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魔头被很多人攻略过》 第1章 《那个魔头被很多人攻略过》作者:风灵夏【完结】 本文文案: 平静发疯偏执病娇男主vs冷静梳毛内核稳定女主 张云涧在时空局攻略组同事的六次攻略下突然黑化入魔了,天道推衍说,他会在下一次毁灭世界。 于是第七次,时空局找上了黎星斓。 黎星斓:我? 她因第一次攻略时杀死攻略对象,被罚到荒无人烟的空间修复组当了232年牛马。 时空局:对,就是你,我们现在要的就是你这种非常规的攻略者。 同时许她自由作为报酬。 她毫不犹豫同意了,毕竟谁想当牛马。 * 黎星斓与所有攻略者来到同样起点——此时病娇少年遍体鳞伤倒在雨中,正适合被救。 面对少年醒来后的满眼冷漠警惕,黎星斓无视系统警告,直接坦言:“张云涧,我是你的攻略者。” 少年伪装的冷漠脆弱退潮,扬起一丝愉悦的笑。 有趣,这次来的攻略者又有什么新的手段呢。 * 张云涧在每次攻略中完美扮演需要被救赎的对象,他敏感,可怜,阴郁,脆弱…… 攻略者一步步相信他的伎俩,认为自己的攻略进度十分完美,从而死遁离开。 于是少年突然“黑化”,时空局不得不派人重开,如此重复,让他引以为乐。 直到他遇见黎星斓。 他在她面前装可怜扮柔弱时,黎星斓看见空间系统自带的晴雨表上显示阴天。 她一顿分析:哦,他装的。(果断收回抱抱) 张云涧:? 一次又一次,黎星斓完美闪了他的表演时刻,也窥探到了他灵魂真实的一面。 她说:张云涧,我永远对你说真话。 少年便态度戏谑:黎星斓,你爱我么? 黎星斓:不爱。 张云涧:……(果然是真话) 后来他问了很多次,都是同一个答案,直到他不再问。 他不问,却反复对她说着:“我确信我爱你,黎星斓。” 但黎星斓只回应他:“我知道。” * 后来黎星斓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她已攻略了张云涧,他这次并未黑化,可世界仍在走向毁灭。 于是时空局要求她亲手杀了张云涧,彻底终结祸端。 她照做了。 但在此之前,她一次又一次地拥住奄奄一息的少年。 温柔而坚定地对他说:“没关系,我会救你。” 即便她杀他那次,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仍然如初遇般真诚。 她说:“张云涧,我也确信,我爱你。” * 黎星斓有自己的计划,在她的计划里,这一次修仙界不会毁灭,张云涧也不会死。 她的计划不会失败。 自由与爱人,她都会得到。 修仙段位:元灵期,凝灵期,化灵期,仙灵期 注: 1,晚九点左右更新。 2,结局he,男主病娇,脑回路异于常人,但真的很娇。 3,entj型女主,女主是冷静人设,不是冷漠人设!作者坚持认为救赎者都拥有强大的共情力和更为坚韧的内核,冷漠不起来。 4,别问是不是双洁啦,包的,不是的话才会特意标出来 5,没有完美的人物,希望是你喜欢的故事,欢迎读者老师积极讨论,撒花~ ——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系统 脑洞 美强惨 救赎 主角视角黎星斓张云涧 一句话简介:但我想真正救赎他 立意:向死而生 第1章 初见“我是你的攻略者” 这场大雨,已下了一个时辰。 水汽朦胧的险峻山峰,半山腰有一座歇脚亭,黎星斓正立身亭中,静静望着不远处。 不远处一条泥泞山路,在雨水冲刷下已不成形,两旁杂草不堪重负,倒伏在泥地里,半掩住了一个人。 从黎星斓的角度望去,只能隐约窥见模糊的半张脸,但能看出来,倒在山路上的这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容颜苍□□致。 雨在亭前形成珠帘,黎星斓在接连不断的雨声中,准确辨别出了系统上线的提示音。 【7号攻略者,你该行动了】 【按照完善的攻略方案,这个时间节点,张云涧身受重伤又被弃之深山,救下他并温柔照顾,将是最容易的攻略起点】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黎星斓在来到这里前,才刚刚看完任务资料。 张云涧,是这个世界的绝对主角,因为依照天道系统推演,他最后会成长为一个大魔头,杀人不眨眼,把这个世界的秩序搅得天翻地覆。 时空局的存在并非凌驾于世界之上,而是监测天道推衍结果,及时给予小世界一些帮助,维持小世界的稳定运转。 这个世界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了解到简单信息—— 张云涧天赋极高,之所以黑化,是因为少时身世太过凄惨,缺少关怀,因此长大后以杀人为乐。 基于这个信息,这个任务看起来再简单不过。 救赎病娇黑化反派少年,对于时空局攻略组的同事来说,有一套十分熟练完善的攻略流程。 只要陪伴他,关心他,相信他,成为他黑暗人生中的一束光,就能轻松达到这个目的。 但好像不知什么地方出了点问题…… 一开始这套流程结束,张云涧似乎被成功救赎了,他不仅正直善良,还以助人为乐,但攻略者按照流程死遁脱身后,张云涧却瞬间黑化,比之前的程度还要深。 这显然是任务失败了。 于是时空局赶紧派人重新开局,但张云涧在这样一次次的攻略中,完全失控了。 第六次,攻略组同事甚至任务中途就死遁放弃了,按照天道推衍,这一次之后,张云涧的结局将是会斩尽天下修仙者,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吸干天地间所有灵气,最后携世界一起湮灭。 原本这个世界只是会因为张云涧大乱,现在却因为时空局的“帮助”将要毁灭了…… 时空局这个草台班子显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第七次失败,大概没有第八次了。 黎星斓:“我是时空修复组的,窃以为这个世界快要被毁了,找我会更有用一点。” 【你之前也是攻略者】 “是,但任务失败了,所以我现在独自在枯燥的修复组,已经两百三十二年了。” 【听起来你对时空局很有怨气,但你任务失败是因为你杀死了你的攻略对象,这是合理的惩罚】 这事的合理性就像消化道努力蠕动了三天三夜最终叹了口气。 黎星斓的视线再次落到昏迷的少年身上:“我有个问题,如果我现在不救他,他会怎样?” 【大概会死】 毕竟一个身受重伤的孱弱少年,在寒凉无人的深山里,被雨水浸泡了这么久,一般人都很难活下来,逻辑是对的。 “那不是正好吗?他现在死了就不会变成魔头,这个问题直接解决了。” 她的话使系统沉默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系统再次发声。 【你真是个坏种】 “这是你对我的评价?” 据她所知,系统没有人类情感,也不应该在没有指令的前提下散发情绪。 【这是时空局对你的评价】 “谢谢,我不认可,但受用了。” 黎星斓没有冒雨上前,而是在亭中悠然坐下。 系统催促:【这是最简单的攻略起点,七号攻略者,你确定不执行?】 黎星斓直言不讳:“你们的攻略方案如果有用,就不会失败六次。” 【但这就是系统算法下的最优解】 黎星斓轻笑一声。 与空间打交道这么久,她对系统本质再熟悉不过,系统,只是对天道运行规则最拙劣且低级的模仿。 “无法引入情感计算的系统,在以情感为主的任务中,算法错漏百出。” 【情感是宇宙规则之外的偶然产物,目前无法被计算,系统也无法拥有情感,请问七号攻略者,现在打算怎么做?】 黎星斓望着一时不会停歇的雨,有些好奇:“那就让我们先看看,这位攻略对象会不会如系统计算的那样死去。” 【请攻略者知悉,该世界本源力量微弱,已无法重新回溯,此次开局将是最后一次,如果失败,后果是不可逆转的】 “又不是我要来的,失败了就失败了。” 系统陷入沉默。 大雨持续不断地下着,仿佛天漏了,致使银河倾泻。 黎星斓趴在亭中石桌上,等得太久太无聊,索性睡了一觉。 在她睡着期间,雨渐渐转小,最后停了。 连绵群山云遮雾绕,愈发冷翠。 这是深秋的天,山中堪比冬日,寒意侵得人发抖。 第2章 在黎星斓被冷醒时,她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樵夫背着背篓与镰刀从半山腰那条泥泞的山路走了上来。 于是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张云涧,于是他大发善心地救了他。 单薄瘦削的少年被樵夫背起,无知无觉地伏在他背上,少年的白衣染了血,连雨都不能完全冲掉,如今又同泥污混在一起,更是狼狈不堪。 而他眉目精致,五官优越,肤色苍白,这样的狼狈丝毫不能折损他的美貌,反衬得他像一尊白皙易碎的瓷器。 真是令人心生怜惜的一张脸,连黎星斓也不能幸免。 她望着樵夫步履蹒跚地朝亭子走来,笑道:“看来你的计算有误,他不会就此死去,总会有人救他。” 【系统将根据事态发展,实时修正计算结果……】 【此刻的张云涧虽偏执阴暗,却尚未入魔,连天道也不能诛杀他】 黎星斓笑了下,没说话。 有时候系统比人好相处,至少它们不会嘴硬。 樵夫头发花白,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他一手扶着背上的少年,一手挎着背篓,大约是担心他,因此越走越急,最终在接近歇脚亭时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张云涧被摔了出去,滚落在亭前的台阶下,生死不知。 “欸呀,娃儿!——” 樵夫大惊,叫唤起来,急忙想要起身,自己却也被摔得不轻,一时没能站起来,不由下意识抬头四顾,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亭中有人。 一个少女,身量颀长,身着蓝青色长裙,外罩一件同色长衫,薄如蝉翼,朦胧似烟雨。 其肤色雪白,眉眼如画,绸缎般的乌发用一根柏枝简单半挽,轻灵地像山间一阵风。 这样的深山,这样的天气,怎会有年轻姑娘独自在此,还穿的如此单薄,怕不是个修仙者吧。 樵夫立即磕头,喊道:“仙家……仙家快救人呐!” 他跪在泥地里,满身泥水也不顾,向黎星斓示指着张云涧,满脸焦急。 仙家……差点忘了,这是个修仙世界。 黎星斓觉得她大约被樵夫当作了修仙者,但她看得出来,这个樵夫只是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老头。 这个老头,自身安危都不顾,却先在意路边捡到的一个陌生少年的生死。 黎星斓走下台阶:“我来帮你。” 她先扶起了樵夫,犹豫了下才又将少年抱起,动作温柔地放到亭中围栏上。 虽不知为何没用仙法,但寻常姑娘哪有那么大力气能抱起一个少年抱起来,定然是个修仙者。 樵夫再次哀求:“仙家,救人,请快快救人……” 黎星斓有些惋惜被张云涧身上的泥水弄脏的裙子,问他:“您与这少年是什么关系?” “老朽与这个少年郎素不相识,方才上山路上见他可怜,才想救他一命,仙家,他……他还有救吗?” 黎星斓看了眼张云涧,少年躺在窄窄的围栏上,脸色苍白如纸,沾染泥土,双眸轻阖,浓密的长睫下是星星点点般凝固的血迹,墨黑的长发散在原本雪白的长衫上,仿佛白玉落入湖底,被水草纠缠。 气若游丝,身体冰凉,看起来是快要死了。 黎星斓忽然对樵夫道:“你下山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樵夫一愣。 黎星斓忽然俯身,伸手覆上了张云涧双眼,对樵夫再次重申:“走!” 或许她的语气添了凌厉,樵夫不免心惊胆战,不敢再说,背上背篓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等他的身影不见了,黎星斓才挪开手掌。 而后对上一对墨黑却冷似霜雪的瞳。 黎星斓的影子清晰地映入少年眼帘,泠泠如松柏。她的神情无惊无喜,也无担心,只有些好奇的打量。 方才她掌心的温热尚在张云涧眼上余存,他细细感受着,唇角掀起一抹令人无法察觉的弧度。 这次的攻略者,似乎有些不一样呢。 不过他应该要反思一下自己,上次太没有耐心,以至于吓得那个攻略者进行到一半就跑了,无趣得很。 “咳咳咳……” 张云涧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将原本破碎的衣襟染得更红。 他像只虚弱又警觉的小兽,楚楚可怜,睫毛颤着,覆下的眸看不清情绪。 “……你是谁?” 系统提醒:【七号攻略者放弃夺舍,以本体进入修仙世界,请注意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份,避免露馅,以下是l79号系统提供的身份参考……一,洛书宗的外门弟子……】 黎星斓扫了一遍系统内容,然后想了想,向少年袒露一个真诚温柔的笑。 “你好,张云涧,我是你的攻略者,来自时空局第一修复组。” 第2章 期待“你真的会死吗?那我再等等看吧…… 攻略组早已完善的流程是这样的—— 第一步,了解攻略对象的大致信息。 第二步,挑选一个方便接触攻略对象的角色进行夺舍,可以是攻略对象求而不得的人,也可以是路人甲。 第三步,感化他,无条件信任他,照顾他,成为他灰暗人生中的一缕光,引导他懂得情爱,然后死遁脱身。 通常来说,死遁的优点在于极大地提高了攻略组同事的工作效率,缺点自然是容易刺激到攻略对象。 毕竟他们的攻略对象大多拥有不健全的人格。 不过一般情况下,随着攻略进行,攻略对象对攻略者情根深种,已变得相对“人性化”,只要攻略者的死亡原因在计划内,那么攻略对象大多并不会因攻略者的死亡再次黑化,而是选择殉情。 不过此时攻略任务已经完成,世界秩序已经稳定,攻略对象因殉情而死亡,并不属于“任务失败”。 如此,便是一次成功的攻略。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那便是攻略者爱上了攻略对象,那么可能会因不忍见到攻略对象为自己殉情而再次回到攻略世界中去陪伴他。 那么攻略者将会永远留在那个世界,再也回不到时空局。 时空局为了避免这种不专业的情况,如今筛选出的攻略者都已完成过无数次攻略任务,封心锁爱,演技高超,拥有过硬的工作实力和过高的工作素养,不太会出现这种特殊情况。 因此,当张云涧这个攻略对象出现时,她们也都当作了寻常任务接取完成。 谁知,局面却失控了。 张云涧所在的修仙世界本就已经本源不稳,经不住他黑化后闹出的天下大乱,所以时空局才要出手,结果这一出手差点直接给这个世界干废了。 最后一次,小世界连回溯时空的能量都没有了,黎星斓被迫只能选择一种开局。 而来自修复组的黎星斓素来擅长空间修补,或许相比直接攻略一个病娇来说,更能帮助这个破破烂烂的小世界稳定下来,这大概才是时空局跨部门要她来攻略张云涧的根本原因。 但时空局嘴硬不肯承认要她做免费苦力,还翻旧账给她安上“坏种”的评价,说她或许会与张云涧这种坏种惺惺相惜,能提高攻略成功率。 太妙了。 【警告!警告!警告!】 系统刺耳的警报声在黎星斓坦白自己身份后不停回荡在脑海里。 张云涧似要开口说些什么,被黎星斓一把捂住嘴:“你等下,我现在觉得很吵。” 很吵? 是说他吗? 他分明还一个字都没说。 她的手很热,很香,与他冰凉肌肤相触之处,让他很敏感。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那双漂亮的黑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黎星斓,伪装的警觉退潮,只剩下看似乖巧的笑。 黎星斓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随意抛在亭外,这引起了张云涧的好奇,他的神识蛛丝一样顺着她的手指攀爬,又瞬间缩了回来。 他眼里难得地掠过一丝新奇。 这次来的,竟是个凡人? 有意思,一个凡人怎么敢……靠近他呢? 时空局?…… 原来之前那些人,都是来自一个叫做时空局的地方吗? 黎星斓费了些精力才静音了系统,当她察觉到一道愉悦而新奇的目光正一直盯着自己时,她汗毛有些微微竖起。 这是对危险本能的生理反应。 她立即收回了手,与张云涧四目相对。 不得不说,他实在生得漂亮,是难得的漂亮。 即便如今他遍体鳞伤,满身泥污,可还是让人的注意力忍不住都聚焦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 他看起来楚楚可怜,人畜无害,被雨浸湿的额发随意落在两侧,连触目惊心的流血的伤口,都仿佛成了那苍白容颜的点缀。 这样一个人,既让人想怜惜保护,又让人想狠狠欺负。 看似对立的情绪却不矛盾。 黎星斓想起资料里提到过,张云涧从小被他爹养到五岁,那五年里他爹对他正是如此。 第3章 又爱又恨,病态溺爱又病态折磨。 直到五年后他爹被人寻仇惨死,他才成了孤儿,开始在世间流浪。 后来张云涧进入修仙门派凌天宗,却又叛逃成为魔修,最终大肆屠杀修仙者,成为惊天动地的魔神。 不过具体细节缺失,例如他爹为何对他如此病态,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流浪中经历了什么,为何进了修仙门派却又成了魔修,这些都没有。 至于这次张云涧是怎么身受重伤昏倒在半山腰的,托前几位攻略同事的福,她倒是知道。 加入凌天宗后的第一次外出试炼,他与三名宗内弟子共同执行斩妖任务,不料妖兽过于强大,三名弟子四散奔逃,他却被推了出去吸引妖兽注意。 险些被妖力震碎气海的他,拼了命才死里逃生,最终灵力不支,从半空坠落在了这里。 后续的发展她也知道,那几个同门修士防止他把这事上报宗门,还追过来准备灭口。 不过每次开局都相当于一次平行时空,因蝴蝶效应发展各不相同,所以她的攻略组同事们后续剧情也都不完全一样,可参考操作并不多。 何况,对黎星斓来说,失败的经验也不值得太多参考。 眼前少年眼神中充满警惕,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黎星斓仿佛觉得自己方才捕捉到的那一丝隐约的愉悦与新奇,只是她的错觉。 “你是谁?”他再次问,声音低哑。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攻略者。”黎星斓道,“对了,忘了说名字,我叫黎星斓。” 少年望着她,眸子在昏暗天光下漆黑如墨。 “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但你敢救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黎星斓一时没有接话。 张云涧长睫遮敛的眸底掠过一丝笑意,像孩童找到了他喜欢的玩具一样兴奋,甚至还有一点期待。 期待她和之前那几位一样,对他说:“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我救了你,也不会伤害你。” 又或者是“你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杀不了我,所以最好乖乖听话”。 温柔版或者傲娇版。 但黎星斓却说:“不是我救的你啊。” 她像是预判到了什么一样,语气也有些期待:“我就知道,你这样的病娇,不但不会感恩,还会反过来杀死救你的人,对吗?所以,我让那个樵夫赶紧离开了。” 张云涧怔了下,怎么这次和之前不一样? 这次应该算作什么类型才好呢…… 看张云涧的反应,黎星斓觉得自己猜对了,她果然很聪明,直觉也很敏锐。 她直言:“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不会修仙,也没有灵力,你如果现在杀了我,我就真的死了,所以我劝你三思。” 张云涧静静望着她,眼底深处却透着笑。 是这次的攻略者演技太好吗? 还是游戏……改变了规则? 不过,似乎比之前更有意思了。 之前来的人,反应都差不多,他都演腻了,连配合都懒得配合,或许正是这样,才让上次那位攻略者察觉了端倪,惊得半途逃走了。 他仿佛有些好奇,像小动物那样脑袋下意识歪了歪,真诚发问。 “你只是个凡人,纵然我现在身受重伤,杀你却不费吹灰之力,这不是更好吗?” “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对你来说,岂不是很没有挑战性吗?” 黎星斓的反问让他更有兴趣了,他低咳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可神情却越发平静,丝毫没有受伤的痛苦或者面对死亡的恐惧。 与平静相对的,是原先伪装出的冷漠消失了,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像一个稚嫩的孩子天真地朝黎星斓发出一起玩耍的邀请—— “那你要不要求我呢?求我不要杀你,我会考虑。” “我不。” “为什么?” “你让我求我就求,对你来说,岂不是很无趣吗?” 攻略组的失败经验大多不值得参考,但攻略的底层逻辑却是一样的。 对于非正常人格来说,既不能太顺着他,让他觉得没意思,又不能太逆着他,以免让他炸毛,最好是能引起他的兴趣,暂时保住小命。 黎星斓并不对攻略成功抱有幻想,但她更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之所以答应这次任务,主要是时空局将她丢到修复组,是相当于将她放逐到了一个无光无声的荒原上,两百三十二年。 她宁可死在一个有生命的世界,也绝不想给时空局做没有尽头的免费牛马。 “你说的很好玩。”他费力支起身子,虚弱地倚在亭柱上,轻轻喘了口气,望着她笑道,“好像是这样,杀了你就没那么有趣了。” 妖力先前冲散了他的气海,如今又在他经脉中乱窜,他说话时嘴角开始不停溢出鲜血,衣衫下覆盖的伤口也血流不止,甚至掩住了泥污的颜色,暗红一片。 他的气息本就虚弱,仍在不停衰退,连说话的力气都近乎失去。 黎星斓还没来得及为他的话庆幸,张云涧又笑了一下。 “可我快要死了,你这么有意思的凡人难得遇上,我实在舍不得,所以死前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地狱呢?” 他说完又认真回想了下,是否对从前的攻略者也说过类似的话。 好像有过。 她们一般会说: “相信我,我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你下地狱的。” 然后是他的表演,这是很有意思的一部分。 他要展现出一丝心绪波动,但不能太过明显,只让攻略者察觉出来就可以,那足以让她们乐观地认为,她们的攻略取得了一点进展。 虽然这个部分出现在开头有些为时过早,但不影响趣味性。 不过这个新的攻略者超出常理的表现已足够让他意外,她还会那样做吗? 对于黎星斓的反应,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黎星斓不知道她眼前这个不正常的少年在想什么,但她忽然有点佩服攻略组的同事们。 他用这样天真的语气,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她们竟然还能拥抱他,安抚他,专业素质实在过硬。 而黎星斓面对他有些期待的眼神,只是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你真的会死吗?那我再等等看吧。” 第3章 荒庙“但他看起来挺淡定的。”…… “嗯——也行。” 少年的尾音拖的长而上扬,像是期盼好事发生之前装模作样的思考语调。 黎星斓望过去,张云涧已轻轻闭上眼,靠在亭柱上,虽满身血污,气若游丝,但他面容恬静,甚至嘴角还有一丝不轻易被察觉的微笑。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并非是笃信自己不会死,而是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甚至如果他真的会死的话,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虽然不正常,但对不正常的人来说,显得还挺正常。 天黑下来,山间更冷了,最后一丝光亮正被山顶吞没。 张云涧浑身浴血,无声无息,似乎已经死去。 他的血顺着衣袖与裙角滴落,在亭中地面聚成了血泊,暮色下宛如一个黑洞。 黎星斓唤了他两声,他没有回应。 于是她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似乎也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轻轻触碰了他,他的皮肤很冷,没有常人的体温,唯一不像尸体的地方,是还没有僵硬。 不过,修仙者也会尸僵吗?…… 系统在她脑海深处一直处于上线状态,但没有声音传出,于是她解除了静音。 “他死了吗?”她问系统。 【没有】 猜到了。 “一直这么下去,也不会死吗?” 除非还有人莫名其妙的出现,然后偏要救他。 【由于攻略者开局行为异常,系统预测已较之前发生偏离,张云涧现在不会死,但他的追杀者极大概率仍会在不久后出现,请攻略者寻求自保】 寻求自保? 黎星斓抬首环顾黑沉沉的山体,除却映在天边的山尖轮廓,几乎已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这是个修仙世界,比一般的深山老林危险数倍,遇见的不仅是野兽,还可能是妖兽。 她是个凡人,开场就在这里,对周围两眼一抹黑,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摸黑下山的话,运气好天亮走下去,然后正好碰到追杀者一命呜呼。 运气不好的话,半道遇见野兽,直接一命呜呼。 再说万一又下雨…… 她死了就是真死了,不是死遁,好不容易逃出宇宙荒原,她还是挺惜命的。 “你的建议是什么?” 【在原来攻略方案中,张云涧会反杀追杀者,在他身边是攻略者保命的最优解,过程中亦能增进与张云涧的距离】 黎星斓看了张云涧一眼,他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能反杀,不愧是天命之人。 不过具体怎么反杀的,资料里没有详细记录,毕竟资料只是根据攻略者的任务报告总结的,并非是攻略者的日记。 第4章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黎星斓搓了搓胳膊,这里是真冷,她就算能顺利往山下走,大约也会冻死在半路。 既然张云涧不会死在这里,那她自然要继续攻略。 “算了。”她叹了口气,“反正裙子已经脏了。” 她走过去,将张云涧背起来,继续往山上走,资料说走不了多远,有一座荒废的破庙。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泥泞难行,深一脚浅一脚,还冷的人发抖。 【七号攻略者,虽然你不是本土修仙者,但拥有很不错的身体素质】 “谢谢,给时空局干了两百多年苦活累活,练出来的。” 不会生病不会受伤,自然也不会腰肌劳损,这是在时空局唯一的好处。 安静伏在少女背上的张云涧轻轻睁开眼,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黎星斓的乌发倾泻如丝绸,落在他肩上,与他的发丝碰撞又分开,晕出微香。 部分青丝松松挽成一个发髻,以柏枝为簪固定住,却垂下两根暗红的丝带,被山风吹得飘拂,拂过他脸颊时,沾了他的血,混做一体。 这样大红大绿的艳丽,同以往的攻略者喜好似乎也不一样呢。 这一个比之前来的果然更有趣。 她们都希望他活,唯独她想他死。 她在想什么呢? 他的神识如蛛丝一样,顺着她修长白皙的颈侧攀爬,欲探入她识海中,查探她的真实想法。 这是搜魂术。 但他失败了。 是太虚弱了么……连一个凡人的识海也无法侵入…… 在起伏颠簸的香气里,张云涧再次阖上眸,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黎星斓停下脚步,看着黑夜里出现在眼前的模糊不清的庙宇轮廓,就像一只蹲在地上的野兽。 果然有一座“阴森破庙”,资料里的评价,是前任攻略者的心声。 她不再迟疑,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庙宇实在不知荒废了多少年,围墙都塌了,山门更是残破,只剩下四分之一。 黎星斓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时,湿凉的杂草在她光洁的小腿上划出浅浅印子,有些发痒。 这庙宇本就不大,只有一座小殿,也是漏风漏*雨。 天太黑了,她只能看清庙宇台上坐立的那尊佛像影子,猜测这个世界的佛祖也是释迦摩尼。 左右还有三尊影子,实在看不清,也猜不到,不是恶鬼便是护法。 她用脚踢了踢,拨出一块空地,将张云涧小心放了下去。 “其他攻略者怎么生火?” 【其他攻略者皆为修仙者,灵力可以生火】 “那我没有灵力,难道钻木取火?” 【或者摩擦生火,系统可以为你提供详细方法】 黎星斓:“……” 好,很好。 风从破窗与门口灌进来,将经幡吹得猎猎作响,门窗合页吱呀的摩擦声令人牙酸,几尊塑像在黑暗里死死盯着她。 黎星斓打了个寒颤,冷的。 实在很冷了。 她在夜色里瞪大了眼,试图看的更清楚些,但有些徒劳,最终还是伸着手臂向佛台方向摸索,在蹭了满手灰的情况下,她端着香油灯,在张云涧身边慢慢蹲下来。 “张云涧,张云涧,快醒醒,用你的灵力点个火……” 没有回应。 “张云涧……”黎星斓看不见,只能摸,摸到一点布料就顺着往上,不知摸到什么地方。 她左手忽然被冷意攥住,紧接着她右手的油灯幽幽亮了起来。 豆大的灯花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熄灭。 黎星斓立即将手抽了回来,护着油灯,暖黄的光映在她眉眼上,将她原先冷艳的长相衬得柔和许多。 “……你在发抖,是在害怕么?” 张云涧的声音极轻,只是一点气音,很容易就被风声淹没了,但就是清晰无误地传入了黎星斓耳中,清晰到她甚至捕捉到语气中的一丝兴奋。 “我是冷的。” 光太暗了,黎星斓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光下他单薄的影子,混着风里传来的血腥味,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一声笑意轻轻响起,又被风吹散,仿佛是她的幻听。 黎星斓将油灯放到避风的角落,借着这微弱的一点光,飞快将能关的门窗都关上了。 虽还漏风,到底比方才好得多。 关上门前,她闻到风中的潮意,大约晚上还要下雨,温度恐怕会持续降低。 早知道,她应该穿着羽绒服再过来,谁规定修仙世界存在羽绒服不合理了。 幽幽微光,反让这破庙比之前更鬼气森森,之前完全看不见的塑像,如今能勉强瞧见一些颜色,破败不堪,彩漆剥落,眼眶里黑洞洞的,没了颜色,却好像死死盯着她。 有句话说,恐惧源于火力不足。 这话不完全对,恐惧有时候就是恐惧本身,怕蛇的人哪怕见到无毒蛇依然还是怕,很怕鬼的人即便从未见过鬼,也不必去坟地野庙,只要灯一关就会紧张。 她很尊重这种恐惧,也很理解。 但她恰好不是这种恐惧情绪的受众。 黎星斓扯了塑像上破烂的披风,又扯破了经幡,还绕到佛像后方一脚踹断了木质围栏,拼拼凑凑带着这些能生火的东西回到佛像前,淋了灯油上去,用火点燃了。 火渐渐烧起来,这阴冷的地方才有了些暖意。 她拖了个蒲团过来,随便拍了下灰就坐下了,反正衣裙早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她也不在乎。 火光渐盛,终于将躺在地上的少年也拢了进去。 他闭着眼,一动没动过。 “张云涧,过来些,靠近火堆会暖和一点。” 张云涧睁开眼,礼貌笑道:“谢谢……可是我动不了,可能要麻烦你了。” 黎星斓问系统:“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依照之前攻略者给出的信息总结分析,张云涧目前经脉受损,气海破碎,灵力四溢,失血过多,正处于濒死状态】 “但他看起来挺淡定的。” 一点也不像要死的反应。 【他正被巨大的疼痛折磨,相当于全身粉碎性骨折,但正凭借异于常人的意志力忍受着这份疼痛】 黎星斓觉得,他看起来不是在忍受,而是在享受。 “没关系,我是你的攻略者,不要怕麻烦我。” 她起身过去将张云涧抱到火堆旁,又拖了个蒲团过来给他当枕头。 “这样会舒服些吗?” “谢谢……的确会舒服一些。” 张云涧轻笑了声,似乎真诚感激她。 “不过,我现在很累,可能要睡一会儿了。” 他说罢重新闭上眼,安心睡了过去。 “不客气,你睡吧。” 黎星斓点头。 她坐在他面前仔细观察他,除了他这一身可怕的伤,以及他苍白的脸色外,他仿佛真的只是在睡觉,还睡得很熟很安逸。 “他和资料里的反应不一样,其他攻略者在初期时,张云涧的反应都比较警惕和冷淡,也很没有安全感。” 除了与她说第一句话时,他的反应符合资料记载外,目前为止,她面前的张云涧都温和有礼,与资料里的人设相悖。 而且在她面前说睡就睡,哪里像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这个反应至少在中后期才会出现。 【七号攻略者,你主动暴露了攻略身份,让张云涧的想法发生了轨迹偏离,这应该是你预料之内而系统预料之外的】 知道系统没有情感,但黎星斓从它的语气里听出了无奈。 “如果是这样,我就很难根据资料参考判断出张云涧此刻真实的情绪,系统能否给我提供读心功能?” 【系统不存在这个功能】 这语气还是听起来无奈。 黎星斓挑了下眉,难道她以前无聊在资料库里看小说看多了? 别人的攻略系统怎么有那么多功能? “那系统真的很没用了,回家吧,回家去吧。” 【攻略系统是监测者,不是协助者,只是必要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黎星斓沉默片刻,接受了这个现实,她决定自力更生。 “帮我接入空间系统。” 【已接入】 空间系统是工具性质,没有语言模型,但她用的顺手。 黎星斓从空间系统调出了“晴雨表”,它的功能是监测一小片空间的天气状况,能精确到微观层面。 “你知道为什么对视十秒,人们会觉得周围的温度在升高吗?” 【这只是心跳加速引起体温升高的错觉】 “不,因为情感外放会引起空间波动,再被灵魂系统捕捉到,当然,这一切反应都极其微小,通常会被‘错觉’两个字解释过去。” 她打开了晴雨表,一朵阴云正漂浮在张云涧上方。 多云。 第5章 第4章 晴雨“能不能借你的怀里躺一躺”…… 多云,多云,多云…… 黎星斓从没觉得自己的专业素质过硬过,但两百多年了,在空间方面,就算是头猪也能成为专家了。 何况,她一向认为自己还挺聪明的。 但问题是,这跨专业了。 “如果说,晴天代表开心,雨天代表伤心,那么请分析此刻的多云代表什么?” 【七号攻略者,你是在向系统输入指令吗】 “是。” 【很抱歉,系统之间数据不互通,我不能对空间系统作出分析,也无法感应灵魂系统的运转,但通过一般逻辑推测,多云或许可以表示人物此刻阴晴不定】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 好,很好,又白问。 她当然知道多云是阴晴不定,不过…… 多云可以转阴,也可以转晴,也许正表示此刻的张云涧情绪混沌繁杂,并不明确。 这说不上是一件坏事,至少情绪不明确比明确的消极情绪好。 火堆还在燃着,总算不冷了。 张云涧躺着火堆旁,破破烂烂的被血染红的白衣,衬着一张近乎完美的容颜,枕在脏兮兮的蒲团上,显得很可怜。 火光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晃动,黎星斓望着这一幕,像在看一场默片。 身上已脏得不成样子,反倒懒得去心疼衣裙了。 黎星斓将蒲团挪了挪,也将之当作枕头在地上躺下来。 片刻,她发出一声感叹:“好饿啊……” 她的攻略者同事们,都选择魂穿修仙者开局,她们和张云涧一样,早就辟谷,根本不用吃东西。 她在时空局时,倒也不用吃东西,两百多年了,她都快忘了做普通人的饥饿感了。 饿的睡不着,她翻了个身,面向张云涧那边侧躺着。 所谓食色性也,又所谓秀色可餐,她盯着张云涧这张蛊惑众生的脸,就当是望梅止渴了。 “每位攻略对象都这么好看吗?” 如果是这样,大约也能稍稍抚慰同事上班的怨气。 【审美是主观的,但张云涧的长相在客观上无可挑剔,这在所有攻略对象中也十分罕见】 无可挑剔,黎星斓认同这个评价。 不过她觉得奇怪,在资料里,她的攻略组同事们都曾提到,张云涧一生都在被伤害,被抛弃,唯独没被人爱过,可拥有这样一张脸,即便他再罪大恶极,也会有人爱他吧。 黎星斓望着,忽然伸手轻轻拨开他散乱的额发。 他阖着眸,眼尾却晕出一片绯红,还有些潮意。 她碰了碰,泪? 他在哭么?…… “……张云涧?”她低唤了声。 张云涧没应,却微蹙起眉,似乎正陷入一场噩梦里。 她又唤了几声,还触碰了下他的脸,之前苍白冰凉的脸颊,此刻被火烤得总算有些暖意了。 张云涧不知是否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皱着眉侧了侧身,脸朝向她这面,似一片单薄的影子将自己蜷缩起来。 墨黑的发滑下来盖住了他的眉眼,他抱着自己,像是冷得发抖。 黎星斓立即坐起来,她调出晴雨表,此刻他周围仍在显示多云。 她覆上他的手背,是冷的,唯有脸颊与额头发烫。 所以……他是发烧了吗? 黎星斓皱起眉,也对,今天他流了那么多血,又淋了一场大雨,即便是修仙者,也不是铁打的。 她俯身凑近了些:“可别死啊,张云涧……” 少年半睁开眼,在那晃动的火光下,黎星斓的影子映入眼帘。 他轻轻眨了下眸,随那鸦羽的微颤,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似将眼尾染成血色。 黎星斓几乎看呆了:“你哭起来……还蛮美的。” 张云涧一言不发,忽然伸手抱住了她,黎星斓一时不察,顺着动作压在枕上,下巴抵在他肩头的位置,手臂下意识地揽住他以稳住姿势,两人呈现一种亲密的相拥。 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独特的凛冽寒香扑面而来。 黎星斓:“哎这……不太好吧?” 没有回应,好像只是这样,再无多余的动作。 张云涧并没有清醒,他抵着她的肩窝处,不停发颤,似乎只是因太冷而本能的寻求体温。 黎星斓犹豫了下,恻隐心起,没有将他推开,揽住他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张云涧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但黎星斓看不到。 果然还是同样的戏码。 他在每位攻略者面前装柔弱时,总能顺利引起她们的同情心,他已演过多回了,从无例外。 看来,这次的攻略者也并无太多不同,她给他的惊喜到此为止了。 嗯——好无趣啊。 晴雨表:多云转晴。 晴? 黎星斓还来不及高兴,不过眨眼的一瞬间,竟从晴天毫无过渡地转成了阴雨,虽然躺在火堆旁,她却感到一阵幽幽寒意,汗毛倒竖。 太怪了。 反复无常的天气。 她毫不犹豫地缩回手,起身拉开距离,充满警惕地注视着他。 咦?…… 不一样吗? 张云涧觉得很有意思,他很想笑,但又怕吓到黎星斓,于是藏在乌发下的嘴角,只是轻轻弯了弯。 他现在可是又重新有了表演欲,若把人吓跑了,便再也没人陪他玩这么有趣的游戏了。 黎星斓定了定神,眼睁睁看见上一刻还寒凉阴雨,这一会儿又转成了晴天。 ……要不是对空间系统很信任,她会觉得这系统抽风了。 现在看来是张云涧抽风了。 她低头看着他,他仍蜷缩着躺,单薄可怜,毫无反应,若有旁观者在看,只怕会觉得是她一惊一乍地抽风了。 她说:“之前攻略者也是这么操作的,怎么不太对?你的攻略方案看来有很大问题。” 【前六位攻略者皆大幅参考了攻略方案,采用亲亲抱抱之类的举措,张云涧的反应并未出现过很大误差】 黎星斓淡淡挑眉:“合着是我的问题?”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若非有晴雨表参考,单看张云涧的反应,其实并无异常】 那的确,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反应,看起来一直昏睡着。 要不是晴雨表,黎星斓完全看不出张云涧内心如此喜怒无常,甚至连变化的节点都没有。 要不怎么说一般人碰到这种病娇,要有多远跑多远呢。 不然真有可能上一秒还开开心心搂搂抱抱,下一秒就莫名其妙一命归西了。 这人的逆鳞到底是什么? 黎星斓思考着,难道真是因为她的拥抱? 可明明是他自己主动的,而且一瞬间出现了晴天,紧接着才转为阴雨。 不过阴雨天气也不算很大的情绪波动,她回忆起自己还活着时,在阴雨天的心理感受。 一般是,心烦,失落,无聊。 她看向晴雨表,那现在显示的“晴”又是怎么回事? 他在高兴什么…… 呜呜—— 是风声。 黎星斓的注意力短暂地被越来越大的风声吸引了过去,风从窗缝与门缝间挤进,发出鬼哭一样的呜咽声,火光被扯得摇晃,所有东西的影子都动了起来,简直是群魔乱舞。 看来外面又要下雨了。 她搓了搓胳膊,因为方才感到危险与火堆拉开距离,现在又觉得冷了起来。 又饿又冷,真是命苦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至少张云涧目前看起来心情不错,那么在被快天亮时赶过来的追杀者干掉之前,她起码不能让自己先被冻死。 于是黎星斓又挪回了张云涧身边。 晴雨表:晴。 很好,暂无危险。 火渐渐小了,她又掰断了根朽木丢在里面,火星噼啪一声,溅了起来,她往后仰了仰,以免将她漂亮的裙子烫个洞。 一声轻咳,她转头,正好与少年目光碰上。 张云涧眼睛雾蒙蒙的,像是在噩梦中哭过后醒来的状态,而他眨了眨眼,竟然扬起笑。 “凡人不用睡觉吗?你今晚吵闹了一晚上了。” 这怪谁啊? 黎星斓无奈。 不对,她道:“我今晚上没说话啊,你不会把风声当作我在说话吧?” “或许吧。”他笑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抱歉,是我误会你了,不过,你真的不用睡一会儿吗?” 太有礼貌了,再搭配这张脸,具有很强的欺骗性。 好在黎星斓不是那种被美色所误的人。 “不睡了,我怕你的仇人追过来,我在梦里来不及逃。” 虽然但是,对方是修仙者,她一个凡人本来也逃不了,但她醒着起码能为自己辩白几句。 “你可以把我交出去呀,修仙者一般懒得杀掉一个毫无威胁的凡人。” 第6章 张云涧仍然维持着他那有礼而又温和的笑,说话的声音除了有些沙哑,也很好听,还真有点让人“如沐春风”。 “那怎么行?” “为什么?你不是很期待我死吗?” “一码归一码。”黎星斓说,“我跟你没仇,只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的任务是阻止你黑化灭世,你如果死了,我不就完成任务了吗?但现在你如果死了,我也难活,所以,你还是暂时不要死。” 她说着等了会儿,看系统的反应,但系统保持了沉默,没再给她警告。 “嗯——”张云涧认真想了想,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黎星斓瞥了眼晴雨表:晴。 还好。 甚至她感觉温度还升高了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 “不过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你既然不困的话,可以麻烦一下你吗?” “麻烦我什么?” 张云涧语调温柔,听起来很像是在真诚发出请求。 “能不能借你的怀里躺一躺,我有些冷。” 第5章 神识“手感这么好……” 晴雨表仍显示着“晴”,不过空间温度倒是低低的,低温晴,像是冬日的太阳,只是看着灿烂。 黎星斓无法通过晴雨表来判断张云涧话中的真假,她只能对着晴雨表做他心情的阅读理解。 “可以是可以,不过……”她斟酌道,“这是你自己要求的,你得保证,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张云涧有些惊讶:“你为何觉得我会生气?” “你居然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方才你睡着时主动抱我,我只是轻轻拍了你一下以示安抚,你的心情却似乎突然变差了。” 咦?张云涧感到好奇。 这个凡人怎么好像能感知到他的想法? 莫非她其实是个强大的修仙者,只是伪装成凡人,实则神识悄无声息地入侵了他的识海么? 若让他毫无察觉,那她的境界至少是化灵期。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挺有意思的。 一个化灵期修士伪装成凡人接近他,目的是什么呢? 攻略吗? 她说她想看他死,那她大可直接出手,为什么又要演这一出戏呢? 好玩。 他低低笑起来,笑个不停。 黎星斓眼皮一跳,立即查看了晴雨表,还是晴……还好还好。 短短时间,她都被张云涧弄成条件反射了,他但凡有点情绪变化,她都想看一眼。 因为这人的情绪发生丝毫不遵循正常人的逻辑。 “你笑什么?”她直接问。 “没什么。”张云涧很快平静下来,又恢复至无事发生的样子,“我答应你,我不会生气。” “行。” 黎星斓点头,在蒲团上调整了坐姿,然后她扶起张云涧靠在自己身上,用胳膊环着他。 “这样可以么?” “可以,谢谢。”张云涧闭上眼,嘴角噙着笑,“你的体温很舒适。” 方才没来得及感受,现在黎星斓抱着他,的确能感觉到他身体比较冷,至少不是凡人应该有的恒温。 【每个世界运转的规则不同,修仙者的体温不遵循宇宙为常规人类设定的36°,根据修炼心法的不同,会呈现出较大差异,例如冰系与火系修仙者的体温,可能完全相反,不过这通常也与他们境界高低、灵力深浅以及自身状态有关】 在信息查找以及文本解析方面,系统还是有作用的。 黎星斓问:“那张云涧呢?他是什么心法?” 她只是草草看了一遍攻略资料,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以及张云涧个人信息,还有攻略方案等,加起来实在太多,她看不完也记不住,难免会忽略掉细节。 【具体心法不明,推测五行属水】 黎星斓倒是记得资料里有提到张云涧使用灵力的一些场景,但她有些意外,前六位攻略者竟然都不知道张云涧修炼的心法,难道这个细节完全不重要以至于被忽略掉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攻略组同事都是身经百战,经过大风大浪的,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大约的确不需要太过在意,她们的目标清晰而明确,就是让张云涧爱上她们,避免黑化,然后死遁脱身。 在她思考这些事时,张云涧的神识蛛丝再一次攀爬上了她的脖颈。 他每次对攻略者使用搜魂术时,那缕神识不爱直接钻入眉心,而是喜欢沿着脖子,如同虫子一样往上爬行,经过柔软的唇瓣,爬上鼻尖,再沿着鼻梁,滑过眉眼,最后跃入额头,落到识海。 对待之前的每一位攻略者,他都是如此。 这会为搜魂这种无聊的事增加一点趣味性。 她们的识海有的大些,像湖泊,有的小些,像溪流,但都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而她们的心思则像一幅展开的画卷,一览无遗。 攻略他,让他爱上她们,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他还从未听过这种游戏。 这实在让他有很大的兴致。 但游戏玩久了会腻的,可惜一位接一位的攻略者,好像没太大区别,总是那一套,没什么新意,所以他烦了。 神识蛛丝终于爬进黎星斓的脑海,而且没有遭到任何防御,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张云涧对此感到有些意外,他以为,一个强大的修仙者,识海是万万不能开放的,这是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他开始对黎星斓越来越好奇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如果黎星斓是化灵期境界,张云涧大约会看见一片汪洋大海。 可这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湖泊,没有溪流,只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荒原。 怎么会这样?…… 他感到一丝迷惑。 他不太喜欢事情完全超出掌控的感觉,但他又迷恋着这种感觉,毕竟未知的,才令人惊喜。 当他的神识站在黎星斓识海荒原上时,他似乎感受到一阵风穿过,愉悦到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那是巨大的未知赋予他的愉悦感。 这一切的发生黎星斓都不知情,而当张云涧的神识从她四肢百骸,万千经络中游走过一遍,最终攫住她那颗正在有力跳动的心脏时,她才终于有了感觉。 黎星斓抬手捂住心口,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感到闷闷的,还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她立即看向张云涧,他闭眼睡着,她又看向晴雨表,没有变化,依然是晴天,还是大晴天,比之前还要阳光灿烂。 嗯? 她什么都没做,张云涧也只是静静躺着,他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在变化? 难不成他真睡着了,然后在做什么美梦? 仿佛为了迎合黎星斓的猜测,张云涧的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笑。 此刻他的神识正如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的心脏。 这颗脆弱的心脏,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会在她的胸腔里爆掉,夺去她这条鲜活的生命。 这样……她还不反抗么?是她的定力太好? 不过方才他的确并未在她经脉中发现一丝灵力波动的痕迹,若真是高阶修仙者,恐怕不止化灵期了。 到底是不是呢? 嗯……真想试试啊。 游走在死亡线上而不自知的黎星斓正垂眸望着张云涧,忽然微微睁大了双眼,她似乎看见他脸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将裙摆翻上来,寻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区域,轻轻擦拭着少年睡颜上的血迹。 很快,一张白皙干净的脸呈现在她眼前——之前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了。 “还真是……”黎星斓小声感叹,“运转规则不同。” 在她从前的世界,医疗技术再发展应该也达不到这种恢复速度吧。 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见张云涧没反应,又轻轻捏了捏:“手感这么好……” ……还挺令人上头。 他嘴角微小的弧度保持着,她用手指在他嘴角戳了戳,搞不清他是真睡还是假睡,但晴雨表没有变化,至少证明他现在的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 张云涧忽然偏了偏脸,与她手的接触面积更大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黎星斓条件反射地先看一眼晴雨表,随后放下心来,因为无事发生。 火光渐渐熄了,但炭的余温仍在,也不太冷。 风声,雨声,远方传来的隐隐雷声,声声催人入眠。 黎星斓原本是不想睡的,但又累又饿,熬不住困意,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深山破庙,重新陷入黑暗,周围的影子在每次闪电亮起时,都似乎离他们更近,慢慢压下来。 没有人说话,分明有风雨雷声,庙里却莫名诡异的寂静。 大雨持续下着,雷声越来越近,风也从未停过,裹挟着大雨以咆哮之势冲刷着整座山。 陡然间,破败的木门被猛地吹开了! 风雨轰然灌入的凉意惊醒了迷迷糊糊的黎星斓,在她抬头的瞬间,天地间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光,她看见一柄半透明的利刃正朝自己极速飞来,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第7章 瞳孔中放大的利刃寒光瞬间又消失了……黎星斓只觉得脸庞掠过细细的凉意,但凉意很快被隐隐的灼烧感代替。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够惊散她残存的睡意。 她望向破庙门口,亮起的闪电正好映出三道黑色的人形轮廓,如同鬼魅一样。 是张云涧的追杀者! 她还没开口叫醒张云涧,周遭便拢起一层朦胧水雾,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坐起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现在是不是很紧张?很害怕?” 他听见了她飞快的心跳声。 原本他是靠在她怀中睡着,如今坐起来,两人便还是离得很近,但黎明前的夜太暗,风雨也未歇,纵然这样近,黎星斓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面对死亡,心跳加速是正常人都有的生理反应,但不是我的主观情绪。”她深吸一口气。 “所以,你不怕么?” “这不有你吗?还行。你替我挡着,你要是挡不住,那我先求饶,再认命。” 张云涧笑了声,觉得这次的攻略者果真很不同,让他兴致很高。 之前来的人与她相反,面对危险时,无论强大还是弱小,她们都会选择挡在身受重伤的他面前,对他说:“别怕,我保护你。” “嗯——”他拖着长而上扬的尾音,掩不住兴奋,“我忽然有点好奇,你会怎么求饶了。” 这话的意思是不想救她,想看她求饶。 黎星斓瞬间就明白了。 为了赶紧满足他的好奇心,她一秒没犹豫,朝水雾外看不见的人影大声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凡人……嘶——啊!” 一声大喊,便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此刻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受了伤,火辣辣的,疼得很明显。 她下意识抬手摸,却被张云涧快了一步。 他冰凉的手指水流似的拂过她脸上的血珠,低喃:“原来真是凡人啊……” 黎星斓注意到晴雨表变了—— 阴。 第6章 杀人“舒服了。” 黎星斓赶紧解释:“我本来就是凡人啊,我……” 可不待她说完,张云涧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徒留她一人在水雾中。 哦……看来情绪变化不关她的事。 那就行。 火堆已经灭了,门被破开后,风雨入侵了这里,挤走了所剩不多的热量。 又开始冷了。 水雾外传来一声男人冷笑:“小畜生,你果然没死!” 随即接上一声女人的关心:“张师弟,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们不知该怎么跟宗门交代了。” 然后又是另一个男人说:“张云涧,你既然从那水餮兽手下逃得性命,为何不与我们联系?要一个人躲到这破庙来?” 黎星斓将脑袋探出水雾看了一眼,但还是看不清这三个人的长相。 这三个人说完话,她却始终没有听见张云涧的声音,也没有看见他在哪。 “人呢?” 有人跟她发出了一样的疑问。 是啊,人呢? 不过以黎星斓对张云涧的了解,他应该不会丢下她自己跑路的。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跑路。 丢不丢下她倒不是重点。 像是为了回答她的疑惑,一道危险的气息迅速从庙门外逼近,三人一惊,立即闪身入庙。 原先他们三人站的门口的位置,张云涧出现在了那里。 少年神色平静,无悲无喜,不紧不慢地将损坏的庙门重新关上了。 然后他才转过身,望着三人轻轻一笑。 “再见到你们,我很高兴,但我觉得你们不太懂礼貌。” 伴随他说话声音,黎星斓周遭的水雾也散了。 相比于张云涧,她离那三个修仙者的距离更近。 于是几人下意识朝她看了过来。 这晦暗夜色,对拥有神识的修仙者来说或许如同白昼一样,但黎星斓却是根本看不清这几个人是什么表情。 她很自然地想起身往后退,没想到坐久了腿麻,一时没起来。 于是她干脆坐着说:“诚然,如各位所见,我只是个凡人,对大家没有威胁,所以请大家不要误伤。” “这里竟然还有个人。”那女修似乎讶异,抬手一挥,整座庙里所有的油灯全被点燃了,“不过怎么同张师弟混在一起?” 得益于此,黎星斓看清了他们三人的长相。 两个男修分别穿着蓝衣与紫衣,长相普通,头发倒是一样,都束在头顶,形成一个高马尾。 而那女修则穿着明黄色衣裙,相貌清丽,长发挽了髻,并入一根白玉簪。 蓝衣男修道:“是个凡人,方才神识探测时,只知有个人,怕是他的帮手,所以先出手一试。” 黎星斓一听这话便明白,她脸上的口子十有八九就是这位仁兄的杰作了。 她很敏锐,一瞬间感觉到了那利刃中的杀意,但她还活着,并且只有一道轻伤,大概率是张云涧出手了。 如果不是张云涧,她现在已经凉了。 她对这人没有好感。 险些连求饶的机会都没给她。 紫衣男修多看了她几眼,笑起来:“凡人少女有这般惊人美貌,真是难得,待此间事毕,我先测一测她的灵根。” 蓝衣男修问:“李师兄,你还想将她带回宗门不成?若是没有灵根呢?” “若没有灵根,便当灵宠养着,凡人的美貌没几年。” 黎星斓当作没听到,但她感觉到张云涧笑吟吟地看了过来。 “你不同他们说些什么吗?” 黎星斓发麻的腿缓解了许多,便站起来往后退,快要退到佛像后头去了。 “我应该说些什么吗?” 张云涧笑容懒懒的:“我不知道你应该说什么,我只知道,你现在不说,他们就没机会听见了。” 黎星斓便很识时务地指着那紫衣男说:“你,死。” 然后又指着蓝衣男:“你,也死。” 竟被一个区区凡人指着鼻子骂了,紫衣男恼羞成怒,抬手便是一道风箭袭来。 不过风箭刚射出去,便没入忽然出现的水雾中消失了,如同泥牛入海。 如此轻松地挡了他的术法,紫衣男不由一惊,看向张云涧,想到什么。 “你修为突破了!” 剩下两人也脸色一变。 才几日时间,看张云涧如今模样,即便从水餮兽手下逃过一劫,也该重伤未愈才对,如何短时间内突破了境界?! 三人悄悄对视了一眼,脸色皆凝重起来。 女修试探道:“张师弟,你是如何从水餮兽面前逃走的?是有人相助吗?” 张云涧认真答道:“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蓝衣男问:“那水餮兽呢?还在兰舟山?”* 若是还在的话,想必也受了伤,他们及时赶过去,或许有机会斩杀。 水餮兽的妖丹是珍稀的炼丹材料,无论私下拿去卖了或是上交宗门换奖励,所得都很丰厚。 “水餮兽当然被我杀了呀。”张云涧扬起笑。 “怎么可能?!” “区区三级低阶妖兽而已嘛。” 紫衣男眼神热起来:“这么说,妖丹也在你身上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蓝衣男点头:“你若是乖乖交出妖丹,或许我们念在同门之情,可以饶你一命。” 女修也道:“张师弟,你放心,只要你交出妖丹,并且承诺我们绝不会将发生的事上报宗门,我们就放你一马。” 张云涧笑容有些纯真:“真的?” 系统提醒【晴雨表发生变化】 黎星斓一看,果然,晴雨表此刻显示—— 阴天,起风。 她眼皮跳了跳,看来张云涧现在心情不怎么样。 但张云涧嘴角噙着浅浅笑意,却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一道浅蓝色的光闪过,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长剑。 剑身若坚冰打造,凝结着白霜,隐约可见蜿蜒的古朴复杂的纹路,散发着凌冽寒意。 “……命剑!”女修失声,难以置信,“你怎么……怎么会有本命灵器!” 他们都不过是元灵中期,气海无法容纳灵器,至少突破至凝灵期才会开始炼化专属于自己的本命灵器,届时实力也会大增。 张云涧连着突破两层境界?这不可能! 几人表情震惊到错愕,还夹杂着惊恐。 紫衣男厉色一闪,大喝道:“他恐怕已是凝灵期!趁他境界不稳一起动手拼一把!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这话才落,一道剑光掠过,他本能拍了张防御符,同时侧身一让,那剑光已至,毫不费力地破开了防御符亮起的光圈,从一侧锋利滑过,将他小臂完整地切了下来。 张云涧歪了下脑袋:“偏了?” 他本意是切掉他一整条手臂的。 第8章 紫衣男惨叫一声,飞快调动灵力护住伤口,同时连拍两道止血符,又吞下几粒丹药,脸色白了许多。 那女修与蓝衣男见状不妙,一个不要钱似的扔出一堆攻击性符箓,同时往窗外逃去,另一个已抬手掐诀,全身灵力飞速凝结,无数片薄如蝉翼的半透明利刃向张云涧射了过来。 黎星斓:退退退……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恨不得缩到一个角落里隐身了。 砰得一声,破庙屋顶被掀翻了,塑像轰然倒塌,疾风骤雨猛地袭来,将她实在吓了一跳。 她赶紧护住头蹲下,听得耳旁风似刀刮。 风声将那几位追杀者的声音扯得跟破絮一样,断断续续地灌入耳中。 “你不能杀我!……我是龙鲤真人的得意弟子……” “张师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错了……我上次不该诬陷你……” “张云涧!……你竟然炼化了妖丹!你个妖孽!你会不得好死的……” 这是那位女修的声音,但很快就没了,听起来心路历程还蛮多的。 紫衣男的声音只响了一下,是一声肮脏的咒骂,随即只剩下了惨叫声。 蓝衣男的声音倒是清晰,似乎张云涧有意等他说完。 “张云涧……张师弟!我不该欺负你,不该把你推到水餮兽面前,对不起,你饶我一命,求你饶我一命!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 黎星斓被风雨吹打得睁不开眼,但她似乎感觉有人朝自己这边靠近,然后她就被一股力量束缚住,周边空气仿佛被抽走了,将她封在其中一动不能动。 “张云涧……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听得出是那个蓝衣男的声音,也就是最开始伤她的那个,但此刻他的声音状若疯癫,夹杂着恐惧与哭腔。 黎星斓有些无语,对张云涧这种人来说,威胁只能起反效果。 沙沙沙——脚步声不紧不慢。 张云涧的笑意随风传来,她身上的禁锢感便消失了。 “真没礼貌,你怎么能损坏我喜欢的玩物,又拿她来威胁我呢?” 什么东西热热的洒了一身。 黎星斓摸了下,触感有点黏腻,若非风大雨大,掩盖了血腥气,她应该第一时间就能闻到铁锈味。 但她此刻快要冻僵了,闭着眼,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风雨骤然皆停。 黎星斓缓了缓,睁开眼抬头望去,她正被发光的水雾拢在其中,张云涧站在她面前浅浅笑着。 少年白衣胜雪,容色温和,原先的血迹与狼狈全都不见了,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 他兴致勃勃地问:“我把他的头留了下来,你要亲手报仇吗?” “……什么?” “这里。”他指了指她脸上的伤。 “不用了……我现在只想烤个火,我要快冻死了……” “啊,差点忘了,你是个凡人。” 张云涧笑了笑:“抱歉,是我的疏忽。” 他屈指一弹,温暖的灵力将她笼罩,她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寒冷正迅速消退,衣裙和发丝上的血迹灰尘都被一股水流带走了。 黎星斓站起来低下头看了眼,衣裙都干净了,总算又恢复了体面,只是头发还很凌乱。 她取下柏枝咬在嘴里,又把红色的细发带缠在手腕上,飞速重新挽了发髻,将柏枝与发带重新别入发间,然后抬手轻轻拨了下额发,吁了口气。 “舒服了。” 张云涧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笑着看她一连套丝滑的动作,才指着她脸上的伤提醒。 “这里还没有恢复,和原来不一样。” “我又不是修仙者,没那么快能愈合。” 黎星斓皱了皱眉,担心被修仙者伤的恐怕会留下后遗症,别愈合不了或者结疤才好。 “我帮你。” 张云涧贴近,手指轻轻抚了上去,伤口眨眼间就好了。 像是亲手修复了喜爱的玩具,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 黎星斓眨了眨眼,抽动脸上肌肉,的确不痛了,她才上手摸了下,光洁如新,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 “谢谢。”她也很有礼貌。 “这里……”张云涧忽盯着她,微凉的指尖在她左侧眉尾下方轻轻一点。 酥酥麻麻的凉意漾开,黎星斓的眉尾不禁微挑了下。 “什么?” 他那双漂亮的黑瞳亮起,眼底浮着笑,如落花入水。 “你这里有一个红色的小点,我很喜欢。” 第7章 空间戒指“你感兴趣的点还真令人意外…… “这个是朱砂痣,天生就有,我也挺喜欢的。” 她一边同张云涧说着话,一边查看晴雨表。 此刻是多云,而他杀人那会儿先是阴天,随后起风,但她不确定这个数据是否受原本天气的干扰。 “朱砂痣?痣也有红色的吗?” “当然了,你没见过吗?” “没有呢。” 张云涧笑了下,轻轻挥手,水雾散开。 黎星斓注意到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远方露出鱼肚白,天空水洗过一般十分明净,朝霞浮在山巅之上,静待旭日升起。 天亮了。 她目光落在面前少年身上,她已打量过他许多次,但第一次将他看的如此清晰。 天光下,他像皎洁的月。 但实际上……可能是颈侧闪过的剑光,璀璨耀眼,却令人生寒,而且搞不好一辈子只能欣赏一次。 说到剑,她好奇问:“你的剑呢?从哪取出来的?” “在这里。”张云涧将手覆在丹田处,又笑了笑,问她,“你想看吗?” 黎星斓点头:“还蛮想的,你的剑很好看。” 光芒一闪,一把短刃出现在他手中,他拿着短刃递给她。 “如果我死了,你用刀剖开我的丹田,可以找到它。” 黎星斓:“……” 顿了顿,她淡定接过:“活着不能剖吗?” 张云涧眼眸亮起,墨黑的瞳格外澄澈。 “你想试试吗?” 太有意思了,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足够刺激他早已倦怠的神经。 他的兴奋是真的,因为晴雨表十分直观地显示了出来。 多云转晴。 黎星斓握着那把短刃,丝毫不怀疑,若是她真把这把刀插进他小腹,恐怕晴雨表上的阳光将比现实中还要灿烂。 “张云涧有受虐倾向吗?” 【没有,如果他有受虐倾向,他也会倾向于自毁,但他从不无故伤害自己】 攻略组绝大多数的攻略对象,都是因身世凄惨而长成偏执阴暗的人格,这些人有一些共同点,比如自毁,自残,或者将杀戮和痛苦当作享受。 而张云涧显然不太具备。 他杀掉那三个人时,并不处在一个心情很好的状态,甚至还不太好,可见他并不享受杀人。 “谢谢你,我就是随口一问,但我是一个阳光开朗的正常人,甚至还有点善良,一般干不了这种活剖的事。” 黎星斓礼貌拒绝了,并说:“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 “嗯——”张云涧看起来有些失望,他习惯性的语调不在上扬,而是逐渐减弱了。 但他又很快笑了下,仿佛无事发生:“好。” 是个晴天,两边都是。 只是张云涧这边阳光稍微没那么灿烂。 天亮得很快,黎星斓环顾四周,昨晚的寺庙她还没机会看清全貌,如今已成一片废墟,佛像倒塌在断壁颓垣中,头颅滚在墙角下,睁着一双彩漆剥落的眼,黑洞洞地望着苍穹。 没有尸体,血迹也被冲刷掉了,只有一颗完整的头颅被端正摆放在那颗佛头上,睁大了毫无生气的眼望着他们这边,表情还凝固着恐惧。 是那个蓝衣修士的。 她看了一眼又挪开了。 张云涧轻笑一声:“还是不敢么?是怕见到死人还是……” 黎星斓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内。 之前的每一位攻略者,总会表露出她们所谓的“仁慈”,或是因为胆小,或是因为善良。 但对于这一点,张云涧倒并不完全觉得无趣。 因为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这样的人反而少见。 “没什么不敢的,只是没必要。” 黎星斓径直上前,随意在那张灰白的脸上划了一刀,但依然没有多看一眼。 “为什么?”张云涧好奇。 “因为无聊。” 她本身并不生气,人又已经死了,对着一具尸体出气,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嘛。 无聊……不是因为不忍心,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无聊? 张云涧品尝着这个词,试图理解黎星斓的情绪点,却并不太成功。 但他还是笑了,因为黎星斓的反应总出乎他的预料,与之前的攻略者都不一样,这让他感到惊喜。 黎星斓盯着晴雨表上那个明晃晃的“晴”字,同样不理解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第9章 但她觉得之前晴雨表上显示的“风”应该就是和张云涧呈正相关,而且不应该叫“风”,应该叫“疯”,疯批的疯。 “还给你吧。”黎星斓将短刃递到他面前。 张云涧屈指一弹,一颗火球飞出去将头颅化为了灰烬。 “送你了,方便你在我死后划开我的丹田,取走我的命剑。”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行,那劳烦您快死的时候告儿我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不过我能先把这个搁您这儿吗?要用我再找您拿。我这漂亮的裙子也没兜,总不能一直拿在手里,不方便,您说是吧?” 她说的拿腔作调,阴阳怪气的,但张云涧反而觉得听起来很悦耳。 “为什么不放在空间戒指里呢?” “空间戒指?” 黎星斓瞥向他那双白玉雕琢的手,托起来看。 张云涧并未阻止,只是笑着看她把玩自己的手。 他手上戴着一枚银色尾戒,像一条小蛇盘旋在指根处。 黎星斓用指尖敲了敲:“就是这个吗?” “嗯。” “如同芯片储存信息一样,我很好奇它是如何储存宏观空间中的物品的,难不成先坍缩成量子态,再恢复原样?” 她本意是问系统,但脱口问出了声。 张云涧笑容有些古怪:“你感兴趣的点还真令人意外。” 黎星斓回过神:“……随口问问。” 系统与张云涧的解释同时响了起来。 【推测与虫洞原理相似,消耗极大能量折叠或压缩空间,具体操作未知,可能依赖于空间戒指的特殊材质,不过世界相对宇宙本身属于微观,不必遵循宇宙宏观法则】 “切割一块空间放入其中就好,我这枚空间戒指只有一个房间大小。” 黎星斓选择忽略系统,对张云涧点点头。 “通俗易懂,那么我不禁要问,我要如何得到一枚空间戒指,并且把这把短刃放进去呢?” 张云涧嘴角微微翘起,似乎猜到黎星斓要这么问。 他抬手捏了下拳,再张开手掌,掌心便赫然出现三枚空间戒指,两枚形状相同,黑色素圈刻有白色云纹,另一枚则更精致些,在原有基础上,还添了些红色鳞片的浮雕。 “选一个。” “这是那三个人的?”黎星斓拿起那枚精致的空间戒指,在自己每个指头上比划大小,“这个好看点,不过还是你的更好看。” 在张云涧开口前,她截断了他。 “我这是客观评价,不代表我要你的,所以你也别说什么要我切断你的手指拿走你的空间戒指这样的话。” 张云涧有些惋惜地笑了声:“啊,被你知道了。” 看来,不能这么演了。 可是黎星斓总不按常理,他也不知要按哪种演法了,虽然好像有些令人苦恼,但更令他期待后续。 因为让他感到兴奋的并非是黎星斓愿意伤害他带来的痛苦,而是她在面对他这样要求时不同寻常的反应,简直太有意思了。 “我当然愿意给你,不过我的神识印记有些深了,一时半会抹不掉,你拿到也用不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实在抱歉,不过你选的那枚,上面的神识印记我已经抹掉了,现在是无主之物。” 黎星斓将鳞戒戴上食指,还是有些大。 “没关系,就这个吧,那接下来怎么弄?” 张云涧用手指轻轻捏住她的那枚戒指,微弱的光芒闪了下,戒指便调整为合适大小,完美契合在她食指上。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戴戒指很漂亮。 “好了。”他那双墨黑的眼格外明亮,“用你的神识烙印它,就可以把东西放进去了,不过,里面不能存放活物。” 黎星斓皱起眉,十分认真地沉默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努力过了,但我真的没有神识。” 张云涧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也蹙起眉:“嗯——让我想想……” 之前的攻略者都是修仙者,还没有出现过这个问题。 “有了,我有一个办法。”他轻笑,“只是要麻烦些。” “说来听听。” “你可以为你的所有物命名,我分一缕神识附着其上,当你唤它时,它便会有反应。” “真的?”黎星斓跃跃欲试,“小刀吧,就叫小刀。” 张云涧闭上眼,鸦羽投下阴影,片刻,他睁开眼,轻笑唤了声:“小刀,进去。” 黎星斓手里的短刃立即化为一道流光落在她的戒指上消失不见。 “这么神奇?” “参考了命剑的方法,我也是第一次用。” 黎星斓立即开口:“小刀,出来。” 流光从戒指闪了出来,重现为一把短刃。 黎星斓伸手接住,啧啧称奇。 “太妙了,你们修仙界有自己的语音控制。” 黎星斓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你说这是参考了命剑的方法?” “嗯,本命灵器需要命名,才更方便心念操控。” 她好奇问:“那你的本命灵剑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病娇疯批会喜欢什么取名风格,或许狂拽炫酷也说不定。 “李来财。” 黎星斓眉尾一挑:“……?” 第8章 体香“但是话又说回来……”…… “……好特别的名字。” 怎么还有名有姓的? 黎星斓正色:“张云涧同学,请问你取这名字的动机是什么?” 张云涧漫不经心地笑:“是这剑原先的主人,我杀了他,又懒得取名,便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李来财,我便将这个名字按在了剑上。” 黎星斓想起那三个修仙者说的话:“这既然是命剑,那他主人应该是个凝灵期,你怎么杀的了他?” 这修仙界的大境界简单分为元灵期,凝灵期,化灵期,仙灵期,大境界中又分为前中后三个小境界。 而妖兽等级的划分则简单多了,低中高三个阶段,总共一到九级,被张云涧斩杀的水餮兽便是低阶三级妖兽。 而张云涧四人中,张云涧与女修都是元灵中期,另外两个男修是元灵后期,按道理来说对付这样一个相当于元灵后期的妖兽,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逃跑。 但该妖兽当时正处于三级到四级的过渡阶段,虽然还不算四级,却已摸到了中阶的边缘,实力大涨,何况一对一的话,同等级时,一般人类修士是打不过妖兽的。 境界的突破并非量的积累,而是质的飞跃,每一步都难如登天,需要大量资源的堆砌。 正因如此,坐拥修仙界无数天材地宝、灵气丹药、心法秘籍的各大门派,才成为无数修仙者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 对于各大宗门来说,灵根极佳,天赋极高的弟子,也同样是稀缺资源,是宗门的未来。 但天赋再高,接连突破两级,并跨越一个大境界的张云涧,还是过于变态了。 所以当时那三个修仙者看见张云涧召出命剑时的表情那么震惊,而后直接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跑。 他们深知不在一个境界,别说联手对付张云涧了,连在他手底下逃命都难。 果然,张云涧杀他们如同砍瓜切菜。 朝阳升起来了,大地金灿灿一片,蒸腾着昨夜的雨。 张云涧周围云雾缭绕,山风拂过他的发梢与衣袂,他宛如临凡的仙人,飘逸出尘。 黎星斓问完,他没有回答她,反而饶有兴趣地反问。 “什么是同学?” “同学就是……”黎星斓整理了下措词,“我们俩在一起,共同进步。” “有意思。”张云涧低低笑着,然后才很有耐心地答了她上一个问题。 “那是个凝灵初期的修仙者,在遇见我前,他刚斩杀了一只中阶妖兽,身受重伤,他看见我后,告诉了我他的身份,希望我将他送回宗门疗伤,还许诺我很多好处。” 他顿了顿,似乎在等黎星斓提问。 按照他的经验,她应该问:“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还要杀了他?” 可黎星斓只是问:“然后你就杀了他,夺了他的命剑?” 这种不按剧本演绎竟然让他有些失望,他引导性反问:“你觉得我不该杀他吗?” 黎星斓想了想:“也没什么该不该吧,弱肉强食的世界,遵守的是丛林法则,万一那人是骗你呢?不过话说回来,他既是凝灵期,哪怕重伤,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吧?” 张云涧露出一丝笑:“的确如此,他虽只剩下一口气,但险些就杀了我,不过最后死的还是他,这枚空间戒指也是他的,里面有很多丹药,我借此突破至元灵后期。” 他微微仰头,精致的下颌轮廓分明,发梢被风吹落在肩头,充满了少年朝气。 “不过我在凌天宗三人面前隐瞒了修为,他们还以为我是元灵中期,后来……” 后来的事有些多,说起来很麻烦,他有些烦了,便停住了。 第10章 黎星斓很敏锐,见状立即转移了话题。 “后来不用说了,我都猜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我现在正面临一个最要紧的问题。” 其实他说的云淡风轻的,黎星斓不用想也知道,捡漏不是那么好捡的,那次他付出的代价大约也很惨重。 不过对于张云涧来说,代价大小应该不太重要,他十有八九只是单纯的因为懒得说那么多话。 “什么问题?”他嘴角弯了弯。 黎星斓还没开口,空空如也的胃倒替她发了声。 于是她问:“张云涧,你现在想下山吃点东西吗?” “修仙者早已辟谷,不用吃东西。” 黎星斓坦诚:“但我是凡人,吃五谷杂粮,餐风饮露我会饿死的。” 张云涧忽然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腹中部。 “那你能继续饿一会儿吗?这里发出的声音还挺好玩的。” * 黎星斓开局所降落的这座山叫做玉池山,山下有座凡人城镇,颜城,十分繁华。 不过说是山下,还是有些距离,单凭脚走的话,她恐怕得饿着肚子走一整天。 她可不愿意吃这苦。 在她好说歹说下,情绪不可捉摸的张云涧,不知又对哪个点产生了兴趣,总算大发善心地答应,可以带她御剑下山。 他轻一屈指,那把才斩了三条人命的漂亮命剑便再次出现在了黎星斓眼前。 望着这把银白色覆满冰霜散发寒气的长剑,黎星斓很难将它与“李来财”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它真的叫李来财?” “嗯。” “那我叫它一声,它会答应吗?” 张云涧眉梢染了浅笑:“你可以试试。” “咳。”黎星斓清了清嗓子,“李来财?” 长剑静静悬浮在面前,没有反应。 “李来财!李来财!李、来、财!” 张云涧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笑声清越,如同寻常少年那般充满活力,他蓦地伸手,揽住她腰肢,带她跃上剑身。 长剑响起一声清吟,化为一道蓝色流星,划过同样碧蓝的天空,如同河流大海,隐去踪迹。 唯黎星斓猝不及防下的惊呼在山间余音袅袅—— 一片残破的废墟上,那颗掉漆的佛头空洞地望着林间惊飞的鸟,此地再无人烟。 黎星斓身在不知多高的上空,紧紧抱着张云涧的腰,不太敢睁眼,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被水雾状的护体灵光所挡,卸向两侧,只剩一缕微风,轻轻拂动二人纠缠的发丝。 黎星斓猜测自己可能和坐飞机的高度差不多,也就是平流层。 但以前坐飞机至少是安稳地坐在座位上,而此刻她脚下只踩着一柄细细的长剑。 她这人胆量很大,在许多方面都是这样,只是有一点点的恐高还尚未克服。 张云涧倒是很放松,甚至从头顶传来的笑意还略显慵懒。 “这次是你的主观情绪吗?” 黎星斓抵在他胸膛,回道:“是,但一个正常人有弱点很正常,而我恰好是一个正常人,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何况她刚刚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难免心跳加速。 张云涧的心脏倒是跳得很平稳,而且声音很小,是能被忽略不计的程度,哪怕她这样贴着,也听不太清,还没风声清晰。 他衣襟上还有一股淡雅的冷香,是物理意义上的冷,闻来好似一夜大雪后的清晨,打开门往肺里灌了一口携着梅香的冷空气。 不过这个香不是梅花。 “是铃兰吗?” “嗯?” “你身上的香味,有点像铃兰。” 她的思维跳跃得倒快,张云涧弯了弯嘴角。 “或许是你自己的呢。” 她这般缩在他怀里,发间的香几乎比昨晚还要明显,闻起来很柔和。 难得的是,并不让他讨厌。 “我香我知道,你身上的这香不是我的。” 为了分辨清楚是衣服上的还是肌肤上的,黎星斓干脆双手攀上他双肩,向他颈侧轻嗅。 这个姿势暧昧极了,但双方谁都不觉得暧昧。 张云涧侧首,神色天真又好奇。 “有什么结论么?” 黎星斓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之前的攻略者无一例外地,都以香味来夸过他,不过似乎对话的氛围倒是不同,也不像她这样肆无忌惮,贴的最近,却没半分情欲目的。 她们会笑着说:“张云涧,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他则会蹙眉道:“是吗?从没人这样说过。” 或者还会添点讥嘲:“嫌恶我的人倒是常见。” 然后她们会以心疼的目光望着他,甚至拥抱他,对他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喜欢就好了。” 但黎星斓这个人很奇怪,她说自己是攻略者,却丝毫不借这一点表达善意,亲近于他,倒像是真的好奇这香味的来源,还认真研究起来,让他的演技失去了发挥余地。 与此同时,系统也在提醒。 【七号攻略者,关于张云涧的体香有攻略方案可以作为参考,经其他攻略者实践,效果很好,你可以试试】 黎星斓看了眼系统给她罗列的案例,决定试试。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张云涧,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张云涧垂眸,眼中笑意不变。 “是么?” 晴雨表闪了下,跳转为:阴雨。 黎星斓姿势一僵:“但是话又说回来……” “哦?” “有点像铃兰,好闻是好闻,就是有个缺点。” “缺点?” “太冷了,不能多闻,多闻几次恐怕会得风寒。” 黎星斓说着,并不动声色地将手落了下来,重新放回他腰间。 张云涧笑了声:“这个结论我是第一次听。” 果然不是腻烦的戏码,简直充满了新鲜感。 黎星斓从头到尾都没看出张云涧的表情和语气有什么变化,但晴雨表却又变了。 晴。 危机解除。 第9章 问题“嗯,除了攻略者。” 颜城繁华,热闹,人口众多,处于洛书宗的庇佑范围内。 每座凡人城镇都是修仙门派的重要资源,所以日常会派弟子驻扎守护,防止一般修仙者在凡人之间闹事。 毕竟修仙者与凡人的差距太大,哪怕屠城,也是谈笑间。 街道两侧酒楼店铺林立,大小饭馆茶舍处处可见,小贩挑担沿街叫卖,食物香气扑鼻,实在热闹。 黎星斓喜欢这样的热闹,她已经冷清了两百二十三年了。 【七号攻略者,始终携带情绪,会影响任务心情】 “哦,如果你能带着那不靠谱的攻略方案走远点的话,倒是能消减我一部分怨气。” 系统沉默片刻,始终沉稳不变的男低音再次响起。 【抱歉,监测功能无法下线,不过会实时记录张云涧的行为模式,修正方案,以便为攻略者提供更合适的攻略建议】 “我只需要你下次给我过往参考案例,不需要给我建议。” 【这是指令吗?】 “当然。” 【我会遵守】 一刻钟后,黎星斓与张云涧已在其中一家酒楼的二楼包间里坐了。 她将招牌菜全点了一遍,然后等着饭菜送来。 一刻钟前,他们并肩走在街上,引来无数目光流连,连小贩路过他们时,叫卖声都格外大些。 晴雨表上,张云涧的心情很快恢复了多云。 虽然这不代表他心情很差,但这么多人惊艳或好色的目光频频看过来,黎星斓担心不知哪个眼神就戳到他的敏感点了,只好转身就近进了一家酒楼,正好她也饿得不想再走。 他们临窗坐着,张云涧的目光仍落在人潮中,但是风平浪静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黎星斓主动开口:“刚才他们都看我们,是因为你好看,我也好看,大约把我们当成修仙者了。” 虽然修仙者的存在不是秘密,但大多数凡人可能一辈子也没见过。 张云涧难得收回了目光,饶有兴趣。 “你好看?我也好看?” 黎星斓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他轻笑一声:“你真的认为我好看吗?” 黎星斓很敏锐,立即询问系统:“之前的攻略者有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 【有,答案都是肯定的,张云涧的反应并无异常】 既然是来攻略的,自然捡着好话说,何况以张云涧的美貌,说反话也太过违心。 不过黎星斓隐隐察觉到很奇怪的一点,即其他攻略者用来很正确的方法,到她这里全成了错误答案。 “你在犹豫?嗯——看来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呢。” 黎星斓被这话问的回过神,一抬头对上张云涧眼底晦暗不明的笑意。 第11章 “不,我不是在犹豫,这个问题也不棘手,我已经回答过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全天下的人,无论修仙者还是凡人,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不会否认你好看这个事实。” 她还是给出了肯定答案,和其他攻略者一样。 果然,晴雨表上显示多云的图标上,又多了一朵小云,看起来正幽幽漂浮在张云涧的身侧。 还好,虽然这个答案他好像并不满意,但也并不很反感。 她说完,又把问题抛了回来:“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对你的长相有什么误解?” 【提醒,其他攻略者问过相似问题:难道从来没人夸过你好看吗?】 张云涧垂下眸,笑容讥诮:“或许吧,在你之前,全天下倒没有人夸过这一点,我以为他们很讨厌我的皮囊呢。” 【提醒,其他攻略者在这里采用的方法是小幅度的肢体接触+大段夸奖,这会让张云涧感觉到攻略者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如同于黑暗处得见阳光,属于情感拉近的关键节点之一】 不断提供情绪价值,让从小到大都凄惨可怜的病娇感到温暖与特别,的确是常见且行之有效的攻略方法。 但前人把路走死了,黎星斓不敢这么用。 她认真看着张云涧,张云涧便也抬眼回望。 他眼底的情绪略显低落,仿佛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但又在努力隐忍着,有些孤寂可怜,配上他这张脸,让人有安慰的冲动,是人之常情。 但晴雨表仍是多云。 如果他此刻真的消极,难道不该有变化吗?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黎星斓决定抛弃方法论,直接做个坦诚的人。 “张云涧,按道理我听你说这话,应该安慰你一下,或者继续夸你,大夸特夸,但我更想说的不是这个。” 张云涧眼里伪装的失落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下,他歪了歪脑袋,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期待。 黎星斓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我发现你这个说辞如果要成立的话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你平时接触的是修仙者,皮囊美丑对于修仙者或许并不太重要,所以你没有听到过夸奖很正常。二是你的审美出了点问题,不能客观评价自己的长相,所以才误以为别*人讨厌你的皮囊。” 张云涧怔然片刻,蓦地笑个不停,仿佛刚才黎星斓讲了个笑话。 太有意思了,和不久前的体香问题一样,她居然又在研究了,还得出了很有趣的结论。 晴雨表:晴。 黎星斓:“……” 她这番话是真心话,真心话这么好笑吗? 这人的笑点简直就像双色球一样。 他端起那杯茶,白皙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青色杯身上轻点,颜色相得益彰。 “我以为你会问我……‘难道从来没人夸过你好看吗’?” “哈?哈!”黎星斓干笑一声,“我怎么会这么问?长你这样没被夸过才奇怪呢。” 她又点头:“长我这样也是,从来没有好看而不自知的人,他们从小到大都会因外表而受到赞美。” 门外响起敲门声。 张云涧笑意加深:“你的菜来了。” 酒楼小厮拎着大食盒进来,共有四层,摆了一碗饭,一碗汤,四个菜。 他将饭菜摆上小桌,还放了一壶酒,热情笑道:“这是本店赠送的,一壶蜜枣酒。” “谢谢。”黎星斓抬头问,“那个,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小厮一愣,连连夸赞:“姑娘简直美若天仙,仙女下凡,小人从来没见过比姑娘还美的人呢!” 黎星斓指了指张云涧:“他呢?” 张云涧笑意盈眸,望了过来,小厮却好像不敢直视他,只维持着基本礼貌,低下头说:“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更是一流人物。” 撂下话小厮就匆忙出去了,逃命似的,黎星斓没在意,只是朝张云涧耸了耸肩:“如何?” 张云涧唇角含笑:“看来你的结论是对的。” 虽然这个凡人很怕他,但夸奖的话并不是说谎。 不过区区一个弱小的凡人,是绝不会感知到来自于他的危险气息的,只是他纵然表现的再和善,似乎也不管用。 他早已发现这个问题,却至今未探明原因。 黎星斓好像很擅长研究问题。 他看向正大快朵颐的黎星斓,表情天真又乖巧:“我有一个问题向你请教。” 黎星斓筷子一顿,又继续夹菜。 “愿闻其详。” “天地万物,所有开了灵智的,无论凡人,修仙者,或是妖兽,似乎都无法与我亲近,你对此,有什么见解吗?” 黎星斓惊讶:“还有这种事?” 系统提醒:【张云涧的问题从未在资料里出现过,也并未被其他攻略者提及,没有经验作为参考,请七号攻略者自行斟酌】 竟然是新的信息? 黎星斓想了想,反问:“我不是很亲近你吗?” 张云涧轻啜了口茶水,浅笑:“嗯,除了攻略者。” 攻略者都带着目的刻意接近,也都属于外来者。 如果排除掉她们,也就是说,源自这个世界本土的灵魂,都会本能地排斥他? 黎星斓夹起最后一块肉放入口中,边咀嚼边思考:“不亲近的意思是?” “漠视,害怕,孤立,远离,厌弃,甚至杀意。”他漫不经心地笑,似乎早已习惯。 怪不得从来没人夸过他呢。 黎星斓立时就明白了,但凡会夸人的起码都长了脑子,长了脑子的都开了灵智,开了灵智又都不亲近他…… 还有第一次外出试炼,他那三个同门按理来说对他应该没什么深仇大恨,却一起孤立他,还在妖兽面前将他推出去殿后,看得出来很想让他死了。 他好像在被整个世界针对。 不过黎星斓也明白了为何他这种病娇没有自毁倾向,在如此磅礴浩瀚的恶意面前,不积极自救都等于自毁了。 黎星斓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他端着青玉杯,杯子里是新倒的茶水,袅袅升着热汽,隔着水雾看他,十七八岁的少年就像被一场江南烟雨浸湿,干净纯洁,眉眼有些朦胧潮意。 当一个人承受着整个世界的恶意长大时,不扭曲不变态,才不正常吧。 她不由再次惊叹:“居然还有这种事……” 张云涧似乎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轻靠在椅背上把玩玉杯,姿态慵懒又惬意。 他笑问:“如何,这个问题会让你有研究的兴趣么?” 黎星斓将碗筷推到一边,将汤碗挪到面前,舀了舀:“太复杂,暂时没有头绪,让我先喝汤。” 他眼睫垂下扫了眼桌面,忽然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你竟然一个人全吃完了,我以为你会邀请我一起尝尝呢。” 看似抱怨,晴雨表却显示他此刻心情愉悦。 黎星斓握着勺子:“……还剩口汤,你要吗?” 第10章 学舌“不能。” 张云涧觑了她一眼,身子往前倾了倾,黎星斓却一个后仰,将最后一勺汤送进了自己嘴里。 “不了不了,我喝过的给你,不太合适。” 她正想笑,却瞧见刚刚的动作不小心将汤撒出来些,溅到了衣袖上,她那蓝青色如烟雨般飘逸的料子,顿时多了几点不和谐的油渍。 她问:“张云涧,能用你的灵力帮我洗一下吗?” 张云涧莞尔:“为什么呢?” 明知故问。 “因为脏了,脏了就要洗,我爱干净漂亮。” 黎星斓说完,张云涧还是笑意不变,没有接茬。 她便道:“你说的那个问题我研究之后,会给你一个结论。” “何时?” “不能确定,学术很复杂,观察现象,收集数据,分析信息,还要实践出真知呢,我们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 张云涧轻笑了声,似乎有些兴致。 他手指随意一划,一道灵力便掠过黎星斓的衣袖,带走了污渍。 “妙。” 黎星斓展颜,张云涧牌洗衣机,用过的都说好。 少年的眸子雨过天晴般的润泽明亮:“互帮互助是共同进步吗?” 黎星斓点头:“当然。” 一束阳光从窗外移了进来,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反射出玉色的光泽,也使得他眼底晦暗的笑更澄净了些。 “那听起来还不错呢,黎星斓同学。” - 张云涧独自站在小巷口的花树下。 这是棵很大的花树,不知是何品种,或许不是凡木,因为纵然深秋时节,也花繁满枝,如同白日蓝空绽放的烟火。 微风摇曳时,花瓣便纷落如雨,拂了张云涧一身。 他并未释放护体灵光隔开那些落花,只是静静伫立着,一双墨黑的瞳格外澄净明亮,笑意温和。 偶尔有路人经过,远远一眼,惊为天人,待要搭讪,不过稍稍近前,却没来由地心慌紧张,只得避而远之了。 第12章 没多久黎星斓从巷中出来,手里提了个鸟笼,笼中有一只色彩艳丽的鹦鹉正上蹿下跳。 她望向张云涧,花树下少年身姿仿佛入画,花瓣纷纷扬扬,有了灵性般在他周身旋转起舞,连风也格外偏爱他,发尾飘飞的弧度都完美的令人心动。 “你叫我等在这里,只是为了去买一只鸟?” 少年的目光飘然而来。 黎星斓拎着鸟笼上前:“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鸟。” “这只是一只灵智未开的凡鸟。” “是,但这是一只鹦鹉,鹦鹉学舌听过没?”黎星斓吹了声口哨,“说,你真好看。” 鹦鹉歪了歪头,发出声音:“你真好看。” 她满意颔首:“千挑万选了一只最聪明的鸟,正好灵智未开,所以不会怕你,还可以每天夸你。” 按照系统提供的记录来看,其他攻略者会做‘每天夸张云涧’这种事来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以便加快攻略进度,但黎星斓觉得自己做不到。 那些攻略者都是专业攻略救赎的人才,她不是。 她想不出那么多赞美词,也怕自己感情不到位,戳到张云涧的敏感神经。 于是她想到买只灵智未开的凡鸟,会学人说话的那种,他总不至于怪一只鸟夸人没有感情吧。 张云涧唇角微弯,忽然伸手将笼门打开,鹦鹉立刻飞了出去。 “欸——” 黎星斓尚未来得及阻止,却又见鹦鹉飞了回来,衔了朵花落在张云涧手心上。 “欸?”黎星斓看愣了。 “伸手。” “嗯?我吗?”她伸出手。 张云涧微凉的掌沿轻贴过来,鹦鹉细小的爪子挪了两步,低头将衔的花落在黎星斓掌心。 黎星斓挑眉:“你们认识?” 张云涧怔了下,笑出声:“没想到你会这样问。” “你以为我会怎么问?” “嗯——”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很惊喜很高兴,然后笑着问我是怎么办到的,可不可以教你。” 其他的攻略者都是这样的。 她们活泼可爱,明媚灿烂,就像太阳。 只有太阳才能照亮黑暗,不是么? 黎星斓有些惊讶:“不是你用神识操控它的?” “凡人或者未开灵智的花草虫鸟,识海都太过弱小,无法被修仙者用神识直接操控,会死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黎星斓又问了遍,“你们认识?” 张云涧笑得开心:“不认识。” 不认识还这么开心? 黎星斓总弄不明白张云涧的笑点到底是什么。 他问:“你还有别的话想教它说么?” 黎星斓不假思索:“说黎星斓天下第一。” 张云涧对鹦鹉轻轻启唇,却不见发出声音。 鹦鹉振翅昂首:“张云涧天下第一!” 黎星斓沉默了一秒,语气肯定:“你们认识。” 张云涧叹了口气,笑容有些无辜。 “真的不认识。” 黎星斓不信这话:“不认识它就夸你?你甚至教都没教。” 张云涧手掌微抬,那鹦鹉便展开颜色艳丽的翅膀飞了起来,却又不舍得离开,便在花树附近徘徊。 俄而风起,花落如雪。 他笑容澄净明亮,一袭白衣,皎皎若月,纤长睫羽颤了下,蕴出一个狡黠的笑。 “关于你需要研究的问题,还有一半没告诉你。” 一朵白色落花恰到好处地停在他鬓边,他拈下来,在修长指间轻旋。 “天地万物,所有未开灵智的,无论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与我十分亲近。” 黎星斓怔然。 【这一点也从未在资料中被提及,但结合其他内容推测,张云涧所说的情况是存在的】 她在系统提示音下回过神,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落花,不过青丝与裙摆随机兜住了几朵,却见张云涧满身的花,瞬间就信了。 她第三次发出感叹:“……居然还有这种事!” 感叹完便看向空空的鸟笼:“那我这鹦鹉不是白买了?” 不但班门弄斧,还浪费了钱,尤其这钱还是她找张云涧借的,她可是身无分文。 “张云涧,你能把这鹦鹉喊回来吗?我去退一下。” 修仙者身上偶尔也会备点世俗的银子,不过张云涧的银子就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的了,按照世俗的标准,算是一笔巨款。 “不能。” 最终,鸟没退,飞了,白剩一笼子。 钱嘛,也不重要,反正花不完,也不用她付。 但黎星斓不是心疼钱,是心疼自己灵机一动的攻略方法白给了,她寻思自己买只鹦鹉来学舌,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呢。 小巷偶有人进出,不远处的街上也有人路过,时不时便有几眼向他们投来。 黎星斓正想问张云涧接下来准备去哪,突然一阵眩晕,再睁开眼时,花瓣摇落,张云涧凭空消失了。 “人呢?……” 她呆了一秒。 【系统无法监测张云涧的动向,只能靠攻略者自己追踪】 黎星斓:“……” 她环顾四周,没看见人影,但随着张云涧的消失,连花都落的更稀疏了。 - 张云涧平静地望着眼前出现的两个男子,二人面容年轻,大约二十出头,皆身着灰蓝色服饰,腰间绣书卷纹样。 周围雾气隐隐,花木房屋仍在,独不见人影。 这是修仙者惯用的隐匿阵,可以遮蔽凡人耳目,也可以隔绝一般的神识探测。 二人向他拱手:“洛书宗外门弟子,毕甫,叶剑清。” “道友在颜城停留多时,不知为何而来?” 张云涧扬起一抹淡淡的笑:“那你要问黎星斓。” 黎星斓?谁是黎星斓?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张云涧没解释,反而轻轻朝某处一伸手,竟将一个人生生拽入了阵中。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惊色。 要知道隐匿阵是双向的,不仅隔绝外部的神识探测,也隔绝内部的,他们已身处阵内,若要感应到外面的人身在哪个方位,还不着痕迹地破开一角,将人直接拉进来,那此人无论神识还是灵力,必定在他们之上。 黎星斓在被拉进来前,绕着花树走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常,但她觉得张云涧应该不会无声无息地遇见危险或者莫名其妙地把她丢下走了。 她正思忖着,手臂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扯了过去,险些踉跄跌倒。 还好张云涧这人比较有礼貌,没在她站不稳时松手,所以她顺理成章地抱紧了他的腰。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黎星斓抬头,对上那双漂亮干净的墨瞳。 张云涧说:“有人找你呢。” “找我?” 黎星斓松开手,从他怀里退出来,虽是一个拥抱,但彼此之间并没有半分暧昧。 她转身看向那两个洛书宗的弟子,将压皱的衣袖抚平:“你们是谁?找我有事?” 凡人? 这凡人女子冰肌玉骨,蓝青色衫裙似林间雾霭拢在身上,一半乌发用柏枝松松挽就,另一半随意散着,几缕青丝同一根暗红发带闲落肩前,颇有些潇洒随性,轻灵风流,令人见之忘俗。 毕甫与叶剑清对视一眼,更加不解。 他们来时自然看见了黎星斓,但谁都没有太在意,毕竟修仙者和凡人没有交集,他们也理所当然地把黎星斓当作和张云涧搭话的路人罢了。 但本着不得罪张云涧这个不知什么修为的人的原则,叶剑清迟疑着,向这个凡人耐心解释了一遍。 “一般修仙者若要在世俗城镇长时间逗留,须向当地宗门报备,我等乃洛书宗派在盐城驻守的外门弟子,护城阵法感应到有修仙者气息驻留许久又没有报备记录,特寻来一问,以免引起误会。” 他顿了顿,又说了后半段:“这位道友说让我们询问姑娘,我观姑娘乃是凡人,不知与这位道友是何关系,来盐城又为何事?” 黎星斓拂落发带,笑了笑:“原来如此,二位不必紧张,我只是来吃饭的,至于我和他的关系么……” 道侣?同伴?兄妹?姐弟? 张云涧很有礼貌:“哦,她是我的攻略者。” 第11章 入城“你每次都让人意想不到。”…… 玉池山以北,有座修仙者城,唤作真露城。 洛书宗是真露城内唯一的中等修仙门派。 当黎星斓解释完他们在颜城逗留的原因后,那两个洛书宗弟子并不是很信,还语气委婉地劝张云涧前往真露城。 他们很怕修仙者在凡人城镇闹出乱子,他们要担责。 但张云涧仿佛没听见,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保持着温和的笑。 于是他们只好看向黎星斓。 黎星斓一口应允:“没问题,我们等会儿就走。” 第13章 她说罢,张云涧则笑着学她:“没问题,我们等会儿就走。” 两个修士松了口气,收了隐匿阵,先行离去。 回到颜城驻扎处,毕甫想想还是不安。 “叶兄,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修士与一个凡人混在一起,好似还听那个凡人的。” 叶剑清正用一个玉盘检查护城阵法,闻言点头:“是奇怪,不过凡人与修士结合也不是没有,他们倒是不太像道侣。” “攻略者……”毕甫琢磨,“那他们说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未曾听过。”叶剑清检查完毕,将玉盘收入储物戒,“不过这人修为既然看不透,要么用了隐匿修为的法宝,要么在你我之上,不正面起冲突是对的,但还是要跟宗内汇报一下。” 毕甫眸中光芒一闪:“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劲?” 叶剑清皱了皱眉:“不好说,有一点吧。” 他再次将玉盘取出来,剑指点上去,念动口诀,玉盘上的灵力如水纹一样波动起来。 “护城阵似乎感应到了一点点妖气。” * 修仙者城与凡人城镇有很大区别,首先大小就不是一个量级,人也更多,更繁华。 因为修仙者集聚区很少,相互之间相隔甚远,通常要以飞行灵器长途飞行或者传送阵才能跨越抵达。 每一座修仙者城镇都拥有最高级别的护城大阵,一般由围绕着城镇建立起来的各大宗门联手搭建,抵御着强大妖兽或魔修的侵扰。 正因护城大阵十分强大,于是很多没有自保之力的小门派与散修,也都会聚集到城中,借护城大阵的庇护安心修炼。 真露城依山而建,山是玉池山以北一条渺无人烟高耸入云的山脉,天气好时,普通凡人也能偶然窥见连绵起伏的山巅,烈日一照,金灿耀眼,其下部分却仍笼在浓雾中,隐约露出黑色山体,于是得名“鬼金山脉”。 这是凡人不可至之处,却是修仙者的天堂。 鬼金山脉灵气浓郁,生有无数奇花异草,蕴有数条珍贵矿脉,灵石矿,精铁矿,紫铜矿等,开采出的都是打造各等级灵器的重要材料。 这些资源当然被洛书宗牢牢攥在手里,也是洛书宗发展壮大,成为中等门派的重要倚仗。 张云涧御剑带黎星斓抵达真露城时,是落在城门外,因为所有人都要接受过护城大阵的检查,才能入城,以免混进化形的妖兽或者魔修。 “凡人?” 城门守卫是四个元灵后期的洛书宗弟子,轮到黎星斓时,尚未经过探测,不过神识一扫,便察觉端倪。 其中一人皱眉:“凡人是怎么过来的?” 凡人根本不可能找到修仙者城镇。 黎星斓立即指了指身后:“修仙者带过来的。” 另一人过来挥了挥手:“凡人不允许入城,走吧。” “有这样的规定么?” 张云涧的声音蓦然响起,清越动听。 两人看过去,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含笑而立,容貌漂亮脱俗,哪怕不那么在意皮囊的修仙者,都忍不住多看了眼。 他们收起不耐烦的态度,递上探灵法器:“这位道友,请先验明修为。” 黎星斓好奇地看,这测修为的灵器像一枚竹笺,张云涧指尖轻点其上,收回时,那灵器上显示了三个点。 “是元灵后期的道友。”他们态度客气了许多。 修仙门派中,元灵期的弟子占绝对多数,突破至凝灵期便是门派内的中流砥柱,也是中坚力量。化灵期则是宗师级别,通常在门派内担任元老或分支之主,是门派的头部力量。 而最神秘的仙灵期则是见首不见尾,是决定一个门派能不能成为上等门派的决定力量。 洛书宗只有两位仙灵初期的客卿长老,便已稳坐中等门派,也是真露城第一门派,可见一斑。 黎星斓不知张云涧用什么手段隐瞒了修为,连探测灵器都骗了过去。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又看了眼黎星斓,客气问道:“这个凡人是道友的道侣吗?” 凡人与修仙者结合虽少见,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下,修仙者自然能带着自己的道侣随行。 张云涧笑吟吟:“不是,她是我的攻略者。” 攻略者? 两人发懵:“……什么?” 黎星斓眼疾手快地牵住张云涧的手:“就是道侣的意思,这是他的家乡话。” “是吗?”他们还是看向张云涧。 张云涧但笑不语,目光轻轻落在相牵的手上,似乎期待她会怎么编。 “是的,我是他道侣。”黎星斓抬高声音,将他们的注意力又重新引回自己身上,“他超爱我,与我难舍难分。” 说罢她叹了口气,伤感道:“两位仙家也知道,凡人寿数短暂,所以注定不能与修仙者长相厮守,因此,我们只能趁年轻好好相伴……” 她握紧张云涧的手抬起来,表情坚定。 “一天都不要分开!” 顺利入城。 黎星斓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晴雨表,张云涧的心情看起来在多云与晴之间徘徊。 她松开手,晴雨表立即偏向了多云那边。 黎星斓手一顿,装作拂弄脸旁的发丝。 她询问系统:“张云涧这就爱上我了?怎么放手比牵手心情差点?” 【根据已知信息推测不是,张云涧性情难以捉摸,七号攻略者作为凡人的部分,又无法在攻略方案中得到参考,请知悉】 知悉什么,没一点有用的信息。 “你这手冰冰凉凉的,握着还挺舒服。” 黎星斓先夸了句,然后对张云涧礼貌点头:“十分感谢你的配合。” 张云涧容色平静,只眼底浮着笑:“你的演技很不错,倒有些让我意外。” “那你的演技可不行,都没配合我,让我一个人演独角戏。” “是么?”他眼眸弯了弯,“但你上一句还是十分感谢我的配合,你是在说谎呢,还是仍在演呢?” 眼看着晴雨表定格在了多云与阴之间,黎星斓停下步子,认真道:“张云涧,这是两个问题,你理解有误。” “是么?” “我感谢你的配合,是感谢你没有拆穿我的戏码,我说你没有配合,是批评你没有与我搭戏,出演一对恩爱道侣。” 她定声:“所以,我既没有说谎,也没有在演。” 批评?真有意思。 张云涧露出一个明快的笑,仿佛一个十七八岁的凡人少年。 “你又得出了一个结论,你真的很擅长得出结论。” 晴雨表:多云转晴。 又晴了,看来这会儿的笑是真的。 如果一个人的心情像他这样反复无常,真的不会把自己搞到精神崩溃吗? 系统响起平稳的低沉音:【修仙界的修仙者神识强大,凡人的七情六欲不会产生决定性影响】 黎星斓:“……我没问。” 他们在街上走着,走得不快不慢,但很奇怪,周围的人却都是行色匆匆,仿佛每个人都在目不斜视地赶路。 真露城人虽多,却一点不热闹,路边没有摊贩,也没有叫卖声,空气里更没有食物的香味,只有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高楼,看起来比世俗建筑要繁华富丽得多,看起来所用的建筑材料和建筑设计师都不是凡俗。 “张云涧,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不一定能问。” 黎星斓压低声音,还是照样问:“为何你要刻意隐瞒修为?” 问罢又想起什么:“我这样说话,会被别人听见吗?” “不一定听见。” “……” 黎星斓立即大喊了声:“我这样说话有人能听见吗?” 路人大多一愣,向这边瞥了眼,又继续走开。 也有好事者笑回了句:“能。” 黎星斓满意道:“看来大声与小声还是有区别的。” 张云涧微怔了下,旋即抱臂低笑几声。 “你每次都让人意想不到。” “实践出真知嘛,结论证明你是对的,因为我刚刚在想,修仙者都有神识,那我是不是低声说也会被人听去。” 张云涧心情不错,于是耐心解释。 “修仙者并非时刻都神识外放,用神识探查是很不礼貌的事,若非神识强对方许多,一过去就会被对方察觉,自然也就被隔绝了。” “原来如此。” 黎星斓了然。 正如走在大街上,瞪着眼一直盯别人看一样,的确不礼貌,还容易被打。 那又回到刚才的问题。 她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隐瞒修为?” 张云涧微微勾唇:“没有隐瞒,是我境界不稳,气海尚未充盈。” 他说完似乎心情愉快,难得主动:“还有什么要问的?” “确实还有个问题,修仙者城镇会有凡人食物卖吗?如果没有,那我岂不是又要饿死?” 第14章 张云涧朝路边随意一瞥,眉宇间有些懒洋洋的:“那就去买瓶辟谷丹。” 黎星斓顺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有间铺子开着门,招牌上写着“一品丹”三个字。 “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你肚子咕咕响挺好玩的。” 第12章 丹药“……今晚我们要怎么睡呢?”…… 张云涧觉得黎星斓真的很有意思,她的反应总不如他想的那样。 他对其他攻略者说出类似的话时,她们通常会张牙舞爪地生气,或者反唇相讥,或者跺跺脚,皱眉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至少是一副很可爱的样子。 但黎星斓却说:“我两百三十二年没吃过饭了,乍一听肚子咕咕叫也觉得稀奇,但你觉得有意思,我却要挨饿,总结下来,为了这点乐趣付出的代价不值当。” 她说完问张云涧:“你看着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晴雨表也没变化啊。 张云涧坦诚道:“在想你为什么不可爱。” “可爱不能当饭吃,丹药能。” 她不甚在意这个评价,加快脚步,小跑进了铺子。 张云涧望着这一阵青烟似的风,眼底掀起探询的兴致。 这种未知真令人惬意。 “凡人?” “不是纯凡人。” 张云涧一进来就听见黎星斓在向掌柜证明:“不信你看好了,小刀!” 一道流光从空间戒指中飞出,化为短刃被她握在手中。 掌柜掠过一丝惊讶,能操控神识,的确不是凡人。 但全身上下又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他望向走进来的张云涧,扬起笑容:“这位道友要买什么?我这里品类齐全,各阶段的丹药价格公道。” 凡人在修仙世界还真是没人权啊,这就被跳过了。 黎星斓收起短刃,敲了敲台面:“他是我夫君。” “啊?他和你?”掌柜左右看了眼,似乎有些不信,但他又认真看了黎星斓一眼,说服了自己。 于是他恢复了标准笑容:“果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姑娘要买什么?我这里有很多适合低阶修仙者入门的丹药,比如这瓶聚元丹……” “我要辟谷丹,多少灵石一瓶?一瓶有多少粒?一粒管多少天?味道是苦的还是甜的?” 掌柜被问得懵了下,像辟谷丹这种入门级丹药,连还价都不会有人还,还从来没人问这么详细。 果然是个凡人! 他下意识看向张云涧,后者笑意温和,语调不紧不慢:“回答她。” 看不出张云涧的修为,但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掌柜的心脏停跳了拍,他擦擦汗,勉强维持笑:“三块低品灵石一瓶,一瓶五颗,管……一两个月,味道……呃……用灵力炼化的,不用嚼……我也不知道。” 感觉不贵。 黎星斓说:“那就拿两瓶吧,谢谢。” 掌柜从柜台下面伸手就拿了两瓶,黄色小瓶子装的。 黎星斓扒开塞子闻了闻,一股说不上来的药味。 “直接吃吗?”她问张云涧。 “嗯。”张云涧微微一笑,“我没吃过。” 没吃过你“嗯”什么。 她看向掌柜,掌柜忙道:“对,对,跟吃别的丹药一样,灵力送服,到身体里面炼化就行了。” 黎星斓不想暴露自己是个纯凡人的事实,淡定收起来:“好的,夫君给钱吧。” “不买点其他的了?”掌柜不甘心,转向张云涧,“这位道友不再看看?” 见张云涧没反应,又对黎星斓说:“我这里还有洗精伐髓的炼骨丹,有增进修为的聚元丹,还有快速恢复灵力的小灵丹,对了,姑娘还未入门,是凡人之躯,若是受了皮外伤,恢复起来没那么容易,不如再带一瓶凝血露?” 他边说边熟练不已地将提到的丹药都摆在了台面上。 黎星斓听得还挺心动,毕竟在张云涧身边光是待着就算是一件危险的事。 她拿起那瓶凝血露:“这怎么用?也口服吗?” “若受伤了,倒一滴在伤口上,可以更快止血,帮助伤口愈合。” “只是伤口吗?跌打损伤行吗?” “跌……这个……行行,都行。” “拿十瓶吧。” 十瓶?掌柜自己推销都没想到这滞销已久的凝血露能全清了库存。 愣了一秒立即反应过来,喜笑颜开地拿了九瓶:“就剩这么多了,两块低品灵石一瓶,加上辟谷丹一共二十四,再添一块灵石姑娘可以带走一瓶价值五块灵石的小灵丹。” “行,给我拿个袋子。” “拿……拿什么?” “……”黎星斓意识到自己说顺口了,朝张云涧明媚一笑,“夫君,你帮我拿吧,我储物戒满了。” 张云涧眼底的笑颇有些意犹未尽,似乎刚看完一场精彩的演出。 两人走出丹药铺子,黎星斓扯了扯张云涧的衣袖。 “我没有灵力怎么吃辟谷丹啊?直接吃能消化吗?我现在就很饿。” “嗯——”他那习惯性的尾音又上扬了,表示他现在心情愉悦,“你试试?” “这能随便试吗?这算药吧。” “你不是很喜欢得出结论吗?”他颔首,“实践出真知嘛。” “学我说话倒是挺快。” 黎星斓在脑内问:“l79号系统,我能吃修仙界的辟谷丹吗?” 【尚无相关数据收录,无法给出准确答案,建议七号攻略者减少分量,分批次服用,以观后效。注意安全】 “行。” * “是颜城外门弟子叶剑清传来的消息,这是人物样貌。” 地下不知多深的山谷,灵气浓郁,无数阵盘阵旗正在运转,各色光芒流光溢彩,将此地渲出光怪陆离的氛围。 洛书宗元灵后期弟子宋福抬起手,中指与食指之间夹着一张蓝色符箓,他动了下手,那蓝色符箓便无风自燃,化作一道灵力光幕出现在面前。 “夏师叔,晚辈已监测过护城大阵,的确有妖气反应,但无魔气反应。” 宋福说罢,恭敬地看向右手边凝灵初期的中年男子。 “这两人什么境界?” 夏泽皱了皱眉,盯着光幕上的少男少女。 两人看起来都十分年轻,容貌美而脱俗,当然修仙者大多有容颜常驻或改容换貌的手段,这倒不是重点。 “据守卫弟子说,探灵笺显示此人是元灵后期,他身旁的女子是个凡人。” “凡人?”夏泽愣了下,“确定是凡人?” “对,一丝灵力波动也无的凡人。” 夏泽的目光再次落了上去,一个凡人少女和一个元灵后期*但有妖气反应的修仙者…… “他应该不是妖兽化形,元灵后期的妖兽只是低阶妖兽,除去特殊几个种类,其他基本不具备化形能力,而且妖兽不会只有这么点妖气反应。” 宋福神情紧张:“夏师叔,那会不会是魔修?护城阵感应的妖气就来自他体内,除去魔修外,也不会有人的气海或经脉能够容纳妖力。” 整个修仙界都充斥着灵气,修仙者通过吐纳天地灵气来提高境界,延长寿命,妖兽与修仙者相同,亦是吸收灵气。 但阴阳相生,还有一种与灵气相反的魔气,魔气暴戾,一入人体便容易在经脉中胡乱游走,导致修仙者神智混乱,发疯而死。 但曾有人创出过相应心法,修炼者吐纳魔气,修为较常人三四倍的增长,且境界突破更为容易,甚至可直接炼化妖兽体内的妖丹,用魔气融妖力,化为己用,比高阶丹药都快得多。 此类修仙者被称为魔修。 魔修修为提升很快,突破瓶颈轻松,但有个致命缺陷——性情暴戾嗜杀。 一旦体内魔气容纳过多,便会失控,而一般修仙者面对同境界魔修,又几乎毫无胜算。 所以修仙界历史上,发生过多次修仙者和凡人被魔修屠戮事件,极为惨重,因此魔修被视为异端,天下宗门共诛之。 夏泽沉吟:“你不是说没监测到魔气反应吗?” “是,的确没监测到。”宋福望着阵盘,有些不解。 夏泽总觉得这光幕上的少年装束看着有几分眼熟……光芒一闪,他从戒中取出一枚玉简,轻轻贴在额头。 很快,他皱眉道:“此子竟是凌天宗弟子?” 一袭白衣,裙角衣袖绣有银色云纹,张云涧身上穿的正是凌天宗的内门弟子服饰。 这玉简中记录着修仙界各大门派的基本资料,他在其中查到了。 “凌天宗?!”宋福一惊。 凌天宗乃是上等门派,他们洛书宗惹不起。 夏泽收起玉简,对他道:“你继续监测,注意此二人动向,若是他们要离开真露城,就只能经过城门或传送阵,你及时向我汇报。既然涉及别宗,那此事就不能随意处理,我需要回门内一趟。” 第15章 “是,夏师叔。” - 黎星斓上下左右前后打量了一遍眼前的洞府,准确地说,是个山洞,仅有一张石床,石床上一个蒲团而已。 而山洞门口光华流转,显然防护阵法已经开启。 不久之前,他们从丹铺离开,张云涧带她去了一座叫做洛水阁的建筑,这是洞府租赁处,是洛书宗的产业。 鬼金山脉灵气浓郁,洛书宗在山脉上辟了大大小小近千个洞府,根据灵气浓淡和洞府面积,租赁的价格各不相同。 城内聚集的散修基本都会到此处租赁洞府,或是短期落脚,或是长期修炼,相当于世俗的客栈。 张云涧租赁的这个山洞看似简陋,灵气却颇为浓郁。 他花了两百块低品灵石,只租三日,说需要三日时间来稳固一下修为,三日之后他们会通过传送阵离开真露城,抵达离凌天宗最近的空日城。 黎星斓转身望向在石床上安静打坐的张云涧,然后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张云涧阖着眸,纤长浓密的睫羽轻轻垂着,看上去温顺乖巧,惹人生怜。 他肌肤白皙,细腻无暇,不仅五官无可挑剔,连每一根发丝都完美到恰到好处。 这不是黎星斓的好色夸大,而是她说不清楚的直观感受。 “张云涧……”她缓缓凑近,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仿佛十分暧昧。 张云涧长睫颤了颤,睁开眼,墨黑的瞳映出她艳灿灿的含笑眉眼。 距离越发近了,她的气息携着淡香萦绕过来,若有若无的勾人。 他没有躲开。 总算要按他们的攻略剧情来演了么? 意外久了,张云涧反倒有些期待黎星斓会给他意料之中的反应了。 黎星斓低声:“辟谷丹,可以拿给我了。” 张云涧定定望着她,忽有些意兴阑珊。 “我以为你会问我,今晚我们要怎么睡呢?” 第13章 灵力晴雨表上飘起了小雪 黎星斓大大方方地笑。 “这就一个山洞,一张床,还能怎么睡?想怎么睡这么睡,怎么舒服怎么睡,怕被人碰到你就离我远点睡,喜欢被人碰到你就离我近点睡,或者面对面睡,背靠背睡,我都行,你呢?” 张云涧:“……” 他重新闭上眼:“修仙者不用睡觉。” 这个时空局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怎么前后送来的人差别能这么大。 晴雨表:雾。 “雾是什么意思?这是心情好还是坏?” 【推测是心情复杂】 心情复杂?黎星斓挑眉。 “其他人在这种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情况下怎么做的?跟我不一样吗?” 【攻略者的做法不一,基本都会通过一定的肢体接触来达到情感上更近一步的程度,以取得攻略进展,但无论主动或被动接触,攻略者本身情绪上也会有一定的不自然,比如羞怯或者紧张】 紧张可以理解,毕竟是面对病娇嘛,但是羞怯…… 黎星斓笑了笑:“不是说攻略组的人都是专业的吗?怎么这种事还会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麻了呢。” 系统沉默片刻,再次给出回答。 【攻略者都是人,情感丰富,专业素质让他们擅长掌控反应,而不能掌控情绪。相比于之前的攻略者,七号攻略者更像是‘麻了’】 黎星斓怀疑最后一句是系统自己加的。 她强调了句:“我情感也很丰富。” 末了又添了句:“恰好我的优点就是擅长掌控情绪。” 她看了眼张云涧,戳戳他手背。 “辟谷丹。” 张云涧睁开眼,神色平静,抬手一拂,之前买的所有丹药都摆在石床上。 “全部附着了神识,你自己取名,自收自取。” 十二瓶丹药,黎星斓懒得一一取名,干脆辟谷丹就叫辟谷丹,凝血露就叫凝血露,她试了一下,很方便,坏处是一喊就一起出来了。 辟谷丹大小如一粒黄豆,颜色也差不多,她闻了闻,药味真的很重。 见她犹豫不决,张云涧平静的眸色总算泛起一丝波澜。 “是在怕么?” “怕苦是正常人的人之常情,不丢人。”黎星斓不等他问,点头,“没错,这次也是主观情绪。” 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黎星斓拿起辟谷丹,用牙尖蹭了一点先尝尝味。 “呕——” “呕!——” 苦!苦得人浑身发抖! 甚至回味还有点辣,辣得舌尖发麻。 像吃了一个臭屁虫!呕!!! 张云涧像是获得了乐趣,也不闭目打坐了,索性盘腿抱臂看热闹,脸上挂着优雅的笑。 他还没见过如此失态的黎星斓,比陡然带她御剑升空那次她叫出来还有意思,不过可惜,第二次她就不叫了。 “呸!呸!呸——呕!” 黎星斓跺脚。 “张云涧,你有水吗?我想漱口……呕……” “没有。”张云涧笑容灿烂。 黎星斓缓了好久,才从这场极致的味觉体验中走出来,她看着手里那颗有道齿痕的辟谷丹,就像在看一颗毒药。 她想明白了,修仙者又不用品尝丹药的味道,所以修仙界的炼丹师们在炼制的时候根本不考虑这一点。 “不再试试么?”张云涧像在幸灾乐祸,“会饿死的。或者再试试其他的丹药?我这里还有很多。” “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再咀嚼这种东西。”她将辟谷丹放回去,爬上石床,在张云涧旁边直接躺下来。 “你困了?” “不困,饿得睡不着,还有点冷,我只是减少体力消耗,尽量不把自己饿死。” 张云涧低头看她,她闭眼微微侧躺,睫毛纤长轻盈,瓷白小脸陷在蓝青色薄纱与乌发中,像一幅青绿山水画的留白。 他忽然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黎星斓睁开眼,淡定问:“干嘛?” 张云涧笑容友善:“防止你饿死呀。” 他们相握的手隐约有淡淡水蓝色光晕析出。 黎星斓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有一股冰冰凉凉的水流正通过掌心汇入,如源泉般流经全身各处,最后汇聚在小腹下的丹田处,然后微微发热。 “这是什么?” 他收回手:“是我的灵力,你可以用我的灵力炼化丹药。” 黎星斓坐起来,眨了下眼:“怎么用?” “你闭上眼,将心念集中到丹田处,尝试调动它们,多试几次。” “没有神识也可以?” “凡人不是没有神识,只是无法主动使用神识,例如凡人的预感,便属于神识被动反应的一部分。” 他扬起一个温柔的笑:“何况这是我的灵力,它们很听话的。” 黎星斓觉得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听起来竟有些少年得意。 她学他那样盘膝而坐,就挨着他坐。 蓝青色的衣摆轻飘飘地落在纯白衣角上,宛如宣纸上晕开的颜彩。 大约黎星斓擅长掌控情绪,所以她在这方面的天赋的确不错,没试几次就成功了。 她伸出手,望着手掌上一团微弱的淡淡的光晕,有些惊喜。 “居然真的可以。” “当然。”张云涧点头。 黎星斓立即取出辟谷丹,倒了一粒,然后用灵力包裹着,一路送到了丹田处,在灵力的炼化下,辟谷丹几乎瞬间就融化了,宛如一团气流散在身体各处。 “不饿了?不饿了。”黎星斓感受了下,点头,“终于不用受罪了。” 她到现在仍感觉舌根发苦。 她看向张云涧,语气诚恳:“太感谢你了。” 张云涧心情愉快:“不客气呢,攻略者。” 天黑下来,洞口的亮光消失了,只有阵法运转的灵力光华在流转着,让山洞内不会完全陷入黑暗。 张云涧盘膝坐在床侧闭目,黎星斓则爬到里面去睡,靠着石壁躺着。 有了辟谷丹,饭可以不用吃,但觉还是要睡的。 但她现在有些睡不着。 她穿得不多,这山洞阴冷,石床梆硬,再加上张云涧给她的水灵力本身也是凉凉的,所以冷飕飕的。 她闭上眼,闭目养神,并唤出了系统。 “睡不着,我要复盘,你跟我一起分析。” 【好的】 她见张云涧的第一面,就喊出了他的名字,并且自报家门。 但张云涧对此似乎并不好奇,既不好奇她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也不好奇什么是“攻略者”。 他甚至一次都没有追问过。 【以张云涧在以往攻略中所表现出的性格,他本身并不会主动询问这种问题,更喜欢在引导中得出答案】 在她与张云涧相处的短短时间里,她敏锐感知到张云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总有些似有似无的期待感,像是在期待她的反应。 第16章 甚至会对她的反应表现出失望或惊讶等不同情绪,而这种情况一般是在有预设的前提下才会多次发生。 【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这些更偏向于七号攻略者的主观感受,张云涧的性格十分阴晴不定,由于七号攻略者一开始暴露身份的行为,要分析出张云涧的行为表现,难度显著提升】 关于张云涧在她面前的表现与其他攻略者面前的表现完全不同,黎星斓也不确定是不是她开门见山导致的。 但她对此并不完全相信系统结论,暂且存有疑虑。 “还有一点。”黎星斓慢慢将自己的思考同步给系统,“张云涧在跟我说,他不被世界亲近时,我说我亲近他,他给我的回答是‘攻略者除外’,而不是‘你除外’。” 【在系统看来,这属于张云涧的语言习惯,七号攻略者是否在推测其他可能】 黎星斓没有回答,心里默默思忖。 张云涧与其他攻略对象的区别在于,每次攻略失败后,他黑化的程度是累积加深的,这点很奇怪,时空局也并未明确原因。 既然黑化程度能保留,那有没有可能……张云涧在每次回溯后,也保留了部分关于其他攻略者的记忆呢? 如果是这样,那她一走其他攻略者走过的路就走不通,似乎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这个大胆的念头惊得她心头一跳,忍不住睁开眼。 她抬眼去看张云涧,他静静坐着,在幽暗不明的夜色下,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色光晕。 他长相实在漂亮的无可挑剔,白皙的肌肤在光晕笼罩下更显出一份神性。 但借着这份朦胧的光,黎星斓注意到他额上有薄薄细汗,不知是否也是因为光衬得,他肤色白的不像话,较之前一丝血色也无。 “张云涧……” 她坐起来,轻唤了声。 没有反应。 黎星斓身子倾过去,离得更近:“张云涧,你怎么了?” 张云涧蹙了蹙眉,缓缓掀开眸子,墨黑的瞳宛若无底深渊,将一切光与暖意都吞噬了。 “嗯?”他歪了歪脑袋,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像某种小动物。 黎星斓问:“你是有些不舒服吗?我可以帮到你吗?” 他周遭光晕渐渐消散,洞府中只余阵法波动的光,他此刻的神情便也晦暗不明。 “什么事情也没有。”他低笑了声,“莫名其妙的关心也是攻略的一部分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十分自然,毫无虚弱感。 “是人道主义的一部分。” 黎星斓伸手握住他的手,和平时一样微凉,她又放肆地抚上他额头,并无潮意,体温也正常,方才看见的薄汗好像只是光晕带来的错觉。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抓住黎星斓的手,那双眸在夜色下反倒有些明亮动人。 “那攻略者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与我同床共枕么?” 如此暧昧的氛围,如此直白的挑逗,但自诩好色的黎星斓此刻没有一点其他心思。 因为晴雨表上飘起了小雪。 第14章 推测黎星斓寻到他手,十指扣住 张云涧的状态看起来一如平常,完全不像有什么问题。 黎星斓不是修仙者,没有神识可以探查,但她觉得她就算是修仙者,可能也探查不出什么。 她询问了系统。 系统给她的回答是【张云涧以往在受伤或虚弱状态并无此类反应】,并且补充【七号攻略者无法对张云涧构成威胁,张云涧并无隐瞒伤势的必要】 合乎逻辑。 但黎星斓还是对她用惯的空间系统保持着充分的信任。 于是她任由张云涧攥住手腕,点头道:“嗯,那就一起同床共枕吧。” 这原本也算是张云涧设想中的回答,因为无论如何,这里只有一张床。 但黎星斓的眼中并无任何情欲,甚至并无任何情绪,无论恼怒或是羞怯,哪怕冷淡也算情绪的一种,可她眼中冷淡都没有,只是平静,以及压在平静下的观察。 他忽然兴致缺缺了。 他松开她,有些冷淡:“困了就去睡吧,别再打扰我。” “你自己说要同床共枕的。” 黎星斓始终注意着晴雨表,依然飘雪不停。 她不太能肯定下雪代表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这人善于观察细节,此番异常加上她方才不经意瞥见的他苍白的脸色,她不倾向于认为是错觉。 但她不想追着问,若他不想说,追问恐怕只会让他烦躁。 她说:“正好我一人睡也有些冷得睡不着,两个人暖和一些。” “凡人不是最讲礼义廉耻么?”张云涧嘴角掀起淡淡讥嘲,“哪怕修仙者也不会如此主动对陌生男子投怀送抱吧?” “人和人不一样嘛,我向来不讲这些虚礼,何况我们认识两天了,也不算陌生。” 两天便已让她失去耐心了么? 如此急不可耐地推进度……这次的攻略者难道比上次那个还要胆小? 她到底是想撒谎故意激怒他,还是真不怕他可能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对于黎星斓,张云涧有些看不明白,她和之前来的攻略者性情相差甚远,他甚至连她的识海也无法如之前那般入侵查看。 她完全在他的掌控之外。 这种感觉是好是坏难以说清,会让他因未知而感到愉悦和刺激,却也会让他莫名不高兴。 张云涧手心有些微凉的潮意,这让他此刻的确有些心浮气躁,元灵后期还未稳固时便急着炼化一颗半步凝灵期的妖丹,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些。 那日他不过利用妖丹中磅礴的妖力强行突破了境界,实则修为不稳,虽看似轻松随意地斩杀了凌天宗三人,却反被尚未炼化的妖力反噬,眼下竟开始隐隐失控。 这也是妖气自体内溢出的根本原因。 但即便如此,他的气息依旧很稳,境界也很高,按理说哪怕是元灵中期坐在他面前,也不会察觉出一丝端倪,何况黎星斓只是个凡人。 他望着她,忽伸手落下她的外衫,一侧香肩露出,色如新雪。 黎星斓有些意外,本能地抓了下衣襟。 张云涧的笑便有些讥诮:“说的倒是好听。” 还不是怕? 黎星斓怔了怔:“你想要这样?” 她抬手就将外衫整个滑了下去,只余肩上两根细细的吊带坠着那件蓝青色长裙,层层叠叠,每一层都薄如蝉翼,行动时似风拂柳,轻盈飘逸。 凉意蔓延,她搓了搓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臂,对张云涧点头示意了下。 “到你了,脱。” “……” “怎么了?不敢脱了?”黎星斓笑了声,歪着头看他,“张云涧,到底是谁说的好听啊?” 她生有一双桃花眼,总有些波光粼粼,如日照江面,笑起来形如月牙。偏眼尾往上勾出微微的弧度,不至于太妩媚,也不至于太多情,与眉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映衬着,成就出一段天然的生动风流。 张云涧此刻在她眼中捕捉到几分玩味与得意。 他心里的浮躁奇怪地平静了几分。 嗯,总算有情绪了,比刚才有趣一点。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肩头,像落下一滴水一样凉,但这滴水只是拂过,将滑在她身后的薄衫挽了上来,使青烟笼了雪色。 黎星斓的目光随他手而动,又与他轻轻碰上。 他眼里添了玩味。 “你既然不怕,那就没意思了。” “要我怕才能继续吗?那我现在装一装还来得及吗?” 黎星斓语气惋惜,“说实话,张云涧同学,我还挺想跟你共同进步的。” “共同进步是指?” 晴雨表上的雪还在下着。 话聊没用? 那再试试肢体接触。 黎星斓往前挪了挪,直到抵住他膝,然后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却忍不住颤了颤。 真冷。 难道他身上冷冷的铃兰香,也是因为水灵力? 这个念头一转,突然把她想好的台词转忘了。 张云涧在她上方轻笑,似乎还带点好奇,好奇她怎么编。 “然后?……进步在哪?” 黎星斓寻到他手,十指扣住。 “对外我们是道侣,对内我们灵力相通,我既是你的攻略者,又是张云涧问题研究者,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只要我活着就是进步。” 她刚才想到水灵力,心里不禁推测张云涧的异常是否可能与他将水灵力渡给她有关,便也想学着他那样试试能不能渡回去。 好像不能…… 于是这个善举成了单纯的暧昧又亲昵的十指相扣。 “张云涧问题研究者?” 这个特别的称呼,让张云涧心情变得更愉快了。 这不是黎星斓的幻想,因为晴雨表上出太阳了。 第17章 但不正常的是,小雪未停。 空间系统的显示界面上,柳絮似的雪正在艳阳下肆意纷飞。 张云涧慢声念着这句话,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嘴角的笑变得惬意起来。 “我喜欢这个称呼,说出口了,就要记住。” 诡异的天气,诡异的张云涧。 黎星斓试图抽出手,但没成功,他的手正轻扣在她的手背上。 她抬头,张云涧正低低垂眸看来,将她不解的神色映在眸中。 “黎星斓同学,你记住了吗?” 这语气,黎星斓忍不住笑:“记住了,张云涧老师。” 老师? 张云涧挑眉。 她怎么总是不按逻辑接话。 黎星斓试图动了动掌心:“张云涧……你手很凉啊,好像还有冷汗,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哪不舒服,是吧?” 张云涧总算松了她的手,不过笑容依旧从容,没什么变化。 “我使用的是水灵力,这不是很正常吗?” 如果黎星斓没看见晴雨表的话,她会认为很正常,但她观着界面上不停的小雪,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从情绪上来说,张云涧现在是正面的,甚至是愉快的,但雪为何仍然不停? “你冷么?或是疼?” 黎星斓又问了句。 张云涧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她如此执拗这一点,难道真的是看穿了什么? 她只是一个凡人,这点无疑,没有神识,也没有灵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他倒是有点好奇起来。 “你不说的话就算了。”黎星斓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重新抱紧他的腰,贴得更近了,“那我们今晚就这么睡吧,因为我冷。” 张云涧有一丝的发怔。 从来没有哪个攻略者在接触他两日不到时,就敢这么大胆,但她们在如此大胆时,又几乎是在自认为与他情感足够到位的情况下,采取的进一步所谓“攻略”。 而黎星斓做事似乎不需要逻辑,也没什么道德和礼貌,更不像在“攻略”他,甚至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敷衍感。 所以,她上次说,她来只是为了“让他不要黑化,所以他死了任务就完成了”,并不是在说谎么? 他的手轻巧自然地搭在她背上,勾起一缕青丝。 那独属于她的特别的香味便更加清晰地染在他手上。 肢体接触只是黎星斓推测答案的一个步骤,她并不是真要这么睡。 但她依偎在张云涧怀里,觉得张云涧虽凉一些,却总比石头热,也比石头软,还挺舒服。 反正他也没推开她。 晴雨表也没有示警,表示他心情很差,很不愿让她碰。 所以眼下,她倒真的渐渐生出困意。 毕竟她真的只是凡人,血肉之躯,不像他们修仙者,拥有强大的神识后便不需要睡觉了。 睡意逐渐上头,迷迷糊糊之际,她陡然听张云涧开口,嗓音轻柔。 “嗯——竟被你猜出来了,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么?” “……什么?” 黎星斓睡眼惺忪。 张云涧托腮望着她,眼底透着好奇。 “之前斩杀水餮兽时气海有伤,突破境界时只修复了部分,自身灵力现下有些压不住,因此尚未炼化的一些妖力失控,在气海内横冲直撞的,确实有点疼。” 黎星斓彻底清醒了,睁大了眼望着他,却从他云淡风轻的神情里看不出一丝痛苦。 “所以,能告诉我了么?”他笑了笑,语气十分诚恳,“我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答案,实在耐不住性子了。” 黎星斓缓缓坐起来,认真问:“那你会死吗?” 他叹了口气,温和有礼的语调让他看起来竟有些乖巧。 “抱歉,可能会让你有点失望,这次大概还不会。” “猜错了,张云涧,我一点都不失望。” 第15章 心思“不能撒谎哦。” “是么?” 张云涧望着她,表情没什么变化。 真是他猜错了么?还是…… 黎星斓回应着他的目光,眼里并无心虚。 “张云涧,别把我想的太坏,我是你的攻略者,又不是你的仇家。” 张云涧轻笑:“可那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说罢状似恍然:“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死了,你一个凡人难保性命。” “不乏有这样的原因,但主要是另一个原因。” “说来听听。” “时空局给我的资料里说,你将来会成为灭世魔修,整个世界将因你而毁灭,所以我的意思是与其攻略你感化你,不如期待你死了,这个问题便解决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但事实却没有那样简单。” “首先,我不能动手杀你,因为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不想二次被罚,其次我也杀不了你,所以我只留在你身边等你自己死掉,但我发现,你现在还没有黑化,没有变成魔头,所以连天道也不会诛杀你,你的生命线在这个时空里合该成长。” 系统适时提醒了她。 【七号攻略者,你之前的主动暴露行为已经向时空局备份,若继续暴露,会导致张云涧的行为后续发生怎样改变将不可预料,如果任务失败,会加重处罚。请三思】 黎星斓并未理会,继续向张云涧解释。 “原本是我将问题想得太简单,却忽视了关键点。宇宙中存在无数个世界,每天都有很多世界新生与毁灭,若你所在的世界毁灭是注定的,那么第一个张云涧纵然死了,还会出现第二个张云涧灭世。” “我的任务是保护世界稳定运转,不是杀死张云涧,所以你哪怕现在就死了,我也要孤身在这里等到宇宙系统推衍的那个世界毁灭的时间点,确认世界没有毁灭,任务才算完成。” 如此,她才能和时空局索要奖励。 张云涧不知信没信,亦或是听没听,他的表情没有很明显的变化,不震惊也不生气,似乎还有些百无聊赖。 “原来你又是为了得出结论啊,有这么多问题要研究,真的很勤奋了。” 他的感叹敷衍又随意。 黎星斓发怔,她怀疑自己白说了,而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在意。 按道理来说,她说的这一段,对他来说应该算炸裂的消息,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是说,其实他早就从之前的攻略者那里就已经知道过这件事了? 张云涧看见她不解的神情,反倒更开心了些。 他托腮的手指在脸上轻轻敲了敲:“嗯——所以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我存在一些问题的。” 黎星斓不想说晴雨表,想着编个什么借口。 张云涧忽然捏住她下巴,笑容温和:“不能撒谎哦。” 汗毛乍然竖起—— 那是黎星斓感受到杀意的本能反应。 “天气。”她说。 “天气?”张云涧有些兴致,收回了手,“怎么说呢?” “人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能引起空间细微波动,导致天气变化,我有能力察觉这种变化……但我只感觉你身边更冷了些,并不知道你现在受了伤,所以只能问你。” “是么?听起来有些意思。”他低低笑了声,“你方才怕了一下,我姑且信你。” 她皮肤上细小的汗毛一瞬间炸开的模样,在他的神识下无所遁形,当真是一副很有趣的景象。 黎星斓耸肩:“本来就是真话。” “我还以为你身为攻略者,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可以不知不觉入侵我的神识。” “若真有的话,那之前的攻略者早就用了。” “之前的攻略者?”张云涧扬起一个干净明亮的笑,“她们也跟你一样,是个爱撒谎的骗子吗?” 她们?黎星斓忍不住笑。 她有说过之前的攻略者有几位吗? * 洛书宗坐落于鬼金山脉深处,大雾弥漫之所在。 阵盘阵旗光芒流转的某处大殿,忽有弟子疾步走近,在门口道:“陈长老,已收到凌天宗回信,他们要求本门开启千里传音阵,即时传讯。” 正与两个阵法师讨论着什么的年轻女子转过头:“千里传音阵?”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开启一次千里传音阵可是花费不菲,这些大宗倒是根本不替我们考虑。” 虽如此说,陈婧仍是吩咐了下去:“准备开千里传音阵,联系凌天宗。” 然后她步出门外,问那弟子:“还说了什么?” 弟子摇头,将传音符递给她。 她听了一遍,的确没什么内容,就是一句话,催促洛书宗尽快开启千里传音阵,兹事体大。 符箓在陈婧手里化为烟灰。 “这么急?难道那少年真与魔修有关?” 纵然是个魔修又如何,到底也不过是个元灵期。 不过凌天宗传讯的这人语气透着傲慢,让她有些不快。 第18章 许多块灵石被放入阵盘中,阵法师又在阵眼处按入三块高品灵石,在磅礴灵力的催动下,阵旗相互呼应着,一道白光隐隐探入虚空。 很快,白光又原地折返,照在阵法中间,升起一个光幕。 光幕上出现一个满面红光的白发男子,正面色发沉地把玩着几个银色的圆球。 手指拨动间,不知是何材质的圆球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哪怕隔着光幕,也隐约让人听来不太舒服。 陈婧瞥了一眼几位弟子,传音道:“是高阶灵器,守住心神就是。” 弟子们心神一凛,立即照做,心法运转下,才隔绝了这种不适。 陈婧朝光幕略一拱手,客气道:“阁下便是龙鲤真人吧?在下陈婧,乃洛书宗执法长老。” 龙鲤真人语气生硬:“张云涧一个人入的城?是否有看见其他的凌天宗弟子?” 陈婧压住心中不悦,维持礼貌。 “如传音符所说,是两人,一男一女,不过那少女只是个凡人。” “给我看一下他们二人的影像。” 陈婧一挥手,面前便出现一面水镜,其上正是张云涧与黎星斓二人。 龙鲤真人脸色愈发冷峻。 “哼,我早看这小孽障不对劲,原来竟不知何时入了魔,既如此,贵宗就将此子捆住,派人送来凌天宗审问吧。”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让陈婧的耐心消失了:“龙鲤道友,我洛书宗好歹也是中等门派,并非凌天宗下属门派,本遇魔修合该斩之,不过我宗外事长老认出其穿着凌天宗的服饰,才按礼告知一声,这是情分,不是本分。” 龙鲤真人皱眉。 陈婧冷笑了声:“想让洛书宗配合,至少也该告知前因后果,并且给出相应报酬才是,我宗与你凌天宗相隔甚远,没得还劳心费神给你将人送去,落不到一点好处。” 龙鲤真人面色先是硬了硬,才缓和下来。 “陈道友莫怪,老夫乃一时气昏了头。” 张云涧入门才半年,是被一位在外游历的长老捡到的,据说那位长老观其天赋颇高,身世可怜,欲收在师门*悉心教导,不过这一切是真是假很难断定。 因为是张云涧独自拿着该长老的信物来到凌天宗,说了这番话,第二日宗内发现,该长老的魂灯灭了,说明其已陨落。 死无对证。 龙鲤真人算是与该长老有几分交情,为此还特意盘问过张云涧,没问出什么。 他倍感不悦,险些对他用了搜魂之术,不过被宗主制止了,说若这般搜魂,只怕废了一位天赋颇高的弟子。 龙鲤这才作罢,但此后对其愈发不善。 三月前,门内派内门弟子出去试炼,张云涧与他徒弟程丽清同时在列,他还暗中吩咐过徒弟,小心提防张云涧,此子性情古怪,若遇危险,以自保为先,莫对其施以援手,必要时可弃之不顾。 程丽清点头记下。 之后他们四人一同离开宗门,除途中程丽清传讯回师门过一次外,便再无消息传来。 直到前几天,弟子程丽清的魂灯忽然灭掉,龙鲤真人不禁心中一颤,方知弟子已然身死道消。 出门在外试炼的弟子遇见危险不是罕事,但他就是第一时间怀疑张云涧。 洛书宗联系他时,他得知张云涧毫发无损,其余三位不见踪影,心下认定必定此子歹毒,害死三人,又加上洛书宗说的“妖气”线索,干脆一口咬定此子与魔修脱不了干系。 否则,以他一人之力,又怎能杀死其他三人? 何况,程丽清是他的弟子,功法修为都不错,他还给了许多符箓灵器防身。 这些话他自然不能全照实了说,便挑挑拣拣,让陈婧也算了解了前因后果。 陈婧好奇:“贵派四位弟子既然同去猎杀妖兽,只怕被妖兽反杀也说不定,何以认定是此人所为?” “若与妖兽有关,张云涧来到真露城为何不及时联系门派上报?反倒躲躲藏藏,必是心虚。” “……那个凡人与凌天宗有何关系么?” “毫无关系,死活不论。” “了解了。” 陈婧倒也并非在乎宗门弟子之间的个人恩怨,不过是不满他先前的态度。 他既解释了,又承诺事成之后,凌天宗会送上不菲谢礼,她便也不追问了。 “你门内这位张姓弟子如今是元灵后期,又疑似魔修,围剿他只怕不易,须得出动两位凝灵期道友方才保险。今日我就上报门内,着人布置下去,明日动手,不过……” 她顿了顿,淡笑:“龙鲤道友,我丑话说在前头,活捉不易,若有何差池,可莫要怪罪洛书宗。” 龙鲤真人森然道:“活捉不过是为审讯,并不是为了留他一命,既与魔修有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泱泱大宗还不缺一两个天赋高的弟子。若就此死了,那便死了,该补偿给洛书宗的损失与报酬,会同样奉上。” 第16章 抱着黎星斓……是不一样的 晴雨表上的小雪飘了一整夜,智能的晴雨表上铺了层厚厚的积雪。 黎星斓心知,这是张云涧的痛苦尚未得到缓解。 但他从头到尾没表现出过一丝痛楚,他的疼痛如同黎星斓感到受杀意时的紧张一样,不是主观情绪,只是生理反应。 也就是说,疼痛是客观存在的,但视疼痛于无物则是主观的。 昨夜黎星斓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纵然精神再好,也是个凡人,需要睡觉。 只是她一开始有些冷,但张云涧大发善心地教她,如何利用自己的灵力,游走经脉,驱赶寒冷,以及形成护体灵光。 她聪明的很,几下就学会了,冰冰凉凉的水灵力一开始游走全身时,让她有一种冬泳的错觉,但很快适应后,就真的不觉得冷了。 虽然她也分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一种客观还是主观。 大约也正是这会儿,她扛不住睡过去了。 可她醒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张云涧,像抱一个玩偶那样抱着。 她眨巴着眼,与张云涧对上目光。 “说真的,其实我睡相很好的,昨天晚上……我应该是靠着墙壁那侧,睡在石床里面的。” 张云涧轻轻一笑,宛如春风拂面。 “那你昨晚睡得好么?” “好像……还不错。” 张云涧颔首,这是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 黎星斓向系统确认:“睡着了因为睡相不好与张云涧有肢体接触,这是其他攻略者做过的事吧?” 【是的,六位攻略者中有四位这么做过,虽说修仙者一般不需要睡觉,但在安全状态下,他们会保持这个习惯】 那她岂不是走上前人走的老路了? 可她看晴雨表上,张云涧的心情难得没有变差。 怪事,本以为掌握了规律,现在看来张云涧没有规律。 系统正要继续说,低缓沉稳的声音却被张云涧盖过了。 于是黎星斓手动给系统消了音。 张云涧笑意淡淡:“原以为教会了你运转灵力,就不用来烦扰我了,没想到凡人睡着了,神识便也停了,灵力也不运转了,像只小猫冷得直发抖。” 他原本是好奇旁观,想看黎星斓会不会被冻醒,又或者迷迷糊糊地寻找热源,但是都没有。 她的睡相的确很好,虽然冷,却也只是把裙摆扯一扯,头发拉一拉,胡乱盖成一团,却没挪动半分。 看得出来,她大概已困极了。 不知道她这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张云涧愈发好奇。 但他的神识入侵她识海时,一如既往地站在了那片巨大且空洞的荒原上,被倏忽的凉风贯穿了五脏六腑。 看不见识海,看不见神识,也看不见……梦。 不知为何,相比于其他人千篇一律的识海,这样一望无际的荒原却反而让他产生迷恋。 他有一种想永远在荒原上一直走下去的欲望,走到地老天荒,时空尽头,看看终点到底是什么。 不过他虽不能入侵她的识海,对她的身体,也就是那副血肉之躯,倒是了如指掌。 在他神识的笼罩下,她每一寸每一缕都清晰无比,他仿佛“看见”她每一条血管中流动的血液,经由每一次心脏的跳动,而从胸腔向全身迸发,产生的热量维持体温,去抵御不断侵蚀的寒冷。 他的神识如同蛛丝,沿着她的经络缓慢阴暗地爬行。 他在经络里发现了残余的水灵力,那是来自他的灵力。 他的灵力曾游走过她全身,在她的四肢百骸中皆留下痕迹。 很奇异的感觉…… 一种让人难以形容的,令人欢愉的,贪婪的,感觉。 冷意侵袭,黎星斓缩在薄纱般的衣裙里发抖,对于张云涧病态的窥探无知无觉。 张云涧察觉到她血管中的血液流速渐缓,细小的绒毛根根竖起,体温也在下降。 第19章 他已教会她如何用他的灵力去抵御寒冷,她却在睡着后,连神识也一同安静了下来。 他唇角弯了弯:“还真是会偷懒。” 虽是幅有趣的画面,但不能任她冻死了。 于是他将她捞在自己怀中,运转灵力驱逐了寒意。 他的动作实在太轻,黎星斓又太困,因此并未惊醒,反而因暖意回笼睡得更踏实舒服了些。 她是做了梦的,她好像梦见很多年前,自己还生活在地球上,那时她躺在自己房间柔软的床上,睡觉时喜欢抱着一个半人高的云朵玩偶。 于是她将玩偶紧紧抱在怀里,睡得很安心。 张云涧在她耳边低笑了声。 若不是确认她的确睡着了,他又要以为,这是攻略者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了。 她们很喜欢这样不是么? 带着一个谎言接近他,演着拙劣的戏码,轻易就能说出关心啊情爱啊,又时不时散发一下无用的同情心,最后将一份巨大的伤害当作脱身的借口。 这个借口让之前的一切真情假意都成了假意。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套把戏的确有用,但他从小就在痛苦中长大,品尝痛苦已足够多了,早已习惯。 这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场游戏。 唯一让他有些挫败的,是这场游戏通常不由他来叫停,他也不知如何在意犹未尽时,将玩伴永久留下来。 黎星斓……是不一样的。 分明是差不多的游戏方式,她却创造了不同的开局与进程,让这场令他有些倦怠的游戏有了新的体验。 别人千方百计隐藏攻略者的身份,她第一次就告诉他了。 别人说会保护他,她却躲在他身后,还说他死了也不错。 别人会说他笑起来很好看,她却说“你哭起来还蛮美的”。 ……真是有意思。 最重要的是,这场游戏可以由他来叫停。 正如此刻,他轻嗅着她颈间的香味,指尖勾缠着她的发丝,耳畔响起她的心跳,胸口蔓延着她的体温…… 亦能在下一刻,让她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她抱在怀里,把玩着那根红色的发带。 他舍不得,毕竟这场游戏才刚开始。 - 张云涧那双墨黑的瞳在洞外透进来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干净。 “睡好了,那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黎星斓从容地从他怀中退出,解开柏枝与发带重新挽发:“还没到三天呢,能退钱吗?” 张云涧笑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 “那如果我被打,能说是你指使的吗?” “你也可以试试。” 这话听着一股威胁的味道,但黎星斓看他真诚乖顺的表情,又觉得只是个建议。 他好奇问她:“你怎么不问,我们要去哪?” “不是去空日城吗?不过你想去哪就去哪,反正别把我丢下就好,任务完成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你需要我帮忙也可以直说。” 黎星斓看了眼他丹田处,又看向他并无异常的脸色:“张云涧,你真的不是在硬撑吗?” “有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炼化了一夜,气海中的命剑短时间内足够镇压住其余失控的妖力。” 提到命剑,黎星斓脑中就冒出“李来财”这个名字。 张云涧自石床上起身,盘膝坐了这么久,也没见腿麻的样子,甚至一袭白衣也没丝毫折痕,在这昏暗的石洞里,如身披月光,皎洁无暇。 “凌天宗有一处冰泉,对我有助益,可以加速炼化妖力,稳固境界。” “那就走吧,走走走。” 黎星斓提着裙子往洞口去。 张云涧漫不经心地一伸手,将她捞回来:“阵法还没关,凡人碰一下就死。” 捕捉到他眸间的笑意,黎星斓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那你关一下。” “这般着急?你看起来很想去凌天宗?” “不是,我是很想你赶紧恢复,你现在不舒服,作为正常人,我有恻隐之心。” “其次作为张云涧问题研究者,张云涧行为观察者,张云涧想法记录者,张云涧动机分析者,我很需要我的研究对象具有正常的行为能力,顺便保护我。”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她又不能修仙,来到这个修仙界,张云涧不仅是她的攻略对象,更是她唯一的靠山。 这话取悦了张云涧。 他笑起来,笑得很大声,很开朗,挺有阳光灿烂那个味儿。 而且朝气蓬勃的。 黎星斓嘴里又蹦出来的几个新奇的称呼,实在有趣。 每当他在黎星斓身上寻到点新鲜感,她便能给他更多的惊喜。 他真的很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是什么构造。 “走了。” 他心情愉快,关掉洞口的防护阵,携黎星斓去往洛水阁。 就在他们走进洛水阁之前,洛水阁的掌柜才刚送走门派内来的人。 阁内尚有其他修士过来租赁洞府,他打眼瞥见张云涧与黎星斓并肩而入,心里竟然抖了一下。 他想起方才门派弟子说,张云涧疑似魔修,就更慌了。 但凡修仙者,谁不知道魔修的恐怖之处。 何况他不过是个天赋平平,故而被派来经营产业铺子的外门弟子。 千万千万……不能惹了这小祖宗。 黎星斓将洞府玉牌放到桌面上。 “你好,请问,我们租了三日,却只住了一晚,剩下两日的灵石能退吗?” 当然不能!岂有收了灵石还退还的道理!寻常修士在真露城连跟洛书宗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能!能能……当然能!”掌柜陪着笑脸,直接拿出一小袋灵石。 “都在这里了,道友数数。” 黎星斓微讶:“还多了一些啊?” “是吗?不多,不多……就当本店交个朋友。” 掌柜只想快些把他们送走。 黎星斓心安理得地收进张云涧的空间戒指,随口问:“老板,真露城的传送阵在哪?” “出门直走右转再直走,第二座高楼走进去。” “谢谢。” 黎星斓时刻谨记自己与张云涧扮演一对恩爱的道侣,便牵着他的手走出去。 走远了些,她回头看了眼洛水阁。 “掌柜的态度很怪,我们接下来不会遇见什么危险吧?” 前人攻略时,真露城风平浪静,回凌天宗的路上才有风波。 张云涧丝毫不担心,反倒懒洋洋地笑了。 “危险在我这里,与你吃饭喝水是一个意思。” 黎星斓即问:“那我们接下来不会要吃饭喝水吧?” 第17章 阵中“好玩么?” 要是张云涧活着,黎星斓大概率也能活着,要是张云涧挂了,黎星斓大概率也快挂了。 这是黎星斓对现状的清晰认知。 她当初选择自己来,是因为用别人的身体很别扭,且若要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也只能选择死遁,可死遁又几乎是必然失败的结局。 失败了,那她既不能得到时空局的奖励,又要回到那茫茫的宇宙荒原上,对着无数岌岌可危的小世界,当牛做马了。 那还不如死了,化作能量散于宇宙之间,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分,有幸再聚在一起,投身轮回,落到地球上去,开始新的人生。 所以,她从来是不惧怕死亡的。 但她也是不愿死的,这会让她觉得有些亏。 从洛水阁走到传送阵大殿的一路,黎星斓明显感觉气氛有些古怪,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有也不像真的行人。 “张云涧,我们是落到什么障眼法中了吗?” “没有。” 那就是有人清场了。 黎星斓举目四顾,敏锐的第六感让她似乎闻到空气中暗涌着凛冽的杀意,因为这让她心跳不可遏制地加速了。 可她看向张云涧时,后者那淡然自若的笑,又使她安心。 她不再看,加快脚步认真走路。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他们一路顺利地走进了传送阵大殿,但一踏入这里,便如同踩中了某种陷阱,一阵天旋地转后,四周涌起浓浓白雾。 她正抬头打量,忽然手腕被人一拽,张云涧出现在了身侧。 他看向前方,饶有兴趣:“要怎么玩呢?是捉迷藏么?” 一道人影隐约在雾中显现,似乎有些惊讶。 “区区元灵期,立即就发现我了,神识倒是强大,不愧是上等门派的内门弟子。” 黎星斓打量这人,是个女子,一身黑红劲装,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颇有些英姿飒爽。 “洛书宗与他有仇么?”她好奇问。 “没有。”似乎颇有些诧异于一个凡人的胆量,陈婧问她了一句,“小姑娘,你一个凡人,如何同这魔修混在一起?” 第20章 魔修? 黎星斓看向张云涧,按理说张云涧此刻并未黑化入魔。 “你们弄错了,他不是魔修。” “是吗?” 雾中的人影隐去,不再有耐心听她的解释。 黎星斓摇头:“没礼貌,不听人说完。” 张云涧笑看了她一眼。 阵外,大殿某处,光芒一闪,陈婧的身影凭空出现。 她向前走了两步,询问一位弟子:“可探测到魔气反应?” 宋福点了点阵盘,望着其上显示,摇了摇头。 “妖气呢?” “也没有。” “怪事……”夏泽皱了皱眉,与陈婧对视了眼,“陈长老,你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陈婧淡笑:“诛杀魔修乃是人人本分,但此子若非魔修,也是凌天宗指名要的,我们只管捆了送去,去换取资源就是,何必问那么多?” 这倒也是,夏泽点头。 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斩杀个修士只要不怕得罪其背后势力,便不必有所顾忌。 至于恻隐之心嘛,那更是凡人才有的东西。 修仙先修心,不利于修行的,早就在过程中摒弃了。 “不过我总觉得此人表现有些一反常态,不过是个元灵期,却能在阵中镇定自若,见到陈长老你也并无惧怕求饶之意,纵非魔修,只怕还留有后手,万事小心。” 陈婧点头:“若是活捉不易,你我也不必留手,只管出手击杀就是。” 她轻拍了下宋福肩膀:“启动缚妖阵。” 他们言语间未提及黎星斓半句,果然凡人在修仙者眼里等同蝼蚁。 阵中浓雾已经散去,四周景象清晰的显露出来。 一阵寒风裹挟着水汽扑面吹打,黎星斓抬手压住乱飞的发丝,竟发现自己此刻正身处悬崖峭壁之上。 高高的断崖屹立在山峰断层处,底下千米深渊,奔腾着一条灰蒙蒙的急湍,纵然如此之高,也能听到水流咆哮的声音。 脚下湿滑,怪石嶙峋,她被风吹得险些不稳,立即拉住了张云涧的手臂。 “这也不是障眼法?”她问。 “不是。”张云涧抬眸,“我们踏入传送阵大殿时,被传送到此处,方才的浓雾才是障眼法。” 乌发在风中狂舞,少年白衣胜雪,宛如宣纸上一笔写就的墨色。 “那这里还在真露城吗?” “应当在鬼金山脉某处,尚未离开真露城范围。” 寒风凛冽,越来越盛,吹得人几乎完全站不住,脸也生疼。 张云涧挥手,凝了一道宛若实质的水雾屏障,将山风俱挡了回去。 黎星斓还想再问,忽然警铃大作,隐约瞥见无数把半透明的弯月状刀刃铺天盖地地袭来,藏在风中,借风起势,比风还快! 这让她想起在破庙中那男修险些要了她命的透明刀刃,但那只有一把,眼下却是密密麻麻。 无数风刃锋利无比地向他们袭来,却被屏障所挡,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又像是雨打芭蕉,噼里啪啦的乱人心神。 水雾砰的一声散去,水蓝色屏障显现出来,风刃击在其上,如雨落湖面,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荡漾开,又叠加在一起。 失了势的风刃会化作风,携走一部分屏障上的水汽,回到天地间去,然后又借助阵法之力,再次凝为风刃,二度袭来。 眼见着屏障愈发稀薄,张云涧揽住她腰,足尖轻点,往半空倒飞而去。 “想想我教你的,运转你的灵力,别冻死了。” 离开了屏障,山风又猛烈地卷来。 的确好冷。 这风吹得人天灵盖都要碎了。 黎星斓紧抱着张云涧,一边集中精神运转灵力御寒,一边躲在他的护体灵光中避风。 笑意在耳畔悠然响起。 “感觉如何?” 黎星斓实话道:“不好,吹得我头发都打结了。” 那漫天风刃并未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急速追击而来,宛若大海中的游鱼,竟形成一道旋风,所到之处,附近树木全被折断。 张云涧揽着黎星斓飞了好一会儿,望着群山连绵,猛停下来。 “看来这是个厉害阵法,不破阵的话,是逃不出去的。” 黎星斓问:“怎么破阵?” “寻到阵眼才能破阵,否则便只能强行突围。” 张云涧淡淡望着那如同一条巨龙咆哮而来的风刃群,黎星斓的发带轻轻从他的手背上拂了过去。 他的目光掠过那抹风中翻飞的红,垂眸笑问:“我们冲进去,怎么样?” 黎星斓看见他眸中那若有若无的疯狂和兴奋,收紧了手臂,颔首道:“那就冲进去吧。” 她不纠结不迟疑不犹豫也不害怕,半个字都不劝他,与她说话比这山风还令人惬意。 张云涧笑了两声,携着她向风刃群迎面而去。 黎星斓闭上眼,想象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分尸无数块,但大概率不会这么惨,因为张云涧没那么弱。 周遭乍然一暗,感觉到闯入了风中,于是她睁开了眼。 风暴中心倒是反而安静,山风的疾呼小了。 她抬起头,张云涧正揽着她凌空浮在风刃群中,他周围亮起水蓝色莹莹光圈,任由那些风刃切割,却又如投石入海,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张云涧左手中出现一枚空间戒指,正是他斩杀的那两个男修其中的一个,不知是谁的。 空间戒指亮起光,下一刻便在他身前浮现了十几张颜色各异的符箓,他毫不心疼地一挥手,所有符箓化作流星散了出去,同时被激发。 紧接着黎星斓听到几声低吟,抬头一看,竟是三条黄色的土龙从其中三张符箓中钻了出来,在他们四周环成一圈,抵御着风刃。 其余的符箓要么是水箭,要么是巨剑,要么是一口金色大钟,总之,有些与那些风刃主动对抗,有些则将他们笼罩在其中被动防御。 符箓这种东西,就是利用特殊手段将中高阶术法封存在符纸中,以便可以立即催发。 中高阶术法往往威力很大,只有厉害的修仙者才能习得和使用,将之封在符纸中,既不用巨大的灵力与复杂的口诀催动,也不用使用者本身学会该术法,还能发挥出比本身更强的实力,绝对是绝大部分修仙者的最爱之一。 但因其造价相对昂贵,且使用次数有限,故而一般修仙者平时作保命之用较多,不可能像张云涧这般随意挥霍。 黎星斓来之前,还是对修仙界的运行规则有一定了解的。 看起来张云涧这么一用,就几乎用了那位内门弟子一辈子的积蓄了。 黎星斓默默想,还好那位老兄挂了,不然可能得原地气死。 和黎星斓一样想法的还有阵外的人。 “……败家!” 陈婧气道。 将人困在阵中,也是为了逼张云涧出手,想看看他到底使用的何种心法,体内又是否有妖力或者魔气,但他除了护体灵光和一道水幕外,并未使用任何招式。 若有修仙者转为魔修,前期灵力的占比是比魔气高的,所以不全力出手,很难被察觉到。 但她属实没想到,他竟然不自己动手,只如此大量挥霍符箓。 夏泽感叹了一声:“真不愧来自上等门派啊,到底身家丰厚。” 宋福与另外几位阵法师也目露羡慕。 似他们这等中等门派的弟子,其实与绝大部分修仙者相比,也算资源优渥的,但买了符箓不到紧急关头依然不舍得轻易使用,实在太浪费了。 眼瞧着阵法第一层的风刃被符箓术法消耗殆尽,陈婧冷着脸吩咐:“启动第二层。” 天地间的风陡然一歇,符箓灵力耗尽纷纷化为灰烬,只余一地草木狼藉。 张云涧抱着黎星斓落在地上,轻笑了声。 “好玩么?” 第18章 炸烟花“好看么?我送你的烟花。”…… 又是一批灵石按进缚妖阵的阵盘之中,替换掉原先那些黯淡下来的灵石。 陈婧看的心疼:“消耗这么多,若不能捉住此子,也必定就地斩杀,免得无法向凌天宗交代,损失便也补不回来了。” 夏泽目光落入阵中传回的影像:“有这缚妖阵,还有你我二人从旁看顾,不会有问题的。” 阵中少女俯身弯腰,从地上捡了两张符箓。 “这两张灵力还没耗完,能接着用。” 张云涧歪着头问:“每个凡人都会跟你一样抠门吗?” “注意用词的准确性,张云涧同学,这叫物尽其用。”黎星斓将符箓递给他,“收好,下次再用嘛。” “你收下吧。” 张云涧若有所思。 见他若有所思,黎星斓也意识到什么,眼眸亮起:“确实,这个我倒是可以用。” 不用学术法,不用念口诀,只需要少量的灵力催动。 张云涧怔了下,笑意盈盈:“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又是什么‘天气’?” 第21章 “不是天气,是默契,我都说了,天气只能捕捉到一点点细微波动,和你自身状态有关,基本靠猜,我现在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因为晴雨表上的雪下得太厚了,除了小雪,其他的天气基本不显示。 说明张云涧的心情大致平静,但痛苦却在递增。 张云涧视线扫过两张符:“取什么名?” 黎星斓扬了扬:“上面有写。” 一张“土龙符”,一张“金盾符”,攻守兼备。 张云涧点头:“好了。” 黎星斓试了试,果然一叫就出来了,再一叫又进去了,很方便。 “用的时候往里面输入一点灵力就可以了吗?” 张云涧尚未回答,天地间忽然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用力砸了下来。 黎星斓瞬间被他拉入护体灵光内,屏蔽了那些像冰雹一样的雨滴。 “还来?”她蹙眉,“看起来比刚才危险多了。” 她的预感很准。 尤其是阵中到处都在下雨,刚才被风刃追击还能逃一逃,现在是无处可逃。 手心一凉,张云涧十指扣住了她。 黎星斓低头,见二人掌心贴合处有水蓝色灵力光芒溢出。 显然,张云涧体内的灵力正流入她体内。 “嗯?” 他不是说他正用体内的灵力镇压着失控的妖力吗? 她试图抽回手。 张云涧:“别动。” 黎星斓抬眸,望着少年白玉般的侧脸,在四周昏暗的雨幕中明暗交错。 他的目光适时碰过来,衔着狡黠的笑。 “很感动么?” 这样的偏爱戏码,应当是这些攻略者们最喜欢的情节。 “还好。”黎星斓照实说,“我无法呼吸吐纳天地灵气,丹田里的灵力存量的确不多了,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不过,你还是别过度消耗自身灵力,万一你真妖力失控,我这点本事也帮不上忙,还是趁早破阵吧,我们离开这里,早日回凌天宗疗伤。” 张云涧望着那开始变化的雨,唇畔微弯:“有人愿同我们捉迷藏,不将她找出来,这场游戏便没结束呢。” 修仙者在外压阵,这阵便没那么容易破,除非逼得那凝灵期现身。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话,黄豆大小的雨珠陡然一变,化作细如钢针的雨丝。张云涧抬手,水灵力迸发,撑起一个半圆形的穹顶,将黎星斓笼罩其中。 他蓦然笑问:“有没有喜欢听的曲子?” 这话题跳得太快。 黎星斓回过神:“好听的都喜欢。” “倒是不挑啊……那请你随便听一曲好了。” 他将她留在地上,自己则飞出穹顶,落入无边丝雨之中。 黎星斓在灵力光幕下长身玉立,青衫如雾,乌发如墨,唯那飘扬的一抹红在暗沉的天色里格外显眼。 她仰头,见张云涧孤身独立与天地间,万千跟雨丝飞针一样地朝他袭去,他岿然不动,白色裙摆不染纤尘,悠然翻飞,像一座沉静的雪山。 张云涧摸了下尾戒,一管洞箫从中飞出,轻轻落在他手中。 洞箫似用一整块白玉雕成,泛着温润的光,箫身光洁,未有刻什么图案,尾端也未坠何装饰。 他随意地在手中转了几圈,便将吹口轻抵在下唇处,一曲水流般的乐声便从箫管中悠扬了出来。 音波无形,却好似有形,落入雨中的一瞬间,便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没有水花泛起,只见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荡漾开来。 涟漪触碰到天地间的雨丝时,那些如钢针一样的雨丝,竟纷纷变得柔软,恢复了水的本来面目,随波逐流,同音波涟漪一道漾开,在水纹的尽头重新变成雨落下来。 四两拨千斤,一力降十会。 水本是天地间至刚至柔之物,落入江河湖海,化作水,又升到天空,化作云,云从风起,化作雨,重新流动。 黎星斓仰望着那雨中的白衣少年,想到一个词:上善若水。 他吹奏的曲子,黎星斓从未听过,但有种令人心静的力量,每一声曲调也不似从他指尖流出,而是附着在雨水上,与万千雨点共鸣。 雨声稀里哗啦的,敲打着灵力穹顶,到后来,已经盖过了箫声,显得十分清脆,她若闭上眼,就仿佛在伞下听雨。 黎星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听人吹箫,还能听出“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倒也是难得的体验。 箫声不知何时已停了,只是天地间还余音袅袅。 黎星斓尚未反应过来,张云涧便已重新出现在她身边。 “喜欢么?” “喜欢,如听仙乐耳暂明。” “你会吹么?” “不会。” “嗯——”张云涧望着那管玉箫叹息,“那倒是有些可惜了呢。” “为什么可惜?你可以教我。” 张云涧将玉箫放入她手中,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可惜,你现在还不会,说明你不想要它,又可惜,这一曲本是吹给你听的,却教别人也听了去,所以只能毁了。” 黎星斓不明所以,毁了什么?箫还是……人? 张云涧却已握住她握玉箫的手,微凉之意覆在其温热的手背上,将她整只手几乎都包住了。 他在她耳畔轻笑:“这个捉迷藏的游戏我已经失去了耐心,让我们一起把他们找出来吧,准备好了么?” 黎星斓不知他想做什么,但点了点头。 他的气息落在耳侧,携着一阵微潮的铃兰花香,有些痒痒的。 “别闭眼,会很好看的。” 他的灵力从气海中涌出,游走于经脉,又通过手掌注入玉箫之中,玉箫的气息不停增长,莹莹白光愈发刺眼起来。 “他在做什么!” 陈婧面色微变。 夏泽神情也凝重起来,随即意识到什么,喝道:“不好!他好像在引灵器自爆!” “什么!”陈婧失态,“那么大的威力,就算不是一件中阶灵器也至少是低阶高品了吧!他竟然——败家!败家!” 早知此子这么富有,她一开始就会直接杀人夺宝了!还活捉个屁!现在看那被浪费的符箓和灵器,简直就像割自己肉一样心疼! 大殿中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中阶灵器啊…… 在场的弟子,有十之八九都没资格拥有,就算是凝灵期的陈长老和夏长老,多年积蓄也顶*多一两件,两三件,都是实力依仗,谁也不敢说舍得拿灵器自爆……在这区区元灵期少年手中,竟然随意爆掉了! 宋福惊恐喊道:“陈长老!夏师叔!阵法不稳了!” 维持阵法运转的灵石中的灵力,根本无法支撑一件灵器爆炸带来的冲击,已经摇摇欲坠,阵旗哗啦啦作响,阵盘也隐隐有些裂纹,随时都在被破坏的边缘。 陈婧当机立断,对殿外众执法弟子喝道:“随我一同稳阵!” “是!” 数十位元灵期弟子一同涌入,分别立在各个阵旗阵盘面前,同时向其中输入灵力。 陈婧与夏泽也齐齐将手按在阵眼之上,灵力狂输,尽力稳住阵法。 与阵法遥相呼应的鬼金山脉中,灵力依然越来越满,越来越多,危险的气息达到了巅峰。 原先的灵力雨丝化作普通的雨,现在那些普通的雨却开始向上逆流,一部分回归云层中,一部分落回崖下深涧,最终消失不见。 天地间不再潮湿,连山风都似乎干燥起来。 黎星斓的手还握在玉箫上,莹莹玉色泛起的白光已变得耀眼,仿佛一轮皎月。 以这管玉箫为中心,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向四周扩散,而她手中握着的那管玉箫,开始颤动,不停地颤动,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像是有了生命。 若非张云涧与她一同握住,她很怀疑这玉箫在下一秒便要脱手而去。 随后她听到了低鸣,高亢的低鸣,就像有人在耳边小声尖叫。 不过这有些刺耳的声音很快被一声清越的笑掩盖了。 张云涧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中阶灵器不会生出器灵,应该是这箫的主人,还残留了一丝神识,躲在灵器深处,连我也尚未发现。” 他修长的手指在箫身上一敲,顿时那高亢的低鸣转为了低沉的悲鸣,似乎已意识到己身穷途末路,向他们,或向世间,发出最后一声哭泣。 随着这声哭泣出现的,是逐渐在玉箫上蔓延的裂痕,如同蛛网般遍布,且很神奇的,那些纹路中竟溢出血色。 好像张云涧即将捏碎的不是一管玉箫,而是一截人的臂膀。 他似乎也没想到,轻轻挑了下眉,笑道:“有趣,不过可惜了。” 黎星斓手中捏着的玉箫骤然消散,手感有些类似于气球被扎破了。 在她眼前,一团白光凭空聚拢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半空,在阴沉的天光下,砰得一声,爆发出一轮极亮的光芒来,只是那光并不刺眼,可以直视。 第22章 一瞬间,天地万物都被照亮了,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就像黑沉的夜晚,海面忽然升起一轮硕大的圆月,又像一个盲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这团光芒又极快消散,在迅速暗下来的天空上,化作星星点点的碎芒,如群星一般闪耀。 黎星斓睁大眼欣赏足了这场奇观,望着持续闪烁的灵器余烬,耳边还回荡着方才那声巨响,好在因她自己的护体灵光与张云涧的护体灵光双重保护下,并未损伤她脆弱的耳膜。 张云涧低垂着眸子,墨黑的瞳如宝石般透亮。 他笑着问:“好看么?我送你的烟花。” 第19章 敌对“怕了?” 黎星斓收回目光,评价道:“确实很好看,除了颜色略寡淡,只是可惜了那管玉箫,也挺好看的。” “你想学吹箫么?我或许有兴趣教你。” “那得等我们顺利脱险。”黎星斓环顾四周,“阵破了吗?” 张云涧说:“恐怕没有,只破了一半。” “一半?我们还在阵中?” 炸掉一件中阶灵器竟只破了一半的阵? 这阵法如此高级吗? 看穿了黎星斓的心思,张云涧说:“不在阵中了。之所以只炸掉一半,是因为他们临时把阵眼关了,还真是跟你一样的……物尽其用。”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他虽说着物尽其用,她却知道他想说“抠门”。 “那我们还不走?在这里做什么?” “跟我们捉迷藏的人来了。”他抬首看天,嘴角维持着不失风度的笑,“咦,竟然还有一个,恐怕有些麻烦。” 黎星斓皱眉,张云涧说麻烦,那必然有大麻烦。 她顺着他视线看去,很快,远方的天边出现两道遁光,极速划过天际,朝此处迫近。 黎星斓突然莫名心跳加快—— 她看见一道红色流星比遁光还快,几乎瞬间携雷霆万钧之势袭来! 光影未至,周围温度便猛地升高,配着山风中的水汽,像蒸笼一样让人窒息。 破空之声炸裂回响,仿佛有锤子敲在她心脏上。 张云涧揽着她腰一个闪身便躲开了,而在他们原本站立之处,碎石飞溅,完整的巨石山体竟被砸出一个窟窿,而那窟窿中稳稳立着一杆长枪! 长枪如同黑铁铸就,枪身刻有火纹,长约丈二,渐细至尖,尖头深扎入石中,火灵力如蛇一样,缠绕枪身。 这长枪一出现,深秋便成了盛夏,热得很。 紧接着那两道遁光分别出现在长枪左右,显出人形。 陈婧一把拔出长枪,面有怒气。 “小子,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本以为你在这缚妖阵中顶多一轮便坚持不住,没想到竟熬过了两轮,不但护住了一个凡人,还险些炸了我宗的阵法!” 张云涧似未听见,反而对黎星斓低语了句什么。 黎星斓看了眼陈婧二人,对张云涧道:“……我还是不知道,洛书宗到底怎么跟你结的仇,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你说的万物不亲近你这个理由最可靠。” 之前那人说什么魔修,可都没调查过,也没听他解释一句就直接判死刑了。 不太符合逻辑。 张云涧笑问:“那,这对你的研究有帮助吗?” 黎星斓摇头:“这才哪儿跟哪儿,不过他们莫名其妙就要杀你,你真倒霉。” “……我还以为你会说些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比如呢?” 她敲了系统,系统给出了其他攻略者在类似情境下的回复参考。 【无论谁会伤害你,我都不会】 【你放心,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张云涧,别怕,你还有我】 黎星斓笑出了声,因为她忽然想到一句更肉麻的话。 {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这句话放到此情此景下,居然很写实。 张云涧就是莫名其妙与全世界为敌了,虽然原因还有待研究。 “我以为我这样费力护你,你至少会感动,说些什么你也会保护我之类的话。”他勾了勾唇,微微俯身,“这样很没有礼貌的,黎星斓同学。” 黎星斓侧眸瞧他,偏他这样低下来的动作贴得很近,两人鼻尖轻轻擦过,看起来极为亲昵。 黎星斓后仰了半分,心中愈发肯定,张云涧一定对之前的攻略者留有记忆。 她暗自佩服起那些攻略者的同事,她现在就算想走一走前人的老路,也说不出这几句情话来。 但又不好什么表示都没有。 于是她后退一步,一把攥住张云涧凉凉的手,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加油!” 夏泽见二人旁若无人,甚至秀起了恩爱,顿时目中闪过异色,上前半步道:“此子不慌不忙,想必还有后手,陈道友小心。” 陈婧被无视,已然气急,不由冷笑:“区区元灵期,保命手段倒不少,看来果如你师门所说,同门弟子是死于你手,否则哪来如此多的符箓任你抛着玩?本欲活捉你送还凌天宗,眼下却不得不杀你了,反正凌天宗也同意,我不必有任何顾虑。” 这话将二人的视线统统吸引了过来。 黎星斓恍然,看来是张云涧杀了那三个同门的事不知怎么传回门派了,于是凌天宗知会洛书宗,要求协助清理门户? 不过凌天宗既是张云涧的门派,也都不调查一下前因后果或者问一句是否冤屈吗? 也直接给他判死刑了? 看来还是那个定律在生效,他们对他天然无好感,便极易产生主观敌意。 夏泽心道只怕此子不止一件中阶灵器,说不定还有更丰厚的身家,便在陈婧动手之前拦了下,试探了一句。 “那中阶灵器何等珍贵,你竟然舍得自爆破阵,难道你不止一件?” 张云涧看穿了他的贪婪,笑容友善地扬起手,向他展示那颗尾戒。 “好像是不止一件呢,不过我没数过,你想知道,不如自己来看?” 这话说得不知真假,夏泽心头依旧一阵火热,还要再问,便听陈婧一声断喝—— “长枪万法!” 顿时枪出如龙,火焰从枪尖喷出,化作一条火龙怒吼着冲了过来。 那龙身宛若实质,裂片缝隙中仿佛有岩浆流动,足见操纵者灵力深厚。 火焰灼热,黎星斓纵然灵力运转,已然觉得身处炼狱。 这种级别的打架,真让她一个凡人遭罪。 好在下一刻便有一阵凉意扑面而来,是张云涧将她护在怀中。 “你这人真没有礼貌,总爱打断别人说话。” 他扬起脸,不悦地对陈婧说了句,然后抬手祭出一张蓝色符箓,一条水龙从中钻出,同样咆哮着向火龙而去。 水与火碰撞在一起,顿时滋滋声不断,水汽疯狂升腾,大雾弥漫。 是中阶符箓!果然身家丰厚! 夏泽更是眼热,生怕出力太少分不到羹,于是大喊一声:“陈长老,我来助你!” 他手一翻,掌中便出现一幅卷轴,他将卷轴往身前一抛,卷轴便徐徐展开,显出一副墨色山水画,画上的山水竟有些像鬼金山脉。 山脉图同陈婧那啸炎枪一样,也是中阶灵器,还是他的本命灵器,是他在门派多年辛劳,才得到的奖励。 而陈婧则不一样,虽同为凝灵期,同样拥有中阶灵器,她的天赋与资源比他要优越的多,那杆长枪比他的山脉图品级还高出一级。 山水画波动起来,仿佛是真的山水,下一刻残影飞出卷轴,化作一座半透明的墨色大山,朝二人覆压过去。 大山压顶,黎星斓只觉眼前一黑,天光都暗了下来。 这攻击看起来比那条火龙还要厉害,她却觉得张云涧倒有些轻描淡写地对待了,不似方才隐有凝重之色。 她在他怀中紧靠着,张云涧不用神识也能感受到她加速的心跳,便忍不住笑了声。 “怕了?” 黎星斓坦诚道:“……有点。” 张云涧并未托大:“有一个是凝灵中期,的确有些棘手。” 他抱着黎星斓原地一闪,那看似轻飘飘的墨色山影便落了下来,轰隆一声响,原先站立的山体竟齐齐下沉了三寸。 不远处光芒一闪,张云涧与黎星斓身影再度显现。 黎星斓道:“我觉得你带着我束手束脚,不如我先躲远一些,你专心对付他们。” 张云涧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他将一张紫色符箓递给她:“这是中阶防御符,若有危险,不用犹豫,全力催动,可抵住凝灵初期一击。” 黎星斓问:“要是那个凝灵中期打我呢?” 张云涧笑了声:“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话刚落音,黎星斓便觉得自己身轻如燕,是张云涧往她身上贴了道轻身符,随即又用一道水灵力托着她,往远处飞去。 “什么时候了,还敢分心!” 第23章 陈婧厉色一闪,感觉受到了侮辱。 她持□□来,比方才还要快上数倍,原地凝出残影。 浓郁的火灵力灼的空气都出现扭曲变形。 张云涧唇角一弯,不闪不躲,只抬手虚握,一把长剑便出现在手,剑身凝着白霜,散发着凛冽寒气。 他轻轻一挥,一道刺眼剑光划出,与长枪不偏不倚地碰在一起,铿锵一声,雾气缭绕,将她的攻势阻挡了下来。 陈婧站定稳住身形,虽未后退半步,握住长枪的手却被震得虎口发麻。 张云涧随意挽了个剑花,笑容讥诮:“以火灭水,异想天开。” 陈婧瞪大眼,难以置信:“命剑?!……这不可能!” 元灵期哪来的命剑! 仿佛为了解答她的疑惑,张云涧的气息开始疯狂攀升,不过转眼间就突破了元灵期瓶颈,到达了凝灵期。 夏泽手执卷轴落在陈婧身侧,眼皮狂跳,脸色大变。 “凝灵期?!他怎么是凝灵期!” 陈婧到底境界更高,更加敏锐,很快发现了不对。 她厉声喝道:“夏道友,我拖住他,你快通知宗内派人来此围剿!此子果然是妖孽!” 寻常凝灵期是灵力外溢,而这少年简直妖气冲天! 她取出一张银灰色符箓,往枪身上用力一拍,顿时雷电如银蛇游走,缠绕在枪身之上。 天生邪魔,最惧雷电天威。 在电与火不断爆炸的光影声中,她携着冰冷杀意,再度挥枪上前。 远处的黎星斓神色凝重起来。 小雪已飘成了中雪,却还起了风,风卷着雪,漫卷呼啸,整个晴雨表上白茫茫一片。 她猜,风就是杀意。 不知是用杀意转移疼痛,还是疼痛加剧杀意。 张云涧漫不经心的笑与令人生畏的气息下,掩藏的却是一具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身躯。 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太疯了。 第20章 酣战“我不喜欢对你说谎。”…… 在那缠绕着雷电的火枪抵达之前,张云涧的气息还在攀升。 瞳孔中电光闪烁的枪尖迅速放大,他脚下纹丝未动,不过轻飘飘地抬起了长剑格挡。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火花迸射! 那枪身上的火肉眼可见的有融化剑上寒霜的迹象,雷电也瞬间如银蛇般缠上长剑,噼里啪啦炸个不停,并一路往张云涧握着剑柄的手攻击而去。 张云涧只是瞥了一眼,露出淡笑。 未见他任何动作,那电光竟不能再前进一步,而剑身上萦绕的寒气也猛地一涨,枪与剑的触碰点,冰霜强行压制,开始沿着枪身蔓延,那原先燃烧的火灵力却反而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纷纷消退。 陈婧脸色微变,手腕开始发沉,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眼前张云涧的气息虽然攀升到凝灵初期就停了,但仍然让她感到恐怖。 因为那涌动的向外喷薄的妖力。 正常人是无法炼化妖丹,吸纳妖力的,妖丹只能交到炼丹师手中,用那地火佐之以灵草灵药等辅料,炼制成灵丹,才能让修仙者吸收进益。 唯有魔修可以直接炼化妖丹。 魔修吐纳魔气修炼,魔气中有某种天然炎质,可以烧融妖丹,强行将妖力化为己用。 但也正因这种“炎质”,魔修的性情才会十分暴烈易怒,最终影响心智,嗜血嗜杀。 陈婧虽未从张云涧身上感受到魔气,但他如此明显的妖力也昭示着,他是一名魔修无疑。 而凝灵初期的魔修几与凝灵后期的修士相当。 她毫无胜算。 张云涧倒是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色,弯了弯唇,手腕轻震,冰霜瞬间沿着长枪覆到她手背上。 陈婧惊呼一声,连忙收枪后退,将火灵力通过经脉集中到手上,才见那一层薄薄寒霜化成了水珠。 好不容易稳定身形后,她抬头一看,只见张云涧屈指往剑身上一弹,那银白长剑顷刻间剑光大胜,闪电被尽数湮灭。 怎么可能…… 雷电之威怎么对魔修没半分作用! 不待她反应过来,张云涧执剑一挥,璀璨剑光破空而来。 陈婧脸色一凛,当即持枪挥出数道红色枪影,剑光锋利,与枪影碰撞时,竟宛若实质,灵力激荡之下,震得她倒退半步。 剑光与枪影几乎是同时消散,不过她还未及松口气,又是三道剑光划破长空,刺眼夺目。 她心脏狂跳,再也顾不得什么,手指一点,便有两道符箓从储物戒中飞出,在灵力灌注下,撑开了两把油纸伞在她身前,挡住那剑光。 剑光切割之下,伞面灵力狂闪。 陈婧惊喝:“夏道友还不帮我!” 正向宗内传完讯息的夏泽本想作壁上观,看看能不能黄雀在后,不期张云涧竟如此厉害,陈长老与他才过几招便已落了下风。 眼下陈婧求助,既是同门,他自然得出手,便跨步上前,将那山脉图往面前一抛,山脉浮出,化作屏障拦在二人身前。 张云涧垂眸看了眼手背,正有无数细小的血珠从毛孔中不断渗出来。 未完全炼化的妖力还是太不受控了些。 失去了命剑的镇压,便彻底从气海中往四肢百骸中肆虐开来。 要在血管爆裂之前离开这里才行。 他叹道:“真是可惜了。” 可惜时间不够取两个凝灵期的性命。 张云涧一手执剑,一手以剑指掐诀,山风大作,他立在山巅,乌发翻飞,宛若神明降世。 灵力与妖力混合,自指尖疯狂涌出。 他以剑指往剑身上轻轻一抹,长剑顿时清鸣一声,宛如仙山鹤唳,于山间悠然回响。 长剑脱手飞出,指向二人方向,紧接着无数剑影纷纷从剑上浮出,同时以极快速度激射而去,仿佛利箭。 一股强大锋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令人汗毛倒竖,陈婧与夏泽二人纷纷色变,心脏狂跳。 陈婧一咬牙,又添了一张防御符,同时将长枪立在身前,长枪上火龙再次咆哮出现,迎着漫天剑影而去。 夏泽储物戒中总共就三四张中级符,一时还有点舍不得,但硬着头皮也丢出一张,符箓化作光圈,又添了一层防御。 剑影顷刻间至。 那火龙长大了嘴,一口将剑影吞入腹中。 然后就在转瞬间,剑影穿尾而出,气息几乎未受影响,反观那火龙,挣扎了下,砰的一声散去,灵力回归天地间。 剑影刺入伞面,受到了阻力,但很快就继续前进,灵力激荡下,几乎形成了风暴,搅弄个不停,那两把伞骨堪堪欲断。 陈婧瞪大了眼,扩张的瞳孔倒映着刺目剑光,不过是几寸距离,死亡威胁已然临头。 她体内的灵力疯狂涌动着,输向防御符中,拼命将剑影阻挡在几寸之外。 夏泽满头大汗,忽而注意到远处的人影,心念急转之下,传音给陈婧。 “陈长老,你顶住,我去抓那凡人做筹码!” “……我顶不住!” 夏泽纠结了一息,肉疼地祭出一件低阶高品防御性灵器,青虹环。此环色入琉璃,泛着青色,一经祭出,当即扩大成圈,半径几尺,将二人圈其中。 就在青虹环成型时,那势如破竹的剑影攻势一滞……陈婧面露喜色。 “夏道友,何时买了防御灵器,价钱不菲吧!” “陈长老,这话日后再说,有此环助你,我先去抓那凡人!” “好!”陈婧精神一震。 夏泽从炫目灵力风暴中抽身而退,足尖一点,化作遁光向黎星斓掠去。 张云涧歪了下头,露出笑。 她这下不能偷懒了。 他并未追击夏泽,而是持剑而立,修长白皙的剑指朝那些剑影虚空一点,动作优雅而慵懒。 那些剑影顿时齐颤,竟合为一体,化作一柄宛若实质的长剑,与他手中长剑一模一样,覆着白霜,寒气缭绕,携着无可匹敌的锋锐,那几层由防御符构建起来的防御光圈,脆如纸张,一连被刺穿了。 几张符箓黯淡下来落在地上,长剑的灵力却不过稍有减弱,剑尖已抵上了青虹环。 灵器光芒与剑光交织,照亮了陈婧眸中的惊惧。 - 黎星斓正全神贯注地遥望着张云涧那边,没有及时注意到修仙者的遁光翩然而至。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没有神识。 但她反应极快,在头顶凭空出现一只黄色巨手,从上而下朝她抓握而去时,她毫不犹豫地将不多的灵力尽数灌入一直捏在手里的紫色符中,并往头顶一扔。 紫色符箓光芒亮起,两条长满了紫色鳞片的长蛟相互交错着飞了出来,张开四爪瞬间将那巨手撕碎了。 黎星斓:“……?” 这不是防御符吧? 夏泽也猛地吃了一惊:“凡人何来灵力!” 第24章 他来不及多想,一阵疾风,那两条紫蛟已到了跟前,锋利的爪子向他袭来。 他脸色一沉,祭出山脉图,中阶灵器瞬间展开,一座黑色山脉浮现而出,两条紫蛟生生撞在了山脉虚影之上,发出一声嘶鸣,却趁机用利爪猛地一抓,山脉闪了闪,重新回到了画轴中,而紫蛟的灵力经过一击也消耗巨大,光芒迅速黯然。 夏泽抬手掐诀,凭空生成十几颗火球包围了过去,彻底将两条紫蛟烧灼殆尽。 与此同时,黎星斓头顶漂浮的那张符箓便也化为一张废纸飘落下来。 夏泽冷哼了声,毫不犹豫,更不敢托大,手指往那画轴上一点,无数黑色碎石从山脉中飞出,越过画轴,变得数倍大,如同陨石雨般,砸向了黎星斓。 黎星斓心跳一紧,正要唤金盾符出来挡上一挡,一道璀璨剑光已至,锋利地划破长空,劈开了一道缝隙。 在迸射的碎石与剑芒间,雪白身影轻盈飞出,揽住了她的腰身。 “反应很快嘛。” 张云涧恶作剧般的笑在她耳边轻响。 “你反应也不差,再来晚一步,就只能拾掇拾掇我的肉泥了。” 张云涧兴致被抬起来:“嗯……那是何等场景,我还挺想看的。” 黎星斓立即紧紧抱住他,不肯撒手。 “快走了,张云涧!……下次再看!” 若不是晴雨表,她怕是也会被他现在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欺骗。 可是,雪已经太深了。 张云涧清越地笑了声,化作一道流光向真露城内城方向飞去。 碎石洋洋洒洒落了下来,灰尘被山风吹得到处都是。 一股热浪逼近,陈婧的身影显现出来,灵力衰弱,气息不稳,略显狼狈。 她瞥了夏泽一眼。 “夏道友,一个凡人你都捉不到?” 夏泽连忙道:“我们都被骗了,她根本不是凡人,还能用灵力呢!” 陈婧不满:“那她顶多也是刚入门,你就这么任由他二人跑了?” “陈长老,连你都对付不了,我、我拦不住哇!” 夏泽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他方才的确没有出全力,尤其是在张云涧闪身过来时,他更是没有再出手了,眼睁睁看着他们飞走,生怕张云涧心血来潮回头对他出手。 他说罢往原处看了眼,抬手一招,那青虹环重新落回他手中,不过器身受损,隐约有几道裂痕。 他一阵肉痛。 陈婧皱眉:“夏道友,你错了,方才这人离开时你没察觉到什么吗?” 夏泽问:“什么?” 陈婧举起手,山风朝她手中聚拢,一股极淡极淡的味道渐渐发散出来。 夏泽这会儿觉察到了,惊问:“血腥气?” 陈婧点头,也松了口气。 她看向真露城方向,冷笑。 “虽不知此人为何不用魔气,但看来方才一战他也不好受,我就说,他分明占了上风,不至于为了个凡人就逃了,现在看来是受了重伤,不过强撑罢了!” 她与夏泽对视一眼,双方开始心照不宣。 “夏道友,你我损失都不小啊。” “是。”夏泽点点头,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没敢出手拦住张云涧。 都怪他太过镇定,一点看不出有受伤的迹象,他那妖气又极重,近乎掩盖了血腥气,叫他一时没有察觉。 他意有所指:“此事已向宗门上报,不过在门内的几位凝灵期道友大多闭关或事务缠身,只怕还要一会儿才能赶来。” 陈婧淡笑一声,盯着远方:“此子定往城门方向逃了,城内有禁空禁制,但对我们无影响,若我们现下去追,顷刻间就能追到,若是想要挽回损失么……那便要赶在宗门来人之前了。” 夏泽心念急转:“陈长老所言极是,一开始便是我二人负责诛杀此人,现下自然负责到底。这样,你往城门处去追,我回传送殿跟宋福等交代一番,开启护城大阵的几层禁制阻他出城,随后去城门与你会合,若有意外,及时传信,等击杀此人……” 他故意顿了下。 陈婧哪里还不知他的心思,心里暗骂一声贪,口吻却如常。 “击杀此人,你我平分。” - 鬼金山脉脚下某处,上空一阵波动,便落下两个人影。 黎星斓注意到落到地面上,张云涧的身形不明显地趔趄了下。 她及时拉住他手,触手发凉,发腻。 她感觉不是冷汗,但她没看,因为方才一路出山,她被他圈在怀里,纵然冷冽的铃兰香也已掩不住渐渐浓郁的血腥气。 黎星斓:“内城有禁空,我们看来只能跑出城了。” 张云涧仍然维持着一贯的温和的笑,愈发苍白的脸色衬得他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白瓷瓶。 “不出城,我们去传送殿。”他看了眼黎星斓拉他的手,笑了笑,“出城是出不了的。” “那就去传送殿。” 黎星斓的优点是果断。 她说:“我认识路,我带你跑过去,那个什么身轻如燕符再给我贴一张。” 张云涧收了命剑,望着她轻笑:“黎星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黎星斓如实道:“是的。” 少年却忽然叹了口气:“竟然叫你猜对了……我现在连路都走不了了。” 他说着就往她那侧靠了靠,好似站都站不稳。 “哎——”黎星斓扶住他。 现在时间就是最珍贵的,要争分夺秒。 她将他手搭上自己肩:“我背你,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是么?”张云涧低笑了声,竟真的伏到她背上,很有礼貌地说,“那就拜托你了。” 黎星斓刚踏一步,忽觉自己轻飘飘的,顿时明白张云涧想必给她用了轻身符。 她不再犹豫,全力朝传送殿跑去,因有禁空禁制,她的地面速度倒也不弱低阶修士多少。 张云涧安静地趴在她背上,稍显紊乱的呼吸落在她耳畔。 他显然有演的成分,她十分清楚此点,但她同样清楚,张云涧正用伪装的虚弱来掩盖真正的虚弱。 负负得正了。 奔至传送殿门口,她见门关着,外面挂着的“今日休阵”的牌子,而之前她和张云涧来时是没有的,显然一开始就是针对他们布的局。 她还未说话,张云涧便已从她背上下来,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 “你没有撒谎。” “我不喜欢对你说谎。”黎星斓望向前方,“我去敲门?” 张云涧勾唇:“让李来财去。” 黎星斓一听这名就想笑:“你等一下。” 她上前两步摘了那休阵牌子。 张云涧手中浅蓝色光芒一闪,命剑出现在手,剑上气息依旧冷冽强大,令人生畏。 殿内围在一起的洛书宗弟子正一脸严肃地听夏泽吩咐启阵围剿张云涧事宜,却听猛地一声巨响,传送殿紧闭的大门竟裂成了两半,轰然倒塌,同时一道刺眼剑光漫卷入内,离得近的一名修士当即被切成了两半。 此事发生的太快,不过在电光火石间。 那倒霉修士尸身缓缓倒地,鲜血泼洒在身后的阵旗阵盘上,一股腥味在殿中弥漫开来。 一瞬的鸦雀无声。 就在惊惧喊叫声爆发之前,夏泽迅速地手持灵器跃至众人身前,用灵力大喝了一声。 “都冷静!与我一同御敌!” 说话间他又将一道传音符祭了出去:陈长老速来传送殿! 喝声回荡在殿内,众人面无血色,还没回过神来,只瞪大了眼望着大门处。 随天光一道走入的,是个绝色少女,青衣如雾,肤若凝脂,似林中雪,是恰到好处的清冷与明媚。 少女将“休阵”牌子往地上一扔,礼貌道:“不好意思各位,请你们今天加个班。” 第21章 绝处“张云涧,抱紧我,我救你。”…… 无人说话。 “……咳!”黎星斓清了下嗓子,“各位,我们要借用一下远距离传送阵,麻烦开一下。” 夏泽的视线聚集到她身后,那个天光下略有些模糊的影子上。 “妖孽!你竟敢追至传送殿来!还斩杀我洛书宗执事弟子!” 黎星斓挑了下眉,因为她被无视了。 张云涧停在她身旁,气定神闲地重复:“不好意思各位,请你们今天加个班。” 想到张云涧此刻的状态,以及他身上携带的资源,夏泽压不住心中贪欲,便直接大喝一声:“你们小心护阵,我来对付此子!” 黎星斓笑了声,因为张云涧也被无视了,她心里平衡了。 张云涧于是皱了下眉,像个寻常少年那样抱怨。 “这个门派的人似乎都很没有礼貌,我不喜欢。” 黎星斓点头:“那我也不喜欢。” 夏泽意图抢先那些同门一步,于是不再多话,瞬间唤出本命灵器,朝张云涧展开攻击。 第25章 张云涧手持长剑,揽着黎星斓飞至一旁。 他语调悠闲:“你站到墙角去吧,我请你看戏。” 话音一落他迎着夏泽的灵器攻击执剑上前,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几道皎洁的剑光便在殿中闪过,夏泽一惊,立即闪身,原地消失。 砰的一身,殿中某处现出夏泽的身影,他发丝散落,形容狼狈,身前一圈青金色光晕,堪堪挡住了没被他躲掉的一道剑光。 他惊觉张云涧的气息丝毫没有减弱,一时有些慌神,若是判断失误,他一个普通凝灵初期如何能与同级魔修抗衡?! 还未及细细思量,又是一道剑光袭来,他顾不得许多,只得将全身灵力尽数往青虹环中灌注,青虹环光芒大胜,两道灵力光晕碰在一起,骤然散开一圈灵力风暴,将附近的阵旗吹得哗啦啦作响。 所幸被其他元灵期弟子合力护住,才不至于损坏。 眼见着接下此招,夏泽勉强松了口气,脱力微颤的手刚要将青虹环收到身前检查一番,青虹环却咔嚓一声,沿着原先的裂痕,直接碎成了几块落在地上,形如凡铁。 “……什么!”夏泽脸色骤变,心更是在滴血。 那可是他花费了一大笔灵石才捡漏的一件防御性灵器! 如今没了灵器,只怕大难临头,他萌生出退意,正想暂时逃到殿外等陈婧会合,忽见张云涧所立之处有一滩血迹。 那刺目的猩红色*已浸透了雪白的衣袖,正顺着他持剑的手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又有一些淌到剑上,被寒气凝成红色的霜。 他果真受伤了! 夏泽骤然心定,镇静下来神识便也探知到张云涧周身看似强大却极其不稳定的气息。 纸老虎! 他冷笑了声,再次祭出山脉图,同时点了两名弟子。 “看我今日就地斩杀魔修,你二人去杀了那少女!” “是。” 两修士应声,奔向黎星斓,并调动灵力,掐诀施法,一时火球与风刃齐齐飞来。 张云涧微皱眉,刚要出手阻拦,夏泽却催动招式将他拦住:“你的对手是我!” 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这群人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黎星斓扬声道:“张云涧,不用管我,你先杀了他。” 她倒是一点都不慌张,早已料到自己不可能被他们放任置身事外,便暗中提前将两张符捏在手里,同时还倒了一颗小灵丹藏在口中,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丹药不是入口即溶的,只要不主动嚼,那味道倒也能忍。 见那两名修士灵力招式袭来,她毫不犹豫地激发了两道符箓,正是灵力尚未耗尽的土龙符与金盾符。 她面前瞬间现出一道金色盾牌,同时一条土黄色的龙从符箓中飞去,咆哮着向那二人而去。 倒是机灵得很。 张云涧的目光从黎星斓那边一掠而过,唇角微弯。 “好,那我便杀了他。” 他轻笑着扬起命剑。 妖力不计后果地从掌心灌入,剑身愈发璀璨耀眼,寒气也为之一盛。 几乎所有人在一瞬间都感受到了殿内温度明显下降了。 冰霜自他脚下开始蔓延,将地上那滩血也冻成了冰。 他的气海已经四分五裂,未能炼化的妖力争先恐后地涌出,涌进他的万千经脉中,将血管与经脉冲击得几乎破损。 不止右臂,他四处都开始流血,却又被寒气暂时冻住了,只凝结在肌肤表面,很好地藏在了白衣之下。 可少年的脸上没有痛苦,依然神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浅笑。 “我真的不喜欢没礼貌的人。” 夏泽在那一瞬间莫名心悸,他已明显得感知到眼前的少年魔修气息紊乱虚弱,血腥气掩都掩不住,应当已是强弩之末,可偏偏他一招一式却并未被伤处影响分毫。 这不合乎常理! 修仙者虽比凡人忍痛,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更不可能在战斗中封闭神识来屏蔽感知。 妖孽!果然是妖孽! 张云涧手腕轻震了下,夏泽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却凭着修仙者敏锐的直觉嗅到淡淡的死亡气息,这令他的心脏开始不明所以的狂跳。 那一瞬间,他本能的反应是闪身到那正出手攻击黎星斓的两名弟子身后…… 下一秒,那两名修士面前出现一道细如发丝的剑光,极快,极细,无声无息,仿佛凭空出现,神识尚未探知到,瞳孔先映照出来,好像只是被殿外阳光晃了一下。 袭来的攻击被金盾挡住,土龙朝二人咆哮而去的瞬间,黎星斓看见那二人呆呆站在原地,脸上还维持着方才的表情,不闪不躲,似乎被她的土龙符吓傻了一般。 随后她惊讶地看着土龙张开五爪朝二人撕裂而去,二人身体遭受到巨大冲击而被高高抛起,露出了其后的夏泽。 夏泽也是一般奇怪,没有闪避的动作,对这道攻击的余波视若无睹,竟硬生生受了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那一秒钟,黎星斓看见夏泽瞪大着双眼,手上还拿着自己的本命灵器,不过眼下却浮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线。 一秒后,时间又重新流动起来,两颗头颅先身体一步砸在地上,滚落在其他弟子脚下,鲜血漫天的洒,像下小雨一样,随后那两具无头尸体才砸在了一堆阵旗之中。 尖叫喧嚣冲破了穹顶—— “……李师兄!” “刘师弟!” “啊!!!!” “夏师叔救命!” “夏长老救命——” 求救声戛然而止。 在众弟子惊恐呆滞的目光中,夏泽晃了晃,一头栽在地上,头颅砸凹了半个。 鲜血混合着黄白之物流淌,他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夏泽,凝灵期的夏长老……死了? 死了! 死了!! 就这么被杀死了!!!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被巨大的惊惧笼罩,哪还顾得上维系阵法,争先恐后地往殿外逃去。 但他们猛地止住了步子,因为张云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少年白衣染血,却笑得温和有礼。 “各位,我们要借用一下远距离传送阵,麻烦开一下。” 众人表情十分精彩。 学黎星斓说话果真好玩。 他偏了下脑袋:“没人愿意?” 他轻轻挥剑,一个离他最近的弟子胳膊被整齐地斩了下来。 惨叫声回荡在大殿中,宛如魔音,在他们心上一下一下狠狠锤着。 “现在有人愿意了么?”他眼底的笑不变,倒有些残忍的天真感。 若非此情此景,单看他这副长相,配上这个笑容,实在太具有欺骗性。 他纯净的如同一个平凡美少年,只是在问别人愿不愿帮他一个小忙。 宋福脚下一个趔趄,不知被谁推了出来。 他蓦地对上张云涧的目光,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愿意?”张云涧满意点头,“那便开始吧。” 宋福哆哆嗦嗦:“我……我……” 张云涧笑问:“什么?” 宋福脸色惨白,半个字不敢再说,几乎瘫软着挪到了阵盘前。 张云涧看向黎星斓,后者对眼前的惨状貌似适应良好,提着裙子避开碎块血迹,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她此刻已无须再看晴雨表了。 因为离得近了,她几乎可以用肉眼清晰看见张云涧脖颈的肌肤下,那呈蛛网状凸起的血管,以及表面一层薄薄的冰霜。 她伸手触碰了下,冷硬如冰,完全失去他原有的体温和触感。 “嗯?” 不知为何,张云涧似乎从不躲避她的贴近。 或许是她的触碰从不刻意带有某种目的,要么自然而然,要么为了……研究得出什么结论? 张云涧说不清,总之的确不反感。 “你好惨……” 黎星斓抿了抿唇。 张云涧露出浅浅的笑,他总觉得这样的戏码要配上她的同情心才对,而黎星斓也总算在该有的情境下上演了她的戏份。 但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厌倦。 虽说之前,每位攻略者都会在他悲惨境遇中表露同情,已让他有些腻了。 他认真想了想。 嗯——大约是黎星斓总在他意料之外,偶尔一次让所谓的攻略节奏回到他的掌控中来,反而让他感到舒服。 “是在心疼我么?” 他眼眸弯了弯,露出一个纯真的笑。 阵旗阵盘响起嗡鸣,开始运作,他揽着黎星斓的腰身飞入传送阵中心。 纵然他已离开大殿门口位置,但殿中弟子仍无一人敢走,鸦雀无声,惊恐不安。 黎星斓凝视着四周微微扭曲的光线,诚实道:“心疼也有吧,不过主要是对你意志坚定的佩服。” “这属于‘张云涧行为观察’的一部分吗?” 第26章 “是。” 原来如此。 张云涧心道,还挺有趣。 传送阵已开始运行,对黎星斓来说,有一种飞机起飞时的失重感,但比之感觉更强烈,更令人不适。 她本以为这一遭总算能暂时告一段落了,偏偏还有意外发生。 “竖子敢尔!” 一声怒吼先声夺人,随那把熟悉的充满火灵力气息的长□□入大殿之中。 “陈长老!” 宋福宛如得了救星,眼泪竟唰的一下流了下来,立即去阻止传送阵的运行。 可传送阵正在运行当中了,这种远距离的大型传送阵每次消耗较大,为了保证修仙者安全,无法中途停止。 他情急之下,猛地一掌击碎了主阵盘,又连续拔去身前几只阵旗。 传送阵仍维持着运行状态,似乎没有停下来,可黎星斓二人也未被传送走。 那强大的气息破空而来时,黎星斓莫名背后生出一阵寒意,好像有一滴凉水从她后颈淌了下去。 张云涧正要挥剑反击,被她一下拉住。 “躲!” 张云涧不明所以,但他照实躲开了,抱着黎星斓往旁侧一闪,离开了传送阵范围。 黑红色长□□破空气,火焰腾腾,原先因张云涧命剑属性而降低的温度此刻开始升高,地面的冰霜也逐渐融化,于是整个大殿被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充斥着。 收不住攻势,枪尖直直刺向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即传送阵中心一点。 传送阵还在持续嗡鸣,以传送点为中心的空间愈发扭曲变形,但仍然没有完成传送。 就在所有人神识都无法探测的此方区域,空间某处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点,因为透明,所以肉眼也不可见。 枪尖落在了此点。 然后,停住了。 就这么生生停住了,就好像静止在了半空。 陈婧风一般卷入殿中,目睹此景,不禁诧异地眉头一挑。 她飞身过去握住枪柄,往回收枪,结果—— 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她心头一跳。 见陈婧出现,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于绝境中脱困,纷纷大喊起来。 “陈长老!” “太好了陈长老来了!” “我们有救了!” “陈长老速速击杀贼人!为夏长老和师兄弟们报仇!” “……” 夏泽死了? 陈婧在喧嚣中回过神,握住枪柄的手仍然收不回一点,她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脸色微变。 不仅是她,很快在场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陈长老握着长枪停在半空,竟然未再发动攻击。 “咦?她在做什么?” 张云涧眨了下眼,露出小动物那般好奇又单纯的神态。 黎星斓是唯一不好奇的,她当机立断:“张云涧,快!趁机杀了她!” 这话一字不落地传入陈婧耳中,她喝骂道:“贱婢你敢!” 张云涧笑问:“她骂你,你不骂回去吗?” “和将死之人不做口舌之争。”黎星斓说,“张云涧快呀,杀了她!” 张云涧抬起手,皮下血管破裂,鲜血渗出肌肤,顷刻间染红了衣襟,十分触目惊心。 他挥剑斩出,一道剑光席卷而去,威力仍在,只是已不复方才那般轻松随意。 陈婧一惊,忙松开长枪,不敢大意地祭出一道防御符,接住了这一击。 体内灵力激荡不已,她吐出一口血,冷笑讥嘲:“畜生!呵,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张云涧的确已是强弩之末,连强撑都难。 他的气息迅速颓弱下去,衣袍不再雪白,大面积渗出血,完全被染成了一件血衣,只他脸色十分苍白,宛如雪山上的一丛盛放的彼岸花,颇有些妖冶惊艳的美感。 “抱歉。”他有些歉疚地说道,“可能杀不了她了,我的灵力已经枯竭了。” 他都这样了,还能站得住,还能神色如常地跟她说话,黎星斓是真的佩服。 陈婧想要反击,于是再次回到本命灵器面前,握住长枪企图收回来,但依旧无果,而且她发现的她的本命灵器正在一点点“消失”。 对,就是消失。 枪尖部分已经不见了,一眼望去十分怪异,可若本命灵器受损,心神相连下,她亦会神魂受创,但她没有,她只是感觉心神与本命灵器的感应也正随之减弱。 “怎么回事!” 她拼尽全身力气将长枪往回拽,脸与脖子都涨得通红。 但是长枪还是在一点点“消失”,仿佛被什么吞没了,已经到了枪杆部分,再往前一点点,便要连她握枪的手也要一齐“消失”了。 正在这时,殿外又有两名洛书宗的凝灵期修士赶到。 其中一人见状,大喝一声:“陈道友快松手!那是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 陈婧神色猛地一变,可她方才将大部分灵力灌注到了灵器中,自己持枪的手也已经消失了部分。 “快断臂自保!” 陈婧听到喊声,脸色发白地迟疑了一瞬,不过一瞬,她整只手都被吞没了进去。 这感觉很奇怪,没有流血也不疼痛,但手消失了,仿佛她天生就没有右手一般。 她不敢再迟疑,左手正要往右手手臂上拍去,忽然一把短刃飞速而来,切在她左手手腕之上。 她一个不设防,竟被切出一道十分深的口子,鲜血汩汩而流。 她惊叫了声,手便下意识缩了,耽误这一会儿,整只右手手臂几乎要被空间裂缝吞没。 张云涧轻笑了声,仿佛被逗笑。 “可惜了,小刀力道太小了。” 黎星斓的声音带着惋惜,陈婧听起来格外刺耳。 原来是那个凡人少女! 她简直恨毒了她!恨不得立即将她千刀万剐! 但现在大难临头,她倒也果断,凭着与本命灵器最后的联系,咬牙下达了指令—— 砰的一声——灵器自爆了! 灵器自爆产生的绝大多数灵力震动被空间裂缝吞没了进去,少数部分将她猛地冲击倒飞落地,右手齐根断裂,被灵力风暴撕扯出的伤口大片大片的涌出鲜血。 一凝灵期飞身将昏死的陈婧接住,又迅速退至殿外,同时另一人也急促喊道:“都出来!全都出来!” 随着灵器自爆,空间的那个点像是被一双手无形地撕裂了,生生在空间中裂出了一个洞,约有拳头大小,黑得一丝光都没有,但周围扭曲的空间与灵力残波都自发地朝那黑洞缓飞而去,没入黑洞被尽数吞没。 所有洛书宗弟子都退至了大殿之外,惊魂未定地望着殿内这一幕。 先前提醒陈婧的凝灵期修士面色沉重。 “空间裂缝一旦出现,只能等它自行消失,不知这间大殿还能存在多少部分,谁都不许靠近,守在外面等宗内前辈出关处理!” “那、那里面的贼人呢?……” 自知闯了大祸的宋福颤声问。 “自然是必死无疑。” 是了,现在逃出大殿或许不会被空间裂缝吞噬,但会被他们杀了,怎么选都是死。 “黎星斓,你不是很擅长求饶吗?为什么不试试?” 张云涧似乎一点都不害怕,甚至嘴角的笑意还加深了几分。 “不试。”黎星斓摇头,“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是么?嗯——” 少年的鲜血滴滴答答顺衣角落下,又从嘴角溢出,被呛得咳嗽起来。 “张云涧!” “没事的。” 张云涧止住咳声,他望着她,忽抬起手指,轻轻点在黎星斓眉尾下的那颗朱砂痣上,笑了笑,声音略哑:“只是这游戏我还没玩够呢,有些可惜了。” 他叹息一声,长长的眼睫垂下来。 “我倒希望……” 他不再说,而是有些疲倦地闭上眼,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黎星斓惊诧发现,晴雨表上的风停了,茫茫大雪上艳阳高照。 张云涧太不正常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一点没有常人该有的情绪。 他的确不害怕,还很愉悦,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是第一次,他将一个攻略者真正留了下来,留在了他的世界,哪怕是一具尸体。 这何尝不是一种游戏胜利? 唯一可惜的是这是唯一一个让他兴致很高的攻略者,他尚未尽兴,还不想叫停。 他竟有些希望她如之前那些人一样“死遁”了,这样,她或许还会回来。 可惜…… 不过,也只是有点可惜而已。 算了,死就死了。 反正所有人都会死。 黎星斓忽然踮起脚,搂住他脖子,轻拥住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 张云涧掀起眼帘,有些意外地轻笑:“是攻略者死前的同情心吗?” “不算。” 他的手抚上她后脑,认真考虑要不要亲自动手执行这场死刑,或许也不错。 第27章 不过是掐断她的脖子好呢,还是捏碎她的心脏好呢…… 要不点燃她识海中的那片旷野吧,一定很有意思,他已好奇许久了。 黎星斓咽下小灵丹,语调缓慢温和,听来让人安心。 “张云涧,抱紧我,我救你。” 第22章 逢生当着他面吻上了他 “我救你。” 少女温和有力的声音轻轻落在他耳畔,像轻柔的风。 张云涧笑了笑。 “黎星斓,你连骗人都跟别人不一样。” 感受到怀中人越发虚弱与无力,黎星斓说:“我不会骗你,以后也不会。” “相信我就好,不要硬撑。”她略收紧了臂弯,“再向你借用一下……李来财。” “嗯……” 张云涧的手自她后脑滑落,轻拥住她,黑暗与昏沉一波波袭来,他似乎要溺死在血腥味里了。 那根红色的发带尾端拂过他手背,他微掀眸,入目却只有一片血色。 “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不要紧,你再给我洗。” 张云涧没再回应。 黎星斓偏头看了眼,他已靠在她肩上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所幸他的命剑仍在一旁飘浮,并未与他完全断了联系。 大殿的空间正在逐渐扭曲,光线折射的角度十分奇怪,细碎的物品在空间裂缝的引力下,朝这边飞了过来,不过速度倒不算快。 只是一切显得光怪陆离,像在梦里。 “李来财!”黎星斓轻喝了声。 张云涧那把命剑果然有了反应,飞到她脚旁,她抱着张云涧跃上剑身:“李来财,往空间裂缝里飞。” 长剑晃了下,照她所示意的方向飞去。 在大殿外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那黑色的洞吞噬了二人的身影,消失了无痕。 * 【七号攻略者,我本以为你在自寻死路】 “可你也没阻止我。” 【因为我无法为你提供更有效的建议】 “你对在空间修复组两百三十二年的含金量一无所知。” 黎星斓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其实也不必打量,这里是完全的黑暗,极致的黑暗,除了或远或近处,偶尔于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流星外,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 无光无声无影,并且是绝对零度。 这里连上下左右都不分,和太空很像,但又和太空不同。 空间裂缝对于修仙界来说,是极度危险的存在,非仙灵期,被空间裂缝吞噬者从未有出来的,自他们进去的那一刻,他们留在外面的魂灯就灭了,这代表与神魂失去了联系,不绝对代表陨落。 但空间裂缝中到底是何种光景,却极少有人知道,只能从古籍或仙灵期口中偶尔窥得只字片语,说那里是个有去无回的虚无之地。 而对黎星斓来说,如此危险的去处,她却再熟悉不过。 空间修复组说是组,其实就她一个人。 她在这里,是专业对口。 空间裂缝不是太空,而是世界与世界碰撞的界限之间,这里没有距离的概念,因为可能一步踏出无穷远,也可能无穷远踏不出一步。 在宇宙中诞生的新世界与垂垂老矣的旧世界,因为不稳定,它们的边缘都是模糊的,空间乱流与风暴不断拉扯与碰撞。 越是不稳定的世界,空间裂缝出现的概率越高。 恰好这个修仙界符合这个条件。 所以在看见空间裂缝时,黎星斓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这里温度恒定,始终是-273.15°,因她与张云涧以及吞噬进来的其他杂质影响,会有所波动,但在万物渐归寂灭后,又会重新回到起点。 黎星斓微末的灵力在低温下消耗极快,她将张云涧轻轻放下。 这里的空间与众不同,宛如气态的固态,或者说是高维中的低维表现。 例如她坐在电脑前,移动鼠标,光标的移动是丝滑不受阻的,而她无论将光标停在何处,光标都不会往下掉,晃一晃电脑,光标也不会左右移动。 “打开空间系统工作模式” “已打开” 泛着莹莹柔光的天幕在此处张开,在黑暗冰冷的虚无中,撑出一个格格不入的安全屋。 她低头看了眼张云涧,蹲下身来。 “小刀。” 短刃出现在她手中,她用刀将他染血的衣袍一点点割开了。 他的血真的流得太多了,若他是个凡人,只怕早已死了,还好是修仙者,靠灵力续命。 黎星斓犹豫了下,叹着气将自己的裙摆撕下数块,帮张云涧简单擦拭了些血迹,不过这里没水,终归效果差一些。 她又将之前买的凝血露全取出来,先是滴了一滴在他手腕上的伤处,然后静静观察。 片刻后,血果然不再流了,有用。 她心下微松,将九瓶凝血露全用上了,庆幸自己买的多。 不过表面的伤即便能愈合,根源却在气海与经脉。 他的气海与经脉被妖力冲击的残破不堪,在他灵力枯竭的情况下,很难自行恢复。 而此处连空气都无,自然也无灵力。 黎星斓将破破烂烂的衣袍覆在他身上,瞥了一眼晴雨表,此刻的晴雨表上是一片空白。 她不由想到在破庙时,张云涧也是身受重伤的昏睡着,但晴雨表依旧显示着天气。 她望向他,此刻他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连气息也微弱地近乎感受不到。 他身上只遮着一件残破的染血外袍,仿佛一片清冷的月光落在彼岸花丛里,孤零零的,很是有些可怜。 晴雨表空白有两个原因,一是此处太空,天气系统由于捕捉不到波动而无法运作,所以不显示。 二是张云涧此刻是真正的昏迷,没有情绪,但上次在庙里是装的。 两个原因可以单独成立,也可以同时成立。 “张云涧不应该会死在这里,对吗?” 【理论上正是如此,但此处已是修仙界之外,不一定遵守修仙界规则】 黎星斓思考了下:“也就是说,如果带张云涧回到修仙界,那他就会受到天道保护?” 系统沉默了会儿,再度响起:【无法确定】 黎星斓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系统又主动发问:【七号攻略者,你的想法似乎已发生转变,你放弃了对张云涧的杀意吗】 黎星斓嗤笑:“我又不是坏种,都说了我不认可这个评价,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之前那次也是,虽然被罚,但我的任务不也是完成了吗?” 那次时空局要她攻略一个因全家惨死而黑化屠城的反派将军,她在取得攻略对象的信任后,直接杀死了他。 理论上,她的任务的确是完成了。 【但你破坏了攻略规则】 “是,所以我也被罚了,我反思了,的确不该成为一个杀人犯,毕竟他当时还没来得及犯错,不能预设罪名。” 【这是你救张云涧的理由?。你本可以在空间裂缝中将他弃之不顾的】 黎星斓避而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七号攻略者,我以为你对张云涧产生了感情羁绊,例如同情,怜悯或者更多,真情实感对攻略是不利的】 这话引起了黎星斓的兴趣,她笑问:“感情?你能理解什么是感情吗?” 系统沉默了许久,才说:【不能】 说完它就下线了。 黎星斓低头看了眼张云涧,然后握住他的手,再次尝试将自身灵力渡给他……还是失败。 她的神识不能像修仙者那样离体。 于是她做了个实验,倒出一颗辟谷丹,轻轻放入张云涧口中,静静观察片刻。 他毫无反应,意识陷入沉睡中,气海中残余的灵力不过在被动维持一丝生机,无法主动运转灵力来炼化丹药,甚至连吞咽都做不到,她只好将辟谷丹取出扔了。 这个办法也被她放弃了。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将小灵丹拿出来,倒了一粒入口,用灵力渡入丹田中炼化,再将药力引出来,然后贴上张云涧冰冷干燥的唇,将药力口对口渡给他。 被炼化的药力由灵力包裹着进入他体内,滑到丹田,被身体被动吸收,渐渐在丹田处聚集,再流经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宛如干涸已久的枯田迎来场小雨,雨水极其缓慢地滋润着破损处。 黎星斓抿了抿唇。 还好,被炼化过后的药力没有什么味道,若让她生嚼,她未必下得了决心。 小灵丹共有五颗,之前她自己用掉一颗,方才用掉一颗,如今还剩三颗,她决定全给张云涧用了。 她方才是半跪在他一侧,这个姿势实在不怎么舒服,索性便扶起他,让他脑袋轻靠在自己肩上。 如此,她只须转头就可以吻上他,很方便。 他的身体冰冷的不成样子,几乎让她打了个寒颤,简直比尸体还要冷,像一块冰。 第28章 大约是受心法影响,再加上他的灵力少到不够维持运转,且失血过多,因为比上次还要严重。 上次多少有演的成分。 黎星斓再次炼化了丹药,然后含住他的唇,重复渡药的过程。 不过她只炼化了三颗,还有最后一颗暂停歇歇,因为没想到炼化这事还挺累人。 小灵丹虽说是低品丹药,但三颗下去聊胜于无。 不管有没有用,她能做的目前也只有这些,而且她无法用神识去探测他体内的情况,不能准确关注到他的恢复状态。 她现在最能做的是在空间裂缝中寻到修仙界的坐标,然后带他离开这里。 空间系统在她眼前展开,各色光纤宛如丝线一般不停编织穿梭,是此方虚空唯一的光源。 张云涧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了黎星斓的话,但他并未相信。 他只知,自己并不会死,哪怕死去……也不会死。 于是当他意识渐渐复苏时,他对于自己还活着这件事,难免惊讶,这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 黎星斓好像真的救了他。 她不是很想让他死吗? 她上次的话,不是在骗他? 他轻轻掀开眸,墨黑的瞳宛如深潭,映照出一双近在咫尺的清冷眉眼,那眉眼间凝着些些惊讶,随即转为柔和笑意。 “看来小灵丹果然有用嘛。” 黎星斓立即取出最后一颗丹药,放入口中,然后当着他面吻上了他。 第23章 独处他主动要求再亲一次? 药力蕴着缓慢温和地落入张云涧口中,被源自于他的灵力送入他的丹田。 药力的温度,与她的体温是一致的。 一个令他舒适的温度。 但相较于此,他更无法忽视的是唇上那碰了一下却又很快离开的柔软触感。 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她,声音沙哑:“你在做什么?” 黎星斓解释:“在给你渡药,你昏迷了不会自己炼化,这里也无法吐纳恢复灵力。” 见他醒了,她第一件事是查看晴雨表,依然空白一片。 看来,这里的确空间受限,无法捕捉波动。 “啊……”她后知后觉,“你醒了应该能自己炼化丹药了,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嘴比脑子快了,倒不是故意冒犯你。” 她说完见他有些发怔,便问:“如何?对此有什么想法吗?有想法就大胆地表达出来。” 毕竟不能使用晴雨表时,她无从分析他的内心活动。 有什么想法? 张云涧也说不清他现在有什么想法。 这有些奇怪,不……是特别奇怪。 不仅黎星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连黎星斓带给他的一些情绪,也不明所以地超出了他的掌控。 是厌恶么?……好像不是。 他无法将此刻的情绪归类,这种失控感让他忍不住有些烦躁。 烦躁之余识海又昏昏沉沉,灵力枯竭以及经脉气海破损的疼痛攀扯着他往下坠去,他此刻感到沉重的疲倦,他索性再次阖上眸。 不该如此,他想。 他本应死去,她也会死,这才对。 这样,现在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了,一切又能重新开始。 但现在,她活着,他也活着。 她说她救他,竟然又是真话。 ……出现了一堆没有答案又让人不耐烦的问题。 温热感贴上额头,是她的手。 他听见黎星斓低声问:“张云涧,你冷吗?” 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像春末的落花,他倒是很喜欢。 他此刻靠在她怀中,她的体温也令他感到舒适。 还有她的味道…… 一切都刚刚好。 他呼吸声轻且浅,眉紧蹙着,再次陷入昏睡中。 黎星斓低头望着他残留些许血迹的苍白脸庞,不知他这次是真睡还是假睡。 失去了晴雨表作为判断,她很难揣测出张云涧阴晴不定的心思。 她主动唤出系统:“张云涧似乎情绪有些不稳,这与渡药有关吗?其他攻略者在与他亲吻时,他是什么表现?” 虽然她不将此当作一个吻,但为了方便还是如此向系统表述。 【其他攻略者从未与张云涧有过亲吻行为】 “从未?”黎星斓多少有些诧异,“这不太合理。亲亲抱抱举高高难道不是攻略者的常规操作吗?” 【面对一般攻略对象时,的确如此,但张云涧有些不同,他对过分亲密很是抗拒,这似乎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但攻略者们未能探明详情,只总结为与张云涧对亲密行为的容忍度有上限,一旦达到上限值便不能继续,否则便是触碰逆鳞,因此在这之前的阶段,就是攻略者们选择死遁的最佳时机】 【……此点也曾作为异常情况,在本系统中被用作张云涧攻略进程反复失败的原因分析,但并无得出确定结论】 黎星斓:“……” 那她这算无意中踩大雷了? “那像我这样的情况呢?比如张云涧身受重伤不能反抗时,攻略者们也没有一个尝试强制爱吗?” 【张云涧只在攻略初期受过重伤,此时尚未建立好感,不宜进行亲密行为*,中后期的张云涧又从未在攻略者面前失去过行动能力】 倒也合理。 如果真像她猜的那样,张云涧保存了部分对其他攻略者的记忆,那一开始就知道是场骗局的他,是不会在她们面前暴露真正的脆弱的。 所以…… 黎星斓是在攻略初期就意外完成了这个举动? 她扯了扯嘴角:“我还真是赶上好时候。” 不仅赶上好时候,还赶上好地方。 若是在修仙界中,她这条小命只怕就断送了。 不过严格来说,这也不能叫吻,事急从权,她是在救人。 假使双方都不将此当回事的话,想必也就揭过了。 她看向张云涧,苍白羸弱的少年额上浮出细密的冷汗,靠在她肩窝处发颤,连呼吸也变得沉了。 此情此景和上次在庙里很像啊……那么这次又是真的还是装的? 好在此处是空间裂缝,是她的地盘,张云涧眼下情况,想杀她也杀不了。 既然没危险她便想试试,于是与上次一样,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张云涧没有任何异常,眉皱得紧,似乎深陷噩梦之中,又像是被疼痛折磨着。 她敏锐的第六感也并未有什么预警。 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黎星斓叹了口气,伤成这样他才总算做了回正常人,惊悸不安是正常该有的情绪,但竟然只在张云涧的潜意识下才表现出来。 不得不说,他的意志力惊人。 而与不健全的人格相处,也的确不是件易事。 她将张云涧放下躺着,自己则到一旁继续定位修仙界坐标。 …… 张云涧再次醒来时又不知过去多久,身体并未恢复多少,只是精神勉强比先前足些。 他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什么都在失控,这不太好。 他试图坐起来,但办不到,气海中微末的灵力已消耗一空。 那些灵力对破损的经脉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黎星斓就在不远处,他侧了侧脑袋便能看见她。 她站在天幕外,周身拢着柔和光晕,正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她的衣裙已经破损,柏枝也不知遗落何处,唯有那根暗红的发带,仍柔顺地垂在身后,夺去他的目光。 张云涧并未出声唤她,而是不知出于何故安静看了这一幕许久。 莫名的,他心底的烦躁竟渐渐消解许多。 黎星斓似有所感,回头朝他笑了笑。 在无垠的黑暗里,她发着光,像太阳。 黎星斓转身回了天幕下,来到他身旁问:“好些了吗?” 他轻声回:“冷。” “冷?” 黎星斓坐下来,扶他靠在怀里,手轻轻贴在他颈侧。 “这样呢?” “好一点了……谢谢。” 张云涧昏睡时的痛苦无影无踪。 他又恢复了黎星斓熟悉的那般乖顺又真诚的笑。 “你的体温刚刚好。” 既然这场游戏还未结束,那就继续。 再多的问题,只要次数够多,就总能得出结论,不是吗? 或许……这是跟黎星斓学的? 很有趣。 黎星斓调整了下坐姿,让他与自己都更舒适些。 “可惜我的小灵丹只有一瓶,不够让你恢复灵力修复伤口,否则你应当会好受些。” 既然伤势未痊愈,那她猜他的疼痛想必也未减弱。 只是除昏迷时外,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疼痛的底色。 “无妨。”他不在意,“我们现在仍在空间裂缝中?” “对,一时还出不去。” 他蓦然轻笑:“能活着真是不可思议,大概只有仙灵期才能做到,攻略者还真厉害。” 第29章 若非他的笑实在温和,黎星斓单听这话,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不是攻略者厉害,是我厉害,攻略系统没有用,这是我的空间系统,只有我会用。” “那你很厉害呢。” 怎么还是阴阳怪气的…… 黎星斓挑了下眉,忽然低头凑近他,二人极近,她的气息软香温热,扑在他脸上,宛如被羽毛轻扫。 “张云涧,你不是在讽刺我吧?” 张云涧嘴角弯起微小的弧度。 “怎么会?我自然在夸你。你能从空间裂缝中救下我,难道不厉害吗?” 这倒是。 黎星斓很擅长认同好话。 “虽然我很厉害,却没法在这里帮你疗伤,你只能暂且再忍耐一番,我快要找到空间坐标了。” 她口中偶尔冒出的词,他并不能完全听懂。 “空间坐标?” 黎星斓指着天幕之外:“你看那里。” 张云涧顺她指的方向将目光投出去,那是浩瀚无垠的虚无深渊,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凝视久了,会让人失去对时空的分辨力。 他说:“什么也没有。” “再看一会儿。” 黎星斓揽着他的手轻拍了下他胳膊:“张云涧同学,研究问题是要有耐心的。” 他懒洋洋地笑:“好的呢。” 吞噬着一切的深渊尽处,在某刻划过一道细细的光,宛若流星,一闪而灭。 “看见了吗?” “那是?” “那是空间乱流,极其危险,你们的仙灵期也未必敢触碰,不过它们来自裂缝之外,能帮助定位我们的位置。” 张云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黎星斓戳了戳他:“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对你我纵然不会知无不言,也保证不会骗你。” 不会骗他?…… 这句话本身就可以是一个谎言。 不过作为一场游戏么,倒是能添些趣味。 “黎星斓,你同情我吗?” “同情。” “你心疼我吗?” “也有一点。” “那……” 他眼中露出独属于少年的狡黠。 “你爱我吗?” 黎星斓语气真诚:“不爱。” 仿佛恶作剧得逞了,他忽然笑起来,笑个不停,如同被点到笑穴。 黎星斓真是费解,这人的笑点到底是什么…… 她想不通她的回答到底哪里好笑。 难不成她长在了张云涧的笑点上吗? 她捂住他嘴巴:“小心把伤口笑裂了,又流血,我的凝血露和小灵丹可都用完了。” 张云涧那双眼极为漂亮的露出来,似月牙弯弯,月华流转。 他的睫毛长而密,会在眨眼时轻轻扫到黎星斓的手指,有些酥酥痒痒的。 “我……唔……有……” “什么?”她松开手。 他重复了遍:“我的空间戒指里还有一瓶恢复灵力的丹药。” “你怎么不早说?” 黎星斓接住从他尾戒中被丢出来的一个小瓶子。 他一脸温良无害地眨了眨眼:“你没问呀。” 黎星斓:“……” 算了,懒得跟病娇计较。 她倒出一粒丹药:“张嘴。” 他却抿着唇,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黎星斓,太可惜了,我现在一点灵力也没有,无法炼化,恐怕仍需要你的帮忙。” 黎星斓怔了怔。 什么意思?…… 他主动要求再亲一次? 第24章 教学“这才是吻。” 黎星斓试探性地问:“像刚才那样?嘴对嘴?” “嗯。”张云涧轻声应,那双墨黑澄澈的瞳被苍白的脸色衬得难以让人忽视。 他眼尾有微微的红,不知是疼痛引起的生理反应还是没擦干净的血迹,总之让他看起来楚楚可怜。 于是他这般向她红着眼问:“会太麻烦你么?” 望着这张漂亮又可怜的脸,黎星斓简直怀疑攻略系统错漏百出,以至于之前那些专业同事才会攻略失败。 大约猜到她的想法,系统挽尊: 【l79号系统与攻略系统总库信息共享,整理的是攻略者们汇总的信息,并非胡乱编造,这些信息来自前任攻略者的真实经历,并非虚构。】 【但此处张云涧的反应的确超出常理,我倾向于是七号攻略者暴露身份的行为干扰带来的蝴蝶效应,鉴于七号攻略者不希望我提供建议,以上只作分析】 分析? 是推责才对。 时空局果真是草台班子,看来攻略者如果过分依赖系统,的确会有很大的失败概率。 如此,第一任攻略者在张云涧身边采集的信息都未必对第二任攻略者适用。 若是她们依然采用同样的攻略流程,而张云涧又保留部分记忆的话,一个两个三个……都没有区别,越多越只会招人烦。 会是她猜的这样吗? 黎星斓也不确定。 她要试试。 “不麻烦。” 她含住丹药,然后果断捧住他脸吻上去,精纯的灵力宛如溪流般在他干涸的丹田中流淌,疼痛得到些微缓解。 但张云涧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药力上。 他在感受黎星斓唇上的柔软与温度,甚至还想品尝一下。 因为他想弄清楚,之前令他无法归类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哪怕是黎星斓,她的行为虽不在他掌控之中,性命却在。 这让他拥有随时结束这场游戏的权力,这是一种安全感。 可是,结束的太快了。 他不满意。 “继续。” 黎星斓也是抱着分析理解的心态做这件事,因此她的注意力用在观察张云涧的反应上。 在离开他唇的一瞬,她见他闭着眼,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在享受什么?…… 这又不是吻,只是嘴唇碰嘴唇而已,比人工呼吸还要寡淡吧。 熟悉的触感未再落下,少年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不满。 “为什么不继续?” 黎星斓说:“你的丹药品阶较高,我炼化起来很吃力,要歇息一会儿。” 得到答案,张云涧恢复了温和的笑,仿佛无事发生。 “好吧。” 但他那一瞬的不满已清晰落入黎星斓眼中,她开始仔细端详他。 他耳朵红了,还不自知。 这种生理反应往往不受情绪控制,是最容易暴露的。 张云涧与她四目相对:“你在看什么?” 黎星斓坦诚道:“看你好像在害羞。” 害羞? 这个词他知道,但从未有过,并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难道他无法归类的情绪,就是害羞么? “为什么?” “你耳朵红了,这个生理反应就是害羞的表现之一。” 他想了想,认真提问:“是因为你吻我吗?” 所以他产生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生理反应? 这种叫做“害羞”的情绪奇妙到可以抵消他本该产生的厌恶么? “你管这叫吻?”黎星斓笑了声,“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接吻会让你害羞。” 前几位攻略者糊涂啊,早一点强制爱说不定就攻略成功了。 但是张云涧忽然说:“那我很讨厌接吻。” 啊? 黎星斓眨了眨眼,怎么了,刚还不一脸享受吗?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为什么?”她直接问。 “因为你说的害羞。”他蹙眉,“我不清楚是什么,所以不喜欢。” 黎星斓心底打结,这人到底能不能有正常人的逻辑? 真是一点规律都总结不出来。 张云涧靠在她怀里,目光在她眉眼间逡巡着,又落在眉尾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上。 如此安静片刻后,他唇角弯了弯:“黎星斓,休息好了么?” “做什么?” 他奇怪地看着她:“渡药呀。” 黎星斓:“?” 这人疯了。 他是不是忘了他上一秒才说过什么? “你不是说很讨厌接吻吗?” “你管这叫吻?” 他反问,眼中的笑意明亮而愉快。 黎星斓:“……” 学她学的倒挺快。 行。 自己说的话总不能推翻自己,这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怪她,怪她经验丰富,博学多才。 她倒了一粒丹药,缓缓放入口中,调动灵力。 张云涧已闭上眼等她吻上来,嘴角噙着一丝慵懒得意的笑。 黎星斓的味道清冽地洒落,张云涧认真感受着她提到的那种情绪。 如果引起害羞的是接吻,那既然这只是渡药的话,他不应该会害羞才是。 问题出在哪里? 第30章 他想,或许是他的感受不够清晰全面,他应该再要品尝一下,于是……就这么做了。 黎星斓感受到舌尖轻微的濡湿和触碰时,她立时直起了身子,略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还知道伸舌头?……这不是挺会的吗? 张云涧睁开眼,眼中是淡淡的疑惑与不悦。 这次为什么结束的更快? 黎星斓抿了抿唇,问他:“你刚才在干什么?” 张云涧直言:“品尝你。” 品尝? 黎星斓挑了挑眉。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许是黎星斓的表情很精彩,让张云涧越发有了兴致。 他扬起笑,纯净又乖巧的模样:“因为想要弄清楚害羞这种情绪,所以通过品尝获得更清晰的感受,有什么不对吗?” 还补充了句:“我是跟你学的。” 黎星斓心道,我可没教你在渡药的时候伸舌头。 她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低头道:“张云涧同学,想法是对的,但是方法错了,错误的方法是得不到正确的结论的。” 遗失了发簪,她绸缎般的乌发便滑落下来,落在张云涧苍白瘦削的锁骨上。 她注意到,于是伸手拂了下,一不小心将盖着他上身的染血衣袍碰掉了。 张云涧垂眸:“你把我衣服脱了。” 黎星斓拾衣服的手轻微一顿,又自然将衣服拉上来。 “诚然……”她慢条斯理,“这是个事实,但你这上半身鲜血淋漓的,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 “那你想看什么?”他偏了偏头。 “想看……咳咳!”黎星斓压住嘴角的弧度,“想看的多了,好色是一种美德,只是我恰好比较有道德,所以一般不会趁人之危。” 话虽说的高风亮节,在擦拭血迹的时候倒也不是什么都没看见……比如从胸口到小腹…… ……没想到张云涧看起来颀长清瘦,身材却完美到充满诱惑。 每次对他,除了“完美”她很难具体形容。 不过匆匆几眼,倒未及仔细欣赏,但那是满身伤口和脏乱的血污都掩不住的超绝线条。 如果他是一尊雕塑,那刻刀一定被造物主亲手握着。 真是可惜自己的道德感太强了,不然再多看看…… 她瞥了一眼张云涧,对方正望着她,目光清澈而专注。 她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张云涧微笑:“看你好像在害羞。” 又学以致用了。 黎星斓吸了口气,不用摸也知道,自己大概耳朵也红了。 但她倒不是害羞,而是好色。 是被自己脑中的废料勾出的不可控的生理反应。 但由于她脸皮厚,心态好,情绪稳定,道德感也不错,所以平时看着坦然又正经。 她抓着衣裳的手捏了下,转移话题:“把你衣服割破了,还能恢复吗?” “不能。” 张云涧果然被成功带偏:“这是凌天宗内门弟子的统一服饰,是一件入门级灵器,已经坏了,修不好了。” 黎星斓点头,琢磨着再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点什么,张云涧竟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你害羞是因为什么?我们不是没有接吻吗?” 黎星斓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偏执”,就是在偏门的问题上有执念。 这个问题不解释清楚就过不去了是吗? 不过她对张云涧说了不骗他,就不会骗他。 “我没有害羞,我们也的确没有接吻,但你若是想弄清楚害羞这种情绪,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正确的方法,让你感受得更清楚些。” 她将最后一颗丹药放入口中炼化,再一次吻住他。 张云涧颇有些猝不及防,但本能地闭上了眼。 当温和药力流入他丹田后,这个柔软温润的接触才慢慢停止。 他微微掀起眸子,黎星斓的笑宛如星星闪烁了下,光芒飘进眼中。 她说:“记好,这是渡药。” 张云涧眨了眨眼,露出懵懂。 不待他其他反应,黎星斓侧了侧身,一手揽着他肩,一手捧着他脸,温柔又霸道地真正吻了下去。 这次与之前都不同。 轻轻的,慢慢的,在唇间辗转。 气息清浅,冷热纠缠,不分彼此,仿佛春风衔花香拂过,又仿佛绵绵细雨洒落,舒适而惬意。 张云涧向来很喜欢天地间的自然景象,无论和风细雨,还是大雪纷飞,是百花齐放,亦或草木凋零,他都喜欢。 他不喜欢人。 人不如禽兽蝼蚁可爱。 他也不喜欢人的触碰,只是因为无聊而伪装,觉得这个游戏有趣而已。 但他喜欢此时此刻。 黎星斓轻轻抬头,指尖掠过他泛红的唇。 她狡黠的笑映在那朦胧澄净的水面上,声音叩出微微涟漪。 “这才是吻。” 第25章 落网“哥。” 张云涧好像在发呆。 黎星斓丢下他自己躺着,跑到了天幕外,正好脚下深渊划过一道细细的空间乱流,在接近天幕时被捕捉到。 黎星斓眸子一亮,立即召出空间系统开始工作。 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 张云涧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眸子幽黑而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等黎星斓再回来时,发现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没动,也不说话,方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她蹲下来,很认真地问:“张云涧,你被亲傻了吗?” 懵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呢? 张云涧终于有了反应,他那黑亮的眸动了动,浮出清浅的笑。 “很特别。” “什么很特别?” “吻。” 黎星斓顿了顿,颔首:“理解。” 看得出来是初吻了,有这个反应不是十分完全非常之奇怪。 他眼中逐渐亮起来,分明黑白分明,却好像有了色彩。 “每次都会有这种感觉吗?” “难说。”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的味道、触感、状态都不一样,接吻时的环境、心情甚至天气,都会产生影响,还有……”她想了想,“双方的吻技水平有高低,彼此当时的爱意有深浅,这些都会让接吻时的感受出现差异。” 张云涧偏了下脑袋,乌发有些乱乱的散了。 他似乎兴奋又好奇,宛如孩童找到了新乐趣。 “你已经有了结论,是因为试过很多次吗?” “那倒也不是,不过有一种叫做天赋流,见过就会。” 她伸手轻轻拨弄开他遮眼的碎发:“就是我这种。” 小说,影视,动漫,真人视频。 属于实战不多,理论拉满。 但是理论又能轻易融会贯通却苦于没有发挥机会的天才。 张云涧:“怪不得你很擅长研究问题和得出结论呢。” 黎星斓自信:“没错,所以你的问题我也会解决的,你现在好些了吗?”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嗯,我已经找到了修仙界的坐标,可以随时离开,不过我对修仙界不熟悉,所以撕开空间裂缝后不知道会掉落在哪儿,也可能会有危险,要做好准备了。“ “当然,我是个运气还不错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她表情坚定。 命剑化作一道流光回到张云涧体内。 “嗯——”他笑意清浅,“那我相信你的运气。” 虽没有晴雨表辅助,但他心情看起来是肉眼可见的愉快,看来这个吻真是奇效。 黎星斓默默将此点记下。 她伸手过去:“能坐起来吗?” 张云涧蹙眉片刻,摇头叹气:“抱歉,我现在动不了,那些丹药的灵力只够阻止伤势继续恶化,并不能帮助伤势恢复。” “没关系,我背你就好,不过这衣服……” 黎星斓望着他身上那件破损的染血衣袍,略一思索,将之勉强系在了他肩上,能遮一点是一点吧。 还好只算是上衣,裤子她没脱,不然这样出去怕是有伤风化。 “看来又要麻烦你了。” 他嗓音低沉温和。 “哪里的话,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的。” 黎星斓将他扶起来背着,利用空间系统打开空间裂缝。 天幕收起,他们站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凭着微弱的水蓝色灵光护体。 一道半米宽的白色裂口在他们面前缓缓出现,裂口的那侧光芒刺眼,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通向哪里。 这是个单向通道,还算稳定,也能关闭,不会吞噬外面的东西,否则他们刚出去又得被吸进来。 黎星斓笑着提醒了句:“张云涧,我们要出去咯。” 张云涧趴在她背上,由于身高差只能算是半拖半背,姿势任谁看了也不能说舒服。 但他神态却惬意极了,唇角微微一翘,手指间把玩着黎星斓垂下的红色发带。 第31章 “好。” - 深山幽谷,树木丛生。 很大一丛鹅黄色小花于崖边盛放着,远远望去,宛若一条春日地毯铺向天际。 倏然,花丛上方的空气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随即缓缓裂出一道椭圆形口子,裂缝漆黑无光,宛如一只独眼,没有眼球,静静悬浮在山林深处。 一只觅食的小鹿从此处经过,抬头望了望,不理解地低头继续吃草,又蓦地被什么一惊,再次抬头,竟见两人从裂缝中凭空跃下,双双滚落在花丛里。 小鹿惊得转身就跑,而那只独眼也随之缓缓闭上,消失无痕。 黎星斓轻呼一声。 她方才跳下来时没站稳,一时脱了手,将张云涧甩了出去,自己也跌在草丛里,所幸及时抓住了某颗凸起的石头,才稳住滚落的身形。 这里似乎是个斜坡,不过被花丛掩住了。 她忙爬起来,顾不得其他,立即去找张云涧。 才走了两步,她惊得猛顿住脚步——前面是个断崖! “张云涧!” 黎星斓脸色微变,抓住崖边一棵斜长的柏树,探身往下看去。 断崖不高,约有三米多,下面生长着茂密的树木,崖上则爬满了藤类,不知这里何处,是何时节,无论藤蔓或是树木,都一幅青葱景象。 藤蔓爬满崖壁,又攀上树枝,交缠错结,竟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绿网,网中堆起厚厚的枯叶,大约是去岁秋日落的,倒也没有腐烂,看起来蓬松干燥。 天气晴好,日光碎金般从树冠中漏了下来,在少年眉眼间轻轻晃动。 他静静躺在枯叶堆上,乌发如墨,面白如玉,像一笔神来的水墨,恰好入了这幅天然画卷之中。 许是方才滚落时沾了许多小黄花,此刻鬓边发间皆有,还有些随衣带拂落,成了破烂染血衣袍的点缀。 见黎星斓俯身看来,他眼眸弯弯,露出澄净乖巧的笑。 “不要紧,我没有事。” 黎星斓欣赏了会儿,才松口气:“没事就好,你等我想办法下来找你。” “好。” 黎星斓见到这幅场景,也算是明白了那句“天地万物所有灵智未开的都与他十分亲近”的含金量。 黎星斓环顾四周,思量如何救他上来。 若是自己攀藤而下,再背上他,是很难爬上来的,貌似找路去到断崖下面反倒更容易些。 她顺手折了根柏枝将两侧的发挽上,系好发带,去找下崖的路。 不过尚未走出多远,忽有一阵破空声响起,不待她反应过来,一支利箭极快地扎入她左边不远处的树干上,箭羽震个不停。 她回过神,但见树后钻出一只小鹿,无辜的大眼睛溢满惊恐,看了眼黎星斓,扭头朝丛林深处跑去,转瞬无影无踪。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 青年猎户持弓挎箭,小跑而来,担心的话骤然刹住,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站在树下,乌发雪肤,眉眼如画,着一袭破损蓝青色衣裙,虽狼狈不掩其姿,似烟似雾,似一阵风,似山间精灵。 他这一生都从未见过这般绝色,恍惚以为是小鹿所化。 “哦,我没事。” 黎星斓笑了笑,伸手拔了箭,朝他走过去。 青年脸已红透,见山神般美丽的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近,竟连话都说不出来,讷讷低头。 “你是附近的猎户吗?”黎星斓将箭递过去。 “我、我……我……对……我是猎、猎户……就、就住在山下……” 他不敢直视,接过箭,磕磕绊绊地回答。 是猎户那就是凡人,看来山下有个凡人村落,这会儿遇见凡人可比遇见修仙者好太多了。 她就说她运气好吧。 黎星斓一副大松了口气的模样,眼微微泛红。 “太好了,终于见到人了,这位大哥,我和兄长一路逃难进山,不料遇见猛兽,兄长因此负伤,方才还不小心跌落山崖,所幸被藤蔓缠住才留得一命……我……我正要去找下去那断崖的路,不知大哥能否指个方向?” 既是凡人,便有世俗眼光,说成兄妹,比说成少年夫妻私奔要少惹些闲话。 “什么!”青年大惊,一听此事,倒也顾不上羞涩,“姑娘是说你的兄长掉下了断崖!” “正有此事。”黎星斓焦急道。 青年立即奔去断崖上往下看了眼,果然一眼瞧见个绝色少年躺在藤蔓上,露出的手臂和衣袍上,还能看到血迹与伤口。 他只看了一眼就回头对黎星斓道:“姑娘别急,跟我来,我知道怎么下去,救人要紧!” “猎户大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黎星斓忙不迭道谢。 “救人是应该的,姑娘别客气……” 猎户脸再次一红,好在肤色黝黑倒显得不是十分明显。 他边带她寻路边道:“我、我叫穆卓……” “好的,我记住了,穆卓大哥,这个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你的。”黎星斓真诚道,“对了,我叫黎星斓。”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不知为何,穆卓脑中登时冒出上次去镇上时,在茶馆听那说书先生说的这么一句,不由赶紧加快脚步,强行把这念头驱逐出去。 似乎多一分都是对这少女的亵渎。 在山林中快步走了一段,穆卓拨开矮树丛,带她到了一处缓坡。 他先将弓箭都扔到一旁,然后抓住一旁的藤蔓拽了拽。 “黎姑娘,我下去,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这里还挺陡的,等会儿我救了你兄长,就背着他上来。” “那怎么行呢,我跟你一起下去。” 黎星斓立即拒绝了。 张云涧若是一个正常人倒也罢了,但眼下若放任这个凡人单独去找张云涧,还不知会是怎样后果,她可不敢拿他的命去赌张云涧心情好不好。 “但你一个姑娘家……好,那我先下去,然后接着你。” 穆卓还要再说,但见黎星斓目光坚定,就只好答应了,但心中不由更加佩服。 她如此年轻貌美,想必是哪家的大小姐,看样子不知吃了多少苦,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穆卓身手还算矫健,抓住藤蔓的小麦色手臂肌肉分明,青筋凸起,黎星斓不着痕迹的多看了两眼。 虽说此人相貌平平,但身材还蛮好的……她脑中浮现一些曾经看过的糙汉文学…… “黎姑娘,下来吧。”穆卓在下面伸出手,“我接着你。” 黎星斓轻笑:“好的。” 她抓着藤蔓往下,快下来时,便松开藤蔓握住了穆卓宽大炙热的手,稳稳落地。 “谢谢。” 穆卓耳朵也红透了,眼睛都不知看哪儿。 “不、不客气……” 她的手白皙柔软,像握住了一朵云,可惜,云一下就飘走了。 黎星斓小跑着来到树下,仰头望去,华盖如伞,遮天蔽日。 枝叶掩映间,只隐约可见一片沾了血的白色衣角。 “黎姑娘,别担心,我一定把你兄长安全带下来。” 穆卓二话不说,手脚并用地开始爬树。 张云涧的声音蓦然在耳畔响起。 “那个人是谁?” 这神识传入的声音里,听起来似乎并没有即将获救的喜悦。 黎星斓查看了下已恢复的晴雨表,未化的积雪上,拂起阴冷冷的风。 “张云涧!” 她唤了声他的名字,没说其他话,就毫不犹豫地去爬树了。 这树毕竟贴着崖壁生长,并不十分高,也不十分直,生出了许多枝干方便落脚。 穆卓爬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那一片藤蔓纠缠处。 “小哥,你别害怕,我来救你。” 他从树叶间钻出来,抓着树枝借力让自己一只腿半跪到藤蔓网上,稳住身形。 张云涧转过脸看他,绿叶与墨发称得他那张脸苍白惊艳。 他笑了笑,友善而温和。 “多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知为何,穆卓与他目光一对,心脏竟猛地快跳起来,快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只当是自己爬树爬的,便缓了缓。 “没事没事,不用客气。”他摆了摆手。 穆卓深呼吸了几次,飞快的心跳还是无法平复,反倒越发在胸腔里砰砰然,让他不可遏地产生紧张感,仿佛有什么大难即将临头似的。 他努力压住不适,向张云涧伸出手去,就在即将触碰到他时,黎星斓陡然间喊了他一声。 “穆卓大哥!” 穆卓应了,下意识收回手,张云涧丹田处一闪而逝的剑意又隐去了。 他望着蓝天,嘴角弯了弯。 黎星斓竟然也有这样百无一用的善良。 真让他惊讶。 之前他杀人时,她从未阻拦过,甚至还主动出手伤了洛书宗那个凝灵期,他*还以为她格外不同呢。 第32章 “黎姑娘,你怎么上来了?”穆卓瞪大了眼。 “我还是不放心。”黎星斓说。 “行,那你帮我搭把手。” 穆卓没多问,待要去将张云涧扶起来背上时,却被黎星斓一把抓住手腕。 他有些不解,但腕上的温热又忍不住分走了他的专注力。 “抱歉,我兄长不喜欢被陌生人碰。” 黎星斓干笑了声,直接越过他,爬到藤蔓上,挪到张云涧身旁。 张云涧躺在藤蔓上,倒是很惬意的样子,仿佛躺着吹风晒太阳来的,那双墨黑的瞳中摇曳着金色碎芒。 “哥。”黎星斓问,“我背你下去?” 哥? 张云涧笑了声。 “黎星斓,你有很多哥哥么?” “什么?……” “你方才也叫他哥哥呢。” “……” 黎星斓当机立断:“穆卓,你先下去,我能一个人背着我兄长下来,你在下面接一下我们。” 穆卓有些茫然。 黎星斓对他笑了下,似乎有些为难,声音也放低了些。 “我哥脾气有点古怪,你别太介意。” 第26章 借住“不喜欢。” 穆卓看了眼张云涧,又想起茶馆说书人说过,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各有各的古怪脾气,还不大能瞧得起他们乡下人。 看来是真的。 还是黎姑娘与众不同。 于是他憨直笑道:“没事,那我就在树下接着你们,黎姑娘,等会儿你慢点下来,别着急。” “好,多谢。”黎星斓忙道,“实在是麻烦你了。” “没、没事的……”穆卓耳后的红晕尚未消退,自顾从树上下去了。 黎星斓跪坐在张云涧身旁,俯身望着他。 “张云涧,你想杀人。” “嗯——又被你猜到了。”他笑得纯良,“真聪明啊,黎星斓同学。” 黎星斓一一摘去他身上的枯叶与落花。 “他是个凡人,你虽伤成这样,他就算起恶意,其实也伤害不到你的,不过,我还是跟你保证,尽量不让别人碰你。” “好吗?”她安抚地朝他伸出手,“别紧张。” 张云涧握上黎星斓的手,笑容有些古怪:“紧张?” 是紧张而不自知,所以才会在所有恶意出现前,想要先一步消灭掉。 尤其在重伤虚弱时更甚。 这是黎星斓对张云涧的分析。 “我让我自己别紧张。”她说。 这也不是谎话,察觉到他起了杀意的一瞬间,黎星斓确实神经紧绷了。 张云涧握住她的手,借力坐起来,乌发顺滑地流了一地。 黎星斓望着他青丝掩映间如此漂亮的眉眼,心想说他们是姐妹大概也会有人信。 她解下发带,将他的发拢在身后绑住,系了个蝴蝶结,又仔细看看,甚为满意。 “真好看呐,张云涧,祸国殃民的脸,人见人爱。” “是吗?”他乖巧地任由她束发,扬起一个笑,“那你爱我吗?” “单论这张脸,算得上,其他还算不上。” “原来是这样。” 他若有所思。 黎星斓往下看看,叹道:“这么高,背着个人可怎么下去,干脆把你丢下去算了,我下去再捡。” 他笑:“好啊,我不介意的。” “我还没那么坏,不过等会儿若那猎户伸手帮扶,碰到你了,你可不准伤害他,也别暴露修仙者身份,你先答应我。” 张云涧不说话。 片刻,他才开口:“好麻烦,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呢?你踩着李来财就能下去了。” “这附近是凡人村落,大概率没有修仙者光临,正好方便你养伤,你若杀了人,村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又要逃了。” “那就都杀了,让此处安安静静。” 黎星斓望着他,他说这话时那双干净的眸黑白分明,平淡无波,并非负气之语,也并未有多高兴,平常到如同“下雨了那就打伞”一般。 天真的残忍在他这里太具象化。 黎星斓伸手覆住他眼,温热侵蚀着他肌肤的凉意。 她凑近他,在他耳畔小声笑:“张云涧,我对那凡人猎户说,我们是逃难的兄妹,你为护我为野兽所伤,从现在开始,你要配合我演好这场戏,毕竟这也算是蛮有意思的游戏,不是吗?” 张云涧的睫毛在她掌心蝶翼般颤了下。 “这次为何不是夫妻?” 黎星斓笑道:“兄妹还没演过,更有新鲜感,也更有挑战性。” 她松开手,看他缓缓睁开眼,明净的笑在眸中漾开。 “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的,可以试试。” 总算达成共识,黎星斓颇为满意。 她本以为将张云涧背下树是一件极难的事,不过张云涧倒是还有些良心,大约暗中运转了灵力,所以让她觉得有种身轻如燕感。 即便如此,下来还是费了番功夫。 “小心……慢点,黎姑娘。”穆卓有些担心,伸手扶了下张云涧的肩膀。 张云涧平静地看着他,他下意识手一缩,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谢谢。”黎星斓脚踩实地,总算放松下来。 穆卓犹豫了下,还是问:“要不我来帮你背你兄长?到我们村还有段山路要走。” 黎星斓侧首望了眼张云涧,他伏在他肩上闭着眼,一副睡着的模样。 “不必了,我天生力气大,体质好,这段路还是能走,况且他身上有伤,不宜再换来换去的。” “那……好吧。”穆卓不再多说,讪笑道,“我给你们带路,你兄长伤得这么重,肯定要找大夫看的,这段时间不如就在我家住下吧。” 黎星斓笑:“好,那我们就打扰了。” 一路走一路聊,黎星斓把该问的信息都问完了。 这座山叫做鹭江山,因翻过山有一条宽阔的鹭江而得名。 据说江中有妖兽蛰伏,故而从未有人渡过这条江,看看江的对面是什么地方。 山下的村在阳面,就叫山南村,村中约两百人,大多以采药、纺织和打猎为生。 穆卓住在村尾,父亲是猎户,子承父业。 父母双亡后,与妹妹相依为命。 他有个妹妹,比他小两岁,今年十九,闺名穆芯。妹妹平时跟着村中大夫学习医术,分辨草药,偶尔采药去卖,也会简单的看病治伤,穆卓平时打猎受伤,一般也都是妹妹处理的。 他说:“你兄长的伤也可以让我妹妹简单看看。” 黎星斓听罢笑道:“那太好了,我们兄妹真是遇上贵人了。” 终于看见了村落,小小几十户人家坐落在不远处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紫色之中,远远望去如梦似幻。 穆卓说那不知是什么树,总之一年四季都开紫花,从不结果,村里人就称之为紫花神树。 进了村,已是中午时分,各家在生火做饭,袅袅炊烟升起,偶尔会遇见村民,与穆卓热情寒暄几句,然后用讶异的眼光打量黎星斓二人。 穆卓也没有耽误许久,简单解释过,几人一路往村尾去。 村尾有座小院子,院子用竹篱围着,推开竹门进去,一条石板路铺向主屋,路两侧辟了田,一侧种植蔬菜,一侧种植草药。 主屋左右分别两间侧屋,一间厨房。 穆卓说主屋原先是父母住着,自己住在西屋,妹妹住东屋,后来父母去了,妹妹就搬去主屋了,东屋空出来放了杂物,打扫一番倒也能住人。 所以他请黎星斓将张云涧安置在他的屋子,他把东屋打扫出来自己住,黎星斓可以和妹妹住一间。 厨房外面搭着竹竿,悬挂着打来的风干野味,已看不出是什么,里面有动静,大约有人在做饭。 穆卓喊了声,便有清脆的女声在厨房内应了。 “哥,你这么快回来了?饭还没好。” 穆卓道:“没事,妹妹你先过来一下,有位公子受伤了。” 公子? 穆芯好奇,哪来的什么公子? 她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在厨房探出头往外一瞧,登时望见日光下一位穿着青蓝色长裙的少女,用折的树枝挽着发,正转过头与哥哥说话。 她背着位少年,少年乌黑顺滑的长发被一根红色发带系在身后,脸庞有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眉眼。 张云涧伏在黎星斓肩上阖着眸,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脑袋歪了歪,清清凉凉向她瞥了一眼。 四目相对时,穆芯打了个寒颤。 但她没有移开眼,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真是她见过,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穆卓注意到妹妹,朝她招了下手。 黎星斓转过头朝她笑了笑:“麻烦你了。” 穆芯呆了呆……这么好看的人,竟然一下子有两个。 黎星斓将张云涧放在西屋的床上,那染血外袍实在又脏又破,她索性扔了,扯了被子过来将他盖住。 第33章 他睁开眼,皱眉望着她。 “怎么了?”黎星斓问。 “不喜欢。” “什么?” “味道。”张云涧陷在枕上,虚弱苍白,“和你的味道相比,这里太臭了。” 黎星斓理解这话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穆卓是个猎户,上山下田的,干的都是体力活,出汗多,古代条件也不可能天天洗澡……可以理解。 “你克服一下,你看我这一身也没好到哪去,我想我们应该先洗个澡,然后向人家借两套干净衣服换上,至于你的床单被褥,等你换了衣服后,我帮你拿出去晒晒去去味,好么?大小姐。” 张云涧抿唇不语,只默默点了下头。 黎星斓总感觉他此刻是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穆卓端着一大盆温水进来,身后跟着妹妹穆芯,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是剪刀,棉布,和一些简单的草药。 “黎姑娘,我们家也没什么可招待了,中午只能委屈你们简单吃点了。”穆卓放下木盆,有些不好意思。 “能收留我们兄妹,我已经很感激了。”黎星斓客气道,“实在不敢奢求太多。” “哪里哪里,谁都有难处嘛。”他对妹妹示意,“小芯,你留下来帮这位公子看看伤,我先出去给他找一套换洗衣服来。” “好。”穆芯红着脸,低头应了声。 黎星斓再次道谢,见穆卓出去了,便主动接过穆芯手中篮子,笑道:“小芯姑娘,我来吧,我哥他不习惯被别人碰。” 她还担心张云涧那一身经脉破裂的伤会把她吓到。 穆芯讷讷:“那……那……” “我并没有这样说过。” 少年清亮的嗓音蓦然响起。 两人皆望向他。 张云涧眸中浮着笑,温和有礼:“这位姑娘,我想请你帮我治伤。” 黎星斓挑了下眉。 又想一出是一出了。 这次的逻辑是什么? 晴雨表上显示多云,说明他的心情还算平静。 应该不至于突然起了杀心吧。 “那我……”穆芯双颊绯红,飞快地看了眼张云涧,又看向黎星斓,有些为难,“黎姑娘,我……” “那麻烦你了,小芯姑娘。”黎星斓将篮子放在床头柜上,“我给你打下手。” 张云涧问:“你也要在这里吗?” 黎星斓顿了下,坚定不移:“当然,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 张云涧语气平和:“我伤成这样,只是个病人,又不能做什么。” 又看向穆芯,轻笑问:“小芯姑娘,你怕我吗?” 穆芯乍一听张云涧如此唤她,心跳已不受控地怦怦跳起来,哪还拒绝得了,结结巴巴的:“当然不……不怕……” 黎星斓想不通张云涧现在在想什么,但她转念一想,若张云涧真铁了心要杀穆芯,她在屋内还是屋外,根本没区别,反正都阻止不了。 遂道:“那行,我去外面。” 去外面偷偷观察。 屋内只剩下张云涧与穆芯两个人。 穆芯一眼都不敢直视他,只偶尔触到他含笑的目光,大脑便会空白一瞬。 人在非常美丽的事物面前,会丧失表达能力,只余下“好看”“真好看”。 她局促地在床边坐下,紧张万分地伸手去拉被子:“公、公子……我……我看看你的伤……” 手腕一凉,宛如被蛇缠住。 “小芯姑娘,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穆芯从那截苍白锋利的腕骨上抬眸,猛地坠入一双深潭般的墨瞳里,打了个激灵。 少年扬起一抹浅笑,如春日落花,随水逐流,一切和暖起来。 穆芯顿觉天地间只有她的心跳声与眼前令她彻底失神的眉眼。 “公子请问……” “小芯姑娘,你有吻过别人吗?” 第27章 论证失败“张云涧,哭一个给我看看”…… 黎星斓很想在窗外偷听他们说什么,但可惜什么也听不见,于是她干脆去了厨房。 穆卓正在厨房烧火,见她来了,手忙脚乱地揩了把汗,讷笑:“黎姑娘,你饿了吧?饭已经好了,不过我们乡下人家实在没什么招待你的,你多担待。” 因为辟谷丹,黎星斓倒是不饿,但她闻到饭菜香味,被勾起了馋虫。 “你又这么客气,我和兄长都不好意思待在你这里,给你找麻烦了。” “欸,哎呀……不说了,那不说了。” 他忙走到一旁舀了水洗手,然后把灶上的菜给她看:“没什么好的,你先吃,然后给你兄长端去,等小芯那边完事,我等她一起。” 一碗青菜,一碗蒸蛋,还有一碟不知是什么肉。 穆卓热情道:“这是鹿肉,去年冬天打了留了部分,用盐腌过的,你尝尝?” 黎星斓笑着摇头:“不必,你们先吃,我兄长脾气怪,过会儿我端去与他一起吃。” 穆卓点头:“黎姑娘,那你看着安排,对了,我给你拿套干净衣裳,你给你兄长换上,你的衣裳我等会儿让小芯再给你准备。” 黎星斓再次道谢。 等她抱着一套干净旧衣准备进屋时,正巧赶上穆芯出来。 但她的状态不太对劲。 她脚步匆匆,脸色发白,双目呆滞,一副紧张过度的样子。 “小芯姑娘。”黎星斓喊了声。 一声轻喊也能将她吓一跳,她抖了下,才回过神,长长地呼了口气。 “黎姑娘……” “你这是怎么了?张云涧对你做什么了吗?” “张……呃……” “我跟我哥不同姓。” “哦哦。”穆芯深吸了两口气,缓过神,将她拉到台阶下,“张……张公子他……” 仿佛是羞于启齿,话未说完原先发白的脸竟又红透了。 “他怎么了?”黎星斓诧异,“他非礼你了?” 这不太像张云涧的作风啊。 “不是不是……他……”穆芯仿佛被煮熟了,声若蚊蚋,“他问我……有没有吻过别人……” 这话说出来,更是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只是这样? 黎星斓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很惊讶,逻辑上符合她对张云涧的分析。 因为他的确很在意那个吻。 不过她也理解穆芯的反应。 “然后呢?” “然后……然后……”穆芯咬着唇,整个人仿佛要窒息了,“我看见他手腕上的伤……想给他看一下来着……他一直看着我笑……” 那时她脑子昏昏沉沉的,一下子连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的都忘了。 那么漂亮精致的眉眼,含笑望着她,似乎离她距离愈发近了,她脑子莫名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他不会想要亲自己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倒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清醒了几分,忽发觉自己身随心动,竟不知不觉地在慢慢俯身…… 太近了! 近到她在少年墨黑的眸中清晰望见自己的倒影时,仿佛一脚踩空,骤然跌入无尽深渊,被恐惧淹没窒息而亡。 于是,这莫名其妙的惊慌,让她被本能驱使着拔腿就跑…… 所以这么说的话,算是她差点非礼了张公子吗? 啊—— 没脸见人了! “怎么了这是?” 黎星斓看她表情几度变换,不由好笑。 不过她能活着从张云涧面前离开,说明张云涧还是比较守信用的,目前来看,这兄妹二人的人身安全暂无问题。 啊……真是没脸见张公子的妹妹了! 穆芯跺了下脚,捂着脸跑了。 黎星斓:“啧”。 具体细节她不知,但怦然心动的少女心她看出来了。 在触及灵魂前,世人少有不被皮相迷惑的。 这也是她对张云涧从未被人喜欢过这一点,感到荒谬的原因。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为开了灵智的万物亲近”这个强设定。 但这个设定的存在,本身也令她费解。 她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摸出头绪。 黎星斓抱着干净衣裳走进西屋,对上张云涧平静的双眼,笑了笑。 “哟,一点没动啊。” 不管是那盆温水,还是一篮子的棉布剪刀草药,都原封不动的摆在原地。 张云涧:“我身上的伤,不需要这些凡人的草药。” “我知道,但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正扮演一个凡人,凡人受了伤,自然要用凡药治疗的。” 黎星斓将衣服放到一旁,在床边坐了下来。 “张云涧,有兴趣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晴雨表上显示阴雨,他的状态看上去也并不舒适。 “没有。”他闭上眼。 他现在心情莫名烦躁。 他不明白,贴近嘴唇的行为明明一直以来都会让他感到厌恶,恶心,甚至之前的攻略者都没有敢这么做过,但黎星斓那次渡药,为什么他竟不排斥。 第34章 黎星斓告诉他的,渡药之后的那个“吻”,更是让他觉得奇妙,欢愉,或者说享受。 在此之前,他的确不清楚“吻”与一般嘴唇相触的区别是什么,但黎星斓用行为告诉他,“吻”区别于其他。 他会因为“吻”而产生一些令他陌生的情绪。 他想弄清楚原因。 所以,他本打算在穆芯身上试试,显然这个凡人也很乐意,哪怕在他面前有些紧张。 可她不过稍微靠近一点点,他就十分心烦,不耐,甚至不可遏地起了杀心。 大约也正是那杀意惊了她,于是她本能地吓得逃了。 他依然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令他此刻心情不爽的原因。 “那就不说。” 对他的拒绝黎星斓不太意外。 看来还是要从穆芯那里问。 她拨弄了下篮子里的棉布药膏:“还是多少包扎一下,反正没用也不会有坏处。” 张云涧微微睁开眼。 “好吗?我来帮你包扎。”黎星斓语调轻柔地问。 张云涧又闭上眼,没说话。 行,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黎星斓先去将温水端来放在一旁,将被子小心掀开,入目既是满眼的红。 那几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加上凝血露,让他的外伤不再流血了,但血迹干涸在他伤口周围,看着触目惊心。 黎星斓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她看了眼张云涧,后者闭着眼,长睫垂盖,虚弱苍白,仿佛睡着了。 她拧了帕子替他清理伤口旁的血迹。 这个动作无可避免地会直接触碰到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但张云涧的表情始终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黎星斓碰的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疼么?”她问。 少年纤长浓密的睫毛掀了掀,嗓音低哑:“你在问我?” “是的。”黎星斓一字一顿,“我在问你疼不疼。” 晴雨表上的雪已停,表明张云涧的疼痛没有增强,但积雪未化,则代表疼痛没有消失。 张云涧似乎对她问这个问题感到奇怪,嘴角不禁翘了下。 “这也属于伪装凡人需要表演的一部分么?” 或者是,攻略者表演关心的一部分? 攻略者们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会配合地表现出疼痛,以此来满足她们的同情心,让她们表演出的关心得以继续。 可他还以为黎星斓不会这么做,因为从他们见面起,她就没有直接过问过他的伤。 那为何这会儿却又有了表演的兴致? “不需要表演。”黎星斓重新清洗帕子,擦拭他锁骨的血迹,“无论修仙者还是凡人,都未摆脱血肉之躯,受伤了一样会疼。” “疼了会如何呢?” “疼了会喊,会哭。” “这样么?我想想。” 张云涧认真点头。 “张云涧。” 温热干净的帕子,携着属于她的淡淡香味忽然覆在脸上,扰了少年的思绪。 黎星斓俯身,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澄澈的眸:“疼痛是不需要思考的。” 从晴雨表的显示来看,张云涧对于疼痛是拥有与常人一样的感知的,但他从来没有表现过,也许是他不习惯甚至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 黎星斓的气息很近,悠悠然,羽毛般飘落下来。 张云涧眨了眨眼,心间的烦躁莫名其妙地开始平息。 他提起兴致,问:“黎星斓,你是喜欢听我喊,还是喜欢看我哭?” “……嗯?” “嗯——我记得你上次说,我哭起来蛮美的,所以你是想看我哭,才这么问的?” 黎星斓微怔。 张云涧愈发确信了,这便是黎星斓的目的。 她不是为攻略,为博取他所谓的好感,只是想看他的表演了。 原来如此。 那他……到底要不要如她所愿呢? 会更无聊,还是更有趣? 黎星斓哂然。 病娇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这大概因为他的情感表达太过不正常。 受伤疼痛时若无其事,生气了笑意盈盈,而可怜与眼泪反倒成为他获取乐趣时的表演工具。 怪不得从前的攻略者们都认为攻略他的过程实在太过顺利,却不明白为何成功后又能转瞬失败。 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过。 他这样的人,只会被取悦,不会被感动。 一场盛大的救赎,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很有意思的行为艺术。 迎着少年天真得意的揣测,黎星斓颔首轻笑。 “那,能满足我么?”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沾着几分未散的潮意与温度,轻轻掠过他的眉眼,停在眼尾处。 “张云涧,哭一个给我看看吧,就现在。” 第28章 打探“哭了就抱抱,好么?”…… 张云涧静静望着黎星斓,目光略带探询。 “怎么了?不愿意吗?” 黎星斓笑了下,将帕子丢回盆里:“我救你,又照顾你,索要报酬很合理吧。” “所以……”张云涧好奇问,“你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黎星斓斟酌:“姑且算是喜欢吧。” 说很有意思算是欺骗,毕竟她提此要求并不为取乐。 但爱看“美人垂泪”算是一种癖好,还是大众癖好。 “喜欢?” 张云涧低声重复了遍这个词,垂眸思索。 黎星斓的眼神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过,定在枕上乌发堆叠处,丝绸般顺滑的墨云里,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他既躺着,便无须绑发了。 于是她伸手去解。 但她的动作被阻止了。 “不要。” 张云涧攫住她手腕,凉意顺着她手臂蜿蜒而上。 她看向他,蓦然轻怔。 少年缓缓抬眸,眉头轻蹙,眼尾泛红,眸中似含委屈之意。 他们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天地皆静,唯有日光和暖,浅浅探窗而入。 因未听到回应,少年的气息沉了些,那双干净透彻的眸微微颤了颤,随一阵清风穿过,一颗泪浮涌而出,珍珠般晶莹,沾着眼尾的绯红,淌落在枕上。 他眨了眨眼,仍用那般眼神望着她,眼尾泛红,露水凝在睫羽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怜兮兮。 纵知是伪装,但这般鲜活的情绪配上这张脸,实在是绝杀。 黎星斓也不吝啬自己对美色的欣赏,她正大光明地看呆了,目光与心齐齐柔软起来。 张云涧很满意黎星斓的反应,这说明他的表演是成功的。 他满足了她,她应当很高兴。 她既然高兴,也该换他高兴了。 于是他低声道:“发带,不要解。” 因哭了,听来竟还有鼻音,实在动人。 “好,不解了。” 黎星斓笑着一口答应。 张云涧颇有些意外,松开了她的腕。 她鬼使神差的,伸手抚去他眼尾泪痕,然后俯身轻轻抱他。 她抵在他耳畔叹息似的轻语。 “张云涧……记住,日后疼了就哭,只哭给我看就好,我喜欢。” 这话有几分私心,但更多是为攻略。 哭,在张云涧眼里,只是一种简单的行为,可以随时拿来用,并不代表情绪低落,因为他的情绪是习惯性压抑的。 黎星斓不想说教一堆无用的道理,只想先引导他建立起“疼”与“哭”之间的关联,养成正常的表达习惯。 张云涧有一瞬的发呆。 他完全被黎星斓的气息拥住了,她霸道地赶走了所有床铺被子散发的既陌生又令人讨厌的味道。 她的气味很好闻,像她的体温一样令他感到舒适。 于是他便埋首在她颈间,贪婪地索取更多。 黎星斓精准捕捉到张云涧细微的动作,推测他对自己的贴近不仅不排斥,还有些喜欢。 这种喜欢大约也与情感无关,而是出自生理上的反应。 她便稍稍收拢力道,低声笑道:“哭了就抱抱,好么?” 原来她高兴了竟这样好说话。 先前他说不喜欢被子的味道时,她还只让他克服呢。 他眼角藏起得意,低笑应:“好呢。” 哭,这么有用啊…… 以前的攻略者都说喜欢看他笑,黎星斓还是第一个说喜欢看他哭的。 只是哭的确比笑要麻烦些。 但与所得到的乐趣比么……倒也算不得什么。 “那就说好了。” 体温骤然远去,中断了他的思绪。 黎星斓已松开他,坐了回去。 令人讨厌的味道再度袭来,他皱了皱眉,直接将被子掀了。 一具优美的少年躯壳在天光下展露无疑。 黎星斓眉头一挑,在他眉眼间流连的目光忍不住就往下走。 血迹已擦去了不少,少年这副身躯虽仍遍布可怕的伤口,但比在空间裂缝时要清晰地多。 第35章 玉白肌肤莹润光滑,伤处却红的醒目,这一红一白之间,恰有几分踏雪寻梅之美。 胸膛宽阔挺拔,腰腹肌肉分明,从肩而下,线条弧度勾勒完美,起伏流畅,再往下么…… 那便穿着底裤了。 若不论线条,往中间去看,则—— 咳! 黎星斓掩唇轻咳,强迫自己挪开目光,却在此时与亚当夏娃共情。 那个禁果一定很好吃吧…… 这个被天道自然宠爱的神迹,又不知是何滋味。 【七号攻略者,你的想法很危险,任何欲望都不利于攻略】 “这就是人和系统的区别,人一定有欲望,少干涉我。” … “你在看什么?” 张云涧的声音宛如搅动一池春水。 黎星斓睫毛心虚地颤了颤,一时压不住嘴角,却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便起身拿了干净衣裳来,趁此间隙收敛情绪。 “先换上?” “……我不喜欢。” “将就一下嘛。” “不是要包扎么?那把所有的伤口都包扎一遍。” 张云涧盯着她,像在胡搅蛮缠。 黎星斓才要开口,忽听门被敲了两下,穆卓在外面问:“黎姑娘,你们饿了吗?要不要我把饭给你们送进来?” “不用,我这边快弄好了。” 黎星斓应了声,看向张云涧,不顾他眉头紧锁的模样,硬是将他扶坐起来,把衣服换上了。 他的头发被弄的乱乱的,配上残红未褪的湿漉漉的眸,这下倒真像被欺负了似的。 穆卓在外面道:“那我等你。” 黎星斓想说什么,又歇了。 张云涧看起来十分不高兴,倚靠在硬硬的床头,紧抿着唇不语。 黎星斓瞥了眼晴雨表——多云转晴。 她心下微松。 真正的情绪受灵魂系统运作,无法伪装,能够捕捉到情绪波动的晴雨表真的很好用。 她拿起篮子里的药膏闻了闻,也不知哪种对应哪种,要怎么用,索性弃了,只剪了棉布在他两侧手臂各缠了几圈。 张云涧看似不愿,却也未阻止她,任由她摆布。 黎星斓俯身过去,轻轻戳了戳他的脸,笑道:“张云涧同学,请你独自待一会儿,等我回来帮你重新绑头发。” 说罢,她端着那盆温水走了。 张云涧望着被关上的房门,不悦一扫而空,嘴角弯了弯,眼底透出愉快。 他抬起手臂去看那缠得厚厚的棉布,发现黎星斓的确没有骗他,这个扮演凡人的游戏果然很好玩。 - 黎星斓走进厨房,穆卓将热了一遍的菜端到客厅,笑着招呼她添饭。 而穆芯端着菜从她身边匆匆过,低着头,从脸红到了脖子。 黎星斓故意问:“小芯姑娘这是怎么了?” 穆卓抻了下发白的衣角,略有些不好意思:“我问了她不肯说,不过我猜……我猜是因为你兄长……” 黎星斓抿唇轻笑,觉得此人还挺淳朴憨厚的。 他们家条件并不富裕,黎星斓只是谗,倒不饿,因此不过每样尝了点,*就借口自己胃口小放下了筷子,没有多吃。 穆芯捧着碗扭扭捏捏了许久,终于问她:“黎姑娘,张公子……不喜欢吃吗?” “我哥他不舒服没什么胃口,晚上我自己替他煮碗粥就好,多谢小芯姑娘关心。” “没、没事……”少女咬着筷子,几乎要把头埋到碗里。 饭后黎星斓借着洗碗一事,到厨房与穆芯单独相处。 先是闲话了一会儿,见她没那么羞涩紧张了,才问。 “我哥这人性子古怪,加上受了伤,很难相处,没吓到你吧?” “啊?噢噢……没……”穆芯忙道,手上涮锅的动作很利落。 大约在忙,便不至于手足无措,也能消弭紧张。 “张公子只是问我有没有……吻过别人……我没有的,但是我……哎……我不知道怎么说……” 黎星斓将洗干净的碗放到橱柜中,蓝青色的袖子落下来,露一段皓雪。 “我能理解,我兄长样貌俊美,少有姑娘见了他不害羞紧张的,你我这样的年纪,红鸾心动太过正常。” 穆芯瞪大了眼望着她。 黎姑娘讲起这种事竟如此落落大方,丝毫不忸怩作态,不愧是大家闺秀,真令人钦佩。 她既这样,又说破了,她便也呼了口气,点头道:“正是这样,黎姑娘,你们兄妹样貌无双,两个都是天仙下凡,我实在没见过比你们还好看的人了……” 她羞赧一笑,到底比之前自然。 “不过我是凡鸟,不敢攀鹤,一时见了张公子紧张,连做医者的本分都忘了,那时在他面前,心跳得飞快,脑袋也空空的,只知拔腿就跑,连他的伤也顾不上。” 她说到此处,忙问她:“黎姑娘,张公子不会怪我吧?” “没有呢,我哥只是不爱与人亲近,却不记仇。”黎星斓掸了掸裙上溅到的水珠,朝她笑,“何况你们兄妹对我们有恩,若要记怪,才是不知好歹,如果实在在意的话,你找机会跟他道个歉就好。” 张云涧这个人偏执地在意公式礼貌。 穆芯一时被她的动作吸引,眼睛便在她裙上停留片刻,羡慕:“黎姑娘,你的衣裙真好看,是城里的样式吗?” 黎星斓低头:“可惜很脏,也坏的不成样子了。” 穆芯拉着她手:“那委屈你换我的吧,虽料子样式都比不上,好在干净的,穿着舒服些。” 她将黎星斓带到自己房中,从衣柜翻出一条浅蓝色衣裙给她。 “你比我高,大约穿着短……” 黎星斓笑着接过,去床后换了,走出来时,穆芯眼睛一亮,惊叹道:“黎姑娘,我的裙子被你一穿,都变好看了。” “太过奖了。” “都是真话。”穆芯犹豫了下,去衣柜旁的抽屉里又拿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治疗外伤的药,若是张公子还需要我看看的话,黎姑娘你陪我一起吧,我……我甚是紧张……” 黎星斓若有所思,问:“小芯姑娘,只是紧张么?” “我……”穆芯捂住胸口,想到那时望进张云涧眼中那般如坠冰窟之感,顿时心跳又快起来,“我说不上来……” “那是害怕吗?因为害怕,所以逃开了。” 黎星斓声音很温柔,循循善诱。 “是……是吧……”她有些茫然,但是在害怕什么呢? 张公子伤得不方便动,只是躺在床上,还在友善地朝她笑,她为何要害怕? 但若不去想那双眼,只想那张脸,却又让她脸红不已。 “小芯姑娘。”黎星斓轻笑着将她思绪扯出来,从她手中接过药瓶。 “我兄长武功高强,能搏杀野兽,故而有些凶煞之气,加上他为人高冷,不易近人,大约如此,才让人感到害怕吧,你日后离他远些就好,伤的事你不必担心,他伤在表面,休养休养就好,我们也不会在你这里叨扰很久,等我兄长恢复些,我们就离开。” “对了,我顺便还想问一下,离山南村最近的城是哪座?” 穆芯想了想,答:“我们平日最远最远也只去过镇上,便是去,也要走上大半日,不住一晚是赶不回来的,若是大城的话……那就不知多远了。” 她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黎星斓反应很快,叹道:“我们兄妹从江的那边逃过来的。” 穆芯震惊:“从江那边?!” 她眸子亮了亮,充满期待:“我听说江那边有仙人,是真的吗?以前听老人说过,江的那边有一座很大很大的修仙者城,里面有很多很多飞天遁地的修仙者,你们既是那边来,是不是也见过修仙者?!” “没有。”黎星斓佯装苦恼,“可能江那边很大吧,我们只是凡人,并未见过修仙者,只是来自一座普通大小的城,里面住的也都是凡人。” 穆芯惋惜道:“啊……原来是这样,我本来还想问问你,那传说中的空日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 黎星斓握药瓶的手指收紧,桃花眼中惊诧之色似水流转。 “你是说,鹭江对面是空日城?” 哦豁。 第29章 编发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黎星斓推开门,才刚迈了一条腿时,就听见张云涧淡淡的声音。 “你很慢。” “我也没说很快回来。” 黎星斓进来将门关上。 张云涧仍如她离开时那般靠在硬邦邦的床头,精致苍白的五官之间,散着乱乱的发丝。 他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衣,也并不显狼狈,反而给人优雅的观感,就像一只猫。 黎星斓与他四目相对时,似乎捕捉到那藏在眼里的轻笑。 嗯,眼神也像。 “你的衣服不好看。” 他歪了下脑袋,点评道。 第36章 “短了点,但是我觉得还不错。” “你喜欢红红绿绿的颜色。” “这你都知道?” 黎星斓随口说着,坐到他面前,将药瓶随手放了。 系统适时上线,低沉平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从前的攻略者颜色选择为淡而不俗,暖色系为主,研究表明,不同的颜色对人的情绪会产生一定影响,暖色在攻略中会起到一定的正面作用。七号攻略者,你的选择总是与众不同】 攻略方案精细到颜色选择上,以最理性的流程完成最感性的任务,果真符合时空局一贯的作风。 黎星斓望着张云涧:“现在没有红色了,我的发带给你了。” “有的。” 他的视线在她眉尾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上定格,嘴角噙笑。 “这倒也是。”黎星斓摸了摸自己的眉尾,又抚了抚自己的唇,“这也是红的呢,你怎么不说?” 张云涧的目光果然又移到她的唇瓣上。 黎星斓赶紧倾身过去,扶着他肩膀:“好了好了,你坐好,我帮你重新绑一下头发。” 张云涧像是没有坐直的力气,被她扶正了却又一头栽在她肩上。 “坐不好。”他虚弱道。 不可能。 装上瘾了。 黎星斓没有选择戳穿他,她推测他的行为,应该是被生理性喜欢驱动的本能反应。 这对攻略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目前收集的信息不足以支撑“生理性喜欢”这个论点。建议七号攻略者保持警惕心与理性思维】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像喜欢在人兴头上泼冷水的那种人。 黎星斓眉尾挑了下,选择无视。 “那靠好了。” 她对张云涧道,然后手臂环着他,慢慢解开那几乎快滑到发尾的红色发带。 发带一解开,他那如瀑的长发便彻底散开了,光亮顺滑,发质极好,一点都不打结,黎星斓都忍不住小小嫉妒了下。 什么叫天选之子啊……一切配置都是最完美的。 她感叹:“我觉得你不适合绑发,因为发带会慢慢滑下来,你适合用发冠,将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风一吹就发尾飘扬,正如你一开始那样。” 初次见面时,他是受伤的姿态,但后来恢复了一直是白衣高马尾,少年感十足。 她还挺喜欢的。 张云涧朝她肩窝处移动半寸,与她贴的更近,懒懒道:“这不是一个要回发带的好借口。” “我没说要要回来。” 张云涧显然不信,直接跳过不谈,微凉的气息扑在她颈侧,酥酥痒痒的。 “你换了衣服,味道都淡了。” 味道?黎星斓沉吟。 看来他是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所以才爱主动贴上来。 “穿久了就好了。”她亦在他发间轻嗅,笑道,“张云涧,你却还是很香啊,一如既往的好闻。” 她觉得她说的话放在谁身上都算是调戏,做的事也是,但张云涧却不会这么认为。 他不遵守一般礼节,却又在奇怪的地方对礼貌表现得过于偏执,他有一套自己的社交方式。 黎星斓根据目前信息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凡是让他心烦的,就是没礼貌。 没礼貌就想解决掉。 “你坐好了。”她又一次说。 “坐不好。”他再一次拒绝。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硬是扶着他肩膀,让他从自己怀里离开。 他蹙了蹙眉,一副慵懒而虚弱的模样,完全依靠着她的力量才坐着,白皙的脸在乌发的映衬下,呈现一股令人心生怜惜的破碎感。 黎星斓垂了下眸,用极快的时间调整色心。 但在抬眸瞬间,她看见张云涧眼中雾蒙蒙的,眼尾似乎渐渐染上轻红。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云涧。”她深吸了口气,“没事不要乱哭。” 张云涧水雾弥漫的眼闪过笑,连狡黠的笑意都被水光折射的格外无辜柔弱。 “不是你让我记住吗?我现在又没有好,和刚才一样疼,怎么是乱哭?” 是,这话是她不久前才说的。 但张云涧学不会正常表达情绪,却在享受到好处后,这么快就学会将“哭”当作向黎星斓索取乐趣的工具了。 果然是一场……地狱难度的攻略。 黎星斓直视着他的眼,用她那强大的定力,没有表现出一丝心软。 “张云涧,任何一种方式用多了,就会越来越不管用,你疼的时候当然可以哭,但是因为疼才哭,而不是因为‘哭一次就抱一次’的奖励。” 张云涧对这话略感不解。 攻略者既是来攻略他,不应该投他所好么? 她们最喜欢的就是他在虚弱的时候依赖她们的样子了,这会让她们觉得自己“被信任”,表明攻略正在取得进展。 黎星斓却偏偏要推开他。 ……为什么呢? 黎星斓趁他若有所思时,将发带缠在他手腕上,缠了好几圈,最后绑了个蝴蝶结收尾。 “我说送你,就不会要回来。” 张云涧低头望着苍白腕骨上醒目的红,又有些意外。 原来真不是想要取回发带么? 她没有骗他。 他总是猜错她的想法,她真是要比其他的攻略者手段高明得多,也聪明得多。 一个……有点危险的攻略者。 黎星斓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她只见他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坐也坐着了,哭也忘哭了。 她曲起手指在他眼尾滑过,忽然冒出个想法,不由笑出来:“我给你头发换一种绑法好了。” “……嗯?”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用手指挑起一部分头发,分成三股,开始编辫子。 “张云涧,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山南村。” 发质极好的头发编在一起,几乎完全没有碎发,丝滑地编到发尾。 “你捏一下发尾……别松手。” 他不明所以,但乖乖配合。 黎星斓用剪刀飞快剪了几缕棉布条,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来,用棉布条扎紧发尾,一条小辫子就出现了,垂在耳后,露出一截,仿佛是长耳饰,让原先少年感的精致又平添几分灵动。 她多看了两眼,满意的星星眼:“好可爱啊……张云涧,转头,这边也编一个。” 张云涧唇角扬起笑,将头转向另一侧。 “你还没说完。” “对……你知道离山南村最近的城在什么地方吗?” “在鹭江对面。” “哎?”黎星斓手一顿,眨了眨眼,“那……那你也知道鹭江对面是什么城?” 张云涧有些不满她的动作停下,抬手敲了敲她手腕,示意她继续。 感受到她编发的动作后,少年才满意:“是空日城啊。” 黎星斓的动作再次停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你怎么不说?” 张云涧拿起放在床上的一根细布条主动递给她,笑容真是乖顺极了。 “你又没问我。” “哈……”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黎星斓报复性地轻拽了下手中的小辫子:“你这人真有意思。” 少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现在能哭了吗?” “?” “你拽我的头发的时候,疼了一下。” “我真服了……” 黎星斓又拽一下,语气很凶:“不准哭!” - 日落得很快,转眼就剩几缕余晖。 村里来了陌生人,这对如此偏远的山南村来说,是件稀罕事。 穆卓家门外,从下午到晚上,都陆陆续续有些邻居过来串门,闲聊似的探问。 有人担心,有人好奇,听见过他们的人说,是一对模样极标致的年轻兄妹。 村民上门来问后,又听穆芯说是从江对面逃难来的,在山里遇见野兽,幸好被穆卓救了,暂时收留家中,这下更是传开了,短短时间,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有人说起鹭江妖兽传说,有人说起江对面修仙者的传说,一时众说纷纭,都对黎星斓他们的身份来历好奇得不得了。 到了晚饭时,穆家小院已是门庭若市,总有人进来院里,眼巴巴地往那西屋瞅,想一睹真容。 西屋房门紧闭,窗户也关着,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穆卓对这场面有些尴尬:“他们是客人,从山里逃出来,又受了惊吓又受了伤的,各位叔伯婶嫂明日再来吧,免得把人家吓到,以为咱们山南村的人都是坏人呢。” 有人拉着穆卓迫不及待地确认:“刘叔跟我说,那个姑娘长得天仙下凡似的,真的如此?” 穆卓还没答,便又有人挤过来,担忧道:“要是真是什么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别是犯了什么事,到时候连累你。” 第37章 “不会不会……” “怎么不会?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世道……” 此人话未说完,只听西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时喧闹皆停,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房门处。 薄薄残阳里,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款款而出,因其身量修长,衣袖裙摆皆短了一截,看起来不太合身。 少女肤色胜雪,眉眼月描烟画,一头乌发用一根随意折的柏枝半挽着,体态娉婷,气质风流,实难让人移目。 黎星斓扬起温和友善的笑,朝众人看过来。 “各位乡亲是为我们兄妹而来吗?承蒙收留,但有疑问,我一定知无不言,不过,还请各位安静一些,保持礼貌,不要吵到我兄长。” 没礼貌的人,若惹到张云涧,那就麻烦了。 她安抚起来,就更麻烦了。 第30章 睡觉“困了,张云涧,晚安。”…… 这世界对美好的事物总有优待,虽然这优待往往不一定是好的结果。 黎星斓的外表无疑让“他们不是坏人”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在她走出来后,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嗓音温润甜美,语调不疾不徐,让人有沉下心来听她说话的欲望,所以喧闹就此消减了下去。 但村民大多淳朴,的确未见过外人,尤其是黎星斓这般极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加上这么一段惊心动魄的逃难故事,实在很引人好奇。 于是不停有人向她问东问西,问起鹭江对面是什么样的,又问起是否真的有修仙者。 黎星斓很有耐心,反应也很快,现编了一套逻辑完整的谎话。 她咬定她与张云涧都是凡人,并未见过修仙者。 也有人提出质疑。 那是一个年岁在三十多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衣着较破,头发也没打理,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在一众看热闹来的村民中,他不怎么说话,但一直在听,直到提起修仙者,他才开口。 “鹭江那么宽,风浪又大,即便大晴天,还会莫名其妙起雾,便是靠江吃饭的渔民也不敢走远,你们年纪轻轻身娇体弱,是怎么渡过鹭江的?” 黎星斓目光落了过去,黄昏中,此人一双眼压得低低的,晦暗不明,直觉让她觉得他并不友善。 “运气吧。”她淡笑。 “运气?这话不老实。” “彭真,你说话太难听。”穆卓皱眉道。 男人冷笑了声:“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我们山南村地处偏僻,少有外人来,这骤然来人,看模样气质还有些来头,还是从山里出现的,既求我们收留,又不讲实话,怎能不让人生疑?” 黎星斓并不气恼,只笑问:“那你认为我该怎么说才是真话呢?” 彭真目光闪了下:“要我说,鹭江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安全渡过的,只有传说中可以飞天遁地的修仙者才有这个本事,我们村里的人也一直都说鹭江对面有修仙者,这是因为很早之前有人见过,你如果真的是从鹭江对面来的,那一定知道修仙者,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 夜幕降临,人也散了许多,零零散散的目光聚在黎星斓身上。 她看似苦恼了一番,才叹道:“我的确不知修仙者,真的是普通人,若是非说自己是修仙者你才能信的话,就姑且这么说吧。” 穆芯见状忙道:“黎姑娘说的是实话,他们若是修仙者,哪里会怕山中野兽,她兄长张公子的伤我亲自见过的,若是那么厉害的修仙者,怎么会伤的那样重,连床都下不来呢?” 彭真下垂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黎星斓食指那里的空间戒指,没有说话。 穆卓上前搭了彭真肩膀,搂着他往外去,打圆场笑道:“真哥,我也知道你没恶意,你以前不说你曾见过修仙者吗?难不成真是真的?” “哼,当然是真的……我那次……” 两人渐行渐远,话也远去。 穆芯松了口气,对黎星斓解释:“你别在意,这个彭真啊,在我们村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据说他小时候见过一个修仙者,被仙家指点了两下,从此有了仙缘,平时什么也不做,天天幻想自己能成仙,不吃不喝的有一次险些把自己饿死了,我们都说他有点魔怔了。” 黎星斓笑笑:“当然不在意。” 穆芯点头:“我厨房煮了粥,你……你盛了给你兄长送去吧?” 一提到张云涧,她便忍不住红脸。 黎星斓:“好。” - 一碗粥当然是被黎星斓吃了,还是当着张云涧的面。 张云涧懒洋洋地躺着,不知哪来的兴致,全程看着她把粥喝完了,一点没剩。 他轻笑:“我真不明白,你已经辟谷了,为什么还像饿了很久一样。” “你不懂,这叫口腹之欲。”黎星斓放下碗,呼了口气,“这等小欲望,是没必要压抑的。” “修仙者入门时,首要便是辟谷,即摒弃食欲,以免五谷杂粮在经脉丹田中残余杂质影响修炼。” “我又不是修仙者。”黎星斓拿着碗起身,“晚上你好好休息。” “你要去哪?” “睡觉啊,我跟小芯姑娘挤挤。”黎星斓看向他,“张云涧,这就一张床,你已经占了。” “小芯姑娘房里难道有两张床?”张云涧认真地问,“为何你能和她挤挤,不能和我挤挤?” “因为你我现在是兄妹啊,哪有这么大的兄妹还睡一张床的?” “凡人的规矩真是麻烦。” 张云涧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不过他想起黎星斓今日在外面同那群凡人满口谎话的样子,又笑了声:“你真的很会骗人。” 黎星斓坦诚:“我没说过我不会骗人,只说了不会骗你。” “是么?” “不信也没关系,我只说,信不信是你的事。” 黎星斓正准备走,又想起前不久的事,便回转几步提醒:“张云涧,今天有个人我觉得有点问题,他不太信我编的身份,搞不好会生事,你注意些。” 昏暗的烛光下,少年陷在枕上,几根小辫子搭在身前,像某种小动物似的眨了眨眼。 “那他会杀了我么?” 黎星斓一怔:“他都没见过你,怎么杀你?” 她发现张云涧的想法总能一下子跑到极端去。 “那很可惜了。”他说。 “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杀我的话,你就不会保护我了。” “你虽受伤,这里的凡人也无法对你产生威胁,哪里需要我保护。” 虽如此说,黎星斓到底去检查了下窗户。 将窗户拉开的一瞬间,一股穿堂风吹了进来,凉凉的,灭去烛光,登时屋内陷入黑暗。 但在片刻的黑暗后,一轮明月高悬窗前,月光如水,竟比烛光还亮。 仿佛被窗牖限制,月在窗前已徘徊许久不得入,如今迫不及待探照,冷白一片,全屋凝霜。 更令黎星斓惊诧的,是屋后有一棵很大的紫花神树,虽有围墙相隔,却有一枝固执地生长过来,花瓣落了一地,亦在窗台堆满。 因这一阵穿堂风,无数紫色花瓣纷纷扬扬进了屋,宛如下了场花瓣雨。 她转过身,那如水月光下,少年静躺着浅笑望来,花瓣在风中迎着他旋转舞动,飘然停落,顷刻间便沾满衣襟发梢,又铺了满床。 绝了…… 黎星斓将窗再度关上,风停,花落,月光隔窗入,没有先前那般明亮,屋内仍看得清,只是朦胧了些。 “张云涧,你前世是什么自然精灵公主吧?” 黎星斓走过去收拾床上的花瓣。 不知这什么树,开的花形如梨花,色如鸢尾,没有香味,竟能长这么一大片,将整座村落都淹没其中,偏偏她来的山里却一棵都没看见。 她将被子抖了抖,地上花瓣成堆。 “前世?”张云涧眼睛亮晶晶,“那你前世是什么?” “牛马吧。”黎星斓微笑,“要不这辈子这么向往自由呢。” 她将被子叠起来放在床尾,去捡他身上的花瓣和发间的花瓣,捡了两瓣又停下来。 他肤色莹润玉白,在月光下更盛,明明伤重,虚弱时也没有病感,只有美感,花瓣洋洋洒洒,也黯然失色,只能成为他的点缀。 “算了,这还挺好看的,就这么睡吧。” 她忍不住伸手捋了下他的发尾,又戳了戳他看似乖巧的脸。 真好看,真可爱啊。 以前的攻略者没有发现他伪装的端倪,只怕是被这张脸欺骗得晕头转向,失去了专业的敏感度吧。 黎星斓快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静了下来,月光透过窗,像一只妖兽正往里看。 张云涧嘴角挂着浅笑,缓缓起身,盘膝打坐。 他低下头,目光从腕间的发带滑过,然后取出一颗灵丹放入口中,握紧两块灵石开始吐纳天地灵气。 月上中天,紫花神树连成一片,在月下泛着柔和光晕,笼罩了整座山南村,村中灯火俱熄,鸡犬不闻,静谧极了。 第38章 有细微的脚步声,很轻,踩踏着落花,在墙根下驻足。 月移了移,一道影子抬起头,侧脸显露出来,正是彭真。 他站在树下,抬手抚了抚紫花神树的枝干,低下头,然后盯着自己的手心,口中念念有词。 风拂过,卷起花瓣如雪。 彭真似有些焦虑,试了几次,手心只是闪了几次光,其余什么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爬上树,沿着树枝踩上墙头,蹲在墙头上望着那方窗户。 如果他没猜错,那少女定是修仙者,但不过刚入门,灵力反应极其微弱。 但她手上的那枚戒指…… 不会错,修仙者才有的空间戒指,和他小时候见过的很像。 若她是修仙者,那与她一道的兄长也必是修仙者,但既然伤重到下不来床,定然很虚弱,是好机会。 他抓了一把花瓣塞入口中咀嚼,推测这对兄妹若真是从鹭江对面来的,只怕是遇见追杀或江中妖兽,既不离开,却在凡人村落躲躲藏藏,大约是怕其他修仙者发现。 花瓣嚼碎了,略有些苦涩,彭真咽了下去,焦虑平息些许。 他盯着手心,再次用力,忽然光芒一闪,一撮小小的火焰在掌心浮现出来,慢慢的,随他心念聚成一颗火球。 村民未见过修仙者,只当传说,只当他妄想,他自己却知道,修仙者离他们不过一江之隔。 他少时所见的那名修士,正是从江对面来的。 那日,他在江边捉鱼,一鹤发童颜的修士逐风踏浪而来,他完完全全看呆了。 修士指他笑道:“小子竟有灵根,实在难得,你我有缘,我这里正有一本入门法诀,便赠予你了,将来你若真有仙缘,当渡过江到空日城凌天宗去,老夫便收你为徒。” 说罢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本书予他,随即飘然远去,不见踪影。 这对他来说,恍如大梦,若非那本薄薄的秘籍的确在他手中,他怕是自己也不敢信。 自此以后,他便立志修仙,渡过江,见一见对岸的世界,从此遨游天地,与天同寿。 他不认识字,费了很久时间,才勉强看懂,照着心法打坐吐纳,十年才得入门,又十年才习会了书中的火球术。 灵力聚火与凡火不同,灼烧极快,温度极高,却不会引起失火,在火球术中能留下来的,也一定是灵器。 他没有那么多的十年。 这些年他多方打听,从各种传说里拼凑着关于修仙者的信息,知道修仙者并不像他这样,纯靠天地灵气修炼,而是吃灵丹喝灵露用灵石! 彭真深吸口气……脑中满是黎星斓手中那枚空间戒指的影子,那里面一定有好东西,只要,只要把这两人的空间戒指抢过来,他说不定就可以就此跨越阶层了。 这恐怕是他此生唯一的机缘,他必须要抓住。 屋内,张云涧轻轻掀起眸。 但很快,他扬起一抹笑,竟什么也没做,重新躺了回去。 窗户被人轻轻推开。 一颗悬浮的火球,宛如萤火虫般飞了进来,直奔受伤的少年而去。 就在火球直抵床头之际,房门被极快打开,一把短刃迅速闪来,将火球击飞,噗的一声,灵力溃散。 彭真惊了下,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入紫花林中。 黎星斓快步来到窗前,只瞥见了月下一抹一闪而逝的黑影,不由皱了皱眉。 她将窗户重新关好,转身看向床的方向,张云涧安安静静地闭眼躺着,似乎睡得正沉。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他。 以张云涧的实力,即便受了伤,也不可能迟钝至此,但火球袭来的瞬间,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差一毫一息,他连护体灵光都未用。 真受了火球术,只怕后果难料。 是装的? 用自己性命来演? 小疯子。 “小刀。”她唤了声,将短刃收回了空间戒指中。 “张云涧,我知道你没睡着。” 少年呼吸均匀,没有回应。 黎星斓用力捏了下他的脸。 他皱了皱眉,似乎被吵醒一般,轻轻睁开眼,眸子在夜色中雾蒙蒙的:“……嗯?” “你不要命了?”黎星斓凑近,“还是算准了我会出手?但我那短刃偏了或迟了怎么办?你拿命在玩?” 张云涧眨了眨眼。 “你说什么?” “少装,刚才那人想杀你,你能不知道?” “嗯——”张云涧侧了侧脑袋,一副不在意的笑,“或许知道吧,但没办法,我现在又动不了,只能任他杀了,可惜他没成功。” “你的护体灵光呢?” “我气海灵力枯竭,并无多余的灵力释放护体灵光。”少年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黎星斓不信。 张云涧忽然咳起来,原就白皙的脸色一阵褪色,从嘴角溢出了血,将她吓了一跳。 “张云涧!” 她忙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背。 张云涧心满意足地伏在她肩头,闻着她发间的香,咳了好一阵才止。 “你不信就将我丢在这吧。”他嗓音沙哑,“大约那人也不会去而复返了。” “你这是……伤势更严重了?” “没有呢。”他轻描淡写地笑,“没有更严重,但也没有恢复,是命剑本能护主,又被气海压制住了,一时气血波动而已。” 黎星斓缄默不语,但没有推开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发。 张云涧唇畔微弯:“你不走吗?” “……算了。”黎星斓叹了口气,“以后我会留下来,免得再出意外。” 【依分析来看,张云涧完全可以瞬间击杀那人,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但他并未选择反击,而是等攻略者出手相救,大概率是在进行信任度测试,七号攻略者,这是一个不错的进展】 黎星斓皱眉。 她与系统有一部分想法差不多,但不认为这是信任度测试。 张云涧不会这么理性的做什么测试*。 他的想法往往既直白又奇诡,还有些疯狂。 不过即便她猜到张云涧用自己性命耍了一个小心机,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赢了。 若那人真是彭真,他的贪欲到底也是她引起的,可他见都未见过张云涧,便直接对张云涧去下杀手,对张云涧来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 若是对他生出恶意的不止彭真一人呢? 张云涧的确可以应付,但他的应付方式大概只有一种。 无差别全歼。 她不会拿那么多凡人的性命去赌。 修仙界中,凡人和修仙者根本不属于同一套规则。 差别比人与蝼蚁的差别还大。 “你要……咳……”张云涧气息微凉,扫在她颈间,萦绕着一丝未散的鲜血的腥甜,“到床上跟我挤一挤么?” “那只能如此了。”黎星斓叹了口气,“我生怕出事,都没敢睡,果然出事了。” 这会儿她睡意又席卷而来了。 张云涧靠在她怀里,慵懒笑着:“妹妹,哪有这么大的兄妹还睡一张床的?” 得,又来回旋镖这套。 他真的很喜欢学她说话。 不知道哪来的恶趣味。 黎星斓有样学样:“凡人的规矩真是麻烦。” 张云涧笑起来,胸口起伏不定。 “你不是凡人么?” “我体内有张云涧的灵力,我是修仙者。” 黎星斓将他嘴角的血擦干净,然后按下他躺好,自己也脱了鞋袜,合衣上床,在他旁边躺下。 她扯了床尾的被子,一股怪味扑面,她便只盖了半身,忍不住吐槽:“看来明天真的得拿出去晒晒……” 还好夜晚不怎么冷,不然再难闻也得盖好了。 “困了,张云涧,晚安。” 她打了个哈欠,呼吸逐渐绵长。 张云涧侧身偏向她那边,手指勾起一缕她落在枕边的发蹭了蹭,直到呼吸间被她的味道占满了,才十分满意地阖上眼。 第31章 发现定制人设? 黎星斓睡眠很浅,当然也是因为保持着足够警惕,所以她只睡了几个时辰,天未亮前就醒了。 窗外月已疏落,屋内朦胧昏暗。 她轻轻坐起,转头看了眼张云涧,夜色里,他闭眼睡着,格外恬静乖巧。 都说修仙者不用睡觉,可她看张云涧这不是睡得很好吗? 或许是受伤了有影响,或许有演的成分。 但他这样的人愿意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躺一晚上,哪怕演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见张云涧似乎没醒,便半试探半关心地伸手过去,先是摸了摸他的手,很凉。 他仍未有什么反应,她又去摸了摸他额头和脸,也是凉的。 第39章 黎星斓皱了皱眉,张云涧这种不是常人体质的,她还真难判断他现在的状态好坏。 推测他这般敏感的人应该不是真正睡着了,黎星斓想了想,俯身贴近:“张云涧……你乖乖躺着,天亮后我再过来。” 不见少年有什么反应,黎星斓借着稀薄月色,推门出去了。 张云涧翻了个身,没有睁开眼,只是唇角弯了弯。 神识笼罩了整个院子,他能清楚“看见”黎星斓的一举一动,她是如何蹑手蹑脚地推门入了穆芯的屋子,又是如何做贼心虚一般,轻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她的每一个表情都那样清晰,明了,生动,很有意思。 她这样的人,脑子里的想法一定更有意思,可惜她的识海只有一望无际的旷野,无法被窥探分毫。 黎明之前,夜色浓黑,但他的神识却已望见远山背后的初阳,几缕橙色云霞淡淡漂浮着,颜色令人舒适。 看来,今天天气不错。 今天天气的确不错,黎星斓躺下没多久,外头就亮起来了。 穆芯坐起来,窸窸窣窣穿衣服,黎星斓便佯装刚醒地睁开眼。 穆芯小声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我醒得早。”黎星斓笑笑,也坐起来。 穆芯忽然问:“黎姑娘,昨夜你出去了吗?” “……”黎星斓维持镇定,“怎么说?” “噢,我起夜时没见到你,你是……去了西屋那边吗?” 黎星斓干脆承认:“嗯,去看了眼,你知道的,我兄长伤得不轻,留他一人在陌生地方,我不太放心。” 穆芯忙问:“那我今日再去瞧瞧张公子的伤吧?对了,今天我师父应该从镇上回来,我要去一趟,方便的话,我让我师父来替张公子瞧瞧吧?” “既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黎星斓笑应。 为了养伤住在人家,却忌讳看病疗伤,也太让人怀疑了。 一大早,黎星斓站在廊下呼吸着山下微凉潮湿的空气,觉得很舒适,如果这个世界不是危机四伏,如果她不是在上班,那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黎姑娘,这么早。”穆卓从厨房出来,朝她笑着招呼,“粥已煮上了,过会儿你们吃。” 见他手里拿着弓箭,黎星斓问:“要上山吗?” 他点头:“正是,过两天镇上要赶集,多打些猎物去卖了。” 又问:“黎姑娘,你可有什么东西想要买的?我到时候替你捎回来。” “那替我与兄长各买一身衣裳吧,届时我将要求与尺寸告诉你,钱也一并给你。”黎星斓想着,笑问,“对了,方便的话,再买些甜食果脯之类的,不知可否?” 晴光大好,眼前人一笑实在惊艳,穆卓眼睛忍不住飞快扇了几下,低下头去,耳朵红了一片。 “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那我先上山去了。” “好,多谢。” 他刚走,穆芯提着篮子在院里摘起了小菜,黎星斓帮她一起。 穆芯便与她闲聊起村里一些轶事,又说起她师父,那个村里的老大夫,说他认字又懂医,听过许多传说,特别爱和她说故事,她所知道的关于鹭江对面是空日城,里面有很多修仙者之类的事,都是老大夫说的。 将小菜洗净,放进粥里一道煮,没多久便有香气溢出。 两人坐在厨房里边吃边聊,黎星斓明面上又替张云涧盛了一碗,但端走前,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那个叫彭真的人。 穆芯说:“说起来,他整日游手好闲的,没个正形,村里人不大待见他,我师父对他倒比较好,曾经还教他认字来着,只是我师父说那本认字的书和天书似的,学的可费劲。他学会之后,整日抱着那本书,不是为考状元,只满口说要修仙,高兴得疯了似的,我师父都后悔教他了,如今一过二十年,他三十多的人了,还是一事无成,连房子都没了。” “房子没了?那他住哪儿?” “住在村口也已荒废的土地庙里。”穆芯摇头,无奈道,“我说了你也会觉得荒唐的,他父母都是渔民,后来淹死在鹭江里,他小小年纪自力更生,本叫人钦佩的,却偏说在江上看见了个修仙者,给了他机缘,他以后也会成仙,从此也不打渔了,也不种地了,家里父母留下的屋子旧了漏了也不管,生生任它塌了,他却也无所谓,还常常不吃饭,学神仙喝露水嚼花瓣,险些把自己饿死,又是我师父救了他一命。” “本以为他这次遭难后要长记性了吧?没有,反倒变本加厉了。不过说来也怪,这几年呢,他竟真的吃花瓣喝露水活下来了,人虽一样邋遢,却看着精气神不差,也没个头疼脑热的。” 说罢,她对黎星斓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日他说的话你别放心里,我们村的人大多只是对你们好奇,没有坏心的,昨日有好些人和我说,黎姑娘长得真是仙女下凡,很羡慕呢。” 黎星斓笑道:“并没有放心里,你放心。” 她端着粥走进西屋。 “早啊,张云涧。” 张云涧睁开眼,转头看她,日光浅照,屋内已完全亮起来。 他脸上的肌肤泛着玉一般的光泽,映衬得那无可挑剔的五官美得有些不真实。 走近些,又见他双眸墨黑如沉渊,唇瓣倒是粉粉的,看起来格外娇软。 不过这粉嫩的唇下一刻便轻轻扬起:“黎星斓,你为什么总盯着我看?”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好看。” 黎星斓大大方方的,在他不远处坐下喝粥。 张云涧每次看她吃东西都颇有兴趣,觉得她像小猫洗脸似的,虽然一点点的吃,但看起来很让人有食欲。 “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难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啊,那会儿不熟,不敢盯着你看。”黎星斓用勺子舀了口粥,实话实说,“破庙里你靠着我睡觉时,我盯着看了很久,还上手摸了摸。” 手感确实不错。 张云涧道:“原来如此。” 他低笑了声,觉得有趣。 那晚他执着于搜寻她的神魂,她却在执着于欣赏他的皮囊。 他不再说话,认认真真地观摩起黎星斓吃东西。 直到她全喝完了,一点不剩。 他好奇问:“很好喝吗?” “还好,没什么味道。”黎星斓端起碗,“但是,浪费可耻。” 她说:“张云涧,我跟小芯姑娘打听了些那个彭真的消息,结合昨夜他那个火球术,合理怀疑他是修仙入门级别,灵力应该很差,所以才会被我轻易击溃,不过昨夜我一出手,也暴露了我们的修仙者身份,不知他会怎样做,我打算等会儿先去他住处看看。” 张云涧笑问:“你要去杀他么?” 