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酒店的纨绔》 第1章 [现代情感] 《住酒店的纨绔》作者:阿船【完结+番外】 简介: 起死回生的不止酒店,还有我对你的爱。 姜河,酒店继承者,哲学学士,“美少女战士”。 滕彧,酒店富二代,帆船运动员,俱乐部主理人。 十年前,他们是私立高中某班的前后桌。 十年后,他们是家族酒店生意上的竞争者。 四年前,他们是即将订婚的恋人。 四年后,作为陌生人,他们相逢在一场高中同学的婚礼上。 滕彧一直知道,他人眼中孝顺懂事的姜河,内心深藏着无数波澜壮阔。 姜河却不知道,被人说成纨绔子弟的滕彧,却始终保有对爱情的初心。 出走四年重返家乡,姜河面对的,除了滕彧的咄咄逼人,还有自家酒店的没落、世人看衰的眼光。 但破釜沉舟后,她终于发现,身边所有人,都可以为我所用。 【沿海重镇的继承者们】 【一个触底反弹、不破不立的故事】 人物设定: 女主姜河:忍耐力强的低需求“淡人” 男主滕彧:占有欲旺的高需求“纨绔” 配角宋乐琪:底层奋斗到博士的“金融讲师” 配角傅明瀚:金玉其外的“花花公子” 配角林嘉楠:所有富二代的“中性好友” 标签:女性小说 家庭故事 职场女性 成长逆袭 家族企业 破镜重圆 闺蜜友情 第1章 男人如过江之鲫 坐标中国登海,三线城市,昆仑大酒店,四星级。 婚宴即将开始,宾客相继而至,屁股还没坐热,就听“滋啦”一声,电线冒烟,播放新人照片的led大屏幕突然挣扎着闪了两下,便昏死过去。 事出紧急,酒店工程部立即派人来修,几个穿着半脏工作服的工人,架梯子、拿工具,原本被鲜花水晶布满的韩式简奢风主舞台,突然掺杂进工业风,浪漫小资的格调瞬间被拉低。 眼看吉时将至,婚庆公司的人催促:“能不能快点?哎!别踩我道具!很贵的!” 宴会经理焦头烂额已做好道歉准备,对讲机里却传来客房消息,说不用着急,楼上婚房出事了!新娘子一只jimmy choo水晶婚鞋被一胖伴娘藏进房顶检修口,由于扔得劲儿太大,“咣当”一声撞上管道,检修口“滋滋”冒水!鞋子被浸,腰肢瘫软! 新郎正带着伴郎团大战楼层经理,骂声穿透电波席卷而来:“要不是你们年久失修能出这种事儿?5000多一双的婚鞋啊!1800一晚的套房啊!晦气!一开始就不该订这种老酒店!房间老、服务员老、什么都老!老老老!老登!” 婚宴被迫推迟半小时。 接到通知的总厨这才缓口气,瞥了眼化冻池里依旧硬邦邦的即食海参,拍拍厨师长肩膀:“你就听我的,半小时足够了,解冻好就赶紧做吧,酱料调厚点,没人吃得出来!” “这不滥竽充数吗?即食海参什么档次?还想假冒鲜食海参的口感?不靠谱的供货商!谁爱做谁做,反正我不做!” 厨师长振臂一挥,围裙一甩!刚要折身返回,一股子热浪烧扑过来,登时如撞上日照金山般,气血瞬间凝滞——那不是金山,那是红扑扑的火舌…… 正巧酒店大堂,两拨旅行团游客拿错行李,其中一拨要赶高铁,时间紧迫,导游情绪激动,骂声还未出口,就被烟雾报警器的刺耳音量吓到,只听有人呼喊“着火了”“爆炸了”! 众人闻声撒腿跑,慌不择路,带着方言的叫声、小孩哭声顿时充斥整个前厅。工作人员一时抓瞎,大堂副理维持秩序,只是场面已不可控。 不巧的是,有个知名旅游博主在场,手执云台记录下这一切,编辑好自己来登海的第一条并不舒畅的旅游体验:“不愧是网红城市啊,想火想疯了吧!” 定位昆仑大酒店,点击发布,五分钟内上万条点赞。 情况紧急,眼尖的大堂副理意识到公关危机,抄起电话打给副总,对方彩铃不紧不慢唱起来,一直等女歌手唱到高潮“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忽然想起今天什么日子,抬腕看表,暗骂一声,这孙子要干到啥时候! 确实,在电话那头,观景大床房内,手机独自在沙发一角嗡嗡震动,同样震动的,还有床上正披荆斩棘的副总和他乘风破浪的女客。 与此同时,离这不远,位于海边的五星级滕氏悦海国际酒店,另一场婚宴正有条不紊进入倒计时。 这是一场低调且奢华的婚宴,酒店董事长亲自批示,一定要做好接待服务工作,在不违反相关规定的前提下,保障供应品质,尤其要做好安保、舆情等方面的工作。 宴会厅、餐饮部、礼宾部全部严阵以待,恭候参加婚宴的各方亲朋。 酒店副总亲自在正门迎接,不一会儿,一辆辆跑车、保姆车接续驶入内部露天停车场。 发动机的声浪是销金窟的转场。婚礼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狂欢。 两位年轻门童瞧这架势,莫名激动,小声感慨,今天真要开眼了,全城的富二代都来咱这“轰趴”! “瞧瞧,这流畅的线条,这紧实的肌肉,还有这张男人味十足的脸。” 身穿高定礼服的大小姐正在化妆间赏着最新一期刊出的《运动·时尚·健康》杂志,忍不住对登上封面的男运动员流露溢美之词。 只见封面男人着一身专业利落的冲浪装,双手控绳驾驭一艘ilca7级别帆船,正劈波斩浪。 帆船是人与风的博弈,更是人与帆的合作,需要运动员不停调整姿势,摆动身体,同时稳住核心,施展腰力,来控制方向和速度。 画面中,男人的身体几乎和船体平行,是在起身的一瞬间被摄影师捕捉。日光刚好打在他脸上,眉深目秀,蕴满力道,海风拂乱他的发,带起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他是那样灵动、矫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面中冲出来,将咸咸海水扑进看客怀抱。 封面右下角有一行鎏金艺术字标题:滕彧,帆船运动员,俱乐部主理人——关于“纨绔”的一百种定义。 “奥林匹克追根溯源,无非是人对神的献祭,人把自己最优秀的同类献给神,向神展示人类强壮健美的身体、勇敢坚韧的品格和征服自然繁衍生命的……” 灵感来自网友评论,特此感谢。 化妆师的散粉刷停在大小姐光洁的左脸,不敢大动,等着她把感概发完。 大小姐却没往下说,深吸口气,微笑着把“性张力”三个字咽入腹里,凑到化妆师耳边,开了个低俗玩笑:“神,怎么可能吃得不好呢?” 化妆师心领神会,继续挥舞刷子,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恭维:“可不咋滴,尤其在咋 咱。 这依山靠海的帆船之乡,甭管是运动员还是渔民,体格都老好呢!咋这边人都拜龙母,南方人又信妈祖,大海养人呐,这可都是托了神仙们的福!” 这话说完,大小姐没回应,一丝轻蔑牵动她耷拉的眼皮。 半晌,她才平静道:“我说的是希腊的神。” 管他哪里的神,化妆师志不在此,满意看着镜子里的“作品”说:“大小姐,咋齐活了!完美!” 扫兴只一瞬,很快被因美而生的骄傲代替,大小姐左右转脸看了看镜中自己,满意说了声“谢谢”,心里想,还是算了,普罗大众能懂什么?连奥林匹克都听不懂,更别提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洋气的“波塞冬”了。 这是位于半山腰的一处高档别墅,大小姐是当地首富的女儿,家里主要做海港生意,而定居在这半山别墅区的人家,基本都是当地纳税大户,用一句俗语总结:有钱有闲,非富即贵。 楼上的大小姐在试最后一套礼服,楼下的司机忍不住和保姆嘀咕:“就剩半小时了,不就是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吗,至于这么卖力?” 阿姨眉毛飞起来,在司机面前,颇有春风得意之姿:“哎呦,你可别小看这场婚礼,连锁超市董事长的独子娶副市长的千金,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这种场合最适合搞资源,可不得好好打扮!这最后一套礼服可是特意安排人连夜开车送过来,高定就是不一样,不是那些个名牌新款能比的。” 司机存疑,大小姐上一次这么重视的活动大概在五年前,她自己的订婚宴。 后来的事圈里人都知道,她爹通过种种骚操作吞并了亲家企业,晋级为当地首富,致使对方法人破产入狱,两家关系自此破裂,大小姐也落得个“贪吃蛇”的名号。 那这次,“贪吃蛇”又有胃口了? “贪吃蛇”柳娉婷,哦不对,大小姐柳娉婷已下楼,穿着高定礼服,画了精致妆容,娉娉袅袅上了车,对司机说,先去酒吧街接个人。 司机开到酒吧街附近某酒店门口,早有人等在那里——一位吸烟的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见车来,熟捻把烟蒂踩脚下一旋,拉门上车,斜倚上座位,笑容透着疲惫,声音也懒洋洋:“还得是你来接我,昨晚玩得累,怎么睡的都不知道。” 第2章 说话的人叫庄慧子,和柳娉婷一样,也是当地实打实的富二代,家里主要做海洋医药,家人眼中的乖乖女,酒吧街里的撩汉王。 “还上次那个打碟的?”柳娉婷扇扇她身上的酒味,经过一夜沉淀,那味道并不浓烈。 “换了个肌肉男。”庄慧子眼窝深陷,不自觉打量柳娉婷的高定礼服,揶揄道:“我说怎么这么久,原来是在选战袍。” 柳娉婷佯装无意,脸转向窗外,看着无聊街景:“咳,不早不晚非这时候送来,图个新鲜,随便一套就出来了。” 庄慧子没继续这个话题,谁什么心思,不用非得摆明面上,她随意抽出后座口袋的杂志,翻看起来。 柳娉婷从化妆包掏出气垫补妆,余光扫到封面,正是刚才那驾驶帆船的“纨绔”。 庄慧子食指点点封面男人,琢磨问:“你说和高中同学上床是什么感觉?” 柳娉婷拿粉扑的手一滞,瞳仁一转,翻个白眼,继续扑脸,慢条斯理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庄慧子眯起眼睛,视线定在封面男人紧实勃发的大腿上,想起昨晚的春光,下意识把二郎腿夹紧。肌肉男的肌肉,不过是通过反复训练和平衡饮食练就的,写满了刻意和露骨,哪像这种,风浪自然侵蚀,体魄浑然天成,那筋脉纵横的手臂,那宽阔舒展的背肌,偏又长了张阳光和煦的脸,简直是造物主的恩赐,大自然的馈赠…… 唔,这男人好顶。 柳娉婷见她起兴,一脸坏笑试探问:“反正今天能见着,要不,我给你撮合撮合?” 庄慧子挑眉:“那倒不必。” 柳娉婷好奇:“为啥?” 庄慧子把杂志插回去:“男人如过江之鲫,没必要玩纯爱。” “纯爱?” “你忘啦,他和姜河,几年来着?” “哦。”柳娉婷收起化妆包,并不在意:“反正她又不回来,再说回来又怎样?两家都成仇人了。” 又从kelly包包摸出手机,点开本地热搜榜,第一名就是“昆仑大酒店起火”,递过去给庄慧子观摩,言语间透着某种无私大义: “瞧见了吧?被人博主挂网上了,真是丢咱本地人的脸,我看啊,她家这老酒店迟早得倒闭!就这德行,她能回来接班?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所以,”庄慧子眼睛放光,如x射线般扫描她的心思,直言不讳:“滕彧是你的新目标?” 说话间,车子开到酒店门口,这是本地最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三十层顶上矗立着八个大字:“滕氏悦海国际酒店”。 两人双双下车,迎宾员忙过来招呼。酒店门口早都布置好了宾客引导台,等进了婚礼现场,两人各自落座,和好几年没见的老同学相谈甚欢。 柳娉婷大致扫了眼这帮贫富相间的老同学,笃定,自己这身高定礼服碾压全场。 宴会厅奢华绵延的水晶灯照得人亮堂堂,硕大的屏幕播放着新人从小到大的成长记录,以及周游世界的婚纱照。 这些久未谋面的老同学在把酒言欢的同时,也拍下了别有用心的合影。 随即发到班群里。 第2章 一条船上的人 “嘀嘟”“嘀嘟”—— 手机连续响了七八下,正巧遇红灯,宋乐琪脚踩刹车,腾出手点开,不耐烦看了眼那些照片,似群魔乱舞,对坐副驾的人唠叨: “又是班群,自从班长宣布婚期,这群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你说说,这高中毕业都十年了,三十人的班竟然有二十号人要来参加婚礼,班长也是,挨个打电话,就跟大家关系多好似的!我这本地工作的不算,其他天南海北的,还得特意飞过来,机票钱又不给报。” 副驾不语。 宋乐琪侧脸一看,发现副驾的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 “姜河。”宋乐琪温柔叫她名字,“怎么啦?还晕机呐?” 肩削背薄的女孩从窗外收回视线,坐直身子,对乐琪一个浅笑:“你在讽刺我么?” 宋乐琪笑,确实,这位也是刚下飞机,且遭遇暴雨,险些没下来,只好摆手说:“没事,您继续发呆,反正两分钟后到达战场。” 姜河意会,确实是战场。 只不过,她的战场更壮阔,也更残酷。 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不近,姜河很少说话,只抱着布包默然看着窗外。沿街多了好些网红店,卖传统面食点心,门脸看上去挺吸引人,还有两处新建的高档小区,宋风美学的花园洋房。 这些店铺、楼盘无一例外打上了“滕氏”的logo,看样子,滕氏集团这几年在房地产行业突飞猛进。 就在一小时前,姜河刚下飞机,提了行李,出了机场,直接坐上宋乐琪的车,来参加高三班长侯光耀的婚礼。 原本,她是没打算去的。 毕竟高三时,自己是个小透明,和班里相熟的人并不多。 尤其在班群聊开后,她更不想去了。因为被@最多的那个人,让她不自在。 滕彧,是那个人的名字。 她以为,已经过了四年,再次提起,也许不会激起波澜,但她高估了自己。她那时盯着这两个字,想象着旧情人见面的尴尬场景,忽然觉得,败下阵来的肯定是自己。 毕竟,分手分得极为糟糕。 旧情人,还是一辈子不见最好。 所以她决定不来凑热闹。偏巧那时,久未联系的班长侯光耀突然来电,说了些客套话,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要回老家接手自家酒店的消息,于是赶鸭子上架,直接点名求她来。 “以后啊,在登海这块宝地,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喽!”侯光耀是这么说的。 而侯光耀和她到底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好说。 但她确信,自己和滕彧,这辈子是不可能在一条船上了。 飞机临降落时,云层变得厚实,绵延在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带,把近处的白色风车和远处的蔚蓝大海勾勒连接,开启了进入童话世界的大门。 姜河甚至能看见近海的帆船,一只接着一只,漂浮在无垠海面,如一个个归乡的浪子。 暴雨来袭,气流异常颠簸,机舱里小孩开始哭闹,乘务长礼貌安抚,顾不上差点颠下来的头花。 姜河一阵眩晕和反胃,感觉飞机在急速下降,随时会坠地,只能闭上眼任凭命运摆布。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滑稽,岂止此时任命运摆布,她二十七年的人生都是被摆布、被安排的——一个没有选择权,总是听父母安排的孝顺女儿。 从小到大,姜河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爸妈的希望。 因为自小,父母对她就只有一个期待——长大接手昆仑大酒店,并将其发展壮大。 但在姜河心里,非常抵触这件事。她对自家酒店的感情很淡,甚至一度觉得,父母因为经营酒店而疏于对她的照顾,这导致她中学期间营养不良,身子骨弱。 听上去有点讽刺,开大酒店的人家,养的孩子却营养不良。 所以,她一直盼着离开家,切断父母对她的执念。 但命运仿佛对她并不眷顾。 上学的时候,她成绩平平,百分百的努力并没有换一个理想的高考成绩,她想着出国念书,爸妈却说舍不得她出去。大学毕业前,她决定考研考公,遗憾的是,都没上岸。她心情沮丧到极点,虽不甘心,但回家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舍友酸她是找不到工作就继承家业的富二代,但没人理解她那份想证明自己的心。 就在这个空档,姜河在父亲姜守国的安排下相了个亲,相亲对象就是滕彧——她高三的后桌、饭搭子和大学时期的追求者。 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在他们交往一年后,两家闹掰。 姜守国大骂对方家庭是吸血鬼。姜河受父亲怂恿,于大庭广众之下给滕彧难堪,两人自此分道扬镳。 再后来,她补录进国考。与此同时,家里酒店出现危机,姜守国忙得顾不上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她去星城的文史馆工作。 姜河本以为自己彻底解脱,可四年后,姜守国劝她回来,言辞恳切,催人泪下:“我们就你一个闺女,你离我们那么远,到时候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她左右为难,但架不住孝顺,所以辞职回家了。 她的人生,写满了顺从。 她甚至觉得无论自己怎么折腾也飞不出父母的手掌心。可这种无力感又没人能理解,说出来还会被人不齿——一个不差钱的富二代有什么可抱怨的?起码有啃老的资本。 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总会有一瞬间想起过去,某些高光时刻就像电影镜头般在大脑里轮回上演。 就在飞机颠簸最剧烈的那一刻,垂直骤降中,姜河想起了滕彧。 四年的时间,她已经想不起他的样子,但却能清楚记得彼此相伴的日子。 那是自己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可以算作“叛逆”的时光。 第3章 甚至四年前盛夏的某夜,两人初沐爱河的情景,总是像个幽灵,在她潜意识里游荡。 而之所以会反复想起那一次,姜河想,很大程度是因为,那才是她反抗父母之命的滥觞。 “这些人真是用力过猛,都要把新娘子的风头抢过去了。” 宋乐琪挽着姜河走进婚宴大厅,快速浏览着富二代同学们过于张扬的妆造。 再看看身边同样是不差钱的姜河,不免有些寒酸。 她下飞机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只穿了件宽大米白色卫衣和直筒牛仔裤,头发也没做,疲倦地披在肩上,肩上又挎了个布袋子。 姜河有好多布袋子,上高中时除了背重重的书包,就是背这种轻便的布袋子。 袋子上印着她家酒店的名字,或者某某超市、某某通讯厅的名字。后来她上大学,袋子上的字变成大学的校训、校青协的口号。再后来参加工作,袋子上的字就又换成“国”字打头的单位名字,以及她出差参会带回来的某某论坛、某某表彰大会的名字。 宋乐琪并不惊讶,她眼里的姜河一向如此,从未特意化过妆,也从未穿过太花哨的衣服,更没什么名牌加身。她家教严,她爸更是让她没苦硬吃。 可这些丝毫不耽误姜河生出不俗的容颜。她不是清水挂的,虽然眼睛总是水汪汪,有的人纹眉纹眼线也不一定达到她那么标准的眉眼,加上鼻梁挺直、皮肤细白、头发黑又密,不用怎么用力,便可以做到让人过目不忘。 只是美貌非吾愿。低调沉静的性子成为姜河容貌优势的掩体,一般人很容易被她骗过。 也难怪,那个男人曾对她那样着迷。这种白月光式的美一旦沾染,则很难戒掉。 宋乐琪环视四周,没有发现目标,也庆幸自己和姜河不与富二代们坐一桌。 主办方的安排很微妙。 两桌高中同学,按经济基础划分,一桌都是富二代,一桌则是打工人。虽然进来以后,彼此还算热情,有种老同学特有的亲切,但也就那一瞬,落座后便各自玩起手机。 庄慧子凑到柳娉婷跟前,目光瞄向对桌的姜河,难掩亢奋说:“大小姐,你赌错啦,人家真回来了!” 柳娉婷一头雾水,姜河这个人存在感很低,在群里几乎不吭声,还以为她不会来,没想到人家留了一手。 “参加婚礼而已,又不是不回去了。”柳娉婷自我安慰,瞧着姜河那质朴的样子,还不如旁边宋乐琪打扮得惹眼呢。 “她来,他也来,见了不怕尴尬吗?”庄慧子自言自语,视线落在滕彧座位,“毕竟是上过床的同班同学。” 柳娉婷给她一眼色,示意她说话别毫无顾忌。 典礼马上开始,有人提议在群里@下滕彧,让他赶紧来招待大家。 虽然人还未至,但关于滕彧的话题却源源不断。 姜河旁边两个男生从滕彧目前所从事的帆船运动谈起,谈到帆船的种类,以及养一艘远洋帆船需要多少钱。 她以前从未关注过这些,但这次却听得出奇认真。 有个男同学貌似对此颇有研究,专挑糊弄住人的话说,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惊一乍,那样子很像自己刚远洋回来: “……哪那么便宜啊,我和你们说吧,就拿可以远洋的一艘五十多尺的帆船为例,各种费用综合下来一年大概15万,双体帆船则更贵!若是组建团队打比赛,那费用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天价……所以说啊,咱彧少虽然是帆船运动员,但他的身价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都富豪才玩得起的项目……” 宋乐琪见姜河听得认真,眉心拧在一起,以为她心有担忧,便附在耳边道:“哪有那么夸张?海边俱乐部里的帆船99块钱就能跑一圈,一米二以下还免费!” 男同学听了个音,冷冷瞅了乐琪一眼。 宋乐琪小声怼道:“就烦一些人搞个人崇拜,不实事求是。” 男同学拿杯子喝口水,知道宋乐琪这人一根筋,上学时候就这样,没再吱声。 姜河也给乐琪杯子加水,小声说:“没事,你别担心我。” 宋乐琪握了握她的手,缓和语气道:“不过话说回来,他现在变化挺大的,是咱这知名帆船运动员,以及旅游形象大使,主打一个亲和,特别能公关。” 特别能公关。 姜河听了想笑,确实,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只听乐琪又补了句:“没关系,不想理就不理,有我在呢。” 姜河知道乐琪仗义,但同学之间招呼还是要打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而此刻,这位普通人正从大厅的门口逆光而来。 众人看过去。 第3章 总算找到真爱 明眼的都知道,滕氏二公子这副健美的皮囊便是滕氏集团最好的形象名片。 滕彧是中了基因彩票的人。 身高出众,头小肩宽。近一米九的个头让他看起来总是背微驼、头微低,走路总是不急不缓,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快走几步。 他一身米色,柔软,宽松。 在这样的场合,他没有选择硬挺的西装,或者包容性强但审美性弱的休闲装,而是挑了绸缎、羊绒这样舒服的面料,轻轻松松就能将身体的肌肉轮廓不经意修饰出来,又不会显得刻意。 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儿。 他的头发蓬松微卷,几乎看不见发缝,发丝随着步伐飘动,很快在夺目光线中挣脱出一个完整身影。那松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楼上下来喝下午茶。 宋乐琪木然贴到姜河耳边,冷不丁来了句:“海飞丝咋不找他代言?” 走近才看清,他的脸上漾着笑,一种很亲切的笑。这让他那张折叠感很强的脸显得不那么冷。 他微扬手臂,晃晃手指,随性自如地和富二代那桌同学打招呼,还不忘问,饭菜是否合口,温度是否适宜,以及有什么意见尽管和他提。 同学也热情回应,柳娉婷更是直接,提裙站起,伸展胳膊就去握手,娇嗔道:“老同学可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要不是班长婚礼大家聚聚,我们也只能在杂志上一睹风采了!” 滕彧礼貌一握,眼睛弯出弧线,牵动脸颊肌肉回以标准的商务笑容:“别客气,大家都在登海,随时来!” “那等婚礼结束,我们去唱歌吧!”柳娉婷见机行事:“慧子带了好酒。” 庄慧子疑惑瞧她眼。 滕彧不迎合也不拒绝:“楼下ktv包间,报我名字,大家尽管去。” 所有人不禁感慨,滕彧还是高中的滕彧,举手投足间除多了份成熟的气韵,其他还和以前一样,依旧是那个不拘小节、洒脱周到的高富帅。 就在大家以为他打完招呼,会在富二代这一桌坐下来时,他却掠过人群,转身到隔壁桌,也就是姜河宋乐琪那桌,和她们旁边几个相熟的男同学打招呼。 这一桌同学没那么光鲜,主打一个安静朴素,工薪阶层居多。只是,其中不乏有进体制内的。 滕彧向来顾全大局,他从不冷落朋友。 姜河半抬眸,定格在他抬臂时不经意露出的腕表上。 滕彧和那个仰慕他的男同学探身握了手,又轻拍对方肩膀,还算热情地邀请:“你那么喜欢帆船,也不找机会约我,待会咱好好聊聊,定个时间来俱乐部玩。” 男同学差点喜极而泣,真的拉着他聊起来,说你每一个vlog我都看好几遍,激动问,你上周是不是刚参加完上海的公开赛?又是第一!太了不起了!什么时候还比赛啊,我要去看实况! 滕彧轻轻笑,带点不好意思,话语却是坦诚大方的:“我接下来要准备年底的离岸赛,到时候把景区门票和酒店订房发给你。” 众人惊讶,这才意识到滕彧不是假客套,也都纷纷问还有没有名额。 滕彧微笑着照单全收,毫不避讳地自我调侃:“这几年虽忙,但总算找到真爱,几乎天天跑船,你们随时来找我啊!” 有人会错意,惊讶问:“是啊,班长都结婚了,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呀?” 还有人趁热打铁:“那你怎么没把女朋友带过来呀,我们也好认识认识!” 滕彧垂了眼睫,了然一笑,大方说:“还不到时候,以后再找机会。” 就在他直起身子的一刹那,姜河捕捉到,他转了眼珠看向自己。 喉口干涩,她已做好打招呼的准备。 只是一秒都不到,滕彧速速调开视线,收了身子,径直去往主桌。 自作,嗯,多情。 他根本没想搭理她。 滕彧前脚刚走,好奇的男同学们就议论起来:“他对象是本地人吗?”“谁知道呢?他们这种人换来换去,真真假假!”“有钱人都玩得花!”“哈哈,不是男的就行!”“那可不好说,现在这大环境,有什么准呢?”“哈哈哈哈……” 由于离得近,听得真切,宋乐琪下意识看姜河,她依旧没什么情绪。 第4章 主桌坐着新人的父母。 侯光耀的父母滕彧都熟,关键是女方的父母。 虽说新娘子父亲是分管农林的副市长,暂时还找不上关系,但盘子越大越好,谁知道谁能走上什么样的仕途,未来的酒店生意、房地产生意乃至各种投资都要靠关系维持。 滕爸叮嘱过了,副市长一定要陪好,但这种场合他不能亲自出面。副市长交代过,婚宴除了亲朋好友,不能有任何有直接工作往来的人。 所以滕彧领命,来表达尊敬之心,尽地主之谊,并借机攀关系。 他善于做这些,这些年在他父亲滕德仁的悉心教导下,基本能做到游刃有余。 婚礼开始,滕彧在主桌打点好后,又折回自己座位。 刚落座,身旁又加了把椅子。 来的人是当年高三的学霸唐一诺,她刚回国不久,工作忙人气旺,估计是临时腾出时间过来。 “听说了吗?唐一诺是回来创业的,有他爸那层关系,不缺启动资金。”宋乐琪对姜河说。 姜河被司仪醇厚的嗓音吸引,暂时过滤掉刚才的尴尬,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对乐琪说:“唐一诺读的是斯坦福教育学院,不知道回来具体从事什么行业。这样的学历和才华,她爸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吧!” 宋乐琪却不认同:“哼哼,小地方学历和文凭还真不一定管事儿。” 此时,对桌的唐一诺和滕彧相谈甚欢。 唐一诺上学早,比班里同学小两岁,总是像个小妹妹般跟大家交流,好多男生喜欢她,甜妹人设也一直伴随至今。 加上她爸是当时的教育局长,学校老师也对她照顾有加,现在她爸又去了省里干工作,听说职位不小,别说是滕彧家,登海这些做生意的,巴不得攀上关系。 说到学校,宋乐琪回忆,她们上的高中是私立高中,全名叫“登海临港区新世纪建德育才私立高级中学”,由于名字太长不好记,当地人简称“私高”。 登海那么多私立高中,也只有它有这样的待遇。因为它是本地最好的高中。服务更加人性化,硬件设施也好,高考一本上线率直逼公办的登海一中。不差钱的父母见不得孩子吃苦,一般都送到这来。 要不是自己家亲戚荣升学校某部门主任,宋乐琪也不会来私高。毕竟学费太贵,离家又远,但父母支持她学习,说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让她享受高质量教育。 想到这,乐琪心里不是滋味。虽然自己学有所成,本硕博连读,去年毕业回老家,进到明德大学登海分校,成为财经学院一名讲师,但这么多年的艰辛求学路,也足以让她回想起来唏嘘不已,底层群众能出头,只能靠自己,以及一些重要节点的时机。 正想着,旁边突然挤过来一个人。 宋乐琪转脸,差点贴人脸上! 这不是滕彧的好哥们儿,当地知名纨绔——傅明瀚吗?外号“负心汉”。人如其号。酒肉穿肠过的花花公子。 “你坐这干嘛?”宋乐琪本能躲开身子,挪了椅子。 傅明瀚:“我凭什么不能坐这?” 宋乐琪:“你去你该去的那桌。” 傅明瀚:“你这人和上学时候一样,总是把人分三六九等。” 宋乐琪:“对,以前瞧不上你,现在依旧瞧不上。” 傅明瀚也不生气,他早已习惯宋乐琪的毒舌。俩人上学时候就是前后桌,三天两头吵,宋乐琪回老家工作后,他三番五次请人家出来吃饭,吃没两口就没来由地斗嘴,看她生气,听她数落。宋乐琪讽他有受虐倾向。 此时,傅明瀚并不想破坏气氛,理了理慵懒微卷的棕栗色头发,说:“我今天可不是来看你,我是来照顾‘姜处长’的。” 姜河笑笑,赶紧推辞:“不敢当,傅总可别这么说。” 傅明瀚不接茬,他眼睛狭长,笑起来挺魅惑,说:“姜处长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依我说啊,不走就对了,咱这地儿多好啊?你看乐琪也在,那谁……咳咳,也在。风水宝地很养人的,等哪天我组织下,咱这些混子们,哦不对,咱这些继承者们,一起搞个大趴体!大家互通有无,联络下感情!” 还不忘斜眼瞧乐琪,故意提高音量:“省的某些有编教师看不起咱‘工商联盟’。” 姜河知道,傅明瀚这人在当地吃得开,家里做轴承生意,能排登海前三,他和滕彧一样,是家中次子,最不愁吃喝也不用发愁家族企业发展的一拨人。所以他发挥自身圆滑通透的优势,热衷于各种形式的酒桌、聚会、俱乐部,把能笼络的资源笼络到手,给他爹和长兄、长姐打辅助。 第4章 富二代 婚礼有条不紊,屏幕上正播放亲友的祝福语,夹杂着十八线明星从横店发来的贺信。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嘉宾的表演环节。 先是请的几个不知名“明星”,有一个从香港来,唱刘德华的《中国人》和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然后就是侯家员工代表纷纷上台献艺,那架势比年会都卖力。最后是各种“导师”上台讲话,书法大师送上亲笔对联…… 在这欢乐场里,姜河只能瞥见滕彧的背影。 炫目灯光的摇曳下,他背对着她,就像不想面对一个扫兴的过去。 其实还好,姜河没有太尴尬,她有心理预期。 既然选择回来,选择帮父亲挑起大梁,就必须要做好面对各种问题的准备。 生意场上比这让人难堪的场合有的是,那里是根本不讲什么同学朋友情谊的。人们带着各种面具,以各种身份,怀着各种目的交往,欺骗和背刺是常有的事,这群人眼中只有资本,以及被资本左右的关系。 就像这几年,家里酒店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父亲不再是众人推举的商业领袖,人脉、投资处处碰壁,明着暗着被人看衰。 捧花抢完还有抽奖。 班长家不愧是纳税大户,奖品都是苹果系列。新娘父亲直擦汗,嘱咐大家千万别拍照! 抽奖嘉宾多是刚才上台讲话的“导师”们,每爆出一个大奖,主舞台就撒下一斗碎金,台下随之升腾一片欢呼。 姜河发现同学们极为热情,她这桌有男生中奖,更激起旁人的兴致,总觉得机会会落在自己头上。 闹哄哄的抽奖阶段结束,众人纷纷上台和新人合影。 合影这个环节很关键,就像打卡一样,尤其是大的婚礼现场,新人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位亲朋,但只要有影像记录,日后再回味这份喧嚣,就能想起很多故事。 人在,故事就在。 合影的人多,宋乐琪拉着姜河,站在一边。 有相熟的同学过来和姜河聊天,姜河听不清,便松开手,往后撤几步出去。 那同学口头表示,有亲戚在她家酒店工作,让她方便的话照看下,但姜河听得明白,同学无非是想探探她的底,若她是扶不起的阿斗,他那亲戚最好赶紧找机会跳槽。 聊了一会儿,姜河听见宋乐琪远远喊她。 穿过乌压压的后脑勺,姜河看见宋乐琪已经站在台上准备合影了,她忙和对方客套几句,往人群里挤。 快到跟前时,摄影师让新娘新郎亲近一点,结果俩人直接亲上了! 众人在一旁起哄,姜河不敢上前,搓着手,站在原地等待。 突然,摄影师调转镜头对准她,飞速按下快门! 姜河吓一跳!这才发现,人家拍的不是她,而是旁边一对正在热吻的情侣! 两人吻得十分投入,姜河却尴尬得要命,面对闪光灯不知所措,下意识后退。 一步、两步,退到第三步时,后背忽然撞上个人。 她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轻轻一靠,但依旧能感觉到,那人胸脯起伏了下。 自己的肩膀也被一双手虚虚扣住。 可能对方也毫无防备吧? 紧接着是香水的味道,从后至前笼罩过来,很淡,很古典,自己不用香水,所以也猜不出具体是什么味道。 她没有耽搁,飞快转身,对身后的人说“对不起”,说了两遍,第二遍没说完就愣住了。 那束目光灼人眼。 竟是滕彧。 滕彧垂眼看着她,没什么情绪,目光也淡淡的。 他是内双眼,乍一看是单眼皮,仔细看还有一层若隐若现,他常垂眼,眼尾微挑,这让他在很多时候显得玩世不恭,比如现在。 没想到四年后的第一次会面,姜河竟然对他说的是“对不起”。 也许是巧合,也只能是巧合。 因为这个“对不起”仅指当下的字面意思。 滕彧没说话,漠然抬了视线。 舞台上有人在招呼他。他插兜,侧身,掠过姜河,把两人的距离拉到最大,避免不必要的触碰,去合影了。 以前的姜河,见识过滕彧的热情、执着,见识过他像个孩子似的,总是不管不顾向她索取,就算分手时,他也是哭闹着要跟随她,被拒后泪流满面地发火,即便在那样的时刻,他都是热血滚烫的,而不是像现在,漠视她的存在。 第5章 也许如宋乐琪所说,他变化挺大,抑或,他早就不在乎和自己的那段感情了吧。 姜河本能想逃,她承认自己不争气,她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没变,懦弱且平庸。 舞台上新娘子喊累,说不照了,要下去休息,侯光耀体贴入微,赶紧带着媳妇去更衣室。 宋乐琪拉过姜河,叹气:“早知道咱俩就不上来,反正我也懒得照。” 姜河:“没事,得来。不然显得太另类了。” 宋乐琪:“管他们。” 新人的伴手礼盒非常大方、精美,里面有进口巧克力、护手霜、香薰和唇膏,还有新人的卡通画像。 姜河翻看着,等待典礼的结束。 宋乐琪忽然把手机递给她看,那上面是登上本地热搜的一个视频,定位在登海市昆仑大酒店,正上演“失火”闹剧,且评论并不友好。 有吐槽说登海旅游接待能力就是不行,有说昆仑大酒店怎么着也是四星级,竟然如此拉垮!还有说网红城市就是不靠谱,吃住体验都不好,但景是真的美。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看看?”乐琪担忧,毕竟上热搜这种事比较罕见。 主要丢人。 姜河摇头:“不用。我和我爸妈说的是晚上的飞机。” 姜河就是姜河。宋乐琪从心里佩服,这人就这样,天塌下来也能坐如钟。不过她明白她的考虑,以姜河他爸的性子,要是知道闺女来滕氏酒店参加婚礼,回去肯定得家法伺候。 司仪终于开始说结束语了。 就当乐琪以为可以收拾包走人时,傅明瀚又辗转过来,兴奋道: “喂,大家注意了啊,我呢,诚挚地邀请大家一起去‘和韵溪谷’玩一圈,估计你们很多人都没去过吧?既然咱老同学好不容易聚一起,那咱今天就放开了玩!酒水场地我全包!去不去?” 同学纷纷鼓掌,嚷嚷说那必须得去! 也有人戳穿他:哪是你请客?肯定是人家彧少请客啊,你这是借花献佛! 谁不知道,“和韵溪谷”是滕彧家这几年新开发的旅游项目。里面有中式的亭台楼阁,还有西式的仿造建筑,有游乐场,有民宿,还有一大片自然风景区,溪水环绕,植物繁茂,已经成为登海知名打卡地了。 而之所以叫“和韵溪谷”,是因为滕彧的妈妈叫“周和韵”,他爸妈感情好,这是他爸为感谢他妈从创业到守业的不易,特意打造的。 最起码,滕彧的vlog里是这么宣传的。 傅明瀚还在和同学掰扯,对桌的滕彧已经过来,众人投去期待的目光。 他眉目和善,对众人道:“别管谁请客,好不容易来一次,得让大家尽兴。” 这桌的几个男生当然不会放过这白吃白喝的好机会,都说要去! “行啊!那……你俩呢?”傅明瀚看向姜河和宋乐琪,眼神饶有趣味。 姜河看了眼宋乐琪,见她欲言又止,想必,乐琪也是想看看那个地方到底有多好玩吧?毕竟是近两年登海的热门打卡地。 “不去,我得值班。”宋乐琪断然拒绝,不想让姜河为难。 “你大学老师值什么班值班!”傅明瀚戳人痛处:“你又不是领导。但你绝对是那种每节课都点名的老师。都大学了,还这么负责任,不怕招人恨啊!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着想。” 宋乐琪瞪他。 “我们去。”姜河笑了笑,微微的,目光在众人里一扫。 有两秒钟,谁都没说话。 滕彧迟滞,眸光暗自闪了下,点头:“成,既然大家这么给我面子,我一定好好安排。” 几辆豪车开路,马力十足,穿街越巷,呼啸而过,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不识农夫辛苦力,骄骢踏烂麦青青。 宋乐琪想到中学时背的古诗,批判封建社会的纨绔子弟。 年轻的富人,无论男女,大多对跑车有不同程度的痴迷。这不仅是彰显财富的方式,更是打入财富圈子的入场券。而那个圈子除了充满暴利的金融债券、房地产,更有垄断一座城市甚至一个地区的行业资源。 据粗略统计,我国富二代的主要收入除了父母赠与、股份分红,最主要的来源还是投资所得。 他们犹如行进在丛林中的猎人,必须培养自己的洞察力,竭尽所能四处涉猎,因为能让资本迭代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形成圈层,你帮我,我帮你,不断从财富低段位走向高段位。 宋乐琪摇上车窗,依旧挡不住跑车炸街的声音。 自己一贯看不上这些富二代同学的张扬作风,上学那时候就起过冲突。 当然她也不是一味仇富,只是觉得,人在物质条件极大丰富后不应该脑袋空空。 后来她上学、工作,发现脑袋空空的人太多了,可悲的是,大家的物质条件还不丰富。 她车开得慢,很快被甩在了后面。 看看副驾的姜河,脸上十分平静,这让自己更加愧疚,便再次提起刚才的话题:“真不需要回酒店看看吗?那个和韵溪谷是对外开放的,票价也不贵,哪天去都行,要不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姜河笑笑,说没事,比起回家,我更想去溪谷。 宋乐琪略微惊讶。 姜河对她真诚点头:“我真的想去,早就听说那里建得有特色,这次跟着少爷直接进门,肯定比普通游客玩得深入,我也好取取经嘛。” “……你们后来还联系吗?”宋乐琪忐忑问。 姜河看着忙忙碌碌的街景,沉默片刻。 “没有。” 她语气沉敛,“他把我拉黑了,微信、qq,所有能联系到的方式。” “他还有理了?”宋乐琪嘀咕。 姜河无所谓,但觉得既然回来,以后免不了见面,还是能和解最好。 “其实我也有错,如果有机会,我得和人道个歉。” 至于为什么道歉,道什么歉,姜河没往下说。 就算她不说,宋乐琪也能理解。她们从高中到现在,近十年的友谊是牢固且深沉的。 她了解姜河,除了极特殊情况,她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女孩”,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有一点逾矩,社会道德在她这里最大化,完全压过自由意志,所以她绝对不会因为任何问题,包括感情、家庭、工作、人际等,作出自戕这种非理性行为。 只要她好好的,其他人、其他事都不值一提。 “你又没做错什么!”宋乐琪劝她,“你,你父母,没有任何对不起他和他们家的地方。反倒是滕氏,一副‘资本家’吃干抹净的嘴脸。” 姜河心知肚明,却也觉得稀松平常。 人人都追求财富,因为财富意味着自由。只是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财富的另一面还写着荒诞。 人们用财富带来的光鲜,掩盖获得财富的苟且,大家维持着表面的体面,谁也不去做那个撕下面具的人。而一旦这个面具被戳破,剩下的就是你死我活。 当年柳娉婷他爸就是这么干掉亲家企业。 好在,父亲姜守国及早意识到问题,及时止损,才保住了昆仑大酒店一条老命。 第5章 鱼哪有廉耻之心 和韵溪谷的大门很气派,极具艺术感。进门是一条弯曲的柏油路,两面夹山,走一段就开阔了。平缓起伏的大草坪,散落在谷间平地的各种建筑,再远处还有摩天轮,估计是游乐场,能听到过山车的呼啸。 真的很美。姜河在心里感叹。 在一处临溪的别墅前,她们下了车。 这地方是滕彧的私人别墅,一共三层,内外都有楼梯,外侧的楼梯通着每层的平台,用来观景吹风。 早来的同学都已经参观完。 溪边设有长长的铁板烧台子,几个戴着白帽的厨师正在忙碌处理食材。名贵海鲜铺满料理台,冰桶里放着酒和香槟,服务生正摆放寿司和甜品。 滕彧简直把酒店的自助餐厅给搬过来,甚至请了乐队,是他酒吧的哥们儿,在空地上铺好毯子,给吉他调音。 对彧少的赞美之词说了几箩筐后,大家也只是找到各自的小团体干各自的事,吃东西,唱歌,桌游,打电动,四处逛。 四处逛的人就是姜河。 趁太阳还未落山,微风正好,温度适宜,姜河想看看这诺大的伊甸园是否真的如宣传的那么好。 宋乐琪本来和她一起,结果被傅明瀚截胡了,非说她书呆子连switch都玩不转,拉她去二楼打电动。 好些人在那里,姜河也劝她去玩,且并不担心她,何况这俩人是十年的欢喜冤家,傅明瀚嘴上说着各种不中听的话,其实是在掩饰对宋乐琪的分享欲。 于是姜河就又落单了。 但她喜欢这样。 一个人走走。 景区的建筑密集起来,从别墅过渡到亭台楼阁。 姜河踏进一座中式仿古院子,这是个一进院,里面有一方好大的池子,池里有各色锦鲤,四周都是树,名贵树种枝桠错落,正堂还有个茶室,不知道有没有热水泡茶喝。 第6章 这院子简直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院子没人,她便坐到池边藤椅上,喂了会鱼。 鱼食撒进去,锦鲤们很快翻腾起来,顿时水花四溅,也不管红斑黑点金鳞,通通混在一起,完全不顾兄友弟恭地争抢。 当然,鱼哪有廉耻之心? 她盯着水面,忽然好奇,这池子不通外面,万一停电,鱼儿们缺氧怎么办? 于是找来找去,发现,就在池子边的木地板下,有个隐藏拉手,拉起来一看,原来下面别有洞天!几个增氧机正在工作,一直连着围墙一侧的一个ups不间断供电系统。 好先进哦!姜河惊叹,可仔细看那标志,有点疑惑,“绿风新能源”不是早就破产了吗? 正想着,院子里忽然亮了灯,顿时,茶室、树木和鱼池都鲜艳起来。 姜河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她看向茶室,那里站着一个人。 高挺的身姿被打上柔黄的光,倒显得不那么锋芒毕露了。 滕彧右手拈一白瓷茶盏,凑到嘴边轻轻吹,浅抿一口。 姜河木然站在那,看着他品茶、放盏,然后转过身,面向自己。 傍晚的风轻拂,树叶沙沙响,鱼池吐出气泡,被风吹破。 “我应该没说这里能来吧?” 滕彧往外几步,倚门,略微偏头看她,“门口牌子上写的什么?私人宅院,游客免进。”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姜河虽惊讶,却也没多想,没打招呼就进了别人的院子,确实理亏:“对不起,我没注意门口的牌子。” 滕彧直了身子,从正堂走过来,几步而已,姜河心跳如刚才的气泡,不规律地爆破着。 越来越近,光源将彼此的脸映得清晰。 滕彧在她身前站定,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感叹:“可以啊,学会说‘对不起’了。” 姜河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确实变化好大。他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她熟悉的东西,当年的真诚无邪已荡然无存。 她看不懂他脸上的笑意,但执意觉得,那是对自己的讽刺,毕竟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刚才在宴席上没能打成招呼,姜河不想留遗憾,于是还算真诚地说:“滕彧,好久不见。” 滕彧眸光渐暗,眉心细皱起来,好似思考她这话的真实性:“嗯,是挺久的,有四年了吧?” 他手插裤兜,往鱼池附近走了走,侧对她。 视线不在她身上,姜河稍作喘息,本着老同学该有的体面,道:“抱歉哈,要知道这是你私宅,我肯定不会进来。” 滕彧看着鱼池,淡淡回道:“就算不是私宅,你随手乱翻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姜河只能见好就收,她看得出,他不太待见自己:“是这样,我看这院子挺漂亮的,尤其这个鱼池,但这水不是活水,所以才好奇……” “真不容易,被你瞧得上。” 滕彧打断,果然,他的目的还是要奚落她。 他转过身来,眼眸微垂:“你们家酒店上热搜你不好奇呀?还有心思在这闲逛,是来调研呢,还是想试探我念不念旧情?你敢来溪谷,你爸妈一定不知道吧?哦,我忘了,你一向胆子大,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滕彧说话如扔炸弹,干净纯粹,直切重点。他变化挺大,唯独这点没变,打直球的人总是对自己充满信心。 姜河攥紧双手,不得不承认,他戳痛了自己,也明白当年那股怨气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在他那里沉淀堆积,终于找到出气口。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又这样不友善,还是趁早偃旗息鼓为好,人在幽怨的情绪里是说不出理智的话,做不出理智的事的。 “那我向你道歉,为我不妥当行为。” “道歉?”滕彧饶有兴致回味这两个字:“为你哪件不妥当行为?是打人、心口不一,还是不要命地侮辱我?” 他的话音仍然是轻飘飘的,嘴角也下意识弯起,仿佛并不看重话里的内容,那些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他有足够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去蔑视曾经遭受的苦楚。 “滕彧,别这样,我们聊聊吧!” 虽然很难说出口,但总得有人迈出那一步,姜河想试一试。 滕彧站着没动,忽而笑了下,丢给她一句:“和一陌生人有什么可聊的?” 转身出门。 从同学到朋友再到恋人,最后却成了陌生人,如果能预知结局,是否还要开始一段暧昧关系呢? 姜河想起,高三的时候,他坐在自己后桌,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上大学后,他每个月都飞到她的城市,以朋友身份送温暖,等终于在一起了,他更是恨不得分分秒秒粘着她。 这样的两个人,也终究成了陌生人。 等出了院子,姜河才发现,隐藏在花木中那块写着“私人宅院,游客免进”的小木牌。 但更吸引她的,是这座院子的名字——“一汪池”。 “汪汪”是姜河的乳名,父母亲人都这么叫她。 他也这么叫她,曾经。 回去的路很熟,路灯已亮,路边各种艺术雕塑也亮着灯。 越到夜里,静止的东西就越有生命力,仿佛活起来。 姜河并不孤单。 亮灯后,整个和韵溪谷仿佛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周围的房屋奢华,有展厅外租办活动,欢声笑语混杂着礼花筒爆破的声音,烟花绽放的声音,姜河觉得,眼前的路都是碎金铺成,星光璀璨,迷人眼睛。 音乐声渐大,唱歌的人也早换成高中同学。三五个勾肩搭背,音调碎成八百个层次。铁板烧师傅还在忙碌,白色长桌边坐了一圈人。 姜河本想走,见宋乐琪正在桌边吃饭,便径直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问她游戏打得怎样,玩得开不开心。 宋乐琪扁嘴说:“游戏一般般,但我赢得挺过瘾,当然了,赢傅明瀚这种白痴太简单,一点都不光彩。” 姜河问:“你确定他没故意让着你?” 宋乐琪:“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姜河笑笑,顺手拿了厨师刚做好的芝士小青龙,端给乐琪:“给您陪不是。” 宋乐琪也给她拿了份鱼子酱鹅肝:“你明知道我厌蠢。” 姜河不去争辩,谁都知道,傅明瀚可不蠢。 二楼传来哄笑声,也不知道谁又赢了谁,姜河闻声一瞥,见三楼亮着灯,却很冷清,便问乐琪,三楼是做什么的? 乐琪说是滕彧的住处,有他私人物品,外人也不方便上去。 姜河没作声,想到刚才在那个院子偶遇,被他冷嘲了几句,心里闷闷的,索性饭也不吃了,默默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 隔着三五人,柳娉婷和庄慧子小声议论着。 庄慧子:“宋乐琪出息了,形象气质比姜河出挑。” 柳娉婷:“人家小宋可是大学老师,有这身份找个好婆家不难,姜河就不一定了,刚听傅明瀚说,她可是辞职回的家,她家酒店辉煌不在,她爸急需一个接盘侠。” 庄慧子摇头:“我觉得不一定啊,哪那么容易完蛋?你忘了之前怎么传的,说是土财主烧钱,乡下人吃席,都认昆仑大酒店。” 这简直说到心巴上!柳娉婷哈哈大笑,将香槟饮尽。 忽瞟到三楼露台坐着俩人,再仔细一看,这不滕彧和唐一诺吗?入喉的香槟差点呛出来! 这俩人正面对面坐在高脚椅上,不知聊着什么,唐一诺显得很开心,频频捂嘴笑,滕彧则表情自然地看着她笑。 画面有点刺眼,柳娉婷拉下脸来。 倒是庄慧子把握风向,抓住任何可以八卦的机会,朝上面喊:“一诺,怎么那么开心呀?下来和我们分享一下呗!” 唐一诺应声瞄了眼,脸上笑容依旧,站起身,朝下面热情打招呼。 这下好了,餐桌吃饭的人纷纷抬头,三楼的“二人世界”曝光,食物还没完全下咽,众人便“哎呦喂”起哄。 小孩子起哄是觉得新奇,成年人起哄多半带着看戏成分,要么嫉妒,要么盼着你出糗,恶趣味总是在不经意间灌注进潜意识里。 所以姜河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第6章 我信你,一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唐一诺抱着一本厚厚的书轻快下楼,滕彧跟在她后面。 等人走下来才发现,那不是书,是相册。 唐一诺如发现新大陆,就差给每个人发个放大镜,生怕大家看不清里面的照片: “什么叫有心人?看看人家彧少,把咱们青春都记录下来了!瞧,这就是滕彧当年拿单反拍的照片。有课间休息的,有做操的,还有上自习的时候,比如我这张,正写作业呢!哦对了,我记得有次他刚拍完,相机就被老师没收,有这事吧滕彧?” 众人哈哈笑,纷纷找着自己当年的青涩照片。 滕彧摇头:“没印象。” 唐一诺笑他:“你别不承认,我可都帮你记着呢!” 第7章 众人附和,说一诺可是咱班的最强大脑! 同学还记得,当年滕彧常拿相机来学校采风,拍拍这、照照那,上课都没忍住,很快被老师没收,没收了他再买新的,算下来,毕业前一共被没收两台单反和三部卡片机。 而当年冒险拍的照片被保存下来,收进相册,珍贵的青春定格为永恒。 有人找到宋乐琪,以及宋乐琪身后正凝眉刷题的姜河——那是唯一一张有姜河存在的照片。 滕彧拉了把椅子坐下,那边的喧哗和他无关,本就是唐一诺非要找相册,他不好拂她的意,因他清楚,唐一诺虽长得甜美,人也聪明,但处处要占到上风,当着这么多人,面子大于天,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主厨眼尖,殷勤递上一份七分熟牛排,他不动声色接过,拈起刀叉,兀自吃起来。 同学都说,怪不得彧少现在自媒体做得风生水起,粉丝都快百万了,你看人家上学的时候就懂得如何取景、如何抓拍,拍出的照片有故事感。 有人借势拔高,说那是光会拍照就能有粉丝的吗?那得才貌双全! 阿谀奉承此起彼伏。 唐一诺注意到坐在长桌最边上的姜河,过去打招呼。 高三后,两人的联系就停留在微信朋友圈,而恰巧她们都是不爱发圈的人。当年姜河和滕彧谈恋爱的事她也知道,那时还感慨,有的人看上去波澜不惊,没想到早就蓄谋已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滕彧缺少一点勇气。 “我都听我爸说了,姜伯伯前段时间来家里做客。你回来也好,咱们同学朋友的在老家一起发展,不愁没有门路。”唐一诺说。 看来父亲能找的门路都找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麻烦唐一诺她爸。 姜河不动声色,上来就戳人痛处,这并不是一种示好,虽然也可能没有恶意。 “只是我上大学后就再没接触过酒店,以后能不能混下去,真不好说。”姜河坦言。 唐一诺问:“你大学学的啥专业来着?” “哲学。”姜河微低头。 唐一诺好奇:“那你怎么没出国呀?不是说真正的哲学在西方嘛,名校数不清的。”虽然她知道,依姜河的学习成绩,混个名校很难。 姜河清楚,有些刺激不一定非要应激,有的人说话看似无意,但你手足无措的样子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于是她带着几分调侃回:“西方的东西可以直接拿来用吗?要真是那样,我爸就不会去你家拜访了。” 唐一诺哑然,佩服这人虽闷声不响,却总能偶尔说出让人措手不及的话,作出惊掉下巴的事。比如和滕彧谈了恋爱又分手,比如辞公职回家接班,看来也是不怕折腾的人。 玩笑归玩笑,不能太过,姜河知道分寸,转圜说:“回老家的好处就是能多陪陪我爸妈,心里也算有点安慰。” 唐一诺陪笑:“是呢,咱这地方主打一个百善孝为先,孝道最大。” 姜河觉得唐一诺并不扭捏,便真诚夸她几句,但很明显,她没能感受到这份真诚。 因为唐一诺说:“况且还有滕彧呢,他这人最重感情,咱都同学,能帮肯定帮。而且他挺厉害的,这几年更是跟他爸办成好几个地产项目,名副其实‘小滕总’,我爸每次提起他来就夸,搞得我看他都带滤镜了呢!” 唐一诺很是爽快,在人群中搜索目标,直接喊滕彧来。 姜河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了身衣服,那身柔软的米色套装已经换成薄款的黑色大t和蓝牛仔裤,又是另一种风格,带点洒脱的野性。 有人在溪边放仙女棒,姜河转了视线,不看他。 “滕彧,你手里几个俱乐部不是搞得特好嘛!我记得有帆船、超跑,还有个什么用来路演的咖啡馆吧?怎样,要不要加入新生力量?”唐一诺仰着头问滕彧。 “什么新生力量?”滕彧从服务生手里接过香槟。 唐一诺朝姜河努努嘴。 没想到她真要给自己介绍资源,姜河表情错愕。 虽然回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她不想让滕彧觉得,自己落魄到这个份上。 滕彧貌似并不在意,只问唐一诺:“新在哪儿?” “诶,你别这样嘛!” 唐一诺轻轻推他,和着玩笑成分。她当然知道他和姜河那段历史,可在他们的圈子,这不算什么,感情或者说爱情是低廉的,都是为利益服务。 再说两人就交往了一年而已,这都过了四年,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刚才在一楼唱k的男女有几个都亲到一起去了,不过是及时行乐而已。 “也不是不可以。” 滕彧忽然改口,意味深长看着姜河,更像挑衅:“帆船俱乐部需要会员具备基本操作技能,超跑俱乐部需要申请人拥有至少一台保时捷911以上级别的跑车,咖啡馆需要申请人验资或者股权。” 姜河眼睫闪了下,避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喂,滕总,公事公办就不厚道了,大家同学一场,帆船和跑车什么的暂且不说,那个咖啡馆不是有好多同学都是会员嘛,既然姜河回来了,就顺手把她拉进来呗!” “顺手?我可顺不了。”滕彧再次否定。 “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唐一诺也不放弃。 本就是无中生有,这局面看着像是姜河死乞白赖要加入滕彧的俱乐部,而滕彧又死活不给面子。于是让人觉得,旧情人的那点藕断丝连彻底没了,人走茶凉,管它相爱的时候有多么死去活来? “有钱就是好。怪不得我学生为了创业连学分都不要了。” 宋乐琪探过身来,她从来都不怕撕破脸,因为本就不是一个圈子,也谈不上得罪谁,没有利益关系,说起话来便也不顾及轻重: “什么对社会的贡献啊,什么小我融入大我啊,都白扯!说这些有啥用?当上道德模范又怎样?资本为牛马设置了门槛,人家才不鸟你那套评判标准呢!尤其现在经济不景气,‘资本家’更得抱团取暖。和这帮人凑什么热闹?” 最后这句是说给姜河的。 在场的几个人都闻到火药味,滕彧也对这突如其来的批判感到匪夷所思,只不过他听过太多,经历的也不少,宋乐琪是学院派,理论批判是家常便饭,没必要和她掰扯。 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照宋老师的意思,‘登海十大道德模范’都得免费加入各种商会、俱乐部?这不强人所难吗?人家本来要宣扬勤俭节约、艰苦奋斗,我非得拉人家一起搞钱,回头还硬塞一跑车?” 这话说完,大家都笑了。 唐一诺笑得最大声,替滕彧说话:“宋老师快饶了他吧!其实滕彧的俱乐部一直在做慈善。”又语重心长对滕彧说:“不过滕总,你得坚持助人为乐,咱该帮还得帮!” 她眼睛再次示意姜河。 可姜河的视线在缤纷缭乱的面孔里穿梭,仿佛置身事外,从头至尾也没什么表示。 不知为什么,她这副模样让滕彧有种隐隐的挫败,让他想起高三那年的一些日子,他热情似火,却始终走不进她心里。 那些愁绪又丝丝缕缕发出新芽,让他烦躁。凭什么掌控全局的人是她?凭什么她说好就好,说分就分,想来就来,想聊就聊,凭什么?他才不要让她得逞,尤其这一次,他确信,自己定力十足。 滕彧横下心说:“宋老师刚才说的没错,入会有门槛。我们这个圈子不敢说有多高大上,可父母辛苦攒下的家业也不能坐吃山空,总得有点拿的出手的东西吧?她有什么呢?” 空气凝滞,在场的人除了滕彧,多少有点尴尬。 宋乐琪听不下去,跳出来:“滕彧,你别太过分!” 滕彧微微闪身,避开她锋利的手指。 唐一诺也下意识往他身边挡了挡。 姜河怕乐琪冲动,忙握住她手,不想再无用耗下去,刚才他也说了,是陌生人,没必要聊什么,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大家好好玩,失陪了。” 俩人刚要走,傅明瀚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用他最擅长的技巧化解尴尬,点名道姓说:“行啦!你瞧瞧你们,长多大还那副死样儿,还跟高三那会似的,吵吵闹闹,互相揭短,然后上课讨论该说说,出去郊游该玩玩,这说明什么?咱同学情谊最珍贵,职场可没这么真诚的!” 气氛稍有缓和,滕彧视线扫到姜河,刚才那番话不仅没解气,反而更淤堵,他也想问自己,究竟怎样才好受? “要不再等会吧,一会有蛋糕吃。”唐一诺喊住她们。 “还有蛋糕?”宋乐琪忽然想到什么,脑子“嗡”了下。 “聚会不能吃蛋糕吗?多特别的日子,别走别走!”傅明瀚过来,挡在她们身前,一脸真诚,“吃了再走,不差这一会儿,好不容易回来,晚上还得温泉走起呢!” 滕彧没说话,远远看见酒店工作人员已经把巨型蛋糕送过来,正在拆包装。 第8章 姜河笑着婉拒,看来这帮人是打算玩一天的。 白天吃美食、喝烈酒,晚上泡温泉、做按摩,酒吧炫个宵夜耗掉半晚,然后找个酒店,睡到隔天下午继续轮回。她虽从未这样过,但对这样的生活却很熟悉,昆仑大酒店的客房里多的是这样的年轻人,夜半在大堂耍酒疯的大有人在。 “快八点啦,不能回家太晚,我爸妈得催了。”姜河说。 “那行吧,真是好女孩。”傅明瀚目露不舍,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殷殷对姜河说:“替我照顾好乐琪啊!” “你管好你自己吧!别无病呻吟!”宋乐琪戳穿,“我看你最欠揍!” 宋乐琪开车把姜河送到昆仑大酒店门口,顺便从后座提留一个包装好看的礼盒,递给姜河,说:“明天我一天的课,从早上到晚,肯定是没时间陪你过了,但礼物必须要送到,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汪汪!” 月光倾泻在两人脸上,温柔抚摸着她们的表情,姜河看见月光里的乐琪,乐琪也看见月光里的姜河。 出乎意料的,姜河伸出胳膊。 宋乐琪迟滞,也伸展双臂,和她相拥。 她们好久都没拥抱过了。 “你呀,也不怕累着!”姜河开乐琪玩笑,她的仗义执言,她该出手时就出手,她总是毫无顾忌地站在自己这边,她是那么好的乐琪,是自己的知己和护花使者。 “知道吗,姜河,我一直信你。” 宋乐琪忽哽咽,攥紧姜河衣服,曾经的往事浮现,那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有的人注定要成为信徒,因为在遭遇绝境时,会被拯救。 “从你高二救我的那个晚上,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怕过谁,所以我相信,你也是。”宋乐琪说。 姜河听着,眼角开始晶莹。 或许是少年意气在相拥的这一刻迸发,或许是今天的遭遇让宋乐琪心中憋了口气,再或许,是曾经青春岁月里相伴相知的感情终于找到了落脚点,总之,她还是自知天真幼稚,却如壮士断腕般,毫无保留地说了句: “我信你,一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第7章 “美少女战士” 姜河有多能忍,估计只有宋乐琪知道。 宋乐琪常形容她是“美少女战士”,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大招,仿佛只有遇到特别大的困难,姜河才会变身,变成所有人都不认识的样子。 记得高二下学期,姜河转学进私高,和她分到一个宿舍。 在姜河来之前,宿舍四个床位,只住了三个人,人不多,但并不和谐。 另外两个女生是其他市的转学生,方方面面看得出来,家庭条件非常好。当然了,能来这个学校的,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差。 两个女生在学业上并不上心,高考太累,国外那么多大学,随便哪个都能兜底,所以俩人晚上回宿舍就是研究各种奢侈品新款。 她们看不上宋乐琪一副苦哈哈的牛马相,常面带笑容吐槽她穿着够土,省吃俭用,还妄图通过学习实现阶层跃升,简直异想天开。 一个说:“乐琪呀,不是所有的polo都是ralph lauren,balenciaga不是new balance,更不是什么‘纽百伦’哦!在我们面前以假乱真很难的。” 另一个说:“你人好坏啦!人家小琪琪是从村里大集买的,买来还要下地干活呢,穿正品怎么舍得?但你也要体谅人家小小虚荣心呢!” 宋乐琪性子急,一开始还起争执,后来闹到学校领导那,校领导不仅没有批评教育两个女生,自己反而被当了主任的亲戚劈头盖脸骂一顿。 宋乐琪委屈,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暂且忍下这口气,想着反正也没几个月了,咬咬牙坚持到高三换宿舍。她发誓,再不和这帮富二代住一起了。 就在这个时候,姜河住进来。 宋乐琪瞧着姜河虽然长得高挑,但身子薄薄的,脸蛋乖乖的,看上去很柔弱,穿着打扮也不讲究,每天回宿舍还要学习看书,甚至晚上熄灯后在被窝打手电背古文,被宿管抓到批评过一次。 虽说私立学校在管理上不那么死板,但这毕竟是个三线城市,考试、分数、升学,依旧是大多数父母关注的焦点,所以私高的教学目标和公办学校无差,依旧服务高考。 宋乐琪想,姜河这么朴素,这么努力,估计也和自己一样,家庭条件一般般,期待未来通过读书逆天改命。 同理,俩女生看姜河也不顺眼,常阴阳怪气,但姜河这人还蛮有定力,任她们说,就跟没听见一样,始终顾自己这一摊。 这倒是挺让宋乐琪佩服,真正能做到宠辱不惊的人,总是隐约透着一股狠劲。 莫名的,宋乐琪觉得自己应该和这个女孩结成同盟,毕竟那两个女生已经让她洗了一个月的内衣,她快要疯了。 可姜河同样也不怎么理她,宋乐琪不止一次拜托她:“求你了,帮帮我吧,我们如实告诉班主任,看能不能换个宿舍,不然下一个被欺负的就是你。” 姜河始终不为所动,直到某天回宿舍,看见自己脸盆里放了一套粉红色真丝内衣,有着刺鼻的香味,掩盖了内裤上的脏渍。 “这是谁的?”姜河问。 其中一个女生正在削苹果,拿水果刀朝她晃了晃:“哦我的我的,姜姜你洗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太用力搓,真丝很脆弱的!要用专用洗涤剂,琪琪那有,你找她要就好。”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姜河面无表情,把脸盆里的内衣倒在她桌上,没说话。 女生吓一跳,扁扁嘴巴:“好凶哦!” 另一女生在旁边看热闹说了句:“有种。” 不过,两人仿佛并不在意,继续聊天。 削苹果的女生吐槽私高伙食太差,说家里特意请了保姆每天中午送饭,保姆做的饭吃腻了,就从附近的大酒店打包。 “你肯定不知道,他们市那个号称最豪华的昆仑大酒店,其实有自己的‘御膳房’,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吃着的。多亏我爸找了关系,让主厨亲配的营养餐。” 另一个心知炫耀不过,便没接茬,转移话题说:“我看你这刀不错。” 那女生得意:“双立人pro系列去皮刀,虽然刀刃只有7厘米,但你应该知道有多快。” 另一个笑笑说:“我知道有多贵。”又提醒她:“别让宿管发现。” 第二天放学回宿舍,有人在楼道公厕的每一个蹲坑里,都发现了内衣。胸罩的肩带被剪断,内裤也被腰斩,如一具具脏兮兮的尸体,有的坑水坏了,大便冲不下去,混在一起,让人看了作呕。 宿管在楼道大骂,还说要挨个检查宿舍,揪出凶手! 宋乐琪认出那是姜河的内衣,不用琢磨就知道是谁干的,心里的火气顿时蹭蹭直窜,趁那俩女生不在,开门见山对姜河说: “你这都能忍?我真是服了你了!但我发誓,你报告班主任,我肯定陪你去,你打架,我绝对抄家伙!怎么样,你敢不敢?” 姜河只愣愣坐在桌前,紧紧握住手里的笔,抬眼对乐琪说了句“谢谢”,然后埋头继续写作业。 宋乐琪简直气到爆炸,一是怒其不争,二是觉得凭什么家庭条件不好就要被欺负? 她端出自己的洗脸盆,那里面还放着待洗的俩女生的内衣,对姜河道:“这是她俩的,你要解气,大可以扔去厕所,或者我帮你扔!” 姜河停笔,依旧不看她,盯着作业本说:“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 “好!”宋乐琪彻底对她失去信心,气愤到哭:“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懦弱的人!” 情绪被压抑到极点,她抄起剪刀,咬着牙对准盆里的内衣,咔咔一顿狂剪。剪刀是钝头的,所以她挥舞胳膊的动作带着撕扯,看上去愤怒极了! 可能还是有点害怕,所以她边剪边给自己壮胆,嚎啕:“你看见了吗?我先动手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爆发,什么家长、什么学校我也不怕了,真的窝囊死了!你爱帮不帮……” 就在这时,俩女生进门,本想拿姜河开涮,却看到宋乐琪的“杰作”。 一番争执后,三个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拿起剪刀去剪宋乐琪的头发,嘴里骂道:“你赔得起吗?你妈卖几筐菜也买不起我一件内裤!瞧瞧你身上这些破烂儿,我都懒得剪,就这头发剪了还能解气……” “姜河!救我!” 宋乐琪挣扎,被压跪在地上,剪刀“嘶啦”划过头皮,鲜血和碎发被无情甩到地上,弄脏了本就斑驳的地砖。 宋乐琪这才意识到这俩人有多可怕,瞳孔塞满惊惧,哭泣着求饶:“别这样,别剪我头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她被泪水淹了双眼,浑身止不住抖动,瞬间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完全低估了对手。 眼泪把脸上的碎发黏住,湿漉漉的,像死刑犯被行刑前淋了场大雨。 就在她彻底绝望之际,被钳制的身子竟陡然一松! 第9章 几乎同时,俩女生噤声。 宋乐琪能感觉,她们泄了力。 透过遮挡视线的湿发,她看见其中一个缓缓举起双手。 “别动,不然没命了。”姜河的声音出现在耳畔,依旧温软,依旧平静。 宋乐琪狼狈回头,见她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用刀背抵住身后女生的脖子。 女生表情尬在脸上,余光扫到刀锋,瞬间身体僵直:“开、开什么玩笑?” “以为我不敢?”姜河面不改色,手里的刀开始缓慢旋转,将泛着寒光的刀刃一点一点,对准细白的颈子,她的语速也是缓慢的:“双立人pro系列去皮刀,虽然刀刃只有7厘米,但你应该知道有多快。” 此话一出,俩人笃定,无疑是遇上疯子,再不敢言语。 就在这时,宿管推门而入,嘴里念叨着:“不睡觉,我看谁刚才喊得最凶……” 却被眼前一幕惊呆! 出乎意料的是,宿管竟没上来制止,而想转身走人!眼看救星无望,被刀抵着的女生直接大哭! 姜河厉声对宿管喊:“我看谁敢走!把门关上!” 宿管被这一声吓到,动弹不得,想着若她再不收刀,估计那女生的脖子便会喷出鲜血,人命关天,只好颤抖着把门关上。 姜河这才把刀移开,依旧紧握手中,对众人说:“今天这事,我不希望宿舍之外的人知道。你们平时言语上霸凌宋乐琪,凡我在场,都有录音,携带管制刀具,拿剪刀伤人,如果闹大,我有足够证据!我是正当防卫,也不怕你们!但你们自己想想,女生之间发生这种事,就算把脏水全泼给我,你们俩也会被人看扁!你们父母都是体面人,也见不得子女身上有污点吧?” 是啊,登海的父母有哪个不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两个女生抱在一起痛哭,至于听没听得进姜河的话,已经不重要了。 那天晚上,宋乐琪跟着姜河回了家,确切地说,是回了酒店,而且还是本地数一数二的昆仑大酒店。 她的家就在酒店,酒店就是她的家。 “我这样做非常冒险,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可怕的人,就离我远一点。要是你还愿意相信我是正常人,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这是那天晚上,姜河对宋乐琪说的话,也是宋乐琪选择与姜河一起回家的理由。 事情虽久远,但宋乐琪清楚记得姜河是如何处理后续事宜的。 她那张干净冷淡的脸从敲开家门后,就一直没断过眼泪,把委屈、柔弱演绎到极致,有条不紊说着这些日子遭受的霸凌,同时不住地道歉,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就让她爸妈更加义愤填膺。 姜河父亲姜守国几乎打了一晚上电话,各种“张局”“李局”“王校长”,想法把这件事压下去,同时也不能丢面子,毕竟他这工商联主席不能白当。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宋乐琪陆续听到,那两个女生转学,宿管换人,昆仑大酒店整顿后厨。 但唯独没有听见,学校里其他同学议论此事。 差点出人命的那一晚,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从历史中抹掉了。 第8章 昆仑大酒店 已近晚八点,姜河拖着行李上楼。 她家就住在昆仑大酒店的顶层。 这座二十层高的酒店曾是登海最高的建筑,在2000年前后还是本地唯一一家三星级涉外宾馆,是那个年代的地标建筑。 随着时代发展,曾经的老国营酒店经历改制、几次翻修、股权变动,现在成了姜河家的私产,也是她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酒店虽老,但情怀还在,菜系也颇具本地特色。 尽管在登海这座急速发展的沿海城市,形式各异的新式酒店拔地而起,但依旧有老主顾愿意选在这里请客吃饭。 登海靠东,入夜比国内城市早,从地图上看,很像祖国版图伸向海洋的一只小手。 海洋季风带来温润空气和丰沛降水,加上重工业少,使得这里成为天然氧吧。 这是一座生活闲适但自律的城市。 这里的人喜欢早起不喜欢熬夜,在登海的长辈眼中,晚上八点后还在街上溜达的都不是正经人。 这里的艾滋病感染率全国最低,喜欢健康的食物和甘醇的酒,喜欢下午四点到五点洗海澡,喜欢在大雪纷飞的时节泡咸水温泉。 虽然大部分年轻人已不像父辈那样热衷于规律的作息,但相对于大城市,登海人的生活总体还是比较健康。 这个点正是包间客人结束晚餐陆续回家的时间,酒店大堂人来人往,倒也不算冷清。 姜河回家一般不从大堂走,酒店后门有直通家里的电梯,今天因厨房失火的事,后门来了辆工程车,还在忙活,乱糟糟,宋乐琪开车过去不方便,她便让乐琪送到正门,自己再拖着行李穿过大堂,绕到临近后门的电梯上楼。 正要按电梯,有人叫住她,姜河一看,是小姑父胡志远。 胡志远是酒店业务副总,也是父亲这些年最得力的助手。 当然,姜河以为,这个助手之所以能干得长久,得力是次要的,听话是关键。 久未谋面,小姑父好像年轻许多,他本就样貌俊朗,眉宇轩昂,四十五岁依旧风流倜傥。 他见姜河又是拉杆箱又是背包,赶紧接过,热情问她什么时候回的,怎么也不说声,他好派车去接。姜河客气着回应。 小姑父话多又密,和她聊个没完:“汪汪啊,可是把你盼回来了!早听大哥说了,要你回来掌管大权,我就说嘛,你迟早得回来,咱们家就培养你这么一个人才,你爸又没有儿子,你不接手谁接手?迟早的事儿!不过咱先别着急,回来就好好歇段日子,你妹妹可想你了,昨天还念叨说,要等姐姐回来一起去逛街呢……” 小姑父说了一路,一直到姜河刷开房门,他才终于消停。 进门换好鞋,姜河看见母亲丛文芳从二楼款款下来,小姑父先她一步问候:“大嫂,咱汪汪回来了!我刚才还说呢,汪汪真是越长越标志,大姑娘啦!” 丛文芳紧走几步,也不和胡志远客套,使了个眼色给他,说你大哥在书房打电话呢!小姑父“哎哎”意会,再没啰嗦,径直去了书房。 估计是今天酒店上热搜的丢人事。 姜河不过问,丛文芳也没特意说,只问她吃过饭了没,她说在飞机上吃了。 丛文芳松口气:“那就好,我最近辟谷,不吃晚饭,你爸在楼下吃员工餐,也不回家吃。” 家里不生火,未免显得冷清。 等姜河收拾妥当,丛文芳端来刚泡好的养生茶给她,坐上椅子叹气,总觉得让女儿放弃心仪的工作回来接班,多少有点不人道。 可这个圈子的亲戚朋友,哪家不是孩子接班呢?尽管有父母嘴上说尊重孩子的选择,但骨子里还是希望孩子早点回来,早年在外面闯一闯混一混,多摔些跟头,无非是为回来作准备。 他们是私营酒店,靠着家族人脉撑着,雇职业经理人不太现实,总觉得是引狼入室,想来想去,也只有姜河。 “妈,我在电话里不是都说清楚了嘛,真没事儿。本来我进文史馆也是侥幸,工作后才发现,日复一日来回重复,还不如回来帮着你们多分担点。” 姜河安慰她,虽然确实舍不得文史馆的工作,但这几年磨灭了新意,回来也没有太遗憾。 “我们知道你不容易,你放心,我们俩有的都是你的。”这也算是口头承诺吧,丛文芳看着女儿,她这四年越发稳重,再没有刚出去那会的局促,在大城市能见世面,更何况还是国家级单位。 女儿有时会发她出差参会的照片,一身正装,梳着马尾,佩戴工作证,温柔地笑着,或者给她发新闻稿链接,有时是女儿写的,有时带女儿照片,在官媒怼脸拍的镜头中,女儿依旧出众。 想到这,丛文芳更加愧疚,眼泪在眼睛里转了转,终是憋了回去。 转头看见姜河放在桌上的礼盒,问是谁送的? 姜河说是乐琪,“她明天要上课,没时间给我过生日,就把礼物先给我了。” 丛文芳欣慰:“乐琪真是没白疼,这么多年和你关系一直要好。” 姜河知道母亲的意思,这些年姜家很照顾宋乐琪的父母,虽然两家经济条件悬殊,但姜家每逢年节都会给乐琪家送东西,甚至解决亲戚工作,乐琪父母也会把老家山里的土特产送到酒店,给食客们改善伙食。宋乐琪回老家教书,单位离丛文芳单位近,也时常过去探望。 “打开看看是什么。”丛文芳好奇,把盒子拿给姜河。 姜河拆了包装,里面是一件水蓝色钩织单肩包包,还有一张贺卡,上面写着: “我刚学钩织没多久,钩了好几次才成功,相信未来会钩出更好的作品,不过,我一定要把第一件成品送给我的汪!永远爱你啊汪汪!” 还画了两人手拉手的简笔画,一个比一个丑。 第10章 姜河笑出声,笑她幼稚,却又感动,拿给丛文芳看,丛文芳也跟着笑:“这孩子,还那么逗趣!” 姜河把包包挎在身上,很简单的样式,里面还有个夹层用来放手机,她爱不释手。 送走胡志远,姜守国也过来看女儿。 “爸,酒店的事情都解决了吗?”姜河问,当着父母的面,她必须有所表示。 姜守国推推眼镜,笑说本来就没大事,厨房的火很快就灭了,什么都不影响,都是那些个自媒体太可恶,把情况往严重里说,多亏你小姑父找人,把事情压下去了。 姜河没说什么,她极少在父亲面前发表反对意见。而在父亲看来,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就是“压下去”。 姜守国还说明天是她生日,他特地安排一个稍大点的宴会厅,把在酒店工作的亲戚以及老家的亲属都叫过来,一起吃个饭,给她庆祝! 姜河觉得这阵仗有点大,毕竟只是个很普通的二十七岁生日而已。 “这是哪的话?以后我闺女每一年的生日,都要好好庆祝,爸妈从今往后就指着你了。”姜守国背过手笑着说。 翌日,姜河早起,发现母亲准备的早餐太过简单,只煮了鸡蛋,热了牛奶。 丛文芳还往牛奶里加了份燕麦片,拿小勺舀着吃。 这与自己在单位食堂的伙食差远了。 姜河上班的时候六点半起,七点半准时到单位食堂。文史馆人不多,但饭是真好。 早餐除了常见的粥面豆浆油条之类,还有好多特色小吃,萝卜糕、椰蓉小方糕、焦圈豆汁儿、过桥米线,汇聚南北风味。她最喜欢周一的豌豆黄和周四的羊杂汤。 心里有落差,姜河没敢说话。 “你先把鸡蛋吃了吧,我去给你煮个面。生日面还是要吃的。”丛文芳起身。 姜河拦住她,说自己没胃口。 丛文芳只好作罢,解释道:“我和你爸啊,早上都是随便吃点,我吃完就去上班,中午在单位食堂吃,午饭后就不吃东西了,你爸呢,早中晚都在酒店,有时吃员工餐,有时有商务宴请,总之都是各管各的。” 姜河心里不是滋味,虽然不知道父母从什么时候开始“各管各的”,看上去也并没有不和谐,但就是心里不舒服。 家庭,本来就是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一起吃饭。 丛文芳没当回事儿,已经去厨房洗碗了,她本来也不怎么做饭,以前家里雇保姆,都是保姆做饭,后来姜河去外地工作,就都辞退了。 她还建议姜河去楼下自助餐厅看看,“你小姑父年初的时候搞菜品创新,听说又研发几个融合菜,我得去单位上班了,等中午回来给你庆生哈!” 临走前再次叮嘱,记得先去看爷爷奶奶,再看姥姥姥爷。 昆仑大酒店的自助餐厅负责给客房供餐,不对外,早餐是6:30-9:00,以中餐为主,由主厨房供应。 按照以往,姜河回家如果想吃早餐的话,都会在自助餐厅解决,不仅因为自己可以刷脸,更因为自助餐厅有几样非常具有本地特色的菜品。 虾酱蛋羹、海鲜葱饼、手掰菜、芥末鱼皮,还有各式各样的面食,这些只有在本地才能吃得正宗的食物,也是姜河这些年乡愁的一部分。 只是这一次,她在自助餐厅转了两圈,都没找到想吃的东西,中规中矩的菜式,几乎是所有星级饭店的最低配。 有人叫住她,是餐饮部经理许静雅。 许静雅在昆仑大酒店工作满六年,是姜守国从部队内部宾馆挖过来的。 姜守国年轻时当兵,当到运输连长,后来复员,跟着父亲学习酒店经营,直至接班。由于人活络,且对部队有着很深的感情,一直和当年的战友联系着,与当地部队下属机关单位也多有来往,所以在用人上也有倾向。 目前在昆仑大酒店工作的管理层中,与业务副总胡志远平级的,还有一个后勤副总武宗明,其次就是餐饮部经理许静雅,都是当年部队招待所宾馆的优秀员工。 许静雅管理能力强,公务接待和公关销售都在行,三十三岁,人漂亮,性格好,和姜河关系也不错。 寒暄一阵,姜河问,以前的本土菜怎么下架了? 许静雅知道她在找什么,手掰菜和海鲜葱饼是她的最爱,每次回家都要来尝尝。 “恩淑姐离职了,你也知道,她最擅长的就是本土菜。”许静雅眼里的笑容淡下来。 “为什么?”姜河诧异,被誉为“酱料大神”的金恩淑,是从自己记事起就在昆仑工作的老员工啊,怎么会突然离职呢? 许静雅也不瞒她,说恩淑姐是主动离职,她也快五十了,今年身体欠佳,加上女儿生了孩子,她得去看孩子。 姜河还是觉得恩淑姐离职太匆忙,明明今年春节回家的时候,她还跟着姜守国去后厨慰问,当时还向她请教一些本土菜的做法。 而且金恩淑作为老员工,一直勤勤恳恳,本土菜是她的统治区,她的薪酬自然不低,不应该说走就走的。 也许真如许静雅所说,她身体欠佳。文史馆同事里就有这样的,好好的人突然查出带毛边的结节,于是就开始了抗癌之路。 姜河不敢想,她不希望恩淑姐有事。 “恩淑姐是一个多月前才走的,现在是她两个徒弟继续供应本土菜,但效果不好,每天剩余多,为了节省开支,便都撤了。”许静雅解释。 酒店真的不好做,从一些小细节就能感受出来。 姜河叹气,担忧问:“静雅姐,你不会走的吧?” 有那么一瞬,周遭的嘈杂突然被过滤。 许静雅看着姜河的眼睛,闪过的忧郁很快被笑容代替,轻轻扶了扶姜河胳膊,说:“我这不好好的在这嘛!” 第9章 家族企业 时间还早,姜河并不饿,在吃早饭与探亲之间选择了后者。 于是驱车到酒店对面的小区,看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 这是姜家的习惯,大人小孩无论谁,只要从外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望老人。礼品要从外地带,还要有特色。 进了小区,姜河把车泊好,见单元门出来一熟人。 身子高挑,面容清秀,边走边把西服一甩,扬起胳膊,利落套好。那是昆仑大酒店前厅制服,白色中式立领衬衣,藏青外套、西裤,黑色皮带和皮鞋。 只是,这一身稍显古朴的造型,却并未让眼前人显得温润。 “姐?”姜山对着锁车的姜河打招呼,顺便扫了眼她手里的点心盒子。 “姜山。”姜河笑着回应:“怎么我刚来你就走啊?再上去坐会吧!” “不了,酒店还有事。”姜山回了个敷衍的笑容,露出浅浅梨涡。 姜山是姜河二叔家的弟弟。 爷奶一共三个孩子,姜守国是家中长子,次子是姜守业,也就是姜山的父亲,小女儿姜芝芝,也就是姜河小姑,和小姑父胡志远生了个女儿叫胡雨涵。 姜山只比姜河小两岁,说是弟弟,很多时候是竞争关系。 昆仑大酒店是从爷爷那一代改制,爷爷是改制后第一任总经理,父亲作为长子接班后继续发展,而二叔作为次子只拿了笔钱,不继承酒店。 也因此,二叔常有怨言,尤其效益不好时,会冷讽他大哥几句。 不过都被爷爷怼回去,“嫡长子继承”是他心里无法逾越的坎。 可时间长了,姜老爷子也会觉得亏欠这个次子。 毕竟长子生了女儿,次子生了儿子。 更气人的是,姜山从小就对酒店感兴趣,大学还修了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就进昆仑,从房务做起,现在是大堂副理。 单凭这一点,姜河就比不上。她自认对昆仑感情不深,还老想着出去闯闯,只是为了不让父母太失望,偶尔也会学点皮毛,但那些都是不走心的。 姜河正要上楼,姜山突然叫住她,语气带着调侃:“姐,没想到你真回来了。” 姜河回头:“是有多没想到?” 姜山挂着淡淡笑意:“那么高级的单位,说放弃就放弃,不可惜吗?” 姜河瞧他笑得有点刺眼,忍不住激他一句:“可这么大的家业,放弃了岂不更可惜?” 果然,姜山面露局促,他怎会不知道,他这个姐惯用软刀子。 无妨。 姜山换了个轻松的表情:“是啊,可你回来的不是时候啊,很多老员工都走了,新来的也不踏实。” 姜河懂他意思,笑问:“不是还有你吗?” 姜山低头自嘲:“我什么站位你又不是不清楚。” 姜守国不愿让姜山接触自家酒店,可爷爷执意让他进来,当继承人培养。虽然姜守国也同意了,但比较关键的财务、营销这些部门,姜山是接触不到的,姜守国也不会带他出去应酬见客户。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防着侄子。 姜河不想说破,继续面子话:“从基层做到这个位置,你已经很好了,以后总有机会的。” 第11章 听着像领导讲话,但姜山不想恭维:“机会再多,也比不上空降兵!” 姜河默然,他这话该是憋了许久吧? 气氛骤然沉默,姜河也收起笑容。 “不过说实话,姐,你回来也挺好,酒店现在死气沉沉,一点新鲜劲儿都没有,你这一回来,管理层那七八个派别有得闹了。” “这么夸张吗?”姜河笑得勉强。 但确实,有人的地方,总会站队,哪怕单打独斗,也可自成一派。 “那你是哪个派的?还是和我一个派?”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姜山只当是玩笑,耸耸肩回:“不一定哦,我这人最讲实际,就看谁给我的好处多喽!” 姜河爷爷曾是昆仑大酒店的后勤经理,赶上改制就入了股,由于懂管理,人脉广,很快在几轮股权变动后成为最大股东,儿子姜守国又勤恳能干,在他的培养下成长起来,直到把酒店完全变成家族企业。 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企业家做事情普遍保守,对待股权融资或上市态度谨慎,家长制作风典型。 就像姜河爷爷,快八十了还经常过问酒店经营状况。 这些年经营不善他是清楚的,所以一直想找个靠谱的接班人。 爷爷也不是完全重男轻女,而是觉得姜河既然不喜欢酒店,也不会把酒店经营好。这是两代人的心血,爷爷要的是稳妥。所以相比之下,姜山比姜河更适合享有继承权。 加上姜守国是个大孝子,老爹的话不敢不听,让闺女回来接班着实冒风险,但总要试试,实在不行,也只能考虑侄子。 毕竟,他也不希望昆仑大酒店改姓。 其实,姜河挺怕去爷爷家,因为每次都和开会一样。 她要稳重坐在沙发转角最边上,那是她的固定位置,要对坐在沙发中间的爷爷汇报下这段期间在工作、学习和生活上的情况,再与爷爷谈论下最近的国家大事。 奶奶会泡一壶福建茉莉龙珠,坐在爷爷旁边微笑观摩。 家里的古树普洱、大红袍,姜河从来喝不上,那是留给姜山的。 爷爷常用的话术有:“你从辩证法的角度谈一谈。”“你们学哲学的一定要注意,要理论联系实际,两手抓,找规律,抓重点,尤其要抓反复、反复抓,只有反反复复抓反复,才能让反反复复不反复……” 爷爷说了一通,却丝毫不提姜河回家接班的事。 看样子,老人家还是心有顾虑,更属意姜山。 奶奶催促姜河赶紧找个男朋友,先把对象谈成,“女人过了三十就不好找了,咱这小地方比不上大城市,结婚生娃都要提早。” 等到了姥姥姥爷家就是另外一种氛围。 姜河由姥姥姥爷带大,和二老感情很深。姥姥知道今天是她生日,非要给她下面条,姜河不让,拉着姥姥的手,坐二老中间说话。 二老提起姜河辞职的事就心酸,说好好的工作,有编制有户口,怎能说辞就辞呢?老姜家独断专横,也不问问我们汪汪愿不愿意!经营酒店多累心啊!三天两头出事,女孩子家家的哪里受得了? 从姥姥家出来,姜河长长松口气。 她开着车,漫无目的行驶在主干道,早上的日头不高,空气微凉,街道还弥漫着各种早点的烟火气。 她想起自己上高中时常去的一家早餐店,于是调转方向去觅食。 中间路过登海最大的主广场,广场边有一些抽象雕塑,而矗立在最中央的,是两排二十面高高挺立、迎风招展的旗帜。 这些旗帜按照从里到外、以右为尊、左右交替的顺序排布,和政界开会的座位次序一致,分别代表着本年度登海市民营企业纳税前二十名。 姜河只瞥了一眼,便能默出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宏达海港集团、东海制药、傅华时代轴承集团、荣耀橡胶、滕氏实业、扬帆船舶、耀辉连锁超市有限公司…… 就像是不同家族的家徽,向世人昭示家族信念和雄厚实力。 但本质上,也诉说着一个中国民营企业崛起的时代。 所谓“富不过三代”,改革开放才四十多年的光景,却给民营企业带来巨大发展红利。 能在某一领域做大做强的民企着实不易,因为现实牵制实在太多,搞垄断往往葬送自身,若领导班子在政治上出问题,整个企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这二十面旗帜几乎年年更新,甚至有的企业昙花一现后,便消失了踪影。 曾经,昆仑大酒店的旗帜也位列其中,并且是前几名,慢慢的,变成后几名,最后被踢出局。 为什么一个酒店会有如此丰厚的纳税?又为什么会没落? 其实,以前的登海不是网红旅游城市,当然,那时也没有“网红”这个叫法。 登海靠山面海,与日韩隔海相望,是北方地区领导开会休养、外经贸往来的主要目的地。 正是这样的城市职能,催化了大大小小的公家“招待所”。 改革开放初期,登海政府、各事业单位的招待所是老百姓心中神秘且高不可攀的地方,不是随随便便能住的,需要本单位开介绍信,然后拿着介绍信办理入住。 随着市场化改革,这些公家的招待所也慢慢转变为各种规格的大酒店。 比如登海劳动局下属的招待所改为混合所有制的劳动大厦,集餐饮住宿为一体的四星级酒店。物资局下属的招待所和其他单位小招待所合并,改制后成为国际温泉大酒店,主打旅游休闲。 而招待所的员工,也乘着时代东风,吃到改革开放的第一份红利。 从服务员到销售到后勤,但凡干出点成绩的,都能在星级酒店谋得一份领导岗位。 为什么?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非常重要的人脉资源。 这些人和领导秘书、办事员联系紧密,每年的会务费、招待费为酒店运营注入大量资金。加上不定期的国际性商贸洽谈,各种文娱活动、体育赛事,这些才是本地星级酒店的主要收入。 昆仑大酒店十几年前风光正盛的时候,各种会议、活动连轴转,几乎没有空房期。 随着公款吃喝的整治,快捷酒店的崛起,行业间资源互抢,像昆仑这种管理落后的老酒店搭不上时代快车,很快在竞争中败下阵去。 很遗憾,姜河是这一过程的见证者,也见证了父亲姜守国是如何从工商联主席的位置狼狈退下,曾经的合作伙伴纷纷离去,以及滕彧的父亲滕德仁荣升工商联主席。 那仿佛是一场闹剧,毫无缘由地开始,轰轰烈烈地落幕,留给观者无限唏嘘!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场闹剧还有两个年轻的受害者。 虽是联姻,是利益大于感情的交易,但只有当事人深深知道,他们彼此真的相爱了,而且爱了很多年。 闹剧开始的那一年,就是他们爱情修成正果的第一年。 往事不堪回首,四年多的光阴,姜河早已学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它们如洪水猛兽般泛滥,扰乱她的心。 已近九点,早餐店依旧热闹,多是不慌不忙的闲人族和过来打卡的游客。 装修已经换了更加温馨的颜色,靠墙的是卡座,中间布满圆桌,但点餐顺序没变,所以姜河一进门就感受到亲切。 她先从架子上拿托盘,然后跟着人群一步一步往前挪,就像学校食堂一样,拿餐具、点餐、取餐、结账、找座位。 可回头一看,不管是圆桌还是卡座,都有人了! 正纠结,发现靠墙一卡座处有抹熟悉身影。 可能由于腿长缘故,那人坐下来后,腿还往外屈着,一直伸到过道,显得对面空间狭窄。 没想到在这还能遇到他,姜河犹豫。 恰此时,滕彧也抬了眼,撞上她目光,视线交汇,表情微怔。 恍如隔了一个时空,明明昨天才见面,才争吵,还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中上演旧情人断舍离大戏,可姜河就是固执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等着他,磨着他——作出选择。 那感觉就像在等某路公交车时,虽然忐忑,虽然着急,却依旧固执地相信,不管暴雨倾盆还是大雪纷飞,只要你等在站台,它就一定会来接你。 几步之遥的对峙,四年之久的感应。 滕彧低了头,端起托盘,很自然地,往里面靠窗位置挪了挪。 姜河知趣地过来。 第10章 有些人你对她好没有用 “早,滕彧。我可以坐这吗?”姜河端着托盘问。 滕彧一个人占了个四人桌,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姜河笑笑,是自己明知故问。 她放下托盘,在靠过道位置坐下,见他没理会,便也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兀自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擦手,用干净的手去剥煮鸡蛋。 她剥鸡蛋和别人不同,不是从圆头或尖头磕出小坑,而是先横躺着一滚,压出裂痕,然后从中间剥。 她这习惯滕彧是知道的。 第12章 她所有小习惯、小爱好、小怪癖他都清楚,刻在脑子里甚至形成条件反射,以至于遇到相关的事就自然想起她。 就像现在,他眼神定在她剥鸡蛋的手上。 姜河下意识看他,试图打破尴尬:“你常来这里吃早点吗?” 滕彧抬眸,视线从她手上过渡到眼睛上,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一年一次。” “那真巧。”姜河定定神,故意没往自作多情的方面想,低头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小米粥里,抄起筷子吃饭。 半晌后,她没话找话:“嗯,这家早点和以前一样好吃。” 说到以前,那些禁忌的话题不免跃跃欲试,尤其这家早餐店,姜河第一次来就是跟着滕彧,她见对方没接话,便不再继续。 滕彧已经吃完,收好餐具,抱怀看看窗外。 姜河用余光描摹他的样子,和上学的时候大有不同。 高中和大学时期,滕彧是游泳项目体特生。经常训练,头发剪短,肤色健康,眼睛明亮,很像漫画里的英气少年。穿着也不讲究,几乎一年四季运动服,唯独一点,就是很讲卫生。 姜河见过班里其他男生运动完后湿汗淋漓的样子,以及平时莫名其妙臭烘烘的样子,但她从未见过滕彧邋遢的样子,也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浓重的汗味,他的书桌和储物柜都是干净整洁的,还常用酒精消毒。 那时的他从里到外都干净得纯粹,对她的爱也是,带着稚气、勇敢和真诚。 现在的滕彧头发长了,眼神里多了份沉着,面部轮廓更加分明,皮肤也保养得白净,衣服更是穿得讲究,里外透着高级,一下子就能从人群里挑出来,除了身高优势。 姜河依旧能从他身上闻到香味,只不过不是昨天的香水味,而是带着一种清爽的海盐味道,这让他显得不那么疏远。 正想着,滕彧忽转过脸来,叫她名字:“姜河。” 夹菜的筷子一滞,姜河对上他眼睛。 他的表情与昨天不同,没有任何嘲讽与得意,反倒有点严肃,问她:“星城的伙食是有多差?” “什么?”没来由的这一句,姜河不明所以。 “这么难吃的早点都让你忘不了,那星城的伙食是有多差?” 这才是滕彧说话的逻辑,总能戳中痛点。 姜河知道他故意呛她,但她不想把气氛搞僵,也知道他气的是什么,缓和说:“星城伙食不差啊,尤其我们单位食堂,我辞职回来,最舍不得的就是食堂了。” 滕彧没接话。 姜河不看他,继续夹菜,她最不缺耐性:“反正我不觉得难吃,这里还是你带我来的。” 滕彧依旧没回应,姜河能感到他很细微地叹了声,于是再次抬头看他。 他眸光里有笑意,不屑的笑意。 “是,要是早知道你二十七岁比十七岁还瘦,我当初绝不会在你生日这天,带你来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倒了回去,又飞快倒了回来,模模糊糊不知道上演了什么。 姜河心里微动,低了头:“我营养不良是天生的,和吃的没关系。” “所以说,有些人你对她好没有用,她总会以各种方式让你失望。” 滕彧的冷嘲热讽有种无力感,那些年,那些饭,确实是白吃了。 他起身,准备走。 姜河放下筷子,忍住情绪,不再和他打太极,而是直接问:“滕彧,我们非得这么说话吗?四年了,如果你对我还有怨气,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说开来。” 滕彧听着,复又坐下,坐在她正对面,姜河能感觉,他的双腿就在自己身侧,他的眼睛清亮幽深。 “说开之后呢?”他貌似对她的提议有点兴趣。 “做回朋友,像……以前一样。”姜河声音微颤,说实话,她对自己也没多大信心。 “以前?多久以前?” 她眼神躲避:“我不知道,可能……刚认识的时候?” “那你应该清楚,我从认识你,就没把你当过朋友,别昧着良心说自己不知道。” “那就以后,我希望以后,我们能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 他重复,眸中漾起笑意,给她一个更加深刻贴切的解释:“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给你介绍资源,让你在你爸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姜河没办法回避他的视线,在锐利锋芒的笼罩下,浑身针刺般难受。 她下意识咬紧嘴唇,知道解释无用。 僵持几秒,周围嘈杂人声鼓动耳膜。 在他再次起身之前,姜河清晰听到,他冷沉的一句:“想都别想。” 恋人分手后能否继续做朋友?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千古难题。 但滕彧清楚,能解决他们情感难题的,从来不是解题方法,而是出题人。 外面的日头升高了,独属于沿海城市的潮气越来越浓。 滕彧把跑车开到合适位置,降下车窗,让这股潮气肆意侵蚀干燥凉爽的车内空间。 他远远看着还在餐厅吃饭的姜河,看着她端端坐在那里,身形打扮与昔时无差,只是眼睛里多了些麻木。 他们那时恋爱,她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可眼睛总是闪着光,脑子里随时蹦出可可爱爱的鬼点子:滕彧,我们晚上去海边放烟花吧!滕彧,你能带我去吃新开的串串香吗?滕彧,你能在水里吐圈圈吗? 甚至欢爱的时候,她也会提新奇的要求。那些考验他韧性的姿势,那些锻炼他核心的托举,最大限度发掘他的身体,享受不同点位的高潮,和从舌尖到腿根的愉悦。他为她疯狂,走火入魔般不能自已,那是比体能训练千万次还要刺激的体验。 只有他透彻地明白,她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人。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她曾那么依恋他,最终还是选择不信任他,远远离开他。 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非要在他快抚平创伤的时候回来,天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这会让他四年的心理建设功亏一篑。 尤其昨天在班长婚礼上初见,他便一下子读出了她眼里的疲惫,以及随波逐流后,任人摆布的顺从之态。 滕彧不喜欢,有怨气,不甘心,却也心疼。 他看了许久,直到姜河起身出门,上了车子,他才轰油门驶离。 闷热气息在半山别墅消散一半。 滕彧把车停进车库,径直往一楼大门走去。 这栋占地千平的别墅,平时只有父母住,哥嫂常年在国外,自己则住在位于海边的悦海酒店。 一楼客厅,母亲周和韵正在老师的指导下做瑜伽。 舒缓音乐入耳,滕彧闻声,匆匆打了招呼:“妈我回来了!” 然后匆匆上楼,几乎一路小跑。 周和韵停下动作,朝楼梯方向,叉腰问:“什么事这么急啊?吃早饭了吗?仔仔!仔仔?” 她喊了两声滕彧小名,楼上没应,只好作罢,继续摆瑜伽动作。 瑜伽老师笑眯眯上来帮忙,问:“呀,咱彧少这小名真够可爱的!您给取的啊?” 周和韵也不避讳,坦言:“谁叫我年轻时痴迷‘花泽类’,结果愣是养成了‘道明寺’!” 作为全职太太,周和韵自己带大两个孩子。由于早年创业艰辛,大儿子滕章小时候没享过什么福,又是长子,滕德仁极为重视,打骂是家常便饭,高中就送到国外“锻炼”,以至于父子关系一度很僵。 不过滕章还算给他长脸,一路打怪升级,拿到金融博士学位后就留校任教,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滕德仁在外吹嘘的资本。 但周和韵一直愧对大儿子,她本就是个随性的人,从不鸡娃,总觉得尊重孩子天性最重要。大号算是练废了,所以在养小儿子滕彧时,不让他爹插手太多,加上家里条件好起来,滕德仁在外忙,无心过问,滕彧也有胡作的资本,她也很乐意做个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母亲。 周和韵深知滕彧从小就好动,皮得很,喜欢玩水,上学那时候就让他练游泳,从省游泳队退役后又去搞帆船。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都是仗着家里有钱,折腾来折腾去,无所事事纨绔一枚,但周和韵觉得这样甚好。人生嘛,快乐就好,能有多少正经事儿呢? 而且儿子也搞出点样子来。别的不说,每年国家帆船队来训练,都是滕氏的酒店负责接待,也算给家里赚钱了,还有那各种名目的俱乐部,更是拓展人脉的好平台。 瑜伽老师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滕彧,刚才那矫健的身姿着实让她难忘。她在健身机构从业多年,从未见过那样好比例的身体。 忽然感慨:“彧少得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啊,追他的人是不得排队?” 提到找对象就头疼,周和韵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打哈哈:“咳,现在年轻人都不着急,咱们也得顺应潮流,不能逼太紧。” 瑜伽老师频频点头:“是啊,时代不同了!这么当意 第13章 让人心情愉悦的。 的人可得好好挑一挑!” 周和韵也没过脑子,顺着话茬脱口而出:“当意啥啊?随他爹,是个情种!” 确实,要说儿子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太重感情绝对是软肋。 往事如海潮,掀起来,教人害怕。 周和韵晃掉回忆里那些可怕瞬间,翻转身体,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倒立姿势上。 瑜伽老师的双脚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嘴里也不闲着:“哎呀呀,那多好啊,这是你的福气,儿子长得帅还专一,多让人省心!” 省心?周和韵一哂,当年为了帮儿子追姜河,自己可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于是颤颤巍巍道:“你可拉倒吧……女人呐……当啥也别给人当妈!” 第11章 封印会有解开的这天 滕彧蹲在卧室一角,拿钥匙打开最下层的柜子。 这间卧室是套间,从高中起就没变过样子,最明显的是客厅两排玻璃柜子,一排放单反相机和镜头,一排放自己参加各种比赛的奖杯和证书,最多要数游泳和帆船。 他拉开抽屉,翻出压在最下面的一本相册,相册是翻毛牛皮封面,边角处已经磨边,带着历史痕迹。 他坐到床上,轻轻翻开,刚翻到第一页,又合上,心跳在此刻加速,他缓了缓,起身找了个手提袋,将相册放进去,提溜着一路小跑下楼。 楼下的周和韵已经做完瑜伽,坐圆桌旁喝水,圆桌上摆着ipad,她点开学英语的app开始新课程。 滕彧见瑜伽老师已经推门出去,便坐过来,给自己倒杯水,边喝边观察老妈的脸色。 周和韵佯装认真,跟着视频上的外国老师读长句子,口音生硬,带着浓浓的海蛎子味儿。 滕彧听了,差点呛到,放下杯子,捂着嘴笑她。 周和韵按下暂停键,横他一眼:“就知道笑话妈妈,也不知道教教我!” 滕彧明白,周和韵学英语是因为年底大哥要带着“洋嫂子”回来过年,她说为了不影响婆媳关系,希望实现零障碍交流,于是从年初就开始学英语。 他劝慰道:“妈,人家大嫂是华裔,会说中文,虽然水平和你这英语水平差不多,但基本的交流还是够的,大不了你们俩连比划带说呗!” “那不行,我一定要让你哥和你嫂子感受到妈咪的热情,以及咱登海的国际化水准,我可不像你爸,不思进取。” “我爸还不思进取?那悦海怎么成的全登海最豪华五星级酒店?” “一码归一码。在你妈这里,家人永远第一位,我不仅对你嫂子好,等你结婚了,也会对你媳妇好!” 滕彧笑而不语,在胸口对妈妈比个心,周和韵“噗嗤”一下笑了,心里美得很,嘴上说他就会谄媚! 滕彧十分得意。 周和韵忽问:“仔仔,昨天婚礼热闹吗?你和你那帮高中同学,在溪谷玩得开不开心啊?” 滕彧点头,说还行,“反正老爸交代的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加上溪谷风景本来就美,又白吃白喝,能有什么不开心?” “那……见到一诺了没?”周和韵好奇问。 “谁?”滕彧一时没反应过来,“哦,唐一诺,见了啊。” 周和韵:“你俩聊得怎么样?” 滕彧:“我和唐一诺?能有什么聊的。无非高中那些事儿。” 周和韵:“一诺回老家发展,你多照看着点。” 滕彧:“回老家的多了,我能照看过来?” 周和韵压了压嗓子,煞有介事:“唐一诺不一样,人家是高材生,而且听你爸说,你唐叔叔未来还得升,还管住建这摊儿,我们上次请他吃饭的时候,他特意提到,想让他女儿进私高的校董会,你爸作为最大股东,这个面子咱不能不给。再说,你们都是同学嘛,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 滕彧把玩着桌上新置的一只小巧紫砂壶,漫不经心说:“生意场上该照顾还是要照顾,毕竟我爸能倚仗的也就唐叔叔这一个了,但是……” 他凑近,眯着眼问:“妈,别告诉我你还有别的打算?” 周和韵心虚,眼神飘忽,抓桌上的无花果剥着吃,暗忖,这小子心里明镜似的,心思还那么谨慎,她只是偶尔提一提,他便秒懂她的想法,不过往好里想,儿子能懂妈妈的心思,也算没白养。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妈妈。” 滕彧低音很重,这个程度听上去既像撒娇,又像警告,让周和韵毫无招架之力,一下子就被拿捏住了。 她假装生气:“我能有什么打算?我的意思是让你多照顾照顾她,也没逼你把她怎么样嘛!我知道咱俩都说好了,只要你别沾‘黄赌毒’,能够健康快乐成长,妈妈就心满意足了!” 滕彧得了便宜又卖乖,使劲点头:“真不错,是我的好妈妈,妈妈我爱你!” “去去去,贫嘴。”周和韵自知不到时候,便也不去催促,于是调转话题,指了指他手里的袋子:“你手里拿的什么?” 滕彧紧张一瞬,把袋子往后藏了藏,起身往外走,步子迈老大,回头对周和韵wink一笑:“‘黄赌毒’!” “嘿你这臭小子,骗谁呢?快给我检查检查!” “真不行!我得回酒店了,俱乐部那边有事!” 滕彧一溜烟儿跑没影。 院外传来跑车的轰鸣。 滕氏悦海国际酒店坐落在登海最繁华的沿海商业街,与昆仑大酒店的国营改制模式不同,它是2000年之后开发商拿地自建。 滕彧父亲滕德仁一开始不是做酒店生意的,年轻时卖海鲜,后来铺面大了,就做酒楼,经人介绍接触了房地产,那个年代正是房地产行业崛起兴盛之时,各地炒房团把房价一再抬高,从中获利,滕德仁也大赚一笔,悦海酒店就是在那个时候建起来,作为房地产项目的配套。 所以后来姜守国和滕德仁闹掰,姜守国骂他只不过是个卖蛤的,滕德仁也瞧不上姜家那个破招待所。 滕氏有自己的酒管公司、果蔬生态园和海洋牧场,拥有完整高端的供货链。而作为现任工商联主席,滕德仁参与多个政府项目,酒店也有政府的股份。当然了,这么做主要是方便服务一些大中型政商会议。滕氏在这方面一直是翘楚,甩了昆仑不知几条街。 悦海酒店的建设是存了私心的。 顶楼分出区域,专门给滕彧留了住处和训练场地,有专业的训练房、游泳馆、管家团队,只服务他一人。当时滕德仁一心想送儿子去国家队,找了专业教练一对一轮训,后来周和韵实在看不了儿子吃苦,加上他伤病不断,不得不退役,这事便作罢。 但设施还在,滕彧自此后就住在这里,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打造成一个小天地。 房间是复式,规格按照总统套房设计,各项功能齐备,还有朝东的大落地窗,能看日出和大海。 一般早餐后,滕彧会在泳池游几圈,但今天有点特殊,心里一直静不下来。 他上楼后便直接靠躺进沙发,仰头阖眼,冥想了会。 又从手提袋里拿出相册,翻阅。 相册里的照片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用镜头记述了一个女孩五年多的成长历程。 青春稍纵即逝,可却是盛产故事的黄金时代。 滕彧的镜头里,从来不缺故事,他拍过太多人,可唯独这一本,是属于他自己的,更是属于他和姜河的,虽然姜河并不知道。 相册里,每一张照片下面还有文字记录,那是滕彧用签字笔工工整整写下的瘦金体。 第一张照片是几个男生的合影,穿着私高夏季白色校服,只是前面的主角全都模糊了,也许是光圈调错,但十有八九是滕彧故意为之。 因为在一个矮个男生的后面,是一张清晰干净的女生的脸,她匆匆往这边一瞥,水汪汪的眼睛,漾着怯意的试探,成功被滕彧捕捉到相机里。 下面的文字写着:“姜河,你知道吗?这是开学后我们第一次对视。” 接下来的记录还有: “自习课结束了,姜同学还在做题,嗯,笨鸟先飞。” “课间操做得好敷衍啊,不好好锻炼,难怪这么瘦弱。” “被我激怒的姜汪汪,正在用英语书打我,哎呀好疼好疼!” “羽毛球打得还不错,就是手臂力量弱点,晚上要带她补补。” …… “高考完的汪汪有点失落,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是汪汪的大学,也是哲学家姜河的母校。” “第一次给汪汪做生日蛋糕,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表白被拒。” “终于!汪汪答应我了!我荣升为姜河的男人。” “汪汪毕业啦!顺便给她和舍友们拍合照,被说是男朋友好开心!” “我们的第一次,永远爱你,窗外是零点的东京铁塔。” …… 原以为,这些照片变成压箱底的回忆,封存起来,再不见天日,等哪天自己心智消磨殆尽,再将它们处理掉。 第14章 但他没想到,封印会有解开的这天。 第12章 初见 滕彧第一次见到姜河,是在高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 那天降温,天空飘着细雨。 父亲滕德仁在车上嘱咐他:“待会到了你姜伯伯家要规矩点,别乱动,说话前先过遍脑子。” “这么严重?” 滕彧满不在乎,懒洋洋斜靠在后座,盯着外面的雨景,手里还把玩一只小巧的魔方,他确实静不下来,需要随时消耗过剩的精力。 滕德仁训道:“别不当回事儿啊!第一,你姜伯伯是咱这工商联主席,是有权力的生意人,他平时最注重规矩礼法。第二,咱家生意正是起来的时候,同是酒店行业,需要他提携的地方非常多,要尽可能姿态谦卑,客客气气的准没毛病。第三,这第三么……” 滕彧见他爸拧着眉犯难,好奇问:“第三怎么了?” 滕德仁长叹一声:“第三就是咱俩今天去拜访的原因。唉,说来也怪我。你姜伯伯就这么一个女儿,人家本来在公立学校上的好好的,是我盛情邀请,并且打保票让她过来私高上学,这么做主要也是为滕氏考虑,很多事看着小,但只要做到位,以后就有回报。虽说咱家是私高大股东,但有你姜伯伯的加入,会形成磁场,生意上那些个左右摇摆的人就有机会成为伙伴。” “只是,这孩子刚来没多久就闹出这种事情来,确实不好办啊!而且得罪的还是邻市的俩地产商,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先压下去了,不过咱们不能干瞪眼,必须得表个态,让你姜伯伯放心,而且一定要留住她女儿,千万不能让她转学,不然太丢面子了!” 滕彧听得云里雾里:“到底什么事啊?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滕德仁一嗤,不屑说:“你父皇我这办事能力,那可不是盖的,好事传千里,坏事不出门,怎么可能让你们这些毛头小贼知道?” 滕彧听得起劲,抬起屁股,凑到驾驶位谄媚:“请父皇快快告于儿臣!” 滕德仁笑了下,又叹气,紧接着,把姜河“持刀事件”绘声绘色讲了一遍,感慨道:“那两个霸凌的女孩也是被家里惯坏了,只是她们得罪错了人。不愧是你姜伯伯的闺女,够狠呐!” 天空轰隆隆一阵响雷,雨下大了些。 滕彧努力在脑海里描摹姜河的样子,但他对女孩子有思维定势,接触最多的是给他写情书的、加微信的以及看他比赛加油喝彩的,她们虽然各有千秋,但一个共同点就是甜美可爱。 还有一种就是对他置之不理的,比如扔铅球的、练长跑的以及游泳队里常和他比赛练速度的,她们无一例外地高大强壮,看上去很不好惹。 滕彧很自然把姜河归为后者。 车子进了昆仑大酒店后院,父子俩提着各式礼品上到顶层。 姜守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还热情招呼滕彧吃蛋糕,说今天是姜河生日。 滕德仁反倒拘谨得很,一口一个“主席”,满脸歉意,表示是自己没和底下人说清楚,没做好调研,就让咱闺女去了个环境差的宿舍,表忠心说,这次一定吸取教训,好好整改,不让领导操心,保证下不为例!请领导一定要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滕彧还是第一次见他爸如此卑微,心里有点不屑,更对这个叫姜河的人不屑,好歹也是客人来访,这人连面都不露,还说姜伯伯家有规矩呢,这还不如自己家的规矩严。 爸妈从小教育他和哥哥,家里如有来客,只要能坐客厅的,无论你在干什么,都要出来打招呼问候,哪怕打完招呼立马回去做自己的事,也是孩子该有的礼法。 正想着,姜守国拍拍滕德仁肩膀,说德仁啊,让你费心了,再怎么说也是我闺女惹了事,添麻烦了,我这就叫她下楼,当面给你赔不是。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没有您哪有现在的我呀,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姜河小时候我也见过,乖得很呐,哪能怪咱闺女啊!”滕德仁点头哈腰,额头直冒汗。 滕彧把头转向一边,心里“切”了声。 只听姜守国对着楼上喊:“汪汪,汪汪啊,你下来吧,见见你滕叔叔……” 听到这,滕彧想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叫小狗呢! 楼上窸窸窣窣,缓缓从楼梯走下来一个女孩。 滕彧板着脸望过去,那一刹那,他顿时明白,她为什么叫“汪汪”。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蕴着眼泪,小巧的脸,苍白的唇,松软的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留在额前的几缕被挽在耳后,耳朵也很小巧,白净的皮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脖颈,消失在松了一粒扣子的睡衣中。 眼看快入夏,她竟然穿长袖长裤的薄绒睡衣,洗得浅淡的米色格子,让人感觉她很虚弱。 只有那双眼睛,清澈明净,如一汪池水。 这怎么能是那持刀的少女呢?巨大的反差感让他大脑空白片刻。 姜河下楼到一半,便停住,可怜楚楚望着滕德仁,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滕叔叔好,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都怪我当时太冲动,我不该那么做,我特别后悔……” 她低下头,抿着唇不再说话,胸口微微抖了抖,像是哭了。 滕德仁连忙站起,一脸心疼迎过去劝解,无非还是那些话,中间穿插着姜守国的叹息。 滕彧也站起来。 他是不自觉站起来的,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在他惊奇地发现姜河往这边看了一眼后。 姜河终是没走下楼梯,姜守国让她回屋里继续反省,又让保姆沏了茶,和滕德仁聊起生意。 也不知说到哪里,姜守国提到让姜河转学的事,滕德仁一下子警觉起来,连连保证,说高三一定给姜河安排一个好班级,班主任好,同学好,绝不会出差错,以及拿出杀手锏来,拍拍滕彧肩膀说: “您瞧,这是我儿子滕彧!您看这大个头,校游泳队的,学校里不管领导、老师还是学生,都知道他是我儿子,这孩子呢,也争气,会来事儿,和什么人都处得好。” 说着,给滕彧一个眼神,笑笑:“知道今天是咱汪汪的生日,特意买了个小礼物,要不这样,你和汪汪好好介绍下自己,等下学期上了高三,你们分在一个班也好照应。” 滕德仁这番话已经很明显了,怕姜守国担心女儿在学校受欺负,特意安排个保镖来。 滕彧这才恍悟他爸带他来这的目的,按照以往被当成工具人,他肯定是不爽的,可现在,他心里竟有几分庆幸。 经姜守国允许,滕彧上楼去送礼。 本来,他爸让他买个送女孩子的礼物准备着,他不知道买什么好,妈妈周和韵主张买点可可爱爱的小玩意就好,死党傅明瀚则主张买项链、手链这种女孩子喜欢的首饰,或者口红、气垫这些常用化妆品,滕彧觉得都不妥。 给一个没见过面的女生买礼物是他排斥的,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 逆反心理上身,于是,他按照自己的性子来,买了个大部分女生不喜欢甚至不理解的东西——魔方。 姜河屋的门虚掩着,滕彧还是象征性敲了下,自报家门,只听屋里回了句:“请进。” 卧室不大,里面陈设也简单清爽,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排书架,上面立满了书。 姜河正坐在书桌前摆弄什么东西,见他进来,默然起身,眼神警觉盯他。 她表情异常冷淡,和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大相径庭。 滕彧还是第一次进一个陌生女孩的卧室,有种湿润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莫名被吸引,而这一刻,他那本以为炉火纯青的交际能力突然失灵,开口就问:“你认识我吗?” 说完才觉得傻里傻气,忙解释:“哦,我的意思是,你听过我名字吗?不对……” 他尴尬挠头,想着要怎么介绍自己才显得酷一点,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却听姜河说了句:“我知道你,也听过你名字。” 宿舍那两个女生不止一次谈论过滕彧,他那么惹眼,早已不是谁的私密话题。 她们毫不避讳谈论他的身材、样貌、泳姿,甚至他在食堂大口饕餮的样子,跑操时亢奋的样子,比赛时拼搏夺冠的样子,这些都逃不过她们的八卦,在她们的话阈里,他是那样健康、诱人,充满了运动少年特有的蓬勃之气。 “可我怎么从来没在学校见过你?”滕彧又没过脑子吐出一句,像是抱怨,带点喜出望外,说完仍觉得自己傻傻的。 不过想想也是,他有自知之明,也懂得如何提高知名度,他热爱着身边的一切,包括那些虚实难辨的八卦。 而她,只是半学期还不到的转学生。 姜河垂眼,没回应,指了指床,说:“你坐这吧。” 滕彧觉得坐一个女孩的床有点冒昧,站那犹豫。 姜河看出来,低了声音:“没关系,我不介意。” 而且屋子小,确实也没别的地方可坐。 第15章 床离书桌不远,滕彧走近几步,这才发现姜河其实并不矮,只是因为瘦才显得娇小。 他绕过她,坐到她的床上。 自己块头大,床又软,很快陷进去。 他能感觉身体下部和床垫的贴合度很高,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是不是女孩子的床都这么软? 第13章 生理性喜欢 姜河也坐下来,重新拾起桌上的乐高积木,对着说明继续拼。 心里清楚,滕彧上来只是例行公事,让他待一会即可,他也好向他爸交代。 给人留面子是交际中最基本的逻辑,她也只能做到这里。 不过作为闺房有史以来第一位陌生男性访客,感觉上确实有些不同。 但她没心思细究。只是很生硬地认为,那是男孩子特有的温度,让她想起地理课上的等温线,只不过她这边是蓝色,他那边是一圈圈红色。室内空间也骤然变小,他的呼吸很明显,感觉有阵小风在撩她脸上绒毛和鬓边细发。 从旁边放着的包装盒看,姜河手里拼的是乐高新出的一款蝙蝠侠战车,非常复杂难拼,零零碎碎的积木块堆放在一个白托盘里,全车呈墨黑色,底盘已经拼好。 “原来你喜欢拼乐高,这个好玩吗?”滕彧好奇,倾身,凑近看。 “还行,挺解压的。” 姜河始终低着头,手里的零碎小块很快成型,她又去拼下一页,也不看他,说:“不过,这个没什么创新可言,设计者设计出来,玩家按部就班拼就好,只是一步都不能走错,不然就拆掉重拼。” 这也是滕彧不大喜欢乐高的原因。 爸妈不是没给他买过,亲友也送过,都被他搁置了,他嫌这东西无聊,又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拼,总觉得你都知道拼好后的样子,就没必要探索过程,一点都不刺激。 未知,才够刺激,才有意思。 见她那么认真,他也不想显得无趣,抬头环视四周,看见床头的玻璃柜子里放着姜河拼好的作品,有几辆跑车和一座城堡,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卡通形象,忽然想起自己上来的使命。 他手伸兜里摸了摸,有点忐忑把礼物掏出来,笑着对她说:“听说今天你生日,我送你个小礼物吧!” 小小的魔方在他伸展的大手里显得更加袖珍,合金材质散发着淡淡光泽。 他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后悔,还不如当时听人劝,给她买个像样的礼物,可已经这样了,只能硬着头皮送,但求上天别让她太嫌弃就好。 姜河看着他手里的小东西,眼睛忽然亮了,抬眸看他一眼,小心接过来,说声“谢谢”,便开始摆弄。 魔方很轻,转动起来能听见内里零件咬合的声音。 两个人离得近,面对面,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椅子上,姜河聚精会神转动着魔方,而滕彧定睛在她的面容上。 