柄利剑，反复刺入玄奕的内心。
    玄奕松开手，面色灰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锦箨转动被玄奕握得发疼的手腕，叮嘱碧清：“尽快寻到赤松上神，越快越好。”转身就要离开。
    自己再待下去，只怕会暴露碧清的行踪。
    “等一下！”
    碧清突然的开口，牵得两位男子心惊。
    玄奕心头发颤，呼吸随之变得急促。
    她……是要和那个人一起离开吗？
    玄奕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仿佛这样就能克制住从内心深处溢出来的恐惧与不安。
    玄奕嘴唇微抿，悄无声息地打量着碧清脸上的神情。
    锦箨听到碧清喊住自己，面露喜色地转过身，问道：“碧清，你要跟我一起去找赤松上神吗？”
    碧清嫌弃道：“做你的白日梦去！”她指着身旁的茸兽：“带它回天界，你正好可以邀功。”
    玄奕肩膀微沉，松了一口气，对着锦箨露出挑衅的笑。
    锦箨期望落空，脸色甚差，头也不回的离去。
    走了没两步，他转过身，上前对着茸兽道：“想回天界跟我走，她不会回去。”
    茸兽转了转两只溜圆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跟着锦箨离开。
    锦箨的突然出现，搅乱了碧清与玄奕的心思。
    碧清担心天界的人前来抓自己，玄奕满腹都是锦箨的那句“你配不上碧清”。
    二人各怀心思回了村子，准备明日收拾好心情再出发办正事。
    一路上，玄奕一言不发，直叫碧清提心吊胆。
    她问了几次，玄奕都以“没事”二字敷衍，最后弄得碧清本就颇差的心情，变得雪上加霜。
    碧清没再追问，二人相顾无言地进了屋。
    “玄奕，麻烦你点一下灯。”
    碧清关上门，腰间突然被一双紧实有力的手臂环住。
    肩头一沉，灼热粗重的呼吸悉数喷洒在她白皙的颈间与耳畔，烫得碧清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她脚下一软，跌入一副炙热又熟悉的胸膛。
    碧清极力寻回一丝理智，磕磕绊绊道：“玄、玄奕……”
    “碧清……”
    漆黑的深夜为玄奕嘶哑的嗓音徒增几分暧昧，像是一片羽毛轻柔的划过，撩拨着碧清的心，勾的她心痒难耐。
    碧清偏过头，极力无视着玄奕的呼吸，强装镇定地问：“玄奕，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玄奕摇头，埋在碧清白皙纤长的颈间，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
    脑海中又响起锦箨的那句话，玄奕微微抬起头，凑到碧清的耳畔，低声询问：“碧清，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碧清不解玄奕这话是何意，但她却听出玄奕的话中，带着从未有过的自卑与恐慌。
    碧清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深深陷入沉思。
    她不觉得玄奕会是个容易自卑的人。

 第124章

    寻找神器的这一路，玄奕没少遭神仙的贬低，但他都不曾放在心上，更不会因为身份自卑。
    碧清微微蹙起眉头，难不成是因为……锦箨？
    想法从她脑海中出现一瞬，就被她毫不犹豫的否决。
    锦箨那种人，自己都看不上眼，玄奕又怎能会因为他自卑？
    屋中安静的出奇，除了二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碧清的苦思冥想，加重了玄奕心头的恐慌。
    他既想知道碧清的答案，又怕知晓后，碧清口中的答案叫自己可望而不可即。
    就算碧清有些喜欢自己，但玄奕不觉得碧清会发现这件事。
    就算她发现，碧清未必会正视这本就没有结局的感情。
    玄奕留恋地蹭了下碧清的玉颈，松开手：“没事，今晚你就当我没问……”
    “过”字还未出口，他的嘴唇就被两片柔软覆盖，紧跟着一双白净的手臂环上他的颈间。
    玄奕金蓝色的鸳鸯眼瞳瞬间瞪大，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手托住身前人的背脊，一手环住纤细的腰肢，稍稍用力，将人圈在怀中。
    心底即将熄灭的那团火，此刻竟然微微燃起。
    玄奕夜能视物，自然看到碧清双眼紧闭，脸颊薰红的模样。
    瞧着碧清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玄奕不舍地离开比蜜还甜的朱唇，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问：“喜欢……我？”
    依旧是不确定的语气。
    碧清缓缓抬起眼睫，咬着下唇，羞怯地点头。
    她羞红的脸颊与娇滴滴的模样，叫呼吸本就凌乱的玄奕更加难以自控。
    玄奕轻轻叼住如花瓣般红润的朱唇，哑着声询问：“我有什么好的？我救你都是带着目的。”
    这件事，成了玄奕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
    没对碧清产生爱慕之情时，玄奕丝毫不在乎。
    站在他的立场，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自从发现自己喜欢上碧清，玄奕时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告诉碧清真相。
    他很怕碧清会因为这件事，从而讨厌自己。
    尽管碧清不是这样想。
    “我……”碧清从嗓中挤出一个字，就被玄奕堵了回去。
    朱唇被人反复描摹，碧清红着脸，微微张开朱唇，默许着玄奕探寻。
    有了碧清的默许，玄奕便不在克制，发了疯似得将人拥在怀中，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再不分开。
    碧清没料到玄奕动作如此凶，身上力气渐渐被抽离，她整个人都靠在玄奕身上。原本环在玄奕颈间的双手，软软地滑落到他的胸膛。
    隔着衣料，碧清触摸到了玄奕烫人的体温。
    陌生的感觉自心头涌出，碧清不懂这是什么。
    她唯一清楚的，便是自己不想与玄奕分开。
    就在碧清沉溺之际，玄奕突然停了动作。
    碧清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玄奕怀中，半晌都未能问出关心的话语。
    “碧清，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玄奕抚摸着碧清水润的嘴唇，在她额头上深深烙下一吻：“我喜欢你……无论我离开后，你还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
    碧清仰起头，问道：“一定要离开吗？”
    玄奕吻向她的眼角：“我不想为了我的私心，留你在妖界。我怕我保护不好你，你在妖界会受委屈，会吃苦。”
    他吻了下碧清的鼻尖，再次吻向她的唇。
    碧清没有躲，生涩地回应着他。
    她才不信，等到水源一事彻底解决，玄奕会老老实实待在族中，将自己抛在一旁。
    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碧清抚摸着玄奕的心口。
    素手试探着伸入玄奕胸前交叠的衣领中。
    玄奕呼吸一重，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想握住碧清的手腕阻止她。
    托着碧清腰肢的手掌，毫无预兆的摸到滑腻如玉的肌肤，玄奕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碧清，却被人反手环住腰。
    眼瞳扫到胜雪的肌肤，玄奕喉咙滚了一滚，飞速偏过头：“碧清你……”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拥有夜能视物的能力。
    碧清捧着他俊朗的脸，认真道：“配不配得上我，你说了不算。”
    不给玄奕推拒的机会，碧清以吻封箴，堵了他的嘴。
    蓝色的妖力凝聚成一头狼的模样，在青色灵力的包裹下，直冲云霄，点亮漆黑一片的夜空。
    第102章
    刺眼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在架子床的青色床幔，隐约勾勒出帐中人精壮的背脊。
    玄奕一早就醒了，他侧过身,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碧清的脸颊，眼底溢出压不下的心疼。
    昨晚那一缕浓重的血腥味,惊得他不敢再动。
    玄奕不想碧清如此勉强,他几次想阻止,却都遭到碧清的拒绝。
    他吻着碧清眼角溢出的泪水,一点点哄着她，只希望碧清舒服些。
    后背火辣辣地疼，那是碧清实在忍不住疼痛，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杰作”。
    玄奕本可以用妖力抹去这些痕迹,但他宁可这些“伤”留在自己的背上。
    这是碧清对他的包容与爱。
    玄奕甘之如饴。
    身旁的碧清呼吸均匀绵长，玄奕笑着凑上前，吻了下碧清的眼睫。
    碧清微微蹙眉,缓缓睁开眼。
    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头，都向外透露着疲惫与酸痛。
    绵软无力的身体更是提醒碧清,昨晚风月鏖战几场。
    “是我吵到你了吗？”身旁响起玄奕关切温醇的嗓音。
    碧清侧过头,看到玄奕裸./露在外，如山峰般起伏的胸膛,摇摇头。
    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碧清脸颊瞬间攀上一股热意。
    她侧过身,留给玄奕一个背影。
    身后传来玄奕无奈的低笑声，下一刻，后背便贴上一股热源。
    碧清身子一紧,昨晚玄奕真的就像是一头狼一样，咬着自己的后颈……
    碧清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后脖颈：“别、不要了……”
    沙哑的嗓音不难听出，几个时辰前，她究竟被玄奕折磨成何等模样。
    碧清闭上嘴，往榻里缩了缩。
    “昨晚还那样喜欢我，一声一声唤着我的名字。”
    玄奕贴了上去，握住碧清圆润雪白的肩膀：“怎么一觉醒来就不认我了？”
    碧清缩进衾被，不敢出来。
    “喝些水吧。”
    玄奕温柔的声音隔着衾被，落入碧清的耳中。
    碧清探出脑袋，翻身就见玄奕端着茶盏，满面春风，一脸餮足的看着自己。
    不等碧清起身，就被玄奕托起，拥到怀中，仔细又小心地喂着水。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碧清缓了缓神，抬手接过茶盏，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碧清一连喝了三杯，发疼的嗓子终于得到了几分缓解。
    待到碧清喝完水，玄奕思索须臾，还是将心中关心的话语问了出来：“身上还疼吗？”
    碧清嘴唇抿成一条缝，靠在玄奕身前，一脸幽怨地盯着他：“疼死了。”
    不过那只是最初，后来的滋味……
    销魂蚀骨，神魂颠倒。
    玄奕脸上浮现出一抹薄红，他干咳一声：“下次不会了。”
    玄奕将怀中人往身前拉了拉，温声细语道：“累坏了吧？昨晚辛苦你了。”
    碧清在玄奕怀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我靠着你休息一会儿，等下我缓过来，便随你出门去找神器。”
    玄奕道：“碧清，我今日想带你回族中一趟。”
    碧清抬起头，不解的问：“我回去帮不上什么忙。况且，你昨日不是才从族中回来？”
    “妖界没有灵修一词，只有夫妻。”
    玄奕严肃又郑重道：“我既与你行过周公之礼，自然会对你负责。”
    看怀中人犹犹豫豫的模样，玄奕拧眉问道：“碧清，你不会……不想对我负责吧？”
    碧清沉默。
    玄奕心凉了半截。
    他有一种被人吃干抹净，而后抛弃在街头的感觉。
    就在玄奕沉思，是不是自己昨晚表现太差，惹恼了碧清时，碧清无力的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嗓子疼，不想说话。”
    玄奕长出一口气，揉着碧清的脸颊，温声道：“先听我说吧。”
    他道：“你我虽然两情相悦，但昨晚……总归不合礼数。归根结底都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我不想这件事因为你我二人的身份不了了之。”
    就算是碧清主动，他依旧会负责。
    更何况，他巴不得能名正言顺的站在碧清身边。
    哪怕一日，他都情愿。
    玄奕继续道：“昨日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留在妖界。我今日要你随我回妖界，是想告诉族人，你是我玄奕的妻子，是狼妖一族的王后。”
    对于狼妖一族择偶，碧清曾听琉雀提起过。
    狼妖专一且长情，一生只有一名配偶，生离死别都不会更改。