黎星斓沉吟:“我未必是他对手,何况山南村收留我们,我们在这儿制造命案,并不太好,会吓到他们,非必要不动手。”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不过你放心,晚上我留在你身边,不会给他可乘之机,你的命剑镇压着伤势,也不要再动了。” “好。” 他答应得干脆。 黎星斓点头,刚要出去,又被他叫住。 少年扬起笑,干净又明亮,比日光还晃眼。 “你能不能重新进来一次?” 黎星斓:“啊?” 这要求没头没尾的。 “你应该拿着一束花,蹦蹦跳跳地进来,高高兴兴地对我说‘早安,张云涧,睡得好吗?’然后把花放在我床边。” “哈……” 黎星斓愣了片刻,不由笑出了声。 系统立即上线——【七号攻略者,张云涧所提要求正是前几任攻略者的常规操作,我认为你之前‘关于张云涧可能保留部分前几次攻略的记忆’的分析,存在极大合理性,这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信号,我会上传总库,请时空局分析为何会出现时空回溯不彻底的现象,在此期间,建议七号攻略者保持警觉,隐瞒你已知其保留记忆的秘密,随机应变】 “建议你别建议,我有自己的节奏。” 不过她虽知道时空局攻略组有自己完善的攻略流程,没想到已经细化到这个地步了。 这叫什么?定制人设? 难道真的不看任务对象的具体性格吗? 或许对大部分阴暗的,自卑的,受过创伤的攻略对象来说,公式化攻略的确管用,效率也很高。 但不得不说,同一套模板用六次,失败是情有可原的。 是傲慢最终招致了反噬。 她静音系统,问张云涧:“为什么呢?” 张云涧避而不答,只笑问:“你不愿意吗?” 黎星斓:“你想让我配合你表演吗?” 表演?伪装?欺骗?…… 他点头:“嗯——算是吧。” 黎星斓顶着少年期待的目光,拿着空碗犹豫了会儿,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走了出去,又忽然探出半个身子,笑容狡黠。 第40章 “我不。” 人走远了。 张云涧惬意地躺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真的不一样。 不过,她这么聪明,是不是也发现了,他的不一样呢? 第32章 树洞“黎星斓,你杀了他吗?”…… 黎星斓回到厨房时,穆芯已提了一篮子草药准备出门。 她告知了黎星斓她师父家的位置,并说:“我可能会在师父家耽误一段时间,若你和张公子有事,可以去找我,如果快的话,下午我会带师父过来一趟,给张公子看看伤。” 黎星斓应声道谢。 目送她离了小院,黎星斓想起什么,又快步回了张云涧的屋子,一句话没说抱着被子出去了,将被子晒在小院里。 不够。 她又回去。 张云涧看着她,她看着张云涧。 然后她将他的枕头抽走了。 也放到院中晒晒。 她又回来了,张云涧穿着不合身的旧衣,孤零零地躺在没有枕头被子的床上,无辜地望着她。 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了。 “床单还是也晒晒好了。”她沉吟,“张云涧,你去窗前那把椅子上坐着,晒晒太阳,等下午晒好了,我收了床单被子你再躺回去。” 张云涧笑了笑,朝她伸出手:“抱我过去。” “就这几步路都走不了啊?” “走不了。”他的语气十分诚恳,“你知道,我连坐都坐不住的。” 装吧。 黎星斓走过去,将他抱起来,放到椅子上靠着。 阳光斜斜穿过窗,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在旋转跳舞,仿佛发着光,那一缕金灿灿的光落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和金边,连这一身旧衣也变得圣洁起来。 黎星斓看了眼太阳移动的角度,估算了下自己待会儿何时回来,又将椅子挪了挪,省得他待会儿被太阳直射到。 于是阳光只堪堪落到他的一片衣角上,他在阴处,但面容白皙,眸子明亮,依然耀眼。 张云涧含笑任她摆弄,仿佛很好玩很享受一样。 黎星斓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他头发乱了,躺了一晚上,原先扎的棉布条也快滑脱了。 她索性将棉布解了,捋顺那几条辫子。 编了一晚上,这几缕乌发呈现出漂亮的弧度,散在鬓边两侧,添了些说不出的美感。 “真好看啊。” 黎星斓感叹一声,忍不住上手捧了捧他的脸,触手微凉,光滑细腻,像一块美玉。 “张云涧,你长得可真绝了!” “那你爱我吗?” 少年的脸被她捧在手上,一双眸子乌黑发亮,透着清浅笑意。 “你这张脸,我是爱的。” 原来如此。 张云涧若有所思:“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把我的脸割下来保存吗?” “……”黎星斓抿嘴无语,“不会。” “为什么?”他好奇问,“你既喜欢,难道不想永远留着?” “我喜欢活的,不喜欢死的,死的不好看。” “这样啊……” 原来是因为不好看,那若是有办法能死后不腐,保存原样,她是不是会对此有一点兴趣呢? “张云涧。”黎星斓搓了搓他的脸,看着他那精致无双的五官在手心里扭曲变形,“说点人话吧。” 她真佩服自己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进行这样的对话。 张云涧笑起来:“好的。” 黎星斓松了手,看向窗户,本想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透透气,但想想留张云涧一人在,免得横生枝节,还是作罢,反倒将窗户上了锁。 “在家等我,我去看看那彭真到底什么情况。” “好的。” 黎星斓抽了床单快步出去了。 早晨的山南村不算热,人人早起忙碌,织布种田,养鸡喂鸭,人不算多。 黎星斓到底是生面孔,为防被人看见,尽量绕着屋子走。 好在那不知名的紫花神树长的到处都是,在村中几乎形成一大片紫花林,因此倒很方便藏匿身形。 林中无风,花瓣飘落缓然,黎星斓踩着厚厚的花堆上,伸手接住一片,放入口中嚼了嚼。 入口微甜,余味清苦,倒没什么别的特别的。 她想起穆芯说的,这个彭真居然靠吃花瓣喝露水过这些年,不知是真是假。 按理说,他这个级别,连火球术都不稳,顶多刚入门,还不至于靠灵力温养自身,不吃辟谷丹的话,是很难坚持的。 山南村不算大,很快她便看见了被淹没在枯叶落花中的矮矮一间土地庙。 土地庙早已被弃置,里面并无神龛,只有些简单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以及随处可见半枯的花瓣,有些被清理出来堆在门外,大约就是彭真的手笔。 门不高,需要弯腰才能进。 黎星斓探头观察了下,里面似乎没人,便轻轻钻了进去。 里面很小,空间逼仄,但空气倒不浑浊,反倒有股清新感,属实奇怪。 她两眼就将里面陈设扫完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水缸上。 走近了看,水缸里面看起来是积的雨水,不干净,生了不少孑孓,还有落花漂浮。 黎星斓抬头看,此缸上方的屋顶已经破损,紫花树的一根枝干从外头伸了进来,一片花瓣就当着她面缓缓飘进水缸中。 水缸底下有拖动的痕迹。 黎星斓抓住缸口,往外一拉,倒也没有费很大力气。 水缸后面露出一个豁口,是破损的墙面。 她之前就看过了,外面是一棵很大的紫花树,就挤着墙根长的,故而长势才将这土地庙几乎包裹其中。 而如今透过这破损墙面去看,则一眼看不到外面,连接的是一个树洞,树皮往外蜷曲扩着,有些年头了。 树洞大小可容一人进去,里面乍一看很黑,黎星斓轻轻将身子探进去,却隐隐见底部有些流动的蓝色光亮。 她伸手沿树洞一圈摸了摸,果真有一根粗麻绳往下坠着,这大约就是彭真通往树洞下方的方式了。 看来才入门没错,否则便会御气,虽不至于飞天遁地,也能身轻如燕,不至于借助这种方式下去。 黎星斓心下明了。 她出去随便捡了块石头,往那树洞里一丢,石头咕咚一声砸在地上,听起来没有多深。 “谁!——” 底下有人惊问。 黎星斓闪身到屋外。 彭真本在底下呼吸吐纳来着,忽然有一个石头砸了下来,将他着实惊得不轻。 他对昨夜之事仍心有余悸,但仔细想想,他以火球术对付床上那人,那人无知无觉全然不躲,大约的确是身受重伤动不了,而那少女…… 哼,那少女操控一把短刃虽说击溃了火球,但到底不过是他一时紧张害怕的结果,若真有本事,当下就会追出来,既未追出,必然是没有把握的。 他昨夜一夜未睡,将这些因果前后想了一通,心里才顺畅不少。 本打算今日一天在树洞下打坐,待灵力盈满,晚上再去穆卓家的院子一探,也做好了搏斗准备。 谁知突然发生这样变故,他不得不惊疑。 彭真无比熟练地攀着绳子就爬了上去,见到水缸被移开,心脏陡然一震,立即背手掐诀,跨出屋外。 就在一步踏出的瞬间,一把短刃飞速袭来,疾风划过,他本能惊得后跳,抬手就将火球术扔了出去。 黎星斓在他后跳瞬间,利用他的视线盲区已欺身上前,却也没料到他早已捏了颗火球,好在其神识之力很弱,火球轨迹不是很灵活,她偏身一让,那火球便只从她手臂上轻轻擦过,就击偏了落在树上,将树干烫出一个洞来。 手臂火辣辣的,她皱了下眉,速度更快,更果断,抓住短刃抵在他喉间,同时左手钳住他肩膀。 “再动一下就死。” 清冷之声犹如冰水兜头浇下,彭真打了个激灵,脸色唰一下白了,睁大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惊艳容颜。 此刻他没半点欣赏美的心思,恐惧迅速盈满双眼,喉咙滚了滚,倒出妥协的话来。 “不……不动……” 他手不自觉抖了两下。 黎星斓冷笑:“你掐诀快还是我的刀快?” 彭真手一僵,下意识熄了心思。 趁此之机,黎星斓毫不犹豫地一拳挥在他面上,将他打得一阵眩晕,还未反应过来,她又一脚踹出,将他踢倒在地,随即踩住后心,反剪双手,分别折断了两手的食指与中指,断了他掐诀的可能。 彭真惨叫出声,被她以手刀击在后脑,彻底晕过去。 黎星斓一时也寻不到绳子,便在屋内捡了件他的外衣撕成布条,将他暂时绑住,拖进角落,再封住嘴巴,免得他醒来叫唤。 做完这一切,她走出去看了眼,山南村笼罩在一片安详静谧之中,远处炊烟袅袅,偶尔鸡鸣犬吠,微风习习,紫花飘落,没有人往这边过来。 第41章 她放了心,钻进树洞,抓住绳索跳了下去。 底下不大,但像另一个世界。 紫花树的树根盘根错节,粗大壮硕,如长蛇互相纠缠,撑起一个普通房间大小的树根空间。 一条细细的溪流从石缝中淌出,绕过树根,直到没入另一边石缝。 溪流泛着淡淡的蓝,荧光闪烁,像海萤等浮游生物爆发时形成的蓝眼泪,是这方寸间唯一的光源。 虽在地底,但一点不闷,反而空气清新,黎星斓深呼吸了口,蹲下来掬了一捧溪水细细查看。 掌心中的水荧光闪闪,宛若星辰,顺着指缝滴落,留在掌心中的部分,则蓝色光芒渐渐淡去,不久便不再发光,与普通的水无异。 她闻了闻,有些微清凉气,但不敢尝。 “这是什么?” 【系统信息库中没有收录,不过据已有资料分析,可能属于某种灵泉,即修仙界中,水流经过某些地方,携带了能聚集灵气的微小物质,从而具有特殊作用,例如帮助修仙者迅速恢复灵力,或者疗伤治愈等,也可被一些炼丹师用来炼制丹药】 恢复灵力,疗伤治愈。 黎星斓抓到关键词。 她当即离开了树洞,准备带张云涧过来。 离开土地庙前,她看了眼晕着的彭真,想了想,干脆将他丢进了树洞,然后将那麻绳拎上来,又将水缸移回原位。 如此,他即便醒了,在下面求救,声音传不出来,也上不来。 做完这一切,黎星斓才飞快往穆家小院跑去,一路上也是尽量避开人烟。 不过时间倒过得快,一转眼便临近中午,村里走动的人多了起来。 她绕了些路,还险些与一群小孩撞到一起。 她看了眼,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背着另一个正放声大哭的男孩,旁边还有个扶着他的,左右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五六岁的,一群人风风火火哭爹喊娘地往家跑,一边喊救命一边喊腿断了。 大约是调皮捣蛋把腿跌了。 她笑了声,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等回到小院时,已日上中天。 竟耽搁了这么久。 她走到西屋,推开房门,日光利剑般直射而入。 敞亮的西屋扫进一阵风,明净的少年坐在窗边竹椅上朝她望来,身上发上沾满了花瓣,四周也洒落了好些,随风从地上梦幻般地扬起。 窗台上两只松鼠听到动静,一只嗖地逃走,另一只藏在少年背后探出小脑袋警觉地看她。 还有两只喜鹊停在房梁上,一只百灵正立在少年的肩头啾啾鸣叫,并不怕人。 “你这……开动物园啊?” 黎星斓呆了呆。 张云涧见她回来,心情颇为愉悦,朝窗户示意:“不能怪我。” 黎星斓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窗上,原先上锁的窗户破了个洞,看起来似乎是被石头砸的。 看来那些花啊鸟啊松鼠啊,就是从这洞里进来的。 她快步过去,往地上寻了下,果然在床边不远处看见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正想问谁干的,张云涧忽坐起来,盯着她的手臂,语气平静,却莫名令人心底发毛。 “黎星斓,你杀了他吗?” “……没有。” “那不太好。” 第33章 小骗子这么信任她? 黎星斓看了眼,手臂上有一块被火燎过的痕迹,疼是疼的,但又没那么疼,算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她沉吟:“得想个办法跟小芯姑娘解释。” 冰凉感漫了上来…… 黎星斓抬眸,张云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喜怒。 但晴雨表上显示:阴,起风。 系统忽然出声【张云涧因七号攻略者的伤情而烦躁且出现杀意,是攻略取得进展的表现,请七号攻略者再接再厉】 黎星斓不语,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晴雨表骗不了人,显然张云涧有些在意她。 但也不能盲目乐观,毕竟对于感情系统混乱的张云涧来说,这份“在意”到底出自哪种感情也说不准。 玩具掉了个零件,新车出现刮擦,朋友遭遇危险,或者爱人受到伤害,都可以在意,都可以生气,但并不可同日而语。 张云涧整只手轻覆了上去。 黎星斓:“嘶——” 张云涧问:“疼吗?” “刚那一下子有点疼,现在还好。” “疼了你为什么不哭?” 黎星斓秒懂,笑了笑,认真答他:“因为还没到那个程度,如果我像你受的伤那样重,那样疼,我早哭到没力气了,我可不会隐藏或者刻意压抑情绪。” 张云涧神情略有些思索。 他掌心溢出水灵力,冰冰凉凉的,黎星斓感觉自己的伤口像凉水流过,渐渐不疼了,连伤口也肉眼可见的在愈合。 她露出讶异:“张云涧,你哪来的灵力可用?还是说,已经恢复一些了?” 张云涧收回手,她的灼伤已完全好了,光洁如新,看不出一点痕迹,徒留衣服上的破损突兀的在那里。 “嗯……勉强恢复了一些。” “那太好了,等会你可以自己走,我正有事要和你……” “咳咳咳——”张云涧垂首掩唇咳嗽起来,方才还正常的脸色忽而苍白,从指缝间溢出刺眼的红。 黎星斓眼皮一跳,忙凑上前,惊得小鸟振翅飞远,小松鼠也窜到了窗台上。 “怎么……方才不还好好的?” 少年长长的眼睫垂落,看不清眼底情绪。 “只攒了一点点灵力……用完了,气海有些不稳……咳咳……” 【七号攻略者,这应该是苦肉计,请保持清醒,正确应对】 黎星斓心里想笑,她猜到了,否则不太会这么巧,她刚说让他自己走,他就伤势复发了。 只是他的确状态欠佳,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给她治好灼伤是实打实。 “肯为我费心思就好。”她如此回复系统。 她将那颗砸破窗户的石头丢到一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看他好一些了,便去湿了帕子来,给他擦嘴角的血迹。 “好些了吗?不该将这点灵力给我用的。”她轻声说。 张云涧脸色苍白地靠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抬眸:“你又不哭,没意思,还不好看。” 这是出于什么情感呢? 对于新玩具的珍惜吗? 黎星斓有些拿捏不准。 或许将来自己因为什么疼到落泪,才能观测到他的反应。 不过她当然也不会为了这项研究而主动受伤。 “你想看我哭吗?”她拉过他染血的手,用帕子细细擦拭,“若是落泪,我也未必不能挤一挤。” “那很无趣。” 张云涧闻言,倒兴致缺缺。 “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黎星斓握着他的手指,向他示意手背上的淤青。 他手玉白修长,骨感分明,实在好看,于是那块淤青便也显得格外晃眼。 “石头砸的。” 他低声道,垂眸时墨睫扇了扇,似乎受了委屈。 “你是说那块石头?从窗户砸进来砸到你了?” 黎星斓瞥了一眼,露出诧异:“是谁砸的?” “一群小孩,好奇屋里有什么,又打不开窗,便用石头砸破了,还好我并不正对窗下,便只被砸到了手。” 仿佛早就准备好了台词,就等她问起,张云涧回答得很流畅。 他独自在屋里,一直在无聊地想,要如何将那颗石头砸到地上,又折回来砸到他手背,他不闪不躲,还任由这道浅伤留到现在的事形容的更合理些,才能让黎星斓相信。 黎星斓听完,只是轻轻笑了,问:“哦,所以你是说那颗石头砸到地上又弹起来砸到你手,恰好你的灵力微弱所以留下淤青,对吗?” 张云涧脸不红心不跳,那双乖巧澄澈的眼此刻漾起浅笑,宛如雨燕掠过湖面。 “对,黎星斓,你真聪明。” “那群小孩呢?” “见到我就跑了。” 黎星斓忍不住弯唇:“跑的时候还不小心把腿跌断了对吗?” 张云涧有些好奇:“你看见了么?” “回来时恰好看见了。”她揉了揉那块淤青,“给他们一个教训是应该的。” 还好只是小孩子,但她的确没想到,她只是离开一会儿,张云涧便险些被伤害,尽管这部分的伤害相对渺小,也并不一定出自于主观恶意,但过度好奇或无知,所造成的无心之失,也可以与恶意比肩。 张云涧歪着脑袋看她,她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只是安静地揉着那块淤青,没有再说话。 他本想好了,要怎么编造这个谎言,来维系他的表演。 但她没问。 她好像,就这样相信了。 相信他这个拙劣的谎言吗? 还是在配合他幼*稚的表演? 第42章 嗯——又或者是,对他这些并不感兴趣呢。 没意思……他忽然意兴阑珊了。 黎星斓不说话时,只是在观察晴雨表。 张云涧的心情真的很奇怪,跳来跳去。 一会儿转晴,一会儿转阴。 哪怕她一个字没说,它也能自己在那跳。 黎星斓抬头看他,正对上他目光,她眼里的探询之色毫不掩饰。 “张云涧,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什么也没想。” 少年答了句,无波无澜。 情绪不对。 晴雨表上果然已经停在阴天了。 黎星斓复盘了下从进屋开始的经过。 应该不是为了自己的伤,她自认和张云涧的关系还没处到这个地步,何况张云涧的情感发展也和普通人不一样,不是线性的。 应该也不是为了那群小孩的恶作剧,若是为他们生气,那她就不会有机会在回程中见到他们了。 那是因为什么? 唯一的不同之处,是那颗石头按照破窗的轨迹,不该砸到他,但他说砸到了,还留下淤青。 显然是刻意为之。 她知道他刻意为之,因而并未拆穿,难道不对? 黎星斓时常扪心自问,自己是在进行一场情感攻略,还是硬核推理。 牛马想要获得真正自由,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是张云涧。 “小骗子,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站起身,按了按有些发麻的腿,破罐破摔。 小骗子? 张云涧微微一怔,唇角忽然扬起。 她果然发现了,她就是故意的。 她这么聪明,一定是知道的。 “为什么叫我小骗子?”他展颜。 晴雨表:晴。 黎星斓:6。 叫他小骗子他反倒高兴,真是不可捉摸。 “张云涧,你自己反思一下为什么。”黎星斓俯下身,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此刻的虚弱模样,朝他伸出手,“现在,走啦。” 背着一个人比自己悄悄走到村口要难一些,但黎星斓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张云涧。 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对村民也没什么好处。 于是她费了些功夫才绕到那间荒废的土地庙前。 她有时候也佩服自己的体力。 张云涧安静趴在她肩上,呼吸轻而缓,比林间的风还柔。 黎星斓没回头也知,他的心情颇为愉悦。 她将张云涧放下来,扶着他站好,他依然要软软地向她倚倒。 她手动拂去他肩上落的花瓣,扶着他肩:“跟我进来,别被人看见了。” 张云涧被她半拢着,弯腰进了庙内,屋顶低矮,他勉强才能站直。 “黎星斓,我们现在是偷情吗?” 黎星斓险些呛到:“……哈?” “偷偷摸摸地一起行动,在凡人中的叫法,不是偷情吗?” 他眨了眨眼,语气很真诚。 词汇量不少,用法倒真是很“张云涧”了。 和他的情绪一样,什么牌都有,但抽到哪张打哪张,毫无章法。 “占了个‘偷’字,哪来的‘情’字?” 黎星斓拉开水缸,拉着他,“张云涧,跳下去,下面有……” “咦?下面有一条灵溪?” 干净的笑声不带一丝杂质,从地底下传来。 黎星斓甚至一句话还没说完。 这么信任她? 还是信任他自己的实力? 不过明明前一刻才站都站不稳,眼下都能直接往下跳了。 张云涧说谎从不考虑圆谎。 黎星斓将绳子放下去,又感觉自己也没必要下去。 便站在树洞口往下说道:“张云涧,彭真也在下面,不过被我打晕绑了,他就是昨天晚上偷袭你的人。” “是么?” 张云涧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不是很清楚。 黎星斓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推测彭真还未醒。 她说:“他若醒了,你先不要管他,只管在下面打坐疗伤,试试有没有用,若是有用,我们先回去,晚上再来,免得小芯姑娘提前回来了。” 过了会儿,张云涧的声音才传上来。 “黎星斓,你不下来么?” 黎星斓道:“我在上面帮你望风,免得有人打扰。” 她不确定这个树洞是否只有彭真一人知晓,万一有人来找彭真,直接进入洞内,到时候有些难办。 若在外面,她还能及时出手给人打晕了拦下来。 “底下,没有人呀。” 张云涧用了神识传音,清冽声音如玉石击响在她耳畔。 没人? 不可能啊。 黎星斓眉头一皱,她绑得很结实,还折断了他的手指,又扯了绳子上来,一往一返时间也不久,彭真这么快就逃了? 万一他逃了可就麻烦了。 她还是想留在村里的,谁知道出了村会不会遇见修仙者。 何况此处离空日城那么近,万一张云涧已成了凌天宗通缉犯,以他如今状态,岂不是出去送死? “我看看。” 她攀住绳子跳了下去。 闪烁着蓝色荧光的树洞内,少年在水边盘膝而坐,正托腮望着她笑。 “你看,真没人呢。” 嗯?……彭真呢? 黎星斓一眼就扫完了不大的地底树洞,确实只有张云涧一个人。 她抬头看了眼彭真大概掉下来的位置,借着荧光仔细搜痕迹,只看见了一小撮灰白色粉尘,在相对昏暗的环境里有些突兀。 “这是什么?” 她蹲下来捻起轻搓,询问系统。 系统:【这是人的骨灰】 她手一僵,抬头看去,少年墨发随意散着,神情在粼粼波光中显得柔和慵懒。 他唇角噙着浅浅笑意,和善得不能再和善,温良得不能再温良。 第34章 系回“两位,是仙家?” 看来,不用再找彭真了。 他和晴雨表上的风一起消失了。 黎星斓淡定地将手放在溪水中涮了涮,起身用脚将骨灰拨进溪水中,溪水汩汩而流,很快消失不见。 逝者随流水。 “怎么样?这灵溪对你伤势恢复有帮助吗?” 她神色如常地问。 张云涧换了只手托腮,歪头笑道:“有的。” “那就好。” 黎星斓再度蹲下,掬起一抔水,看着蓝色光点渐渐消失。 “看来彭真很有可能正是发现了这灵溪,才借此处浓郁灵气入门的。”她抬头环顾一周,“这紫花神树长这么大,这么茂盛,也有可能是因为这灵溪。” 她又看向张云涧:“不过我不是专业的,了解也不是很多。” 张云涧语调轻快:“嗯——差不多吧。” 黎星斓想起彭真吃花瓣的事,又问:“这紫花树是灵木吗?” “是凡木,但因灵溪滋养,已有些灵性了,不过距离开灵智正式修行,还差得远。” “那……这溪水凡人能喝吗?” 张云涧轻笑:“你要试试吗?” 他既这副态度,大约没什么问题。 黎星斓往上游挪了两步,抄了捧水小啜一口,入口冰凉,有着寻常溪水都有的腥气与甘甜。 “好像没什么感觉。” 张云涧忽而轻笑:“灵溪的水不能直接喝。” “……喝了会怎样?” “会……”他故意拖长语调,兴致勃勃地品味着黎星斓脸上略有些不安的表情,才清越地笑出声,“不好喝。” “……” 黎星斓抿唇无语。 张云涧将手伸进溪水中,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随水流滑过他的手指,他的眉眼在蓝光映衬下有些神秘寂静感。 “灵溪的形成有很多原因,不过大多是携带了灵气矿沙或者灵虫、灵草腐烂后的残骸碎末,但这些无法被气海直接炼化,更无法被经脉直接吸收,一般修仙者直接饮用,便会形成杂质遗留经脉,要及时洗精伐髓,才不影响灵力运行……” 他随意说着,突然如黎星斓方才那般,曲掌捧起一抔饮下。 “张云涧?” 黎星斓盯着他,并未阻止。 水珠顺着脖颈滑过喉结,滴滴答答地湿了衣襟,少年苍白如玉的面庞扬起得意的笑。 “黎星斓,恰好我不是一般修仙者,你说巧不巧?” 黎星斓:“呵呵呵呵……那还真是好巧呢。” 少年低笑几声,脸侧了侧,情绪落入阴影中。 溪水流动时的浅蓝色荧光在他眉眼间明明灭灭,他没有再说话。 黎星斓静静望过去,他不知在想什么,一只手垂在溪上,任指尖水珠滴滴答答。 他的手苍白修长,蔓延着淡青色脉络,分明的指节骨骼若连绵远山,在云中隐约浮现。 漂亮的像一件雕刻艺术品。 再往上看,他并未卷起袖子,袖管短了一小节,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她那根红色发带,好似凝固的血迹。 第43章 黎星斓沉默地欣赏了会儿,才走过去,去捉他那只手。 张云涧眸子动了动,视线先从她扣上来的手上扫过,才停在黎星斓脸上,扬起唇角。 好像他不说话就是在等她过来一样,并且他得逞了。 “黎星斓,你在做什么?” “在近距离欣赏艺术品。” 他的手一握住便凉意彻骨,仿佛用冰雕的。 她的手指刚触碰到发带的蝴蝶结,他便将手拿开。 “又想要回去?” “不要回去。”黎星斓望着他的眼,耐心道,“已经送你了,它就是你的,我对你说过的话,一句不假。” 她说罢再度将他手腕拉过来,这次张云涧没有抗拒。 “你既要疗愈伤势,那缠着伤口便不太好,我替你将胳膊上的棉布解了……嗯?” 她将发带与棉布一起抽走放到地上,诧异地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好的这么快?” 原先那些经络破裂留下的触目惊心的伤,如今只是玉管上的道道红痕。 张云涧轻描淡写:“皮肉伤而已,本来就不重。” 黎星斓点头,也是,毕竟严重在体内。 他抽回手,将地上的发带勾在指间,又主动将另只手臂伸到黎星斓面前。 黎星斓便将那只胳膊上的棉布也解了。 张云涧又将发带递给她。 “该绑回去了。” “绑回去还解了做什么。” “绑回去。” 他抬眸,很认真地说。 黎星斓眉尾轻挑,张云涧真是奇怪的执着。 但这条发带是她的东西,张云涧既喜欢,她也很乐意。 不过她还是没绑回去的打算,只拿着那条发带抻了抻。 “这样绑着都皱了,也不好看,还是要绑在显眼的地方。” 显眼的地方? 黎星斓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往往很有意思。 他很期待:“束发么?” 黎星斓思索:“束发不行……让我想想,先放在我这里。” 张云涧眉头一皱,但见黎星斓已将发带塞入他手心,转身背对着她,青丝如瀑,间挽一根柏枝。 “暂时先系回原位,你能时时见到,假使你又想要了,欢迎随时取回。” 张云涧歪了歪头,目光在她发间逡巡片刻,才将发带系上,学她那样打了个蝴蝶结。 “好了吗?” 黎星斓晃了晃脑袋,那抹红便在他眸中荡漾,让他心情愉悦。 “好了。”他很满意地欣赏那个蝴蝶结。 黎星斓转过头,眉眼舒展:“感谢你的配合,张云涧同学。” 其实她猜到他会答应。 并非发带本身有什么价值,只是张云涧不习惯相信,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她让他自己来,且时时能看见,便是将主动权完全交予他手上,给足他安全感。 果然,他心情不错,微扬下颚。 “哪里的话,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的。” 黎星斓扯了扯嘴角,帮助她什么了?一天天的就喜欢乱用她的语录。 “我们先回去吧,既然确定灵溪对你恢复有用,那晚上再来更方便些。”她起身,仰头看了眼树洞,然后抓住垂下来的绳子。 张云涧优哉游哉地站起来,唇畔含笑。 黎星斓伸出食指朝他摇了摇:“不可以,张云涧,你现在能走能跳,我才不背你。” 说罢,她便准备攀着绳子爬上去。 但转瞬间被一阵微风中的铃兰香裹挟,身子一轻。 再次踩上地面,张云涧慢悠悠地松开她。 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擦过她后腰,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伤势好的太快,貌似也不是件好事。 黎星斓对他的举动只是微怔而已,很快如常地将水缸恢复原位:“走了,快些回去,免得小芯姑娘提早回来了,发现我们不在。” 她走了两步,回头看张云涧还站在原地,只好上手拉着他。 才一出门,枝叶摇晃,落花簌簌,连鸟儿的鸣叫声都分外清脆。 黎星斓便回头看向张云涧,时值正午,阳光浓烈,穿叶而过,恰落于他肩上,连他原先看着有些苍白的脸,此刻也鲜活分明起来。 自然的确尤为偏爱他。 可他却又不容于世人。 奇也怪哉。 “又看我。”他弯起眸,“因为我很好看。” 黎星斓坦然:“你真的很好看,不是一般的好看,是特别的好看,我看你是人之常情,难道以前的攻略者不看你吗?” “她们……”张云涧似笑非笑,“我怎么知道呢。” 黎星斓干笑了声。 明知失言,他甚至都开始不找补了。 不愧是张云涧。 惯是随心所欲。 “她们肯定也看你,我说的。”她给出确定性结论。 因为她看了攻略报告,无一不提及张云涧的美貌。 “哦。”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我们不回去吗?”他问。 黎星斓:“回去啊,等会你跟着我,我们绕路回去,这会儿中午,人多起来,不要被人看见了。” “为什么?” “因为麻烦。” “这样啊,那……” 张云涧反握住黎星斓的手,轻轻一拽,便将其拉入怀中,化作一道流光,顷刻间就回了小院。 快到黎星斓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都能用遁术了?恢复这么快? 不装了以后就彻底不装了是吧。 是的。 因为“伤势逐渐恢复而不能继续伪装虚弱”的张云涧已经开始思考起其他的玩法了。 黎星斓还未对此发表言论,院外传来声响,她便眼疾手快地将他推入西屋。 “快躺回去。” 然后她自己出来,正巧见穆芯引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来,她手里还挎着装满草药的篮子。 一见黎星斓,穆芯忙道:“师父,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黎姑娘,是她的兄长被野兽伤了,具体伤情我还不知,要请师父看诊。” 她说罢又对黎星斓笑笑:“黎姑娘,这就是我师父。” 黎星斓遮住袖子破损处,礼貌点头:“麻烦老先生。” 老大夫摆手,挎着褡裢就要进屋:“伤者重要,老夫先去看看。” 穆芯将篮子放在一旁,跟上师父。 黎星斓先一步开门,见张云涧已乖巧地躺在床上,恢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甚为满意。 老大夫看清屋内情形后,微微愣了下。 床上没有枕头被子,连床单都没有,那个受伤虚弱的少年躺在茅草编织的席子上,闭眼熟睡。 穆芯看见满地落花,先是一怔,随后又“呀”了声:“窗户怎么破了?” “一群小孩顽皮,砸破了窗,还跌下去,好像把腿跌伤了。”黎星斓解释着,飞快去院中将被子枕头都抱了回来。 晒过的被子果然好闻多了,热热的,还有太阳的味道。 当然,她知道太阳并没有味道,那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老大夫放下褡裢,正要上前,黎星斓已眼疾手快地将被子给张云涧盖上,同时将他头抬起来,塞了个枕头下去。 少年睫毛颤了颤,嘴角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别笑场啊张云涧。”黎星斓压低气音。 她站起来,给老大夫让了位,但就站在床头处没走。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在床边坐下,欲将被子掀开,又被黎星斓抢先一步。 “我来帮您。” 她神色不变,主动拿出张云涧的手臂,卷起他的袖口。看清露出未愈的伤时,她也不禁眼皮跳了下。 树洞里光线不好,眼下一看,伤虽比之前好多了,但到底没有全然愈合,那些沿着经脉血管残留的淤血,看起来十分乍眼。 穆芯掩唇惊呼了声,大约也被这样罕见又可怕的伤状惊到了。 老大夫到底镇定些,虽也吃惊,但还是就着黎星斓的动作去仔细查看。 只看了一眼,他就肯定地问:“这不是野兽所伤吧?” 黎星斓模棱两可:“不止野兽所伤。” 老大夫垂了下眸,吩咐穆芯:“你去烧些热水来。” 穆芯应声出去。 她一走,老大夫便正襟危坐,朝黎星斓拱手。 “两位,是仙家?那这伤,老朽没本事看。” 黎星斓微惊,床上的少年已睁开眼,漆黑的瞳中多了些扫兴的意味。 “被发现了……黎星斓,游戏变得无趣了。” 第35章 规则抹去张云涧的存在吗? 到底是活久了的聪明人,老大夫的感知较为敏锐,在张云涧此话一出口时,他便脸色一变,起身蹒跚退了两步,扶住窗下那把竹椅才堪堪稳住身形。 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黎星斓反应也是很快,她俯下身伸手轻轻覆住张云涧的眼。 第44章 掌心传来温热感,驱逐着苍白肌肤表面的凉意,也稀释着少年负面的情绪。 “没关系的,张云涧……”她凑近他,低声说,“他不会影响我们的游戏,还会让游戏更有挑战性,也更有趣。” “是么?”张云涧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开始期待起黎星斓要如何让这场游戏变得“更有趣”了。 晴雨表上风暂歇了。 黎星斓深吸一口气,方才加速的心跳平稳下来。 她想了想,另只手往脑后解下发带,然后挪开手,在少年纤长睫翼轻颤时,又将发带轻轻搭了上去。 “嗯?” 张云涧发出疑问的音节,却并未将发带拿走。 黎星斓出其不意的举动,总让他觉得新奇。 “嘘,你继续演。”黎星斓轻笑,“你现在应该是受伤了,在昏睡。” 张云涧不再说话,但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见他愿意配合,黎星斓才看向吓得不轻的老大夫,直起身朝他点了点头表达歉意。 “老先生既支开小芯姑娘,想必是个聪明人,会配合我们,不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修仙者身份,对吗?” 老大夫尚在惶惶不安,闻言忙道:“这是自然!老夫发誓,绝不会透漏一个字,若二位仙家有需要,老夫亦会全力配合,绝不敢误了仙家的大事。” 他甚至举起手,作发誓状,神情庄重又肃穆。 想到他口中“仙家的大事”只是张云涧的一场乐子,黎星斓不禁觉得荒诞又好笑。 “那就太好了,我本还愁要怎么为他这一身伤编一套说辞,来瞒过老大夫您呢,看来不需要了。” 黎星斓倍感欣慰。 “那……那老夫,这身家性命?” “我不敢保证,但尽力保证。” 老大夫摸了摸额头,一把冷汗。 “那就好……那就好……” 他虽年迈,却不想死,人都是越老越惜命。 这少年着实可怕,虽只说了一句话,却让他有种刀悬于顶之感。 生的这般漂亮,世所罕见的容貌,竟有如此锋利的笑容。 如此怪异的性子,若没那位姑娘从旁劝和,否则只怕他今日便要交代在此。 黎星斓见他神态恍惚,怕等会儿引起穆芯猜疑,便道:“您坐会儿休息休息吧,等小芯姑娘过来再说。” 老大夫跌跌撞撞地扶着竹椅把手,一屁股坐了进去,长而轻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累倒了。 黎星斓收回目光,在床边坐下,身影恰好挡住身后的老大夫。 她低头望向张云涧,少年肤色白皙,青丝如墨,双眼搭这一抹乍眼的红,有些过分惊艳了。 她将发带轻轻拿起,见他长睫扇了扇,缓缓睁开,眸子沉静乌黑,如一汪深潭,却又反射着粼粼月光。 “不用继续演了么?”他笑问。 “中场休息,等小芯姑娘来了再继续。” “我有一个问题感到奇怪。” 张云涧仿佛小动物般地歪了下脑袋。 黎星斓觉得他有时候真的很像小动物,有着非常简单的情绪,却不会正确表达,但同时非常聪明也非常厉害,所以做事凭着高兴,而完全不计后果。 “你说。” “之前在真露城,你对那些修士毫不怜惜,半点没有叫我放过他们的意思,对今天那个村民的生死也并不在意,但对小芯姑娘和她哥哥,还有这个老头,你好像很怕我会伤害他们,为什么?”他好奇问,“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他问的直白又直接,没有用神识传音。 黎星斓余光中似乎瞥到老大夫苍老瘫软的身躯僵了僵。 她回答道:“在我看来,修仙者与凡人差距过大,已完全不属于一个层级。凡人世界受律法和道德约束,而修仙者遵循丛林法则,一旦入门,哪怕再弱,也在其中,所以,弱肉强食,死得不冤。” 张云涧觉得新奇,又觉得有道理。 思量一瞬,笑道:“原来如此,那凡人的确入门了,他有一本《五术》,那是凌天宗的基础心法,虽只会了一点点,到底也能感应到天地灵气并在气海内聚成灵力,属于修仙者。” 《五术》? 彭真啊…… 老大夫心跳的厉害,他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 彭真当初就是拿着这本书来找他学认字的。 他现在真想走出去,唯恐自己听得越多死得越快,可惜一双腿力气仿佛被抽空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怕自己弄出点动静引起注意,便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屏住,全力降低存在感。 黎星斓点头:“嗯,修仙者能力太强,一个元灵期对上凡人便已是屠杀,何况是你,所以我不喜欢看见那种场面。” 黎星斓的想法和其他的攻略者并不完全相同,这也让张云涧有些意外。 其他攻略者表现出的善良温暖的一面,是对所有弱者,并且还总是要求他不杀人,不伤人,甚至像她们那样乐于助人,否则她们便会红了眼,看起来很伤心很生气,甚至在他面前哭起来。 黎星斓不要求他,也不试图和他讲道理,她只是在做自己的事,然后在他问时认真回答而已。 “这是攻略者必备的同情心吗?因为你是凡人,所以只给了凡人?” “不是,时空局对攻略者没有道德上的强制要求,只是攻略者大多都是正常人,正常人都有善良的一面,我也是。我的同情也并不只针对凡人,比如我也会同情你。” 她说到此处顿了下,露出一个笑:“这是真话。另外这份同情让我在你面前只保护凡人,是因为我习惯于维护世界的运行规则,若是有一日修仙者将这世界的凡人屠杀殆尽,那这个世界会很快崩坏。” 她说罢忽然轻皱了下眉,看向张云涧的目光多了些思索。 在之前最后一次的推衍结局中,张云涧是魔化后杀光了修仙者,又将天地间的灵气耗尽一空,导致世界摇摇欲坠。 难道这场屠杀也包括凡人吗? 那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还是说,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在他眼里并无区别,就像玩游戏时开技能群怪一样。 他不在乎死的是什么。 【修仙界中天地万物依灵气生长,当张云涧耗尽灵气而让魔气充满大地时,树木庄稼也会枯死,凡人自然无法生存,便大批大批死去,尸横遍野,触目惊心,七号攻略者,你的攻略任务便是阻止张云涧走到这一步】 系统突如其来的上线扯回黎星斓的神思。 她还未回应,系统便又道:【因张云涧回溯失败,原因未知,时空局认为其存在隐患,故而决定若此次仍然无法攻略成功,将会在毁灭发生前,直接干预。七号攻略者,请不要对他产生感情,以免无法脱身】 一成不变的男低音语气并无变化,但黎星斓总觉得多了些什么,内容也令她为之一惊。 直接干预? 如何干预? 抹去张云涧的存在吗? 这有违天道规则。 除非时空局宁愿承受违规代价,也绝不肯向天道承认是自己策略出错导致了这一错误结果。 “你又在想什么?” 张云涧目不转睛地打量她。 她眸中片刻间闪过许多情绪,复杂又丰富,他无法准备分辨出那些代表什么,但他觉得很好奇。 黎星斓好像……又在思考一堆问题了。 不知道这次她会得出什么有趣的结论。 “在想一些可能发生但还未发生的事,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黎星斓叹了口气,望向他的目光里添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或许是悲悯。 张云涧轻笑:“你好像在同情我,此时此刻。” “很敏锐嘛。”她那双桃花眼柔和下来,如一汪春水,“所以我说,我的同情不仅针对于凡人,这是真话。” 她转过头看向老大夫,他坐在竹椅中,却浑身绷直,高度紧张。 黎星斓真怕他把自己憋死。 “老先生,我们说话你当没听见吧,也别紧张,这些都与你无关。” 许是她的安抚果真有作用,老大夫缓缓吐出一口气,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他白花花的胡子颤着:“仙人之语,晦涩难明,老夫一介凡人,如听天书。” 这话倒也不假,他只听懂了彭真之死,只听懂了凡人于修仙者如同蝼蚁,但不懂黎星斓口中的什么规则什么崩坏。 黎星斓笑了声,这个老头真的很聪明。 穆芯烧好水进屋时,察觉到气氛古怪。 “师父,你怎么了?”她快步过去扶他,“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老大夫靠在竹椅上慢慢坐起来,无奈苦笑:“没事,天热闷得很,人老了,身上又各种毛病,精力不济,坐着歇会儿。” 听他如此说,穆芯更担忧了,惭愧道:“我不该让师父劳心劳神,受累一趟,还是我学艺不精。” 第45章 “哪里的话,你学的很好,只是……”老大夫斟酌措辞,抬起浑浊的双眼终于看向张云涧那边,“这位公子身上古怪蔓延的伤痕不是什么野兽所伤,而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 “毒!”穆芯惊呼。 老大夫点头:“方才我已与这位姑娘聊过了,你看不出来实属正常,连我也感到棘手,不过我方才坐在此处休息时,对于药方已有些眉目,之后会为其试着开药,你不必管了,只听我吩咐就是。” 穆芯忙不迭应:“没问题。” 她看向黎星斓,又忍不住看向张云涧,少年闭眼昏睡着,眉眼精致恬静,画中仙一般的人物,看着如此美好,居然身中剧毒,又想到这对兄妹是逃难来的,不禁充满同情。 黎星斓对老大夫的随机应变实在佩服,配合地露出哀色。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多亏了老先生点明,否则我兄长性命危矣……”她低下头,怕自己笑场。 “黎姑娘你别怕,我师父说了有把握,就一定能解毒!”穆芯立即安慰她。 老大夫朝她伸出手:“小芯,扶我去客厅开方子,要备什么草药我同你细细说明。” “好。” 穆芯忙握住师父的手,发觉全是冷汗,站起时他连身子也微微颤抖。 “师父……” “不要紧,大约今日回村时中了暑气,有些发虚,你等会儿给我倒点药茶,让我缓缓就好。” 他说着又向黎星斓点了点头,被徒弟扶着出去了。 “游戏果真更有意思了,他竟然说我中了毒。” 刚一走,黎星斓就看见张云涧睁开眼,笑如春风。 “黎星斓,你又说了一次真话。” 第36章 泡澡“那你自己睡吧。” 和聪明人交往是最不费劲的事,比如这位老成精的凡人大夫,他信口编的一套说辞,不仅给黎星斓他们的逃难故事添了可信度,还完美地将张云涧的伤遮掩了过去。 因为被人陷害身中剧毒,不得不逃,一路颠沛流离到了此处的少年兄妹,多么惹人怜惜。 大约他也不敢给修仙者敷药或内服,他给出的解毒办法,是用一些草药泡澡。 黎星斓听到时,脑子里又开始翻腾起一些颜色。 “泡澡,泡澡好啊。” 虽然张云涧已恢复了些灵力,大约可以用灵力自洁,不需要泡澡了。 但……多好的借口啊。 穆芯既恍然又佩服:“师父果真厉害,怪不得叫我去烧水呢。” 黎星斓真想给这老大夫竖个大拇指。 他那会儿让她去烧水大约就是个单纯的借口,没想到这也能圆上。 老大夫不在张云涧那屋子里,倒也没那么紧张了,捋着胡子但笑不语。 这会儿穆芯忽然又注意到黎星斓的衣袖,惊讶问:“黎姑娘,这怎么破了?” 黎星斓道:“几天没洗澡,想烧水来着,谁知柴没点着,倒先将衣袖燎了一块,对不起啊,小芯姑*娘,我会赔你新的。” “啊不要紧不要紧,一件衣裳而已,我屋里有针线,可以补一补,不碍事的,不过你没烫到就好。”穆芯仔细看了她手臂,表示理解,“像你这般大家族出来的闺秀,哪里会做粗活,下次让我来就是。” “小芯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善。” 穆芯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转去厨房。 “……那我多烧点热水,你也洗个澡吧。” “我帮你。” “不用,你不如去替我将草药分了吧,那一篮子里,开了花的都是张公子晚些时候药浴用的。” 啧。 开了花的都是张云涧要用的…… 连泡澡都要用花的少年。 穆卓是擦黑才回,打着赤膊,扛了一头野猪,从村头走到村尾,全村人都看见了,一下子穆家小院又热闹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穆卓。 野猪很危险,也值不少钱,最重要的是,他子承父业,青出于蓝,性格朴实,热心善良,村里人都很喜欢他,不少人跟过来,还笑着说要张罗给他娶媳妇。 黎星斓同穆芯一道出屋,站在院中迎接他。 正好听到这句话。 穆卓当即下意识看了眼黎星斓,脸红透了,忙讪笑摆手:“这事不急不急,还是先把我妹的事定了再说。” 穆芯嗔了声:“哥!” 然后飞快上前去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他打着赤膊,上身倒是一目了然,没受多大伤,只有后背有些擦伤,破了皮,是野猪挣扎时将他拖行了一段导致的。 穆芯虽心疼,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忙拉着兄长回屋处理。 路过黎星斓时,穆卓朝她憨笑着打了招呼,黎星斓便也回之一笑,点了下头。 穆卓身材高大,肌肉健壮,肤色黝黑,汗液与血液并存,还挺有冲击力。 有一些糙汉文学…… 黎星斓准备回西屋,在门口被人叫住。 她转过头,是位模样四十出头的大婶,来看野猪热闹还没走的。 大婶笑问:“大小姐,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吗?” 黎星斓笑答:“我不是大小姐,不过承蒙穆家兄妹收留,还挺习惯的。” 大婶笑了声,同旁边几个差不多岁数的大婶推搡几下。 “那别走了,留下来!给穆卓当媳妇!” “对!你看我们穆卓人又好,模样又好,人高马大的,多标准的一个汉子!绝对心疼人,你嫁给他吃不了苦!” “是啊是啊,你们兄妹年纪轻轻的,听说是逃出来的,若是没好去处,不如就留在这里安心生活吧,大不了……” 那位开口的大婶一拍大腿,大笑调侃:“唉哟!大不了啊,你给小芯当嫂子,叫小芯也给你当嫂子!” 此话一出,惹得几人都笑。 黎星斓也跟着笑了笑,她知道她们没恶意,对凡人来说,人生无非婚丧嫁娶这些大事。 聊天八卦也躲不开这些事。 “可惜。”她遗憾摇头,“我和我兄长没这个福气,等他伤好,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 - 她推开西屋的门,天已黑了。 她看向床上躺着的少年,笑道:“张云涧,麻烦点个灯。” 门口的油灯幽幽亮了起来,仍是很昏暗。 她端起烛台走近,浅浅一片暖黄色笼着少女轻盈高挑的身形。 “下午我在忙,你就这样躺了一天?” 张云涧静躺着,烛光如蝶翼般映在他眉眼间。 他笑容柔和:“你没说游戏暂停。” “是的,我确实没说。”黎星斓将烛台放在一旁,“我等会把木桶搬进来,打水让你泡个澡怎么样?” 她朝他伸手:“起来坐会儿。” 张云涧拉着她手,坐起来,十分自然地将下巴抵在她肩上。 “泡澡?你跟我一起吗?” “不。”黎星斓拒绝地干脆,“哥,我们这样不合适。” 张云涧认真想了想,又问:“那夫妻能一起泡澡吗?” “能,当然能。” “那下次还是演夫妻。” “……下次一定。” “黎姑娘,水和药草都准备好了。”穆芯推门而入,“你……” 她愣住,呆呆望着二人烛光下相依偎的一幕。 她脸瞬间烧起来:“我……我……对不起……”结结巴巴慌不择路地退出去。 她是打算敲门的,但门虚掩着,所以她一敲就开了,没想太多顺势而入…… 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什么! 黎星斓望着门口,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张云涧低低笑起来,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仍然维持那个姿势,笑声钻入她耳朵深处,痒痒的。 “黎星斓,好像又失败了……不让我杀人的话,干脆换个演法如何?” “愿闻高见。” “你出去跟小芯姑娘说,我们是夫妻,然后我们就能一起泡澡了。” “哈……”黎星斓呵一声,“不行,谁说失败了,没有失败,我还能圆回来。” 她用食指点着他额头推开他:“拜你所赐,又要费脑子了。” 少年眼神明亮:“你又要撒谎吗?” “是啊。”黎星斓耸了耸肩,“还好不用对你撒谎,难度小多了。” 她摆了摆手,转身出去。 张云涧唇畔弯了弯,双手枕于脑后懒洋洋地往后躺倒。 黎星斓找到满脸难以置信,被冲击到不知该说什么的穆芯,用尽了毕生演技,编了一个,表兄妹互生情愫却不容于家族,家中要让她嫁给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联姻,她宁死不从,被锁在柴房,得表兄相救携手逃走的悲惨故事。 穆芯信了,眼都红了,拉着她的手,同情道:“竟有此事?黎姑娘原来吃了这么大的苦。” 黎星斓哀声:“这都不算什么,我与表兄青梅竹马,是真心相爱,只是不容于世人,又私奔出逃,为人不耻,故而对外都只说兄妹,但兄长为救我受伤,我一时不忍……不管怎么说,是我骗了你,实在抱歉,若是……若是你觉得接受不了,我们今晚就走……” 第46章 “不不,不会,当然不会。”穆芯忙低声道,“黎姑娘,你们只是表兄妹,又不是亲兄妹,这没什么,我们村也有表兄妹成婚的,是你家人太过无情,拆散一对鸳鸯,还给他下毒……你们安心住下就是,此事我不会对外声张,免得引来流言蜚语。” 她长出一口气:“不说了这些了,水还在灶间热着,快去给张……给你兄长备上吧,希望他早日康复。” “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黎星斓舒了口气。 演戏好累。 骗人也好累。 洗澡木桶被穆卓搬进西屋,里面装满了热水,他又提了一桶凉水来放在旁边。 穆芯没再进张云涧的屋子,她自从知道他们是一对后,便因自己对张云涧起过的心思感到特别羞耻。 黎星斓将花瓣洒在水面上,热汽氤氲,屋中朦胧难辨人影。 “公主殿下,该沐浴了。”她说,“你不洗我都想洗了。” 天有些热,她光是站在木桶旁都出了一身汗,加上不太合身的衣裙,实在黏腻得很。 “那你洗吧。”少年的笑声在水雾深处响起,清越泠然,“我很乐意。” 黎星斓道:“不行,我若在你房间洗澡,这戏可真演不下去了。” 她搅动了下水面:“你自己洗吧,我回小芯姑娘房间去洗。” 她出去,将门关好。 屋内响起轻微的入水声,她脚步一顿。 心想,下次扮作夫妻也无不可……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洗完澡换了衣裳,敲响西屋的门时,看见泡在木桶里的不是张云涧,而是她中午才拿出去晒的被子床单和枕头…… “黎姑娘,你兄长洗好了吗?要我倒洗澡水吗?” 穆卓声音在门外一响起来,她猛地就将门关上了。 “呃……” “哦,没事。”黎星斓的声音压着,但听起来还算稳定,“我哥已经洗好了,我跟他说个事儿,待会儿再麻烦你。” 穆卓应声走远。 水温已冷下来,屋中雾气残余不多。 黎星斓保持着礼貌微笑,指着木桶。 “你这是干什么?” 少年坐在窗下竹椅上,正有些百无聊赖,闻言望过来,目光掠过她潮湿披散的发,托腮浅笑。 “臭,洗一下。” 黎星斓语调尽量平和:“张云涧,你现在就用灵力把这些弄干,然后把床铺好。” “不想。” “那你自己睡吧。” 第37章 恢复缩在他怀里暖和多了 “那你自己睡吧。” 这话让张云涧微微愣神,竟同意了她的要求。 他用灵力取走被子枕头床单上的水,将它们乱乱堆在床上。 “我不会铺床。” 他说。 黎星斓道:“噢。” 然后她打开门,请穆卓进来,帮忙将屋里的木桶和水都提了出去。 之后她就回主屋了。 古人起得早也睡得早,穆芯在灯下用针线将她换下来的那件衣裙袖子补了,对她说:“明日我哥要去镇上,把那头野猪卖了,黎姑娘,你有什么想要的,别忘了和他说。” 黎星斓点头。 穆芯又问:“黎姑娘,你们身上可有银钱?我看你们来时也没包袱什么的。” 黎星斓笑笑:“有的,不好意思瞒你,都说财不外露,所以藏了几件首饰,我需要什么明早会和穆卓说的,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 熄了灯,她们并排躺下。 窗外月光依然明亮,照得屋内也可以视物,黎星斓转头看向穆芯,少女翻了个身,朝向另一面,呼吸平稳,似乎睡熟了。 黎星斓掀开被子,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穆芯轻轻睁开眼,看见她出去的身影,又往回翻了个身,将头蒙在被子里。 “唉,丢死人了……”被子里传来一声纠结懊恼。 他们兄妹如此相爱,她却为张公子容颜倾倒,冒出想亲他的想法…… 还好黎姑娘没有半点笑话她的意思。 在小芯姑娘因尴尬而辗转难眠时,黎星斓已轻轻走进了西屋。 西屋的窗开着。 月光下,少年在窗台上坐着,姿态慵懒优雅,像一只猫。 月光勾勒着他精致的轮廓,在那玉白上镀一层银霜,显得他眉眼格外清冷孤寂。 黎星斓从院中穿过时,外面分明没风,可他坐在窗台上,却有微风从窗外拂进,仿佛偏要将花瓣沾落在他身上一般。 他离那探墙而入的紫花树花枝很近,可他不去伸手,于是那花枝在风中微动,像小狗摇尾乞怜。 黎星斓走近,方知窗外那花枝上原来是有一只松鼠蹦来蹦去,才惹得花枝乱颤,不过她过来了,松鼠便有些怕人,往枝叶中躲了躲。 “张云涧,把床铺好,然后就去树洞下疗伤。” “我不会铺床。”他转头看她。 “我知道,我教你。”黎星斓朝他伸出手,笑道,“很简单的,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 “这显然不是个有趣的游戏。” 他有些百无聊赖,但还是捉住黎星斓的手,从窗台上跳下来。 许多花瓣随他的动作撒在地上。 “正因无趣才存在有趣,何况,也不一定无趣。” 黎星斓将被子和枕头抱着先放到竹椅上。 “抓好床单的一侧,抖一下,铺开。” 张云涧看了她几眼,按她的说法来,床单在空气里扬起,又是不知何时落上去的花瓣随风起舞。 “把四角抻平了,塞到草席下面压着……对。”她转身将被子抱了满怀,低头闻了下,“张云涧,被子洗过果然没味道了。” 张云涧笑了声,有些藏不住的得意。 床单铺好了,因为不用套被罩,所以也就没什么难度,被子枕头放上去就行。 张云涧将枕头随手丢在床头:“果然无趣,一点都没有挑战性。” 黎星斓问:“你小时候没铺过床吗?” 他说:“我小时候没睡过床。” 黎星斓心念一动,唤出系统。 系统道:【张云涧的童年经历属于攻略者们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的汇总与分析结果,并不会存在很多细节,结果也仅供参考,无法代表事实全貌,例如已知张云涧遭受过父亲虐待,但如何虐待,大体不明】 黎星斓闻言沉思。 攻略者进入修仙界,只能选择一个回溯点,当然不能直接从他小时候开局,否则工作时间就太长了,因此也就无法详细得知张云涧的童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既做不到搜魂,便只能通过调查相关人员以及他的只言片语去综合揣测。 当然,对于攻略者来说,他童年经历具体是什么也不太重要,只知悲惨,便可以施以关心温暖,进行攻略救赎了。 这就是最简单的公式化流程。 不过对此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算了,暂时不想。 张云涧也在观察黎星斓,等她的反应,按道理,她听见他提起小时候的事,不应该追问吗?不应该好奇吗?然后再同情心疼,最后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她会一直陪着他吗? 可她什么也没问。 她对他很无所谓吗? 她真的是攻略者吗? 他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 黎星斓已扑倒在床上,闻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张云涧,要不你自己去树洞吧,反正我去也没用,我可以留在这儿睡觉,等你回来。” 张云涧语气平和:“好,若是路上遇见什么人,我不擅长撒谎,便只能杀了,可以么?” “……”黎星斓埋在被子里闷声道,“你用遁术咻一下就去了,咻一下又回来了,再加上这深更半夜的,哪里会遇见人?” “洗被子耗费灵力,有点累了,不想用遁术。” 他平静说着,已准备往门口走。 晴雨表:阴。 黎星斓无声片刻,重新坐了起来。 “……我跟你一起。” “为何?” “我闲的。” 张云涧露出满意的笑,还很礼貌地说:“谢谢你。” 黎星斓:“我谢谢你。” - 夜里的树洞底下比白日要凉得多,黎星斓一下去就后悔了,梦回真露城的石洞,又冷又困。 这次还多个“潮”。 张云涧坐在溪水边的树根上,用一个玉瓶灌了些溪水,溪水中的灵气介质到了瓶子里,没有像捧在手里那样消散。 他饮了一口,看向黎星斓。 黎星斓靠在他不远处的树根上,把自己缩成一团,闭眼道:“你好好疗伤,我困了,睡会儿。” 张云涧点了下头,又取了颗丹药吞下,然后闭目打坐,引导灵力沿着经脉运行小周天与大周天,缓慢修补破损处。 没多久,他又睁开眼,看向黎星斓。 第47章 她已睡着了,抱臂埋首膝间。 柏簪微斜,发带松散,乌发如云,有一半都堆叠在地上。 张云涧很有兴致地看了会儿。 黎星斓睡觉真的很安静,一点也不乱动,也不说梦话。 但在他的神识笼罩下,他能察觉到她手脚的体温有些下降,血液流速也变缓了,细小的汗毛微微竖起。 和上次在山洞中差不多。 她有点冷。 他想了想,走过去将人捞到怀里抱着,运转灵力,维持着护体灵光内的温度。 黎星斓一动就醒,惺忪地睁开眼:“嗯?做什么?” 张云涧说:“这样不冷。” 确实,缩在他怀里暖和多了。 虽然张云涧不是常温的,但他能用灵力为她维持一个常温。 而且他比鹅卵石地面以及硬邦邦的的树根要舒适得多。 黎星斓一点也不客气,在他怀里调整了下姿势,双手环住他脖子,靠在他肩窝处:“嗯……谢谢。” 怀中人的气息均匀悠长,规律地洒在他脖颈处。 她又睡着了,睡得比之前安心。 她的体温回到了该有的温度,那是他喜欢的温度。 他轻轻低头,她的味道便清晰地迎上来,更是令他惬意。 张云涧的神识蛛丝也随她那蓬勃的心脏一拍又一拍,有序跳动着。 他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将自己的心跳调整到与她同频。 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让他的心情重新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然后他才闭上眼,再次炼化溪水中的灵力。 - 黎星斓睡眠质量不错,但从不任由自己睡过头。 因为她不太喜欢计划之外的意外。 一觉醒来,她还是在张云涧怀里,靠在他身上,很舒服很暖和。 洞里光线始终不变,所以她不知道现下什么时辰,但估摸着应该还没有天亮。 她闭着眼,让大脑慢慢开机,搂着张云涧的手随意把玩着他背后顺滑的头发。 “恢复的还好吗?”她问。 张云涧的声音在耳畔轻响起。 “还好。” 黎星斓在脑中调出晴雨表,其上的积雪果然化了许多,她便放心下来。 “估计再恢复几日,就能好很多,到时候就能回凌天宗了。” 张云涧问:“你很想去凌天宗?” “还好,不过你总该回去为自己伸冤,凌天宗是上等门派,不回去不就默认叛逃,要被清理门户吗?” 黎星斓企图坐起来,但又懒得坐,索性还是靠在他身上,等说完了再起身。 之前的攻略线中,张云涧回到凌天宗只是受到拷问,并未受到责罚。 由于证据不足以指控他杀了同门,同时他又在关键时候突破到了凝灵期,一跃成为宗内不可多得的中坚力量,故而宗主出面将他保了下来,此事就此揭过。 而他魔化叛逃凌天宗是在化灵期,这之前他有一段和其他宗门的修仙者共同被派遣进入上古秘境的经历,这个上古秘境据说与仙界有一定的关系,危险与机遇并存。 关于其中的内容攻略资料中不多,因为她的攻略者同事们大多选择在进入秘境不久后就死遁了。 而那时的张云涧,理论上也已经被她们攻略的差不多了,看起来温柔善良坚毅,能与其他修仙者进行良好合作,还愿意在秘境危险中主动出手救人。 偏偏这样一个良好正直的少年,竟在她们死遁后不久,忽然就黑化了。 从上古秘境出来后,他引魔气入体,迅速突破到了化灵期,为凌天宗所不容,于是叛逃离宗。 之后他便被所有门派共同围剿,于是他也大肆屠杀。 紧接着,时空局派人重开。 然后失败,然后失败,然后失败…… 一次比一次失败的后果更严重。 最后这个差事光荣地落在了黎星斓头上。 将后续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黎星斓已经完全清醒了。 虽因蝴蝶效应,许多事不会同原来一模一样,但影响世界线的大事件,是不会因细节而更改的,那属于既定的点,是在天道轨迹上,早已标好的注脚。 “好吧。”张云涧扬起一个笑,颇有些不以为意,“那就回去好了。” “现在回小院吧,趁着天还没亮。”黎星斓问,“现在能用遁术了吗?我懒得起来了,你抱着我遁回去算了。” “能,不过……”他将她抱着站起来,提出要求,“你要说‘咻’,才能咻的一下回去。” 张云涧的过分执着的点总让人意外。 “……”黎星斓闭眼认命,“咻——” 第38章 完美“黎星斓,我洗好了。” 黎星斓果然预料的没错,回到西屋时天还没亮,不过远山之上隐隐泛白,已是黎明之前。 黎星斓从张云涧怀里跳下来:“我去小芯姑娘屋……” 话未说完,被张云涧攥住手腕。 “被子已经干了。” 忽如其来的一句,令黎星斓反应了一秒。 噢——她恍然。 昨晚她说,他若不将被子弄干的话,就让他一个人睡。 但问题是,他们已经在树洞里一起睡了一整晚了。 不是吗? “天都快亮了,张云涧,不用睡了。” “但是被子已经干了。” 他只说这么一句。 “行。” 黎星斓挣脱开他的手,走过去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那就再躺会儿,我说话算话。” 张云涧这才满意,也躺到床上,侧身望着她。 月已西移,屋内晦暗,他的眼神深邃如渊。 黎星斓已没了睡意,索性也转过来,接住他的目光。 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只有黎星斓的呼吸声。 修仙者的呼吸心跳都十分轻微。 黎星斓忽然起了玩心,掀起被子将张云涧一同裹了进来,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 张云涧的发丝被被子掀起的风吹乱了,落在脸上。 “没什么,想起一些好笑的事。” 黎星斓压住嘴角,伸手拂顺他头发。 和一个绝世美少年共享被窝,很难不令她一个色欲正常的成年人,有正常的想法。 但只是想法而已。 还好她道德高尚。 也主要是进度不合适。 她纤长的睫扇了扇,在逐渐亮起的天光里,将少年容颜倒映在眼中。 他眸微弯,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好乖啊。 但她才刚有这个想法,张云涧便往她这边动了动,离她更近,几乎贴着她。 “干嘛?”黎星斓转了转眼珠。 张云涧轻抿唇,一时未作答,只是轻笑。 “你笑什么?”黎星斓又问。 张云涧:“没什么,想起一些好笑的事。” 黎星斓:“……” 这个人,一定要报复心这么强吗? 一点都不乖,果然这只是好看的脸带来的错觉。 她侧躺转为平躺,不再看他。 张云涧便问:“黎星斓,你不问我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吗?” 他不明白,既然作为攻略者,她为什么每次对他的事并没有多大的好奇,还不如他对她的好奇呢。 “你愿意说?” “你先说了,我就告诉你。”他唇角扬起,“你不是张云涧想法记录者吗?这是你的好机会。” 好像听见院中传来动静,黎星斓掀开被子坐起来:“张云涧也不是每一个想法都值得记录的。” 她越过他爬下床,很快地重新挽了发,然后拉开门走出去。 天已微亮,穆卓正在院中捆绑野猪,听到动静回头,见她竟从西屋出来,一时呆住。 黎星斓神色如常地笑道:“昨夜听小芯姑娘说,你今早便出门去镇上赶集,所以特意早起,过来与我哥商量了番,要托你买的东西,钱也备好了。” 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穆卓心下倒松了口气。 他认真听黎星斓将要买的说了,一一记住了,却没去接她递过来的一锭金子。 “这……这太多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多了总比少了好,我和我哥虽逃出来的,却不缺钱,我想买的衣裙款式布料也都不便宜,多的请替小芯姑娘也买几条漂亮裙子,这是我欠她的,理应如此,若再多,便算是酬劳,辛苦你跑这一趟。” 穆卓犹犹豫豫,到底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好收下,天还未完全亮起时,便带着干粮,用推车装上野猪等猎物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出门了。 穆芯因昨夜失眠,今早起得晚些,又不知是否因为尴尬,用过早膳后,她便和黎星斓说了声,提着些草药去老大夫家了。 只剩她与张云涧在家,倒没什么别的事。 张云涧在屋内打坐吐纳,她便在窗前逗弄他招过来的鸟雀松鼠,顺便在脑中和系统进行一些信息交流。 第48章 交流到最后系统警告了她一句。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若张云涧最后证实无法被攻略,你应该接受这个结果,并及时离开,若因情感羁绊导致你产生任何违背时空局的想法,都将是危险的】 黎星斓问:“这是警告还是好心提醒?” 【你可以认为都是】 “都是?后者的‘好心’是真正的‘好心’吗?还是属于另一种警告?” 【不属于警告】 “是吗?”她淡笑反问,“难道系统拥有情感?” 否则哪来的“好心”? 系统沉默片刻,才道:【我无法拥有情感】 “那就不该说‘都是’。” 这次沉默更久,系统才出声。 【我的算力无法支持我拥有情感,但作为七号攻略者黎星斓的攻略协助系统,我已接入总库,会在接下来帮助你更准确地了解修仙界的一切。祝你取得成功】 - 穆芯中午回来同黎星斓吃了个饭,又出门了,直到傍晚才回,提了一篮子新鲜草药,说是今日张云涧药浴用的。 黎星斓觉得给张云涧完全就是浪费。 还不如她自己泡。 虽然可以用灵力自洁,但泡澡是一种享受。 “我……我帮你一起把木桶抬进去吧……”穆芯小声道,似乎一想到面对张云涧便有些无措。 看出她的无措,黎星斓道:“不用,我力气很大,一个人就可以。” 穆芯松了口气。 等到屋内一切制备齐,黎星斓特意道:“张云涧,今天不可以洗被子,被子不需要每天都洗。” 少年倚在叠起来的被子上,有些懒洋洋地。 被子是黎星斓教他叠的,她只有理论,自己也不会动手,但他实操倒是强,听了两句就会了,甚至还用上灵力辅助,叠的一丝不苟,过分整齐。 “我没说要洗被子。” 洗过的被子被黎星斓盖过了,沾了她的味道,已经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黎星斓:“那洗你自己。” “嗯——”张云涧看她,“但我有个问题。” “说。” “小芯姑娘都知道我们是夫妻了,为何我们还不能一起洗澡?” 黎星斓沉默了。 按理说,是夫妻就能一起洗澡,这话她的确说过。 但这对吗? 她道:“两个原因,一,这是在别人家,不礼貌。二,我昨天洗过了,今天不想洗。” 她挑起一缕头发闻了闻:“头发也洗了,还很香呢。” 是很香。 张云涧扬起一抹笑,他已经闻过很多次了。 很喜欢,好喜欢。 黎星斓将他拽到浴桶边,替他将披散的长发拨至身后,然后盯着他的眼,语气认真:“张云涧,洗完就是香香的,你也试试。” “好的。” 他竟然愉快地接受了。 黎星斓坐在穆芯房中看她做挑灯绣花,她的手很巧,将昨日缝补的那条裙子的手臂位置上,绣了几朵紫花,完全遮住了针脚痕迹。 她连连夸赞,冷不丁听到耳畔一声传音。 “黎星斓,我洗好了。” 穆芯正问她:“黎姑娘,你要学这个吗?很简单的。” 黎星斓站起来,讪笑:“暂时不学了,我去看看我哥洗好了没。” 一提张云涧,穆芯不知想到什么,脸尴尬地腾一下就红了,胡乱应了几声。 黎星斓走出去,推开西屋的门。 少年靠在浴桶中,水淹没在他胸膛的位置。 雾气将昏暗烛光散得更加朦胧,一切如梦似幻。 黎星斓将门赶紧关上。 “张云涧,你不是洗好了吗?怎么不穿衣服?” “我是洗好了,又没说穿好了。” 水声响起,他动了动,趴在浴桶边沿,双眸亮亮得望着她,嘴角衔着笑。 黑发湿漉漉地披散着,一半垂下来,一半在水中,还有几缕贴在颈侧与脸颊旁,像一只勾人的水妖。 他双臂枕在木桶边,沿经脉蔓延的红痕已经淡不可见,白皙细腻的肌肤因水温蒸润,透着淡淡的绯色。 “你洗好了就穿衣服,喊我进来做什么?” 虽平静说着,黎星斓的眼却忍不住往他那瞟了几次。 “好的,那我穿衣服了。” 少年得逞似的笑了声,直接起身,长腿一抬,就跨出了浴桶,浑身光洁湿透地站在地面上,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真不拿她当外人啊。 黎星斓眼皮狂跳了两下,下意识撇过头拿起旁边的棉巾往他腰上一裹。 她不敢看。 因为她是个凡人。 凡俗中人呐。 一下离近了,他身上的水汽与热度便侵略着黎星斓。 向来气息冷冽的他难得还有这样温热的时候。 她抬眸,少年正低头看她,眸底带笑。 “我还是一次泡热水澡呢,所以特意叫你这位‘张云涧行为观察者’来观察一下。”他眨了眨眼,笑问,“是不是很善良?”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不过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白皙光滑细腻的肌肤时,又忍不住上翘。 “是,你可太善良了。” 不过她还真观察到一点不同。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又绕到背后拨开头发去看,得出了一个结论。 “张云涧,你这具身体真是完美无瑕,连一颗痣都没有欸。” 原先满是伤痕,所以没能发现这些细节。 现在一看,不仅没痣,连痊愈的伤口也不会留疤,胎记更是没有,甚至连毛孔都不仔细看得出来。 若打个光立在那儿,张云涧简直就是一个白玉雕成的无暇艺术品。 这太奇怪了。 过度完美,便是不正常。 “你喜欢吗?”他问。 “喜欢。” 他猜对了。 她不害羞不脸红,但是她喜欢。 黎星斓拿起衣裳递给他:“张云涧,别给别人看到,只给我一个人研究就行。” “要每天研究吗?” “……那多累。” 第39章 礼物“……因为你喜欢我么?”……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让张云涧顺利配合了洗澡这件事。 夜里他们去树洞底下恢复疗伤时,她如昨夜那般靠在张云涧怀里补眠。 张云涧还不忘问她一句:“我香香吗?” “嗯?……”黎星斓掀起眼皮,“莫名其妙说什么叠词?” 卖萌吗? “你自己说的,洗完就是香香的。我是在问你。” “……”黎星斓闭上眼,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对她说的话逐字逐句地记住。 “回答。”他催促。 黎星斓往他颈侧深吸一口气,将淡淡的铃兰香灌满肺腔。 “……是香香的。” “嗯,看来这次说的也是真话。” 少年满意极了,闭上眼安心打坐。 如此日子过了三天,三天后穆卓从镇上回来了。 推车上堆满了买的东西,诸如米面盐油之类的,但黎星斓的也占了一个大箱笼。 他是过了晌午才到,推车推进小院,穆芯高兴地挑选搬弄起来。 穆卓将黎星斓的箱子搬下来:“黎姑娘,你要的衣裙款式都难找,若定制的话,人不在不方便,所以我按照当日见你时的印象,尽量挑了件颜色接近的裙子……还有吃食,不知你爱吃什么样的,只能每样都买了些。” “辛苦了,等会我搬回屋子慢慢挑看。” “不辛苦,哦对了,还有……” 穆卓正要说话,被穆芯惊喜的声音打断:“哥,好多条衣裙!不少钱吧!” 他便笑道:“嗯,黎姑娘说多买些送你。” 穆芯又喜又为难:“黎姑娘,这太破费了,要不你拿回去穿……” “不会。”黎星斓眼疾手快地将那大包裹塞进她怀里,推了推她,“去屋里试试吧,看合不合身。” 穆芯一走,穆卓才找回方才的话头。 他从车上拿了套胭脂水粉,还没开口脸已红了。 “黎姑娘,我看镇上的姑娘时兴用这个,我给小芯买了一套,这个送你……” 本还想买些首饰的,但昂贵的买不起,便宜的又觉得配不上她,只好作罢。 黎星斓意外之余,又觉得情理之中。 只怕是剩了些钱,穆卓料定她不收,又不好意思真自己花了,便想出这么个法子。 于是莞尔道:“那就不推辞了,多谢穆卓大哥。” 此话一出,顿觉烈日炎炎,平地起凉风,心也狂跳两下。 她手尚未伸出,穆卓便先她一步朝她身后看去。 “张公子,你好了啊?” 他说话时,不知为何,手心莫名开始渗出冷汗。 黎星斓收回手转头一看,少年正斜倚在西屋门前,懒散地笑。 日光离他一步之遥,却停在阶下,看起来褪了色。 第49章 “嗯,好了。”他像是应穆卓的话,又准备往这边走过来。 “好了那就好……” 穆卓感到一阵凉意,还有些发闷,不由抬头看了眼天。 方才还大太阳,这会儿竟开始阴云密布,又起了风,怕是要下雨了。 “幸好赶路赶得快!”他庆幸不已。 见张云涧过来,便想将胭脂水粉往他面前递去,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张公子,这是送给令妹的礼物。” “你为什么送我妹妹礼物?” 张云涧噙着温和的笑,已走了过来。 “因为……”这话将穆卓一下问噎住。 总不能说是…… “因为你喜欢她么?” 张云涧笑得更友善了。 阴云积聚得似乎更快,风猛烈驱散着山南村的炎热。 穆卓骤然被点破心事,脸红透了,尴尬不知如何,正要上下唇一碰,说些什么的时候,黎星斓抱起大箱笼往张云涧怀中一放,同时隔开二人,推着张云涧往西屋去。 “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穆卓呆愣地看黎星斓将张云涧快步带回屋内,然后砰得一下关上门。 他在关门声中打了个寒噤,惊觉一身冷汗。 “怪事。”他搓了搓胳膊,又抬头看阴蒙蒙的天,“怪天。” 不再想,只好先将那套胭脂水粉收起来,赶紧搬东西去了。 屋内,张云涧不紧不慢地将箱子放到地上,又准备去开门。 “妹妹,你的礼物还没拿呢。” “哥。”黎星斓抱住他,将他推到床边坐下,“我真有事跟你说。” “不是借口吗?”他淡笑。 “不是借口,我说了一句话都不骗你。” 张云涧的手抬起,慢慢放到她背上。 “那你说。” “抱一会儿再说。” 黎星斓渐渐平稳心跳。 外面风声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哐啷作响。 她盯着晴雨表,直到张云涧内心的杀意减弱一些,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拥抱疗法还是管用的。 这就是张云涧对她生理性喜欢的好处。 他喜欢她的体温与味道,这似乎也能平息他内心的焦躁。 她松开他。 张云涧歪头问:“准备说了吗?” “我有礼物送你。”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因为你喜欢我么?” 黎星斓转身蹲在箱笼面前开始飞速翻找:“当然。” 张云涧笑容古怪:“你喜欢我是像穆卓喜欢你那样的吗?” 找到了! 黎星斓从箱底揪出一抹白色衣角,一下抽出来,起身抖开——是一件银白长袍。 “张云涧,我送你的这件衣服应该是合身的,你把身上的旧衣换下来吧。” 张云涧不接,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仍望着她不语。 黎星斓便道:“我对你的喜欢与穆卓对我的喜欢类型不同,但程度上,我的喜欢更深。” “原来如此。” 他这才看向她手上的衣裳。 “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你现在的不合身,穿着不太舒服,而且你喜欢白色,穿白色好看,对我的眼睛更好。” 说他喜欢白色是攻略里的信息,据前几位同事在报告里说,从未见张云涧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 “对你的眼睛更好?” 好奇怪的回答。 张云涧有些不明所以。 黎星斓将衣裳塞到他怀中:“换了,换了告诉你。” “好的。” 他心情好了便乖巧起来,起身准备脱衣服。 黎星斓转身继续翻箱子。 “换好了。”张云涧说。 黎星斓回头一看,眼都亮了。 少年白衣胜雪,眉眼如画,纵然屋外风声大作,屋内昏暗不明,但他站在那里,便似落了片月光,令人赏心悦目。 “真好看啊,张云涧,白色果然衬你。”她拿起箱子里面翻到的银簪银冠,起身几步跑过去,将他重新按在床边坐下。 “我替你把头发束一束。” 她早就想好了这一步,上手也很快,他的头发顺滑到甚至用不上梳子。 没多久他就将他如瀑长发尽数束成高马尾,戴上银冠,用银簪定牢。 于是那精致完美的五官,便更加清晰地展露出来。 “张云涧,你帅惨了,白衣高马尾果真最合适少年。” 张云涧望着黎星斓一直眼眸弯弯盛满笑意的模样,大约明白了那句“对我眼睛更好”的意思。 看来她真的喜欢自己这副皮囊,而且还有要求。 似乎只有在一点上,她才与其他攻略者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区别在于,其他攻略者这么做是为夸他好看,让他高兴。 而黎星斓这么做,只为了她自己喜欢。 但是,她喜欢,倒也不错。 因为她高兴了,也总能让他高兴。 风还没停,但是雨开始下了。 这雨来得太快,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黎星斓赶紧去将窗户关紧,上次被小孩砸坏的窗户纸已经重新补上了,雨打不进来。 但是屋内实在昏暗。 她还没开口,张云涧已屈指一弹,将油灯点着了。 面对黎星斓略显惊诧的目光,他扬起一丝笑:“怕屋太暗了,你看不清我,对你眼睛不好。” 黎星斓实在想笑。 如果取掉中间那句,听起来将是多么合理多么有正常人逻辑的张云涧啊。 但加上中间那句……不愧是他。 她打量着他,白衣乌发,肤色胜雪,若非唇上倒还有些暖色,他整个人便宛如水墨画就,成黑白的了。 她冒出一个想法,将发带解下递到他手中。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然后快步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不敢耽误,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发上衣服上都沾了些雨水。 张云涧随意扬手,灵力一卷,就将她身上的雨水弄干了。 黎星斓礼貌道:“谢谢,张云涧牌烘干机,有了你,下雨都不用打伞了。” 她每次说话都很好玩,张云涧不由唇角微掀。 她坐到他旁边,将从穆芯那儿借来的针线盒放到一旁:“张云涧,侧一点,我把发带缝在你肩上。” 张云涧侧了侧身子,同时将发带递给她:“缝上去?” “嗯,看看效果。”黎星斓用红线穿了针,“这里应该够显眼了。” 她将发带不完全对齐地折叠起来,垂在他手臂一侧,宛如一个长肩章那般,在衣服上下了第一针。 “这里……” 张云涧刚抬手就被她拍下去。 “别动,影响我缝歪了。” “好的。” 这倒也不难,又不是绣花。 很快,黎星斓就咬断了线头,将针插入盒中。 她说:“站起来看看。” 张云涧听话起身,那发带尾端一长一短地顺着手臂垂落,随动作他手背上轻轻蹭着,有些奇妙的感觉。 “要不要调整一……” “不要。” 他躲开手。 黎星斓:“不要就不要。” 其实她也觉得还行。 平平无奇的白衣,多了抹乍眼的红。 款式都特别了。 她走过去开了一点点窗,大风大雨立即扑人。 “哎!”她忙躲开,任由风吹进来。 风将烛火灭了,幽暗天光下,张云涧玉人似的立在那儿,墨发与两条发带齐齐随风吹起,上下翻飞。 如同水墨色上额外添的一笔,生动而鲜明。 黎星斓很满意这个效果,将窗关了,隔绝了风雨。 “张云涧,心情很好的话,就让这风雨停了。” 张云涧道:“这风雨与我无关。” “啊?” 黎星斓惊讶,她还以为“张云涧一怒惹得风云变色”之类的呢。 是她中二了。 不过这风雨来的太蹊跷太突然了。 他说:“是鹭江的妖兽在翻江倒海,有人在试图斩杀它。” 嗯? 那就说明有修仙者离他们很近,而且十有八九是空日城那边来的。 黎星斓起了兴致,正欲再问清楚,张云涧却忽然话题一转。 他目光落在箱子上,满眼期待地问:“那么多东西,还有要送我的吗?” 第40章 风雨“没关系,我反正不会死。”…… 剩下的是黎星斓的衣裙,吃食,其他倒也没什么,主要是吃食占的比较多,因为每份都包装得十分严实。 甚至还有两份藏了冰,在无法制冰只能存冰的古代凡人世界,这可不便宜。 她将吃食一一取出,摆好,细数。 有糕点,梅子饮,新鲜水果,蜜饯,干果,糖类,还有看起来像乳酪之类的,不知什么奶做的,用带盖儿的小碗装了,几块冰镇着。 第50章 这钱花得值。 她看了眼张云涧,问:“太多了,我各拿点给小芯姑娘分享,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的。”他点头。 黎星斓说:“如果碰见穆卓,你不准有情绪。” 张云涧望着她,没说话。 黎星斓想了想,说:“他有点喜欢我,是因为我善良又貌美,而且很好相处,但是我不喜欢他,我也只是你的攻略者,和其他人都不会产生什么关系。” 说完,她又问了一遍:“所以,如果碰见穆卓,你不准有情绪,可以吗?” 张云涧扬起浅笑:“当然可以。” 不过他忽然有些好奇,她可以因为想保护一个凡人而拥抱他,那喜欢她的人若是个修仙者呢?是否她就会不管不顾,任他杀了那人呢? 张云涧说话算话,同她一起拿着瓜果甜点给穆家兄妹送去时,果然在主屋碰见了穆卓,他挂着礼貌而温和的笑,没有出现杀意。 穆卓本就没有察觉到张云涧的杀意,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反倒是穆芯,一见张云涧银冠束发,白衣胜雪,如此绝色模样,当即看呆了,连招呼都没打便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怕自己太过失态,于是逃也似的进了房间。 黎星斓不禁想,若张云涧未被天道“强设定”,大约真的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哪怕十恶不赦,凭着这张脸,也该拥有一堆忠实拥趸。 毕竟,世上为美折服之人,从来不缺。 不过据目前全部的经历来看,凡人与修仙者在面对张云涧时表现不同,凡人并不会对他一上来就充满恶意,他们同样会被他吸引,但再靠近一步则化为紧张畏惧,无法亲近。 其实这倒也正常,毕竟若一定要解释的话,张云涧本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至于修仙者方面的表现,她还需要更多样本支持。 系统在她思考的时候给予了补充说明。 【根据以往攻略信息汇总,张云涧的确在修仙者中树敌众多,初入凌天宗时虽不至于全门皆敌,却也独来独往,没有同伴】 黎星斓思忖,既如此,看来凌天宗是非去不可了。 宗内不但全是修仙者,还是他的同门,按理说不该无缘无故对他很坏,所以,很利于她对张云涧现象的观察。 黎星斓最终还是婉拒了穆卓送她的那套胭脂水粉,胭脂水粉的香味会掩盖她本身的味道,不利于吸引张云涧。 回到屋内,她将剩下的瓜果糕点一一尝了一遍。 张云涧就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观察她吃东西。 他真的很喜欢看她吃东西,不知为何,觉得特别有趣。 或许是他从未那么认真看过凡人吃东西? 他也不清楚。 总之,黎星斓吃东西就是很有意思。 时不时抿嘴,舔唇,皱眉,展颜,或是细嚼慢咽,或是狼吞虎咽,偶尔优雅得像一只猫,偶尔又双颊鼓鼓,像窗外总爱徘徊的小松鼠。 黎星斓在时空局232年没吃过东西,她真的很馋。 将东西全吃一遍,才能分出哪个喜欢,哪个不太喜欢,下次就可以多备些在空间戒指里了,那可比冰箱管用得多,还巨能装。 但张云涧一直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咽下最后一块糕点,忍不住抬眸问:“干嘛一直看我?” 张云涧指着其中一份:“这个是不是很甜?” “是啊,这是麦芽糖,很甜。” 他好奇:“那你为什么不主动邀请我吃?” “哈?”黎星斓发出疑问,“你不是没有口腹之欲吗?何况,我又没拦着你,你自己拿不就好了。” 张云涧扫了眼,摇头。 “你应该跟我说,吃甜的会让心情变好,然后主动请我吃糖,还会在我心情低落时主动拿出来。” 黎星斓干笑了两声。 系统及时解答。 【在以往的攻略中,这是常见手段,因为事实证明,糖分的确有利于多巴胺分泌,可以让人心情变好,适合治愈环节】 “道理我都懂……但张云涧他是修仙者,早已辟谷,和凡人都不算一个物种了,吃这种五谷杂粮做的糖真的有用吗?而且遗留杂质还需要洗精伐髓,简直自找麻烦。时空局这是在坚持一个方案用到死,完全不会根据攻略对象进行调整的原则不动摇吗?” 系统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笑。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需要我将你的建议反馈给时空局吗】 “不需要,我不喜欢教人做事。” 黎星斓捡起一块糖递到张云涧面前:“甜的,你如果想尝尝,就吃一块好了。” 张云涧竟然拒绝了。 “我不喜欢吃这些。” 他视线从那块糖顺着手臂向上游移,直到与那双桃花眸对上目光。 喉结轻微滑动了下。 黎星斓收回手,坦言道:“别看我,人肉可不能吃,据说是酸的。” “是么?”他笑起来,“连你也没得出确切结论的事,我更想试试了。” “唉,太变态了。”黎星斓随意感叹了声,对他道,“张云涧,我给这些都取个名字,你帮我赋予神识好吗?我要全部收进储物戒里。” 张云涧在尾戒上轻轻一点,将这些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 “太麻烦了,还是我帮你收着。” 黎星斓:“那也行。” 张云涧露出了一个纯净的笑容,他喜欢看黎星斓吃东西,一想到即将拥有主动投喂她的快乐,他已经提前开始高兴了。 晚上,黎星斓在穆芯房里洗了澡,换了新衣裙,也是蓝绿色系的,只是款式不如原先飘逸。 但是获得了张云涧的点评:“嗯——对我眼睛更好。” 点评完看见黎星斓翻白眼的表情,他更开心了。 学她说话真是好玩。 他们照例去了树洞底下,黎星斓也很自然地窝在他怀里睡觉,仿佛已经在他怀里筑巢了。 风雨未歇,但略小了。 在风雨声中,张云涧倒听到了些不一样的。 ——箫声。 他睁开眸子,轻轻一笑。 “鹭江的那只妖兽要败了。” 黎星斓道:“打了一天了,总算分出胜负了,这个修仙者也不容易,不过这只妖兽若是没了,是不是意味着鹭江可以正常渡过去了?” 张云涧反问:“哪条江里只有一条鱼?” 黎星斓顿了下,反应过来,这倒也是。 是她思维局限了。 鹭江那么大呢。 一座山上都有很多野兽,那么大江大河自然也不止一只妖兽。 张云涧解释:“这条灵溪就是从鹭江底下流过来的,鹭江底有更大的灵力暗河或者灵泉,故而妖兽盘踞众多,凡人是渡不过去的。” “原来如此。”黎星斓点头。 风雨声隐隐,真是好眠。 张云涧却似乎存心扰她清梦,在她耳畔道:“黎星斓,今夜你回小芯姑娘房里睡觉吧,我有事情。” 黎星斓立即睁开了眼,清醒得很。 “什么事?” “那只妖兽的妖丹,我需要它,若它全盛时期,以我如今状态没有把握斩杀,但现在它和别人两败俱伤了。” 黎星斓坐起来,盯着他:“张云涧,你疯啦?你也知道它是和别人两败俱伤,除了它,还有别的修仙者在呢,你不知对方人数与实力,万一又受伤了岂不得不偿失?” 张云涧只是风轻云淡地笑:“没关系,我反正不会死。” 他没有做更多解释,只是揽着黎星斓回了小院,将她放在廊下后就化为一道夜色中的流光不见了。 黎星斓原地蹙眉,望向茫茫夜色。 “张云涧说他反正不会死是什么意思?” 系统:【无法理解,倾向于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表达,不过在以往的攻略中,张云涧有过“必死”局面,但被攻略者找到时,只是重伤状态,不知他是如何寻到生机的。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似乎总能从寻常话语中捕捉到关键点,这些疑问在以往攻略中,从未被提出过】 “未被提过不是她们不够聪明或者敏锐,只是她们上班上麻了,只想快点走完攻略流程。” 她一直觉得,时空局的思路本身就有问题,让人去执行情感任务,却又不让人太过投入情感,要求她们时刻保持“专业性”,走理性流程,以方便及时抽身而走。 怎会不让人麻木。 “回房睡觉吧。” 她叹了口气,怕吵醒穆芯,转身推开了西屋的门。 修仙者的事她管不了,神仙打架,她在一旁看戏都可能遭殃。 这夜她倒是睡得没有之前好,风雨白日里来得突然,夜里也停得突然,除此之外,她又下意识去分辨其他动静,但了了无用。 在黎明到来之前,她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在身上。 系统冷不丁问她:【你是在担心张云涧个人安危,还是在担心攻略任务无法完成】 第51章 黎星斓睁开眼,黑暗中不能视物:“都有。” 【不建议过多代入个人情感,以免影响任务成败】 黎星斓并未回应。 在第一缕光于窗外隐隐出现时,她下床推开了窗,窗外已有鸟鸣,清脆悦耳,风雨过去,大约今日又是个晴天。 身后突然响起一身清越的笑。 “黎星斓。” 黎星斓转身,张云涧用灵力点亮了油灯。 屋内渐渐亮起。 昏黄烛光中,她看见张云涧一如既往地站在她面前,一袭白衣,肩上飘带在风中轻轻拂动,并未有任何受伤迹象。 她忽然松了口气,轻声问:“没事就好,妖丹拿到了吗?” 张云涧蹙了蹙眉,有些惋惜与心烦。 “拿是拿到了,但我们不能继续这个凡人游戏了。” “为何?” 她走近他,方觉他身上的气息更冷冽了,这是灵力不稳的迹象。 她去探他的手,他却在她手中放入一物。 “这是?” “一管玉箫。” 她抬眸跌进那对墨黑沉渊中,听到他略重的喘息及两声低咳。 “……不过灵器中的神识印记还来不及抹除,他们会很快追来,我们须赶紧走,否则我虽不怕他们,只怕你费心维护的凡人性命我就顾不上了。” 第41章 挑衅没有别人,只有她。 黎星斓没有再问,只是说:“给我十秒钟。” 她打开门跑了出去。 张云涧不知道十秒是多长,但他在等,看看黎星斓的十秒钟,到底是多长。 黎星斓没别的事,她甚至来不及与穆家兄妹告别,人生中本就有无数相遇与离别,是来不及说出口的。 她在厨房灶台藏了两锭金子。 随后她转身出了厨房,一步没有耽搁。 张云涧已来到院中,黎星斓在浓重的夜色里朝他飞奔过来,他张开手臂,将她抱个满怀。 “这就是十秒么?”他唇角弯起。 黎星斓抱紧他,认真解释:“其实没到,一,二……这样数的,刚刚大概七秒。” “原来如此。” 张云涧点点头,召出命剑,轻跃而上,化为一道流星划过天空。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这座宁静安逸的小山村便又降临了其他修仙者。 一共四位。 三男一女,一老一少和两个青年模样。 那须发皆白的老者牵着一位十岁出头的少年,驾在云雾状飞行灵器之上,前方一男一女左右御器随行,宛如护法。 四人在山南村上临空而立,并未隐藏身形,若有凡人推门而出,仰头望去,便能见到四位“活生生的仙家”。 其中的老者手托一塔状宝物,火焰在其中燃烧,时不时便顺着宝塔上的窗口窜出,烧灼得周围空气都隐隐变形,也照耀着其变幻不定的神色。 神识如一张巨大的网,向下笼罩,仔仔细细搜索,不放过任何角落。 “没有,玉竹箫的神识追踪只在此处作短暂停留,随后已朝东方消失。” “追吧。” “是。”那一男一女对视一眼,朝黎星斓张云涧消失的方向追去。 老者低头看向少年,目光慈和起来。 “青人,莫哭,你的玉竹箫定能寻回来。” 那少年红着眼眶:“还有抱雪潮白的妖丹。” 老者笑眯眯点头:“不错,妖丹也会寻回来的,不过下次,你可莫要任性,留庞氏兄妹从旁护法不好吗?若今夜他们在,你的东西丢不了。” 少年皱眉:“三爷爷。” “好,不说了,不过道理要记住,敢惹东方家的人未必认识东方家,修仙界多的是不怕死的人。” 修仙界中,若不能一上来就亮明身份,让对方存有忌惮之心,那么便是怀璧其罪了。 因此,实力才是一切。 少年有些烦躁,往老者手中的火塔上掐了朵火焰,随手往下一扔,发泄着情绪。 底下是连成一片的紫花树,木气浓郁,碰火便燃,火势几乎顷刻连成一片,照亮黎明前的黑夜。 一道剑光闪电般亮起,由远及近,显出两道人影。 少男少女,貌若谪仙,极为吸睛。 少女蓝绿衣裙,以柏枝挽发,灵动明艳。少男一袭白衣,飘逸出尘,偏肩上两抹飞扬的红,多了些嚣张感。 张云涧嘴角挂着不屑的淡笑,水灵力自掌心溢出,同时御风,引无数花瓣洋洋洒洒,漫天飘扬,尽皆沾上水汽,滚上露珠。 花瓣在他手中极为听话,仿佛天生为他所用,每一片飞向火中,如同飞蛾扑火,簌簌作响。 火光在那少年眸中,竟这般猝不及防地熄灭了。 小少年吃惊之后顿时委屈大喊:“就是他!三爷爷就是他抢的我的玉竹箫和妖丹!” 那老者早比他反应更快,只是没有立即出手。 他乃凝灵后期,那白衣少年在凝灵初期,这倒是没有威胁,只是他身边的那位姑娘…… 看起来竟是个凡人。 凡人?与一位凝灵期修士并肩而立,踏空御剑而不色变,且身上还有淡淡的灵力波动的,怎么可能是凡人? 怕不是故意隐瞒修为?无论是神识在他之上亦或有什么遮掩修为的宝物,都不是小事。 他凝神观察,觉得此二人看起来并不像无脑散修,既然敢抢东方家的东西,或许不惧威势大有来头,也未可知。在无把握留下二人性命之前,还是尽量不要交恶才是明智。 见状,他主动出声道:“老夫乃东方玉春,这位是我族小公子东方青人,既然道友已是凝灵期,想必在空日城也有名气,不知二位何故与我东方家为敌?强抢我家小公子的灵器玉竹箫?” 张云涧已收了手,立于银色长剑之上,望着东方之既白,漫不经心道:“因为我喜欢。” “你……”老者脸色难看。 他既已自报家门,对方还如此无礼,看来是不将他东方家放在眼中,空日城哪怕是凌天宗的人,也绝不会如此对待他们,不禁有些恼怒。 既如此,他也不必给他们留什么情面了。 只是他一人,不一定能对付两人,所以打算先拖住,等庞氏兄妹赶回来一起动手。 于是又朝黎星斓问:“二位到底是何来历?出自哪门哪派?” 黎星斓无心回答,只扫了眼下方,还好她让张云涧回来的及时,否则不过随手一招,便可能是山南村数百人的性命。 如她所想,在修仙者眼中,凡人只是蝼蚁。 她视线掠过老者,看向一脸委屈加愤怒瞪着他们的小少年。 这位便是始作俑者了,修仙者版的“熊孩子”。 她没什么好感,也不想说什么高大上的话控诉。 便故意当着他面拿起玉箫放到嘴边吹了一声,作挑衅意味。 只可惜她不会吹箫,用尽全力也勉强吹个响,比寻常洞箫还要刺耳,把张云涧逗得大笑。 “你来。”她将玉箫塞他手中。 玉箫在张云涧手中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被他抵在唇边,淌出流水般的乐曲声。 “好听。” 黎星斓笑了声,与那愤怒的熊孩子对视,“既是他抢你的,便凭本事抢回来就是,他也没比你大几岁呢。小废物,多大人了打架还叫家长,真丢人。” 骂完转身搂住张云涧的腰:“走。” 箫声骤停,玉箫转了两圈,又回到黎星斓手中。 张云涧一眼都没看他们,只觉得黎星斓骂人听起来真悦耳,不禁低笑几声,御剑而去。 “还敢走!”东方青人气得跺脚。 他从储物戒中放出灵舟欲追,被老者拦住。 “青人,以防有诈。” 上了年纪的修仙者总是格外谨慎。 在他看来,这一切不寻常到有些诡异。 这二人年纪轻轻,修为模糊,不知来历。 尤其那白衣少年,身为凝灵期,若是为杀人夺宝而来,虽说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对付无数灵器灵符傍身的小公子,但凭境界压制,本也可以抢夺更多,为何只冲着那中阶灵器的玉竹箫来呢? 至于那妖兽内丹,虽有些罕见,到底是元灵后期的,就更不算十分值钱了。 独自斩杀妖兽,只是小公子突破至凝灵期前的试炼之一罢了,并不为妖丹而来。 这白衣少年,态度慵懒,笑意不羁,面对他报出的身份既不意外也不惧怕,那看不出修为的少女又仿佛故意出言挑衅,想引得他们追击…… 古怪,实在太古怪了。 古怪到仿佛是一个圈套,那玉竹箫也好,妖丹也好,不过是引他们上钩的诱饵罢了。 “三爷爷!” 东方青人尖声喊。 老者抬手按在少年肩上。 “莫急,区区一枚妖丹和中阶灵器而已。我看此事有蹊跷,先回族中,让人留意入城之人,若他们是故意针对你或我们东方家,想必还会出现。” 第52章 少年气得面色涨红,咬牙切齿:“可那玉竹箫是我的备选本命灵器之一。” 他是元灵后期,早早便开始为突破至凝灵期做准备,挑了好些顺手的灵器作为本命灵器的备选,这玉竹箫是他很喜欢的。 老者沉声:“再寻一件箫类灵器就是,若此心性,何以外出试炼?你当外面的修仙界都是空日城呢?离了空日城范围,都比你想的要危险,现在吃吃亏也好。” 天边两道遁光出现,正是先前离开的庞氏兄妹。 二人对视一眼,拱手请罪。 “那人御剑*极快,即便不是剑修也不遑多让,我二人根本追不上。” “不必追了,先送小公子回城,留意神识印记的动向。” 老者下了定论,见东方青人低头不语,又沉吟道:“我晚些再回,去凌天宗拜访一下山门。” 山南村上空的修仙者全消失不见了。 如同一阵风来,又一阵风去。 老大夫在自家门口满身大汗地低下头,长长地呼了口浊气。 在那大火起来时,他真是快要魂飞魄散。 好在转瞬间又被扑灭了。 他猜到是谁救了他们。 只是一切来得快,去得快,不知他那傻徒儿穆芯,天亮后要怎样为那对仙家的失踪感到震惊迷惑。 他再次长叹一口气,进屋倒了杯酒端着出来洒在门口的地上。 “彭真啊,你好走吧……” * 黎星斓与张云涧并未飞多远便停了下来。 张云涧惋惜道:“他们没追。” 黎星斓抬头:“你还希望他们追过来?你伤没全好,他们又人多势众,还是什么东方家的,想必法宝符箓也都不少,绝对比洛书宗的人难对付。” 张云涧轻笑:“反正他们又追不上我们,遛狗不是很好玩么?” “遛狗也需要体力,很累的。” 她环着他的手拍拍他侧腰:“找个地方休息会儿,恢复恢复灵力,别逞强呢张云涧。” “好的。” 长剑一晃,往下没入群山之中。 张云涧执剑砍瓜切菜般地在山腹中掏出一个山洞,便成了他们今日的居所。 黎星斓一整晚没睡,此刻既清醒又疲倦。 张云涧一坐下,她便钻入他怀里。 他低头问:“要吹箫吗?” “不吹,下次再学。” 外面已天亮了,借着天光,黎星斓把玩着这把新得来的玉箫,与上次那管不同,这管玉箫箫身乃是碧玉所制,雕出粗细变化与竹节形状,其上还用极为精湛的工艺在成色深浅不同处刻出竹叶不同面,十分立体,仿佛拿在手中的是一根刚折断的新鲜竹枝。 听那老头说了一句,这叫玉竹箫,名倒也很贴了。 “张云涧,这是你给我的回礼吗?”她问。 “不是。”张云涧似乎对她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是你自己要送我礼物,我何时说了要回礼了?” “那抢了妖丹便可,伤势未愈还惹那小屁孩做什么?” “不是你说想让我教你吹箫么?” “顺口一提的事值得你冒这样的风险?” 张云涧蹙眉,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烦躁。 他并不在乎什么冒不冒险,也不在意东方家是什么东西,只是她之前说过要跟他学吹箫,他便拿了箫来,如此而已。 她说顺口一提而已,仿佛并不在意当时说了什么。 所以是谎话么?…… 系统提醒声陡然响起。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请及时查看晴雨表】 黎星斓扫过晴雨表上的阴沉天气,又抬头看张云涧沉默不语的模样,隐约猜到他的脑回路恐怕又跑偏了。 她方才是在分辨,张云涧做这件事,到底是为了“教一个人吹箫”,还是为了“黎星斓想学吹箫”。 二者的动机可谓是截然不同。 但她并不能确定是哪种。 感受到她的目光,张云涧垂眸,眼底笑意渐淡:“既如此,不如扔了吧。” 黎星斓想了想,起身抱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张云涧,我的意思是,若你因为这件小事而受伤的话,会很不值得。毕竟比起这管箫,我更在意你。” 在意? 张云涧注意到这个词。 他喜欢这个词。 黎星斓观察着晴雨表的变化,决定直接问。 “另外,作为张云涧动机分析者,我想知道,你是喜欢教别人吹箫,还是喜欢教我吹箫呢?” 她直视着他的目光。 张云涧眨了眨眼,眸子明净又澄澈,露出不解:“别人是什么?这里只有你。” 没有别人,只有她。 黎星斓的分析结果逐渐明朗。 她问得更清楚:“若是旁人听到你吹箫觉得好听,问你愿不愿指点,你会愿意吗?” “旁人会不会与我何干,黎星斓,你的问题真是奇怪。” “所以,因为是我想学,所以你才愿意教,对吗?” 张云涧勾起唇角:“当然。” 黎星斓那么有意思,教她学吹箫肯定也很有意思。 无聊至极的旁人怎么能跟她一样? “懂了。” 黎星斓已确信她在张云涧眼中开始与众不同,不过他不自知。 又或者他也知道,但不认为这种“与众不同”与“情感”相互连接。 她将箫给他,安心地在他怀中窝得舒坦。 “张云涧老师,箫先给你收着,我已经准备好下次听你的指点了。” 老师? 张云涧翘起嘴角:“所以,这次演的是师徒么?” “嗯,我演一个尊师重道的学生,你演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师,师徒可以……做很多事。” 黎星斓抿唇,对不起,脑子里又开始倒腾一些废文了。 “慈祥和蔼……”张云涧笑个不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是这样么?” 这个词和他放在一起很是荒诞。 不过他实在迫不及待想看见黎星斓“尊师重道”是何模样了。 第42章 投喂“黎星斓,吃这个,甜的。”…… “还没开始呢,张云涧,不要入戏太快。”黎星斓说,“你先疗伤,然后把这箫中的神识印记抹除掉,免得人家追着我们要回去。” “好的。” 张云涧心情好了,便极好说话,乖巧取出那枚妖丹。 妖丹上蓝白二色变幻不定,仿佛有呼吸有生命一般。 黎星斓问:“上次便是因妖力失控受伤,这次不会吧?” 张云涧:“不会,上次是境界不稳,来不及全部炼化吸收,便过度调动导致部分失控,但命剑能压得住,只是又遇上那两个烦人的苍蝇罢了。” 这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他对生死也无所谓,故而并不在乎。 但他现在有些在乎了。 他若“死了”,只怕会失去与黎星斓在一起的乐趣,即便还能找回来……短暂失去也不行。 那么,她就更不能死了。 她若死了,这世间的最后一点乐趣便也不存。 黎星斓靠在他胸膛,闭上眼,打了个哈欠。 “那你炼化吧张云涧,我睡会儿。” 她方才接收了系统给她同步的关于空日城几大势力的资料,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开始犯困。 张云涧低头看了会儿她安静睡觉的样子,并未急着炼化那枚妖丹,而是把玩起了玉竹箫。 有些大势力的修仙者,为防有人夺宝,会在重要灵器内设下禁制,一旦有人试图抹除神识印记,便会触发禁制保护,强行抹除印记,会引发灵器自爆。 还好他检查过,这玉竹箫并不在此列。 若非是这玉竹箫的品阶一般,便是那人欲将此当作本命灵器。 本命灵器与心神相连,灵器自爆会导致本体重创,故而不会设此禁制。 他握紧玉竹箫,神识如同蛛丝一般,丝丝缕缕地将箫身缠住,往里探去,很快便遭到强大的抵抗之力。 大家族子弟虽不会给本命灵器设下禁制,却会用禁制增强神识烙印的痕迹,以便于心神联系更加紧密。 他调动越来越多的神识,一股威压覆压而下。 天已大亮,青天白日,忽而传来一声雷响。 黎星斓在睡梦中震了下,下意识想抬头看,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按住,那只手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黎星斓便不再管,继续闭眼睡觉。 张云涧脸上闪过一丝苍白,但神色依然无波无澜。 他手中的那管玉竹箫,在那一声雷响过后,狂闪了片刻的青色光芒,紧接着便黯淡了下来,分量也似乎减轻了。 抵抗之力终于消失,他的神识毫无阻挡地探入了灵器深处,留下了自己的烙印。 做完这些他满意地将玉竹箫纳入尾戒中。 只是他气息忽又急促起来,以防吵醒黎星斓,便压着没咳出声,只将嗓中翻涌的一股腥甜咽下作罢,然后才握紧那枚妖丹开始汲取妖力。 第53章 与此同时,在空日城某处,才回到家中不久的东方青人惊叫起来:“我玉竹箫的神识烙印消失了!” 另一声音淡淡响起:“春伯说抢你灵器的不是个凝灵初期么?凝灵初期竟能这般快抹去你的神识烙印,定是你修习不用心,所以烙印不稳。去无常洞闭关两个月,待凌天宗试炼开启才准出关。” * 许是睡前在看空日城几大势力的资料,黎星斓连梦中都在梳理。 空日城很大,比真露城要大得多。 处于凌天宗控制范围。 但并不由凌天宗直接控制。 空日城内有四大家族共同掌管护城大阵,分别是东方,西门,南宫,北辰,按照四象坐落于城中四方,握有四象令。 护城大阵是凌天宗所设,但不负责大阵的资源消耗,全是由四大家族提供。 但同时,他们在城里开设店铺、交易行、拍卖会等许多产业的收入,也不必向凌天宗缴纳。 凌天宗离空日城有些距离,山门占地甚广,几乎囊括了一整条山脉,处于灵气浓郁之处,其中各种灵矿灵草灵泉等资源,为其单独享有。 空日城内拥有数量庞大的修仙者,这些修仙者来自各处,都挤破头欲拜入上等门派,哪怕进不去凌天宗,在四大家族得到立足之地也是好的。 身为上等门派,凌天宗对于弟子招收十分严格。不过四大家族的子弟享有优先录取的资格,这也是他们愿意为凌天宗卖命的原因之一。 与绝大多数门派一样,凌天宗的招生方式也是定期选取,但一般门派是通过小比大比等方式,而凌天宗则是开放一处秘境,将欲加入凌天宗的元灵期全部丢入其中。 秘境有一入口与凌天宗某一山门相连,在固定时间内顺利找到并穿过入口来到凌天宗的修仙者,则获得凌天宗入门弟子的资格。 之后再根据各人天赋、能力、心性等各方面进行不同考核,分级。 