那是一张能够让人安静下来的脸。 此刻,滕彧再无其他杂念。 姜河好像弄不明白,向他求助,却在抬眸间撞上他的呼吸。 视线对冲,两人同时一怔,姜河本能后撤了身子。 那感觉像过了电,心头一刺,浑身血液往心里涌,又骤然散开,身子凉了热,热了凉,心跳也乱了拍。 滕彧摸摸鼻子,尴尬咬住下唇。 好在,他是明朗的性格,很快适应这个场景,轻巧接过她手里的魔方说:“我教你,这个其实有规律可循,你看,它虽然是个方形,但里面是一个球型的轴,我们先把一面转成同色,然后这样、这样……” 说出的话像口诀,小小魔方在他修长的指间飞快旋转,很快,六个面全部变成同色。 姜河舒心地笑了下:“厉害。” “你再试试。”滕彧递给她。 姜河倒也一点就透,虽然花得时间久些,但总算拼好了。 “哇,名师出高徒!”滕彧在胸前竖起两个大拇指,他最会夸人了,不由得让姜河脸红一笑。 笑完又无话,空气静默着,再次陷入尴尬局面。 滕彧先开口,问,你屋里好香,是喷香水了吗? 姜河说我不用香水,问是什么香味,很呛人吗? 滕彧笑着摇头,站起身,去参观她的书架。 与其说是香味,不如说是一种感觉。就像海浪拍打沙滩,微风轻拂身体,月光映照窗台,是可以让人静下来的感觉。 她书架上的书也都是自己没见过的,除了经典的中华文化类,还有西方哲学史、西方现代哲学,以及一些政治类书籍。这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有点“超纲”,毕竟那看上去不像通俗读物,都是大部头的学术著作。 滕彧心生一计。 他转身,面向姜河,笑着说:“原来你喜欢历史政治啊,巧了,我这两科最差劲,不然等下学期上了高三,你带带我这差生吧!” 姜河看出他的意思,他是来为他父亲说情的,他们肯定不想让她转学,这会严重影响滕家和姜家的关系,以及私高的声誉。 姜河低了头,盯着放在桌上的魔方,想到人与人之间,无非利益往来,尤其做生意的人家更是如此。子女们长期浸染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哪句话是发自真心的,都是仔细斟酌后说出来,不拂人面子,还能达到目的。 滕彧这么活络,这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也不过是个工具人而已。 她越发觉得现实虚假,也越来越想逃离这里。 “好不好?”滕彧微微俯身低头,去寻她目光,渴求一个肯定答案,“我保证好好学!” “对不起,这个……我说不了算。”姜河抬头,直视他。 他怎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意思是她能不能继续在私高上学,决定权在她爸手里。 但滕彧就是觉得,她这人不一样,她才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听话的女孩,不然也不会有那样救人的魄力,更不会有耐心挑战那样难的乐高,也不会如此大方地让他进来就上床。 莫名的,他不想让她走,就连想到这个“走”字都揪心。 滕彧紧张到出汗,两步过来,生怕失去机会般说:“其实,私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肯定没去过!别的不说,就游泳馆后面的那个小书店,好多绝版书呢,肯定有你喜欢的历史政治。哦,还有大食堂后面那一排特色餐馆,你吃过吗?超级好吃的!而且而且,私高每学期都有活动,学校礼堂、体育馆承办市里各种比赛,上报上新闻的那种!还有……还有传统节日的主题表演,去年还请了花车游行,特别好玩,你……” 他咬咬牙,一口气把自己看重的、好玩的、吸引人的东西通通讲出来,呈给她看,恨不得把自己那颗急剧跳动的心呈给她看,明知自己已经欲盖弥彰,却还是说了一句:“你留下来吧,有我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也许是他的眼神蕴满了真诚,也许是从窗户吹来潮湿的风,姜河眼睛湿润起来,生硬地点了下头。 回家路上,滕彧像丢了魂一样,大脑陷入停滞状态,以至于滕德仁在前面不停训导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只觉得他爸的嘴不停地张合,如大口喝水的鱼。 十七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她肯定算不上显眼,却又那么不一般。说她温柔吧,又倔倔的,说她乖吧,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匮乏的知识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那种感觉闷在心里,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只能让心里更闷,酝酿一场大雨。 傅明瀚自诩能“慧眼识珠”,哪个班有漂亮女生他第一时间分享情报,现在看来,他不仅眼拙,这审美还有待提高。 那天晚上,滕彧躺上床,闭了眼就是姜河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和她那单薄直挺的身子,还有总是紧抿的苍粉色的唇。 他好想知道她正在做什么,心里想什么,想着自己以后是否能帮上忙,她那无助的样子让他心疼。 虽然他并不知道,心疼,往往是爱情的开始。 昏昏沉沉中,滕彧感觉心脏跳得厉害,抽搐地疼,自己根本停止不了想她。 他想起她的床,那样软,那样弹,下意识去闻自己的身体,仿佛还挂着她房间的气味,湿润的柔软的香气,萦绕在周身,化成一缕烟,附着在每一寸皮肤,渗透进每一处毛孔,最后浓云密雾般汇聚在腹腔,越积越厚,越积越厚,旋转着、冲刷着,如波涛澎湃的浪,一波又一波,他被顶起,站在浪尖,看清了一切,那眼睛,那唇,那松了扣子裸露的脖颈,让他义无反顾地倾泻下去…… 很久以后,滕彧才明白,这个叫生理性喜欢。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 内裤和床都湿了一滩,黏黏糊糊不止泄了一次。 他着急去训练,潦草擦了擦,红着脸出了门。 保姆赵姐来收拾他房间,把这事告诉周和韵,拧着眉小心谨慎地说:“仔仔从来没这么多过!” 赵姐是多年住家保姆,也是周和韵的远房亲戚,和她一心,有什么事都会和她商量。 第16章 周和韵瞪大眼睛,先是惊叹,又觉得好笑,捂了捂嘴,故作镇定说:“哎,你先别那么紧张嘛,再观察观察,记得中午熬点补气的汤!” 与此同时,周和韵上楼,找老公滕德仁聊天,问昨天姜守国有没有表态,你们父子俩怎么和他保证的? 聊了一圈,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 她边下楼边怅然:“儿大不中留啊!” 第14章 总经理助理 姜河的生日宴设在昆仑大酒店的一个小厅,六桌只坐满了三桌,来的基本都是亲戚,有一些在昆仑工作,还有的住在市里,看姜守国面子,特意来一趟。 姜河不喜欢场面,但多年来已有历练,上台发言也能说的面面俱到,十分得体。 虽然,这历练的过程并不简单。 姜河是个话极少的人,但登海这边吃场面饭的规矩是要求晚辈起立说吉祥话。谁家孩子说得好,说到主宾客心坎里那才算本事。 记得小时候,姜守国请一个伯伯和一个阿姨到家里吃饭,两人都是他中学同学,聊的也是学生时代的八卦,那个伯伯问开玩笑问姜河,说你爸和这个阿姨当年可是青梅竹马,可为啥你爸和你妈到一起了呢?姜河一时语塞,想说可能是没缘分吧?但又觉得说出来伤人,对于一个小孩,这种问题实在太难。姜河低了头,脸也憋红了。 后来回家,妈妈有点生气,问你为什么不说话?姜河说那个阿姨人挺好的,要是说“没缘分”的话怕那个阿姨不高兴。妈妈怪她,傻孩子,你就不能说“我妈和我爸更有缘分”吗?换个思路不就行了,这个反应都没有。 姜河手搓在一起,道歉说我下次记住了。所以出去吃饭,姜河总要问问和谁吃,主宾关系怎样,尤其对方是主陪时最喜欢听什么话,自己好提前反应。 但今天不同,她是主角,姜守国给她办生日宴的目的,是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些对酒店还有觊觎的亲戚,酒店终归是他自家的。 姜河分明看到,在吹生日蜡烛时,堂弟姜山那掩饰不住的轻蔑。 随后的几天,姜河作为新入职员工,参加酒店安排为期一周的入职培训。 昆仑大酒店不招实习生,只招有工作经验的从业人员。所以入职培训省了很多功夫,重点落在了解酒店历史、主营业务以及管理模式上。当然这种了解也比较泛泛,等正式上岗后,学员还要跟着领班、经理以及老师傅继续学习,争取在具体岗位最快上手。 姜河则不然,父亲给她定的目标很明确,未来是要做决策管理者。所以在入职培训结业后,名义上挂了个总经理助理的头衔,实际要跟着业务副总胡志远学习管理。 姜守国虽为董事长兼总经理,但并非事无巨细,业务上的事基本交给胡志远。除此外,姜河还要偶尔抽出时间陪同姜守国、胡志远、武宗明及其他部门经理出去喝酒应酬。 一开始,她是排斥的。就像被人推着走,只能装模作样换上酒店管理层统一的制服,每天七点半跟着副总开始一天的工作。 巡视检查、审批文件、晨会、部门会、拜访vip客人、夜间巡视,一并跟下来,她发现胡志远是真辛苦,但很多事却也真糊弄。 姜河主打一个虚心学习,被动接受,一直到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周后。 这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她从小就被他爸要求看酒店管理的书,又是在酒店长大,和几乎所有部门的老员工都混得半熟,但真到自己切实踏入这一领域,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昆仑大酒店承载了爷爷和父亲两代人的心血,就算自己再不情愿,也不能否认这份家业养活了她,让她平安顺利长大成人,没吃多少苦,也没操什么心,知恩图报也好,道德绑架也罢,现实就是如此,只能先接受。 姜河也想得明白。人总要接受环境变化,在没有充分认识环境且把握规律之前,永远是被奴役的。要自由,就要认识必然。要摆脱现状,就要先认清现状,习得规律。上学和工作这些年,别的没学,哲学领域多半靠意会的法则她倒是潜移默化进思维里。 姜河是这样说服自己,也终于发现,她排斥了多年的酒店经营也并没有那么无趣。 不是因为肩负什么神圣责任,而是酒店运转的规则体系就像一个新世界一般,竟让她生出了探索欲。 姜河一直认可父亲的经营理念,就是以人为本。她对比本地其他三星级以上酒店发展现状,看了上市企业近三年财报,拟了份计划出来。 她觉得以人为本必须要落到实处,昆仑想要在短时间脱颖而出,复兴曾经荣耀,必须坚持传统,打好本地特色这个最大优势,而不能像其他酒店那样,一味追求同质化的高端。 可正在她自以为找到症结,奋笔疾书,写好建议和规划,拿到总经理办公会上,却被狠狠浇了一头冷水。 明面上,各部门经理还是给她面子的,胡志远也带头赞许,在这么短时间拿出一份像样的发展规划真是下了功夫,以及说些场面话,比如年轻人就是比咱们这些老人有创新力,各部门按照姜总助拟的这份规划对照检查,看看能不能尽快解决问题。 这已经是给了自己很大面子,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姜河是做给她父亲看的,甚至她爷爷看的,她想,自己循规蹈矩,出点成绩,总归是不让他们太焦虑。 可就在某晚下班后,在她陪姜守国送走最后一波有合作关系的客人后,听到了那些对她的抱怨,甚至诅咒。 她那时喝酒喝得有点迷糊,也不知道后来酒桌上生意谈拢了没有,所以想借着晚来的大雨,出去透透气醒醒酒,就在三楼的某个露台,她听见客房部两个主管在对她的提案进行批判,已经上升至人品。 “天呐,她有没有搞错?现在都快开不出工资来了,还要换床垫枕头?她以为酒店都和她小闺房一样啊!怎么舒服怎么来,不计成本啊?” “行了,好歹也是长公主,人家就那么一说,表个态度,没看胡总也捧着她嘛!时间久了就知道,在咱这整那些大城市的幺蛾子没用。你看那柔弱的样子,哪里是干事的主儿?” 还有一次在后厨。 总厨张茂和厨师长尹善祖吵起来,根本原因是胡志远在餐饮领域搞创新,把很多本土菜换掉,新创一些不中不洋看上去显着“高端”的“融合菜”,以及一些价格高的菜品降低成本但不降价。 姜河在规划里指出来这个问题,希望能恢复本土菜供应,以及扩大进货渠道,尽力找到物美价廉的供货商。 被人私下里戏称“长公主”的姜河既然提出来,加上张茂正有此意,厨房部便新加了一个海鲜供应商,主要供海虾。 尹善祖经验丰富,在做萝卜丝虾汤时发现问题,说这虾色不对,还一股子汽油味儿,找来张茂说明原因,张茂不但没提供货商是自家亲戚的事,反而把责任全推给“长公主”,尹善祖也是拿出迟早不干了的劲头,一鼓作气把上上下下骂个遍。 这话传到姜河耳朵里定是编辑了上百次的,加油添醋最后落得个“啥也不是”的名头。 那种心酸难以言喻。本来就没什么信心,只是凭那短暂的热血给自己造成了错觉。女孩子想事情容易想多些,不自觉扩大范围,于是姜河越发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 但她并没有找姜守国诉苦,赌气想,以后自己少提意见便是了,以后开会都你好我好大家好一片祥和便是了,毕竟自己不是爷爷看重的继承人,现在又得罪一圈领导,真是费力不讨好!而且就算能继承,离自己真正接手酒店还差十万八千里呢,这时候着急做甚? 姜守国看出她的心事,叫到办公室和她聊天:“不打紧的事情叫下面人去做就好,你既然已经了解酒店整体运转,以后要做的就是把控大方向。” 姜河不明白,什么叫不打紧?难道顾客的体验不打紧?酒店的营收不打紧? 姜守国笑起来,问她那你知道占酒店最大比重的客源都哪来?酒店的主要营收是靠什么呢? 姜河试图去猜正确答案,问是每年寒暑假、节假日的外地游客吗?毕竟登海因旅游火起来了,以及每个月不间断的大小婚宴?毕竟本地人还是认可传统口味的,昆仑在这个上面还算价格实惠。 姜守国笑着摇头。 姜河猜不出,但依照曾经经验,还是问了句:“难不成是公款吃喝?” 可自规定下来后,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公款消费骤减,这在很大程度上吞噬了昆仑十几年前的风光。 她爸不可能不清楚。 姜守国则说:“你这几天不是也陪我吃了几顿饭吗?以前确实不像话,但有些传统难以改变,你也该入乡随俗。都是生意场上的老主顾,是我以私人名义请的,政界商界,社会团体、新闻媒体。这些年酒店能撑下来,靠的就是这些关系的维系,你不要看对方可能只是个乡镇里的小主任,但每年的政务接待费用都是很可观的,更别提一些经贸方面的会议接待、团体考察,这些才是我们最尊贵的客户,要定期维系,而这种事情只能管理者来做,与人打交道,最重要看你能拿出几分诚意,不然人家为什么会选择你家酒店作为办会地址呢?” 第17章 姜守国并不在乎姜河是否有管理能力,那不是最重要的,能稳固他打下来的“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昆仑大酒店从来不是在散客上赚钱。但惯例性会议、商务宴请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这便是保证酒店运营的最大抓手,所谓举旗帜定方向,而非搞基层。 这番话下来,姜河也算有了思路,她能理解父亲,但并不认可。 在一个青年人尤其是“00后”崛起的时代,维系商业关系只是一个方面,社会认可度才是最不能被忽略的,但她没有反驳,毕竟自知反驳后是什么结果。 姜守国笑说,做生意就是这样,把生人做成熟人,保持友好往来,才能实现双赢。 他当然知道女儿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感慨道:“你爸我没什么大志向,我不是资本家思维,只希望酒店能够一直做下去,够本就行,我也不像滕氏,去搞房地产,虽然确实暴利,但总归风险太大,爸爸只希望咱们家日子平稳,你爷爷能够信任你而不是姜山。” 说到这,他停顿,满怀期待看着姜河,心知这次她回家的另一项任务也很重要。 “还有就是,爸爸希望你能找个靠谱稳妥的对象,早点把婚结了,这样你也有个支撑,我和你妈也能放心。” 姜守国说的“靠谱稳妥”,不是指人品性格,而是能够在一定程度帮助姜河,助力自家酒店生意。 他的目标是瞄着<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当然了,一些没有生意交集的商界人士也未尝不可。 因为前车之鉴。 当年滕德仁和他套近乎,不仅把昆仑大酒店几个手握重要资源的经理“拐”走,还让一无是处的小儿子“诱拐”了闺女,他那时简直气到吐血,才会在工商联开会时与对方大打出手。 这种羞耻的事情一辈子只能遭一次,他不期待闺女给他“报仇”,但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再次受辱。 趁着这个话头,姜河领了两张相亲任务卡。 第15章 既来之,则安之 第一个相亲对象约在市区新开的一家顺德餐厅。 对方姓李,叫李硕,在税务局工作,其父也在税务局,大小算个领导。 姜河先到,等待的时候瞧见,傅明瀚正在靠墙卡座和一众公子哥喝酒,气氛很嗨,她便没去打招呼。 没等多久,李硕便照着地址找过来,个头稍矮,身材微胖,穿着简单的衬衣和长裤,掖着个棕色棋盘格手包,潇潇洒洒往那一坐,对姜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相互介绍的环节并不难。姜河只说了几句,后面基本是男方在夸夸其谈,工作多少年,认识多少人,牛皮吹得非常逼真。 姜河点菜的时候,余光注意到他除了说话,还在上下审视自己,可能在猜自己的性格癖好,透着点轻浮,总之是没把她放眼里的。 没多会,他忽然抱怨公家不好混,除了有编制,工资都快吃不上饭了。 姜河意会,这是让自己买单呢!当然她也知道,本来就是双方父母的意思,两人甚至连微信都没加,只是答应出来见一面而已,回去禀报一声,就说互相没看中。 姜守国那时劝她,有时候相亲不成交个朋友,混个脸熟,也是放出信号,知道咱们家有结婚的打算,慢慢的,圈子里媒婆们就知道了,好资源就来了。 但姜河有点讨厌他的目光。 点完菜,直截了当问:“李主任,您看还加点什么不,这顿饭我来请吧,咱们速战速决,您刚才不是也说单位忙不开,抽时间过来的嘛!” 李硕却摆手说已经交待给秘书了,接过菜单,又加了“啫黄鳝”和“老虎斑三吃”,俩贵菜。 他对姜河有点好奇,又问姜河这几年在星城的工作,问接手酒店后想怎么发展。姜河一一回应,说自己还在实习中,未来若遇到不懂的税务问题还得劳烦李主任。 场面惯用话术。 李硕忽然说了句:“你和我认识的很多富二代女孩不太一样。” 然后等着她下一句天真的质问,怎么不一样呢? 可姜河只低头笑笑:“看来你相过很多富二代女孩?” 这倒让李硕措手不及,原以为她这样子像是很好摆布,没想到也挺有个性,他给自己续了凉茶,也给对面姜河的杯子添满,并不见外说:“相过一些,但你比她们大方。” 难不成是自己主动提出要结账?不过确实,有些人就是会认为,谁钱多谁就应该买单,就像欠他的一样。 姜河也只能这么理解“大方”,但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实话,于是半开玩笑问:“您是不是觉得我说话还挺直截了当的,那种相亲工具人的属性很明显?” 这话倒把对方逗乐,笑出声来,引得四座下意识转脸来看。 李硕给她夹菜,自言自语:“有意思。” 恰此时,服务员端来一盘烧鹅皇。 姜河讶异,说自己没点这道菜。这是道贵菜,就算不心疼钱,她还不想无来由浪费。 服务员却笑笑,说是有客人给咱点的,赠送,顺便指了指斜后方位置。 傅明瀚那桌。 与他们隔了几桌,坐了大概四五个人,男人。 难不成是他点的? 没等姜河细想,李硕却率先起身,眼尖地招呼人出来:“呀,这不滕总吗?太有缘了,在这遇见你!” 姜河看过去,果然是滕彧。 他隔着并不高的沙发座椅,回头瞧了眼,然后起身,不慌不忙过来,他一般不会这么主动,此举反常,卡座其他人也跟着往这边看。 姜河还看见朝她挤眉弄眼的傅明瀚,大致有了思路,估计是傅明瀚见她来相亲,现请这尊“神佛”来看她笑话。 这是按照以往经验推的,不过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在这人心里是否还那么重要,也许,他只是单纯想来羞辱她。 “这餐厅新开,老板我朋友,多谢李主任赏光。烧鹅皇是他家招牌,怎么着也得尝尝嘛,我刚才路过看见你们桌没点,就自作主张让你们品鉴下,到时候给餐厅个好评。”滕彧自如坦荡地聊起来。 姜河垂眸,心知他假模假式、话里有话,不过他什么时候来的,从哪个门进来,是否路过,自己倒是一眼没看见。 李硕却极为热情,一个劲客套,差点忘了介绍姜河,还是滕彧看了眼她,问:“李主任约的朋友啊?” 李硕这才意识到还有个大活人,摸后脑勺,尴尬说是,分别介绍,滕总,这是姜河;姜河,这是滕总。 “哦,幸会。”滕彧倒是演上了,点点头,视线依旧不离开姜河,问题却是针对李硕:“你们……相亲啊?” “没,没有。”李硕忽然紧张起来,一口否定:“什么相亲,我们早都认识,她刚回来,一起吃个饭而已。” 虽然猜不到他在掩藏什么,但很明显,他在滕彧面前非常局促。 “刚回来?回老家发展啊?”滕彧假装好奇。 李硕直点头,眼睛对姜河左眨右眨,嗓子一直咳来咳去,慌张兮兮。 “那姜小姐做什么工作啊?”滕彧问。 没等姜河说话,李硕忙凑他耳边小声蛐蛐:“她爸个体户,她没工作。” “这样啊。”滕彧莫名被他这话逗笑,却来了兴致,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嗯嗯,对。”李硕摸摸鼻子,快速看了眼姜河,连连点头,眼神暗示她别说话就好。 “哦……”滕彧意味深长,抱起怀看他,嘴角的笑快要藏不住,眸色却蕴怒,缓着语气问:“既然是认识很久的朋友,那怎么连她对黄鳝过敏也不清楚?” “啊?”李硕定睛在自己点的那盘“黑椒凤梨汁啫黄鳝”,瞬间搞明白什么意思,都是混圈子的,也知道滕彧这人在当地人脉广,不用细想也了然。况且两家都经营酒店,年龄相仿,多半是有交集。 “李主任不知道吧,这我高中同学。”滕彧微笑,对姜河,一丝拆穿后的嘲弄。 姜河咽了句脏话。 如此,李硕也不再遮掩,只说挺无奈的,都是奉父母之命来相亲,又打哈哈和滕彧聊起其他,抱怨工作杂事。 姜河在这时候起身,笑着说,李主任、滕总,要不你们先聊,我还有点别的事。 滕彧却出乎意料地挽留,声音风平浪静:“正宗清远黑棕鹅,聘的广州老师傅做的,口味不比上学时吃的那家差,好歹尝一口,再走。” 李硕见风使舵:“是啊小姜,难得滕总费心,吃点东西别饿肚子。” 姜河心里叹气,想了想,重新坐下来,没什么磨不开面子的,他要演,那就奉陪到底。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确实也饿了。而且饭是真的美味,她只顾闷头吃,并不在乎对面俩人聊啥,聊啥都与她无关。 只是滕彧手却不闲着,隔一会就挪挪菜碟,依次将新上的菜推到姜河眼前,换掉她吃过的,又盛好一小陶钵煲仔饭,趁李硕滔滔不绝时,默然放到她眼前,动作行云流水,好似是他在请客。 第18章 姜河也只好一个劲客气,说谢谢滕总,我自己来就好。 滕彧又让服务员添了一碗杨枝甘露和红豆双皮奶,李硕大大方方把杨枝甘露拿走挖着吃,滕彧不动声色又要了一碗,递给她。 李硕觉出异样,问:“你俩真是高中同学?感觉她和你不熟呢?” 滕彧看着姜河,微微皱眉:“可能做了亏心事吧,不敢面对?” 李硕愣怔。 滕彧拍他肩膀:“开玩笑。” 姜河也笑笑:“我当年把他甩了。” 李硕瞪大眼睛。 等姜河吃完,俩人还没聊完,李硕貌似有求于滕彧,但又不好明说,姜河见这架势,自己也插不上话,坐着也尴尬,只好再次告辞,顺便去柜台结账,服务员却说,不用了,账已结过。 这一点倒是滕彧的风格,在花钱上向来大方,甚至无所顾忌。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回去说谢谢,毕竟相亲遇到前任,还要假装是老友,已经很尴尬了。 滕彧远远见她转身出门,背影莫名熟悉,心里涌上一瞬暖热,也没必要再听李硕唠叨,便起身告辞。 李硕也收拾好走到门口,服务员拦下,笑容友好客气:“这位先生,麻烦您把账结一下!” “什么?账还没结?”李硕眦眉瞪眼,顿时明白过味儿来,后悔自己刚才没盯着她点,还大方呢,大方个屁大方! 既来之,则安之。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来都来了”。国人在无奈中的自我安慰、破局的信条、土生土长的勇气。与此相仿的还有“大过年的”“出来玩就要开心”,等等。 姜河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也没什么可羞耻的。在星城工作的时候,她可以最大限度做自己喜欢的事,享受脱离管束的独立自主,甚至在受到委屈时还可以回怼两句,但是回到老家就不能我行我素了。 巴掌大的地方,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今天怼两句,明天怼三句,说不定后天她们家酒店就得歇业。 所以她回来之前也做了相当大的心理建设,包括见到滕彧后要保持何种心态,她不想把关系闹僵,即便两家的关系已经僵到不行。 至于滕彧说什么、做什么,那是他的事,自己也只能按部就班。 第一次相亲没成,姜守国并没多少怨言,总要迈出第一步,有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 姜河在后面的半个月中相继见了四五次相亲对象,基本全是市里各个局的公务员,副科正科不在话下。 几次都没成,终于,在最后一次相亲之前,姜河鼓起勇气对父亲说:“我看您还是别忙活了,我不想这么快结婚,我回来是帮您分担酒店工作的,您一旦把我嫁出去,结婚生孩子,哪有功夫给您效力啊?” 姜守国却说,找个好女婿也算效力!又左言他顾,说这些人确实有风险,还是要给你选个门当户对的,家世相似,培养的子女在品行和能力上趋同,才容易找到归属感,产生共鸣。 姜河鲜少反驳,这次没绷住,有点生气问:“四年前我和滕彧也算门当户对,可后来呢?还不是和仇人一样。” “谁和他家门当户对?他家配吗?那滕老二就是个卖蛤起家的小商小户,咱家原先可是国营大酒店,那是什么地位!滕德仁当年跟个孙子一样奉承我!哼,小商贩就会用卑鄙手段抢人抢资源!还有他那个小儿子,吃喝玩乐,纨绔一个!他配得上我闺女吗?” 姜守国一说到这里就生气。 于是几天后,他亲自为女儿物色了一个合适人选。 姜河耗着不去,后来丛文芳也来劝:“汪汪啊,听爸爸的话再去相一次,别怕,就算相成了也没事,结婚还得看八字呢,一旦八字不合,妈第一个不同意!” 姜河叹气,这才是真两口子!有种窒息感袭来,不过,她再次自我驯服,工具人要有工具人的修养。 第16章 咖啡馆 浑浑噩噩又十天,酒店的事情一切听从胡志远安排,姜河除了跟着管理层到处吃吃喝喝,还负责写会议纪要、总经理和副总的各种发言稿、计划安排等。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除了自己在搞文字工作,餐饮部经理许静雅和大堂副理姜山也是胡志远的写手。 问起来胡志远一笑了之:“咳,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谁文笔好呀?每天处理各种人际关系,脑子里灌的都是酒,哪有精力搞文字工作?” 确实,但深层原因,姜河私以为,是文字呈现和现实所为总是背道而驰。 相亲方面,姜守国最后敲定了比自家强百倍的扬帆船舶三公子,杨叔齐。 姜河苦笑问,爸您管这叫“门当户对”? 姜守国解释:“本质上是,他家也是国营改制嘛,你爷爷和他爷爷还是小学同学,我和他爸也认识,上次政协开会聊起孩子的事,我们一拍即合,打算让你们约出来见见。你不要有压力,如今私营船舶也不好做啊!再怎么说他是老三,不像他两个哥哥能独当一面,顶多分点股权,不过那也很可观了,关键是,这种人最有机会入赘。而且人家刚从国外回来,见过‘洋世面’,起码没那么多人情世故,该是好相处的。” 两人照样约在一家餐厅吃午饭。 杨叔齐是个小姜河两岁的弟弟,他让姜河别叫他杨总,叫charlie就好。 他对姜河非常热情,问了好多哲学问题,大概就是把哲学等同于玄学,把玄学等同于《周易》,最后归结为算命……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英文,与专业无关,只是交际词汇,该是还没适应老家这里不那么洋气的工作环境。 他学投资,吃完饭提议带姜河去听个大咖讲座。说正好今天下午有全国知名投资人、经济学专家来咱这做lecture tour,“你跟着我就好,我能刷脸!” 讲座设在一家咖啡馆的二楼,氛围cosy,十几张乌木方桌,铁质欧式椅,早有人来,边喝咖啡边聊天。 有眼熟的,比如柳娉婷和庄慧子,姜河象征性打了招呼,此二人便把眼睛放在杨叔齐身上,不转脑子都知道,姜河是来蹭相亲对象吃喝的。 姜河听见杨叔齐问在场熟人:“彧少来没?” 便知,这里该是唐一诺在和韵溪谷提到的那家私人咖啡馆。 即名义上是咖啡馆,实质上是个有钱人谈业务、做投资的俱乐部。 姜河非常真切地感到,登海是真小啊,怎样都能遇到! 第二次在相亲中撞见滕彧多少还是尴尬的,于是她提出要先回去,可杨叔齐死活不让,兴奋说机会难得啊!你知道邀请这两位大咖来登海费了俱乐部多大功夫?后来还是professor teng出面,人家才来还个人情的! “professor teng?”姜河皱眉问。 “嗯哼,就是滕章喽,滕彧的哥哥!”杨叔齐忽然想到,姜河这几年在外地发展,估计对滕氏了解不足,于是便热情地把滕氏集团发家史翻箱倒柜说一遍。 可姜河脑子里总忍不住循环她爸姜守国的鄙夷:他家就是个卖蛤的!…… “……这位professor teng呢,在美国读到金融博士,后来留校任教,兼职做投资,还写了本书,主要研究国内家族企业发展,这个咖啡馆就是他牵头搞的,听说以后会回家接班呢,毕竟咱彧少嘛,哈哈玩心太大,要不他哥早想法把他弄进‘中国青年精英协会’了!” 杨叔齐说到口干舌燥,猛灌冰拿铁。 他说话没什么逻辑,但姜河还是从他边边角角的讲述里,大致勾勒出咖啡馆创建始末。 综合来看,咖啡馆的会员以富二代为主,也有创业新贵,是个相对松散的正规组织。滕章发起它的目的也是希望能够把这些“闲散劳动力”汇集起来,找到身份认同,进而消解父辈压力,减少孤独感,总而言之就是“物以类聚”。 但听杨叔齐说,咖啡馆这几年做成了好多项目,会员一般会有家族股权,抑或一笔数额不小的启动资金,通过合作投资项目,发挥集体力量优越性,投一些父辈们看不上的娱乐、游戏、电商孵化等领域,美其名曰“抱团取暖”。 当然也会像今天这样,组织有针对性的学习讲座,什么管理、法律、投融资、公关之类,提升成员素质。虽然里面大多数人都有留学经历,且以金融专业为主,但在人情社会,那些东西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简而言之就是“聊胜于无”。 杨叔齐侃侃而谈,姜河听着,目光却在四处游走,想着万一待会见了面,该怎样找个开脱的机会。 可一直到讲座开始,滕彧也没来。 姜河稍稍安心,小口啜咖啡,跟着用心听课。 虽然之前宋乐琪也和她聊过投资话题,但她都抱以听着玩的心态,这次听名人讲,而且自己处境不一样,竟有点开窍,下意识拿出包里随身带的笔记本和速干笔跟着记。 不知不觉到了中场休息时间,半个小时。 咖啡馆开始热闹起来,众人纷纷过去请教专家,杨叔齐也不例外,非要拉着姜河过去问好。 第19章 姜河这才意识到,滕彧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人群最中央,右手拈咖啡杯柄,小心啜饮,抬眸时,目光精准落在她脸上。 “嗨!彧少,你可算来了!不介意我带个美女过来捧场吧?” 杨叔齐笑眯眯,看样子和滕彧私交不错。 滕彧放下杯子,斜倚在吧台,也笑眯眯回他:“无所谓啊,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带美女。” 杨叔齐脸微红,尴尬说:“呃,介绍下,这是姜河,我朋友。”又靠过去小声和他解释,确定自己音量够小,姜河听不到:“其实我们在相亲,今天第一天。” 滕彧抿唇,很郑重地点头,低声问:“你认真的啊?” 杨叔齐脸更红,声更小:“起码我对她有好感,人学哲学的,还会算命,哈哈有趣吧?”他眉毛挑了挑,好像在说,这女人还蛮特别,能让他有猎奇的感觉! 不知道姜河听了会怎么想,滕彧心头一紧,用余光笼住她,那种被针刺的感觉再次袭来,仿若一个信号般,标注她在他心里的真实存在。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滕彧不像杨叔齐那么藏着掖着,正常说话,话里带着冷漠的笑意,在场旁人听得真切:“嗯,怎么说呢?还是要多处处吧,不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喂,你这什么话!”杨叔齐笑得尴尬,对姜河说:“没事没事,彧少在和你开玩笑呢!” 滕彧却急着否认:“谁开玩笑?我是在提醒姜小姐呢,让她多了解了解你。” “咳,吓死我了!你就不能夸我几句吗?”杨叔齐笑着附和,一副求饶架势:“以后我肯定带着姜河常来,烦请彧少多提携!” 姜河总觉得滕彧的眼睛如刀子,每一寸目光都剜着她的脸。 其实她并不想相亲,对杨叔齐也没什么好感,本想今天结束就断了联系,但时势总是把她推向一个又一个尴尬境地。 这种时候不能干瞪眼,不然显得自己好像很在乎他似的,姜河敛了神色,说场面话:“彧少,感谢哈,今天有幸跟着叔齐过来,受益匪浅,希望以后有机会多听听,学习一下。” 滕彧随手拿了块吧台小碟中的薄荷糖,撕开包装纸,卷进口中,歪头笑笑,对她说:“估计很难,原则上只有会员才有机会,而且charlie的脸早就刷透支了。” 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姜河心里一沉。 却听滕彧饶是认真地又补了句:“我倒是机会蛮多,不介意你刷我的脸。” 杨叔齐绷不住,怪他:“喂,正经点儿,不怕有人吃醋啊!” 大脑“叮”一声,姜河在这一瞬的反应带着刺痛感,怎么会莫名其妙在这一刻想到,滕彧曾说的那个“还没到时候”的女朋友呢? 滕彧没有否认,只是笑而不语。 姜河脸色不好,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和他早已分手了,就算那些旧时光带着快乐,也无法改变现在的结局,不要恋旧,不要遗憾,不要去想他现在和谁在一起! 不要不要不要! 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可她还是局促着把脸转向一边,退出人群,默然回到座位,像一颗不露痕迹的水滴,坠入大雨滂沱里。 滕彧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聊得起劲,众星拱月。 有那么一瞬,他眸光转到角落里的姜河,见她咖啡也喝完了,于是叫来服务生,耳语几句。 不一会儿,姜河的桌上出现了一块香橙芝士慕斯,端正放在英式骨瓷小碟里。 服务员说是赠送,并没说是谁赠送。 姜河心知肚明,索性头也不抬,拿起小勺,一口一口吃起来。 这东西不甜不腻,怎么会这么好吃? 好吃到让人想哭。 她确实想哭。 哭一个逆来顺受有苦难言的人生,一个外人眼里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长公主”矫情病,一个为了自家生意心甘情愿出来卖的工具人。 他肯定死瞧不上她吧! 她忍住那颗不争气的眼泪,硬是让它转回了眼眶。 姜河,你要记住今天,这不是你要的生活。 柳娉婷见滕彧身边人散后上了三楼,忙追上去,她今天特意搞了个素颜妆,梳了低马尾,清清冷冷,还搭了类似校服的休闲衣裙。 滕彧被她叫住转身时,怔忡一秒,瞬间了然,终是没学到精髓,徒增笑耳。 “什么事,老同学?”滕彧在转角处问。 柳娉婷将耳边碎发往后一挽,“滕彧,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没等滕彧回答,她着急说:“是这样,我爸在港口看上块地皮,想建酒店,他让我征询下你的意见,你看看有没有空……” “我有空啊,你想什么时间呢?”滕彧打断,音色还算温柔。 柳娉婷喜出望外,这么快得手了?哦莫! 滕彧笑着点了点头,肯定她的怀疑。 “那就……嗯……”她有点措手不及,忙拿出手机看日历,想把日子定下来,“那就后天,我回去和我爸说一声,要不你来我家吧……” “后天不行。” “哈?为什么呀?” “后天我有约。去看勋哥。”滕彧快刀斩乱麻,眸光暗下来。 “啊……”听到“勋哥”两字,柳娉婷哑声,大脑陷入死寂。 “需要我带话吗?”滕彧又问,直视她眼睛,透着寒意。 胸腔如人擂鼓,柳娉婷再无兴致,便知,无论定哪天,他都是这个说辞,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法搪塞。 她转身,踉踉跄跄下楼,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滕彧看着她背影,可怜,可恨。 第17章 有的人眼里只有钱,哪有你? 见庄慧子坐在姜河那聊天,柳娉婷重整旗鼓,恢复趾高气昂,过来打招呼。 聊到杨叔齐,柳娉婷开始揶揄:“姜河你可以啊,姐弟恋啊,他在我们圈子挺难搞的,小朋友嘛,自我得很,又爱表现,你能和他聊得来也不容易。” 姜河皮笑肉不笑:“我倒觉得他这性格和我挺互补的,幽默风趣,说话也是中文掺着英文,总让我想起咱们高三时特意从牛津回来讲座的一个学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聘婷心里再次“咯噔”一下,假装不在意,糊弄笑了笑,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俩人一个接一个戳她痛处! 庄慧子研究姜河今天背的钩织包包,很有prada的精髓,打听到是宋乐琪钩好送的礼物,内心羡慕起这种平凡的友谊,也无意间讲出心里话:“唉,这种无聊的聚会有什么意思?一个个带着面具,没一句真话,瞧瞧这些徒有其表的男人,不是装孙子就是吹牛逼。姜河你可小心点啊,那杨charlie向来拜高踩低,他这么跪舔专家,别一会把你撂这自己跑了!” 后半场氛围更加松弛,教授们也是边讲边和大家讨论。 杨叔齐积极地像个猴子,引得众人把目光纷纷看向这边,姜河感到不适。 终于捱到讲座结束,她松口气,以为可以走了,而杨叔齐却意犹未尽,和其他几个粉丝一股脑儿追随教授们到楼下,在咖啡馆门口聊得火热。 姜河看这架势,堪比内娱哥哥们的粉丝团,无奈收拾东西,准备跟过去。 忽然,楼下传来汽车轰鸣,她预感不好,忙去窗边瞅了眼,一瞅才发现,这杨charlie竟然上了人家教授的车! 紧接着,收到他的微信:“两位教授答应我去集团看看!姜河你真是我的福星!一会你把我车开走就好,钥匙放前台了,抱歉哈!感谢感谢!【双手合十】” 什么东西啊! 姜河忽然想起庄慧子刚才的话,还真是一语成谶! 她叹气,早该料到这一出。 但也无能为力。 只好背起钩织包包,朝楼梯口走。 恰此时,上面楼梯缓缓下来个人,步子慵懒。 “看来有人落单了。” 轻飘飘的语气。又是滕彧。他守株待兔般,仿佛在等这一刻,等一个嘲讽她的机会。 姜河望着他,浑身鳞甲收紧。 滕彧挂上看戏的笑容,对她说:“有的人眼里只有钱,哪有你?” 姜河承认,她内心并不平静,被人放了鸽子,又得面对旧情人的奚落,但她倔脾气上来,语气微颤,硬是站那回怼:“是啊,总比有的人眼里只有恨强吧?演来演去,有什么意思呢?” 滕彧偏不上她的道,无辜说:“你误会了吧?我要是只有恨,就不会这么好心提醒你,李硕和杨叔齐可不是什么最佳人选。怎么,觉得我搅了你的好事?既然你这么看重相亲,我给你介绍几个好的不就行了,随便你挑,怎样?” “多谢彧少费心,我要求低,还就觉得杨叔齐不错!” “扔下你跑了,你觉得他不错?” “毕竟第一次见,还没深入了解,他当然对自己更感兴趣的投资上心,情理之中。” “那深入了解之后呢?” 第20章 滕彧已经走到跟前,低头,眼睛像要长在她身上,敛着音色问:“抛弃掉?像个玩腻的玩具。” “那是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姜河侧身,略过他下楼。已经有人陆续围过来,滕彧很忙,最好不要打扰。 而且有些话不能再说,也没必要说。 沉疴旧疾,何必翻新?这不没事找事吗? 可刚下几级台阶,后面的人又问:“怎么回去?” 姜河步子不停:“开车。” “你开谁的车?杨叔齐的车已经被我司机开回去了!” 姜河顿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么草率,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咬咬牙,依旧不看他,缓了缓说:“那我打车好了。”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滕彧真的不喜欢她总是背对自己,他要看见她的眼睛,要确定那汪池水里有自己的身影,为什么只能自己舔伤口,他才不要这么轻易让她走掉! 于是挣脱开围过来的男男女女,不管不顾大声喊住她:“我现成的顺风车你坐不坐?” 沿海公路上,日头已经西斜,在这初夏的海边城市,连云都是懒的,漫无边际地铺展,随心所欲变换颜色,从西天延漫过来,借着余晖打上车窗,流转在年轻男女的脸上。 音响里放着《silent all these year》,就像诉说着他们自己的故事。 可车内的两个人却为旧事争吵起来。 姜河望着窗外,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是,我是说话重,当时伤了你,可我也道过歉了,现在只想心平气和对你。” “我最受不了你心平气和,太虚伪。” 虽然嘴上冷讽,但滕彧的车开得是一如既往的稳,这东西在他手里跟个大玩具一样,加速或踩刹车,一点都觉不出突兀。 有些刻在记忆里的东西是淡化不掉的。 姜河承认,她会时不时想到从前,那是她抱有和好希望的筹码。 于是转过脸问:“那我怎样你才能好受?你想让我怎样?” 滕彧不语,睫毛不经意抖了抖。 姜河叹气:“那个时候,我爸和你爸、两家酒店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我又能怎么办呢? 滕彧看她一眼,又转回视线,望着前方:“和那些无关,是你不在乎我,没一点真心。” 姜河也气:“那和什么有关?真心又不能掏出来给你看!” 滕彧自嘲地笑笑:“无所谓了,这些年我也逐渐想明白,你和我不是相互喜欢,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你。想想看,你既不怕伤害我,也不怕失去我,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我那时参加什么比赛,有没有获奖,甚至大学时有没有人追、去不去相亲,你问都不问,一点都不在乎,我的喜欢对你而言就是那么廉价。” 姜河听着,看着眼前人如此平静倒出曾经心酸,她那颗压抑着的心脏忽然极速跳动,她想为自己辩驳,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有什么用呢?没有用。她总是这么劝慰自己。就让他那么想吧,这样自己也能明目张胆地往前看。 滕彧余光见她低了头,紧咬着唇,也没再往下说。 可心里某处却疼起来。 就这么僵持了十分钟。 姜河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从城市到海边,再到彻底看不见城市,只剩大片大片金色的云和沿路平静的海。 这才意识到不对,问:“你要去哪里?这不是我回家的路。” 滕彧食指点着方向盘:“这么着急回家?就那么不想和我多待会?” 姜河没回答,缓了下,问:“所以我们要去哪儿?” 她看见滕彧被光影勾勒的侧脸有了笑容,点头说:“‘我们’,久违的称呼。” 姜河破坏氛围:“随便去哪吧,只要别有投资大咖就行!” 杨叔齐那副猴子般上蹿下跳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想到就后怕。 滕彧听得懂,禁不住笑了,姜河叹了叹,也跟着笑了。 过了会,她问他:“滕彧,我们的关系是不是该正常化了?” 滕彧想了想,依旧不领情,声音却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只是很平静地讲出一个事实:“那你应该知道,按照正常化流程,我得继续向你求婚。” 姜河噎住。 那还是算了。 不过反过来想,两个人可以坐在一起吵一场也算有收获,虽然他们不止一次争吵过。姜河明白,就算两人之间再无可能,但滕彧重感情,还是有机会做朋友的。最起码,她不想下次在公众场合见面时,和他演对手戏。 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个好演员,没有任何信念感。 就在这时,车子转弯,前方的海面突然出现了一艘巨轮,从模糊到清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它偏斜着,停歇着,在平静的海面上矗立,又好像并未停止航行的脚步。这画面突兀又和谐,在海鸥纷飞的布景下,有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 而它仅仅,是一艘搁浅的货轮。 “是它,blueways。”姜河倾身看,小心出声。 滕彧识趣地降下车窗,减慢车速。海风吹进来,带着咸湿,冲淡了彼此间的僵持。 “想看吗?”他问。 姜河回头,对上他视线,这个人真是精准打击。 她笑了:“想看。” 车子没有停到停车场,而是停在一个咖啡小店的路边,这里游客不多,但视野极好,而且小店旁还有座灯塔,不是真的灯塔,是为了观景特意建的灯塔型瞭望台。 他们在海滩只走了一小段。姜河今天完全是约会装,5厘米的细跟尖头鞋不适合踩沙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两人只远远看了会轮船,听了听海浪,没再往前走。 夕阳更浓,游客却蜂拥而至,很多人掠过过他们往离船更近的浅滩走去。那里有好多人做收费拍照的生意,气球、鲜花、头纱,仿佛一切都和浪漫有关,这艘搁浅的船,带来的不仅是流量和生意,还有虚无缥缈的寓意。 滕彧轻轻拽了下姜河的衣角,声音被海风拂过,带着一丝温柔:“我们去咖啡店坐坐吧?这家的甜橙芝士慕斯也不错。” 也许是夕阳太美,姜河看着眼前这张脸,有种久违的熟悉,熟悉到依旧能唤起她心底最原始的悸动。 转身时,她的手背擦过他的指关,轻轻触碰了下。 滕彧指节微动,下一秒,抬手,握住她掌心。 “小心别摔着。”他说,拉她近身,很合时宜地松了手。 第18章 搁浅的巨轮 滕彧说,这家灯塔咖啡店是几个朋友一起投资做的,刚建没多久,还在宣传中,主要是为了蹭blueways的热度。 “作为一个本地人,我听过一些抱怨,说不就是一艘搁浅的破船吗,有什么可看的?怎么说呢,这就和前段时间大火的鼓楼一样,有位城区大妈见好多年轻人来打卡,直接甩了句:一个破特么鼓楼有什么可拍的?”他笑笑,对姜河说:“当地人也许就是这种心态,没当回事儿却又有点小自豪。” 确实,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登海这边搁浅报废的大型轮船少说也有四艘,可作为本地人的姜河,却一艘都没见过。她是那种人,你若不陪她去,她自己不会特意去。 “我之前总在视频里刷到,今天见到真的,还是觉得挺震撼。”她感慨。 “网上有种说法,你知道吗?说它是‘为爱搁浅’。” 滕彧执起杯子,喝苦酸的美式:“是不是很好笑?什么都和爱情联系起来,虽然多半是为了吸引游客。谁也不会关心这艘船经历多大风雨,抵挡住多少危险,才跋涉到这里。” 姜河却觉得,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也是好事,停止流浪,找到归宿,在咱这片海滩搁浅算是有缘吧,我想到一个很肉麻的词。” 她对滕彧笑了下,说:“船与岸的双向奔赴。” 确实肉麻,跟写小作文似的。 滕彧笑着笑着,忽感悲凉:“‘双向奔赴’……但你也看到了,这船越来越破,最终会变成一堆废铁,为了不影响景区环境,还可能被市政部门拉走,上不了岸,回不了家,说到底是这破船的一厢情愿罢了。” 也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姜河觉得他是特意带自己来此。 喝完咖啡,滕彧又带她上了灯塔,大概四层楼的高度,从瞭望台看去,落日红成一片,海水也是红色的,深浅层次,盈满光辉。 这片红色霞光也打在姜河的脸上,她扶好铁栏杆,沐浴着美到窒息的辉煌景象,忽然明白,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看日出日落,因为那是人最接近宇宙变换的时刻,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自然之力悄无声息,却又磅礴无际。你会相信,这世界有因果循环,有守恒定律,有不被辜负的真善美,就算万物刍狗,沧海一粟,但你是自然的一部分,就自然而然获得了它的生命力…… 光芒融进姜河眼睛,璀璨。 滕彧忍不住去看,她还是那么美好、静谧,让他能瞬间忘记所有烦心事,就像第一次见她时,心能静下来。 第21章 只不过,现在她才是他最大的烦心事。 滕彧下意识抬手,去抚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指腹将将触及她的脸颊,姜河却倏得躲开。 “滕彧,你有女朋友。”她鬼使神差说出这句。 滕彧怔神,转瞬笑了,微弯身,交叠胳膊压在栏杆上:“你也在乎我有女朋友了?” 姜河冷静道:“不是在乎,是不能去触底线。” “是吗?”滕彧看向远处搁浅的巨轮,像漫不经心,又像预谋很久,问出那个问题:“那你的心呢,触到底线了吗?” 姜河默然。 滕彧转身迎上来,背对海风,面对她:“你想过吗,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们现在会是怎样?如果那天,那天我求婚成功,我们……” 也许是氛围旖旎,或者海风太涩,他竟有点想哭的冲动,红了眼圈问:“你梦见过以前吗,梦里……你是怎么对我的?” “滕彧。”姜河退后一步,看着他:“都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 “往前看?可我就是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现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不管,情绪已经到这,只好继续问下去:“现实就是,你依旧觉得我廉价?比税务局李主任、船舶公司小儿子还不值钱?” 姜河被他逼至墙角,灯塔粗糙的外壁磨着她的手心。 滕彧连自嘲也咄咄逼人:“我这种人在你眼里,除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没什么特别吧?哪像人家李主任,养着两个女友,都是外地人,错开时间来悦海开房,到现在还在赊账。还有那个杨charlie,他爸给他买了个文凭不说,他倒是四处招摇,对你的兴趣也仅限于你会算命。呵,这些自认为聪明的人,是不是很有趣?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看上他们哪里?” 不出意料,过段时间,圈子里就都知道姜守国的闺女回家接班了,且正在积极相亲,如果顺利的话,她遇到合适人选会很快步入婚姻,这是他们这群人的宿命。 相亲,本质上就是一种商品交易。男女双方待价而沽,只要中标,项目就可继续推行,就可进一步整合财产,合法发生性关系。 爱情是什么呢?应该没有人相信这里面有爱情。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庄慧子和傅明瀚。可惜,滕彧命里没逃过这一劫,他沦陷的太早,始终没探索到出路。 滕彧懂那种无力感,却还是戳了她:“你爸这么急着把你嫁出去,是想钓个听话的女婿吧?” 姜河怅然,认命般回了句:“不然呢,我回来还有什么用处?” 滕彧貌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转了身,再次望向巨轮:“你的那腔热血,也像它似的,就这么搁浅了。” 姜河钻心地痛,也许被人肯定,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是弥足珍贵的,可这个人偏偏是滕彧,偏偏是她未来的对手。 “我哪有什么热血……我……什么都不是……”她说不出话来,海风迷了眼,酸疼。 滕彧感受到她的情绪,回身靠近,问:“别人可以不懂你,但我不能不懂,我们那些年怎么过来的,你不会都忘了吧?你的主意、你的设想,也都搁浅了吗?” 滕彧看着她,他爱的女孩已经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包裹起来。 时过境迁,这四个字原来可以如此深刻地具像化。 听到这,姜河终于有了情绪,胸口起伏,也不管海风灌进嘴里,抓住滕彧手臂,把他高挽的衬衣袖子抓皱,说: “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看不起我。当年我决定去星城工作,你不管不顾来找我,说要和我在一起,但是滕彧,我们两家已经闹僵,我爸妈、你爸妈不可能允许我们继续交往,何必相互为难呢?我那时拒绝你,骂你,还很清高地以为自己终于摆脱父母管束,哪会想到有回来的一天?……昆仑大酒店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除了陪着喝酒、出来相亲,还能做什么呢?……你告诉我,滕彧,我还能做什么呀……” 随着她的眼圈变红,风也刮得更大。 滕彧以为,自己看到姜河这样狼狈,心里会好受些,然而并不是。 此刻,他想抱住她,像从前那样,很熟练地,让她枕在自己胸口,环着腰,抵着头,彼此汲取温度,互相抚慰。 可姜河却倏然收回手,和他拉开距离,眼睛湿润对他说:“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不值得你喜欢。我只求你别把我当陌生人,别像我爸和你爸那样就成。” 滕彧眼睛湿涩,尤其听她这么一说后,心里更是野火燎原。 他转身面向大海,背影在逆光中冷峻起来。 片刻后,仿若做了什么决定般,回过身对她说:“值不值得喜欢,我说了才算。当陌生人有什么不好?起码——”他停顿,心跳紊乱:“起码,我可以重新追求你。” 风越来越大,吹得衣服呼呼直响,吹得海浪愈加澎湃,吹得人……头好晕。 没等姜河回应,滕彧先她一步下楼。 姜河在后面喊他名字,同时也喊出好几条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比如她爸不会同意,比如他有女朋友…… 滕彧头也不回,踩着台阶往下走,心里想,去她的那些理由,他从来就没放在眼里,以前是,现在更是。 好在,姜河上车后,也没折腾,可能知道折腾没用。 等到了昆仑大酒店,放她下车,他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后门,才踩油门回去。 晚上躺在床上,滕彧闭了眼还是会想起姜河的样子——她吃甜橙芝士慕斯舔嘴唇的样子,柔软舌尖触碰上唇,把奶酪舔进嘴里,随着她咀嚼,他也吞咽掉最后一口咖啡。 她永远也猜不到,自己用杯子挡住的半张脸,有着怎样餍足的表情。 面对姜河,他根本无法自控,怎么可能做成朋友? 这种情愫滥觞于青春年少,又被成长的岁月烹得更熟。 滕彧不禁想,从始至终,她为他勇敢过吗?向来都是他在勇敢,她看重的永远是道德礼法、家庭责任,从来没把他放在首位,就算还有爱,那也只是一种施舍。 不过没关系,他不介意再为她勇敢一次。 第19章 轮岗开始 姜河顶着总经理助理的帽子无所适从。家族企业里,很多父辈喜欢把这顶帽子戴在那些刚刚迈进企业大门的孩子头上,却从不问孩子喜不喜欢。 好像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学,就能证明自己对后辈多么重视,也会让外人觉得企业后继有人。 其实,总经理助理这个职务没有具体工作,像个打杂的。 姜河在老爸眼皮子底下,工作起来也别扭,除了跟着他和胡志远等人去吃吃喝喝,也没什么要紧事,她甚至觉得请人吃饭也不要紧。 就这样早请示、晚汇报,一段时间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酒店里大小经理和其他工作人员对她也客气,但凡不客气的,就是不知道她“长公主”的身份,知道了以后,会带着有色眼镜怀疑她以后可否维持住她老爸打下的基业。 姜河不想坐以待毙,主动提出轮岗,去具体部门看看,从基层岗位做起,也算是学学东西,重新认识和了解酒店经营。 姜守国也同意了,尤其在几轮没有任何结果的相亲后,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至于轮岗时间,他强调不能太长,有的企业家对晚辈是“带三年、帮三年、看三年”,他觉得没有必要,掌权者无须具备基础知识,但一定要培养战略眼光和交际手腕。 这些东西只有坐到那个位子上才深有体会,坐下去的那一瞬,你看人看世界的态度就会转变,会明白一些自己不曾明白的道理。比如,姜河在部门经理工作例会中多次提到的“亲民”“个性化服务”“ota平台维护”,这些东西并没那么要紧,也难怪胡志远这帮老人看她就像看小孩一般。 但闺女身上这股倔劲倒是有点像当年的自己,姜守国竟生出些许期待。 姜河轮岗的第一个部门就是厨房部。 厨房部、房务部、餐饮部作为三大主营业务部门,几乎承包了昆仑大酒店全部利润。厨房部地位显要,因酒店向来以本土菜著称,虽然名声不如过去,但老登海人提起来依旧对它有很高的认可度。 昆仑大酒店不做连锁,本质上是以住宿业为主的企业,经营模式更加传统。其实,上世纪改制,那些接手了国营企业的实干家并没有选择余地,只是恰巧在这个赛道,只能在继承的基础上发展。 就如姜守国从父亲手中接过酒店时,也不懂酒店,只是恰巧遇上了酒店。当地其他改制的企业还有橡胶厂、豆酱酿造厂、轴承厂,等等,都是这个路子。 以前昆仑大酒店有西餐厅,从中午营业到晚上,这几年收入下滑,全部改成中餐,只在早餐上些西点。来的人可以单点,但大多“吃标”,就是吃套餐,菜单一般有冷菜、热荤菜、素菜、甜菜、汤、席点、随饭菜、水果等一整套餐品。菜单会根据季节变化,最大限度保证顾客吃到时令菜。 第22章 “吃标”价位不一,按当地收入标准计算,一般每位两三百块不等,也有价高的,但并不是越高越好,要看人数和需求。除了位菜,还有公摊菜,若是标准太高,饭店就没菜可上了。此外还卖酒水,不过公款吃喝禁止后,都成赔钱的买卖。 总厨张茂年近五十,胡志远心腹,最善投机。他为了不得罪姜守国,只给姜河派了些琐碎的小事务,也可以说,什么都干,什么也不用干。 厨房部现有一个厨师长,六个主厨,二十多个厨师以及零零散散不同职责的师傅。 厨师长尹善祖是个上岁数的犟老头,也是昆仑的元老级员工,上次因为供货商的事说过姜河,话不好听,但姜河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 他的老搭档金恩淑走了,他心里肯定不痛快。 这件事也让姜河想不通,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听情况,但没啥结果。于是她趁着张茂不在,去后厨找到尹善祖。 彼时,尹善祖正大骂徒弟们没记性,调的什么狗屁酱汁,弄坏了他的清蒸鲞鱼。 姜河喊他“尹叔”,他回头,解下围裙指指门:“走,出去说。” 尹善祖找了个安静角落,对姜河也是开门见山:“你们年轻人心思超前,我老了,跟不上思路,干到年底就撤。” “尹叔啊,你还和以前一样,就知道吓唬我!” 姜河微微笑,知道怎么劝住他:“要不是恩淑姐家里有事,也不会走的啊,酒店离了你们俩,那种传统的味道都淡了。” 尹善祖也不隐瞒:“她家里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被胡志远逼走的!” 果然,姜河也听到些消息。 姜守国一直主张昆仑不做低端,以后要多接大型政商会议,菜单也要与国际接轨。胡志远根据指示,认为一些本土菜上不了台面,可以淘汰,便在后厨大搞菜品改革。 金恩淑说他瞎折腾,当年的旱稻打米机、智能超市全都打了水漂,现在又削减本土菜,简直要把酒店往邪路上带!胡志远和她起了冲突,金恩淑一气之下走人。 这是酒店员工之间互传的版本。 姜河以为,事情没那么简单。 “尹叔,虽然我不太清楚缘故,但如果我把恩淑姐找回来,您能别走吗?”姜河言辞恳切:“尹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知道自己不懂经营,但我知道昆仑该有的人情味是什么样的,我不敢保证自己以后能做多好,但我会尽我所能留住能帮我的人。” 尹善祖滞了滞,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就你这单薄的小丫头片子还想对付胡志远? 姜河笑说:“谁说我要对付小姑父?酒店能赚钱才是关键,胡副总不可能和钱过不去啊!这本土菜一撤,客流量都少了,没人来,靠什么赚钱?今天你走,明天他走,我回来接班,接了个寂寞!您是昆仑的元老,肯定不想看着自己奉献了半辈子的酒店变成登海笑柄吧?” 尹善祖知道她说话妥帖,心里的怨气消了一半,故意严肃道:“呦吼,你这丫头在外面长见识了,说话都咬文嚼字啦?” 姜河想起尹善祖好多年前的一个小事迹,说: “尹叔,我记得有一年宴会厅办婚礼,咱这婚宴最后一道菜是凉拌海蜇皮,意思是吃完这个醒醒酒,大家就可以撤了。但当时那个经理不知道这个习俗,按普通酒席规矩准备了面条,还好那时您在,把这个事提前说下,不然搞错,弄的喜主不满意来投诉那就惨了!咱们主打一个本地特色,若没有懂行的人,还做什么特色呢?若您坚持要走,我非得把您返聘回来,最次也是在酒店做督导。” 那是一件很小的事,尹善祖几乎快要忘了,这样被人记着,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感动,于是背过身说:“你这丫头,有本事去把金恩淑找回来,她临走做的酱汁太咸了,就这么拍屁股走人真不仗义!回来也得先罚她!” 这边清蒸鲞鱼还没好,那边忽然过来个服务员,手里提溜着一只活的野山鸡,扯着嗓子问:“尹师傅在吗?给处理下呗!望海阁客人带过来的,让做个参鸡汤!” 尹善祖见这野味气不打一出来:“不做,谁爱做谁做!” 服务员也不惧:“胡总的客人,也是胡总要求的。” “那你让胡副总亲自下厨做吧!他是不会拔毛啊,还是不会剖膛破肚啊?” 服务员站门口犯愁,姜河过去,说没事,先给我吧。 转手的时候,也许是绑带松了,这鸡一下子扑棱起来,竟脱手飞出去! 本地有农户包山头养殖野山鸡,都是生态散养,价格高,营养足,很多人喜欢这口野味。酒店后厨本不接这种活,但胡志远几年前开了口子,以后有关系的顾客私下带食材,后厨也就顺手做了。 厨房的食材从供应到上桌都有严格流程,食品卫生更不能出隐患。这种野山鸡虽为养殖,但处理起来很麻烦,后厨本就人手紧张,简直来添乱! 眼前的一幕谁也没想到,这只野山鸡撅着彩色的长尾巴从荷台跳到砧板,叽叽喳喳,到处落毛,还吓出了屎! 尹善祖叉腰站那破口大骂,姜河与服务员在后面捉鸡,场面一度混乱。 这野山鸡竟还很灵活,直接飞出门,好巧不巧,撞上刚走到门口的餐饮部经理许静雅! 许静雅吓得胡乱一抓,也不知抓到鸡的哪里,蛮力往地上一摔! 鸡被摔得半晕,挣扎着抬抬头,又昏死过去。 “没事吧静雅姐?”姜河赶紧过来,检查她有没受伤,嘱咐服务员把鸡先拿到隔壁李厨那去做。 没等许静雅开口,她身后跟过来的花臂大哥倒是笑了,点头说,行啊,我现在知道了,你们这用料是真新鲜! 说完转头就走,姜河问怎么了,为什么带客人进后厨? 许静雅叹气,说这大哥非说今天的基围虾不新鲜,重做一盘又不让,吵着要找经理,我恰好路过,就带他来后厨看看食材,这下不用解释了。 尹善祖听了更气,嚷嚷:“我就说,他胡志远和张茂总有一天惹出事来!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目前,进货和库存都归张茂管,前段时间姜河提出换供货商,张茂把自家亲戚拉进来,供应海鲜,虾类居多,尹善祖曾反应过虾有问题。 “唉,你就别掺合了,这事没法说啊!”许静雅拉着姜河出去,“董事长和胡总无暇管这些小事,手底下的经理有利可图,也不至于干着干着就不干了。” 姜河怎么不懂其中道理,眼下留住员工比留住客人还难,但小事累积,也会酿成大祸,更何况涉及食品安全,不能马虎。 “以前西餐厅那腾出地方改海鲜明档有没可能?”姜河忽然问。 许静雅皱着眉直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提过,还没上总经理办公会就被否了。董事长的意见是,昆仑要定位高端,绝不走亲民路线。还说又不是海鲜大排档,不要那种乱糟糟的烟火气!以后就再没人敢提这事了。” 是啊,姜守国不止一次和她谈过未来发展,姜河一想到“高端”俩字,就有说不出的无力和沮丧。 忽然,许静雅的对讲机响了,开头两句倒也正常:“许经理,刚接到通知,三楼大宴会厅政务会议延后两小时,这厅明天办婚礼,婚庆公司的人已经到前厅了,怎么办?” 听声音就知道,是姜山。 姜河没说话,见许静雅眉头蹙着,显然天天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再稳重的人也被搓磨不轻。 姜河抚上她胳膊,刚要说和她一起过去看看,却听姜山在那边又开口了。 声线伴着对讲机调频的轻微杂音,把他本就低沉的嗓音衬得更加沙哑,以及带着一丝温柔的软绵绵的责怪: “许静雅,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一下便让许静雅从愣神中醒来,慌张回:“哦,哦,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姜河跟在她身后,琢磨着她刚才渐红的脸,无声笑笑。 许静雅定定神,回头对姜河解释,非常职业的微笑:“那个……姜山就这样,你也知道,他着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 “嗯。”姜河点头,没多嘴。 印象中,姜山初入昆仑大酒店时,许静雅当过他一阵带教导师,姜山年轻气盛,又是董事长亲侄子,本来就自带倨傲,最开始还叫声老师,后来就叫许经理,部门聚餐时偶尔叫名字,但从没像其他小年轻,喊过她“静雅姐”。 第20章 你在介意什么? 姜河随许静雅先到前厅,那里果然有不少婚庆公司的人,以及摊了一地的婚礼道具。 姜山正和负责人解释,宴会包房服务组组长也在,那边貌似不满意,一会叉腰一会抱怀,对着姜山清冷的身影白了好几眼。 见她俩过来,姜山简单说了缘由。 下午大宴会厅的政务会议是临时加的,昆仑大酒店和政府常年有业务,其中就包括提供开会场地,只是今天参会人多,几个中厅又约满,只好启用大厅,也是酒店最大的一个厅。 第23章 原本,会务秘书说下午四点前会议肯定能结束,但开到一半又发通知说延后俩小时,具体原因咱也不敢问。可这大厅明天要办婚宴,已经约好婚庆公司四点来布置,这样时间就发生冲突了。 婚庆公司的负责人才不管这些,只说在你们酒店布置完,还有下一家,在滕氏悦海国际酒店,那边布置要更复杂,本来就赶上五一假期,业务忙,人手少,又撞上这么个会,雇人都来不及了。 姜山剑眉上扬,也是见怪不怪,和许静雅叹道:“有些单位就是喜欢在假期前一天开会,没办法。” 两边都不能得罪,要么丢业绩,要么丢名声。 姜山提议婚庆公司的人要不先去滕氏那边布置,负责人说不行,那边也有活动,时间卡得死,七点以后才能进人。 安抚已经没多大意思,许静雅让宴会组长再去问问会务秘书,进程能否加快,哪怕半小时也行。又让姜山带他们去宾客休息区落座,上了茶和咖啡。 前厅这人来人往,婚礼道具摆这不合适,姜河提议先放b1的职工餐厅,那里电梯边有空地,会议结束可以直接拖上电梯。 于是许静雅从部门叫了几个年轻小伙,在婚庆负责人监督下把道具挪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婚庆公司的人喝完咖啡又续了两壶茶,还吃了若干果盘,会务秘书还是没消息传来。 许静雅当机立断,赶紧联系后勤副总武宗明调派人手。 就在这时候,宴会组长在对讲机里说差不多了,领导们得知后,加快了议题讨论进程,可以提前半小时结束。 许静雅稍稍松口气,为了不让酒店这显得跟要辇人,她再三嘱咐姜山和礼宾部的小伙子们,一定要把领导们恭恭敬敬送出门,送上公务中巴,再安排搬道具。 时间虽然很赶,但武宗明调派的工程部和保卫部的后勤人员非常给力,婚庆负责人也没想到酒店员工可以来帮忙,本来预计三个小时的布置仅用了一个半小时便大功告成。 待到他们赶至滕氏,也才晚上七点半,这样并未耽误太久。 昆仑这边也已进入晚餐时间,后厨烟熏火燎,姜河盯了会菜单,又去后门接应供货商。 等返回前厅,见许静雅在前台接电话,耳朵和肩膀夹着听筒,两只手从一个黑皮包里翻出身份证,说:“哎对对,麻烦您再说一下您的身份证号码,我再次确认!嗯,好的……” 忙就容易落东西。果然,刚才那个婚庆负责人的公文包落在大宴会厅。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派人给您送去,您就是这个号码哈?好的!” 许静雅挂了电话,抬头见姜山站一旁盯她。 她过去,和他说:“刚才那个婚庆负责人的皮包落下了,你开车去滕氏悦海送一趟吧!” “我现在走不开。”他回,手插裤兜,不情愿。 “我看你挺闲的啊?刚才还在玩手机。”许静雅才不上当。 “谁说我玩手机?”他顺势把手机递给她看,屏幕上是他和许静雅的微信聊天界面,姜山打好的字还没来得及发,写的是:“下班去吃日料吧,你入职六周年纪念。” 知他故意,许静雅别开脸,说正事:“包里有财务单据,你送我放心,这里我帮你盯着,去吧。” 姜山叹气,小声嘀咕:“我不想听话。” “行行行,我自己去。”许静雅不管他,却在转身时被他拉住手肘,低声:“你也不许去。” 许静雅回身,快速扫了眼周围,心快跳到嗓子眼,赶紧拂去他手,好在大家都没看这边。 “你让他自己来拿就是,又丢不了,何必跑一趟,今天还不嫌累?”姜山说话语速快,做派向来目中无人。 许静雅无奈:“人家要得急!” “让我姐去。”他指了指杵在前台看包的姜河,“滕氏那边,她熟。” 许静雅怎会不知姜滕两家的前世今生,犹豫说:“还是别难为她。” 却没成想,这公子哥动作快她一步,先斩后奏,直接对着姜河大声道:“姜总助!麻烦去送下公文包!” 姜河余光瞥到这俩人在那拉拉扯扯磨叽半天,大概也猜到结果。 没犹豫,痛快答应了,走过去对姜山说:“把你车钥匙给我吧!我开你车去。” 其实对她来说无所谓。看见他们的“静雅姐”有人心疼,不是坏事,虽然许静雅并不一定能接受。 姜河开车到滕氏悦海大酒店的时候,大厅红火地像开庙会。 五一假期来临,登海这座沿海小城又迎来一个旅游小高峰,虽然网上吐槽的人多,说登海接待能力不行,体验感并不好,但还是有大批游客接续涌入,不少附近省市以至首都人民来买房,当个北方候鸟。 说实话,登海人不是不领情,而是根本没把自己当旅游城市,它的定位一直是面向日韩的贸易城市和守卫祖国东部的重要屏障。 在这之前的好多好多年,登海人都是慢悠悠过活,海滩干净,也不堵车,房价低至三千,是个宜居宜养老的小城,不太适合旅游,可能正因为它太疗愈了,所以才在熙熙攘攘的互联网火了。 姜河瞧着前台、休息区都是人,就连大厅一侧的奢侈品店、工艺品店和定制服装店都是客人,只好打给婚庆负责人问怎么走。 她七拐八拐从三楼后门上了连廊,原来在主楼后面还有栋楼,该是这两年新建,可能悦海的厅不够用,特意扩建的,用来举办活动。 姜河很快找到负责人所在的那个宴会厅,送完东西,想原路返回。无奈楼道灯光昏暗,走着走着就走进死胡同。 她站窗边往外看,夜幕降临,城市灯火莹莹点点,她能看见连廊就在不远处,可死活找不到通往那里的门。 这里多是宴会厅,晚上没活动,所以安静异常。 嗯,有点害怕,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这种黑暗似曾相识,高三她走读,学校不允许学生骑电动车,妈妈给她买了辆捷安特骑着,后来宋乐琪也改为走读,两人结伴。晚自习下课后,每到路口分别时,姜河都能见到宋乐琪的爸爸在路灯下扶着自行车等她。 每每想到乐琪和她爸爸有说有笑的背影,她心里温暖亦酸涩。自己的爸爸什么时候能来接她一次呢? 剩下的路只能一个人走,有段路路灯常坏,光亮和现在差不多,姜河会害怕,随便想起什么歌就哼唱出来,有时有流浪狗窜出,她吓得车把直摇。 后来滕彧在省里结束长训回来,陪她走夜路,两个人一同走过了高考前的晦暗日子。 思绪收回,突然,姜河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缓了会,接着又一声,就像什么球类撞击地板弹回的声音。 这次是真有点吓人了,但她毕竟长大了,要对黑暗祛魅,所以大着胆子径直往声音处走去。 走了几步,停脚。 倚在栏杆低头把玩一只绿色网球的男人,朝她看过来。 滕彧直了直身子,该是刚从球场回来,一身纯白网球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背包里露出球拍手柄,额头上蓝白相间的运动头带把头发高高束起,是看不出半点疲惫的精神小伙。 “干嘛来了?”他站那,面无表情问。 姜河确实没想到是他,而且这个点他在这做什么?刚才的心慌未定,说话也没有逻辑:“那个,我迷路了。”指了指连廊那边,“我要出去,出去怎么走?” 滕彧没再问,转身往前走,姜河跟后边,以为他会带着自己去连廊。 可他突然停步,姜河一下没注意,差点撞到他的背! 滕彧转身:“你还没回答我问题,来这干嘛?” 姜河只好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一遍。 滕彧却不接茬儿,俯下身来,双手放膝盖,看着她眼睛说:“哦,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的?” 姜河愣怔,赶紧摇头。 滕彧直起身子,看看腕上的运动手表,接近八点半,问:“吃饭了吗?” “没。” “我也没吃,一起吧?” “不了,我得回酒店,正是忙的时候。”姜河后退一步,解释:“那个,我现在在厨房部轮岗。” 滕彧笑了笑:“这个点,你们那能开几个厅?况且吃饭也进入尾声了,而且你不上网吗,现在的攻略是在昆仑住店,来悦海吃夜宵。” 这话没错,网上登海旅游攻略里不止一次提到滕氏悦海住宿偏贵,但吃得好,若预算不多,可以选择住在房费便宜的昆仑大酒店,再去悦海吃24小时小火锅海鲜自助。 姜河还是拒绝,她想走。于是转话锋说:“你刚运动完,快去吃点东西吧,我也不饿,就先走了!” 虽然她明知道,他既已出现,就不会那么轻易让她走。 果然,他提出悦海马上要推出暑期新菜单,在海鲜食材上多有创新,“你来正好,帮忙品鉴下,提提意见。而且这期的新菜单在本土菜品的基础上进行改进,昆仑的厨师不一定会做的。” 第24章 “我来品鉴?这不好吧。”姜河犹豫,她什么身份他又不是不知道。 “一顿饭而已,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吗?”滕彧眸光柔和,问:“你在介意什么?” 投其所好是他的强项。 姜河咬咬牙,说服自己心里那些有的没的,还是那句,来都来了,既然以后要做生意,免不了打交道,资源和契机最是难得,前男友的资源也是资源,打感情牌也需要契机,比如现在。 第21章 约定 滕彧没有带姜河去主楼的包间,更没有去令姜河胆怯的顶层套房,而是就在这栋楼找了个豪华中包。姜河也才知道,这里其实是很私密的会客地,估计是滕氏为比较注重隐私的vip客人打造的。 新菜单无图,只用中英韩三种文字标注了菜名、食材、禁忌,很像会议报告。 姜河知道,自己并不是来真的品鉴,自私一点,其实是来看看菜品整体水平,比较昆仑,找出差距。 滕彧点了几个菜,服务员记下,又问现在海鲜厨房有什么富余食材,口头加了几个菜。 等菜间隙,姜河说场面话感谢他,起身给他倒水。 滕彧只听着,没说什么,等气氛再次冷下来,他终于说了句:“不用谢我,请你吃饭是因为赶上我开心。” 姜河委婉笑笑,顺杆爬:“是打球赢了开心吗?” “不是。”滕彧转了转手机,目视姜河:“是在这遇见你开心。” “哦。”姜河讷讷,垂眼不看他。 他又说:“终于不是在你相亲时遇见。” 姜河无奈一笑,就知道他才不会那么宽容。 滕彧起身,在落地窗前驻足,面对外面缭乱灯火,背对她道:“都说人往高处走,就算过的不如从前,降低心理预期,也不会降低审美水准。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到底李硕、杨叔齐这类人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赔上一顿饭,一杯咖啡,甚至一个下午?看着曾经那么精心照顾的人,变成现在任人挑选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 姜河知道他心里还在意,这种对感情有些偏执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释怀。 静了半晌,对他说:“没有谁对谁错,遇见谁,和谁在一起,能走多久,有时不是我们自己决定的。就像我和乐琪,如果没分到一个宿舍,也不会成为朋友。还是感恩吧,感恩能相识一场。” 滕彧坐回来,运动头带和白色外套已经卸下,只穿了件简单白t,大臂肌肉凹凸,脉络流畅,用温毛巾擦手,说:“感恩?我可没你那么豁达。我做事只求问心无愧,说了就去做,要不就别说。” 姜河不禁想到那天在灯塔上的对话,他这是再次确认自己要做的事,她心里清楚阻止不了。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对姜河来说,看不到结果的事宁愿不去做,宁愿自己留有遗憾。 也许,这就是他们很难在一起的另一个原因吧。 “要知道有后来的事,我还不如当时就转学,我们就不会见面,也不会那么折腾。现在想来,一开始就错了。”她说得委婉,却是明显的拒绝。 包间热了些,潮湿空气忽然掠过脸颊,让滕彧想起第一次去姜河闺房的情景,那时,也是这样又湿又热的空气。 他看着她的眼睛,眼波平静,这让他如万蚁食髓,竟生出疼痛感,低头咽着胸口烦闷,笑说:“是啊,要是那天我不去你房间就好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不要在十七八岁爱上一个人,否则既得不到也忘不掉。时间只是淡化了过往,却将最刻骨铭心的东西提炼出来,让其超越时空界限,注入你脆弱的灵魂。 第一道菜上来,是冲汤活海参。 这是一道开胃菜。不同于以往将海参与小米等其他主食类煮制,这是一道完完全全海参是主角的菜,汤底清澈,配料只有葱花香菜海带,最重要的是汤里这几块鲜海参。 倔强的海参从海里一捞上来就疯狂吐内脏,一会儿功夫,一条硕大的海参就变成一滩乌水。所以处理海参需要厨师快准狠,很考验手艺。不然就去掉内脏,扔进高压锅煮熟,定型冷冻,长期保存,变成即食海参。而相比起来,鲜海参口感更韧、脆,价格自然更高。 姜河用小勺舀上一块,放嘴里咀嚼,香辛的味道充斥口腔,该是汤里放入大量白胡椒粉。海参本就是温和的食材,没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和其他食材放一起,会自然被他味浸染。 只听滕彧很专业地解说,也不怕泄露秘方:“这汤是用海虹、花蛤、牛眼蛤等几种贝类吊的,加入白胡椒、生姜等辅料,过滤后十分清亮,口感更鲜,更开胃。” 姜河听着,点头,试探问:“价位定在什么档?” 滕彧毫不隐瞒:“88一碗。” “不贵。”姜河惊讶,“对于鲜海参来说很实惠了,是不是因为暑期客流大,可以走量?” “也有这个考虑,很多游客来一趟不吃海参,真的可惜。但还有一个关键原因是,我们换了新的供货商,价格稍微打下来。”滕彧说。 听到“供货商”三个字,姜河神经一紧,忙问是怎么找的供货商,靠谱吗?一想又不对,滕氏不是有自己的海洋牧场吗? 滕彧见她好奇,直接问:“怎么了,昆仑的供货商出问题了吗?” 姜河眼神躲避,想了想说,只是自己觉得现在的供货商,尤其海鲜类的,性价比不高。 滕彧坦言,这次海参供货是老爸滕德仁的关系,核心的东西自己不清楚,但有一点,就是滕氏的海洋牧场经营多年,产出不如以往,来回来就是那些东西,倒是沿海的一些养殖户,海鲜质量高,还有些特色海产品,滕德仁整合并投资入股,作为酒店直供,价格低,也可对外销售,如此酒店餐饮部门也能随时监测海鲜质量。 姜河知道,滕氏是有自己的生态园,在乡下租了千亩地,又让当地农户来生态园打工,除了直供酒店,柜台卖货,还做成礼盒网络销售,主打一个滕氏冠名,名利双收。后来这种模式又扩大到海鲜养殖。而现在,人家又要开辟物美价廉的特色产品。 昆仑大酒店短时间不可能做到,这是企业循序渐进发展的结果,并非一蹴而就的买卖。再说,昆仑大酒店的名气早就没落,就算冠名,又有谁能认这个品牌呢? 姜河陷入沉思。 这会子,已经上了三四道菜。 滕彧一一介绍,有暑期菜单上的,也有滕氏中餐厅的招牌菜。 姜河直说太多了,吃不完呢! 滕彧浅笑,为她盛了碗海肠捞饭,递到跟前,不厌其烦道:“这次海肠捞饭的米选用泰国长粒香,比普通捞饭要干些,但口感更爽滑、有弹性。还有这个虾酱五花肉,先抹虾酱再入锅炸,很入味,不包生菜也不会有油腻感。” 主食还有海菜包子、黄鱼炝锅面,尤其海菜包子,包得很大一只,皮却极薄,晶莹剔透放在一小蒸屉里,看着昂贵又有食欲。 滕彧让人挑了几个质量上乘的黑金鲍,切片沾辣根,姜河喜欢这一口,冲得直流泪,直呼过瘾。 最后一道菜上了海蜇凉汤。海蜇皮切小块,汤里加入芝麻、香菜、小葱末,佐料里必不可少的是醋,但还有一味更关键,就是大蒜汁,这道酸鲜可口的凉汤一般只有夏季供应,是当地人喜爱的祛暑美食。 登海这的海蜇基本都是“沙蜇”,有薄的黑棕色的皮,质优口感好,渤海地区以及海外中餐厅供应的多半是发白透明的“面蜇”,口感没有“沙蜇”脆滑劲道。 姜河吃到撑,是那种心满意足的撑,时隔多年,滕彧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再次喂饱她。 等吃完饭,滕彧不忘嘱咐:“供货商的事也不能拖太久,如果你遇到麻烦,也许我这能帮上忙。” 姜河只说“谢谢”,这件事涉及昆仑的领导层,自己不好插手。 滕彧却笑说:“那是你没下决心,如果阻力是你爸,也就算了,但若是别人,你肯定有办法。” 她爸是滕彧的心病,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大山。 “这么信我?”姜河挑眉,对他笑。 滕彧垂眸,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让服务员取来一袋打包好的点心——“媳妇饼”,当地也叫“喜饼”,递给她,说:“拿着回家吃,花生红糖馅儿,你的最爱。” “不行不行,我吃的太多了,不好意思再拿东西。” “别拂了你周阿姨的美意。”滕彧说,“谁叫你来的这么巧,总能被投喂。她今天刚做好送来。” 原来如此,姜河还记得,滕彧妈妈周和韵烙的喜饼堪称一绝,多年前吃到过,后来不止一次想念过。 临上车前,姜河再次对滕彧说“谢谢”。心服口服的“谢谢”,夹杂着过分生疏的“谢谢”。 滕彧早已经不耐烦,今晚他不止一次听到这可恶的“谢谢”,烦死了。 他不想让彼此之间越来越远,他才不去感恩什么,也不觉得一开始就错了,他从没后悔遇见她,哪怕重新开始,他都不会往最坏里打算。 第25章 同样的,他希望她也是。 于是忍不住刺激她,利用那些恋爱时的浓情蜜语,让她脸红心跳的瞬间。 所以,滕彧眸子深了些,弯唇说:“姜河,你不会忘了吧,什么时候该谢我?” 果然,姜河一下子恍惚,目光不知该落哪,张张嘴要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抿唇,灰溜溜开车跑了。 回家的路上红灯多,走走停停,并不顺畅,天空也开始飘起细雨。 姜河每停一段,脑子里就不由自主跟放电影似的演上一段。 这让她有种抓心的羞耻。 那时相爱,彼此都是第一次,谁也没有经验,可滕彧还是给了她极致舒畅的高潮。 后来,两人熟悉了对方身体,也摸索出如何放大刺激。滕彧尤其痴迷前戏,他仿佛天生就会掌控、调情,从来不着急,不会失去耐心,更不会让你焦躁。他会和你聊天,让你放松,吻你的敏感地,然后温言软语地赞美你。 他享受这一过程,而不是急于发泄欲望。可真等到发泄的时候,你被他摆弄的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承受他的节奏和力度,在湍急中被顶到浪尖,高低起伏,直到所有情感和理性都消失殆尽,只剩下生物最原始的感知——那是当人还没意识到自己是人的一种存在状态,需要缓上一阵才能明白过来,意犹未尽、回味无穷,恰如一阵一阵的甘霖雨露,打在盛放的花朵上,让你既承受着颤栗,也汲取着养分——这是只有滕彧才能给的高潮。 时至今日,姜河仍记得那种全身痉挛的感觉。滕彧将她抱坐在身上,她能清晰感到手指和脚趾毛细血管里的血在沸腾、在流动。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用不上任何力气,只能将身体完全交付。每一个毛孔都吸附着他的皮肤,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就像一艘小船,被海水托起,自由,舒服,无尽快乐…… 滕彧会抚摸她后背,说好了、好了。 而姜河也会伏在他耳际,对他说,谢谢。 后来,便成了他们床笫之间的约定。 她怎么会忘记呢?可她确实忘记了。如果不是他提醒,她只有在梦里才会想起。 滕彧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细雨飘飘洒洒沾上皮肤,才意识到自己像个静态的雕塑。 他刚才在想,早年追求她时,太直接、太用力,可能无形中确实带给对方负担,现在也有点想通,与其泛滥的感情付出,还不如直接给点实际东西。 尽管他也不确定,他们是否还能在一起,她是否也能像他一样,再次鼓起勇气。 他抬头,雨已渐大,让他想起高三那年。 第22章 集体生活如果没有搭子,等于没有搭子 滕彧记得,高三那年开学早,八月中就已上课了。 暑气潮热,日头暴晒,室内空调开到最大风。他暑假游泳集训还未结束,所以开学那天来的晚,听傅明瀚说,班主任调座位就调了一节课。 由于都是单人单桌,不存在谁非要与谁同桌的头疼问题,但还是有同学喜欢和熟悉的人坐近些。这样乱坐的结果就是放眼望去高低错落,很多女生喜欢往前坐,导致部分矮个子男生被挤到后几排,看黑板都费劲。 班主任是位年轻女老师,长得慈眉善目,说起话来却很有威严,她扫了一下全班同学,瞥到个头并不矮的姜河和宋乐琪并肩坐在第一排,顿时觉得心中那种秩序美被破坏。 于是用最传统的方式,让大家站起来按照大小个排队,男女生各一排,然后穿插着安排位置,这样比较公平,省的有些家长因为一个座位闹到教务处。文科班女多男少,三十人的班,只有十个男生,所以排座位的时候还算融洽,把几个爱说话的男生很轻易隔开。最后再微调,把领导事先打了招呼的学生放在他们满意的位置。 姜河被放在倒数第二排,宋乐琪坐到隔壁排中间位置。姜河身后的位子一直空着,傅明瀚多嘴,问班主任谁会坐那?班主任横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一直到下午才有人来。 滕彧进教室门的时候,班里有骚动,甚至有惊呼声,几个男生鼓掌吹哨。 “不会吧!竟然是他?”有女生小声说,目光追随滕彧身影,难掩惊喜。 滕彧还穿着游泳队红白相间的队服,运动短裤和速干t恤,单肩背着书包,一头利落短发倔强支棱着,左手拎个老大的透明运动水壶,大步流星往里走。 整个人大剌剌的,很自然落座在姜河后面那个空位。 只听傅明瀚打趣说:“竟是你小子,瞒得够深啊!连我都不知道你来这个班,还以为你跟那帮体队的分一起呢!得,高三一年谁都别想消停。”特意过来拿书给他扇扇风,“哎呦喂,彧少,瞧您这一头汗,急着来见谁啊?” “滚。” 滕彧淡淡回他一个字,没多解释,反正都是滕德仁提前打好的招呼,只是被傅明瀚这么一说,有暴露心思的嫌疑,他不禁脸红,抬眼间发现班里几十双眼睛正齐刷刷盯他看,像看保护动物般,惊讶又好奇。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坐在前面的姜河。 看见她单薄的脊背,洗得发旧的白色polo衫校服,和静静披在上面的低马尾,以及若隐若现的胸衣肩带。 他下意识收了眼,脸更红。 只是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找到和姜河讲话的机会,明明前后桌,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课间休息姜河几乎不动地儿,除了换书翻书,就是伏案写字,仿佛周遭和她无关,还真有高三拼命的劲头。 再者,课间自己这实在太热闹,他人际关系处得好,班里相熟的人都来打招呼,男女生都有,什么话题都聊,他也能接住且侃侃而谈,还有其他班的体育生过来和他谈比赛的事,以及傅明瀚随时的插科打诨。 人多的时候,姜河就起身躲出去,让出座位给各色“客人”。滕彧只能默默看着她身影,心里有苦说不出。 有人翻出他的相机,说要拍新学期第一张合影,他也没拒绝,却在按下快门前,在取景器里看见从卫生间匆匆返回的姜河,于是镜头失焦,光圈移位,一下子捕捉到她看过来的瞬间,也算是打了照面吧! 一直到下午四节课结束,他都没能真正和姜河打上招呼。 连他自己都奇怪,以往和人交际都是张口就来,怎么今天这死嘴就是开不了口? 但他还是逮到一个机会。 姜河拒绝了那个叫宋乐琪的女生一起吃晚饭,独自走出教室,下了楼,绕过食堂,来到那一排风味餐厅。 他曾在她房间信誓旦旦推荐给她的风味餐厅。 滕彧跟了一路,终于在姜河驻足时打了招呼。 “姜河。”他喊住她,见姜河回头,轻咬着嘴唇。 他走过去,脸上有笑。 “这几家店哪个好吃?”姜河小声问。 原来她不是忘了他,或者故意不理他,而是和他一样,没找到机会。 “喜欢吃辣吗?” “还行。” 滕彧带她走进一家重庆砂锅米线,他点了鸭肉米线,推荐姜河点了酸辣米线。 米线很快做好,两人面对面坐着吃。滕彧偶尔问问题,无非是暑假去哪玩了,新班有没有熟人,姜河虽然回得简单,但并没冷场,因为滕彧能接住她所有的梗。 米线太辣,姜河吃得过瘾,额头沁汗。 滕彧从包里掏出大盒纸抽给她,顺便拿出一个乐扣饭盒,说:“哦!差点忘了,还有我妈做的营养餐!” 饭盒里装了切片酱牛肉和剥好剖开的两只鹅蛋。 姜河直勾勾盯着饭盒,盯得滕彧有些不好意思,他只好笑说:“我妈每次都这样,怕我吃不好,另加营养,说运动员每天要摄入100克以上蛋白质,其实我在学校吃得很好,私高体育部还有运动员餐厅,不缺蛋奶肉这些东西。但她还是不放心,没办法,我只好笑纳了!” 他把饭盒递给她:“你尝尝吧,我妈厨艺还行,酱牛肉是跟着我们酒店大师傅学的。” 不知为什么,姜河心里酸涩,不是因为滕彧妈妈,是因为自己妈妈,她甚至不知道“妈妈做的饭”具体是什么味的。 但看滕彧目光真挚,还是把筷子伸过去夹了片牛肉,是实在的牛腱子,筋肉组合恰到好处,不咸不淡,还能尝出微微的花椒生姜香叶的味道。 “你喜欢就多吃一点,我妈每天都做。还有这个鹅蛋,蛋黄紧实,颜色好,是从老乡鱼塘买的,纯天然原生态!” 滕彧彻底把饭盒推过去,其实他听老爸说了,姜守国同意让姜河转学到私高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私高食堂好吃。昆仑大酒店正是红火时期,姜守国忙得不可开交,姜河妈妈在单位也是事业上升期,根本没空照顾姜河,加上姜河有点挑食,体检查出营养不良,多吃点高蛋白很有必要。 他忽然觉得自己肩上责任很重,并为能担负这样的责任而热血沸腾。 第26章 吃完饭,两人在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滕彧步子大,走得快,一开始姜河有点跟不上,他好像也没有照顾女生走路的习惯,意识到问题后,逐渐慢下来,不小心走到前面又会转过身倒着走,单肩挎书包,和她面对面说话。 他个子高,听她说话时会自然俯身,把头低下来,认真倾听的样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牙齿齐白,让姜河觉得他这个人还蛮温柔,难怪有女生说他“很苏”。 但想到也许他对谁都是如此,便收敛了对他的那些赞美。 后来,两人有了某种默契。 除了约宋乐琪吃食堂,或者滕彧外出训练回不来,姜河都会跟滕彧一起吃饭。 滕彧也常带着姜河出去“尝鲜”。哪条街有什么好吃的老店,哪个地角新开了洋气的餐厅,他们都会过去。滕彧美其名曰“试吃”:“反正咱两家都做酒店生意,多出来品鉴也有好处。” 滕彧发现,姜河不是不善言辞,而是单纯不想说话,若碰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她也会两眼放光,口吐莲花。 姜河尤其对美食说得头头是道,她有着强大的味蕾与品鉴力。 滕彧特别好奇,忍不住问她:“你咋觉得西兰花苦呢?”“你竟然能尝出糖奶配比?”“哈?头灶徒有其表,二灶才够地道?”“你的意思是这家全部是预制菜?”…… 姜河觉得他这些问题就很有意思,反问:“你们家不开酒店吗?” 至于钱嘛,一开始滕彧大方包揽,但姜河过意不去,变成了你请一顿我请一顿的轮换,再后来就数不清了,谁想起来就扫码付了。本来两个人的零花钱也充足,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 不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滕彧偶尔会把自己的饭食拍照给姜河,简单聊几句。他们的交流很正常,没有暧昧,从不调情。 因为滕彧发现,姜河这个人非常谨慎,你可以和她谈天说地,但却很难走进她心里。 两人相处三个月,基本都是自己在直给,除非他问,姜河绝不会先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算问了,也是选个折中的答案,这让滕彧有时很挠头,他很想走进她的世界,莫名觉得那里应该很广阔,很绚烂。 他想知道她关于未来的想法,想去哪个城市,读哪所大学,做什么工作,抑或留在老家接班;他也想知道她究竟在哲学书里读到了什么,那些抽象飘渺的观点能否落地;他甚至有更隐秘的心思,想知道她每天晚上睡觉前会不会想他,日记里写什么故事,耳机里听什么歌。 滕彧有时也气。她不是叫姜河吗?河水不都是汹涌澎湃吗?为什么她看上去总是波澜不惊?他宁愿她变成翻涌的浪、倾泻的瀑、奔腾的潮!水的样子有千千万万种,可她偏偏是最安静的那种。 姜河也看出滕彧的好奇,只说自己没什么爱好,胸无大志,随波逐流。她明白,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之所以吸引滕彧,是因为父亲在圈内的地位名气,虽然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有可能的话,滕彧确实是个优质男朋友。 两人走得近很快被同学发觉,开始猜测是否早恋,但高三的生活枯燥乏味,忙忙碌碌,谁也不会在与己无关的事情上浪费过多精力,八卦一下也就过去了。 而且大家发现他们除了吃饭,也并没有更亲近的举动,加上两家生意上的关系,便自然认为是好朋友,或者恋人未满。 中学时代这样的组合太多了,有的是两个人,有的是三人以上小团体。集体生活如果没有搭子,等于没有搭子。 但狡猾的傅明瀚还是发现一些端倪,这些变化大多存在于滕彧身上,比如: 这货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明明被省队挑上,不出意外保送省体大,很有可能进国家队,高考走个过场而已,加上他脑子不笨,家里周末请了家教,没必要什么问题都得请教前桌的姜河吧? 况且,姜河排名中等,好些题自己都不会,还得问他傅明瀚前桌的优等生宋乐琪,那滕彧还不如直接问宋乐琪呢! 以及存在于姜河身上,比如: 姜河曾打趣说,滕彧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动,充电5分钟,续航24小时,精力充沛到快要溢出来,就像他名字,毛毛扎扎的。 她说这话时,应该没意识到自己眼神宠溺。 滕彧有时会把腿伸到姜河椅子底下,有时又会伸胳膊去够她桌上的笔记,有一次他貌似睡着了,把胳膊伸到她旁侧,姜河扭头时用碳素笔在他手腕上画了个小猪佩奇,他一动不动,姜河却笑得合不拢嘴。画完这只手,滕彧忽然把另一只也给她,说:“这个也要。” 这俩人底下小动作真不少,傅明瀚看破不说破。恶趣味上身,他也学着,把自己的手腕伸给前桌的宋乐琪。 宋乐琪见他一只大手在身侧摇摇晃晃,快要碰到自己,立马拿起圆规,用针尖扎他白皙手背! “你干嘛扎我!疯了吧你!”傅明瀚疼得快要流眼泪。 宋乐琪冷言:“你伸一次我扎一次,敢不敢试试?” 傅明瀚也不怕上课铃已响,大声气愤道:“我又没碰到你!” 宋乐琪也大声:“你碰一个试试?” 傅明瀚气不过:“不是,咱俩啥时候能正常说个话?天天跟谁欠你钱一样,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宋乐琪把从前面传过来的试卷甩给他:“那你别忍了,赶紧换桌吧!” 哈!傅明瀚瞬间被激起战斗欲:“偏不,我还就赖上你了!” 第23章 你想给我什么名分? 学校秋运会的时候,滕彧报了好几个项目,田径类能上就上,跑完长跑还要去游泳馆比个人200米混和4x100米接力。 登海会水的人多,沿海住户更是没事就到大海里游两圈,这里每年都为国家选拔了大量游泳、帆船、帆板运动员,私高在竞技类比赛项目上更是投入巨大,软件硬件都过硬,也难怪成了全省体特生最多的学校。 有滕彧的比赛总是观众最多的。 他手脚修长,腕线过裆,是标准游泳运动员身材。小学时申选市游泳队,要求拍骨龄,说他能长到185以上,好好训练的话大有前途。 姜河坐在观众席前几排,还是傅明瀚给她占的位置,说这个角度看彧少入水最好。 旁边都是乌泱泱助威呐喊的同学,她挤在中间有点怪异,还好班长侯光耀搬来个大纸箱,里面全是应援道具,递给姜河一个色彩艳丽的拍手器,才免于尴尬。 但她想多了,因为大家并非全部为滕彧而来,只是在紧张学习之余找了个发泄口,无论给谁加油,或者不给谁加油,只要喊出来、叫出来,就很解压。于是她也自然融入氛围。 滕彧入场时全副武装,尽管四周雷动,只一路低头行至泳道前,脱了保暖外套,只穿中长泳裤,热身完毕,戴好泳帽,伸出两指沾沾舌头上的唾液,在泳镜镜片上擦拭。 这个镜头被大屏幕捕捉,台下发出哄笑,本来这是为防泳镜起雾的常规操作,被大家这么一起哄,带上点暧昧气息,滕彧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泳裤没穿好,忙低头检查。 傅明瀚坐在姜河旁边,笑呵呵嗑着瓜子,深得其中意味:“快别看了哥,放的挺好。” 又往后瞅了眼闷头背单词的宋乐琪,不屑:“你有没有点集体荣誉感?再说这时候能学进去多少?”把一边的拍手器给她:“拿着拿着,给咱彧少鼓鼓劲儿!” 宋乐琪漠然接过,盯着拍手器上贴着的笑脸图标,念:“clapper!” 傅明瀚目瞪口呆,和姜河说:“这人学傻了,无可救药了。” 姜河笑,也看见乐琪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很甜。 游泳馆上空传来广播声,现场主持人唐一诺正字正腔圆表达着对游泳运动的激情。场上也响起掌声,和着她的抑扬顿挫。 宋乐琪不禁想,自己不是唐一诺那样的天才选手,家里更无供她霍霍的资本,只有努力才能拼出未来,她必须心无旁骛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才能获得让别人高看一眼的机会,至于傅明瀚……他什么都不懂,自己与他不是一路人,不管是阶层还是价值观。 滕彧已戴好泳镜,和其他选手先后站上出发台,等待比赛开始。 姜河从来没见他如此认真过,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悠哉神情。 哨声一响,他起跳入水,丝滑如一尾本就属于海洋的鱼。 这个位置极好,姜河能看见他双臂交叠,用力伸展,摆腰、踩水,整个身体灵活轻快,逐水而行,甚至连脚踝都很柔软,人与水融合为一。与大海里的男人鱼就差个三叉戟。原来他在水里是这样诱人。 滕彧潜在水下的时间比别人长,游得也更快,所以轻轻松松就抵达终点。出水后,他接过毛巾披在肩上,随便擦擦,便朝自己班观众席过来。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平日那种亲切的笑容,很自然地和班长、傅明瀚一众老熟人打招呼。 第27章 姜河盯着他裸露的胸膛,水珠随着腹式呼吸滚下来,沿着人鱼线而去,她脸红,本能躲开视线,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鉴赏男性身体,好奇又羞耻,但也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因为旁边的同学不像自己偷感这么重。就连乐琪都不背英语了。 于是喘口气,再次望向他。 巧的是,滕彧也正对自己微笑,一种含蓄的笑,仿佛窥得她心思,朝她稍稍歪头、皱眉,像是在问她,具体看什么呢? 姜河的脸更加红扑扑,忙低头,笑着“切”了声。 滕彧很满足,低头擦着水,忍不住嘴角上扬。 毕竟是展示了自己最风光的一面,他有信心,她会喜欢。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滕彧虽然心急,但他明白姜河的心思,她之前说她说不了算,确实如此,她在父母面前是透明的,什么都要和父母报备,更别提高三这么重要的时期。 姜守国若是发现自己闺女早恋,绝对能做出打断她的腿这种狗血事情来,然后再打断他彧少的腿。 但他会想方设法让姜河知道自己的心思。 比如他会在吃饭时盯着她的脸蛋说,汪汪,你好像长肉了。姜河继续吃饭,忍不住翘嘴笑。滕彧会揽功说,看来我这保姆加保镖当得合格,只是你以后怎么办?要不和我一起读省体大吧? 姜河才不上当,倔强问:“你什么时候成我保姆加保镖了?” 滕彧假装无辜,反问:“哦,那我算什么?你想给我什么名分?” 他洗耳恭听。 往往这个时候,姜河会刻意回避,她知道他在逗她,也知道他一向嘴甜,说话无心,其实不用太在意。 滕彧也知进退,一个温柔的笑容化解。 这样的日子终结在寒假前的一次模拟考。 为了激励学生学习,学校按照期中考试总成绩排名从高到低分考场,成绩好的在一楼,依此类推。音体美特长生大多文化成绩不高,集中在六楼的几间教室。 两场考试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姜河带了恩淑姐做的辣白菜,那是刚刚腌制两天的辣白菜,最是口感清爽之时,她中午还得回家吃饭,所以趁着这个空当给滕彧送上来。 主楼梯人多,她选了教学楼最边上的楼梯,那里靠窗,人也少。可走到五楼转角时,瞥见窗边有些许人高马大的男生站着聊天,在说寒假游泳队集训的事,声音特大。 姜河犹豫要不要上去,却听有个男生问:“彧少是不要请假?不得陪女朋友出去旅游啊?特么又想放我鸽子。”这人声音粗鲁,几句话就带脏字。 姜河窥见滕彧一脸怅然,倚靠窗台,漫不经心说:“什么女朋友,别瞎说。” 那人哈哈笑,说就知道你小子装的,不然早得手了。 滕彧懒理他的揶揄,随意拨了拨短发,警告:“这话题翻篇儿啊。” 不为别的,只是单纯不想和别人讨论姜河,尤其是别的男人。 可那人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继续这个话题:“你肯定看不上她,就感觉她……怎么说呢,没发育起来。” 三两男生窃笑,滕彧等了会,直起身子,抬手猛得压下那人脖颈,把人硬生生抵在墙角,吼道:“欠扇吧你?” 那人见他难得有脾气,连眼睛都红了,尽管被他按得脸扁,依旧大着胆子得寸进尺问:“不是哥们儿,你还真心动啦?” 滕彧懊恼,被人激将,也气自己这么些日子始终走不进姜河心里,幽怨的情绪一股脑儿上来,说出了自己都没想到的话:“心动你妹啊心动!我快被折磨死了!” 话刚撂,教导主任从楼梯口冲上来,大喊:“谁打架?以为这是监控死角啊?都给我站好!” 滕彧这才松了手,却在转脸时看见站在楼梯拐角处的姜河。 顿时傻眼,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他看着她低头抱着个饭盒,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发丝垂在耳际,随着周遭气流飘动起来,但很快,她的身影连同那气流一起消失在转角。 滕彧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那次考试过后,两人之间就变得疏远。 不过说到底,是姜河故意疏远滕彧。 眼看寒假马上来临,若不能把事情说开,估计这寒假他是过不去了。 滕彧每次盯着姜河后背,脑子里文思泉涌,腹稿打了好几遍,但还是不知如何开口道歉。两人倒也说话,只是姜河非常客气,客气得有些冷淡,不仅不一起吃饭,晚上放学也不一起回家。 他看着姜河的自行车在车棚里待了快一周,不用问也知道,为了不和自己一起走,她故意让姜妈开车接送。有一次,他还特意去和姜妈打招呼,姜妈倒非常热情,姜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很想和她解释清楚,想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聊聊,但又觉得聊什么呢?聊自己那天和体队的人说了谎,其实自己真的心动了,但这很渣,会把她推远;聊其实他很清楚,她发育得很好?那更渣。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那次游泳课,班里女生都穿了花花绿绿的性感泳衣,只有姜河穿了件武装到脖子的平角连体泳衣。 傅明瀚喜欢逗她,打趣说这么美的曲线,不展示可惜了。此话一出便被滕彧掴了后脑勺,紧接着又被宋乐琪敲了一头! 傅明瀚不服,说你们俩是她护花使者啊?就知道欺负我!还问滕彧,你小子难道没长眼吗?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滕彧一下子脸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姜河发育得好,但也不知从何时生出了保护欲,就是不能让任何人亵渎。 所以,他的这些隐秘该如何拿出手?如何才能让她相信又不会把她推远? 好在,他始终记得自己有个好妈妈。 第24章 她才是那个纨绔 那日,周和韵睡眼惺忪,起床已是中午,想起自己昨晚奋战在厨房几乎一宿没睡,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再做紫菜包饭了。 滕彧上中学后,周和韵就亲自料理他的吃食,保姆只负责做家常菜,但周和韵要给他做营养餐,看上去和家常菜无异,但食材要选最好的,就连做饭用的水都是当地嵛峰山特供山泉水。 周和韵在做饭上有一手。她属于那种人,完全凭感觉就能调出食物最美味的状态,这其实是一种天赋,有的人练了几年几十年也不一定悟透。所以她闲时会多做些小零食打包,比如饭团、寿司、红枣发糕、冬菜包子,让滕彧带给同学吃。也因此,周和韵在私高的形象一直很好,美丽贤惠的模范妈妈。 这次不一样,江湖救急也没这么急的。 滕彧一个劲求她:“妈妈妈妈,救救你英俊潇洒可爱善良的儿子吧!我现在只有你了,妈妈!” 所以为了能让姜河吃上儿子带的饭,周和韵要给全班同学做紫菜包饭,这也是她最拿手且做得最快的食物。 用掺了糯米的白米饭煮熟,加入少许寿司醋,紫菜是当地产的,周和韵对进口品牌不感冒,她只信新鲜、健康,里面加了火腿、鸡蛋、黄瓜、胡萝卜、蟹棒、鱼柳、肉松,调好酱料,再撒上白芝麻,简简单单一卷,吃到嘴里,用滕彧的话说:“歌词成真了:‘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所以当他拿到班里,将包装精致如伴手礼的妈妈牌紫菜包饭分给同学时,大家都被周和韵的手艺惊艳到,纷纷赞美说,果然如传闻所言,跟彧少分一班,年终有福利,不愁吃喝。 唐一诺更是坐过来聊了很久,关于美食,关于滕妈,关于未来的事,她一直劝滕彧和她一起考sat,和高考两手准备,国外体育留学产业发达,对体特生很欢迎。 滕彧摆手说,我这脑子还是算了,刷题就想吐。唐一诺说没事啊,我可以帮你复习的! 就连说话一向噎人的柳娉婷也吃得津津有味,羡慕起滕彧有个好妈妈,庄慧子则不然,边吃边疑惑:“我才不信他无缘无故让他妈妈做这么多好吃的,肯定有目的。” 姜河和宋乐琪那天课间来的晚,回来的时候着实被这隆重场面吓到。 傅明瀚见机,捏起一块紫菜包饭举到宋乐琪眼前:“来,张嘴,啊……” 宋乐琪躲开,嫌弃问:“什么啊,你手脏不脏?” “你不会连寿司都不认识吧?爱吃不吃!”傅明瀚把包饭送进自己嘴里。 宋乐琪心虚,她确实没吃过,好在自己桌上也有一份。 也许是氛围感作祟,姜河竟主动尝了滕彧捧在手心的紫菜包饭,四块不同配料的紫菜卷工整码放在透明塑料小盒里。 “好吃吗?”他迫不及待,但姜河只是点点头。 见她只吃一块,滕彧又拿出两只包好的饭团,那是用做紫菜包饭剩下的所有食材做的,混在一起用白米加糯米团成,虽然是“废物利用”,但口味极佳,他要把最好的留给她。 姜河虽然很少表露自己的喜好,但滕彧都知道,她是典型的低物欲高食欲,如果在吃的上镇不住她,那就真没辙了。 第28章 “这是只给你的。”他小声。 姜河眼眸一滞,又很快扇着睫毛低了头,说:“谢谢周阿姨,肯定很辛苦吧?”再无他话。 不过,滕彧还是看到了希望。 晚饭的时候,姜河忽然转过身问他:“我得去图书馆还书,你要先去吃饭吗?” 这句话如同赦免令,滕彧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揉揉脸,面色红润,笑着说:“我陪你。” 滕彧记得那天的风很柔,隆冬时节不该有那么柔和的风。 通往图书馆的路开阔平整,路边积雪高堆,脚下还有没融化的冰。路灯照出两人的影子,因为路滑,他们走得近,需要随时拉住对方。 那还是第一次,滕彧觉出了某种暧昧。他就那么自然地牵住姜河的手,隔着羊毛手套,那份悸动却更加强烈。 在转弯无人时,滕彧忽停脚,转到她前面,低头看她的脸。 被风扫过的鼻尖通红,小小的可人儿。 “那些话不是我想说的。”他哑声,“对不起,汪汪。” 姜河怎会不明白,男孩子在一起,嘴里的话十之八九都是为了那份虚荣的骄傲。不管是不是真的,在她这里其实不重要,这些天她也在做心理建设,有些缘分开始早,但未必能持续久,尤其是青春期的怦然心动,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淡,就算他们之间真有感情,也不会很浓,保持这份友谊才弥足珍贵,也不至于很多年后彼此见面冷落对方。 这样一来,做朋友才是最优解。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动心了。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即便是朋友,我也不想添麻烦。”姜河低着头说。 “怎么会是负担呢?更不是麻烦啊!”滕彧急得心都烧起来,“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折磨自己,哪是什么心动,其实我……我早就……”那句喜欢的话就要说出口,他胸腔聚了一股热意,烫得舌头打颤。 “你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姜河忙打住,有点害怕,怕他口不择言,赶紧抽回被他牵着的手,插进羽绒服兜里,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滕彧那颗蒸腾的心活脱脱被拽下来,他大口呼气,也学她,双手放口袋,跟过去说:“我没哄过别人,除了你。”又觉得不对,补充说:“还有我妈。但我妈很好哄,我却走不进你心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一纨绔子弟,没心没肺啊?” 他坦荡荡,倒让姜河忐忑,忙解释:“是我的问题,一来我这人无趣,二来我气我自己,那男生讽刺我,可我在那种场合像个懦夫。” “竟说傻话。”滕彧郑重道:“懦夫能看见同学被欺负,拿刀子挺身而出?能事后假装可怜兮兮,博大人同情?还能让陌生男人进自己闺房,坐到床上去?我看你胆大包天!要怪就怪教导主任来了,不然我肯定狂揍他一顿!” 姜河被他这一连串输出弄得不知所措,定睛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脸,笑出声。 滕彧正色,面对她:“汪汪,其实你根本不需要什么保镖、保姆,关键时候总有魄力想出办法,只是为别人考虑太多,无形中压抑自己。” 他一语中的,姜河有种被戳穿的悲凉。 是啊,她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活一次呢?那件事后,父母看得更紧了,他们想让她成为合格的继承人,却从未问过她的意思。这种希望有多大,她的逆反心理就有多强。 她才是那个纨绔,住高档酒店,享受父母给的优渥物质,却不务正业,心猿意马,虚情假意,人前演戏。 一双手落在肩头,姜河抬头看见滕彧正俯下身来,眸中带笑注视她:“所以我们需要放纵一回,你敢不敢体验下纨绔的生活?也去坐坐他的床,那真是一张好大的床!” 后来,姜河还真去了滕彧家,见到了周和韵。 周和韵做了一桌菜,样样好吃,这与她波浪卷发清丽容颜极不相称,仿佛这种长得像电影明星的女人就该懒坐到沙发涂指甲。 周和韵问她,汪汪,喜不喜欢吃大葱大蒜? 姜河迟疑,点头。 周和韵笑着把那几盘葱蒜放得最多的菜依次转到姜河面前,说:“咱这的葱和蒜比别处好吃,辣中带甜。我就喜欢听家家户户捣蒜的声音,捣得稀碎的蒜泥放入海蛰皮里,兔子鱼里,还有切片的螺肉和鲍鱼里,那叫一个鲜,胃口都通啦!” 说着,她抓起葱段去蘸豆瓣酱,“咔嚓”一口。 姜河看得心里舒服,也终于理解滕彧那洒脱烂漫的性子随了谁。她夸周阿姨厨艺一绝,可自己嘴笨,心里的感激只表达出半分。 滕彧笑说:“妈你别把汪汪吓着。再说,你们俩吃这么多葱啊、蒜啊,一会打嗝别熏着我!” 周和韵横他一眼,回头对姜河说,仔仔这张嘴啊,甜的时候齁死人,说俏皮话也能把人逗死。 趁滕彧去厨房取果汁,姜河问周和韵:“您和仔仔的相处一直让人这么舒服吗?” 周和韵笑说:“可能我这人不思进取吧,对他放养,学点喜欢的就行。我们娘俩经常聊天,什么都聊,有些话倒出去,心里就清净啦!” 她怕姜河有其他顾虑,又说自己很注重滕彧的性别意识培养,两三岁就让他养成“男女有别”的意识。和妈妈拥抱的时候要注意姿势,尽量隔开,在家的睡衣也不能太露,话语交流注意分寸,进妈妈房间要敲门,要学会尊重女性。 “有一次他说,妈妈你别这么宠我,万一人家叫我‘妈宝男’多难听。我反驳他说,你对妈宝男有误解。妈妈从不干涉你的人生,更不会让你背负什么责任,你野蛮生长,有自己所爱,朋友圈越来越广,这可不是什么‘妈宝男’能做到的。” 她的话温柔妥帖,姜河觉得,周和韵的眼睛就像一抹淡蓝晴空,偶有飞鸟掠过,发出自由自在的啼鸣。 保姆把蒸好的一锅海蛎子端上桌,滕彧熟练剥开,放到姜河盘里,说冬天就要吃这种小个头的海蛎子,鲜灵清爽,没有大个生蚝那种混沌味儿,这才上讲究。 登海的海鲜属于冷水海鲜,主打一个高蛋白和鲜味,不用复杂烹饪就能激活味蕾。 说到这,周和韵忽然犯愁,说大酒店可吃不上这一口,他爸就认那种进口大生蚝,价格巨贵,上次进了那么多货,才卖出去半成,后来都低价分给员工回家包饺子了。 滕氏悦海大酒店作为近几年新运营酒店,定位高端餐饮,主打商务会议和休闲度假,但网上评分不高,当地风评一般,去年餐饮收入直线下滑,占不到总收入的30%。滕德仁认为症结在于没有好的管理人才,尤其没有昆仑大酒店那些个名头响的客户经理。 也许是饭食可口,或者滕彧和妈妈的互动很温暖,姜河也难得发表观点。 “我看咱这的大酒店中餐厅很少有海鲜自助,有的也是做好的海鲜,顶多现场切个三文鱼。要是有那种小火锅自助就好了,就用本地海鲜,成本低,食客自由选择,吃完海鲜还可以涮肉,虽然听上去不上档次,但不一定不赚钱。” 见母子俩直勾勾盯着她,姜河怕自己说错话,抿唇说我瞎说呢,您别在意。 却被周和韵拉住手,说闺女你说的真好,多说点,阿姨爱听。 姜河想了想,指着桌上的葱烧海参升级版道:“阿姨的这道菜,我们昆仑也有。叫‘乌龙吐珠’,其实就是大海参烧鹌鹑蛋。眼下辽参最有名,但咱这的刺参质量不比它差,之所以不出名,是因为刺参在清朝为贡品,民间不许吃,民间能够吃到最好品质的海参就是辽参,所以咱这的刺参始终没什么名气。我要是市长,就花重金打造品牌,找最牛的明星代言,虽然代言费高昂,但名气出去了,不怕不回本,尤其网络社会……” 见这娘俩嘴巴微张,两眼放光,姜河忙意识到自己说脱了,小声道歉。 周和韵笑着抚她背,对滕彧说:“难怪你姜伯伯能把酒店经营好,这经商天赋是刻在基因里的,瞧咱汪汪,多有企业家的潜质!” 姜河对周和韵的赞美无所适从,爸妈只说她是他们的希望,却从未表扬过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优点在哪,除非“懂事听话”算优点。 她不禁想,真的是这样吗?还是这对母子故意套近乎? 但看他们诚挚的表情,姜河宁愿相信是真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多年后,滕氏悦海国际酒店凭借24小时小火锅海鲜自助,跻身当地餐饮畅销榜,“滕氏刺参”成功打出品牌享誉全国。 第25章 肉食者鄙 姜河那天还观摩了滕彧在家的“闺房”以及那张大床。 他们一起靠床沿玩电子游戏。 晚些时候,滕彧带她去了自家酒店,坐电梯上到顶层,参观他的豪华套房,和按照训练规格打造的游泳池、流速水槽训练池,看他表演各种泳姿。 就像自然界所有雄性在喜欢的雌性面前疯狂卖弄一样,滕彧也不例外。 最厉害的是,他竟然真的如鱼跃龙门一样,从池底垂直跃升出来,先是在池底倒立,然后翻转身子,伸展双臂,交叠双手,双腿用力踩池底,腾空而起,还不忘始终摆动腰臀,一副香艳十足的人鱼出水画面。 第29章 姜河有点不敢看。 等到傍晚时分,在房间点了餐,西餐厨房的新菜单很合口,姜河感到极大满足。晚上再一起去楼下的温泉泡一泡。那时酒店初建,温泉池人少,滕彧可以毫不顾忌拉她下水,扯下她披在肩上的两条浴巾,笑话她说哪有泡温泉包成木乃伊的? 见外面飘起初雪,两人又套上厚厚羽绒服,去海滩踏雪。 滕彧总是记得那天的姜河浑身发着光,记得她朝大海毫无顾忌大喊大叫,说她今天好开心啊,以后想干嘛干嘛,还吹牛说大话,滕彧觉得她难得痛快,可又十分好笑,戏称她“姜市长”。 姜河追着打他,他边跑边回头笑,结果两人一同跌进雪里。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顺利接吻,其实还蛮狼狈,脸上身上都是混着雪的沙子。 姜河压在他身上,对上他晶亮的眼睛,耳边是沉重的呼吸,以及翻涌的海浪。 这一刻无比安静,她看见滕彧启唇,说:“我喜……” “不许说!”姜河下意识拿手套盖住他的脸,她害怕极了。 滕彧带着她起身,把手套攥在掌心,嘴里“呸呸”吐着沙子。 “我快被你压死了!”他蹙眉拍她肩膀,“也难怪,这可是我喂了半年的成果。” 雪里不好走,滕彧提出要背她,姜河犹豫,但还是攀上他的脊背。 他背着她走了一段,又一段,折回去再来一段。 “滕彧,我快冻死了,咱回去成吗?”姜河恳求。 临放下她时,滕彧躬身微微回头,叫她名字。 “姜河。” “嗯?” “你要是哪天想恋爱了,可不可以和我说声?” 姜河不回。 他继续问:“可以吗?” 许久,姜河盯着他发红的耳际,有颗晶莹雪花落在那处柔软皮肤,被温暖、被融化。 她的心也热热乎乎的,小声“嗯”了下。 青春的往事总是带着苦涩的美好,它的珍贵不在于它短暂而绚烂,而在于它耕耘着一片沃土,种上各种各样未来人生的种子,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些种子疯狂生长,成为人生路上魂牵梦绕的羁绊。 昆仑大酒店。 姜河觉得,找回金恩淑的事还是要让胡志远知悉。毕竟因他而起,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探探他的反应也是好的。 果然,胡志远把她叫进办公室,把整件事情的利害分析给她,明确告诉他,就算没有那次冲突,金恩淑也会在下一次裁员中被裁掉,酒店现在不景气,需要“有眼力见儿”的能人。 姜河问,怎么理解“眼力见儿”? 胡志远一下来了精神,给这位社会阅历尚浅的大学毕业生普及知识:“眼力见儿呢,一是要懂交往礼仪,不是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开门你上车;二是要懂人情世故,你的朋友不一定是你的人脉,你的人脉也不一定是你的朋友,对我有用的人,不惜代价笼络住,对我无用的人,弃之敝履也未尝不可!” 他抿口茶,回到重点:“恰巧金恩淑这两点都不具备,脾气冲,从不把上级放眼里,其次她没用了。” “本土菜酱料大神,昆仑厨房部的支柱,您说她没用?她在昆仑工作二十多年,期间结婚、生小孩,可以说是和酒店一起成长,我们不能不仁义呀?小姑父,我还是不理解。” 胡志远见她也挺轴,便拿事实说话,恰巧他闺女,也就是姜河表妹胡雨涵在隔壁间写作业,她在省城读重点高中,每月回家一次。胡志远自认不是个古板的人,说自己这些年招才纳贤,也听了好多建议,每一次决定都是他和董事长斟酌再三而做出。 “你让雨涵说说,听听10后年轻人怎么看。” 胡雨涵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但在表姐面前还得实话实说:“咱家酒店就是不行啊,现在新潮酒店多多啊,林翠路那边就有三家,装修可洋气了,人家都有自己的风格,西餐专业又好吃,咱们这有啥,又旧又土,还贵,年轻人谁来咱这住店呢?” “汪汪姐你说要有自己特色,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咱老家有什么特色,每次回学校给同学带特产我都发愁,真不知道带什么,面食饽饽的保质期也就四五天,更不能整一箱海鲜吧?