 第125章

    碧清低声道：“这件事没有水源重要。等水源一事解决，我会乖乖随你回去。”
    腰间一痛，碧清惊呼一声，双眸含怒地剜了玄奕一眼：“疼！”
    紧跟着身上一沉，她就被玄奕困在身下，直勾勾的对上玄奕隐隐带着委屈的金蓝色鸳鸯眼瞳。
    玄奕可怜兮兮地瞧着她：“碧清，当我的妻子，很丢人吗？”
    碧清汗颜：她还是第一次见玄奕露出怕被人抛弃的神情。
    碧清抬起酸痛的胳膊，忍着不让自己呲牙，环住玄奕的脖颈：“怎么会？你这样优秀的男子会是我夫君，我做梦都会笑醒！”
    她抚摸着玄奕脑后的发丝：“水源一事尚未解决，我现在随你一同回去，你定会落族人闲话，我不想这样。等事情解决，再谈论这件事也不迟。”
    勾在玄奕颈间的手臂稍稍用力，碧清贴着他的额头，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不要你！”
    玄奕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吻向碧清的唇。
    碧清面带笑意，生涩地回应着他。
    很快，玄奕的呼吸变得凌乱，移到碧清白皙纤长的颈间，细密地吻着。
    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玄奕撑起身，看到碧清那张略带怨念与疲惫的脸。
    玄奕捧着她的脸，重重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好好休息。”
    玄奕撩开床帷，伸手去捞散落在地的衣衫，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穿回身上。
    碧清撇到玄奕满是抓痕的后背，闭上眼，缩回衾被中。
    许是太累的缘故，不过片刻，碧清竟然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屋中一片漆黑。
    碧清惊觉自己睡过了时辰，顾不得身上酸痛未退，撩开床帷俯身去摸自己的衣衫，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
    以及叠得整齐，被人握在手中的衣衫。
    碧清接过衣衫，放下床帷隔开她与玄奕，自顾自地穿着衣衫。
    玄奕默默守在床帷外，目光却落在窗外漆黑的天空。
    身后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停了下来，不等玄奕开口，身后传出碧清的声音：“走吧！”
    碧清挽住玄奕的手臂，拉着他向外走。
    推开门，一抹墨绿色的身影气势汹汹的挡在门前。
    碧清一惊，飞速关上门，却被赤松挥手打断。
    碧清干笑一声：“姑、姑姑，好巧啊，我与玄奕正要去找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赤松挥出一道结界，将小院子封在其中，二话不说地对着玄奕甩出一道灵力。
    碧清瞳孔骤缩，挥出灵力，震开那道直取玄奕性命的灵力，怒道：“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
    赤松看到自己的侄女*如此袒护狼妖，怒气上涌，唤出长剑：“我还能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事！”
    玄奕拉过碧清护在身后，握住横刀，不甘示弱。
    玄奕挑衅的模样激的赤松怒火更甚，她剑尖直指玄奕的鼻子：“恬不知耻的东西！你还有脸挡在碧清身前？！”
    “姑姑！”碧清厉声打断赤松的话，“你为何要如此羞辱玄奕？！”
    “我说过多少次，妖就是妖！”
    赤松挥剑刺向玄奕，招招毙命：“你竟还要与这狼妖灵修！弄出那么大的动静！难道你不清楚天界的人都在找你？！”
    碧清没想到自己与玄奕灵修一事，会弄得人尽皆知。
    眼下容不得她害羞，看到玄奕节节败退，她上前拦住自己的姑姑：“姑姑！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赤松全然不理会碧清的话，与玄奕打的难舍难分：“我今日定要取了你这狼妖的贱命！”
    玄奕眉心微蹙，并未说些添油加醋的话。
    赤松是碧清的姑姑，单是这层关系，她将火气发在自己身上也是情理之中。
    碧清眼看分不开二人，干脆抱住赤松：“姑姑，我与玄奕已是夫妻！他死，我绝不会独活！”
    赤松握着剑的手瞬间僵住，恨铁不成钢道：“天界好男儿数不胜数，你为何就非要死心塌地的跟着这只护不住你的狼妖！”
    她不舍得伤了碧清，也怕碧清真的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她恨恨的将剑抛到一旁：“现在跟我回天界！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真等他们来抓你回去，你等着上诛仙台吧！”
    玄奕眼瞳一颤，急声道：“碧清，你跟我回妖界！有和平之契在，他们无法踏足妖界！”
    “省省吧！”
    赤松打断玄奕的话，指着远处乌压压的云朵：“妖界自身难保，你还想让碧清随你回去？”
    玄奕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黑色的秽气像是被什么吸引，聚成乌压压的云朵。
    仔细看去，那片云朵中有隐隐的闪电。
    玄奕心惊，昨日自己来时还好好的，一日过去怎会如此？！
    碧清也被那片堪比海浪的云朵惊到：“秽气竟然如此多？！”
    “妖界秽气太多，已经溢到人界了。”
    赤松暗暗掐算着乌云彻底覆盖人界的时日，冷声道：“碧清，随我回天界，忘了这狼妖。”
    “我不去！”
    碧清干脆又果断地拒绝：“姑姑，你就是说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不会随你回去！”
    她看向那片乌云，想起彩云的话，问道：“姑姑，你知道净化之法，为何不肯告诉我？”
    碧清满眼失望：“你不是说，我们是神，生来就要保护天下苍生吗？”
    第103章
    碧清失望的眼神,刺痛着赤松的心。
    赤松强装镇定，重复道：“随我回天界。”
    没了方才强硬的态度，语气中经带着一丝恳求。
    碧清依旧重复：“我不去。”
    一道震耳的雷声在上空炸开,在乌云中划开一道口子。
    雨顺着口子淅沥沥地往下淌,落在结界之外。
    玄奕的眼底露出焦急，他不清楚妖界眼下如何,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最坏的景象。
    自己的弟弟如何？
    族人们都还好？
    玄奕握着横刀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手背上一热,身旁响起碧清的声音：“玄奕,你先回妖界看看墨决公子他们。”
    玄奕舍不下碧清：“你随我一起，我不会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警惕的盯着赤松：“更不会让你被她带走。”
    碧清笑笑：“我不会和姑姑回去，但我也不会和你回去。”
    “我要留在人界。”
    她话一出，玄奕与赤松双双震惊地看向她。
    碧清松开手,取下系在腰间的绣球：“既是涌入人界的秽气导致这场雨，在秽气消散之前，雨会一直下。”
    “雨越下越大,这里的山又多,若是不及时制止，定会酿成天灾,最后遭殃的是那些无辜的凡人。”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赤松语气急急,少有的失态，“这种事,我自己就可解决。”
    “姑姑，你为何要一直催我与你一同回天界？”
    碧清轻笑一声,仿若一早就知晓自己姑姑的用意：“姑姑，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吗？”
    昨日锦箨曾说，有自己的姑姑在，她保下自己性命不是难事。
    今日自己的姑姑催促自己随她回天界。
    自己姑姑还能为了什么？
    为的不就是安顿好自己后，她就可以毫无牵挂地以命抗衡这场浩劫，拯救无辜的性命。
    碧清上前，握住赤松的手：“姑姑，你真的想牺牲自己，我不会拦你，因为我拦不住你。”
    “可我有很多话想问你。净化秽气的方法，你明明知晓，为何就是不肯告诉我？”
    碧清忍不住问道：“是因为我的双亲吗？”
    赤松心尖一颤：“谁告诉你的这些事？！”
    碧清心下已经有了答案，她没有正面回答赤松的话：“仙魔大战，我双亲是为了净化溢出来的秽气，才丢了性命，对吗？”
    手被人一把甩开，赤松脸色惨白，难以置信道：“究竟是谁与你说这些话的！”
    赤松的失态证实着碧清的猜想，碧清道：“姑姑，追溯谁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天空中的雨不知何时下的大了些。
    碧清道：“姑姑，你为了寻找净化之法，将我一人丢在天界数百年，我不怨你。”
    “但今日不只妖界有难，就连人界都遭受牵连，你不想如何补救，反而在这个节骨眼关心我的安危。”
    碧清扬了下嘴角：“姑姑，你别太小瞧我。我们身体里，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你做得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赤松呼吸急促，生怕碧清做出难以预料的事。
    她想封住碧清的灵力，却想起碧清昨晚已与玄奕灵修。
    就算自己封住她的灵力，她身上现在还有妖力可用。
    赤松恨不得一剑刺穿玄奕的心口，将他挫骨扬灰。