若是凝灵期的想加入凌天宗,就简单多了,只要达到凝灵期,一去就能成为客卿长老,在宗内的贡献满点后,便能申请成为正式长老。 凝灵后期更不必说,若无特殊问题,几乎能直接成为正式长老。 张云涧当初进入凌天宗并未参加过这种试炼,而是拿着某位长老的信物就去了,偏刚去那位长老的魂灯就灭了,死无对证,再加上其性子古怪,不易相处,故而颇有些不受待见。 黎星斓睁开眼,眼皮沉重。 梦里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工作上的事,所以睡得一般。 “张云涧。” “嗯?” “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天还没黑呢。” 黎星斓从他怀中起来,看向外面,顺便活动了下身体。 天还没黑,但看日头已快傍晚了。 她这一觉睡得时间也不短。 她转过头问:“你怎么样?” 少年端坐着,白衣曳地,肩上两抹红顺着手臂垂在身侧,被他抓在手心把玩,醒目亮眼,像是一幅水墨画的盖章落款。 他笑:“我很好啊,嗯,那玉竹箫的神识烙印已经抹去了,这下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来追着抢了。” “这么快就抹去了?”黎星斓略有些惊讶,她知道此事很耗费精神。 她凑到张云涧面前仔细打量,总感觉他的脸色更为苍白,不知是否是她先入为主的错觉。 她查看了晴雨表,表面上已经没雪了,说明他的疼痛已经消失,或者存在的程度对他已不值一提。 “怎么了?”他问。 “真的还好吗?张云涧。”黎星斓长睫扇了扇,桃花眼春水似的泛着光,“别是为了急着教我吹箫之类的,过分消耗神识之力了。” 她觉得这事他干得出来。 不是因为太在意她,而是他不在意自身。 张云涧忽然望着她笑起来,宛如桃花落湖。 “别动。” “嗯?” 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块甜糕,递到她嘴边:“该吃饭了。” 真是…… 永远不要猜张云涧下一步想干什么。 黎星斓望着张云涧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张嘴咬了口糕点,又欲伸手去拿,被他避开。 “我拿着。”他说。 黎星斓放下手,嚼了嚼,甜味在舌苔化开。 “怎么样?”张云涧问。 “什么怎么样?上次才吃过,甜的。” “那再吃一口,大口一点。” 他那只好看修长的手伸过来,甲盖粉嫩嫩的,如桃花的颜色。 “都塞我嘴里,啊——” 黎星斓张大嘴巴。 张云涧笑着将甜糕放入她口中,兴致勃勃地看她双颊鼓起,像只小松鼠。 “为什么你比松鼠吃东西还有意思?” “我……”黎星斓才一张口,就喷出些糖粉,沾到张云涧的脸上。 少年闭上眼,嘴角却抑不住的笑。 黎星斓挡了挡嘴:“太……太干了……” 她加快咀嚼速度,同时给他拂去脸上的糕点粉末。 少年浓密纤长的睫毛擦过她手指,缓慢睁开眼,一双瞳又大又黑,如孩童般纯净明亮。 “真好玩。”他说,“太干了,那就再喝点什么。” 黎星斓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梅子饮:“这你得让我自己喝了吧?” “我伺候你不是更好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无辜乖纯。 黎星斓从他手中拿过瓷瓶装的梅子饮,喝了一口,将糕点咽下,舌根到舌尖,一路泛着酸酸甜甜的酸梅香。 “张云涧,伺候不是这么用的。” “那要怎么用?” “可以用帮助或者照顾。” 于是他从善如流,伸手笑道:“黎星斓,让我帮助你再喝一口。” 黎星斓面不改色地拒绝了:“谢谢,我暂时还不需要你的帮助。” 她自己喝了一口,被酸得微微眯眼。 张云涧观赏着她的表情,兴致十足。 人居然有这么多不同的表情,还都很顺眼。 “这个不甜吗?” “略酸。” 他便探首凑近,像只小狗:“那你照顾我尝一口?” 黎星斓:“张云涧……别乱用词。” 但她还是将饮料递到他面前,微微倾倒,深色的果汁些许沾湿了他的唇,他舔了舔,眸有些湿漉漉的。 “酸……” 黎星斓笑了声:“都说了酸。” “你喜欢吗?” “一般,我更喜欢甜的,不过这个很适合天热时喝,冰冰凉凉的用来解腻。” “原来如此。” 张云涧将瓷瓶收回尾戒中,又取出一颗被她正面评价过的蜜饯。 “黎星斓,吃这个,甜的。” 黎星斓无语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张云涧这是又觉醒了什么兴趣爱好,居然老让她吃零食。 张云涧看她嚼嚼嚼看得十分起劲,等她咽下去了,才笑着开口:“空日城里有凡人聚集区,应该会有很多吃的,我带你去全吃一遍如何?” 第43章 城门看吧,黎星斓多么有意思 “要进城吗?凌天宗不是在城外吗?” “凌天宗又没吃的,没意思,我们先去吃东西怎么样?”他的眼神里充满期待,“好不好嘛?” 好不好就好不好,还好不好……嘛? 黎星斓啧了声。 张云涧若不是故意持靓行凶,那这种无意识的撒娇更是致命。 “好嘛好嘛~” 她扬起语调,微笑,“那走吧。” “等天黑再去。” “为什么?” 张云涧取出那根玉竹箫,认真道:“学吹箫。” 浓翠苍茫的大山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刺耳尖锐的音符,断断续续,惊起群鸟展翅飞远。 安静片刻,又流出一首低沉轻缓的小曲,悦耳如清风,引得百鸟盘桓不去。 “把鸟都累死了,罪过。” 黎星斓抬头看看,又一本正经对面前的人说:“张云涧老师,我虽然很聪明,却也不是在所有事情上都样样有天赋。” 少年立于林间,夕阳晚照,水墨画上的两抹红在晚风中轻轻飘拂,一缕金色斜入,恰是他眉眼鼻唇轮廓上的描金。 张云涧在这件事上的耐心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口吻无比认真:“黎星斓,你肯定能学会,你现在已经学会了一点了。” “比如?” “你能吹响了。” “……” 黎星斓淡定将飘乱的发丝捋到耳后:“那真是多亏老师教得好。” “再试一次。” “……行吧。” 张云涧高兴起来,在最后一抹斜阳中,从后面将黎星斓圈在怀里,拿着箫抵在她唇边,帮她一点点调整落在洞箫上的手指位置。 “吹。” “呼——” “……”黎星斓按了按洞,“怎么又没声音了?” 第54章 “气没对准。” “……噢。”黎星斓点点头,重新调整了下,这次总算吹响了。 但一口气实在不够长。 一共六个孔,她问:“我抬哪个落哪个才能吹出不同音阶?” 张云涧:“你先学会一口气不断,然后换气吹,不用急着学曲子。” 黎星斓又吹响了两次。 头顶传来一声清越的笑。 “学得很快。” 只是吹响了就能得到这个评价? 黎星斓很是怀疑张云涧对她有独立的评价系统。 她转身抬头看他:“张云涧,你还真适合当老师,真有耐心,教这么久,一点个人情绪都没有。” 张云涧神色温和:“若是换个人,我已经把他杀了。” “……”黎星斓叹道:“……还好是我啊。” “还好是你。” 他垂眸,朦胧黄昏中浮着笑。 “你太有意思了,笨的时候也有意思,不会让我觉得无聊。” 黎星斓不悦,拧起眉头。 第一次有人说她笨,真是忍不了。 她还偏要把这玩意儿学会了。 以证清白。 张云涧盯着她那颗殷红的朱砂痣,随她皱眉的动作来回动,不由弯起嘴角。 看吧,黎星斓多么有意思。 “天快黑了。”黎星斓回过身,看了看那玉竹箫,“张云涧老师,今天的教学到底为止吧。” “好的。”张云涧颔首,“此箫中已有我的神识烙印,你可以起个名,自己收着。” “小竹吧,就叫小竹。”她晃了晃,“小竹,进去。” 果然,玉竹箫在她的视线中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了她食指上的空间戒指。 “哦对了,这个戒指是那个凌天宗的女修的,我要是去凌天宗,被人认出来了,岂不是坐实了是你动的手?” 张云涧毫不在意:“技不如人,死了就死了,世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死。” 黎星斓转着那枚戒指沉吟不语。 之前的攻略者都是修仙者,她们有自己的储物戒,所以没有这个麻烦,而她有。 “先去空日城吧,张云涧,天快黑了。” - 空日城很大,光是城门入口便有十六处。 四大家族各控制四处。 在肉眼不轻易能看见的护城大阵外,每处入口都有各种其他阵法,守卫,检查标准皆不相同,视各家的习惯而定。 黎星斓在入城前便在思考,他们惹的是东方家的人,而离他们最近的城门又在东面,由东方家族把守,若是绕过去到其他城门,实在太远太远,凭御剑根本不行,和凡人靠一双腿绕行一座巨型城池差不多,费时费力。 “他们肯定打过招呼,我们一入城可能会被发现。” 黎星斓踩在银白色剑身上,遥遥望向那地平线上,矗立在夜色中光华流转的巨大城门,宛如蛰伏在天幕下的一只远古巨兽。 时不时便有遁光如同流星般划过,落在城门外,再经由修士检查后穿过阵法入城。 “发现又怎样?” “发现了还能顺利入城?” “那就让李来财杀过去。” “……”黎星斓抬头看他,“张云涧,是人话吗?” 张云涧低笑几声,足尖一点:“李来财,听见了吗?” 银色长剑寒光凛冽,飞快闪过,于城门外落下。 奇怪的是,远处看城池,构造清楚明白,倒了近处,纵然城门大开,却反而模糊一片,如同水中倒影,丝毫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止步。” 金红色的半透明屏障一闪而逝,他们毫无意外地被拦住。 黎星斓并未看见人。 张云涧朝她右上方示意:“那儿。” 她仰头看去,那守卫正处在城门外上方修建的一处楼台上,浑身萦绕灵气流光,居高临下,威压逼人。 果真是大城,空日城外的守卫修士与真露城的截然不同,没有半分温和礼貌,眼中只透着冷漠倨傲。 还未进城,便叫人心生胆怯。 大约便是故意的下马威了。 守卫的神识借阵法放大数倍,不知是否又是刻意,几乎凝成实质,化作一阵风扫来。 那风掠过黎星斓,微微停顿。 黎星斓立即产生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这像是一种如芒在背的目光。 很怪异。 “凡人?” 她听见守卫的声音。 但他并未要黎星斓进行任何回答,便定言:“入门级。” 神识之风已刮了过去。 那风只触碰到张云涧一瞬,便响起一道冷声。 “是冒犯者,抓。” 与那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他们脚下与身后的阵法。 几乎立即将他们困在原地,无处可逃。 黎星斓脚下,一条符文锁链如毒蛇般从地下钻出,顷刻间将她缚住,而在锁链缠至腰间时,被一只冷白如玉的手抓住,一扯。 锁链化作灵力符文溃散。 那只手便又揽住黎星斓的肩,将她带入怀中。 她听见张云涧问:“我之前让李来财杀进去的提议怎么样?” “我觉得……” “大胆!” 她尚未说完,便被一声怒喝声打断。 那声音回荡不停,震得她耳朵生疼。 “看来这又是个没礼貌喜欢打断别人说话的人。”张云涧语气淡淡,用神识屏蔽了这种无形声波。 她耳朵得以解救,侧过脸,清晰看见李来财在一旁蓄势待发,吞吐剑芒的模样。 一时阵法亮起,光芒大盛,又有几位修仙者飞遁而来。 似乎下一秒便要开始一场激斗! 她不禁屏住呼吸…… 但她只听见张云涧一声轻笑,岿然不动。 向飞来的蓝衣修士抛去一物。 那人借住用灵力一探,当即脸色微变,又抛回去,收起了倨傲:“收阵,不查。” 于是,在黎星斓不明所以中,所有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又纷纷消弭,如同潮水退去。 眼前大门大开,可见其中灯火辉煌,高楼林立,再不似之前朦胧不清。 黎星斓被张云涧带着一步踏入,顿时无数喧闹嘈杂之声纷纷灌入双耳,各种光影色彩亦纷至沓来。 她仿佛是从一个无声的黑白世界,猛地跨进了五光十色的喧嚣不夜城。 然而她再回头看去,来时路又如镜中月水中花,变得看不真切了。 近在咫尺的庞然城门,模糊得像是远在地平线的尽头。 她接受完这一切,蓦然对上张云涧好奇的目光。 方才她四顾出神时,他并未说话,而是在观察她多变的表情。 他发现黎星斓有个特点,她有很多种情绪,但几乎不会表现得一惊一乍或大喜大悲,尤其思考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细碎的光芒总如月华一样轻盈,只有盯着她看时,才能发觉其变幻不定。 “去哪儿啊?”黎星斓问。 张云涧蹙眉:“你就问这个?为什么不问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她怎么总是不好奇呢。 “猜到了,你给他们看了凌天宗信物。” 在空日城,能压制住四大家族的,除了凌天宗,别无二家。 黎星斓伸出手:“给我看看是什么。” “何时猜到的?难不成在城外的紧张是演戏么?” “刚才猜到的,城门外起冲突的时候,我差点真信了你会执剑硬碰硬,自然紧张。” 黎星斓从他手中接过一枚银铁令牌,做成了羽毛形状,梗上刻有云纹,其他便没什么特殊了。 她猜信息都在令牌内部,须用神识探查。 “后来呢?” 张云涧追问。 “什么后来?噢……后来我一想,张云涧是何等的聪明,虽天不怕地不怕,却也不是那等无脑寻死之辈,何况……”黎星斓笑吟吟地直视他,“他是个小骗子嘛。” 张云涧神情惬意,显然颇为满意她的回答。 “黎星斓,你真聪明。” 这句评价的语气在黎星斓听来竟有几分臭屁。 于是黎星斓扬起下巴:“我早就知道我很聪明了。” 第44章 空日城“张云涧你是不是有病?”…… 结合系统给的资料,加上她从张云涧那里问的,黎星斓已对空日城有较为全面的了解。 空日城外的守卫都是凝灵期,出自四大家族,通常是四大家族的客卿长老担任,来到空日城的大多都是元灵期和凝灵期的散修,又不敢闹事,故而守卫确有倨傲的资本。 其次,据城外守卫的反应来看,张云涧必定上了东方家族的黑名单,且被瞬间认了出来,所以他们才会遭到抓捕,只是张云涧及时亮明了身份,才有惊无险。 在空日城内,四大家族对凌天宗弟子无执法权,凌天宗弟子也并不需要经过核查才能获得入城准许。 凌天令不可伪造,一人一令,与魂灯相连,即是通行证。 第55章 若凌天宗弟子在城内闹事,将由凌天宗执法人员监管制裁,四大家族无权过问。 第三点,空日城在凡人区与某些公共街道或四大家族的居住范围内禁止争斗,其他区域并不限制,故而在城内杀人夺宝的情况也屡见不鲜,这并不是一个绝对安全的修仙者庇护所。 最后一点与真露城不同的是,因空日城太大,故而城内并不禁空,但限空,抵达一定高度便会被护城阵拦截击落,极其危险,若要出城,只能穿过城门。 提到最后一点时,张云涧便习惯成自然地圈揽住她的腰,踩在李来财上,朝凡人区径直飞去。 黎星斓也因此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张云涧似乎很喜欢她向他提问,只是他没有长篇大论解释的耐心。 所以她将问题有意识地碎化,分成多个小问题来问。 既不需要他回答很多,又能让她问很多次。 系统对此给予肯定:【七号攻略者黎星斓,此前我们的分析是张云涧性子孤冷,耐心不足,你的结论与众不同,却似乎更为准确】 黎星斓:“依我之见,张云涧是烦回答令他感到无聊的问题,诸如一些可以通过思考想明白的,他便不会有解释的耐心,而且他一个问题通常不会回答两遍。” 系统:【但他对你似乎格外拥有耐心】 黎星斓:“因为我很少问那些在他意料之中的问题。” 意料之中,意味着没什么新意,那自然是无聊的。 系统:【你是否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张云涧了】 黎星斓对系统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远远不够,我对张云涧的过往经历几乎一无所知,那才是塑造他如今喜怒无常不可捉摸的性子的关键所在。” 她总结现状得出的结论是,张云涧对她的耐心源于对她的兴趣,她目前在他面前所有的行为,都不是之前的攻略重复。 在用晴雨表作为他心情参考的前提下,她很多时候都是在刻意观察分析他,因此在“攻略”这一他熟悉的行为模式下,并未表现出对他的过多热忱。 在足够了解他之前,避免他失去兴趣,她亦不会将自己过多展现给他。 虽然她有一个优势——张云涧对她存在生理性喜欢,但生理性喜欢并不能与情感上的喜欢划上等号。 她不能盲目乐观。 “看见了吗?” 张云涧携着她跃下剑身,李来财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看见什么?” 黎星斓还在想事情。 张云涧轻笑:“你的同类,弱小可怜的凡人。” 黎星斓望向眼前那一片坐落在修仙者城中的凡人城镇。 “在修仙之前,修仙者亦是凡人。修仙者谋求长生,岁数绵长,凡人不过百年,代代传承,亦可抵达千万年后。并不弱小。” 她本以为空日城中是划定了一片区域给凡人居住,类似于凡俗城市中的坊市街巷,没想到却是城中有城。 这座凡人城镇并不算小,与她去过的颜城相比,其实不遑多让。 城外也有布置阵法,但没有护城阵外那样严格,只有一个“照影”功能,用以区分修仙者与凡人,并保存记录。 城内建筑风格也是按照凡人习惯的方式,在没有电梯的时代,并没有多少高楼。 据说很多年前,空日城这里原本是一座凡人城镇,后因灵气浓郁,为修仙者圈占,但由于方圆百里都不适合让给凡人移居,再远则无法搬迁。 故而修仙者们“大发善心”,留下了这座凡人的城市,并以此为中心,修建了一座巨大的修仙者城,将凡人城囊括其中,美其名曰“共存”“庇护”。 但因为修仙者城着实太大,凡人靠一双脚很难出城进城,因此这千百年来,空日城中的凡人也就世世代代生活在了这座城中,不知外界。 原先还是原居民较多,后来修仙者家属中的*无灵根者或灵力低微,自觉修仙一途无望者,也会住进来。 因为灵根不随血脉遗传,修仙一道,有灵根者极少,有灵根且拥有绝佳灵根者更是少之又少,故而凡人城中人反而越来越多,十分繁华热闹。 不过这里的凡人很多生活习惯已与寻常外界的凡人百姓有所不同,他们与修仙者接触更多,算是修仙者的延伸。 黎星斓与张云涧并肩走入城门,城门不到三米高,四五米宽,与空日城的城门不可同日而语。 阵法亮起又灭,宛如一次呼吸。 张云涧被标记为修仙者,在阵法上的照影石中,留了一抹影像。 黎星斓回头多看了几眼。 张云涧问:“你对这个感兴趣?” 黎星斓:“没想到你们修仙界也有自己的摄像头。” 她指着照影石,其上少年白衣高马尾的形象正渐渐消失。 她笑道:“张云涧,你还挺上镜的。” “上镜?”张云涧偏了偏脑袋。 “就是好看。” 黎星斓又问:“这个不能保存很长时间吗?” 张云涧:“我不知道。” 他从来不留意这些小事。 系统:【照影石能够留存很久的影像,但只限于修仙者,凡人无法存留,而且要用灵力激发才能够显现出来】 黎星斓对于系统接入总库后的信息检索能力很是满意。 “我知道了。” 空日城中的凡人城镇与颜城不同,纵然早已夜幕降临,内外却是同样的灯火璀璨,繁华不息。 随处可见闪着荧光的萤火虫,如星辰漂浮,或被人用琉璃罩装在一起,提在手中把玩。不过这里更多照明用的还是夜光石。 这是一种修仙界的炼器绘符材料,但不昂贵,所以也能被凡人所用。 一进城就是夜市,烟雾缭绕,人头攒动。 各种摊位和小店并排,开满了整条街,食材煎炒炸煮,各种做法不一,很多人拖着桌椅板凳露天坐着,喝酒吃肉,袒胸赤膊,聊天吹牛。 还有一言不合打架斗殴的,充满了烟火气,和外面完全两个世界。 黎星斓咋舌。 这一幕不仔细看的话和地球上的夜市还挺像,竟让她有些熟悉和亲近感。 张云涧虽是修仙者,但这里的人谁没见过修仙者,所以对修仙者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他们的气质容貌过于突出,才同样引来不少目光。 黎星斓镇定自若,但她看出来,张云涧已觉得有些聒噪心烦了。 于是她拉着他就近在一家卤肉店坐下,拍拍桌子喊:“老板。” 老板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闻言忙不迭应着,放下手中的忙活跑过来:“两位要吃什么?咱家各种卤肉都有,是熟食,鸡鸭鹅猪牛羊等等,还有……” 张云涧说:“全都要。” 老板一愣:“全都要?”她笑:“少年这么能吃呢,看不出来啊。” 张云涧扬起笑:“她吃。” “她吃?全部啊?”老板看向黎星斓的眼神很惊异,“真的全都要吗?” 黎星斓道:“全都要一份就行,吃不完我会带走,他是修仙者,不用吃。” 听到张云涧是修仙者,老板多看了他两眼,有些恍然,又露出一副“怪不得”的表情,也没说什么。 这里很多修仙者的家人,修仙者和凡人走在一起并不奇怪。 老板很快安排人先上了几份熟食:“桌子小,摆不下,姑娘先吃着,尝过一部分再给你拿别的。” 黎星斓点头道谢。 拿着筷子就开始夹肉。 张云涧闻了闻,有些好奇:“这些也不是甜的,为什么你先从这里开始吃?” “我喜欢吃甜的,不代表我不吃其他味道。” 这肉也不知什么肉,太有嚼劲了,咬得腮帮子疼,黎星斓索性弃筷上手,撕扯一块,边嚼边说:“事实上,我一直是甜吃多了想吃咸,咸吃多了想吃甜。” “原来如此。” 张云涧若有所思。 看来不能总是给黎星斓吃糖糕蜜饯之类的。 要换着喂,她才愿意吃。 黎星斓在吃,他就这么看着,发现黎星斓吃东西竟然也能吃出很多种表情。 比如这次,她就不像小猫洗脸,双手捧着一块比脸还大的棒骨啃,像一只老虎啃噬猎物。 啃到最后,她叹了口气,把骨头一丢。 “完了,一块就累了饱了没劲了。” 还真别说,这空日城的凡人过的日子比外面好多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到底是物资丰富。 他们也用灵石交易,然后用灵石向修仙者置换所需的东西。 张云涧将桌上的卤肉全部收入空间戒指。 “换下一家吧。” “我今天已经吃不下了。”黎星斓调用体内剩余的水灵力清洗双手的油,认真道,“张云涧,凡人有一种死法叫做撑死。” “撑死?” “是的,但你可以先买,我以后再慢慢吃。”反正空间戒指里面没有空气,物体状态会保持相对静止,不怕坏。 第56章 “那今天就不吃了。” 少年思考一番,算是听进去了。 但他环顾一圈,掠过几家酒肆,又问:“那你打算从哪里开始喝?” 黎星斓缄默片刻,礼貌询问:“张云涧你是不是有病?吃喝都装在一个胃里,它已经满啦。” 张云涧笑得大声。 他故意的。 可是听黎星斓骂人很好玩不是么。 第45章 逛街“张云涧,你好有钱啊。”…… 最后他们还是去买酒了。 黎星斓本身不爱喝酒,与酒量无关,单纯是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实际上她从没让自己醉过,也不知自己酒量大小。 很多年前,她还拥有正常生活时,她的朋友曾建议她醉一次,所谓“趁年轻,要疯狂”之类的。 她没采取这个建议。 她不喜欢让自己疯狂,也不喜欢酒醉可能导致的情绪失控。 但她不是压抑情绪,只是习惯保持头脑清醒而已。 在很多次和朋友聚餐,把喝醉的朋友送回家后,目睹她们或大哭大笑地唱歌,或鬼哭狼嚎地扰民,或把充电插头插进肥皂,又或者将玩偶错看成前男友猛锤两小时之类的情况,她更加坚信,让自己大醉一场是一个没什么必要的试验。 但有一句话古话她很赞同。 “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不是坏事。 意料之中,这里的酒有很多种,粮食酿的,水果酿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酿的。 但令她感兴趣的是掌柜提到的用灵草灵木酿的酒,不多,店铺售卖的只有两种,一种用“川英子”酿制的川露,一种用“五莲肉”酿制的莲浆。 这两种酒属于凡人与修仙者都能喝。 凡人加水稀释过,可做药酒,延年益寿。 修仙者直接喝,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还略有些安神之效。 但此二酒材料稀有,造价昂贵,对凡人来说,是奢侈品。 而对修仙者来说,又不是必需品,因此数量不多。 黎星斓向店家要了一杯稀释过的酒水,品尝了下。 入口清凉,回味甘甜,酒味并不重,还残留花香。 若是作为寻常饮品,其实味道还不错。 其实黎星斓在第一家卤肉店时,就在想,凡人是否会使用妖兽的肉作为食材,见到此酒,她便特意询问了下。 掌柜跟她说,妖兽的肉气味怪异,无法正常处理,其中的杂质凡人也无法消化,再加上本身就很难弄到,所以基本没有。 但灵花灵草灵果灵木之类的,若是低阶,就常见多了,毕竟整座空日城方圆百里都是灵气浓郁之地,故而凡人弄来些酿酒,也不稀奇。 黎星斓了然,这倒也是。 修仙者利用妖兽,只需其妖丹、爪鳞齿羽以及精血之类,或炼器或炼丹,取肉做成熟食,完全多此一举。 她各买了两瓶,请张云涧付钱。 张云涧问:“只要这两种?” 黎星斓说:“对,我不爱喝酒,是给你买的。” 给他买的? 张云涧原先听黎星斓不停向与掌柜提问,还颇有些无聊,这话一出,他扬起笑,还不等黎星斓还价,便付完了。 两人离开酒肆,向外沿街走着。 张云涧问:“为何给我买?这酒也是礼物么?” 黎星斓斟酌:“也可以是……但花的是你的灵石。” 张云涧:“我可以将我的灵石都予你,日后你自己付钱,就算你买的。” 黎星斓笑了声,虽然知道张云涧没有那个意思,但她莫名觉得这有一种“工资卡”上交的既视感。 她停下来,将手伸过去,晃了晃食指。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拒绝了。” 张云涧笑着握她指尖,将他小指上那枚银色蛇状的空间戒指与她食指上的空间戒指轻轻碰在一起,两者之间光芒微闪。 他松开手。 “好了。” “这就好了?”黎星斓摸摸自己的那么鳞戒,感受不出什么变化。 便直接问:“里面很多钱吗?” 张云涧点头:“很多钱,你可以买很多东西。” 他将灵石全给了出去,自己的空间戒指中就只存留了灵器、丹药、材料等一些黎星斓用不上的。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黎星斓喜欢的那些吃食。 黎星斓再次确认:“张云涧,你把灵石全给我了?” “嗯。” “那我要怎么取用呢?一颗颗命名?” “不用,那些灵石本就是用袋子分装好的,我已附着神识,你只需要简单唤一声即可,嗯——比如第一个小袋子,第二个小袋子……” 他说着忍不住笑了几声,因为他从未给东西这样命名过,他是个懒得取名的人。 看来不知不觉被黎星斓给影响了。 “第一个小袋子。” 黎星斓是个行动派。 果然,储物戒一亮,便飞出一个袋子被她抓住。 她打开看了眼,是一袋子五颜六色的小灵石,大小基本一致,只是透度不同,那大约便是品阶的区别了。 “谢谢你的慷慨馈赠,张云涧。” 张云涧颔首:“现在你有钱了,你可以自己买东西了。” “总共有多少灵石?”她问。 “我没数过,不过有二十一个小袋子。” “这么多。”黎星斓不禁感叹,“张云涧,你好有钱啊。” 她也算是在修仙界傍上大款了。 张云涧笑得有些乖:“这些都是别人的钱,不过袋子是我买的。” 这么说来,他杀过多少人,自己也数不清了。 以前他只是元灵期,杀的也基本是元灵期,有些人家底丰厚,有些人囊中羞涩,但他都不太在意。 他只是比较爱干净整洁,故而闲得无聊时将得来的灵石都顺手整理了。 没想到正好可以送给黎星斓。 张云涧逛街的兴致很浓,拉着黎星斓一家家铺子走进去,干果蜜饯糖糕之类的零食又买了好多好多,统统收进了他自己的空间戒指。 不过现在换作黎星斓付钱。 期间她还问他:“你要买东西怎么办?” 他不以为意:“再攒攒就是,很快的。” 反正修仙界,杀妖兽也好,杀人也好,都是互相杀来杀去,十分的没有意思。 黎星斓对他这话没有发表看法,只是任由他拉着闲逛消食。 她虽能用张云涧的灵力,但丹田没有气海,存不了多少,所以本身还是凡人。 她有很多凡人的需求,倒也确实买了很多东西。 有钱的感觉真好。 除了要麻烦张云涧。 但他也不厌其烦,愿意为她附着神识灵丝。 她甚至还去了成衣铺子,但看来看去,并没有她喜欢的衣裙,甚至不如她身上这套,只好作罢。 他们将坊市逛了大半,等走出凡人城门时,已是后半夜了。 黎星斓逛累了,还有些疲乏。 她刚想说点什么,凡人区域与修仙者区域这片杂草丛生的荒芜地带,忽然一股威压从天而降。 伴随一道刺眼白光,五个修仙者衣袂飘飘拦住他们的去路。 其中四个统一装束,白衣束袖,衣角绣有银色云纹,灵力外溢,撑起护体灵光,在夜色下极为显眼, 而四人中间那人,面容较为年轻,气色饱满,却满头白发,凭空而立,手中把玩着两颗金属圆球。 夜色浓重,无星无月,唯有背后凡人灯市的光透出来,照得周围草木影影绰绰。 凉风阵阵,倒比入城前似乎更冷。 她与张云涧并肩立身黑暗中,望着这些明显来者不善的人。 黎星斓的直觉很敏锐,观察也很细致。 他们身着服饰与张云涧之前的款式类似,显然都出自凌天宗。 她立即转头去看张云涧,他倒是从容自若,似乎早有预料。 夜色下,少年的笑容显得温和恬静。 “还算你们有礼貌呢,没有打扰我们逛街。” “哼。”那白发男子早已等的不耐,闻言冷哼一声,“不过是不屑涉足凡人之地罢了。” 他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眼神睥睨,语气也十分不善。 “张云涧,我且问你,与你一同出去试炼的三位凌天宗弟子,为何独你一人存活?到底是不是你杀了他们?” 张云涧墨发飞扬,唇角微弯:“我为何要告诉你?” “呵……”白发男子眯了眯眼,冷笑道:“既如此,回了宗内执法阁,自有你乖乖开口的时候。” 黎星斓插了句话:“请问,你们是因为怀疑张云涧与其他几位凌天宗弟子的死有关,所以来抓他回去的?” 龙鲤真人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难掩轻蔑。 一个凡人,他懒得搭理。 倒是其中一位执法弟子一脸严肃地开了口。 第57章 “我们接到东方家的消息,说有凌天宗弟子强抢了东方家小公子的灵器,故而请我们出手执法。请知悉,在空日城范围内,我宗弟子不得在明知对方身份的前提下,无故与四大家族为敌,还请随我们回宗内配合查清此事,若属实,须及时归还抢走的灵器。” 原来不是为了一件事。 黎星斓凝视着那名白发男修,怀疑他与张云涧有私仇。 于是她问:“他是谁?” 张云涧道:“不认识。” 龙鲤真人脸色更加难看,张云涧不可能不认识他,他们这批弟子离开宗门试炼前,还是他亲自送下山的。 他现在说这话分明是故意羞辱,令他难堪。 他虽突破境界,他龙鲤却早已是凝灵后期,离巅峰一步之遥,论实力自是信心满满,还不将他放在眼里。 若非限于宗门规矩,他不能直接对他出手。 他当场就想废了这小孽障! 他一想起洛书宗那帮废物,连一个区区凝灵初期都对付不了,眼睁睁让他逃了就来气! 还扯出什么妖气,什么空间裂缝,企图敲他一笔,实在可笑至极。 他眼中掠过厌恶之色,等张云涧到了执法阁,他有的是办法。 黎星斓看了眼几人,转头问张云涧:“现在要去凌天宗吗?” 张云涧轻轻一笑:“你还想继续逛的话,我们也可以晚点去。” 黎星斓感觉眼前这么个情况很难继续逛了,除非张云涧有能力违抗执法。 但也说不准,他这人本就随心所欲。 于是黎星斓说:“我们一道先回凌天宗吧,反正我早就想去了。” 龙鲤真人太阳穴抽了两下,总算忍不住对这自不量力的蝼蚁开了口。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涉足凌天宗的大门?” 黎星斓秒答:“我是什么,都不影响你这个丑东西,老东西,狗东西。” 说罢她毫不犹豫退至张云涧身后。 “不好意思张云涧,他已经恨上你了,不差我一两句,所以我不骂回去就吃亏了。” 第46章 凌天宗他现在好烦啊。 “你找死!” 龙鲤真人愣了下,当即脸色一变,抬手就朝黎星斓虚空按了下去。 她的头顶出现一只烈焰巨手,猛地拍了下来! 空气在一瞬间灼烧殆尽,出现极为难受的窒息感,同时每一寸空间都仿佛要将人烫化了,要使骨肉血融为一体灰飞烟灭! 不过这些感受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张云涧手中的银色长剑极快地从那掌心刺穿而过,剑身寒气凛冽,竟将巨手冻成了冰雕,又一寸寸碎裂,在灼热的余温中汽化消失,连带周遭才升起的温度都降了下来,甚至比原先还要凉上几分。 “……怎会?!” 龙鲤真人一惊,并未料到张云涧一个凝灵初期竟如此轻松击溃了他的招式。 长剑绕过一圈后又回到二人面前漂浮着,银白色剑芒吞吐不定,似随手再次出手。 “干得好!李来财!” 黎星斓伸出手点赞。 张云涧闻言转过头:“它并未生出器灵,听不懂。” 黎星斓便伸出两只手点赞:“干得好!张云涧!” 张云涧这才满意,一双本就澄澈的眸倒映着剑意,显得愈发亮了。 龙鲤真人朝另四人喝道:“此子拒捕,随我速速出手拿下!” 龙鲤本就是执法阁分队长老,此次仅为东方家一事,本不需要他出手的,但听说闹事的是张云涧,他必须要亲自来。 抛开当初金鸣长老在张云涧进入凌天宗后魂灯便灭了一事,他的弟子程丽清也十有八九是死在张云涧手里! 他早就看出这是个坏种!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他身为凌天宗执法阁一员,自然不能任由这种人留在凌天宗! 如今听他一喝,那四位弟子纷纷神色凛然,当即毫不犹豫地召出灵器,与他一同出手。 强大的灵力波动铺天盖地袭来,似乎毫不留手,要将张云涧就地斩杀! 张云涧手执长剑竖在身前,剑指往剑身上轻轻一抹,在灵力无尽灌入下,剑光大盛,锋利不可直视。 剑光化出八道虚影,排列两侧,在对方的灵力袭击抵达之前,相互缠绕旋转着,宛若一条银龙,以万钧之势绞杀上去。 砰—— 强大的灵力碰在一起,爆发出极强的威压与刺目的炫光,仿佛生出一股灵力风暴。 狂风呼啸着,四周草木纷纷被无形的镰刀拦腰割断,弥漫出怪异的气味。 黎星斓只觉呼吸困难,正要继续调动张云涧的灵力充盈四肢百骸去抵御不适,忽觉腰肢一紧,便被张云涧圈进怀中,踏上剑身,干净利落地御剑离开。 虽低空御剑,速度却也极快,张云涧的护体灵光将她笼罩其中,方才的窒息不适一扫而空。 少年低头看她,唇角噙着浅浅笑意。 “黎星斓,你在想什么?” 黎星斓如实道:“想那四人与你没有私仇,只听那白发修士一声吆喝,就直接认定你拒捕而出手了,甚至没给你一声辩解的机会。” 她顿了下,又笑道:“还在想,我以为你会和他们打一架,没想到你逃了。” 张云涧眨了下眼,神情天真乖巧。 “那几人分别是凝灵中期和后期,我不过刚突破至凝灵期,打不过,不逃不是傻么?” 黎星斓深以为然。 她对张云涧的理解有些偏差了。 张云涧是性情多变,脑回路清奇,偶尔有些奇怪的偏执,是病娇,是疯子,但不找死。 “那采访你一下。” 亭台楼阁飞速在身旁掠过,张云涧的御剑速度极快,风从护体灵光滑过时,隐约有尖锐的啸叫声。 “张云涧,你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吗?” 黎星斓遥望着已出现在眼前,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模糊的高大城门,问他。 “不是。”他的声音在风声里依然清晰透过来。 黎星斓没有反驳,也没有惊讶,反而认真问:“怎么说?” “嗯——”张云涧仿佛真的思考了一下,才扬起一抹懒散的笑,“我如果记仇的话,那修仙界就惨了。” 黎星斓敏锐地理清了他话中的逻辑—— 这世界对他既然充满恶意,那他若记仇,灭世才是正常发展。 可他说他不记仇。 说明张云涧并无主观灭世意图。 那他为何在之前的推衍中,一次次黑化,并且最后出现毁天灭地的倾向呢? 天道推衍不会出错,但那也并未发生,所以这期间定是有她还未发现的因素在推动着张云涧走向那一步。 不过未发生前,一切都不是定数。 结局可以被改变。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l79系统冷不丁上线。 “嗯?” 【张云涧也可能在撒谎】 “嗯。” 黎星斓的反应平静地有些出乎系统预料。 【你并不认可我的判断吗?】 “我什么也没说。” “张云涧。”她忽然出声。 少年垂眸看来。 她抬起头,轻笑道:“其实我是个记仇的人喔。” 抱她的手臂一紧,翻飞的红色发带如飘扬的旗帜。 张云涧唇角微弯,说:“那倒还不错。” 他不记仇,倒不是品德有多高尚,纯粹是没有什么人对他的恶意能被他的情绪标记为“仇恨”。 恨或爱,都是阈值很高,很浓烈的情绪。 而对张云涧来说,一切都太过无聊乏味,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就像一只蚂蚁爬过手背,碾死它或忽略它,全看他心情。 但他绝不会说,恨上一只蚂蚁。 在极快的剑光中,他们从城门一闪而过,离开了空日城。 黎星斓脚下陡然升高,速度更快了。 她自觉抱紧了张云涧。 低头看去,茫茫旷野与群山皆在脚下,呈现出一幅辽阔的绿色图景。 她又探着头往后看了眼,什么也没看见。 “他们好像没追过来。” 张云涧低笑:“追着呢,你看。” 他恶作剧似的,遁光猛地一停。 刹车太快,黎星斓惊呼一声,不过两息,她便见天边出现几个黑点,并以极快的速度在靠近。 “别停啊!张云涧。”她催促。 “还敢跑!逃不掉的!” 龙鲤真人的冷喝回荡在天地间,眼见着便要到了眼前。 “遛狗嘛。” 张云涧轻嗤,不紧不慢地足尖一点,遁光一个闪现间,再一次在他们视线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鲤脸色难看极了。 他自然看出这是张云涧故意的。 但依然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张云涧的遁光竟如此之快! 若非他身上剑意不够凝聚,他已怀疑他是一名纯粹的剑修。 第58章 剑修人剑合一,实力各方面都比寻常修士要强上几倍。 但也同样,更难精进,须得修心,除剑外,心中再无杂念。 张云涧与那凡人纠缠不休,根本不可能是剑修。 他反手往身上拍了张符,遁速立即快上三分,也不顾身后四人,毫不犹豫地追着张云涧而去。 那四人倒停了下来,追的有些吃力了。 其中一人道:“奇怪,这不是回宗门的方向吗?难道那张云涧竟要自投罗网?” 另一人沉吟:“说不好,不过张云涧只是抢了东方家一件灵器罢了,罪名不大,我们并不需要卖力,倒是龙鲤长老看样子与他有私仇,才会如此上心。” “既然追丢了,不如回门派复命,有魂灯在,他的踪迹倒不难寻。” “那咱们回吧,此人御剑之快堪比剑修,实非我等不够尽力。” “好,若是他的确回了凌天宗,咱们倒也省事。” 几人商量一番,做了决定,朝宗门飞去。 * 黎星斓也察觉端倪。 尤其是当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脉,连绵不断地在她眼前展开一幅画卷时。 她猜到了张云涧要带她去哪儿。 那些山峰偶尔会在云雾笼罩中显露身影,但大多藏在云雾之中,从地平线的一端延伸向不可见的另一端。 宛若一条见首不见尾的巨龙,在大地之上翻腾。 空气开始逐渐弥漫潮意,但并不凉,也不闷。 连风也是清新的。 呼吸之间格外轻松,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感觉令人愉悦。 张云涧见她神情,便轻笑道:“凌天宗山门内的灵气浓郁,连凡人也能感知得到。” “原来这就是灵气。” 黎星斓大大地吸上一口。 难怪还有几分熟悉,她想起山南村的树洞,当时也奇怪过,分明空间狭小逼仄,却并不闷,反而有股清新之感。 “凡人住在这种地方能长命百岁吗?”她问。 “长命百岁?”张云涧有些奇怪,“你不如求我,会更快实现。” “我是问普通凡人,我是攻略者,时空局中没有时间概念,寿数不会流动。” 232年是她自己算的,她来自地球,保留了地球对时间的计算习惯而已。 她出现在时空局的那日,她的生命就静止了,并不会往前走。 但永生和自由,总有一个付出代价。 “我只认识你一个凡人,不知道别的凡人会怎么样。” 张云涧的命剑悬浮在山坳间,山风扑面而来,携云雾潮潮地裹着衣裙。 黎星斓打量着眼前的场景,但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两座高耸入云相对而开的巍峨山峰。 她向张云涧投去疑问的目光。 “有阵法。” 张云涧简单解释了句,抛出凌天令,羽毛飘向上空。 如影院巨幕亮起,黎星斓眼前的景象陡然出现变幻,空间涟漪似的泛起波动,淡淡的,很细微,又很模糊。 但她还没有看清,张云涧便御剑带她穿过了某种阵法。 率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高大的白玉山门,穿过山门,在所见所闻终于显山露水清晰无误的那一刻,她确信看见了想象中的天宫。 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只在群山万色之巅,云雾缥缈之间。 仙山闻鹤鸣—— 黎星斓美景未及欣赏,却见杀机骤然浮现! 无数白色羽毛凭空而出,宛如利箭,漫天射来,杀气腾腾。 张云涧似也未料到,眉头微微一皱,护着黎星斓,朝前抬手辟出一道剑气。 剑气锋锐无匹,极快,极强,不过眨眼间,黎星斓似乎听见了下雨声,但又不太像。 “怎么一来就被打?” 张云涧抱着她稳稳落到地面上,低声在她耳边笑问:“还想来凌天宗吗?” 黎星斓没说话,只是喘了口气。 杀机未消,被击溃的羽箭纷纷再起,在空中按照一定规律排布,将他们圈在其中。 羽毛与羽毛之间出现某种半透明的丝线连接,仿佛春蚕吐丝作茧。 阵法一经形成,黎星斓感觉到空气迅速减少,又或者说,是阵中的灵气正在被抽空,连呼吸都开始干燥沉闷。 张云涧往她肩上轻拍了下,她四周立即形成薄薄一层水雾,水雾中的空气重新变得湿润清新,不适感消失。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呼吸,仰头看他。 少年蹙着眉,似对遭遇有些不耐。 银白色长剑在他手中晕出水蓝色光芒,显然在疯狂接收他的灵力,剑光也随之愈发刺眼。 他斩出一剑。 剑气切在丝茧上,裂出一道口子,但很快在羽毛不停吐出的丝线下又愈合起来,而那道剑气消失无踪。 黎星斓讶异:“被吞了吗?” 张云涧讥诮:“也不一定。” 二人眼前是半透明的阵法壁垒,就在阵法之外,原先空无一物的地方,凭空出现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有一个凌天宗弟子跌落在地,捂住肩膀,脸色苍白,鲜血透过指缝不停涌出来,红透了半边身子。 就在他跌出的一瞬间,阵法便出现了波动,共同结阵的执法阁弟子纷纷现出身形。 张云涧反应极快,朝那薄弱处再劈出一剑。 剑光更盛,宛如一道半月形蓝色光弧划过天际。 “反了你了!” 天边传来一声怒吼,一道人影由远及近,速度十分之快。 是龙鲤真人。 比他先到的是两颗金属圆球,落在那名受伤的执法阁弟子之前,一个轻轻碰撞,荡出一圈黑白色光圈,正面迎上张云涧劈出的剑光。 剑光在黑白二色中夺目耀眼,宛如太极图中的一道银河,并未爆发出多么强烈刺目的光芒,却晕出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威力。 黑白球旋转着,碰撞着,也变成了黑白二色,在荡出一圈圈光波的同时,还发出微微刺耳的声响。 这声响不大,却令许多弟子也产生轻微眩晕感,显然是自带了神识方面的攻击。 好在龙鲤真人亦是执法阁一员,大多执法阁弟子知道他的本命灵器,见状忙凝聚心神,护着识海,才屏蔽了这股不适。 张云涧蹙眉,亦用神识护住两人,但转头看黎星斓时,却见她神色平静,并无任何痛苦,不由轻怔了下。 “怎么了?”黎星斓问。 张云涧随手挽了个剑花:“你听见那两个球难听的声音了吗?” “听见了,金属刮擦声。” “有头疼头晕的感觉么?” 黎星斓摇头:“没有,就是单纯刺耳。” 金属摩擦,有点像上学时听过的指甲刮黑板的声音,的确容易令人不适,但也分人,对她来说,倒不会产生生理上的消极反应。 张云涧的表情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扬起一抹愉悦的笑。 “嗯——是荒原吧。” 修仙者的神识始终是外放的,以防被袭击而来不及反应,所以遭到精神之力攻击时,识海会第一时间受到影响,出现不适。 且修仙者的识海又是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修仙者在遭*到神识攻击时,都会优先护住识海,并通过神识建立屏障,屏蔽掉这种影响。 若是对方神识之力过于强大,那几乎是避无可避,哪怕修为上略高一筹,也挡不住。 但修仙者极少有专修神识的,这同样需要极高天赋,要求神识之力天生比旁人强大许多,同时修为境界上也不能落下许多。 哪怕满足条件,神识攻击一旦出现问题,同样会反噬自身。 一个修仙者哪怕躯壳尽毁,亦有机会通过神魂逃脱而夺舍重生,但若是神识神魂受损,那便彻底回天乏力了。 龙鲤身为凝灵后期,实力比一般的凝灵后期要强劲许多,有绝大一部分得益于他的本命灵器,乾转球。 他曾有机缘得来一小块能对神识造成影响的珍稀材料——太乾初铁,将之熔进了本命灵器中,故而虽不专修神识,却能用出神识攻击,在对战中干扰对手心神,极为占据优势。 按理说,龙鲤的乾轮球发出的神识攻击,连修仙者都会受到影响,产生不舒服,需要特意屏蔽,对凡人而言更是致命打击,轻者头痛欲裂失忆昏迷,重则神魂聚散灰飞烟灭。 但黎星斓毫无反应。 虽说张云涧的神识很快将这种无形的攻击挡了回去,但她也不至于半分不受影响。 这只能让张云涧想到那片无尽的荒原。 她的识海格外不同,这是其他攻略者也并未出现过的。 他不明白,但很好奇,还很满足于这种好奇。 他没去问黎星斓,是因为他极其享受于自己的神识在她睡着时悄然无声地来到那片没有尽头的旷野上,被风吹透的感受。 多么令人愉悦而惬意啊! 想到这些,他嘴角弧度再度弯了弯。 第59章 如果没那么多麻烦,每天和黎星斓两个人呆在一起就好了,她身上还有太多有意思的地方,都不会让他感到无聊乏味。 偏偏总有些苍蝇,惹他心烦。 黑白灵力波动与剑光纷纷消弭,疾风劲扫,执法阁弟子们一边尽力稳住阵法一边挡住余威。 原先阵法的那块破损之处,如今由龙鲤代替。 就在剑光消失的一瞬间,他收回灵器再次一转,那金属球在他手中飞快旋转起来,扯出无数黑白光线,与阵法形成链接,补着缺口。 与此同时,他又冷喝一声:“张云涧公然违抗执法,伤害同门,就地诛杀也不为过!尔等只管全力运转阵法,助我速速拿下此子!” 黎星斓只听见张云涧叹了口气,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只是晴雨表上,天气阴沉,开始刮风。 他现在好烦啊。 第47章 威胁真是……好特别的感觉啊!…… 张云涧扣住黎星斓的手,通过掌心将灵力传递给她,使她的灵力再次充盈起来。 “黎星斓,下次要多给你买些防御性符箓,另外,小竹是中阶灵器,也自带防御之效,你将它拿在手中,用灵力激发会有护盾,和护体灵光效果差不多。” 黎星斓便立即召出了玉竹箫,如同折了一枝青竹在手。 她问:“你能打过吗?” “不知道呢,总得打打看,不然就太吵了啊。”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很有些轻描淡写的意味。 黎星斓想说些什么,她不希望张云涧像上次那样疯狂到完全不管不顾,毫不在意生死。 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语言的力量可以很强大,也可以很苍白。 在一个人心烦时,听到别人劝自己,通常只会更心烦。 张云涧上前两步,将黎星斓挡在了身后。 他手执长剑,银白色剑身上一层寒霜迅速凝结,与剑气融为一体,化作实质。 阵法再一次开始不太稳定,嗡嗡作响起来。 阵外弟子也纷纷骇然,掐指念诀,拼命往阵眼中输入灵力。 龙鲤更是收起轻慢心思,眼神凝重起来,手中的乾转球扩大的一倍,犹如两条黑白大鱼相互游走。 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凝灵初期的弟子,竟有如此强悍实力。 这是什么变态? 黎星斓站在张云涧身后,握紧那管玉竹箫。 她望着少年白衣,乌发,还有那一抹红,在风中狂舞,身姿颀长清冷,劲瘦腰身中似藏有磅礴之力。 那把剑在他手中愈发璀璨,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她知道必然是没有恐惧、紧张或丝丝害怕的。 一个连生死都毫不在意的人,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于是她将箫吹响了一声。 “张云涧老师,别忘了第二节 吹箫教学课。” 张云涧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中有笑意。 “好的,黎星斓同学。” 原来她也觉得他教的有意思么?竟主动要跟他学。 张云涧想了想,将气海内尚未完全炼化的妖力压了下来。 银白长剑跃上半空,迸发出百十剑影,又眨眼间合到一处,成为一把巨剑悬在空中,寒光凛冽,剑芒刺眼。 利剑悬顶,一股锋锐威势覆压而下,所有人心内一震,除龙鲤外,所有弟子面色苍白了起来。 巨剑直接劈了下去。 张云涧根本没有犹豫,他只想快点结束,然后带黎星斓离开这里去学吹箫。 他已经想好了,第二次必定要教会她一首简单的曲子。 免得她又失去信心,找到借口说自己学不会,然后不学了。 那他会损失一大乐趣。 在那道剑影落下去时,黎星斓感觉自己是一艘身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只能闭着眼紧紧握着玉竹箫释放灵力护着自己。 她试图用听觉去分辨什么,耳道却猝不及防地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填满,然后她在风中闻到了血腥味,连风都吹不散的浓郁。 她还听见龙鲤惊怒骂声,但也淹没在了那些元灵期执法阁弟子的惨叫声中。 她的心跳不可遏地开始加速,在胸腔中像只不安的小鹿来回撒欢,但因为太吵了,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但骤然间—— 她对外界的五感仿佛画上了休止符。 风停了,浪停了,惨叫声也变得模糊不清。 反倒是她的心跳声开始逐渐清晰。 黎星斓睁开眼。 阵法已破,白色羽毛状的利箭散落各处,一地狼藉。 □□名执法阁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洒的到处都是,奄奄一息地发出微弱哭喊。 龙鲤倒是毫发无伤,但面上露出惊魂未定之色。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那人身上。 那人儒雅之姿,含笑而立,正朝半空抬起一只手。 一只手,挡住了一把巨剑。 而后他轻轻一捏,手上爆发出极强的光,竟一瞬间比太阳还要耀眼,巨剑遍布纹路,寸寸而裂,最后碎成星光,在那夺目光芒中消弭于无形。 “这场闹剧可以停了。” 他垂下手,负在身后,叹了声。 黎星斓脑海中响起系统给她的信息提醒。 【凌天宗执法阁阁主,苏一尘】 化灵期。 怪不得举重若轻呢。 “阁主!此子……” 龙鲤的话被苏一尘打断。 他扫了眼地上鲜血淋漓的一片,对赶来的其他弟子道:“将他们先送去医堂。” 对张云涧出手的这些执法阁弟子不过是元灵期,若非苏一尘及时赶到,接住了张云涧绝大部分剑气,他们只被外溢的剑芒所伤,就绝非断手断脚那般简单了,只怕神魂俱散也有可能。 那就真是屠杀同门了。 随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张云涧身上,露出惊异之色。 “如此短时间便突破至凝灵期,未修剑却能领悟剑意,真算得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了。” 龙鲤脸色微变,却听苏一尘话锋一转。 “可惜,心性差了些,目中无人,不服管教,还须捶打磨炼,否则将来难保成一个祸害。” 龙鲤心下一喜,立即浇油:“阁主说的正是,此子性情阴冷,戕害同门,而且我早就看出金鸣长老的死或许与他有关,他根本不是什么金鸣的弟子!” 他又补了一句:“真露城洛书宗的两位长老正是在他手中死伤,据他们说,张云涧灵力混杂妖力,进阶如此之快,乃与魔修有关。” “妖力?魔修?” 苏一尘眉头皱起,目光宛若实质,凝视着张云涧。 “你如何解释?” 少年只是漫不经心地抬眸:“噢,懒得解释。” 龙鲤冷笑:“看见了吧阁主,这厮确是目中无人,不但斩杀了与他一同外出试炼的内门弟子,还违抗执法,屠杀同门,实在可恨,上次若非宗主拦着,我早就搜他的魂,看看他到底与金鸣长老的死有没有关系了!” “等一下。” 一道干净利落的女声响起。 黎星斓上前两步,与张云涧并肩而立。 “贵宗既是上等门派,也是非不分,不审定罪吗?” 张云涧唇角微弯,转头看她,又注意到别的。 “你的空间戒指呢?” “我先收起来。”黎星斓小声道,“你先别说话,给我一个发挥的机会,注意保护我。” 张云涧笑了声:“好的。” 这可比打架有意思多了。 “凡人?”苏一尘早就注意到有个凡人站在张云涧身后,但一直没放在眼里,如今见她主动站出来说话,才打量起她,不禁点头,“倒是有些胆量。” 他说:“张云涧是否有罪,自然要审过才定。” 黎星斓轻笑:“是吗?看起来不像,若非张云涧厉害,恐怕此刻非死即残了。” 龙鲤毫不掩饰面上涌动的杀意:“此处没有你一个蝼蚁置喙的份。” 黎星斓神态平和,反问:“你的父母亲长祖宗十八代全是修仙者?若不是,他们是蝼蚁,阁下是蝼蚁的后代,难道不是蝼蚁?或者阁下乃是无父无母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难怪没有教养,既如此,我也就能对阁下的素质理解一二。” “你找死!”龙鲤的脸涨红,白发无风自动,当即就要出手。 黎星斓反应极快地藏到张云涧身后。 苏一尘抬手,下了命令:“与一个凡人置什么气?你先回阁,此处我来处理。” 龙鲤怨毒地看了眼黎星斓,冷笑了声,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黎星斓又走了出来,气定神闲,仿佛无事发生。 她一向能屈能伸。 能和张云涧走到一起,这个凡人果真有点意思。 苏一尘朝黎星斓投去一个微笑,然后对张云涧温和道:“执法阁就是讲理的地方,既不是违抗宗规,那你要跟我走一趟,正好关于你的事不止一件,东方家还有矛盾压在这里尚未处理,总得给一个解释。” 第60章 张云涧抬眸,轻飘飘道:“不去。” 他对乱七八糟的所有事都没有耐心,什么配合,什么审讯,统统无聊得很。 教黎星斓吹箫才是当务之急。 这么嚣张真的好吗? 黎星斓看了他一眼,用气音问:“张云涧,你能打得过他?” 张云涧很坦诚:“打不过。” 但是想走能走掉。 苏一尘神色平静,抬手一道灵力激出,快到无形无影。 张云涧抬手挥剑,银白色剑光再度斩出,形如弯月,将那道灵力攻击湮灭在半空。 随即,他目光一凝,一直维持的笑渐渐消失了。 黎星斓出现在苏一尘身侧,身姿僵硬无法动弹。 一根极细的丝线正缠在苏一尘指尖上,另一端绕在黎星斓的脖子上,用肉眼几乎完全看不出来,只偶尔在日光下泛着不明显的反光。 苏一尘手指一抖,黎星斓雪白的玉颈上立即现出一道极细的红痕,往外渗着血。 “啊,实在抱歉了。”苏一尘微微笑道,“凡人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脆弱得多,只是这样就能伤到吗?” 他看向面前持剑的少年,目光赞赏:“凝灵初期便能接住化灵期随手一击,真令人叹服。像你这样的绝世天才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被珍惜的,凌天宗亦然。不过天才若驯服不住,便是祸害,没人想要祸害,你明白么?” 张云涧目光从黎星斓脸上移了过来,脸上再次扬起的笑容有些古怪。 “你是要用黎星斓来威胁我么?” “当然,你这样桀骜不羁的性子,能不嫌麻烦地与一个凡人同行,想必她对你很重要吧?你们什么关系?道侣?” 苏一尘一只手负在身后,身姿笔正,宛如一个文人雅士:“我虽能制服你,却没必要费那番力气,不如用她当作筹码来得简单。” “原来是这样啊。” 张云涧若有所思。 “如何?还要挣扎么?”苏一尘微笑问,“我倒没必要对一个凡人的性命动手,你只要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这个凡人性命无虞。” “否则……”他转头看了黎星斓一眼,叹息,“这颗漂亮的头颅,便要滚到山下去了。” 这个人长得温文尔雅的,说话像个变态。 黎星斓心想。 张云涧点头笑道:“好吧,我去执法阁吧。” 仿佛一个乖巧懂事的少年,答应了跟别人吃顿晚饭。 命剑在他手中消失,重新回到气海。 张云涧还能笑得出来,果然也不正常。 不过他不正常才正常。 黎星斓又心想。 “这就对了。”苏一尘伸出剑指,朝他遥遥一点,当即从袖中飞出十六根细针,一一刺进张云涧最为重要的经络穴位,封住他全身的灵力。 他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尖锐的针头扎进肌肤。 胜雪白衣,很快被渗出的血染红,如点点红梅绽放于雪地,将他清冷干净的眉眼称得有些妖冶。 双手,双脚,四肢百骸每一处都无法动弹,灵力与气海一同被冰封住,穴位中传来阵阵疼痛,宛如浪潮似的,向每一根脆弱的经络发出冲击。 他失去站立的力气,仰面缓缓倒了下去。 张云涧澄澈的眸倒映着蓝天,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虽不停流着血,但他不觉得疼,反倒有些莫名畅快。 真难得,有人竟然第一次威胁到了他。 真是……好特别的感觉啊! 如果不是他现在不能动,他大概会笑得更灿烂,因为这是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惊喜和兴奋。 不过张云涧想,执法阁阁主最好说话算话,他若杀了黎星斓,让他失去这份“被威胁产生的新鲜感”,那他也是会记仇的。 但他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报仇……嗯——听说执法阁折磨人的手段多,他正好进去学习一下。 他闭上眼,嘴角的笑意加深。 和黎星斓在一起果然处处有意思,她带给他太多新鲜感了。 苏一尘转过头看向黎星斓,眸中闪有异色:“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区区一个凡人,到底用了何种手段,竟然能让他这种野性难驯之人如此简单便服软了?” 之前张云涧在凌天宗,或闭关,或接了宗门任务独来独往,从未与宗内哪个弟子走近过,虽生得一张极完美的容貌,却冷冷淡淡,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眼里仿佛没有看见过任何人。 也没有和任何人有交往或说话的兴致。 哪怕面对他和宗主也是如此。 低阶修仙者面对高阶修仙者,通常会有不可遏制的生理上的恐惧表现,这是一种境界压制。 但张云涧没有。 他就此事和宗主聊过,宗主说,张云涧恐怕神识方面天赋异禀,所以较旁人来说,不太容易受到这种威压影响。 但此话他们自己也很难确信,到底要神识多么强大,才能让一个元灵期在面对化灵期时,还能从容如常,甚至露出乏味。 下山试炼那次,是他第一次与同门合作。 传出他杀了那三个弟子的消息到宗内时,苏一尘其实都不惊讶。 他觉得张云涧是能做出来这种事的。 如果那三人惹到他的话。 因为他眼里没有是非对错,善恶强弱,完全随心所欲。 但没想到这个性子诡谲的少年竟然会与一个凡人亲密至此。 还如此在意她的生死。 不得不令他诧异。 — 这人说什么? 张云涧服软? 黎星斓可没觉得张云涧服软了。 他既没服也没软。 系统在她脑中出声:【张云涧肯为你放弃挣扎,的确是攻略上的一大进步,但我结合过往经验,无法分辨张云涧是否是伪装的,若非伪装,则说明张云涧对你已产生特殊感情,比如心疼,怜惜等。不得不说,你的进度实在很快,时空局该对你的攻略能力予以肯定】 求别肯定。 她的攻略奖励是摆脱牛马,不是换组当管理层。 “不是伪装,但未必是特殊感情,不要臆测,要找论证,太过乐观容易让人盲目自信。”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的确是所有攻略者中最冷静理智的一位,请问对目前的危险处境有何对策】 “想骂一句。” 可惜她现在说不了话。 系统:【……】 刚还说她冷静理智,看来系统不适合情绪方面的评价。 苏一尘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想必有话要说,便收回银丝,解除了黎星斓的禁锢。 黎星斓碰了下脖子,指腹沾了些血,她那道伤极细,流血不多,但是疼痛尤甚。 “你放心,我身为修仙者,并不屑于要你一个凡人的性命。” “屑。” 黎星斓重复了他话中的一个字。 “什么?” 黎星斓没有解释,朝张云涧那边看了眼,冷静道:“因为你还要用我来继续威胁他。” “不错。” “我想知道,你们想从他那儿问出什么?” 她不信是因为什么斩杀同门,首先这并没有证据,其次修仙界弱肉强食,在外面生死有命,这不算大事。 另外更不可能是因为玉竹箫了,为了一个中阶灵器,凌天宗完全不必给东方家面子。 “身为一个凡人,你很聪明。”苏一尘淡笑道,“但是太过卑微,所以没有向我问话的资格。” 黎星斓低下头,努力调动灵力运转到伤口附近,企图缓解那股令人颤抖的疼痛,但收效甚微。 她抽了口冷气,眼泪终于不可控地掉下来,红着眼问:“先别管你那资格,能不能帮我治一下你造成的伤?说了不要我的命,疼也会死人啊。” 苏一尘微微一怔。 这凡人少女哭的梨花带雨,柔柔弱弱,怎么还敢直视他,向他提出命令式的要求? 第48章 执法阁这下真是相濡以沫了 苏一尘没有给她治伤。 这个长相儒雅气质温和的人,披着如凡人一般善良美好的假象,内里依然是个高傲的修仙者。 黎星斓将此归类为“修仙界物种歧视”。 在修仙者眼里,凡人的确与他们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 他们中绝大多数自诩达到了高级层次,殊不知反而沦落了低级趣味。 在她看来,所谓“灭欲”是最反人性的,欲望是最不该丢掉的东西。 有所求才有欲望,有得失才有情绪,情绪之上是情感,即对情绪的理解能力与共情能力,再之上则是灵魂。 灵魂是宇宙中偶然诞生的,最完美的,最强大的,最纯粹的独立系统。 一个最普通最弱小的凡人生来拥有,可最特殊最强大的修仙者却要一步步丢掉它。 人类世界的道德与规则正是在灵魂系统的运作下产生并逐步完善的,可修仙者们却主动回归了原始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让一切徒劳无功。 第61章 黎星斓被关进了执法阁。 她转了一圈,边看边摸。 四方灰色的石壁圈了逼仄一隅,连一个窗户也无,纵然能呼吸,却还像是被关在棺材里那样感到胸闷。 她脚下也是灰色岩石,连头顶也是。 现在是六面了。 对付她一个凡人真有必要这样吗? 但凡她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恐怕能立即触发幽闭恐惧症。 她长呼了口气,压了压发闷的胸口。 不过既然是执法阁了,大约也不是常人的手段。 莫非是什么心理战术? 那很坏了。 黎星斓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的,想碰不敢碰,就像是破损之后感染发炎了,然后又被人用小米辣来回擦了一遍。 她只能尽量调动灵力敷在伤口处,进行部分缓解。 张云涧的灵力属性为水,冰冰凉凉的,会让她感觉好受一点,只是治标不治本。 她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空间戒指重新戴上食指。 然后取了床被褥出来,铺在地上,整个人以仰着脖子的姿势躺上去。 怎么偏偏忘了买枕头呢。 黎星斓再次叹了口气,望着压抑低矮的灰色岩石,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张云涧,我在执法阁地牢很想你。 - 张云涧也被关在执法阁。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被九根锁灵钉钉住了重要穴位,僵化住他每一条经脉,将他一身灵力锁的死死的。 同时还有两根锁魂链洞穿了他的琵琶骨,又顺着他的手臂缠绕,直至扣住了他的手腕,让他以垂吊的姿势,悬空在一道深渊上方。 深渊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偶有携着腥气的潮湿冷风吹上来。 深渊正前方,执法阁阁主苏一尘,青袍玉冠,长身而立。 他微微皱眉,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张云涧。 “如何?”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此处格外清晰。 “一无所获。”苏一尘摇头,转身迎了迎来人,姿态略恭敬。 “还是不行?” 来人脚步无声,身材高大,一身玄衣,眉黑目深。 他脸上左侧,从额角至脸颊,宛若刺青般的银色云纹格外醒目,让此人气质更添了些邪气。 凌天宗现任宗主,宿常。 凌天宗上下,普通弟子服饰皆为白衣,绣凌天宗独特的银色云纹,独宗主宿常一身黑,将门派标志纹在脸上,每次公开露面就格外吸睛。 宿常看向张云涧,少年双目轻闭,衣着破损,浑身染血,墨发散乱,气息更是弱了许多,看来已受过一轮执法阁的非人手段了。 张云涧被关进执法阁,是由苏一尘亲自审讯的。 他只问两个问题。 一,为何气海中灵力与妖力混杂,却全无魔气? 二,为何魂灯灭了又自动重燃? 这两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每一个都能在修仙界掀起滔天巨浪。 唯魔修者才能在气海中炼化妖丹,纳妖力为己用,可张云涧偏偏没有魔气反应,如何做到的? 若此中原由被他们弄清楚,不知该多么惊世骇俗,恐怕会改写修仙者如今的修炼方式也未可知。 至于魂灯,就更诡异了。 没有人的魂灯灭了还能重燃。 魂灯与神魂相互感应,魂飞魄散的真正陨落之人,魂灯才会熄灭,只要在修仙界中,哪怕身处万丈深渊,或万里之遥,或重重禁制中,都无法屏蔽掉这种联系。 有记录以来,只存在一种可能。 空间裂缝。 跌入空间裂缝,魂灯便会熄灭。 但跌入空间裂缝的修仙者,与死亡无异。 能从空间裂缝中活着回来的,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 偏偏从洛书宗那边传来的消息,明确提到了空间裂缝。 可以说,张云涧一定是进入了空间裂缝,但又在一段时间后,平安出来了。 如何做到的? 他只是一个凝灵期而已。 此可谓凌天宗的最高机密,只能由苏一尘亲自审问。 虽然龙鲤真人知道此事,但他并不知张云涧魂灯熄灭的事,也不信洛书宗那边的说辞,关于妖力或空间裂缝,他都认为是洛书宗趁机敲诈他而已。 宿常与苏一尘默认了他这种想法。 他真该庆幸,否则他是否还能活着,也难说。 可惜,对于这两个问题,苏一尘什么都没问出来。 问他是如何炼化妖丹的,张云涧只是漫不经心地笑。 “就是这么炼化的。” 问他是如何从空间裂缝中安全逃脱的,他笑意更甚。 “因为攻略者啊。” 其实他都没有说谎,但在苏一尘看来,这是戏弄,荒诞的戏弄。 于是,在不伤他根骨的前提下,他用了些执法阁中常见的刑罚。 但这个少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最多不过皱一下眉头,然后不知何故地笑一声。 “好疼啊,可惜黎星斓不在这里,不能哭给她看。” 简直太荒唐了。 苏一尘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胸中漫上一股闷浊之气。 宿常盯着张云涧的眉眼看了会儿:“他确实只有十七岁,太年轻了,意志不会那么坚定,恐怕是用神识屏蔽了一些疼痛感知。” 他沉吟一声,说:“这样,你将他的感知放大百倍,再来一轮试试,若还不说,至少也能削弱他的意志力,他只要稍微松懈,识海警觉便会降低,届时,我们便可尝试搜魂。” 搜魂。 的确,只要能搜魂,一切问题都将拥有答案。 但搜魂限制太多,若非神识强大到绝对碾压,是很难完成的。 受术者一旦反抗,就会失败,结果不但可能只得到些残缺不全的信息,还会就此毁去一个天才。 毕竟神识损伤,是极难修复的。 苏一尘与宿常纵是化灵期,也没有把握施术成功,若受术者反抗激烈甚至引神魂自爆破釜沉舟,那他们同样可能遭到反噬。 到他们这个境界都不容易,谁也不敢拿自己赌。 但若通过肉/体折磨,先让受术者意志崩溃,那么搜魂难度将大大降低,因为此时受术者的识海防御将极大削弱,或可趁虚而入。 苏一尘闻言点头:“我试试。” 但他对此不是很有信心。 张云涧虽年轻,却也不知何故,性子与常人相去甚远,有些格外的偏执与疯狂在。 一个小疯子,还不怕死。 真是没有弱点。 除了……那个凡人。 他心念一动。 - 黎星斓睡不着,主要原因是疼的。 水灵力在她伤口处消耗的很快,她的气海过小,也存不住太多灵力。 她几乎可以想象,等灵力用完了,疼痛一定会加倍。 她怕疼啊。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根据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可以分析出你不是个怕疼的人,你的意志较常人要坚定的多,情绪也稳定的多】 “坚强和怕疼是两回事,同样一道伤口,有的人大叫,有的人大哭,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微微一笑,你能说大哭大叫的人对疼痛的感知比微微一笑的人强十倍百倍吗?” 【疼痛作为机体防御性保护机制,由神经传递的疼痛信号,即痛感觉,通常不会有很大差距,但伴有强烈情绪色彩的痛反应,却会在不同人之间差异明显,这是属于情感投射的一部分吗】 黎星斓抹去眼角的湿润:“……差不多吧。” 她没有心思在此刻讨论学术问题。 她的灵力真的要快用光了。 黎星斓躺在柔软的被子上,望着仿佛向她倾轧而下的灰色岩壁,为了转移注意力,思考起另一个问题。 在对战龙鲤真人时,看着周围人的反应,以及张云涧问她的那些话,显然说明他的灵器可以对神识产生影响。 这个影响对凡人有可能是致命的。 但她没事。 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否则张云涧不会是那个反应。 她闭上眼,回忆张云涧当时说的话,他说了“荒原”。 荒原,是什么? 与她的识海有关? 据她所知,人的神识如同流动的水,神识强弱便代表识海大小不一,或如溪流,或如汪洋,总之不可能是荒原。 所以她的识海与众不同? 她唤出系统询问。 系统却说【很抱歉,我无法给出答案,神识与识海仅存于修仙界的规则之下,系统没有神识,无法对你的识海进行扫描】 黎星斓陷入沉思。 系统虽没给她答案,有句话却给了她提醒。 “神识与识海仅存于修仙界的规则之下”…… 她来到这里没有进行夺舍,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属于秉承着另一套天道规则诞生的自己。 第62章 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呢? 又或者,与这个小世界岌岌可危的本源有关? 一道长方形的光照进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黎星斓在被子上坐起,一动脖子就疼得她“嘶”了声。 她转头看向来人,惊讶了下。 “原来这里有道门。” 那她怎么进来的? 她眼前一黑就被关这儿了,摸了半天石壁是严丝合缝的。 苏一尘逆光站着,面容藏在阴影下,脸上仍挂着那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反应如此平静,看来,你虽是个凡人,意志力倒是格外出众,若你有灵根,想必修仙一途也不俗,只可惜……” 他并未看出她有什么灵根,甚至一丝一毫也没有。 地地道道的的凡人。 黎星斓觉得,这人单论长相是算得上出众,气质也很能骗人。 他很像俗世中的文人雅士,也像朝廷身居高位的文臣,有种运筹帷幄的淡然与城府。 她若与他没有过节,定会被第一印象欺骗。 但他既是执法阁阁主,这个身份又怎会温润儒雅。 必定冷心冷肠,还有雷霆手段。 她对他实在没有好印象,还有记下的仇。 “拜您所赐,疼得没心思紧张害怕。” 她仰了仰脖子,不用猜,那儿的伤定然红了一片。 苏一尘笑了笑:“在这儿的人没一个好受的,我对你已是格外开恩,*并未用上刑罚,你应该感激。” 黎星斓语气很真诚:“那我感激你好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我立马招,百分百配合,其实完全不用对我用刑罚的。” 苏一尘满意颔首:“那就好,正有一事须你配合。” - 深渊之底有光朦胧亮起,人若站在深渊旁低头凝视,依然会觉得深不可测,什么也看不见,因为深渊中是水,极为澄澈的水。 黎星斓终于见到了张云涧,少年被囚在笼子里,长睫垂落,双眸紧阖,淹没在水下,完美得像一幅油画。 赤色发带在水中蜿蜒,却不是他周遭唯一的红色,还有丝丝缕缕的持续从伤口处往外渗的血,犹如画作弥漫的油彩,又似天边散开的云霞。 以及—— 水草般在水中漂浮的乌发。 苍白如纸的肌肤。 精致到极点的眉眼…… 这一切构成的画面是如此和谐,呈现着勾魂摄魄的惊艳,却又令人心生怜惜。 他实在太漂亮了。 漂亮的无话可说。 黎星斓不得不承认,第一眼是被他的美所吸引,第二眼才关心起他的伤。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黎星斓的语气很不好。 她觉得哪怕笼子里的不是张云涧,她也会生气。 欣赏并心疼破碎的美好,是人肤浅的本能。 苏一尘道:“他若像你这般配合,便不用受这些刑罚了,可惜……” 他轻叹一声。 黎星斓立即明白了,这是他们针对张云涧的审讯,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不知他们问了张云涧什么,但以她对张云涧的了解,越是逼他,他越不可能说。 这无关于问的是什么,哪怕是一句“你今天吃饭了吗”,也一样。 无论怎样的刑罚加诸他身,都将毫无作用,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痛苦,哪怕在痛苦中死去,对他也无所谓。 黎星斓查看了晴雨表,但张云涧的反应在晴雨表上是空白的。 说明他此刻沉睡了,没有对外界释放情绪。 苏一尘身为执法阁阁主,的确是在不毁坏张云涧的修仙根基上,将刑罚用遍了。 加上感知放大,所以他感受到的疼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他在这种疼痛中不可遏地出现躯体反应,例如脸色苍白,发抖,渗出冷汗等,但他抬起头来,那双墨黑的眸仍然浮着笑。 那笑,甚至是兴奋的。 真是诡异。 疼痛竟会使他感到兴奋? 不可理喻的疯子。 他的意志不但没有被折磨崩溃,反而愈发活跃起来。 如此,搜魂便完全不可取。 宗主宿常接到他的消息,想了想,说:“试试黄粱。” 黄粱,一只没有固定形态的灵物。 栖息入梦,千万年不动。 它的实力很难界定,因为没有人和它对战过,似乎也没这个必要,它不属于妖兽,也没有妖丹。 它只有一个能力,就是织梦,像蜘蛛织网一样,不停织梦。 只要在黄粱附近,就会慢慢被黄粱的梦力侵蚀,坠入梦里。 梦里的一切都是入梦之人真正发生过的事,一般按照时间顺序被编织出来,算是记忆重现。 神奇的是,旁观者可以主动侵入其他人的梦境,去他梦里窥探过往,无论如何深藏的秘密,也会在梦里暴露无遗。 凌天宗执法阁的这只黄粱,是凌天宗一位已飞升的大能所捕获的,封在深渊之下,执法阁建在其上,可以利用黄粱的能力窥探密辛,只是有些麻烦,轻易不用。 执法阁曾做过几次这样的事。 既然常规手段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张云涧这里得到有用信息,那黄粱无疑可以一试。 但还是出了问题。 张云涧的梦境拒绝旁人进入。 他似乎格外敏锐,哪怕坠入黄粱一梦,依然维持着对外界的警惕。 一旦有人想要强行侵入他的梦,便会立即惊醒他。 苏一尘试过几次,均失败。 宿常也试了,仍然不行。 于是苏一尘想到什么,提议:“让那个凡人少女试试。” 宿常皱眉:“凡人?” 苏一尘点头:“凡人也能入梦,只护着她不死即可,等她从梦中出来,便立即搜魂。” 对一个凡人搜魂,完全不存在任何风险。 何况也不必在意她的生死。 宿常同意了:“那就试试吧。” 黄粱的封印每次打开都损耗巨大,不能白白浪费。 于是黎星斓就在这种情况下被带到了这里。 但她并未被告知全部原委。 只知道深渊之下蛰伏着一只叫做“黄粱”的怪物,可以根据记忆编织人的梦境。 她的任务是去张云涧的梦中查看他的记忆。 他们没有指定要她具体查看的内容,因为不确定张云涧到底有多少秘密。 这个少年实在是个迷。 或许很多信息对他们来说都是有用的。 黎星斓听完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甚至迫不及待。 她的第一反应是:才说忘买枕头,这不就有人递上来了? 张云涧的童年经历可是构成他这个人最为重要的一环,连之前的攻略者都没有过详细记录。 囚笼被提起,打开,黎星斓被关了进去。 很奇怪,分明是从水中提出来的,却一点不湿。 “张云涧。” 她忙将昏迷的少年抱在怀里,轻轻唤了声。 张云涧没有应,但她感受到他若有若无的气息,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的身体虽浸在水里,但也没有湿。 虽没湿,还是很冷,和在空间裂缝的那次差不多冷。 她仰了仰脖子,在缓解疼痛的同时将手轻轻覆在他颈侧,尽量给予他部分体温。 这下真是相濡以沫了。 苏一尘目睹此幕,微微笑道:“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希望你成功吧,若是你也无法侵入他的梦里,我只能对你的存在价值表示遗憾了。” 黎星斓看了眼张云涧苍白的脸色与满身的伤,实在对这位执法阁阁主难有笑脸。 客套性的也不行。 “你放心,他爱我爱得要死,我肯定可以,一次不行就让我多试几次。”她不看他,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带情绪,“既然你们要搜我的魂,就让我在他的梦里多待会儿,我会给你们尽量搜集更多信息。” “选择配合是明智的,你知道,张云涧是凌天宗的天才弟子,我并不会对他怎么样,等得到我要的答案,他的伤都会得到妥善处理的。” “是吗?那先将我的伤处理了。” 黎星斓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她的灵力已经没了,现在疼得加倍,全靠一点面子支撑。 她眼泪已不受控的掉了几回了。 可惜张云涧没看见,不然她还想观察一下他看见她哭,会是什么反应。 苏一尘笑了笑,抬手一挥,灵力如云霞卷过。 黎星斓脖子上的伤迅速愈合,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果然一点也不疼了。 但是晚了。 她心道。 她是一个记仇的人。 “开始吧。” 苏一尘再次一挥手,囚笼开始下降。 “等等!”黎星斓问,“我只是个凡人,你确定我不会在水下淹死吗?” 苏一尘摇头:“这并不是水,是梦,如水一般的梦而已。” 第63章 什么如水一般的梦。 好怪的说法。 黎星斓的念头一闪而逝,就与张云涧一同沉入了深渊之下。 第49章 黄粱“你是张云涧吗?” 黎星斓沉入深渊,才知道什么叫做“如水一般的梦”。 她现在的感受挺奇怪的,有些说不上来。 就像在水底,她的头发裙摆漂浮起来,但她又全无窒息感,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 她伸手向四周探去,有水的质感,无水的潮湿,也没有阻力,感受不到温度,大概就是和体温始终保持一致,所有仿佛什么也没碰到。 但目之所及,又完完全全像在水底,朦胧的,微微扭曲的。 梦核般的怪诞感。 但是,张云涧呢? 她向四周都看了,方才分明是抱着张云涧的,但如今笼子不见了,怀中少年也不见了。 她像一个人孤独地被投入海底,但海底却又与她的正常认知是反过来的,因为有一束宛如阳光般的光,正从底下照上来。 她向那光游去。 …… 黎星斓回过神,认真打量起四周。 眼前暗暗的,光线不是很好。 她摸了摸,传来粗粝的感觉,看起来像是在一个山洞里。 有风吹过来,带着咸湿。 让她有些熟悉。 她顺着眼前微弱的光摩挲着往前走,侧着身子小心挤过一道半人宽的缝隙,眼前骤然一亮,天光如利剑般直射而下,十分刺眼。 黎星斓用手遮住眼。 在适应光线时,她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阵的浪潮声。 虽然来不及看,但听觉,嗅觉让她已经确定了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她缓缓睁开眼,果然,一望无际的蔚蓝映入眼帘,直到与天相连。 太阳很大,刺眼,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美得不太真实。 往右侧看去,海面相对平静,只有一波又一波的小浪,从很远的地方被推到岸边,形成一条细细的白线,最后在沙滩上消失。 蓝天,白云,太阳,连大海也那么美丽,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沙滩是彩色的。 这世上会有五颜六色的沙滩吗? 黎星斓是从这片海域的断崖下走出来的,她踩上爬满藤壶与蛤蜊的礁石,向那片沙滩走去,下来的时候回头看了眼,无论藤壶还是蛤蜊,都是密密麻麻的壳,似乎风干了。 她的衣着装扮与之前无异,甚至连食指上的空间戒指都在。 心念一动,试着唤了声,那管玉竹箫竟真的出现在她手中。 这真的是梦境吗?她略恍惚。 黎星斓将玉竹箫重新收起来,目光延伸到很远处。 一边是海,一边是森林,蓝与绿泾渭分明,看海岸线轮廓,这可能是个岛。 她踏上那片沙滩。 离得近了才看出,沙滩本身没有颜色,组成沙滩的每一粒沙子都是水晶般晶莹剔透,将阳光折射出七彩,让人置身其中,宛如行走在一个梦幻的泡沫里。 太真实了,让人完全看不出这里是个真实记忆编织出的梦境。 她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是脚踩在沙滩上发出的声音,很轻,很细。 黎星斓原是面向大海,此刻她转过身,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朝海边走过来。 雪白到几乎反光的肤色,顺滑乌黑的长到脚踝的头发,他微微低着头,额发遮住了他的眉眼,黎星斓看不清,但她几乎立即就确定,那是小时候的张云涧。 小男孩越走越近,她看见他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粗衣,已褪去原本的颜色。 他纤细的胳膊弯起,费力勾着一个快和他一样高的木桶,赤着脚,走得踉跄不稳,不知是晒的还是累的,苍白的小脸有了很明显的泛红。 小张云涧一直盯着脚下,一次都没有抬起头向她这边看一眼。 黎星斓本以为在他的梦里她身为一个外来者,大约是隐身的。 但她很快发现她想错了。 因为小张云涧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到她面前停下,然后放下木桶,仰起头盯着她。 他那双眼和她认识的张云涧一模一样,黑白分明,澄净明亮,只是眼里的情绪要简单的多。 “请让一下。” 特别稚嫩的嗓音。 黎星斓没有立时挪脚,而是低头与他对视了片刻。 张云涧实在太漂亮了。 小时候的他五官尚未完全长开,青涩稚嫩之气萦绕眉间,如同造物主亲手雕刻的完美艺术品的雏形。 但已足够惊艳。 雪肤乌发,精致眉眼,漂亮到几乎看不出性别。 她满眼欣赏,难掩惊叹。 “你是张云涧吗?”她问。 和小孩子说话连声音也不知不觉夹了起来。 “请,让一下。”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仍然只是盯着她,重复了自己上一句话。 黎星斓挪开了步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她让开,偌大一片沙滩呢。 但她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小张云涧在她站的地方蹲了下来,低头看着什么,墨发便丝滑地垂落在地,宛如一匹极好的丝绸,只是发尾有些被打湿了。 似乎有些碍事,他便将头发往后拨了拨。 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温柔地帮他将长发拢住。 黎星斓问:“你在看什么?” 小张云涧始终沉默,也没有看她。 他小时候这么不爱说话的? 黎星斓好奇。 她只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脚下的沙子。 陷入了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海浪的声音。 但浪很小,推上岸也打不湿他们的脚。 没多久,平坦的沙面忽然微微拱起,仿佛有什么正在沙中爬行。 小张云涧眼疾手快,丝毫没有犹豫的徒手扒拉沙子。 他挖出一个坑,一把抓住了什么,然后猛地往上一扯,拽出了一条艳丽的蛇形生物,扔进木桶里,再盖上盖。 快到黎星斓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只吃惊之下松了手,他已起身挎着木桶沿着海滩继续往前走了。 黎星斓眼皮跳了下,她注意到被他拨开的沙子底下,是一层红色的沙子……不对,不太像。 她捻了些闻了闻,皱眉。 是血。 她抬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背影,长长的黑发垂在身后,被水打湿的发尾随走路的动作轻拍着瘦削的脚踝。 一碧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海面,还有微风吹拂的彩色沙滩,简直像童话一样美。 小张云涧安安静静,摇摇晃晃,走出散乱的脚印,黎星斓觉得,他很像童话里一条刚上岸,还没有学会走路的小人鱼。 好可爱啊。 没走出多远,他终于又停下来了,蹲在一处,重复刚才的动作。 乌发向两侧倾泻,遮住了他瓷娃娃般的脸。 黎星斓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 这次她没有帮他拢发,而是直接将他手臂拉了过来。 她的动作许是有些唐突,小张云涧这才有了反应,转头过来,那双墨黑的瞳一声不响地盯着她。 黎星斓卷起他袖子,眼神一凝。 果然—— 他苍白纤细的胳膊上,是密密麻麻叠加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没有愈合。 手腕内侧有一道伤,是新鲜的,发红,还被水浸过,所以边缘泛白。 “这是你自己弄的还是别人弄的?” 黎星斓轻声问。 小张云涧只是盯着她,依然没有回答,但也没挣扎。 许是她一直没放手,于是他想了想,对她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黎星斓不理解。 于是她又问了一次,只留了一个选项:“是你自己弄的?” 他点了点头。 神情颇为乖巧。 黎星斓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而且垂下头不再看她,并将胳膊抽了回来,飞快地扒拉沙子。 不出所料,底下还是一层渗透的血迹。 黎星斓心想,他不会是用自己的血当诱饵吧? 只是这么想着,小张云涧已又捕获了一条…… “这是海蛇?”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东西的具体样貌。 大概二十公分长,红身蓝鳞,褐眼,三角头,无足,飘着两根淡金色须须,在他手里受惊地扭动着,被他面不改色地塞入了木桶里。 “是闻歌鸟。” 他终于又开口了,这是他第二次说话。 “鸟?”黎星斓诧异。 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像鸟吧? 他已站了起来,去提木桶。 黎星斓先他一步帮他提起来。 木桶不轻,几十斤是有的,她提着都不算轻松,真难为这么小的身板是怎么提得动的。 “我帮你。” 她朝他笑了笑,尽量表现得友善温和。 第64章 难得他愿意说话,她还想多问问呢。 似是没想到她会将木桶提走,小张云涧站在原地怔了怔,风从海上来,轻柔拂过他的发丝,他仰起头,澄澈的双眸中总算有了第二种情绪。 茫然。 黎星斓接触到这个眼神,期待他主动问自己点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是闻歌鸟的幼年期,它们会藏在沙子里。” “这种鸟吃人吗?” “活的都吃。” “那不能用别的当诱饵吗?例如鱼虾什么的。” 小张云涧歪了歪脑袋,奇怪地看着她。 “这片海域是死的。” 死的? 黎星斓怔了怔。 一阵海风吹来,夹杂着咸咸的潮湿的气味,不知为何,黎星斓忽然觉得比之前添了丝丝凉意,还腥,腥得发臭,让她有些反胃。 小张云涧抬头看天,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的五官轮廓实在太标准,肌肤更是完美无瑕,甚至他每一根头发丝都泛着光,笼着一层神性,圣洁,柔和,漂亮得难以形容。 他眯了眯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成蝶翼状阴影。 阳光暗了暗,似乎有云遮挡。 黎星斓还没有抬头验证,小张云涧忽然戳了戳她手背。 “快跑,不要回头。” 他说完就朝那片森林跑去,头也不回,赤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留下一行行脚印。 他跑得飞快,长至脚踝的黑发往后飘拂着,小小的身躯轻盈到似乎要乘风飞起。 黎星斓并不是很急,因为她知道这是在梦力重新构建的记忆里,但她回头看见那遮天蔽日的黑色大鸟如战机一般掠过海面向她俯冲而来时,生理反应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还是驱使着她提起桶就跑—— “欸欸欸!——张云涧,等我一下啊!跑那么快!” 黎星斓觉得自己很善良,至少她跑的时候还没忘了带上张云涧的木桶,毕竟上一秒是她自己说帮他提的,所以她决定负责到底。 她一次没回头,大跨步的跑! 在激发的潜力下,几十斤重的木桶都没刚才那么重了。 天猛地黑了,风也猛地变大,呼啸着从海面狂卷而来,黎星斓似乎听到了巨大的海浪声,方才还阳光明媚,天朗气清的童话梦,忽然就变成海啸来临时的恐怖氛围,张云涧梦境的反复无常,简直就和他的性子一样。 风似乎吹过了她的后颈,激起一阵凉意。 她不敢回头,但敏锐得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正在迅速逼近。 她忽然想,如果在梦里死了会怎么样? 是不是就醒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就跟苏一尘说,自己已取得了重大进展,奈何张云涧的梦险象环生,不是那么容易窥探的,要求再进一次。 近了,近了。 森林就在眼前,那么大的鸟,肯定飞不进来。 她一步踏入,还剩一只脚在沙地上时,一种来自死亡的惊悚在她脑后砰的炸开! 她浑身汗毛瞬间激起—— 咦?……无事发生。 她顺利跑进了森林。 踏进森林的那一刻,她隐约听见什么动静,转瞬即逝,但随即她毛骨悚然的感觉就消失了,天重新晴朗起来,阳光疏漏,一地碎金。 黎星斓放下木桶,转身去看,遥远的海面还是一派祥和宁静,蔚蓝无垠,沙滩泛着幻彩,柔和的像套了个童话滤镜。 那只长翅一展便遮天蔽日的大鸟消失了。 一切结束得仿佛没有出现过似的。 “哎。” “嗯?” 黎星斓回头。 小张云涧正从不远处的树后探出脑袋,澄净的眸子眨了眨。 他看了眼她脚旁的木桶,又看向她,似乎想说什么。 黎星斓刚想说不用谢,就听他说:“你跑的很快。” 黎星斓:“……” 她抿嘴,笑一下算了。 “你跑的更快。” 小张云涧迟疑片刻,跑了过来,想去提木桶,但黎星斓蹲下身,按住了。 “想要回去,就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点了点头。 乖巧的模样令黎星斓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 她问:“你是张云涧吗?” 他摇头。 嗯?为什么摇头? 黎星斓可以百分百确定他就是,这张脸恰到好处的脸,还有别人复刻得出来吗? 她正想细问,忽然又想到什么,于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我没有名字。” 原来如此。 看来这会儿他还不叫张云涧,那后来这个名字又是谁给他取的呢? 她越发好奇了。 她换了个蹲的姿势,缓解腿麻。 “刚刚那只鸟是妖兽吗?” 小张云涧点了点头:“闻歌鸟。” “噢——”黎星斓恍然,目光从木桶盖上掠过,不禁笑了声,“怪不得它气势汹汹地追过来呢。” “你挖它孩子做什么用?” “吃啊。” “谁吃?你吃?”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她按住的木桶,眼里流露出一个饿肚子的小孩对食物的渴望。 黎星斓见状松了手,略吃惊。 “你怎么吃这个?” 她还记得空日城那凡人酒肆的老板说的话,妖兽的肉没人吃,若不做处理,其中蕴含的妖气修仙者也同样消化不了,但做了处理,于修仙者又毫无收益,多此一举。 何况她怎么看现在的张云涧,都是个凡人,不像有灵力的样子,应该还没有正式修行入门。 他凡人之躯,又怎么消化得了妖兽的肉呢? 他见黎星斓松了手,便用手臂勾住木桶的把,借用身体的力量将木桶拎起来。 黎星斓说:“你还没回答我呢,小朋友不能这么没礼貌。” 他看了她一眼,脆生生答:“因为这里没有别的吃的。” 说罢就不再说了,费劲地拎起木桶转身朝森林深处去。 黎星斓站起身,正要跟上,忽然回头朝森林外看了眼。 她的直觉向来敏锐。 她似乎感觉到,暗处有一双眼,正窥伺着她。 好怪,这里什么都好怪。 /:. 第50章 棺椁“我爱你。”小张云涧回答。…… 黎星斓跟着小张云涧在林中穿梭,她一直在观察森林的环境,看起来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古树参天,灌木与杂草疯长,只有一条小小的道,正好容得下小张云涧提着木桶穿行。 于是她不得不捡了根树枝,将灌木向两边打宽一些为自己开路。 还好这些灌木或杂草并没有长刺,不然难保不挂彩了。 她始终在他身后,一直注意着他。 偌大的森林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但他显然对此熟悉的不得了,宛如一条游鱼,水中钻来钻去。 如果不是木桶还是太重的话,他大概会更敏捷。 赶路中,黎星斓的长发数次勾到树枝上,这让她不得不用柏枝将头发全部挽了起来。 但小张云涧却没有这个烦恼。 他头发那么长,却顺滑到无法被任何一根草木挂着,反倒偶尔会沾染些野花。 ……与大自然亲近的天赋原来从小就有吗? 所以是天生的? 那另外一个呢? 黎星斓边走边思考,手上击打草木的动作丝毫没停,草叶子往两侧纷飞,有些同样落到小张云涧头发上。 直到他忽然停下。 黎星斓回过神,眼前的一切没什么变化,仍是郁郁葱葱,伞盖遮天的样子,除了眼前多了个洞,大概直径一米多,她探头看了眼,似乎不深。 小张云涧抱着木桶就要钻进去,被她提溜住。 “下面是什么?” “是我住的地方。” “你一个人就生活在这里吗?”黎星斓感到奇怪,这个年纪的张云涧应该是正与他父亲在一起才对。 他安静片刻,说:“我爹睡在下面。” 黎星斓挑眉:“……你爹死了?” 小张云涧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他还活着。” 哦,看来“睡在下面”是睡觉的睡。 有点地狱笑话了。 黎星斓忍不住咧了下嘴。 她蹲下来,扶着小张云涧的双肩,直视他,认真问:“张云涧,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摇头。 “那你不好奇不害怕也不问?假如我是坏人呢。” 张云涧稚嫩的脸上扬起一抹笑。 他说:“这里不会有别的活物。” 他天真而纯洁的笑,竟让黎星斓背脊爬了丝凉意。 他说这里没有活物。 也就是他认为她会死在这里是吗? 所以在他眼里,没必要对一个“死人”好奇。 她盯着他那双干净的眼,原来天真的残忍,是从小贯彻到大的吗? 第65章 但是…… 不对。 在闻歌鸟来时,他提醒了她一句,让她跑。 这是否说明,他对她并没有主观恶意,而“她会死”是一种客观事实呢? 黎星斓有理由相信,如果她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的是长大后的张云涧,而她也不是攻略者的话,他绝不会留她性命,更不会在危险来临时好心提醒她一句。 他后来对生死是全然的漠视,包括自己的生死。 — 黎星斓跟着张云涧钻进了那个洞,爬的时候她觉得有点像盗洞,当她再次钻出来时,她看见一个巨大的地底墓室,还真就证实了她的想法。 盗洞没有很长,弓着身子爬了一段便连接了石缝,很快石缝变大,就成了石洞,她跟着小张云涧从一侧石洞内钻出时,发现自己正站在极高的崖壁上,底下是巨大的宽阔的宛如古罗马斗兽场般的敞厅。 敞厅四周的石壁上,貌似挖了很多璧洞,里面都放了一颗夜光石,将这里照的相对亮堂。 之所以她确认是墓室,是因为中间摆放了一具很大的长方形棺椁,棺椁整体鲜红血色,呈打开状,看样子是暴/力打开的,但是看不见碎片,只有下面融化的“一滩血迹”,以及地面上散落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太高了她看不清,只隐约辨认出有衣服有鞋子,也不知是否是陪葬品。 里面的棺材是合上的。 棺椁很大,但里面的棺材却是正常大小,浑身乌黑,没有一丝多余的颜色,不知何种材质打造。 这样一黑一红两种颜色,在夜光石的冷光中具有极为鲜明的冲击力。 而且这里好冷,她越往下走时,越觉得冷。 到了墓室,更是如同进了冷库。 “你爹,难道在棺材里?” 黎星斓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重新挽了发,搓着手臂努力克服艰苦环境。 小张云涧不语,只一味拎着木桶沿着崖壁走,黎星斓便放轻脚步跟在他身后。 他发尾长长的,在脚踝处晃来晃去,黎星斓真担心他会不小心踩到自己的头发而摔下去。 墓室内安静到诡异,他们两个的脚步声都不明显,只有木桶底部偶尔磕在地上的声音,在空荡的崖间回荡,听得黎星斓眼皮也跟着跳。 他总算停了下来,黎星斓注意到,有一段石梯从崖壁上延伸到底,只是特别陡,几乎快九十度了。 但张云涧没有下去,他只是将木桶放在旁边,转身钻入了身后崖壁上另一个石洞。 黎星斓环顾一圈,似乎崖壁上的洞还挺多的。 她一沉吟,再次跟了进去。 这个石洞比她出来的那个石洞还小,大概能容纳四五个人,里面除了一些乱乱的枯草外,什么也没有。 唯一的好处是没外面那么冷。 小张云涧钻进去,将枯草拢了拢,躺在枯草上,睁着眼发呆地望着石洞顶部。 黎星斓刚坐下,觉得地面太凉,于是又半蹲起来。 她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山洞里很暗,只有墓室透进来的一些光。 她没看见什么特别的,那只是粗糙的灰褐色的再寻常不过的石壁。 她低声问:“你在看什么?” 他说:“看石头。” “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呢?” “石头形状不一样,颜色不一样,而且上面的石头是暖的,下面的是冷的,很有意思。” 黎星斓站起身,石洞不高,她垫着脚伸手就能够着。 算不上暖,只能说不凉。 暗色中,他仰着头,眼睛发亮,像夜间觅食的小动物。 仿佛在问:“怎么样?” “你说得对。” 黎星斓朝他笑了笑,再次蹲下来。 她伸手碰了碰小张云涧的脸和手,果然是冰冰凉凉的。 怪不得他会觉得常温的石壁是暖的。 黎星斓若有所思。 她之前一直觉得他体温很低,是由于修行了水属性心法,看来不止如此。 他从小就这样。 她挪了挪步子,觉得腿有些酸。 轻声问他:“你这样躺着不冷吗?”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于是将枯草又拢了拢,原先没被他压到的,就抓来盖在身上。 小小一个人儿把自己埋进了枯草堆里。 黎星斓皱了皱眉,想起空间戒指之前取出了玉竹箫,便再次试了试,果然取出了一床被子。 虽然很奇怪,但在这个梦境世界里,她这个外来者,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限制,一比一复刻了原本就有的状态。 “张云涧,睡到这上面来吧。” 她放低声音。 但是蜷缩在枯草中的小人儿没有应声。 她心念一动,将草轻轻拨开,发现他已睡着了。 他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蜷缩成一个团,除了杂草,还将长发也当成被子盖在身上。 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黎星斓怔了怔。 四岁*的小张云涧,倒不像长大后那样警惕。 她将那些枯草拨开,将他抱起来放到被子上,又取出一张毯子给他盖着,他甚至没有被她弄醒。 她自己则坐在被子上,坐在他旁边。 开始想一些问题。 她敲了敲系统:“有黄粱的详细资料吗?” 系统安静了许久才响应她:【抱歉,和你目前了解的基本差不多】 她注意到异常,问了声。 系统又是一顿延迟,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此处有空间干扰,系统不太稳定】 空间干扰? 幻境哪来的空间干扰? 黎星斓脑海中炸起一朵火花,忽然打开了空间系统监测功能。 盯着脑海中工作页面上的数据,她皱了皱眉,随后展开。 黄粱似乎并非是什么吐丝编织梦境,此处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因为是一个空间,所以系统与她现在的意识连接有些减弱。 奇怪,但这里的确只是记忆重现。 又怎么会是一个空间呢?…… 修仙界竟存在一种可以辟出空间专门存放记忆的生物? 这还是活物吗? 系统过了半晌回应她:【每个世界都有其独自运行的天道规则,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的任务是阻止张云涧成为魔修,无关任务的事,建议不必深究】 黎星斓不理它,只是闭着眼,在脑海中专心致志地调整空间系统的工作模式。 如果黄粱并非某种普世意义上的生物,而与空间有关的话,那么会不会与修仙界越来越弱的本源也有关呢?…… 她总觉得眼下情形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忽然间,她的手被什么毛茸茸地碰了下。 她睁开眼,低头看去。 许是因为她的体温是暖的,小张云涧在睡梦中本能地追着热源,于是向她靠近了些,头轻轻抵着她垂落的手边,在毯子下瑟缩着。 果然还是冷啊。 小小年纪就是和长大后不一样,不会故意伪装。 黎星斓小小叹了口气。 她扯了扯毯子,将他盖好,然后双手轻轻覆在他面颊和颈侧。 她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他,时不时又搓搓手回温,再重复这个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小张云涧的体温渐渐回升,身上总算有了暖意。 她有些发怔的想,原来他的体温也可以是常人的体温,只是一直被阴冷侵蚀着,他自己习惯了。 又或者他的身体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哪怕很冷也不会像普通凡人那样伤风感冒,而是能自适应,加上后来的水灵力,所以长大后反而维持在低温状态了。 小张云涧动了下,但是呼吸沉沉,并没有醒,只是舒展开了四肢,不再像之前那样蜷缩成婴儿一样了。 他的头发在被子上散开如云,黎星斓便拢到一起,闲来无事打了两个辫子,用枯草扎住发尾。 刚扎好小张云涧蓦然坐了起来,毯子滑落到旁边,两条辫子便垂落在身前,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黎星斓一愣,暂时没出声。 他也没说话,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副睡懵了的状态。 是做噩梦了? 黎星斓正要问。 他似乎清醒了。 立即从洞里钻了出去,但是刚出去又回来了,小声但清晰地说:“我爹发现你,你就会死。” 光线模糊的山洞里,他那双眼不知是否刚睡醒的缘故,不再那么毫无波澜,多了几分……情绪? 是好奇、犹豫,还是怜悯呢? 都藏在雾蒙蒙的眸子下,让人看不清。 他没有留给黎星斓时间分辨,再次出去了。 她紧接着就跟在后面出去,这是个独立的梦境空间,她已经可以确定即便死在这里,也只是“醒了”,不会有什么影响。 顶多意识再进来一次。 黎星斓从山洞中探出身子看,小张云涧已经挎住木桶沿着石梯下到了墓室。 第66章 她尽量让自己处在从下往上看存在的视野盲区,但又恰好能观察到那具棺材的角度。 她看见小张云涧乖乖站到了棺材旁边,棺材放在石台上的,他还没石台高。 紧接着,棺材里一个人影缓缓坐了起来。 黎星斓屏住了呼吸。 眯着眼企图看的更仔细。 但是距离确实有些远了,看不清那人具体是什么相貌,只能勉强看清裹着一件黑色斗篷之类的,但骨瘦如柴,形如骷髅。 正当黎星斓在想这人看气质貌似和张云涧不搭边时,那人又动了。 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他用双手扒着棺材沿儿,上半身倾了下去,而出来的后半截身子不是正常的双腿,是拖着几根细细的布条类的东西。 看不清。 他腰部碰上棺材沿时,还卡顿了下,才朝地面“蹿”了下去。 因为这些动作都不像是正常做出来的,所以在幽幽冷光中呈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他就这么到了地面上,黎星斓有些看不见,不得不再次调整了视角。 她看见那个人上半截身子以一个斜斜的角度倾在地上,就好像他腹部有什么作为支撑。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听起来略显尖锐。 “你知道吗?我做了一个梦,又梦到她了。” 他倾斜在地上的姿势像一个弓着背的老人,比小张云涧略高一点点,他对他说话时,语气飘忽,语调轻柔,还夹杂了些笑。 仿佛一个刚从美梦中醒来的疯子,正迫不及待地向旁人转述自己梦中的幸福。 小张云涧不说话。 他也不管,自顾说下去。 “她还是那么漂亮,不过在梦里要温柔很多,会对我笑,你知道她怎么笑吗?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小张云涧立即扬起一个笑。 那人背着对黎星斓,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伸出两只手去扯他的嘴角。 “不对,不是这样,嘴巴下去一点……你在笑什么!” 他忽然怒吼,陡然抬高的声音,尖锐得仿佛金属摩擦,被墓厅的构造放大,回响。 黎星斓猝不及防被他吓得心脏一抖,不得不轻轻拍了拍。 可是小张云涧貌似没有被吓到,没叫也没跑。 那人张开手,像是泄愤似的,按住他的脸,然后往后一堆,叫他摔在那堆乱七八糟的陪葬品中间。 黎星斓眉头一皱,但并没有做什么,还是选择观察。 她不适合太早暴露,免得真被这人给杀了。 小张云涧默默坐起来,转头朝左右地上看了下,捡起一件红色的衣服:“我穿这个。” 那人笑了声:“对啊,我差点忘了,你穿,快穿吧,孩子。” 语气恢复了温和,仿佛不曾发火和动手。 小张云涧站起来,将红色衣服穿好,那衣服一看便是大人的尺寸,他一个四岁小孩穿在身上,几乎一半拖在地上,袖子更是如同水袖那么长。 又找了双鞋,同样很大,完全不合脚。 然后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将两条辫子放到身前,再次朝父亲扬起一个笑。 “像了,这下有一点像了……”那人朝他招手,“来,过来,走近点,让我仔细看看。” 