还有无花果,我带过去同学说都烂了不敢吃,还说里面有虫卵,无语!” “特色是要坚持,但要有创新,金恩淑调的那些酱料,本地人都少吃了,现在都少油少盐,追求健康。”胡志远烧水烫茶台,像模像样给姜河表演茶道。 见姜河还有顾虑,他又说:“咱不是低端酒店。别人不说,你还不了解咱家酒店的历史吗?这是登海第一家星级酒店,原来是国宾馆,那可是书记市长吃饭的地儿,在咱这办婚礼就像在钓鱼台办婚礼一样。曾经我们卖洋酒,什么皇家礼炮、蓝带、人头马,千百瓶的开,鱼翅龙虾供应量大到进货都跟不上,那是什么场景!” 有些人贯爱强调历史,可历史毕竟是历史,当年的辉煌早已不在,规定一出台,不良风气很快被遏制。 “可您也清楚,现在不同以往,那种所谓的高端是打不开市场的。想想就知道,谁家老百姓来咱这吃,价又贵服务又奇葩。整个酒店还停留在上世纪90年代,见谁都想叫师傅,没有服务意识。”姜河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表达了自己想法。 以前,昆仑大酒店迎宾人员能一眼识别科级以上干部,如乡镇党委书记、市里某局局长,前厅接待有一项重要培训技能就是辨认本地干部照片,绝对要在领导下车的瞬间,抢上去给领导开车门。 但是现在,前厅的工作人员看见领导都要保持低调,除非正式场合,私下来吃个饭都悄么声安排,更不会有哪个没眼力见儿的直接在大门口和领导嘘寒问暖。 只是,胡志远不以为然,打起亲情牌:“汪汪啊,酒店是咱姜家的心血,你爷爷不求别的,只希望咱们能守住这份家业,你啊,姜山啊,以后都是中坚力量。不过你放心,我和大哥永远是一头的。” 话到此处,就是提醒她,少弄幺蛾子,你不行,还有姜山,最好先把队站好。 胡志远这里说不通,姜河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董事长姜守国,得到的答案也基本一致。 姜河只多了一句嘴:“滕氏做高端酒店,正经的五星级,在本地已是垄断,如今我们再往那个方向做,估计难了,如果传统的东西再……” “姜河!” 姜守国打断,面露不悦:“提他家干什么?你不是在轮岗吗,等过段时间差不多把各个部门都过一遍,再提改进的事吧!” 中国传统家庭里,父母总喜欢含蓄,和子女说话不说太透,总想让子女去猜去悟。 但姜河想起滕彧说的,供货商的事不宜拖太久,于是再次鼓起勇气道:“爸,您虽然是董事长,但这么多年依旧奉行顾客至上原则,平日里巡视帮客人捡垃圾的是您,为客人开电梯门、鞠躬让路的也是您,您常说酒店的经营哲学是以人为本,酒店人员素质是重中之重,酒店厨房部的供货商关系到每一位顾客的用餐体验,若不排除隐患,那真对不起您几十年的经营。” 她想起这几天在传菜组帮工,昆仑的桌布有股潮乎乎的酒味,那是因常年喝酒的人多,布草清洗不利而致,然后又通过许静雅了解到,负责酒店布草清洗的外包公司是客房部某主管的亲戚。 这些亲戚大多不是因为从事这个行业而与酒店合作,而是因为有了在酒店工作的亲戚,才顺手开了洗涤公司。 那种无力感再次袭来,姜河觉得浑身的毛孔收紧,有种像好久没走路的人突然走了很长的路,皮肤和衣料持久摩擦,犹如针刺般疼痛。 姜守国看着清瘦的女儿站在自己面前,恍惚她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明明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但却始终回忆不出一起生活的点滴。 也许是愧疚在那一刻升华成父爱,姜守国给她开了权限:“如果你找到合适的供货商,我去和厨房部协调,若能节省成本并且让那些个爱挑事的主厨消停,爸爸会给你一次机会,尊重你的想法。” 这无疑喜从天降,刚才还忧郁的心情立马晴朗起来,姜河下意识笑了下,又咬紧下唇,让自己平复,说:“谢谢爸爸!” 姜守国也对女儿笑说,你放心,家业不是一时起来的,更不会一下子倒,金融危机、疫情都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同时提醒女儿,家族生意的弊端在于亲缘关系复杂纠缠,牵一发动全身,看上去只是一个部门、某个亲戚的问题,但其实内里早已经说不清了。 姜守国也是说到做到,从公司财务划出启动资金,为女儿护航。 涉及钱,副总胡志远不能不插手,他原以为董事长也会像自己一样,口头点两句,铩铩年轻人的锐气,没想到还真由着她来。 姜守国却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不需要懂太多道理,比起那些话,他们更需要一笔钱。” 第30章 但胡志远作为副总,近些年气势越发凌人,自认不是软柿子,在工作晨会上对姜河多有微词,无非还是那些话,要务实、勤奋、与人为善云云。 被姜山鄙夷为:“既认不清自己的问题,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还长了张爱说教的嘴。” 姜山父亲姜守业,也就是姜河的二叔,吃饭时听了这个事,嘱咐姜山这个时候别惹事,胡志远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况且一个女孩子想搞事情,无疑蚍蜉撼大树,鸡蛋碰石头。 姜山反驳:“女孩子怎么了?我承认我确实不喜欢我姐,从小到大,看不惯她在长辈面前假惺惺的样子,但她永远比我强的一点,就是为了大局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她为了家族酒店,可以放弃自己的爱好、工作,和喜欢的人,这不是什么委曲求全,能做到这一点,说明心够狠。” “不像有的男人,通过进攻索取来证明自己的厉害。女孩子的厉害往往体现在她们敢于忍耐和舍弃。您是当过兵的,知道牺牲的意义,虽然时代变了,很多人觉得牺牲自己大可不必,但有时候,人根本没办法,也没那个运气去选择做自己,单凭这一点,我就永远不可能超越她!” 姜守业嫌儿子话多,拿筷子在他头上一敲:“你还翅膀硬了!别的我不管,每天去你爷奶家看看,把你爷爷哄好了才是你的本事,否则你被你姐踢出去,还上赶着给人数钱!” 这事也很快被几个部门经理知道,明眼的都少说话。 就连大家看待这件事的方式,都与他人不同,即皇帝需要权臣,也需要诤臣,两厢平衡,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岂不乐乎? 许静雅从姜河身上看到希望,却也心疼她,劝她说其实可以再等两年,酒店行业换人勤,等那几个老人退了,陆续纳新人培养起来,这样你才有自己的话语权。 姜河没说什么,那张冷沉的脸连个细微表情都没有。 她收拾着包间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将餐具整齐收进推车里,喷上清洗剂擦拭,再换上酒味依旧浓烈的白桌布,动作稳而不乱。 她已经做了一段时间,有熟能生巧之势。 第26章 单刀赴会 几场雨后,登海的天气依旧徘徊在夏天的边缘。 登海的春天很长,不像北方很多城市,连风衣都没来得及穿就上短袖了。登海春天风大,随处可见放风筝的人。 姜河这段时间也跟放风筝一样,时刻紧拉着那根线,不敢松懈。 她在忙着找供货商。除了酒品,昆仑大酒店没有指定品牌的供货商,海鲜、肉类和蔬果都是长期合作的散户,质量参差不齐。她先是在网上查阅,打电话,又去当地做实调,还带人参加了本市餐饮行业展会,收获不大。 况且这事被张茂知道后,他亲戚家的海鲜忽然提质,再没出现问题,尹善祖也少了抱怨,姜河觉得,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近几年,中国酒店业的餐饮收入已成为酒店第一大收入来源,平均水平超过客房收入。昆仑大酒店本来入住率就不高,凭着餐饮还能喘口气,若这个方面再降级,那真是离倒闭不远了。 除了食材供应商,姜河也想新加入本地特色面食,可以做成小礼物赠送客房,从而带动礼品销售。 昆仑所有的面食都由面点房供应,主要供给餐厅包间和宴会厅,不做礼品。因为酒店自己做的面食如花饽饽、喜饼、小果等不怎么出彩,加上很多面食小店如雨后春笋,价格更低,卖相更好,而且创新出许多口味,年轻人也喜欢,早就高出酒店里那些充充样子的面食好几个维度。 姜河这两年也注意到这个现象,而且她在星城工作时,有位老领导过生日,竟然用的是花饽饽做的生日蛋糕,做成寿桃形状,上面盘龙聚凤,点缀花鸟鱼虫,好不热闹!她那时也惊叹,原来花饽饽这么多姿多彩了! 以及滕氏这种,建有自己的饽饽工厂,搞了很多机器专利,淘汰手作,量大价低,又利用网络平台畅销全国,更是冲击了本地的面食行业。 姜守国一贯瞧不上滕德仁的做派,破口骂道:“他想把全登海的饽饽店都挤掉,无情无义无德无仁!” 姜河也在滕氏下属连锁的不同面食店买了主要产品试吃。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她约了宋乐琪、许静雅,找了个茶馆,把提前切成小片的面点就着茶品鉴。 三人吃到撑,也说了意见,而且把这几日各自家里人吃完的感受再交流一下。得出的结论是——滕氏面食店在糊弄外地人。 宋乐琪说,这比她们镇上大姨们手作的饽饽差太远了!许静雅却说,即便这样,也比昆仑师傅做得好吃,而且还是用机器,省时省力又便宜。 “真是不比不知道,别说菜品了,光咱本地人爱吃的饽饽就差人家一大截,还想打本土特色呢……”姜河叹气,一切皆无头绪。 许静雅安慰她:“咱们要追滕氏是不现实的,现在主打一个房费便宜,暑期马上来了,会有一段时间满房期,营收能涨些!” 姜河想了想,说:“我们确实不能和滕氏比,没有意义。但企业发展不能光看竞争,合作也很重要,也许我们可以找本地花饽饽工厂合作,最好是那种手作,有非遗技艺,是个卖点。” 说到这,宋乐琪灵机一动,说那必定数着“金喜麦”,本土知名品牌,纯手工制作,但是价格高,而且在登海没几家店了。 姜河问为什么? 许静雅说:“还不是因为滕氏,滕老板把资本玩得溜,加上有个会搞投资的大儿子,以及善于笼络人脉的二儿子,垄断咱这的市场。金喜麦的创始人还是乐琪的老乡呢,叫林红英,人家本是个做花式面点的大姐,后来在省里获了奖,就租了村里闲置厂房,教本村的妇女做花饽饽。” “她还开了培训班亲自带徒弟,现在省里能数得着的特色面食店,好多都是她徒弟开的。不过,金喜麦主要往省西部发展,本地早不是她主场,但因为是行业标杆,又有传承非遗的名头,她仍是咱这的政协委员。” 姜河喜出望外,问有没有可能和金喜麦合作? 许静雅却说,不太可能,几年前董事长找过林红英,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谈成,而且还吵了一架。 许静雅不敢评判姜守国,只说林红英这个人很“彪悍”,性格直,说话冲,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每次政协开会回来,董事长都会说几句,这姐妹真是倔,不听央央 劝。 。 父亲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姜河眼里好不容易生出的光,又灭了。 但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下。 姜河现学现用,地方靠关系还是很好办事的,正好宋乐琪的小学同学在镇上干副镇长,通过他联系了金喜麦的销售经理,进而约了林红英的时间,去本地分公司考察。 依旧是姜河、宋乐琪和许静雅的三人小队,可临出发,姜山却跟过来,非说乐琪姐姐老家在山上,担心三位女士路途颠簸,自己不放心。 许静雅坐在后座,看着他叹气:“我们不上山,就在市郊的工厂,你今天不有vip客人吗?别跟着了。” 姜山杵在副驾车门,也不上车,对她笑笑:“你嫌我是个累赘?” 同样坐在后座的姜河识趣地出来,绕到副驾:“我坐这,你坐后面去。” 姜山上车,关门,转脸看许静雅,她也正在看他,眉头蹙得紧。 她惯爱皱眉,他每次都想把那里熨平。 许静雅没说什么,咬了咬上唇,往旁边坐坐,离他远点。 姜山摆弄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我不会乱讲话,放心。” 许静雅看了眼手机,给他回:“没担心你,我是担心客人。” 姜山回:“那我乱讲话咯?” 许静雅心虚瞪他,这孩子简直无理取闹! 分公司这边,等姜河一众人到达时,林红英正在面点房指导工人揉面、捏形,旁边有做好的成品,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上面还有“金榜题名”四个字,估计是为考高后升学宴做准备。 林红英见这阵势,只说你们谁找我,我单独和谁说。 姜河单刀赴会进了她办公室。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林红英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第一,姜守国压根看不上她这传统面点行,巧了,她也看不上姜守国的老思想。第二,你手里无权无钱,只单枪匹马谈合作,有点搞笑。第三,她林红英不是个不懂变通的人,而且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想法和胆量,她也佩服,谁不是从零开始?但做生意要规避风险,你若没有在短期内展示实力,谁也不愿与你合作。 姜河灰头土脸地出来。 回去路上,姜河一句话也没说,倒是姜山揶揄几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可好,前人把能长的树全砍光了,后人还得重栽。” 许静雅怕姜河难过,轻推他,眼神示意:“你少说两句吧!” 第31章 恰好路过一段海岸,从车窗往外看,海上清一色白色帆船,离得远,主帆上的字看不清,只看见船只摇摇晃晃随着风和浪前行。 姜河眼眸微动,自己对帆船并不陌生,那还是大学毕业后,滕彧从游泳项目改为练习帆船,他那时也在学习中,却像个老手一样教她,她倒是学得快,只是体会不到其中的快乐,只记得海上的风又咸又腥,让人想吐。 姜山说,用他那惯有的冷言冷语:“那边是国家帆船队的船,又是一年暑期训练季,悦海酒店有得忙了,伺前伺后,看着吧,这两天又得大肆报道。唉,人家的生意如火如荼,咱这就要人走茶凉。” 许静雅这次也不说他了,因他说的是事实。现在昆仑无法破局,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让人堵得慌。 姜河打趣,用伟人的话安慰大家:“没事。决定战争胜负的从来不是武器,而是人。滕氏确实强,但弊端已显露,他们这么搞垄断正在失去人心,而我们要抓住的,就是人心。昆仑必须找机会提振名声,不然没有人愿意和我们合作。” 许静雅犯愁:“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怎么找呢?” 姜河再次看向远处的帆船,想了下,说:“滕氏是以海为生,海洋、海鲜、海景,那我们昆仑就靠山为生,山里不缺好东西。所谓特色,不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吗?我不信做不起来。” 她这份心力实在难得。车上所有人都静默着。 姜河以为,他们只是不想打击自己而已。 但是无所谓,想要做事,就不能内耗,这个时候绝不能心力涣散,她就算装,也要装得让所有人都信。 这次见了林红英,虽然跟受辱一般,但姜河觉得,未来合作也不是没希望,这是个双赢的事,林红英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通。况且,她又不是不清楚昆仑与滕氏的敌对关系,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都是闯荡商海的人,又是那样雷厉风行的女企业家,有仇必报该不在话下。 只不过如何才能跨过姜守国曾制造的门槛呢? 一筹莫展之际,姜守国又给她发了张任务卡。 那是一张非常形式主义的任务卡。 是去抽空参加工商联组织的登海企业家二代培训班。当然名头不能是这个,是以“传承匠心,携手同行”为口号举办的。 姜河推辞,但看到培训课程里有熟悉的教师名字,稍微转念,答应了。 宋乐琪。培训班的助教兼班主任。 所以,当乐琪知道姜河也要加入这个沽名钓誉的培训班时,先大肆批判几句,却也难掩开心,对她说:“你来也好,帮我治治傅明瀚这个刺头!” “他怎么你了?”姜河问。 宋乐琪仰天长叹:“我看他就是见不得我好!都快把我和学长搞分手了!” 第27章 冤家路窄 所谓的“富二代”培训班,最早可追溯至江浙那边。因民营企业异军突起,老一辈企业家的财富要传承和发展,这些未来掌门人自然要学会规划和利用财富,以及思考延续家业的同时,怎样为社会造福。 当然了,话虽如此,但培训的目的不仅仅为了学习知识,而且很大程度上学不到什么知识,更多还是培训的隐性价值,那便是拉拉关系,搞搞圈子。 至此,姜河也深深明白,姜守国的意思很明显,她回来,要么相亲,要么去搞交际,还是那套老思想,自己不仅是个工具人,更是个牺牲品。也许他们就没想着让昆仑打个翻身仗,就像大清亡了之后的那些老八旗,还是觉得身份上高人一等。 这种培训班以大学为基础,一般找几个财经系老师讲讲课,再请几个业界翘楚分享心得,然后组织学员出去团建,最后开卷考试,或提交论文,发结业证书。 大学很愿意接这种钱多事少的活。毕竟搞得好的话,还有企业家愿意投钱改善基础设施。尤其像明德大学登海分校这种文科性学校,很需要资金支持。 当年建新校区时还发动全国各地校友来“援建”。捐资超过2000元就可以认领园区一棵树,挂上牌子,写上“谁谁校友捐”;超过5000就可以在校园某一长椅上刻“某某校友捐”,更别提那些大拿校友捐的各种电子器材乃至教学楼了,随处可见有钱且热心的校友名字。 这是今年的第一期培训,为期十天。宋乐琪是学经济出身,在登海分校财政金融学院当讲师,是本次培训班的助教。除了上两次基础课,其余每节课都要跟班,组织学员讨论、分发资料、辅导论文等。 用一讲师来做助教,更显得学校重视,也是给足有钱人面子。 毕竟工商联牵头,报名的学员不少。也不知姜守国找了谁的关系,姜河算是插班生,从第三天开始上课。当然,还有之前参加过七八次也来报名的学员,如傅明瀚。 在学校食堂,宋乐琪和姜河吐槽:“别人不说,就这个傅明瀚天天和我对着干!他哪是来学习的,分明就是来挑事的!” 姜河劝她:“他要是想学习,上学那会就学了,还会等到今天?不过也奇怪,按理说,傅明瀚最会抓这种机会当交际花,想不出他怎么挑事呢?” 宋乐琪用力撕扯葱油饼,大口吃掉,恨得牙痒痒:“这傻屌非说我分组分得不合理!说什么做水产的要和开餐饮的一组,搞纺织的要和卖衣服的一组,产业链都不懂,愣给几个同行二代分一起,不打架才怪!我是按照领导要求分的,能怎么办?他这是强词夺理,一点面子都不给!” “那你怎么办?照做?” “我才不鸟他。但这个人讨厌就讨厌在这,越烦他越狂,还声张要做助教助理,我已经是个助教了,他还要助理我?有病吧?组织学员讨论,他比我还积极,我看他当助教得了!” 姜河这才大概明白,劝她说:“本来就是很形式化的培训,只要他不捣乱,帮你干点活也行。” “这还不叫捣乱?现在可好,搞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关系不错’的高中同学,我真是以他为耻。” 姜河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问:“所以学长是怀疑你和傅明瀚的关系吗?” 学长,名叫陈锦航,是从私高考进星城明德大学的状元。后来回母校做了场备战高考的讲座,把宋乐琪迷得神魂颠倒。 乐琪爱才,当时就加了学长微信,一直到她顺利考进明德,和陈锦航做了大学校友、硕士校友、博士校友,以及他的女友。 三年前,陈锦航回老家教书,一年前,乐琪也追过来。学校为单身青年分房子,为了能顺利拿到两套房,俩人选择暂不领证。陈锦航更是提出,先隐瞒恋情,各自租房。 这事只有姜河知道。 陈锦航职称已是副教授,在学院混得风生水起,年轻有为,论文发到手软,重点课题一个接一个,加上人长得也周正,可谓一表人才。 不少同事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婉言拒绝。每每想到这,乐琪心里如蜜甜,多年的付出,她自认为和学长相知相伴,俨然一对学术伉俪。 傅明瀚应该不知道宋乐琪谈恋爱的事,但怪就怪在,每每有陈锦航的课,他都是那个最不着调的学生。 他虽然文化知识没多少,但却深谙做生意牟利之道,明的阴的都有涉猎,加上几乎所有学员都是他“哥们儿”“姐妹儿”,和人称兄道弟,这就让他身上那股子痞气更浓厚了。 “有时我真想踹死他!”宋乐琪犯愁,也只能嘴上解解恨:“好几次给学长下不来台,要不是学长脾气好,早不干了,回家都问我,是不是和傅明瀚有啥过节?” “学长这是吃醋了吗?”姜河问。 她们已经走出食堂,在外面的树荫下散步。 宋乐琪犹疑:“按理说,学长那个人情绪非常稳定,更不会和学员置气。只是,最近回家不怎么理我,都在书房写东西。我看他兴致不高,也只能回自己住处了。肯定是因为傅明瀚!” 阳光打在手上,姜河觉得热,撑起阳伞,和乐琪一起打着,她知道,陈锦航虽然优秀,但多数时候清心寡欲,很少发脾气。 于是想到乐琪聊过的一件密事,也许是伞撑开,变成私密空间,姜河大胆问出来。 “你和学长……还和谐吗?” 宋乐琪一怔,眼神里的光彩转瞬而逝,嗫嚅道:“还那样吧。” 姜河没再问,只说慢慢来,别急。 宋乐琪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也许第一次很重要,第一次没进去,后面体验就不好了。” 姜河挽着她:“有的时候是心理上的,不是生理上的,别给自己压力。” 宋乐琪和陈锦航恋爱多年,鲜有性生活,姜河大体是知道的,因为乐琪曾专门找过她,学习经验。 姜河自认为一窍不通,仅知道原理,因为实战都是滕彧来主导,她无须那些技巧,唯一能做的,就是躺那等人伺候。后来,她确实反客为主,但那些追求刺激的伎俩,羞于说出口,若用在陈锦航那么斯文的人身上,只怕适得其反。 第32章 所以她不能说太多,有点打击人,再好的朋友,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的。 她也支了几招,没啥新意,宋乐琪在尝试抹油、看碟、抚触之后仍不奏效,对方依旧恹恹,过程除了酸疼也没啥感觉,更别说什么高潮。 但宋乐琪满不在乎说:“其实也无所谓啦,我不依恋男人的肉体,看多了觉得丑陋,我喜欢能在思想上引导我的。” 姜河也只能说:“精神的契合确实更重要。” 但乐琪会偶尔好奇,问她,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通透吗? 姜河不知道怎么回她,更不想骗她,只能硬着头皮说,痛并快乐。 宋乐琪会趁着这个话头问:“汪汪,你说学长是不是不爱我?” 姜河:“他爱不爱你,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宋乐琪:“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爱。愿意陪我聊天,告诉我事业上如何不走弯路,带我搞研究,偶像般的存在。我常觉得我配不上他,怕自己勾不起他的性欲,怕以后……” 姜河打断,郑重道:“你别这么想,他确实优秀,但你没有任何配不上他的地方!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到优秀,但两个人相爱不是看谁更优秀,如果比来比去,还不如只做同事呢!恋爱要开心快乐,两个人的地位是平等的。而且相爱的人,自然会对对方有性幻想,可能你们两个都太过于理性,没抓住那个暧昧期,所以才……才处得像亲人。” 姜河说得委婉,毕竟现在还不确定陈锦航的想法,但她心里有点担忧。 除此外,宋乐琪还有个困惑,就是陈锦航很少回镇上老家,和父母联系不多,只是按月打钱,不像自己,特别喜欢往乡下老家跑。 下午的课程主要讲风险投资和家族信托。前两节请的是曾就职于国内排行前三的风投机构高层领导,后两节由陈锦航带着学员进行巩固、讨论。 见姜河来上课,傅明瀚大方凑过来坐旁边,扫了眼她桌上的笔记本,竟然工整写着几行笔记,不禁感叹:“你是真热爱学习啊!打小就这样,现在还这样!我猜,你肯定是个从一而终的女人!” 姜河知他故意,也不生气,回:“你脑子灵光当然好,我烂笔杆子也不差,况且是陈锦航教授的课,自带明星光环,不好好学对不起天价学费!” “你就没点别的想法?”傅明瀚恨铁不成钢,“你该学学其他女学员,人家下课啊、分组啊都是直奔目标,就这么两三天工夫都成了多少对,开房多少……咳咳,签了多少单了!” 姜河也不接茬,坦然问:“那傅少有看对眼的没?” 傅明瀚表情不太自然:“看对眼的不知道,但看不对眼的大有人在。”他顺带指了指讲台前喝茶休息的陈锦航,宋乐琪正站一边给他倒水。 姜河也不追问,只注目这一对,和傅明瀚平心静气道:“傅少阅历多,咱同学里属你聪明,也许普通人的恋爱在你那里小儿科,但对乐琪而言,那是她的理想。” 点到为止,傅明瀚不可能不知道她意有所指。 姜河以为,他会打哈哈过去,却听他说:“那本少爷祝她这辈子都甭想实现理想!” 姜河哑然,这傅明瀚果然狠毒,真是让人又气又笑,也没法打他,只好把手里刚剥开的一块黑巧,使劲塞他嘴里! 正巧这时,门口一阵骚动,伴着轻呼声,以及众人讶异的目光,滕彧一袭黑西服套装,白衬衣,细窄真丝领带,又挂着个学员证,大摇大摆走过来。 别说,还真有企业家参会那个范儿。 依旧是招呼不断,面容带笑,牙齿齐白,特别像绿箭口香糖广告那一幕:口气清新,你我更亲近! “他咋来了?”宋乐琪问陈锦航。 “临时加的,院长的面子。”陈锦航看都不看,只顾品茗刷手机。 滕彧径直走到傅明瀚和姜河座位后面,像模像样拿出笔记本电脑、纸笔、参考书、保温杯,连防蓝光眼镜都戴上了,主打一个“差生文具多”。 傅明瀚这时候刚把黑巧艰难咽下去,这东西太特么苦了,他可从来不吃!赶紧扭头瞅瞅滕彧,露出染黑的牙齿,笑着恭维:“呦,您消息真够灵通的,我叫你来你不来,现在自己送上门来!” 却被滕彧拿笔敲了一头,说:“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傅明瀚委屈样,无奈点头,回:“遵旨。” 然后颠颠起身,朝讲台走去,对宋乐琪说:“宋老师,我肚子疼,麻烦带我去趟医务室。” 宋乐琪猜他说谎,但又没证据,刚想问询,却被陈锦航抢先说:“你带他去吧,傅总身体要紧。” 看着傅宋两人出了门,滕彧大大方方坐过来,坐到姜河旁边,成了她同桌。 姜河转脸看他,没说话。 滕彧也转脸,推推眼镜,斯文道:“这位同学还有巧克力吗?我有点低血糖。” 姜河屏息,低头翻看笔记,不再看他。 滕彧按兵不动,不错眼珠盯她侧脸。 姜河脸烧得慌,心里暗骂一声,却还是在打铃前,掏出包里仅剩的一块黑巧,放他桌山。 滕彧拿起黑巧,凑近,重递给她,眸光凛然:“喂我。” 第28章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大学医务室其实主要用来开药,傅明瀚佯装胃疼,开了药非要找地方坐会,于是拽着宋乐琪进了休息室,拉上白色帘子,直接问她:“你和陈锦航是不有一腿?” 宋乐琪惊愣,示意他小点声:“谁告诉你的?” 傅明瀚哼笑:“当大伙都傻子啊?敢做不敢当。” 乐琪以为他说的是他们为分那两套房隐瞒关系的事,谁知傅明瀚鄙夷道:“你看上那小白脸啥了?” 宋乐琪瞪着他,尽量压低声音:“你说谁小白脸呢?” “陈锦航啊!” “你有病吧?干嘛骂人?” “我没病也可以骂人啊!” “神经。” 宋乐琪不想与他在这纠缠,只觉他莫名其妙,但想到这两天他和学长对着干,忽然神经一紧,一种原始欲望跳脱出来,连她自己都怀疑,不可思议看向傅明瀚。 傅明瀚也看着她,心里纠结如何表达,他眼睛本就大,这么一眨不眨的,看上去竟然很深情,趁着空气安静,他微抬下巴往前凑了凑。 呼吸喷在乐琪脸上,还没等他开口,左脸便被打了一巴掌。 他震惊:“你干嘛打我?” 宋乐琪:“你对我有非分之想,还想挑拨我和学长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就是看出来的,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傅明瀚怒气直窜,是被说中后的懊恼:“你也太自恋了吧!你以为你谁啊?我这个条件,多少女的挤破头要跟我!” 宋乐琪严肃对峙:“那你更不应该对我有意思,我这种清汤挂面你吃不起!” 傅明瀚气得脸通红,怼道:“白给我都不吃!” 宋乐琪没再接话,明白彼此怨气不能再大了,适可而止还能保住同学友谊。 但她忘了,自己刚打了他一巴掌。 傅明瀚胸脯起伏着,挫败感充斥大脑,自己当了二十七年的无赖,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犹豫只两秒,突然伸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搂过她来,用嘴唇去抗议,去堵住她还没说出来的怨怼。 那是冰凉的,带着镇静剂般作用的一个吻。 宋乐琪僵了身子,只有被他吻住的唇,微微颤了颤。 这细微举动让傅明瀚肺腑地震,一座死火山竟然喷出岩浆,他不可自控地更深一步,蛮横突破齿关,将她舌头卷进口中。 等到那种窒息感压城而至,宋乐琪才明白过来,他们在接吻,深深的接吻。 她用力推开他,喘着粗气瞪着眼,复杂情绪交织,生气、害怕、羞耻以及……她舌头酥麻,真特么过瘾! 傅明瀚看着惊慌失措的宋乐琪,凭着自己多年的情场经验,了然一笑:“你……不太会接吻?” 宋乐琪眼底潮湿,用手压住胸口,缓缓吸气、呼气。 “老娘没接过这么恶心的吻!”她恢复理智。 傅明瀚才不上当,他要蹬鼻子上脸,半眯眼睛,凑她耳边吹风:“难不成欲求不满?” 宋乐琪眼里冒火,怎么可能听不懂?“啪”一声,傅明瀚的右脸又吃了一记耳光。 “打,使劲打!”他握住她纤细手腕,一点都不气,反而兴奋起来,笑骂道:“陈锦航特么算什么男人,他要是爱你,就不会这么对你。” “你懂个屁!像你这种的人,根本理解不了我要的爱情。” 宋乐琪忽然很委屈,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道德上位者!所以她挺直腰板,加大批判力度:“我是干净的神圣的不容玷污的!我看上的男人,一眼就是一辈子,我眼里揉不进任何脏东西。学长能做到,而你永远都做不到!你算什么东西?” 第33章 酸涩让傅明瀚模糊眼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颗泪是如何夺出眼角,又被自己假装不经意抹去。 他只能笑,换上那散装的表情,对她说:“你就给自己洗脑吧!看你能自我催眠到什么时候。” 宋乐琪不傻,也对他笑:“你没资格说我,你不是也在自我催眠?” 原来是这样。她知道。 傅明瀚咬紧下唇,忽然低头一笑,复又抬头,挑衅问:“我能给你快乐,敢要吗?” 宋乐琪望向他的眼睛,那笑眯眯的眼里藏着虎视眈眈的威风,像一只得寸进尺的狐狸。 她想说,谁要你那破烂玩意儿!可她怎么也说不出口,道德感太强,让她百爪挠心般痛痒,颤声回:“你不配!”起身拉帘前,嘱咐:“傅明瀚,管住你的嘴,刚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胆小鬼。”傅明瀚松懈下来,明白这场危机至此化解。 培训班里的人几乎都互相认识,就算不认识,上了几天课,加了微信,私下又约品酒又约唱歌的,也都熟了。 滕彧是个抢手货。本来就打眼,来了就往姜河这边坐,更是引得他人猜测。 姜河不敢放肆,收拾好东西,坐到后面一排。 傅明瀚回来时,滕彧已经像模像样打开电脑。见他与姜河一前一后,估计也是闹不愉快,自己便在他旁边坐下了。 “你脸怎么了?”滕彧问,从脸颊到耳根,红成一片。 “被疯狗咬了。”傅明瀚转着笔,话里带气。 滕彧不再问,见讲台旁的宋乐琪脸色也不好,且在陈锦航面前稍显畏缩。 看来这俩也没干好事。 好在最后一节课是学员自由分组讨论,说白了也就是大家交换信息。姜河赶紧挪地,奔着后边几个女生去了,她之所以不想和滕彧多待,主要是怕人说闲话。这里面的人虽没多少认识她的,但是滕彧几乎无人不晓,这种培训要拍照留痕,还要上新闻,到时候让姜守国或者胡志远看见他们坐这么近不太好。 而且名单上本来就没有滕彧,谁知道他怎么找关系进来。姜河在几个面生女孩和柳娉婷庄慧子之间犹豫几秒,还是选择后者。 柳娉婷是首富之女,纵然不用到处攀关系,慕名而来的不在少数。庄慧子总是懒洋洋的姿态,斜倚着座位打游戏,懒理什么讨论。 姜河本着蹭资源的态度,只坐一边听,不讲话。可虽然聊的都是投资赚钱之道,但大话居多,深刻的东西一概没有。 只见有人给柳娉婷递名片,说家里是开渔业公司的,以海洋捕捞和水产养殖为主,养着多少中小型渔船,在哪个区域活动,柳家做海港生意,两家定是有交集,只不过这样的小公司太多,柳娉婷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扔一边,继续和人闲扯。 姜河留了心,目光追随刚才递名片的女孩,等了会,过去坐。 那女孩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没人。姜河拿着她的名片,与她聊了会,女孩叫何柳烟,也是托关系进来,本来资格不够。 姜河夸她名字有诗意,坦言自己家做酒店生意,之前海鲜供货商里有养渔船的渔民,但现在主要从市场上买,生意不好做。 何柳烟点头说,她家也曾给酒店供货,但现在多卖给市场和一些餐馆,因为他们要的货少,不赊账。 姜河了然,多谈无益,笑笑说那咱们就算认识了。 正巧这时候,傅明瀚也坐过来,说别闲聊天啊,咱来讨论下教授留的问题:家族信托的好处和弊端,以及这个,互联网直播带货风口之后的新风口是…… 傅明瀚讲了半天问题,还没念完,滕彧端着电脑过来,他新装了强大的ai系统,这些问题不在话下。 傅明瀚说你看看,当人类懂得如何使用工具,文明就要往前一大步!滕彧说我就是不用ai,也请你记住我高考多出你二百分!傅明瀚说那又怎样,还不是回家当纨绔? 姜河头疼,小声警告:“你俩能不能消停会?” 陈锦航踱步过来,笑着问姜河,刚才的问题有没有思路,需不需要帮忙? 姜河点头,与他相谈甚欢,夸学长真是太厉害了! 滕彧盯着自己那硕大屏幕上的ai答案,仿佛里面有个始终微笑的小姐姐不疾不徐说:彧少,请尽管提问! 可他再没心情。 于是问傅明瀚:“这个班能不能换老师?” 傅明瀚斜他:“我看你不是来培训的,是来找茬儿的吧!” 这天结束后,在学校的露天停车场,柳娉婷找到滕彧。 她表情不大自然,讪笑问:“滕彧,你最近还忙吗?” 滕彧以为她又想约,正琢磨拒绝的理由,只见她左右看看,敛声问:“你……真去看他了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滕彧点头。 柳娉婷面露喜色:“他还好吗?” 滕彧垂眸,不想多谈:“勋哥改造的挺好。年底就出来,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柳娉婷拢紧双手,额角冒汗:“我是真的担心他。所以想麻烦你,下次见他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就是想看看他,去了好几次,都不见……” 她头低下去,抚摸着胳膊某处新好的伤疤,滑落一滴泪。 “那不行。”滕彧拒绝,“勋哥对我有恩,我不能糟践他。” 他上车,走人。后视镜看柳娉婷,极美的女子,心却如蛇蝎,可刚才的样子貌似又有几分真心。 商海浮沉,玩家用资本说话,忌讳感情用事,可自己何尝不是为情所累?也许在他们彼此交织的生命中,情与理早就说不清了。 第29章 星光不问赶路人 几天培训过后,到了最后的团建时间。 有人建议去养马岛骑马,被人说没新意。有人建议包游艇开趴,被人说太low。最后班里四十来个学员分成七八队,根据个人意愿组织不同活动。 傅明瀚拉宋乐琪来,问你们老家那个镇不是正在办樱桃节吗?正好我们去凑热闹! 宋乐琪觉得,这人是荤腥吃多了,想整点素的,扫了眼他始终站不直的身子,对他礼貌笑笑:“您这孱弱的体格能下乡吃苦吗?” 傅明瀚也礼貌回答:“那必须让您见识下,我强得可怕。” 宋乐琪老家叫晒石镇,此镇几乎全部在嵛峰山上。山上交通不便,改革开放很多年都发展不起来,山里的果蔬运不出去,里面的人也很难走出来。果蔬吃不完就烂在地里,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后来在本世纪初的时候来了一位年轻镇长,修了三年路,终于把镇子通往外界的路打通了。 山里的樱桃、山楂、白桃、山杏这些好吃的山果才得以卖出去。嵛峰山最多的还是樱桃,但烂得最快的也是樱桃。镇长想了个好办法,为了让樱桃走出山,让果农增收,举办“樱桃节”。 而且随着近几年的国家乡村振兴战略,以及互联网红利,樱桃节名字前还要冠上“国际”什么什么,吸引了不少国内外游客,看上去好洋气的。 才不是傅明瀚说的,他们城里人要进村“扫荡”。 所以乐琪为了证明自己家不土,决定带这帮二代们开开眼。 当然,去的人不多,只有姜河、傅明瀚、滕彧,以及新认识的何柳烟。 傅明瀚问陈锦航为什么不去? 宋乐琪说他要去外地开会。 傅明瀚又问,他是不是经常出差啊?你可得小心点! 宋乐琪骂他瞎操心:“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和你一样啊?” “所以啊,”傅明瀚说,朝她眨眼,“你可得小心点我。” 宋乐琪懒理这个神经病,此番回去,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姜河一直在发愁供货商的事,还问过她镇上现在都种什么东西。乐琪一点就透,明白她想搞点特色。其实昆仑大酒店在登海老百姓心里一直排名靠前,只要去那请客吃饭,就一定能吃到本地特色菜,而这些特色菜,大多来自山里。 嵛峰山樱桃节最晚能持续到六月末。樱桃分小樱桃和大樱桃,小樱桃就是我们熟悉的普通樱桃,酸味浓,大樱桃其实就是车厘子。 樱桃节的历史已有十年,每每开节,镇长亲自主持开幕式,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节日,但却解决了当地农户卖樱桃的难题。 后来嵛峰山西面的镇子也拉着自己的樱桃来这里卖,由于光照足味道齁甜,有些不知情的游客很喜欢,但其实不是本地主打酸甜口的大樱桃,这是类似于“洗澡蟹”的“翻山樱桃”。 节日活动颇丰,不光有樱桃品尝、采摘,还有各种围绕樱桃的比赛,游园、市集、登山以及文艺汇演,更有好吃的农家宴,主打一个山珍山味。 但团建的这帮人除了宋乐琪姜河,基本是第一次进山。山路颠簸,中巴摇摇欲坠,傅明瀚抱怨,吵得人耳根子疼,一直到了山上,自然美景铺展开来,众人这才心服口服。 第34章 吃吃喝喝不在话下。 摘樱桃的时候,滕彧一身白衣被染成酒红色,如深浅血迹,好不惨烈。他还带了相机,给大家拍照,在很多人不注意的时候,拍下姜河的侧颜。 宋乐琪邀请大家来她家做客。 她家是个二层小白楼,还有个老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蔬菜,沿着围墙种无花果和樱桃树。 姜河记得上学那时候她来过一次,那时还是平房,院子没这么大。乐琪父母的主要营生就是卖菜,开始在大集上卖,后来卖给城里市场和餐馆,乐琪说其实家常菜不赚钱,赚钱的是野菜,什么山苜楂、婆婆丁 蒲公英 、马齿苋,还有其他特色菜如松蘑、香椿、蕨菜。 乐琪妈妈手巧,做野菜包子一绝,配着黑猪肉馅,吃一口满嘴流油,相当满足。 傅明瀚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宽大厚重的灶台,锅里炖着山蘑和野鸡,乐琪妈妈围着围裙、拿着铲勺忙碌。他不自觉凑过去,站一边观摩。 乐琪妈妈对他笑:“别熏着你眼睛呀,明瀚,去院子里等着吃饭吧!” “没事,我陪陪您。”傅明瀚浅浅笑,蹲下来,和乐琪妈妈吐槽说:“我还从来没在农家院里吃过饭,小时候也没来过农村,所以自己不识五谷,以为鸭子下的蛋是咸的,松花蛋是乌鸡下的。” 一连串笑声从厨房传到院里,宋乐琪瞥见傅明瀚和妈妈有说有笑,心里某处舒展开,她多希望,蹲那的男人是陈锦航。 大家在乐琪家吃到撑,乐琪爸爸晚上还支了炉子烤串。第一次有这么多同学来家里做客,当然要招待好。 月亮升起的时候,姜河拉着乐琪的手在菜园子里溜达。 姜河兴奋说:“我今天第一次看见‘辉煌’大樱桃,眼下城里卖的并不多,我还去查了资料,这是2020年咱这农科院新培育的品种,比原来的黄果樱桃口感更好,不易烂,可以销往全国,嵛峰山有散户在种,还蛮多的,我就想到一个主意,这是我很早就琢磨过的,但我觉得现在做也不晚。” 宋乐琪抬头看天上的北斗七星,笑了笑,回道:“现在才正是时候啊!” 姜河惊讶:“你猜到了?” 宋乐琪得意:“明早带你去看看早市,说不定你的灵感会更多!我可不是白带你们来团建,这里是我的地盘,你那点小心思还能逃过我眼睛?” 对乐琪来说,她的生长环境是野生的,无拘无束长大,就像一株长出藤蔓的野草,用力攀爬,挤进更大的世界,但这野地里的水土始终滋养着她。 姜河非常欣赏她这一点,这是自己无法拥有的。她看外界环境总要带点悲观,人被抛入这个世界,出生时没有选择权,长大也只能适应环境,顺从命运。可是乐琪,她总是那么充满活力,向上生长,给身边的人带来能量。 “回头!” 有人在身后喊了声,二人回身的一瞬间,被相机定格下来。 星空下,牵手的两个女孩面容姣好,神色淡定,虽有一丝丝吃惊,但眼里有笑。 滕彧很满意自己的这幅作品。 他双手端住相机,低头看着,然后转身走了。 宋乐琪问姜河,溪谷那次回来后,你们私下见过面吗? 姜河点头。 宋乐琪:“我看他上课时也比较关注你。” 姜河远远看着滕彧,说不出的胸闷:“我们不可能的。能做朋友我就知足了。” 宋乐琪:“所以你们现在是……朋友关系?” 姜河想了想,自我调侃:“肯定不会像我爸和他爸一样,成仇人。” 宋乐琪脑子一转,说:“好在还是同学,有些资源能用还得用。” 姜河顺顺气,挺起胸膛:“对啊,做生意脸皮要厚。我现在就是个赶路的人,要尽力往前跑,不能让我爸妈失望!” 宋乐琪搂她肩膀,清清嗓子,对着夜幕大声:“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但是我呢,更希望汪汪同学可以拼尽全力为自己,做的所有事情要让自己开心,这才是赶路的意义!” 姜河吸吸鼻子:“谨遵宋老师教诲!” 初夏静谧的夜,让人安心。 晚上,滕彧和傅明瀚在镇上找家快捷酒店住下,姜河与何柳烟住在乐琪家。 何柳烟性子虽闷,但聊起自己的经历却侃侃而谈。她讲自己常跟着她爸出海,最远的一次到达南美,讲如何在船上生活,如何面对长时间的孤独和凶猛的海浪。三个女孩聊得投机,何柳烟也答应以后带她俩体验出海打渔。 樱桃节期间,镇上酒店客房紧张,况且都是房间偏窄的快捷酒店,傅明瀚和滕彧只订到一间大床房。俩人都是大体积动物,挤在一起很不舒服。 傅明瀚抱怨,说本来一脚油就回去了,非得在山上吃苦。 滕彧不屑他:你敢说你不是心甘情愿? 傅明瀚略紧张,抓头,说对啊,可我这是心甘情愿陪你啊彧少! 滕彧不领情,笑他:“你别自己骗自己,更别上赶着渣人家,有些感情不开始最好。” “你小子果然眼毒……”傅明瀚惆怅。作为家里幺子,不用操心家业前途,因为有老爸老哥老姐在前面开疆拓土,他吃喝玩乐也能一生富足,可代价就是听爸爸的话,到时候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那是宋乐琪最鄙夷的生活,也是他始终卑微的原罪。 想到这里,傅明瀚有种疼痛的快感。 叹气,对滕彧说:“还渣人家,她快被那个小白脸学长迷死了,才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上哪去渣?” 苦情不是他的本色,吊儿郎当才是他习惯性角色,于是戏谑道:“不然我去渣那小白脸得了,我看他到处开讲座,挺喜欢赚钱,恰好我又不缺钱。” 滕彧转身伸懒腰,床吱呀响,合眼准备睡了,含糊道:“别亵渎钱。” 第30章 好会煽情的“资本家”啊! 第二天一早,几人在早市集合,打算买点土特产,再逛逛市集,吃完午饭就返城。 可姜河却发现了商机。 果然如她所想,农户们把自家种的菜,挑的野菜,甚至本地人最喜欢吃的各类虫子都搬到市场,很多老爷爷老奶奶背着大背篓,步履蹒跚,但筐子里的菜都是新鲜有机的。 姜河问了几乎所有菜摊的价格,比城里便宜太多,就算作为进价,也是捡了大便宜。又走访了几家农户,看看菜园、果园,从早上六点忙到十一点,步履不停,心里也基本有了谱。 如果以酒店名义和农户直接下订单,不仅可以降低成本,还能为酒店做宣传,最重要的是,能保证菜品的新鲜健康。好些上了岁数的菜农去趟城里很不方便,卖不出去的菜只能自家消化。 姜河觉得,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为了更有说服力,姜河用手机拍了照片,拍菜园、果园、菜农,和山上的风景。 正全情投入时,滕彧轻拍她肩,指了指手里的相机,问要不要帮忙? 姜河看他很有诚意,点头同意,说帮我拍几张和菜农的合影吧! 滕彧不愧是摄影老手,拍出的画面如宣传海报—— 姜河在菜农中间和大家畅聊,微笑着双手握住菜农老奶奶粗糙的手,也背上背篓,一手牵起菜农家小孩的手,一手握着把山苜楂……她今天穿得也朴素,这更显出她的脸干净纯真,她在老百姓中间,如“圣母”降临,抚慰疾苦。 姜河甚至连自己都怀疑:“这真的是我吗?” 为什么如此感人?好会煽情的“资本家”啊! 滕彧却说:“这不是你是谁?姜市长!” 姜河笑得开心,细想来,自己好久都没拍过照片,除之前单位的工作照,竟是一张自己的照片都没有。 她不禁往滕彧跟前凑了凑,仔细看显示屏里的自己,耳际的一缕发散下来,她抬手挽在耳后。 滕彧转了眼珠。照片哪有她好看? 好久没这么近看她了,她的小耳朵怎么白得晶莹剔透的?小耳垂上隐约可见细白绒毛,搔得他心痒痒,很快呼吸重起来。 滕彧低了脖子,闻到那股潮湿的淡淡香气。 日光逐渐强烈,滕彧看见姜河的鼻尖沁了汗珠,细细密密一层,不知是刚才太用力与人谈笑,还是被太阳晒到,总之,他不自觉伸出食指,欲抚鼻尖那一滴汗珠。 姜河忽然轻轻笑了声,抬头对他说:“谢谢你哈,拍得太好了!” 滕彧慌乱收手,也收了相机,避开她的微笑:“需要的话,可以发你。” 但彼此还没互加好友,滕彧等着她的回答。 姜河却只点头:“不着急,先在你那存着吧!” “存着?存到什么时候呢?”他问,皱眉。 姜河觉得这不是个问题:“那等你方便的时候,我找你去拷吧!” 中午的宴席开在一个樱桃园,中间支了帆布帐篷,设了几张大圆桌,傅明瀚交了餐费,带着众人进园用餐。 第35章 餐桌上摆放两盘新鲜樱桃,一盘红樱桃,一盘黄樱桃。 傅明瀚伸手捏住一颗红樱桃的细梗,把整个樱桃放进嘴里,闭上眼咀嚼,爆浆的快感让他忍不住轻哼,含糊说太特么好吃了! 就算闭着眼,他也能猜到宋乐琪在对面如何翻他白眼。果然,一睁眼就看见这个女人不屑的表情。 但乐琪没说什么,而是捏起一颗黄樱桃,放嘴里嚼。黄樱桃肉质更嫩,口感玲珑,她也忍不住闭眼享受。睁眼时发现,傅明瀚皱着眉对她笑,让人不明所以。 只听这个男人打趣问:“口感很软吧?是不吃到虫子了?” “讨厌!” 傅明瀚笑得欠揍,透过笑容缝隙,看见乐琪红樱桃般一张脸。 都是山中美味,凉菜热菜陆续上来,人也到齐。 宋乐琪特意约了副镇长同学来吃饭,大家喊他“张镇长”。可这张镇长一见到滕彧,马上眼睛一亮,说哎?你不是咱市的旅游形象大使吗?我认识你,哎呀,你来的好啊!快帮咱们镇宣传宣传樱桃节! 滕彧惯会笼络,忙给镇长看自己拍的照片,还说一会开个直播,号召粉丝转发一下。 张镇长高兴,连喝三杯樱桃酒。 宋乐琪觉得自己帮了倒忙,明明是想约镇长谈合作的事,现在风头都被滕彧抢了。她欲言又止,姜河按住她手,摇头示意。 “辉煌”大樱桃很受欢迎,以嵛峰山最优,量最大,这个买卖如果谈下来,昆仑大酒店可以在土特产上更上一层楼。 当着滕彧,姜河不敢多言语。虽然滕氏果园也产樱桃,但红果居多,这两天的采摘和试吃,滕彧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好东西。 恰此时,旁边那桌穿汉服的女孩们围过来,认出滕彧博主身份,非要拉着合影,滕彧爽快起身,提议去帐篷外面拍,景色更好。 姜河抓住时机,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镇长。 镇长很快答应帮她联系果农。还说现在镇子里老年人多,年轻人不愿意回来,有几个考公到咱这的,也是待两年就走。你的想法不错,既可以帮助镇上居民赚钱,又能宣传咱们晒石镇!毕竟昆仑大酒店作为老牌酒店,在山里的名声还行,果农菜农应该很愿意合作! 姜河听了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这意思是,多亏山里闭塞,昆仑萧条下来的事没传这么远? 滕彧在外面和粉丝拍完照,又顺手打了个电话。 对方是滕氏果园的经理,很快接起:“滕总,您什么指示?” 滕彧看着满山樱桃树,说:“哦,我考察了下,辉煌品种再等等看吧,嵛峰山这的果农合作意向不大,而且新品种有风险,不如我们自己先培育几棚,等过两年这个品种起来,认可度高了再说。嗯,就这样。” 挂了电话,滕彧缓缓吁口气,山上的风没有海盐的味道,而是瓜果的清香,但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份潮湿。 让他续命的潮湿。 樱桃节食客多,为了能够让大家吃好且加快周转,宴席都会请“包桌”团队来做,一般有七八个人,妇女居多,厨师一两个即可,从采买、搭帐篷到上菜、卸帐篷全部由团队完成,可谓效率极高,物美价廉。 姜河和张镇长聊完,忽然听见庖厨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 果然,如她所料,金恩淑正站在临时垒的操作台前,调制酱料。 她比之前瘦了许多,苍老许多,白了的头发也没来得及染,唯独没变的,就是整洁的衣饰。 金恩淑以前最重形象,虽在后厨,但始终打扮得体,她是朝鲜族人,有时聚会穿亮丽的朝鲜族服饰,每一件都让姜河印象深刻。 现在,金恩淑站在那里,把调制好的酱料倒进一个不锈钢盆里,和白菜、豆皮、花生碎拌在一起。姜河太熟悉那个味道,那是曾经昆仑大酒店宴席必点的手掰菜。 金恩淑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和旁边前来尝鲜的另一妇人说:“……那是,我这手掰菜保准你吃了还想吃……酱料调好是关键啊……我这秘制酱料不外传的!再说了,告诉你你也不会,因为太麻烦,醋汁是我自己酿的喔……可不嘛,我在四星级大酒店当厨师的时候,都是亲力亲为……咳,都过去的事儿,咱这多自由,他们请我我都不回去!” 在转身的一刹,金恩淑的目光撞见五步开外的姜河,表情僵滞,口舌迟钝,缓了几秒,颤声问:“是汪汪回来了吗?” 姜河眼里突然泛上水光,嘴角扬起笑容,大声喊她:“恩淑姐!” 园子外的长椅上,金恩淑抹着眼泪,讲述了她离职前后的心路历程。姜河也终于知道,除了胡志远和张茂在后厨搞创新,淘汰本土菜之外,还有一个私人原因,就是金恩淑无意发现了胡志远与女客上床的隐秘。 那还是在今年三月份的两会期间。 各地代表来市里开会,住宿被安排到附近酒店。昆仑大酒店本就是国企改制,有着老国营的底子,政府接待的规矩都懂,所以和政府那边一直合作顺利。 今年代表里有个明显特点,就是朝鲜族人数增加。登海不算个少数民族聚集的城市,但近年来有很多东北人来定居,加上本地离韩国近,又有中韩自贸区,很多地方用双语标注,对于一些懂韩语的居民比较方便,所以朝鲜族同胞自然多起来。 而这些朝鲜族代表里,就有金恩淑的表姐,金喜兰。 本来会务接待就忙,后厨更是从早忙到晚。金恩淑始终没能腾出功夫,来看看表姐。 因为昆仑大酒店的本土菜之所以地道,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厨师金恩淑掌握着自制调味料的秘诀,很多菜看似平平无奇,但被酱料一调和,仿佛有了灵魂,马上鲜活起来,激发味蕾。 就在会议进入尾声的几天,她终于在做完最后一道豆子汤后换了衣服,急匆匆上了客房,去看表姐,手里还拎着一塑料袋她自己做的辣桔梗和米肠。 表姐金喜兰想念金恩淑,俩人坐在床上手拉手聊了很多,还一起喝了表姐自带的米酒。米酒度数低,基本等同于饮料,可不知怎的,可能是最近太累,家里成年孩子们事多,金恩淑聊着聊着就哭起来。 等诉完衷肠,金恩淑竟觉有点上头,于是踉踉跄跄上了电梯,下到一楼。还没等出电梯,中餐厅服务员小刘就把餐车推给她,抱怨说1206的客人在房间聚餐,说的都是朝鲜话,听不懂,恩淑姐帮帮忙,我家里有事先走了,麻烦您把餐车推上去就行! 金恩淑酒劲渐浓,迷迷糊糊接了餐车,然后迷迷糊糊按了1602的门铃,没人应答,又按了几下依旧没人回应,难不成是记错了? 她想了想,又走到1606,刚要敲门,里面忽传来一声尖细的“救命”,紧随一声鞭子抽响。金恩淑早年遭遇过家暴,所以第一反应就是里面的女人要没命了! 她浑身紧张,正要下楼去前台求助,扭头看见做夜房的服务员笑嘻嘻推着布草车从隔壁出来,金恩淑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人家兜里的房卡,刷开1606的门,直愣愣冲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那身子光不溜秋的男人,不是胡志远还能是谁? 但那用小皮鞭抽他的女人,肯定不是胡志远老婆! 胡志远老婆,也就是姜河的小姑,金恩淑是见过的。 可这个女人明显岁数更大,身子也不算妖娆。 “啊——”金恩淑如土拨鼠被抢了吃的,大叫一声,生理不适,直接把肚肠里的辣桔梗啊、米肠啊、米酒啊,一股脑儿吐在俩人面前…… 后来,胡志远把她叫到办公室。 金恩淑为保住工作,眼神真挚,泣不成声,举双手发誓说:“胡总啊,我绝不会告诉别人你通奸!啊不是,嫖娼!啊不对,猥亵……啊、啊一古脆松哈米达 抱歉的意思。 ……” 再后来,这个月底,金恩淑因个人原因,“主动”离职。 第31章 自助者天助之 “我是不可能回去的。”金恩淑叹气,转头看着姜河,眼里却闪动一丝幸福:“但是看见汪汪你能回来,我打心里高兴。” “这不是你的错,这分明是胡志远的问题,为什么要你离职?”姜河心里很酸,握住她的手。 金恩淑摇头:“谁的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和领导分享秘密。” 其实,姜河也听到过风言风语,但只当那是无聊之人嚼舌根,本来胡志远在酒店几十年,劳苦功高同时又树敌太多,被人说道也正常。 但今天,她终于确定,胡志远做出了有悖道德的事情,至于小姑知不知道,姜守国知不知道,还不清楚。 “这里面水深,汪汪啊,要不是我看着你长大,咱姐俩有情份,我也不会说的。你别为我难过,我有手艺,在外面饿不死,只是我两个徒弟还没带出来,老尹和厨房部的同事们……咳,我就是瞎操心!没了我世界照常运转,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啊!” 第36章 “恩淑姐,事情不该这样。”姜河难受,眼角有泪,对同样有泪的金恩淑说:“我一直在找你,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就去你老家找你,人家说你外出务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一定要和我回去,你在昆仑二十几年,昆仑是你的家啊!你的同事、徒弟还有我、静雅姐、尹叔,我们都盼着你回来。” 金恩淑弯弯嘴角,却说不出话来。 温热的风拂过,把周遭的瓜果香送来,姜河尝不到甜。她不知道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也许是自己资历尚浅,只是个低级玩家,根本不懂管理者层级的运行法则,但胸中那股郁滞之气,让她不想就这么算了。 “恩淑姐,”姜河再次握紧她的手,恳切问:“你看清那个女人的脸了吗?” 金恩淑想了想:“短发,细长眼,不瘦。其他的也记不起来了。” 也是,那种场面回想起来都反胃。 姜河不再提,只问她,你想回来吗? 金恩淑抹泪,抽噎着。 姜河抚着她的肩,劝慰:“这事是昆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想主意的,既不会惊动胡志远,又能让你体面回来,但是恩淑姐,我们得等。” 金恩淑看着姜河,印象里她总是小女孩模样,在父母身边太过乖巧。但无论如何,她肯说这样的话,自己已经知足,于是对她点点头。 从山上回来后,滕彧就没闲着。 国帆队在登海的训练基地训练,住宿在滕氏悦海国际酒店,因主教练与滕彧也算半个师徒关系,所以滕彧一有时间就去陪老师。 大学期间,滕彧在游泳项目崭露头角,拿下多个重量级奖项,甚至拿到全国游泳冠军赛冠军,可谓前途无量,但因一次严重伤病和自发性气胸不得不提前退役,回家休养。 那段时间恰好赶上国帆队在酒店附近海域训练,他对运动上瘾,不顾危险跟着人家学了一个暑假,终于学会了帆船。 教练向他抛出橄榄枝,却被妈妈拒绝,周和韵的说辞是,我是个慈母,就算养出败儿,也不能再让我儿子受伤了。 除了陪教练,还有个重要人物也得陪,那是滕氏生意场上的伙伴,也是滕彧的好友,印尼华人小包总。 小包总此次来登海是为他爷爷打前站,他爷爷是登海今年招商引资的重要企业家,统战部门重点关注对象,包家生意涉及很多领域,祖籍登海,去年来考察了一次,对投资环境很满意,唯独不满意的就是饮食。 老人家当时就住在滕氏悦海大酒店,伙食并不差,而且滕德仁为表诚意,特意组建专门服务团队,可老先生回程之前还是撂下一句:“看来家乡味只能留在心里啦!” 这一度让滕德仁如坐针毡,怕政府那边怪罪。所以今年滕彧接了他老爸的任务,务必陪好小包总,毕竟这唯一的孙子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六月的阳光已经很烈,海风也更加湿涩,滕彧陪小包总玩了几圈尾波冲浪,终于把人累趴了,速速送回酒店泰式按摩,而他自己还得去帆船俱乐部给学生上课。 滕彧主要的工作不是帆船教练,是帆船赛选手,主攻大帆船团队赛。但暑期忙,很多孩子报名帆船、帆板,他会挑选天赋好的学员专门培训,也算是为国帆队助力人才培养。 等忙完一圈,也到了傍晚,滕彧点了餐,让服务员送到顶套去。 上楼的时候刷手机,微信里没有任何好友申请。 已经过去多日,姜河还是没有联系他,但他自己说服自己,暑期是旅游旺季,酒店忙,她可能无暇想拷照片的事。 为什么自己不主动联系呢? 嗯……还能再忍忍,还没到想她想到发疯的时候。 但这并不妨碍他时刻紧盯昆仑大酒店那边的动向。 姜河已经轮岗到前厅,前厅属于房务部,房务部总监郭珍,经验丰富,为胡志远高薪所聘。 前厅经理早前和郭珍闹矛盾,辞职不干了。昆仑大酒店在招聘平台也贴出启事,但胡志远和郭珍面了几个都不满意,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 前厅副经理钟晓美眼巴巴瞅着这个位置,就是得不到机会,期望变失望,失望生怨怼。 除此外,还有被钟晓美戏称为“下凡历劫”的大堂副理姜山,主要负责接待和帮助重要客人,处理投诉。还有两位值班经理负责酒店前区后区,三人三班倒。 其他还包括礼宾员、前台接待等。 姜河目前就负责接待工作,办理入住、退房、开发票,通常站好几个小时,还要上夜班。 另两位前台同事一个是喜欢画漫画的漂亮姑娘李晴,一个是热心肠但经常搞坏东西的精神小伙薛超。 姜河作为“空降兵”“长公主”的角色在前厅部没有用武之地。 因为实在太忙,形形色色的客人都顾不过来,谁还顾得上那些头衔?加上她什么都是从头学起,有时手忙脚乱。 但还有个原因。这是个年轻团队,队员相差不到三岁,通常有话直说,有槽直吐,当然了,只限内部。 他们是门面担当,穿最光鲜的酒店制服,道最诚挚的歉,在生气和窝囊之间,选择生窝囊气。 所以姜河很喜欢这里,一种纯粹的人情味,而不是勾心斗角。 客人:“请给我升房,我是金卡会员,再来个大份欢迎果盘!” 李晴微笑着处理,内心os:“尊敬的金卡会员,要不把我给您?” 客人:“请给我开一个大床标准间!” 薛超微笑着解释,内心os:“所以到底要几张床?” 房间不隔音、花洒水流小、停车场收费、客房丢东西、洗浴中心毛巾破——前台投诉一眼望不见头。 当然,姜河来了后,也不是一无是处,开了几次部门会,大家群策群力,倒是想了些整改办法。 比如在客人退房后,送矿泉水,那是本地产嵛峰山泉水,外加美好祝福语,果然在ota平台上就有留言感谢的。 还有临近高考,市里考点多,很多来陪考的父母选择住酒店。前厅和郭珍提议,推出“高考亲子房”“高考午休房”,主打环境安静,价格优惠,父母与孩子可同住。在服务上力求周到,比如推迟晚餐服务时间,专门为考生提供免打扰、定时叫醒等服务。 以及,姜河在计划书里还加了一点,只要上一本线且在昆仑备考的学生,可拿着准考证和成绩单来酒店免一天住宿费——被胡志远否了。 她在一点一点做着改变,但还远远不够。 姜河是铁了心和胡志远对着干。除了在前台值班,这些日子,她以酒店名义打出从田园直达餐桌,吃上新鲜、生态的本土菜,就要来昆仑大酒店的旗号,势必要把本土菜发扬光大。 酒店官网、ota平台列出暑期特色菜单。时下正是各种野菜丰收之际,城里人想吃的各种野菜都有。餐饮部、前厅还发布部门新闻,除做本土菜、昆虫宴,还有免费零嘴,比如把山楂做成糖葫芦送给顾客小孩。以及客房果盘全部换成新鲜山果。ota平台的好评率提高了,有博主还主动写长评推荐。 也许是自助者天助之。姜河甚至觉得,事情做起来异常顺利。由于副镇长的帮助,姜守国的批准,昆仑大酒店和当地农户签了合同,订购新鲜蔬菜和辉煌大樱桃。尤其辉煌大樱桃的销售量上涨极快,礼品销售额猛增。 姜守国给姜河的启动资金派上用场,找来媒体宣传,说酒店未来还要助力乡镇食堂建设,这样一拔高,又上了市新闻。所有新闻通稿中,将“昆仑大酒店”与“本土菜”相结合,打出旅游旺季新招牌,几个公众号一转,就坐实了昆仑大酒店“向下兼容”的意图。 当胡雨涵吃着酸甜可口的糖葫芦,以及包装洋气的山杏干,感叹这下子有东西给同学带了的时候,胡志远只是笑她太幼稚。 也许是童言无忌,胡雨涵疑惑问:“爸,你难道没觉出中餐厅和以前不一样了吗?菜明显好吃了!” 胡志远当然注意到这个问题,巡视好几次,除了张茂抱怨本土菜挤占创新菜,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姜河没有动他那海鲜供货商亲戚,还能忍一时。 可当胡志远看着一盘盘手掰菜陆续做出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好奇问怎么点这道菜的人这么多? 服务员说不是点的,是每桌必送,姜总助说了,凡是点暑期特色菜单的客人,都会免费送一盘手掰菜,这是招牌开胃菜,有了它打头阵,后面的本土菜口感会更好。 张茂气不打一处来,手指点着菜单说:“看见没,年轻人自不量力,迟早赔的底儿掉!” 胡志远让其稍安勿躁,说先观察一个月,“你先把这些积累的问题写份报告给我,我到时候一并呈给董事长。” 而且,现在也不是着急的时候,因为他在筹备马上要来的政务会,暑期有省里领导来视察,要住昆仑,这才是正经事,现在只能一门心思扑在这。 第37章 一个多月下来,虽然小有成绩,可也身心俱疲,姜河感觉脑子要爆炸。 加上“本土菜”“家乡味”的热度马上过去,她必须继续想办法宣传。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到了滕彧相机里的照片。 第32章 只要是她要,我总能给的更多 姜河驱车到悦海酒店的时候,已近傍晚。 前台打电话报滕彧,管家说滕总在游泳,麻烦姜小姐等一会。 姜河想着昆仑前台正在交班,不如交完班再过来,于是对服务员道:“那麻烦您和滕总说一下,等他游完我再来!” 服务员电话转达过去,没一会功夫,那边回复,说滕总让姜小姐直接来泳池。 姜河跟随服务员上到顶层,转到泳池,独自进去。 滕彧正在游最后一圈,透过泳镜,见她身影,自由泳换成蝶泳。 这是最能展现背肌和臂力的泳姿,出水如蝴蝶展翅,美而有力。 姜河看着眼前场景,回想起高三那年第一次来这里看他游泳,人在物在,心境却不同了。 滕彧出水,熟练摘掉泳帽、泳镜,跳上岸,拿白毛巾擦头擦脸,边擦边向她走过来。 姜河本能退后一步。半裸身子很香艳,不太敢看。 他比以前更有型,胸肌和腹肌更饱满,线条比例更匀称,一看就是体脂率10%以下。 想来是时常训练,保持得好,毕竟人不自律,身体和思想都容易走样。 “找我什么事?”滕彧漫不经心,回声在泳池荡漾。 姜河微微笑:“想问你有没有时间,我拷下照片。” 滕彧自顾擦头发,擦完又将毛巾扔进收纳篮,双手叉腰,面目清爽地看她。 被水洗过的眼睛清透明亮,像束光。 姜河下意识摸了摸右脸。 “早干嘛去了?”滕彧问,手从腰移到膝盖,低了身子,循着她眼睛,仿佛在找什么似的:“怎么这么多红血丝,没睡好吗?” 姜河能看清他眼周的泳镜压痕,彼此太近,她再退一步。 “哦,我知道了。”滕彧直起身来,抱怀垂眸:“忙着精准扶贫,没空搭理我。” “哈……你都看见新闻啦!所以……嗯,我很需要你上次拍的那些我的照片。”姜河尴尬笑笑,赶紧转移话题。 “你的照片……”滕彧掂量着,思考着,眼睛含笑问:“想拿自己上热度啊?” 被猜中意图,姜河骤然抬头,有一丝尴尬。 滕彧一点面子不给,说:“你就算搭进去也没多少热度。” 确实有可能。 姜河叹气:“那也得试试。” “那你怎么不试试我?” “哈?” “还是觉得我不好使?” “滕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的流量,但我不能找你呀!” “那你还是找过来了。” “我……”姜河觉得两人不在一个频道:“我只是来拷照片。” “我真的无所谓,你也知道,我爸妈很喜欢你,更无所谓。”滕彧步步紧逼。 “可我爸妈有所谓。你、你、你女朋友也有所谓。” “所以你有所谓?” 姜河又陷进他的漩涡,绕来绕去绕不出结果,只好说:“你快把衣服穿上,不然我走了。” 滕彧低头审视自己,弯唇笑。 “坐那等会,我洗个澡就出来。”他转身去淋浴间,洗澡换衣服。 大概五六分钟后,滕彧扭开淋浴间的门,换了宽大白t和黑麻短裤,趿拉拖鞋,晃晃悠悠过来。 姜河也从凳子起身,跟在他后面。她总觉得他走路太懒,其实跟着走就会知道,只是他步子大,如果再走快,后面的人就得小跑了。 滕彧插进裤兜的手出来。 姜河听见金属撞击瓷砖的声音。 地板上金晃晃的一串东西,锁链似的,蜷成一团。 她俯身拾起,滕彧也转过身来。 “滕彧,你的……项链?” 那确实是一串项链,做成锁链形状,玫瑰金色,环环相扣的工业风hardwear。 姜河几步靠近,手伸展出去,递给他。 可他并不接,而是慢慢弯下身子,头使劲低下来,露出白皙后颈,说:“帮我戴上。” 五指收拢,攥紧,姜河感受项链带来的冰凉质感,轻呼气。 有时候,玩火的人,不一定是沸腾激烈的,慢慢磨人心性才要命。说不得,骂不得,你要冲动了,他便会装无辜质问:我对你做什么了? 滕彧就是这样。 果然,他微微抬头,对上姜河眼睛,表示疑惑:“怎么了?” 姜河紧咬后槽牙,抬了胳膊,为他系上项链。 过程并不简单,机关老是手滑,她出薄汗,呼吸急促,澡后身体清幽的味道让她想起一起淋浴时,彼此曾深深嵌入。 “哎呀……”一不小心,项链再次滑下来,顺着他的颈子,掉落,姜河后撤身子,脚也打滑。 滕彧摊开细长手掌,轻松接住,另一手揽过她来,稳住她的身子。 被他拥着,虽然并不紧,可心脏却跳得厉害。两颗心脏还记得彼此,两个人却隔着世故人情。 “再试一次吧。”滕彧垂眸,温声说。 再试一次,就可以拷照片了。姜河这样劝自己,也终于成功为他系好项链,就像给冠军戴上奖牌。 顶层套房里。 不得不说,用高级单反拍出的照片就算不用怎么构图,也能显出质感。姜河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自己,和笑意盈盈的大爷大妈,鲜绿野菜、藤编背篓、老秤杆…… 这太适合上新闻了。类似的照片还有很多,从影像里可以感受到,一个年轻的未来酒店女性继承者是多么亲民、多么努力、多么用心地去脚踏实地为老百姓服务,这样的酒店才有未来,有什么能比“后继有人”更让人充满希望呢? “这也是‘资本家’的另一种嘴脸,看我刻画得多好。”滕彧坐转椅上轻微摇晃,扭头看身旁的姜河。 她果然气笑了,附了一句:“我早说过,我也是纨绔啊!” “我知道。”滕彧点头,“有捷径不走,偏要砸钱买流量,还得赔上自己,你真是纨绔到家了。但这份着急为人民服务的心难能可贵,对吧姜市长?” 姜河嘘口气:“你说话怎么和坐过山车似的!” 滕彧笑笑,不逗她,问:“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从没刷到过我的vlog?” “刷到过几次。”姜河承认。 “点赞了吗?”滕彧追问。 姜河摇头。没办法点赞,里面粉丝都喊他“老公”,还说“不结婚没法收场”。忽然没过脑子问了嘴:“你女朋友不会是你粉丝吧?” 滕彧怔住,但很快笑了:“我女朋友不是我粉丝,我的vlog她也只刷到过几次,且从不给我点赞。” 姜河抿唇不再问,没他这样一张嘴就给人下套的。 拷完照片,姜河准备回去,滕彧忽然发现她头上有一根白头发,在乌黑发丝间很是明显。 “你这有根白头发,我帮你弄下来,要不影响形象。”他抬手,接近目标。 “不要。”姜河往后闪身,“我怕疼!” “我轻点。” “不行不行!”姜河急了,脱口:“你什么时候轻过?” 这句略带埋怨的话和她皱着眉头的样子,让滕彧一下子想到他们恋爱时的情节,他定住,一种酸涩感涌上心头,收了手臂,回身把硬盘拔给她。 姜河发誓,再也不轻举妄动,来顶套找他。 一周后。 姜河爷爷在家里客厅沙发上端坐,右边坐着姜河,左边坐着姜山。对面是摄像机、反光板、话筒和主持人。之所以把姜山喊来,姜河存了私心,毕竟颜值高,可以适当增加流量。 温馨古朴的场景里,爷爷深情讲述着昆仑大酒店的历史。 通过镜头,爷爷告诉观众,昆仑大酒店的“昆仑”真的指的是昆仑山。 上世纪八十年代,昆仑大酒店改制前叫登海宾馆,为响应国家共同富裕政策“两个大局” “两个大局”:沿海先发展起来,从而带动内地更好发展,这是一个事关大局的问题,内地要顾全这个大局;反过来,发展到一定的时候,又要求沿海拿出更多力量来帮助内地发展,这也是个大局。 号召,东部地区发展起来后,先富带后富,东部各省市须对口支援西部建设。作为纳税大户的国企也要以身作则。登海宾馆那时就被分配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昆仑山脚下的一个小镇。 如果奥林匹斯山是希腊众神居住的地方,那作为万山之祖的昆仑山就是中国神仙居住的地方。 因为那里,实在太美了。 “山脚下多是以放牧为生的村镇。对口小镇的居民淳朴好客,小镇的风景唯美治愈。可是那个年代,国家还没发展起来,经济基础薄弱,人们没功夫欣赏风景,大家想的就是尽快脱贫致富。经过几年援建,小镇的基础设施慢慢建立,有专门加工肉奶类产品的工厂,牧民有了保障房,经济也实现好转,后来的小镇并入城市,开启现代城市化进程。一直到现在,昆仑大酒店每年都会购买大量来自新疆的牛羊肉奶等产品。虽然离昆仑山远了,但是对口帮扶的昆仑精神却继承下来……” 第38章 姜河把新闻通稿整理好,又审了几遍爷爷的录制视频,告诉主持人说没问题,就这么播吧! 主持人犯愁:“不行,我回去再剪辑下,老爷子废话有点多,您先安抚安抚。” 姜河扶额,看向爷爷,他正掩面哭泣,死去的记忆活过来,激情燃烧的年代让他热血沸腾:“……再苦再累,只要有人在,就会有办法,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得奉献对不对?所以我说,今天你们记者同志能来,这就是一个奉献的态度,不白来……” 在市电视台各大频道报道了昆仑大酒店的历史沿革、经营特色,以及下一代继承人亲自下场宣传本土菜之后,当地掀起轰动。 滕彧拍的那些宣传照片派上大用场,在酒店官网、网络平台亮相后,好评如潮。 节目的最后,姜河那张干净明媚的脸漾着笑容,手托菜篮子说出经典台词:“这个夏天,昆仑大酒店带你奔赴山海,无论你何时来,都能在昆仑吃到正宗本土菜!” 当然宣传归宣传,大众反响是一方面,圈子里说闲话的也不在少数。 姜河本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这次出场,被圈里人解读为姜家可能真没钱了,闺女都下场救急,没法当结婚员了! 所以胡志远一点都不惊讶,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女企业家有的是,女领导也不少,但风评有待商榷,就算成为业界翘楚,最后还是会被人多问一嘴:她婚恋情况咋样?有人要吗? 这天,滕彧在帆船基地陪小包总,叫了几个朋友,挑了架比赛级大帆船。 途至海中央,巨大半圆形黑色球帆升起后,风力直接具像化,大自然带来的震撼让人忍不住欢呼。 帆船运动里,升球帆相当于给汽车深踩油门,充满速度与激情。 风平浪静后,滕彧坐在船舷,将最新发布的昆仑大酒店宣传片转给一旁的小包总,说:“这是做本土菜最好的酒店,也许包董事长想找的家乡味就在这里。” 小包总看到姜河出场,再无心听他说话,只问:“哇,这女孩你认识吗?” 滕彧看了眼,说认识,我同学,酒店未来的继承人,最近致力于推本土菜。 小包总喜出望外:“唔蛮漂亮的!昆仑大酒店,奔赴山海,很会宣传嘛!可否介绍我认识?” 滕彧对他笑:“当然,但你只可以打昆仑大酒店的主意。” 小包总疑惑瞧他,瞬间明白意思,摇头说:“可这是你对家,竞争关系。你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竞争对手,你爹地知道后会不会生气?” 帆船已近岸,滕彧起身,拉扯缭绳,调整方向。 小包总能瞥见他掩饰不住的笑容,却听他为自己辩护:“为了包董能吃上这口家乡味,值了。” 小包总戳穿他:“我看你是想证明自己对人家还有用吧?” 滕彧不置可否,坦诚道:“只要是她要,我总能给的更多。” 小包总摇头:“你这么苦情,人家可不一定领情哦!” “那是她的事。” 而爱她,是我的事。 第33章 后生可畏 关于昆仑大酒店坚守传统风味的新闻铺天盖地,成为这个暑期最亮眼的登海文化标识。 酒店前厅,副经理钟晓美在协助许静雅卖了几箱辉煌大樱桃后,又指挥员工摆放装饰品,整个前厅被布置成田园风格,中间放山水造景,稻谷小麦山野花围绕其中,虽是田园,但并不土,反而有种归园田居的意境美。 这是姜河的主意。本土化布置。 只是,她还说不了算。 这不,胡志远要求保留山水造景,把其他全换成深浅紫色的蝴蝶兰和绣球。 他的说法是,人家包董事长什么世面没见过,要奢华才能镇得住场,紫色代表奢华! 钟晓美心里咒骂:可紫色和绿色一搭,土得掉渣! 倒腾半天,终于把前厅布置得合胡志远心意,钟晓美走到前台,斜靠上柜台,摊开胳膊,对姜河做了个“没辙”的手势。 姜河点点头,表示听从胡总安排。 和很多喜欢追星的女孩一样,李晴被姜山的颜值硬控,宣传视频被翻到起球,姜山偶尔过来,她羞涩低头。 钟晓美提醒她:“姜经理心有所属,你值得更好的。” 李晴腼腆一笑:“他可以做我漫画里的男主,清冷忠犬,我就照着他画。” 钟晓美:“你上个月不是还照着哪个男明星画吗?” 李晴:“我隔段时间就要换的。” 忽然听见“哗啦”一声,众人看去,薛超把刚才摆好的装满蝴蝶兰绣球的玻璃大花瓶给弄倒了,玻璃碎一地,花也乱一团。 钟晓美扶额:“这下完蛋了!” 姜河忙过去看,检查薛超有没受伤,薛超摇头,担心说:“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看花摆歪了,想调整下!不会让我赔吧?” 姜河说:“你人没事就行。” 钟晓美对讲机叫来保洁阿姨处理,工程部派人拉上隔离带。 姜河拉住钟晓美说:“钟姐,包董事长明天就来了,换花来不及,麻烦联系花店,把刚才换掉的田园风布景再换回来。” 就在一周前。 印尼富商包董事长率领投资团队来登海签合同。市政府、统战部领导非常重视,合同签订后,登海这边又举办了隆重的欢庆仪式,主打一个故乡情深。为表谢意,接待部门还给老爷子专门找了做本土菜的厨师,就住在滕氏悦海国际酒店,可以说万事俱备,一切到位。 包老爷子理着大背头,头发花白,不怒自威,吃了几顿终于绷不住,委婉告诉接待领导,说想回老家那个村看看亲戚朋友。其实是想寻觅美食。 小包总见机行事,和爷爷提到,本地有个昆仑大酒店,前身是老国营的登海宾馆,听说那里本土菜做得好,要不去尝尝? 包老爷子精得很,直接问:“你这是看谁的关系?我真是不想折腾了,失望透顶。” 小包总卖惨:“唉,看来我这代人是吃不上您说的家乡味咯!” 老爷子这才同意再试一次。 小包总也精得很,心里算盘早已打好。若昆仑不好吃,那新闻报道出去,就是帮滕氏打压对手,若昆仑好吃,那就是送滕彧一个大人情,怎么着都划算,退一步讲,就算没捞到好处,还能见见让滕彧魂牵梦绕的姑娘,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把他魂都勾走了。 所以,此次昆仑之行,把动静搞大点不吃亏。 这天中午,包老爷子、小包总带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开到了昆仑大酒店的门口。 因接待团提前得到消息,昆仑这边极为重视,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像包老爷子这种早年闯荡南洋,成功建立商业帝国,世面人情都悟透的人物来一次着实不易,更别提自带曝光度。 进门的一刻,聚光灯“噼里啪啦”闪个不停,昆仑大酒店董事长姜守国以及两位副总、女儿姜河在此恭候,握手的瞬间,当地媒体的通稿便已有声有色了。 菜式都是姜守国亲自安排,胡志远更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恨不得把高级的山珍海味一股脑儿上个遍,姜守国拧不过他,本来都让他收敛点,可他还是暗自安排。 小包总识趣,将本土菜暑期新菜单奉上,包老爷子凝着眉象征性点了几样,结果尝到口中的时候,震惊了!说就是这个味道! 一连把菜单上所有菜品全点了。 豪华包间大门紧闭,姜河以为老爷子不满意,所以想每一样都尝尝,心里打鼓,不停问包间的领班里面情况如何? 领班出来告诉她,放心吧,包董吃得满意,还夸这口家乡味太正了,反而是那些鲍参翅肚一筷子都没夹! 姜河这才松口气,忙问包董吃什么最多? 领班回:虫子。 忽然,服务员出来,请姜河进去,说是包董点名要谢谢你。 姜河只当是快吃完了要说场面话表表态,没成想这包老爷子是发自肺腑地感谢她。 “小姜总,我听你父亲说了,这土菜做得非常地道,你这么年轻,还这么有情怀,把酒店餐饮本土赛道做成了,真是令人佩服啊!什么叫后生可畏?姜董,您有个出色的女儿!” 在座的各位趁势夸起来,姜守国脸上有光,更是诚意敬酒。 闪光灯聚焦此刻,姜河在晃眼的同时也看见胡志远脸上那极不自在的表情。 只听老爷子大声念诵:“昔日五毒聚首,今日滚油入口,妙哉!” 众人笑,他这是比喻,“五毒”其实指的是桌上那盘哈虫、蝎子、蜂蛹等的拼盘,用传统工艺烹制,辅之秘制酱料。 其他的土菜,老爷子也一一点评,说太对味了,问是哪位厨师做的? 姜河自知抓到机会,毫不避讳说:“让包董见笑了,其实咱这的厨师擅长做土菜,但无论做什么,都离不开秘制酱料,而您尝到的所有菜品的酱料,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就是有我们昆仑大酒店‘酱料之神’称号的金恩淑厨师。” 第39章 包老爷子频频点头,还问可否见见这位金女士,开玩笑说,我可能要把她撬走,跟我回印尼,工资绝对比你们昆仑高! 就在姜守国和胡志远脸都绿了的同时,姜河竟然满口答应,回道:“那我现在就把她请过来!” 简直无理取闹! 胡志远追出去,扯住姜河,低声威胁:“你怎么回事儿?金恩淑早辞职了,你要搞哪出?” 姜河笑得无辜:“哎呀!小姑父,是我疏忽了,没提前和您报告!但恩淑姐答应我的,就算不在酒店工作,她的调料继续供应酒店,咱付了钱的,而且她现在就在楼上客房。” “姜河!”胡志远提高声调,环顾四周,缓了语气:“汪汪,你这不是给姑父添堵吗?这媒体都在这呢,明天新闻一报,你让员工怎么看我?” 姜河淡定自若,回:“是啊,媒体都在这呢,我都答应包董了,不叫恩淑姐来,面子过不去啊!” 这一瞬,胡志远突然觉得这个亲侄女很可怕,她坦荡的笑里藏着刀,温柔的长相蕴着戾气。 可也只是那一瞬,胡志远归结于自己内心的恐惧。 只听她委婉说:“小姑父您放心,当时恩淑姐是主动离职,而她回来也是主动回来,如今钱不好赚,我想我们得给员工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再说了,这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做贼心虚。 胡志远霎时明白,浑身打激灵,赶紧恢复笑脸:“啊,是啊!咳,你看我,想多了,你说的对,金恩淑对咱有用,既然她回来,咱也接受不是?” 姜河用力点头,非常诚恳的样子。 本来就是以“本土菜顾问”的名号聘金恩淑,让她继续供应酱料,只是不用来上班而已,这样既能保证本土菜质量和特色,又能让金恩淑等待回来的时机,这条线直接走的餐饮经理许静雅。昆仑大酒店重要部门的经理都有权限和备用资金来拓展业务。 姜河本打算等餐饮部销售额涨到一定程度再去和父亲谈,但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后来,金恩淑和包老爷子握手的照片被打印出来,挂在员工荣誉墙,以示激励。 金恩淑就这样光荣回归了,她站在后厨门口,对正在忙碌的厨师长尹善祖轻轻喊了声:“喂,老尹,是我呀,我回了……” 话没说完,眼泪就流出来。 尹善祖听到声音有点懵,缓缓回身,见金恩淑站那又是哭又是笑,自己也咧开嘴,揉揉眼睛,故意说:“这烟熏得我眼睛酸……咳,我这正忙呢,你说你,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话落,厨房部响起掌声,尹善祖回头,大家都在鼓掌,又是哭又是笑。 昆仑大酒店这一翻身仗打得漂亮,除了带动游客消费,政府那边也非常满意,就在包老爷子一行人准备回程时,接待团领导特意安排昆仑这边准备十箱老爷子钦点的偏口鱼送给老家亲朋。 偏口鱼有大有小,大小相差很大,当地人把大的叫大牙偏,小的才叫偏口。这事先被胡志远接下,他私以为,领导还是保守了,小偏口哪能拿得出手?于是指派许静雅去最好的水产市场进货大牙偏。 等货齐,接待人员过来检查发现,里面不是小偏口鱼,而是每只足有七八斤重的大牙偏!便要求退货,让许静雅重新准备。 “这不好办啊,量这么大,又要这么急,水产市场这个点已经关门了,上哪去买?”许静雅发愁,气胡志远私自做决定,但她不好发作,忍下这口气,眼睛红了,忙翻手机去搜索之前的供货商。 姜山也过来帮忙,前厅本就事情多,加上暑期已至,每天都忙到两眼发黑,可看见许静雅着急上火,他心里更是不忍,此时此刻,骂谁都没用,关键是解决问题。 电话打了一圈,姜山忽问:“我姐知道这事儿吗?” 许静雅:“不知道。姜河忙,别烦她。” 姜山生气:“他这是故意的,怎么不去让张茂进货?是看你和我姐走得近吧?小肚鸡肠。” 束手无策之时,突然,餐饮部的一个主管急匆匆跑来,兴高采烈说:“许经理,十箱偏口鱼已经在门外待命!” 什么?! 许静雅和姜山跟着跑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姜河正指挥工人卸货,白泡沫塑料箱摆了一地,员工一一打开,在检验品质如何。 “静雅姐,姜山,你们来啦!” 姜河气喘吁吁,叉腰对他们笑:“放心吧,新鲜的,绝对高品质!” “你从哪儿弄的?去渔民家了吗?”许静雅惊叹,欣喜万分。 “我交了个朋友,开水产公司的,货多又好,还走了个友情价!”姜河指了指厢式货车上的logo——何氏水产。 许静雅还是不明白,问姜河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姜河没说具体,只大概描述了事情经过。说那天吃饭的时候,小包总特意留了她联系方式,在订货前就和她透露风声,说老家亲戚喜欢吃小偏口,千万别弄错了。所以自己一直关注这个事,原以为胡志远安排许静雅来做是对她比较放心,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原来如此,许静雅终于平静下来。 姜山笑问:“姐,那位小包总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姜河苦笑:“怎么可能?太不现实了。” 姜山也苦笑:“那是因为你太现实了。” 等忙完,接待团负责人也验完货品,满意离去后,大家才终得喘息。 姜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休息。 夜已深,她不想再动任何脑子。 刷完朋友圈忽然发现,有个好友申请。 她有点不敢相信,竟是滕彧!名字就是原名,头像是他贴脸笑的大头照,皮贴肉的骨相,清晰到能看清侧脸颊的小痣,这人真的是硬帅,敢这么展示素颜,得亏底子好。 姜河有点小兴奋,可又有点小气愤,当年拉黑自己的是他,现在过来加好友的也是他,这人意志不坚定。 哼!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脑子转不动了。 加上加上!同意通过! 通过了。 不用打招呼吧?姜河想退出去,那边却急急发过来一句:“你真不地道!” 外加一个表情,卡通人物卷手叉腰很生气的样子。 姜河回:“怎么了啊?” 那边一直输入,姜河等了半天,没半个字! 她眼睛快睁不开,发了个晚安的表情,退出去,顺便把手机也关了,呼呼大睡。 滕彧打了一大段话,见她这个晚安表情,稍有安慰,于是撤回,拍拍她头像,结果显示:“你拍了拍‘汪汪’是别人的女朋友”。 什么?气人! 想着她睡了,这次先放过。虽然被姜河通过好友的这几分钟,自己嘴角就没下来过。 但也理智地回复朋友一条微信,对方的微信名是“山不在高”。 “小包总这事我先记下,等秋后算账。” 山不在高:“不是,哥啊,我姐都说了,人家没那个意思,太不现实了!” 滕彧:“没意思还给联系方式,过分了。” 山不在高:“那你亲自去问她吧,我要睡了哥,累死了,再聊得加钱!” 滕彧见好就收,放下手机,要去洗澡。 又转过身来,兴冲冲把微信名字改为“仔仔”,又将新加的那位好友“汪汪”置顶。 第34章 你想过另一种人生吗? 姜山给滕彧当“奸细”这个事,他最开始是拒绝的。 总觉得有点别扭,毕竟滕彧和姜河当年闹掰的主要原因是姜守国棒打鸳鸯,自己作为亲弟弟,也该谨慎点。 那时的昆仑大酒店经营不善,利润下滑,更可气的是,滕德仁把酒店几个手握大量资源的经理全给撬走了,美其名曰以后是一家人在哪干都行,但姜守国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何况滕氏那几年拼了命开发房地产,和政府拿地建房,在省内各大城市开分店,这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手下人得力才是关键。 滕德仁把工商联主席职位弄到手后,又开始介入当地餐饮协会,制定行业标准,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很难说不是蓄谋已久。姜守国联想到自己闺女,以及那个和他老爸像极了的次子滕彧,还有当年轰动一时的柳家弘达海港兼并案,只觉背后冒汗,人心险恶。 但这“奸细”不是白干的。 姜山虽然心高气傲,但贪玩。热衷看各种比赛,尤其一些热门的国内外足球、篮球、网球赛,有了滕彧,很多门票就不愁了,他混的圈子更广,这些都是小事。 虽然滕彧和他姐是分手了,但自己与滕彧并未完全断了联系,偶尔也会被滕彧约出来试试赛车,打打高尔夫。男孩子间的情谊其实很简单,甚至有时候是稚气未脱的,有得玩有得聊,不差钱不合伙,其实没那么多顾虑。 而且姜山从心里觉得,滕彧这个人不像外界传言,纨绔一个,反而非常有头脑,知道如何处理各种关系,如何赚钱,只不过他太专注于帆船运动,而这种事情在父辈眼里就是不务正业。 第40章 所以,当姜守国和亲戚们说姜河要回来接班时,姜山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滕彧。他那时抱着解恨的情绪,想着滕彧怀恨在心,肯定找机会来添堵。滕彧也表态,说“不会让她好过”。虽然姜山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滕彧多会玩啊,别在这事上玩脱了,到时候把自己供出去,那真成姜家罪人了。 可越来越奇怪的是,姜山发现滕彧不是真的要添堵,而是旧情复燃。他姐去相亲、去悦海酒店、去参加培训班、接待小包总,拜他所赐,滕彧第一时间知道消息,亲没相成、在悦海吃撑了回来、签了土特产订单、撬了悦海的印尼客人。 这是他给自己添堵吧?! 昆仑大酒店这次名利双收,姜河在管理层和员工心中的排名提升不少。姜河爷爷更是在总经理办公会上表扬孙女,并让姜守国和一众管理人员从“德能勤绩廉”的角度进行自我反省,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起色,为什么会落于人后,为什么…… 为什么会让一小丫头片子“扭转乾坤”,把酒店搞得乌烟瘴气?胡志远恨得牙痒痒。 他还是小瞧了这丫头。原以为她回来只不过做做样子,然后和其他有钱家女子一样,买买名牌相相亲,做点女孩子该做的事,没成想主意打到他的头上了!那就别怪他胡副总以后故意刁难,怎么着也得让她长长记性,让她知道有些人是碰不得的。 可天公不作美,刁难的法子还没想出来,胡志远就在七月初召开的政务会上捅了大篓子。 开会的第一天,有人吐槽茶杯不干净,服务员给领导倒水时分神,热水溅到领导手背,烫得领导惨叫一声! 开会第二天,会议横幅从背景板上掉下来,当时在录像,没办法只得把刚才议题剪掉,重新录。 开会第三天,集体看录像,播放反腐倡廉纪录片,结果镜头一切,红色纪录片转为黄色纪录片,众人哗然,后查到是工程部负责放映的员工操作失误导致。 这下姜守国彻底怒了,姜爷爷也气得够呛。因此次政务会总负责人是胡志远,所以理应他受处罚,可胡志远死不认账,反咬底下各经理主管,说他们办事不力,他又能怎样? 遇事才知管理上有大漏洞。这直接导致已经打响的昆仑大酒店的好名声被削掉大半,而且失掉了以后政务会的大订单,胡志远在酒店领导层的地位岌岌可危。 听姜山说,胡志远跪在爷爷跟前爆哭,大声忏悔,声泪俱下,并且转移话题,诉说着这些年为姜家当牛做马,净做给大哥擦屁股的事儿,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在操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有多少冤屈,谁能体谅?请老爷子看在这个份上,原谅他这“傻儿子”吧! 终究是老人家心放得宽,加上姜守国孝顺他爹,便没对胡志远严惩,只是开除了工程部那个员工,并在开大会时稍微警示教育下,胡志远还是胡副总。 姜河对这个处理早有预判,爷爷和父亲处理问题的一贯方式,就是丑事“压下去”。 但她有一点不理解,就是为什么父亲明知道胡志远是个庸才,却还是不敢动他?如果这是为了家族大义,为了爷爷的面子,那纯粹就是愚孝。 这天晚上,姜河难以压抑心中愤懑,拉开书房的门,和姜守国理论。 她确定自己脑子不够清醒,所以情急之下说出了那句话:“小姑父明明做了对不起姑姑的事,我们为什么要原谅他,还给他机会?” 姜守国却不在乎:“不要说没根没据的话。” “爸!”姜河眼圈红了:“你都知道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要纵容一个犯了错的人?你和爷爷如此独断,你们对得起姑姑吗?这样下去,酒店里那些有能力的人迟早都会离开!” 丛文芳听见俩人在吵,一股脑儿把中药喝下,最近体虚,找大夫开了方子,药苦,她眉头一皱,心里也苦,忍着这份苦楚冲进来对姜河说:“汪汪,别和你爸犟嘴,你爸都是为了酒店,为了你。” “我说,我偏要说!我觉得憋屈!”姜河眼泪在眼眶打转:“我以为你给我那笔钱,是相信我,我想我也要做出个样子给你看,可现在我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姜守国还是第一次见女儿情绪失控,心中大不悦:“你是不是又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这句话,让姜河猛然回到十多年前自己持刀的那个晚上,她早该明白,从那晚起,她在父母眼里,就不是正常人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袭来。 姜守国咳嗽几声:“你不要觉得酒店是我一个人的!它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我们整个家族的,大家要齐心协力把它做好!什么叫家族企业,在亲情面前,一切都靠后!” “……亲情?”姜河泄了劲,有气无力,“亲情是什么……” 姜守国给妻子使个眼色,丛文芳把女儿带出去。 在姜河眼里,母亲是个合格的妻子,对丈夫言听计从,她很少看见父母有争吵,母亲也从来都是站在父亲的角度看待事情,所以,姜河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怎么发表意见,家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打二怎么可能赢? 父母对她的期望总是挂在嘴上,她也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期望,那是一座大山,压下她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梦想,想追求的爱,想成为的人。 “你别生你爸的气,你爸也难。”丛文芳低眉,对女儿说:“汪汪,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们的希望。” “妈,你别说了。”姜河平静打断,为了不让父母怀疑她有心理病,缓口气说:“我确实冲动了,我只是不明白爸爸的处理方式。” 丛文芳没有注意到女儿眼里的空洞,这么多年,她总是听话的、乖顺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冲动之举,毕竟高中那次意外,让她忏悔了好久。 于是摆出道理说:“亲情在家族企业管理中太重要了,大家懂得知恩图报,领导层在决策时也不需要讨论来讨论去,甚至你爸一个人就能拍板。那些外聘的高管只图自己利益,完全不把企业放心上,背地里侵吞公司钱财,这种事太多了,所以就算胡志远犯了天大的错误,你爸也不会怎么着他,他是自己人。” “那他睡顾客的事怎么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姑姑的感受?” 丛文芳严肃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不许再提了。无论谁告诉你,或是从哪听说,都装作不相信。因为胡志远服务的那个客人,对我们酒店很重要。” 那天晚上,姜河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眼就能听见嘈杂的声音,就像被戴了紧箍咒,摘也摘不下去,停也停不下来,只能老老实实走取经的那条路,别无他法。 也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到,所谓亲情,是多么让人心死的一件事。 第二天是周末,也是宋乐琪的生日。 姜河开车去蛋糕店取了生日蛋糕,又来到约定的西餐馆。 宋乐琪先到,挑了个靠窗位置,坐那看风景。 “乐琪。”姜河过来,把生日蛋糕放一边,见宋乐琪转过头,眼睛微肿。 “怎么了?”姜河指了指自己眼睛,示意。 宋乐琪笑得疲惫:“昨晚一宿没睡。” 姜河也是,家里的事让她心烦,堵得慌,她本想今天大吐苦水,可隐隐觉得,乐琪的事更糟。 “发生什么事了?”姜河问。 宋乐琪眼神无助,问:“汪汪,我是不是一个好女孩?” 姜河看着她,没回答。 宋乐琪:“汪汪,你想过另一种人生吗?” “什么人生呢?” “没有道德感,或者道德感不强的人生,说白了,就是当个坏女人,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坏,说脏话、打架、淫乱……但却爽。” “乐琪……”姜河看着她,那心酸的样子让人心疼,问:“是不是和学长吵架了?” 宋乐琪低头,摇头:“不是吵架,我和他分手了。” 这消息有点突然,上次见时还是在培训班,陈锦航和宋乐琪配合默契,姜河能察觉到他们偷偷眉目传情。 姜河坐过去,搂住她肩膀:“他欺负你了?” 乐琪再也忍不住,抱着姜河嚎啕。 等她终于平复,才说出缘由:“陈锦航劈腿,昨晚被我捉奸在床。” 第35章 高阶玩家 学校的两套房子下来后,为掩人耳目,陈锦航提出先分开住,各住各家,时机成熟再住一起,然后租出一套。 宋乐琪心里虽然不大同意,但也没说什么,反正陈锦航偶尔也会过来,两人还像往常一样一起吃饭看电影。 她惊喜地发现陈锦航最近一个月来容光焕发,常去健身房,吃饭也戒掉碳水,以为他有了房子,对未来生活充满向往,如此一来,两人的婚姻大事也该提上日程。 宋乐琪从来对陈锦航就有滤镜,总觉得若不是他在学术上带着自己,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成绩。她总是不自觉卑微,她觉得他只不过比较禁欲而已,两人的磨合期长而已,所以从未想过他会劈腿。 第41章 床上那位妇人波浪卷发,风姿绰约,薄毯只盖了下半身,赤裸裸的挑衅。 宋乐琪一时缓不过来,自尊心被撕得粉碎,视线落在满地散乱的衣物上,亮的亮闪的闪,像撒了一地钱。 女人只是朝乐琪笑了笑,点根烟抽。 陈锦航不仅没有任何负罪感,反而如释重负对乐琪说:“总会有这一天,我其实也在考虑如何向你坦白,你也看见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你不爱我了,可以直接和我说,为什么非要用这么方式羞辱我?”宋乐琪坐在客厅,握着水杯的手发抖,眼睛里的火化成泪水淌下来。 “对不起,我的错。”他道歉,“但我想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没有性的冲动。我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直到遇见她。”他扭头往卧室看了眼,“她教会了我,如何享受爱,身体和思想的契合,所以只有思想不行,身体的……” “哗啦”—— 宋乐琪将杯中水泼到他道貌岸然的脸上,水柱从他光洁的脸顺流而下,他紧闭双眼,再用手抹去。 “借口!全是借口!你自己不行不要拿我说事!你对我没有性冲动,那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聊天,探讨,包括……”宋乐琪压了压自己的喉咙,使其听起来不那么哽咽:“包括亲密的时候……我那么努力爱你……你看不上我可以早说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可能我的生活太平淡了,需要点刺激吧!我们太像了,乐琪,我现在明白,性欲是需要反差感的。” “我不信我不信!” 宋乐琪起身,扑过去抓起陈锦航衣领,凭着对他的了解,使劲摇着他,大声质问:“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这么对我!给我个理由!” 陈锦航笑,笑着笑着仰起头,眼睛红了,说了句只有宋乐琪能听懂的话:“有些东西不走捷径,是你我这个阶层的人一辈子都够不到的。” 呵!宋乐琪在那一刻突然明白,有些人性欲的激发无关乎相貌和身姿,而是赤裸裸的权力诱惑。 听完宋乐琪的讲述,姜河觉得,身上的那座大山更重了,家庭责任、道德大义、社会期望,这些虚无缥缈却又切实存在的东西就像“穿心咒”一样禁锢着她们的身体,哪怕有一点逾矩,都会被刺伤,被分裂。 遵从规则的人容易受伤,而伤他们的往往不是那些破坏者,恰恰是规则自身。规则欺骗了老实人。 姜河没办法一时半会把乐琪劝好,这是她喜欢了近十年的男人,她第一个恋人,付出的感情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所以只能抱着她,借给她肩膀,让她哭个痛快。 缓了一阵,姜河对乐琪说,今天你生日,从现在开始就是新生,往前看,把烦恼都抛掉,做你想做的事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这话让乐琪又哭了,哭完笑,不忘拿自己开涮:“还好我和陈锦航没有资产纠纷,不然官司得打到明年!” 姜河也笑,给她切蛋糕,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姜河定睛一看,是视频通话,微信名是“蝻蝻”。 她有点惊讶,嘴角忍不住扬起,接听,和对方打招呼:“林嘉楠!” “汪汪宝贝!”林嘉楠一头偏分短发染成暗夜紫,丝绸质地的廓形西服让她看起来妥妥的霸道女总裁,“嘿!想我了没?” 视频里一阵哄笑,该是还有其他人在场。 “你在哪儿?回登海了吗?”姜河问,招呼乐琪坐过来,一起视频。 乐琪眼睛太肿,直摇头,没挪地。 林嘉楠:“我回来啦!超跑俱乐部party,私高25周年校庆,全赶到一起了,没我怎么行!怎么样,听说你最近风生水起啊?奔赴山海,吃本土菜对不对?我词都会背了!乐琪呢?不,我们宋教授呢?今天可是她生日,你们肯定在一起,还不快出来!” 姜河玩笑说:“她现在太过美艳,怕闪着你,你听听声音吧!” 还没等林嘉楠回话,傅明瀚急急把脑袋挤进镜头:“我看看我看看,有多美艳?” 宋乐琪不理会,在手机边和林嘉楠打招呼。 林嘉楠也不客气,直接说:“给你俩两条路选,第一,你们在那别动,我率大部人马赶过去给乐琪庆生;第二,你俩赶紧过来,我等在此恭候,咱一起给她庆生!” 林嘉楠还是那副假小子样,从不吝啬热情。 姜河问:“你的大部队还有谁呀?” “给你看看哈!”林嘉楠把镜头翻转过去。 该是某个别墅的一间老大的客厅,灯红酒绿,姜河能一眼看见外形出挑的滕彧、傅明瀚,以及抱着美女唱歌的班长侯光耀,当然,还有总是衣着华丽的柳娉婷,总是懒洋洋躺那的庄慧子,以及总是保持淑女端坐的唐一诺。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都很陌生,男男女女,无一例外地光鲜,像复刻出来似的,分不清谁是谁。 这些老同学倒还热情,甭管真假,毕竟是看林嘉楠的面子。 林嘉楠是谁?——是所有人的好朋友。 你可能会奇怪,真有这样的人吗? 真有这样的人。 林嘉楠是名副其实的“股份女王”。她是外省人,不是本地人,家里开高档连锁商场,因生意关系,高三下学期在私高借读过一阵,父母就她一个女儿,且家庭和谐,无重男轻女思想,把家业全部留给她,附带泛滥的亲情。 所以在姜河眼中,林嘉楠就像是高维度生物,从来不用思考人间俗事。她物质和精神高度富有,总是给予别人帮助,虽然这种帮助在外人看来往往都很夸张。 上学时,她就在书包上挂块牌子,写着:“找我要卫生巾”!后来她这块牌子还真帮好多姐妹解困,毕竟青春期的月事没几次按点来。 她会记得班里所有人的生日,赶上谁生日就给谁买蛋糕,有次有个男生不领情,说她多管闲事“圣母婊”,她也不生气,语重心长对那人说,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样侮辱女性,得多伤心,你以后也会有妻子,可能还会有女儿,当她们在外面被骂“圣母婊”时,你心里会好受吗? 还有一次,柳娉婷和庄慧子阴阳怪气说姜河其实喜欢滕彧,却钓着他,享受他的追求,欲擒故纵。 林嘉楠拍桌子站起,说大家都是女生,能不能不要为了个男人搞内斗,包容一点。先别说姜河本来就没钓着他,就算钓了那不也挺好吗?就要让他们体会下我们女的没那么好追! 所以姜河觉得,林嘉楠最大的优点和能力不是有钱自信,而是她总能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你的需求。因为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真的很难,而且冲突发生时,根本没时间站到别人的立场,只想在争吵中占据上风,然后哆哆嗦嗦生气,事后懊恼着在心里复盘。 可林嘉楠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也难怪她和所有人都处得来。当然,图她钱的也不在少数,反正她也不在乎做个散财童子。 成为股份女王的林嘉楠,不参与家族企业,只参与分成,所以她可以天马行空做自己想做的事。从来都是一头短发,喜欢唱跳,就去韩国做了两年练习生,后因吃不了苦回来了,又做工作室,投资电影,现在开了个文化娱乐公司,用来培养青春偶像,偶尔也会亲自下场参与电视剧电影短剧的制作,今天就是特意从片场飞过来。 姜河以为,宋乐琪没有心情去,但乐琪却拿出化妆包补妆,把眼睛画烟熏,说我想过另一种人生。 今天正赶上滕彧的超跑俱乐部年中party,那些拥有高档跑车的富二代们把自己的新宠拿出来亮亮相,特意包了个郊区度假别墅,带上能拿得出手的“伴侣”,放纵一下。 宋乐琪看着别墅周围围了两圈长得奇形怪状的超跑,叫不上名字,但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好多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在跑车前摆着pose,专业摄影师忙前忙后。 推门而入,喧噪的音乐声瞬间将人带入另一个世界,火星哥磁性的嗓音由远至近:“24 karat magic in the air……” party感十足。 大厅内形形色色的男女向姜河宋乐琪投出礼貌但好奇的目光。 大家都体面人,不要动不动把鄙视写在脸上,但这姐俩也太……随意了吧? 白衬衫牛仔裙帆布鞋是几个意思?高个子那个女的连妆都不化是闹哪套? 但应该来头不小。 因为林嘉楠已经不知从何处一路小跑过来,抱住这俩,就快喜极而泣! 姜河打趣她:“是你的风格,古早高级的funk味儿。” “你懂我!”林嘉楠已经脱了柔软的西服外套,只穿亮闪闪的吊带背心,配上牛仔裤高筒靴,像刚从热带雨林穿越过来的女战士。 “喔我真的好想你俩!哇唔乐琪,你变化好大,烟熏妆也太美了吧!”林嘉楠揉了下乐琪的头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带着她们往里走。 姜河跟着,抬眸间,掠过纸醉金迷的布景和光鲜亮丽的人群,看见了站在中央被人簇拥着的滕彧。 第42章 他手里晃着香槟,远远盯着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 但很快,他转身,身影淹没在潮流般涌动的男男女女里。 第36章 小城贵妇 超跑俱乐部每年会员费高达10万,一辆最新型的跑车带给年轻人的刺激不亚于别墅或者股份。它是动态的,听话的,完全由你支配,就像你豢养的一头兽,你可以根据自己需求去改造它,让它漂亮的制动卡钳和镁合金轮毂为你而嘶吼。 姜河随着林嘉楠走进室内,目之所及尽是名牌,就像逛奢侈品店。但因早年跟着父亲也见过些世面,虽然那时还算低调,但里面一些道道是知道一二的。 林嘉楠招呼老同学们过来,说叙叙旧。 但大家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林嘉楠身上,她总能风趣讲出自己的经历和见闻,让人捧腹。 屋里冷气开得大,庄慧子套件时下流行的巴恩风外套,柳娉婷吐槽她像搬砖的。庄慧子耸肩说,我可不像你只认高定,我就跟着时尚走,流行什么穿什么,更新频率快,谁想穿着一两年前的高定裙子参加party 啊! 林嘉楠点头,说现在穿的越像搬砖的越潮。 庄慧子的精力从来不放在穿衣打扮上,虽然她也全身名牌,但买名牌只是一种手段,可以省下挑选的时间去做的别的事,不至于像柳娉婷一样,因男伴戴个二手百达翡丽就把人踹了。 如今,三线城市以下的高净值女性正成为奢侈品的主要消费群体。作为小城贵妇,她们年均奢侈品消费是一线城市的1.3倍。房产红利和家族产业为她们的下午茶与高定穿搭提供丰厚的财富基础。 除此之外,在家族财富的庇佑下,有钱人自然而然“惺惺相惜”聚在一起,奢侈活动的消费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笔。 比如今天的这场超跑俱乐部年中趴。 又说到酒。不少会员带了好酒,唐一诺虽不是会员,但看林嘉楠的面子过来,也带了酒,受其父影响热衷于陈年茅台。剩下的无一例外带的洋酒,荷兰的优质伏特加,苏格兰威士忌,朗姆酒,龙舌兰,颇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宋乐琪随便从摆架上拎出一瓶开过的红酒仔细看,问姜河这是好酒吗? 姜河接过,旋转看了看,告诉她这是帕图斯,产自法国波尔多,天然的橡木塞,你看塞子上还标注名字和年份呢,2000年的大概四五万左右。 “这么贵啊,那算了。”宋乐琪放回去。 “你想喝啊?”姜河问。 宋乐琪看看隔壁房间拼酒起哄的一帮男女,桌上的冰桶装着啤酒,说我还是适合啤酒。 她没有叫姜河,只自己过去,生硬融入其中。好在拼酒的几人也喝得半醉,脑子发锈,没一会儿,乐琪便理清其中套路,加上运气爆棚,自己一杯酒都没尝到,倒成了酒桌焦点。 姜河心中感叹,有些女孩只是不喜欢过多开发自己而已,其实她们的天赋强得惊人。 她也下意识去寻滕彧,却看见另一桌玩得正嗨的傅明瀚,一群美女围着他玩狼人杀,娇嗔不断,还有两个抚媚的撕漫男。 可能是输了,只见傅明瀚从包里掏出一沓子崭新百元钞,随手往上一扔,红粉钞票天女散花,纷纷扬扬,众人逗乐似的疯抢,抢到后又塞给路过的服务员。 恰此时,一直嗨唱的侯光耀过来打招呼,揽着刚才陪唱女子的纤腰,说太吵了,他去楼上清静清静。 姜河奇怪,问林嘉楠,这不是他老婆吧?林嘉楠说他老婆玩得比他花,拍她肩膀,说算了,别人家的事。 姜河再一次看向乐琪那边,不禁疑惑,难道乐琪想过的是这样的人生?没有道德圈禁的人生? 大家该唱唱该跳跳,不一会儿,林嘉楠订的豪华生日蛋糕到了。 姜河这才瞥见滕彧从二楼不紧不慢地溜达下来,头发有点乱,倦容明显,双手插兜,紧随其后的是一浑身豹纹的男子和两个长腿美女。 姜河突然意识到,刚才侯光耀就是从这个楼梯上去的! 所以滕彧也玩得这么花? 是不是有钱了道德感就自然弱化了?就一定要寻求刺激、消费情色?金钱并没有增益这些人爱人的能力,反而为其释放天性打下了基础。 她忽然疑惑,是爱情重要还是自由重要?抑或都不重要,钱最重要? 滕彧已经走下来,目光掠过姜河,面无表情,也许是发泄后的倦懒? 是啊,不要妄想男人会为你守身如玉,他们受不了自己的空窗期。毕竟,姜河体会过那种感觉,他精力那么旺盛,不是游游泳、跑跑步就能消耗掉的。 天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多?姜河竟然感到心底一阵酸疼,她转脸不看他,心里骂自己不争气,那股莫名的欲望让她止不住回忆曾和他在一起的快乐。 宋乐琪吹蜡烛、切蛋糕一气呵成,又喝了很多酒,再和漂亮小哥哥谈笑风生。 傅明瀚偷偷问姜河,她咋了,过个生日至于这么嗨? 姜河只说,没事,工作压力大。 傅明瀚不信,过去揪开那些小哥哥,自己往前凑,故意和她拼酒。 宋乐琪哪是他的对手,酒桌情场都游刃有余的老手,糊弄起人来不要太丝滑。 没一会儿,宋乐琪就东倒西歪被傅明瀚搀扶出去。 姜河着急,刚起身,却被人拉回,一下子陷进柔软沙发里。 昏黄灯光映出滕彧的脸,她的手还被他拉着,她能感觉他拇指在她手心轻微摩挲了下。 自他从楼上下来,姜河一句话都没说,就连林嘉楠故意扯话题,她也不搭理滕彧。 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这股子气来得莫名其妙。 现在,滕彧对姜河轻轻摇头,低声说:“放心,出不了事,傅明瀚有分寸。” “倒是你,”他盯她眼睛:“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河抽出手,手心有汗,低头擦了擦,说我没事。 滕彧不信,凑近,盯着她侧颜,周遭静下来,歪头猜测:“对人爱答不理,又不好好吃东西,眼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我没猜错的话,是不是被你爸数落了?” 他的声音温柔,姜河只觉耳朵痒,受不了这亲昵,没回答,挣脱开他的手,起身走人,鬼使神差的,也上了楼。 滕彧心里不好受,被她这样无视,总觉得前面的努力白费了。他仰着头,在沙发里陷了会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毅然追过去。 二楼房间多,有棋牌室和台球室,客厅里有人带着vr眼镜看电影,姜河漫无目的,见有个房间摆了书架,上面放着各种杂志,趁着没人便躲进去。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刚翻了两页杂志,就听隔壁有温软的吟声,看来墙不隔音,比酒店的还差。 姜河更加心烦,放回杂志,转身想走。 就在那一瞬,她看见门把手被慢慢压下去,门被轻推开。 滕彧还保持着开门姿势,怔了几秒,才进来,始终面向她,不疾不徐背着手把门关好、反锁。 “你干嘛,我要出去了。”姜河心虚迈开腿。 可滕彧壮硕的身子堵那,她不可能出得去。 他轻松扳住她肩膀,低下身,再一次寻她眼睛,他喜欢看着她眼睛说话,喜欢搅动那一汪池水,探寻那一圈圈涟漪下的隐秘。 “躲我?为什么?” 是在躲他吗?姜河不想回答。 她抚开他的手:“你身上香水味太重,熏死了。” 滕彧低头嗅嗅,确实交叠几种名牌香水味,忽然明白她嫌弃什么,眼里泛光:“你吃醋了。” 姜河愣住,眼神游移,嘟囔:“你怎么知道,我早饭确实吃的饺子。” “……”滕彧被气笑,只好自己招了,带点语重心长:“我毕竟是主理人,不能不照顾大家的情绪,好在那三个人牌技很烂,不然这麻将得打到明天了。” 原来如此,她差点以为,那一男两女将他生吞活剥了。 滕彧回到正题,说:“从你进来,我就在想一个问题。现在我想通了,汪汪,我们私下交往吧,不公开,或许过段时间,昆仑生意好了,你爸妈……” “不可能的。”姜河心里拉起警报,又莫名兴奋:“和生意好不好没关系。” 滕彧戳穿问:“姜河,承认还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姜河斩钉截铁:“我不喜欢你。我们不是四年前的人了,想法、口味都变了。” 滕彧并不上当,反而蹙着眉问她:“那你现在什么想法,喜欢什么口味?”他快速拉起她右手,贴上自己胸肌,“感觉到了吗?硬了很多,还有这……”他拉着她手去摸腰,依旧硬得有零有整。 姜河手腕动弹不得,呼吸打颤,这人疯了吧?在她道德边缘疯狂试探! “我知道你喜欢,所以这四年我都坚持不懈地练。”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喜欢运动。” “因为你喜欢爱运动的男人。” 第43章 “谁说的,我可没说过。” “你是没说过,但你私下看了多少本《运动·时尚·健康》杂志,别以为我不知道!” 滕彧缓了语气,但更像赌气:“我的目标就是登上这个杂志,让你看个够!所以你看见了没有?” 姜河哑然,真是拿他没办法:“幼稚!” “那你告诉我怎样才不幼稚?”滕彧委屈,松了劲。 姜河忙抽手,却还是被他一点一点地放开,从手腕、手心、虎口,再到指关,依次离开他的掌控,而他的眼睛也在她脸上流转,贪婪享受那一方净土。 他再也受不了心底的那份悸动,直接蛮横拥抱住她,将头抵进她颈窝。 “我们和好吧!” 滕彧瓮声,在她耳边央求:“就当是吵了很长时间的架,我认输了,我们和好吧……” 姜河以为自己会挣扎,可那份熟悉席卷而来,他身体独有的味道,肌肉的力道,声音拨动耳膜的频率,让她缴械投降。 “滕彧……”姜河抚上他的腰,他的直白总是让自己猝不及防。 滕彧微直起身,眉眼低着,问:“你都知道的,是不是?知道我故意气你,我胡编乱造的本事一直很差,你都知道的……” 她确实怀疑过,因为滕彧一直有怨气,真正放下的人是不会再起任何波澜,他一次次进攻,一次次接近,一次次言语挑衅,一次次欲言又止,她怎么不明白他心里的苦衷? 可他们分手,从来不是因为谁对谁错,而是因为两个势不两立的家庭。 恰此时,隔壁屋再次传来一缕绵长哼声。 姜河猛然清醒,推开他:“滕彧,别这样,我们不可能结婚,也做不了炮友!” 滕彧缓缓放下手臂,靠在门上,失望看着她,眼圈慢慢红了:“你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每次都要听你爸的?为了所谓的家庭责任,宁愿放弃我、远离我,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从来都不想着和我一起面对!你明明还喜欢我!你的眼睛不会骗人!你是受虐狂吗?这么折磨自己?” 姜河喉口泛苦,他竟然全说中了,但还是倔强回道:“对,我就是喜欢自虐!宁愿自虐也不能对不起父母!我承认还喜欢你,但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这下你满意了吧?” 滕彧心里炸开滚烫泉眼,浑身火热,再次蛮横揽过她来,调换位置,将她压在门上,木制门发出“咣当”一响! 姜河的背却感觉不到疼,因他手臂挡在后面。 彼此望进对方眼睛,滕彧缴获她的渴望,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欲。 他还记得怎么吻她。 很轻易就能让她张嘴。 亵渎她看重的责任。 第37章 你到底要干嘛? 情欲与情绪同等释放,杂糅着爱恋、怨怼,和想念。 在唇齿的较量中,姜河甚至记得他口的轮廓、舌的韧度、牙齿的排列,甚至旋转的角度。她骗不了自己,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呐喊:是他是他就是他! 她甚至不自觉地迎合,这让滕彧兴奋起来,两人贴的严丝合缝,他用恰到好处的僵硬取悦着她的身体,顽劣地挑逗她的那点欲拒还迎。 姜河被吻累,吻得头晕,额头抵肩,缓了会。 滕彧这次松了松,依旧搂着她,再次确认:“你是愿意的,和我在一起。” 她确实愿意。他的身体果然是最强悍的武器。 但她过不了自己的道德屏障。 姜河没回答,稳稳阵脚,拉了拉衣服褶皱,转身背对他去开门:“你过瘾了就好。” 这简直要把滕彧逼死! 他拉住她手臂:“姜河,还记得我们分手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姜河陡然顿住,刚压下去的门把手又被弹回来。 她回头,看着他,眼底除了不甘心,还藏着孤注一掷的挑衅。 两家闹掰后,姜河在滕彧的求婚现场给他难堪,可他并未放弃,而是追她到星城,那时她已经工作一阵了,他乖乖去她单位门口等她,跟着她赶地铁,去超市买东西,挤进出租屋,他说他要在星城找个工作先做着,可以去健身房当游泳教练。 姜河忍到不能再忍,骂他:“滕彧,你清醒点!你跟过来做什么,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父母知道自己宠爱的儿子现在是这个德行,肯定骂死我!我才不想背负这样的压力和你生活!你走吧你走吧,滚!” 滕彧觉得自高二那年春天认识她,两个人的感情真的就像水流一样,温柔和缓,顺其自然,却没想到未来有这样的闸门在等候,截断他所有的念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顺流而下,而自己困在原地,融进湖泊,蒸发成雨。 极度无望下,他带着怨气对她说:“姜河,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 他“滚”回家的一路,大雨也下了一路,眼泪干了擦,擦了干,一直到再也哭不出来。 而对于姜河来说,那也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痛彻心扉,她爆哭,坐在出租屋的小床上。 如今,自己回来了,站在他面前,那股趾高气昂的劲儿早已不在,再次回想这句话时,简直能把脸打肿。 “既然你回来了,”滕彧轻扬语调,换上浅淡笑容,痞子一般对她说:“可以不选我,但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谁敢动你?” 一楼的弧形阳台,窗户开着,傅明瀚和宋乐琪并排倚在窗边,听着外面鸟鸣,吹着熏风。 傅明瀚想起刚才的一幕,颇有春心荡漾的悸动。 宋乐琪在洗手间晕晕乎乎,说恶心,傅明瀚帮她催吐,她怕吐到洗脸盆不干净,转身要去马桶,就在这一刹,一口气上来,把秽物直接吐到傅明瀚的胸口。 真是要了命了! 傅明瀚哪受过这种待遇? 好在她没吃什么东西,基本都是灌的酒,也算自己活该,谁知道她酒量这么差? 宋乐琪吐出来好多了,扭开水龙头漱口洗脸,拿纸巾擦干后发现,傅明瀚这货已经把上衣给脱了,正叉着腰打电话。上身白花花,膀子胸脯腰腹,竟然被流畅分割成豆腐块,如一片沃土,该肥的肥,该瘦的瘦。 原以为,他穿什么衣服都有种撑不起来的感觉,身体肯定很骨感,却没想到这么有料。 “你干嘛脱衣服啊?”宋乐琪吼道。 傅明瀚懒得理她,挂了电话,走到卫生间门口关门。 “你干嘛关门啊?”宋乐琪继续吼,看见他转身一脸无奈。 “你到底要干嘛?我脑子还没晕呢!” “大姐,别喊了,再喊别人进来,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傅明瀚过来她身边说。 “你敢怎么着我?”她瞪大眼睛。 傅明瀚气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怎么着你?” 没等乐琪反应过来,傅明瀚已经行至跟前,一把抱她到洗漱台,现在两人可以平视对方了。 宋乐琪觉得他变成了庞然大物,再不是原来的萎靡样。 她双手捏紧他肩膀,指甲陷进肉里,推拒着,以为他又要亲自己。 却见他蹲下身去,单手握住她纤瘦脚踝,把帆布鞋给脱了。 乐琪这才发现,原来两只鞋子上有也秽物。 就在这时,服务员敲门,送来包装正新的睡衣和拖鞋,印着酒店logo,包场的这个地方属于某酒店的vip客房。 傅明瀚蹲下,为她套上拖鞋,抱她下来。 她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可能之前与他接吻过,乐琪发现,也不是很讨厌他的亲昵。 出了卫生间,傅明瀚带她来到这个没人的阳台,打开窗户透气。 宋乐琪今天把自己弄这么狼狈,有点反常,傅明瀚首先就猜到肯定是感情出了问题。 因他听圈里朋友提到过这个陈锦航,相貌堂堂温润如玉,是很多有钱姐姐的备选项。这话虽然只听个音,但懂得都懂,既然能传出来,定是有猫腻。 