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她放肆》 第1章 [现代情感] 《纵她放肆》作者:手电【完结+番外】 简介: ■极限拉扯|双向救赎|先婚后爱 备受嘲讽的豪门私生女宋汀在和渣男联姻当天,被一直不对付的圈内大佬沈崇堂抢婚。 为了搞黄这场不必要的婚约,宋汀决定处处和沈崇堂作对,只求他能尽快厌弃自己放弃这桩婚事。 - 沈家家宴,所有人都安静矜贵用餐,宋汀姗姗来迟对着满桌珍馐放肆评价,“这个酿豆腐味道太咸,白切鸡刀工太差……” 评价完,整个餐桌安静如鸡,几双眼睛看向她,宋汀装作一脸云淡风轻脚趾却开始扣起了城堡,一直不动声色的沈崇堂终于抬头睨了她一眼,宋汀打个冷颤心想这是得逞了吧,却见沈崇堂朝一旁的阿姨吩咐,“都听到了?下次按这个标准来。” 宋汀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 去闺蜜店里试婚纱,沈崇堂清贵礼貌,宋汀边用眼神朝闺蜜下跪边叉腰狂妄输出,“把你们这所有婚纱都给我拿出来,什么?这件没有我的尺寸,你在开玩笑吗?!不想干了是吧?” 沈崇堂搂上宋汀的腰笑得冠冕堂皇,“不好意思,我太太婚前焦虑脾气欠佳,这张卡留这等什么时候衣服来了直接扣。” 说完往柜台放下一张黑卡。 闺蜜笑出花来,“好嘞沈先生,祝您和太太百年好合。” 宋汀:“……” - 品牌晚宴,沈崇堂和当红女明星一同出席,两人曾被拍到双双出入酒店,本来伤到脚的宋汀一人在家看着电视嗑瓜子享受周末,一听这消息立刻盛装出席,准备给沈崇堂一记重创。 只见她在聚光灯下一瘸一拐走到人群中心的女明星面前,拉住她的衣角泫然欲泣好不可怜,“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还没结婚就让我独守空房,我天天在家左盼右盼却盼来他出轨的消息……” 宋汀捂住心口装作心绞痛的样子,女明星一脸惊恐,张口就是个回旋镖,“嫂子,我只是我哥远房表妹啊。” 宋汀硬挤出来的眼泪还没干,就立刻满头大汗。 就在她快要石化,沈崇堂结束社交,冷着脸走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蹲了下去,检查她又严重了的脚腕。 然后不顾她的死活当众将她抱了回去。 「he,sc」 内容标签: 业界精英 甜文 先婚后爱 主角:宋汀 沈崇堂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爹系总裁x作精私生女 立意:打破心中枷锁 第1章 临仙市的初春昼夜温差极大,天色一暗,气温就降了下来。 宋汀把风衣的领子扣上,窄小的下巴都埋进了衣领,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她也不去理会,拎了包准备下班。 “小汀姐今天我能搭便车吗?”新来的实习生编导赵雨着急忙慌地追了出来,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我要去恒安找男朋友吃饭。” 宋汀家住北区的南山,下班会路过繁华的市中心,有同事偶尔打车她都欣然答应。 “抱歉,我今天不回家。”宋汀冲她笑笑。 赵雨“哦”了一声,好奇问:“小汀姐,你要去哪啊?” 她来电视台工作这几个月,就见这位带她的漂亮姐姐每天两点一线穿梭在电视台和家,基本没什么娱乐,只偶尔和朋友吃个饭。 后来听说宋汀家住寸金寸土的南山别墅区,才了然,觉得她是个家教严厉的白富美。 “有事。”宋汀简短回答。 赵雨看她没有要说的意思,识趣地和她在大楼前拜拜。 赶上下班点,路上堵了会儿车,到云辉阁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差不多齐了,正热络地聊着,宋汀一推开门,带进来一股寒气。 一屋子的人全都抬眼看她,宋汀瞥了眼坐在门边的母亲杨文怡,露出一个抱歉的笑,轻声细语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她风衣的领口解开了,露出精致乖巧的面容,鼻尖被冷风吹得透出血色,一双浅色的眸子被长而密的睫毛密密地遮着。 我见犹怜。 没人能怪罪得起来,即便她已经迟到四十分钟,且这还是一场以定亲为目的的饭局。 只有宋汀父亲宋维明阴沉着一张脸,手中攥着手机,里面有十几通没被接通的电话。 亲家江母惯来是个会活跃气氛的,笑着朝宋汀招了招手:“小汀快进来坐,忙了一天累了吧。” 宋汀摇摇头,被江母安排着坐在了她的联姻对象,江喆的身边。 江家曾在南方临海城市做钢筋水泥起家,后来得了运搭上了临仙市的亲戚做起了地产,江家父母因疼惜儿子从小没人照顾,再加上家里突然发了迹,把唯一的儿子宠得游手好闲,无法无天。 起初听说要和进来经营不善的维明集团千金联姻,眼高于顶的江喆是不同意的,直到在慈善晚会被刻意引着和宋汀见了面,才一口应下来。 无他。 江喆好色。 而这姑娘又实在是漂亮。 见她坐下来,江喆一双常年耷拉着的眼皮抬了起来,里面挑逗暧昧一览无余,宋汀不动声色挪了挪屁股,离江喆远了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宋汀刚脱下风衣,江喆立刻一脸殷勤起身帮她挂在身后的衣架,她桌前的杯子已经倒好了热茶,温柔体贴好似模范未婚夫。 江母眼尖,立刻就夸赞起来,“我们家江喆第一次对女孩这么温柔,小汀以后这是有福了。” 席间人人都知道,江喆在临仙名流圈层的稀烂名声,大着肚子去公司闹的女孩半年就两三个。可没人在意,宋维明端着酒杯和江父喝得畅快,眼角余光狠狠瞥了宋汀一眼。 宋汀这才恍然回过神一般,笑得乖巧,“伯母说的是。”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嘴边才发现是酒,不动声色又放下。 江父却拿起杯子举杯,特意举向宋汀,“小汀啊,这是我专门从家乡带来的黄酒,最适合天气冷的时候喝,今天高兴伯伯敬你一杯。” 宋体下意识看向母亲杨文怡,杨文怡迟疑地端起了酒杯,轻声劝:“小汀,就喝一点。” 她垂下目光,看着杯子里清澈见底的酒液,哽着喉咙咽了下去。 辛辣的酒气直冲鼻腔,眼角瞬间红了,她赶紧夹一口点心,匆忙地塞进口中,想试图掩盖呛辣的气息,却又被甜腻的点心齁住了喉咙。 眉峰瞬间皱了起来,筷子放在白瓷盘中,“啪”地一声。 江喆马上凑过来问:“没事吧。”他身上已经占满酒气混着浓烈的烟味,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直直地打量,让宋汀直犯恶心,闭了闭眼才没露出厌恶的表情。 坐在侧对面的杨文怡给宋汀倒了杯热水,眼睛里满是担忧。宋汀伸手接下,热水顺着喉咙灌下去才顺心了些。 饭吃得差不多,订婚宴的流程也已经商量完毕,江父终于松口明天签合同,宋汀抬眼看到宋维明和杨文怡一同松了一口气。 宋维明朝杨文怡耳边说了句话,指了指身后沙发上的公文包,杨文怡点点头去把合同拿过来同江家父母商议,只有几步路,她走得很慢,仔细看能看出她腿脚不便,右腿明显使不上力。 宋汀藏在桌下的手,掌心被指尖无意识地掐着。 再举杯,她没再犹豫。 工作商议片刻,话题又转到两个小辈身上,江父问起宋汀工作,“电视台忙不忙?” “还可以。”宋汀说。 “我听你爸说你可是忙的脚不沾地。”江父沉吟片刻,问道,“不考虑换个工作?” “女孩子那么忙不好。”江母笑着接话,“以后有了孩子都顾不上。” 宋汀没说话,低垂着眉眼看着挺委屈,眼睛里却全是寒冰。 杨文怡圆场道,“小汀研究生毕业没两年,自己也想多努努力。” “好姑娘,有志气。”江父点点头,打探的目光又看向杨文怡,“听说小汀之前没谈过恋爱?” “没有。” 得到肯定的回答,江父满意点点头,“像小汀这么洁身自好的女孩不多见了。” 宋汀端着酒杯,静静看着江父,细声细气明知故问:“江喆哥谈过恋爱吗?” 这是在明知故问了。 “我们小喆经验丰富些。”江母面露尴尬,“和小汀你啊正好互补了。” “也是很相配的。” “跟我肯定配啊。”江喆顺杆儿爬,手臂绕上宋汀的的椅背,左手作势就要覆上她拿杯子的手。 宋汀纤细的手腕一转,修长的手指握住酒壶给江父的杯子斟满,笑意盈盈道,“是伯父伯母教导有方。” 江母觉察出这话带刺,看着宋汀温和的笑脸却挑不出错,讪讪一笑。 江喆一杯接一杯的彻底将自己灌醉,不关心谁说了什么,一心一意骚扰起宋汀,倾身靠近带着酒气的话喷在宋汀耳边,“我可是对小汀一见钟情。” 第2章 “是吗?”宋汀垂着漆黑的眼睫像在害羞,不动声色拉开距离,佯装回忆问道,“我们第一次是在哪见的?” 江喆不假思索,“上个月慈善晚宴呗。” “可我怎么记得是酒吧。”宋汀一脸疑惑地回想,“那天本想庆祝朋友升店长,不小心误入了那家酒吧,实在是太乱了。” 江家父母的脸顿时难看起来,宋汀却满脸无辜,“当时看到里面群魔乱舞,我们马上就走但还是被人拦住了,扯着我们要一起喝酒。” 说这些时她眼眶发红看起来光是想到都被吓得不轻,楚楚可怜地看向江喆,“那个人……” 江喆有些慌了,脸色阴沉下来,放在宋汀椅背上的手收回,应该是想起来了,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当时宋汀和闺蜜汤敏一进那间酒吧就发现不对劲,迷幻的灯光,群魔乱舞的人流,接踵的人群的神色都像是嗑了药,两人反应过来就往外走,却被江喆为首的几个男性团团围住。 江喆虽说喝成一滩烂泥但架不住眼前的女人看着乖巧又漂亮,凭经验是很容易得手的类型,他伸手直接往宋汀腰间摸去,宋汀很快闪开,在他再次抓过来时,宋汀拿过吧台的酒瓶摔在了地上,玻璃碎片四溅,在周围人诧异的几秒钟里,她拉着汤敏逃了出去。 她本以为这只是平凡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直到在慈善晚宴上宋维明给人介绍她的联姻对象。当时他穿夸张的宝蓝色西装,头发仔细抓过,他没认出宋汀,可看向她的眼神仍是在酒吧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直到现在宋汀看到他眼神还是控制不住恶心。 席间陷入沉默,宋汀是个很能读懂氛围的人,她感受到江家父母夹杂着不满的紧张,和母亲轻微摇头表达的信号。 而宋维明脸色已经完全沉下来,阴测测地看着她。 是警告的意思。 宋维明的公司陷入经济危机,唯有联姻能解燃眉之急,明明求之于她却仍摆着上位者的姿态,宋汀朝他静静看了一眼,浅色的眸底不见一丝情绪。 静默几秒,她抿了口杯子里的热水,再开口时仍带着后怕,话锋却急转,“那个人人高马大还喝多了,是江喆及时出现帮我们解围。” 江母显然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江喆就是爱玩,真有事了还得靠他。” “小汀可能不知道,去个酒吧真不算什么,是不是还不习惯临仙的生活。” 意味深长的语气。 杨文怡握着酒杯的手一抖。 “是宋汀太小家子气了,”宋维明闻声立刻朝宋汀警告性的一瞥,“把她从蓉城接回来的时候更是不成样子。” “没事,等结了婚,让小喆多带着玩玩。”江父一脸大度。 江喆笑嘻嘻说收到,有了长辈的发话显然有些得意忘形,又给宋汀倒满了酒,拿着杯子就要碰过来,宋汀率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几杯酒下肚她明显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好在头脑还算清醒。但发软的身体阻挡不住江喆的靠近,他手臂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已经搂上了她的肩头,暗示性地摸了一把。 宋汀立刻站了起来,借口去卫生间,等拉开包间的房门呼吸到走廊清冽的空气,翻滚着的胃才稍微舒服点。 门外是一片幽暗的连廊,尽头处透着一点光亮,是酒店的后花园。 宋汀深吸一口气朝着那点亮光走,到转角处却碰上一行刚来的客,她喝了酒,矮跟的小皮鞋在石子路上走不稳,险些撞到打头的男人,一双手堪堪握住她的肩,将她定在原地。 像怕她撞到自己身上。 先是闻到一阵乌木沉沉的气息,随后参杂着的烟草味在空气中弥漫。 她心下愕然,仓皇抬头。 男人很高,穿一身铁灰色西装,带着一身寒意,连廊下幽幽灯光照着他俊美无俦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睛不带感情地睨着她。 周身都是凛冽清洁的气息。 宋汀觉得自己呼出的酒气都是污浊的,不干净的。 下意识就放轻了呼吸。 高大的身影背后露出一个头,贺凡轻佻地打量了她一眼,眼睛顿时弯了,抬眼问身前的男人,“崇堂,认识?” 沈崇堂松开握着宋汀肩头的手,并没有回答友人的问题,只朝着她微一颔首,随即便擦肩而过。 衣袖都未曾沾染。 陌生人都算不上。 宋汀心下莫名酸涩,稳了稳心神,仔细瞧着脚下的路,机械地朝后花园走。 可男人身后的一行人目光却有意无意朝她脸上扫,就着幽暗的灯光下,女孩秀美的下颌低垂着,挺直的鼻梁在鼻尖处翘起一点弧度,垂下的眼眸似琉璃般清澈,她明明面无表情,却叫人心神荡漾。 跟在一群人身后的年轻男人走过后又转头,神情有片刻怔忡。 一行人中唯一一个女人,她赶着两步走到为首的男人身边,却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落在身后的背影,低声惊呼:“那不是宋家那个私生女吗?” 话音刚落,却见一直不动声色的男人,幽深的眸子倏地一凛。 夜深露重,宋汀坐在花园中的凉椅,神色愣愣,看起来似乎是真喝多了。 她细细地呼吸,花园中明明弥漫着青草的气息,她的鼻尖却有淡淡的烟草气挥之不去。 干燥,辛辣。 呛得她直咳嗽。 高中时的她还不像现在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在那间狭小的私人自习室里,她正对着窗外的香樟树林写英文朗诵稿。 门边“嘀”地一声响起,高大挺拔的男生推门进来,垂头看她的演讲稿,白玉般的指节指出她语法的错误,顺手从她手中抽走铅笔,在稿纸上改正。 当时她感冒初愈,对气味格外敏感,闻到他身烟草味,咳得眼角冒出了泪花。 男生吓一跳,垂下头看她怎么了,宋汀抓着他的衣角,抬眸看着他抱怨:“你身上的烟味好呛。” 沈崇堂微凉的指尖将她的眼泪蹭掉,低醇的嗓音向她保证:“不抽了。” 宋汀立刻松开捏着他衣角的指尖,将脸埋在演讲稿内掩盖自己微红的脸颊。 被他触碰过的眼角,热得发烫。 第2章 贺凡提前预定了vip包厢,房间内的空调已经提前打开,呼呼吹着热风,临廊的古朴窗户却开着,院内人造池塘的流水潺潺不停,一尾松枝斜斜垂在窗前。 好景致,也好奢侈。 饭局的目的是为了给刚回国不久的沈崇堂接风,故来的基本都是沈崇堂的发小亲信,但仍有个别面生的也闻声凑了过来。 临仙市各界名流没人不想和位于顶端的沈家攀关系。 只是为情为利各不相同。 江依婷跟着沈崇堂的发小李鸣迟过来,同时也是沈崇堂大学同窗,作为席间唯一一个女人,她心里不无得意,动作自然落座沈崇堂左侧。 款款深情地不时望着身旁的男人。 可沈崇堂如金尊玉贵的谪仙,目光并未分给她半分。 可他向来是这样的,清冷矜贵,拒人于千里之外,江依婷虽有失落却并不挫败。 小杨总是临仙市的科技新贵,由于前段时间和搞艺术的贺凡攀上点矫情,听说要给沈崇堂接风,也是巴巴地跟了过来,想混个脸熟。坐在临窗的位置,目光一直朝窗外瞟。 “杨骞,看什么呢?”贺凡随意地坐在他旁边,不怀好意地瞥了他一眼。 杨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见席间氛围轻松,大着胆子问了一嘴:“刚刚碰到那女孩,有人认识吗?” 江依婷闻声朝窗外看了看,嘴角带了不屑的意味:“我刚刚不是说了嘛,维明集团的私生女。” “哦……”杨骞抓了抓自己的杯子,有些局促地问:“她多大年纪了?有没有……”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江依婷听出了他意思,皱眉想了想说:“跟我差不多24了吧,应该还没婚约。” 杨骞脸上一下跃上喜悦。 江依婷见他春心荡漾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提醒他:“小杨总还是劝你不要和她掺合上关系,这人可不好惹。” “怎么说?”一直低头回消息的李鸣迟随口搭话。 “邵家千金邵茵知道吧。”江依婷家也算新贵,小姐妹喝个下午茶圈内八卦消息皆通:“大学她们在一个住家,被宋家那个私生女推进泳池进了医院呢。” “看起来不像啊?”杨骞惊讶,想了想那张乖巧秀美的脸庞,摇了摇头。 “人不可貌相。”江依婷讳莫如深。 “八卦知道的不少啊。”贺凡喝着酒,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 江依婷瞬间挂不住脸,人人都知道沈崇堂素来不爱听人八卦,喃喃找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贺凡唇角勾着没说话,瞥了一眼一直沉默喝茶的沈崇堂,看起来冷冷淡淡和平日里没什么分别,可那双深邃的眼明显是走神了,握着白瓷杯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第3章 江依婷看他杯子茶水见底,柔声问了一句:“崇堂,要添茶吗?” 沈崇堂回过神来,无声地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像是才发现她坐在了自己旁边,锋利的眉心蹙着,隐隐透着不悦。 “不用。” 冷淡的一句。 江依婷立刻局促起来,看了眼李鸣迟。 “喝什么茶啊?喝酒。”李鸣迟和江依婷是邻居,她的那点心思他也最清楚,有意撮合便打起圆场:“一起碰一杯。” 杨骞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马上端起酒杯敬沈崇堂,沈崇堂却当是没看到,神色淡漠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杨骞讪讪收回手,心里想沈崇堂果然如外界传闻一般难以接近。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却没热起来,沈崇堂明显不在状态,贺凡也意识到自己这接风宴搞砸了。 面对两个不熟之人的聒噪,他明显是厌烦了,只在聊到生意上的问题时偶尔回一句。 正不咸不淡地聊着,连廊传来一阵不规律的脚步声,一个醉鬼样的男人从他们窗边路过,眼皮耷拉着浑身酒气,嘴里嘟囔着一些醉话,歪歪扭扭朝后院挪去。 沈崇堂手中的酒杯还未送到口中就“啪”地一声掷到了桌上。 宋汀正借着夜风醒酒,心里计算着散场的时间,打定主意在后花园赖到最后一刻,可身侧却一下落了一个黑影。 她转头,江喆耷拉着迷离的眼睛看着他,呼出的热气全被酒精浸淫,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扑在她脸上。 由于喝了酒,宋汀神色还有些愣怔,琉璃般的双眼覆着水光,脸颊上都是酒后的红晕,纵使见惯了美女的江喆也还是色心大起,手强硬地搂了过来,直接就想亲上去。 宋汀终于反应过来,一巴掌将他的头打到一旁,挣扎着起身却走错了道。 昏暗的后门,江喆不依不饶追过来,手臂直接揽过她的腰,宋汀被他禁锢住一时间竟挣不开。江喆已经喝懵,喷着酒气朝她修长的脖颈吻去,宋汀仰头后躲被光秃秃的枝桠戳进了衣领,脖颈处划了一道血痕。 她“嘶”地一声,眼神暗了下来,手上在人造景观上摸索着抓到一块锋利的磐石,江喆已经扯开了她的衣领,宋汀忍着反胃举起了手中的石头。 “住手。”一道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宋汀吓得手心一抖,石头砸在江喆后背,朝来人的脚下滚去。 沈崇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一把攥住了江喆的后衣领,江喆软烂的身体被一股大力带离她的身体。 宋汀的身体本能地被往前带了一下,被扯开的衣领下修长的颈子上,一道鲜红的血痕。 眼前的男人神色难辨,深邃的眸子里全是凛然。 宋汀惊魂未定,喘息着看着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江喆还欲伸手超宋汀的身体摸过去,宋汀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可江喆的手还未碰到她的衣角,他的身体却被一把掼在了门框,沈崇堂沉着脸一脚踹在了他的腰腹,江喆身体被踹得摇摆,两三级的台阶也没踏稳,一个猛子朝地面扎了下去。 沈崇堂大步迈出门框,又朝地上一滩烂泥踹了过去,江喆晕了过去闷哼了一声一动不动,可沈崇堂却不依不饶,神色凛然地再次抬起脚,却被一双手拉住手腕。 宋汀神色恢复清明,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地看着他,“沈总,过了吧。” 沈崇堂垂眸没什么感情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秒,就朝下看向了抓着自己手腕的双手。 他的小臂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蓄势待发地充满了力量感,而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双手,纤长白皙,伶仃细瘦。 像在为地上的人求饶。 宋汀感觉到手心的小臂动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越了界,双手倏地松开。 沈崇堂一双漆黑的双眼却沉沉压过来,手臂抬起,骨节分明的指节探到了她的颈子间。 微凉地指尖在她红肿的皮肤上一触即离。 “受伤了。” 宋汀抬手摸了摸,这才感觉到脖颈处热而麻的触感。 后方连廊传来脚步声,宋汀朝后一瞥,见是江母,估计是见他们一直不回来便找来了,宋汀没再看沈崇堂,在江喆身边蹲下,白皙的手在他被踹得脏污的衣服上拍打着,一直到看不出鞋印。 沈崇堂看着这一幕,眉心逐渐凝起。 喉结滚动着,说不出的焦躁。 可他又实在沉着,沉默着一句话没说。 江母一眼瞧见趴在地上的儿子,“哎呦”一声扑了过来,皱着眉将儿子扶起来,细细一看,大抵是喝醉睡着了,可说出口的话责怪意味明显:“小汀,江喆这是怎么了?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趴这了?” “他喝多了,被门框绊了一下就栽下来了。”宋汀帮着将江喆扶起来,声音细细的,一脸无辜。 江母多疑,仍是盯着宋汀的脸,脸色说不上好看,嘴里还嘀咕着:“怎么就跑后门来了?” “你儿子见宋小姐在后门站着,扑过去没站稳。”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江母本下意识反驳,可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高大男人的脸时,脸色一下变了。 她早听丈夫说起,万荣集团的掌权人不日就要回国,没想到却碰巧让她给遇到了。和她儿子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不同,沈崇堂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而万荣权势压人,她们再大辈分在他面前也要唤一句尊称。 “儿子不懂事,让沈总见笑了。”江母连忙迎合。 沈崇堂双手插兜,面无表情颔首。 他往嘴里放入一根未点燃的烟,一副驱客的姿态,明明是公共场所,江母还是讪讪馋着儿子离开。 擦肩而过的间隙。 “来谈生意?” 他突然开口。 问的是江母,眼神却看向垂着头的宋汀。 “和维明有个项目要谈。”江母欣然回答,又抛出橄榄枝,“沈总回国可能不熟悉,改天约个时间请您吃个饭。” 沈崇堂敷衍道,“再说吧。” 宋汀始终没抬头,背影细瘦却挺直,晚风将她的发丝吹乱,直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沈崇堂手中的烟也没点燃。 - 回到了包厢,灯一亮,江母就发现儿子的额头擦破了点皮,心疼地叫来服务员拿药箱。江喆这会儿也悠悠转醒,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混沌,捂着肚子说疼。 宋汀心里一跳,柔声对服务员建议道:“后门该设一个警示牌的,门栏那么高,一不小心就要栽下去了。” 服务员连声道歉,说这就跟经理反映。 江母到底没再说什么。 见儿子没什么大碍,江父和宋维明就合作的事情聊得正热络,就没急着结账走人,宋汀被差遣着给二人倒酒,免不了又要喝上几杯。 宋汀饭没吃多少,酒被灌了一肚子,没有江喆在一旁动手动脚,她也是忍了下来。 等两人谈妥已经到了夜里十点钟,宋汀为避免再寒暄结账时去了洗手间,这次倒不是借口,她在隔间里干呕了一阵,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咳得头昏脑胀,等宋维明送走客人给她拨来催促的电话,这才出了门。 沈崇堂拿了烟说出去透风,没人敢劝,这下他一回来,又都热络地凑上来。可他却神色恹恹,一直到散场情趣都不高,贺凡去结账,回包厢一看,只剩沈崇堂一人。 “怎么还没走。”贺凡以为他还有什么事,随口问。 “等你。” 沈崇堂站起来,西装外套没穿挽在肘间,一派闲散模样,倒比刚才席间更平易近人了些。 “等我?”贺凡重复道,笑得不怀好意。 朋友间他和沈崇堂关系最近,他情商极高,即看得出眼色,为人处事也最有分寸,见沈崇堂抬脚要走,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笑了笑跟上他的脚步。 庭外刮起一阵风,顺着宋汀的衣领灌进去,她双手抱胸拢起一点温度。夜间院内灯光调暗,母亲精心为她挑选的猫跟高跟鞋本就不好走,踩在看不清的石子的路上尤其需要小心。 可刚才灌下去的几杯黄酒着实醉人,鞋跟陷进石头缝隙连带着身体失去平衡,情急之下她一个大跨步迈进了一旁的草丛。 等踏了上去,她才发现这哪里是草丛,分明是店家精心养护的苔藓。 脚下整片土地湿软,宋汀尝试着动了一下脚,光滑的羊皮鞋底立刻在植被上滑动。 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她立刻站稳了,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扑哧。”耳后传来一声轻笑。 宋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庭院内一脸轻佻的男人,而他的身边站着冷眼旁观的沈崇堂。 胃里翻涌着的酒精冲上心口,一晚上的压抑憋屈在此刻到达了顶峰,她眉心一拧,气急败坏道:“你笑什么?” 轻佻男人听到这句质问,唇角扬起笑得更欢,正与开口,却被沈崇堂一瞥闭上了嘴。 第4章 等宋汀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崇堂已经迈过低矮的栏杆,大步走到自己面前,眼前是他黑色衬衫挺阔的肩线。 乌木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已经闻不到烟草的味道。 宋汀抬眸,看到沈崇堂淡淡看着她,低沉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搂着我的腰。” “?” 她心里惊惧,还没等反应过来,沈崇堂的手臂已经从她肩膀处搂紧,带着她朝前迈了一步。 葳蕤的苔藓表面仍然湿滑。 宋汀下意识迈出的脚步仍是不稳。 脚下猛地一滑,宋汀轻声惊呼。 搂着她肩膀的手臂蓦然收紧。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臂间跳动的脉搏。 一下一下从肩膀处传入心脏。 宋汀方寸打乱。 慌不择路环上了男人劲瘦的腰。 第3章 周五下了班宋汀先去汤敏的店里拿礼服,两人顺便吃个饭。 热气腾腾的烤肉店,烤盘上滋滋冒着油,飘渺的烟气被油烟机呼呼地抽走。宋汀把烤好的和牛夹进汤敏的餐盘,一向嗜吃如命的汤敏却拿着手中请柬唉声叹气。 “这个婚是非定不可吗?” 宋汀将口中的食物咽下,随意道:“是啊,时间都确定了。” 汤敏将硬皮朱红的请柬打开,订婚宴日期定在本周日。 时间可是*够紧张的。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月初听说宋汀要订婚的时候,她原本挺高兴,以为她终于能摆脱那个专制虚伪的父亲,可一转头却要嫁给这么一个常驻八卦热搜的纨绔。 当时汤敏挺惊讶,这不像是宋汀的作风,她向来主意正,和那个高中才把自己接回家的亲生父亲,向来不对付。 可她却这么轻易的同意了。 汤敏百思不得其解,追问下才得知,宋汀的母亲杨文怡腿伤严重需要去国外治疗,往后还有康复训练需要做,这么多钱,宋汀一个刚上班没多久的电视台编导拿不出来。 她视线上移看到江喆那张精修也掩盖不住的猥琐的脸,顿时倒了胃口,皱着眉抱怨:“杨阿姨的腿伤,你那个便宜爹难道就不管了?需要卖女儿筹钱?” 汤敏一生气说话就难听,宋汀知道她是为自己抱不平,也不生气,平淡解释:“维明资金链断了,要是没有江家合作,以后南山那套房子估计都保不住。” “可这个江喆哪里配得上你。”汤敏愤愤嘟囔了一句。 热火朝天的火锅店,宋汀突然凑近,隔着白雾轻声对她说:“我也不是白结。”她伸出两根手指,“合同一签,宋维明答应给我两百万。” 汤敏顿时愣住了,没等她说什么,宋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又补充道:“等钱一到手,我就悔婚,我可不是什么贤妻良母,江家未必受的了我。” “江家会同意吗?”汤敏忧虑她甚至每个同盟,只能独身一人周旋两个家庭。 宋汀下意识想起江喆酒气熏天埋凑过来的样子,忍下胃里的不适,佯装轻松道:“不过是付出一点代价。” 这话说得幼稚。 不像一个二十多岁成熟的人说的话。 更不像是在名利场中翻滚多年的宋汀会说的话。 她垂着纤长的睫毛,浅色的瞳孔被遮盖着看不清情绪,发丝从额前垂落。 像小时候一样总爱强壮镇定。 汤敏惶惶然喝了一口乌龙茶,一股难过的情绪蔓延上心头。 升高中的那个暑假,宋汀和母亲突然被在临仙市做大老板的亲生父亲带回了家。这在闭塞破败的蓉城是个不小的新闻,小区学校里饭后茶余最大的谈资。 人人都道宋汀和杨文怡上辈子积了福分,贫穷了这么些年,破天的富贵突然降临,语气之间从羡慕到嫉妒又到耻笑,一脸经过三个阶段。 汤敏听到总要上前理论几句,可她实在没立场,因为宋汀被接走之后就和她断了联系。 就像闲言碎语说得,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那还会想起昔日的麻雀生活。 可在一年后的假期,宋汀却偷偷跑回了蓉城,在夏夜敲响了她家的门。 她穿着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连衣裙,脸上却没带笑意,坐在河边的凉椅上听汤敏讲她离开后的很多趣事,只偶尔问一句,嘴角被她逗得勾了起来。 宋汀对自己在临仙的生活闭口不谈。 汤敏本想问她,她在临仙的新家是不是很豪华,可以看到整个临仙市的夜景。 可汤敏踟蹰片刻问出口的却是:“你爸对你好吗?” 宋汀沉默下来,望着寂静的河面没说话,良久扭头朝她笑了笑,情绪被藏在笑容背后,让汤敏看不清楚。 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伸手抱住了她,宋汀将脸埋在她的肩头,闷闷地问:“小敏,你之前不是想考临仙的大学吗?到时候还和我做朋友吗?” “当然。”汤敏狠狠点头。 后来这个宋汀没回答的问题,杨敏亲自得到了答案,来临仙工作后,她曾随宋汀一起到她南山的家里庆祝生日。 那个衣着精良的中年男人,看到跟在宋汀身后的她时功利的眼睛上下打量,露出不屑的一抹笑,不悦地催促着身为寿星的宋汀去给人敬酒。 几年之后,敬酒演变成了联姻。 宋汀仍无法反抗。 - 订婚宴位于明珠酒店顶层。 时间仓促,临时找了礼庆公司草草完成装置,好在酒店本身装潢豪华宽敞,宴会厅一眼看过去很是气派。 宋汀午饭一吃完就被带到了酒店化妆间,她换上纯白真丝礼裙, 宋汀为了舒适,礼裙选择的是纯白真丝裙,裙身只在腰间做了提花,长度堪堪到脚腕,配上挽起的头发,素雅温婉。 而江喆却盛装出席,一身紫色灯芯绒西装,配绛红色衬衫,一条复古印花领带作点缀。他一进化妆间就对镜摆弄自己精心做好的头发,看起来很是满意。 只是额头一道浅浅的疤,让他觉得碍眼。 关于吃饭那晚发生的事情,他喝的懵脑海一片混乱,醒来腰酸背痛额头带伤,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可母亲却说是他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可他心里膈应,总觉得是他这表面乖巧的未婚妻在作祟。 他不时地将阴沉地目光瞥向宋汀,终于在宋汀目光不经意间在镜子中和他对视后,忍不住发话了。 “穿这么朴素,别人还以为我们江家对你不好呢。”江喆在镜中上下打量着宋汀挑刺,“还有这鞋这么低,这么矮的的未婚妻别人怎么笑话我。” 凭心而论,他其实很满意。 镜中的女人头发全都挽起,露出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庞,洁白无暇的皮肤让真丝连衣裙都黯然失色,那双形状优美的双眼静静望过来,里面藏着江喆看不清楚的情绪。 他心里无端地发毛。 宋汀却唇角一弯,轻声细语道,“我这不是为了跟你相配吗?你看咱俩现在差不多高,多和谐的一家人啊。” 不是什么好话,她心里肯定还有别的台词。 自己是妖怪,还怪别人一身毛。宋汀在心里默念着,面上维持笑容。 听到化妆师强忍的笑意,江喆本想发火,但宋汀语气温柔,笑起来让他喉头发涩气血下涌,这么个美人,说话难听点也正常吧,江喆开始自我pua,没什么记性地开始往宋汀身上贴。 宋汀洋装拿水,躲掉江喆摸过来的手,她对镜查看一丝不苟的发型,忽然对化妆师说,“我觉得这个簪子的位置好像偏了,能重新盘一下吗?” 化妆师点点头正准备拿梳子,江喆一把将人推开,“出去,有没有点眼色。” 化妆师有些犹豫,但到底是迫于江喆阴沉的脸色,犹豫着推门出去了。 宋汀随即起身,可刚走到门边就被江喆抓住手臂。 “这里可没有台阶。”他冷笑着将宋汀往怀里拖。 按说江喆长相还算周正,虽然个子矮了点,但勉强过得去眼,可他气质实在猥琐,随时随地就要发情,在感受到怀中柔软的身躯时更是让他心旌摇曳,一双手眼看着要朝宋汀的腰间摸去。 门大开着,随时有人进来,宋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五点四十分,离宴席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喝醉的江喆她不一定有胜算挣脱,清醒的江喆自己更不是对手。 走廊传来脚步声,宋汀眼睛一亮,喊道,“江伯父。” 江喆吓一跳,力气稍松,宋汀立刻挣脱开来,真丝的裙摆一转,转眼便消失在门外。 江喆追出门左右一看,哪里有他爸,只有一个路过的侍应生惊慌着看着他,宋汀早跑没影了,他气得大骂,拿起宋汀喝过的水杯摔在了侍应生的脚下。 怒气冲冲地喊了声:“滚。” - 清水湾,沈家。 书房临窗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虽然身穿家居服,却掩盖不住的威严狠戾,此刻正俯身案前,看得出苍老的手背面青筋虬结,正握了一杆游龙兼毫大楷下笔,古法宣纸上留下笔走龙蛇的一行字迹。 第5章 门被轻生敲了一下,黄岚端着托盘推门而入。 “先喝点参茶,晚点李总和夫人来拜访吃饭。” 黄岚来到桌前,将杯子放在上面,垂头看他的书法。 沈承海右手未放下毛笔,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下巴朝办公桌上一抬,“看看老杨收集的各家适龄千金的资料。” 黄岚愣了一下,在丈夫瞥来的目光下还是去拿起那叠资料,厚厚一叠她只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家世背景,相貌品行,各项都趋于完美。 沈崇堂毕业后留在万荣集团纽约分部,近日才回国,原因有二,其一是回来接手万荣位于临仙的亚太总部,其二则是他的年龄到了27岁,已经是适婚的年纪。 “邵家茵茵今天过来了。”黄岚犹豫地说:“她对崇堂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 沈承海手中笔一顿,冷哼一声:“提过,被他一口回绝了,既然这个不满意那就从这份名单中挑一个。” 黄岚把那叠资料放回原地,轻生说了句:“不然还是让崇堂自己选择吧?儿子自己有主意。” “他有什么主意?!” 沈承海听到这话不悦地竖起了眉,手中的笔往实木桌上狠狠一放,在昂贵的纸张上留下深重的墨点。 临着前院的窗户开着,传来几声爽朗的笑,无忧无虑的,是小儿子沈崇明。 黄岚喉咙哽了哽,柔声劝:“崇明都是自己选的路,不是一样好好的。” 陈承海彻底站直了,鹰隼般的目光看向妻子,阴鸷着脸色沉声道:“他和崇明可不一样。” 黄岚见自己劝不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院中,转移了话题。 “崇明和茵茵这是要做什么去?” 前院的小桥边,一向跳脱的沈崇明罕见地穿了正装,他刚二十出头,稚气未脱正和一个穿明黄色礼裙的女孩笑闹着拍照。 沈承海闻声也望向窗外,神色缓和了一些,随意道:“宋家和江家的订婚宴,让崇明去走个过场。” 黄岚想了几秒才记起这两家,虽然印象模糊但还是问了句:“让崇明去合适吗?跟个小孩子一样。” “不重要。”沈承海回,不知道是在说让不经事的小儿子去应酬还是江宋两家的订婚宴不重要。 “崇堂几点过来。”沈承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要指向六点,而沈崇堂的助理赵烨中午打来电话,称老板下午要回老宅拿资料。 “我打个电话催催?”黄岚问。 话音才刚落,院内突然驶进一辆黑色轿车,开门一开,下车的正是从国外回来还没一周的沈崇堂。他穿一身深灰色休闲西装,垂头朝车内吩咐助理在大门外等他。 院内最先注意到他的是邵茵,她满心雀跃着几步迈到高大的男人面前,扬起一张甜美艳丽的脸喊他,“崇堂哥。” 沈崇堂关上车门随口回应,“来玩?” 沈崇明这才注意到他哥来了,大声叫着“哥”往他身上扑。 沈崇堂平淡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把赖在他身上一米八几的男孩拽开,隔开一点距离。 沈崇明也不在意,笑嘻嘻埋怨,“哥你都回来快一个星期了,怎么才回家。” “得给某人赚门票啊。”沈崇堂打趣他。 沈崇明将将大学毕业,也不去工作,天南海北地看展游玩。 沈崇明丝毫不感愧疚,反而教育起他哥:“那也要注意休息,多来看我和爸妈啊。” 身后传来黄岚的声音,柔声喊他,“崇堂。” 沈崇堂看到黄岚平直的唇角勾了一下叫了声“妈”,邵茵见状紧随其后甜甜叫了声,“伯母。” 黄岚笑着回应,“茵茵今天真漂亮。”将手中一个精致的食盒递给沈崇堂,“王姨听说你回国了,特意给你做的糕点。” 沈崇堂接下,”替我谢谢王姨。”目光随意地朝门前一瞥,黄岚柔声解释道:“你爸正在书房练字呢。”说完她朝后摆了摆手,一只在不远处站着的管家老杨忙过来,手上拿着沈崇堂来取的资料。 装着资料的牛皮纸袋下是一叠联姻千金的资料,大剌剌地摆在几人面前,邵茵看得清楚,手攥紧了裙子,脸都憋红了。 沈崇堂只淡淡瞥了一眼,没有要接的意思任老杨举着,朝黄岚说:“公司还有事,我就先回了。” 黄岚没对他不妥的行为有任何表示,拍了拍儿子挺直的背,轻声说:“好孩子,路上慢点。” 老杨讪讪地收回了手。 邵茵松开了裙摆,松了一口气,神色带了点得意。 沈崇堂舍不得他哥,太久没见依依不舍地拖着沈崇堂的手臂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住?” “没时间。”沈崇堂冷漠拒绝。 沈崇明立刻摆出大哭的架势,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邵茵见状立刻贴心提醒道:“崇明别耽误崇堂哥的正事了,我们也快迟到了。” 沈崇明闻声立刻抬手看了眼腕表,一拍脑门说:“差点忘了。” “去哪?”沈崇堂随口一问,手已经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邵茵仰着明媚的笑脸,说出的话却带着讥讽:“就宋家那个私生女宋汀啊,今天要和江家儿子订婚。” 她促狭地朝沈崇明笑,明显得不尊重,但向来没人挑她的错处,毕竟江家儿子是以浪荡出名,而宋家那个高中才从小县城接回来的女儿更是没人重视。 沈崇堂一直淡漠地神色却鲜有地愣住了,他喉结滚动着,皱起眉眼睛闭着像是在考虑一件复杂的事,几秒钟后独断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止沈崇明和邵茵,黄岚面上也怔忡了一下,她看到沈崇堂搭在车门上的手,此时因用力关节发白青筋凸起。 轿车飞速驶离清水湾,前往市中心的明珠酒店。 沈崇堂坐在副驾驶,凝着眉周身萦绕着冷峻的气息,让坐在后座还不明所以的沈崇明和邵茵不敢说话。 沈崇堂伸出白玉般的指节揉了把眉心,沉声问开车的赵烨:“上次让你查的江、宋两家合作的项目是什么?” “发您邮件了。” 赵烨回完话,瞥了一眼副驾上的沈总,见他很快打开随身笔记本查看。 他悄然提了车速,路边的景物飞速而过,模糊一片,车速显然过快,但沈崇堂没说减速。 邵茵因为车速太快而有些紧张,双手抓紧了坐垫,沈崇明也有点慌,向前探身叫沈崇堂,“哥,车速度太快了吧?” “不是说快迟到了?”沈崇堂看着电脑没抬头。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沈崇堂皱着眉抬手示意他噤声。 沈崇明很少被他哥这么不耐烦地对待,即委屈又害怕地坐了回去。 第4章 安静的洗手间隔间,宋汀对着空气杀时间,准备卡点出去。 不一会儿,一群人嘻嘻哈哈走了进来。 为首的女声宋汀听着挺耳熟。 话题更为熟悉。 八卦的正是她自己。 “你说等会宋汀上台,咱们祝他俩百年好合怎么样?” “你应该祝她和江喆的爱情忠贞不渝。” “哈哈哈哈哈,这不是扎她的心吗?” “话说,江喆外面那莺莺燕燕断的了吗?” “怎么可能,你看他那猥琐样,以后有宋汀受的。” “她一个私生女,想必也没什么话语权吧,真够可怜的。” 说话的大概有四五人,宋汀只辨认出一个,周苒,邵茵的跟班之一。 “我们在这说,不会有人听到吧。” 这帮蠢货,终于意识到了吗。 宋汀在隔间无语地翻了下白眼。 “怕什么,谁没事躲厕所偷听啊。”这么说的周苒却降低了音量。 “就是,再说了宋汀又听不到,忙着应付江喆呢吧。”其他人小声附和。 几个人叽叽喳喳小声发出嘲笑。 宋汀忍了忍没有推门出去,这种级别的嘲讽,对她来说仿若被一群苍蝇骚扰,她一点也不想理,想到等下仪式还得应付气急败坏的江喆,得省点力气。 隔间外的话题却突然一转。 ”对了,邵茵怎么还没到。” “又去沈家了呗。” 一阵微妙的沉默。 ”她还惦记着沈崇堂呢。” “谁能不惦记?” “嘘,这话小心传到邵茵耳朵里。” 猛地听到这个名字,宋汀心里一悸,云辉阁那天发生的事仿佛一场幻梦。 她指尖无意识地陷入掌心。 隔间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沈总又不是专属于她的。”说话的人表露出对邵茵的不满。 ”就是,这么多年也没见沈总对她多特别。” ”嗳。”说话的女声带着娇羞,“沈总今天会来吗?” “不来吧,听说是沈崇明来。” 唉—— 空气中传来几声叹息。 “你傻啊,看邵茵怎么做的,先和沈崇明玩到一块去,以后还愁没机会吗?” 第6章 “唉,你看我假睫毛贴歪了吗?” “还行,我这个礼服不显胖吧。” 这个走向是宋汀没想到的,她只恨自己没拿手机,要不非得给这些话录下来甩邵茵面前让她听听,素来高傲的邵茵脸色一定很精彩。 等一行人互相检查完各自的妆容服饰,才离开了洗手间。 宋汀这才从隔间出来,看向镜中的自己,唇角勾起的是冷笑。 她长相清纯,头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过于锋利的眉毛此时轻轻拧着,形状姣好的杏眼中透露出的不是善意。 宋汀盯着镜子中的人,煞气挡也挡不住。 她伸手将耳后的玉簪摘下来,眉眼稍稍被碎发遮挡些许,眉眼看起来柔和了很多,打眼一看,仿佛出生就浸在幸福中的无害的富家女。 她将玉簪随手扔进垃圾桶,通透尖锐的簪尾在垃圾桶内泛着莹润的光。 杨文怡早就顺着化妆间找来了,见她出来急忙伸手拉她前往主会厅。 “小汀,怎么又这么晚。” 说完她抬头看到女儿柔顺的头发散在肩头,皱起了眉,“头发怎么披散着,一点也不精神。”说完又摸了摸她裸露的手臂,担心道:“这么冷的天气,得让他们把暖气开足一点。” 杨文怡絮絮叨叨,宋汀只闷声点头,直到来到厅前,看到熙熙攘攘的宾客,杨文怡声音突然哽咽了,低声叫了一句女儿:“小汀……” 宋汀脚步一顿,垂眸看着母亲粲然一笑,“大喜的日子,高兴点。” 杨文怡这才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挂上了微笑。 江喆站在厅前红色丝绒幕布下,和他浓重色调的西装融汇成一条涌动着泥沙的河,让宋汀多看一眼都呼吸困难。 江喆看到宋汀过来,一双被酒色浸淫的眼睛就攫住了她。宋汀神色自然,唇边弯着从容走了过去。 只剩几步路的时候,江喆伸手把她往身前拽,宋汀一个趔趄险些撞到他身上,正合了他的意。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嘴上说着,双手并用将宋汀禁锢在怀中,为了防止她挣扎,手向下攥紧了宋汀的手腕。 像是被人锁住了喉。 宋汀感到手腕传来的剧痛,只轻轻皱了皱眉头,温声说:“有点紧张走不稳。” 江喆一旁的损友面露邪笑,“我说江喆你不用这么猴急吧,嫂子都不好意思了。” 江喆听这话哈哈大笑,手上力气松了些,但仍没放开。 他凑近宋汀的耳朵,混杂着酒气的浑浊气息喷在她耳边,“以后都这个态度。” “懂了没?” 杨文怡一直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欲言又止。宋汀平静地看了眼母亲,指甲陷入掌心,柔顺地点了点头。 厅内传出悠扬的古典乐曲,天花板的水晶灯纷纷亮起,将台前装饰的血红的玫瑰渡上金光,看起来明亮不少。 江喆仍攥着她的手臂,姿势怪异地朝舞台走去,台下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纷纷侧目。 江喆用那只空余的手和台下狐朋狗友大方招手,脸上挂着得意洋洋地笑。 路过其中一桌时,宋汀听到一声嗤笑,随后周苒站起身来,叫她,“宋汀,恭喜啊,钓到这么好的金龟婿。” 江喆听不出好赖话,嘴角牵起,亲密搂住宋汀的腰,“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周苒旁边的女孩扑哧笑出声,顺着他的话说:“那宋小姐是沾了你的福气了。” 宋汀微微侧头笑着睨她,“想要这福气?” 周苒和其他姐妹笑出声,看着宋汀的目光更加不屑,“我们可配不上。” 宋汀却一扯唇角,露出一口糯米白牙,笑问,“那让我猜猜你们想配谁?” 周苒一愣,见宋汀探下身来凑近她们,薄唇轻启,用几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问道:“沈崇堂?” 见周苒几人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一度,她笑意不减继续开口。 “用跟邵茵报备吗?” 江喆不满,施力拉她,“说什么呢?” 宋汀瞥了他一眼,施施然开口,“鼓励她们也能像我一样钓到金龟婿。” 话一说完她被江喆扯着离开,留下几个盛装出席的千金站在原地恼怒。 舞台一侧,宋维明和江家父母正在和司仪对流程,频频望向门口,宋汀走进才听到他们正在谈论的问题。 沈家哪个儿子会来。 江母摇摇头看着来宾清单说,“沈崇堂应该不会来。” 江父脸色不好看,心想自己恭敬下贴,还差人亲自送到沈家,这沈家未免太眼高于顶。 宋维明接到消息,来的是沈家那个刚毕业的小儿子。 宋汀站在一旁听着,心里蓦然松了一口气。 - 车开到明珠酒店楼下时,已经六点一刻,此时楼前停车场已经密密匝匝停满了车。 邵茵被极速悬起来的心才落地,她轻抚胸口,看了眼小巧的腕表,说:“还剩十五分钟,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她没说,她是来看宋汀笑话的,但她不想在沈崇堂面前表现地太刻薄,遂住了嘴。 “来得及看宋汀出糗啊?”沈崇明自然地接话,邵茵没少在他面前说过宋家这个私生女的恶迹。 邵茵没忍住习惯性想讽刺,却见沈崇堂神色的眼眸不带情绪地看了她一眼。 她话梗在喉头没说出口,话锋一转小心翼翼问,“崇堂哥,你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你们先去。”沈崇堂不带情绪的回应。 沈崇明嘴里嘟嘟囊囊却不敢忤逆他哥的意思,开门下车,邵茵紧随其后,上了台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到沈崇堂正把笔电交给一旁的助理吩咐着什么。 助理很快拿着笔点下车,和邵茵他们擦肩而过,看起来很匆忙。 邵茵还拧着头看,发现沈崇堂上了驾驶座,车很快开走,不知道是直接离开还是去停车。 她摇了摇头,否决了其中一个猜想。 哪有总裁让助理下车,自己去停车的。 应该是离开了。 沈崇堂果然对这场订婚宴不感兴趣,邵茵想。 - 汤敏临下班店里来了客人,她陪着试了两套主纱才得以抽身,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打车赶往明珠酒店。 到的时候仪式还没正式开始。 灯光音乐都已就位,氛围已经烘托出来了。 她依照座位上的名牌,找到宋汀给自己预留的位置,侧对着舞台中央,所以能看出宋汀正被江喆紧紧箍着,挪不开身,藏在背后的右手伸出来朝她挥了挥,隐约可见掌心血红的痕迹,一旁的江喆见状也嬉皮笑脸冲她打招呼。 汤敏皮笑肉不笑,在江喆转回去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台下的灯光突然暗了一度。 音乐从不知名古典乐曲换成了一首欢快浪漫的变调情歌。 宋汀被推着和江喆站到了聚光灯下。 惨白的光自上而下打在她的脸上。 她秀美的轮廓顶住了死亡顶光的照射,神色却被照得凄凄哀哀。 穿着正装的司仪抹了把鬓角,脸上挂上喜气洋洋的公式化笑容,抬脚迈上台阶,身体还未来得及气势,却被人叫了下去。 宋汀偏了偏头,看到是一个穿黑西装带黑色镜框的年轻男人,那人朝司仪说了句什么,司仪就连连点头退去了幕后,被晾在一旁的江父江母皱眉正要发问,年轻男人抬了下眼,镜片反着冰冷的光,礼貌却强势地说:“请稍等一下。” 随后年轻男人接近宋维明,伸了下手示意到一旁说话,打开了手上的笔记本电脑给一脸疑惑的宋维明看,同时附耳说了几句话。 短短几分钟。 宋维明很快转头朝台上的宋汀看过来。 神色微妙,带着浓厚的探究,嘴上却挂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宋汀立刻觉得不对,心下突然慌乱起来。年轻男人也跟着宋维明看过来,一扶眼镜露出微圆的眼睛,朝她微笑点头。 看起来竟有些低眉顺眼。 “操,”江喆早已不耐烦,盯着年轻男人,“怎么回事?”他甩开宋汀的手臂,要去问问情况。 宋汀先前手臂被他紧紧攥着,习惯了就放松了身体,现下被他猛地一甩,脚下没站稳,眼看就要跌下台阶。 她身体倾斜,眼睛直视上炫目的顶灯。 刺得她眼睛下意识紧闭。 心口被猛地提了起来。 下一秒那刺眼的光团倏地灭了,连带着四周墙壁上昏暗的壁灯都猛地暗下,整件宴会大厅陷入黑暗。 只余下落地窗外的夜景投进来一点光亮。 连近处的人影都分辨不清。 席间一片哗然。 时间仿佛谁被按下定格一般,腾空地身体并为跌向冰冷的大理石地板,而是落入一个带有乌木气息的怀抱里。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宋汀被惊得双手颤抖。 第7章 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抱着自己的是沈崇堂。 手腕继而被有力的掌心轻柔地握住了。 邵茵和沈崇明找到周苒给她们预留的座位,应付几句奉承话之后邵茵显得心不在焉,不时地朝宴会大厅的门口张望。 正犹豫要不要给沈崇堂发个信息,眼前却突然昏暗一片,邵茵茫然环顾四周,周围人被吓了一跳议论起来,嚷嚷着问怎么回事。 她们的座位临窗,远处霓虹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一点灯光,仅仅这一点光,也让邵茵清楚认出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心里一喜,刚要张口叫一声“崇堂哥”,却见沈崇堂正牵着一个人朝宴会厅门外走。 邵茵瞳孔睁大,握起的双手微微颤抖。 被牵着的那人堪堪到沈崇堂的肩膀,黑发散在肩膀。 挺直的鼻梁在鼻尖处挺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那双眼睛盛着一点霓虹灯,浅而亮。 明明是刚刚还站在舞台中央的宋汀。 邵茵一句称呼哽在喉咙,脸都憋红也没叫出口。 坐在他身旁的沈崇明也认出了不远处的身影,立刻就喊:“哥。” 他这响亮的一句,瞬间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响起。 沈崇堂吗? 沈总来了,在哪? …… 那两道身影却充耳不闻,很快隐入黑暗。 灯光又亮起来,宴会厅恢复灯火通明。 再朝窗边看,哪还有什么人影。 - 脚步停在刚刚准备的化妆间门口,宋汀如梦初醒甩开了沈崇堂握着她的手。 男人却并不在意,推开了门,侧头看着她说:“聊聊?” 宋汀站在门前左右为难,刚刚不知道被关了什么迷魂药就这么被带着出了宴会厅,可这间准备室狭小的空间给了她不好的回忆,她踟蹰着久久没迈动脚步。 沈崇堂好整以暇看着她,默默等。可即使他人只是平常的站在一旁,就给人强大的压迫感。让宋汀的指尖不自觉握进了掌心。 男人冷淡地朝她的手腕瞥了一眼,硬朗的指节敲了敲金属门,“叩叩”地响动让宋汀回过神,走廊也正好传来一阵喧闹,大抵是在找人。 宋汀不在犹豫,抬脚进了化妆间。 沈崇堂进来将门紧闭,于她对面沙发坐下,本来就狭小的化妆间,更显得空间局促。 沈崇堂手肘撑在腿上,微微俯身看着她,宋汀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仰身拉开了距离,主动开口:“沈总,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和江家退婚,和我联姻。” 沈崇堂开门见山。 宋汀猛地抬眼,沈崇堂正凝视着她,他眉骨高挺,眼窝微陷,眼眸在其中似深不见底,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可自己一看,眼底冷淡无一丝情意。 空气凝滞,几秒钟之后宋汀嗤笑一声打破平静:“你在开玩笑?” 沈崇堂身体朝座椅,上位者一样低垂着眉眼,缓缓开口:“我的助理已经和宋总谈过了。” 看着宋汀诧异的深情,沈崇堂轻笑一声宣判:“他同意了。” 宋汀霎时间觉得一股恼怒冲上心头,冷冷看了沈崇堂片刻,怒极反笑讽刺道:“您这是在通知我?” 沈崇堂深邃的眼底立刻黯了下来,垂下眼不再看宋汀,“江喆不适合你,江家的便宜也没那么好占。” 那双眼睛再次看向宋汀,仍是沉着的冷静的,“你应该知道江家一直拖着合同不肯签,因为在资金方面还有顾虑。” “跟我合作,审核完立刻签。” 沈崇堂年纪轻轻掌握万荣集团的生杀大权,几年内从未犯过错,合作方无意不称赞他的效率和能力。 他是名利场上的王者,也是生意场中的君子。 可惜长了一个冷漠自私的心,最不会爱人。 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钱能够尽早拿到,联姻也照样可以搞砸。 宋汀只内心只挣扎了片刻,权衡利弊这事儿她最懂,她低垂下眉眼轻声道:“那就合作愉快,沈总。” 第5章 沈崇堂平直的唇角勾了起来,那是一个胜券在握的上位者笑容。 宋汀犹豫了两秒,还是问出了口:“沈总为什么要和我联姻?” 换句话来说,和她这个人人口诛笔伐的私生女联姻对他有什么好处,万荣可不需要维明这点蝇头小利。 沈崇堂开门的手一顿,背对着她缓缓道:“我需要一个联姻对象,找不到更合适的,维明的业务也正好对口。” 他语气冷漠,把婚姻当做小孩子的游戏,并不显得上心。 宋汀也乐得轻松,点点头不再追问。 沈崇堂离开前吩咐,让她在化妆间等他的助理先送她回家,之后的事由他来处理。 宋汀想起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嗯”了一声,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离开后又侧过身,硬朗的下颌朝她抬了抬,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把手放开。” 门在眼前关闭,似有若无的沉香气息消*弭,宋汀后知后觉抬起手,张开掌心,看到被指尖掐出的血红色月牙。 宋汀愣在原地。 倏而就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高一刚开学的活动课,她被邵茵联合伙伴关在了教室门外,犹豫着前进还是后退,指甲无知无觉陷入掌心,脚步下意识地后退,和刚上楼的高三生沈崇堂险些撞上。 散落一地的讲义,宋汀蹲下来和他一起捡。 传递间沈崇堂发现了她手心的异样。 他不动声色看了两秒宋汀的掌心,宋汀感觉到他的目光也没在意,只讲手中收拾好的讲义还他,沈崇堂站起来比宋汀高不少,低垂着眉眼,随意问道:“你是宋家新来的女儿?” 宋汀点点头,对他有些戒备,那时的沈崇堂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但已是万众瞩目的存在,是有着显赫家境的邵茵追逐的目标。 在学校尽管她并不和人交往,但人人都知道沈崇堂的存在。 沈崇堂扫了眼腕表,像是觉得宋汀一个人在上课时间站在无人的走廊很突兀,但也没询问,只将手中的一罐咖啡递给她,宋汀她下意识接过来,冰凉的咖啡罐将她发红发热的手心降温,湿而凉的触感熨贴了她心里的怒火。 沈崇堂朝她笑了一下,抱着讲义很快离开走廊,只给她留下一个清爽挺拔的背影。 那是宋汀来到明德国际学校后,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现在想想人的表象确实具有欺骗性。 - 手机在化妆台上疯狂震动,她拿出来看到汤敏的一个未接来电,和微信轰炸。 【???】 【我穿越了吗?我不是来参加你的订婚宴的吗??】 【好家伙!灯一亮主角全消失了!】 宋汀握着手机,圆润的指甲在屏幕上轻点,思索要怎么回复,她这算是被抢婚了?这古早狗血玛丽苏设定她都说不出口。 一分钟后汤敏发来一张图片。 照片上是刚才和宋维明说话的那个年轻男人。 【这人说感谢大家来参加万荣集团的晚宴!】 【是我知道的那个万荣吗?】 【那个沈家的万荣?】 【总裁是27岁大帅逼的万荣?!!】 不怪汤敏被分散注意力,沈崇堂这两年频繁上财经报道,万荣最年轻的总裁,接手公司不过三年,事业做得蒸蒸日上。 年轻对他的事业来说可能是绊脚石,但对他的外表来说绝对是加分项,沈崇堂虽不常接受采访,但为数不多的视频还是被疯狂转载。 【可还是不对啊,怎么就是万荣的晚宴了?】 【周围都在说江家悔婚了!巴结到沈家来解围!】 【江喆那个狗杂种算什么东西啊!】 【老婆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好慌!】 宋汀看着一长遛的信息哑然失笑,一直提起来的惶惶然的心骤然落地。 沈崇堂确实会做事,轻松将本会沦为谈资的自己摘个干净。他确实不是什么玛丽苏剧情中的主演,而是抽身而出冷眼旁观的投资人。 宋汀决定先安抚一下汤敏慌乱的心脏。 【放宽心,你就当来参加万荣的晚宴,吃好喝好。】 随后又补充:【其他的我之后跟你解释。】 汤敏看着宋汀发来的信息口吻轻松,不顾周围人的议论纷纷,放下心来夹菜开吃。 不远处传来玻璃杯清晰碎裂的爆裂声,汤敏抬头,看到一个身穿明黄色连衣裙的女人,满面戾气,不顾自己打翻的酒杯餐盘,愤然离席。 汤敏觉得奇怪,只是无聊的商业联姻而已,没看上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 照片中的黑框年轻人很快推门而入,笑眯眯地同宋汀打招呼:“宋小姐,我是沈总的助理赵烨。” “你可以叫我小赵。” 第8章 这个赵烨起码看起来比沈崇堂真诚。 宋汀朝他礼貌点点头。 夜幕低垂,天色漆黑如浓墨,从下午起就她就频繁处于狭小的空间,让她觉得有些窒闷,便降下车窗吹风。 昨夜下了些雨,湿润的凉风顺着车窗灌进来,宋汀薄如蝉翼的礼服避不了寒,但她像是没知觉一样望着车窗外极速而过的光影。 直到她感到裸露的皮肤上传来阵阵暖意,她才转回头,看到赵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空调。 “抱歉。”宋汀回过神来,欲将车窗关上。 “没关系。”赵烨从后视镜朝她微笑,“您开着就行。” “但还是要小心着凉。” 宋汀便没再客气,点头说好。 轿车驶入明亮隧道,两侧车都变少,赵烨回头朝宋汀一笑:“您饿吗?后座有糕点可以垫垫肚子。” 后座放着一个精致食盒,她一整天下来几乎没吃饭,但此时实是没胃口,便摇摇头拒绝了。 “那您想吃点什么,可以现在去买。”赵烨追问。 赵烨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黑框眼镜下的眼神很真诚,宋汀唇角一弯,先前冷淡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她面带笑意说:“我不太饿,直接回家吧。” 赵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见宋汀拒绝却还是为难道,“您还是吃点吧……” 像要完成什么指标。 宋汀莫名想到自己刚毕业到电视台实习,做事也总是不敢肯定,总想反复去问,打工人的共情力作祟,她最终还是拿起了食盒。 漆面雕花的木质盒子,拿在手中很有分量,她将卡扣打开,果仁的清香扑面而来,是杏仁形状的八珍糕。 她拿起一块慢慢咬着吃,意外的很合胃口,等她一块吃完也差不多到家了。 宋维明的别墅买在南山的半山腰,隐匿在一片树丛中,夜间起了雾,朦胧的灯光从树叶的缝隙透出来,本该是温暖的象征,却叫宋汀看得发冷。 车在门外矮墙边停下。 宋汀下车后,绕到驾驶位,叫赵烨随她去室内。 “没关系。”赵烨连连摆手,“我在车里等就行。” “那我也在车里等?”宋汀挑下眉。 赵烨败下阵来,拿着笔电下了车,跟着宋汀来到会客厅。 孙姨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见到宋汀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来,有些诧异,她知道主家今天是去举行订婚宴了,眼下这个情况她拿不准,也没多问,朝她们点点头,照常去准备茶水。 赵烨把笔点放在桌子上,坐得端正。 孙姨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两盏茶,宋汀起身拿起来,随口道谢,孙姨不冷不热地说,“您有吩咐再叫我。” 口中说的虽然是尊称,可态度实在说不上好。 赵烨默默瞥了一眼宋汀,她面色平静将一杯茶往他面前一推,看起来不无不妥的样子,应该是早已习惯的相处模式。 “那赵助理,我先去楼上休息。”宋汀把一切安排妥当开口,“等沈总来了我再下楼。” 赵烨点点头,觉得宋汀虽看起来乖巧任人拿捏,实际上做事说话都很有主意。 上楼时又碰到孙姨,她正在推着洗好的衣物去阳光房,见了她只淡淡点个头。 卧房的门一关闭,宋汀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愣。 她和杨文怡来这个家已差不多有9年,但还没孙姨久,她能敏锐察觉到历经两任夫人的孙姨是不大看的上她的,毕竟从外人视角来看,她和她妈是将病重原配赶出家门的恶毒母女。 面对孙姨不咸不淡的相处,宋汀反倒乐得轻松,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在这个所谓的家中,有的只是暂住权。 她求的是母亲能在这个她期盼多年的家安稳立足脚跟。 她余光看到自己放在角落的行李箱,本来今晚就要随她搬到江家准备的新房。 先前杨文怡听说订婚就要她搬去江家,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可宋维明面色阴沉,话也不客气,“你当初没结婚不也跟了我,也不妨碍你现在是宋太太。” 杨文怡就不说话顺从了。 妈妈是个软弱的人。 直到来了这个家宋汀才意识到。 杨文怡知道潜藏在平静河面下涌动的暗流,但她觉得只要拖到最后一刻,一切就能被粉饰太平。 宋汀倒是很快同意,本就是交易,无所谓快慢。 她脑袋一团混沌,开始胡思乱想,冰凉的咖啡罐,看不清楚神色的眼眸,萦绕着淡淡烟草味的沉香。 这不是她今晚本该去想的东西。 她起身到露台,手臂支在冰凉的大理石围栏朝山下望,山间雾气袅袅,朦朦胧胧的霓虹像是湿润的水彩画,很美的景色,她却鲜少驻足。 宋汀不知道在露台出神待了多久,一辆漆黑轿车穿过薄雾驶进院内,两道明晃晃的车灯一关闭,沈崇堂从车内走出来。 他抬起头,看到宋汀仍穿着白天那件单薄衣裙,头发被凉风微微卷起,她正垂头朝露台下看。 目光隔着飘渺薄雾相撞,没人说话。 第6章 宋汀犹豫了两秒还是没将行李箱搬下楼。 到会客厅时,宋维明和杨文怡已经坐在沙发的一侧,沈崇堂坐在他们二人对面,身边余着空位,见到她下楼,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宋维明姿态放松,嘴角噙着笑,杨文怡目光一直随着她走来而浮动,满面忧虑,看起来比得知她要嫁给江喆时还要忧心。 而沈崇堂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可能正是他这副神态才叫杨文怡忐忑。 宋汀在沈崇堂一旁落座,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她听到坐在后面的赵烨正持续小声地敲键盘,不知道走到哪个流程了,于是她拿起茶杯假装喝茶。 沈崇堂淡淡看了眼两人的距离,对杨文怡说:“伯母,我和宋汀情投意合——” 他话没说完,被旁边的咳嗽声打断,宋汀被茶水一呛,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唇湿润,一时间表情很是生动。 敲键盘的声音突然消失。 “只是以前没想清楚对方的心意。”沈崇堂对着宋汀歪了下头,看着她继续道:“所以今天才贸然抢婚。” 宋汀看沈崇堂面无表情看向对面二老,一字一句说道:“属实是情难自禁。” 之前有个财经媒体采访沈崇堂的视频被广泛传播,视频中的他气宇轩昂,深色西装衬得他高大禁欲,即使对着镜头说着让人不感兴趣的专业术语也能品出些深情来。 当时的热搜词条是怎么写的? 宋汀只依稀记得各路媒体纷纷感叹他不去演戏是暴殄天物。 现在看来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演技进了娱乐圈不知道要被嘲成什么样。 宋维明笑得谄媚:“崇堂说话太见外,好姻缘怎么都不算贸然。” 看来攀上沈家这个高枝,属实是让他高兴得措手不及,也不再像往常那般装腔作势。 沈崇堂淡淡点头,看到杨文怡由一脸忧虑转变为一脸疑虑。 宋汀勉为其难救急,她唇角弯起,露出一个羞涩甜蜜的笑来,“我确实一直倾慕于他,没想到他竟有一样的想法。” 天呢! 好一出纯情狗血大戏! 集齐了暗恋成真、破镜重圆、先婚后爱等一系列少女所期待的剧情。 这沈崇堂是会选剧本的。 宋汀闭了闭眼,看起来真的像陷入恋情的少女那般,实际是在极力克制,让自己稳住。 杨文怡似是愣了两秒,事情发展太快她的情绪很难跟上节奏,但好在之前的愁容消散不少。 敲键盘声一直没再继续。 沈崇堂回头看了眼,赵烨马上拿着笔记本过来,把修改后的合同拿给宋维明看。 宋维明飞速扫了一遍,笑意加深,说:“行,我这边尽快定好项目方案。” 沈崇堂这是让利了,宋汀敏锐察觉到,但想想对于沈家不过是蝇头小利,不足挂齿,但对她来说找宋维明要钱的底气的确是增加了。 心情多少好点,这比和江家周旋轻松太多。 宋汀朝沈崇堂笑了一下,换来沈崇堂深沉的一眼,是让她别装了的意思。 “啊——”杨文怡突然想到什么,迟疑看了眼宋维明说道:“原定的婚期还得改。” 原本的日子,是算了宋汀和江喆的生辰八字选取的黄道吉日。 现在新郎换人,理应再另择日期。 宋维明却说:“日期没那么重要。” 潜台词是能尽快办就尽快。 “原定日期是哪天?”沈崇堂问。 “下个月28号。”杨文怡说完还欲言又止看着他。 再定没有比这更早的时间了。 “那就等伯母算好时间再定。”沈崇堂看宋汀杯内见底,便拿过给她续上,放回她面前,又慢条斯理补充,“不急。” 第9章 “那你家人那边?”杨文怡又问。 “等我约时间两家一起见个面。”沈崇堂说。 这其实是不怎么合规矩的。 哪有即将订婚,两家父母还没见面商量的道理。 但沈崇堂身为万荣集团的掌权人,气质沉稳悠然,让人本能信任。 一直观察沈崇堂的宋维明只好点头,又突然问起尽力降低存在感的宋汀,“小汀行李箱都收拾好了?” 杨文怡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伸手拉了下宋维明的胳膊,宋维明朝她安慰笑笑。 “好了。”宋汀干脆点头,意料之中的走向,她表现的很平静,转头征求沈崇堂的意见,“今晚就搬去你家?” 沈崇堂锋利的眉下漆黑的眼眸看向宋汀,居高临下,审判者的姿态。 这是觉得逾越了? 宋汀不动声色继续喝茶,反正宋维明会应对。 宋维明哪成想自己献殷勤倒是显得廉价了,只好找补道:“也不急于这一时—” 沈崇堂却站起身来一副待不下去的姿态,说:“可以。” 他直接忽略宋维明,回答她的问题。 宋维明也不在意,直接吩咐孙姨上楼去拿她的行李。 将行李交到她手中时,孙姨低垂着头,眼睛却向上瞧她,她在这名利场工作少说工作二十多个年头,各样式的人都见过,但还是觉得宋汀这小丫头不简单。 能叫主人家这么恭敬的沈家,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手段攀结上的。 注意到孙姨探究的目光,宋汀扬起眉,像是无声问她,怎么? 孙姨垂下眼不敢再看。 山间潮湿,宋家门厅的台阶修得高,杨文怡这几年膝盖总疼,下楼梯时要扶着栏杆,宋汀回头看到宋维明搀住她的胳膊,两人慢慢走下台阶。 她看到杨文怡露出年轻女人会出现的笑意。 宋汀面无表情转回头去开自己的车。 赵烨跑过来接下她手中的行李箱,看到宋汀按开车门转头去看沈崇堂。 宋汀看到沈崇堂在看她,解释道:“我明天还得开车去上班。” “我送您就行。”赵烨说。 “不麻烦你来回送了。”宋汀心想你给沈崇堂跑腿已经够忙了。 沈崇堂站着没动,气势压人。 别说赵烨,宋汀都有些压力,腹诽沈崇堂这种老板真难伺候,什么小事都要别人代劳。 “那今晚我来开就行,您还不熟悉路。”赵烨给的理由很充足。 宋汀只好把车钥匙交给赵烨,沈崇堂这转身去开车,她跟上去,没注意脚下一绊,很平常的小事,很快就站稳,杨文怡却有点着急作势要来扶,她余光看到便回头向妈妈表示没事。 沈崇堂脚步微微停顿,突然伸出手臂揽了一下她的腰,宋汀抬头诧异看他,似是有了读心术,沈崇堂看也没看她,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也不想让伯母担心吧。” 上车后,沈崇堂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宋汀本不想接,可车窗外宋维明和杨文怡都看着,只好接过松松披上。 心想沈崇堂做事真够严谨,滴水不漏。 他打着车,指尖轻点方向盘,脱了外套后里面只穿了件衬衣,衣领最上面两颗扣子开着,一派随性模样。 一路上他都安静开车,并未和她搭话。 宋汀放松下来,撑着车窗神色困倦,沈崇堂的外套太大,她的脸枕在了他的衣袖上也没发觉。 下山的路不算长,但有一段减速带,车速本来不慢,到减速带沈崇堂减速平缓而过。 豪车的减震确实不错,宋汀迷迷糊糊想,跟在后面开着她的车的赵烨可有得颠了。 本想着记一下路的宋汀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还在车上,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发现车内照明亮着,她的椅背微微放倒,身上披的外套都被她睡出暖意。 沈崇堂正在回信息,她拿起手机发现马上要十点钟。 没记错的话,他们出门时不过九点钟。 “现在在哪?”宋汀调整座椅起来,看了眼外面是停车场。 沈崇堂仿佛才注意到她,从手机上挪开视线,看她一眼说:“中环世纪。” 宋汀想了下是位于cbd的平层区,离南山不过半个多小时路程,那她睡了还挺久的。 “下次你可以叫醒我。”宋汀善解人意道。 “没多久。”沈崇堂看了她两秒,平直的嘴角牵动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宋汀不明所以,跟着他下车。 赵烨已经等了有一会,准备把行李箱给她拎上去。 宋汀没让,让他赶紧下班回家去。 他这次倒没有推脱爽快答应,不出一分钟就开车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宋汀小小惊讶一下,觉得赵助理时而过分殷勤时而又很听劝,这样还能满足他吹毛求疵的老板吗? 但她看沈崇堂也没不高兴,就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他这个人心思深沉不易读懂。 沈崇堂伸手拿过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宋汀趁机凑到后视镜看了一眼,她白皙的侧脸上有被压出来的浅红色睡痕。 宋汀连慢扯起沈崇堂价值不菲的西装,看看领口再看看衣袖,怕自己在睡梦中流口水,反复检查没发现可疑痕迹才放下心来。 - 沈崇堂的房子位于21楼,一梯一户很好保证了隐私,装修是简约的银灰色,整面的落地窗临着临仙江,能看到临仙塔和周围鳞次栉比得写字楼,没有山中得雾气,霓虹清晰辉映。 室内大而空旷,被窗外的繁华映衬得寂寥。 宋汀不知道该去哪个房间,觉得不好轻率去逛。 沈崇堂打开一间门看了眼,又径直朝走廊走去,宋汀想了想跟上,看到他打开最里面那扇门。 房间很大,东西虽少但有居住痕迹,应该是主卧。 宋汀停在灯光明亮的走廊。 沈崇堂走进没开灯的卧室,神色隐入混沌中,宋汀发现他袖口的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松松挽在手肘,露出精壮纤长的手臂。 比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多了分性感。 他的声音比少年时低沉一些,随便地对她说:“只有主卧收拾过。” 宋汀怔了怔,心想原来沈崇堂也不过如此。 虽然早在准备和江喆订婚时就有了觉悟。 她还是听到自己有些艰难地问出:“是要我跟你一起睡吗?” 沈崇堂安静了几秒钟,可能是见她实在不大情愿,问出了让她更难堪的问题。 “你也是这么问江喆的?” 第7章 空气凝滞。 宋汀垂在身侧的手又不自觉握紧,直到感到轻微的痛感,她才反应过来松开手。 她觉得有些冷,或许是夜真的深了,也或许是披在身上的外套实在过大,遮不了风寒。 沈崇堂看她慢条斯理将外套脱下来,皮肤在廊中光下泛着冷白的色泽,褪去了白天乖巧温顺的伪装,恢复成不好接近的模样。 “你是想问我跟他睡了没有?”宋汀语调平直,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 “差一点,今晚本来就是要跟江喆回家。”宋汀抬头杏眼不带情绪地看着他,唇角一勾,轻佻地说,“被你捡了漏。” 她把自己当作待价而沽的廉价商品,而事实上可能也本就如此,宋汀放松下来,向前一步踏入卧室的黑暗中,将外套递给一直没说话的男人。 沈崇堂沉默接过,向前一步,和她靠得很近,那股混杂着烟草的乌木淡香又将她笼罩,宋汀看着他垂下头,呼吸停在她的耳侧,低声说:“只是让你再收拾一间房出来。” 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起身去翻找床品,他之前常年在国外,阿姨只每周来例行打扫,他回来也只收拾出一间房而已。 宋汀有些耳热,强装镇定,摆出一副臭脸来,看他从衣帽间翻出被子枕头往主卧对面的房间运。 直到她听到侧卧传出沈崇堂的平缓声音,“过来帮下忙。” “哦。”宋汀讷讷作答,进去帮忙。 直到她和沈崇堂各自捏住羽绒被的两角,在空旷的房间伸展开的时候,宋汀都觉得仿佛在梦里。 今天以前要是有人告诉她,她今天会在沈崇堂的房子里和他—— 携手套被罩儿。 她只会以为那人在发癫。 这不能怪她。 是真的很难将这种生活场景和沈崇堂套上关联。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宋汀连甩两次,羽绒内胆都像是有了生命,坨在深灰色被罩中不屈不服。她再三检查确定自己这边是没问题的,于是到床对面去检查沈崇堂的成果,他没浪费自己那双大手,是捏紧了两端没错。 但等她翻开被芯和被罩,拿出标签一对。 果然。 尺寸不对。 沈崇堂也垂眼看了看,平淡开口,“阿姨放错了。” 阿姨不会,宋汀腹诽。 第10章 “你没套过。”她冷漠揭穿沈崇堂。 沈崇堂站在衣帽间门口,看宋汀在阿姨码放整齐的衣物中准确找到合适尺寸的被罩,面不改色转头回房,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不存在一般,和她一起很快收拾完毕。 “那你早点休息。”沈崇堂没再多留,回了主卧。 宋汀观察房间,虽说是侧卧,但也足够大,因为大而显得空旷但该有的家具都有,床对面甚至还有个投影幕布。 想到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宋汀快速洗了个澡,躺进深灰色的床内,说实话她挺喜欢沈崇堂家的色调,很沉稳,有助于快速进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半梦半醒中睁开眼,墙上的挂钟显示凌晨三点钟。她先是对着陌生的房间轮廓呆滞两秒,而后才慢吞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 脑海突然蹦出沈崇堂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被子的场景,宋汀迷糊地攥了攥被子,柔软棉麻触感温柔。 听到门外有门开动的声响,轻微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里响起,她听着听着睡着了。 - 早上八点。 宋汀照例被闹钟叫起,再睁开眼,已经对睡了一晚的房间熟悉了。 洗漱完,发现餐厅已经摆放好了早餐,沈崇堂已经吃完,对她说,“吃完放在这就行,阿姨回来收拾。” 她点点头,看沈崇堂今天穿了浓绀色西装,浓黑的发梢还有些湿润,一派精英的模样,不带感情地向她交代。 宋汀在座位上点点头,沈崇堂拿出手机说:“微信加上,有事给我留言。”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她感觉一大早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微信提示音响起,宋汀佯装喝粥没去看,在沈崇堂出门后才慢吞吞拿起手机。 宋汀同意好友申请,她点开头像习惯性看了眼他的朋友圈。 空白。 到地下车库,宋汀才发现自己的二手大众在一众豪车的行列里显得格格不入,灰扑扑地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买这辆车时,杨文怡很是不解,觉得宋维明车库里那么多辆车让她随便开,做什么要自己再买,还是一辆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旧车。 她没和母亲过多解释,宋维明看到她开着这辆破旧的车进院子时皱起的眉头,足以让她快慰。 宋维明讨厌自己看不上的东西侵入他的生活,而宋汀难以忍受他轻蔑的施舍,他们在茫然不知的杨文怡面前一派平静,内心却早在针锋相对。 - 宋汀导航去台里。 这边相较南山离电视台近了将近一半距离,她到办公室时还没多少人来。 当年大学毕业,宋汀考虑很久继续在国外读书还是回国工作,后来实在放不下杨文怡还是回了国。 临仙电视台作为全国为数不多节目做的如火如荼的电视台,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算下来自她来台里做编导已经有三年多,今年才跟着一直带她的老师正式负责一档生活类的访谈节目《他们的生活》,主要是聚焦各行各业年轻人的生活,流量一直不错。 她坐下来看选题,没过一会,她的实习助理赵雨慌慌张张卡着点到工位,左手捏着牛奶盒,右手啃了一半的三明治。 见到宋汀连饭也不吃了,一骨碌坐她旁边。 宋汀眼睛没离开屏幕,平淡向她打招呼,“早啊。” 赵雨先是鬼鬼祟祟打探周围,再小心翼翼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小汀姐,你没事吧?” “什么?”宋汀看赵雨一脸严肃有些不解。 “我听群里有人八卦你昨天被江家退婚了!”赵雨小声对她说。 听到她说的话,宋汀眉头轻蹙,戚戚道:“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汀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处投下淡淡阴影,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就憔悴,赵雨看了心疼,连忙安慰道:“那个江喆之前没少和网红传绯闻,整日花天酒地正事不干。” “你这是好运气啊。” 赵雨自觉说得句句在理,可宋汀看起来还是愁容满面,抬眼看着赵雨说:“如果你这周还连续出错的话那我可就更可怜了。” 赵雨愣了愣,反应过来宋汀在逗她。 “姐。”她咬一大口三明治含糊抱怨道:“你压根就不在意吧。” 宋汀不置可否。 昨日的订婚宴同事基本没来,她也没在单位刻意去说,只有同部门的人问到她才提一句。 宋维明看不上她的工作,订婚宴邀请名单也掌握在他手中,宋汀懒得去管,本就是一场闹剧,她也不想大张旗鼓请同事来看。 但毕竟是传媒行业,关于宋汀的八卦台里没少传。 最大的莫过于她这个豪门私生女和臭名昭著的富二代联姻的八卦,自打宋汀十几岁被接回宋家开始,就一直活在议论中。 她早就免疫。 照样每天开着她那辆二手车,勤勤恳恳打卡上下班。 办公室陆续来人,不少刻意的目光看向她,不时再低声窃窃私语。 赵雨觉得不满,她和宋汀相处大半年来,除了宋汀过分漂亮的外貌和突出的工作成绩外,她没觉得宋汀有什么值得周围人天天讨论的。 “有什么好碎嘴的。”赵雨边看稿子,嘴里不忘吐槽,手中的牛奶盒往桌上重重一放。 她年纪小沉不住气,在广电这种全是老油条的工作环境中容易吃亏。 “没关系。”宋汀弯起眉眼,像安慰小朋友般说道,“我身边要有什么奇葩事我也忍不住八卦两句。” “等下次他们发生什么事,咱们也偷偷说。” “嗯。”赵雨点头如捣蒜。 中午,食堂吃饭。 祝林做到了宋汀的对面。 祝林是《他们的生活》的主持人,她们这档节目第一季在去年收官,现在正在着手策划第二季,祝林这段时间正好去客串其他节目,挺久没一起吃饭。 其实还有其他原因。 他早在宋汀来到电视台开始就一直向她表达喜欢,孜孜不倦长达三年。 直到两个月前宋汀宣布自己马上要订婚。 因为宋汀一直以来明确的拒绝,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暧昧,祝林不好说什么,只是行为上开始躲避她。 祝林应该是听到了消息,但没直白来问,恢复以前的相处状态,温和地问她:“第二季的选题怎么样了。” “还在看。”宋汀说。 “我这边也收集了一些资料。”祝林深深看她一眼,“等会发你吧。” “好。”宋汀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祝林戴一副银色镜框眼镜,配合他深厚的文化底蕴,有种斯文的帅气,在节目中能和各行各业的人侃侃而谈,是临仙台炙手可热的新锐主持人。 他吃完离开时还体贴地给宋汀和赵雨留下两瓶酸奶。 祝林走后,赵雨问她:“小汀姐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祝林啊。” “我觉得他还挺帅的,而且是追你得人里面最有分寸的一个。” “还长情。”赵雨补充道。 “明天给你买一箱酸奶。”宋汀慢条斯理逗她。 刚打开吸管的赵雨喝不是不喝也不对,埋怨道:“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第8章 由于筹备新一季的节目,宋汀连续几天都在加班,再加上前两天着了凉,在缓慢热起来的春天里,她感冒了。 干脆早早下班。 好在现在住的地方离电视台很近,宋汀到家天还没黑透,打开门室内空无一人,像个样板间。 这个家的主人沈崇堂,自第一天早上勉强算是一起吃了早饭,接了来这几天几乎没有和她碰面。 早上时间突然充裕,宋汀会赖床十几分钟,起床后早餐已经热腾腾摆在餐厅,沈崇堂应该是不习惯家里有外人在,阿姨做完饭打扫完卫生就离开。 她只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平层内,看着落地窗外升起的朝阳,孤独地吃早饭。 实在惬意。 她甚至开始觉得这几天过得比在宋家还舒坦。 她先去洗个澡,吹头发时感觉感冒有加重迹象,眼睛被热气熏的发胀,但宋汀没管,琢磨着给自己做个晚饭,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蔬菜肉类,她做饭水平有限,只简单下了碗面。 没等她吃完,玄关传来声音。 几天没见的沈崇堂走进来,宋汀正好喝完最后一口汤。 察觉到沈崇堂的目光,她才有了自己在别人家的实感,想到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吃完饭,于是客套问他,“吃了吗?要不要帮你下碗面?” “行。” 他把外套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好整以暇坐在了宋汀对面。 “……” 她就不该提。 但话已说出口,宋汀只好讪讪点头,起身去冰箱拿食材。 等水烧开时,她放在餐桌上的微信提示音响起,宋汀下意识回头,沈崇堂直接将手机给她拿了过来。 第11章 宋汀洗菜的瞬间顿了一下,心里陡然紧张起来。 男人堪堪在冰箱前停下脚步,将手机*放在流理台,没靠她太近。 但也没离开。 宋汀抽空点开了信息,是祝林发来的语音,今天下午刚给她发了选题资料,可能有工作上的补充,她直接点开来听。 “你感冒好点了吗?” 厨房很大,锅内未烧开的水很平静,宋汀的手机音量开得不算低,所以当祝林的声音顺着电流充斥在整个空间时,她和沈崇堂都愣了一下。 祝林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关心。 听起来有些暧昧。 沈崇堂先反应过来,穿过礼貌距离,伸手把火关了。 “小问题。”宋汀不习惯和他靠这么近,身体微微后仰,抬眼和沉沉看着她的男人解释,“已经快好了。” 沈崇堂眸色漆黑,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人笼罩,让她觉得很有压迫感。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脸颊也有些发热。 看起来是生病的样子。 宋汀想伸手推他,沈崇堂却先她一步伸手。 干燥柔软的手心覆在了她的额头。 宋汀茫然看他。 沈崇堂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眸,和微红的脸颊,锋利的眉心皱了起来。 低沉地嗓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 “你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吗?” - 直到坐上沈崇堂的车,宋汀头脑还在发懵,她只是简单一个感冒怎么就演变成了发烧,现在还麻烦地跑去医院。 小时候杨文怡忙着出去工作,到了降温时节她不注意添衣服,总是患上小感冒,她也就是裹上被子睡上一觉,通常第二天醒来就能好得差不多,再不济去喝两三顿感冒药也能很快见效。 正想着路过一家药房。 “停车。”宋汀下意识开口,沈崇堂应声踩了刹车,停在了路边的便道,转头疑惑看她。 她指着窗外门头明亮的药房转头对他说:“直接去药店买点药吧。” 看到沈崇谈不信任的目光,宋汀补充道,“我知道买什么药。” “最近有流感,不一定是普通感冒。”沈崇堂明显不信任她,松开刹车,车继续行驶。 过了几秒,他又说。 “而且你的脸很红。” 宋汀默默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小声嘀咕道:“不热啊。” 她拉开副驾上方的镜子,看到自己的脸只是比平常多了些血色,心里想沈崇堂可真夸张。 空调吹出来的热风缓缓抚在她的裸露出的皮肤上,舒服到她完全没感觉到自己是个病人,刚吃完饭的胃里也暖暖的,头歪在座椅上自然而然睡着了。 沈崇堂这次没等她自然睡醒,停好车后叫她。 宋汀本就没睡熟,很快睁开眼睛,摸索着去解安全带。 可能是刚睡着没使上力气,一下没按开。 沈崇堂凑近过来帮她,车内暖黄的灯光下,宋汀看到他干净的脖颈上出一层细密的汗。 安全带卡扣突然弹开,宋汀绷紧的神经倏尔放松下来。 沈崇堂已经拉开车门,一只脚迈了出去,却回头意味不明地问一句:“自己能走?” 宋汀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顿时有了高烧的迹象,哽着脖子撂下一句:“不用您操心。” 说完,一拉车门利索地下车去。 - 一套系统的检查,发现只是普通的感冒。 医生建议输液,宋汀嫌时间太久,只想早点回家休息,就只打了一针,拿了点药。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出了医院宋汀感觉自己已经痊愈。 上车后,祝林又接连发来信息,宋汀这才想起来刚才一直忘了回消息。 她点开看,又是两条语音。 她犹豫要不要点开。 沈崇堂沉默开车,目光直视前方,看起来毫不在乎她的动向。 她把音量关小,戳开听。 “我给你买了点药。” “明早给你吧。” 祝林又恢复了日常献殷勤的状态,仿佛她之前明确拒绝的是空气。 她不想回,干脆锁屏。 “不回吗?”沈崇堂随口问道。 宋汀作为一个半路被接回豪门的私生女,经过几年的时间观察,还是弄不太懂名利场上的运行规则。 也没有熟悉到可以给她当作样本的朋友。 所以她思忖片刻,试探问沈崇堂:“你希望我回吗?” 车驶入连天的梧桐大道,路灯的光线被光秃秃的枝桠切割成一条条光斑,随着轿车行驶飞速朝后跳跃。 宋汀看不清昏暗中的沈崇堂的神色,只听到他平淡地开口,“你的自由。” 她看着前窗外的快到模糊的树影点点头,没意识到沈崇堂可能看不到。 良久,沈崇堂余光看到她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贴近唇边,温柔说:“谢谢。” 到家时,沈崇堂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留给她一个沉默冷峻的背影。 她猜是因为饿着肚子陪她折腾了一晚上,大少爷脾气犯了。 宋汀自认是个很有良心的人,加之现在有求于人,于是问他:“你饿吗?我把面给你做了吧。” “不用。”沈崇堂头也没回,“我自己做。” “你会吗?”宋汀脱口而出。 事实证明,人一生病,脑子就不好使。 再怎么样—— 也不应该在别人家公然挑衅。 沈崇堂回过头,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宋汀觉得他平直的唇角稍微有了弧度,脑子一懵,下意识为自己的挑衅添砖加瓦。 “毕竟做饭还挺需要技术含量的。” “你看起来很有经验。”沈崇堂转身抱起手臂,语气松散,“改天等你来教我。” “那你今天……”宋汀话没说完,被他打断。 “太晚不吃了。”沈崇堂没再看她,转身回了房间。 - 第二天一早到单位,宋汀看到工位上的一纸袋感冒药,才觉得头疼。 她打开纸袋,翻了一下发现小票,对着上面的金额转给了祝林。 祝林见她过来,提醒她饮水机的热水已经烧开,还体贴道,“药我已经把服用说明写在药盒上了。” “你记得吃。”祝林说话带着自然得亲密。 “谢谢。”宋汀再次感谢他,抬头认真说,“钱我转给你了,看到了吗?” 祝林愣了下,下意识摸了下空空的口袋,才想起来手机搁在工位没拿,他有些着急地说:“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应该的。”宋汀朝他笑笑,“都是同事。” 宋汀抢占了他的话,祝林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正好宋汀看到负责带她的郑老师办公室开着门,就对他示意,“我去找老师报选题。” “好。”祝林无奈点头。 “又处理桃花呢?”郑媛刚出差回来,手上工作不停,还不忘打趣她。 宋汀把笔记本放到郑媛桌面,解释道:“是处理同事关系。” 郑媛四十出头,从事媒体行业也有二十多年,自宋汀进电视台一直是她带着,她对这个姑娘有对徒弟地欣赏,也有对妹妹的照顾。 “听赵雨说你前两天还订婚了?”赵媛放下手头工作问她。 “怪我没有请您?”宋汀坐在她对面,给她茶杯斟茶。 “请我我也懒得去。”赵媛说。 “要真是喜事,你不会不请我。” 宋汀低眉不语。 “臭名远扬的纨绔你不拒绝,真心喜欢的你不接触。”赵媛盯紧她,挑眉问:“总不能真是为了钱。” 郑媛信奉眼见为实,她接触的宋汀是为了奖金连续加班一个月没有怨言的人,经由她负责的节目总能稳妥进行。媒体行业接触的人多而杂,不乏有权势有名利的人追求她。 她都一视同仁拒绝。 她爱财但不贪财。 为财为利心思深重的私生女,不是她认识的宋汀。 宋汀难以启齿,她确实是为了钱,只是这钱她还没到手,也拿得凶险。 “我只是无所谓。”她选择一个中立的答案。 见她回避,郑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宋汀的选题来看。 《他们的生活》第一季主要是聚焦在临仙媒体行业的年轻人的生活,和他们是同行,做起来梗多笑点多,流量热度很不错。 第二季的选题宋汀暂定的方向是年轻艺术家,临仙文化底蕴深厚,城市也多元包容,艺术行业发达,自然吸引了大量的年轻艺术从业者。 郑媛对这个选题挺满意,便让宋汀着手去着手联系。 宋汀忙起工作来,电子设备会开免打扰,很容易忘记时间,经赵雨提醒,才发现已经七点,她让赵雨先下班,自己准备试着约一个概念设计师,看能不能约在今晚见面。 她拿起手机,这才发现手机里一溜信息通知。 第12章 祝林没有收她的转账,又叮嘱她早点下班休息。 汤敏连续几天加班,和她抱怨见不了面。 还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微信,半小时前发来一张照片。 宋汀看着这个陌生头像几秒,才想起来是几天前刚加上的沈崇堂。 他发来的照片里面。 是一口锅。 旁边放着丰盛的食材。 仅仅一张照片,没有其他说明。 但宋汀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需要她的指导了。 第9章 宋汀没想到,沈崇堂说的改天,居然就是第二天。 不得不感叹他的效率。 到家时,厨房已经飘出食物的香气。 宋汀换了睡衣去到厨房,见沈崇堂袖子挽起,正拿一把木勺在锅内搅拌。 她凑近看锅内是沸腾的白米粥,沈崇堂见她过来,用下巴指了一下放在流理台上的保鲜盒。 “看看放什么?”沈崇堂说。 宋汀拿起看,是一整块瘦肉和未经处理的鲜虾。 是她不会处理的肉类。 她拿起青菜开洗,一本正经说:“放青菜吧,今天不想吃肉。” 沈崇堂点点头,把肉和虾放回冰箱,宋汀下意识说:“要放冷冻层。” 他把保鲜盒放好后,转头无奈道:“常识我还是有的,宋指导。” “哦。”宋汀眨眨眼,像个真正的新手指导一般,淡定点头,“那就好。” 沈崇堂接过她洗好的菜,熟练地切起来,不咸不淡地和她搭话:“身体好点了没?” 昨天从医院回来就好差不多了,不过这样说好像浪费了他特意带自己去医院的好意,宋汀点点头说:“好多了。” “药吃了吗?”沈崇堂又问。 “嗯。”宋汀最嘴上肯定,其实中午忙的忘记了。 沈崇堂瞥她一眼,提醒道:“感冒药不能混着吃。” “我也是有常识的。”宋汀朝沈崇堂礼貌回答。 “嗯。”沈崇堂点头,朝她熟稔地笑笑。 他姿态放松,态度亲密,降低了因身高而产生的压迫感。 看起来很好接触的样子。 宋汀抬头看看他,无端想起从前她和沈崇堂在自习室内聊天,宋汀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他的私人自习室。 她几乎每天都去。 而沈崇堂偶尔会来。 自习室不算大,两个人略显拥挤,但沈崇堂从没说过什么,他们就专业学术聊到人生社交。 沈崇堂当时应该经常对她露出这样的,像对亲密朋友才会有的笑容。 所以宋汀才自顾自的把他当成了新朋友,所以才会每天期盼着他的到来。 因为沈崇堂的友善太过平常,让她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现在想来沈崇堂只当她是个可怜的,可有可无的存在。 当你有了提前预知到危险的能力,就不会再次踏入危险的境地。 宋汀低垂下眉眼,打定主意和他保持距离,可看到他把切好的青菜往锅里放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皱起了眉。 递给他时整齐的一把青菜,此刻像被什么东西给刨了,凌乱细碎很不美观。 “不太行?”沈崇堂问。 “离及格差的有点儿远。”宋汀公平评价。 “那你教我。”沈崇堂虚心请教。 宋汀和他交换位置自己上手。 她刀工其实一般,但比起沈崇堂也能算得上大师水准了,宋汀拿起刀示意沈崇堂来看。 “不要只握住刀的手柄。“她拿起刀认真展示握姿。 “拇指和食指按住刀片。” 沈崇堂不动声色靠近,坚实的小臂撑在流理台,微躬着精瘦的腰认真看她演示。 “固定菜的手要用指甲抵住刀膛。”因为刀背挡住,宋汀示意沈崇堂低下头来看,身体转动时却带动了手臂,撞倒了放在手边的调料瓶。 沈崇堂很快出手接住,放回原位,宋汀下意识回头,却一下撞进沈崇堂的眼底。 他放调料的手还未收回,整个人以一种环绕的姿态将她拢在怀中。 宋汀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 手机震动突然持续响起。 谢天谢地。 宋汀偏开视线,低声说道:“有人给我打电话。” 沈崇堂很快退开,把她手机拿过来,宋汀看着自己沾了水的手,又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汤敏。 “帮我接一下吧。”宋汀等他帮自己按下通话键。 沈崇堂滑动接听,自然张口道:“喂。” 嗓音低沉带有磁性。 宋汀切菜的手愣住,电话那头也沉默。 两秒钟后,汤敏犹豫的声音传出手机,“是宋汀吗?” 宋汀快速洗了手,淡定回应,“是的。” 电话那头很快呼出一口气,问到,“刚刚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 厨房空旷,沈崇堂和她的距离挨得不算远,此刻低垂着眉眼看她,目光幽深。 没有一点自觉避开的意思。 “……网上下载的语音包。”在沈崇堂的目光下,宋汀回答的没那么有底气。 “好有磁性啊,发我发我!” “……嗯。”宋汀默默背过身,咽了口唾沫,“我找找看。” 沈崇堂悠悠扬起眉。 宋汀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出轨丈夫被妻子当面对峙的心虚来。 她指了指还没切完的菜,无声下达命令,然后像全天下所有不称职的丈夫那般,跑去阳台接电话。 “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汤敏很快进入主题。 “谁啊?” “江喆。” “……” 说起来自从上次订婚宴后,宋汀再也没见到过江喆,她也没去问沈崇堂是如何说服的江家,翻篇的事她懒得过问。 见她没说话,汤敏又说:“还带着一个女孩,来我们店里看礼服,我悄悄跟上听到他们谈论订婚呢。” “这是好事啊。”宋汀淡淡道。 这证明沈崇堂的谈判很有效,一点也没耽误江喆找下家,也省了之后的麻烦。 “你不生气啊?”汤敏生气,觉得宋汀无缘无故被溜,白白被人耻笑。 “躲过一劫。”宋汀语气轻松,“我生什么气。” “那你那二百万呢。”汤敏声音压低,像是怕被人听去了这笔巨款。 自然是要的。 只是交易对象换了人。 宋汀想到沈崇堂并不那么在意联姻的进度,看起来也无意公开,而她或许能赶在联姻前成功拿到那笔钱。 再搞砸这场不必要的联姻。 一举两得。 留下的烂摊子就由宋维明来收拾。 至于沈崇堂,只是签了一个效益没那么高的项目,这点零星的损失他未必在意。 “我再想想办法。”宋汀思忖片刻说道。 “好吧。”汤敏叹口气,突然又兴奋说起,“最近辛畅新上映的那部电影,我抢到两张这周末的路演票!” “请你看,去去晦气。” “没问题。”宋汀愉快答应。 辛畅是汤敏一直喜欢的实力派演员,演技口碑皆有保证,宋汀本就喜欢文艺活动,也愿意陪着她一起追星。 挂掉电话,宋汀去厨房视察,发现在她的指导下沈崇堂刀工进步神速,还迅速炒出一盘时蔬,他又把微波炉内热好的蒸饺拿出来,在餐桌上摆好。 宋汀失职丈夫的心又再作祟,在沈崇堂给她递筷子时说:“麻烦你了。” “语音包应该做的。”沈崇堂讽刺道。 宋汀殷勤地给他盛了一碗粥。 一顿饭吃得安静,沈崇堂看起来懒得搭理她,很快吃完饭去了楼上。 宋汀来了一周,没有去到过二楼,不知道楼上房间是做什么用的,但也知趣地没去打扰。 她吃完将碗筷放入洗碗机,默默收拾完毕,回了房间。 宋汀睡前如果时间充裕,会习惯性看一部电影,等屏幕上开始滚动名单,夜也已经深了。 但她一直没听到下楼的声音。 - 周末汤敏和宋汀约在举办路演的商场,她们订的是晚上的场次,电影院周围已经拉好了警戒线,商场中庭也拉下巨幅宣传页。 汤敏一路上都很兴奋,还带了两个大灯牌应援。 电影是国内知名商业片导演新作,近期热度一直高涨,看完后宋汀觉得确实不错,作为悬疑类影片,节奏紧张逻辑严谨,人物也都可圈可点。 辛畅自不必多说,虽说刚过而立之年但演少年到中年的过程丝滑流畅,很容易让人入戏,和女主角的感情戏份也令人动容。 此次路演女主角也一同出席,去年才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新人演员,叫苏姚,长得颇有古典韵味,年纪轻轻也能扛起主角。 场内各路粉丝嘈杂,宋汀听到后面有人轻声议论苏姚背景深厚,能拿下这次电影的主角也是因为背后有资本捧。 第13章 宋汀由于工作原因偶尔会接触到一些明星,各类八卦都略有耳闻,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况且苏姚演技配得上资源。 路演最后一个环节是合照送礼物,现场一片混乱,汤敏只买到了中间靠近走廊的位置,直到辛畅出了放映厅也没找到机会把信送出手。 不失望是假的。 她们的场次是当天最后一场明星见面会,那就意味着停车场还有机会再见到辛畅。 看汤敏哭丧着脸,宋汀环顾四周见到有拿着辛畅灯牌的女孩匆匆朝后门跑,她想了两秒拉着汤敏跟着跑了出去。 正好赶上了辛畅上车,由于她们跑得快,现场粉丝还没团团围起,辛畅按下车窗,伸出手和纷纷伸出手的粉丝们挥手告别。 虽然信还是没能成功送出去,但汤敏碰到了偶像的手指尖。 她拉着宋汀疯狂摇晃,沉浸在梦幻之中,还没美够十秒钟,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笑容一下垮了。 “我的灯牌好像忘影厅了!”汤敏脸色灰败,那是她斥巨资定制的豪华灯牌! 宋汀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四十五,她记得最晚的电影场次到凌晨以后。 那还有时间。 宋汀面脸无奈拉着汤敏原路返回,跑回影厅,和工作人员说明清楚情况后,两人被带到后勤室找丢失的灯牌,工作人员也没看着继续忙着收尾去了。 房间内杂乱堆着很多应援物,但汤敏那两个闪着七彩光芒,还印着辛畅半裸上身的灯牌最显眼。 汤敏如释重负悬着得一颗心放了下来,宝贝似地将灯牌放进宋汀怀里,说:“我去上个厕所,你好好替我保管哦。” “没问题。”宋汀点点头。 怕蹭坏汤敏心目中的天价七彩灯,她小心翼翼地将灯牌背面朝向自己,让辛畅的两个半裸写真暴露在外,随着灯光变换,好不精彩。 办公区域本来就没剩几个人,走廊本就长,线下还关了灯,而办公室可能是将大灯的电闸关闭,此刻只有微弱台灯照明。 放眼望去只有卫生间附近是光亮的。 所以当走廊尽头传来开门声时,宋汀下意识回头,只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人走进了才发现是刚刚路演才见到的女主角苏姚。 “啊!”两人同时出声,宋汀是想到了汤敏的信可能有机会送出去了,而苏姚则是看到了闪光灯牌。 “你是畅哥的粉丝?”苏姚去洗手台洗了洗手,主动问起。 见她要走,宋汀想起汤敏跟她说过后天别的城市还有最后一场路演,来不及过多解释,抓住机会问:“十年死忠粉,能帮忙转交信吗?” 宋汀委屈巴巴,一副真的很期待的样子。 走廊内开门声再次响起,宋汀和苏姚一同回头。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靠在门框上,应该是在等人。 苏姚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抬高了声音朝那人说:“哥,你等我一下。” “嗯。”回应的声音低沉。 苏姚转头对宋汀说:“你交给我吧,我帮你转达。” “谢谢。”宋汀由衷的感谢,也真心地夸赞道:“你的角色演得真的很棒。” 苏姚朝她笑笑,收下信朝朝走廊里等她的人走去,宋汀听到她解释道:“碰到了畅哥的粉丝。” “是吗?”那道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宋汀内心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自觉地转头去看。 那办公室的房门又再度关起。 第10章 汤敏从卫生间出来,洗着手奇怪地问她在和谁说话。 宋汀从走廊深处收回目光,边往电梯走边说,“你猜?” “工作人员呗。”汤敏甩甩手上带水珠,跟着进电梯,“没催你吧?” 等电梯门关闭,宋汀才摇摇头,淡定对她放出炸弹,“苏姚。” 汤敏长大嘴巴,宋汀再接再厉道,“我拜托她帮忙转交信了。” 汤敏叫出了声,一个猛子抱住她,“老婆!没你我可怎么办啊!” “谁说不是呢。”宋汀点头赞同。 商场正门已经关闭,影院预留的电梯在后院停车场,出了电梯经过大楼转角处,一阵穿堂风正巧吹了过来,宋汀打了个喷嚏,想到自己感冒才刚好,于是拿出口罩戴上顺便戴上了外套上的帽子。 前方的员工通道突然相继出来两个人。 因为刚才交谈过,宋汀一眼认出了那道纤细的女性身影是苏姚,走在她旁边的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和走廊昏暗中的身影逐渐重叠。 宋汀认出了他是谁。 汤敏沉浸在送出信的喜悦里,丝毫没注意到周围有人,嘴里的花式彩虹屁不间断的夸。 临近午夜,露天停车场过分静谧。 很快吸引了前方两人的注意。 宋汀看到那男人微微侧头像是要朝她们看过来,她心里却莫名升起了做贼心虚之感,电光火石之间,捂住汤敏的嘴,拉她躲进了墙角。 被她拽进去的一瞬间,汤敏好像看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苏姚?” 宋汀点点头。 “我们躲什么?”汤敏纵使疑惑,但还是很配合的用气声询问。 她也不知道。 身体先一步做出的反应,一时间宋汀也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她看着汤敏怀中的应援物,和玻璃门中自己仅是为了保暖才包裹地严实却过分可疑的造型。 勉强想出了理由,她伸手指了下汤敏又指回自己,说:“我们这样,会被认成私生吧。” 汤敏看着确实像,不疑有他,“确实像,别再吓着别人。” 但汤敏还是好奇,拉着宋汀在角落探出了头。 停车场微弱的光源下,那男人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装口袋,另一只手帮苏姚拎着行李,苏姚抬头向他说着什么,他微微低头听,姿态亲密。 仅仅只是一道剪影,就足够赏心悦目。 宋汀看到两人上了一辆熟悉的漆黑轿车,车灯亮起,很快扬长而去。 是沈崇堂到宋家将她接走时开的那辆。 - 车驶出停车场。 苏姚看沈崇堂从休息室开始就一直漫不经心的模样,觉得他有心事,想到刚才停车场的动静,怕给他心里添堵,主动说道:“哥,刚才可能就是流浪猫,我现在都没什么粉丝,不会有人特意来拍我的。” 沈崇堂点点头没说什么,转弯时看后视镜,瞥到苏姚手上拿的粉色信封,目光停顿了几秒才离开。 苏姚立刻拿起信封在他的眼前晃,说:“刚刚畅哥的美女粉丝给的,说追了好多年呢。” “……” 沈崇堂没理会。 苏姚觉得他哥情绪确实不佳,便也不再说话了。 - 因为预知到今天影院沸腾的人流量,宋汀没开车,地铁也已停运,两人站在街边等车。 “你说刚刚那人不会真是苏姚背后的资本吧。”汤敏八卦。“背影看着好帅啊。” “可能吧。”宋汀声音从口罩中传出,闷闷地。 汤敏感觉到她嗓音低沉,关心道,“是不是感冒加重了。” “有点困了。”宋汀摇摇头。 约的车很快就到达路口,汤敏看她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不再说废话,把宋汀塞车里叮嘱她到家别忘了发信息。 到家后,宋汀在电梯内回汤敏信息,一开门,室内一片暗淡,拖鞋整齐地摆放在玄关,空无一人。 宋汀连客厅的灯也懒得打开,直接回了卧室洗漱完就准备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她迷迷糊糊醒来,觉得口渴,便起身到厨房去,一口冰水喝下去才觉得舒爽,思维也清晰起来。 挂钟在滴答轻响,时针指向三点,宋汀朝大门处看了一眼,拖鞋依旧摆放整齐。 第二天一早,宋汀照例吃了早饭去台里。 却在停车场碰到开跑车来的邵茵。 仔细算起来,邵茵是宋汀被接回宋家第一个认识的同龄人,只是第一次见面宋汀就被她带人羞辱了一顿,那时她才得知邵茵是宋维明原配夫人的侄女。 多离谱的关系,宋维明仍大言不惭介绍她们好好相处。 她一路和邵茵针锋相对直至大学过半才消停下来。 但却冤家路窄,毕业后相继进入临仙电视台工作,除了邵茵持续不断地和周围人重复她私生女身份之外,倒也没有其他过分举动。 加上邵茵担任的是娱乐节目的主持人,两人隶属部门不同,上班时间也略有差别,加之她经常请个长假,两人也不经常遇见。 但总有碰巧的时候。 她赶在电梯马上关闭时挤了进去,电梯人不多,但邵茵一在就显得颇满。 邵茵出身显贵,日常身边总要跟几个奉承的,加之她衣着靓丽一副公主派头,看起来气势很足。 宋汀一进电梯,发现赵雨也在,梗着脖子站在电梯角落,明显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见宋汀进来,赵雨连忙朝她贴贴。 第14章 邵茵看着她的小动作,嗤笑出声。 宋汀挡住赵雨想偷偷瞪邵茵的眼神,站在了电梯中间。 这种互相不搭理的状态,宋汀很好应对。 邵茵却罕见地开了口,语气轻蔑,“宋汀,被江喆这种货色退婚的滋味怎么样?” 一上来就是冷嘲热讽。 但对比她的跟班也高明不到哪去。 “还行。”宋汀侧头看她一眼,云淡风轻开口,“比死缠烂打追不上强点。” 邵茵眉毛皱起,一双精心描摹过得眼睛瞪着她,张口就是老一套,“私生女连死缠烂打的资格都没。” “你——”赵雨听不进去,想找她争辩。 宋汀拦住她,赞同似的朝邵茵点点头,“你有资格就加把劲儿,在我这耍嘴皮子功夫没用。” 邵茵没接话,眉毛仍皱着,探究地看她,宋汀一脸坦然。 直到宋汀和赵雨下电梯,也没再和她发生争执。 “她吃炸药了?”赵雨抱怨,“一大早就找人不痛快。” 宋汀也觉得奇怪,但懒得去想无关紧要的事,一堆工作还等着她处理。 到了办公室,宋汀电脑还没打开,赵雨就拿着手机凑过来。 “我好像知道姓邵的为什么气不顺了。” 宋汀一边打开资料,顺便瞥了眼赵雨的手机屏幕。 热搜第一上挂的词条是【苏姚.万荣总裁】 配图是昨晚宋汀见过的场面。 不过是不同角度。 娱记的镜头高清,能看清坐在副驾驶位的苏姚温婉的笑容,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而驾驶位的男人微微垂头看着苏姚,虽看不出情绪,但整个人的姿态是放松的。 车内的光朦胧,很暧昧的氛围。 台里大部分人都知道邵茵和沈崇堂青梅竹马,只差一纸婚书,一方面归功于邵茵一直以来不避讳的笃定,另一方面两家没少共同出现在财经新闻。 世家之交,年龄相仿,所有人都觉得是迟早的事。 “那也用不着对着你犯贱吧。”赵雨翻起评论,嘴里嘟嘟囔囔。 “关键她还骂不过你。” 赵雨想到邵茵被怼地哑口无言的样子就爽快。 宋汀无言挑了挑眉,开始专注盯着屏幕工作,只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没有聚焦,悄无声息地跑了神。 中午吃饭时,热搜已经被撤。 但赵雨已经把瓜吃全了,找了个合集发给宋汀看。 宋汀没拒绝,边吃饭边翻。 祝林来了看她一心两用的样子有些新奇,笑着问:“什么新闻这么大瘾?” “吃瓜。”宋汀咽下青菜,简短回答。 “万荣和电影新人那个。”赵雨热心科普。 “我看了,这有什么好上热搜的。”这种瓜在媒体行业一年能有三百个。 “拜托,这可是万荣总裁啊。”赵雨拿出手机搜索给他看。 “年纪轻轻就接手家族企业的万荣沈崇堂嘛。”祝林轻蔑地笑了笑,“还不是一样包养明星。” 祝林说的笃定,他出身书香门第,自是看不惯这些沾了铜臭气纸醉金迷的商人。 宋汀翻动的手一停,抬起头看他,祝林知道她饱受私生女传闻的困扰,想法必定同他一样。 他看到宋汀唇角一弯,可看着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淡淡开口问他:“怎么确定是包养呢?” 祝林愣怔几秒,想拿其他纨绔的新闻来证明,“这不是明显的——” 宋汀却打断他,“坐一辆车里就是明显地保养关系了?” “我记得咱们做节目是要保正求真求证的吧。”宋汀眼睛弯起,笑眯眯问。 “对,是我惯性思维了。”祝林大方承认失误。 宋汀手机一关,不再看不断刷新的评论,合集里搜集了沈崇堂和苏姚的恋情细节,还连带着邵家千金邵茵,搞了一出旷世三角恋。 甚至有财经博主下场分析,称邵家虽不比沈家背景深厚,但在圈内话语权也重,沈崇堂要是娶了她婚后再沾花惹草必定太平不了,不如找个无权无势的小户人家的女儿,既没权利也要事事仰仗沈家,自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汀有种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感觉。 互联网舆论真真假假,她分辨不清,也不想费神去解。 况且她本就无意卷入这场风波。 宋汀下午成功约到一个漫画家做前期采访,下班时还在办公室写方案,等会直接带着摄影和赵雨先跑一趟。 在她打完电话确定好时间后,发现今天在热搜挂了一整天的沈崇堂给她发了微信。 【今天回家吃饭?】 宋汀点进输入框,删删*减减最后如实回他:【做不了。】 【这一周都要加班。】 对面输入框显示正在输入中,几秒后又消失。 宋汀没耐心等,手机锁屏,收拾好资料出门采访。 第11章 邵茵一连几天联系沈崇堂几乎都被忽视。 男人只推脱说忙。 到后来甚至直接让她联系助理赵烨。 她又不是约谈公事,找什么助理? 邵茵看着今天早上给沈崇堂发的约饭的消息,临到下班还是照旧没回。 她又不死心地追问一句。 【崇堂哥,你下班了吗?】 静等了几分钟还是没动静。 邵茵烦躁得把手机扔进包里。 虽说沈崇堂一直以来对她都不太热情,但邵茵也没见他对其他人有过优待,只有她仗着家世能更近地接触到他,一直以来她都笃定自己最终会和沈崇堂喜结连理的。 但最近却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她又想起宋汀那场莫名其妙的订婚宴。 真的是江家悔婚了吗? 灯灭的片刻间,沈崇堂带走的到底是不是宋汀,不是的话最好,如果是的话又是为什么? 她想到当时不止她一人认出了沈崇堂,于是打电话给沈崇明。 沈崇明那边背景嘈杂,邵茵问了两遍他才听清楚。 “……肯定是我哥啊,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沈崇明大着舌头说。 他估计喝多了,也不是很清醒。 沈崇明见她不说话,去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问她:“你是因为早上那热搜来的吧?” “苏姚是我表妹啊,我哥昨天晚上是接她回了趟老宅。”沈崇明解释道。 “我知道。”邵茵早就将沈家的一众关系打听清楚,她担心的另有人在。 “你最近有见过你哥吗?”她问道。 “我哥很忙啊。”沈崇明理所当然道,“他连家都不回的。” “那你这个弟弟都不去他家里看看吗?”邵茵追问。 沈崇明明显在犹豫,声音都迟钝了。 “……你也知道,我哥不习惯别人打扰他的生活。” 邵茵不想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猜测。 “宋家那个私生女的订婚宴你还记得吧,我看到是崇堂哥把她带走的。” “什么意思?”沈崇明只想了两秒就得出结论,“她勾引我哥?” 沈崇明长时间被邵茵灌输宋汀恶劣行径,虽没接触太多,却已经对她产生极大偏见,现下听到他哥和此人沾染上关系,不说紧张是假的。 “我也想问清楚,可崇堂哥一直在忙。”邵茵也很忧虑。 “嗯——”沈崇明想了想,说:“我找个时间去我哥家里打探一下消息。” “好。”邵茵见计划得逞,心情也放松不少。 而沈崇堂此时也给她回了消息,她满心欢喜打开一看,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在忙。】 邵茵立刻回信:【还在忙工作吗?要注意休息啊崇堂哥。】 等了一会儿见沈崇堂没有回信息。 邵茵准备下班,但又绕到《他们的生活》节目组,电视台挺大,她们组所在的办公室室和宋汀差着楼层,离得也不进。 幸而是下班点,没那么多人在意她的动向。 到了后,她隔着玻璃门向里瞧,发现宋汀一手接电话,一手还在键盘上忙碌,旁边的摄影师也在收拾东西。 看起来要加班。 邵茵施施然打道回府下班。 微信提示音响起,沈崇堂信息回了过来。 【回家做饭。】 邵茵盯着这四个字,心想还好拜托了沈崇明去他家里打探敌情。 - 宋汀带着赵雨和摄像赶往该漫画家的工作室,先进行了前期的一些采访,确定了之后节目录制的时间和流程,等忙完已经到了九点。 看大家都没正经吃晚饭,宋汀提议吃个饭再回家,大家纷纷同意。 约着去了一家热门的火锅店,工作日加上时间晚,也不用等位置,上菜相对平常要快。 所以吃得也快,但等到家也已经是深夜。 宋汀看到客厅留的一盏灯,知道沈崇堂在家。 等回房间,躺在床上才看到沈崇堂回的微信:【给你留了晚餐。】 第15章 还附带一张照片,是煎得金黄的厚蛋烧,配罗宋汤。 沈崇堂在学会煮粥后,又暗自升级了菜品,并在没有她指导的情况下独立完成。 