小张云涧朝他走过去,几步路却几次踩到拖地的袖子,险些摔跤。 他始终维持着那个笑,天真的笑,一直走到他面前,仰起脸。 那人慢慢伸手,拿起他的辫子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又从辫子摸到他的脸。 “今天怎么格外像啊……好像啊……明尊……” 明尊? 这是个人名? 黎星斓屏住呼吸,仿佛在看舞台剧似的。 “明尊啊。” 那人轻轻唤了声,无限温柔,两只手托起小张云涧的脸。 纵然黎星斓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推测大概也是痴迷一类的。 他似乎将张云涧当作了另一个人。 有点变态了,他才四岁。 小张云涧却不害怕,反而十分配合地应了声,大概习惯了。 “我是明尊。” “你是明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梦里你就是这样看着我,对着我笑,和我说话,眼睛就是这样……” 那人笑起来,笑得双肩颤抖,越发癫狂。 整个墓厅都弥漫着他刺耳的笑声时,他又忽然戛然而止。 听墓厅中余音袅袅,回响渐弱,仿佛鬼魅在窃语。 “明尊,你爱我吗?”他轻笑问。 “我爱你。”小张云涧回答。 “那你不肯见我呢?” “因为我身不由己,我被一个坏男人困住了,我一直等你来救我。” 仿佛排练好的台词似的,小张云涧对答如流,丝滑到没有任何思考,也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语调也没有起伏。 只是他脸上的笑还是维持着原样。 那人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松开了他的脸,又猛地将他搂在怀里,紧紧搂着,黎星斓都忍不住怀疑张云涧要窒息。 他又是一阵低低的笑,颇为急促。 “你再等等我,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救你。” “好的。” 小张云涧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 那人松开手,将他放到地上。 也不再管他,而是在地上捡起一件不知什么首饰,戴在头上,开始哼起曲子来。 小张云涧脸色发白,缓了缓气息,又看了看他,确认了结束,就将衣服脱了,然后去一旁将木桶拎了过来,乖乖等着。 那人心情不错:“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做了个好梦,头也没那么疼了。” 他将木桶的盖子掀开,眼疾手快地从里面捞出两条艳丽的蛇,手中燃起白色的火焰,两条蛇在火中扭曲缠绕着,但很快就不动了。 空间开始弥漫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略像腐烂的鱼虾,腥臭。 他将手中的蛇随手一边,语气又变了,像是厌恶极了他。 “滚远点,小杂种。” 第51章 死了小张云涧像一只冻僵的小狗…… 小张云涧飞快跑去捡起两条烤熟的闻歌鸟幼崽,然后拎起空空的木桶,往石梯上爬。 上去比下来难得多,大约还有些紧张,他爬到一半的时候脚一滑,直接摔了下去,黎星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险些冲出去看。 但那个怪人比她更快一步回头。 他被小张云涧掉下去的声音吵到了。 于是心情烦躁起来。 他速度很快,像一道影子蹿了过去,一把扼住小张云涧的脖子将他提起来,在破音的边缘尖锐摩擦。 “小杂种,让你滚远点了,你听不懂吗?是不是!” 小张云涧还抓着那个木桶,脸色涨得青紫,发出“嗬嗬”的声音,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黎星斓心惊。 正因这一遭,她看清了小张云涧父亲的面容。 只能说,勉强能称为人。 他的五官每一处都有些残缺,和好看二字半分谈不上。 更看不出和张云涧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正思量要不要做点什么,那人猛地一振臂,便将小张云涧扔了上来。 “滚!滚远点!” 她看见他小小的身子被高高抛弃,因为发生的太快,也有些距离,黎星斓来不及接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连人带桶坠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倒吸一口冷气,再次看向下方。 他父亲看也没看一眼,又回到那堆衣服首饰之间开始挑挑拣拣,哼着小曲了。 黎星斓放轻脚步,弯着身子紧贴崖壁,朝小张云涧走去。 离他两三步时,她脚步顿了顿。 血。 鲜红的血从他身下淌出,宛如蛇一样,游到他脚边。 她看过去,如此距离,已足够看清了。 他像个被扔掉的脏兮兮的玩偶,辫子散了,乌黑的发散在身旁,因沾了血一缕缕的结在一起,成了杂草。 黎星斓绕过那滩血,再次上前,在他旁边轻轻蹲下,用极低的气音喊了他两声,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张云涧趴在地上,侧脸被发挡着,安安静静。 她轻轻拂开他的发,他的另外半张脸也同样浸在血里。 长长的睫毛垂盖着,仿佛睡着了般,像一尊打碎的手办。 黎星斓闭了闭眼,才去探他鼻息。 但她竟没有感受到任何温热。 她不由怔得大脑一空,张云涧死了? 如此轻易就死了? 怎么会呢,如果他会被他父亲杀死,哪里还有后来的张云涧? 而他父亲对此连看都不看一眼,又是为何? 是毫不在意他的生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将小张云涧轻轻抱起,尽量不发出动静。 他的血染了她一身,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画出一条线。 她踩在他父亲飘忽诡异的曲调里,带他回到了石洞中。 第67章 小张云涧这么脸色苍白地躺在被子上,前一刻还在睡觉,眼下却是生死不知,只剩下微弱到随时可以停的心跳,流的血将被子都染红了。 黎星斓怔了半晌,见他手里还抓着那两条蛇状幼崽,就先拿了放到一旁。 她储物戒里的东西一样不少,但可惜当时只逛了凡人城,没来得及再买点凝血露之类的。 她取出水和帕子,将他脸上的血清理干净,很快一盆水就不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抢救措施,有没有用,有多少用,但很难什么都不做。 她将他抱在怀里,仔细检查了番,他脸上后脑都有伤口,胳膊也断了。 她撕了块棉布,将他脑袋包扎起来,几乎将他裹成个木乃伊。 他乖乖地伏在她颈窝,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气息。 只觉得他好冷。 从石洞出去之前才升起来的体温,现下还要更低了。 黎星斓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看着被子上的血出神。 她总感觉,小张云涧是真的死了。 她也并没有什么办法救他。 但这是一个记忆构建的空间,按理说张云涧不会死在这里,如果是因为她的出现干扰了梦境走向,她只能选择出去再重新进来一次。 可她根据观察到的情况分析,这并不太像个例。 小张云涧之前表现得那么平静,却在“表演”结束后紧张着急爬上来,大约也是知道他的父亲会性情大变。 而他父亲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粗暴地对他才是。 分析到最后,黎星斓叹了口气。 她抚摸着小张云涧的头发,试图给予他一点温暖,可她却能清晰感受到,怀中这具弱小的身躯愈发僵冷了。 黎星斓扯起毯子,将两人裹在一起。 她在想,长大后的张云涧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紧张,不害怕,是否是因为他从前也“死过”呢? 甚至死了不止一次? 脑中火花一闪。 她又想起他说的另一句话,他说我反正不会死。 不会死……又是什么意思? 石洞的晦暗里,黎星斓抱着幼年的小张云涧就这么坐着,不知多久,她颈侧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一丝风。 她立即回过神,更仔细地感受……又是一阵微弱的风。 没错,不是幻觉。 怀中的小人依旧冰冷,但气息渐渐开始明显。 她略动了动,但不敢太用力。 柔声问:“张云涧……能听到我说话吗?” 并没有得到回应。 黎星斓也不着急,静静等着,感受他的呼吸,心跳和体温变化。 可惜,这是记忆中的张云涧,用不了晴雨表。 “咳咳咳咳——” 小张云涧蓦地咳嗽起来,咳得愈发厉害,仿佛被什么呛到。 她便拍着他背,帮他调整了下姿势。 骤然,肩背一湿。 ……他呕了一大口血。 吐完血后,他便不再咳了,只是脱力地趴在她肩上,小口喘息。 黎星斓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情,有多么怜惜与同情,但她更多是感到无奈。 因为这一切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不会因她闯入梦境而改变。 她只是在一个梦境空间,并不是回到了张云涧的过去。 她听着耳畔小张云涧逐渐有力的呼吸,一颗悬吊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他在她怀里挣扎了下,她便松开手,任由他退到了被子上。 他婴儿肥的小脸苍白无比,额上渗着冷汗,衣服上的血也未干透,看着很令人心疼,但神情却是若无其事。 他活了。 看起来伤势并没有痊愈,只是活了。 黎星斓想说点什么,但一想又决定再观察一下。 她看着小张云涧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意会地指了指那两条蛇:“那儿。” 小张云涧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半跪着挪过去,开始很平静的吃饭。 黎星斓也挪过去,轻声问:“吃这个有助于你恢复伤势吗?” 他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块肉。 被火烤过的妖兽有股发腥的焦糊味,闻到就让人倒胃口,想来味道也绝不会好到哪儿去。 但他吃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也不急促,只是一口接一口,不过他不分骨肉皮鳞,咬在嘴里咀嚼着,统统咽下去。 一条吃完了,又吃完了另一条。 黎星斓就在旁边默默看着,长大后的张云涧已是修仙者,无需吃东西,小时候吃东西原来是这个样子,即便饿急了也不会狼吞虎咽。 按时间推算,张云涧从独自流浪到修仙入门,应该没过多长时间,而入门后就辟谷了,所以,理论上他应该几乎没尝过正常食物的味道。 她不禁想,难道这就是张云涧喜欢看她吃东西的原因?他在好奇为什么会有人享受食物? 全吃完了,小张云涧很深地吸了口气,很累的样子,然后退到被子上,也不顾血污,就要往上躺。 “等一下。” 黎星斓出声阻止。 小张云涧眼皮垂了垂,仿佛困极了,闻言也不吵闹,爬下被子,又把自己缩到角落的枯草堆里去了。 黎星斓有些哭笑不得。 她只是打算换床被子。 她将染血的被子收起来,取了另一床干净的被子铺到地上。 过去把张云涧抱了过来。 这片刻间,他已经睡熟了。 于是黎星斓开始检查起他的伤势,她之前已经看过一遍了,所以可以对比出结果。 她解了用以包扎的棉布,发现他脑后和脸上的伤只是不再流血了,倒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全部愈合了。 她想了想,又撸起他袖子看,纤白的手臂上,原先她在沙滩初见他时的割伤,也好了很多,连新鲜的伤口也开始结痂,而之前结痂许久的疤却不见了,平整如新,无一丝痕迹。 黎星斓想到在山南村时,他那些经脉破损留下的伤,也是恢复的很快。 看来,这是他本身就拥有的能力,而且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的多。 但是不是算得上“死而复生”她还不确定。 因为她不能完全确定他刚才死了,也有可能是重伤进入了假死状态,而后启动了自愈能力。 如果她能确认一次他的死亡,再亲眼见到他起死回生,她才能得到肯定的结论。 黎星斓皱了皱眉,虽然知道张云涧后来一定还发生过类似的事,但她刚才的这个想法到底有些不近人情。 她不期待什么,只能说,等一切自然发生。 黎星斓低头看向小张云涧,他静静睡着,呼吸略显急促,还出了很多汗,凝结着血块的头发再一次被汗水打湿。 他翻了个身,又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钻到毯子下面。 黎星斓将毯子掀开一角,仔细观察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分得清他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做了噩梦。 她只能确定,他现在不舒服,而且全身仍然冰凉。 黎星斓挪了挪,在他旁边坐下来。 果然,小张云涧慢慢寻着她的体温,在潜意识中靠近了她一些。 她想了想,将他抱起躺在自己腿上,用毯子盖着,轻轻拍着他背,安抚着他。 实践证明,这个方法管用。 小张云涧像一只冻僵的小狗,往她怀里缩了缩,但在她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陷入到真正的深睡眠中。 黎星斓叹了下。 小时候和长大了果然还是不一样。 系统说,除了开局,其他攻略者再没见过张云涧伤到失去行动能力的情况,可见长大后的张云涧从不相信任何人。 而开局那次,她和系统现在都知道了,也是他伪装的,他在戏弄攻略者,配合一场表演而已。 他并没有伤得那么重。 掌控权依然在他手里。 但在山南村里,张云涧显然和之前那种浑身都敏感的状态又有不同。 他对她有很多放松的时候。 这是因为她与张云涧在空间裂缝中建立了一定的信任度。 空间裂缝里的张云涧,确实是伤得很重,且没法恢复。 在这种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处境里,黎星斓展现了她的真诚和善意。 必死时刻,她说救他,并且真的救了他。 如果说她有什么目的,她也都告诉了他,其中不存在欺骗。 那么,对张云涧来说,修仙界所有人都对他充满恶意,而攻略者又对他虚情假意,这种情况下,黎星斓确实是不一样。 她分析到最后不免心惊,有些事巧合太过就是“必定发生”。 例如,除了她,时空局无论派谁来都不可能在空间裂缝中救下张云涧,以至于建立信任,获得好感。 原本黎星斓觉得那只是个攻略小进度而已,但经过这次黄粱入梦,她已完全确定,那一步才是最关键的一环。 第68章 不在绝境中,张云涧就绝不可能“脱敏”。 而降临到这个世界,占领修仙者身体的攻略者同事们,统统受限于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根本无法在修仙界中见到张云涧身处绝境。 必输局面。 她心念一动,敲了敲系统。 “时空局怎么会想到找我来攻略?” 过了好一会儿,系统才上线。 【纯属巧合】 呵。 “鬼才信。” - 墓室里分不清白天黑夜,但黎星斓按照自己的生物钟估算,外面大概已经天黑了。 这期间小张云涧一直在睡,她抽空出去看了眼,他父亲已经又回到了棺材里,并合上了棺盖。 整个墓室静得可怕。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张云涧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黎星斓那双柔柔的桃花眼在对他笑。 然后他的目光移到她眉尾那颗朱砂痣上,似乎有点好奇。 “好些了吗?” 黎星斓轻声问。 他点了点头。 他坐起来,毯子从身上滑落,他低着头,去摸了摸那毯子的一角,似乎很喜欢这种柔软的触感。 黎星斓碰了碰他的脸,又收回去:“嗯,没那么冰了,看来恢复得果然很快。” 小张云涧抬起头,一眨不眨地望着黎星斓,似乎想问什么,但又不知怎么问。 黎星斓见他清醒,便先开口了。 她的问题一箩筐。 “明尊是谁?” 小张云涧那双乌黑的眸转了转,稚嫩的嗓音带着沙哑:“是我爹最爱的女人,他总是通过睡觉来梦见她。” “是你娘亲吗?” “我不知道。” “那你见过她吗?” 他同样摇头。 黎星斓沉吟,他父亲最爱的女人如果不是他娘亲的话,那是和谁生下了张云涧呢? 不对…… 记得他父亲性情无常时,骂他“杂种”,会有人骂自己的孩子为杂种吗?这岂不是连自己也一块骂了? 于是她问:“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小张云涧眨了眨眼,似乎在想这个问题。 片刻,他摇头:“我不知道。” 她问了许多。 但从一个不爱说话的四岁小孩那里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于是只能边分析边整合,去尽量推测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真相。 当她听到他说他父亲在棺中沉睡一般不会醒时,她当即决定打算下到墓厅查看一番。 在她准备钻出石洞那一刻,小张云涧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头,望着那双清澈墨黑的眼。 “怎么了?” 小张云涧似乎不知说什么,犹豫了下,对她重复了两句话。 “岛上没有活物。” “我爹发现你,你就会死。” 黎星斓点头:“我知道,我肯定打不过你爹,但是没关系。” 她死在这里,还可以再进来。 她躲着没有用,得不到什么信息。 只是耗时间而已。 他松开手,抱着毯子望着她离开。 头发乱乱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一动不动,像个石膏娃娃。 黎星斓从石梯上下来时神经紧绷……实在太陡了。 好在她虽不会灵力,却颇有些身手,倒也算平安落地。 她先是围绕棺椁走了一圈,那棺椁貌似是某种灵木制成,通体赤红,而地上融化的一滩血迹,并不是血迹,是灵木腐朽的一段。 棺材漆黑,合起来密不透风,触手冰凉,大约是某种金属。 地上陪葬品她也一一看了,都用很明显的使用痕迹,像是人穿过用过的,大概率并不是陪葬品。 之后她又绕着墓厅走了一圈,走近了才看清,石壁上都绘制有一幅接一幅的壁画,还有些字。 她耐着性子全部看完了,才缓缓吁了口气,目光仰起,又去打量上面崖壁上的石洞。 一个大概的故事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很多年前,这座岛并不是个孤岛,与外界是有往来的。 岛上生活着一个修仙家族,族中没出化灵期以上的高阶修仙者,实力不算强。 这个墓地自然是家族墓地。 棺椁中埋葬了一位凝灵期后期渡劫陨落的祖辈。 其他的族人若去世的,就以一副棺材送入凿开的石洞中,陪着祖先长眠。 所谓靠海吃海,这个家族的凡人主要依靠捕获这片海域的鱼类生存,海底也有低阶妖兽,但大多灵智未开,偶尔族人会合力斩妖拿了妖丹去岸上卖,再给族中置备资源。 天降横祸。 一只强大的妖路过此地,决定栖息,便一夜之间屠了其满族,一个人也没逃出去。 妖不吃凡人,但吃了修仙者。 顺便撬开墓地,将主人的遗骸弃了,自己做了个窝。 显然,这个妖就是张云涧的父亲。 小张云涧说,他爹有伤在身,经常头疼,需要听闻歌的鸣叫才能缓解,于是囚了只闻歌鸟在海域附近。 闻歌鸟出不去,又不敢靠近森林,便将这片海域的活物吃了个光,包括妖没吃的企图逃往海上的凡人。 所以这片海域就死了。 小张云涧也没得吃。 但妖可不管这个。 闻歌鸟雌雄同体,吃饱就会产卵,卵埋在沙子底下,会孵化出蛇形幼年体。 小张云涧便去沙滩以血为引,挖了闻歌鸟的幼崽来吃。 她那会儿问:“生的不能吃吗?” 他说:“生的咬不动,直接吞会死。” 他说的轻描淡写,黎星斓却暗暗心惊。 听起来他已经试过了。 冷冷幽光中,黎星斓再次看向那具棺材。 张云涧是人,他父亲既然是妖,那必然不可能是他的生父。 因为修仙界中人和妖结合无法孕育生命。 他口口声声念着的明尊大概才是张云涧的母亲。 因为张云涧显然与明尊容貌相似,才会被他当作替身聊以慰藉。 母亲与孩子相似是合理的。 虽不知小张云涧是如何被他掳掠在此,同他一起生活,但显然小张云涧为了不饿肚子,已经学会了配合他的表演,来换取他微末的帮助——将那妖兽烤熟。 这样的日子,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不知用了多久才习惯,又是怎么习惯的。 妖即便开了灵智,能够化形,也与人的本性不同。 它们更加暴戾无常,凭着本能做事。 它们所谓的“爱”或者说一切感情,也都出自本能,没有受过道德文化教导,离开了本能就很难被好好处理了。 基本会变成“嫉妒”“占有欲”“偏执”“疯狂”“冷血”等极端表现。 这样看来,张云涧真的深受影响。 黎星斓正想感叹一声,原生家庭果真很重要时,那棺材盖忽然打开了。 她倒退两步,与那棺中坐起来的妖对上了眼神。 凸嘴,塌鼻,针孔大小的瞳仁,羽毛般的眉,以及一头乱糟糟的粗硬的发。 让人不堪多看一眼。 黎星斓清了下嗓子,在妖有所动作之前,抢先开了口。 “我说我是明尊派来找你的,你信吗?” 第52章 现身“不要太得意了张云涧。”…… 黎星斓抱有侥幸心理。 她想,妖虽开了灵智,到底也不如人聪明,或许能骗到它。 果然,“明尊”两个字像是触发了关键词。 在她还未看清时,那只妖已瞬间出现在她面前,离她十分近,几乎能看见他细小瞳仁那有节律的收缩。 骤然放大的这张脸实在堪比惊悚片突脸环节。 “明尊,明尊,明尊在哪里?明尊在哪里?” 宛如金属刮擦着耳廓。 黎星斓头往后一仰,庆幸自己幸好胆大。 “别站那么近。” 她又退了半步。 他根本不听,又逼近了半步,那属于墓地特有的腐烂味道弥漫出来。 “明尊呢?明尊呢?明尊呢?” 他像个机器似的在那不听重复这个名字。 他这么一动,黎星斓也总算看清了他腹部的支点,不由眉尾微挑——那里是一双鸡爪,或者鸟爪? 看来还是个鸟类的妖。 她不得不再次后退:“明尊……” “你是谁?你和明尊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不来?她让你来跟我说什么?” “我……” “明尊现在怎么样?她在哪里?她是不是被那个魔修关起来了?” “她……” “她还记得我吗?真的记得我吗?她一定是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所以才会认不出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好了!”黎星斓冷喝一声。 她已经快退到墙壁那儿了,他还在逼近。 妖一愣,眼珠子死死盯着她,倒映着夜光石的幽幽冷光。 第69章 回响的笑声飘忽不定,一切诡异得很。 “老打断别人说话干什么?”黎星斓直视他,故意板起脸,“一点礼貌都没有,明尊可不喜欢没礼貌的男人。” 他似乎在消化这话。 黎星斓便趁机转了个身,往石梯那个*方向退。 “明尊说她很久没见到你了,托我来拜访你一下。” 她开始瞎编。 边编边退。 她对明尊这个女人了解甚少,对他们的故事更是一无所知,所以也不知能编得几分真。 “她说她很久没见到我了?” 妖转头,嘴角咧开,但因为是凸起的吻部,所以看起来笑得很古怪。 黎星斓再次看见他身后拖着的不是布条,而是几根长长的尾羽。 又是鸟爪又是尾羽的,是人形没化好还是因为小张云涧提到过的他受伤了? 黎星斓迅速掠过一些念头,嘴里还在胡扯。 “是啊,你不是也说很久没见到她了吗?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你有什么话相对她说的话,我可以负责带到。” “做了什么事惹她生气……”妖站在原地喃喃,似乎陷入苦恼。 黎星斓说着,当啷一声,踩到什么。 她低头一看,是个金色的镯子。 妖的视线扫了过来。 他笑得更大声:“捡起来!快!捡起来!” 有句话说什么来着,不怕鬼哭,就怕鬼笑。 他纵然是妖非鬼,却也差不多了。 黎星斓怕她一弯腰遭到偷袭,便用脚一勾,踢起来稳稳接住。 “戴上!戴上看看!”妖眼里凝聚着疯狂和期待,“我惹明尊生气了,就送她镯子哄她,你也是个漂亮女人,你戴上让我看看!” 智力不祥,审美正常。 黎星斓佩服自己还有空在心里揶揄一句。 她看了眼镯子,有氧化迹象,就是个普通的镯子,雕刻有花纹,因为金子软,被她一踩一踢倒有些变形。 “戴上!戴上!” 妖越来越大声,近乎嘶吼。 也因此整个墓厅都是他刺耳的回响。 简直发癫。 黎星斓不太想戴,这纵然不是陪葬品,大概也是死者的东西。 但此时不宜惹怒他,她还是缓缓往手腕上去套。 一只纤弱苍白的小手把那镯子拿走了。 黎星斓一惊。 不知小张云涧何时下来的。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只鸟妖身上,竟然都没察觉。 “不要戴,死人的东西有毒。” 小张云涧说着已戴上了自己手腕,转身望着妖。 “爹。”他举起手,镯子宽宽大大,一下滑到臂根处,“我戴这个,穿红衣服,好么?” 妖的目光移到小张云涧身上。 黎星斓屏住呼吸,不久前,他还亲手“杀了”他,这次呢? 出乎她意料,妖脸上的戾气一扫而空,变得温和慈爱,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吧,孩子。” 小张云涧抬脚过去,黎星斓想阻止,但忍住了。 小张云涧走近,被妖伸手一下抱在怀里,然后放到那堆衣服首饰上。 他又开始哼起了曲子,先将那镯子捏变了形,贴着他的手腕,然后捡起一件红衣,亲手给小张云涧穿。 “乖孩子,抬手。” “嗯,听话,不错。” “好了,转过来。” 他从地上捡起根簪子,将小张云涧的长发挽起来,但试了几次,簪子都从他顺滑至极的墨发间滑脱。 他渐渐没有耐心了,将簪子往地上猛地一摔,簪子四分五裂! 小张云涧转过身看着他,像是安抚他的情绪。 “我爱你。” 妖立即愣了愣,眼中的怒火平息下来,转为痴迷与温柔。 “明尊,你说什么?”他轻声问。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妖露出笑,捧住了他的脸,慢慢凑近。 “你从前也喜欢这么说,不是我问了你才说,是你自己要说给我听的,明尊。” “亲亲我,快亲亲我。”他说。 小张云涧不说话,但身体出现了本能的抗拒。 妖闭上眼凑得越来越近,恶臭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嘴几乎要挨上小张云涧的嘴巴。 小张云涧下意识偏头,却挣扎无果,因为他两只手箍住了他的脸。 在那张嘴挨上来的一瞬间,他一口咬了上去,将他嘴唇咬出血。 妖吃痛之下,眼睛霍然睁开! 他毫不犹豫一巴掌扇了出去,小张云涧的身子砰得一声,被甩飞了。 这次黎星斓赶得及,三步并作两步,纵身一跃,稳稳接住了他。 她望怀里一看,小张云涧苍白的脸上已经红肿,嘴角不停溢血,抽搐。 她看向妖,见他双目发红,身上冒出明显的妖力波动,黑气隐隐。 完了,他被惹怒了。 他尖锐的声音高亢无比,几乎炸得人头皮发麻。 “去死!去死!去死!” 黎星斓眼前一黑,只觉腥风阵阵,下一刻便离地而起,被什么抓住。 她费劲睁眼一看,妖已显出本相。 一只黑翅红羽尖嘴灰眼的大雕,爪如金钩,正紧紧抓住她腰肢,冲出了墓厅,飞上高空。 锐利的爪子深深勾进她肉里,不用说,一定会留下好几个血洞。 但她一时半会竟感觉不到疼。 外面天黑透了,今夜无星无月,海风潮凉,还带着咸味扑面,她的耳膜被风刺得很痛,海浪声越来越大。 然后她被扔了下去,失重感猛地袭来—— 砰得一声,她砸进了冰冷的海里! 她原先紧紧抱着小张云涧,也在落入水中的一瞬间脱力松了手。 冰冷发苦的海水灌入她的耳朵,眼睛,嘴巴,几乎要闯入肺腔。 她闭上眼,让自己保持冷静,奋力往上游。 幸好妖不吃凡人,只吃修仙者,她还有挣扎的机会。 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海底和海平面的方向。 若是掉入湖里,还能通过调整姿势和呼吸漂浮上去,但海里风高浪急,她感觉自己像一粒浮萍,随浪不停颠簸。 体力耗尽的太快,算了……不挣扎了…… 黎星斓心想,死了再进一次吧。 反正这次已经得到很多信息了。 她睁开眼,任由自己身体往下沉去,周围是黑沉沉的一片,没有半点光亮,像一块湿透的幕布裹紧了她。 骤然,一束光如利剑般,直直刺穿海底。 幕布成了玻璃,黑暗退潮,剩余不多的空气在肺腔中逐渐消耗。 黎星斓看见有人坠入了海里,乌黑柔顺的长发宛如丝绸飘拂,身形拢在黑袍底下,却像一只人鱼一样灵动轻盈。 他向她而来,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往海面之上。 黎星斓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几乎瞬间确定了他是谁。 她嘴角弯了弯,有些推测看来是正确的。 不过在上浮的过程中,她看见了如同被丢弃的玩偶般,在水中浮浮沉沉的小张云涧。 模糊的光影摇曳在他脸上,他苍白,纤弱,随波逐流。 黎星斓几乎毫不犹豫地挣开了黑衣人的怀抱,径直游向他。 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但在意识下沉前,她还是碰到了他,拽住他的手腕。 镯子滑脱,沉入海底。 她看见他惨白的手腕上有一圈刺眼的红,如同火燎的水泡。 黎星斓心下一软,但来不及有其他念头,她已做不了什么了,只能在他被海水吞噬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对张云涧来说,可能是无用功。 但对张云涧来说,也或许不是。 真心归真心,技巧归技巧。 又不冲突。 - 黎星斓睁开眼看见蔚蓝的天空前,想的是大概率已经从黄粱梦境中出来了。 没想到,她还在这里。 她转了转头,泛着炫彩的沙滩梦幻般的映入眼帘。 有风,只是微微拂过脸颊,轻柔的,带着暖意。 她听见海浪的声音,不过很小,大约和她刚来时看见的那样,一条细细的白线,只够冲上沙滩的一小段距离。 “既然醒了,为何还不起来?” 有人问她,声音就在耳畔,离得不远。 黎星斓向右转头,原来右边有个人,裹在黑袍下,兜帽一待,连面容都遮去了。 黎星斓躺着没动,只是摸了摸腰间,被鸟妖利爪刺穿的衣服破洞还在,但是皮肤上没有伤,不知道是不是被处理过了。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不想起,好舒服,再晒会儿太阳好了,反正这里的太阳应该不会把人晒黑。” 她将手臂蜷曲,枕在脑后,悠闲模样倒像来度假的。 第70章 “你就不怕闻歌鸟来吃你?” “沙滩上有闻歌鸟,岛中心也有大妖,逃无可逃,还怕什么,吃就吃吧。” 那人缄默片刻,又问:“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黎星斓说:“不好奇。” 的确不好奇,都知道了有什么可好奇的。 他嗓音透着若有若无的笑:“真没礼貌啊,我昨晚救了你,你好像一点都不感激呢。” “谢谢你啊大恩人……”黎星斓敷衍了句,扭头看向他,问,“昨晚那个小孩呢?” “死了。” “死了?” “昨晚掉在海里就已经死了,谁会像你这么蠢,为了救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差点把自己的命丢了。” 他大概也在看着她,但黎星斓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感觉到。 他在好奇。 黎星斓想了想,叹了口气。 “即便是无关紧要的陌生小孩,也是又可怜又无辜,我不想他这般被抛弃在大海里,何况……” “何况什么?” 黎星斓笑了笑,语气认真:“何况并不是无关紧要呢,他可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嗯——”他顿了顿,才笑问,“那你爱他吗?” 黎星斓用手背遮住眼,忍不住笑。 “他才四岁,我又不是什么变态……一定要说爱的话,那就当做是母爱吧。” “……” 没听到他有什么反应,黎星斓更想笑了。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她理所当然,一本正经:“他是我儿子。” “……” “哈哈哈哈……” 黎星斓坐起来,柏枝簪大约丢在海里了,如瀑青丝披散下来,随风飘扬。 她抓起一把沙朝他轻轻丢了过去,笑问:“张云涧,怎么不笑啊?不好笑吗?” 在她喊出他名字的一瞬,他明显一愣。 黎星斓已挪过去,掀开他的兜帽,露出那举世无双的眉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张云涧望着那双月牙弯弯的桃花眸,眨了眨眼,竟有些懵懵的,和小张云涧有些像了。 “黎星斓,你为什么一下就能认出我?” 他遮敛了外貌身形,连声音都刻意变了。 她又没有神识,何况这里还是他的梦境。 “我怎么会认不出你,我是为你而来的攻略者啊。” 大概是因为小张云涧,所以黎星斓对眼前的张云涧感觉也发生了变化,觉得他既可爱又可怜。 黎星斓忍不住上手,捧住他的脸,忽然又想到他的养父,那只鸟妖也爱这么做,不禁迟疑了下。 张云涧却按住她的手,唇角微弯。 “原来是这样啊。” 他扬起一抹天真的笑:“黎星斓,你为什么不讨厌我呢?” 亲眼目睹了他不堪的肮脏的过去,那不是仅通过语言描述的回忆可比拟的,他应该在她眼里像个怪物才对。 被一个那么丑陋肮脏的妖养大的不爱说话,不爱笑,脏兮兮的,吃妖兽肉,死了还能活的小怪物。 何况,这只占他过去极小的一部分。 凡人的逻辑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不过因为是攻略者,所以大概会与众不同。 张云涧想,黎星斓接下来总该要说那些攻略者的台词了吧。 说她一点都不讨厌,反而很心疼他,说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是无辜的之类的。 最好再给他一个拥抱。 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但到底期待的是黎星斓的表演总算如他所料呢,还是期待黎星斓的抱抱呢。 他好像也不知道。 黎星斓却说:“张云涧,你这就很不讲理了,如果不是你故意放我进来,我是进不来你的黄粱一梦的。你既然想让我看见,那到底是希望我看见之后讨厌你,还是心疼你呢?” 她竟然把问题抛回来了。 张云涧每次都猜不到她要说什么,又情不自禁被她引起兴致。 他笑吟吟:“黎星斓,你总是跟别人不一样。” 让他猜不到,真的很好玩。 她捏了捏他的脸,问起正事:“张云涧,你是故意让他们用黄粱侵蚀你的对吗?” 他点了点头,笑问:“你不觉得这里很有意思么?我也是第一次来。” 侵蚀别人的梦境,可比搜魂有意思多了,哪怕是自己的梦境。 黎星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环顾一圈,风平浪静,晴空万里,若非经历了一遭,这里真是个旅游的好地方。 她低下头看他:“你愿意来自己的童年记忆里,看来那时的经历不足以给你留下痛苦。” 只是塑造了他性格的一部分。 张云涧学她刚开始那般,在沙滩上懒洋洋地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 他好奇问:“黎星斓,痛苦是什么感觉?会让人想哭吗?” 黎星斓想了想,颔首:“会的,人的眼睛是灵魂的出口,情绪会通过眼睛流露出来,伤心痛苦,感动惊喜,都会化作眼泪。” 张云涧闭上眼,唇角微掀:“嗯——看来,眼泪还真是个好东西啊。” 黎星斓低着头,就这么安静看他。 从小就不会哭的张云涧,大概也没有灵魂的出口。 无论是身躯上的疼痛,还是情感上的苦痛,他都经历过极端的情况,甚至次数多到数都数不清,所以灵魂深处早早建立了防御机制。 在那个机制下,他的情绪被束缚得很平静。 黎星斓在他身旁坐下来,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竟觉得有些安逸。 浅浅的呼吸声,风声,海浪声。 阳光那么好,连沙滩也是彩色的。 可惜这样美的地方,竟然孕育的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她偏头看着张云涧,他阖着眸,睫毛长而密地覆着,在眼下投下阴影,似乎睡着了。 她忽然觉得,在石洞里睡着的那个小张云涧和此刻的张云涧重合了,他其实根本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吧。 她在他旁边轻轻躺下,又转身揽住他,贴近。 她的气息一下一下有节律的,带着温热清香,扑在他颈间。 “黎星斓。” “嗯?” “你在做什么?” “抱你。” 她听见一声轻笑,像只蚂蚁酥酥麻麻地爬过耳垂。 她说:“不要太得意了张云涧。” 张云涧睁开眼,眸子倒映着浩瀚无垠的蓝天,使深潭成为大海。 他笑了笑,心情愉悦得要命。 他现在,就是很得意啊。 第53章 想法可是他只想和她谈情说爱啊。…… 黎星斓感觉自己躺了好久,沙滩柔软,海风温和,身上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很适合睡觉。 但她没有睡意,大概是一个意识体进入到这样的梦境空间,是不会二次做梦的,所以她只是短暂地放空了自己,什么也没有想,权当休息了。 张云涧也没有动,下巴轻抵着她头顶,几不可闻的鼻息扑出微凉的铃兰香气。 黎星斓睁开眼,先窥见的是他黑袍下的一抹红。 她心念一动,不由笑笑。 “张云涧。”她喊。 没人应她。 黎星斓也不管,直接坐起来,扒开他那件黑色的外袍,露出里面那件残破染血的白衣,与肩上的红发带。 张云涧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语气慵懒含笑:“黎星斓,你怎么又脱我衣服呢。” “对,我就要脱,张云涧,你坐起来,躺着不方便脱。” 黎星斓拽他手臂拉他。 他却一坐起来,就伏倒在黎星斓肩头,耍赖一样:“不想起,好舒服,再晒会儿太阳好了,反正这里的太阳不会把人晒黑。” 又学又学。 张云涧真该给她交学费。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灵石还真交给她了。 “还不如晒黑点呢,看着健康。晒了这么久,身上却还凉凉的。”黎星斓摸了摸他头发,把思路扯回来,推他肩膀坐正,顺手褪去他的黑袍斗篷。 她仔细去看他白衣的血迹,沉吟:“看来在这里什么样,取决于进来时什么样。” 她一抬眸,就撞上张云涧的目光。 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她脸上,爱观察她思考时所有的微表情。 她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下,他眼睫一颤,无辜地望着她。 黎星斓失笑,问:“痛吗?” 张云涧眨了眨眼,仿佛后知后觉,眼眶微微泛起红,雾气从深处弥漫上来,紧抿着唇点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哈哈哈……” 黎星斓直接笑出声。 哪有人被人提醒了才知道痛,才知道要哭的啊。 太可爱了。 “黎星斓。”张云涧捏住她脸,有些不悦,“是你说的痛了就哭,哭了就抱的,怎么不算数。” 看她笑得这么没心没肺,也不像是心疼或者同情他的样子。 第71章 他的眼泪失效了吗? “好了好了。”黎星斓张开手抱住他,“没有不算数,但你也得保证,不能装疼,不能装哭,否则次数多了也不奏效了。” 张云涧满意地在她发间蹭蹭。 “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黎星斓刚准备松开他,却被他用怀抱锢住。 他手收紧,将她往自己怀里更深地按了按。 ……好香。 柔软,纤细,温热。 让他欲罢不能。 他埋在她颈间,梦呓般:“黎星斓,你们时空局真是很高明,知道怎么对付我,所以才把你派来了。” 可他们到底要什么呢,要他的命吗? 他不在乎这种廉价的东西,也早已丢失过无数次了。 黎星斓被他的话说得一怔。 她也在想,时空局派人攻略张云涧的目的,本质上是为了阻止他的灭世行为,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才让她来。 时空局绝不是看中她的攻略能力,因为她之前就有过攻略失败的经验,但若为了她的空间修复能力,又为何要她攻略张云涧? 可以直接告诉她,让她介入到修仙界的修复中。 她暂时还不能确定时空局真正的目的,但维持这个小世界的稳定一定包含其中,否则在宇宙的因果里,时空局将为这个小世界的毁灭承担巨大的责任。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给予他肯定回答。 “的确是时空局派我来的,但我拥有独立的灵魂,并非他们操控的傀儡。张云涧,无论你听到看到或猜到什么,但有怀疑,尽管问我,我对你永远说真话。” 我从不骗你。 我对你永远说真话。 …… 她说了很多次了。 张云涧问:“黎星斓,你爱我吗?” “……” 第一句就问这个? 黎星斓还是如实说:“爱情嘛,还算不上。” 张云涧便低低笑着:“果然都不愿骗我一下……” 黎星斓诚恳道:“这种事情不能骗人。” 越深的感情,在颠覆的一刻,伤害便越大。 她一直认为,如果将灵魂看作系统,那么情感就是程序,情绪就是代码,而爱诞生其中,如同π一样,比宇宙广阔,没有尽头,无法计算。 爱让人幸福,也让人痛苦,让人强大到坚不可摧,永远不屈,也让人脆弱到灵魂崩塌,一蹶不振。 很多人分不清感动与心动,同情与爱情,讨好与付出等,轻易说“爱”,便也很容易得到与失去。 情绪与情感实在太近,往往是情感的伊始,也会成为情感的幻影。 所以,人常常被情感裹挟,不知所措,分不清爱不爱,什么是爱。 不过这个命题太大,没有唯一答案,她也并不能完全说清。 只是对她自己来说,无论是情感还是理智,都要清晰并存,制定计划,完善计划,再一步步验证和实施,才可能拨云见月,得到她要的结果。 有情感成人,有理智成事。 然后再加一点点的……运气。 夕阳渐隐,沙滩的彩色消失,变成金色,大海也更为深沉,蓝得发黑。 黎星斓觉得好像过于安静了。 她问:“张云涧,你是不是还在这里做了别的什么事?” 张云涧的目光投向无垠海面,额发被微风吹动,风轻云淡地笑着。 “只是嫌烦,清场了。” 清场? 黎星斓诧异:“你不会是说把闻歌鸟还有你那个鸟妖养父杀了吧?” “是啊。” “那小时候的你呢?” “丢海里了。” “……干嘛连自己也丢?” “有点碍事。” 黎星斓不语,一般人回到这种“可以改变的过去”,通常会分外心疼怜惜处于困境中的过去的自己,到张云涧这里竟然是相反的。 张云涧转头看她:“你这么在意他?” 黎星斓坦言:“漂亮又乖巧的小孩,谁都喜欢,何况是你,所以更加在意。” 张云涧看了她一会儿,扬起嘴角:“原来如此,那你可以多等一段时间,或许还能见到他。” “要等多久?” “谁知道呢。” 张云涧噙起淡淡的笑:“以前我爹惩罚我,会将我扔下去,有时候几天就上来了,有时候几个月,他想起我时,会主动捞我一下。” 他语气平静极了,仿佛在讲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黎星斓起身,凝望着在海面上逐渐下沉的夕阳,一道残红在水面铺开,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她想,那个四岁的小张云涧,现在沉在海底,安安静静地死去了。 但他还会醒来,努力往上游,直到力竭而死,再次往海底深处沉去,如此周而复始。 小小的身躯没有那么强的力量,游不上来才是常事。 但运气好的话,或许会在某一次醒来时,被海浪卷上岸。 黎星斓闭上眼,回想不久前落入海中的感受。 又苦又咸的海水浸入鼻腔,耳道,喉咙,再到肺腔,想咳又咳不出来,一张嘴便灌进海水。 巨大的黑暗一点点吞噬着肉/体和灵魂,这片连鱼都没有的死气沉沉的海,简直比太空还要孤寂。 她因为知道不会真正死亡,所以不至于绝望,但生理上带来的难受与紧张也难以避免。 那,当年那个小小的张云涧呢? 她想象着自己此刻冲入海底,不管不顾地找到他,将他救起,等他醒来,柔声安慰他,给他温暖。 然后呢? 然后没了。 这一切都太无用了,无用到让人无力。 因为是在梦境里,所以她无论如何改变,都是假的。 过去的从未过去,过去的永远不死。 她转身,静静垂眸望向身边的少年。 他屈腿坐在沙滩上,海风将他的发吹得飘起,他仰起头,接住她目光,浮起清浅笑意。 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他眉眼上,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他漂亮得不可思议,让人难以想象到这样的绝望曾无数次地降临在他身上。 她应该跟他说什么呢,语言的力量真够苍白的。 面对这种过去,任何安慰都变得轻飘飘。 她说:“张云涧,海水难喝死了。” 张云涧笑了笑,说:“是啊。” - 黎星斓有个想法—— 她想要搞清楚,黄粱,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她现在身处黄粱的幻境中,这里由真实记忆构建的空间,能被外来者闯入,改变,却又不能真正影响已经发生的过去。 有些类似平行时空,但却比那低端的多。 苏一尘让她进入张云涧的梦,等她出去后,他必会通过搜魂来得知他想要的。 她的秘密,简直比张云涧的还惊世骇俗。 不能让他知道。 张云涧眸子发亮,向她提出建议:“黎星斓,我带你离开凌天宗吧,这样,他们就没机会搜你的魂了。” 带黎星斓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做很多事,想想就让人兴奋到颤抖。 黎星斓摇头:“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需要切实可行的办法。” 凌天宗既然是上等门派,那么对修仙界的了解必然是充足而详细的,比系统有用,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程。 但想要留下来,首先是不能被搜魂。 真可惜啊……被拒绝了。 张云涧发出遗憾的喟叹。 过了会儿,他才说:“黎星斓,没有人能搜你的魂。”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一道银河清晰浮现。 人站在天空下,似可举手摘星。 “为什么?因为我的识海是一片荒原?” 黎星斓觉得有些冷了,自然而然地坐到张云涧怀里去。 头顶沉默了会儿,响起一声笑。 “黎星斓,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怪不得她不好奇,她总提前一步就想明白了。 张云涧故意叹了口气,拉长音调:“唉——” 黎星斓笑道:“是因为你提到过,不是我自己凭空想的,谁说我不好奇呢,我提起这事,正是打算仔细问你。” 张云涧不说话了。 黎星斓回头,他们离得极近,发丝与气息几乎同时编织在一起。 “张云涧,说呀。” 张云涧真不想说,他本来觉得这是他一人独享的秘密。 一想到别人可能也会发现并来到黎星斓的那片荒原上,就好像是染指了自己的东西一样,他十分按捺不住烦躁和杀意。 要是把他们都杀了就好了。 手心酥酥痒痒的,犹如有蚂蚁爬过。 他低头,是黎星斓挠了挠他的手心。 她的手总是暖暖的,携着令人舒适的体温,十指也细细的,嫩葱一样。 第72章 他捉住她乱动的手,笑了声,一下就将方才起的杀人的念头抛至脑后去了。 “第一次见面,我就进入过你的识海,那里什么也没有。” 张云涧说,他也进入过其他攻略者的识海,但她们和普通修仙者是一样的。 只有黎星斓,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荒原,除了穿透神识的风,什么也没有。 黎星斓“咦”了声,细细思量半晌,推测出了一个荒诞又合理的可能。 文件格式不匹配。 她冒出这个想法时,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声。 但能讲得通。 她本来就不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之下,故而她也无法吐纳灵气,积蓄灵力,运用神识。 神识与识海是修仙界的产物,她虽然有,但严格上不能算作一个东西,就像汉堡和肉夹馍。 因此,来自修仙界的神识进入的识海,并不是她安放灵魂的地方,只是一个空白文件夹。 差不多是这样。 她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一时还有些小得意。 呐,这就叫专业。 “黎星斓。”张云涧一脸不高兴,“你要放任执法阁搜你的魂?” “不行。”黎星斓说,“让他们发现我的识海是一片荒原,那他们还不得像对待你一样对我啊?”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着他,借由星光扫过他一身的血迹,伸手攥了攥肩上的发带,正色。 “我很怕痛的,张云涧,我不能被严刑拷打。” 张云涧唇角扬起:“所以,还是跟我走比较好嘛。” “也不行。”黎星斓在他脸颊上戳了下,“怎么老想过二人世界,我是来工作的,不是专门来谈情说爱的。” 是么? 张云涧眸光沉静,笑意若有若无。 可是他只想和她谈情说爱啊。 她总是拒绝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提议。 要是想个办法,将她关起来就好了。 哪也不准去,谁也不准见,就他们两个人。 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关一辈子。 - 黎星斓敲了系统,等了好一会儿,听到系统给她的回应。 【苏一尘不在执法阁】 她心下微松。 不过也是,张云涧的记忆跨度十几年,她入了他的梦境,想想也知道不会很快出来,所以苏一尘这种阁主大忙人也不可能一直在深渊外盯着她。 她握紧张云涧的手:“我带你先离开黄粱梦境,等会儿听我安排。” 张云涧笑了笑:“好的。” 黎星斓启动了空间系统,强制打开了空间通道。 她睁开眼,又回到了深渊下的囚笼里,姿势都没有变,张云涧靠在她怀中昏睡。 周围还是水一样,但和她初次下沉时,感觉又不一样了,这次更为清晰一些。 她和张云涧的衣带、头发同样漂浮着,但她伸手触摸到的,是像全息投影一般的光影感。 她晃了晃张云涧,张云涧眉头蹙起,半晌才缓缓睁开眼。 他神识固然未受影响,但执法阁手段太狠,他受的伤太重,依旧虚弱。 黎星斓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囚笼的门。 张云涧懂了她的意思,但他全身上下的经脉被封,无法使用灵力。 他想了想,动了动手指。 黎星斓会意,伸手与他十指相扣,张云涧将灵力渡给她。 张云涧不是被笼子关住的,是被封住气穴经络,所以这个笼子不难打开。 她借助灵力,拉住门,稍微用力就开了。 黎星斓立即钻了出去,又回身朝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自己要去深渊底下。 张云涧想与她一起,但刚动一下,那洞穿他琵琶骨的锁链便锁住他四肢。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 黎星斓扒住囚笼门框钻进去,捧住他的脸,在他额上亲了下,以示安抚。 张云涧怔愣了下,眼神懵懵的。 黎星斓见状轻笑,毫不犹豫地飞快游入深渊下。 黄粱,不知其来历,不知其形态,千万年不动,不停吞吐梦力,编织梦境。 受其影响则会入梦,旁人可以窥探。 它貌似不强,因为不会杀人。 除非甘愿沉沦梦中,任肉身老死而死。 一般情况下,它更能影响的是凡人,凡人要睡觉,睡觉就会做梦,但天亮鸡鸣,又会醒来。 而修仙者,大多已经摆脱睡眠,通过打*坐吐纳来休息恢复。 执法阁的这只黄粱,据说为大能捕获,锁在深渊,又布置阵法,取梦力而用。 黎星斓觉得不对。 要是黄粱能被捕获,又怎么会“不知其形态”。 保不齐是黄粱本就在此,是凌天宗的那位大能发现了,才据此修建了执法阁。 之后才再以法圈住梦力化为己用。 若是不将梦力圈住的话,梦力则会散入天地间。 这么多年来,深渊已蓄了一池的梦力,浓郁的如同水影一般。 正因如此,才能对修仙者的神魂也轻易造成影响。 不过张云涧的神魂异常强大,所以他是甘愿入梦的。 他只是对黄粱感兴趣而已。 黎星斓一路往下游,越游越深。 所谓的“梦力”,凌天宗的修仙者们不知其原理,她却知道,严格上说,类似于空间气泡。 所以她用空间系统进行屏蔽,不会受其影响。 又游了一会儿,她踩到了底。 在上面时,是能看见一束光从深渊底下探照而上,宛如天空与水面颠倒。 她往下游时,便也是寻着光的方向。 所以不会迷失。 深渊底平平无奇,是一片光秃秃的碎石滩。 她踩过碎石,朝那光源走去。 入目是一团变幻不定的光,绚丽多彩,类似星云。 黎星斓伸手感受了下,总觉得有点像意识集合体的维度投影,黄粱可能并不是某种“生命”,只是一种存在形式,或者说自然现象,类似自然界中的风雨雷电。 但只要与空间相关,就是专业对口。 …… 一刻钟后,光影渐渐缩小,坍塌,如同被装进一个盒子里,竟真露了个形态出来。 ——一个枕头。 元磁州窑白地黑花山水图枕。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疑惑:【黄粱不是没有形态吗?这个枕头似乎也不属于这个修仙界】 黎星斓莞尔:“当然,因为这是我给它赋予的形态。” 黄粱没有固定形态,随人的思维改变。 黎星斓在某刻时刻,忽然想起了曾经逛博物馆看见的一个瓷枕,于是真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了。 黎星斓伸手落到瓷枕上,它消失在她眼前,被收入了她的空间系统中。 系统不解:【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收服黄粱是为了什么】 黎星斓说:“为了在空白文件夹里放一个虚拟文件。” 她纵身往上游,同时给系统下达指令。 编造一个合理的故事,从她两三岁开始,何年何月,出生何地,父母是谁,如何如何成长,又如何遇见张云涧,最后来到凌天宗。 “弄好了我来润色。” 系统大数据生成这种文本是极快的,等她再次回到囚笼中,系统已经给了她编造了一个全新的在修仙界中的成长史。 黎星斓飞快浏览了一遍,对上张云涧亮晶晶的眼,忽而轻笑。 “你好,我那从小父母双亡,被我家收养四年,后来天赋异禀踏上修仙之路后仍对我一往情深,执意回来找我这个凡人结成道侣的……青梅竹马。” 第54章 很会骗人“执法官大人,看来您也是好…… 苏一尘望着面前的少女。 一般来说,修仙者不太重视皮相,但眼前是个凡人,他也难得多看了两眼。 一袭青衣,青丝半挽,眉似远山,眼若桃花,肌肤胜雪,既清纯又艳丽,却又点到为止,多一分则俗,少一份则淡。 这般容貌气质,便在修仙者中,也是难得。 此刻,她正认真回望着自己,眉尖微蹙,眸色轻忧。 她藏起的小心思在他眼里倒是昭然若揭,令他忍不住想笑。 “要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的。” 黎星斓深吸一口气,掩住紧张。 苏一尘还未说话,她又问了句:“搜魂会对我有影响吗?我听张云涧说过,搜魂貌似有可能把人变成傻子,我可不想变成傻子。” 她脸色都变了,似乎真的很害怕。 苏一尘笑了声:“别装了,我看你胆子很大,没有表现出的这么紧张。” 黎星斓定了定神,叹了口气:“唉,看来果然瞒不过你们修仙者啊,其实我还是紧张的,我只是相信你而已。” 苏一尘有些诧异:“相信我?” 黎星斓点头:“相信你这么厉害的人,一定很讲信用,而且你实力很强,所以对我一个凡人搜魂,肯定轻轻松松,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第73章 她摸了下脖子,诚恳道:“毕竟,上次你说给我治伤,就真给我治了。” 苏一尘更有些意外,这个凡人的想法倒是出乎他所料。 黎星斓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语气却很坚定:“来吧,你尽管搜我的魂吧,放心我不会反抗的,请不要对我严刑拷打,我和张云涧不一样,我细皮嫩肉又怕疼,保证知无不言。” 苏一尘微微一笑。 “你知道就好。” 不过执法阁还真没什么好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凡人,她太过纤细脆弱,碰一下非死即伤。 他想起这个少女上次对着自己哭哭啼啼的模样,不由轻微出神。 修仙者甚少有性子软的,能踏上这条路,首先修的就是心性,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狠的,冷的,强的,才适合生存。 他步入化灵期已有多年,刚踏上修仙路更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凡人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模糊成一个记号,他没跟他们有过什么接触,都忘了凡人是什么样的了。 他眼睫掀了掀。 一转眼,他将她丢进黄粱深渊十天了。 她总该看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吧。 苏一尘闭上眼,眉心发着微弱的光。 黎星斓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压力笼罩了她,但并不让人难受,只是心理上有些不太舒适。 有点类似独自坐在房间,门没关好,总觉得门缝外有人窥探自己,但转头看过去又没人。 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她就这么坐着,良久,见苏一尘缓缓睁开眼,面色平静,不起波澜。 他这种人,大多喜怒不形于色,她也观察不出什么。 于是她调了下晴雨表。 雾。 雾是什么意思? 她还在出神,苏一尘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惊断了她的思路。 他淡声问:“你去他梦境里怎么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搜魂是损耗神识的,他对黎星斓一个凡人的经历不感兴趣,自然一扫而过,主要查看的是她记忆中关于张云涧的部分,但实在没看见什么有用的。 黎星斓反问:“那我应该看什么?” 她小声道:“你也没说让我看什么。” 苏一尘微怔。 他的确没特意告诉她应该看什么,但她的关注点过于毫无价值了。 “……我就想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别的姑娘啊,凌天宗那么多漂亮的女修士,万一张云涧在这里已经有相好的呢?” 黎星斓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还拨了拨头发,完完全全是少女心思。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张云涧如何斩杀妖兽,也没与张云涧一起同行的其他三人的下落,更没有掉进空间裂缝后如何生存,如何出来的。 每到关键时刻,总是一片黑暗,之后又从下一段续上。 这是主人失去意识的表现。 苏一尘不禁皱眉。 这样不行,太慢了。 黎星斓大大方方地观察他,同时也在观察晴雨表。 阴天起雾,虽不能确定是什么意思,但大抵没有很高兴就是了。 他不高兴,她还挺高兴的。 苏一尘起身道:“我会再将你关进去,你需要给我看清,张云涧为何拥有妖力,以及带你进入空间裂缝之后你们又是如何安全出来的,三天后我再问你。” 黎星斓一口答应,态度积极:“没问题,我也希望尽快帮你们解决问题,救张云涧早日出来,他伤得不轻,我很心疼的。” 她这么配合,苏一尘反倒不知说什么了。 临走时,他迟疑片刻,只说了句:“不要再看什么儿女情长了,除你之外他没别的道侣。” “是吗?喔。” 黎星斓想笑。 她又回到深渊下的囚笼里。 苏一尘静看了会儿黎星斓将张云涧拥在怀里闭眼入梦的样子,转身离去。 黎星斓睁开眼。 深渊下梦力仍在,所以执法阁不会发现黄粱不见了,何况也发现不了,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黄粱是什么。 她开始用黄粱的梦力继续编造记忆。 “凌天宗三人以张云涧为饵,不顾同门生死,引诱水餮兽,欲合力斩杀,却反被水餮兽所害……” 不行。 黎星斓觉得张云涧的作用不会这么小。 她作了修改。 “三人与水餮兽两败俱伤,张云涧渔翁得利……” 嗯,比较符合他的性格。 “张云涧与她一道进入空间裂缝后,她就失去了意识,张云涧在空间裂缝中重伤濒死之际,忽然看见一个女子,身披七彩霞光,踏着七彩祥云而来,救他逃出生天……” 黎星斓抿了抿唇,把自己编笑了。 她想起张云涧跟苏一尘提过“攻略者”这个词,索性就把这个也编进去。 写张云涧重伤濒危,意识迷离,只隐约听女子说起她是攻略者,其他一概不知,醒来便在山南村的山里,与黎星斓一起,为山中猎户所救,于是便在凡人村落养伤。 她有些不需要修改,比如张云涧抢东方青人的玉竹箫,就是为了教她吹箫。 但有些要稍微改动。 至于抢的那颗妖丹么…… 涉及非专业的东西,还真不好编,若是太离谱,苏一尘肯定不会信。 她停下来,低头问:“张云涧,为什么你能直接炼化妖丹呢?” 张云涧依然是那个被铁链捆绑的姿势,靠在黎星斓怀中。 听到她问,他才懒洋洋地开口。 “不知道,从小就能,妖气灵气对我并无分别,只是吸收太快的话,妖力会更不受控制一些。” “那就是天赋咯。” 黎星斓想了想,这条不改,如实编织。 天赋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至于为什么独独张云涧有,问就是天才与人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黎星斓将这些用黄粱之力编织成记忆,整合放入自己的脑海中。 黄粱是修仙界存在的东西,所以修仙界的神识可以探测到它的力量,也因此能识别到这些记忆。 弄好后,她又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疏漏。 张云涧安安静静地伏在她肩窝处,不像在受难,像在享受。 实际上,抛开那些对他不值一提的痛楚,他的确很享受。 毕竟这里只有他和黎星斓两个人,没有人打扰他们。 他们贴得这样近,已经十几天了。 他甚至还希望更长一点,或者,这样关一辈子倒也不错。 黎星斓低头看他,他气息均匀绵长,似乎睡着了。 这些天他这样被锁着绑着,因为无法恢复及运用灵力,浑身的伤依然维持原样。 她的晴雨表上,小雪不停。 但张云涧的心情却始终艳阳高照。 黎星斓真是诧异,他似乎一点不急着出去,倒享受起来了。 享受什么呢? 和她独处? “张云涧。”她轻声喊。 “嗯……”张云涧声音惺忪,闭着眼在她颈侧蹭了蹭,她散落的发便垂在他脸颊旁,几乎同他的混在一起。 他不能打坐,便只能睡觉,也乐意睡觉。 在梦力中,睡眠更容易,也更轻松。 尤其是在黎星斓身边。 实在过分惬意。 黎星斓将落发拂到耳后,小声问他:“张云涧,你的记忆我才看了一点点,下次可不可以还让我进去呢。” 黄粱被收入她的空间系统,可以随时入梦。 这真是天大的好处。 但前提还需张云涧自己愿意,否则他根本不会受黄粱影响。 张云涧安静了会儿,嘴角挂起笑。 “为什么?……你就这么想见到从前的我?” “想更了解你一些。”黎星斓如实道,“对研究对象的资料收集当然越全面越准确,关于你之前问我的问题,答案或许要从你的过去才能找出来。” 张云涧缄默片刻,闷声:“黎星斓,你只需要说‘是’。” 黎星斓顿了顿,毫不犹豫:“是。” 是,很想见从前的你。 她知道了,他要这个答案。 张云涧这才满意。 “那我要和你一起。” 她笑了笑:“当然欢迎。” - 苏一尘再次搜了黎星斓的识海。 关于妖力,在黎星斓看见的记忆中,张云涧是很小的时候,因一次意外误食了妖兽的肉,在妖力刺激下,险些死去,后来挺过去,竟发现之前的妖力转化为了灵力留在丹田,正是这次机缘助他觉醒了灵根,踏上了修仙之路。 这算什么?天赋? 苏一尘皱眉。 黎星斓的确很聪明,理解了他的意思,看了该看的记忆。 所以水餮兽那段以及东方青人那段他也知道了。 两颗妖丹,都被他缓慢炼化,炼化的妖力会化作灵力在体内留存,故而他体内没有魔气反应。 第74章 他想起,洛书宗那边也提过,张云涧使用妖力,但并未提过半点魔力。 看来果真如此了。 人的天赋本来就有无数可能,什么稀奇的天赋都有记载,这种……也未尝不存在。 苏一尘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至于空间裂缝么…… 攻略者?女子? 这简直令他难以置信。 甚至在张云涧的记忆里,都没看清那个神秘女子的长相,只有模糊的画面,似乎笼罩在七彩霞光之中…… 会是半步飞升的大能吗? 亦或是……已经飞升的仙界前辈? 这个问题想必一时半会很难有答案了。 他不由想起刑罚张云涧时,他的两个回答。 “就是这么炼化的。” “因为攻略者啊。” 竟然……没撒谎? 他回过神,望向面前脱俗的少女。 她正圆睁着眼,充满希冀地看着自己,眼神亮晶晶的。 她看起来憔悴了些,显然为了侵入梦境,耗费了很多精神吧。 她倒的确很配合,也很卖力。 苏一尘面色温和起来。 “我要得到的俱已知晓,是执法阁冤枉了张云涧,今日便会放了他,送去医堂疗伤,另外,他已至凝灵期,可以在宗内挑一处独立洞府,该有的补偿亦会送到。” 黎星斓看起来松了口气,笑容明媚:“太好了,我就说我们都是好人吧,执法官大人,看来您也是好人。” 他?好人? 修仙界中不会有人习惯用好与坏来形容同道。 凡人果然是凡人,天真,幼稚,愚蠢。 她难道没想过,他既得到了他想要的,也有可能直接抹杀掉她的存在吗? 甚至连一根指头都不需要,捎带的事。 还有,执法官?这是凡人之间的称呼? 听起来有点新意。 苏一尘心思百转,也不过一声轻笑:“在凌天宗,少有人不怕我,你是第一个说我是好人的。” 黎星斓神情万分真诚。 “执法官大人,您主持公平,还我们清白,是正义所为,自然是好人,何况说给我治伤就给我治伤,说不杀我就不杀我。”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仿佛仍心有余悸。 “现在又要放了张云涧,给他治伤,给他住处,还给他补偿呢。” 苏一尘的目光顺过去。 她的脖子修长,瓷白,落了几缕乌发,与纤细的手指相得益彰。 他收回目光,微笑点头。 “当然,执法阁说一不二,明日你就能和他离开这里了。” - 布置在深渊外锁住黄粱梦力的阵法,再次被关闭了。 苏一尘站在深渊前,还在思量搜魂得到的信息。 凌天宗宗主宿常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结束了?” 苏一尘转身行礼:“嗯,结束了。” 他难得露出无奈的笑,叹道:“还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竟然有天生炼化妖力的本事,真令人惊叹。” 宿常挑眉,那面上银色云纹便也跟着动起来,似云气流转。 “只是天赋?” “只是天赋。” “空间裂缝又是怎么回事?” “被一个神秘女子救了……”苏一尘斟酌,“这个神秘女子的护体灵光竟是七彩的,我怀疑她是某位半步飞升的大能,又或者……” 他及时收住,但是宿常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了想,皱眉:“如此简单?” 怎么这么难令人信服呢。 苏一尘笑了笑:“不得不承认,或许有时候的确是我们想得太多,真相往往就这般简单。我正要放人,那凡人还在执法阁,你不信可以亲自搜魂。” 宿常摇头:“那就不必了,搜魂之下无法作伪,除非是你骗我,否则结果都一样。” 苏一尘问:“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宿常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不会。” 苏一尘但笑不语。 宿常的目光落向再次恢复至幽深不见底的深渊。 “既是个千年难出的天才,那便好生培养吧。” - 张云涧被送入医堂。 他虽未伤及根本,伤口却也实在太多太重了,看着触目惊心。 医堂位于某座山头,他们乘着灵舟过来,抵达时,黎星斓站在门口,吹着山风,望着云舒云卷,漫山林海,恍若新生。 执法阁那种地方果然不是人待的。 阴暗,逼仄,充斥暴/力。 黎星斓本想看看风景,纾解一下刚从繁重工作中解放的情绪。 奈何张云涧伤重至不能动,被送进医堂大门时,还一直扣着她的手,喊她名字,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小狗样。 真演上了。 不知是凌天宗认识张云涧的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情态,还是黎星斓作为宗内唯一的凡人很罕见,总之,他们引来了许多目光。 惊奇,揣测,打量。 议论纷纷。 黎星斓反握回去,深情款款,情难自抑:“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陪你治好伤。” 张云涧眼底浮出笑。 黎星斓真的很会骗人,连化灵期都骗过了。 恐怕给她一点时间,她能把整个凌天宗都骗了。 医堂很大,人也很多,之前那些被张云涧一剑斩伤的执法阁弟子,还未痊愈离开。 见他这般遍体鳞伤进来,他们心里倒很痛快。 天才又如何,落在执法阁手中,还不是脱层皮。 大堂草药味儿弥漫,阵法流转,灵力光芒各处闪烁,许多凌天宗弟子进进出出,拿了药就走,脚步匆忙。 张云涧被送入一间阵法笼罩的医室,先治疗外伤。 黎星斓不便跟着,便留在外面。 但她也不能随便走动,索性就坐在大堂,迎着来来去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思考起在凌天宗的下一步打算。 但没多久,她的思考被中断了。 黎星斓睁开眼,看见她旁边坐了个男修。 是凌天宗常见装扮,一身白袍云纹,束发高马尾,面容较年轻。 他目光惊异:“你果真是……凡人?” 黎星斓礼貌回:“是,地地道道的凡人,请问你是?” “我叫南宫缘,我姐姐南宫锦,与东方家现任家主东方天朗是道侣。” 所以呢? 观黎星斓反应,他皱眉:“你不认识东方天朗?” 不认识,但扫资料的时候掠过一眼。 隐约有印象。 黎星斓:“他很有名?” 南宫缘盯着她:“他是东方家最强大的修仙者,目前已至化灵后期,东方青人是他的第四子,张云涧竟欺负他,抢了他的灵器和妖丹。” 这人来给自己外甥护短的? 黎星斓似乎听出些威胁的意味。 她抱臂轻笑,淡淡回怼过去:“你不认识张云涧?凌天宗最强大的天才,十七岁就已至凝灵期,我是他最爱的人,你现在想欺负我,抢回我的玉竹箫吗?” 第55章 好疼我又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你呢 南宫缘怔愣片刻,笑起来:“你?你只是一个凡人,你知道修仙者和凡人的差距有多大吗?修仙者怎么可能会将凡人放在眼里?” 他摇头,仿佛眼前坐着的是个失足少女。 “空日城不乏凡人,凡人中当然也有长得好看的,修仙者根本不用像你们凡人男人那样花言巧语或者用什么手段,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凡女死心塌地的追随,毕竟谁不想和修仙者在一起呢?这情况我见得多了。” 这话黎星斓是信的,修仙者要想玩弄凡人,简直易如反掌。 修仙者是傲慢的,对凡人不屑一顾,但二者并不冲突,只是对凡人来说,后果难以预料。 空日城属于修仙者与凡人混居,四大家族镇守城中,族中也会有没灵根的族人,和修仙门派这种纯修仙者聚集的地方不同,来自四大家族的弟子多多少少有与凡人相处的经历。 南宫缘继续说:“……凡女总以为遇见真爱,想修仙者可以与修仙者结为道侣,又怎会爱上一个凡人,既爱上了,那一定是真爱,所以尤为自信,甚至幻想自己也能从此踏上修仙大道,与道侣长生不老,双宿双栖,但最后无一都很惨。” 末了,他来了一句。 “就是你这样的。” 黎星斓想笑。 她有点分不清这人到底来护短找麻烦的,还是来苦口婆心劝她一个凡人“从良”的。 她顺着他话说:“我不一样,他对我很好的。”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每个凡女都这么说,都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但在修仙者眼里,凡人都一样,弱不禁风,听话时是个玩物,不听话时只能成为累赘,顺手就弃了,运气好的还能有条命,运气不好嘛,呵。” 黎星斓认真问:“你觉得我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第75章 南宫缘难得有些同情:“你啊?运气不好。” 他摇头:“而且是非常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碰上的是张云涧,他来凌天宗时间短,但很少有人不知道他,虽然当初只是元灵期,却已经闹出过不少事了。” 黎星斓来了兴趣:“细说。” 南宫缘看了她一眼,说:“先前北辰家的两位道友被妖兽围困,北辰家向凌天宗发出求援,张云涧正巧在那附近,便接了任务去,他只顾杀妖兽,不顾及人命,险些导致两人陨落,其中一位正是北辰铃,北辰家的七小姐,出了名的美貌,可他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事后宗内要他向北辰家致歉,他也没去,因此被北辰家记恨上了。” 黎星斓想,不愧是张云涧,真是到哪都招仇恨。 南宫缘还在发挥:“还有件事,张云涧刚入宗时,天赋强,性格冷,却又容貌极好,因此很受女修喜欢,有意跟他走近,但他对谁都很冷漠,丝毫不给面子。有次任务三人同行,其中有一位正是爱慕张云涧的女修,可他只管任务,在她遇见危险时冷眼旁观,还好有另一位同门搭救,否则……此后这位女修便彻底心死,转爱为恨,一心修行,前不久竟突破了境界,进入凝灵期,对了,她如今……” 南宫缘左右张望了下,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 “还是医堂的执事弟子呢。” “还有这种事?”黎星斓感叹,“化失恋为修炼动力,因祸得福了,真好啊。” 南宫缘语滞半晌:“你真是我见过最天真的凡人。” 合着他这半天都白说了。 看来又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少女,那也只能自讨苦吃了。 黎星斓提醒他:“你是不是偏题了?” “什么?” “偏题了,你不是来帮你外甥讨要玉竹箫的?” 哦对。 南宫缘脸挂下来:“是啊,玉竹箫呢?” 黎星斓摸了摸空间戒指:“刚开始就告诉你了,张云涧抢的,要找张云涧要,找我一个凡人做什么?” “那你一个凡人怎么戴空间戒指?” “好看啊。” “……” 南宫缘感觉自己第一次在一个凡人面前吃瘪,以前哪个凡人在修仙者面前不是小心翼翼,恭敬有加? 这人一定是脑子坏了,以为有修仙者撑腰,便可为所欲为了。 “我虽打不过他,可他最好也别落单,不在凌天宗范围内,可是生死不论的。” “我懂。”黎星斓点头,笑道,“弱肉强食,各凭手段嘛,我要是死在谁手上,我也不抱怨。” 南宫缘讥嘲:“是吗?要是你死在张云涧手上呢?” 黎星斓深情发言:“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我认了。” 南宫缘:“……” 这话他彻底接不下去了。 转身就走。 黎星斓笑笑,坐在原位上,继续之前的思考。 - “送来的伤者是谁?” 有人站在门外问。 吴枫正配着灵药,闻声抬头,向门外看去,是一位女修。 他停下手礼貌笑道:“月之师姐,你回来了?” “嗯。”月之跨进来,手上储物戒一晃,顿时桌面上多了一堆药气四溢的灵草,“任务还算顺利,就回来的早些。” 她目光又落向里间医室:“伤很重么?都用上聚灵阵了。” 吴枫点点头,说起:“是太关峰张云涧师弟,从执法阁出来的,伤的不轻,不过未伤及根本,聚灵阵是助其稳住伤势,方便治疗。” 月之颔首,执法阁的手段她了解,不要命的话就以折磨人为主,伤比寻常的伤更加难好。 她扫了眼吴枫在配的灵药,镇气散,凝血止疼的。 她说:“你去把我带回来的草药收拾一下,我帮你配吧。” 吴枫愣了下,应声去忙:“那麻烦师姐了。” “不麻烦,顺手的事。” 吴枫将灵草装在竹筐里,出去了。 月之看了眼医室,阵法阻隔,灵气浓郁成雾,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张云涧—— 她低头看向药臼,挑出其中一味关键药材,用另一味药替换了。 只是刺激经脉,死不了人,更疼而已。 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喊。 他受得住,就不会有人找她的麻烦。 - 不知是张云涧的要求,还是治伤暂告一段落,黎星斓被允许进入医室。 她感觉就像在医院探病似的。 形式不同,原理倒也差不多了。 医室墙壁发青,是一种特殊灵木建造的房间,其上铭刻阵法纹路,据说有七八种针对治伤疗伤的阵法,聚灵阵为其中一种,短时间内聚集起大量的天地灵气,辅以特制灵药,药效则会随灵气快速融入经脉,帮助伤势加速愈合。 黎星斓走进来时,只觉屋内薄雾弥漫,药味浓郁,宛如走进正在熬药的屋子。 张云涧似在昏睡,依旧穿着那件料子普通的白衣,不过衣上血迹已被清理干净,唯有肩上一抹红。 黎星斓走近床边,看见少年阖眼侧躺,容色苍白,唇色浅淡。 他头发散着,几缕乌发和右手一齐垂在床边。 她在床边坐下,将他手拿上来放好,又将他的发理了理,在枕边抚顺了。 她打量起医室,有门,有窗,窗外是绵绵远山,玉带环绕,窗边摆着个精致香炉,正有一线白烟袅袅升起,屋中浓郁的药味便是从其中散发出来的。 环境真是不错。 黎星斓重新望向张云涧,她知道他治伤时肯定没有真睡,晴雨表上能看见他的情绪,在她进来的那一刻,飘着小雪的天,多云转晴了。 她正寻思说点什么,门被敲了两下,随后有人推门而入。 是个男修。 吴枫拿着一个瓷罐进来,看向她时,犹豫了下,似乎不知怎么称呼。 黎星斓主动开口:“请问什么事?” 他递给她:“这是给张师弟配制的灵药镇气散,有凝血止疼之功效。张师弟身上其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这是敷在锁灵钉以及锁魂链造成的伤口上的,每日两次,直到不再流血。” “谢谢,麻烦了。”黎星斓礼貌一笑。 吴枫晃了晃眼,也笑了下:“不客气,应该的。” 他转身走了。 黎星斓拿着药坐回床边,打开闻了闻,草药味她也闻不出什么区别。 她将药先搁在一旁,看向张云涧。 锁灵钉和锁魂链造成的伤口么……她上手扒开他衣襟,露出其苍白瘦削的锁骨。 左右锁骨的上下两侧,都有一个血洞,深可见骨,缓缓往外渗着血。 伤口显然已经做过处理,血流出来就被裹住伤口的纱布吸收,不至于弄脏衣裳。 她掀开衣裳,连同贴合的纱布一道掀开了,便能清晰看见血珠一颗颗渗出来,在伤口边缘排成一圈,宛如镶嵌的红色碎宝石。 她捻起些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少年眼睫颤了颤。 黎星斓手一顿,没再继续。 “张云涧?” 她轻声喊。 张云涧没有反应,仿佛真睡着了。 黎星斓看向伤处,血慢慢不再流了,看来药没问题啊。 她不再说话,继续上药。 等将锁骨处的伤上完了药,血果然都不再流了。 只是少年虽依然脸色苍白,眉眼平静,额上却有细细冷汗冒出。 黎星斓感觉不太对。 她看了眼晴雨表:雪更大了。 怎么回事?这药不是止血止疼的吗? 怎么只止血不止疼呢? 她拨弄了下少年的额发。 “张云涧,是不是很不舒服?” 他睁开眼,眼尾渐渐绯红,睫毛也挂起露水,而后扬起笑来:“黎星斓,这次没有装,是真的疼。” 黎星斓一怔,刚将手中瓷罐放下,他便已主动抱了上来,像一只委屈小狗窝在她颈侧,乖巧又惹人垂怜。 “真的好疼啊……” 黎星斓诧异:“药有问题?” “我不知道。”张云涧将脑袋埋得更深,有理由抱黎星斓他还挺开*心的,但说起话来却语气低落,“就是伤口疼,很疼。” 看来药有问题,虽能止血,却不能止疼,反而让人更疼。 这倒不能说在害人,但一定算得上恶意。 “那就先不用了。”黎星斓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抚。 “很疼么?我去想办法。” 她打算起身,却被张云涧抱着不放。 他说:“不用,抱一会儿就好了。” 什么程度的疼他都早就习惯了。 黎星斓也知道此点,但张云涧愿意在疼痛的时候告诉她,向她释放出这份情绪,她觉得还挺好的。 这算得上一种攻略成果。 第76章 她便不再说话,任由张云涧这么抱着。 张云涧过于安静,她都怀疑他睡着了。 但很快这份安静就被打破了,那位来送药的男修再次敲门进来,看见眼前情形不由微微一愣。 张云涧瞬间产生被打扰的烦躁感。 黎星斓偏头看向吴枫,笑问:“既然已经敲门了,如果不等里面的人应声再进的话,敲门是为什么呢?” 吴枫僵了下,道:“呃,我是来叫你出去的,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黎星斓点头,拍了拍张云涧的肩,柔声:“好好疗伤,我等会儿再来。” 又伏在他耳边故作亲昵。 吴枫移目。 温热柔软的唇不经意间擦过耳垂,张云涧感觉自己的心脏莫名跃动了下,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受瞬间游荡全身。 黎星斓尚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在他耳畔小声说:“别太乖了,就说这疼那疼的,用他们最好的药,最好的照顾。” 张云涧还沉浸在说不出的感觉中,有些怔怔的。 黎星斓奇怪:“怎么了,张云涧?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张云涧唇角弯起,目光落在她唇上:“好的。” …… 黎星斓将那罐药拿出去,到了门外,礼貌笑了笑:“请问师兄,这镇气散的功效果真是止血止疼吗?” 吴枫惊讶:“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又答:“当然,这是上好的药,用了好几味珍稀灵草,若非月之师姐带了草药回来,还配不了这么齐全,便是减一味药,药力也是减三分的。” 黎星斓恍然:“怪不得,刚上了药,就见血止住了。” 吴枫有些得意之色:“自然,医堂特配的,药效不但好还很快,否则怎能算得上好药呢。” “原来如此,那我晚上再来给他上一次药好了,多谢师兄解惑。” “那也行,张师弟的性子还挺……冷的,不喜欢别人碰他,恐怕只能靠你了。” 吴枫笑了下,他其实对黎星斓的印象还不错。 虽是个凡人,但长得美,说话温和有礼,又不卑不亢,常会让人忽略此点。 只可惜……他心里叹了声。 凡人就是凡人,寿数太短,又是与张师弟在一起,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 黎星斓再次来到医堂大堂,左边有一间很大的医室,是半开放的,之前被张云涧破阵所伤,被送来治疗的几位元灵期弟子都在里面。 他们已疗伤近一个月,原先缺胳膊断腿的,该接也接上了,只等伤口全部愈合,便能回到执法阁,继续执行任务了。 黎星斓走进来,扫了眼。 人挺多的,或坐或站,不止是那八/九位执法阁弟子,还有其他受伤的弟子,基本都是低阶修为。 她一进来就引起无数目光注视,黎星斓注意到有几道目光是明显不善的。 她展开温和友善的笑容。 “抱歉各位,那天在凌天宗门口,其实大家有误会,你们是听命行事,我道侣他也是被迫反击,如今执法阁已证明我们清白,大家的罪算是白受了,所以为表歉意,我特意送了灵药来给各位用。” 她将瓷罐放下,解释:“这是镇气散,止血止疼,医堂的人拿来给我道侣用的,我亲眼见了,治伤极好极快,希望对你们有用。” 镇气散。 那些弟子互望几眼,眼一下亮了。 他们当然不陌生,这名头可大了。 只是用料珍稀,他们这样的身份还不配。 其中一位离得近的弟子主动开口:“如此珍贵的药,你舍得拿过来?” 黎星斓笑道:“当然,我们凡人有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是应该的。” 她将药主动递给他。 那人接过,看了眼瓷罐,又递给另一人:“老三,你看看是不是真的镇气散。” 那人翻了个白眼:“这还能冒充吗?她一个凡人,拿什么冒充?” 黎星斓忙不迭道:“是那位叫做吴枫的师兄亲手给我的,我也给我道侣用过了。” “你这个凡人倒还不错,懂得做人情,那这药我们就收下了,希望以后没机会再落在我们执法阁手里。” 黎星斓但笑不语,转身出去。 但她没走远,还是坐在大堂一角。 果然,没多久,医堂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听的人心惊肉跳,不禁纷纷往那看去。 吴枫也被惊动,匆忙跑过来。 “怎么了!?” 有人说:“不知道,好像是用了镇气散。” “哪来的镇气散?”他懵怔。 那怎么可能是普通元灵期弟子能用得上的好药? 黎星斓走来,似有些不安。 “是我……我给他们的,我想着他们受伤到底受我们连累,就想着表示一番歉意,将师兄你给我的镇气散送去给他们用了,我本是好心,谁知道,他们忽然叫起来……” 吴枫不解,是啊,镇气散是好药啊,他们叫什么呢? 他立即进去查看。 -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公开了,闹大了,总要有个说法,有说法就得有人为此负责。 药如何配的,一查便知。 在这样珍贵的药里掺了别的,等同将其他珍稀药材一同浪费了。 因为止血治伤的方法多的是,没必要在忍受剧痛刺激的前提下进行。 几日后,张云涧的要紧伤好转许多,黎星斓随他一道离开医堂,准备去往宗内准备的独立洞府。 刚踏上灵舟,黎星斓便敏锐捕捉到有道蕴含怒气与杀意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她环顾一圈,目光锁定不远处。 那儿正站着位清丽女修。 听说,好像就是那位因为故意错配镇气散而去执法阁转了一圈才出来的弟子吧。 张云涧瞥了眼,笑得玩味。 “黎星斓,你恐怕要多一个仇人了。” 山风中,黎星斓衣裙翻飞,飘飘欲仙,端的是潇洒风流。 她朝他笑道:“那没办法,我们既然是道侣,我又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你呢。” 张云涧歪了歪脑袋,在思考这话。 灵舟在云雾中飞远,那道视线便也很快消失不见。 等灵舟再次落下时,是停在一座半山腰的平地上,面前不远处,有一座被阵法掩藏的开辟的洞府。 张云涧一路上都没说话。 等两人落下,他收起灵舟,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黎星斓不由好奇:“张云涧,想什么呢?” 少年转过头,肩上明快亮眼的红被风轻盈拂起。 他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春风般和煦。 “黎星斓,我们既然是道侣,是不是应该双修呢?” 第56章 洞府内“再咬重点。” 【绝对不能答应】 比黎星斓回答更快的,是系统的提醒。 低沉的ai音添了些模拟的急切情绪。 黎星斓未回应,它已主动解释起来,还十分“科学”,譬如论性关系与情感联结的建立,性和谐对亲密关系的促进等。 黎星斓懒得听它长篇大论,直接静音了它。 她当然知道系统的意思,一直以来,它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对张云涧投入过多感情,以免攻略结束后无法抽身而退。 系统的目的暂且不论,但黎星斓有自己的计划和分寸,不太喜欢别人的干扰。 说实话,张云涧提出“双修”这个词时,她第一反应没和“上床”画等号。 这个词不是她熟知的性行为中的常用词,脑子里冒出来的反而是各种武侠小说或者影视剧中的片段。 比如男女主脱光了坐在花丛中掌对掌,或者共同修炼某种特殊的功法什么的,由于大众作品的限制,倒没那么“香艳露骨”,不管是描写还是拍摄,还挺唯美浪漫的。 但她是成年人,活了很多年,并非真是外表那般十七八岁的少女,这些奇怪的想法在脑中冒出后又被瞬间摒弃,而想到真正的关键。 她的目光落在张云涧身上。 眼前的少年白衣胜雪,眉眼如画,简直举世无双。 平心而论,无论男女,她再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人。 要是那什么……她也不亏。 但总觉得有些草率。 她在地球真正活的那二十来年所受的教育和文化环境,让她的想法还是偏向传统。 对她来说,性行为虽是正常欲望,但她更希望是建立在情感基础上。 而她目前对张云涧的感情么,有,却没到那步。 思虑全了,她也捋顺了自己要说的话。 正要开口,张云涧忽然往她嘴边递了块糖霜话梅。 话梅碰到她的唇,殷红上染了些粉白,还未入口,淡淡的酸甜香味便钻入鼻腔,引动食欲。 她忽然觉得有点饿了,启唇将那颗梅子含住,又甜又酸的味道便在舌尖化开,唾液生津。 第77章 她想起,距离那颗辟谷丹,是过去挺久了。 凡人就是这点不好,总得惦记着吃喝拉撒。 张云涧扬起笑,连日光都仿佛明快起来。 “我早想给你吃东西了,却又很讨厌别人打扰,还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黎星斓含着话梅,寻思他这么有兴致,那拒绝的话等会儿再说好了。 “先进去。”她说。 凌天宗给张云涧准备的洞府还是很不错的,有静室三四间,有床,有蒲团,置有山水挂画,还有香炉、瓷器等简单摆件,其中一间还有个小小天然灵泉,一进去便灵气浓郁,很适合修炼。 后方有个院子,修在悬崖峭壁上,不大,多走几步便能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当然,这是对凡人而言,修仙者不用有此担忧。 崖上有多重阵法遮蔽与防御,种了些常见的灵草灵木,一溪山泉从石缝里流出,流到崖下,因水流太小难以形成瀑布,被山风一吹,倒往上飞,晴好时,阳光便在这些迸溅的水珠间,碎成一道虹彩。 黎星斓当即选定了一间静室,从空间戒指中取了两床被子,套了床单被套,又拿了毯子放上去,看上去还挺像模像样的。 可惜,缺个枕头。 这几天,她一直在医堂陪张云涧,还顾不上这个。 她布置时,张云涧就在旁边时不时给她喂吃的,一会儿一块糖糕,一会儿一块卤肉,过会儿又换成梅子饮,乐此不疲。 还真是记着她说的那句话“甜吃多了想吃咸,咸吃多了想吃甜”,再加上糕点吃多了会干会腻,所以要给她喝点什么。 她铺床本就不擅长,总要被张云涧的投喂时不时打断那么一会儿,所以进展更慢,等她全弄好了,也差不多吃饱了。 张云涧兴致很高,见状也不再强求,而是一下扑倒在她床上,抱着毯子蹭了蹭,像只小狗。 黎星斓戳了戳他:“张云涧你干嘛呢?” 张云涧埋在柔软的毯子里,侧过脸看他,大红花样衬得他肌肤瓷白。 他笑道:“黎星斓,我们很久没一起睡觉了。” 谁说的? 黎星斓抿唇,在执法阁他们也算天天睡在一起吧,还是抱着的呢。 不过前不久才提了“双修”,这会儿张云涧一说到“一起睡觉”总会让她联想到那方面去。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有张床……她脑中蓦地跳出些奇奇怪怪的幻想…… 黎星斓眨了眨眼,直接问:“张云涧,你说的双修具体是指什么?” “嗯——”他认真想了想,语调不长不短的拖到尾音上扬,“具体不清楚,但我知道有双修的心法,找来看看就是了。” 他说的简单,似乎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黎星斓凑过去,捏了捏他脸,看他一脸单纯无辜模样,心想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实际上张云涧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性行为? 毕竟之前的攻略者连亲亲这一步都没到呢。 于是她说:“我是个凡人,不能修仙,双修大概也不可以。” 少年翻了个身,将她手捉在手里,放在脸庞蹭蹭。 “不一定。” 说罢,他仰头问:“黎星斓,你想跟我双修么?” 黎星斓垂眸,与他对视,觉得他眼睛亮晶晶的,笑散成星星弥散其中。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斟酌用词:“若指简单的性行为,暂且不想,若指双方共同修炼促进修为的某种心法,可以一试。” 这么说,算是既诚恳又不失严谨了吧。 张云涧微微勾唇:“黎星斓,什么是性行为?” 真不知道? 黎星斓有所怀疑。 他的眸黑白分明,总显得澄澈,干净,还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这是他的天赋,长有一张叫人分不清伪装与真实的脸。 按理说,正常情况下,这都是一张让人不生戒备,极易亲近又喜欢的脸。 现实却偏偏相反。 荒诞到令人难以置信。 黎星斓慢慢贴近他,迎着他纯洁,无辜,乖巧的笑,朝他睫毛轻轻吹了下,见那长睫蝶翼般扇动,她笑起来,透着狡黠,机敏。 “自己想吧。” …… 凌天宗差人送来了给张云涧的补偿,包括丰厚的灵石,丹药,灵器,符箓等,还有一身新的凌天宗弟子服饰。 来人站在洞府外,黎星斓拿着阵法令牌,出去拿了再进来,阵法一关,洞府俨然自成天地。 黎星斓将小储物戒交给张云涧,他一晃,里面的东西便都在出现在地上。 黎星斓首先便捧起那套新衣服:“张云涧,把你的衣服换了吧?” 他那套白衣还是山南村时,她托穆卓买的,虽说是普通布料,但款式倒还不错,她觉得很适合张云涧。 但经过执法阁受刑,这套衣裳已经破了好几处,多少有些褴褛,根本不适合再穿。 医堂时,她就跟张云涧说,等凌天宗服饰送来他就换了,张云涧说不换。 果然,她拿到他面前了,他还是说不换。 “这衣服都破了。” “破了也能穿。” 张云涧对衣服毫不感兴趣,反而将里面的符箓灵石全部挑出,放到她面前,还有件中品防御性灵器灰羽甲,贴身穿的,能自动护主,他也毫不犹豫给了黎星斓,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他便一股脑收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便坐好,托起腮看她,还催促。 “黎星斓,把这件灵器穿上,其他的命名收好,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办正事? 完了,黎星斓脑中又是那一出。 她尴尬地捋了下头发,仿佛要将那些荒诞不羁的想法梳出去。 好在心里黄沙滚滚的,神情不显。 她面不改色地将东西收好,只留了那件小甲在外面。 说是小甲,其实更像是件背心,月白色,质地软弹,触手生温,若非知道是件防御性灵器,她会以为只是材质特殊的衣服。 她拿着灰羽甲准备出去,被张云涧眼疾手快拉住:“去哪?” 黎星斓莫名其妙:“出去换衣服啊,这不是贴身穿的吗?” 张云涧说:“黎星斓,你都脱了我几次衣服了。” 黎星斓笑了声:“所以呢?你也要脱我的吗?” 她眼神坦坦荡荡,既不害羞,也不紧张,反倒看的张云涧松了手。 没意思。 张云涧百无聊赖地栽倒,心里有些希望黎星斓扭扭捏捏,面红耳赤,紧张害怕地不敢看他,边后退边说“不要,不要这样”。 他想象着这个画面,嘴角不自觉扬起。 那肯定很有趣。 不过想着想着,他又觉得更没意思。 那就不是黎星斓了。 他闭上眼,沉在浸满她味道的被子里,什么也不去想。 “办什么正事?” 黎星斓很快就回来了,见他懒洋洋地把自己埋在床上,墨发散乱,不禁有些想笑。 张云涧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轻轻一拽,黎星斓猝不及防跌在他怀里。 黎星斓第一反应便是,完了,不会真是自己想的那个正事吧? 但很快她放下心。 因为张云涧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她,在她发间蹭蹭。 “怎么了?”她轻声问。 张云涧闭着眼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抱她躺着了会儿。 他的神识蛛丝又开始故技重施了。 沿着黎星斓的纤细温热的手指,慢慢爬上她手臂。 她真是太瘦了,他似乎从未想过,一个人原来会这般轻,这般细,脆弱到像根新生的竹,一折就断。 蛛丝继续爬,爬到肩上。 她的锁骨玲珑精致,煞是好看,他抱她时,很喜欢靠在这里。 他嘴角微微一翘。 神识蛛丝沿着她颈侧往上,她的脖子修长白皙,时不时粘上几根轻盈的发丝,又被风吹去。 下巴,然后是嘴巴…… 嘴,每个人都有嘴,为何黎星斓的嘴格外诱人呢…… 张云涧有时候真是不理解,自从空间裂缝出来,他便一直有这个问题,并且一直未得到解答。 黎星斓只是告诉他,喂药和吻的区别,却并未向他解释,他为何因此产生害羞的情绪。 如果是他主动,他也会害羞么? 他想试试。 真想试试—— 黎星斓有些诧异,因为这会儿她听见了张云涧的心跳声。 微弱,但比平时快。 但她没问,也没动,暂时不去打破这份安静。 她想起自己还将系统静音的,便解除了。 系统沉默半晌,发出一声低沉轻笑。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看来我无须对你有额外担心,你在这种极端感性的情境下仍在理智思考,足以证明,你并不会轻易为感情沉沦】 黎星斓:“……” 第78章 小嘴叭叭叭的。 她寻思说两句什么,落入的怀抱却更紧了紧,让她的神思不得不集中到张云涧身上。 少年抵在她耳畔,声音温柔而好奇:“黎星斓,为何我总想咬你一口呢?” 黎星斓:“……” 这一天天的,打工人不容易啊。 两头应付。 累了。 黎星斓破罐破摔地伸手拉下张云涧的衣襟,他白皙的肩便露了出来。 她仰起头,毫不犹豫咬了一口—— 稍微用了点力,尝到淡淡的铁锈味才停。 按理说,凡人不可能会修仙者造成伤害,但张云涧对她毫无设防。 她也没想真咬多重,就是试图阻止他咬她的想法。 所以点到为止。 谁知她这边刚要撤退,张云涧却按着她脑袋不放,他微微战栗,压着笑:“再咬重点。” “?” “最好咬下一块肉,喝上一口血。” 他这充满期待的语气让黎星斓重新想起张云涧是个病娇,跟他待久了,她竟逐渐习惯了他的日常行为模式。 “……张云涧,我不吃人肉的。” 她抿了抿唇,抬手覆住那个齿痕。 张云涧放开她坐起来,主动将另一侧肩膀的衣服扯下来,充满兴奋:“黎星斓,那这边也给你咬。” 黎星斓望着他真挚而炙热的眼神,忽然觉得攻略这件事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她拿起毯子一抖,将他整个人兜头裹住。 “咬个屁!” 张云涧沉默几秒,在毯子下笑起来,笑个不停,仿佛颤抖的不是毯子,而是他的灵魂。 黎星斓:“……” 坏了,不会意外觉醒他什么xp了吧。 但转念一想,她咬他也总比他咬她好。 毕竟她怕疼。 她将毯子一把扯下,张云涧的发便乱乱飞起,糊在脸上。 黎星斓伸手忙着拨开他散乱的发丝,便听他惋惜叹气。 “黎星斓,你怎么不吃人肉呢,好想让你吃了我啊。” 第57章 秘法阁“不死不休啊。” 洞府内静室好几间,黎星斓特意选了间不那么适合修炼的,显然那个拥有小灵泉的静室才更适合张云涧。 但他不去,人已经躺在她的床上了。 黎星斓站在床边,阴恻恻问:“张云涧,谁跟我说修仙者不需要睡觉的啊?” 张云涧回:“谁啊?” 黎星斓:“不知道啊,小狗吧。” 张云涧侧拉下衣领,指了指肩膀:“黎星斓,谁是小狗?” 黎星斓:“谁喜欢被咬谁是小狗,反正正常人肯定不喜欢咬人,也不喜欢被咬。” 张云涧笑得开心。 他怎么这么喜欢听黎星斓说话呢,尤其是拿腔作调,阴阳怪气的时候。 她抬手拿下柏枝簪,一头青丝便全散下来,几缕微卷,轻轻晃动着,发尾像勾人的蝎尾。 “我要睡觉了,这是一张单人床,太挤了,建议你换一间,免得影响我休息。” 黎星斓打了个呵欠,她真的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不管在执法阁还是医堂,躺也躺不好,心里上也放松不了。 她急需一场彻底的睡眠来补充耗费的神思。 张云涧往里挪了挪,背贴墙面:“我不会挤到你的。” 黎星斓看了看他,他把自己挤在角落,倒显得可怜兮兮的。 她有些想笑:“我怕你等我睡着了,偷偷咬我一口。” 张云涧蹙眉。 俄而浅笑:“黎星斓,如果我要咬你,一定会在你醒着的时候。” 什么话这是。 就不能直接放弃咬她的念头吗? 他说:“但如果你想咬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没兴趣。” 黎星斓摆手,懒得管了,直接掀开被子躺下,乌发如云散在两侧。 张云涧弯了弯唇,真的只占着一小块地方,安安静静地看她。 片刻后,黎星斓睁开眼,转头与他目光相接。 他个子高,身材匀称,十七岁的少年怎么着也比她占的地方要多,但偏要贴着墙挤着,连手脚都施展不开,自讨苦吃。 她伸手:“张云涧,过来点吧,那样不舒服。” 一片微凉的铃兰清香拢了过来。 黎星斓认命地揽住他腰,往他怀里靠了靠。 两个人贴得近的话,空间倒也绰绰有余。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黎星斓心想,又让他得意上了。 她躺了会儿,身体虽疲累,头脑却还清醒着,很多信息都在她脑海中被反复拆开,分析,串联,一时半会儿忘不掉。 她忽然想,既然张云涧就在她旁边睡着,不如干脆趁机让黄粱编织一个记忆梦境,她再进去看看后来发生的事。 但这个念头只闪了下,便放弃了。 不仅她累,张云涧也累,他不停受伤,疼痛如影随形,又始终维持警惕不安,说来,也的确没有好好休息过。 黄粱梦境的事干脆下次再说。 …… 黎星斓睡得一般,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再次来到那片彩色沙滩,但是天不再晴朗,而是灰蒙蒙的。 她一路循着记忆穿过森林,来到墓厅。 那具黑红的棺材下,小张云涧穿着宽宽大大红色长衫,一双不合脚的鞋子,他的头发似乎比之前还要长,没过脚踝拖到地上,与身上的红衣极为相称,乍一看宛如另一具小一点的棺材立在边上。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双臂也软绵绵地垂下来。 黎星斓喊了他几声,他都没什么反应,便急急跃下石梯过去。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刚要开口。 小张云涧猛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涂了通红的胭脂,嘴也涂得猩红,一双黑色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然后,嘴角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笑。 她还未来得及诧异,他的双臂便朝她僵硬伸出,乖乖地说:“抱。” 黎星斓一愣,忽然发现他手臂上绑着银色丝线,透明得几乎看不出来。 再仔细一看,何止手臂,手腕,甚至每一根手指都缠着银线,还有背上,脖颈,腰肢,他像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连笑也是因为有人扯动了嘴角两边的肌肉。 她顺着银线往上看去,那具棺椁中,坐着那个鸟妖,细小的瞳仁里凝聚着疯狂,目光落在小张云涧身上,脸上却露出温柔而满足的笑。 黎星斓皱眉,正想做点什么,那鸟妖便又操纵起银线了。 小张云涧维持着笑容,踢踏着绣花鞋,在她面前跳起舞来。 宽大的衣袖如同戏台上伶人的水袖,时而上扬,时而旁落。 咿咿呀呀的戏腔,正从鸟妖的口中发出,刺耳得很。 这场景诡异到令人不适。 黎星斓取出小刀,打算割断银线,忽然间,像是惊到了那鸟妖般,他骤然抬头,向她冷笑了声,双手向两侧张开—— 登时,有什么四分五裂了。 黎星斓心头一跳,惊醒过来。 静室中是有夜光石的,可随取随放,她睡前只留了一个,此刻便朦朦胧胧的,透着浅碧色的光。 张云涧没在她身边躺着,而是坐在床边,手里似乎摆弄着什么线…… 线? 黎星斓正因那个梦感到诡异,一见张云涧手中的丝线,下意识便泛起几分凉意。 定了定心神,她问:“张云涧,你在干什么?” 张云涧身影一僵,手上动作停了停,才道:“没什么。” 语气也有些不自然。 黎星斓满心都觉得不对劲,索性坐起来,取出夜光石照亮。 张云涧手上已空无一物。 她望着他静默片刻。 张云涧抬眸,侧向她:“黎星斓,你白日扒我衣服时,把发带扯松了,我刚刚在缝。” 黎星斓:“啊?” 她视线移挪过去,凑近看了,果然那发带下又多了一圈歪歪扭扭的线脚,比她的还差。 她愣了一秒,笑出声。 半夜偷偷摸摸地缝针线,怪不得不直说呢。 “哦,这样啊。”黎星斓重新躺下,长吁了口气。 没事就好。 但是梦中的小张云涧又浮现在脑中了。 那惨白的脸,黑洞洞的眼,以及他向她伸出手,说:“抱。” 熟悉的气息轻轻靠近。 黎星斓翻了个身,抵在张云涧怀中,柔声问:“你养父被杀以后,你是怎么离开岛的?” “我也不知道。”张云涧想了想,“因为那次我也死了。” 黎星斓陷入长久沉默中,然后伸手抱住他,摸了摸他头发。 “好,再睡会儿吧。” - 张云涧没有放弃双修这件事。 翌日,他就去了凌天宗秘法阁。 黎星斓自然跟着去。 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向来是她的最爱。 第79章 何况她一直很想通过凌天宗更了解修仙界,这无疑是最好的渠道。 因为系统从总库获取的信息,只构成修仙界的骨架,血肉皮毛部分,它依然知之甚少。 秘法阁位于一处山谷,很不起眼,外表看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七层木塔,内里却大有乾坤。 一走进来,顿觉天地皆宽。 圆形墙上置满了书架隔板,层层垒砌,嵌套,直到抵达几十米高的顶部,每层隔板上摆满了玉简,分门别类,散发着莹莹白光,一眼望去,繁星浩瀚,无有尽头,十分震撼。 整座建筑直上直下,没见到什么楼梯,只有摆满的玉简,以及上方偶尔闪过的光影。 他们进来时,里面还有好几位凌天宗弟子,其中一两位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大部分人则拿起玉简贴在额上,专心阅览。 门边有张再普通不过的木桌,一米长,半米宽,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四角磨损,桌面光滑发黑,很是陈旧。 有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坐在桌后,穿着朴素,昏昏欲睡。 张云涧走过去,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我要找双修心法。” 老头被吵醒,揉了揉眼,也不恼,笑眯眯的,很和善的样子。 “凝灵期的吗?那要二层往上找了。” 他取出一根羽毛,往墙上敲了敲。 面前地上浮现一道阵法光圈。 张云涧朝黎星斓示意了下:“她要和我一起。” 老头看了眼黎星斓,摇头:“不行啊,她修为不够,上不去的,上去了也打不开,我也没办法,不过一层的功法秘籍史料册子够多了,一辈子都看不完的。” 张云涧挑眉,显然没有耐心听他说话。 黎星斓率先开口:“你去找吧,我在下面看看,不急。” 张云涧想了想,点头跨进光圈。 “那你哪儿也不要去,等我。” 黎星斓应了。 见张云涧消失,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推测上方那些晃动的光影就是正在秘法阁上层查阅典籍的凌天宗弟子。 她随手拿起不远处的一枚玉简,翻来覆去看了看,又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贴在额头上,但什么也看不到。 