 第126章

    玄奕并不知晓此事，只当在赤松眼中，自己配不上碧清，她才恨自己恨得牙痒。
    玄奕沉下声承诺道：“我会对碧清负责。”
    赤松愤愤地从鼻腔喷出一口气：“只怕你负不起！”
    雷声滚滚，大雨斜打在结界之外，听的结界中的三人眉头紧锁。
    碧清不愿在与自己的姑姑争执，拉着玄奕，转身就要离开。
    赤松哪里会放任她离去独自面对危险，快她一步道：“我与那狼妖去妖界边缘，你回清净派等我。”
    碧清置若罔闻，带着玄奕踏出结界。
    玄奕看着碧清坚定的背影，拽住碧清的手，硬是叫她停下脚步：“碧清，你不能去！”
    他犹记得碧清碰到秽气，皮肤瞬间溃烂。
    便是碧清现在有了灵力，他依旧不觉得碧清能一个人解决那么大的麻烦。
    “你不能去！”
    玄奕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碧清就会消失不见：“你会死……”
    “玄奕，这是我的责任。”
    碧清淡淡一笑：“因为我是神。”
    碧清不忍见玄奕如此担忧，她拍拍玄奕的手，露出轻快的笑：“放心吧，我不会死。我还等着和你一起回妖界呢！”
    赤松听闻，轻叹一声，快碧清一步前往妖界边缘。
    碧清拧眉，对着玄奕道：“快跟上姑姑！”
    她的语气告诉玄奕：自己不准备随他们一同前去。
    玄奕嘴唇微抿，问道：“你呢？”
    碧清直言：“姑姑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你前去帮姑姑，正好还能回族中。”
    她望着被狂风吹打倾斜的树木，道：“我留在村里。这么大的雨，村子又离山体那么近，如此灾祸，我定要阻止。”
    见玄奕还杵在原地，不舍自己，她伸手推了他一把：“快去吧！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想起妖界的族人，玄奕便是舍不得碧清，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走了没两步，他飞速折回来，捧着碧清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她的嘴唇，恋恋不舍的消失在碧清面前。
    碧清目送着玄奕离开，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神情严肃地飞向半空。
    垂下眼，是几处村落与错落连绵的山峰。
    以及从山上滚落的几块儿碎石。
    碧清口中吟咒，将绣球置于身前，挥出青色的光。
    ——
    雨越下越大，如泼水般从天而降。
    李家村中的村民都开始将院中的东西往屋中搬。
    阿莹边帮自己哥哥搭手，抬走院中打了一半的木柜子，边抱怨：“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
    阿贵宽慰自己的妹妹：“老天爷想下，谁都拦不住！”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心中隐隐有些发怵。
    阿贵道：“妹妹，我们要不去城里避避吧？这雨要是一直不停，保不齐会闹山洪。”
    阿莹想了想，觉得自己哥哥提议不无道理，放下柜子道：“哥，别搬这个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去城里吧！”
    柜子浇坏了可以再打，小命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兄妹俩放下柜子，紧忙回屋中收拾了些值钱东西带在身上。
    兄妹俩离开时，还看到了村中的猎户阿年。
    “经年，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出门打猎啊？”阿贵关心的询问。
    阿年淡淡一笑，摊开双手，露出手心：“才回来。”
    又道：“这么大的雨，你们兄妹快去城中避一避吧。”
    阿贵道：“我们俩正有这个意思。经年，你跟我们一起吗？这么大的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阿年摆摆手：“你们先去吧，我家里的东西还没收拾。”
    “哎呀！”
    阿莹一拍脑门，急道：“光顾着收拾东西了！我要去找碧清！昨晚我看她家灯亮着，她应该回来了！”
    阿年拦下她：“那姑娘有她夫君照顾，不用你操心。”
    话音才落，他身子一震，仰头望向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天空。
    ——
    赤松逆着风雨，来到人界与妖界的交会处。眼前浓郁的秽气如墨一般，自妖界向外溢，看的她汗毛倒竖。
    如此多的秽气，任凭她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部净化。
    赤松眉头紧锁，唤出长剑，握住剑柄的一瞬，洁白的灵力绕上剑身，发出一道白光。
    身后传出细微的响动，赤松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余光瞥见玄奕的身影，她质问道：“碧清让你来，你就真的不管她了？”
    飓风之中，玄奕衣衫凌乱，衣袂随着风猎猎飞舞，发出刺耳的声响。
    相比他的狼狈，赤松纤尘不染，衣衫工整的浮在半空，与此处格格不入。
    “我留下，只会惹碧清厌烦。”
    玄奕盯着那些堪比山涧晨雾般浓郁的秽气，张开结界，准备冲秽气，去看自己的族人。
    赤松看出他的意图，道：“我劝你别去。如此强的秽气，你这幅小身板承受不住。”
    莫说是他，自己若是贸然前往，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面对赤松的好言相劝，玄奕半信半疑。
    赤松看穿了他的心思，嫌弃道：“若不是看在碧清的面子上，我不会提醒你。”
    到底是心疼自己唯一的侄女，她不想碧清难过，年纪轻轻就失去伴侣。
    赤松没再理会玄奕如何，挥剑斩开眼前的秽气。
    纯白的灵力在如墨的秽气中格外扎眼。
    灵力所及之处，秽气如烟般消散。
    玄奕猛地看向赤松，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赤松没理会他，加重剑身上的灵力，又挥出一剑。
    如此往复，浓郁的秽气终于消退些许。
    赤松挥出一道屏障，阻挡着自己来不及净化，飘向人界的秽气。
    秽气虽被赤松极力阻拦，依旧有部分无法阻挡。
    便是有玄奕相助，那点妖力与赤松的灵力相比，实在杯水车薪。
    赤松瞥了眼玄奕，嘲讽道：“这点本事也敢与神仙灵修？”
    玄奕不咸不淡地纠正赤松：“我与碧清行的是夫妻之礼。”
    灵修那种不负责的行为，他不屑去做。
    若非眼下有正事要做，赤松一定要好好收拾眼前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妖。
    欺负自己的侄女，竟还装起正人君子来了？
    她上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还是魔尊沧渊。
    眼前秽气减退，赤松催促玄奕：“你回妖界去吧。”
    玄奕敛了妖力，一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沉重异常：“碧清可知你净化能力如此超绝？”
    “不知。”
    赤松简明扼要地叮嘱：“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她一旦知晓，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你我都清楚。”
    玄奕自然知晓后果的严重性，但他有一事不解：“和平之契一事，碧清无法在妖界用她自身的灵力。就算她真的知晓，也没有机会去做。”
    “你还真是健忘。”
    赤松一刻不停地净化秽气：“和平之契对你们二人已经没了作用。”
    第104章
    玄奕略微思索,便知赤松是何意。
    所以昨晚过后，碧清可以在妖界使用灵力？
    一股寒意顺着玄奕的后脊窜上头顶，叫他身子一颤。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雷电交加的天际。
    “碧清只能靠她自己。”
    赤松脸上血色尽退,嘴唇上浮现出一抹惨白：“趁着秽气稍减，你先回妖界,应该能穿过去。”
    见玄奕眉头几乎拧成一条线,赤松冷笑。
    挖苦的话没有再说,她只是道：“别浪费碧清对你的一番心意。”
    玄奕深吸一口气,张开结界冲入秽气之中。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秽气的强大依旧超出玄奕的预料。
    秽气如利刃，穿透玄奕的结界，割破他的衣衫与肌肤,顺着他的伤口沁入骨血。
    伤口发出阵阵灼痛，玄奕眼底寒意密布，变回真身,长啸一声,冲破秽气落在妖界。
    眼前一片迷蒙，玄奕凭着感觉,迈开步子奔回族中。
    看到墨决张开的结界犹在,玄奕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化作人形回到族中。
    墨决正与琉雀精心照料着紫藤花,嗅到自己哥哥的气味，他猛地站起身,朝着自己哥哥的方向奔去。
    见到衣衫破烂，满身伤痕的玄奕时，墨决倒吸一口凉气：“哥！你受伤了？！”
    他跑上前就要为玄奕疗伤,却被人拦下：“族中如何？”
    墨决不明所以地回答：“挺好的，紫藤花再过不久就要开了。”
    玄奕问道：“没有秽气涌入？”
    墨决摇头，反问：“哥，是不是出事了？”
    玄奕简明扼要的将人界发生的事告知墨决。
    墨决听完眉头紧蹙：“族中有我！哥，你快去帮碧清仙子吧！”
    前天自己哥哥回来，屁股都没做热就急匆匆的回了人界。

 第127章

    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哥哥挂念碧清仙子。
    墨决不止一次庆幸：自己与哥哥是血缘至亲。
    以及自己现在心脉完全。
    这样，他可以分担哥哥肩上的一些事，自己哥哥不用活的那么累。
    玄奕在族中审视一番，确定暂时没有奇怪的动静。
    他用妖力绘制几道符咒留给墨决：“有事及时告知我。”心急如焚地去到人界。
    临走前，他对着墨决道：“下次再见到碧清，记得改口叫嫂子。”
    墨决怔愣一瞬，嘴角浮现出一抹坏笑：“嫂嫂啊……”
    没等他开口调侃自己哥哥几句，人已经消失在眼前。
    ——
    天界。
    潇湘一族。
    “碧清！碧清！”
    碧清被男子焦急的呼唤声吵醒。
    这声音她熟悉异常，碧清不耐烦地蹙眉，冷声道：“你来这做什么。”
    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惹得锦箨不住蹙眉，他还是压下性子道：“我来看看只剩半条命的你，恢复得如何。”
    恢复？
    碧清猛地睁开眼，坐起身的瞬间，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发出针刺般的疼。
    后脊的仙骨更是如此，疼的她趴回榻上，缩成一团。
    碧清额头上冷汗涔涔，半趴在榻上，环视着屋中的一切。
    熟悉的竹床与简陋的矮桌，以及桌上摆放的白玉茶具，都在提醒碧清。
    她人在天界。
    碧清眼瞳一颤，望着伫立在门口的锦箨，抖着声问道：“人界如何了？！”
    她记得自己与姑姑和玄奕分开后不久，天上的雷声就大了起来。
    甚至有一道雷，直接劈在了村子旁的一座山上。
    巨石瞬间从山上滚落，一路冲向那些正忙着转移的村民。
    自己用灵力挡住滚落的巨石，极力护着村民离开。
    秽气凝聚而成的乌云越来越多，她便将灵力注入绣球之中，在天空中张开结界，挡住秽气，只为让他们安全转移。
    天雷滚滚，一道又一道地在她的眼前炸开，在她的身后响起。
    甚至有一道天雷，直接劈在她的身后，击中了她的仙骨。
    碧清疼的眼前一黑，咬破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清醒，保护着村子里的人。
    凡人的脚程极慢，碧清自然清楚。待到他们全都撤离村子的时候，她体内灵力早已消耗大半。
    碧清手指一勾，绣球落回她的身前。
    后脊隐隐泛疼，她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秽气凝聚而成的乌云。
    碧清吟咒结印一气呵成，将体内灵力全部注入绣球中，借着绣球的力量，在空中张开一张巨网，将秽气包裹在其中。
    天际尽头，一道日光穿透云层，驱散着黑如浓墨的天空。
    那是自己姑姑净化过后的天空。
    狂风吹起碧清的衣裙，吹散她挽起的发髻。
    电闪雷鸣的黑色云层之下，青色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像是茫茫星海中一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碧清微惧，但想到天边的那抹日光，心中的恐惧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自己姑姑能做到的事，她一定可以。
    仙魔自古不两立，秽气聚成的云朵就像是长了眼睛似得，对着碧清劈下一道又一道的雷。
    碧清不惧，借着绣球和自己的灵力，与道道天雷抗衡。
    焉地，她发现，自己灵力所及之处，黑色的秽气竟然消散。
    碧清以为是自己的灵力使用过度，力竭花了眼睛。
    直到那些秽气凝聚成的雷，再次袭向她，她下意识地抵挡。
    这次，碧清看的真切：那些秽气碰到自己的灵力，真的消散了。
    不等碧清欣喜，嗓中涌上一口腥甜。
    “咳——”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溅在她的衣襟上。
    碧清咬牙，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净化着眼前的秽气。
    灵力消耗殆尽，用灵力张开的网被秽气吞噬，数道天雷击向她。
    身上传来撕扯般的疼痛，碧清眼前一黑，从天空坠落。
    后面发生了什么，碧清不清楚，她再次询问锦箨：“人界如何了？”
    锦箨眉心微蹙，道：“托你的福，那群凡人都活得好好的。”
    碧清松了一口气，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锦箨道：“你逆转天道，闹出那么大动静，天界自然发现了你的踪迹。”
    碧清哂笑：“所以，你们趁我昏迷的时候，抓我回来？”
    锦箨沉默。
    碧清不以为然地撑起身，用手指戳着枕边的绣球：“准备什么时候压我去诛仙台？”
    “有赤松上神在，你不会死。”
    “若我一心求死，即便有姑姑在，也无济于事。”
    “若你一心求死，那狼妖也会随你而去。”
    面对锦箨的话，碧清嗤笑一声：“玄奕才不会。”
    想起玄奕，碧清眼中满是柔情：“我认识的玄奕不会做出这等傻事。”
    没寻到彻底净化秽气的方法，玄奕不会寻死。
    锦箨面色凝重地盯着脸色煞白的碧清，迈上前半步，问道：“你与他……”
    那天夜晚中的光芒……
    碧清坦然地承认：“玄奕是我夫君。”
    玄奕是有很多的不完美。
    他总是板着一张脸，藏着很多不纯的心思，也很少主动与人交谈。
    偏偏就是这些不完美，让碧清觉得玄奕是一个完美的、鲜活的人。
    碧清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柔柔的笑意。
    时至今日，锦箨依然难以相信那晚自己所见，竟是真的。
    锦箨蹙眉：“碧清，你可知你与那狼妖……你会面对什么？”
    碧清淡淡道：“只要玄奕活着，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锦箨还想再说什么，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瞬间变了脸，厉声训斥：“碧清！你私自下凡！扰乱人界秩序！还敢在此嘴硬！”
    碧清本就不愿与他说话，见他翻脸如翻书，她也来了脾气：“少往我头上扣帽子！你哪只狗眼看到你姑奶奶我偷跑了？！”
    “锦箨。”
    “师父！”
    潇湘一族的长老推门而入，打断二人的争吵。
    胡子花白的长老睨了碧清一眼，发出一声冷哼：“潇湘一族竟出了你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我上不了台面，你这个老不死的就上得了了？”
    碧清毫不示弱地白了长老一眼：“你今天能站在这，还不都是我爹娘用性命换来的？要是没有我爹和我娘，轮得到你这老不死在这狗叫？”
    长老被碧清气的吹胡子瞪眼，抬手就要用灵力打向碧清。
    谁知锦箨反应快他一步，一道灵力打在碧清身上。
    碧清才醒不久，体内灵力空空无法反抗，结结实实挨了锦箨的打。
    碧清闷哼一声，嗓中涌上的腥甜，硬是被她咽回肚中，口中满是腥气。
    锦箨怒道：“如此目无尊长口无遮拦！今日略施小惩！日后再让我听到，定要你半条性命！”
    碧清不屑道：“你如此尊师重道，怎么不认他做你的亲爹？”
    锦箨被碧清噎的没话，脸色铁青，只得甩衣袖泄愤。
    长老摆摆手：“不必理会她！锦箨，此地交由你看守。”
    他瞥了眼榻上的碧清：“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锦箨欣然领命，目送着自己师父离开。
    碧清知晓自己已被控制了行动，好在身处天界，想要恢复自身灵力不是难事。
    回想起面对人界秽气时的情形，碧清抬眼，看向伫立在门口的锦箨。
    她发现锦箨也在看着自己。
    碧清没有避讳锦箨注视的目光：“姑姑呢？”
    锦箨实在是被她的话气的不轻，一时不想理她。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嘴竟然这般犀利。
    他实在难以招架。
    见他不回话，碧清不在自讨没趣的追问，悠哉地下着逐客令：“我要休息，你出去。”
    锦箨瞧着眼前人疲惫又苍白的脸，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脚步一顿，他嘲讽的开口：“好好休养，别死在这屋子里。”
    碧清嗤鼻：“放心，你没死之前，我绝对不会死。”
    回答碧清的，是一声带着怒气的关门声。
    碧清不以为然，翻身躺在榻上，休息着自己疼痛欲裂的身体。
    后脊的仙骨像是被利器劈开一般，疼的碧清辗转难眠。
    比自己坠入妖界时疼了不知几万倍。
    碧清忍不住去想玄奕与他的族人。
    若是玄奕知晓自己被抓回天界，定会急的团团转。
    碧清心头一紧，目光移向枕旁的绣球。
    她暗自祈祷：玄奕千万别将自己放在心上。
    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105章
    玄奕前往李家村,将劫后的村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看到碧清的身影。