宋乐琪单纯,心眼实,易冲动,他不能直截了当和她提这个事,况且提了她也不信,他说的话在她那和屎差不多。 此时,宋乐琪正闭着眼,皱着眉,托着腮,杵在窗框,也不知道想什么。 傅明瀚伏在她旁边,笑了笑:“你说说你,喝酒不要命,工作压力这么大啊?” 宋乐琪睫毛压了压,依旧闭着眼。 傅明瀚把脸枕在胳膊上,从下往上,赏着她的脸,她眼睛附近的烟熏妆已经晕开,有种任性的可爱。高中时候,他带她吃汉堡王,那是她第一次吃汉堡,大口咀嚼的样子很滑稽。自己没忍住说,宋乐琪,你怎么连吃汉堡都这么可爱? 忽然,宋乐琪缓缓睁眼,垂了眸子说:“别想入非非了。” 傅明瀚不屑,虽然她说得对:“真拿自己当回事儿。”质问:“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陈锦航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宋乐琪被戳中痛处,捂住脸不说话,也不知哪股情绪上来,心里的酸楚化作眼泪,又哭了。 第44章 “到底怎么了?他跟别的女人……” “也许我也有错,他说我……太正经……没激情……”她依旧捂着脸,觉得这种眼泪非常不值钱,尤其在傅明瀚面前,她从来都是高傲的,可现在却哽咽着说出自己的丢人事! 傅明瀚瞬间气炸,眼里冒火,语无伦次:“他特么p的u可真a啊!都特么这时候了,还往你身上扣屎盆子!真特么欠揍!特么自己小白脸一个,还想着立牌坊!” 他声大,旁边路过的小哥哥往这边多看一眼,被他气愤骂回去:“看什么看,信不信揍你?” 那人翻个白眼走了。 宋乐琪扯扯他,很自然将手伸进他右裤兜,掏出一包纸巾来,她高中时知道他这习惯,因为有慢性鼻炎,所以常装着纸巾,但因迷信“以右为尊”,所以放右口袋里。 乐琪擦干泪,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了,说他小白脸,也不是没有证据吧?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明瀚稳稳心绪:“只听了个音,不好说,再说你也不信啊!气得我只想亲你。” 宋乐琪肿着眼,看着他,不说话。 傅明瀚默然抬起手,拇指肚在她烟熏眼眶附近轻轻擦了下,染上浓重颜色的脂粉,拇指和其他指头摩挲,感受细密颗粒的滑动。 “烟熏妆不适合你。”他看她眼睛,“你这样也报复不了他。” 宋乐琪再次将视线投向远方,郁郁葱葱的花园,有钱人住的地方,陈锦航攀了高枝,以后也会纸醉金迷吧! 她深深吸气、呼气,强打着笑说:“也许你不相信,我本来想今天放纵自己的,一夜情或者打架,总之要发泄!可我发现那样并不解渴,不能解决问题。我确实恨我自己太痴迷陈锦航,也怨他爱上别人,但即便那样,我也做不出出格的事情,只能慢慢消化,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的家庭、学业、性格、经历,这些东西塑造了现在的我,我只有静下来心,直面自己的困难,才能战胜它,度过这段时期。” 傅明瀚才不认同:“这么快就看淡了?我可没你好心,敢让我吃亏的人我非弄死他!” 缓了会,宋乐琪呆滞看着风景,忽然自言自语,声音很小:“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感觉?真的如网上说的,飘飘欲仙吗?” 傅明瀚大脑宕机三秒,突然“叮”一声,明白她说的意思。 他不自觉笑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笑容有多温柔,只是因她太过可爱。在他懒散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女人对他说这样的话,说得那样正义凛然,踌躇满志。 他还真的认真对待这个问题,思考着回答:“如果是第一次的话,可能会疼,男女都会,但只要忍一忍,忍一会就好,然后,会爱上那种感觉。” 宋乐琪盯着他的眼睛和嘴,他单手撑着头,余光扬在她脸上。 “不过……”傅明瀚直起身子,面对她:“我不会让你疼的,我知道怎么做最好。” 宋乐琪表情不可思议。 “怎么了,这是技术活。”傅明瀚解释:“你以为进去就得了?里面复杂得很!” 宋乐琪凝眉推他:“你简直异想天开!谁要和你发生关系?” 傅明瀚急了:“你不会以为我脏吧?说话脏、办事脏、上床脏,你觉得我脏透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没一点干净地方是不是?我告诉你,没人比我干净,我做措施,更不会酒后乱性!” “你有过太多前任。”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没几个前任?都是你情我愿,又没有金钱往来!” “那她们图你啥?” “图……”傅明瀚真是太容易被她噎着,“图快乐!” “你不以结婚为目的。” 傅明瀚挠挠头,觉得这不在自己思考范围内:“结婚是结婚,恋爱是恋爱,恋爱是为了享受快乐,结婚有什么快乐可言?” 对他确实不假。他结婚肯定是“奉旨结婚”,甚至都不用和对方认识。 “我们太熟了。”乐琪避开他坦白的目光:“别和我开这种玩笑,再有下一次,我真会和你绝交。” 一楼大厅里响起了舒缓的音乐声,她拿纸擦掉眼妆,转身走人。 傅明瀚挫败,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叫住她。 “乐琪!” 他几步上前挡住去路:“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为什么愿意和我谈这种事?” 宋乐琪抬头看他,第一次发现他直起身子来,很挺拔,竟然有种正气环绕,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就当我没说过吧,毕竟和你没关系。” 她想往前走,他偏不让,无赖一般扯住她胳膊,拉到身前,低头,饶是认真说:“怎么能没关系呢?既然你和他断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到底要干嘛?” “我喜欢你,想和你试试。” 傅明瀚咬着舌尖,稳住打颤的舌头。 第38章 身体的媚术 大客厅里站满了人,年轻的外国帅哥在唱《pink champagne》,柔缓的律动让人忍不住跟着扭动身体,歌词大胆,氛围旖旎。 林嘉楠从人群里抽身,见姜河滕彧正一前一后从二楼下来,他俩四年前谈恋爱的事她知道,本想滕彧求婚那天去捧场,但因事耽搁,后来就听说分手了,她判断应该是家长间的矛盾,毕竟滕彧这小子的追妻之路太艰辛,记得大学时表白姜河,不知被拒了多少次,好几次一起喝酒时,他硬生生把自己灌醉,然后躲进角落哭得一塌糊涂。 这人重感情,也太容易被感情所伤,他们这类人的通病。 林嘉楠大声喊滕彧过来,看他一脸扫兴,直接问:“你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啊?” 众人哄笑,毕竟当面调戏主理人也是俱乐部的优良传统。滕彧好脾气,不予理会,接过侍者的香槟,坐沙发自斟自饮。 正巧那边又过来宋乐琪和傅明瀚,林嘉楠也招呼过来,瞧着傅明瀚嘴角上翘:“你怎么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啊?” 傅明瀚笑笑,也不予理会,去沙发找滕彧。 音乐已经换成《body shots》,性感,快节奏,荷尔蒙在身体里摇摇晃晃。 林嘉楠拉姜河宋乐琪到一边,聊近况,问是否需要她帮忙,表示只要需要她林嘉楠出钱出力,她定万死不辞。 姜河笑她总是对人太好,让别人无法拒绝。嘉楠则说,我这样其实是自私,利用了你们的善良,我对你们好,让你们心生愧疚,等到未来有用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自然也能对我好,所以我不亏啊! 林嘉楠说她最近看上一校园题材的剧本,觉得拍出来肯定大赚,而且好多细节让她想起私高,于是提议:“要不待会我们一起回学校看看,正好赶上25周年校庆,大家去原产地叙叙旧?” “这个提议好,我组织下!”傅明瀚过来,把刚才拿去干洗的帆布鞋递给乐琪:“用我给你穿上吗?” 宋乐琪接过,淡淡说:“不用。” 这场景,姜河与林嘉楠面面相觑,嘉楠无所谓笑笑,拍拍姜河:“算了,别人家的事!” 说去就去,正好俱乐部这边的活动也进入尾声,叫上曾经老同学,七七八八大概十来号人,驱豪车给母校助兴。 学校即将迎来暑期,高考后学生少了许多,但因遇上校庆,随处可见鲜花标语以及各种打卡的标志牌。有好多游客,基本是各地校友,林嘉楠一众人到的时候,正赶上一企业家校友捐了栋实验楼,在礼堂举行感谢仪式。 众人看热闹般去瞧,好奇到底是哪个大冤种吃饱了撑的,因为私高不缺实验楼,估计是为了把自己名字镌刻在大楼墙面上。 唐一诺因新晋私高董事,对此略知一二,她在教育领域吃得开,更是通过私高这个平台扩展了人脉,也清楚自己不能走父亲从政那条路,所以未来能否赚到足够的养老钱,还得凭自己本事。 她远远看见驻足在礼堂门口始终不进来的滕彧,门口的强光依附在他俊挺的轮廓,整个人散发着魅力。 她承认自己喜欢他,这样惹眼又专情的男人,谁能不动心?但她又不是那种全身心的喜欢,就是我可以保留这份喜欢在心里,时机成熟也可以拿出来用,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因喜欢你而丧失掉自己,我不会首先向你坦白,我要的是你自觉向我靠拢。 典礼结束后,众人四散,礼堂门口,唐一诺引着两个人过来,介绍给大家。 定睛一看,男的姜河认识,陈锦航。女的是刚才仪式上的主角,那个捐楼的青年企业家。 唐一诺说,这是私高知名校友徐心女士和咱们陈锦航师兄,刚才的“心航楼”就是徐女士捐赠的!又介绍他们现在从事什么工作,社会影响如何如何。一诺惯会场面话,活络气氛最在行。 姜河注意到宋乐琪呼吸加重,攥紧拳头定在那,而陈锦航的脸色也不大自然。便明白怎么一回事了。看来陈锦航这是傍上大款了。 第45章 宋乐琪本能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但无奈人多嘴杂,羞耻心在名利场中是最后一块遮羞布,陈锦航不值得自己为他而扯下。 除此外,看出端倪的还有傅明瀚。 他心里冷然一哼,手插裤兜把脚下一空扁纸杯轻踢过去,废纸杯在陈锦航鞋尖停留,被他弯身拾起,默然放进旁边分类垃圾箱。 傅明瀚更加不屑。 也许是错觉,姜河觉得陈锦航的头始终昂着,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出淤泥而不染的傲气。如果他演仙侠剧,肯定是身穿白袍子,一头乌发,打个响指就能碾死一大片怪力乱神的“师傅”,众生于他,不值一提。 寒暄没多久就散了,姜河把乐琪带到教学楼附近,确认就是那位徐心女士后,她安慰乐琪:“确实挺气人,终归是我们高看了他!你别难过,该庆幸离开他,不然我真怕他以后做出更离谱的事。” 宋乐琪已经缓和一阵,只说以后各自安好。她看见滕彧正往这边来,他刚才被一帮校庆志愿者围住签名,分身乏术,这时候过来想必有话对姜河讲。 电话进来,宋乐琪指了指那边的滕彧,自己闪身去路边接电话。 是妈妈打来,说本来要从老家寄东西给你们,怎么锦航说你们分手了?他让我问问你呢!乐琪说是。妈妈劝她别意气用事,两口子过日子都会有矛盾之类的。乐琪只好坦白说妈,他劈腿,我忍不了,没揍他就不错了!妈妈沉默一阵,问陈锦航在哪,敢做出这种欺负我闺女的事,你别动手,我和你爸去揍他!乐琪心累,聊到这又哭了,失恋,不对,断崖式分手简直要命…… 姜河这边并没顺利见着滕彧,他被林嘉楠扯到路边自行车棚附近,试景。 说是拜托他暂时当一回模特,她拍几张校园照,取个景给导演看。加上唐一诺、柳娉婷、庄慧子在旁边闹哄哄,给林嘉楠提建议,滕彧再次分身乏术,眼睁睁看着姜河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 其实他也没什么说的,刚才在别墅的时候被她气得已经没话说,真想冷她一阵,可身子又不自觉跟随,尤其还是在他们一起上过的学校,曾经的那种温馨悄无声息唤起他的回忆,清醒沉迷。 就在滕彧被林嘉楠折腾得差不多时,傅明瀚不知从哪过来,边走边整理衣服。 他那名贵衬衣的扣子掉了两颗,露出大半胸脯,别人只当笑话,见怪不怪,毕竟他一风流浪子就算半裸也不会太让人惊讶。 只有滕彧注意到他嘴角一点没干的血迹,关切问他怎么了? 傅明瀚拿手往上梳了梳半长的棕栗色头发,额头都是汗,这仲夏的风真是越吹越热,掏出纸巾把嘴角擦干净,说:“教训了一孙子,没想到这孙子练过,多少吃点亏,但没事,摆平了。” “谁呀?还得你亲自出马,还是在学校?”滕彧觉得不那么简单。 傅明瀚笑,云淡风轻般:“能特么有谁?情敌呗!” 稍微一琢磨,滕彧就有结果:“陈锦航?” “啊。”傅明瀚插着兜往远处的宋乐琪那看过去,也不知和谁打电话,她时不时抹泪。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为她出了口恶气。 正当傅明瀚和滕彧解释前因后果时,马路对面却上演了高知闹剧。 陈锦航几乎是一路小跑从拐角处过来,鼻青脸肿极为狼狈,一把夺下宋乐琪手里的手机,大声质问:“我理解你不甘心,却没想到你这么荒唐!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伤害徐心!真是妒妇!” “你在说什么啊?”宋乐琪一头雾水,但也火冒三丈:“别跟个疯狗一样和我讲话!” 电话还未挂,里面传出宋妈妈着急的喊叫:“乐琪你在哪?陈锦航!你不准对我女儿动粗……” 陈锦航把手机摔地上,一把扯过乐琪,揪着她衣领,往前拖着走。 “你放手,你要干什么……”乐琪挣扎。 陈锦航振振有词:“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早就和那个傅明瀚勾搭上,是你先出轨,是你先对不起我……走,走,跟我过去,当面向徐心道歉……我还能原谅你一次……” 毕竟离得远,争吵声模模糊糊,路这边的傅明瀚聊着天没在意,林嘉楠却刷手机刷到本地推送,着急让大家观摩——那是礼堂后的一个小花园,陈锦航被傅明瀚打得屁滚尿流,踩着十厘米高跟的徐心过去拉架,可又搭不上手,只好大声劝:你们不要再打啦! 场面十分滑稽。 好多路人录了视频,讨论说肯定是两男争一女,这徐总真不简单,两帅哥为她大打出手!还有说陈锦航好惨一男的,跟化了战损妆似的!但打人的男人荷尔蒙爆棚是咋回事? 众人都当笑话,林嘉楠问傅明瀚这是中了哪门子邪,这么冲动?待会不得派出所伺候? 傅明瀚抓了抓头发,却在转脸时看见,路对面正在挣扎的宋乐琪:“操!” 他一个箭步冲进旁边花圃,要走捷径,夏天的月季正盛,尖利的刺划破他西裤,扎进皮肤。 滕彧也跟过去,绕道主路。 马路上越来越多的车陆续驶过,滴滴鸣音,该是参加完校庆往回走的人。 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因为一个薄薄身影,像只黑猫般,窜出来,越过马路,直接扑向拧人胳膊的陈锦航。 滕彧怔在原地。 是姜河。 这股冲力直接破了陈锦航的阵脚,他受不住,撒了手,往后趔趄下,大脑空白,瞪眼看着突然出现的姜河。 还没等他反应,姜河的巴掌已经挥过来! 这一掌几乎用尽她所有力气,极为响亮,她感觉身子在颤,手在疼,喘着粗气吼道:“你够了!被包养后觉得自己是条好狗吗?我告诉你陈锦航,从现在开始,你再敢动乐琪,信不信我让你身败名裂!我说到做到!” 陈锦航左脸被扇麻,更对这始料不及的一掌大为震撼。 但他也瞬间恢复理智,就在姜河转身去扶跌倒在地的宋乐琪之际,他气急败坏卯足劲,狠狠推她一把! 姜河本就失了力,刚才那一嗓子更是浑身发虚,哪里是他的对手,霎时身子倒地,软绵绵顺着惯性滚向马路中央! “滴——” 一声尖锐鸣笛,和急促刹车声,轮胎摩擦水泥地,胶皮味顿时散逸出来。 “姜河!”宋乐琪大喊,眼泪蹦出眼眶。 急刹的汽车确实撞到了人。 司机赶紧解下安全带,一身冷汗下车看。 只见车前蜷缩一男一女,男的弯身护住女的。 那是非常标准的保护姿势。身体蜷曲,腿呈弓形,双手护在胸口,护住身下人头颅,用腰背肌肉作缓冲,去抵挡钢铁车头的冲击,任谁都伤不了怀里的宝贝。 第39章 饮同一源水,抗同一场风 天空开始落雨,滴滴嗒嗒,并不大,小雨点落在姜河的眼角,她才缓过神来。 原来自己被滕彧抱着。 她微微仰头,身体有种被抽空的轻盈感,视线交汇,她看见滕彧眼里的惊慌失措,和创伤被治愈的巨大安慰。 他的身子是热的,胸腔在剧烈起伏,他就那么蜷身抱着她,把所有的柔软给了她,用身体去抵挡suv的合金前杠。 别人看滕彧,总觉得他是个“硬汉”,毕竟运动员出身,个头大肌肉结实是标配,但只有姜河知道,滕彧的身体很柔软。就像他在水里,每一寸肌肉都需要与水贴合,既要顺水而动,又要借水发力,甚至骨头关节都要灵活柔韧,滕彧就是那样的。 所以姜河觉得,自己正被水包裹着,刚才的撞击就如一下子掉进了水里。 声音由远至近潮般涌来,耳膜重新鼓动,她听见各种人的声音,呼喊哭叫。 但她非常敏锐辨认出滕彧的声音。 他抚着她的背,说好了、不怕。 滕彧艰难直起上身,还好校内道路限速,车子开得慢,不然他肯定骨折。 而现在他居然能坐起来,除了背部肿得发麻,胳膊擦伤出点血,也没别的事。怀里的姜河更是毫发无损。 他手摸上她脸,擦掉刚才掉落的雨滴,呼吸加重,手顺着脸绕到脖子后,温柔抱她在怀里。 一旁司机也松口气,大着胆子确认:“没事吧?没事的话……起来走两步?” 滕彧确实起得来,不仅起得来,还打横抱起姜河,咬咬牙直起腰,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往停车场走。 其他人也匆匆过来,傅明瀚感觉自己要爆炸,跳着扯住要跑路的陈锦航,非要弄死他。 就在陈锦航快被踹得半死之际,宋乐琪搂住傅明瀚的腰,身子贴紧,说行了,你再打我不理你了。 傅明瀚这才粗喘着收手。 雨已渐大,黑云压过来,周遭变暗。 林嘉楠善后,哄着众人离去,还非拉着陈锦航去派出所立案。陈锦航自知理亏,刚才那差点出人命的一刻让他灵魂出窍,又觉得仿佛打成平手,于是拍拍身上的土,一边撤一边指着傅明瀚林嘉楠这些人破口大骂:“你们有什么了不起?蛀虫!无赖!还有你——”又指宋乐琪:“别装清高!我见过你龌龊的样子!” 第46章 至此,宋乐琪终于看清他的面目,心中那份不甘也沉寂下来,她跟过去,走到他前面,对他说:“那是因为你清高!你龌龊!所以你看什么都是龌龊的!陈锦航,你对人没有起码的尊重,骨子里虚荣又自卑,我真是看走眼了!像你这种老想着钻营的人,我奉劝你小心点,不然会死得很惨。” “就凭你?”他咧开嘴,不屑道:“嫩了点。” 停车场并不远,但因下雨,滕彧走得急。 他很庆幸今天选了封闭舒适的布加迪,而不是那台敞篷拉风的阿斯顿马丁。 还有几步就到,滕彧听见怀里的人说话了。 “放我下来吧。”姜河正水汪汪地看着他,糯声道。 “不行。” “我能走。我怕你有事,背疼吗?” 滕彧不理,大步走。 “我们去医院看看?” 他继续不理。 姜河心里愧疚,也知道这人不怎么听劝,于是拿出杀手锏,不管不顾,伸胳膊揽住他的脖子,使劲起身,咬他滚动的喉结。 滕彧的喉结弧度明显,正面看是尖尖角,侧面看如小花苞。一动一动的,像伴随他一生的小宠。姜河觉得这里才是男人最性感的地方,而不是那里。 这是他最脆弱敏感之地。稍微一碰,他就瘫软。她很清楚。 白皙的脖子顿时红成一大片,烟火般蹿到耳朵根,炸开他的欲望神经。 滕彧浑身打颤,忙顿住脚,不可思议低头瞧她。 可并未放她下来。 而是咬牙切齿颤声说:“信不信我把你就地正法?” 姜河不再冒动,她信。 等被他抱上车,雨也密集起来,雨丝打上豪车奢华的内饰,姜河想赶紧关门。 可滕彧却单膝跪在车门外,衣服都被雨打湿了。 豪车底盘低,他又高,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弯腰检查她身体。他眉头紧锁,抬抬姜河胳膊,查查她的腿,又看脖子、腰,好在,都没事,心里那份担心暂时放下。 姜河觉得自己跟个软体动物似的,被他弄来弄去,看着雨点打在他头发和肩背,于心不忍,伸手去给他挡雨。 滕彧缓缓抬头,眼神依旧掺杂着惊魂未定,天知道他有多后怕。 他默默拉下她的手,把脸躺进她的掌心,委屈地,蹭了蹭。 刚才那一刻,他甚至可以忍受他们没办法在一起,但绝不能忍受失去她。 那是自己从十七岁就心疼的女孩,捧在掌心,揣进怀里,早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喜欢自虐。”滕彧握住她手,塞回车里,给她系好安全带。 事情过去两天后,网上便没了水花,毕竟是丢人的事,就算打架双方不在乎,私高的领导还是要保住面子,一番降热度的迷之操作后,又通过唐一诺在中间说和,才算把后面的事私了,徐心也和和气气握了手。不这样的话,以后谁来捐楼呢? 七八月份是酒店旺季,尤其是对沿海旅游城市而言,暑期能够带来高营收,除了游客的贡献,还有本地人在尊师重教传统影响下的各种升学宴、谢师宴、同学聚会等。 姜河继续通过媒体宣传本土菜,她还接了几个探店博主的访谈,总之在这一块算是做稳了。 姜守国也支持她,她在总经理办公会上说到这个问题,指出滕氏虽然主打高端,和国际接轨,服务和管理都规范专业,标准化程度高,但其实没有特色,昆仑必须要找好自己的特色,最好是让本地顾客一想吃本土菜就会来昆仑,游客一来登海就奔着吃昆仑的本土菜。 其实承认“本土”并不土,就像改革开放最初时,社会上的崇洋媚外现象严重,国人总觉得国产的东西拿不出手,不够“洋气”。但现在不同了,经济发展起来,国货崛起,贴牌的中国企业开始自主研发,国产的鹅肝、车厘子、蓝莓在全世界畅销,原产地的才够新鲜,拒绝国产羞耻是企业做强的重要一步。 自从那次夜谈后,姜河再次说服自己,听从父亲安排,老老实实在房务部轮岗。 姜守国是很传统的中国家长,只要不提糟心事,不触他霉头,他还是能保持住慈父的形象。但在姜河心里,隔阂已然产生,虽然她也不喜欢这样。她很想和父亲畅所欲言,父母亲也能站在她的立场,尊重她的想法,就像乐琪的父母,无论乐琪遇到多大困难,爸爸妈妈肯定是冲在第一线,竭尽所能维护女儿。 其实,她内心很渴望亲情。 有次她趁着休息时间去酒店后花园逛逛,看见小时候父亲和她一起种的无花果树。 正值无花果丰收季,这十几年的老树依旧不减风采,卖力地结着果实,就在她摘下果实去尝鲜红果肉时,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的昆仑大酒店在当地风生水起,员工不分大小都是全才,这里是回员工宿舍的必经之地,大人们每每见到小姜河在这玩,都帮她摘无花果,家人一样说汪汪真乖,中午来员工食堂开小灶,我们吃炒巴蛸吧! 她本以为自己对酒店没多大感情,可回想起来,都是关于酒店的故事,才发现这里其实融汇了自己成长的点点滴滴。 亲情、乡情是一种很难表述的东西,就像根植于这块土地的各种树木,虽然看上去都是独立个体,但土地之下的根须早就缠绕不清,反正都饮同一源水,别管长成啥样,都得抗同一场风。这也许就是中国家族企业的韧性所在。 姜河觉得,自己应该重拾信心。 鉴于游客量大,客房部入住率激增,酒店也提前做了安排,前厅增加接待人手,还招聘了日语韩语翻译。 该说不说,胡志远因上次政务会的事,消停不少,这就让姜河可以在一些小事情上别出心裁。比如她拜托前厅的李晴手绘了登海旅游漫画地图,标出打卡景点和美食,做成小册子送给客人;每间客房都放了本最新的登海旅游杂志,和介绍登海历史文化的书,供客人参阅,主打一个文化氛围浓郁。她本想在前厅休息区放点畅销书,房务总监郭珍没同意,说没人看的,大家只会刷手机。 当然,她还发现了不妥帖的地方。有次,客人在柜台办理退房时,服务员为了能在平台拿到好评,故意准备了一些特色小礼物,比如制成无花果形状的挂件,还有包装廉价的小号花饽饽,用来送给客人,甚至一些好评都是服务员自己写的。 有的客人嫌费劲,不愿与服务员周旋,写了也就写了,但有一条追评是这么写的:“也是服了,用小礼品换好评,而且这花饽饽都长绿点了!” 还有个两星评价直截了当说:“我上条五星好评是被服务员拿东西诱惑写的,两星才是真实体验,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第40章 你的剧本 姜河一直关注ota平台,所以这些评价她都能及时看到,钟晓美说这是胡志远授意,外加一个房务部总监郭珍默许,两人一唱一和,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郭珍是胡志远从一线城市商务连锁酒店挖过来的,是个实用主义者,她倒也不是针对姜河,而是多年的商务酒店工作经历,让她执着认为住客要的是方便、安全、快捷,比起高档舒适的床品、高雅艺术画和什么人文气息书架,客人更需要入住快、高速的网络、24小时热水和隐私保护。 “做酒店,本质上就是伺候人,把基础住宿搞好,把客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就ok了,至于什么网红流量,都是一时的,对提升酒店复购率没什么帮助。” 姜河也认可郭珍的观点,房务部是核心部门,包括客房、前厅和洗浴中心,她上个月在前厅,这次到了客房,也体会到郭珍确实下了大力度进行管理。她只是疑惑,为什么郭珍如此强调效率、便捷,可客房服务还是频繁出漏洞,大事倒也没有,只是小事不断。 听许静雅说,客房部这边的同事常私下抱怨郭总说话太冲,怎么做她都不满意,貌似瞧不上咱小地方的酒店。 姜河听了也只按兵不动,毕竟不太了解情况,每天只早早来上班,跟着客房部的姐姐们打卡、换衣、做操,开启一天的工作。 客房的工作区域包括房务中心、公共区域、布草房和洗衣房。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主管和领班,人员主要分两拨,一是郭珍自己这几年招聘的“手下”,一是在昆仑工作多年的老人,而这两拨人自然站队,经常在琐碎事情上你不让我、我不服你。 郭珍自认为,姜河不是干活的料,只是走个过场,所以先安排她去房务中心协助主管做些协调工作。至于早班中班的楼层服务暂时没安排,并在董事长姜守国面前美言,姜总助是未来的管理者,统筹全局比处理琐事更重要,这说辞甚合董事长的意。 房务中心的核心业务说白了就是随时随地回答客人问题,尽可能满足客人的要求,尽管有时候是无理要求。 而郭珍一贯的处理方式是:顾客至上。顾客没有错,错的在服务员,顾客有问题,服务员先道歉,顾客让道歉,服务员得下跪。 第47章 这样“战狼”式的管理理念,以及整齐划一无条件服从的管理方式,确实让房务部曾经懒散的现象得到改善,一些老人就算有怨言,但鉴于高压,也不敢吱声了。 毕竟这个岁数,除了仅剩的对酒店的感情,自己拥有的工作能力不值一提,现在很多酒店喜欢招年轻能干活的实习生,哪会要淘汰的“老古董”? 姜河已经工作两周多,体验下来,就是不惹事,就能相安无事。 郭珍的想法也简单,只要房间收拾干净、布草整洁、没有怪味、客人投诉率在较低范围都没关系。现在酒店行业不好做,客单价低,加上消费降级,三四线城市更是难造精品,只有连锁快捷酒店发展好些,装修能达到三四星级,未来也许会替代中高端星级酒店。所以,用商务快捷酒店房务的标准化模式替代所谓的“人性化”关怀,势在必行。 她义正严辞,不容置疑。但姜河还是从人群分层的角度苦口婆心说:“酒店的消费降级筛走的基本上是商务客,更何况,我们属于旅游城市,很多人来这是为了度假,为了享受的,这些客人不会因为性价比高就统统选择快捷酒店。” 郭珍笑而不语,说还是少在网上、书本上看攻略,切身体会体会就知道了。 姜河只好点头服从,只是没想到切身体会来的这样快。 就在各部门为迎接暑期做准备时,客房出了问题。那是上午九点半左右,房务部正在开部门会,助理过来请示郭珍,说有个韩国客人殴打服务员,现在叫嚣着要见总经理。 郭珍停下手里旋转的笔,眉毛上挑,问:“打哪了,打坏了吗?” 助理说:“服务员被推倒,撞上柜角,疼是真疼,但没事。” 郭珍生气说:“我问的是打坏房间东西没?” 助理摇头。 郭珍这才问前因后果。 中国对韩国免签后,大量韩国游客来华旅游,离韩国近的登海更是以物价低、资源丰富、交通便利等条件成为韩国人度假首选。 昆仑大酒店从暑假到十一是韩国游客住店高峰期。 这位打人的韩国男客人是因为自己戴了一副上万元的量身定制的隐形眼镜,早起收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去吃早餐,结果回来时发现被挪了位置,护理液都溅出来。 客人很生气,想起开门时客房服务员刚做完清扫,忙去隔壁房间抓她过来,兴师问罪,并坚持认为是服务员已经拿手触碰了镜片,进去细菌,不可佩戴,要求赔偿。 郭珍带着助理、领班和姜河过去的时候,服务员正在墙角抹泪,解释说自己确实碰了他的眼镜,但没碰到镜片。 韩国客人在窗边打电话,现场翻译说他在问眼镜店售后问题。姜河拉服务员到浴室,看了看她的后背,有块明显的淤青。 等客人打完电话回身,郭珍先是介绍自己,并诚挚致歉,表示会严厉批评员工。韩国客人的主张是全额赔款,服务员听了浑身哆嗦。 由于房间没有监控,打扫时也不用摄像机记录,所以服务员是否碰了镜片根本没有证据,虽然护理液溅出,但并不能证明服务员用手碰到镜片。 韩国客人可能心情不好,和他讲道理讲不通,就要赔偿,如果不赔,就要在网上维权。无奈之下,郭珍只好答应,并在此基础上讨价还价。 韩国客人始终凝眉抱怀在房间踱步,但确实退了一步说,算自己倒霉,你们赔偿80%即可。 郭珍给姜河使眼色,说就这样吧,赔偿从工资扣。服务员委屈地抹泪,说郭总我确实没碰到啊!80%也大几千了,我一个月工资也不够啊! 郭珍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再和客人讲价,最后谈到60%。拍拍服务员肩膀说,酒店和你一起分担赔偿,就这样吧,别弄出公关危机来! 姜河看形势不好,忙站出来说,不可以! 她把服务员拉过来,指着她的腰对客人说:“您方才使用暴力,已经造成我们员工身体受伤,完全可以去医院做个鉴定,至于如此贵重的隐形眼镜,您有责任自己安放好,并且向酒店报备,那我们也会及时提醒服务员注意的啊!” 翻译讲完姜河这段话,客人一直摇头,叉着腰大发雷霆,声音从房间传到走廊,有其他客人过来看热闹。 郭珍提醒姜河:“你怎么回事?本来都快解决了!你惹他干嘛?” “我觉得不公平。”姜河小声说。 “公不公平你能说算啊?客人满意就好!”郭珍也小声说。 姜河忽然想到姜山,忙让助理叫姜山过来。 姜山能讲一口流利韩语,且作为大堂副理处理纠纷经验足,他一再微笑着道歉,并赠客人一张酒店会员九折卡,客人情绪缓和很多,姜山建议,要么把隐形眼镜寄回品牌厂家进行保修,要么通过相关检测机构来检验损伤如何,届时再根据情况处理赔偿。酒店负责承担包括邮费在内的所有费用。 韩国客人单手支着下巴,说刚才打电话确认保修期已经过了,可能也觉得确实证据不足,加上姜山面带微笑,退一步说理赔40%即可。 就在大家以为皆大欢喜时,电梯处走来一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士,她直接进到房间,开口就是“欧巴”,而且还认识姜山,对他言笑晏晏,聊了半天。 姜河问咋回事?姜山回,是他这两天重点服务的韩国客人。两人是兄妹,来登海开公司的,借助政策免税优势,目前在周边考察。 原来如此。韩国小姐姐说话软糯,对姜山异常热情,说最初认识姜山,就是因为晚上打黑车到酒店时,被司机多要打车费,是姜山过来协调,帮了她。 于是在融洽的氛围下,酒店只需理赔两千块,服务员也得到相应补偿,费用全部由客房部承担。在姜河的坚持下,韩国客人礼貌向服务员倒了歉。 这件事传开后,郭珍在房务部员工心中的地位大幅下滑。而那些觉得这位拿了“继承者”剧本的“长公主”姜河也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两拨看似势不两立的人在这一点上难得达成一致。 当然,还有件天大的喜事等着她。 六月末,姜河接到一通令人兴奋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问:“小姜总,还记得我吗?林红英。” 她当然记得! 著名面点企业“金喜麦”的董事长林红英。姜河那时和宋乐琪、许静雅以及姜山一起过去拜访,可人家并没看好她。如今她在本土菜这块打响了昆仑大酒店的名声,对于林红英这样一位看中乡情的本地企业家来说,无疑是欣慰的。 林红英说,让她决定要与昆仑大酒店合作原因,除了商业利益考量,还有自己的私心。 按理说,生意人不应该用感情思维考虑事情,而是用利益思维去权衡,但她看见那些卖菜老人笑得皱巴巴的脸和姜河在阳光下开心得像个孩子,她突然想起自己创业的艰辛,也是从被质疑到被支持。 最难的时候,甚至被同行打压,恶意中伤。而支持她走下去的,就是一个一个普通人,一个一个愿意跟自己学手艺的普通农村妇女,以及愿意买她东西的普通的老百姓。 再者,一个女孩能发现并接受这些平凡中的乐趣,在她那是很少见的,毕竟自己的闺女儿子都去了国外,无论她怎么劝,也没人愿意回来接手家里这个又土又没前途的“饽饽厂”。 林红英还邀姜河来公司喝茶,除了谈合作,还谈到一些创业往事,她说自己从未想过能通过“花饽饽”发家,姜河笑说,自己也从未想过真的回来做酒店。 林红英给她打气,说:“我忙活了大半辈子,其实觉得赚多少钱、赢多大名并不重要,关键是相信脚下的路一定值得我走。这就像看剧本一样,你拿到手的剧本,也许你早在老天爷那就看过了,它可能不是什么大女主戏,可能就是平淡的日子,而你依然愿意选择它,那肯定是因为这一辈子有你值得做的事,和你值得见的人。” “所以,姜河,”林红英给她斟茶:“相信自己,珍惜手里的剧本,做下去吧!” 因为它值得。 因为你值得。 第41章 钓系的和dirty的 进入七月,暑气蒸腾,热得让人睁不开眼。 海边的夏天更是要命,除了热,还有湿,那种湿是带着咸腥味的,就好像近海那些浮游生物被蒸成了烟,又被风裹挟到陆地,与空气混为一体,再粘附到人的身上。 宋乐琪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今天学校放暑假,她的房子也基本装修妥当,她得把办公室的东西往家运一运。 这里面有各种书、期刊,还有学校五一劳动节发的米面粮油。 正收拾着,门口进来一人,笑呵呵同办公室另一位上岁数的女老师打招呼,说我来找宋老师。 宋乐琪在办公室靠里的位置,听见声音还是有点震惊,抬头一看,的确是嬉皮笑脸的傅明瀚。不过他今天有点清爽,不像以前整一身带logo的奢侈套装,而是简单的灰t、白裤、德训鞋。 第48章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没那么花花绿绿。 “你怎么上来了?”宋乐琪直起腰,手里还拿着几本学术期刊:“不是让你在下面等吗?” “我是能等的人吗?”傅明瀚径直过来,瞧着她桌边的米面粮油,交叠手指,伸展手臂,做了个拉伸动作,左右转转脖子,准备搬。 今天是他主动请命要帮宋乐琪搬东西,自从她与陈锦航分手,他说要和她试试,便在这个事上勤了起来。 傅明瀚自然有追女孩的招数和套路,但宋乐琪对那些并不感冒,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宋乐琪的态度,既不拒绝,又不同意,经常给点甜头,再浇灭希望,总之来来回回好几次,倒把他搓磨得不轻。 “那你咋上来的?”宋乐琪奇怪,因为办公楼有门禁,若想上楼,门口的保安大哥得打电话确认。 “一包中华的事儿。”傅明瀚并不在意。 这人还真是在哪都吃得开。不过保安大哥可能看着要放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正说着,刚才那位上岁数的女老师过来,开门见山问:“小宋老师,这位是?” “哦,我朋友,来帮我搬东西的。”乐琪回。 “男朋友,嘿嘿。”傅明瀚也不嫌害臊。 “这样啊!”女老师恍然,忙说:“我就说咱小宋老师这么优秀不可能没人追,那既然这样,我之前答应说要给你介绍的对象,就先紧着别人啦?” 宋乐琪并没解释,而是一顿感谢。如今婚恋市场紧张,好资源肯定要抢的,她那时不好意思拒绝,又觉得可以遮掩和陈锦航的恋情,所以磨磨叽叽就答应了。 等那女老师走后,傅明瀚果然嘴碎说:“行啊你,钓系的。” “别废话,干活搬东西。”宋乐琪指挥。 傅明瀚不再闲扯,一手拎一桶花生油和一袋面,另一手拎另一桶花生油和一袋米。 力气还挺大,看来这一米八的个子也不是白长的。 宋乐琪在背后笑,挎上包,抱着书和他一起下楼去。 结果等两人踉踉跄跄走到停车场,宋乐琪傻了眼——这货竟然开了辆红皮跑车,还是敞篷! “不是,你确定这车能拉东西?”宋乐琪想哭,因答应让他接,所以自己没开车。 “当然啊!”傅明瀚按开后备箱,振振有词:“不仅能拉东西,还能拉风呢!” 确实挺拉风。 也就能拉风! 傅明瀚有自己的考虑,万一撞见陈锦航,也显得有面子,虽然他能理解的面子就是钱多大方,只可惜今天不凑巧,他在办公楼大厅看见公告说,陈锦航陪着领导们出国考察了。 红色超跑的后备箱充其量也就能放下一个登机箱,这些米面粮油书塞进去后,根本合不上盖。 于是乎,宋乐琪委曲求全,抱着两桶花生油,坐着跑车,吹着咸腥的熏风,回家了。 傅明瀚嗨了一路,说房子里家具得怎么摆才有好风水,还说要找朋友聚聚给她“暖锅”。 宋乐琪漠然看向他,就像看着一个傻缺。 “你是真不嫌热啊!”她揶揄。 他却毫不避讳:“不热,怎么上去洗澡啊?” 学校分的房子都带有补助性质,乐琪家便是一处挺老的小区,但还算干净,每栋六层不带电梯,宋乐琪住五层。 所以等搬着东西上去后,傅明瀚终于累瘫在沙发,说不行了不行了,本少爷还没遭过这份罪! 宋乐琪也觉得他是自找苦吃,本来自己可以多去学校几趟搬东西的,他非要添乱! 但毕竟人家帮了忙,她也不好意思说风凉话,于是赶紧打开空调、倒水、切西瓜一阵忙活,结果祸不单行,这么热的天,空调竟然坏了!风还在吹,但却不制冷。 傅明瀚绝望,浑身湿透,想都没想,进浴室脱了衣服洗凉水澡。 “你神经啊,小心感冒!”乐琪担心。 “那正好,我就不走了,你伺候我。”他的声音混着哗啦水流从浴室传出。 宋乐琪有点恍惚,以前和陈锦航住一起,相敬如宾,也没觉得不自在,但现在面对傅明瀚无赖一般的追求,竟然意识到,自己对“自在”的理解有偏差。 他是一个让她没有负担的人。好像,自己只有在他面前,才可以破口大骂,说一些平日里羞于启齿的话。 傅明瀚很快洗完澡出来,捏起茶几托盘里的西瓜,囫囵一口!冰镇西瓜确实祛暑,只是越嚼越不对劲,问:“这西瓜怎么一股子味儿?” “啥味儿?”乐琪狐疑。 “前调是铁锈味,中调是大蒜味,后调才是西瓜味,请问宋老师你们家就一把刀吗?”傅明瀚表情狰狞。 “有刀就不错了。我又不怎么做饭,都是在食堂解决,要么就是我爸妈做好送过来,厨房很少开火的!” 说到这,傅明瀚有点羡慕,也许宋乐琪才是没吃过苦的小孩,尤其是精神上没吃过苦。 等乐琪洗完出来,傅明瀚浑身又湿透了。 “这澡怎么越洗越热啊!没空调真是要了命了!”他抱怨,坐沙发上显得可怜。 宋乐琪拿本书过来,给他扇风,说等会我在网上约个修空调的师傅。 一点点书页带来的风,夹杂着她身上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好香,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傅明瀚眼睛起雾,呼吸急促起来。 不自觉靠近。 十厘米、五厘米…… “你又想亲我?”宋乐琪打住,手放他胸口。 “不亲等什么?”傅明瀚眼神迷离。 “傅明瀚。”宋乐琪看着他,郑重道:“我们不可能结婚。” “嚯!”傅明瀚惊讶,勾唇:“你想那么远啊?” 宋乐琪依旧严肃:“我是认真的。我和你恋爱就必然想到结婚。我还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傅明瀚往沙发靠背一躺,斜眼瞧她,笑说:“你怎么知道不能结婚?你这个人啊,面上骄傲,其实老把自己看扁,你是觉得我家人不同意?可他们没理由不同意啊,你是没编制、没户口,还是单位不发花生油啊?” 宋乐琪被他逗笑,捂着肚子笑。 “其实……是我配不上你。”他忽坐过来,目露温情:“我算个屁啊,我只不过是个私生子,只是因为我哥我姐不嫌弃我,才活到现在。” 宋乐琪从来不知道这些,忽然觉得那个总是洋洋得意的傅明瀚,其实是自卑的。 她惊讶,嘴微张。 傅明瀚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可怜巴巴,眸光晶莹盯着她。 却听乐琪说:“那你是真配不上啊!” 傅明瀚愣怔。 乐琪直摇头:“我以为你也就脏点,合着还没钱啊,就你这家庭地位能分多少财产?” “喂!什么人啊?”傅明瀚感觉被耍了,气得去咬她,咬脖子,咬嘴,要盖章。 他的吻不像第一次是冰凉的,而是热得发烫,贴上皮肤,真如落下烙印。 宋乐琪被他嘬得唇瓣通红,蛮力推开他,继续劝慰:“你别冲动,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是不甜,但解渴,特别是口干舌燥的时候!” 傅明瀚眼里快要渗出水来,真特么热,外面热,里面更热,热得他胯间的东西蠢蠢欲动,已经搭起帐篷,抵在她小腹。 宋乐琪在他身下动弹不得,只好心提醒:“我家没套。” 傅明瀚停了动作,咽了咽口水,擦掉脸上的汗:“你等我,我车里有。” 本来是借机让他走,可听见这句话的宋乐琪却莫名生气,心里骂这个浪荡子,果然随时备套。 “行了,你别去了。”她坐好,有点垂头丧气,说:“你若真想乱搞,随便去找谁吧!” “就知道阴阳我,谁乱搞?” “不乱搞频繁换女友?” “不合适为什么不能换?” “你不爱她们!” “她们也不爱我啊!” 僵持一会儿。 “宋乐琪。”傅明瀚瞧她那样,便知她心里的小九九,“没你这样的啊,把这事看那么重,自己累自己。” 宋乐琪也烦,烦的时候就容易说漏嘴:“我就不理解了,你不爱怎么能做前戏,怎么能下得去嘴接吻,怎么就进得去?” 傅明瀚哭笑不得,激将说:“我道德标准多低啊,没那么啰嗦,也没什么前戏接吻的,都直接干。” 宋乐琪听得脸红心跳:“你好粗俗!你好dirty!” 傅明瀚看着她,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那欲盖弥彰的感情很不值钱,就像自己这个人一样,不值钱。 周遭湿润潮热的空气让屋里的人有种窒息感,外面高树上的蝉鸣正在催促着赶人。 傅明瀚深深叹气,揉了揉头发,从沙发站起,说了声:“那我走了,文明人。” 第42章 惺惺相惜 从七月初到七月中,姜河积极筹备与金喜麦的合作,上会走流程,谈价格,拟合同,乐此不疲,毕竟是自己做成的第二件大事。 第49章 姜守国也很惊喜,说林红英这个女人又倔又记仇,你是怎么搞定她的?姜河对父亲眨眨眼:“也许是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姜河还请许静雅、宋乐琪、姜山胡吃海喝一顿,也算是他们小分队的成果。大家一起讨论,金喜麦正式入驻昆仑大酒店后,要在一楼大堂设专门店面做销售陈列,礼品区“花饽饽”礼盒低价售卖,客房要送小点心拼盘,让客人尝到嘴里,才能保证销量…… 众人举杯,从中午一直畅聊到傍晚时分。 就在准备走时,有电话进来,姜河一看,莫名欣喜,用最甜美的声线问候:“马老师,您好呀!” 电话那边是个和蔼音色的老先生,一直笑呵呵问她最近情况,说刚听说她回老家发展了,挺好,年轻人多为家乡做贡献云云,并且告诉姜河:“放暑假了,我和你师母来登海旅旅游,度度假!” 姜河惊讶:“您已经在登海了吗?您现在在哪儿呢?我去拜访您和师母!” 马老师在电话那头笑得开心:“你不用麻烦,我们现在在这个,叫什么来着,滕氏……哦,滕氏悦海国际酒店!” 姜河一听,有点恍惚。老先生嗓门大,估计在座各位也听见了。许静雅和宋乐琪更是对视一眼。 “你方不方便一起吃个晚饭啊?我们就在酒店的餐厅吃。我把包间名发给你。”马老师热情邀请。 姜河顿了顿,但很快满口答应:“好的,老师,您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马老师是姜河上大学时的哲学老师,因是本科生,所以不配导师,但姜河很喜欢他的课,所以选了所有课程,且一节不落,成绩优异。有的老师就是这样,他也许算不上业内领军人物,可能也不热衷于发文章搞课题,但这并不妨碍他课讲得好,上课是个良心活,只求问心无愧。 马老师也挺关照姜河,会在师门聚餐时把她叫过去,表示感谢。姜河毕了业在星城工作四年,每年都去探望他和师母,所以关系还不错。 许静雅问:“马老师怎么没来咱们酒店住?” 姜河回:“我没和他说过家里开酒店,也没找到机会告诉他我回来了。” 姜河看看表,五点了,充实满足的一天,她轻轻伸个懒腰,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和大家说我先走啦! 等她走后,姜山默默给“仔仔”发了条微信:“我姐还有十分钟抵达您处,请做好接待工作。此次会晤还包括我姐的老师及师母。” 过了几分钟,“仔仔”回:“各司局已准备就绪。” 岂止“各司局已准备就绪”,连接待者本人都早已在包间恭候。 因为等姜河停好车,上了楼,进了包间,迎面而来的不是滕彧还有谁?! “你怎么在……”姜河定在门口,话音被他一个悄悄比“嘘”的手势送回去。 她惊讶看着滕彧,滕彧用身子罩住她,对她微笑。蓦然间,姜河觉得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姜河来啦!”马老师和师母笑盈盈从沙发那起身过来。 姜河赶紧迎上去,和老师握手,和师母拥抱。 马老师拍拍滕彧的胳膊,说:“小滕知道我喜欢游泳,每年暑假都邀请我们来登海旅游,洗海澡,之前因为工作忙就没来,今年退休,我们这两个老东西就厚着脸皮给你们年轻人添乱来啦!” 姜河开心地笑:“你千万别这么说,您二位能来是我们的荣幸,我巴不得您年年来,住在这呢!” 只是……她又问:“老师,您怎么认识……小滕?” 滕彧笑得委婉。 马老师倒奇怪问:“你们不一直是好朋友吗?你忘啦,你们那届大学毕业的谢师宴上,小滕也去了的,我记得他很能喝啊,还帮你挡酒呢,我们就是那个时候加的联系方式,后来小滕一直有来看我。” 这真是条好长的线。 把她的老师处成私交,很难不让人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姜河不敢那么问,因为问了,他肯定承认。 马老师在登海大概待一周,滕彧说他来安排,姜河拗不过,但马老师答应会去昆仑大酒店看看,毕竟她这几个月也做了很多事,有成果也有疑惑,她希望有个人能帮她解惑。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也许是因为最近事情顺利起来,压力也没那么大了,姜河感觉,所有人都变得亲切。 而亲切让人放松,放松就会聊些私密话题。 果然,马老师笑着问姜河,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姜河竟看了眼滕彧,说我还单身。 师母问:“你爸妈没催你吧?” 姜河坦言:“催了,开始也去相亲了,都没成。” 马老师:“也得看缘分,有的一看就看对眼了,有的怎么看都别扭,还有的一开始别扭,处一处又觉得好了,这是碰运气的事,别着急。” 姜河点头:“是,那我多尝试。” 马老师感叹:“也不怕你们年轻人笑话,我和你师母就是第一面看对眼的,就觉得非对方不可,虽然家里人反对,因为我那时候穷啊,人家姑娘凭什么跟我?但在一起后有什么困难共同面对,反而越过越舒心,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啦!” “真让人羡慕。”姜河笑说,再一次无意识看滕彧,他低头喝汤,嘴角微扬。一直到最后,他都没说一句话,除了给马老师斟酒,就是闷头吃饭,局外人似的。 吃完饭,把马老师和师母送回房间,姜河终于忍不住,在电梯里就问滕彧:“我们分手这些年,你一直都和马老师有往来?” “嗯,一直有。” 姜河抬头看他,距离上次在私高发生事故,已经过去大半月,她一开始还问过滕彧身体情况,后来忙,就没再联系,他也没主动联系她。姜河觉得,他心里还有气。 “马老师不知道我们曾经……好过吧?” “嗯,你放心,我和他说的一直是朋友,那时本想着和你求完婚再告诉他,让他来做我们的证婚人,只是一直没等到机会。” 电梯抵达一层,门缓缓开启,姜河沉默着出去,滕彧跟在后面,一直跟她到停车场。 夏夜的星星密密麻麻,道路上汽车鸣笛时断时续,周遭说话声模模糊糊,扰得姜河心里乱乱。 快要上车,滕彧抬腕看表,打电话,貌似是点了外卖让送到停车场。 电话刚撂,对面就跑来位服务员,把手提袋给他:“滕总,久等了,一杯红豆桃胶,一杯银耳燕窝,热乎的!” “谢谢哈,辛苦!早点回家吧!”滕彧接过,道谢。 等那人走后,滕彧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姜河,转手的时候,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手指缠绕,两只手很快交叠在一起。 夜风吹在脸颊,也带来他的气息,姜河稳了稳呼吸,听见他说:“虽然天气热,但这个时候,别贪凉。” 滕彧声音沉沉,松了手,给她拉开车门:“慢点开,到家发微信给我。” 姜河局促着说再见,回程路上,不住往副驾看那两杯补品,他连细节都注意到,用没有滕氏logo的包装袋。 手机亮了下,记录健康数据的app提醒她:今天是例假第一天,注意休息。 周末,宋乐琪找到姜河的时候,她正在昆仑大酒店前厅指挥人做礼品陈列,金喜麦正式入驻昆仑大酒店,一楼大厅设有专卖店,陈列区只展示比较畅销的产品和带有装饰作用看上去很夸张的面塑。 放在玻璃柜子里的巨型饽饽,龙凤呈祥的寓意非常好。还有用面塑的橘红柿子、粉色牡丹、金元宝和红锦鲤组合成的饽饽“蛋糕”,这些色彩都是自然着色,纯天然果蔬汁鲜榨而成。 花饽饽是省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当地人在新年、婚嫁、祝寿、百岁、七巧、上梁、祭海等民俗活动中必须要用,就算是普通老百姓,手头再紧张,年三十晚上也得把这些个饽饽做成的圣虫、刺猬、金元宝老老实实摆放在家中,祈祷日子蒸蒸日上。 姜河很是欣慰,看着展示台这些让人错不开眼的饽饽,和乐琪打趣道:“你还别说,这种民俗的东西,天然具有生命力。这‘饽饽山’往这一放,就像在一个大的乐团里,突然吹响了唢呐,管他什么钢琴提琴琵琶古筝,总之,都被它抢了风头!” 乐琪笑:“怪不得老辈子婚丧嫁娶得用唢呐,隆重。” 姜河又带她去看柜台,金喜麦虽然主打饽饽,但登海的面食有太多太多种,姜河挑了七八种馅的喜饼,还有小果、麻花,给乐琪包了个礼盒。 乐琪笑说,你钱还没赚呢就先把底下人养肥!真是良心老板! 中午在中餐厅吃,姜河这才问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宋乐琪:“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 姜河笑:“陈锦航没再纠缠你吧?” 乐琪摇头:“他暑期陪着院领导出国参会了。他的眼睛一直往上看,才不会在乎我这样的小人物。” 第50章 “人各有志。”姜河说:“但陈锦航会为他的所做作为买单,那种只想往上爬的人,其实活得很累。” 宋乐琪疏解,叹气说:“我已经不去想他的事了。傅明瀚这些天老来找我。” 姜河听到这,筷子一滞,傅明瀚还真是会见缝插针:“你怎么想?” “我……我和他不会有结果,但我承认,不讨厌他。”说完又低头笑:“我感觉他想睡我,睡完过了瘾,也就不了了之了。” 姜河不敢下定论,从另一个角度反问:“那你想睡他吗?” “啊?”乐琪抬头,惊讶:“这难道不是一回事?” 姜河挠头:“从心理战上讲,有区别。或者我这么问你,你是想和他谈一场扎扎实实的恋爱,还是想让一个身材颜值都还不错的花美男取悦你、服务你?” 宋乐琪停在半空的筷子掉了一只。 姜河给她夹块麻辣小排:“乐琪,这个事情我没法帮你做决定,很多时候看你的感觉,以及未来打算,但无论你怎么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就算你选后试错,我也会觉得你做的对。” 宋乐琪舒心,点点头,自己来找姜河聊这事,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啃掉排骨,目光在来往就餐的人群里漫游,灵魂出窍般笑了笑。 姜河怕自己说错话引导她,皱眉问:“你咋了?” 她回神:“汪汪,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都市里男男女女泡吧约会司空见惯,通过交友软件找炮友也稀松平常,现在社会节奏快,连男欢女爱都成了快销品,而为什么还有一大部分人选择禁欲呢?当然我说的禁欲,是按照正常恋爱结婚的步骤,不会出去随便约人。就像我爱上陈锦航,我就想着要和他过一辈子。而现在我有点想通,我觉得这两种生活方式都没错,因为方式都是服务人的,我们自己才是目的,能让我们舒服最好,我们有选择快乐的权利,又不犯法,又不危害社会,凭什么非要坚守某一种生活方式呢?” 姜河听着,嘴角弯起:“你说的对,目的最重要。只要能为我服务,让我开心,我觉得可以一试。当然了,如果你介意傅明瀚之前有性生活,算我没说。” 乐琪却摇头:“我说的不会有结果,其实是我不爱他的意思,或者说我没办法爱上他。这么想,我轻松多了。” 姜河不再聊下去,默默给她夹菜、添汤。 这确实需要乐琪自己裁决。 只是担心,有的人会拿的起放不下。 第43章 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找我 周末的时候,滕彧约姜河出来,说是要带她和马老师夫妇参观下帆船俱乐部。 考虑姜河会避嫌,滕彧特意把车停在昆仑大酒店旁侧的公园路边。姜河出来时全副武装,墨镜、遮阳帽、脸基尼、防晒衣、防晒手套,弄的跟要去打劫似的。 滕彧向她投去异样目光。 自己在夏天很少做防晒,黑就黑,反正长得白,也不怕晒,后来皮肤上晒出细小黄斑,周和韵才强制他抹防晒霜。如今长期在海上与帆船为伴,防晒是非常重要的步骤,就算再麻烦,他已经养成习惯,但不出海的时候,一般只戴个墨镜敷衍了事。 姜河摘下墨镜和脸基尼,不好意思笑:“我怕晒黑。” 滕彧笑她:“你是怕晒黑,还是怕我啊?” 姜河没敢接。只说我们走吧。 为了防止他提起过去的事,姜河主动出击,告诉他,傅明瀚最近在追乐琪。 滕彧转方向盘的手滞了下,食指点了点,看样子有点惊讶。 他开车的时候像休息,整个人舒服窝进皮质座椅,利用手长胳膊长的优势,不用怎么起身,就可以操控方向。 “那得告诉宋老师,千万别上他的当。”滕彧转脸看了眼姜河。 这有点出乎意料,姜河以为,他会站在傅明瀚那边。 “你是说,傅明瀚只想……玩玩?”姜河找不到合适的词。 “宋老师人品好、气质好,不能让他那种人亵渎。”滕彧目视前方。 “我会尊重乐琪的选择。那陈锦航从外表看也是正人君子,却还是作出伤害乐琪的事,把人青春都玩进去了。” 姜河并不针对这件事,只是心中有疑惑:“当然我也劝乐琪,认清傅明瀚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说她比我清楚,我也不用多纠结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女人也有玩的权利,为什么非得是受害者?”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宋老师好好玩玩傅明瀚?” “我……”被他说得这样通俗,姜河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转换思维说:“我只是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社会给女人的枷锁太多了,好像稍做出点‘出格’的事,就会被规训,越长大越发现,其实这些框架都是虚张声势,贩卖恐惧,突破了也没什么不良后果,反而还能自由点。所以就算不是傅明瀚,是其他别的人,只要乐琪开心就好。” 滕彧没说话。 过了几秒,姜河忐忑问:“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对,我只是好奇你这个想法在你自己身上能用吗?”路要转弯,滕彧单手盘着方向盘,“通俗点讲,如果有人约你,色相能力都不差,你愿意试试吗?比如我。” 原来在这等着呢! “你故意的吧?”姜河皱眉。 滕彧无辜:“打个比方而已。” “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 姜河看向他。 滕彧直视前方:“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姜河心里有种被虐的痛感,缓了缓说:“因为我没办法对你不带感情。” 滕彧喉结攒动,她的话让人心酸。 姜河叹息:“我们的事已成定局,我也没心思想别的事。” “胡说。因为你尝过最好的。”滕彧戳穿,这人真是嘴硬,明明爱得很深。 姜河知道自己又进了他的陷阱,但话赶话怼了句:“你也别太自信,快三十的人了。” 滕彧这种吃惯了罚酒的人哪怕她的揶揄,换上轻松笑容,向她友好抛去橄榄枝:“你应该不知道,快三十的男人正处在续航巅峰,所以姜总,我随时有空,请您抓紧时间。” 姜河不敢再谈。 帆船俱乐部建在一个小海湾,林林总总几栋楼,都是为俱乐部会员以及帆船学员,还有各种训练队伍服务的,再往远处看,浮动码头有6条、200多个泊位。整个海湾被打造成一个以帆船、游艇为领航功能的亲海型湾区,主要服务于船艇生活、航海学校、赛事组织等。 马老师夫妇早已到达,被俱乐部的服务人员领着参观泊位上的帆船,各式各样,眼花缭乱,船只浮动在海水中,帆被收起,桅杆挺立,整肃又恣意。 恰好旁边海滩有人教学,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跟着教练学习如何升帆。 帆船是一项国际运动,很多外国孩子小学就接触帆船,一些国际名校都有自己的帆船队。如今,帆船运动在东部沿海城市也逐渐兴盛起来,尤其奥运会帆船项目中国队屡摘奖牌,这项运动也越来越被大众熟知。 滕彧带大家过去,和教练打招呼,旁边的孩子热情喊他“鱼爸爸”。 姜河问:“为什么是‘鱼爸爸’?” 滕彧一脸自豪:“因为我给他们上过课,基本上我教过的孩子都会这么叫我,这说明什么,我为人细心,和蔼可亲,像爸爸一样。” “真这样?”姜河不太相信:“我记得你教我帆船的时候,可没什么耐性。” 言多必失,这话一出口,瞬间拉回四年前俩人恋爱的场景。 滕彧低头笑,海风一阵阵,吹得他头发柔软,也吹得姜河发丝撩动,虽然看不清她墨镜下那双眼睛,但他知道,她是不可能忘记从前。 “小孩子学帆船经常是被父母逼着来学,很多时候为了克服恐惧,不得不面对汹涌海浪,有时刚上船就翻了,身子浸在水里,眼泪直流。一开始我对小孩要求太严格,后来时间久了发现,严格只是一方面,更多还是想办法让他们爱上帆船,就像我当时那样,所以我才改变态度,成了‘鱼爸爸’。” “你难道不是因为刺激才爱上帆船的?”姜河问。 滕彧目光温柔,看着她脸上的超大墨镜,那镜片上有两个温柔的自己。 “想学吗?我再教你一遍,然后告诉你原因。” 姜河避开他目光。没回答。 马老师对帆船很感兴趣,不停问滕彧帆船的型号。 滕彧给他耐心讲解:“常规帆船训练一般用op级单体帆船,类似于帆船届的卡丁车,倾角较大不易操控。从安全性和自由度考量,我们俱乐部今年选择hobie双体帆船作为主训帆船,这种类型的船空间大,更稳定和安全,也更能体会航海的乐趣。加上上个月这里刚办了hobie帆船公开赛,登海市主导,省体育局很重视,所以趁这个热乎劲儿,学员都积极报名。” 马老师听了频频点头,说这个运动好,不是人对人,而是人对自然,既要直面自然的恐惧,又要学会如何利用手里的工具,对心智的考验很大,想必你也是有颗强大的心脏吧? 第51章 滕彧笑笑,说老师,我以前确实很脆弱,不过现在练出来了,甚至有点厚脸皮。 他说完看姜河,姜河也看他,目光交汇,姜河觉得眼前这个一身运动装的高挺男人,和曾经那个教她游泳和帆船的男人不一样了,身上添了份不浮躁的气质。 由于马老师夫妇上了岁数,滕彧只挑了架用来观光的双体帆艇,带着大家沿海岸线转了圈。 在船舷处,姜河看见滕彧握紧栏杆远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侧面看去,那个姿势是自己熟悉的,微驼的肩背,长直的双腿,日光勾勒着他的侧脸,眉弓凌厉,脸颊收紧,他忽转过脸来,风迎上他的发,露出平展的额头。 姜河被触动,走过来,站他旁侧,对他说:“滕彧,谢谢你,招待马老师,我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拖着,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还有上次你救我,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她的话伴着船体发动机的声音,混着海浪的声音,卷入滕彧耳朵,他能感受那份温柔声线下的无奈,以及残留的一点真心。 他还是无法释怀,于是转过身,背靠栏杆,面朝她说:“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找我。” 姜河抿唇。 滕彧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失笑:“你呀,还想好好做生意呢,连地头蛇都哄不住,怎么做大做强啊?” 姜河低头笑。 过了会,姜河看着沿岸的楼群,问滕彧,这里是不是没有酒店? 滕彧说,有倒是有,基本是度假酒店,为了让大人能够享受这片海滩,一般节假日都是满房。又问她,怎么了? 姜河想起今天在昆仑大酒店的一幕。 那时,她在房务中心整理材料,忽然听见外面有小孩哭闹。过去看了才知,是一小男孩要去游乐园,而围在小男孩旁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要去海边玩,小男孩直接躺地毯上大哭,六个大人对此束手无策,爸爸气得不忘吐槽:“我就说别带他来吧,他一个人玩咱六个!” 后来姜河给他们推荐了几个附近的游乐园,但大人并不满意,基本在商场,户外的又很脏,还问你们酒店怎么没小孩子玩的地方呀? 所以她那个时候忽发奇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投资一个酒店,定位人群是带孩子的成年人,里面有游乐园,有育儿师,有可以让父母们放心享受假期的保障设备。 借着云朵挡住阳光,整片海有了喘息之机,姜河把这个想法告诉滕彧。 但又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我这个想法挺不切实际的,毕竟我没有钱,更没有合作伙伴,而且,昆仑这边还好多事呢!” 滕彧听完后,倒是没说什么,没有从理性层面给她分析难度,比如如何选址、拿地,承担风险、未来收益以及成本问题等。 他只是深深呼吸,眼里含笑,抬手摘下姜河的墨镜,让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曝露在日光下,曝露在自己的眸光里。 然后,对着这双眼睛说:“汪汪,你终于知道找我了。” 第44章 尚好的青春 大学四年是姜河最舒服的四年,远离家乡,不用时常受父母的训导,虽然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但好在来到自己喜欢的城市。 在星城那么多耀眼的名校里,她的学校是一所非常不起眼的以文科专业为主的高校,也有幸能学到自己选择的哲学专业。 父母对她去哪上学、学什么专业不太在乎,因为学历混下来必然要回家的。每谈到这个事,父母都不容她置喙,但姜河只当耳旁风,私下为自己的未来做着规划。 滕彧找到她学校来的时候,是大一开学后的军训时间。 他被保送进省体大,每天训练上强度,加上要准备各种比赛,所以时间很紧,但这次,他是特意请假飞过来看姜河。 自高考后,他们都没怎么联系,单独约她出来是不行的,她爸不让。所以滕彧求滕德仁请姜守国吃饭,说是为了庆祝俩孩子都考上一本。滕彧在酒桌卖力表现,但姜守国那冷淡且清高的眼神还是让他心有畏惧。 他感觉姜守国这人真是奇怪。不像他老爸那么喜欢钱,哪个领域赚钱就跟风去做,哪个老板愿意一起发财就称兄道弟。但姜守国貌似也不喜欢才,说高知分子总是矫情,鲜少务实。滕彧觉得,此人眼里只有家业、亲缘,妥妥的保守派。所以后来滕德仁才说,昆仑大酒店能不能挺过市场化改革,全看姜河能不能干倒他爸。 姜河的学校规模小,学生也少,不像综合性大学,军训去周边部队,亲身感受军营生活,而是就在学校的操场练练基本功。 由于女孩子多,几个教官颜值还行,铮铮铁骨站姿如松,踢正步时常被偷拍。 滕彧一路打听到操场的时候,正巧看见姜河在学习踢正步。 她们系人少,训练场地没在大操场,而是在一个外围有护网的小操场,那是平时用来给教职工家属锻炼身体、遛娃的。 姜河保持踢腿姿势,眼神也专注,十月的太阳依旧晒,汗水从额角划过脸颊。 忽听旁边有女生议论说“好高好帅”,以为在夸哪个教官,便随意往那边瞧了眼,这一瞧才发现,站在护网外,穿一身白色运动装的高大青年不正是她高中同学滕彧吗? 他离得并不远,背个黑色双肩包,双手插裤兜,一脸灿然。 滕彧意识到姜河看过来,忙扬起胳膊晃了晃,明媚的笑容把眼睛都压弯了。 女生们惊讶,议论说这哪个系的?朝谁挥手呢? 有女生把手机镜头从教官那里转到白色青年这里。 姜河停了动作,这时候教官也说,先休息十分钟。 她左右看看,心里有只小兔子蹦蹦跳跳,也不知道兴奋什么,虽然知道自己只要过去就成焦点,且那种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观赏的感觉并不好,但她还是没有犹豫,朝滕彧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 隔着护网,姜河故作镇静问。 “来看你呀。”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那你开心吗?” 姜河点头。 “那不就得了。”滕彧对她笑,抬腕看看运动手表,说:“正步定腿坚持两分半可以了,又在太阳底下,别中暑。” 他心细,来了后就一直观察,也知道姜河做什么事都认真,但他不希望她受累。 姜河垂眸,心里淌过一阵暖流,抬头说:“还有一个小时才结束呢,要不你先找个地方坐坐,我们学校有好几个咖啡店。” 滕彧摇头,说:“我就在这等你。”恰好听见教官吹哨子,他摆手:“快过去吧!” 他喜欢这么看着她,高三一年就是这么看着过来的,看着她在,他能心安。 虽然回宿舍后,姜河感受到了好多羡慕嫉妒的眼光,但舍友问她时,她坚持说,就是我同学,不是男朋友。 和她关系还不错的舍友李璇往窗户外一看,那白衣少年就站在宿舍楼下,没刷手机,没四处张望,只很自然地欣赏着学校的街景,等他的女孩下楼。 她们宿舍在三楼,李璇能清楚地鉴赏滕彧的长相,以及脸上的表情。 可能意识到被偷看,滕彧忽抬头看向窗户这边,唇角还保持上扬的弧度。 “姜河,他看过来了诶,还朝我笑呢,他好帅啊!”李璇说,朝楼下喊:“姜河马上好啦,你再等会哈!” 滕彧点头,回以坦荡笑容。 姜河也过来窗边,往下看一眼,彼此交换目光,春心萌动,心照不宣,这画面任谁都不可能相信他们不是男女朋友。 另一舍友吴丹妮故意问:“姜河,要真不是你男友,我可要和帅哥要微信了?” 姜河也是大度,说我现在就转给你。 吴丹妮倒退缩了,笑说我才没那么傻,给你俩当催化剂啊? 等姜河到楼下,滕彧迎上来,本能想去牵手,但还是忍住了,把手不自然插进裤兜。他们在校门外找了家新京菜馆子吃晚餐,滕彧和她聊着自己开学以来都做了什么,下半年要参加什么比赛,代表省队要拿什么奖,如果能在全运会挺进前八、春锦赛取得好成绩,未来极有可能进国家队,那时就可以在星城陪她了…… 姜河只听着、吃着,自己的盘子已经被他夹的菜填满,可心里却空空荡荡。她觉得他的生活好精彩,有理想有规划,充满了生机,可自己却还想着怎么说服父母留在星城不回老家的事。好在,才大一,不急,慢慢来。 吃完饭,天色已暗,星城的秋天非常干燥,姜河娇嫩的脸起皮,在路灯下有点毛茸茸的,滕彧看得心痒痒,嘱咐她要护肤,要多补充水分,还说要不从悦海酒店寄些水果,他家的生态园最新培育了红心火龙果和超甜木瓜。 姜河拒绝,说宿舍没冰箱,不能保鲜,自己多喝水就是了。 滕彧笑,说没关系,反正我爸已经选好在星城的分店,等明年酒店就开张,到时候你就和在自己家一样,随时过去吃老家菜。 第52章 姜河没想到,滕氏已经发展得这么快了,在星城开分店可是一项大工程。 走到树荫多的地方,路灯的光被挡住,周围暗下来,有落叶飘在姜河头发,滕彧抬手,摘下去,手放下来时,路过她的手,顺便牵住了。 姜河象征性挣扎,被他钻了空子,插进去,十指紧扣。 心砰砰跳。 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匀称,天生用来划水的手,姜河曾调侃,再大点就真成蹼了。 两人走了一段,滕彧停脚,身后是一株满身灿金的银杏,在秋风里窸窸窣窣,路灯的光穿过树冠,在他们身上打上光晕,连目光都变得温柔。 滕彧问姜河:“汪汪,想恋爱了吗?” 姜河害羞,垂眸说:“才刚上大学。” 滕彧却说:“是啊,终于上大学了。” 终于可以自由恋爱了。 “以后,我每个月都来看你,陪你吃饭,好不好?”滕彧握着她的手,摩挲:“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要记得好好吃饭。我今天过来时,把周围街区全绕了,好多不错的餐馆,等我整理下发给你,不想吃食堂可以出来吃,最好约几个同学,自己一个人出门要小心。” 他说着最朴素的话,可句句都打在她心上。 “我……又不是小孩子。”姜河眼睛躲闪。 “哦,不是小孩子啊……那就是不想恋爱的大人。” 姜河扑哧一笑,念他名字:“滕彧。” “嗯?”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滕彧却笑了:“你不应该先问:你喜欢我吗?那么自信呀,连这句都省了?” 姜河不好意思,脸红,知他故意,但逻辑上确实如此。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你只要确信,我喜欢你就好,不用怀疑我,也不要去猜我的想法,如果哪天我不喜欢了,我就直接告诉你,绝不会瞒你什么。你呢,若哪天想恋爱了,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也要让我知道,我输在哪里,好吗?” 他的眼神如此诚挚,姜河看见那里有无数星星在闪,她点头答应他。 等到宿舍楼下,滕彧从双肩包里掏出六盒进口巧克力,递给她说:“怎么着也是第一次见,希望给你宿舍小姐妹留下好印象,拿去分着吃吧!” 姜河没忍住开他玩笑:“你还怕留不下好印象啊,你今天都快被人聊上热搜了,我感觉我以后的日子都不好混了呢!” 松了手,滕彧要回去了,晚上的飞机,姜河说:“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也许只有滕彧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也能体会那压抑在心底无法释放的情愫。 “应该是我谢谢你,愿意让我喜欢,喜欢你我很幸福。”滕彧不舍得走,双手放她肩膀,帮她转身,轻声说:“我看着你上楼。” 姜河在他的注视下上楼,又在到达宿舍后推开窗户和他挥手,他这才满意离开,几步一回头,直到完全看不见窗子旁的她。 其实她特别想告诉滕彧,是他一直给自己勇气,他所有的反馈都是正向的,他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信任她,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爱情竟然是这么让人无所畏惧的东西。 可每当她决定往前迈一步时,却总是受到阻碍。 第二天姜河接到母亲丛文芳电话,问是不是滕彧来过,说自己看见吴丹妮发的朋友圈,见你俩在操场聊天了,还特意提醒她以学习为主,抓紧时间复习四级。 为了让姜河少受“刺激”,丛文芳加了她所有舍友的微信。 这也让姜河再次想起开学时,父母来送她的场景。他们大概提前一周就到了。姜守国和丛文芳带着姜河找到辅导员办公室,寒暄一阵后,又故意把姜河支走,可姜河那时鬼使神差折回来,在门口听见他们的对话。 姜守国请辅导员多关注自己闺女,不是要让她当什么班干部,而是她之前看过心理医生,不能刺激她。 那一刻,姜河觉得好难受,她甚至想回到一年多前,拿着那把刀把自己抹了。 后来丛文芳离校时嘱咐她:“汪汪,别担心,我们都和辅导员说好了,你有事找他就行。”还递给她一张名片,那是一张心理诊所医生的名片,“我和你爸托人找的,这个医生特别好,你找机会和她聊聊,咱们不是去看病,咱没病,就是嗯……”丛文芳措辞:“就是你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和她聊,就当你姐姐。” 姜河接下名片,收进包里,目送父母离开,回宿舍的时候,不知怎么腿软,走不下去,便在路边长椅上坐下来。 她其实也不怪父母这么说,父母也只是想要个结果而已,证明她没有心理问题。 可姜河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眼泪汩汩涌出,滴在手里握着的手机上,她想打电话给宋乐琪,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先划开朋友圈浏览,可正好第一条朋友圈就是乐琪发的,她准备要去明德大学报道了,一家人整装待发,文案是“第一次离开家好不舍啊,还好老爸老妈陪我一起。” 姜河放弃打给她的念头。 又把手挪向滕彧那里。 眼泪更多了,她盯着那个名字久久按不下去。 总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 高三已经结束了!滕彧对你的保护和照顾也随之结束了!你清醒点姜河!他忙得很!不要期待他会来找你! 也许是老天可怜她吧,滕彧真的来了!天知道他出现在操场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就再也停止不了想他! 后来,滕彧每个月都来一次星城,陪她吃饭、逛景点,偶尔寄些时令水果。 姜河于心有愧,对他说,我爸妈让我先考四级再想别的事。 滕彧说,那我就等你考完四级。 后来四级过了,还有六级,六级过了,姜河又说,我爸妈让我毕了业再想谈恋爱的事。 滕彧也只是笑笑,说那我就等你毕业。 其实,滕彧虽然怕她喜欢上别人,但更怕她心里有负担,所以从不逼问她什么,每次来也都是找个理由,比如说自己来看看分店、探探亲、拜访国家队教练,等等。 滕彧来星城有时住酒店,有时住亲戚家。那个亲戚也算不上多亲,只因父辈出自同一个镇。那人做得一手好菜,能把人馋哭的那种,这也是滕彧愿意住他家的原因。 自己每次去都能把他家冰箱吃空,还不忘调戏:“衡哥,你说你又有学历又有颜值,做饭还这么好吃,喂我岂不浪费,还不如找个女朋友谈着呢?” 那个叫荣善衡的亲戚兀自收拾餐盘,围上围裙,到厨房洗碗,回头和他非常郑重地说:“谈恋爱、结婚就是一场骗局,慎入。” 滕彧坐在转椅上左转右转,漠然看他忙碌,嘀咕:“你们大城市就是骗子多。” 第45章 全城热恋 大三那年,姜河和滕彧都为未来而拼搏,既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更是为了两个人共同的未来。 姜河已经修完全部学分,在星城找了单位实习,几个月后开出证明,之后就踏下心来备考,考研、考公两手准备。 那时候,她对未来充满希望,虽然觉得凭她一个非名校、绩点平平且无工作经历的应届生很难在这个城市立足,尤其这几年考研考公内卷得很,但这确实是继高考后,自己能说了算的一次。 她几次打电话和父母说过这个事,丛文芳会鼓励她,然后叮嘱她别累着,姜守国则是不表态,只问她钱够不够花。 姜河不缺钱。她自认为是个欲望低的“淡人”,别人喜欢的名牌奢侈品,她没有任何感觉,而有钱也没让她感到更自由,只觉得这是父母给的,不是自己赚的,总而言之是自己欠的。 滕彧说她是应激反应,对自由太渴望,就会这样,最后会变得无欲无求。 不过这也让他放心,因为那些追她的男生都被婉拒,滕彧觉得是自己的功劳,毕竟她有个各个方面都“厉害”的“潜”男友。甚至觉得两人保持这种关系也挺好,如果真的交往了,可能那种神秘和暧昧便会消失,他懂她,她其实更喜欢探索。 滕彧在学校越发光鲜,首先因为身高颜值备受关注,即便在美男济济的体育大学依旧十分出众,其次他努力,教练重点培养他,省里的比赛全部冠军,在今年的春锦赛上又取得了好名次,属于国家队重点关注对象,而且他这边已经联系好教练,最快在下半年进国家队集训,以后可以留在星城陪姜河。 他有着美好的前程,父母也支持,投了很多钱在他和他的游泳事业上。 只是,滕彧有点小失望的是,姜河很少看他比赛,只有一次在星城国家游泳馆的400米混夺冠,她特意去看了。那时自己出了泳池,顾不上媒体追问,边走边找,终于看见高高看台上的姜河,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两只手中指食指一并,朝她花式比心。 而其他所有比赛,姜河都没来过,更别说她会来他的学校探望。 她仿佛站在原地不动,只能他去找她,从来不是她来找他。 第53章 爱的深了,自然计较得多了。 而姜河给的解释是,去别的城市得和父母报备。当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她没敢说出口,滕彧多少也猜到,就是姜守国并不满意他当姜家的女婿。 姜守国虽然是生意人,但却看不上生意人身份,若没有工商联主席这一头衔,他在他那些当官的同学朋友面前永远低人一头。 没办法,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得随着社会发展解决,而不是谁在旁边劝几句就能抚平他心里不平衡的。所以姜守国对自己唯一的儿女更是寄予期待,未来的女婿肯定以做官入仕为最佳。 大四第一学期,考公考研拉开帷幕,各种选调也陆续展开。 为了能在这几场独木桥之战中胜出,姜河放弃去双选会找工作,因为她知道就算找到了,父母也不会同意,而能继续在外地读书或者进入体制内,她父母肯定会网开一面。 第二年一月份,考公成绩陆续公布,姜河全部落榜。看着宿舍的李璇上岸、吴丹妮考上选调,其他几个也都进了央企国企的二面,她心里的失落更大了,恨自己自不量力。 二月份,各地考研成绩陆续公布,姜河同样落榜。她成绩倒也不低,只是考生太多,学校名额有限,连调剂的分也水涨船高,都快拱到380了。 那年春节她也没过好,而更让她难受的是,滕彧不怎么联系她了。 之前隔段时间会有微信,还把拍的照片发她,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都没主动联系,她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他会等很长时间才回复,说没事,冬训忙,还嘱咐她照顾好自己,有次姜河打视频电话,他直接挂了,还说在听教练训话,不方便接。 姜河甚至问他是不是恋爱了?滕彧笑她笨蛋,说我恋爱的前提是先不喜欢你了,我们不是约好了嘛,要第一时间告诉对方。 可那次之后,他还是继续反常。 就在姜河心灰意冷想要抱头痛哭时,她接到滕彧妈妈周和韵的电话。 周和韵言语里带着忧伤,问她:“汪汪啊,你最近忙不忙呀?能不能抽出点时间来省会看看仔仔?” “滕彧怎么了?”姜河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和韵在电话那头小声啜泣,缓了会才说:“仔仔他……受了点伤,不过你别担心哈,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知道你们关系要好,也知道你现在学业忙,但你要是能来看看他,他会很开心的。” “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买票!”姜河慌了神,心里空缺了一段记忆,身体某处也被掏掉一部分,这三四年的时间,她早已经和滕彧分不开了。 周和韵怕她着急,还特意叮嘱道:“汪汪,阿姨拜托你,先别告诉他你要来,也别说是我打的电话。仔仔不想让你担心,他不让我说的,他不想给你添乱。我也是没办法了,可看他那个样子,我这当妈的实在于心不忍……”说着又哭起来。 放下电话,姜河大哭一场,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当天就订了去往省会的机票,抵达后按照周和韵发的医院地址找过去。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每次想起当时的场景,姜河都会心疼。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滕彧,他倚靠在病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腿上盖着白色棉被,手背上扎着滞留针,脸上挂着氧气面罩,脸色极其惨白,没有任何光彩,头发也乱乱的,只漠然看着窗户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周和韵在病房外对风尘仆仆的姜河说,滕彧是因为训练过度导致膝盖髌上肌腱炎,以及气胸严重到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安全起见,就一直在医院养着。 “他这个样子好长时间了,也不怎么说话,东西吃的也少。” 姜河恨自己对他一点关心都没有,还没走到他面前,就已经泪流满面。 滕彧意识到有人来,回过脸。当看到姜河时,眸子闪了下,拿掉氧气面罩,眉心起皱,用干涸的喉咙哑声念她名字:“汪汪……汪汪你怎么来了……” 姜河在他身边坐下来,眼泪滴在他白色被子上,渗进棉絮,洇成一个小圈。 “别哭。”他抬手,用拇指抚去她的眼泪,还不忘逗她:“我还没死呢……” 姜河破涕为笑,哽咽说:“你好讨厌,你不是什么都和我说的吗?怎么生病住院了就不说了?自以为是,觉得是怕我担心,可你不来找我我更担心!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会想你根本不愿意和我分担困难,为什么我们可以同甘却不能共苦,这样算什么朋友?这是自私,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吗……”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 滕彧看着她,笑话她:“你话好多哦……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考公考研都没上岸?” “啊——”姜河哭得更凶了。 滕彧微微探身,把她拥进怀里。 姜河还是第一次被他这么抱着,温暖、踏实。滕彧向她表白过无数次,可没有一次逾矩,最多是牵手,姜河甚至迷恋他的克制,尤其他欲言又止时的目光,那种充满占有欲,带着浓重情欲的目光,特别性感。 “汪汪……”滕彧在她耳边叹息:“我可能不会那么快去星城找你了,医生说我恢复要很长时间,愈后也不能经常剧烈运动。可游泳是年轻人的项目,黄金时间就在二十岁左右,等我恢复好再进泳池,也错过最佳年龄了。这些日子,我教练、爸妈也都劝我,为了以后的健康,建议我放弃游泳。” 他的声音沙哑平静,看样子已经接受这个结果,但姜河知道,整个过程肯定是痛苦的,可他却自己承受这一切,这就让她越发愧疚。 “你甘心吗?”姜河问他。 他摇头,又看着她眼睛说:“我不算天赋型选手,只有不断努力才会有成绩。可我现在想通了,我不能不要命,不能去强求自己。” “只要你好好治疗,就能恢复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姜河劝他。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滕彧试着问。 姜河把眼泪抹干,少有地口出狂言:“谁稀罕那破地儿,星城往外赶人,我还不愿意委曲求全呢!” “你这是气话。”滕彧握她手,“你不想回家接班,所以才想留下来,或者你可以再考一年。” 我愿意等。 他愿意等。这话他已经说了四年。从大一等到大四。 他说,等到她想谈恋爱为止。 也许在那一刻,情绪升华,姜河觉得自己真是“暴殄天物”,辜负了一个多么好的人! 于是她说出了那句早就想说的话:“滕彧,我想恋爱了。” 周遭静下来,滕彧注视着她的眼睛,鼻子酸涩,自己也湿了眼眶。 “汪汪,你终于知道找我了。” 再次拥抱,姜河在他怀里仰望他,滕彧温柔低头,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那是彼此的初吻,但并不生涩,柔软的唇瓣依偎在一起,拨碾着,濡湿着,熟悉着。 滕彧甚至觉得,这是上天给的恩赐,虽然他失去了热爱的运动,但得到了最爱的人,他愿意健康起来,愿意为爱人奉献自己。 姜河在怀里喃喃:“滕彧,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滕彧揉了揉她的发,整个病房都是潮湿的香气。 后来,那年春天,滕德仁带着满满诚意去拜访姜守国,希望让两个孩子“接触接触”,姜守国虽然犹豫,但毕竟女儿决定回来,以后还是要在当地找对象的,虽然滕氏的资产早已远远超过昆仑,但由于滕德仁办事得力,也总给他好处,两家还没有实质上的冲突,倒也未尝不可。 于是,在姜守国的允准下,姜河和滕彧从相亲开始“接触”,但很快如胶似漆。 那年夏天,滕德仁夫妇来姜家提亲,丰厚礼品且不说,滕德仁答应结婚后给姜河10%的滕氏股权,姜守国夫妇没再犹豫,欣然同意了。 姜河记得,那是一个非常热的夏天,整个城市被火烤一样,不仅天气热,忠诚的爱人和甜蜜的爱情更热。 她完全沉浸在滕彧的迷情里,闭上眼就是他炙热的身体,起伏的胸腔,充血的肌肉,滚烫的呼吸,以及喷涌在她身体里的热浪,仿佛等待的那些年,这些被压抑的情欲在此时迸发,一发不可收拾。 她愿意被嵌入,被裹挟,被烫疼,愿意疯狂地探索他的身体,享受他野蛮的宠爱,她真的觉得自己变成了悠长奔腾的河流,赋予那戏水的鱼儿以生命力。 尤其当姜守国警告她,不允许有婚前性行为。这就更凭添了刺激,她大胆违背父母的意志,沉迷和滕彧的性事,直抵大脑中枢的爽感让她第一次尝到了叛逆的甜头,自由的滋味。 他们的第一次在东京的度假酒店,姜河记得,高潮的时候,浑身抖到不行,只能咬紧手指,挺住一波一波的热浪,滕彧会温柔叼出她的手指,换成他的,让她含咬,让她舔舐,让她呻吟着渐渐放松…… 第54章 滕彧说的没错,她确实,尝过最好的。 第46章 “强制爱”未尝不是一种方法 虽然两家闹掰是从两人交往一年后才开始,但这中间的嫌隙却在一开始便滋生了。 姜守国从父亲手里接过酒店二十年,还从来没有丢过大订单。规定下发之前自不必说,那是昆仑大酒店最风光的时候,而就算随着政策收紧,昆仑也一直是登海市政务会、商务会的首选之地。所以他在这个层面比较放心,加上手底下培养的几个经理把酒店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抓大放小,很多事情不会亲力亲为。 直到第二年春天,他忽然意识到事情正在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先是原先订在昆仑的自贸区商务洽谈会开在滕氏悦海国际酒店,紧接着和政协那边协议到期后也没再续约。到了暑期,他从军队下属招待所挖过来的副总跟他提出辞职,开门见山说要去滕氏悦海,说悦海在省会开了分店,他去那边当总经理,给的理由是,孩子可以上省城的高中。 副总这一走,还带走了几个得力干将,都是手里握着重要客户资源的经理,这些年和政商领域常打交道,能力是一方面,面子更是一方面,何况他们一走,昆仑大酒店面临着重新招人,或者重新培养新人的问题,怎么说都是一个长周期。姜守国只信自己人,现在自己人走了,也只能信亲人,于是把胡志远从后勤调过来当副总,就算平庸至极,好歹不会说走就走。 姜守国找滕德仁说理,为什么要挖昆仑的资源。滕德仁一口否认,只说是人事部负责招人,自己常年在外不大清楚。为了安慰姜守国面子,滕德仁特意找了两三好友聚会,这里头数着滕氏资产积累最多,也最有发言权,如今滕氏在省内各市积极拓展分店,不管是自建还是租赁,形成规模连锁,已然成为登海纳税大户。 滕德仁喝高了,搂着姜守国的脖子叫大哥,“以后咱就是亲家,滕氏有的昆仑也有,咱两家啊,是一家!” 其他几个老板纷纷鼓掌,姜守国却老脸一横,将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戳,问:“既然以后是一家,那你就该沉住气,不要这么着急抢人!我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昆仑就算不如当年,也不会被你滕氏搞垮。” “哎呀大哥您这是什么话啊?昆仑垮不了!”滕德仁喝得脸红脖子粗,也不小心交代了底细:“咱两家不像那柳家和李家,咱们是真的好,儿子女儿都愿意,反正以后这些店面啊房产啊都是孩子们的!让他们多生几个不就得了,有姓滕的,也有姓姜的,多好?” 姜守国闷闷喝酒。 滕德仁笑说:“不过大哥啊,你也该变变老思想了,昆仑的经营模式早过时了,要不你交给我,我给你找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这样你和嫂子都省心,姜河嫁过来后,我们定会对她好,做个富太太,陪着小韵逛逛街旅旅游……” 话没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姜守国把桌子掀了。 众人目瞪口呆,俩人也打到一起,打不要紧,姜守国还破口大骂:“你早就有预谋是不是,你就是想把我往死里整!” “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抢我人干什么?” “那是我抢的吗?你亲自去问问,他们是不是自愿来的!什么叫市场经济?哪里给的钱多就去哪里,我开出三倍工资,我的员工福利最好,他们为什么不能来?” “你的钱都是你搞房地产的暴利,都是你走歪门邪道的结果!” “那又怎么样?我滕德仁赶上好机会,你红眼病吧!自己不行怪别人抢!” 这一仗还没打完,一直到年中工商联开会,姜守国在推举中落选,可那些人却祝贺他说,没事啊老姜,你也该歇歇啦,好在你亲家代替你“执政”,也算后继有人啊!姜守国听了更火大,抓着滕德仁的衣领往外拽,在众人闹哄哄的劝架下打得不分你我。 也许有时讲理无用,大打出手还能解气。 但姜守国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好在,女儿还没嫁过去,女儿是他的希望。 姜河在得知父亲和滕德仁动手后,心里就静不下来,两家的关系时好时坏,联姻更不能解决根本性问题。其实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就觉得自己喜欢滕彧,和滕彧在一起就好,至于什么财产分配,未来打算,不到最后一步谁又能说得准呢? 果然,姜守国开始限制她和滕彧见面,还说滕彧这孩子虽然不错,但是他爹不是个东西!工商联会后,姜守国鼻青脸肿回家,发誓说要让姜河与滕彧一刀两断。 姜河这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在这家里,自己一无所有,都是父母给的,嫁给滕彧,也许能换取些资源,但前提是两家和和美美。而一旦闹掰,她和滕彧的爱情也难了。 姜河还记得,当天傍晚风很大,滕彧说在海边等她,他们好久都没见面了,想念是肯定的,只是他没说为什么要约在海边。 等自己被服务员引领着过去的时候,她看见海滩上布满了鲜花和气球,巨大的蓝粉白花柱拱门屹立在海岸,星星般的璀璨灯火,还有她认识的同学、朋友,他们在等待着女主角入场。 滕彧要向她求婚。 他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朝她徐徐走来,怀里抱着一大捧红玫瑰。 可是姜河却感受不到一点美好,耳畔全是姜守国的话语:他家是为了吃掉昆仑,昆仑重要的人脉和资源都去了滕氏,总有一天,我们的酒店将不复存在,总有一天,你也成了他们家的傀儡…… “汪汪……”滕彧面带笑容,眼眶被风吹得晶亮,他说了一大堆话,姜河麻木站那,只听到最后一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嫁给我好吗?” 姜河慌了。犹豫不决。 手不可控地接过他的花,盯着那鲜红的玫瑰发呆,众人以为她答应了,开始噼里啪啦鼓掌喝彩,烟花被点燃,滋滋直响,气氛烘托到极致。 “姜河!” 有人在背后叫住她。 姜河手一抖,回头看见姜守国在不远处,对她训斥:“你忘了爸爸说的话了吗?跟我回家去!谁让你私自出来的!” 姜守国已经大步过来,姜河不想看到父亲与自己男友大打出手,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猛然清醒,害怕,焦躁,心如擂鼓,下意识后退,边退边说:“对不起,滕彧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为什么要……” “好好的?你爸没告诉你吗?” 滕彧皱眉,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告诉我什么?” 姜守国已经快要走到跟前,姜河快速回望,他的脸上还带着伤,她顿时没了主意,只觉得浑身无力。 只听父亲破口大骂:“滕氏做了多少对不起昆仑的事,你不知道吗?不知道回去问你爸!少在这里装无辜!还想用结婚掩盖过去,告诉你,没门!没想到你们家安了这份心,我绝不会把女儿嫁到你们这种家庭!” 姜河涕泪横流,除了难受,还有气愤,她看见父亲脸上的伤,也看见自己手里的红玫瑰,这是多么深刻的讽刺!家人和酒店在外受欺负,而她却一无所知,还在这里与对家的儿子谈情说爱?羞耻感让她爆发,她不管不顾,把手里捧花砸到滕彧脸上,血红花瓣从上至下滑落,滕彧怔在原地。而自己则被父亲扯着胳膊一路向后,直到海滩上彻底没了烟火。 可他还是追上来,拉住姜河的手,拼命解释,只是无济于事,姜守国哪听得进去,他要立刻看到结果!姜河挣开滕彧的手,对他说,到此为止吧,滕彧,我们分手吧! 后来,姜河拼命说服自己,在家族利益面前,爱情狗屁不是,她和滕彧注定不能在一起。他们不是好事多磨,而是一开始就错了。 姜河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老家发展,因为只要滕彧在,就不可能不见面,也不想面对姜守国,带着一点点恨,和难以名状的压抑。于是狠下心准备国考,第二年被文史馆补录进去,开启了独自在星城生活的日子。 姜河还记得,工作一周后,滕彧不知怎么找过来,说和家里断了,要在星城陪着她。覆水难收,自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与他分开,也知道两个人这样凑合不可能有未来,所以把他骂了回去。 滕彧最后问她,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相信我们可以一起度过这段时间,一起面对父母。 姜河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了,因为他们是我父母。 滕彧问,那我是你什么? 什么都不是。 终究是一场梦。 海上风大,帆艇摇晃,时间长怕老人不适应,滕彧让船长调转方向回航。 一行人很快逛完帆船基地,又回到市里。马老师夫妇回了酒店。滕彧则直接把姜河送回家,依旧停在路对面,没有开进酒店院里。 下车前,滕彧对她说:“你今天聊到的带儿童乐园的酒店,我会好好考虑。” 第55章 姜河笑了笑,摇头:“不用。我也是突发奇想,其实国内做这种酒店的大有人在,星城就有一家陆地游轮号,我去过,里面可以泡温泉可以吃自助,儿童乐园也很大,但效果并不好,吵吵闹闹的,吃的也不好。”她叹息:“不过,如果以后真有这样的机会,我愿意试试,但你现在别有负担。” 滕彧“嗯”了声,和她说拜拜。 姜河下车,悠然走到酒店门口,回头看见他的车还停在那,摇下的车窗里,他的面容依旧让她心动。她下意识抬起手,向他挥了挥。 滕彧点头,车子鸣了一声短笛,轰油门走了。 从后视镜望着渐行渐远的她,滕彧在心里想,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那就用生意互相绑定。 “强制爱”未尝不是一种方法。 第47章 万物不为我所有,万物皆为我所用 马老师回程的前一天,姜河带着他和师母去昆仑大酒店吃饭。期间,姜河谈到自己的困惑,说为什么自己觉得是好事,是为了酒店长久发展,可到了父辈那里却变成不懂事了呢?现在搞得,自己和家人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马老师听了她的话,并没像她那么沉重,而是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笑眯眯问她:“那你想怎么办呢?和你家里人对着干?不现实吧。得到他们的认可?没太大必要。还是你想大家和和气气,酒店生意过得去就行呢?你貌似又不甘心。” 这些话确实说在自己心坎上,姜河双手托着下巴,深思晃荡,感觉前途迷茫。 马老师看她这样子,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大风大浪过来了,反而怀念风起云涌的日子,于是对姜河说: “你和你爸都没有错,这是两种经营理念的冲突。而理念是随着环境而变的,也许你觉得你对,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在你入职酒店前,你爸和他的同事们也付出了很多,扛住了风浪。我们有时候总会站在问题的对立面去考虑问题,其实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对错,只不过是你的想法、做法恰好符合了环境变化而已。” “在大的环境面前,我们要学会共生和借力。人既然生活在社会上,就不可能是独立的,一定是牵扯在各种关系里,你跳到另一个环境,依旧有新的关系出现。所以,不要害怕,去借助这些关系为自己服务,万物不为我所有,万物皆为我所用。” 姜河听得入神,忽然明白自己确实太敌对化别人,不是所有事都要非此即彼。 马老师笑笑:“其实你做的很好,我在船上听见你和滕彧聊天,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求合作,这是非常智慧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一定非要掺杂过往前嫌,很多人愿意互相给机会,是因为有共同价值,而满足彼此的价值需求,就能得到相互的信任。”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一头雾水的时候,听听别人的话,确实能豁然开朗。 “没什么大不了,都会过去的!”师母拍拍姜河肩膀,也示意老头子:“行啦,当了一辈子老师,退休了还喜欢说教!你要再说下去,我们可就把你当作滕彧的说客喽!”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马老师求饶。 姜河笑得开心。 吃完饭,姜河开车送马老师夫妇回酒店。由于第二天有事,姜河不能去机场送别,只好在酒店大厅寒暄了阵。 等他们上楼,姜河转身之际,发现不远处有个穿着碎花茶歇裙的美妇人朝她打招呼。 是周和韵。 在悦海的咖啡厅,周和韵让服务员特地磨了杯塞尔维亚咖啡给姜河。 “听说你喜欢喝这个牌子,滕彧特意买的。”年过五十的周和韵依旧风采翩然,笑面如花。 “谢谢周阿姨。”姜河接过,确实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当时买并不是因为它有多贵有多好,而是单位那时候鼓励大家支援友好国家直播带货,所以才下单。可能在星城的某个时候,被滕彧看了去,记在心里。 两家关系破裂后,周和韵从未对姜河红过眼,就算儿子失恋,从星城狼狈回家死去活来的时候,她也没说过姜河一句不好。 从小在规训中长大的女孩,能硬生生扯断自由恋爱的翅膀,想必很疼吧! “汪汪,阿姨很高兴你能回来,而且这么短时间就做出成绩,说明你真的很厉害,很适合做这行。”周和韵夸奖她,随即转了话锋:“仔仔这些日子也很开心。” 姜河看着周和韵美丽的眼睛,明白自己肯定避不过这个话题。 “我们不该再联系的,对不起周阿姨。”姜河垂眸。 周和韵握住姜河的手:“别这么想孩子,该是我向你说对不起,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连累了你们。” 服务员端上来一块提拉米苏。 周和韵松了手,说:“我不是个负责的母亲,从小对仔仔娇惯,不期待他功成名就,只希望他快乐就好,有份喜欢做的事,找个喜欢的人过日子。” 姜河听着,这何尝不是自己希望的母亲模样。 “他伤病回家,虽然再也站不上领奖台,但我心里踏实多了。不用担心他受伤、过度疲劳,担心他没有好成绩而沮丧,更何况,你和他在一起。只是,变化太快,生意上的事牵扯进来,你们才被迫分开了。” 姜河抬眸,不知该如何接这样的话题。 周和韵也意识到不妥,尴尬一笑:“好孩子,是我不好,那我们不提过去了。我还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说点自私的话,我真心希望仔仔能幸福,如果他爱而不得,我肯定比他还难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们的决定。如果能在一起,我当然为你们高兴,但如果你父母还有顾虑,还怪我们……”周和韵轻轻呼气,可能有点激动:“长痛不如短痛。” 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情伤这种东西,除了时间,周和韵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治愈,况且时间也不保险。 四年前,滕彧从星城回来,整个人如丢了魂一样,虽然面露微笑对她说,妈妈我失恋了,这次真的失恋了,姜河不会再回来了。旋即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许久后,周和韵听见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像在砸东西,赶紧找来备用钥匙开门,发现满地的乐高积木碎片,那是他这些年一点一点拼好的成品,他本是个好动的性子,不喜欢这种按部就班的冷静游戏,可还是耐住脾气完成作品。现在,它们被他徒手拆除,硬邦邦的塑料片扎进指甲缝,儿子垂头坐在地上,满手鲜血,浑身发抖。 周和韵吓傻了,她从小教育儿子不能做极端的事,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但现在她完全看见一个陌生的儿子。 她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握住他带血的手,他的身子很烫,眼里都是血丝。 滕彧靠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两三岁时,呜咽着:“妈妈……什么都没了,游泳没了,汪汪也走了……你们满意了吧……” 周和韵叫人去取医药箱,自己原先是护士,还能处理止血的问题。 她边给他包扎,边流着泪说:“妈妈在呢,妈妈会陪着你,妈妈永远爱你。” 那时的某刻,她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儿子在情感上没有吃过苦,所以理应觉得,只要自己想要就会得到,但现实世界,不可能什么事都心想事成,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善男信女。 所以这一次,看见姜河回来,儿子重燃信心,周和韵更多的是担心。 于是便硬着头皮说了这样的话。 好在,姜河都懂。 回家路上,姜河一遍遍回味周和韵的话,想起她眼里的忧心忡忡,换个角度,如果自己是一个男孩的母亲,看着他受情伤,肯定夜不能寐吧!于是越发觉得确实该狠下心做决定了。 她把车停在酒店前的车位,想着心事,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天气炎热,门口大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更添一丝烦扰。 下午来办理入住的客人多,自动旋转门人来人往,借着开门关门的契机,大堂内喧哗的人声钻进耳朵。 姜河能听见儿童嬉闹的声音,该是放暑假,来登海夏令营的学生。正巧,走在自己前面的是四个小朋友,十岁左右的样子,边走边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好多行话,姜河也不大懂。 他们要走旋转门,人多,姜河在后面等着,思绪纷飞。 突然,最后一个进去的小女孩被前面三个孩子一起推出来!小女孩失力,右腿下意识后撤,可旋转门与墙面的缝隙很小了,防夹感应器反应迟钝,只刹那功夫,已旋至脚下! 还好姜河眼疾手快,箭步上去扒住门框,试图对抗机械力,小女孩半条腿已经被夹住,吓得张着嘴发不出声。 好在,门及时停下来。 就在姜河以为是自己用蛮力制动的时候,抬头发现还有只手,麦色皮肤,布满青筋,手臂修长,劲瘦有力。 猛地转脸,姜河看见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人。 英气十足的脸。高大笔挺的身姿。 第56章 男人另一只手还扶在玻璃门框,小臂搭着西服,按下紧急制动按钮。 来不及说什么,姜河赶紧去看孩子,还好,她已经从缝隙脱出来,呜呜直哭。 姜河安慰:“没事了小朋友,别怕,有没有受伤啊?腿能动吗?” 小女孩哭着摇头,抽噎说谢谢叔叔阿姨,我没事。 姜河松口气,转身看见那人已经准备去侧门了。 “等一下,谢谢您!”姜河喊住他,“多亏您按了按钮,不然就麻烦了!” 男人白衬衣黑西裤,肩背宽阔,意识到在叫自己,回头确认,目光有点冷漠,面容瘦削,下颌硬朗。 “不用谢我。”他指了指赶过来的大堂工作人员,“麻烦你和他们说下情况,让酒店赶紧解决问题吧!”低音炮很重。 确实酒店有大问题,如果今天这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酒店负有绝对责任。可他不知道,自己就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真是汗颜! “还有,”他停下来,目光落在姜河手上,说:“下次可别以身犯险,自动装置一般都有紧急制动设备。” 姜河只好点头,倒不是不知道,就是刚才思绪纷飞,根本没想到,她还是不够专业,安全这根弦一直没绷紧。 小女孩顺利出来,工作人员要带她去医务室检查,她死活不让,只说自己没事,擦干眼泪,直愣愣往前台去,他们的带队老师正在办理入住手续,导游拿着小红旗低头刷手机。 姜河跟过去,见小女孩并未把刚才的事告诉老师和导游,只在队尾默默站着。心里有股冲动,想把这事直接报给老师,可想起高三那年自己和乐琪的遭遇,停住脚步,现在不是时候,如果真说了,可能对那孩子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明明看见推人的那几个在一起窃窃私语。 等老师办好手续,带队上楼时,姜河拜托钟晓美查看入住信息。 这虽是件难事,但不能袖手旁观,搞不好酒店会有重大责任。 恰此时,有人过来告诉她,说董事长在听涛阁等您,要您立即过去。 不知道啥事,但看样子很急。估计又是应酬。 姜河叹气,挪动脚步。 听涛阁是昆仑相对豪华的厅,虽然不大,但沙发电视茶台屏风样样俱全,是姜守国用来照顾尊贵客人的地方。 开了门,姜河再次看见刚才那个男人。 包间里还有几位上了岁数的老战友,正站着和姜守国叙旧,又是握手,又是感叹!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可能因为身高出众,也可能因为长相出众,或者还因为,姜河潜意识里的东西作祟,他的肩背太像滕彧。 “来来来,给战友们介绍下,这是我闺女姜河,今年特意辞职来帮我管理酒店的!”姜守国热情把女儿拉到跟前,挨个和这些长辈握手。 “快,认识下你王叔叔、李叔叔……还有这位,呃……”姜守国看着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嘴一秃噜:“高叔叔!” 没等姜河开口,那人浅浅笑了下,朝姜河主动伸过右手:“叫我高止行就好。” “高止行?哦,您好。”姜河抬手,被他轻轻一握,手掌粗糙温凉。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嗯,好名字。 “诶,哪能直呼其名!”姜守国批评,“人家今年三月才转业到咱这,之前可是舰艇学院的少校。” 姜河脸微红。 众人打圆场,说大个五六岁叫叔叔确实不妥,把个还没成家的帅哥都叫老了! 老战友见面倍感亲切,场面温馨。 姜守国对高止行很满意,心里琢磨,自己老发愁到底要为女儿物色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忽然就豁然开朗了,也许是某种缘分使然吧!何况他不是本地人,应该急需一个依靠。 第48章 防不胜防 登海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岛屿。革命战争年代都是重要的防卫要塞,和平年代则是安静悠闲且很有特色的旅游打卡地。尤其一些小岛礁,涨潮的时候完全淹没,退潮时会露出来,是游艇、小型船舶的避风港。 姜守国年轻时在某岛部队,从运输连长的岗位转业后又接手家里酒店,但一直对部队有很深的感情,酒店对退伍军人也有特殊优惠。 他每年建军节前后都会招待关系不错的老战友,有时吃饭,有时海钓,这些老战友转业后大多进入体制内,也有进入央企国企的,还有直接买断下海经商的。 姜河看着酒桌上开始天南海北扯起来,这才听个大概,今天这个饭局叙旧是其一,更主要的,是为高止行接风,这位曾经的少校,以及老首长的孙子。 高止行现在去到福利待遇还不错的国税局,至于转业原因他说的模糊,别人也不便细问。 期间,姜守国让姜河加他微信,方便以后联络。 姜河小声称他“高主任”,高止行再次推拒:“叫我高止行就好。” 他仿佛并不善于在酒桌周旋,话不多,表情淡,酒却喝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姜河竟然觉得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死感”,透过熨烫平整的白衬衣散发出来。 嗯,是个年轻的老干部。 等到酒桌上开始谈天说地,姜守国让女儿去添菜,姜河这才抽身离开,和包间经理嘱咐了句,然后去到客房找那位夏令营的带队老师。 暑期是旅游旺季,市里几家研学酒店估计早已住满,昆仑之前也接待过夏令营,中小学都有,这种夏令营时间不长,一般不会超过一周,人员大概二三十不等,有跟团的老师和导游。 当然酒店这边也会特殊关照,一般都是和旅行社提前协商好,免得到时候生乱。客房要提前预留房间,学生入住分楼层分性别,双人间双床,门禁卡直达入住楼层。旅行社和酒店客房部、保安部工作人员夜间要查房、巡岗,以及提供叫早服务、餐厅值守服务等。 房务部每年这个时候也是上紧发条,值班多安排人手,姜河也特意申请了值夜班。 带队老师姓刘,姜河说明情况后,刘老师也犯愁,说这个叫“飞飞”的女孩是单亲家庭,和她妈妈生活,家庭条件不好,她妈妈打两份工,学校组织的花费高的活动都不参加,后来因为这个被同学看不起,她妈妈才报了今年的夏令营。 “您不知道,现在小学生的攀比风气挺重,吃穿、报兴趣班、生日会,这些都要比。”刘老师说,“再说这事我们也不好办,飞飞私下挺孤僻的,有次她日记被人翻出来,当着全班念,就因为写了某个男同学很帅,就被认为她喜欢他,遭全班嘲笑,我们做老师的也是防不胜防啊!” 有些事不归自己管,姜河不便置喙,只说重点:“像今天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严重霸凌,要是她身体受伤,那酒店、学校,还有那三个孩子都有责任的。您作为带队老师,处理这种事情肯定很有经验,如果您不嫌弃,我也愿意配合,起码要让孩子们在夏令营期间是安全舒畅的。” 刘老师感谢她,表示会尽快解决这个事,找几个孩子谈谈,后面的行程也会密切关注。 正当姜河觉得,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时,有人来敲门,是和飞飞住一间房的同学,说飞飞被人叫出去好一会没回来,她有点担心。 姜河心里发慌,少年时的那一幕又反反复复盘旋起来,让她头皮发麻。 刘老师问清楚情况,果然是中午那几个学生带飞飞出去,电话手表也没带,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赶紧叫其他两位老师过来帮忙找学生,姜河通知了客房和前厅值班人员,边下楼边说明情况,让现在手头不忙的同事帮忙留意,联系姜山先去酒店内部小花园看看,然后带着刘老师去看监控。 监控由保卫部管理,情况紧急,姜河提前和保卫部经理打了招呼。可她们在镜头前却慌了神。四个孩子,除了飞飞,还有之前在旋转门推她的两女一男,下了电梯进入大厅后又出门左转,之后就消失在监控盲区。而左转的话要么去小花园,要么穿过小花园出酒店后门,但酒店后门的监控没有显示有小朋友出去。 姜河判断,应该是在小花园里。盛夏时节,花树疯长,加上路灯幽暗,蚊子多人少,是个“作案”的好地方。 她让刘老师等在这,继续看监控,如果发现他们回来也好及时赶过去。 姜河出监控室,走到大厅刚要给姜山打电话,有人叫住她。 是高止行。 “姜河。”他喊她,大步过来,声音稳沉:“我刚想打给你,旋转门那几个小孩你还记得吧,他们去了洗浴中心。”他指了指左边:“从后门去的。” 来不及解释,但姜河在这一瞬想起,小花园有条路是通往浴室的,方便员工从宿舍过来时直接进洗浴中心上班。七拐八拐,门脸也小,这几天维修,经常敞开。姜河二话不说,赶紧去b1的洗浴中心找人。 女宾门口站着那个小男孩,他来回走动,见来的人是姜河,忙对着里面大声嚷嚷。姜河意识到问题,冲到门口时差点和两个女孩撞上,她们惊慌失措望着她。 第57章 “飞飞呢?”姜河乱了气息。 几个人互使眼色,撒腿便跑。 姜河冲进门去,看见眼前一幕,心里踏实半截。 洗浴中心主管于玲正安抚哭泣的飞飞,给她系上衣服扣子,一个劲儿说没事了孩子,别害怕。 于玲也很气愤,说赶上换班,一个服务员去吃饭了,另一个在清理池子。“还好我来巡岗,不然这孩子衣服快被扒光了!说什么房间淋浴坏了,要进来洗澡,还说老师知道,让我放行。怎么可能?酒店有规定,未成年人进洗浴中心必须由监护人陪同的。” “多亏你在,于姐,不然事情就难办了!”姜河松口气,事情的大概不用细想都能猜到,又是一场设计好的恶作剧。她赶紧打电话告诉刘老师飞飞找到了,她们一会便上去,也麻烦刘老师找到那三个学生,同时在对讲机告诉其他同事,孩子找到了。 “别害怕,飞飞。”姜河把女孩带到休息区的沙发。 飞飞抹着眼泪,知道姜河是中午救自己的阿姨,也放下防备。姜河搂过她肩膀,十来岁女孩身体还在发育,正是补充营养的时候,可飞飞肩背单薄,蝴蝶骨凸出来,让她想起小时候那个自己。 “为什么要一直忍着呢?”姜河轻声问,“害怕告诉家长和老师后,她们会变本加厉欺负你?” 飞飞依旧不说话,但点了点头。 “我想回家,阿姨……我可以回家吗?”飞飞抽噎着问。 “回家之后呢?”姜河心疼,“等开学再让她们欺负?” “我不想上了……成绩不好,也没钱……”飞飞低头,双手被攥得通红。 “飞飞,”姜河把她的手拉过来,轻轻抚摸:“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他们的目的就得逞了。他们做错事,还很得意,是不是很气人?” 飞飞不说话。 姜河恨回忆太清晰,叹气:“其实,阿姨小时候也常被人欺负。” 飞飞抬头看向她,看见她眼里有笑容,也有晶莹。 “我小时候非常听话,我爸妈经常教育我,要懂礼貌,守规矩,不能乱说话,任何时候都不能骄傲,得意时要淡然,失意时要坦然……久而久之,我就习惯了,习惯把自己藏起来,被人欺负了也是忍着,不敢告诉老师,更不敢让我爸妈知道,而我爸妈,除了问我学习上的事,也不会问我别的,不问我在学校吃的怎么样,不问我过得开不开心……” “我没什么朋友,老师也会忽略我,我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所以常常自己骂自己,姜河,你真是个软蛋!后来,我上了高中,住校的时候,宿舍有个女孩子被同学无端欺负,她求我帮帮她,你说,我会帮她吗?” 飞飞想了想,摇头。 “对呀,我不能帮,如果我帮了,那些人会连我一起欺负,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就算我不帮她,我同样还是被欺负了。” “那你怎么办?”飞飞拧着眉问。 “我……”姜河深深吸气,呼气,有些话该怎么讲,她有分寸:“那一次,我终于没再忍,我打回去了!” “那后来怎样?” 姜河微笑:“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而我帮助的那个女生也成了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是你不害怕吗?” “害怕啊,所以我必须要告诉我爸妈,只有他们才会真心帮我。”她没有说自己选择用极端的方式来反抗,虽然那种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 “真好。”飞飞摇头:“可我不行,说了又能怎么样,我妈比我还软弱,老师又怕那几个人的家长,同学只会看我笑话。” “欺负你的人只是少数,而大多数人没有欺负你,说明他们是正常人,要利用起来,交到朋友,朋友就是盟友,你被欺负时她们会站出来挺你。老师、家长、你身边的同学,甚至经过的路人,他们都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受了欺负一定不要忍着,你越是不发声,他们欺负得就越凶,他们永远都不会同情弱者。所以,再有下一次,打回去!哪怕打不过,也是告诉他们你是不可以被欺负的!” “原来可以这样想啊……”飞飞歪着脑袋思索。 姜河劝慰说:“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一定要强大起来啊,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让自己充满力气。我总相信自助者天助之,退一步讲,就算老天也不帮你,不是因为他没看见,而是他还相信你,你可以的。” 这些话,闷在心里多少年,如今讲出来,既是对飞飞,又是对自己。 飞飞最后被送回客房,姜河又与刘老师详细说明情况,霸凌的事时有发生,刘老师确实处理出经验,联系那几个孩子的家长,把问题说清了,再发生类似事件,只能从夏令营劝退。 姜河在大厅再次看见高止行,天气热,他白衬衣松了两粒扣子,袖子也挽到手肘,他身上有股淡淡烟草香,估计是刚才在室外抽了烟。 “高主任不回包间继续吃饭吗?” 他低头一笑:“你还是叫我高哥吧,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高哥。” “回去吗?一起?” 姜河笑:“我就不去了,估计现在长辈们也喝得东倒西歪,我去了还得打一轮,让他们歇歇吧!” 高止行浅笑,气氛难得轻松,他微扬下巴:“出去走走?” 姜河没多想,点头答应,与他并肩。 高止行告诉她,自己是在出来打电话时撞见那几个小孩,看着不太对劲,于是跟到外面,发现他们转进洗浴中心。 姜河谢他,要不是他,不会这么快找到孩子,虽然没发生恶劣情况,但事发紧急,目击者太重要了。 高止行问她是怎么解决的。姜河则把自己对飞飞说的话再次讲了遍。 两人都是话少的人,这事聊完,彼此再无话题,只默默走着。 姜河觉得尴尬,高止行却停下脚步,面对她说:“‘打回去’这句话被你说出来挺可爱的。” 姜河大着胆子问为什么? 他抬头看夜幕,眼角有笑纹:“我在部队年头久了,解决问题难免用上战场那一套,我会对战士们说,只要是对手,没有任何妥协,打回去,干掉对方。没想到有朝一日从女孩子口中听到这句话。” 姜河没接话,也不好意思看他。他的眼睛很深,和某人一样深。 他忽然叹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家里人要让我转业,安定下来,别那么不要命。” “安定下来……”姜河斟酌这几个字,眼睫闪了闪。 “嗯。”他笑得收敛,没往下说。 距离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梧桐树下,闪光灯“咔嚓”一下,手机镜头收入一幅温馨暧昧的合影。 姜山窃笑,偷感很重,觉得自己这张抓拍十分到位,姐姐的脸稍微偏了下,正好处在能判断是她的位置,而那位“威猛先生”正好从裤兜抽手,抽到一半,恰似要进行搂住的动作。 含金量极高,至于交换什么,他得仔细想想。 第49章 上瘾 滕彧一大早穿好装备,涂上厚厚防晒,挑了艘ilca7级别帆船,这种激光级稳向板帆船是奥运会帆船男子单人艇比赛专用船,也是他参加亚帆赛、世锦赛的主要船型。 他熟练解缭绳,升帆,拖船,日光被他黑超墨镜反射出去,如两团火球。 今日海上风力达到6级,涌浪大,适合刺激地跑两圈。 七八月是台风频发季节,几乎天天出海的人要时刻关注天气动向。 滕彧迎着海浪,丝滑地推拉舵柄、转向、压舷,他倒是希望,风再大些,浪再高些,让他心里那股火,身上憋的劲得以发泄出来。 等日光洒满海面,海水和汗水浸透冲浪服,露出来的肌肤火辣辣疼的时候,滕彧停船收帆,熟练打个羊角结,去到码头边的咖啡店吃东西。 快中午时,周和韵打电话给他,说唐一诺来家里做客,你赶紧回来。 自从唐一诺进入私高工作,便总是找由头来家里,每次都不会空着手,但也不会带贵重东西,都是日常的有点巧思在里面的礼物,比如她亲手烘焙的点心,自酿的梅子酒,或者带着原材料来,陪周和韵制作小皮具。 而除了工作出差、打比赛,只要滕彧在登海,就得回家陪着。 唐一诺的心思很谨慎,也从未表现出对他有多大兴趣,甚至不避讳谈到姜河,仿佛他们只是从高中一直要好,长大了还能玩到一起,仅此而已。 