她没法用神识。 老头笑呵呵地出声:“你是个凡人?” 黎星斓点头。 老头有些诧异,还是笑笑:“凌天宗的凡人可很少见啊,你跟他是道侣啊?” “对,从小青梅竹马,奈何他修了仙,我没灵根。” “那,路很难啊。”他叹了声。 “前辈说得是。” 黎星斓将玉简放回去,心想一般图书管理员都是扫地僧,面前这个不会也是吧? 毕竟不管是大学也好,门派也好,秘籍都是最为核心和重要的东西。 能看守这里的,一般也不会是普通人。 像是猜出了黎星斓打量他的心思,老头笑起来。 “老夫元灵中期而已,老的都快死了,哪里当得了什么前辈。” 一踏修仙路,便走长生道。 从元灵期开始,每上一层境界,寿数都会指数级上升,人自然也老得慢。 但若是在某个境界止步不前,慢慢也就老了,还是会*死。 仿佛死亡是天道永恒不变的规则,修仙者只是比凡人晚一步抵达终点,正如凡人之比蟪蛄,一个春秋还是百个春秋,总有尽头。 所以追求长生的修仙者们,每一步都是与天斗,不真正突破飞升成仙,便永远无法摆脱死亡的影子。 老头说他入凌天宗时是刚到元灵期,进来后没多久到了中期,之后一百多年就一直止步不前。 后来被打发来守秘法阁,一守又是一百来年。 两百多年过去了,他渐显老态,寿数都能看到头了。 除了偶尔和来问秘籍的弟子交流两句,他几乎被凌天宗遗忘了。 大约黎星斓是个凡人,在天才遍地的凌天宗让他感到亲切,又因为黎星斓有耐心听他说话,他便拖了个凳子给她,拉着她坐下聊了起来。 对黎星斓来说,这些玉简暂时看不了,还不如陪他说说话,看看能不能听到有用的信息。 老头说:“整个秘法阁其实是一件高阶灵器,所以不担心有人图谋不轨,意图窃取秘法典籍之类的,也不担心有人破坏这里,即便门派遭遇灭顶之灾,还能携灵器逃走,于其他处落地生根,有秘法典籍在,恢复元气是很快的。” 也正因如此,所以给秘法阁守门这件事没什么技术含量,谁来都行。 := 他笑眯眯地看向黎星斓:“凡人也行啊。” 黎星斓问:“我也行?” “行啊,怎么不行,只要器灵同意,愿意接纳你。” “器灵?” 黎星斓恍然,是了,高阶灵器的确会生出器灵,已经有自己的意识了,但这属不属于灵魂,她也说不好。 “每个器灵都有自己的脾气秉性,就像秘法阁的器灵,和这些书待久了,性子很温和的,像我这样没用的老头多亏了它的接纳,给了我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如何知道它愿不愿意接纳呢?” “这个简单,你走进了这里,其实它已经在看你了。” “看我?” 黎星斓环顾四周,并没有“被注视感”。 老头颔首:“它在看每个人,你想,它在这里待着,也无聊不是?所以它闲着无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喜欢的自然有不喜欢的。” 他说着正要给她演示什么,忽有一弟子过来,拿着两枚玉简放到桌上。 “老头,拓印一下。” 声音有点耳熟。 黎星斓抬头一看,果然是熟人。 南宫缘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你一个凡人来这里做什么?” 黎星斓看老头敲敲墙壁,墙上凭空出现一个暗格,他取出两块空白玉简,和桌上那两枚玉简碰了碰,递给他:“好了。” 然后她才答:“陪聊。” 南宫缘接过玉简,没听明白:“陪什么?” 黎星斓瞥了他一眼,口齿清晰:“陪器灵聊天。” 这个理由也太敷衍了吧。 南宫缘无语道:“器灵又不会说话,跟你聊什么?” 黎星斓朝他伸出手。 他目光随之落下。 这个凡人少女的手指纤细修长,还怪好看的。 “什么意思?”他问。 “我没义务回答你那么多问题,再问就灵石支付。” 南宫缘觉得很荒唐,但脱口先问的是:“怎么付?” 问完后悔,嫌自己嘴快。 黎星斓和善笑道:“一次一块中品灵石。” 南宫缘愣了下,怒道:“掉钱眼里吧你!怪不得抢了青人的玉竹箫呢!” 黎星斓笑吟吟:“现在是我的玉竹箫。” “你!” “嘘——”黎星斓竖起耳朵听了听,神情凝重。 南宫缘惊疑不定:“又干什么?” 黎星斓慢条斯理地微笑:“器灵说秘法阁禁止大声喧哗。” 南宫缘两眼一翻,气得转身就走。 这牙尖嘴利的凡人迟早落到他手里哭着求饶。 老头看了一出好戏,等人走了,才笑呵呵问:“他可是凝灵期的内门弟子,还是四大家族的人,你就不怕得罪他?” 黎星斓说:“反正早就得罪了,1和0区别不大,在矛盾爆发前,不吃亏就是赚了。” 老头抬头看了眼:“也是,你那道侣比他天赋修为还高呢,正面对上,他可打不过,就怕人呐,使阴招。” “阴招阴招,都是阴着来,不使出来之前,谁也没法防,走一步算一步吧,要是死了,就算我命该如此,他会给我报仇的。” 老头乐了:“小姑娘,你这心性不错啊,可惜是个凡人,要是能修仙,指定比我强。我虽天赋不行,在这久了,来来往往看的人也多,修仙一道,说到底就是天赋,心性,运气,三者之间,天赋反而是最不要紧的。” 黎星斓略一思忖,也认同这话。 古往今来,无论哪个世界,有天赋者并不少。 古人说,慧极必伤,真正天赋奇高者,倒有可能早早在倨傲中下场。 而大浪淘沙,胜不骄败不馁,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执着者,往往最能走到最后。 这种人,沉稳得可怕,只要加上一点点运气,便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附和叹道:“可惜了,我没有修仙天赋,便是心性再好也没用,随便遇见一个修仙者,都毫无还手之力。” 老头“哦”了声:“怪不得你道侣他来找双修秘法呢。” 他说:“双修是两个人的事,一人不行,另一人可以助力。不过天分阴阳,有好就有坏,若两个人差不多,可以互相进益,若差距太大,则是完全拖累另一方了,时间久了,另一方难免生出不甘不愿之心,这时若想要停下来,便是很难堪的局面了。” 第80章 黎星斓问:“多难堪呢?” 老头笑了笑:“不死不休啊。” 第58章 代价“你愿意把命交到我手上?”…… 老头说完见黎星斓表情没多大起伏,心想这小姑娘到底是心性真的稳呢,还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果然黎星斓只是讶异问:“谁死,谁休啊?” 看来是没听懂。 老头耐心解释:“弱肉强食,自然是弱者死了。” 他说起这个来了兴致,索性给黎星斓讲得更详细。 他说双修之法,乃阴阳协调,阴阳平衡则更二者更盛,譬如双方修为差不多,那么结合之后双修进益,更进一步则默契到不分彼此,两人如一人,与人对战时,自然也是强上加强,占尽优势。 倘若阴阳失衡,则不是二者相加,而是弱者使强者之力,比如一个元灵期,一个凝灵期,双修之后,元灵期可以发挥出凝灵期的实力,但同时另一方则被消耗,如此来看,强的一方似乎并未得到什么好处,全凭心甘情愿。 黎星斓默默点头:“的确,时间久了,一方始终索取,一方始终付出,感情也难免跟着消耗。” 老头赞同:“是这个道理。但前面提到有好有坏,也就反映在这里了,若要停,只能强的一方来停,而彼此羁绊甚深,岂有那么容易说停就停呢?两人早已如同双手紧握……” 他说着两只手便“啪”的一声,十指相扣合在一起。 “一方不撒手,另一方就只能断其腕。” 断腕,这词听着令人心惊。 老头松了手,笑道:“断腕还是好的,留了一命,一般来说,闹到这个地步,另一方必定是性命难保的,血肉骨皮连同神魂灵力都要统统被对方掠去,才能助其斩断心魔,修为更进一步。” 他唏嘘不已:“你看,两个人当初选择双修,是多么相爱,到最后不死不休,算不得难堪吗?” 黎星斓点了点头:“确实很难堪了。” 她问起:“可是修仙界中各大家族,各大门派,有道侣的也不少,明知双修风险很大,为何还要选择双修?” 老头哈哈笑了几声:“谁说成为道侣一定要双修的?道侣说白了只是一个名头而已,感情在就一起,感情淡就分开,大家各自修各自的,顶多有困难互相帮衬,各大家族和门派则是利益捆绑,真心都不需要。” 这倒也是。 黎星斓听明白了。 老头语重心长:“所以啊,小姑娘,你的道侣既然来找双修功法,你是凡人,他是修士,那你就是弱的一方,他的修为灵力能庇护你,却也能将你生吞活剥,你可要想好了。” 黎星斓神色轻松:“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既是弱的一方,性命本就在对方手中,对方随时可取,还怕最后感情破裂了才到那一步吗?何况我一个凡人,本也不能在修仙界自保,即便不被道侣生吞活剥,也会被别人生吞活剥,和道侣一起,哪怕最后难堪,至少也有一段安稳时期,再说了,人与人不同,也不一定都是兰因絮果。” “我想……”她顿了顿,才缓声道,“后者之所以听起来可怕,其实还是因为开头太过美好而收场太过凄凉。修仙者说是断情绝欲,实则又没真正到那份上,一旦用情,亦会情深,一旦绝情,也真绝情吧。” 老头露出惊讶之色,觉得这小姑娘看的还挺通透聪慧的。 “年纪不大,怎么像活了半辈子?” 黎星斓笑了笑。 说她年纪不大,是指两百多年吗?保不齐她还真比眼前的老头活了更久。 她谦虚道:“我也不过是嘴上说说,道理都是前人的经验,今日在前辈这里是真的受益匪浅。” 老头摆摆手:“我在秘法阁也不是白待的,受器灵关照,这里头的秘籍我也读了不少,只是没那个天赋,看了也无用,倒生出一堆啰嗦的感慨来,偌大的凌天宗,也只有你这个凡人愿意听我唠唠叨叨了。” 提到器灵,他想起之前没说完的。 便提醒黎星斓:“你把手放到墙上。” 黎星斓照做。 墙看起来也是木质结构,摸上去倒不太像,不冷不热,非金非玉。 不过呼吸间,她眼前似乎闪过一些文字,她心一凛,仔细去看,认出这内容好像是自己前不久拿起的玉简。 她手一离开,眼前的文字就不见了。 她略一沉吟,又重新看向自己拿的玉简,搁置玉简的标签写着“灵植分类入门”的字样。 果然不错。 她没有神识可用,无法“看见”玉简里面的内容,但她刚才眼前冒出的内容,与这个标签却是对得上的。 老头一见她表情,便问:“怎么样?” 黎星斓照实说了。 老头笑道:“看来器灵很喜欢你,知道你看不了玉简内容,就主动给你展示了,你可以看看别的,再试试。” 黎星斓立即起身实践,拿起好几个玉简,手一触碰到墙面,那些玉简的内容就会在她眼前浮现。 她还特意去某位弟子的旁边试了,确认了这个内容只有她能看见,而别人看不见。 黎星斓将玉简放下,回来问:“那我能上去吗?” 老头想了想,说:“这恐怕不行,楼层之间设有阵法,非境界达到是上不去的,即便上去了,也会惊动宗内长老,到时候给你自己惹麻烦。何况,下面的书卷是最多的,楼上都是心法招式,你看了也白看。” 黎星斓抬头扫了眼,暂时按下念头。 她对心法招式并不感兴趣。 她打算先花时间,把所有有关修仙界历史发展之类的资料全看完。 她自己当然记不住,索性丢给系统,让它分析录入,方便检索。 不过一层的玉简浩如繁星,她筛着标签也不过只看完了一个角落。 正想休息会儿,便听到老头在喊她。 她走过去,顺便向门外看了眼,天已黑了。 没想到竟在这里待了一整天。 她又抬头看了眼,上方光影模模糊糊,来来去去。 张云涧还没下来吗? 老头摸着胡子笑道:“小姑娘,老夫还挺喜欢你的,特意帮你问了关于双修的心法,寻到一本很怪的,你要不要看看?” “很怪?”黎星斓伸手接过,一手顺势倚着墙。 待她看完了心法简介,脸上也难免出现了古怪之色。 老头像是早有所料,笑问:“怎么样?” 黎星斓:“是很怪。” 这个心法怪在虽是双修,但要求其中一方在双修前单独结一个神魂契交予对方手中,相当于被对方捏住命门,紧接着在双修过程中,要始终保持心甘情愿,供对方索取,一旦生出异心,神魂契便会出现提醒,对方可立即杀死相方,相方死后,所有修为则转于一人身上。 好处也有。 被索取的那方,可以集双方天赋于一身,吐纳灵气的速度,受伤恢复的速度都是两个人的叠加,而境界突破的瓶颈却能降低一半。 但这看起来很好,却经不起推敲。 被索取的那方进阶再快,修为再高,神魂契握在对方手中,还不能有一丝异心,岂非全为相方做了嫁衣? 谁会接受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双修? 黎星斓说了自己的疑问。 老头笑道:“对啊,谁会接受啊,所以一直以来,这玉简放在角落里上千年都无人问津。但你知道这个双修秘法最大的窍门在哪儿吗?” “哪儿?” “还是感情,要一方心甘情愿,至死不渝,若要始终不生异心,则是对对方绝对信任,相信自己不会被另一方腻烦抛弃,否则难免患得患失,一旦生出隔阂,便是破裂的开始。” 黎星斓摇头:“太天真了。” 她相信世上有海枯石烂的爱情,但既然海会枯,石会烂,说明总有尽头,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何况人心。 她扪心自问,哪怕自己爱上什么人,也绝不敢保证“生生世世”,连一生一世她也不好说,因为她的一生一世并不短,其中会有很多变故,若是有一日她觉得爱的那个人不值得去爱了,她也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有时黎星斓也会怀疑自己,是否灵魂中缺少了一些浪漫。 毕竟那些唯美的誓言,在说出口的那一刻的确出自真心,纵然真心也并不永恒,可在那一刻,双方都是高兴的。 老头感叹:“世上的真心难求,不变的真心更难求啊。” 黎星斓看他。 他话锋一转,又笑道:“器灵跟我说,这双修秘法,连创造它的人也没能很好收场,其后也流转于很多对道侣手中,一方可以通过骗取另一方而让对方同意,只要不告诉他后果就是,只要双修开始,就由不得对方不同意了。” 他苦口婆心:“小姑娘,你可是凡人呐,这是最适合你的,你说你们青梅竹马,那你必然很了解他,知道怎么骗他,趁你们现在感情正浓,只要他愿意接受,你这一生就有安稳保证了,哪怕他陨落了,你也能继承他的天赋和修为,百利而无一害。” 第81章 黎星斓把玩了下玉简:“骗?怎么骗?” 老头说:“里面就有说明,前中后都隐去部分,交予对方看时,对方则看不到其中最大的风险。” 最大的风险,自然是指单方面的神魂契。 隐去部分内容后,看见的就是双方共同结契,其实一方为假,一方为真。 也看不见一人陨落后,修为会转到另一人身上。 一旦双修开始,便等于在对方脖子上套了个枷锁,锁链的一头永远牵在自己手上。 “怎么样?”老头问,“不试试?要是失败了就算了,这也确实是不容易的。” 【强烈建议尝试】 【强烈建议尝试】 【强烈建议尝试】 黎星斓还未回答,系统却急促闪烁起来。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一旦你能控制住张云涧,你的攻略等于直接成功,他若魔化灭世,你便可以直接摧毁他,如此,你的任务便顺利完成了】 【若是张云涧不愿意,你也并不损失什么】 的确是很让人心动的建议。 但黎星斓依然要想一想。 “黎星斓,我找好了。” 一声清越的少年音在不远处响起。 黎星斓转头,张云涧的身影随着光圈出现,向她这边走来。 “费了些时间,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黎星斓问:“你不信我会等你?” 张云涧笑了声:“你不等也没事,我会去找你的。” 他往桌上一扬手,七八枚玉简散落下来。 “这些都帮我拓印了。” 临走前,黎星斓回头:“多谢前辈指点,还没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老头自嘲道:“原先是有个名,时间太久没人叫,连自己都忘了,叫做‘不器’,玉不琢不成器嘛,叫不惯的话,你就叫我无名好了,反正名字就是个称谓,怎么顺口怎么来。” 黎星斓不置可否,只笑笑:“成不成器的,不还是玉吗?” 老头怔了怔,目送黎星斓夜色中离去,感叹:“唉,还是凡人好啊,有人情味。” - 回到洞府,第一件事,张云涧就是将那些拓印的双修秘法的玉简,全部摆出来。 刚要开口,注意到黎星斓手中也拿了枚玉简,便好奇问:“你借阅了什么?” 黎星斓低头看:“哦,也是一份双修秘籍。” “我看看。” “不急。”黎星斓捏在手里,“你先跟我说你找的那些。” 张云涧点头,便向她都介绍了遍。 黎星斓认真听完,虽然方法不同,但底层逻辑却差不多,和无名说的一样,弱方受强方庇护,向强方索取,但决定权在强方手中。 张云涧再次看向她手中的玉简,指了指:“你这个呢?” 黎星斓想了想,递给他。 张云涧神识一扫,低笑:“这个更有意思,哪里找到的?一层?” 黎星斓略感诧异,便问他看见了什么。 听他说完,才发现玉简中的部分内容已经做了隐藏。 “守门人给我的。” “既是你选的,不如就这个。” 黎星斓没应。 系统沉声道:【七号攻略者黎星斓,现在不是你感情用事的时候,张云涧自己没发现隐藏内容,不算你在欺骗,你只需顺水推舟,此事便成】 黎星斓在床边坐下,思量起此事可行性。 系统继续道:【你既然对张云涧有仁慈之心,那你可以继续攻略,保证他不出现灭世行为,并不一定要摧毁他的神魂,或许最后走不到这一步,但能在此之前让你有自保之力,一箭双雕,我不认为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这是你最后一次任务,以自由为代价,你想赌输吗】 “怎么了?” 张云涧见黎星斓沉默不语,便坐到她旁边。 垂下的发带末端被肩膀带动,轻轻拂过黎星斓落在床边的手背。 她回过神,顺着那抹红看向张云涧的眼睛。 那双眼澄澈,明净,如安静的深潭,清晰映照着她。 她说:“玉简里的内容你没看全。” 说完此句,她似乎听见系统在她脑海中低低地叹息了声。 “是吗?” “嗯。” 黎星斓慢声细语地讲了一遍。 她说罢,又说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这不太公平。” 而且,开始于欺骗,还奢谈什么真心,那叫“威胁”。 她不认同这种理念,也不认为这叫“仁慈”。 她只守自己的底线。 说了不欺骗就不欺骗。 张云涧却嘴角扬了扬:“我觉得这很公平啊。” 黎星斓便望着他。 他反问:“一方实力虽强,却在另一方掌控之中,有什么不好?” 黎星斓挑眉:“你愿意把命交到我手上?” 他笑:“当然。” 他这般毫不犹豫,黎星斓都要怀疑他爱惨了自己。 但她随后想起,张云涧是不在乎生死的,他即便死了,还能再活,大约便是如此,此事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严重。 于是她对系统说:“张云涧很特殊,他的一条命并不能成为我的筹码,你的分析和建议有误。” 系统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沉默不语。 “黎星斓。”张云涧忽然问,“你为什么要说?” “什么?” “我没发现玉简的隐藏内容,你可以不告诉我的,你为什么要说?难道自信我会答应你?” “不。”黎星斓坦诚,“我是觉得你不会答应我,毕竟这不公平。我之所以告诉你,也是因为我答应了不骗你,即便我没有故意说谎,但引导你相信谎言,也算是一种欺骗。” 张云涧扬起一抹天真的笑,歪着脑袋问:“我为什么不答应呢?黎星斓,我恨不得立即将命交给你,让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将我融入身体里,这样从此以后,我们就密不可分了。” 黎星斓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伸出双手捧着他脸,又用力揉捏,看那极精致的五官在手心变形。 “张云涧,你真是……” 她居然词穷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张云涧笑得无谓,伸手拿下黎星斓的手紧握住,顺势贴近,抵着她额上。 黎星斓感到一点凉意,宛如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泛起细微涟漪,又渐渐归于平静。 他轻笑:“神魂契结给你了,你可以随时杀我,要不要试试?” 黎星斓还有些恍惚,只觉眉心多了些什么,但她有种感觉,只要一动念头,便可以碾碎掉。 张云涧说:“黎星斓,看我。” 黎星斓方一抬头,便被他弯腰抱起。 他垂眸,纤长的墨睫颤着,掩不住细小的疯狂。 “神魂契结了,下一步,就是双修了。” 第59章 御剑“张云涧,我允许你搂着我腰。”…… 双修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上,和性行为都关系不大。 只是相对亲密的一种,双人同修方法。 黎星斓觉得这也很能理解。 □□□□,带着爱沉于情欲,自然是为享受的。 若是在这个过程中还要分心修炼,这和边听音乐边打工作电话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就很命苦了。 原本这个双修心法的好处是,将弱的一方的天赋等嫁接给强的一方,帮助他快速修炼,但黎星斓完全修炼不了。 “所以,你跟我双修,完全没有一点好处。” 灵气浓郁的静室中,黎星斓盘膝坐在蒲团上,张云涧坐在她对面。 两人很近,是膝盖轻轻碰触的距离。 张云涧笑意温和:“怎会没有好处,之前我只能分一点灵力给你,难以发挥用处,而之后你便可以直接用我全部的灵力了,旁人一看就知,你是我的道侣,你我亲密如同一人。” 想想就很让人迫不及待。 黎星斓失笑:“我是说,我并不能在修炼上助你更快,因此突破瓶颈时大概也不能替你分担,所以是在纯纯享用你的灵力。” “这不好么?”他似乎认真想了想,却想不出哪里不好的样子,“我本就无须你助益,从前懒得打坐吐纳,是觉得太过枯燥,所以修炼都是靠着猎杀妖兽妖丹,之后依然可以如此。” 妖丹很好用,不但可以换取灵石,他还可以直接炼化,化作磅礴的精纯灵力。 比买有助修为的丹药方便多了。 但此话若被其他修仙者听去想必要气得吐血了。 妖丹自然是好,那是因为太难得到了,往往要几人合力才能斩杀同阶妖兽,陨落于妖兽手下的修士也不在少数。 哪有人会像张云涧一样,将斩杀妖兽说的跟进货一般。 黎星斓将散落的长发拨到身后,用柏枝全挽上去:“行,既然你很乐意,那我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毕竟张云涧将这条命都毫不犹豫交到她手上了。 第82章 她将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膝盖上,张云涧轻轻覆了上去,淡淡的凉意如同流水。 他闭上眼,灵力在二人之间通过掌心互相流转。 双修双修,虽以修炼为主,但到底更加亲昵。 从刚开始简单的肢体接触,而后愈加频繁,到最后完成真正的阴阳相生合一。 黎星斓完整看了玉简。 过程中有些名词,诸如“抵足”“合掌”“贴心”“碰额”都很好理解,但后面什么“长短相形,前后相随”,什么“和光同尘,绵绵若存”就很写意了。 她只能结合前后,来推测后期大概有些类似“接吻”,甚至交合之类的,但那都还早,她暂时也不用考虑太多。 她随张云涧的灵力引导,虽帮不上什么大忙,却也渐渐意识沉沦于某种混沌之中,身心皆放松下来。 仿佛一只小船,徜徉于平静的湖面之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时而微风拂来,掠过阵阵凉意,只是这凉意不叫人发冷,而让人倍感舒适。 不知多久,直至再次醒来,她幽幽睁开眼,晃神间不知今夕何夕。 一双好看的眸子朝她眨了眨,倾下明快的笑。 黎星斓渐渐清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张云涧怀中,不是之前在他对面打坐的姿势。 “怎么……”她试图坐起来,竟然失败了,这让她一愣。 她有种莫名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所以一时适应不了。 就像腿蹲麻了,站起来时,不受自己控制那样。 “别急呀。”张云涧低头笑着,“你还没习惯。” “习惯什么?” “习惯感受我的存在,我的气海,灵力,四肢,经脉等,你皆能清晰感受到。” 他这么一说,黎星斓才想起双修的事,灵台算是彻底清明了。 那儿还存有张云涧的神魂契。 她仔细感受了下,确实很奇妙,说不清的奇妙,就仿佛她有两个身体可用,一时半会儿不知道用哪个。 所谓另一个身体,大约就是张云涧的存在了。 但她并不能控制张云涧的活动,只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就如同感受到自己存在一样,所以猛然间,会有些分不清。 但她适应得很快,没多久她便能慢慢动起来,先是手。 她用手慢慢触摸,感受到什么,就触摸什么,来帮助自己分辨“无形”与“有形”。 张云涧嘴角噙着笑,很享受她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摸来摸去。 触感帮助黎星斓勾勒出一个独特的轮廓,她便能分清,也能适应了。 于是她第二次很顺利地坐了起来,不用再靠着他。 张云涧惋惜:“黎星斓,你真是太快了……” 黎星斓没说话,坐回原先的蒲团上,闭上眼,感受起另外一些“无形”的东西。 有些是能触摸得到的,譬如张云涧的身体,有些则不能,譬如他的灵力,而这些部分,恰恰是她能试着控制的。 她心念微动,感受存在的某片湖,接近,探了探,凉意蔓延…… 她睁开眼,手心处萦绕水蓝色的灵力。 这并不同之前那样,是从她的丹田而来,而是从某处不可描述的幽微明境,忽然出现。 “好神奇。”黎星斓端详着那团灵力,眸子也被映得发亮。 张云涧的气海能被她感知到,也能通过心念共感,取用,她试图用空间系统试探,却发现其并非来自某处真实空间。 张云涧问:“什么好神奇?” 黎星斓低喃:“宇宙茫茫无垠,太多未解之谜,人的两百年,两千年,甚至两万年,对宇宙来说,都渺小的不值一提。” 她修复过很多小世界,偶尔也难免生出骄矜之心,认为自己凌驾于小世界生灵之上。 但失败常源于傲慢,在未知面前,人应常怀谦卑,自省内照,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她总觉得时空局傲慢,没想到自己也快要落入傲慢之中了。 黎星斓长长舒了口气,目光重新聚焦,落在面前的张云涧身上。 他乌黑的眸眨了眨,似乎对她方才的话有些不解。 黎星斓笑了笑,伸手主动抱住了他。 “张云涧,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很多事。” 张云涧搂住她,笑问:“黎星斓,过去三四天了,你要不要吃东西?” 三四天了? 竟然这么快。 黎星斓丝毫没感觉到时间流逝。 但她好像也没有饿的感觉。 “……是因为双修的原因吗?” “嗯,不过你还是可以吃东西,不用担心。” 黎星斓想了想:“但我现在不是很想吃东西。” 张云涧明显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期待起来:“那学吹箫,我教你一首曲子。” 黎星斓笑道:“好呀,张云涧老师。” …… 洞府后山传来断断续续的箫声,时闻人语。 “没气了……下次吧,人要学会适度放弃。” “再吹。” “不是双修了吗,怎么我没继承到你的吹箫技能呢?” “……黎星斓,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张云涧老师,我虽然很聪明,但音乐是需要天赋的,学不会也不等于笨,你上次还说我学得很快呢。” “……继续吹吧。” “张云涧,我刚刚这遍已经很好了,不准用这个眼神看我!” “黎星斓同学,尊师重道,不准大呼小叫!” “……” 黎星斓心想,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玩师生游戏,简直自讨苦吃。 - “李来财!” 黎星斓轻喝一声。* 一道银光疾闪,落在她脚下,显出泛着寒气的银色长剑来。 这就是双修的好处,这几天熟练取用张云涧的灵力后,她也能用张云涧的命剑。 黎星斓迟疑片刻,转头看向一旁的张云涧。 “我真自己上去?” 少年懒洋洋地倚着青石晒太阳,唇角含笑:“上啊,黎星斓,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黎星斓向云雾缭绕的断崖看了眼,深吸口气。 她胆子很大,但她有点恐高。 后来也只是和张云涧御剑时才克服了这点,她会紧紧抱着张云涧,也知道张云涧不会让她掉下去。 但她独自御剑,这个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她抬脚踩到剑上,由蹲到站,缓缓起身。 剑身在风中轻轻摇晃了下,她便下意识俯身:“啊……” 张云涧笑得双肩颤抖。 难得见黎星斓这副模样,早知道这般好玩,他应该在遇见她时,就拉着她双修。 黎星斓知道张云涧在笑,但她已顾不得关注了。 她站在细细长长的剑身上,精神高度紧张,一颗心怦然跳动,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人要克服生理上的恐惧,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勉强站稳,想闭眼又不敢闭眼,如此踯躅片刻,索性心一横,朝外面伸手一指:“去!” 李来财骤然向群山云雾间疾驰—— 黎星斓的惊叫也随之响起,在山谷中回荡不绝。 在她落入坚实的怀抱之后,她缓了两秒。 叹道:“……失败了。” 张云涧笑得肆意:“黎星斓,怕就不用御剑了,每次跟我一起不好吗?” 虽然刚开始看黎星斓紧张兮兮的很好玩,但她从剑上掉下去的那一刻,所有趣味一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落回地面上,黎星斓从张云涧怀里下来时还有些止不住的腿软。 看来生理上的反应比心理上的难克服多了。 她攀住张云涧的肩站稳。 “和你一起好是好,但万一我们因为意外暂时分开呢。” 张云涧蹙眉:“不会有这种意外。” “别说的这么绝对。”黎星斓松开手,走了几步,“克服短板也挺好的,御剑又能赶路又能逃命,我一定要学会。” 张云涧道:“若是我们不在一起,你也用不了李来财。” 这倒是。 黎星斓沉吟:“看来我最好也有一把命剑。” 虽说理论上很多灵器都能御,但张云涧习惯用剑,她是借他之力,自然也是剑最好。 不过她现在只与他初步双修,能用他的灵力,还用不了他的神识,所以命剑也不急在一时,最好先把御剑学会。 “那我继续。”黎星斓点头,再次走到李来财边上。 张云涧叹了口气,颇有些委屈:“黎星斓,你学御剑比跟我学吹箫坚持多了。” 黎星斓礼貌微笑:“张云涧同学,找找你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教学方法有问题呢,要因材施教,不要揠苗助长。” 她再次踩上剑身。 黎星斓对于自己执着的事,颇有些孜孜不倦的研究精神。 第83章 在张云涧最后一次接住她时,她已经能飞越两座山头了。 并且总结出了一些心得。 一,不要想着脚下是一把剑,要把剑当作身体的一部分,既然是自己的身体,就不会人剑分离,自然也不会掉下去。 二,不要总往下看,要往前看,就能屏蔽掉绝大部分恐高感。 三,绝对相信张云涧能在她掉下去时来得及救她,她不用怕摔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只管飞就是。 太阳渐渐向山后滑落,云霞如变幻的油彩,晕成一幅瑰丽画作。 山风裹挟着云雾,自然吹拂着二人飘扬的发,发尾勾勾缠缠,暧昧亲昵。 黎星斓挪到长剑前方,让张云涧站在身后。 “张云涧,我允许你搂着我腰。” 张云涧轻笑了声,依言照做。 黎星斓迎着绚丽云霞,张开双臂,想说一句经典台词,又想了想,觉得太中二,所以没说。 但群山隐翠,玉带环绕,云蒸霞蔚,实在美极。 人总在大自然的艺术造诣前心甘情愿的臣服与流连,生出无限感慨。 黎星斓笑了笑,轻声道:“张云涧,你的世界真好,希望它一直这么好。” 张云涧搂着她腰肢的手臂微微收紧,他低头,抵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收拢在怀里。 黎星斓没听到他回应,她心念一动,又柔声说了句。 “如果你不喜欢这里,那我将来带你去我的世界,好吗?” 第60章 杀他“张云涧,你活着我真高兴。”…… 静室里悄无声息,夜光石发着淡蓝色幽光,像一枚小月亮。 张云涧气息极轻,静静躺在黎星斓旁边。 但他没有睡觉,至少除了那次在黄粱深渊里,黎星斓都始终能从晴雨表上查看到张云涧的情绪。 他只是愿意待她身侧,喜欢陪她躺着。 抛却修仙者不太需要睡眠这个原因,根本上还是张云涧从没得到过真正的安全感。 他连睡觉都是在“扮演”。 大约因为双修,黎星斓的精力也充足很多,不再需要每日睡眠才能保持清醒。 正如此刻,她有些睡不着,脑海中转圜着许多事。 白日里她向张云涧说完那句话时,张云涧只是在她耳边轻轻“嗯”了声,当她随口一说,来安慰他罢了。 黎星斓没有过多解释。 她这个人有个优点,轻易不向人许诺,若说出口,就一定全力去做。 但,她也知道,很难。 很难很难,难如登天。 不,比登天还难。 在时空局执行攻略任务的无限岁月里,从未有人能将任务对象带离原来的世界。 她那会儿说完后,系统立即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建议她不要偏离时空局的计划。 看似建议,也像是警告。 黎星斓回复说,是一句随口安慰。 系统沉默良久,也不知信了没信。 但不管它信了没信,作为监管者,它都会将她一举一动如实传给时空局,她一切行为都是透明的。 若不合他们的意,可能还会遭到阻挠。 黎星斓翻了个身,望着屋顶出神,大大的桃花眼中映着幽光,宛如月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她越思量越清醒,心想,还是要买个枕头才好。 枕头—— 黎星斓转头,床头不远处,一个元磁州窑白地黑花山水图枕无声出现在那里,又仿佛不存在般。 她往张云涧怀里挤了挤,拉过他的手臂枕了上去。 - 还是那片熟悉的彩色沙滩,天空澄净的宛若蓝宝石,日光和暖,微风清浅,海面静谧得几乎静止。 黎星斓四下环顾,并未见到张云涧。 她想,或许他并不一定每次都会和她来同一个梦里。 有了上次的经验,黎星斓决定这次不再干预事态发展,以便她能照实地观察当年发生的事。 她想了想,去到一开始进入此地的那个礁石洞里躲了起来。 海边依然安静,连风也歇了,海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静静反射着九天之上的太阳。 黎星斓通过洞口望出去,天地都被浓缩成了一块小小的不规则的蓝,静止的,死寂的,看久了令人神思恍惚,油然而生一股不真实感。 一个美到极致却虚假又毫无生气的地方。 会让人陷入某种审美低谷,从而反向衍生出恐慌感,想尽快逃离。 她压住乱七八糟的心思,维持情绪平稳,耐心等待。 这里一定会发生什么。 不知多久,因那片不会流动的蓝,她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海面起风了。 先是一阵潮湿咸苦的海风吹入洞口,紧接着她看见海面尽头,水天相接处,一道巨大的黑影疾掠而来—— 闻歌鸟。 黎星斓目光遥遥探出,那巨大的妖禽张开双翅,几乎遮天蔽日,阳光瞬间就被吞没了。 它所过之处,掀起狂风,于是方才还平静的海面,紧随其后,矗立起一道高高的城墙,并向岸边迅速推进。 黎星斓眼皮一跳,才看清那不是城墙,而是高达十几米的巨浪,这番浪头打上来,只怕岛屿都能淹没一半。 她来不及转移阵地,何况也没更好的藏身之处,索性没动,心想若是被逐出梦境就再进一次。 好在担心的情况并未发生。 狂风怒号,巨浪滔天,闻歌鸟高昂的尖啸声穿过阴影响彻天际,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黎星斓不得不捂住双耳,望着那巨高的浪涌上岸的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挡了回去,一叠高过一叠的浪撞在一起,整个海面沸腾起来。 看来是有阵法。 但她并不能就此放心。 闻歌鸟已经看不见了,天彻底黑了下来。 它的尖啸很快转为凄厉长嘶,比浪声还大。 黎星斓心惊肉跳,捂住耳朵也不管用,双耳开始出现尖锐刺痛,摸起来有潮感。 大概流血了。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刺目的剑光,劈开巨浪,破了阵法,在一声巨响过后,浪向两边推开,瞬间灌满了洞内,将黎星斓冲得七荤八素的,用力抓住凸出的石头,才勉强稳住,没被退潮的浪一同卷入大海。 她浑身湿透,大口喘了下气。 那道令人心惊的剑光后,闻歌鸟的声音消失了,外面重新亮了起来。 黎星斓挪出洞口,探头往外去看,只见遥遥天际,划过很多道遁光,朝此处飞快驰来。 她目光一凝,来了这么多修仙者,看来是张云涧的养父被斩杀那次了。 等那些远方而来的修仙者全部飞到岛屿上空后,她悄悄换了处位置藏身,但她也不敢太冒险,只是露出一点点头。 入目所及,只有那些修仙者的背影,十来人,制服大致统一,看起来出自同一个门派。 而当先那人,处于最前方,她完全看不见,只能窥见一小片飘飞的红色裙角。 很快她的视线移到下方,彩色的沙滩上,坠着一只双翅折断的黑鸟。 闻歌鸟陨灭了。 有人这时喊道:“大妖,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声若惊雷,滚滚回响。 黎星斓不适得捂了捂耳朵,这一趟耳朵真是遭了老罪了。 那人喊完,最前方那人便开口道:“斩杀此妖属你们试炼任务,我尽量不插手。” 嗓音清冷,冷如霜雪。 是个女子。 她说完轻拍了下腰间兽袋,一道白光从中飞出,化作一只可爱毛茸茸的雪鸮,较之寻常所见约有五六倍大。 红衣女子持剑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歇与灵禽之上,飞到一旁,果然一副坐壁上观的模样。 黎星斓盯着她的背影,红衣黑发,在蓝色天空的背景下,是极为鲜明的颜色。 那人似有所感,侧了侧脸,黎星斓怕被发现,忙移开目光,也因此没看清那人长相。 等她再抬头时,那女子已不见了。 黎星斓一惊,忙左右看了眼,生怕那女子出现在自己身后之类的,那可太戏剧化了。 好在她等了片刻,周遭没有动静。 她便不再管了,专心看起热闹。 经过那些修仙者的轮番挑衅,密林之中终于有了反应。 一道黑影自下而上穿出,也未靠前,只是在树梢上站着。 黎星斓眯了眯眼,认出那确实是张云涧的养父,但他并未现出原身,依然维持着人形。 修士们先是一惊,不知谁喊了声“动手!”,紧接着便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齐齐祭出,灵力澎湃,招招凶狠,一副势要斩妖于此的架势。 鸟妖喉中发出“嗬”声,似乎被激怒了,与修士们斗的有来有回,以一敌多也不落下风。 他速度极快,腹部那双爪子帮助他在密林之上辗转腾挪十分灵活,修士们纵然人多,却不善合作,反倒渐渐没了章法。 第84章 鸟妖见状冷笑,那双细小的瞳仁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一群废物,既然能破我的防御阵法,又怎会只有这点本事?难道是来找死的?” 便有一修士大声回怼:“金翅鸟,你少得意!可还记得是谁一剑断你双腿,叫你人形都快维持不了?!” 鸟妖脸色蓦地一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那人面前,一把掐住那人脖子,厉声喝问:“她人呢!她人呢!她人呢!” 那人一下被他拿住,惊惧之下忘了出招,手脚乱扑腾着。 剩下的弟子纷纷慌了,对着鸟妖掐诀持剑,一时投鼠忌器,却不敢动手。 鸟妖的头转得飞快,来回看,上下看,口中不停喊着:“你出来!你出来!你出来!” 刺耳尖锐,几乎不成人声,反而更像是猛禽长唳。 一道剑光自虚空中劈出,鸟妖骤然撒手,抽身后退,双翅一展,化作鸟身人面。 说是鸟身人面,更像是半人半鸟,因为还诡异地保留着双臂和人首,其余地方则被黑羽覆盖,腹部那双爪子也变大了许多,爪钩锋利,在阳光下泛着金色。 那得救的弟子脸色涨紫,跌落到林中,狼狈不堪。 黎星斓看向剑光而来处,那女子依旧没有现身,只是有道淡漠的声音传出:“不合格,其他人继续。” 听到声音的鸟妖如同被刺了一剑,狂性大发,立即振翅向声源扑去。 “明尊——” 但他未能如愿,因为新一轮更猛烈的攻击朝他袭来,他不得前进半分,只能回头抵挡,双方顷刻间攻势都变得更加激烈,直震得树木摧折,狂风呼啸。 黎星斓被他这一声“明尊”惊了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处虚空。 原来那女子就是明尊? 她之前推测明尊是张云涧的生母,现在看来她与这鸟妖早有结怨,还曾一剑斩断过他化作人形时的双腿,以至于他的下半身被迫以爪子替代。 腹部生爪,拖着长尾,人不人鬼不鬼的。 之前的梦境里,显然这金翅鸟妖虽然被伤,却依然“深爱”着明尊,执念极深,以至于强迫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小张云涧去满足他恶俗的癖好。 那么,之前的结怨会是为了张云涧吗? 因为他掳走了她的孩子,所以她才一剑伤了他,却又被他逃走,而今带人围剿,她会想找回张云涧吗? 黎星斓思量着,又不由皱眉。 总觉得不太对。 因为明尊露面后从未追问过小张云涧的下落,可能是她根本不知道是金翅鸟偷走了她的孩子。 金翅鸟的实力极强,纵然有伤在身,但也不容小觑。 黎星斓看不出他们各自的修为境界,只能推测金翅鸟的实力大概是凝灵后期。 既是凝灵后期,又是大妖,理论上在人类修士中,同阶是无对手的,奈何他受了伤,所以那些弟子联手对付起来依然非常吃力。 它的反扑异常激烈,而试炼弟子那边也发了狠,祭出压箱底手段,两边都奔着致对方于死地去的。 不同的是,试炼弟子那边以拖为主,更想耗死他,而金翅鸟却越来越没耐心,他一双禽化的眼鲜红欲滴,发疯似的要冲向明尊所在的那片虚空。 最终,被金翅鸟寻到机会,振翅一挥,疾风劲扫,赤黑衔金的羽毛以极快速度纷纷射出,将围攻他的修士们击得七零八落,惊叫着连忙抵挡。 他扑到了那处,两边硕大的翅膀已秃了好些,身上还挂着其他伤,伤口清晰可见,正往下滴血,血珠子一串串的挂下来,像落了场小雨。 倒有些凄惨可怜。 “明——!” 他刺耳的呼喝被红衣黑发女子的现身生生截断,转为情人间亲昵的轻呼。 “明尊……” 金翅鸟丑陋的脸上浮出迷恋的微笑。 他说:“你真的来找我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黎星斓完全看不见女子的神情,只能见到一个高高在上的背影,女子端然盘坐雪鸮之上,嗓音清冷。 “上次让你逃了,没杀的了你,这次你逃不了。” 金翅鸟听这话却也不恼,反倒很高兴。 “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呢,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谁啊?上次我去找你,就是想叫你把我认出来的,可惜你还没听见我说话,就对我动手了,这次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你想说什么?” “明尊,我是阿乌啊,你最爱的阿乌呀,你不是说最喜欢我吗?还亲亲我,抱抱我,和我一起睡觉……” 话还未说完,女子已亮了剑。 她的剑同她的人一样,通体赤红,宛如烧红的烙铁,张扬,热烈,内里却极冷。 阿乌……黎星斓觉得这个可爱的名字和眼前的金翅鸟形象真的很难对上号。 金翅鸟闪身险避了一道剑光,几乎快要哭了,添了好些委屈。 “你不是最喜欢阿乌吗?你说你最喜欢阿乌,要阿乌长大后给你当坐骑的,现在你怎么换了别的鸟了?” 俄而转为疯狂,大吼道:“一定是那个坏男人!那个坏男人对你做了什么,他让你忘了我!一定是!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他转身长翅一展,转身就逃,冲向无垠的蓝空。 女子一怔,大约也没想到它的速度如此之快,若是只逃不战,她可能留不下他。 便开口唤了声:“阿乌。” 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感情。 那金翅鸟已化作天边一道黑影了,却精确捕捉到这一声呼唤,毫不犹豫地掉头回来了,再次落在她面前。 他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明尊……你终于喊我的名字了……明尊……明尊……” 女子执剑而立,一时未应,脚下却已无声无息荡开剑域,同时给其他弟子有条不紊地传音:“金翅鸟速度极快,与之对战前要先布阵截断退路,未免他察觉,范围尽量大些。” 底下的试炼弟子们心领神会,悄悄向四周散开。 金翅鸟或许注意到了那些人的动作,又或许没注意到,他已不在乎了,他眼里只有眼前的女子。 “明尊……”他的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哭得愈发伤心,指着她坐下雪鸮,“它是什么蠢鸟!怎么比得上我!我要杀了它,杀了它!” 女子不动声色地收起雪鸮,空气漾起微光,阳光下反射出密密麻麻细针般的光芒,又一闪而逝。 黎星斓屏住呼吸,趴在礁石后一动不动。 被太阳晒了许久,她身上都干了,却又有干结的盐粒子钻在发间和身上,实在不太舒适。 她望着上空的鸟妖与红衣女子,不由在想,小张云涧呢? 为何两个人都没提到他? 他会在墓厅里吗?还是说…… 她想起张云涧那晚说的话,他说他那次也死了。 所以,这一刻他是被鸟妖折磨死了还没来得及复生吗? 那太可惜了,他离他的母亲这么近……却没能被发现。 黎星斓这边才叹了声,那边已然动起手来。 女子足尖一点,但见金翅鸟妖附近的空间全部被剑气锁定,他脸色微变:“明尊,你认出我了,还要杀我?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女子淡声:“疯言疯语,聒噪。” 随她话落,那无数剑气也极快掠去,细如发丝,寒光锋利,毫不留情。 金翅鸟双翅合拢,翅尖金芒流转,坚如铜铁,将多数剑气挡了下来,但有些地方失去羽毛覆盖,便立即被剑气刺穿,鲜血呈泼洒状淋漓而下,看的人心惊胆战。 他仰头长唳一声,深深看了女子一眼,依然并无怨恨,只有凄然。 他转身想逃,刚掠出数百米便被成型的阵法所阻,双翅在空中震颤,拍打得阵法摇摇欲坠。 女子蹙眉,足下剑域扩散开,又是无数雨丝般的剑气绞杀而去。 金翅鸟妖仿佛忽然间想到什么,长翅一展,极快朝密林中掠去,然后一头扎下,没入其中。 女子正要追击,那金翅鸟却又再度出现,黑色的身影飞在密林上空,朝她扬起笑。 “明尊,孩子,我有你的孩子!” 黎星斓气息一滞,盯着金翅鸟。 他怀中正抱着五岁的小张云涧——这只是她根据回忆时间推测的,因为小张云涧看起来并没有长大,依然那么瘦弱,小小一个,被他抱在怀里,几乎淹没了。 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怎样,一动不动,也不挣扎。 黎星斓看见他身上被套了那件宽宽大大的红色长衫,顺滑的黑色长发越过手臂倾泻下来,在空中摆动,像一面招魂的旗帜。 金翅鸟将他举起来,举过头顶,有些神经质地笑。 他大声说:“明尊!你的孩子!他和你很像……” 比太阳还刺眼的剑光骤然亮起—— 所有人都不禁闭上了双眼。 第85章 金翅鸟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画上了休止符。 忽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安静。 非常安静。 令人不适的安静。 黎星斓心脏狂跳,等再度看清时,上空的金翅鸟已不见了,他所站立的地方只有几棵苍天大树如被削了头般斩断伞盖,倒塌在林间。 女子收了剑,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 她说:“妖丹已得,回宗。” 就这样,所有人很快离开了。 一场激烈的交战竟这样落幕了,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便只余下一片死寂。 黎星斓从礁石后出来,踏上彩色沙滩。 那梦幻般的彩色,不再是童话滤镜,而是死亡滤镜。 这座岛屿真的没有一个活物了。 黎星斓紧抿着唇,朝林中走去。 太安静了。 以致每步落下,枯枝折断的声音都足够吵闹,吵得耳朵疼。 她在那片狼藉的枝叶间看见了金翅鸟妖的尸体,他死了,妖丹也被摘取。 他彻底化作了原身——一只黑翅衔金的小鸟,只有巴掌大小。 黎星斓的目光在它身上定格一瞬,忽然觉得,阿乌这个名字,很适合它。 她目光移开,落在不远处。 苍翠的枝叶下,压着一只惨白的小手。 黎星斓站在原地良久,最终眼眶泛红地叹了口气。 一切已成定局,但一切还未结束。 当她抱着小张云涧走出林间时,天与海依旧那么蓝,太阳高悬于苍穹之上,日光映照,被这片彩色沙滩折射得如梦似幻。 风很轻柔,海浪以一道白线漫上岸边,又缓缓褪去,周而复始。 还未到日暮时分,阳光还是很温暖,但她的怀里抱着的人冰冰凉凉的,没有任何气息。 黎星斓想到第一次来黄粱梦里,第一次见到小张云涧,他真是可爱极了,世上不会再有比他还可爱的小孩了。 如今,小张云涧伏在她肩头安安静静的,似一个发潮的破损玩偶。 她闭上眼,只觉得手上一片黏腻濡湿。 血腥味太重了,重到呛人。 她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他是死在他母亲的剑下。 …… 黎星斓睁开眼。 她恍惚了许久。 静室里也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她自己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不喜欢这种安静,她想要听见看见点什么。 于是她轻轻转过头去。 夜光石的淡淡微光下,她看见张云涧在她身边静静躺着。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翼垂落,额发有些乱。 黎星斓看了眼晴雨表,什么也没有。 可见张云涧还在黄粱梦境里,他此刻是真正睡着了。 黎星斓在那个梦里没看见他,他或许坠入了其他的梦境,但对张云涧来说,会有不是噩梦的梦吗? 她不知道。 她坐起来,将黄粱重新收回,结束了他的梦境。 张云涧墨睫轻颤了下,睁开眼,眼里淡淡的,也没什么情绪,直到黎星斓落入其中,平静的深潭才难得漾开涟漪。 他像是从一场寻常的安睡中醒来,有些懒懒的,笑问她。 “你这次看见什么了?” 黎星斓一时不知说什么,她伸手过去,轻轻拨顺他的额发。 她的声音浅而柔和:“张云涧,你活着我真高兴。” 第61章 局面她对父母没有印象 黎星斓脑海中闪回了几次那道剑光。 那道剑光太快,太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凛冽杀意充斥天地。 那时,明尊真的看见小张云涧了吗? 她认出他了吗? 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误杀呢? 但那一刻,她忽然庆幸小张云涧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他不知道那是他母亲,从生到死,也没什么痛苦。 不过她将他抱起时,他的血几乎流空了。 抱在怀里的小小躯体好轻。 她忽然很想抱抱张云涧,于是这么做了。 她跪坐在床上,张开手臂,将他拥进怀中。 他活着,她确实很高兴。 庆幸他就在身边,可以让她极快消化梦里蔓延出来的情绪。 张云涧怔了怔,笑道:“黎星斓,你主动抱我哦。” 黎星斓摸了摸他的头发,和小时候一样,柔软,顺滑,像一匹绸缎。 “嗯,我主动抱你。” 张云涧的笑意里又添了得意:“我没疼,也没哭,你为什么抱我呢?因为看见了我的过去,心疼我吗?” 这不是很清楚吗? 黎星斓决定放任他继续得意。 “对,很心疼,所以抱抱你。” 那么小,那么可怜,她又不是铁石心肠。 她问:“你后来,有见过你母亲吗?” “我母亲?” “你养父口中的明尊。” 张云涧想了想:“我从未见过她,也不认识她,你在我的梦里又见到她了?” 这句话让黎星斓脑中闪过一丝火花。 她正打算坐好捋一下思路,但张云涧反客为主,抱着她不撒手了。 “就这么说话吧,我觉得挺好的。” 黎星斓索性趴在他肩上,思考起一直以来的疑问。 她那日从黄粱出来,就知道黄粱不是记忆重现。 若是依托于人的记忆,她看见的应该是第一视角,而不会有那么多小张云涧视角外的部分。 再加上黄粱的梦力是一种空间气泡,能被她的空间系统纳入。 她心中便有个推测。 黄粱大概是一种平行空间的入口。 它以人的记忆为锚点,客观追溯了那个时空下发生的所有事,因为平行时空是真实存在的时空,所以人进去可以进行干预改变,但又因为是平行时空,因此不会影响已经发生的事实。 类似于在主线附近划了无数条平行支线。 或许,她第一次进入的那个梦境还在,那个梦境里,张云涧后来出现,将岛屿“清场”了,那么岛上已没有了闻歌鸟和金翅鸟,小张云涧沉在海底,若有一日再次回到岛上,那就是他独自生活,在那个时空里长大…… 但她又觉得这个推测不一定对。 每一个空间都需要极大的能量和空间本源,否则那个空间中的一切事物都难以维系。 黄粱不应该拥有那么大的能量,因为它存在于这个小世界,而这个小世界的本源已经岌岌可危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张云涧的头发,卷起又松开。 ……或许是,当人从梦境中离开,那个时空就坍塌了,能量会被回收。 就像打游戏副本时,被清除cd一样,下次进来boss还在原位。 但是回收的能量被黄粱吐出,却不能再次回到主世界的本源中去。 这样看来,黄粱好像是一只空间蛀虫,不停地蚕食着这个世界的力量。 如果真是如此,她拔掉这只虫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工作上收效甚微。 毕竟它已啃噬了千万年。 但也说不定,保不齐以后这只虫子能帮上她大忙。 只要是空间相关的,对她总有点利用价值。 她动作一停,张云涧便知她思考完了。 但他仍不想松开她,他享受这个状态。 她的味道,她的体温,实在令他惬意。 他发现他真的很喜欢和黎星斓拥抱,若是可以,他恨不得让这个拥抱紧一点,再紧一点,直到将她融入身体里面,密不可分才好。 当然,他不会这样做。 他还发现,他主动去抱黎星斓,和黎星斓主动抱他,感受全然不同。 区别大概是——渡药与接吻的区别。 所以,他想要这个拥抱的时间更长些。 “天还没亮。”他说。 黎星斓诧异:“你要这么抱到天亮啊?” “不可以么?”张云涧低笑,又自问自答,“我觉得可以。” “是你主动抱我的,黎星斓,我什么也没做。” “你还说了你心疼我。” 对他的得寸进尺,黎星斓几乎习惯了。 “是心疼你,不过主要是心疼小时候的你,现在的你不是好好的吗?……张云涧,你知道你生父是谁吗?”她顺势问起。 “没兴趣知道。” 黎星*斓沉吟,确实,多此一问了。 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世毫不关心,连明尊是谁他都没去打听。 她忽然觉得正是这样的性子救了他,他没有那么多执念,便也少了很多烦恼。 因为那些有关他身世的真相,想必也不会与幸福挂钩。 她顿了片刻,柔声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可能天底下的父母不一定就是天生爱孩子的吧。” 她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 听说她是在某个雨夜被人悄悄遗弃在福利院的墙根下的,有人一大早开门时发现了她。 第86章 那时她的襁褓外裹了一层劣质雨衣,雨水已经湿透了她的小被子。 那是个深秋,雨水寒凉。 院长说,她命好,若再晚点发现,她就没了。 她长大后听罢,只是跟着点头,笑道:“确实命好。” 她对父母没有印象,因而毫不想念,也不爱,自然怨恨更是无从谈起。 在福利院长大的小伙伴,每个人都没家人,又不止她一个。 她正常读书,考上大学,有很多朋友,长得漂亮,也不乏追求者。 刚毕业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发的第一笔工资捐给了院里,令院长感动得哗哗掉泪,让她抽空务必多回去看看老师们。 她常常想,她的确命好。 唯一的遗憾是,身为平凡人的一生太短暂了。 因为很快……她就给时空局当牛做马去了。 思及此,她不禁抱紧了张云涧,就像抱紧了自由。 她想,成败在此一役啊。 - 黎星斓认为自己在正经学习上极有天赋,包括修仙。 虽然她不能自己修仙,但在方式方法的练习上,她很有一套。 她擅长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总结规律,提高效率。 很快,她就能独自驾驶灵舟离开洞府范围了。 她也没走远,只是去了秘法阁。 老头还是坐在那张陈旧的桌子后时不时打个盹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黎星斓礼貌道:“无名前辈。” 无名梦呓般的应了声,含糊道:“拓印哪个?……噢,是你啊。” 他睁大眼,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又惊又喜:“啊呀,你身上有灵力波动啊,双修成功了?” 黎星斓笑道:“还要多亏前辈推荐。” 她一说他便知用的正是他推荐的那套双修心法,不由双眼放光。 “好,好啊,从此你也算有保障了,我还挺好奇,你是怎么骗他同意的?” 黎星斓说:“其实也不难,毕竟我们青梅竹马嘛,他还是比较信我的,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无名还没说话,黎星斓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 语气还有些欠揍。 黎星斓转头:“怎么又是你?” 南宫缘跳脚:“我是凌天宗弟子,来这里不是很正常吗?你一个凡人凭什么来?” 黎星斓不再看他,淡淡回了句:“我就要来。” 南宫缘咬牙切齿,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黎星斓走向一侧书架,上次只看了一小部分,没什么太大收获,打算继续看。 反正她也不用拓印不用记,只要将眼睛“看见”的,统统丢给系统就行。 南宫缘翻了个白眼,问无名:“她一个凡人没资格查看我宗秘法吧?” 问出口便想起,对啊,一个凡人,不会用神识,看了也白看才对。 他狐疑地盯着黎星斓,见她拿起一枚玉简,又很快放下,然后下一枚…… 合着她是来摸一摸过个手瘾的? 无名笑笑:“我总不能拦着不让她进吧,她是我宗弟子的道侣,也算半个宗内人。” “凡人算什么宗内人。” 南宫缘不屑,抬脚去了上层。 有三个玉简黎星斓着重注意了下。 一个是说修仙界修炼体系与飞升的,一个提及凌天宗的建立与发展历史,还有一个算是符箓大全。 她有过用符箓的经验,确实方便又好用,除了贵,没什么缺点。 但贵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解决。 她拿着那个符箓大全回到老头那儿。 “你要拓印这个?” “对,麻烦前辈。” 无名敲敲墙壁,取出枚空白玉简,帮她拓印,边道:“最近买符箓不划算啊,城内价格疯涨。” 黎星斓有些意外:“为何?” 无名诧异了下,才解释:“你不知道也正常。宗内每隔几年就会开放初级秘境试炼,通过秘境试炼的人有资格加入凌天宗,这次的时间也快到了,所以空日城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很多修仙者,各种材料,灵器,丹药,符箓等,价格都飙升,拍卖会更是每天都有。” 试炼,这事黎星斓知道。 不过由于面向的是元灵期,她倒没太多在意。 但在之前的攻略中,这场初级试炼之后会开放一个凝灵期的秘境,那就不是试炼那么简单了,里面凶险异常,攻略组的同事都闯不过去,再加上他们自认为对张云涧的攻略也差不多了,于是纷纷选择就此死遁跑路。 张云涧也是从这个秘境出来后成为魔修的。 黎星斓接过拓印好的玉简,道了个谢,准备离开。 南宫缘正好从上层下来。 她瞥了他一眼,怎么老是碰见这个人。 南宫缘拿了枚紫色玉简。 无名看了眼,为难:“这个没法拓印。” 有的心法秘籍较为重要,为防有人拿去倒卖,便会设置禁制,无法拓印,仅供凌天宗弟子阅览。 南宫缘说:“不拓印,借三个月。” 无名点点头,又向墙壁敲了敲,取出本淡金色的册子来。 南宫缘显然听到了方才她与无名谈的内容,他说:“试炼过后,我侄儿青人就会入宗,到时候这笔账可有的算。” 黎星斓挑眉。 青人?东方青人? 哦,还是为了玉竹箫。 南宫缘:“我告诉你,你……” 黎星斓没等他说完,转身就出了秘法阁。 南宫缘傻眼,气得面色涨红。 “……呵!” 等他从秘法阁出来,却冷不丁听到旁边有人喊了他一声。 他转头,正是黎星斓。 黎星斓立于灵舟上,肤白胜雪,一袭青衣,发簪用柏枝随性挽着,笑得温婉。 ……还挺好看。 南宫缘冒出这个念头又立即掐灭了。 “你想做什么?”他没好气。 黎星斓笑笑,指间转了管玉竹箫出来。 “请你听一曲。” 说是一曲,但她只是吹了几个音符,就驾驭灵舟走了。 她没耐心吹那么久,就是为了气人。 南宫缘呆在原地,山风吹散余音,把他的脑子也快吹散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这种人! 酝酿了半天,他咬牙憋出一句:“难听死了!” - 黎星斓回到洞府时,张云涧还没回来。 因为黎星斓要去秘法阁,他便接了宗内任务外出了一趟。 之前他在凌天宗就是不停接任务,猎杀妖兽。 那时还是元灵期,他不惯与人合作,常独来独往,但效率很高,渐渐就有了名气。 如今凝灵期,实力更上一层,对妖丹的需求便也更高。 再则与黎星斓双修,他的灵力可以为她所用,他自然要在修炼上加倍上心。 不知张云涧何时回来,黎星斓便索性认真阅览起在秘法阁看的那两个玉简的内容。 引起她注意的有几个部分。 第一个玉简中提到,修仙者突破至仙灵期后,每一步便是极为艰难了。 从凝灵期到化灵期要经过一次小雷劫,化灵期到仙灵期是一次大雷劫。 修仙者千辛万苦修炼,突破境界,却一朝陨落在这两次雷劫之下而神魂俱灭的,九成九以上。 有幸捱过,最终到了仙灵期,则雷劫变为随机出现。 一旦出手,便有可能引发雷劫,或大或小,谁也说不准。 因此,仙灵期的修仙者极少露面,都是各大门派幕后坐镇人物,约定俗成,轻易不会出手。 突破仙灵期便是飞升,可踏碎虚空,对抗天道,硬生生在当前时空中撕出一个口子,去往仙界。 至于仙界是什么,什么样,无人知道。 毕竟成功飞升的修仙者没机会再回来给后辈留言。 关于这个问题,黎星斓与系统讨论了下。 系统在时空局的信息中也没法给出肯定回答。 连仙界是否还在这个宇宙,也不能确定。 可能是更高维的时空,也可能是另一重宇宙。 这些不归时空局插手,时空局也没兴趣知道。 黎星斓想不出答案,索性放弃。 但她知道的是,若是按照这个飞升法,那每一个飞升的修仙者,要打通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必然消耗无法估计的巨大能量。 玉简中提到,几千年来,已无人飞升。 仙灵期也越来越少。 甚至很多修仙者怀疑,仙界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还是仅存于古籍中的传说。 若是后者,那这将是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可以瞬间毁掉所有修仙者的道心。 黎星斓又想到,在天道推衍中,修仙界最后的结局是毁灭…… 她总觉得有什么火花一闪而逝,却又抓不住。 第87章 - 月朗星稀,山中云雾薄凉的如同下了场冷雨。 凌天宗宗主宿常在某座山头上站了许久,夜色勾出一个刀削般的硬朗轮廓,宛如一座石像。 风很大,云起雾涌。 他的发丝与衣摆,却纹丝不动,连一滴露水都未沾上。 不知何时,苏一尘走到近前,轻轻笑道:“怎么了?总不会在为试炼担忧?” 沉默片刻,宿常才开口。 “你知道为什么。” 苏一尘笑容依旧从容:“知道,不过那处异动还未正式显现,即便与试炼秘境重合了又如何,损失的那些人只是命不好,他们虽为我凌天宗而来,到底算不上凌天宗弟子。” 宿常道:“凌天宗弟子也无妨。” 苏一尘怔了怔,摇头笑:“还是你狠啊,我这个执法阁阁主不如你冷血。” 他又问:“那你在担心什么?” 宿常沉默不语,目光遥遥探出,不知落在何处。 半晌,他道:“总觉得会有变数。” 第62章 轻咬“黎星斓,你耳朵红了。”…… 大多城池会以群山为天然屏障,将城池建在山脚下,譬如真露城。 空日城则不是,它并不临山,四面皆有城门,为四大家族镇守。 不过空日真正的倚仗是凌天宗,而凌天宗才以山为屏。 群山巍峨,灵气浓郁,皆属凌天宗的私有资源,哺育其强大的门派实力。 但在群山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地界。 有黑风沼泽,有十万大山,有蓝月草原,还有茫茫沙漠和戈壁。 这些可被称为无人之所,乃是妖兽的地盘。 无数妖兽生存其中,其中强大者实力堪比人类修士中的仙灵期。 各大上等门派基本沿着妖兽地界边缘分布,一为保障,以免妖兽大规模袭击人类,损失惨重。 二为资源,越靠近妖兽所居处,资源越丰富。 其他门派与凡人国家则在后方星罗棋布,成为点缀。 正如凌天宗,南面是鹭江,越过鹭江,既有其他门派,也有凡人居住,而在其北边,群山之后,则是一片滩涂地带。 滩涂上是红色针叶林,越过这片滩涂,便属于十万大山的部分。 那里常有妖兽出没,不过外围只有低阶妖兽,越深入妖兽则越强大,除了妖兽外,山中灵草灵药,矿脉资源都十分优越,只是开采难度较大。 有风险就有收益,除凌天宗弟子外,其他盘踞空日城的修仙者来山中的总是络绎不绝,或为采药,或为妖丹。 自然,陨落在此的也不在少数。 人杀妖,妖也吃人,除妖兽外,人也会杀人。 修仙界本就奉行弱肉强食,出了人类地界,人性更加不存,一派刀光剑影,原始风貌。 张云涧杀的妖兽很多,杀的人也不少,但对他来说,人和妖其实也没太多区别。 但都很枯燥就是了。 他从中得不到一丝乐趣,只是因为需要才去做。 不过这次来和之前不同,他越过滩涂进入十万大山时,想的是,下次要不要带黎星斓一起来。 自她出现,他们一直在一起。 离开凌天宗前,是她说她要去秘法阁,可能花上不少时间,没空陪他,让他若有事自去忙。 他说他没事要忙。 于是黎星斓说:“张云涧,两个人总待在一起也会无聊的,距离产生美,不信你试试。” 是吗? 试试就试试。 结论么—— 还是和黎星斓待在一起比较有意思。 几道刺目剑光闪电般划过,又消弭无形。 某处山谷传来一声野兽哀鸣,回响不绝,又渐渐悄无声息。 张云涧轻盈纵身跃下,踩断枯枝,闲庭信步般朝妖兽尸体走过去。 忽然又想,黎星斓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她是说和他总待在一起,会让她感到无聊么?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张云涧便莫名烦躁起来。 持剑随意挥了几下,斩断的枝叶漫天乱飞。 他一剑剖开妖兽腹部,取了妖丹便走,又想起什么,回头蹲下,换了把小刀,将它的爪上鳞片取了下来。 这是一只金眼五花豹,其爪上生鳞,是不错的炼器材料。 他记得,黎星斓说,她也想要一把剑来着。 他的剑李来财,是杀人得来的,其实品阶一般,但他不太在乎剑的好坏,成了本命灵器后,剑与主人心神相连,以精血灵力喂养,随主人实力进步而水涨船高,更无须在意品阶问题。 黎星斓若要用剑,就不能学他,因为她无法主动抹去别人的神魂印记,烙印下自己的,别人的剑与她难以建立默契。 何况,他也不喜欢她用别人的剑。 除了他的,谁的也不行。 那就不能偷懒杀人夺宝,只能重新锻造。 张云涧想到这些,烦躁的情绪倒平复了些。 他拂了拂肩上红色的发带,开始有些期待,黎星斓会给自己的剑取什么名字。 收好爪鳞,张云涧缓缓起身,脸上的笑意变得浅淡。 他抬头,看向斜上方。 从密林中走出三个人,居高临下地望过来。 两男一女。 女修凝灵初期,两个男修凝灵后期。 女子年岁看起来二十出头,衣着华贵,花容月貌,娇艳可人,不过仔细一看,五官精致倒还在其次,主要一身媚而不俗的气质着实令人挪不开眼。 她身后两个男人看样貌年纪也都不算大,除了警惕地扫了几眼张云涧外,目光主要都是紧紧黏在她身上,毫不掩饰痴迷之色。 修仙者通常只通过外表看不太出年纪,也不太注重容貌,但尤其突出的另说。 毕竟修仙者也是人,人都有爱美之心,绝大多数的修仙者还不至于完全断了爱念情欲。 “好巧啊,张道友。” 北辰铃盈盈一笑,嗓音甜美。 饶是她身后二人已然痴迷,却仍再次闪过惊艳之色,只觉她这一笑都为密林增色不少。 张云涧却只看了三人一眼,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从另一侧飞身而上,便要离开。 北辰铃蹙眉,轻飘飘一闪,到了他近处,如一只蝴蝶。 她忙问:“张道友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张云涧瞥过去:“不记得。” 这是实话。 他向来懒得记住别人。 北辰铃笑容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张云涧,上次可是你救了我,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救命之恩阿玲还想找机会报答呢。” 张云涧挑眉,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不过是一个顺手的任务而已,他没必要去记得救的是谁。 “你有事吗?”他问。 “这十万大山最近妖兽有些异动,听说有高阶妖兽在外围出没的,十分危险,既然大家有缘遇见,不如结伴同行,也好有个保障。” “我不需要。”张云涧一口回绝,又问,“还有事吗?” 北辰铃轻咬下唇,其冰肌玉骨,明眸皓齿,不过一个垂眸,便楚楚可怜得惹人心生怜惜,恨不得什么话都答应了去。 “张云涧,你好歹救过我一次,我又是表达善意,你怎么这般见外?” 一阵风拂过,携着她发上的香味萦绕而来,类似某种花香,浓而不腻,沁人心脾。 张云涧侧身避开,觉得这人很无趣,说的话也无趣,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 他甚至懒得回答,径直走了。 北辰铃微微错愕,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她貌美如花,又天生媚骨,修的也是媚术类心法,能影响人的心神,尤其对异性修仙者十分管用,族中同阶修仙者中少有能胜她的。 怎么偏偏对上此人毫无作用呢? 便是张云涧丝毫不解风情,也不该如此反应吧? 简直打她的脸,还是第二次了…… 只可惜她的媚术只对人类管用,对妖兽无用,所以她每次入山必要结伴,否则很容易陷入危险。 张云涧倒是实力不错,可惜人真讨厌。 她皱眉,想起上次见他时,他还是元灵中期,那时她是元灵后期,已快突破境界了。 没想到再见时,她却隐隐感到张云涧修为还要压她一头。 他怎么这么快? ……这是什么变态的天赋。 “铃妹。” 那两个男修也跟了过来,看向张云涧离开的方向。 “他就是上次救你的那个凌天宗弟子?” “嗯,是他。”北辰铃淡笑,“上次他只顾斩杀妖兽,险些致我受伤,这笔账我还记着呢,本来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谁知他如此不知好歹。” 她抬眸看向二人,眼尾上翘,睫毛扑扇,泛着笑意:“算了,不必管他。” 两人登时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望着她目不转睛,眼中波光荡漾。 第88章 这反应令北辰铃满意,看来她的媚术没有失效,问题并不出在她身上。 她说:“继续追踪血蹄玉狮的下落,那畜生已受了伤,想必跑不远,我们这次就是为它来的,必不能再让它逃了,我的本命灵器就差它的趾骨了。” 两人点头:“好。” - 张云涧回凌天宗已是两日后的深夜。 黎星斓见到他时吓了一跳:“张云涧,你受伤了么?” 他身上好几处都有血迹。 “没有。”张云涧低头看了眼,用灵力清掉了血迹,“急着赶回来,没注意。” 黎星斓查看了晴雨表,没见到下雪才放心。 “以前外出也好几日才回吗?” 她还以为他当日就能回来,以至于她独自在洞府等他这两日,设想了一些不好的可能性和应急方案。 “只是遇见了一些状况,耽误了。” 他轻描淡写的,声音里却透着些疲惫。 “我以为你在睡觉呢。”他笑了笑。 “不等到你回来,我怎么放心。”黎星斓拉着他进了静室,“下次我会跟你一起。” “真的?”张云涧嘴角弯了弯,“黎星斓,你不是说和我总待在一起会无聊么?” 黎星斓诧异:“我有这么说过?” “你有。”他皱眉,“你忘了?” 他都为此琢磨两日了,黎星斓竟然说她没说过。 “就算有也肯定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我和你待在一起从来不觉得无聊啊。” 她想起来了,当时是张云涧说要教她吹箫,她就随口说了句,想把这件事往后推推。 张云涧听到她这样说才满意,眉头缓缓展开。 “嗯——果然是我想错了。” 他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几份材料放到地上:“这些给你,都是用来炼器的。” “炼器?” “你不要也想要一把剑吗?” “哦对。”黎星斓点头,这也是她随口说的,她快忘了。 “不是说接了任务才离开凌天宗的吗?难道是专门为了这些炼器材料?” 张云涧轻笑:“也不算专门,看见了就取走了,主要是后来有人不愿给,就有些费事。” 黎星斓问:“不愿给是什么意思?” 张云涧便简单解释了番。 他当时看见一头受伤的血蹄玉狮,觉得它身上的材料很适合炼器,妖丹也不错,决定追击过去。 那妖兽虽受伤了,却也是凝灵后期,且速度很快,颇有些不易对付。 他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它斩杀,正取了其妖丹,原先遇见的那北辰家的三人竟也追了过来,要他奉还妖兽材料,否则便怪他们不客气。 黎星斓问:“所以,他们对你动手了?” 她知道张云涧软硬都不吃,肯定不会给。 张云涧点头:“嗯,但我懒得和他们缠斗。” 倒也不完全如此,当时他隐隐感到周围有一道很强大且隐蔽的气息出现,故而迅速离开,避其锋芒。 但是妖丹和材料自然是都拿走了。 不过那道气息不管是化灵期修士还是妖兽,出现在十万大山外围,这种情况确实也很少见。 “没受伤就好。” 黎星斓说。 她将那些炼器材料收起来,倒真的考虑起打造一把趁手的剑,不过她和张云涧的双修还在初步,她现在不能用上他的神识,即便有了剑,暂时也发挥不出真正实力。 “那明天我们就去空日城,将剩下的材料买齐,回宗内找炼器师就行。” 张云涧说着话,身体却已向她靠近了些。 “好啊,正好我想买的东西很多……” 话还未说完,张云涧的脑袋已靠在她肩上了。 “黎星斓。”他轻声说,“我试过了,得出的结论是,一天都不能和你分开。” 黎星斓怔了怔,哦,还是为那句话的事。 她低声笑:“那就不分开。” 既然是攻略对象,自然要在眼前,才方便时时观察研究。 “那就不分开。” 他轻声重复了她的话,气息清浅,缓缓洒在她颈侧。 她的味道侵袭过来,渐渐将他浸透。 直到此刻,他焦躁的情绪才终于被彻底稀释。 黎星斓,到底为什么这么特别呢。 黎星斓抬手轻轻摸了摸他头发,问:“是累了吗?” “嗯。” “要打坐休息还是睡一觉?” “你呢?” “我在旁边陪你,不管是打坐还是睡觉。” “那就这样,别动。”张云涧向她颈侧轻蹭,还不知足,索性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黎星斓莫名觉得张云涧像一只猫,总喜欢在她身边闻来闻去,蹭来蹭去。 她忍不住道:“你好黏人啊张云涧。” 张云涧笑了几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倚在她身上,声音慵懒。 “黎星斓,我真的不能咬你一口吗?” 她很香,很香很香。 怪事,怎么别人从来没有她这样的味道呢。 “张……嘶——” 黎星斓拒绝的话还未出口,便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双肩。 张云涧到底没忍住,向她脖子上咬了一口,轻轻的,从唇到齿,更像是一个用力些的吻。 一瞬间,似电流激过,从那处微凉湿润的地方,瞬间蔓延全身。 黎星斓反应滞停了一秒,只觉那电流痒痒挠挠的,顺着血管导向每一个毛孔,力气便顺着毛孔被蒸发掉,让人酥软下来。 张云涧得逞似的,在她耳边笑。 “黎星斓,你耳朵红了。” 第63章 采买他扫了眼,没看见黎星斓 黎星斓摸了摸耳朵,微微发热。 不用看也知道,确实是红了。 她说:“耳朵红很正常……血管扩张加上耳朵上皮肤薄……” 话被张云涧打断:“这个生理反应就是害羞的表现之一。” 黎星斓看他,他们目光相接,少年的眸子蕴着明亮而得意的笑。 “张云涧,你的记忆力未免也太好了。” 她说的什么话,他都记得一字不漏的,冷不丁还给她,像回旋镖一样。 张云涧笑道:“那我知道了。” 黎星斓下意识就接了句:“知道什么?” 他还没说,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知道咬你会让你害羞。” 果然——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我真服了。” 她是不是应该说一句“那我很讨厌被咬”? 但这不是真话。 她并不讨厌……或者说,没到“讨厌”这个地步。 黎星斓手指揉捏着耳垂,方才被电流激过的滋味尚有余存。 这是害羞么? 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害羞吧。 但有个结论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主动和对方主动,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毕竟她当初亲张云涧和上次咬张云涧,没出现过这种感觉。 果然,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的理论是够了,实践经验还是太少。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分析感情成因如同做实验研究,那么需要我辅助你制作相关图表吗】 “……不需要。” 黎星斓似乎从系统的声音里听出了隐约笑意。 看来她应该收起在脑海中自言自语的分析习惯,换成单纯思维分析。 攻略系统嵌在她脑海中,但并不能窥探她的灵魂。 “黎星斓。”张云涧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扯回到眼前,“我咬你,你生气么?” 他拽了拽衣襟,语气充满期待:“生气你可以咬回来呀。” 黎星斓捉住他手。 “不生气,也不想咬。” 她认真问:“张云涧,你属猫吗?顺着顺着毛就突然咬人一口。” 张云涧笑起来,笑得栽在她肩上,花枝乱颤。 “如果我真是猫就好了。” 天天跳到她怀里,睡觉在一起,吃饭在一起。 黎星斓:“……” 当一个人针戳不进,水泼不进时,应该怎么办? 答:那只能顺着他了。 - 空日城依旧繁华热闹,甚至更胜之前。 黎星斓上次来还没来得及逛,只是去了凡人区,这次倒是专为购置修仙者能用上的东西来的。 来之前,她把那枚拓印的符箓玉简给张云涧看了,让他按照她标出的分类和等级,从低阶到高阶各买一些。 另外再买些绘制符箓的材料。 她打算研究一下。 符箓大全中有提到,绘制符箓,不对符师本身修为做强制要求,但对神魂的要求很高,因为这是一件很耗费精气的事。 符师在符纸上绘制符文完成后,再往其中注入灵力,符文便如小型禁制将灵力禁锢其中,使用时以灵力激发,如此便算成功。 神魂上的损伤通常难以修复,有些符师为了绘制一张高阶符,甚至使神魂造成了永久性损伤。 第89章 这属于超出了能力范围。 但黎星斓想,她的神魂按理说,不受这个世界约束,万一她能行呢?至少她画画还不错。 因为要买的多,为了方便买东西,她还把自己的空间戒指给张云涧,要他来付,免得每次付款还得喊一声名字。 但张云涧没要:“我不用。” 他拿了一袋子妖丹和乱七八糟的材料给器物阁的掌柜。 “算一下。” 掌柜看的眼都直了。 转头便喜笑颜开地拿了东西去估价。 张云涧又递了一枚玉简给他,轻敲桌面:“上面的材料是我需要的,这些折算后,多了少了再跟我说。” 掌柜忙应声。 看他这么熟练做这些事,一旁的黎星斓忽然有些意外。 “何时准备的材料清单?” 他说:“出来前就准备了,不过都是些基础材料,画符的都能买全,炼器的有些材料直接是买不到的,要去拍卖行看看。” 黎星斓望着他不语,张云涧在她面前粘人又爱撒娇,这样的一面她倒是第一次见。 她极快在脑海中回忆了整个与他相处的经过,发现确实是首次看见他正儿八经处理这些日常琐事。 再认真细想下,张云涧五岁开始独自流浪,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对他释放善意的前提下,他自然要学会独自谋生。 他进凌天宗也是后来的事,借了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的名头,实际上他入门后没有师父带他教他,他都是自己学会的。 如何炼器,如何用符,如何修炼。 再延伸至,换取灵石,置办材料,购买灵器灵丹等。 “怎么了?” 张云涧眨了眨眼,不解。 黎星斓移开目光,笑道:“没什么。” 张云涧便问:“还有什么想买的吗?我们可以先去逛,这里过会儿再回来取就是。” 想买的,黎星斓还真有想买的。 这里是器物阁,应该也有。 不过不方便告诉他。 她便扯了个理由,朝他道:“张云涧,你去凡人城那边给我买点吃的。” “对了,我还要一个枕头……嗯,两个吧。” “我自己去?”张云涧有些发怔,“那你呢?” 黎星斓说:“我好累,不想动,就在这里等你。” 怎么会累呢? 一路上都没让她走过几步路。 张云涧看了眼外面人来人往的修仙者,又看了眼黎星斓。 “不要。” “那你今天晚上自己待在静室修炼,不准打扰我睡觉。” 张云涧抿唇,不情不愿:“嗯——那你想吃什么?” 黎星斓笑吟吟:“和上次差不多就行。” 一旦答应了,他走的倒快,一转眼就没影了。 黎星斓转身敲了敲桌面:“请问,这里有照影石卖吗?” …… 不久后,黎星斓把玩着面前几块石胚,听小厮介绍:“……照影石本来就能留影,不需要什么高阶阵法*,凡人那边阵法是辅助即时留影效果,自己用的话,要时间长一些,另外想要什么形状,还可以请师傅雕琢。” 她问:“你们这边就有师傅吗?” 小厮答:“有的。” 他笑:“其实买的人还算多,尤其是有道侣的人买的就更多了,互相留影为凭,也算一种心意嘛。” 黎星斓挑了两块递过去:“这两个,我单独付……做成坠子吧,要多久?” “很快的。” 小厮接过,和她说了价,两块中品灵石,倒也不贵。 的确很快,不到一刻钟,那两块照影石便回到她手上,两块都是浅碧色方方正正的小石头,其中一块稍大一些,两端都留了小孔,穿了流苏,简简单单的,但很耐看。 黎星斓拿在手里细看,只觉和玉一样,看不出区别。 她往其中一块输了灵力进去,顿时石上光芒流转,光线柔和映在她眉眼上,片刻才熄。 她又输入了一次灵力,那块石头上便浮出一副五官,看相貌是她的样子。 只是比较模糊,也离得太近,看不太真切。 看来还真是和照相类似。 黎星斓将两个坠子收进袖中。 又礼貌问:“请问哪儿有衣裳卖呢?” …… 修仙者也是要穿衣服的,一般入了门派,会得到统一下发的服饰,例如凌天宗,给门下弟子的服饰是低品灵器,自带防御和修复功能。 同理,一般修仙者的衣服也不是凡品。 若是和凡人一样,即便穿的绫罗绸缎,也不耐造。 随便一次对战,先报废的便是衣裳,很……不体面。 更别说,很多修仙者也需要“人靠衣装”了。 她想起最开始遇见张云涧,那时他穿的正是门派服饰,即便浑身染血,有些破损,后来也照样恢复如初了。 再后来,彻底坏在了空间裂缝中。 之后他就一直穿着山南村临时买来的那件白衣,现在也是破损很多,根本不适合再穿。 但他就不愿换回门派服饰,也是偏执的很。 黎星斓走进那家成衣铺子,环顾了下。 这是开在修仙者区域的成衣铺子,和凡人那边还挺像的,只是这边的衣裳每一件都算得上是“灵器”。 掌柜绕出来轻笑:“需要什么随便看看哦。” 黎星斓眼前一亮。 掌柜是个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很年轻,也很美貌。 引起她注意的,还是她一袭轻衫,轻薄蔽体,行动时弱柳扶风,如烟似雾,分明薄如蝉翼,细看却又层层叠叠。 掌柜见到黎星斓时眼前也一亮,笑道:“呀,难得见到如此标致的少女,只是这衣裳太不称你,颜色也勉强。” 黎星斓道:“我就是想来买衣裳的,我以前的衣裳和你这套很像,只是颜色不同。” “有眼光啊。”浇雪挑眉,牵起她手细看,“你是个凡人吧?……嗯,身上怎么有灵力呢?双修?” 黎星斓不置可否,只浅笑:“我还想为我道侣买一套衣裳,白色的,有推荐吗?” 女子站在眼前,离得很近,眉目含笑,波光流转,举手投足间香气隐隐,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有啊,你道侣呢?”她放开她,似笑非笑,“不来一起试试吗?” “他应该快来了。” “那你先挑吧。” 浇雪目光从架子上悬挂的衣裙上掠过,笑说,“这些衣裳都是我自己做的,外面这些没有适合你的,你随我到后面来,若没有喜欢的,我还可以为你定制哦。” 黎星斓点头。 - 张云涧回到器物阁时,黎星斓并不在那里。 小厮恰好出去了,他便问了掌柜,掌柜说不知道。 他等了一会儿,取了材料,要离开时,小厮恰好回来。 “……那位姑娘吗?哦她去对面成衣铺子里了。” 张云涧立即赶去。 铺子里有两个元灵期修仙者,正与一个女子在交谈。 那大约就是店铺老板了。 他扫了眼,没看见黎星斓。 女子那边看见他进来,语笑嫣然地说了句:“需要什么随便看看哦。” 然后继续与两个顾客交谈。 她余光却看向张云涧这边。 见他过来,才结束了对话,含笑目送两人出去,收起桌上的灵石。 “要看什么吗?”她问。 张云涧没什么表情:“有一个青衣姑娘来过吗?” 浇雪想了想,摇头:“没有哦。” 张云涧盯着她,目光有些冷。 浇雪心中一凛,便笑着改了口:“见过,但是她看看就走了。” 张云涧轻轻垂眸,漫不经心地问:“是么?” 浇雪笑容褪色:“是啊,我与你们素不相识,骗你做什么?难道客人你要在这里对我动手不成?这可是东方家的势力范围,即便是凌天宗弟子,也不该胡来的。” 张云涧望着她,嘴角微微弯了弯。 浇雪骤然头皮发麻,寒毛根根竖起!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拍着心口朝后方扭头。 “天呐,你这竹马可真厉害,仙人之貌,阴鬼之心,一句玩笑都开不得。你若还不换好衣裳出来,我怕今日就要陨落在此了。” 第64章 她的话“那你不怕他厌弃你?”…… 铺子前后相隔,置屏风又似合页木门,其上菱花格子花纹,中有隔木,样式简单却雅致。 此刻被推开一道手掌宽的缝,探出黎星斓半张脸来,被铺子里的光一衬,泛着月辉似的冷光,越发莹白。 “张云涧做什么了?” “真吓人,他差点就把我杀了。” 黎星斓眸子转了转,那双好看的眼里盈上笑。 “张云涧,不要乱来,她只是个凡人。” 浇雪立即强调:“哎,我不是凡人,我可刚到了元灵初期。” 第90章 又问:“你还没穿好吗?” “你这衣裙看似简单,却难穿得很,后面还要系带。” “这可是我的满意之作,你不要硬来,动作慢一点,它会认主的,柔则软,强则刚,越快越穿不好……需要我帮你吗?” 浇雪说着便打算推门进去,张云涧却更快一步,伸手拦住了她。 浇雪的目光从那只按在门框上,苍白修长的手上滑过,莞尔一笑。 “我看,还是你进去更合适呢。” 她退后两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张云涧始终没说话,拨开门闪了进去。 黎星斓见张云涧进来倒没意外,抬手便招呼他。 “后面的带子帮我系一下。” 张云涧盯着她看,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这只是间普通的换衣间,并非主人卧房,但梳妆台,金银首饰,胭脂水粉却也都有。 这里的光相对柔和,夜光石呈暖黄色,有些类似烛光。 黎星斓的眉眼映在镜子里,分外温婉。 她抬头,看向镜子中的张云涧,笑问:“发什么呆呢?” 张云涧身上的凛冽寒气如秋晨的霜,被暖阳一照,渐渐散去,只剩下淡淡潮意。 他微垂眸,敛了情绪,缓步走近。 低声说:“黎星斓,你没有等我。” 黎星斓欲解释,想了想,干脆转过身望着他。 两人离得很近,影子被光印在墙上,似乎依偎在一起。 “我离开器物阁之前,和那家小厮说了,若你回来,就告诉你我去了哪儿,我本想着,时间不长,你应该没那么快。” 她说完,才问他:“张云涧,是不是这样,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 张云涧睫毛颤了下,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墨瞳暗得很,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黎星斓点头,握住他手,轻声说:“好,我知道了,我和你道歉,下次说了等你的话,非特殊情况都尽量在原地不离开,好吗?” 她的手总是暖的,和她的体温一样,令人舒适。 但这点暖意,不够满足张云涧的贪心的。 他弯下腰,抵在她肩上,发尾滑落,像一匹绸缎扫过黎星斓的手。 “好的。” 瞥了眼晴雨表,黎星斓松了口气,推推他:“张云涧,帮我系一下带子,我穿了这条裙子你都没仔细看。” 张云涧笑了两声,又恢复原先那般温和且乖巧的姿态。 黎星斓转过身,捉住他的手放在腰间。 “动作慢一点,这裙子是灵器,有它的特性。” 张云涧应了声,饶有兴致地攫起那带子在指尖绕了绕,才将其系成一个蝴蝶结。 带子两端细细的,从腰间垂下,颜色同衣裙的青蓝略有不同,无风微动,宛如凤蝶的长尾。 黎星斓揽镜自照片刻,颇为满意。 又转过身,与张云涧拉开段距离。 “是不是很好看?” 仿佛又是初见黎星斓时,山中雨雾濛濛,她一袭青衫,飘逸轻盈,以柏枝挽着发,暗红的发带同青丝一道,被风吹得扬起。 不过现在她有部分属于他了。 张云涧余光扫了眼肩上的红,唇角扬起笑意:“嗯——” “嗯什么?不好看吗?” “对我眼睛很好。” - 张云涧来找她前,黎星斓已与店主相谈甚欢。 老板浇雪是个性子有些跳脱的年轻姑娘,大约很少在修士区域见到凡人,她对她倍感亲切。 黎星斓起初保持着警惕,但系统告诉她,此人在之前的攻略中有出现过,她是一位天赋颇高的炼器师。 她便立即生了结交之心,对她的好意主动迎合。 谈话中得知,浇雪与她的情况有些类似,她亦有位修仙者道侣,他们也是青梅竹马。 越聊黎星斓越怀疑,系统是将她的经历融给了自己,竟还有点心虚。 还好自己根据张云涧的性格改了部分,否则这巧合过头了。 浇雪的道侣计鸣是她们家的马奴,不算备受欺凌但也过得一般,浇雪对他倒是挺好,只是他受宠若惊,虽心生爱慕却不敢对大小姐真正觊觎。 后来城外的修仙门派前来选拔拥有灵根的凡人少年,看中了他的资质,他便成了一名修仙者,几年后听说浇雪家出了事,离开门派匆匆赶回去,勉强救下了她一人,从此将她带在身边,结为道侣。 附近的小门派只要听说过凌天宗的,自然有能力都往空日城跑,假如能拜入凌天宗,那便是另外一番机缘。 计鸣也不例外。 几年前,他们一道来了空日城。 浇雪修仙资质平庸,与计鸣双修后,又经过几次洗精伐髓,勉强入了门,这些年虽修为寸进,却无意中发现了自己的炼器天赋。 炼器材料昂贵,一般人培养不起。 但浇雪很是聪慧,她结合自己出色的女红,只从最寻常的衣袍入手,倒也慢慢有了经验与心得,便用累积的灵石赁了此间铺子,专门出售衣裙,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唯一的不顺大概是计鸣两次参与凌天宗试炼都失败了,若第三次还不能进凌天宗,他便要突破至凝灵期了,若是以凝灵期加入凌天宗,成为所谓客卿长老,那与挂名无异,几乎享受不到凌天宗绝大多数资源,没什么意义。 说到此处,浇雪向黎星斓特意解释:“凌天宗的试炼可是看运气哦,不是计鸣他实力不够,若是实力不够,他就不会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相比于实力,凌天宗的确更信奉运气,也就是所谓的机缘。 所以他们安排的招生方式,是让所有人在秘境中寻得出口。 有的人可能实力一般,但偏偏误打误撞很快找到,有的人实力很强,直到秘境关闭也没头绪,再不忿也无用。 眼下不久,便是又一次试炼开启。 黎星斓问:“他人呢?” 浇雪说:“进山了。” 进山就是去十万大山猎妖了。 黎星斓颔首。 她又向黎星斓问起她与张云涧的情况,黎星斓一边心虚,一边面不改色地回。 浇雪:“你们也是青梅竹马?!” 黎星斓:“对。” “他是在你家做工的?” “差不多。” “他资质很高,你是个凡人,所以他也独自离开去修仙了?” “嗯嗯。” “天呐,那你不会也是家里出了事,然后他回来找你,你此后就一直跟着他,和他结为道侣了吧?!” 黎星斓想笑,但还是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浇雪一脸八卦地凑上来:“我说呢,你虽是凡人,却有灵力波动,看来你们也双修了哦。” 她笑道:“你这资质可不如我,我起码还入门了。” 黎星斓:“对,不如你,我修炼不了。” “那你不怕他厌弃你?” “我相信他。” 她说的坚定,倒让浇雪诧异。 于是感慨一番,又宽慰她:“也没关系,虽说凡人寿数有限,吃吃喝喝补补的话,你们还是能爱上几十年的。” 黎星斓跟着应:“几十年够了。” 聊的投缘,浇雪拉着黎星斓去后方,说要送她一件得意之作,便是她后来上身的那条蓝青色裙子,极为衬她。 “这条送你,他的另算,等他来了再说,我倒要看看,你的青梅竹马相貌气质如何,值不值得你这般信他。” 黎星斓换衣裙前提醒了句:“他若来了你就喊我,最好不要和他单独聊天。” 浇雪眼尾勾起:“是吗?这么宝贝?聊都不能聊?莫不是怕我把他的心聊走了?你越这样说,我偏要聊。” 黎星斓笑笑:“那随你。” - 她这边一出来,便听到浇雪的惊叹声。 “天呐,我这条裙子合该配你!” 外面光线更亮,走动时裙裾飘逸,流光溢彩,轻纱薄而不透,朦朦胧胧,似远山烟雨。 再加上黎星斓肌肤胜雪,乌发如墨,更是谪仙之姿。 浇雪又问:“我一并送你的首饰你怎么不戴呢。” 黎星斓坦言:“我本就长得美,偏艳丽系的,不必用珠翠点缀,这般简简单单的,反倒脱俗。” 浇雪掩嘴笑:“你还真不谦虚。” 不过她就喜欢这样性子的人。 修仙者大多冷傲,凡人又大多算计,在眼下这个处境,她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能遇见一个合眼缘的人,实属难得。 她看向张云涧,只看了一眼就收回来,既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又有些不悦。 “你之前说的发带便是他肩上那条哦?材质普普通通嘛。” “是普通,所以加到特殊材质上,才要你想办法,灵石嘛,随便你开价。” “一百块上品灵石。” “……也不要太随便了。” 第91章 浇雪笑起来,抖抖肩:“开玩笑咯,难道我开的是黑店啊?” 说到开玩笑,她又想起张云涧之前的眼神了。 那么漂亮的一双眼,怎么能冷成那样。 真是可怕。 她有理由怀疑,若是再晚会儿喊黎星斓,她只怕真有生命危险。 不过还好,自从黎星斓出来,张云涧的眼神便再未落到她身上一次,他始终在看黎星斓。 少年白衣红带,长身而立,眉眼如画,墨发垂然。虽衣袍破旧,却不掩风姿。 平心而论,张云涧是她见过最漂亮的长相。 一般人再好看,都还在能形容出来的范畴中。 而张云涧么……他就像“美”的本身,而世间其他代表“好看”的词来描述他,都是平庸的赘余。 她恍惚片刻,回过神,撞到黎星斓的笑眼,忽然尴尬了下,讪道:“我可对他没意思,你别误会了。” 黎星斓颔首:“知道,不过张云涧确实貌美,看呆也正常,我天天和他在一起,都还时常被他惊艳到。” 她这番话让浇雪讶异,本该是稍显肉麻的情话,怎么被她这般大大方方地说出,听来既悦耳又不谄媚。 她对计鸣可不能时时说出情话。 但黎星斓说起情话来,语气一贯平和,眼神也没变化,似乎就当寻常的话在说。 “那……先让我取走发带吧?” 浇雪清了清嗓子,欲朝张云涧肩上伸手。 黎星斓挡了下,笑道:“我来好了。” 浇雪收回手,鼻腔中发出一声娇俏的轻哼。 “你还真是护你男人护得紧呢。” 黎星斓抬眸,对上张云涧雀跃的神情,便没有反驳,只拿了小刀,去割断发带与衣上凌乱的线头,然后将发带递给浇雪。 心说了句,我是在护你。 浇雪一无所知,接过发带收起来:“你们不是要去拍卖行吗?正好过个大概一个时辰,还有场拍卖会,最近出场的珍稀拍卖品倒不少,可以去看看。” 黎星斓点头:“正打算去。” 浇雪从柜子里取了三件黑色斗篷出来,其中两件递给黎星斓:“遮掩气息容貌的,那种地方,还是很需要这个。” 黎星斓接过:“问问价,别太随便。” 浇雪眨眼一笑:“我也会去,届时同你们一道离开,送我一程,平安回来,便算抵了。” - 从成衣铺子那儿出来,天已黑透了。 起了晚风,穿过人群,会留下一串串的凉意。 张云涧摸着肩膀,不太适应发带被取走这件事。 但他当时的心绪全被浇雪的话吸引走了。 此刻也是。 一边下意识地摸着肩,一边在回想方才那句话。 “你还真是护你男人护得紧呢。” 他停下脚步,转头。 全神贯注地看着黎星斓。 黎星斓抬眸,恰一阵晚风过,吹起少年发尾飘扬,那双眼真是比星星还亮。 “怎么了?”她问。 “黎星斓,你护我护得紧么?” 原来是在想浇雪那句话。 黎星斓笑道:“她这么说倒也没错。”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我们青梅竹马,又是双修道侣,是最亲密的男女关系,对其他异性接近自己的另一半产生警惕合情合理,生物界普遍是这种现象,人也不能免俗。” 张云涧若有所思。 普遍是这种现象么?…… 这么解释听起来倒没了滋味,早知道不问了。 他果然一路上不再说话。 心情持续转阴。 直到拍卖行不远,黎星斓拉他停下,取出斗篷给他。 “张云涧,虽是普通现象但存在于特定的关系之间,比如我和你,我只会对你护短,其他人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戴上兜帽,掩住容颜,只能见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还有问题吗?” 第65章 拍卖会“再涨涨价,我就把自己卖给你…… 拍卖行与拍卖会形式不同。 买家将想出售的东西寄存给拍卖行,一般会被拍卖行提前放出消息,引人询价。 若是价钱合适,买家愿意,那就不用等拍卖会,直接就先成交了。 若出售的东西比较珍稀,容易拍出好价,则会示而不卖,作为噱头等到拍卖会上当场竞价。 正常会拍出高几倍不等的价格。 黎星斓与张云涧一身黑,戴着兜帽,敛了气息容貌走进拍卖行。 拍卖行的人对这幅装扮倒是早已见怪不怪,有小厮迎上来问道:“二位是为拍卖会来的,还是随便看看?” 张云涧压低声音:“都是。” 他先报了几样炼器材料,才道:“听说这次的拍卖会上有一块水精。” 小厮道:“是,说来也巧,这次压轴三样都是炼器材料,其中两块分别为水精,雷息,最后一样不对外公示。” 黎星斓轻笑,说不对外公示,却又会故意放出真假难辨的消息,引众人猜测并趋之若鹜。 据她从浇雪那听来的,就有四五种猜测,不过这些暂与她不相关。 张云涧纵然个人财力还可以,却也不可能与世家和门派比。 且怀璧其罪,容易招致风险。 但她知道,浇雪也是为这些炼器材料来的。 她说:“买不起,但一定要来亲眼看看才死心。” 说罢又无限憧憬:“若计鸣进了凌天宗,我便也能和你一样,以他道侣的身份进去,虽算不上凌天宗弟子,到底也能去秘法阁看看那些炼器秘籍,说不定还有机会和这些大门派的炼器师交谈一番,其实我有很多心得的,只是手上材料不够。” 黎星斓真诚道:“祝福你,我的朋友。” - 花了不菲的灵石拿到几样,黎星斓和张云涧都没有再问,而是在交了费用后,由拍卖行小厮领路去往拍卖会大厅。 拍卖会大厅建于地下,设有重重阵法与禁制,还有实力强大的修士坐镇,通常在拍卖会上,无论买家之间出现怎样激烈的矛盾,都不允许在这里动手。 这说明,走出拍卖行之前是安全的,但出了这个门…… 难说。 拍卖会有门槛,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他们进去之前,按规矩向老板展示了一定财力。 老板会按照财力不同等级,安排拍卖者在不同位置。 黎星斓觉得还挺合理的。 人类社会产生的一套行事逻辑,通常是通用的。 她认为财不外露,便拦住张云涧,只给老板展示了一般等级,进了一楼的某个小包间里,离拍卖台有些距离。 小厮一边引路一边向他们介绍,拍卖大厅共有三层,最高层的包间不用验资,基本被四大家族和凌天宗高层包圆了,二层则被一些财力不错的其他门派或组织竞争,一楼自然是给普通修仙者坐的。 但即便一楼也分露天与包间,最低档的验资过了,只能露天坐着,除去自行敛去身份容貌等,没有其他隐私可言。 再高一档才有小包间,有一定的隐蔽性。 如此,拍卖会还未开始,就已清晰地将修仙者分成了三六九等。 黎星斓和张云涧走进小包间坐下。 包间的确很小,一张桌子一张长凳,没了,陈设极为简单。 两面墙,一面门,还有一边面向拍卖台,设有单向禁制,将神识目光隔绝在外。 侍女送了壶茶退下了,小小的包间内,张云涧与黎星斓并排坐在一起。 张云涧挪了挪,手臂挨上黎星斓。 “张云涧,虽然地方很小,也不至于这么挤吧。” 黎星斓拎起茶壶给两人都倒了杯。 茶香淡淡的,闻之还颇有些神清气爽,大概是某种灵草泡的。 她喝了口,入口微苦,但会回甘。 她将另一杯放到张云涧面前:“还不错,你试试。” 张云涧则自然地托起她手腕,就着她手里已经喝过的那杯小啜了口。 粉色的唇被茶水一濯,如被晨露沾湿,显出几分清亮来。 他扬起纯良的笑:“你看,挤一点方便喝茶呢。” 黎星斓觑他:“难道茶要抢着喝才更香?” “我没抢啊。”张云涧理直气壮,指了指她手中的茶杯,“还有很多,我只喝了一小口。” “给你,都给你。” 黎星斓将茶杯塞到他手里,拿过他面前新的那杯:“我喝这个。” 张云涧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黎星斓低头抿了口,抬头就见张云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喝茶。 她淡定放下茶杯:“老看着我做什么?” 他弯起唇角:“黎星斓,你喝茶的时候很好玩。” 很好玩? 喝茶哪里好玩…… 确定不是很好看吗? 黎星斓抿唇,表示无语。 张云涧笑道:“这茶杯中没有浮叶,也不烫,但你每次都要吹一下,入口时还会轻轻闭眼呢。” 第92章 黎星斓饮茶的动作一顿…… 她不是个习惯品茶的人,但习惯摆出品茶的姿态。 给张云涧这么一说,她忽然手不是手,眼不是眼,不知道怎么喝了。 小巧的杯身在手里转了两圈,她索性抬手按住张云涧的脸。 “……我乐意,喝你自己的茶吧。” 少年长长的睫翼擦过她温热的手指,微痒,浅浅的笑意也随之倾泻出来。 黎星斓转头看他,略收了手,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目光相接时,她也忍不住笑了下。 她忽然觉得,张云涧真的是再容易攻略不过了。 他的情绪虽反复,却不复杂,是她见过最纯粹的一个人。 所谓病娇,偏执,的确是有。 因为他不容于这个世界,他们不愿意接纳他,所以看起来他“不正常”。 无人在意他想什么,他自然也就不会说。 无人倾听他说什么,他便也嫌他们聒噪。 他需要始终对世界保持警惕,才不至于死的太惨。 危险出现前,他又已习惯排除掉,于是落在别人眼里,这是冷淡嗜杀。 因为死过疼过,承受过极端痛苦,所以不会紧张害怕,也不在乎是否受伤,每次动起手不计后果,故而还显得很疯。 黎星斓在想,长大后的张云涧应该没有死过,因为至今还无人发现他能“死而复生”的秘密,执法阁也没有。 这个秘密比执法阁想要知道的,所谓空间裂缝与炼化妖丹,还要惊世骇俗。 但她在黄粱梦境中发现他这个秘密时,他却也没有显得不安,也没有要她保密。 若不是出于绝对信任,那便是他对生死到底还是没有太过在乎。 他不在乎黎星斓会不会泄露他的秘密,以致他陷入到绝无仅有的死地中。 她不禁设想,如果让修仙界知道他这个秘密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人人修仙是渴望长生,他已经算是了。 他们一定会围剿他,拆他的骨,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拿他炼丹,观察他反复死去又活来的状态,甚至还可能将他折磨到彻底崩溃后,再对他摄魂搜魂,不择手段,以确保得到他们想要的。 她有理由相信,必定如此。 上次在执法阁,若非他身上的秘密不至于让凌天宗愿意毁掉一个天才弟子,只怕手段还要更卑劣些。 就不会只在不伤他根基的前提下,放大他的痛感,将刑罚在他身上轮了个遍。 相比之下,这倒是很“温和”了。 “张云涧。” 她目光柔软下来,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嗯?”他偏了偏脑袋。 黎星斓嘴唇翕动,还是没说话。 她该说什么呢。 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秘密若暴露了,他会怎样? 问他怕不怕? 似乎都没必要。 话语在这种情况下显得苍白又矫情。 黎星斓想来想去,也不过是笑了笑,往自己杯子里重新倒了杯茶水,放到他面前,问他:“还喝吗?” …… 拍卖大厅人越来越多,但并不嘈杂。 大部分人只是在交头接耳式的谈论。 毕竟坐在一楼的,大多不是身份背景厉害的,并不敢在这种场合造次。 黎星斓眼神扫出去,除去少部分人大大方方地坐着外,绝大部分修仙者还是对自己的外貌身份做了掩藏。 至于二楼三楼,那就都在阵法后,看不见了。 不过三楼也不必隐藏,那些包间几乎明码,无论四大家族还是凌天宗高层,并不怕被别人认出。 不知何处,一声锣响。 余音袅袅,回荡不绝。 场内彻底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整个拍卖大厅,只有拍卖台是亮的,四周落在阴影中,目光便自然聚集到一个点。 一白衣女修款款而来,眉眼含笑。 她体态纤细,容貌并不突出,但望之和善可亲,反倒让人心生好感。 烟姑,拍卖行御用拍卖师。 其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实力已至凝灵巅峰,不可令人小觑。 烟姑浅浅笑着,站到拍卖台后,很快便有侍者送上托盘,托盘上是个半透明的锦盒,其中隐约可见光华流转。 “劳各位久等,拍卖会现在开始,不耽误各位道友时间,这第一件物品是妖兽乌云鲧的妖丹,起拍价三十块中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块中品灵石……” 女修轻轻开口,声音分明不大,却十分清晰传至每个角落。 她简单介绍完,在拍卖台上轻轻一拨,响起一声弦音。 “开始拍卖。” 方还寂静的场子顿时热闹起来。 张云涧没什么需要的,他此次来,只是为黎星斓准备炼剑的材料,因是水属性,若能拍得那水精自然更好。 黎星斓也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拍卖会不愧是拍卖会,大部分拍卖品都是市面上不常见到的,品类也很多,丹药符箓灵器或者材料等比比皆是,每件物品被拿出时竞价都很热闹。 当然,她猜这其中不乏拍卖会安插的“托”,抬价用的。 毕竟拍卖行要从中抽成。 她和张云涧今日采买开销很大,实在没必要参与其中,只要看看就好。 包括张云涧和她提过的水精,她也没动心思。 出价方式很简单,就是最原始的“喊”,无论从哪个位置传出来的,那位烟姑可以立即准确判断,杜绝了浑水摸鱼者乱喊一气破坏规则的情况。 时间一点点过去,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黎星斓有几次好像听到了浇雪的声音。 她知道她来了,但并不知道她坐在哪个位置。 直到所有物品拍卖完毕,烟姑手下弹了两声弦音,不紧不慢道:“接下来是压轴物品。” 她掀开托盘上的盒子,向众人展示内容。 黎星斓虽离得远,但也看清楚了,是一颗白色珠子,约莫鹅蛋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她取出拿在手上时,那白色珠子便散发出水雾,整座拍卖大厅顷刻间笼了层薄薄潮意。 