 第128章

    他开始没缘由地紧张。
    甚至心慌。
    碧清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是她以身殉道,就是她被天界的人抓去,亦或是被赤松带到清净派。
    玄奕嘴唇紧抿。
    前两种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第三种……他勉强接受。
    村中寻人无果,玄奕便动身去往清净派。
    到了清净派禁地,玄奕正巧碰见准备离开的彩虞母子。
    小驺吾见玄奕孤身一人前来,问道：“碧清呢？她怎么没来？”
    玄奕的心咯噔一下,反问：“可有见过赤松？”
    小驺吾点头：“赤松上神在里面疗伤呢！”
    玄奕得了话，快步来到禁地之中。
    没见到那抹挂念的青色身影，玄奕后脊一凉。
    赤松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她没有睁眼，拖着疲惫沙哑的嗓音开口：“我去晚了一步，碧清已经被他们抓回天界。”
    “碧清回去后会如何？”
    “三日内没有性命之忧。”
    “我如何才能上到天界？”玄奕眼瞳微眯,紧紧盯着眼前墨绿色衣衫的赤松。
    “装傻充愣。”
    赤松冷笑一声,双眼依旧紧闭：“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为何又要询问？”
    玄奕怔愣一瞬，遂即问道：“我与碧清合礼一事？”
    他起初以为是赤松诓骗他的说辞。
    若真是因为如此,碧清岂不是可以随意在妖界使用灵力？
    赤松无语的睁开眼,满脸厌弃道：“以后就算你与碧清有了娃娃，也定是个脑子不灵光的！”
    赤松拐弯抹角的话语,确定了玄奕的猜想。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要离开。
    赤松见状紧忙叫住他：“你现在去,无异于羊入虎口，白白送死。”
    玄奕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转过身看向她：“碧清是我的妻，我救她，天经地义。”
    “碧清若知你为她乱了阵脚，白白送了性命。就算你救了她，她也会随你而去。”
    赤松风轻云淡道：“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你应当知晓我在说什么。”
    玄奕哪里等得了三日：“你自己在此准备吧。”
    “你站住!”
    赤松眼眸一沉，道：“老老实实在此等着，妖界秽气，我帮你解决。”
    ——
    碧清闭目躺在榻上，听着屋外响起的踱步声，烦躁地呵斥：“你有完没完？！待不住去叫那老头过来给我个痛快！”
    门外的踱步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锦箨气急败坏的声音：“碧清！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我愿意揽这差事？”
    “不是你自己主动提议，在此看守的吗？”
    碧清嘲笑道：“不愿意就别说大话啊！”
    “伤成这样都拦不住你呈口舌之快！”
    锦箨气得推开门，望着躺在榻上的碧清，咬牙切齿道：“省点力气吧！”
    “省不了。”
    碧清看都不看他一眼：“这里都没什么灵力，我怎么恢复？”
    紧闭的双眼睁开一条缝：“除非你帮我寻来上等的灵力。”
    锦箨清楚地看到，碧清脸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
    不怀好意。
    他斩钉截铁地拒绝：“妄想！”
    又道：“你非要灵力，就用我的。”
    说着，锦箨调动体内的灵力，汇聚在掌心。
    碧清嫌弃道：“要用也是用姑姑的灵力，我才不用你的！你那点灵力连姑姑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锦箨掌心的灵力瞬间消失：“碧清！我好心救你！你别太过分！”
    “要论过分，谁比得过你锦大少爷！”
    旧事没缘由的浮现在眼前，牵的碧清后脊疼痛难当。
    她翻身留给锦箨一个背影，不愿再与他争执：“我只要姑姑的灵力。”
    门口没再传来锦箨的声音。
    碧清缓缓抬起眼睫，神色暗淡。
    就在她以为锦箨会用力拍上门的时候，身后响起锦箨试探的声音：“玉鸾峰是吧？”
    碧清猛地瞪大了双眼，坐起身看向他。
    锦箨伸出手：“绣球给我，我记得你曾用这东西储存过玉鸾峰的灵力，险些把全族掀了。”
    碧清狐疑地看向他：“都过去多久了，你竟然还记得？”
    锦箨冷笑：“那日我正在师父身边听经，差点被灵力重创，削了脑袋！”
    碧清没忍住，笑了一声，心中甚是畅快：“真是太可惜了。”
    锦箨不愿再与她拌嘴，道：“这个时辰师父应该在炼丹，趁他没心思管你，你快将绣球给我。”
    碧清纠结的抱着自己的绣球。
    “那东西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不会夺走。”
    锦箨催促道：“你要不要灵力了？不要的话我可走了！若是让师父知道我帮你，我没好果子吃。”
    碧清嘴唇微抿，狠下心道：“你自己来拿！”
    眼下的情况，不容她多做选择。
    信不信，她都只能赌一把。
    锦箨手指一勾，用灵力拉过绣球，退出屋子：“去去就回。”
    走前，锦箨张开结界，控制着碧清的行动。
    碧清没力气下床，也离不开屋子，便在榻上安静的打坐，等着锦箨回来。
    两刻过后，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碧清睁开眼，看到锦箨边掸去肩头的雪，边伸手将绣球递给自己。
    碧清接过绣球，一股寒凉的灵力顺着掌心，流入她的全身。
    真的是玉鸾峰的灵力！
    碧清欣喜若狂，抱着绣球为自己疗伤。
    泛疼的后脊在灵力的加持下，很快得到了缓解。
    锦箨见碧清认真疗伤，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子，安静的守在门外。
    有了玉鸾峰的灵力，碧清很快恢复了力气。
    转动手腕，青色的灵力汇聚在她的指尖。
    碧清长出一口气，开始盘算如何逃跑去妖界，寻找玄奕，告诉他自己可以净化秽气这件重要的事。
    掐指一算，妖界的神器还能支撑两月。
    锦箨说自己一时半刻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族中长老应该不会放任自己在此疗伤两月。
    碧清潜心恢复着自己的身体。
    到了午膳的时辰，锦箨送饭*给她。
    他原本担心碧清会闹脾气，不肯吃。
    但看见碧清将饭吃了个干净，锦箨暗搓搓地松了一口气。
    还没傻到用自己的身体惩罚自己。
    深夜，碧清趁着锦箨瞌睡之际，偷跑出屋。
    才推开门，就被锦箨抓了个正着：“碧清。”
    碧清反应迅速，一掌拍在锦箨的心口。
    锦箨当即昏了过去。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碧清偷跑出来后，没着急去妖界。
    脚尖一转，她跑到终年被风雪覆盖的玉鸾峰。
    玉鸾峰中灵气充沛，碧清迎着风雪而上，来到山巅，潜心在此打坐。
    就连绣球都因充沛的灵力，不用碧清控制，自然而然的悬在她身前，汲取着玉鸾峰的灵力。
    风雪扑朔朔地从天而降，染白了碧清满头青丝。
    体内灵力渐渐恢复，碧清没有停下动作，继续吸取此处的灵力。
    像是千斤巨石压在心口，碧清呼吸变得困难，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她身前的衣襟，她才不情不愿的收了手。
    “这点灵力怎么够。”
    碧清擦去下颌上的鲜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脚下一软，又跌回雪中。
    身前的绣球，随着她跌坐回雪中的动作，掉在她怀中。
    碧清不甘心，埋在雪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掌心一片冰凉：“这点灵力哪里能净化干净秽气……”
    后脊毫无预兆的泛起痛意，碧清闷哼一声，心中大惊。
    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承受一丝一毫的灵力。
    不等碧清起身，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青色缎面，染了满鞋积雪的靴子。
    胳膊被人一把攥住，碧清随着那人手上的力道站起身。
    不等她厌弃地拍开锦箨的手，锦箨主动松开：“非要如此不老实？”
    带着三分怒意的话语听得碧清心烦，她不客气道：“你要是想抓我回去，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再忍几日又如何？”
    锦箨满腔怒火地规劝：“等赤松上神回来，等你性命保住，你想做什么不行？”
    “我想救妖界，想帮妖界净化秽气。”
    碧清抱着绣球，捂着发出针刺般疼痛的心口。
    眼前闪过为了水源，拼命想办法活下去的妖物。又想起自己坠入妖界，被玄奕所救后的经历。
    碧清冷声道：“也是。你锦箨大少爷没去过妖界，没体会过灵力被封的滋味，没见过为了能喝上干净水源，连鬼话都信的妖。你自然不懂我为何等不了这几日。”
    “碧清，忘了妖界的事吧。”
    锦箨道：“你还不明白吗？妖界秽气，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净化干净的。为了那些妖物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