他不断突破自我的行为让宋汀升起敬佩,要不是她吃得太饱,应该不会辜负这份好意。 她悄悄打开门,发现对面沈崇堂的房门下透出光来,可时间太晚也不好再去打扰,宋汀直接戳开对话框,回他:【谢谢,我吃过了。】 然后她就听到对面传来的脚步声,宋汀想直接回房间把门一关,但又觉得莫名刻意,正犹豫着,沈崇堂卧室的门打开了。 “怎么不直接说?”沈崇堂穿着深灰色薄款睡衣,看起来很柔软,洗完的发梢软趴趴搭在眉间,削弱了眉宇间的锋利,整个人透露着一股适意的气息。 宋汀脑海突然映入早上热搜上的那张照片,他也是这么姿态放松地坐在车内和绯闻对象聊天。 “……怕影响你休息。”宋汀捏着手机,斟酌道。 “灯开着就没睡。”隔着一米的距离,他平静地看向宋汀,“你可以直接敲门。” “好。”宋汀点点头,但不打算遵循这个建议。 “那你留的晚餐——”宋汀又问。 “没关系,阿姨会处理。”沈崇堂随口说。 宋汀点点头,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是礼貌的催促,但沈崇堂好像迟钝地没接收到这个信号一样,垂眸看着她,神色带些迟疑地说:“今天早上——” “很晚了。”宋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沈崇堂脚步稍稍后退,看似也想尽早结束这场对话。 “晚安。”他没再看宋汀,转身回了房间。 - 夜里突然降雨,雷电划过寂静夜空,宋汀在轰隆隆的声音中醒来,觉得口渴,她总忘记睡前接水。 迷迷糊糊下床,来到门边,听到不属于她的脚步声。 她瞬间警觉起来。 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将耳朵贴到门边静静听。 确认是有人在门外走动。 窗外大风呼啸没能将其掩盖。 宋汀思忖一会儿,想到沈崇堂的房子从小区大门到房间,安全系数都很可靠。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拉开门,看到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她的门边。 配合着窗外一道雷电划过,这本是一个恐怖的场景。 宋汀内心却没升起一点慌乱,她看到沈崇堂微微驼着背,眉眼低垂,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样。 她小声开口叫他的名字,“沈崇堂?” 他的目光稍抬,但仍没有看她。 宋汀看他缓慢朝对面挪动,怕他撞到门框,只好伸手拉住他,沈崇堂没有给出反应,很听话地被她带着回了房间。 屋内窗帘开着,不算太暗,宋汀就没开灯,抓着他的手腕指引他到床前,沈崇堂乖顺地任由她指挥躺回床上。 闭上了双眼。 宋汀看着他浓密的睫毛隐入眉骨阴影里,看起来睡得还挺深。 直到这一刻她才确认—— 沈崇堂梦游了。 宋汀愣怔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沈崇堂的手腕,和想象中一样柔软的睡衣下是他硬朗的骨节,她这会才像是被吓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没再看床上的人一眼转身离开。 早上宋汀特意没赖床,想着早点起床能赶上和沈崇堂一起吃早饭,顺便和他聊一聊昨晚梦游的情况。 毕竟两人现在勉强算是室友,有问题还是要及时沟通,可等她实施完毕一出房门,发现沈崇堂已经吃完出了门。 梦游精神头还这么好,宋汀满面困意地在心里吐槽。 她起的早碰到收拾完毕准备要走的阿姨,宋汀打了个招呼,看到餐桌上摆好的早餐,是虾仁蒸蛋和红豆汤搭配刚蒸好的板栗南瓜。 宋汀想到沈崇堂昨晚给她发的照片,脱口而出,“那个罗宋汤呢?” “嗯?”阿姨愣了愣,举了举手中的垃圾袋,“先生说处理了就行。” 原来他说的是这么个处理办法。 好浪费。 阿姨见宋汀轻蹙的眉头,误会了她的意思,“我现在帮您做一份?” “不用。”宋汀连连摆手,收回视线朝阿姨笑笑。 阿姨狐疑地走了。 - 忙了一整天的拍摄,终于在赶在下班前完成进度,按时下班。 她有点纠结昨天刚和沈崇堂说一周都要加班。 第二天就打脸。 但他应该能理解的吧,媒体行业不就是如此反复。 刚发动车,杨文怡打来电话。 杨文怡在她刚被接走的时候颇为担心,但每次给宋汀来电话不是在单位加班,就是早早睡下,看起来一派祥和,她也放下心来。 宋汀戴上蓝牙耳机接听,说:“我正想周末回去看你。” “那正好。”杨文怡声音听起来很温柔,轻声告诉她,“订婚的日期已经算好了,就在四月二十号。” “还有一个月时间,你们俩也能再磨合磨合。”杨文怡说。 “沈崇堂知道吗?”宋汀问。 “你爸应该告诉他了,他比谁都着急。”杨文怡轻声抱怨。 “小汀。”杨文怡担心问起,“沈总还没约好父母见面吗?” “他定好会跟您说。” “那也应当先带你见见啊。”杨文怡语气中有些许不满。 “妈,他最近很忙。” 宋汀听她还想说什么,连忙转移话题。 “合同呢?怎么这么久还没签?” 杨文怡从不过问生意上的事,但还是说,“听你爸说有个协议还在商定,我再问问你爸。” “我周末过去,顺便问问吧。”宋汀低声说。 “小汀。”杨文怡有些担心地叫她的名字。她的女儿她了解,乖巧懂事的外表下藏着谁也不知道的心思,她莫名觉得不安。 “我只是问问。”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宋汀安慰道。 进小区地下停车场,宋汀便和杨文怡说了声挂了电话。 一打开门,宋汀就闻到厨房散发出的浓郁香气。 香味刺激到了她的味蕾,她才感觉到忙了一天没怎么进食的胃在叫嚣。 厨房内传出钢制勺子碰到锅壁轻巧的声音。 她以为是早上误会她的阿姨。 于是换下拖鞋,去到厨房,沈崇堂正拿着汤匙在锅内搅拌,他又换上了昨晚那套睡衣,衣袖向上挽起露出精壮修长的小臂。 厨房暖黄的灯光将他冷峻的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金光。 看起来是那么平易近人。 宋汀一时间无法习惯这种反差。 冷峻霸总爆改居家人夫。 任谁见了都得愣这么一下子。 见她进来,沈崇堂手中搅动的汤匙停下来,又从旁边拿了支新的,从锅中舀起一勺递给她。 “尝尝咸淡。” 宋汀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接过,但还是碰到了他温热的指节。 她垂眸尝了一口,酸甜醇厚。 是罗宋汤。 第12章 沈崇堂又很快炒了两个菜,还蒸了一小锅米饭。 他好像拿了料理升级剧本,短暂的时间内从切菜都不太行的新手,晋升成了她追起来都有些难度的大厨。 宋汀第一次正经和沈崇堂面对面吃饭。 “味道怎么样?”见宋汀埋头苦吃,他难得神色温和地问。 “不错。”宋汀不知道自己出于于什么心理,明明很满意企业仍克制夸赞,“茼蒿有点咸。” “下次注意。” 沈崇堂没因为她的苛刻而不满,虚心接受建议,甚至还主动帮她盛了一碗汤。 递到她面前时,宋汀才注意到他灰色睡衣上印着黑色条纹,为他居家的模样又平添了一分亲和。 好像他们真的是即将要新婚的夫妻,这只是他们过得很平常的一天。 白瓷碗不大,被沈崇堂骨节修长的手拿着,宋汀伸手接过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握到他的指尖,她抬头看沈崇堂,发现他完全不在意地收回手。 “订婚日期宋总跟我说了。”沈崇堂边吃边说,“觉得可以吗?” 看起来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宋汀觉得好笑,面上也不自觉带了嘲讽意味,“我的意见重要吗?” 沈崇堂放下汤匙,双手交叉,像是谈判的姿态,“你觉得不行可以改。” 宋汀看了他一会儿,沈崇堂平静地等她开口,像个看小孩子无理取闹的家长,冷静而克制。 她瞬间泄了气。 “没不满意。”她小声回了一句,便低头吃饭不再出声。 餐桌宽阔,沈崇堂像是为了亲近她,身体微向前倾,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提。” 缓和的语气,给人亲昵的错觉。 宋汀想起自己曾经也是在他温柔的视线下表错情会错意,错把他的一时兴起当成了真心实意。 第16章 思及过去她立刻满心忿忿,坏心思开始作祟,恶劣地问:“沈崇堂,你知道你梦游吗?” 沈崇堂平静的脸上有片刻失措,交握的双手倏尔收紧,“打扰到你了?” “那当然。”宋汀微微瞪着他,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你在门外走,我被吓到睡不着。” “对不起。”沈崇堂诚恳道歉,“我会去看医生。” 宋汀板着脸点头,不再和他对视。 宋汀洗完澡躺在床上,想着刚才吃完饭两人沉默的气氛,盘算着怎么才能避免和沈崇堂一同吃饭,转念又想反正这种生活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她算着自己即将到手的两百万,逐渐沉入梦乡。 - 周五下班,宋汀没回中环世纪,直接驱车回了宋家。 到家时,杨文怡正在院中浇花,近日气温骤升,已经到了初夏的季节,她穿着一条碎花真丝长裙,身材仍如年轻时轻盈,漫步在花园中,像个舞者。 这是宋汀十六岁之前没见过的场景,那时候杨文怡打两份工,白天去超市收银,晚上去培训机构教小孩子跳舞。 宋汀曾在相册中看到年轻的杨文怡,那时她是蓉城舞蹈团的备选演员,却因怀上了她而被迫断送了舞蹈生涯,而长时间的劳作让她的腿落下病根,后来连去机构教舞蹈都吃力。 可她二十年来仍如少女般怀揣着对宋维明的期盼,所以一被接回宋家,她很快就适应了在脑海中演绎了多年的生活。 乏味的,奢靡的,不用为生计发愁的,豪门阔太太的生活。 即使被人诟病也在所不惜。 看到宋汀下车,杨文怡放下手中的洒水壶,过来牵她的手,见她气色不错,但还是担心问起,“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 杨文怡知道她工作忙,加起班来吃饭就随便对付几口。 “放心,每天都吃很多。”宋汀拉着她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在沈家住得还习惯吗?”杨文怡拉着她,柔声问。 “挺好。”宋汀没去看她的眼睛。 孙姨得知她要来,她的饭还在厨房备着,宋汀随便吃了点,也去花园帮着杨文怡浇花。 宋维明天完全黑透才回家来,见母女两个在花园和谐地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他也起了兴致,踏进园中,接着门厅亮如白昼的灯光,赏起花来。 鸢尾成片地开着,每个花瓣都爆满莹润,在夜风中轻轻摇摆。 宋维明直接伸手摘下一朵来,凑在鼻尖去闻,又毫不在意地扔在脚下,碾入泥土。 “呀——”杨文怡余光瞥到,怪罪道:“辛苦养的花你怎么说摘就摘。” 宋维明不在意地笑笑,“这么多,也不差这一朵。” 杨文怡娇嗔地瞪他一眼。 宋汀将厌恶压下心头,打断两人亲密氛围,她朝着宋维明问:“能不能跟你聊聊?” 余光看到杨文怡紧张的神色,宋汀不情不愿地又加了那个称谓。 “爸,有时间吗?” “有。”宋维明爽快答应,嘴边勾着一抹笑,带着宋汀去了二楼书房。 宋维明坐在红木桌后的真皮椅内,伸手指指一旁的沙发示意她坐。 宋汀没理会,直接站在桌子后面,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张口问:“合同什么时候能签?” “万荣那边还在审核。”宋维明仰头靠在椅背,阖上眼睛,“应该下周能签。” “我会去问沈崇堂。”宋汀盯着他说,“钱你尽快准备好。” 宋维明睁开眼,睨着眼前一脸公事公办的女儿,戏谑道:“嫁给沈崇堂,两百万还入得了眼?” 他目光打探宋汀,看着她把门一关,不再伪装自己的一身锋芒,没理会他的调侃,冷着脸反问:“或者我去让沈崇堂终止合同?” 宋汀没那个本事。 但他知道宋维明拿不准她和沈崇堂的关系。 宋维明眉头拧起,阴郁的眼神攫住她,看宋体丝毫没有缓和的脸色,到底还是屈服了。 “合同一签,钱立刻到你账上。” 宋汀得到他满意地回答,干脆地摔门离开。 刚接她们母女回来时,宋思明一度怀疑宋汀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即不像她那个软弱务实的母亲,也一点也不仿缜密利己的自己,像是横空出世蹦出来这么一个不识时务的像把利剑的孩子。 直到做了亲子鉴定他才勉强相信。 自宋汀十六岁起,就一直不服管教,像是拧着一口气,出去上学日常花销,基本不管他要钱,这么多年间,叫他一声‘爸’的次数都有限。 好在有杨文怡在,才能勉强能牵制住她。 可她什么时候搭上的沈家,他和杨文怡无从得知,早知有这么个靠山,还联系什么江家。 宋维明想,自己这个便宜女儿确实有点本事,不枉他费尽心机栽培。 只是没想到她还惦记着那两百万,还是从小穷惯了太小家子气。 - 宋汀在杨文怡的恳切晚上留宿在南山。 杨文怡许久没见缠着女儿,缠着她散步,两人沿着盘山公路慢慢溜达。 晚风习习,吹得人心事慢慢散尽。 “妈,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好久没有提起的话题,宋汀不知道为什么又问了起来。 “妈妈过得很开心啊。”杨文怡不厌其烦的回答她。 看着宋汀恹恹的神色,杨文怡柔声说:“我知道你怪你爸小时候没有管咱们。” “但那不都是过去式了吗?现在这样不也是一家人和和美美……” “妈。”宋汀听不下去打断她,认真地看向杨文怡,“你觉得宋维明爱你敬你吗?” 她们不是被满怀愧疚地接回的宋家,而是被人戳着脊梁骨,是以不知廉耻没有道德地名义,公然示众在绞刑架上。 杨文怡转头看向山下的霓虹,半晌后回答:“哪有十全十美的爱,有一分就足够了,能生活就足够了。” 像是在自我洗脑。 “不说我了。”杨文怡问起宋汀的婚事,“和沈总相处的怎么样?” “还行。”宋汀敷衍地点点头。 杨文怡是不信他们那套两情相悦的说辞的,但看沈崇堂一表人才看着也稳重内敛,想着怎么也比江家顽劣的儿子强。 “既然认定了这门亲事,就多和人培养感情,不要使性子。”杨文怡开始长篇大论地唠叨。 宋汀服输,连忙让她打住。 她有自己的主意,但不打算告诉杨文怡,她的母亲这一生都在被动承受别人的给予,最后全凭宋维明良心发现才落得外人看起来体面的下场。 宋汀不信任宋维明有一分真情。 而她要的是绝对的真心。 睡前经杨文怡提醒,宋汀才想起来和沈崇堂报备行程,她本懒得去说,料想沈崇堂也不会在意。 但想到要询问他合同进度,还是为钱折服,给沈崇堂发了微信。 【今晚回南山陪我妈,不回了。】 沈崇堂估计还没睡,正巧手机在一旁,很快就回了一个【嗯。】 宋汀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想着沈崇堂周末经常也很忙碌,又问道:【你明天在家吗?】 【在。】 他简单回了一个字,但速度很快。 宋汀想他最近工作一定不忙。 赵烨深夜接到老板的电话,吩咐他明天把要审批的文件送到家里来。 “啊?”赵烨一时没反应过来,从不在家办公,且视工作如生活的沈总从没提过这样的要求。 他想了想不确定地问:“您是生病了吗?” “没有。”沈崇堂语调平常地说道,“家里有事。” 老板的嗓音低沉依旧,赵烨却听出了一种愉悦的情绪藏在里面。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们沈总家里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第13章 宋汀不确定沈崇堂说的在家,是一整日都在家还是仅仅一上午。 所以她第二天吃了早饭就回了中环世纪,心里怀揣了求人的心思,不免有了讨好的心态,特意去了趟超市,准备买点沈崇堂爱吃的,等下好贿赂一番。 但她不确定沈崇堂的喜好,因为见他什么都吃,貌似不挑食,于是就挑着买了些进口水果零食,想到中午阿姨一般不来做饭,又买了菜,等结账一时发现满满两大袋。 她拎着大兜小兜到停车场时,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宋小姐。” 宋汀回头看到赵烨,一副社畜的样子,肩上挎着电脑,手上还拿着文件。 见到她满手拎着购物袋,笑着问:“您去买菜了?” 宋汀点头,叫他和自己一起上楼。 沈崇堂在二楼书房,宋汀见赵烨拿着文件上了楼,就拿了水果边洗边盘算,按照宋维明的话来说合同流程只差最后审核,她没接触过太多商业合同,想着只是提一提,催促沈崇堂加快一下进度也是好的。 第17章 她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不仅洗好水果,还切好摆盘,顺手又泡了两杯红茶。 宋汀很有服务意识地端着托盘,轻声上楼通过声音辨认出书房的门,小心敲了三声。 “进来。”沈崇堂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木门。 宋汀拧开门把,看到书房里面也延续了房子整体的装修风格,简约的冷灰色调,只是朝东嵌入墙壁摆满藏书的书架,和沙发上羊绒毛毯,及乌木书桌上零散摆放的日用品,看起来比他的卧室还有生活气息。 沈崇堂正低头看文件,赵烨站在他身边做汇报,看到她进来两人都停下了手头工作,有些许愣怔地看着她。 宋汀在两双质疑的双眼下起了些许尴尬,自己一副无事献殷勤的模样,确实挺遭人怀疑。 但来都来了。 她眼睛一闭豁出去了,把托盘放在沙发旁的乌木茶几上,对上沈崇堂辨不出情绪的眼眸,心里竟生出一分紧张来。 “茶和水果,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宋汀避开沈崇堂目光,一本正经道。 “谢谢您。”赵烨正常地道谢,让尴尬气氛消散不少。 “茶。”宋汀听到沈崇堂慢条斯理地说。 她立刻识时务地将杯子拿起来到桌前递给他,沈崇堂直起身来拿,干燥的手指覆盖她的指尖,宋汀收回手,闻到淡淡的烟草味,看到桌面有烟灰缸,不过里面已经被清理干净。 沈崇堂修长的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眉目舒展。 “我有事想问问你。”宋汀趁热打铁。 沈崇堂看了眼赵烨,然后看向宋汀点点头,示意她说。 宋汀叫住要走的赵烨,她有些不习惯和沈崇堂单独待在他的私人空间内,而且说的本来也是工作上的事。 “万荣和维明的合同……”沈崇堂一直看着她,宋汀语气停顿两秒还是开了口,“什么时候能签定呢?” 沈崇堂垂下眼,看到宋汀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纤细的手指按在了桌面上,因为受力而微微发白。 “宋维明问你了?”沈崇堂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沉声问。 宋汀面不改色撒谎,“对,说是着急动工。” “和维明的合同带了吗?”沈崇堂问赵烨。 赵烨点头,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找出合同放在他面前,只见他拿笔就要签,赵烨心里一惊,长时间跟着沈崇堂身边历练的沉稳这会儿也不管用了,想试着阻止,却不敢直接夺笔。 “您这样董事会该有意见了……”赵烨欲哭无泪,亲眼见着沈总潇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事。”沈崇堂神色不见一点担忧,把合同交给赵烨吩咐,“盖了章,给宋总回个电话。” 赵烨只得点头,虽说和维明的合作只是小项目,即使完全亏损也丝毫影响不了万荣,但因年轻接手公司不得不万事严谨的沈总,因为一个小项目而落人口实实在不划算。 但看到沈崇堂一派沉稳,赵烨也放下心来,然后他又些好奇地看了眼始作俑者宋小姐。 却见宋小姐也似有些意外,那张清丽漂亮的脸上微微失神,显得清纯又无辜。 “茶泡得不错。”沈崇堂低沉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那双大而亮的眼眸被窗外初升的太阳洒上金光,眼波流转间如琉璃般动人。 她垂下眼睫,将那光芒遮挡,讷讷道,“你喜欢就好。” 直到回了房间,宋汀还有些发怔,没想到进展的这么容易,只能说维明的项目对沈崇堂来说确实不值一提。 宋维明很快把钱打了过来,宋汀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激动地手在微微颤抖。 处心积虑的愿望突然成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宋汀满脑子计划光明的未来,城东的老破小地理位置很不错,滨海区的虽然稍远但可以买到性价比高的新房,这两百万付完首付还有剩余,而她的工作也完全能够负担起贷款,美好明天仿佛触手可及。 就只差最后一步——搞砸联姻。 宋汀从小就深谙如何与人对着干,想到沈崇堂不冷不热的态度,觉得成竹在胸。 想着想着居然就睡着了。 再醒来竟已是中午,赵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而沈崇堂已经将午饭做好摆上了餐桌。 本想做顿午饭的宋汀一点也没觉得愧疚,大爷一样直接上桌吃饭,让沈崇堂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娶她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是多么吃亏的一件事。 沈崇堂不动声色,没想跟她计较,还帮她盛了一碗饭。 “昨晚没睡好?”沈崇堂问。 “嗯?”宋汀疑惑看他,心想他怎么连自己偷着睡觉都了如指掌。 沈崇堂手长腿长,坐在宽阔的餐桌一点也不拘束,甚至伸长手臂能够得到餐桌对面的宋汀,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伸出手指自然而然地在她脸颊点了点。 宋汀一直觉得自己刚睡醒会变得迟钝,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她一点也没发现沈崇堂越界了。 而是拿起手机看了眼,被他指尖触碰的地方果然有道睡痕。 “不知怎么就困了。”宋汀解释。 “你工作强度太大。”沈崇堂淡淡评价,“晚上早点休息。” “我也想啊。”宋汀咽下米饭,故意噎他,“这不是害怕某人梦游吗?” 沈崇堂脸色一顿,明显被她噎到,不确定问道,“我又梦游了?” “那倒没有。”宋汀看沈崇堂放松下来,唇角弯起,给自己倒了杯早上泡的红茶,浅浅喝下去一口,才继续说道:“但是我怕啊。” “一想到你半夜跑出来,就很难入睡。” 这是故意找茬了,她昨晚明明没在这睡,而沈崇堂也就梦游了那么一次。 她这是在强调两人的不合适。 “那下次把我叫醒,罚我一整晚不睡觉。”沈崇堂似笑非笑地瞧她。 “那你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宋汀嘴上逞强,心里想的是没下次了。 等我暴露真面目,你就等着打退堂鼓退婚吧。 因为上午睡了的缘故,午休宋汀躺在床上看同类节目记录灵感。 门铃突然响起。 她本来不想管,但沈崇堂吃完饭去了楼上书房,估计没听见,门铃连着响了两番,宋汀只好去开门。 住了这么久,宋汀没见有谁上门来找沈崇堂,应当是不习惯往家里带人。 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青年。 男人留着清爽的短发,一双微挑的双眼里映着清澈,却在看到宋汀的那一刻上下打量起来。 宋汀觉得此人莫名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于是礼貌问:“找谁?” “我哥。”男人干脆地答道,说完大大咧咧蹭进门,一边换鞋还不忘继续打量起宋汀。 沈崇明,沈崇堂疼爱的弟弟,邵茵的亲密好友,宋汀想起来了,把门关上,也没回避他不带善意的目光。 这是来闹事了? 正和她意啊! “你就是那个勾……”沈崇明满脸不屑,话说到一半又觉得太直白,拐了个弯问:“你就是宋汀?” 宋汀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好整以暇地坐进沙发里,打开了电视。 一副主人家做派。 沈崇明被气到,还没在他哥这被人这么忽视过,他哥都不习惯和他住一起,这个女人才住几天就把自己当主人了? 他不能接受。 看到宋汀坐在沙发中间,自己坐哪都像个客人,他受不了这个气,一屁股挨着宋汀坐下,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电视许久没开,宋汀随便点开电视直播,也没注意看内容,一心想着怎么激怒这个愚蠢的弟弟,好让他去沈崇堂面前好好告自己一状。 沈崇明见宋汀长相乖巧,虽然眉眼带着些锋利,但不说话时的样子看起来很温和。 但人不可貌相,他没少听邵茵和他讲这个私生女的所做的恶毒事件,和她母亲费尽心机上位,害得邵茵姨妈精神失常住进疗养院。平常看起来乖巧懂事,其实打骂同学的事常常发生,邵茵就曾被她推下过泳池。 他挑了个话题的开端,不客气地问起宋汀:“你怎么住在我哥家里?” 宋汀侧头看他,素白的一张脸,锋利地眉尾上扬,唇角一弯,平心而论确实是漂亮地勾人,沈崇明听她施施然张口说:“不住这儿怎么勾引你哥?” 心里的猜测被猛然证实,沈崇明先是惊讶再愤怒,圆目睁大,瞪着宋汀生气熊熊怒火。 “你也配?!你这种下贱的私生女也敢——” 他话没说完,宋汀将茶杯里的茶悉数泼在了他身上。 “我操——” 沈崇明一下跳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宋汀,手指就要戳上她的额头。 “沈崇明。” 一道低沉地声音带着警告意味从上方响起,沈崇明和宋汀*纷纷抬头。 看到沈崇堂站在二楼廊中,一副被打搅了工作很不爽的神情。他的目光从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游走,最终定在狼狈的沈崇明身上。 第18章 宋汀看着沈崇堂皱起了眉,心想这是心疼弟弟,要怪罪自己了吧,脑海高速运转思索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发疯。 沈崇堂看向弟弟,语气不太好地说:“再这么没礼貌就滚出去。” 啊? 宋汀愣住,头脑风暴戛然而止无法运转,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沈崇明委屈不已,眼眶都开始发红,朝他哥嚷:“她刚拿茶泼我一身!” “谁?”沈崇堂冷脸问他,“都不知道叫称呼吗?” “那叫什么?”沈崇明哽咽道。 沈崇堂手肘撑在廊上,双手交叉,像是真的思考了一番,开口说道。 “嫂子。” 第14章 夜幕将至,餐厅内暖色地灯光照着神色各异的三个人。 沈崇明坐在宋汀对面,满脸怨怼,却迫于他哥的压力死死压制。 而沈崇堂神色自若地坐在宋汀旁边,一副新婚夫妻招待弟弟的和谐场面。 宋汀的椅子本来离沈崇堂不近,两人之间看起来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沈崇明盯紧两人中间的空隙,像是为了守住他哥的贞洁,防贼似得监视着宋汀。 “喝茶吗?”宋汀突然转头柔声问道。 在沈崇明钉子一样的目光中,她站起身来靠近沈崇堂,手顺势放在了他宽阔的肩膀,纤长白皙的脖颈低垂着,形成一道优美弧线。 沈崇堂瞥了眼他肩膀上那只别有用心的手,目光顺着她的手臂看向她的眼睛,这会儿那双眼里没有被洒上金光,浅色的瞳仁看不出情绪。 他唇角勾起,慵懒开口:“喝。” 像是有个壁垒将沈崇明隔开,他愣愣看着惯来冷静自持的他哥,突然被人染上了凡人的情绪。 宋汀掀起眼皮淡淡看了眼对面的沈崇明,又像是真的在确认一般问沈崇堂,“泡你最爱喝的红茶?” 她语气自然而亲昵,要不是沈崇明知道他哥在国外时没有对象,真会以为两人感情稳定,早已恋爱十年八年。 沈崇明顿觉这个女人的可怕,短短几个月就将他哥搞到手,刚刚还说那样的话。 这能是真心的吗? “哥,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沈崇明还是无法接受,趁宋汀去泡茶的间隙,凑上前离他哥很近地告状。 “什么人?”沈崇堂不动声色问,看起来对宋汀的过往一概不知。 “宋家私生女,高中就知道跟他妈逼走原配……”沈崇明话没说完,看着他哥阴沉下来的脸色有些不敢说了。 “大家都知道的事,哥你不信就去问问。”沈崇明低着头嘀咕。 “我不知道你在邵家听到了什么传言。”沈崇堂示意他抬头,认真看着他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是你自己亲眼见到的吗?” 沈崇明挫败地摇头,但观念一时很难转变,耷拉的眉眼又精神起来,控诉宋汀刚才的行径,“她刚刚还拿茶泼我。” “你都看到了!”沈崇明逮到宋汀实质性错处,一副不依不饶的乖张模样。 沈崇堂靠向椅背,环着手臂冷冷问他:“为什么泼你?” “自己心里不清楚?” “哥你都听到了啊。”沈崇明颓丧地趴向桌面,嘴里仍抱怨着,“那你都听到她说的了?那么轻浮能是什么好人啊……” 沈崇堂想着宋汀对沈崇明轻描淡写的说勾引,勾起的唇角却满是嘲讽。 见他哥没说话,沈崇明再接再厉,“哥你想联姻什么样的找不到啊?” “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餐厅离茶水间不近不远,刚刚宋汀煮茶时沸腾的水掩盖住了他们的谈话,这会儿茶壶内的沸水趋于平静,沈崇明的话隔着墙壁浅浅传来,她走到门边的脚步悄悄停下。 “漂亮。”沈崇堂随口说,墨色的眸子中隐藏着沈崇明看不懂的情绪。 沈崇明瞪圆了双眼,从来不知道他哥还在意这些,实话说宋汀在一众名流中也清丽的出众,只是名声甚差,没哪家豪门愿意沾染。 “是又漂亮又好拿捏吧。”沈崇明不知道是前段时间吃了瓜,还是自小听这些风月之事听多了,自己很快得出见解。 印象里自高中毕业,他哥整个人就严肃冷漠了起来,虽然对他还是有求必应,但最厌别人的管制,哪怕是亲人,连回家的次数也逐年减少。 而沈家作为攀附的一方,自然是得处处做小伏低,正和他哥的意。 沈崇明自认分析准确,朝他哥寻认同,却见他哥平直的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神色恹恹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沈崇明觉得自己猜错了,想再追问,身后却传来动静。 宋汀端着托盘进来。 先将其中一杯茶递给沈崇堂,自己又悠悠端起一杯。 沈崇明见托盘上只剩一只白瓷茶壶,没有多余的茶杯。 这是待客之道吗?沈崇明气呼呼地问:“我的呢?” 宋汀茶还没送入口中,听到他的话又很快放下,扬起眉稍朝他递过去。 有了前车之鉴,沈崇明没敢接,怕这魔女手一抖在泼自己一身,灰溜溜自己跑去茶水间拿杯子去了。 回来还没坐下,门铃响了。 今天还真是热闹,宋汀喝着茶想。 “崇明去开门。”沈崇堂吩咐。 沈崇明不干了,嚷嚷道:“我不是客人吗?” “给你定了明宝阁的餐。”沈崇堂说。 “哦。”沈崇明放下茶杯,喜滋滋去开门了。 宋汀眼见沈崇堂如训犬一样将沈崇明训得服服帖帖,确实很有拿捏人的手段。 她自认没有应对的手腕。 午饭吃的不少,一下午除了和沈崇明斗了两句嘴,泡了一壶茶也几乎没做什么事情,她还不饿。 也没什么胃口。 她起身想回房间,却被沈崇堂叫住:“吃点再回。” “我还不饿。”宋汀没动,却也没坐下。 “半夜饿了会睡不着。”沈崇堂抬眼看她,语气平淡地造谣,“又会怪我。” 宋汀一时气闷,没想到沈崇堂这么记仇,一时间没想出回怼的话来。 见她站着没动,沈崇堂伸手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又很快放开。 像是情侣之间亲昵的催促。 沈崇明早被宋汀先前的骚操作拉高了阈值,现在倒显得处惊不变,面不改色拆食盒。 倒是宋汀开始不习惯了,在想沈崇堂是看出自己是故意亲密给她弟弟看了,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跟着自己演起来了? 宋汀又扭头看了看沈崇明,不知道刚刚两人聊了什么,现在她和沈崇堂亲密的举动已经无法引起他的愤怒。 那不就是白干。 她朝沈崇堂敷衍地点点头,借着坐下的动作,将椅子拉开。 离沈崇堂远远的。 沈崇堂看了看她的动作没做声,对拆好食盒的沈崇明通知道,“下周三晚上家宴,我带宋汀回家。” 这下不光沈崇明呆住,宋汀也愣了一下。 想到联姻的流程还在走,就没发表意见。 “你通知爸妈了吗?”沈崇明担忧地问,他可不能保证他们那个严厉的爹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震怒。 沈崇堂点点头,没有一点为此担心的样子。 “什么时候通知的?”宋汀开汤盒的动作一顿,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 “去南山那天晚上。”沈崇堂神色淡然,伸手拿过食盒,帮她把扣得稍紧的卡扣打开,稳稳地放在她面前。 宋汀拿着勺子发愣,算了下日子,距离沈崇堂去南山将她带走的那天,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联姻大事,这么长时间没听沈崇堂说起过见沈家二老的意思,就连杨文怡催宋维明来问得到的也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现在想来沈家人压根就不同意。 才能拖这么久。 那周三沈家家宴注定是场鸿门宴,和她的计划配合的天衣无缝。 宋汀心里盘算着,半天只往口中送了一勺汤。 视线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在她的桌前敲了敲,“笃笃”两声拉回她的思绪。 宋汀不解转头看手指的主人,沈崇堂平直的唇角弯了弯,对她说:“专心吃饭。” 宋汀吃完饭就撤回房间。 把空间留给两兄弟。 沈崇明好久没见他哥,赖着不走,翻出多年前自己放在这落了灰的switch,缠着沈崇堂陪他打游戏,小孩一样边打边叫。 激烈的打怪时刻,沈崇堂心不在焉就地躺倒,沈崇明震惊他曾经连胜的哥,变得这么菜鸡,一边奋力追击一边冲他哥叫喊:“哥,你上啊啊啊啊?!!” 很吵。 宋汀在房间内听到沈崇明在客厅吱哇乱叫,甚至连自己房间投影里电影的声音都遮盖,犹豫要不要出门让他小声点。 就听到沈崇堂冷淡的声音遥遥传过来,“你自己玩吧。” 噪音把沈崇堂对弟弟仅存的爱意耗尽,把手柄往沙发上一扔,上楼办公去了。 第19章 留下苦苦挽留无果的沈崇明。 沈崇堂果然讨厌聒噪的人,在卧室偷听的宋汀默默记下。 宋汀戴耳机看了一半节目,去厨房洗水果吃,看到沈崇明还没走,一个人自得其乐打得正欢,身边还放着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零食饮料。 摆了一地。 看到她出门,沈崇明梗着脖子假装没看到,专注盯着屏幕按手柄。 宋汀冷笑一声,咬着苹果回了房间。 宋维明虽然大部分的专注力都投入在游戏中,但还是分心观察了一下,这个宋汀和他哥目前还住在两个房间。 而且依他爸注重家世的德行,多半是不同意这场联姻的。 况且邵茵从小和他一起玩,她的心思周围人都知道,要是让她知道他哥跟她仇家联了姻,以后自己就没清净日子了。 其实宋维明觉得他哥和谁结婚自己都会祝福,只是今天接触下来,发现宋汀果然如邵茵所说,心机深重。 他实在是怕他哥吃亏。 于是决心想办法留宿,给姓宋的震慑一下,让她不要乱来。 沈崇明打游戏打到接近零点,还给自己灌了一瓶啤酒,在他哥下楼时,立马装醉四仰八叉躺倒在地毯。 他闭着眼感觉到他哥在他额头轻柔摸了摸,心想这是要得逞了,没想到下一秒,他哥就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冷淡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别装了,起来。” 沈崇明睁开眼,准备一装到底,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肚子,嘟嘟囔囔道:“我喝酒了头好晕。” “我开不了车了哥。”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司机已经下班,这里离宋宅不近,他就不信他哥还能亲自送他回去。 “我给你叫专车。”沈崇堂不为所动坚持让他滚。 “为什么啊?呜呜呜……”沈崇明开始耍赖,指着空荡荡的房间,“这么多间空房,我睡一晚上咋了?” 沈崇明越想越憋屈,他哥自从上了大学就开始独居,连他都没被允许在他家留宿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说住进来就住进来了? 沈崇堂神色平淡,状似安慰地对他说:“家里没多余的四件套。” “住不了。” “啊?”这涉及到沈崇明知识盲区的回答,让他一下子梗住了。 直到被沈崇堂送上专车,也没想到反驳的话来。 他哥说是那就是吧。 客卧没有饮水机,宋汀养成了睡前接一杯水的习惯。 再出门发现沈崇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地的零食袋、饮料罐、和食物残渣。 宋汀没洁癖也有点看不下去,但又觉得很困,就决定放任不管。 等她从厨房接完水回来后,却见沈崇堂出现在客厅,手中正拿着扫把,勤勤恳恳地扫地。 和拿着水杯的宋汀撞了个正着。 “明天阿姨不是会打扫吗?”宋汀客套搭话。 “看不下去。”沈崇堂将垃圾袋悉数塞进垃圾桶,看着地板上的残渣皱眉不耐烦地说:“很脏。” 沈崇堂很少将负面情绪显露,看来他有洁癖,是真的忍受不了脏乱。 “那你继续。” 宋汀端着水回房间,默默记下沈崇堂的底线。 第15章 沈家家宴当天,宋汀一整日都在看节目第一期的粗剪,对标同类热门节目,笔记写了几大页。 已经到了下班点,宋汀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拿起来看了眼,是互存了手机号但还没打过电话的沈崇堂。 宋汀把电话挂了,给他发信息表示得加会儿班。 沈崇堂很快回信息:【来接你?】 【不要,你们先开始。】宋汀心里一惊,飞速回复。 沈崇堂的紧接着就回了信息,宋汀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在看到信息内容是沈家地址时,才舒展开来。 徒弟的小动作郑媛看在眼里,很少见有什么事能这么牵动她的情绪,看了眼时间,问宋汀:“有事?” “小事。”宋汀朝郑媛笑笑,继续盯屏幕。 郑媛看到她将手机静音,放到身后的桌子上,没再理会。 直到看完片子初剪,宋汀才磨磨唧唧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出单位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透,宋汀跟着导航开了大半小时才到沈宅所在的清水湾。 清水湾虽说名字带水,却只是傍湖而建的园林式别墅区,进入古朴的庭院,就见到里面灯火通明,她在管家的指引下将车开进停车场。 一眼就看到一辆熟悉的纯黑轿车,沈崇堂隔着窗看到她才下车来,他身穿一套铁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看起来也是下了班才赶回来。 宋汀看自己穿的更加随便,衬衣牛仔裤,头发简单的扎在脑后。 两人站一起不像是参加家宴,更加是加班来了。 可不就是加班吗? 宋汀腹诽。 只求今晚沈家父母能发发力,直接将她赶出家门才好。 “不算太晚吧?”宋汀见沈崇堂一直看着自己,明知故问。 沈崇堂墨色的眼眸看了她一眼,说:“不晚。” 沈崇堂走在前,宋汀跟在他身后,刚进门厅,就听一道甜蜜的声音响起。 “崇堂哥——” 邵茵从偏厅跑出来,看到沈崇堂身后的宋汀愣了一下,好像不知道今天这场家宴的目的一样,疑惑问起:“你怎么也来了?” 宋汀看到沈崇明跟着磨磨蹭蹭出来,欲言又止,宋汀目光转移到邵茵身上,见她穿着紫色真丝长裙,头发简单盘在脑后,隆重的刚刚好。 “呵。”宋汀低声嘲讽。 沈崇堂将宋汀往自己身边一拉,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朝邵茵冷淡地问:“崇明没跟你说?” “……什么啊?”邵茵脸上还挂着笑,只是有一瞬间的僵硬,仍笑盈盈地看着沈崇堂。 宋汀也跟着莞尔一笑,在邵茵的视线里伸出手挽住了沈崇堂的手臂,白皙纤长的手放在沈崇堂深色西装的臂弯。 这一幕太扎眼,邵茵眼眶迅速发红,沈崇明尴尬说着:“哥,大家都等你们了。” 然后拉着邵茵先进去了。 宋汀立刻想将手抽回来,却没成功,沈崇堂伸出右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背,警告似地按了按,没让她将手抽离。 她只好强装镇定,以这种亲密的姿态随沈崇堂去了餐厅。 餐厅主位坐着一个中年人,已过花甲之年但威严一点不减,一身休闲长衫也遮不住的盛气凌人,看起来随和地坐着,看向他人的时候却傲睨自若。 是沈承海,宋汀在少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猛地对上他目光的宋汀本能的收紧了手指,沈崇堂感觉到臂弯一紧,低声在她耳边说:“别紧张。” 宋汀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贯的沉着镇静,像是一点也没感觉到空气中压抑的气氛。 沈崇堂给她拉开椅子后,自己才从容坐下。 宋汀对面坐着沈太太黄岚,她衣着考究,仅仅一只成色上等的玉镯装饰,虽上了年纪却保养得当,看起来仅仅四十出头,邵茵坐在她旁边,形容亲密,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沈崇明独自坐在桌尾,殷切地给他哥倒了杯茶,理也没理他的准嫂子宋汀,沈崇堂接过后却放在了宋汀的桌前。 沈崇明气急,和邵茵交换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眼神。 黄岚没理会他们的小孩儿把戏,看着宋汀,温和问道:“宋小姐,你跟崇堂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宋汀看着黄岚,斟酌一番说:“最近。” “最近。”一直没说话的沈承海重复她的话,周身弥漫着低气压,冷哼一声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您有所不知。”宋汀正儿八经地胡邹,“现在年轻人订婚都是这么……简单。” 她余光看到沈崇堂放松倚着一杯,手中把玩着汤匙,没有搭话的意思。 “宋维明就是这么教育你的?”沈承海斜眼睨宋汀,满面蔑视。 “您可能忘了。”宋汀双手放在桌面,一副乖巧地模样,却轻描淡写地放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我和我妈高中才被宋维明接回来。” “想必您也调查了。” “你们母女那点腌臢事用不着去调查。”沈承海眯起双眼,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她。 宋汀猛地握紧了拳。 她听到斜对面的邵茵金属叉子在瓷盘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在向她展示愉悦。 一直看热闹一般的沈崇堂突然将汤匙扔进空碗,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成功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宋汀感觉到沈崇堂手肘支在桌面,侧头看着沈承海,低沉却强势的声音响起:“我带未婚妻来不是让您羞辱的。” “我说过了。”宋汀看沈崇堂一字一句说:“我只是通知,您不同意也没关系。” 沈承海脸色阴沉和沈崇堂对峙似的,一错不错盯紧他,他自认自己还是威严说一不二的父亲,儿子却不再是那个被他关在房间求饶的少年,目光如炬丝毫没有退缩。 第20章 黄岚轻拍了下沈承海的手臂,轻声说:“先吃饭。” 沈承海勉强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般地错开了视线。 沈崇明作为全桌唯一一个没有心理负担的人,直接开吃。宋汀斜觑沈承海见他脸色不妙,黄岚也一副厌烦的姿态,觉得自己首战告捷,胃口大开。 在周围有意无意地目光中,淡定地吃起饭来。 沈家的厨师曾任职于临仙五星饭店的总厨,全国各地的招牌菜都不在话下,每道菜都烧得恰到好处。 就当是加班的补偿吧。 宋汀低头干饭。 “好吃?”可能是见她吃得实在香,沈崇堂垂眸问。 宋汀稍一侧头,就看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咽下口中的饭,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筷子,指了指离她最近的一道菜,“这个酿豆腐太咸。” 她话音一落。 席间连咀嚼声都听不见了。 正端着热好的汤进来的二十多年的金牌大厨赵师傅也愣在了原地。 宋汀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又指了指旁边的白切鸡,“这个也不太行,刀工太差……” 她极力克制自己去看沈承海阴沉的目光,垂着眸忽视对面黄岚意外的神色,但二老到底是能沉得住气,没出声。 宋汀心想她要是再继续放肆,是喜提轰出家门还是会连累宋家牵连到母亲。 她拿不准,只好见好就收。 还找补道:“可能是因为凉了吧。” 隐忍了一晚上的邵茵却坐不住了,她被宋汀的不要脸震惊到,但清楚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只得狠狠地瞪了眼宋汀。 连沈崇明也看出来她是在故意挑刺儿,连忙安慰他心爱的大厨赵师傅,然后指着宋汀说:“别太得寸进尺了,要不是你来晚了这菜怎么会凉?” “不好意思啊。”沈崇堂却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淡然喝了口水,平静陈述,“她就是嘴太挑。” 宋汀面无表情转头看他一眼,沈崇堂眉梢挑起,转头吩咐刚被沈崇明哄好的赵师傅,“都听到了?下次按她的标准来。” 宋汀额角一抽。 心里默默给瞪她的赵师傅道歉。 一顿饭吃得所有人心里七上八下。 宋汀只想赶紧溜,所幸沈崇堂也没打算多待,两人正准备打道回府,黄岚却拉着沈崇堂去了书房说事情。 宋汀一个人站在院中池塘,百无聊赖踢地上碎石。 有人出现在她身后,她立刻警觉回头,邵茵瞪着她,恶狠狠地开口:“别以为有崇堂哥给你撑腰你就能顺利嫁进沈家。” “你也看到了,沈伯父伯母根本就不赞同。”邵茵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抱起手臂继续道:“这么多天崇堂哥都没有宣布消息,你以为他是真心娶你?” 宋汀面无表情看着她长篇大论,突然唇角一勾玩味得看着邵茵,声音冷冷清清:“我和他各取所需,需要什么真心?” 邵茵家境优渥,自小便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同侪中的翘楚,从小一心一意追逐沈崇堂,坚信自己能和他修成正果。 毕竟能和沈家匹配的也只有邵家。 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目的不纯的宋汀,她觉得荒谬,宋汀拿什么和她比?她甚至待崇堂哥都不是真心。 邵茵气血上头,一步步逼近宋汀,看着身后的池塘,想起曾经宋汀将她推进泳池,自己被冰凉的水瞬间淹没的窒息感,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个穿西装戴金边眼睛的儒雅男人突然走进,朝邵茵打了个招呼,邵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瞪了眼神色不明的宋汀,飞快地转身离开原地。 中年男人礼貌地朝宋汀说:“宋小姐,沈总找您谈点事情。” 第16章 沈家的后花园修了一座完整的假山景观,山脚下还有座凉亭,中间摆着张茶桌,上面依次摆放着斟茶道具。屹然是一个开放式茶室,只是周围没人敢来打扰。 宋汀坐到沈承海对面,沈承海坐的端正,比吃饭时的气势更盛,但宋汀破罐破摔,此刻倒也没什么紧张情绪,淡然坐于他对面。 沈承海直接拿起一沓照片,放在宋汀面前,“看看。” 是临仙各名流贵族的适婚年龄的小姐,其中就有邵茵,各个达官显贵,远超于名不见经传的宋家。 “您应该拿给沈崇堂看。”宋汀在心里冷笑。 “他没少看。”沈承海沉声说,目露精光,攫住宋汀,“我这个儿子,最擅长和我作对。” “我的安排不听。”沈承海端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啜饮,“专门找个让我……出乎意料的。” 宋汀不置可否,对沈家父子的矛盾不甚在意。 沈承海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平静,抬手给她斟了一杯茶,宋汀也不客气,拿起来小饮一口。 是醇厚的普洱,茶底苦涩。 “自打他自作主张后,我一直很生气。” “但今天你俩一来,我反倒看出来了。” 宋汀终于抬眼看他,问道:“您看出什么了?” “崇堂把婚姻当儿戏。”他把茶杯放到茶桌,慢条斯理地洗茶,“而你未必愿意。” 见沈承海把话摊开来讲,宋汀直接将茶一饮而尽,定睛看着他,“您既然知道,又叫我过来。” “是有解决的办法?” 沈承海看着宋汀若有所思的笑笑,觉得这宋家女儿有点意思。 “你父亲一直没主动联系我,是知道我不满意。”他一副傲睨自若的样子,吩咐起宋汀,“你回去通知宋维明来见我。 “这件事既然还没传出去也没有公开的必要了。” 沈承海长时间手掌大权,即使近些年退休,找人商量事如同找下属谈话,但他说起来稀松平常,好像事情本该如此运行。 和宋维明如出一辙说话方式,仿佛两人从小遵循的是同一种思想体系,只是宋维明等级偏低,在体系中也只好做小伏低。 宋汀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承海,那是她是刚被接回宋家没多久。 - 一场商业宴会,宋汀穿着自认不合时宜的抹胸连衣裙,跟在宋维明身后,她那时记不住各家名流的姓氏,她在新学校没朋友,唯一又点交集却是厌恶她的邵茵更不会告诉她。 只记得宴会的主人行洪,可所有人都在围着恭维姓沈的老总,宋汀也跟着宋维明去敬酒,拨开周围意味深长的目光,宋汀第一眼见到的是少年沈崇堂。 他身量高大,立于人群中心,穿着低调却考究的西装,唇角平直,一双浓墨般的眼睛懒散地低垂着。 “沈总,好久不见。”宋维明奉承的话拉回她的视线。 宋维明将自己的酒杯放低,去碰沈承海明显兴致缺缺倾斜的酒杯,宋维明一饮而尽,后者杯子见底,便没动。 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宋维明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沈承海身边的人却低声和他聊了起来,宋维明插不上话,讪讪站在一旁吩咐宋汀,“去给沈总拿杯香槟。” 沈承海听到,似笑非笑的目光顺着宋维明落到宋汀身上,有别于其他人明显的不屑,沈承海的目光里更多的是不在意,仿佛她只是蝼蚁没到被谈论的地步。 沈崇堂的眼睫抬起,华丽的灯光下,也和其他人一样似有若无看着她。 宋汀捏紧手中没喝过的香槟杯,想到之前在学校被递到手中的咖啡罐,一样的冰凉。 宋维明伸手在她后背一推,她喉结滚动,还是听话转身去拿。 被鲜花装饰的桌子上摆放着香槟塔,底下放着冒起细小气泡的香槟,浅浅泛着金色,颜色有些微差别,她看着发起了愣。 她分辨不清它们的差别。 不远处传来欢快的笑声。 宋汀下意识抬头看,发现沈崇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离商业名利场,此刻正被邵茵等一种少年人围着。 邵茵不知道抬头和他说了什么,他平缓的唇角弯起,以宋汀的视角看她们挨得挺近,应当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或许更亲密也说不定。 邵茵身边的周苒突然注意到了几米外的宋汀,像是发现了落单的猎物,她拢起手掌,凑在邵茵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突然夸张地嗤笑起来。 沈崇堂的目光再次投过来,在那目光落到她身上之前,宋汀转身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位于郊外的庄园,正是草木葳蕤的季节,园中开满了花,空气中也满是馥郁,宋汀一个人迎着柔和的晚风进入无人的后花园。 她将宋维明找不到她后,可能会有的阴沉脸色抛诸脑后,一心一意赏起花来。 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宋汀回头,看到沈崇堂手中拿着一杯浅金色香槟,走到她身边,蔷薇花垂在他的发梢,他目光淡然地看向她,把手中的杯子递过来。 宋汀抬头不解地看他,“做什么?” “我父亲喜欢喝这一种。”沈崇堂侧头躲开蔷薇的打扰,平淡朝她解释。 第21章 不远处被爬山虎遮住一些的长窗出现三三两两的人影,她看到邵茵和身边人趴在窗前朝这边张望,嘴边挂着嘲讽,正说着什么。 沈崇堂背对窗户没注意到,宋汀视线回到沈崇堂浓墨的眼睛,高高在上,看不出情绪。 邵茵在学校也使过的小把戏,她只是没想到天之骄子如沈崇堂也会配合玩这种低劣的把戏。 但宋汀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停顿片刻还是将酒杯接过来。见她接过,沈崇堂很有礼貌似地没有久留也没多问,转身离开了。 他刚离开,一朵开到正盛的蔷薇花从不堪重负的枝头落了下来。 落到复古雕花的铁质垃圾桶前。 宋汀盯着垃圾桶黑黢黢的洞口,一翻手直接将手中的杯子扔了进去。 “啪嚓”一声,清脆的玻璃撞击铁壁而碎裂的声音。 才踏上台阶的沈崇堂诧异回头,见宋汀也正转过身来看他。 “怎么了?”沈崇堂看起来也不生气,只是他本就上了一节台阶,居高临下眉眼沉沉,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他察觉到了宋汀的目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窗,和里面的邵茵碰了下目光,很快窗内人影消失无踪。 宋汀明白了,这是大少爷得天独厚的优越感,邵茵等人也只敢躲在暗处偷偷地看。 “觉得这样好玩吗?”宋汀目光定定看着他,说话时唇角勾着,但实在是算不上笑意,“是不是觉得帮助被排挤的私生女挺有优越感的?” 见他没说话,宋汀不知道为什么还不解气,好像沈崇堂是什么千古罪人,罪该她狠狠泄愤,她恶狠狠地皱起眉,咄咄逼人嘲讽,“你以为自己是谁?解救灰姑娘的王子吗?” 宋汀喘着气,单薄的脊背挺直,在满是馥郁的花园里像一片薄刃。 沈崇堂等她说完长篇大论,双手插入西装口袋,平直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没那么无聊。” 宋汀沉默和他对视,艰涩地问:“那你为什么……” 那她实在想不通大少爷专门跑来找她,难道仅仅只是帮她解个无伤大雅小事?况且沈承海未必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 沈崇堂走下台阶来,宋汀感到自己被他的身影笼罩,他身上淡淡地乌木香调掩住了花香,他低头靠近,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放轻松,只是一杯酒。” 宋汀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看他直起身,离开前真心实意地说:“只是想帮帮你。” 十六岁宋汀相信了。 所以等沈崇堂再次伸出援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接住了。 可事实就像沈承海所说的一样,这只不过是大少爷的一场儿戏。 他或许有一瞬间的真心,但也只有那一瞬间了。 宋汀从小被邻居、老师夸赞聪颖,即使身处逆境仍能躲避危险,找到最优解的那条路。 所以二十五岁的宋汀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回到停车场,沈崇堂正立于车前抽烟,指尖一点猩红在夜里时明时暗。这是宋汀第一次见他抽烟,他看见她的身影就将烟熄灭,示意她回家。 他没问自己刚刚去做了什么。 宋汀确信他知道自己被沈承海叫去谈话。 在沈崇堂拉开车门后,宋汀突然开口:“刚才沈总让我取消和你的联姻。” 沈崇堂手*上一顿,但神色未变,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也丝毫觉得不是什么威胁。 他关上车门,依靠在车前,轻抬下巴让宋汀继续说。 宋汀逐步靠近,走到离他只隔一步的距离才停,她扬起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的脸庞,那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轻巧地说:“让我通知宋维明和他谈,趁着还没传出风声趁早解除婚约。” 她看进沈崇堂浓墨似的眼底,仍是抓不住一丝确定,于是她又垂眸后退一步。 “我同意了。”她说。 说完后,宋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早该如此了,她犹犹豫豫拿不定的主意,或许沈崇堂根本一点也不在意。 宋汀沉默地等着沈崇堂说好,毕竟这不是什么大事,于万荣来说,合同继续,只是多了个可有可无的项目。于他沈崇堂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和父亲对抗的工具人,有大把的豪门贵女前赴后继地等着接替她。 打火机“咔嚓”一声打破平静夜色。 沈崇堂的声音低沉被烟雾萦绕多了分混沌。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出尔反尔?” 宋汀一僵,抬起头隔着飘渺的薄雾,看着沈崇堂直起身,手中夹着烟,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着她。 第17章 他深吸一口烟,语气平淡如日常问候,“你觉得万荣毁约会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维明的代价是未知。 而谁都知道万荣现任的掌权人是眼前这个男人。 宋汀没想到沈崇堂会拿合同威胁她。 她忽略了沈崇堂对她的容忍度,这场儿戏般的联姻里,宋汀没有说不的权利,只能等沈崇堂自己厌倦了,无聊了,方能停止。 她被平静地湖面所蒙蔽,直到踏入才发现波澜无惊的湖内深不见底。 夜风微凉,将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吹散。 宋汀眼睫低垂,过了一会后,才抬起头冲他粲然一笑,“沈总,我只是开个玩笑。” - 直到连续一周没有和沈崇堂碰面,宋汀才意识到不对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冷战? 两人好像成为了普遍的合租室友,每天忙于工作,连一面也见不着,宋汀倒是乐意这种相处模式,但随着日期的缩短。 心里有点慌。 她不知道沈崇堂心里什么打算,自那天从沈宅回来后,她没再不识趣地提关于联姻的事宜,而沈崇堂就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早出晚归忙工作。 直到这天赵烨打来电话。 “宋小姐。”赵烨在电话那头,客气地通知她,“今天沈总约了婚纱店试婚纱。” “您下班有时间跑一趟吗?” 他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料想自己也拒绝不了,不如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的。” “好。”赵烨好像松了一口气,愉快说:“那我把地址发您手机。” “好。”宋汀怕他紧张,很快答应下来,听到赵烨的客套后,宋汀正想挂电话,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哎?”赵烨果然紧张了,停顿了一下后,又问:“怎么了吗?” 宋汀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沈崇堂盛气凌人的样子,觉得他应该平日没少拿权势压迫赵助理,才让他打个电话都如此谨小慎微。 虽说同情赵烨,但宋汀还是坚持说:“我已经订好了婚纱店,直接去我定的这家吧。” 电话突然被按了静音,几秒钟后赵烨接通,语气明显放松下来,“行,您直接把地址发我吧,我们这就出发。” “好。”宋汀温声道,即使知道沈崇堂应该就在电话旁,但还是没忍住问赵烨,“给沈总当助理压力一定很大吧?” 听到她善解人意的温柔问话,赵烨却语气奇怪带着天真地说:“没有啊。” 宋汀都要心疼了。 电话挂断。 沈崇堂签着资料头也不抬问赵烨,“说什么?” 赵烨一推眼镜一脸莫名地说:“宋小姐问我给您当助理压力是不是很大?” 沈崇堂:“……” 赵烨看到沈总在得知宋小姐已经订好婚纱店时舒展的眉头,此刻又蹙了起来。 - 汤敏本来要准时下班,接到宋汀电话说要试婚纱,麻烦她加会儿班。 忙了一整天的汤敏迷迷糊糊说好,挂了电话又突然惊醒。 电话又立刻播了回去。 “试婚纱?!”汤敏不可置信地问,“谁试婚纱?” 刚刚还觉得闺蜜平静地奇怪的宋汀,这下才觉得对了。 “我。”宋汀丝毫不受影响,手指无意识在桌面敲击,冷静对汤敏说:“我需要你帮我。” “你先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汤敏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快到她平凡的脑瓜要转不动了。 “你见过。”宋汀淡定和她描述,“路演那天晚上,接苏姚的那个人。” “……” 汤敏足足沉默有半分钟。 “万荣的总裁?”汤敏艰难跟上进度,“他不是苏姚金主吗?” “所以需要你帮我。”宋汀冷漠道,“搞砸今晚。” “可以是可以,但你到底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啊?”汤敏崩溃。 宋汀看了眼时间,对她说:“来不及了,等会儿试完详聊。” “到店你看我眼神行事。” 宋汀停完车,到汤敏店里,正好碰到也是刚到的沈崇堂,宋汀有点意外,听赵烨的意思本以为会是他们两人一起来,想来是听到她的那句话良心发现,放过赵助理让他下班了。 第22章 几天没见沈崇堂气势更盛,冷眉冷眼地跟着她进了店。 一副没打算和她说话的样子。 店内只有汤敏和一个宋汀没见过的新店员,见二人进来,忙上前来招呼,“请问有预约吗?” “有的。”宋汀点点头,朝汤敏看一眼。 汤敏感冒带着口罩也很机灵地马上意会,上前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宋汀就在她后面,但碍于身后气场强大的沈崇堂,两人几乎没有眼神交流。 楼梯转向二楼的台阶偏低,个子高的人很容易碰头,即使贴了提示牌,但仍有人不注意撞上。 汤敏回头想提醒一下,却见从身后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撑着头顶的台阶,宋汀无知无觉地走过,沈崇堂才探身过来,见汤敏看着他发怔,礼貌问:“怎么了?” “没事。”汤敏若有所思,“您小心别碰头。” “谢谢。”沈崇堂没怪她提醒地滞后,微笑点头。 宋汀不动声色瞥了眼沈崇堂,明明在门口碰到的时候还冷若冰霜,此刻面对陌生服务者却面带笑意,一点没有居高自傲的样子。 这是从小良好家教教导出来的礼貌。 宋汀不一样,从小在镇上胡乱长大,是可以粗鄙无理的,她希望沈崇堂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汤敏见宋汀吊着眉眼,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不客气地问道:“我之前预定的礼服都准备好了吧。” 汤敏很快入戏,低眉顺眼,“都订好了,宋小姐。” “都给我拿出来吧。”宋汀往沙放上一坐,冷冷道,看也没看坐在沙发另一端的沈崇堂。 汤敏刚把衣架推出来,宋汀就站起来指着衣架上挂着的几件礼服,皱眉问:“怎么就这几件?” “之前预定的时候怎么说的?” “把你们这最好的礼服都给按我的尺寸拿出来!” 羞耻的台词。 宋汀尴尬到脚趾蜷缩。 “好的,宋小姐。”汤敏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点头哈腰又去仓库,在沈崇堂看不见的地方,瞪了宋汀一眼。 宋汀背对沈崇堂,楚楚可怜用口型向她求饶。 当一排豪华礼服都摆在宋汀面前时,宋汀才勉强开始试衣环节。 她体型偏瘦,肤色白皙,讲道理什么款式都不会出错。 可试了一圈,她全都不满意。 “这个领口太低。” “颜色太亮我不喜欢。” “裙摆这么长,很不方便。” “这个纱的材质不行,扎皮肤,你是故意想让我不舒服吗?” “抹胸上的钻石太劣质,你们店就这种品质还敢拿出来让顾客试穿?” 什么钻石什么纱,宋汀其实完全不懂,全凭胡邹将其批评的一无是处,还附赠对汤敏刻薄的攻击。 汤敏眼眶发红,加上感冒戴着的口罩,和偶尔发出的几声咳嗽,很是可怜。 “休息会儿再试。”观看正常换装秀的沈崇堂一直窝在沙发懒散看着,见宋汀话说很多,直接拧开一瓶水,过来递给她。 又体贴地看了眼垂头服务的汤敏,“你也先去休息。” 宋汀看着汤敏去了楼下休息室,仍保持横眉冷对,满脸跋扈嚣张。 “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认真点挑吧?” 宋汀看了眼落地镜中,自己的臭脸色。 实在是很欠揍。 应该任谁看了都要避之不及。 沈崇堂把水塞她手里,低头直勾勾盯着她,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他浓墨似的眼底压抑着道不明的情绪,就在宋汀以为他一定是生气了,准备发火了。 他却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低声对她说:“气性这么大?” 谁生气了?! 宋汀感到莫名其妙。 还剩最后几件礼服没试。 宋汀挨个试完,还是不满意。 但试了一晚上,全都否定,未免显得太刻意。 她指着一件薄纱鱼尾婚纱,勉强表示肯定。 “这件还行,就是腰围稍微有点大了。” “不好意思,宋小姐。”再次上来的汤敏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任由宋汀搓圆捏扁。 “这件就剩这一件了。” “什么?”喝完水的宋汀气势更足,不可置信地瞪着汤敏,“居然不知道预留我的尺寸?你在开玩笑吗?” “不想干了是吧?” 汤敏额上青筋凸起,宋汀连忙偷偷伸手拉她的衣角求饶,汤敏压制住情绪,忍气吞声道:“真的抱歉,宋小姐。” 宋汀梗着脖子叉着腰,很难和解的样子。 于是汤敏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沙发上那个矜贵的男人。 沈崇堂突然靠近,伸手揽住宋汀的腰,笑得冠冕堂皇,“不好意思,我未婚妻婚前焦虑,这张卡留这等什么时候衣服来了直接扣。” 说完往柜台放下一张黑卡。 受了一晚上气的汤敏,满含笑意地对沈崇堂说:“好嘞先生,祝您和太太百年好合。” 宋汀:“……” 出了店门,宋汀被一阵小风吹清醒了,顿觉尴尬,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过瘾吗?”沈崇堂低沉的嗓音传来。 宋汀额角一抽,假装听不懂地问:“什么?” “不过瘾再找家店试。”沈崇堂施施然看她。 “……” “不试的话,去吃饭?” 沈崇堂今晚看起来心情确实不错,经她一番闹腾还有心情带她去吃饭,但宋汀已经和汤敏约好,只好假装加班婉拒。 看着沈崇堂走后,宋汀感觉街对面有亮光一闪而过,她看了看商业街上穿行的人流,没在意。 - 汤敏已经收拾完毕,和她在地下停车场汇合。 宋汀趁汤敏换衣服的空档,给她买了冰淇淋赔罪。 见汤敏瞪着眼过来,宋汀弯腰鞠躬,双手奉上三拼gelato,全是汤敏喜欢的口味。 看着宋汀可怜兮兮求饶,汤敏恨自己不够铁石心肠。 “说吧。”汤敏吃着冰淇淋含糊问她:“怎么个事啊?” 宋汀边开车,边简单陈述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汤敏听的连冰淇淋都忘了吃,听的津津有味,最后总结出结论。 “你被万荣总裁抢婚了,然后他还要跟你搞强制爱。” “……”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我看那沈总又帅又苏。”汤敏春心荡漾,“要不然你还是从了吧。” “两百万已经到手了。”宋汀不忘初心。 “和万荣总裁的冲击力比,这两百万已经无法让我动容。”汤敏冷漠道。 “哎——”宋汀长吁短叹,“守着没有爱的大平层,每天看着丈夫在外花天酒地也只能忍气吞声,说不定还有恶公婆上门教训,钱呢是一分不给,幸福是一点没有。” 宋汀张口就来,在汤敏脑海上演一出嫁入豪门后凄凉的光景。 想到这沈总虽然看起来矜贵禁欲,但到底是绯闻缠身,实在不是良配。 “还是到手的两百万更香。”汤敏和她达成一致观点。 宋汀满意点头。 汤敏吃饭的时候一直看手机,还不自觉显露出笑意。 不对劲。 “你谈恋爱了?”宋汀问。 “快了。”汤敏春心荡漾,笑得眼睛眯起来,“暧昧期。” “宋汀唇角一弯,打趣道:“看起来志在必得啊。” “要不是今晚事出突然,会更会快。”汤敏翻出聊天记录给她看。 汤敏本来和男神约好今晚去酒吧听歌喝酒,没想到汤敏临时有事,只好改到明天。 “我的错。”宋汀嘴角一抽,殷勤给汤敏夹菜,“原谅我吧。” “好说。”汤敏托着腮,目光狡黠,“你陪我一起见男神。” 宋汀为难,上次和汤敏去酒吧本来就有了阴影,还要去当电灯泡,属实是不想去,她抠着手指说:“最近工作真的忙……” 看出来她在找借口,汤敏懒懒说:“哦。”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宋汀说:“我想起来你刚试那条裙子仓库好像还有库存——” 宋汀:“……” “我去。” 第18章 因为有段时间没见,宋汀和汤敏吃完饭又去咖啡店坐了一会儿才回家,到家时间已经很晚。 走廊留了一盏灯。 沈崇堂应该已经睡下,宋汀轻生去洗了个澡,头发擦了半干,去厨房接水喝。 回房间时,顺手将走廊的灯一关,刚要伸手开房间的门,对面的房门却突然开了。 沈崇堂穿着松垮的睡袍走了出来,宋汀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轮廓,他应该是看到了她,高大的身影缓慢而迟钝的朝她迈了一步。 两人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宋汀湿润头发上淡淡的香氛气息。 静默片刻,宋汀得出结论。 他这是又梦游了。 宋汀小声叫他,“喂,你睡着了吗?” 第23章 沈崇堂仍在沉默,宋汀抬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低声问:“嗯?”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了点沙哑,伸手将走廊的灯打开了。 刚刚在黑暗中无法丈量的距离,在灯下变得清晰,宋汀和他只隔很短的距离,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袖。 丝质的睡袍本就没刻意系好,被她一拽,沈崇堂露出大片肌肉线条流畅的皮肤,正对她的眼前。 宋汀连忙松手,镇定抬头看他,见沈崇堂神色迷茫,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梦游,但可能是刚睡醒,看似温柔地双眼半垂着看她。 她双脚定在原地没动,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间狭小的自习室,心跳突然就像那时一样开始加快。 直到头发上未干的水滴落入衣领,锁骨一片冰凉的触感。 宋汀回过神来,塔拉着拖鞋后退半步。 “我以为你梦游了。”宋汀小声说,没了傍晚在婚纱店的气势,仿佛怕打破深夜的宁静。 “没有。”沈崇堂看着被头发上的水珠滴落,濡湿了睡衣的衣领,白色纯棉布料变得透明,再往下是纤细曼妙的弧线。 他喉结滚动,移开目光,从浴室拿了条新毛巾扔给她,留下一句,“头发吹干再睡。” 说完也不给她反应,推门回了房间。 毛巾轻柔地打在宋汀的裸露的脖颈,鼻尖嗅到干净的皂香,她下意识抬手接住,看着沈崇堂紧闭的房门愣住了。 您大半夜出来干嘛? 做好人好事吗? 直到吹头发时,她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着装,穿得时间挺久的纯棉睡衣,本就是夏款轻薄布料,领口被洗得送垮,但因为舒适她一直在穿。 此刻对着被水浸湿变得透明的衣领,想到刚才沈崇堂的视线宋汀蓦地脸热。 她镇定地安慰自己没关系。 自己看到的更多。 宋汀淡定吹起头发,耳尖却越来越红,过了会儿突然拿起手机打开了购物软件。 - 翌日,宋汀一到电视台就受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 她上电梯在镜子里观察了一下自己,简单的穿搭,头发柔软地披在肩头,肩上背着电脑,日常的打工人形象。 没什么不对啊。 她狐疑的到办公室,被眼尖的赵雨一个猛子扑倒。 手机屏幕快要怼上宋汀的睫毛。 宋汀艰难地把赵雨薅起来,拿起她的手机看,赵雨急吼吼地帮她点开昨天深夜爆出的热搜词条。 “姐,这人是你吧?”赵雨指着屏幕上婚纱店的身影。 汤敏工作的婚纱店位于临仙高端商业区,临街的两层小楼,两层皆是落地窗,所以店内的场景能照的清清楚楚。 照片内,西装革履的沈崇堂搂着身穿雪白长纱的她,甚至能清晰看出沈崇堂弯起的唇角,他姿态亲密地低着头,仿若深情的对她说话。 宋汀虽低着头,但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 热搜词条是【万荣总裁订婚】 她这才反应过来昨晚街对面的白光是有人在偷拍。 宋汀仔细翻看了八卦评论,只扒出了沈崇堂一直开的那辆黑色宾利,来证明他的身份。 而她的身份目前还未曝光。 宋汀松了一口气。 “姐,怎么回事啊?”赵雨小声说:“今天早上听到台里人都在议论。” 宋汀一时间也难以说清,干脆自暴自弃,毫无感情地说:“就当是他们议论的那样吧。” “你真是因为傍上了万荣才甩了江家的啊?”赵雨睁大眼睛兴奋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 宋汀佩服大家的闲情逸致,短短一晚上关于她的八卦就更新迭代了。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心机私生女的人设。 想起上次热搜很快被沈崇堂撤下来,宋汀才稍微放下心来,专心忙下一期的选题,上午还抽空约见了采访人,等回电视台,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她一进食堂,果不其然收获大批量的视线。 打完饭,宋汀拿起手机一看,热搜不仅没撤,还爆出新信息了。 虽然不是她的。 媒体前前后后将沈崇堂疑似的几段恋情都扒了出来,有当红明星,也有豪门新贵,没有根据的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万荣的总裁玩累了,准备找个老实人娶了。 莫名获得老实人称号的宋汀有点窝火,觉得沈崇堂这次办事太不利索。 一上午都不知道处理处理绯闻,一天天瞎忙什么? 于是他将热搜词条直接转发给沈崇堂。 过了几秒后,沈崇堂回她:【假的,我没谈过恋爱。】 谁问你这个了? 宋汀压抑火气,好声好气发:【词条撤了吧,对公司影响不好。】 沈崇堂秒回:【订婚影响不了公司。】 宋汀愣住,手指点在输入框,半天发不出一个字。 随便吧。她想。 手机一关,开始吃饭。 世界再乱总会有人兜底,还轮不到她多管闲事。 赵雨从别的桌跑来和她一起吃,眨着眼问她:“你没发现今天少了点什么吗?” 宋汀看了看餐盘,“没有小甜点。” “……”赵雨无语两秒,朝宋汀斜后方努努嘴,“你装作不经意往后看看。” 宋汀不明所以,侧头一瞥,看到惯常来找她吃饭的祝林此刻正坐在邵茵那桌。 邵茵脸色阴沉,见宋汀回头立马发觉,看来是一直注意她得动向。 有这劲头,多往沈家跑跑,说不定真能如愿。 宋汀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怪邵茵不争气。 “姐,你之前不搭理他是对的。”赵雨耿耿于怀祝林得倒戈叛变,狠狠塞一口米饭,“墙头草。” “男人还不都是这样。”宋汀一脸云淡风轻。 “姐,你说这话——”赵雨嘴巴里塞满食物,像个可爱的仓鼠,说的话倒是一点不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经验多丰富呢。” “……” 母单25年的宋汀难得被噎一次。 - 下午去拍摄时,宋汀感觉有些头痛,连轴转还缺觉的后遗症。 回到台里天都黑了,宋汀有心想鸽了汤敏的酒吧之约,酝酿理由时,随手刷着手机。 令她没想到的时,沈崇堂和她那一点破事还挂在热搜屹立不动。 底下下又紧跟着上了一个苏姚的热搜。 看来大家生活太平静了,都想找点修罗场看看乐子。 宋汀点了进去,果不其然是苏姚和沈崇堂的恋情蛛丝马迹,据娱记深挖,苏姚电影学院在读时,沈崇堂就从国外赶来给她过生日,能持续这么久怎么不是真爱。 宋汀正看得津津有味,汤敏给她发来消息,【晚上one酒吧有你喜欢的民谣歌手驻唱。】 她点开宣传单,是她大学很爱听的歌手,确实有点心动。 犹豫时,又切回去看八卦,词条却凭空消失。 宋汀刷手机的手指微顿,感到才消停一会儿的头疼又朝她丝丝缕缕袭来,连心脏都被牵扯得不适。 她想原来撤热搜这样简单的事,在沈崇堂眼中也要看值不值得。 马上到下班时间,于是她给汤敏回信息【我马上下班,现在就去?】 到酒吧时,汤敏和一个男人已经在卡座等她,汤敏简单介绍两人认识,宋汀客气和做设计师的赵闻点点头。 汤敏显然陷入爱河,全程和赵闻坐在一起,但仍不忘随时和宋汀搭话,赵闻话不多,但聊起天来很有礼貌。 宋汀窝在沙发里觉得自在又放松,不自觉的喝了挺多酒。 等她期待的民谣歌手朝岐上台时,台下引起不小的轰动,因他一直做独立音乐,偶尔来酒吧串场,纯属随机限定,每次都有不少专门来看他的歌迷。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和宋汀他们差不多大,黑衣黑裤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小髻,看起来随性迷人。 宋汀喝的微醺,也凑着热闹呼喊了两声他的名字。 朝岐一双微挑的桃花眼却好像看见了她,唇角向上弯起,露出一个让台下迷妹尖叫的肆意微笑。 汤敏特意为她定的靠前的卡座,离台上男人不过几米远,所以看的清楚。 汤敏尖叫,拉着宋汀应援,已经开唱的朝岐视线若有若无瞥向她们,唇角上扬的弧度一直没下来过。 不过宋汀头有些晕,没在意台上的目光,听着歌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她独自一人在洛杉矶单人公寓度过的漫长又宁静的时光。 那是宋汀为数不多会去怀念的日子。 于是她举起手机,录了一小段视频,发了朋友圈。 第19章 朝岐一共唱了两首歌,一再抱歉说有急事,才在歌迷们的不舍下退了场。 赵闻怕气氛尴尬,提议玩游戏,因朝岐带动了酒吧里的骚动,服务生来送骰盅时,被绊了一下,打翻了桌面上的酒杯,骰子也洒落一地,汤敏下意识就伸手到桌下摸。 第24章 “啊——”汤敏突然皱起眉,一声惊呼,骰子没捡起来,手却被玻璃碎片划伤。 服务生明显慌了,“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宋汀正好拿了酒精湿巾,简单消过毒之后,已经没有血再流出来了,只是伤口看着有些深。 汤敏大度说没事,赵闻却坚持带她去包扎一下。 “小伤。”汤敏觉得大惊小怪,“一会儿就好了。” 宋汀又看了看她的手,觉得伤口一直暴露确实不妥,也劝说:“我见路口有家药店,还是去看一下,我在这儿等你们。” 汤敏一脸不好意思,觉得把宋汀一个人留在这不太好,看出她的纠结,宋汀安慰道:“我正想一个人喝点酒。” “那好吧。”汤敏不再犹豫了,决定快去快回。 两人一走,隔壁桌就有人前来搭讪,是个穿着考究的精英男,向她递名片时露出了昂贵腕表,宋汀兴致缺缺,礼貌拒绝。 刚才听歌时高涨的精神,此刻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萎靡,宋汀手撑着下巴发起愣,看手机的兴致也没有。 刚和她搭讪的隔壁桌应该是有人加入,哄闹着推杯换盏,宋汀懒洋洋瞥一眼,昏沉的脑袋立刻清醒。 隔壁桌的来人赫然是江喆。 之所以一眼认出,归功于江喆浮夸的衣品,一件镂空亮片背心在迷幻的酒吧中闪着兴奋的光,配上他万年不变的嚣张神情,好像在昭告天下,他就是酒吧之王。 他一来就开始猎艳,和狐朋狗友碰杯时就开始环顾四周,刚才和宋汀搭讪的精英男和他说了什么,眼看江喆的头就要转到她这边。 宋汀直接卧倒,躺进皮质沙发,沙发背完美挡住江喆视线。 待到那桌喧闹声稍稍平静下来,宋汀拿起包逃也似地溜了。 结完账,宋汀怕走正门再和江喆撞上,只好从后门出去。 酒吧后巷灯光昏暗,零散停着几辆车,宋汀拿起手机准备给汤敏打个电话,却听到一旁的树下传来小声怒骂。 一个熟悉的女声醉醺醺地低喊,“滚开……放开我……” 宋汀回头看到一个五大三粗双臂赤裸的男人正搂抱制约着怀中的人,口中骂骂咧咧,“操,装什么装……” 扭抱挣扎的两人旁边,还有一个拉架的,急的面红耳赤半天扒拉不动一点,只起到了装饰作用。 周围除了她再没其他人。 宋汀壮了壮胆子,大喊一声,“放开她,我刚刚已经报警了。” 壮汉听到后停顿了一秒,没理会继续实行骚扰,粗壮的手指甚至开始掀起怀中人的衣服。宋汀想也没想,抄起墙角的拖把,三两步冲过去抡在了壮汉背上。 壮汉纹丝未动。 宋汀咽了下口水,又猛地往他钳制人的胳膊上狠打了一下。 眼见他赤裸的手臂一抖,他怀里的人趁机跑了出来,旁边干着急的男人连忙跟上,宋汀这才看清两人是谁。 邵茵一脸惊惧未定,看清是她更是瞪大双眼,那个没用的男人正是沈崇明,羞愧难当地跟着邵茵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街对面。 宋汀:“……” 壮汉回过神来,扭头瞪着双眼,看了看自己被抽红的手臂,又顺着拖把盯紧了宋汀,双脚朝路中间迈了一步。 巷子路窄,壮汉堵在中间,宋汀看着他两侧的空余,觉得自己从侧面溜出去的可能性很小,唯一的路只有身后的酒吧。 她后悔了,不该出这个酒吧的门,即使被江喆认出来,大庭广众之下总有脱身的办法,而眼前这个壮汉,双目猩红,酒气冲天。 她没有应对的办法。 道路尽头突然闪入两道明晃晃的车灯,壮汉分神回了下头,宋汀瞅准时机,转头朝酒吧里跑,却忘记了后门修了一个不低的台阶。 她一脚踩空。 跌了下去。 宋汀撞向冰凉的墙面,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疼痛,猛烈而来的疼痛让她额头冒着冷汗,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但门口处还是出现了压迫性极强的身影。 宋汀感觉到绝望,疼得闭了下眼睛。 下一秒,乌木的气息将她包围。 宋汀在喧闹的黑暗中睁开眼,看到了沈崇堂浓墨似的眼睛。 身体陡然悬空。 沈崇堂轻易将她从冰凉的地面抱起,但锋利的眉却一直蹙着,出了后门,那壮汉此时正捂着肚子倚着墙呻吟,看到沈崇堂后目露凶光,想再扑上来,被沈崇堂又狠狠补了一脚,彻底倒在墙角没了动静。 他猛地动作牵动了宋汀的伤势,她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沈崇堂低头看着她光洁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问:“还好吗?” 宋汀点点头。 “抱紧我。”沈崇堂又低声说,宋汀听话将纤细的手臂环绕住他的肩膀,好让姿势更舒服一点。 黑色宾利的车灯还亮着,门也没来得及关,在夜风中大敞着。 沈崇堂把宋汀小心地放上副驾,又探身给她系好安全带,才关上车门。 路边站着两个宛如罚站的年轻人,沈崇明偷瞥一眼他哥,双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崇堂哥。”邵茵小声叫了一句,见没得到回应,脸色立刻难堪起来。 “上车。”沈崇堂看也没看他俩,撂下话就上了车。 看着男人阴沉的脸色,自觉理亏的两人都没再说话,战战兢兢上了车后座。 车开到,繁华的街道,沈崇堂靠边停车,从后视镜看向沈崇明,“下车,半小时后我要知道你在家。” “……好。” 沈崇明声如蚊蚋,垂头丧气地推门下去。 沈崇堂全程没有和邵茵交流,她面色不虞,但知道自己没有赖在车上的道理,干脆地跟着下了车。 宋汀没空理会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疼痛将她其他感官剥夺,蹙眉闭眼靠在座椅内休息。 “很快就到医院。”沈崇堂重新发动车,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疼痛,声音低哑。 宋汀没力气说话,虚弱地点点头。 酒吧内,朝岐接了个工作电话,从休息室出来后,戴上口罩帽子绕到酒吧内,发现唱台下的卡座此刻已经换了一波人。 他朝吧台询问,才得知就在十分钟前该卡座的客人已经结账走人了。 朝岐愣了愣神,收银是个年轻小哥,记得刚才结账的客人格外漂亮,一脸暧昧地问:“哥,你这是看上人家了?” 朝岐没说话,扬起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肆意*的笑容里多了分落寞。 江喆看着前方卡座心来的几个年轻人,脸色阴鸷,年轻人本就气盛,但看着江喆穿戴金贵一脸凶相,默默噤声。 “江总,你可看清楚了?”有人拉了一把江喆,觉得他魔怔,“别是认错了人了。” “不可能。”江喆把酒杯往大理石桌面一摔,那个背影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刚刚一来酒吧许久没见的赵总就跟他说,隔壁桌有个态度冷淡的美人,绝对是他的款,江喆转头只看到那人匆忙离开的背影。 他一眼就认出是宋汀,那纤细修长的身形,结账时露出的小半侧脸,错不了。 但他没轻易跟上去,她不知道宋汀和谁来的,想到沈崇堂,江喆目露凶光,可父亲明令禁止他再掺合这件事,不知道沈崇堂是如何和他谈判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沈崇堂是明目张胆抢了他的人,江喆在此前对宋汀只有好色之心,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怅恨。 赵总这才意识到刚刚拒绝自己的,是江喆前任未婚妻,脸上又些挂不住,不屑道,“万荣的沈总做事太不地道,说白了还不是仰仗着家世。” “就是,那宋家的私生女真以为傍上沈家就高枕无忧了?” 江喆嗤笑一声,喝着酒,眼神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汤敏回到和赵闻回到酒吧才得知宋汀已经结账,左右找不到人,汤敏又些急了,连忙打去电话。 宋汀被铃声分散了一点注意力,见是汤敏接起来。 “你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汤敏的语气听起来挺着急。 宋汀连忙安慰道:“我……在去医院的路上。” 汤敏立刻惊呼起来。 “怎么回事?谁受伤了?” “没事没事。”宋汀不顾自己疼痛,安抚道,“只是扭到脚,小问题。” “你自己去的医院吗?”汤敏语气担心并未减淡,“我现在过来找你。” “不用。”宋汀瞥了一眼沈崇堂,“……有人和我一起去。” “谁啊?”汤敏着急,她知道宋汀不愿麻烦人的性子,“你是不是骗我?” 宋汀拿着手机沉吟几秒,疼痛让大脑宕机,想不出合理的理由。 沈崇堂却突然伸手,直接从她手中拿走手机。 下一秒,汤敏听到一道磁性的男声,“我是沈崇堂,现在带她去医院。” 声线沉稳语气稳定,听起来很可靠。 手机又很快被塞回宋汀手中,沈崇堂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开车。 第25章 “放心吧。”宋汀捏紧手机,镇定对汤敏说:“有事我会跟你说。” 汤敏这才放下心来,挂断电话。 想起刚电话里低沉的声音,汤敏想到来试婚纱时,沈崇堂虽然寡言,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声音熟悉,直到从电话中听到,汤敏这才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宋汀口中的来电提醒吧。 到医院拍了片子,果然是骨折。 除了脚腕伤势较重,侧腰到后背还有些擦伤。 脚踝打上石膏,又开了些注意事项,医生就让回家修养。 疼痛劲头已过,只剩下闷涨感,宋汀小心翼翼扶着墙站起身,沈崇堂站在一旁伸手要抱她。 宋汀扶着墙,抬头和他商量,“要不还是背吧?” 沈崇堂还是以一种将她搂在怀中的姿势,面无表情解释,“背的话你腿用力脚腕会充血。” “很痛。” 她沉默妥协,伸出手搂住沈崇堂脖子让他把自己抱起来。 电梯下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汀看电梯内的镜子中两人的姿势,沈崇堂严丝合缝将她搂抱在怀中,她只有搭在他臂弯的小腿逃出他的遮挡。 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慌乱了一整晚,她额发被汗水浸地湿漉漉,萎蔫地贴在脸颊,脸色也比平常要差,而沈崇堂黑发整洁,西装妥帖没丝毫褶皱。 沈崇堂注意到她的目光,在镜中淡淡和她对视。 宋汀低垂下眼睫,逐渐清醒起来的头脑突然想起不对的地方,抬起头来近距离地问沈崇堂:“你今晚怎么会去那间酒吧?” 如果也是碰巧,那她要怀疑自己身上是有什么磁场了。 沈崇堂低头,两人呼吸近在咫尺,但抛出问题的宋汀很是坦然。 “朋友圈。”他简单抛下一句。 所以是看到她朋友圈发的视频,才到酒吧来,可是为什么呢?宋汀思绪又开始混沌,看着沈崇堂一副不想就此问题再交流的样子,还是不识趣地追问:“为什么?” “不是怕上热搜吗?”沈崇堂答非所问,不动声色将问题抛给她,“去酒吧不怕被拍到?” 被曝光的又不是我。宋汀腹诽。 她觉得和沈崇堂交流实在困难。 便打定主意不再理会。 出了电梯走到急诊室外,微凉的夜风吹来,宋汀身体本就刻意僵直,裸露的小腿不自觉轻颤一下。 沈崇堂脚步加快,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浅浅响起。 “放松。” 第20章 到了中环世纪的地下停车场,由于沈崇堂在医院旁边的医疗点买了拐杖和护具,宋汀坚持自己走。 只是她喝了酒,加上白天本就有些头痛,下车时仍不利索。 沈崇堂无奈上前挽住她的腰背,给她借力,宋汀没拒绝,觉得这个帮扶病人的姿势还算正常。 到洗澡的时候宋汀又犯了难,她发现自己无法翘着一只脚完成整套洗澡流程,即使搬个板凳坐着洗也难保骨折那只脚不被打湿。 宋汀拄着一根拐杖,盯着浴室不是很想找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帮忙,她也想象不到沈崇堂能帮上什么忙。 总不能举着花洒帮她洗澡吧。 想到这个场景,宋汀心里一惊。 酒壮怂人胆,竟生出如此下流的想法。 到底怎么回事? 她猛地摇摇头将不该出现在脑海中的旖旎甩出去。 结果头更晕了。 卧室的门响起,一开门,沈崇堂已经换好了睡衣,提着袋子在门口候着。 视线向下,瞥了眼她受伤的左脚,淡定问道:“准备洗澡?” “!” 宋汀杏眼瞪圆,比平时多了分懵懂,好似艰难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 “不用你帮忙……” 她眼看着沈崇堂脸上出现疑惑,然后默默从袋子里拿出骨折洗澡神器—— 骨折专用防水套。 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沈崇堂有些无奈地扶她到凳子上坐下,宋汀全程配合,一言不发,只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环节。 他蹲下去撑开防水套的封口,细心将宋汀打了石膏的左脚套进去,动作间睡衣领口低垂,能看到喉结下方平直瘦削的锁骨。 宋汀仅有片刻失神,沈崇堂已经收拾完毕,但还是蹲在地上,手肘撑着膝盖抬头看她。 “知道你不需要帮忙。”沈崇堂指指防水套的表面,说:“但这个遇水会滑,可能会滑倒。” “所以——”沈崇堂可能是见她受伤实在可怜,用一种和小朋友商量的语气说:“卧室门开着,有需要就敲门?” 没人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她说过话,这让她不习惯。 宋汀抿了抿唇,低声“嗯”了一声。 不用顾忌石膏沾水,再加上凳子的辅助,洗澡顺利完成,没出现沈崇堂口中的会滑倒的情况。 所以她大意了,心想几步路单腿蹦到床上了事,没有去用拐杖,浴室门打开时脚下没控制住力度,一个打滑,险些要向前栽倒,宋汀眼疾手快抓住门把手才勉强稳住。 但浴室门却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沈崇堂闻声过来,看到她狼狈的姿态,眉心紧蹙,看起来很不耐烦,浓墨的眼睛像是在审判她,“不是说——” “对不起。”宋汀打断他,心里也升起一点委屈,但想到寄人篱下还是客气解释,“刚才没站稳。” 沈崇堂愣了下,紧蹙的眉没完全舒展,过了会儿才缓声说:“没怪你。” 宋汀沉默让沈崇堂扶她到凳子上坐下,看他又拿起擦伤的药,问:“帮你涂药?” 公事公办的语气。 宋汀扭头看了看自己擦伤的后腰,伤口偏上,她自己来属实吃力,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棉签沾了药,冰凉地压上伤口,宋汀深吸一口气,纤薄的背止不住的颤抖。 她没忍住伸手向后一把抓住了沈崇堂的手腕。 “疼?”沈崇堂手上动作停顿一下,有些错愕地问她,温润的呼吸扑在耳侧。 宋汀慌张松手,回头看向沈崇堂的双眼,解释说:“痒,我怕痒。” “忍着。”沈崇堂语气一如往常平稳,但眼睛好像弯了一下。 宋汀连忙撇过头,觉得沈崇堂和她今晚一定有一个人中邪。 沈崇堂很快将药涂完,将杂乱的桌面收拾整洁,才又问她:“今天晚上怎么回事?” “邵茵被人骚扰。”宋汀言简意赅描述,伸手随意比划一下,“我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也得看自身实力吧。”沈崇堂明显不赞同她的行为。 宋汀挑了下眉,语气带了丝讥讽,“总不能干看着吧。” 沈崇堂平直的唇角勾了一下,替沈崇明收下这份嘲讽,抬眼看着宋汀,认真道谢:“今天谢谢你,崇明给你添麻烦了。” 是了。 这么尽心尽力是因为他有个不成器的弟弟,悉心照料理应在情理之中。 “不用谢我。”宋汀眼睛清清亮亮,语气轻柔说出不好听的真话,“看清楚是谁我可能也不会帮忙。” 沈崇堂应该很少被人当面直截了当说难听话,所以神情有几秒钟的停顿,薄唇轻启却没说出话来。 宋汀觉得自己不想知道他未言之意。 她觉得自己嗓音被酒精破坏,干涩异常,生硬地下了逐客令,“我困了。” 沈崇堂没再看她,说了声:“早点休息。”就出了她的房间。 - 第二天是周末,本来要加班去拍摄,她一早给郑媛打了个电话,想说自己能不能去台里盯后期,郑媛得知了情况只让她好好在家休息。 宋汀突如其来得到两天完整假期,但碍于脚上也什么都做不了,只好窝在家里看电视。 沈崇堂一早出门上班,中午还差赵烨把她的车从酒吧开了回来,赵烨临近十二点敲门,手中还提着给她打包的午饭。 宋汀拄着拐杖,看着赵烨一通帮忙,帮她将饭菜全都打开摆满餐桌才说要走,宋汀连连道谢。 赵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可以感谢一下沈总,这都是他安排的。” 宋汀点点头,面对赵助理真诚说:“我会的。” 但直到午饭吃完,信息也没发出去。 这样也挺好。 让沈崇堂趁早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晚上照例有外卖送来,只是这次换了外卖员来送。 直到睡前宋汀都没听到沈崇堂回家的动静,但早上起来看到餐桌上摆放的两套餐具,得知他昨晚应该是回来睡的,只是一大早又去了公司。 汤敏打来慰问电话,宋汀按了免提,边吃边说。 “老婆,我今天特意请假来探病。”汤敏还是内疚当时留她一人在酒吧。 “真的是小问题。”宋汀无奈了,前晚在汤敏的连番追问下给她拍了打了石膏的左脚,她就当成了大事,昨天店里有客人预定走不开,今天说什么也要来看她。 第26章 “只是沈总在不在家啊?”汤敏有些担心,怕贸然去会打扰。 “目前不在——”宋汀慢慢喝着牛奶,拿着筷子的手突然停顿,眼睛在整洁的室内一扫,话锋随即一转:“没关系,你来。” 看到宋汀如此笃定,汤敏放下心来。 汤敏和沈崇堂订的午餐一同到来,她看着落地窗外寸金寸土的临仙湾咋舌,又看了眼摆满一桌子的精致食盒感叹:“你自己吃得完吗?” “这不是叫你来分担吗。”宋汀笑着说。 吃完饭两人躺沙发上看电影聊天,聊到汤敏的恋爱进度,宋汀得知她和赵闻在酒吧那晚正式确定关系,成为新晋情侣。 “恭喜啊。”宋汀眉眼一弯真心祝福。 汤敏嘿嘿笑,已然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看着宋汀突然冷不丁得来一句,“其实吧——” “我觉得沈总看起来不是你说的那么虚伪。” “嗯?”宋汀看着她,漫不经心问。 汤敏咬着下嘴唇回忆说,“那天来店里试婚纱,二楼的台阶有点低,我回头本想提醒你们注意别碰头,看到你过去的时候,沈总伸手挡在台阶上。” 宋汀眨了眨眼睛,视线转向电影,专注地看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说:“你看错了。” 下午宋汀又点了很多零食外卖,陆陆续续送到,她其实吃不下太多,而汤敏虽然瘦但却是个大胃王。 但大胃王也架不住这么投喂,在取完第五份外卖时,汤敏求饶:“老婆,我真吃不下了。” “没关系,慢慢吃。”宋汀笑眯眯,身体力行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 汤敏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胃,不确定地问她:“就这些,没了吧。” “还有一个蛋糕。”眼见汤敏脸色大变,宋汀补充,“云喜的。” 汤敏立刻妥协,知她者宋汀也,她是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 边聊天边看电影,时间过得飞速,眼见窗外华灯初上,绚丽的晚霞即将隐入靛蓝色的深空,汤敏有些坐不住了,频频看向时间。 “沈总快回来了吧。”汤敏问。 她心里莫名升起小时候逃课到朋友家看电视,临到父母下班点时的惶恐不安。 “放心。”宋汀安慰她,淡定拆开一罐酸奶体贴插上吸管递给她,“他工作很忙。”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动静。 汤敏立刻转头看宋汀。 “蛋糕到了。”宋汀说。 汤敏刚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起身去拿,门锁一响,门应声而开。 沈崇堂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手上提着外卖员刚送到的蛋糕。 汤敏立刻坐得笔直,在她僵硬身躯的遮挡下,宋汀默默将电视音量调高三个度,又伸手将一包薯片打翻在地,然后才转头镇定自若对沈崇堂说:“麻烦把蛋糕拿来吧。” 汤敏紧张看着沈崇堂沉默走近,将顶灯打开,照亮满屋狼藉。 沈崇堂拎着小巧的蛋糕,停顿了两秒才勉强在茶几上找到空位放下,汤敏咽了口口水,听见宋汀云淡风轻说了句“谢谢”,然后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切蛋糕。 “不介绍一下?” 听到沈崇堂的话,宋汀才稍稍抬起头,“噢”了一声,指了指背上装钢板的汤敏向他介绍,“我朋友,汤敏。” 然后又对汤敏简单说:“沈崇堂。” 很敷衍的介绍,沈崇堂没说什么,朝汤敏点点头,诡异的气氛里,汤敏硬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好在沈崇堂目光没在她身上多停留,应该是没认出她,汤敏刚松一口气,却见沈崇堂目光看向了洒落一地毯的薯片。 汤敏瞪着一地残渣,没记错的话,那包薯片刚刚不是还好好放在茶几上吗?!她看着一向整洁的宋汀把蛋糕盖子随便放在残渣旁边,拿着蛋糕刀,对放在桌角的蛋糕下手开切。 柔软的蛋糕颤颤巍巍被切开,每切一刀汤敏的心都跟着一颤,生怕下一秒宋汀手一抖蛋糕就会掉落在雪白的地毯上。 沈崇堂不愧是万荣总裁,看到这一室混乱,眼都没眨一下,泰然问:“晚饭想吃什么?” “不吃了吧。”宋汀头也没抬,在聒噪的电影配乐中认真切蛋糕。 “今天会很晚回来。”沈崇堂一点也不介意似的,继续对她说:“你早点休息。” 宋汀这才分神看了他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 沈崇堂回衣帽间换了身正式点的西装,出门前和汤敏点了下头。 宋汀吃着蛋糕和汤敏抱怨:“这家蛋糕没有繁记那家的好吃。” 汤敏嗯嗯啊啊敷衍,看到路过的沈崇堂目光在蛋糕上停留一秒。 等门再次关闭。 她立刻瞠目咋舌,不可置信地问宋汀,“这就是传说中的强制爱吗?” 宋汀耸耸肩,“咱也是第一次经历啊。” 确定了沈崇堂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汤敏放下心来,恢复舒展的姿势,吃起蛋糕,口感醇厚细腻,疑惑道:“这不是很好吃吗?” “那你多吃点。”宋汀笑地慈爱。 汤敏不疑有他,宋汀本就不爱吃甜食,只偶尔陪她吃一点。 吃着蛋糕看完电影,汤敏精力值恢复,开始和宋汀八卦店里见到的女明星和富商的八卦。 宋汀兴致索然,觉得这世间八卦都不过如此,翻不出什么新花样。 汤敏分享欲旺盛,立刻拿出手机准备搜给她看。 不想扫了她的兴,宋汀也将头凑过去看她的手机屏幕。 汤敏刚点开搜索,还没输入关键字,就被底下的热搜第一吸引了目光,打字的手暂停下来。 宋汀看着热搜第一的词条:【万荣晚宴,苏姚】 果然太阳底下无新事。 宋汀看着汤敏一脸欲言又止,好笑地说:“想看就点开呀。”说着手指在词条上轻点,蹦出了一条视频直播。 不久前才匆匆离开的男人,一身考究笔挺的西装,手臂被新晋女星苏姚挽着。 在媒体团团包围下,款款走向玉阶彤庭的宴会大厅。 第21章 “邀请函。” 工作人员西装板正立在门厅,礼貌又客气地拦住走在前面的宋汀,声音机器人一般毫无情绪。 汤敏如小雏鸡一样缩在宋汀身后,要不是宋汀腿脚不利索,她是怎么都不可能答应淌这趟浑水的。 宋汀不卑不亢,露出一个乖巧微笑,举一下手中的文件夹,对工作人员解释:“忘带了,老板找急要文件。” “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哥,见眼前这姑娘,虽穿着朴素但生得漂亮出众,看起来也是真的着急,可工作有严格规定,万荣集团这种级别的晚宴,他是万万不敢出错的。 “姑娘,你能不能让人出来给你送张邀请卡。”大哥面色为难。 “电话没打通。”宋汀蹙着眉,满面愁容。 “那这样,我帮你把文件送进去。”大哥爽快,说着就伸手去拿文件,牛皮纸袋捏在手中,薄薄一片,怕是什么也没有。 而宋汀没松开拿文件袋的手,两人落入僵持。 大哥顿时警惕起来,狐疑地目光打量着宋汀,声音带了质问,“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说完还回头示意同事他这边有情况。 眼见四面八方的工作人员都朝她们这个方向赶来,汤敏急中生智,大喊一句,“她是沈总未婚妻,放我们进去。” 霎时间,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空气停滞几秒,又按下快进键,汤敏这句话仿佛催化剂,将怀疑落实,将她俩彻底定性为不法分子。 宋汀和汤敏都被人牵制住,无法动弹,几个保镖商量着劝返还是报警。 “报警?”汤敏惊呼,一把抓住还算淡定的宋汀,颠三倒四呼救,“老婆,你快给沈总打个电话证明一下身份啊!” 宋汀眼见围一圈的工作人员拉下满脸黑线,看样子是必报警不可了。 “宋小姐。” 僵持间,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 宋汀闻声抬头,看到戴着黑色镜框的赵烨,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赵烨见宋汀被攥紧的手臂,顿时一头冷汗,连忙将人拉开说“误会”,这才将两人从认真负责的工作人员手中救下。 “您是来找沈总的吗?”赵烨问,还热心肠地拿出手机准备帮她打电话,“我帮您联系吧。” 宋汀一把按下他准备拨号的手,抿了抿唇说:“他应该在忙,你直接带我进去就行。” 赵烨立马应下,对她言听计从,汤敏听出赵烨身份,惊讶于他的完全的顺从。 宋汀也有些奇怪,按说她和沈崇堂这半熟不熟的关系,赵烨理应没这么好说话。 赵烨还有别的事要忙,将两人送进内厅,给她详细指明沈崇堂方位,才匆忙离开。 宋汀将手中的空文件袋扔进垃圾桶,推开了宴会厅的大门。 沈崇堂确实在忙。 厅内有财经记者直播这场商业宴会,一个脸生的记者将话筒递到了沈崇堂面前,假模假式虚晃了两个生意上的问题后,转向了今晚的目标话题,“请问沈总,您和苏姚的关系是否如网上传的那样?” 第27章 问题一出,席间顿觉微妙。 不少人推杯换盏间目光似有若无从修罗场略过。 已经喝到微醺的贺凡来了兴致,眼里盛着笑意等着看好友笑话。 记者握话筒的手心被汗水浸湿,万荣的商业晚宴,他已经做好被掌权人发怒轰出去的后果,但也值得冒险赌一个独家。 沈崇堂眉眼漆黑,薄唇轻启,不动声色问:“那样?” “是……是否是包养关系?”记者心一横,硬着头皮问出了口。 沈崇堂嗤笑一声,将酒杯放入服务生的托盘,双臂抱胸淡淡道:“你对我的私生活这么了解,应该知道我即将订婚。” “至于苏姚——”看着记者忐忑的神色,沈崇堂简单撂下解释,“表妹。” 记者脸色一僵,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聚光灯拷问的小丑,一时间尴尬地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门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周遭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去。 记者个子不高,也看不见热闹,就准备趁机溜走,走前看了眼沈崇堂,他身高腿长,将喧闹看得真切,此刻长眉蹙起,浑身升起肃杀之气,抬腿朝热闹中心走去。 比刚刚面对他无理的采访时的淡然处之,此刻未知的热闹才是真正惹恼了他。 记者敏锐嗅到热点,谨小慎微跟上沈总的步伐。 宋汀让汤敏在门边等她,一是为了避免汤敏被拍入八卦焦点,二则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悲惨境地。 事实证明,当她拄着拐杖进入大厅时,就有人认出她来,谣言迅速传开。 她很快就收获了零星同情的目光。 刚被江家退婚,又遭遇新未婚夫的当众欺辱,再可怜不过了。 宋汀素面朝天,清丽的脸因生病而苍白,配上她刚才硬揉红的双眼,一瘸一拐地朝另一个绯闻中心苏姚走去时。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这一出豪门狗血大戏。 苏姚旁边站着沈崇明,看到她的架势,一副白日撞鬼的表情,羞愧地往苏姚身后躲。 而苏姚回头,怔怔看着宋汀,她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个拄拐杖的美人是请他帮忙给辛畅信的粉丝,也是家族群里疯传的他哥的未婚妻。 她也是看到群里发的八卦,才知道她哥接她那天晚上为何面色不虞,想必就是那封信闹得。 愣神间,她的新晋嫂子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裙摆,抬起脸一双杏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盈着一层水光,凄然泪下缓缓开口:“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还没结婚就让我独守空房,我天天在家左盼右盼却盼来他出轨的消息……” 宋汀本就纤瘦,一袭白裙掐地她腰盈盈一握,捂着胸口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痛。 苏姚一脸惊恐,连忙体贴伸手挽住她,宋汀不动声色看到周围记者纷纷举起摄像机,而沈崇堂怒气冲冲赶来,周围人自动为他让路。 宋汀在心里冷笑,受此重创的沈崇堂此时恐怕怒火中烧,能刺激他当众取消婚约最好。 苏姚见沈崇堂脸色阴沉,顿时慌乱起来,颤声对宋汀说:“嫂子,我,我只是我哥的表妹啊。” 已经志在必得的宋汀,听到苏姚的话猛地愕然。 她刚刚说什么? 什么表妹?! 宋汀脸上硬挤出来的眼泪还未干,就立刻满头大汗。 沈崇堂已经站到宋汀身前,居高临下睨着她,宋汀的指尖又开始不自觉陷进手心。 “啪”地一声,沈崇堂阴沉着脸,伸手一把将她紧握的手打开。 不疼。 手背丝丝麻麻地发红。 但手心到底没遭罪。 宋汀猛地抬头看他,明明是她理亏,但受了那一巴掌后又升起一股倔劲儿,偏浅的瞳仁瞪着他,一眨不眨,似是无声控诉。 沈崇堂看了她一会儿,长睫低垂无声叹了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蹲下身去,大掌握住她受伤的脚踝,确定石膏完好,光滑的小腿没出现红肿。 然后他不由分说,将宋汀打横抱起来,刚刚还是自己得力武器的聚光灯此刻都倒戈成了回旋镖,避免被伤得太惨,宋汀只好将脸埋入沈崇堂胸膛。 看完全程的贺凡啧啧称奇,拿出手机找好角度迅速拍了张照,然后发在了好友群里。 沈崇明看着他哥就这么丢下他们走了,一个着急不过脑子就要追上去,一双手却突然将他拦住。 “贺凡哥?”沈崇明回头见是贺凡,伸手推他,“你拦着我干什么?我还能帮着扶一下啊。” 贺凡岿然不动,施施然道:“你哥那么大力气,用得着你吗?” 站在门边观此骤变的汤敏,很有眼色地上前结果拐杖,一声不吭地默默跟上。 汤敏家离宴会厅不远,开车仅二十分钟,但仅仅只是二十分钟也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她甚至想劝宋汀。 别挣扎了。 你就从了沈总吧。 一路无言,到汤敏小区门口,宋汀和她再见,两人交换一个槽多无口的眼神,沈崇堂探身朝窗外的汤敏道谢:“今天麻烦你了。” 要不是他语气坦城,汤敏真以为他在讽刺自己。 因为宋汀送过汤敏回家,所以记得回程路线,所以当沈崇堂拐了个弯到陌生的街道时,宋汀说:“你好像走错了。” “没错。”沈崇堂靠路边停车,低声吩咐她,“在车里等我。” 宋汀看他走向路边的一家烘焙店,灯牌掩映在夏夜茂密的树叶间,影影绰绰分辨不出招牌。 隔着车窗沈崇堂的身影莫名看不真切,很是虚幻,于是宋汀按下车窗,遥遥看他穿梭在展示柜间,似乎在认真挑选,最后还询问了店员,直到他去结账被货架遮住身影,宋汀抬手将车窗合上。 沈崇堂将包装精美的香草千层交到她手中,宋汀低垂着眉眼看手中的蛋糕盒子,顶端系有丝绒蝴蝶结,尾端还缀着一个圆圆的铜币。 宋汀不理解他绕路来买蛋糕的行为,也不想吃蛋糕,但还是抱着。 一路无言。 车子进入停车场,沈崇堂没急着熄火,而是打开照明灯,帮她打开安全带后,绕过车头准备抱她下车。 宋汀一路上都在把玩蝴蝶结上缀着的那枚铜币,冰凉的金属已经被她的体温暖热,上面雕刻着什么,刚刚灯光昏暗没看出来,此刻她随意一瞥,却愣在原地。 沈崇堂打开车门,却见她没有动作,顺着宋汀的目光,看向她手中那枚金属在照明灯的光下,雕刻的字迹清晰明了。 是繁记的logo。 宋汀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她知道这枚铜币代表了什么。 沈崇堂听到了下午她装作若无其事的闲聊,知道那一地的残渣是她有意为之,而晚上却又纵容自己荒唐无理的闹剧。 她觉得有个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宋汀?” 沈崇堂沉声叫她,宋汀抬头撞进沈崇堂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眼。 第22章 沈崇堂看到了,却沉默不语,从她手中接过蛋糕。 宋汀被他温柔深邃的目光吸引,手下意识就放开,被沈崇堂扶着下车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没能站稳,沈崇堂手臂顺势一用力将她抱在怀中。 她听到沈崇堂心脏稳力跳动,低沉的嗓音隔着胸腔发出震颤,“以后有问题直接问我。” 沈崇堂稍稍离开,低下头凝视着她的双眼,向她确定,“嗯?” 他的目光稍稍向下,在宋体饱满的唇间稍作停留,又转向一旁,手背轻轻搭了一下她的额头,似是催促。 宋汀抓着他衣角的手收紧,熨烫妥帖的昂贵西装被她攥得皱巴巴。 “比如呢?”她低声问。 “比如……”沈崇堂嘴角噙着戏谑,开玩笑道:“你这么怕独守空房的话,我可以每天都回家。” 想到自己在宴会厅的放肆哭诉,宋汀顿时尴尬起来,耳朵尖也开始泛红,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装作没听到。 沈崇堂没为难她,伸出手来抱起她,手中还不忘拎着蛋糕。 宋汀眼珠子乱转,一想到明天去台里上班的盛况,就浑身长刺一般难受,她不怕被议论,但怕当小丑。 她无法想象自己一派胡言乱语又被打脸的视频在同事手中传播。 宋汀挽着沈崇堂脖颈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沈崇堂脚步没停,低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今天的事如果上热搜……”宋汀咽了咽口水,“会对公司产生*很大影响吧?” 沈崇堂沉默瞥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热搜撤了吧。”宋汀说出来,就想起上次自己也这么求沈崇堂,只不过他没答应。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说服他,沈崇堂低沉嗓音却响起,“好。” 宋汀抬头看他,看到沈崇堂眉目疏朗,嘴角似乎噙着一丝笑。 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 宋汀还觉得今晚恍惚如梦。 第28章 遮光窗帘拉上,万物都沉寂下来,宋汀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它咚咚跳着不肯平静。 她无法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作出评价。 因为沈崇堂永远在她的预料之外,超出人类预期的事,纵使再聪明也难以定型。 她觉得沈崇堂有多幅面孔,没人知道哪一副才是真实的。 对于沈崇堂,宋汀失落地发现,从过去到现在自己都没能解答清楚。 - 高一学期末英语小组结课汇报那天,在学校草坪展开,正值夏末傍晚,风光无限好,草坪上坐着各年级下课的学生,自由自在谈天。 宋汀跟在同学身后,听外教老师要求全程用英语将小组的文章通读讲解,宋汀中途转来,被老师安排给邵茵为首的小组,邵茵笑着,举荐新同学宋汀上前。 老师赞同,觉得应该给新同学一个机会。 宋汀在稀稀拉拉的鼓掌中站到了人群中心。 她拿着一篇自己并不熟悉的英语散文上台,面对即使待了两个月但还是陌生的同学,她有些紧张,这是在蓉城绝对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她初中一直担任英语早读的领读,中考英语也取得了老师同学会恭喜的成绩,街坊邻居甚至会带自己家孩子来找她补习。 但在全新的学校,她是无人在意的,孤僻的转校生。 经过前面同学的脱稿演讲,看到宋汀拿着稿子仍读的磕磕绊绊。 老师显然不满意。 宋汀集中注意力,但仍不得要领,原来减少说话的频率就连原本擅长的事情也会变得难以完成。 终于她读错了一个单词。 邵茵笑容放大,夸张地重复这错误。 陆陆续续有同学跟着笑起来。 老师严肃制止他们的无理,并安慰宋汀没关系,回去之后多多练习。演讲稿被她攥得皱起来,她停滞几秒,向老师道歉后径直离开草坪。 她茫然无目的,往纵横交错的路上走,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以为是邵茵,于是恶狠狠地转头,对上清清爽爽的沈崇堂。 见她一脸凶恶,穿着浅蓝衬衫的沈崇堂立在绚丽的晚霞中,平静看着她:“准备去哪?” 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沈崇堂,已经生得高大俊朗,气质又多了分沉稳。 而那时候的宋汀还没迎来最后一次生长,也不像在宴会后花园那次穿了高跟鞋,只能仰起头才能对视。 那双浓墨般的眼睛里没有嘲弄,清清白白,光明磊落,和看普通同学的眼光一样。 宋汀刚刚积攒起来的怨气一下松懈。 她怀中抱着书,踢了踢脚下的马赛克地板,其实她也不知道去哪,随便扯一句,“图书馆。” “你走的这条路通往体育馆。”沈崇堂脸上出现一点笑意,给他指身后的一栋建筑,“图书馆在那。” “谢谢。”宋汀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对沈崇堂认真道谢。 沈崇堂上前半步,侧头看她,“你应该还不熟悉校园。” 宋汀怔怔点头,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我带你逛逛吧。” 国际学校校园很大,分很多部门,她来了两个月,唯一熟悉的只有上课地点。 沈崇堂不时地会遇到同学,他一一打招呼,没有多做停留,有好奇的同学他就简单的介绍两句。 他口中的自己是刚转来的,对校园还不熟悉的普通学妹。 逛完了主要的建筑,最后才来到图书馆。 图书馆一共三层,层高足够,整面的落地窗折射出窗外夕阳,和夕阳下静静地香樟树林。 临近放学,馆内人不是很多,长楼梯上随机散落几个读书的学生,沈崇堂让她现在原地转转,自己去了门口的饮品店。 宋汀随意地抽本摄影书来看,还没翻几页,沈崇堂拿着两杯饮料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不行……”她下意识拒绝。 “就当陪我喝。”沈崇堂说着,帮她把吸管插上。 见他坚持,宋汀只好接下。 她跟着沈崇堂上楼,听他小声解说每个区域的藏书分布,不时地喝一口饮料。 是青提乌龙,冰冰凉凉浸润喉咙,将夏末的燥热驱赶开来。 她这一整个夏天,人生遭逢骤变,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夏末的这一天才又体会到了寻常的夏日。 三楼除了冷门的藏书,还设有一间间隔音很好的自习室,沈崇堂刷卡进去,带宋汀参观。 虽不是很大,地面铺设静音地毯,临着窗户放置着两米的书桌,旁边立有顶天立地的书架,很适合学习的空间。 