周和韵自是欢迎,这么高学历有才华、长得也大方的女孩子愿意过来陪她,不管是做饭还是美容都有得聊,她当然开心,滕德仁也开心,甚至庆幸唐家闺女竟然屈尊降贵,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滕彧到家的时候,周和韵正指挥保姆在厨房煲汤,唐一诺则坐在客厅沙发翻看他小时候的相册。 见他进门,唐一诺起身,和他打招呼,指了指他裸露的手臂说:“晒得好黑啊,没擦防晒吗?” 第58章 滕彧下意识看了眼手臂:“褪层皮,夏天过去就好了。” “我是怕你晒伤,虽然这样看起来很man。” 滕彧笑笑,站在那陪着她客套了几句,直接上楼梯要去房间。 唐一诺紧随其后,说正好我把你相册还回去,这是周阿姨从你书架上拿的。 “那你直接给我吧!”滕彧说。 “我跟你上去,挑几本书看。你书架上好多好书。” “我要上去洗个澡。” “你洗你的。” 滕彧看着她,她耸肩,好奇问:“怎么了?我挑完就出来啊!” 滕彧依旧不动身。 唐一诺轻拍他胳膊:“喂你没事吧,你防备我什么?我又不偷看你洗澡,谁会对自己哥们儿感兴趣?” “来吧。”滕彧带她上楼去房间。 等两人进到房间,滕彧关门,这一幕被保姆赵姐看见,下楼悄悄告诉周和韵,周和韵只说先别下定论,再看看。 滕彧坐到床沿,长腿伸展,支在地毯上,抱怀看她挑书。他的头发多而密,还带着海风的咸湿,在空调屋里依旧显得燥热,他抬手将遮住眼睛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干净的额头和深刻的眸子。 唐一诺瞥了眼,顷刻脸红,忙低头翻书。心里的小鹿在告诉她,那厚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肌潜藏着一个舒服的抱抱。 “一诺。” “嗯?”唐一诺速速瞧了眼。 “你爸最近还催你吗?” “催什么?”唐一诺抽了本书。 “催婚。” 唐一诺停顿,没抬头,继续翻书:“他一直在催啊。” “你怎么想的?” “我还好吧,催就催呗,我又没人追,催也没用。” “我倒是想早点结婚。”滕彧摆弄被缭绳磨出的厚茧,抬眸。 唐一诺被他的眼神触动,他的姿势虽然懒散,但目光不容置疑,搞得人心头痒痒的:“早点结婚……你和谁结啊?” 滕彧笑,展臂向后撑在床上,笑说:“你认识啊。” 唐一诺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直白,更多时候是话里有话。彼此视线交汇,唐一诺稍稍回避,有点捉襟见肘,强颜欢笑问:“你是想和你喜欢的人结婚,还是想娶对你们家生意有帮助的人?” “都要。”他爽快。 “啊?”唐一诺没想到他这么说,惊讶中带点惊喜,模模糊糊的东西。 “我都要。”滕彧重复,“对我来说是一个人,只不过我得等等她。” “滕彧……”唐一诺浮起来的心又降下去:“我听说,姜河在谈朋友呢,男方岁数不小了,是退役军人,现在在国税工作,两个人看样子是奔着结婚去的。” 滕彧垂眼,礼貌一笑,唇角勾出弧线:“你消息还蛮灵通的。” 唐一诺抱着书,走过来:“我也是听家里人议论,你也知道,姜河回来他爸就一直让她去相亲,都没成,好不容易成了一个,那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我爸妈还说,男方最好能入赘,帮忙打理生意。” 滕彧貌似对这些话并不在意,站起身走到书架边,这书架原来没有,是他按照姜河闺房的布置后加的。 他抽出本《理想国》,低头翻看:“你们是她什么人,谁都能说上几句。” 唐一诺觉得他这人难以捉摸,皱眉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次在和韵溪谷,我给姜河牵线,让你拉她进俱乐部,尤其是那个咖啡馆,咱很多同学都在里面,有什么事也好商量,可你就是不给面子,说一大堆需要什么资质啊、申请啊,还说自己说不了算,怎么这才几个月,你就又对人家示好,这是要搞哪套,我真是替你不值!” “书挑好了吗?”滕彧走向门口,示意她一起出去,说出的话不容置疑:“我没有不给面子,她不需要那些资质,你看过谁家老板娘向老板交申请的?” 饭菜丰盛,周和韵也是亲自下厨招待客人,滕德仁拿出典藏的好酒自斟自饮,用来证明自己真的高兴。 滕家人对唐一诺有种刻意的亲切,虽然唐一诺明知道其中道理,按往常也能笑纳,可今天这顿饭着实吃得噎人。 她不是没羡慕过罗密欧朱丽叶式的爱情,但随着年龄增长,她更多见识的是利益捆绑的感情,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就算掉下来,也是沾染了尘世浊气的馅饼。 她有时会想,自己可以接受滕彧心里住着别人,但和她生活在一起,毕竟他那么养眼。但她还是低估了姜河在他心里的位置。这样的处境让她如鲠在喉,喜欢上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掉,那必定伴随着不同程度的阵痛。 一家人吃完饭送走唐一诺后,滕德仁终于放下那张笑得疲惫的脸,脸上褶皱加深,连连叹气。 周和韵问他咋了老公,他揪揪眉心,说还不是因为南海烂尾楼的事。 三口子重新坐回桌上,保姆端上点心和水果。 滕彧拿小叉子插块蜜瓜,递到周和韵嘴边:“妈妈,张嘴——” “别闹!你爸心烦呢!”周和韵训斥,坐到老公边上,依偎怀里说:“没事老公,做生意哪有不亏的?咱们家已经赚不少了,够俩儿子养活孙子了。” 滕德仁瞧着儿子懒散的样子也训斥:“你小子别逗我媳妇啊,有本事自己找一个!”给媳妇顺顺毛:“来,老公给夹块芒果,张嘴宝宝。” 这老年人恋爱真够熏人的,不过滕彧早已习惯,自动过滤掉那些酸臭味。 边吃水果边听俩人闲聊。 滕德仁说起生意经,感慨房地产是真赚钱啊,餐饮根本没法和它比,太暴利了!那简直是幂数级增长,钱来得又多又快,可也让人心惊胆颤,睡不着觉! 又对儿子说:“如今房地产低迷,咱们也得谨慎点。所以我说,你为什么要顺着唐一诺,因为他爸能给咱介绍关系啊,不然哪那么好拿地的?只不过,任何事都有利有弊,之前在南海拿到地的南方老板进去了,现在好了,盖这些高档小区,全成烂尾楼,没人愿接,政府招投标,勉强凑够三家,我只能硬往上加价,不然流标更麻烦,自认倒霉吧!” “那个老板也是,怎么想的,南海边建什么居民区啊?夏天风从海上来,湿乎乎的,澡都洗不干净!说是海景房,但家里到处都潮潮的,衣服被子永远晾不干,地上永远有虫子,全坑外地人!”周和韵顺着说。 “这就叫不实事求是,脑子进水。”滕德仁发愁:“只能先放着,拆除都难,又是一大笔钱。” 夫妻俩又腻歪了会,这才发现儿子直勾勾盯着看。 “媳妇你看,这小子在看咱俩,肯定是嫉妒咱俩!”滕德仁搂着老婆,笑话儿子。 “爸。”滕彧开口,缓缓站起,目光迥然:“南海烂尾楼项目的相关资料,可否借我看一下?” 翌日,傅明瀚趁着自己生日,把狐朋狗友招呼来吃饭,去到郊区一处山庄,有山有水还有娱乐设施。 吃完饭,傅明瀚领着几个要好的打台球,抬杆撞球时,一走神,胳膊抽筋了,只好坐下来缓了缓,瘫在皮沙发上有气无力。 “你怎么跟被掏空了似的?”滕彧立起球杆,往杆头上擦巧粉,漫不经心。 “是啊,这是约了几个妹妹伺候?”侯光耀兀自击球,母球被撞得四处滚,斜睨一眼,莫名好笑,他是风月场的常客,贯知傅明瀚的体力活业界上属,不该是这副德行。 “我被人玩弄……”傅明瀚咽咽口水,“我特么被人当驴使!” 究竟怎么被人当驴使,他不便说,但滕彧从他疲惫的眉眼中猜到,肯定是在宋乐琪那吃了苦头。 傅明瀚油嘴滑舌,招蜂引蝶,从来不会踏实下来做点什么事。爱情这种东西让他感到羞耻,超出他用利益计算价值的思维框架。 可能宋乐琪会不同,毕竟是他高中时代的春心萌动,只不过还没发芽就已枯萎。 滕彧不希望他们走到一起,宋乐琪和姜河很像,都是“狠毒”的女人,情伤不足以伤到她们,却可以让爱她们的男人沉沦。这种人爱上了,如果得不到,那就是一辈子的伤怀。 但这些都随着青春期独有的伤痛消逝在岁月中,结痂留疤,除非阴雨天,你不去碰它,它也不会痒。 何况傅明瀚后来自甘堕落,无暇付出一颗真心。 可世殊时异,再次相遇,他实在对乐琪上瘾。 他馋她的身子,还狂妄到馋她的心。他厚着脸皮靠近,想用那身经百战的躯体去触碰她干净的灵魂,想拉她下水,在那片处女地洒下一场浊雨。 他可太坏了!太可恶了!他怎么能那样对待乐琪!那可是他高中时代纯洁的自留地!而现在竟然被自己一步步引诱进泥淖里—— 虽然,他是堂堂登海排名前二十的民营企业家的次子,拥有花不完的钱,追他的女人可以站满海岸线。但是,但是!他还从来没有被谁塞上狐狸尾巴,带上兔子耳朵,拧上狗狗项圈,铐上铁皮手铐! 第59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特么的宋乐琪才是高阶玩家。 第50章 掌中之物 烟草的香味从鼻腔旋转进喉腔,再进入胸腔,纠缠一圈又返回到口腔,已经过去半月余,可傅明瀚还是时常回味他和宋乐琪的第一次做爱,震惊于那种从未有过的失控感,就如指间夹着的烟,吸进去,吐出来,再吸进去,再吐出来,一直到身体完全被尼古丁占据,他对她实在上瘾。 那时,宋乐琪家的空调已经修好,虽然偶尔嘎吱响,但并不影响它输送凉飕飕的风。 他是来蹭吃蹭喝的,随便寻了个由头。反正上次帮她搬家,她说要请他吃饭,后来不了了之。怎么能不了了之呢?他傅明瀚是那么容易挥之即去的人吗? 看着宋乐琪穿着吊带背心和宽松短裤,在厨房忙前忙后,抽油烟机的声音盖过了炒菜声,可能放了太多辣椒,她偶尔呛得咳嗽。 一个不怎么做饭的女人邀自己来家里吃饭,傅明瀚有点看不透她的心思了。 他看着宋乐琪的背影,上次她的身体几乎被衣裙包裹,而这次却没有避嫌,除了不该露的,都露了,匀称有肉的身材展现在眼前,比什么欧洲名画都耀眼。 吃饭时,她可能累着了,胳膊杵在桌上,低头时袒露半个乳,那里比脖颈皮肤要白要嫩。傅明瀚舌尖卷进一块内酯豆腐,品尝细腻的质地。 她的吊带太细,总是滑下来,露出胸衣肩带,不明显的肉色,乐琪很自然将带子拉回去,压在胸衣肩带下面。 一绷一勒,衣料细微摩擦,夹杂在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里。 吃到一半,傅明瀚实在吃不下了。精虫已经爬满大脑。要么吃药,要么滚床单,要么滚。 “你怎么了?不好吃?还是不能吃辣?”宋乐琪瞧着他的脸越来越红,抬头纹沁出汗,下意识看看空调,这次蛮正常的啊,他怎么这么热? “好吃,好吃。”傅明瀚点头,放下筷子,柔柔太阳穴,“你故意的宋乐琪,你要是不想上我,就不要勾引我。” 乐琪噗嗤笑了:“不会吧,你这么容易就上钩啦?那……”她抿唇,有点犯愁:“那我那些东西不是白准备了?” “什么东西?”傅明瀚惊诧! 宋乐琪拉他到主卧,打开柜子,拿出整理箱,里面是分门别类的玩具,花花绿绿,傅明瀚也是开眼了,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不同材质的幼稚的玩具。 看来是真没玩过。 看来是真想玩。 正当傅明瀚嫌弃着翻看时,宋乐琪竟然抱了一叠文件过来,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将重点内容划下,就像曾经考试前那样,重点记忆,深刻理解。 “你看哈,这是国内外写两性关系的专家说的,情趣是可以循序渐进的,对于没有感情基础的男女,辅助手段很重要,但我不清楚你喜欢哪一款,所以多准备些,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傅明瀚隐隐不安,却又跃跃欲试。 “呃……我怕你……硬不起来。” 傅明瀚没说话,眼珠子快碎了。 乐琪继续给他看资料,讲解:“还有这本书哈,关于性解放的名著,一点都不黄,赖希的《性革命》,折页这里,就是讲人类应该释放自己的自然需求和本能冲动,这是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呼吁人类要在日常生活中享受快乐……” 傅明瀚还真的耐着性子听完,也终于明白了,这厮是要给自己的享受找理论基础。 他打断:“不是,你等等。你老给陈锦航看这些玩意儿,他能硬?” 宋乐琪委屈,小嘴撅起来:“我没给他看过啊,就给你看。” “那我能硬?”傅明瀚生气盯她,眼睛鼻子嘴,尤其是嘴,撅撅的嘴—— “我特么还真能硬!” 他没给她解释机会,把人拉过来,直接嘴对嘴亲上去,文件“哗啦啦”撒一地,让那些被印刷成文字的理论见鬼去吧! 猝不及防。宋乐琪被迫接纳,直到口腔绵软,呼吸粗重,等缓上这口气,才得以挣脱。 好深的一个吻。 好深好深啊! “你不是不爱接吻吗?”她喘着问。 “我的话你敢信?”他挑眉看她,有点得意。 她想用理论说服他,可在他通俗的理解里,不过是她性欲上来想被干而已,都是活生生的人,手头又有这么易得的资源,不干白不干,干了不白干,这里是登海,又不是衡水。 虽然傅明瀚没什么耐性,取悦女人也是心不在焉,可当宋乐琪坐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是情不自禁用心抚摸,原来她的腰肢也很软,胸脯释放出来有极高的弹性,他总觉得她性子倔,刚正不阿,可现在在自己怀里,软软的,香香的,由着他亲,这种冲击感直抵心灵,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早泄了一次。 肩带被完全撸下,傅明瀚伏在乐琪由于紧张而起伏的胸口忘情吸吮。 不知过了多久,宋乐琪拍拍他:“……别吃了,又没奶。” 傅明瀚抱着她,抬头,目光贪婪,嘴角流涎。 “你是不是有俄狄浦斯情结?”乐琪问。 “什么情节?”他也问。 “就是恋母情结,因为你……”乐琪红脸,低头望着被他啃红的胸脯。 傅明瀚才知自己失态,从未有过,他从未吃过。 把她推倒,脱干净,彼此赤裸裸面对对方,宋乐琪闭上眼睛。 “睁眼,宋乐琪!”他威胁,拍她脸,“学着点,你不是爱学习吗?这可比那些论文来的真实。” 也庆幸,自己终于能教她点什么了。 乐琪依旧闭着眼,只管抬着双腿攀住他,双手也搂着他脖子不放,也才知道他不是真的瘦,她老嫌他腰太细,其实是肉太紧,看似永远站不直的身板,原来有那么丰厚的肌肉裹在上面。 傅明瀚还真的教起学来:“宋老师,现在我们演示‘九浅一深’,顾名思义,就是在干……”他舔舔上唇,试图摈弃流氓气质,继续道:“就是在结合时,九次浅入一次深入,但这只是个比方,实操中可以调整,可以是八浅两深,五浅四深,但总体是浅多于深。” “不应该是五浅五深吗?相加得十呀!”乐琪依旧闭着眼,皱着小眉头。 好可爱啊!傅明瀚眼泛水光,晶莹剔透,这小眉头皱到自己心坎坎里。 “好啊,从现在开始,你数着点哈!”他逗着她。 但很快,傅明瀚便没了章法,想深就深,想浅就浅,终归是深多于浅,速度渐次提上来,喘息声也渐大,起伏幅度也在增加,可身下的女人依旧闭着眼,咬着唇,轻轻哼。 不过瘾吗?按理说,自己这尺寸和坚挺程度足以满足任何女人,这不是吹牛逼,这是实践出真知。尤其今天,他甚至觉得套子紧得慌。可他不能再进了,如果太深触碰丹穴可能会造成不可逆损伤。 “疼吗?”他哑声,有点担心,低下来问,速度也降下来。 乐琪摇头,悄悄睁开一只眼,见他面色酡红,有细小的汗珠附着在额头。 “很舒服。”她给予他肯定反馈。 傅明瀚心里暖和,与她接吻,身下动作不停,乐琪喘不过气来,又被他胡茬扎到,撇过脸,很快被他板正过来。 “宋乐琪,说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我。你假装喜欢我。”他求她。 宋乐琪抬起身子,在他肩膀狠狠一咬。 傅明瀚疼得直叫,使劲撞两下,大声说你这什么癖好?上学时候扎我,现在又咬我,我看我迟早被你弄死! 宋乐琪却得意,完全吸附在他身上,享受这种悬空的快感。 傅明瀚托紧她的臀,指腹陷进肉里,笑得狡黠,低了身子在她耳边说:“宋老师,还记得高考后咱们班去海边露营吗?你第一次下海,我往你身上泼水,你浑身湿透了,我那时就想着什么时候……把你弄湿……” 宋乐琪终于睁大双眼,脸烧得慌,他好dirty!趁其不备,反手掐住他脖子,眼睁睁看他张大嘴巴逐渐缺氧,脸憋通红。 傅明瀚快要断气,扯掉她的手,拉她坐身上,不要命地顶撞,嘴里泄愤般:“这么想让我死?好啊,一起!” 却被她使劲推倒,摇身成了上位者。俯视让宋乐琪的优越感爆棚,虽然累到小腹打颤,但她终于尝到驾驭的滋味。 “咔嚓”一声,傅明瀚的两只手腕被铐紧。他无力反抗,只能挺动,那是他唯一的反抗方式,而反抗是变相的取悦,他嘶吼着取悦她,他成了她的掌中之物。 其实乐琪想问,这是不是说明,他从那个时候就喜欢她?有多喜欢?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问,和陈锦航在一起时,她总问人家,学长你喜欢我吗?有多喜欢?卑微却不自知,反而觉得那是调情,陈锦航从来也不给出答案,问烦了就会说喜欢是最低层次的需求,请你不要这么肤浅。 第60章 所以她不会问傅明瀚,永远都不会。况且他们只是为做而做,哪有感情可言? 等她玩够了,傅明瀚才喘口气,抱起她,解气似的在她脸上一掐:“小坏蛋,趴下。” 还没等乐琪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垫在她腰,轻松一转,乐琪就翻了身。 “抬起来。”他发出指令,声音还算温柔。 宋乐琪羞红了脸,强烈的独立意识告诉她这个姿势太卑躬屈膝,但文献上说这样很深,于是半推半就,便冒险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 可还没等自己紧张,傅明瀚却先紧张起来,她能感到他在颤抖,整个抱住她,呼吸喷在她的背,大腿在她身侧直抖。 “你怎么了?”宋乐琪犹疑,回头问。 傅明瀚见她眉毛蹙着,眼神关切,一下子就想到高三前后桌的时候,她一丝不苟的样子,好学生的样子,倔强又可爱,馋得他像条野狗,连自己都嫌自己龌龊。 “……宋乐琪,你作业借我抄抄。”他鬼使神差。 “啊?”乐琪惊讶瞪着他,不明所以。 “你、你和我去食堂吧!” 大脑炸开,宋乐琪忽然意识到什么,复杂情绪涌上来,眼睛潮湿,偏过头骂:“傅明瀚你好神经病!有病赶紧治!” “这不在治么……”他逮住她的嘴,不放。 而自己这个神经病已经疯批,沦陷一般发起进攻。那片潮湿变成泥泞,变成沼泽,让他深陷,哪怕殒命…… 宋乐琪被他顶得要断气,频频回头,却总是被他按回去,钳制住脖颈,嘴里碎碎念:“别看我,求你,别看我好吗……这样我还能久一点……” 第51章 我手里有她更感兴趣的东西 一场翻云覆雨后,两人相拥而眠。 宋乐琪抱着傅明瀚睡。 缓来的疼痛还是让她心服口服,这场让人通透的贯穿之术,激发了她最原始的渴望。 比起疼痛,那种交融的感觉更让她记忆深刻,头脑眩晕,像坐过山车第一排,完全没有方向感,上上下下,极速前进,只能尖叫,害怕着,刺激着。 宋乐琪一直没睡沉,傅明瀚的呼吸就在耳边,均匀平稳,他的脸安静下来原来是这样子的,睫毛长而直,鼻子很大很挺,嘴也小巧。 她一直觉得傅明瀚嘴歪眼斜的,没想到人家很周正,也难怪,上学那时她还帮别的班女生给他递过礼物和情书,还很不屑地觉得,这人有什么资格收女生东西? 终归是自视甚高。其实自己也并没有高人一等,都是平凡的人,追求着平凡的欲望而已。 她的那些道德执念,这么多年早已编成笼子,把自己禁锢在里面,为了不让家长失望,为了让旁人瞧得起,为了让自己出人头地。 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的情欲。 这一刻她也明白,自己对陈锦航的爱,只是仰慕带来的虚荣。 所以才进不去的吧? 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从中午到深夜,一场大眠让她久违地放松,等醒来时,周围黑着,傅明瀚正在她胸口蹭来蹭去,像只小兽寻找吃食。 宋乐琪推推他:“你起来,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傅明瀚呢喃:“好好好,我承认我有扑棱蛾子情结……” “啥东西?”乐琪诧异,无知带来的震撼让她忍俊不禁。 “哎呀你别笑……”他继续往她怀里钻,嘴里絮絮叨叨:“我是小蝌蚪,我要找妈妈,妈妈妈妈,你是我的妈妈吗……” 后来,有些日子了,傅明瀚定时定点地来找宋乐琪。有时她看财经新闻,他们就在沙发上,有时她淋浴,他们就在浴室,小小的保障房也成了两个人行鱼水之欢的小窝。 有次宋乐琪开线上会。两个人正是干柴烈火时,院长让她发言,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院长觉得异样,问宋老师你说话怎么断断续续的,信号不好吗?宋乐琪说不好意思,我在开车。院长说那你赶紧开吧!注意安全! 傅明瀚差点笑出鹅叫。俩人鼻尖对鼻尖,额头抵额头,仿佛外物与己无关。宋乐琪放肆叫喊,不是呻吟,而是放浪形骸一般,把那些裹住心灵的束缚撕扯掉,抛弃掉,消灭掉,在自己的声浪里,在傅明瀚的耸动中,达到高潮。 可傅明瀚貌似想要更多保障。他主动陪她逛菜市场,陪她去学校操场跑步,为她修理家里坏掉的电器,以及把那个老旧吸尘器换成戴森新款,甚至提出想去她老家陪她看看父母。 “你别这样,我没和你谈恋爱,不要想弥补我什么,咱俩谁也不欠谁。”乐琪总是推拒。 每到这时候,傅明瀚就换上他那散装表情,嬉皮笑脸:“是你该弥补我,本少爷什么时候被当成玩物这么玩过?罚你给我做饭!” 确实,她之前准备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一件一件用在他身上,虽然幼稚,虽然难看,但傅明瀚想,总比她嫌弃自己要好多了。 “我买都买了。”宋乐琪无奈,解释道。 “那是你给你自己买的,本来也是要用在女的身上!没看说明书啊宋老师!”傅明瀚很不情愿,拖着他的狐狸尾巴。 “这不男女同款吗?”宋乐琪还真把说明书找了出来。 傅明瀚要吐血! 宋乐琪偷偷笑,心里想,这样挺好的,起码能表明,只是玩玩,不当真。 姜河正在相亲的消息不胫而走,这还是一周前从昆仑大酒店员工口中传出,就连胡志远去姜守国办公室汇报工作时,不忘拉家常问,大哥,咱汪汪是和国税局那个高主任处对象呢吗? 姜守国习惯了在情感类的事上模糊处理,让别人去猜,只说年轻人多接触接触,姜河能遇上个看着顺眼的,我不反对。 比较之前的相亲经历,胡志远觉得这个叫高止行的大龄男青年有戏,别的不说,单看工作就合他大哥心意。 姜守国不是让姜河找多大官的,或者官二代,而是这种根基浅,有上升空间的小吏,好扶植,好养活,培养出来后还能记得老丈人的好,给家里介绍生意,这才是真正的利益捆绑。 虽然女性解放给了“门当户对,媒妁之言”这种陋习一个大逼兜,但在传统家庭里,尤其是土生土长的“土财主”家里,门当户对占有相当话语权。 比如,在择偶标准上,有统计报告指出,富二代的年轻人更看重对方的品格修养、形象气质、教育背景等,而父母辈则倾向于门当户对,这是摆在最前面的,之后的都是辅助加分项。 其实,这也不能怪父母,尤其是经商的父母,他们总是以商业思维来思考子女的婚姻大事,这本质上是一种婚姻商品化,价值相似的商品,交换的成功率才更高,也不易退货。 这么一想,这高止行真是哪哪儿都行。 姜山悉心观察,自从那次夜谈后,姜河和高止行私下见了多次,高止行会大大方方把车开到酒店前门,姜河也会换好便服,化了淡妆,坐上副驾。 姜山甚至有种挫败感,只要长眼的就都知道俩人在约会,少了那份神秘感,便也少了做侦探的刺激。 难不成是给滕哥哥当奸细当上瘾了? 滕彧也不吝啬,要什么给什么,演唱会门票,球星见面会入场券,甚至他一直钟意的南极游,滕彧也能给他介绍导游团队。 姜山为滕彧不值:“哥,你说我还有必要做下去吗?万一我姐和那中登真的成了,你不就全打水漂了吗?” 一开始滕彧不说话,后来姜山于心有愧,多次提醒,最后一次提这事时,滕彧笃定告诉他说:“你姐短时间内不会结婚,我手里有她更感兴趣的东西。” “哥,她对你都不感兴趣了,还有比你更好的东西吗?”姜山星星眼,真心感到这男人简直绝绝子,可惜自己不是断背。 滕彧冷冷瞟他一眼,给出答案:“你姐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酒店,这有什么难的,给她一座不就得了。” 八月末,总算有点凉风习习的感觉,潮热暑气渐渐退去,海水也渐凉,下海洗澡不那么惬意了。 晨会上,胡志远梳理了暑期两个月的工作成果,特别表扬了房务部洗浴中心主管于玲,在小学生夏令营期间及时制止了一场霸凌案件,再次强调酒店应加强安全巡查,管理好不同访客,预防未成年人遭受不法侵害。 说到这的时候,姜河特意看了眼姜守国,今天他过来听取月度总结,以及布置下个月工作安排,只是,他表情毫无波澜,也许对他来说,这种事只是突发事件中最不起眼的一件,更不会让他联想到十年前自己闺女也遇上一遭。 但姜河思绪只停留几秒,她已经不像最开始进入酒店时那么迷茫了,也清楚单凭自己的那点实力确实也办不成什么事。 而且,自从她和高止行走的近了,酒店里传长公主就要迎娶赘婿,董事长要退居二线的事后,胡志远对她的态度大有改观,就连郭珍也敬了三分。 下个月主要任务就是迎接中秋和国庆,又是一年一度的忙碌季,除了游客成群结对涌入登海,这个季节还是办婚宴的旺季,像比较抢手的滕氏悦海国际酒店需要提前一年定宴会厅,许静雅也提到,目前节庆期间能办婚礼的大小宴会厅基本已订完。 第61章 晨会上,各部门经理当着董事长姜守国的面,表达欲旺盛,加上大家看上去非常和谐,有干劲,氛围相当融洽,这个会便从八点半开到十点。 结束后,姜守国又留了姜河和几个重要部门经理座谈。姜河也趁着这个热乎劲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今,婚宴和会展虽然是盈利大项,随着游客增多,酒店不能忽略散客的力量,姜河还是觉得,昆仑要走亲民的路线,必须低下头,看看人间烟火气。 所以她提出一些改进意见,比如早餐对外开放,主打特色美食,客房服务也要体现特色,她想到了一个养生的主题,因为登海的药草和西洋参非常有名,可以利用起来。 许静雅也提到,去年面点房推出了养生月饼,只是宣传没到位,最后大部分免费赠给客房了,后来有顾客特意打电话想订购,而面点房早就不做了。不如今年我们也打造昆仑的月饼品牌,借着本土菜这波名声,把传统面点推出去。 其实,说是养生月饼,也不见得有多养生,只不过用木糖醇代替糖,坚果里加入奇亚籽等,并不影响口感,但就是让人感觉很健康。这已经比滕氏悦海的鲍鱼海参月饼理性很多了。 姜守国听了,只说这些小事你们自己定就行,只要下半年政务会不出乱子,其他的都不打紧。 他这态度也是意料之中,姜河看见胡志远脸上挂不住,忙站起来表态,那样子恳切至极。 姜河抓到机会,说确实不能再出乱子了,顺便提了提“隐形眼镜”事件,前厅部没有经理,静雅姐在餐饮部已经快忙不过来了,还得时不时过去照看,不如趁着暑期工作开展得好,给努力工作的员工升升职。 郭珍咳嗽两下,笑着说:“姜总助,前厅蛮好的呀,而且最近我和胡总一直在面试,有两个待定。” 姜河耐心说:“郭姐,我不是说您管理上有问题,只是很多员工在酒店工作这么多年,并没有什么实质提升,大家总要有出头的机会嘛!” 郭珍垂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姜守国及时打住,说知道了,人员晋升这事再议,等年底吧! 姜河没再坚持。 姜守国让秘书拿来厚厚纸质材料,分发下去,先无声叹气,又紧捏眉心,目光郑重对大家说:“眼下,还有个事,需要各部门齐心协力办好,不能有任何差池!” 第52章 打算介入一段感情 蓝天、白云、阳光、沙滩、海浪。 以及乌泱泱的人群。 摄影师、摄像师、化妆师、造型师、助理。 以及被众星拱月的滕彧。 “彧,看这边!很好,再来一张!ok!好,补妆!” 一身潮流行头的蓬发摄影师面朝大海,拍下男主角滕彧的倩影,作为九月封面人物,至此,滕彧这个月已经拍了三次杂志封面,可谓体坛的金九三封。 这次拍摄不同往日,滕彧还肩负着旅游形象大使这个职责,每年暑期都得出来冲波流量。而且不仅为城市做宣传,连带家里的酒店、和韵溪谷都成粉丝打卡地,今天若不是提前设置了隔离带,配了保安师傅,现场直播的粉丝估计得怼脸拍。 滕彧也是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摄影师反复调整反光板、柔光箱,但效果出来摄影师仍不满意,嘴里嘟囔:“感觉少点……精神。” 可也说不出他到底哪里颓废,就觉得不在状态,姿势摆来摆去,最后造型师觉得还是把上衣脱了,露出胸肌腹肌人鱼线,这样能冲淡脸上的颓感,只穿运动短裤,怀里抱个冲浪板更有感觉。 滕彧不太情愿,文旅局同志拍拍他肩膀,说为了登海的旅游事业,脱吧! 杂志拍完,文旅局的工作人员还要做采访。 当主持人笑着问到最近除了帆船有没有在做其他的事,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生活吧? 滕彧强打精神笑了笑,仿佛刚才被折腾得有点麻木,对主持人说:“主要还是训练,保持船感,为竞赛做准备,另外……”他嘴角勾起,那感觉有点像瞧不起自己:“另外,可能会考虑介入一段感情。” “啊?”主持人没接住,本着八卦心态问:“介、介入一段感情?我可否理解为……” 有点难以启齿,可滕彧并不在乎,对主持人笑着点头:“对,就是你理解的那样。” “哦。”主持人失力靠上椅背,扶额,对摄像师说:“这段掐了别播!” 结束拍摄,滕彧又亲自下海,手把手带学员跑船,等终于费劲巴力教会两个vip学员,早已日头高照,饥肠辘辘。 他这几天虽忙,但过的真是太差劲了! 想来想去,还是叫来帆船俱乐部的另一教练冯磊:“老冯,下次vip还是你带吧!” 冯磊三十来岁,人憨厚,笑嘻嘻说:“人家钱花到位了,你这知名运动员不得给上两节吗?” 滕彧烦躁睨他。 老冯见好就收:“行行行,我带,我带。” “一会去哪吃?” “今天人全,正巧都下课了,要不聚餐?” “成。所以去哪吃?” 这真是让老冯犯愁,要是没有滕彧,他们几个教练随便找个馆子都能凑合,可滕彧毛病多,嫌这嫌那,要是找不到合适馆子,他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容易克扣口粮。 滕彧看出端倪:“你们要没找到地方,我倒是有个主意。” “愿闻其详。”老冯恭维。 “你不是有个老同学在昆仑大酒店工作吗?” “你是说许静雅?” 滕彧点头。这冯磊上学时就暗恋人家,后来知道许静雅在昆仑工作,还介绍过客户给她,家里人聚餐也都找她安排,有这个近水楼台,冯磊乐此不疲。 只是,昆仑和滕氏已经不合好多年,这么过去是不是不合适?毕竟滕彧已经好几年没踏进昆仑大酒店的大门了,虽然险些就成了姜家女婿。 “不好约就算了。”滕彧拍拍身上粘着的沙子,一副我无所谓的样子。 “谁说不好约了,我这就打电话给她!”老冯说办就办。 还好,用餐高峰期就剩一个小包,勉强能容纳今天来上班的七八个教练员。 等他们一行人赶到时,滕彧故意拖尾,转身去到一楼大厅卫生间。 等出来时,左右看看,前台只有一男一女在迎宾,前厅门店里也都没有熟悉身影。 他低头,嘲笑自己太过执念,这四年从未踏进来,总觉得这里会让唤起他难过往事,而进来后却发现实在太过陌生,因为变化很大,比印象中要温馨、要治愈,不得不感慨,姜河确实在悄然打磨一件艺术品。 “滕彧?” 有人喊他名字,他不回头就知道是谁。 “你怎么来了?”姜河转到他眼前,惊讶至极。 滕彧见她一身职业装,黑色包臀裙和掐腰西服,里面的米色衬衣是真丝材质,领口系成蝴蝶结造型,头发也挽成低丸子,端庄素雅,着实可爱。 可不知怎的,看见她来了,滕彧竟然有点委屈,眼底起雾,牙关紧咬,唇舌变得迟钝。 为什么她总是轻而易举牵动自己的所有思绪,很轻易就让他心疼。 明明所有人对他都众星捧月,所有人都觉得他值得托付,可为什么只有她不闻不问? 在他们没有联系的三十三天里,这个叫姜河的女人却忙着——谈!恋!爱! 滕彧烦这种感觉,又离不开这种感觉。 眉眼上挑,表情很淡说:“俱乐部老冯在这聚餐,我来蹭饭吃。” “是啊,在哪个厅,我过去照顾下。” “不用,你忙。” “都是朋友,应该的。”姜河标准微笑,东道主的架势很足。 这笑容让他心里充满怨气,还朋友?什么朋友? “哈,姜总还记得我这个朋友啊?”滕彧不再掩饰,冷着脸朝包间走。 姜河不明所以,小跑着跟过去:“怎么啦?生气啦?” 滕彧一股子酸水涌上心头,真是气人,连她这么轻松的规劝,他都能原谅她。 嘴里嘀咕:“没你这样给人当朋友的。” 姜河跟在滕彧后面,急着解释:“我最近实在忙,你有啥事,可以微信呀?” 滕彧步子放慢:“是啊,你忙着谈恋爱,哪有时间看微信?” 姜河没接话,也知道了他生气的点在哪。 滕彧停脚,回头见她神色有愧,心里稍稍踏实,问:“姜总,约你谈生意,有时间吗?” 姜河不太明白,以为他还在赌气,继续解释:“生意得谈,恋爱也得谈,总得往前看吧,不给自己机会,怎么知道没机会,我们上次不都说好了嘛……” “想不想和我一起做酒店?”滕彧直接打断。 “啊?”姜河一时恍惚,明白又不明白:“什么酒店?” 走廊人来人往,还有包间人出来打电话的,滕彧不想在喧嚷的环境谈事情,这让他不自在,洁癖症患者连听到噪音都觉得皮肤痒痒,于是打开手机,翻出自己存好的南海烂尾楼项目书,给她看,“你有想法,我有地,也许可以试一试。” 第62章 姜河瞬间懂了。那时只是随口一说,虽然她承认自己一旦产生那种想法就再也挥之不去,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自己全权管理一家现代化酒店,所有的运转体系都是自己设计,简直不要太爽,梦醒后,还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还没等自己有所反应,滕彧熄屏,收了手机。 “我,我还没细看呢?”姜河沉浸其中,下意识抓住他手腕。 肌肤触碰,她手凉,那是宫寒的表现,初秋时节最应注意保暖,滕彧心尖一颤,微微刺痛。 包间一领班匆匆掠过,咳嗽两声,又礼貌向姜河打招呼,姜河这才收回手。 滕彧开门进包间,正巧许静雅也在里面,有说有笑,招呼冯磊等一众帆船教练,给他们介绍经典菜和新创本土菜,还多赠了俩菜,可谓给足冯磊面子。 姜河见这架势,也不便再进去,滕彧在关门时瞧了她一眼,刚才心里那点得意又变成酸水,腐蚀他脆弱的心灵,其实,他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趾高气昂,只不过想让她疼疼自己。 第53章 占有欲vs禁忌感 下午两点钟左右,客房、餐厅包间陆续下客。 姜河、姜山、许静雅、钟晓美还有几个领班都在前厅迎来送往。 前厅展台除了花饽饽新品,还放出月饼礼盒。这周开始,凡退房客人都会在办理完手续后得到一小盒四块的养生月饼,包间也将养生月饼纳入茶点,份量不大,主要是为了好评和回头客。若是有客人觉得不错,可以联系领班或者经理,微信小程序交易。 姜河之前提过要不要搞个网上商城,用来卖土特产和本地点心,这样市场更大点,全国各地下单也方便。 许静雅说不太现实,因为爱吃的基本都是本地人,岁数大点的根本不会上网买,都是直接和销售经理联系。 正聊着,电梯里走出两位韩国客人,是那对来登海开公司的兄妹。 这俩人在昆仑大酒店住了将近两个月,和酒店常见的员工都混熟了,那位女士更是和姜山成了朋友。 他们初来乍到,虽然之前发生过“隐形眼镜”事件,但时间久了,更能体会,这里的服务人员都很用心,登海人民也很热情,以及,他们也结束考察,在韩食街谈下了一家规模挺大的店铺,从开烤肉店做起。 韩国妹妹很舍不得姜山,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姜山送她的酒店特色礼品,绵绵软语诉衷情。许静雅避开目光,身子转向另一边。 姜河由于有韩剧积累,能听懂几个词,比如“亲故”“康桑密达”“阿尼欧”,钟晓美凑过来八卦:“姜经理从来没断过桃花运,怪不得每天神清气爽的!” 姜河觉得她说的没错,也跟着笑笑,撇头看见另一边的许静雅正在送客。 冯磊那一桌已经吃完,一群人高马大休闲打扮的教练员刚好出来,在门口开心聊着什么,许静雅满脸笑意,笑得冯磊脸红至耳根。 正巧这时,姜山看过来,不屑了冯磊一眼。 姜河心里吐槽,姜山和许静雅,两人虽在服务顾客,可心思都在对方身上,搁这斗气呢? 滕彧最后出来,单手插裤兜,面无表情,转脸对上姜河视线。 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是没吃好吗?姜河正想过去,忽然瞧见从酒店大门口开过来一辆黑色奥迪,她熟悉,是高止行的车。 奥迪车行至前厅正门的宽阔台子上,高止行下车关门,动作行云流水,一身休闲黑西装很抓人眼球,果然,两边群众都纷纷看过来。 钟晓美更是拍拍姜河肩膀:“哎呦,姜总助,我说错了,你们姐俩不差上下,而且高哥好有魅力。” 好有魅力的,老干部。 姜河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把西装穿的那么正,就连当年姜守国从政时也穿不出干部的范,所以高止行天然具有领导气场,加上身形伟岸,不怒自威,姜河甚至想速速折回大厅给他沏杯茶。 高止行自然得体,和她打招呼,小声问她,下午几点合适,他已经准备好,他们随时可以走! 姜河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前两天他说的“舰艇开放日”,约好今天要带她去参观一下,今天下午事情多,她忙得头晕,差点忘了。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毕竟是跟着刚退役还有余温的少校,想想都有面子。 “你等我哈,我去和郭总请个假,应该没问题,顺便换个衣服。”姜河也不避讳,虽然这一刻,两边的人声几乎同时没了音,自己这里倒成了焦点。 于是众人都知道她要和高止行出去。 “汪汪。”滕彧拉长音,叫住姜河,也把四周看客的目光吸引过来。 今天的瓜真是多,在这干燥初秋,吃瓜群众们很解渴! 滕彧换上另一种表情,一种姜河很熟悉的表情,他们恋爱的时候,他都是带着这种淡然的表情唤她,仿佛彼此熟悉得如共同体,没有任何隔阂,那是对自己人才展现的关切。 他缓缓过来,站她旁边,和高止行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柔和眸光自然洒向姜河:“汪汪,项目书还看吗?正好我下午有时间。” “项目书?下午?”姜河脱口。 怎么全赶在一起了? 一边是她想参观的舰艇,一边是她想看的项目书。 一边是恋爱,一边是生意。 好难抉择! 滕彧绝对是故意的! 姜河又不好拂了两人美意,既要又要虽然有点贱,但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她咬咬牙,想了个折中办法,对滕彧说:“既然你下午有时间,那我先去看舰艇,因为舰艇开放时间只到下午四点,我三点半就往回赶,然后直接找你?” 这方法说出来自己都想抽自己。姜河没法掩饰紧张,额头冒汗,室外真的好热。 滕彧仔细听着,眉心逐渐蹙起,但很有礼貌回道:“哦这样,可我下午还约了别人。”抬腕看表:“只现在有时间。” 姜河看看高止行,高止行也看着她,他表情严肃,不笑的时候有点瘆人。 “那……要不改天吧!”姜河狠心切断滕彧,毕竟,她想,自己现在也没钱投项目,再沉淀沉淀也好。 滕彧没有面露不悦,而是笑了笑,很自然说:“嗯……改天的话,那可能要等很长一段时间喽,因为我紧接着要去深圳打比赛,快的话明天就走了,汪汪,你也知道,帆船赛前得熟悉海域。” 他还真是手起刀落,可是真是假姜河猜不准。 慌神之际,高止行抱怀问,这位是? 姜河忙介绍,瞎编道:“哦,这是我的合作伙伴,滕彧。” 滕彧先伸手,礼貌握手。 高止行也回握:“高止行,姜河的朋友。” “幸会。”滕彧点头,却不问是不是男朋友,他不想听。 姜河看着眼前这两棵大树,一个玉立端正,一个挺拔俊美,任选哪一个都不会吃亏的样子。 但是在两人充满善意的微笑之间,波动的是一股无名火焰。 后面有人开了门,带过来大厅凉爽的空调风。 姜河霎时清醒,自己下定决心折腾,究竟要搞什么? 难道不是要搞钱? 高止行果然很懂察言观色,姜河一个眼神便泄露了想法。 于是和颜悦色道:“既然是合作伙伴,那还是生意要紧,舰艇开放日还能持续一周,我们下周再去。” 就这样,姜河上了滕彧的迈巴赫s680。 钟晓美回前台和俩服务员继续八卦,猜测这场实力相当的雄竞究竟谁能摘得桂冠? 薛超买股高止行,毕竟是董事长看中的男人,沉稳老练,不可小觑。 李晴买股滕彧,毕竟志同道合的爱情弥足珍贵,何况两家都不缺钱。 俩人竟然说着说着吵起来! 李晴懒得听薛超的分析推理,拿出手机直接问ai:“请马上给我列举至少10条官商联姻的弊端!和嫁给老干部男友后的婚姻不幸!” 薛超也拿出手机问ai:“如果是父母死活不同意的婚姻,两个人以后会幸福吗?” 钟晓美无奈摇头,到底还是年轻,还相信爱情,哪像自己,早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了。 “我说,你俩别争了,赌一把,到时候谁输了请吃饭。我做见证。”钟晓美理了理衣服,把蝴蝶丝带扶正。 “要是都输了呢?”薛超问。 “那你俩请我吃饭。”钟晓美打个响指:“来人了,干活!” 大厅门口,姜山和许静雅都送走了自己的客人,蓦然回首,就剩下对方杵在原地若有所思。 姜山看看表,这个点能松快些,问许静雅:“一起喝咖啡?” 许静雅摇头:“太热了,我回办公室歇会儿。” “静雅。”姜山走近,揉揉被汗浸湿的额前发,敛着音色说:“我和那个韩国女客人没什么,就是正常的客人与服务员的关系,你别苦着脸,笑一个嘛!” 许静雅微微笑了下:“我哪里苦着脸?我就是热的。不过说话来,确实谨慎点好。你也知道咱这里的政策。” 第63章 登海早年为了招商引资,给外国企业提供免税政策。比如韩国人开的公司就可以免税两年。 韩国公司来登海主要的业务,一是建电子零件厂,利用中国廉价劳动力,给本国提供电子零件。二是建食品厂,登海盛产花生和白菜,韩国人特别喜欢,把花生包装成各种颜色的鱼皮豆,再卖给本国人当零食,再把白菜做成辣白菜,卖回本国。 有的企业扎下根来,做强做大,但也有部分生意人第三年就跑路,后来政府制定措施补漏洞,规定本市和下级县级市不许互相挖对方县的外资。但仍有某些投机的商人按地级市来回跑路。许静雅这么提醒他,也是为了他好。 “我知道。”姜山听话,“所以你是关心我的,对吧?” 万一诚心交的国际友人让他投钱入股,可能最后连人都找不着。 “我是就事论事。”许静雅回避,“还有,工作场合叫职称,别叫我名字。” 姜山没说话,工作中的许静雅就是一板一眼,好像什么事情在她那里都有逻辑,都成体系,和她私下里享受生活的样子截然不同。姜山也听过同事间的议论,说许静雅这个人“假正经”,总爱端着,其实他们不知道,她不是端着,而是她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 姜山不止一次去她朋友圈做攻略,许静雅生活很精致,很讲品味,衣服配饰要搭,洗澡要点香薰,喝茶要用考究茶具,坚持泡脚和瑜伽,喜欢听音乐看展览,生活规律,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从不对谁红脸。 姜山一开始以为她是故意那么要求自己,后来有次偶然去她家里,那种高级品味的秩序感让他被深深吸引,这才明白他人眼里的端着,在她这是自由自在。她已经三十三岁,不算年轻,起码在这个城市,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她家里也催她,但她始终不肯迈出那一步。 她就是这样不疾不徐,可姜山却总是按耐不住。他喜欢她,虽然她大他7岁,虽然他父母一定不会同意,但他还是忍不住,他的热情并未随着许静雅的冷淡而偃旗息鼓,反而愈演愈烈。也许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个毛毛躁躁的小孩,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给自己一个“长大成人”的机会。 有次姜山没忍住,问她理想伴侣是什么样的?他以为她会说懂她的,或者品味高级的,可她却眼含笑意对他说,比我大的。 想到这,姜山心里难过,恨自己不早点出生。 可那又怎么样,爱上了就是爱上了,爱情哪讲什么道理。 姜山紧随许静雅之后,点开手机,快速递到她眼前,把她喜欢的女歌手演唱会电子门票展示给她看。 这票基本抢不到,许静雅愣住:“你哪来的?” “我赚的。”姜山有点得意,也看见许静雅难得晶亮的眼睛。 她确实兴奋,那个外国女歌手来一趟中国不容易,黄牛票都不好买。 许静雅下意识抬手去够姜山手机。 姜山反应快,把胳膊抬高,眼神却投映在她惊喜的面容上。 她没够到,有点泄气,目光里带着小女孩的责备。 姜山心都融化,柔着嗓音要挟:“两张票,我们一起?” 去,还是不去? 前厅可是吃瓜胜地,瞧瞧看,门童正在为客人热心开门,行李员推着行李车咕噜噜穿梭其间,礼品区销售人员正在卖力推销商品,前台服务员正面带微笑递给客人新开的房卡…… 可这并不能遮掩住他们,斜眼吃瓜的表情…… 姜山看见许静雅涨红了脸,微微张嘴,糯声说:“好。” 第54章 他好会 马力十足的s680飞驰上主干道,压着限速跑。 推背感强烈,姜河下意识拉了拉安全带,看见滕彧冷静的侧脸。这男人刚才还在谄媚,一口一个“汪汪”叫得亲昵,怎么现在目视前方如此淡定,仿佛是滴滴豪车司机在做服务。 滕彧也看了看姜河,轻轻笑,没说什么,笑容透着胜利者的得意。 很快,他拨通电话,手机放支架上,耳机塞进耳朵。时间不长,话也不多,但姜河听得出,他在安排厨房做饭。 “鸡肉不行,鸽子也不行,禽类都不要做,还有羊肉,秋天吃羊肉易燥,换个吧。其他都行。” 等他挂了电话,姜河好奇问:“你待会要吃饭?是不是在昆仑没吃好?” “吃得挺好的,每道菜都合口,本土菜做得正宗。”他表示肯定。 “哦,那我们是要去看项目书对吧?”姜河有点忐忑,稍微后悔跟着他来。 “嗯,对。”滕彧话少得可怜。 “不吃饭哈?”她又问。 “不吃饭。”他回。 姜河心里稍稍踏实,下了车,滕彧把钥匙递给门童,独自领着她进了酒店,前厅虽然空旷,但和昆仑一样,吃瓜的群众不在少数,况且自己还穿着昆仑大酒店的制服,和滕氏悦海的清一色的浅灰配深紫的新中式制服大相径庭,再加上滕彧本身就是个显眼包,仅仅出现的这几分钟就足以有话题度:滕氏二公子有了新女伴?竟是对家旧情人? 顶层套房。 “我去洗个澡。”滕彧说,倒杯温水递给姜河,“你先坐会,或者随便看看,反正我这里你也熟。” 她确实熟悉,虽然家具布景变了,但位置格局没变,曾经缠绵过的地方,仿佛还留有她的痕迹。 “你洗澡干什么?”姜河着急:“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这衣服不是饭味就是汗味,不能穿了。”滕彧扯了扯宽大t恤,对她坦然一笑:“就算你不嫌弃,我也忍不了。” 她知道的,他爱干净。 “哦,项目书在桌子上。”他指了指窗边厚厚的玻璃办公桌,上面堆满文件,说完就进入浴室洗澡。 姜河坐在沙发一角,默然看着周围的布置,这房间比十年前要豪华,但不是那种繁琐华丽的豪华,而是家具和摆设用料上乘,床单地毯的色调和落地窗外的景色相协调。房间东西不多,主要摆放按照滕彧审美要求且偏重功能性的用品,比如一些高科技玩具。 浴室不怎么隔音,哗啦啦的流水声时不时传来。姜河甚至能根据水声判断洗澡的人正进行到哪一步,这种感觉让她不安,浑身如爬满荆棘,稍稍刺痛,她抚了抚手臂,从沙发起身,在房间随意溜达。 办公桌上确实放着一叠文件和几本书,有点散乱,姜河走过去,试图从那里找出项目书,却在起手的一刻发现摆在最上面的一本相册。 牛皮封面已经磨损,颜色也变成深驼,看样子是有些年份了。 姜河做着心里斗争,这是他的私物,她不该这么唐突,可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翻开来,只见扉页写着一行小字,那是滕彧的笔迹:“献给我此生挚爱。” 他的挚爱。是谁呢? 不知为什么,她心跳加快,好像预知结果般继续翻,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每一页都是自己的照片,少年的姜河,穿着校服的姜河,啃书的姜河,偷懒的姜河,还有恋爱的姜河,他们在镜头里接吻,拥抱,滕彧用文字记录着时间、地点、事件,如一本日记,一本她成长的日记。 她甚至不记得他在哪个时候拍过她,那些事件已经快要想不起来,她的指尖发抖,快速翻着,直到听见水声消失一阵,才回过神,忙把相册合上,胡乱塞进文件里,重坐回沙发,双手攒在一起,低着头,试图平复心跳。 滕彧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换好干净衣服,柔软的藏蓝色丝质衣裤,介于睡衣和休闲服之间,不至于让人觉得太随意或太正式。除了睡衣领口半敞,白白胸肌隐现。 “怎么了?”他过来,见她低着头红着脸,于是坐到她旁边,沙发瞬间陷进去一角,迎合他的体重。 “脸色不大好,都出虚汗了。”滕彧见她额角鬓角铺了层细密汗珠,抬头看了看中央空调,“送风正常,我这里是恒温,你是不是觉得热?” “我没事。我们看看项目书吧。”姜河尽量不看他,虽然他身上的香味铺天盖地地涌来,有点雪松,掺杂着茉莉,提神醒脑。 这时,有人敲门,滕彧起身去开。 他在门口接过服务员的餐车,自己推进来,一直推到姜河跟前,取下上面的东西:一锅子黄芪当归枸杞排骨汤,一碟切好的鲜肉月饼,一盘白灼青菜和一壶西湖龙井。 滕彧小心布菜,放在榉木茶几上,又拿汤匙装了碗汤给她:“来我这怎么能让你空着肚子?” “我都说我吃过饭了。”姜河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小心接过汤碗。 “那刚才在车里是谁的肚子咕噜噜的?”滕彧坐下来,用叉子叉块月饼放她嘴里,“昆仑的菜没得挑,确实好吃,可你们的员工餐不可能到达包间的质量,你工作又那么累,本身就营养不良,不吃点补的东西,身体受不了的。这汤暖宫,多喝些,初秋容易体寒,你要喜欢,我定期让人做好送过去。” 第64章 姜河听着他说,不声不响把一碗汤喝完。 放下汤碗,注视他眼睛,对他说:“滕彧,我不会改变我的主意,接手昆仑,接受高止行,我会对我的决定负责。” 就算你故意让我心疼,我也不会动摇。 这才是她的本意,滕彧都懂,眼睛没有回避,给她添了碗汤:“多喝点,汪汪,我去拿项目书给你看。” 滕彧拿来项目书,顺便给自己倒了盏茶,把重点内容讲给她听,也把滕德仁的意见说了说。 “这地方也比较麻烦,重新规划不值当,光拆除烂尾楼就是一大笔钱,还有村民拆迁安置费还欠着呢,可以说是个烫手山芋,但这地方以后肯定得重建,既然我们有想法,也是可以尝试,而且我这些日子找公司做了调查,那周边确实缺少一家大型酒店,地皮宽裕的话,还可以在旁边建高端民宿。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预算没那么多,烂尾楼的拆除,拆迁安置费,建酒店做宣传,这不是小数目,需要找投资。” 这是必然。姜河很清楚工程难度,就目前来看,无异于登天。 “汪汪,你真的想好了要做吗?我爸手里这块地,他肯定是想转出去的,从资本运作来看,这不是好东西,而且你爸那边知道的话,就更没戏了。”滕彧斟酌,“我也只是提供个机会,不过你别担心,等过几天我组个团队一起实地考察下,你再下决定。” 姜河点头,确实挑战性很大,如果自己盲目接了,无疑大冤种,但诱惑大于理性,她心里长了草,不拔很难受。 “那就等考察后再定,但假如说,这事真的可行,我会负责把整个项目规划做出来,给投资人看,至于能不能拉到投资就不好说了,我手头资源有限,估计也投不出几个钱来。”姜河犯难。 “钱的事,我想办法。”滕彧放下茶盏,转过脸正对她:“你知道我那家咖啡馆是做什么的吧?也知道我哥在美国是靠什么养家的吧?” 他脸上有笑意,姜河看到希望,点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资源这不就来了!” 他这么一说,姜河又觉得浑身有劲,那股热血沸腾的感觉让她头脑一热,脸都红了。 “如果真的能做成,那我此生无憾了!”姜河甚至觉得,这不仅是一个项目,一个酒店,而是自己能自力更生的证明。虽然知道很难,但梦想成真的过程哪有不难的,这才让梦想显得可贵。 “这么看重?”滕彧挑眉,但看见姜河满是信心的样子不由得为她高兴,这才是真实的姜河,他低头感叹:“你开心,我也此生无憾了!” 姜河有点不好意思,微微笑:“滕彧,谢谢你,真的。不管以后能不能成,你能想到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这话见外,滕彧心里苦涩,连笑都是苦的:“可是汪汪,我有点贪心,我想让你也想到我,不用时时刻刻,哪怕每天想一次也行,或者几天一次,再不行几个月一次。” 姜河看着他的眼睛,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微挑,睫毛卷翘,瞳仁饱满,这种眼睛的男人重情重义,可也天生霸道,让他低头那得是多无力的事。 这一瞬间,姜河想到刚才翻看的相册,那些美好瞬间如洪水猛兽般袭来,冲开她记忆的闸门,情欲在彼此眼中此消彼长,他们有过比现在更近的距离。 姜河避开他的目光,低着头,胡乱掰指甲。 滕彧瞧着她绯红的脸,连耳朵都红了,耳垂部分被耳饰覆盖,看不出来。 一股莫名欲火,让他生出冲动,想去摘下来一探究竟。 “打耳洞了吗?”他些微凑近,问。 “嗯?”姜河扭头看他,右手摸摸耳朵:“哦,是耳夹,夹上去的。” “我想看看。”他偏头,向她讨要。 姜河没觉得怎么不妥,把右耳的耳夹取下,那是一颗扁圆的不规则珍珠,覆着淡粉的荧光。 滕彧摊开手掌接住,又捧在手心握紧,感受它的温度,也是她的温度。 “汪汪……”他轻轻呼吸,声音混在其中,身子前倾,盯着她发红的耳垂,哑声问:“夹的疼吗?” 姜河不敢回答,呼吸发沉,大脑缺氧,思维开始混乱。 滕彧进一步凑近,手臂从后面悄悄伸过去,并没触碰到她的身体,可鼻尖却蹭上那小巧耳垂,一下,两下,呼吸伴着话音直挺挺钻进耳朵里:“我说过,我随时有空……” 氛围感真是神秘的东西,沉浸其中时,根本不会觉得那是被编织好的一张网。 姜河再一次想起书桌上的相册,相册里的自己,滕彧的眼睛和少年时一样清亮,润泽了她心底干涸已久的自留地。 她先他一步,吻住他的唇。 他的唇是凉的,润的,让她舒服,让她躁动的心得到抚慰,而他也知道怎么吻她,在什么氛围下需要怎样的姿势和角度,以及辗转的速度。 此刻,他是缓慢的,细腻的,不能太快去用舌头,而是松松拢住她的身体,彼此间不能贴太紧,要留出距离,让丝质衣料去摩擦她裸露的皮肤,纤维与绒毛的缠绕、起电,只要一点点星火,就可以让她从外至内,燃起来。 第55章 我比他好用 滕彧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浓,混着他的呼吸,被姜河吸入、吞咽。她不自觉放空,身体变得很轻,把它托付给他。唇舌开始纠缠,滕彧收紧手臂,怀抱变得拥挤,在没离开她嘴唇的前提下,一整个抱起她,直接坐在自己身上。 他的背离开沙发,前胸与她贴得更紧,压榨她的欲望。他能感到姜河也情难自禁,双手搂上他脖子,用力地吻。 吻了很久,彼此都忘了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姜河的高跟鞋掉了,膝盖顶进沙发靠背深处的褶皱,包臀裙也被撑到大腿根,缝线处“嘶啦”一声响,不知哪里破开口子,她才从忘情中回过神来,抵在滕彧的颈窝微喘。 “骗子。”她直了直身子,撑住他的肩,责备。 “你才知道。”滕彧不舍地吻她鼻尖,托住她的腰臀,调一个舒服的姿势,和她一样喘着说:“就是要把你骗过来,不择手段。” 今天是他故意来昆仑,故意给她看项目书,故意谎称打比赛时间紧,也是故意把相册放在那里。 姜河觉得他可怜,却又有种被算计的恼怒。 “有什么用?我还是会和高止行继续约会,我爸非常满意他,我也觉得他很好。”她嘴犟,发出警告。 不知为何,有一种悖德的刺激。 “所以你现在在干什么?”滕彧上下一扫,无辜问。 确实,自己骑在他身上,还贴这么近,刚才又热吻,这是在干什么? “噢,那我下来。”姜河红着脸,作势要从他身上下去,暗怪自己太冲动。 滕彧哪会给她机会,一双大手迅速挪向她的臀,托住,使劲拉向自己,并顺势往前顶了顶。 动作很快,那点薄薄的衣料已经无法抵挡他勃起的欲望,甚至能挺进去一点点。 警告无效。 姜河发出细微的吟声。 “你不守约定!我们不是说好了想恋爱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吗?” “那是几百年前的约定啊?早就作废了!” 滕彧却满不在乎,两人的距离已经不能再近:“你劝人家宋乐琪,到你自己这就没主意了?就不享受快乐了?” “我这不找了个人吗?用不着你。”姜河躲避不及,话语贴着他的唇说出来。 “所以他好用吗?”他低着眉眼,沿着她唇线描画。 “好用。” “有多好用?”几乎是咬牙切齿。 “比你好用。” 她说的那样坦然,眼里没有任何撒谎的情绪,这让滕彧顿时升腾起嫉妒之心,又分分钟觉得委屈,为什么自从她回来,自己重新展开追逐,却还是得不到一次试用的机会,他有时候恨自己太痴,究竟怎样她才能愿意放下心里那些芥蒂,勇敢爱他一次? 滕彧豁出去了,明知道自己心如刀绞,却还是自找苦吃。 双手沿着她薄薄脊背往下而去。 姜河能感觉衣料下的物什在急剧膨胀,变得结实,他喉结攒动,呼吸沉闷。 他无厘头的发问快要让她意志瓦解,但她并未放弃心理斗争,也怪刚才氛围旖旎,自己怎么就那么控制不住吻上去了? “滕彧……不行。”姜河扣住他胳膊,摸上他的手,让他松开。 “说谁不行呢?”滕彧莫名起火,“怎么不行?总比你以后婚内出轨强吧?” 她的力气在他那里微不足道,他的手臂未动半分。 “你能利用他,就不能利用我?” 这话瞬间让姜河清醒,她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惊诧、犹疑和一点暗藏的欣喜,但这种模模糊糊的东西让她心里某处安定下来。 “我看你才是骗子。”滕彧看穿了她,目光逼人,这让他那双深黑的眸子看上去有点可怖,但转而委屈道:“本来不想说,真的太丢人。但我承认,我跟踪过你,你们才开始多久,连手都不牵,你不可能嫁给一个还没爱上的人。” 第65章 姜河也难受,心里涌上酸涩,可嘴不饶人:“你凭什么说我爱不上,你以为就你好,就你值得爱?就算你想用项目绑住我,我也不会接受你。” 太打击人了。爱情的苦是真的苦,滕彧别无他法,只能消化,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仿佛有很多细小的刺往眼眶里戳,他就那样紧咬着唇,怒目而视,可很快图穷匕见,用无辜的上目线表示不满:“可我比他好用。” “滕彧……”她轻声,念他名字:“你……”她抬手,捂住他眼睛:“你别这样看我。” 滕彧眼睛不大,但很深。眼神能传递很多东西,尤其当你和他产生链接的时候,你总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读出他的状态,他的欲求,他的潜意识。 姜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滕彧,就从他眼睛里读出了,这是个从没发过愁的人。高三的相处又让她意识到,他眼里溢满了对自己的喜欢,除此外,还有对自己所热爱的游泳项目的志在必得,那是自负天真的眼神,甚至让他显得有点空洞。 恋爱后,她看见他眼里充斥着享受,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以及床上,经常折腾她到半夜,她无数次睡在他身上,而他却像着了魔一样对她敲骨吸髓。 所以姜河在分手时骂他一无是处,骂他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这是压垮滕彧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让他的世界观彻底崩塌。 而现在,滕彧的眼里多了好些冷静深厚的东西,他依旧是懂她的,那是他博弈的筹码,再次爱她的底气。 愣怔之际,滕彧把她的手拉下来,很轻柔,放唇边吻了吻。他的唇湿凉,吻她的手心,痒痒的,姜河收回,握在胸前。 滕彧见她欲拒还迎,单手拢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板正她的脸。 呼吸错落,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唇边描画,拇指边缘剐蹭薄薄两片,几下而已,便轻巧探进去,碾着她的舌,抚触那片湿滑。 姜河不自觉吸吮,舌尖卷着指腹,喉咙随着节奏轻轻哼,趁其不备,又贪婪含住了食指。 她喜欢他的手,指关,骨节,掌心,腕骨,她曾说滕彧生来就是玩水的,因为上天赋予了他一双柔软修长的手。 欲望将她迷惑,她身体虽然僵直,但内里早已溃不成军。 到底谁是骗子,谁又骗了谁,鬼知道。 随后,包臀裙被撩起,滕彧的手指从后至前包抄,蛇一样蜿蜒而下,顺利触到那片柔软。 伴随着潮湿。 裹挟而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吗?”他吻她因过于紧张而微张的嘴,“也是从手开始。” 撑胀。 吸附。 姜河觉得自己的身子只有那一处支撑点,立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手指紧扣他后颈,保持这个姿势,任他搓磨。 “我记得是在这里……”越来越湿润,他探索着,思考着,修长中指并未没入太深,果然,姜河一声长喟,便知自己找对了位置。 身体燥热起来。他的指腹烫人,她被这指火燎原。 半晌后,姜河伏在他怀里抖了会,缓过劲来说:“我还想喝汤。” 滕彧不放人,要挟:“那你说‘是’。” “什么‘是’?” “你和他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姜河:“不是。” 滕彧想疯掉。什么人能嘴硬到这种程度,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好。”他无奈投降,不再强求:“这不还没结婚呢吗?那我和他公平竞争。” “怎么竞争?你和他竞争,本质上就是和我爸竞争,你赢得了吗?”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滕彧深吻,堵住她挑衅的嘴。 片刻后,放她下来,盛了碗汤:“是该趁热喝,凉了口感不好。” 自己则起身去卫生间整理。 过了会,姜河隐约听见一声沉闷的叹息,紧接着又是流水声,他再一次洗澡。 等吃完饭,姜河又仔细看了遍项目书,原以为这东西保密不能外带,结果滕彧直接复印好一份给她。一切妥当后,天已暗。滕彧开车送她回家。车子进了昆仑后院。下车前,姜河忍不住问他,我很混蛋吧? 滕彧想了想,却笑了,揶揄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意思是,一直很混蛋? 滕彧给她解开安全带,说:“反正姜总想赚钱,而我又没什么道德底线。” 姜河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滕彧言归正传:“等过两天,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南海。” 他也松了安全带,要下车给她开门。 “你别下来了。”姜河止住,手抓上他小臂,又速速收回,这里虽然是酒店后院,但让值班的人看见也不好。 滕彧只好降下她那边车窗。 “我看着你上楼。”他声线温柔,昏暗车厢内,他的眼睛依旧深而亮。 说自己不想他那是自欺欺人,所以才会纵容他对自己得寸进尺,一步错步步错,姜河捂住脸,使劲揉了揉,月光流泻在院墙,照出她孤单的影子,她抬头看月,接近玉盘,快要中秋了,佳节团圆的日子,可却心生悲凉。 莫名的,她想去小花园走走,初秋的风微凉,吹着胸前蝴蝶结丝带,以及被滕彧吻乱的鬓发。 小花园的路弯弯曲曲,风吹的树叶窸窸窣窣,疏影横斜,秋虫啾鸣,姜河本能觉得有点阴森,刚想转身走,忽闻假山后有熟悉人声。 她侧耳,悄悄过去,不敢太近,但依旧能窥探个大概。 是姜山,和许静雅。 他们面对面站着。 许静雅微低头,抱臂叹息,风撩她的发。 姜山则双手自然下垂,静默着看她,他身子清瘦高挑,那样子很像被老师批评的中学生。 光影在两个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只听许静雅抬起脸对他说:“好,我答应你。” 至于答应什么,姜河搞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姜山那张月辉下的脸,绽放明媚笑容,他俯身,吻下去。 许静雅却别开脸,姜山的吻落在她的颈窝。 第56章 台湾老兵大陆寻亲 昆仑大酒店推出的养生月饼很受欢迎,营销部经理张涵特意在总经理办公会上提到,多亏今年加大宣传力度,引入新媒体,姜河又上了电视台采访,有的单位发福利直接千盒起订,而且厨房部的面点师又添了几种新口味,但都是传统工艺加工,万变不离其宗,也能留住受众。 可不要小看了本地电视台,这可是本地人都爱看的电视台。登海这边的人非常关注国内国际的时政新闻,对本地各项政策也都关注,就连看综艺也有的“问政”的节目。 加上和金喜麦的合作,酒店推出面点大礼包,将月饼和饽饽合成一个礼盒,组合来卖,姜河一直在跟进礼品销售,特意嘱咐千万不能太花哨,要做成简单古朴的包装,主打一个尊重传统,适当创新。 有作为就有收获。在九月初的本地特产评比赛中,昆仑大酒店的礼品产品斩获“登海礼物”最佳推荐奖,以及本土菜获得康养大赛药膳奖。 所以这倒刺激了姜守国,以前他和几个心腹都是一门心思搞创新,觉得就要走高端路线,怎么着也不能落滕氏之后,虽然未有起色,但起码这份竞争的心让他觉得自己还在奋斗中,还年轻着。 但自从女儿回来,他发现这一路的创新丢掉了好多宝贵的东西,而自己口中的创新,年轻人还不一定买账,反而透着谄媚的俗气。 许静雅接着张涵的话题继续谈,说餐饮部和房务部协商,在中秋和国庆前后的一段时期推出“养生”主题系列产品。餐饮部还引入西洋参制品,登海是西洋参种植基地,几乎全国的西洋参都来自这里,把西洋参制品纳入礼品序列,也是势在必行。 客房特地准备了不同的泡脚药包、花茶、熏香、中药枕头等,这些也是张涵之前联系的几个专门做中医康养的企业。 但郭珍稍微不满的是:“都小企业,要价高,而且并不是所有客人都喜欢,中药味大,处理起来麻烦,上一个客人退房,紧接着住下一个,味都散不干净。” 郭珍是嫌麻烦的人,这个主题也是许静雅和姜河给的建议,她抹不开面子就同意了,但同意完又后悔,后来找到姜河抱怨:“你不能什么都做啊,什么都做,什么都做不精!” “我觉得,还是先慢慢来。”郭珍对姜守国抱怨:“节日期间本就客流量大,客房这边缺人手,只能招实习生来,您也知道,他们在这很难干长久,咱们又提供给客人这么多选择,到时候别再出乱子。” 胡志远附和。 姜守国点头,郭珍是胡志远看重的人,这几年虽然未做出多大业绩,但起码房务这块运行平稳,营收稳中有进,不能太苛责,而且郭珍擅长的领域在各种政商会议的安排调度上,她来以后,还介绍了几个南方的大客户,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66章 当天下班后,姜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妈妈做了她爱吃的虾仁鲜肉饺子,她一口气吃了六个,撑得直打嗝。 “今天怎么胃口这么好?”丛文芳欢喜,女儿脸上泛着光泽,想必是恋爱谈得顺心,好的爱情会滋养人。所以她一直觉得女孩子不能光有事业,找个疼人的老公也很重要,即便姜守国古板没情趣,但这大半辈子过来,还是很心疼老婆孩子的,这在她们那个年代的人里,已经算不错了。 “汪汪啊,什么时候把小高叫来家里吃饭吧,他喜欢吃什么,告诉妈妈,我提前准备。”丛文芳趁势邀请,也为能让俩人感情更进一步。 说到高止行,姜守国面露笑容,频频点头:“这小高真是不错,有风度有涵养,还有你们年轻人看中的颜值!” “还有编制。”姜河插科打诨, 丛文芳噗嗤笑了:“确实,哪哪都合了你爸心意。” 姜河也抓住机会,说:“爸,咱酒店已经和那个晒石镇合作一段时间了,晒石镇作为本土菜供货商当然没问题,但咱们迟早还是要建自己的生态园的。” “回家不谈工作,吃饭。”姜守国这些天接到政治任务,需要静心。 “但这个事我只能回家和您说呀!”姜河凑到父亲身边,给他捏肩膀:“爸爸,你也知道,虽然会议招待是咱们的大业务,但我看了财报,昆仑这几年的会议接待明显少了,而且现在厉行节约,就算开会,也都本着规模小价格低的原则,咱们还是得自己想其他出路。” “你这话说的,好像爸爸没想过其他出路似的。”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我就是看网上说,滕氏悦海那边也做会议接待,而且规模很大,好些人去了后就拍照发视频,他那边建得豪华,客人进去后也觉得有面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尤其一些企业的会,更看重办会环境,咱这里规规矩矩,不气派,人家也不愿常来的。” “那照你这么说,昆仑就得里外重新再装修喽?” “那个得徐徐图之。”姜河笑得不自然。 “好嘛!”姜守国眼里有笑,点了点女儿额头:“你这丫头还没站稳脚跟,就想着要夺权了!” 姜河随着他笑,俏皮道:“不敢不敢,伴君如伴虎啊!” “这个事呢……也不是不行,等你和小高结了婚,我就提前把昆仑装修一番,作为嫁妆送你。”姜守国半开玩笑半认真。 姜河想见好就收,但又心虚,咳嗽一声,稳住气息:“那个爸,我觉得还是把生态园做起来,规模大了,我们也可以卖自己的产品,不用与谁合作,其实不难的,晒石镇有现成的土地可以利用。” 姜守国拧着眉。 “我和高止行都考察过了。”她硬生生补了句。 “我想自己赚嫁妆。”她咬咬牙,不自然笑了下。 姜守国依旧眉头紧锁。 从文芳看在眼里,心里思索女儿的意思,自己不算个合格的母亲,自从姜河上大学后,她们之间再也没有过分亲昵的举动,要么不好意思,要么说着说着就变成说教,气氛也跟着变了,但她很清楚女儿脾气,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也觉得适当补偿不为过。 一分钟钟后,丛文芳发话:“你和小高倒是能想到一起去,看来结婚是迟早的事,她爸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倒觉得汪汪这个想法得尽快促成。” 姜守国囫囵吞着饺子,吃完抽出纸巾擦嘴,终于松口:“行吧,那我明天就去找财务拨款。” 昆仑大酒店接到的这个“政治任务”十分艰巨。 而且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遇上,如果办得好,是可以写进登海历史的。 解放战争后,国民党溃退台湾,除了大批国民党高级将领携家眷离开大陆,还有被裹挟到台湾的底层士兵。这些人来自大陆的各个省份,由于战争不得不背井离乡。新中国成立之初,仍有部分国土未解放,包括西藏、海南、台湾等地。上世纪60年代初,国民党在美国的支持下叫嚣要“反攻大陆”,两岸局势一度剑拔弩张。 1978年后,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以及“一国两制”方针的提出和在香港、澳门的成功实践,大陆和台湾才开启了日渐密切的互动交流。这些年来,大批曾经离开故土的台湾老兵及其后代纷纷开启了前往大陆的寻根之旅。 姜守国接到的这个任务就是招待一位来登海寻亲的台湾老兵,以及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几名亲眷,还有志愿者团队。 这位台湾老兵叫高孝平,已90岁高龄。14岁时跟着国民党军队去到台湾,由于年龄小,到台后只能自力更生,当过小贩、家仆,后来赚到钱后,又去学校读书识字,有了文化基础后,开始做点小生意。他那时跟着同乡一起逃难,结果同乡死在路上,只剩他一人,回不了家,也没法写信,但心里一直忘不了登海老家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在异乡的日子,充满艰辛苦楚,由于思乡心切,他尝试学做家乡的食物,记忆早已模糊,可自己却始终记得母亲在他最后离乡时亲手做的手擀面。 后来,高孝平用积蓄开了家面馆,说是家乡口味,可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口味,后来又根据当地人喜好进行改良,面依旧是手擀面,可汤是牛大骨吊的,加入牛肉或者牛附件,又配上时令蔬菜,当地人统称为“孝平牛肉面”。 孝平面馆在台湾有几百家分店,高老先生虽然早已退休,面馆已经传到孙子辈,但始终顾念大陆老家的亲友。二十一世纪初他曾联系过老家这边,得知父母早已入土,家里只剩年过半百的弟弟妹妹,加上忙生意,只托人寄了一笔钱让当地政府转交。 如今他耄耋之年,依旧健在,可老家同辈的亲人就只剩一个妹妹了。这次回来估计也是自己生前最后一次探亲,一是祭祖,二是介绍晚辈们认亲,不能人没了,根也没了,中国人讲究追根溯源、落叶归根,这份血浓于水的亲缘不能被山海阻断。 “市政府、政协还有统战部的领导都提前开过会,这次台湾老兵归乡祭祖意义非凡,除了政治因素,还涉及投资,与本地企业合作等,工商联这边也开了动员会,所以我们在接待上要极为用心。这也是上头对我们酒店的看重,毕竟昆仑大酒店曾主要负责接待外宾和各地考察团,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姜守国把中层以上领导集中起来,开个特别会议:“时间就定在中秋节假期,取个团圆的寓意。” 但大家心里也有数,中秋国庆这种大火的节日,滕氏悦海那边几乎天天满房,不然这个机会怎么能落到昆仑头上。不过机会也要辩证看,有时是机遇,但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危机,鉴于上半年胡志远在政务会安排上出大纰漏,姜守国钦点姜河来做调度,许静雅、郭珍、张茂、张涵这些部门经理负责协调配合。 众人翻看着材料,姜河提到:“高孝平先生会带着团队在中秋前一天抵达登海机场,我们酒店负责接机,机场会有一个简短的亲属见面仪式,入住客房后,我们要做好各项服务,尤其是医疗保障团队得就位,中秋节一早酒店安排专车送高家人去老家高疃村祭祖,见亲人,下午市里领导来探望,进行简单座谈。这期间呢,市里大小媒体也都跟随报道,酒店这边要做好安保、舆论和餐饮服务等方面工作,保证团队在酒店住的舒心,也是让上级领导放心。” 副总武宗明也点头,表示在后勤保障上要做足功夫。 “其他人看看还有没有特别注意的?”姜守国问。 姜河把前段时间收集的材料整合成报告发给众领导,“我根据昆仑大酒店之前接待考察团的经验,结合这次台湾老兵回乡行程,做了个简单的汇总。” 她正了正身子,把材料上标好的重点内容重申一遍:“首先考虑高先生年岁已高,有慢性病,虽然通知说他带了医疗保障团队,但咱这还是要做好各种准备,酒店医务室的几个医生可能力量薄弱些。这方面我们酒店是不是要和上级报备,看是否可以安排附近医院开绿色通道,万一出现问题也好补救。” 她压了口茶,点到为止,继续说:“在餐饮上,我和许经理聊过,还是以传统家乡口味为主,我看这个通知上也没标老先生的口味和禁忌,所以……” 胡志远打断:“我说姜助理啊,你也不能什么都是家乡味家乡味的,你那个本土菜主要还是面向游客,为了吃个新鲜,人家高老爷子怎么说也是大老板,还是以吃好为主。” 姜守国嘴角向下,交叉手指,在转椅上左右转转。 众人会意,这是领导想继续听下去的表现。 姜河也不理论,以和为贵:“那我们就两手准备,高档食材、本土菜还有台湾风味也准备些。” “这恐怕不现实。”胡志远否定,“咱这的厨师就是咱这的水平,咱们只能拿出最能显示水平的东西来,你要什么都弄,反而弄巧成拙。” 第67章 他这口径倒是与郭珍一致。 姜河没再坚持。 第57章 他没义务为我守身如玉 会后,许静雅和姜河说,有时候该让就让吧,你上次从财务部分出去那个生态园的项目,胡总有意见,暂且忍一忍。 生态园的项目已经在谈,合作在望,而且晒石镇的镇长很欢迎,这样既可以促就业,还能给晒石镇做宣传,本来现在回乡青年就不多,几个偏远村子都成老人村了,没一个年轻人,再不走向市场,估计整个镇子就要被时代抛弃。 心里憋了火,姜河无处发泄,当然她一贯的做法就是不发泄,使劲往心底里压。 她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和眉骨附近冒出的疖子,疼得要命,丛文芳说去中医院给她配个治疖子的药草膏,她没在意,总觉得这不是药的事。 前厅服务台上摆了几袋子外卖,有值班员负责送外卖,有时外卖多,送不及,只好堆在这里。姜河看看时间,十一点半,确实到了吃中饭的时候,她使劲戳了戳太阳穴,想给自己按下暂停键,不去想那些工作琐事。 回头看见姜山拎着一个手提袋朝她过来,走近递给她:“姜总助,你的外卖。” “我没点外卖啊!”姜河诧异。 “有人替你点啦!”姜山笑得阴恻恻。 姜河接过,撕开封口,里面有两盒清炒时蔬、雪梨羹、山药芡实汤。 都是祛火降燥之物。 也都是她喜欢的吃食。 她忽然想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走了吗?”姜河抬眸问,目光越过姜山,往门口看去。 “应该走了吧,照前几次,都是送完就走。” 姜河没等他说完,提着袋子急匆匆往外走。 “诶姐——”姜山本想喊住她,合着自己取东西这一趟是多此一举? 可许静雅不知何时凑过来,和他说:“去我办公室吗?我带了饭,也有你一份。” “呃?”姜山被惊喜砸中,哪还有心思管她姐做什么,点头说好,颠颠跟着许静雅走了。 对面前台处,钟晓美刚从员工食堂回来,趁人不注意,把剔完牙的牙签扔进垃圾桶,撞见这场面,又忍不住八卦:“许经理真是越来越年轻漂亮了,这小鲜肉不一定能抗住。” 李晴忍不住吃瓜:“可是御姐迷弟好好磕!而且姜经理也28了,不能算小鲜肉吧?” 钟晓美:“谁说的?他不才26吗?” 李晴:“我们老家过了年就长一岁,再周一岁。” 钟晓美嫌弃瞅她,不敢再同意:“我们老家也是!”忽回过味儿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姜山?” 李晴笑而不语,忽见楼梯口过来一清秀帅哥,两眼一亮挤出笑容:“中午好,有什么需要帮您?”帅哥捋捋头发,抱怨外卖的汤汁撒了,要找值班员理论。 钟晓美嗤笑,暗忖:建议所有的恋爱脑都来体验下酒店前台。 姜河是在酒店外的小公园找到人的。 确切讲,是找到车。 这里好似他们秘而不宣的碰头地。也怪那辆扎眼的跑车太明显,没法不注意。 她猫腰,敲敲车窗。 车窗降下来,里面的冷气足,也随着散出来,带来一阵金桂香味。 他身上的味道,也是秋天的味道。 “汪汪?”滕彧放下手机,倾身,瞧见她手里的打包袋子,问:“怎么了?饭不好吃?” 姜河摇头,直接拉车门进副驾。 坐他旁边,彼此离得近,滕彧看着她,眸光专注在她面容,很快定在嘴角的火疖子上。 姜河扭头问:“你吃饭了吗?” 滕彧摇头:“最近在增肌,少食多餐,一天六顿,为年底离岸赛做准备。”抬腕看表:“一个小时后才能吃。” “你还要增肌?”姜河不可思议在他胸肌腹肌和大臂处打量,他今天穿了蓝白相间的软壳冲锋衣,即便宽松,也被他撑出平直肩线和瘦窄腰线,使得这件平平无奇的运动服变得时尚性感。而且脸上无一丝赘肉,脸型比之前更小巧精致了,这也从侧面说明,他运动上了强度。 这一会,滕彧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帮她打开饭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过渡到她关心的事情上来。 “台湾老兵回乡的事不要太紧张,上级领导虽然重视,但我们尽力就好。何况昆仑很具本地特色,不用怎么大搞,也能有回家的感觉。” “你都知道啊!” “你火疖子都鼓出来了。”滕彧了然笑,没说原因。 姜河心里清楚,滕德仁现在是市工商联主席,这事他肯定早就知道。但滕彧没提,是怕她想到当年两家闹得不可开交的场景。他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姜河抄筷子吃饭,逗他:“你老给我送吃的,是不是觉得我们昆仑不如你们悦海?” “好不好吃?”滕彧不理她的玩笑,依旧笑着看她,她最近长肉了,一点点,但是好看,看的他想亲。 姜河低头笑,咀嚼着,算了,吃人家的嘴短。 “和酒店没关系,因为是我亲自下厨做的。” “啊?你会做饭?” 这问题一出,姜河觉得他陌生起来。 “嗯。”他轻轻点头,微笑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的滕彧有点温存。 “我会的东西多了,你都不给机会了解。” “对不起哦。”姜河放下饭盒,郑重:“我实在是忙得晕头转向,感觉自己在瞎忙,既得罪了管理层,又没什么实质性成绩。而我爸妈……”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只盼着我早点结婚。” 她恨自己言不由衷,明知道这样会伤到滕彧,可还是说了出来。虽然自己的那点伎俩,滕彧不一定猜不到。可这种事谁能说得好呢?有时候,大形势的发展谁都预料不到,弄巧成拙也不是没有可能。 滕彧眼眸微闪,头脑里那丝坏念头稍纵即逝,手搭方向盘,往椅背靠了下。 “汪汪,你得允许自己有不完美的地方,有时候遵从本心就好。别上火,慢慢来。吃点雪梨羹,先把疖子消下去。”他玩笑:“反正你在我这是完美的。” 姜河赧然,吃完饭,谢过他,下车回去。 快走到酒店门口时,接了宋乐琪电话。 乐琪一向只挑重点说:“汪汪,我听傅明瀚说,滕彧他爸妈想和唐一诺家结亲,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有一种感情叫做有缘无份。有的人相遇相知,有命中注定的机缘,可总是在重要关头错过,不能相伴相守。“份”虽是个量词,可它的意义并不在计数上,而是表达一种归属感。有缘份的人是彼此归属的,这个“缘”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我爱你”不等于“让你自由”,也不等于“你是我的”,而是“你”和“我”将会成为“我们”。 姜河不止一次想过那份沉重的、美好的、属于自己的缘份。 她的爱深埋在心底,每往前走一步,都小心谨慎,她已经习惯滕彧总是站在“给予者”的位置,以为他总是等着自己,就算父母反对,他们被迫分开,她还是会抱有一丝侥幸。 可她这个人太轴了,偏执认为,好的缘份就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尤其是父母。她始终记得不知从哪看来的洗脑文案,说得不到父母朋友祝福的爱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咱们这个年纪,确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宋乐琪做了四菜一汤,约姜河来家里吃饭,谈到滕彧,她不得不提一嘴,“也许他爸妈觉得你们两家不可能再结亲,而你也在谈对象,所以才有了想法。” 姜河用筷子戳了戳米饭,压瓷实,夹上来一大块,放嘴里嚼。 “这是人家的自由,他没义务为我守身如玉,再说,我算什么,我和他……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滕彧还喜欢自己,而自己却不敢喜欢滕彧。说白了还是自己懦夫。 “汪汪,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怎么想的,如果滕彧和唐一诺以后在一起了,你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后悔?”乐琪放下碗筷,认真听。 姜河抬头,连乐琪的眼睛都这么深邃,像个深渊似的,感觉要把她拉进去洗礼一番,好让她重新做人。 “能接受,但会后悔。”她坦白。 “你就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清醒。”乐琪关切问:“既然会后悔,为什么不现在和他说清楚?你难道在乎那个高止行吗?你对他又有多深的感情呢?” “不是,你们怎么都不看好高止行?” “人家高止行能忍受你心里住着滕彧吗?”宋乐琪有点激动,她主要不想看见姜河伤心。 姜河自我安慰:“唉,管他呢,我暂时以酒店为重,别的不去想,顺其自然吧!” 乐琪知道她嘴硬,摇头:“希望滕彧不是真的喜欢唐一诺。”又觉得不太好,因为就算不喜欢的两个人走到一起,也会因为婚姻的绑定而不得不去履行夫妻职责,于是改口说:“希望滕彧在他爸妈面前能坚持住。” 第68章 这些日子,她听傅明瀚叨叨的耳朵都快出茧子,把滕彧这些年的各种磨砺讲了不下十遍,归结为一句话就是,不断折腾自己以求忘了姜河。再结合姜河回来后,两人纠缠不清的接触,乐琪很快明白其中道理,分明是旧情难忘。 “别说我了。你和傅明瀚怎样了?”姜河岔开话题。 “我俩能怎么样?你还盼着他炮友转正啊?” “那你怎么看他?” “除了服务意识强,也没什么优点。” “你感觉他对你是真心的吗?” “有的真心还是不要吧。你想想看,滕彧的真心满大街都知道,你敢要吗?” 姜河低头,她不敢。每个人的感情都有它自己的轨迹,不要随便judge,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完全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想问题。 “你爸和滕彧,你选择你爸。但在我看来,你选的是安全感。”宋乐琪给她分析:“你爸妈对你寄予希望,你也不想让他们失望,而且昆仑这份家业给了你安全感,不至于为了个男人舍弃前程。” “你像个心理医生。”姜河撇嘴,又笑起来。 “有点诶。”乐琪思索:“可能是因为最近老开导傅明瀚?哎我跟你说,这男人心里极脆弱,一点打击都受不了,我只不过说了他句智商为负数,他就要死要活,说什么我从心灵深处鄙视他,搞得我都想给他报个奥数班……” 姜河默默听她讲着,心想乐琪也是爱而不自知。别的不说,阳台挂着的男士睡衣,客厅的游戏机,还有角落成双配对的羽毛球拍,都有种细水长流的错觉。暗自感慨,也许自己和乐琪都是所谓“安全感”的奴隶,那种让人不安的爱情,即便享有,也不期盼长久。 这么一想,滕彧父母喜欢唐一诺也就说得过去了,她和她的家庭能给到他们安全感。唐一诺喜欢滕彧,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极大的安全,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而政商结合带来的隐性便利不用想都能明白。 吃完饭,姜河帮宋乐琪收拾,发现她家安装了水槽一体式洗碗机,很新,上次来还没有。 乐琪也不瞒她:“傅明瀚给安的。总不能白嫖。” 终是姜河没忍住,大笑起来,腰都快笑弯了。 说不出笑的理由,就是很好笑,笑声充斥厨房,乐琪也跟着笑起来。 像两个神经病。 乐琪:“行啦,笑太多小心乐极生悲。” 乐琪和她拥抱,随手从案台抽了张纸巾递过来,姜河接过,把眼角笑出的泪擦了擦。 这一擦完了,泪越来越多,决堤般淌在她依旧保持微笑的脸上,很快模糊双眼。眼泪如雨幕,倾泻而下,姜河在镜头里看见滕彧,看见他转身走了,牵起唐一诺的手。 她原地掉泪的样子让人心碎,乐琪比她更难过,拥过她来安慰:“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没关系,没关系……” 姜河用纸巾捂住脸,终于崩溃,自己骂自己:“……可是乐琪啊,我好想他,我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乐琪抚着她背,眼眶红了:“没事的,还没到最后呢,我们要给自己重新洗牌的勇气。” 第58章 行走的鱼 台北飞登海的航班须在上海转机,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抵达时是登海时间上午十点。 昆仑大酒店派了公务大巴专程去接,姜河带了总经办的两个秘书负责跟车,除了政府部门负责接洽的人员,还有当地媒体派出的新闻记者,以及一些闻讯而来的网络大号。 当然,接机人员里,最被瞩目的要数高孝平先生两个年过花甲的侄子。 两位老人稍显紧张,焦急向出站口张望,有媒体采访问什么心情,大侄子说,就是很激动,很想念,家里人就等着二叔回家呢!没说两句眼圈就红了。 紧接着,出口一阵骚动,先是本次负责安排行程的几个志愿者,身穿统一的红色马甲,马甲上印着“两岸同心”的字样,后面跟着几个西服革履的中年,和志愿者一边走一边确认行程,再后面,就是高孝平老人。 他坐在轮椅上,由晚辈推着前行,他的头发全白,嘴巴紧抿,脸颊凹陷,但两眼炯炯有神,一袭深色便衣,布鞋,身子前倾,昂着头望向出口,看上去精神矍铄。 “来了,来了!”出口等待的人群开始兴奋起来,家属和负责人忙上前接应。 闪光灯开始噼啪闪烁,摄像机镜头也对准了高孝平,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即将在众人面前铺展开来,时隔七十多年,这位历经风霜的台湾“老兵”终于重回故土,再见亲人。 “二叔!”“二伯!” 两个侄子按照当地节庆习俗,见长辈后纷纷跪下身来磕头,高孝平老先生在轮椅上也坐不住,伸展腿要站起来,众人忙去搀扶,两个侄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直了身子握住高孝平的手,哽咽着说:“回家了叔啊,家里都好,都等您呢……” 高孝平嘎巴嘴,情绪激动,拍着俩侄子的手,缓缓说:“好,回家了,回家了……珍珍呢?珍珍还好吗……” 珍珍,就是高孝珍,高孝平的亲妹妹,已经八十多岁了。 听到这,姜河眼睛一酸,亲情真是谜一样的东西,就算远隔万里,时过境迁,但确认亲人的那一刻,无须多言,血脉会自然打通你的灵魂和精神,那些时空变幻在人类的感情面前不值一提,这是最难以撼动的规律。 大侄子凑到老人耳畔,拍着他的手,声音斩钉截铁:“二叔,放心啊,姑姑好着呢,就在老家等着您,咱明天就见面啦!” 亲人抱在一团,边说边落泪。政府接洽人员忙劝开,介绍着双方随行人员,特别感谢了志愿者同志,也表达了对高孝平一行的重视,然后在媒体记者的簇拥下,走出机场,上了酒店派过来的大巴。 至此,迎接仪式结束。 姜河除了感动,感慨,更多还是担心马上要入住的这位特殊客人,以及庞大的随行团。虽然前期已经做了大量准备,但未知因素颇多,而且媒体这几天聚焦昆仑,只能更加谨慎和用心。 不过,整体来看,这对昆仑大酒店是好事,更是契机。 酒店门口已经挂好大红条幅:“热烈欢迎高孝平先生荣归故里!”两侧摆出了花篮和易拉架宣传图,大厅的荧屏上更是播放提前录制好的高孝平生平和孝平面馆的宣传片。 姜守国带着几个经理在门口迎接,待大巴驶抵酒店,众人开门、下车、介绍、握手,礼仪备至,不在话下。 高孝平入住的是昆仑大酒店的行政套房。这也是昆仑规格最高的套房。开阔轩敞,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昆仑特意挑选精兵组成服务团队,可谓比私人管家更胜一筹。 除此外,还有一些媒体记者入住,但登记时都做好备注,客房安排上格外注意,与团队客房不能在一层。 事情进展顺利,高老先生在客房用晚餐时,还特意夸赞了昆仑大酒店的饮食,虽然他年事已高,吃饭讲究淡盐少油,但因心情愉悦,还是吃了一些荤腥的鱼虾酱肉。 厨房部事先与团队沟通过,制定了特别菜单,本来晚饭以清淡为主,荤菜是高老先生自己硬加的,厨师长尹善祖为了安全起见,只用登海当地特有的黄豆酱烹饪,这样既保证鲜味又不会使食物寡淡。 高孝平吃了不少,还问具体烹饪方法,顺便提出要购买黄豆酱带回台湾。 第一天进展顺利,这让负责接待的酒店各级员工们也松口气,但依旧不敢懈怠,隔日便是中秋,这天行程更满,姜河也会全程跟随,是要在聚光灯下度过的一天。 不过这也让姜河有了新思路。有时候曝光度很重要,有曝光就有热度,有热度就有流量。一提到登海旅游,大家首先就想到住滕氏悦海国际酒店,而且有滕彧这个旅游形象大使定期做宣传,客人更会觉得住滕氏是一种时尚,一种趋势。市场经济下不争不抢是不行的,昆仑要想出头,就只能在未来的标志性事件上赚足观众眼球,比如这次的台湾老兵寻根之旅。 下班回到家,姜河洗个澡,简单护肤,照镜子时,发现嘴角的火疖子已经完全消下去,这得亏丛文芳从中医院开的药膏管事,不然这几天影响颜值。 当然,滕彧每天比外卖还准时的祛火降燥汤也起到了作用。只是,她好久都没见到他的面了,都是姜山送进来,放在前台,她再拿到员工食堂吃,然后发微信给他,她没办法阻止他不送,也没办法不去想他和唐一诺究竟怎样了。 从本心上讲,她还是有点害怕唐一诺的,那是个强大的对手,她甚至觉得,就算滕彧与唐一诺真有什么,自己也会为滕彧感到高兴,输也输得起。 可姜河讨厌自己的内耗,讨厌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i人。姜河理解的i人,不是不善言谈,而是言谈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要仔细思考,殚精竭虑,非常疲惫。 好在,她也有解压的方式。 等收拾好钻进被窝,已快零点。天气渐凉,她换上了厚点的羽绒被,她怕冷,但更喜欢裹在被子里的舒服和安稳。 第69章 本想直接睡觉,可手还是不自觉地摸出手机,然后不自觉点进视频平台,再不自觉搜索某个账号,点进去,里面都是这个人的vlog。 滕彧在这里叫“行走的鱼”,备注标签:帆船运动员,俱乐部主理人,吃货一枚。 姜河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闷骚,会偷偷看滕彧的视频,会琢磨他的生活,当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克制住自己不去旁观他的世界,因为那些粉丝评论确实疯狂,看的人脸红心跳,但主要原因是她想斩断对他的念想。 可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比如决定回来后,比如他再次坦白还爱她后。 这份爱如火种,时不时勾起她对未来的憧憬,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有勇气去相信,或许他们是可以在一起的,未来是会得到父母支持的。 滕彧的视频什么都录,吃饭,洗漱,锻炼,旅行,帆船,等等。 他在视频里教大家如何正确使用健身器材,以及如何不用器材也能达到健身的目的,什么矿泉水瓶当哑铃,跳热身操,正确做平板支撑等,常常亲自上阵,爆汗时上衣浸透,显出线条美好的肌肉,汗水划过喉结,在漂亮锁骨处停留,凑近屏幕,粉丝尖叫。 不过也挺让人心疼的,姜河想,他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累到边说话边喘。 唉,他竟然对那么多人喘。 滕彧还会带大家去看帆船基地,教人如何升帆、下水、登船、跑航线,他在船上极为灵活,任缭绳在他身上缠绕勾勒,也要近距离带粉丝享受被海浪冲刷的快感。 还有吃饭的时候也会录。就算吃员工餐都津津有味,姜河知道,这具身体在少年时就吸收旺盛,吃嘛嘛香,而且是你看着他吃饭就会产生“饭很好吃”的念头。 这两天他更新了一条。姜河没有关注他,每次只搜账号,虽然她自己在平台上“一无所有”,就算关注也会被淹没进百万粉丝里,但以滕彧的洞察力,还是保持谨慎为好。 新发这条是他和朋友聚餐。 一家喧嚷的烤肉店,虽是包间,但依旧挡不住外面嘈杂的声音,滕彧和大家介绍这家店的历史,音色舒缓,用粉丝话讲,很苏。然后一边讲解一边负责给朋友们烤,不锈钢夹子在他手里灵活翻动,滑嫩的牛舌烤好后放进盘子里。 姜河记得这家烤肉店,之前滕彧邀约过她,她忙没功夫去。 包间一直有人说话,姜河猜应该得有五六个人吧,傅明瀚的声音若隐若现。 她听着、看着,犯困,手腕一抖,手机掉下床去,忙胡乱拾起来,这下清醒点,想着退出视频,却看见界面是粉丝评论。 最顶上有个叫“糯米糖”的说:“牛舌好吃!【调皮】【调皮】” 这条评论下还有几个跟评,其中一个叫“傅少(有主人版)”的说:“都让你吃了能不好吃?”应该是傅明瀚无疑。 剩下的都是来自粉丝的质疑:“这……有情况啊?”“什么情况?鱼恋爱了?”“啊啊啊不要啊!我的鱼!”…… 心里泛起涟漪,姜河毫不犹豫点进“糯米糖”的主页。 果然,不出所料。 第一条便是唐一诺与滕彧的合影,但更像是她的自拍。她一手端着盛有牛舌的盘子,一手竖起大拇指,指向旁边正低头专心烤肉的男人。 文案是:“享受美食,更享受某人服务。【暗中观察】【萌萌哒】” 第59章 乡愁 中秋节当天,高孝平老人要回乡祭祖,以及看望卧病在床的妹妹高孝珍。 昆仑大酒店负责派车,虽然高家晚辈、公司秘书、医疗团队依旧跟随,但保险起见,酒店这边除了姜河跟车,还加派了营销部经理张涵,她比姜河大两岁,性格开朗,比较擅长宣传工作,尤其是历史文化方面,姜河下个月就要去营销部轮岗,正好跟着张涵学习一下。 高孝平老家在离市区不远的高疃村。“疃”就是曾经的军屯,这个字就很有意思,左边一个田,右边一个童,村里壮年男丁都去参军,只剩下老幼留守,耕田种地。所以这种村一般建在路边,方便行军出发,然后沿着道路有成片农田。高疃村的坟地就建在农田边,一个宗族连在一起。 因提前安排,高孝平父母的坟头已经被打扫过,去除了杂草,碑前放好鲜花和果盘,竹篮子里装着用来祭奠的草纸和几束香。 去时是十几岁的孩童,归来则变成鬓毛衰的老人。高孝平在亲友搀扶下给父母上香磕头,虽然身体多有不便,但在父母面前,孩子还是孩子,多老也是孩子。高孝平用手擦拭墓碑,又转到旁侧拍了拍,夯实坟上的土,眼泪不断在眼眶打转,风吹来,带来阵阵麦香,这是高孝平一辈子眷恋的土地,这是他的乡愁。 他嘴角颤抖着,小声喊出“爹、娘,儿子回家了……”,霎时涕泗横流,哭声呜咽,跟随而来的小辈也都纷纷跪下来,姜黄色的草纸被点燃,放入火盆,火苗在日光下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这位归乡的游子正和天那边的父母诉说着几十年的奔波和思念,真情实感令众人动容。 姜河远远看着,眼睛渐渐湿润,想起了余光中先生的那首《乡愁》,其中一句就是: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祭祖完回村里看望老宅。 村民得知高孝平要回来,都纷纷出来迎接,在村口堵得水泄不通。经过一番极为隆重的寒暄,高孝平一行人终于看完老宅,出了村去往镇子上的妹妹家。妹妹高孝珍住在闺女张敏家,那是一间带院子的二层小楼,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但收拾得很干净。 张敏和众亲友早早等在院门口,高孝珍老人则坐在轮椅上,腿上特意搭了条橘红色的薄毯子,闺女怕她晒着,给她打了阳伞,但老人家精神头很好,知道哥哥要回来,早早就醒了,还喝了一大碗黍米粥。 高孝珍身体一直不好,常生病,长年累月,已经没法走路了,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家人说她要等哥哥回家,说哥哥走的时候告诉她,要等他回来,哥哥会给她带城里裁缝做的花布衫。 车子抵达张敏家门口,高孝平被搀扶下车,先是在原地愣了愣,脖子倾着,眼睛使劲睁了睁,紧接泪水夺出眼眶,他伸展双手,踉跄过去,走向轮椅上的高孝珍。 “珍珍啊……”高孝平弯下腰,紧紧握住妹妹的手,“我是哥哥啊,你哥哥,孝平……” 高孝珍貌似认不出高孝平,记忆里他还是个青涩面容的小男孩,她仔细瞧着这位自称是她哥哥的老人,嘴巴张得很大,却只沙哑发出几个字:“我看看你左耳朵后,我哥哥左耳朵后面有胎记……” 确认胎记的那刻,众人忍不住笑了,电视剧里演的认亲诚不欺我。 就在这时,高孝平回头望向秘书,秘书忙递过来一个质朴的包袱,高孝平接过,拆开,里面是红底白花的布衫,对襟款式,黄玉扣子,仔细看那花是绣上去的,雅致美观。 他将布衫轻轻放在妹妹怀里,指着上面的绣花说:“珍珍,你看,你最喜欢的梅花呢……哥哥在台北,找最好的裁缝来做……” 可能因太过激动,高孝平还没说完,就咳嗽起来,儿子扶起他,做到椅子上。 高孝珍捧着衣服,开心地笑,那梅花仿若开在她的眼里,仿佛又变回七十多年前那个送哥哥离乡的小女孩,她终于哭出声来:“是哥哥,哥哥回了……” “哥哥对不起你啊珍珍,我回晚了,爹娘都走了……” 高孝平边说边用手绢拭泪,在场亲人也都潸然泪下。 等到了屋里坐了会,张敏准备了丰盛午饭,都是当地特色,朴素的家乡味道,主食除了饽饽,还有炝锅面,猪油打底,将肉丝炒成半熟,加入韭菜大葱芸豆碎继续翻炒,清水入锅烧开,放入面条,打个荷包蛋就成了。 由于来的人颇多,媒体记者等其他服务人员都去了附近的小馆子吃饭,留在家里的主要是相关领导和高家人。 姜河和张涵吃完饭回来时,这边还在吃着。她见高孝平吃面时并无什么反应,回身去到厨房帮忙,挽起袖子帮张敏刷碗。张敏忙阻止:“不用不用,你们是客人,等会我自己来就行。” 姜河只好从命,笑着问她:“张阿姨,您知道高老先生在台湾经营面馆吧?” “知道知道,二舅可是大老板,白手起家,很不容易的。” “不怕您笑话,我之前查阅过资料,说是高老因想念家乡的手擀面才做面馆生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咱家这谁做的手擀面有什么特色?” 张敏笑了笑,用抹布擦锅台:“我小时候听我妈说,那时因为太穷,吃不上饭,有碗面吃已经谢天谢地了,家里人是看他要走了才舍得做的,清汤寡水,哪像现在面里净加好东西,那个年代能吃上肉脂渣就不错了!估计二舅忆苦思甜,有个面馆也有个念想。” 第70章 中午吃完饭,高孝平等人要回酒店休息,为第二天与当地政府牵头的投资合作做准备。 姜河也有了喘息之机。不过她并不觉得累,她和张涵跟着走一趟,最大感触还是伤情,血脉亲情是纽带,无论走到哪,无论是战火纷飞还是流离失所,只要亲人还在,那家就不会垮。 姜河更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父辈打下来的家业如果葬送在自己手里,那真是成千古罪人了!这样想来,昆仑大酒店于她,更像是风雨同舟的亲人,幼年它养活她,等她长大,要养活昆仑。 下班的时候,滕彧过来送饭,他好久都没来了,估计家里有事,或者俱乐部有事,也有可能,是在父母的监督下忙着应付约会。和唐一诺的约会,姜河想。 他今天穿了件褐色的薄西服,很配秋天的景致,脸上皮肤被晒黑了些,可能是加紧跑船,没怎么注意防晒。姜河在小公园接过他的饭,礼貌告诉他最近忙,到处跑,暂时先不用送了,而且自己这样很容易被人说闲话,尤其她爸妈知道,还以为点了外卖不吃食堂,又得唠叨她挑食。 她说了这么多理由,滕彧不点破,只听着,他都懂,无非是她不想见自己而已。 至于为什么不想见,他一时猜不出,更不想去猜是不是因为高止行。 今天中秋,他特意过来,因为太过想她。 姜河以为,自己说得这样绝情,他会像以前一样拒绝,然后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本少爷愿意送,管得着吗? 但他没有,只是很顺从地说了句:“那我暂时先不来了,你想吃的话就来悦海找我!” 有点难过,但自己没有理由质问人家,她和高止行还不是一副要结婚的样子。 滕彧就默默站在车外,看着她疑心重重,心里有数,只要没说中她的心思,她肯定是要起疑的。 果然,姜河没有点头,还算矜持地问了句:“那个,你爸妈最近没催着你相亲吧?” 找到原因了。滕彧笑了笑。 “我爸妈的意思不等于我的意思,除非你真的放弃我了。” “其实没关系。”姜河轻呼气,看向旁边一棵红枫,形状很美,颇有古意,叹道:“你真的没必要……没必要等我。” 滕彧顺着她的方向,也去看那棵树,没说话,而是揽过她来,两指轻捏下巴,微抬,与自己相对,手掌抚摸她的侧颈。 “你确定?”他故意问,眸光温柔:“等你忙完这个事,我们再约。” 不知为什么,姜河有种被抚慰的暖意,她看着滕彧的眼睛,有种做贼心虚的羞耻。 “汪汪,中秋了。”滕彧呢喃,“我可以吻你吗?” 姜河垂眸,有点紧张,可能惬意秋风作祟,她还是迎上了他低下来的唇。 只是一秒不到,路边缓缓而来一辆黑色轿车,像故意似的,行至两人跟前突然急刹,车窗降下来。 姜河闻声,移开滕彧潮湿的唇,看见那辆轿车降了车窗,姜守国坐在后座,脸色铁青。 唉,就不该在这种地方接吻! 第60章 可是我爱他 孝平面馆历经五十年风霜,已经交到第三代掌门人手里,即目前任董事长的长孙女高以臻,年纪四十出头,也跟着过来,但一直很低调,整个行程很少说话,只听爷爷和父亲指挥。这家的模式和姜河家很像,也是家族企业,做强做大后,后辈的主要任务就是做个合格的“守业人”。 姜河和台湾团队交流不多,张涵却是个交际好手,才相处半天,她就打听到孝平面馆内部的一些八卦。她告诉姜河,高以臻从小在英国上学,本来都要留在英国,硬生生被祖父和父亲拽回来继承家业,经营快十年了,没什么起色,更别提业绩,老爷子也是着急,想趁着这个机会打开大陆市场,这样一回来一宣传,也是为了企业发展考量,若这次这位年轻的女总裁还做不出业绩,那估计就得请职业经理人了。 姜河在这一瞬想到自己,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可悲。 后面的行程除了谈合作、签合同,高孝平还去本地知名景点旅游观光,老爷子身子骨也是硬朗,也不嫌累,回乡就和回血似的。 趁着这几天的热乎劲,昆仑大酒店管理层也开了个小会。姜守国提到高孝平一行对酒店服务很满意,我们的服务团队也尽心尽力了,值得表扬,但从孝平集团这几天签下来的合同看,貌似没有与餐饮行业的合作,顶多是投资了一个食品加工厂,有国营背景,估计也是政府的意思,算做慈善了,众人猜也许是想打房地产的主意。 胡志远也说,高氏现在妥妥资本家集团,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基础产业,人家玩的就是资本游戏,投资获利才是正经。 说到这,胡志远见姜守国拧着眉,本着中庸思维,多提了一嘴,笑称房地产也不比之前,不靠谱的买卖多了去了,比如滕氏前不久拿了南海的地,不知道要搞成什么样子,那里一片烂尾楼,前老板被抓,现在是个烂摊子,估计得折腾几年,我看就是个烫手山芋。 姜守国下意识看了眼姜河,没说什么,想到之前在公园看见的画面,火气在心头积聚,眉头皱得更紧。 姜河心虚,手心出汗,后背却觉得冷。二十多年了,姜守国如果不发火不生气,那他绝对是个爱家敬业的好父亲,可一旦动了真气,自己这样的就会像只虫子般被他轻易碾死,就像他曾经很轻易就让那两个霸凌她的舍友转学。她有时候恨丛文芳什么都顺着他,其实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 晚上高孝平团队回来用餐。 高老爷子先回房间休息,该是这几天累着了,秘书找到许静雅说做点清淡的饭菜送到套房。 许静雅和总厨张茂商量,以汤类为主,比如海鲜粥,山药面等,再配点清炒的时令蔬菜。 厨房做好送上去后,高老也很快吃完。 就在大家准备下班的时候,行政套房传出消息,说高孝平身体不适,呼吸困难,可能是食物中毒,须马上送医院救治! 厨房部。 “食物中毒?不可能啊!我这就差拿银针验了!” 尹善祖听闻高孝平已经被送医院,说是上吐下泻,很大可能是食物中毒,气呼呼在后厨自证,他把今晚上负责给高孝平做饭的主厨,以及经手的酱汁、凉菜、打荷等厨师召集在一起,对着慌张查看剩菜剩饭的胡志远、张茂解释。 “是不是凉菜的问题?这几道菜除了我拌的什锦时蔬,其他都是熟的。”金恩淑面色忧伤。 “你别故意往自己身上揽责!”尹善祖瞪她:“厨房部就没问题,谁知道那老爷子是出去玩闪着了,还是瞎吃东西噎着了?” “你闭嘴吧祖宗!”张茂实在听不下去:“现在不是谁的责任,非要揪出凶手来,而是咱们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死一串儿!” “什么死不死的?这才哪到哪,比这严重的事我经历的多了,这点小事怕什么!”胡志远叉着腰,环视一周,确实没见有何异常,晚餐时间虽还未过,但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食材也没见不新鲜,而且客房那边说只是怀疑食物中毒,等送到医院确诊了才有定论。 高孝平带来的医护人员也是慌了,除了腹泻,身上还起了寻麻疹,加上岁数太大,稍微生病就像病入膏肓,只能赶紧送急诊。许静雅、郭珍、姜山等几个领导跟着一起过去,以免出事不好解释。 焦灼之际,郭珍打来电话:“胡总,不用担心,不是食物中毒,是风寒,外加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胡志远差点噎住,回老家寻亲怎么还被老家的水土给嫌弃了? “是啊,胡总,老爷子已经稳定了,据秘书和亲人说,这几天在外奔波,老爷子一直情绪高涨,几次激动落泪,在海边的时候被灌了几口海风,秋天啦,海边多凉啊!这几天各种招待轮番上阵,好吃好喝的,老爷子抹不开面子,暴饮暴食,有点积食。没事您放心,人家团队没有要怪酒店的意思。” 这话算是给胡志远吃了颗定心丸,于是摆摆手,让人赶紧散了,该干嘛干嘛,又多安排几个伙计值晚班,万一晚上再有需求也好尽快满足。 胡志远又把这事报告给了姜守国,姜守国倒是淡定坐办公室喝茶,随后打了几通电话,交代高孝平回酒店后的一些注意事项。 他放下电话,看向对面低头坐着的姜河。 “行了,你也不用去了,没事了。”姜守国把泡好的茶给自己倒了杯,又给闺女倒了杯:“让你做事,不是让你什么都掺合,一个好的领导者,一定要坐得住,一定要有强大意志力,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不务正业!” 姜河委屈,抬头问:“我怎么不务正业了?自从我入职,一直在为酒店做推广,不管待在哪个部门,都是尽心尽力贡献自己的想法,我不懂您这样否定我是什么意思。” 姜守国点点桌子:“喝茶。” 第71章 姜河看着父亲,强忍下心中不忿,小心捏杯子,喝茶。 姜守国不会听她解释,也不给她做解释,只说:“从明天开始,手里的工作先放一放,继续跟着我和武宗明跑应酬,还有,你和小高尽快把婚订了。” “我不同意,这两件事都不同意。我要在酒店做事。” “还用不着你做事,抓大放小懂不懂?” “爸!”姜河声音颤抖,身子也跟着站起:“你要是我亲爸,你就不会舍得让我去陪那些满身油腻的所谓的领导,不会舍得我拼了命往肚子里灌酒,然后回家抱着马桶狂吐,更不会舍得让我说那些违心甚至风骚的话,来博得那些老男人的同情!” “姜河!”姜守国拍桌子:“你别忘了,你闯祸的时候是谁替你把事情压下去,没有关系,一事无成!” “就算没有关系,还有你和我妈,你们难道不应该保护自己的孩子吗?” “普通老百姓能怎么保护?权力才能保护,你还不懂?” “可权力是谁给的?爸你能不能转换下思路,现在不是十几年前了!退一步讲,我从小到大也就那一次……” “一次还不够?你都要杀人了!” 大脑“嗡”一声,姜河四肢麻木,这一刻仿佛血被抽走,父女俩刚才怒目而视,而她现在只剩失望。 “这事……还过不去了是吧?”她重重坐回椅子,手慌乱搭上扶手,眼睛失焦:“爸,我明白了,我在你眼里从来就是个问题少女……” 姜守国饮尽杯中茶,自知有愧,没再多说。 “好,爸爸。”姜河恢复理智,眼里却涌出泪水:“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我还天真以为,我回家来,帮你打理酒店,你们会重视我,我找了你喜欢的对象,你就满意我,看来……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从头至尾,也不过是她的一场自嗨。 姜守国一嗤:“你还知道有对象啊,女人要守妇道,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姜河什么也不管了,她不想再压抑下去,她想光明正大地做人。 于是对父亲坦白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和高止行是假的,我这么做就是从你手里骗钱,做我想做的事!” “你……犯浑!”姜守国大脑宕机,一时辨不出真假,看着姜河近乎扭曲的脸,除了生气,还有点后怕,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她要真这么做了,说明她早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了。 “是啊,我真是犯浑……”姜河百口莫辩,眼泪不断涌出:“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和滕彧……” “行了,别在我面前提这俩字!”姜守国不想再听,怒斥:“他配吗?一家子王八羔子!” 这一刻姜河懂了,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无论自己多么想做出自己的选择,只要不是按照父亲的意愿,都是徒劳的,都是反动的,都要被那来自血脉的“正义”施以绞刑。 姜河稳稳心绪,眼泪打在手背,又凉又疼,一种莫名的勇气,让她想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可是我爱他……爸爸,我爱滕彧,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姜河小心说出来,爱,对于她来说,是件多么奢侈的事。 她不再忍了,不再淡定,说出来,心里的压抑也释放出来。 “爱能做什么,能当日子过?还是你想等我死后把酒店再赔进去?”姜守国站起来,自上而下,拿手指着她:“我明确告诉你,昆仑就算不姓姜,也不可能姓滕。姜河,只要你做一天我闺女,就甭想和那个纨绔在一起!” 话赶话,父女俩都把真心和盘托出,只不过两种真心相对立,除非一方消灭另一方,否则双方同归于尽。 这时候有人敲门,几下后自己进来,是胡志远,看眼前这俩人的架势,猜不出发生什么,只能硬碰:“哎呀,咱汪汪怎么还哭了?没事了啊,高老爷子在医院观察一晚,明早就回来了,咱酒店无责的,放心!” 说着把手里七七八八文件交给姜守国签字。 笔尖沙沙响,姜河的心也如被尖刺狠狠划着,她起身出去,把门带好。 第61章 double date?triple kill! 车子开在公路上,窗户开着,夜风很冷,吹进来更是凉到骨头。 姜河不知道该去哪,风已经把眼泪吹干,她打了两个喷嚏,又把窗子升起。 直到外面的天完全暗下来,路旁的风景变成海,一轮明月大如玉盘,遥遥挂在东方天空,与外面的大海交相辉映。 这才发现,自己所走的这条路是通向帆船基地的。 为什么要开到这里呢?也许潜意识里想念滕彧吧。她什么都和姜守国交代了,破罐子破摔,她恨自己最难的时候,父母总是站在对立面。 这种感觉和刚上大学那会很像,无助,孤独,找不到分享的人。直到滕彧去学校找她,陪她吃饭,后来每个月按时来看她,才慢慢缓解了自己对于孤独的恐惧。 可现在,她不会再奢望滕彧像以前那样来找她,尤其被姜守国撞见以后。 帆船基地是开放的,只是到了晚上,夜色浓,人都散去,只剩下一艘接一艘排排矗立的船只,帆已被收起,裸露着桅杆,依偎在一起,共同抵御夜晚的孤独和随时而来的风浪。 她甚至都不如一条船呢。 姜河停好车,沿着栈道走,远处的灯塔有光,加上十五的月明,周围景色依稀可辨。海浪拍打堤岸,诱惑她不断往前,整片海如一个大瓮,将她缓缓扣住、捕捉,海风是困兽的嘶吼。 突然,有一束手电筒的垂直光照,往这边晃了晃,姜河回头,光线直射过来,射得人眼睛疼,她忙用手遮挡。 那人喊道:“喂姑娘,天黑了早点回家吧,别在栈道玩了,太危险!” 是基地的值班员。确实。不能给人添麻烦。 姜河返身回到车上,不想回家,无处可去,要不问问乐琪在哪?可直觉告诉她乐琪和傅明瀚在一起,她不能扰人好事。 于是又转到滕彧这里。她点开手机,找到那条他推荐过的烤肉店,他曾约过她一起吃的。好在离这不远,驱车十五分钟,有种急急切切的冲动漫布全身,不用解释,她踩下油门。 这家烤肉店店面不大,确实是二十几年的老店了,门口木招牌上的字已经严重掉色,但还是能清晰看出,招牌菜是烤牛舌。已经过了晚饭的点,但大堂还是满桌,恰好有个包间腾出来,姜河过去。包间不小,里面有四张桌子,其实就是个稍微安静点的小厅而已。 她落座,拿出手机,扫码点单。点着点着,前面坐下个人。 抬头一看—— “高哥?” 是高止行。 姜河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 高止行浅笑,扬下巴示意:“也不看看我们单位在哪?就在对街那栋楼。恰好今天加班想吃点好的,于是就过来了,没想到还能遇上饭搭子!” 被他这一番话逗笑,姜河稍微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与父母的关系。 “怎么来这了?”高止行问,顺便给她满上大麦茶。 “这家不是网红店吗?”姜河找个理由。 “听同事说,好像前段时间确实有个博主推了。”高止行给自己倒茶,然后脱下西服,搭在椅背,只穿灰色衬衫,卷上袖子,露出结实手臂。 “你点吧,点自己想吃的。我买单。”他说。 “那怎么行,多不好意思。” “好歹我也算你‘半个男友’。” 姜河噗嗤笑了,“半个男友”这个形容有点俏皮。 “对不起啊,高哥。” “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不是互相帮助嘛?我爷爷看了你的照片很满意,当真以为我要结婚了,才同意我留在登海。要不然,他现在推着轮椅也得把我拽回去。” 姜河只觉得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莫测,有时候当你特别需要一个角色的时候,身边就会出现这样的角色,就像老天故意安排的剧情,老天猜到你的心思,你也更加相信他的存在。 那时只当是玩笑,高止行的爷爷病重,最大愿望也是很多电视剧里演的最俗剧情,就是让他找个女朋友准备结婚,但老爷子很挑,高止行曾发过同事“照骗”,被他爷骂了一顿说不满意,坚持让他回老家找,其实,他爷爷只是忘不了自己曾给孙子介绍的一位优秀女同志而已。 直到高止行遇见姜河,才生出得救的希望。两个人有点神似。 而恰好,姜河也有这个意愿,如果还不确定对象,她爹可能要饥不择食。而且姜守国一直主张先成家后立业,虽然他也认可姜河在酒店上的付出,但却一直没停止过给闺女物色对象。 两人一拍即合,才有了后来在他人眼中朦朦胧胧的恋爱关系。 “但是我今天和我爸摊牌了。” “摊什么牌?你……有新欢啦?”高止行好奇,眼睛比月亮还亮。 没等姜河回答,店主引着两男两女四个青年进了包间,坐在旁边那桌。 第72章 这下轮到姜河的眼睛比月亮还亮了。 而旁边的四个人也同时注意到被惊诧打量的目光,几乎异口同声喊出她的名字/乳名:“姜河?”“汪汪?” 姜河愣在座位,面面相觑,脱口而出:“你们……double date啊?” 说完就后悔。她的嫉妒之心快要溢出屏。身子僵直,几乎接近静态。除了刚才不知道怎么吐出来的“double date”。 滕彧、唐一诺,宋乐琪、傅明瀚——“double date”——多么古早矫情的一个词! 而紧接着,很快明白过味儿来的傅明瀚笑脸相迎说:“要不拼个桌,一起?triple date?” no!那不是“triple date”,那是“triple kill”! 滕彧插着兜的手也掏出来,脸色不好看,眼睛从姜河转到高止行,再转回姜河,他的眉毛上方有明显凹陷,那是只有愠怒的人才有的造型。 “汪汪,你和高哥怎么在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也来吃这家啊!” 宋乐琪语无伦次,这次虽是傅明瀚临时起意,叫了滕彧和唐一诺吃烤肉,还非得带上自己,说他们都吃过了,超级好吃,你一定要来尝尝!她觉得这是个机会,内心承认自己掺杂了私心,想通过饭局探探底,看看这俩人是否真有事,以后也好对姜河有个交代,可没想到撞枪口上了! 宋乐琪对姜河疯狂暗示,悄悄指着手里的手机,意思是线上解释。 姜河不会怀疑她的初心,点了头,微笑看众人。 唐一诺倒是第一时间送上问候,笑容布满整张脸:“好巧啊姜河,在这遇见,你们是不是看了滕彧的推荐才来哒?现在这家店可火啦!” 没等姜河说话,旁边站着的老板按耐不住激动:“是啊是啊,自从彧少推荐了我们,我们店最近都成打卡点了,好多您粉丝过来呢!” 可惜这两位不是他粉丝。 众人笑,片刻后尴尬。 姜河不想让大家觉得是自己把气氛搞僵,忙说:“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高止行,大家叫他高哥就好。高哥,这是我高中同学,现在都在老家发展。” 她说完低头,但高止行秒懂,这戏远没有结束,还得接着演。 唐一诺感叹:“哇塞,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哥,高哥好……高哥好帅哈哈!”她一向嘴甜,越是人多越能游刃有余。 高止行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只礼貌点头:“幸会,各位。”他的手自然搭上姜河肩头,若有若无拢着她,还颇有深意看了眼滕彧,眼眸微垂似笑非笑,但也没有特意打招呼,那表情很到位,貌似在说你们有前缘又如何?又能奈我何? 反正,滕彧是这么解读的。他的眼睛在高止行那只手上定格,眼睫不自然抖动,本来看见姜河那一刻心中溃不成军,愧疚得要死,而姜河却那么自然地介绍她的男友,这就让他的愧疚变成嫉恨,恨不得冲上去问个清楚,可他不能那么做,他有底线,更不能破了姜河的底线,底线是彼此最起码的尊重。 这也导致他在整个用餐过程中一句话不说,只闷头给大家烤肉,以手忙脚乱来压制心里的暗火。 各自吃饭。 体面人唐一诺忍不住多看高止行几眼,这人的整体气质真的很符合父辈们的要求,体制内高干即视感,又不会有任何油腻,甚至有种不怒自威的禁欲。可他对姜河却很温柔,有种大哥哥照顾小妹妹的感觉。 烟熏火燎之际,两桌虽然隔不远,加上后来又来了两桌客人,整个包间被填满,嘈杂的话语声消弭了某些尴尬。 但姜河依旧能听见傅明瀚在那侃天侃地,和唐一诺聊在美国留学的生活,有多自由,有多潇洒,打趣宋乐琪说幸亏你没去,你要是去了,那帮男留子肯定垂涎三尺,好危险的! 宋乐琪埋头手机,已经打好两百字准备发送,抬头对傅明瀚说:“美国嘛我倒是去过,只待了十天,被康奈尔一教授邀请,因为我读的是双学位金融mba,去给那帮留子做讲座。” 傅明瀚咽咽唾沫:“牛逼。” 唐一诺附和:“谁叫乐琪是咱们那届状元呢,不服不行啊!” 傅明瀚心里得意,桌底下默然握住宋乐琪的手,生出想向全世界介绍他们关系的欲望,哦莫,自己竟然是个慕强的人! 宋乐琪点击发送,抽回手,抄筷子夹牛肉吃,心里终于疏解,意识到傅明瀚在身边,把牛肉放他碗里:“多吃点,补脑。” “喂,滕彧,你怎么啦?怎么闷闷的?”唐一诺给他倒杯大麦茶,“待会吃完我们去赏月吧?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幸亏你们约我,我爸一听有滕彧,马上放我出来,我爸现在只对他放心。” 