 第129章

    “在你锦大少爷眼中，自然不值得。”
    碧清闷咳两声：“你生来养尊处优。自我有记忆起，族中的那群老头无条件的偏向你，其他竹子对你皆是奉承与讨好。”
    “你自小便被人高高捧在掌心，什么痛苦都不用经历。有朝一日你飞升成上神，怕都不用遭受天劫的苦。如此优越的生活，你自然珍惜性命。”
    “碧清……”
    “锦箨，你我注定不是一路人。你肯助我疗伤，还算你良心未泯。”
    碧清抱紧怀中的绣球，转身离开玉鸾峰：“前尘旧账，我不会一笔勾销。下次再见，我不会对你客气。”
    锦箨追上前，一把握住碧清的胳膊：“碧清！小时候的事情是我不对！你恨我、厌我都是情理之中！”
    手被人一把打掉，锦箨快步挡在碧清身前，拦住她：“可我不能白白看着你去送死！”
    碧清全然不理会眼前人，侧过身就要走：“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锦箨挡住她的路：“你的死活是与我无关！但你不想知道，你的父母为何会死在仙魔大战之中吗？！”
    第106章
    碧清抬起的脚停滞在半空。
    青色的绣鞋落回雪中,她仰头盯着眼前人，震惊的发问：“你知道什么！”
    锦箨嘴唇紧抿，不肯说一句话。
    碧清急的跺脚,她失态的抓住锦箨的衣袖,问道：“你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什么！”
    锦箨垂眸，一双眼瞳落在碧清冻得通红的手背上：“碧虚郎君和湘筠仙子他们……他们是被人陷害的。”
    碧清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寒风呼啸,黄豆大小的雪花如刀般锋利,打在脸上好似刀割。
    锦箨低声道：“这件事,只有师父他们知晓。就连赤松上神都毫不知情。”
    锦箨仰头望向泛着微光的圆月，掐算着时辰：“碧清，我虽在师父身旁百年，但很多细节,我不得而知。”
    碧清呼吸急促，迫使自己耐下性子：“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你为了妖界白白送命！”
    锦箨醋意大起：“那狼妖有什么好的？！你非要为他送命才肯罢休吗？！”
    “你送了命，还有谁能为碧虚郎君与湘筠仙子报仇？！”
    “原来是在吃玄奕的醋。”
    碧清抓着眼前人衣袖的手焉的松开,她冷笑：“从前我只当你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现在你竟因看不惯玄奕，搬出我已故的双亲做文章,劝我袖手旁观！”
    碧清头也不回地离开玉鸾峰：“令人作呕。”
    锦箨没料到玄奕在碧清心中如此重要,他不在辩解，唤出长剑挡住碧清的路,态度极其强硬：“跟我回去！”
    碧清不与他废话，赤手空拳与锦箨过招。
    锦箨看似招招毙命,手下却分寸恰当，没伤到碧清，但也没让碧清吃到甜头。
    碧清身体初愈,方才又因承载不住玉鸾峰的灵力，受了内伤，很快败下阵来。
    锦箨看准时机，用灵力化出一条绳索，束缚住碧清，限制她的行动。
    他没急着带碧清回去，抬手点了碧清的哑穴，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听自己所言：“碧清，你父母当年本不应该随着赤松上神一同出征。是师父他们改了出征名册，让你父母代替他们前去送死！”
    挣扎着的碧清突然没了动静，眼瞳颤动地盯着锦箨。
    锦箨继续道：“仙魔大战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推测，他们当时还想害赤松上神。赤松上神能活着回来，应当是得了你父母的庇佑。”
    碧清嗓中发出呜呜声，显然有话要问。
    锦箨思忖一瞬，解了她的哑穴，就听见碧清急急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害我爹娘！”
    锦箨眼神躲闪，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在碧清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之下，锦箨狠下心道：“因为你！”
    碧清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而后不规则地激烈跳动。
    她问道：“是因为……因为我的出生？”
    锦箨点头，含糊道：“碧清，这都是命。”
    碧清木讷的问：“所以，我的出现害死了我娘……”
    似是想到什么，她态度急转直下：“不对！你骗人！若是我娘亲因为生下我而死，她又怎会与我爹爹一同上战场！”
    碧清愤怒的瞪着锦箨，竟然无意间将玉鸾峰的灵气聚在身前：“你说！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锦箨抿唇不语，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眼见碧清身上的束缚即将冲破，锦箨只得直言：“因为你的仙骨千年难遇！”
    碧清迟疑的盯着他，显然不信他的话。
    锦箨道：“碧虚郎君与湘筠仙子都是千年难遇的至纯灵体，你是他们二人的孩子，自然继承了他们的体质。”
    “拥有至纯灵体的神，不用历劫便能飞升，赤松上神便是如此。你……应当也是如此。”
    锦箨的话惹得碧清眼眶通红：“这和我爹娘有什么关系？”
    锦箨一顿：“至纯灵体与我们最大的区别，便是那根仙骨。若是得了仙骨，便能省去很多麻烦。”
    他抬眼：“或许，在师父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你爹娘了。”
    碧清脸色惨白，将下唇咬得沁血。
    碧清咬牙切齿，脸颊止不住地发抖：“所以，他们控制不了我爹娘，就将主意打在我身上？”
    无父无母的孤儿，最适合当作棋子。
    锦箨点头，长叹一声：“我以为那日推你下承景台，你能顺利前往人界好好生活。”
    “是你推我下去的？！”
    碧清惊讶一瞬，破天荒地没有对着锦箨发火。
    锦箨别开眼：“我知道你不想再天界生活，那日我见机会正好，不成想你坠入妖界，竟叫那狼妖捷足先登……”
    “这件事我还要谢谢你。”
    碧清眼角露出一抹柔情：“不是你，我无法遇到玄奕。”
    最初她非常痛恨将她推下承景台的人。
    后来她觉得，若是没有那人无形中的推波助澜，自己又怎会多出丰富多彩的经历。
    若是没有那人，自己与玄奕，永远不会相遇。
    碧清的感谢深深刺痛锦箨的心，他不断告诫自己：自己小时候那样对她，她定对他恨之入骨。
    便是这样想，锦箨都没能好些。
    碧清无视着锦箨受伤的神情，继续着刚才只说了一半的话题：“照你所说，姑姑她应当也是至纯灵体？”
    锦箨道：“自然。听师父说，赤松上神飞升时，并没有经历天劫。”
    他说出自己的疑惑：“可我觉得，赤松上神能飞升，是因为她在仙魔大战中成功击退魔尊。此等荣耀，至高无上。”
    碧清拧眉：“你能不能别叫那老不死的师父了？我才看你顺眼一分。”
    锦箨一噎：“已经改不过来了。”
    碧清动了下身体，怨念地瞪着锦箨。
    锦箨蹙眉解开她身上的束缚，收回自己的灵力：“随我回去，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偷跑出来。”
    “我回去也是个死。”
    碧清丝毫不在意他的担忧：“你真的以为，那群老不死的会轻易放过我？”
    自己既然继承了双亲的至纯灵体，回去了就算不死，也要被那群老头剥层皮下来。
    更何况，那群老东西惦记自己的仙骨惦记的紧！
    碧清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玉鸾峰，却看到几个让她作呕的身影。
    其中一个长老抿着自己的胡须，厉声道：“你们二人，还不速速从山上下来！”
    锦箨的心一沉，拉着碧清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是师父他们！”
    锦箨肉眼可见的慌张：“怎么会寻到这处？”
    只一瞬，他便反应过来：定是师父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符咒。
    难怪自己师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自己的提议。
    碧清不慌不忙，由着锦箨拉着自己来到山阴处：“你这样甩不开他们。”
    “不用你说！”
    锦箨回过头，看到追着他们二人的几个身影，很是后悔自己前来寻找碧清。
    碧清眉尾一挑，道：“我不躲了，你带我回去见他们，你还能少受些苦。”
    不等锦箨反应，碧清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泰然自若的直视已经落在雪地中的长老：“在人界寻了我一载，很辛苦吧？”
    “放肆！”
    其中一个长老怒目圆睁：“你这小娃娃！偷跑下凡触犯天规！要害死我们不成？！”
    碧清嗤笑：“我就是想害死你们。我不仅想害死你们，我还想拉着全族给我陪葬。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碧清！”
    锦箨试图制止碧清这种火上浇油的话，却被碧清狠狠打断：“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锦箨愣怔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碧清在极力撇清二人的关系。
    她不想拉自己下水。