沈崇堂用食指点了一下宋汀随便塞在书里的演讲稿,“如果不想让别人听到,可以来这里背书。” 对宋汀来说很有诱惑力。 她对这个学校有限的理解中,很多特殊用途的教室都是需要刷卡,她偶然听同学说起过,说是要去后勤部申请。 于是她指了指沈崇堂手中的卡,问:“这个是在哪里申请的?” 沈崇堂停顿两秒,直接将卡递给她。 “你直接用这个。” “太麻烦了。”宋汀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抿了下唇说:“我自己去申请就行。” “但你不知道地方。”沈崇堂无奈看着她,唇角勾着笑,“只能麻烦我再跑一趟。” 宋汀到底是接了过去。 她看着沈崇堂的眼睛,空间不大,沈崇堂一人就要将空间占满,此刻他姿势放松地站着,微微垂着头,比站在外面时多了分平易近人。 目光在空中交汇之时,宋汀感觉自己牙齿被青提汁浸的发酸,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像有什么生物莽撞地想要跳出来。 她假借抱紧书本,按压住这个不知名的生物。 错开目光,平视着沈崇堂衬上的第二颗纽扣,说:“谢谢。”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沈崇堂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那颗纽扣,“它说不客气。” 那之后,开启了她和沈崇堂秘密相处的时光。 在得知自习室是私人制的时候,宋汀已经在里面待了接近两个学期,沈崇堂偶尔会来,宋汀一直留着一半的桌面给他。 从一开始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读书,到期待沈崇堂的每一次到来,这期间经历了不同的季节。 窗外的香樟树仍然常绿,而她知道了不知名生物的名字叫心动。 高一下半学期,沈崇堂高三末忙着毕业和考学,不常来自习室看书,而宋汀也早已熟悉了校园,甚至无意识记住了沈崇堂在校的行动轨迹。 他时常不在学校。 宋汀以为他只是忙着大学的考试。 不可避免的事实是,接下来的两年,她只有很少的机会才能和他见面。 再次燥热起来的五月份里。 宋汀站在自习室的椅子内,拿着一次性纸杯去捕不知什么时候飞进来的白蛾,它敛着翅膀停在最上层的书架。 宋汀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看着它,小心地举起纸杯,白蛾却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煽动翅膀飞起来的同时,宋汀的纸杯猛地扑空。 它受了惊吓,慌不择路停靠在一本印花书脊上,宋汀只来得及看到是杜拉斯的《情人》。 椅子的滚轮承受不住她的动作,在地面上划过一道痕迹,她轻盈地身体朝着门倾斜,“滴”的一声,门被打开,她被沈崇堂接入怀中。 椅子被身后的书桌堵住,已经平稳,但沈崇堂抱着她的手臂却没松开,他将头埋在宋汀的肩头,一直沉默着。 窗外虽蝉鸣不止,但她还是听到了心跳声,但这次不止她一人,两个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慢慢重叠在一起。 她小心翼翼回抱住了沈崇堂。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边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崇堂哥?你在里面吗?”邵茵的声音隔着木门不真切地传来。 沈崇堂这才回过神来,手臂稍松却没完全放开,抬着点头看宋汀。 宋汀发现沈崇堂眼下微青,眼眶有些红,精神不是很好。 她还没仔细观察,邵茵就又敲起了门,“崇堂哥?你在吗?” 听不见回应,门口七嘴八舌响起议论。 “我刚刚明明看到他来三楼了啊?” “会不会去找书了?” “感应灯亮着啊,里面有人啊。” “而且这是私人自习室啊?除了他还能是谁?“ 宋汀诧异睁大双眼,嘴巴微张像要说话,沈崇堂突然捂了一下她的唇,致意她不要说话。 她柔软的唇不小心蹭到了沈崇堂干燥的手掌,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走吧。”邵茵声音不耐烦。 “那后天沈崇堂生日宴,别人抢先当他舞伴怎么办?”有人问邵茵。 “我让我妈问问黄阿姨。” 说话声逐渐消失,宋汀从椅子上跳下来,抬头问沈崇堂:“自习室是你私人的吗?” “不是。”沈崇堂很快否认。 第29章 宋汀不相信,手被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会员制,充钱就可以。”他在宋汀认真的神情下妥协。 “那你在骗我。” 沈崇堂举了下双手作投降状,“我错了。” 宋汀抿着唇笑了,在他面前站好,认真看着他问:“后天能跟你见面吗?” “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家大少爷的生日宴,宋汀不确定宋维明会受到邀请,而确定会被邀请的邵茵期盼着想当他的舞伴。 宋汀早就知晓了沈崇堂的生日,也暗暗做下决定在那天告白。 她本来是是忐忑犹豫的。 但沈崇堂刚才的心跳给她答案。 沈崇堂看着她满含期待闪闪发亮的眼睛,神情疲惫却温柔耐心。 宋汀听到他说:“好。” 可生日当天,宋汀没能接到沈崇堂的回信。 而宋维明接到了沈家的邀请,宋汀跟着一同出席,得知沈崇堂因恋爱忤逆沈老爷子而被关了禁闭。 第23章 沈崇堂睡前又处理了会儿工作,顺便通知公关部禁止散播今晚的乌龙。 夜色沉沉,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拿起手机来看。 一个设为免打扰的群聊深更半夜还在刷新消息。 贺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的群聊,没事发发自己画展的消息,偶尔约着大家一起看个展吃个饭。 沈崇堂没时间,也没什么闲情逸致。 基本不在群内发言。 这次点开全是因为看到了宋汀的名字。 他翻到聊天起因。 贺凡发了一张他抱起宋汀的合照。 实话说,贺凡的确有艺术天分,在喧闹纷杂的场景中也能找出最妙的角度。 沈崇堂看着照片中,宋汀正迷茫地抬头望他,一双眼睛盛满明闪闪的灯光,流水般动人。 他拉开床边的柜子,拿出一个钱夹,相片框里放着张一寸的证件照。 湖蓝色的底。 青涩稚嫩的人。 少女扎着马尾,弯月一般的耳旁落着两绺发丝,唇边含着笑意看向镜头。 - 翌日。 宋汀和赵烨面对面僵持。 “您就让我送吧。”赵烨在宋汀面前挺放松,叼着一袋牛奶含糊地说。 “伤得是左脚。”宋汀伸脚朝他晃了晃,喝下最后一口牛奶,“不影响我踩刹车。” 宋汀说完不给他机会,很快把东西收拾完毕,拄着拐就要出门,向赵烨展示自己灵活的动作。 赵烨更灵活,先宋汀一步抱起她的笔电,“没送到我交不了差的。” “给你们沈总打电话,我跟他说。” 赵烨伸手让宋汀看他腕上的表,“沈总这会儿正开会呢。” “那你正好能赶上他开完会。”宋汀说着就要伸手去拿被赵烨抱在怀里的笔电。 赵烨忙后退两步,不让她碰到。 “您上次不是问我给沈总当助理压力大不大吗?”赵烨一推眼镜,含冤负屈地对她说:“我当时说谎了。” “完不成任务就还挺大的。” 宋汀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投降。 到电视台门口,宋汀没让他开进去,就地下车。 刚进大门,宋汀就看到也是刚来的祝林,她下意识打招呼,却见他目光没在自己身上停留,径直走了。 宋汀扬了下眉放下手,拄着拐杖跟在身后,赵雨突然从后面搀住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他最近在办公室见谁都爱答不理的。” “心情不好?”宋汀不在意地随口问。 “见你嫁入豪门他备受打击呗。”赵雨八卦。 “不至于吧。”宋汀眉梢微扬,觉得挺意外,调侃道,“以为自己拿了男二剧本吗?” “还好你没给他男一剧本的希望。”赵雨嫌弃道。 宋汀淡淡瞥了眼祝林的背影,嘴角弯了弯没再说话。 上期节目收尾,本期的采访由于宋汀受伤行动不便,郑媛只给她安排在办公室的工作,亲自带着队伍出门拍摄。 宋汀一整天都坐在电脑前改稿子,并抽空看了前几期的节目的反馈,热度平平,但好在口碑一直稳定。 前几期节目侧重点放在了各行业艺术家的工作流程,打造的是匠人精神,而年轻人更想看到的是艺术家们有趣的生活。 郑媛跟她交流过这个问题,两人一直认为能快速补救的办法,就是找到本身就有热度的艺术从业者,能整个带动节目的流量。 宋汀脑海突然想起了朝岐,不仅自带流量,外形条件也过硬,只是朝岐自发歌以来一直随性散漫,几乎不上综艺节目,网传是个游戏人间的富二代。 她翻遍社交网络在一个app上找到了朝岐的账号,虽然大概率会石沉大海,但她还是用官方账号给其发去了邀约。 临下班,赵烨准时发来信息。 【宋小姐,我已经在门口了。】 一天下来宋汀已经完全适应了拄拐杖的生活,上下楼梯完全不在话下,出了大门朝马路对面熟悉的车走去,下班点宽阔的大路川流不息,等红灯时看到旁边便道一辆黑色suv迅速关上车窗,光线模糊,只能看出是一个成年男性的轮廓。 鬼鬼祟祟。 宋汀不禁多看了两眼。 漆黑的劳斯莱斯,宽大流畅的车型,并不常见。 近期有明星来台里录节目,她想着大概是明星的私人车辆,见黑车没再有其他动静,便放松警惕。 上车后,发现赵烨也在朝街对面那辆suv的方向看。 “可能是在蹲哪家明星。”宋汀解释。 “是吗。”赵烨收回视线,将车发动,拐弯时又不放心地看了眼那辆suv,而那辆车也刚好启动。 赵烨皱了皱眉,没记错的话,他早上就看到这辆车停在路边。 路上赵烨像汇报工作一样对宋汀说沈崇堂的工作流程,“沈总下周要去纽约开会,所以本周会很忙,时间太晚的话会直接留宿公司。” 宋汀“哦”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自己汇报,只当是赵烨工作惯性,只茫然点头。 到停车场时,赵烨接到电话去公司加班。 宋汀没急着下车,在赵烨挂完电话才说:“我准备明天打车上班,你真的不用来接我。” “这是沈总交代的工作。”赵烨为难,看出来宋汀是不想他来回麻烦,“而且我也顺路的。” 电视台和沈崇堂公司所在的cbd只隔两个街道,离他的房子也不远。 属于一个区。 但宋汀是不习惯麻烦人的性子,况且以沈崇堂最近不回家的频率能看出来万荣最近确实很忙。 赵烨手机“嗡”地传来震动。 宋汀看到来电显示是沈总。 “我接可以吗?”宋汀指指手机,见赵烨点头才滑动接起来。 “是我。”她不等沈崇堂说话,一股脑儿自顾自说自己的,“等明天我打车去上班,别让赵助理来接我了,就这样,你跟赵助理聊。” 说话立刻把电话塞赵烨手里,赵烨目瞪口呆接起电话,聊了几句工作安排挂下电话。 “他同意了吧?” “沈总没提这事。”赵烨不确定地说。 宋汀点点头,笃定道:“那就是默认了。” “今天麻烦你了赵助理,明天好好去上班。”宋汀说完不再耽误他工作,下了车拄着拐杖很快消失在电梯。 赵烨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们沈总的追妻之路还很漫长。 第二天一早宋汀特意早起一会,确保赵烨没来,自己打车去了电视台。 宋汀看了眼朝岐的账号,昨晚有更新,但她发去的邀约没有回应。 本来就不抱希望的事,也谈不上失落。 只好搜寻新目标。 拟定名单,复盘节目,一天很快过去。 宋汀下班时没急着回家,准备去附近水果店买点青提吃,出了门却见到昨天那辆黑色suv停在老位置。 在树影下闪着幽暗的色泽。 明明是夏夜,晚风顺着街道吹向她裸露的手臂,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宋汀加快速度从suv旁经过。 “滴”的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彻耳膜。 宋汀下意识转头。 suv的车门突然在她面前打开,昨天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下车。 是江喆。 他站在人行道中央,阴沉着脸色盯着宋汀没动,手掌神经质地在裤缝敲着。 “有事?”宋汀握紧拐杖,心下多出来一丝紧张。 江喆也不上前,不远不近隔着夜色对宋汀说:“你不想知道订婚那天沈崇堂怎么说服我爸妈的吗?” “你爸妈能告诉你吗?”宋汀没忍住嗤笑一声,不客气揭穿他是个爸妈都承认的草包的事实。 江喆脸色顿时脸色泛青盯了她片刻,突然放松下来双手插兜,自上而下睨着她说:“我确实不懂生意,但你懂吗?” 语气中带着浓浓嘲讽。 第30章 “只有他沈崇堂懂,你知道维明和万荣签的什么合同吗?” “沈崇堂是要吞并你们家。” 江喆嘴角勾起邪佞的笑,“当初你就该嫁给我,我起码是真心喜欢你。” 听到这话,想到江喆靠近自己时如游蛇般阴冷奸邪的眼神,和滔天的酒气,宋汀下意识反胃,轻微发出呕吐的声音。 “不信?”江喆习惯了她的轻蔑,眯着眼攫住她,指了指车内,“后座上放着律师捋清楚的条款,你自己去看。” 她犹豫两秒,视线在周边游移了一圈,电视台的传达室亮着灯,周围车流人群不断,她放下拐杖打开车门。 后座空空如也。 只有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冷漠地看着她。 她心下一惊,慌张间回头,却被人推进车内。 车门随即关闭,落了锁。 - 赵烨忙了一下午,等着晚上开会间隙,好不容易有两小时喘口气的时间。 他正吃着饭,想到宋汀这会儿应该快下班了,一辆黑色suv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 想着想着,赵烨饭都吃不香了,他飞快收拾完残羹剩饭,去找沈总。 办公室却紧闭。 沈崇堂在开跨国会议。 想到昨晚到办公室,自己交代完工作后,小心翼翼问沈总自己明天还用不用去接宋小姐,沈崇堂疲惫地用手掌压了压眉眼,嗓音低沉着说,“先别去了。” 赵烨很少见沈总对什么事情无奈。 犹豫不过几秒,赵烨拿着车钥匙下了楼。 去电视台的路上,他不忘给沈崇堂发信息报备,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顾虑。 下班点堵车,赵烨勉强赶在整六点到达电视台,正准备下车,却看到宋汀在街对面正和人说话。 他以为是宋汀同事,刚放下心,却见宋汀对面那个人有些眼熟,紫上衣银裤子,这么穿的人也少见,他扶了扶眼睛自己看,是江喆,而他旁边停着的分明就是昨天那辆suv。 正值红灯,赵烨着急喊了一声,奈何大路宽阔,喧闹嘈杂,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眼睁睁看着宋汀被推进了车里,黑色suv很快扬长而去。 只留下被仍在马路边的拐杖。 亲眼见证这一幕赵烨惊慌失色,手心冒汗,赶紧发动车跟上,手上飞速地波动电话。 被挂了两通后,第三次才被接起来。 “说。”沈崇堂的声音疲惫中透露着烦躁。 “宋小姐在电视台门口被江喆带走了!我正在追!”赵烨言简意赅。 沈崇堂停顿两秒,赵烨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低沉地嗓音几近失控。 “位置发过来,我马上到。” 第24章 密闭的车内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宋汀本来还想江喆大概是疯了才光天化日下将她绑走,意识到这味道是什么之后。 她才知道到江喆现在未必清醒。 她被熏到头昏脑胀,手被别在身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绑住,一只脚还受了伤。 后排能看到江喆脸色发红,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微微发着抖,怎么看都不是精神状态稳定的样子。 四面受敌的情况下,她勉强稳住情绪对江喆说:“你先停车,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 江喆嗤笑一声,从后视镜看她,眼神猩红猥琐,“你有什么?也就一副便宜身子,你爸既然谁都能卖,也不差我一个。” 宋汀脸色发白。 被绑在一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她使出全身注意力屏息凝神,终于等到一个红灯,而交警正在道路中央执勤。 “救——” 刚喊出一个字,就被旁边的保镖一把捂住嘴,她疯狂摇头也没能挣脱。 她蓄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在了车门上,车内响起“砰”地一声巨响,车外应该是能听到不小的动静。 宋汀睁大双眼看向车外交警的方向,交警听到了响动,但目光茫然地在众多车辆中搜寻。 绿灯到底还是亮了。 他眼见着交警站在夜色中从车窗外飞快闪过。 江喆直到驶过十字路口,才开始扭头冲着她破口大骂,嗓音被压抑地浑浊:“操,你闹什么?沈崇堂早不知道操多少次——” 本就行驶的右车道,车在他转头后漂移,险些撞上栏杆。 他这才在保镖的提醒下,猛地转回车向前行驶,街边的路人被吓得惶恐。 宋汀力气耗尽。 但捂着她口鼻的保镖却一直没有松懈。 直到车驶入一条暗巷。 头顶霓虹闪烁,宋汀看着上面的字认出是江喆的酒吧。 - 前方堵车,交警在奋力疏导交通。 赵烨急得攥紧方向盘。 他只看到那辆suv从前方十字路口拐入右边街道。 临仙市著名的酒吧街。 沈崇堂得知suv消失的地址后,反而稍镇定下来,让赵烨在酒吧街垭口等他。 焦急等待数分钟,路□□通终于通畅。 赵烨赶到垭口时,见到几辆警车在夜色中闪着红蓝光芒,他连忙下车去问,沈崇堂知道江喆酒吧地址,已经带人进去,他问了具体位置也跟上去。 酒吧三楼休息室。 昏暗阴沉,空荡荡没有人影,能听到楼下舞厅震耳欲聋的喧闹声。 宋汀被江喆按进靠墙的沙发,江喆红着眼,从茶几上拿起一瓶金酒开盖,不由分说朝着宋汀嘴巴里灌,还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喝杯酒还摆谱,今天让你摆个够。” 辛辣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 她被猛地呛住,趴在沙发扶手上咳嗽,额上青筋在窒息瞬间暴起,口腔鼻息都是令人晕眩的酒气,江喆一只手掐住她脖子逼迫宋汀抬头,拿起空了半瓶的酒想继续灌她。 慌乱间,宋汀伸手握住玻璃酒瓶,红着眼眶哑声说:“我自己喝。” 江喆愣了一下,笑了,松开酒瓶让她拿,“这不是挺识趣——” 他话没说完,沉重的玻璃瓶身就猛然砸在了他的额头。 宋汀又头昏脑胀,本就没什么力气,只将他砸的偏了下头。 但也足够了。 她趁江喆懵住,往沙发下一翻,然后飞快起身不顾脚上的伤扑进一个房间,立刻转身落锁。 江喆捂着额头站起来。 被酒瓶砸到的额角持续钝痛,正是吃饭那天他莫名从台阶上摔下留疤的位置。 新仇旧恨齐上心头。 江喆从小到大被溺爱长大,身边酒肉朋友哪个不是恭维着,没这么窝囊过,他捡起摔在地上缺了角的玻璃酒瓶,锋利的豁口像把刀。 他举起来砸紧闭的门。 玻璃砸上门传来沉闷的响声,金属把手被砸地晃动。 这是一件不足十平米的卫生间。 简单的磨砂玻璃链接实木门框,锁也是容易被破坏的那种。 “救命——” 宋汀推开布满灰尘的窗放生呼救,声音却被酒吧噪音掩盖。 砸门声持续传来,见门没被砸开,江喆癫狂地开始晃动把手,宋汀别无他法,扒紧窗台朝下看。 周围无人,三楼向下也无任何缓冲。 “砰”地一声,磨砂玻璃被砸出裂痕。 吓得宋汀一个哆嗦,余光瞥到一抹亮光,毛巾架下的挂钩上挂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她立刻伸手拿下来,握在手中。 脑海飞速想起防卫过当的新闻,但她也没有万分把握能打得过一个发了狂的酒鬼。 她又不可控地想起了杨文怡,儿时贫穷但又无忧的时光历历在目,再长大一点,想到的是站在蔷薇花园里的沈崇堂。 在一声声沉重的砸门声,被强灌下去的金酒,此刻在她身体里升腾,意识也逐渐昏沉,连砸门声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知道。 她蹲在狭窄的空间,手中攥紧剪刀。 直到门被小心打开。 她抬头看见了沈崇堂。 过去现在,时空重合,宋汀艰难地站起身抱住了他。 在警笛响亮的声音和浓重的消毒水气息中,她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胃里空得只有辛辣的酒,被她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一个温暖的身躯将她抱在怀中,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小声哄着。 直到胃里不再鼓掌,身体慢慢平息下来。 在彻底昏迷过去前,她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一双干燥柔软的大手将她紧握。 梦里她在起了雾的林中奔跑,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身形高大却踟蹰着险些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倒,她回头拉起他的手,抬眼坚定地看着他说,“沈崇堂,前面就是公交站,我送你去。” 那是沈崇堂的十八岁成人礼。 宋汀给他发去的信息全都渺无音信,在成人礼前一天晚上,她鼓足勇气打去电话,关机。 她有些茫然无措,沈崇堂明明说了“好”。 宋维明接到邀请心情挺好,张罗着让她跟着一同去,宋汀点头答应,一向被拒绝的宋维明挺意外。 第31章 生日宴的主人并没有出席宴会。 但来往的宾客无人在意,言笑晏晏三两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宋汀跟在宋维明身后,看到他给沈承海敬酒,沈承海身边不再是高大挺拔的沈崇堂,而是站着衣着典雅的沈夫人黄岚。 看着宋汀愣愣的神情,黄岚可能觉得可爱超她笑了笑。 宋汀不好意思地冲她点点头,悄悄从宋维明身边溜走,站在窗边四处张望,没发现沈崇堂的身影。 却看到了邵茵和几个伙伴凑在一起,邵茵裸露的肩膀正背对着她抽泣,旁边站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男孩在安慰她,“你还有机会,反正我爸妈也不同意。” “到底什么时候谈的呀?怪不得崇堂哥一直不来学校。” 邵茵声音闷闷地,头一直难过地埋着,看起来很沮丧。 其他女孩半真半假地安慰她。 她们的背后是一盏落地屏风,屏风下还摆放着半人高的绿植,宋汀躲在散尾葵下,听了全程。 沈崇堂和外校寒门女生谈恋爱,闹着要去见面,并为此和沈承海顶撞,沈老爷子震怒,将他锁在房间关了禁闭。 宋汀想起了沈崇堂疲惫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可怜。 然而对比起自己夭折的初恋,她更不能接受的是被锁在房间里的霸权。 刚被接到临仙时,宋汀难以适应,夜晚总睡不着觉,被邵茵一吓,只想回蓉城,当即就收拾行李拉着杨文怡就要走。 杨文怡自然是不愿意的,抱着她哭诉。 刚要升高中的年纪,从小懂事的她突然迎来了叛逆期,说什么也要走,茶几上的成套茶杯被她摔得粉碎。 宋维明闻声赶来,将她关在房间整整一周。 她在杨文怡日日哀求下只好妥协。 可她忘不了敲不应房门的愤怒。 而沈崇堂本就该立于长空之下,而不是囿于昏暗的房间。 宋汀随意地在沈家院内闲逛,她穿着简单的连衣裙,也没有奢华的首饰点缀,独身一人很容易被忽略。 一个戴着金色镜框眼镜的中年人在院中匆匆走过,身后跟着厨师,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食盒。 宋汀悄然跟上,直至偏院。 偏远和前厅的喧哗繁荣相比,冷冷清清,连灯也没开几盏。 待前面两人都上了楼,宋汀也踏上红木楼梯,她庆幸自己穿着软底皮鞋,踏上楼梯时才能无声无息。 宋汀在三楼拐角处停下,探头看到戴金色镜框的中年人按下*密码,厚重的木门打开,里面是浓墨似的黑暗。 他将食盒递了进去,又很快出来。 全程没有说话。 好像只是进去放了个东西。 但宋汀看着门后的一片黑暗,坚信自己的预感。 她躲在走廊等脚步声下楼直至消失,才出来。 走廊上静悄悄,只有月光洒落,才微微泛起点光。 她有点害怕,将壁灯打开,温暖昏黄的光洒在走廊。 但她知道这是危险的信号,在催促她加快行动。 宋汀来到那扇门前,迎着光去看锁头,光滑的镜面上留有浅浅的指纹。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抬手输入密码,绿色的灯一闪,宋汀握住金属门把手,用力朝下一按。 门应声打开。 她刚打开的风光漏进去,却也只照亮门边一小块区域,房间里面黑的可怕。 宋汀握紧双手,轻轻喘气,声音颤抖地叫,“沈崇堂?” 过了许久,就在宋汀以为自己犯了傻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一个身影才出现在门口。 沈崇堂颓丧黯然地站在那一小块暖光中,看到她眼神才有了光彩,不可置信一般喃喃道:“你怎么在这?” 她咽了咽干哑的喉咙,忐忑出声。 “我来带你出去。” 宋汀说出来后,才觉得底气全无,有些忐忑地抬头望着他。 看着他后退半步,宋汀将手背在身后,捏紧了裙摆。 沈崇堂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唇角平直毫无起伏,神色阴郁地看着她。 “我……”再张口,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宋汀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红了,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羞耻。 就在她准备马上掉头跑开时。 沈崇堂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对她说,“好。” 清水湾景色秀美,人烟稀少,是临仙市顶级的富人区,但缺点也显而易见。 交通不便,来往的只有私家豪车。 但宋汀记得来时路过的公交站,从沈家开车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而大路旁边有片茂密的水杉,只要从中穿过就能和快到达。 她毫不犹豫地将沈崇堂带进了水杉林。 临仙市的夜晚多有雾。 宋汀跑在前面努力辨别方向。 树下的杂草茂盛,乱石随意分布,沈崇堂不小心被绊了个趔趄,宋汀转身拉住他的手腕继续往前跑。 跑动间,她的手渐渐被晃开,即将松开之际,沈崇堂的手握了上来,使了些力气便一直紧握着。 直到跑到宽阔的大路,前方五百米的地方,公交站牌还亮着灯。 宋汀大口喘着气,胸膛起伏着,沈崇堂轻拍她的背,她的呼吸才慢慢顺畅。 公交车远远地开了过来,宋汀招招手。 “你知道去哪找吗?”宋汀问。 沈崇堂点点头,看着宋汀跑得额头布满汗水,脸颊也泛起血色,一双清亮亮的眼镜毫无杂质地看着他。 他们的手还牵着。 直到车在他们面前停下,宋汀才想起来一样,轻轻挣脱。 交握的掌心一松开,才发现出了汗。 她掏出钱包拿出一把零钱塞在他泛潮的手心。 沈崇堂沉默上车,却没急着落座,隔着车门定定看着她。 少女站在暖黄的灯光下,被镀了一层金身。 他的小小神明。 第25章 沈崇堂成人礼结束后的一周,宋汀都没在学校见到过他。 她鼓足勇气给沈崇堂发去了寥寥几条信息,和之前邀请他约会的那条,一样的下场。 全都杳无音信。 她设想了无数种结局,最好的一种是她仍能成为沈崇堂的朋友。 即使他朋友众多,及时以后可能都不会见面。 她有些魔怔地想和他保持某种联系。 可当一个星期后,沈崇堂再次回到校园,宋汀遥遥地看着他,才觉得心口酸酸地发涨。 喜欢原来遵从本能,难以理性压制。 沈崇堂身姿笔挺站在学校礼堂外的喷泉池边,夏日阳光金灿灿地打在天使雕塑手捧的一汪泉水上,又像万千星河向池底洒落,明晃晃地不敢直视。 他照旧穿着剪裁精良的衬衫,下摆束进西裤,恢复成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周围围着几个人,正朗声聊着什么,沈崇堂正懒散地笑着。 宋汀唇边也勾起笑容,不自觉地朝他靠近,像设想中的一样,语气自然地同他闲聊:“那天的情况怎么样?” “你见到心上人了吗?” 沈崇堂会笑着回答“见到了”,然后会跟她礼貌道谢。 她太过专注的看着沈崇堂,没注意到邵茵先一步去到他身边,仰起头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他,“崇堂哥,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她笑容甜美神情羞涩,周围男生开始起哄。 沈崇堂抬起头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汀,唇边的笑容消融,漆黑的眉眼也暗沉下来。 站他旁边有双笑眼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你朋友?” 沈崇堂垂下眼,仿佛站在远处的宋汀不过是个路人,他伸手接过邵茵的礼物,语气淡薄地说:“不熟悉。” 邵茵斜斜睨了她一眼,笑着对还不知道宋汀是谁的人解释,“她啊,就是宋家那个……” 宋汀落荒而逃。 明明是夏日午后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原来沈崇堂连朋友也不想和她做。 十几岁的宋汀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躲在图书馆的背面,从书包里翻出自习室的门卡,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 - 醒来后,宋汀躺在单人病房中。 她张了张口,发现嗓子干哑,周围也没人,只好按下呼叫铃。 医生很快进来,见她睁着眼,对着病床后方的沙发说:“人已经醒了。” 宋汀稍抬了下头,才发现赵烨正趴在茶几上睡觉,听到医生的话才迷蒙得抬起头,摸到眼镜带上看到宋汀正看着他,眼神立刻亮了,“您可算是醒了,我今晚都要吓死了,心脏现在还砰砰跳呢。” 赵烨还用手捋着胸口,宋汀笑了笑,很快明白过来,嗓音沙哑道:“谢谢,你来台里接我了吧。” “我不是不放心嘛。”赵烨给她倒了一杯水,把病床摇起来一些,坐到床尾的凳子上,边说边上手演示,“当时我就站在马路对面,眼看着江喆那怂货把你带走了。” 第32章 宋汀朝门边张望了一下,问:“沈崇堂呢?” “沈总去做笔录了。”赵烨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吧。” “需要我打个电话吗?” 报警流程繁琐,指不定要忙到什么时候,宋汀摇摇头,怕耽误进度。 医生例行检查,宋汀除了醉酒之后的不适症状,其它一切完好,连过度使用的伤脚,也没出现任何问题。 生命力真是顽强啊。 宋汀甚至想为自己鼓掌。 “没什么问题,休息会儿就能回家了。”医生在床头填写数据,对她温柔说到。 “谢谢医生。”宋汀道谢,拿起赵烨帮她倒的水喝了几口,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也没什么大碍,就对赵烨说:“现在回去吧。” “啊?”赵烨愣了一下,“沈总让我陪着您住院呢。” “医生都说没问题了。”宋汀无奈道。 医生头也不抬,轻松附和道:“小伙子放心吧,她这都没什么问题,脚伤定时来复查就行了。” 宋汀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领口被金酒浸色,虽说酒液已经蒸发,但还残留着浓厚的酒气,她眉头皱起,想立刻去洗澡。 “好。”赵烨点点头,还是摸出手机拨出电话,铃声却在门边响起。 宋汀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沈崇堂提着一袋青提进来了。 “提子?”宋汀愣愣看着装在塑料袋中,粒粒饱满新鲜的青提,光滑的表面甚至还带着水汽。 医生正好写完,收起文件,余光瞥了一眼袋子,“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姑娘在救护车上皱着眉一直乱动,你老公着急半天,结果你喊了个‘提子’。” 宋汀立刻感到脸倏尔热了,为满满一袋青提,也为医生的一句称呼,直到医生出了病房,还体贴的将门关上,她觉得热度也没有完全消退。 这话要不是从医生口中说出,宋汀是肯定不会信的。 梦里她回忆着自己惨痛的少女心事,喊出来的却是没吃到的提子。 这合理吗? 看着沈崇堂戏谑的眼神,宋汀连忙别开目光,转移话题,“江喆怎么样了?” “放心。”沈崇堂拎袋子的手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愠怒,“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他把青提放在桌上,来到床边,一只手撑在床尾的栏杆,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让回家了。”宋汀说着就掀被子下床,穿鞋才想起来拐杖丢了,她重新抬起头对沈崇堂说:“我的拐杖丢在电视台门口了。” 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垃圾箱。 沈崇堂看宋汀撑着身体,皱着鼻子抬头看他,褪去平日里的锋芒,显得很乖。他上前两步拉住她的胳膊,“我抱你回去。” “可我要用的呀。”宋汀无奈道。 声音还有些嘶哑,听起来像撒娇,沈崇堂手掌收紧,神色意味不明。 医院门口就有医疗器械店,宋汀想拜托谁帮自己去买,她看了看刚从警局赶来的沈崇堂,还没喘口气就指示他,似乎并不合适。 又看向赵烨,自己这么明目张胆差遣沈崇堂的助理,显得没有分寸。 沈崇堂看她一双清亮的眼睛从自己身上转到赵烨身上,自己也跟着看了过去。 赵烨面对两人的目光,轻咳一声麻利开始收拾东西,“沈总,宋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两人有反应,两秒钟撤出了病房。 宋汀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心道赵助理这样真的能让沈崇堂满意吗? 她抬头,却见沈崇堂莫名心情很好,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熟练地将她抱了起来。 夏天的十一点钟,医院退去白日的喧嚣。 医生护士,家属病人,大家全部神色匆匆,或面露凝重。 没人在意她们,护士站的小护士在他们路过的时候,微微露出一个笑来。 好似他们就是寻常夫妻。 但宋汀知道不是。 医院外的医疗点临到下班点,沈崇堂在路边停车,去买新的拐杖。 他的背影相比少年时多了分宽阔,性格也看起来更加可靠,清醒过来,宋汀发现沈崇堂和少年时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他很快回来,将新拐杖放在后座,回到驾驶座准备开动车,宋汀却按住了他转动钥匙的手。 “我们聊聊吧。” 熙攘的车流,路边的临时停车位,接近午夜的时间,刚经历过暴乱的两个人。 怎么看都不是合适的聊天场景。 但沈崇堂还是放下钥匙,点点头,身体靠向椅背,转头平静等她开口。 宋汀能感觉到密闭的空间内,沈崇堂的目光一寸寸将她包围,温暖又窒息。 “沈崇堂。”宋汀垂眸片刻,抬起头认真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和我联姻?” 得到了一个又一个错误的答案,宋汀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你觉得为什么?”沈崇堂避开她的眼镜,看着车窗外的树影,侧脸轮廓俊朗如雕塑。 为什么要回避? 宋汀不解,抓着他的手用力,让他重新看向自己。 “你是不是……喜欢我?”宋汀抿抿唇,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沈崇堂神情错愕,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是喜欢。” 他手腕一转,大掌握住了宋汀的手,像十几岁时一样。 宋汀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掌,眼眶控制不住地发酸。 “可我答应跟你联姻,只是为了摆脱江家。”宋汀没挣脱他的手,但却低垂着眉眼,一字一句说道:“我一点也不想和你联姻。” 宋汀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想说他们能不能就此好聚好散,但嗓音却莫名哽咽,说不出话。 有什么东西在压抑心头,就连呼吸都难以顺畅。 垂下的脸被沈崇堂的大手抬起,眼角突然滑落了什么,宋汀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眼泪。 沈崇堂呼吸蓦地停了一下,松开握着她下颌的手,朝上抬了一下似乎想触碰她的眼角,在看到宋汀清亮的双眼后又颓然放下。 “你别哭。”沈崇堂惊慌地说道,按在储物格的手掌青筋暴起,在无意识地摩挲皮面。 半晌后,他才认真直视着宋汀的双眼,缓慢地低喃,“宋汀,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宋汀不知道这是不是沈崇堂又一次的一时兴起,可心跳如春日大地复苏,不停使唤地盎然跳动起来。 见她没说话,沈崇堂再次迟疑地开口,“给我半年的时间,如果你还是想解除婚约。” 他黑沉沉地眸子蕴含着某种情绪,嗓音低沉暗哑地在密闭的车内响起。 “那就如你所愿。” 沈崇堂衬衫皱巴巴挽在手臂间,黑而短的头发因奔波而没了平日里的规整,神色疲惫却强装镇定。 过去的少年被留在心间,她决定在这一刻朝前方看。 宋汀被压抑在心头的东西蓦然消失,她眨了眨眼睛,说:“好。” 下一秒,她的肩膀突然被沈崇堂抵住,他伸出手抱住了她。 沈崇堂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脖颈,烫的她心脏都加快了频率。 第26章 由于上午去做笔录,宋汀只好向台里请了一上午的假。 沈崇堂罕见地没出门,但仍穿戴整齐,在沙放上开视频会议。 等宋汀吃完早饭,陪她一道去警局,宋汀本想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只不过是录个笔录,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等下了车被江母拦住,这才有些懵。 面对她的骚扰,沈崇堂手臂护着她,面色冷峻,撂下一句,“有什么事找双方律师谈。” 江母显然是知道自己儿子有错在先,请律师也无济于事,着急上头一把拉住宋汀的手,宋汀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沈崇堂停下脚步,手掌用力攥住江母的手腕,青筋暴起时,江母整张脸皱起来,惊呼着松了手。 他回头目光如刀,说出来的话像是淬着寒冰,“江喆当街绑架已经查实,酒吧贩卖的东西还在查证。” “你还有空闲来这浪费时间?” 听到这话,江母浑身发抖,脚站不稳地跌落在墙边,沈崇堂没再浪费多余的眼神,带着宋汀进了办公室。 笔录流程繁杂,用时也不短,等宋汀出来时,沈崇堂在大厅带着蓝牙耳机打电话,见她出来才挂断。 外面已是正午。 看到门外江母已经不在,宋汀松了口气。 上车后,沈崇堂神色自然地交代,“刚才伯母给我打了个电话。” “问订婚宴的事情。” 宋汀心里一惊,想到原定的订婚日期马上到。 她从包里拿手机发现了杨文怡打来的两个电话,想到刚刚做笔录,工作群不断的响起,才设置了静音。 “那你怎么说的?”她轻声问。 第33章 车内空气停滞一秒,连带着宋汀呼吸也暂停,昨夜耳边的呢喃仿佛梦中。 “工作忙。”沈崇堂嗓音淡淡,慢条斯理道:“延期到半年后。” 宋汀僵直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软软靠在椅背。 沈崇堂瞥了她一眼,又补充道:“她说中午要来看你。” “啊?”宋汀一下从椅背上坐直。 她崴脚这件事都没敢告诉杨文怡,当初还暗暗庆幸没有住在家里,要不然免不了杨文怡一顿抹泪唠叨。 见她神情宕机,沈崇堂唇角弯了一下,“给你们订了午餐,好好吃个饭。” 像长辈说话的语气。 宋汀绞着手指,语气迟疑,“你也留下来吃吗?” 她心想沈崇堂应下来的事情,总该他来面对才是,以他这种冷淡的性子说不定能冲淡杨文怡的大惊小怪。 “吃吗?”她又追问一句。 “我倒是想。” 大路空旷,沈崇堂趁机看了她两眼,浓密似的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可惜得回公司。” 宋汀被他的目光一盯,有些脸热,觉得沈崇堂误会了她的意思。 “我是想让你帮忙哄骗过去我妈。” 宋汀为自己正名,敲了敲拐杖。 沈崇堂唇角一弯,不置可否,看起来完全不想同流合污。 他冷白修长的指节点开音响,低沉的古典乐去流淌出来,莫名叫人放松。 昨晚本就没睡够的宋汀,在车内清淡低醇的木质香调中,陷入浅眠。 “叩叩”两声轻响在宋汀耳边响起。 她应声睁眼,杨文怡的脸出现在咫尺之间的车窗外,宋汀迷迷糊糊下意识叫了声,“妈妈。” 身侧卡扣一响,沈崇堂帮她把安全带解开,随后下了车,绕到车头打开车门,一手拿上拐杖,一手从宋汀背后穿过,手臂用力将她带下车。 “呀——”杨文怡立刻拉住宋汀的手,作势就要弯腰去看女儿伤到的脚,“这伤是怎么回事?” 宋汀连忙拉她起来,无奈道:“下楼梯不小心扭伤了。” “马上都要好了。” 她说完从沈崇堂手中拿来拐杖,特意活动两番。 杨文怡看了更是心疼,眼眶发红,心疼得说:“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弄成这样?” 言语中带了埋怨之意。 宋汀看了眼站在车头的沈崇堂,有些尴尬地比划着解释,“下楼梯没看路——” “是我没照看好。”沈崇堂上前一步,搂住宋汀的肩膀,让她不再乱动,“让阿姨费心了。” 杨文怡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小声客套,“是她自己不小心。” 手机持续震动,沈崇堂只分神看了眼,便对宋汀交代:“下午来接你。” 说完又对杨文怡说:“伯母,你们先聊,我有工作要忙。” 直到黑色轿车消失在视野。 杨文怡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拉着宋汀的手不确定地问:“沈总对你好不好啊?” “怎么这么问?”宋汀不正面回答,她不想腿有旧疾的杨文怡来搀扶她,提前一步敏捷的踏上楼梯。 杨文怡忙追上她,看她按下电梯上行键。 “我刚刚问订婚事宜,沈总说工作忙要延期半年。”杨文怡手攥着菱格纹包的链条,眉头不安地蹙起。 “确实忙啊。”宋汀挽住她的手臂,神色自然道:“你刚刚也看到了。” 杨文怡嘴唇嗫嚅着,还想再说点什么,电梯到了。 等宋汀将沈崇堂定好的餐在餐桌一一摆好,杨文怡才踟蹰着说:“沈家是不是不同意联姻?” 宋汀拿筷子的手一顿,点了点头,没打算瞒她。 “沈总……这是打算拖着?” 杨文怡饭也吃不下了,这两天她听到宋维明打电话,神色凝重不虞,嘴上倒客气喊着“沈老爷子。” “汀汀,你打算怎么办?”杨文怡知道外面谣言肆虐,她经不起自家女儿接二连三成为临仙市的笑柄。 “他说半年,那就半年。”宋汀坦然道。 她不在乎成为舆论中心,也不在乎是不是会成为笑柄。 年少时没能得到的真心,她现在想试着能不能摘下。 “好了妈。”宋汀递给她筷子,露出安慰的笑来,“好好吃饭,其他事先放一边。” 杨文怡只得点点头作罢。 吃完饭,杨文怡要去医院会诊专科医生,确定腿上旧疾理疗方案,宋汀本想陪同,杨文怡看她行动不便怎么也不愿意,自己做司机的车去了。 临近上班时间,门打开,宋汀以为是赵烨来送她上班。 却见来人是沈崇堂。 “忘记拿东西了?”宋汀疑惑问她。 沈崇堂淡然瞥她一眼,神色如常开口,“送你上班。” “赵助理有事忙吗?”宋汀问出口才觉得不对,赵助理再忙也忙不过沈崇堂啊。 “昨天不是说好的。”沈崇堂嗓音低沉,上前帮她拎起笔点。 “什么?”宋汀有些不明所以。 沈崇堂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低头无奈道:“追人要有诚意吧。” 撞入那双沉沉如明月的眼神中,宋汀大脑宕机,花了几秒时间才反应过来,强压下翘起的唇角,赞同着点头,“是要有诚意。” 接下来两天工作日,沈崇堂都充当宋汀司机。 直到周末宋汀休息,他才又全身心投入进工作。 周日的午后。 艳阳高照的天气突然转阴,下起了阵雨。 宋汀正睡午觉,接到沈崇堂的电话。 “……喂”她睡得迷糊,说话含含糊糊不清晰。 电话对面传来很小一声轻咳,沈崇堂地声音隔着雨幕响起,濛濛地听不真切,“是我,睡醒了吗?” 宋汀耳腔细小的绒毛被电流一样的声线激起,痒痒地刮柔着她的神经,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渐轻的雨清醒过来,“醒了。” “帮我去衣物间收拾几套衣服。”沈崇堂声线仍放低,怕打扰到宋汀睡觉一样,“别忘了领带,我半小时之后来取。” “好。”宋汀揉了揉眼睛,想到今天就是周日,沈崇堂的出差日期。 挂了电话,她去到沈崇堂的衣帽间。 空间很大,衣服却不是很多,整齐排列在橱窗内。 衬衫西裤,外加睡衣,最后需要找领带。 衣帽间干净整洁,摆放有序,各类配饰都有专属隔层,只是宋汀不熟悉,只好一个个下来来看。 放在腕表收纳柜上方也放置着储物箱,不是简单的牛皮纸,而是光滑的皮质,宋汀掂了掂脚将它拿下来。 意外的很轻。 盖子上一尘不染,看起来经常使用。 打开铂金搭扣,里面叠放着一条洁白柔软的针织围巾。 一眼能看出是手工制作,因为前后明显针脚不一致,在宋汀初中的时候,班里的女孩子流行织围巾送给心仪的男生。 毛线是几年前的款式,但围巾看起来很新,纯白如新雪,看起来又被好好保存,凑近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木质香调。 既然是不经常使用的,那就是珍贵的。 宋汀盖上盖子将搭扣合上。 又垫脚放了回去。 最后在衣柜下方的储物曾内找到,她面对花色质感不一的领带犯了愁,不知道该拿那几条。 突然一阵馥郁芬芳的香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木质香传入鼻腔,宋汀茫然回头,看见是沈崇堂站在衣帽间门口,眉眼深深看着她。 她有些措手不及,指指一排排领带,低声说:“我不知道该拿那条领带。” 沈崇堂目光越过她看向陈列领带的储纳柜,从她身后凑近,随手拿了几条,又连带着宋汀收拾起来的衣服一起拿起来。 宋汀嫌麻烦,进衣帽间没称拐杖,单腿蹦着朝门口走。 沈崇堂无奈上前扶着她去到客厅,宋汀这才看到桌子上摆着一束鲜切白玫瑰。 芬芳馥郁的新鲜香气将整个房间填满。 沈崇堂将衣服放入行李袋,又随手将价格昂贵的行李袋扔在门边,走到桌前将这一捧玫瑰交到她怀里。 他看着有些发愣的宋汀,握着她的手接住花束,垂下头满含遗憾地说:“刚表白就出差,实在不是绅士行径。” “等我回来,可以任你惩罚。” 第27章 宋汀根据网上教程学习如何保存花束。 由于玫瑰花数量繁多,即使□□去了刺,处理起来还是花费了宋汀大量的时间。 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摆弄,等差不多整理好,窗外靛蓝色夜空也降临。 她合理怀疑沈崇堂送这么大一捧花,只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什么叫任你惩罚。 宋汀不懂。 耳朵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沾染上的红晕到睡前也没下去。 - 周二去医院复查。 由于宋汀脚腕恢复迅速,且没什么大碍,见到医生有松口的苗头,宋汀立刻拆了石膏。 第34章 两脚下地走路的那一刻,宋汀感觉如获新生,晚上约汤敏出来吃饭庆祝。 地点定在江边的烧烤店。 夏夜的江边凉风习习,宋汀和汤敏围坐在烤架桌前,看着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蔬菜肉类,惬意地恰一口冰汽水。 “啊——”汤敏半眯着眼感叹,躺倒在椅子上,夏天是婚纱店的旺季,一入夏几乎整日加班,突然来个放松日还有些适应不了,“舒服啊。” 眯了两秒突然又做起来,对宋汀说:“忘记买蛋糕了,生病痊愈怎么能少了蛋糕!” 宋汀也依稀记着这个习俗,拿起手机看起外卖,“我看看能不能点到。” “我想吃繁记。”汤敏凑过来准备挑选,嘴上叽叽喳喳,“但繁记真的好贵啊,而且外卖总显示没货,真的有网上夸得那么好吃吗?” 宋汀手指微顿,香气香草千层入口绵密香醇的口感,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确实是好吃。” “你不是不爱吃蛋糕吗?”汤敏疑惑道,每次出门吃饭宋汀从没主动提起过吃甜品。 “……” 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弯,宋汀如实回答,“沈崇堂买的。” 话一出,成功转移了汤敏的注意力,目光炯炯,八卦之心快要溢出来,“你跟沈总现在什么情况?” “他……”宋汀握着汽水罐的手掌被水汽沾湿,拿起卫生纸装作认真地擦着,嘴上漫不经心说,“要追我。” “!” “你不要用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么劲爆的话啊!”汤敏捧着脸夸张怪叫。 “不就是恋爱。”宋汀拿起汽水浅浅喝上一口,目光沉静,一脸老油条,就差拿根烟点上了,“我决定给他个机会。” 汤敏看着宋汀微微泛红的脸颊,幽幽开口,“要不是你牡丹25年,我还真信了。” 沁爽的柠檬汽水猛然将宋汀呛住,她捂着嘴唇咳起来,脸颊红晕比刚才更盛。 等呼吸恢复平稳,宋汀面不改色转移话题,继续看起蛋糕,但由于江边位置偏,有名的烘焙店都送不到,繁记就更不用说了。 汤敏直呼遗憾,宋汀也有一些。 烧烤吃完,两人坐在江边消食,江风将宋汀的额发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如鸦羽在风中轻颤,挺直的鼻梁下是浅色薄唇,看过来时,露出唇间一粒饱满唇珠,平添了一份娇憨。 汤敏直呼美,连忙拿起手机拍,连拍几张后起了兴致,她拉着宋汀开始在合照。宋汀平日里不爱拍照,但因为电视台偶尔也有出镜需求,她也不排斥镜头,配合着汤敏连拍起来。 拍完汤敏很快修完图,将合照单人照统统打包发给她。 宋汀伸着指尖保存。 “你只知道保存。”汤敏眼神幽怨地看她,抱怨道,“从来都不发我们的合照。” “啊?”宋汀亲密朋友不多,不知道被的朋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有些意外地问汤敏,“你会在意这种事啊?” “当然啊。”汤敏拿出手机,翻出自己的朋友圈给宋汀看,几乎每一次和她的约会,汤敏都会一连发好多张照片。 朋友圈热热闹闹地,彰显着她们的亲密。 宋汀顿觉愧疚起来。 “我现在就发。”她拿起手机,说干就干。 把刚才拍的合照和食物都放上去之后,宋汀纠结两秒,在文字上输入:【差一个蛋糕】 发完没多久,很快就有了小红点。 宋汀点开,发现沈崇堂给她点了个赞。 曼哈顿的一栋摩天大楼的顶层,正在进行晨间的一起回忆,坐在主位上的沈崇堂本正凝神听汇报。 放在桌面上的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余光瞥到突然叫停,拿出手机看了几秒,修长的指节在屏幕上轻点,平直的唇角向上弯起。 - 电视台本月刚落幕一个长达两年的科教节目,收视口碑双丰收,收官赚足了大把的热度。 周五开会,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上都很严厉的台长,特意发话组织团建,并定下临仙有名的私房菜馆,让台里没要紧工作的都来参加。 临下班办公室都轻松愉悦起来,宋汀她们组刚剪辑完本期的视频,全员欢天喜地都去参加。 到了私房菜馆,宋汀才发现是上次和江喆父母来的那家。 想到之前的事,心情多有不妙。 祝林仍对宋汀爱答不理,没人献殷勤她也不用费心思拒绝,宋汀乐得清净,听着窗外不知名的虫鸣,缓慢喝着茶。 郑媛下班先去了趟学校,接了上小学的女儿一道过来。小女孩名叫秀秀,活泼开朗跟着妈妈来了几次电视台,办公室的人基本都认全了。 她格外喜欢宋汀,一见面就要叫漂亮姐姐,这次也不例外,搬着凳子直接坐在了宋汀身旁,最甜道:“宋姐姐,一段时间没见你更漂亮了。” “我呢我呢?”赵雨急吼吼地凑过来,捏了把小姑娘柔软的脸蛋。 秀秀也不跟她计较,嘟着嘴巴说:“小雨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可爱。” 赵雨心花怒放,搂着秀秀夸赞,“秀秀这成语用得不错呀,小学霸。” 秀秀瞥到在一旁喝闷酒的祝林,以往每次来,祝林都温和地逗她给她拿零食,这次沉闷着喝*酒一句话不说。 秀秀每周准时收看偶像剧,对这类场景可谓是了如指掌,当即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询问道:“祝林哥哥,你失恋了吗?”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响彻包厢,席间顿时安静下来。 郑媛知道祝林一直追求宋汀无果的事,近期宋汀的绯闻也在台里闹得沸沸扬扬,但没人会不识趣地跑到当事人面前调侃。 今天也是凑巧了,童言无忌撞上了枪口。 她连忙打圆场过来抱秀秀,“别瞎说,小小年纪懂什么?” 秀秀一把搂住宋汀的腰不肯走,仰起脸不服气道,“我怎么不懂!我可看出来祝林哥哥明明喜欢宋——” 宋汀眼疾手快飞快将秀秀的嘴捂住。 心里叹了一口气,埋怨地看了老师一眼,小朋友还是少看点偶像剧为好啊。 郑媛尴尬一笑,彻底摆烂,坐下开始吃饭。 祝林从刚刚喝酒的频率就加快,这会儿已经闷了两杯,目光幽幽地看着宋汀,有种被人辜负要一个说法的架势。 宋汀觉得头都大了,只好故技重施。 把秀秀交给赵雨,借口去了卫生间。 洗完手又在院内逗留一小会儿,觉得包间里的氛围应该缓和回来了,就准备回去,但祝林却在走廊尽头等着她。 宋汀知道迟早躲不过,干脆直接到祝林面前,等着他开口。 祝林虽然喝了挺多,但神色清明,所以一杯接一杯的喝也是因得自己酒量不错。 他是一个有分寸的人。 宋汀和他同事的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对他的追求不堪其扰,但只针对个人来说,宋汀谈不上讨厌。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吗?”祝林微微垂着头,深情颓丧。 宋汀摇摇头,“我记得很早之前就明确拒绝过你。” “我不明白。”祝林低头看着宋汀的目光中带着探究,“刚来台里我就听说过你的那些谣言,什么私生女,什么心机深重。” “我之前还总帮你到处说话,现在想起来就是个笑话。 “傍上了沈家,你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他长篇大论,开始给宋汀定罪。 宋汀脸色沉下来,夏天的庭院,细柔的晚风,她的目光却冷如冰峭,她淡淡反问:“当初我和江家订婚的时候你怎么不生气?” 祝林愣怔在原地,皱起眉思索着她的问题,半晌才勉强得出结论,“江喆那种人谁沾上了都算倒霉吧。” “是了。”宋汀嗓音本身柔和清淡,此时却一字一句清晰如利剑,“江喆是烂人,你完全比得过,所以被他抢了喜欢的人,不过惋惜几句。” “沈家当然不一样,钟鸣鼎食的权贵之家,你觉得即使出身书香门第也没有比较的可能。” “你不甘心,不是因为我。” “是因为你不甘心被沈崇堂比下去。” 宋汀待他一向冷淡,除了工作上的问题,私下基本无往来,他也曾幻想过宋汀能和他敞开心扉地聊那么一聊,或许他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打动她的心。 他曾经是这么想的。 可直到宋汀的话落地,祝林才意识到真交心聊起天来,宋汀未必是个好的倾听者,她根本不屑于伪装,潜藏起来的污秽被她轻易看穿。 祝林惊惧地发现,他对宋汀这通不客气的话,完全无法反驳。 宋汀抬脚准备回包厢,在祝林的身侧稍作停留,手臂环绕着胸口,冷淡地将他打回原形,“你的自尊心作祟,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第28章 祝林没再回包厢,直接和郑媛说了一声先行回家了。 还没吃完饭时,统筹提议等下去ktv或者酒吧续摊,挨个包间问大家的意见,难得放松大家纷纷同意。 第35章 宋汀左右没事,也跟着应下。 夏天昼长。 等出了包厢的门,连廊外的夜空呈干净的湖蓝色,只是空气滞闷,隐隐蒸得人心焦,宋汀抬头看远处的天空,被厚重的云层包裹,正翻滚着向前。 心下刚说不妙,轰隆一声惊雷响彻天际。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硕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下来了。 一群人站在酒店的前厅,各个愁容满面,突如而来的阵雨大到路都看不清,别说唱歌了,连回家都是问题。 宋汀也有点担心。 临仙的盛夏多有雨,只是不知道这次是阵雨还是暴雨。 已经被困下,宋汀和赵雨干脆就在落地窗边的卡座上等雨停,她翻开手机,看实时天气,发现今天确实预报有40%的降雨。 嗡的一声,微信传来新消息。 【在家吗?】 是沈崇堂。 宋汀拍了一下窗外的雨幕给他发过去。 【单位聚餐,现在等雨停】 秀秀突然跑过来找她们去门厅看雨,宋汀无奈和赵雨陪着秀秀到门厅外, 一到室外能闻到清新的土腥气,比起室内的恒温空调,暴雨形成的雨帘有着天然的降温作用,远处的街景在濛濛雨中朦胧梦幻。 确实是好景色,难怪台里大多数同事都在宽阔的门厅聊天。 但小孩儿姐秀秀,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拿着自己的兔子水杯,去接雨水,在一股脑儿地滋出去,没一会儿公主裙的裙边都湿透了。 郑媛在大厅内打着电话,看到有宋汀她们看着女儿,就随便让她撒欢了。 宋汀一个没注意,被秀秀滋到短裙下白皙纤长的小腿,她没反应过来打了个激灵,愣了一下看向恶作剧的秀秀。 秀秀抱着小兔子水杯装乖,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说:“我不小心的。” “是吗?”宋汀意味不明的看着小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伸手撩了一下雨幕,朝她圆圆的脸上洒去。 秀秀脸上溅到水,反而“咯咯”笑起来,学着她撩起水花喷洒,赵雨见状也跟着起了玩心,三个人幼稚着打起水仗。 直到秀秀一个偏移将水洒在了站在大理石柱子下的邵茵身上,邵茵丝质长裙靠近膝盖的位置被水沾湿,贴在皮肤上。 秀秀个儿矮,邵茵回头率先看到的是宋汀,画着精致妆容的眉眼立刻皱起来,“没长眼睛?” 语气不善。 秀秀害怕地抱住了宋汀的腿,小声叫了句:“宋姐姐。” 邵茵这才看到抱着水瓶的小女孩,仍是没好气地白了宋汀一眼。 见秀秀委委屈屈有些想哭,宋汀弯下腰朝她吐了吐舌头,耐心建议道,“我们今天就玩到这好不好?” “嗯。”秀秀点点头,露出笑模样,一手拉宋汀一手拉赵雨,找了空位置看着外面的雨景,由于台里人多,现在门厅占满了人,宋汀她们就和邵茵隔了三四个人。 电话铃声响起,邵茵接电话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李叔,等雨小了就来接我吧。” 赵雨也和男朋友发着语音,等男朋友一会儿来接,赵雨发完语音问她,“小汀姐,你等会儿怎么回家啊?” “打车回。” 因为知道今天有聚餐,宋汀想着打车来回更方便一些,谁成想大雨说降就降,只能祈祷等会雨停了。 “下雨不好打车的,你住哪啊?”赵雨听着哗哗的雨声有些担忧,爽快地说,“顺利的话让我男朋友送一趟。” 因得宋汀平日顺路也会稍赵雨一段,便说:“中环世纪。” “你家不是在南山那片吗?”旁边的摄影小张搭话,之前拍摄他去结果宋汀,当时就暗暗惊叹宋汀家半山腰的别墅豪华,所以记得很清楚。 “最近临时搬到这边。”宋汀想了想,不算撒谎地说:“为了上班近点。” 小张苦于攒首付,一直对电视台周边的房子深有研究,突然想了了起来,咋舌惊叹,“那个一平米要三十万的中环世纪?!” 宋汀:“……” 小张话说出口才觉出自己没情商了,捂着嘴不好意思地朝宋汀笑了笑,周围站着的同事被吸引了目光,邵茵隔着人群给了她一记眼刀。 “你自己买的房子吗?”一直安静的周静侧头问。 周静现任财经部的主持人,宋汀刚来电视台的时候曾和她在同一个节目工作过,关系还算不错,午饭经常一起吃,直到邵茵来了后,周静慢慢和她拉开了距离,偶尔和邵茵一起路过她是,投来同样不屑的目光。 周静话一落,似有若无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电视台的人都是人精,她上热搜那点事早被同事盘烂了,但一有风吹草动都偷偷看起热闹。 “朋友家。”宋汀简短回答。 邵茵顿时轻嗤一声,声音不大,但周围人奇异地都没说话,这一声嗤笑在大雨中也颇为清晰。 赵雨气急败坏地偷偷瞪了一眼邵茵,宋汀淡然处之,好像被嘲笑的人不是她,还一脸轻松地拍了拍她胸口。 耳边传来同事们的窃窃私语。 不用想也是在八卦她嫁豪门的美梦能不能成功,不时有怜悯和嘲讽的目光淡淡投来,看来不看好她。 “你周末不是要去沈家吗?”周静突然又问邵茵,特意提高了音量。 “沈伯伯邀请我们家去翠湖打高尔夫。”邵茵嗓音中染上笑意。 经常跟着邵茵恭维的记者羡慕道,“翠湖那边是要会员制吗?听说风景很好哎。” 邵茵点点头,纤薄的背挺直挡不住的傲气,语气淡淡,“还行吧。” 雨势不知不觉间变小,道路两旁的街景逐渐清晰起来。 就在大家商量着要不要趁雨小就回,等雨停的话怕待会再下起来。 谈话间,一辆漆黑mpv停在了门厅前,车身线条流畅,银色车标被雨水洗刷地清晰,彰显着车的不菲的价格,和车主的身份。 一身黑西装的青年人从车内下来,撑着一把黑色长伞,恭敬地走到邵茵前方。 “小姐,上车吧。” 是邵家的司机。 邵茵点点头,走到司机为她撑起的伞下,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出声叫住宋汀。 “嗳,宋汀。” 她声音脆亮,周围人或有心或无意随着她齐齐看向宋汀。 邵茵亭亭站在材质上乘的黑色伞面下,眉眼精致朝她露出一个笑来,“怎么不叫你朋友来接?” 宋汀发誓自己本来真的不想理会邵茵,奈何邵茵不知道什么叫做退一步海阔天空,字典里头一页就是得寸进尺。 她看着邵茵,也回敬一个微笑,然后从容地拿出手机,沈崇堂在曼哈顿的大楼里加班还是开会,她管不了了。 沈崇堂不是说任她惩罚吗? 接个电话当个挡箭牌总不是什么难事吧。 电话“嘀”的一声很快被接起来,宋汀没给对面喘息的机会,盯着邵茵,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沈崇堂,现在立刻来接我。” 邵茵嘴角立刻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脸色阴森森。 宋汀却没心思看她,电话里传来清晰的雨落,频率逐渐和外面的雨声重叠。 沈崇堂带着慵懒的低沉嗓音随着电流响起,“回头。” 她诧异地回头,一辆银灰色的布加迪如闪电一般停在了门厅,低沉地轰鸣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车上下来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宽肩长腿没有打伞,洒脱地几步跑进门厅,露出极具冲击的一张脸,高眉深目丰神俊朗,财经频道上曾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头发被雨水打湿,碎发垂在眉间,添了一丝张扬。 有人发出惊呼。 这人不就是万荣的掌权人沈崇堂。 宋汀有些愣怔地抬头看沈崇堂,本该在大洋彼岸西装革履沉溺工作的男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眉眼突然有了笑得弧度,像俊美无铸的古典雕像突然活过来了。 心跳随着雨声不受控地“砰砰”乱撞,大脑空白一瞬,全世界的景象全都在她面前模糊,只余下眼前沈崇堂沉静如湖水的眼眸。 宋汀不自觉地抓紧了手臂。 沈崇堂低头看着她抱着手臂,短裙下光滑的小腿上还泛着被雨水溅落的痕迹,像被雨淋湿的小动物,心脏不自觉发紧,他伸手将西装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高级的木质香调瞬间将她包围,内里温暖干燥地像是被阳光暴晒过,在这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单独为她天晴了一方天地。 “走吧。”沈崇堂低头说,清浅的呼吸拂过她额头。 宋汀如梦初醒,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崇堂点了点头。 雨还没有完全停,下台阶时,沈崇堂伸手扯过西装外套的衣领,微凉的指骨擦过宋汀的温热的脖颈,然后头顶陷入黑暗,沈崇堂搂过她的肩头,快速地穿过雨幕。 看着银灰色的超跑很快消失在雨夜,赵雨目瞪口呆,“嗡”地一声信息震动,才让她清醒过来。 第36章 比起万荣掌权人的强势宠溺,赵雨更惊讶素日表面平静淡然实则一身利刺的宋汀,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里,褪去了浑身的锋芒,神色纯净如未入世的少女。 邵茵将质地坚硬的铂金包狠狠摔在了司机身上,冒着雨颤抖着上了车。 第29章 打开车门,宋汀就看到一束洁白的茉莉花束静静放置在后车座,旁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上面打着熟悉的丝绒蝴蝶结,底端缀着的金属在昏暗的车内泛着光。 “怎么还买了蛋糕?”宋汀一肚子的问题,出声却问出了最无关紧要的那个。 沈崇堂今晚出现宛如古典戏剧中的天降神兵,像是程序设定好了一样,让她措手不及。 “为了庆祝你痊愈。”沈崇堂转头见宋汀窝在他宽大的西装里露出俩大眼睛看着他,唇角不自知勾起,心情颇好地说:“给你补的蛋糕。” “哪有之后补的道理。”宋汀不讲情面。 其实她也不知道,就是莫名想呛沈崇堂。 “我的错。”沈崇堂大手握着方向盘,指尖随意地在上面点了点,好脾气地说:“可以再罚我一次。” “那你就欠我两次了。”宋汀得寸进尺,心里将刚刚和邵茵对峙时用掉的那次自动作废,反正也没人知道。 沈崇堂轻笑一声,喉结缓慢的滚动一次,“想好怎么惩罚了吗?” “宋小姐?” 那低沉的嗓音沾染上了笑意,像是茫茫冬夜中突然燃起的篝火,温暖又吸引人接近。 他怎么突然叫宋小姐? 宋汀的耳廓上的绒毛悄悄站立,痒痒麻麻地,她有些不自然的揉了揉耳朵,身体朝车窗挪了挪,看着窗外随意道:“还在想。” “那你先想,我先实行我的计划?” “下着雨实行什么计——” 她话没说完,余光看到雨刷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工作,刚刚还下的畅快的大雨已经停歇。 宋汀有些惊讶的微张着嘴,看着沈崇堂被车窗外的街灯勾勒的的轮廓分明的侧脸,半天来了一句,“……魔法少女吗?” 沈崇堂短促的笑了下,眉梢扬起,应了一声:“等会就给你变魔法。” 得到魔法少女的承诺,宋汀不再多问,但突然觉得热,西装外套里的乌木香突然具象起来,潮湿的质感燃起火苗,那火焰越烧越旺,烧得她面上发热。 她伸手按下车窗。 街道被雨水洗刷的焕然一新,在路灯下反着光,宋汀按开窗,让雨后清新的空气吹入车内,凉爽潮湿的风吹在脸上酥酥麻麻。 茉莉淡雅的馨香被青草和泥土的腥气包裹,闭上眼仿佛置身于雨后花园之中。 车子拐弯时,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小男孩在路边等红灯,孩子调皮跳下台阶踩水,溅起一地水花,车轮快要驶进水洼,宋汀连忙惊慌道:“慢一点。” 话音刚落,沈崇堂车速早已慢下来,缓慢低鸣着从水中开过,水洼中只泛起一圈圈涟漪。 车子沉默驶过繁华街道,渐渐驶入寂静郊外,前方坐落着临仙郊外的以度假盛名的历山,四下一片寂寂,路灯藏在茂盛林叶间,不甚明朗,只偶尔传来两声蛙鸣。 本该是令人不安的场景,宋汀却意外的很平静。 可能是一旁的沈崇堂太过沉稳,目光淡淡看着前方,开进了驶入历山的车道。 历山海拔只有五百多米,景色也秀美,山上还转么设有露营地,只是需要会员才能登顶,宋汀之前听同事说过,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看到萤火虫。 可到了山顶,一片漆黑,沈崇堂将车停在一座木屋前,下车前转头对她说:“在车里等我一会儿。” 宋汀听点点头,看到沈崇堂进到木屋里面,在前面上摸索了一会儿灯就亮了,宋汀这才看清木屋的全貌。 质朴的木头尖顶上开了一个天窗,底下是宽大的长绒沙发,门外摆放了两张竹质躺椅,沈崇堂路过时,长腿不小心碰到,在薄毯上轻轻摇晃着。 沈崇堂把先从后座拿起花束和蛋糕才来给她开门,“下车来看星星。” 宋汀心猛地一跳,没人能拒绝看星星。 至少她不能。 可当下车来,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抬起头时,靛蓝色的天空上只零星闪着几颗星子。 亮倒是够亮。 但会不会太少了一点。 “就这?”宋汀讽刺。 沈崇堂朝室内抬了抬下巴,“坐那等儿会。” 山上风大,虽然是夏天,但入了夜下了雨,周围茂盛丛林窸窸窣窣传递着夜风沈崇堂的衬衫下摆虽束进西裤里,但他领口解开的两粒扣子,给了这阵风可趁之机,顺着雕塑一样平直光洁的锁骨灌了进去。 沈崇堂怀中的花束在风中摇摆,雪梨纸簌簌作响,他额前的黑色碎发也被风吹得缭乱,不负素日沉稳一丝不苟的形象,多了份少年随性。 他把手中的茉莉花束交给宋汀,她这次很熟练地接过,跟着沈崇堂进到木屋内,屋内陈设如外面看到的一样,柔软温暖,有着厚重的木头气息。 宋汀坐在沙放上,把花放在面前的矮木桌上。 “现在吃蛋糕吗?”沈崇堂问,得到宋汀的点头,他蹲在桌前拆蛋糕,他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冷白的皮肤缠绕上红丝绒系带,指尖收拢再分开轻巧的解开,把蛋糕递到她手中。 沙发不算低,宋汀伸手接过时,不可避免地看到沈崇堂微敞的衣领下的皮肤,顺着分明的肌肉线条引入黑暗,她连忙别开目光,吃着蛋糕看向天窗。 “嗡”地一声,沈崇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出去接起电话。 宋汀听着门外沈崇堂用英语小声交谈着工作,一边抬头看着天窗外的夜空从靛蓝慢慢过渡为墨水般的黑,星星不但没有多起来,连原本闪着光的几颗也黯淡下去。 沈崇堂的魔法要失效了。 在蛋糕吃完时,宋汀看到门外的沈崇堂好像打完了电话,他拿着手机又触碰了几秒,才锁上屏朝屋内走来,如潮水般的夜色将他的面容模糊,直到来到房门前才清晰起来。 沈崇堂打开屋门却没进来,一阵夜风小声呼啸着吹了进来,将宋汀的黑发吹乱。 屋内的光照亮沈崇堂深邃眸子,比星星要凉。 宋汀张了张嘴,想叫他进来啊。 沈崇堂却率先开口。 “宋汀,抬头看。”他说。 宋汀下意识接收指令,抬起头的一霎那,“啪”地一声屋内的灯光被关闭了。 下一秒,澄净的天窗上猛地绽放一束盛大的烟花,瞬间四散开来,迸发出无数的星星。 耳边倏忽响起烟花爆裂的声音。 身边的沙发一沉,沈崇堂坐在她的身边和她一样抬头望着。 绚丽的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相继交汇于夜空,流光溢彩地点燃这个平静的夜晚。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只静静地看着,直到天际只余一点灰烬,飘渺缭绕地消散于风中。 “好美。”宋汀喃喃道。 她陷入柔软的沙发,久久没有回身,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挡不住琉璃一样的眼眸,她的鼻尖挺直带着微妙的弧度。 长久的沉默后,宋汀在黑暗中听到沈崇堂说:“是很美。” 回程的路上已经接近凌晨,吃了甜品会犯困是真的,宋汀蜷在宽大西装内打瞌睡,在路过山下的减速带时,纵使车子速度已经很慢,她的身体还是依照惯性超前俯冲了一下,支在手掌的下巴猛地往前坠。 沈崇堂开着车余光看到,及时拖住了她的脸,宋汀迷茫地睁眼,手不知觉地向上抓住了他的掌心。 他轻拍了一下宋汀的手背,“躺下睡。”然后将她的座椅放倒。 她觉着不过眯了下眼睛,再睁眼已经到了中环世纪的地下停车场,宋汀迷迷糊糊爬下车,还不忘抱上那束茉莉。 一朵朵洁白的茉莉伸展着花瓣,经过了一晚上的风吹雨打,有几朵蔫巴巴搭载蓝色的沙纸上,宋汀起了怜意,但一想起屋内还有一群玫瑰等着她伺候,顿觉头大。 困意也阵阵袭来,她哈切连天,抱着茉莉对着锁完车走到她面前的沈崇堂抱怨,“花束很难打理。” “嗯。”沈崇堂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随意的挽在手中,“我来弄。” 沈崇堂提前从纽约回来的后果是,周末继续加班。 虽然跟他平时也没差。 宋汀睡醒后,沈崇堂已经离开,茉莉花束被插在长颈玻璃花瓶中,和方花瓶中的玫瑰放在一起,吸饱了水分后的花瓣看起来确实精神不少。 - 周日的中午,郑媛在群里发了几张门票,配文【朋友给了几张画展的门票,下午3点速来。】 郑媛从事媒体行业已有二十多年,各行各业的人脉都有一些,经常能搞到稀有难买的展览票,再加上她们节目的调性,郑媛经常带他们一起去看。 同事纷纷回应,宋汀也排上队后根据门票搜索画展信息,便于更好的欣赏。 第37章 画家的名字叫贺凡,是网上颇有名气的新锐画家,甚至有明星转发评论,本次画展以自然花园为主题,是以画家以游历四方时看到的自然美景为灵感。 网上的票务信息上附有画家的照片,宋汀看着那张略显轻挑的脸觉得熟悉,不过没想起在哪见过。 她换上一身休闲衣服,丝质衬衣配印花半裙,脚蹬一双帆布鞋,逛展再合适不过。 展厅布置在临仙东区的艺术街区,全玻璃的建筑,本身就很有设计感,她到的较早,在门口等郑媛来。 她午后的日光太毒,专门找了门边的清凉地站着,一个一身黑的颀长身影从她身边匆匆而过,鸭舌帽地下一双桃花眼,修长的脖颈上还挂着银色耳机。 宋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朝岐。 第30章 黑衣男人走路如风,丝毫不看周边人群,很快验了票进入展厅。 手上没票的宋汀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博,切换了一下官博看了看给朝岐发出的邀约,至今仍没有回复。 她长叹一口气,心想算了,就算追上去人也未必会同意,大概率只会觉得打扰。 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郑媛拿着票带大家进场。 这是一个三层的建筑,底下两层皆是展厅,三楼是带露台的咖啡厅,只接待看展的客人,价格也偏昂贵。 一进展厅宋汀就和同事四散开来,她习惯自己一人逛,不用说话,在一幅幅的画作间穿梭观看。 贺凡正从二楼的u型楼梯朝下走,陈潇走在他身侧说:“沈总回国这么长时间,别说聚会了,连你的画展都不赏个面子。” 走前面的李鸣迟回头呛他:“你当谁都跟你这么闲呢。” 贺凡为了这次画展和策展人忙活了大半个月,眼下都熬的青黑,但他一年之内也就办展这段时间忙一段时间,余下日子也是怎么潇洒怎么来。 陈潇和李鸣迟就更不用说了,开了个劳什子媒体公司,全权交给负责人来做,一年也不见得去一趟公司。 他们这群发小也只有沈崇堂实打实地忙生意,万荣那么大一个企业压在他身上,不忙确实不行。 贺凡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睡不眠不足的懒散,“沈总能按时睡上觉都是拜神所赐了。” “不至于吧,”陈潇撇嘴,想起近期沈崇堂的传闻,“偷偷摸摸连婚都要结了。” “不是说推迟了。”李鸣迟八卦,“上次在群里讨论他也不说话。” “估计就是一时兴起吧。” 话音刚落,李鸣迟看到前方脚步停顿,面上挂上尴尬,贺凡和陈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副大尺寸的画作前静静站立着一个女人,白衬衫配扎染长裙,平常的搭配叫她穿出得出尘,柔亮头发被随意扎在脑后,月牙形状的耳朵边垂下几丝乱发,头顶的光影勾勒出她秀美的轮廓,眉眼似淡淡远山。 似一幅巧夺天工的工笔画。 墙上的画作是幽深空谷中的百合,是贺凡游玩山间行到开阔处觅得的美景,此刻倒像是给她做配。 “怪不得沈总以前一直不屑谈恋爱。”陈潇小声嘀咕,看着宋汀眼都移不开,“这眼光也太高了。” 他们不是没在报道中看到过宋汀的面目,但摄像头纵使再清晰,也还是失真,连见过真人的李鸣迟也愣了一瞬。 贺凡瞥了陈潇一眼,手中的宣传页卷了一卷,“啪”地一下打到了他的头顶。 “再看,等着沈崇堂来了跟你翻脸。” 陈潇捂着脑袋,脸皱着抱怨,语气不服,“他不是不来吗?美的事物就是让人欣赏的啊。” 贺凡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地笑,丢下他俩直奔宋汀而去。 “宋小姐。”一道清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汀回头看着面前这个面上挂着轻挑笑容的男人,愣了两秒才想起来是本次画展的画家。 “您好。”宋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朝他点点头,“您认识我?” 贺凡从口袋拿出名片夹,抽出来递给她一张,宋汀接过,他提醒道:“我在云辉阁见过宋小姐一面。” “和沈总一起。”贺凡冲她一笑,朝她伸手,“宋小姐方便给个名片?” 看到他的笑,宋汀一下想起来了,初春料峭的风中,这人站在沈崇堂旁边嘲笑过她来着,想来自己当时喝的醉醺醺,也失态。 心里有些尴尬,宋汀表面维系着体面的笑,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贺凡。 贺凡紧接着说:“宋小姐和同事若是逛累了,可以到楼上咖啡厅休息,报我名字就行。” 宋汀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自己跟这人不熟,这是沾了沈崇堂的面子,她礼貌应了一声,但没真打算去。 待宋汀和他作别,逛去别的厅后,贺凡拿着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手机上的名片“咔嚓”一拍,发给了日理万机的沈崇堂。 一楼展厅逛得差不多,宋汀和碰巧也刚逛完一楼的郑媛在转弯处碰到,两人便一块上二楼逛。 “刚刚碰到这次画展的画家了。”宋汀拿出名片给郑媛看。 郑媛有些意外挑挑眉,立马联想到的工作,遗憾道:“要不是前两期做过绘画相关的专题,咱们找他数据一定很好。” “我觉得邀约成功的几率不大。”宋汀会想刚刚见到的贺凡,一身高奢,手腕上的银镯都比一期画展赚的多。 “这不是都要到名片了吗?”郑媛不解,她的理解中社交场合能成功互换名片,那合作的几率就大有可能。 “是之前吃饭的时候见过一面。”宋汀尴尬道。 郑媛立刻了然,问她:“万荣那边的关系?” 宋汀点头。 “那就更容易了。”郑媛一脸坦然,拍了拍宋汀的手臂,“名片收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宋汀应了一声,把名片收进包内。 郑媛此人虽对下属如长辈,但面对工作那是十足的功利心,但宋汀不反感,郑媛的这种态度反倒是让她轻松。 她对周围人津津乐道的八卦全然不感兴趣,对宋汀也只操个心,并不过多去问,曾经有次聚会后期曾问过她,“郑老师,你怎么都不好奇别人的八卦。” 郑媛笑得爽朗,酒杯往桌上一放,“有什么好八卦的,成年人的世界,本来就充满各种灰色地带,你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别人选的对不对呢?” 当时宋汀刚来台里,邵茵后脚就到,不出半年,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穿地沸沸扬扬,只有郑媛不好奇,不过问,日常安排工作,带她学习。 宋汀是感激她的。虽然这对郑媛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二楼和一楼的风格稍显不同,一楼画作整体偏阴郁,像在黑暗中生出一点光明,二楼的画作则全是春光明媚的色调,画面朦胧梦幻,颇有种印象派画作的风格。 宋汀初中曾来临仙参加竞赛,杨文怡陪她一同前去,举行竞赛的学校离一个美术馆很近,当时正在举办莫奈的画展。 她记得当时由于是工作日,票价比周末优惠,但也要97元。 这对当时还在租房的她们家来说,不是便宜的价格。 但杨文怡被海报吸引了注意力,站在底下久久观望。那时的杨文怡已经因为腿伤而退出了舞蹈团,连去少年宫教小朋友跳舞的资格都没有了,在成为她的妈妈之前杨文怡也是一个爱美的、喜欢文艺生活的女人。 宋汀没等杨文怡注意,自作主张拿出自己的生活费买了两张票,进展厅时杨文怡还喃喃自语,“太贵了呀。” 但手中的票根却被她紧紧攥着。 宋汀为了掩饰住鼻酸,悄悄跟在了妈妈身后。 后来来到临仙,宋汀还特意去过那家美术馆,可惜的事美术馆因经营不善已经倒闭,然后就是繁忙的学业,再到忙碌的工作。 细数下来,宋汀也没正儿八经看过几次画展,因此她在二楼逛了不少时间,全身心沉浸在自由浪漫的画中。 等差不多逛完,就已经接近傍晚。 最后一个展厅外通向的是三楼的咖啡馆,旁边也有一个露台,宋汀看到郑媛的身影,也跟着过去。 临近傍晚太阳收敛灼热的温度,将余温化作金子朝世间万物渡去,玻璃露台已经被落日染地金灿灿。 郑媛正趴在栏杆上抽烟,宋汀拿出手机准备将晚霞记录下来,却被楼上一道清朗的声音所吸引。 她抬头朝三楼看,一身黑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露营椅上喝着咖啡打电话,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银色耳机,能拯救节目的话题性受访人还没有头目,而朝岐此刻独身一人,去问一下也少不了一块肉。 宋汀给自己做完心里建设后,直接行动,她怕人跑了,甚至连咖啡都没来得及点,悄声上楼坐在了朝岐的对面,而朝岐电话正好挂断。 抬起藏在鸭舌帽下的一双桃花眼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突然愣住了。 第38章 宋汀抓紧时间自我介绍,“朝岐老师您好,抱歉打扰您了,我是临仙电视台《他们的生活》这档节目的策划,能打扰您两分钟吗?” 她边说边把包里的名片放到对方的桌前。 对面的男人没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宋汀开始忐忑,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毕竟她也只是从声音和眼睛下的结论,人家甚至还带着口罩。 徐徐吹来的风也没能破除她的尴尬,正想怎么样面不改色拿了名片就跑。 对面的男人才伸出左手拿起了名片,宋汀看到他一闪而过的指尖有薄薄的茧,这才有些放心下来。 她耐心地等对方开口,朝岐的指尖把玩着那张薄薄的名片,而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把帽子口罩统统摘了,随意扔在旁边的椅子上,露出一张年轻张扬的脸,明明是乖巧无害的长相,但扬起的眼角平添了一份邪性,他撑着下巴懒懒地问,“宋姐姐,真的认不出我了?” 宋汀发蒙,细数近年来唯一这么叫过她的人就是秀秀,再往前的话—— 一段旧时的记忆突然闯入脑海,在蓉城时,杨文怡当时临时租的廉价公寓旁边有一个新开发的别墅区,暑假时曾有个不怎么爱学习的小少爷被他奶奶带到她家,让宋汀给他补习英语。 只可惜这小少爷油盐不进,每天来了只管找宋汀玩。 一整个夏天都宋姐姐长宋姐姐短地叫她,她依稀记得小少爷的名字—— “小山?”宋汀不确定地问。 朝岐唇边笑意加深,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小名儿。” “这么巧啊。”宋汀还挺意外,看着面前的人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可能是因为被宋维明接到临仙后,所经历的好事居少,导致她给记忆中的蓉城蒙上了一层甜美的滤镜,看到曾经相识的人不免多了一份亲近。 “小山,现在英语学的很好嘛。”宋汀笑眯眯调侃他。 朝岐胳膊撑在桌面,凑过来声音惊喜地问:“姐姐怎么知道的?” 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宋汀失笑,实在没办法将经常流淌在耳边的朗朗歌声和这个夏日里的小屁孩联系到一起。 她拿起手机播放器给朝岐看,“姐姐可是你的粉丝。” 朝岐身处手指触碰她的屏幕,发现宋汀是会出钱买专辑的粉丝,顿时笑容更盛,看着宋汀的眼睛亮晶晶的,小狗一样。 这么一看,和小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那应该一样好哄骗。 “我刚刚说我们节目你感觉怎么样?”宋汀笑着问他,添油加醋夸起自家节目,“很多艺术家都争着上呢,要不要给个机会?” “嗯?” “姐姐还跟小时候一样。”朝岐不上她的当,直接揭穿她,“哄我学英语的时候也这套说辞。” “不能吧。”宋汀不敢苟同,“这么长时间总该有长进吧。” “一点点。”朝岐身处右手,食指拇指比了一个很小的距离。 “那你一定被说动了吧。”宋汀得寸进尺。 朝岐点点头,拿出手机放在桌面,页面是宋汀拿节目官方账号发的邀约,“这个是你发的吧。” 宋汀点点头。 “姐姐要是早报上姓名的话——”朝岐超她歪了歪头,眼睛还顺势比了wink,“我早就同意了。” 宋汀解决一个大难题,放松地躺在椅背上,莞尔一笑,“那我面子还挺大。” 朝岐看着宋汀躺在椅背,神色放松,如和十年前基本没变的眉眼,含着笑看他,他突然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问她:“喝点什么?” “拿铁。”宋汀下意识回答后立刻坐直,作势起身,说:“我自己来就好。” 朝岐连忙作手势制止她,“姐姐小时候给我补习,还没答谢呢。” 语毕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朝吧台去了,宋汀无奈,心想,那哪是补习呢,净瞎玩了。 朝岐很快端着一个白瓷杯过来,放到她面前后,突然顿了一下,边伸手便说,“头发上有灰尘。” 落日中,一身黑衣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正小心翼翼触碰坐在凳子里的宋汀。 而宋汀无知无觉,没有任何防备。 沈崇堂一上露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感到空气都滞闷了些许,人还未到,低沉的嗓音率先出口,“小汀。” 宋汀应声抬头,看到沈崇堂西装笔挺,手中还拎着公文包,一副刚下班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她神色有些茫然,看着沈崇堂直接略过朝岐站在她椅子前。 “来接你。” “……我开车了啊。”宋汀更茫然了,自从脚伤好了她出门基本都开车,心想可能沈崇堂工作忙到忘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脚好了?” 沈崇堂平直的唇角扯了一下,点点头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宋汀一看时间,确实不早了,确实该回家了,就站起身。 “不介绍一下?”站在一旁的朝岐突然开口,面对沈崇堂看过来的眼神,挑了挑眉。 两个人的神色都不是很愉快。 宋汀没搞清楚状况,有些懵地对沈崇堂指了指朝岐,“小时候的邻居。” 要介绍沈崇堂时却犯了难,她一时半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朋友。”沈崇堂突然开口,嗓音低沉而没有起伏,比她介绍邻居还没有感情。 宋汀喉咙突然哽了哽,却见沈崇堂神色淡漠看着朝岐,缓缓补充道: “预备结婚的那种。” 第31章 朝岐背朝夕阳,双手插兜闲散地站着,看着沈崇堂面不改色将他隔开,带着宋汀要下楼。 “宋姐姐。”朝岐突然说。 宋汀闻言回头,朝岐对她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期待我们的合作。” “好,再联系。”宋汀心情颇好地朝他摆了摆手,转头时发现沈崇堂一闪而过的眉峰。 下到二楼露台,赵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来,正和郑媛两人互相拍照,见到两人下来手上动作停顿,看着打头沉毅寡言的男人,莫名有些压迫感。 赵雨有些局促,小声叫了一句:“小汀姐。” 宋汀看出她的不安,想快点把打扰别人兴致的沈崇堂带走,于是说:“小雨,老师,我们先回——” “不急。”沈崇堂打断她。 宋汀不明就里,看沈崇堂从公文包里拿出名片递给郑媛和赵雨,神色自如道:“万荣沈崇堂,一直听小汀说起你们,可惜没时间拜见。” 真能装啊。 宋汀暗暗咋舌,她几时跟他聊过同事了? 但沈崇堂眼睛一眨不眨,谎话说得顺畅,连郑媛都被骗去,笑眯眯接过名片,“理解,沈总一日万机。” 赵雨颤颤巍巍接下,她初入职场不懂寒暄,一张嘴就是八卦,“沈总来接小汀姐回家吗?” 沈崇堂深邃眉眼瞥了眼赵雨,赵雨顿时心里一惊,却见他施施然看了眼宋汀,心情颇好地点点头,赵雨放松下来,看着面前两人郎才女貌,加上聚餐当晚的冲击力,不由的开始少女心起来,“感情真好啊。” “确实。”沈崇堂难得地对陌生人生出了聊天欲,大方承认。 宋体耳热,伸手推了一下沈崇堂,催促他下楼,沈崇堂顺着她的姿势下台阶,但还不明所以转头看她。 “饿了。”宋汀干巴巴地说。 “想吃什么?”沈崇堂好脾气地说:“在外面吃还是回家我做?” 说得好像你很会做饭一样。 宋汀无语,觉得沈崇堂今天话多的奇怪。 “……外面吧。” 待他们下楼,赵雨察觉到楼上一道锐利的目光,抬头只能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背着光,看不清眉目,莫名低气压。 - 一出展厅,宋汀就看到贺凡站在拐角处抽烟,看见他们眼睛一亮,把烟头往垃圾桶的滤网上一按,朝他们走过来。 “逛完啦?” 宋汀点点头,真心实意称赞,“很美的展。” “承蒙喜欢。”贺凡笑地欢畅,朝沈崇堂问:“一起吃个饭?” “问错人了。”沈崇堂淡淡道,朝宋汀侧了侧脸。 宋汀一愣,看着沈崇堂一脸云淡风轻,把选择权交到了她手中。 “宋小姐。”贺凡笑得暧昧,“赏个脸嘛。” “也行。”宋汀爽快答应,她不讨厌贺凡,觉得吃顿饭也没什么。 沈崇堂这才点了下头,问贺凡,“去哪吃?” “十星楼吃烤肉吧。”贺凡朝身后的街道指了指,“离得近,走着就能去。” 到店正是店内最热闹的时段,这片艺术街区,是临仙小资白领周末常来的地方,所以到店的时候,已经排起了长队,幸而贺凡提前预定了包厢。 包厢里已经有一个人在了,陈潇起身打招呼,直接略过沈崇堂朝宋汀伸出手,“宋小姐是吧,我是崇堂发小陈潇。” 沈崇堂看着他伸出的手神色不明。 第39章 贺凡直接把他的手掌打下去,对宋汀说:“别理他,跟你闹着玩呢。” 宋汀笑笑没说话,挨着沈崇堂坐下了,她在陌生人面前不怎么爱说话,但好在心情不错,自顾自拿起手机随意地刷起来。 朝岐在刚刚发来了好友申请,宋汀点击添加,朝岐很快给她发来了一个小狗弹吉他的表情包。 宋汀轻笑一声。 沈崇堂淡淡瞥了一眼她的屏幕,拿起她的杯子,烫了一下后,倒满冰镇杨梅汁。 宋汀想早点确定朝岐的工作时间,头也没抬接过。 一句“谢谢”也说的漫不经心。 等肉烤上的时候,包厢门一开,又进来俩人。 宋汀下意识抬眸,喝杨梅汁的动作顿了一下,认出贺凡之后,云辉阁吃饭那天遇到的一行人的面目也逐渐清晰起来,是跟在沈崇堂身后的一男一女。 估摸着也是他发小、朋友。 “不好意思来晚了。”李鸣迟一脸抱歉,拉凳子坐下,“去接了趟依婷。” 江依婷今天本来在加班,朋友圈看到李鸣迟发的画展,就没事问了两句,李鸣迟知道她对沈崇堂爱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她提起沈崇堂会来,她也就巴巴地跟过来吃饭了。 但李鸣迟没说沈崇堂还带了人。 江依婷手拽着自己的包带,看了看坐在沈崇堂右侧的女人,窄脸杏眼,低垂着眉眼喝茶,美则美矣,就是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她目光淡淡丈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算近。 看来网上传闻有些可信度,沈崇堂对这个未婚妻并没有多上心。 订不订得了婚,还是未知数。 她轻巧地将包挂上衣架,挨着沈崇堂坐了下来,眉目含笑贴近沈崇堂,问的却是宋汀:“这位美女是谁?怎么称呼?” 这话问得虚伪。 江依婷当然知道她是谁,只是想问出宋汀坐在沈崇堂身边以何种身份自称。 贺凡不动声色看了眼李鸣迟,李鸣迟有些尴尬地避开他的眼神。 “嗯?”宋汀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嘴唇上还沾着梅子汁,清丽的脸上添了一分懵懂,她抿了下唇,友好地说:“宋汀。” 她下意识看了眼沈崇堂,他唇角平直,侧脸冷淡看不出情绪,宋汀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说:“沈崇堂朋友。” “幸会。”江依婷笑了笑,拿起杯子冲宋汀举了一下,“我是崇堂大学同班同学。” “哦。”宋汀拿起杨梅汁喝了一口,也附和道,“幸会。” 在沈崇堂深沉的眼光看过来前,江依婷低头给自己倒果汁。 烤肉在烤盘内“呲呲”响着,席间静默两秒。 陈潇见沈崇堂脸色低沉,没贸然说话,李鸣迟则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很忙的样子。 “我也跟崇堂一个学校的。”贺凡懒懒靠在椅背上,朝江依婷投去一个探究的目光,尾音拖地很重,“没怎么见过你呢。” “可能因为你是艺术系的吧。”江依婷坦然道,“平常没什么机会碰面。” “跟你确实很少见。”贺凡脸上挂着笑,调侃沈崇堂,“跟他可没少见,那会儿崇堂还去我那住过一段时间。” “你当时不是在华盛顿附近买了公寓吗?”陈潇问,他记得大学时他还去玩过,而且沈崇堂很不喜欢别人侵占他的个人空间,有些疑惑问,“怎么跑他那住去了?” “出了点状况。”沈崇堂淡淡开口,明显不想过多解释。 几个人大学都在一个学校,又是发小,话题自然开散,沈崇堂偶尔回应两句,专注为忙工作的宋汀夹菜。 宋汀本就和他们不熟悉,来临仙后也没什么值得聊的事情,专注低头吃饭,余光中却看到江依婷不时的往她的方向看,她看过去对方却又马上转移目光,并不想和她交流的样子。 朝岐给宋汀发来一个语音,宋汀拿起来凑到耳边,沈崇堂侧了侧头,听到刚才遇到的男人清朗的嗓音,“你还记得小覃河边的公园吗?” 小覃河。 临仙没有这个名字的河流。 宋汀言笑晏晏地介绍说“小时候的邻居。” 那是他不曾涉及的过去。 胳膊被人轻拍,沈崇堂回过神,看到江依婷靠的很近,仰头问他:“之前学校附近举行的圣诞音乐节,你还记得吗?” 沈崇堂皱着眉头,离她远一些,完全没有追忆往昔的意思,“不记得。” 江依婷咽了咽口水,虽然尴尬,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强调说:“你喝多了,还是我送你回去的。” 她隐藏了一部分的事实,是班里几个同学一起带沈崇堂回去的,她想起来当时的沈崇堂,眼神中多了分向往。 “你当时躺在后座上,抱着一个从圣诞树上摘下来的塑料星星,嚷嚷着说要送礼物。” 平日里冷峻拒人千里之外的男人,突然露出别样情愫,像是神祇突然沾染上了情欲,江依婷在那一刻心脏狂跳,不可控制的动了心。 只可惜从哪之后,除了学业上的交流,两人再没有相处的机会。 可她的爱慕之心却一点没有减淡。 可惜她的暧昧心事没能打动大家,席间明显没人信,陈潇一口咬定:“不可能,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失态。” 李鸣迟也说:“你记错了吧。” “江小姐,别是得了妄想症吧。”贺凡哈哈大笑,开起玩笑。 宋汀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愣愣地看了眼沈崇堂,男人矜贵地拿着杯子,不屑于辟谣这种显而易见杜撰的轶事,冷静克制是他惯有的姿态,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没人能想象得到沈崇堂这样的人会对什么展现痴态。 她想着轻轻摇了摇头。 江依婷被贺凡开了玩笑,脸上的笑容就快要挂不住,余光看到宋汀作壁上观,随便地摇头,火就上了心头。 她知道什么? 江依婷勉强维持住嘴角的笑意,眼神冷下来,问起宋汀:“不知道宋小姐在哪上的大学?” 宋汀随口答道,江依婷听了却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朋友也是这个学校的,邵茵,你认识吗?” 宋汀停下手中的筷子,明白对方一直看过来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在打探她的情况。既然认识邵茵,以邵茵三句话离不开自己的德行,没道理这个江依婷不认识她。 那就是明知故问了。 “江小姐既然认识邵茵。”宋汀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双手交叉放在桌前,侧着头看向江依婷,神色还是笑模样,声音却冷了下来,“那该知道我们关系不合。” “这么特意问是为了让我难堪吗?” 江依婷笑僵在脸上,半天没动作,手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筷子,李鸣迟看不下去,打起圆场,“依婷之前一直在国外,应该不清楚这些。” “不清楚还问这么多?”沈崇堂不给他面子,目光鹰隼一样攫住李鸣迟。 “毕竟是你的朋友。”江依婷很少见到沈崇堂这么严肃的时候,不由得语气弱下来。 “江小姐。”沈崇堂今晚第一次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江依婷心里生出一点希冀,觉得以沈崇堂的教养,不会太让人难堪,却见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低沉的嗓音带着寒气。 “我们没那么熟吧。” 啪—— 江依婷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她埋着头嗫嚅着,眼泪也滴了下来。 沈崇堂理也没理,对贺凡说了句,“走了。”带着宋汀出了包厢。 - 盛夏的夜晚,街道处处充满人声鼎沸的烟火气,不知从哪遥遥飘来一阵花香。 宋汀吃饱了饭,还怼爽了人,心情愉悦,帆布鞋踏着散发着余温的地面脚步轻快。 反观沈崇堂,从吃饭起就拉着张脸,不像个日入斗金的总裁,更像讨债没成功的社畜。 “没吃饱啊?”宋汀背过身后退着走路,故意这么问他。 晚风吹拂着沈崇堂黑色额发,一双深情的眼睛被遮在浓密的睫毛阴影下,唇角勾了一下没搭话,反倒跟她道起歉来,“今天晚上对不起。” “不至于。”宋汀脚下暂停一步,离沈崇堂近了一点,神情自若地说:“就她这点功力还影响不到我。” 恰巧走到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脸庞,冲淡了岁月的痕迹,目光却如少时一样澄澈。 只是这么多年时光,从临仙到纽约,又再次回到临仙,应该都没有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好印象。 不然她也不会在大家纷纷谈论过往时沉默,只对小时候的那条河流感兴趣。 察觉到沈崇堂的沉默,宋汀停下了脚步。 街角静悄悄的没有旁人经过,只余虫鸣不知疲倦地叫着。 嗡—— 口袋里的手机蓦地发出一声震动。 宋汀眼前本就不亮的灯光被影子遮盖,沈崇堂高大的身躯突然压下来,凑到了她的耳边,呼吸比盛夏的风更加灼热。 第40章 声音幽幽沉沉地像一首遥远歌。 “小时候的事,能不能讲给我听。” 第32章 就从那条小覃河说起吧。 宋汀问沈崇堂想听什么,沈崇堂如此作答,坦然到不像是偷听别人语音的人,让宋汀怀疑江依婷口中,那个酒后失态的沈崇堂是否真的是杜撰。 她突然不敢认真去探究,转过身走在前面,自顾自说起来。 蓉城不足五千平方公里,整座小城被小覃河环绕,说是河,不过是一条排水沟,只不过两岸种满垂柳,修缮了可供周边居民散步游玩的公园,是蓉城人最爱去的地方,夏天乘凉,冬天赏雪。 幼儿园到初中都坐落于这条河的附近,所以即使她从小到大搬了多个出租屋,上学路上都绕不开这条河。 从小学起她就背着书包,沿着春夏秋冬不同的季节,走了将近十年。 “你自己上学吗?”沈崇堂的声音落在身后,清清浅浅的。 “是啊。”宋汀转头看他一眼,继续说着。 说来神奇,蓉城人好像没有什么危机,家家户户放任小孩自己上学放学,只要孩子能按时回家吃饭就行。 所以她在蓉城没有什么特殊。 小时候放学会和同学去小卖部买汽水,攒钱去公园划船,暑假在假山上晚上两个月的捉迷藏也不觉得乏味。 但再长大点就不行了。 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电视上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蓉城小小的乐趣便显得乏味了,填不满初生少年心中的渴望。 除了初中那次竞赛她和杨文怡一起来了趟临仙,在中考完的暑假,她们一群小伙伴攒钱背上零食坐上火车,来临仙的游乐场玩。 沈崇堂听得认真,在她说到有关临仙的事物时,还掀起眼思索起来。 “就是天北区的那个游乐园。”宋汀歪着头和他解释,也仔细地回忆了回忆,“我记得那天是大暑,游乐园不知道为什么放了烟花,我们待到很晚,差点错过火车。” “游乐园周年庆。”沈崇堂突然开口。 “嗯?” ”我也去了。”他被贺凡他们拉着去的,当时觉得百无聊赖,烟花也看得乏善可陈,现在想来人生每一个选择在冥冥中都已注定,他突然信起了命运,“看过同一场烟花。” “我们算不算早就认识了?” 他眼神单纯,宋汀怔忪一瞬,失笑道:“我得问问朋友同不同意。” “麻烦你通融。”沈崇堂也为自己的无理发笑。 从临仙回来后,他们质朴的同学情谊渐渐变质,等一个暑假快要过完,身边已经有朋友悄悄拉起了手。 “那你呢?” “嗯——”宋汀想了想,笑着说:“有人跟我表白了。” “朝岐?”沈崇堂问。 宋汀“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手在自己肚子附近比划,“他也就到我这吧。” 沈崇堂挑了挑眉,没再追问那个不知名的告白者。 他们脚步轻慢,不知不觉走到了天缘寺的围墙,隐藏在茂盛灌木中的祠庙突然“咚”地一声敲响了准点钟声。 天缘寺临近临仙江,近些年开发了索道的项目,逐渐成为了一个打卡的景点,寺庙原本的属性逐渐减淡,现在很少再有人来天缘寺祈福诵经。 “蓉城有个很出名的寺庙,月逢寺。”宋汀指了指寺庙古朴的屋檐,问沈崇堂,“你听说过吗?” 沈崇堂摇头。 “真的很有名。”宋汀强调,“据说月逢寺求的好运御守很灵验,只可惜我小时候不信这些。” “现在信了?”沈崇堂问。 宋汀点头,她来临仙后的几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小时候大家纷纷去月逢寺求签求御守,她当时懵然不觉,对这种行为多有不屑。 一定是那时候惹了神明厌烦,才导致之后的生活才愈发倒霉。 “那现在也可以去求一个。”沈崇堂看她刚刚还扬起的眉眼此刻耷拉着,心脏被晚风轻轻挠着,声音不自觉放轻,“我陪你去。” “再说吧。”宋汀笑了笑,没有当真。 “是有什么心愿想要完成吗?”沈崇堂又换了一个问法。 宋汀边走边想,空气中的花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浓郁起来,街对面藏在寺庙后的旧小区不高的栏杆上,开满了一簇叠一簇的凌霄花,明艳似火地开在晚风中,斑驳破旧的墙壁也没能抵挡住欣欣向荣的力量。 矮层楼房里每家每户亮着灯光,偶然能看到一点身影从窗边而过,和宋汀曾经想象中的一样,灯光灭了可以随意打开,而播种的鲜花每年会如约绽放。 “买房子。”宋汀说完用一副没想到吧的神色看着沈崇堂。 沈崇堂从她收回的目光看过去,夜幕下平静亮着灯光的旧小区。 “小时候总租房,每一个房子都住不满两年。”宋汀平静地陈述,仿佛说的别人家事情,“我妈喜欢种花,每次都等不到第二年花开我们就要搬家。” “所以我曾经想买一个有院子,能随便种花的房子。” “但我妈现在也不需要了。” 宋汀没说的是,当初和杨文怡被接到临仙,她曾经成功从南山跑出来一次,但跑出来才发现自己没有能去的地方,只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就进入一个售楼大厅。 售楼的姐姐非但没有把她赶出去,而是拿她练习认真讲解起来,十六岁的宋汀很配合地问了很多问题,还填下了表格。 那是临仙曾经为数不多低楼层的新房,一楼带有院子,官方概念出图极尽美好,暖融融地灯光打在小而美的花园中,宋汀看的眼睛一眨不眨。 售楼姐姐很给面子的,在宣传页上给她计算平方和价格,宋汀迷迷糊糊看她拿着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通计算,得出首付价格—— 两百万。 宋汀手中攥着写着价格的宣传页坐在中央公园,在晚霞即将退潮之际,被宋维明的司机找到,门打开,是杨文怡哭红的双眼。 上车前,那个皱巴巴的宣传页被她遗落在了熙攘的公园。 路过一条巷子,前方亮起红灯,宋汀停在路口,潮热晚风毫无章法地吹过来,将她的胸腔也吹得皱巴巴,像十年前的那张宣传页一样茫然地在原地打转。 “那你呢?”沈崇堂沉默良久,又问她,“你妈妈喜欢家里有花,那你喜欢什么?” 宋汀回头,沈崇堂正专注地看着她,硬朗的轮廓被红灯的光晕勾勒,沉稳又深情地,神奇地将她的褶皱熨平。 她不愚钝。 知道沈崇堂暗藏在问话下的潜藏意思。 无非是要投她所好。 宋汀却突然起了作怪心绪,趁着绿灯亮起,两步踏着上前,胡言乱语起来,“喜欢抬头就能看到月亮,低头就有池塘,没事儿就在池塘边捞月亮捕鱼。 “喜欢云朵任我差遣,我说停下就停下,我说下雨就下雨。” 沈崇堂很快走到她身侧,低声笑了一下,笑她的天真孩子气。 宋汀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路过一家临街开着窗的饮品店,写着冷饮单的小黑板上亮着小灯泡,沈崇堂随意一瞥,让宋汀在路边等一下。 店员是打扮时髦的女孩,见他一身正式西装来买饮料愣了一下,看到男人身后静静站立的女孩,会心一笑。 沈崇堂很快拿来两杯饮料,几秒钟的时间透明杯身已经沁满小水珠,宋汀接过来,她唠唠叨叨讲了一晚上,才发现早就口渴,碎冰轻撞,青提甘甜冲淡乌龙的涩,清清爽爽地缓解了夏夜的闷。 “谢谢。”宋汀像几年前一样对他道谢,却忍不住去用余光打量沈崇堂,脚步自然慢下来,落后沈崇堂半步。 路过街边公园,路边的人行道上竖立着几个矮石柱,她走着神脚下被障碍物一绊,依照惯性朝前扑,手中的青提乌龙也泼洒几滴。 沈崇堂很快反应过来,左手扶住她的手腕稳住杯子,右手顺势握住她的腰,生生将她稳住。 他低头瞧她提到石柱的脚,只有洁白的鞋面一道划痕,仍是有些不满地教训道,“好好看路。” 宋汀自知理亏,没有反驳。 沈崇堂仍是不放心一样,直接抓起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 只是没走两步,那双手就向下握紧了她的手掌。 回程路上再次经过开满凌霄的旧小区,从小区门前经过时,才发现葳蕤藤蔓下散落一地的残花枝叶,原来已经到了凌霄花期的末尾。 宋汀顿觉可惜,踮起脚尖伸手碰了碰垂下来的一朵儿,沈崇堂*回头,突然手臂一伸,从花丛顶端摘下来一串,那一串夕阳在他手中颤颤巍巍送到宋汀眼前。 “哎——” “干什么呢你们?!” 门口纳凉的门卫大爷,突然嘹亮地喊了两嗓子,手中的大蒲扇指着违法乱纪的两人,横眉竖眼迈着大步就要过来训斥。 宋汀心里一惊,有种小学时跟同学偷摘别人家葡萄被逮住的慌张感。 第41章 手臂却突然被牵动,沈崇堂抓紧她转头朝前奔跑起来,风快速从耳边呼啸而过。 沈崇堂的皮鞋踏在马赛克地砖上发出清脆有规律的哒哒声,宋汀凌乱地脚步逐渐步上他的轨迹。 熙熙攘攘的十字街口,他们赶在最后三秒的红灯甩掉了身后的大爷,宋汀回头时不小心撞到路人,呼吸急促地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口。 余光里是路人气愤的抱怨,和大爷懊恼的脸。 宋汀却突然笑出了声。 颠簸地脚步继续,没人说停下,宋汀看到沈崇堂唇角勾起的笑,和被汗水浸湿的眉眼,像个少年一样意气风发。 一路跑回美术馆停车场,展馆已经熄灯打烊,玻璃幕墙被远处的灯光映照地泛着星光,像条流光溢彩的河流。 高大的灌木丛前,沈崇堂突然转身停下来,宋汀直接扑进他怀里,他脚步向后趔趄一下才稳住。 肺里灌满凉风,宋汀大口喘着气,心跳如擂鼓。 沈崇堂突然抱住了她,双手将她抱紧,声音低低从宋汀头顶传来,“你心跳好快。” 宋汀心脏不仅跳得快,还酥酥麻麻难以缓解,但还是嘴硬道:“你也不差。” 他低促地笑了一下,然后分开些距离,垂着头静静看她,然后把一只拿在手中的凌霄花塞到宋汀手心。 “我能不能……” 他话说一半又气馁,将头轻轻垂在宋汀肩膀,宋汀拿着花的手贴近了他的胸膛,没说完的话被心跳宣泄出来。 “可以。”她喃喃道。 一滴汗顺着眼睫落入眼眶,她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在一片黑暗中,宋汀只能听到雷鸣般的心跳,沈崇堂灼热的呼吸离开了她的脖颈,下一秒却又猛地夺走了她的呼吸。 她尝到了沈崇堂唇上的青提味。 第33章 临仙在下了几场大雨后,正式进入初秋。 郑媛又被派去出差,带着一支队伍,去到遥远的北疆做一档科教类的节目。 《他们的生活》的重担再次压在了宋汀的身上,她再次开启了早出晚归的加班生活,这期节目的受访人江笛,是缠花非遗传承人,独立出世的艺术家,连工作室也设立在郊外的镇上,从台里开车也得两个时辰才能到。 中午她们便不回电视台,就近在镇上随便寻觅点吃食,吃完紧接着去拍摄,基本没有休息时间。 幸而镇上有咖啡店,只不过店面太小,只好拿回工作室喝,江笛为人随和,随她们在自己工作室的院内喝咖啡吃饭,只要将垃圾收拾干净即可。 赵雨作为宋汀的副手,需要她忙的事情不多,一吃完饭就主动跑去买咖啡。回来时,宋汀已经站在摄影机前看上午拍摄的素材,检查有没有遗漏点,神情专注。 赵雨给江笛和其他工作人员都递了咖啡之后,正准备拿着最后一杯给宋汀送去,祝林却突然过来从赵雨手中接过,说:“我来吧。” 宋汀以为是赵雨,头也不抬的接过咖啡,道了声谢谢。 “休息一会儿吧。”祝林突然说。 宋汀下意识掀起眼皮,才发现给她递咖啡的是祝林,她有些意外,她和祝林进来并无太多交流,但祝林工作上认真敬业,私下恢复普通同事的态度,相处起来反倒比之前轻松不少。 她点点头,直接打开咖啡盖子喝了一口,齁甜,皱了皱眉。 “赵雨忘了问大家口味吧。”祝林笑道。 “这么多人,跟她说了也记不住吧。”宋汀瞥了眼躺在躺椅上悠然晒太阳的赵雨。 近日来连续的下雨,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晴天,正午的日光晒得暖洋洋地正好,宋汀眯了眯眼睛,觉得很惬意。 “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祝林突然说。 “嗯?”宋汀拿咖啡的手一顿,有些措手不及。 “你那天跟我说的那番话,我回去想了想,确实是我在恶意揣测你。” 祝林真诚看着宋汀,朝她举了举咖啡杯。 宋汀有些哑然,这些年她遭受到的非议多到数不清,道歉却屈指可数,想到自己那天犀利的言辞,心下有些尴尬,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别,别在意,都是同事。” 祝林突然后退半步,开玩笑道:“突然这么善解人意,我又要不甘心了。” 看着他揶揄的神色,宋汀尴尬情绪才消散开来,笑着喝了口咖啡,也调侃道:“我不介意再点醒你。” 祝林明显放松下来倚着墙,开启同事间的闲聊,“听说万荣的总裁为人君子。” “作为同事真心祝福你。” 宋汀朝他扬了扬下颌,笑笑没说话。 秋日的凉风早已吹散夏日遗留的闷热,但夜晚闭上眼睛,她还是能感受到沈崇堂炽热的呼吸。 那个吻被留在了夏夜里,谁都没有再提。 她和沈崇堂又陷入冗长的工作之中。 一个星期也见不了几面。 这让她时常怀疑那个吻是不是她的幻想产物。 - 这期节目进入尾声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梧桐叶子都开始枯黄,每天上下班道路两旁金灿灿。 宋汀校对完稿子下班时,天已经黑了,一进停车场刚上车,手机就“嗡”地震动一声。 她拿起来一看,是朝岐,发信息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去工作室听他新歌。 作为粉丝宋汀其实是很想去的,奈何工作堆积如山,时间实在没有空余,精神专注加完一整天的班后,再好听的歌也听不出美妙来。 【等姐姐忙完这段时间。】 发过去信息后,宋汀想了想又发去一个流泪表情包,为请朝岐原谅。 但朝岐很快回信,【姐姐你不会要鸽我了吧,说好找我录节目呢?】 宋汀头大,当初和朝岐要微信时信誓旦旦万分热情,转头就晾了别人这么久。但这实在怪不了她,这两期的受访人在她联系朝岐之前,已经确定了拍摄时间。 再为了收视率,也不能毁约,一旦陷入信任危机,节目的麻烦只会更大。 宋汀干脆给朝岐打过去电话,向他一再保证节目的诚心,朝岐听她严肃的解释,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我开玩笑呢,骗你来听我唱歌。” “一有时间马上去,顺便请你吃饭好不好,小山。”宋汀耐心道。 “那我勉强同意吧。”朝岐懒洋洋地说,尾音拖地很长,像是不想太快结束通话。 但社畜宋汀还是残忍地说了‘回见’就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电话刚刚挂断,副驾驶的车门突然被人打开,甜腻浓郁的花香窜入车内,邵茵拧着细眉坐了进来。 “聊聊?”邵茵简短地说。 宋汀想不到她们之间有什么话题可聊,唯一的牵扯勉强算是沈崇堂,想到这宋汀不厌其烦下了逐客令,“你不如去找沈崇堂去聊。” “跟崇堂哥没关系。” 邵茵脊背和座椅留有一段距离,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样,脊背挺直着,眼光睨着她,神色不如平常那般轻蔑,眼神带了丝丝恨意。 宋汀平稳的心跳蓦地乱了,那目光如银蛇将她盘绞住,让她呼吸都有些停滞。 邵茵打开自己蛇皮铂金包,从中拿出一份病历摔在宋汀身上,宋汀没有去拿,但余光还是看到了上面醒目的标题,郡府疗养院下的病危通知书。 名字一栏下的名字是杨思琼。 杨思琼。 宋维明的原配,法律上的现任妻子。 放在身侧的左手开始颤抖,手心发痒,宋汀本能闭上眼睛想要镇定起来,尖利的怒骂和怨毒的眼神瞬间将她包围,她吓得立刻睁开双眼。 见到她的样子,邵茵嘴角嵌着冷笑,拿着病例继续朝宋汀身上摔,“怎么不敢看啊,怕遭报应吗?” “你跟你那个恶毒的妈终于得偿所愿了,满意吗?” “你少提我妈。”宋汀喉咙沙哑挤出几个字。 听到她的话,邵茵双眸幽深,带着极冷的恨意,她想到宋汀还没出现的日子。 那是一个和睦亲和大家庭,周末闲暇时分她偶尔会同妈妈一同去看望住在南山的姨妈,那时候的姨夫谦和有礼,两个家庭在暖洋洋的日光中散步。 姨妈家没孩子,而她是众人骄纵的公主。 直到初中时姨妈病倒了,病情每况愈下,和姨夫的争吵变多,没过几年杨文怡就带着宋汀鸠占鹊巢占据了姨妈的家。 而重病的姨妈被送到了郡府疗养院,精神也逐渐失常。 邵茵听长辈们提过几句,杨文怡不知道从哪找到了姨夫的联系方式,整日哭诉求他带回她们母女,姨夫终究心软将她们接回了家中。 再到宋家,姨妈常躺着休息的沙发坐着宋汀母女二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在邵茵眼中那不过是潘多拉魔盒里释放出来的恶意。 要不是她们的出现—— 邵茵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声音也尖利起来。 “我凭什么不提?!” 第42章 “要不是你妈求着宋维明把你们接回家,我姨妈怎么会被送到疗养院。” 宋汀少见地没对邵茵的话多作回应,将病例扔给她,看着车前风挡,拧动了车钥匙,“我要回家了。” 邵茵冷哼一声,车门摔地震天响,留下一句饱含恨意的诅咒。 “你跟妈都是罪人,永远也别想安宁。” 等邵茵消失在视线,在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中,她双手握紧方向盘才不至于一直发抖,彻骨的寒冷穿透她的身体,让她只好趴在方向盘上取暖。 下班的同事来来回回,疑惑地看着亮着车灯却不发动的银色大众。直到停车院内进入寂寥,天色陷入浓墨,车才缓缓开走。 - 凌晨两点,秋风还在持续发力,寂静的夜里也不曾疲倦的刮着,窗玻璃微微震动着,被厚重地遮光窗帘挡着。 房间里一丝灯光也没有。 床上的人正陷在宽大地被窝,明明是羽绒被,盖着的人却像被沉甸甸的棉花压着,呼吸粗重,眉毛紧蹙着。 梦里宋汀又被带到了郡府疗养院。 那是来到宋家的一个月后,她完全妥协了,和杨文怡一起坐在客厅接待宋维明的亲戚,一群长辈身后跟着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宋汀看了眼,觉得和自己差不多大。 谈话间,宋汀才得知所谓的亲戚是宋维明妻子那边的亲人,他们毫无芥蒂地聊起了生意,对她们母女也不曾展现恶意。 这让宋汀感到荒诞,心里隐隐不安。 她还没将胸腔升起的惶惑咽下去,宋维明就带她和刚刚进来的女孩子互相介绍。 邵茵,是她接下来要读的国际高中的同班同学。 也是宋维明妻子的外甥女。 少女笑盈盈朝她伸出手,宋汀才放下心中芥蒂和她握了一下。 邵茵准备和朋友出去玩,邀请她一起,宋汀回头看看坐在客厅角落的杨文怡,本想拒绝,邵茵却不由分说拉着她上了车。 一台黑色mpv,内里足够宽敞,坐满了邵茵的朋友,她们嘻嘻哈哈聊着暑假去了哪里度假,谁家的少爷又跟谁假的小姐偷偷恋爱,宋汀虽然插不上话,但听她们的聊天话题不过和她在蓉城的小伙伴们一样,绕不开游玩和恋爱。 宋汀紧绷的心情缓缓放松下来。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向前,山中植被茂盛,道路两旁每隔一段时间修着古朴精致的小亭,她以为是什么旅游景点。 直到车子驶入一间庭院,门牌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宋汀隐约看到疗养院三个字,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谁住在这里。 邵茵脚步轻快地带着一群女孩上楼,穿着浅青色制服的护士会对她点头示意,二楼巨大的玻璃花窗下,邵茵转过头,背后是被切割地零碎的日光,她对落在最后的宋汀说:“跟上呀,不然你找不到地方了。” 什么地方。 