傅明瀚故意套话:“那是,你们两家啥关系,离亲家就差临门一脚!” 宋乐琪也套话:“真的啊?滕彧,一诺,我有点吃惊!你们是从啥时候开始的呀?请说出你们的故事!哈哈哈……” 有点冷场。 傅明瀚借着炭火冒烟,和乐琪咬耳朵:“教授,您演技太生硬,让我来就好。” 宋乐琪白他一眼。 看向姜河那边,俩人吃得也挺乐呵,而且高止行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姜河合不拢嘴。 这边只有唐一诺还在编造她和滕彧的“故事”,虽然也算不上爱情故事,好在她避重就轻,只说自己和滕家人处得很好,而滕彧就像个人机,麻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等唐一诺说完,滕彧才终于开口:“宋老师,没有什么开不开始之说,只因一诺是私高的重要理事,常来我家和我爸谈工作而已。”转身对唐一诺,声音平静柔和:“一诺,那天在我家,不是聊得很清楚了吗?” “呃……是。”唐一诺当然记得那天怎么聊的,怎么自讨没趣,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心里冷笑,滕彧这男人还真是狡猾,善用障眼法,这话一说,既撇清两人关系,同时也给足了她虚荣的面子。 只是,傅明瀚契而不舍,咧嘴问:“聊什么?聊何时领证吗?” 宋乐琪想上去扇这俩狗男女。 滕彧想上去扇傅明瀚这个碎催。 但唐一诺才不会管这些闲言碎语,她才是那个会抓大放小的人,给个提醒说:“滕彧,滕叔叔周阿姨中秋节送我的礼物,我特别喜欢,你回去帮我感谢一下哈,有劳!” 潜台词是,你滕彧喜欢谁有用吗?你只是个“被喂饭”的富二代,能决定你生杀大权的只有你父母。而你父母,不好意思,他们喜欢我。 服务员上了盘牛舌,唐一诺递给滕彧:“我要吃牛舌。”声音软软,眼睛弯弯,将烤肉夹子递到滕彧眼前,眼神挑衅。 滕彧抱怀,看着她把甜妹人设演到淋漓极致,顺势给了傅明瀚一个眼神。 傅明瀚会意,接过夹子,说我来烤吧,让彧少歇会。 气氛忽然安静,却听隔桌传来姜河细微的声音:“我想吃牛舌……” 滕彧忍不住循声看过去,高止行正夹起牛舌放到烤盘上,而对面,是姜河期待的目光。 她凭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他? 滕彧觉得心里某处骤然崩塌。 第62章 他既然可以为她暖手,就能为她暖身子 姜河这桌先吃完,礼貌告辞。 出了烤肉店,姜河主动提出,要送高止行回家,恰好他今天没开车,也便欣然同意。 但车是高止行开的。 走了段,姜河这才想起手机,打开微信,阅读宋乐琪的长段子,大概意思就是,傅明瀚现攒的局,而她将计就计,趁机探听滕彧唐一诺的意思,然后得出结论,俩人现在肯定没谈,但以后难说,唐一诺有意愿,滕彧很可能因忌惮父母,不好撕破脸。 乐琪向姜河道歉,今天确实尴尬得很。姜河则让她别乱想,更不用道歉,她又没错,只是有些事情无能为力。 收了手机,姜河看见窗外夜色正浓,路的前方就是澄澈的圆月,月亮上的纹路真的如桂花树一般,繁茂伸展。 “那个叫滕彧的,很喜欢你吧?” 高止行忽然问,夜色霓虹滑过车窗,投映在他的脸上。 不知为何,可能因为高止行比自己大几岁,比自己阅历深,抑或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看客之姿,让姜河觉得这人很靠谱,和他在一起很放松。 “我和他谈过恋爱,本来打算结婚的,因为生意上有冲突,两家闹掰了,我们就分手了。” 高止行点头,提了车速:“他家做什么生意?” “滕氏集团,他是滕德仁的儿子。” “明白了。”可以说在当地已是富得流油,不必多做解释,高止行笑了笑,看了眼后视镜,顺便换车道,问:“被迫分手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他不甘心吧?” 姜河点头,笑笑。 “你呢?”高止行问,转脸看她。 姜河没有回答,而是问他:“高哥,你相信有那种爱情吗?就是明知道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也忍不住爱上对方,一遍又一遍,爱那个人,而且会超级害怕,害怕万一在一起没有想得那么美,害怕失去,那还不如不在一起,保留心里的美好。” 第73章 高止行觉得姜河鲜少展露自己的细腻,虽然她一直温吞,情绪稳定,但能和自己说出这些话,而且带着倾诉成分,莫名地惹人怜惜,他以为他们能做交易,那她肯定是很冷酷的人,没想到心里竟也藏了这么多脆弱心事。 于是恳切点头:“我相信啊,而且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才有白月光的说法吧?但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是因为他高挂在天上,纯洁高冷,万一堕入凡尘,也许就没那么美好了。有句歌词怎么唱的?不打扰是我的温柔。对吧?很多人不一定非得在一起过日子,但不能说他们不爱对方。” “高哥,我怎么感觉你深有体会呢?”姜河忽然来了八卦精神。 “谁没情窦初开过啊?”高止行笑:“只是爱情这东西也要计算成本。看它值不值得你为它勇敢,比如牺牲青春、断绝和父母的关系,再狠一点,牺牲生命。没有谁对谁错,谁要是不甘心,去勇敢做就行了,若迟迟没有行动,那就是甘心的。” 所以自己是甘心的吗?姜河想,她回来没争没抢,听劝听安排,而滕彧却总是想法设法找上来。可既然甘心,那为什么看到他和唐一诺在一起,心里又很难受呢? 光影变幻,车子降速,姜河这才意识到,已经快到昆仑大酒店前面那条路了,都怪刚才聊天,外面黑漆漆错过路口,她自责:“高哥怎么送我回家了?说好的先送你,那你怎么回去呀?” 高止行朝她晃手机:“我叫了车,快到昆仑门口了。” “对不起,高哥。” “没事,不用对不起,我应该的。但是……”他指了指后视镜:“你得小心后面那辆车,跟了咱一路,怎么甩都甩不开。” “啊?”姜河忙回头看车尾,透过玻璃窗只能看见两盏明晃晃的前灯,在光的边缘,隐约可见那是辆造型优雅的豪车。 怪不得这一路高止行频频看后视镜,提速降速,换了好几次车道。 可姜河觉得奇怪:“你是怎么发现有人跟踪咱们的?” 高止行笑:“别忘了我在舰艇学院主修的是什么——反侦察。” 姜河莫名激动:“好厉害啊,高哥。” 高止行点头,默认,把车开到路边:“好啦,高哥只能送你到这啦!” 姜河下车,刚要换到驾驶位,只是,这一刹那,后面跟着的豪车紧急一刹,车里男人熄火下车,径直过来。 是滕彧。气息紊乱,脸色苍白。 高止行不想打招呼,转身走了,心里琢磨,路边比酒店门口安全,起码她父母不会突然找到这里,夜深人静,也适合深聊。 滕彧在姜河面前站定,呼出的气息在夜灯下盘旋,坠落。就像现在的自己,不管出于任何目的,都不该跟过来,他做事向来光明正大,从来不会偷鸡摸狗,可在姜河高止行的事情上,自己已经跟踪了两次,她肯定觉得,他愚蠢透顶!可他管不住自己,管不住心,也管不住腿。 姜河看着他,那样高大挺阔的身影,却失去了某种生命力。 “明知道我来了,他却走了。”滕彧平复呼吸,声音哑而沉:“还故意把你搁这?男朋友会这样对你?” 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可姜河想到刚才在烤肉店那一幕,心里还是纠结。 “是我让他先走的。你也看到了,高哥对我很好。” “嗯,我知道。”滕彧点头,“他要是有一丁点不好,就不会这么轻松走出烤肉店。” 姜河知他上火,也知道在这里说不清什么问题,拉开车门要走。 却听滕彧说:“对不起,不该让你对我有误会。” 姜河手一滞,深深叹息:“其实不算误会,咱俩都清楚,不管是高哥,还是一诺,都是父母的最佳人选。我今天反而释怀很多。滕彧,我们都不要不甘心好吗?我们顺其自然吧!也许过几年,十几年,回过头看,也没什么。” 就算我们还爱着对方。 “你连十几年后都不在乎,那为什么要在乎现在?” 姜河咬咬嘴唇,她说这话,虽然自己骗自己,但更多的,是不想给滕彧添麻烦。高止行刚才说的对,很多人不一定非得在一起过日子,但不能说他们不爱对方。 路边偶尔有车经过,带过一阵冷风,梧桐树叶摇晃,投下阴影,笼罩在两人身上。 “上车说吧,太冷了。”滕彧提议。 是啊,他还穿着短袖t恤。 “改天吧。”姜河不依。 “我有话说,我说完就走。” “那你说,我听着。” “上车。” 不是命令的口吻,是语气很轻的两个字,随着他呼吸吐出,带着隐隐的疲惫。 滕彧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向自己的座驾,拉开后座的门。 姜河深呼吸,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虽然不那么圆了,但依旧很亮,像滕彧的眼睛。 多思无益,她抬脚上了车。 滕彧关上车门,自己从另一边进来,坐好,关门,嘈杂声瞬间被锁在车外。 这车后座空间虽大,但姜河还是感到逼仄:“你说吧。” 滕彧往她身边挪了挪,凑近,拉过她双手,接触的刹那,姜河差点缩回去,他手好热,从指尖到手心,烫得很。这么冷的天,他又穿这么少,可见火气有多大。 “你手怎么这么热?没……没发烧吧?”她差点就上手去摸他额头,但理智迅速消灭这个念头。 滕彧轻笑:“火力旺。”搓着她微凉的手:“先给你暖暖。” 姜河无奈,任由他握着,催促:“快说吧。” “牛舌好吃吗?”他忽来一句。 “什么?” “今晚烤的牛舌,好吃吗?” “还行。”姜河又想想,点头:“好吃。腌得太入味了。” 滕彧眼里多份温存:“我特意让老板多给你们加了蒜蓉、麻油和柠檬汁。” “你没出过包间,怎么和老板说的?又怎么知道我们会点牛舌?” “我有老板微信啊,甚至可以不用花钱。牛舌是他家招牌,你们能不点?不点就是高止行不会吃,他不点,我就让老板送。” 两人对视三秒。姜河眼底湿润。 “滕彧,我在约会,你不吃醋吗?”她觉得他装傻装得可怜。 “我不是也在约会?你说的,double date,那你吃醋了吗?” 陆续有车经过,光亮晃进车厢,忽明忽暗,姜河低了头。 她吃醋了,不然怎么故意说高止行是自己男朋友呢? “傻瓜,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爱我。”滕彧单手捧起她的脸,眸光深重,“他不是你男朋友,对不对?” 姜河抽回手,别开脸,睫毛不自然闪着,她虽没说话,但她的表情出卖了她,更别说骗过滕彧了,心里一股热流涌上,她擦掉眼角的泪珠,去开车门。 还没等她的手按上门把手,嘴唇就被滕彧吃进嘴里。 他的身体更热,比手心还热,姜河被他抱紧,和他接吻的时候,忽然想,高止行说的不对,白月光一点都不冷,热死了。 滕彧将她按在靠背上吻,没有任何缓冲,庞然压迫下来,姜河动弹不得,舌头被吸走,口水被吸干,呻吟被稀释,她只能捶打他肩膀,可双手反被他钳制,他的十指交叉进她的指缝,将她用力按在车座上,陷进沙发里。 他的吻,他的爱,是对自己孤独的最好抚慰。姜河嘴上倔强,可却无比贪图他的陪伴,包括在性事上。她贪恋他的身体,贪图这股热度,非常贪心地觉得,他既然可以为她暖手,就能为她暖身子。 她身体的记忆神经如春风吹过的野草,疯狂生长,每一片细长草叶都死死缠住他——让他进来!让他进来! 猛烈地、炙热地、律动地进来! 姜河想不起自己怎么被他吻得浑身绵软,又怎么被剥得一丝不剩,直到两人赤身裸体,交合在一起,她被插得浑身打颤,喊声在沉闷车厢回音,车身也被颠得上下摇晃之时,才稍微清醒。 手掌“啪”一下撑上车窗玻璃,凉感从五指指腹沁到心脾,姜河稍稍坐起来,另一手撑在滕彧胸口,仰着脖子大口呼吸。 滕彧保持半跪的姿势,缓和了攻势,支起胳膊,喘着赏析她潮红的脸。 身体的契合让他重燃信心,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带回家:“还说不在乎我,明明都快忍不住了。”她这样润泽,他多么欣喜。 “明明是你没忍住!”姜河气他。 “因为你要走了,你要放弃我了。”滕彧委屈。 “所以你一开始就不要跟过来……自讨苦吃……” 哪里是苦?要是苦长这样,那就让他吃一辈子吧!滕彧天真地想。 姜河也配合着动作,他进,她迎,他退,她撤,连撞击的节奏都如此动听,水声不断,琴瑟和鸣,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安全套哪来的?”片刻后,姜河软着声音,用残存的理智问。 第74章 “傅明瀚给的。他随身携带。” “给你你就要?没安好心。” “我上车后他才告诉我塞兜里了。” “没安好心……”姜河重复一遍,咬他喉结。 他一个揽身,抱她坐腿上,手扶着她腰,抱着一丝希望哀求:“我们在一起吧……在一起吧,好不好?” 焦灼难分之际,姜河电话忽然响了,是丛文芳打的,她犹豫,但还是接听,尽管自己正挂在滕彧身上。 丛文芳在那边哭诉:“汪汪,你爸爸让我劝劝你,我也是没想到,你回来后竟然还联系滕彧,汪汪啊,不是我们不支持你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而是这个人是谁都行,就不能是滕彧啊!他们家怎么对咱们的,你不会忘了吧?你爸当时被滕德仁打得鼻青脸肿,你忘了吗?” 姜河听着,滕彧也听着,姜河眼里暗下来,安慰丛文芳:“妈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我……”她狠狠掐住滕彧的肩膀,指甲陷入肉里,“我那是气话,因为爸爸不认可我,我很难受,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妈,先挂了吧,这里风大,吹得我头晕……我只是觉得,我回来竟给你们添堵……” 那边急了:“汪汪啊,你在哪?别乱想啊,妈妈爱你,你爸那个脾气你知道的,急起来说话伤人,汪汪,你怎么没用?你是爸妈的希望啊……” 听到“希望”二字,姜河眼泪涌出。 滕彧停住,拥紧她,抚着她汗涔涔的脊背。 “汪汪,刚才我们俩也反省了自己,再吵再闹,咱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啊,爸爸妈妈不能没有你,你是我们养大的,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你好啊!汪汪,我和你爸说了,只要你跟滕彧断干净,你爸爸就把51%的股权转到你名下,你以后就是大股东,公司的资源随你调动,等年后,你爸就退了,酒店的事全权交给你,好不好?” 这边没了声音,丛文芳更着急了:“你这孩子,快说话啊!好不好呀?” “你们……”姜河怔神,不可思议看着滕彧,话却是对丛文芳说的:“说话算数?” “算数!其实你回来,爸爸妈妈特别高兴,本来也是要给你股权的呀!滕彧能给你什么呢?他能和父母断绝关系吗?你想清楚啊汪汪,爸爸妈妈只有你啊!”丛文芳明显激动起来,声音夹杂着抽泣。 滕彧感觉身上的姜河松弛下来,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晕,他心里害怕,他已经猜到她的选择,不行,不行,她不能放弃他! 他眼里尽是慌乱,手颤抖着抚上她汗津的脸、湿漉的头发,拼命摇头。 他吻她,不让她说话,她不能说话! 姜河的舌头被他用力卷噬、推阻,可能他觉得,把她的舌头摧毁掉,她就不会答应父母的要求。 “……滕彧!”姜河按住他脸,从他全情投入中挣脱出来。 “汪汪?滕彧和你在一起吗?”丛文芳疑惑。 “没、没有。”姜河涨红的脸发烫,粗气直喘,滕彧的眼睛就像只绝命野兽,血丝密布,凶狠残暴,又透着深深无力。 姜河抬手,盖住那双眼睛。 对听筒说:“……好,我答应你们,和滕彧断干净!” 电话挂断的一瞬,滕彧心里空了一块,满腔的苦闷堵在喉咙,让全身欲火向下汇聚、奔涌,最后时刻,他失控,两只手掴紧她的腰,也不管她已经歇斯底里,他还是调动全身肌肉,颤抖着,收缩着,把自己的全部送出去…… 片刻后,姜河从他身上下来,沉默着穿好衣服,把散乱头发梳好。 车外的昆仑大酒店满堂灯火,而就在刚才,她在车内,与自己深爱着、父母却瞧不上的男人疯狂做爱。 “我说过,我比他好用。”滕彧依旧裸着身子,扭头看向她,泪水淌在脸上,几近绝望地自我调侃:“汪汪……你现在知道,我比高止行好用了吧?” 拿他当筹码,换了51%的股权。 姜河不敢再去看他眼睛,因为她确实需要那51%的股权。 “对不起,对不起……”她捂着脸,呜咽起来。 “但你记住,代价就是,只能用这一次。”滕彧不再看她,他看不透她。他是她放弃两次的工具人。 姜河明白,未来的日子,不能再与他有感情上的瓜葛,当断则断。 “生意场上见,姜总。” 第63章 食色性也 高孝平老爷子在酒店这几天一直睡不好,加上昨天住院,睡眠更成问题。回来后,孙女高以臻找到胡志远,问能不能做点助眠解乏的食物。 胡志远和厨房部商议,打算做药膳,但因客人年纪太大,怕受不住药膳里的中药成分,用量成问题,最好找个专家咨询一下。 胡志远和姜守国汇报后,姜守国觉得不妥,建议还是以保守养生的菜品为主,不能随意更换,加上高老爷子过两天就回台了,他们没必要担风险。 吃饭是个问题,不解决的话就会影响其他活动。虽然高孝平一直嘱咐晚辈坚持两天,不要再麻烦谁,但高以臻心里仍旧不满意。 午休后,高以臻在酒店小花园散步,踱到几颗无花果树下,看着成熟至裂开的绿果子,心生欢喜,踮起脚摘下来,小心拨开皮,露出白色果肉,再咬上一口,露出鲜红果瓤。 秋天的无花果最是好吃,甜得人心情大好。 高以臻笑了,吃完手里的这颗,又去摘一颗。 “高总!” 听见有人喊,高以臻回头,原来是酒店董事长女儿,之前去祭祖时一路坐车,彼此也认识了,高以臻觉得姜河很斯文,可能i人之间有某种特殊感应,她觉得她们有话聊。 姜河还穿着酒店客房部制服,黑色掐腰的西服把她趁得很干练,也让高以臻想起自己在面馆做服务生的日子。 姜河帮她摘了几颗,放在纸巾捧着,笑着说:“高总不知道吧,这几棵无花果树还是我小时候和我爸爸一起种的。” “怪不得这么好吃,原来是有深情厚谊在里面。”高以臻说,“当然,我不是说酒店客房提供的无花果不好吃。” 昆仑大酒店主打本土特色,秋天更是无花果的天下,每个房间每天一盘,都是来自昆仑生态园。 “我在台湾只吃过无花果干,以为那就很好吃了,现在吃到鲜的,才知原产地是有多重要。也怪不得阿公念念不忘老家那碗面。” “登海也是您老家啊,这就是家里的水果。”姜河捧着果子说。 高以臻点头笑,拍拍姜河肩膀,“先回房间喽,姜小姐。” “高总!”姜河叫住她,把这些天的心思亮出来:“您刚才提到高老爱吃的那碗面,也是孝平面馆起家的缘由,我拜读过您集团的历史和文化,貌似面馆的牛肉面不太像登海风格。” “什么风格不重要了啦,重要的是顾客买单。”高以臻的台湾腔对姜河很受用,多么严苛的话,用这种腔调说出来,都会有种亲切感。 “可是高总,您不好奇您爷爷喜欢的那碗面到底是什么味道吗?前两天我跟你们去老家时,问过张敏阿姨,但她也不记得那是什么面,而她做的炝锅面,貌似也没有唤起高老的回忆。” “所以呢?”高以臻来了兴趣,想往下听。 “昆仑大酒店也做面条,有本地特色的炝锅面,也许孝平牛肉面和昆仑炝锅面可以做一个融合,不知道会不会让高老记起儿时的味道。” “姜小姐,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昆仑想和孝平集团合作?” “从我个人立场出发,肯定求之不得。” “那你爸爸呢?姜董也有这个意思吗?” 姜河握紧双手,忐忑说:“我想我应该什么事都想在前头,这样才有和他谈条件的底气。而且……今年对我是很关键的一年,在年底之前,在股权变动前,我必须证明自己有用。” 高以臻明了,也惊讶她这么诚恳,其实站在自己的角度,她高以臻的处境比姜河好不到哪去,甚至更糟。父辈只想让她们听话懂事,因为商海凶险,只要老实呆着,守住家业便好,勿要冒进,搞些有的没的。可她和姜河一样,总是想有更多尝试,即便会失败、会亏本,但不去试,永远不知道机会在哪。 孝平集团是餐饮起家,若要打开大陆市场,定是要拿出看家本事的,如今大陆的政策对台商友好,他们理应抓住机会,在本土化上做扎实,若是如爷爷和父亲那样,随波逐流,去投什么房地产,那才是冒险,才是忘本。 阳光洒下,微风徐来,无花果的叶子随风起舞。 “姜小姐,我爷爷嘴很刁的,晚上的面条,烦请厨房部的师傅们费心。” 她读懂了她。姜河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她使劲点头,眼中溢满笑意,对高以臻说:“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姜河看着高以臻的背影,仿若看见一个未来的自己。听张涵说,高以臻没有结婚,没有子女,年轻时候和英国同学恋爱,结果被家里逼着回来搞事业,她咽下不甘,成为孝平面馆的继承人,可十年下来,父辈干预过多,自己也没有什么成绩。 第75章 她心里该是苦闷的吧,姜河想,反观自己,绝不能走上这条路。既然放弃了爱情,放弃了滕彧,那就把全身心放在昆仑大酒店上。她努力克制不去想他,她相信会有自愈的一天。手里还有一颗无花果,她小心剥开,填到嘴里,此时此刻,食物是最好的慰藉。 在记忆深处,总有一种食物让人难以忘怀。它也许并不昂贵,食材也没有多难得,做法可能极简单,却会唤起人们对儿时的记忆。尝到嘴里,就自然想到那个曾在田埂奔跑的小孩,想到母亲会大声喊回家吃饭,想到父亲在饭桌喝着小酒,身后电视机的头都快被拍坏了,却还是调不出想看的动画片…… 食物,不仅有饱腹之用,更是情感之载体。它可以和任何东西产生勾连,身体、情欲、环境、歌谣、欲望、记忆、故土,甚至生离死别。 中秋这天,一辆出租车在郊外停住,下来一位穿着卡其色风衣,戴着口罩,浑身包裹很严实的女人。 她往前走几步,在一扇巨大铁门前驻足。 这里是登海监狱,来的人叫柳娉婷。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造访,而是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造访,只是里面那人不一定愿意见她。 七年前,柳娉婷父亲柳勇看上了经营港口的绿风集团独子李勋,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李勋的性格癖好,并依此打造女儿柳娉婷,蓄意接近,成功俘获李勋芳心,两人很快坠入爱河,订婚提上日程。 李勋家原本是卖海上钻井平台的,后来拓展到港口经营,主要做房地产开发和园区物流。港口是国有资产,所有权归国家。地方政府负责行政区域内的港口管理。但在实际操作中,港口大多采用混合模式,引入私人投资,由私人企业或合资企业负责。这种模式既保证了国家对港口的控制,又提高了运营效率。 可以说是完完全全依附国家,产品也直接对接相关央企。所以和政府搞好关系,和央企高管搞好关系非常重要。李勋学成回国后,跟着父亲干了七年,兢兢业业不说,还拓展了新能源业务。 年轻时的柳勇只是绿风集团的高管,后来成为李勋父亲李广胜的心腹。李广胜身患绝症,对柳勇十分信赖,临终前托孤,希望他日后成为儿子助力。谁知柳勇贪得无厌,自己想当“皇帝”,通过种种手段搞掉集团里反对自己的大小派别,又利用柳娉婷从李勋手里窃取了公司机密。 越大的企业里面越有说不清的账目,加上李家攀附的那位官员因贪腐落马,柳勇抓住机会,把李广胜父子告上法庭,李广胜暴毙,李勋作为集团法人因经济犯罪被送进监狱。后来,柳勇承接了海港的生意,荣升登海首富。 柳娉婷外号“贪吃蛇”,功劳属于他爸。由于长得美,才艺多,她成为她爸用感情套现的工具。她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继承家业,因为柳勇有的是私生子。 但柳娉婷从小被洗脑,认为长女就要为家族献身,她必须成为对他爸有用的人,她不可能像不受宠的庄慧子那样整天吃喝玩乐,更不会像被迫辞职归家的姜河那样心猿意马,她最好学学滕彧,用自己仅有的一点点本事,为家族企业锦上添花。 出乎意料,这次,李勋同意见她。 走完手续,在监狱候见室,柳娉婷隔着玻璃见到了棕皮的李勋,是皮肤暗沉,但并非无光,毕竟狱中的作息和锻炼,在某种程度上给了人重建身体的机会。 柳娉婷拿起对讲电话,音未起,泪先落。 李勋默默看着。 她说对不起,说了好多对不起的原因,哭诉着自己的罪恶。替她,替她爸。 李勋盯着她扭曲的脸,等她说完,只淡淡讲了句:“快到吃赤甲红的季节了。” 在这里,柳娉婷早已忘了自己是首富家的大小姐,傲娇跋扈的大小姐,她放低身段、放下自尊来看他,虽然前几年一直被拒,但她依旧坚持,原以为说了对不起,自己心里能好受些,可是,他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还是让她崩溃了防线。 她觉得自己连死都不配。 要死前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才对得起那份他疼她的心。 那是在李勋入狱前,每年秋天,海鲜最肥美的时候,两个人都会一起出海享受捕捞的乐趣。他如历经风霜的老渔民,为她蒸上鲜美的海货,螃蟹,爬虾,各种贝类,这里面她最爱赤甲红。他善于剥去红得像血一样的蟹壳,剥出整齐的蟹肉。 每次饱餐后,在游艇的小卧里,他剥去她矫饰的华服,露出雪白雪白的乳,和雪白雪白的腿。那时候,他们爱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从船上做到海里,让咸湿的体液与咸湿的海水融合,仿佛他们本来就是来自海洋的生物,也必然要在海里交合。 柳娉婷是真的美,水妖一样。也不怪自己明知她有所图,还是纵容下去,李勋恨自己,多年的求学路和经商经验却抵不住美人计。 也许食色性也,这可怕的人的本能。 柳娉婷掩面而泣,袖口下滑,露出小臂上的淤青。 李勋终于脸色波动,眼里雾气迷蒙:“他又打你了?” 柳娉婷拿下手,忙撸下袖口,慌乱说:“没,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跌的。” 李勋咧了嘴角,自嘲一笑:“自作自受。”他起身,说:“以后别来了。” 柳娉婷在电话那头狂喊他名字,但她不能许诺什么,她想说“我等你”,可那不过是空头支票,再说,他一定不想让她等的!他恨死她了! 失望中有希望,李勋忽然转过身,眸光如锐利鹰隼,拿起电话对她说:“如果你们打滕彧的主意,我出来后,不会放过你。” 监狱里可以看书读报,可以收看新闻,他是敏锐的商人,虽然栽了跟头,但并不妨碍他敏锐,柳勇要在港口建酒店,还与滕氏合作了房地产项目,不管是何居心,反正没有好心。 “我没有!我没有!你要相信我!”柳娉婷对着他背影狂喊,其他探望的人都扭头看过来,狱警听了皱眉,过来提醒她可以走了。可她心里委屈难受,这比柳勇拿皮鞭子抽她还要让她难受,李勋对她的不信任,就是凌迟她的刀子。 第64章 风味人间 昆仑大酒店厨房部。 “……揉面的时候不要用蛮力,要柔一点,绵一点,这样切出来的面条会更筋道,还有这个汤,用鲜虾花蛤吊,旺火煮开后下面条,再用凉水一激,韧性更足。配料是切碎的猪五花、木耳、芸豆、白菜、葱姜蒜等佐料,当然还有最不能少的,肉脂渣,这让整碗面酥香美味。” 姜河认真介绍着她的配方,加入肉脂渣也是她的想法,灵感来自张敏阿姨那句“那个年代能吃上肉脂渣就不错了”。 厨房部试了一下午,几个主厨轮番上阵,调酱料调汤底,终于做出大家都还满意的、口感鲜香的手擀炝锅面。 虽然没有山珍海味,都是最最普通的食材,但高孝平吃了这碗看上去朴实无华的面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早年的时候穷,吃油都难,别说吃肉了,耗完猪油,剩下的渣子也扔不得,撒进面条、夹到千层饼、包入包子馅,是最馋人的食物,这就是肉脂渣的作用。 “我怎么就忘了呢?我怎么就忘了啊……”高孝平老爷子颤巍巍抖着筷子,感情哽咽进哭声里。 他其实想说,自己怎么就忘了母亲最拿手的做面手艺?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家人还在大陆,忘了自己还有个家,还有家人在等着他呢?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回家,而是害怕回家,怕早已物是人非,近乡情更怯,他为自己的前半生无奈,为后半生拼尽全力,唯独没有为自己那满心愧疚的乡愁找一个出口。 时事弄人,家乡的风味却如暖风,抚平归来人的累累伤痕。 姜河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小品,台湾女演员在节目结束时满含眼泪说出了那句动人台词:“通邮通商通航啊,别等着什么都通了,我们的气却不通了……”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 这碗面,用高以臻取的名字来命名,叫“仁孝登海面”,虽朴实无华,却鲜美劲道。就像归来的游子,卸下沉重的行囊,在扑入母亲怀抱的一刻,变回了那个顽皮的小孩。 在回台湾前一天,孝平集团和昆仑大酒店签订合作合同,昆仑大酒店成为孝平面馆在大陆的唯一代理商,销售孝平牛肉面和仁孝登海面,孝平集团也会在未来派遣相关工作人员来指导交流。 “谢谢你,姜小姐。我很期待我们未来的合作。”高以臻握住姜河的手,虽然只是试水,还没有形成规模,但这一步已着实不易。 姜河和她拥抱,说:“谢谢高总给我机会,你不知道,这对现在的我有多重要!我是个感性的人,我爸说我那些想法是奇技淫巧,我常怀疑自己,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谋划布局,只是凭直觉做事。” 高以臻笑着说:“其实这些年跟着我父亲经商,也常怀疑自己,因为我太感性,而经商需要理性,必须时时算计利益成本,要把所有脑细胞全部耗在这上面,真的要把我这种懒得算计的人折磨疯掉!但经历这一场,我看见你的决心,忽然想到,其实感性的人才更适合经商。商品是服务人的,那就需要设计商品的人想方设法搞明白人的心思,如果没有强大的想象力和共情力,多伟大的企业也会走向失败。所以,别看不起自己啦!这种感性才是我们女人强大的武器呢!” 第76章 高以臻在姜河身上照见自己,姜河也在高以臻身上看到希望。 拿到合作的姜守国,当然是乐开了花。他本来就有建面馆的打算,只是迟迟找不到契机。面食在登海是家家餐桌的必需品,面馆只要说得过去,就一定会赚钱,何况孝平面馆名声在外,又有乡情加持,这次投资餐饮行业,除了政府乐见,对昆仑未来发展太重要了! 整个国庆期间,“孝平牛肉面”“仁孝登海面”在昆仑大酒店卖疯,慕名而来的人不在话下。 办公会上,姜河也得到管理层的赞许和认可,她已经准备好材料,等节假日过后,提交上去,完成股权变动,自己便成为昆仑大酒店新的掌门人。 这场仗打得非常漂亮,爷爷在家庭聚餐上历数这六七个月昆仑创下的佳绩,从侧面认可了姜河的努力和用心。于是,趁着这个热乎劲儿,姜守国便把分股权的事告诉老爷子。 爷爷没作声,而是把红烧肉夹到姜山碗里,说我孙子累坏了吧,多吃点。 胡志远最知道趁热打铁,起身走到姜河旁边,茅台酒的小酒盅都快被他晃晕了,笑眯眯说:“汪汪啊,后生可畏啊,当时大哥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姑父我可是信了。”喝完一杯,又倒一杯,说:“汪汪啊,咱往前看,酒店里那些风言风语别往心里去,我那次听有个年轻服务员说,你和滕彧在包间外拉手,后来还被他带回家去,真是离谱,这不骂人吗……” “喂喂喂!胡志远!”小姑姑姜芝芝打住他胡言乱语:“喝多了吧?回来。” 胡志远拍拍后脑勺,眼睛眨巴眨:“我喝多了吗?没有吧!” “快点过来,sit!”姜芝芝像指着一只小狗一样指着他,“麻溜的。” 家人脸色都不好看,姜河不想狡辩,姜守国也不想听,丛文芳圆场说:“以后汪汪就全身心在酒店事业上,其他的等过两年再看,咱们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在内部说,不要听风就是雨!” 胡志远两腮绯红,立即表态,自罚三杯认错。 看来儿子儿媳是铁了心要把酒店交给孙女了,爷爷深深叹气,将鲅鱼饺子转到姜河眼前,无奈道:“汪汪啊,吃饺子吧!” “谢谢爷爷。”姜河用公筷夹饺子。 众人也随着吃饭。 姜山过来,给姜河敬酒,水一样清凌凌的茅台在小盅里诱发出清甜味道。 “姐,”姜山低头,在饮尽这杯酒前,对她悄声说:“我车上有你的外卖。” 滕德仁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不好色。也许放在普通生活里这确实不能算优点,因为男人,尤其是结了婚的男人,不好色是守住男德的底线,可在他们那个圈子算是非常可贵的品质了。当然不排除,滕彧妈妈周和韵确实国色天香,又驭夫有道。 滕彧小时候常害怕如果哪天他爹带着孩子来认亲,叫他哥哥。然后他们家就像很多有钱家庭一样,弄出几个私生子来,父母因利益绑定,勉强维持着外人眼中体面的婚姻。 但后来,他再也没有这样可怕的念头。因为滕德仁实在太听话了,除了听妈妈的话,还听算命大师的话。 滕德仁喜欢算命,十分迷信,养着一个周易大师。说是某高校教授下凡指点。大师也是颇有研究,十几年前让他搞房地产,滕氏趁机大赚,滕德仁奉大师为挚友,小到家里的摆设,大到业务规划,都要找大师算一算。 当年悦海酒店选址就是大师出力,判断方位、风向、水文等一众因素,最后选在靠近海湾的高阔之地,果然成就了悦海十几年的辉煌。 但人在顺风顺水的时候往往容易得意忘形,大师的话也只能听进一句半句。欲望像狮子开口,滕氏的钱滚滚流入房地产这口大锅,被蒸腾成巨大泡沫。 行路艰难时总会想起玄学的存在。 滕德仁向大师献上丰厚礼品,求大师指点迷津。 大师只说,你要把眼光放在下一代,好好培养,定会有收获,当然了,也不是没有捷径。 滕德仁一听“捷径”二字,瞬间来精神,求方子。 大师掐指一算说:“捷径来自姻缘,找个小两岁的官家女子就行啦!只是令郎感情上得受点苦,不过苦尽甘来啊!你看最近的姻缘就在这几个月,很快的……” 本来还将信将疑,但回想儿子这些日子的社交,以及唐一诺来家里的频次,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滕德仁回家便和老婆商量,可以让孩子们更进一步。 周和韵皱眉说:“有那么急吗?”自己也不是不喜欢唐一诺,但当妈的,尤其有儿子的妈妈,在儿子婚事上除了慎重,还有不舍,何况滕彧是自己精心修炼的小号。 “怎么不急啊,房地产来钱快,烧钱也快!你是不知道咱家有多少负债了吗?现在酒店赚的钱都去给它补窟窿呢!” “那也得问问仔仔的意思呀!” “他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养兵多年,终于派上用场了!” 先是滕德仁多次到唐家登门拜访,本来关系也不错,这些日子频繁走动更是亮明态度,唐一诺父亲始终笑呵呵不表态,只说尊重女儿意思。 其次放出风来,让圈子里都知道他滕老板的儿子想做唐家的女婿。唐一诺父亲有点不高兴,和家人抱怨说老滕办事还是差点意思,现在查得这么严,我一向廉洁,作风朴素,他这不是顶风作案吗?唐一诺安慰父亲不要大惊小怪,婚姻自由,如实报备,顶多就是把您调到与他家生意不相干的岗位罢了。 再次,滕德仁选出个黄道吉日,对老婆充满信心:“你找个由头,让一诺来家里吃饭,那孩子那么聪明,不用挑明心思就会知道咱俩的意思,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仔仔。” 在国庆假期最后一天的中午,也就是姜河家聚餐的时候,滕家盛情款待了唐一诺,除了好吃好喝,还有眼花缭乱的礼物。 滕德仁甚至把唐一诺叫进书房,把自己从香港拍到的精巧翡翠猫雕送给她,吓得唐一诺双手合十婉拒,她老爸还不想这么早进去。 这一茬忙活,仿佛唐一诺嫁入滕家就差最后一步了,只有滕彧还未表态,但这几天他神色恹恹,父母说什么听什么,好像表不表态也不重要。 只是有件事,滕德仁还蒙在鼓里。 那天去看算命大师,待自己走后,大师还有自己的骚操作—— 大师让助理把果篮最里面压着的现金拿出来数,助理照做,对大师说:“十个。” 大师点点头,让助理打电话给唐一诺她爸,“把数额告诉唐局,麻烦他double!” 第65章 礼物 国庆期间,登海游客量再创新高,大小景点爆满,海滩上人潮拥挤,韩食坊夜市人满为患。温泉池里排队,采摘园里排队,海鲜排档排队。 哪哪都是人从众。 谁也不知道网红景点到底能红多久,之前某城市烧烤大火的时候,当地的酒店旅馆都订不到房间,随便一家烧烤店都被塞满人,热度降下来,留给城市的便是想破脑袋的创新发展。 只是势头正猛的登海貌似还没意识到忧患。尽管游客一直在抱怨海滩垃圾多厕所少,淡水冲脚还收钱,沉船附近不是职业拍照就是小推车卖烤肠,也没觉得网红城市有啥好处。 但对于当地靠旅游赚钱的行业就不一样了,比如酒店。 昆仑大酒店国庆期间的营收也上新高,房务部是最大功臣。国庆前一天还是四五百的标间,国庆当天就猛升至一千多。即便如此,房间还是全部订满。 这在之前还从未有过,毕竟网上差评多,游客挑星级挑得是服务、名气和特色,而这半年经过姜河等一众人的宣传,加上几个新闻热点事件引流,量变引起质变,昆仑大酒店的人气在网络平台暴涨。 房务部部门会上,前厅副经理钟晓美兴奋说,其实价格还可以再定的高点,毕竟昆仑大酒店这些日子打出名气,还是要趁着势头赚一波。 总监郭珍敲打:“网上预订价格都是根据市场变化来调整,太高了不一定会卖出去。何况游客只是来玩,不一定非得吃本土菜。” 她说这话时瞥了眼姜河,见她不动声色,头发全梳到耳后,白净的脸,深邃的眼,也是个美人,这就是未来的继承者吗?看上去未免弱了些。 无所谓,郭珍不是长期主义者,她来时就做好要走的准备。等时机到了,自然抽离,深藏功与名,缴获钱与利。 她笑笑,问与会众人,还有什么问题要说? 姜河放下记录的笔,抬头看向众人,这位看上去很弱的未来继承者,说出的话却句句有针对性。 “钱确实赚了,但国庆期间我们暴露的问题也不少。其中房务部严重缺人就是一大弊端。” 郭珍:“假期酒店都这样,何况客房部假期双薪,员工计件,多劳多得。” 姜河承认劳动效率至关重要,但隐患很大,她并不畏惧郭珍,这是两种管理思路,她也不是没有根据:“一般而言,服务员清扫一间客房大约需要20-30分钟左右,按这个标准,每个服务员每天清扫房间数在13-16间。而我们三百多间客房只有20个服务员,且大部分上了年纪,假期满班,没有轮休,才勉强撑过去,但这样太累了,员工身体吃不消,不招人是不行的。” 第77章 郭珍不再坚持,点头:“好,我会再和胡总反映,让人力那边尽快贴出招聘公告。还有其他问题吗?” 姜河也不吝啬,从房务中心最近的客人反馈说起:“此外出现的问题还有,坐床质量不高,千篇一律,不能及时判断客人需求,尤其是vip客人需求,导致评价过低。比如有客人反映乱动化妆品摆放的,纸盒、垃圾桶摆放不符合个人使用需求,客人都贴纸条嘱咐了,服务员还是没在意。” 人员紧张必然导致服务不到位,很多事情顾及不到,环环相扣,出现问题。姜河提议可以进行一次培训,或者以交流会的方式,让那些工作做得好的员工来分享经验和心得,先从内部改善大家的服务意识。 郭珍也不想争执,只教秘书记录整理下来,又示意客房几个领班:“姜总助谈的问题你们回去做下整改。但姜总助,特殊时期,都有难处。酒店运转是个复杂的系统,需要各部门通力配合,更需要上级做好统筹协调。我明白姜总助的迫切,但万事不能操之过急,大家相互体谅吧!” 姜河清楚,有些人并不是真心要帮助你。他们嘴上说的好听,但总是避重就轻,然后关键事上不出力,邀功的时候却说自己时刻准备着,给了你面子,但不会为你做事。胡志远为什么会找一个这样的人在酒店重要部门?简直让人步履维艰。 会后,姜河找到姜山,拜托他帮忙查下郭珍原先的工作背景。姜山狐疑,问她为什么要查,而且为什么会相信他?姜河笑笑:“听说你一直对后勤那几个部门感兴趣,人事、财务、销售,这可是你从未接触的领域。”姜山秒懂,点头应下,当间谍这事他熟。 今天算不上忙碌,假期已过,游客量减少,酒店就像吞咽了大量食物的巨兽,需要消化,需要休息。 中午的大厅是温馨的。沙发上坐着吃完饭聊天的客人,服务生穿梭在包间与包间之间,彬彬有礼。开门关门间,里面流出欢声笑语,有男人们的吆喝,有小宝宝的哭声,还有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 姜河走到中餐厅附近,中式屏风折折叠叠,就像一个人曲折蜿蜒的人生,隔着缝隙,围在那里面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有位母亲带着中学生儿子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辅导功课,还不忘数落两句;有桌老姐妹聚餐,头发银白的矍铄女人依旧不减年轻时的风韵,她们该是经历多少风霜,一路上才没有人掉队,好好活着走到今天,然后聚在这里吃饭;还有一对年轻夫妇,黏胶似的依偎,女孩不停用手机拍美食,拍自己,拍合照,男孩宠溺着夹菜,做不厌其烦的模特……还有,还有…… 姜河忽然觉得这一刻很安静,让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少年和现在不算太大龄的青年时期。自己与昆仑大酒店的爱与愁,与父母亲人的亲与疏,都融进她成长里,喧嚣的日子有了温情,冷漠的瞬间有了暖意,她成为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随波逐流的工具人。 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酒店做好,做强,做大,她不想他爸希望的那样,守住家底就好,她当了二十七年的弱者,听了他二十七年的教育,但没有一天是心服口服的。 电话响了,陌生号码打进来,姜河犹豫,缓几秒接听。 对方是个男低音,很客气叫她姜总。 “姜总好,我是滕氏集团战略规划部门的副主管,也是滕总的助理,和您打电话是想约您去考察下南海废弃楼盘那个项目,因为滕总之前交代过,说您这边有意合作,所以想和您确认下,明天上午九点是否有时间过来考察,集团已经聘请专业评估团队……” 滕彧没有忘记这个事,没有忘记她。或者,这个项目也许真的很有前景,而想法是她提的,理应让她看一眼。 那天家庭聚会结束后,姜河去姜山车里取“外卖”,那是一只档案袋,被封得很好,姜河回家拆开,发现里面是南海楼盘项目的考察方案,包括项目书、调研内容、考察地点和参与人等,很详细也很官方,还有一封邀请函,说清楚考察时间、集合地点、乘车等内容,也不是面向她个人的,只有开头那句“尊敬的姜总”里“姜总”二字是手写,也不是滕彧的笔迹。 真是笑话,竟然要在层叠文件里找一个人的影子。 姜河想起最后那次见滕彧的情景,在车里,他说生意场上见。 生意场也不一定是竞争啊,合作也是常有的事。 心里有个小手狠劲挠,都快挠出血了,到底去不去?见到滕彧会不会难堪?滕彧会不会给自己难堪?不会的不会的,滕彧再怨她,也不会在关涉利益的事儿上开玩笑。 电话那边的助理忽然又补了句:“姜总,整个行程都是保密的,不对外宣传。” 定心丸。起码姜守国不可能知道。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现在又不是零筹码。有股权就是香。 “好,我明天准时过去。” 这样皆大欢喜,对方开心撂了电话,姜河也因此血液沸腾。 为表诚意,她特意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是自己亲手烘的黄油曲奇,她不太会做饭,大学时候放假回家闲着没事学了烘焙打发时间,还好手艺没撂。而且她只是觉得,滕彧曾做东西给她吃,那她也要拿出同样分量的礼物来。 只是,等第二天到了现场,情况远比想的复杂。 姜河先是开车到悦海酒店,在小广场前找到了对接人,人家领着她去往后院的大巴车,不是中巴,是大巴,崭新豪华大巴。 已经有七八个人在车旁闲聊,西装革履很正式,有男有女,年岁不齐。姜河谁也不认识,只在一旁等着上车,这时候,从酒店门口出来一行人,走在最前的是滕彧,其次是边走边汇报的工作人员,滕彧时而点头,看见这边有人,忙热情打招呼。 寒暄后才知这些人都是考察团的人,有滕氏的老客户,要么和滕德仁关系好,要么是投资咖啡馆的主心骨,看来南海项目缺的不是想法,而是钱。 姜河站在人群最后,看着滕彧穿着一身熨贴有型的黑西装,里面的衬衣也是黑色,没打领带,松了一颗扣子,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地交际。他看上去很有精神,前面的头发特意喷了型,男明星似的,给他个笔就能在背景板最高处签字。姜河看着他,而他却一直没有看过来,而是直接招呼大家上车聊。 等客人都上车,姜河终于找到机会,踏上大巴车台阶的时候,扭头看了滕彧一眼,他背着手,旁边没人,也转脸看过来,面色很淡。 姜河从包里掏出曲奇盒子给他:“嗯……这是我自己烤的,你尝尝。” 滕彧垂眸,看着盒子,该是惊讶的,只是面上没任何情绪,单手接下,对她礼貌道:“费心了,谢谢。”交给一旁的助理,“姜总不用这么客气。” 姜河心底泛起酸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刚要继续上车,滕彧却很冷静地问她:“姜总早饭吃了吗?”她点头,再也开不了口,上车,坐到最后一排。 滕彧上车后落坐在第二排。 姜河抬头就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低头能看见他占据过道的腿。 他在和别人谈笑风生,而和他聊天的人却都把精力放在八卦上,问他什么时候结婚,听说对象又漂亮又大气,还是高中同学? 滕彧回得淡淡,回得模糊,依旧微笑着接住所有问题:“现在利率低,我还没那么着急赚份子钱!” 众人大笑,更加肆无忌惮地调侃: “你不急,滕董事长可急了!” “依我们看,就年底办事吧!” “年底够呛,滕氏的婚宴最起码提前半年定。” “哈哈哈哈哈……” “彧少放心!就算人民币贬值,我们多给你包个百八十万不就行了!” “哦吼,人民币招你惹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 大巴车都跟着笑起来,笑着摇起来。 姜河偏过头看窗外景色,日头高升,枫树渐红,早点小摊还未撤,刚卖出去两份热气腾腾的大包子。路过小镇集市,沿路边一排卖海鲜的商贩,熙攘人群正围着野果野菜打转……中午吃什么好呢?本土菜、韩餐还是日料?吃完午饭就是晚饭,晚饭吃什么呢? 姜河不敢再想下去,想到晚饭就会想到高三那会,她和滕彧都会出去觅食,有时候距离远,晚自习迟到,他掩护她进教学楼,而自己故意让教导主任逮到,逮到就会挨批评,被罚站,就算他是股东的儿子,也难逃一罚。她心里愧疚,而他每次都会透过靠墙的窗子给她打个ok的手势,让她放心。 他一直是那样积极乐观的一个人。他在运动场上全情投入,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时活泼任性,而在生意场上,他也很有想法,比如现在,帆船俱乐部经营的好,已经成为本地帆船行业领军企业,车上所有人都在夸他。 姜河发现自己无法从根本上免疫滕彧。她试图用强大理智压抑心里那份煮沸的旧情,从头开始分析两人不能在一起的理由,以及假如在一起后的弊端。 第78章 列到第七条,刚进入状态,心情也暂时松下来,却没成想,一股恶心劲从胃里直接蹿上来,在头顶绕三圈,从各种孔洞钻出…… 姜河觉得嘴里鼻子里都是恶心味,呼吸艰难。 来不及要袋子,她扶着前面椅背,干呕几声。 众人看过来。 第66章 海岸村恰恰恰 “呀,小姜总,你怎么了?”前面那位短发蓝裙的女士向她投来关切目光。 “没事……我没事!”姜河忙抽出纸巾捂住嘴,“可能有点晕车。” 滕彧让司机靠边停车,要了塑料袋,径直起身,稍微低着腰,扶着过道的排排椅背,向她走过来。 “坐前面去吧,姜总。”他把塑料袋递给姜河。 姜河接过,点了头,刚起身,又是一阵恶心,差点没站住,双手哆嗦着不知该放哪儿。 她哪里敢碰他。 他也没有碰她。 姜河踉跄着走到前面,坐到第一排。 滕彧则坐在她的位置,和前面这位短发蓝裙女士聊起天来。 “滕总还真是细心。”女士说,“听说你们也是同学?” “是。”滕彧客套:“不管谁,照顾好大家就是我今天最重要的任务。” 车子启动前,司机将一只小白纸袋拿给姜河:“姜总,里面是我们事先准备的三明治,先压一压吧。” 姜河犹豫,却也接过,她晕车时吃点东西能缓解。 下了车,趁众人视线聚焦在烂尾楼之际,姜河踉踉跄跄找了棵树,扶着树干缓了缓,刚才的三明治有用,起码血糖上来,多少有点力气。其实她骗了滕彧,自己早上跟着郭珍巡查客房,没顾得上吃饭。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啊,小姜总?” 姜河转脸,依旧是刚才车上问过她的女人,短发蓝裙圆脸,不认识,也不眼熟,脸上光滑,但脖子上横纹不少,岁数应该在四十以上。 “谢谢您,我好多了。”姜河接过她递来的水漱口。 紧接着,女人又递来白色面巾纸,茉莉香味的柔软纸巾,姜河接过,又问:“怎么称呼您?” “我是梁萍。” “是您,梁总。我听我爸提起过您,商会理事,会展业领袖,招商引资领域的行家!” 梁萍整张脸都在笑:“我也知道你啊,本土菜推广大使,台湾老兵回乡探亲优秀接待者,昆仑大酒店未来的继承人,姜河。”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姜河突然想到《权游》里龙母的自我介绍,那一大长串头衔和解释,就像打怪升级获得的勋章。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已然如此。 梁萍一路上和她聊了很多,她挺会找话题,还聊到帆船,姜河以为,那是年轻人的运动,没想到上了年纪的富婆竟如此热衷。 “姜河你会帆船吗?” “会一点。” “那你得继续学呀!很有意思的,还能交朋友。咱这团队里基本都是帆船俱乐部的成员,大家有时候一起扬帆出海,合作驾驭一艘大型龙骨帆船,那真是飞一般的感觉!” “听着就有意思,有机会我一定试一试。” “以后加入我们俱乐部,还可以一起打比赛呀!” 梁萍始终笑哈哈,看上去是个豁达的人。但更让姜河惊讶的,是她在烂尾楼项目上有独特见解,三两句就说服那些认为此项目是赔本买卖的评估者。 其实说是烂尾楼,也没有像样的楼,只孤零零几栋。开发商拿到地皮进行规划,地基刚打好,项目就告吹了。这样也好,省去了推翻重建以及和业主协调的麻烦。 评估人员的意见分两拨。一拨认为在原有基础上重启居民楼,省时省力省钱。另一拨认为,铲除重建,至于建什么,多是产业园区。没有人提到酒店,有个投资者倒是提了嘴,认为建酒店的话压力大,这里离市区远,附近也没配套设施。 滕彧远远看了姜河一眼,没说什么。 “酒店没有问题啊,就得看做什么类型,几年回本。”梁萍忽然开起大家玩笑:“你们几个大男人一点都不浪漫,这里是海啊,沙滩啊,多适合度假、求婚、蜜月、婚礼啊!” 众人笑说,还是梁姐有格调。 梁萍锦上添花:“说不定咱们滕总的婚礼就率先在这办呢!” “这里?那怎么着得两三年后了!” “是啊,滕总哪里等得及?” 众人哄笑。 在大家此起彼伏的声浪中,姜河远远看了滕彧一眼,正巧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眸光在太阳下依旧闪耀,不知道他是否想起四年前,海滩那场失败的求婚。 这一路上,姜河也没和滕彧说上一句话。两个人仿佛故意躲着对方,走路的时候隔开老远的距离。 也有可能是滕彧根本顾不上她。那些恭维他爸的,对他有色心的,喜欢猎奇八卦的,都围在他周围,他在哪里都不可能不显眼,他从来都不独属于她。 也有人指出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这块地原本是附近渔村的地,之前的开发商还欠着村民补偿款,大概三千多万,现在要重启项目,首先解决的就是补偿款问题。 姜河从包里拿出文件来看,确实有提到,渔村叫凤口集,只有一百来户,看来滕氏不是捡漏,还真是被迫接下烫手山芋,可三千多万对于滕氏来说不算什么,还了不就得了,万一这里真的建了酒店,经营的好,投资人一起发财,滕氏只当个数钱业主就行。而他一直不解决这个问题,估计是滕氏集团负债过多。 大家又是拍照又是记录,忙活一阵后,打算去附近的商务馆子吃午饭。 姜河推脱,说自己还有事,就不和大家一起,梁萍劝她好不容易聚一下,还是滕总请客,咱们得大吃一顿,吃完再去帆船基地乘船游一圈,多么惬意? 姜河还是婉拒。 滕彧过来,问她要去哪,怎么走? 姜河不敢说实话,只搪塞说,自己约了人,先回城。 滕彧没有挽留,看着她拿手机打车。 这里是沿海郊区,车不好打,同行的人都已经去吃饭,只剩两个人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两人能隔开两米,等待的过程很煎熬,不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断断续续,秋风呼啸而过,姜河紧了紧身上的米驼色风衣。 “这里风大,你回去吧,我的车马上就来。”姜河看手机,显示还有两分钟,“还是要谢谢你,滕总,听了大家意见,不虚此行。” 滕彧的头发已被吹散,他抬头看天,有乌云即将被吹过来,走近几步对姜河说:“过几天会形成针对此项目的考察报告,到时候发你一份。” “嗯,谢谢。”姜河还想说,这次考察坚定了自己在此处建酒店的信心,但她没有说出口,有些话不能说太早,她以前有什么事都喜欢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但现在他们关系变了,不能什么都说。 所以只剩一些客套话。真假难辨的客套。 “我车来了,先走了。”姜河上前一步,在马路边乘车。 滕彧同时间转身,去到餐馆和他人会合。 凤口集村离海岸线并不远,只是路不太好走,但也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村口用铁架子架起村子名牌,姜河查过,之所以叫凤口集,是因为这个海岸村原本靠海边集市闻名,而集市就在现在的烂尾楼那里,从老照片看,集市主要卖海鲜和与海洋相关的纪念品,纪念品都是村民手作,以及出海用品,比如游泳圈、冲浪板等,集市很热闹,这边卖东西,那边出海打鱼,一副欢乐场景。 果然,姜河下车进村后,没走几步就听见嘈杂人声,打听过去,说是村里集市。那是沿路的两排摊位,只可惜街道狭窄,摆的东西又多,路边的水沟里还有被扔掉的海鲜,臭烘烘的腥气味被风带入鼻腔,让人犯呕。 已到中午,是收摊的时候,有零星顾客在逛,但基本都是当地人,游客极少。 姜河不禁唏嘘,显然当时卖地的时候没有做好规划,把个好好的小渔村变成了现在不尴不尬的样子。 她在一处卖纪念品的小摊驻足,和老板问东问西,这家卖贝壳风铃,都是老板自己做的,一边做一边卖。 姜河顺便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打开手机录音。 “大叔您以前在海岸集市上卖风铃吗?” 那人手里活计不停:“对啊,以前都是游客,很畅销,现在纯打发时间,这东西放网上都以为是假的,机器做的,只有真实看见才会买。” “那也就是说,海岸那边征地建住宅楼对您生意影响很大哈?那您每年大概亏多少钱呢?” 大叔看她一眼,不屑笑:“我这小买卖,你看看那边卖海货的,那才亏大了!一年十几万总有吧?” “所以补偿款粗略算下来,每户三十万其实并不多,长远来看的话。”姜河嘀咕。 “多不多的他得给啊!他不能总欠着吧?这都三年了!”大叔有点激动,放下手里风铃,看向姜河。 第79章 姜河只笑笑:“其实三年并不久,如今生意不好做,回本了才能回馈民众啊,大叔,如果海岸那边不建住宅楼,而建酒店的话,游客过来,是有可能帮你们增收的。” 大叔眯起眼睛,叉腰问姜河:“喂,你干嘛的?记者吗?来这里调查什么呀?” “哦,我不是记者……”姜河后退几步,撞上人,是其他摊主,听到补偿款都坐不住了。 那人说:“去年就来俩记者,问这问那,在网上发布说我们村民不讲道理,说什么民风彪悍!” 他人附和:“是啊是啊,不帮我们解决问题,还抹黑我们!” “你是开发商的人吧?还回本回馈……呵!欺负我们村里人没文化吗?” 姜河见形势不好,赶紧撒腿撤,一边收好笔本,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深入“虎穴”,大家对她就跟抓贼一样,嘴里喊着把那个记者的手机录音删掉! 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路边鱼摊有鱼跳出来捣乱,她不小心踩到滑了一跤,摔个大跟头!顾不上疼,挣扎着站起来。 余光扫见有人正朝她身上扔东西!是一把贝壳,如细密石子铺散过来…… 来不及反应,姜河本能护住头脸,定在原地闭上眼。 只听噗嗤噗嗤,声音闷响! 姜河睁开眼,见有人护在自己旁侧,挡住了那些贝壳,贝壳稀里哗啦掉一地,眼前人咬牙忍痛,环着胳膊,虚虚将她拢住。 “滕彧?”姜河惊诧:“你怎么来了?” “走!”滕彧牵起她右手,来不及解释,带着她冲出集市。 日头将两人影子拉长,奔跑中只有呼吸声,和风声,以及身后面人们的叫喊声,姜河蓦然抬头,望向牵着她手的男人,这一刻时光倒流,她记得,他们那时也是这样手牵手,在海滩上迎着日头向前跑。 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责任,也不知道总有一天会分手。 为什么回忆总是美的呢?美得让人无法不心软。 天空暗下来,乌云将整个村子遮住。而他们的手,也不知在哪一刻,紧紧缠握在一起。 第67章 是不是天意弄人? 在姜河打车的时候,滕彧也在打车,他故意离她远点,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哪,但肯定不是回城,她刚才一直向评估人问凤口集渔村的情况,看样子十分好奇,所以他猜,她多半是想去看看。 姜河上车后,他回餐馆对众人简单交代几句,其他的事交给助理,自己则踏上追赶她的车。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个村他也了解过,去年一篇新闻报道说民风彪悍,加上补偿款没有落实,村民多少有怨言,万一姜河说话没注意,碰了钉子,别在当地和人起冲突。 而且天快下雨了。这里偏僻,万一她找不到地方躲雨,淋了雨又生病,那来这一趟真是得不偿失。他这个负责人没有尽到责任,姜河怎么说也是出主意的老板,他该保证她的安全。 滕彧在车上想了好多好多理由,用来证明,他只是像对待合作伙伴那样对待姜河,而不是恋人。 可当她远远看见姜河跌倒时,心里还是地震一般,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浑身汗毛直立,他再也没办法在远处观望。 滕彧拉着姜河跑了一段,这一段路着实复杂,上坡下坡七拐八拐,等四周街道安静下来,才渐渐停脚。 姜河实在跑不动了,手扶膝盖大口吸气呼气:“不行了不行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估计是乳酸过多导致。这点运动量虽然对滕彧没什么感觉,但他不能不照顾姜河的感受,他微微喘,环顾左右,沿路是村民的房屋,甚至有瓦房和海草房,这里地形起伏不断,放眼看去,房屋也高低错落,形成好看的景观。 对面有几家店铺,有餐馆,有旅店,还有工艺品店,天空响起轰隆隆的雷声,滕彧低身问姜河:“好点了吗?” 姜河直起身子,点点头,依旧喘着粗气:“好些了。” “这里应该没有人追过来,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先休息一下。”滕彧说,看着她额头的虚汗,不去想她体能跟不上的种种原因,理智告诉他,这与自己无关,他没必要以后盯着她运动,或者教给她怎么改善体质。 他们找了一家乡村石锅鱼店吃饭。 开店的是南方人,姜河觉得奇怪,问为什么南方人来这小渔村开饭店,滕彧说他们是三峡移民。 当年建三峡大坝的时候,登海市根据国家要求,承接了来自三峡地区的移民,说起来也有三十年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些移民已在当地安居乐业,他们的下一代、下下代与当地人混居,早已经不分你我。 现杀的清江鱼处理好放入石锅,再加入干豆角、大白菜、宽粉、米豆腐等辅料,盖上锅盖,等待炖熟。 服务员又陆续上了两碗米饭、凉拌的洋葱木耳和红皮萝卜、一壶茉莉花茶。 这里是靠窗的卡座,能看见店外的风景,整个店就除了他们这桌客人,还有一桌正喝着酒侃天侃地的大叔们。 老板娘很热情,除了偶尔用南方话骂几句她老公,而她老公也兼职服务员。 等待间隙,姜河问滕彧:“你怎么找过来的?” 滕彧低头一笑:“直觉吧。” 便也无话。 姜河转脸看窗外,雨已经下了起来,随风打上玻璃,好像还有米粒大小的冰雹,秋天里下这么一场雨,估计雨后天气会骤然转冷。 “其实你不用担心补偿款,这是滕氏该考虑的问题。”滕彧淡淡说。 “如果滕氏还清补偿款,那肯定皆大欢喜,就怕你爸有别的考虑。”姜河也不见外。 “姜河,我后悔了。”滕彧看着她眼睛说,“我后悔把这项目介绍给你,我不敢说建酒店会不会赚钱,有没有前景,只是就现在来看,这是我爸着急甩出去的一个烂摊子。我不希望你接。” “连你也对我没信心。”姜河笑,说完后悔,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有信心?于是修正道:“我是说连你都不看好这个项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想当然了?” 滕彧摇头,喝茶,“想法是好的,可关键问题是拉投资,如果投资超过预期估算,那就可做,可即使那样,这个酒店的前景依然不能保证。你今天也看见了,这里确实地理条件优越,但周围发展太慢了,没有配套,不好吸引客人。” 他只谈公事,把利害摆给她看,“昆仑大酒店正是上升期,很需要你,而且……”他没说下去,她的股权一到位,她的身价就会大涨,他当然为她高兴,可心隐隐作痛。 “鱼好啦!”老板娘亲自过来揭锅,石锅里咕咚咕咚冒热气,鱼香菜香酱香混在一起真的无敌香。 “你们是游客吗?”老板娘用锅铲给鱼翻个身,见姜河点头,于是笑着说:“前几年来这里好啊,我们凤口集海岸线长,海水干净,海岸那边还没开发,还有集市,可热闹了,好吃的好玩的都在那一带,年轻人喜欢来,这里风大可以冲浪呀!我儿子可喜欢冲浪了!”她看看滕彧,“喏,和这位帅哥差不多岁数呢!” 滕彧腼腆一笑。 老板娘头发梳得利落,鬓角发白,忽然叹气:“哪像现在,沿海的地没啦,游客也走啦,我儿子……我儿子也不回来啦!” 姜河见她表情悲戚,忙安慰道:“说不定等海岸那边开发出来,就又会有游客呢,你儿子回家也会继续来海边冲浪的!” 老板娘怔了下,对姜河会心一笑,继续翻着锅:“我儿子前年生病去世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姜河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 “没事!”老板娘恢复笑脸,放下锅铲,“眼不见心不烦,我现在都不去海岸那边了,省得看见睹物思人。不过那边和以前也不一样了,空空的几个楼栋,晚上跟闹鬼似的……这样挺好,更想不起以前啦!” 真的是那样吗?那片有着海岸村美好记忆的海滩,就这样和大家告别了吗? 姜河转过头看外面的大雨,不知为何共情,眼角湿润。 缓了会,再次回过头,发现眼前的小盘子里叠满了热腾腾的无刺鱼肉。 “快吃吧。”滕彧对她说,他的笑容很温柔,而这一刻,他笃定,这个项目姜河做定了。 “你也吃。”姜河抄起筷子。 这时,旁边那桌一个大叔凑过来聊,手里还拈着筷子,对这两位游客抱怨:“咱们凤口集这边本来就是原生态的,这个‘口’字指的就是海口,海岸线弯弯曲曲,豁进来一个口子,既产海鲜,又是天然良港,只可惜被那群倒腾地产的孙子买去后,要建高档住宅,要给有钱人住,咱平头百姓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瞪眼啊,到现在补偿款都要不回来!这帮孙子!” “哎呦张哥你少说几句吧!”老板娘责备,大叔明白意思:“怕什么,就让那帮记者去写,反正凤口集的恶名都让他们传出去了!” 门开了,走进来一位阿姨,雨伞湿漉漉也没收,站门口把手里塑料袋装的油麦菜递给老板娘,说:“老杨,你要的菜,来拿!” 第80章 老板娘应声过去,把菜转交给服务员,又回来对姜河说:“不好意思,刚才咱们点的油麦菜没货了,我让邻居送过来,她家新摘的,这就给你们洗好上菜!” 看着店里忙碌的身影,姜河对滕彧笑了,感慨:“这村子很有人情味呀,哪里彪悍了!” 滕彧故意挑眉问:“哦,这么快就忘记自己在街上被人喊打的事儿了?” 姜河失笑,确实,刚才还蛮刺激的。 吃完饭,雨还是很大,而且天越来越黑,滕彧除了吃饭,基本上在打电话,这会功夫处理了几个俱乐部的事情,又打电话问考察团的情况,他们那边也刚吃完饭,要冒雨往回赶,助理问用不用接他,他刚要回复,手机就没电了。 没办法只能求助姜河,姜河听了,在手机上打车,等了二十分钟还是没人接,已经加到豪华座驾,也没有人接单,她自嘲,豪华座驾的司机也不会想到有人在这偏僻渔村打车吧! “你们……一会要住店吗?我隔壁就是旅馆。”老板娘看俩人已经吃完,边收拾边问,“雨挺大的,刚才预报说要下一宿呢!” “呃……不用。”姜河推辞,心里却在打鼓,她自己一个人出来,家里不知道,没办法让人来接,车又打不到,看样子住店也是无奈之举。 滕彧看出她心思,借她手机给家里司机打电话,那边回,现在全市暴雨,而且去往南海的高速路因地面塌陷封闭了。 已经四点多,暴雨如注,街道无人。 极端恶劣天气再麻烦别人来接,确实不人道。 时间静默着,两个人坐在窗边等雨停。 老板娘又过来,问:“确定不住吗?旅馆那边房间紧张呢!” 虽然不排除饥饿销售,但姜河确实急了,滕彧也明白,对她点了头。 两人刚要出门去隔壁旅馆,老板娘忙拉住他们:“不用出去,从我这里登记就好!” “不是在隔壁吗?”姜河问。 老板娘笑笑:“你们上到二楼,就都是通的了!本来也是民房改建,下面饭馆,上面宾馆!” 两个人家里都是开酒店的,这种经营模式并不陌生,这倒像是一个简化版的家族酒店,有客房有餐厅,服务员都是亲戚。 滕彧和姜河面面相觑,却又无奈一笑。 “开几间房?”老板娘问。 “两间!”两人异口同声,说完谁也不看谁。 “哦,稍等我看看!”老板娘在另一台电脑上操作着,看上去比较笨拙,“啊,就剩一间了!我就说雨天人多,一共没几间房,都是来休息的!” “这附近还有别的旅馆吗?”姜河脱口问,忽然觉得很打脸,说这种话心思明显,而且不太给人面子,不管是滕彧,还是老板娘。 老板娘摇头:“我们家是村里唯一开旅馆的。” 今天够折腾了,她刚才又累着,不能再耽搁,滕彧对老板娘爽快道:“一间就一间吧,开吧。” 姜河抬头看他,他笑了笑:“只是休息一下,况且雨一停我们就可以走了。” 等两人上了二楼,开了房,才发现,是张大床房。 姜河差点惊呆,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她犹豫着进门,而滕彧已经把西服脱掉搭在椅背上了。 这怎么睡啊?她下意识看外面的大雨,不知所措,滕彧感觉出来她的顾虑,开玩笑说:“是不是天意弄人?” 姜河浅浅笑,谁说不是呢?越是要划开界限的两个人,命运却一次次把他们推向一起。 “你先睡会吧!”滕彧转身,拿着手机:“我去楼下看看能否充电。” 刚要开门,窗外一声巨雷! 姜河毫无防备,吓得捂住耳朵,“啊”一声蹲下来。 她害怕打雷,喜欢雨天却害怕打雷的矛盾体。 滕彧轻叹息,过去把窗帘拉好。 转身对姜河说:“我不走,我不走了。” “嗯,你别走。”姜河速速看他一眼,心里某处踏实下来,坐到床上,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真是怪啊,明明半个月前还在车里缠绵至深的两个人,现在却如隔着一道墙,彼此揣测着,隐忍着,礼貌着,因为心里知道,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人,稍稍迈开那一步,这道墙便会倾倒坍塌,以前都是滕彧来迈第一步,姜河只要投过去一个眼神,他就会走向她,哪怕冷言冷语,也是他失败的前奏。 可是现在,滕彧回身,坐到椅子上,没再说话。 他背对着她,手里还握着没了电的手机,对着墙发呆。 姜河就那样静默着看他,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双手捂住脸,尽量让流泪时加重的鼻息声降到最低。 第68章 蓝色大海的传说 姜河电话响了。她胡乱抹了把眼泪,接起。是丛文芳,问她在哪呢,外面暴雨什么时候回家? 姜河撒谎也是张口就来:“我和乐琪在一起呢妈妈,我今晚住她家,嗯嗯,你放心没事的。” 挂了电话,姜河长嘘一口气,看见滕彧背对着自己,肩膀微微抖动——他在笑。 “你别笑!”姜河闷闷说,挠挠头,说完自己也笑了,见他转过身,两条长腿稍微一迈,跨坐在椅子上,手扶椅背,与她面对面笑了会。 滕彧无奈摇摇头,嘴角弯弯有种久违的少年感,不忘揶揄她:“还不快和宋老师交代一下,免得说漏嘴!” “对对!”姜河意识到问题,忙打电话给乐琪。 滕彧坐那看着她,手臂交叠平放在椅背,下巴抵在胳膊上。 宋乐琪不接电话,姜河只好给她发语音留言。 滕彧垂眸说:“今天周末,她肯定和傅明瀚在一起。这么大的雨,比较适合窝在家里看电影。” 这其实是他与姜河的爱好。恋爱的场景,每一寸回忆都如刀割,就算疼,也没办法不去想。 姜河没有回应,听见外面雨声渐小,对滕彧说,你去充电吧。 滕彧在楼下向老板娘借充电器,可她用的是老式机,接口不对,滕彧想放弃,她让他等等,打了通电话,让人送充电宝来。 等待间隙,滕彧发现角落的一面墙上挂着照片,他喜欢摄影,尤其喜欢自然而然的抓拍,那些照片都是非常生活化的场景,于是走过去欣赏。 除了老板娘一家的合影,孩子们的单人照,还有凤口集村村民的活动照片,有运动会,有集市,有消夏文艺表演……无一例外都在海岸那边,原来这个村子有着这么多有趣的故事。 最吸引他的,还是那个冲浪的年轻人,滕彧想,这应该就是老板娘的儿子吧。他一身黑衣坐在冲浪板上,等待浪起,冲到浪顶,在夕阳下,他单手抱着冲浪板,搂着一个女孩对着镜头傻笑,该是他女朋友吧?或者妻子。 正想着,门口有人进来,贝壳风铃叮当作响。 “杨姨,充电宝来啦!” 滕彧看过去,是照片里的女孩。 老板娘接过充电宝,说:“多亏你在啊小晶,要不客人的手机没法充电了!”转而递过去给滕彧。 滕彧说谢谢了,插好手机充电,抬头发现这个叫小晶的女孩惊讶看着他。 “你你你是不是……那个帆船运动员?咱们市里的旅游大使?滕……滕彧?”她问。 滕彧点头:“是我。”对她礼貌一笑。 女孩捂嘴,不可思议,拉着老板娘说:“杨姨,这个就是宇泽的偶像,帆船运动员滕彧。” “哈,真的啊?”老板娘也不可思议看向滕彧,嘀咕:“我说刚才吃饭的时候看这个小伙子眼熟呢?宇泽给我看过他照片!” 老板娘忙把手往围裙上擦擦,再和滕彧握手:“我儿子特别特别喜欢你,他……他生前就喜欢冲浪、帆船这些运动,还想着什么时候邀请大明星来村里看看……”老板娘忽然哽咽,说不下去。 小晶告诉滕彧,她和宇泽是从小到大的玩伴,父母都是三峡移民,可他们是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的,已经算是妥妥的本地人了,本来打算结婚,只是后来的事谁也没料到,只能说命运捉弄。宇泽大学毕业后选择回老家,考了镇上的公务员,负责宣传口,他一直主张,凤口集海岸应该保留原生态景观,它的淳朴太治愈了。 滕彧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这座小渔村,这里已经逝去的一个年轻人有着这样的联系。除了感慨,他也想不出能帮到他们的地方,难道把烂尾楼推了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不管从经济角度还是个人角度,都不现实。 小晶忽然想起什么:“杨姨,日记本!宇泽的手帐!” 老板娘领会,忙上楼拿下一本厚厚的记录本。那是他儿子这些年在凤口集收集的村民故事、生活记录、自然地理分析等,除了文字,还有照片、手绘、明信片,等等杂七杂八的装饰品。 老板娘把手帐递给滕彧,指给他儿子的大头贴照片:“你瞧,我们宇泽是个文艺青年呢……” 第81章 她说完落泪,小晶抚了抚她肩膀。 滕彧看着手帐,心里触动,终于翻到小晶说的那一页,那里记录了海岸的地形构造、水文情况以及四季风力变化,一共用了三页纸,宇泽在最后提到:“虽然不知道建一个帆船基地需要多少钱,但我想说,我们这里真的很适合帆船航行,登海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海口,多是被开发商买去建高档住宅,而那些买了房的人几年也不回来住一次,凤口集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我真的不希望她那美丽的海岸变成空落落的孤城。只可惜,我太晚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地被卖出去了,我的身体也来不及了……” 滕彧心酸,还是第一次为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感到难过,他翻到最后一页,小晶指给他看,上面写着:“滕彧刚拿了全国帆船锦标赛ilca7级冠军,也顺利接手帆船俱乐部,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到我们这片蓝海。” 电充好了,滕彧的手机亮了,主屏的画面是一片柔软的白色沙滩,和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那里有一群向海奔跑的少男少女。 滕彧回房间的时候,还带了几瓶水、面包和一些零食,用塑料袋装着,放在木桌上。姜河已经洗了脸,散了头发,靠在床头刷手机,外面的雨依旧大,这样小小的旅馆房间,这样的场景,滕彧看了,心里却很暖和,低头无话,把水递给她。 “怎么样?去这么久,充好电了吧?”姜河关切问。 “嗯,充好了。” 滕彧坐到椅子上。 姜河:“你坐床上来吧,椅子硬,不舒服。” 滕彧脱了拖鞋,盘腿坐到她对面。 看来有话聊,姜河凑近:“怎么了,有什么事?” 滕彧将刚才的经历讲给她听,姜河听完唏嘘不已:“本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到老板娘儿子去世,心里就难过一阵,没想到宇泽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唉,老天总是不公平,为什么要带走这样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呢?” “姜河。”滕彧念她名字,目光灼灼看着她:“也许我们可以把思路拓得更宽一点。一座带有儿童乐园的度假酒店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看了宇泽的日记,忽然意识到,海与酒店,酒店与人,人与海,是谁都离不开谁的关系,完全可以统一起来,这里不仅可以建酒店,还可以建集市,甚至帆船基地,它不能是封闭的,一定是开放的,亲海的!” 姜河听着,眼睛越来越亮,眼前的滕彧不是滕彧,是一个住进自己脑回路里的精灵,她开心回应:“儿童乐园度假酒店也不是封闭的,室内与室外相连接,孩子们挖的沙就是海滩的沙子,大人们在海里游泳冲浪后,走几步就到酒店的咖啡厅了,上楼就可以休息,便捷、清新、干净……” “姜河,我们把这个想法写成计划书,我不信投资人不动心。” “好!我一定把它写出来!我一定要写出来!” 两个人越说越多,越说越嗨,最后像两个傻子一样面对面大笑。 滕彧好想拥抱姜河,他的手紧抓床单,磨蹭半天,终是忍住了。 入夜后,雨却大起来,几个响雷震得屋子直颤,滕彧让姜河睡觉,说自己就在旁边,不出去。 “没关系,你躺下来吧。”姜河往旁边挪了挪,掀开被子一角,把自己塞进去。 滕彧扭头看她一眼,却开起玩笑:“你觉得我能忍住吗?” 他们现在再亲近,也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姜河说,“你坐那我睡不着。” 滕彧转过身,斜靠在床头,与她有一定距离,对她温柔笑:“好。我刚好有一个故事,可以讲给你听。” 姜河闭上眼睛,安静听着,伴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那是宇泽手帐里翻到的故事,是宇泽说给小晶的故事。 “……小熊和小兔是要好的朋友,长大后成为要好的恋人,他们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一起看海,连上班都要手牵手一起去,虽然小兔总是抱怨小熊呆呆的,笨笨的,说出无心的话伤到小熊,可是小熊总是会原谅她,因为小熊知道,小兔是自己的终身伴侣,父母会老去,朋友会远去,只有小兔会陪自己走到人生的最后。他们会手拉手走进同一座坟墓,名字会刻在同一座石碑上,墓志铭写着两人共同的经历。” “可是有一天,小熊遇见了病魔大人,病魔大人告诉他,你的生命要进入倒计时啦,恭喜你,你要提前去到彼岸世界享福喽,这是件好事,你在天上就可以保佑你的家人了。可是小熊还是觉得对不起小兔,他食言了,一个人先走,留下来的那个肯定很难受吧?于是他许下一个愿望,他希望小兔找到新的朋友,小狗、小猪,或者另一只小熊,他希望她与那个人幸福地走下去,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一起看海……手拉手从年轻走到老,走进同一座坟墓,他们的名字会刻在同一座石碑上,墓志铭写着两人共同的经历……病魔大人听了问,如果小兔有了新伴,忘了你,你不会生气吗?小熊说,不会,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会原谅她。” 滕彧讲完故事,姜河始终不出声,他以为她睡着了,于是起身把大灯关掉,只留一盏夜灯。 重新做回床上,滕彧听见姜河蜷着身子,轻轻抽泣。 “怎么了?”他轻声问,往她那边挪了挪,手掌放在她肩头。 姜河用手抹着眼泪,哭得却更凶了。 滕彧缓缓将她翻过身来,让她躺进臂弯,帮她擦掉眼泪。 姜河双手轻放在他胸口,抬了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滕彧,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 “没关系。”滕彧拢紧她,眼睛湿润,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拇指在掌心摩挲,听着雨声,对她说:“汪汪,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永远不用。” 因为我永远会原谅你。 第69章 咫尺桃源 第二天雨停,两人打了车回城。 姜河昨晚睡得很好,也很饱,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能答应滕彧什么,但起码这种双向奔赴的合作关系让她心安,不会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虽然难,但她心里有底。 滕彧回城第一件事就是让冯磊找个时间,挑了不同型号的帆船,准备从基地出发,去试航南海。其实之前也有人提议过,只是那时自己还不是大股东,还说不算,而且建一个基地要考虑很多问题,建设要花钱,未来的养护成本也是一大笔开销。 可随着帆船运动的逐渐普及,每年报名的学员也越来越多,基地扩建势在必行。冯磊觉得他这个想法挺好,只是担心南海那边基础设施薄弱:“彧少,咱别的不说,就说吃饭的地方,哪有像样的馆子,就您那张挑剔的嘴,那小破渔村能满足你吗?” 滕彧置之不理,他心里满足得很,盒子里的黄油曲奇剩了最后一颗,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被他吃进嘴里,香酥的味道充满口腔,正好起风了,他拍拍手,解缭绳,升主帆,准备起航。 时间不等人,投资论证会定在十月下旬一个星期日的上午。 姜河把准备好材料再次翻看,根据上次调研的情况,以及收集的度假类型酒店的经营方式总结,她对这个项目还是有信心的。当然,不排除滕彧对她有信心。 咖啡馆二楼已经坐满了人,姜河来得早,和梁萍打了招呼,她今天穿了一身墨蓝色丝绸连衣裙,高领紧身,十分优雅。梁萍鼓励她说,我喜欢投资有想法的年轻人,从第一眼看见你就有这种感觉。 姜河备受鼓舞,自信心一下子提升。 又去和柳娉婷、庄慧子打招呼。 老同学的面子不能不给,虽然聊几句就冷场。 “傅明瀚怎么还没来?”庄慧子左右看看,“他不是一向很积极嘛?今天可是彧少主持。” “听认识的姐妹说,他最近好像去‘咫尺桃源’比较多。”柳娉婷托着胳膊,眼睛盯在手机屏幕,余光却在鉴赏姜河的衣服:“你今天这身不错哦,既显身材,又很干练。”终于不是以前板板正正的老土样式。 “被大小姐赏识,是我的荣幸。”姜河自动剔除那些隐性想法,顺着问:“你们刚才说‘咫尺桃源’是什么地方?” 柳娉婷和庄慧子对视一眼,了然一笑,说:“那是傅少的小庄园,他用来待客的地方。” “待客?什么客啊?”姜河直言,虽然她知道,这涉及隐私。 倒是把这俩人噎着,柳娉婷明白她的意思,却说:“反正都是生意上的朋友,我们也去过两次,一小片树林和草坪,有咖啡店和西餐店,可以散步,打高尔夫,他在林子里有个小别墅,会带客人喝喝茶,聊聊天。至于其他的,你只能亲自问傅少了。” “这样。”姜河懂了,原以为傅明瀚是只管挥霍的真纨绔,没想到在服务客户方面早已超前。 可她忽然想到宋乐琪,她们有一阵没见面了,不知道乐琪在忙什么,是不是也去过这个叫“咫尺桃源”的地方。 第82章 “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你知道吗?我可从来不带女人到这滚床单。”傅明瀚把人圈在臂弯里,柔软有弹性的牛皮沙发支撑着两具温热裸露的身体。 宋乐琪越过他厚实的肩膀,去看落地窗外的风景,虽然秋风萧瑟,天上飘着零星小雨,但并不妨碍美好的景致。 这就是商业化的好处,会按照你的心思打造花草树木的样子,哪里种植白皮松,哪里栽种日本红枫,哪些地方要看海棠和腊梅,哪些地方要赏桂花和鸢尾,都是园林设计师根据主人意思来排布。 这样就使得一年四季都有花看,都能收获一抹绿色。足不出户,就能感受大自然的美,咫尺桃源,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不得不承认,傅明瀚的美商很高,自己虽然老说他一无是处,但其实只是逞口舌之快,哪有一无是处的人呢,只有生不逢时的人,以及潜能没被开发的人。傅明瀚无疑是幸运的,生在一个有钱的家庭,别管什么私生子无继承权,但至少他有挥霍的资本。 随着傅明瀚呼吸粗重,宋乐琪也配合着身子与他贴得更近,她发现自己只有在做爱时,才不会分析那些理性思维的框架,才不去给自己设定很多边界。相反,她急于探索更多边界,跨过它们,征服它们,比野生动物还要野生。 性事,不讲武德。 就像她其实不喜欢傅明瀚刚才的话,好像带她来这里找乐子就是一份至高荣耀,她比别的女人更值钱似的。但她也没有急于反驳,她不太在乎在他心中的位置,适当满足他的虚荣心也是自己看淡这份感情的依据。 她看中的是技术。 被压在落地窗的宋乐琪有种饱腹感,吃饱喝足的感觉甚至能忽略傅明瀚时不时冒出的浑话。 还有他的自我洗脑:“你离不开我了,宋乐琪,你以后怎么离得开我?”“你以后敢让别的男人这么弄你吗?你敢吗……” 他在挑战她高贵的自尊。 宋乐琪像条鲤鱼般被他翻过来覆过去地煎炒烹炸,任凭他胡言乱语,也不回话,她把身体完全交付,让他变着花样取悦。 只等两人结束,双双落座在浴缸,她才仰起脖子,呼出热气,对他说:“话多,是不自信的表现。傅明瀚,你别陷得太深。” 傅明瀚透过浴缸蒸腾的雾气看着她,谁又比谁更清醒呢? “你以为我是滕彧啊?在一棵树上吊死。” “滕彧父母不是让他和唐一诺谈了吗?” “那只是他爸放出的风而已。” 宋乐琪站起,披上浴巾:“他父母都这么说了,滕彧能不从吗?” “你怎么不问问你家汪汪,是她甩了滕彧。” “只能说,汪汪和滕彧都没有私奔的勇气吧,抛开家里的事业很难。没办法,这也是你们这些二代们的困境,不能完全独立,也许两个人都需要一个破釜沉舟的机会。” 傅明瀚笑她:“私奔说的痛快,那是需要代价的,这俩人都很现实,也知道离了父母活不好。” 乐琪不屑看他:“说得就像你离了父母能活好?” “我怎么着都活儿好。”傅明瀚不正经,岔开话题,他才不想在这里和她聊别的情侣的事,他懒洋洋沉浸水里,笑得像只泡发的章鱼:“你看你刚才,把我弄的,就像我现在一样,用水紧紧裹住。” 宋乐琪把浴巾扔给他:“色情,无耻,混蛋。” 接了浴巾的傅明瀚不着急擦拭,而是饶有兴致看她涂抹身体乳,吹头发。 真妖娆。 他的指尖在浴缸边缘滑动,寻找她待过的痕迹,随口说:“这个院子是我的。我攒钱买的,只属于我。万一我和我家里人闹掰,我就躲到这养老,你愿不愿和我一起?” 宋乐琪笑,摇头:“那咱俩真是得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 “你这点资产太少了。” “这你还嫌少?那多少是多啊?” 宋乐琪抛给他一个勉强的眼神。 这眼神激怒了傅明瀚。他又生气又害怕。他从浴缸起身,直接过去,蛮力将乐琪抱上水台,用自己沾满水的身体去挤压她香喷喷干燥的身体。一口一口吃掉她的妖娆。 水台的高度正合适,可傅明瀚还是不满意,直接抱起她来,悬空着做。宋乐琪感觉身子摇摇欲坠,又瞬间被顶起,起起伏伏,两条腿挂在他臂弯,摇摇晃晃。身体已经没有了痛感,而是彻彻底底的享受,宋乐琪也是忽然发现,自己这片欲望的土地早已被他开发得肥沃。 她看见傅明瀚的眼睛着了火似的,也不知道他生的什么气,然后猛然吻住她的嘴,边走边做,一直到床上才罢休。 “说你钱少不愿意听啦?”乐琪抚摸他的头发。 傅明瀚垂了眼睛,他确实不愿意听,但更深的,是他发现,自己不想只用这种方式满足她,他想让她从心里瞧得起自己,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可靠的人,想让她不要老是说自己智商低,算了,智商低也行吧,那她可不可以耐下心来教教他?就像他在性事上一点一点教会了她。 可他什么都没说,生生憋回去。 情浓时,乐琪吻着他,问:“好啦,我以后不说你了。你今天不是说要带我去那个咖啡馆看投资论证会吗?” 傅明瀚这才想起正事。 第70章 我想成为自己的希望 两人赶到的时候,投资论证会才刚开始。 宋乐琪注意到姜河,她端坐在中间位置,滕彧坐她旁边,前面是一众商业投资方面的专家,以及一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富二代。 听了会才知道,除了南海废弃楼项目建度假酒店的计划,还有其他投资项目,涉及餐饮和智能软件开发,不过都是小项目。姜河的项目阐述被安排在最后,所以前面只是听会。 宋乐琪看见滕彧时不时和她耳语,动作样态并不亲昵,可就是让人感觉两个人很般配,滕彧时不时抱怀,低着头认真听姜河说话,他再回复一句,两个人相视而笑,好像是他在故意逗她。乐琪又想到现实里两家敌对的种种,心里不禁升起一种be的美学氛围,或者关于物哀文化的感慨。 最近总是容易伤怀,难道是因为秋天到了?按理说自己应该很享受现在自由的状态,却还是时不时感到空虚。 中间休息的时候,宋乐琪过去打招呼,姜河把大概意思和她讲了遍。 “滕彧也是费心了。没想到他这么尊重你的想法。” “那你觉得怎样?可行吗?”姜河眼含期待,也终于不再收着情绪:“拜托鼓励我一下,乐琪,我真的紧张死了!从来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下半场就得去谈项目了,现在越想越觉得没底,怎么办啊?” “都这时候了你才焦虑?你也真不给焦虑面子!”乐琪逗她,朝对面一撮人看过去,努努嘴:“瞧人家彧少都淡定得很呢,你怕什么,项目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再说,你应该担心的是怎么瞒住你爸吧?” 姜河更焦虑了:“我爸可千万不能知道。至少现在不能知道。好在论证会有保密协议,以后我想办法解释。” 她说着话,眼睛却留在滕彧的方向。 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滕彧。在商圈在投资人里这么风采奕奕的滕彧。他一身深褐色裁剪利落的西装,整个人都被修饰得恰到好处,是人装衣服,而不是衣服装人。他言谈举止也变得更加得体,环境和衣服的束缚,人自然而然变成大家期待的样子。自如却不张扬,谦卑却不讨好,一切克制得恰到好处,好到很让人信服。他在用他的方式为她争取。 她以前总觉得傅明瀚是这条路上的佼佼者,但现在才知道,相同的圈子也是分段位的。 傅明瀚最喜欢在这种场合显摆,当然不是显摆钱,他应该算是里面没啥钱的,他喜欢展示自己的交际技能,和谁都能熟络聊上一段,但今天他更热衷于把乐琪介绍给认识的人,不过也有例外,几个漂亮的大姐姐过来跟他打招呼,他表情明显不自然。 “哎呦傅少,怎么今天还内敛起来,以前见了我们一口一个姐姐的,又送东西又送人回家的,那叫一个周到呢!” 傅明瀚急了:“拜托你可别冤枉我啊,我什么时候送……我那是受人之托,受人之托。” 他赶紧拉着乐琪闪人,乐琪笑话他,拿纸巾给他擦汗:“没事,不用紧张,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人。” “真是黑历史!”傅明瀚无奈,花花公子的名号确实不是白叫的,这个曾经引以为傲的名号现在是他自卑的主要来源。 “你别吃醋啊乐琪。”傅明瀚像犯错的孩子:“我和你在一起后,就只有你,别的女人,我连看都不看的。” “你随便看啊,那是你的自由。”乐琪笑笑。 傅明瀚最怕她这样,当事人却抽身事外,她是想着随时都能全身而退吧?她不准他和别人说她是自己女友,这里除了滕彧姜河,没有人知道他俩的关系,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走近了她一点,他们那么合拍,他好舍不得。 第83章 正想着,滕彧招呼他们过去。这下同学基本聚齐了。滕彧向柳娉婷、庄慧子、傅明瀚介绍了姜河的项目,这几个熟人不用说,多少得给面子,虽然相对于那些财力雄厚的投资人,他们手里没几个钱,但多多益善。 柳娉婷忽然感慨:“没想到姜河是咱们几个同学里最有经商头脑的,我还以为唐一诺最懂经营,只可惜生在从政的家庭,限制太多。” “她最懂钻营。”傅明瀚也不在乎,直言直语。 却听后面来人笑两声:“是啊,幸亏我懂钻营,不然都不知道你们背着我搞事情呢!” 是唐一诺。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姜河看见唐一诺优雅的黑白连衣裙,锁骨露出来一点,又被发梢挡住部分,她是个爱笑的女孩,笑得特别得体,知道哪种笑容是长辈喜欢的,哪种是滕彧感觉舒服的。 唐一诺直接过去找滕彧,又和他身边熟悉的投资人问好:“是滕叔叔让我来学习一下,滕彧你怎么不和我提前说一声呢?最近私高也在积极投资项目,我作为常务理事正好负责这个事,所以来凑个热闹。”转身对傅明瀚说:“傅少你可小心你的嘴啊,乱讲我坏话我就向滕叔叔告状,让他收拾你!” 傅明瀚讪讪:“‘钻营’在我这是个褒义词。正好你来,咱一起钻营。” 唐一诺自不理会,望着滕彧:“你坐哪?我和你坐一起吧!” “不用,我和姜河在前面,一会要阐述项目。”滕彧示意柳娉婷:“咱们同学都坐后面,你们最好坐一起,有事好商量。” 唐一诺大着胆子撒娇:“你不和我商量啊,不教教我嘛?” 气氛很尴尬,连傅明瀚都觉得,这事必须滕彧亲自处理才妥当。 却见滕彧笑了,毫不避讳,却也给她面子:“那不是我爸的事吗?” 唐一诺嘟起嘴巴,半开玩笑:“所以你只负责照顾姜河喽?” 滕彧挑眉,摇头:“她不用我照顾,但她需要的时候,我得在她旁边。” “哎呦肉麻……”傅明瀚赶紧插空制止,眼看火星子快冒出来了,领着大伙往后走:“走啦走啦!咱同学坐后面多好,还能吐槽呢,反正也投不出几个钱,看大佬们撕逼多有意思!” 唐一诺吃瘪,心里定是不舒服,但不能表现出来,离自己分到私高股权只差关键一步,她不能前功尽弃。 论证会继续。 滕彧和姜河坐下来,在上台前,滕彧深深看了姜河一眼,姜河奇怪问:“盯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滕彧显得很紧张,蹙着眉心点头,开始手忙脚乱起来,先是拿出纸巾来,再双手扳过她肩膀,左看右看,煞有介事,姜河看他那样子,还以为自己脸上挂了彩,刚要用手摸,却被他一下子拉下来,与他的手握在一起:“别碰,让我来!” 这一幕被旁边的投资人注意到,大家不明所以,却默默笑着。 后面那帮同学也在吃瓜。 只见滕彧拿纸巾在她脸颊处轻轻一扫:“有点卡粉。” 姜河松口气:“你吓死我了!” 这一番虚张声势,却也引得所有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滕彧见她被逗笑,自己也跟着笑,他都知道,自唐一诺来,她心里是不高兴的,她站那一句话不说,搓着手,肯定是担心这个事被滕德仁知道,但是他想告诉她,不用怕,往前看,大胆走,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 他会一直陪在她左右。 轮到姜河阐述项目书。她其实做了万全准备,可上台时还是紧张到不行。那些犀利的眼神多半是想看她笑话。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在抖,下面的人肯定感觉出来了。 将那些模式化的东西阐述完,比如为什么要做度假型酒店,具体运营模式,预期规模和投资结构,营收和分成,未来规划,等等。 她说得不多,可底下的人却听得恹恹,明显的骚动,这让她更加不安。 其实,她心里清楚,在唐一诺进来的那一刻,自己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这是滕德仁给她的某种警告。 她也许,或者肯定不可能与滕氏达成合作。 所以在一段无用且冗长的发言后,姜河不想再说了。 她抚平稿子翘起的一个小角,觉得这是个可爱的细节,忍不住笑了下。 主持人问她,姜小姐,还有什么要补充吗?姜河说没有。 下面的投资人问问题。 “如今同质化的酒店太多,就算是度假类型的也数不胜数。儿童乐园毕竟只是酒店一部分,而一旦因设施问题或者工作人员疏忽造成事故,事关小孩子,处理起来就太麻烦,你怎么看?”“周边配套不够,成年人就算把孩子留在酒店,打车去距离远的市区旅游,也要考虑成本吧?” 还有个评委扬高声调,就怕别人听不见他的揶揄:“这对面就是海啊,与其在酒店游乐园玩,还不如直接在海滩玩,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台下哄笑。 既然预知结果,便也不再害怕。 姜河一一回答了问题:“只要是做酒店,就一定会面临各种各样的事故,但不能因为有风险就放弃,我们会在设施安全和员工培训方面加强力度。至于配套问题,不用着急。” 她拿起最新的政府文件,翻到相应页数:“这是登海市政府去年下半年出台的旅游政策,里面特意提到对南海的开发,这是片黄金海滩,未来可期。而且只要酒店适当扩大餐饮规模,提高水平,客人也不会老往外跑。成年人喜欢大海,小孩子多半喜欢挖沙子,游乐园开在室内室外,联通起来,既融入自然,又保障了安全。” “度假酒店的经营理念依旧是以人为本,为客户带来高质量的度假体验。作为家族企业继承人,曾任万豪集团ceo的小比尔·马里奥特接手酒店生意时,也是从大胆创新开始的,为了让酒店在冬天也能生意兴隆,还特意将游泳池改造成滑冰场。我相信,这片蓝海就是我们梦想的开始……” 下面的人听了,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姜河下意识看了滕彧一眼。他对她点头,只是眉心不够舒展。 众人小声议论了一会。 忽然,姜河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姜小姐,您有没有更加个人一点的感受,也许我们能理解您的初衷,有的话可以分享吗?” 不用猜都知道是宋乐琪。 姜河想到这个注定泡汤的项目,就像看见自己孤独的幼年。 “我们家是做酒店的。”她深深呼吸,忍住在心底开始泛滥的感情,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很自然。 “昆仑大酒店。我从记事起就在那里生活。我很小的时候,是分不清酒店和家的。酒店就是家,家就是酒店,没有任何区别。我爸妈从小就教育我,说汪汪啊——哦,汪汪是我的小名——你是爸妈的希望,你要把昆仑做大做强。虽然那时我不知道‘希望’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如何才能把酒店做大做强。我只记得,他们俩因为经营酒店,经常吵架,吵到把离婚放在嘴边,我妈妈气到住院,也没有人给我做饭吃,不来开家长会,不关心我的成绩,也不问我交到了什么朋友,更别提带我去游乐园玩……” 那些往事还是如海浪似的,成片成片涌上来,在她的眼眶里左瞧瞧右看看,犹豫着要不要下来。 姜河仰头,对着天花板上的射灯笑了笑。 接着说:“我恨酒店,她就像我的同胞姐妹或兄弟,夺走了我爸妈的爱。而且它很任性,只要它在那里,我就必须围着它转。可那不是家,家不该是那样子。我特别,特别渴望那种家庭,就是爸爸妈妈可以很耐心地坐下来,听孩子说说话。可以放任孩子出去玩,妈妈烧好菜,叫我回家吃饭,陪着我写作业。当然了,写作业时肯定鸡飞狗跳,你们懂得……” 姜河莞尔,台下的人也跟着笑。 “我今年27了,我听话了27年,因为我是我爸妈的希望,因为我要把昆仑做大做强。我的心中充满感谢,每每需要做选择时,都会怀着感恩的心这么想。比如放弃自己喜欢的城市,放弃自己喜欢的……喜欢的人。” 滕彧眸光流转,他怎会不懂,他们的过往。 “但从来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去逼迫自己做什么。还是因为我是我爸妈的希望。可这一次,当滕总把这个项目介绍给我时,我想做,我想成为自己的希望。我们不仅想做成登海最大的游乐园酒店,更要把它打造成孩子们的家,成年人的家,我不是个例,有太多像我一样的成年人是没有童年的……” 不知为何,眼泪掉下来,姜河仓促低头,模糊看见眼泪一滴滴落在稿纸上,晕开了花。 第71章 每一个细胞为她死,为她生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希望没把大家吓到。”姜河弯起嘴角,她也很会笑的,不仅体面,而且灿烂,她用笑容挤掉眼眶的泪,用笑容回答那些质疑。 第84章 “感谢今天的论证会,让我见了世面,也让我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的话,不管各位投资人投不投这个项目,我都会继续把酒店事业做好,这是个古老的行业,是时代赋予它新生。但它的存在依旧是为了服务于人。我能想象,七百多年前,当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第一次踏上中国这片土地时,是怎样震惊于东方的繁华。而能缓解他跋涉之苦的,正是那‘冬有温庐,夏有凉荫’的客栈。” “人们旅行是为了目的地的风景,是为了打卡,是为了充实自己的经历和人生,鲜少是因为住酒店,酒店只是人们旅程中的一个点,一个暂时的栖息之所,是当地的配套设施而已,可是,从一个酒店人的角度来看,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它是一座大房子,帮旅人们遮挡外面的风雨,哪怕只是一壁炉火,还能提供美味的食物,哪怕只是一杯清水,也能让人暂时解渴,最主要的,它是个临时的家,陪伴了那些人的梦。所以度假酒店,如果它足够好,足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它就是目的地。” “我恨酒店,我也深深爱着它,这个市场远没有饱和,因为总有人要找回缺失的那部分,我愿意为那些人守候。” 语毕,四下皆静。 姜河撞上滕彧的灼灼目光。 她收尾说:“还请各位叔叔阿姨,同龄的朋友们,替我保密,因为,你们懂得,我依然是我爸妈的希望。” 众人被逗笑,掌声渐起。姜河看见是梁萍带的头。她朝她点头致谢。 投资人对她的阐述是满意的,但是综合评定下来,还是觉得太过理想化,尤其涉及补偿款、拆除款、运营费用,和周边硬件,真的是难上加难,就像一本小说要影视化,立意好,文笔好,情节吸引人,但拍摄成本高、选题过审有难度、主角片酬高,也不太好落地,因为这个才是要解决的根本问题,花钱才是根本。 后面的会程很快,在整个会议结束后,大家到一楼吃点心。 姜河感觉大势已去,惋惜却又不甘心,便也没有胃口,但她看着宋乐琪大口吃着黄油红豆贝果,忽然觉得舒心,有些话憋在心里,始终找不到出口,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就算被人看作幼稚,起码自己心里好受多了。不禁庆幸,还是乐琪懂她。 唐一诺过来,拉起姜河的手,自顾自地说:“姜河,你说得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动。虽然不知道那些投资人怎么想,滕叔叔怎么想,也许结果会不如人意,但我觉得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谢谢一诺,没关系,反正我尽力了。”姜河笑笑,抽回手,抬头看了眼滕彧。 滕彧只问她:“怎么不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得缓缓。”姜河玩笑。 “怎么能吃不下呢?这里的香橙芝士慕斯超好吃的!对吧滕彧?要不我让服务员给你打包一份带回去吃!”唐一诺有种老板娘的热情。 “不用了。我回家喝点粥就好。”姜河笑着婉拒。 傅明瀚也过来说:“放心吧姜总,我肯定是投的。那谁,班长、柳娉婷和庄慧子也投,咱老同学全入股才好呢!” “谢谢。”姜河微笑,看见他在乐琪身边很殷勤,手里还拿着乐琪嫌烫的咖啡,有他在这,自己也不用担心乐琪什么,于是对众人道:“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回去了,酒店那边只请了半天假。” 滕彧送她上车,撑着车门说:“论证会只是征询专家意见,最后的结果待定,投资人也需要时间整理思路,我还是觉得有希望。” 姜河不想说扫兴的话,也终于意识到滕彧也很难,他虽然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这边,但其实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不知道他回家要如何面对滕德仁。 见她黯然,滕彧给她打气:“反正我可是考虑好喽,南海那边很适合建一个帆船俱乐部分部。”他笑得灿烂,并不放弃:“开心点嘛,想想集市,想想宇泽和小晶,一切都有可能。” “嗯。”姜河点了头,启动车子,可还是不放心,明知触他霉头却还是说了:“希望唐一诺不要误会我们的关系。麻烦你……你和她解释下吧!” 她说完赶紧踩油门,如做错事一般逃离这里,也是奇怪,明明说了句很正常的话,听起来却欲盖弥彰,好像她和滕彧真的有什么。 说就说了吧,滕彧的眼睛里虽然有暗流,她读不懂,也不打算去读了。 滕彧看着车子一溜烟儿消失在主干道,秋雨后天空如洗,视野阔远,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更不知道多少次的热情被她硬生生打回去,但他还是觉得,他要对姜河保持永远的真诚。 他们一开始相处就是透明的,开诚布公的,抛开那些恋爱时的哄骗花招,当然那些只不过是情趣而已,他们在任何事上都不会相互隐瞒,而且更现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彼此太了解,只要看一眼,聊几句,就能分辨是真是假,比如高止行,比如唐一诺。 而她故意忽略,肯定是对他仍有芥蒂。来自双方家庭的芥蒂。 滕彧心里清楚。自从滕德仁开始一个劲拉拢唐家,想借着联姻稳固资源,他便知道,事情的性质变了。地方从商抱团严重,政商联姻最大的优势是利益绑定,而最大的弊端也是利益绑定。 滕氏地产自下半年来亏损严重,滕德仁到处找关系,甚至去找大师,妄图“改运”,联姻就是其中一环。虽然两家一直不错,唐父曾经通过手中权力私下谋了不少好处给滕氏,可回馈也是丰富的,但唐父从未提过子女结亲的事,这对他来说太冒险。而现在却改了口风。明知滕彧不答应,还是向他施压。那很可能,唐父在做最后的挣扎。 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钱。不能他出了事,老婆孩子跟着受苦。唐一诺从私高的理事升级为常务理事,现在又要拿股权,闺女结婚,亲家哪能不给股权呢?那还结什么婚! “爸你能不能清醒点!唐伯伯肯定有事瞒着你!” 在滕氏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滕彧终于向滕德仁亮出底牌:“我不可能和唐一诺结婚,您想都别想!我自己的婚姻我自己说了算,不用你张罗。” 滕德仁倒显得很淡定,看着儿子跳脚,这么些年父子俩虽然聊生意比较多,自己对他言传身教,教出来一个活脱脱的小号滕德仁,但儿子始终不如自己的一点就是,做人太板正。商人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气质。 “那你自己说说,你不娶一诺,想娶谁?姜河吗?” 滕彧不说话。 滕德仁嗤了声:“你自己都没底。” 滕彧站在办公桌前,看着他爸悠哉喝茶:“唐伯伯上次吃饭说得很透了,不就是私高20%以上的股权吗?他女儿想做股东,你又有利可图,直接交易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把我掺合进去?” “你这话说的不对,一诺喜欢你多年,找个爱自己的,比找个自己爱的要享福,这个道理你不懂啊?” 滕彧才不上套,他太知道他老爹的底细了:“爸,我就问你,大师有没有告诉你,滕氏现在这么多负债,除了把我当祭品,还有没有别的好办法?” “你说什么浑话!我看是你妈妈把你宠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滕德仁终于爆发,把茶杯重重一放,金丝楠木茶桌由于震动而显出层层涟漪,他的办公室很敞阔,甚至有回音,门口引来几个秘书张望,还以为父子俩打起来了。 滕彧高高的个子,站在中央位置,旁边巨型鱼缸里的血红金龙悠然划过玻璃壁,那是滕德仁花百万买下,大师亲自指点放在吸收财气的位置。 滕德仁挥手把秘书们轰走,他们很自觉地把门关严。 在这里揶揄大师犯忌讳,天大的忌讳,滕德仁忍住怒气,和儿子谈条件:“南海那个项目可以让姜河去做,只要她能拉来投资,我甚至可以把地卖给她,但前提是,你不能插手,好好准备准备,等到年底,和唐一诺订婚。” 滕彧攥紧双手,眸子闪烁,忽而轻笑了下:“我要是不答应呢?” 滕德仁没想到儿子会问出这一句,但他这只老狐狸才不会说我让你一无所有之类的话,这个逆子才不在乎那些,他知道他在乎什么。 于是摊开手掌对儿子一笑:“别说南海的项目,以后滕氏所有项目,都不可能让姜河来做。而且你也清楚你唐伯伯的余威,以及我工商联主席的地位,整个登海的资本圈就是个抱团取暖的集体,我也不怕你告诉姜河,年后的昆仑大酒店能不能姓姜,还真不好说!” 浑身血液在血管里烧沸,滕彧脖子的青筋要被撑开,因膨胀而细微抖动,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他的挚爱,他的宝贝,他的信仰。 “呵!”滕彧冷冷一笑,回:“那你们也太瞧不起姜河了!” 咫尺桃源。 “行了行了,你这是要把自己灌死吗?” 傅明瀚刚送走了宋乐琪,又迎来了滕彧。 他看着滕彧在客厅牛皮沙发上一滩烂泥般躺下去,于心不忍。 第85章 那毕竟是上午刚与乐琪亲热的沙发。可怜的沙发。 “你是怕我赔不起你的洋酒,还是赔不起你的园子?”滕彧合眼,脑子还算清醒。 “我是怕你陪不起我的沙发。” 滕彧叹气,辗转到床上。 “诶!床也不行!”傅明瀚扶起他来:“我看你真糊涂了,和你老爹撕破脸有什么好处,咱退一步讲,先忍忍有什么不好呢,毕竟人家姜河也没死乞白赖要做这个项目,现在好了,你倒是先把自己赔进去了!” 滕彧却转脸看着他,彼此太近,酒味已经钻进傅明瀚的鼻腔,他忍不住扇了扇。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嫉妒你。”滕彧喘着说,眼睛快睁不开,整个人扑到傅明瀚身上,把他生生压在床中央:“……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哪怕宋乐琪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哎,打住打住!”傅明瀚费劲撑起他:“你凭什么说她不是真的喜欢我?她就嘴硬,我告诉你,我们爱得死去活来。再说你和我比什么,我可没有你们继承者的负担,我多自在啊!” 滕彧歪了身子向另一边,合眼,这次终于流出眼泪,很烫的两行,没有哭声。 虽说和父亲吵了一场,但说不害怕是假的。任何涉及利益的厮杀,结局都是你死我活。他相信姜河的能力,无比相信,可资本市场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她能赢到最后,那也定是伤痕累累。 他谁也不怪,不怪父母,不怪姜河,也不怪自己,他们不是没有努力过,父母不是没同意过,却总是在关键节点被叫停,也许这就是没有缘份。 现在,按照滕德仁的意思,他需要为家庭和家族勇敢一次。只要自己委屈点,就可以像算命大师说的那样,一切都水到渠成,甚至一生顺遂。他可以假装喜欢唐一诺,或者试着去喜欢,把姜河压在心底,压得扁扁的,压成二维,再也不让她出来作妖,也许过个几年几十年就没事了,她也可以在商场上开疆拓土,完美晋级,成为优秀的女企业家。 可是他疼啊,心窝子疼。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每一个细胞为她死,为她生。 酒精根本麻痹不了他。 再说这什么破酒? 两个人一个在沙发这头,一个在沙发那头,静默了会儿。 傅明瀚美滋滋翻看和宋乐琪的聊天记录,这时候手机响了,嗡嗡震动。 傅明瀚提醒:“彧少,你电话!” “帮我挂了。” “我得先看看是谁。”傅明瀚从茶几拿过手机,嘴里叨叨:“万一是你父皇咋办?你敢不接?” 定睛一看,问:“‘山不在高’是谁啊?” 滕彧浑身一紧,缓了两秒,“给我。” 姜山一般不打电话。更别提是下午上班的点,正是酒店忙的时候。 滕彧接听,等着那边说话,姜山果然有急事。 “哥,你是不是和我姐……又好了?就是又又又谈上了?”姜山嘴抖,语气中透着慌张。 “没。怎么了?” “那不应该啊……” “到底怎么了?姜河怎么了?” “哦,我刚从董事长办公室回来,我姐和我大伯在吵架,挺激烈的,我就听了会,也可能听得不准,说什么项目啊,合作啊,滕氏之类的,然后我大伯挺生气,你也知道他发起火来跟要杀人似的……我就大着胆子进去了,看见我姐……唉,总之挺崩溃的,被打得浑身都在抖……” “她现在在哪?”滕彧硬声打断,“噌”一下站起,心脏突突跳。 傅明瀚也跟着起来。大事不妙。 “不知道啊,都怪我,我就没拉住,她开车走了,打电话也不接,所以才问你嘛,她是不是去找你了?” 没有,她没来找他。 挂了电话。滕彧赶紧打给姜河。打了好几遍,依旧没人接。 傅明瀚打给宋乐琪,宋乐琪也说不知道。 肯定是谁向姜守国透露了消息,因为是内部会议,这种涉及大金额的投资论证会都要签保密协议的,那是谁说的呢?姜河不可能自己去冒这个险。 一头雾水。滕彧感觉心脏快被撕碎,他握着手机,听着一声一声绵长的“嘟”音,来回踱步,心里默念,求你,汪汪,接下电话吧…… 落地窗外的天忽然阴下来,秋季本就多雨,来自太平洋的暖气团与内陆冷气团相遇,冷锋过境,一场雨一场寒。 坐以待毙不是滕彧的个性。 他套上西服,这还是上午论证会的西服,还带着会场商务的香水味,二话没说,头也不回,急匆匆走了。 傅明瀚胡乱揉了揉头发,叹气,追出去。 没辙啊,谁叫这哥们喝酒了! 第72章 拼命 姜河是想在投资论证会结束后回家吃午饭的。 只是刚才翻涌的情绪还没完全消退,又怕见到姜守国有种负罪感。于是又去常去的那家早餐店喝粥,中午时候供应馅饼,也是一绝。 姜河点了素馅饼和红豆粥,就着一小碟凉菜吃饱。 等回到酒店停车场时,一辆红色特斯拉映入眼帘,莫名眼熟。姜河看了眼车牌,也眼熟,想起咖啡馆车位也有这辆车。 下午两点,姜河和其他房务中心的同事在资料室整理档案资料,偶然瞧见一同事捧着从客房取来干洗的衣服,领班嘱咐:“这次小心哈,奢侈品衣服干洗时要精细,别像上次客人抱怨褪色要赔偿,就麻烦了。”同事点头:“收到,一点咖啡渍,局部干洗即可。” 姜河瞥见,那是件墨蓝色连衣裙。 三点钟,姜河接到姜守国电话,语气不友善,让她马上去董事长办公室。 姜河敲门进去,看见垂头丧气的父亲,满脸写着失望,失望之下是震怒,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把一叠文件扬在她脸上。 文件装订得不好,有书钉脱出来,尖细钉脚不当不正划过姜河左脸,火辣辣疼。 “捡起来。”姜守国命令。 姜河惊悚看着他,预感强烈,默默蹲身拾起文件,文件上的字很熟悉,正是上午自己的项目书。 “我真是白养你了。”姜守国话音平静,人在震怒的时候往往不会歇斯底里,姜守国不是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你去吧,尽管去,啊!”他说,眼里愠怒,嘴角有笑,像电影里的大boss:“让滕德仁养你,不对,让他儿子养你,那个混蛋!我是没法养你了,我没有你这样的闺女。” “爸。”虽然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但姜河还是尽量平复自己,试图保持理智,往肚子里猛咽苦水,“我不需要谁来养,但我以后要养活昆仑。所以这个项目是昆仑入股,不是我入股,项目一旦落成,赚了钱是昆仑的,不是我的私房钱!” “谁允许你代表昆仑,你几斤几两?” “爸您别急啊,这只是一个雏形,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度假酒店而已。昆仑不会短时间衰落,但它需要发展,需要拓宽业务,它不仅是个酒店,还是个公司啊,是要养活三百多人的企业!您不是一直在搞创新吗?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我没想瞒您,只是时机还不成熟,我们缺投资人。”姜河试图用理性说服父亲,可她的那些分析根本戳不中父亲在意的点。 姜守国气急败坏,对她吼道:“我就是再缺钱,昆仑就是再开不下去,也见不得自己闺女给人家投怀送抱!” “您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滕氏有地,我和滕彧有想法,我们同学朋友想赞助,有什么不能尝试的?我们是商人,要赚钱,要盈利,为什么要被那些人情世故绊住脚?” “嗙”—— 姜守国一气之下把茶杯砸到地上,青色汝瓷碎了一地。 姜河本能后撤,才没被碎瓷渣溅到。 秘书开了门缝一脸担忧,被他骂回去。 “给你股权不是让你胡作,不是让你出去卖!”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姜河受不住,也对他吼:“你从来都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你问过我的感受吗?你把我当成女儿还是工具?什么叫‘出去卖’,是不是我不管和高止行还是滕彧,在你眼里都是卖,只不过卖的价钱不一样了吧?” “你少跟我在这扯没用的!”姜守国重新坐回座位,说正事:“我告诉你,这个项目马上终止,不然断绝父女关系!还有,之前说和那小子断干净,既然你没做到,股权收回,我这就走手续。” “爸!”姜河大哭,扑过来,狠狠砸桌子:“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收回我的股权!爸!你看看我,我是个正常人,有想法有诉求的正常人,你从小教育我要听话,为了这两个字我付出太多了,爸,我是您女儿,我也是姜河啊,我想做一回自己……我是为昆仑的将来才做的啊,爸,你看看我,你能不能看看我……” 眼泪大颗落在姜守国的办公桌上,她说的“看看我”,是想唤回那虚无缥缈的父爱。 第86章 姜守国双手搓脸,试图压制怒火和失望,拿起电话,从喉咙里哑出一声:“我已经没办法信任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只能考虑姜山了,正好解了你爷爷的心病,我也不用背负‘不孝’的骂名。” 姜河终于清醒,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直起身子质问:“你是不信任我,还是放不下你所谓的自尊?” “你说什么……”姜守国握着电话的手颤抖。 “滕德仁是你心里的刺,但你应该清楚,为什么始终拔不掉?” 姜河眼睛血红,她要拼了,专拣她老爸的痛处戳:“因为你就是不如人家。做生意,你没他圆滑,天天吃吃喝喝却没有搞到硬关系;对待下属,妄自尊大,不提拔少奖励,难怪那些客户经理跟着滕氏跑了;在官场,你没有任何领导能力,只盯着细碎的事,同事早都厌烦你古板保守,只不过滕德仁勇敢提出来,还得到别人的推举,取代你的位置,你没面子打了他,回头告诉我是他家要骗婚,我真是懵了,我们家到底有什么值得人家骗的?现在好了,我听你的话回来工作,你倒是让我高瞻远瞩,我还以为您开窍了,没想到还是拘泥在老思想里,真不知道昆仑在市场化大潮中还能单打独斗几年……” 姜守国狠狠扇过去一个耳光。 姜河没有把话说完,拇指擦了下嘴角的血。 姜守国没有任何后悔,指着这个陌生的女儿,说:“你,你不是我闺女……”他直咳嗽,捂住胸口,像要吐出一口老血。 姜河疼到耳鸣,捂住左脸,可她顾不上疼,要说就说得彻底,省得让姜守国觉得,自己软弱无能:“你睁开眼看看,昆仑已经老了!如果连本土品牌都守不住,老姜家必定完蛋,以后谁能给它源源不断输送资金呢?只有我!只有我!作为昆仑的继任者,只有我姜河能做到!” 她拿起项目文件,眼泪已风干,蜡在脸上皱巴巴,可却藏不住恨意,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吓人,说出的话都不听使唤了: “爸,这项目书是胡志远给您的,对吧?而胡志远是从梁萍手里拿到的,对吧?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常年被他服务的客人,那个对昆仑大酒店很重要的客人,就是梁萍!梁萍是负责会展的人,胡志远用见不得人的方式笼络她,不就是为了生意吗?可这有多下作您难道不清楚吗?如果我们经营酒店还是用老思想,靠着关系,靠着外力,而不是靠它的内因,那它永远也别想发展起来……” 红色特斯拉,墨蓝色连衣裙,以及手里的项目书,这对于心思敏锐的姜河而言,不难猜。更何况微信里还躺着梁萍的留言。 “胡说八道!我看你翅膀硬了,敢和你老子叫板!” “爸,我哪有翅膀啊……” 姜河忽然苦笑,眼泪又汩汩冒出来,沿着下巴往下滴:“所以说,我让您看看我,要不您都不知道我长成什么样了……” 她紧紧握住父亲的胳膊,却被姜守国猛劲一甩,不小心跌到地上,碎瓷器割破制服,割破丝袜,嵌入肉里,渗出鲜血。 姜河顾不上,姜守国要给法务打电话终止股权变更,绝不可能,她绝不能让他这么做,完成股权转让就在这几日,绝不能就这么放手,她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起身扑了上去,扯下电话,哭嚎:“爸爸,我求你了,求求你,看在我这半年多为昆仑做的事,你原谅我一次吧……” 姜守国占了上风,自然语气不屑:“你都做什么了?你马上就要把昆仑给卖了!” “我……我……”姜河顾不上擦泪,很努力回想自己的付出:“本土菜……我请回了恩淑姐,和金喜麦谈成合作,还有礼品销售,还有客房的改进,投诉明显少了,哦,还有和孝平集团的合作,面馆现在依然很火呀……爸爸,我其实非常爱昆仑,爱所有在昆仑工作的员工,我要带他们赚钱,我要……” 她已经泣不成声,姜守国眼眶渐红,他看向女儿的眼神里透着难以言说的无助。 很遗憾,姜河看懂了。 于是,她松开父亲的手,后退几步,鞋子踩得碎瓷片嘎吱作响。 “因为我是女儿,对不对?”姜河淌着泪,做最后一次挣扎: “所以您觉得没有儿子,没有接班人,就算我接手了,也不是姜家的产业对不对?你怕我终有一天和滕彧在一起,你怕他们把我变成滕家人,酒店也变成滕家的,对不对?可是爸爸,你有没有真的相信过我,相信过你的女儿啊……你知不知道她会为了昆仑所有员工,所有家人,曾经的荣耀,未来的崛起——拼命啊!” 目光在对峙中冷下来,四周变得安静。 姜山在门口听了半天,这才大着胆子进来,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和姜河肿了的半张脸,默然把她拽出门去。 姜河身子发热,不停地抖,丸子头也松松散散,快要掉下来,可她还是挣脱开他。 姜山追上去:“你要去哪啊姐?” “去卖。” 这是姜山听到的最后一句,虽然有点讽刺,但他还是本能想起滕彧。 “好,好,我知道了,多谢您!” 滕彧挂了电话,坐在车子后座继续等消息,咖啡馆和滕氏集团下属的公司以及自己经营的俱乐部都安排下去查监控,这个空档又找了派出所的关系帮忙查车。 他有信心和定力,姜河不会寻短见。 但也说不准,这么多年,她心境发生什么变化,自己还未来得及探索,就被各种中断。想到这,手又不自觉攥紧。 正愁着,电话打进来。是帆船俱乐部。工作人员通过监控查到姜河把车停在海岸停车场了。 滕彧嘱咐:“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人,通知陆上的、出海的所有队员,确认情况。” 傅明瀚急打转向,向着俱乐部方向,嘴里少不了嘀咕:“真是奇怪,她这个点去海边干嘛?天不好,要下雨了啊!” 滕彧太阳穴钻疼,低头看自己发给姜河的微信,最后一句是:“没有什么比未来更重要,你愿意守候的那些人,一定会来。” 汪汪,我的汪汪。你为什么会去那里?滕彧心里卷起一圈圈漩涡,心脏跳动骤然加剧,比他比赛冲刺终点,帆船绕标时还要紧张,那些历经艰难险阻,快要抵岸的船只,总是会在最后的几个标翻船,越是最后,考验的越是耐力和沉稳。他吃过亏,不止一次,慢慢积累,才成为了现在逢赛必冠的知名帆船运动员。 可是现在,他恨不得飞过去,飞过去找她,他没法沉住气,他不能没有她,一刻都不行。 