 第130章

    腹部传来针刺般的疼，锦箨结结实实挨了碧清一掌。
    他倒在雪地中，疼得缩成一团：“你……”
    这手下的未免太重了！
    长老见到自己的好徒弟受了欺负，不客气地用灵力打向碧清。
    碧清迅速躲闪，跳离原地，浮在半空一瞬，身上倏然多了一股力道。
    碧清大惊，来不及挣脱身上的绳索，就被结结实实的捆在半空，动弹不得。
    锦箨见碧清落了难，想暗中支援，他却也被捆了个结实。
    “师父！”锦箨佯装不解地问，“为何要捆我？”
    长老一副看透的模样：“你既喜欢那娃娃，为师成全你们，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碧清想起不久前自己还抓过锦箨的衣袖，她突然很想洗手。
    锦箨缄默一瞬，极力否决：“谁会喜欢如此泼辣不懂事的女子！”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贬低我做什么！”
    碧清怒斥：“真不愧是这群老东西最得意的门生！愚不可及！狂妄自大！恬不知耻！”
    在场的人无一幸免，都被碧清一句话骂了进去。
    长老们脸色甚差，黑如锅底。
    不愿再听碧清如此折辱他们，其中一个长老点了碧清的哑穴，带着二人回了族中。
    锦箨被长老们关进思过堂。
    碧清则被关进族中的地牢。
    对于思过堂碧清熟悉异常，去思过堂的次数，比她自己在屋中休息的次数都多。
    若是她被关在那处，她倒是不会害怕。
    但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碧清又被吊在半空，她多少有些胆寒。
    捕捉到她眼底的恐慌，长老皮笑肉不笑：“现在知道怕了？”
    碧清狠狠翻了个白眼，偏过头不去理会长老。
    用脚趾头想，她都能知道那老头有多得意。
    估计满脸褶子都堆到一起了！
    碧清抗拒的态度，长老并不意外，捻了一点灵力落在碧清身上。
    长老脸色骤变：“你竟与妖物灵修？！”
    碧清没理会他的话。
    她倒是想回嘴，可自己被人点了哑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老怒气横生：“你这女娃竟如此大胆！这般不爱惜自己的灵体！”
    见碧清不说话反驳，他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你怎么不说话！”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点了碧清的哑穴，长老不得不挥手解开，继续质问：“你为何要与妖物灵修！”
    碧清依旧不说话，幸灾乐祸的瞧着眼前老头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发现，自己越是不理会他，他就越急的跳脚。
    碧清最喜欢看所谓“德高望重，稳重如山”的长老，像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
    多有趣。
    碧清忍住不笑出声。
    一道灵力直直打向碧清，随即，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长老捋着自己的胡须，神色淡然地看向碧清，发出一声冷哼。
    第107章
    碧清再醒来时,她人躺在地牢冰冷的地板上。
    不知是不是地板太硬，她的后脊疼痛异常。
    碧清呼吸一滞，忙将手覆上自己的脊背。
    确定仙骨还在,碧清松了一口气。
    地牢伸手不见五指,碧清坐在原地，等着双眼适应之后,再仔细打量陌生的地方。
    如此良机,长老却没有取走自己的仙骨,完成他的飞升梦。
    碧清眉心微动：定是自己的仙骨不能为他所用。
    除了这个理由,碧清想不出第二个。
    倒是好事一件。
    抬眼看到狭小的地牢外，还覆着一层结界，碧清哂笑。
    也不知是防着自己，还是防着自己的姑姑。
    绣球还挂在自己身上,碧清摸了一下，稍稍安心。
    身上疼痛难忍，碧清默默调动灵力为自己疗伤。
    碧清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
    亏了什么,都不能亏了自己的身体。
    她还要去妖界，用灵力净化秽气呢。
    不知过了多久,地牢的门被人打开,刺眼的阳光涌入阴暗又狭小的地牢，刺得碧清频频蹙眉。
    睁开眼扫了下门外的日光,碧清推算时辰：已过正午。
    自己已经回到天界一日半。
    碧清不免担心玄奕与自己的姑姑。
    他们二人没看到自己，一定急坏了。
    尤其是自己的姑姑,本就看玄奕不顺眼，定会将火气全都撒在玄奕身上。
    只是比起这个，碧清更担心玄奕会因为自己,耽误寻找神器一事。
    就算玄奕知晓自己姑姑能净化秽气，他也无法说服自己姑姑出手相助。
    碧清暗暗替玄奕捏了一把汗。
    他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去威胁自己的姑姑！
    眼前多了一碗水，碧清闭上眼，没去理会。
    “碧清。”
    碧清猛地睁开眼，在看到自己姑姑的面容时，眼眶瞬间湿润。
    她捂住嘴，没有出声，紧紧瞧着眼前一袭翠绿色衣衫之人。
    这衣裳是族中小辈所穿的练功服。
    碧清仔细打量着自己姑姑那张与练功服衫格格不入的面容。
    眨眼间，熟悉的面孔被一张陌生的面孔取代。
    易容后的赤松将声音压得极低：“今晚我会与那狼妖一同救你出去。到时候，你随他去妖界。只要不从妖界离开，天界的人无法奈何你。”
    “玄奕也在天界？”
    “……他染了你的灵力，你染了他的妖力。这世间，只有你们二人能无视和平之契，在天、妖两界往返自如。”
    “竟是因为……”
    碧清嘟囔一句，道：“原来清净派秘经上写的都是真的。”
    与神仙结亲，真的能飞升成仙。
    碧清端起水碗，将混着灵力的水一饮而尽。
    把碗还给自己的姑姑后，二人暂别。
    玄奕能上到天界，意味着自己也可以在妖界使用灵力。
    碧清心中突然多了一抹欢喜。
    等自己离开此处，随玄奕去往妖界，秽气一事便能迎刃而解。
    她与玄奕都不用再为此奔波。
    自己离开天界，不被人打扰的日子也会实现。
    等待夜晚的这几个时辰，是碧清生命中最为漫长的时光，像是过了几千几万年一样久。
    终于，地牢的门再次开启。
    碧清欣喜一瞬，扬起的嘴角顿时冷了下去。
    她等来的，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而是一排神情肃穆，穿着庄严威仪的天兵天将。
    带领着他们前来的，是族中的长老。
    碧清越过他们，去看门外的天空。
    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我等奉天帝之命，押送犯人碧清前往诛仙台，等候发落。”
    领头的将领漠然的开口，给了跟随在身后的人一个眼神。
    那些人瞬间会意，上前扣住碧清的胳膊，押着她往外走。
    碧清挣了一下，怒道：“我究竟犯了何罪？！”
    长老云淡风轻道：“与妖物灵修，逆转凡人命格，都是你的罪。”
    碧清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族中长老摘取仙骨不成，摧毁自己的手段。
    真到了诛仙台，哪里还容得自己开口辩解？
    碧清停下脚步，对着他啐了一口：“你害死我爹娘！这笔账我定要与你算！”
    长老捋着胡须：“碧清，说话要讲究证据。你逆转凡人命格是事实，与妖物灵修玷染灵体也是事实。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可不是我在戳你痛处。”
    若非碧清被人反扣住手臂，她真的很想冲上前，一巴掌扇在长老那张比树皮还粗糙的脸上。
    羁押碧清的天兵见她不走，毫不留情的推着她的肩膀，迫使她跌跌撞撞的离开地牢。
    长老得意洋洋的跟在他们身旁。
    他倒要看看，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女娃能掀起什么风浪。
    碧清被天兵天将押出地牢时，远在一旁，身着翠绿色练功服的玄奕倒吸一口凉气。
    不只是他，他身旁的赤松也是如此。
    玄奕脸色阴沉，身上的戾气瞬间爆发。若非有赤松的灵力遮盖，定会被敏感的天兵天将发现。
    赤松看到那长老，神情阴鸷异常。她压下性子，示意玄奕不要轻举妄动：“等下我找时机出手，你领着碧清离开。”
    玄奕不语，一双金蓝色的鸳鸯眼瞳目不转睛地盯着碧清。
    小两日未见，碧清憔悴不堪，身上衣衫满是褶皱，眼下乌青一片。
    玄奕心疼的紧，恨不得冲向前将人拥入怀中，领着她离开这等是非之地。
    涌上心头的冲动被他硬生生压下，连带着满身的戾气，一同压了回去。
    “现在知道自己多无能了？”赤松随口挖苦。
    玄奕沉默地听着，一双眼睛随着碧清的身影移动。
    赤松施展隐息之术，带着玄奕一点点靠上前。

 第131章

    眼神落到不远处的承景台，那是路过诛仙台的必经之地。
    “看到远处没有栏杆的台子了吗？”
    赤松一扬下巴，道：“等下带着碧清从那里跳下去。”
    玄奕扫了眼承景台，神色凝重的点头。
    碧清被天兵天将推着往前走，余光瞥见承景台，她不自觉的想起玄奕。
    走神的工夫，一道剑光贴着她的脸颊划过，击向押着她手臂的天兵天将。
    手臂上力道不在，碧清趁势与那队天兵天将，以及长老拉开距离。
    定睛一看，她惊讶道：“锦箨？！”
    长老脸色骤变。
    身在暗处的玄奕与赤松同样一惊。
    “看到我很意外？”
    锦箨手指一勾，盘旋在天兵天将间的长剑落回他手中：“还不快到我身边来！”
    眼下情况不容碧清拒绝，她退到锦箨身旁，瞧着包围住二人的天兵天将：“你怎么跑出来的？”
    锦箨直言：“就说你笨！我可是族中千年难遇的奇才，区区结界，能奈我何？”
    碧清没心思与他拌嘴：“趁现在还能与我划清界限，你快些回去！”
    自己姑姑保的住自己，未必能保住他。
    锦箨恍若未闻，上前一步将碧清护在身后。
    “锦箨。”长老语重心长的劝道，“你莫要被那小女娃迷了眼！她一早就与妖物勾结，心中哪里有你半分位置？”
    锦箨轻笑：“我救她，与她心中有谁无关。”
    早在自己第一次欺负碧清的时候，他们二人就注定会老死不相往来。
    谁会去喜欢一个欺负自己的人？
    “谁说我心中没他了？”
    碧清眉尾上挑：“我恨他入骨，心中自然有他。”
    身在暗处的玄奕：“……”
    锦箨：“……这点惦记真就免了吧！”
    长老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锦箨：“好徒儿，你真的要因为一个女娃与为师反目？”
    锦箨抿唇，坚定道：“我从来都不是为了她。就算今日被绑的不是她，我也会出手相救。”
    “我为的，从来都是自己。”
    “好一个为了自己！”长老拍手称快，“既如此，你便随着这小娃娃一起去诛仙台吧！”
    天兵天将只负责缉拿碧清，对于锦箨的突然出现，他们袖手旁观。
    长老飞身上前，与自己的好徒弟大打出手。
    “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我帮不了你了！”
    锦箨匆忙丢下一句，不客气的与自己师父交手。
    碧清看向眼前紧逼的天兵天将，握紧绣球，一双清灵的眼瞳中满是杀意。
    余光撇见不远处的承景台，碧清勾了下唇角。
    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搏那一线微乎其微的生机。
    似是看穿了碧清的想法，一队天兵天将挡住去往承景台的道路，手持兵器，逼的碧清后退连连。
    碧清眉头紧锁，用灵力幻化出一把长剑。
    绣球里还有自己在玉鸾峰积攒的灵气，绝不能在这处用掉。
    不等碧清出手，一道青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击退了阻挡她的天兵天将。
    碧清震惊之余，欣喜若狂：“姑姑！”
    赤松没时间与碧清嘘寒问暖，叱喝道：“还不快随着玄奕离开！”
    言罢，碧清身旁多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分明一早就知晓玄奕在此，但亲眼看到他的时候，这一日半所受的委屈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碧清咬着下唇，眼眶红红地低斥：“笨蛋！你来天界做什么！”
    余光瞥见被长老击的节节败退的锦箨，碧清到底不忍心：“姑姑！锦箨……”
    “那小子死不了！”
    赤松随手一抬，迎面冲来的天兵天将再次被她击倒。
    抬起眼睫，不远处有一条黑压压的、密密麻麻的线。
    赤松心中一紧，狠狠剜了长老一眼。
    玄奕看准时机，拉着碧清冲向承景台：“别怕，这次有我，不会让你受伤。”
    不远处的长老见玄奕与碧清快要跑到承景台，狠下心给了锦箨一掌，以灵力为信号在空中炸开一道光。
    锦箨当即被打飞，咳出一口鲜血。
    赤松眼疾手快地挥出一道灵力接住锦箨，落到他身边：“看在你肯救碧清的份上，我保你不死。”
    碧清深知那光芒不是什么好事，甩开玄奕的手，把绣球塞到他怀中：“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玄奕哪里会信碧清的话，他攥住碧清的手腕，拉着她继续向前跑。
    任凭碧清拼命挣扎，哪怕是碧清在玄奕手背上咬了一口，玄奕都没有松手。
    眼看着就要到承景台，数道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挡住二人的去路。
    长老不知何时来到二人面前，奸佞一笑：“碧清，还不认罪？”
    第108章
    碧清仰头,看着带领无数天兵挡住自己去路的老头，眼中喷出藏不住的恨意：“你算计我爹娘上战场！害我爹娘殒命！你不得好死！”
    赤松听闻身体一僵。
    她自始至终都以为，是自己的兄长放心不下自己,才会随着自己一同上战场。
    她自始至终都以为,是自己的嫂嫂不放心自己兄长，才会丢下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女,随着兄长出征。
    赤松从没想过,自己的兄长与嫂嫂,竟是死在同族的算计中。
    赤松眉宇间笼上一层化不开的杀意。
    浮在她身边的长剑,随之笼上一层戾气，惊得身受重伤的锦箨身体不住地发抖。
    长老仰天大笑：“小娃娃，口说无凭！你说我害死你爹娘，谁看见了？”
    碧清不想再与他浪费口舌,她扫了眼把去路挡得水泄不通的天兵天降，撕破脸道：“你夺我仙骨不成便去编造谎言，拉这些天兵天将下水！若是天帝知晓此事,跳诛仙台定有你一份！”
    长老置若罔闻：“天帝给我权力调遣天兵,是在为天界除害！你这等倒反天罡，目无尊长之徒,早就该被扔下诛仙台！免得脏了天界的白玉地砖……”
    瞬息间,凌厉的剑气贴着他的下颌飞过，割断他的胡须。
    长老脸色骤变,难看至极：“赤松！你身为上神，最应该秉公办事！你难道要包庇自己的侄女吗？”
    “究竟是谁脏了白玉地砖,你心中清楚。”
    赤松双目森冷如冰，面对扑上前要拦住自己去路的天兵，自有灵剑为她开路。
    她道：“我不在天界之时,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欺负我的乖侄女。你身为族中长老，不出面制止，竟由着他们在族中作恶。”
    “你当真以为我毫不知情？”
    紧跟在赤松身后的锦箨垂眸不语。
    赤松面无表情，跟着灵剑，一步一步靠近碧清。
    失望自心底涌出，这个上神，她真的当够了。
    自己亏欠碧清与妖界的，今日，一并偿还。
    天兵天将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赤松不想伤及无辜，面对那些天兵，她只是将其打晕。
    但她再厉害，终究寡不敌众。
    便是有锦箨帮忙，依旧无济于事。
    碧清与玄奕这边的情况很差。
    二人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从承景台离去，却被逼得越来越远。
    短短几步路，像是隔了几万里远。
    玄奕手握横刀，周身都被青色的灵力包裹，一刀一刀砍向迎面而来的天兵。
    手腕上挑，斩下一名天兵的手臂，他冷声道：“别用你的脏手碰碧清。”
    “玄奕！”
    与他背贴着背，操控自身灵力化剑的碧清提醒道：“弑神是重罪！”
    玄奕满不在乎：“我是妖。”
    碧清敛了用灵力化的长剑，一脚踢开刺向自己的兵器：“我真希望自己也是妖！”
    落下脚的瞬间，碧清侧踢向另一个人的下巴：“难缠！”
    那人当即昏倒在地。
    碧清碍于身份，无法对天兵天将下死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渐渐地，她与玄奕开始体力不支。
    混乱中，一支长□□向玄奕的心口。
    长老挑眉，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却在下一刻，脸色骤变。
    那支长枪碰到玄奕心口的一瞬，发出“当”的一声。
    玄奕心口一震，挑飞刺向心口的长枪，反手给了眼前人致命一击。
    碧清听到声音回过身看向玄奕：“你怎么样？！”
    玄奕摇头：“无碍。多亏了你那时赠黑蛇蛇鳞护心。”
    余光瞥见偷袭之人，玄奕抬手，一刀封喉。
    玄奕看到高高在上，置身事外的长老，愤怒至极。
    匆忙中留给碧清一句：“自己多加小心。”
    不等碧清反应，变回巨大的真身，一脚踩向挡路的天兵天将。
    碧清在一群训练有素，早已将生死置身事外的天兵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惧怕。
    不单是天兵天将，就连赤松与锦箨都吃了一惊。