宋汀没问,跟着上了楼。 二楼铺着长绒地毯,一间间紧闭的红棕复古房门紧闭,邵茵在其中一间停下脚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疲惫的声音,“进来。” 邵茵拧开门锁,里面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她却自然地走进去,对躺在床上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宋汀看到门上牌子上写着名字,杨思琼。 邵茵很快出来,少女在门框里直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间,更显房门巨大。 她笑容还挂在脸上,对着宋汀扬起了下颌,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宋汀,进去看看我姨妈被你们害成什么样子。” 宋汀本能想要后退,被人抓着手臂朝那扇巨大的门推了进去,门被邵茵关上落上锁。 她只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的轮廓,她被杨思琼猛地攥紧了手腕,她的力气大到不像一个病人,宋汀怎么也挣不脱,慌张失措地打翻了床头的玻璃水杯。 “啪”地一声刺激了杨思琼的神经,她尖利的指甲狠狠刺进了宋汀的手掌,她被一股大力拖到床边,宋汀看到一双淬着恚恨的眼睛,纯粹的恶意攫住了她,她被吓得发抖,连疼痛也感觉不到。 怨入骨髓的声音句句刺进宋汀的耳膜。 “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们怎么不去死!该死的是你们! …… 我每天都在等着你们遭报应,宋维明你不得好死,还有你! 我不会放过你,你们都会下地狱——” 她翻来覆去诅咒着,宋汀仓皇间摸到了一个手柄,霍地握在手心,有了力气猛地摆脱了扼制住自己的力量,连滚带爬躲在了门边,手中抓紧那个手柄,发着抖喃喃着,“放我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护士打开。 护士“咦”了一声打开了灯,看到坐在墙角满脸泪水发着抖的少女,护士瞥到她手中的东西时,惊呼一声。 宋汀这才看到她抓着的是一把水果刀。 刀刃在陡然亮起的白织灯下反着冷硬的光。 宋汀没敢再看身后,挣扎着站了起来,推开护士跑了出去。 停在院内的那辆漆黑mpv已经不知去向。 她用衣袖随便擦了下脸上的泪,独自下了山。 来时晴空万里,突然一声惊雷落下。 宋汀被骤然惊醒。 浓厚的黑暗还正将她围剿,她一时间分不清真实还是梦境。直到再一次的雷声响起,闪电隐约透过遮光窗帘,将她拉回了现实。 宋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睡衣半潮不潮地贴在身上,她按开灯,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拉开窗帘,外面果然又下起了雨。 她的睡意不知道被驱赶到哪,一时半会儿很难再入睡,依照以往治疗失眠的方法,她准备去厨房找牛奶喝。 她悄然打开门,却听到沈崇堂合上的房门里隐隐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隔着雨幕听不真切。 “……我做不到。” 偶尔几句语气词,夹杂着意味不明的话。 “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觉得有在好转。” “我不敢保证……” 听起来像她之前和心理医生的对话,宋汀心里疑惑,天人交战两秒后还是礼貌地离开。 即使外面淅沥沥下起雨,通透的厨房还是被窗外的繁华夜景照的清明,宋汀干脆不开灯,从冰箱拿出牛奶后,懒得去加热,便找来杯子直接倒,刚喝两口,身后传来一道低缓的声音。 “怎么不开灯?” 啪—— 宋汀本就心神不宁,手一抖,玻璃杯掉在地上,玻璃碎片混着牛奶洒了一地。 沈崇堂打开吊灯,宋汀两手空空,无意识蹲下去捡起碎片。 眼前一暗,沈崇堂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握住了宋汀拿碎片的手,却见她拿着玻璃碎片的指节发白,攥地很紧。 “松手。”他小声哄着,大手抬起宋汀的脸,却见她眼眶晶莹,白皙的脸颊落下泪痕。 沈崇堂心脏猛的缩紧,手足无措地抱住她,轻轻吻去她的泪。 第34章 手中的玻璃碎片闪着光,像一把匕首。 宋汀看着咫尺之间的沈崇堂,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喃道:“我刚来临仙的时候,去了郡府疗养院。” “下山的时候下雨了,遇见的那个人是你吗?” 下山的路坡道缓和,让她不至于跌倒,但随着雷声的预告,豆大的雨滴很快从万米高空降落,她像感受不到一样机械地向下走,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 一辆轿车从身边缓速经过,沈崇堂被冷冽的空调吹得头痛,闭着眼休息。 他最近周末频繁地外出,被沈承海勒令在家,周末给他安排各种交际去应对。管家老杨说是给他当司机,实际上只是被派来监管他的督查。 老杨从后视镜看到他微蹙起的眉峰,小心问道:“少爷,空调要不要关了?” 沈崇堂睁开眼,视线却看向窗外,声音不比凉风有温度,“不用。” 车窗外一个人影正沿着路标向山下走,身边有车经过也无知无觉,短暂经过的一瞬,沈崇堂看到少女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住在郡府疗养院的人非富即贵,而作为沈家的管家,即使不去刻意打听,圈内名流轶事都会传入他的耳中。 “那是谁?”沈崇堂问。 老杨只淡淡瞥过一眼,就了然“哦”了一声,“宋家太太病重,宋维明不知道从哪接回来的母女,说是亲生女儿。” “接上吧。”沈崇堂吩咐。 “这……”老杨又瞥向后视镜,见沈崇堂冷淡看着他,虽然还是少年,但威严已经初见雏形。 他笑了笑,“少爷心地好。” 沈崇堂不置可否。 轿车在路边停下,车窗缓慢落下,驾驶位坐着一个儒雅的男人,金边眼镜下确是一双锐利的双眼。 “小姐,需要帮忙吗?” 宋汀怔忪两秒才发现这人在和自己说话,她摇摇头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只是将手中的刀藏进了袖口。 男人见她不领情,也没继续搭话,直接升起了车窗,车尾的灯亮了起来。 第43章 后窗却突然开了一半,从中深处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递过来一把黑色雨伞。 声音隔着茫茫雨幕,如梦似幻地传入她的耳朵,“拿这个吧。” 宋汀望向车内,混沌之中只能看到一双清晰深邃的眉眼,她知道自己被看穿了,手中的刀子掉进了草丛。 那人又朝她递了递伞,她伸手接过,磨砂纺面即使被短暂握过,也还是温热的。 沈崇堂从她手中抽走玻璃碎片,把她抱在餐桌前的椅子内,很快把玻璃渣都捡了出来,拿拖把拖着地上的牛奶时,淡淡道:“是我。” 宋汀坐在凳子上想,所以在学校的时候沈崇堂才能一眼认出自己。 他将一地残渣收拾干净后,又从冰箱拿出牛奶,随便翻出一个小锅煮起了牛奶,直到把一杯热牛奶塞到她手中后才在她对面坐下。 “今天做噩梦了吗?” “算吧。”沈崇堂靠的很近,宋体不自然地低下头,小口喝牛奶。 “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沈崇堂低头耐心地对她说。 宋汀手心贴着温暖的牛奶杯,梦里浸透四肢百骸的寒冷都被驱散,她转了转杯子,小声说:“杨思琼病危了。” 沉默须臾。 沈崇堂轻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发旋儿,声音似叹息,“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她当然知道。 只是她早在经久的流言中铸造了铜墙铁壁,以为自己无坚不摧,要不是沈崇堂,她都不知道自己也会委屈。 她突然像个孩子那样抱怨。 “我讨厌她们的眼神,讨厌那些骂我的话,她们都好烦,想让她们离我越远越好。” “会的,我向你保证。” 沈崇堂说大话眼睛一眨不眨,只是他眉眼实在深情,不得不让人信服。 喝完牛奶,他又把杯子抽走洗刷干净。宋汀站在他身后,拉住了他的衣角,“我刚刚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听到你打电话了。” 沈崇堂放杯子的动作一顿,“听到什么了?” “你在做心理治疗吗?” 宋汀不想和他绕弯子,干脆地问。 沈崇堂抽一张纸擦手,动作慢条斯理,在思考。 “你不要骗我,我之前失眠去看过心理医生。”宋汀提醒他。 他把纸巾一团随意扔进垃圾桶,“医生的建议就是喝冰牛奶吗?” “你不要岔开话题。”宋汀逼近一步,距离很近地仰头看着他的双眼。 沈崇堂躲避不及,干脆俯身将她抱住,声音闷闷地,“梦游。” 撒谎。 他梦游的频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哪有到需要看医生的地步。 只是夜晚实在宁静,她的好心情再悄然回归,她不想破坏。 于是她没有计较,伸手回抱住了沈崇堂。 “喝完牛奶能睡着吗?”沈崇堂的声音带动胸腔震动。 “应该可以。”她其实也不敢保证。 “医生说除了喝牛奶还有别的疗法吗?” 宋汀闭着眼回忆,“安眠药、看电影、必要的话信任的人陪伴入睡。” 这是她在国外上学时的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和网上随意搜索出的方案大差不差,毫无新意。 她在纽约的公寓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心烦意乱也看不进去电影,只好依赖药物。 “我是你信任的人吗?”沈崇堂问。 “……算吧。”她有些犹豫地回答。 “那要我陪你睡吗?” 很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一句话。 但沈崇堂的声音纯粹,即使在他们紧密拥抱的当下,也让人听不出一丝逾越,于是宋汀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宋汀的卧室和她几个月前刚来时没有太大变化,房间内只零散的分布着她的日用品,摆放地很整洁。 唯一能看出生活痕迹的是,靠窗而放的木质大床,被子皱皱巴巴瘫在床上,邋邋遢遢的样子。 沈崇堂抱着自己整洁的被子进来时,宋汀正一脸窘态地扒拉着被子给他腾地方。 房间灯再次关闭的时候。 静谧的空间不再如一潭死水,沈崇堂清浅的呼吸在旁边规律响起。 即使他们之间隔着一人的距离,但仍让人安心,让宋汀想起来小学时期,杨文怡要锻炼她自己睡,就在出租屋的中间拉上一个帘子,杨文怡睡在一侧她被隔在房间的另一侧,起初总要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虽说不上可怕,但足以让刚上小学的她觉得惶恐,寂静的夜里捏紧被角,屏着呼吸偷偷掀开帘子,直到听到妈妈的呼吸声,才能安下心来。 她又变回了那个贪恋妈妈气息的小孩子。 怪癖也随之而来,她悄悄撑起一点身体,探头去看,只能看到沈崇堂的轮廓,如沉睡的古希腊雕像。 再她视察满意,准备悄然钻回被窝,雕像蓦地活了过来,朝她翻了个身,“快睡。” 接受到这条指令。 宋汀奇艺地打了个哈切,睡意向她席卷而来。 沈崇堂怕不是真的有魔法,她迷迷糊糊睡着前还在想。 - 从前加班到深夜的沈崇堂,近几天来一到九点准时下班。公司高层都在想沈总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只有赵烨知道他们沈总这是要回家去煮牛奶。 他亲眼见到沈总在平板上做笔记,比较市面上哪款牛奶营养价值更高,助眠效果更好。 即使他知道依靠牛奶助眠不过图一个心理作用,但聊胜于无,为了这一点点几率绞尽脑汁。 “我去买吧。”赵烨看看标注好的屏幕说。 “不用。”沈崇堂把平板一锁,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还要去买菜。” 理所当然又愉悦的口气,让赵烨以为买菜是什么美差。 宋汀加完班神情恍惚地回家,一开门,不出意外,厨房正亮着灯。 沈崇堂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厨房暖黄色的灯光里,他甚至还戴了一件围裙,通体亚麻色,系带在他精瘦的腰后随意打了个结,等他转过来前面居然还有个口袋,比素日里禁欲的形象多了一份烟火气。 看到她风尘仆仆的归家,还问候一句,“工作辛苦了。” 宋汀看得有些哑然。 这场景太像等待丈夫归家的贤妻了,愧疚心说来就来,她赶紧跑到卧室去换衣服,出来时牛奶已经端上了。 锅里还冒着热气,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吃过饭了。”宋汀提醒他。 “夜宵。”沈崇堂瞥了她一眼,手上功夫不停,掀开锅盖,从里面端出两碗虾滑蒸蛋。 小小的白瓷碗装着,散发着鲜香气,宋汀突然觉得晚饭在便利店随便对付的那几口,算不上是一餐。 宋汀拿起汤匙吃了一口,蒸蛋嫩滑,虾滑鲜甜,牛奶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品牌,喝起来比之前的更加香醇。 让在秋风中跑了一天的僵硬身躯,瞬间松散下来。 她坐没坐相地窝在凳子上,腰部悬空着吃宵夜,沈崇堂看了眼她的姿势没说话,转身从客厅拿了个抱枕。 他的手掌隔着一层睡衣撑起她纤薄的脊背,被他贴着的那块皮肤蓦地发热,宋汀本能抬头,沈崇堂却专注地将手中的抱枕塞到她的腰后。 宋汀还没来及卸妆,但跑了一天拍摄妆掉的七七八八,碎发乱七八糟地从脑后的皮筋里跑出来,只留嘴唇一点殷红。 沈崇堂盯着那点殷红看了片刻,大手朝宋汀的脸上揉了一把,“好好坐。” 他没掌握好力度,揉得宋汀的脸一阵酥麻,渐渐起了热度。 宋汀没接话,因为怕一说话就暴露自己的怯意,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只是被他揉弄了一下脸心就不可控地乱跳。 她慌忙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蒸蛋,含糊不清地嘲笑起他的围裙,“你穿那件围裙好搞笑。” “有吗?”沈崇堂不置可否,很勤俭持家地说:“买牛奶送的。” “没想到你这么节俭。” 宋汀吃的脸颊鼓鼓,借着喝牛奶的间隙抬头看他一眼,却见沈崇堂放在餐桌上的手,指尖在不经意间摩挲了几下,是刚刚捏她脸的手。 “咳——” 她一口牛奶刚入喉就将她呛住,眼见沈崇堂起身就要过来,宋汀连忙拿手推拒他的胸膛,嘴上说着:“我吃完了。” 飞快地逃回了卧室。 凌晨三点一刻,宋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先是屏息片刻,听到身边人熟悉的呼吸声才长呼一口气。 即使是喝了热牛奶,晚上有人守在身边,她还是避免不了陷入梦魇继而被惊醒,宋汀惆怅地心想还是得去趟医院面诊一下心理医生。 沈崇堂在她身侧睡得很熟,他的睡姿很规整,即使两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天以来也从没出现逾越的情况。 完美的陪睡员。 宋汀默默给他打分。 左右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宋汀趴着看他,她从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沈崇堂,那双多情的双眼被关在眼睑,纤长的睫毛是落下的门锁。 第44章 宋汀没忍住拨弄了一下他的睫毛,他的眉峰悄然蹙起一点,像对她无聊行为的一种控诉。 想到沈崇堂忙了一晚上,她就次收手,想了想又凑到沈崇堂的耳边小声说:“我今天撒谎了,你穿围裙很好看。” 睡梦中的沈崇堂被打扰的不厌其烦,皱着眉翻了个身,直接将宋汀搂进了怀里,宋汀听着头顶上杂乱的呼吸声,以为他醒了,小声叫了一句,“沈崇堂,你醒了吗?” 回复她的是沈崇堂平稳的心跳,他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依照惯性手臂收紧,宋汀就和他贴的严丝合缝了。 宋汀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又怕把沈崇堂吵醒,在被窝和怀抱的双重热源下,缓缓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还未完全亮起,宋汀对着眼前的衣领怔忪片刻,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心里一僵。 脑子飞速想了想对策。 确定沈崇堂还在睡眠中,环绕着她的手臂虚虚揽在她身后,宋汀小心翼翼向下滑动,试图让自己像条虾一样滑出去,还要让沈崇堂无知无觉。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意识到不对时,身体骤然一僵,宋汀呼吸都开始放轻,却阻挡不住思维的发散,皮肤渐渐热起来。 在深秋的早晨,她在沈崇堂的怀里,骤然发起高烧,成为一条熟透的虾。 她一动不动僵持在原地,不过须臾,紧贴着她的呼吸有了变化,揽着她的手臂无意识触碰到她光滑的皮肤,呼吸猛地一停。 宋汀连忙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装死。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身边的热源猛地离开,沈崇堂低声暗骂了一句,很快离开了她的房间。 第35章 宋汀打定主意做起了缩头乌龟,直到听见沈崇堂出了门才敢出去吃早饭。 看心理医生的计划很快提上了日程。 她怕再这么下去,自己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一到凌晨她就像狼人现身,自己睡不着总想找点事干,睡在她旁边的沈崇堂就糟了难。 宋汀挑了周五下午不忙的空档,挂了市医院的专家号,到的时候科室门口排满了人,到她时已经临近下班,会诊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室内不大但装修干净,以浅蓝色为主色调,莫名让人卸下心防。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长得慈眉善目,说起话来和声细语。在宋汀叙述自己的问题的时候,不时温柔点头,时刻关注她的状态,如春风拂面,宋汀本能的放松下来,将近期的失眠症状全盘托出。 医生针对她的症状,给出了相应的缓解办法,但说到最后话题还是绕到引发失眠的梦魇身上。 “是什么促发的噩梦呢?”医生给宋汀倒了一杯热白开,缓缓问。 宋汀愣怔着,想到自己在国外时焦虑严重,整夜整夜睡不着,去看心理医生却也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在医生的叹息中按时拿药。 这么多年过去,她不想毫无长进。 最重要的是…… 一次性纸杯持续散发着热度,就像每晚都会有的热牛奶。 这次有人站在她身边了。 她闭了闭眼睛,有些艰难地诉说起来,从蓉城到临仙,从贫穷到富有,这其中的代价没有人比她更懂。 宋汀几次说不下去,医生会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简单地动作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等真的将晦暗的过往讲出来,才发现没有那么难以跨越。 医生有些意外,来心理治疗的病人,大多精神紧绷,过往的痛苦通常只愿说一半留一半,或者含糊其辞,颠三倒四自己也说不明白。 像宋汀这样逻辑清晰地甚至还带有分析的叙述,是很少见到的。 她的自救意识非常强大。 医生欣慰地笑了,“我能感觉到你并不惧怕过去发生的事,只是这些事还是会给你带来一些困扰。”“这意味着你很快就能摆脱过去。” 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医生这么说,就像在爬一座前路茫茫的雪山,一路寂静无声,直到看见前方的引路人。 最后宋汀为了保证睡眠,还是开了一些抗焦虑的药物,为了保证白天能够正常运转,晚上也不给沈崇堂添麻烦。 在她会诊结束,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医生兀然叫住了她,“如果有人能陪你渡过难关的话不要拒绝,那会使你好地更快。” “会的。”宋汀笑着点了点头。 外面临近夜幕,秋风扫落叶,一派萧条景象,但宋汀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正在茁壮生长,她拿出手机看到沈崇堂下午给她发的信息,问她今天是否能按时下班,他买了菜准备在家煮火锅来吃。 她回了好的。 此时此刻,她想立刻回到那个家中,想立刻看到沈崇堂。 - 锅在餐桌上小声沸腾着,香辛料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沈崇堂正在将蔬菜一一切好码在瓷盘中,他的刀工受到她的指导后进步飞速,一盘土豆切得薄厚均匀,边缘整齐。 准备吃的时候,宋汀在群里接到郑媛发的群消息,让她准时收看本期节目,因为前期收视低迷,他们这几期都加了网络热梗,需要宋汀看一下实时反馈。 宋汀回收到,转头问正在切菜的沈崇堂:“可不可以在客厅吃?” 沈崇堂回头,她怕他不同意连忙买惨:“老师让我看节目,等下给她反馈。” “可以。” 他话音刚落,眼见宋汀伸手就要去端正在沸腾的锅,连忙制止:“放下。” “啊?”宋汀手停在半空。 沈崇堂洗了下手,湿漉漉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指挥她去客厅,“你去开电视。” 宋汀脸颊带着水痕“哦”了一声,跟在拿防烫手套端着锅的沈崇堂身后去到客厅,看他一手轻松将锅端起,另一只手放下隔热垫才将锅放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手臂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他还戴着那条亚麻色围裙,系带规矩系在腰后,只是弯下腰时不免带起了柔软的睡衣,露出了一小截紧实劲瘦的腰,被亮如白昼的灯照的冷白。 啧。 宋汀又不自觉得脸红了。 客厅的茶几不大,宋汀和沈崇堂相对而坐,而他腿实在太长,两人的膝盖还是会不小心碰到。 沈崇堂专心致志涮菜,像完全没有感觉到,宋汀小心拉开一点距离,认真观看起节目。 一顿饭吃下来,话没说几句,宋汀却被火锅的热气熏地脸红心跳。 吃完饭,宋汀和沈崇堂一起将一桌子残羹收拾完毕,时钟也走到了晚上九点,宋汀反馈还没写,干脆直接拿出笔记本趴在茶几上加班,沈崇堂也去了楼上书房。 宋汀将标注的节点一一截屏,并分析优劣,她一进入工作状态,会自动忽略周围环境,直到沈崇堂脖子上挂着毛巾,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她才分神从电脑上移开视线。 “谢谢。”宋汀接过抿了一口。 沈崇堂随地坐在地毯上,睡衣领口的两颗纽扣开着,露出光洁紧实的肌肉,头发被擦得翘在头顶,身上还带着清冽的水汽,无知无觉地凑到她的屏幕前问:“还有多久做完?” “……”宋汀打字的手一顿,明明快要结束,但还是说:“还得一会儿。” 沈崇堂点头,语气自然道:“要我等你吗?” 尽职尽责的陪睡员。 让每晚醒来都忍不住动手动脚的她羞愧难当。 宋汀暗自瞥开视线,轻咳一声,“从今天起你就不用陪我睡了。” “?” “我最近感觉好多了。”宋汀低头真诚地道谢,“谢谢你最近的陪伴,很管用。” 带着淡淡沐浴清香的手忽地抚上了她的耳侧,宋汀随着他的力气抬起头来,沈崇堂正懒洋洋看着她,眉眼含笑,“可以要个谢礼吗?” “……” 宋汀大概猜到谢礼是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趁沈崇堂还没动作,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飞快地离开。 她还没平复好心跳,眼前一暗,沈崇堂很快俯身吻了过来。 她躺在柔软的地毯,嘴唇被沈崇堂吮地发烫,头顶的白织灯刺眼,宋汀睫毛垂下来时轻轻刷在沈崇堂的脸颊,他伸手捧住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宋汀急促的呼吸渐渐了无声息,沈崇堂离开她的唇一点,又忍不住啄吻一下,垂在她耳边说:“呼吸。” 宋汀睁开眼睛,不满地瞪他,嘴唇连着脸颊嫣红一片,没什么威慑力,沈崇堂短促地笑了一声,小声哄她,“我错了,好不好?” 她张嘴想骂,却又被封住嘴唇,自暴自弃地抓紧了沈崇堂的睡衣。 节目反馈发给郑媛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工作狂郑媛,给她发来一个大拇指,夸赞她很有敬业精神。 宋汀摸着破了皮的嘴角,心虚地回了个继续努力的表情包。 - 在即将进入冬天的时候,宋汀接到了黄岚的生日邀请。 第45章 并不是口头邀约,沈崇堂甚至递来一张纯白烫金请柬,上面端正写着她的名字。 认真算起来,宋汀和这位黄太太见面的次数不过寥寥,但宋汀对她的印象奇怪的不错,回忆起她的样子也总是端庄温婉,面上带着淡淡笑容。 即使上次家宴,自己一番放肆,黄岚也没向她投来厌恶的目光。 而且她能看出来,沈崇堂和黄岚的关系亲密,远不是和沈承海那般剑拔弩张。 “不想去可以不去。”沈崇堂见她拿着请柬沉思,不想勉强她。 “你去我就去。”宋汀说。 她微扬着头,纯净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信任。 “那就去。”沈崇堂的唇角一弯,揉了把她的脸。 黄岚的生日宴没在家里举行,近年来沈承海年岁逐渐增长,不再在家里宴请客人。但此次宴会的地址也没定太远,就近在清水湾附近的宝霓庄园举行。 宝霓庄园依山傍水,设施完善,远道而来的客人还给安排住所,宋汀和沈崇堂到的时候,整个庄园里那有初冬的萧瑟,常青树上挂满霓虹,前来的客人比街心广场的人还要多,走动间还能看到时下当红的明星演员,个个盛装出席。 宋汀怕冷在礼裙外还套了件羊绒短衫,进入庄园时看到路过的服务生都比她穿的精致,但让她脱了外套她是万万不肯的。 而且她工作需要来回跑拍摄,没有戴首饰的习惯,就这么敷衍准备下车,沈崇堂却突然拉住她,从后座拿出一个丝绒首饰盒,搭扣打开,里面是一款造型简约的钻石镶祖母绿的项链。 从首饰盒和款式上能看出这条项链年代已久,但钻石颗颗闪亮,绿宝石莹润透亮似湖泊。 其中价值不言而喻。 宋汀愣了一下,看着沈崇堂随意地拿起项链,手指轻柔地擦过她的脸颊,凑近扣上了金属搭扣。 一汪湖泊就沉甸甸地缀在了她的颈间。 她怔忡地碰了下锁骨间的冰凉,想起前一段时间看的电影,江洋大盗瞒天过海,设计精妙计策偷走价值连城的古董项链,神色讷讷:“宴会是安全的吧?我怕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沈崇堂瞧她痴态,唇角弯起,“再给你买更好的。” 话虽这么说,但宋汀跟着沈崇堂下车后,还是小心翼翼不时垂眸看着颈中项链。 大厅内黄岚站在人群中心,虽是她的生日宴,但她一袭真丝绸缎礼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只泛着低调的光,全身还是一只翡翠镯子装饰。 宋汀跟在沈崇堂身后,看到黄岚的那只镯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那块祖母绿宝石。 四周的宾客,都悄悄停止交谈,视线聚集在中心。 祖母绿本就厚重典雅,理应是饱经世故的人更衬得住,奇怪的是宋汀明明阅历尚浅,但一袭华丽的项链搭配她淡雅的着装,却更映衬的她神清骨秀。 倒不似凡间之物。 这是沈崇堂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带宋汀出席,两人距离并没那么亲密无间,但没人敢在背后窃窃私语。 就连站在黄岚附近的邵茵伙同其他女伴,也都沉默不语地看着。 “崇堂来了。”黄岚看到沈崇堂忙亲昵叫他,沈崇堂笑着应下,在看到他身后的宋汀时,黄岚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她颈间的项链,明显地愣怔一下。 宋汀有些不自在,却见黄岚又朝她温柔一笑,“沈小姐近来可还好?” 只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其背后的意思却是官方的认可,开始有人露出谄媚的笑向宋汀举杯,接二连三的客人朝她们靠拢过来。 面对纷纷朝她举起的酒杯,宋汀有些局促接下侍者递来的香槟,反倒觉得从前在宴会中被当作隐形人更自在。 没等她将酒凑到唇边,沈崇堂伸手拿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搂住宋汀的肩膀,让她朝自己走了半步,“不好意思,她不胜酒力,就不喝了。” 劝酒的宾客讪讪收回酒杯。 背后楼梯传来一声冷哼,众人纷纷回头,沈承海正沿着楼梯下来,目光如鹰隼居高临下睨着宋汀。 沈崇堂低头看她,却见刚刚面对奉承略显惶然的宋汀,此刻锋芒毕露,神色平淡地和沈承海对峙。 他哑然失笑,在沈承海的目光中将搂着怀中人的手臂收紧,护犊姿态尽显。 沈承海径直走到他们面前,没等开口就被黄岚挽住手臂,指着大厅一处正谈天的几个中年人说:“赵总他们等你多时了,一直跟我念叨呢。” 语气温婉和顺,让人不自觉跟着台阶下去。 两人没走几步,楼梯上跑下来几个打闹的孩子,各个穿得矜贵,一路冲撞下来也没人敢拦,前面的小少爷被身后暴脾气的小姑娘打了一下,直通通地扎进了宋汀的怀里。 面对飞来的小孩,宋汀没做准备,抱着怀里的小人儿跌在了地板上。 手中拎着的小挎包甩了出去,拉链没拉,手机、钥匙、等零碎的东西撒了一地。 怀里的小孩还抱着宋汀的腰,一抬眼看到她,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立刻变得红扑扑,眼睛一眨不眨地呆看着她,扭扭捏捏道:“仙女姐姐。” 宋汀顿觉可爱,伸出手想捏一把怀里男孩的脸蛋,手还未触碰到。 旁边的沈崇堂却“啧”地一声,直接伸手把小孩拎了起来,放到一边。 宋汀站起来将手机捡起来,储存卡却弹出来到了几米外的地方,有人见状替她捡了回来,宋汀连忙道谢。 却见包里少了一样东西。 “宋汀。”熟悉的声线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抬头,看到邵茵手中拿着一板药。 帕罗西汀。 医生开的治疗焦虑,缓解睡眠的药物,她不知道今晚的宴会举行到几时,所以在包里备了药。 她神色冷淡朝邵茵伸手,邵茵却没打算还给她,朝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举起拿板药对着上面的字,缓缓念道:“用于治疗各种类型的抑郁症、惊恐障碍、强迫性神经症。” “宋汀,你在治疗精神病吗?” 邵茵的嗓音一如既往朗朗,吐字清晰音调标准如同在主持工作,周围人全都屏息朝宋汀看过来。 她又被打回十六岁的名利场之中,站在人群中心供人议论。 沈崇堂几步过去,从邵茵手中把药片抽走。 看着邵茵的目光冷淡不带一丝情绪,嗓音低沉却不容忽视。 “这药是我的。” 第36章 沈崇堂话音一落地。 热闹的宴会大厅凝固了几秒。 回过头的沈承海面色铁青,仿佛下一秒就要震怒,黄岚也一脸担忧,但还是拉住了沈承海,没让他去参与这场闹剧。 沈承海对管家老杨招招手,沉声说:“邵家小女儿,以后没事就别让她来了。” 黄岚迟疑片刻到底没反驳,她挺喜欢邵家这个性子活泼的女儿,见她对崇堂也是一往情深,不免多了分照顾,但今天这事,邵茵做的确实没分寸。 邵茵干脆破罐破摔,眼眶含泪不死心地问:“你的药为什么装在她包里?” “因为我们住一起。”沈崇堂随意把药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不过这跟你有关系吗?” 听到这毫无感情的质问,邵茵含着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不顾形象地伸手抓住了沈崇堂的衣角。 邵家千金出了名的骄傲跋扈,跟在邵茵身边的姐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贸然上前去劝阻。 沈崇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挤过来,见他哥面露愠色,锋利的眉心蹙起,下一秒就要发火的样子。 虽然他也觉得邵茵无理取闹,但怎么说都是玩了多年的朋友,他虽然武力值不够但情谊多少还是有的,连忙拽开邵茵的手,朝他哥陪了个笑脸,连拖带拽地扯着邵茵去了外面的庭院。 其他姐妹这才纷纷跟上,素日巴结邵茵最盛的周苒却留在原地,心神不宁地看着沈崇堂低着头对着宋汀说着什么。 他微微俯下身,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远远看过去颇有种低声下气哄人的姿态。 周围人咋舌,沈崇堂自小傲骨嶙嶙,谁曾想他会为了名不见经传的宋家私生女折腰。 待众人的潮水般的目光退散,宋汀朝沈崇堂伸出手,“把药还给我。” “不都说了是我的。”沈崇堂抬脚上二楼,不打算给她。 宋汀提起裙摆跟上,直接伸进他的口袋去拿,口袋内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药。 二楼是一间间的包厢,可供宾客休息,但沈家的宴会,赴宴的各个达官显贵,没人会因休息而浪费结交朋友的机会。 虽然没人,但全部的水晶吊灯都开着,深棕色地毯上绣有金色花边,廊中挂着大幅的古典油画,和整体色调相得益彰,让整个二楼有种梦幻静谧的色彩。 正中间是长廊式的观景露台,视野极佳,站在其中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山原,不远处的湖泊在庄园的灯光下粼粼波动着。 第46章 见惯了美景的沈崇堂并没有欣赏多久,看着宋汀说:“你说的情况好转,是因为吃了药。” 平常的语气,宋汀却听出了丝丝不悦。 “医生开的。”宋汀如实作答,“只是一个疗程,睡眠恢复就能停药。” 沈崇堂目光幽幽并不接话,她犹豫了两秒,继续解释:“只是平常的药,标签上写的夸张罢了。” “不是精神病。” 最后一句,她说的小声,忐忑地看着沈崇堂。 沈崇堂明显地愣了一下,抬手将她精心盘起的头发弄乱,“想什么呢你,我是在怀疑你擅自吃药。” “回家拿处方单找我拿药。”他说。 听着他不要脸的话,宋汀瞪大了双眼控诉,“你又不是医生,你没这个权利。” 沈崇堂今晚执意要做无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宋汀不服气,伸手去搜寻他的口袋,沈崇堂无奈地伸手作投降状任她摸,但一套西装口袋实在有限,翻遍上衣口袋也未果,她只好去搜他西装裤的口袋。 她气势汹汹,动作凶猛地搜检,口袋里仍是空落落,却隔着硬挺地布料碰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东西。 宋汀倏然抽回了双手,觉得自己耳朵里都在冒火,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转圜此等局面。 余光却突然瞥到沈崇堂衣袖间闪过一瞬反光。 她红着脸去抢。 却被眉眼隐藏着笑意的沈崇堂朝后一躲,扑了空。 宋汀喉间吞咽了一下空气,脸渐渐鼓了起来。 这一幕却被躲在楼梯边周苒看到,刚刚在楼下看了那出闹剧,周苒看着宋汀跟着沈崇堂上了楼,犹豫片刻她端了两杯香槟跟了上去。 她一直跟在难伺候的邵茵旁边任她差遣,不止是邵家家底丰厚,毕竟再富裕跟钟鸣鼎食的沈家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邵茵从小信誓旦旦要嫁入沈家,骗的自己和周围人都深信不疑,哪知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女抢占了先机。 周苒心想宋汀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好心机,能让沈崇堂给她短暂的名分也是有本事,虽然自己也曾跟着邵茵一派嘲讽过她,但名利场不就是这样,风向一转态度自然转变,宋汀不会连这些都不懂。 再说她特意端着酒来赔罪,总不能伸手打笑脸人吧。 她一上楼就正看到宋汀背对着楼梯朝沈崇堂靠近,沈崇堂高大的身影隐藏在露台的昏沉中看不清神色,向后回避了一下。 周苒心里冷哼了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沈崇堂刚才那么维护宋汀,不过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对宋汀也没多上心。 估计也就是见宋汀年轻漂亮,性子烈,想玩玩。 就在她拾起一个谄谀的笑容,正想去递酒之际。 却见不远处,沈崇堂大手捞住宋汀如天鹅般的脖颈,低头吻了下去,夜风徐徐从露台吹了进来,宋汀才轻轻颤栗一下,沈崇堂就打开了西装外套,将她裹进了怀中。 周苒愣在原地,手中两只瘦长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微清脆响动。 她看到昏暗的露台中,沈崇堂吻着宋汀的动作没停,却睁开了眼,那眼神不怒自威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周苒慌乱地跑下了楼。 宋汀听到脚步声,把抱着她的男人推开一下,回头看身后楼梯却空无一人。 “有人来了吗?”她轻喘着说。 “侍应生来送香槟。”沈崇堂淡淡道。 宋汀轻咽一下干渴的喉咙,怪罪他,“怎么不让别人送过来?” “不是不爱喝酒吗?” “偶尔尝一下也行。” “不是尝到了吗?”沈崇堂又凑过来亲了她一下。 唇间淡淡的柑橘调酒香。 “你是流氓吗?”宋汀瞪他。 “到底谁是流氓?”沈崇堂意有所指。 宋汀知道他在说什么,红着脸扭头就走,被沈崇堂大手捞回来抱在怀里,耳鬓厮磨间道歉,“我是。” 再下楼时,宋汀挽起的头发彻底松散下来,嘴唇殷红地藏在沈崇堂身后。 宴会结束已经是深夜,沈崇堂去找黄岚告别,宋汀本想陪他一起去,却被一个小孩拉住了裙摆,是刚刚撞倒她的小男孩,手中拿着一颗水果糖,奶声奶气地跟她道歉:“仙女姐姐,妈妈让我跟你道歉。” 宋汀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正笑盈盈看着这一幕,朝小朋友做了个手势,男孩就将水果糖塞在了宋汀的手里。 大眼睛期期艾艾看着她,红着脸蛋指了指院中的桂花树,:“姐姐我能跟你一起拍照吗?” 宋汀其实有点困了,但架不住小男孩可爱,眼睛里天真的期待让她无法拒绝,于是只好让沈崇堂等下来院中找自己,被小男孩拉着手去了庭院,没看到沈崇堂深沉的神色盯着男孩抓紧自己的手,他垂在身侧手本能地摩挲了一下。 黄岚正在二楼包厢内休息,本是她的生日宴,她却陪着沈承海不知不觉间喝了很多酒,此刻正困顿地靠在椅子内闭目养神。 “母亲。”沈崇堂敲了敲门。 黄岚睁眼看到是他,招手让他来到窗边。 “今晚回老宅住一晚吧,崇明一只念叨着想你。” “不了。”沈崇堂拒绝道,“家里还有人。” 黄岚愣了一下笑得无奈,“小时候一直怕你性格冷淡要孤独终老,没想到一谈起恋爱竟是这种模样。” “什么模样?”沈崇堂在她面前坐下,将她的披风收紧一些。 “痴人。”黄岚简短评价,今晚见到儿子就没见他从人家姑娘身上移开视线。 沈崇堂未置可否,“还要谢谢母亲今晚帮我。” “你认定的姑娘我自然是要帮的。” 沈崇堂自小被沈承海教导的从不表露自己的真情实感,成熟内敛,事情不到百分百确定,不会公之于众。 黄岚此前其实也不确定他和宋家女儿关系到了哪一步,直到看见那姑娘颈上戴着她给两个儿子分别准备的古董项链,黄家几代人流传下来的珍宝,是她给未来儿媳妇准备的最贵重的礼物。 沈崇堂一看时间,起身准备回去,又不放心地嘱咐黄岚,“回去叫王姨煮了醒酒茶再睡。” 黄岚眉眼弯起,胃里的不适减轻,这个家只有大儿子是个细心的,沈承海一身老爷毛病,伸手只等人来伺候,而沈崇明小孩心性,还需要别人的照顾。 长窗开着,白色纱窗被风吹得鼓动,楼下的桂花数传来淡淡香气,一起传进来的是小孩子“咯咯”地笑声。 黄岚撩开窗帘,看到楼下庭院中,穿着精致燕尾服的小男孩正搂抱着宋汀拍照,宋汀长发披肩,裙摆在草地上铺成长河,脖颈间的宝石项链在她动作间流光溢彩。 黄岚一瞥旁边,沈崇堂目光果然被吸引,深深看向楼下,小男孩趁着宋汀抬手捻起桂花时,飞快在宋汀的脸上亲了一口。 沈崇堂的脸立刻就黑了。 母亲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朝楼下扬了扬下颌,“快去吧。” 宋汀被男孩亲了脸颊也不生气,还捏了捏他颇有弹性的脸,两人亲亲密密在桂花树下拍了很多照片,直到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他们旁边。 “拍完了吗?”沈崇堂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明明是平静的语调,小男孩却被吓到打了一个冷颤,男孩的妈妈见状让他跟宋汀道谢,然后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宋汀站起来笑眯眯地和趴在妈妈肩膀上的小男孩挥手,沈崇堂却靠近,伸出手指揉搓她的脸颊,没有控制力气,指腹将柔嫩地皮肤蹭地发红。 “一脸口水。”他皱着眉嫌弃。 宋汀站在桂花数下,静静看了他须臾,眼睛亮晶晶地含着笑意:“不是吧,小孩的醋都吃。” “……” 她笑意加深,把手中的水果糖的包装撕开,递到他的唇边,“吃点甜的缓缓?” 见沈崇堂没动,宋汀手一转弯将糖塞在了自己口中,转身要走,却被沈崇堂桎梏住手腕,被他高大的身体压在了桂花树上,树上的桂花簌簌下落。 不过寂寂清清的庭院中,没人在意这场桂花雨。 宋汀被沈崇堂的气息包围,水果糖被他唇舌轻易卷走,唇齿间只余淡淡水果气息。 “是挺甜的。” 他在唇分时呢喃,又很快没了声音。 第37章 在硬质水果糖化成小粒糖渣的时候,沈崇堂的吻才将将结束。 宋汀分神从他口袋拿出车钥匙,在他眼前一晃,“我去开车,你在这等我。” 沈崇堂点头,看宋汀很快跑走,余光中却看到一个带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也朝着停车场的方向匆匆而去,他抬头,二楼的某个房间亮着灯,窗帘刚刚拉上。 他皱了皱眉,也跟去了停车场。 宋汀开了车门,正要坐进车内,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她一回头发现是上次去沈宅赴宴时见到的管家。 第47章 “宋小姐,沈总请您过去谈话。” 中年人彬彬有礼,说出口的话却不容客气,像是下达命令,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宋汀把车门一关,心里琢磨着等下要和沈承海说什么,没注意到沈崇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站在稀薄的月光下,神色晦暗不明,“我去。” “小沈总。”管家老杨强调道:“沈总指明要求宋小姐去。” “那你就等会赔罪吧。” 沈崇堂轻描淡写一口回绝,伸手把车门打开,温声对宋汀说:“外面凉,在车里等我。” “我跟——”宋汀隐隐不安,想一起去。 沈崇堂打断她,揉了把她的后颈,“听话。” 看着沈崇堂和管家的身影进入楼内,宋汀还是没有上车,她裹紧了羊绒短衫,在晚秋落寞的风中等待,突然想起了上次在沈家别院,沈崇堂也是站在这样的夜色中,手中点着一支烟明明灭灭。 她不喜欢烟味,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而在沈崇堂和她表白后的这段日子,她确实没再见过沈崇堂抽烟。 但她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抽烟,在冷风中等人,即使只是微弱的火光也能给人带来慰藉。 或许是身处郊外的原因,月亮看起来格外亮,只有零零碎碎几颗星子点在夜空,宋汀数着几颗星星,看着它们逐渐亮起。 不知过了多久,还未等来沈崇堂,却遇到一个意外之人。 黄岚换了一身休闲套装,宋汀一怔主动问起:“伯母,好巧。” “不巧。”黄岚照直来到她身边,学她往车上一靠,“我是来找你的。”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都是恶婆婆要拆散苦命情侣的前奏,但宋汀奇妙地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压迫感。 对上黄岚那双温柔的双眼时,宋汀脱口而出:“您是来试探我的吗?” 黄岚细细瞧她,看宋汀坦坦荡荡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心下觉得有趣,“你这姑娘确实聪明,连别人的心思也能猜得到。”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来试探你?” “因为这条项链是您的。”宋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黄岚有些意外,刚刚席间自己不过短暂将目光放在了项链上,在场的名流各个人精,也没人发现这个小插曲,但偏偏宋汀注意到了。 往好了想是聪明敏锐,往坏了想是太会察言观色,这样的孩子注定不是家里的宠儿。 黄岚没有否认,语气中不自觉又多了分和蔼,“我还以为这条项链要永远压箱底了。” 怎么会? 且不说沈崇堂一直是名流千金追逐的对象,他高中时不也曾因为恋爱而被关了禁闭,怎么看都不是会要孤独终老的样子。 她不过脑子地问了一句:“沈崇堂高中不是也谈过恋爱吗?”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不妥,她和沈崇堂还未确认关系,这话却像是现任故意打探男友从前的恋情,时间跨度这么久远,多少显得小家子气了。 黄岚却没接她的话,沉吟不语地看了她片刻:“崇堂成人礼那天,沈小姐来了吗?” 宋汀点了点头,想到自己做的事有些心虚地避开了黄岚的眼睛,想转移话题揭过去。 黄岚却不给她机会,直言问道:“那天偷偷带崇堂逃跑的人是你吧?” 宋汀心里一惊,脚步本能后退,不需要再回答,她慌乱的动作已经给出了答案。 黄岚却蓦地笑了,口中喃喃着怪不得,抬头见几次以来都相当冷静自持的宋汀,罕见地露出了慌张神色,她好笑道:“别怕,没有要怪罪你。” “你不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轻柔的诱惑宋汀。 宋汀想知道。 在那个夜晚之后沈崇堂为什么突然远离自己,她以为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早该释怀,但在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本能地陷入低落情绪。 “我想知道。”宋汀看着黄岚的眼睛,认真求问:“可以告诉我吗?” “在你们逃出去没多久后,就被人发现了,我第一次见承海发那么大的脾气,在翻遍整个宅子都没发现崇堂的踪影后,这才想起来调监控。” “但监控却被销毁了,崇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黄岚苦笑着,想起十年前那个夏天,沈承海带着一群人将上了锁的监控室砸开,将成年的沈崇堂浑身脏兮兮站在没开灯的房间,浓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沉默如幼狼,一言不发地看着勃然大怒的父亲。 “那他会怎么样?”宋汀声音在冷风中颤抖,没有问沈崇堂为什么回来,而是问他回来后会被怎么对待。 她这么聪明,必然意识到沈崇堂不会被*轻易放过。 沈承海从安保手中拿过防暴棍,他的怒气甚至带上了风声,钢制的棍棒打在了沈崇堂的手臂,他站在原地任棍棒狂风暴雨般地打在身上,一群人沉默地看着没人敢遏止,在这座宅邸,沈承海就是绝对的权威。 面对父亲的质问,沈崇堂缄默不语,再他跑回来的那一刻,早已预备好了要承受接下来要发生的暴力。 黄岚面对这样的丈夫觉得发怵,但还是红着眼冲上前护住了儿子,沈崇堂额前冒着冷汗,漆黑的眼睛却仍锋利地看着再次举起棍子的沈承海,黄岚看不下去,伸手捂住了沈崇堂的眼睛,嘶哑着喉咙对丈夫喊,“够了。” “因为不肯说出是谁开的门,他被打到昏迷。”黄岚三言两语概括,可通红的双眼暴露了短短几句话里沈崇堂承受了什么。 “然后呢?”宋汀觉得有什么梗在心头,说话都觉得困难。 “他将崇堂身边的朋友都排查了一遍,都没能确定是谁,只好不了了之。” 黄岚回忆起当时的沈承海,觉得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宁愿得罪人也要将可疑人员排查一遍,那架势仿佛找到那个私自在他的府邸放肆的人,要将人大卸八块。 “没人想到你身上。”黄岚故作轻松地笑笑,“连跟着去学校的老杨也没猜到,毕竟你们看起来并不熟悉。” “啪”地一声,宋汀手中的车钥匙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捡,眼泪却不知不觉砸向了地面,水泥地面很快晕开一片水渍。 黄岚看到连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泪,宋汀瓮声瓮气地道谢,平复好心情之后,她有些委屈地问:“就因为谈恋爱就要被关禁闭吗?凭什么?” 黄岚长叹一口气,神色迟疑像是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远远地有人在叫黄岚,黄岚应了一声,走之前深深看了宋汀一眼,说:“或许你可以问问崇堂。” 沈崇堂回来时,见到宋汀手中攥紧的手帕,拿起来看有些意外地问:“母亲刚刚来过了?” “嗯。” 听到她的声音,沈崇堂才发现不对劲,抬起宋汀的下巴,一双眼睛覆着水光,明显是刚哭过。 沈崇堂停顿少顷,不确定地问:“我妈欺负你了?” 宋汀在他掌心摇头,眼睛一眨泪水又有泛滥之意,“伯母跟我说了你成人宴的事。”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沈崇堂眸光幽暗,抬头蹭掉她眼角的泪水,无奈道:“不会。” 宋汀还想再问,沈崇堂却亲亲宋汀泛红的眼角,低声哄着:“过去的事,别再去想了。” “好。”宋汀看出他眉眼中的沉默,也没再追问沈承海跟他说了些什么,左右不过老一套。 宋汀暂时一想到这个名字就生气,便专心开车转移怒气。 回程的路上,车内一路沉静,沈崇堂连日地工作加上今晚的宴席,可能是真的累了,阖着眼在副驾休息。 到了停车场宋汀才发现他睡着了,呼吸匀称地靠在椅背,宋汀学着他揉了揉他的脸,触感如上好的丝绒,手将要收回,就被醒来的沈崇堂捉住了手。 沈崇堂睁眼愣愣看了她片刻,直到宋汀疑惑地低喃,“不会真的喝醉了吧。”他才彻底清醒过来,语调温柔地说:“没有。” 宋汀察觉到了沈崇堂的反常,他耷拉的眉眼,略微迟钝的反应,比平时更加的沉默寡言,这一切都在释放着他情绪低沉的信号。 她摘下脖颈上的项链,放回丝绒礼盒内,还给沈崇堂,晚上听到黄岚所说项链所代表的含义,宋汀怕太贵重擅自收下有些不和礼数。 沈崇堂只瞥了一眼宋汀手中贵重的盒子,轻描淡写开口:“你收着吧。” 好像只是他随手送出的一块蛋糕一束花。 可不等宋汀再说什么,沈崇堂却径直回了房间。 宋汀洗完澡发现餐桌上已经放着一杯热牛奶,拿起来还是温热的,她喝完后又去刷了个牙,躺进床上又再次坐起来。 她像一个没有目的的小孩,在房间转了一圈,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宋汀翻找出那张医生开的处方单,敲响了沈崇堂紧闭的房门。 沈崇堂已经洗完澡,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睡袍,神情疲惫却并没有困乏的意思,他侧身打开房门让宋汀进来,宋汀把手中的处方单拿出来,沈崇堂花了两秒才想起来这是什么。 第48章 从西装口袋里翻出了那板药,递给了宋汀,他神色幽沉但还是不忘提醒她:“按照医嘱吃,不要擅自加量。” 宋汀点点头,拿了药却没说要走。 沈崇堂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也不问她是否还有别的事情。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她感受到了沈崇堂的隐藏在沉稳外表下的不安和焦躁,所以宋汀还是低声问:“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睡着。” 房间里持续陷入寂静,连深秋的大风也听不到一丝动静,腕表放在书桌上,秒针跳动的声音规律地响起。 每一秒都在加剧着她的心跳,又加深了她的后悔。 她觉得沈崇堂可能只想自己待着。 明明都关上了房门,自己还不知趣地跑来。 宋汀闭了闭眼睛,想轻松一些地说,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下一秒,整个人却突然腾空而起。 她被沈崇堂抱起来跌进了他乌木气息的床里。 沈崇堂有些发狠地吻她,她陷在被子里迟钝地回应了一下,换来的是男人炽热粗重的呼吸,他一寸寸地将她搂紧,像是恶龙抱住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宝。 缠绵时宋汀米色睡衣的扣子松开两颗,露出胸前大片细腻柔白的皮肤,沈崇堂的吻落在她的锁骨,密密麻麻留下吻痕。 那柔软的吻再向下两寸之后,沈崇堂停顿两秒还是抬起头,手指触碰到她的胸前,替她扣上那枚莹润的扣子。 宋汀心里软地发烫,她突然理解了电影里情到浓时的交融,那不仅是爱情的见证,也是对曾经遗憾的注脚。 宋汀抬手抱住了沈崇堂修长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喃喃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枚扣子没再解开。 她的睡衣被整件脱下,沈崇堂系在腰间的睡袍不知何时松散开来,很快从床上跌落,和宋汀的睡衣纠缠在一起。 一片浓墨包裹住了一缕洁白。 第38章 沈崇堂赤着上身将宋汀揽在怀中,她感觉自己微凉的指尖碰到他的胸膛的肌肤,因为情.动而微微发烫。 再他的吻再次落在皮肤上的时候,宋汀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指尖都在颤抖,沈崇堂摸索着和她十指紧扣,另一只手在她光滑的蝴蝶骨上摩挲,他的声音因为隐忍而嘶哑,“不要怕。” 宋汀在他的安慰下渐渐放松下来,她听到沈崇堂喟然长叹严丝合缝将她抱紧。 家里没有准备安全措施,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但宋汀直到凌晨才睡着,迷迷糊糊中有人帮她冲了澡,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穿着干净的睡衣,沈崇堂不知所踪。 到厨房发现沈崇堂给她留了纸条,上面的字迹遒劲端正。 【我去公司加班,昨晚很抱歉,好好休息。】 宋汀想到阿姨可能看到,做贼似得将纸条胡乱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 节目最近有了起色,宋汀之前交上去的提案,郑媛在外地出差也不忘给批了下来,之后的每期节目开始放下一个人物的预告,不过是以开盲盒的方式。 虽然工作量增加,但大家一开会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不仅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对受访人也是二次曝光,怎么看都是双赢的决策。 所以在周一上班时,宋汀就定下了给朝岐拍预告片的时间。 朝岐一大早接到宋汀的电话,懒洋洋地呛她,“宋姐姐还记得我这个人啊?” “必须记得。”宋汀谄媚道,“这不就来拍您了吗?” “我可早就准备好了。” 朝岐不跟她闹,跟工作室协调好,半个小时就给出了时间地址。 不过是在周二的下班时间。 宋汀犹豫要不要叫上大家一起加班,但最近节目组好不容易稍稍有些闲暇,同事们一下班都安排好了各自的事情。 反正预告不需要多机位,也不需要主持人,宋汀干脆自己跑一趟。 她又突然想起汤敏之前在酒吧听了朝岐的歌,之后也转变为了粉丝,前段时间听说宋汀约到了朝岐拍摄节目,还让宋汀别忘了给自己要个签名。 宋汀打电话问了汤敏的时间,她周二正好有空,下了班便兴冲冲跑来随宋汀一起去。 朝岐的工作室离电视台不远,宋汀本想请他吃完饭再录,但朝岐新歌正在录走不开,她们只好先去,如果预告录太晚,只好改天请他吃饭了。 工作室就在朝岐家里,在东区的一片别墅区内,小区占地面积大,每栋别墅间隔较远,被大面积的植被覆盖。 朝岐将二楼整个改装成了录音室,还装有隔音设备,宋汀到楼下时,没听到任何动静,直到和汤敏上了二楼才隐隐听到歌声。 看到她们来了,朝岐摘下耳机,打开门对她们说:“你们先去楼下吃饭,等我录完就下来。” 朝岐工作状态一改私下吊儿郎当的样子,神色认真,宋汀便不多打扰待着汤敏下楼去。 餐桌上摆放着外卖,日料披萨堆了一餐桌,宋汀不好意思起来,这下倒成了朝岐请客了。 汤敏忙活一天,早就饿了,也不客气,直接打开一盒鳗鱼饭开始吃,边吃还不忘八卦:“你怎么约到朝岐的?我看他一点也不缺曝光啊。” 汤敏将米饭咽下去,环顾一下四周,“也不缺钱。” “在蓉城时候的邻居。”宋汀喝着果汁,帮汤敏回忆,“初二暑假你也见过。” “什么?”汤敏被噎了一下,仔细想了想,不确定道:“暑假跟在你屁股后头那个小少爷?” 宋汀想到朝岐小时候神气的样子,不禁失笑点了点头。 “天呢。”汤敏持续往嘴里塞饭,“我记得小时候他老耍少爷脾气,只有你愿意带他玩。” “毕竟小少爷。” “不过他对你倒是不耍脾气。” 汤敏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突然一亮,“他还说喜欢你呢。” “有吗?”宋汀皱眉回想,没一点印象。 “在河边,真心话大冒险。”汤敏记得清楚,当上小学的朝岐一脸稚气地表白,而宋汀—— 正拿着单词卡背英语单词。 “聊什么呢?”朝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看着她们。 “还记得我吗?”汤敏兴奋问他。 “记得啊。”朝岐往餐桌一侧坐下,笑得懒洋洋,“吃很多的那个姐姐。” 汤敏:“……” “所以刚刚聊什么呢?”朝岐又问。 “聊你小时候跟宋汀告白的事。”汤敏蔫巴巴说。 “她记错了。”宋汀还是没想起来。 “没记错。”朝岐笑得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我还说长大要娶宋姐姐呢。”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汤敏顾不上饭盒里的鳗鱼,神色兴奋在两人身上游移,张开嘴还未说出话,宋汀一个蛋挞塞进了她嘴里。 “谢邀。”宋汀慢条斯理喝着果汁,笑得一脸慈祥,“我小时候还准备嫁给金城武呢。” 朝岐笑容一顿没有反驳,金城武可不会出现在宋汀面前,而他却是和宋汀确确实实重逢在此。 他打开一个食盒,里面摆放着两层精致的寿司,他将其中一盒递给汤敏,又拿着另一盒做到了宋汀的身边,放到她面前。 “谢谢。”宋汀站起身去拿纸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朝岐觉得她坐回来时距离他稍远了一点。 吃饭的时候宋汀的头发不时地扫到餐盒,今早出门着急,宋汀大衣内穿了件宽松的毛衣,到了办公室围巾一摘,经赵雨提醒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有醒目的痕迹。 室内戴围巾更可疑,所以宋汀一整天都披散着头发。 汤敏坐在她对面,见她手不时要撩动头发,以为她忘记带皮筋,便从包里拿出抓夹递给她。宋汀犹豫两秒接过,直接将头发挽在脑后。 朝岐很快就注意到宋汀的脖颈,视线在她耳后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停留片刻,那里有一块不明显的红痕。 他的眼神暗了暗。 吃完饭,宋汀先是给朝岐拍了一张照片,用作剪影。 最后支起相机录朝岐唱歌,朝岐抱着吉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中,身后是落地窗外的竹林,不时地随风沙沙作响,成为了朝岐清澈歌声的伴奏。 宋汀和汤敏听得入迷,朝岐一脸弹唱几首,从刚发歌的旧曲子到现在的新曲,歌词曲调慢慢成熟,不变地是他的歌声。 即使相机在录,汤敏还是情不自禁拿出手机来录像,宋汀也想将这个夜晚记录下来,也录了一小段。 在朝岐中场休息期间,汤敏趁着兴奋劲一连发了几条朋友圈,宋汀点开朋友圈发现汤敏前一秒刚发的视频,马上就被人点了赞,是汤敏的男友,上次在酒吧两人礼貌加了微信。 “你男朋友冲浪好快。”宋汀说。 “不是快。”汤敏嘿嘿笑了一声,满脸甜蜜地说:“他设置的特别关心,我一发他马上就知道。” 第49章 特别关心。 宋汀翻着屏幕的手指停顿下来,翻开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条朋友圈,一个名为sct的id总排在第一个。 是沈崇堂的微信号。 想起上次在酒吧,也是因为拍了视频,沈崇堂才很快赶来。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宋汀点击小相机,从手机相册选择了刚刚拍摄的视频,点击了发送,静默两秒立刻切回,没发现点赞。 她放下手机,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再次拿起一刷,小红点亮起。 宋汀觉得自己的心跳有加快的趋势,屏息点开来看。 却是朝岐。 去楼上拿贝斯朝岐支在栏杆上,嗓音里挡不住的喜悦,“宋姐姐,你也发视频了啊。” “好多年的粉丝,说这些。” 宋汀轻松调侃,手上动作却僵持,不死心地刷新两遍,同事朋友陆续点赞。 sct仍然沉默。 将整面落地窗都覆盖的竹林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宋汀心里也跟着空落落,随着摇摆的竹叶落不到实处。 手机“嗡”地一声在手中震动,震地手心酥酥麻麻,宋汀点开,sct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在哪里?】 微弱地震动顺着掌心传入心脏,让她注意力无法集中,行动开始变得迟缓,一时半刻都忘了回信息。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沈崇堂打来了电话。 宋汀攥着手机来到阳台,接起电话,“喂?” “在哪里?”沈崇堂又问一遍。 “朝岐家里,和汤敏来录视频。”宋汀简单把工作和他说了一下。 “具体什么位置?”沈崇堂随意地问起,电话里传来了停车的声音,“赵烨临时要把车开走,我看方不方便蹭你车回家。” 宋汀:“……” 赵烨有事吗? 宋汀哑然,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见她没说话,电话里传来窸窣的声音,换了赵烨接力:“宋小姐,我这边有个紧急文件要送,您看方便发个地址吗?我把沈总给您送过去。” 虽然觉得对方话里透露着不对劲,但她还是说了地址,“御江园。” “好巧。”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沈崇堂再次接过电话,“离我很近。” “……” “那就行。” 视频录完,又上楼拍了朝岐在工作室的照片,预告的素材就拍摄完毕。在收拾工具的时候,沈崇堂发来信息问,具体在哪一栋。 宋汀问帮忙收拾的朝岐,“我朋友来找我,方便说具体位置吗?” 朝岐扬了扬眉,说行。 临仙市的冬天昼夜温差大,太阳一落温度急剧下降,刚打开一楼的门,寒冷的风便顺着衣领灌了进来,宋汀和汤敏都打了个寒颤。 院子的栅栏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铁灰色的西装长外套,衣领被寒风吹得猎猎,他却神情淡漠丝毫没觉出寒冷。 暖黄的灯光将他丰神俊朗的五官映照得深刻,看过来时眉眼深情。 宋汀看到他便低头从朝岐手中拿过器材箱,朝岐松开时碰到了宋汀的手,他桃花眼扬起,凑近她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宋汀唇角弯了起来。 再抬头时,宋汀看到沈崇堂深邃的眼睛眯了起来。 第39章 朝岐抬手将院内的射灯打开,宋汀看到沈崇堂手中拎着一个进口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盒装水果和零食酸奶。 宋汀没多在意,朝朝岐和汤敏摆了摆手,说再见。 汤敏接到男友电话,说很快就到,分神给宋汀说拜拜,宋汀两手都拿着器材,朝岐凑到跟前帮她把院门打开,视线下垂不可避免地看到沈崇堂手中拎着的袋子,东西太多塑料袋被撑得鼓鼓囊囊,一个长方形的纸盒被挤地凸了出来。 朝岐的笑容僵在脸上,跟在身侧的汤敏觉得奇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睛顿时瞪大。 宋汀已经按开了停靠在院门的车,但看着俩人呆滞的样子,不免起了疑心,趁着光亮也去看。 方盒子上字清晰地映在了眼中。 超薄,无感。 安全.套。 宋汀脑袋嗡地一下,脸颊连着脖子霎时间通红,她一把夺过沈崇堂手中的袋子,一股脑儿塞进了车子后座。 然后把沈崇堂塞进了车里。 车子在宽阔的石板路上打了个转,驾驶座的窗户落下,沈崇堂冲站在院门的朝岐说:“谢谢招待。” 说完,不再理会朝岐和汤敏两人精彩的表情,银色的车子在夜色中飞驰而去。 回程的路上宋汀的手机嗡嗡作响,汤敏一个劲而地给她发骚扰消息。 【那个安全.套是怎么回事?你们做了吗?】 【老婆,你突然长大我好不适应啊呜呜呜】 宋汀手机抓在手中,输入框打了删,删了输。 最后干脆准备发两个简短的字:【没做】 还没点击发送,汤敏的新消息又发了过来。 【怎么样?沈总厉害吗?!】 ……厉害吗? 宋汀被这惊天动地的几个字震慑到,打字的手颤抖着吐槽:【没你的嘴厉害。】 【什么?!】 【你们用嘴做了?!】 宋汀盯着那一行字,眼睛都要冒火,恰逢沈崇堂转弯视线看向右车镜,她条件反射把手机扣住,伸手把他的头推了回去。 然后直接把对话框删除。 毁灭吧。她想。 回到家里,沈崇堂把买来的水果食材一一放进冰箱内,宋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准备直接回房间,一颗西柚却从袋中滑落,直通通朝她滚来。 宋汀叹了一口气,捡起那颗西柚走过去放进冰箱,沉默和沈崇堂一起将一大袋东西分门别类摆好。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拿到最后,塑料袋中只剩那个扁扁的小方盒。 “你……”宋汀只说了一个字,就熄了火,眼睛怯怯的亮着。 沈崇堂瞧她可爱,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白织灯下指节修长如玉,即使拿着不可言说的东西也没有半点邪意。 他直接拉开冰箱旁边的储物柜,“工作日不做。” 宋汀:“……” 谁说要做了?! 宋汀一晚上几乎没和沈崇堂说话,洗完澡就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甚至睡前打开了一档科教节目。 摒除杂念,方得身心健康。 当巨型星际分子云开始引力坍缩时,扩散出数以万计记的小行星,太阳系正在诞生时。 房门被“咚咚”敲响了。 见没人回应,时隔几秒钟,再次响起。 不徐不疾,却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宋汀板着脸开门,想质问他大半夜敲门有什么要紧事,却见沈崇堂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牛奶,和一小盘切好的水果。 西柚饱满的颗粒泛着晶莹的光,酸酸甜甜的气味飘入呼吸,让人口舌本能生津。 “谢谢。”宋汀讷讷接过。 沈崇堂应该是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睡袍严丝合缝地系得规整,目光纯良地垂眼看她,“可以要个晚安吻吗?” 宋汀在他全身心的注视下,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微凉地唇贴上了她的,很快离开,沈崇堂揉了把她的头发,“早点睡觉,晚安。” 宋汀把门关上,听对面传来关门声,才小声道:“晚安。” - 周五当天是大雪,北风刮了一整天,天色阴沉沉,预报的雪却迟迟没有降下来。 宋汀下班前接到宋维明的电话,太久没接到他的电话,宋汀稍有意外,愣神片刻电话就已经挂断,然后又打了进来。 “什么事?”她接了起来,省略没必要的寒暄。 “你叫上沈总回南山一趟。”宋维明声音少有地严肃,沉声下达命令,“今晚就住家里。” 宋汀心里突然惊悸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抓紧:“是我妈出事了吗?” “不是文怡,你们尽快回来。” 宋汀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又觉得宋维明说个话云山雾罩,平白惹人厌烦,她抓了把头发,不耐烦地问:“到底什么事?” “回来就知道了,你妈做好饭等着你呢。”宋维明不再给她拒绝的时间,直接将电话挂了。 宋汀本能地没有和沈崇堂说这件事,只是给他发去信息说自己要回一趟南山的家,他很快回复她注意安全。 天气确实不好,路上说不上是云雾还是霾,北风呼啸着也刮不尽,道路的能见度不高,开起来就要格外小心。 出电视台的大门时,一道身影从她车旁擦身而过,宋汀不经意抬眼,发现是邵茵,邵茵一年四季惯爱穿亮色,此刻却裹着一个黑色羊绒大衣,路过她的车是也罕见地没做任何反应,匆匆上了路边停着的轿车。 宋汀收回视线,打上转向灯汇入了车流。 四十分钟的车程,开了将近一个小时零一刻钟,到家里时,杨文怡已经在别墅门口等着,见宋汀自己一人下车,还朝后面张望。 第50章 “沈总没来吗?”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没时间。”宋汀不过多解释,搀扶着她进了房间。 杨文怡已经把给她留的晚饭热好,宋汀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每样都吃了一点,吃完后她放下碗筷,四处都没看到宋维明的身影,孙姨更是自她来了就没出过厨房的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人呢?”宋汀问。 杨文怡不理会她对宋维明的不敬,朝楼上书房看了一眼,“你爸还在楼上办公。” 宋汀作势就要上楼,却被杨文怡拉住,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半天才说:“这么长时间没见,陪妈妈散散步吧。” 天色一片浓黑,放眼望去天地一片混沌,高大的灌木丛抵挡了肆虐的寒风,但行走在树下仍是吹得人瑟瑟发抖。 但宋汀却像全然感觉不到寒冷,眼眶猩红地瞪着杨文怡。 杨文怡唯唯诺诺,拉着女儿的手声音卑弱地求着:“你跟你爸一块去吧,他自己去免不了被人议论。” 宋汀甩开杨文怡的手,看向茫茫地天际,在心里默念着消化刚听到的讯息。 杨思琼已于三日前在郡府疗养院逝世。 包括宋维明在内的直系亲属,拟定的邀请名单中,有宋汀的名额。 刚被接到南山时的巨大的荒诞感又席卷而来,那些陌生的长辈,嘴上挂着笑好似披了一张皮,他们说的话做的事,宋汀全都听不懂看不清,她被关在厚重的玻璃真空中,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她被邵茵狠狠推进黑暗的房间,杨思琼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 她彷徨的心才落地。 她知道只有这些疼痛才是真实存在的。 而现在他们又想将她关进去。 “最后一次了小汀,以后咱们就是正常的一家三口,旁人不会再……” 杨文怡话没说完,被宋汀的神色吓到,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宋汀黑着脸盯着杨文怡,须臾后有笑了出来,杨文怡吓得抓住她的手,小声唤她的名字,说:“小汀,别这样吓妈妈。” 她笑杨文怡天真,哪有什么最后一次,宋维明就像一个黑洞,一步步将她们拖拽到深渊。 “我问你。”宋汀恢复平静,想到宋维明的那通电话心里有了猜测,“宋维明就只让你劝我去参加葬礼吗?” 杨文怡支支吾吾半天,小声问:“沈总真的没时间吗?” “砰”地一声,书房沉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 宋维明抬头,看着宋汀站在门口,身形纤瘦,却如修罗鬼刹。 “想让沈崇堂给你撑门面,你做梦吧。”宋汀冷冷道。 宋维明向来沉着的脸色霎时间变了,手上的钢笔狠狠摔在桌面,冷硬地说:“你都没告诉沈总吧,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答应?” “好啊。”宋汀抬了抬下颌,示意宋维明打电话,“你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中年男人的脸一半隐藏在台式电脑后面,让人看不清具体神色,过了少顷,宋维明哂笑一声,“小汀果然有手段。” “爸爸也只是提议,来不来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 他自称“爸爸”,惯来冷硬地眉目都柔和几分,姿态放松地从桌后站起来,任谁见了都是一个和蔼父亲的模样。 宋汀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即使只喝了一点汤,还是想吐。 宋维明走进,拍了拍宋汀的手臂,柔声道:“小汀不想去就不去,我和文怡去也是一样的,咱们一家人什么事都能商量。” 杨文怡心神不宁地坐在客厅沙发,见宋汀下楼,忙不迭地过来,眼眶噙着泪,但又不敢再多说什么怕再惹女儿动怒。 宋汀看着杨文怡满脸期期艾艾,到底没狠下心离开,喉咙哽着半天才说出一句,“明天我去。” 躺在久违的房间时,宋汀闻到了床单被罩上清浅的洗衣液的气息,依兰香,小时候的被子被杨文怡洗完经过太阳暴晒后,同样散发出这样的气息。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让她有种被阳光包围的错觉。 她还是没忍住在洁白的被子上留下了两小片水渍。 手机“嗡”地一声在耳边震动,宋汀伸手捞进被窝,在黑暗中看到沈崇堂给她发的消息:【睡着了?】 手机向上翻动,一个小时前还有一条未读信息:【没什么事情吧?】 宋汀双手按压在发烫的眼眶片刻,很快回道:【没事,只是我妈想我了】 沈崇堂在晚饭后接到了黄岚的电话,说宋维明那个一直住在疗养院的太太去世,明天要在北湾的墓园举行葬礼,沈崇堂立刻想到了宋汀失神的模样。 “你爸差了老杨去。”黄岚犹豫片刻说:“我是想,要是宋汀被她父亲带去的话,你若是不忙也跟去一趟。” “别叫人欺负了去。” 他沉声应下,让母亲不要担心,他自有安排。 生意应酬,人情往来,他十几岁起就承担起些个责任。 宋汀是游移在他规则世界之外的一个变量,时常让他束手无策。 他从床头柜中拿出不知道多久放进去的烟,拿在手中转了一圈后,还是扔进了垃圾桶。 第40章 阴沉了一个晚上的天际,终于在清晨时分开始降雪,细碎的雪花被北风吹得四散,没等落到地上就化了个干净,只余一点潮湿痕迹。 宋汀一早随宋维明到达北湾殡仪馆,站在宋维明身后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宽阔的厅内摆满了苍白的鲜花,除了恒久地诵经,不时传来几声啜泣。 每一个来的人都左右张望一下,直到看到站在家属之后宋汀,脸上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那笑很快被悲伤的神情掩盖,变成一张张似笑非笑的假面。 宋汀始终低垂着眉眼,默不作声地充当雕像。 追思仪式如时举行,宋汀这才第一次正式杨思琼的遗照,应该是生病前所拍,照片中的女人婉丽动人,眼中还含着笑意,好似这一生都顺遂无恙。 照片外的玻璃相框上沾上了非洲菊的花瓣,正巧落在杨思琼的眼角,打眼看过去像是眼泪,却没人在意。 默认了这样的女人就该带着眼泪离世。 多么讽刺,她看着杨思琼的照片克制不住露出冷笑,笑她可怜,笑自己可悲。 耳边时周围人发出的倒抽冷气的声音,耳后便是窃窃私语,他们盯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看台上的宋汀做出了意料之中的举动。 果真恶毒。 他们在轻声细语中下了定论,邵茵目光毒舌般死死钳住宋汀,恨意到达顶峰,她怎么有脸来? 可却被威严的父亲用眼神警告,只能站在原地。 遗体火化时,宋汀蹲下去系不知道何时散掉的鞋带,圆尼龙鞋带即韧又硬,系了两次才勉强结实,她看着人群朝火化室涌去,才发现被请来的宾客数量众多,他们浩浩汤汤从一个房间转移到另一个房间。 严谨得走完整个流程。 宋*汀转头将杨思琼眼角的泪抹下来,淡黄色的花瓣被碾得失去水分,她转身出了灵堂。 外面的雪已经降落至地面,殡仪馆石墨色的地砖上铺着浅浅一层白,虬枝老树耸立在北风中,满目萧条之意。 停车场附近修了中式园林,池塘上架起一座小桥通往中心的一座亭,亭子周围被常青树包围,形成一个私密的空间,供家属平复心境。 宋汀情绪还算平静,但不想过早在停车场等待引人瞩目,便步入亭子等待仪式结束,看着凉亭繁复的藻井发呆之际,口袋中的手机“嗡嗡”作响。 沈崇堂打来了电话。 “喂。”宋汀接下,手机持续运作着散发着暖意,手不自觉抓紧这一点热源。 “是我,今天回家吗?”沈崇堂的声音低沉柔软,弥补了今日没有太阳的遗憾。 每次电话,沈崇堂总会先跟她确认自己是谁,即使宋汀早就熟悉他的声音,也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但他仍不厌其烦地重复“是我。” 宋汀的心里涌动这一丝暖意,冷硬地神情不免地软下来,“回,下午就回。” “我来接你?” “不用。”宋汀立刻反驳。 发现自己反应过度,马上补充道:“你不是要加班吗?年底很忙吧。” 沉默须臾沈崇堂才对她说:“不忙,下雪了我不放心你。” “不用担心。”宋汀看了看天色和湖面,雪量微弱,“我很快回家。” “好。” 沈崇堂最后柔声说,嗓音听起来有些一点疲惫。 宋汀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还没消散,就被闯进亭子的邵茵打断僵在脸上。 邵茵脸色灰暗,直直朝她走来,宋汀站在原地平静看着她,邵茵走进,指了指天空中飘起的一缕烟,道:“这下你跟你妈要满意了吧。” 宋汀无意理会,直接要走,被邵茵抓住了手臂,她眼中满含恨意,转瞬间蓄满泪水,她无法像那些长辈一样对宋汀这个罪人坦然处之,但也没有实际的办法惩罚她,只能逞口舌之快。 第51章 但或许是因为杨思琼的去世,宋汀再也没有什么惧怕的事情。 就连站在姨妈的遗像前,也能沉静应对。 仿佛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转眼就朝着新生活前进了。 凭什么? 邵茵心生怨恨,看着结着薄薄一层冰的池塘,呈现出一种幽暗的绿,深不见底似的,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又涌上心头,她攥紧了宋汀的手臂,“你把我推进泳池的时候也是这么得意吧,今天就让你尝尝窒息的滋味。” 宋汀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站稳后反手抓住了她,目光冷冷注视着她,“我为什么推你,你心里最清楚。” “总以受害者自称,你累不累?” “我不累。”邵茵语气焦躁沉郁,两手深深陷入宋汀的大衣,看到宋汀痛到拧起的眉,露出一丝冷笑,“我见不得你这种人没人惩罚。” 宋汀喉咙干涸,咽下冰凉的空气,伸手将邵茵的攥紧的手从自己身上拽下去。 脚步声在灌木丛后响起,随即传来的是宋维明不远不近的声音:“这段时间思琼的事多亏了邵总一直帮忙。” “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听到这句话,邵茵脸色立刻变了,是她父亲邵峰。 在这一刻,邵茵突然和她达成了短暂的和解,两人静静站在灌木丛外的凉亭下,停着停车场内传来的交谈声。 “维明跟万荣合作的那个项目进行的怎么样?没出岔子吧。” “没有,合同一早签了,这几个月收益都稳定了。” 隔着茂盛的灌木,传来两声嗤笑,在寒风中馅的格外刺耳。 “维明啊,要我说你这个便宜女儿确实有手段,连那个小沈总都能搞定,我从小让茵茵接触沈家,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沈崇堂有什么表示。” “可惜,沈崇堂今天没来,不然和丰盛的合作还能再谈谈。” “别着急。”宋维明语调轻松,“自家女儿,什么时候都管用。” 邵峰长叹一口气,道:“当初商量让你把她们母女接回来,还真是接对了。” “这生意哪里离得开家庭的运作。” “还是邵总想得周全,就是对不起思琼了。” “那有什么办法?”邵峰无奈道:“要怪只能怪杨思琼生不出孩子,本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邵峰语气平淡,对待妻子的妹妹本来也无感情,结婚二十多年来也没给两个家带来一点利益,这样的女人留着有何用。 邵茵浑身颤抖,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想直接冲出去找父亲对峙,却被宋汀死死拉住,手强硬地捂住了她的嘴,她们无声地挣扎,交谈还未停止。 “你这个女儿是有点本事,就是性子烈。”邵峰评价,点播宋维明:“圈内四处树敌,好在这是傍上了沈家。” “这一晃快要过年,和沈家的联姻要加快了。” 宋维明苦笑:“我尽力去催。” “有空多去接触接触沈崇堂。”邵峰拍了拍宋维明的肩膀,“邵家可还指望着你呢。” “我知道,宋家和邵家本就是一家。” 邵家和宋家在联姻之际,生意就已绑定,早已成为利益共同体,所以邵家当初提议宋维明把流落在外的宋汀母女找回来。 生意应酬,带上个女儿总归多个办法。 由谎言铸造而成的玻璃真空不攻自破,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 宋汀使出全身的力气按着邵茵,手却控住不住地发抖,直到交谈声完全消失,宋汀才松开,邵茵苍白的脸上被她按出红痕,泪水将宋汀的手打湿。 邵茵徒劳地伸手抓住宋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宋汀胸膛起伏,冷气顺着呼吸传入四肢百骸,她抓着邵茵的肩膀猛地往旁边一推。 邵茵摔在了池塘边,蜷缩着哭泣。 小桥尽头传来一声惊呼,穿着黑色套装的太太们刚参加完火化仪式,心情还未平复,就见到这一幕。 蛇蝎心肠的宋家私生女,正按着逝世人的侄女欺负。 邵太太急忙跑过小桥,将女儿从冰冷的地面抱起,闻声赶来的太太们都看到邵茵脸上红白交加,涕泗横流。 邵太太刚刚死了妹妹,女儿又在大庭广众下被欺负,当即把包砸向了罪魁祸首。 宋汀手臂被砸得生疼,但仍平稳站立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邵茵。 议论声再次响起。 “今天这种日子她都敢这么放肆。” “私下里不知道是什么德行。” “听说大学在住家,她就把茵茵推下游泳池。” “可怜了茵茵,姨妈被欺负心里有怨气,发个牢骚不是正常?哪想却碰到这么个恶人。” 邵茵挣扎着从母亲怀里爬起来,推开人群跑了出去,邵太太顾不上谴责宋汀连忙追上去,围观的人群很快作鸟兽散。 刚刚接到沈崇堂电话时的温情此刻全都消失贻尽,她站在四面透风的凉亭瑟瑟发抖。 仪式结束,宾客陆续离开,殡仪馆空荡荡的没剩下几辆车,宋汀沉默站在车前,看宋维明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骨灰,又随手交给司机,低头和司机吩咐几句后才朝车子走来。 “宋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四周没人,宋维明人还没到声音先怒不可竭的喷薄而出,他收起一整日痛心疾首的神色,冷硬地质问:“你刚刚打了邵茵?上大学的时候还把她推进泳池了?” “宋家有什么脸面?”宋汀恶狠狠的看着宋维明,指着他说:“你伙同邵家编造谎言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不要脸面?” 宋维明脸色一变,四下看了看,只有灌木丛几只鸟被惊走,“就因为这点小事和邵茵打架?至于吗?” 他口气轻松,看她和邵茵如小孩子过家家,因为一点分歧就打架,平白伤了大人的面子。 “你问我为什么要把她推进游泳池?”宋汀眉峰拧着艰难地回忆,“因为她把我的衣服都扔进了泳池,你猜是为什么?” 只是略显孤独的高中生活结束之后,宋汀想上了大学就能脱离这一切,便能跑去一个遥远的城市去上大学。 但宋维明早就擅自给她规定好了路线,她被强硬地申报了一所纽约的大学,和邵茵同一所,甚至给她们订下了同一所寄宿住家。 美名其曰一家人,远在大洋彼岸可以互相照顾。 如果高中的嘲弄只是开胃菜的话,大学生活开启了邵茵的主餐。她和朋友们笑容甜美地亲密叫着住家阿姨,转头将她锁在房间内。 一开始是晾晒的衣服上爬满了虫子,下雨时打开一直没用过的伞打开才发现破了个洞,明明提前报备却又消失的晚餐,这些数不胜数恶意占据她的生活,但由于学业繁忙,宋汀并未与她计较。 但是后来,暴雨的天气,她从学校匆匆赶回家,发现自己锁好的窗户打开,桌子上摆放的东西无一幸免被雨水泡坏,而住家阿姨只责怪她出门不知道关窗。 在一个和煦的春日周末,邵茵请了一群朋友来家里开泳池party,宋汀迎着晚霞回家,无视一群嬉闹着的人群,突然有人叫住她,她回头看到泳池中央飘着一个行李箱,卡扣在她回头的瞬间打开,连衣裙内衣裤在碧蓝的泳池中散开。 人群一阵哄笑。 邵茵站在泳池边上,笑脸盈盈:“宋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她话刚落地,就被宋汀直接推进了泳池,冰凉的池水瞬间将她淹没,宋汀在惊呼中转身上了楼。 邵茵不会游泳,在池中溺了水,被年轻的伙伴送去了医院急诊,好在等水咳出来,人完好无损。 住家阿姨连夜从度假地赶回来,把邵茵接回来之后,阿姨半夜敲响了宋汀的门,让她另寻地方住。 宋汀看着住家阿姨防备的眼神,没有解释,当夜收拾起湿淋淋的行李离开。 宋汀一开始住在学校附近的廉价旅馆,上课晚了回去时,会碰到各种肤色的醉鬼,他们盘踞在整条混乱的街上,让宋汀甚至不敢出门。 她先是会被门外大力的拍门声惊醒,而后旷日持久的失眠便缠上了她,窗外一个滚落的酒瓶、凌晨的一个门铃声,也能让她焦虑到睡不着。 她手中的钱财有限,又不肯低头向宋维明要,四处打听便宜的租房,但治安好的街区价格都贵,让她负担不起。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一通电话,位于学校三公里的凤凰街区的一件公寓主人,因为急于外出,愿意将公寓昂贵的租金降低三分之一。 虽然仍然价格不菲,但在宋汀的可承受范围,她去看房的第一天就将房子定了下来,公寓装修简约整洁,家具少但都很有品位,最重要的是整个街区都平和安定。 社区后还有人工湖,她去的那天湖面被晒得波光粼粼,附近居民在草坪上铺上各色地毯,或野餐或休憩。 后来她也经常在那片草坪上午休,阳光暖洋洋地洒满全身,闭上眼睛是朦胧的光影。 天色持续压暗,没有阳光,没有温暖。 第52章 宋维明不置可否,转移话题,“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也是要结婚的人了,以后嫁入沈家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宋汀低头嗤笑一声,平静道:“嫁入谁家不劳你费心,我会把我妈带走,以后我们和宋家没关系。” “带走?”宋维明觉得荒唐,“你妈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家,你让她上哪去?” “你骗她,让她平白承受这么多年的谩骂。”宋汀盯着他。 宋维明蓦地笑了,看宋汀如三岁小儿,“你妈一早知道,怕你闹才没告诉你。” 宋汀喉咙哽住,浑身颤抖看着宋维明一脸哂笑。 “文怡比你识时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就是文怡想要的生活。” 小时候宋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姓宋,杨文怡躺在床上望着小小的窗子眼中充满希冀,“因为你爸爸姓宋,他总有一天要来接咱们的。” 她靠着这个念想,硬生生把她带到大,自从去了宋家,过去的苦难好像一笔勾销,她什么都能原谅了。 宋维明的手握住她的肩膀,长辈一样语重心长,“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与其天天想着过去那点事,不如多考虑怎么早点加入沈家。” “等你嫁给沈崇堂,没人会再议论你和文怡。” 宋汀条件反射推开他,“你别提沈崇堂。” “承认你也贪图沈家的家世吧。”宋维明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臂,试图让她清醒,“沈崇堂不知道你收钱了吧?” 当初脱口而出的两百万,现在却像横亘在心田的一道深渊。 他知道沈崇堂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但她还是害怕了。 沈崇堂在结束一场跨国会议后,还是驱车赶往了北湾,毕竟药物只能稳定精神,但身体上的寒冷却难以驱散,他怕宋汀会忘记关车窗,或许空调也会忘了开,在冷冰冰的车内沉默开着车,等反应过来才发现手脚冻得冰凉。 他觉得宋汀就是这么一个表面游刃有余,实则连好好照顾自己都做不到的人。 很难让人放心。 路途中,他给宋汀打了两通电话,显示关机,他心神不宁地加快了车速,到达殡仪馆时是下午三点钟,天空中一丝阳光也见不到,昏沉沉地天际朝下压着,心情不由得烦闷。 停车场被遮天蔽日的常青树隔成两个区域,他停在树下,又拨了一遍熟悉的号码,仍显示关机,他犹豫一番准备拨给宋维明,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再向前两步,宋汀和宋维明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的轿车旁说话。 交谈声经由寒风穿进沈崇堂的耳中,他站在树下被风吹得透彻,双脚被束缚在原地不得动弹。 宋汀手指在身后神经质地搅紧,瘦削的身影被冷风吹得颤抖,“我是收了钱,也贪图沈家的权势。” 她的声音怪异地微弱,痛苦不堪的情绪夹杂其中。 沈崇堂觉得她一定不想让别人听到。 于是他沉默转身上了车,车子轻声在地面转了个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第41章 小雪淅淅沥沥下了几个小时就暂停,没等在地面上形成厚度,就逐渐化开来,宽阔的沥青路被濡湿后黑黢黢地朝着远处延伸,道路两旁高大的枯树被飞驰而过的轿车甩在身后。 沈崇堂指尖摩挲着方向盘,耳边响起的是黄岚生日当晚,沈承海对他说的话。 没了这个身份,宋家那个私生女还能像现在跟你在一起? 知道了你的出生,谁还能看得起你? 两句话像咒语一样将他困住。 他不怪宋汀为权势攀附自己,只要他有他愿意给,但如果自己不是沈家的长子万荣的总裁呢? 宋汀还会照旧留在他身边吗? 沈崇堂不敢去探究答案。 - 宋汀看到宋维明露出满意的笑,好像他看宋汀终于认清内心,和他们站在了统一战线,他扯了扯嘴角,看她冻得发抖,柔声道:“上车回家吧,你妈还在家里等。” 她却转身朝大门外走去,落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我能依靠沈家摆脱江家,也能摆脱你。” 宋维明阴沉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怀疑邵峰的判断,从外面接回来性格这么犟的女儿,虽有本事却难以掌控,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但想到杨文怡还在家里期盼着,心里又有了底气,自己拿捏不住,她那个生着病的妈总该能了吧。 宋汀坐上出租车才发现手机电量耗尽,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机,幸好司机车上有充电器,充上电她没去管,报了地址就疲惫地阖上眼休息。 司机为了省钱没有开空调,车窗也关不严密,露着一条缝隙丝丝朝车内漏冷风,她被吹得手脚冰凉,但也懒得去和司机交谈,就裹紧衣服昏昏沉沉地睡着。 宋维明没回南山,宋汀到了之后并未上楼,强装镇定对杨文怡说要回单位加班,这才开车回了中环世纪。 她期待一进门沈崇堂就在家里等着,室内暖气充足,他会穿着薄款的睡袍,端着茶杯从二楼走廊朝下望,温声对她说:“晚饭想吃什么?” 虽然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她一整天被冻得太久,想汲取一点他身上的温暖,然后她会自然地抱紧他。 门一打开,冬日雪天的五点钟,天空已经黑蒙蒙一片,连带着通透的室内也暗淡无光,徒留暖气在室内肆意充盈。 宋汀呆愣片刻,打开手机,发现早在几个小时前沈崇堂打来的几通未接来电。 她伸手拨过去,“嘟嘟”的几声忙音后,很快被挂断。 随后,信息“叮”地响起。 【在开会】 宋汀失魂落魄洗完澡钻进了被窝,可能因为确实疲惫,很快就沉沉进入梦境,她跑在起了雾的冷杉林中,眼看前方公交站牌的灯亮了起来,她兴奋地回头叫沈崇堂,“快跟上,马上就要到了。” 身后却白茫茫一片,只有浓雾环绕。 她眼眶潮湿地醒来,睡前忘记关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窗外洋洋洒洒飘着大雪,天地间一片雪色,分辨不出时辰,她伸手在床上摸索寻找手机。 大门响起时,她也找到了被随意仍在角落的手机,凌晨一点钟,沈崇堂冒着大雪归来。 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直到停在她的门边,手机从手中脱落,在木地板上砸出沉默的一声,她知道门缝处透露出房间内的灯光。 回家前设想的扑过去抱住沈崇堂的勇气突然消失,在簌簌下落的大雪中,她等待着敲门声的响起。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一分一秒都那么难熬,她在安静中抓紧了被角。 她最终只等来了沈崇堂房门关闭的声音。 -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陆陆续续下了两天。 这在往年很少降雪的临仙很少见,虽然交通略有不便,但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四处洋溢着欢笑,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圣诞节前夕。 平安夜时,办公室人人都桌前都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平安果。节日当天有关系好的同事在互相赠送圣诞礼物,大家调侃很有小时候过节的感觉。 办公室沉浸在节日中,无心工作,赵雨午饭后不知道跑去了哪,剪辑工作一会就要跑出来找人聊会天,指着手机上的宣传对宋汀说:“好想去滑雪啊,不知道年假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宋汀看他的屏幕上一个醒目的标题:【新雪来潮】。 茫茫雪山上几道流畅的雪道蜿蜒而下,穿着滑雪服的年轻人在雪中翱翔。 “看起来不错啊。”宋汀说。 “咱们部门这段时间不忙,正好一起去度假啊。”剪辑把海报发群里,征求大家意见。 “我再看看时间吧。”宋汀最近工作不忙,年假应该不难请,但却下意识推脱。 “我懂。”剪辑一脸坏笑,“度假还是要和家属一起才好玩。” 家属。 宋汀在心里默默重复,却突然了然自己推脱的原因,就是因为家里有了“家属”。 虽然沈崇堂大概率没时间,但宋汀还是冲同事抱歉地笑了笑。 赵雨顶着一脑袋雪从外面回来,拎着一个袋子,里面给办公室每个人都准备了小礼物,宋汀收到一个铃铛包挂,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都忘记了,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赵雨大方摆手,喜滋滋道:“咱就是图个气氛。” 铃铛在手中滚动发出清脆响声,宋汀拿着出了神,第一次实质性过圣诞节是在高一末尾。 “圣诞节?”宋汀有些疑惑地问。 “对。”沈崇堂在在一旁翻着书,随意道:“学校有活动要举办。” “我没参加过。”宋汀手指翻动着诗集的页面。 事实上,在蓉城时只有过年杨文怡会带她去广场看烟花,其他节日杨文怡不是在忙就是忘了,蓉城是个小城,节日氛围淡薄,即使是传统节日也只是家家户户简单过,更遑论圣诞节。 “可以去看看,会互送礼物。”沈崇堂把标记好的重点的习题递给她。 第53章 宋汀结果没什么心思地翻着,不在意般问他,“你会去吗?” “我和朋友约好去滑雪。”沈崇堂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的雪。 宋汀讷讷“哦”了一声,手机震动,司机到学校门口催促她下楼,她把习题装进包里,和沈崇堂说了拜拜。 沈崇堂转头“嗯”了一句,又问她,“你要去吗?” 宋汀拉开自习室的门,说:“不去了吧。” 圣诞当天,学校礼堂果然如期举行了活动,年轻的少年们朝气蓬勃地怀揣着礼物去参加,宋汀和大部队擦肩而过,去礼堂对面的图书馆看书。 桌在上静静摆放着一个四方的盒子,蝴蝶结下塞着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给宋汀。 她打开来,丝绒盒内摆放着一条项链,银色的小扇子上镶满了钻石。 宋汀认出了这个牌子,是班级里的女孩们会讨论的顶奢珠宝品牌。她又把项链原封放回盒内,心想沈崇堂一定不常送别人礼物,此刻正在礼堂内过节的同学们肯定不会出手就送几万块的礼物。 那条项链最后在宋汀的执意下还是还给了沈崇堂,他表情无奈看着宋汀不由分说地将礼盒塞进了他的背包。 但少女的唇角弯起,眼睛亮亮地对他说:“还是谢谢你,等明年我想收到一张立体贺卡。” 价格便宜,但又充满心意,让她没有心理负担的礼物。 沈崇堂笑着点头,虽然再之后的圣诞节他们就失去了联系,她也没再参加过圣诞节。 此后对圣诞节的记忆就是在纽约的公寓,因为社区福利完善,每到圣诞节门口的储物箱里都会收到礼物,可能是圣诞气息的小摆件,也可能是一个充满童趣的小玩具。 她在那间公寓住了六年,积攒了六个小礼物,她把它们摆放在橱窗里,走的时候留在了那,希望可以给新租客留下好运。 那些小小的礼物点亮了她难捱的灰暗时刻。 宋汀无端地想,沈崇堂看起来不像是经常送礼物的人,但一定是经常接收礼物的人,毕竟在高中每逢节假日沈崇堂来自习室的时候,包里总是装满了女生们的心意。 而她在当时其实是有能力承担起一份像样的礼物的,但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心思,在看到沈崇堂装满礼物的包后,她退缩了,只假装不经意地吐槽,“好受欢迎啊。” 时至今日,成为万荣集团掌权人的沈崇堂,已经没有人再幼稚地送他节日惊喜,宋汀却想送他一份礼物。 【要不要出来过圣诞节?】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宋汀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在街道沈崇堂确定的信息后,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小女孩一样,宋汀吐槽自己。 街道商场人满为患,宋汀先到约定好的商场外等待,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沈崇堂到的时候,宋汀正站在巨大的玻璃橱窗前抬头看,北方雪乡的滑雪季宣传,柔和的灯光将人和巨幅海报温柔地笼罩在一起,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看起来很远。 他上前牵起了宋汀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凉,微拢的手心还拿着什么。 宋汀转头见是他,蓦地笑了,手在他掌心张开,放着一个扭蛋。 时间仓促,宋汀本想之后偷偷挑选礼物,在商场门口等沈崇堂的时候,见几个高中女生蹲在门口的扭蛋机抽扭蛋,她瞥了一眼,认出是最近很热门的一个儿童游戏的ip,因为造型可爱,在青少年中也十分流行,几个女生一连扭了十几个也都没扭到心仪的那一个。 宋汀看着好玩,趁着她们休息的片刻,也扭了一个,掉出来的透明壳里面是一只透明的塑胶小人,几个女生连连惊呼是隐藏款,说她是绝顶好运。 其中一个女孩犹犹豫豫想买下宋汀抽出的这个隐藏款。 在平时宋汀一定会直接送给她,今天却犹豫起来,不好意思的对女孩说:“抱歉,这个要送给朋友。” 宋汀看着失望离开的女孩们,想起沈崇堂,他素来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喜怒哀乐被他禁锢在固定的神色中,让人难以察觉。可宋汀又太会察言观色,细微的变化都能被她察觉。 沈崇堂今日来情绪低落。 这在他们两人中是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如果这份承载着巨大幸运的塑胶小人,能让他敞开心扉的话,宋汀愿意试试。 “这个是非常少有的隐藏款,拥有他的人就代表拥有了幸运。”宋汀郑重把它交到了沈崇堂的手中,“祝你幸运,沈崇堂。” 遮天蔽日的阴霾随即消散,塑胶小人在他修长的指尖转了转,被放进了口袋,沈崇堂哑然失笑:“谢谢,我很喜欢。” 大手在她的脸颊边一顿揉搓,然后拉起她的手进了电梯。 宋汀却看着沈崇堂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失神,鼻尖萦绕地是他刚刚触碰时留下的淡淡烟草味。 第42章 顶楼餐厅。 落座后,沈崇堂手机邮箱传来收件提醒,他拿起翻阅并很快回复了信息,正准备放下手机时,无意间翻到万荣的群聊,视线却倏地顿住。 一张海报占满整张屏幕。 正是他刚到楼下时,宋汀仰头看着的那张巨幅海报,阿尔卑斯山脉著名的滑雪场,正在迎来一年一度的滑雪季。 他往上翻动了一下信息,发现是行政部门今年策划的跨年团建,不仅员工自身可以参加,还可以免费带一名家属。 行政在群里通知,截止今日打给行政部报名。 沈崇堂在脑内复盘了一下近日工作行程,正巧要去趟意大利,便给赵烨发去信息,让他帮自己报上名。 赵烨很快回来消息称办妥。 行政很快在群内发了最新的预约名单,沈崇堂的名字排在第一个,最后一栏是否带家属的选项中,用红色马克笔标着一个醒目的勾。 万荣的工作主群内安安静静。 下一秒,沈崇堂不在的小群内却突然炸开了锅。 赵烨在几秒钟时间收到无数条@。 带家属?!我们高岭之花沈总终于下神坛了? 带哪个家属,是热搜新闻里的那个大美女吗? 不会是带苏姚吧?要和大明星一起滑雪好激动啊啊啊啊! 你这信息太滞后了,沈总都亲自辟谣了,你快在公司混不下去了。 呜呜呜我这就去补课…… 天呢,一想到和沈总一起团建又紧张又期待。 …… 赵烨等信息不再密集刷屏时,才悠悠然统一回复:温馨提示,沈总私事,见到沈总家属请大家务必冷静哦。 赵烨作为总助,人又机灵,对沈总的习惯特点掌握地炉火纯青,听他这么说,有关于沈总的八卦立刻停止,很快被游玩攻略覆盖。 - 整间餐厅只有一个年轻人弹奏的古典乐曲在悠悠流淌。 他们的位置临近落地窗,能看到临仙的夜晚正在被白雪温柔覆盖,但与沈崇堂家中景色别无二致,他并没有多分给夜景多余的眼神,只专注地看着手机。 直到上了餐他也没将手机放下,沈崇堂家教严谨,素来吃饭时专注,有工作会暂时离席,今天这种情况着实罕见,所以宋汀猜测他可能是在处理紧急要务。 宋汀小声对服务生说着“谢谢”接下餐盘,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持续传来“嗡嗡”声,宋汀拿起来看,是他们组的群聊在热烈地讨论着请年假去滑雪。 近日来的大雪下的人蠢蠢欲动,群里发了国内热门的三个滑雪基地,意见有了分歧,正争论地热火朝天。 赵雨突然在群里呼唤她:小汀姐,你想去哪个滑雪场?块投松北一票! 剪辑和宋汀聊天时赵雨不在,便自顾自默认了她也跟着一起去。 听她这么问,和赵雨持不同意见的摄影也有样学样寻求盟友:还是雪乡的景色更美,慎重投票啊,宋汀。 宋汀眼角弯下来,还没等回复什么,剪辑发话了:都跟你们一样单身狗啊,人宋汀要和家属一起过的。 赵雨不服气:我也是抛下男朋友参加团建的好吗?小汀姐来嘛~ 郑媛也难得跟着劝:小汀还没跟着大家一起出过远门,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哦。 宋汀正在打婉拒字眼的指尖顿了顿,掀起眼皮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沈崇堂,见他还看着手机,宋汀远远只能看到貌似是一个表格。 沈崇堂看得专注,没发现自己平直的唇角早已弯了起来,配合他低垂地眉眼说不出的温柔。 宋汀喉咙哽了哽,猛然发觉自己很少见到这种神情的沈崇堂。 她垂下眼睫不再看对面,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出:那我也一起。 还没等消息发送出去,沈崇堂放下手机清脆的声音,让她下意识抬头,手中动作也暂停下来。 “万荣跨年去意大利滑雪。”沈崇堂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宋汀想了想,问:“不是只有本公司的员工参加吗?” 第54章 电视台为了保证信息的封闭性,一般出门旅行团建是只要求单位同事参加,除非家属年纪小可以通融,宋汀理所当然认为万荣集团应该也有类似规定。 虽然沈崇堂是掌权人,但身为总裁私自带人参加单位团建,落人口实实在得不偿失。 沈崇堂把手机屏幕熄灭,指尖在手机金属外壳上揉搓两下,手背上的青筋也微微跳动。 “公司规定,可以带一个……”沈崇堂偏了一下头,避开宋汀的目光,视线投在窗外茫茫雪景中,不经意地说:“朋友。” 沈崇堂语调平稳,不带多余情绪一般,平直的唇角也早已落回惯有的弧度,整个人偷着一股漫不经心。 宋汀抿着下唇,叉子在浮雕磁盘中轻轻地点,须臾回答:“好啊。” 吃完晚餐,沈崇堂问她还想不想再去哪玩。 明明来的时候还有很大的兴致,一顿饭吃下来却叫她困了,宋汀打了个哈切,神色恹恹地摇了摇头。 结账时,门口摆放的两米高的圣诞树上挂的彩灯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照得树枝上面缀的礼物盒的包装纸也闪闪亮亮,宋汀没忍住,伸手点了一下亮起的小彩灯,被转过身的沈崇堂看见。 “抱歉,我没准备礼物。” 宋汀侧头看他,嘴上说着抱歉神情仍旧淡漠矜贵,好似这一句抱歉不过轻飘飘的敷衍。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饭局上江依婷的话。 即使过去这么久,宋汀仍是想象不到沈崇堂醉酒发痴的场景,或许真的就是江依婷杜撰,但今天送出礼物却收获空空的宋汀有理由任性。 于是她向前一步靠近沈崇堂,仰起脸指了指圣诞树顶上的星星灯饰,“可以要那个吗?” 沈崇堂顺着她的动作,看到星星的那一刻,愣了一下,随后像是无奈般点了点头,宋汀像个一心要买糖的小孩,固执地守在圣诞树旁,看沈崇堂低声和服务生交涉,服务生从他宽阔的背影中歪过头,疑惑地看着看了眼宋汀。 宋汀立刻赶到脸热,想说算了。 一句“不要了”还没说出口,沈崇堂已经转身扬起手臂将还在闪的星星灯饰摘了下来,在服务生礼貌的微笑中,将星星塞到了宋汀的怀里。 他转身对服务生道谢,并拿出手机让对方扫码,然后牵了一下宋汀的手,说:“回去了。” 然后他就松开了手,率先打开玻璃门,去电梯前按量按钮,等待电梯上升。 宋汀在找灯的开关,落后一步,抬头看到沈崇堂高大沉默的背影如冷山,透露出生人勿近的信号,宋汀只在他微躬的脊背上,看出了一丝疲惫。 星星灯在手中转动,终于在内侧找到黑色开关。 轻轻一按。 星星就在手中暗淡。 - 宋汀在电视台工作的年限不高,年假只有五天,而万荣的跨年团建也是五天。 她拿着年假申请从人事部出来,在门外等她的赵雨凑上来挤眉弄眼问:“小汀姐,你是要和沈总去度假吗?” 没等她回答,赵雨又自顾自笑了起来,美滋滋对宋汀说:“我也要跟我男朋友去滑雪,你都不来,我才不想和一群男同事去团建呢。” 赵雨说起男朋友就没有暂停的意思,宋汀早就听说他们大一就恋爱,感情至今都亲密稳定,这次对方还为了赵雨特意调休,只为了带她去滑雪。 男朋友,男朋友。 而宋汀有的只是朋友,她嘴角向上扯了一下,露出无奈的笑容,揽着叽叽喳喳的赵雨回了办公室。 因修年假,本该日常点下班,但临时有个录音出了错,郑媛还要去小学接女儿,宋汀只得顶上,等修改完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赶回家又收拾行李到半夜。 沈崇堂起了个大早,有条不紊的叫她起床,平稳到达机场,公司已经到了不少人,都穿着万荣统一发的黑色冲锋衣,身边基本都带着朋友,正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话。 他们见到沈崇堂都纷纷打声招呼,但对跟在他身后的宋汀都只礼貌地笑笑,宋汀来时的紧张顿时消散,心想万荣的员工果然敬业,对八卦视若无睹。 宋汀坐在休息室困得直打盹,沈崇堂却在一旁叮嘱她,东西不要忘带,等下跟紧队伍云云。 宋汀揉了揉眼睛,听到他说的话,清醒过来,“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先去趟罗马开个会。”沈崇堂听到航班播报消息,站起身来,“明天下午到小镇。” “……” 宋汀迷迷糊糊,突然觉得沈崇堂有些许不靠谱,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角。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沈崇堂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不大但清晰地告诉她:“下飞机行政部的刘静会来找你,你全程跟着她就行。” 宋汀这才松开手,“嗯”了一声。 休息室突然传来急促的跑步声,由于是清晨,人比较少,只有服务人员侧头看了看,赵烨风风火火闯进来。 一口气跑到沈崇堂旁边,大口喘着气,“对不起,沈总。” “今天起晚了。” “不急。”沈崇堂朝赵烨伸手,赵烨从包内掏出一瓶牛奶递给他,他直接把吸管拆了插好塞宋汀手里,“到飞机上再睡。” 宋汀手中被塞了热的玻璃瓶,眼睛也听话地睁大了一点,这才注意到赵烨一样,朝他摆摆手当作打招呼。 赵烨仍旧有精神地笑出一口白牙,“宋小姐,早上好啊。”他穿着利落的冲锋衣,头戴毛线帽,背后还背着双肩包,和公司里其他同事别无二致。 宋汀就下意识朝他身后瞧了瞧,没有陪同的人,于是随口问道:“赵助理怎么没叫朋友一起来?” “嗯?”赵烨表情有一瞬间停顿。 “你们不是规定能带朋友的吗?”宋汀咬着吸管含糊道。 “啊——”赵烨张了张嘴,又突然抬头瞥了一眼从容淡定的沈总,犹豫地说:“我……没朋友?” 第43章 下飞机后,行政部的刘静就找到了宋汀,笑吟吟地对她说:“宋小姐,我是行政部的刘静,你接下来直接跟着我就好。” “好。”宋汀点头,笑着说:“叫我宋汀就行。” 刘静还介绍了自己带来的朋友张易遥给她认识,张易遥个子高打扮偏中性,虽然话不多但个性直爽,刘静话多但句句都温柔有条理,宋汀对她们印象很好,都是同龄人也很快就熟悉起来。 出了机场后又坐上提前预定好的车,从繁华的市区驶离到达雪山脚下,整片雪场极大,即使是晚上十点钟,仍灯火通明,除了零星滑雪的游客,还有人群支着帐篷赏景。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三层楼带前后花园的度假酒店,酒店装修低调奢华,暖气充足,熏着木质香调,让舟车劳顿一天的大家神经都放松下来。 在大堂办理入住后,刘静和另一个同事给大家分发房卡,宋汀以为沈崇堂给自己定的是大床房,接到刘静递给他的房卡时,宋汀才看到卡面上烫金字体写着家庭套房。 等电梯时,刘静和朋友商量着等下去酒店外散步,说话间两个女孩亲亲密密挽着手,刘静余光看到安静站在身后的宋汀,转头笑着问:“宋汀,跟我们一起去吗?” “你们去吧。”宋汀笑笑,声音有些闷地说:“我有点累了。”说完轻声打了个喷嚏。 “哎?”赵静松开朋友的手,走进一步关切地问:“别是感冒了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宋汀这才意识到头是有些痛,但症状轻微,想必不严重,她摆了摆手,“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赵静还是有些担忧,朋友也过来指了指自己的行李说:“我们备了药,还有温度计,等下拿给你吧。”说着就要去开行李箱。 “谢谢,谢谢。”宋汀连声道谢,并拦住她的动作,“我等下去你们房间拿吧,电梯要来了。” 听她这么说,张易遥便停下来,爽快地说:“行。” 到房间宋汀有些困了,虽然一整天都在飞机上可以休息,但她在公共场合总是睡不熟,睡着也容易头疼,干脆看了一天的电影。然后又坐了几个小时的车,郊外的路难免颠簸,觉得自己头痛也可能是缺觉导致。 但已经和人说过,宋汀放下行李,下楼去敲响刘静的房间,走廊有些嘈杂,一些同事都想约着下楼去玩。 过了片刻,房间内都没传来动静,估计是没听清,宋汀只好又敲了一遍门,不多时刘静就趿拉着拖鞋来开门,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嘴唇红红地说:“不好意思啊,刚刚没听到。” “没事。”宋汀摇摇头,看到张易遥正在整理大床的床铺,见到她扬了扬下巴说:“药放在桌在上了。” 宋汀点点头,心下觉得有点奇怪,但头还在闷闷地痛也开始犯起了困,拿了药就和她们道了别。 再回到房间,她才感到放松下来,宋汀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放空片刻才去烧了水喝了冲剂,然后去洗澡。 一个热水澡洗完,浑身被热气充盈着,精神也恢复不少,热气熏地先前有些闷的鼻腔意外敏感,宋汀站在客厅闻到一丝鲜切玫瑰的气息。 第55章 她举起手臂闻了闻,皮肤上是清浅的皂香。 套房很大,宋汀一间一间打来来看,有书房,有影音室,去到其中一间卧室的时候,她甚至还捞起杯子嗅了嗅,是洗涤剂的香气。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直到打开最后一间卧室,这间卧室比其他两件更大,床对面的仿真器壁炉橙色火焰正热烈地燃着,窗外是亮着灯的阳台,远处是连绵的雪山。 一束白玫瑰正静静盛放在阳台的桌上,远远看过去像生长在雪山中。 宋汀拉开阳台的门,抱起那束花,雪峰白玫瑰,花瓣层层叠叠,颜色纯白如雪。 雪山清冽地风裹着玫瑰清淡的香气将她笼罩,宋汀抱着花看了片刻,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沈崇堂。 电话很快在手中“嗡嗡”响起,宋汀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接起电话,沈崇堂低沉的嗓音在静谧中响起,“宋汀。” “嗯。”宋汀应下,等他开口。 “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要去徒步,记得去吃早饭。”沈崇堂像个家长嘱咐起来,“房门要锁好。” 嘱咐的话说了一堆,却没提起鲜花的事情,宋汀一一应答,等他说完,才佯装惊讶地问道:“你定的酒店服务真好啊,居然还会送花。” “……” 宋汀听着电话里明显的呼吸声,眼睛里也染上了笑意,开起了玩笑:“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会不会是某个爱慕我的人偷偷给我送的啊?” “是我送的。”沈崇堂不理会她的玩笑,嗓音低沉无奈:“不是偷偷。” 宋汀尾音拖地长长地“哦”了一声。 声音瓮声瓮气。 “感冒了?”沈崇堂立刻意识到她的声音不对,“要不要紧。” “有一点头痛,吃过药了。”宋汀缓缓道,又问他:“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应该到下午了。”沈崇堂说。 宋汀想起来早上他已经说过了,一时间电话里陷入平静。 谁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挂电话。 宋汀拨动着白玫瑰的花瓣,突然发现这束洁白的玫瑰和沈崇堂第一次送的花是同一种。倏尔想起,距沈崇堂约定的半年之约,已经快要到期限。 “半年前,你就送的雪峰玫瑰。”宋汀小声打破宁静。 “是吗?”沈崇堂说:“我不太记得了。” 宋汀吸了吸鼻子,喉咙哽着说不出话来。 “早点休息。”沈崇堂语调温柔地说,“明天见。” 宋汀“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困意没有如约袭来,她抱着花坐在阳台的软椅中,看着远处发呆,湛蓝地天空纯净如整片幕布,将雪山的脉络都映照地清晰,手中的玫瑰纵使花瓣繁复,但一瓣叠一瓣,也能清楚明了。 而沈崇堂有别于这一切的景色,他像一团飘渺白雾。 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触碰到,但胜券在握的手却总会扑空。 不知过了多久,宋汀被楼下嬉闹声拉回思绪,楼下成片的松树林中,一前一后走来两个女孩,是刘静和张易遥,两人牵着手,便不走扫好的石板路,而是深一脚浅一脚踏着积雪前往酒店前厅。 到了门厅前才开始疯狂跺脚,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宋汀看得眉眼弯弯,被两人的高昂的情绪吸引,空落落的心也慢慢被填满。 想到刚刚迷迷糊糊从她们房间拿回来的药,当时没打开看,只觉得沉甸甸一包,里面除了感冒药温度计,还备有很多其他药物。 宋汀拿出两包感冒冲剂,把其他的药物原路塞回去,拎着医药包下楼去还。 她从中间的步梯下楼,二楼走廊宽阔,却空荡荡没有人影,这个时间公司的人基本都睡了,只有很少的人还在外面玩没回来,电梯在最东边,旁边就是漏天的旋转楼梯,楼梯拐角处摆放着沙发和木质茶几,上面还残留着喝完的咖啡罐。 