帆船俱乐部海边码头的栈桥边,无数艘帆船卸了帆等候,姜河听着电话,一条长语音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 那还是在与姜守国争吵前收到的。 梁萍用温婉的嗓音告诉她:“小姜总,我真的很喜欢你们儿童乐园度假酒店的项目,也相信你们年轻人能把它做好。但我还是担心你父亲那边。在这个行业年份久了,我多少也听过你们家和滕氏的渊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从侧面提供帮助,说服你父亲,我大概四点钟在帆船俱乐部和帆友聚会,你上次不是说你也会帆船嘛,可以过来玩,我们好好聊聊,我介绍人脉给你,不过我们准点出海,迟了就再说吧!” 梁萍倒也实在,虽然说得隐晦,但姜河都懂,这个女人才不在乎什么保密泄密,姜河只是不确定她抛来的是不是橄榄枝。 她开完论证会直接来昆仑私会胡志远,再命胡志远把资料拿给姜守国。也许从梁萍的角度,是想求一个保险,毕竟姜河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嫩,如果大人不同意,小孩子是没有选择权的。可她并不知道,姜河马上就拿到股权,成为继承者。 登海有很多帆船俱乐部,但规模最大的就属滕彧这家。而且在考察南海的时候,梁萍也说过,她喜欢玩帆船,而她提到的帆友聚会,估计是俱乐部专门给老总们单设的vip团队,有专人负责养护他们的船,陪着跑陪着练,相当于旅游团里的高级地陪。 姜河这才发现自己手机已有多条消息,刚要点开看,就关机了。 陆续有人升帆出海,她问工作人员:“梁萍梁总的团队现在在哪?” 工作人员查了ipad记录,指了指远处一艘黑帆大船:“已经出发了,那个就是。”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好,不过这艘船是要去南海航行的,估计早不了。” “坐船能追得上吗?” “速度快的话可以。但现在没有快艇。”工作人员抬头看看天,云浓风大,自言自语:“近岸逆风,小船加把劲也许还追得上。” “您是会员吗?”这人问。 忽然有个危险想法,姜河点头说是。 “我是彧少的vip学员,ilca4级,今天来练手。” ilca4级是青少年帆船训练的主要用船。工作人员笑笑,环顾周围,指了指最近的一组帆船,其中有个刚训练回来的少年把船停在栈桥一侧,还没来得及降帆。 第87章 “那孩子也是彧少班上的,彧少当接班人培养。”工作人员没在意,往回走,走了一段,突然想起这位女士还没做登记。 回头一看,人没了。 只剩天边云层卷席过来,白中有灰,灰里泛白,海浪是青绿色,大海深处是墨蓝色。 第73章 同一轮落日 小时候听大人说,大海也馋,所以你不能离它太近,不然很容易被它温柔的外表所欺骗。 自己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怕被骗的呢? 姜河在解开缆绳和登船之间只用了三分钟。包括夺来那孩子明黄色的救生衣。 和滕彧在一起的记忆就像地下暗涌的泉,地壳出现大变动时,它们被吸出地面。 所以她自以为还算是个合格的学员。虽然她讨厌咸涩海风,讨厌腥冷海水,讨厌被人控制。 但她还是像一只野兽一样跳进敌人早已搭好的陷阱。 海上风大,自己脚下的这艘小帆船有点吃不消,确切地说,是自己吃不消。为了保持平衡,减少横倾,姜河踢掉鞋子,撕开裙子一边,将体重分布到上风舷一侧,两条细腿撑住船舷,身体几乎和船体保持同一水平,也即压舷。 这一压才发觉自己核心力量几乎为零,怪不得帆船运动员有一个算一个的腰力了得,除了经常下海保持船感,日常还要坚持练核心。她那时见滕彧训练,印象特深的就是他引体向上时,要在腰间绑负重带,负重带的铁链上挂一圈一圈的配重,从20kg到60kg不等。原来是为了有个强大的核心。 帆船不能完全正面顶着风航行,通常与风向形成一个夹角来逆风而行。正面迎风的时候,帆船要以“之”字形路线航行,这样可以提高船速。如果驾驶得当,帆船在逆风情况下可以快过风速,风力在帆面上产生吸力,使得船速增加。有些赛船的速度甚至可以达到风速的三倍。这也是为什么在逆风条件下,小帆船完全有可能追上甚至超过大帆船的原因。 可惜姜河实在太业余了,动作要领记得住,风的方向却没掌握好,逆风时手忙脚乱控制着舵叶和缭绳,几个浪头打来,她手一松,连人带船直接被掀进海里。 苦涩海水灌进嘴里,又将她整个人吞没,姜河被浪拍进海平面以下,她用力扑棱,好在有救生衣,浮上来后,她握紧横躺在海面上的桅杆,张大嘴狂呕。 这只船已经完全翻了。桅杆也也摇摇欲坠,姜河只好沿着桅杆游到另一面,双手攀住船底的稳向板。 海水好冷,但没有风那么硬,勉强能待住。她回头看向海岸,金黄色沙滩和高矮楼群,连像蚂蚁的人都找不见。 这才想到自己折腾这一场到底为什么?见到梁萍又能说什么?破口大骂还是低声下气? 但她心里有个声音嘲笑她——你活着就是个笑话,是你自己来寻死的,所以,你敢死吗? 涨潮了,浪头不断打来,天空开始飘雨,姜河在水里沉沉浮浮,她觉得好累,又有种冷酷的舒服。 也不知这样待了多久,雨水已经把她浸透,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西方天空忽然放晴,日头已经变红,像一个羞涩的少女,褪去矫饰的华服,露出润红胴体,等待与海的一个湿吻。 美好到极致的东西往往生出恶心,要么是观者心里的龌龊,要么是对生活丧失信心。姜河属于后者,她有点庆幸,在死前看见这么美丽的风景。于是尝试松开僵硬的手指,仿佛被她握了半天的稳向板都已温热些许。 如果真的淹死或者冻死在这里,也值了,一来是尸体不难找,二来这是家乡的海。 也算自己没白回来一场。 当她推开救生衣上的卡扣,准备去拉拉锁时,不远处的海面上嗡嗡驶来一艘白色快艇。 海水被快艇划开口子,很快就到了近前,驾驶的人竟然一身西装站在方向盘前,衣摆被风高高扬起,头发也被吹成风的形状。 滕彧这个样子让她更加难受,被救赎是可耻的,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被他救了,她只觉得异常惭愧,她对不起滕彧,这辈子都没法还了,于是毫不犹豫拉开拉链,整个人完全沉进海里。 海水灌入鼻孔时,耳边仿佛响起天籁之音,恍如《天使之城》里那些收人灵魂的天使们每天清晨在海边听天籁的场景。 滕彧不顾风浪,从救生艇一跃而下,速度极快,如一尾极速摆动的鱼,向着姜河的方向。没有露头就已摸到她的腰,紧紧掴住,奋力踩水,将人整个推上去。 姜河本能搂住他脖子,咳嗽,头晕眼花,被他带着,拽着,托举,翻进救生艇。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滕彧上船,两人都湿透了,身子随着船摇摇晃晃,他喘着把姜河抱在怀里。 姜河呛了水,说不出话,肚子里翻江倒海,她扶着船舷往外吐,全是苦涩的海水。 看着不远处已经露出船底的小帆船,她心有余悸,对着海面“啊——啊——”大吼两声,用尽力气,眼泪夺出眼眶,比海水都咸。 “坐好!”滕彧把她拉回来,也对她吼:“你还真想死啊?!” 姜河坐回去,浑身发抖。滕彧把刚才脱下的西服披在她身上。 “不用你管!”姜河眼睛红肿,因海水浸染而酸疼,她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怎么救起她,可她真的不想活了,比这更难堪的,是让他见证自己的脆弱,她还想留一个好印象给他,今天上午论证会自己那自信夺目的样子多好看呀,她理应是那样的,而不是在这寻死觅活。 “我死了大家都好受,我也解脱了。”她抽泣着,望着滕彧的眼睛,那充满后怕的眼睛,使劲捶他胸口:“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我讨厌你!” 滕彧任她打,胳膊和双腿牢牢将其禁锢,咬咬牙,这人怎么可以疯成这样,完全不在乎他的存在,她要爱他,就不会想死,他的心疼化为气愤:“想死也不能死在这!你死了我就说不清了。” 姜河怅然看他,是啊,这是帆船俱乐部,她死这还让人家怎么做生意? 滕彧也看着她,让人发恨,但更恨自己。 “不就是一项目吗?大不了不做了!命就一条,好死不如赖活着!” “是啊,不就是一项目吗?大不了不做……”姜河讷着脸,颤颤巍巍重复他的话,“不就是一个女儿吗?大不了不当……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大不了不爱……” 滕彧叹气,没接话,风浪小了点,他调整方向,让船头对着浪,缓缓朝刚才的小帆船前进,等到了边上,挂空档,自己再次跳下船。 他游到小帆船跟前,大半身子浸在海水中,胳膊发力,卯足劲压下稳向板,只见帆船从底面翻到侧面,再从侧面直挺挺翻上来。 动作一气呵成。 滕彧翻身上去,收了帆,找到拖带绳,准备拖船。 姜河见他熟练地打绳结,连羊角,另一端连到救生艇的拖缆绳头上,在冷水里来回穿梭,一番操作下来,救生艇与小帆船连接在一起,大手拉小手,沿直线驶向码头。 天空忽然一片金红,姜河转头看见,落日正亲吻海面。 滕彧回头,不是看落日,而是看姜河。 她的脸被染红,目光专注,温柔,仿佛在朝圣。 他减速,让这一刻变慢。 衬衫裹在皮肤上,还未干,隐约透出肌肉的轮廓。 温声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帆船吗?尤其是和你分手后?” 姜河之前问过他,他那时没有回答,现在终于找到机会。 海面已经风平浪静。云层退去,光芒万丈。 姜河定定看着他。 滕彧叹息:“因为我也像你刚才一样,想过死。” 姜河隐隐心疼。 滕彧把艇停下来,与她一起看落日:“我最难受的时候,是从星城回来那年,是你不要我的那年。我觉得一切都完了,没法想象以后的日子。想一了百了。后来跑帆船,也看到这轮落日,我忽然想开了,我们只是不能在一起,不能分享,不能拥抱,不能接吻,但我们却生活在同一时空,看着同一轮落日,你在,我在,就够了。跑帆船很刺激,能够冲淡那些忧郁的情绪,陆地上想不开的事,到了海里,就豁然开朗,如此简单。” 姜河讷讷问:“如果真这么简单,真这么容易放下,你为什么在我回来后,还要追求我?” 滕彧自嘲:“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有错吗?何况你离我那么近。” 姜河木然看他。 滕彧问她,又像在问自己,或者是自己憋在心里已久的话,终于可以拿出来面对它们的主人:“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为什么从一开始见到你就对你念念不忘吗?为什么这份感情对我来说能够这么久,这么深,珍贵得就像无价之宝吗?因为我初见你的那一刻,我就悟到了,有时候强大的人根本不用摧毁碾压什么东西来自证,真正强大的是一种信念,纵然你柔弱、渺小,人们常常会忽略你,可你并不在乎,因为那种生生不息的信念总是能让你在遇到绝境的时候沸腾起来。这些年,我没有一天忘记你,也会下意识去找你的影子,扶起被人踩倒的一株小草,放归海钓回来的一条小鱼。姜河,我其实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人,随波逐流,自生自灭,然后在某个狂风暴雨中出海,带着这份爱沉入海底,也算是一种解脱。” 第88章 姜河终于崩溃,捂着脸大哭,心酸,迷茫,辜负别人,自己怎么能这么失败呢? 她倾身坐过去,环上滕彧的脖子,用自己残破不堪的脸面对他,稍稍抬了下巴,吻住他的唇。 她还带着海水的涩味,可能爱干净的滕彧很嫌弃吧,因为他没有任何回应。 姜河撤回身子,可怜巴巴看着他。 “惩罚你。”滕彧冷冷语气,忍住心里和身体的双重冲动。 姜河舔了舔下唇,很苦,很腥。 很委屈。眼泪大颗落。 她看着披在身上的西服,虽然浑身依旧很湿,但不再冷得发抖。 回溯到四年前,滕彧向她求婚时,也是一身西服,他那么充满期待,而她生生拒绝了他…… 她又想到,滕彧追她到星城,要和她一起生活时,她骂他这个纨绔子弟不可能生活自理,更不可能脱离与家庭的关系…… 也许,她确实该受惩罚。她的隐忍和软弱,让她一次次失去破釜沉舟的机会。 思绪如海水此起彼伏,恍如昨日,姜河看见码头就在眼前,岸边多了几个等待的人,有傅明瀚,有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正满脸担忧望向这边。 滕彧打了个手势,准备靠岸。 回头对姜河说:“如你所愿,其实当一个纨绔,没什么不好。人在自己最舒服的领域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不是吗?” 姜河迎上他视线,又转眸去看落日,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没错,酒店就是我最舒服的领域。我生于斯长于斯,我还不能死,不能辜负这美景。” 滕彧的唇角弯了弯,没说什么,他先揽过姜河,把她半抱着递给工作人员。傅明瀚也过来,看见两个人没事,终于松口气,第一时间告诉宋乐琪。 姜河光着脚,衣服也破了,被工作人员搀扶着,正欲前行,却被滕彧打断:“我来吧!” 没等话说完,他打横抱起她,又让工作人员把西服外套展平盖住她的身子,就这么抱着裹着走去停车场。 “你不是惩罚我吗?你不怕他们告诉你家里人……”姜河碎碎念。 “闭嘴。”滕彧轻斥。 姜河乖乖闭嘴。 “要惩罚也是回家惩罚。”他补了句。 第74章 露似珍珠月似弓,半江瑟瑟半江红 淋浴间的热气弥漫,被热水包裹的身体,仿佛获得了某种安全感。姜河在贴满白雾的玻璃墙随手画着,一些随机的线条和图案,这是滕彧在顶套的浴室,他带她来这里休整。 回想刚才的情景,惹人耳目。滕彧下车直接抱着她从悦海酒店的正门进去,他平日都走后门,直接坐10层以下不停的vip电梯,而这次特意走正门,两个湿漉漉的男女过了旋转门进入大厅,在众目睽睽下上了电梯到达顶套。 像是一种宣战,姜河全程闭眼,他这么明目张胆已经人尽皆知,很快他的父母也会知道。 可那又怎么样呢?最糟不过如此。 随着玻璃墙上线条和图案再次被白雾侵染,姜河的思绪又从刚才的场景切回现在,大脑开始急速运转。 有些东西,你越想把它搞清楚,它就越模糊,它可能会清楚一时,但很快又会模糊,做再多努力也是无用功。就如这墙上白雾。而决定它变化的,不是某个人,某件事,而是整个局势。譬如现在,若关掉水流,白雾很快便消失。 在沉入海水中的时候,她也有一瞬的清醒,其实没什么放不下,自尊,面子,形象,股权,甚至爱人,这个世界就像大海一样,你一头扎进去,很轻易就会被它吞噬,一眨眼功夫,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大海仍然可以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不过后来的人们会说,这海里又淹了个人,若是个名人,媒体会趁新鲜报道一下,网上再引发讨论,甚至骂几场架,最后又归于平静。 如此简单的现实,如此粗暴的规律,千万年来不过如此,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姜河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宇宙,核心是昆仑大酒店,围绕着它的,是各种各样的人,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些关系错综复杂,有支线有主线,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不会短时间消失。而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为什么能够长时间存在,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关系能起决定作用,通俗点讲,就是没一个能打的,都在相互消耗。 任何一条线单拎出来都不会对整个局势有影响,而要让事情发生质变,就需要多线联动,形成合力。 整体决定了局部。 父亲忌惮爷爷,爷爷看重姜山,可姜山资历尚浅,父亲只能利用胡志远,而胡志远想走捷径,卖身求荣,只可惜梁萍更看重利益,一旦昆仑没什么好剥削的,人走茶凉,也就是说,他们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父亲排斥滕氏,滕氏合纵连横,依靠唐家获得资源,可唐家也是强弩之末,联姻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登海这些老企业早就到了更新换代的新时期,也就是说,从大势上讲,父亲手里只有她一张牌。 而她,绝不能再走到处找靠山、找关系的老路。 姜河的嘴角弯出笑容,站在水中央,冲掉最后一抹泡沫,关水,擦身体,吹头发。 滕彧在楼上洗的澡,她穿浴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轻便的衣服,坐沙发等她,茶几上还放了小型医药箱。 “你的衣服拿去烘干了,很快就好。我点了姜汤和一点吃的,待会厨房会送上来。”他说。 滕彧这里的浴袍是绸缎质地,袖口滚边,男士用,通体黑色。姜河穿在身上有些大,她胸口很容易走光。如丝绸般的头发披在肩上,比起刚才的狼狈,现在已经好多了。 可她并未走太近。 只站那等着。 “过来。”滕彧依旧坐着,向她伸出手。 姜河迟滞两秒,还是过去,被他直接拉向怀里。 坐在他腿上,感受他澡后身体的热度,姜河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看见里面的自己。 滕彧定定神,不管怎样,得先给她上药。 放她下来,从医药箱取出碘伏棉棒和消炎软膏,俯身去寻找腿上的小伤口,虽然已经不流血,但经过海水浸泡,伤口外翻没有愈合,他轻叹息,细致上药。 药物刺激神经,姜河疼得一“嘶”,稍稍抬腿,一不留神,丝质睡袍滑到腿根。 滕彧蓦地瞥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惊讶发现,她没有穿内裤,不,是内衣内裤都没有穿,整个人松松散散,领口大到露出肩头,仰面躺在沙发,眉心蹙一团,薄唇微启,轻轻哼。 春光乍泄,他浑身不自在,收了眼,注目在伤口上,上药的手也开始抖起来。 忍不住再看一眼。 天,杀了他吧! 可姜河貌似并不在乎,她的腿搭在滕彧腿上,对他淡定道:“谢谢你。不管是救我,还是带我回来。” 滕彧额头沁汗,自顾抹药:“是该谢,我是冒着风险的。” 姜河倒也客气:“那衣服好了我就走,不会添麻烦。” 滕彧停了动作,转脸,眸光如刀:“姜河,你把我当什么了?给了甜头,又扇个巴掌,再给甜头,再扇巴掌,你觉得我不能拿你怎样是吧?” 他已经上完药,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再次将她抱过来,她有着和自己同样的香味,洗发水,沐浴露,浴后乳,都是他最爱的男士雪松。 可这样一种冷冽的味道,竟然莫名与她适配。 姜河也如松般岿然不动,语气直接见底:“你想怎么办?和我上床?”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滕彧最恨她这样拿捏自己,也最爱她肯拿捏自己,赌气说:“不然我带你过来做什么?你以为我还能怎么惩罚你?你也知道,我不是正人君子。” 下一秒把她揽进怀里,吻她白里泛红的颈子,他早就看那不顺眼! 只是,那里已经洗去了海水的咸湿,显现出被温泉水暖过的柔润。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颈子也是这样,仿佛特别脆弱,可上面又隐约可见绷着的筋络,又软又韧,勾引着牙齿和唇舌,啮,舐,嘬。 他的狠只是因为生气,可吻到这里又后怕起来,在她颈间叹息:“以后不许这样,不能招呼都不打,就去死。” 双手收紧,可后怕的情绪如刚才的浪,不断翻涌,无法停止。 姜河听见,滕彧哽咽着说:“……傻瓜,项目没了,可以再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姜河支起他身子,看着他微红的眼,她的心里何尝不是摧毁重建,反反复复,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的双手从他腰间换到头上,抚摸他的发,一种很硬的软,仿佛是为此刻剥离掉那些倔强倨傲,只为她服帖。 她看着滕彧打湿的睫毛,晶亮的瞳孔,对他说:“可是怎么办?项目我做定了。”手抚上他分明的下颌轮廓:“男人,我也要定了。” 滕彧多么欣喜,他的汪汪就是这样的,她肆无忌惮,她天马行空,而不是畏畏缩缩。他单手揭开睡衣系带,览阅她白里泛红的身体,就像读一本新书,开启新的篇章。那里早就湿透,或许在他上药的时候,或许在他吻她脖子的时候,湿到手指打滑。 第89章 分开她的腿,还能容纳更多。 预期之外的快乐总是加深感官的体验。 土地如下了场暴雨,生出油绿绿的草芽和柔韧曲折的藤蔓。 管他今夕何夕,管他恩怨情仇,管他什么姿势,以及管他,滕彧说的,四年前的安全套。 房间服务按铃,响个不停。吃的来了。 滕彧抱着姜河不松手,她才多大点重量,甚至比自己训练的负重还轻,所以轻而易举就颠过去,在临近门口的位置哑着声音,说放那吧,我自己取。 姜河却脱了力,可能因为浴后乳带给肌肤的顺滑,黏嗒嗒挂他身上。 门口的设计是现代轻奢,一面玻璃质地的屏风隔开了玄关和客厅。 屏风这种东西最暧昧,明明什么都能猜到,却总装出一副严正仪式感。 姜河最烦这种板正的东西,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就像一直以来的自己。她不管不顾走去屏风这边,身子还被滕彧裹挟着。 她贴上屏风玻璃,反面是柔动的两圈,身后是滕彧的顶撞,玻璃上那副山海交融的雕刻画被她呼出的热气氲成一片薄云,她用手去摸,擦掉后再呼气,断断续续对滕彧说:“真好玩……跟要……要下雨……似的……” “专心啦!”滕彧反剪她的手,“看来没把你伺候爽,还有心思在这玩。” 溺人的语气。 他环紧腰枝,从后整个将她抱起。退了几步,退到客厅中央的地毯处。 靛蓝羊绒地毯柔和舒适,定期打理,他常坐在上面打游戏。而现在,他躺在上面,十指扣紧臀上柔软,看着眼前人,卖力地动,仿佛在表明她很用心地玩。 直到涔涔的汗顺着脖颈滑过前胸,匿进幽暗,一股困乏袭来,姜河累得仰躺在他身上。 这让她想起浅水的鱼,被日光照得发烫,脊背露在外面,轻而易举就被人用渔网兜去。好在,那个网住她的人并不是要把她当作食物,而是将她放归大海。 真的好像大海,地毯是蓝色,外面的夜幕是蓝色,连房间的灯光都变成蓝色的了。 滕彧动作放缓。 姜河仰着头,手覆在滕彧手上。 滕彧手指寻寻觅觅,觅觅寻寻。 露似珍珠月似弓,半江瑟瑟半江红。 刺激不分前后地袭来,海水被弄潮儿掀起,又海绵般释放。 “滕彧,”姜河呢喃,想起那墨蓝色的连衣裙,“帮我查个人。” 半晌,滕彧才闷闷出声,抵进着,答应着,吞咽着。也用不着问她,参悟她的心思是自己的必修课。 他从来都是满分。 姜河在睡了一觉后醒来,时间并不长,可能是高潮带来的眩晕,滕彧已经穿好衣服,把餐食摆好,坐沙发,边刷手机边等。 见她醒来,他暖着脸过来,落在她眉心一个吻,拍拍她肩:“我们喝点姜汤,祛祛寒。” 姜河穿好衣服又去洗了把脸,照镜子时觉得自己披头散发太不雅观了,拿滕彧的梳子梳了梳,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 吃东西的时候,姜河没有说话,滕彧问她,打算怎么办? 姜河搁了碗筷,抽纸巾擦嘴角,坦白道:“我爸不可能把股权收回,顺利的话,我很快就能接班了。” “怎么突然这么自信?”滕彧不解。 “我爸在乎面子,现在我知道他们和梁萍的关系,他一定心有余悸,更何况我还有个见证人。梁萍身居要职,不能有污点,我爸也不敢得罪她。但是以这种揭丑威胁的方式拿股权有点不光彩,梁萍也是女性,我不想搞得两败俱伤。所以这是下策。” 滕彧越听越感兴趣,手不自觉环住她的腰,好奇问:“那……上策是?” 姜河垂眸一笑:“梁萍看上了我们南海的项目,很想投,也表示可以帮忙说服我爸,而唯一能让我爸答应的前提是,这个项目必须彻彻底底属于昆仑,和滕氏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是说……”滕彧眯起眼睛,她确实胆子大:“从我爸手里买地?” “对。”姜河郑重点头:“这不是个烂摊子吗?滕氏也着急甩手,滕叔叔之所以低价中标,是因为要还补偿款。他一直拖到现在,说明他不想还,没关系,我来帮他解决。” 滕彧往前凑近,完全拢住她,担心问:“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想那么长远?汪汪同学,你有点恐怖。” 姜河嘴角上扬:“等我回去,我会和我爸平心静气聊一聊,我手里有筹码,你不用担心的。以后只要你陪着我,就好。” 滕彧看着这个理智回归的女人,明明下午时分还要死要活,还被自己从海里救下,刚才缠绵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现在却如换了个人,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他情难自禁,吻她,悠长绵软的一个吻。 “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他深吸气,抵在她颈窝:“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这个吻让姜河直接哭了,她也深吸气,对滕彧说:“感谢你还在,仔仔,我的仔仔。” 走进她心里需要多久的时间,滕彧已经不想去计算,她是目的地,他只需把方向调整好,往前走就行,虽然路上太多迷茫太多困惑,但好在,他坚持下来了。 再一次进入彼此的身体,滕彧有种要命的癫狂,房间弥漫着两个人的喘息声,彼此不用多说什么,只用眼神和唇舌就能探知心意。他的肩很宽,肌肉紧促,锁骨锐长,姜河将腿放上去,放一条腿可以侧身,她被滕彧揉成软绵绵一团。放两条腿的时候,是镂空的窗,他是窗中央的造景,是俊秀的梧桐,汗水顺着精壮的腹部树干流下,蓬勃的根系在膨胀在延伸。 姜河哭了,环上滕彧脖颈,在他耳畔轻声:“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记住你了。” 心尖颤了颤,滕彧骤然停顿,不可思议看着她。 “是我故意骗你,让你看见我委屈的样子,看见我柔弱的样子,让你心疼,让你来房间找我。” 仔仔,我聪明吧? 第75章 返璞归真 姜河今晚留在滕彧这里。 她需要调整,需要把自己调到最好的状态,同时也赌父母的态度。只是,她赌输了。原以为,父母,或者哪怕是妈妈丛文芳,意识到她这么晚不回家,必定要联系她的。 可是没有。没有电话,没有微信,好像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们也不会吭一声。也许,姜守国猜到她会来找滕彧,所以对她失望透顶,他也说了,无法再信任这个女儿,索性她爱怎么着怎么着,放任自流。 这使得她与滕彧缠绵的时候心不在焉。 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他体贴入微的技巧服务得舒舒服服。彼此身体的渴望大过情感意识这些形而上的东西,两株藤蔓深深绕着,绞着,分开一秒都难受。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前戏,姜河昏昏欲睡,轻轻推他伏在她双腿间的头,发丝钻进她指缝,头皮的薄汗浸在她指尖,随着他动作而动作。 融化的雪,煮沸的水,海底的浪。她变成了那样子。 滕彧在不厌其烦让她返璞归真。 第二天在房间吃了早饭,滕彧叫人送来鞋子和衣服,都是两套,一套她自己在酒店的制服,开口处已缝好,配了新丝袜,干干净净,另一套是按照她尺寸购买的便服,很日常的休闲运动款,鞋子也是运动鞋,附加一套内衣。 姜河看了看,想了想,还是选了制服。滕彧亲手为她穿上。系内衣带子时,骨感的后背让他心疼,昨晚亲密,他不敢太用力抚摸,她太瘦了,需要营养和锻炼,他暗下决心,生出一个计划。 滕彧送她下楼。 姜河原以为,自己面对的将是来自父母急风骤雨般的打击,一场家庭政变。却没想到,当她走出悦海酒店门口时,母亲不当不正,在大理石平台中央肃立着。 深秋冷,丛文芳穿了件墨绿羊绒大衣,没有配胸针,像是随便一套出来的。 “妈妈!”姜河迎了过去,到跟前却不敢再近,她怕母亲如父亲似的,扇过来一个耳光。 “汪汪……”丛文芳却一下子哭出来,几步把女儿拥入怀,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妈,我没事,怎么了呀?你怎么来这了?”姜河有点担心。 丛文芳看向滕彧,深深一叹:“昨天的事,妈妈都知道了,姜山是瞒不住事的性子,乐琪也真心待我,他们都告诉妈妈了,你别怕,这次,妈妈和你站一起,昨晚我和你爸大吵了一架,你爸爸做错事,我不能不管了,这么些年我顺着他,依着他,但不代表他做什么我都同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受委屈!” 姜河接过滕彧递来的纸巾,为母亲擦泪,她不记得母亲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只记得母亲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就是这一瞬间,她大脑的记忆突然复苏,想起很多容易被遗忘的细节,好在潜意识帮忙记住了。 第90章 那年她领着宋乐琪夜晚回家,母亲仔细拍下了乐琪受伤的照片,以免真闹大好留存证据;在她和滕彧高三闹矛盾时,也是母亲在车里温声提醒她,男孩子想事情简单,直线思维,喜欢逞能的多,可服软很难,他愿意低头认错,你再冷着他,以后真的疏远了,等你长大想起会心酸的;还有在劝自己回家接手酒店时,父亲一直主张孝顺、安定这些观念,而母亲却说,昆仑需要一个有胆识有能力的人来继承,只有汪汪能做到——这也成了自己愿意回来并且深埋心底的小小勇气。 想到这里,姜河握住丛文芳的手,说妈妈,谢谢你。 丛文芳露出笑容,转眸看向滕彧,虽然还有担忧,但终是对滕彧说了句:“你们还年轻,想做什么就做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突如其来的肯定让滕彧止不住嘴角的笑,他走近两步,对丛文芳说:“放心吧丛阿姨,我会一直陪着她。” “那我们先回去了。”丛文芳对滕彧点头,牵着姜河的手上了车。 看着母女背影,滕彧虽有不舍,但这是一个破天荒的完美开局,他不敢祈求太多,接下来自己还要面对滕德仁,但比姜河幸运的是,他不用去管家里生意的亏损,所以也就不在乎什么威胁。况且他还有个精明能干的哥哥。等年底回来,一切都有转机。 后来,姜河在车子里听丛文芳说,她还有最后的对策。如果姜守国执意把酒店给姜山,她就提出离婚,这么多年,酒店生意也有自己的心血,她会分到可观的一笔钱,那笔钱就支持姜河的事业。 “爸爸怎么说?他发飙了吧?”姜河担心。 丛文芳摇头,笑了笑:“他哭了。” 昆仑大酒店。 姜老爷子拄着拐杖踢开昆仑大酒店正门旁的玻璃门,一手甩开二儿子姜守业,直奔大堂中央。那架势,走得比拐杖都快,姜守业踉跄两步跟上,又上去搀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二当家”。 拐杖在大理石地砖上重重一杵,老爷子声如洪钟:“姜守国哪去了?让他滚出来见我!我倒要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哎呦喂,老爷子您别动气,千万千万别动气啊!”姜守业八字眉撇得如虫须,一脸担忧,还不忘高声朗诵:“咱这家业还好好的呢,啊!都听您的!还是您说了算!” 此时正值早上刚换完班,客人也都来一楼吃早饭,前台稍稍消停,服务员薛超正劈着叉休息,李晴也悄么声玩手机,钟晓美已经换好制服准备去开晨会。 一切井然有序,没想到这姜老爷子进门大闹。一楼刚开张的内部店铺服务员,行走的客人,纷纷过来看热闹。 钟晓美忙过来劝:“老董事长,您这是置什么气啊?董事长昨天不舒服,回家休息了,这几天累……” 老爷子抬胳膊一挡:“轮得着你说话吗?他不舒服,我看他是当了‘卖国贼’不舒服吧!” 钟晓美转脸一个白眼,心知老爷子又来那一套。 这时,姜山从一楼旋转楼梯后的卫生间转出来,外套搭在胳膊上,他值夜班,这会准备走了,见这二位杵在前厅,愣了下。 “爷爷,您怎么来了?爸?你怎么也在?” 他小跑过来,老爷子拉他手,嘴里“大孙子”念个不停。 亲热完却依旧不依不饶对看热闹的人发威:“我还没死呢!昆仑大酒店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改革开放发展起来的第一批民企,什么亚洲金融风暴,非典新冠,都不在话下,我要不是手把手教姜守国经营,他能有现在的成绩? 姜守业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要不说呢?我是生不逢时,要是赶在大哥前头,昆仑早就振兴了……唉!” 姜山环顾四周,真够丢人,提醒道:“爸你少说话。” 姜老爷子顿顿金丝楠木拐杖,声音嘹亮:“只要我还活着,昆仑大酒店就轮不着他姜守国说了算!更别说姜河那小丫头片子!这个酒店,只能姓姜,不能姓别的,谁叫姜守国不争气生了个闺女!” ——“爷爷!” 声音从后袭来,夹杂着开门时风的呼啸。 姜老爷子等人转过身,见姜河一身潇洒的酒店制服,身姿笔挺,笑容清洌。 是时候该把话说明白了,正好今天这么多人,也不用特意宣传,她最烦自己全部的努力功亏一篑,工作生活都没有突破。她想了好久,终于明白,不是因为自己不行,而是她总是把自己放在条框里,认为女孩子就该那样,顶着个乖巧的头衔规规矩矩做事。 可一旦跳出这个框架,所有的规矩都变得好笑,规矩不会吃人,是只纸老虎。 三代人同在大堂中央,周围是观众,头顶是辉煌的水晶吊灯,恰如一个沉浸式剧场,演员已就位,观众很期待,容不得半点马虎。 姜河又不怕演戏。 以毒攻毒,说:“爷爷,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昆仑大酒店就不会改制,您也不会当上董事长,同样,如果没有我父亲姜守国这几十年的经营,酒店也不会有那么多公务商务的订单,人家看上的是我们老国营的底子,这么说来,还得感谢国家给了机会。您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只谈自己的付出呢?” “你……”老爷子嘴角抖两抖,这丫头还真是嘴利,以前听姜山揶揄过姜河,说她不说则已,一说就说到痛点,三两句便能把人怼得哑口无言。 如今,他也尝到这个滋味了,气愤骂道:“我不和你说,你才多大点,胡志远呢?让他出来听会!你该回哪去回哪去!别在这丢人显眼!” “就是就是!麻烦精!”姜守业身子一侧,战斗机架势。 姜河冷却笑意,目光如隼,后退一步,对着看热闹的众人,对着他们手里吃瓜的手机,坚定道:“在场的各位听好了,也帮我做个见证,我姜河,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既然同意回来接班,就不会轻易放弃!就一定会把昆仑大酒店这个品牌做好,打响,如果有人想阻止我,好——我奉陪到底!” 丛文芳听着女儿铿锵的话,眼眶红了,也许早该这样,早该将那些禁锢人能力的观念破除,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去获得这个世界。 第76章 原来开了天眼,世界如此复杂 在孩子花钱的事上,父母们往往有不同表现。 有一种父母会对孩子说,你爱买什么尽管买,没事。 还有一种父母会说,省着点花,咱家不富裕。 再有一种会说,你爱买什么就买吧,爸妈就算吃糠咽菜也会满足你。 前两种的结果比较好猜,最后这种不太好猜。 如果是心思细腻的孩子,这句话几乎是致命的,因为最后孩子不仅啥也不敢买,还徒增了心理阴影。 姜河小时候就是这样。所以她一度觉得,自己家没什么钱,父母在“吃糠咽菜”养活着她。姜守国一直和她说,要低调,不要张扬,我们家和别的做生意的家庭不一样。 她以前以为的不一样,就是自己家赚的钱不多,没有狠下心“剥削”老百姓。 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家不一样的地方在哪,不是酒店的管理体制落后,而是观念的落后,一个“封建官僚体制”家庭,一个永远说了算的“太上皇”爷爷,一个愚孝的父亲,和好多占便宜没够的宗亲。 姜老爷子那天晚上愤愤而去,姜河“起誓”的视频也在网络转发,继“昆仑大酒店失火”事件后,再次登顶本地热搜榜。 网友评论褒贬不一:“昆仑大酒店还真是好戏不断!这是自导自演?”“女孩子好有魄力啊!”“什么啊?这叫不孝吧……”“她不是推本土菜的那个?长得蛮好看!”“她是不是得找个赘婿?”“听说滕彧追她多年,还抱着去了酒店!”“什么?我们鱼不可以恋爱!”…… 网上的评论当然很多元化,很多不了解实情的也是随口一说,姜河不去看不去听,那些质疑、讽刺、怜悯统统和她没有关系。 因为更重要的,是姜河收获了昆仑大酒店员工们的拥护,视频只是个引子,引出的是她从回来到现在七个月硕果累累的经营成果,她对员工的体贴和爱护大家有目共睹,有这样的接班人,老酒店注定焕发新生。 但是,姜河还是在姜守国的办公室,扎扎实实先倒了歉。 再把自己事先整理好的账簿、公司流水和这些日子营收变化,以及新闻热度和入住率做的统计给他看:“和金喜麦合作、生态园的建设、推出登海礼物、招待印尼包董、接待台湾回乡探亲老兵、和孝平集团签合同……所有这些都带动了昆仑大酒店知名度的提升,随之而来的就是经济效益,这是我积极促成的,爸,请您给我个机会!” 姜守国显得疲惫,昨天一晚几乎没睡觉,翻来覆去都是自己刚接手昆仑大酒店时的场景,那时的他青涩、兴奋,对未来充满信心,跟在父亲身边用心学习,也带领昆仑腾飞,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没了那股冲劲,感觉做什么都不得力。 第91章 女儿是有潜力的。他知道。他只是想让女儿继续自己的路,让她踏踏实实,远离滕家这只猛虎,可越是防范,越是挡不住。 他没说什么,看着姜河的左脸,手臂微抬又沉下,那里依旧有微肿的痕迹,他轻咳两声,语重心长:“从小到大,我只打过你两次,小学时挑食浪费粮食,我打了你,昨天……又打了你。” 姜河抿着唇,低头,不知为什么,这一瞬感觉很委屈。 “是爸爸冲动了。”他看着她面容,“其实,爸爸每次和你吵架后,都很后悔。” 姜河骤然抬头,看见的不是董事长,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父亲。 “爸爸怕你被滕家骗了。” “爸……”姜河怅然,很快摇摇头,也晃出眼里的泪:“他们骗不了我,谁也骗不了我。” 姜守国垂了眼帘,却听姜河说:“因为我是姜守国的女儿。他谨慎、敏锐,以退为进,不到最后一刻不出手,我想我继承了所有这些优点。” 窗外有风进来,纱帘被吹起,快到十一月,登海要起大风了。 “爸爸,我和滕氏集团没有关系。”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南海的项目梁总想投,如果我拿到股权,我就和滕氏谈,把地买下来,我们自己说了算,我有信心把它做好,成为昆仑的支撑。” 姜守国眸光微动,深吸气,不表态,只说:“你呀……先和你爷爷道个歉去!” 姜河无奈,照做。 事情僵持几天后,有了转机。 高止行找到姜守国。 高止行要回去了。回星城工作。终究是拗不过他爷爷。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前不久刚从高危病房出来,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老爷子曾是姜守国当兵时候的老首长,那时在岛上对他多有照顾,所以姜守国看高止行的时候,总有种故人之子的亲切感。 “可能是我的错觉,一开始就有预感,你在这里留不长,却没想到这么快。”姜守国感慨,“说实话,姜河与你交往我开始真没想到,我知道我闺女,对待感情谨慎,不可能那么快接受一个人,可还是抱着期待答应了。你人不错,未来可期。” 高止行给姜守国斟酒,包间只有他们两人,这些日子他听了点风声,也看了姜河上热搜的视频,有时候很佩服她的勇气,正好自己借着回去的机会,帮她一把。 他笑笑:“那您也应该预感到,姜河不会把眼光只放在昆仑大酒店。她做了那么多事,也许有证明自己的嫌疑,但我觉着,她就是天赋型选手,只要她肯做,就一定会做好。您也是优秀的领导者,管理这么大企业,这么多人,怎会不明白大家都是要跟着您发财的?” “是啊,还是我老了。我今年整六十,是该退休了。”姜守国摇头,喝酒,叹气。 “您有一个出色的女儿,值得您信任。事业也好,爱情也好。” 话说到这,姜守国知他意有所指,也坦白道:“我不是不给机会,可那小子也得拿出点本事来。” 高止行朗笑,故意问:“您不能看不上什么领域,就说这个领域没有能人啊!帆船运动员,知名博主也不是谁都能当的。以前觉得电商、电竞行业是个儿戏,现在这些电商平台、电竞公司可是国家和地方的纳税大户。” 姜守国不发表意见。 “要不要我陪您去星城看看,我爷爷上次电话时还提到自己在岛上驻扎的事儿,可能想起往事,想到您了。他说姜守国要回老家接班了,我和他聊了聊,他其实心里挺害怕,其他股东对他不放心,他爸还有个小儿子,也眼馋,但是,我和他说啊,内心强大的人从不抱怨环境,因为他们总有法子去改变。” “是,老首长一直都信任我……”说到这,姜守国眼睛一酸,往事涌上心头,那种被相信的力量支撑了他走过一段又一段晦暗的日子,而如今,他也到了耳顺之年,这份信任是该交到下一个继承人手里。 半个月后,姜守国保留董事长职位,把实权交给女儿。姜河如愿坐上了昆仑大酒店总经理的位置。 但这个位置并没有想象中光鲜,而是一团乱麻。 原来开了天眼,世界如此复杂。 先不说各种名目的账没有清,就连胡志远这五年来在政商会议上的花销,基本入不敷出。大型会议没接几个,杂七杂八的小会倒是不少,不知吃了多少回扣。 姜守国跟着高止行去了星城,母亲丛文芳也请了年假跟去,他们还要从星城出发往南走,去几个城市旅旅游。 走之前姜守国对姜河说:“手续估计等年后才能完全走完,这段期间我和你妈妈去几个我们年轻时去过的地方,昆仑大酒店就交给你了。至于投资南海项目,我个人立场是,最好让滕氏把村民补偿款解决了,或者解决一部分,不然昆仑的开支太大,三千万可不是小数目,如果你能解决这个问题,我绝不反对。至于滕家老二,你们俩是感情好,可就算我们同意,滕德仁也未必愿意。我瞧着他看上了唐局长的闺女,你们能不能走到一起,那就看缘分了,到时候吃了苦头可别回来哭啊,我和你妈妈可不心疼!” 姜河点头应下,她心里有数,也知道他们是责之深爱之切,便也不去争辩什么,只半开玩笑对二老说:“爸妈,不管发生什么,改变什么,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希望。玩得开心,记得发照片给我!” 父母出去后,爷爷带着二叔又来闹过一次。 爷爷在总经理办公会上大放厥词,还是那些鄙夷和谩骂,各级经理早都听麻木,只是担心姜河,可她也只是听着,默默端上泡好的茶,在一旁伺候。 直到姜老爷子对众人吼道:“姜山呢?我大孙子呢?我今天就要任命他当总经理!这么优秀的人才,这么优良的基因,去哪里找?你快把他叫过来,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事说清楚,你们做做交接!” 只听姜河温言软语,带着笑意回:“爷爷,二叔,姜山不在登海,趁着不忙,他刚请了年假,去旅行了。” 姜守业急得拍桌子:“哈?这兔崽子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也不说声?去哪了?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当逃兵!” 姜河笑而不语,至于去哪,不是姜山说了算。 细想来,还得要感谢滕彧。 那时姜守国还在犹豫中,姜河心里也忐忑,滕彧趁机把姜山约出来,溜溜跑车,玩玩帆船,叫了傅明瀚等几个好哥们喝酒吃饭,几个男人把弟弟哄得五迷三道,滕彧见机行事,往桌上拍了两张演唱会门票,好巧就在这几天,问他去不去? 姜山犹豫,他爸嘱咐他这几天股权变动很关键,他和爷爷还在和大伯闹矛盾,自己这个长孙最好哪都别去,不要轻举妄动。可……票也很香,因为许静雅喜欢得很,能去看这个演唱会是她的梦想之一。 初恋的心蠢蠢欲动,姜山纠结着。 他小子不傻,明白滕彧的心思,虽然知道她姐很有希望,但这个时候可以通过爷爷向大伯施压,分点股权未尝不可。 于是借口上厕所,在水台前拘了水洗脸,清醒清醒。 滕彧跟过来,在另一水池洗手,沉着声音道:“演唱会vip区很难搞到手的,五星级酒店也订好了。”他转脸,对他微笑:“一边是美好的爱情,一边是被你爸和爷爷利用去激怒你姐姐,两条路,你选一个吧!” 滕彧拍拍他肩膀,走了。 姜山吸气呼气,想了片刻,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姜山啊姜山,你就是贱!” 为了许静雅,姜山背叛了家庭。 许静雅其实可以拒绝,但她清楚这个时候,拒绝什么都不能拒绝姜山,她看得透,姜河迟早会坐上那个位子,她适合,也必将做得好。而自己,愿意出一份绵薄之力,送她上去。况且,那是自己做梦都想看的演唱会,贵宾区的黄牛票已过万,并不亏。 南海一家海鲜小馆的包间。 滕彧把查到的资料拿给姜河。 虽然不知道胡志远从什么时候“伺候”梁萍,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人的关系不可能再继续了。 这些年,梁萍虽然给昆仑大酒店介绍了不少项目,但自己捞的钱也不少,而且仗着自己的特殊职位,不仅从昆仑捞,也从其他酒店捞。 “所以她手里从不缺启动资金,人脉广,吃的回扣多,小地方利益牵扯多,牵一发动全身,谁也不敢随便动她。” 滕彧剥着赤甲红的壳,把新鲜蟹肉放进姜河碗里,他们并排坐着,他随手抽了纸巾,轻轻擦掉她嘴角的小渣,擦完又在那个地方亲了下。 他们上午又考察了项目,中午一起吃饭,两个人难得有机会见面。 “这人也是想得开,没结婚没孩子,自己挺潇洒。”姜河说。 “其实不在少数,钱赚够了,怎么活都潇洒。”滕彧笑笑。 “那你岂不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潇洒?”姜河玩笑话。 “那当然,除了你时常给我添堵。” 第92章 “那你别找我啊!” “做不到,心思全在你身上。” 姜河避开他眼睛,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我从监控室拿到了梁萍来昆仑的视频记录,从财务搞到了胡志远挪用公款的证据。” “你想怎么办?写投诉信给梁萍单位,还是开掉你小姑父?” 姜河摇头,笑了笑,她虽不怕,可毕竟势单力薄:“把柄而已,要在合适的时候用。你应该听到过那句话,在国际酒店集团里工作的人瞧不上国内酒店集团的人,国内的又瞧不上单体酒店从业人员。” “酒店行业鄙视链?” “嗯,可就算有鄙视,但别忘了,我们的员工是国内的人,本土的人。我们服务的对象也是本地人居多,所以如果我直接那么做,岂不是曲高和寡?” “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重新洗牌,变换下人员结构和工作岗位。” 滕彧听了,点头,这也是他所期望的。 家族企业的特点,核心决策层一般都是和老板有亲戚关系。而如果不加约束,往往能力差素质低的人会淘汰能力强的人,即逆淘汰,逐步形成圈子,人事任命只看派系出身。 但又不能大肆去掉枝桠,一是伤感情,二是这些宗亲也确实能串联起本土业务。 至于姜河具体怎么做,滕彧没问,反正酒店已经在她手里,她有了最大权限,不会被轻易拿捏。 “你呢,你爸妈催你了没?”姜河问。 滕彧知道,是唐一诺的事。 “还没。” 姜河垂了眼,“唐一诺不是那么肯认输的人。” “那她也不是肯为感情放下利益的人。” “你好像很了解她?” “你吃醋了?” 姜河不语,把头撇向一边。 “汪汪,”他捧着她的脸很认真地说:“不要瞎操心,交给我,你只管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可我不想你独自面对,你那时伤病退役就没和说我,你知道我心里多难过吗?” 他摇头:“所以你后来还不是乖乖和我回登海了?” “啊?”姜河吃惊,有的话还是不要说太满,因为对方心思没猜透,“你骗我呢吧?我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我好自私。” 滕彧吻吻她:“不用难过,更不要觉得自私,你做你热爱的事,我也做我热爱的事。” 而今天,他们要做彼此都热爱的事。 小餐馆的蒸汽海鲜好吃,蒸好后的汤汁还可以涮新鲜蔬菜,姜河被他投喂,边吃边看着热气直冒。 滕彧揽过她,抵在她肩窝,蹭蹭。 姜河和他说好的,一周见一次,除特殊情况,一次待一天。 可他觉得日子漫长,而在一起时间又太短,也知她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自己更要沉住气,不能搅扰太多。 但真的很煎熬! 两人的手很快交缠在一起,姜河摆弄他手背凸起的青筋,沿着手臂一直摸到脖子,捻着喉结,抚上下巴。 滕彧从鼻息哼出声,启唇,咬了咬她指肚。 “我定了家民宿,就在附近,可以看海,可以吃东西,可以……” 他说不下去,姜河那双不老实的手已经探进来,只好俯身,低头,和她接吻。 第77章 初雪 吃了饭,滕彧开车,从烂尾楼向东。有条弯进海里的公路,转半圈,迂回到陆地,直通一家海边民宿。民宿装修成上世纪90年代的复古风格,偶有几个游客过来打卡,说是最美沿海公路。 天气太冷了,滕彧开了房,很紧凑的一间,暖气足,点了玄米茶和点心,脱鞋坐榻榻米,赏着窗外的海景。 滕彧说,你在方案里提到“宿集”这个概念,我觉得未尝不可。投资小几千万,建设数个小而精的民宿,结合本土特色,配合当地产业赋能,可以快速形成一个区域性高端度假目的地,甚至可以形成一个旅居目的地。 这种民宿集群是一种全新业态,更是吸引年轻人的新型度假产业模式。本质是依靠乡村特有的地域风貌和人文特点进行产品塑造。这又和国家的乡村振兴政策结合起来。 姜河眼前一亮:“拿到政府投资也不是不可能!” “很有可能。”滕彧说。 姜河接着说,聊到很多民宿经营的事情,有问题有方法,本来是该困觉的下午,她却起劲了,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为未来做打算。 滕彧默默坐过来,坐到她身边,轻轻搂进怀里,吻她。 从耳朵开始,脖子,下巴,堵住嘴唇。 滕彧想起,那天在论证会的讲台上,她侃侃而谈,想着如何说服投资人,可他心里想的只有她。想她吃饭了没,吃的什么,谁给她挑的衣服,精心搭配后怎么这么衬她……以及现在,她什么时候散了头发,明明刚才吃饭时扎得好好的……胸衣颜色呢?是淡色系的吗? 他手开始推她衣服,粗针毛衣很好挣脱。 滕彧看见了自己喜欢的颜色。继续推,推上去。想尝尝。 外面开始落雪,今年最后一个月,也是今冬第一场雪。 登海这里的地形地貌,配合沿海城市特有的湿润气候,有好几处雪窝子,雪大起来不比新疆、东北这些高寒之地势弱。 外面天寒地冻,风吹雪飘,屋里的人却在升温。 对面就是大海,海浪拍打海岸礁石,虽不闻其声,但依旧能感受那种澎湃。大雪很快把窗棱落满,玻璃也被糊上一层薄云。 滕彧把姜河平放在榻榻米上时,她转了头去看外面雪景,滕彧又板正她的脸。 “你看着我嘛!”他瓮声瓮气,“我多好看!” 姜河忍不住笑出声,揉他头发,“以前我们在海边雪地里打闹,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我要说喜欢你,你偏不让我说,还喂我吃沙子!” “我什么时候喂你吃沙子?那是我不小心……嗯……疼……滕彧!” 她在他背上轻轻一拍,他就那么直愣愣进来,一点润滑都不给。 但又想到,刚才吻得昏天暗地,身体也该做出反应了,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只听他也疑惑:“最近训练上强度,这东西也跟着长肌肉吗?” 他怕她受不住。 微微撤出。轻轻研磨。 只挺一点。 下周他就要去海南参加国际环岛帆船离岸赛,在大型帆船赛事之前,他都会加大训练强度,包括作息、饮食都要跟上,肉眼可见的壮起来。他本就自律,这些都不在话下,只是入夜后想她想到不行,那么多次分分合合,恨也做爱也做,之前都是她犹豫拒绝,而现在彼此表明心迹,他怎么舍得走? 很快,姜河进入状态,适应了节奏和容量,艰涩的哼声也转为温柔的喘息,伴着他一下一下,颇为悠长的填充,她也进入第一段小高潮。 涓涓细流般漫上来,身子也跟着热起来,让她想到冰天雪地里的地热温泉,汩汩直冒。 滕彧的肌肉很好看。形状规整,质地紧实,虽多但薄。这归功于他科学有效的训练方法。就连脉络的线条都很好看。没有任何突兀,而是很匀称地分布在身体各部位。可能确实因为增肌有效果,那弧度和硬度比之前又上大分,姜河喜欢,用情抚摸、攀援、亲吻。 滕彧热衷坐着,或者站着,很少有老老实实躺着的时候,所以每当教练夸他核心很强,负重多少斤,腰是真的好时,姜河都莫名脸红,因她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从高中那时起,就想把你喂肥,你瘦了我心疼。”滕彧抱着她坐起,一边做一边面对面说话。空间距离展开,推拉的速度也加快,姜河被碾得脸红出汗,浑身膨胀,仿佛真的胖起来。 外面的雪不停,身体的燥热不断,滕彧从来不在这种事上糊弄,他很认真。男人往往在性事上追求最后那一射,但女人能享受的东西会更多,连续性多点位,需要对方负责任地了解你的构造,懂得你的敏感。终于,在滕彧的软磨硬泡后,姜河迎来身体里的烟花绽放,眼睛失焦,嘴唇也没办法合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收缩释放上,他在用他的方式治愈她,且从不吝啬时间和精力。 这一场初雪,这一场性事。 事后,滕彧抱着她,用毛毯裹着两人身体,桌上的茶冒热气,外面的雪正纷纷扬扬。 “汪汪,我们要在一起,一起做好多事,一起赚钱,一起花钱,一起……”他微微叹息,不想给她压力,所以什么结婚生子的话就没说出口。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姜河愣神,紧接着是发自肺腑的笑。 “你脑子里只有钱吗?”她揶揄。 “不爱钱的生意人不是好老板,不想拿第一的运动员不是好男友。” “什么乱七八糟。” 姜河往他身上靠了靠,仰着头,正好看见他低下来的脸,那样雄心壮志,好笑又动人,他落吻,情难自已。 “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第93章 姜河坐上总经理的位子后,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并未消停,而且有的人鉴于姜老爷子精神矍铄,对姜山还抱有希望。可姜河并不把这些当回事儿,她的做法也是雷厉风行,即开掉一些人,补充一些人,教育一些人。 辩证法三大规律之一是质变量变,量的积累促成质的变化,事物改变性质促成飞跃,但很多人总会忘了,还有一种量变也相当重要,就是结构的变化。结构的优化也可促成全局的改变,比如田忌赛马,本是一场必输之局,却在调整结构后,牺牲局部换得全局胜利。 就在大家都以为胡志远、郭珍这些高层在劫难逃时,姜河却反其道而行之,先从中层开刀。中层势力单薄,谨小慎微,好管理,也不会伤筋动骨。 说来也巧,当你特别想干一件事的时候,总有机会送上来。 年底婚宴多,宴会服务部门本来就人手不够,更容易忙中出错。大大小小投诉不断,解决方式无一例外地是酒店赔钱,以及找个人情关系搪塞过去。 姜河看了投诉内容,十起有九起是丢东西,丢的最多的是酒。 许静雅和姜山出游还未回,胡志远因为梁萍的事也闷闷不乐,好几天没来上班,姜河辛苦跟了几场宴会,发现端倪后按兵不动,终于在某场婚宴结束时抓个现形。 婚礼结束后,喜主家里人在收拾东西,现在不像以前,婚宴喝酒喝得昏天暗地,都是意思意思即可,所以剩下大量喜酒,喜主也知道喝不了几瓶,为彰显面子,所以摆出来的都是好酒。 那日,正在喜主仔细点货时,桌布一撩,发现桌子底下有一堆东西,被白桌布盖着,喜主刚要俯身去拿,却被一大哥拉住,说那是垃圾。 喜主觉得奇怪,不管不顾掀开一看,果然,那是五瓶未开封的好酒,确实用黑色垃圾袋装着。喜主当场大怒,找来宴会经理评理,结果那大哥直接拿酒走人,跑得那叫一个快! 争执不下时,姜河带着钟晓美过来协调,见那女经理正在立字据,说因为财务下班,需要第二天才能赔偿。转眼看见姜河,吓得一哆嗦,话也说不利索。 姜河当即让钟晓美和喜主协调,先赔偿,再安抚。 最后把宴会经理叫到一边,开门见山问:“你和你老公干这种事多久了?立了字据,人家再来要的时候,你们就不认账?还有婚宴来帮忙的阿姨们,拿了人家多少喜饼,能数得过来吗?” 宴会经理矢口否认,眼泪吧嗒直落。姜河没说什么,第二天开除了她,并在部门会时通报批评。 以此为切入口,姜河陆陆续续开除了一批前科太多的中层经理,谩骂声虽有,但更多是人人自保,知道杀鸡给猴看的深意在哪。 最大变动要数开除总厨张茂。 且不说他任人唯亲,管理混乱,供货商质检不过关,就说他这些年从酒店厨房部薅的羊毛已经无法计数,之前是在胡志远面前狐假虎威,现在胡志远气焰被灭,他就算留下也很尴尬。 酒店的经营哲学是以人为本,酒店业的竞争最终是酒店人员素质的竞争。如果不能让员工感受到自身价值、受到认可,员工就看不到未来方向。 姜河本着这一原则,补充了一些制度缺漏。一是任何有家庭困难的员工都可以向酒店申请补助金,来度过难关。二是更加灵活的岗位调动,不管入职多久的员工,都可以借此机会申请想去的岗位,新面过来的员工在工作满一个月后可以申请调换工作岗位。 同时招聘新人,人事部面了不少刚毕业的大学生,专业不限,按照以往,这些人是不考虑的,因为干不长久,流动性太大。但姜河以为,新人会带来新鲜血液,而且新人一来,老员工也得到擢升机会,只要管理模式跟上,就算人员流动大些也没问题,他们既然选择回老家工作,昆仑大酒店又是老品牌,会有怀着一腔热血者,愿意留下来。 尹善祖升任总厨,他本就上了岁数,腰伤复发,厨房工作干不了几年,但有人脉,人又耿直,是个得力人选。更重要的是,他带的几个徒弟很给力,踏实朴实,未来可塑,后继有人。 钟晓美则升任前厅部经理,前厅部从房务部独立出来,成为与厨房部、餐饮部、房务部平级业务部门。 李晴去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客房,薛超荣升大堂副理。 姜山去到后勤部,跟着后勤副总武宗明学习,从行政部经理做起,未来还要负责财务、人事等工作。 当然最重要的变动,就是股权分配。由于之前姜守国掌握100%股权,都是通过年终分红的方式奖励得力干将,这样虽然权力集中,但徇私舞弊的也多,胡志远就是想多捞好处,才结党营私成为大蠹虫。 姜河以为,股权必须重新分配,让许静雅、尹善祖、姜山、钟晓美、张涵等重要部门经理都分到股权,一些重要员工也要分到股权,分配方式考虑资金、技术、管理等贡献程度,总体配额控制在15%以内。除非离职,员工与酒店共进退。 当姜河启动装修大堂的项目,找好设计师,准备以新面貌迎接四海宾客时,姜山当机立断,把挂在东墙正中央的“厚德载物”“宁静致远”两块牌匾摘下来。 他听说姐姐给安排了好位置,还有股权可以拿,兴冲冲回来,一副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架势。 “你胆子不小啊,这可是爷爷那个年代的孤品,出自大师之手,相当于文物了!”姜河抱着怀,看姜山指挥工作人员忙活。 姜山擦了擦额头密汗,很爽快地笑笑:“我早就看它们不顺眼了。没听说吗?大厅挂着‘厚德载物’‘宁静致远’牌子的,80%的概率得倒闭。” 是吗?姜河匪夷所思,但又觉得有些道理。 和弟弟对视一眼,默契大笑。 第78章 云收雨歇,好聚好散 房务部经理郭珍实在受不了人事上的大变动,也自知逃不过这一劫,于是主动来找姜河辞职。她也深知,自己本就是胡志远聘来养老的,打着在一线城市连锁酒店做过经理的名头来昆仑躺平。 可姜河知道,这是胡志远惯用的哄骗姜守国的手段,就像一些大学聘任有点名气的学者充门面,其实学者早已资源枯竭。 辩证法三大规律之二是对立统一,事事有矛盾,时时有矛盾,事物内部或事物之间的矛盾既相互斗争又相互依存,形成对立又统一的关系。而对于矛盾的解决不一定非要一方战胜另一方,或者双方同归于尽,更多时候,我们要和“敌人”共存,把其同化、瓦解,用来增益自身,合成一个新事物。 “郭姐,我愿意再给您一次机会。”姜河翻完她打印好的辞呈,轻放桌角,压住一叠文件,那是姜山查好整理出来的关于郭珍在酒店行业的履历。她不是不懂业务,恰恰相反,她曾做到某连锁商务酒店的分店长。 “您已经在登海买了房,听说还是大平米,孩子也接过来上小学,您辞职了能去哪呢?” 郭珍叹息,摇头,觉得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您签字吧,姜总,不用打心理战。” 她是个实用主义者,也是姜河最手到擒来的那类人,姜河谈钱不伤感情,直接问:“敢不敢签个对赌协议?” 郭珍挑眉,但好奇:“什么对赌协议?” 姜河微笑:“两年期,以今年年底结算为基,客房部收益翻倍,昆仑大酒店4%股权归你。” 郭珍也笑:“我都是快走的人了,你还想激起我的干劲。” “郭姐,”姜河起身,走到她跟前,和她站一起:“您孩子上的是国际学校,以后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登海这个地方虽然不像大城市节奏那么快,但也是个勤劳精致的小城,您在昆仑这两年也应该有所感受,我也知道您不想折腾是为了多陪陪孩子,这个没有问题,我支持您,我小时候就渴望父母多陪陪我,如果以后孩子一直在国际学校上学,我也会帮您拿到高校教授的推荐信。另外,为了能让您更好协调时间,我给您配了个得力副手。” 洗浴中心主管于玲因小学生霸凌事件立功,父亲不领情,姜河领情,升任房务部副经理。 “再者,”姜河看见郭珍动心,又加一筹码:“我不希望客房再出现用不正当手段招待客人的情况,我们做生意堂堂正正,大家都是女人,在男人堆里出头不易,既然我已经走出来,就不会让其他姐妹吃没必要的苦。” 片刻后,郭珍拿回辞呈,开始准备明年的客房改革方案。 后勤副总武宗明还有一年退休,他是姜守国从部队招待所挖过来的得力干将,虽然不是业务部门,但作为大后方,在很多事情上能够稳住阵脚,这里也是胡志远插手不多的领域。 姜河觉得小姑父胡志远虽然做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但鉴于他的特殊关系,是不能让其走人的。他手里握有大量客户资源,这些年在副总位子上也积累了人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上父亲说了,胡志远不能离开酒店,因为他一走,转脸就会把酒店内部信息卖掉。 第94章 姜河不禁想到谍战片中,“知道太多”的人,要么重用,要么除掉。 胡志远倒也见好就收,说到底,他的问题症结在于父亲和爷爷,尤其是姜守国心软、纵容,才会愈演愈烈。 胡志远也和姜河说了自己的想法:“我和你姑姑这么多年,婚姻不像婚姻,家庭不像家庭,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昆仑大酒店上,虽然愚钝,但对姜家是忠心耿耿,我与梁萍是不可能再有关系了,你也要做好准备,会有几个惯例性会议不在昆仑办了。” 姜河点头,并不畏惧:“昆仑大酒店的未来发展肯定不会在各种会务上,而是在每一位慕名而来的客人上,是扎根本土,服务大众的,所以您也不要太担心,而且本来我们的会议服务收入也在减少,小姑父您应该比我清楚。” 胡志远还特意邀请姜河去家里吃饭,和她语重心长说,咱们终归是一家人,有事要商量着来,咱家酒店就是我的命,姑父还得靠着你养老呢! 小姑姑姜芝芝也在,她十月中从新疆旅行回来,赶在景区封闭前去了趟喀纳斯,忍不住和姜河分享喀纳斯的雪景。家庭聚餐,免不了说家长里短,姜河也是从言谈中体会,小姑姑和姑父不是因为什么解不开的结而分居,只是走过三餐四季,经历人情冷暖,日子越过越淡,因为有孩子,加上利益牵扯,所以一直这么耗着,但两人心平气和,没有任何打闹,就事论事,只讲利益不讲感情,纯纯的生活搭子。 姜芝芝还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分享给她:“汪汪,你一定要知道,婚姻没有完美的,本质上是一种妥协,双方可以接受,有所付出有所得到这就可以了,因为你没有任何理由让别人完全喜欢你。” “所以要多挣钱、多存钱。要靠自己,与爱人和家庭达成和解即可,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姜芝芝给她夹红烧排骨,对她颇为自信地说:“好在,你姑姑我就是有这个可以到处浪的资本。” 确实,胡志远把姜芝芝当朋友,照顾她,有事与他商量,和和气气的。而胡志远做什么她也不会管。这种婚姻说实话,姜河还是第一次见,小说里的先婚后爱都没这个刺激。 “我不是不认可你的做法,只是风险太大。老爷子、董事长要的是稳妥。”胡志远不想放弃。 “所以我们要把路拓宽,不能死守在老阵地而不敢往前走。” 姜河也把自己的想法毫不吝啬讲出来,晒石镇的生态园做得风生水起,明年还要扩大规模,以及,随着冬季的到来,冷水海鲜正是好时候,昆仑大酒店已经和何氏水产签了合同,未来要合作发展,这些都需要得力懂行的人来办。 “所以小姑父,我怎么能让您走呢?” 一个星期后,胡志远被调到生态园做管理工作,许静雅取代胡志远,成为酒店业务副总,之前的餐饮部副经理升为经理。 而武宗明退休后,胡志远“避完风头”回来,直接接手后勤部,比较关键的财务部门仍由姜山把关,与胡志远相互牵制,形成相对稳定的关系,爷爷和二叔也会满意,这是个一举三得的办法。 至此,人员结构变动完成,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又到一年的尾声,宋乐琪忙着结课、考试。这个时候是她最有成就感的时候,讲了一年的课,两个学期,从本科到研究生,从金融理论到实践教学,她都能做到尽善尽美。 妈妈说她是天生的老师。认真、勤奋、保持学习、对学生好。只是有一点,做人太死板了点,甚至一根筋。 陈锦航的事已经过去有一阵了,妈妈问她,陈锦航后来没骚扰你吧?他要再敢弄事,我和你爸饶不了他! 宋乐琪感恩,自己穷过、苦过、被人欺负过,却从来不缺爱,父母朴素的爱,姜河仗义的爱,邻里互助的爱,她一样不落都体验到,虽然爱情上吃大亏,可她并未觉得自己一败涂地。她不软弱,也不像学生时代性子急,只图一时爽,和姜河相处这么多年,她也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厚积薄发。 所以当她把举报材料在学校邮箱放送后,仿若打通任督二脉,浑身气血通畅。 猫教老虎还得留一手上树的本领。她再为爱发电,也不会蠢到奉献自己学术成果。陈锦航看上她在国外期刊发过的一篇预测国内金融风险及应对方法的论文,其中几个观点甚得他意,于是直接抄过来变成自己的成果,当他把那篇文发在a刊后,宋乐琪看完什么都没说。 因为陈锦航许诺:“乐琪,我们是一家人,这是我们共同的成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也很识趣地把她加进自己刚申报的国社科项目里。 宋乐琪那时对爱情谨慎,也对他有滤镜,觉得这样也好,也是留住男人的一种方式,现在她庆幸,这个方式变成了一把刀子。 等待的一个多月,除了被傅明瀚缠上,就是学校大小领导找她谈话,她一副宁死不屈的态度,若是发到互联网,别说丢人了,学校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于是经过仔细核验,学校作出对陈锦航降职降薪的处分。 学术抄袭不是件小事,而且本来她俩在学校的恋情也未公开,所以大家都以为宋乐琪为自己伸张正义,而非为情报复,都很同情她,认为陈锦航是纯粹的职场pua。 陈锦航哪受过这样的气,他已经找好下家,打算去其他市教书,找到宋乐琪说:“你真是忘恩负义,难道忘了那几年我怎么带的你?我给你介绍资源的时候你怎么不想举报我?” 宋乐琪不去理论,只淡淡回道:“你在床上谄媚那个女人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曾经进不去吗?” “粗俗的女人!”陈锦航气愤:“走着瞧,就算我远离你,但学术圈很小,总有一天我不会让你好过!” 宋乐琪对他展露微笑:“那你就试试,犯我者,虽远必诛!” 尘埃落定后,登海下了场大雪,已经不知道是入冬后的第几场雪。 很多在登海买房的外地人最受不了的,便是每年春秋的海风和冬天的暴雪。 一个吹得人头晕脑胀,一个封路出行困难。 和暑假那时候一样,傅明瀚开车把宋乐琪从学校接回家,只不过这次不是跑车,而是空间更大的牧马人。 可宋乐琪东西却不多,就一个背包,临下车前对傅明瀚说:“你回去吧,雪大,别一会封路不好走。” 傅明瀚匪夷所思,他本想留这吃饭的,见她这么冷淡,不禁问:“遇上事儿了?还不想告诉我?” 宋乐琪笑笑,她不是不想说,只是经历和陈锦航这一遭,虽然自己看起来是胜利了,可身心都受创,没有那种胜利者的畅快,反而特别疲惫。 傅明瀚解开安全带,凑过来,单手捧着她脸:“说说,我能帮上忙不?” 乐琪失笑:“没事,都结束了,我和陈锦航的事,彻底结束了。” “彻底结束了……”傅明瀚斟酌这几个字,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还没彻底,还有联系?” 他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宋乐琪不想和他掰扯,挡开他手:“我下车了,拜拜。” 傅明瀚哪能让,一把拉住,抱进怀里:“我饿了,你给我做饭。” 宋乐琪知道他意思,这人性子上来更是不能等,平静道:“我今天不想你。我想静静。” 傅明瀚吻住她嘴,吻了会。自从爱上接吻,他闲时便钻研技能,浅尝、勾缠、吮吸,只有在接吻时,才看不见乐琪的眼睛,才能享受彼此的贴近,因为他在某一刻发现,即便亲密时,乐琪睁眼看他,却总是带着睥睨,她好像从来没正眼瞧过自己,从来享受的是技术,而非他这个活生生的人。 在两性关系里,他头一遭,变得较真、狭隘、刻薄。 吻到情浓时,傅明瀚灵巧的手探进乐琪羊毛裙子,抚上中心,隔着丝袜勾了勾:“还嘴犟,你底裤都湿了。” “我心里不想。”她眼睛氤氲。 “哪儿想都是想。”他寸土必争。 果然,等不及渡到卧室,两人便嵌到一起。衣物悉数散落。客厅沙发,云收雨歇后,两个人才吃上饭。大雪已经模糊了风景,点外卖太对不起快递员,宋乐琪忍着咕咕叫的肚子,起来拆了两包速冻水饺,放锅里煮。 傅明瀚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接过漏勺,自己动手搅着,让乐琪回客厅休息。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一种隐隐的隔阂慢慢生成,不知道是傅明瀚在意陈锦航的事,还是宋乐琪半推半就和他做了,彼此之间都不是那么甘心。 可过程是激烈的,宋乐琪甚至体会到他前所未有的疯感,他蛮横、妒忌,像个无赖般用蛮力,差点让她招架不住,可这种从未有过的深入伴随麻木的疼痛让她涌出泪来,傅明瀚不问她为什么哭了,舔掉她的泪,继续。 这让宋乐琪觉得,他有事瞒着她。 “我爸决定退了,在排兵布阵,我哥和我姐忙着争家产,最近家里不太安宁。”傅明瀚把锅碗放进洗碗机,回身,手掌反扣水台,平心静气对她说。 第95章 他从来真诚,讨厌欺骗, “哦?那你想在我这躲多久?”乐琪问。 傅明瀚低头,不言语。 “你爸怎么安排你呢?”乐琪知道,他爸这人宽和,儿子和女儿却很强势,分得股权相当,都想做老大,而傅明瀚这个私生子能分点钱就不错了,或者在分公司做了小领导,这就是他一生最好的规划,当然,前提是他别给他哥哥姐姐添堵。 “乐琪。”傅明瀚轻轻抱住她,把头抵在她肩窝:“我爸特别喜欢下棋,我的命就和他的棋子似的,放哪就在哪,落子无悔。” “是啊,你爸还是心疼你的,找个好人家,也不至于他走后,你被哥哥姐姐欺负。” 傅明瀚猛然直了身子,她果然比自己想得聪明。 宋乐琪心里清楚,联姻是傅明瀚的使命,拍着他的背,问:“让我猜猜,是我认识的人吗?是柳……不可能,柳娉婷眼睛往高瞄,才看不上你家呢。不会是……庄慧子吧?” 傅明瀚把她搂得更紧。不一会儿,他胸口抖起来,哭了。 这个时候说“我爱你”太假了。爱人不是要永远在一起吗?他还没有做好和家人撕破脸的准备。 “明瀚,我们好聚好散吧。” 乐琪支起他身子,他哭得脸混沌,鼻子和眼睛红通通的。 “谁说要散?我没说要和你散……”他哽咽着,紧紧攥着她的手,却许不了什么诺言。 乐琪看着他笑了,嘴角上扬的时候眼泪落下来:“不散,我们不散,以后还是朋友,还是老同学……” “我只是不想瞒着你,只是说我爸有这个意思,但我可以反抗,我要带你去见他!我们现在就走!” 乐琪直笑,真心地笑:“你反抗什么反抗?你傻啊!联姻的话你爸能给你股权、房产,甚至分公司,你凭什么不听话?再说了,我也没想和你结婚啊,我可不要趟你们家的浑水。” “可我想!”傅明瀚有点激动,眼泪一把把掉:“我爱你乐琪,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不爱我,或者还没爱上我,但不妨碍我爱上你了……” “好啦!”乐琪眼角晶莹,微笑打断,揉了揉他鬓角新生的发,已经不是栗色,是乌亮的黑色,她忽然有种成就感,感觉自己在养成一个什么,虽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就是很欣慰。 总会有分别的一天,就像毫无预兆的开始。 乐琪只好故意逗他:“你别小孩子脾气。就你那个园子,我可瞧不上,你要是能把傅华时代轴承集团全拿下来当个什么彩礼,我倒是可以考虑。” 而这是不可能的事。 傅明瀚一把抱过她,呜呜哭着,像个孩子一样。他在她这,从始至终,都是个孩子。 第79章 被人爱着是什么感觉? 冬天的登海是童话世界,尤其下了几场雪后,蓝色大海和白色的雪形成美丽景致,很多人来登海是为了看海,但冬天来登海的人有不少是为了看雪。 而且看雪的同时,不能错过吃海鲜。 姜河这些日子除了忙酒店的事,还亲自带团队去何氏水产考察。何柳烟与姜河本就投缘,自认识以来就经常联系,后来还成为厨房部供货商。 姜守国在把酒店大权交给姜河后,他在工商联的席位也交给了姜河,姜河跟着开了几次会,了解了本地最新的“向海而生”文化旅游政策后,又带团队实地调研了一次。 这一调研又发现商机。 在海苑公园的鱼市,停泊着数百艘小渔船,海苑公园与市区其他沿海公园不同,水很深,附近水流大,是个天然小渔港。 那天,姜河看见很多渔民晚捕回来,在海边向游客兜售捕获的鱼虾,突发奇想,觉得可以开辟酒店特色项目,本来冬天新鲜蔬菜不多,生态园那边产出也不高,不如搞个体验项目,赚个体验经济的快钱。 在何柳烟的帮助下,她们联系当地渔民,以酒店名义包下机帆船,每船约载七八个游客,穿上救生衣,买好保险,亲自体验近海拉网的乐趣,捕获的海鲜可以拿到酒店后厨加工食用。 本来以为大冬天的这个方案不好推进,应该没几个人报名,结果却大出所料! 不仅游客喜欢,连当地人也喜欢,毕竟坐船捕捞不是随时随地能进行的娱乐项目。昆仑大酒店这个海捕体验项目一经推出,就广受好评。 但姜河觉得流量还不够,她始终没有忘记还有个杀手锏——林嘉楠。 林嘉楠最近在忙她的青春系列电视剧,那次校庆后就再没见面,但私下里一直联系,每当姜河在昆仑有出镜时,她都会送来祝福。 “汪你好厉害!台湾老兵回乡哭得我稀里哗啦!昆仑好样的,你肯定很辛苦吧!”“雪天上船海捕是谁的主意?也太好玩了吧!下次记得请我!” 林嘉楠真的买了最快的航班从星城飞回来。亲自体验了一把冬季海捕活动。 那天下着大雪,林嘉楠穿着印有剧组名字的黑长羽绒服,说是专给导演组发的,和姜河、何柳烟坐在小渔船上,撒下渔网,网子张开,捕捞的是鱼货,收获的是快乐。 晚上在包间吃饭,又叫宋乐琪过来。四个女孩围坐吃海鲜锅的时候,林嘉楠就把这事给办了,她手底下有十数个专门做旅游的博主,流量巨大,姜河承诺一定会把整个流程做好,配合博主的拍摄。 “明年开春后到五一这个时间非常关键,天气转暖,又不在禁渔期,节假日也多,所以酒店要抓住这个机会。” 林嘉楠提醒,顺便把剥好的螃蟹递过去给姜河:“我那个电视剧需要在酒店和海边取景,我看昆仑不错,等年后开机带着人过来,明星一来,赚波粉丝经济。” 姜河也不客气,拿起蟹钳就啃,笑说:“你才是真的自由人,潇洒快活!只是可惜了你这强大的经商大脑!要是接你的爸的班去管理企业,别说登海首富了,省首富都有可能!” 林嘉楠笑着摇头:“钱够花就行,多积点德要紧。” 姜河想到一个事情,眼睛放光,问:“嘉楠,我想让你帮我联系一个旅游博主,我真的很需要他!我一会发你资料。” 林嘉楠点头应下。 姜河见乐琪一直闷闷不乐,猜是不是和傅明瀚有矛盾,当着别人的面不好问私事,便收起心思。 林嘉楠忽然想起滕彧,问姜河:“我看滕彧去海南参加离岸赛了,怎样,你和滕彧最近联系了吗?我听傅明瀚说,他爸妈想巴结唐一诺家?” 和滕彧的恋爱没有公开,但姜河听得明白,也觉得无所谓,点头说:“是。我也听说了。他们两家本来就好,子女走得近也正常。” 林嘉楠凑近:“我要是你,我可不甘心。” 姜河笑:“为什么?” 林嘉楠又给宋乐琪、何柳烟都剥好蟹子,递过去,窃笑,一语双关:“除非他不好吃。” 几乎同时,四个女人都笑了,哈哈大笑。 姜河在忙完一天的时候,躺床上还是会刷滕彧的vlog,他去海南已经有一阵了,在做赛前准备。视频都是好久之前的,大概两三年前,这种感觉就像在恶补自己空缺的日子,其实,他一直都不知道的是,他在她心里从未空缺过。 因为她知道,自己被他爱着。 被人爱着是什么感觉呢? 姜河也会忍不住想,那是一种真正的自由,可以完完全全做自己,同独处时一般,哪怕是虚伪、愚蠢这些坏脾性也变得可治愈。自己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赤诚,不会感到孤独、空虚,会因为被爱而变得柔软和善良,感恩身边的所有,感恩世界的赠与,他人不再是地狱,所以就有足够的善意去释放给身边的人,给家庭、给社会。 姜河想,幸亏自己没有错过滕彧,不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而自己为什么愿意回来接手酒店,并且有勇气敢于创造新生活,很大程度是因为自知被他爱着。 视频翻到了滕彧大四时的一个电视采访,很古早,那时他还不是流量博主,只是个省队的年轻游泳运动员。 他对着省新闻台记者递来的话筒,回答那个问题:选择运动员这条路累不累?苦不苦? “……累和苦是常有的,有很多,比如受伤的时候,达不到教练要求标准的时候,有时候训练到筋疲力尽,真的不想再游了,但想到成绩会因此提高,还是会咬牙坚持,痛并快乐着吧……”他笑笑,牙齿整齐洁白,嘴角弯弯。 主持人:“成绩会是你的负担吗?” 滕彧想了想,摇头。 主持人:“那是很重要的人吗,不想让他们失望之类的?” 滕彧低头,似微微一笑,抬头时,拿食指拂掉眼角的一滴泪。 对镜头笑着点头,喉结上下微动,终是没说出来什么。 看到这,姜河闭了眼,像他一样,拿食指拭掉眼角的一滴泪。 她好想他。 傅明瀚急匆匆赶到宋乐琪学校的时候,她正和院长、副院长以及一些骨干教师在学院大厅寒暄。 第96章 门口设了门禁,傅明瀚进不去,加上有领导在,保安大哥也不方便给他行方便,他只好在一边等着。 黄发碧眼的高个子外教和乐琪攀谈,聊到嗨时,轻拍乐琪肩膀,他歪头的样子故作可爱,在傅明瀚眼中,俨然一只开屏孔雀。 “这老外干嘛的?”傅明瀚问保安。 保安瞅了眼,笑得贼兮兮:“你说michael啊?长挺帅吧?财经学院的知名外教,在中国好多年了,想找个中国老婆定居。” “哦。”傅明瀚目不斜视,看着那老外献殷勤。 少顷,宋乐琪瞧见了他,也许是故意瞧见了他,刷脸出来,问他怎么来了? 傅明瀚手插黑色亮面羽绒服兜里,牛仔裤和运动鞋显出少年气,和宋乐琪一身板正的驼色翻领大衣形成鲜明对比。 仿佛是不同时空,隔着年代说话。 “你都不说一声就走啊,要不是我从姜河那套话,都不知道你要走呢!”傅明瀚的脸在笑,可眼神却蕴着不快。 那天回家后姜河确实给她去了电话,问是不是和傅明瀚闹矛盾了,乐琪说从来也没和他好过,所以也谈不上矛盾,只是自己临时接到任务,要去瑞士开学术会议,离开一段时间,静静心。 也许,换个地方,她能更清楚自己要什么,甚至换个人,也比现在拖拖拉拉强。 “我又不是不回来,再说了,我出差和你有什么关系,不用通知你吧?” “乐琪,别这样好吗?”傅明瀚看了眼吃瓜的保安,摸摸鼻子,觉得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刚要说换个地方,那边的外教喊她过去照相。 宋乐琪也不遮掩:“傅明瀚,别来找我了,尤其我单位,让我领导看见不好。” “我这么拿不出手吗?”傅明瀚鼻子尖红了:“我不同意分手,你单方面提不算。” 乐琪叹气,压下一丝恼火:“你究竟怎样才能明白我们的关系?别挣扎了好吗?我不想把彼此搞得尴尬。” 傅明瀚还要再说什么,外教已经大步过来,满口英文,以为傅明瀚是学院的学生,对他态度也爱答不理。 宋乐琪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刷开闸门,言笑晏晏,对着帅气的外教。 至此,再没看他。 宋乐琪出差的第五天,傅明瀚从浑浑噩噩中接到父亲电话,要邀请庄慧子一家吃饭,打着年底亲朋聚会的名义,其实是让他与庄慧子正式见一下,以未婚夫妇的名义。 席间,为表重视,庄家全体出动,庄父庄母,哥哥嫂子,姐姐姐夫。傅明瀚父亲瞧这架势,那必然要有所表示,虽然庄慧子是个小女儿,但也是全家都宠爱的小女儿,尤其庄母夸道,我们慧子呀,这名字和人一样,贤惠聪明,从小就听话,不爱名牌也不爱夜店,就喜欢看个展啊旅个游啊,要么就乖乖的在家陪我做料理。 傅明瀚心里一嗤,对面的庄慧子已经捂嘴浅笑,低眉顺眼,真能装,看上去人畜无害。 庄母又说,我们慧子啊,都27了,还没谈过男朋友呢,她心思单纯,以后明瀚得多费心照顾了! 也不知道真假,庄家一派和气,哥哥姐姐都给庄慧子说好话,特别着急把她嫁出去,也特别希望傅家认可这个未来儿媳,然后多多贡献彩礼。傅明瀚父亲当然附和得紧,明里暗里都答应着。 傅明瀚想,庄家不会不知道庄慧子什么德行,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看来经济下行,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若真像庄母夸赞的那样,她是个处处优秀得体的女儿,也不会瞧上他吧?他算什么,被弃如敝履的私生子,不过是和庄慧子一样,靠着联姻换点资源。 也难怪乐琪瞧不起自己。寄生虫,软骨头,仅此而已。 父亲不胜酒力,中途出去卫生间呕吐,傅明瀚过去照料。 “您现在这个身体不能喝太多酒,待会我多喝点,您吃点东西。” “明瀚,我看慧子不错,等过了春节,我就找人算算日子。你放心,该给你的,爸爸一样不落,你哥你姐另说,但你这里,连亏欠你母亲的,我一并补上。” 秽物呕进马桶,父亲有点撑不住,傅明瀚看见浮在表面的细红血丝。 当天晚上,一切安顿好后,傅明瀚收到庄慧子的微信,约他在悦海酒店。 傅明瀚进门的时候,庄慧子正补充了一杯咖啡,擦掉嘴角奶沫,笑他:“没想到你真来了。” 他现在是个行尸走肉,不知道该听谁的,或者谁的话都听。 “有事说事。”他坐到沙发,仰了后颈,面朝天花板,疲惫样。 “这里又没别人,不用装。”庄慧子托着手肘,左腿交到右腿,倚桌打量。谁不知道彼此都是风月场上的常客,这么晚来酒店,除了干那事还有什么事? “没想到咱俩这海王海后竟然要结婚,想想都刺激,喂,你说新婚之夜,会不会来个群p啊哈哈哈哈……” 傅明瀚漠然看她像个疯子般笑得前仰后合,咖啡溅到手上,都没顾上疼。 要是以往,这种有色玩笑他定会接茬,两三句占上风,可现在他觉得莫名恶心。于是起身,要走。 “你走什么?”庄慧子放下咖啡杯,追上去,拽住他衣领,鼻尖磨蹭,挑衅:“来了就别想走。还没有男人从我这里干净着出去。” “别闹,行不行,我没心情。”傅明瀚推开她,“你随便找个人吧!” “不,我就找你,我的未婚夫……我好想知道……和高中同学上床的滋味儿。” 狐狸的媚态不过如此,可不得不承认,庄慧子底子很好,长了一张性感勾人的脸。 傅明瀚盯着她的眼睛,与乐琪的不同,是狭长的单眼皮,瞳仁却饱满,像个黑洞,诱着人探索。 他见她褪去绸缎裙的吊带,整条裙子无声散落,堆在脚踝,内衣是香槟色的性感蕾丝,尤物乍现,她反扣边桌,轻抬腿,大母脚趾从下往上,滑到傅明瀚腰间,轻轻一踹,把人放躺。 庄慧子只是想试试水,好用,则是附加福利,不好用,则不能轻易删除手机里那些备胎。 脱他衣服。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胸肌不错,腹肌硬度也可以。她的手继续往下,却被傅明瀚扼住,翻身压上来。 哇喔,终于受不了了吧?鱼咬钩,蝉被捕。庄慧子得意。 傅明瀚低下来的脸如此清晰,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看他,美啊,他适合近看,不适合远观。 现在是夜晚,瑞士是几点呢?乐琪应该刚结束一场学术交流,会参加晚宴吗?谁会牵她手跳舞,那个外教?傅明瀚查了,那个michael高学历高智商,著作颇丰,想来是能和乐琪同频的,那些自己不会的经济学原理,捉襟见肘的智商,是乐琪最不喜欢的东西,他只懂做事靠关系,请客吃饭泡澡,粗俗的商人,也只能在上床时得意一下,又很快被与生俱来的自卑淹没。 啊,乐琪,他该怎么去爱乐琪? “你怎么了?”庄慧子推了推僵住的傅明瀚,这人木住一般,让她怀疑自己魅力不够,简直是耻辱。 “乐琪……”他呼出一口气。 “哈?没意思!”她使劲推开他,看着他半解的衣衫,“你不会硬不起来吧?” 虽是讽刺的话,可他觉得,也许一语成谶。他提不起任何兴趣。 “傅明瀚你完了。”庄慧子穿好裙子,看着他颓丧模样,冷笑,抿口咖啡:“我们这个圈子,最忌讳爱情,你还想和宋乐琪来真的啊?” 早就看出他对人家谄媚,那次论证会时,恨不得把眼睛长在宋乐琪身上,偷偷摸摸拉手,勤勤恳恳送吃食。 “既然这样就好说了,我拿我的彩礼,你拿你的股权,我们互不干扰,各玩各的,也落个清静,坚持几年离了,皆大欢喜。”庄慧子倒是乐观,点开手机约人,长夜漫漫,无聊有罪。 外面的风很冷,路上积雪成冰,脚踩上去打滑,傅明瀚一不小心跌倒,屁股生疼。 他连衬衣扣子都没心情去系,风灌进来,胸口也似结冰。 索性躺在地上,看星星布满夜幕,听周围居民楼里传出的杂声。 被人爱着是什么感觉? 钱买不到的感觉。 第80章 这就是壮举! 12月的海南岛依旧风光迤逦,绿意盎然。 环海南岛国际大帆船赛在三亚帆船港举行,这是一座世界级的帆船港,酒店、度假村、海滩、别墅环抱港湾,比赛时千帆竞发,蔚为壮观。 离岸赛为期8天,27支船队、300多名水手、580海里赛程。这是个相当大的挑战,比赛过程中会遭遇各种困难风险,如果没有毅力,队员合作不利,或者恶劣天气影响,导致帆骨脱落、缭绳断裂,则很大可能完不了赛。每年的离岸赛,中途返航退赛的大有人在,危险关头甚至弃船保命。所以离岸赛除了考验船员技术、协调配合能力外,还需要有那么一点点运气。 比赛是漫长的,不仅消耗体力,更考验队员的磨合度。一支船队有12人组成,来自五湖四海,需要提前1-2天到达比赛地点熟悉训练船只和海域。 第97章 滕彧这次组队还是以俱乐部成员为主,另外加上省内其他城市的帆船爱好者,以及同样为爱好者的生意伙伴。打比赛消耗巨大,没有资金支持是万万不行的。 离岸赛非常考验一个人的综合能力,既要懂技术、规则,还要算潮水、洋流等数据,滕彧也是这些年不断摸索,积累经验,才算熟悉,他是团队主心骨,在比赛上更不能马虎。 他们这队月中就到了,一直在做赛前磨合,熟悉航线。滕彧做事情极认真,尤其在自己所爱上更是百分百的投入。忙了一天后,晚上回酒店还要和队员讨论航行方案,谋划战略战术。 海帆赛越来越受瞩目,本次比赛也有直播。滕彧确实好心地给曾经答应来看比赛的同学朋友送了酒店住宿加门票的套餐,只是来的不多,就算来了也只是为了能在附近吃喝玩乐。 他夜里不忙的时候会打视频给姜河,有时两个人聊着聊着就睡了,她这段日子整顿酒店也累,但晚上都要互道晚安。 滕彧想她,非常非常想。两个人好似刚谈恋爱一般,正进入蜜月期,却不得不分隔两地。 比赛开始后,姜河也在网络直播平台关注比赛动态,直播包括赛事播报、连线船员、邀请嘉宾访谈等。只是姜河一次都没等到有滕彧的连线。 船员虽然可以携带手机,但离岸信号不好,而且风浪险恶,不能分神。姜河也只能等待比赛结束再细问情况。 比赛最后一天的凌晨,滕彧船队克服千难万险,顺利冲过终点线,斩获冠军。 闭幕式上颁发冠军奖杯和300万奖金。鲜花喝彩、聚光灯,团队小伙子抱成一团欢呼,滕彧那张被海风刮暗变糙的脸,登上各大媒体的体育新闻版面,一下子又圈粉无数。 冠军对于滕彧来说已如家常便饭,虽然帆船运动,尤其是打比赛跑长距的大型帆船运动,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玩命运动,但这种战胜自然恐惧的运动总是能满足人的征服欲。滕彧一开始是为了征服,几年过去,他变了,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抵达,出海是为了靠岸,就像士兵打仗是为了和平,为了一个更加安稳的目的,他变得谨慎、周全、谦卑。要说收获,这可能就是最大收获吧。 还是按照原计划,奖金一半捐出去,一半用来团队建设。 那天下午到晚上,滕彧和队友一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庆功宴开到快零点。 等回到酒店房间,他整个人完全处在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或许是在海上久了,到陆地上还不太适应,又或许是这种踏实感让自己的心不再揪着。 总之,他洗了澡就瘫上床,只和姜河说了晚安,视频的念头也打消,自己累,不能让她陪着累。等明天再说吧。 就在那时,有人敲门,滕彧以为自己听错了,深更半夜,他并未叫客房服务,也没点餐。 但鬼使神差地,问也没问,就去开门了。 门外站着姜河。 双手捧着一只小巧的生日蛋糕,上面燃着一只细细的蜡烛。 “生日快乐,仔仔。” 姜河微笑着看他,眼里心里都是他。 近半月的训练、比赛,滕彧的皮肤变黑变糙,但并不妨碍他散发男人味。这些日子的风浪贮藏了多少荷尔蒙,连他自己都数不清。 速度。升帆、收帆、压弦、换弦。每一步都要快,时间不能耽搁。风向的变化稍纵即逝,风变帆变,风、帆、人合为一体。 生日蜡烛被吹灭,蛋糕被安置在桌角,滕彧来不及品尝口味,便把人拉入怀里,关门,接吻。 “要不要这么急啊?”姜河含糊一句,舌头被他吮住。滕彧喜欢她的舌,她能尝出那么多味道,那么强大的味蕾,是否想念他的味道呢? 姜河从窒息中回神,喘着说:“我是来庆祝你夺冠的,今天太晚了,太累了,你需要休息,仔仔。” 真的吗?滕彧惯会戳穿,搂着她,低低看她,嘴唇去挑逗,又不全给。姜河中计,意犹未尽,衣服被剥下。他只字未说,没耽误一会功夫,便和她上了床。滕彧使尽浑身解数,却还是在抵进时,缓了速度,带着新奇、刺激,和重逢的欢喜,他磨蹭起来,磨得她很快湿黏,慢慢容纳。 柔韧。韧带、关节囊、肌肉、皮肤、神经系统必须紧密配合,最大幅度完成动作。风浪锻炼了运动员韧带的良好弹性,让肌肉更有爆发力。 滕彧肩膀平且宽,姜河喜欢把腿放上面。滕彧的腰又软又硬,软的是摆动弧度,硬的是冲撞力度。他快要在床上站起来,双手撑住高高床头,俯视白花花的浪。那是姜河声音碎成的浪。他吻着她,和着弹簧吱呀声,把浪花托上岸。 彼此相处久了,姜河也会激发他的情趣,逗他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嘛?是入水的时候频频摆腰,快速摆腰,用身体打水的样子。” 滕彧捏她鼻子:“小馋猫,口味怎么这么重呢?”照着她说的做:“是这样吗?这样?然后这样?”这其实是个非常凶残的动作。他打趣说,也就是我这体格,不然谁能满足你? 耐力。帆船运动需要运动员长时间保持运动能力,随着毛细血管网的扩展,血液注满全身通道,循环系统吸收充足氧气,细胞新陈代谢,生死一瞬,生生不息。 大帆船绕标要丝滑,全员配合要协调,不能混乱。过几个白天黑夜,或许经历几场风雨。海浪侵蚀着每一位船员的机体,外表皲裂,可内心依旧烈火熊燃。 姜河能感觉,滕彧的身子着了火,从里到外,自己如进了旺火的炉子般,全身被炙烤。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如蒸桑拿一般,她哑着声音:“我要来了……”一片热潮在小腹翻涌,四肢百骸被灌了热汤。 姜河后仰脖子,闭眼感受。 不知不觉已经趴在他身上。睡了会。 醒后自己已经在浴缸里。 滕彧从后拥着她,彼此浸在温水里。 泡澡后,姜河又清醒过来,和他说着自己这几天的安排,酒店的事情,以及怎样瞒着他准备惊喜。 她兀自说,滕彧耐心听。一边听一边穿插着问她这两天吃好没、睡好没?她就这样一个人飞过来找他,对他而言太宝贵,但他相信,有第一次,就会有很多很多次。 “这家酒店的海鲜还不错,晚上有新鲜生蚝,吃了吗?”滕彧问。 不同于冷水牡蛎的小巧鲜亮,热带地区生蚝个大肉肥,不能生吞,要慢慢吃,小口咬。 “吃了。”姜河回。 “好吃吗?” “好吃。” 他低下身,灵活撬开她。 姜河呼吸有一口没一口。 后面几天,两人在酒店里度蜜月般享受难得的清静日子。 三亚这里的帆船港很大,有各种各样船型。滕彧带姜河体验了一把带桅杆升降电梯的大帆船。豪华,敞阔,外挂式电梯嵌在硕大鱼骨桅杆上。他们升到最高处,姜河抓紧扶手,风吹乱头发,滕彧则拢紧她的腰,与她一起感受这灿烂的风与海。 “好像泰坦尼克号啊!”她大笑,看热带的海,和海上动人的帆。 滕彧低身吻她脸颊。 为了这一刻,等多少年也值得。 元旦那天下了大雪。 白茫茫一片,世界如迎接新生般,宁静安详,把一切尘污都掩藏起来,待春来临,焕发生机。 一大早,姜河一身酒店冬季制服,藏青色枪驳领西服套装,外面套黑色羊绒大衣,别了木槿花胸针,站在昆仑大酒店后门,迎接每一位来上班的员工。 她温柔道早安,旁边是总经理秘书团队,门口摆了个高脚桌,桌上放红色抽奖箱,每一位员工都有机会抽奖,每一帖都有奖品,从日用品到土特产到消费券不等,这是总经理送给大家的新年礼物。 她站在那里,与每一位来上班的员工问好,她想以身作则,也希望员工热情对待每一位客人,记住每一位客人的名字、爱好、习惯、禁忌。她要继承父亲爱护员工的传统。 春节后,她还想更换员工制服,最近一直在小程序上征求意见。登海这边要求星级酒店须建员工之家,之前一直荒废,姜河决定,新的一年,要把员工之家建设重视起来,让员工切实有家的体验。 如今,酒店行业大过剩,国内中小酒店更是急速增长。文旅部数据显示,2024年第二季度全国酒店行业的平均出租率为58.25%。如果不能留住员工,如果不能让员工与酒店共进退,那还不如放弃经营。无论何时,人才是根本,才是动力,才是希望。 辩证法三大规律之三,否定之否定。事物不断扬弃自身,变成新事物。不是两次否定,而是不断否定,事物的发展过程从来不会一帆风顺,成长不可能没有代价,总是要在痛苦中蜕变。 环境的改变,亲朋的逝去,爱人的离开,以及自己的力不从心,时时刻刻的变动让人生老病死,历经蹉跎,甚至有可能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第98章 虽然前途难以预料,挑战也会接踵而至,但姜河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隐匿起来,保护起来,她要直面改变,张开羽翼,护住自己所热爱的事业,与更多同路人携手走下去。 也是这天,姜河在酒店员工大会的致辞里提到,我们都在为生计奔波,辛苦、疲累,但如果能让这种辛苦和疲累有意义、值得,那就是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凭自己的一双手,让自己过上安身立命的幸福生活,这就是壮举! 第81章 贪欲 登海监狱大门口。 滕彧接过李勋手里的行李,放到车子后备箱,就一个小双肩包,和进去的时候一样。看着监狱大门缓缓关闭,滕彧脚踩油门,打方向离开。 车子从不算平坦的柏油路驶入主干道,又曲折进树木繁多的老城区。透过车窗,李勋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已经不太敢确认久远的记忆。五年时间,这个城市在急速变化,他已经不太认识了。但还是有些东西和印象里重叠,标志性建筑物、道路格局,以及冬日频繁的大雪。 李家曾是风头正盛的首富,而李勋也正欲开拓新的商业版图,虽然不是一线城市,但在这个生养他的故土做一番事业,那也是人生乐事。 与很多富二代不同,李勋是个实打实的实践主义者。奢侈品豪宅豪车这些东西对他没什么吸引力,反正就算穿成叫花子,大家也都知道他手里的资产可以买下几家国际品牌的代理权。要说登海最有“资本家”精神的企业家,那他绝对当之无愧,在国外读书的六年间,曾在知名金融公司打工三年,从实习生做到主管,若不是有家业要继承,在跨国公司也能工作得很好。 只可惜李家人丁单薄,李勋母亲早逝,父亲常年生病,他作为独子虽有能力,但性格孤高,常与集团的董事闹矛盾,被排挤。唯有父亲心腹柳勇对他亦师亦友,忠心耿耿,还有他那貌美如花的女儿,也成了他最爱的女人。 李勋不是没对柳家起疑过,只是觉得,既然都决定要娶柳娉婷,以后便是一家人,就算有点小猫腻,也无伤大雅。 可悲,他还是低估了人的贪欲。 一路上,李勋没怎么说话,滕彧只自顾给他讲着这几年朋友们都有什么发展,做什么生意,谁谁结婚了。 李勋听着,面无表情,阳光透过车窗照上他黝黑的脸,一双凌厉的眼被睫毛阴影遮去大半。 车子在老城区的一栋旧别墅停下,说是别墅,其实是两栋紧挨的将军楼,这是他父母的家,虽然手头一分钱没有,但这个房子是他母亲生前留下的,也是他落脚之地。 李勋不喜欢热闹,所以滕彧没有带他去酒店或者娱乐场所,也没告诉圈里人,当然圈里也没什么人愿意与他接触。只提前找人把房子收拾干净,点了一桌菜,叫来傅明瀚,一起给他接风。 饭后,三个人各自聊起自己的困境。 滕彧谈到南海烂尾楼的项目可能要搁置,倒不是因为滕德仁不喜欢姜河参与,而是从下半年开始,房地产业缩水,大大冲击了滕氏集团本体,滕德仁想把手里的地卖个好价钱,暂时应急,而昆仑那边出价低,实在让人为难。 “我爸现在天天睡不着觉,几个新楼盘都停工了,就算继续,也是赔本的买卖,星城和省会的酒店也都关停了,只留了登海和旁边几个市的分店。南海的项目,我只能先拖住他,等年底我哥回来,再商议对策吧。” 市场永远风云变幻,有人会一夜暴富,有人会一夜输光,甚至欠债太多了断此生。 傅明海家虽不做房地产,可轴承主要销往海外,美国市场为主。但疫情后经济低迷,民企还没完全缓过劲,又碰上愈演愈烈的中美关税战,生意很不好做。 加上他哥哥姐姐闹分家,想把公司一拆为二,他这个次子不仅捞不到什么好处,还成为最大牺牲者,老父亲已经七十多,无力管事,去年刚在日本做了心脏手术,更是不能刺激。父亲对他的要求就是赶紧结婚,娶庄慧子,就算两人一事无成,联姻分得的资产也够这辈子花了,而且有个有钱老丈人撑腰,也不至于在他走后,挨哥哥姐姐欺负。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李勋只默默听,不插话。 “勋哥,有什么打算?”滕彧问。一个高智商的生意人,三十三的年纪正是好时候,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李勋只是摇头,大口扒拉米饭,和狱中吃饭无差,又快又静,眼眸始终低垂。 “没事,先休息一段时间,钱的事不用管,就算生意不好做,咱哥们也不是养不起你。”傅明瀚说。 “是啊,经商哪有一帆风顺的,都是起起落落,我们不怕重新出发!”滕彧也劝。 李勋点头,继续吃饭。 这时门铃响了。 滕彧疑惑,没人知道他们在这边聚餐,而且这个房子荒了五年,少有人来。 “谁呀?”傅明海起身去开门,只是单纯好奇。 门口监控显示,门外站着柳娉婷。 “怎么是她啊?这……”他往客厅看了眼,“勋哥,那个谁……” “不见。”李勋仿佛猜到来客,面目阴沉下来,冷声拒绝。 “哦。”傅明瀚刚要折回,柳娉婷却握拳砸门,“咚咚咚”砸得门板直颤。 “阿勋,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回来了!我等了好久,你见见我!” 柳娉婷在外面声泪俱下,傅明瀚“啧”了声,无奈问李勋,怎么办? 李勋倒也痛快,撂下筷子,直接过来把门打开一些,并未邀她进屋,木然看着门外被冻得直哆嗦的柳娉婷,说:“一分钟,说完走人。” 柳娉婷逮到机会,往前一步,扑簌的眼泪凝固在脸上,顾不得抹去,把手里拎的饭盒递给他,说:“我做了你爱吃的海肠捞饭,趁热吃吧,要不一会凉了。” 李勋直愣愣看着她,眼中无神,像看一块木头,柳娉婷被盯得悚然,咧开嘴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深深呼气,说出的话在唇边氤氲成白雾。 李勋像没听见,砰然关门。 哪成想,柳娉婷也是不要命的,眼疾手快地把胳膊探进来,夹在门板和门框中间,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这一夹差点把胳膊夹断,李勋赶紧松了手,不可自控地捧住她肿起的小臂。 心疼,他心疼了。眼睛惊慌的样子表明他在乎。柳娉婷眼泪大颗掉,扁着嘴扑进李勋怀里,头使劲往他胸口蹭,和着冷风,大哭,唤他:“阿勋……” 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以前是美人计,现在是苦肉计。李勋微微勾唇,半搂着她,出去,反手关门,隔绝了滕彧和傅明瀚担忧的目光。 天很冷,风呼啸。 可柳娉婷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她迷恋他的怀抱,想念他的怀抱。 正沉浸其中,李勋却用两指推着她额头,一直把她推出去,慢条斯理道:“家里没收拾,就不请你进去坐了,谢谢你的饭。” 柳娉婷从怀抱里直起身子,意外非常,怔怔看着他,她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甚至动手打她,毕竟他是自由人了,她家亏欠他太多。没想到他从她手里接过饭盒,转身进屋了。 “阿勋……”柳娉婷的泪再次抑不住。 李勋回头,在她眼里,眸光依旧那么温柔,仿若一棵树,在冬日艳阳下竟然生出春芽来! “我再来取……取饭盒。” 她说得小心翼翼,心跳到嗓子眼,见李勋微微点头,她心中忐忑化作春水,试图滋养那棵她曾伤害过的树。 农历新年是一月底,在这之前,大概一月中旬,工商联开了年终总结会。 姜河代表昆仑大酒店参会。 这还是姜河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会议,委员们几乎全体到齐,除了常规学习,还有一个大亮点就是讨论春节后都有哪些政策即将施行。 其中最让姜河眼前一亮的要属“向海而生”——登海民营企业发展新蓝图。鼓励大小企业利用本地沿海优势,积极开展商贸活动,调动群众积极性创造性,从而带动就业。 国家很重视民企发展,毕竟市场经济的活跃离不开民企力量,这是一个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 姜河对南海项目念念不忘,虽然滕德仁提出苛刻条件,她目前资金储备不够,但依旧不能抵挡自己开发新型酒店的热情。 会后,她特意找到滕德仁,去探探底。主要怕滕氏一着急把地卖给别人。不过她很聪明,没有直接去找,而是先找到荣耀集团董事长荣恺,也是她父亲的兄长兼好友,同时也是滕德仁的朋友,作为中间人,来帮忙说活。 滕德仁脸色不太好,有点大病初愈的疲惫,黑眼圈也重,听荣恺聊,才知道,原来年后他就要卸任了。 荣恺让他多保重,他前两年得了癌症,后来控制住了,现在也不用化疗,按时体检,病情基本稳定,家里企业也基本交给女儿来做,自己保留董事长职位,偶尔指导工作,开开会。 第99章 “有时候我想,人辛辛苦苦赚一辈子钱,其实真正能舒心活着的日子挺少的,还是战战兢兢的时候多,总觉得为后代攒够就行,其实是攒不够的,从有钱人到穷光蛋可能只是顷刻之间!咱们这代人啊,真是操心的命,一辈子为了这份家业忙碌,到头来自己却没享什么福!你说冤不冤?”荣恺打趣,既是对滕德仁,又是对姜河。 姜河听得出来,这主要是说给滕德仁听,滕氏房地产亏损严重,今年是个大寒冬。就算滕彧没告诉她,她也知道,滕家这个年肯定不好过。 “听说年后换届,市领导班子要有大调整,也不知道新上任的领导是什么脾气。”荣恺叹道,也是给滕德仁提个醒:“很多事情急不得,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强啊!” 滕德仁对姜河还算友好,只是谈到南海那个项目的时候,表示无能为力,本来就是领导甩给他的棘手货,现在这个节骨眼更不能赔钱。 “那我知道了,滕叔,谢谢您!不过我还是想再争取争取,我真的想做酒店。也许再等两年,昆仑营收富余了,我加倍拿下!” 也算是表了诚心,荣恺对姜河刮目相看,直夸:“看看咱们汪汪,可是比你爸痛快多了,你爸可是咱这出了名的抠啊!真是后生可畏!怎么着,她滕叔,你不得表示表示?都看着长大的,不帮谁也不能不帮自家孩子呀!” 姜河乖巧,听长辈说话时频频微笑点头,带来一股盎然之意,颇有被春风化雨的学生之姿。 滕德仁也只好客客气气,毕竟昆仑以后什么样也难说,但还是本着给她面子的态度,点头答应:“成,叔叔会考虑你的。” 滕德仁回家后,让周和韵赶紧给大儿子滕章打电话,敦促他早点回国。除了回家过年,更重要的是商量对策,如今大批大批的房地产项目烂在手里,每拖一天就赔进去大笔钱。 周和韵倒没他那么紧张,边吃饭边说:“做生意本来就是起落不定,手段再狠,员工再给力,也得看大的环境和形势,市场和官场,这些又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 滕德仁叹气:“要还不想对策,别说家业赔进去,就咱这房子车子都得充公!我滕德仁辛苦三十年,可不能就这么把产业付之一炬!” “有那么严重吗?”周和韵听了有点后怕,忙过去老公身边,问:“那一诺她爸爸……” “一诺她爸爸忙着自保,这几天也是在找关系,哪还顾得上我?” 前段时间,滕德仁特意约唐一诺她爸出来会所吃饭,本想着让他帮忙,把手里几个亏损严重的楼盘重做评估,再从银行获得高额贷款,这样能撑一阵。这些年唐家收他的好处不计其数,更别说年底还想结亲家呢!结果对方不买账,说现在大家都按兵不动,年底搞事情太明显了,趁换届前,你早点把些坏账清了吧! 至此,滕德仁终于明白,任何牟利都是有代价的,所以现在能帮他的,只有自家人,只有他引以为傲,培养成才的大儿子滕章。 第82章 命中注定 滕氏集团的变动直接影响到滕彧和唐一诺的订婚。当然,父母们还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订婚的事就不复存在,只是没想到,年底这场大变动给整个事情加了砝码,更让当事人觉得,做出的决定是符合时宜的。 滕彧是在参加离岸赛之前约的唐一诺。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唐一诺显得很颓丧,她在他面前向来知性且自信,虽然更多是她主动接近,但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而现在仿佛失去了精气神。 “怎么了,一诺?”滕彧是来和她谈条件的,本来做好了打场硬仗的准备。 唐一诺深深看他,又很快低头,叹道:“在别人眼中,我一直是个体面人。而这份体面,很大程度上来自我的家庭,现在我即将丧失这份体面,滕彧,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不是我爸的关系,你愿意接受我吗?” 她总是用利益权衡利弊,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们很合适,但滕彧最不看重的,就是这份合适的体面。 “一诺,我们的交往从来不是因为你爸的关系,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只是,不可能是恋人。” 唐一诺吸吸鼻子,问:“我到底差在哪里?” “你不差,也不用和谁比较。” “所以就算没有家庭的考量,你也不会选我,对吗?” “不是选谁的问题,从来都只有一个选项。” 滕彧的回答已经很明确了,为了能保住这份微薄的友谊,他不能再讲下去。 唐一诺也再次确定了答案,忽然抬起头对他笑笑,她眼前的男人就像一阵风,刮过来,吹过她的皮肤,自始至终,都只有她能感觉到,而风早就没了踪影。 也许滕彧还不知道,他们两家即将面临分崩离析,她父亲在做两手准备,其中一个就是要保住她在私高的常务理事职位,获得部分股权。但她已经不想再依附于谁,她有学历有能力又有想法,她也可以像姜河那样,去挑战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她记得有次和姜河聊起父母,因为她知道,姜河父母对她要求严格,也是从教育学角度,讲了自己看法,认为东亚父母束缚孩子天性,导致孩子缺爱。 她以为姜河听了会自卑,会难过,可她却对这个看法批判道:“你怎么知道只是东亚孩子缺爱,为什么不是全球孩子都缺爱呢?如果你读过普特南的‘缸中之脑’,那全宇宙都是谎言。可就算是那样,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吗?如果一味责备父母责备家庭,或者完完全全成了家庭的傀儡,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好在,唐一诺及时意识到这一点,这段时间也有了在私高工作的实践积累,她想写一本厚重的教育学专著,未来还想创办一家致力于青少年大脑开发的教育机构。 “股权对我很重要,滕彧,我需要它,私高每年的营收很可观,我需要这笔收入,而且我也能做好,你应该不会怀疑我的实力。”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订婚,什么样的条件都不行。” 唐一诺知道,滕彧说的是曾经父母们的约定,订婚,拿股权。 “我有一个很笨但应该很奏效的法子,可以让滕叔叔妥协,我觉得可以试试。” “你放弃了?” “我放弃你,但不放弃股权。条件就是让滕叔叔心服口服接受你和姜河。” 滕彧一知半解,听上去有点矛盾,但又很吸引人,只听她笑了笑说:“还记得那个风水大师吗?” 滕德仁年底都会去拜会大师,大师也会纡尊降贵,到悦海酒店的豪华包间享用高端美食。 席间,滕德仁表达了破局的急切之情,如何才能保住滕氏的根本?“官家子女”貌似不太好使,而且“官家”也危在旦夕。 大师让助理拿来纸笔写写画画,又掐了半天手指,有板有眼,煞有介事,看得滕德仁一愣一愣的。 “局势有变呐!”大师紧皱眉,摇头说:“看来生意和姻缘只能保一个。” 滕德仁求方子。 大师指了指端坐一边的滕彧说:“你儿子水命,命里缺火,得找个火命女子,且命里缺水的。” “啊?您上次不是说得找个小两岁的官家女子吗?怎么现在又要火命的?” 大师当仁不让:“都说了局势有变。官家女子可保生意,但不保姻缘,严重者断子绝孙。火命女子可保姻缘,但不保生意,不过火可旺财,最好是又带火又经商的,两方皆保。” “这什么和什么呀?”滕彧显得不耐烦。 “你别说话!”滕德仁训斥:“在老师面前要有礼貌。” 滕彧不屑:“又带火又经商的早被你赶跑了。” 忽然,滕德仁想起什么,某个久远时刻,姜守国说自己女儿为什么名字里这么多“水”,就是因为火太旺,命里缺水。 按理说,同年同命。两人虽然是同学,但滕彧是上一年12月生人,姜河是当年3月生人,这样上学就在同一年,也就解释得通了。 大师唉声叹气:“要是还没找到官家子女也就算了,但如果已经表示了意向,怕是得出点血啊!所谓拿钱消灾……” 事后,滕彧专门去了一趟大师工作室,把现金奉上,要走时,大师忽然笑了笑,对他说:“我干这行几十年,确实有见钱眼开的毛病。但还是头一回,被拜托要说的内容与我掐算的内容一致。” 滕彧顿了顿,只当是恭维,笑着告辞。 滕德仁也是因为这个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晚上和老婆袒露心迹:“成吧,我就信他这一次,以后再不去看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不害怕呀?”周和韵问。 “以后家业就交给儿子们,我也该学着享清福了!” 滕章是在暴雪前一天落地登海的。 虽然生意不景气,但周和韵还是把家里装饰得红红火火,院子里挂起大红的灯笼、中国结,绿植造景上铺满小彩灯,还摆了青花瓷盆栽种的水仙花和开得正盛的蝴蝶兰,十几盆做成礼盒造型的金桔树,坠满圆滚滚的果子。 第100章 整个别墅从院子到走廊,再到客厅、房间、楼顶,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好像,氛围到位了,就可以冲淡那些不愉快,消弭对新一年的焦虑和茫然。 周和韵还亲自下厨,和保姆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滕章爱吃的。 滕章带着妻子回来时,厨房正忙得火热,周和韵围裙都忘摘,便扑进儿子怀里。 这个滕家的救星! 滕章妻子是华裔,懂点中文但说不流畅,周和韵见过几次,人很热情,也知书达理,颇爱中国菜,婆媳俩虽然在语言上磕磕绊绊,但一说到吃的便聊得起劲。 正说到悦海大酒店新推出的驴肉包子,楼上噼里哐啷打了起来,只听滕德仁破口大骂:“你就是盼着我早死!但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滕氏也不会卖给别人!” 周和韵婆媳忙上楼去看,刚才父子俩还其乐融融,怎么这会子大动干戈? 滕章被他父亲推至门口:“你回去吧,以后别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嘛!你打儿子是怎么回事?又不是小时候说打就打,他都三十五了,你还打他,我看你老糊涂了吧!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周和韵把滕章护在身后,说起来就流泪,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儿子儿媳盼回来,结果却大打出手。 大过节的! “是啊,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回来就要变卖家产,他还想把咱俩接到美国圈禁起来!” “啊?”周和韵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看着儿子:“章章,你是这么和你爸说的?” 滕德仁捂着胸口猛咳嗽,大儿子从小就和他不对付,长大了依然气死人:“你研究家族企业,你还瞧不起家族企业,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滕章倒是面不改色,估计猜到父亲会是这个反应,他拉过母亲和妻子,搂着两女人的肩膀:“妈,宁宁,别担心,我这是为了滕氏好。我做了十几年家族企业研究,还不知道这种地方老企业面临的困境吗?我一直主张,做实业太累,要么就找职业经理人,你们也轻松;要么就放手一搏,把家里酒店啊地产啊这些全卖了,我多了也不要,十个亿投入股市那是什么回报率!你们在老家赚这种辛苦钱,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小城市的小老板,资本是需要一轮轮叠加的,我要是早点插手,滕氏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局面!” 这话没说完,滕德仁砸过来一个青瓷花瓶,“哗啦”一声碎在大理石地板上,血一样的水横流,新鲜腊梅也支离破碎。 “章章!快别说了!”周和韵拉过儿子,哭啼着先把人带下楼:“你爸也不容易,你不能这么说他,咱家就是再不济,我们也给你和仔仔留的够本!” “谁贪图他的钱?我在美国要过他一分钱吗?”滕章想起小时候没苦硬吃就气愤:“我回来投钱做咖啡馆,给滕氏介绍人脉,要不是我,滕氏能坚持到现在……” 楼梯口有个高大身影,从下往上看着滕章。 “哥,嫂!回来了!”滕彧扬着一张帅脸,站在第二级台阶,该是听到刚才楼上的争吵,又对周和韵说:“妈,您先带嫂子去休息,我有事和大哥谈。” 小年夜。 雪淅淅沥沥下起来,开始是小米粒,打在车窗细细碎碎,后来变成软鹅绒,没了声响,却多了厚重。 滕彧将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借着路灯和霓虹,远远看昆仑大酒店灯火辉煌的大堂。偶尔能瞥见人来人往,礼宾部工作人员在大门口驻足,送上雨伞雨衣,又折返回玻璃门里。 实在太冷了! 滕彧回神,给姜河发微信,问她在干嘛。 他以为她忙得不可开交,没空理他,要不是自己太想她,也不会夜里出来在这晃荡。 姜河却秒速打语音过来:“刚做完排班,头都大了,请假的人太多,忙不过来了!” 滕彧听着她的抱怨,声音温温的,他的心也柔软:“吃晚饭了吗?” “吃了,在员工食堂吃的,尹叔特意组织大家庆祝小年,多做了好几个大荤菜。他倒是不在乎成本了,平时算账那么细。” 姜河边说边笑,又问滕彧:“你呢,在家吗?吃饭了吧?” 忽然,滕彧看见门口一抹熟悉身影,薄薄一片,羽绒服都没穿,拿着电话出来,在台阶处张望。 听筒有雪落的白噪音。 “汪汪,别冻着,快回去。”滕彧下意识脱口,说完才知自己暴露,急着开车门出来。 “啊?你在哪啊,怎么知道我出来了?”姜河左右看,又穿过大门看到路边那个打双闪的车,滕彧在车旁站着听电话。 她不管不顾跑过来。 滕彧拥上去,边收电话,边脱羽绒外套,几步就捞她在怀里,用外套裹严实。 两个人粗喘着回到车里,暖气足,但姜河还是打了个冷颤,鼻尖通红,瞧着滕彧还穿着短袖,气不打一处来:“我就出来看看雪大不大,好安排工程部明天做除雪准备,你倒好,把我勾过来!” 她摸着他凉凉的胳膊,肌肉好像冻在上面,硬邦邦的:“冷坏了吧?” 滕彧抱住她,吻她。 很快身子热起来,凉吻变热吻。 “不穿外套出门,冻感冒怎么办?”滕彧心疼,啄她唇。 姜河撒娇,把脑袋揉进他胸口,笑着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啦?你哥哥不是回家了吗?你不陪家人,却来这找我呀?” 滕彧松松搂着她,垂眸:“嗯,我就是过来陪我家人。” 第83章 雪中情 “好累哦……”姜河彻底躺进他怀里,年前酒店忙,整个春节都很忙,酒店人没有春节。她也是第一次作为管理者体验过年,很多事还不熟悉,好在员工给力,大家也都认可她,不然真是会崩溃。 滕彧给她捏捏胳膊,揉揉肩膀,一顿专业的肌肉按摩后,姜河转转脖子,真的好了很多,对他笑:“要是你能时常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想要你的时候,你就能随时出现。” 滕彧捏捏她的小脸:“那我随时都想要你,怎么办呢?” 姜河笑得肆意。 剥下他的手,把玩他的指头:“不要老捏我脸啦,肉都捏松了。” “是因为我坚持投喂,所以你长了点肉肉,那我明天给你送莲藕排骨好不好?” “好。”姜河吻了吻他的手心,虽有不舍,但看看表,叹气说:“我得回去了,前厅还在忙,加上今天小年夜包间人多,静雅姐这位新副总已经擦了好几天桌子了,基本上哪缺人就上哪,大家都是十项全能!” 滕彧吻她额心,支起她身子,将她发丝抿至耳后:“我把你送到酒店门口。” “好。”姜河亲亲他的脸,又亲亲他的手,她才不怕被人看见,也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她现在只在乎他,日子慢慢好起来,只要他们还相爱,想方设法也要在一起。 可是,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姜河借着稀薄灯光,察觉到滕彧的不安。 滕家面临经济危机,她虽然不清楚底细,但应该不会太好。做生意是个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事,任何时候都有风险。 她握住滕彧的手,低声:“我都会陪着你的,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们在一起。” 滕彧反握,在她下车前吻上她的唇。姜河回吻,潮湿温凉的唇瓣在辗转中煨暖,舌尖匆匆滑入又撤出,算是打了招呼。 不能再深了,滕彧燥了。 很快的亲昵,姜河抽身,他刚要踩下油门,却听她说等一会,下车回酒店又折回,把一大包裹塞他车里,说这是自己刚看上的一款枕头和鹅绒被,让滕彧帮忙试一试,看看舒不舒服。 而之所以找滕彧,是因为滕彧对床品要求很高,记得当年他到处比赛,都要随身带枕头,他有定制的枕头,家里的床品也挑最舒服的,用过好的,也算半个鉴赏家,他说好用,那肯定是真的好用。 春节对于酒店人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春节前就要把运营物资备好,至少要备一个月的量。因为小年后,工厂陆续放假。节前设备检修,空调、热水、燃气、网络都要保证安全到位。门店排班更要紧,要考虑到员工放假加班问题,更不能让员工假期全部在岗,那样真会累出人命。 从小年到初一这段时间还好,客流主要集中在餐饮部,客房相对人少,但是初一一过,初二到初六,游客一来,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而今年比较特别的是,小年一过,雪就没停,连续下了三天三夜,大雪很快封城。 酒店几乎天天清雪,即便这样也赶不上落雪的速度,主干道上清雪车呼呼驶过,无人机在天空纷飞,记录清雪进程。 一大早姜河出门看见,姜守国也在门口跟着保安人员一起扫雪,不由得过去。 “爸,您怎么在这?别冻着呀!” “没事,我浑身汗呢!你回去吧,这里我看着,待会还有晨会呢!”姜守国戴着厚厚皮手套,拿着扫把扫雪。 第101章 自从他旅行回来,对酒店的事没有以前那么上心,但姜河清楚,这是父亲一辈子的家业,就算他故意不管不问,自己还是要定期做汇报,父亲能抵抗住爷爷的压力,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自己,这份信任就是她做事的最大动力。 