 第132章

    他们都以为，玄奕的真身应当与普通的狼一样大。
    碧清一早就见过玄奕的真身，她瞧着比自己还高的爪子，仰起头，对着玄奕的背影一笑：“夫君，多加小心。”
    她知道，玄奕耳力极好，一定能听到。
    变回真身的玄奕脚步一顿，毫不犹豫的落了下去，震飞试图靠上前的天兵天将。
    他要为碧清开出一条路，然后在为她报灭门之仇。
    不仅是她的仇，还有自己双亲的仇。
    妖界能*有今日，全是拜天界所赐，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逃不了干系。
    除了碧清。
    玄奕冲向脸色惨白的长老，对拦住自己的那些人与投掷过来的兵器置若罔闻。
    几道灵符落在他的腿上，玄奕瞥了一眼，用妖力压住灵符。
    他面不改色，跃向那长老的瞬间，化作人形。
    眨眼之间，冰凉的横刀刺穿长老的肩头。
    玄奕转动刀柄：“碧清受天界管束，我不受。”
    刀刃搅动血肉，发出细微的声响，听得长老脸色煞白，冷汗直冒，一时竟想不起还手。
    玄奕露出尖长的獠牙，头顶上的狼耳动了一动：“害怕吗？害死碧清父母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长老扫到黏在玄奕腿上的灵符，暗暗操控灵力激发灵符，口中求饶道：“碧清的父母不是死于我手，实乃是天命难违……”
    看到灵符冒出白光，他话锋一转，哂笑：“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玄奕早有预料，用妖力弹飞腿上的灵符，驱使灵符落到长老的身上。
    他不清楚灵符的作用，但用来对付自己的东西，效果应当不小。
    玄奕翘了下嘴角，飞速与长老拉开距离。
    穿透长老肩头的横刀随着玄奕的动作抽离。
    血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长老大惊，紧忙收了灵力，但还是有一张灵符在自己身上炸开一道白光，将他的胳膊穿透出一个血窟窿。
    玄奕冷冷的盯着他，挥刀上前。
    捂着自己胳膊的长老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前出现一道屏障，震飞了玄奕砍下来的横刀。
    锦箨看向玄奕那边，大惊：“是族中的其他长老！”
    赤松闻言，飞身上前：“你快去寻碧清！”
    碧清看到好几张令她作呕的嘴脸，厌弃异常。
    分神的瞬间，手臂一痛。
    碧清怒火中烧，用灵力化出长剑，对着伤了自己的人就是一剑：“既然如此不讲情理，就别怪我不客气！”
    长剑划过那人的脖颈，那人倒在地上，顿时血如泉涌。
    玄奕嗅到血腥味，再看看眼前那几个聚在一起的长老，眉头拧得更深。
    “玄奕！”赤松来到他身边，“你快带着碧清走！”
    玄奕哪里会走：“你让我走？这人害死她双亲，又是天界之人。我不杀他，难道你去？”
    赤松沉默一瞬，道：“照顾好碧清。”
    伴随着刺眼的白光照亮黑夜，尘封一千多年的战甲附着在赤松的身上。
    墨绿色的战甲配上赤松冷若冰霜的脸庞，将她身上的戾气与压迫无限放大。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碧清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姑姑身着战甲的模样，简直比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恐怖！
    其中一位长老见了，怒道：“赤松！你的职责是保护天界！不是再此惹是生非！”
    被玄奕所伤的长老缩到自己的同僚身后，幸灾乐祸。
    另一位长老看到玄奕，勃然大怒：“赤松！你怎会与妖物混在一起！”
    “没人教过你说话前先漱口吗？！”赤松道，“这是我侄女婿！”
    玄奕握着刀柄的手收紧一瞬。
    他可不想认赤松这位坑害整个妖界的姑姑。
    赤松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些长老自然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其中一个理直气壮道：“我今日就替天行道，铲除你们三个妖孽！”
    赤松没把他放在眼中，正欲迎战之时，却发现那人没冲向自己。
    而是冲向了自己的侄女！
    “这里交给你！”
    玄奕声音留在原地，人早已奔向碧清。
    赤松嘴唇紧抿，操控自己的灵剑，牵制几名长老的脚步，与他们周旋。
    与如潮水般涌来的天兵天将周旋这么久，碧清早已力竭，全凭意念撑着。
    天色早已暗淡，这对碧清而言实在不利。
    衣服上很快多了几道新的血痕。
    身后泛起一道凉意，惊得碧清汗毛倒竖。
    手腕蓦地被人握住，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向前拽去，身后响起刺耳的破风声。
    碧清扑到玄奕怀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反手甩出一道灵力，狠狠打在声音所发出的方向。
    没有预料中的声响，碧清便知没伤到那人。
    她仰头，瞧着玄奕带着几分妖化的模样，鼻尖不住地泛酸。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锦箨疲惫的声音，穿透刀剑传了过来。
    碧清与玄奕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回复锦箨的话。
    说的好像他们二人不想走一样。
    锦箨那边传出一声闷哼，紧跟着是兵器掉落的声音，以及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逆徒！念你初犯饶你不死！等我了结了他们在与你算账！”
    “碧清。”
    玄奕用妖力撑开一道结界，低头吻了下怀中人的额头：“现在的你能在妖界出入自如。”
    他身上所剩的妖力不多了。
    上次自己变成不人不妖的模样，是被奉寒逼到绝境的时候。
    “我知道。”碧清道，“就像你能在天界一样。”
    兵器打在结界上发出的碎裂声，听得碧清心有余悸，她问道：“身上是不是没有多少妖力了？”
    玄奕低笑一声：“你身上不是也没多少灵力。”
    自己妖力化成的结界撑不了太久。
    就算能，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
    碧清眺望着暗夜中的那道墨绿色身影，踮脚吻向玄奕的唇：“玄奕，我知道如何彻底净化妖界秽气。”
    “这件事，赤松已经答应帮我解决。”
    玄奕回了她一吻，看向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承景台：“这里下不去了，等下我带你去南天门，我与赤松就是从那处上来的。”
    碧清笑道：“你认识路？”
    看到玄奕点头，她笑的更加灿烂，好似划破夜空的一抹朝阳：“我们一起走吧！”
    玄奕也想与她一起走，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们二人如此。
    但他还是应下：“一起回妖界，再也不来这里。”
    “敛了结界吧。”碧清道，“很快就要碎了。”
    玄奕四下环视一番，勉强寻到一条自己能杀出南天门的路：“准备好了？”
    “嗯。”
    有了碧清的回应，玄奕敛了结界，飞速带着碧清前往南天门。
    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们二人会前往南天门，天兵天将反应极快，紧追着玄奕与碧清二人。
    赤松看到他们二人被追，甩出一道灵力为他们挡住一部分天兵天将。
    碧清回过头，瞧着自己姑姑灵力所过之处的道路，正是前往承景台的路。
    碧清不舍地瞧着玄奕的侧脸，红着眼道：“玄奕。”
    “对不起。”
    没给玄奕反应的机会，碧清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奔向承景台。
    碧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躲闪开袭向自己的那些人。
    她跑到承景台边缘，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自己的姑姑是上神，没有她坐镇，六界必然会再掀起血雨腥风的战争。
    自己的夫君是狼妖一族的首领，族中还有他的血缘至亲等着他回家。
    只有自己，死不足惜。
    其实她不是很想死，但自己不死，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净化妖界秽气呢？
    碧清眼角露出一抹愧疚。
    她最对不起的人，只有玄奕。
    系在腰间的绣球放出耀眼的光芒，碧清将绣球抱在身前，把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其中，激发存在绣球内来自玉鸾峰的灵力。
    “碧清——”
    玄奕心脏骤停，凄厉的嘶喊。
    一点青光从承景台坠落，在妖界上空炸开，掀起强烈的气流，笼罩在妖界的上空，落下点点青色的星光。
    第109章
    三百年后。
    妖界。
    玄奕躺在窗户旁的摇椅中,安静地晒着太阳。
    温暖的日光洒在他苍白的脸庞。
    玄奕侧头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摊开手掌，一缕青色的精魂出现在他的掌心。
    玄奕小心翼翼地托着那缕精魂,放到手旁的金盏中。
    那日碧清自承景台一跃而下,他也跟着跳了下去。
    眼前被青白色的光芒覆盖，身上传来撕裂般的疼,那力道似是要将他活活扯成几段。