时间晚了,宋汀想直接到电梯旁等人,就不用到别人房间多做打扰。 电梯却没在运行,在她疑惑之际,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宋汀侧了侧头,看到了刘静的裙角飘出了墙边,她刚想出声叫人,却见后来跟上的张易遥俯身贴了上去。 宋汀睁圆了眼睛,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两人在接吻,就在她正前方的楼梯间,她现在去按电梯显然是没可能,转头看步梯在二十米开外,只得屏息凝神小心翼翼转身,准备悄无声息地返航。 但手中拎着的医药包很大,在她转身间撞上了茶几上的咖啡罐,两只铝制的罐口啪——的一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摔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宋汀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到刘静和张易遥从楼梯间走出来,正一脸尴尬地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假装刚来到并且什么也没看到,“你们刚回来啊,我来送这个。” 看到宋汀递过来的医药带,张易遥接过去,朝她点点头,询问刘静,“我先回去?” 刘静说“好”,见张易遥进了房间,不好意思地看着宋汀,“你都看到了吧。” “不好意思。”宋汀笑了下,保证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没事呀。”刘静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无名指上戴着婚戒,“我们已经结婚了。” 银白的戒指上镶嵌着颗颗碎砖,无声彰显着她们的亲密的关系。 “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宋汀说。 “公司团建只能带家属的。”刘静笑了笑,指了指房门,“所以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只能带家属。”宋汀讷讷重复。 刘静没听清她说什么,询问地看过来。 宋汀却勾起唇角摇了摇头,“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刘静嘿嘿一笑,脸上泛起羞赧地红,“你跟沈总也很般配。” “真的,大家都这么说。”为了证实自己不是恭维,她还特意补充一句。 宋汀不置可否,又和她聊了两句明天的行程,才上楼回了房间。 躺进干净柔软的被褥,即将睡着时,宋汀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翻出微信,将沈崇堂的备注改为了匹诺曹。 第二天宋汀在闹钟声里醒来,觉得神清气爽,睡眠和感冒冲剂已经让她恢复了精气神。 在她刚洗漱完准备收拾徒步要用的东西时,听到了大门处的开门声,她以为是保洁例行打扫,但疑惑自己并没有挂上清扫的门牌。 一拉开卧室的门,却见到说要下午才能到的沈崇堂,浑身裹挟着寒气地出现在她面前,手中甚至还拎着行李。 他冰凉地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宋汀温热的皮肤被冰地打了个寒颤。 “不好意思。”沈崇堂忙撤下放在她额头的手,随手将她的毛衣拉链拉上。 宋汀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片刻后才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会议提前结束了。”他说。 “是吗?”宋汀眼睛亮亮地,踮起脚捏住了他的挺直的鼻梁。 “你鼻子变长了。” 第44章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山巅升起,霎时间金光万丈,穿过连绵雪山漫入落地窗洒在宋汀身后,她目光炯炯不必这日光要暗,手中的行李袋落地,沈崇堂伸手捂住了宋汀的眼睛,俯身吻了下去。 宋汀下意识推拒了一下,为他周身的寒冷,但沈崇堂突然不再顾及,即使她被寒气沾染地微微颤抖,他也豪不心软地将她抱住。 她被远道而来的一股冷空气包围着,跌进了还有余温的被褥间。 沈崇堂浑身上下只有扑洒出的的呼吸是温热的,微凉的薄唇不断地深入的亲吻她,冷硬地指节沿着她脊背一节节向上触摸。 宋汀发现自己躲闪的皮肤上落下的触碰带着不明显的颤抖,抱着她的人像是被人戳破谎言等待审判的小孩,无端地叫她心疼,于是她从沈崇堂怀里伸出手臂环绕住了他的肩膀。 那是一个包容的姿势。 沈崇堂发出了一声喟然长叹,手臂寸寸收紧,要把她融入骨血一般。 三楼只有几间套房,此时只有他们一间住了人,没了人声的嘈杂,敲门声就格外清晰。 “笃笃”的敲了三下后就歇下两秒,而后再次响起。 宋汀在唇分时刻,深吸一口气,正想要应声,又被沈崇堂封住唇,他身上的寒气已经被体温烘得暖融融,他们手臂交叉滚落羽绒被中,在被子透露出的一点昏光中放肆。 直到宋汀露在被子外光裸的小腿感受到逐渐热起来的日光,她才挣扎着捂住沈崇堂的嘴,她的腰还被他的大手握着,随着呼吸而起伏,沈崇堂又在她腰间摩挲几下,才坐起身把宋汀抱起来,仔细给她扣好衣服拉上拉链。 宋汀腕上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手中,他伸手将她杂乱的发丝仔细地撩到耳后,笨拙地在她脑后扎了一个马尾。 他起身下床,仍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只有衣领间的翻折能看出一丝放纵的端倪,他就这么面不改色地去开门。 第56章 虽然知道来人并不会到卧室来,但宋汀还是下床整理起床铺,目光瞥到镜子,发现自己嘴唇红润地亮着。 这场景似曾相识,宋汀反应过来昨天去敲刘静的门时,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才降下温度的脸又热了起来。 雪山徒步于半小时后启程,沈崇堂来时吃过了饭留在房间换衣服,宋汀便去餐厅吃饭,赵烨见她穿戴整齐,从门边进来,脸上没有一丝等了良久的不耐,笑嘻嘻和她打招呼:“宋小姐,气色不错啊。” 宋汀心虚地眨了眨眼,笑得冠冕堂皇,“昨晚睡得好。” 饭吃到一半,宋汀听到周围人叫“沈总”,抬起头看到沈崇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衣服来到餐厅,手中端着一杯咖啡在她对面坐下。 沈崇堂换了一身休闲套装,羽绒服外面套了件黑色冲锋衣,裤子是防风裤,脚上一双登山靴,他本就肩宽腿长,一身黑更是衬得他冷峻锋利。 这是宋汀没怎么见到过的沈崇堂,与他平日的西装革履不同,褪去了一丝沉稳更显年轻,但看起来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够平易近人。 周围吃饭的员工也只敢偷偷瞥一眼,小声嘀咕“老板真帅。” 宋汀一口牛奶咽下去,唇角弯了起来,心下赞同,确实很帅。 沈崇堂掀起眼皮看她,没明白她突然笑什么,伸手将她唇边面包屑抹掉,自然地拿起纸巾擦手。 出发前,教练在准备室和大家讲解注意事项,大家都备了些食物和少量的水,在教练的指导下换上装备。 沈崇堂很快换好,赵烨给他递过来电话,低声对他说:“罗马市场部打来的电话。” 他微一点点头,推门出去接电话,但并未走远,站在玻璃门前状似无意地看着房间内。 准备室的门来来回回有人走动,宋汀只低着头专心和冰爪缠斗,手上力气太过,尖利的顶端划过了手指,好在带着手套,没有受伤,但指尖还是传来钝痛。但看到四周大家都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就没在意,继续去扣冰爪的扣子。 身前一暗,沈崇堂单膝点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宋汀下意识抬头,发现周围的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陆续出了房间。 沈崇堂用没戴手套的手娴熟地帮她扣好,又一把拽下她的手套,抓着她的手看被撞到的指尖,只有点红。 他手上还沾着外面的冷气,冰凉地揉搓了一下宋汀的指节,宋汀垂头看着他修长的脖颈和隐藏其下的清晰喉结,突然伸出指尖在上面轻轻挠了一下。 喉结猛地滚动一下,沈崇堂抓住她作乱的手,帮她把手套带上,拉着她起身跟上大部队。 “不要闹。” 警告声淡淡落在身后,宋汀撇了撇嘴,觉得沈崇堂说这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他们爬的雪线,是稍微平缓的线路,主要以赏雪景为主,加上今日天气晴朗,明晃晃地日光洒在雪山大地,连风也轻柔地在空中流淌。 赵烨自上了山就跑去和事业部的几个同事一起上山,而宋汀跟着沈崇堂落后一步大部队,隔着几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甚至没用登山杖,两手空空潇洒如散步,不时回头看一眼宋汀。 虽说道路平坦,但毕竟也是在爬山,体力还是在消耗,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宋汀一步步踏着沈崇堂的脚步跟随者。 遇到陡峭的地段,沈崇堂会侧身拉她一把,并无过多亲密。 宋汀很享受这种沉默前进的感觉,登山杖一步一个印记,冰爪踏进雪面不时碰撞坚石沉默的山。 她突然觉得这山和沈崇堂很想,被白雪皑皑覆盖,用力踏进去才能碰到他沉稳的胸膛。 宋汀走着走着失了神,脚步停顿,前方的沈崇堂迈过一个浅坑习惯性回头,见她愣在原地,直接转身跨过来,手臂一兜将她抱过浅坑,稳稳放在前方。 前方就是休息站,大家都停留在此,分发着食物补充体力,一群人看着宋汀被老板一把抱过来,饭也忘了吃,赵烨见状,清了清喉咙,“大家快吃哦,等下就要登顶了。” 宋汀庆幸自己还带着口罩墨镜,脸上冒着热气装作冷酷地大步踏进了休息室。 沈崇堂看出她的不自在,独自去了另一间休息室。 刘静见到宋汀进来,拿着三明治邀请她一起吃,自昨两人聊过之后,关系更加亲密,宋汀自然乐意,也拿出准备的面包和她们一起分享。 等再次上山,宋汀本想和刘静她们一道同行,出了休息室却看到沈崇堂一个人立在陡峭山峰,正在接工作电话。 周围三两两路过他,恭敬地打了个招呼就朝前去,赵烨不知道跑哪去了。 宋汀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她不想看到沈崇堂一个人缀在热闹的队伍末尾,尽管他自己可能并不在意。 她转头让刘静她们先走,抬高了点声音,喊道:“沈崇堂。” 见他看过来,裹得严实的宋汀朝他招了下手,“快点——” 沈崇堂虽然戴着墨镜,但唇边的笑意无处隐藏,周边的同事不禁偷偷去看宋总,刘静频频回头,被张易遥拉走。 又剩宋汀和沈崇堂收尾。 他迈着长腿几步路来到宋汀身边,宋汀转身朝前走,还低声抱怨道:“你好墨迹。” “嗯。”沈崇堂紧跟在她身后,淡淡道:“下次不会了。” 到达山顶休息片刻后,迎来了晚霞,明亮的橙色火球将晴空点燃,金光万丈就撒向人间,触目可及的雪景都被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正是看谁都动人的时刻,宋汀迎风站在栏杆处,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去看沈崇堂。 “咔嚓”一声,却被沈崇堂的镜头捕捉。 宋汀回过头去,看着壮丽广阔的景色,和周围的同事一样拿出手机拍景色,只是唇角一直弯着。 下山坐的缆车,小小的轿厢只能容纳两个人,宋汀坐进去再摆放好装备觉得空间还凑合,沈崇堂一进来立刻填满剩下的空间,他太过高大,长腿憋屈地支在轿厢内,坐姿很不舒适的样子。 工作人员看不下去,询问若是空间不够,可以分开坐下一辆。 沈崇堂冷漠地摇了下头,表示没问题。 宋汀觉得沈崇堂的鼻子又再变长,但她大度地往轿厢内移了移,给他足够的空间能伸展开,但缆车轻她一动车神也跟着晃了一下,沈崇堂立刻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腰,严肃道:“别乱动。” 晚上小镇在松树林中举行篝火晚会,周边酒店的旅客都会参加,万荣来之前已经定下了帐篷和食材,大家回酒店休整片刻就能步行而至。 宋汀回酒店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沈崇堂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也刚洗完澡,头发上还带着没完全干的水汽,头发被擦得乱糟糟支在头顶,他穿着灰色毛衣,衣领不对称地扯着,黑色牛仔裤被他坐下的膝盖顶出锋利的弧度,双手撑在膝盖上看材料。 没有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严谨,多了分少年气息的杂乱无章。 但在宋汀的记忆里,即便是肆意张扬的少年时代,沈崇堂也绝对是人群中最稳重的那个,从没出现过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 见她出来,沈崇堂抬眼看她,深邃地眉眼沉沉隐藏着情绪,又变成了成熟稳重的万荣掌权人,宋汀稍稍遗憾,叹了口气。 “怎么了?”沈崇堂放下手中资料,问她。 宋汀摇摇头,问:“我们现在去吗?” 沈崇堂点了下头,很快将资料收进公文包,套上衣服连带着包也一同带上了,许是工作没忙完。 十分钟的脚程就到达松树林中开阔的空地,地下指着木板,看磨损程度这片区域应该常年作为露营地。 万荣的帐篷集中驻扎在北边,此时已经架起了烧烤架和篝火,大家笑着围坐在一起烤火,宋汀和刘静在微信中联系,此时也直接去到她旁边坐下,沈崇堂看着宋汀和其他女孩笑着说话,便叫上赵烨,去到安静处交代资料中的问题解决方案。 篝火烤地空气暖融融,宋汀刚洗完澡身上还蓄满了热气,便把羽绒服脱了放进帐篷内,穿着高领毛衣,拿着一串棉花糖有一搭没一搭的烤着和刘静聊天。 聊着聊着她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周围有目光一直偷偷看自己,于是低头悄声问刘静。 “我脸上有东西吗?怎么感觉大家在看我。” 刘静四下看了看,了然地笑了,凑到她耳边说:“大家都在磕cp呢,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大家都觉得你们很般配。” 以为刘静只是随口一说的宋汀愣怔片刻,小声问:“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喏。”刘静翻出朋友圈,给宋汀看沈崇堂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只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描述。 宋汀不经意转头,雪山巅的微风浮动着她柔软的发丝,本就偏浅的瞳色映照着漫天晚霞,视线看过来的那一刻,镜头按下定格。 “这是沈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朋友圈。”刘静啧啧称奇,她原以为她们沈总真是什么天神下凡,不带情.欲的。 第57章 宋汀看到那条朋友圈下的庞大的点赞人群,里面有生意伙伴的应酬,也有下属的恭维,朋友间的调侃,但应该没有人会因为心动而点赞。 她低下头,脸上是克制不住的笑意,点来朋友圈,给匹诺曹点了个赞。 万荣周围是本地一家公司来团建,宋汀她们坐在最外面,除了万荣员工的视线还有从隔壁传来的暧昧目光一直打量宋汀,但她和刘静说话并为注意到。 直到*被一道发音奇怪的“你好”搭讪,宋汀才抬起头,看到面前的男人高眉深目,一头微卷的金发,笑起来有些腼腆。 宋汀客气笑笑,用英语问他有什么事情。 她的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原本有些淡然的脸被笑容侵染的温婉动人,异国男人顿时大胆起来,询问是否可以邀请她去散步。 沈崇堂刚踏着雪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宋汀笑意盈盈地看着明显有所企图的男人,赵烨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老板,见沈崇堂神色如常,喉咙却滚动,大步走到两人身后,直接伸手脱下了冲锋衣,搭上宋汀单薄的脊背。 宋汀眼前一黑,被一件宽大的冲锋衣劈头盖脸地兜住,待她拉下衣领,就看到沈崇堂神色冷漠地拒绝对面的男人,“不好意思,她不方便。” 第45章 篝火晚会进行到很晚,宋汀不知觉不觉间吃了很多,胃里饱胀,拿一听苏打水溜缝儿。 万荣散场之际,宋汀打了个哈欠,对着始终坐她旁边的沈崇堂说:“回去吗?” 说话间,宋汀手本能地揉着肚子消食,沈崇堂瞧她的动作,说:“去散散步?”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刚刚拒绝异国男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是说不方便吗?”宋汀故意呛他。 “没吃饱自然不方便。”沈崇堂站起身自然道,朝宋汀伸出了手。 宋汀确实吃多了,干脆地借着他的力起身去散步。 茂盛高大的松树林间每间隔几步就矗立着一盏路灯,被枝头一档,半明半灭地投在石板路上,偶有积雪压弯枝头,簌簌落下一团,砸到宋汀的发间。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沈崇堂低声笑着,帮她把额头上沾到的一点雪抹掉。 沈崇堂就是有这种魔力,做任何无关紧要之事都认真专注,害得她也不得不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微风袭来,落雪也无声。 宋汀抓住了沈崇堂要放下的手,静静闭上了眼睛。 却只听到“嗡嗡”震动的声响,沈崇堂微凉的手随即放下,宋汀手中空落落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他的背影。 宋汀落后两步走在他身后,突然觉得手有些冷便放进口袋,口袋里硬纸盒戳动手掌心,宋汀稍一愣,把盒子拿出来是一盒香烟。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沈崇堂的冲锋衣,自己的外套忘在了帐篷。她记得刘静和她说过,帐篷内备有取暖装备,有些同事晚上准备在帐篷内过夜,现在回去应该还有人。 她想和沈崇堂说一声自己先回露营地拿衣服,但只不过愣神片刻,沈崇堂就已经走远,他穿着黑色修身夹克,一只手随意插进口袋,只给她留一个冷峻似冷山的背影。 只有遥遥传来的讲电话声透露出一丝温度。 他说的意大利语,宋汀没听懂,直到他又恢复了中文交谈,宋汀听到他浅浅地笑了一声说:“当然欢迎,让赵烨去接你?”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崇堂沉默片刻说:“她不需要知道,我自己能解决。” 挂了电话,沈崇堂仍没有回头,沉默地朝前走着,宋汀走进了看到他指尖拿着一截细小枝干摩挲。 “你在找这个吧?”宋汀直接把手中的烟盒塞到他手中。 沈崇堂这才回过头,眉心竖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到手中的烟盒闭了下眼睛,更显烦闷。 宋汀张了张口没问他关于电话的内容,因为确信沈崇堂并不会说。 “回酒店吧。”沈崇堂淡漠开口,直接把烟塞进口袋。 他果然什么都不会说。 宋汀直接把过大的冲锋衣脱下来递给他,“衣服忘帐篷里了,我回去拿。” 沈崇堂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衣服,没有接,掀起薄薄地眼皮看着宋汀,“你穿上,我去拿。” “你不知道是哪一件。”宋汀叹了一口气,把衣服塞到他手中,抬眼直视着他,“我想自己去拿。” 深夜气温骤降,林深处冷风更重。 奇怪的是宋汀却不感觉冷,她身上穿的是杨文怡给她买的加厚羊绒毛衣,宋汀当时拿到直觉夸张,觉得在临仙一辈子没机会穿上这么厚的毛衣。 现在看来,杨文怡确实有远见。 谁又能保证人生永远遇不到极端寒冷的天气呢? 到露营地时,万荣的区域,只余七八个帐篷亮着灯,应该就是刘静说的要留下过夜的人,宋汀不好直接去掀别人的帐篷,正巧有个女生拉开门帘出来拿东西,她连忙去问。 女生很友好,帮着她问了两个帐篷,找回她的羽绒服,宋汀穿上衣服道谢准备回酒店,却被一道手臂拦住。 宋汀抬头发现是篝火晚会开始前朝她搭讪的意大利人,此时他们公司的人精神很好地还在围着篝火喝啤酒,一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 眼前的男人也神色清明,眼睛亮亮地朝宋汀介绍自己叫安东尼,深情表示自己对宋汀一见钟情,称赞她的眼睛像月亮般明亮。 宋汀听着这半真半假的告白,有些啼笑皆非,笑着对安东尼说:“谢谢,不过我要回酒店休息了。” 说完,宋汀朝他摆了摆手,转身朝酒店走去。 “噢——”安东尼懊恼地感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走到宋汀身边,仍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请允许我送一送我的梦中人。” “真的不用。”宋汀站定,认真看着安东尼,为了让他死心编造起谎言,“我已经结婚了。” “刚才那个男人吗?”安东尼不依不饶地跟着,“恕我直言,你们并不相配。” 宋汀已经有些烦了,觉得这人真没礼貌,干脆板着脸孔径直朝前走,露营地离酒店很近,金碧辉煌的灯光就在前方。 酒店前方的道路被洗刷地明亮,连接林中的小路铺设地是大理石地砖,沾了雪容易打滑,酒店就铺上了地毯,但因为一整天下来被踩踏地脏乱,到了深夜毁收起来换新。 但此刻光溜溜还未铺上新地毯,宋汀走得着急也并未在意,所以失去平衡的时候她吓得惊呼了一声,被身后紧跟着的安东尼扶住才稳住身形。 待宋汀站稳后,安东尼得意地说:“你看,你的丈夫是真的靠不住,这么危险的路让你一人走。” 宋汀心中愠怒,抬着头看着安东尼,一字一句地提醒他:“要不是你跟着我,我也不会滑倒。” 安东尼一愣发觉宋汀确实生气了,耸了一下肩膀说:“抱歉,我只是在耍心机,好让你觉得我还不错。” 这话说的坦诚,宋汀气不起来了,半认真半开起玩笑,“你确实不错,如果不是这么死缠烂的的话。” 安东尼挠挠头笑了起来,后退半步离宋汀远了一点,“虽然不能陪你散步,但祝你今晚好梦。” 宋汀挑了挑眉,也说:“你也是。” 经过一番闹剧,宋汀的心情突然变好,被陌生人的耿直扰乱了心中的烦闷,进酒店门厅的时候嘴角还弯着,没看到三楼的一间落地窗内,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在窗前,眉眼深邃模糊了情绪,指尖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 翌日,天气依旧晴朗,空中无疾风,是个适合滑雪的好天气。 她们前来的滑雪场年份久,规模大,是意大利北部最大的自由滑雪场,由于地势高,即使周围被雪山环绕,仍是被日光照的宽阔亮堂。 行政部提前预约了雪场十几个教练,完全可以覆盖不会滑雪的众人,万荣有些经常滑雪的员工不用培训,换上装备直接下到雪场。 宋汀站在刘静和张易遥旁边,听教练说注意事项,沈崇堂和赵烨远远地和几个男员工站在一起。 沈崇堂姿态放松地和员工说着话,他私下没什么领导架子,运动也玩得好,男性员工都愿意凑一起跟他玩。 远远看过去不像老板和下属,更像是一群大学生,嘻嘻哈哈商量着要不要直接去高级滑道。沈崇堂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睛不时的朝右边瞟。 赵烨像个狍子来回机灵地瞅,刘静注意到老板和赵烨的目光,远远地朝赵烨挤眉弄眼,正想八卦一下,却见赵烨愁容满面摇了摇头。 而宋汀正认真向教练请教,神情专注,并未在意周围目光。 教练带着她们现在平坦的区域练习,张易遥运动神经发达,很快掌握要领,而宋汀却已经可以自由滑行了,动作流畅漂亮。 教练竖起大拇指,刘静看地睁大眼睛,“你学得好快,真厉害。” “我大学经常滑。”宋汀笑着转了个弯拐到刘静旁边。 第58章 “那你刚刚还听的那么认真?”刘静不解,教练刚刚教的明明是基础动作。 宋汀感受着滑板从雪间平缓滑动的韵律,过了会儿才说:“太久没滑了。” 看到她轻松滑出去一段,刘静有些艰难地用滑雪杖在雪地滑动去追她,吃力地脸颊都鼓了起来,惹得站在前面的宋汀和一只护在后面的张易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难啊——”刘静愁得脸皱了起来,一手一个拉住宋汀和张易遥,“你们俩离我近点,我害怕。” “我陪着你就行了,别麻烦人宋汀。”张易遥说。 “你会吗?”刘静笑眯眯呛她。 张易遥罕见地吃瘪,被怼得说不出话。 “我会。”宋汀被她们逗笑,亲昵地挽了一下刘静地手臂,“我带你。” “呜呜呜你真好。”刘静找到大佬带,拉着宋汀的手臂晃了晃。 有了教练再加上宋汀的加持,僵硬如刘静也很快熟练起来,三个人便准备进入初级滑道试一下水。进入雪道可以由教练带着,但有宋汀在,她们三个选择独自下雪道。 进入滑道前开始热身,宋汀有些遗憾地看了眼旁边的标蓝的中级滑道,放眼望去缓坡连接着陡坡,还有多个转弯到,不时有人划过优美的曲线,她有些心痒。 但为了刘静还是选择了初级雪道。 不远处的一群男性正准备直接挑战专业雪道,进入滑道前,有人打怯,“听说这个滑道有垂直陡坡,会不会有危险啊?” “只是视觉上垂直,滑起来没那么恐怖。”赵烨宽慰到,他每年都去滑雪,对滑道难度基本了解,此时已经蠢蠢欲动了。 该同事听了赵烨的话还是害怕,临时改道去了中级雪道,几个别心里没谱的同事也跟着换了雪道。 赵烨正准备出发,突然注意到沈崇堂的目光正远远地看向前方,赵烨一看果然是宋小姐,宋汀此时正在热身,转身时目光正好也看了过来。 赵烨眼镜是新配的,放眼几里地跑出来一只老鼠都逃不过他的眼神,所以清楚地看到宋小姐在接触到沈总的视线后很快冷漠地转回了头。 而沈总眉心果然竖了起来,问旁边的教练:“初级滑道新手自己滑没问题吧?” 滑雪本身就是极限运动,即使再平坦的雪道也有冲撞的危险,教练斟酌一番说:“基本没问题。” 没等沈崇堂再说话,赵烨看了看那边的情况说:“哎呀,好久没练了,我先去初级雪道滑一圈。” 雪场很大,每个雪道都很广阔,但由于新手多,初级赛道人数远超其他赛道,不时能碰见熟人打个招呼,但频繁遇到同一个同事就很可疑了。 更别说这个同事的滑雪技巧远不是初级的水平。 当赵烨以一个熟练地姿势绕着她们滑了一周,又停在她们面前的时候。 宋汀好脾气地问他:“你是不是滑错道了?” 第46章 初级雪场的入口处,场地宽阔,人声嘈杂。 赵烨装作没听到,一溜烟儿滑走了,但眼尖如宋汀,不时就能从不远的人群中找到那个身影。 刘静专注脚下滑板的练习,张易遥不是爱八卦的性子,倒也没人在意赵烨的奇怪举动。 宋汀找准一个机会,在一颗高大的针叶树下逮到赵烨,“沈崇堂让你来的?” “啊?”赵烨挠挠头装傻,眨着眼睛后真诚的双眼对宋汀说:“我练习呢,好巧啊宋小姐。” 宋汀自然不相信他的鬼话,自从在刘静那里得知本次团建员工只能带家属之后,赵烨在她这的形象就从可怜的社畜变成了沈崇堂的代言人。 把他奇怪的行为归结于沈崇堂准没错。 于是她宛然一笑,和善地对赵烨说:“是吗,你回去告诉你们沈总,背后搞跟踪可不是绅士行为。” 说完宋汀一个转弯滑走了,只留下赵烨在树下凌乱。 中午吃饭,宋汀仍和刘静她们一起吃,迟钝如刘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看着隔着两桌坐着的沈总,和垂眸慢条斯理吃松茸意面的宋汀,没情商地小声问一句:“你跟沈总吵架了?” 话音一落,被张易遥拐了一胳膊,刘静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随便问问。” 宋汀笑了笑,也随便答答:“我们没到吵架的关系。” 她说话没刻意放低声音,沈崇堂虽然和她隔着一个餐桌的距离,但由于相隔的桌子没坐人,柔和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沈崇堂的耳中,他不动声色吃着饭,并未因这句话有什么触动。 酒店近年来开发了温泉业务,吃完饭很多同事都去泡温泉休憩,刘静昨晚就想去,午觉也没睡拉着宋汀和张易遥去了后山温泉池。 宋汀回房间拿了泡温泉装备,去后山温泉的路上,路过酒店一楼的咖啡厅,沈崇堂正拿着笔电办公,赵烨低头看资料,抬头看到路过的宋汀连忙低下了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而沈崇堂始终盯着笔电屏幕,并未分给其他人分毫注意力。 - 池边围绕着郁郁苍苍的针叶林,再远处就是脉脉雪山。 宋汀惬意地倚在池边,惬意地伸展开手臂,小巧的下巴没入温暖的泉水,她舒服地眯起了眼,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小憩一会儿,再醒来,张易遥正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三杯饮料,分别递给她们两人,宋汀道谢接过来,拿吸管喝了一口,冰凉沁润的果汁顿时让人神轻气爽。 刘静和张易遥下午想去周边小镇逛逛,宋汀拒绝了她们的邀约,她心里还记挂着蜿蜒曲折的雪道。 正好下午自己去滑一圈,路上再没有碰到鬼鬼祟祟的赵烨。 下午两点雪场的人没有早上多,但放眼望去,每个区域都有零星几个人。宋汀穿戴好装备,直接去了上午没滑成的中级雪道。 热身前,宋汀没戴雪镜和口罩,路过的一男一女见到她打了声招呼,宋汀抬头发现是昨晚篝火晚会坐在一起的一对年轻夫妻,宋汀只记得女孩在万荣做财务叫小文,她笑了笑朝她们挥了挥手。 小文左右看张望一下,问她:“你自己一个人吗?” 宋汀“嗯”了一声,检查了一下装备,准备出发。 “还是叫上教练一起吧。”小文不无担心的说。 “没关系。”宋汀笑出一口糯米白牙,温和地对她说:“我以前滑过。” 说完,她不等小文再说什么,朝他们摆了摆手,一个转弯进了滑道。 小文突然瞥到雪地上的标识,黑色的指示牌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倒,被雪覆盖,只有蓝色指示牌孤零零立着。 而宋汀刚刚进入的是高级雪道。 小文喃喃着,“那条雪道据说危险性很高,她一个人没问题吧。”她丈夫站在一旁说安慰说,“应该没事,我看她挺熟练的。” 小文看着宋汀滑远的背影,仍有些担心。 雪场陆陆续续开始进人,小文和丈夫本想在滑完整一圈初级赛道,但因为到达半山腰开始起风,滑雪的难度增加,开始对新手不友好,索性就拐了回来。 回来时碰到沈总和正抱着滑板刚来,赵烨也穿戴好装备跟在后面,小文不是善于应酬逢迎的性格,本来只是打个招呼就走,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沈崇堂。 “沈总——”小文犹豫地朝雪道指了指,对着回头的高大男人说:“我刚看到宋小姐进了高级雪道。” 沈崇堂愣了一瞬,素来冷漠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他眉心竖着不见凶狠只有担心:“什么时候?” “大,大概半个小时前。”小文也莫名跟着紧张,打着磕巴说。 话音将落,沈崇堂的已经一个箭步滑了出去,赵烨跟在后面嘀嘀咕咕,“宋小姐不是去泡温泉了吗?怎么跑山上去了。” 沈崇堂的眉峰始终紧蹙,上午他刚从这条雪道滑了个来回,这个雪道为了给资深玩家增加可玩性,道外的断崖陡坡并未全部围起,这也意味着非专业人士的受伤概率大大增加。 他没有带口罩,下巴绷的很近,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但疾驰的速度和握着雪仗时不明显的颤抖,还是透漏出了慌乱。 赵烨紧跟沈崇堂其后,见状本想宽慰几句,但看到沈总沉默冷硬的状态,八面玲珑的他一时间也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祈祷能早点找到宋汀。 - 在路过第一个障碍物的时候,宋汀就发现自己滑错道了。 她稳住心神小心滑过障碍物,就迎来了一个陡坡,飞速的下降让耳边地风声呼啸而过,空气中都是被溅起来的雪沫,屏息凝神一口气滑下去虽然畅快但仍有些后怕。 宋汀之前不是没接触过高级滑道,她身形灵活,力气运动得精巧,一些障碍和陡坡都能很好地应对。 但实在是太久没接触了,怕旧居办公室的身体不能很好地应付高级雪道多变的轨迹,这种不安在看到空中飞行的救援队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滑道几百米外是一个断崖,断崖上立着的黄色警示牌在寒风中矗立着,旁边几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昭示着有人从断崖跌了下去。她远远看到一道醒目的橙色,是个和自己穿同样滑雪服的玩家正在被救援。 第59章 宋汀连忙向反方向切,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危险,朝山顶滑去。 半山腰,断崖处。 救援队正在实施救援。 沈崇堂远远滑行过来,看到救援队下意识刹车停住,在看到救援绳上救援的人穿的蓝橙交接的滑雪服时顿时僵住,赶过来的赵烨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慌了。 山上的雪层暄软,前几日刚下了一场大雪,虽然增加了救援队的施救的难度,但能大大降低跌落断崖的玩家的受伤几率。 即使知道这些道理,沈崇堂还是不顾救援队的阻拦快速滑过去,在见到那人被拉上来,雪镜掉落时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不是她。 沈崇堂向救援队道歉,暂时稳定住情绪观察了一下路况,上山和另一条下山的雪道都有新鲜的划痕。 他略一思索,觉得宋汀既然没遇到险境,以她的性格很有可能上山,但他不能允许出一丝差错,于是让赵烨去到下山的滑道去找,自己独自去了山顶。 雪山之巅,金乌西坠。 没有漫天的晚霞,只有不断坠落云端的火球,明亮瑰丽。 此刻的山顶放眼望去并无一人,宋汀坐在山顶看得出神,私心想等太阳落山,但山巅的风不同于山下,天气也比昨日寒冷,猎猎疾风穿透一层层的衣服,直至吹得手脚冰凉。 她打了个喷嚏,恋恋不舍地起身下了山,下山之路犹豫熟悉了路况,滑行得格外顺畅,一口气滑上山顶和规避危险的小小成就,让她胸腔充满短暂的热血,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 她没刻意追求速度,匀速下山,四周很快暗下来,入目是静悄悄的蓝,梦幻如梦境。 长长的坡道下,一道锋利的颀长身影突然闯入这场梦。 宋汀的速度逐渐减慢,直至停止,她静立于原地,只能听到自己逐渐缓慢下来的心跳呼吸,和对方逆风而行的“簌簌”声。 那道身影在她面前一个紧急停止,那人不顾形象地一把将雪镜掀开,是沈崇堂。 短短几时没见,他横眉立目,深沉地眸子布满血丝,薄唇也被风吹得我干裂,丝毫没有人前冷静自持的模样。 “宋汀?”明明认出她来,但沈崇堂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汀把雪镜摘了,露出一双清浅的眼眸,正微微皱着眉头看他。 沈崇堂立刻泄气一般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膝盖,大口喘息起来,好像他一路滑来并未顺畅呼吸一般。 “怎么了?”宋汀小声问。 沈崇堂还躬着身子,大手揉了把眉心,静默一瞬才说:“半山腰出事故了。” 宋汀想起了那一抹橙色,看着沈崇堂恢复平静站了起来,摘了手套摸了摸宋汀的脸颊,微凉的指尖轻轻一触就离开,像要确定什么一样,眉心仍皱着。 她叹了口气,握了一下沈崇堂冰凉的手心,仰头认真告诉他:“我没事。” 沈崇堂这才点了下头,抬手将她抱紧在怀中。 宋汀在这个没什么温度的怀抱中,感觉到了沈崇堂稳健跳跃的心脏,她知道这颗心脏在为她而慌张。 宋汀哽了一晚上的气,突然烟消云散,抬手回抱住了沈崇堂。 他的犹豫回避是真,担心紧张也是真。 在这荒原寂静的一刻,她不想再计较了。 第47章 酒店的跨年宴会在一楼大厅及前后花园举行,即使夜晚降了温,但酒店周围被茂盛的植被环绕,抵挡了大部分的寒风,加上酒店暖气充盈,院中升起了融融篝火,不少人都换上了礼服。 宋汀没带礼服,上面一件纯白修身羊绒衫配一条红色缎面长裙,即不过分隆重也有新年氛围。 用过晚餐后,酒店请来的乐队正在前院弹奏,古典流行穿插着来,席间轻松欢乐,宋汀和刘静她们凑在一起放小型烟花,危险性低,看个热闹。 沈崇堂就坐在窗边,桌子上还放着笔点,但视线却一直跟在几步远的宋汀身上,他穿神色羊绒大衣,臂弯却搭着一条和他着装并不相配的浅蓝围巾,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下午买来的零食,全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一个精致的铁盒搭扣开着,里面独立包装的曲奇少了两块,仔细看就能发现宋汀被仙女棒的火光照亮的嘴角,还沾着饼干屑。 下午从雪场出来,宋汀本想直接回酒店休息片刻,而后直接去参加酒店的跨年晚会,到了酒店楼下,不远处的雪山突然升起一簇烟花,橙色花火在纯净的蓝色里转瞬即逝,留下飘渺烟雾。 宋汀抬头看了两眼,沈崇堂问:“要不要放烟花?” 兴许是今天滑雪带来的畅快自由心情还未全部消散,宋汀被勾起了心思,想起小时候在蓉城即使过年放烟花的人家也很少,一般都是放挂鞭炮驱驱年兽。 杨文怡会带着宋汀去广场去看树上挂的彩灯,路边有个别售卖烟花爆竹的摊位,有人买了就在广场上放,周围看灯的人就停下脚步一同观赏。 她们从来都是观赏者,因为印象里烟花的价格过分昂贵,直到后来宋汀才发现原来也有便宜的烟花,只是早已过了年纪。 “这边有卖的吗?”宋汀仰头问他。 “不确定。”沈崇堂摇了下头,提议道:“去看看?” 宋汀点头。 沈崇堂让宋汀在大厅等自己,去前台很快联系了一辆车,带着她去了附近的超市,镇上只有一家大型的商超,他们逛遍整个超市,只有小型烟花,种类最多的是仙女棒,各种颜色形状,也算应有尽有。 宋汀蹲在货架下挑得认真,沈崇堂站在后面一一接过她递来的包装盒,放入推车内,挑挑拣拣也填了半个购物车,宋汀心满意足。 有种小时候的愿望被满足的幸福感。 结账时,前方排起了长队,购物车每隔一分钟才缓慢超前移动一寸,终于挨到柜台前又停滞下来,宋汀无聊看起货架上的商品。 她的本意是想拿盒口香糖而已。 在看到精致的盒子上印着的草莓时,顺手就拿了起来,上面的标语是意大利语,宋汀看不懂,但在看到盒子背面暗示性明显的zero时。 薄薄地盒子变成了烫手山芋,她装作心如止水一脸淡定地将盒子放回原位,手却一抖将她暴露。 盒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在嘈嘈杂杂的超市内是再平常不过的小动静,但沈崇堂看见了,很绅士地先她一步蹲下身将盒子捡了起来,稳稳将它放入了货架,然后才将视线放在了呆立在一旁的宋汀身上,“酒店里有。” “……”宋汀机械地点了点头,从货架的另一次随手抓了一个长条巧克力,“我只是想吃零食。” 沈崇堂眉眼垂下来,像是在隐忍笑意,“是我考虑不周了。” 购物车重新重新转入超市内,很快各种零食就将车子堆满。 宋汀其实不是一个爱吃零食的人,但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在晚饭后还是在沈崇堂坦然的目光中打开了一盒曲奇。 胡乱吃了两块之后便跑去放起了烟花。 酒店老板的女儿luna年纪虽小,但常年接触世界各地的客人,完全不怯人群,端着杯奶昔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混了一兜的零食。 宋汀手中没零食,但手中的仙女棒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蓝色瞳仁亮晶晶地看着火苗,伸手就要去碰,把宋汀吓一跳,连忙把手举高。 “很危险哦。”宋汀将手中燃尽的仙女棒扔进垃圾桶,对luna指了指坐在落地窗下的沈崇堂,“你去找叔叔要零食吃。” 沈崇堂看着她的动作,挑了下眉,一派松弛,但他一袭黑衣,气质又太过锋利沉稳,小女孩沉吟片刻,小手抓住宋汀让她陪自己一起去。 宋汀拒绝不了小女孩软软的要求,看到前面的火堆干脆把luna一把抱起来朝窗下走去,她抱着小朋友不方便坐下也没手去拿,便弯下点腰让luna自己伸手拿。 luna一低头碰上沈崇堂深邃的眉眼,突然小脸一红,一个猛子扎进了宋汀的怀里。 宋汀以为沈崇堂太凶,指责起面无表情的男人,“你笑一下,吓到luna了。” 沈崇堂不以为意,从桌子上拿了两包零食塞进了小女孩的怀里,luna从宋汀的怀里露出眼睛偷看了一眼,又很快埋进宋汀怀里。 “luna——”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推开酒店大门出来,是luna的爸爸leo,一个浪漫的作曲家,luna听到爸爸的呼喊,从宋汀怀里跳下来,直接窜上了爸爸的手臂,抱着爸爸的脖子小声嘀咕着,眼睛还灵动地转着看向沈崇堂。 听到女儿说的话,leo朗声大笑起来,对沈崇堂说:“沈,luna说你是她见过最英俊的叔叔,她问长大能不能嫁给你?” 宋汀“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弯起来像新月,里面促狭的光挡也挡不住。 沈崇堂哭笑不得,耸耸肩对着满眼期待的小女孩说:“这个问题你要问阿姨。” luna眨着大眼睛看向宋汀,眼中满含期冀。 第60章 宋汀拿手指戳沈崇堂的肩膀,“关我什么事?” “你说关你什么事?”沈崇堂反问,拉着她的手臂靠近。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里短,沈崇堂一拉,直接将宋汀车进自己修长结实的双腿之间,他确实高大,就连坐着也只稍稍抬头看着宋汀,黑眸沉沉蕴含着温柔情绪,平直的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弯起。 宋汀突然共情了不到十岁的luna,被这么一个眉眼深情气质却冷峻的男人看着,确实容易心动。 但宋汀自诩不是色令智昏的人,这么个暧昧的动作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是很没有分寸的,她按着沈崇堂宽阔的肩膀稍稍后退,冲luna笑眯眯道:“我同意这门亲事。” 沈崇堂不怒反笑,锋利的眉眼舒展开来,薄唇伸展出好看的弧度,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是一个颇具少年气的笑容,将他身上的沉稳瞬间冲散开来。 宋汀看得失神,在沈崇堂抬起眼时慌忙移开了视线,唇角却一沉,沈崇堂的指尖重重擦过她脸上的饼干屑,留下一道浅浅的红,“我不同意。” - 宋小姐又不理沈总了。 赵烨跟着同事学国际象棋,仍分心关心着沈总这边的状况,眼见着窗外宋小姐绷着脸从沈总身边离开,背影僵硬得彰显出冷硬的态度。 他看得着急,棋也下得漫不经心,被同事赶下棋局,赵烨干脆端杯热茶,去安慰一下冷风中的沈总。 走进却看到,沈崇堂正施施然坐在软椅上,目光淡然地看着站在烟花中倔强的背影,宋*汀明显是不想理他,他却指节抵在鼻尖,唇角勾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赵烨看呆了,觉得沈总不愧是坐过冷板凳的人,现如今已经学会自我调节了,他摇了摇头,端着茶又重新回去下棋了。 推开门后一道曼妙的身影正巧从里面出来,明眸皓齿地冲他一笑道了句谢,赵烨忙说不客气,发现是中场休息的女主唱,女主唱一袭金色缎面长裙勾勒出有致的身形,眉眼被精心描摹过,看不出种族,美得张扬。 赵烨已经步入室内,但余光却瞥到那道金色身影玉立亭亭地站在了沈总的面前,如波浪般的长发倾泻在腰间,低头朝坐在椅子中的男人说着什么。 从赵烨的视角能看到沈总愣了一瞬,然后礼貌地冲她勾了勾唇,白玉雕刻似地手朝院中某处指了指。 管弦乐曲中参杂进人群的喧闹,其中还有宋汀遥遥传来的清浅笑声,一片朦胧暧昧中,沈崇堂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出了一句,“lover。” 在女主唱失望而归,又只留下一身黑衣神色淡漠的男人,宋汀无意识地转头余光扫到那一抹身影,又很快转回头去,素净的脸上平静而茫然,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宋汀拿起手机记录起烟花转瞬即逝的光景,发给杨文怡看,杨文怡很快发来几十秒的语音,唠唠叨叨让她穿厚点注意不要着凉。 随后又紧接着发了一句:【怎么没人堆雪人?妈妈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堆雪人。】 宋汀看着信息愣怔一瞬,想起儿时冬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妈妈一起堆雪人,母女二人裹得厚厚地在破败的楼道前堆起一个崭新的雪人,预兆着新年新开始。 只是后来杨文怡身体每况愈下受不得寒冷,宋汀自己一人也没再堆过,其实她也不喜欢,觉得冷,但细想下来只有下雪的天气杨文怡才不会忙于琐碎的工作,能在家短暂地陪自己。 或许是那时的自己因为妈妈久违的陪伴而显得过分开心,才让杨文怡一直以为自己热爱这项游戏。 宋汀看着庭院内的厚厚的积雪,动动手指回复道:【怎么没堆,马上就完工。】 她说做就做,弯下腰开始滚动积雪,纤白的指节握住细而柔软的雪,顿时唤醒了儿时的记忆。刘静和张易遥见她动作也起了玩心,加入宋汀的队伍,周围不少同事见状也跟着团起了雪,嘻嘻哈哈闹成一片。 眼见着雪人的圆滚滚的肚子成了形,宋汀顾不上寒冷,满意地拍打着雪人的肚子使它更为瓷实,赵静和张易遥正滚动着雪人的头,宋汀和其他同事进入林间找起树枝作雪人的胳膊。 宋汀找得仔细,低头专注寻觅,越走越远步入松林深处,看到雪地中两颗新鲜落下的种子,正低头去捡,却被石头绊住了脚,连忙抱住一旁的小松树。 真的是一颗还年幼的小松树,不堪宋汀的蛮力,被扯得瑟瑟发抖,覆在枝头厚厚的一层积雪悉数朝宋汀砸来。 宋汀瞪圆了双眼,看着团团白雪从天而降,本能地闭上了双眼,下一秒,却只听到积雪“簌簌”落在头顶的动静,没感受到丝毫凉意。 她奇怪地睁开眼,发现沈崇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正撑起羊绒大衣遮在她的头顶,等林间再次恢复平静,沈崇堂小心从她头顶移开大衣,轻轻抖落上面的积雪,衣服便沉甸甸地落在了宋汀的身上。 沈崇堂附身将那两个种子捡起来放宋汀手中,拍了一下大一的口袋,“放兜里。” 宋汀将种子放入口袋时,却摸到一团毛茸茸,她拿出来发现是一双缀着吊牌的女士手套。 第48章 沈崇堂随手将吊牌扯下来,仔细给宋汀戴上手套,手套贴身放着还有余温,让宋汀长时间暴露在雪中的手指刚接触到热度开始发痒,指尖不自觉蜷缩起来。 一只惊鸟从树枝飞过,又抖落些许积雪,洒落在沈崇堂肩头,他羊绒开衫里面是一件黑色衬衫,肩头瞬间被雪浸湿,显露出挺阔的肩膀肌肉线条。 “你冷不冷啊?”宋汀要把衣服脱下来,却被沈崇堂伸手制止。 他摇了摇头,转身在前面领路,“我等下就回室内。” 林间积雪厚,一脚踏进去暄软,倒也不难走,只是要小心不知在哪盘踞的石头,但沈崇堂脚步精准,按着他的脚步走,没出现任何障碍。 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刘静兴奋朝宋汀摆了摆手,“雪人堆完了!” 宋汀越过沈崇堂去看,由雪堆成的脑袋圆滚滚落在胖胖的身体上,是个体量很大的雪人,宋汀把口袋中的种子取出来,比划一下位置安了进去。 luna从后厨偷出来一根胡萝卜,风风火火地飞奔而来,一扬手却递给了沈崇堂。 沈崇堂眉眼柔和地接过,有样学样地在眼睛下面插上鼻子。 有人找来树枝插在了雪人身体两侧,众人合力费时半个时辰终于完工,开始热热闹闹拍照。 沈崇堂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条天蓝色的围巾取了过来,给宋汀围上,明明自己的大衣也在软椅上上放着,但这人就好像是没发现一样,等把宋汀围了个严实,才缓缓开口:“别玩太久,我先带luna回去。” 宋汀精巧的鼻尖连着下巴被包进柔软的围巾,只露出两只杏眼,眼波流转间,闷闷回一句,“哦。” 周围的同事忙着手头上的事,全然装作看不到,待宋汀转回身的时候却瞥到几道兴奋的眼神一闪而过。 宋汀对着雪人一顿狂拍,又开始跟着大家围着雪人合照,还约定好喊同样的口号,路过服务生操着刚学来的中文,和她们一起喊“茄子。” 酒店大厅的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暂停,只剩下管弦乐手半闭着眼睛弹奏着悠扬地曲调,一首《porunacabeza》凄婉浪漫。 离零点还有四十分钟,新年热闹的氛围中大家都不甘于闲着,找起舞伴跳起了舞,院内的大家拍完尽了兴也纷纷去到室内。 宋汀看着雪人光秃秃的脖子上还差一条围巾,完美主义作祟,从脖子上取下天蓝色的围巾,小心地给雪人围上,即使只剩下自己,宋汀还是忍不住再次拍起了照片。 沈崇堂一进到室内就频繁被人敬酒,推杯换盏间皆是祝福的话语,短短十几分钟几杯香槟已经入了胃。 脑海中突然浮现少女站在香槟塔下蹙起的眉心,一脸对酒色财气不耐。 面对递过来的下一杯酒,沈崇堂摆了摆手,余光看到角落的国际象棋正值换人之际,他几步上前顶替了三流水平的赵烨,开始在棋局上大杀四方。 棋子拿在手中,周围敬酒的人只能作罢开始观战,没人注意到一抹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到了沈崇堂的身侧。 几局下来,沈崇堂赢得漂亮,周围人很给面子的欢呼鼓掌,沈崇堂抻手比划了一个下压的姿势,笑着对落败方说承让。 大门突然被推开,在院内堆雪人的众人搓着手进来,沈崇堂目光一瞥,放下手中棋子,然而刚站起身却被人挡住了去路,女主唱眉眼笑意张扬,朝他伸出了手,“沈先生,跳支舞吗?” 周围同事下意识起哄两声,又突然想起什么偃旗息鼓,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leo刚刚上台激情弹奏了一曲,已经和乐队混熟,醉醺醺搂着小提琴手冲沈崇堂喊:“沈,人家姑娘都邀请了,有点绅士风度。” 女主唱仍伸着手,礼貌朝沈崇堂点了点头,像是在说只是跳个舞。 沈崇堂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接受邀请,并真的秉持着绅士风度,手虚虚揽着女主唱的背,随着婉转悠扬的曲子婆娑起舞。 第61章 他身高优越在一群异国人中也分外醒目,一袭黑衣利落随着舞步显得洒脱随性,女主唱金色的裙摆频频卷起,打在他的身影。 像金色海浪拍打着漆黑的礁石。 且不说两人舞姿优美,仅仅只是立于水晶灯下都赏心悦目。 宋汀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她站在昏暗的门厅,看着大厅中央众星拱月的沈崇堂,身边有漂亮的舞伴,周围都是友好倾慕的同侪。 一首曲目跳完,女主唱意犹未尽,情意绵绵地看着刚刚共舞的男人,奈何只能看到他锋利优美的下颌线,那双神情的双眼即使在乐曲高潮时也没看向自己,此刻却失神地看向窗外,女主唱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院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微笑的雪人立于松树下,脖颈间的蓝色围巾正迎风摆动。 - 宋汀在沈崇堂目光看过来的一瞬间,躲进了楼梯转角。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状况,明明是群情欢洽的舞会,自己却完全不想融入。 或许是因为不习惯,因为名为“舞会”的活动自小到大,她也就参加过那么一次。 甚至都不算参加。 高中毕业那年,学校白天照例举行毕业生的典礼,白天在礼堂严肃煽情地展望未来,晚上开始肆意展现新的人生。 那场晚会甚至还请了学校从前的毕业生来参加,为学弟学妹们答疑解惑,也充当舞会中的长者,犹豫年纪稍长眼界更宽广,深受学弟学妹的追捧。 没人会想到沈崇堂会来,毕竟传闻上了大学的万荣太子爷,不仅要精于学业还要开始接触家族业务,忙得不可开交。 可他就是抽空出现在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高中生毕业典礼,他被人群簇拥着周围站满了想要和他共舞一曲的名流千金,和想要攀谈一二的世家公子。 而站在角落的宋汀,甚至没有舞伴。 在沈崇堂离开的两年内,她毫无长进,空长了年纪,没有交到朋友,只维持了从小就优异的成绩。 十八岁的宋汀在毕业舞会欢乐的乐曲开幕时落荒而逃,余光中看到一抹明亮的裙摆贴近了人群中央一身礼服的沈崇堂。 她一个人躲在礼堂外的喷泉池边,等待着不属于她的嘉年华落幕。 从现的影像和现在一幕幕重叠,沈崇堂始终如一,在那些她没参与过的时刻,一直闪闪发光。 那些遥远的心结又重新涌上心头,宋汀打开沉默步上楼梯,打开套房的门,她并未开灯,只看着窗外零星霓虹,耳边还有乐曲余音。 她背倚着房门,缓慢而清醒地闭上了双眼,感受到指尖的蜷缩和心口的酸涩。 原来她在嫉妒。 原来那些他人和沈崇堂亲密的时刻,她并不如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从沈崇堂奋力抗争而被关禁闭的不知名初恋,到他们共同参加圣诞晚会的大学同学江依婷,到刚刚和他亲密共舞的优雅舞者。 这些事情都让她感到难过。 窗外只能看到远山静谧的轮廓,突然一束光从一片墨蓝色中腾空而起,在天际迸出绚烂的一簇烟花。 随着烟花消散之际,一楼传来跨年夜的倒计时。 “三二一——” 倒计时声落。 敲门声也随即响起。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祝福声中,宋汀打开门,看到沈崇堂正站在门外。 “有房卡为什么还敲门?”宋汀不解。 沈崇堂进来后门随机关上,他指了指宋汀身上的大衣,“房卡在衣服里。” 宋汀手摸进口袋,湿漉漉的毛绒手套地下一个硬挺的卡片,她掏出来塞进沈崇堂的手里,仰头问:“不继续去跳舞吗?” 零点后繁华并未消散,一楼的喧闹声比之前更盛,奏乐声也逐渐加快,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 沈崇堂看起来神色清明,并未尽兴的样子。 “跳啊。”沈崇堂唇角弯起。 果然。宋汀在心里默念,眸中情绪冷却下来。 “但我只想和喜欢的人跳。” 他说话间凑近,宋汀下意识后退,沈崇堂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握着她的肩,垂头在她唇间吻了吻。 淡淡柑橘调的酒香混合着他身上乌木清浅的香气,令人迷醉如微醺般飘然。 宋汀没有问“喜欢的人”是谁,而是默认般地说:“我又不会。” 这话说的醋意十足,她说出口就后悔,于是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我也不喜欢。” “那就不跳。”沈崇堂连着深色羊绒大衣将她整个人兜进怀里,压在柔软的沙发内,灼热地吻朝她席卷而来。 良久后,宋汀才恢复呼吸,但不可避免地急促,在沈崇堂怀里喘得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他修长的指节顺着腰间划入柔软细腻的皮肤,停在了敏感地地带,指尖一用力按压,宋汀就颤得更为厉害。 眼睛含着水迷茫地看着他。 “喜欢这个吗?”低沉地嗓音顺着胸前的皮肤传入耳膜,让宋汀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沈崇堂又凑近在她唇中吮了吮,不轻不重地朝泛着水光的唇上咬了一口,又继续逼问:“喜欢吗?” 宋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喝多了,在沈崇堂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逼问下,带着哭腔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她腾空而起,穿了一晚上的羊绒大衣无声地跌落在地毯。 她也从窄小的沙发上,跌入宽阔暄软的床内。 第49章 沈崇堂的身影朝她笼过来,绵长不间断的亲吻也落下来。 缠绵间,纯白柔软的羊绒衫被揉皱后脱离皮肤,露出光洁的肩颈,火红长裙被褪到脚踝,而沈崇堂衬衫皱着仍衣冠楚楚。 宋汀眼眶发红,觉得他在欺负自己,泄愤似得拽了一把他的领口,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扣在顶端的小巧纽扣崩脱,露出沈崇堂凸起的喉结。 他在昏暗中低笑,拉着宋汀的手将自己的衬衫的扣子一颗颗解开,直到解到腰间的腰带,宋汀说什么也不愿再动。 万籁俱寂的深夜,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四下无光亮,只有宋汀那双浅色的眸子亮着,这双眼睛沈崇堂再熟悉不过,倔强的,锋利的,如寒冰利剑让人本能退缩,此刻却盛着惶然,不安地凝视着他。 他翻起被子将赤.裸的宋汀裹起来抱在怀里,挺直的鼻尖蹭着她软红的脸颊,薄唇安抚地吻她。 宋汀慢慢放松下来,即使在黑暗中也大张着双眼,一瞬不停地看着他,沈崇堂默默和她对视,咫尺之间,宋汀看到了他满腔的爱意,于是隔阂般的被子再次滑落,她主动伸手搂住了沈崇堂的肩膀,把脸埋入他的颈窝。 开始的时分,宋汀觉得很痛,细想起来这疼痛其实不如摔一跤来得猛烈,但它绵长持久,像秋雨刺入皮肤,只能慢慢地熬。 宋汀在他又深又重的动作中,不由自足泛起生理性的泪水,没等落入发间就被沈崇堂轻柔地吻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得到一丝丝舒爽,宋汀咬着下唇不肯发出声音,被沈崇堂吻开双唇,发出闷哼,但只换来更重的一记。 她的精神逐渐迷失,沉溺在一场无止无休的秋雨中,直至凌晨三点,她浑身被雨水打湿,昏昏沉沉地被沈崇堂抱去洗澡。 昏睡之际,手机“嗡”地响起,宋汀精疲力尽本不想理,但手机就在耳边,只是震动都让她身体发麻,她翻动一下身体,按亮手机屏幕,发现朝岐给她发来了晚了三个小时的新年祝福。 宋汀无奈准备明日再回,朝岐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宋姐姐,本想准时给你发祝福,忙起来记错时间了。】 【录了首新歌,先给你听。】 紧接着发来一个demo。 浴室的水流声潺潺如白噪音,她点开音乐,一首柔软轻快的英文情歌。 唱的是一见钟情,在晴天在雨天,像夏天摇摆的风,冬日晴朗的雪。 脑海中重复想起你的那一刻,才发现早已动了心。 朝岐的声音清澈,情歌唱得坦诚阳光,很容易唱进听的人心里,是正午日头上灼灼烈日。 但宋汀目光无意识地看向浴室门外投出的那一点朦胧灯光,门外升腾起的水汽好似天边云雾。 她心里已经住下一个月亮了。 宋汀看着那点光亮,唇角稍弯,在沉甸甸的安定中坠入梦中,歌声什么时候停止的也没知觉,手机幽蓝的屏幕照着她恬静的侧脸。 沈崇堂从浴室出来时,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没开灯的房间暖气充足,但仍显寂寥,只余大床中一点光亮。 他伸手准备将宋汀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拿到桌子上,目光在触碰到屏幕时手上动作顿住,名为朝岐的好友发来一条五十秒的语音。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宋汀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翻了个身,手肘碰到屏幕,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凌晨寂静中响起。 “宋汀,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叫你的名字,毕竟是表白,我想我们之间可以是平等的关系,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从小时候在蓉城你陪我过暑假起,我就喜欢你,想必你也早就意识到了吧……” 第62章 或许是因为太累,手机音量也不高,宋汀始终没醒,眉目舒展,唇角稍稍弯起,在声声告白声中呼吸平稳。 沈崇堂沉默地站在床前,眉目垂着看着宋汀出神,甚至忘了关闭语音。 直到朝岐颇有信心的说出:“如果你愿意和我进一步接触的话,等你回国要不要来看我私人演出?” 漫长的告白才停止。 而宋汀懵然不觉,睡得香甜。 沈崇堂拾起地上的大衣随便披在身上,去到露台静默看着远山,远处雪山也隐匿于墨蓝色深空,天地万物寂寥无声,连风都静止,寒冷像被冷冻,是静止的,让人难以呼吸的。 手机的屏幕中展示着蓬勃年轻的歌手,出身于文艺世家培养出来的音乐奇才,履历干净,人生顺遂,家族中的宠儿,万千粉丝中的天才音乐家,追起人来坦荡真诚,不藏不掖,坦荡如太阳。 不怪宋汀凌晨接到信息也能露出笑容。 沈崇堂躲在黑暗的露台,看得双眼刺痛,直到按灭屏幕沉戾的心才得以平静,从前从没觉得这寂静黑暗的夜色如此难熬。 人大抵都是贪得无厌的动物,即使他长袍加身谈吐不凡,但还是本能地渴望着汲取那一点来之不易的温暖。 哪怕是被弃教条礼数做一个小人。 他带着一身寒意返还房间,自私残忍地抱住进入梦乡不久的人。 宋汀周身暖融的气息被寒冷侵占,迷蒙中睁开眼,沈崇堂微凉的嘴唇落在她的眼角唇中,冷硬地骨节探入了柔软的腰窝。 她打了一个冷颤推拒不断下落的吻,沈崇堂却吃错了药,不顾她的推攘不断地吻下来,直到他身上残余的冷气全都被自己温暖的呼吸赶跑。 再次进来的时候,宋汀气得清醒过来,一口整齐的白牙咬在沈崇堂的锁骨,他一点也不觉得疼似得抚着她的脊背小声地哄。 最后她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窗外天光大亮,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沈崇堂不知所踪,宋汀拿起桌前的手机,看到时间是下午两点钟,猛然想起回程的机票就在今晚。 她依照惯例坐起来,又猛地跌回床塌,四肢酸软和不可言说的疼痛让她微微睁大双眼,在明亮的日光中脸上逐渐泛红,一把将被子蒙过头顶,须臾片刻才假装淡定地下床去洗漱,只是动作稍显僵硬。 洗漱完准备去收拾行李,发现已经被收拾完毕,只剩一些早上要用的日用品摆在洗手台,餐厅还温着牛奶和brunch。 宋汀喝着牛奶,翻阅手机,刘静一大早就发来了去附近城镇购物的邀请,见她没回,还不厌其烦地发来几张美景,宋汀不好意思地回:【起晚了,刚看到】 发完,发现时间间隔实在太久,起晚七八个小时实在不符合自己形象,欲盖弥彰补充:【昨晚失眠了。】 【我懂。】 赵静很快回信。 【我和张易遥一起也老失眠】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仔细。】宋汀面无表情回。 【嘻嘻。】赵静又给她发了小猫吃瓜表情包。 切出微信时,宋汀看到了昨晚朝岐发来的祝福和demo,点开一看,果然被困意袭击的自己没有回信息,好在朝岐发来新歌demo后应该是发现她已经睡了,没再发来信息。 宋汀给他发了感谢的表情包,回:【新年快乐,新歌很好听。】 聊天框内朝岐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很快提示消失,几秒钟后又继续输入,来回一分钟一个字也没发过来。 宋汀发去一个:【?】 朝岐这次很快跟着回复:【?】 宋汀彻底迷茫了,没等想明白,赵媛的电话打了进来,宋汀连忙接起来,“喂,老师。” “小汀,什么时候回来?”赵媛言简意赅问。 “晚上的飞机。”宋汀回,“明天下午到,有急事的话我直接去台里吧。” “不急。”赵媛虽然这么说,但宋汀听出电话那头办公室内忙乱的声音,赵媛顾不上和她说话,训斥起了赵雨:“这个稿子你是怎么看的?语序不通回去重写。” 宋汀听着电话里赵雨委委屈屈的小声应承的声音失笑,对郑媛说:“老师你别吓她,我明天回去改也行。” “说了不急,给你打电话是让你回来后赶紧去做朝岐的节目,网上粉丝已经猜得差不离了,热度得跟上。” “没问题。”宋汀向郑媛保证,准备等下就给朝岐打个电话约时间。 挂了电话,看到朝岐又发来一条信息,是一场私人livehouse的演出函,时间就在回去后不久,邀请函下紧跟着一条信息:【宋汀,要不要来?】 宋汀奇怪朝岐突然叫自己全名,不过也没深究,觉得这场livehouse来得正是时候,比她预期的在家拍日常更能突出他的魅力,收视率自然不必愁。 【来啊。】 宋汀欣然答应。 想了想虽然提前预定了拍摄,但毕竟是演出,宋汀还是征求朝岐的意见:【那天可以带上团队拍摄吗?】 几秒钟后,朝岐回信。 【拍完请我吃饭的话可以考虑。】 上次就答应请吃饭的宋汀自然没问题,爽快答应。 【吃什么随便挑。】 过了一会儿,朝岐发来了一家餐厅,宋汀点开一看,是家名叫theone的西餐厅。 怕要预约,宋汀在搜索软件上输入该餐厅的名字,随意翻动的指尖却顿住。 热帖介绍,那是临仙一家有名的情侣餐厅。 第50章 宋汀眯了眯眼睛,正在脑海中斟酌怎么委婉没有痕迹地换家餐厅。 朝岐见她良久未回信,又发来一条:【听说这家餐厅的煎鹅肝非常好吃。】 热贴下确实有不少人推荐,只是冲着菜品去吃的人也不少,或许朝岐并未注意到是情侣餐厅,自己刻意去提倒显得尴尬。 反正只是吃顿饭而已,宋汀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明明刚睡醒,吃完饭却又开始犯困,宋汀决定下楼去点杯咖啡提神,下楼却遇到leo,他正抱着呜呜哭的luna,见到宋汀眼睛一亮,问她昨夜沈崇堂开的车钥匙放在了哪里,自己宿醉什么也记不得了,而luna正闹着要吃巧克力。 宋汀抹了把小姑娘的眼泪,对leo说自己马上去问一下。 还没等宋汀打起电话,就碰到给沈崇堂送文件的赵烨,约定的一楼咖啡馆室内并未发现沈崇堂的身影,宋汀瞥到室外阳伞下的背影,唇角弯了弯。 等她推开门走近,却又在晃眼的日光下顿住了脚步。 - 正值一天中日光最好的时刻,今日天气格外晴朗,冬日暖阳晒得人睁不开眼。 酒店一楼的咖啡馆,将桌子支在门外,沈崇堂闲散地坐在软椅上,一改素日来矜贵的姿态,多了份凡间的随性。 坐在她对面的的常玉抿了口热美式,笑着打趣:“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度假,看来对放松心情确实有效。” 沈崇堂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置可否得颔首一笑。 “说吧。”常玉不跟他绕弯子,双手交叉立于圆桌,眼睛柔和地看着沈崇堂。“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常家是沈家世交,常玉作为临仙科技行业龙头的千金,没有从事家族产业,而是“叛逆”地学了医,并且专治精神疾病,研究生时期就在业内赫赫有名,毕业之后就留在意大利任职。 看外表常玉虽为女儿却延续了常老爷子硬朗的轮廓,对于女性来说过于锋利,惯常穿一身正式套装,本该给人一种冷硬难以接近的印象,但她有一双善于倾听的眼睛,不带任何攻击性,平静如阳光下的湖面,注视时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据常玉说这是刻意练习的结果,不得不说确实有效。 沈崇堂从前对心理治疗抱有不小的偏见,他不认为人所经历的困难会被另一个人轻易理解,也不屑于向人袒露脆弱。 所以在大学回国有次商业聚会,各家名流小辈被刻意聚在一起,攀谈交友,贺凡和常玉一见如故聊得欢畅,得知常玉在修心理医学,二两酒进肚就醉酒上头的贺凡非拉着常玉给沈崇堂瞧瞧。 沈崇堂在他那借助的一段时间,贺凡频繁看到他深夜在露台抽烟,神色怔忡在黑夜中如鬼魅,更可怕的是第二天一早又是禁欲沉稳的新贵。 问他就只说刚接手公司项目,太忙。 可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起来可不是太忙导致的。 大抵学艺术的人都有一颗敏感地善于捕捉的眼,贺凡知道自己这从小金尊玉贵的发小过得并不如意。 他半真半假地满嘴胡话一把将常玉和沈崇堂关进一个房间,充当临时诊疗室。短暂地逃离商业酒会,沈崇堂并无异议,而常玉虽试图解读他,但也没那么烦人。 常玉从小就见过沈崇堂,两家关系虽近,但住的却远,加之两人性别爱好皆不相同,并未说过几句话。 常玉那个时候年轻,对诊疗之事陷入狂热,豪门世家是非本就多,精神出问题的比比皆是,主动找上门来寻求治疗慰藉的不在少数。 第63章 但她还是被沈崇堂吸引了,正值意气风发的青年人,豪门集团的新掌权人,名校毕业的优等生,一个个闪亮的名头冠于他身上,却驱散不走他周身笼罩的浓雾。 常玉一眼看出这是一个自我封闭的人。 那个时候的沈崇堂比现在更为沉默,冷着一张脸看常玉循循善诱,只简单回应以打发时间。直到常玉问起他被关禁闭的传闻。 沈家将此视为丑闻严厉压制,而没人不识趣跑到沈崇堂本人面前挑衅去问,在圈内是一桩没头没尾的轶事,基本没人再提。 沈崇堂的眉心竖起,对她的不识趣感到不悦,但常玉眼神温和,动作坦诚随和,并不具有威胁,倒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听说你为了一个女孩和家里做对。”常玉当时这样说:“但你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样子。” 听到她的话,沈崇堂微微睁大了双眼,罕见地显露出了一丝茫然无措。 那时常玉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生执照,坦然道:“你这是心理问题,我可以帮你。” 于是沈崇堂在长达几年的时间断断续续向常玉袒露了心声,但那并不代表他是脆弱无助的,相反正是他想要摆脱过去的决心。 但沈崇堂并不全是百分坦诚的,一件事讲一半藏一半,回避性依恋的典型特征。 常玉其实听沈崇堂陆续讲过这么一个人,但她没想到是宋汀,关于宋汀的传闻在圈内经久不衰且八卦不断更迭。常玉自不会相信谣言,但以她对宋汀简单的了解,她和沈崇堂或许没那么合适。 但谈及这个问题,沈崇堂态度总是冷硬独断的,像个任性的少年人,只管横冲直撞,一颗真心却只敢藏着掖着。 听说这次沈崇堂来意大利团建,并且带上了家属,虽然她过几天就要回国休假,但还是趁着这个机会来看看。 可惜坐了一上午,只见沈崇堂,据他说宋汀还在睡觉,常玉心里不自然地拧了一下,借着玩笑,打探起他们目前的关系。 沈崇堂沉吟片刻,眉眼垂着看向地上的光斑,“我们准备结婚了。” 是的,沈崇堂在心里默念,半年时间已到,他会向宋汀求婚,而宋汀会专注地看向他一人,欣然地点头。 一切都在脑海中成了形,他在不断地添砖加瓦地美化。 常玉很想相信他说的,但沈崇堂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眉心紧紧蹙着,是惶然不安的样子。 “是吗?”常玉柔和地看着他,双手握住沈崇堂握紧马克杯泛白的指节,假装不经意地问起:“你和她聊过家里的事情吗?” 沈崇堂倏尔抬起头,不*确定地看着常玉,神色肃穆如寂静群山,“她不需要知道,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只要别再有其他人来打扰我们。” “你们之间还存在其他人吗?”常玉敏锐察觉到他的担忧。 沈崇堂耳边不可控制地响起了那道清朗的声线,句句情真意切,难以让人拒绝。而他则是躲藏在暗处的老鼠,像是被另一个人控制,删掉了那条语音。 他不仅不是绅士,甚至比小人更加懦弱无能。 刚刚还柔和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沈崇堂闭上了双眼,须臾后再睁开眼,神色已经恢复惯常的沉静。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 这显然是一句假话,沈崇堂知道自己被常玉看穿,但还是说了,以一种上位者的傲慢来掩饰了内心的懦弱。 “沈总?”不远处突然传来赵烨弱弱地呼喊。 坐在软椅中的两人纷纷侧目,看到赵烨正朝他们的方向张望,而他身边站着一袭浅色大衣的宋汀。 沈崇堂这才意识到常玉还握着自己的手,他不动声色地抽离,从软椅中站起身,对着站在光下看不清神色的宋汀招了招手,“睡得好吗?” 宋汀不咸不淡地点了一下头作答,等走进了能看出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有种虚弱地苍白,嘴唇却像是被过度吻过,还泛着血色,让整个人不至于太憔悴。 “宋小姐,我叫常玉。”对面的女人伸出手,友善地朝她一笑,“是沈总的心理医生。” 宋汀看着那只骨节修长,匀称有力的手,过了两秒才伸出手简单握了一下,眼睛很有神,看着手的主人说:“治疗梦游的医生?” 常玉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柔和地笑了一下,点头说“是。” “呵。”宋汀几不可闻地嘲讽一声,不过并没有针对常玉,也没有去看沈崇堂。 松开手后,宋汀神色自然的问沈崇堂:“leo要你昨天开的车的钥匙,放哪里了?” 沈崇堂沉沉地看着坦然地宋汀,想了想说:“应该在昨天穿的大衣口袋。” 宋汀点点头,没有多聊的意思,冲常玉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她全程表现地得体自若,并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言语行为,就连那句嘲讽也像是幻觉。 可却像一把利剑将虚假的幻象戳破,并不给人留有余地。 气氛就这样凝滞下来,沈崇堂看着她阳光下浅薄的背影出了神,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封闭自我任浓雾将自己包围的沈家新掌权人。 常玉靠近半步,低声对沈崇堂说:“宋小姐的性格,不利于你的病情。” 站在一旁的赵烨罕见地在沈崇堂面前皱起了脸。 宋汀返回大厅,电梯却迟迟不到,她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转头朝院内望了望,隔着布满阳光的玻璃,只能遥遥看到并不真切的漆黑眉眼。 而站在他身边一身利落套装的女人,正仰头同他说着什么,沈崇堂或许实在认真听她讲话,眉眼就垂了下去,宋汀连那一点幻影都看不到了。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门来。 里面站着正要出门的刘静和张易遥,两人正旁若无人地贴近说着话,四目相对,充满浓浓爱意。 直到余光瞥到门外站的宋汀,刘静才回过神来看过来,眼神里的情意还未完全消散。 “宋汀,一起去喝咖啡吗?”刘静笑着问她。 宋汀这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准备去喝咖啡的,但面对刘静的邀请,她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第51章 冬夜的火锅店,氤氲热气四溢,整个大堂吵嚷声不绝于耳。 包间内,汤敏正抱着一瓶啤酒喝,眼泪涟涟地向宋汀控诉自己失败的恋情。 宋汀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去工作,就被汤敏一通电话叫出来了,听到电话那头汤敏万念俱灰的哭腔,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经常约的火锅店。 “你说……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看不起我?” “他,他居然让我去陪那个张总?”汤敏声泪俱下地拉着宋汀哭诉。“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宋汀在汤敏断断续续的话中,听出了前因后果,汤敏那个恋爱还没谈过半年的设计师男神,再一次酒局中公然让汤敏去陪对她表现出兴趣的上司。 “他还说我大惊小怪,说,说他们圈内都是这么玩的。”汤敏啪地把酒瓶往玻璃桌上一拍,一手拍着自己胸口,眼睛被泪水糊得什么也看不清,对着墙角激动地说:“当初说爱我的也是他,随便处置我的也是他。” 宋汀听汤敏说过这个男友,虽然是设计师,但家中经营一家小型公司,在临仙也算小富家庭,勉强能挤进名流圈内,只是公司规模不大,圈内不良风气倒是学得透彻。 “你说他怎么这么无情?!” 说到激动处,汤敏用力拍打着墙壁,掌心很快拍红却没感觉到疼痛,一心沉浸在自己失恋的情绪中。 宋汀把她的手握住,不让她再自虐,柔声哄她,“分了正好,正好新年,咱们辞旧迎新。” “对!”汤敏抱住宋汀,大声附和,张牙舞爪地比划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去他妈的赵闻,去他妈的张总。” “不是说让我跟别人试试吗?我今年就要谈十个八个。” 汤敏上一秒才放下豪言壮语,下一秒就立刻呜呜哭起来,宋汀是知道汤敏虽然嘴上洒脱,实际上是个重感情的姑娘,更别提是真心实意谈了半年的恋情。 一时半会放不下也是正常,宋汀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汤敏的眼泪把自己肩头的羊绒衫沾湿。 一顿火锅吃下来,宋汀和汤敏都没吃多少,啤酒喝了不少,宋汀惦记着要送汤敏回家,没喝。 宋汀出去结完账,回包间看到汤敏正拿着打包盒把没吃完的菜往里塞,只是醉酒后没有准头,筷子哆哆嗦嗦半天一片火腿没放进去。 宋汀连忙把汤敏按在凳子上,看着她的眼睛让她等自己,汤敏呆呆地望着她,迟钝地点了点头。 汤敏酒品好,喝的时候慷慨激昂,一停下来就乖乖地坐着,也听话,宋汀一手拎着打包盒,一手搂着汤敏的腰,没怎么费力地将汤敏送回了家。 一来一回再回到中环世纪,已经到了深夜,临仙冬夜的北风呼啸着,宋汀绕过被风吹地东倒西歪的绿化带,准备进地下车库时,突然停顿下来,朝摩天大楼张望,一整栋只零星亮着几盏灯,其中就有21楼的一盏。 第64章 是沈崇堂家餐厅的照明灯。 宋汀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那一盏灯,心想这个时间段,是沈崇堂在厨房热牛奶,还是他为晚归的自己留了一盏灯,亦或仅仅只是睡前忘记关灯,她思索着无聊的问题,久久未动。 直到车窗被人敲响,宋汀落下车窗,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经常在楼下巡逻的警卫。 “宋小姐,您没事吧?”警卫负责这一栋的业主安全,业主也都基本认识,见宋汀车子停顿良久怕是遇到麻烦,关切地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没事。”宋汀朝警卫抱歉地笑笑,准备驶进地下车库。 警卫抬头朝楼上看了眼,再次低下头朝着车窗说:“刚刚看到沈先生出去了,您是忘带钥匙了吗?” 这个小区住的全是临仙市藏龙卧虎的人物,在物业任职的各个也都是人精,不仅熟知业主间的关系,也时刻注意业主的动向。 比起物业,倒更像是私人管家。 听到他的话,宋汀愣了一瞬,朝警卫说:“没关系,我带了。” 地下车库冷冷清清,自己惯常停车的地方旁边那辆漆黑的车确实不再车位,那辆车身流畅的银灰色布加迪还静静停在角落,在车库没那么亮的灯光下仍流光溢彩,看起来经常开的样子。 但宋汀知道这辆车主人开它的次数寥寥无几,沈崇堂不是一个高调的人,但也不是一个爱惜财富的人。 价值千万的跑车,随随便便丢在车库,只让人定时打扫一下。 连城的宝石项链,在他眼中也并无特别,随手就送人。 宋汀又拾起在车库外的思绪,想来想去,发现对于沈崇堂,她好像并没有那么了解,虽然住在同一座房子,但自己只是他生活的旁观者,而自己从过去到现在的心动,或许只是对于一副画作的欣赏,一首乐曲的迷恋。 而精美的画作,悠扬的乐曲,又怎么会对人类复杂的情感打动。 - 关于朝岐的专题,拍摄时常暂定为一周,只为剪出更有话题趣味性的片子,宋汀忙得脚不沾地,白天黑夜地驻扎在朝岐的工作室和电视台,家里只成为临时的休息室。 在宋汀第三天拖着疲惫的身躯晚归时,和同样加班的沈崇堂在地下室撞个正着,相比于宋汀一脸缺觉的社畜形象,沈崇堂深夜仍是一派精英形象,神色清明,毫无困意,耳朵里甚至还塞着蓝牙耳机,接听跨国会议。 直到那双眼睛转向她的时候,流畅的英语才略一停顿,很快挂下电话,锁了车门朝宋汀走过来。 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沈崇堂下意识抬手想揉一下她的头,手臂抬起却顿了一下改为拎起她手中的笔电。 从意大利回来后,两人之间弥漫着淡淡的生疏,好像那个缠绵的夜晚不存在一样,开始不咸不淡地相处。 但沈崇堂仍旧绅士,仍旧温柔。 一路帮她拎着重物,等她洗完澡出来后,热牛奶已经放在餐桌上等她去喝。 宋汀擦着头发,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向他道谢。 沈崇堂微微颔首,却没离开,拉开椅子在宋汀对面坐下。 “这周六要不要去约会?” 宋汀听到他说的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约会,下意识抬眸,沈崇堂坐在餐厅暖光中,五官深邃神色专注,漆黑眸中一点亮光,像是画家最后的点睛之笔。 让这幅古典油画顿时有了一丝生机,让观赏的人不自觉沉迷。 宋汀在沈崇堂静默凝视中败下阵来,错开目光,心口有点发慌地打开手机,“我要看下时间。” 沈崇堂“嗯”了一声,伸手把她喝完的杯子拿过去,到厨房去清洗,仿佛要给她足够的时间。 朝岐的拍摄正好周五结束,按惯例来说周六日能正常休息,即使临时有事加班,晚上的时间也能空余出来。 所以在沈崇堂擦着手出来的时候,宋汀对他说:“好啊。” 听到她的回应,沈崇堂眼神微敛,唇角勾了起来,微凉地手还是落在了宋汀的头顶,刚洗完手的那一点湿意,从头顶传达到宋汀的神经末梢,心口痒地发麻。 - 周六那天还是加了班。 上午在电视台看素材,发现朝岐准备在他们节目首发的新歌,赵雨盯的录音出了问题,噪音明显,后期也无能无力。 宋汀只好联系朝岐,带着拍摄团队再次跑一趟工作室,赵雨心里忐忑,到朝岐家门口时,只敢躲在宋汀身后,生怕被朝岐怪罪。 “别担心,朝岐就是看着不好说话。”宋汀安慰赵雨。 “真的吗?”赵雨想到朝岐桀骜的眼神,还是有些后怕,向宋汀告起状,但因为错误都出在她这,嗓音很没底气,“前天拍摄,我递错台本,他就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呜呜呜。” “……”宋汀心里叹口气,嘴上还是安慰道:“你今天专注点不出问题,我就跟朝岐说是我出的错。” “好,好。”赵雨点头如捣蒜,知道宋汀和朝岐是旧识,心想念在从前认识的份上朝岐应该不会发飙。 朝岐开了门之后,宋汀果然对他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上次疏忽没录好,麻烦你了小山。” 赵雨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但还是小心翼翼探头,偷看朝岐反应,怕他要真不高兴自己就疯狂谢罪。 哪料朝岐本来还冷淡的面容,在开门看到宋汀的时候,一双冷艳地桃花眼立刻弯了起来,笑眯眯道:“不麻烦,小事一桩。” 赵雨眼睛睁大,想到拍摄这几天朝岐对宋汀的态度,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拍摄时,镜头出了问题,联系电视台的同事给送过来又耽误了半晌,而时间已经到了下班点,吃饭时间。 宋汀眉头不自觉皱着,看着沈崇堂上午发来的餐厅信息,徒劳地打开地图,显示开车要四十五分钟。 而拍摄不知道还需要多久。 待同事终于送来镜头之后,宋汀开拍前给沈崇堂发去信息:【今天加班会很晚,我们改天可以吗?】 等全部镜头补拍完毕,时间已经要到八点半。 一说下班同事们三三两两散地很快,宋汀拿出手机,发现沈崇堂还没有回信,心里有一股冲动,思索现在赶去餐厅还来不来得及。 在她正要打电话时,沈崇堂的信息却发了过来,【好,我正巧也要去公司加班。】 刚刚澎湃起来的心脏又渐渐落潮,宋汀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把手机随手放包里,准备回家。 刚发动车,一道身影拉开她的车门,蓦地坐了进来,安全带也随机扣上,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坐定后一双桃花眼眯着看向她,“宋姐姐,说好的请吃饭呢?” “啊——”宋汀有些尴尬,答应朝岐的请客这会儿被她忘了个干净,她指了指屏幕上的时间,商量道:“今天有点晚了,咱们约个其他时间。” “不晚。”朝岐笑眯眯看着她,不给她反驳的余地,“那家店离得很近,我已经预定过了。” theone餐厅位于繁华的商业街头,两层小楼装修精美,在漆黑的冬夜里灯火通明。 宋汀在街角停车泊好车,随着朝到一楼的玻璃门前,有风吹过门上的风铃“丁零当啷”响起,在情侣呢喃的交谈中甚是动听。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朝岐侧头看她,明艳的眼睛含着笑意,对她指了下门前的灯牌,上面显示着今日的菜单。 全是情侣套餐。 宋汀不经意地稍稍离朝岐远了一点,眉梢扬起玩笑道:“差评,怎么能没有姐弟套餐。” 朝岐眼神一暗,不置可否,像朋友一样亲昵地推了下她的背,带着她进了玻璃门内。 风铃声再次响起。 没人注意到店外本路过的黑色轿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驻在了路边,驾驶位的男人深邃的眉眼隐藏在昏暗中,看不清神色。 第52章 在接到宋汀的信息时,沈崇堂正在首饰店,柜员戴着手套将蓝宝石钻戒小心放进丝绒盒内,再恭敬地交予他。 他于月头定下的戒指,其实早就到了店里,但却一直拖到今天来拿,黑色丝绒礼盒沉甸甸地握在手中,里面承载的是他沉甸甸的希望。 戒指款式是请国外早已封笔的知名设计师亲自设计,纯净宝石也是全世界稀有物,正如他所求的东西,珍贵的让他想要回避,直拖到最后一刻才来面对。 柜员穿着得体的套装,画着精致的妆容,却在面对沈崇堂时露出了不那么成熟的笑容,脸颊微红地祝福道:“沈先生,祝您今天一切顺利。” 沈崇堂颔首,笑着道谢,推开门走了出去,手机在口袋中响了起来,宋汀发来了改约的信息。 他神色如常到停车场,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地车流人群,想着半年前宋汀哭红的双眼,和他听到宋汀说好以后在心里疯长的野草,如今已经漫了天。 黑色丝绒盒子在指尖摩挲着,他没有打开在看一眼的勇气,又惯性地驱车去了公司,等站在空荡的办公室内,才想起给宋汀回信息。 第65章 办公桌上的材料一叠堆一叠,翻阅起来很快能集中注意力,某种意义上沈崇堂挺喜欢工作,它理性又符合逻辑,能很快将繁杂的思绪捋平顺,给他一种任何事情都能这么简单的错觉。 直到窍门声响起,沈崇堂从工作中短暂地抽离出来,手下意识握住了随意放置桌面的丝绒盒,柔软细腻的触感,却让触碰到它的沈崇堂心里产生了一丝焦躁。 沈崇堂皱了眉心,看着门边,听着规律的敲门声,手中动作不自觉攥紧。 “崇堂?” 寂静中一道柔和的声线响起。 关于称谓,沈崇堂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去姓道名的“崇堂”,他很小的时候就能从中推断出对方的意图,是有意地攀谈,还是倾慕的喜欢,很容易从语调中得出结论。 而宋汀,只会指名道姓唤他“沈崇堂”,并无法从这一句称谓中得出她究竟是亲近还是疏远。 沈崇堂只能去猜,但他也乐得去猜。 可这一声熟稔的“崇堂”不会出自宋汀的口。 他挺直的脊梁颓然地贴近了椅背,手中的盒子被他放进了抽屉内,随后神色如常地打开门,是几日前才见过面的常玉。 常玉提了一袋点心说是老爷子让稍的,在沈崇堂空旷的办公室转了转,笑问:“沈总,周末大晚上一个人加班啊?” 沈崇堂不置可否,把点心随手放在茶几上,“刚回来?” “早上到的,睡到现在。”常玉点点头,精神很好地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抬头看他,“去喝杯咖啡?” 沈崇堂眉峰一挑准备拒绝,常玉立刻指着他说:“谁说等我回国请客的?” “我。”沈崇堂无奈应允,去拿门边的大衣穿上,抄在口袋的手里空空荡荡,出门时关灯关门,室内顿时陷入黑暗,沈崇堂下意识扫了一眼实木办公桌,沉稳低调四四方方,没人知道里面锁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宝石。 周末的商业街,即使是冬夜也人头攒动,沈崇堂随着拥挤的车流缓慢驶过狭窄的街口,有些不耐地问常玉:“你说的咖啡馆在哪?” “喏。”常玉朝右前方一指,不远处的临着街角的三楼屋顶,咖啡馆的灯牌正亮着,“就哪里。” 沈崇堂偏了偏头,朝那方向瞥了一眼,却蓦地愣住,轿车无声下了变道,停在了路边。 一家热闹地餐厅,生意兴隆,门口一列的圆桌上坐满了等号的人,铺着蕾丝桌布的圆桌上摆着瓷白的花瓶,一小束鲜花正盛情开放着,椅子镂空雕花,相对坐着的人姿态亲密,是一对又一对的情侣。 布满鲜花的门厅上的灯牌写着,theone。临仙近来有名的情侣餐厅,以氛围装修出圈,这类餐厅在临仙市层出不穷,适合年轻人打卡约会的地方。 沈崇堂素来忙于工作,照常理来说是不知道这些花哨的餐厅的,但他为了今晚的约会罕见地搜索了攻略,认真程度不亚于分析投标项目。 这家餐厅在社交媒体上热度很高,沈崇堂将它列在了备选名单,但最终因觉太过花哨而放弃,他还是照旧定了临仙塔上私密性更高的旋转餐厅。 现在看来他选餐厅的品味果然乏味。 因为现在正站在纷繁花哨门厅的宋汀,看到被花团锦簇中响动的风铃露出了意外惊喜的笑容,站在他旁边的男人垂头正和她说着什么,两人站在花墙下看屏幕上的菜单。 和旁边亲密的情侣别无二致。 宋汀裹着浅色大衣,齐肩的头发堆叠在浅蓝的毛绒围巾内,弯出一个饱满的弧度,沈崇堂甚至能想象到此时她被围巾包围,会露出挺翘的鼻尖,和清澈的双眼。 那双眼睛会说话,被阳光洒满的湖泊一样,让看到的人会忍不住为之驻足。 旁边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侧目看她,唇角勾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弯起的发丝颤颤巍巍滑落下去,宋汀可能是嫌围巾碍事,伸手摘了下来,秀颀的手指顺势将碎发向耳后一拢,露出圆润地耳垂和小半白皙的侧脸,在转头和身边的男人说话时,又露出挺翘的鼻尖,被夜风吹得发红。 沈崇堂的眉间皱起了来,怪她明明怕冷又穿得少,还在风里解开围巾。 常玉在他定车后也向窗外张望,此刻才凭借那一点侧脸和沈崇堂沉默的态度猜出一二。 沈崇堂并未回答,见门边的两人相继推门进入餐厅,才回过神来,去找附近的停车场。 商业街区街道老旧,设施年份久且大多隐匿在角落,他绕了两圈才在一幢大厦后方找到临时停车场,小儿破的场地,挂在墙角的灯光忽明忽暗。 沈崇堂熄了火,却没说要下车,侧脸被一明一灭的路灯勾勒出锋利的的轮廓,可深邃的眼眸漫溢悲伤,他还握着方向盘愣了一小会儿,才朝常玉抱歉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常玉摇了摇头,心里突然涌现出酸涩的情绪,这样的沈崇堂她没见过,让她想到了曾经接诊过被家暴的小孩子,习得性无助地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海洋,和周围形成一个隐形的屏障,让人看得心酸。 可她认识的沈崇堂从来是意气风发游刃有余的,即使是和她讲述过去的痛苦,也是抽离的状态,并不会像现在一样徒劳地陷入悲伤。 常玉突然有些生气,气他的不坦诚,气自己多年来耐心的诊疗一朝落空,她冲动地两步追上沈崇堂,直言不讳的问:“这就是你说的快结婚了?” 沈崇堂背着光回头,却看到微弱灯光下一辆破旧的银色大众,愣了一瞬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耸了耸肩没说话。 “刚刚看到宋小姐你怎么不过去?”常玉继续问。 “或许……”沈崇堂朝着停车场外的大路走去,声音随风飘散开来,“那个人比我更适合她。” 常玉没再继续问,跟在沈崇堂背后走过那家热闹的情侣餐厅,他神色坦然,路过那扇漂亮的玻璃门没有丝毫停留,常玉没忍住,透过被鲜花装饰的落地窗一路看过去,并未发现刚才的两个身影。 她不知道是隐隐遗憾还是送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跟上了沈崇堂,沿着外设的旋转楼梯上了咖啡馆。 - 朝岐今夜有点奇怪。 宋汀在朝岐今晚第三次献殷勤时,察觉到不对劲,宋汀不是迟钝的人,因得了外貌优势从小没少被人意有所指的接触。 之前朝岐有意无意的试探,宋汀只当他是年轻荷尔蒙作祟,并未在意。 可今晚他明显越了界。 在宋汀拎着过重的茶壶倒水时不小心洒到身上,朝岐很快接过茶壶,并抽出纸巾拉住她的手擦拭,并检查是否烫伤。 “茶是温的。”宋汀淡淡道,不懂声色抽回了手。 接二连三的试探后,朝岐明白了宋汀的心意,规矩地坐在了对面,安安分分吃完了整顿饭。 只是那双桃花眼仍眼含期待地看着她,宋汀垂着头用小银勺舀布丁吃,焦糖味的,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糖衣。 她有些吃不惯,但心里琢磨着怎么委婉拒绝朝岐,不知不觉间吃完了一整杯。 等她吃下最后一口时,听到朝岐颇为认真地叫她,“宋汀。” 宋汀抬头看到朝岐收敛了唇边笑意,肆意的脸上难得得有些紧张。 她心道,坏了。 “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认真的。”朝岐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宋汀眉心皱了起来,没有听明白他说的话,神色茫然地看着她。 情侣餐厅的圆桌不大,朝岐又刻意俯身,宋汀抬头和他隔着不远的距离,朝岐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朝岐看了片刻突然将脸埋入臂弯,露出染了红的耳朵尖,清朗的声音被闷在衣服里,听起来委委屈屈,“我果然还是喜欢你。” 宋汀喉咙噎了噎,已经忘了他前面说的话,只能注意到他的表白,心里在想该如何是好。 看到朝岐抬起脸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宋汀干脆眼睛一闭也耍起无赖,双手托着精巧的下巴,哭丧着脸说:“可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你跟别人试过吗?”朝岐听了她的话既不尴尬也不泄气,追问道。 “啊?”宋汀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没有吧。”朝岐坐直身体,认真向她科普,“长时间只看着一个人会陷入非他不可的错觉,你需要多接触接触其他男人。” “接触了说不定就发现有更合适的人选。” “我就不错。”朝岐伸出手指指自己,在宋汀怔忡的神色里,极力地推销自己,“起码我不会绯闻传了半年,还没有确定关系。” 朝岐话里有话,意有所指,朝家在临仙也算名流中的一股清流,偶也参加圈内宴席,八卦轶事也略知一二,更何况沈崇堂频繁登上热搜词条。 “那只是我们的约定而已。”宋汀下意识反驳,话音说完才缓慢地睁大了双眼。 第66章 她忙得昏了头,忘记了半年前的约定,医院外清冷的街道,沈崇堂灼灼看着她,问她能不能给他半年的时间—— 宋汀顾不上朝岐还在说什么,打开手机日历,焦急地查看起了时间,七月初的盛夏到今日一月份的隆冬,刚巧半年的时间。 再抬头,她沉寂了一整晚的眼眸染上了焦急,惶然对朝岐说:“对不起小山,我现在有急事要走。” 第53章 结账时,柜台前排了几个人,在看到她们过来时,两个女生笑声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眼神不时瞟向一身黑衣的朝岐,尽管朝岐已经带上了口罩。 宋汀低声对朝岐说:“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朝岐显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冲她比划一个ok的手势,率先去店面外等。 店家可能在做什么活动,宋汀听到服务生教前方结账的男生注册什么软件,可以得到一小束手捧花。 宋汀等得有点着急,手机攥在手中,不时地看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不到十点钟,对于沈崇堂加班习惯来说,不算晚。 心里稍稍放松下来。 终于轮到她结账,宋汀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付款码,很快完成结账。 服务生笑盈盈对着她推销,“您好,可以准册一下我们的会员,可以免费领一束花哦。” 宋汀本想说不用了,然而服务生已经把花束拿在手中,正向她展示。 郁郁葱葱的尤加利中盛开着几朵洋牡丹,粉色蓝色的雪梨纸层层叠叠束起来,温柔又梦幻。 而她手中确实空空如也,侧头向窗外张望,附近的各色商店都关了门,只留灯牌在冬夜里寂寥地亮着。 “好的。” 宋汀又从包里拿出手机,按照服务生的提示,一步步注册会员,中途需要下载一个软件。 服务生应该没少在这一步被抱怨,瞥了眼周围没有领导,不好意思地冲她小声说:“您下完,领完优惠,直接删了就行。” 宋汀笑着点了下头,温声说没关系。 服务生见宋汀没有不悦的样子,也大胆了起来,朝宋汀攀谈,“是要送给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吗?” 服务生看起来年纪很小,还带着少女的纯真,很招人喜欢。 “不是哦。”宋汀眼睛弯了一下,朝她露出一个促狭地笑。 “啊?”服务生闹了个红脸,羞赧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们是情侣。” “是朋友。”宋汀笑着解释。 “哦哦。”服务生连连点头,提前把花束塞到了她手中,脸颊微红地对宋汀说:“不管要送给谁,都祝您顺利。” 柜台前的立式空调不余遗力地呼呼吹着暖风,手中的小捧鲜花被吹得颤颤巍巍,但仍鲜艳生机。 明明尤加利和洋牡丹的话语都无关爱情,沈崇堂也为表露任何情绪。 但宋汀却兀自笃定起来。 窗外夜色和半年前没什么不同,宋汀看着窗外浓浓夜色,喃喃道:“我今晚可能会被求婚。” 说完她轻轻转了一下手中的花束,心想加班到深夜沈崇堂一定找不到还开门的花店,而他素来是讲究礼节的绅士—— “这束花是给对方准备的。”她轻轻说。 一般有人说出这种话,很容易让人觉得狂妄自大。 但宋汀就这么神色淡然地宣之于口,莫名让人信服。 服务生睁圆了双眼,嘴巴惊讶地半长着,愣了一瞬才笃定道:“您这么漂亮,求婚一定会顺利的。” 手机“叮”地一声,显示注册成功。 宋汀甚至来不及删掉这个无用的软件,唇角弯着对服务生说:“借你吉言。” - 今晚吃饭,朝岐特意戴上鸭舌帽和口罩,位置也选了私密性较好的角落,但还是被粉丝认了出来。 朝岐为了避免在餐厅引起注意,他站到餐厅大门外等待,不一会儿刚刚在他们前方排队的两个女生和另外一对情侣也循声跟过来。 几个人站在他身后,踟蹰半天才蹭过来,小声试探:“*请问,你是朝岐吗?” 朝岐藏在帽檐下的桃花眼扬了一下,已经临近深夜,餐厅剩余的人不多,街道上也无人停留,他干脆地摘下鸭舌帽,冲两人点了点头,说是。 几个人立刻兴奋跺脚,险些叫出声来。 朝岐连忙冲两人比划静音手势。 女孩子听话的摇摇头,眼睛仍朝他放射星星,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本子,颤抖着递到朝岐面前。“可以帮忙签名吗?” “可以啊。”朝岐随和地说,“只要你们小声一点。” 女孩们点头如捣蒜,小声嘀咕着讲他围在门边,一直站在门边的年轻男服务生,一直睁大眼看着眼前的情况,也蹭过来,朗声对朝岐说:“朝岐老师,我是您的粉丝!” 话音一落,门口风铃一动,又出来两个手拿本子的人。 朝岐顿时头大,这两年各地演出,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年轻人当中流行了起来。 正当他双手并用对付越来越多递到面前的签名纸时,听见一道成熟柔和的女声疑惑地问:“这边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朝岐下意识回头,看到街角转弯处走来两个人,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精致套装的漂亮女人,正想回头,目光却被女人身后颀长的身影吸引。 那男人有着沉默锋利地气质,站在昏暗地路边仍令人过目不忘,朝岐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嘴角的笑容顿住。 最先那到签名的女孩没走,见周围混乱,大着胆子八卦道:“朝岐老师,刚刚跟你在餐厅吃饭的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朝岐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兴奋的女孩,桃花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伸出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 在女孩们的尖叫中,宋汀拿着一捧花,推门而出,见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见她出来,八卦的女孩顿时和身边人兴奋地议论起来,宋汀茫然看着一群看向自己的年轻女孩,甚至起了社恐之意,没注意到站在人群后的两个人。 朝岐见她脸色僵硬,眼眸茫然不解,顿觉可爱,朝她扬了扬下巴,“怎么抱了束花出来?” 没等宋汀说话,一旁的男服务生立刻向偶像解释,“这是我们店给情侣的福利,注册会员就能拿到,应该是送你的。” “谢谢。”朝岐蓦地笑了,直接伸手从宋汀怀里接过鲜花。 “磕到了。”站一旁的女孩拉着伙伴,亢奋的目光在两人间扫射。 “好配啊,朝岐老师你女朋友好美。” …… 粉丝热情地叽叽喳喳,朝岐笑而不语。 宋汀先是睁大双眼,微不可查地瞪了朝岐一眼,见朝岐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反驳的话到嘴边就心想算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麻烦让一下。”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嘈杂中响起,喧闹声瞬间减弱。 宋汀骤然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西装革履的沈崇堂正站在人群背后,而他身边站着同样衣着正式的常玉。 沈崇堂身上天然的上位者的压迫感作祟,挡住道路的粉丝纷纷让开一条道,讪讪地看这两人穿过。 沈崇堂沉着冷峻,像从财经频道走出来的杀伐决断的商人,和一群热闹的年轻人格格不入,有女孩不自然地看着他出了神,而他神色自若并未分给旁人意思眼光。 在路过宋汀时,才略微停顿对她点了点头,好像只是路过一个不熟的朋友。 反倒是沈崇堂身后的常玉朝她笑了一下,打了声招呼。 宋汀反常地愣在原地,并未给出任何回应,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像反应过来一样,转身朝街角追去。 朝岐嘴上朝粉丝说着抱歉,大步追了上去。 朝岐终于在拐角处拉住宋汀的手臂,看着宋汀回过头时冷漠的神色,朝岐卖乖喊她:“宋姐姐。” 宋汀冷哼一声,扯开朝岐抓着自己的手臂,“你刚刚怎么不这么叫?” “……”朝岐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在宋汀灼灼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垂下头道歉:“我错了,我只是开个玩笑,下次不会了。” 说完还伸出四根手指做发誓状。 宋汀怒火泄了下去,没办法和小学生一样的朝岐生气,无奈道:“你自己回家吧,我先走了。” 朝岐却一把拿走她手中的钥匙。 宋汀看着自己的手中既没了费了半天时间才得到的花束,也没了回家的车钥匙,顿时怒火中烧,回过头瞪着朝岐。 朝岐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跳了半步,但仍没把钥匙还给她的意思,磕磕绊绊地说:“你,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我送你回去吧。” 看着朝岐谨小慎微的表情,宋汀服软了,明早还要上班,车子停在这也不行。 临时停车场一片漆黑。 来时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此刻熄着,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关了,朝岐让宋汀在门外昏暗的路灯下等,自己走进黑暗的停车场去找车。 第67章 按下开锁键,车灯一辆,朝岐才看到车屁股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满的电动车,他暗骂一声倒霉,只好一辆一辆挪起来,然后就看到一辆漆黑的车内正在接听视频会议的男人,骨节如白玉石的手伸出车窗外,游刃有余地点了一下指尖的烟。 漆黑中一点猩红。 车内的男人像是早就看到了他,却冷漠自如继续自己的事情,像对刚才的闹剧没对他造成一点情绪地波动。 朝岐皱了皱眉,想到反应过度的宋汀,替她感到不值,但毕竟是自己惹下的麻烦,怕一冲动再招宋汀反感,憋着一口气继续搬电动车。 等朝岐进去,宋汀才发现墙下还站着一个人,身着精良套装的常玉正看着她。宋汀朝她一点头,算作回应刚刚的招呼。 常玉却朝她走了过来,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目光柔和看向她,“宋小姐这是去约会了吗?” 常玉作为心理医生,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却是个质问的语气。 宋汀眉心皱了一下又很快散开,嘴角勾着一抹笑,“需要我提醒吗?我不是您的病人。” 妆容精致的女人看着露出锋芒的宋汀,抱歉地朝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因为崇堂而对你又些好奇。” “不过我今天已经知道答案了——”常玉意有所指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宋汀沉默地看着她,等着她未完的话。 “崇堂说,比起他,可能那个年轻的男人更适合宋小姐。” 有些人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比如面前这个成熟精致的心理医生。 宋汀垂下眼睫,不再看着常玉淡然的神色,那在她看来和嘲讽无异。 路灯下的树影光秃秃没有一点生机,连夜风吹过也不动分毫,宋汀踩着那枝干,像踩着自己的心脏。 “他是这么认为的啊。”宋汀勉强维持着平静语气,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嗓音却不自觉发紧,她暗自懊恼刚刚不该吃那份焦糖布丁,过甜的焦糖仍残留在喉咙,此刻甜的发苦。 她用力咽了一下口水,那苦涩却蔓延到口腔,而她紧握双手却束手无策。 第54章 冬夜气温骤降,刚刚从餐厅出来时还没有得寒风,此刻呼啸着穿过寂静的街道。 宋汀大衣里面只随便套了一件圆领毛衣,冷气顺着衣领窜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个冷颤,她伸出冻得僵硬的手将松散的围巾围好,再塞进大衣领口,勉强抵御突如其来的夜风。 而常玉却像是不怕冷,从容地站在风里。精致的套装外露出修长的脖颈,衣领袖口工整熨贴,上面的钻石袖扣光洁闪亮,没有任何瑕疵。 宋汀余光看着她的身影,心里莫名觉得熟悉。没等她琢磨出这熟悉感从何而来,通体漆黑的车从停车场驶出来,轮胎摩擦粗粝的水泥地,打破了夜的寂静。 宋汀站在停车场右边的台阶上,看着常玉走进停下的车边,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之后仍不忘朝宋汀摆摆手道别。 宋汀只能从降下来的半个车窗看到,坐在驾驶位的沈崇堂握着方向盘的衣袖。 等轿车打了转向,开进浓厚的黑夜,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宋汀才后知后觉发现,刚刚对于常玉的熟悉感,来源于沈崇堂。 崭新的轿车内,同样穿着考究的上流精英,他们甚至连站姿坐姿都那么相同。 这或许就是沈崇堂口中所说的“合适。” 在宋汀快要被冷风冻透的时候,朝岐终于开着她的银色大众出来了,头往车窗上一探,额上全是汗。 “一排电动车挡着了……”看她疑惑的深情,朝岐解释道,顺手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一路无言,朝岐看出来宋汀情绪不佳,只沉默开车,直至开进地下停车场,走前,朝岐定定地看着她,“宋姐姐,今天在餐厅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 不等宋汀回应,他继续说道:“我会一直等你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不比他差。” 说完,朝岐朝宋汀道晚安,就干脆的离开。 宋汀锁上车门,才看到后座上的洋牡丹花束,经过一路的车程,没什么精神地歪倒在真皮座椅上。 她隔着车窗看了片刻,锁上了车门,任由它留在昏暗的车内。 到家后,厨房餐桌上照例放着牛奶,宋汀拿起来,甚至还是温的。 沈崇堂的浴室亮着灯,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仿佛一切如常,他仍保持着生活的秩序,没有片刻的慌乱,宋汀真相和他学一学,如何对待生活的变数如何才能像他一样游刃有余。 宋汀一晚上千头万绪,此刻全都化为了无言的怨怼,虽然知道这是对于自己把事情搞砸的迁怒,但她还是那么做了—— 在浴室的水声停止之后,敲响了沈崇堂的门。 沈崇堂套着宽松地浴袍,打开卧室的门,看到宋汀大衣围巾未褪,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怎么了?” 神色嗓音全都如常,好像今晚她的失约并未给他造成任何困扰,看到她和朝岐出现在情侣餐厅心绪也如任何波动。 宋汀望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眸,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 刚刚在室外受到冷风麻痹,到了温暖的室内,宋汀才感觉到常玉那句话像根刺一样扎在她的神经上,让她不得不在意。 可她不敢质问,怕沈崇堂还是如现在一般旁观者的神色,对她说出恭喜。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今天在餐厅,朝岐对我表白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她尽量保持着轻松的神情,就像只是寻求一个朋友的意见那样,这样在得到难以介怀的答案时也能装作释怀,至少还能维持成年人的体面。 沈崇堂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两秒,答非所问,“很般配。” 宋汀嘴唇抿着,眼睛睁大一瞬不瞬看着他,像要找出他说谎的证据。 沈崇堂却错开目光,指节抵了一下眉心,很疲惫的样子。 “没事的话,那就晚安。” 宋汀在他再次关上的房门前站了须臾,心里细数今晚得到的祝福真是不少,可没一样能够应验。 宋汀走进没开灯的房间,觉得自己就像被遗落在后座上的那束小花,在黑暗的冬夜里蔫巴巴地枯萎了。 - 汤敏仍处在失恋的阴翳中悲伤不已一天的时间里平均每隔两个小时就会发来怒骂渣男的微信,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些内容,宋汀抽空在工作之余回一条。 宋汀一上午都盯着电脑,全神贯注的检查粗剪的成片,要不是偶尔看一眼手机的动作,赵雨甚至以为她要变身成为工作机器。 “小汀姐,喝咖啡。”赵雨特意给她泡了杯咖啡,让她分分神休憩一下。 宋汀眼睛都没动一下,依照惯性应了一句,“谢谢。” 赵雨和出来喝咖啡的剪辑在宋汀背后嘀嘀咕咕,赵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我怎么感觉小汀姐不对劲啊。” “没有吧。”剪辑嘬一口咖啡,“她工作起来不是一直这么拼吗?” 赵雨摇摇头,总觉得这几天的宋汀和从前有些许不同,像是被人抽走了一缕魂魄,虽然看起来更加美就是了。 吃午饭时,宋汀习惯性地刷手机,才发现已经积攒了好几条未读微信,大部分来自汤敏。她已经从抱怨泄愤过渡到了积极迎接新生活,并寻求她的建议。 【我准备换房子,这个房子处处都有他的痕迹,我要彻底把他从我生活中赶出去。】 宋汀嚼着米饭的动作停顿下来,反反复复地看着汤敏发来的这条信息。 后知后觉的发现,此时自己也不便再理所当然住在沈崇堂的家里。 说来这半年的关系,除却你情我愿的旖旎情事,她没少得到沈崇堂的便利,而宋维明的公司也在这次的合作中蒸蒸日上,杨文怡保住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日子。 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了便宜,怎么好在赖在别人的房子。 而沈崇堂是一个注重礼节的人,断然不会主动提出让她搬出去,于是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尴尬陌生地相处于他的家中。 宋汀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过得糊涂,连素日来的察言观色都没能继续保持。 她咽下口中的米饭,看着还剩下一半的饭菜,胃口全无,于是放下筷子,在和汤敏的对话框中输入:【我和你一起找。】 - “所以你们打算就这么分开了?” 汤敏听说了她准备买房并搬出去的打算,很有些震惊,“你们不是刚度蜜月回来吗?” “……”宋汀打转向汇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那叫公司团建。” “仅仅就只是因为不合适。”在汤敏的再三追问下,宋汀只简单阐述,因为不合适所以决定分开。 “已经是很强的理由了。”宋汀说。 车子停在售楼中心前的停车场,两人下车锁车,汤敏走进看宋汀神色如常,并无伤心欲绝的苗头,松了口气。 第68章 汤敏并不知道她和沈崇堂之间那一点无所谓的前尘往事,只当是沈家太子爷贪恋宋汀的美貌而抢得亲。 现在看来确实也无太多真心,毕竟宋汀看起来并不可惜。 汤敏下午时就越好的房产经理,已经在大厅等待,看到她们连忙迎出来,拿出平板给汤敏看这一带待出租的房子。 小区就在附近,步行便能到,汤敏和宋汀跟着逛了一圈,不是隔音差就是朝向不理想,全都不太满意,汤敏决定明日继续找找看。 经理也不生气,仍耐心和她分析这片商区租房的利弊,“这片儿临着市中心,现在年底好的房源基本没有了,您其实可以往城东看看。” “不行啊。”汤敏说:“我工作就在这附近,租远了更麻烦。” “那可惜了。”经理已经调出了房子的示意图,“城东这片老房子,别看房龄久,质量都是上乘。” 屏幕上的房子是春夏时节拍的,是在临仙已经很少见的六层矮楼,阳光照射着发白的墙壁,窗下一片绿意盎然。 和现在时兴的简约大气的平层不同,是典型的老破小。 “这小区还有房子出售吗?”宋汀突然问。 经理愣了一下,脸上显出惊喜,很快翻找出信息,“有的,您看看。” 两室一厅的小户型二手房,位置于中间的三楼。 现仅售240万。 “去看看吧。”宋汀提议。 那套房子不在这片区域,宋汀就开上车带着两人一同前去。 小区的大门看起来年代已久,刷卡的机器不是很灵,有下班的人扫了两次,铁门才“嘀”声弹开。门卫里的大爷矜矜业业看着来往的业主,经理下车去门卫室里登记,才得以打开门。 虽然已到八点,但仍有下班的人晚归,各家各户炒菜的香气还未飘散,小区内街道还算宽阔,路灯也都明晃晃地亮着,不时走来遛弯的老头老太,是一派祥和宁静的氛围。 “有种小时候的感觉啊。”汤敏感叹到。 这两年蓉城也飞速发展,不少老旧小区翻新或者重建,到处见到的都是新式的高楼层小区,像这样老式的小区已经不多见了。 在经理的指路下,宋汀将车停在单元门前,下车时,一楼小院正出来一个老人,手中还扯着一个扎三股辫的小姑娘,正拿着一根棒棒糖吃着,见到她们下车眨着好奇的眼睛一直瞧,老人随和地朝她们笑了笑。 昏暗的楼栋随着脚步声亮起感应灯,经理已经提前上到三楼打开了门。 室内是旧时代古朴的装修,但能看出来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木地板干净整洁,接口完整,皮质沙发应该有人定期清洁,泛着温润的光,只有折角处有一些磨损,房间内充盈着清新剂的味道。 儿时朦胧的记忆袭上心头,宋汀蓦然对一套房子产生了依恋,这种依恋在看到阳台上种满的绿植时到达顶峰。 她甚至能回忆起小时候放学回家,餐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杨文怡正在阳台上摆弄精心养护的花草。 那个时候她满脑子只惦记着数学有道大题算错,懊恼粗心失去的分数,同时期盼着周末能和杨文怡去郊外摘桃子吃。 没有融入不进去的同学朋友,没有专制虚伪的父亲,也没有让她忧虑难过的沈崇堂。 那是她无忧无虑,纯真的少年时代。 第55章 宋汀在当晚直接交了意向金,房产经理笑得合不拢嘴,本来租房还没谱的事,现下要直接卖出开年来第一套房。 简直是开门红啊,经理走之前面露红光不忘对宋汀祝福,“宋小姐,新年新气象,祝您一整年都有好运气。” 宋汀很是受用,眉眼弯弯地探出车窗道谢,车子如一条银鱼畅快地汇入了夜晚的车流。 汤敏如梦如星,坐在副驾驶上半天没反应过来,“你就这么买房了?” “是啊。” “不再多挑挑?” “房子不是挑的,要靠遇。”宋汀神采飞扬超她扬了下下颌。 汤敏知道宋汀做事向来爽快,但毕竟买房这么大一件事,说定就定未免草率,“不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吗?” 