眼下,姜河不求别的,滕氏在南海那块地虽然眼馋,但毕竟风险大,滕德仁又犹犹豫豫,所以她现在尽量遏制住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情急不得,想吃到好肉就得等。包括昆仑的未来,包括滕彧。 希望年后一切都有转机,姜河吸入冰凉但是清新的冬日空气,那是雪的味道。 开完晨会,巡岗的时候,姜河看见一个落寞的身影。 是在做房的一位服务员。 姜河知道她,房务部这边的同事都叫她卓姨,在昆仑工作近二十年,延迟退休后继续在房务部工作。 姜河见她转进客房,来来回回拿工具,把脏掉的布草逐一撤掉,换上新的,手脚十分麻利。 “卓姨。”姜河过来,在房间帮她收拾。 卓姨以为她来监工,笑容恭敬道:“姜总,看看有什么指示。” 姜河把对讲机放桌上,和她一起铺床,笑说:“卓姨,您就别和我客气啦,我就是过来看看您,眼下快过年了,客房这边服务员紧缺,辛苦您值班了。” 卓姨不以为然,乐乐呵呵的,说:“没事。我就喜欢过节,我过节都不休息的,三薪呢,又发礼品,食堂免费,多好!” 姜河知道,卓姨一个人生活,早年离婚,女儿在外打工过年经常不回家,这样的老员工早就把酒店当家。 昆仑的老员工很多,礼宾部的迎宾员、后勤的司机和安保员,还有厨房部的几个主厨,岁数都在五十岁朝上。 如果昆仑大酒店对这些长久工作的员工苛刻对待的话,那就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员工之家一直有,一直在建设,但姜河总觉得少些亲切感。 要说住酒店,那几乎每个人都住过酒店,快捷酒店也好,星级酒店也罢,其实最能让顾客难忘的,不是那些豪华装修,更不是出彩的赠品,这是你来酒店消费的内容,全部包含在房费里,而让顾客始终记住的,还能再来的,就是酒店里的那些人们,所有为你服务的人们。 “我今年已经61岁了,在昆仑工作25年,其实已经可以退休了,但我还想照顾更多的人,我女儿在大城市立足了,工作忙很少回老家,但她的房间我天天收拾。我在客房工作,感觉就像在我们家里整理我女儿房间一样。要送洗的衣服及时送洗,扣子掉了要缝好,如果客人的珍贵物品乱放,我就用酒店收纳首饰盒把它们装起收好。有客人来昆仑住,还主动要我服务。把客人照顾好,就是我的职责。我们昆仑曾经就是以服务著称的,以前以开会的领导为主,现在呢,每位客人都是领导!” 姜河听着,眼里泛泪,手里的床单被铺展好,小冰箱的饮品也被替换成最新日期的。她在想,今年是自己作为总经理的第一年,她要开个好头,要对员工好,只有对员工好,把员工当家人,他们才会把顾客当家人。 昆仑已经好几年没开过春节联欢会了,这么大的雪,很适合欢聚一场。 第二天晨会后,各部门就忙碌起来。大厅张灯结彩,客房负责分发给客人的新年伴手礼,厨房部储备年节这些日子的食材,以及今天的重头戏也要做好准备,就是员工的春节联欢会。 由于下雪,航班高铁都延误,还有一些来登海过年的游客,住在酒店,现在全都滞留在此,好在姜河和各级经理早有准备,姜守国也提前嘱咐过她,把各类物资备好,所以酒店整体情况还算和谐。姜河看着大厅被打造得温馨,打心里高兴。 外面的雪渐渐停下来,太阳也稍稍露了头,仿佛从一场酣睡中醒来,醒来发现,大地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白棉被。 除雪工作不能耽误。 武宗明从后勤调派很多人手,很快清出一条从酒店正门到大厅前门的道路。可雪实在太多了,院子里的雪和停车场的雪几乎半个院墙高,如果不及时清理,车辆行人进进出出很麻烦。 姜河看见父亲母亲也都上手了,母亲还嘱咐厨房熬了红枣姜汤,包装成奶茶式样,尹善祖带着厨房部的同事在门口分发,还真有雪中赈灾的劲头。 不忙的同事们齐上阵,拿着除雪工具开始有秩序地清理积雪,可即便这样,雪还是很多,被清理的雪堆成小山,一座连着一座,姜山不忘吐槽:“这都可以做雪雕了。” 过年本就服务员少,加上酒店还有客人要照顾,大家的体力也有限,还没到中午,已经把人累不行。 姜河只好让员工先回去忙,等着下午继续清。 就在此时,酒店大门停了一辆中巴,乘客纷纷下来,姜河定睛一看,都是已经休假的员工。 其中一个忙过来和姜河说,哎呀姜总千万别着急,这不就来人了嘛,我们估摸着下大雪咱酒店清雪肯定困难,我们这些休假的同事待在家里也没啥事,特意过来搭把手! 没想到休假员工竟然主动来帮忙,姜河感动,看见除了员工,还有员工家属。大家上手拿工具,很快把停车场的雪清完,最后只剩下小广场上还有点,刚想一起解决,就听见孩童嬉戏的声音,是酒店滞留的一些客人带着孩子来踏雪,小广场上已经堆起三个小雪人。 一个雪球扑过来,姜河灵巧接住,在羊毛手套里爆炸,形成白色雪雾,她远远看见是个小姑娘,对她喊:“总经理姐姐,谢谢你们酒店的礼物,你怎么知道我缺个泰迪熊呢?” 不用猜,肯定是郭珍交代过了,按照客房客人的需求,精准打击,赠送礼物。 有些人其实不是冷血,也不是严格,而是习惯了某种思维方式,习惯了一种做事情的方法,其实,打开来才发现,那些人有无限可能性。 “不用谢我,玩得开心!” 姜河看见周围的员工也都整理好工具,过来向她道别。 晚上的员工春节联欢会其实更像一个家庭庆祝会。许静雅特意挑选了一个装饰温馨的宴会厅,最开始是各部门员工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节目,中间穿插着游戏。 钟晓美和姜山作为主持人也很会串场,几乎每个人都抽到了奖,喜欢表演的朋友随便上台演个什么,喜欢吃饭的朋友就安心享受厨房部准备的新年大餐。很多食物是菜单上没有的,尹善祖和金恩淑连同几个徒弟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新鲜食材,样式丰富。 大家提前把工作安排好,中间还会换班,保证所有同事都能来轻松一下。 而且爷爷、二叔也都来了。爷爷本不想来,是姜河带着姜山一请再请。爷爷还在因姜守国把酒店交给姜河的事耿耿于怀,可看在孙子姜山也没什么意见,便稍稍放心,只说未来昆仑大酒店不管怎么改,都不能改姓。 后来爷爷也生二叔的气。二叔被他宠惯了,时不时因为这个事给老爹添堵,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爷爷提前吃药,问他行不行,他说人家医生让你七点吃,你非六点吃,你想给病毒来个出其不意啊?爷爷刚吃完药,说这药不好使,感冒没好!二叔就说,又不是农药,哪能见效那么快! 爷爷差点噎住,登时觉得,幸亏酒店没给老二家! 联欢会最后,姜河还有个特别节目。 就是颁奖。 她特意写了奖项名称和颁奖词,尤其把奖项颁给卓姨、尹善祖、金恩淑等一众昆仑老人,感谢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付出,昆仑虽然是个老酒店,但正是因为他们的坚守而焕发新生。未来不管走向何种境遇,这些陪伴酒店成长的老员工都不会被抛弃,被忘记。 一场联欢会远比想象精彩,而且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大家平日里忙,穿着制服,带着标准笑容,可到了聚会上,尤其新年前的聚会,总是带着希望,带着欣慰,展示才艺的同事忽然就改变了样子,把曾经不为人知的精彩一面展现出来,让大家觉得极有意思。 当然,欢乐的氛围也容易激发一些潜意识里的情感,身体和思想一放松,人就容易勇敢,就容易做出平日里难以做出的事。 所以当许静雅意识到自己正在和姜山接吻时,她差点觉得这是在做梦。 姜山的吻带着难以形容的热量,她甚至觉得他像发烧了般,整个人都是火热的。难道这就是火力旺的年轻人才有的吻吗? 他们在联欢会宴会厅大门外的转角,一块极难被发现的角落。 刚才姜山主持完最后一个节目,就把话筒交给姜河,说自己要出去下,他是看见许静雅开门走了,以为她下班直接回家去,反正东西也领了,奖也拿了,她睡觉一向准时,睡前还要泡脚、沐浴,好多事,肯定是想要走了。 但他不能让她走,他们一起听演唱会,一起旅行,一起在酒店经历很多繁琐的事,他们有那么多在一起的时候,可她好像也只是对他保持友好距离。 第102章 他算她的什么?弟弟吗?不是,他不要当弟弟。男朋友吗?好像也不是,许静雅从来没承认过,她答应他试着交往,在假山后,在月色里,她明明白白说了这句,可在那之后,他们除了单独在一起吃过饭,也没做过过分的事,没做情侣该做的事。 比如接吻。 年底了,什么都要清算一下。就连他那可怜的感情也得在许静雅这里讨要个名分。 不然,试用期也太久了吧? 许静雅双手虚扣在他胸前,手指加大力度,抓皱姜山还算体面的西服,她能感觉他西服里只有薄薄的衬衣,透着他火热体温,传给自己,蓦地,她环上姜山的脖子,用力回吻。 姜山兴奋,揽紧她的腰,腰很细,一个臂弯就能容纳,她那些成熟稳重不复存在,她的舌头扭动起来,脖子也随着他的入侵而往后仰着,白皙的颈子,红润的脸蛋,天呐,他们真的在…… “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从门口传来,竟然是姜守业。 他出来上个厕所的功夫,就看见了儿子的“奸情”。 几乎是扑过来抓住姜山,试图把两人吻得忘情的人分开。可姜山比他爸灵活,反手一推,拉着许静雅就跑,一直跑到走廊尽头,直到听不见姜守业的咒骂呼嚎、唉声叹气。 第84章 反间计 在楼梯间,姜山更加放肆,像个贪婪的孩子去吻去吸许静雅的脖子、胸口,和所有能直观看到的肌肤,她细细腰肢被他掴紧,生怕一放松她就跑了。 “姜山!”许静雅喘着止住他,再下去就不好收场,“我要回去了。” 姜山仿佛未从情动中抽离,茫然望着她。 许静雅再次确定,她要走了,她公事公办要走了。 “我不让你走。不许走,许静雅!”姜山急迫。 他知道他们要去哪。许静雅西服内袋里装着房卡,那是她用来休息的客房。 他去过,在那吃过饭,但还从未和她上过床,对他来说太新奇,太紧张,他的第一次,他预演过数遍,真的要来了吗?想想都刺激。 他害怕被她嫌弃,她有过几段感情,差点谈婚论嫁,所以在她面前,他是生涩的,甚至幼稚的。 可他好喜欢,对她着了迷,哪顾得上这些。 客房刷开,廊灯微弱的光打下来,如剧院升起帷幕。 许静雅说不要,不要,不要。她的脚勾上他大腿,她还在说“不要”。一遍一遍说。紧紧攥着领口。姜山的手摸到裙角,她又攥紧裙角。姜山只能继续吻她。 她不让他脱衣服,只攀住肩膀和他接吻,她欲拒还迎,她脸红耳热,她怎么这么会啊!姜山不知道她要的是哪种体面,氛围烘托到这,身体起了反应,自己那颗扑通的心脏,快要蹦出胸腔。 “静雅,静雅,我们……不要在这好吗?”他着急,着急上床,证明自己。 喘息声交错,许静雅拢了拢头发,咬住下唇,撑住他胸口:“可以了,满意了吧?也算我们没白交往一场。” “什么?”姜山不懂。 许静雅的手从他胸口探到腰间,衬衫挺立的轮廓,领带耷拉下来,年轻发热的躯体,她决绝:“我们到此为止吧!” “什么意思?”姜山瞬间清醒,握她的手:“静雅,不要这样好吗?我们就不能光明正大谈恋爱吗?你是在乎我爸吗?” 许静雅推开他,叹气:“一方面吧,但更重要的,是你和我没结果。而且我也不打算结婚,这辈子都不会,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自己听听都说的什么,你自己信吗?”姜山激动,没想到意乱情迷后还能反悔。 “信不信由你。”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交往?” “因为我可怜你。” “我不信。”姜山眼眶转泪。 “那我先走了。”许静雅不墨迹,冷下脸来:“哦,你记得,以后别叫我‘静雅’,叫我‘许总’。” 一腔热忱被浇灭,生平第一次,姜山感受到女人的冰冷,但还是不服气:“我不会放弃的。” 许静雅开门的手滞住,年轻人心气高,哪那么容易低头? 但她别无选择:“我没那么喜欢你,仅此而已。” 姜山心碎。 春节前一天。滕氏悦海国际酒店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保安部全体出动也没用,这些举着条幅的渔民已经嚷嚷一上午了,要求滕氏集团年前发放拆迁补偿款。 南海烂尾楼那个项目占据了渔村的地,项目周转到滕德仁这里一拖再拖,房地产业年底亏损严重,滕氏不想掏钱。可到了年关,他坐得住,老百姓坐不住了,高低也要把钱要回来。 总经理携部分员工又是送东西又是拿大喇叭苦口婆心劝,只说年底事情多,财务那边得单独做结算,但保证开春就能还款,跪求大伙把条幅先收一收。 外面还在下大雪,很多客人出不了门就在大厅看热闹,拿手机录的不在少数,估计一会就能冲上热搜榜。 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年初的时候昆仑大酒店上热搜,年底轮到滕氏悦海,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大年初一,姜河早早换上制服,特意配了喜庆的饰品,给依旧在酒店值班的员工发红包。 其实年货早在年前就发了,但姜河觉得自己作为管理者给员工发红包有一种特别的仪式感,而且要求每个中层领导都要给部门员工发,钱是自己的钱,从工资扣。 所以姜山在微信里抱怨半天姐姐无情,许静雅已经够致命了,还来个抢钱的,心里怨念,搞事业的女人都是悍妇。低落的情绪持续好几天,直到收到滕彧的万元大红包这才消停。忽然转念一想,这滕氏都该挺不住了,怎么他滕哥哥还有闲心管他这个‘线人’? 确实,滕氏集团变天太快。不仅因为房地产亏损负债累累,还因为悦海酒店的餐饮业销售额降得不轻。 从下半年开始,餐饮市场的低迷愈加显现,悦海的小火锅自助开了十几年,也终于快撑不住了。在昆仑找准本土菜市场,打响本土品牌后,这种以“吃到饱吃到撑”为目标的自助餐则相形见绌,除了海鲜还算个特色,其他什么日料、西餐、烧烤等菜式基本在糊弄,而且当地新兴好多有特色的海鲜馆子,价格比悦海便宜好多,吸引了众多食客。 人们吃饭,尤其出来吃,已经不单纯追求“量”,更追求质,很显然,在这一点上,昆仑比悦海做得好。 滕德仁无心管,房地产那边又持续亏损,从初一到初七,几乎每天都有来要钱的人。一家子把个年过得战战兢兢。 昆仑大酒店春节客房不加价,假期天天满房。姜河特意嘱咐前厅的同事,时刻关注差评,春节是差评高峰期,一定要及时解决。 另外,餐饮部订单多,厨房部这边提早备齐食材,保证每一顿团圆饭都要新鲜、好吃、量足。 姜河的计划是,就算少赚甚至亏本,今年春节也要把昆仑大酒店的服务质量、餐饮质量顶上去。 她还提前联系了林嘉楠,这朋友也是真仗义,赶在大年初一前把昆仑大酒店的宣传纪录片做好。 姜河独辟蹊径,没有学其他酒店,从宏观上展现富丽堂皇,抑或看上去没什么实质内容的摆拍。而是从个体出发,讲我与酒店的故事。 哲学上讲“我思故我在”,虽然从辩证唯物的角度是要对其进行批判,但是从主体性的角度看,这句话有巨大能量。思考的过程就是怀疑的过程,只要我保持思考,保持怀疑,就是保持对生活的热望,就不会成为行尸走肉,就是一个生动的人。摄制组在昆仑大酒店待了三天,对每个部门选出的员工代表进行私人化的录制,从他早起上班,换制服,服务客人,解决矛盾,吃饭休息,以及和同事如何相处,这些生活琐碎很珍贵,才不是无用的东西。视频剪辑出来,可谓处处见温馨。 大家看到卓姨仔仔细细做房,尹善祖佝偻着腰指导徒弟做饭,许静雅如何穿梭在酒店的各个区域,马不停蹄解决难题,以及后勤人员在扫雪时遇上救兵,休假的同事也加入扫雪队伍中来…… 姜河把宣传片发给滕彧看,滕彧夸她:“你真是个有感情的‘资本家’!” 姜河觉得好笑,回他:“因为我是个重感情的人啊!我得先做人,然后才做什么家。” 姜河也关心他,问滕氏情况。尤其换届后,很多政策要施行,会不会对滕氏房地产有什么影响。 滕彧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房地产负债已经快让滕德仁决定和他哥回美国躲躲了。他不想让她有负担,只分享好消息。 由于在离岸赛中表现突出,又作为中国帆船帆板运动协会会员,职业帆船赛手滕彧接受国家队的邀请,成为国家帆船队教练,用来指导ilca4级项目的青少年。这也是对他职业生涯最大的肯定,他以前总想以运动员身份为国争光,现在作为教练员,换一种方式实现梦想,未来可期。 第103章 姜河为他高兴,正聊得起劲,忽然听见对面听筒一阵噪音。 “发生什么事了?”姜河问。 滕彧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南海项目要补偿款的渔民在悦海这里。”他站在前厅二楼露台往下看,楼下休息区坐满了人,站着的也不少,扯着大红条幅,气势很足。 年后饭局多,他几乎一天两顿的应酬,酒精上头,两颊泛红。他见大堂经理正在和要钱的人掰扯,眼看有点震不住,便从楼梯走下来。 有人认出他。滕彧也认出那个人。 是石锅鱼店的老板,杨阿姨。 “滕彧?你怎么在这里?”杨阿姨从沙发起身,面露惊诧,只见大堂经理匆忙过来,皱着眉向滕彧解释:“滕总,实在劝不住,要不一会让保安部来赶人吧,已经严重扰乱公共秩序了。” 那边闹哄哄:“是你们不还钱的!”“不要脸!没德性!迟早破产!” “滕总?你是滕氏的董事长吗?那就好说了!”杨阿姨表情极为夸张,声音高八度,急急过来一把抓住滕彧胳膊,滕彧这才意识到还没挂电话,姜河肯定听见了,果然那边按灭,滕彧敲敲太阳穴,酒喝多了,脑子发昏,不出意料,她肯定一会就到现场了。 “什么?董事长来了!乡亲们别放他走!” 人群围过来,把滕彧架在里面,他个子高,大家仰着看他,一张张嘴喷出口水,快要把他淹死。 任他怎么解释也不行,大堂经理打电话给总经理,总经理直接挂了。 正巧看见从二楼包间出来的滕章,扯过来救场。 不仅滕章来了,门外还涌进一批媒体,扛着大大小小的设备咔咔一顿乱照! “谁让你们来的?你们来做什么?”大堂经理呐喊,眼看局面控制不住,向滕章求情。 滕章不管,挤进人群救弟弟,滕彧抓住哥哥胳膊,委屈说:“爸要是还坐视不管,咱哥俩今天甭想活着回去了。” 滕章不愧是当老师的人,安抚蛊惑很在行。 他直接抢过渔民手里扩音喇叭,“喂喂”清嗓:“ok!ladies and……乡亲们,各位媒体朋友,大家稍安勿躁,easy,easy,这件事情其实没那么难,我们滕氏不是不还钱,而是大家也看到了,今年下半年来房地产形势不好,集团部分员工的年终奖都没发,所以可否缓一缓,等年后经济形势好起来再连本带利还大家?” “你们滕氏就是撒谎精!开始说年前还,现在又拖到年后,一拖再拖,就是老赖!” “对!不要给自己找理由,你们家大业大,还差这几千万吗?” 人声此起彼伏,滕章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站到沙发上,拿着扩音器对群众郑重宣誓:“既然大家质疑我们滕氏,那当着所有媒体朋友,当着悦海酒店所有在场员工,我滕章代表滕氏集团向各位父老乡亲保证,我们滕氏集团今天立即马上拿出1000万先行赔偿……” “你代表谁啊你!” 声音从大门口传来,滕德仁健步如飞,周和韵和滕章妻子紧随其后。 滕彧见机行事,指着滕德仁欢欣雀跃:“爸,您终于来了!我和哥就快被人抓走了!” 大家一听是滕德仁,赶紧呼呼围过来,这机会真是千载难逢,竟然真的见到董事长本人了! 媒体将话筒和镜头怼到滕德仁脸上,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滕德仁一开始气势蛮足,越说越泄气,眼看酒店前厅、大门围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也被人群淹没,只好高声呼救,俩儿子挤过来一人架一胳膊往外走,滕章在老爹耳边吹风:“爸,您看都这样了,你要这赔本丢人的项目做什么?现在就是倒贴钱也不能让它烂在咱手里啊!” 滕彧也吹风:“是啊爸,而且哥说了1000万赔偿,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只能拿钱息事宁人,待会新闻放出去,对滕氏影响不好!” “1000万!1000万是大风刮来的吗?不行不行绝不行,我一分钱都不会出!”滕德仁快要疯了,怎么就生了这两个蠢货! 说出的话是泼出的水,覆水难收。 眼前的人群如海里的波涛,闪光灯和大红条幅是捕鱼的网,而滕德仁就是那垂死挣扎的鱼,镜头忽然变慢,人们张开的嘴一翕一合,老婆周和韵的泪纷纷扬扬…… 忽然,门口有个细薄身影,黑色大衣里,清丽面容咄咄逼人,污泥里的一点白雪。 白雪落入儿子滕彧的怀抱。 大庭广众下,两人就差抱着转圈。 滕彧低头一亲,蜻蜓点水,很快直身往这边指了指,姜河的眼睛泛着水光。 命里缺水的火命女孩。我女儿为什么叫姜河,乳名汪汪,因为火太旺,缺水啊! …… 一种形而上的力量让滕德仁眼睛迷离,思绪翩飞,眼前的姜河不是姜河,不是普通女孩,更像是救世主!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有人拿矿泉水瓶砸到滕德仁的头上! 彪形大汉怒目而视:“要么现金,要么转账!现在就要!快快快!” 这么大数额谁能拿现金出来!滕德仁无奈,只好先安抚,说来说去就那些话,听得人不耐烦。 焦灼之际,只听姜河扯过扩音喇叭说:“滕叔,用不了1000万,500万,500万就行!” 她喘口气,继续对众人说:“我是昆仑大酒店的总经理姜河,之前在咱们凤口集村考察过,杨阿姨我认识,这位大叔也认识,我研究了咱们村的历史文化等人文因素,一直想因地制宜,做一个让各位村民满意的南海项目,所以一直在与滕氏集团谈合作,大家也都看见了,企业不好做,年底手头紧,知道大家有怨言,但滕董在登海商圈里是众人赞誉的诚信商人,他不可能欠着大家钱。” 人群忽然静止,一百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姜河。 她也不怵,径直走到滕德仁面前,商量的口吻:“滕叔,让我来做这个项目吧!您只需要还款500万,剩下的2500多万由昆仑大酒店来还。” 滕德仁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有这种魄力,当机立断,手起刀落,听起来吃亏,却又不吃亏,虽然看上去是昆仑解了围,出了大头,但前提是他原本想在这个项目上回点本的,可如今众目睽睽下,他若是否认,就必须直接还清3000万才能把面子挣回来。 “老公……你快答应汪汪呀,500万而已,卖房卖车就有了,孩子想做,为什么不让她做?”周和韵哭啼,走过来,一手拉着汪汪,一手拉着宁宁。 滕德仁终于投降。 让财务部的工作人员直接现场办公,在媒体和村民的注目下,走手续,签合同。 凤口集村民拿到了500万补偿款。姜河也拿到了滕氏集团南海烂尾楼项目土地使用权转让合同协议书。 人群散去,前厅人员在做现场清理。滕德仁和老婆先行回家,滕章和滕彧交代几句,又带着妻子离开,转身走几步折回,宁宁也热络和姜河问候。 滕章再次和姜河握手,满眼佩服,只是夸赞的话无需多说,而是拍着弟弟肩膀,对姜河道:“我以前老觉得,我弟弟这么优秀,妥妥高富帅,得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对滕彧皱皱眉,摇摇头:“这么厉害的汪汪,你要是不抓紧,就不是人家的必选项喽!” 滕彧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看着哥嫂背影,想到那天他们回来,大哥和爸爸吵架,爸爸气急败坏,大哥却不以为意,他知道大哥这人思想开放,见不得死守着什么发展什么,美利坚大熔炉锻造了他的实用主义和赌博精神,他是不可能回来当什么继承者的。 所以,他那天和滕章好好聊了一通。商量了这个对策。 “滕彧。”姜河扯扯滕彧衣角,黑色羊绒高领衫和她今天的大衣很配。 “你是总导演,对不对?”她转到他面前,也不怕被人看见,直接环住滕彧的腰,这件修饰身形肌肉的羊绒衫,把他宽肩窄腰的优势凸显出来。 滕彧虽然能猜到她会猜到,但依旧震惊于她的洞察力。双手插西裤口袋,头低低仔细瞧着这位伶俐女子。 “怎么算出来的?这么神?”他饶有兴致。 “你明知道人这么多,要钱的群众本就赌命似的,你还过来,而且这不是好事,你还不挂电话,故意让我听见!何况杨阿姨在这里,她认识你,她儿子崇拜你,不可能对你太苛刻。肯定是你事先和他们串通好了,从年前到现在,还找了媒体,把事情搞大,然后让你哥辅助,逼你爸还钱卖地!” 这一通话,让滕彧惊掉下巴,这么厉害的小嘴,这么厉害大脑,这么厉害的汪汪啊! 他心里软呼呼热腾腾,微微弯身,趁其不备,横抱在身上。 “啊!你做什么?”姜河惊呼,这下知道怕了,怕人看见,头使劲往他怀里钻。 “做什么?当然是抱我老婆回家咯!”滕彧大步往电梯走。 “回什么家?我家不在这!”姜河踢踢腿,示意大门口。 第104章 滕彧恍然大悟:“所以,有人承认是我老婆了?” 就知道他惯会诓人,说话给人下陷阱。 姜河揶揄:“这时候变聪明啦?那刚才怎么跟个傻子似的被人围着,一句俏皮话说不出?” 滕彧眼尾挑着,嘴角勾着。 有旁人看见直拍照,姜河不敢再吱声,闭了眼听天由命吧! 滕彧打趣:“人家肯定在想,彧少女朋友什么人啊,怎么出门就得抱着?都被惯成什么样了啊!” 姜河捂脸笑。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不仅出门要抱,吃饭还要喂,一般男人伺候不起。” 姜河捶他。 “因为惯坏了,宠坏了,她心气高,嘴又刁,就不会乱跑了,就不会离开我了。” 所以我聪明吧,汪汪? 第85章 有些人怎么那么坏呢? 射击场建在景区内,环境宜人。实弹射击让体验感增强。在哥哥面前,傅明瀚向来言听计从,不敢违逆,哥哥说左,他不敢往右。 国产92式手枪在哥哥傅明海的手里实弹三连发,命中率低,傅明海摇头,收枪,摘耳麦。 “我今天状态不好,你来试试。”他示意傅明瀚。 傅明瀚带耳麦,手发抖,只打了两枪就被后坐力吓住,收手,面色为难:“哥你放过我吧,我真不行。” 傅明海笑笑,走到他身后指导,教他握枪、发射。 “很多学员开始时总想让枪口指向靶心,瞄了又瞄,却越打越糟糕。其实他们不懂,指向靶心几乎是不可能的,要让枪口在靶心区域轻微晃动,区域瞄准即可,如果过分强求枪口固定在靶心,反而适得其反。扣压扳机不能用力过猛,不能横向用力,否则会破坏瞄准线。击发过程有时间间隔,所以在击发的那一瞬间,要有预判。” “砰——” 一枪打出去,傅明瀚手出汗,喘粗气。 傅明海拍他肩:“不错!比刚才好多了。”起码没脱靶。 “是大哥指导的好。” 傅明海笑而不语,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温毛巾擦手。 傅明瀚候在一旁,从大哥的表情判断,他要说正事了。 “明瀚,我听人说,你对庄家那个二小姐不太瞧得上?” 傅明瀚摸摸后颈:“我哪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人家。”尴尬笑。 “为什么没资格,按实力,他们家勉强跟得上,这还要排除我们在海外的生意。”傅明海虽然没有弟弟个子高挑,但身型很壮,板寸,棕皮,很有压迫感。 他这话明显是试探,不管傅家有多少资产,和他傅明瀚有什么关系。但傅明瀚有自己的打算,直说:“哥,爸身体不好,整个春节几乎在医院里过,我现在没心思去想自己的事。” 傅明海拍拍他:“也是。可你也不小了,要为自己做好打算。你这么一退婚,以后在圈子里可不好找了。” 傅明瀚无所谓的样子:“我本来也没什么打算,我脑子笨,不是做生意的料,有咫尺桃源那个园子,就够我挥霍了。再不济,还有大哥你呢,我就管你要钱。” 傅明海笑得慈祥,没说什么,这几年让人悄悄跟着,发现这个私生子确实没什么硬实力,除了吃喝玩乐约女人也没个正事,在圈子里风评差劲,虽然老爷子还算宠爱,但实在难当大任。 “成家立业,这虽然是人生大事,但不能操之过急,很多时候看个缘分。好在咱们傅家兄弟姐妹多,心又齐,也不用非得靠着联姻过活。大哥尊重你的意愿,找个自己喜欢的人能过好一辈子。就像这射击,不能急躁,稳了心态,才有可能命中。” “是,大哥说的对。只是,我怕惹爸生气,还没告诉他。” 傅明海点头,拍他肩:“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大哥帮你解决。” 兄弟俩又和和气气练了几回合,傅明海兴头上来,八环九环不在话下。 一通电话后,他带着秘书、助理等一队人马先行告辞。大哥很忙,忙着和他大姐抢地盘,分家产,这个家即将不复存在。 傅明瀚看着他们驱车而去,心里踏实,又空落落。他若娶庄慧子,那以后有他苦头吃了,庄家那边会瞧不起他,他哥他姐也会攥紧手里的资源,万万不能让他碰。他心里门儿清,知道傅家的人从来都是如狼似虎。 “砰、砰、砰——”他打出最后三发子弹。 像另一个傅明瀚,没有观众,无人问津。 等客人走后,工作人员来收拾场地,刚才包场,鲜有人来,小伙子新奇,看了眼两个靶面,其中一个布满靶点,最好成绩也不过九环,他摇摇头,还以为什么大人物,嗤笑间,却见另一个靶心被打烂了。 三发子弹,落点精准,发发命中靶心。 宋乐琪大年初一才结束瑞士的访学,回国稍稍整理后,又回晒石镇的老家陪父母过年。农村亲戚多,过年大事小情也多,只在大年初六抽了时间和姜河吃顿饭。 姜河问她和傅明瀚如何了。乐琪开起玩笑,说他爸要他“和亲”,自己也不能强留。 “真的啊?和谁啊?”姜河忍不住问,虽然也能猜到是圈子里的女人。 “庄慧子。”乐琪说,轻巧拧开一瓶雪碧倒满,“很震惊吧,以后海王海后要一起生活了,还有造人任务呢!” 姜河担忧,扶着她胳膊:“你心里不会生气吧,或者你早料到这个结果?” 乐琪耸肩:“我你还不了解?陈锦航给我上了一课后,我不会再对谁动真感情了,即便有,也只是一点点,都会随着时间消散的。当然,我承认我暂时忘不了傅明瀚,尤其他总是甜言蜜语顺着我说话,给足情绪价值,但那对我而言可有可无了。以后,我会把心放在事业上。和你分享个好消息吧,我申请的省里一个关于区域经济发展的项目下来了,我这三年会致力于把这个项目做好。” 听她这么说,姜河心稍安,只说,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憋在心里,要及时和我说。 宋乐琪吃完饭本想直接回镇上,可鬼使神差打了方向盘,去往城里的房子。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小区的单元楼门口,站着傅明瀚。 大过年的,他却一身暗淡的黑长羽绒服,头发也染回了黑色,没有喷定型发胶,只是很顺滑地服帖在头上,冷风一吹,头顶发丝掀起,凌凌乱乱。 他手里夹着烟,站在台阶处吞云吐雾,一只手插进兜里,冻得有点瑟缩,貌似没有注意宋乐琪回来,时不时往三楼窗户看。 那是她家的窗户。 宋乐琪看了会,才过去。 脚踩在雪上嘎吱响,傅明瀚闻声转脸,夹着的烟也如静止似的。他没想到她这时候回来。 “傅明瀚。”乐琪先开口,打破他的惊讶。 “啊……那个……”傅明瀚忙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他有点不敢看她,好像她从国外回来更精致了,更漂亮了,让他不敢上前去,只在原地尬笑:“我去你老家,送了点年货,我想着你虽然不在家,但叔叔阿姨也得过年,我也……顺便拜个年嘛,我……”他头一回说话不自信,“他们说你来……来城里了。” 宋乐琪和他有点距离,听着他说,声音在寒天里显得清脆,伴着光秃秃树枝上的鸟啼。 “上去坐坐吧!”她邀请,“就是我一个假期没收拾了,可能落了灰尘。” 一杯热水,一盒瑞士点心。傅明瀚在沙发上没坐多久,便起身帮她收拾,吸地拖地,擦桌子掸灰尘。乐琪让他好好坐着,他是客人,不用帮忙。 是啊,他是客人。 傅明瀚跟在她身后,她上身穿了复古风的咖啡色绞花毛衣,下身是斜纹格子包臀裙,这身打扮很文艺范,她的头发长了,他们上次见,她头发及肩,现在长了一点点,她的身材好像也丰腴了些,是不是在国外吃太多奶油乳酪的缘故呢? 没有人比他更在意这些细节,他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从小就练就了一身变色龙本领。 乐琪见他跟着,也没说话,转过身说:“要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我收拾完还得回老家,也没法招待你,谢谢你去看我父母,等哪天我再请你吃饭。” 傅明瀚没接茬儿,倚上门框,抱怀浅笑,问:“瑞士好玩吗?” 乐琪停下手里活计,点头,稍显兴奋,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去欧洲。 “还不错。滑了雪,看了阿尔卑斯山最美的马特洪峰,还泡了温泉呢!小镇景色美,人又少,蛮特别的。” “没尝尝当地的红酒?” “尝了。特意去了家日内瓦附近的酒庄,叫什么……domaine……” “domaine du paradis。” “对,就是这个发音。”乐琪惊讶,看来他也去过,不过他这种有钱人应该早就把全世界环游一遍了吧,见怪不怪。 傅明瀚又问:“这酒庄经常办派对,这次你俩赶上了吧?” “赶上了,还挺欢乐的,品酒吃当地美食。”乐琪顺着说,忽然觉得奇怪,猛然看他。 第105章 傅明瀚垂了眼:“所以,你和那个michael单独去的?” 有些人怎么那么坏呢?平白无故生出那么多坏心眼干嘛?气人。 “是。我们一起去的。我们……”宋乐琪深呼吸:“我们在一起了。”开会只用了一个星期,另一个星期是她个人出游时间。 是真是假傅明瀚不想问,真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确认个结果。其实他这次来是想告诉她,自己和庄慧子退婚了,虽然被庄家大骂一顿,可他打心里舒服,他第一时间就想和乐琪分享,可他看她的朋友圈,开会、旅游,和同事们玩得不亦乐乎,他不应该打扰她。 但他还是发现了端倪。在那个什么酒庄派对上,她和那个老外手牵手,混在人群里。 “你想好了?”他声音颤,问她。 “这没什么想好想不好,我和他相处快两年了,同事之间知根知底。” 傅明瀚自嘲:“我和你相处都十年了。” “你不一样。”乐琪低头:“你和别人不一样。” 不知为什么,宋乐琪哭了,眼泪止不住流,像瑞士的雪融化了,从雪山奔流而下。 “乐琪。”傅明瀚拢过她来,轻轻的,无比温柔的,握着她双手,拇指摩挲手心,“乐琪……”他有好多好多话,来之前就预演了好几遍,可是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叫她名字。 “对不起,明瀚。”宋乐琪哭着说,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个对不起。 傅明瀚拥抱住她,抚摸她长了的头发,下巴抵在她顶心:“没关系,乐琪,没关系。” 你幸福就好,你值得一个更好的男人。或者,退一步,你值得尝试更精彩的人生。 他忽然痛快地笑了笑,拍拍她脊背:“有事找我啊,我什么都能给你办,在登海这地方,我傅少最能钻空子了。” 乐琪从他怀里出来,手心擦泪,破涕而笑:“我可不敢找你,你黑白通吃,我怕进局子。” “哎呦,长本事了?你可别诬陷我,小心告你诽谤!”傅明瀚轻捏她鼻尖,像曾经那样逗她,叹了声,扯扯衣角,从桌上拾起车钥匙,往门口走:“我先撤了,你休息吧,再见!” 他头也没回。 身影落寞。 他是傅明瀚,一个浪荡子,一个母亲早逝的私生子,一个……曾给过她快乐的人。 有种奇怪的留恋漫布全身,宋乐琪喊住他。 “或许……确实需要你帮个忙。” 春节假期,各地游客涌入登海,昆仑大酒店从客房到餐饮,以及出海捕捞旅游项目都爆单了。高峰期甚至累坏了两台送餐的智能机器人,当然,排除大堂副理薛超总是有事没事去摸人家的头,美其名曰解解压,导致机器人的自主避障系统被频繁打搅而失灵。 转眼二月份,年节过后,工作稍缓,酒店人可以稍微歇歇。 过一个年蜕一层皮,姜河觉得自己不是要破茧成蝶,而是根本没有力气爬出茧房。二月的北方依旧很冷,丝毫没有春天的气息。姜河在做完一个全身经络按摩后,终于约了滕彧吃饭。 滕氏这个年不好过,她也清楚,但滕彧并未受太大影响,他的帆船俱乐部成为登海市政府重点发展项目,他也成为国家队青少年教练,有钱赚又有社会地位,就算没有滕氏的财力支持,他已经是个成功的商人。 “汪汪,等天暖了我教你帆船好不好?”滕彧温柔问,川式火锅热气腾腾,将他的脸遮得半明半昧。 姜河的一大解压方式就是吃辣,可登海菜系辣的不多,很多辣也与南方的辣不同,主要源自洋葱、大蒜,是那种辣耳朵的鲜辣,很通气。这家火锅店是个加盟店,开了有几年,口碑还行,滕彧特意挑了这里,两个人在人气旺的大堂饕餮。 姜河被辣到舌头发麻,蛮饮一口凉茶,回他:“不要,还不如你带着我健身呢!”忽然想到网上刘耕宏一家,“算了,健身也不要。” “为什么?”滕彧诧异,去年去凤口集村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姜河体质差,安排饮食还不太方便,那每周抽出一天锻炼还是没问题的吧? “我不是不爱运动,只是不想让你教我。我这个人天生运动神经差,我可不想你老对着我发火。” “你应该知道孩子们都叫我‘鱼爸爸’,我超温柔好不好?” “可我不是孩子。” “对自己老婆那更得比孩子还要精心啊!” 姜河笑笑,不理会,夹一片毛肚蘸酱料放嘴里! 滕彧不放弃,在他看来,解压最关键的就是运动。 于是吃完饭,他带她去了帆船基地。 当然,不是教她帆船,而是带她给帆船铲藤壶。 超级解压。 一艘60尺的游艇被吊起进行船底清洁。姜河用平头铲子铲掉附着在船底的海洋小生物,以及各式各样的贝类。她在网上见过人家给海龟、鲸鱼清理藤壶,看着就解压,没想到真的上手,才发现这是个很累人的活。 才铲了几行就受不住,气喘吁吁问滕彧:“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不让这些藤壶长到船上呀?” 滕彧的薄棉外套已经脱掉,只剩一件深灰色卫衣,挽着袖子,铲得不亦乐乎。 “游艇要每半年保养,铲掉藤壶后,涂层保护漆就好,不过时间长了,还是会有藤壶来定居的,这种雌雄同体的动物才不管其他人,繁殖是他们活着的方式。” 滕彧找来高压水枪,揽过姜河,把她松松拥在怀里,教她怎么用。 冲力很大的水柱打上螺旋桨附近黑糊糊的一片藤壶,没多会,便露出洁白底色。 这下轻松了,姜河开心,滕彧低头吻她耳后嫩嫩的肌肤。 姜河偏了头,承接他的吻。 滕彧声音柔软,呼出的气化成雾,缠缠绵绵围着她绕啊绕。 “一周了。每周一次。上周过年你没空出来,这样一算,今天至少两次。” 他好像在说一件很正经的事儿。 “算这么清楚啊彧少,怕亏待我?” “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哪次不是给的比要的多?” 第86章 灿烂的风和海 滕彧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艘复古游艇,里面装饰也很老钱风,单纯因为太好看才买,不然这东西养护费高,性能也一般,真的不划算。滕彧好像惯爱一些在别人眼里华而无实的东西,他入手东西时也很少去考虑性价比,他比较相信自己的感性意识,而非理性分析。 当然,这与他成长环境分不开。滕家本着有什么好东西先让小儿子享受的原则,可以说举全家之力富养。酒店推出的私人管家也是先服务滕彧,既能够让滕彧生活便利,又能让他及时作出反馈,好进行改进来满足不同需求的vip客人。滕彧嘴刁讲究多,批判起来不糊弄,是有天赋的鉴赏官。 就算现在滕家的生意不景气,但他依旧可以我行我素,不必在乎那些人情世故,究其原因,除了他找对了帆船事业这个发展方向,还有这份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真诚,坦荡,热情,就像一幅高饱和的印象派作品,只远远看着就让人开心。 游艇飘到一个小岛附近。有个天然的停艇洞。姜河不知道是什么岛,问滕彧。滕彧也说不知道,忽然叹息,说其实我们没有看上去那么了解登海,总是着急忙慌的工作、生活,很少停下脚步来感受这座城市的呼吸。它的饮食、人文、地理,我们对这些又了解多少? 姜河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就一味逃离,总觉得回老家让她感觉羞耻,厌烦父母的期待,想做自己,想证明自己,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只是因为执念太重,忽视了平凡而绚烂的东西。远处天空有棉花团般的云朵,海风清透,独属于家乡的气息包围着她,她爱上这灿烂的风和海。 滕彧磨好了咖啡,递给姜河,姜河要加冰,滕彧凝着眉想想,不在经期可以喝凉的,二话没说从小冰箱里取出冰块,嘴上却不饶人:“大冷天喝冰咖啡,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姜河说是他们在日本的时候,每天早起一大杯冰水。 “哦,在日本度假的时候啊。”滕彧回想着,顺手给自己也做了一杯冰咖啡,那是在他们刚恋爱时,一起出游,还有傅明瀚和宋乐琪,当时闹出不少笑话。 两个人透过游艇窗子看外面的风景,甲板沐浴着日光,船在摇晃,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咖啡只喝了几口,两个人就吻到一起。 “汪汪,坐上来。” 温暖的狭窄船舱里,姜河很容易将手臂展开,撑住两侧。 滕彧擎着自己。 缓着力道,慢慢挺入。 姜河舒服地长哼,她好喜欢这一刻,这一瞬,这一触。 没有任何负担,没有任何焦虑,只是为了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甚至可以忘掉感情,只专注在滕彧优越的骨相上。 看着他占据自己,抚弄自己,颠簸自己。 数不清多少次磨合,两个人早已轻车熟路,可滕彧还是因为每一次裸裎相见而兴奋不已,从大脑到肢体,每一条神经都舒展开,欢呼雀跃着。 第106章 “慢点,慢一点啦……”姜河娇嗔,胳膊杵上他的肩膀,她喜欢他宽厚的肩膀,连着遒劲的手臂。他平时的衣服都很宽大,可只要一穿衬衫手臂这里就紧绷,所以衬衫总是买大一号,其实他不知道,越是宽松的衣服反而更容易显身材。 女人就是要多看点这些才有力气讨生活啊! “一周一次真的要命。”滕彧舍不得离开她的唇,含糊着说。 “太久了,我想天天要!每天好多要!”他撒娇。 “不怕身体亏空啊,彧少。”姜河蹭蹭他高高鼻梁。 “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明媒正娶?”他耍起无赖也是没谁了。 姜河笑。也知道他心急,可很多事才刚开始,她想等稳定下来后再说。 滕彧攀顶,却赖着不出来。 双手紧紧抱着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滕彧,等过段时间,陪我去南海吧,我想去海岸村看看。” 浪头打来,两人身子倾斜,一起躺倒在床。 “好。”滕彧答应,期待春天快点来临。 虽然过年市区不让燃烟花爆竹,可还是有手痒的住户大早起来放了几只二踢脚。 今天元宵节,正月十五一过,年就过去了。 李勋听着外面的噼里啪啦,不自觉笑了,出狱没多久就过年,他已经离喜庆的氛围太久远了,虽然狱中也有庆祝活动,但教育为主,而且他也没什么才艺,向来都是角落里的路人。 每天早上都起得早,习惯了,李勋给父母上好香,又回厨房煮了元宵。元宵是他从市场上买的糯米面和馅料自己团的。超市里多卖南方的汤圆,皮薄馅大,很软糯。小时候吃的不是汤圆,是元宵,母亲在世时亲手做,他每年正月十五都能吃上。 记忆里的制作工序已经模糊,但李勋手巧,凭感觉做出的成品非常成功,大小几乎一致,他当时看着这些圆滚滚的小东西,觉得父母就在他身边,对他竖着大拇指,笑着说,我们小勋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元宵吃了一半,有人敲门。 是柳娉婷。 自从他出狱一个多月的时间以来,柳娉婷总是找理由过来。李勋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可旧情未了也好,排遣寂寞也罢,他已经无心再与她周旋。 五年时间,彼此也没有共同语言,他本就话少,就算她问,他也懒得答。 而且,他们是仇人。 李勋开了门,门外的女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她的眼皮快抬不起来。 李勋一嗤:“你这是何苦,为了见我也不至于惹怒你爸吧?” 柳娉婷拼命摇头,几步上前,抓他手臂:“不是的阿勋,我是想见你,我之前都是漂漂亮亮着来见你,可你不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我,我今天实在忍不了了才跑出来,我不怕你笑话,我在家里连他养的狗都不如!” “进来吧。”李勋敞了门,兀自转身。 他去厨房给她盛了碗元宵,放在桌上,柳娉婷洗了手和脸,头发胡乱一梳,像个乞丐似的坐过来,说声谢谢,拿起碗吃。 李勋看着她。柳勇是个酒鬼,很多客户都是他在酒桌上啃下来的,只是他贪酒却没量,总要喝酒前吃一堆乱七八糟的解酒药。有些酒局需要柳娉婷陪着,舍出女儿来套牢那些眼馋的生意伙伴,虽不能次次管用,但总比没有强。柳娉婷又唱又跳表现好拿下客户就有收入,表现不好惹人嫌,回家就挨打。 他们相好之前,这种日子柳娉婷已经过了三年。他原以为柳勇只是热心肠的莽夫,没想到用这种古早手段把他骗个翻天。 “吃完就走吧。”李勋从往事里挣脱,看着狼吞虎咽的柳娉婷。 他已经不怀疑她的苦肉计,因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骗的。 就连柳娉婷也“年老色衰”,说不定哪天就被柳勇装扮一番,随便塞给生意搭子。 “我去哪?我回去接着被打。过年这几天天天出去应酬,我……我几乎天天被他打……”她抽噎起来。 李勋冷声:“那也不能老躲着,只要他活着,你就不可能自由。” 他说的没错。她有次和朋友借机出国旅游,玩了两个月才回,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我没有赚钱的能力,我是个寄生虫。”她讷讷。 李勋冷笑:“你可是未来宏达集团的继承人,你是柳勇唯一认证的孩子,你在集团有股份,股东你也熟,是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首富家大小姐,这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多了。” “你别这么说,阿勋,我知道你在挖苦我。” “你应该庆幸我还愿意挖苦你。” “你让我死都行。”柳娉婷说着便掉泪:“我这辈子都还不上你的情了。” 李勋始终面色冷淡,早已听腻这些没有实质内容的话,收拾起她的碗,往厨房走,走到水槽,放水洗碗。 柳娉婷跟上来,从背后拥住他。 李勋的手只滞了一秒,又继续洗碗,任她抱着。 等他洗完,转过身,柳娉婷环上他的脖子,可怜楚楚望着他,呼吸加重,把嘴唇递上来,她迫不及待去触碰,去吻他,等着他的怜悯,可他只是冷眸垂眼,辨不明是什么意思。 李勋拉开她,没说什么,坐到沙发,拿起这几天堆积的报纸来看。 柳娉婷也跟着坐过来,他读书看报的习惯没改,她特别喜欢他专注的样子,也学着他拿起一份报纸消磨,那是李勋看过的,用红蓝笔不同线条勾勒出重点。 其中一句是:中美“关税战”打响,中国经济面临的最大风险是房地产和出口的双重下滑,这是多年来的首次。 她抚摸着,太懂这里面的意思了,后面还有本地的应对措施,几行字里有被画出的重点词语,什么“向海而生”“强振民企”。翻到另一页,反腐倡廉专栏,总结去年的成果。 柳娉婷定睛,发现里面有个熟悉的名字,是柳勇巴结的某位领导。 不知为何,她竟有点兴奋。 李勋夺走她手里的报纸,沉声:“还不走?” 她双手攒在一起,低了头,叹道:“你其实不想让我走,对不对?” 李勋定睛看她,忽而笑了:“你也不傻啊,怎么会甘愿被他这么折磨?” “从今年年底开始,我就感觉到了,他频频出去应酬,但回来都和吃屎了一样,还有滕氏,滕氏去年亏损最严重,港口的那个酒店项目也黄了。他去找滕德仁,滕德仁多精明啊,根本不见他。” “那你也没有机会,你算什么?宏达那几个股东会把你吃干抹净。” 柳娉婷抚摸着胳膊上青紫伤痕,她的衣服都是名牌,首饰都是定制,用最好的东西,讨好最不愿讨好的人,可那身衣服底下,是她见不得人的新伤旧疤。 “那我该怎么办?阿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李勋没回。起身去卧室,拿了医药箱出来,重坐回她身边,撩起她针织衫的袖子,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轻轻呼吸,一边喷跌打损伤的药,一边目不转睛说:“宏达海港集团发展规划处的霍经理,是以前绿风集团的一个主管,你可以找他聊聊。” 第87章 巡视利剑是本地企业最好的医美 开春后,登海市委市政府换届,新书记、市长上任,在继承发展的基础上推行改革,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举措就是发展南海。 姜河作为地方工商企业代表参加完政协会后,打算重启南海项目。滕氏在补偿款上只还了500万,年是过去了,但年后的还款压力则落到昆仑大酒店肩上。 姜河带着昆仑大酒店财务部、法务部几个同事,和凤口集村村委会的人约了时间,又告诉滕彧,滕彧说他要带个人一起来谈。 姜河在想,那人会是谁,是不是滕氏集团里比较善于商业谈判的经理,没想到见了面,有种故人相识的感觉,左思右想才想起来。 李勋,原绿风集团的董事长,年轻的企业家,五年前因商业犯罪入狱,当然了,全登海的老板们都清楚,他破产和入狱的原因。 她突然想起自己刚回来去和韵溪谷时的一幕,那个别致的小院子用的供电系统就是绿风新能源,现在已是宏达集团的产业了。 细算来,也差不多五年了,看来这五年滕彧一直关照着他。管不了那么多,姜河随着滕彧,喊他“勋哥”。 村委会三层小楼用白瓷砖贴墙面,风霜洗刷,斑斑驳驳。一楼大厅已经挤满村民,事关自身利益,早早来打探。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在会议室里,姜河讲了自己的想法。目前企业难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不好办,所以她给出两种办法。 一是一次性偿还完毕,按照每户25万计算,加上几年利息。现在银行利率不高,所以也没多少,姜河觉得,这份钱该给还得给。 二是南海烂尾楼那里要整体规划,除了度假酒店,还有特色集市,集市就按凤口集村原来的集市做样本,体现海岸集市特色。每户以20万以上入股,成为南海项目股东,一旦落成,可享受每年分红,以及,入股者在集市都有免费五年的摊位,可以做生意。为表决心,昆仑大酒店划出500万,作为启动资金,给愿意入股的群众先做适当补偿。 第107章 这样一对比,当然第二个更有诱惑,不过这项目还未落成,未来不好说,村民有点犹豫。 姜河搬出政策,以及政府的南海发展计划、法务出具的合同,现场就可以签协议。 终于有人动心了。 村民商量半晌,除少数,大部分同意入股。 李勋对滕彧笑:“你的眼光是真的高,我没有用武之地了。” 滕彧带点小骄傲:“她心眼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辈子都得搭进去。” 正说着,有人质疑,问万一项目和那个烂尾楼一样,不了了之,然后换老板,踢皮球一样又被人接手,我们这些股东不就被割韭菜了吗?钱都打水漂了吗? 大家还是不信任姜河,无论她怎么分析、保证,还是有人质疑。 李勋站出来,对众人道:“大家可以听听我的说法。项目落成确实需要时间和成本,但这个项目不一样,时间不会拖太久,大家在宣传册上也看到了,它是亲海园区,所以不用大费周折去建围墙,还有集市,都是半开放式的,只需要把主体建筑做好即可。而且,”他看了眼滕彧,笑笑:“帆船俱乐部分部会率先启动,作为园区一个重要场所,未来发展潜力巨大。” 众人依旧犹豫,左右商量。 姜河有点犯愁了,毕竟让人相信未来有难度,何况还舍上这么多钱。 李勋只好拿出杀手锏来:“宏达港口大家都知道,在东部属于最大企业,这个港口建设时也占了村民的地,而现在那些村民在哪呢?就在离港口不远的规划好的居民区,或者市区的大平层甚至别墅,有的家庭不用工作,每年分红就能养活孩子上学老人养老,这就是最好的案例。” 李勋拿出提前打印好的资料分发下去,还有一段视频采访,在村委会办公室的大屏幕放出来。拿到资料的村民,细致翻看,斟酌着,有的已然动心,可不想做出头鸟。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众人看过去,门口站着的是姜河熟悉的人——小晶和杨阿姨夫妇。 “不好意思村长,我们来晚了,今天是宇泽的忌日,我们早起去上坟了。”杨阿姨拉着小晶的手,一直走到姜河身边,对她笑说:“姜总看上我们这块宝地,也愿意建设好它,而且设计方案小晶都给我讲了,很棒,这就是宇泽期望的样子,我太高兴了,早上还把这个事告诉了宇泽,我想他在天上应该也很开心吧!” 姜河感激,这种情况下,有了支持自己的声音,不仅是救命稻草,更是一束照进心里的光,理解的光。 杨阿姨带头,签了合同,以25万入股未来南海度假酒店项目。紧接着,几个亲戚也都抱着试试的态度,和昆仑拿5万补偿款,再以20万入股。这样一番纠结下来,凤口集村三分之二的村民入股了项目,剩下三分之一领了钱。 回城的路山,姜河别提多开心,她看着海岸线澎湃的海浪,春天真的来了,大海里长出花来,蓝色的,白色的,金色的,粉色的,蔓延到天上,抱住一朵一朵的云,天上的人,该也是开心极了吧? 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滕彧歪头瞧她,关心:“别对着大海长时间看,太阳毒,得戴墨镜。” 拉下他的手,穿过指缝,两只手握在一起。 滕彧轻轻把她耳边碎发拨到耳后,欣慰说:“这下开心了吧,还以为得协商几次,没想到杨阿姨来救场,应了你的人生信条,什么来着?哦,自助者天助之。” “你怎么自问自答?”姜河忍不住窃喜,头抵进他怀里。 滕彧松松拢着,抚她脊背。 后视镜里是一幅温馨动人的情侣画。 李勋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握紧方向盘,看着长长沿海公路。 领导班子换届后继续推行的举措就是整治腐败,尤其将矛头对准官商勾结,搞团团伙伙。省里巡视组开春后入驻登海。巡视利剑是本地企业最好的医美。 滕德仁年前的时候就听了音,也大概知悉换届后的相关政策,但依旧抱着侥幸心理。谁知唐一诺父亲主动去巡视组坦白从宽,交代了自己贪腐的证据。 除了唐家被查,还有几个本市领导也涉嫌贪污,这样查下来,一连串的官商勾结贪腐案浮出水面。其中最严重的就属柳家宏达海港集团涉嫌资源垄断,用不正当竞争的方式扰乱市场秩序。 巡视还查出来柳家贿赂的官员通过权钱交易、干预工程项目发包和政府采购等手段,帮助关联企业获取不正当竞争优势,导致其他企业丧失平等竞争机会。虽然巡视组在常规情况下并不具备直接查处私企公司的权限,但在调查公职人员时可对相关企业进行调查,督促整改。 滕德仁庆幸滕氏与宏达海港牵扯不多,不然真的惹上麻烦。这个时候还是保持低调,勿要出头。滕德仁的思维很简单,有事就要避风头,三十六计,躲为上策。 隐蔽性强环境清雅的高档会所里,柳娉婷在柳勇的要求下,展现她高超舞技,为了能让客人开心,她还投其所好,学了段京剧《锁麟囊》: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只是嗓子不行,妥妥献丑。柳勇大红的脸笑得豪放,让她坐到客人旁边,求指导。 已是酒过三巡,重要话题该上桌谈了,可对方不领情,也是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提醒柳勇,该收手时就收手。 哪知柳勇竟然上来酒劲,无法无天起来,这还是酒桌第一次,对着重要客人发飙,把这些年的隐忍和委屈一股脑儿倒出来,细数家珍般,把自己送出去的好东西一一讲出来! 客人大怒,说柳勇你别诬陷我们!柳勇急了,这怎么能是诬陷,实话告诉你们,我这都有底,我就是怕有天你们不保我,我好有后路可退…… 包间乱作一团的时候,柳娉婷仔细将录音笔收好,对霍经理点了头。回去的车上,霍经理劝烂醉的柳勇,说柳董咱们必须先出手,巡视组明天就来集团了,既然他们不帮咱,那咱得自保啊! 柳勇只觉得脑子发昏,稀里糊涂中就交代了行贿证据。汽车颠簸,柳娉婷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想起李勋那次和她说的话,你从未获得过自由,所以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而你一旦尝到了,你将会为它舍弃一切。 那些替换了的解酒药,那事先备好的录音笔,还有这些年一直在等待机会的霍经理。李勋的父亲把握住时代机遇发了家,在创业的过程中积累了扎实人脉,只是经营不善栽了跟头,可那些曾经拥护他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想活得舒服,谁也不想在投机钻营的领导者手下干活,柳勇从把李勋送进监狱的那一刻起,在当地的人脉圈里就已经臭名昭著了。 私高的教师咖啡厅里。唐一诺约了滕彧。 她拿小勺搅了搅拥挤的奶泡,推给滕彧一本自己新出版的书,教育领域的通识读本。 “蛮畅销的,私高是我的起点,也是我开拓事业的阵地,如果没有这几个月的调研,我不会写出来。所以,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滕彧捧过来翻看,里面有陈述、照片和案例分析,非常专业,唐一诺在学习上依旧是佼佼者。他还记得,当年她的复习笔记在班里疯传,她不吝啬方法,只是她的方法对普通学生来说也难。 “谢我干嘛?我又没帮你什么。是你自己厉害。”滕彧很真诚,他们这群人,如果不是夹在父辈之间的关系中,该有着很纯粹的友谊。 “我知道你可能会看不起我,用这种方式拿到股权,但我保证我会把私高这个品牌做好,我不是没有想法的人。” 滕彧看着唐一诺,微笑点了头,说:“我没有看不起你,从来都没有,在家庭层面交往,我是高攀,而从同学朋友层面论的话,我们是认识多年好友,所以看着你找到自己所爱,我替你高兴。” 唐一诺啜咖啡,酸香野性的危地马拉豆子,让人喉头发苦,挣扎着过来不容易,释怀还需要时间。 “我听说,姜河拿下了南海的度假酒店项目,怎么样,什么时候动工啊?” 滕彧低头喝咖啡,笑了笑:“其实蛮难的。我们缺少投资。” “姜河很有想法,只是考虑现实的话……我只能说,若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全力!” “谢谢,说定了。” 除了启动南海项目,姜河还有件头疼的事,就是被滕彧抓着运动。 滕彧制定了一个适合她的增强体质的训练方案,一周两次即可。姜河不同意,要一周一次,另一次他在床上已经把她折腾得浑身肌肉酸疼。 滕彧答应她,在帆船基地的vip训练室,她被他摆弄得服帖。每次项目都不一样,撸铁,普拉提,游泳。却总是在暴汗后的淋浴间,两人身子相贴,没羞没臊做起爱来。 “你一点都不专业。”姜河呻吟着抱怨,让水流冲刷污秽。 第108章 “怎么不专业?”滕彧抬高她的腿,搂紧她的腰,将她困在墙上,腰和臀殷勤往前送,生怕她嫌自己不专业,“你见过哪个教练这么伺候女学员的?” “哦,滕教练都这么伺候女学员啊?”姜河撅嘴。 “对啊!”他竟大言不惭! 姜河生气咬他下巴,胡茬挂了水珠,湿淋淋的刺痛。 滕彧微微闪身,垂眸将她尽收眼底:“这么凶啊?还咬人!” 姜河眼神挑衅,发现锻炼也不是一点效果没有,才几次,就能在与他嬉闹中占上风,于是不甘示弱引逗:“那我以后真得来的勤点,每次都点你好不好?” 滕彧托住她,转身坐到浴室的木凳子上,拨开她水湿的乌发,吻她水湿的嘴。 “这个嘛……我很忙,得提前约。” “啊,那我点别人,我点老冯!”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第88章 她是带刺的美人,是荆棘女王 宋乐琪带着学生在傅华时代集团考察有几周了,因为借了傅明瀚这个小少东的关系,所以各部门还算配合。 轴承,作为现代机械设备的核心零部件,被称为“机械的关节”。内径小到一毫米,大到两米,对于精密机械至关重要。傅华时代经过多年创新研发,成功打入高端市场,货品远销海外。 这并不容易。研发成本高,还要紧跟客户需求,做定制化产品,时常需要调整生产计划,有时候货期到了交不上了,客户的投诉和索赔,让企业压力非常大。 傅华时代经过几十年发展,已经有固定客户群体,所以针对性强,就算不怎么搞研发也能吃饱喝足。傅明瀚的哥哥负责海外市场,姐姐负责国内市场,手里都有不少订单,两位总经理势均力敌,分庭抗礼,自小就在父亲面前争宠。 傅明瀚早已习惯,也自知自己什么地位身份,向来不争不抢。 这些天,他与宋乐琪又近了些。虽然没有恢复原来的关系,但他能体会,在谈到公司发展上,乐琪喜欢和他多谈。 他们在集团的餐厅吃午饭,傅明瀚特地和餐厅经理打了招呼,所以这段时间,宋乐琪和她的学生们都可享受专供集团高层的私厨。 窗明几净,饭菜可口,可傅明瀚心里还是堵得慌,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乐琪就要走了,学校已经开学,她春季学期课程多,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想到去年这时,姜河要从星城回来接班,他还特意提前组织了老同学聚会,随便寻了个由头,他肯定是不能和滕彧提姜河的,那男的不让身边任何人提这俩字,否则就和点了炮仗似的,一秒发作。但是他知道,滕彧心里在乎得很,四年时间看似过得潇洒,把自己包装得像个明星,其实内心那块疤从来就没好过。 但是宋乐琪来了就不同了,她才不在乎滕彧的感受,在她眼里他们是纨绔子弟,不事生产,不分五谷,不值一提。果然她在饭桌上就提到姜河要回家的事,其他人不作声,完全看滕彧脸色,滕彧则面无表情,不表态,宋乐琪越说越来劲,直言姜河回来也不会融进你们这种所谓的圈子。 “她是要和你们爹妈辈站在同一队列的人,而不是靠着美色、股权、争宠来实现价值!”宋乐琪忿忿然,拎包转身走了。 桌上众人骂她幼稚、天真,没经历过事,是个死脑筋!这种人就是在社会上亏吃少了才敢说这种话! 傅明瀚却不这么想,他追出去,尽管她甩开他,但他依旧很欣赏她的倔强。他那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宋乐琪是有隐隐依恋的。 高三的时候她坐前桌经常虐他,他只是觉得怎么会有这么胆子大的女孩子,虽然厉害,但蛮可爱,高考后那次海边露营,有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喜欢人家,在之后的很多年,回想起来,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宋乐琪总是勇敢,不畏惧权威,不谄媚奉承,不依靠任何人,这与自己一贯的生存方式相悖。她是平凡院落里开出的蔷薇,爬上高墙,肆意生长,开出一朵朵绚丽的小花来,只要你别碰它,远远看着就很美,一旦接近,就会发现她的枝蔓上长满了锐利的刺。 哦,她是带刺的美人,是荆棘女王。 一年的时间,傅明瀚哪里敢想自己竟然与她有过一段鱼水之欢。他甚至想到那些缠绵的瞬间就血液沸腾,那是老天对自己的施舍。 饭快吃完,宋乐琪和学生闲聊。傅明瀚识趣,起身转到饮品区让师傅现磨十几杯拿铁,待会端给学生,叮嘱其中一杯放两块黄糖。 等待间隙,有关系好的学生远远看着傅明瀚背影,悄声问宋乐琪:“老师,傅总是不是喜欢你呀?” 宋乐琪觉得逗趣,问怎么看出来的? 学生如磕到糖一般,举了几个例子:他总时不时看你;他说话总是无意间逗你;咱们调研这些日子,他三天两头送好吃的;他知道你好多习惯…… 是吗?他是那样的吗?为什么自己忽略了这些,是故意忽略的吗? 乐琪笑着摇头,对学生说:“你理解错了,他对谁都这样。” 喝完咖啡,又聊了会,学校的大巴过来接学生回校,乐琪等学生们上了车,在车外和傅明瀚说话。 汽车发动机的轰响,周围厂区叮叮当当的作业声,学生们在车里的嬉闹声,都成了背景音。 “我走了。”乐琪对明瀚笑:“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收获很大,这对我项目很重要,我都能预见,项目做出来大赚。” 傅明瀚低头笑着踢掉一颗小石子:“那是你本事,我跟着沾光。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打电话给我。” 他抬头的一瞬间,宋乐琪觉得他瘦了,很明显的瘦,颧骨都突出来。 所以,她在上车的那一刻,忽然转身对他说:“我记得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一路上,傅明瀚兴奋又忐忑,他们刚吃过午饭,她又邀请他去家里,那必然不是吃饭,肯定是有事情要说,但乐琪不告诉他,只说等到了家里再说。 宋乐琪在厨房烧水泡茶,问他喝红茶还是绿茶,在她眼里只有这两种茶,不像傅明瀚喝茶有那么多讲究。傅明瀚说喝什么都行,只要别是外国茶。 宋乐琪笑,这人真是,唉。 “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有些话只能在我这里说,其他地方不保险。”宋乐琪端茶上桌。 “什么事啊,还怕窃听啊?” “你不是没有机会。” “什么?” “相信我。你有机会,傅明瀚。”宋乐琪直勾勾盯他眼睛,郑重其事。 傅明瀚从她侵略性的眼神里懂了她的意思,神色暗下来。 宋乐琪很认真说:“你父亲绝对留了一手,据我这些日子调研,我猜应该是研发上,他有资源。你哥你姐看上的是市场,这么些年研发没有巨额花费,说明没有新东西出来,可机械发展很快,如果轴承没有数字化转型,以后很难开拓新市场。” “不太可能吧,要是那样,他撒手人寰了,资源不就断了吗?我哥我姐好歹也是自家人。” “去年财报显示,傅华时代营收72亿,同比下降9%,归母净利润下降得更多。市场在缩小,竞争者在赶超,你父亲这几年肯定有所保留,他不信任你哥你姐。” 傅明瀚脑神经绷紧,额角突突跳:“那他也不信任我啊?” 乐琪激动,抓住他手臂:“他不信任你,这么着急让你娶庄慧子吗?” 傅明瀚觉得乐琪有点莫名其妙,她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家的事。 宋乐琪起身,在房间来回踱步,气息微喘,对他说:“傅明瀚你记住,一定要听我的话,全身心投入在你爸身上,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孝,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爸并没有把所有资源分给你哥你姐,你拿股权没有用,以后企业倒了,负债累累,你就是大冤种,倒不如自己干出点事情来。你爸在医院躺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哥你姐为了家产斗得你死我活,你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一定一定陪好老爷子,你现在就是大孝子!” “可那又怎样,我也不懂研发……” “你不用懂研发,那是那些理工科硕士博士该懂的,你只需告诉你爸你的想法,就是我刚才说的,未来的数字化转型,企业和大学的合作,比如和我们学校,你可以把我说出来,说我会给你介绍资源,你父亲会明白你的意思。” 傅明瀚感激。他还有别的话要说。 “可是乐琪,我已经和庄慧子退婚了,而且打算和我爸坦白。” “你傻啊,退什么婚啊?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刺激你爸!” “可我不喜欢她!我没法和她结婚!” “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个节骨眼谈什么感情?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感情会教人懦弱。”乐琪咬咬牙:“你就算不和庄慧子结婚,我也不答应和你好。” 气氛僵滞,两人面对面沉默。 傅明瀚喉结攒动,咽下苦水,哑着声音问她:“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第109章 宋乐琪眸子闪了闪。 他走过来,又问了遍:“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乐琪语塞,是啊,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兴奋和他说这些,就像在说自己的事。 “你心里有我。”傅明瀚点明。 她躲避他目光,往旁边走几步,却被傅明瀚一把捞过来,汹涌的爱潮澎湃起来,不管不顾嗔骂:“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你最好一辈子别答应和我好!你最好一辈子别想我!” 乐琪涌出泪来。 傅明瀚疯狂吻住她的嘴,两人热泪盈眶着接吻,他有多么想念乐琪,身体就有多大反应。 “我真不该带你来我家!真不该……” 宋乐琪被他探入,拉扯,不情不愿,却又心甘情愿。 她也想要这样,只是理智总是占据上风,那些个无眠的夜晚,她不止一次模仿他的技术。 傅明瀚听见她清亮的吟声,和潮涌的拍打声,他控制节奏,缓了缓。 乐琪却哭着说:“傅明瀚,不要慢下来,快点,再快点,不要怜惜我,狠狠干我……求你,求你了……” 让我知道自己再一次做错事,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她何时说过这样的浑话?这让他觉得,她肯定思念成灾,不然不会这么坦荡荡。 激烈的程度过去,傅明瀚撤离,还未登顶,将她翻个身后入。 手摸到前胸,托住久违的柔软。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每一个器官都发挥到极致,将这宝贵的机会充分利用。 乐琪的声音在拍打颠簸中零零碎碎,用仅有的理智提醒:“……你听好了……回去就按我……我说的做……” “好,我听你的!” “那就好……我们到此……你……你保重……哈……” 傅明瀚眼睛泛泪,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只听见身体之间的拍打,如海浪打上岩石,脚步踏上青砖,以及他射出十环的子弹。乐琪痛苦地喊出来,她一遍遍反抗,却又一遍遍沉溺:我们不该这样,不该这样…… 再一次彼此相对,她想记住这最后的疯狂,撑住他的肩,把头抵进他胸口,眼睁睁看着他进进出出,清楚体会自己被拉进深渊,心里默念,宋乐琪,这是最后一次,在你人生步入正轨前,最后一次。 进入四月,天气转暖,晒石镇生态园迎来第一茬辉煌大樱桃,订单爆了,其他蔬菜类、野菜类也都爆单,虽然胡志远在办公会上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揽功,但姜河看得出,他确实做了些事情,乡下地偏,除了做好宣传工作,在村里、镇上走动也很关键,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不低下身段去自我推荐,那么多樱桃园、蔬菜园,质量大差不差,为什么人家就非得选你呢? 姜河觉得,这也是一种因地制宜,可以批判,但现实如此,只能先适应规律。 春节后,爷爷和二叔再没来捣乱。按照姜山提议,送爷爷去上老年大学,特意报了很多适合他的课程,什么朗诵班、手工班、书法班,都是爷爷平日喜欢的,老爷子当了一辈子领导,退休了劲没处使,之前姜河提议过,可二叔不答应,现在姜山有了股权,二叔也改了态度,支持老爷子去老年大学“指导工作”。 开始也很顺利,后来就出了点问题。爷爷因为在声乐课上表现积极,被班里其他老太太喜欢,回家后还和奶奶咋呼,奶奶生气,不让他再去上课,可人就是有逆反心理,越不让干,就越想干,奶奶还让二叔带着她去老年大学示威,这下可倒好,老爷子变本加厉,非要往大学里投钱,说要当股东。 这件事折腾了半个月才消停,没办法,二叔只好把爷爷手里的钱全部转到奶奶名下,奶奶也是大彻大悟,控诉说,男的们最后都会走上一条路,就是变成花心大萝卜,这是迟早的事。 于是奶奶将名下的现金、理财和房产都转给了姜河。 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姜河笑纳。但这笔钱她自己是不敢花的,而且有二叔小姑姑在,她拿这个钱也不合适,尤其要让亲戚们知道这钱其实是大家的钱。于是姜河专门给爷爷奶奶建了个特别账户,又从昆仑财务拨了专项资金,成立昆仑助学基金,员工们也可以捐款,主要用来帮扶登海市贫困家庭中小学生。 新政策催生新业态,开春以来,登海本地中小企业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滕氏集团在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受重创,还没缓过劲。而除了滕氏,打击最大的要属柳娉婷家的宏达海港集团。 四月末,关于柳勇行贿罪的判决书下来。 “……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柳勇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予国家工作人员以财物,情节严重,使国家利益遭受重大损失,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判处被告人柳勇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 李勋坐沙发,默然翻着手机上的新闻,这该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可奇怪的是,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带着仇恨也好,怀着报复也罢,总得有些目的,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茫茫无边,混沌一片。 厨房那边飘过来一阵香气。 柳娉婷围着围裙,端上一平屉海鲜包子,馅料是海参对虾蛏子,茭瓜切碎混入,本地特色大酱调味,发面加灌汤,包成两种形状,做成圆包子和麦穗包子。 李勋闭眼,这味道太熟悉了。 “阿勋,来吃饭吧!” 她今天特意过来做饭,自带食材,像是一种庆祝。 李勋没有撵她走,撵也撵不走。两个人知己知彼,亦敌亦友,很奇怪的关系。 但不得不承认,海鲜包子确实好吃。 “昆仑大酒店南海项目在招投资,你有没兴趣?”他问。 柳娉婷闷闷吃饭,半晌才回:“我都听你的。” 第89章 某些人背着我找了别的男人 自从女儿在酒店经营上风生水起,姜守国也算过了几个月的清静日子。他喜欢海钓,隔段时间就会约上三五好友出海。当然,他也有不放心的时候,就是南海的那个项目。虽然买了地,姜河也想出办法来,以村民入股的方式吸纳了一笔钱,但招投资依然艰难。 如今熟人里能拿出资产投资的老板不多,不过细想来,倒是有一个靠谱的。 荣耀橡胶集团前董事长荣恺,现在的董事长是他女儿,他退居幕后。 如今女企业家在崛起,力量不容小觑。荣恺的大儿子原本回来干过一阵,但终究是实力不够,又回去星城教书了,听说已经升到教授,也快结婚了。 老友约在一家私人会所,姜守国常来,让后厨把自己海钓的丰硕战利品,什么黄鱼、刀鱼、海蟹都按传统做法做好,等荣恺过来叙旧。 没想到,荣恺竟然带了滕德仁。 姜守国和滕德仁除了每年开工商联的年终会时才会见面,其他小会都不见,姜守国一般让胡志远或者武宗明代开。 “先别动粗。”荣恺把话撂前面,“今天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干架的。” 姜守国虽然生气,但更多是得意,滕德仁能屈能伸,这时候舔着脸来,肯定是遇上麻烦事了。 所以他也不客气:“我姜守国什么时候欺负过弱小者?” 回身一嗤,坐到餐桌前。 三个人一顿饭,虽是老相识,但姜守国和滕德仁结下的梁子很深,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 酒过三巡,只听荣恺沉沉道:“哎呀,以后老朋友聚会,人越来越少喽!” 姜守国只当是大家各忙各的,不愿出来,结果荣恺却提到:“傅老总情况不大好。熬过了冬天,开春后却越发撑不住了。” 气氛僵滞,滕德仁抿口酒,直摇头:“傅大哥这个病多半也是被孩子们气的。” 圈里人都知道,傅明瀚家里兄姊因争财产已经闹成一锅粥了。 姜守国不作声,别人家的事,不好评判,只是觉得,孩子多了也不是好事,尤其这种家大业大的家族,人多事更多。 滕德仁忽然过来,手里捏紧茅台小酒盅,走到姜守国一侧,声音有点迟钝:“姜大哥,我敬你一杯。” 姜守国面色淡:“我不喝你敬的酒。” 滕德仁知道他不会这么快捐弃前嫌,心里有准备,继续说:“是,我不配敬您酒。我当年年轻,做事鲁莽,我以为我的自私是为了孩子,可到头来,我发现,我是为了自己心安而已,可我心安吗?当年的事让仔仔和汪汪吃了苦头,仔仔差点寻死路,我拓展滕氏却被大儿子瞧不起,如今就等着我退休把企业给卖了!我真是自作孽啊……” 也许是酒喝多了,滕德仁扶着桌沿呜呜哭起来。 大老爷们哭的时候挺难看的,荣恺忙过来劝,姜守国依旧不在乎:“让他演!”却在低眉喝茶时露出得意。 “姜大哥!”滕德仁眼睛通红,单膝跪地,抱着一丝希望:“咱就是为了孩子,为了仔仔和汪汪,也不能这么僵下去啊,什么昆仑滕氏势不两立,这都是咱那个年代的糟粕,现在孩子们才不管,结了婚以后,通过法律把名下资产理得门儿清,再说,汪汪南海那个项目,说到底也是我一开始弄过来的……” 第110章 荣恺见机行事:“哎呀德仁啊,你别光说啊,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滕德仁佯装抹泪:“诚意?我都这样了还不够诚意?” 姜守国也终于眉开眼舒,就等他出丑。 荣恺:“南海项目急需投资,你这未来公爹不得表示表示?” “啊?”滕德仁诧异,站起来:“不是,我都把地给汪汪了,还要我投资?” 姜守国嗤了声,就知道这人老奸巨猾。 荣恺眼神示意,这人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呢?活该众叛亲离! 生气点他额头:“你刚才不说都是为了孩子吗?” 滕德仁眉毛拧紧,心里纠结,把酒喝了,没敢再吭声。 昆仑大酒店。 前厅人来人往,办理入住的客人太多,沙发区已经坐不开,礼品区也挤满了来订货的客人,库房的货品这个月已经补了三轮。 前厅经理钟晓美好不容易得空,出来大门口透气,大堂副理薛超也刚接待完重要客人,两人吹着春日暖风闲聊。 “五一假期的客房半月前就订满了。”钟晓美细算,自姜河接任以来,线上线下实施改革,昆仑大酒店营销部成为公司最忙的部门,“已经是第二轮交叉培训了,现在前厅的人去餐厅干活一点问题没有,咱都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牛马!” 薛超觉得好笑:“可千万别让姜总听见!” 钟晓美:“这可是她自己说的!她在培训时说的玩笑话。” 薛超:“没想到姜总是个这么幽默的人!” 钟晓美:“姜总下一步瞄准客房部,哦对了,你领到枕头被子这些床品了吗?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枕头还不够硬,我喜欢硬一点的!咋啦?” “那你及时反馈。姜总和郭总要打造昆仑的家纺品牌,正在和咱当地一厂家谈合作呢!” 薛超拍拍脑门:“原来如此!我听说以前,咱们登海的家纺全国文明,后来就不行了,没有打出品牌,内销的少,多卖到韩国。” 正说着,一辆商务车开上来停在门口,薛超忙上去开车门。商务车上有四五个客人,行李很多,岁数偏大,见门童不在,薛超帮忙拿行李。一直到办好入住手续,把客人送上电梯,其中一位才问薛超:“你们中餐厅一直在推什么本土菜,但我觉得不如以前。” 薛超纳闷:“您是觉得价格高了呢,还是您不满意哪几道菜品?” 那人笑笑:“本土菜的砂锅碟鱼头可不是那么做的。” 薛超把这事记下,送完客人又去厨房部问询,金恩淑说砂锅碟鱼头一直是这么做的,所以客人到底想要什么口味?一旁的徒弟过来吐槽说是不是蒜放的不够?传统的砂锅碟鱼头需要在鱼头下铺满整整一盘蒜,汤汁不用太多,蒜香渍进鱼肉里,焦酥鲜口。后来为了满足五湖四海客人口味,经过改良,蒜少了,多了洋葱和小米辣。 薛超记下,把这事告诉餐饮部经理,到时候关照下这位客人。 当晚客人来中餐厅用餐的时候,经理特意送了份原始做法加了很多大蒜的砂锅碟鱼头,客人很满意,除了满意更多是惊喜:“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们这么重视,感谢!” 餐厅部经理颇为自豪,双手端在胸前,微笑说:“这是我们该做的,我们姜总一直提倡标准化和多样化并举,全力以赴满足客人需求!” 客人笑说:“你们姜总最近很火啊!经常在新闻上看见,真是年轻有为!” “是,我们姜总和员工亲如家人,我们更应待客人如家人!” 一周后,前厅收到一通电话找薛经理,说是有意向要和昆仑大酒店签办会合同,薛超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是那位客人的秘书,而那位客人是某集团公司的总经理,因在昆仑住宿的几天,感受到员工的用心服务和高素质,作为回报,将公司今年年会定在昆仑大酒店,预定客房一百多间。 薛超觉得自己撞大运,轻松就签下大单,在姜河办公室手舞足蹈,最后不忘夸赞:“还是姜总你有远见啊!让我特别注意最近来昆仑的年龄在50岁以上的客人,我还以为是上级有检查。” 姜河干咳两声,虽然确实因为这个缘故。但她不想打击他,只点头微笑:“是啊,对待任何客人,咱们都要谨小慎微。” 而且,姜河原本以为,这位集团老总可以顺便看看南海的投资项目,但他提也没提,看来客房那边的宣传工作还得加把劲。 想来确实如此,除了带出团队,姜河在营销上花了大力气,这一方面是为了酒店,另一方面是为了五一之后的投资论证会,打造好形象,才能让投资人更放心。 南海度假酒店项目需要充足的资金支持。经过对建筑工程费用、设备采购费用、前期工程费等各个方面的估算,预计需投资5.2亿。资金来源主要为企业自筹,如果分两期建成,一期工程只需3.5亿,银行贷款7000万。 也就是说,如果能顺利筹到2.8亿,就可以发布工程招标启动项目。预计未来的南海度假酒店运营满1年后可参评五星级,满3年内必须达到评定标准。一旦资金来源不稳定,也会给项目带来风险,影响招标进程,所以选择靠谱的投资人非常重要。 周末天气晴好,四月的海风依旧很大,但已经温和许多,吹在脸上懒洋洋。姜河驱车到帆船基地,她这些日子在学帆船,趁滕彧不在。她没多想,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自从上次落水,她见他来救她,轻轻松松就将一艘底朝天的帆船给正过来,那姿势那动作,那驾驭的快感,让她深深着迷。 滕彧这些日子太忙了,忙得没空联系,先是去星城参加国家队教练学习培训,培训完直接高铁到秦皇岛,参加5月的ilca亚洲帆船锦标赛。 带姜河的教练是冯磊,俱乐部业务主管,滕彧之前说他带学生特靠谱,还暗恋许静雅,所以姜河觉得,这人值得信赖。 这是她第四次来,因为有点底子,很多东西不用细教就能回忆起来,冯磊也是个有经验的教练,所以姜河很快就掌握要领,两个人练470级双人帆船,穿前帆钢丝、升前帆、主帆,拉船下海,姜河掌舵,冯磊控帆,配合得相当默契。 姜河觉得,帆船这项运动虽然累人,但真的超级解压,当你飞驰在海平面的时候,会觉得一切烦扰都被抛之脑后,行程就该如大海一样,没有阻碍,等回岸落地,再去处理那些烦心事,就顺手很多。 两人跑完一圈,从栈桥边上岸。 正是学员们训练归来的时候,大家在岸边寒暄。一群高个子男孩团团围住一个更高个子男人,不停问“鱼爸爸”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还要等几天呢吗? 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看冯磊带着学员过来,热情打招呼:“冯教练今天又带汪汪啊?” 冯磊点头笑,嘴巴快咧上天,搔搔后脑勺。 俱乐部的人不知道姜河是滕彧的女朋友,像冯磊这种常和滕彧接触的,只知道两人是老同学,充其量也就是他和许静雅那种关系,所以对姜河非常热情,姜河在登记时没有写真名,只填了姜汪汪,她不想让这群五大三粗的教练员叫她姜总。 “汪汪同学今天表现不错,感觉再上两次课就可以比赛了!”冯磊笑得恭维。 “谢谢冯哥,是你教得好!” 两人相视而笑。 气氛融洽得很,刚才被孩子们簇拥的“鱼爸爸”闻声而来。 “这个也汪汪,那个也汪汪,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这帆船基地新养了多少狗呢?” 这酸酸的带着火气的口吻,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哎呀,你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要等到下周吗?”冯磊赶紧扑过去,几周未见,他的彧少又风神俊秀了许多,“看来秦皇岛的风浪养人啊!” 滕彧要气死了。他背着手,懒得理冯磊,只咬牙切齿盯着汪汪,大家的汪汪。 姜河尬笑,朝他轻轻挥手:“你回来啦,那个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还是等以后再解释吧! “站住!” 滕彧几步走向她,边走边气愤道:“某些人背着我找了别的男人,还敢走?”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姜河的手被他牢牢牵住,一直牵到人群中,牵到教练员和学员们面前。 “确实挺惊喜的!”滕彧平复心情,对众人宣布:“看好了,你们以后不许管她叫汪汪,只有我能叫,因为我是她男朋友!” “哈?”冯磊震惊,这俩人果然有一腿,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孩子们说:“哇塞我们有‘鱼妈妈’了!”还拿出手机拍照。 姜河尴尬死了,单手捂住眼睛,在唏嘘声中,甩开滕彧的手,跑了。 滕彧这才觉得扳回一局。挂上光荣神色,兴冲冲追过去。 打横抱起姜河。 姜河笑,挣扎两下,环上他脖子:“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滕彧气还未消,埋怨:“再不回来我就没老婆了!” 第111章 “我说过我要点老冯的啊!” “老冯死定了!” 后来,只要姜河来上课,就是滕彧做教练。姜河问老冯呢?滕彧说以后我就是你教练,再问我就把老冯调离。姜河本来担心自己表现不好,滕彧会大呼小叫,后来发现滕彧上课很认真很专业,甚至毕恭毕敬,便放下心来。 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挑剔的纨绔,是个有责任心的“鱼爸爸”。 第90章 还缺多少?我来补上! 有一种场景特别震撼。每临飞机降落,林嘉楠都忍不住看向窗外。圆椭的小小机窗承载了看不到边际的蔚蓝海洋,而在海中间昂首挺立的,是一只只整齐排列的白色风车。它们是从何时矗立在那里?那样深的海,是怎样打的地基? 风扇卷动,云层低矮,飞机穿过蔚蓝,年华呼啸而过。 十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场景就笃定,她要在这里开启一段人生。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降落登海,曾经的身份是学生、游客、故友,这一次不同,她是重要的投资人。家里的生意集中在省城,后又向一线城市发展,在登海没有产业。这也许是个冒险的决定,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有值得冒险的事,说明还有潜力。 这一次,她为姜河而来。在她心里,姜河不是个完美的人,人群中的一抹孤高。但厉害的人往往都不完美。当她问姜河,为什么非要建这样一个酒店,难道是为了证明自己? 姜河坦诚告诉她:“我以前是想证明自己,不让父母失望,但现在我爱上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非常享受这份实践的乐趣。昆仑大酒店并不是我理想中的酒店,所以我想把自己理想中的酒店变成现实。人还是要动起来才有获得感,什么都不去做,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不想辜负自己的人生。” 而她林嘉楠,不想辜负姜河。 投资论证会设在昆仑大酒店宴会厅,上午开始。分三部分介绍项目,包括度假酒店、特色集市和海滩浴场,主要介绍设计规格和运营模式。 与上次投资会的保密性不同,这次请来当地媒体和相关领域的博主,为的是报道出去能够吸引更多投资人来关注项目。 除了姜河作为主讲人,还有个人很吸眼球。李勋。他从成本利润层面进行数据分析,作为主讲的补充,这位看上去寸头精瘦却挺拔高冷的男人,用沉着的语调有条不紊回答投资人的问题,他甚至不用看厚厚的项目计划书,也不用计算器,便能快速准确得出答案,令现场投资人十分满意,他也是未来酒店的总经理。 “我们登海作为旅游新城,各方面配套要齐全完善,‘向海而生’政策就是对本项目的最大鼓励,这也是我们要打造完全服务于游客旅游体验的度假酒店的根本出发点。虽然登海比起三亚、西双版纳这些充分发展的旅游城市还有差距,但我们有我们的特色,除了山与海,我们还是沿海工业重镇,这一理念依然深入人心,所以作为酒店行业,我们可以将旅游与本地其他产业结合起来,融合创新发展。” 姜河娓娓道来,现场还有文旅局和工商联的领导,为了能让投资人放心,政府的政策支持必不可少。她站在主讲台,翻动翻页笔,大屏幕展现的是昆仑这一年来取得的成绩,包括她接任后的改革成果。 本土菜打响了昆仑大酒店品牌,与金喜麦的合作也让客人吃上货真价实的非遗花饽饽,生态园建设,与何氏水产的海洋捕捞体验项目等,包括未来与家纺企业的合作,这些都是利用本地资源因地制宜发展企业的好路径。 再一次向投资人宣讲项目,姜河有足够的底气,她的目光在父亲脸上停留,他脸上的皱纹渐深,姜河相信,那是微笑的纹路,他旁边坐着荣恺、滕德仁、林红英,之后是滕彧、林嘉楠和傅明瀚,还有中间靠后的柳娉婷。 哦,还有梁萍。那个让姜河手足无措的女人。也是让姜河知道从何入手的女人。滕彧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姜河基本掌握了单人和双人帆船技能,滕彧说她比他更适合玩帆船,因为判断力强,姜河问帆船最重要的不是技巧吗?滕彧说技巧可以保证不翻船,但判断力可以决定你将利用风和浪行进多远。 所以当姜河成功约上梁萍的时候,梁萍很惊讶,她竟是有备而来。 “我以为你不会再找我。”梁萍迎着海风,涂抹白如面粉的防晒,对着正在升帆的姜河说,“胡志远被你调去看园子,我也不会再光顾昆仑,我倒是不怕你能把我怎样,只是我没想到你还对我抱有期望,南海这个项目我确实有想法,只是风险大,贡献不了什么,恐怕要让小姜总失望了!” 姜河却说:“梁总,您能投项目我当然高兴,但我约您是想继续和您合作,登海每年的会展有很多,之前和昆仑大酒店一直合作,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再续前缘。” 梁萍笑了,看着远处的海,想了想:“就跑一轮,先赢我再说。” 姜河输了,梁萍也没有答应她的条件。一个只练了一个月的新船员怎么可能比得赢常年跑船且参加过竞赛的老选手? 在顶套的大床上,姜河栽进滕彧怀里大哭,滕彧只觉得好笑,一边摸头安慰一边笑到发抖,“你不是说,只要我把她约出来,你就知足了吗?怎么现在跑输了又来哭,是觉得丢人吗?” 滕彧支起她身子,眸子有深浅笑意,姜河梨花带雨,攀住他肩膀,红着鼻子眼睛,可怜的小泪儿人。 “不是的,我就是觉得……我太不自量力了!你说我是不是胆大包天,还要去搞上亿的项目,我只不过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 “是哦,好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啊!”滕彧笑得更大声,也知她只是最近压力大,需要释放,姜河不爱哭鼻子,受委屈也习惯忍着,但眼泪是最好的发泄口,如果不时常哭一哭,等隐忍到某个限度,是会决堤的。 “你放心,还有我呢,我给你兜底。”滕彧把她抱在身上,搂在怀里。 “你能给我兜什么底啊?” “嗯……我爸不是也同意要去投资会吗?” “可是滕叔叔至今也不表态说要投,他要是有想法就直接把补偿款还上,也不至于我后来想出办法。” 滕彧垂眸,看见她被泪痕粘连在一起的扇形睫毛,忍不住去触。 用嘴唇,轻轻吻。 看着她眼睛说:“也许你换个叫法,不叫他滕叔叔,会不一样。” 姜河霎时明白过来,瞬间脸红。 “怎么样?”他笑着问。 “不怎么样!” “为什么?” “滕氏能有几个钱?” “连滕氏都看不上,你这天真无邪小女孩的胃口可不小啊!” 姜河不服气,在他肩膀咬出牙印。 没想到,投资会上,梁萍带了投资公司的团队来,对姜河开完笑说:“我确实担心风险大不敢投,但不说明投资公司的人看不上,就看你们能不能从他们手里套出钱喽!” “年轻人是度假酒店的消费主流,他们的消费理念和追求更超前、更新颖。但有孩子的年轻人往往会考虑酒店的选址、设施是不是更适合带孩子。如今,在一家环境好、设施好且有儿童娱乐设施的酒店住一晚成为年轻父母的新选择。当然前提是,这个地方不能太low,尤其是儿童乐园这里,要用高质量高档次的玩具和设施,酒店周围从建筑到装饰再到生活配套,要提供一站式的服务,这种自成一体的运营模式有利于更好打造品牌,吸引客源。” 在掌声和闪光灯中,姜河鞠躬走下讲台。 中间休息时间,大家吃点心喝茶。林嘉楠和一众同学过来说话。 林嘉楠让姜河不要太紧张,肯定没问题。柳娉婷打趣她,你若能直接投三个亿,那肯定没有问题。林嘉楠做了个求饶手势。 虽然家里都有企业,手里也握有股权,但大数额的投资要经董事会批准,目前来看,今天能筹到2亿已是谢天谢地了。 所以姜河心里并不乐观。 滕彧弯了手臂搂过来,手掌轻轻放她肩上,细细摩挲。姜河抬头回望他,他目光温柔,将一块黑巧递到她嘴边,喂了进去。 没说一句话,却处处是宠爱,林嘉楠抱臂扫扫胳膊,“咦!恋爱的酸臭味!”转身走了。 却见唐一诺从门口款款而来,走到跟前问:“又来晚了,怎么样?是不是已经达标了?” 林嘉楠无所谓的样子:“达不达标,难道你这教育家还要把版税搭进来吗?” 唐一诺犯难:“那还真是没法搭进来,我版税才几个钱?” 大家笑,老同学在一起无需寒暄,也能热热闹闹。 只是一向爱凑热闹的傅明瀚没有过来,一个人坐椅子上喝茶刷手机。有人打趣说他家现在太乱了,他需要静静。姜河看了眼滕彧,会意,他这个样子大概率是因为乐琪。乐琪要结婚了。 休息时间结束,现场的投资人开始向项目方提问,问了几轮,又讨论了几轮,终于到了最后的出资阶段。按照个人1000万起投,公司法人3000万起投的标准,现场签订书面投资协议,明确投资人的收益分成,以及双方权利义务。 第112章 虽然大家也算积极,但姜河心里清楚,这里面人情占比很重,最后能不能顺利筹到足够资金不好说。 果然,财务那边统计出来,说一共筹到2.2个亿,达不到最开始要求的2.8亿,而这只是一期工程。 可以理解,还是风险问题。姜河叹气。看见姜守国坐不住,在和其他认识的投资人谈,现在正是企业攻坚克难的时候,即便一两个亿算不上什么,但谁也不想让这笔钱打水漂。 服务员引着一位女士过来。 姜河看过去,是周和韵。 滕德仁和儿子滕彧立马起身,迎过来。 “汪汪,周阿姨来的有点晚。”周和韵一身素色旗袍,很衬她的白肤雪肌。 她从手提包里揪出一沓文件递给姜河,此时,父子俩也过来,众人还在讨论,其中不乏有看热闹的。 “这是和韵溪谷的产权证,什么房屋所有权证啊、土地使用权证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在这里了,我也不懂,你滕叔叔当年送我的时候,就说这些都是宝贝。本来呢,我们想等你和仔仔结婚,就把和韵溪谷作为聘礼送给你,但我前几天听你叔叔和仔仔说南海招投资的事,就觉得,反正都是你的东西,早给晚给都是给,你要着急用钱,就可以抵押给银行,贷出钱来建酒店!” 姜河不可思议看着眼前这一家子,滕德仁有点忍痛割爱,滕彧嘴角翘到天,周和韵一脸真诚。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姜守国急匆匆过来:“我闺女什么时候答应嫁到你们家!” 这时候该轮着父亲得意了,他当然要做足势头。 “这……周阿姨,先谢谢您,但是这确实是两件事。”姜河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虽然她真的很想要。 主要钱多啊! 滕彧挤过来,把文件塞她怀里:“你先拿着再说,这是我们开完家庭会议一致决定的,你要是不收,我哥哥就会把滕氏资产全卖了去炒股!”他拼命使眼色。 首先憋不住笑的竟是姜守国。 “是啊,不拿白不拿!”林嘉楠和一众同学起哄。 “可和韵溪谷运营得很好,就这么抵押了,感觉……”姜河说不出来,还是那句话,没有足够的钱去应对足够的风险。 一筹莫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犹犹豫豫间,有投资人坐不住要走了。 姜河看着手里的文件,狠狠心,刚要做决定,只听门口传来一声清泠脆响—— “还缺多少?我来补上!” 众人一致看过去。 门口站着一队人,几个手提公文包、着装正式的男女秘书,跟着一位清瘦个子,俊秀面容,挽了低鬓的气场强大的女人,径直走过来。 高以臻。 她走到姜河面前,带着宝岛清新的笑容,说:“我猜,新酒店的客人们,应该很想尝尝孝平面馆的仁孝登海面吧!” 第91章 山海广阔,去奔赴吧! 姜河看着高以臻,迎着她的挚诚目光。人总是乐见充满希望的东西,总会自然而然想到光明,但这一次,姜河感觉世界下了一场大雨。从日月潭、浊水溪蒸腾的水汽,攀上阿里山,飘飘洒洒,随季风顺势而上,越东海,至黄海,甘霖骤降,万物回春。 高以臻递过手来,姜河紧紧握住。 “合作愉快!” 投资会现场掌声雷动,登海市南海度假酒店项目投资论证会圆满成功。 “本想提前告诉你,但许总要我保密,想想看,我们女人应该更懂得惊喜的分量,所以,我就赶来咯!” 姜河已经不知擦了几次泪,她不是姜总,她现在真的变成天真无邪小女孩了。 “你不知道这个对我有多么重要!对昆仑所有员工,对凤口集村的村民有多重要!” 高以臻拥住她,拍拍脊背:“这是大家的努力,因为你值得!” 姜河介绍同学朋友、合作伙伴给高以臻,热络的氛围中,有工作人员匆匆跑来,和她耳语,她听后震惊,不自觉看向会场的后门。 此时,在场的人也意识到问题,纷纷看过去。 门口走来两位着制服的公安民警。 姜河大脑反复想,是不是论证会流程哪里没注意出了纰漏?只见民警在她跟前站定,出示证件,很客气道:“负责人同志您好,我们是登海市公安局民警,收到指示,需传唤在此处参会的柳娉婷女士。” 没等反应过来,柳娉婷已经走到跟前,众人皆是惊讶神色,而她仿佛并不慌张。 确认后,民警重申一遍:“我们是登海市公安局民警,你因涉嫌宏达海港,原绿风集团诈骗罪,现依法对你进行口头传唤,请配合跟我们到派出所接受调查。” 柳娉婷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说辞,只点了头,被民警带走。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其中缘由。 姜河等人追到门口,柳娉婷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眼大家。 她今天打扮得依旧出众。无论什么场合,她都是最光鲜亮丽的那位,精致的妆容,得体的仪态,如果没有常年练习、保持,普通人不可能做到她那样由内而外的优雅。波浪卷发稍有凌乱,被她随意掖在耳后,她对众人莞尔一笑。 “干嘛啊,你们没必要这么惊讶吧!别忘了,贪吃蛇最后的结局,不就是自己咬了自己的尾巴吗?”她的声音婉转中透着刻薄,不再对外人,而是对自己。 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一圈,落在那位清瘦英俊的男人脸上。 她很满意,李勋的眼睛泄露了他的心思,出乎意料中带着一丝丝舍不得。 是的,多年后,第一次,他也为她动了真情,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瞬,即便微薄,那也是自己拼上所有,换来的。 她仰头叹了声,对着天花板流泪,轻声:“我自由了。” 后来,李勋通过霍经理了解到,柳娉婷手里还握着当年柳勇通过职务侵占获取非法巨额资产的材料,而她在这个过程中协助了柳勇,属于帮助犯。在把柳勇行贿证据上交的同时,柳娉婷又把五年前李勋经济犯罪案件的补充资料交了上去。 柳勇那时候教育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动真感情,否则你会做出理智控制不了的事情。柳娉婷记在心里,五年来活成一个空壳子,一个被理智夺舍的空壳子。也许现在,她真的自由了。 五月中下旬,《中华人民共和国民营经济促进法》颁布实施。 这一为民营企业发展的专项立法,提振了民企发展的信心。“促进”二字写入法律,立法初衷一目了然,对于民营经济发展无疑是巨大利好。 加之登海政府极力推行“向海而生”政策,姜河在参加本地企业家代表座谈会时,还特意介绍了南海项目,政府赞许,表示会在政策上倾斜助农惠农的企业项目。 这期间,傅明瀚处理好父亲的丧事,并顺利接手江苏的一家分公司。 由于受中美关税贸易战影响,傅华时代在美国的市场急剧紧缩,哥哥不甘心,和姐姐争夺国内市场重要客户。 傅明瀚始终收敛的锋芒展露给病榻上的父亲,父亲明示,让他去到这家分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且在傅华时代众多拥有重要资源的分公司中很不起眼,但受惠于当地政策,这家小企业得到工业和信息化局的资金扶持,正在进行智能制造生产线改造。而且那里已经形成产业集群,能够生产上万种高端轴承,未来潜力巨大。 “你是个滑头,但在生意场上这不是坏处,我能给的只有这些,未来的路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这是父亲走之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直到父亲闭上眼睛,哥哥姐姐也没有赶过来。医生抢救无效,宣布死亡时间。 那一刻,傅明瀚觉得一切都静止了。母亲离开的时候他还太小,没什么记忆,这是他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感情去面对。父亲从来都是发号施令的人,他自小就清楚自己的站位,也从不逾矩,可就算这样,父亲也是他最亲的人。 他这么一走,傅明瀚忽然觉得心里某座山崩塌了,没了靠山,断了后路,以后,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由于走得匆忙,公司事情又多,傅明瀚没来得及和登海的朋友打招呼,只在登机前给滕彧打了通电话。 滕彧嘱咐他照顾好自己,这边有什么事尽管和他说,他来照料。 见他不舍挂断,滕彧直接问:“宋乐琪知道你要走了吗?” 听到“宋乐琪”三个字,傅明瀚心里炸开一道缺口,眼泪忽然涌出,止不住,助理递来纸巾,以为他还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之中。 他接过,直奔卫生间,说声“再见”便挂了电话。真是奇怪,父亲葬礼上他一直忙来忙去照顾客人,心情沉痛,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在火化前的仪式上掉了几串泪,还被人讽刺说是没心没肺不孝子,现在不知怎么了,泪水如洪水冲破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第113章 他关了门,坐在马桶盖上,仰着脸哭泣,从四肢百骸汇聚的血液逆流进胸口,顺着喉咙化作数声呜咽。 原来哭是这样子,不是只流眼泪,还有声音,还很疼,疼痛难忍,只有喊出声来,才能让这痛苦稍缓。 机场厕所清洁工大爷敲他门:“没事吧小伙子?别想不开哈,日子长着呢!” 日子长着呢,所以,属于他的成长痛来得才比较晚吧?亲情是,爱情也是。 六月中,南海度假酒店项目顺利完成工程招标,设计方案也已基本敲定,预计一个月后便可投入建设。 与此同时,帆船俱乐部分部选址和规划也已基本完成,本着扩大宣传的目的,滕彧充分利用了自己流量。 俱乐部在凤口集村新开一家咖啡店,趁着开业,滕彧现场亲手给粉丝做咖啡。滕彧的粉丝群庞大且固定,他每每比赛,粉丝都自发来看,制作应援道具。为了回馈粉丝,开业当天的咖啡全部免费。 除了做咖啡,还附赠现场签名,很多女粉丝提出要求,要拍合影,求祝福的话,滕彧也是有求必应。诸如“国考上岸”“逢考必过”“成功手撕渣男”“你是我的人间理想”的话,滕彧也是越说越怀疑人生,还有人直接打出夸张条幅:“我在滕彧很想你!”…… 滕彧转了转碳素笔,扶额,非常抱歉对粉丝说:“这句话我真的不能说!” 女粉丝央求:“你说嘛!又不是真的,但我会很开心!” 老冯给女粉丝奉上冰咖啡,讪笑:“我可以作证,‘你是我女朋友’这句真不能说,因为咱彧少真有女朋友啊!” “什么?滕彧什么时候交的女友?还是一直就有?” 粉丝瞬间炸锅,有的现场脱粉,还有的直接过来签完名抱怨一顿,叹道:“算了,有就有吧,但我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得到你?” 冯磊听了差点把咖啡弄洒,现在的女孩子连说气话都这么直白吗?! 滕彧弯唇笑,可能太甜蜜吧,越笑越开心,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毫不避讳告诉粉丝:“我女朋友是我初恋,是我17岁就爱上的女孩。” 全场哗然,很快又变成喝彩,伴着哭天抢地的哀嚎。 正说着,门口走进来一众领导干部。清一色白衬衣黑西裤。咖啡店除了招呼客人的工作人员,其他都过来迎接。 今天是市领导来南海考察的日子。 而混在考察队伍中的一抹清丽身影,便是姜河。她今天陪同领导来看南海的度假酒店项目,顺便走访凤口集村。咖啡店也是中间一环。 市长和滕彧握手,滕彧简单介绍了咖啡店和未来帆船基地建设情况。 汇报完,眼睛不由得去看姜河。她今天没有穿正装,而是穿了件黑底玫瑰碎花长裙,长发编成一条麻花辫。质朴,清新,低调。 滕彧心里美,很满意自己的搭配。 想到早起时的情景。他趁她朦胧不清,捞到怀里缠绵一阵。洗了澡,在姜河吃东西的时候凑到她身边,给她不紧不慢编辫子,开始编了两条,姜河说太土了,又改成一条粗辫。裙子也是他挑的,还有配套的鞋子、腰带、首饰。不然依照姜河的意思,又要白衬衣黑半裙黑皮鞋。 姜河着急今天的汇报,手不离稿,反复翻看,念念叨叨中,滕彧就把她打扮好了。她又去洗手间画了个淡妆,两个人双双下楼,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种默契生发于年少时,不用多说什么,看一眼,牵个手,彼此的心意就通了。 趁着领导们围坐桌边喝咖啡,滕彧把姜河领过来,十指紧扣,那亲昵的样子让粉丝直呼吃到狗粮。 姜河觉着尴尬,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女孩围着,下意识咬指甲。滕彧低身瞧她,把她手扯过来,皱眉嘀咕:“什么时候养成咬指甲的毛病了?”又放自己嘴里咬了下:“这东西也不好吃啊!” 惹得粉丝“哇塞”一片,姜河脸红。 本市人有认出她的,昆仑大酒店新一代继承者,也有不知道的,被现场科普,一直科普到频频点头,佩服竖起大拇指。 姜河不好意思,只耐心将一杯杯打包好的咖啡送给大家,嘱咐粉丝朋友天气炎热,不要中暑,又让秘书将提前打印好的南海度假酒店宣传册和昆仑大酒店暑期美食节、昆仑大酒店暑期帆船体验项目的宣传册一一发给现场粉丝。 后来,好些粉丝都不去和滕彧合影了,换成与姜河合影。 老冯诧异,站在滕彧旁边唠叨:“我说彧少,姜总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做宣传啊,你以后得小心,我看她眼里只有商机,没有你啊!” 滕彧睨他,把手里一沓子宣传册往他怀里一砸:“废话少说,赶紧去帮忙!” 六月底,林嘉楠带着剧组过来取景。她那部青春系电视剧有一大部分的场景是在海边。什么男主女主在海边公路骑车、少男少女海滩露营看星星、男主冲浪玩帆船、女主海滩冷酷分手…… “这些情节莫名熟悉啊!”宋乐琪看着剧本,抬头见前方导演正选场景,这是滕氏悦海附近的海滩,周围被开发得充分,很难找到一块清净地。 “艺术源于生活嘛!”林嘉楠颇为骄傲。 “你干脆把咱们高中那些事情拍出来得了!” “你说的太对了!所以才让你客串班主任嘛!” “哈?”宋乐琪手抖,林嘉楠真是天马行空,这种事都想得出来,还真是充分利用资源,“那我可改剧本了,首先把男女主前后桌给调开,还有这个男二女二,也不能坐一起,太影响学习了!” 林嘉楠无语,从她手里夺过剧本:“你不懂爱!” 剧组要在登海拍半个月,住宿订在昆仑大酒店。 男女主演是小有名气的青年演员,流量“花旦”“小生”,吸引不少粉丝追星。一时间,前厅常有粉丝围观。 许静雅一个月前接到通知,便开会进行调度,尤其是安保上和客房服务上需要特别注意,也参考了其他酒店承接剧组的经验,制定了计划。 如今姜河忙南海度假酒店项目,还要和家纺企业谈合作,昆仑这边基本交给许静雅管理。姜河也信任她会做好。而且目前看来,应该没有人捣乱,包括失恋的姜山。 姜山被调去后勤部后,一直跟着武宗明做客户维护,出了几次差,最近才回来。虽然明面上,开会的时候他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好员工,一个听话、执行力强的好手下,但私下里遇见,尤其在只有他与许静雅两人的时候,他那嫉恨且带着委屈的眼神就毫无保留地泄露。 许静雅会下意识避开,装作没看见。姜山会低声问她为什么不回微信?为什么不答应和我一起吃饭?你中午是不是又吃的泡面?许静雅会说,没正事的话就不要再发信息了。后来姜山每次发完工作汇报,都会跟着问一句:“明天一起吃饭吧?” 偶尔也会任性,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他冷不丁牵住她的手,任她扭捏着排斥也不放。许静雅一贯冷处理,年轻人过去那个时候就好了,他会成长,会遇上更喜欢的女孩,开启一段你情我愿的甜蜜爱情,而且他家里已经在张罗相亲了,说不定很快就要开始新生活。 姜河还叮嘱,这段时间除了明星和粉丝,还有一位重要博主要来。 其实,自从昆仑大酒店在网上有了热度后,陆续来过很多探店博主。那为什么这一位如此重要,就是因为去年她刚回来,就赶上昆仑大酒店因失火闹剧上热搜,当时就是通过这位博主的流量散发出去。 如今,她好不容易拜托林嘉楠找到此人,就是想让人家再体验一次,希望他能感受到昆仑大酒店的改变。 前厅这边特别注意,尤其在办理入住的时候,就怕一不小心错过。结果发现完全没必要,人家博主手执云台从大门口径直过来,边走边讲,现场直播,细数昆仑大酒店这一年多突破性变革,直说这酒店太值得来了! 后来在酒吧里,林嘉楠笑嘻嘻告诉姜河、许静雅和宋乐琪,说你们就是太单纯,有些事情做不成,要么是规则没参透,要么是钱没给够。众人笑,说还得是你林嘉楠,复杂问题简单化。 “当然了,还有计划外的变化。不过那些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俗称运气。” 大家举杯:“祝我们未来都有好运气!” 欢声笑语间,酒吧服务员过来这桌,恭敬问:“各位领导好,我是酒吧经理,不知道各位对我们今天的酒品质量、服务水平是否满意?若不满意,您提改进意见,我们定会改正!” 无来由说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嘉楠忽然笑了,点着姜河、许静雅、宋乐琪,说:“你看看你们,哪有穿正装来酒吧的?把人吓住了吧!” 经理尬笑:“咱都正规营业。” 林嘉楠感叹:“瞧见没,这是把规则参透的。” 几个人喝完酒又去海边溜达,星空下,夜色里,时空变得触手可得。 第114章 女孩们说起笑话来,笑作一团,借着酒劲,歪歪扭扭走路,拎着高跟鞋,踩进细沙里。 “姐妹在一起嘻嘻哈哈,出门哪个男人敢要微信?”林嘉楠打趣。 “谁要男人,我不要男人!”许静雅对大海狂喊。 宋乐琪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看见远处天空闪过一颗流星,拖着长尾巴消失在海平面。 她想到一个男人,一个曾给过她快乐的男人。希望他在他乡过得舒心。 索性,四个女人在沙滩上坐下来。 宋乐琪忽感慨:“托你们的福,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静下来,看海,看星星,看月亮,做没有意义的事。” 日子如流水,忙忙碌碌,虽也不算艰难,但仿佛并不那么如意。 乐琪哭了,惹得大家跟着哭。 姜河想,也许生活的真相,就是很多事情没什么意义。不管为生计奔波,还是吃喝玩乐,抑或像现在这样看海、看星星,其实都是一种体验。人生就是用来体验的,体验了就不是虚度光阴。 有些东西不能强求,所有的改变都是水到渠成。接受现实也是一种可贵的品质。虽然我们活在琐碎的生活里,活在胡思乱想中,活在别人的眼里和嘴里,活在时代的纷扰和世事的喧嚣中,但幸运的是,我们活在山海广阔的真实世界。 我是一个真实的人,这让我的存在有了意义。 “汪汪——” 有人拉着长音喊。 姜河回头,是滕彧,站在不远处,等候着。 林嘉楠拍拍她肩膀:“去吧,今晚夜色很美,好好享受!” 姜河和姐妹们拥抱,告别。 远处的灯塔在闪烁,海浪在沙滩轮回。 滕彧牵着姜河的手,沿着海岸走,低头问她:“怎么了?怎么感觉哭过?” 姜河摇摇头,停下脚步,转到前面环抱住他的腰,深深呼吸。他的味道好闻,让她想起那年冬天的雪。 “滕彧,你背着我吧!” “好。” 滕彧躬腿弯身,双手往后展开,留出宽阔脊背。 姜河攀住他肩膀,爬上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滕彧合拢手臂,托住她,缓缓起身。 就这样背着她,慢慢往前走。 他的脊背让她踏实,他的气息让她心安。 “滕彧。” “嗯?” “我们结婚吧!” 【全文完】 第92章 番外一 那些年,我们追的女孩(1) 姜河不想回学校上课了,虽然得知宿舍那两个女生会转学,她也从住校改为走读,但对于刚转来就遭遇霸凌的学生,私高没有给她留下好印象。 她这人挺轴的,比较在乎初始印象。有些事有的人,不用接触太深,看几眼聊几句,就大体能知道有没有后续。 “反正滕德仁要带他儿子过来,估计是来道歉的。确实要给他个教训,怎么安排事的!这样,你先不要表态,也不要下楼,等我喊你。”父亲姜守国和她说。 姜河问:“他儿子是谁?为什么要带着儿子来?” 姜守国:“谁知道呢?可能父子俩互相壮胆吧!电话里说是你同学,既然你都不认识,带着来也没用!” 姜河心里祈求,最好不要让她下楼。 午饭前,那父子俩终于来了,在客厅落座。 滕德仁说话声音巨大,楼上听得一清二楚,他那个儿子倒是没吱声。姜河有点好奇,躲二楼墙边窥探。 原来是他。 那个叫滕彧的游泳体特生,花美男,私高风云人物。竟然是滕德仁的儿子,怪不得学校里学生老师都很中意他。 姜河只在楼道里偶遇过,他和其他男生手里转着篮球大步流星目无旁人。也在操场做操时注意过,因为实在太显眼。她的班排在他们班后面,即便这样,也能看见那个跳得精神勃发的大个男生。他好像从来都是动态的,快速的,走到哪都是一串欢声笑语。 剩下的,就都是听宿舍那两个女生八卦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今天谁又追了他,送了什么礼物。 回到屋子,姜河把便衣换成米白色薄绒睡衣裤,站在镜前,想了想,把全系的扣子解了颗,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 只听姜守国在楼下喊“汪汪”。 她重重呼气,酝酿情绪,头发弄乱,颓丧模样。 还没下到一半,眼泪就蕴满眼眶,姜河佩服自己演技:“滕叔叔好,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她说了早就编好的台词,只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滕德仁演技比她好,那个捶胸顿足啊,心疼啊,貌似他是她亲爹一般。 真有趣,这种人可不简单,能屈能伸,迟早发家,姜河只能低了头,不然一会笑出来就穿帮了。 这一瞬,她瞥了眼滕彧,不巧,和他对视了,忙收眼,更不巧,她心里乱了。 回到屋子,使劲压了压胸口,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悸。滕彧的眼睛有毒,他怎么能那么直勾勾看她,深深看她?不礼貌!有点讨厌!又很心烦! 还没等自己回味过来,就听父亲让滕彧上来送礼。 送什么礼?难不成他要把自己当礼物? 姜河更慌了,左走走右走走,把书桌上的作业本拿开,换成新买的还没拼完的乐高蝙蝠侠战车。 忐忑坐定,等他进来。 他好高,她小小的卧室快装不下,虽然本地盛产高个男人,但滕彧身材比例好,头小肩宽,显得极挺拔。 他有点不自然,彼此不熟,姜河也明白,不能强人所难。 她让他坐到床上,看他那一脸茫然的样子,估计也是来糊弄事的,她心里有点不开心。他这样的男生,被人追求惯了,如果不是奉父之命,是不会来向她示好的,他喜欢的应该是霹雳娇娃或者迪士尼公主吧,呵,外形肯定是他的首选。肤浅。 想到这,手里的乐高拼得也快。 直到他递过来一个魔方。倒是让她很意外,原来他真的带了礼物,不过自己搞不明白,只能向他求助。 抬眸间,姜河又看见他那双深邃的眼,糟糕,她忙避开,离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的雪松香都能闻到。 终归是他更胜一筹,姜河没有处理人际关系的经验,不太会转圜,可滕彧貌似是老手。 怪不得滕德仁要带他来,他是计中计。父子俩一个演戏,一个诱导。 姜河不想上当,因为她说什么没用,她做不了主,说不了算。 “你留下来吧,有我在,什么都不是问题。”他很真诚地说。 窗边吹来湿润的风,快要入夏,大海在蒸腾,浪潮在翻涌,青春在躁动。 有我在。他说。 他究竟要表达什么呢?他要陪着她?保护她?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和她保证,发誓一样。 她眼睛湿润了些,点了头。视线里,滕彧松口气。 他的任务圆满完成了吧?姜河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好人,这么简单就成全了别人。 “我们尊重你的想法,你若想转回公立,我下周就办手续。”父母在饭桌上和她谈后续事宜。 “才上了一个多月,就这么走了,我怕别人说闲话,算了吧。以后我走读,不去住校就行了。” 吹灭生日蜡烛前,姜河许了愿,一改多年要考上重点大学的愿望,这一次她许的是:希望滕彧说到做到。 可高三开学第一天姜河就失望了。 一上午,那个人也没来,虽然她能猜到后面空着的座位,多半是留给滕彧,但他不来,谁能说得准呢? 而且他这么晚来,是要展示什么呢?众星捧月?光彩夺目? 是的。下午上课前,滕彧准时出现在班里。 大家都好爱他,他一来,整个班都从死气沉沉变成一池活水了! 那个傅明瀚下课就和滕彧叽里呱啦说不停,这么小的年纪竟扯些名车名表期货股票,少年老成,听着烦死了,怪不得前桌宋乐琪瞪了他好几眼。 可越瞪他,他越皮,还说什么,你叫宋乐琪啊,好名字,乐琪——lucky!你爸妈是不是打算让你留学去啊?去哪国?我去了二十多个国家,我知道哪里最好玩! 宋乐琪被他说得脸一会红一会白,终于恼羞成怒:“你要是再这么吵,我就报告班主任调桌!已经严重影响我学习!” “你该庆幸挨着我这么帅的男人坐。”他从桌斗里掏出一盒巧克力,抓了几颗扔她桌上:“瞧,女生送的,意大利货,虽然我拒绝了她,但好东西要留下,你乖乖的,以后有吃的我都分你。” “分你个头,不要脸!”乐琪把巧克力又扔给他:“真替那些女生不值!” 傅明瀚并不恼,剥开一颗放嘴里嚼,眼睛眯起来:“不识趣的女人。” 班里有认识滕彧的女生下课来聊天,问他比赛顺利否,问他晚饭去哪吃,还有几个把什么信封啊礼物啊递给他,说帮谁谁谁送的,你一定要看!有个叫唐一诺的女生还不忘吐槽:“消息真灵通,怪不得我问滕叔叔你分哪个班,他让我保密!” 第115章 姜河好后悔,还有些生气,这算什么?旁边开了俩娱乐场所,一个洗脚城,一个歌舞伎町。这么想虽然不地道,但不知为何,她内心从来没这么恼过,而且两次课间,他都没和自己说一句话,真有意思,当时他在她房间怎么保证的?有我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切! 姜河放下笔,起身从前门去厕所,因为后门那里都是滕彧党。 也许是自尊心作祟吧,或者真的很委屈,她在他眼中并不特别,她没有送他礼物,没有在他进门时欢呼,没有主动找他说话,所以活该她成了一个道具。 一个协助他,帮他父亲完成政治任务的道具。 所以,从厕所回来时,她故意从后门进。 那些慕名而来的男生正扎堆照相,人高马大挡住去路,真可恨! 滕彧忽然说:“都猫点腰,镜头搁不下了!” 那些人蹲身弯腰,留出一点空间,大声呼喊:“茄子”“西瓜”“饽饽”“梅西”…… 聒噪的物种! 姜河被彻底惹火,皱着眉往镜头那看了眼。 下午四节课,一节都没听进去。 甚至,滕彧的呼吸都比老师的声音更清晰,而且他是不是离她很近,总觉得后背有风,发丝痒痒的,她不敢大动,不敢往后看,也不知道介意什么。 新学期第一天往往不正经上课,要么介绍课程安排,要么班主任开班会嘱咐高三注意事项,还选出了班长和各个委员,还有各科课代表。氛围民主,大家上台自荐。每说完台下都会鼓掌。滕彧鼓掌很大声,手不疼吗? 有同学讲得逗趣,台下哈哈一片。滕彧的笑声铺在她薄薄脊背,抖动的腿会碰到她的椅子,她稍微低头看,他微微撤回。 他没说对不起,她也没扭头。 骗子。姜河又想到他“发过的誓”:“有我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她那天,不该去琢磨他的眼神。他才不想坐在这里,坐在她身后,坐在一个体育生很少的班级,去履行他父亲的安排。不然,怎么连句话都不说呢? 好歹,她是为了他才选择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