 第133章

    他闭上眼,顶着那力道,抱住了碧清。
    再醒来,他人已经被墨决带回族中，躺在榻上疗伤。
    那时的玄奕能感受到自己有多虚弱，张开嘴半晌，只挤出来像是气音般的声响：“碧清……”
    对他来说,已是竭尽全力。
    玄奕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在看到自己弟弟躲闪的面容，他的口中漾出一抹鲜血。
    “哥！”墨决一刻不停地为自己哥哥输送妖力,“别多思！你受的伤太重！”
    “碧清……”玄奕重复着心上人的名字。
    身前似是有什么东西,玄奕垂下眼，这才发觉：自己的怀中紧着一缕青色的精魄。
    对上嘴唇紧抿的面容,玄奕没在开口,默默收紧停在自己身前，闪着青光的精魄。
    是碧清。
    鼻尖涌上一股压不下的酸意,眼眶热得厉害。
    玄奕眼前一片模糊，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墨决没出声,埋头为自己哥哥疗伤。
    玄奕怀中的那缕精魄安静异常，除了他自己，谁都碰不得。
    玄奕养伤的这几百年,这缕精魄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哪儿都不去。
    “碧清，你究竟是何时发现自己能净化秽气的？”
    玄奕又一次自言自语的问道。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答案。
    那缕精魄停在金盏之中，闪着微弱的光。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玄奕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我只是太想你。”
    他看向窗外，瞧着空中飞过的几只雀妖，低声道：“妖界的一切都在变好，碧清，你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听赤松说，碧清用自己的性命净化了妖界的秽气这件事，传到了天帝的耳中。
    天帝没有怪罪碧清，一句“功过相抵”，便将事情翻篇。
    赤松不会放过坑害自己侄女的长老们，当着天帝的面把事情抖了出来。
    自己兄长一家枉死，凭什么他们可以好好的活着？
    赤松甚至准备，若是天帝不出面，亲自动手将长老们除之后快。
    如今的她孑然一身，这世间，再没事情可以绊住她。
    好在天帝还算公正，待到碧清父母一事查明，将那位长老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成仙。
    念在其他几位长老不知情的份上，贬为凡人千年。
    潇湘一族的长老之位天帝本想交给赤松，但赤松一心只想找寻让碧清活过来的办法，没心情留在天界。
    赤松瞥了锦箨一眼：“这颗小竹子还算有点良心。”
    锦箨顺理成章地被推上长老的位置。
    潇湘一族一夜之间变了天。
    不仅是潇湘一族变了天，整个天界都是如此。
    天帝不知为何解了和平之契。
    一切的一切，都在碧清舍身净化秽气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对玄奕而言，最重要的是：碧清何时才能恢复。
    掐算了下时辰，玄奕离开摇椅，从衣桁上取了自己的大氅披在身上。
    思忖片刻，他捧着碧清的精魄，带着她一同出了屋子。
    虽然还生活在妖界边缘的昆仑山脚，但这里早已与之前大相径庭。
    树荫浓郁，鸟语花香，溪水潺潺。
    三百年间，他们在此扎根，建起离开故乡时金碧辉煌的宫殿。
    玄奕一手捧着精魄，一手推开门。
    入眼便是一袭墨绿色衣衫、不可一世的赤松。
    赤松每隔三年都会来此。
    她第一次踏足狼妖一族的地盘时，被墨决不客气地拦在结界外：“这里不欢迎你！”
    他清楚，自己的父母先后离世，自己的心脉不全，以及自己的嫂子变成一缕精魄，皆拜眼前人所赐。
    赤松眼皮都不抬一下：“我要见玄奕。”
    墨决自然不会如她的愿：“妄想！”
    没等他看清眼前人的动作，脖子上多了一股骇人的力道。
    “魔尊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个不成气候的狼妖，又能奈我何？”
    赤松并未加重手上的力道，只是道：“是我自己进去，还是你请我进去？”
    墨决嗤鼻：“你害得妖界秽气横生千年，你有什么资格踏进妖界？又有什么资格让我请你去见我哥？”
    脖颈间的力道突然消失，眨眼间，赤松已经不见了踪影。
    墨决紧忙前去寻找自己的哥哥，生怕赤松会抢走碧清仅剩的一缕精魄。
    赤松瞧着玄奕手中的那缕精魄，发出一声叹息。
    玄奕宽慰道：“会好起来，碧清舍不得你。”
    赤松苦笑：“碧清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陪伴她的时间不多，但我知道，她很聪明。”
    聪明到，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现她自己有净化秽气的能力。
    玄奕没心情听赤松在此伤心，问道：“可有寻到让她恢复的法子？”
    赤松直言：“把她给我，我带她回玉鸾峰。”
    “除了这个。”玄奕冷声打断她的话，护着掌心的精魄，重复道，“除了这个。”
    不是他不想带碧清回去，是赤松每每提及回到天界一事，怀中的精魄都会变得不安。
    玄奕不忍见碧清一直如此，有一次心生恻隐，想带着精魄随着赤松一同前去天界。
    谁知自己才走出屋子，捧在掌心的精魄竟慢慢散开，吓得玄奕忙用妖力稳住精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精魄消散，再也见不到碧清。
    赤松望着玄奕掌心发着青光的精魄，愁眉不展：“碧清，你不想回去，姑姑不强求。可你想想玄奕，你真忍心看他这辈子守着一缕不成人形的精魄吗？”
    那缕精魄不为所动，停在玄奕的掌心。
    “别逼她。”
    玄奕风轻云淡的下着逐客令：“碧清你见到了，若是没其他事，赤松上神请回吧。”
    赤松长叹一声，一如既往地留了一点灵力在精魄上，随后离去。
    玄奕打发走赤松，温声安慰掌心的精魄：“碧清，别听你姑姑乱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知足了。”
    知足是一回事。
    贪心，又是一回事。
    “哥！”
    墨决脚下生风的前来，看到精魄，他恭敬的唤了声“嫂子”，继续道：“住在附近的几个妖族首领说想见你。”
    玄奕淡淡道：“不见。”又道：“阿决，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出面便是。”
    和平之契解开后不久，妖界其他妖族的首领就前来寻他，想捧他为新一任妖界之主。
    玄奕没心情，便回了一句：“真要当，也应当是碧清来当。”
    自此以后，不时就会有妖物前来探望，询问素未谋面的天界仙子如何。
    起初玄奕碍于身份，会拖着伤重的身子前去敷衍两句。
    后来他烦了，直接对外说自己重病，谁都不见。
    墨决双手一摊：“哥，这次来的首领是水芸姑娘和梦迟公子。”
    自己的哥哥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外人。
    这样下去，他很怕自己的哥哥憋出病。
    三百年，自己哥哥身上的伤痊愈，可心上的伤一日比一日深。
    听到勉强还算熟悉的故人，玄奕眉心微动。
    少顷，他道：“不见。”
    暮色渐浓，玄奕简单吃了几口燎影送来的饭，又躺回摇椅中。
    随着太阳渐渐落到昆仑山后，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点点星光透过屋中紧闭的窗户，在黑夜中闪烁。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玄奕很希望碧清能看见。
    玄奕捻了一点妖力点亮屋中的灯盏，昏黄的烛火驱赶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填满偌大又空荡荡的屋子。
    玄奕每晚都会给碧清留一盏灯。
    他夜能视物，但碧清不行。
    他不知道碧清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好起来，万一碧清回来的时候是个晚上，屋中桌椅那么多，没有灯，她难免会磕碰到桌角，再次受伤。
    这盏灯，一留就是三百年。
    深夜最易多思，玄奕点亮屋中灯盏，想起自己为了安抚被黑蛇穿透腹部的碧清，第一次用妖力化作一朵花，留在她枕边。
    那个时候的她眼泪像珍珠似的，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脆弱极了。
    泪水一滴又一滴，砸在了玄奕的心上。
    玄奕沉了下肩膀。
    自己那个时候应该就对碧清动了情。
    或许……更早。
    玄奕自嘲的翘了下嘴角。
    他时常后悔，因为自己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没能早早与碧清挑明心意。
    可回过头再去想，站在碧清身边的，一直都是自己。
    他不知道寻找神器的日子，碧清有没有发现，她对自己产生的情愫。
    “碧清，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
    玄奕对着金盏中的精魄柔柔一笑：“也不知，是你对我先动了情，还是我先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就当是我先动了情思吧。你面子薄，就算先对我动情，只怕你嘴上也不肯承认。”

 第134章

    玄奕瞧了眼高高挂在天上的圆月，捧着盏中的精魄离开摇椅，来到紫檀制成的架子床前。
    他将精魄放到榻里，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衫，只留了中衣躺在榻上。
    抬手摸了下绘着山水纹样的青色床帷，玄奕放下一半，挡住些许烛光。
    玄奕侧过身，面对着停在身旁软枕上的精魄。
    玄奕往停着精魄的枕头上挪了挪。
    他扯过衾被盖在身上，闭上眼休息着疲惫的身体。
    半梦半醒间，鼻尖涌上一股清淡的香气。
    是碧清身上特有的清香。
    玄奕蹙眉，没有理会。
    这样的梦，自他回来，做过无数次。
    每次都是自己满怀期待地睁开眼。
    扑空。
    而后心碎。
    玄奕扯过衾被盖住自己的鼻子，迫使自己无视这样的梦境。
    不睁开眼，就不会品尝到心碎的滋味。
    清淡的香气愈发浓烈，玄奕翻了个身，双眼闭得越发紧。
    玄奕在熟悉的清香中挣扎的睡了一晚。
    屋外传出的几声鸟鸣，彻底打散了玄奕本就不多的困意。
    余光瞥见一缕乌发，玄奕身子一僵，迟缓又难以置信地侧过头。
    随意铺散在榻上的青丝，苍白胜雪的肌肤，纤长紧闭的眼睫，高挺灵秀的鼻梁，血色尽退的嘴唇……
    玄奕心脏骤停一瞬，心跳如千军万马踏过平原一般杂乱无章。
    “碧清……！”
    （正文完于2025.08.04）
    （存稿完于2024.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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