话音一落,汤敏意识到说错了话,宋汀家复杂的状况,想找个能商量的人确实难,她挠挠头,“虽然你自己也能做决定啦。” “和人商量了啊。”宋汀知道汤敏只是表面大大咧咧,遇到她的家事却总能显现出与外表不符的细腻,心里被暖流环绕,柔声道:“你不就是家人吗?” 听她说完,汤敏不自觉得”嘿嘿”一声,不顾宋汀还在开车,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老婆,果然还是咱俩好。” 宋汀早有防备,手臂强力稳住方向盘,让她别闹。 汤敏突然指着街边,喊停车,“是繁记,我给你买个蛋糕庆祝一下。” 她在路边停下车,看着汤敏的背影进入亮着暖黄灯光的烘焙店,此时遮天蔽日的树顶稀稀落落,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在夜风中摇摆。 季节更替,一切都时过境迁,而汤敏带回来却是一块熟悉的香草千层。 最后宋汀以自己嗓子痛为由,将那块蛋糕让到了汤敏的肚子里。 - 随着天缘寺年末的钟声响起,临仙迎来了新年。 电视台一到过年迎来最忙的时候,晚会、访谈各种工作堆在一起,每个部门都忙忙碌碌,食堂吃饭时人满为患,平常见不到面的同事开始天天见。 一连几天碰到周静形单影只吃饭后,赵雨带来最新八卦,邵茵辞职了。 宋汀吃饭的动作没停,只点了点头,摄影小张见怪不怪:“毕竟是邵家千金,没必要在台里受苦受累的。” “她受啥苦了。”赵雨撇撇嘴,电视台里谁不知道邵茵想来来想走走,大小姐的作风一点没减。 和邵茵一个组的杨夕瑶,近来中午总和她们拼桌,听到后小声说:“听说她准备联姻了,以后可能要进其他企业。” “和谁联姻?” “没听说。”杨夕瑶摇了下头,随口道:“估计是不满意吧,要不一点风声没透露呢。” “那是。”小张和邵茵合作过,知道她惯来捧高踩低的坏脾气,评价道:“要是嫁到万荣得在台里挂横幅。” 又没情商了,赵雨拿筷子敲了小张脑袋一记,小张立刻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宋汀。 宋汀知道小张没恶意,就是最快,见席间气氛又些尴尬,她转了转手中的筷子开起了玩笑,“不好说啊,等我腻了就把沈崇堂踹了,她还是有机会挂横幅的。” “姐和沈总情比金坚,她有得等了。”赵雨笑嘻嘻,只觉宋汀在说笑。 周围人附和,甚至觉得宋汀是在秀恩爱,她们明明都看到沈总对她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 宋汀嚼着米饭,尚未尝出滋味,只在脑海中反复拆解这四个字,怎么想都和他与沈崇堂无关。 再一次意识到了留言的夸张之处,能将岌岌可危的东西美化得坚不可摧。 繁忙的工作一直持续到除夕当天的下午,短暂地放了三天假期,宋汀被杨文怡叫回南山的家里过年。 说是过年不过就是她门两人在家,阿姨也回了老家,宋维明回了老宅。 宋汀一开始忘记了,在问出宋维明怎么不在家的时候,杨文怡露出了细微窘迫的神情,让宋汀立刻了然于心。 在他们母女来到这个家之后,宋维明每年除夕都要去宋家老宅过年,却从未带她们去过,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排斥。 杨文怡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也隐忍地习惯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晚饭后,杨文怡照例泡了一壶花茶,摆上亲自做的点心,和买来的年货白了一桌子,欢欢喜喜准备看春晚。 宋汀在单人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剥着榛子,看杨文怡被拙劣的笑话逗得开怀,诺大的客厅只有两个人,却坐得不近,中间隔着旷阔的鸿沟。 自杨思琼去世后,母女俩就陷入了这种微妙的隔阂中。 宋汀还记得在自己和宋维明吵完架之后,接到的电话,杨文怡在寂静的夜里柔声规劝道,“别为难你爸爸,这么多年他也不容易。” 果然如宋维明所说,早在他要带她们母女来到临仙的时候,杨文怡就已经准备好了承受流言蜚语的攻击。 被瞒在鼓里的,从头到尾只有宋汀一人。 她们仍如世间大多数的母女一样,分享生活日常,但细微的裂痕一旦察觉就难以忽略。 一个小品结束,杨文怡状若无意地坐近了一些,给她见底的茶杯倒上热茶,放到她手心里,“小汀,多喝点热茶,里面煮了你最喜欢的雪梨。” 宋汀一翻手,将手中剥好的榛子悉数倒入她的手心,坚果的清香弥漫开来。 杨文怡笑得比听到笑话时更为动情,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悦,仿佛这一小捧圆溜溜的榛子,比什么都珍贵。 宋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计较什么,顺从地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第69章 三天假期在平静的日常中流逝,在宋汀准备离开的时候,接到了房产经理的微信,明日房子即可签约合同。 此时她正和杨文怡一起在花园内打理花草,宋汀又想到那个小而美的阳台,堆满了漂亮的花盆,里面的植物即使在冬天也开得肆意,阳光一照一样的生机盎然。 “妈。”宋汀突然叫出正低头拿着小铲松土的杨文怡,地上蹲着的人应声抬头,被冬日暖阳照得睁不开眼。 宋汀背着光,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蜷缩了起来,“你愿意搬来和我一起住吗?” 拨动突然的铲子停顿下来,杨文怡的身影沉入明晃晃的日光,面色模糊地开口,“我搬去跟你们住算怎么回事啊?沈总能愿意吗?” 杨文怡重新低下头,顺便铲了一下杂草,唠叨起来,“小汀,你今晚叫沈总来家里吃顿饭吧,你爸一直念叨,项目上的事还没感谢沈总呢……” 宋汀哽了哽,没接话茬,大过年的,她不想惹杨文怡再焦虑,要是知道她和沈崇堂之间已经完蛋,自己也准备搬出沈家,杨文怡觉也不用睡了。 等房子下来吧,宋汀暗自设定了期限。 下午宋汀没等宋维明回家就准备走了,对杨文怡只说工作忙要加班,这确实没再撒谎,制作完成的新一期节目,后天就要上线,正在做最后的审查。 一些需要朝岐那边负责宣传的事宜,宋汀全权交给赵雨去做,而朝岐这段时间也没再给她发来求爱信息。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房子合同签完,当天就拿到了房本,她一时兴奋没找到人分享,只好发给汤敏,汤敏也正好找到了公司附近合适的房子入住,双喜临门,当即决定吃饭庆祝。 街道上到处残留着春节的喜庆,一路上都能看到树上挂着的彩灯,火锅店内也张灯结彩,进店就送刮刮乐。 幸运如宋汀,还真刮到一张50元大奖。 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宋汀突然感觉自己的运气似乎真的变好,仔细想想儿时的梦想竟也几乎都要实现,顿时豁达起来,和汤敏一起喝起了酒。 三个小时,火锅配啤酒,两人都喝得醉意朦胧,直到站在车前才傻了眼。 最后汤敏自己打车走,宋汀叫了个代驾,一路是熟悉的光景,大型商超,街心公园,跨江大桥,临仙江在大桥通明的灯光中波光粼粼浩然无边,宋汀恍然发现,等搬了家,上下班的路上就再也不路过临江大桥。 她看着窗外广阔的江面,生出不舍的情绪。 司机正播放着财经信息,主持人从国际局势聊到临仙经济,龙头公司万荣正面临紧急难关,才上任没几年的沈崇堂面临着严峻选择。 宋汀视线从江面拉回来,看着驾驶位前方的屏幕愣愣发呆,后知后觉才明白沈崇堂最近一段时间的忙碌是真的在忙集团事宜。 宋汀的手不自觉攥紧,刮刮乐的卡片戳进手心,即使是分别在即,她也希望沈崇堂能一切安好。 到家后,房间里亮着灯,在财经频道里焦头烂额的沈崇堂正端着咖啡杯从容下楼,见她回来只一颔首当作打招呼。 冷淡之意不言而喻。 宋汀叫住他,两人在楼梯下相对而立,静默对视,沈崇堂垂着眉眼耐心等她开口。 她本来只是想说,我要搬出去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礼貌而体面,给双方都保留了轻松应对的余地。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宋汀一开口却颠三倒四起来,“前段时间配汤敏去租房,看到一个很棒的小区,记得上次我说的在蓉城租过的房子吗? “没想到临仙也有这种老房子,没有电梯,一楼甚至还带小院子。” “就是网上常说的老破小。”宋汀调侃道,轻松地笑了一下,却见沈崇堂的眉心皱了起来,一副不理解也不想听的样子。 宋汀垂下了眼睫,声音也没之前那么明亮,“现在正好有二手房在售卖,我,我已经……” 一句简单的话却哽在心头,说不顺畅。 沈崇堂的耐心终于耗尽,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我明天要早起出差,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并未给宋汀继续说话的空间,眉心皱着很是烦躁地转身离开。 只给她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 像透过窗外看到的阿尔卑斯山脉,遥远而孤独,是无法触碰的存在。 第56章 翌日,宋汀起来上班,正好看到沈崇堂开门的身影,手中还拎着行李袋,确实是要出差的模样。 到餐厅吃早饭,却看到桌面上端正摆放着一个文件夹,她愣了一下,在想是不是沈崇堂忘下的,正要打电话,门铃却响了,门口响起赵烨的声音。 宋汀直接拿了文件夹去开门,衣袖却拂过边柜,昨天随手放上去的卡片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刮刮乐?”赵烨疑惑地弯腰将卡片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惊喜到:“你中奖了。” 宋汀点点头,想到昨夜听到的新闻,万荣正面临着重大危机,想到沈崇堂烦躁沉重的眉宇,她不甚清醒地献宝,“送给你吧,希望你们出差顺利。” 话一出口就懊恼,一张五十块的刮刮乐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的,宋汀尴尬地想要伸手夺回来,赵烨却一把塞进了口袋。 “好的宋小姐。”赵烨笑出一口白牙,很是欣慰地说:“沈总一定会很开心的。” 等门一关,宋汀嘀咕,“也不是特意给他的。” - 汤敏预定周末搬家,但等搬家师傅到单元楼下之后,才告知她上楼需要另外收费,且价格不菲。 无奈之下,汤敏之好求助周末休息的宋汀。 不到20平的出租屋内,摆放着一辆皮卡勉强能装下的杂物,汤敏坚决贯彻房子时租的,生活是自己的这种生活理念,时下流行的装饰和小家电应有尽有,生活起*来是很美好,但搬起家来实在费劲。 两人前前后后搬了两个小时才勉强收工,最后一个小冰箱还是师傅实在看不下去,免费帮忙搬下了楼。 由于两人累的够呛,再搬到新租的房间时,汤敏果断交了上门搬运费,两个精瘦的师傅不到半小时搬运完毕。 汤敏还没缓过劲,也不管自己一身灰尘,一把扑到新换的床单的大床,有气无力地说:“老婆你放心,等你搬家我也去帮忙。” 宋汀比她好不到哪去,应答着顺势歪在床上,这才想到自己的行李还没开始收拾。 于是她决心本周趁下班时间整理物品,以便于等沈崇堂出差回来后,自己能一把提起收拾好的行李,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时间。 但她没有估算好自己的物品,所以在第一天收拾的晚上,所带来的物品竟已全部收整完毕。 她的行李实在很少,无论是在南山还是中环,甚至是儿时辗转的每一个出租屋,一个27寸的行李箱足够装下。从小养成的习惯导致她觉得每一个住进来的房子,迟早都要搬出去,所以除了生活必须物,并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繁杂地几天都收拾不完的东西。 但现在不同了,她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既然行李已经整理完毕,索性就开始收拾新家。房子内的家电都还能用,并且打扫的干干净净,宋汀没打算再换,就连原主人手工钩织的沙发罩她都原样保存。 她喜欢这种细小的生活气息,仿佛原先这个家中的温暖还存续在此,更重要的是,还能剩下一大笔钱。 买完这套小房子后,基本没剩下什么钱,宋汀算着算着开始焦虑,在新房内算起了帐,好在现下工作稳定,大有发展势头,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很快便能存下一笔钱。 等盘算完,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宋汀干脆留在新家,躺进崭新的床单被褥,居然睡得很是舒服。 第二天一早起来,随着春□□近开始回暖的天气,又猛地降了回去,灰蒙蒙的天空刮起狂风,喧嚣着冬日的余威。 宋汀没带厚衣服,临时再去中环拿衣服必定要迟到,干脆裹紧身上的薄外套,一路开着暖风去了电视台。 到台里又接受了熟悉不熟悉的同事的注目礼,宋汀对此有了经验,熟练得打开软件,热搜上赫然挂着自己的照片。 不过这次的绯闻换人了。 朝岐恋情挂在文娱榜头条,配文的照片赫然就是她和朝岐吃饭当晚被偷拍的合照。 不过得感谢天气寒冷,宋汀的脸被围巾挡了大半,模糊的照片中只能看出来是个女的。 可惜的是电视台的同事身处舆论中心,还是眼尖地将她认了出来。 小声“啧啧”不绝于耳。 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宋汀工作专注度,于是在办公室的透明玻璃窗前路过第三波假借工作前来围观的人群。 宋汀还是拿起了手机,给朝岐发了信息。 【小山,热搜澄清一下,谢谢。】 言简意赅,公私分明。 信息发过去十分钟,迎来了朝岐的澄清,称只是友人吃饭,目前并不是情侣关系。 第70章 宋汀盯着朝岐的新发的微博,眼睛瞪出了火星,这是什么典型的越描越黑。 没等他质问朝岐,朝岐抢先发来邀功,【宋姐姐,还满意吗?能给进一步接触的机会吗?】 宋汀额角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回复道:【放弃吧。】 朝岐作为闲散的民谣歌手,即使节目上线收获一波热度,但还流量不如明星豪门,到中午时热搜就已经掉了下来。 而围绕在宋汀周围的目光也都四散开来,毕竟电视台最不缺的就是新鲜八卦。 去餐厅吃饭时,赵雨边接电话边跟在宋汀身后排队,像个挂件,宋汀想到一上午耳边还算清净,源于赵雨居然没来找她八卦热搜,甚是奇怪,只捧着手机发信息电话,愁眉苦脸,想来是遇到未解的难题。 宋汀没主动问,因为知道依照她的性格一定会主动全盘托出。 果然,等赵雨电话一挂,筷子一放,朝着宋汀长叹一口气,“我堂弟马上要去纽约交换,现在还没找到租住的房子呢。” “我大伯都急死了,一直让我打听有没有认识的人。” “我又没去国外上过学,我怎么知道啊。” 赵雨连珠炮一样地抱怨起来。 宋汀听赵雨说过,她们老家是南方的一个小镇,考上大学的人都不多,更遑论是留学,赵雨作为家里第一个考上临仙大学的人,总要被亲戚打电话要帮衬。 “在哪个大学?”宋汀停下吃饭的动作问,想到了自己曾经找房子的艰难处境,不由得共情。 赵雨打开家庭群给宋汀看堂弟发的交换信息,宋汀意外地发现竟是自己母校,便立刻想到曾经租住过的那套公寓。 听到这个信息,赵雨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双手合十眼巴巴看着她,“小汀姐,可以拜托你帮忙问问吗?” “没问题”宋汀应允下来,虽然想到自己曾经也是凭借好运气,但只要联系到房东,总能多联系到一些房源。 当即翻找邮件找到曾经的房东,并发去邮件。 - 江城。 这次出差因为距离近,沈崇堂决定开车前去,位于江城的分公司由于不满意他近来的决策,闹出挺大动静,临仙的高层各个人心惶惶,不过沈崇堂在国外公司那几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并不以为意。 为期两天的会议,沈崇堂用数据和企划稳固了江城的高层,中午一起在江城吃了个饭便准备回程。 连续的会议沈崇堂几乎没怎么休息,更别提看手机信息,只在吃饭的时候瞟了一眼手机,几天以来的游刃有余却有了一丝裂痕,在江城的袁总谈起并购话题时罕见地走了神。 席间静默一秒,沈崇堂很快反应过来,合上手机继续话题。 可谁都看出沈总有些心不在焉。 赵烨抽空看了一眼热搜,果然看到了宋小姐的照片,暗自叹了一口气。 回程路上,沈崇堂一直在后座阖眼休憩,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疲惫,在法务部提出在前方服务区去卫生间时,只微微颔首,到了地方连车也没下。 可等休整完毕,赵烨准备重新发动车时,沈崇堂睁开眼随意地扫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气,却突然吩咐停车。 赵烨不明所以,将车熄火。 沈崇堂下车直接打开驾驶室的门,对他说:“你坐法务部的车回去,我还有事要忙。” “您去哪?”赵烨懵然听话下车,但还是依照惯性问道:“我送您去吧?” 沈崇堂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路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不用。” 上了法务部的车,赵烨还是疑惑地从后车窗望过去,只看到黑色轿车如一辆沉默使者在昏昏沉沉地天地间朝通道驶去。 赵烨抬眼看了看通道上的路牌,绿底白字印着:蓉城。 赵烨皱了皱眉,觉得这城市很是熟悉,直到黑车消失在视野,才恍然大悟。 宋小姐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就叫蓉城。 - 到了临睡时分,呼啸的寒风仍不停歇,宋汀看天气预报说,临仙周边的省份全都陷入大风天气,到处都在警示出行安全规则。 风震得落地窗轻微颤动,发出细小的轰鸣声,被厚重的遮光窗帘挡在外面,宋汀伸按灭床头夜灯,在黑暗中想着沈崇堂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一定要干脆利落的道别,警告自己不要拖泥带水至狼狈收场。 好离好散,还能维持表面平静,这样再好不过。 可静谧之中人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白昼时分被工作填满的时,无所察觉的酸涩之意,在此刻冒了头。 宋汀逼着自己摒除杂念,把头往温暖的被子里一埋,打定主意当一只善于隐藏的地鼠。 可却被手机震动打断修行。 自暴自弃的在黑暗中打开手机,刺眼的光让她下意识眯了下眼睛,等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却蓦然愣住。 房东发来了道歉信,称那套公寓只是他受委托租给她的,而房主另有人在。 姓沈,后面缀着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宋汀怔忡地看着那串号码,屏幕颤动屏幕上一行行的字变得模糊,才发现自己手指在抖。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这串熟悉的号码打来了电话。 屏幕上沈崇堂三个字随着铃声震动,在静夜里震耳欲聋。 宋汀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却没传来熟悉地低沉声音。 赵烨的惶恐透过电流传入她的耳中,“宋小姐,你现在能来一趟西京医院吗?” 第57章 呼啸了一整天的狂风,奇迹般地在深夜静止下来,周围沉寂地如粘稠沉重的泥沼,就连空气都是稀薄的。 大路上只有路灯亮着,一辆银色的车孤零零在路上行驶着,宋汀双手紧握方向盘,近乎麻木地按照导航作出本能反应,半个小时的车程竟有那么长,到达医院才有了热闹气息,尽管这热闹是用眼泪悲痛才换来。 手术室亮着灯,门口站着赵烨和万荣的一些高层,每个人神色凝重,宋汀站在楼梯拐角没有走过去的勇气。 “宋小姐。”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叫住她。 宋汀回头,看到也是刚刚赶来的沈家夫妇及小儿子,叫她的是黄岚,此刻这个想来雍容得体的女人,头发凌乱地披在脑后,平静神色已经被惊慌失措覆盖,在她看到手术室上亮着的灯时,布满血丝的眼睛立刻通红。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沈崇明此刻已经蹲了下去,失声痛哭。唯一算得上冷静的是沈承海,他面色凝重,挽着黄岚在椅子上坐下来,甚至都没有看到宋汀。 赵烨听到动静,强忍着眼泪过来和沈老爷子交代情况,看到宋汀怔怔站在楼梯口,还不忘顺手拉了一下她,宋汀这才迈动了僵硬的脚步。 她们如原定计划昨日从江城回临仙,行驶到一半,沈崇堂称有事让他们先回,自己驾驶车临时改变了路线。 等再回来时临近夜晚,连日的阴天大风天气,刚入夜天地就一片昏黑,路况本就难走,加之路过一段盘山公路,转弯处对面驶来一辆卡车,司机疲劳驾驶路线偏离,沈崇堂只得改变路线,却被卡车避至悬崖边,轿车在沥青路上留下一道紧急刹车印,却还是不幸跌下了悬崖。 虽是冬日,但山中植被茂盛,车子受损严重,人从外表上来看并无大碍,只有一些擦伤,但头部受到撞击陷入昏迷。 卡车司机被惊醒,慌乱间逃跑,以为只是对面轿车自己失误,本不想管,但越走越心慌,在离开事发现场一个小时后才忐忑报警,耽误了最佳救援时间,现人已经被拘留。 得知沈崇堂于一个小时前到达医院,沈承海眼睛攫住赵烨,“他改变路线做什么?江城的会议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他坐在医院的椅子上,仰视看着赵烨,却充满了压迫感,让向来游刃有余的赵烨也紧张起来,他吞咽了一下口水,“这,这我也不太清楚。” 宋汀站在赵烨身后,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沈承海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宋汀看到他和黄岚的挽着的手,即使身份尊贵保养得当仍有了这个年纪的皱纹,像一对寻常人家为儿子担忧的父母,双手交握在一起不明显地发着抖。 宋汀撇开眼,跟随赵烨坐在了走廊深处,看着手术灯不知疲倦的亮着,她被那盏灯定住,呼吸又变得困难,眉心痛苦地皱着,垂在凳子上的手指尖又陷入掌心,靠着丝丝的痛感才能保持冷静。 这次没人能发现她的小动作,并强硬展开她的手心,看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红痕皱起眉头,仿佛那是什么不得了的伤口。 赵烨看她状态不对,持续地小声叫她,才让她回过了神,她不再盯着那盏灯,而是逃避地将脸埋进臂弯,恍惚间闻到了似有若无的乌木气息,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宋汀惶惶了一路的心才稍稍落回了心脏。 她又打开手机,盯着那则房东发来的信息,在虚无缥缈的气息、恍然的信息里汲取沈崇堂的身影。 第71章 回忆纷至沓来。 高中时自沈崇堂说“不熟悉”后,两人就形同陌路,学校或者宴会碰到,也是隔着鸿沟各自不予理会,事实上大她两届的沈崇堂也确实没多少和她相处的契机。 直到她因邵茵被赶出住家,临时住在混乱的街道旅馆时,她为了去找由于考研而要转租的学姐,误入了周边学校的华人聚会。 那场聚会位于市郊的一栋四层别墅,宋汀转了三趟公交才在天黑时赶到,别墅内灯光迷幻,每个角落都站满了人,宋汀好不容易才在二楼的房间外找到学姐。 此时的学姐已经喝多,亮片眼影如沉醉的海洋,睁开的双眼里也不甚清醒,甚至忘了她的来意,在宋汀凑到她耳边重复第三次时,才恍然大悟地想了起来。 “哦,你是来找我租房子的。” “对。”宋汀被路过的人飘来的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掩着鼻子好声好气地提醒她,“前天联系你,你说房子还在说今天能看房子。” 虽然看学姐的情况原定看房的计划注定泡汤,但她还是提醒道。 “唔——”学姐皱起眉心,闭着亮闪闪的眼睛思索片刻,突然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的妹妹突然要来,我准备转给她了。” 宋汀看着一脸迷醉的学姐,明明已经在电话里和自己做了约定,却临时反悔,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反了悔。 她看了一眼手机,最后一班公交车于十五分钟后发车,现在还有充足的时间赶去公交车站。 可宋汀不甘心,想再求一下学姐,说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没有相熟的人,没有充足的钱,而那个破旧的旅馆实在不是安全居所。 但她喉咙哽着,察觉到自己被年轻的自尊心阻碍,便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睫毛颤抖地垂了下去,尽量大声地求道:“学姐,拜托你,我真的很需要这间房子。” 看到无动于衷的学姐,她咬咬牙又补充道:“我已经找了很久,实在是没办法……”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一个轻佻的在她身后响起,“喂,让一让。” 宋汀像突然清醒过来,下巴紧绷地回过头,看到一行人,刚刚拍她的男生看到她微红的眼睛和清丽地脸颊愣了一下。 起初由于走廊灯光幽暗,宋汀并未注意到站在人群中间的沈崇堂,直到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乌木气息,她惶然抬头看到沈崇堂高大淡漠的身影,在迷幻的灯光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羞耻心瞬间将她吞没,她没再去求学姐,也没理会一群好奇看向她的人,冷着脸转身下了楼,在摇滚音乐中隐约听到一道低沉的嗓音问,她怎么了? 宋汀没回头,她奔跑出那栋浮华热闹的聚会,在夜间的路上奔跑,勉强赶上了末班公交。 而在她回到破败的旅馆时,绝望的情绪才后知后觉地袭向了她。 所以第二天接到那通自称是房东的电话时,就像是遇到了救星。 此时那颗救星却躺在手术室内,生死未卜。 惶恐等待的漫漫长夜最难熬,走廊尽头逐渐透露出鱼肚白,一轮初生的太阳正从云边升起,连日的阴霾都被这轮金光驱散。 仿佛太阳也在预示希望,在那轮太阳逐渐变红时,手术室终于打开门,主治医生疲惫却欣慰表示,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支撑了一晚上的黄岚在此刻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沈崇明抱着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母子俩借此慰藉。 医生表示沈崇堂现在还现在昏迷中,需要休息,也让熬了一晚上的众人先回去休息一上午,下午再来。 黄岚在沈承海和医生的双重规劝下还是同意回家,赵烨把所有人送走后,准备待在病房外等下午有人来接替。 宋汀出了医院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些三明治和牛奶,结账时僵硬的手指没能拿稳,牛奶瓶掉了一地。 由于便利店开在医院门口,收银员小哥见惯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病人家属,并没有显示出半点不耐烦,反而蹲下身帮她一起捡起四散的牛奶,温热的牛奶瓶上却湿漉漉一片。 小哥惊讶抬头,看到怀里抱着几瓶牛奶的宋汀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宋汀提着装满食物的塑料袋,拿着收银小哥给的卫生纸,仔细的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才又进了医院。 病房外,赵烨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宋汀本没想吵醒他,只把塑料袋放在他旁边,瓶子相撞的闷钝声却让他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看到凳子上的食物,赵烨到了一句谢,又劝道:“宋小姐,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一有情况我会通知你的。” 走廊人已散尽,宋汀坐在了凳子上,和他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定定地看着赵烨,轻声问:“他为什么要改变路线?” 赵烨下意识回避她的目光,宋汀没有逼问,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犹豫了几秒钟后,赵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卡片上面放着一个金黄色御守。 宋汀沉默一瞬,伸手接了过来。 是一个金运守。 蓉城月逢寺据说很是灵验的御守,不过她随口的一句遗憾。 御守的边角沾上干涸的血迹,和精巧的红色中国结混在一起,又很快被眼泪晕开。 第58章 “他去了蓉城。”宋汀喃喃自语。 赵烨“嗯”了一声,把那张皱巴巴的卡片递给她,宋汀才发现那是一张中了奖的刮刮乐。仅仅价值五十元的幸运,她不情不愿假借赵烨送给沈崇堂。 果然心不诚就注定不能灵验。 这张轻飘飘的卡片并未给沈崇堂带来任何好运,而他却冒着骤风不远万里,为她求得一个好运御守。 宋汀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无形大手揪起来,闷痛让她不得不攥紧手心,她把脸闷在衣服里,瓮声瓮气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沈承海呢?” “沈总不会让我说的。”赵烨愣了一瞬,笃定道。 他们都清楚真相的代价,向来冷硬的沈承海自不必多说,只说通透和蔼的黄岚,得知自己儿子仅仅只是为她求一个平平无奇的护身符而险些丧了命,会不会口出恶言,视她为不祥之物,而沈崇明如此年轻气盛,甚至会向她挥舞起拳头。 可即便是令人难堪的咒骂,沉重而痛的拳头,也好过被愧疚紧紧攫住。 沈崇堂在当日的下午就清醒过来,正在换药的护士连忙去叫一声,在病房门口等待的黄岚听到动静立刻到病房内,沈崇明本来跟在沈承海身后,见到他哥好端端坐在病床,立刻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沈崇堂,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嘴里嚷嚷着:“哥,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黄岚打了下小儿子的背,忧心道:“别黏在你哥身上,他刚醒身体还没恢复。” 沈崇明“哦”了一声,想到他哥也不习惯和人亲密接触,连忙放开双手,规规矩矩坐到床前的凳子上。 沈崇明并没有因他的过分亲密而皱眉头,反而疑惑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弟弟,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愣了一瞬突然问:“你一个初中生穿西装做什么?” 黄岚的脸色立刻变了,沈承海沉着脸出门去叫医生。 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诊检查之后,得出的诊断结果是由于猛烈撞击导致的逆向性失忆,他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再之后的人生在脑海支离破碎,只有一个个模糊的画面。 医生评断这种情况,快的话几天就能恢复清明,但也排除不了几个月或者长达整年的情况,不过几率很小。听到医生话,一家人勉强放下心来。 一个男性身影一直在门边徘徊,沈崇堂让他进来,是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见了他就红着眼眶喊,沈总。 沈崇堂见到他就感觉熟悉,零星的记忆碎片冲入脑海,一些开会的片段显现出来,他这才确信自己出现了记忆错乱。 在赵烨向他展示自己的证件及两人信息往来后,沈崇堂勉强相信了他,就在赵烨要收回手机的时候,有人打来了电话,联系人为宋小姐。 沈崇堂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额头上撞击到仪表盘所形成的钝伤发出尖锐地疼痛,只好阖上眼,见他皱起眉心痛苦的样子,赵烨慌乱地挂断了电话,正欲喊医生,沈崇堂却制止他,只说自己要休息。 待到傍晚,医生已经确定沈崇堂身体无大碍,只是头部及腿上的伤不便行动,需要暂时坐上轮椅,最后由沈承海决定转院去郡府疗养院。 郡府作为临仙市高端的会员制疗养机构,所配备的医生及设备对标西京医院,除了顶级的医疗设备,最重要的是私人病房,绝对保证了病人的隐私。 沈崇堂的身份及病情,现在郡府疗养院是最好的选择,没人有异议。 去的途中赵烨被叫到沈承海的车内,赵烨不由得紧张,规矩地听沈承海的吩咐,让他先对公司高层称沈崇堂目前仍在昏迷中,预计下周能恢复正常,这段时间不要让任何人来探病,赵烨点头记下。 第72章 疗养院由一个个独立的院落组成,沈崇堂就住进目前正空无一人的北区。等一切安顿好,黄岚和沈崇明才随沈承海回了老宅,只留下赵烨留下照看。 睡前赵烨才得空看手机,看到宋小姐发来的一连串信息,她下午下班又去了趟医院,却发现房间已经没人。 即使被沈承海专门嘱咐过,赵烨决定还是遵循沈总的意见,沈崇堂正靠在床头拿着平板翻看近几年公司的发展信息,看起来和车祸前无任何区别。 赵烨站在床头给沈崇堂倒水,试探着叫了一句,“沈总。” 沈崇堂对这个称谓还未适应,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端着杯子一脸忐忑的赵烨,“什么事?” “宋小姐。”赵烨小心翼翼叫出称呼,发现沈崇堂并没有任何不适,便大着胆子问:“就是宋汀,她明天想来看您,让来吗?” 沈崇堂翻动屏幕的指尖停顿两秒,抬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秒又随即垂下专心看手中的屏幕,声音无任何情绪波动,“那是谁?” 温热的水差点漫过杯子,赵烨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 疗养院建在半山中央,正逢冬春交替之际,院内高大植被的枝头都染上了嫩绿又在晚霞中被染的金黄,影子斜斜映浅蓝色的瓷砖上,一片纯净柔软的色调。 宋汀在门口出示了证件,深吸一口气踏进了曾经惧怕的住院部,高大的彩绘玻璃窗此刻正开着,柔和晚风裹挟着淡淡花香灌了进来,她被清风推着到了沈崇堂的病房门口,里面却空无一人。 路过的护士朝她指了指窗外的假山,“沈先生现在去散心了。” 宋汀朝她道谢,下楼去到庭院般的后花园,遥遥看到柳树下赵烨正推着一个轮椅,坐在上面的人只能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 小路走到尽头,赵烨正推着轮椅转过身来,遥遥看到宋汀,轮椅上的男人淡漠地看了过来,赵烨神色复杂地俯下身同沈崇堂说了句什么,他又抬眼扫来一眼,随后蹙着眉摇了摇头。 宋汀站在初春的热烈的晚霞里,只觉得浑身发冷,甚至不敢去到沈崇堂面前,心渐渐沉了下去,赵烨很快将轮椅刹住车停在树下,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沈总还是没有想起来。”赵烨皱着眉解释道,见宋汀神色凝重看着树下的身影,佯装轻松宽慰道:“医生说这都是暂时的,很大几率能很快恢复。” 昨晚接到赵烨那通电话的荒诞感又向她袭来,连赵烨什么时候挂的电话都不知道,机械性地去搜索有关失忆的资讯,网上在线的医生称见面才是最快恢复记忆的方法。 她在深夜又给赵烨打去电话,只说想明天去看一看沈崇堂。 昨晚所抱有的一线希望,在沈崇堂冷淡的目光中化为灰烬,赵烨明明在电话里说得清楚,沈崇堂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而那是他们不过是陌生人。 而之后的十年里,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半年,自己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值得努力去记起的人。 这个事实让她不敢去面对,却又不舍得就这么走开。直到树下的沈崇堂因为等待而不耐地转头,无声地催促赵烨回去,宋汀别无他法还是跟在了赵烨身后。 见她也跟过来,沈崇堂只微微颔首,并无其他表示,示意赵烨推着自己继续散步,留给宋汀一个背影。 疗养院的后花园柳树成荫,花团锦簇,假山顶垂下一道瀑布,经年累月地潺潺落在湖底的磐石,发出动听的敲击声,而这一切在晚霞的照拂下,更是美如仙境。 可宋汀却无暇欣赏,目光垂在轮椅上的沉默的背影,十几分钟静默地散步,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在这一个世纪里,宋汀用尽全力扮演一个陌生人。 直到沈崇堂对赵烨吩咐说要回病房,他们才在楼前短暂停驻下来,赵烨推着沈崇堂站在了宋汀对面。 她这才得以仔细端详起几日没见的男人。 他坐在轮椅中仍能看出身量高大,却由于之前的昏迷和近日来的奔波,神色被淡淡的疲惫笼罩,前额漆黑的头发搭在眉宇间,身上的病号服松松地罩在身上,像真正的十几岁的少年人。 宋汀鼓足勇气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才发现里面不尽然都是淡漠,还透露着一股茫然。 她的心口骤然紧缩,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廊下起了一阵风,沈崇堂肩上披的羊绒毯被吹起,赵烨连忙给他盖上。 宋汀垂下眼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也没说清楚是对谁。 沈崇堂没有任何表示,赵烨看着她惶然的神色,不忍道:“我会跟您保持联系。” 宋汀点了下头,没再看轮椅上的人,她近乎失魂落魄地转身朝疗养院门口走,心情没比曾经冒雨下山那次轻松。 沈崇堂阖上眼镜,指节揉了一下眉心,整日的治疗和检查并没有太消耗精力,但模糊不清的记忆在时刻消磨他的意志。 昨晚睡前,赵烨又和她提起了宋汀,说出事前他们是很亲密的关系,而宋汀一直担忧他的病况想来探望。 合情合理的要求,沈崇堂就算不记得他口中的人是谁,还是答应下来。 可他现在却有些后悔,在见到宋汀的那一刻盘踞在脑海中的混乱到达顶峰,这种混乱让他心神不宁,只好不去看她,勉强维持表面的冷静。 可就在进入楼道时,他本能地转头看了一眼,宋汀孤身一人走在树下的背影让他莫名心悸,脑海突然浮现一个大雨中的少女,隔着濛濛雨幕望过来,那一双浅如琉璃的眼睛,明明刚刚才见过。 那远去的背影突然变得刺眼,让他惶惶不安起来,太阳穴随着心脏突突跳着,心口也开始发痛,于是他制止了赵烨继续推轮椅的动作。 “宋小姐。”他叫出口的瞬间,看到远处的人脚步停顿,垂着头过了几秒钟才转过头来,即使面容模糊在天边褪去的晚霞里,那纤瘦却挺拔的身影却和大雨中的少女重叠。 “你明天还来吗?” 他听到自己这么问道,这句话甚至没经过大脑思考,全权依照本能,他想自己一定不常不过脑子讲话,所以才会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但在看到宋汀点了头之后,萦绕在脑海的一切错误情绪全都退散,亮起了正确的指示灯。 第59章 早上沈承海带着黄岚和沈崇明来医院,医生正在会诊,沈崇堂对失去记忆的这十年接受程度很高,但还是只有支零破碎的片段,串联不起来。 沈承海始终面色凝重,和医生交流了一下病情,就带着沈崇明去了公司,沈崇明一步三回头地看他哥,沈崇堂神色平静朝他摆了摆手。 黄岚本想留下照看,沈崇堂无奈看着母亲疲惫的脸色,“我真的没事,您回家好好休息。”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黄岚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结疤的额角,眼眶霎时间红了。 没等沈崇堂说话,已经走到门边的沈承海回头,朝坐在病床前的黄岚缓声却不容置喙地说:“下午还有林太太的邀约,你收拾一下去一趟。” “已经有一个人废了,家不能再垮了。” 沈崇明立刻瞪圆了眼睛看着父亲,黄岚握着沈崇谈衣角的手指陡然抓紧,不明显地颤抖起来。 气*氛在此刻僵持。 沈崇堂早已习惯被这样对待,淡然冲黄岚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妈妈你回去吧,有赵烨在。” 黄岚听到这个称呼眼角更红,到底是站起了身。 自上了小学,沈崇堂就基本没再叫过“妈妈”,因为沈承海觉得叫亲昵的叠字太软弱,而沈崇堂作为沈家长子,是断然不能软弱的。 此刻一句安慰意思明显的“妈妈”让黄岚怎能不心疼。 赵烨始终在门边站着,在黄岚走过时欲言又止看向他时,轻声对她说:“有我在,您放心。” 午餐由疗养院精心配备营养餐,沈崇堂坚持下床到桌边吃,坐在沙发上挺拔放松的模样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沈承海走后,赵烨一直绷着神经,几颗蓝莓被他戳得乱七八糟,屋内气氛凝滞,开着窗的病房突然被一阵凉风吹起,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赵烨转头看窗外细如银丝的雨幕,深吸一口气,随口说道:“一下雨不知道宋小姐什么时候能来。” 沈崇堂平静了一上午的神色有一瞬凝滞,抬起漆黑的眼睫,眼睛里有疑惑,:“我和宋小姐是什么关系?” 赵烨冷不丁听到这话,拿着小叉子手停顿了下来,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毕竟他也只是一个旁观者,但自从回了国,沈总的一切反常几乎都与宋小姐有关,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当中,抢婚应当能一举拔得头筹。 赵烨把嘴里的蓝莓咽下去,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当时宋小姐要订婚,您听到后脸都黑了,直接去现场把宋小姐抢走了。” “喏。”赵烨拿出手机翻出和维明制造的合作,打开电子合同放在了他的面前,“这就是您给出的条件。” 第73章 几天相处下来,沈崇堂已经确定赵烨于他是绝对的忠诚,说谎话的几率很小,而这个合作,他昨天就已看到,当时就觉得奇怪,以万荣的资质没有任何必要和维明这样的小企业合作,性质不亚于扶贫。 现在一切有了答案,自己以合作为饵当众抢婚。 沈崇堂皱起了眉心,思考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轨迹,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对他严厉的沈承海也不允许。 怎么一朝过去十年,自己的行事风格就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这听起来不像我。”沈崇堂放下汤匙,那纸巾擦了一下嘴角,示意赵烨帮忙推过来轮椅。 赵烨耸了下肩膀,摊开手说:“我不会对您撒谎。” 沈崇堂不置可否,没有表示信或不信。 轮椅推到床边,沈崇堂制止了赵烨要来搀扶自己的动作,手臂用力在床边一撑,肩颈的肌肉轮廓显露出流畅的线条,轻易就能将自己挪到轮椅中。 沈崇堂精力已经基本恢复,复建的动作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吃力,一整个下午也仅仅出了一点薄汗。赵烨本来负责在一旁看护,由于没派上用场,坐在沙发上睡着了,黑框眼睛在手中虚握着,眼下泛着淡淡青色。 沈崇堂结束后,护工看了眼角落沙发上的赵烨,知道他是沈总的助理,“沈总,要叫醒赵助理吗?” “不用。”沈崇堂摇了下头,坐在轮椅上抬头对护工说:“你也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护工在财经频道中见过眼前万荣的总裁,有着冷峻的身形和凌厉的眉眼,杀伐决断的样子看起来很难接近,就算是此刻受了伤被迫坐进轮椅,他淡然抬眼的模样仍残留着过去的威严。 只是那双眼睛,带着少年人的纯良,看向人的时候并无任何压迫感。 护工愣了一下,没有反驳沈崇堂,因为他看起来却是不需要旁人的照拂,护工只帮她打开复建室的门就离开,沈崇堂熟练地操作轮椅回了病房。 沈崇堂洗完澡,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时,赵烨慌慌张张从门口进来,见他安然无恙遂松了一口气。 “您怎么不叫醒我?”赵烨从墙上拿下吹风机,递给沈崇堂。 “看你这几天太累,就没喊你。”沈崇堂缓缓道。 赵烨看着镜中的沈崇堂,呆怔了片刻,在沈总疑问的眼神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很少听您这么说话。” “看来我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老板。”沈崇堂嘴角一勾。 “不是。”赵烨连连摆手,想了一下措辞道:“您很会体谅人,但从来不说。” “不好的习惯。”沈崇堂扬起眉稍自我评价。 赵烨当了沈崇堂这么多年的助理,见惯了他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的样子,这么坦然调侃自己的模样让他多了分随性,看起来不再冷硬难以接近。 赵烨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吹风机的线不够长,沈崇堂需要抬高手臂才能吹到头顶,赵烨想拿过去帮他吹,被沈崇堂拒绝,让他去外面等。 当然,沈总自立自强这一点是从来没变。 傍晚天气有忽地放晴,太阳悠悠从云层中露头,散出漫天紫粉色晚霞,后花园中满是雨后植物干净的气息。 赵烨一语成谶,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比宋汀昨日来时晚了半个时辰,园中还是只有他们两人闲散地转着。 由于落了雨,即便转晴,空气还是微凉,沈崇堂出来时只穿了不薄不厚的病号服,昨日的毛毯丢在沙发,忘了捎带,护工远远看到便过来,站在轮椅旁问:“沈总,您需要毛毯吗?” 沈崇堂晚饭前洗了澡,皮肤上蓄满了热气,被凉风吹散一些,没觉得冷反而觉得舒爽,便朝护工摇了摇头。 赵烨却晃过神来,觉得自己这个助理太不合格,上午还信誓旦旦向黄岚保证照顾好沈总,却连沈总冷热都没注意到,“我去楼上拿。” “不需要,我不冷。” “我拿下来备着。”赵烨心想备着总比没有强,把轮椅交给护工,转身跑回了病房。 待赵烨走后,沈崇堂又遣散了护工,轮椅又停在了柳树下。 沈崇堂看着眼前溅起水花的瀑布失了神,想到白日沈承海失望冷硬的眼神,这神态他并不陌生,自记事起哪怕犯了一点小错就会被这样一双眼睛凝望,让他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做的不好,越发谨小慎微起来,如履薄冰地将每一件事做到最好。 曾经惶惶然的心境却不复存在,现在这具身躯好像坦然接受了沈承海的不公,竟升起了不屑的情绪。 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阖上双眼,是一片浓厚的黑暗,周围静谧无声,是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风把厚重的窗帘撩起,窗外是一片茂盛的香樟树林,随着风哗哗作响。 那是学校位于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室,没有厚重的窗户。 他的记忆还是错乱的。 沈崇堂烦躁地睁开眼,宋汀就在这时候踏着他的记忆出现。 宋汀下班时接到了宋维明的电话,他狡诈地先给她发来杨文怡的病例报告,宋汀屏息点开,发现杨文怡的陈年腿伤经过治疗已经恢复大半,日常行动不会受影响,阴雨天气也减少了疼痛。 病例报告下紧跟着一条信息:【小汀,这是上个月带文怡去欧洲权威医院做的检查,现在身体基本无恙。】 这是邀功的意思。 所以当宋维明打来电话是,宋汀接了起来,听他先是冠冕堂皇就杨文怡的病情扯了几句,才进入正题。 “听说沈崇堂出了车祸,现在还在昏迷?” “小汀,这事属实吗?” 他虽是问句,但语气已经笃定,宋汀知道在沈崇堂被接到医院的那一刻,留言已经在临仙圈内传开,再否认也是徒劳,她没回应。 “是这样。”宋维明丝毫不受她漠视的影响,自顾自说起来,“虽然不知道沈崇堂现在是什么情况,但现在万荣局势动荡,你妈妈觉得你还是回家住更好。” “毕竟你们这个婚约不过是口头约定。” “你觉得呢,小汀?” 宋汀听着宋维明伪善的声音从听筒一下下攻击自己的耳膜,觉得太阳穴涨得生痛,反胃的感觉又上来了。 “别叫我小汀。”她几乎是恶狠狠地说,“沈崇堂没事,你多操心操心你的项目。” “还有,那不是我家,在你把我妈接到临仙的时候我就没家了。” 宋汀挂了电话,将脸埋进衣袖见,趴在方向盘上,过了很久反胃的不适才消散。 她还答应沈崇堂今天要去见他。 山间凉爽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宋汀握紧方向盘,告诉自己,不论自己和沈崇堂最后会走到哪一步,在他落为众矢之的的日子里,她一定会陪伴在他身边。 就像沈崇堂曾经为她做的那样。 沈崇堂抬起脸时还带着一丝茫然,和宋汀对视几秒中之后才迟钝地认出她来。 “宋小姐。”他礼貌叫她,目光纯良,看着她时不算熟悉但很柔和。 宋汀在看到沈崇堂的那一秒后,浑身焦躁不安的细胞安静下来,他还好好地活着,精神很好地看着她,而医生也说了记忆恢复也指日可待。 她抿着唇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问:“沈总,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那就好。” 宋汀和失去记忆的沈崇堂并无太多话聊,但却莫名不觉得尴尬,像两颗互相陪伴的石头,并不需要过多言语。 微风吹动柳条,鲜绿色嫩叶尖落下积聚的雨水,打湿了沈崇堂的肩头,宋汀这才发现他穿的单薄,垂眸问:“你冷不冷?” 沈崇堂抬起眼睫,看着宋汀风衣外还围着一个浅蓝色羊绒围巾,看起来清洁而柔软,莫名得熟悉,心弦被轻轻拨动。 他点了点头,握着炽热的手心说:“冷。” 带着熟悉的柔顺剂香气的一袭浅蓝将他的身体包围,果然如想象中一样柔软。 第60章 周末杨文怡去医院复诊,顺便来找宋汀吃饭。 宋维明发的诊疗单上的结果表示杨文怡近期仅需要在家修养,宋汀知道母亲的意思,明知是场鸿门宴,但还是赶去医院陪同。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暗,因为杨文怡喜静,宋汀就预定了一家私房菜馆,装修清雅人也不多。 杨文怡坐下后饭没吃多少,直一只喝茶,纤细的眉微微蹙着眉,心里有愁绪的样子,杨文怡有江南女子的婉约,话不直接说,左思右想只想捡出最妥帖的言语。 “您不用劝我。”宋汀直接说,打断了杨文怡几欲张口却不得的纠结。 “妈妈只是想你了,就陪我回家住一段时间?”杨文怡柔柔握住宋汀的手,轻声劝道:“等沈崇堂醒了你再回去也不迟。” 对着杨文怡,宋汀说不出“南山不是我家”的话,她怕妈妈会哭,只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出的车祸吗?” 第74章 杨文怡疑惑地看宋汀拿出包里的金运守,金灿灿的护身符被宋汀的体温暖热。 “就为了给我求这个。”宋汀的眉心皱着,一瞬不瞬看着杨文怡,坚定地说:“所以这段时间我不会离开他。” 即便他并没有关于我的记忆。 杨文怡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表面温温柔柔,实则认定的事情没人能规劝得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沈家一有什么变动,就随时回家好不好?爸爸妈妈一直期盼你能回家住。” 她又再自以为是的将宋维明称作她的爸爸,尽管自己几乎从没这么叫过那个人,但杨文怡活在自己创造的幻境中,不肯醒来,宋汀把护身符放进包里,之间触到微凉的钥匙。 那才是她的家。 但看到杨文怡沉溺自我的笑容,还是没有勇气掏出钥匙,邀请妈妈住进来。 她怕被拒绝。 那她心中所珍藏的杨文怡在阳台侍弄花草的回忆,就会消散。 - 宋汀和赵烨约好,周日下午去疗养院,马上要拐进大门时,赵烨打来了电话。 “喂,宋小姐,你到了吗?” 赵烨略微着急的音色传来。 宋汀看着疗养院的大门,敏锐察觉到赵烨现在并不希望自己已经到达,于是撒谎道:“还没有。” 赵烨立刻送了一口气,语气仍急切,“那您再过半个小时来可以吗?” 听到宋汀答应,赵烨很快挂掉电话。 宋汀将车停在疗养院后面的停车场,由于疗养院占地面积大,里面配有地下停车场,便很少有人将车停在后院,周日的下午也只零散停着七八辆。 她把车锁上,将一个沉甸甸的文件袋抱在怀里,里面是她征求沈崇堂的同意,从书房拿的他常看的几本书。 医生说要经常接触之前的事物,对恢复记忆很有用,所以在看到利落的书桌上摆放的塑料小人时,宋汀犹豫了一秒,放纵自己的私心把它也塞进了包里。 宋汀看着时间,半小时之后才拎着文件袋去住院部北区,到楼上时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她加快脚步来到病房门口,正准备进去,在听清里面的声音时,顿住了脚步。 “……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赵助理。” 宋汀透过病房上的一方玻璃窗朝里面看,沈承海正背对着房门,他的对面站着赵烨和沈崇明,两人正悉数低着头听他讲话,正对着窗户的沈崇明闷着嗓子“嗯”了一声。 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沈承海却并没有责怪,而是转了话题,诘问起赵烨:“宋家那个私生女最近怎么样?” 赵烨身体被沈承海挡了大半,宋汀只听到他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惊慌,“不清楚,最近都没见。” “行。”沈承海声音听起来挺舒坦,伸手拍了拍赵烨的肩膀,“崇堂这边不着急,你最近多带带崇明,至于那个宋汀就趁机让崇堂彻底忘了吧。” 他提起“宋汀”二字时,含混带过,仿佛是什么肮脏不值一提的东西。 站在门外的宋汀感到周身血液变得冰冷,连呼吸也开始急促,却并不是因沈承海对自己厌恶的态度,而是她听出了沈承海的意思。 失忆的沈崇堂对他这个父亲而言已经无用。 他即将要扶持小儿子继任。 沈崇明瞪着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哑声喊了一句,“爸,我……” “行了。”沈承海这才严厉打断他没说完的话,不容置喙地吩咐,“明日起我找人带你接触公司业务。” 沈崇明撇开头,余光却看到窗外的人影,宋汀在他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就朝旁边躲了过去,心脏砰砰直跳。 沈承海看着小儿子呆愣的神情,皱着眉回头,门口空空荡荡并没人在,疑心道:“你看什么。” “我一想到公司业务就头疼。”沈崇明顾左右而言他,抱怨几句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 此时,沈崇堂复健完又再接受神经内科的医生诊疗,这两日他脑海的片段逐渐增加,却偏偏串联不到一起,让他心烦意乱,无法集中精神,复建时险些摔倒。 医生却表示,是好事,这是要恢复记忆的前兆。 “现在对你而言,最让你感到困惑的记忆是什么?” 沈崇堂在软椅中阖上演,眉心蹙着细细去想,过了须臾才开口,“应该是在音乐节,很吵,到处都是人,有一个人递给我一个刚做好的棉花糖,她转头笑着说着什么,我没听清,因为台上乐队正好结束周围人都在喝彩。” “那个人是谁?” 沈崇堂摇了摇头,那个人在脑海面目模糊,隐约间只能想起弯起来的眼角有细小的纹路。 “没关系。”医生柔声道,“慢慢想,试着找一下片段之间的关联。” “这对沈总来说应该不难。”医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除了工作日常爱好基金股票,对财经方面颇感兴趣,在财经频道上看到过沈崇堂的采访,虽然年纪不大却极有远见,对主持人的问题回答得很有见地,是令人佩服的年轻企业家。 沈崇堂仍被纷杂回忆困着,一直到病房眉心也没舒展开,赵烨正忐忑坐在沙发上,见到他进来,急忙问:“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急切的连称谓都忘了加,见他着急上头的样子沈崇堂反而平静下来,“想起来一些片段,医生说是恢复的征兆。” 赵烨长呼一口气,瘫在沙发里,打起报告:“刚刚您父亲带着弟弟来逼宫了。” “挺好,崇明是该锻炼锻炼。”沈崇堂笑了一下,不以为意。 “那也得小少爷愿意啊。”赵烨想起刚刚沈崇明极为勉强的点头。 这么多年赵烨跟在沈崇堂身后,没少见沈老爷子苛刻他们沈总,对小儿子却百般纵容,这次居然想直接罢免沈总的职位。 沈崇堂却早料到这个情况,在赵烨同他说目前公司都由他接管时,他就曾问,崇明呢?好像他本就确定着集团该由弟弟继承。 可能在忙着玩吧,赵烨当时这么回答,在他有限接触到沈崇明的时候,对方都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四处游山玩水。 赵烨完全无法想象,沈崇明如果接替他哥任职,集团那群虎视眈眈的老狐狸会如何作妖,自己就只能一天到晚跟着收拾烂摊子。 那种工作不干也罢。 “反正您做什么我都跟着,要是您弟弟任职我就辞职。”赵烨摆烂道。 沈崇堂被他逗笑,也跟着开起玩笑,“那咱俩都辞职,随便找个工作混日子。” 这应该是十六七岁时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很轻松就顺势说了出来,说完心口却猛地一悸,好像在本能地排斥这种生活,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画面,天空中阴沉沉向下压的积雨云,直入云霄的高大植被,一个声音随风传入耳鼓—— 我是贪图沈家的权势。 额角又传来尖锐的疼痛,沈崇堂靠在床头阖上眼,呼吸急促,赵烨连忙从沙发上蹦起来,沈崇堂却摆了下手,说没事。 那道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仿佛经常响在耳边,却又仿佛只能在远处窥探。 原本平缓的心绪却被那阴冷的画面影响,彻底沉了下来,门边传来脚步声,宋汀抱着一个布袋走了进来,赵烨笑着和她打招呼,“宋小姐,你来啦。” 宋汀“嗯”了一声,目光转向沈崇堂,朝他举了举怀里的东西,“我把你常看的书都拿过来了。” 她的声音干净悦耳,如雨水拍打平静湖面,本该叫人放松心情,沈崇堂的眉心却猛地皱了起来。 那副阴沉画面里的声音有了答案。 “你怎么了?”宋汀把书放到茶几上,快步走过来,眼里的急切不像是假的。 赵烨正在分拣沈崇堂下午要吃的药,闻声解释道:“沈总这两天想起来挺多画面,情绪不是很稳定。” 宋汀明显地送了一口气,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手肘撑着双腿,手掌托着下巴望向他,喃喃道:“你快点好起来吧。” 面前这名叫宋汀的女人是宋家半路接回的私生女,人人都道她心机深重,和她的母亲一起用下作手段上位。 是临仙名流圈层为人唾弃的存在。 看到网上遗留的热搜中的小道消息,沈崇堂本能地排斥,赵烨看到屏幕上的内容也立刻否认,“网上都瞎传的,您亲口说宋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真真假假的信息杂揉进脑海,形成一片混沌的海洋,他不免生出烦躁之意。 可宋汀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如琉璃般透明,里面盛满了真切的期盼。 在她的注视下,沈崇堂烦躁的心偃旗息鼓,柔声保证:“好。” 第61章 晚餐宋汀留在疗养院和沈崇堂一起吃,护工拿来的餐食,有一块浸着糖的凉糕。宋汀边吃饭边回工作信息,勺子挖了了一勺,眼睛看也没看就忘嘴里塞。 手腕突然被握住,她惊讶抬眼。 “这个很甜。” 第75章 沈崇堂说完后,愣怔一瞬,刚才的言语动作全都凭借本能,在宋汀看过来时才飞快放开了手。 宋汀觉得手腕上像被蚂蚁蜇过,心里也麻麻地,她放下勺子,确认道“你记得我的喜好。” 赵烨显得很高兴,兴奋地朝沈崇堂说:“您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沈崇堂却摇了摇头,连自己都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动作。” 赵烨失望地垂下头干饭,宋汀仍笑着专注看他,“意识的改变就代表思维的转变。” “证明你正在恢复。”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赵烨惊讶抬头,“宋小姐接触过心理学吗?” 久病成医算吗?宋汀默默吐槽自己。 “只是有点感兴趣。” 赵烨“哦”了一声,不疑有他。 沈崇堂的目光却看了过来,似是在思考,片刻又摇了下头垂下眉眼吃饭,隐隐有懊恼之意。宋汀觉得新奇,她鲜少见沈崇堂露出这种少年人特有的不成熟神态。 脸上莫名开始发热,一个不小心塞了一口才放下的凉糕,果不其然很甜,只是这凉糕顺滑的口感中和了黑糖的甜,刚刚好,不会让嗓子发苦。 晚餐后照例是散步时间,赵烨突然接到公司邮件,留在休息室办公,推轮椅的人物就交给了宋汀。 事实上,宋汀并没有帮上太多忙,只有在按电梯和下台阶时搭把手,其他时候沈崇堂自己都能解决。 落了一场雨后,天气开始全面放晴,花园的植被日益葳蕤,柳树也开始飘起柳絮,被风吹赶着卷在草坪边缘,像堆着层层白雪,轮椅走过留下细细的车辙印。 好似编织的纹路。 沈崇堂额头顿时传来阵阵疼痛,他凝眉阖眼,没让身后的宋汀发现自己异样。 到了池塘边,路面有个微小弧度,步行感觉不到,但轮椅会依照惯性向下滑动,而轮椅的电磁刹车却出了问题,没能停下。 不等沈崇堂低头去看,宋汀率先蹲了下去查看刹车手柄,发现是跳到了手动模式,她扳动了一下卡扣轮子便被锁住,正要起身,头顶却传来一阵熟悉的触感。 沈崇堂的手掌只在她的头顶停留一瞬,手掌摊开来拿到她眼前,是一团柳絮。宋汀伸手拿过来软绵绵的一团,一阵风吹来又将其吹走。 两人都下意思去抓,柳絮还是飞走,两只手却碰在一起,一触即开。 此时宋汀正仰着头,和垂眸的沈崇堂离得很近,清浅的呼吸被晚风吹跑,心跳有加快的趋势,宋汀赶在被人发现之前站了起来。 她站到轮椅右后方,不让沈崇堂看到自己泛红的脸颊后才佯装平静问起他的病情:“医生说有进展,你想到什么了吗?” 沈崇堂又零零散散地向宋汀讲起音乐节的片段,宋汀听了直皱眉,“感觉不是你的风格。” “我是什么风格?。” “比起音乐节感觉更愿意去剧院或者交响乐团。”宋汀思考着二十七岁的沈崇堂的喜好,但转念一想十几岁的少年人喜欢热闹的音乐节也很正常。 “抱歉,你十几岁的时候会喜欢这些吗?” 沈崇堂摇了摇头,他的人生按部就班并没有体验过太多同龄人的游戏,所以有关音乐节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很是突兀,却不容忽视,时刻提醒他是重要的不能遗忘的事。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远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宋汀抬头看,发现是几个陌生人男人,皆是西装革履。 整个北区现只有沈崇堂一个病人,沈承海特意吩咐不让人探病,怕沈崇堂失忆的消息泄漏,造成集团不必要的恐慌,宋汀动作比脑子现快一步,推着沈崇堂往就近的假山后躲去。 虽是人造假山,但用料充足,铸造精美,瀑布后形成一个天然的岩洞,正好容纳宋汀和轮椅上的沈崇堂。 瀑布的流水声掩盖了宋汀奔跑后过快的心跳,她把沈崇堂安置在岩洞内,自己趴在岩洞边沿朝外面张望,见远处护工正在和刚来的那几个男人比划着说话,双方激烈地交谈着,一时半会儿赶不走的样子。 岩洞门口种植者茂密的竹林,竹叶压在洞口,形成一个天然屏障,隐蔽性很好,宋汀缓过神送了一口气,发现沈崇堂正施施然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嘴角向上勾着。 “这不是怕你被发现吗。”宋汀小声尴尬解释。 “你很怕我被发现吗?”沈崇堂靠在椅背,神色放松音量也并未减小。 “我为什么怕?”宋汀不明所以,觉得沈崇堂记忆混乱到脑子也开始不清楚,向他分析道:“你才要怕,被发现你失忆了你这总裁还做不做了?” 沈崇堂看着她没说话,少顷才又问:“我听赵烨说我们住在一起,如果我不是万荣的总裁你还会住进我家吗?” 奇怪的问题。 不搭前言,也不知如何接后语。 宋汀想了想,随口敷衍道:”会吧,毕竟你家离我单位很近。” 沈崇堂蓦然笑了,心情很好地样子,他阖了阖眼睛,说:“我累了。”一整天的复健和问诊让他一整天精神紧绷,在听到宋汀那句随意的玩笑话之后奇迹般的放松了下来。 宋汀嗯了一声,说:“你休息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我们回病房。” 岩洞的门口摆着坚硬的磐石,上面有一层层的自然纹理,但并不影响坐,宋汀坐在上面注意着远处的动静,渐渐发起了呆。 沈崇堂闭着眼休息了片刻,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宋汀静静坐在不甚明亮的石台上,神色平静,密密匝匝地眼睫下一双浅色的眼眸仿佛结着万般愁绪。 飘渺的音乐忽而在耳边流淌,他觉得眼前这一幕自己曾经一定见过,并且刻在了心中。 仅仅一个回忆就让他心跳加快,难以克制心中柔情。 余光看到他的动静,宋汀偏了偏头转向他,“你醒了?” 沈崇堂显然还未完全清醒,只微颔首,半晌才推动轮椅到宋汀身边,嗓音带着沙哑:“我刚刚想到你了。” 在宋汀亮起的眼眸中,沈崇堂缓缓道:“你穿着红色的晚礼裙,坐在台阶上发呆。” “在一个夜晚。” 宋汀蹙着眉心作思考状,几秒钟后笃定反驳:“你记错了,我没穿过红色礼服。” 沈崇堂哑然,心想不应该,但对自己的记忆并不信任,便没反驳。 北院门口的一行人终于被护工劝走,宋汀推着沈崇堂回了病房,遇到护工解释刚刚那群人是找错了疗养院,他们要探病的人根本就没在此,打了几通电话才作罢离开。 消除了潜在的危机,宋汀绷紧的神经才松散下来。 临走时,宋汀拿出放在桌上的袋子,递给沈崇堂,他伸手接过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码好的书籍,而本该平整的袋子却有一个凸起,他伸手将那个凸起拿起来。 是一个透明的塑胶小人。 “这什么?” 赵烨看到说:“最近中学生流行的一个动画ip。”他凑近仔细看了一眼,惊叹道:“这是隐藏款啊,沈总没想到您还挺有童心。” “……”宋汀没说话,但沈崇堂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就……”她想了想,决定按事实说话:“你书桌上拿的。” “可能是你的玩具吧……” 赵烨听到后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沈总扬起的眉梢,赶忙憋住。 “这看起来不是我的风格。”沈崇堂以她的话回击,看她尴尬的脸色试探道:“这该不会是你送的吧。” “……” “可能吧。”宋汀开始装傻,拿起手机装作惊讶,“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 外面明明才刚华灯初上。 “注意安全。”沈崇堂弯起眉眼,笑着朝她嘱咐,手中拿着那个塑胶小人超她晃了晃,“谢谢,我很喜欢。” 一派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喜欢就好。”宋汀丢下干巴巴地一句,夺门而跑。 宋汀带来的书多办是金融相关的书籍,里面还有自己的笔记,看起来确实经常翻阅,除却金融相关还有几本英文原版心理学著作,一本装帧精美的童话集夹杂其中格格不入。 沈崇堂心情很好地随手翻开,书页泛黄,看起来年代已久。 其他书在打开时都隐约有印象,心里已经默认就是自己的东西,而这本童话集带给他的却是一种悲伤情绪,而书里的内容都陌生,甚至可以说全无印象。 他本意是从头阅读,试图从中想起什么,而书的扉页上用钢笔写上去的几个字却映入眼帘。 给小堂。 陌生的字迹。 称呼却莫名熟稔。 小堂,小堂。 嘈嘈杂杂的音乐声混着人群的喧闹再次响彻耳际,眼角带着细纹的人朝他转过头来,手中拿着刚做好的棉花糖塞到他手心。 那人笑起来,涂了鲜艳口红的唇角弯着,温柔地喊他:“小堂,开心吗?” 第76章 沈崇堂的额角疼痛贯穿整个头颅,有人不停在他耳边追问开不开心。 可是从小到大,明明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第62章 黄岚在看到那一行字的时候,脸上有明显的失神,她伸出手指在书页上摩挲片刻,又合上看封面。 那是一本国外小众作家的童话,沈崇堂翻看了出版日期,据今日已有三十年之久,断然不是他这个年纪会接触到的书籍。 沈崇堂知道这本童话集断然不是黄岚送她的,她出身显贵家里规矩也多,就连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唤太过亲密的小名。他本意只是想让母亲帮自己回忆回忆,而黄岚神色凝重中带着疑虑,让他的心无端地沉了下去。 沈崇明也凑过来看,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恍然大悟道:“哥,这是不是你初恋送你的书?” 鲜红的唇色,眼角的细纹,想到这个模糊的印象心里会泛起浓厚的情感,但他确定那不是爱情。 见他摇头,沈崇明奇怪,从黄岚手中拿起那本童话书,动作太大,年代已久的书脊被他翻动的哗哗作响,眼看快要散架。他嫌弃道:“谁会送你这种幼稚的书啊,还这么旧。” 门口传来沈承海和医生的对话,黄岚听到直接送小儿子手中夺走那本书,嘴上说着:“好了,别在这添乱。”而后随手将书放在床头柜几本散落的书之间,还拿起了一本金融书籍翻动两页,盖在了那本童话旧书上。 沈崇堂目光沉沉看了一眼被压在底下绿底描金的书脊,在沈承海进来的时候收回了视线。 再听到医生说他的病情这两天开始有了很大转机后,黄岚和沈崇明显得很高兴,而沈承海也松了一口气,经过这两天带小儿子熟悉业务的时间,他清楚明白小儿子满脑子的风花雪月,压根不是经商的料。 沈承海看向他的眼神缓和了些,同他讲了些公司业务的的进展,沈崇堂也都能一一答上,沈承海最后敷衍地交代两句医生和赵烨,严密照顾务必尽快将他治疗好。 治疗讲究循序渐进,并不像机器一样精准严格,沈承海却独断惯了,万事都以自我意识为中心,医生也不好反驳,只能连连称是。 在沈承海视察完准备转身离开时,沈崇堂却撑了下床坐直身体喊了一声“爸”,在沈承海疑惑的目光中,从金融书籍下抽出那本破旧的童话集。 即便是白天病房的顶灯仍开着,为了方便沈承海看病历,此刻照得童话集的封面清晰明了。 硬质书封上的烫金字用机器凹刻进去,被磨损地只剩一点金光。 而沈承海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随后脸色骤变,周身弥漫着阴沉之意,伸手就要夺走沈崇堂手中那本书,看起来对着一本平平无奇的童话集深恶痛绝。 他用尽了全部力气,却没拽动分毫。 沈崇堂穿着病号服,眉眼状似温顺却幽深不见底,握着书的手轻易将他挣脱,轻巧把书放在床头柜。 “看来父亲见过这本书。” “没见过。”沈承海被儿子当众驳了面子,沉着脸否认,并指了指坐在病床上的儿子,“好好养病,别想东想西。” 沈崇堂不置可否,唇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嘲讽。 沈承海看得直生气,觉得自己这大儿子恢复不恢复都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但他到底是年纪大了,集团不能没人掌管,而自己溺爱的小儿子实在撑不起企业,想怒骂两句,又舍不得,气得拂袖而去。 赵烨看沈总情绪不佳,一整天都神色恹恹,复健完就随手翻看着书,不知道再想什么,赵烨能感觉到沈总恢复在际,他身上有隐隐竖起拒人于千里的屏障,刚刚和老爷子对峙时,分明就是未失忆时的模样,冷静沉着看不出喜怒。 赵烨不敢再像前两天一样随意说话,降低自己存在感埋头整理资料,以辅助沈总快速恢复记忆。 临到中午时,宋汀给赵烨发来了微信,称今日部门聚餐,不能来疗养院了。 赵烨忐忑给沈总汇报,沈崇堂听到“不来了”疲倦的神色立刻染上了烦燥,翻动书页的手指听了下来,朝赵烨招招手,要看宋汀的信息。 沈崇堂自车祸后手机就撞击报废,加之他记忆混乱怕接到电话再胡言乱语,这几天都没有去买新手机,本来觉得没什么影响,在翻动宋汀和赵烨来往的微信时,却突然觉得很是麻烦。 宋汀发完微信还附赠了一张表情包。 沈崇堂盯着看了半天,想了想开始打字,赵烨看到沈总一字一句在对话框里打,【我是沈崇堂,书桌右侧第一个抽屉里有我的笔记本,能不能麻烦明天来的时候捎上?】 半分钟之后,并没有回应。 沈崇堂又打:【谢谢。】 良久之后,仍是没有回信。 沈崇堂阖上眼睛,把手机递给赵烨,继续一脸冷峻地翻书,只是薄薄的书页被他翻得哗哗作响。 赵烨更不敢说话了。 半晌后,沈崇堂从书中抬起眼,吩咐起赵烨:“去买部新手机,把卡装上。” - 《他们的生活》自朝岐那期节目播出之后,流量口碑齐飙升,热度在同类题材的节目中尤为瞩目,例会时领导表扬,赵媛明明已经回来,却仍让宋汀站起来接受表扬,为了让宋汀多在领导面前刷刷脸,别总是闷头干活。 不仅如此,赵媛还组织了一场庆功宴,让忙碌的组员好好放松一下。 近日宋汀几乎雷打不动地一下班就赶去疗养院,已经形成了习惯,所以车子习惯性地往郊区开,经赵媛提醒才拐回市区。 到了酒店包厢,发现里面已经有人,是好些日子没见的朝岐,身边还带着两个年轻的助理,见宋汀进来,朝岐立刻露出灿烂笑容,夸张地挥手,“宋姐姐,坐这里。”旁边的凳子被他拍的啪啪作响。 “……”宋汀看着他线条流畅的脸上两坨不明显的坨红,让大家依次往里坐,自己坐在了门边,和朝岐身边助理吐槽:“他这是喝多了吧?” “没有。”扎双马尾的小助理豪迈地摆了摆手,眼睛里泛着兴奋的光:“我们朝岐老师酒量杠杠的,醉不了。” 这个也不是很清醒,宋汀转头去看朝岐另一个助理,是个寸头,眼睛清明动作也很内敛,三个人就他看起来状态正常。 寸头发现她的目光,朝她笑笑:“朝岐老师和小文在工作室喝了一点,不过您放心他们俩酒品都很好的。” “没事。”赵媛同朝岐他们和善地笑,“叫你们年轻人来就是活跃气氛的,再说我们节目组起死回生也是沾了朝岐老师的光。” “好说。”朝岐笑嘻嘻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朝赵媛隔空一举,又探头朝宋汀虚晃一下,“我先干了。” 宋汀端起茶杯也配合着喝了一口。她这段时间刻意忽略朝岐,他长篇大论地发信息自己通常只回应一两个字,但到底节目是仰仗了朝岐的热度才起来,一顿饭宋汀尽了地主之谊,充分照顾着朝岐和两个小助理。 双马尾小助理星星眼看着她,嘴里喃喃道:“宋姐姐可真温柔啊,怪不得我们老师那么上头。” 朝岐被小助理揭穿暗恋也一点不不恼,桃花眼含笑看着宋汀尴尬喝水,但碍于大家都在,没有过分举动。 看朝岐顾全大局的样子,宋汀稍稍放下心来,大意地觉得今晚能平安蒙混过去。 直到到了ktv,在包厢内迷幻的灯光中,朝岐唱了一首自己前段时间刚发行的歌,唱完后拿着酒瓶朝宋汀一举,“这首歌献给宋汀,谢谢你能找我合作,因为——。” “我真的好喜欢你。” 明明就没几个人的包厢顿时被起哄声吵得沸反盈天,茶几上堆倒的空啤酒瓶预示着大家都不是很庆幸,宋汀甚至看到赵媛正拿着鼓槌给朝岐应援。 包间里唯二清醒的人就是祝林,他冷静地拿起桌上的话筒,开玩笑道:“宋老师,我也喜欢你。” 说完把话筒交给赵雨,赵雨正喝的上头,立刻对着话筒一声长吼:“小汀姐,我最喜欢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呜呜呜。” “宋汀谢谢你每次都顺手帮我拿快递,爱您。” …… 包间霎时间变成了表白大会,宋汀给祝林递了一瓶苏打水,并作鞠躬状。 “小心别爱上我。”祝林接过苏打水,朝宋汀耳边小声调侃一句。 “饶了我吧。”宋汀长叹一声,放松地朝沙发上一倒。 祝林爽朗地笑了一声,被赵雨拉去玩骰子,宋汀看着笑着闹在一起的同事,突然想到这是她来电视台工作的第三年了。 从一开始绷着劲和所有人都有隔阂,到现在现在收获一群能开玩笑的同事,是她来临仙后从没想过的事。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朝岐表白被打断也不泄气,和宋汀旁边的后期妹子说了两句,如愿坐到宋汀身边邀请她玩真心话大冒险,开骰子大小定输赢。 宋汀架不住双马尾一直劝,加入战局,一连五局全部贴着最低点数险胜,终于在第六盘的时候终于落败。 第77章 有双马尾大冒险朝列表第三个异性表白为例,宋汀选择了真心话。 朝岐眼睛一亮,宋汀心道糟了,只见朝岐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眯缝着,缓缓问道:“第一次听见我表白什么感觉?” 宋汀深吸一口气,被双马尾催促着回答,内敛的寸头也拿着酒杯虎视眈眈,她确信自己掉进了妖怪老窝。 “餐厅人太多了,我只感觉尴尬。”宋汀干巴巴打断旖旎气氛。 朝岐眯起来的眼睛却睁大了,狐疑地看着宋汀,掏出手机翻动几下拿给宋汀看,是和她不知道多久之前的聊天记录。 新歌demo下面是一条语音信息,朝岐点开了转文字,上面明晃晃显写着表白字眼。 宋汀怎么都没印象,较真地拿出手机也翻起聊天记录,并没有这条语音,她眉心一皱:“奇怪,我怎么没收到,这是什么时候?” “跨年夜那天。”朝岐提醒她。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他本来要约宋汀出去看雪,却得知宋汀跟随万荣的团建去了意大利,被情敌抢先才在半夜发信息试探,而宋汀居然偏偏只缺失了那条告白语音。 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朝岐危险地眯起眼睛,问:“宋姐姐当晚和谁在一起?” 答案不言而喻。 宋汀拿手机的手指蜷缩起来,陷入深思。 手机兀自在手中响起,震动着从手中滑落,朝岐很快伸手接住,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手指直接一个滑动自顾自接起来。 “喂。”他淡定自若,看宋汀要来拿手机,站起身来不让他够到。 宋汀气急,踮着脚去抢,却见朝岐唇角勾起恶劣的笑,朝着电话里说:“我啊,我是宋汀的追求者。” 第63章 在朝岐酝酿气息,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宋汀沉着脸拉下他的胳膊,一把拿走了手机。她的脸色绝说不上柔软,双马尾和寸头面面相觑拉了一把朝岐,让他规矩坐回沙发。 朝岐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酒意褪了大半,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我就是开个玩笑。”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宋汀没再说什么,拿着手机出了喧闹的包厢,良久的沉默电话仍没被刮断。 宋汀清了清嗓子,将手机递到耳边:“喂?” “还在忙?”沈崇堂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如平常一样沉稳。 宋汀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应该快要散场了。” 沈崇堂嗯了一声,提醒道:“我书桌抽屉内的笔记本明天可以帮我拿来吗?” “好。”宋汀点点头,反应过来沈崇堂看不到。 一时间电话里又陷入沉默,有细微呼吸声通过电流拍打耳鼓。 几秒钟后,沈崇堂貌似怪罪一般说:“赵烨给你发的信息你没回。” “是吗?我看看。”宋汀疑惑,翻了一下列表,发现赵烨的未读信息被工作群压在后面,被她忽略掉了,于是她立刻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包。 “现在回了。” 这波操作有哄小孩的嫌疑,宋汀脸热地想。 “好。”沈崇堂却完全没有察觉,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愉悦,“以后记得及时回信息。” “我会的。”宋汀虚心接受教导。 再回包厢,朝岐已经清醒不少,没再做出格的事,规规矩矩地坐在宋汀旁边玩游戏,只有在散场时,仍依依不舍地跟在宋汀身后,被寸头强硬地拖上了车。 洗完澡躺到床上时已经接近零点,宋汀已经提前将沈崇堂的笔记本放到了公文包里,此刻公文包就放在床头的地毯上,宋汀伸手将笔记本拿出来,a6的大小,纯黑牛皮封皮,内页应该是巴川纸,拿在手中很轻,里面的秘密却沉甸甸。 她现在已经得知朝岐在跨年夜给自己发的告白语音,大概率是被沈崇堂删掉了,倘若沈崇堂现在清醒,她一定要去质问他为什么? 可他现在连她是谁都想不起来,更遑论做过的事情。 那她作为受害者,去看一看沈崇堂的笔记本应该不是太过分吧。 宋汀心里天人交战,下定决心翻开扉页时,耳边的手机却响了,她下意识瞟一眼,立刻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见了鬼了。 沈崇堂正在来电。 宋汀立刻做贼心虚地将笔记本塞进了包里,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酝酿出并不存在的睡意。 “喂——”她故意压低声音拖长尾音,制造出刚被吵醒的样子。 “是我。”沈崇堂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响起,可能是他做惯了审判的角色,随便一句话就让人心虚。 “怎么了?这么晚有事吗?”宋汀语气带着淡淡抱怨,先下手为强将他置于无理的境地。 “晚上接电话的那个人,是谁?”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疑问,宋汀傻了眼,晚上在ktv走廊接听电话时沈崇堂语气平常,还以为他并不在意,便没做解释,哪想他半夜来电就只是为了问这个。 想了想,宋汀恶劣地反问:“他不是说了吗?” 电话里沉默一瞬,沈崇堂紧接着说:“不要答应他好吗?”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应该可以这么要求吧?” 宋汀鼻尖突然泛酸,明明在不久前他还冷漠发表她和朝岐“很般配的”意见。 她闭了闭眼睛,突然问:“你现在是十七岁的沈崇堂还是二十七岁的沈崇堂。”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复杂的问题,沈崇堂明显没有准备,思考了几秒钟后才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十七岁吧。” 还没有认识宋汀的十七岁,只是凭借外界的讯息,公式化的排斥亲密关系中的外来者。 “那不行,你还不认识我呢,怎么能提要求?” 宋汀冷冰冰就他前一句回应,随即挂掉了电话。 - 即使幼稚地和沈崇堂拌了嘴,但第二天下班宋汀还是照例准备去疗养院。 车刚开出电视台的大门,就被一个人当街拦住,宋汀吓一跳,以为是什么来闹事的求曝光的民众,定睛一看是沈崇明。 在路边临时停车,宋汀靠在门边,看着恢复成一身休闲装扮的沈崇明,“说吧,什么事?” “我知道你在偷偷见我哥。”沈崇明开门见山,只是不是到什么目的。 一般这么说话,大概率是不满要劝离,宋汀面无表情看着他:“然后呢?” “我帮你打掩护,你能不能多陪陪我哥?”沈崇明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撂下一句。 真是莫名其妙。 宋汀觉得这小孩怎么看怎么烦人,不耐烦道:“你哥那么多人围着,轮得到我陪?” 虽然她几乎每天都去就是了…… 沈崇明还在为早前他哥袒护宋汀而训斥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瞪圆了一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我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懂得感恩!” 宋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对我好的人多了去了,我都要去一一感恩去?” 见宋汀不吃硬的,沈崇明忍气吞声蔫答答说:“我哥身边虽然人很多,但他几本不让别人接近的。” “你是第二个让我哥反抗我爸的人。” “哦?”宋汀没被他的苦情记软化,反问道:“第一个是谁?” “你不知道吗?”沈崇明狐疑地瞥她,以为她在装傻,“我哥初恋啊,为了她还被我爸关禁闭呢。” 宋汀的脸色冷了下来,嗤笑一声,“那你找她去啊?” 见她丝毫不领情,沈崇明也烦了,他身为沈家小少爷什么时候求过人,这宋汀不过是仗着他哥的偏爱狐假虎威,没少给他气受。 沈崇明不是没想过去找他哥的初恋,但这个人被家里人守口如瓶,这么多年他愣是不知道是谁。 只能憋屈地朝宋汀服软:“我哥现在正恢复呢,你就帮帮忙吧。” “好吗?宋汀……姐。” 一句姐叫的不情不愿,宋汀懒得理他,将气急败坏的沈崇明甩在了街边。 沈崇明本想生气骂人,但看到宋汀车尾消失的方向,不就是前往郊区疗养院地路。 这口是心非地样子跟他哥真是如出一辙。 沈崇明拿出手机从微信列表翻出赵烨的微信,问他要宋汀的电话。 - 一天没见,沈崇堂已经可以下床走路,轮椅被搁置在病房,宋汀到的时候,沈崇堂正在后花园散步,除了速度慢了点,身影和从前无异。 见宋汀过来,赵烨没待五分钟就找借口回病房处理公务,留宋汀和沈崇堂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尴尬之意。 但毕竟病人为大。 “你腿上已经好了?”宋汀没话找话。 沈崇堂微微颔首,走得虽慢却一步没停,没有理她的意思。 宋汀觉得自己挺可笑,沈崇明要是看到她上赶着找无趣,一定能嘲讽地笑出声。 她站在原地想着是直接走,还是打个招呼再回,沈崇堂余光看到人没跟上来,回过头不甚满意地对她说:“愣什么?还不快过来。” 第78章 宋汀听话地跟上,心里骂自己没骨气,以他是病人来宽慰自己。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春意盎然的花园中各有心事地走着,下了两级台阶,沈崇堂却突然皱起了眉,眼神纯良地看着一步外的宋汀说:“腿还是有点疼。” 看着他站在原地不走的大少爷架势,宋汀想了想,问:“我去给你推轮椅?” “太麻烦了。”沈崇堂面无表情地拒绝,朝着她伸出修长的手臂,“你扶着我吧。” 毕竟大病初愈,刚褪下轮椅,宋汀觉得这个要求合理,于是上前一步伸手搀扶住了他的身体,甚至还铆足了劲头,为了让他能够依靠。 沈崇堂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开衫,不算薄,手握在上面柔柔软软,还能感受到沈崇堂身体的热度,宋汀抬眼瞥了他一眼,脸色精神,浑身散发着健康朝气,垂下眼睫时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疗养院北区的后花园占地面积大,既有平坦的石板路,也有崎岖不平的观景小道,台阶连着缓坡对于刚恢复自行走路的人来说有一定难度。 但沈崇堂不知道是要挑战极限还是什么,便走陡峭小道,每下一阶台阶宋汀就用尽全力向上搀扶住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 连续三段长台阶,让宋汀精疲力尽,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而反观沈崇堂心平气匀,神色不像刚才那般冷峻,心情很好似地挂着不明显地笑。 这哪是散步,这是在惩罚自己吧。 宋汀气不打一出来,在郁郁葱葱的杨柳下停住脚,仰头对沈崇堂说:“大少爷,咱们回吧?” “行。”沈崇堂爽快答应,脚步却没动,突然抬起手背搭在了她的额头,带着凉意的指节将那层温热的薄汗尽数抹去。 “接你电话的那个人,不要联系了吧。” 他的手并没有放下去,而是搭在宋汀的肩头,在春风中垂眸看她,目光中是少年人别扭的纯真。 朝岐是他们的客户,谁也无法保证今后是否还有合作。而宋汀还在耿耿于怀沈崇堂的初恋女友,也想要求他别和那个不知名的初恋联系。 但十七岁的沈崇堂却也一无所知,自己满脑子浆糊却还随便要求别人听从他的意愿。 凭什么? 宋汀想把他的手臂狠狠甩开,但却被沈崇堂箍住不能动弹。 在他的胁迫下,宋汀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 答应了他这个无理的要求。 第64章 临近下班的时刻,隔壁组的小记者丁尧拿着两张门票晃到他们办公室。 “周末谁去钻石音乐节。”丁尧轮番拿着票在她们眼前摇摆。 “又加班?”祝林看着台本,头也不抬的问。 她们这行周末随时面临加班,原定好的计划总会被搁置,大家一听就明白丁尧什么意思。 “对啊。”丁尧欲哭无泪,仰天长叹,“全是我喜欢的乐队,可恶啊。” “你们有谁想去,低价转给你们!” 剪辑从机房露个头,捏着票看了一眼,遗憾道:“可惜没我喜欢的歌手。” 说完又缩回去继续工作。 赵雨正跟着宋汀粗剪成片,闻言分了神,蠢蠢欲动对丁尧说:“你稍等,我问问对象这周加不加班。” 说完还不忘问一句宋汀:“姐,咱们这周末没事吧。” 宋汀翻了一下备忘录,没有要紧的工作需要加班,“没事,去吧。” “去不了!”赵雨按键声噼里啪啦,充满怨气,“我对象加班,已经快两个月没出去玩了。” 丁尧正要失望而归。 宋汀突然叫住了她,慢半拍地问:“是音乐节吗?” “对!”丁尧立刻把票在她眼前展开,在城市北郊的绿地公园举行,宋汀打眼一看都是网上比较热门的歌手乐队。 她伸手把两张门票抽走,“转给我吧。” - 手机里有条陌生号码来信:【本周我爸妈会去疗养院。】 宋汀把号码复制到微信一搜,果然是前两天加自己的沈崇明,自己没理,现已过期。 她想了一下,点了好友申请,应该不到十秒钟,对方通过了好友申请。 宋汀直接问:“周六还是周日? 沈崇明:“我去打探一下。” 宋汀捏着手中的两张票,等他回信,音乐节的门票是单日票,仅限本周六。 几分钟之后,沈崇明回信:“我爸准备周六去。” 宋汀把票放在床头的桌上,又给沈崇明发:“想办法改到周日。” 沈崇明:“……” 宋汀放下手机,开始看纪录片酝酿睡意。 半小时后,沈崇明才再次发来信息:【搞定。】 - 周末宋汀特意先和沈崇堂沟通了他整日的计划,并让他空出下午至晚上的时间,但并未说明原因,沈崇堂也没问,很信任地回她“好”。 吃完午饭觉也没睡,就开车前往养老院,到病房时,沈崇堂精神很好地在桌前看书,窗前的纱窗随风摇曳,轻轻扑在他的裤脚,如一团团海浪,他懵然不觉沉静地拿着笔在写着什么,像学生时代最受欢迎的学习优异的男生。 事实上他却是学习很好,也非常受欢迎,而宋汀也不过是很偶然地和他有了交集。 宋汀进门的脚步声让他从书本上抬起了头,回头的瞬间宋汀以为回到了高中时的自习室,有时候她去晚了,沈崇堂听到开门声就会应声回头,笑着问:“下课晚了?” 宋汀愣怔看着他,沈崇堂露出和从前别无二致的笑容,“今天好早。” 低醇温柔的声线也和从前没有分别。 在沙发上躺着睡觉的赵烨闻声醒来,揉了把眼睛从桌上摸出眼镜戴上,“宋小姐,你来啦,已经和医生报备过了,今天下午没有安排复健。” 本来每天中午沈崇堂都遵照医嘱午睡,赵烨原本会去隔壁陪护房间休息,但今天中午沈崇堂却很有精神,经过一上午的会诊一点不见疲惫,吃完饭开始看起了书,赵烨本想陪着办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好。”宋汀听他安排妥当朝他笑了笑,走进桌前将包里的票放在桌上。 沈崇堂拿起来看,上面艺术字体写着音乐节字样,还是有些意外地问:“要去音乐节吗?” 宋汀点点头,认真对他说:“你上次说想起的重要片段不就是音乐节吗,我觉得去一趟或许能记起什么。” 赵烨也觉得是个好主意,赞同道:“是啊,相同的场景更能刺激大脑。” “只是……”宋汀看了眼沈崇堂的腿,略显担忧道:“怕你的腿会吃不消。” 赵烨疑惑,沈总这两天已经恢复如常,复健也只是为了维持身体能量,别说音乐节,去爬上也没什么问题。 他站起身正要开口,让宋汀放心。 却见沈总淡淡瞥了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赵烨莫名领会到这是让自己闭嘴的意思。 他又默默坐了回去。 沈崇堂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膝盖,声音夹杂着不明显的隐忍:“没关系,我能坚持。” 赵烨睁大了眼睛,看到宋小姐果然心疼了,语气温柔安慰道:“没事,走累了我扶着你。” 沈崇堂朝宋汀走了半步,面上平淡地“嗯”了一声,只是语调明显上扬。 - 舞台附近的草坪上坐满了一堆堆的年轻人。 此时阳光正盛,春日暖阳丝毫不吝啬地洒在每个人的脸庞上,每个人都带着青春的朝气。 即使这一趟下来对恢复记忆没什么帮助,只是散散心凑凑热闹也是好的。宋汀提着沉甸甸的手提包,往草坪上一放从里面拿出提前准备的野餐布,甚至还有两个软垫,铺好后又零零散散摆上些食物,然后邀请沈崇堂入坐。 沈崇堂心情很好地说了声“谢谢”,在亚麻格子野餐布上席地而坐,他穿着赵烨新买的浅色灯芯绒外套,衬衫最顶上的扣子随意地开着,整个人透露着舒展的气息。 他本就外形出众,这幅打扮看起来平易近人,旁边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说话,眼睛不时地朝他瞄。 宋汀看到附近有卖饮料的餐车,让沈崇堂等她一下,自己起身去买喝的,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宋汀特意选了常温。 拿到饮料回头就见沈崇堂面前站着两个女孩,正朝着他递手机,沈崇堂侧了下身体,迎着光看着不远处的宋汀,伸手朝她指了指,笑着和两个女孩说了句话,女孩便不好意思地离开了,路过宋汀的时候,脸上泛着尴尬的红晕。 宋汀把饮料递给他,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甚至有人小声嘀咕“好帅,不是明星吧”,她听到后突然皱起眉心朝地上无知无觉散发魅力的男人说:“你要不要戴个口罩?” 沈崇堂喝了一口饮料,眉梢扬着,对她开起了玩笑:“怕我被人抢走吗,放心我不会给联系方式的。” 他两手一摊,“手机都没带。” “自恋。”宋汀评价,无奈地小声凑到他耳边说:“怕你被人认出来。” 第79章 周围全是大学生,虽然认出来的概率不大,但不乏有金融学院的学生见过沈崇堂的脸,这种关头被传出去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宋汀挺焦虑,沈崇堂却没事人一样表示:“认出来也没事,反正也快要出院了。” 见当事人无所谓的样子,宋汀干脆地放下焦虑原地躺平补中午没睡的午觉,阳光却从沈崇堂身后蹦出来撒在她眼皮,晃得人睁不开眼,沈崇堂见状朝她身边挪动一寸,牢牢挡住刺眼的阳光,给她方寸阴凉。 宋汀眯着眼睛只看到沈崇堂流畅清晰的下颌线,喝饮料时喉结随着滚动,她突然发现这个视角,她好像躺在他怀里。 意识到这个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轻轻翻动试图背过身,沈崇堂却垂下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冷?” 虽然春光热烈,但空气中还藏着凉风,是不小心就会着凉的季节。 宋汀被沈崇堂深邃地眉眼注视着,趁自己心跳加快时点了下头,沈崇堂随即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盖上,带着温度的轻柔地将她包围,宋汀将脸向衣领内埋了埋,遮住了被阳光晒热的脸颊。 没睡多久,远处的舞台传来紧促的鼓点,一串流畅的贝斯响彻天际,音乐节正式开幕,宋汀也拉着沈崇堂去前面凑热闹,人头攒动间两人不自觉贴紧,到后来沈崇堂干脆揽上了她的肩膀。 在宋汀下意识抬头看他时,他低头在她耳边说:“我腿疼。” 呼*吸比正盛的日光更灼热,让宋汀的耳朵尖像着了火,可毕竟是她将病人带了出来,宋汀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她只顾着看台上的演出,没发现沈崇堂的正垂眸沉沉看她,劲瘦的腰在她的怀抱下绷紧了。 宋汀被音乐节的热闹感染,在喜欢的乐队结束演出后,和周围人一曲举起手欢呼,兴奋了一会儿后才意识到沈崇堂被自己甩在了身后,嘴上说着“抱歉”几步跑回他身边,拉起了他的手臂。 一下午就在热闹的气氛中悄然消逝,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绿地公园除了植被茂盛还设有不少娱乐设施,在晚上随着路灯纷纷亮了起来,高大的摩天轮在空中沉默地转着光圈。 有不少人去吃饭或者去玩项目,草坪上的人不再拥挤,宋汀拿出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和一些零食,懊恼三明治已经放凉,便拉着沈崇堂去餐车吃晚饭。 餐车附近还有很多商贩摆摊,宋汀依次看过去没有找到自己要的,失望地说:“没有棉花糖。” 沈崇堂笑了一下,知道宋汀想要复刻他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安慰道:“我本来也不爱吃。” 宋汀瞥到一大束气球,突然灵机一动,都是哄小孩的东西,应该大差不差,付完钱之后抽出一个银河奥特曼气球递给沈崇堂。 沈崇堂哑然失笑,伸手接过轻飘飘的气球,看红绳缠绕在指尖,“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曾经是啊。”宋汀理直气壮道,话音一落一个念头却冲上心头,谁会给沈崇堂买小孩子的东西? “你脑海里的人是不是黄阿姨?”毕竟只有亲密长辈才会把十几岁的少年当小孩,可一想又不对,黄岚端庄的形象映入脑海,摇了摇头否认,“黄阿姨看起来不像带你来音乐节的那种人。” 抬头时,却看到沈崇堂眉头紧锁,出神地看着虚空,宋汀小心翼翼拉了一下他的手腕,“你想起来了吗?” 沉默须臾,沈崇堂仍是摇了摇头,眼睛里染上了疲倦。 “要不要回去?”宋汀问。 “不回。”沈崇堂垂下眼睛看她,眉心舒展开来,“不是想看今晚的压轴歌手吗?” 他没等反驳,手臂揽上了她的肩头,说:“我也想看。” 他们在一家卖千层面的餐车前停下,简单地吃了晚饭后在附近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摩天轮下,抬头看到每个轿厢都亮着彩灯,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光华绝伦的圆。 售票处排起了长队,人群喧喧嚷嚷,所以当有个小孩爬出轿厢的窗户时,没人第一时间注意到危险。 五六岁年纪的小男孩,因为气球飞出了轿厢而焦急地探出窗去够,却没把握住安全距离,整个人翻了出来,此刻正紧紧抓着窗户,小小身躯在夜空中瑟瑟发抖。 男孩刚上去所以离地面不到两米,可他人太小在视觉上拉高了距离,排队的人群有人发现发出惊呼。 宋汀循声抬起头,见到了十几米远外的状况,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松开了握着沈崇堂手臂的双手,准备抬脚往轿厢下跑。 身侧猛地擦过一阵风,沈崇堂比她更快一步地冲了出去,在男孩终于支撑不住跌下来的瞬间,站在底下朝男孩伸出了双手。 而一直被他珍惜绕在手中的气球,脱离他的掌心悠悠飞向了夜空。 第65章 男孩在空中挣扎了几秒钟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他涕泗横流地抱着高大的男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手紧紧攥着抱着他的人的衣襟,不停地颤抖,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宋汀也被吓到脸色发白,几步路的距离跑的踉踉跄跄,和她一同感到的是男孩的母亲,此刻已经满脸泪水,脚步颤巍直接跪倒在了草坪,连生地朝沈崇堂道谢。 男孩听到声音转身扑到了妈妈的怀中,男孩妈妈哭着抚摸着儿子安慰,一边朝他们解释。 原来是妈妈见摩天轮也没什么危险,就让儿子自己上了轿厢,自己排队给他买冰淇淋,这样孩子下来正好能吃到,哪成想冰淇淋还没拍到就听到动静,看到儿子挂在半空心跳都停了。 男孩妈妈语无伦次地拿出手机,颤抖着朝沈崇堂面前递:“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您留个联系方式,我,我给您转些钱好吗?” “应该做的,赶紧带孩子去看看吧。” 沈崇堂摆摆手拒绝,看到男孩此刻蔫巴巴趴在妈妈怀里,脸色苍白不断发抖,看起来是惊吓过度。男孩妈妈再顾不上其他,朝沈崇堂鞠躬后很快抱着孩子离开。 等周遭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开,宋汀才发现不对劲,在摩天轮细碎的灯光下,沈崇堂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眉心不自然地皱着。 宋汀回忆了一下,猛然发现刚刚那男孩从轿厢坠下来的时候,双腿撞到了沈崇堂的肩膀,随后才被他伸手抱进怀里。 她上前一步拉开沈崇堂的外套,沈崇堂很快意识到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动作,垂眸看着她说:“我没事。” 宋汀没理会他的阻止,强硬地把他衬衫的扣子打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他右边锁骨连着肩头红了一片。 她伸手去碰了一下,沈崇堂立刻本能地“嘶”了一声,宋汀立刻抬眸看他,眼眶霎时间红了。 沈崇堂招架不住她的这种眼神,抬手在她眼睑下蹭了蹭,柔声道:“一点也不疼。” 宋汀把他的衣服拉好后,不由分手带他去了医疗保障点,简易房内配备有简单的医疗设施,医生伸手捏了一下沈崇堂受伤的肩膀部位,确定只是受到撞击而引起的淤青,并无大碍。 门外有人喊医生,医生吩咐一声室内的志愿者给沈崇堂上药,遂出了门。 志愿者从医疗箱内拿出治疗损伤的喷剂正准备上手,沈崇堂却朝志愿者伸手:“我自己来吧。” 坐在简易凳子上的男人,明明脸色平静语调缓和,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像覆盖着积雪的冷峻山峰,让人不敢违背他的话。 志愿者愣了一下,开盖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听话即将放到他手中,站在一旁的宋汀却接了过去,皱着眉批评道:“你看得见吗?就你来?” “看不见。”男人以一个甚是听话的模样垂下了眉眼,平直的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瞬间如冰雪消融。 宋汀嘴上不饶人,扯开沈崇堂衣服的动作却很是小心,她将沈崇堂的衬衫褪到肘弯处,将受伤面整个露出来。 纤眉轻轻蹙着,拿出喷瓶对着光看了几秒钟说明,而后垂头细细在他肌肉紧实的肩膀处喷着,声音如流沙默默翻动,狭小的房间内瞬间被一股草药味道充斥,浓郁而轻微刺鼻。 志愿者把桌上的杂物收拾进箱子,抬头就看到这一幕,高大沉稳的男人半褪衣衫沉默坐在灯下,平直的锁骨在灯下凹进一个窝,肩颈处鼓起流畅的肌肉线条,像是蛰伏中的野兽,等待着一个爆发的瞬间。 而纤瘦清丽的女孩正无知无觉地站在男人身前,专注的给他上药,她白皙纤长的手指和他的皮肤形成鲜明反差。 志愿者莫名脸红,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在喷到最后一处的时候,沈崇堂突然侧了侧头,看着宋汀弓着背垂头那喷瓶往他锁骨处喷洒,白雾随着她按下按钮的瞬间散到皮肤,清凉一片。 宋汀突然捂住他的口鼻,不满他随意乱动,“你别凑太近,会吸进肺里。” “我屏着呼吸呢。”他的声音从宋汀白皙的指尖流漏出,柔软地唇触到了她的掌心,像被细小的绒毛滚过。 第80章 很痒。 宋汀立刻撤离自己的手,把喷雾一盖,脚步遂向后一撤,说:“好了。” 沈崇堂却好整以暇坐在原地,双手保持刚刚上药的姿势,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大少爷,把衣服穿好走了。” 宋汀提醒。 沈崇堂闻言动了一下肩膀,嗓音低哑地开口:“肩膀好像……还是抬不起来。” 宋汀:“……” 宋汀把他的衬衫拉好,再一粒粒依次向上扣号,扣到倒数第二颗,由于位置靠上,圆润小巧的纽扣在她的指尖滑动,怎么都扣不进那个缝隙,宋汀歪着头半天都没扣上。 “抬头。”宋汀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沈崇堂听话的仰起头,深邃的眉目却直直撞进她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宋汀喉咙发紧,呼吸不自觉放轻,指尖的圆片终于进了扣眼。 简易的医疗室顶上只垂着一只白织灯,沈崇堂眼睛里盛着光,眸底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宋汀向后退,却被沈崇堂的掌心箍住了纤薄的腰。 宋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刀刻般的轮廓在她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记,让她无法拒绝沈崇堂逐渐收紧的手掌,连呼吸都在交错,宋汀睫毛轻颤着垂了下来。 在沈崇堂的鼻尖触及到她的脸颊时,顶上的白织灯陡然灭了,四方的医疗室陷入了浓厚的黑暗。 宋汀猛然清醒过来,推开记忆错乱的沈崇堂,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转身推门而去。 沈崇堂手中来留有余温,就被熟悉的黑暗包围,却并不令他窒息,仿佛他早已习惯这种黑暗,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脚步声传来有人一把拉开简易地房门,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宋汀的轮廓沉溺在光背后,即便模糊却让他心脏震荡。 大量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纷杂条约不成规律,沈崇堂指尖颤抖着捂住了头,将自己埋在了手臂间。 温热地身体靠近他,双手将他笨拙地搂紧怀里,正焦急地说着什么,沈崇堂对着点温暖生出了无限渴望,伸手将身边的热源紧紧搂进怀里,本能地喃喃着自己都听不清的话。 宋汀被沈崇堂的怀抱紧紧箍着,却不敢挣扎,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痛苦的一句句叫着她:“宋汀,宋汀……” 声音断断续续,仿佛连呼吸都勉强。 她一下一下拍着怀里男人的脊背,明明蕴含着巨大能量的躯体此刻却只让她感觉出了脆弱。在她持续温柔的安抚下,沈崇堂身体停止颤抖,呼吸恢复平缓。 宋汀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沈崇堂仍抱着她,半晌后才稍稍松开自己的手臂,疲倦地摇了下头,说:“很乱,好像所有事情都堆在脑子里。” “很……”他艰难地重复,“很混乱。” 宋汀将他拉起来,手臂仍揽着他的腰背,坚定而柔和地说:“我们现在回疗养院,别担心。” 舞台方向遥遥穿出吉他清亮的乐音,夜晚虽降了温,但喧嚣声比白日里更甚,应援随着歌声将热度点燃。 宋汀此时没了任何心情,开始怪罪起自己的鲁莽,怕沈崇堂的病情因为她的一时胡闹而加重,直到上了车眉心一直皱着,停车场此刻一辆挨一辆停满,余出的倒车距离很小,她连续两次没有出车成功,焦急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却误触了喇叭,一声鸣笛在夜空嘹亮响起。 沈崇堂察觉出她的焦虑,握紧了她的手,“我没事,你不要着急。” 宋汀抬起泛红的眼,哽咽道:“对不起。” 微凉的指尖握住她的下巴,转头的瞬间,沈崇堂柔软的唇轻触了一下她的唇角,宋汀慌张的心跳恢复常规频率,奇迹般的放松下来。 驶离绿地公园时,门前的广场上也聚着不少人,宋汀转弯时随意一瞥,却被一个人的背影吸引住了目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旁若无人的亲昵。 宋汀心里沉下来,却无暇顾及,车子开进高价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一路沉默,很快到达郡府疗养院。 回程路上沈崇堂一直阖着眼休息,神色凝重陷入深深疲惫,现下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眉心因为长时间地竖着,印上很浅的纹路,让他自若的脸上添上一份忧虑。 电梯沉默上楼,走廊灯全都开着,亮如白昼,几名护工都在病房门前站着,全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宋汀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详地预感。 赵烨从病房里露出头,整张脸皱着,低声对沈崇堂说:“沈总,老爷子来了。” 语毕挤眉弄眼朝宋汀使眼色。 潜台词是,现在走还来得及。 宋汀却看着疲惫的沈崇堂,一字一句地朝着病房说:“不好意思,是我擅自带他出去的。” 沈崇堂立刻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不赞同,宋汀抬眼一瞬不瞬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沈承海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医生垂头站在他的身侧,赵烨忐忑不安地靠在门边,脸色复杂地看着沈总和宋小姐相继进了房间,心脏紧张地揪起。 走进才看到地上一片狼籍,床头的花瓶,茶几上的茶具纷纷摔成碎片,在地板上零散反射着锋利的尖。 “爸。”沈崇明对地上狼藉视而不见,语调平常问候。 沈承海却直接忽略他,鹰隼般的目光擒住站在他身后的宋汀,厉声质问:“你怎么找来的?” 宋汀张了张嘴,正欲说话,沈崇堂却伸手将她身体挡了一下,“我叫她来的。” 沈承海脸上露出扭曲笑容,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认得她是谁吗?” 他自负地认为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为了气自己,随便找了这么个私生女来糊弄婚事,短短半年时间能有什么情谊?记不起来才是正常。 沈崇堂却淡淡瞥了一眼身旁的宋汀,宋汀的手在身侧攥紧,她看不透沈崇堂深邃的眼底里的情绪。 果然还是完全记不起她吗? 心跳失了序,杂乱地随着太阳穴跳动,疼痛逐渐朝她袭来。 沈崇堂沉默一瞬,无视了坐在椅代表权威的父亲,朝窗外的浓黑的夜空看了看,坦然道: “记得。” “是我爱的人。” 第66章 房间里短暂地陷入了沉默,针落可闻之际,宋汀出声打破了寂静。 “医生,今晚出去沈崇堂又想起了很多画面,但仍串联不起来。” 医生闻声抬头,惊喜地看着沈崇堂,一时间忘了此时的状况,急切道:“您都想起什么了?” 话音一落才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中的老爷子,嗫嚅着不敢再多话。 病房门突然又被敲响,管家老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门口等候,醇厚的声音从门边响起:“老爷,集团的张总去了老宅,现在正在会客厅,夫人让您现在回去。” 沈承海阖了阖眼,踩着一地碎片仍向踩在平地,直勾勾盯着儿子说:“赶紧治好,别再让我失望。” 沈崇堂颔首,没有应答。 沈承海的眉毛竖起来,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在路过宋汀身边时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才走。 嘈杂压抑的病房回归平静,护工进来打扫起一地残渣,沈崇堂随医生去了诊疗室,而赵烨和宋汀则在诊疗室外的长凳等待。 医生的循循声音从门后传来,交谈声一清二楚。这是医生的建议,他们两人作为旁听,如有任何衔接不起来的情节,两人可以提供思路。 但从沈崇堂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两人皆感到徒劳,在沈崇堂失去记忆的漫长十年,宋汀只占寥寥。 宋汀太阳穴还在持续阵痛,延续着刚刚的紧张的气氛,沈承海的话在耳边不断回想—— 你怎么认为他说的人是你? 她双手神经质的搅着,焦虑的心情显露无疑。 “宋小姐,沈总会没事的。”赵烨宽慰道。 宋汀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心里想的却是就让他的记忆停留在此吧,就这么模糊不确定地认定她就是那个唯一的爱人。 可是“爱人”这个词,她从没在沈崇堂口中得到过。 恶毒的种子在她的心中发芽。 从包里拿出了金运符,暗暗祈祷了起来。 可这镀了金光代表光明的护身符,却完全无视她卑微因阴暗的祷告。 沈崇堂迟疑地聊起了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爱人。” “高中最后那段时间她总带我出去玩,从前没去过的游乐园,livehouse……” “那应该是我从小到大最快乐的时候。” “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交换的礼物。”医生缓缓问。 “那本童话书……”沈崇堂犹豫着回答:“应该是她送给我的。” 宋汀记得,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给小堂。 是熟稔的,亲密的,即使分开也难忘怀的人才会写下的称谓。 “还有吗?” 静默良久,沈崇堂笃定道:“她给我织过一条白色围巾。” 第81章 白色围巾。 宋汀想起来了,那个被珍藏在衣柜里拿昂贵盒子装起来的洁白围巾。 针脚细密,摸起来柔软如细雪。 任何人看到都能明白其中蕴含的珍贵心意。 宋汀不受控制的眼眶发酸,她眨眨眼试图让酸涩的情绪消失,身体的本能反应却不受她控制,只能徒劳无用地克制着。 沈崇堂的话还断断续续传来,她却无法再辨别其中的含义,机械一般地听着。 直到医生问道:“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奔跑时耳边呼啸的风声,胸腔灌满了冰凉的夜风,呼吸急促到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荒无人烟一望无际的黑暗树林,而前方透露出点点光亮。 沈崇堂却本能地惧怕这一幕,他只觉得那点光亮后却是暗流涌动的湖面,瞬间就能将他掩埋。 他艰难地闭了闭眼睛,遥远的古典乐悄然响起。 穿着红色礼裙的少女正站在草坪上等他,即使四下暗淡无光薄雾弥漫,但看到那个身影的那一刻,心里涌现出无限温暖。 他闭着眼,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平缓而温柔的娓娓道来:“是在舞会,她穿着红色礼裙,我们跳了一支舞。” “那天晚上起了雾,没有月亮,但很美。” 宋汀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庆幸走廊灯光柔和,赵烨正神情专注倾听,她才得以将眼泪悄然抹去。 她深吸一口气,借口去卫生间,在明亮的镜中看自己,仿佛看到刚来临仙的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得到一点善意就妄想得到全部,过了这么多年年她还是不涨教训。 想洗把脸时,发现小小的御守在她手心被攥得变了型,她想效仿十年前的自己将它狠狠扔进垃圾桶,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那就还给沈崇堂,直接扔到他身上,说些过激的难听的话和他彻底决裂,即使闹得再见面只剩难堪,但那至少能缓解片刻心脏难忍的痛意吧。 宋汀收起眼泪,用成年人的理智伪装自己,胸腔里却灼烧着愤怒。 走廊。 诊疗结束,沈崇堂和医生相继从会诊室出来,医生神色放松正低声和沈崇堂说着什么,宋汀从卫生间出来,遥遥和沈崇堂打了个照面。 那双深邃的眼睛望了过来,宋汀对上那双眼睛心里的愤怒突然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地卸了气。 他也没什么错,宋汀在心里说。 他只是不爱自己,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罪名。 连谴责都无从谈起。 医生也看到了她,稳重的嗓音挡不住的惊喜:“沈先生基本能想起所有的事,不出一周应该就能出院。” 宋体压下心头的苦涩,挤出一丝笑意,“恭喜。”却没再看向沈崇堂。 天空浓黑如墨,陷入寂寂深夜,天空中一点星子也没有,只有那盏明月孤独得亮着,宋汀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回到了破败的矮层楼房下,她下车,抬头仰望着三楼的玻璃窗,被月光渡上温柔的边。 里面是她最后的依靠,她的家。 她上楼拿出钥匙开门,在关门的一瞬间,眼泪如银河般倾泻。 - 赵烨是在第二天发现那个金运符的。 他去完卫生间,在洗手池洗手时,余光瞥到阿姨将洗手台上的一个金色的东西扫进垃圾桶,愣了两秒才想起那是什么,连忙制止阿姨收起垃圾桶的动作,在阿姨震惊的神情中,伸手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 金运符被洗手液反复冲洗,湿漉漉地放在了桌面。 沈崇堂从书里分神看了一眼,眼神顿住,抬眼问赵烨:“这不是宋汀的吗?” “宋小姐好像忘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了。” 沈崇堂颔首,拿纸巾细致将预售表面透明壳上的水迹擦干净,“等她来了还给她。” 但这天直到太阳落山也不见宋汀的身影。 赵烨打去电话,对面一直忙音,见沈总脸色不虞,他干巴巴解释:“宋小姐可能在路上呢,不方便接电话。” 再晚一些的时候,宋汀发来了信息。 【家里的钥匙我放在了玄关的置物架,这段时间打扰了,以后别再见面了。】 赵烨脸色白了白,在沈崇堂狐疑的神色中,小心翼翼将屏幕拿给他看。 沈崇堂盯着那两行小字,出神了片刻,不得不想自己确定在出事前,两人已然走入貌合神离的状态。 这段时间她每日的陪伴让他得意忘形,将无形的隔阂抛诸脑后。 可宋汀却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见他有了好转马上按照既定的轨迹离他而去。 可这段时间的照顾和陪伴都是什么呢? 沈崇堂闭上眼睛,又将自己困在了那片迷雾森林,那让他逃避的害怕的远处灯光究竟是什么,他决心不再逃避。 在意识恢复清明的时候,沈崇堂如溺水般大口呼吸,额头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赵烨被他痛苦的样子吓到,想要去叫医生,沈崇堂却拉住了他,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吩咐道:“明天就办理出院吧。” - 今日下班时临时和采访人聊了一下下期的内容,回家时天已经暗下来,宋汀开车汇入车流,在道路的岔口惯性右拐,车出去五百米才发现走错了道,遂即打转向掉头朝老城区开去。 新家的车程约二十分钟,将将好的通勤时间,到小区门口时,路边的餐馆热热闹闹地传出谈笑声和炒菜的香气,水果店的门口摆满了琳琅的水果,宋汀在便道临时停车,随便挑了些,心里盘算着等下做什么饭吃。 车停在楼栋的左侧空地,宋汀拎着橙子和盒装蓝莓踏着路灯下的树影回家,楼下的李奶奶正牵着小孙女下路遛弯,即使宋汀才刚住进来没几天,小姑娘已经认得出来她的模样,奶声奶气喊她:“宋姐姐。” 宋汀笑眯眯地蹲下来,拿出一颗圆溜溜的橙子递给小姑娘,李奶奶见小姑娘不害羞地伸手就要拿,连忙哎呦地拉着小姑娘跑了,朝宋汀笑着说:“别惯她,以后要越来越馋了。” 宋汀哭笑不得拿着橙子站了起来,也懒得放进塑料袋,一手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一手轻巧地握着橙子朝家走。 老旧小区的门洞深,感应灯也不甚灵敏,走进黑黢黢的楼栋前,宋汀抬脚在杂色地砖上跺了下脚。 橙黄的灯光就忽地亮起来。 依靠在墙边的男人也闻声看了过来。 宋汀手中的橙子掉了下去,咕噜噜滚到男人脚边。 沈崇堂弯下腰捡了起来。 第67章 春天温柔的晚风穿堂而过。 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一条沉默的冰河。 沈崇堂颀长的身影被橙色灯光勾勒出一个锋利的轮廓,黑色风衣外套更是添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气质,腕上的铂金表盘反射出冰冷的光,他的一切都与这破败的楼栋格格不入。 他深邃的眼眸此刻蕴含着浓厚的情绪,一瞬不瞬垂眸看着她,脸朝楼梯侧了侧,“你现在住这里?” 宋汀点点头,在离沈崇堂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平静问:“有事吗?” 看着她冷淡的神色,沈崇堂脸色暗淡下来,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嘲讽:“想来问问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感应灯的时间到了极限,悄无声息地灭了,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宋汀恍惚地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眼睛睁得干涩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轮廓,低声道:“赵烨给你看信息了吧,我以为说的很清楚了。” 沈崇堂从昏暗的楼栋里走了出来,在宋汀面前站定,神色晦暗不明:“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如果你是因为会诊时和医生说的话,我可以解……” “我不在乎。”宋汀将颤抖的手藏在背后,眼睛瞪圆了看着他。 “那你想分开的话,为什么还要来疗养院见我?” “你是因为去蓉城才出的车祸。”宋汀强装镇定,抬头和沈崇堂四目相对。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沈崇堂不会不懂,但他还是执拗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解释。 宋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看向他:“你给我求的那个御守我很感激,但我不需要了,去看你,是因为……” 她在心里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在半真半假之间选出了最完美的一个,完美到将她自己也蒙骗过关。 “因为愧疚。”宋汀笃定地说。 沈崇堂的脸色霎时间黯淡下来,像要确信一般盯着宋汀看了良久,却没找到半分破绽,他失落地垂下眉眼,像个孩子刨根问底,却不敢再看宋汀的眼睛:“那答应和我联姻呢?又是为了什么?” 宋汀抬起手臂,指了指三楼的窗户,声音平静如晚风,却字字句句如刀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小时候的愿望吗?我想有自己的家。” 沈崇堂抬起漆黑的眉眼沉默地看着她。 宋汀强装镇定,说着明明是事实,却叫她疼痛难忍的话,“当时宋维明的项目马上要搁置,我是拿了他两百万才答应联姻的,对象是谁我不在乎。” 第82章 “但你在那个时候出现了,看起来总比江家靠谱。” 宋汀每说一句,就像在揭开一层伤疤,手中攥紧的塑料袋随着她说话时簌簌作响。 一楼院外的玉兰花在晚风中静静开着,一朵朵白如灯盏的花在沉默的夜色里盛放,衬得宋汀的脸色苍白如纸。 “我只不过是想利用你。”宋汀一字一顿地清晰告诉他:“现在我玩够了。” “你别再来缠着我了。” 她佯装轻松,脸上也露出拙劣的嘲讽。 可沈崇堂却被轻易唬住。 “别说了。”他低低地出声,额角地青筋显现,那双幽深的眼睛第一次露出让宋汀感到害怕的情绪。 “如果你只是为了让我难堪,那你做到了。” 沈崇堂逐渐逼近,一把将她按在玉兰树下,远处道路上的车一闪而过,沈崇堂眼中染上一抹猩红,如嗜血的恶魔。 握着她手臂的大手一寸寸收紧,手臂上青筋暴起,世间突然陷入狂风暴雨前的死寂。 宋汀不敢和他对视,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个冰凉柔软的吻贴在了她的嘴唇,宋汀这才发现沈崇堂也在微不可察颤抖。 这个吻转瞬即逝,桎梏着她的力量蓦然消失。 等她再睁开眼,沈崇堂高大的身影就从她身侧走过,淡淡的乌木气息转瞬即逝,她在树下站了片刻,再回头小区静谧的道路上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 - 沈崇堂回到车里之后,却没急着开车回去,实在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双手颤抖着握住方向盘,好一会才恢复镇定。 沈崇明又打来电话,他戴上蓝牙耳机接听,弟弟咋咋唬唬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让死寂一般的车内有了一丝生机。 “哥,听说你出院了,什么时候回家?妈妈说要给你做糖醋鱼。” “再说吧,等把公司这段时间堆得业务处理完。” “又是再说,哥你都多久没回过家了!”沈崇明不满地嚷嚷。 “那咱们换换,我回家你来公司。”沈崇堂随意道。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这段时间没在公司帮上任何忙的沈崇明心虚了,仗着他哥的纵容耍赖:”我不管,上次见你还是妈妈生日。” “我尽量。”沈崇堂揉了揉额角,那里还有一道浅色的疤,疲惫地说:“我再开车,稍后说。” 这个稍后就不知道是几天之后了,沈崇明直呼他无情,才不情不愿地挂断电话。 无情。 这是沈崇堂从小得到最多的评价,尽管他脸上总挂着得体的微笑,待人接物皆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熟悉的人都不约而同或真或假这么评价过他。 而沈崇明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天真浪漫的存在,即便青少年时期染上了一些坏毛病,开始是非不分,但他永远是可以被人原谅的小孩。 两兄弟天差地别,是父亲沈承海刻意为之。 从小他就被父亲严格要求,不能做的事很多,不能接触的人更多,沈承海总沉着脸严肃地教训他:他身体里流淌着邪恶的基因,一不小心就会将他吞噬。 所以他必须要按部就班地和既定的人接触,与一切可能引发叛逆的行为绝缘,他是沈家最公正*严谨的一份试卷。 可什么是邪恶的基因? 年少的他总也琢磨不透。 一切在高一那年有了答案。 一个涂着鲜艳口红的女人出现在了学校门口,见到他后,纵使带着细纹仍漂亮的夺目的一双深邃眼睛瞬间亮了,柔柔地喊他:“小堂。” 她叫赵见盈,“你看”她把手机屏幕中的照片拿给他看,是旧杂志上的模特图,那时的她正年轻,意气风发的模样被永久地留在了纸页中。 可惜数量不是很多。 因为她后来和人恋爱,未婚先孕,执意地生下一名男婴,出声没多久就被孩子的父亲带走,而她的模特事业也因这段段的两年告吹,她灰头土脸地回了遥远的南方家乡,一晃就过去了十几年。 “可是妈妈还是没忍住,想来看看你。” 赵见莹如是说道。 她自称妈妈。 十七岁的沈崇堂和第一次见面的生母面对面坐着,咖啡馆的冷气开得很足,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沈崇堂知道这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一般的邪恶基因。 可赵见莹实在温柔,那双和他相似的深邃眼眸中盛满了悲伤和喜悦,真奇怪,复杂的情绪全都堆砌在她的眼中,直让他心脏揪起,难以呼吸。 从十七岁的夏天开始,赵见莹开始每个月两次出现在他的学校门口,人群中他们默契的装作陌生人,在转角的小巷他会坐上赵见莹的车。 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娱乐场所,没见过的展览,没听过的摇滚乐曲,在那一年中在他贫瘠的生命里喷薄而出。 夏天结束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本童话选集,老旧的装帧,拿鲜艳的包装纸细细包好,赵见莹笑吟吟地说:“这是妈妈买来准备哄你睡觉的。” 沈崇堂睡前撕开鲜艳包装,里面的故事无聊幼稚,并不适合他现在的年纪,可能他小时候会喜欢吧,他这么想。 冬天还未来临时,赵见莹又送给他一件新的礼物,一条针脚细密的白色围巾,沈崇堂在学校见有女生在下课的时候偷偷的织,可都没他手中这条精致。 赵见莹伸出手,指尖有磨出来的茧子,“妈妈可是练习了很久,这是最完美的一条。” 沈崇堂把围巾抱在怀里,即便最后一次也没戴,还是被他放在盒子里好好珍藏。 他频繁的外出终于引起了沈承海的怀疑。 再出校门父亲的心腹管家老杨便会在校门口等待,周末他有了学业之外的任务,开始代替或跟随父亲游走于各类名利场。 而宋汀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一个背负骂名的私生女,仿佛是站在阴暗处的自己。 事情在他有次逃课后暴露,老杨看到赵见莹送他回校,回家后他被叫到沈承海的房间。 “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沈承海坐在书桌背后,尽管两鬓斑白却威严无比,是最严苛的父亲。 “她背着我私自生下你,就是为了要挟沈家给钱,要不是你母亲心软同意把你接回家,你跟着她能有现在的生活?” “你以为没了沈家长子的身份,她现在会找上门来?” 沈崇堂不信,那一声声的小堂,里面包含了爱意,怎么会是假的,他要去问个清楚,却被沈崇明关在房间,寸步不离。 房间的灯坏了,没人来修,在没日没夜的黑暗中,意志开始摇摆,他开始怀疑。 他一直敬爱的父母是真的爱他吗,高中才找来的生母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得知他身上流着一半肮脏血液的话,那些奉他如明月的同学朋友又会作何表态。 他突然想到了宋汀。 为何他总控制不住被她吸引,原来他们本来就是被世俗排斥的同类。 他又突然害怕起来。 宋汀会如何看他? 高高在上拯救他人于水火的人也是这么低贱的存在。 所以沈承海说的没错,那些潜藏在水底的污浊本就不该浮出水面。 他站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几乎就要妥协。 直到清晰的门锁转动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门被人悄然打开,灯光如流水般倾泻进来。 他看到宋汀站在昏暗的走廊,目光如琉璃般闪耀。 第68章 要出院时,医生站在窗前对他说:“你心中有顾虑,有重要的事你一直在回避,不肯去面对。” 是了。 从医多年的医生不会看不出来他的隐瞒。 可即便看出来也无济于事,没人能代替病人冲破心中枷锁,沈崇堂只沉默应对。 那个他一直刻意规避的,不敢去面对的夜晚,在冲过浓雾包围的冷杉林,到达亮光处之后,等待他的是赵见莹的死亡。 他坐上夜间公交,到达约定的餐馆,却被告知即将关门,他借用手机给赵见莹打去电话,却被医院的护士接通。 她在赶来给他过生日的路上出了车祸,手中还拎着刚做好的蛋糕。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沈承海手中的棍棒猛地抽在了他身上,他被打的伤痕累累却仍平静地问:“车祸是你做的吗?” 在得知他偷跑出去的下一刻,沈承海就拨通了赵见莹的电话,早他一步得知了赵见莹的死亡,但这并没有减缓他的愤怒,反而将怒火转移到了擅自带儿子逃跑的人身上。 这是他的房子,代表了他的权威,他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可监控视频被删,来参加宴会的的人数众多,而沈崇堂守口如瓶,见实在问不出来,沈承海退而求其次,威胁到:“我没有闲功夫找人伪装车祸,但——” “我不是不能。” “既然你不愿意说谁给你开的门,那你最好永远藏好。” 对于没有权利的少年人来说,只能照做。 第83章 但想要得到权利并不难。 他头脑聪明,也善于用功,人际交往也应对自如,沈承海没有别的选择。 可即便现在的他手握大权,甚至能握住各大集团的命脉,但总有些东西是不受他控制的。 沈崇堂打开主卧对面的房间,即便没开灯但窗帘大开,让窗外的繁华夜色将室内照亮,房间不大却空空荡荡。 在此之前短住的人本就没有长留于此的打算。 沈崇堂沉默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宋汀甚至没有拉下一见东西,哪怕一个无关紧要的摆件,余光看到橱柜的反光,他扭头看到诺大的橱柜里面,只孤零零放着一个黑色丝绒盒,他拿出来借着窗外的光去看,是那串祖母绿项链。 是黄岚给未来儿媳妇的礼物。 - 四月份的中午,正是太阳正盛的时候,宋汀带着团队出外景,在湖边拍摄吹笛子的民间艺术家,宋汀顶着烈阳连拍了四个小时,额头都沁满了汗,终于赶在午饭前收工。 拍摄地点就在临仙江畔的下沉式公园内,车开不进来,一行人大包小包扛着设备准备赶回台里吃午饭。 车停在一排私房菜馆的路边,此时来来往往的生意人白领正进进出出,宋汀刚把包放进后备箱,一抬头又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 那天在音乐节外的广场,灯光昏暗,只能看个大概轮廓,今日面目都清晰起来—— 宋维明脸上挂着罕见的谄笑,手臂挽着身边人纤细的腰身,女人抬起脸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嘟着嘴抱怨,那张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宋汀额上的热汗经风一吹变凉,她拿出手机朝着那两人的背影拍了一张。 赵雨看到后疑惑地问:“小汀姐,你拍什么呢?” “太阳。”宋汀收起手机,淡淡道。 赵雨奇怪地看了一眼头顶刺眼的金光,而宋汀脸色发白估计是精力都被耗尽。 四月九日是杨文怡的生日,宋汀在忙了一整天之后,睡前看到支付宝推送的提醒,恍然发现自己很少和妈妈一起过生日。 小时候没有手机提醒,日历挂在墙上只起到装饰的作用,杨文怡通常忙到晚上才回家,而她上了初中后就开始上晚自习,就只有那么几次,她下晚自习回到家,杨文怡带回了打折的小蛋糕,还煞有介事地拿着蜡烛点燃,让她许愿。 廉价蛋糕房的打折蛋糕,奶油黏腻而过甜,吃进去并感受不到快乐,但她还是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到临仙后第一次见到双层的冰淇淋蛋糕,可却只是宴席的装饰,象征性地一分,宾客们尝一口便放下盘子,剩下的在交际中慢慢融化,最终全被堆进垃圾桶。 可无论是廉价却珍贵的蛋糕,还是昂贵却浪费的蛋糕,杨文怡都没吃到过。 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杨文怡都不过生日。 以前是因为贫穷,而现在是为了躲避。 是的,杨文怡对宋维明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出面各种宴席,她只说不习惯,可宋汀知道她是害怕,那些无妄的指摘讥笑的嘲讽,她都不敢去面对。 所以每当她过生日时,只是象征性地在家简单过一下,有宋维明在,宋汀总是找借口出门。 儿时坐在餐桌上吃廉价蛋糕的场景恍如隔世,突然让宋汀感到心慌。 想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一大早,许久没联系的宋维明突然打来电话,宋汀正收拾完毕准备出门上班,随手挂断,到了台里才看到宋维明给她发的短信:【周六来金川酒店,孙家的太太过生日,点名要你去。】 宋汀一口咖啡哽在喉咙,皱着眉直接把短信删除,号码拉黑。 过生日的流程,网上有诸多参考,无非是老三样,吃饭逛街看电影,但宋汀还是做足了攻略—— 提前定了味道清淡却鲜美的粤菜馆,近期新上映的电影口碑全都一般,但她还是随便选了一个杨文怡可能会喜欢的家庭类电影,又定了游乐园的夜场票,当天是周六有烟花表演,想着杨文怡若是不想看电影就转战游乐场。 至于礼物,宋汀专门问了懂行的汤敏,在汤敏给出的一系列经典包型中,选择了两个,决定当天带杨文怡去下单。 等一切准备完毕,宋汀在午休时抽空给杨文怡打去电话,在听到她的安排后,电话那头的杨文怡显然是好心情,欣然地答应,还不忘嘱咐她不要花太多钱。 周六当天宋汀仍在加班,上午到了台历校对完稿子,就将剩下的工作全部安排到了周日,空出了下午到晚上的时间。 宋汀本想去南山接杨文怡一起到商场,杨文怡却说天气好,想自己搭公交车来,顺便看看沿路的风景,可她在咖啡厅坐了吹了两个小时的冷气仍是没有等来人,电话打过去没等接通就被挂断。 几秒钟后杨文怡发来了信息:【小汀,家里来了客人,你稍微等妈妈一会儿。】 宋汀看着这条信息,眉心竖了起来,手机又一声震动,杨文怡像是预料到她会生气,又发来一条:【妈妈很快就来。】 她又在咖啡店等了一刻钟,手机一直没有动静,看时间还早,干脆自行先去给杨文怡挑礼物。 在奢侈品包包专柜,宋汀在两款包中间难以抉择,一款百年经典,一款时下流行,颜色包型各有千秋,宋汀背上身给杨文怡发去照片,过了十分钟仍是没有回信。 宋汀在柜员尴尬的微笑中,随便选了经典款,付款出门,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她定的私房菜馆发来了用餐提醒。 电话先是无人接通,半小时后冰冷的机械声音提醒她对方已关机。 夜色和浓厚的不安同时朝车里涌来,宋汀捏了捏紧皱的眉心,从黑名单把宋维明拖出来,在凝滞的空气中拨通了电话。 第一通直到忙音响起也无人应答,宋汀立刻播出第二通却被挂断,她机械般地再次按下重播,却发现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此刻正颤抖着。 却不是因为害怕,宋汀觉得自己的愤怒正被强行压制在躯干。 这次总算有人接听,不过不是宋维明,而是宋维明的秘书。 “小姐?您有什么急事吗?”秘书客气地问,语气公事公办。 宋维明的家和公司所有人,自她来临仙后表面都恭恭敬敬叫她一句“小姐”,可这尊称的背后有几分真她心里有数。 所以她从不伪装自己,指名道姓问:“宋维明在哪?” “宋总正在金川酒店,不是通知您了吗?”秘书见怪不怪讥讽道。 “我妈呢?”宋汀顾不上其他,冷冰冰问。 “这个不清楚。”秘书答。 宋汀深吸一口气,冷静几秒才开口:“我现在准备去酒店,宋维明让我给我妈带项链,你去问一下要粉钻的还是翡翠的?” 杨文怡总是一身朴素装扮,身上也无任何奢华装饰,之前虽不出席宴会,但在家中接待客人时也显得寒酸,为此宋维明曾不止一次当着秘书保姆的面埋怨,可送她的奢靡宝石仍被关在展示柜里。 而今日来的匆忙,杨文怡只来得及换上一身套装,进入珠光宝气的宴会大厅,看到她脖颈耳垂空空一片,宋维明还是不满起来。 秘书不疑有他,由于他按照宋维明的吩咐在厅外等候孙太太的儿子,一时间走不开,商量道:“您把两条都带上,到了之后让太太选,你看这样行吗?” “行。”宋汀干脆的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副驾驶一扔,车子飞速驶入繁华的街道。 - 沈崇堂神色恹恹在露台上坐着,指尖端着一杯香槟,半天过去了只下了一个边,周围坐了一圈的人,陈潇和李鸣迟也在,正陪着喝酒,贺凡刚从北欧写生回来,来人家的宴席屁股还没坐热就端着酒杯下楼猎艳去了。 几个人都没像往常一样没正行嬉笑,因为都看出来沈崇堂脸色不好,近来圈内都在传沈崇堂终于腻了宋家那个私生女,恢复了单身身份,也有人在揣测是因为宋家在沈崇堂出事那几天忙着撇清关系,才惹了沈崇堂发怒将宋汀扫地出门。 陈潇看着沈崇堂一直不虞的脸色,也不敢当面询问,只觉得宋家那个私生女确实不识时务,白瞎了那副漂亮的皮囊。 李鸣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李鸣迟脸色变了变,是江依婷,想到之前因为她闹的不愉快,他拿着手机灰溜溜的去了走廊接。 他的位置一空,周围年轻千金全都蠢蠢欲动起来,但看到沈崇堂冷峻的脸色,犹豫着不敢上前,有极个别大胆地装作不经意经过,柔声细语的一声招呼,只被沈崇堂一个颔首打发。 陈潇和对面的小范总面面相觑,两人本都被女性朋友拜托今晚来见一见沈总,不怪她们使出次下策,实在是沈总神龙见尾不见首,虽然偶尔出席宴会,但从没见过哪家主动接触沈总的千金能超出寒暄范畴。 心知没戏,两人皆偷摸打开手机告知朋友—— 别想了。 第84章 楼下平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陈潇和小范总闻声朝下望,见到今日宴席的主人孙太太和她刚刚过来的儿子。 孙太太的儿子孙泽奇是海外归国的博士,带着一副细银框眼镜,站在一群纨绔中气度不凡,不少人围过去寒暄,面上皆带着谄媚。 孙家家底丰厚,即便儿子从事科研并未继承家业,仍是让各世家趋之若鹜,临仙事这么大的一个圈层,除却位于顶端的万荣,接下来的也就是孙家了。 沈崇堂却没扭头朝下看,幽深的眉目低垂着看向坐在对面的小范总女伴无名指间的戒指,银白的素戒和小范总的是情侣款,刚刚席间就听说两人于留学时相爱,一直恋爱至今。 那戒指看起来并不昂贵,岁月的磨损只发出微不足道的光,沈崇堂却看得眼睛生痛,正闭上眼休息,听到陈潇嘟嘟囔囔道:“那不是维明的宋总吗?他身边带的是谁?” 沈崇堂猛地睁开了眼睛,人群的外围,宋维明端着酒杯正试图向里挤,而跟在他身后显得局促不安的朴素妇人,竟是基本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宋太太杨文怡。 沈崇堂看着明显怯场满脸忧虑的杨文怡皱起了眉。 李鸣迟打完电话回来,没坐下而是往栏杆上一靠,他揣摩了一下沈崇堂不虞的神色,嗤笑一声说:“这宋总挺有意思,跟崇堂的婚事一黄,立马开始找下家了。” “不甘心呗。”小范总不知道沈崇堂和宋汀之间的弯弯绕绕,不屑道:“这宋家一大家子目光短浅,那私生女也——” 他话没说完,被身旁的女伴轻拍一下打断,女伴亲眼见到男友说出私生女这三个字时,沈总本就不悦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 小范总反应过来,再怎么也是沈总曾经的身边人,他这么诋毁不就是让沈总失了面子,于是讪讪赔笑找补道:“还好沈总你清醒,没有被他们骗到。” 但沈崇堂并没有因为他的奉承而愉悦,沉沉看着院中喧闹的人群。 陈潇惯来好心却没脑子,不能见话落到地上,总结道:“不甘心有什么用?崇堂不给他们好脸色,看谁还会离他们。” 小范总心里一惊,朝沈崇堂瞥了一眼,却见沈崇堂目光定在楼下,并没在意陈潇说什么。 谁都没注意到一楼平台外的草坪上刚刚停下来一辆银色二手车,穿着简单却漂亮的出尘的女人很快下车来,隔着老远都能听到“碰”地一声关门。 看着那个从空荡荡草坪朝金碧辉煌的浮华中走来的身影,沈崇堂喃喃道:“确实不甘心。” 第69章 宋维明好不容易挤进了社交中心,端着酒杯超孙太太敬酒,从进到金川酒店后,他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过,此时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但说出的话仍是圆滑动听的:“孙太太,许久没见您还是这么精神。” 孙太太奉承话听多了也不在意,礼貌地笑笑,端着酒杯的手却抬也没抬。 宋维明却不以为意,他来时已经做好了功课,孙家现在正在接触城南新区的新项目,而城建负责人高局他恰巧认识。 他又朝孙太太身前迈了半步,停在一个很近却仍保有礼貌距离的位置,宋维明不算高,脸上惯常挂着笑,不会给人造成太大入侵的不适感,孙太太虽不悦但也没表现出来。 “前两日城建的高局约我见面。”宋维明朝孙太太偏了偏头,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可我前两日实在是忙,就约到了下周一,不知道孙太太有没有时间?” 听了他的话,孙太太扬了一下细细描画的眉尾,思索了一瞬后唇角也弯了一下:“宋总邀请,自然是有时间。” 宋维明脸上的笑意更甚,将酒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孙太太抬起玻璃酒杯,轻抿酒液时目光斜斜看了一眼宋维明,心道,宋维明不愧是老狐狸,做生意的本事不大,全用在了织造关系网上面,倒真让他闯出了名堂。 名利场上利益往来讲究有舍有得,孙太太没再说话,静等宋维明继续开口。 宋维明却朝后挽过来一个妇人,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打扮朴素却难言年轻时的美貌,孙太太心里刚有了答案,宋维明就搂着杨文怡,温柔朝她解释:“这是我太太,文怡,今天可是赶巧了,跟您是同一天生日。”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孙太太朝杨文怡温和地笑道:“那是挺巧。”这个传闻中的宋太太显然不适应这等社交宴会,握过来的手颤颤巍巍,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围着的人各个脸色有异,小声嘀咕不绝于耳,虽听不清内容,但嘲讽的语气显露无疑,杨文怡看起来更加的局促起来,她随着宋维明应酬短短半个小时喝下四杯香槟,此时胃里再沸腾,脚步都有些站不稳。而宋维明却仍坦然地搂着她,在流言中扮演着恩爱夫妻。 宋维明侧了侧头,朝遇到同侪正酣畅谈天的孙泽奇投去欣赏的目光:“泽奇都长这么大了?这得好些年没见了。” 沈太太轻扫了一眼儿子,孙泽奇温文尔雅朝好友说了句抱歉,几步走过来,经母亲提醒礼貌道:“宋伯伯。”言罢又朝宋维明身旁一直被忽视的杨文怡点了点头。 见孙泽奇这么给面子,周围伺机的众人心里皆是犹疑,揣测宋维明是如何利用这片刻时间拉拢到孙家的。 众人嘴上讥讽心里都多了份羡慕,不由得上前攀谈了起来。 气氛正热烈,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砰”地一声传入众人的耳中,切断了话锋,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宋汀正从树丛间步上楼梯,等完全站在灯火辉煌中,众人心下了然,宋家夫妻路已铺好,就等着为宋小姐上场了。 同时又想起,这场宴席还请了万荣的沈总,饶是沈总又再高的教养,自己玩腻的人转头投向别家,也是丢面子的事。 到时候闹起来,不知道要如何收场,有心之人朝露台上沈总的位置看,却发现一直依栏而坐的沈总,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宋维明被宋汀拒绝后,本想带着杨文怡先来拉拢了关系,之后再找时间约着两家长辈孩子一起见个面。自己女儿她是知道的,在外人面前甚至会装乖巧,又长得一张清丽夺目的外貌,孙家多见几次不是没有机会。 这下看到宋汀不请自来,以为宋汀自己琢磨过味来,知道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了,脸上顿时挂满了志得意满的笑意,还未看清宋汀的脸色,就扬手超她挥了挥:“小汀,来见见孙太太。” 等宋汀走进了,宋维明却和众人一道看清了她阴翳的深情,偏浅的瞳仁里面盛着冷冷的碎光,下巴紧绷着隔着人群看向宋维明。 宋维明眉头竖了起来,脸色也跟着阴沉下去,而杨文怡此刻已经陷入混沌,呆滞地目光看向女儿,没有任何反应。 孙太太挑着眉微不可查地同身旁的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 气氛僵滞了几秒,宋汀突然莞尔一笑,眼角眉梢弯出柔和的弧度,她淡淡朝孙太太点了下头,嗓音清亮甜润:“孙太太。” 虽刚刚又几秒钟的尴尬,但此时的宋汀眉目柔软,漂亮又内敛的形象叫孙太太很是喜欢,应了一声朝她招招手,宋汀就迎着一群人隐藏着鄙夷的目光上前。 不远处的黑暗连廊下亮起一点猩红,高大的男人隐藏在罗马柱后,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宋汀走进明亮的中心,对此无知无觉。 孙太太主动问了宋汀两句情况,无非是工作上的一些问题,听说她在电视台工作,周围人七零八碎地问了几嘴八卦,宋汀一一回答。 宋维明悬着地一颗心落回了原地,也跟着插几句嘴。 “你们这个工作要经常去外面录节目吧?”孙太太问。 宋汀“嗯”了一声,目光不经意朝宋维明一扫:“前天还去了临江仙附近的竹园路拍摄。” 竹园路虽在临江仙附近,但位置却偏僻,里面藏了一些不知名私房菜馆,知道的人不多。 “竹园路?”孙太太重复。 “对,那条路很多味道不错的私房菜馆。”宋汀再抬眼看宋维明,果然发现他的脸色变了,脸上还挂着笑容只不过僵了,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她,宋汀却面不改色朝着他说:“改天叫我爸带您去吃。” 孙太太细眉弯着,眼睛也含着笑,点了点头。 孙泽奇一直站在母亲身旁,刚开始聊的家长里短他插不上话,只风度翩翩旁听,听到私房菜馆眼睛一亮,他刚回国,对临仙的美食忘了个干净,却仍是想尝鲜,于是问道:“改天也带我去尝尝?” 见宋泽奇说这话时面朝自己,宋汀微微点头,说:“行啊。” “不过——”她话锋一转,抱歉道:“我其实也不熟悉,让宋总带您去吧。” 一句“宋总”不仅让宋维明额上青筋爆出,也让孙太太怔了一怔,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宋汀这句话什么意思。 听起来即切断了和孙家的机会,也准备和宋维明撇清关系。 第85章 宋汀没理会频频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朝孙太太和孙泽奇低了低头,说了句抱歉,转身就搀扶住刚刚一直沉默的杨文怡。 杨文怡不是故意要沉默,而是几乎没喝过酒的她此刻已经濒临晕眩,见到女儿过来一直强撑罢了。 此刻她顺从地被女儿挽住胳膊,才觉得一整晚的不适减缓些许。 宋维明拉着杨文怡的手臂没有放开,反而越攥越近,粗壮的指节陷入了杨文怡袖子上的黑色丝绸,宋汀干脆地拿出手机,调出自己拍的照片,仅仅只是一晃,宋维明就慌地松开了手,连忙去看周围人的目光,发现他们并未看到才松了一口气。 而宋汀已经扶着杨文怡离开了。 - 二楼露台。 贺凡端着不知道今晚的第几杯香槟一屁股坐在了沈崇堂的位置,高脚酒杯被稳稳放上桌面,他左右看了看问:“崇堂呢?” “不知道啊?”陈潇专注看着楼下头也不抬,嘴里咕哝一句,“一句话没说就下楼了,楼下也看不见人。” 贺凡点点头,长臂往栏杆上一搭,下巴支着手臂学他们朝下看,之间乌泱泱都是人:“楼下什么情况?” 站着抽烟的李鸣迟嗤笑一声:“还能有什么情况,宋维明又带着那私生女找下家呢。” 贺凡喝得不少,但一双眼睛却仍清明,他抬眼随意瞥了一眼李鸣迟:“我说,老李,你这嘴得学学怎么说话了啊。” 李鸣迟瞪眼:“崇堂都把她甩了。” “你几时见崇堂落井下石过?”贺凡唇角勾起一个笑,眼睛里却带着警告:“再说……” 再说什么,贺凡没继续说,也没人敢再问。 李鸣迟闷了一口酒,准备下楼找人喝酒去。 贺凡却叫住了他:“等等。”他站起来目光朝一楼的平台扫视,果然在转角处的连廊下发现一个熟悉的轮廓,隐约辩出那人指尖还夹着将要熄灭的烟。 李鸣迟听话站在原地,却见贺凡半天没再说什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范总看了一眼腕表,打破尴尬地沉默:“沈总这是去哪了?” 楼下的社交中心突生变故,宋汀扶着母亲往停车的草坪去,没走几步,宋维明也跟了上去,明亮灯光下脸色黑得明显。 连廊下的身影将手中的烟按灭在垃圾桶的灭烟盘。 贺凡唇角的笑意更甚:“马上出场。” - 宋汀将杨文怡安置在副驾驶,顺带扣上了安全带,关上车门,正要绕到驾驶座,就见宋维明一身怒气朝她走来。 她看了一眼正皱眉阖眼休息的杨文怡,拿上手机走到一旁的平台,宋维明额上的青筋一直没有平复,显然已经陷入暴怒状态,但碍于面子只得压低嗓音指责:“你今天就是故意来砸场是吧?” “我只是来带走我妈。”宋汀道。 她平静的脸色和愤怒的宋维明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让宋维明怒气更盛,不由得上前了一步,将宋汀逼近平台边缘。 “我做这些。”他目眦欲裂,伸出手朝后比划一下又指着宋汀:“今天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以后。” 宋汀嗤笑出声,不卑不亢地让他认清现实:“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只为了你自己。” “这么多年,你不会连自己都骗了吧?” 宋维明突然收起手,苦口婆心道:“小汀我们是一个家庭,你怎么不明白呢?你要知道你的婚姻关系到咱们一家的命运。”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可她不是杨文怡,宋汀冷冷看他表演一个好父亲,说着自以为正确的准则,实际上只当人是棋子。 “什么家庭?你是不是忘了?”宋汀提醒他,“你跟我妈可没领证。” 宋维明伪装的殷切立刻垮了,见左右说不通,狡诈的瞳孔在眼眶一转又盯紧宋汀:“外人看来咱们就是一个家庭,你以为万荣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沈崇堂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当初沈崇堂出事,他自作主张把项目撤回,本想叫宋汀也及时止损,没想到宋汀死脑筋一直不离不弃,本以为能将功补过,可当沈崇堂一清醒还不是立刻将她扫地出门。 宋维明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是个蠢货,名利场上还不是得靠她铺路。 宋汀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被宋维明一提,心下猛地一颤,竟有些惶惶然。 宋维明见她神色变化,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趁热打铁补充道:“孙家虽不比沈家,但也是显赫家庭,你嫁过去万荣也不好为难。” 宋汀回过神来,定定看着他:“看起来你很想和孙家联姻,我听说孙太太有个妹妹还未婚,你要不要去试试?” 在宋维明逐渐鼓胀起来的青筋中,宋汀眼角眉梢都是嘲讽,嘴上仍是不停:“*可人家未必看不上你,而你呢——” 宋汀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屏幕中宋维明一派轻松和屏幕外的他形成鲜明反差,他伸出手就要强,却扑了个空。宋汀手臂朝后一仰躲过他的手臂,随即将手机塞进了口袋。 她抱起手臂,冷冷道:“你忙着约会年轻姑娘。 “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宋汀朝不远处的人群抬了抬下颌,笑了笑:“以后就别来打扰我们。” 她说的是我们。 宋维明想到连最后的筹码也要失去,一时间怒火中烧,抬手就要朝宋汀拿张明媚到刺眼的脸上打去。 他动作太快,耳边都起了风,宋汀只来得及本能的闭上双眼。 预想中疼痛并未落在脸上。 一道淬了寒冰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宋总,太冲动了吧。” 第70章 宋汀惊诧地睁开眼。 这道熟悉的低沉的嗓音来自许久没见的沈崇堂,她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悸又有袭来之意。 沈崇堂并没有看她,他修长的指节用力钳住宋维明的手臂,目光下视,像是被冰水浇过宋维明僵持在原地,脸上有惧怕之意。 沉默了几秒,沈崇堂才松开禁锢他的手,宋汀余光看到他的掌心因为用力而泛红,宋维明脸色灰败地落荒而逃,自觉自己刚刚的动作实在是失仪,宴席上人多口杂,免不了落人口舌,只好灰溜溜先行离开。 “谢谢。”宋汀垂着眼睛,盯着沈崇堂皮鞋上的一点反光,声音讷讷,突然失去了刚才的气势。 沈崇堂好像在打量她,目光犹如实质落在她秀美的脸庞,宋汀低垂的眼睫在他的目光下轻轻颤动。 说不清是晚风吹来,还是本能颤抖。 宋汀看到沈崇堂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指尖摩挲着像是要伸手抚摸什么,她的心脏慢慢被提了起来,慌乱地跳着。 然而鼻尖突然闻到乌木气息中夹杂着丝丝的烟草味,心脏猛然坠回原地。 原来他是烟瘾犯了。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沈崇堂将骨节分明的手插进了口袋,再开口低沉的嗓音没了冷冽之意,却又染上了懒倦:“路过而已。” 宋汀抿了下唇,终于抬起脸来,沈崇堂却仍没看他,目光落在她身后银灰色的车。 杨文怡还在车上,宋汀朝沈崇堂点了下头再次表示感谢,随后就转身离开。 “宋小姐。” 还没走两步,她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听到这个称谓,宋汀眼眶下意识泛酸,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她闭了闭眼睛,摒弃掉纷杂的情绪,转头客气地问:“请问还有事吗?” 沈崇堂立在树影下,双手随意插在口袋,慵懒随意的模样浑然天成,和她假装出来的体面截然不同。 他抬脚朝她走了两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神色带着些困扰,缓缓道:“你有东西忘在中环了,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拿?” 宋汀一愣,走之前她环顾过住了半年的房间,空空荡荡还原了本来的面貌,她不记得自己有忘记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她问。 l “一个盒子。”沈崇堂深邃的眼睛看了她一瞬,又很快转开,眉心竖着:“不知道是什么。” 他脸上能看出明显的不耐烦,看来自己落下东西这件事确实给他带来了困扰,宋汀顿了顿还是没想起来忘了什么,而沈崇堂的沉默好似催促,她只好说:“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在家?我去拿。” 沈崇堂终于又将目光投射在她脸上,却是审判的意思:“我打不通你的电话。” 宋汀早就将沈崇堂的电话微信拉黑了事,觉得眼不见心为静,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可却让她在此刻尴尬地涨红了脸。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在沈崇堂的目光中显得格外幼稚。 宋汀把手背在身后,指尖局促地搅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沈崇堂盯着她微红的脸颊看了两秒,垂眸的瞬间喉结也在滚动,由于光线昏暗,宋汀并未发现,只见他好似厌倦地从她身侧擦身而过,只留下一句没什么情绪的:“来之前打给赵烨。” 第86章 陈潇瞪大眼睛双手扒着露台栏杆,试图看出远方草坪上的两人在说什么,可惜离得实在太远,而那片平台又被树荫覆盖,连面目都模糊。 “崇堂看起俩不像在骂人啊?”陈潇喃喃自语。 小范总的女伴闻声下了一跳,惊讶道:“沈总还会骂人啊?” “倒是没见过。”陈潇嘟囔一句,转过头又愤愤朝李鸣迟道:“他们宋家当面搞这套,崇堂还不能骂两句了?” 李鸣迟从前被刻意接近的心机女利用过,遂对这类人深恶痛绝,平常一定会附和陈潇,此刻却看着远处平台上的两人,若有所思,没有搭腔。 贺凡拿着抱枕往陈潇身上一拍:“别人家的是你管得着吗?” 陈潇年纪小,贺凡素日把他当弟弟,只有说正经事情的时候会对他严肃,见贺凡不像是开玩笑,遂闭上了嘴。 小范总的女伴一直都默不作声地陪着,此刻随着大家的目光看着从树影下走出来的沈总,身影随性,即便面目不清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柔,不由得说:“我怎么看着沈总挺开心的样子……” 陈潇撇撇嘴不敢苟同。 贺凡却晃着酒杯笑了。 - 到小区时还不算太晚,一路上她开得平缓,杨文怡在副驾驶上睡着了,下车时才恢复一点清明,之前电话里听宋汀说过自己租了房子,此刻她看着亮着盈盈灯光的楼道,思绪漏了几分,恍然间以为回到了宋汀小时候。 “汀汀。”杨文怡突然伸手抓紧了宋汀挽着她的手,喃喃自语着:“放学回家了?吃饭没有。” 再宋汀更小的时候杨文怡会一声声叠字地叫她,只把她当成被人宠爱的小女儿,可其实她经常忙到晚上才回家,宋汀通常都是自己回到没人的房间,明明不熟悉却要自己学着做饭。 这一声声的称谓更像是对女儿的补偿,直到宋汀升了初中上了晚自习,杨文怡到家就早了,看到时间了就站在昏黄的楼道口等着女儿放学回家。 这样尽管贫困但也平静中有着期待的日子,竟一去不复返了。 杨文怡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了,懵然随着宋汀的力气迈上台阶,一楼的门突然打开,李奶奶牵着小孙女蕊蕊正要出门,嘴里嚷嚷着去买西瓜。 见到母女二人,李奶奶“哎呦”一声,让蕊蕊在玄关等自己,上手就要帮宋汀扶杨文怡。 宋汀连连摆手,坚定地说:“我能扶动,您别麻烦了。” 杨文怡的思绪这才回到现实,朝着李奶奶抱歉地笑了笑,蕊蕊扒着门框,好奇地问:“姐姐,这是你妈妈吗?” “对呀。”宋汀扶着杨文怡上了台阶,转头冲蕊蕊笑了一下。 李奶奶见杨文怡神态还算清醒,宋汀也完全能够应对,便没有跟着上楼,转身叫蕊蕊出门,关门的声音咔哒一声,然后是小姑娘清脆的疑问:“姐姐的妈妈好笨,还让姐姐扶着走路。” “哎呦,小祖宗啊。”李奶奶好像捂住了蕊蕊的嘴巴,很快带着小姑娘离开了。 杨文怡靠在墙壁上,看着宋汀开门,鼻尖一酸,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承受的事情比扶她走路要沉重太多太多。 而她却一直懵然不觉。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当母亲的? 宋汀推开门打开玄关的顶灯,转头却见杨文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房间内灯光明亮,沙发柔软地将人包裹着,杨文怡眼泪不止,她还没完全醒酒,颠三倒四地说着自己的愧疚,说到最后就一个论点,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要说以前宋汀是怪过她的,怪她擅自将自己带入宋维明的家,怪她一直顺从宋维明,而自己在那个陌生的家始终孤立无援。 甚至在杨文怡哭着求自己联姻来挽回宋维明的生意时,宋汀不是没想过和她断绝关系。 可儿时的温馨记忆在脑海中撑着,就像撑起了一丝希望。 宋汀看着懊悔的杨文怡,和她拉着自己不停颤抖的手,她知道小时候的妈妈回来了。 杨文怡经过一整天身体上的奔波和紧绷的精神,终于还是扛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宋汀将客厅的顶灯切换成暖黄的射灯,去厨房开始做醒酒汤。 她回忆着从前喝到的清新酸甜的味道,又在网上找了食谱,耐心地煮了一小锅,稍微放凉后端给杨文怡喝。 宋体看着杨文怡端着玻璃碗,缓缓喝着,一碗喝下去,到底不哭了,宋汀放下心来。 看杨文怡彻底清醒过来,宋汀坐在她对面,把这个房子的由来缓缓讲给她听。 在听到她以联姻为筹码从宋维明哪拿到两百万的时候,杨文怡眼睛稍稍睁大,却没有责怪,仍耐心地往下听。 讲到最后宋汀还是不免地忐忑起来,杏眼睁得大大的,像小朋友一样期冀着:“妈妈,这个房子花光了我全部的积蓄,这是我买来给咱俩一起住的。” “你愿意来吗?” 宋汀刻意回避了宋维明,但话里明明白白都在说着,离开他,重新回到儿时的生活,这次她们不用再到处搬家,这间小小的两居室全都归她们掌管。 杨文怡整个心都揪着,只觉得心疼,她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声音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当然。” 下一秒,她被宋汀一整个地抱住,杨文怡回收搂住她纤瘦的背,觉得自己一直彷徨的心落在了安心地界。 - 春季仿佛夏日的过渡,总感觉才过了几天,一转眼就到了穿短袖的季节。 《他们的生活》即将收官,宋汀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了快两个星期,此时她正在本期嘉宾——知名杂志摄影师的工作室进行拍摄。 摄影师中午时会和团队在院内边吃饭边聊选题,整个过程挺有趣,宋汀便决定放进正片。 正直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宋汀热得额头出了汗,她随意抹了一下,把连帽外套脱了下来,也没空去放,随手系在腰间。她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短袖下露出白皙流畅的手臂,深情专注地盯着机器的样子很率性迷人。 摄影师正巧抬起眼,眯了下双眼,立刻拿起相机对着宋汀拍了一张。 相机“喀嚓”一声将画面定格,宋汀也从机器中抽离出来,茫然地看着摄影师,摄影师抬手遮着日光看了眼拍摄的内容,应该是很满意,朝宋汀笑出一口白牙。 宋汀也朝他弯了一下唇角,又继续投入工作之中。 连着一周的拍摄,到今日也进入了尾声,下午四点钟就早早收工,临走前摄影师突然叫住了宋汀,笑着朝她举了举相机,说:“宋小姐有兴趣做模特吗?我们最近接到一个运动品牌的广告,你很适合。” “我吗?”宋汀哑然失笑,自己一个每天回家都原地躺倒的社畜,怎么都和运动品牌搭不上界,于是拒绝的理由也很好想了:“不好意思,我根本不运动的。” “没关系。”摄影师朝她扬了扬下颌,称赞道:“你身上有股劲儿,拍起来很有那个感觉。” 赵雨和祝林他们已经将东西都搬进了车内,见她还在工作室门口,赵雨就叫了她一声。 宋汀转头说:“马上来。”然后抱歉朝摄影师笑笑,说:“您也看到了,我们台里是真的忙,实在没时间。” “没关系。”摄影师爽快地说,但仍是不放弃地从口袋掏出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来递给她:“您要是能抽出时间,给我打电话?” “行。”宋汀点头应下,接下名片就和摄影师互道再见。 由于今日设备拿的多,宋汀把自己的车过来专门放器材,此刻后座已经堆满了箱子,就没坐人,宋汀上了车朝前方台里的黑色面包车招了招手,两辆车就相继开了出去。而手中的名片被她随手塞进了副驾驶前的储物格。 到台里时临近下班,大家只是把东西简单地归落好,就数着时间瘫在工位上玩手机,宋汀也翻出手机,今天下班早正好可以和杨文怡去逛超市,然后可以一起做顿丰盛点地晚饭。 她这么想着,唇角就弯起来,绷了一整天的精神放松下来。 宋汀将工作群都划上去,还没找到杨文怡的微信,就发现赵烨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的信息:【宋小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拿东西?】 她猛然想起来,一个月前在孙家宴席,沈崇堂语气冷淡地让她把忘在他家的东西拿走。 时间刚过六点,办公室的人瞬间作鸟兽散,宋汀还拿着手机发愣,瞥见外面的天色还亮着,宋汀直接给赵烨打去了电话,想说她今天就有时间。 电话嘟嘟想了三秒,倏地被接通。 沈崇堂低沉冷淡地声音响在耳廓:“喂?” 手机与他的嗓音明明都冰凉没有温度,可宋汀的耳朵却热了起来。 话没过脑,脱口而出:“赵烨呢?” 第71章 话音一落,电话里蓦然沉寂下来。 宋汀微不可查的咽了下口水,听着电话那头传阿里窸窸窣窣地响动,几秒钟后赵烨接起了电话,声音听起来还在有些喘,像是刚跑来。 第87章 “宋小姐,你今天要过来吗?”赵烨深吸一口气后问。 “对。”宋汀解释道:“不好意思,最近太忙给忘了。” “没事没事。”赵烨连声答道,又客气道:“等下我给您开门。” “麻烦了。”宋汀挂断电话,心想绕一圈拿个东西的功夫应该要不了太久时间,便给杨文怡发去信息,让她等自己回家后再一起做饭。 车开到中环世纪的时候,宋汀发现小区的门卫换了人,一个年纪略大的保安狐疑地看了眼她的二手大众,可系统却自动识别了她的车牌,道闸栏杆随即抬了起来,保安的目光又转向了门前的大道。 宋汀将车停进停车场,看到沈崇堂的几辆车都安安静静卧在停车位,像之前宋汀每次晚下班回家时一样。 她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觉得这份熟悉是她偷来的,便在脑海盘算着等下要和沈崇堂说,让他去物业将自己的车牌号移除。 毕竟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 电梯门叮的一声到站,宋汀才在门前站定,里面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赵烨拉开黑色哑光大门,笑着说:“宋小姐,沈总让您直接去房间拿就行。” “麻烦你了。”宋汀见赵烨一身西装,还在上班的状态,不好意思道。 她关上门就下意识准备换鞋,刚弯下腰却顿住,才想起自己已经不住在这了,正想尴尬起身,却发现鞋柜底下正规矩地摆放着自己的白色拖鞋。 “您随意就好。”赵烨看出她的尴尬,规矩地站在一旁朝她抻了抻手。 反正都已经弯下了腰,宋汀飞速换下了拖鞋,朝赵烨点了点头,自己去曾经住过的房间。 路过厨房时,闻到里面传来了浓郁的饭菜香气,和轻微的锅碗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宋汀不以为意,当是阿姨在厨房做饭。 房间和她离开时没有分别,连拉到一半的窗帘都维持着原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宋汀有些不可思议这么长的时间内居然没人来打扫。 是家政忘记了,还是沈崇堂特意嘱咐,她不得而知,压下心头的惊讶,目光在房间内环视,没找到沈崇堂口中的那个盒子。 她甚至低头朝床下看了一下,空空如也,她忘在这的不会是那双拖鞋吧? 衣柜还没打开,宋汀拉开柜门,里面只挂着原本就在的一排衣架,关门的瞬间,她眼角余光却撇到衣柜顶上隔层靠里放着的一个丝绒边角。 她踮起脚来,伸手去够,四方的黑色丝绒盒子被她拿了下来。 宋汀没打开就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祖母绿宝石镶嵌钻石的古董项链。 当初参加完黄岚的生日宴到家后,沈崇堂就随意地让宋汀处置它,宋汀深知项链地珍贵,连同盒子一起塞进了衣柜的顶层。由于放的深,她收拾衣服时并未发现,可即便发现她也不会带走。 正拿着丝绒礼盒发愣之际,开着的房门被敲响,宋汀下意识抬头,看到沈崇堂衬衫外套着围裙,见她回头,抬了下下巴说:“找到了?” 宋汀后知后觉得知刚刚一直在厨房忙碌的是沈崇堂,她垂眼看了一眼手中分量不轻的礼盒,只一眼就又看向门边的沈崇堂:“这不是我的。” 沈崇堂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声音毫无情绪地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房间没有开灯,屋内此刻只有落日的余晖和逐渐亮起的万盏霓虹散发一点光晕,两人之间只有灰尘在静静流动。 静默了几秒钟后,宋汀直接讲手中的礼盒放到了床边的柜子上,即是光线昏暗,礼盒上细腻的丝绒质地和金线刺绣仍透着奢华的光。 这么珍贵的礼盒宋汀见的不多。 一个里面放着的是传世的项链,一个是亲手编织的雪白围巾。 这些对沈崇堂来说应该都是贵重之物,不该随便就送给她这么一个无关的人。 客卧的房门不算宽阔,沈崇堂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隙,宋汀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那个项链,沈总还是送给该送的人吧。” 听到这话,沈崇堂眉心微微蹙着,眼神里蕴含着宋汀看不懂的情绪:“若我只想给你呢?” 这话说得暧昧。 仿佛于他自己是什么珍贵的存在一样。 宋汀心下顿时茫然,抬起眼细细观察他的神色,想找出他说谎的细节,而沈崇堂不过一秒就恢复了平淡神色,仍是那副睥睨万物的模样。 从头到尾沈崇堂就没有将目光落在那个丝绒礼盒,当初递给她的时候,也仿佛是在快销店随手买的廉价项链一般。 成色再好的宝石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手讨人开心的的玩意。 并无多少真心。 想到这些,宋汀的心反倒放松下来,朝沈崇堂莞尔一笑:“沈总想送,可我并不喜欢啊。” 沈崇堂的眉头果然皱得更深了,想来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拒绝过他,脸色不是很好看。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宋汀不再看他,擦身而过时闻到了他身上鲜美的香气,她鼻子皱了皱,觉得这味道很是熟悉。 下到停车场时,宋汀才想起自己忘了和沈崇堂说去物业销了自己的车牌,拿起手机犹豫了两秒想和赵烨嘱咐一句,却还是放弃,手机放在副驾车座上之后,赵烨却打了进来。 “喂,怎么了?”宋汀接听后问。 “宋小姐您还在底下停车场吧。” “马上要走了。” “您等一下,沈总让我给您那点东西。” 赵烨说完没等宋汀拒绝直接挂断,宋汀拿着手机在车里发愣,总不能她拒绝了还要把项链给她送来吧。 不是项链的话,难道是拖鞋? 沈崇堂被她的一番话气到,让赵烨专门把拖鞋给她扔下来,让她麻溜地滚蛋。 但沈崇堂看起来不像这么小心眼的人。 她懊恼地揣测,心想刚刚下楼忘了顺手拎下来了。 思绪缥缈了片刻,赵烨抱着几个食盒敲响了门,见宋汀要下车接应,连忙抽出手摆了摆:“您别下车了,我给你您放车上。” 说完赵烨拉开副驾驶的门,把精致的透明食盒放进了她的副驾车座,然后立刻关上了门,隔着窗玻璃对她说了再见,利索地转身走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宋汀甚至没找到拒绝的当口。 这套食盒宋汀之前在厨房见过,由于她在电视台食堂吃饭,所以从来没用到过。她伸手触碰了一下还烫着,隐约能闻到食物新鲜浓郁的香气,和沈崇堂身上的一致,宋汀拿起来看,除了几个炒时蔬,最大的食盒里面盛满了罗宋汤。 拖鞋变罗宋汤。 让宋汀措手不及,脑海中自动播放沈崇堂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颀长身影,她晃晃脑袋试图将沈崇堂的印象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却没成功。 回家半个小时的车程,沈崇堂在她脑子里做了半个小时的饭。 车停在楼下,宋汀端着饭盒,双眼呆滞地上了楼。 听到她的脚步声,杨文怡提前给她打开了门,看到她抱着的食盒问:“呀,拿得这是什么?” “饭。”宋汀言简意赅解释,在杨文怡发问之前,提前说出自己编排好的谎言:“汤敏做的,说想让你尝尝她的手艺。” “啊?”杨文怡彻底疑惑起来,朝卫生间的位置抬了下脸:“小敏刚过来啊。” 随着杨文怡的话音刚落,卫生间传来“哗啦啦”地冲水声,汤敏一把拉开卫生间的门,笑嘻嘻道:“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下班早了,来看看你跟阿姨。”汤敏没发现宋汀的异样,平常心道。 宋汀在杨文怡狐疑地目光和汤敏的傻笑中关上门,杨文怡把食盒接过去,让宋汀换鞋。 “这谁做的啊?”汤敏帮着杨文怡把食盒挨个放在餐桌上。 “我也想知道啊。”杨文怡好整以暇的拉开椅子坐下,汤敏也紧跟其后,宋汀站在两人面前,像是接受审判的罪人。 “就……同事。”宋汀声入蚊呐,捂着肚子连声说好饿,企图蒙混过关。 可等她洗完手,坐在餐桌另一端,杨文怡伙同汤敏两双大眼睛全都看向她,眼里的贼光掩饰不住,异口同声道:“哪个同事啊?” 宋汀假装淡定,给自己盛米饭的空档,随口道:“说了你们也不认识啊。” “之前追你哪个姓祝的同事吗?”汤敏问,之前她去电视台等宋汀看到过祝林对宋汀献殷勤。 杨文怡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在汤敏遗憾的“哦”声中,杨文怡的目光暗淡一寸。 “新的追求者啊?”汤敏嘴里塞满了饭,也堵不住八卦的心。 “人家没这个意思。”宋汀随口应付。 “没这个意思给你做一大桌子菜啊。”汤敏无情揭穿。 “是啊。”杨文怡插嘴,苦口婆心道:“觉得人家不错的话,就多接触看看,咱们不图大富大贵,真心待你就好。” 第88章 “你们想太多。”宋汀将口中的米饭咽下去,说:“人家兴许就是做多了。” 汤敏摇头不信,杨文怡嘴上也挂着笑对汤敏说:“小汀就是多疑,有时候人家意思已经摆得很明显了,她非要绕个圈子想到别处去。” 汤敏嚼着饭思考了两秒,点头称是。 “这叫想问题全面。”宋汀不赞同她们的诋毁。 清炒扁豆角有点老,手撕包菜却夹生,其他菜也中规中矩不算出彩,杨文怡品鉴完之后,微微摇了摇头:“你这个同事手艺一般。” 她又喝了碗罗宋汤,稍稍点了下头:“只有这个汤做得不错。” “确实。”汤敏赞同,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宋汀看着满桌子的菜,下意识脱口而出:“菜切得挺整齐。” 说完自己愣住了,拿着筷子的手停在碗边,想到沈崇堂学着切菜的样子,已经是很早之前的记忆了。 “证明人家用心呀。”杨文怡露出欣慰的笑:“总比那个什么家务都不做的沈总强吧。” “这种男人不能要啊。” 宋汀一口汤还没咽下去,听到这话本能的被呛住,咳了两声。 杨文怡自从离开宋维明,突然觉醒,对曾经圈内的这个总那个总深恶痛绝,统统归落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爷,加之宋汀基本没和她聊过沈崇堂,在杨文怡的刻板印象中地位越高的总裁越是什么家务都不会干。 杨文怡悠然喝了口汤,向汤敏寻求认同:“小敏,我说的对不对?” “对,眼里没活!”汤敏想到自己同样什么家务都不做的,狠狠点头。 你们喝的汤就是眼里没活的沈总做的。 没想到吧。 他不仅做饭,还会套被罩,虽然不怎么熟练就是了。 宋汀看着眼前绿油油的青菜,心情突然低落下来,明明很饿,却只吃了半碗饭。 吃完饭,宋汀让汤敏陪杨文怡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去清洗食盒,等全部清洗完拿毛巾擦干后,宋汀看着整齐码好的餐盒陷入了沉思。 该怎么还给沈崇堂? 还是说,沈崇堂只当它们是一次性餐盒,随便送了出去? 思考两秒,宋汀决定同城急送,准备趁杨文怡不在家时叫快递小哥上门取件。 汤敏明天要上早班,只看了半小时电视就准备回家,宋汀正拿着手机回复工作群消息,闻言把手机放茶几上,拿了钥匙送汤敏下楼,出租车已经停在楼下。 宋汀把杨文怡打包的点心递给汤敏,嘱咐她路上小心,等车走远了才上楼。 开门后,杨文怡正垂头看着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见她回来,笑吟吟的指了指她的手机屏幕:“追你那个同事,是不是叫赵烨?” “人家给你发信息,问你喜欢什么呢?” 第72章 “妈!你怎么随便看我手机?!”宋汀一把抢过手机,抱怨道。 杨文怡愣了一下,手抓着衣角,看起来仿佛是做错事不好意思的模样,可脸上挂得全是笑意。 基于宋汀的工作性质,手机要全天候保持通畅,不时就有消息要回复,有时候在家忙了来不及看消息,杨文怡会瞅一眼跟她说,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习惯。 杨文怡见宋汀恼羞成怒地拿着手机进了房间,只当她是害羞,顿时觉得这个叫赵烨的同事有戏。 【宋小姐,不喜欢项链的话,那喜欢戒指吗?还是说不喜欢首饰,那您喜欢什么?】 宋汀盯着这条微信看了半晌,千万万语化作一个:【?】 赵烨秒回:【帮我们沈总问的,宋小姐要是不想和我说话,把我们沈总从黑名单放出来呗。】 沈崇堂这是什么意思?宋汀至少思考了十五分钟才得出结论,想重新追她。 这个结论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理智又立刻将她走歪的思绪拉回原路。 沈崇堂怕不是因为白月光彻底没戏,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来找她这个还算熟悉的人。 毕竟他年纪也到了,付出这么多沉默成本再换人也不划算。 宋汀想到前两日看到的新闻资讯,当是正在台里吃午饭,宋汀吃着饭也不忘忙筛选节目有用的评论,赵雨把手机递到她眼前时,她瞥了一眼,是沈崇堂的最新采访,有望联姻两个大字明晃晃地占据图片。 她只当是网上陌生人的八卦,看了一眼就过,把手机递还给赵雨,赵雨见她平静无波以为她彻底放下,便没再聊这个话题。 宋汀吃完饭也没午休,儿是将评论全都整合起来,准备下午做数据分析,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将办公椅放倒准备原地休息片刻,一闭眼“有望联姻”四个大字明晃晃地在眼前晃。 办公室的人躺得躺,趴得趴,都睡得正香,宋汀拿出手机输入关键字,轻易找出有关沈崇堂的最新采访。 标题是:万荣总裁有望近期联姻。 宋汀没有点开视频,只将文字浏览了一遍,沈崇堂就之前消失的一段时间做了简单的解释,被记者问道婚姻大事,只说有结婚的打算,不过并未透露和哪家联姻。 该采访并不是正规的财经媒体,整篇稿子的主题指向八卦,浏览量自然也不低,采访在后期还分析了沈崇堂这个年纪正是联姻的最佳时机,之前和维明集团的联姻显然是判断错误,好在及时止损。 评论都在猜测沈崇堂会和哪家千金联姻,宋汀仿佛误入大型选妃现场。 那个讯息很快被大量的工作挤出脑海,在现在重新跳跃着出现,宋汀找出浏览记录,翻了许久却没找到该信息,重新搜索却也再没搜出有关沈崇堂的联姻的采访。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则采访应该是已经被删除。 见她许久没回复,赵烨又给她发来了长篇大论:【宋小姐,今天的饭吃着怎么样?沈总练习了挺久。】 罗宋汤的味道和从前喝到的一样,酸甜醇厚,可时间不会再回到从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已经拉开,并不是做顿饭送了自以为用心的礼物就能填满。 宋汀认真回信:【这些我都不需要,别来打扰我了。】 拿着手机随意刷了半晌信息,对方都*没再回信,直到她洗完澡正在擦头发,对面才回了一个微信,只一句简短的:【对不起。】 看着那三个字,宋汀突然笃定是沈崇堂发来的,在心里控诉他大半夜还折腾赵助理加班,可心里却不免泛起了酸涩的情绪,喝了一口冰水才勉强压下。 - 在刚入夏的时候,宋汀去郊外拍摄节目前的预告,位置在郊外的文化村,必须要审批的车辆才能进入,她和同事值得把车停在村外,徒步二十分钟到达艺术家工作室。 拍摄完正是傍晚,天空突然轰隆一声下起了阵雨,不论是机器还是台本全都不能被雨淋湿,几个人只好抱在怀里护着,一路跑着到了文化村外,全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透,正逢宋汀姨妈期,第二天打着喷嚏上班,整个人萎靡不振。 《他们的生活》即将收官,将手头的两期节目拍摄完成后,就差一个压轴的采访,赵媛动用人脉找来本市一个知名的非遗剪纸艺术家谢隋的联系方式,让宋汀试着去联系一下,但让她别报太大希望。 本来宋汀还疑惑,赵媛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反而是越挫越勇,轻易不会说出这种退缩的话。 直到她打了两通电话之后,就全明白了,早上一通对面在听到她是临仙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后,沉默两秒说:“现在很忙,等会儿再打。”说完立刻就挂了,将她的一句好的噎在喉咙。 这个“等会儿”究竟是十分钟还是一小时,宋汀并没有从他的语气中领悟到,折中选了半个小时又将电话打了过去,这次电话里的态度就好了很多,只不过却是谢隋的助理接的电话。 “我们谢老师出去采风了,没带手机不好意思啊。”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宋汀柔声问。 “这个不清楚,我们谢老师很随性的。” 看出来了。 “那我中午打来可以吗?”宋汀好脾气道。 “您可以试试呢。”小助理好声好气回应,只是这话听起来却不怎么客气。 宋汀不是没遇到过难应付的采访人,仍是和声细语道:“那麻烦您告知一下谢老师。” 对面“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宋汀呼出一口气,给在外出节目的郑媛发消息:【老师,这个谢隋接受采访的几率不是很大。】 郑媛抽空给他回了个消息:【我知道,你尽量去联系,这个谢隋之前来台里参加过联欢晚会,本来就有一定人气,是咱们收官最佳的选择。】 【他要是实在不愿意,咱们再另外找人。】 宋汀回了赵媛之后,打开电脑搜寻人选,看来看起还是这个谢隋最合适,心里琢磨着中午要怎么劝服他,开始搜寻起他的资料,找找共同话题。 中午吃饭时,在餐厅门口宋汀和周静擦肩而过,原本正和助理说话的周静突然朝她扫了一眼,宋汀平淡看过去,见周静神色不明地勾唇笑了一下。 第89章 等人走远后,赵雨浑身打了个激灵说:“她干嘛啊?” 宋汀摇摇头也不明所以,自邵茵辞职后,她和周静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工作偶尔有交接,基本多余的眼神都不会有。可宋汀不是没听说,台里都在穿邵茵的辞职和她有关,说她曾经仗着万荣将邵茵逼退。 这种留言一天一个样,保不齐过几天又换了说辞,宋汀从来不解释。 电视台的食堂挺宽阔,平常每个部门都隐隐隔着两三桌,互不打扰,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周静有意,就在她们身后落座,她们所在的财经部每个人都兴冲冲地,饭吃得也很快。 宋汀从三言两语中听出来,她们下午有重要采访,要早点去准备,不时地有目光从身后传来,连迟钝的赵雨都感受到了,不满地朝她们瞪了一眼。 饭吃完,宋汀让赵雨先上楼,自己去门卫拿快递。门卫室没有开灯,宋汀看到快递尾号,没有检查就拿了上楼,等到了办公室才发现拿错了,只好再下楼跑一趟。 这会儿吃饭的同事都纷纷从外面和食堂回办公室,等了五分钟电梯都没上来,宋汀干脆下楼梯,楼梯内清凉寂静,宋汀干脆拿出手机给谢隋打电话,这时间应该已经吃完饭,正在消食的时间,很容易放松警惕。 果然,宋汀电话拨过去两秒对方就接了起来。 宋汀连忙清了清喉咙,轻声漫步地下楼,柔声问候道:“谢老师,您现在方便聊聊吗?” “你谁啊?” 对面一句不客气的质问,让宋汀僵了一瞬,立刻重新自我介绍:“我是临仙电视台的编导,我们有个节目想请您参加,请问……” “对我了解多少?”谢隋打断她的话,冷声问道。 “您之前来参加联欢晚会的视频我们节目组都看过。”宋汀耐心地说:“包括您的剪纸书,我也慕名拜读过。” 虽然是上午刚刚读过。 但这也不算撒谎,宋汀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谢老师,我们并不只是为了流量才找得您,也是想要弘扬剪纸的艺术,我稍后把我们节目的信息发给您,您看一下好吗?” “最近没时间看,太忙。”谢隋语气缓和下来,但仍是拒绝。 “您看这样好吗?”宋汀耐心地提议:“您工作室在什么地方,我去找您聊聊好吗?” “我工作室不接待陌生人。” 接连被拒绝,宋汀心头哽了哽,退一步坚持道:“谢隋老师,您在考虑一下好吗?有什么顾虑都可以跟我说的,看您经常去北山采风,刚好我也喜欢户外活动,我们约着去爬山也行的。” 话说出口宋汀心里也有些忐忑,这些信息也只是她在谢隋社交媒体上寥寥无几的照片中得知的,甚至不一定准确。 “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去北山?”谢隋再开口时语气不善,“专门调查我?” 她搞砸了。 宋汀懊恼地握紧了手机,心里飞速想着如何圆回话题。 对面的谢隋却已经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宋汀思考时会自动屏蔽掉周围的环境,而由于刚刚在接电话也没有听道规律的脚步声,此时她思绪从挂断的电话中抽离出来,一抬头却蓦然发现刚刚还空荡荡的楼梯间突然出现一行西装革履的男人。 打头的男人幽深的目光扫过来时,宋汀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脚下却突然踏空。 身体腾空的瞬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挽住,身体本能依照惯性朝眼前的胸膛撞去,宋汀连忙伸手握住对方的肩膀才勉强站稳。 她惊魂未定,呼吸急促,小腿都是软的。 沈崇堂的手还扶着她的腰,明明站在比她低一节的楼梯,仍比她高了半个头,深邃的眼睛正垂眼睨着她,深情莫名有些严肃。 两人之间只隔着宋汀的一截小臂,春夏款的苎麻衬衫,松松地挽在肘间,和沈崇堂深色的西装外套形成鲜明的色彩反差。 而那截小臂更是光润白皙。 他状似随意地目光下视,在她光裸皮肤上的蓝青色血管停留一秒。 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 宋汀慌张地收回压在他肩头的手,心跳也陡然加快,沈崇堂也随即收回了自己的手臂,眼睛也没再看她,淡淡留下一句“小心”就带着人上了楼。 紧随沈崇堂其后的两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都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只有跟在最后的赵烨,笑嘻嘻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宋汀脸色微红地朝他点了点头。 等脚步声变轻,宋汀才回过神朝上看了看空旷的楼梯,要不是似有若无地乌木气息,她会以为刚才那一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73章 下午在办公室整理稿子的时候,宋汀稍许心不在焉,一连看漏了两页,加上中午拿错了快递,感冒引起的头痛也越发严重。 宋汀认定自己今日水逆,不易四处走动,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办公桌改稿子。 可天不遂人愿,财经部的编导方助理急匆匆地跑来他们办公室,让宋汀去盯一下现场,他们原本的编导秦老师家里突然有事,一时间也找不到人来顶替,已经向领导报备过借用宋汀临时控场。 已经向领导报备,宋汀也难以直接拒绝,只好收拾东西带着赵雨去了演播厅。 一进去台上已经架好了设备,周静正拿着台本看,化妆室的门开着,隐约能看出里面的走动的人。 一抹黑色的衣角映入眼帘,宋汀心里蓦然一紧,撇开脸去和叫她来的编导过流程,宋汀刚来台里的时候就是在财经部实习,具体的流程和拍摄过程要注意的问题都清楚。而秦老师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需要她盯一下现场,主要怕出现临时事故。 演播厅除了镜头内的其他地方光线都暗,冷气开得又足,视觉触觉都给人阴冷的感觉,宋汀过完流程,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赵雨知道她这两天感冒,担心地问:“小汀姐,你要不去休息吧,我盯着。” 宋汀摆摆手,说没事。虽然嘴上逞强,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感冒有加重的趋势,便问工作人员要了个口罩戴上。 又过了十几分钟后,化妆室里的人依次走出来,沈崇堂脱下了西装外套,白色衬衫一丝不苟地束进铁灰色西装裤,他肩宽腿长,腰却劲瘦,头发被发胶梳了上去,露出整洁的鬓角,和锋利深邃的眉眼。 随意坐在聚光灯下的模样,不像杀伐决断的商业家更像是男模。 四周传来小声的惊呼,在此起彼伏的“好帅”中,探究的目光果然开始不时地落在了宋汀的身上。 宋汀戴着口罩,木着一张脸假装自己是正在运转的机器。 摄像机开拍前,立式空调的风正巧吹到了宋汀的身上,劲爽地凉风让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连头被震得嗡嗡响。 可这一声喷嚏被诺大的演播厅吞没,没人在意,宋汀转过身,拿纸巾擦了擦鼻涕,重新戴好了口罩。 再抬头,却见台上的沈崇堂朝工作人员抬了抬手,有人连忙跑进去问,沈崇堂垂头对着他说了句什么,眼皮掀起来,目光好像透过四散的人群和机器落在了宋汀的身上。 那目光像是有温度,让宋汀闷在口罩里的呼吸变得灼热起来。 工作人员朝后喊了一句:“麻烦空调调高一点,沈总觉得温度太低。” 宋汀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空调,反应很慢地意识到刚刚沈崇堂只是在看空调。 本期的采访一共分为两个单元,第一单元由沈崇堂和公司高管一同参与采访,主要就万荣作为临仙领头集团如何发展为切入口,聊传统行业和新型行业的运作方式,毕竟万荣作为新老行业发展势头都强劲的企业着实罕见。 拍摄时,方助理不时向宋汀搭话,他是刚招进来的实习生,对台里的八卦不甚熟悉,对宋汀和沈崇堂的关系也是一概不知,聊起天来就没了顾及。 据说他们本来联系的是万荣的宣传部,宣传部的总经理直接回绝,因为之前沈总应了朋友的约接受了一家小报的采访,结果却被随意编排八卦,高层那边便制止一切无良媒体靠近他们沈总。 就连他们官方电视台的邀约也一并拒绝。 秦老师不死心又打过去两次电话,全被礼貌回绝,正准备放弃,万荣那边却主动打来了电话,称可以接受关于行业问题的采访。 但没人敢问万荣为何出尔反尔,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又反悔,秦老师欣喜若狂地敲定了时间,可临到头却突然有事,走的时候还一直懊恼不已。 宋汀能理解,万荣这种量级的采访,机会是不会流通出来的,完全看时运,抓住这次机会,对未来的仕途都有很大的帮助。 万荣的此番决策,想来也是为了前段时间沈崇堂消失时的那段时间,业内人心惶惶,想借此机会稳定万荣的地位。 秦老师为了此次采访下了很多功夫,整个采访提出了很多有见解的问题,沈崇堂回答的不多,只在关键问题上作答,但他人在镜头下很坦然,双手交叉着放置桌面,回答问题时眼睛会看着对方。 第90章 古典雕塑一样的面容认真而专注。 被沈崇堂的目光一看,周静罕见地紧张了起来,却还是不由得借提问多看了沈崇堂几眼。 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周静在心里默默称赞,怪不得能让大小姐邵茵惦念这么多年。 而沈崇堂现在已经恢复单身,这可能是普通人鲜少能接触到他的机会了…… 中场休息时,赵静端了一杯玫瑰花茶绕过人群递给沈崇堂:“沈总,辛苦了。” 她见沈崇堂并未打开节目组准备的矿泉水,加之刚刚他说空调温度太低,专门倒的热茶。她这话说得妥帖,动作也无过分举动,沈崇堂朝她稍一颔首,接过杯子时避开了皮肤的接触,随后便垂下眼看文件,没有再理会旁人的意思。 周静在一旁尴尬地站了两秒才回化妆室补妆。 可她这一举动,逃不过电视台众人的眼,沈崇堂众目睽睽之下接下了这杯茶,已经沦为了谈资,赵雨戳戳宋汀让她看,宋汀只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就继续看台本,只是纸张背后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下一个单元,是只针对于沈崇堂的采访,提纲设置的全是轻松一些的问题,经过刚才那遭周静对沈崇堂的关注更甚,提问问题时笑意盈盈地,好事的同事在远处小声嘀咕起来,即使听不见声音但兴奋八卦的深情一览无余。 宋汀没兴趣在意这些八卦,只感觉头越来越昏沉,就点常吃的感冒药的外卖,电视台的附近就有多家连锁药房,外卖很快送到门卫,宋汀嘱咐两句赵雨,就离开演播厅去拿。 来去匆忙,宋汀回演播厅时,由于跑得太快,眼前一黑又险些踏空台阶,还好及时抓住了扶手才不至于出糗。 还真是水逆。 宋汀轻声咳嗽了两声,悄无声息地回到原地。 而台上采访已经临近尾声,只剩下自由提问环节,征集了网上的一些提问。 在周静问道:“您对于应届大学生很难进万荣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一直游刃有余的沈崇堂鲜有地愣了一下神,经周静柔声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思忖了几秒后开始作答,却明显漫不经心起来。 由于沈崇堂注重效率,对周静提的问题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很快给出一个言简意赅的回答,所以当所有问题都提问完的时候,离原定的采访时间还有十分钟。 其实可以就此叫停。 后期广告补上就行。 但周静看了眼手中的腕表,复又抬眼问了一个相较于之前比较私人的问题:“我们都知道临仙的知名企业会以联姻的方式进行合作,请问万荣有这样的打算吗?” 沈崇堂突然掀起眼睛,看了看仍保持着礼貌笑容的周静,明明还是刚才那副从容随性的身姿,甚至他的表情都未曾有变化,可周静莫名从中感受到了压迫感。 演播厅静了几秒,针落有声。 宋汀皱起了眉头,低头看了眼并没有这个问题的台本,太阳穴直跳。 须臾,沈崇堂收回目光,目光却正对录像机:“不方便回答。” 周静顿时尴尬起来,放在桌面的手僵硬地抓了一把台本,采访这么收尾着实难堪,她随即挤出来一个轻松的笑容,调侃道:“这可是屏幕前的观众最关注的一个话题呢……” “想必沈总平常也很困扰吧。” 沈崇堂不置可否,白玉般的指节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周静:“这是财经频道问的问题吗?” 周静勉力维持的笑容马上就要裂开。 宋汀忍无可忍叫了停。 突然变修罗场的采访终于结束。 宋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也终于停歇。 已经过了下班点半小时,演播厅内一片混乱,宋汀准备再对接一下工作就开溜,每多待一秒都让她的脑袋更疼一寸。 她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用冷水冲服的冲剂,才导致药效上不来。 正和摄影对拍摄的内容,沈崇堂一行人已经收拾完毕准备离开,周静还没换下套装惴惴不安地跟在沈崇堂身后想要解释,可对方并未给她解释的机会,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 在一行人正路过宋汀的时候,看着那双熟悉的眉眼越走越近,她下意识垂下了眼,沈崇堂就微微朝看向他的赵雨点了下头,算作招呼,赵雨受宠若惊。 沈崇堂和万荣其他高管出去没两分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赵烨提着两大提饮品肩膀一掀大门进了演播厅。 赵烨直接将饮品放在了桌子上,招呼大家来拿:“今天麻烦大家了,沈总请大家喝奶茶。” 刚刚还弥漫着尴尬的演播厅顿时热络起来,三三两两去拿奶茶。 宋汀撇撇嘴,心道沈崇堂可是会来事了。 “宋小姐。” 赵烨突然喊她,宋汀从屏幕上抬起头看过去,赵烨笑眯眯向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饮品:“别忘了来拿。” 宋汀伸手比了个ok。 实际上根本不准备喝,收拾收拾就准备走了。 她对完画面,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办公室,却见刚刚还跟她认真讨论的赵雨,一溜烟跑去拿奶茶了。 宋汀无奈站在原地等她。 两大提奶茶都被厚重的保温袋细细打包,是临仙一家知名奶茶店的外卖,以新鲜和昂贵著称。赵雨本想替宋汀拿一杯,连拿起几杯却全是冰的。 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略小的包装袋,不同于保温袋,是用盒子装起来的,同事以为是甜品正要打开,赵雨却眼尖瞥到了上面的小票,伸手挡了一下说:“上面有字。” 赵雨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眼,随即就眉开眼笑,朝不远处的宋汀招了招手:“小汀姐,给你的。” 沉甸甸的食盒放入宋汀的手中,还带着灼热的温度,凑近能闻到淡淡的姜汁辛辣的味道。 小票在厚实的打包袋上钉着,宋汀揪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给宋汀。 紧跟着还有一行小字。 下楼梯时要小心。 第74章 姜汤暖暖地顺着喉咙入胃,连带着持续一天的头痛都有缓解。宋汀长呼一口气,把吃完的餐盒用袋子扎好,才拎着下了楼。 杨文怡发来微信说要加班,晚点回家,锅里给她留了晚饭。这个月初杨文怡找了一个兼职,在小区附近的一家花店配花束,平常也就上午去,最近临近七夕,花店的老板给了双倍工资要求加班。 宋汀见她每日喜滋滋地跨着自己给她买的小羊皮包,打扮地精精神神地去花店上班,而侍弄花草本就是她喜欢做的事情。 宋汀没理由拒绝,这就开始了母女俩共同忙工作的现状。 等她吃完饭洗完澡,下午的药效才发挥作用,整个人疲软无力,哈欠连天,宋汀没等杨文怡回来就躺被窝里睡着了。 杨文怡下班回家一看,宋汀被子只盖了一个角,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脸颊睡得通红。她把包放下,被子仔细给她掖好,宋汀在她轻柔地动作下睡眼惺忪地醒来了,只眯了眯眼,叫了声妈,转头就要继续睡。 杨文怡却不依,今天她在花店打包,看着一个个七夕节的订单,心里不是滋味,怎么都要问问女儿的终身大事。 “小汀,那天给你送饭的小赵,你们怎么样啦?”杨文怡轻声问。 “……什么?”宋汀咕哝一句,还没完全清醒。 “就是给你送罗宋汤的那个呀?” “……”宋汀反应迟钝地将脸埋进被窝,闷闷地嘟囔了一句:“今天送了姜汤。” 听闻这话,杨文怡眼睛都瞪大了,欣喜若狂,想再拉着女儿多聊聊这个又是送饭又是送姜汤的小赵,可宋汀已经再次沉入了酣甜的睡眠,只好怀揣着喜悦之情悄悄退了出去。 灯一关,宋汀眼皮下蓦然暗下来,思绪有了片刻清醒,隐约好像记得杨文怡进来和她说了些什么,混沌的脑袋却想不起来,干脆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 还没到七夕,杨文怡就遇到了麻烦。 那天宋汀下班早,顺便拐去花店接杨文怡下班一起去超市买菜,车刚在路边停下,安全带还未解开,就见花店已经关了门,门口站着两个人正面对面僵持着。 之所以是僵持,因为宋汀看到了杨文怡绷紧的脊背,和攥紧了包袋的双手。 而对面那个人躬着背,眼角眉梢都是焦急,双手比划着在说着什么。 是许久没见的宋维明,自从宋汀在孙太太的宴会中将杨文怡带回了家,又只身一人去了南山将杨文怡的证件和少量衣物带走后,几个月来宋维明都没再出现。 刚开始杨文怡总是忧虑,担心宋维明再找上门来,直到宋汀听说宋维明和孙家的合作顺利开展,中断的项目再次死灰复燃了。 杨文怡听到她说的这个消息之后,停顿了半晌,然后哭了出来,自此就没再提过这个人。 而此刻宋维明又像一个死缠烂打的鬼魅一样缠了过来。 第91章 宋汀轻声打开车门,远远听到了宋维明口中的话:“文怡,你们跟我回家,我保证以后什么都不逼你们。” “这么多年了,文怡,我对你的心意你都不知道吗?” 宋维明在外是个体面人,即便人到中年仍穿得西装革履,对外时会露出内敛和善的面容,尤其是对杨文怡,这么多年看下来,宋汀是知道宋维明在杨文怡面前怎么装得一副好好丈夫的嘴脸。 而杨文怡就是在他经年累月伪装的深情面前被骗了这么多年。 宋汀抓紧了车门,怕杨文怡再次重蹈覆辙。 “你什么心思,我们都知道。”杨文怡后退了一步,离宋汀的车门近了一步,说话的声音更清晰了一点:“你只能看到利益。” 宋维明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阴鸷地目光打量着杨文怡几秒钟后才开口:“是不是宋汀跟你说什么了?你知道她对我有偏见,那个照片里面只是我和生意伙伴去吃饭而已。” “什么照片?”杨文怡却疑惑地问。 宋汀的心立马揪了起来,当初她拍到宋维明出轨的照片并未给杨文怡看,只是为了让杨文怡心里好受一些,而此时却被宋维明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还企图将错误归结到她身上。 她心里燃烧起愤怒,把车门一关,想直接将杨文怡带走,不再听宋维明的废话,却听杨文怡又缓缓开口:“如果是你和年轻女学生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宋汀呆在原地,宋维明也愣住了,缓了几秒才急着解释:“那只是逢场作戏,文怡,你要相信我。” 杨文怡嗤笑了一声,语气中带了鲜少的讽刺:“宋维明,这么多年你什么样我比小汀清楚,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一直忍耐,你总会看到我的好。” “事实上,我错的离谱。”杨文怡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面对这个年少时爱过的男人,她也不明白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宋汀大步走过去,搂住了母亲的肩膀,杨文怡抬头见是她,终于小声啜泣了起来,宋汀低声对她说:“妈,好了,都过去了。” “他不会再来伤害我们了。”宋汀说着直视宋维明。 刚刚一直站在远处,现在离近一看才发现宋维明眼眶布满红血丝,像是被逼近绝境地困兽,宋汀都不用猜,就知道宋维明的生意一定是谈垮了。 换做从前宋汀肯定要出言嘲讽两句,但现在她有了小家要守护,不打算与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的宋维明拉锯。 “你走吧,以后别来打扰我们。”宋汀冷冷放话,不再看宋维明一眼,拉着杨文怡就要走。 一直沉着脸看着她的宋维明见她要走,一下急了,顾不得体面,直接猛地抓住宋汀地胳膊,宋汀没有防备,直接被一股大力拽地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连忙放开揽着杨文怡的手,杨文怡才没被牵连,可见此状还是惊呼了出来。 “宋维明,你放开小汀——” 杨文怡急切地想把宋维明桎梏女儿的手掰开,可宋维明却死死拉着不肯放手,低声愤愤道:“我养了你们母女这么多年,一出事就跑哪有这种道理?” 突然间的原形毕露,让杨文怡愣了一下,宋维明就拖着宋汀要上他的车。 宋汀一手被他拖着,另一只手按着车门不让他打开,平静问他:“你想干什么?” “你帮我去求求沈崇堂,你跟他睡那么久总该念点旧情吧?”宋维明额上青筋跳着,不由分说将宋汀推着车门的手拉开,他此刻神智已经陷入癫狂,手上力气重,宋汀的两只手腕都被攥出通红的印子。 杨文怡反应过来,拉着宋维明不让他将宋汀往车里拖,宋维明一双手制服不过来,爆喝一声:“滚开——” 四周的路人都发现了异样,但却没人敢贸然上前,宋汀深吸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杨文怡朝后站,杨文怡接收到她的信号,迟疑地退后了一步。 宋汀反手抓住宋维明的胳膊,看着他已经陷入魔怔的眼睛,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对他说:“这个时候沈崇堂已经下班了,我知道他家在哪,你放开我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宋维明狐疑地看着她,并不相信她口中的话,桎梏她手腕的大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而一寸寸收紧。 宋汀吃痛地皱起了眉心,仍是耐心地说:“爸,我理解你的难处。” “我愿意帮你这一次。” “你先把手放开,我就给沈崇堂打电话。”宋汀盯紧他的眼睛,眼里的恳切不像伪装。 杨文怡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双手紧张地看着和宋维明对峙的宋汀,沉默的半晌,每一秒都那么难熬。 宋维明终于在宋汀坚定的目光下松懈了下来。 他的手还未从宋汀的手腕上离开,宋汀已经迈开了脚步,大声朝杨文怡喊:“快跑——” 眼看着宋汀就从眼前溜走,宋维明瞪大了眼睛,慌不择路抓住了宋汀刚刚挣扎中散开地头发,用力地朝车门一扯,宋汀头皮传来剧痛,身体依照惯性撞上了轿车门框。 “嘭——”地一声闷响,宋汀本能地捂住传来剧痛的肩膀蹲了下去。 杨文怡慌忙地转过身,见状要飞奔回去,宋维明却伸手拦着不让她靠近女儿:“我带她去见沈崇堂,沈崇堂那边同意继续合作项目,我自然会把她送回来。” “你不是人。”杨文怡气得发抖,用尽全力去拖拽宋维明,却没撼动他半分。 一辆漆黑的轿车悄然停在了花店门口,车门一开,人还未下来,低沉的声音先传了出来:“不用来见我,在这说清楚就行。” 宋汀缓过了剧烈地疼痛,撑着车门站了起来,看到沈崇堂从日暮中走来,明明穿着雪白的衬衫,整个人却像是笼罩在阴翳之中,握紧的手背上青筋尽显。 赵烨也从副驾驶匆忙地下了车,挽住了即将站不住脚的杨文怡。 沈崇堂淡淡瞥了一眼站在车门边的宋汀,招招手带着宋维明到了车尾处,宋维明目光仍黏在宋汀身上,伸手指着宋汀对沈崇堂说:“沈总,你念在我女儿的份上帮帮维明吧。” “我知道您出事那段时间我做的不地道,但那都是公司的决定,我也只能顺从啊,再说宋汀那段时间不是一直都去照看您了吗?” “您不看咱们两家人的交情,也得念我女儿陪了你这么长时间的情分是吧?” 宋汀扶着车门皱起了没,因为宋维明的这句话本能地想要干呕。 可沈崇堂却面不改色,任宋维明在他面前疯言疯语,见对面无动于衷,宋维情绪更加激动,作势又要去抓宋汀。 沈崇堂这脸色这才沉了下来,一把将宋维明掼在后车窗,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眸底翻涌着的不明情绪让宋维明本能地战栗。 见他窝囊的怂样,沈崇堂嗤笑一声,缓缓道:“第一,项目的事情我说得很清楚,维明先违的约,再合作是天方夜谭。” “我本来不想追究维明的责任,但你今天让我很不悦,所以回去记得查收律师函。” 听到这话,宋维明险些跪了下来,猩红地眼恼怒地盯着沈崇堂,攥紧地拳头蠢蠢欲动,却被最后一丝理智压抑住。 他惹不起。 事情已经落败,宋维明脑内盘算着这次先算了,等之后再找别的办法。 可沈崇*堂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漆黑的眼睛眯了起来:“第二,再让我见到你来纠缠她们母女,我有一万种办法废了你。” 话一说完,他右手轻巧地将价值不菲的腕表摘了下来,随意放进了口袋。 随后坚硬地拳头陡然落在了他的脸上。 宋维明被他一圈打在了太阳穴,脚底一个踉跄歪在了后备箱,紧接着下一个拳头就击上了他的右脸,口腔内顿时弥漫一股铁锈味。 在沈崇堂第三拳打过来时,宋维明支撑不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而他的拳头打在了后车窗,坚硬的玻璃出现了裂痕,足以证明出拳人的力气。 沈崇堂突然的动作发生在转瞬之间,等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维明已经倒地不起。 “沈总——”赵烨没见过这样的沈总,即使发生再大的灾难在沈总这里总是泰然处之,这样暴怒的沈崇堂让赵烨起了害怕之意。 赵烨的声音没能让沈崇堂停下手中的拳头,他伸手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宋维明揪起来再次扔到破裂的后车窗,挥起地拳头却没能再次落下。 宋汀从身侧紧紧抱住了他准备挥拳的手臂,声音焦急恳切:“沈崇堂,别打了。” “你看着我。” 沈崇堂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紧绷着的力气松弛下来,眼睛黑压压地朝宋汀看过来,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低声道:“别害怕。” 第75章 宋维明见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丧家之犬一般快速挪到了车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车就消失在了路口。 宋汀抬起沈崇堂的手,原本光洁的指节已经破了皮,鲜红地血渗了出来,她当即就皱起了眉。 第92章 沈崇堂轻轻挣脱她的手,缓声道:“一点小伤,没事。”他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借着亮起的路灯撩开送宋汀刚刚撞到门框的手臂,表面看不到伤,但沈崇堂直接伸手一按压,宋汀下意识“嘶”了一声。 “去医院。”沈崇堂不由分说下结论。 杨文怡还惊魂未定,被赵烨搀扶着不知所措。 赵烨最先反应过来,对着他们两人说:“我先送阿姨回家吧。” “……你是?”杨文怡从惊魂中扯出一点清明,问一直扶着自己的年轻小伙子。虽然之前在南山有过一面之缘,但显然此刻她已经忘了赵烨是谁。 “我是沈总的助理。”赵烨忙解释,“赵烨,您叫我小赵就行。” “哦,小……赵烨?”杨文怡脸色从茫然到疑惑再到震惊,猛然抬头看着宋汀。 宋汀:“……” “妈,你先回家,等我回去跟你说。”宋汀上前摇了摇杨文怡的手臂,让她先放下心回家。 杨文怡目光在沈崇堂明显手上的手背上看了眼,颇有些冷淡地说:“先去看病吧。” “看完马上回家。”她的目光带着警告投向宋汀,自始至终没有理睬沈崇堂。 沈崇堂将杨文怡的冷淡排斥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只朝杨文怡点点头,便带着宋汀上了车。 小区所在的富民路又转就有一家社区诊所,宋汀直接让在路边停车,沈崇堂看了眼不大的诊所,又一扫宋汀带着淤红的手腕,没有反对靠路边停了车。 宋汀率先进了诊所,不等沈崇堂说话,直接拉着他的手对会诊的医生包扎。医生是个中年女性,闻声过来拿起沈崇堂的手自己端详了一下,目光又落到了宋汀手腕的红痕,脸色顿时复杂起来。 消完毒,医生让沈崇堂在凳子上等着,她去拿包扎的纱布,却叫上了宋汀,医生手脚麻利动作却慢了一拍,耐心地配医疗用品,同时又用很低的声音同宋汀说:“姑娘,你跟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宋汀一愣,下意识回:“……朋友。” 见她语气迟疑,医生眉头竖起,装作不在意地朝后方坐着等待的沈崇堂一瞥,又朝宋汀靠近了一步:“你是不是被他打了?需要帮忙报警吗?” 医生在社区工作了一辈子,家暴的事情见过不少,男人打完女人,还装没事人一样来看病的人不在少数。 宋汀随着医生的目光朝沈崇堂看过去,他高挑的身形被限制在狭窄的座位里,头随着自己的动作而移动,深邃的目光像湖一眼望不到头,结合两人身上的伤势,确实像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刚家暴完的丈夫。 注意到她的目光,沈崇堂也抬起了漆黑的眼睫,头顶的光漏进他的眼底,一片澄澈茫然。 宋汀转回头,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帮医生把剪刀放回原处,轻声说:“没有,他刚刚是为了帮我才受得伤。 医生了然点头,觉得宋汀坦荡不像说谎,就拿了东西去给沈崇谈包扎了,他受伤的右手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破了皮,并未伤及骨头,只做了简单的包扎。 包扎完,沈崇堂叫住了要走的医生,抬起宋汀的手腕说:“您看一下,伤得严不严重。” 医生早就看到了宋汀腕上的红痕,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她一眼看出没什么问题,可沈崇堂神色凝重,说出的话不自觉带了强势意味,医生还是解释道:“她这没什么事,过两天就消退了,实在不放心可以抹点跌打损伤的药。” 沈崇堂点了点头,宋汀注意到周围几个配同学来输液的男高中生频频投来的好奇目光,有些脸热地要抽走手腕,沈崇堂却没放开,继续朝医生指了指她刚刚撞击到的地方,说:“她刚刚手臂连着背撞到了车门框,您给看看吧。” 宋汀已经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但在沈崇堂沉默的坚持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直接将外面套的衬衫脱了下。 沈崇堂的眸底突然染上了危险的气息。 她衬衫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不宽不窄的螺纹吊带横过她平直的锁骨,大片白皙光洁的皮肤袒露在他的目光下。 喉结本能地滚动。 “哗啦”一声,座位间的帘子被沈崇堂拉上了。 隔着蓝色的的薄帆布,能隐隐约约看到对方的身影。 等医生拿了药疑惑地掀开帘子后,宋汀才后知后觉地脸热起来。 帘子再次拉开的时候,宋汀手臂和肩胛骨处都贴上了药膏,手腕上医生给拿了一瓶红花油,嘱咐她回家在手腕处按摩一下。 宋汀坐在椅子里,认真听完医生的话,随后笑着道谢。沈崇堂一直站在旁边守着,待医生走之后,直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打开药油,直接倒在了自己没受伤的左手,然后覆到了她的手腕,细腻地掌心使了点力气按压。 药油在接触的皮肤中渐渐发热,灼烧着宋汀的手腕,脉搏连接着心脏在他手中跳动着。 夏天的夜晚夜风凉爽,被大敞着的玻璃门请进了屋内,天蓝的帘子被风鼓动着卷到宋汀的脚边。 宋汀伸手将帘子拉开一些,夜风却并未吹散脸上的灼热。 她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沈崇堂整洁的鬓角:“你今天怎么会过来?” 按摩的手掌停顿一下,沈崇堂掀起眼睫,说:“宋维明今天去了万荣,我没见他。” 事实上,这不是宋维明这段时间第一次来找他,自宋维明和孙家的生意没有谈拢,和原配杨家也因他的经营不善而起了争执,他走投无路,厚着脸皮找到万荣。 沈崇堂一直避而不见,因他是宋汀的父亲而留了一份薄面,允许他在会议室空等。 可今天他却试图闯进沈崇堂的房间,当时沈崇堂正要开展会议,直接叫了安保将他请走,可等沈崇堂结束完会议,秘书告诉他,宋维明被安保驱逐出万荣的大楼后,又打来了电话,留言称,要带女儿来见沈总。 听完他简单的叙述,宋汀心情落入谷底。见她久久没说话,沈崇堂抬眸专注看着她,像是在问,怎么了? 宋汀摇摇头,目光仍没对上他的眼睛,垂着眼说:“麻烦你了,沈总。” 明明近在咫尺,却有无形地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沈崇堂受伤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有很快将药都抹在她两只手腕的红痕处,站起来去到洗手冲了下手,受伤的纱布被水沾湿,晕出一点粉色,他却毫不在意,朝宋汀抬了抬下巴:“走吧。” 车停在宋汀家楼下,她下了车关上车门后又转头,朝车里的沈崇堂说:“今天谢谢你了,以后要是宋维明再来找你,你直接报警就行。” “我……我们已经和他断绝了关系。” 最后这一句宋汀说得小声,因为觉得说出来很是自作多情,毕竟这又不关沈崇堂什么事,他今天来也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发现了潜在的危险顺手来帮忙罢了。 沈崇堂侧头朝她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客厅里亮着瓦数最大的灯,房间内亮如白昼。 赵烨规矩地坐在沙发一角,喝着杨文怡给倒得茶,杨文怡客气地切了一盘水果,赵烨没好意思吃,她也没劝。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等着两人回来。 宋汀刚一打开门,赵烨就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尴尬地笑容朝杨文怡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宋汀说:“宋小姐,您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杨文怡也跟着站了起来,却并没有出口挽留。 宋汀细想起来,每次出现什么紧急事件赵烨都在,加班仿佛就是他的常态,宋汀不好意思起来,认真道:“真的麻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赵烨笑容一僵,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跟沈总来的,没帮上什么忙。” “那就请你们一起。”宋汀想了一下说。 杨文怡立刻抬头看了眼宋汀。 “好嘞。”赵烨开心应下,又朝面色不虞地杨文怡打了个招呼,这才下楼去。 门一关,杨文怡立刻皱起了眉头,正欲开口,宋汀余光瞥到了沙发上的一抹亮光,仔细一看是一串钥匙。 “我去给他送下去。”宋汀不等杨文怡发话,拿着钥匙下了楼。 赵烨坐进驾驶位,回头朝坐上后座阖着眼的沈崇堂说:“沈总,宋小姐说要请我们吃饭。” 沈崇堂黑漆漆眼睫抬起来,看起来有些意外,微微颔首再次阖上了眼,只是神情明显比刚才愉悦。 宋汀拿着赵烨的钥匙,一路跑下三楼,看到还未发动的车,脱口而出喊得却是:“沈崇堂——” 喊完自己就愣住了,下一秒,已经套上深色西装外套的男人从车后座下来,修长的腿几步便走到她面前。 他离得有点近,外套上的乌木气息窜入宋汀的鼻腔,她刚跑下楼梯,还未停下喘息,被月光笼罩着像一朵瑟瑟发抖的白玉兰。 沈崇堂的眸底暗了暗,头朝她垂了下去,沉声问:“怎么了?” 白皙的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串钥匙。 第93章 “赵烨忘在我家了。”宋汀说出口,才觉得羞赧。 又不是他的,你叫他干嘛? 沈崇堂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一声轻笑在上方传来,沈崇堂胸腔都随着笑声震动。 好像被她轻飘飘地一句话取悦。 宋汀恼羞成怒抬眸,漂亮地杏眼睁圆了,瞪了一记沈崇堂。 沈崇堂莫名其妙挨了一记眼刀,也不计较,唇角仍是弯着,抬手将钥匙拿走。 “替他谢谢你。” 第76章 夜风沉醉。 两人于月光下相对而立,静静地,没有人说话,草丛内偶然传出一声蛙鸣。 宋汀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背着手后退了一步,身前的身影也随之朝她靠近。 像是在跳一场亲密的舞。 一来一回,缠绵悱恻。 由于沈崇堂腿太长,一个小跨步直接站到了她的眼前。 低垂下来的眼眸,就这么沉沉地望进她眼中。 里面藏有无尽欲望。 这个人明明是在乎我的。 宋汀没有办法地在他的强势气息中承认。 可她又实在胆怯,几欲张口,却都没问出沈崇堂初恋的事情。 哪怕她只是第二顺位呢? 心里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委屈感顿时将她包围。 沈崇堂看出她有话想说,耐心地等着。 宋汀的唇渐渐抿紧,目光又垂向了鞋尖,讷讷启唇:“晚安。” 最烂俗的告别方式。 但能将她可怜的自尊心保存完整。 说完,宋汀脚步一转,想要转身回楼栋,却被沈崇堂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刚刚抹过药的地方还残余灼热的触感,此刻又被他微凉的掌心包裹,宋汀回头不解地看他,像是在问——还有什么事吗? “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明明是祈求的话被他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像是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晚风吹皱了他的衬衫,离得近了宋汀才发现,他锁骨间的纽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素日来总是公正叠在肘间的袖口,此刻也乱了,胡乱地堆着。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宋汀心下一跳,被温柔的晚风裹挟着点了头。 沈崇堂顿时笑了,深邃的眼神变得纯粹,笑容像少年一样干净。 宋汀被他的笑容晃到,匆忙告别,腕子从他手中挣脱,跑上了楼。 脚步声重,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应声亮起,宋汀专注爬楼,没注意到楼下的人还没走,正仰着头看着她从楼梯间窗格上透出的那一点身影。 三楼的阳台熄着灯,杨文怡站在窗前,静静看着这一幕,皱起来的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抚平,若有所思。 直到门声响起,楼下的男人才转身要走,却有忍不住朝三楼的方向再次看了一眼,即使隔着三层楼,杨文怡仍能解读出他眼中的无限迷恋。 宋汀怔怔坐在灯光明亮的沙发上,见杨文怡从卧室走出来,立刻拿起叉起一块杨桃放进口中,若无其事地嚼着。 她极力掩盖失神的状态。 可杨文怡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从来不爱吃杨桃的,一点都觉得酸。 杨文怡坐在宋汀对面的凳子上,给她削雪梨,动作间不经意问道:“小汀,你和沈总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宋汀看着自己手中圆滚滚的梨子,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爆开,她装作不在意地回:“没关系,今天宋维明去万荣找他,他觉得可能有危险才来的。” 一个不经意,一个不在意。 可母女二人心知肚明,宋汀在口是心非。 杨文怡自今晚之前对沈崇堂持得是排斥的态度,在南山住的时候偶然从客人口中得知这位年轻的掌权人的八卦。 无非是自己的女儿高攀,而沈崇堂定是一时兴起。 后来看果然如此。 可等她离开南山,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她寄希望托付余生的男人只当她们母女是交换的筹码,她怎么好让女儿在步自己的后尘。 可刚刚在阳台看到的那一幕又深深印刻在脑海。 自己女儿和坊传无情的沈崇堂之间千丝万缕的爱意,她相信谁都能看出。 还有让她白高兴一场的罗宋汤和姜汤,也全都出自沈崇堂之手。 若要真没关系,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小汀。”杨文怡注视着垂眸专注吃梨的女儿,叹了一口气后,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还喜欢沈总?” “啪嗒”一声,随着宋汀的手一抖,吃得只剩果核的梨掉在了地板,咕噜转了个圈,留下一条湿润的痕迹。 宋汀抽纸巾将果核扔进垃圾桶,喉咙哽着没说话。 “我看沈总对你不是别人传的那样,若你们真的互相……” “妈。” 宋汀打断杨文怡的话,看着抽出来的雪白的纸巾,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心皱了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崇堂有喜欢的人。” 她停顿两秒,又补充道:“不是我。” 这下轮到杨文怡惊诧了,她喝了口白开水,踟蹰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你问过他了吗?” 宋汀却垂着眼,指尖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半天才泄了气一般,说:“我不想。” 其实是不敢。 但她说不出口。 这不符合她二十多年来的行事准则。 杨文怡看着此刻的宋汀有种小孩子的意气用事之感,心里顿时软了下来,坐到沙发上搂着她说:“那就不着急,人总有胆怯的时候,但妈妈建议你准备好的时候就去争取一次。” “就算失败也不丢人。” “我女儿这么优秀,还没尝过失败的滋味吧?” 听到杨文怡地调侃,宋汀提起来的心奇迹般地放松下来,她将自己的脸埋在杨文怡的肚子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杨文怡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心里升起复杂的情绪。 她的女儿从小主意正,事情考虑得深,是个早熟的孩子,基本没让她费过心。可直到这一刻杨文怡才发现,她也希望宋汀能像寻常人家的女儿,偶尔也任性不管不顾一次,而她这个做母亲的愿意为一切后果兜底。 - 七夕当天,电视台举办了一个大型的活动,在临仙塔上的露天广场举行诗词歌会,台里的明星主持人皆会参加,还有神秘嘉宾出席。 活动预热时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开放报名仅一天就满员,原本只举办上午一场,现在只好下午临时再加一场。 由于报名人数过多,现在出现直播事故的概率也增加,宋汀他们组也被临时调过去控场,赶往现场之前,宋汀还在给谢隋电话,不出意外仍被他冷淡拒绝。 宋汀面色如常,倒是赵雨气得不轻,车窗被她拍得啪啪响:“这个谢隋怎么这么狂妄?你都给他打多少通电话了?” “基本的礼貌……” 眼见郑媛从后门出来,宋汀连忙一把捂住赵雨的嘴,低声道:“别说了,等会郑老师把你扔下车。” 祝林也在一旁笑着调侃:“这点委屈都受不了,等你以后自己带节目气得觉也不用睡了。” “那我就不自己带。”赵雨嘟囔着,抱着宋汀赖在她身上。 宋汀笑了笑任她嘴炮,心里知道她也就是年轻气盛嘴上过瘾,真和客户打电话也是温柔善解人意的不行。 郑媛除了背了个相机,手中还拎着一个大号行李袋,宋汀上前接过来,顺口问:“老师,这什么?” “咱们等会儿要换得衣服。”郑媛朝袋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宋汀打开。 里面是根据她们每个人身形定制的新中式汉服,还都放在崭新的包装袋里。 “居然是新的啊?”赵雨拿起一件,惊喜地问:“台里今年这么大方呢?” 郑媛笑眯眯打断她的幻想:“就当作是你们的七夕礼物了。” 赵雨立刻蔫了,她是听说电视台福利好,才拼劲全力进来,却发现近年来效益不稳,连福利都锐减,她听说去年七夕给每个女同事发了现金红包加点心礼盒,遂前两天就在办公室念叨,没想到落了空。 吐槽归吐槽,她们还是拿着衣服去到休息室把衣服都换上,中式圆领衫加马面裙,不仅又古韵还显得人分外精神。 特别是宋汀,马面裙将她的腰掐的纤细,头发那发簪固定在脑后,不说是编导,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盛夏的上午九点钟,露天广场的阳光正盛,但抵挡不住前来参加活动的群众,现场人头攒动,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露台上到处都设立了遮阳伞,加上露天广场位于高楼层,不时有风吹来,场地不算热。 活动中心设立在广场中心,诗词大会举行地如火如荼,几个主持人分别带不同的游戏,中场休息时请出了本次活动的神秘嘉宾,近期爆火的仙侠剧女主林伶,一出场就燃爆了现场。 宋汀一整个上午都忙得脚不沾地,上午直播在她们的运营下圆满地收官了。 第94章 中午就近在临仙塔吃自助,吃完饭在沙发上小憩片刻,等下午的游客进场,由于下午没有请嘉宾,报名的人数减少,宋汀她们也乐得轻松,甚至也开始参与活动。 - 陈安哲来的时候,沈崇堂正在看屏幕上的直播,他声音开得很小,但还是能听到屏幕里传来主持人娓娓念诗词的声音。 “看什么呢?”陈安哲把头凑到他的屏幕前看了几秒,嗳了一声:“我小时候学校就举办过这种活动,可惜这么多年全都忘个干净。” 陈安哲是沈崇堂的大学同学,父母辈就移民到美国,只有小时候在国内待过一段时间,这次回国探亲,顺便来找沈崇堂叙旧,好巧不巧赶到七夕这天。 直播画面右侧站着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女孩,正拿着台本笑意盈盈地给游客题词,明明穿着和其他人同样的圆领衫马面裙,但那张脸实在漂亮的初中,阳光下瞳孔亮得发光。 只几秒钟画面便转向别处,沈崇堂把视频关闭,说:“走吧。” 沈崇堂带他去了临仙塔上的咖啡厅吃下午茶,陈安哲看着外面正在进行的活动,睁大了双眼:“这不是刚刚的直播的地方吗?” “你不是怀念吗?”沈崇堂喝了一口黑咖,看着窗外缓声道。 是我想看吗?陈安哲心里吐槽他这个友人,到了店之后还没正眼瞧过自己。 待沈崇堂从窗外收回视线,陈安哲搅着面前的拿铁,沉吟着拿眼睛瞟他。 “有事就说。”沈崇堂直接戳穿他暗戳戳的小心思。 陈安哲确实是带着目的来的,想当初在学校他和沈崇堂及常玉作为华人,关系自然亲密些,即便毕业后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他以为他们的友谊一定会常存。 可上次和常玉通电话,才得知她和沈崇堂闹了不愉快,常玉回了意大利之后,就和他断了交往。 “你和常玉怎么了?”陈安哲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 沈崇堂手掌转动了一下咖啡杯,沉声道:“我以为你知道。” 听到这话,陈安哲脸色立刻变了,尴尬地挠了挠头,他知道常玉对沈崇堂有超过友谊地心思,但沈崇堂从大学时就明确表明心里有人,且不会再对其他人敞开心扉。 可常玉在对他经年累月的心理医生诊疗中,却不可避免地爱上了沈崇堂。 常玉在喝醉后和他倾诉过,而他一直以为沈崇堂并不知之情,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过大意。 “你知道常玉对你的感情啊。”陈安哲叹息道。 沈崇堂不置可否,停顿了一刻才说:“我对常玉和对你的感情一样,好朋友,外加我的心理医生。” “我很感谢她,但也就到这了。” 他说得轻飘飘,不知道的人以为他的感情有多圆满,陈安哲知道他从少年时代的深情一直持续至今,那个人他不知道是谁,但他觉得未必合适,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石头也会开花了。 “值得吗?”陈安哲忍不住问:“这么多年,你喜欢的那个人看过你吗?” 沈崇堂放在口袋里的指尖抓住了两枚戒指,是他出办公室时临时塞进口袋里的,价值不菲的对戒去掉精致的包装,只是两枚很轻的指环。 他莫名觉得这样才更好被人接受,轻飘飘,看起来没有那么重要,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心理压力。 沈崇堂刚想开口,却被窗外的吵闹声打断了注意力。 活动已经进行到尾声,主持人正随机采访,对于七夕和爱情的感悟,用作年底的回顾素材。 一对情侣接受了采访,他们从高中时恋爱,一路分分合合,十几年过去还是认定对方就是唯一对的人。 长达十几年的爱情长跑,看着这对坚定的爱人对着摄像机露出甜蜜的笑容,周围的人纷纷动容。 话筒一转给到了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工作人员,是那个漂亮地出众的女孩,她正失神,在主持人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对着录像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主持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请问你有什么对爱情的感悟?” “我吗?”宋汀拿着话筒,唇角的笑容淡淡地,思忖了几秒才作答:“爱情对我来说可能没有那么重要。” “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满意。”说完她像在赞同自己,还兀自点了下头。 主持人意外了两秒,笑称是很特别的回答,也有单身人士跟着附和,场面仍热热闹闹。 咖啡店的深色落地为单面可视,临窗而坐的两人清楚听到采访内容,正斜站在窗外的宋汀接受完采访,就被休息室的郑媛叫走,窗前的人很快都四散开来,只留下窗外茂盛的盆景。 沈崇堂双手空空交握在桌前,唇边勾起一个自嘲的笑:“你问我值不值得。”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第77章 夏至时,临仙进入一年中最热得时节,又接连下了几天暴雨,昼夜温差一大,流感开始肆虐。 宋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段时间每晚都按时吃饭,杨文怡变着花样给她捣鼓饭菜,胃口好了连身体都强健起来,办公室的人接连倒下,唯有她屹立在岗位。 下午她约了采访人见面,出门时赵雨正哼唧唧擦鼻涕,宋汀就没带她,自己去了约好的咖啡馆。 等和采访人定下拍摄时间和地点,窗外夜色渐晚,沿路的街灯都陆续亮了起来,送走采访人,宋汀又回到咖啡馆准备加会儿班,反正明日是周日可以多休息。 最后一期的嘉宾,还是没有定下人选,宋汀拟定的艺术家都因不同的原因被赵媛否决,最终期决定着下季节目的经费,热度口碑上不去,经费减少不说,少不了挨批评。 谢隋仍像块难啃的骨头,渣男一样遛他们节目组玩,前两天松口让宋汀去工作室聊,一下午明明聊得欢畅,等宋汀再打过去电话就立刻翻脸,说是对他们节目组采访提纲不满意,宋汀逆来顺受表示可以改,但谢隋又不回了。 想到此,宋汀又给谢隋打去一个电话,想问他周末晚上有没有空,请他吃个饭再探探口风。 谢隋倒是接得快,但一听说宋汀要来请他吃饭一口回绝:“我要参加朋友生日会,没时间。” “那中午呢?” “睡觉。” “……”宋汀想到生日会,无非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庆祝喝酒玩游戏,于是硬着头皮问:“那个生日会,您缺人陪着一起去吗? “我很有经验的。” 这话没说谎,自打到了临仙,她参加过的宴席没有一百场也有大几十场。 “呵——”谢隋一声冷笑打断宋汀的野路子,懒懒道:“宋小姐,别白费力气了,你见哪个生日宴请陌生人的?” 宋汀无视他的嘲讽,仍耐心道:“您不方便没关系,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再约。” 谢隋失去了耐心,冷冷一句“挂了”,宋汀这边就只剩下挂断的忙音。 她叹了口气,收拾笔记本准备回家,刚推开咖啡馆的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以为是杨文怡,拿出手机却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鉴于最近没有办业务卖房的推销电话打来,宋汀迟疑了两秒才接起来。 “喂?宋小姐还记得我吗?” 清润的声线,一道轻佻却并不讨人厌的笑脸映入脑海,宋汀记起来他是谁了。 “贺先生?” “对啦。”贺凡短促地笑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明天我生日,宋小姐有时间来参加吗?” 宋汀:“……” 明天是什么好日子,扎堆过生日吗?不会就这么巧吧? 宋汀试探着问:“您认不认识……” “认识。” 她话没说完,被贺凡一把打断,顿了一下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谢隋嘛。”贺凡随意道:“等你来了,我带你去见他,别说是录节目,上天他也同意。” 机会就摆在眼前,宋汀连声道谢,应了下来。 见她什么都没问,贺凡主动说:“你不问问我这么知道的?” 宋汀本不想提,像含混地翻过篇,奈何贺凡已经问出口,自己不接话怎么看都不合礼数,只好装作惊讶问:“那您怎么知道的?” 反正总不能是谢隋说的,剩下的也没什么人选了,宋汀头脑风暴很快想到是电视台撞见那次,沈崇堂听到了她电话的内容。 “赵烨前两天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认识谢隋,让我帮你跟她组个局。” 果然。 宋汀走到台阶处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咽了一下喉咙才温声道:“那我得好好谢谢赵助理了。” 贺凡没计较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跟她说了时间地点便挂断。 宋汀抓着手机,看着脚下不到一米的台阶,怅然若失。 - 贺凡的生日宴在自家别墅举办,时间是晚上的七点,宋汀特意早去了半个小时,毕竟自己不是仅仅来参加宴会。 见到贺凡的时候,宋汀先道贺,再把昨晚临时挑的礼物递了过去,是一个典藏版画集。太昂贵的礼物她买不起只好投其所好,贺凡并不在意礼物内容,笑眯眯收下,并顺便将手边的朋友介绍给她认识。 第95章 贺凡家里虽然经商,但由于他的职业,认识的人非常多元,有从事各行各业的年轻人,*宋汀和他们互相交换名片,贺凡拿起手机回了个消息,对她说:“稍等一会儿,等谢隋来了安排你们见面。” “麻烦了。”宋汀小声道谢。 虽然贺凡有心关照,但他毕竟是今晚的寿星,很快被来往的朋友绊住脚,宋汀便在院内找了一个能看到大门的位置坐了下来,桌上放了两支香槟,便于等下应酬。 谢隋是自己来的,他人刚下车,就被人从身后叫住,昨天电话里刚拒绝的宋汀就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的香槟朝他一举。 “谢老师,喝杯酒吧。” 谢隋以为见了鬼,但转念一想,电视台本来人脉就多,宋汀能混进来也不足为奇,但他今天就是来放松的,一点工作也不想提,摆摆手就想走。 还没等宋汀追上来,他的身体又突然被退回车边,贺凡从身后冒出头:“谢隋,别急着跑啊。” “跟宋小姐聊聊工作嘛,你那剪纸手艺不上上电视传播传播多可惜。” 谢隋和贺凡是在一个艺术展结识,两人同为美术生,兴趣爱好又相同,就很快玩到一块去,谢隋瞥贺凡一眼,烦不胜烦:“怎么?你收好处了?” 一语中的,贺凡被人戳中要害,却毫不在意笑得佻达承认:“是啊,分你一半,快快从了宋小姐吧。” 他说起话来没正形儿,谢隋嫌弃道:“你说话正常点!”但还是应承下来,和宋汀去到了院中的小桌坐下,开谈工作。 谢隋其实不是不烦宋汀,对出镜录节目也持随便的态度,可他实在是不受约束惯了,看到密密麻麻地大几页提纲就心生烦躁。 但宋汀这次又重新整理了提纲,只挑拣了必要的问题,剩下的就准备以聊天的方式临场发挥,台本只给到主持人。 宋汀讲起话来条理清晰,娓娓道来,也按照他的要求进行了改动,谢隋把自己的助理电话给了宋汀,让他们商量定下拍摄时间。 困扰了宋汀半个月的问题,短短半小时就解决,宋汀身心放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可冰凉的香槟还未进入喉咙,就听谢隋问:“你跟贺凡什么关系?情侣吗?” 宋汀一口酒呛进嗓子,猛地咳嗽起来。 谢隋身体连忙后退,和缓过劲儿来的宋汀同时摇头:“贺凡看起来不像,那就是他朋友的对象?” 在他面前向来带着公式化笑容的宋汀,此刻却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顿了一秒开玩笑道:“谢老师这是想恋爱了?这么关心别人的私事。” 撂下这么一句,也不等谢隋回答转头走了。 谢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踩她痛处上了。 贺凡生日派对还请了朋友的乐队来助兴,宋汀跟大多数人都不熟,自己一人坐在角落听歌,年轻人的场子,听歌喝酒之余不忘交朋友。 宋汀穿着款式简单背心裙,脸上只花了淡妆,气质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学生,只是静静坐在原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台上换了一个年轻女人唱一首宋汀学生时代的情歌——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 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 在每一天清晨里 …… 宋汀不知不觉得跟着哼唱起来,心里突然有了莫名地触动,好像有什么心情就要冲破牢笼,她慌乱间朝着喧闹的人群望去,对面突然落座一道黑色身影,她蓦然回首,一个陌生男性正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宋汀心里空落落地,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黑衣男人。 “你在等人吗?” 宋汀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下意识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翻看起了消息,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黑衣男人并没有因为她冷淡的态度气馁,反而将凳子拉进了一些,灼灼看着宋汀:“既然没等人,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我叫高林泽。”说着黑衣男人朝宋汀伸出了手。 宋汀看着对方大大方方伸出的手,迟疑了一秒,只点了点头,说:“宋汀。” 高林泽也不尴尬,自顾自拿着酒杯对着宋汀的酒杯放低碰了一下:“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敬你一杯。” 对面连番的主动,宋汀不好再拒绝,抬起酒杯将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眨眼的瞬间,高林泽就又抱来几听啤酒放在了桌前,要和她一醉方休的架势。 宋汀啼笑皆非,对着基本是陌生人的高林泽说:“我不喝了,你随意。” “别嘛。”高林泽劝道,一只手轻松打开一听递给她,扬了扬下颌:“大喜日子,喝点热闹。” 他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身体超前一扑,啤酒罐眼看着就要扑向宋汀,宋汀眼疾手快从高林泽手中抽走已经溢出酒液的啤酒罐,稳稳放在了桌上。 “你小子在这干什么呢?” 贺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一把把高林泽从凳子上揪了起来,手指着朝宋汀介绍:“我表弟,刚成年成天胡闹,宋小姐别理他。” 宋汀看着被贺凡揪着脖子不敢吭声的高林泽啼笑皆非,笑着嗯了一声,看到了贺凡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宋汀记得他们的名字,陈潇和李鸣迟,同贺凡一样是沈崇堂的发小好友。 注意到两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宋汀朝他们二人点了点头,却又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了张望。 贺凡把高林泽放走,让他自己玩去,勾着唇角,弯腰拿啤酒的同时,低声在宋汀耳边说了一句: “别找了,崇堂生病没来。” 第78章 话音惊雷般在耳边响起。 宋汀一晚上莫名其妙的情绪被贺凡轻易撞破,没等她难堪,贺凡就拿着啤酒朝她敬了一下,仰头喝了半罐。 身后传来嬉笑怒骂声,几个穿着泳裤的男生推搡着朝他们撞了过来他,转头发现危险来临之际,已经躲闪不及。 多米诺骨牌般由泳裤男撞到的人,一个叠一个冲着舞台歪了下去,怒骂声四起,站在里面的贺凡也未能幸免,被陈潇一撞,半罐啤酒顷刻间洒在了宋汀的裙摆。 等所有人歪七扭八地站起来后,那几个泳裤男被大家齐力又扔回了泳池,一点小事没有影响正玩在兴头儿上的年轻人。 只是宋汀的裙子—— 她刚被冰凉的啤酒浇了个透心凉,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贺凡反应过来,连声道歉,宋汀摆摆手表示没事,想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反正工作邀约也已经完成,听到她要走,贺凡不愿意,好说歹说带她去楼上换衣服。 别墅的二楼不同于楼下的沸反盈天,只闷闷传出一点音乐声,灯光也昏暗,贺凡给她找了一套全新的运动服,让她去客房换。 贺凡身形偏瘦,比宋汀高半个头,运动服穿在宋汀身上除了有些松垮大体是合适的,等打开客房的门,发现贺凡把二楼走廊的灯都打开了,靠近楼梯的一整面墙上,一幅幅照片将墙挂满,乍一看还挺惊人。 贺凡正对着照片墙沉思,宋汀走过去,看到照片里基本都是贺凡和朋友的合照,按照时间跨度排列。 见她过来,贺凡笑着朝她指了指墙中间的位置:“那里挂的都是高中的照片,说不定你也入过镜。” 宋汀绕过他去看,记载着贺凡高中时期的照片中,不乏有高中在校园里的合照,身后确实有同学入镜,不过并没有她,但宋汀还是在校园合照中停驻了几秒钟的视线。 站在贺凡旁边的是少年时期的沈崇堂,看不出来几年级,意气风发地笑着,看起来和外人眼中的形象一致,没什么烦恼的天之骄子。 宋汀被十几岁的沈崇堂的笑容刺痛,撇开头看其他照片,猛然看到稍高处的大幅相框内一处镶了金边的复古西装衣袖。 这幅照片由于挂得靠上,被顶上的水晶吊灯一照,表面的玻璃框反着光,看不清上面的人物,宋汀本想放弃,可那衣袖上的一点金边亮着,让她不由自主退后两步,仰着头去看—— 那是一幅毕业舞会的合照。 衣袖镶金边的复古西装穿在贺凡身上,而中心位却不是他。 沈崇堂众星拱月般站在人群中心,穿着深色的西装,全身上下只有黑色衬衫领口那枚蓝色宝石胸针闪闪发亮。 宋汀手中装着脏裙子的纸袋掉在了地毯,发出一声闷响。 贺凡闻声回头,却见宋汀正眼睛里面盛满泪光,浑身颤抖着扶着木质栏杆顿了下去。 见她状态不对,贺凡惊惧伸手去扶,连声问她怎么了? 宋汀伸手朝那幅合照指了指,轻声问:“那次毕业舞会,你身上的西装一直是你在穿吗?” 贺凡了愣一下,迎着顶着光眯眼看了眼墙上的那幅合照。 他想起来了。 是高中毕业后两年,他和沈崇堂还有一些同学受邀参加学校的毕业舞会,做开场演讲。当时他还纳闷向来不喜欢凑热闹的沈崇堂怎么会参加,当时他正忙着追一个学妹,两人正好作伴,一进礼堂就被人拉着拍了张合照。 第96章 至于他身上穿的西装,是他爸年轻时的珍藏,他见好看套了就随沈崇堂去了舞会,可一进场就被人泼了果汁。 后来怎么样了呢?贺凡想起来了。 “我穿着衣服当时撒上果汁了,就跟崇堂换了外套,毕竟他也没打算跳舞。” “我还记得那果汁很难洗。”贺凡回家后还因为弄脏了珍藏的衣服,被他爸揍了一顿,因此记忆犹新,皱着眉回忆着:“……虽然忘了是什么果汁了。” “柳橙。” 宋汀突然在一旁喃喃自语。 “什么?”贺凡沉浸在回忆中,没有听清她的话。 宋汀却站了起来,拎起掉在地上的袋子,向贺凡道谢:“谢谢你的衣服,我有急事要先走。” “玩得开心。” 她朝贺凡摆摆手,一身雪白的运动衣,被她跑下楼梯的动作鼓动起来,像要去奔赴什么的雁。 银灰色的轿车飞速行驶在郊外的路上,几声蛙鸣被风快速甩在车后,路边的树林里起了雾,和七年前的那个夏夜一样。 宋汀克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在静谧茂盛的树林外停了车,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出来。 那场盛大的毕业典礼,她其实拥有一刻钟的舞伴。 只是当时只道是一件寻常小事,转眼就被她抛诸脑后,那一丝记忆在脑海中被她揪出一根金线,却扯出了沈崇堂深藏多年的秘密。 舞会进行时,宋汀独自一人来到礼堂外的喷泉池边,听着小天使雕塑手中的泉水砸落池边,和礼堂内遥遥传来的古典乐,目光所能看到最远的地方,是茂盛的香樟树林,在月下静静起了雾。 她坐在大理石瓷砖,看着那飘渺的林中放空思绪,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那人很高,却穿着显然偏小的镶金边的复古西装,脸上戴着舞会提供的鎏金面具,那面具极尽繁复,将脸全部遮住,连眼睛都藏进阴影中。 国际学校校风开放,大家都觉得这面具云山雾罩影响社交,将脸隐藏在面具之后是胆小鬼行为,所以基本没人戴。 结合他的装束和迟疑伸出邀请跳舞的双手,以及他始终的沉默,宋汀认定他是和自己一样被人群排斥的另一个倒霉蛋。 索性无事,宋汀便接受邀请搭上了他的手臂。 礼堂传出悠悠地管弦乐,宋汀在零星落在耳鼓的音符中辨认出,是只差一步,在电影《闻香识女人中》艾尔帕西诺搂着年轻的女人在狭小的礼堂翩翩起舞,赢得一众掌声。 很美的一首乐曲。 可宋汀不会跳,笨拙地踩着脚步,搂着她的男生却游刃有余耐心地带着她,两人慢半拍地转到了草坪。 白雾在裙边弥漫,如坠云端。 随着乐曲地急转,宋汀被抛出半步后又再扑进男生的怀中,宋汀闻到他衣服上香甜的柳橙气息。 宋汀偷笑一声,觉得这人一定很鲁莽,才将果汁洒在衣服上。 男生微微垂头,宋汀虽然看不见神情,但她就是奇怪地知道男生在问她笑什么。 宋汀摇了下头,什么都没说,专注脚下的舞步。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是男生的黑色衬衫领口,那里别着一枚蓝色宝石胸针,纯净闪耀,是暗淡的夜色中唯一的光源。 一首曲子跳完,舞会也快要接近尾声,陆续有人从礼堂内出来,宋汀率先放开男生的手,男生很快就朝着礼堂的方向离开。 宋汀转身朝礼堂相对的大门走,没走两步,余光却看到草坪中闪闪发光的一点,她蹲下身发现是刚才那个男生衣领间的蓝宝石胸针。 她捡起来再朝礼堂看过去,刚才的背影却早已消失,她拿着胸针逆着人群到礼堂,却没找到失主。 那天晚上,宋汀完成了宋维明交代的任务,混到舞会结束,可以让等在门外的司机送她回家了,她坐在轿车后座,嫌闷而降下车窗,让窗外的夜风席卷进来,翻动了她红色的礼裙。 红色。 她曾经一度最讨厌的颜色,因为本能会联想到血液,那让她觉得不适。 可宋维明强迫她在毕业舞会上穿上定制的鲜红色礼服。 所以有关于毕业舞会的记忆都被她统统封存,所以当沈崇堂说想到她穿着红色礼裙时,她以为是他认错人。 她又突然想起,参加黄岚的生日宴时,在自己问到沈崇堂被关禁闭的原因,她模凌两可的回答。宋汀拿出手机急切地翻找着通讯记录,颤抖着手将电话拨了出去。 嘀声过了两秒,对面接了起来,沈崇明挺意外:“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毕竟每次和宋汀和他碰面相处都不愉快。 “你现在在哪?”宋汀开门见山。 “……家啊。”自沈崇堂出了那次事故,父亲就开始对他严加看管,逼着他“步入正途”。 “可以麻烦黄阿姨接一下电话吗?” “可以是可以。”沈崇明明显停顿了一下,疑惑道:“不过你有什么事吗?” “拜托你了。” 宋汀话说得诚恳,一扫之前的强势。沈崇明讷讷“嗯”了一声,拿着手机去楼下找正在喝茶的黄岚。 一切都静悄悄地仿佛一潭死水,宋汀听着电话里规律的脚步声,感到心脏在被一点一点地提起。 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她甚至在恐慌。 恐慌她一直不敢去揭开的真相面纱。 “宋小姐?” 黄岚温和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宋汀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还是本能地哽咽:“黄阿姨,我之前问你沈崇堂为什么会被关禁闭……” 她艰难地咽了一下喉咙,眼睛又有了酸涩的趋势:“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轻缓的脚步声响起,黄岚像是走到了一个更为寂静的地方,声音带了些悲凉。 “是崇堂的生母。” 真相打在耳旁,像一道早就预知会有的惊雷,让宋汀如怕雷电的小孩一般瑟瑟发抖,囤积在眼眶的灼热泪水顺着脸颊淌落,在黄岚细细的叙说中,如雨帘一般不间断地打湿了才换上的干净衣服。 到最后,宋汀嗡声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崇堂他自他生母去世之后……”黄岚声音也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他就变得排斥和人交流,甚至和人在同一个空间都会不舒服。”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住进他家里的人。” 黄岚像是在拜托她一般,音调放低:“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宋小姐能帮他一把。” 宋汀握紧方向盘,将脸上的泪水仔细擦干净,说:“我会的。” 宋汀到家时房间里面还暗着灯,杨文怡大约是和楼下奶奶一同去遛弯,她甚至没来得及打开客厅的灯就直冲进了卧室。 她翻墙倒柜,把从南山整理带来的全部行李都拉出来,在柜子深处找到一个杂物箱,里面放着没用的光盘,写完的日记,和儿时的玩具,她从中翻找出一个丝绒布袋,原本是耳钉的包装,后来耳钉丢了,丝绒布袋被留了下来,拿在手里沉甸甸。 她将丝绒袋里的东西倒进手心,一枚蓝色宝石胸针,时间的齿轮并未磨损它半分,时隔七年仍闪闪发亮,宛如一颗真心。 第79章 杨文怡和李奶奶带着小孙女蕊蕊绕小区转了两圈,连广场上跳舞的队伍都收摊回家,小姑娘才不情不愿的从荡秋千上下来,一手牵一个人晃荡着回家。 到楼下时,墨蓝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闪电,没一会儿一道雷声就“轰隆隆”地响起。 蕊蕊立刻将脸埋进奶奶的怀里,哼哼唧唧地不敢抬头,李奶奶无奈地拍了一下蕊蕊的屁股,宠溺道:“胆子黄豆大。”然后和杨文怡又随口聊了两句才进了一楼院门。 杨文怡一抬头看到三楼亮着灯,女儿应该回来了,她也放下心来,正抬脚上楼,和匆匆跑下来的宋汀迎面相撞。 宋汀手中正攥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失魂落魄可眼神却意外坚定,杨文怡伸手拦了一下女儿,担心道:“这是要干什么去?” “妈。”宋汀这才把目光放到杨文怡身上,清亮的眼睛里有湿润的水痕,明显是哭过:“我要去找沈崇堂,我一直……” 她垂下头,艰难地补充道:“误会他了。” 杨文怡转头看了看楼道窗格外的天空,雷阵雨说来就来,她想劝宋汀明日再去,可一对上她毅然决然的眼神,还是没能劝出口,她搂了搂女儿的背柔声道:“路上注意安全。” 宋汀点点头,轻盈的背影奔赴进黑夜。 - 深夜急雨,卧房遮光的厚重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深色大床上的男人正沉睡着,在一声声的惊雷中睁开混沌的双眼。 沈崇堂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一点,感冒过热的的温度让他口干舌燥,便下床去厨房倒水喝。 再回去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站在落地窗前看大雨模糊了城市的夜景,冷空气仿佛透过窗缝刮了进来,他裹紧身上的丝质睡袍,起身走到客房的门边,却没打开,想象着里面还有人在,借此汲取一点想象中的温暖。 第97章 敲门声藏匿在雷声中响起,有规律却迟疑,让沈崇堂不禁感到怀疑是自己幻听。 直到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无法掩盖一声声的钝响,他才如梦方醒。 这个时间点,有没有提前打来电话,沈崇堂只能想到沈崇明,大概又是去哪疯玩不敢回家,遂跑到他这里来避风头。 沈崇堂想着要是他晚上能不发出动静,就勉强让他在这住一晚。 拉开门的瞬间,乘电梯而来的水汽扑面而来的。 站在濛濛水汽中的却是宋汀。 她明明穿着干燥的衣服,头发也都蓬松地散在肩头,可整个人却像是被暴雨淋过,失魂落魄地站在门边抬头望他,眼睛里全是哭过的痕迹。 “怎么了?”沈崇堂嗓子发干,犹豫着将她拉进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沈崇堂始终没有开灯。 宋汀朝沈崇堂打开自己的手心,上面静静躺着一颗蓝宝石胸针,闪耀着纯净无暇的光,可沈崇堂却无暇顾及,因为他看到宋汀比宝石更清澈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 “我都知道了。”她哽咽道,眼睛清亮亮地质问道:“这个是不是你的?” 她手心朝前递了递,一副誓死让他承认的样子,沈崇堂知道自己接不接都会把宋汀弄哭,叹息承认:“是。” 宋汀的眼泪应声落下。 那泪水无声滴落,转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沈崇堂的心随着那滴眼泪也落入了无边黑暗,猛地慌乱起来,他伸手轻轻蹭掉宋汀眼睑处遗留的泪滴,满心惶惑道:“你别哭。” 宋汀感受到沈崇堂的指尖,在为自己拂掉眼泪之后依恋地停留在她的脸颊,这让她鼻尖猛地发酸,下意识又想落泪了,为了维持住自己的面子,她伸手抱住了沈崇堂,将眼泪悄悄蹭在了他睡袍的衣领。 她感觉到自己怀抱中的身躯陡然僵硬了一瞬,下一秒她腾空而起,被沈崇堂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 宋汀小声惊呼,双手按着沈崇堂的肩膀垂下头,四目相对,沈崇堂深邃的眼睛完全暴露在她的眼中,里面盛满了迷恋和欲.望。 她知道,在这一刻,沈崇堂褪去了全部的伪装,她的手离开沈崇堂的肩膀,指尖触到他的脸,从深邃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 沈崇堂目光一刻也没有躲避,任她抚摸。 她透过浮光掠影地往昔,触碰到了真实的沈崇堂。 呼吸交错间,他们感受着彼此湿润的鼻息,宋汀本能地朝他靠近,在她即将触碰到沈崇堂的薄唇时,沈崇堂却微微侧了侧头。 宋汀微微睁大双眼,像是不理解他突然的行为。 “我感冒了。”沈崇堂鼻尖在她柔软的脸颊上蹭来蹭,解释道,眼睛里又本能的强势。 被蹭到的地方痒痒麻麻地,宋汀突然捂住沈崇堂的眼睛,不管不顾地在他唇间亲了一下,手和唇都瞬间放开。 还没等她露出得意的表情。 她就被沈崇堂抱紧放进了柔软的沙发里,沈崇堂随即压了下来,宋汀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一跳,微张着嘴唇喘息,呼吸还未完全顺畅,就被沈崇堂撬开了牙关,吞没了她全部的气息。 窗外暴雨如注,完全模糊了窗外的景观,世界被大雨模糊混沌,只有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宋汀用力抱着沈崇堂的脖颈,纤薄的脊背绷出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沈崇堂察觉她的紧张和不安,搂着的背,手掌耐心地抚摸,宋汀在那细柔的摩挲下放松了身体,喉咙深处发出轻哼。 这一点响声却被沈崇堂捕捉到,他的吻更加深入地侵略她,试图让她再发出刚才的声音,宋汀感到自己正在缺氧,咬了一下在自己唇腔作乱的舌尖,沈崇堂这才退出去。 宋汀躺在沈崇堂怀中,狼狈地呼吸,饱满的唇被吮吸得嫣红,眼睛里却不在有让沈崇堂心疼的泪水,所以在她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的时候,沈崇堂再次吻了下来。 这次他温柔了许多。 唇齿轻柔地交融,他灼热的掌心撑开衣领触摸在她光滑的皮肤,宋汀按着他平直的锁骨,蓦然发现自己手心空空如也,挣扎着开口:“钻,钻石掉了。” “没关系,再给你买。”沈崇堂亲着她的唇角,早忘了什么钻石胸针。 丝质睡袍本就垂软,此刻已经滑落至他的手腕,露出大片光洁精瘦的皮肤,皮肤上覆盖蓄势待发的肌肉,青筋鼓动着在预示着什么。 宋汀的手无处可放,红着脸按在他裸露的胸膛。 随着吻的深入,身体也严丝合缝贴在一起,宋汀搭在他肩膀的指尖蜷了蜷,呼吸都乱了节奏,神经末梢悄悄炸开了花。 她勉力睁开眼,沈崇堂也蹭着她的鼻尖,嗓音沙哑着问:“可以吗?” 宋汀抓着他手臂的指尖陡然收紧,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热得像是发烧,闭上眼睛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崇堂却不着急动作,将她褪到胸前的衣服拉好,伸手搂着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宋汀口袋里的手机从口袋掉了下去,砸在沙发上蓦然震动起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 直愣了两秒,宋汀才伸手把手机拿起来。 杨文怡正在来电。 宋汀耳朵尖瞬间热了起来,她不管不顾深夜跑出家门,甚至忘了杨文怡还在家等自己。 她清了清喉咙,在沈崇堂静静地注视下接下电话。 “小汀?”杨文怡发出疑问。 “妈妈,我在呢。”宋汀避开沈崇堂灼灼地目光。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两人靠得近,杨文怡的话清楚地传入沈崇堂的耳中,他布满青筋的手在宋汀的膝弯处紧了紧。 宋汀感觉自己处于一个两面讨好的境地,沈崇堂和杨文怡在皮筋两端拉扯着,独留她在中间茫然失措。 “小汀?”杨文怡催促道。 “嗯——”宋汀在沈崇堂怀里思忖两秒,抬眼抱歉看向沈崇堂,正欲回答,手机却被沈崇堂轻巧抽走。 “喂?阿姨。”沈崇堂的声音听起来一本正经,没有一丝旖旎意味:“外面还在下雨,今天就让她在我家留宿吧。” “有客房。” 他特意补充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杨文怡妥协了:“好,记得让她晚上盖好被子。” “好,您放心。”沈崇堂冠冕堂皇应允。 挂断了电话,沈崇堂仍把手机原样扔回沙发,抱着宋汀回了卧室,不过不是客房。 在宋汀被放进床里时,她的膝盖撞到了床头柜上的小方盒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板。 宋汀跪在床边伸手去捞,拿到手里却发现是一个精巧的首饰盒,她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双对戒。 她抬起漆黑的眼睫,把打开的盒子递到沈崇堂眼前:“这是你买给我的吗?” 沈崇堂沉沉地看了一盒内的戒指,沉默着翻身上了床,他搂过宋汀将她抱紧在怀中,半晌后才不确定地问道:“你愿意接受吗?” 他向来游刃有余的声音里带了难以察觉的惶恐。 像总被人排斥没有朋友的小孩问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愿不愿意继续和他玩。 宋汀心里酸酸涩涩,这次却不是因为难过,她挣开沈崇堂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说:“愿意啊。” 突然福至心灵,宋汀在沈崇堂的目光中猜到了这双对戒购买的日期,于是她向沈崇堂求证:“半年期限的那一天,你是不是就买了这对戒指?” 沈崇堂沉默看她,在吻落在她额头的瞬间,宋汀感觉到了他的点头。 她忍了忍发热的眼眶,哽着喉咙说:“你当时给我的话,我也愿意的。” “我不敢。”沈崇堂翻身面朝天花板,嗓音沙哑无措,第一次在宋汀面前承认了自己的懦弱。 宋汀枕在沈崇堂的胳膊,听到他绵长的呼吸,看到他轻颤的睫毛,想起了之前无数个沉默的夜晚。 “为什么?跟你的心里诊疗有关吗?”宋汀轻声问他。 回避性依恋,宋汀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过着一种病症,对亲密关系保持着怀疑和消极的态度。在沈崇堂因生母去世后,他就陷入了漫长的回避期,他也曾试图自救,积极进行心理疏导,可横亘在他身前的巨大河流,虽有平静的时刻,但始终存在。 是宋汀一次又一次地跨越这条深不见底的河流前来见他。 再他已经放弃,绝望沉入河底的时候,宋汀再一次像神明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阴暗,他的浑浊,都在她面前表露无疑。 沈崇堂断断续续地讲着自己的曾经,透过一层层迷雾,是真实的没那么强大的他,到最后他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沉声说:“我即恐惧又嫉妒,我的爱可能不会让你轻松。” “这样的话,你也愿意来爱我吗?” 宋汀手掌抚摸在他的后背,像他做的那样,轻声说出珍重承诺:“我会一直爱你。” 沈崇堂抬起漆黑的眼睛,眸底里全是危险的情绪,强势地攫住她:“如果我不再是万荣的总裁,你也不能离开。”没等宋汀说话,他嗓音沙哑着继续:“你不要再和那个朝岐见面,你每次和他见面我都嫉妒的发疯。” 第98章 宋汀张了口,却被沈崇堂伸手捂住制止,眯着眼睛自顾自说:“我想让你永远住在我家里,我要每天都看到你。” “我甚至会嫉妒你的目光,为什么不能永远都看向我呢?” 宋汀睁着清亮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像是在给他回应,这么多的永远让她心脏发麻,握着沈崇堂衣角的指尖蜷缩。 那眼神毫无保留,快能要了沈崇堂的命。 “还有你这身衣服——”他没说下去,觉得自己理智全无,像个疯子,可这身宽松的运动服明明不是宋汀惯常穿的衣服。 宋汀挣脱他的手,红着脸说:“是贺凡的,我的衣服撒上啤酒了。” 说完,她又短促地笑了一声,惊讶道:“你不会连这个也要吃醋吧?” “要。”沈崇堂眼神危险地看着她,吻上来的瞬间说:“我会嫉妒。” 睡袍的腰带被他一把扯开,沈崇堂光裸蓬勃的身体陷入灰色绸缎,宋汀身上不属于她的白色运动服被逐一解开,滑落至地板。 沈崇堂灼热的掌心握住她细瘦的肩胛时。 宋汀浑身上下,只剩下沈崇堂买来的戒指。 第80章 翌日。 宋汀醒来时,厚*重的遮光窗帘已经被拉开,窗外天光大亮,清晨的日光肆意地撒了进来。 沈崇堂穿戴整齐从衣帽间出来,正系着领结,见宋汀一脸迷茫地坐在床上,丝绒被子随意搭在胸前,冷白的肩头上面落着几枚吻痕,大剌剌昭示着昨晚发生了什么。 眸底一暗,沈崇堂将领带塞进衬衫口袋,有力地撑着柔软地大床,在她唇角吮了一下,随即大力揉了把她的头发:“醒了?” 他精神好到完全不像一个病号。 说好的流感,仿佛只在昨晚开门的一刻钟显示,在和她亲完,沈崇堂就恢复成了往日意气风发的精英模样,甚至比平日里更加精神。 而她浑身酸疼,连坐起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这个对比突然让宋汀伤感起来,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供沈崇堂运转的电池。 此刻他显然是充好电了,却耗尽了她的电量。 “你病好了?”宋汀幽怨出声。 沈崇堂手臂仍撑着床,没有离开的意思,闻言颔首。 宋汀吸了下鼻子,说:“好像传给我了。” 沈崇堂立刻凝眉,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昨晚做完已到凌晨,抱着宋汀去洗澡的时候,她已经昏睡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着了凉。 额头温度正常,沈崇堂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紧张道:“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宋汀拉下他的手,有气无力道:“真这么关心我,下次就轻点。”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沈崇堂赧然垂眸说:“下次注意。” 温柔纯良的样子,若不是宋汀知道她强势的样子一定会上当受骗,她拍了拍沈崇堂的手背:“我衣服呢?” 沈崇堂目光投向早上他随意捡起放在凳子上的衣服,在宋汀目光的坚持下,不情不愿地给她拿了过来。 宋汀抱着一堆衣服,瞪着眼睛看沈崇堂,见他没有一点自觉的样子,礼貌出声:“你可以出去了。” “你自己能换吗?”沈崇堂淡定问。 宋汀脸颊连着耳朵立刻烧着了,鼻腔冒火地回:“当然!” 沈崇堂轻笑一声,不再惹她转身出门,并关上了门。 宋汀松了一口气,搓了搓脸开始穿衣服,她艰难地挪下床,用酸软的腿好不容易套上裤子,穿上衣的时候却愣住了。 做工精良的白色运动上衣的领口,被暴力地扯开,脱了线,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了。 宋汀隐约想起了昨晚耳边出现的布料撕裂的声音。 这得是多大的怨气? 宋汀无奈把上衣扔进垃圾篓,拉开卧室的门问沈崇堂:“可以去你的衣帽间找件衣服穿吗?” “可以。”沈崇堂欣然同意,作势要来帮她找。 宋汀连声拒绝,她上身至穿着内衣,大片光裸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自己都觉得羞赧。 沈崇堂的衣服大部分为西装衬衫,有少量的休闲运动装,无一例外尺寸都很大,宋汀选了一件相对来说较小的运动t恤,勉强算是oversize风格。 转身时她被脚下的衣架绊了一脚,本就酸软的腿直接罢工,眼看就要摔倒,双手慌乱间想要抓住柜子,却不小心撞掉了本就放得靠外的盒子。 坚硬地盒子砸向地面,发出“碰”的一声巨响,搭扣也被摔松开。 宋汀倒是没被砸到,只是没能站稳摔坐到了地上。 匆忙的脚步声很快赶来,沈崇堂一把将地上的宋汀拦腰抱了起来,看着她拧起来的眉心问:“摔到哪了?痛不痛?” 宋汀伸手揉了一下膝盖,只是一点磕碰,一点伤都看不到,她摇了摇头说:“没事,你先放我下来。” 沈崇堂却不是很愿意,作势就要抱她出去,宋汀知道拗不过他,指了指地上的盒子说:“东西撞掉了。” 沈崇堂垂头看了一眼,抱着她弯腰去捡,由于盒子的锁扣已经松开,他这一下只扯动盒子的顶盖,里面装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是那条雪白的围巾。 看到那刺目的白色时,沈崇堂的眸色一凛,锋利的眉心蹙了起来。 宋汀从沈崇堂怀里下来,从地上捡起那条围巾,轻声问:“这是你妈妈给你织的吗?” 虽然她这么问,但心里已经有了正确答案。 沈崇堂沉默颔首,看起来并不想提,眼神里凝结的全是挣扎和痛苦。 这条曾经让她误会的围巾,是让沈崇堂身陷囹圄的痛苦根源。 宋汀把她重新放回盒子,又扣上搭扣,垫脚把它放回原地。 然后在认真地看向沉默的男人:“你不想看到,那就把它藏起来。” “但如果你想找人倾诉的话,那我一直都在。” 爱情电影里总有些感天动地的情节,主人公历经千帆终于回到爱人的身边,而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对方都能静静听他诉说并给予温柔长久的陪伴,最终漫长的时光会将一切痛苦淡化,唯有爱人常存。 沈崇堂看过不少这样的电影,向来对此嗤之以鼻。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完全理解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类? 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夏日清晨,宋汀穿着他的衬衫平静地站在他面前,而这平静的一幕是她昨夜冒着暴风雨而来,坚定地敲响了他的门。 从此以后他一潭死水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的改变。 那些曾经不相信过的爱情神话,悄然地降临到他的生命中。 沈崇堂长长地叹息一声,卸下了一身的盔甲,紧紧将宋汀搂进了怀中。 - 宋汀罕见地迟到了。 她避开可能会遇到领导的电梯,爬楼小心翼翼闪进了办公室,要是平常还好,可今天她的装扮着实和往常不同,一进办公室就被同事纷纷行注目礼。 宽松到甚至可以说是嘻哈的长t恤,收脚的运动裤,头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看起来像个迟到的高中生。 “你……”祝林愣了一下,问:“换风格了?” 赵雨口中的面包片“啪唧”掉地板上,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捡,睁大眼睛问:“走男友风了?” “其他衣服洗了没干。”宋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坐回自己的工位。 赵雨想到昨晚确实下了雨,衣服不干也是有可能,便不再多问。 谢隋的采访日定在周三,周一周二他们节目组的时间都空余下来,宋汀就修修提纲,在盯一下本期的节目成片。 上次采访摄影师的那期节目已经粗剪出来,宋汀加快倍数看,发现摄影师拍自己的那一幕也被剪了进去,顺便还将拍她的照片放在了旁边,摄影师笑得明朗,而照片中的她抿着唇工作,唇边还有不易察觉的笑意,氛围感十足,颇有造话题引导cp的嫌疑。 这只是惯常的营销方式,若是从前宋汀就随他去了,但想到昨晚沈崇堂孩子一样地抱怨,宋汀指了指屏幕,对剪辑说:“这一幕麻烦删了吧。” “嗯?”剪辑正低头摸鱼打游戏,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调侃道:“不好意思啦?” “不是。”宋汀笑了笑,模凌两可道:“不太方便。” 剪辑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闻言爽快地点头。 等片子看的差不多了,宋汀去泡了一杯茉莉,端着茶刷手机摸会儿鱼。 临仙财经的发出最新消息。今日上午在城西会展中心举行第十二届财经峰会,临仙主要由万荣集团代表出席,宋汀看着屏幕上一排小字,万荣集团之后紧跟着沈崇堂的名字。 宋汀心里一动,悄悄点开正在显示直播的头像,台上一位新能源领域的ceo正在演讲,她耐心看了一会儿,放大了屏幕来看,密密麻麻的背影,瞧不出谁是谁,遂失望地关掉了直播。 中午吃饭时,餐厅里的屏幕也在播报这次昂财经峰会,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最后一位企业家致辞之后,画面便切到众企业家陆续出场的身影。 第99章 这场财经峰会在临仙乃止全国都有很高的关注度,此刻餐厅内吃饭的众人目光也不时投向餐桌上方的屏幕。 外场的记者争分夺秒地抢占机会采访,但都被栏杆挡住,画面也算乱中有序。 大部分的企业家都不太愿意接受采访,基本都是匆匆而过,最后出来的是万荣集团的代表,沈崇堂打头,身后跟着公司骨干和赵烨,同上次来电视台录节目时一样。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屏幕,就吸引了大批量的记者提问声,快门声也此起彼伏。 宋汀端着餐盘坐下,目光也不自觉被屏幕中的男人吸引。 他穿着早上那一身西装,连头发鬓角都一丝不苟,深邃的眉眼朝镜头看过来时,宋汀听到压抑着的小声惊呼,可宋汀却觉得那双眼睛透过屏幕,仿佛在审判,可唇角却勾着笑。 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 宋汀指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明明早上刚见过。 怎么能被他一个笑容轻易蛊惑。 沈崇堂走到转弯处,所有人都预设他一定会向往常一样冷淡离开,毕竟他是出了名的不爱接受采访,被问道私人问题是怼记者的事情也曾有发生。 可就在他走到屏幕正中心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结过了记者递过来的话筒,就刚才听到的问题作出回应,他的嗓音经过电子传输变得更有些失真,素来低沉的音色里参杂了一些轻扬。 唇角上扬的弧度一直没有下来过。 谁都能看出来沈崇堂此刻心情很好。 记者有些紧张地多问了几个问题,都被他一一耐心回答,平易近人到不可思议。 在提纲上的问题都问完后,记者惶然发现居然得到了所有的回答,顿时欣喜起来,想在临时想几个问题,沈崇堂也耐心地等着。 记者吭哧几秒还没想出问题,沈崇堂身后的中年人拍了下他的手臂,低声在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崇堂点了下头,记者知道这是要走的意思,失望地伸手要结果话筒。 沈崇堂在离开的瞬间却又突然转了个头,浓墨般的眸子里面盛满中午的灿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话筒递回了嘴边,薄唇轻启随意道:“对了,借此机会,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屏幕内外此刻都突然噤声,世界一片安静。 宋汀看到,隔着一块屏幕,沈崇堂张口说:“我快要结婚了。” 现场和餐厅都顿时一片哗然,宋汀甚至分不清是哪里的声音,只觉得所有的声音在耳边嗡然一片,化为轰鸣。 记者好像又问了什么问题,沈崇堂侧耳靠近,听清后唇边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朝镜头展示了一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睛再次透过屏幕看向宋汀:“正准备求婚。” 心脏失序地在胸腔跳动,宋汀怔怔看着结束的直播画面,在赵雨疯狂地拍打下才回了神。 赵雨低声凑在她耳边问:“这个沈总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还给你送姜茶吗?这么快就有新欢了?” 宋汀“嗯?”了一声,没听清赵雨的话。 赵雨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她空空如也的手指,没忍心再问,以为她是因为受打击太大才这副神情。 可她不问,周围该来的小声议论还是如期而至,在旁人眼中宋汀也不过刚被甩没多久,沈崇堂这边已经宣布新恋情,虽然并没有公开女方身份,但想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千金。 宋汀也确实印证了旁人的猜想,吃完饭立刻匆匆离开餐厅,脸色羞愧地发红。 可没人知道,她那是臊得。 想到刚刚沈崇堂说的话,她耳朵尖的热度就下不去,甚至还有持续升温的趋势。 她想给沈崇堂发个信息,怪他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可一想到刚刚直播里说到万荣下午还要参加别的会议,于是决定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一下午,宋汀都在神游天外,一页页的稿子在眼前如同天书,看了半个小时,什么关键字都没记住,只好重头再来。 在她对着电脑发愣之际,郑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办公室,她最近在筹备一个旅行类的新节目,项目初期正开会研讨内容,她叫了宋汀一块来旁听。 一进入开会的状态,宋汀脑海中脱缰的野马就被拴回了原地,老实了。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班后,节目的雏形大概已经浮现,宋汀也记录了大量的笔记,回办公室时还在琢磨节目的形式。 办公室的同事都已经下班离开,只给她留了一盏灯,她俯身去关电脑,收拾东西,最后犹豫了一下把早上放进公文包里的戒指拿出来,戴在了无名指。 - 周静正在停车场等人,拿着手机随意刷着信息,大数据的推送将她白天搜索的信息再次推到她首页,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对官方镜头宣布自己的婚讯,一脸的意气风发。 她撇了撇嘴,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便是邵茵,身处顶端的名利场之中,也还是入不了沈崇堂的眼。 更遑论她或者宋汀。 周静心里浮现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情愫,任谁见到了沈崇堂这样的男人都不能无动于衷。正胡思乱想着,余光瞥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她惊愕地转头,却看到屏幕中的男人出现在了电视台的停车场,相比于白天一丝不苟的形象,此刻他发丝未乱,领带也松了,整个人随意地倚在一辆车旁,平添了一份慵懒的感觉。 再仔细一看,那辆车表面并不光滑,甚至有些许剐蹭凹陷,车身是旧旧的银灰色,这和男人的身份全然不匹配,可他却毫不在意,昂贵的西装靠在破旧的车身。 看那样子,是在等人。 而那辆车,周静总算是认出来了,是宋汀的。 周静一口气堵在胸口,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梗着脖子去看,没一会儿,宋汀从后门出来,见到车前的男人时,脚步顿了一下在他的两米之外停下。 周静嗤笑一声,两人这样子看起来也并不熟。 可下一秒,倚在车门边的高大男人直接走到宋汀面前,拉着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垂头在她唇角亲了亲,随后宋汀仰头推了一他一下,似是在埋怨,却并没有挣脱他的手。 他们之间的动作自然而亲密,亲密无间仿佛多年的恋人。 周静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同事打断视线,强忍着心下的酸涩转移了视线。 可在车路过那辆银灰色的车时,周静还是下意识朝车窗里扫了一眼,在停车场不算明亮的灯光里,沈崇堂身体朝着副驾驶倾斜,而宋汀仰着修长的脖颈回应。 等轿车驶离电视台,那辆银灰色的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周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在接吻。 一吻结束,车内空气陡然燥热了起来。 宋汀轻咳一声:“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当司机。”沈崇堂还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这么殷勤啊。”宋汀脸撇向窗外,脸红地调侃。 眼前一暗,沈崇堂又悄无声息凑过来,在她被吻得水红的唇中吮了下,高挺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灼热气息喷洒在耳廓。 “准备求婚,当然要好好表现。” 第81章 关于沈崇堂突然成为她的私人司机这件事,宋汀一开始颇为不习惯。在沈崇堂接连几天在下班点的出现在电视台的停车场时,像个人形立牌供单位人参观,宋汀劝阻不来,完全拿他没有办法。 台里的同事才后知后觉发现沈崇堂采访时要结婚的人是谁了。 而宋汀的无名指上的戒指戴上就没再摘下来。 这天,下班前宋汀接到了汤敏的电话,说之前他们去店里看到的那件礼服到货了。 宋汀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起来是什么时候,无语道:“你们店这个效率,真的不会被投诉吗?” “那你之前不是也没急着结婚吗?”汤敏笑嘻嘻回应。 “现在也不急啊?”宋汀嘀咕一声,按下电梯下行键。 “得了吧,我赌不出一个月我就得吃喜糖。” 汤敏在沈崇堂公布婚讯的热搜后,第一时间就给宋汀打了电话,得知沈崇堂口中的结婚对象就是宋汀,心道果然,这大半年时间宋汀和沈崇堂的纠葛她都看在眼里,傻子都能看出两人之间无形的拉扯。 婚纱店前一段时间进行了大规模的翻修,浅金色的装潢换成了天蓝色系,在湛蓝的夜空中像朵梦幻的云。 宋汀和沈崇堂相继进入店内,汤敏已经等候多时,直接带着两人去二楼贵宾室,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经过修缮,变得宽阔许多,再也不用担心会撞到头的问题,可沈崇堂还是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宋汀的头顶。 而这一次,宋汀看在眼里,心里猛地一跳。 半年前宋汀随意指定的婚纱已经摆在贵宾室最显眼的位置,裙身的水钻在水晶吊灯下闪闪发光,等她换上裙子从试衣间出来时,发现沈崇堂也去换了一身西装,纯白色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更加完美,削弱了他冷峻的气质,温润如玉。 第100章 站在镜子前,宋汀主动挽起了沈崇堂的手臂,让汤敏拿店里的拍立得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 图像渐渐在相纸上显现,两人都在快门声想起的瞬间望向了对方,唇边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 宋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包里,然后想起来什么,问沈崇堂:“你要吗?” “我已经有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沈崇堂不理会她的追问,起身接起了电话,低沉慵懒的声音响起。 宋汀在试衣间换下衣服,汤敏把沈崇堂之前留在店里的黑卡拿给宋汀,宋汀举着在沈崇堂眼前晃了晃,沈崇堂伸手将兜里的钱包拿出来给她,示意她放进钱包里。 口中还在对着电话说:“这个月底能去看吗?” 电话那头又说了句什么,沈崇堂勾起唇角笑了,离开两步到窗边,可眼神却一直落在宋汀身上,“确实幸运,还要麻烦你尽快。” 钱夹打开,宋汀把卡插进夹层,看到身份证的后面露出一个一寸照片的角,湖蓝色的底,边角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 她指尖伸出去,将那张证件照抽了出来,照片中的少女头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没被束起的发丝垂落在耳边,唇边绷着一个笑。 是十六岁的自己。 汤敏也凑过来看,惊讶道:“这不是在蓉城照的照片吗?我记得咱俩一起去的。” 初中毕业的暑假,她和汤敏去街边的老旧打字复印店拍得,身后一块蓝色幕布扯下来,搬个板凳坐在前面,没等她做好表情就按下快门,拍下的证件照。 本来是为了高中填写入学资料而准备的,可随后她就被带到了临仙,南山风景虽然优美但位置偏僻,她照的这一沓证件照很快快要用尽。 只剩下最后一张,被它放在零钱包里,准备贴在演讲比赛的报名表上。 后来却翻遍钱包怎么也找不到了。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演讲比赛前夕是沈崇堂的成人礼,她在那天偷偷带着他逃进起了雾的冷杉树林,找到还亮着灯的公交车站,而在公交车即将来临之际,自己将钱包里的一把零钱塞给了沈崇堂。 而这张照片就夹杂其中。 沈崇堂打完电话过来,见到她手中拿着的那张证件照,轻笑了一声,很是平常地将照片抽走,又重新放进了自己的钱夹,只不过这次放在了身份证前面,一打开钱包就能映入眼帘。 汤敏羡慕,觉得两人是神仙爱情,被沈崇堂这种神情的举动而动容。 可宋汀的心情却蓦然落到了谷底。 一直到停车场心里都闷闷地,呼吸都很稀薄。 她一遍一遍回想那一晚的事情,她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而沈崇堂去奔赴的是生母的死亡,和不见天光的喜欢。 只能将一张一寸的证件照藏在钱夹里,将无边的痛苦隐没在心底。 这样的日子他竟然独自过了这么多年。 察觉到她的低落,沈崇堂在树下停驻脚步,垂下眼睑,低声问她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能早点知道你的事情。”宋汀在路灯下仰起脸,眼里的水汽漫出眼睑,又被她眨眨眼隐藏,漂亮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哽咽道:“你就不用自己去面对这些事情了。” 沈崇堂的心随着她眨眼的频率一下下揪紧,第一次意识自己的隐瞒是那么可恶,宋汀心疼的眼神让他立刻缴械投降,立刻把人抱在怀里,柔声哄着:“我错了,以后什么都告诉你。” “你要是还哭的话,那我现在就要亲你了。” 宋汀悲伤的心情立刻被羞愤代替,她不知道恋爱中的沈崇堂原来也会这么不知羞耻。 “这是大街上。” 宋汀瞪圆了双眼提醒他,转身绷着下巴朝前走。 沈崇堂紧跟在她身后,笑容溢满双眼。 回到车内,宋汀还是妥协了一步,在静悄悄地地下停车场,攀着沈崇堂的肩膀,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到小区时,宋汀仰头看到三楼的窗内黑着灯,以为杨文怡去和楼下李奶奶去遛弯,和沈崇堂告别后就上了楼,她明天要去谢随工作室拍摄,今晚再改改提纲。 沈崇堂开车返回,绕过街角时却发现杨文怡兼职的花店亮着灯,杨文怡正搬着花盆往屋内搬。于是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去帮忙。 花店今日接了个大单,杨文怡吃完晚饭又来加了几个小时的班,老板家里孩子突然发烧,她着急回家带孩子去医院,杨文怡让她赶紧回家,自己来收拾关店。 门口的花盆并不多,但全落在她一人身上着实有些吃力,她刚把一盆花草放到室内的架子鼓,门上挂得风铃却在身后响了起来。 她下意识回应:“欢迎光临。” 头转过去却看到沈崇堂正搬着一盆无尽夏进来,轻松放到木质画架上后,才解释道:“我刚送小汀回家,看到您这亮着灯。” 临下班时统一给花浇了水,陶瓷花盆上还沾着水渍,杨文怡眼尖地发现沈崇堂受伤沾上了泥土,昂贵的西服也未能幸免。 “哎呀,衣服弄脏了。”杨文怡有些着急站起来,给他拿了一条赶紧毛巾让他擦,怕再弄脏他的衣服,拦着不想让他帮忙。 “我来就行。” 沈崇堂接过却放在了一旁的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尘,朝杨文怡说:“我听小汀说您的腿不能干重活,还是我来吧。” 他这话说得诚恳,杨文怡却听出一丝威胁,要让她女儿知道自己下了班还在这搬花盆,估计明天就拦着自己不让来了,只好放任沈崇堂去搬。 杨文怡没想到,沈崇堂看起来不带一丝烟火气,干起活来却很是麻利,几分钟的时间将门边的花盆尽数搬了进来,还将落下的叶子通通收拾干净。 再联想到之前宋汀带回家的晚餐,拿喝起来不错的罗宋汤大概率也是他做的,杨文怡这几天得知宋汀和沈崇堂在一起后惶惶的心落回了原地。 在沈崇堂执意开车将她送到楼下时,杨文怡开口问:“沈总,这周末有时间来家里吃顿饭吗?” 沈崇堂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说:“有时间。” 杨文怡打开门的时候,宋汀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润地披散在肩头,她关了吹风机露头问:“妈,怎么这么晚回来?” 杨文怡把刚刚见到沈崇堂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看到桌面上打包好的点心,正好两份,本来准备全送给楼下李奶奶的,转念一想嘀咕道:“不知道沈总走了没,给他也拿一份吧。” 宋汀听到眼睛亮了一下:“他还在楼下吗?” “可能还没走吧,我去看看。”杨文怡没换鞋,去拎点心,宋汀却着急忙慌从浴室跑出来,从杨文怡手中拿走那一盒点心,撂下一句“我去”就跑下了楼。 啪嗒啪嗒地声音在楼道里响起,连拖鞋都忘了换。 杨文怡哑然失笑。 沈崇堂刚发动车,车窗就被敲响,他侧头就看到宋汀穿着睡衣,头发冒着水汽在窗外朝他招手。下车来到她身边,才闻到她身上撒发出的氤氲水汽和沐浴的香气。 他的指尖不自觉摩挲,凑近在她身边闻了闻。 注意到他的动作,宋汀脸蓦地红了,把那盒点心塞到了他怀里,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沈崇堂轻笑一声,将点心拎在手中,朝宋汀说:“阿姨邀请我周末来吃饭。” 没等宋汀说什么,他又再次靠近,叹息一般低哑的声音在宋汀耳边响起:“我那天能不能留宿?” 第82章 “不行。” 宋汀双手推拒着沈崇堂,眼睛里全是羞赧:“我妈在家呢。” 沈崇堂抬手揉上了宋汀头,那潮湿的触感让他想到某次深夜宋汀精疲力尽地躺在他怀中,毫无保留地抱着他,在他耳边响起绵长的呼吸,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颊也毫无知觉。 心里一动,手上控制不住,捏了捏她细腻的脸颊。 宋汀只当他是在耍赖,拉下他的手指尖交握着,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眼,没人,于是踮起脚尖柔软地唇在他的嘴角触碰了一下就离开。 := 一个不痛不痒的安慰。 沈崇堂的眼神一暗,不知餍足地将宋汀抱了起来,抵在无人的楼道口,唇齿交融的那一点水声点不亮楼道里的灯。 黑暗中,宋汀感到沈崇堂的微凉的手穿过薄软的睡衣,按在了自己还冒着热气的腰间,她瞬间颤栗起来,神经末梢都跟着绷紧。 沈崇堂的怀抱却越收越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骨血,宋汀想要呼痛却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闷哼,回应她的是更放肆的亲吻,连她的呼吸都要被吞没。 宋汀鼻尖细细的呼吸,却抵不过一次呼气,在快要窒息的瞬间,她牙尖咬了一下沈崇堂肆虐的舌尖,铁锈味瞬间充斥在口腔。 沈崇堂这才从她的唇边抽离,却又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高挺的鼻梁蹭着她的动脉,像是报复一般,在她的锁骨上轻咬了一下。 第101章 声音沙哑地喃喃道:“真不想走。” 宋汀本想怪他,听到这声孩子气的话,张了张口喘息着没说话,双手回抱住了他。 等那辆漆黑的车消失在视野,宋汀一直怦然跳动的心才有了平静的趋势,她摸了摸自己热烫的脸颊,在楼下吹了好一会儿的风才敢上楼。 - 周末的午后,烈阳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阳台的花被晒得蔫巴巴。 宋汀吃完午饭吭哧吭哧开始把杨文怡精心养育的花一盆盆往客厅搬,花草倒是都不重,只是花盆都是实打实的瓷盆,即重还要小心不要磕碰。 眼见最后一盆苹果芋就要落地,用力过度的手腕一个酸软,在落地时松懈了力气,浅灰色的花盆底部被磕掉一块,宋汀的指尖抽回的时候在锋利的截面拉了一记。 宋汀下意识“嘶”了一声,抬起右手指尖一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鲜红的血正往外冒。 正在厨房给花瓶换水的杨文怡没听到,宋汀自己悄没声息的处理好了伤口,只是创口贴下的指尖还时不时传来针扎似的疼痛。 沈崇堂下午去公司开会,大概四五点钟会来,家里水果正好吃完,杨文怡打发睡完午觉的宋汀去小区外的水果超市随便买点。 宋汀等到四点钟,太阳有了落山的趋势才出门,一出单元楼仍灼热地空气扑面而来,没走两步,她的鼻尖就攒满了汗珠,也不管自己是穿的人字拖,一路小跑着去了超市。 一口热气一直到拨开超市的塑料帘才呼出,她推着推车随意地逛着,到卖水果的区域给沈崇堂拍了一张,问:【你想吃什么?】 手机“嗡”地一声很快回信:【荔枝吧。】 宋汀回了个ok的表情包,拿着保鲜袋,认真挑起来,透明的袋子逐渐被圆滚滚的荔枝撑满,她的手突然被人从后握住。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怎么弄的?” 宋汀转头看到沈崇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看着她用创口贴包得严实的指尖发问。 “搬花盆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宋汀从他的手中抽出手指,朝他递了一下装满的袋子。 沈崇堂默契地接过,不满地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下次小心点。” 宋汀敷衍地嗯了一声,受伤的手指搓不开袋子的封口,顺势递给他,沈崇堂自然地接过,指尖一碾撑开后却没还给她,还顺便拿走了她手中的推车。 “还想吃点什么?” 好像宋汀才是那个来做客的人。 “我妈让我来给你买吃的。”宋汀问他:“你除了荔枝还想吃别的吗?” 她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地走在前面,在罐装曲奇的货架前蹲了下来,恬静地侧着脸认真地看着罐子上的包装,扎在脑后的发丝松散开来,搭在她白皙的肩头,在超市顶上的白织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像某种多汁的果肉。 沈崇堂喉咙干哑,喉结滚动着咽了一下,哪还想吃什么荔枝。 宋汀无知无觉地侧头,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曲奇罐,苦恼地说:“这个曲奇是薄荷味的,想尝尝,但会不会像牙膏?” 沈崇堂只注意到她淡粉色的唇一开一阖,舌尖被咬过的地方下意识疼了一瞬,他的眸底暗了下来,俯身把她手中的曲奇罐放进购物车,不动声色道:“那就尝尝看。” 周日傍晚来超市的人不少,收银台排起了长队,旁边的立式空调呼呼吹着冷风,宋汀贪凉站在出风口吹得睫毛都颤抖。 沈崇堂仗着自己身高,直接将空调的叶扇朝上一推,吹在宋汀头顶的风突然消失,她茫然抬头,正要去翻下叶扇,被沈崇堂拉着手腕朝朝前走了两步,彻底远离了空调的射程范围。 车开到楼下时,沈崇堂一开后备箱,宋汀被满满的昂贵礼盒惊到,沈崇堂淡然地一一拎出来,两手满满当当也不让宋汀拿,甚至那一兜水果也被他抽空拿了去,宋汀两手空空走在前面去开门。 到家里才发现本想上来时捎上的储存卡还在车上,懊恼地抱怨了一句,想转身下楼去拿。 沈崇堂却拦住她,从她手心拿走车钥匙,说我去。说完还伸手蹭了蹭她布满汗水的额头。 宋汀怕热,从车里下来短短几步路,鼻尖额头又蓄满的细密的汗水,被沈崇堂微凉的手背一蹭,痒痒地发麻。 脸上的的红晕不知道是热得还是臊得。 储存卡放在副驾驶的储物格内,沈崇堂打开后一翻动就找到,正要合上时却看到几张单片消毒湿巾的上面放着一个卡片,他随手拿起来,是一张名片。 海浪摄影工作室,顾寒先生。 薄薄的卡片在修长的指尖翻动两下,沈崇堂眸底深深地将它放回了原处。 晚饭由杨文怡和沈崇堂共同完成,宋汀拿到储存卡之后,打开电脑看了会拍摄的内容,标注一下剪辑的顺序。 房间的空调被杨文怡关了,开着纱窗透风,宋汀还是怕热打开了落地风扇左右摇摆着,纯白的窗帘被两股风裹挟着不断翻起又落下,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音乐,厨房飘散出饭菜的香气。 宋汀改着稿,蓦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狭小的出租屋写作业的时刻。 只不过这一次她心里的期许全都被满足,心里沉甸甸地被幸福的滋味包围。 她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到厨房,看到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沈崇堂正在剥那盘荔枝,见她进来,顺手将一颗饱满的果肉塞在了她的嘴里,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她唇边摆出一个接的动作。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等宋汀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枚漆黑椭圆的果核就从自己口中就落入了沈崇堂白玉似的手心。 杨文怡正巧端着菜转头,瞧见了这一幕,先是诧异了一秒随后欣慰地笑了起来。 宋汀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从杨文怡手中接过刚炒好的手撕包菜,端去了餐厅。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宋汀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还顺便打开了电视,正好今晚播出上次采访摄影师的一期节目,宋汀边吃饭边看,端得一副工作吃饭两不误的模样。 只到她的碗里开始不断出现爱吃的菜,杨文怡才看不下去一般敲了敲她的碗,“好好吃饭,别让沈总一直伺候你。” 这话说得宋汀面红耳赤地,讷讷嗯了一声,从电视上移开视线,反观沈崇堂却是一副泰然自若地模样,唇角的弧度昭示着他的愉悦。 宋汀悄悄在桌下拿脚踩了他一下,沈崇堂立刻抬眼看她,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不明的情绪。宋汀却端坐着不再理他了。 饭才刚吃完,门铃就被按响,蕊蕊稚嫩的声音伴随着铃声响起,“杨阿姨,奶奶叫你去跳广场舞啦。” 杨文怡一看墙上的钟表,连声道坏了坏了,她往忘记了和李奶奶约定跳舞的时间。 宋汀起身去把门打开,蕊蕊立刻蹦跳着进来,见到餐厅坐着的沈崇堂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抱住宋汀的腿,说什么也不敢上前了。宋汀笑了笑蹲下来对小姑娘说:“别怕,他是姐姐的家人。” 听到这话也走过来的杨文怡怔了一下,随即和善地附和道:“是呀蕊蕊,胆子怎么突然变小啦?” 蕊蕊听到这话才放心走进来,沈崇堂眉眼温柔地垂着,递给小姑娘一颗没剥皮的荔枝,蕊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像电视明星一样的男人,伸出小手接了过来,又些害羞地朝宋汀望了望。 “沈哥哥。”宋汀指了指沈崇堂对蕊蕊说。 一把年纪被叫哥哥的沈崇堂啼笑皆非地看着宋汀,宋汀却不以为意。 杨文怡很快换好了运动服,牵着蕊蕊的手下了楼,小姑娘的口袋里已经塞满了临时,口中还含着一块儿巧克力,含混不清地朝他们两人摆手,“姐姐,沈哥哥拜拜。” 等门一关闭。 沈崇堂眼睛含笑地看着宋汀,重复一句,“沈哥哥?” “叫我姐姐,当然叫你哥哥啊。”宋汀理直气壮。 “这么说的话。”沈崇堂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唇角一勾说:“你也该叫我一声哥哥。” 他低沉的嗓音故意拖的很慢,最后那个“哥哥”被他说的暧昧缱绻。 宋汀的脸顿时红了,绷着下巴端起沈崇堂收拾好的碗筷就要去厨房。 沈崇堂叹了一口气,直接将她手中层层叠叠的碗拿走,“受伤了就别乱动。”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指受了伤。 电视上的节目快要进行到尾声,摄影师顾寒正和团队在院中吃饭谈天,剪辑听话地将顾寒拍摄自己的画面剪掉,可却还是没能改掉造cp的本能,顾寒喊宋小姐的画面被剪辑拼接在一起,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在顾寒在屏幕中第六次喊宋小姐的时候,沈崇堂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了。 他的手心还有水滴低落,而屏幕中后期给了一个顾寒喊宋汀的正面特写,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甚至还有旁人的吐槽:“顾寒老师怎么一直叫宋编导。” 第102章 不大的客厅此刻仿佛一个小型的修罗场。 宋汀罕见地说话打了磕巴,指了指屏幕:“不要相信你看到的,这都是综艺效果。” “我跟他可不熟。” 宋汀急着撇清关系,见沈崇堂没说话,她眼睛一转看着茶几上的水果,讨好道:“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洗。” 沈崇堂仍然沉默,黑漆漆的眼睫垂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凑到宋汀耳边说:“你。” 宋汀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的意思,瞳孔瞬间放大,没等再说什么,沈崇堂已经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回了卧室,门关上的瞬间,宋汀听到上锁的声音。 天旋地转的间隙,她被沈崇堂压在了自己的床里。 灼热的呼吸瞬间将她淹没。 微凉的指尖探到了她不断起伏的胸口。 第83章 卧室内满是燥热的气息。 风扇摇摆着吹向宋汀的裙摆,薄软的布料滑落脚踝,宋汀的小腿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猛然惊醒。 窗帘还打开着,室内亮如白昼。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 在唇稍分时,喘息着低声说:“窗帘!” “窗帘还开……” 沈崇堂不等她把话说完,薄唇再次将她的唇舌吞没,宋汀挣扎着在沈崇堂身下伸出手臂,细长的手指在墙上摸索着,找到了卧室顶灯的开关。 啪—— 一声脆响,房间内陷入黑暗。 余光只能看到深蓝色的夜空,和随风摇摆的榕树枝,沙沙作响地和不知疲倦的蝉鸣声混成一片。 宋汀的裙子堆叠在锁骨处,脸颊热得像是发烧,光裸的皮肤被沈崇堂的指尖一寸寸摩挲,每一寸都像是过了电,由神经末梢传达到四肢百骸。 她的手本能地攥紧了身前的衣服,沈崇堂被她拽地不适,暗哑的声音埋在她耳边蛊惑:“帮我脱了。” 窗外飘进来一阵小孩的嬉闹,那声音由远及近,来至窗外。 孩童清亮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旁,宋汀的在交错的燥热呼吸中慌乱地咬了一下沈崇堂的下唇。 男人“嘶”地一声,更重地吻了进来,黏腻的水声将嬉笑声覆盖,宋汀昏昏沉沉地仿佛沉溺在海里,仅有的力气汇聚在指尖,短而圆的指尖陷入沈崇堂滚烫的皮肤。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归于寂静,宋汀眼前白光一闪,陷在潮湿的棉被间,白皙的脸上汗水混杂着泪水,发红的眼眶还盈着一层水光。 她狼狈地喘息了一声。 沈崇堂的心猛然被牵动,抱着她翻了个身,掌心一下下轻抚宋汀还在微微颤动的身体。 心跳隔着纤薄的皮肤重叠,由急促变为平缓,一下下入催眠的钟声,宋汀将耳朵贴在沈崇堂的胸膛,慢慢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房间里又陷入寂静之中,散落在被子里的手机“嗡”地一声,显得格外刺耳。 宋汀被吓了一跳,心都猛烈地跳了一下。 赵烨来电,临时要去邻市出个差,机票一个星期前已经订好,赵烨眼见时间逼近,沈总还是没有打来电话的意思,他赶在最后的时间关头给老板拨去电话。 电话一接通,赵烨就听到对面一道清亮的女声问,谁呀? 沈崇堂低声说“赵烨”,随后才回他:“半个小时后去机场。” 听那意思,沈总已经把出差的事情抛诸脑后,忘了个干净。 沈崇堂先是摸黑将宋汀的衣服穿好,再套上裤子按开了墙上的开关,站在窗边拿着t恤往身上套。 他今天穿的一身休闲运动装,像个大学生,浅灰色的衣摆很快盖住他精瘦的腰腹,然后目光幽沉地转头。 宋汀已经坐了起来,睁圆了眼睛看着他,沈崇堂俯身吻了吻她汗湿地额头,将她黏在鬓边的发丝绕进耳后。 然后又捏了把她的脸才站起身,目光却没从她身上移开。 宋汀现在已经能分辨出他眸底的情绪,那不舍的情绪明明白白的映在他眼底,宋汀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 “早点回来。” 沈崇堂看了她一会儿又突然抽风,把她从床上搂了起来,一件件衣服穿好,不管不顾地抱着她下了楼。 直到上车前一刻,手还紧紧攥着她的。 宋汀站在车窗前看他发动引擎,突然感到不舍,垂头进车窗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刚想说注意安全。 就被他的手握住了后颈,绵长的吻结束,宋汀呼吸都急促起来,连摆手都没什么力气。 车子开到转弯处,像是知道她还在看,沈崇堂从车窗伸出手臂朝她挥动,意思是回家去。 - 沈崇堂出差历时一周,每天抽空给宋汀发信息打电话。 时间不定,有时宋汀下班刚好到楼下,有时宋汀正在午休,有时正赶在她下楼拿拿快递的间隙,沈崇堂在电话那头听到她啪嗒啪嗒下楼的声音,会无奈道:“不是说了下楼梯别接电话吗?” “我看着台阶呢。”宋汀不服气,自己人生中有限的两次踏空都被他撞个正着,只能说是不凑巧。 电话那头传来不置可否的一声轻笑,敲打键盘的声音响了起来,直到宋汀踏上平地,低沉的声音才又响起。 宋汀是看到了财经账号的推送才知道,沈崇堂正在谈一场并购会,每天一早起来,深夜才结束会议。 电话属实是硬挤出来时间打得,宋汀知道以后聊两句后就借口挂断,想让他多休息片刻。 杨文怡在周中的时候和花店请了假,要回蓉城探亲,自宋汀记事起就没听杨文怡说过姥姥姥爷家的事情,在蓉城唯有一个远方的表姑,逢年过节牵着宋汀前去探望,那位姥姥一见宋汀就要心疼,回家时拎的东西要比带过去的多。 深夜时表姑远在外地的女儿打来电话,话还没说出口就哽咽着泣不成声,好半天才听出老人今年夏天突发疾病已经与昨日去世。 杨文怡挂断了电话后,长久地在餐厅的桌前坐着,愣了很久后眼泪才不停地流,宋汀不放心要陪她去,却被杨文怡拒绝,让她在家安心上班,自己过两天就回。 不大的房间又只剩宋汀一人住,晚上下班回家看到空荡荡的厨房颇有些不适应,一旦习惯了家里有人,仿佛自己一人就不能过了一般。 她懒得做饭,下楼到小区外的面馆吃馄饨,等馄饨的间隙,玻璃门外走过一家一家的人,热热闹闹地从门前穿过。 她拿出手机给沈崇堂发信息,明明知道他后天的飞机,还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简单的一句,承载着她无声的想念。 沈崇堂大抵是真的在忙,直到宋汀睡觉也没发来回信。 宋汀睡觉不老实总踢被子,但又怕热,睡前定两小时的空调半夜又怕被热醒,边将风扇开小档摇着。 凌晨两点钟,宋汀睡得正酣。 敲门声规律地响起。 第三波才将她惊醒,宋汀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耷拉着眼皮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家门响了。 “咚咚咚”地三声敲打,不徐不疾地响在房间。 宋汀的心跳地快了一些,拖鞋也没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几步路小跑着打开了门。 楼道的感应灯亮着。 沈崇堂手中拎着行李袋,衬衫上带着凌晨的的露水,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 一见她就皱眉,“怎么不问是谁就开门。” 宋汀不管不顾蹦了一下抱住他脖子,嘴里嘟囔着:“不用问”沈崇堂无奈将她抱了起来,大手在她光裸的脚心拢了一下。 行李箱随意地仍在地板,沈崇堂全身心地抱着她往卧室走,低声在她耳边问:“阿姨呢?” “回蓉城探亲。” 话音刚落就被吻住,宋汀搂着他被亲得身上冒汗,边推着他泛着胡渣的下巴抱怨:“热。” 沈崇堂不像深夜归来的旅人,反倒像个翻墙出学校的高中生,精气神漫溢,抱着她在房间内转了两圈,小风吹起,顺着宋汀的睡衣下摆窜进去,惹得她直笑。 宋汀打了个哈欠,眼角困出眼泪,沈崇堂指腹在她眼角抹了一下,把她放回被子里,关上门自己去洗澡。 沈崇堂带着一身的水汽回房间时,她已经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再次睡熟了,被一双大手捞着抱进怀里,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呼吸扑在沈崇堂的心口,伴着他的心跳入梦。 杨文怡第二天打开门时就看到门前摆放着的皮鞋,漆黑光亮,立刻意识到是谁来了。 葬礼于昨日办妥,她本想在留一天,可她一停留在老人生前居住的房间,触景生情,泪水就止不住地流,最后硬是被劝着一早赶了回来。 一路上心都空落落地,怅惘的愁绪在脑海萦绕,眉头皱起就没再舒展开。 她打开女儿卧室的门,床上的两人睡得正熟,没有意识到有人开门。 初见时冷淡矜贵的沈家太子爷此刻就像是平常人家的丈夫,下压泛出青色的胡渣,手臂搭在女儿的腰间,是一个无意识保护的姿势。 第103章 而宋汀鼻尖攒了细小的汗珠,脸蹭在身前人的胸膛,正睡得恬静。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臂上,那道光斑随风跳跃着充满了新鲜的生命力。 杨文怡将房门轻轻关上,觉得这几天被死亡笼罩的阴翳被那初生的太阳消弭,逐渐明朗起来。 宋汀醒来时,听到厨房传来的响动,缓了两秒才意识到杨文怡已经回来了。 她抬眼看睡得正熟的沈崇堂,绵长的呼吸规律地在头顶响起,顿时觉得棘手。 正在她头脑开启缓慢地风暴,该如何悄无声息将沈崇堂伪装成刚来的样子,这是个问题。 脚步声突然接近。 宋汀的心倏地被吊起,正想干脆装睡。 卧室门被小声敲响,杨文怡的声音和平常别无二致,说得却是:“你们两个起床了,起来喝点粥。” 宋汀在沈崇堂怀里睁圆了双眼,沈崇堂搂着她的手臂动了一下,意识还未清醒,声音却清晰地答了一句:“好。” 第84章 朝岐发来吃饭邀请的信息时,宋汀正在手拎一个绿色小喷壶给花架上的盆栽依次浇水。 彼时,沈崇堂已经常住在她位于旧城区的这套老破小,每天跨越大半个临仙去位于商业中心的万荣,深夜加班回来还要摸黑轻手轻脚进门,被宋汀逮到一次后,玄关处的顶灯就长为加班的沈崇堂而亮了。 正好是周末,杨文怡去花店兼职,沈崇堂好不容易休息,见宋汀浇花抬手就要揽活,宋汀把连续加班一周的他推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找个综艺给他看。 放在桌面的手机嗡的一声响,宋汀朝沈崇堂怒怒嘴报了串密码,让他解锁拿给自己看,她手上湿的沾着花草用的营养土,不方便拿。 沈崇堂将屏幕解锁,递到宋汀眼前自己也顺势看了过去。 【宋姐姐,今天有空出来吃个饭吗?】 备注是小山。 宋汀拿着喷壶的手一歪,细密的水柱差点撒出盆外,沈崇堂伸手一扶给她拿正,目光幽幽地看了过来:“回什么?” 意味深长的一句。 “不去。”宋汀扭头专注浇花,把问题抛给沈崇堂。 手机又一声震动,朝气紧跟着又发来一句:【没别的意思,我后天就要出国读研了,就当老朋友见个面。】 宋汀瞅着这句话没有任何逾矩的意思,坦诚地让人难以拒绝,于是掀开眼睫看沈崇堂,也不说话。 “去吧。”沈崇堂爽快答应,眼睛又看向手机,低醇地声音补了一句:“我陪你一起。” 宋汀耸耸肩,嗯了一声继续浇花,余光瞥到沈崇堂拿着自己的手机正在打字。 神色放松没有不虞的样子,心想这段时间沈崇堂还真是大度不少。 - 吃饭地点定在一家法式餐厅,装修极尽反复,鲜花毫不吝啬地装饰着两层小楼,既浪漫又充满活力。 沈崇堂见到装满簇簇鲜花的门头就皱眉,宋汀打眼一看和之前被沈崇堂撞到时吃的那家情侣餐厅装潢大体一致,朝岐品味还是从一而终。 打开包厢的门,朝岐已经坐在里面,他没带助手,仍旧是穿一身黑,听见门声抬起一双桃花眼,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见到沈崇堂也毫不意外。 朝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不愿意被约束,毕业这几年眼看着要往流量歌手的方向发展,却突然逆转人生考了欧洲知名音乐学院读研,也算是活得随性。 宋汀本来担心沈崇堂又要和朝岐剑拔弩张,可不知道是沈崇堂敛了锋芒还是朝岐圆滑了一些,两人一来一往,随口聊几句音乐、经济,一顿饭倒也没什么尴尬。 她乐得清净,埋头吃饭,入夏本该是食欲消弭的季节,她却莫名的胃口越来越好,原本清瘦的脸颊慢慢多了些肉,食物咬紧口腔时,脸颊鼓鼓得像个仓鼠。 沈崇堂一边不紧不慢地和朝岐闲聊,手上动作却不停,宋汀手边的水杯一直被他添着水,指尖才沾酱汁,湿毛巾就很快擦了去,沈崇堂动作一气呵成眼睛都没多停顿一秒。 而被伺候的人,像早已习惯,继续埋头吃饭。 朝岐不动声色瞥了瞥,掩着神色收回了视线。 朝岐没开车,宋汀提议将他送回家,此刻已经重新把他当回了小时候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少爷,朝岐也不扭捏,直接上了车的后座。 到小区门口下车时,朝岐站在盛夏的林荫下,看着宋汀降下车窗,神色有些许落寞,一张口却是以前从来不会说得话:“宋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你。” 宋汀原本带着笑意探头,顿时尴尬起来,沈崇堂目光幽冷的扫过来,朝岐却笑嘻嘻地开玩笑:“但今天看到你,才发现你已经悄悄幸福上了。” “那我就祝你和姐夫长长久久,好好在一起。” 车驶离这篇茂盛的街道,宋汀还在想朝岐的那句“姐夫”,沈崇堂看起来很是受用,打开了音响,播得却是最近流行的情歌。 宋汀眯了眯眼,打开手机看和朝岐的聊天记录,这才看到沈崇堂回复朝岐邀约时只一个“嗯”。 朝岐觉得不对问了一嘴:【你不是宋姐姐吧?】 下面紧跟着沈崇堂的回复:【是姐夫。】 宋汀啼笑皆非,拿着屏幕在沈崇堂眼前晃,“看来你很享受这个称呼啊,姐夫?” “别乱叫。” 车停在红灯下,头顶茂盛的枝桠将阳光遮盖,在前车窗漏下摇曳的光斑,光影跳在沈崇堂白皙冷峻的脸庞,平添了一份柔和,他侧过头在宋汀唇间狠亲了一下。 他再侧过去的脸庞被柔光勾勒出一个俊美的轮廓,骨节凸起的喉结下修长的脖颈隐入衬衫,浅色衬衫挺阔工整,浅灰的条纹在阳光下不太明显,一段段的银丝顺着流畅的腰线束进深灰色休闲西裤。 他没系领带,每束腰带,衬衫开着两颗扣子,唇边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和手腕间随意挽起的袖口相得益彰,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宋汀蓦然间被晃了眼,七年前扑腾而来的热风又将她包裹,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轿车在道路中央匀速开着,由于早上睡了懒觉,宋汀也不困懒懒散散地看着窗外的街景,只到车驶上跨江大桥,她才后知后觉出声:“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带你去个地方。”沈崇堂淡淡解释。 宋汀歪着脑袋点了点头,伸手换了一首黑裙子的everything,低沉温柔地男生配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好不惬意。 她一开始不知道沈崇堂和谁取得经,一有空余时间就要带她去玩,近一点的livehouse、音乐节、主题市场,远得有临市的漂流、滑翔,再远一点飞去日本看一场烟火大会,在冰岛万年的火山脚下支起帐篷喝一杯啤酒。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比宋汀二十年来出去玩的时间都要多,连郑媛都直呼她努力勤奋多年的徒弟开始玩物丧志了,赵雨即羡慕又担忧问:“这么频繁出去玩,做攻略不头疼吗?” 事实上宋汀没做过攻略,沈崇堂提前两天定下计划通知她,恨不能连行李都要帮她收拾。她也甘心做一个人形挂件,被沈崇堂提溜着天南海北的跑,不时地感叹一句好美,给沈崇堂补充一点情绪价值。 冰岛的那晚,宋汀躺在布满星星的夜空下等待极光,沈崇堂和带队的大哥勘查方位,她的手机耗光了电,拿着沈崇堂的手机玩斗地主,连输两局愤然放弃,无意点开他的备忘录,里面记载了满满的旅行攻略。 标题叫带小宝出去玩。 宋汀被这个标题肉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着不远处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用一口流利的英文沉着地和向导交流,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会在备忘录里叫人小宝。 极光来临的那一刻,同行的法国夫妻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沈崇堂在沉静的夜风中吻了她的脸颊,低声问:“小宝,开心吗?” 宋汀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她被墨蓝深空中不断变换着形状的奇迹绿光所震撼,竟然也不觉得这称呼肉麻了,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开心。” 沈崇堂脸上的满足感尽显,深邃的眸子静静看着她,连奇迹都抛诸脑后,好像他穿越大半个地球只为了得到她一句开心。 车子逐渐朝郊外驶去,蝉鸣声逐渐连成一片,在茂盛的树丛中回响着,林深茂密路过时感受到阵阵清凉,宋汀降下车窗,将手臂伸出窗外,任那凉意扑打在皮肤,沥青路边的野草野花疯长,划过她的手心,痒痒得。 沈崇堂放慢车速,让宋汀有机会摘下一朵纯白的小雏菊,那野花颤颤巍巍地被她摘下,转眼塞进了沈崇堂衬衣的口袋。 他任宋汀摆布,瞥了一眼朝着他盛放的小花,心里柔软一片无声地笑了笑。 车子绕过阳光普照的公路拐入一条林荫小道,宋汀闻到了一股沥青的味道,发现车下深色地沥青地面边缘整洁还呈新鲜的浓绀色,是新修的路。 第104章 她本以为是郊外新开的什么商店或者娱乐场所,这在临仙并不少见,见惯了城区的繁华,就开始追求野外的自然。 小路逐渐开阔,两边都是高耸入云的植被,几百米外见亮光。 眼前先是一片刺眼的白光闪过,就见一方宽阔的草地上坐落着一栋三层现代化的别墅,别墅后的香樟树随风摇摆着一片深绿,趁得别墅前的花园更加瑰丽。 车停在蜿蜒石板路前,宋汀却愣在座位半晌没有动弹。 沈崇堂下车绕到副驾帮她拉开车门,低沉醇厚的声音随风入耳:“下来看看你的房子。” 花园前的绿色雕花小门开着,不同的花层层叠叠地盛放着,月季攀着连廊的木架开得娇艳,压得金露垂在阳伞下,石板路的两边桔梗和风铃占满,蓝色的玛格丽特铺满庭院,它们全都在着一方花园中开得娇艳,花瓣上甚至能看到新鲜的露水。 宋汀有些失神地被沈崇堂带着穿过花园,到了绿色入户门前,沈从堂拿着她的手输入她的生日,掩藏在花园中的门便开了。 里面家具设备一应俱全,原木风格和落地窗外的花园相映成趣,走上旋转楼梯时,嵌入式的壁灯亮起暖黄的光,在恒温的房间温馨地亮着。 推开三楼的露台,顶上的香樟树林正好吹来一阵风,宋汀条件反射地闭了一下眼睛,脚步却被沈崇堂带着没停,手触碰到冰凉的围栏。 再睁开眼时,宋汀的瞳孔都逐渐睁大。 露台下是后花园,葳蕤的草坪上是一方池塘,平静的池面被风吹皱,鱼尾一闪而过,连带着碧绿池面上的睡莲也轻轻摆动。 沈崇堂从身后抱住她,下颌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山头,“我提前看过了,晚上月亮会从那升起。” “我陪你在池塘里捞月亮。” 第85章 太阳正热烈地悬挂高空,洒下万道金光,这一方小池塘被照得波光粼粼,明明平静无波的湖面,宋汀却觉得有惊天巨浪在心头猛地扑了下来。 在心底溅起无法平息的涟漪。 住在里面的那头小鹿无处可躲,被兜头淋地湿透,正在她巴掌大的胸膛跳跃冲撞。 宋汀睁大双眼,看向晴空万里的天际,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得寸进尺:“雨呢?云朵呢?” 沈崇堂轻笑一声,带动他的胸腔震动,却让被抱着的宋汀身体发麻,他将手搂紧了,将头依恋的埋在她的肩头,却并没有放下力气,只轻轻搭着,“以后都陪你等。” 随后肩头一轻,宋汀的心里也跟着一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时看到沈崇堂已经单膝跪地。 正朝她打开一个掌心大的礼盒。 无暇闪亮的钻石被阳光折射出万种光芒。 宋汀却只看到了沈崇堂的双眼,澄澈干净,眼底那片湖泊清澈见底,里面盛满了他的真心。 “宋汀,我爱你。” 他的抬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轻声问。 “你可以嫁给我吗?” 那一瞬间,宋汀甚至感觉到了他的胆怯,和无言的脆弱。 她却忍下心中的悸动,眼睛眨了眨说:“不可以。” 沈崇堂讶异了一瞬,又无奈地笑了,也不见低落站起来垂着头求她:“怎么不可以?” 低沉暗哑的嗓音萦绕在宋汀耳边,她阻止了沈崇堂想近一步吻过来的动作,细白的手指将盒子一扣,啪地一声闷响。 她抬眸定定看着沈崇堂,漫长的年华过去,他仿佛没变,古典雕塑般的轮廓宋汀早已刻在她*的心底。 可每一次认真去看,却还是克制不住的心动。 她想圆了少女时期的遗憾。 “沈崇堂,你十八岁生日之前,我曾约你见面你还记得吗?” 沈崇堂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宋汀唇角挂着淡淡地笑,陷入了悠远的回忆,那间狭小的自习室不比这亮堂宽阔的露台,却同样叫她满怀期待。 “后来虽然见到了,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沈崇堂还是吻了下来,只不过像个刚成年的青年一样,小心翼翼不带情.欲,在她的唇角研磨了一下说:“可以,当然可以。” 十六岁的宋汀得到回应,连带着二十五岁宋汀满心雀跃。 沈崇堂只绅士了几分钟,就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回了卧室。 三楼的卧房天花板是整面的玻璃,宋汀仰躺在深色的大床上,被沈崇堂一寸寸抚摸,连衣裙从肩头滑落的时候,顶上落了一只喜鹊,正拖着长长地尾优雅地迈着步。 宋汀往沈崇堂的胸膛里瑟缩了一下,睁大双眼和正垂头朝下望的小鸟对视,羞赧道:“喜鹊都看到了。” 沈崇堂头也不抬,直接将纯白的连衣裙从身下扯了出去,呼吸落在她胸口,醇厚的嗓音从胸腔震颤着传入她的耳廓。 “单面玻璃,它看不到。” 可宋汀无法克服自己的羞耻心,在沈崇堂进来的时候,扯着薄被兜头盖了上来,阳光透过被子的缝隙朦朦胧胧落在宋汀汗湿的脸上。 夏日大好的午后时光,宋汀全都睡了过去,到了傍晚才被手机铃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醒来,头顶是粉紫色的晚霞,将原木色的卧室染上了绚丽。 她坐在床上愣神,沈崇堂从浴室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黑色头发沾着水汽坐到床边给她穿衣服。 宋汀耷拉着眼皮,任凭沈崇堂摆布。 杨文怡熬了一锅的冰赤豆,放冰箱里冻着,问两人什么时候回家,宋汀迟钝地答:“马上。” 挂断电话,沈崇堂正在扣她鞋子上的纽扣,抬眸问:“要不要看了月亮再走?” 宋汀垂着眼看到沈崇堂脊背隆起的肌肉上有触目的红痕,是她受不了的时候用力留下的,她后知后觉地脸红讷讷道:“回家吧,好饿。” 沈崇堂轻笑一声,大手朝她胃部揉了揉,说:“好。” - 对于婚期再次延期这件事,杨文怡和黄岚都没有意见。 两个母亲私下不知道怎么联系上,一起约了个饭,沈崇堂接了宋汀穿过水流潺潺的庭院,推开包间的房门时,黄岚和杨文怡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眼睛都笑弯了。 沈崇明也在,罕见地穿了正装,宋汀听沈崇堂提起过,自他上次出事之后,沈崇明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人生,月前找了家艺术公司开始按时打卡上班,结束了游手好闲的青春期。 见到两人相继进门,本来正夸张笑着的沈崇明笑嘻嘻地叫了句:“哥,嫂子,你们来啦。” 宋汀伸手把给沈崇明挑的入职礼物送给他,是一个刚刚发售的头戴式耳机,价格昂贵,明显是沈崇明喜欢的东西,他欣然接下,促狭地朝他哥眨眨眼。 黄岚拉着宋汀的手坐了下来,将包里的盒子拿出来交到她的手中,宋汀怔忡着看着盒子中成色完美的翡翠玉镯,下意识就要推拒。 杨文怡瞥到那镯子也是愣了一下,脸色着急要让她收回去,却被沈崇堂拉着坐好。 “拿着。”黄岚不由分手就将那翠绿的镯子套进了她的手腕,满意地欣赏:“本来害怕小汀太瘦挂不住,今天一戴着不就正好嘛。” 那玉镯堪堪卡在宋汀的腕间,要是半年以前可能还真挂不住,只是这段时间她吃胖了点,细腻白皙的皮肤被趁得珠圆玉润。 沈崇堂隔着桌子,修长的手臂伸过来握着宋汀的手腕左右瞧了瞧,低沉着嗓音评价:“很美。” 这话一落入黄岚的耳朵,她就笑,宋汀突然面红耳热起来,手倏地从他指尖抽走,一顿饭下来都规规矩矩地不怎么和沈崇堂交流。 沈崇堂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吃完整顿饭。黄岚被杨文怡勾起了养花的兴趣,让沈崇明陪着一同去了附近的花店。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昏暗,车停在了角落,宋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沈崇堂却没去驾驶座直接跟着上去。 他今天开的是一辆suv,可副驾驶容纳两个人还是显得拥挤,沈崇堂伸手在座位下一推真皮座椅就被放倒,宋汀被他按在座椅上吻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车内空气逐渐稀薄,才伸手抓了把他硬而短的黑发,喘息着说:“好了。” 沈崇堂餍足地埋在她锁骨处喟叹一声。 宋汀知道他为什么发疯,他的占有欲作祟,见不得她忽视,一顿饭已经让他的忍耐到达极限。 于是她抚了抚他潮湿的后颈,柔声警告:“不要在长辈面前说那种话,我好难为情。” 沈崇堂的嘴唇在她额头贴了贴,暗哑着声音说:“抱歉,我没忍住。” - 处暑一过,天气逐渐转凉,昼夜温差开始变大。 《他们的生活》最后一期节目上线获得了空前的热度,郑媛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谢随身上的话题性,口碑和播放量都上了一个台阶。 节目完美收官,郑媛组织开了一个庆功会,第一功臣的身份给了宋汀,两层高的冰淇淋蛋糕由宋汀切下,热热闹闹吃完饭又到娱乐会所续摊。 第105章 沈崇堂今晚也没闲着,要参加一个品牌晚宴,宋汀烦闷这种商业酒会任沈崇堂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同意一同前去,他最后黑着脸带着赵烨出席了。 宋汀没开车,几杯酒灌下肚,听着赵雨四调不分地鬼狐狼嚎唱情歌,突然开始想沈崇堂,于是借口去卫生间,打了个车直奔宴会中心。 她包里还随意塞着沈崇堂给的邀请函,穿着麻布衬衫牛仔裤穿梭在盛装出席的人群中,像个误入承认繁华世界中的学生。 宴会厅外是一排排的灌木丛,复古路灯亮着却只照亮很小的范围,隐隐听到呵斥声在树丛后响起,一声低沉悠然的“嗯”传入宋汀的耳朵。 她踩着脚下的石子路,树影缝隙透着点光,视线被重重叠叠的枝桠遮挡。 沈承海正怒气汹涌地瞪着儿子,“那于家千金对你一往情深,怎么就不能见见了?” 管家老杨跟着附和“少爷,既然那宋家的私生女不愿意结婚,那咱们这边见一面也没什么。” 一直冷淡站着的沈崇堂听到这话,眼睛幽寒地盯住了老杨,低沉的声音带着警告:“我再说一遍,她和宋维明已经断绝关系,谁再叫她私生女别怪我不客气。” 老杨讪讪地闭了嘴后退了一步。 沈承海却冷哼一声,“别这么可怜,听到私生这个词就受不了了?你还没告诉宋汀吧?她知道你这个沈家的大少爷也是个私生子还看得起你吗?” 他自以为戳中自己这个不服管教的儿子的痛处,毕竟这是他曾避之不及的阴暗秘密,他自以为将儿子的软弱拿捏在自己手心。 可听了他的长篇大论,沈崇堂却嗤笑一声,深邃的眼睛鹰隼般地攫住曾经奉为绝对权力的父亲,“你大可以去说,若觉得效果不好,我帮你联系头条?” 沈承海勃然大怒,他建立了二岁多年的权力被儿子公然挑衅,他挥动起手臂,自以为有力量地朝眼前的脸孔回去。 “你住手。”宋汀拨开茂盛的树枝,大部走到沈崇堂面前,一把挥开了沈承海抬起的手臂,她喝了点酒,此刻酒精在身体里翻腾让她分外精神,有怒气从眼睛鼻腔冒出,一张口就是狂妄的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打他?” “你做过当父亲的责任吗?” 她怒气冲冲像个小兽,把沈崇堂护在身后。 沈承海看清了眼前的人,睨着她的目光不屑而震怒,指着她的眉心说:“沈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来管?” “轮得到。”宋汀说的话掷地有声,清清亮亮毫无遮掩:“他是我的家人。” “我比谁都有资格。” 沈承海已经被她这番话气得发抖,老杨连忙上前搀扶,宋汀不想再给他们任何眼神,转身拉着沈崇堂就走,踏过石子小路,来到外面宽阔的大路,宋汀不自觉的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了园林的坡顶。 她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被呼吸平稳的沈崇堂搂在怀里,轻拍着背顺气。 等她趴在沈崇堂的胸膛前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的时候,听到头顶传来的轻笑,她在他怀中抬头,杏眼圆睁,一本正经地教训他:“还笑,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还手啊?” 沈崇堂在沈承海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已经准备抬手拉住,可却被杀出来的宋汀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压抑在心中的怒火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全都消弭,只剩下柔情蜜意,他甚至都没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就被人拉着手跑了出去。 沈崇堂还是笑着,心情很是愉悦,月光从他的头顶上洒下来,俊美无俦地迷了宋汀的眼。 宋汀红着脸皱眉“啧”了一声,嘟囔道:“没我你怎么办。” “没办法。”沈崇堂低垂着头找她的唇,喃喃道:“不能没有你。” 唇齿相依的空隙,宋汀呜咽一声,咬着沈崇堂的下唇含糊道:“你知道就好。” - 邵茵辞职后去了国外散心,家里堂姐结婚才回了国,整日无所事事待在家中也断了社交,几个亲密的朋友约了她几次也没约出来,今日才被看不下去的堂姐带到宴会。 宴会中期邵茵就已经远远看到了沈崇堂,还是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样,冷淡着举着一杯酒,有人来敬象征性地抿一口。 路过她时深邃的眸子无感情的扫了过来,并没有一瞬间的停留。 邵茵喝进去的酒统统变为苦水,眼泪都差点掉出来,怕在人前失态找了个借口和堂姐说了声就自己去外面透气。 初秋露水重,邵茵在园中随意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了,会想起刚才沈崇堂的目光更觉地浑身发凉,正想着凌乱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她转头看到刚刚还冷静沉着的沈崇堂被人扯着向不远处的坡顶跑了过去。 纯白麻布衬衫,浅色牛仔裤,齐肩的头发随风飘起一闪而过,侧脸精致而秀美。 邵茵放在裙摆的手猛地攥紧了,不甘的心思又再作祟,她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流言,说沈崇堂和宋汀又纠缠在了一起,只是婚期却一直没有确定。 她实在想不明白,若要是真爱,怎么会一直拖着不结婚? 若不然就是坊间传闻属实,两人经济权利悬殊,利益纠葛分辨不清,才拖着一直延后婚期。 邵茵冷笑一声,觉得他们的感情也不过如此,真要耗到最后,宋汀还不是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这种事情在名利场中屡见不鲜,却仍有傻子前赴后继地步上后尘。 宋汀显然不是一个聪明人。 她目光森然地盯着远处两道身影,脚下轻轻的跟上。 顶上风大,高耸入云的灌木丛被夜风吹的哗哗作响,邵茵躲在一颗松树后,看到沈崇堂将深铁色的西装外套仔细地给宋汀穿好,而他挺阔的衬衫下摆被带出来一点,风顺着衬衫缝隙吹了进去,他却不怕冷一样捧了宋汀的脸垂头接吻。 邵茵努力睁大眼也看不清沈崇堂的神色,被冷风吹得我眼睛发涩,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远处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突然传来古典乐去,断断续续地飘入耳中,邵茵看到两人突然跳起了舞。 宋汀明显不会,脚步一通乱踩,而熟练的沈崇堂也跟着她乱摆,两人立于风中翩翩起舞,在宋汀连续三次踩到对面人的脚时,两人不知道谁开的头,蓦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爽朗而没有规矩,就这么大剌剌地传入邵茵耳中,她只觉得刺耳。 摇摆间,邵茵终于看清了沈崇堂的脸庞,他正大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双深邃的眼睛清澈地亮着,神色着迷而放松。 邵茵彻底僵住了,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沈崇堂。 她以为冷峻如神明的沈崇堂,原本就不会这样没有形象地大笑的。 巨大的失落将她笼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的痴迷不过是周遭人联合给她塑造的假象。 谁都没有告诉她原来沈崇堂也会如凡人一样爱人。 她不敢再看,几乎是落荒而逃。 宋汀被沈崇堂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包裹着,跳了只歪歪扭扭不成章法的舞,竟还起了层薄汗。当她再次踏错脚步踩上他的鞋面时,干脆蛮横地将另一只脚也站了上去。 沈崇堂仍然纵容,搂着她的臀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迟来的酒意让宋汀开始犯困,也开始黏人,搂着沈崇堂的颈子灼热的呼吸往他身上凑,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柔软的嘴唇蹭到了他平直的锁骨。 沈崇堂手臂上的青筋动了动,忍耐着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让她老实点。 宋汀吃痛地睁开惺忪的双眼,手臂搂紧了说出一句清晰的话。 “回家。” 沈崇堂抱着怀里暖和的小人,像是抱着一盏灯,即使背过灯火辉煌地繁华,仍能看清前方的道路。 他嗯了一声,垂头在她潮湿的发顶吻了吻。 第86章 下半年宋汀工作不忙,所以在沈崇堂出差的时候,她有时候也跟着。 讲道理,她其实更想闲赋在家。 但沈崇堂实在黏人。 前一天晚上被抱着软磨硬泡了两三个小时,宋汀喘息着把不老实埋在她肩窝的男人用力推开,脑海中几番交战妥协下来,答应陪伴出差。 沈崇堂低笑一声,声音震颤着传遍宋汀的四肢百骸,匀速地呼吸让她耳廓发痒,于是转过身挣脱他的手臂,将脸埋在真丝被套里,阖上眼睡觉。 窗外是十一月的深夜,深秋的风穿过钢铁森林,嗡嗡地响,在她思绪快要飘散进入梦境之时,身后的男人又贴了上来。 宋汀眼睛也懒得睁开,任由沈崇堂温暖宽阔的身体将她揉进怀里,纤细的颈子在他的手臂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柔软地脸贴在他坚实地皮肤上,再顺便捉住沈崇堂在她腰腹拂动的手,这才又睡了过去。 她是被淅沥地水声吵醒的,惺忪地睁眼,下意识伸手朝后探,空荡荡还留有余温。 落地窗外的天色还黯淡,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凌晨五点钟,她还依稀记得沈崇堂昨晚说航班是早上九点钟。 第106章 宋汀翻身,看到浴室门缝透着一点光,水声也正巧停了,她坐起身忽视有些酸软的后腰,趿拉着拖鞋去到浴室门前,手伸出还未敲上门,就听到沈崇堂的声音从浴室内穿了出来,被降噪木门一隔,更显得低沉醇厚。 “合同我看完把意见发你。” “嗯。” “昨晚家里有事。” “不用,直接在机场见。” 宋汀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崇堂这是因为她耽搁工作了。 昨晚下班前她对着电脑校对稿子,抽空给沈崇堂拨去电话,去看之前预定的交响乐团演出。 她开着免提,办公室的人早对两人的恋情见怪不怪。 默认他们老夫老妻,一点八卦的欲望都没。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清脆翻动声,沈崇堂沉吟片刻说:“今晚可能要加班。” 宋汀哦了一声,随口问都还没走的同事谁有时间一起去,毕竟票价昂贵,她不想浪费。 临时约,同事个个都有了安排,新来的实习生小刘闻声欣喜道:“小汀姐,我没事,我陪你去吧。” 小刘刚从临大播音系毕业,操着一口清爽的播音腔,和他精神帅气的外表相符。 宋汀刚想应下来,就听电话那头的沈崇堂沉声道:“稍等,我问一下。” 很快他拨起一个电话,应该是打给赵烨,应答了几句后挂断,随后声音贴近了,“我陪你去。” “嗯?”宋汀还没从稿件中抽出注意力,随口问:“不是要加班吗?” “安排赵烨去。” “……”宋汀心里给赵烨道歉,想着以后请吃饭安慰一下辛苦受累的赵助理,然后对沈崇堂说好。 挂断电话,宋汀对小刘抱歉地笑笑,小刘大方摆摆手表示没事。 看完演奏又去吃了家泰餐,宋汀挽着沈崇堂的手臂散步去停车场,夜晚的风虽凉,但胃里填满热汤,身体贴着沈崇堂温暖的身躯,她觉得浑身惬意,拉着沈崇堂在街心公园散了好一会儿的步。 回家的路上,沈崇堂听她说起申请了年假,不动声色地问她有什么安排,宋汀没想好,只说先在家休息两天,去去班味。 沈崇堂慵懒地开着车,深邃地眼眸朝她瞥了瞥,并为发表意见,可等洗完澡躺在床上,他就开始上下其手软硬兼施求陪伴。 一直到睡着这人都没提还有工作要做。 宋汀暗自咋舌,什么叫昏君,她算是见识到了。 没等她反应,浴室的门开了,氤氲水汽扑面而来,沈崇堂披着浴袍正垂着头拿毛巾擦半干的短发,看到她的身影身型一顿,掀开眼皮淡声道:“醒了?” 宋汀唇角勾着,伸手扯了一把他的浴袍领口,男人就顺势朝她俯身,宋汀看着他的眼睛说:“来视察你的工作。” 沈崇堂眼睛闭了一下笑了,湿润地大掌捏了把她的脸颊,“别闹。” 宋汀不依不饶贴近一步,手臂环上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耳廓说:“没闹。” 棉质睡衣贴上还泛着潮湿的胸膛,很快就变得濡湿,宋汀听到上方一声闷哼,她被人拦腰抱着放在了洗手台上,灼热地吻随即覆了上来。 宋汀地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短而硬的湿发,失控之际,沈崇堂微微垂头退开来,低声喘息了两声,大手将浴袍合拢系上带子,又将她凌乱地发丝往耳后拨了拨,沙哑着声音说:“乖,再去睡一会儿。” “不睡。” 宋汀因为缺氧而脸颊发红,眼睛水亮亮地看着他,一副恃宠而骄不管不顾的模样。 沈崇堂无奈地笑了,手臂撑着洗手台将宋汀圈在里面,掀起眼皮漆黑的眸底里映照得是投降。 宋汀撑着他的手臂跳下洗手台,撂下一句:“我要陪你工作。” 咖啡机在破晓的晨光中运作着,发出“嗡嗡”地声响,等做完两杯拿铁,窗外的天空已经从深蓝过渡到湖蓝,依稀可见金光正透出云层。 推开书房的门,沈崇堂已经换好了一身休闲衣服,正在电脑前看项目资料,宋汀把咖啡放在桌前,听他淡声道谢,凑过去看了眼看不懂的资料。 沈崇堂从资料中抬眸,下巴朝茶桌一抬:“看会书。”宋汀去看,桌面上放着几本悬疑类的小说,是她平常会看的类型。 她点点头,屈腿坐进茶桌旁的豆袋里,随手翻起一本,半晌没看进去,余光瞥到桌脚下上次翻看的沈崇堂从前的笔记,她伸手一够拿在手中,里面随意记载了一些工作和生活事件,上次她只看了一半,进程只到他刚上大学。 宋汀翻到上次看的页码,津津有味地看沈崇堂的随笔,不知不觉咖啡见底,笔记翻到了最后一夜,夹层里掉出来一张明信片。 是沈崇堂在纽约公寓和同学的合照,里面的装潢宋汀再熟悉不过,她曾住了五年。 沈崇堂处理完公务,将资料收进公文包,抬头见宋汀拿着明星片发呆,便走过去蹲在她身后陪她一起看。 宋汀转头鼻尖蹭了一下他的下颌轮廓,轻声说:“这次去纽约能不能去这儿住。” 之前宋汀也陪沈崇堂去过纽约出差,两人都是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套房,之所以没考虑回这间公寓,实在是因为公寓离公司太远,交通不便不说空间也小。 宋汀也只是随口一问,实际上从公寓到公司来会奔波她也不喜欢,但沈崇堂却没什么主见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听你的。” 最后还是去了公寓,踏上久违的楼梯,拧开熟悉的门锁,房间有人定时打扫,所以干净无尘,到处都有她留下的痕迹。 八斗柜上的玻璃展示架里放着历年的圣诞礼物,小巧精致地一排排摆放着,末尾却出现一个新的摆件,宋汀凑近了看,塑胶小人安静地站在末尾,像是回归了大部队。 宋汀看着无声勾起了唇角。 第二天一早,宋汀怎么都不愿起来,任由沈崇堂孤身一人绕过大半个城区去公司开会,她肆意睡到日上三竿,懒洋洋规划了一天的行程。 去了熟悉的集市,吃了从前总吃的餐厅,又绕到湖边散步,看着落日下被吹皱的湖面放空,快到晚餐时间时,沈崇堂发来短信说会晚点回家,让她自己去吃饭,宋汀回了好,散步回了公寓。 到楼下时,宋汀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两人同时回头都笑了出来,是住在公寓对门的美籍华人邻居,隔壁院校的法学生安东尼。 安东尼显然不再是学生,一身正式西装手臂下夹着文件夹,刚下班的样子,安东尼夸张地指了指她笑出一口白牙:“宋,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宋汀耸耸肩,说她也没想过。 大学时两人都独自蜗居在不大的公寓,偶尔放学回来碰到会一起搭伴吃个饭,眼下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去吃路口拐角处的中餐馆。 餐馆一无既往的熙熙攘攘挤满了中国留学生,菜的味道也没变,谈不上多好吃,但在曾经算得上是背井离乡的一种慰藉。席间安东尼聊她不在的这几年街区的变化,宋汀听得入神不时地接两句话。 回公寓时正聊到附近的跳骚市场,安东尼说自己买到了上世纪的茶具,并邀请宋汀有时间到家里来喝茶。 宋汀看着一楼门前站着的男人,朝安东尼笑笑说:“再说吧,不一定有时间。” 安东尼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摆很快了然,他狡黠地朝宋汀眨了眨眼,伸出手臂搂了一下她的肩膀,随即就笑出一口整齐地白牙,健康的麦色手掌从口袋里拿出名片递给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的沈崇堂。 “久仰。”安东尼这么说。 事实上宋汀根本就没在他面前提到沈崇堂,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沈崇堂不动声色交换名片,并没有想多聊几句的意思直接搂过了宋汀的肩膀,上了楼。 安东尼被落在身后也不尴尬,仍笑嘻嘻跟着,开门时还提醒宋汀有时间一定要来喝茶。 不等宋汀有所表示,沈崇堂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安东尼,随后颔首微笑,淡声道:“一定。” 头上堆积着的雪白泡沫被热烫的水流一举冲下,宋汀抹了把脸睁开眼看到沈崇堂裹了件浴袍走了进来。 她吓一跳,睁圆了眼睛,睫毛被水流凝结成一簇簇,看过来时颇有楚楚可怜之意,但说出来的话显然不客气,“沈崇堂,你搞什么鬼。”说着便踏出玻璃门去推他。 隔着浓厚水汽,看不清沈崇堂的神色,只一双幽深的眼眸盯着她,他手指轻巧地扯开腰带,浴袍堆积在他脚边,宋汀伸过来的手被他抓住,然后他抬脚进了淋浴间。 头发湿的,脖颈处也布满了细密的汗,宋汀抓着丝绒窗帘,脸颊隔着绒布贴向玻璃窗,这扇临街的窗紧紧闭着,和隔壁公寓的卧室窗户仅仅间隔一米。 公寓的隔音说不上太好。 宋汀的眼睛里含满了泪,肩膀也止不住的颤抖,牙齿陷入了下唇为的是不露出一点声音。 第107章 沈崇堂摸索过来,指尖扣着她小巧的下巴,薄唇覆了上来,唇分时宋汀大口呼吸,再想咬点什么的时候,沈崇堂的虎口卡了进来,她顺势而为咬了上去。 半夜窗外下起大雨,宋汀惺忪地睁眼,只觉得被人箍着翻身都不能,床单被罩干燥温暖,头发却仍潮湿,和沈崇堂均匀打在她颈窝的呼吸一样,都让她身体逐渐升温。 宋汀捂了把潮热的脸,想到几个小时前的沈崇堂,深觉他一定是着了魔,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人君子,她伸出脚狠狠在沈崇堂的腿上踹了一脚。 男人仍睡得深沉,鼻梁在她的鬓角蹭了蹭,低声呢喃一句:“宋汀……”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耳朵便凑了上去,半天听到一句低沉的,“别走。” 宋汀愣了一下,蓦然鼻酸。 外面的秋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露在被子外的肩膀只一会儿就感觉到凉意,宋汀朝上扯了扯被子,将脑袋埋进沈崇堂的怀里,伸出手抱住了他。 沈崇堂在睡梦中也回应,手掌压在她凸起的蝴蝶骨朝自己的身体按了按。 宋汀的耳朵贴上了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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