水雾中隐约有小鱼跳跃游动,不似幻象。 众人瞪大了眼,伸长了脖子。 烟姑微微一笑,将珠子放回去,盒子一落,所有异象便消失了。 她压低眉眼转了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温声道:“水精一枚,品质中优。” 水精,顾名思义,乃水之精华,通常会在江河湖海等水灵力浓郁处结晶而成,偶尔在灵石矿脉中也会出现。 品质根据水灵力精纯度略有不同,但哪怕最低品质,也是极稀有罕见的。 若炼入灵器中,便能为灵器赋予水属性,还能提升灵器品阶。 是绝佳且昂贵的炼器材料。 这些系统分享的知识在黎星斓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就听烟姑说:“二十块上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块*上品灵石。” 黎星斓低声感叹:“真贵。” 她空间戒指中的所有灵石加一起,就够得上起拍价。 张云涧勾起唇角,率先喊了价。 “五十。” 烟姑眸子一动:“好,五十块上品灵石,谁加价?” 黎星斓眉尾扬了扬,转头看他。 “张云涧,你这么有钱?” “不一定有钱。” “啧。”那就是凑热闹抬价了。 会场静默片刻,有人果断跟上。 “五十五。” 随即又再次热闹起来。 几轮过后,加价的声音渐渐少了,只剩下二楼的几位和三楼的在喊,再两次,二楼的也没了声音,只剩下三楼的两个包间中,分别传出报价的声音。 “一百一十六。” “一百二十。” 那两个包间坐着的,分别是东方家和北辰家。 黎星斓正看戏呢,忽听张云涧冷不丁笑了声。 “两百。” 她吓了一跳,转头瞪他。 “小心玩脱,我把你押在这儿卖身!” 他眨了眨眼,认真问:“黎星斓,我就值两百上品灵石吗?” 黎星斓说:“两块人家都不一定愿意。” 他便叹了口气,懒懒笑:“嗯——那怎么办啊,到时候只能靠你来赎我了,黎星斓同学。” 会场再次安静了,没有人紧跟着出价。 烟姑却也不急着一锤定音,而是转动眸子,视线遥遥落到他们这里,似笑非笑。 一楼敢捣乱的,倒是不多。 与此同时,三楼。 以铭牌写着东方二字的宽敞包间里,一个面貌三十左右的黑裘男子倚在软榻上,缓缓转动手上的扳指。 “你们的人在抬价?”他眼也不抬。 立着的拍卖行侍者闻言忙道:“绝对不是,我们还不至于如此破坏规矩。” 那这人这谁? 第93章 敢跟东方家与北辰家对着干,可真是不得了。 总不至于是南宫或者西门家不懂事的小辈。 那真该替他们长辈教训一番了。 东方天朗决定不再加价。 北辰家那边竟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完了。 黎星斓眉头一皱。 她伸手捏捏少年的脸:“张云涧,你放心,我会慢慢攒钱赎你的,希望五十年后我们还能再见。” 张云涧脸上被她捏的红红的,添了几分稚气。 “真的要五十年吗?” “努努力五十年,摆摆烂三百年,赚钱很累的。” 黎星斓说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细小的传音。 她心念微动,听得外面烟姑按琴轻问:“是否还有人需要加价?” 黎星斓抬高声音:“两百零一。” 只加一块? 北辰铃往下看了眼,没有锁定位置。 她身旁坐着一位华贵雍容的中年女子,眉眼温婉大气。 她轻啜了口茶,将茶杯放回桌上,稍稍抬眸便露出眼角一丝锐利,拢着披肩道:“前后两人来自同一个包间,看来的确是故意闹事的。” 北辰铃看向一旁的侍者,冷笑:“贵行不管吗?” 侍者汗流浃背,解释:“拍卖中途不方便插手,一切须得结束后……” 正当此时,却又一道声音从三楼某处落下。 “两百二十。” 一时众人寂静,却又内心哗然。 黎星斓认出了这个声音,他并没有遮掩。 是执法阁主,苏一尘。 但方才向她传音的,却不是他。 黎星斓眼疾手快地捂住张云涧的嘴:“现在开始不准说话,否则我真把你卖了还债。” 张云涧颇为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见状松开手,又被他捉住。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愉快道:“黎星斓,买我的话,两块灵石不够,你再涨涨价,我就把自己卖给你了。” 黎星斓说:“那我顶多友情再加一块。” 他迫不及待:“成交。” 第66章 天价“你若乱来,我就把你也挂到拍卖…… 黎星斓立即取出三块灵石给张云涧,说:“行,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了,听我吩咐,随我处置。” 张云涧看起来很满足:“好的。” 黎星斓:“第一件事,向我保证珍爱生命,任何情况下,不让人知道你有复生的能力。” 张云涧笑道:“那我保证不会死在别人手上,只允许黎星斓有杀我的权力。” 他又问:“还有第二件事么?” 黎星斓还没想好。 忽听外面传来一段连续的弦音,如高山流水。 烟姑笑道:“恭喜道友,拍得水精。” 黎星斓沉吟,看来凌天宗的确强大,苏一尘说话后,便没人再加价了,水精顺利落入其手中。 但他最后才加价又是何用意呢? 她不倾向于认为,是他需要水精这个简单的理由。 难道是特意为他们解围? 说实话,她与苏一尘这个人短短接触,对他实在不了解,也看不透。 而在以往的攻略中,同事们将心思都只放在张云涧身上。 其他人在她们的攻略过程中,和npc无异了。 没什么存在感。 所以也给不了她多少有用信息。 压轴拍卖品的开始,中断了她的思绪。 雷息。 “雷息是什么?”黎星斓问张云涧。 张云涧乐于给她解释:“被雷电所劈,彻底枯死十年以上,却又复生的息木,它的主干会蕴含天雷之力,可炼化至灵器中。” 又是死而复生。 黎星斓对这个词分外敏感。 “这种雷电之力和一般的不同吗?” 她想起在真露城时,洛书宗的陈婧就用了一张雷符来对付张云涧。 “天雷之力有天道威压,非雷符可比,一般的雷电之力对妖修魔修有一定的克制效果,但天雷对普通修仙者也有,对妖修魔修尤甚。” 黎星斓点头:“原来如此。” 幸好张云涧虽能炼化妖力,却不是妖修,也并非魔修。 也幸好陈婧当时使用的只是普通雷符。 雷息同水精一样,以二十块上品灵石起拍。 经过短暂沉默后,竞价又热闹起来。 但比拼到最后,还是四大家族在争。 黎星斓猜测凌天宗不止来了一位,但所谓高层,那都是化灵期以上了。 不过这次凌天宗那边没有人喊价。 最终雷息以两百出头的高价落入北辰之手。 北辰所在的包间内,侍者以将雷息送来。 北辰昭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段婴儿手臂粗细的木头。 “原以为凌天宗只是为最后一件拍卖品来的,没想到水精苏一尘也出手了,不知他是何用意。” 北辰铃好奇拿了雷息来看,看似普通的一截木头,但横截面有天然形成的雷纹,若拿神识去探,会窥到偶尔一闪的雷光,令人心神惶然。 闻言她接话:“姑姑,或许苏阁主正好需要水精呢?” “水精虽珍贵,对凌天宗的底蕴而言却算不上什么,苏一尘想要水精,何必亲自来拍?” 北辰昭昭转向侍者:“一楼参与竞价的人是什么身份?” 侍者讪讪:“不清楚,仙子知道,我行不过问身份背景。” 北辰昭昭略一点头,没再为难。 北辰铃则问她:“姑姑,你说凌天宗是为最后一件拍卖品来的,那我们还出手吗?” “既然是拍卖,自然看实力。”北辰昭昭轻笑,“苏一尘又不能代表凌天宗,那东西本身没有用,值多少价全看要的人怎么想的了。” 何况,前两天北辰铃带回来的那位大人物,也提到了。 …… 最后一件拍卖品不是由侍者拿上来的,而是一直在烟姑身上。 她从容取出那件拍卖品来向众人展示。 “这是一件本命灵器,环凤戒,略有破损,不过可分解提取几样炼器材料,灵器主人乃凝灵中期,两百年前业已陨落,起拍价二十块上品灵石。” 众人面面相觑。 感到十分荒诞。 最后一件拍卖品一直未对外公示,什么猜测都有。 也有知情人说是灵器的,但都推测或许是某位大能的本命灵器,再不济也是化灵期。 怎么可能是凝灵期…… 凝灵期的本命灵器有什么价值?难道用了什么罕见的材料? 众人瞪大眼,死死盯着那枚银灰色的戒指,似乎要看出其到底有什么价值,居然能在水精雷息之上。 但还没有人能看出所以然来时,三楼已有人出了价。 “三百块上品灵石。” 黎星斓似乎听到倒吸冷气声。 “能看出什么特别吗?”她问。 张云涧也有些意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用了什么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按理说,这件灵器的气息也会不一样。 但他神识扫过,并未感知到不同。 黎星斓想了想:“那一定是内里有玄机了,不过……应该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如果说这枚破损的灵器有什么秘密,那这秘密能引起凌天宗和四大家族重视,会与什么有关呢? 喊价停在三百七,片刻,烟姑正要问,忽然有人说:“五百。” 声音来自二楼某处。 全场震惊到鸦雀无声。 无数目光落在二楼。 但二楼的包间是验资所进,不像三楼那般明着展示身份。 连拍卖行本身都不一定知道其来历。 其他人更是无从得知。 五百上品灵石,几乎是一条普通矿脉的绝大部分产出。 这是绝对高价。 根本不可能是一件普通灵器的价值,哪怕高阶灵器,也不一定能拍出这个价。 张云涧提起兴致:“有趣。” 这竞价游戏,他都有点想参与了。 黎星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温温柔柔道:“现在你是我的人,你若乱来,我就把你也挂到拍卖台上。” 张云涧扬起一抹天真的笑:“黎星斓,那你会竞拍我吗?” 黎星斓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出价高你就是谁的。” “嗯——”他想了想,好奇问,“他们做什么要买我呢?” 黎星斓拍拍他肩:“把你买回去当艺术品摆着都值了。” 张云涧顺势靠了过来:“那把我摆在你边上,我想天天看见你。” “张云涧你再挤我,我就掉凳了。” 张云涧笑了几声,伸手往她腰间一揽,将她搂进怀里。 “这样就不担心掉了。” 黎星斓怀疑这就是他一开始故意挤她的目的。 自从他进山猎了个妖,两三天才回来,她就感觉他比之前更粘人了。 第94章 她动了动,索性在他怀中坐好。 “五百块上品灵石,还没人出价,应该就是最终定价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苏一尘的声音。 “五块极品灵石。” 顿时,安静的会场微微嘈杂起来。 按理说,一块极品灵石等于一百块上品灵石,但前后可以置换后者,后者却无法置换前者。 极品灵石,一条矿脉都不一定能开采出来。 到了这一步,连四大家族都几乎是在看热闹了。 黎星斓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戒指上:这件拍卖品到底特殊在哪儿? 三楼南宫家的包间里,有人和她发出一样的疑问。 南宫缘左看右看:“我真的不理解,我是真的不理解!难道这东西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是什么高阶灵器?就算是高阶灵器,也没必要这么争的?连我们四大家族都没参与资格了?” 南宫锦说:“你不理解的东西多了。” 南宫缘被这句话一堵,都不知道怎么回。 他忍不住问:“姐姐,难道你知道内情?这破戒指其实有秘密?” 南宫锦点头:“当然有秘密。” “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我怎么知道?” “……”南宫缘被噎了下,才问,“那姐夫知道吗?” 南宫锦淡笑了声:“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 南宫缘彻底不问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 他转移话题:“青人出关了吗?” 南宫锦微怔:“出关了吧,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南宫缘不知再说什么,忽然场外有人出声。 “六块极品灵石。” 他震惊地掩不住表情,嘴巴微张。 方还嘈杂的会场再次恢复了寂静,但他似乎能听到众人心里同他一样汹涌的波涛。 现在他更不理解了,但还好不理解的不止他一个,让他内心稍微平衡一点。 北辰铃呼了口气:“姑姑,已经六块极品灵石了,我们还打算最后出价吗?” 北辰昭昭也有些犹豫,片刻,摇头道:“算了,没那个实力。” 说起来,四大家族中,财力最雄厚的应该是西门。 但西门家三件拍卖品都没喊价,似乎是纯看戏来的。 …… 烟姑等了等,不见有人再喊。 六块极品灵石,对拍卖行来说都是少见的高价。 她已满意了。 “是否还有人加价?” 问了两遍,正要拂弦,才有个声音接上。 “八块。” 她手一顿,心脏也狂跳了两下。 天价。 她的视线也不禁落在那枚略陈旧的环凤戒上。 拍卖行拿到这枚戒指后,私底下提前研究过,但看不出子午寅卯。 将其送到拍卖行的人说,不对外公示,懂的人自知其价值。 什么价值呢…… 苏一尘看了对面椅子上坐的人一眼。 “还加吗?” 那人模样看起来是个童子,身材也同样矮小。 但梳着成人发髻,声音也成熟。 “太高了,万一是个假线索,就不划算了,宗内再深底蕴也不能这么耗。”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拿到线索的人也会主动来找我们,没有凌天宗,他们连入口都找不到。” 苏一尘点头:“那就这样吧。” 良童又说:“你派人监察一番,看看到底是谁拍的。” 苏一尘温和笑道:“不用猜也知,必定是另外三个上等门派之一派来的人,只是他们这么快得到消息提前赶来,倒是令我意外。” 良童皱了皱眉,稚嫩的脸上出现不适配的忧愁表情。 “那回去后,找宗主商量一番吧。” 苏一尘说:“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 拍卖会就这么结束了。 最终那枚平平无奇的破损灵器,以八块极品灵石的高价被人拍走。 黎星斓和张云涧看完热闹准备离开,有侍女进来拦了下。 “二位道友请跟我来。” 黎星斓并不意外:“带路吧。” 之前张云涧对那枚水精报价时,有短暂陷入过僵局,那时有人给她传音,让她加价。 她便知此事还没有结束。 两人进来,烟姑先看见的张云涧,不禁一怔,惊艳得多看了两眼。 看见黎星斓时,更为惊讶。 “凡人?……”她诧异一笑,“这个年头,凡人与修仙者结为道侣的越发少见了,更别说还双修的。” 毕竟与凡人双修,修士得不到丝毫助益。 黎星斓开门见山:“道友当时传音于我,是因为水精?” 烟姑见黎星斓一派从容,诧异之余倒有了几分欣赏。 “你怎知是我?” “包间有阵法相隔,除去贵行的人,其他人应该没这个能力吧。” “很聪明呀。”烟姑嫣然一笑,招呼侍者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摆着的正是装有水精的那个盒子。 “苏阁主说,既是本门弟子想要,那便相赠。” 黎星斓问:“是个人名义还是代表门派?” “个人名义。”烟姑的目光从二人身上丝滑淌过,“不要么?” 黎星斓略夸张地大赞:“要,当然要,执法官大人果然是个大好人啊!要是没他在,我们可就玩脱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谢谢他!” 她喜滋滋地催促张云涧:“快收下来。” 张云涧望着她不语。 黎星斓竟然会这么夸人吗?还笑得这么开心。 黎星斓见状,又催了一遍:“张云涧,快收下呀。” 张云涧神色平静,将那水精收了。 看不出收到礼物本该高兴的样子。 等两人离开,烟姑起身去了三楼。 她推门而入,凌天宗的包间内只剩下一人。 苏一尘正在不疾不徐地饮茶。 烟姑笑了笑:“我有些好奇,苏阁主似乎更在意那凡人少女,而不是本门的天才弟子。” 当时他问的是,包间内有个姑娘吗? 她才特意传音给黎星斓,让她主动出声。 苏一尘闻言浅笑:“天才向来是倨傲的,收买不了,但是凡人就不一定了。” 第67章 劫杀真是很容易哄啊。 收买? 烟姑讶异地笑了声。 “苏阁主对本门弟子也用得着收买么?不过那凡人少女倒是聪慧,看起来很承你的情。” “确实聪慧,也听话。” 苏一尘放下茶杯,显然不愿就此事多谈。 烟姑便在他对面坐下,亲手为他斟茶:“那我便理解了,狗都需要狗链子嘛。” 她很想问问关于那件拍卖品的事,但她知道苏一尘不会告诉她,便待茶水八分满时停手。 “许久未见到宿常宗主了。” 苏一尘意有所指:“等你修为再进一步,对他或许就有用了。” 烟姑脸色不大好看,倒不是愠色,而是被戳破心事的羞恼。 苏一尘自然地转了话题。 “那送环凤戒来的人再露面时,记得及时通知我。” - 浇雪裹紧黑袍,万分紧张走在路上。 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放轻了几分,然而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狂跳。 她其实在拍卖会上也没拍什么,不过一本炼器秘籍残本,几样相对少见的炼器材料,论昂贵也算不上,何况那压轴三件那么吸睛,不一定就有人会来拦路打劫…… 但也说不好,能从拍卖行走出来的人,多少都有些身家。 她又这么弱。 一般都是和计鸣一起的,这次还是第一次单独过来。 满天繁星,夜色大好。 她全没了观赏夜景的心思,端的听路边草丛响一声,便立时顿住了脚步,环顾起来。 说好的和黎星斓张云涧一起回的,她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到他们,后来才听见一声张云涧的传音,让她照常回去,他们会跟着她。 那声音…… 不爽得就跟她欠了他巨款似的。 黎星斓这么个好性子怎么就能看上他呢。 因为长相? 那倒也合理…… 正胡思乱想着,忽有一道遁光宛如低空划过的流星般,直直落在她面前,显出一个人形来。 来了! 浇雪心脏漏跳了拍。 “刚入门也敢一个人从拍卖行出来,真叫我捡到宝了。” 那人中等身材,掩着面嘎嘎怪笑,听起来是个男人。 浇雪干咽了下,紧了紧衣袍,虽说可以遮掩气息,但她气息太弱,果然也没什么用。 “你想干什么……” “简单,你把储物戒留下,我就饶你一命,算你识相,也算爷爷心情好。” 浇雪左右瞥了眼,黎星斓这道侣到底靠不靠谱啊,张云涧怎么还不来?难道要等她被抢了,他才出手吗? 第95章 她不说话,就站在原地。 “看来是不识相了,那就别怪我没给你活路了。” 那人冷笑了声,抬手五颗火球,猛地飞了过来,人也跟着火球持刀挥砍而来。 浇雪惊叫了声,一人忽然窜出,持剑将那火球全拍飞了,乱乱得落到草丛里,火光摇曳了下,尽数熄灭。 紧接着她便听到一声低低的歉意:“这么用的话,还真有点委屈李来财了……” 李来财是谁? 她还没想明白,黎星斓已持剑和那人正面相对了起来。 她已脱了黑袍,那一身蓝青长裙,夜色中飘逸灵动,形如鬼魅。 浇雪不是第一次见修士间的争斗,但第一次见到这种近战,剑光闪烁间,招招逼近,不给对方丝毫拉开距离的机会。 他一退,她便进,出手极快,看起来倒似占了完全上风。 那男人企图掐诀,或拉开距离挥刀的空间全被压缩了,从没见过这种打法,一时左支右绌,烦躁又恼怒,心神一晃,不防就挂了彩,手臂与肩膀多了好几条伤口,疼得他直呼。 “大哥二哥!还不来帮我!” 夜色中响起两声笑。 “老三,你修为虽低,不至于连个凡人都应付不了吧?真是够废的。” 笑声刚落,黎星斓便觉耳边风起,后背发凉。 待要转身挥剑,却又腰肢一紧,整个人便已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张云涧,我还能应付,符箓什么都没用呢。” 黎星斓抬眸,望着星空下那张轮廓分明的五官,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张云涧没说话,只是将黎星斓放到一旁。 “剑……” 她刚开口,他已朝那三人闪了过去,连剑也没要。 浇雪不知何时跑到她身旁:“那两人好像也是凝灵期,张云涧一个凝灵初期,不用命剑真能应付吗?” “能,但是……” 黎星斓看了眼晴雨表。 不但能应付,说不定还能应付得很稳。 只是张云涧的心情非常不好,可以说很烦躁,那股烦躁正在通过杀意发泄出去。 貌似从拍卖行出来他就这样了,是哪个点引起的呢? 黎星斓认真思索,一时都没去看战局。 夜色中飘荡起明显的血腥味。 浇雪在她耳旁一直震惊出声:“这么快……下手太狠了吧……啊……死了一个……又、又死了……” 黎星斓被这话提醒抬头去看时,张云涧已停了手。 夜色下,只有他一人静静站着,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那三人都躺在附近,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甚至都懒得毁尸灭迹。 黎星斓也没听到求饶声,只是电光火石间,就结束了。 看起来张云涧的实力比之前又强了许多,而且他也丝毫没溜他们的意思,出手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浇雪浑身颤了下,心道那天果真不该和张云涧单独聊天,否则以她的修为,张云涧杀她只用一眨眼……真是捡回一条命了。 此时此刻,她望着星空下沉默伫立的少年,如同见到恶鬼修罗一般。 他甚至都没转头看一眼尸体,也没回头看她们。 这场争斗太快了,他的杀意甚至来不及消解。 整个人冷冰冰的,连风都要避开他。 周遭明晃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黎星斓刚抬脚准备过去,被她下意识拉住:“小心,他……” 他可能杀红了眼。 “没事的。”黎星斓轻声说,“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浇雪抿了抿唇,很难认同这话。 修仙者之间的争斗,虽是你死我活的,却也很少会有这种“屠杀感”。 只有完全不把人当人,把命当命的人,才会出现这种行为。 黎星斓快步朝张云涧而去,路过尸体时,她只是扫了一眼,便跨了过去。 “张云涧。”她喊了声。 少年微微偏首,看了她一眼。 “嗯?” 夜色下,他的肤色呈冷白,似覆了层霜雪,眸子也如结了冰的深渊,的确让人不敢接近。 黎星斓笑了笑,叹了口气。 她绕到他面前,将李来财先丢到脚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将脸上沾到的血迹拭去。 “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我吗?” 他没说话,只是垂眸静静望着她。 黎星斓将他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轻轻按在他肩上,用灵力将他身上的血也一并清理了,然后给他检查了一番。 “杀人都不用护体灵光的,这么厉害呢。” 检查无误,他没有伤,血都是那三个倒霉蛋的。 黎星斓松了口气,再次直视他目光,认真道:“第二件事,下次纵然有足够实力,也尽量避免受伤的风险。” 她望着他眼,夜色下显得更为幽深晦暗。 但她已了解他很多,有时无须借助晴雨表去猜,也能窥到他现在的情绪。 “让我猜猜因为什么,那个水精?”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变量。 肩膀一沉—— 是张云涧俯身抵了上来。 他很喜欢做这个动作,伏在她肩上,在她发间闻一闻,颈侧蹭一蹭。 完全像只猫。 黎星斓笑笑,抬手抱着他,轻抚他的头发。 “果然是因为那个水精啊。” “黎星斓……”他低声说着,语气里竟有些赌气的意味,“我不想要那个水精。” “那就不要了。” 黎星斓应得果断,没有半分劝解的意思。 张云涧反倒怔了怔。 黎星斓笑道:“区区一颗水精而已,也没有那么重要。” 张云涧收紧了怀抱,冰冷的气息渐渐消失,仿佛一块被她体温融化的坚冰。 他埋在她发间,此时此刻才像从一场争斗中走出来的样子,充满委屈和疲惫。 “……也不全是因为水精。”他闷闷道。 黎星斓“嗯”了声:“如果还有苏一尘的原因,那是因为我在外人面前需要伪装,你不是说我很会骗人吗?上次在执法阁,就是这样把他骗过去了。” 她温声笑:“我说过,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只对你完全说真话……相信我吗?” “嗯。” “好。” 黎星斓拍拍他:“把浇雪送回去,我们就回凌天宗,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张云涧颇有些不舍得松开她。 但心情已好了很多。 他自己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何总会因为一点关于黎星斓的事就牵动情绪,又会因为她一两句话心情平复。 遇见她前,从未这样过。 他好像,完全掉入她掌控中了。 但要命得是,他居然很享受被她掌控的感觉。 黎星斓捡起李来财:“我不太会用灵力与剑招融合,发挥不出它的实力,还要你教我。” 张云涧低笑:“我看你很游刃有余。” 黎星斓将李来财交到他手上:“那你还急着出手,也不给我机会再继续发挥一下,都说了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知道了。” 他这会儿倒又乖巧了。 真是很容易哄啊。 黎星斓看向那三具尸体,掐了个火球术清理了。 余下三枚空间戒指和两把低阶灵器。 她正准备过去捡,张云涧一招手,那些就被收了起来,他从头到尾一眼也没看,自顾牵起黎星斓的手就走了。 第68章 提问“……对你来说,什么是爱呢?…… 将浇雪送到,铺子竟开着门,有人在里面。 浇雪一愣,兴冲冲地奔了进去。 “计鸣!” 黎星斓没紧跟着进去,在外探了个脑袋。 总算看见了她口中那个高大魁梧的夫君。 浇雪娇小纤瘦,长相颇有些狐狸感,一双眼细如柳叶,眼尾勾起,又着重画了胭脂点缀,一笑起来便风情万种,娇俏的不得了。 而计鸣浓眉大眼,体格魁梧,肌肉虬起,青筋突出,符合黎星斓心中对肌肉猛男的定义。 她这一扑上去,整个人几乎陷到了男人怀中,被硕大的肌肉臂膀给淹没了。 黎星斓摸了摸鼻子。 这体型差……倒也养眼。 眼见着浇雪在夫君怀中又锤又打,委屈撒娇,黎星斓就没急着进去打搅。 她想了想,对张云涧说:“将练剑材料给我,我决定委托浇雪替我炼制那把剑。” 张云涧挑了个不用的空间戒指,将所有材料全部移进去。 “你信她?” “反正我的要求不高,趁手就行,至少她能给我量身打造,若换个炼器大师,只怕瞧不起凡人,很难沟通。” 黎星斓揉转了下手腕,回味方才用剑的感觉。 修仙界无论用什么兵器,似乎不太依赖兵器本身,而是依赖兵器特性结合灵力发出的招式效果。 第96章 可她不会修仙,即便能用张云涧的灵力,多少还是有限制。 她更习惯一招一式的近战,佐以灵力辅助。 当然,她也不指望能大杀特杀什么的,毕竟这是修仙界,修仙者们大多在修炼上花了几十年数百年的时间,不是她能速成的。 她发挥自己的优势,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即可。 “你在这儿等我?”她问。 张云涧应了声。 “好,我很快就来。”黎星斓拾阶而上,走入铺子中。 张云涧懒懒倚在门外柱子上,发呆地望着夜幕。 星子不均匀地点缀着,明明灭灭,他无聊数了起来。 数了几颗,手下意识地抬了下,忽然顿住了。 手背空空的,没有触感,他才想起,肩上的发带被取走了。 张云涧蹙起眉,有些不习惯。 之前发带缀在肩上,尾端便顺着手臂垂落,时不时会拂过手背,转个面就能轻轻将发带握在手里。 这个动作,在他进山的那几日格外频繁,倒是在黎星斓面前,很少如此。 眼下黎星斓不在,发带也不在。 他没了等她的耐心,抬脚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望着里面。 黎星斓正与两人说着话,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那儿孤零零地看着。 黎星斓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 她同浇雪道:“关于剑身细节下次再与你讨论,今日就不打搅了。” 浇雪双眼放光:“这是我接的第一个单子哦,你如此信我,砸锅卖铁我也把你的剑炼成了。” 黎星斓笑道:“好啊。” 她正欲转身时,又听浇雪惊呼一声。 “水精!” 黎星斓心领神会,只是一笑:“对,就是拍卖会上那个水精,凌天宗执法阁的苏阁主拍下,送给张云涧的,倒便宜我了。” 浇雪眼都泛红了:“天呐……第一次拿到这么珍贵的材料……我一定要好好准备!” “我相信你。” 黎星斓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张云涧走去,路过他时,顺势将他牵起,一道离开了。 …… “黎星斓,为什么你好像不意外那颗水精在里面?” “猜到了。” 御剑飞的很高,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到星星,而遁速很快时,若只凝望着天,那些星星都好像朝他们飞奔而来。 黎*星斓的声音和风一样,轻而柔。 “若那颗水精是你需要的,你只怕随手就能弃了,但是对我有用,你就不会这样做。” “所以……”张云涧想问什么,但刚开了个头,就蓦地没了兴致。 “所以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知道你不会扔,才对你说‘那就不要了’的话?” 张云涧沉默半晌,惊奇:“黎星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黎星斓回答地严谨又认真:“不是蛔虫,是张云涧问题研究者,张云涧行为观察者,张云涧想法记录者和张云涧动机分析者,作为你的攻略者,和你相处这么久,若还不够了解你,那说明我的工作能力太差了。” “现在,听一下我的研究成果。” 她说:“先说答案,‘不是’。不是因为我了解你,知道你不会真弃掉那颗水精,才轻松说出‘不要’,我说水精对我没那么重要,这是真话。若没有苏一尘出价,水精本身就不是我们应得之物,所以即便没有,也不能算作损失,我不会觉得可惜。” “其次,我说我猜到了你会留下它,只是作为猜测而已,而你的行为验证了我的猜测,让我更确信我对你的了解是对的,我很高兴。” “最后,你为我留下水精,说明对你来说,我的需求高过了你的情绪需求,这属于我的攻略成果。” 黎星斓说完,差不多正好回了凌天宗。 踏进洞府时,张云涧问:“真的高兴?” 黎星斓一怔,才反应过来,她说了这么一堆,他大概就听进去了四个字。 她扯了下嘴角:“……真的高兴。” 张云涧笑道:“黎星斓,你现在的语气听着有点不情愿。” 黎星斓这下真无话可说了。 她想通了,没必要和张云涧共享研究成果,他不在乎这些。 还不如敲敲系统。 ——【你的想法是对的,在张云涧面前,你只需要表达关心和爱护感动他即可,过分理性不利于攻略,譬如方才,说那么多,还不如一句“今夜星星真美”】 说最后一句时,系统的声音低沉轻缓,像在吟诗。 黎星斓认真反省己身,怀疑自己是不是确实不够浪漫。 但转念一想…… “我和张云涧又不是在谈恋爱,真有必要看星星看月亮吗?” 【攻略本就是以爱情为核心,攻略者的目的就是让被攻略者爱上,才能算攻略成功】 “那依你对攻略组过往大量攻略案例的分析来看,张云涧现在爱上我了吗?” 系统诡异得沉默了会儿,竟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自己认为呢】 黎星斓不接招:“我是在问你。” 【你的攻略过程早与原定方案偏离太远,而张云涧的性情也与原先攻略方案中表现得完全不符,现在难以断定】 “……那你闭麦吧。” 黎星斓懒得再问。 系统没有感情,它通过对过往案例的分析,大概总结出的也只是“爱情”常见行为模式,而不是“爱情”本身。 “张云涧……” 黎星斓刚想开口,抬头就见张云涧一直站在她旁边盯着她看。 她问:“你在看什么?” 张云涧眨了眨眼:“看你又在研究问题了。” 黎星斓的眼是他见过最喜欢的眼睛,像湖,总是波光粼粼的,偶尔春风拂过,柔柔地泛起波澜。 她在思考时,眼里会很平静,但她的平静是静水流深,让他忍不住好奇,想探究那水面之下究竟藏了多少事。 黎星斓坐到床边,托腮回望他。 “嗯,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个问题值得加入研究。” 她拍了拍旁边:“过来坐。” 张云涧自然地坐过去:“黎星斓,你饿了吗?” “不饿。” 他叹气:“……喔。” 黎星斓便道:“不饿不代表不能吃东西,你今天买了什么?” 张云涧便又重新提起兴致,一样一样地开始投喂。 “这个,张嘴。” “还有这个……” “这个也是甜的!” “等等……慢点,张云涧!” 黎星斓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含糊不清,只好横眉瞪他。 张云涧得逞地笑,黎星斓果然还是有情绪的时候最有意思。 为了方便说话,黎星斓咀嚼得飞快。 张云涧说:“黎星斓,你跟老鼠一样。” “咳咳!……”黎星斓差点呛到。 正想回怼,一抬头,他又将水递到眼前来了。 算了。 她比较有风度。 大人不记小人过。 黎星斓喝了几口水,然后坚决拒绝了他的继续投喂。 他只好遗憾地叹了口气。 黎星斓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问题:“张云涧,你为什么会因为我夸赞苏一尘而生气?” 张云涧蹙眉,怎么是这个问题? 他不想聊这个问题。 他根本不想听到苏一尘这个名字。 一提起,他就想到黎星斓一边笑一边夸赞他的样子,哪怕她解释了是伪装的,还是让他不高兴。 可黎星斓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所以,你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吗?” 张云涧不看她:“……烦。” 黎星斓盯着他的脸不说话,直到他主动转过来,她才笑了。 “噢,是因为吃醋吧。” 吃醋? 张云涧愣住。 吃醋和害羞一样,是他知道却不理解的情绪。 “好事呀,张云涧。”黎星斓伸手捧住他的脸,眼眸弯弯,“你的情绪总算用对了地方,虽然有点过头了,不过大方向是对的。一般当亲密关系之间出现可能具有威胁的第三方,就会触发这种独特的占有欲。” 张云涧长长的睫毛缓慢地扇了下,几乎陷在她明亮温和的目光里。 黎星斓说:“这和之前跟你提到的护短有些类似,但不完全一样,简而言之,你喜欢我,所以不想看到我对别的异性有一丁点儿的亲近行为,你因此产生的嫉妒情绪,叫做吃醋,理解了吗?” 这是一张在情感表现上,出对的情绪牌。 虽然她认为张云涧不一定算得上“爱”她,但至少喜欢这个层面是达到了。 生理性喜欢也是喜欢嘛。 对自己喜欢的人或物有占有欲,对性格更为偏执的张云涧来说,吃醋发疯才是正常逻辑。 第97章 但好在,她也会及时安抚。 不会让他发疯。 她挤压了下他好看的脸:“张云涧,你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张云涧的反应有点呆呆的,让黎星斓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松开手,仰面倒在柔软的被子上。 心情不错。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觉得工作进度到目前为止还是很顺畅的。 唯一的棘手问题是出在这个小世界的根源上。 但这个问题太大,抽丝剥茧,也不急在一时。 黎星斓站起来,脱了鞋子,掀开被子,重新躺下。 她偏头,看了眼还在发呆的少年,不由失笑:“张云涧,你傻了吗?” 张云涧一副若有所思又思不明白的样子。 “黎星斓,你说我喜欢你,所以吃醋了?” 黎星斓支起手肘:“是啊,你难道不喜欢我?” 他歪着头,似乎对这个问题格外执着。 “我喜欢你?” 黎星斓语气肯定:“你喜欢我。” “那我爱你么?” “算不上吧。” “那你爱我么?” 又是这个问题。 这次黎星斓没急着否决,她好奇反问。 “张云涧,对你来说,什么是‘爱’呢?” 什么是爱? 张云涧垂下眸子,睫羽在眼底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真是奇怪,他竟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从前,他的养父经常对着扮成明尊的他又搂又抱,又哭又笑,然后发疯地问他:“你爱我吗?” 他每次都要答:“我爱你。” 养父只有在听到这个回答时,才会眯起眼,露出满足的怪笑。 但后来,他更疯了。 有时候,他从梦里惊醒,若梦到了明尊,就会抓到他,红着眼,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爱不爱,他必须要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回答,直到他满意为止。 “爱”这个字,张云涧从小就熟悉,他听过无数次了。 但他似乎从没想过,什么叫做“爱”。 没人给他解释过。 更没人问过他。 那么,爱,是养父对明尊那样吗? 他试探性地回答黎星斓:“是……我想要你。” 黎星斓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她认真询问:“是哪种想要呢?” 躯体上和灵魂上,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张云涧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 他觉得,鸟妖与明尊,和他与黎星斓,还是不同的。 但他不太清楚是哪里不同。 他从不去想这些莫名其妙又无聊的东西。 但没想到有一天,这些竟然与他有关。 黎星斓轻轻一笑:“好吧,不过你会知道的,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她抻开胳膊重新躺下,语调轻松随意。 “张云涧,我的枕头买了吗?” 张云涧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两个枕头给她。 黎星斓接过仔细闻了闻。 “你在闻什么?”他问。 “你尾戒中放了那么多吃的,我闻闻有没有食物的味道。”黎星斓将两个枕头摆好,舒服地躺下,“还好没有。” 张云涧说:“没有的,又不是放在一起,空间戒指里面很大。” “那过来躺一会儿。” 黎星斓拍了拍另一个枕头,主动发起邀请。 少年微微颔首,在枕头上躺了下来。 黎星斓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向他这边侧躺。 两人离得很近,气息浅浅交织,发丝也勾在一块儿。 黎星斓端详他,他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安安静静地接着她的目光,没有说话,很乖巧的样子。 “黎星斓,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因为你好看。” “这样啊……那你应该离我再近一些。” 张云涧脑袋朝她挪了挪,眼底浮上清浅的笑,令黎星斓想起回来路上夜空掠过的星光。 望着少年十七岁的眉眼,她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小小的张云涧。 她忽然很想知道,后来呢? 五岁的小张云涧死在那道凌厉的剑光下,后来——又是如何长大的? 第69章 渔村“原来你在这里啊黎星斓” 烟姑走进拍卖行楼上某个房间,里面已有两人。 她问:“怎么样?告诉我结果就行。” 其中一人皱了皱眉,答道:“来取灵石的只是个元灵期的修士,倒也好跟,但我们一路跟出了空日城,那人直奔十万大山而去,进了山却又将装灵石的匣子放在一条蛇身上就走了,那蛇只是低阶妖兽,灵智未开,一路往深处去,再往里我们的人就不敢跟了。” 另一人接话:“那修士我们抓了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他被摄魂了,脑子里没记忆,搜魂也得不到什么。” 烟姑沉思不语。 若是低阶妖兽,那人也可御,妖也可御,背后之人就真很难猜了。 不过既敢往大山深处去,必然实力不俗。 拍卖行的人只能暗中跟,却不能真闹起来,否则信誉全毁了。 她想了想,说:“那就把这事如实给凌天宗执法阁阁主苏一尘传个信吧,之后就不要再提了。” 两人应了。 烟姑想起什么,又问:“那个环凤戒,是谁拍走的?当日就支付灵石了?” 一般来说,就算是四大家族或者凌天宗,直接拿出八块极品灵石也没那么容易。 更别说随身携带了。 “不是,翌日由西门家派人给付的。” 西门? 烟姑诧异。 四大家族里财力最雄厚,但也相对低调的。 空日城四面都能进,但不可能人流量都一样,东方家族这面是人来人往最多的,毕竟鹭江沿岸,还有很多门派。 另外两面少一些,但也算热闹。 唯独西门家族镇守的这面城门,连着一片荒原,越过荒原则是十万大山与黑风沼泽的交界。 从这头进出城的人就很少,多是一些离开空日城进山猎妖采药的修仙者。 烟姑点头:“我知道了。” 这事拍卖行什么也插手不了。 受着四大家族及凌天宗的庇护和钳制,最好只用完成自己的工具属性。 …… 凌天宗一座大殿深处,一张用整块白玉雕琢的长桌摆在中央,桌面上嵌入了深深浅浅各色夜光石,交织出一片柔和但并不算明亮的光线。 桌子两边共有十把灰色太师椅,最上方却是把单独的普通椅子。 大殿共有十八根立柱,四周与立柱都纹刻了数不清的深奥符文,宛如丝线的阵法灵力纤维高低错落,隐在阴影中,只偶尔才闪过一道不显眼的流光,笼出森严肃穆的氛围。 空旷的大殿中,如今只有一个人。 主位那把椅子上,凌天宗宗主宿常正端坐于此。 大殿安静极了,过了片刻,才又有一人慢慢走进来,脚步声被阵法放大又隐去,遵遁着某种特定节律。 “来这么早。” 苏一尘在宿常左首坐下,朝他笑了笑。 宿常应了声:“拍走环凤戒的人联系我们了吗?” 苏一尘道:“嗯,良童亲自去了西门家。” 说着又笑:“四大上等门派,有两个都到了空日城,归无剑宗和圣光宫是前后脚,驭灵谷远着,即便没得到消息,大概也要不了多久的事,看来根本瞒不住。” 宿常并不意外:“四大门派经营千年,各有手段和底牌,互相都监视着,何况是这么大的事,一个门派也未必担得住。” “这倒是。”苏一尘点头,“你要不要猜一猜,和西门联系的,是归无剑宗还是圣光宫。” 宿常沉吟片刻,说:“归无剑宗。” “猜对了。” “不是猜的,圣光宫富有,无须向别人借钱,归无剑宗远道而来,不至于孤注一掷。” 苏一尘怔了怔,笑道:“这倒是,归无剑宗实力是强,底蕴弱了些。” 归无剑宗也是四大门派中弟子招收最少的,但个个算得上精英,门下弟子以修剑为主,虽未必人人能成剑修,但心性与悟性确实更高。 他颇有些好奇:“不知来的是谁。” 宿常道:“等良童回来就知道了。” 苏一尘颔首,不再出声。 空旷的大殿又变得寂静,独两人坐着也似乎与阴影融为一体,渐渐淡去。 不知多久,大约也没多久。 那长桌后的太师椅上,又慢慢晕出人的影子来,一道接一道,直到几乎坐满。 然后忽然有人开始说话。 宿常起身,顿时说话声一消。 他道:“五日后正式开启入门试炼,这次开小莲境,出口设在木骨崖。” 有人提出质疑。 “木骨崖不在凌天宗范围,离黑风沼太近了,为何设在那儿?万一从那出来的元灵期弟子,误入了黑风沼,岂不十分危险?” 第98章 宿常没解释,目光探向大殿外,等了片刻。 有个人走了进来,身材矮小,模样稚嫩,看似才七八岁,但脸上神情沉重,倒显得十分违和。 良童朝其中一把椅子走去,还没入座便先说道:“环凤戒是归无剑宗拍的,他们派来的人是‘无情剑’明尊。” - 黎星斓睁开眼,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进入黄粱梦境。 第一次,她还是去了那片死海上的孤岛。 她想知道一片狼藉后,小张云涧从死亡中再度醒来,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 上次的结尾,她将小张云涧从倒塌折断的山林中抱了出来,但最后离开时,她也没等到他醒来。 他小小的冰凉的残破的身躯,在柔软的沙滩上静静躺着,若非那惨白无一丝血色的脸,真的像乖巧睡着了般。 可惜,过往和记忆都是无法被篡改的。 真正的小张云涧还是压在那杂乱纷繁的枯叶残枝下,等待了漫长的时间。 于是黎星斓也不停地循着蛛丝,去找寻他的下一段记忆节点。 她顺着梦境往前走时,仿佛像一个高维世界的灵魂在俯瞰低维世界,从他的时空里不停路过。 她一直凝望着小岛上的那片地方,但看到的始终是一具残破的瘦小躯体,连血都凝固了。 直到小张云涧在一场大雨中醒来。 黎星斓也停下了脚步。 小张云涧颤颤巍巍地从枯枝乱叶中爬出来,身上的伤口依旧醒目,只是血迹被雨水渐渐冲刷走了,倒也看不出来。 他向四周看了一圈,直到看见地上那只早已僵硬的小鸟,歪了歪脑袋,不知有没有认出那是他的养父。 他墨黑干净的瞳孔里满是茫然,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会儿后,又茫然地向外走去。 长到脚踝的乌发被雨打湿,一绺一绺的,像结成的小辫,随他蹒跚的步子变得更湿,以至于最后成了一张湿透的幕布,沉重地裹在身上。 小张云涧还穿着那件拖地的红衣,黑发紧紧吸附在红色上,从侧面看,真像墓厅里的那具棺椁。 他很饿,没有力气,步子越来越重,走到沙滩上便走不动了,跌倒了就没再起来,直到这场雨停下。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海面宁静而祥和。 日光暖暖照下来,也怜爱了那个孩子,将他的潮湿一一祓除。 黎星斓在不远处观望着,看见小张云涧再次爬了起来,然后蹲在沙滩上,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上面。 他还在钓闻歌鸟的幼崽。 但这片海域已经没有闻歌鸟了,他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可是他太饿了。 不吃东西,他的伤会好的很慢很慢。 黎星斓很多次想走出去,还是强忍住了。 她改变不了什么。 她想,小张云涧的伤口应该很疼,因为他在沙滩上到处走时,偶尔会出现生理性的肌肉痉挛,也会蹲下来抱着膝盖发抖。 但她从头到尾,都没听过他喊出声。 他好安静啊,和这片死去的海一样安静。 黎星斓退出去,顺着蛛丝继续往前。 她看见小张云涧扑向了大海,不知在海里死了多少次,最终被海浪卷上了岸。 也就是她第二次进入黄粱梦境的节点。 这是一个海边的小渔村,世世代代都生活着凡人的小渔村。 破破烂烂的小张云涧,全身苍白地趴在礁石上,像一具在海里死去多时的尸体,头发宛如海藻般覆着他,遮住了他褪色的面容。 他先是被几个小孩发现,小孩们都不敢靠近。 有人说是水鬼,有人说不对,肯定是鲛人。 不过不管是水鬼还是鲛人,在他们的传说中都是吃人的。 他们看他一动不动,就捡起石头砸他。 “他死了吗?” “我猜是死了。” “我想过去看看……” “别过去!万一是水鬼,你一过去他就抓你!” “啊……” 想靠近的孩子顿时害怕地缩回了脚。 后来他们喊来了大人,随后越来越多的渔民听说了赶来看热闹。 黎星斓换了身衣服,混在那群渔民中。 如果她能做什么,她一定过去将小张云涧带走,而不是让他可怜地在那里,一半趴在坚硬粗糙的礁石上,一半泡在冷冰冰的海水里。 最终还是有人走向他。 那是一个老人,年岁约莫七八十了。 他迟疑着上前,将小张云涧脸上的头发拂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有人问:“是人吗?” 他回:“当然是人咯!可怜的娃娃,莫不是淹死了。” 听到是人,渔民们大多不再感兴趣。 海边常有人淹死,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原以为身形纤瘦苍白,头发又黑又长的,真是什么鲛人呢。 原来不是啊……倒有些让人失望,是条大鱼也比人好,鱼还能吃呢。 老头轻叹了声,打算做个好事,把这淹死的可怜的孩子埋了。 但小张云涧忽然低低咳了声。 他一惊,忙将他抱着翻了过来,又是一惊,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 “活着活着!”他连声喊道。 准备散去的渔民又回头了。 有人道:“张老汉,没死的话你干脆带回家养着吧,你孙子不是……正好,只当海神娘娘还你一个孙子了。” 老头默不作声,眼却红了。 他的孙子比这个孩子大几岁,失踪好多天了,所有人都默认他是掉海里淹死了。 他未尝不是这么想的,但嘴上死都不认。 眼下他却在海边又捡到一个孩子,心情顿时复杂万分。 难道真是天意? 他看向大海,夕阳正往海下沉去,染出金红色的浪,像血一样。 小孙子啊…… 他落泪。 张老汉将小张云涧抱回了家。 那是一间陈旧的茅草屋,墙壁用泥砖砌的,房顶搭了木头,盖了茅草,再用石头压着,勉强遮雨。 快入冬的时节,海风很大,把纸糊的窗户吹得簌簌响,冷意如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将人扎个鲜血淋漓。 小张云涧躺在炕上,盖着一床老旧的棉被,发起高烧。 张老汉给他换了衣服,喂了水,只是他还没有醒来。 趁他去村里大夫那给他拿药时,黎星斓溜了进去。 她坐在床边,摸了摸小张云涧的头发,目光温柔。 任何人都不能这样长大。 但他却是。 人若陷在无望的痛苦中,至少还有一个死亡作为终点。 张云涧的终点……又在何处呢? 张云涧小时候真是乖巧得过分,那张无辜的脸是真无辜,还没有半分学会伪装。 张老汉给他吃什么喝什么,他全照做,连喝药也眉头都不皱一下。 张老汉笑道:“好孩子,一点不怕苦,长得这么漂亮,还不娇气。” 他收了碗,透过窗外遥遥看向大海,一双浑浊的眼再次慢慢泛红。 半晌,他问小张云涧:“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头。 他又问起家乡,家里有什么人,他要么沉默,要么摇头。 张老汉长叹一声,哽咽道:“我有个孙子,叫张云涧,以后你就叫这名了,好不好?” 小张云涧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睁着,清晰倒映着那张苍老的脸。 他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说话,嗓音沙哑,却很乖巧。 “好的。” 张老汉忍不住,低头用手背擦泪。 站在屋角的黎星斓叹了口气。 原来这个名字也是捡的别人的啊。 小张云涧跟着张老汉生活了一段时间。 他很乖很听话,张老汉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也很安静,除非张老汉主动问起,否则他便不开口。 张老汉常常叹气,觉得这个孩子的性子和自家孙子太不像了。 他的孙子十岁,正是处于闹腾不听话的年纪。 平时虽嫌他闹,却也闹得他心里有劲。 而小张云涧呢,不吵不闹,性子太古怪,他真不习惯。 有时候张老汉听村里人闲话,说他太漂亮,太安静,又是从海里爬上来的,怕不是什么水鬼抓交替,总之不详。 他听多了难免发怵。 海边的人多少都信一点这些传说。 有时候他看着小张云涧,小张云涧便也不声不响地同他对视,那双眼真是又大又黑,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他,像两口井一样,能把他的汗毛都看得竖起来。 他便愈发也觉得小张云涧不祥。 听说坠海而死的人常冤魂不散,徘徊在附近海域,会将那些靠近海的人拖到海底淹死,然后自己便能重生,从海底爬上来。 张老汉以前不信这些,但他孙子不见了之后,这些话总能听到他心里去。 第99章 他再看小张云涧,便不觉得他乖巧了,只觉得他可怕。 他也不再叫他的名字,那是他孙子的名。 他心里甚至怀疑,会不会是这个水鬼把自己孙子拖走了,于是自己上岸做了他的孙子,还占了他的名。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促使他做了件荒唐的事。 他用鱼血,鸡血,狗血,混着发霉的米饭,让他吃了下去,又把一碗血泼在他身上。 听说这样可以逼得水鬼现出原形。 张老汉拿着菜刀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只等小张云涧变了模样,他好一刀把他砍死。 但小张云涧是人,自然不会现原形。 他呕吐了一晚上,小腹疼痛,浑身抽搐,天明时,浑身起满了红疹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还是人。 张老汉确信了这一点,他开始有些后悔了。 这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在做什么呢。 但他还来不及做什么,有村民找上门来,说在镇上看见了他家孙子,他跟着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在街上拉帮结派地骗人呢,还说什么要去找仙师学艺,结果被官府逮了起来,要他快去赎人。 原来他孙子还活着! 张老汉又惊又喜又急,一时什么也顾不上,拔腿就走了。 小张云涧就这样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黎星斓跨进屋子,走到失去意识的小张云涧身边,轻轻蹲下来,心口沉重的宛如压了块石头。 说起来,张老汉的确不算主观恶意。 但恶意竟然这么发生了,还尽数投射到了他身上。 好荒唐。 门口有一道影子被光拉长,扯了进来。 黎星斓转头,看见了张云涧。 十七岁的少年懒懒地倚在门边,高高束起的发尾被薄雾沾湿,又被海面的朝阳勾出丝丝缕缕的金边。 他轻笑着说:“原来你在这里啊黎星斓,梦里太容易迷路了,我找了你好久。” 第70章 数星星“因为星星也没走啊。”…… 黎星斓愣了下,笑道:“嗯,一直顺着梦力蛛丝在跑,又出去重进了一次,不好找是正常的。” 他略低了低头,额发被晨风轻轻拂动着。 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小张云涧上。 “怪脏的。”他说。 黎星斓伸手,将小张云涧从那一堆血与呕吐混合的秽物中抱起来。 “没关系。” 张云涧瞥见她穿的旧衣也弄脏了,气味也难闻,而她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有些不解:“黎星斓,你不是很爱干净吗?” “是啊。”黎星斓将小张云涧放到床上,用灵力清除了脏污,拉过被子来将他盖住。 他纤细瘦弱,陷在被子里,很小一个,脸色苍白,身上滚烫。 大约是红疹子很不舒服,昏睡中也难受的蹭来蹭去。 张云涧走了进来,嘴角噙着笑:“你这么喜欢我小时候呢?连脏都不嫌弃了?” “看情况。”黎星斓如实道,“人都是有双重标准的,分对谁。” 她见小张云涧身上盖的破棉被又冷又重,一点没用,索性将他抱在怀里,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摸摸他头发安抚他。 “比如你,可怜的让人心疼,也顾不得脏了。” 张云涧走近了两步,神情有些古怪。 “你心疼他有什么用?他死了都无所谓,这里只是梦境,他是假的。” 黎星斓:“你在这里,他就不是假的。” 张云涧没明白她的意思。 黎星斓摇头叹道:“你就当我在做些无用之事,来让自己的心情好受些吧。” 张云涧想了想,忽然笑了声。 “黎星斓,你莫不是因为心疼我小时候的遭遇,所以心情不好?” “是啊。” “那你应该抱我而不是抱他。” “……” 黎星斓望着他,张云涧眨了眨眼,满是期待地……又走近了点。 黎星斓有点想笑。 为什么她有一种,张云涧在和自己小时候争风吃醋的感觉? 这也太奇怪了。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转了话题,问他:“后来张老汉找到他孙子了吗?” 张云涧有些失望,但还是回道:“嗯。” 她问:“那他孙子回来了,所以把你赶走了?” 他说:“他本来不喜欢我,这不是很正常么?” 黎星斓注意到他说这些并无情绪,只是很普通地在说一件事,就像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轶闻说谈。 黎星斓还想问的更仔细些,却突然有人来找张老汉,打了个岔。 那人一进来,见到这屋里两位少年,容貌惊人,一看便知不是本村人,不由怔忡。 随即他喝问起来:“你们谁啊?哪来的?怎么在这屋里?” 他大步一跨,又指着黎星斓:“你拐子吗?抱着小孩做什么?你……” 黎星斓心念急转,正要思量对策,张云涧却一脸不耐,按上那人的肩,也不见如何用力,便将他旋飞了出去。 “我真的不喜欢没礼貌的人。”他蹙眉。 他转头看向黎星斓,又想到什么,径直走了出去,还将门带上了。 不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回来了,神色如常。 海风很大,从窗框对不齐的缝隙中撕扯进来,挟着咸湿也掩不掉的腥味。 黎星斓辨别出,那不是鱼腥味,是血腥味。 “张云涧,你做什么*了?” “我把他们都杀了,这下安静了,不会有不礼貌的人再来打断我们说话。”他语气听着轻描淡写。 说罢抬眸似窥到黎星斓的表情,又鬼使神差地解释了句:“……这只是梦境,现实中,他们……应该还活着。” 黎星斓本着严谨的原则:“张老汉不一定还活着,过了十几年,他可能已经老死了。” 张云涧发怔,似乎没想到她接的会是这句话,与她四目相对时,被她眼中温和的笑意一勾一拽,像把他的灵魂扯了出来,又轻飘飘地托住。 他忽然就放松了下来,笑容温和。 “嗯——可能已经老死了。” 他目光滑到幼年的自己身上。 见黎星斓还抱着他,心里颇有些不太自在。 黎星斓挑眉:“张云涧,他昏睡得不省人事,不会打扰我们说话的。” 张云涧索性走过去,直接从她怀中把小张云涧抱走,放到床里面,又顺手扯了被子给他蒙头盖上。 黎星斓看向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小张云涧,有些无语想笑。 小时候的张云涧恐怕没想到,有一日还能被长大后的自己“虐待”。 她说:“非得这样?” 张云涧:“这样挺好。” 黎星斓干笑两声,还是出于良心考虑,将他小脑袋露了出来,生怕他憋死了。 她拍了拍床边:“张云涧,既然这个梦境被你扰乱了,那接下来你自己跟我说说后面发生的事?” ”可以,但是——“ 张云涧在她身边坐下,与她挨得很近。 “黎星斓,你饿么?” 黎星斓:“?” 这话题跳的比跳楼还快。 “不饿。”她说。 “好的。”他又问,“那你渴么?” “……我也不渴。” 张云涧惋惜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又不能得到投喂黎星斓的快乐了。 黎星斓心念微动,轻声问:“你是不是不想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是。”他又叹了口气,他脑袋又往她那边靠了靠,“黎星斓,你这次还没有抱我,前两次都有抱抱的。” 黎星斓呆了呆,忍不住笑出声。 张云涧真的很像猫,他有一股猫的傲娇劲儿。 明明是自己很想与主人贴贴,却只在主人面前走过来走过去,偶尔蹭一蹭,闻一闻,刷存在感,偏不主动跳进人怀里,而是等人主动伸手。 若主人是个迟钝的,那只怕猫会伤心走开,到一旁生起闷气,等人主动来哄。 若主人也是个傲娇的,那就是谁也不理谁,都倔强等着对方耐不住性子率先服软。 好在黎星斓两种都不是。 她张开手,给了张云涧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瞬间,冷冷寒气卷着铃兰香扑了个满怀。 她在他耳边调侃:“原来不哭也需要抱抱吗?” 张云涧扬了扬唇角,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抱回去,紧实有力的小臂拢着她腰肢收紧,抵向自己怀里。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 令人愉快而惬意。 他抵在她肩窝轻蹭,语气怎么听都得意:“黎星斓,这次分明也是你主动抱我的,不是吗?” “是,我主动的,我可乐意了。”黎星斓说,“毕竟张云涧又好看又香香,简直太好抱了。” 为加深这话的诚恳,她还轻轻抚了抚他后脑。 第100章 “黎星斓,你说过你对我不说假话的,所以……”他勾起唇角,“我当真了。” “尽管当真,绝对发自肺腑。” 黎星斓大大方方地应下,但没忘提醒他。 “说说后来的事吧。” …… 后来的事张云涧说得很简单,大约在他眼里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黎星斓不由一再追问细节,才将事情拼凑完整。 张老汉找回了自己的孙子,将他接回了家。 这个十岁的小男孩,正处于叛逆乖张的年纪,当初正是不想跟着爷爷出海捞鱼,才偷跑去镇上,跟着一群混混打家劫舍不学好的。 这样的性子,自然不是从官府走一趟回来就能改。 他很不情不愿地回了家。 回家之后,发现自己爷爷捡了一个小孩回来,也叫他张云涧。 他非常愤怒,非常生气,大闹了一场,把锅碗瓢盆都砸了,说张老汉只能有他一个孙子,要他立即将张云涧赶出去,否则他就再次离家出走。 小张云涧身子虚弱极了,但也不哭不闹,平静地看着被他摔摔打打,弄得鸡飞狗跳的茅草屋。 风里流霜,吹得他瑟瑟发抖。 他被赶去厨房角落,抱着膝盖坐在柴火堆里,像只脏兮兮的小狗。 第二天,张老汉牵着小张云涧的手,带他去了镇上。 他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镇的另一头,在一条陌生的巷子口,他停下来,和蔼地对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糖葫芦吃。” 小张云涧坐在巷口的青石上,穿着件破烂棉袄,乌发垂到地上,肌肤苍白,只有一丝发烧的潮红。 他那双眼依然干净,平静,黑白分明。 张老汉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他怕从他眼里看见自己心虚愧疚的表情。 寒冬腊月,把一个五六岁还在生着病的小孩丢在这里,无异于断了他的活路。 他只能拿话安慰自己。 万一还有好心人把他捡回去,给他吃饭给他衣穿呢。 这孩子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会有人愿意施舍他一口吃的。 何况,他也不欠他什么。 如果不是他把他捡回来,他那天在海边就冻死了。 对,就是这样。 他不再去看他的眼,他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小张云涧怔怔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又或者,他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哭都不哭一声。 张老汉叹了口气,狠狠心,快步走了。 他穿过两条街,竟真迎面遇见了一个卖糖葫芦的。 他叫住那人,问了价钱。 大冬天,手也被风吹得僵冷,往几个口袋里摸了摸,只摸到几个铜板,刚好够买一串。 他付了钱,将糖葫芦拿在手里,再次回头,朝小张云涧的方向望去。 已经过了两条街,早已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这个孩子一定还在那等。 可他的孙子也喜欢糖葫芦啊。 谁不喜欢糖葫芦呢。 他顿了片刻,毅然决然地往家的方向去了。 …… 这个故事并不长,走向也并不意外。 黎星斓在听他说时,始终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这个姿势并不累,因为是张云涧将她抱在怀里,黏人的很,没有松手的意思。 于是她干脆放松,枕在他肩上,闭着眼,听他说话,偶尔问几句,慢慢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画面。 她似乎看见,人烟稀少的巷口,小张云涧呆呆地坐在一方青石上,从白天等到黑夜。 什么也没等到。 张老汉没有回来,也没有人给他买糖葫芦。 他骗他的。 他被抛弃了。 她轻声问:“到了晚上你还没走么?” 张云涧像说起什么好笑的事:“没走,我坐在那儿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为什么数星星呀?” “因为星星也没走啊。” 第71章 符文“张云涧,我是不是很聪明?”…… 一直以来,黎星斓有注意到,张云涧似乎不太相信有人会原地等他,也不喜欢原地等待。 她之前笼统地归为这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表现,而现在看来,事出有因。 或许这个“因”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因为他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相关期待。 他被抛弃的太久太多了,已成为一种习惯。 但也正是因为“习惯”,所以他有一种天然的心理防御,不会被这种事的发生伤害到。 正如他同黎星斓叙述中,语气总是理所应当一样。 一般人若被人丢弃,回忆时会伤心、生气、怨恨,或者自卑、敏感、多疑,哪怕放下了,释然了,也不会没有情绪。 可张云涧是平静的,他像在讲故事。 讲故事的目的也仅仅是黎星斓想听而已。 数星星…… 黎星斓闭着眼,脑海中勾勒的画面里,小张云涧安安静静地坐在青石上仰望星空。 繁星璀璨,似有人在纯黑的画布上,洒了一把细闪的粉末。 这个画面成为这次梦境的结尾。 还有些浪漫。 但张云涧数星星不是出于什么浪漫情结,只是因为“星星不会走”。 她觉得这个逻辑挺合理。 因为每个晴朗的晚上,他都能看见星星,而星辰的分布不会轻易改变,这算是他变幻不定的人生中,最永恒不变的一部分。 任何人能给他的承诺,都不及宇宙可信。 黎星斓忽然就明白了张云涧——他在世间游走,唯他与世间始终相对存在。 除了世界本身,他没有和任何人事物产生羁绊,于是在最后时刻,可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不能继续“存在”了,便要连世间一起“带走”。 会是这样吗? 这会是他“灭世”的根本原因吗? “黎星斓。” 他的声音轻轻的,把她从遥远的猜想中唤回现实中来。 他问:“你听睡着了吗?” “没有。”黎星斓睁开眼,瞳孔中映入他丝绸般的发,“张云涧,你后来有吃过糖葫芦吗?” 他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糖葫芦。” 只是张老汉拿这话来哄他时提到,他自己从没见过,成为修仙者之后,就更与凡人的食物无缘了。 黎星斓想了想,觉得有些可惜,她和张云涧在空日城的凡人城时,也没看见卖糖葫芦的。 初次进颜城时,街上似乎有,但那时他们不熟,注意力也没放到这上面来,她很快就带着张云涧走进酒楼了。 “你想知道吗?”她笑问。 他好奇问:“糖葫芦很特别么?” 黎星斓说:“算不上吧,只是一种常见的小吃,糖衣裹着山楂,酸酸甜甜的。” “哦。”他反应淡淡。 黎星斓对他的反应诧异,一想又觉得合理。 张云涧不是那种“矫情”的性子。 他和别人不同,他对什么都不太在乎,所以也没有因为当年始终没等到的糖葫芦而形成什么执念。 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他这样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很难建立信任感与安全感,但也不容易受到伤害。 “那下次碰巧遇见了请你尝尝。” 黎星斓欲从他怀中退出来,无果,他抱得有点紧。 她于是轻拍他:“还没抱够啊?” 张云涧低声笑。 他觉得黎星斓真有意思,她的反应每次都在他意料之外。 从前来的攻略者在听到他悲惨的童年经历时,都会表现的很同情很心疼,说一大箩筐安慰的话来。 他有理由相信,若这个故事今日是她们听到的,她们绝对会立即兴致冲冲地去给他买糖葫芦,或者说什么“我不会让你空等,一定会回来找你”之类的。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都无所谓,这就是一场游戏。 这些话对他来说,和戏词没什么区别。 但黎星斓从不配合他演戏。 他甚少从她口中听到宽慰的话,更没什么郑重的承诺。 她明明是最会骗人。 “张云涧。”黎星斓小声提醒,“准备出去了。” 她也没等他同意,收起了黄粱。 他们一齐从梦境里出来,还在静室的床上躺着。 张云涧仍阖着眼,第一时间就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蛮不讲理:“黎星斓,我没说抱够了。” 黎星斓感叹:“真是黏人啊。” 她其实对张云涧后来的经历也挺感兴趣的,但这次已经了解的足够多了。 让她最好奇的是,小张云涧的性格和他现在不像。 那时候的张云涧还是安静乖巧可怜的,但现在的张云涧既不安静也不乖巧,至于可怜么…… 黎星斓想,她确实可怜他。 第101章 甚至不止可怜。 对时空局来说,这不合规。 但她一开始就违反规则了,不在乎多违反一些。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按照他们的标准,她不是个合格的攻略者。 因为她不可能无情。 - 张云涧在灵泉静室修炼,黎星斓好说歹说后,走进了另一间静室。 她面前铺开了一堆画符工具。 从空白符纸,到朱墨,毛笔等,洋洋洒洒地排了一地。 符纸都是特制的,能承受住符文之力,一般的纸自然不行。 通常是由某种灵草灵木做成,更珍贵些的则是妖兽皮。 朱墨也是特制的,里头掺了妖兽精血和几种矿物粉末。 毛笔更别说,无论笔杆还是毫毛,不是取自灵木就是取自妖兽。 怪不得都要进山猎妖呢,妖兽确实浑身都是宝。 黎星斓在脑海里调了系统收录的初级符文,关于入门的一些注意事项她早就看过几遍的。 最大的要求还是对人精神力上的要求,修为不强求。 她提笔蘸了蘸墨,面前铺开一张长方形的符纸,深吸口气。 在下笔之前,她就在普通纸上练习过了,对于最简单的五行符箓,比如火球术,水箭术,金剑术等,她已经熟记于心,但这些符文太过简单,对于修仙者来说没什么需求,卖也卖不出价,一般只作练习入门用。 黎星斓凝神静气,酝酿了会儿,开始下笔。 符文的绘制要一气呵成,不能有丝毫停顿,所谓讲究“一口气不散”。 她画了两张都失败了。 第三张倒是一笔绘成,但符纸上没有出现波动,显然还是失败。 她把系统收录的秘法看了两遍,又拿了购置的成品符进行对照。 然后继续练习。 浪费了十来张初级符纸后,她总算画出了一张不太一样的。 她举起那张看了看,对着光,那墨与纸浑然一体,仿佛墨走的符文是纸上天然形成的纹路,而不是被人画上去的。 “应该成了吧……” 黎星斓也不确定,她捏住符纸一角,调动灵力,输入其中。 浅蓝色的水灵力顺着符文游走,整张符纸都在发光。 她停了停手,敛息望着。 过了片刻,光芒黯淡下去,符纸上的纹路出现裂痕。 “失败了?”她皱眉,“不应该啊。” 按理说符文都绘制成功了,只是往里面灌输灵力的话,应该是最简单的一步了。 黎星斓将那张失败的符纸放到一旁,又重新绘制。 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但她发现整体的成功率确实在提高。 而她也没有很累的感觉。 这一点大约可以证明,绘制符箓所耗费的精神,对她来说,影响很小。 她看了一眼之前输入灵力失败的符纸,那是一张火球术的符箓。 想了想,她又挑了张金剑术的,再次输入灵力。 ……片刻后,还是失败了。 她倒是没什么挫败的感觉,分别又尝试了水箭符,土盾符,木刺符,除了水箭符,其余全部报废。 水箭符——黎星斓将这张拿起来细看,这张说是成功了,但从波动上来看,也不太符合预期。 她目光又落到其他报废的符纸上。 莫不是因为她的灵力是水灵力的缘故? 属性不兼容? 关于修炼,她知道天地灵气是没有属性的,或者说是属性混合的。 如同阳光,本没有颜色,需要在棱镜下才会出现虹彩。 修仙者呼吸吐纳,引气入体,转化为灵力储存在气海中,也是没有属性的精纯灵力。 对战时,运行心法,灵力会因心法属性转成对应的属性,从而使相应招式发挥出更强实力。 她不会吐纳,不会心法,但是她能用张云涧的灵力掐诀。 念头动了动,黎星斓掌心向上,幽幽浮出一颗燃烧的火球,须臾火球一变,又出现一把金色小剑。 看来不同属性的灵力能用在招式上,却不能作为能量存储在符文中,同属性还好,其他属性就会湮灭掉。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拿起几张还没充能的符纸去找张云涧。 她挑出一张火球符和一张水箭符给他。 “这两张,灌入水灵力试试。” 张云涧依言照做,但两张符纸瞬间就在他手中报废了。 他一怔,看向黎星斓。 “没事。”黎星斓并不在意,又给他一张水箭符和土盾符,“这次再用普通灵力试试。” 张云涧点头,也没问,再次照做。 在黎星斓聚精会神地盯着,张云涧手中两张符纸灵力蔓延,很快符文全部亮起,光芒愈发璀璨,最后缓缓淡去,但符纸上灵力隐隐,她画出的每一笔似乎镀了层淡淡的银色。 成了。 这是两张完整的符箓。 黎星斓眼一亮,拿起符箓细看,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她拿起符箓起身欲走,回头见张云涧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眉尾轻挑,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白皙的肌肤上跳舞,泄出灵动与得意来。 “张云涧,我是不是很聪明?” 张云涧笑得明快:“嗯,很聪明。” 黎星斓深以为然:“要是报废率再低点,那我就是天才了。” 她看向手中成功的符箓,十分的神清气爽。 …… 黎星斓钻研起来简直不要命,接下来好几天她都在把自己关在静室里,一心一意地绘制不同符箓。 中间除了小睡了会儿,她几乎没有停下。 张云涧便只能独自在另一间静室里郁闷地修炼。 直到材料用完了,黎星斓才从研究状态里依依不舍地退出来。 她抱着一堆符纸来找张云涧。 “全部靠你激活了。” 张云涧伸手将她拉到面前,盯着她脸看。 黎星斓不解:“怎么了?” 张云涧用手指摸了摸她眼睛下面:“这里怎么黑了?” 黎星斓一愣,笑道:“哦……黑眼圈吧,这么说来,画符确实挺耗费精神的。” 她没觉得困,但是黑眼圈都出来了。 “那该睡觉了。” 张云涧将符纸拂到一旁,将她直接抱起来走进有床的那间静室里。 “睡一觉,然后先吃东西再吹箫,我才帮你把符纸完成。” “你还讲起条件来了。”黎星斓抱着枕头笑了笑。 是有点累了。 不知是不是她符文画太多的原因,这么一躺下来,那些五行符文又在脑海中一一冒出来,不停旋转变幻,时而分散,时而连成一体。 张云涧在床边坐下,见她睁着眼走神,不由皱眉问:“画符就这么好玩?” “不是。”黎星斓坐起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些基础五行符文,一开始是被谁研究出来的呢? 秘籍介绍的时候只是说,源自“天道”,大多是自然形成,后人择取改进而成。 既然天地间的灵力本身是属性混合的,那符文会不会一开始也是完整的? 她心快速跳了两下。 她曾经在空间修复组时,修缮过的小世界,本源都是完整的,而这个修仙界的本源是衰弱的。 二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灵气天然存在,妖气属于妖兽吸收灵气后转化而成,那魔气呢?又是什么? 也像五行属性一样,原本就脱胎自灵气吗? 她望向张云涧,据天道推衍,最后的最后,张云涧成了魔修,使得魔气充斥天地间,灵气不复存在。 可魔气若本身就存在世间,为何魔气取代灵气后,世界就要毁灭? 第72章 焦虑“看来我病得很严重。”…… 黎星斓本来打算睡一觉的,想到这些问题,竟又精神了。 索性暂时不睡了。 她准备下床,被张云涧伸手揽住,手勾着她纤细腰肢,未见如何用力,却能阻着她下去的动作。 “做什么?” “取纸笔过来,画个画。” “现在?” 黎星斓听他这么个语气,显然颇不赞同的意思。 她便软下来,手落在他手背上,笑道:“张云涧,我饿了,吃饱了再睡吧。” 张云涧犹豫了下松了手,取了块枣泥糕给她。 黎星斓虽说和他双修后已算彻底辟谷,但好久没吃东西了,馋还是馋,便低头就着他递到嘴边的动作咬了一口。 枣泥馅在糕点里塞得满满的,虽只一小口,却已吃到了嘴里,顿时香甜的红枣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反引食欲更盛。 嚼了嚼,她又咬了口,俄而抬眸朝他笑道:“以前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过上饭来张口的日子。” 她的眼亮晶晶的,笑起来上半部分会形成好看的月牙弧度,下眼睑则微微鼓起,卧蚕明显,染一点桃花的浅粉,格外明媚。 第102章 黎星斓是那种令人一眼惊艳的长相,远山眉,桃花眼,眉下缀一颗吸睛的朱砂痣。 这般长相若是画上浓妆反倒显得艳俗,看久了会腻,还会给人一种“太漂亮不好惹”的感觉。 但她偏爱雅致清爽的风格,淡妆轻扫或不施粉黛,一袭衣裙也是青蓝冷色,乌发则仅用一支随手折的柏枝挽着,风流飘逸。加上她总是不紧不慢的沉稳温和,整个人便淡化了“艳”,反倒脱俗耐看起来。 张云涧的目光很少为人类的好看停留,他形容令人愉悦的美,总爱从自然万物中寻求相似。 譬如他觉得黎星斓像风,像雾,像雨,也像春天。 总之,他很喜欢。 纵然她一直在他身边,他也爱盯着她看。 但他的目光不会令人讨厌或者不适。 因为他将黎星斓与自然比肩时,他望向她的眸便是澄澈而明亮的,干净得甚至无一丝情欲。 黎星斓看他则不同。 她的眼神总是有很多情绪,因为她习惯思考,也习惯探究。 即便是感性时,也会因理性而显得清晰。 若是功利点形容,那便是“带有目的”。 “张云涧,帮我铺陈一下纸笔,我边吃边画呗。” 前一刻还不准她下床的张云涧,下一刻便败在了她的笑容里。 他对她明确的要求,总有些奇怪的甘之如饴。 桌子直接被搬到床边,黎星斓正好懒得挪地方,于是坐在床边提笔,将脑海中那些五行符文一一在纸上画出来,又尝试打散重组拼接。 张云涧坐在旁边看,给她耐心剥瓜子仁。 时不时还会将另外剥的花生或者其他干果投喂给她。 这些不管饱,当零食确实挺好。 黎星斓也很配合,偶尔偏头张嘴,嚼得嘎嘣响。 “五行是最基础的五种元素,但天地间其实也不止五种元素,比如还有风元素,雷元素……”黎星斓略略停顿,“不过这些不是直接存在罢了。” 金木水火土,是可以静止存在的,风雷则是必须动态发生的。 “如果一定要把它们融到一起……” 她拼拼凑凑,搞了个十分勉强的拼接版,然后将纸张立起来给张云涧看:“像什么?” 张云涧扫了眼:“……八卦?” 不过颇为抽象就是了。 黎星斓高兴道:“对,你也看出来了?你知道吗?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但在同一个宇宙,有着同一套基础的运行规则,比如八卦,若用意象衍生,可以代表宇宙万物。” 她用笔在中间画了一道曲线,一侧多填了几笔,再次给他看。 张云涧道:“太极。” “没错,就是太极,万物阴阳相生,动态平衡,不过总有失衡的时候,那么就会出现一些问题,比如盛极而衰。” 黎星斓沉吟片刻,提笔在一侧写下“灵气”,另一侧写下“魔气”:“假如天地间原本就有灵气和魔气存在,二者阴阳平衡,如同白天黑夜,那么一方盛极,另一方则衰弱,平衡即被打破。” 她说到这里又想起关于张云涧将来成为魔修的推衍,她很想问问他对魔气的感受,但现在偏偏还不到那个节点,他并没有成为魔修,也没有接触魔气,所以无从问起。 她隐隐觉得这事和修仙界的本源有关,而张云涧身上存在的所有“不寻常”也都与此有关。 例如他被自然喜欢而不被人类亲近,又例如他能“死而复生”。 她用笔杆划了划下巴,问他:“张云涧,你为何选择水属性心法?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张云涧道:“没什么特殊原因,入门接触的第一本心法就是水属性的,所以就用了。” 事实上,他的灵根被测为“天灵根”,修炼上并不拘泥于什么单一属性。 而且修炼这事对他来说很容易,他没有怎么费过心思。 比如心法,比如命剑,他的选择都很随意,得到什么就用什么。 黎星斓点头,又问:“那妖气呢?你在炼化妖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听说只有魔修才能炼化妖丹,因为魔气中含有某种炎质,可以将其烧灼。” 张云涧认真想了想,说:“也没什么特殊感觉,和炼化灵丹时差不多,妖力若尚未完全炼化会失控,灵力也是一样,二者于我,只是妖丹更易取而已。” 毕竟灵丹还得花钱买,麻烦。 黎星斓沉思。 她想,妖兽同修仙者一样吐纳灵气,灵气入体转化为妖力,但妖力却只能被魔修直接炼化,说明很有可能转化后的妖力本质更接近魔力,这样来说,魔修应该也会猎妖修炼,所以修为才进阶那么快。 这样倒也很公平,修仙者不能直接炼化妖丹,妖丹在炼丹师手里,借地火炼化成灵丹,效果十不存一,大打折扣,与直接炼化不可相比。 这么说,妖气更像是魔气的中转站,因为天地间灵气太盛,魔气稀薄,而妖兽却能将灵气转化为妖气,再被魔修转为魔气,供魔修修行。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疑问,妖兽能不能吐纳魔气呢? 据她所知,对目前的修仙界来说,魔修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一旦出现,天下仙门共诛之。 所以修仙者一般能活动的范围,也没有魔气出现。 那么即便有妖兽能够吐纳魔气,大约也在十万大山深处了。 她暂停思考,将张云涧剥的瓜子仁一股脑倒进嘴里。 一口吃好爽。 虽说瓜子就要自己磕才有灵魂,但有人给你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张云涧看她吃的满足,也给自己剥了一粒。 还没放进嘴里就被黎星斓截胡了。 她笑得狡黠:“修仙者嘛,已经不食五谷杂粮了,我替你效劳。” 张云涧怔了怔,黎星斓已凑到跟前:“是不是觉得当凡人比当修仙者好?” 张云涧笑了声:“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话,当什么都行。” 他对这些吃的本就没食欲,完全是因为黎星斓吃的香,才引起他的兴趣而已。 若是跟她一起做个凡人,好像也不错。 黎星斓又提笔在纸上画起来,张云涧刚要凑过去看,被她推开:“等下。” 寥寥几笔勾勒完了,她将纸折了折,沿折痕撕下一部分给他。 “喏,精神食粮。” 张云涧接过一看,不禁扬起唇。 纸上画了一个小人儿,线条极为简单,眼睛是两个点,嘴巴是歪歪的一小横,但从头发与衣服上看,却能认出是他,尤其是……肩上的两抹飘扬的红,他很喜欢。 小人儿执剑而立,一脸桀骜,但落在这样圆融的线条下,倒是显得可爱起来,神态很是传神。 黎星斓问:“怎么样?” 张云涧说:“还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 他点了点旁边:“为什么不把你画上去?” 也对。 黎星斓颔首,将纸片拿过来,说画就画。 只是刚才已经撕下来了,所余的空间不是很多,不够再画一个完整的人。 她沉吟了下,索性在张云涧背后画了个自己的脑袋,从他肩上歪着探出来,两只手搂着他的脖子,看起来像从背后踮脚抱他,又或者被他背着。 “喏,画好了,这次怎么样?” “嗯,不错。” 还“嗯,不错”,黎星斓斜乜他。 “张云涧,请夸的用力一点谢谢。” 少年笑起来:“好,当然好,黎星斓同学果然很厉害,要不是你,我可见不到如此传神的画作,正好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谢谢你!”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黎星斓蓦然想起来,这不是类似她上次在拍卖行当着烟姑的面夸苏一尘的话术?张云涧连语气都在模仿她。 “呵。” 人无语的时候只想笑一声。 她翻了个白眼表示礼貌。 “张云涧,你这人真有意思。” …… 吃饱喝足,思考完毕,撤去桌椅纸笔,黎星斓总算安心躺了下来。 要不说还是做凡人好,简单的睡一个觉,做一个美梦,也能算作幸福。 张云涧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她睡觉的机会,还习惯成自然地将她揽在怀里用脑袋蹭一蹭。 黎星斓通常都是随便他,她自顾睡自己的,很快就能睡着。 不过她醒来时,身侧空空的,一时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好在她刚坐起来,张云涧就进来了。 “黎星斓,我要闭关一些时日。” 黎星斓愣了愣,想到什么:“你要突破凝灵中期了?” 他点头。 黎星斓忍不住啧了声:“人和天才的差距简直就是马里亚纳海沟,还好我不是修仙者。” 不然天天面对这么个天才,高低都要小小自卑一下。 她问:“要多久?” 第103章 张云涧迟疑:“我也不知道,可能三五日或者半个月?” 说罢他眉蹙起来,忍不住*生出些烦躁情绪:“要不,你就在我旁边吧。” “我又帮不到你,也不能跟你说话打扰你,在你旁边发呆吗?”黎星斓笑笑,“我等你出来就好。” 张云涧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勉强她,但还是有些别扭。 “那你不要离开洞府。” “我可能要去一趟秘法阁以及空日城,再买点绘符材料,顺便去一趟浇雪那里,和她沟通一下炼剑的细节。” 张云涧沉默。 她观察着张云涧的神情,觉得他现在有些焦躁。 她跳下床,主动抱了抱他。 “张云涧,没关系的,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短暂的分开不叫分开,你可以学着适应一下。” 她想了想,又补充:“我每次离开和回来都会给你留个纸条,这样如果你出关时,我不在,你就知道我在哪,你可以第一时间去找我,好吗?” 拥抱被收紧,半晌,她耳边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但她的话似乎作用不大,晴雨表上一点太阳都没有,阴得很。 她笑道:“张云涧,你不会得了分离焦虑症吧?这可不好。” “这是什么?”他闷声问。 “一种情绪障碍的心理病症,简单来说就是,一和我分开就焦虑。” “黎星斓。”他幽幽叹了口气,“看来我病得很严重。” 第73章 异常“是有些奇怪。” 黎星斓刚走进秘法阁,在门边桌后的老头就率先给她打了个招呼。 黎星斓回之一礼:“无名前辈。” 无名笑眯眯的:“看你这气息凝实了不少,看来你和道侣的感情不错嘛,双修很顺利?” 黎星斓不是那种一聊这种问题就脸红的小姑娘,闻言坦然笑回。 “感情稳定,双修顺利。” “真好。”无名摸摸胡子,“欸呀,给我看的都羡慕了,恨不得马上去找个道侣双修。” 黎星斓笑道:“未尝不可呀,你情我愿的事嘛。” “我这一大把年纪了……” “前辈只是长得老,实则年岁在修仙者中不算大。” 这话逗乐了无名,连连点头,揶揄道:“说得对,正好四大门派都来了好多人,改明儿去空日城碰碰机会,搞不好哪位修为高的女修就喜欢老的呢。” 四大门派? 黎星斓心中一动。 天下有四大上等门派,都是实力雄厚的老门派,几乎呈线状分布在人类与大荒的分界上,名义上阻挡着大荒的妖兽冲出人族地界,其实也把控着修仙资源。 比如,十万大山的主要入口就矗立了一个凌天宗。 毗邻的是黑风沼泽,黑风沼泽亦是修士不敢踏入之地,和十万大山不同,它不是妖兽肆虐,而是环境太过恶劣。 沼泽表面看去,只是普通的泥水浸泡着枯枝烂叶和动物尸体,但修仙者却难以靠近,御器一旦落下,就很容易被吸下去,进而沉入泥地陨落身亡。 黑风沼泽夹在山坳之间,外侧的面积并不大,而里面则未能探明,路过黑风沼泽,又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这些地形几乎像是屏障一般,将妖兽地界与人类地界相隔开,那边被统一称为大荒。 不过有的部分山后还是山,有的部分翻过山是一片草原,坐落这片山之前的门派,等于守着草原入口。 蓝月草原,归无剑宗。 黎星斓脑中冒出这两个关键词。 另外两个分别是圣光宫和驭灵谷。 这个圣光宫离回风戈壁最近,据说千年来在戈壁中找到不少矿脉,是四大门派中最有钱的。 而驭灵谷离凌天宗最远,他们门派神秘一些,位于人迹罕至的大漠绿洲。听说这个门派最厉害的是门内弟子皆能与妖兽沟通,能驱使灵智未开的妖兽为己所用。 灵智未开指的是只会依照本能修炼,强而不慧的妖兽。 一旦开了灵智,妖兽会寻求合适的心法,进阶更快实力更强,还会主动猎杀修仙者吃掉。 据说,妖兽中也有自己的势力团体,如同人类中的门派,它们也有城镇,有市集,有拍卖会之类的。 当然,这些仅限于传说,在黎星斓看的资料中没有得到证实,毕竟人类和妖兽没有和平共存过,不可能交流到这个程度。 “想啥呢?”无名出声。 黎星斓道:“您提到四大门派,我听说过一点,又想到妖兽什么的,有些疑问,一时走了神。” “什么疑问?” “我想修仙者中既然有魔修,那妖兽中会不会也有魔妖……” 无名像是被她这个问题幼稚到,咧了咧嘴,反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魔修可以直接炼化妖丹?” 黎星斓点头。 他说:“那不就得了,这说明魔气和妖气存在共通性,事实上对妖兽来说,无论灵气还是魔气都是一样的,被它们一呼吸吐纳,全都变成了妖气。” 黎星斓有些惊讶,随即恍然。 原来如此。 这么看来,妖兽是不分灵气和魔气的,它们更像是自然的一部分,生于斯长于斯,对环境有极强的适应能力。 至少人类是没法在魔气充斥的地域生存的。 “不过……”无名一顿,“听说有些天生就能化形的妖兽,是会有意识地避开魔气,他们生来和人类外表相似,修炼的心法也和人类师出同源,甚至完全一样,于是身上妖气稀薄,除了人类气海是气海,他们气海是妖丹外,别的没有区别,连一些护城大阵也识别不出来。” 黎星斓皱眉:“那岂不是能轻易混进人类城镇?若是对凡人下手……” 无名摇头:“一般来说,他们没必要对凡人下手,一则他们虽吃人但只吃修仙者,吃凡人没用,所以就算他们要混进城,也是混进修仙者城。” 黎星斓挑眉:“比如空日城?” 无名笑了声:“谁知道呢,空日城有凌天宗,也有四大家族,要真混进来妖,自该他们出手管,毕竟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嘛。” “话是这么说,但高个子不愿意顶的话,首当其冲的全是矮个子。” 无名先是惊诧,随后沉默,最后叹了口气。 “唉,毕竟是修仙界嘛,和凡人早已不一样了。我记得凡人世界里有一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是上面的人要把下面的人放在心上,不然就会被颠覆,但是修仙界,不存在这种事。” 黎星斓赞同。 修仙界的确已经不是人类原有的一套体系了。 凡人世界,君王残暴无道,百姓可以揭竿而起奋起反抗,于是朝代更迭。 而修仙界中,修仙者每一层境界的进阶,实力上都是质的飞跃。 不说神秘的仙灵期,便是化灵期,一旦要出手对付元灵期,那再多人联合也不顶用,想灭掉他们,只是弹指与挥袖的区别。 所以修仙界中,万年来,四大门派始终是四大门派,从未变过。 无名问:“对了,你是来找什么的?” 黎星斓回过神,她本想找一些关于妖兽与魔气的资料,现在差不多已经解惑了,便说:“找一些绘符进阶的相关资料,可能需要前辈帮个忙。” …… 从秘法阁离开后,黎星斓本打算接着外出去空日城,但想想还是先回了一趟洞府。 灵泉静室紧闭,从外面听不出什么动静。 黎星斓取来纸笔,写了自己的动向,将纸条放在桌上,才再次出门。 一进空日城,她明显感觉和上次相比人少了很多。 找到浇雪的铺子进去,铺子里没有客人,浇雪正坐在柜台后发呆。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 黎星斓笑了声。 浇雪见到她,那双没有神采的眼才总算亮了亮。 “哎,阿斓,我等你好些日子了哦。” “……有些事耽搁了。” 黎星斓还有些不习惯她的自来熟称呼,毕竟大家才算是一面之缘。 浇雪显然一见如故后很习惯这般亲昵,关了门,拉着她手。 “正好你来了陪我说说话,我也省得胡思乱想。” 铺子地下有空间,辟出了几间静室。 有的布置了阵法用作修炼,有的则摆满了杂物。 黎星斓跟着她进入最下面的一间,好些乱七八糟的布料,一进去就觉得热。 浇雪介绍说:“这里能引地火,不过是最普通的那种,我缝好衣裳会在这里淬一遍,够用了。” 她只是带她看一眼,就进了另一间,这里面大多悬挂着已经能称得上“灵器”的衣物。 她挑出一件雪白衣袍,不起眼处绣有浪花暗纹,衣角款摆时似有水光氤氲,衣长很长,腰线收紧,可以看出穿上它的人必定颀长如玉,胜似谪仙。 黎星斓的目光一下被右肩处吸引,她的那条红色发带被镶在衣服上,融合部分似乎与布料成为一体,两条垂下,尾端随衣袖而落,恰巧能若有若无地碰到手背位置。 第104章 “我本来觉得你和张云涧的审美真是奇怪,好端端的白衣怎么偏要在肩上系红色发带,也太吸睛了,后来弄完,竟又觉得莫名顺眼,毕竟张云涧那种行事风格……” 生有一张漂亮极了的容貌,却偏偏张扬,不羁,还有点疯。 可不正适合他嘛? 浇雪笑了声,又献宝似的指着衣袍对黎星斓说:“加了些水属性材料,好看又实用吧?” 黎星斓笑道:“确实好看。” 她将衣袍收进空间戒指中。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用张云涧的神识御器之类的,但往储物戒中收取个东西倒是可以,终于不用再给每一件东西命名了。 提到水属性材料,她问:“水精能否给我看一眼?” “你的东西当然能给你看,难不成你觉得我会私吞哦。”浇雪嗔她一眼,走了出去。 很快又捧着个锦盒回来。 黎星斓还没仔细看过水精,之前只是在拍卖台上遥遥一望,如今捧在手里细看,感觉挺特别的。 水精乍一看像颗圆润的珍珠,但握在手中,便会发现它轻若无物,手心有微微的流动感,整间静室弥漫着潮湿。 它周身有水雾相伴,水雾中偶有小鱼小虾游动。 黎星斓试着用手碰了碰,什么也没碰到,仿佛幻象,但鱼虾却又似受到惊吓,游速加快了,往云雾边缘一窜就消失了。 她将之捧到浇雪面前,盯着水雾看:“上面是不是有纹路?” 浇雪也贴近去看,并不意外:“五行之精嘛,自然有纹路,上次拍卖会上出现的雷息上也有雷纹,还很明显,话说雷息比水精还要珍贵,对小雷劫有用,很多凝灵期特别争抢……” 她介绍了一堆。 黎星斓认真听着,注意力又落回水精上。她不能用神识探测,便请浇雪帮她将纹路画出来。 浇雪有些诧异,倒也没拒绝。 等她画完,黎星斓将纸收了起来。 浇雪将锦盒关上,所有潮意似乎一同被关入盒子,静室里重新变得干燥。 “提醒一下,没有其他珍稀材料,只加入水精的话,你的剑会是黑色。” “黑色……有什么问题?” 浇雪瞪大眼:“阿斓,你不会觉得用一把黑色的剑很丑吗?” 原来如此。 黎星斓笑了声:“还好吧。” 她想象了下,貌似挺酷的。 “你觉得没问题就好。” 浇雪感到失望,哎,看来审美上不是同道中人。 她敲敲储物戒,面前出现了一堆材料,光剑胚就有十几种。 她兴致又被提起来:“都是为你特意买的,我以前还从未正式炼过剑呢,若你这单成了,我就去挂牌炼器师。” “你来选。”她招呼道。 黎星斓每一样都试了试,根据剑身长短,宽窄找手感,最终选定了把趁手的,与张云涧的命剑差不多,只剑身略宽些。 她说:“剑身做轻,剑刃越锋利越好。” 浇雪一愣:“修仙者根本不用剑直接杀人,我只见过凡人对剑刃有要求。” 黎星斓颔首:“他们不太依赖于兵器,兵器对他们只是灵力和技能的载体,我不一样。” 真打起来,近战才是她的优势。 又沟通完其他细节,浇雪才将材料都收了起来。 她迟疑道:“过几天……我就去租赁一间炼器室吧,不然我心总定下不来。” 黎星斓问:“因为计鸣?” 她知道凌天宗的招生试炼已开始了。 浇雪点了点头,担忧道:“我也不是非要他进凌天宗,只希望他平安回来吧,当然,进凌天宗自然更好。” “进试炼秘境的都是元灵期,计鸣是元灵后期,按道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难说哦。”浇雪叹了口气,“我不敢把话说死,总感觉念叨着‘不会有事’这种话,反而会出现相反的结果,都说天道无常嘛。” 天道无常。 的确是天道无常。 浇雪抚着胸口:“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比前两次紧张多了,阿斓,你信直觉吗?” “信。” 浇雪脸色一变:“你信啊?” 她真希望听到她说不信,给她稍稍安慰。 黎星斓冷静问:“你有什么直觉?觉得试炼有问题?” 浇雪仿佛呼吸不畅,长长吁了口气,又和她从静室出来,到了房间才说话。 她说这次试炼和之前不一样,之前试炼秘境开放一日,参与试炼的修士都需要提前赶到入口处等待,入口一开,修士鱼贯而入,随后被关闭。直到一个月后试炼结束,没能出来的,直接驱逐出秘境,便算结束了。 而这次不同,试炼秘境的入口始终开着。 凌天宗的人解释说,后来者也可以随时进,哪怕最后不能通过考核,也能得到一粒有助修为的纳元丹作为奖励。 于是原本不打算参加试炼的元灵期修士都纷纷进去了,还有得到消息的散修,也从四面八方赶来空日城。 “到今日已经五日了,入口还开着,一直有人进。”浇雪皱着眉,“反正凌天宗的试炼秘境本身并不危险,所有很多人是结伴而行,不为找到出口,只为等结束得到奖励。” 黎星斓沉吟:“是有些奇怪。” 凌天宗这是图什么呢? 做慈善吗? 她敲系统:“之前也是如此?” 系统回复:【是,不过原因未知,毕竟这与攻略无关】 黎星斓没说话。 系统又道:【试炼秘境后会迎来另一重秘境,那才是攻略最关键的节点,也是其他攻略者死遁的节点,建议七号攻略者黎星斓将重心放在此处,提前做好准备】 第74章 遇险“要让我去秘境?” 南宫缘百无聊赖地看向远处,半晌,又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 其实景色挺好看的。 十万大山在此截断,乌黑幽沉的沼泽在脚下铺开,腐质混合着泥土与烂臭气息,像一只肥黑的虫子,往大山深处慢慢蠕动。 两侧苍翠森森,走兽飞禽,生机勃勃,独那一处死气沉沉,寂静悄然,不知吞噬过多少生灵,呈现出怪诞诡谲的美感。 但南宫缘全没欣赏风景的心思,他在木骨崖上看了五六日了,再好看的风景也看腻了,何况崖底下还是黑风沼,得注意不能掉下去。 于是,他回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道小小的漂浮在半空的漩涡上。 那是试炼秘境的出口。 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人从那里出来。 之前凌天宗每次开放试炼,都会至少派两个凝灵期弟子在出口附近驻守,以便及时接引通过试炼的元灵期修士。 但这次好像没有。 他觉得有些奇怪。 倒是四大家族依然来了人,在不远处的崖外等着,因为四大家族每次都有许多族中子弟加入到这场试炼中。 比如他的亲侄子,东方青人。 南宫缘既是四大家族的,又是凌天宗的,索性向宗内主动请缨来此驻守。 他的要求很快就被通过了,但他来了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可见凌天宗此次并未特意派人前来。 他想到试炼开始不久,姐姐南宫锦问他。 “你说青人能通过吗?” 他答:“当然了,青人闭关后,实力更进一步,姐姐不必担心。” 据他所知,凌天宗对四大家族子弟的招收会宽待一些,在进入试炼之前,四大家族会得到隐晦的关于其中一个出口位置的提示。 不过他当年没在意,算是运气好,误打误撞自己找到了。 南宫锦说:“这孩子心高气傲,他父亲又向来严厉,若是没能一次进入凌天宗,只怕接受不了。” 话毕又怔然低喃:“其实我只希望他平安,毕竟……毕竟我是他的母亲。” 南宫缘安慰道:“姐姐,青人很聪明,就算真的没找到出口,凭他的实力也能全身而退。” 关于四大家族能更容易找到出口这种事,其他试炼者也心知肚明,所以往往会暗中跟随,再伺机寻求机会,因此难免会出现意外状况。 不过像东方青人这样资质甚好的四大家族的子弟,都是一路享受丰厚资源成长起来的,一般修仙者根本不是对手。 他又说:“届时我去出口等着,亲自迎接青人出来。” 当时南宫锦站在高处,遥遥望向北城门,风将她挽起的长发吹散,无数条线乱乱蔓延,如同她的心绪。 她顾不得整理,只轻声叹道:“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你怎么会懂一个母亲的心情和一个女人的直觉。” 南宫缘:“……” 一个母亲的心情无非是担忧,一个女人的直觉……又是什么? - 从浇雪那里离开,黎星斓又去了几家铺子,购置绘符材料。 平时买这些倒也不是很难,但最近这段时间,空日城来的人太多,这些材料不但价格水涨船高,还有些供不应求。 第105章 于是她多跑了几家。 从其中一家离开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还是没买齐,她犹豫要不要去一趟拍卖行,却正好瞥到一个莫名眼熟的身影。 那人身形是个女子,一袭红衣,姿态如剑挺拔,面容未戴斗笠或面纱遮挡,但偏偏就是怎么都看不清楚。 黎星斓站在不远处的街口,直直目送她消失在拍卖行。 按理说,她很少会有这种熟悉感,她来这里又没认识什么人。 黎星斓想了想,走了进去。 拍卖行里不见那个红衣女子,只有一个小厮在忙。 见她进来,小厮抬了抬眼:“什么需要?” “这两样材料有吗?”黎星斓递过去一张纸。 “有,稍等。” 没多久,小厮拿着她需要的材料过来,她付钱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刚刚是不是有一个红衣女子进来?” 小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我怎么知道?” 黎星斓点了点头。 拍卖行这种地方看来什么信息都不会透露。 她收起东西就转身离开了。 不过没走几步,又觉得不太对劲,还未及深想,后颈便忽然传来微微刺痛,紧接着便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南祝走进拍卖行地下一间密室中。 密室很大,四周设有多重阵法,半透明的符文如同星星一般漂浮在四周,密密麻麻。 若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若要细看,又会心神不稳。 南祝偏不信邪,多看了两眼,恍惚间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凶猛地朝自己扑来,吼声震天。 她暗骂一声,嘴唇翕动,结了个咒网,低吼着朝那猛虎反扑过去——扑了个空。 阵法如水波荡漾,符文似水中孑孓游动,她的咒网落到空处消失了。 南祝一愣,转头对上一张和善的笑脸。 烟姑上前一步,笑道:“只是防御阵法的幻象罢了,对请来此处的客人没有攻击性的,不必太紧张,不过若再施几招,只怕就真会引起阵法反噬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眉眼深邃,肤色偏深,鼻梁高挺,嘴唇上趴着一只虫子模样的装饰。 她上半身穿的不知什么材质,有些像蟒皮裁剪的,从一侧肩膀到胸下,遮了一只手臂,另外一只手与小腹露在外面,小腹结实而紧致,看得出有炼体痕迹。 下半身覆着虎皮短裙,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大大方方地露着,纹刻着不少她看不懂的花纹。 听她说话,那姑娘的眼立刻扫过来,烟姑与她对视时,心头一跳,仿佛被某种妖兽盯上,野性十足,只觉得她那双眼亮得惊人,也骇人。 她笑得勉强:“前辈请快些进去吧,其他门派的人都已到了。” 修仙界不能看年岁,自然以实力唯尊。 纵然她看起来没自己大,烟姑也忙称一声“前辈”。 南祝移开眼,再次打量起周围的阵法。 “阵盘炼制的时候加入了高阶虎类妖兽的骨头或者精血吧?” 烟姑怔了怔:“我也不知道,是凌天宗的阵法师布置的。” 南祝“哦”了声,不再理她,径直朝密室走去。 她一走,压迫感瞬间消失。 烟姑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细汗。 凝灵期与化灵期果然差别巨大,她原先面对其他门派的化灵期时,他们面上还算对她客气,都收着威压,所以也没觉得什么。 这位驭灵谷来的人,果然不容易相处。 南祝走进密室,里面已有五个人,坐的很分散。 视线一下集中过来,她自动忽略了,也懒得解释为何现在才来。 南烛目光直勾勾盯着其中一位貌美的红衣女子,舔了舔唇上的虫子,哼笑:“怎么有人跟踪你都不知道?我顺手替你解决了,不必谢。” 女子本就没有谢的意思,淡声:“一个凡人而已,并不值得在意。” 南祝拖了把椅子坐下:“好吧,我看四大家族有人在,就丢给他们处理了。” 她看向左手边儒雅含笑的男人。 “也算是给凌天宗面子,那个凡人好像就是你们的人,上次在拍卖会上,她和你们宗那位天才弟子走在一起的。” 苏一尘怔了下,旋即含笑点头:“多谢,那恐怕是个误会,她是个凡人,与我宗弟子张云涧是双修道侣,还是不要伤了她性命的好。” 南祝叠起修长的腿,手臂往椅背上随意一搭:“那我不管,反正人没死,四大家族的人怎么处理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出去找他们说一声或者把人要回来?” 良童面无表情:“她并非我宗弟子,倒也无所谓,别浪费时间了,谈正事吧。” 另一位闭目养神的老妪慢慢开口:“那就拿去填门,别浪费了。” 坐在她旁边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闻言低笑:“老人家真是节约啊,不过玄门……” 他看向凌天宗二人,礼貌问:“应该快开了吧?” 苏一尘摇头:“没有,还差些。” “填了这么多人进去,还不满?”南祝挑眉,“怎么着?再往里送人,短时间也不好送了吧?凝灵期以下的,该进去的都进去了,不该进去的,难道要硬抓了往里丢?实在不行,我从十万大山里召点山鸡兔子什么的填一填?不过大概不管用。” “玄门未开,天门更无影踪,不宜闹大。”苏一尘目光缓缓看向红衣女子,“剑尊,那环凤戒中的信息,真的只有这些?” 红衣女子抬眸,露出一双极漂亮却极淡漠的眼。 她屈指轻弹,储物戒中飞出一枚骨片,其上有深深浅浅的裂纹。 “这便是环凤戒中分离出来的,自己看吧。” 众人一时默默不说话,都将视线投在那枚骨片上,神识也随之笼罩上去。 …… 黎星斓昏昏沉沉的,有些睁不开眼。 【放心,生命体征稳定,无生命危险】 系统响起的声音让她清醒了些。 她没急着睁眼,先通过感官分辨起现在的环境。 有风,有泥土和树叶的气味,说明在室外,有树。 周围相对安静,但不乏声音,只是听起来略远。 “我现在在哪?谁袭击我的?” 【袭击者未知,只知你被人关到一间房间里,昏睡了半个时辰左右,于一刻钟前被带出空日城】 “不在空日城?”黎星斓皱眉,“从哪个城门出来的?” 【北城门】 北城门……那是北辰家掌控的范围。 这次试炼秘境入口也设在北城之外。 她刚睁眼,就听到脚步声,索性撑地坐了起来。 她是在一片森林里,但并不昏暗,原先大概躺在树根下,头上身上都沾了落叶和泥土,之前被袭击的后颈隐约作痛,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咦,你醒了?” 有人快步走近。 黎星斓警惕望去,来人是个长相可爱的圆脸姑娘,笑吟吟的。 她在黎星斓面前蹲下来,好奇问:“他们说你是凌天宗的人,可我怎么看你都是个凡人,凡人是怎么进凌天宗的?我表哥表姐都还要去秘境试炼呢。” “我的确是凌天宗的人。”听她话的意思,凌天宗的名头很管用,黎星斓便先肯定了这重身份。 她看了眼晴雨表,此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倒还算稳定,没有起杀心的迹象。 “也的确是个凡人……”她慢慢揉着胳膊,斟酌用词,“我和凌天宗的一位天才弟子是道侣,苏一尘阁主允许我待在凌天宗。” “苏一尘我知道……天才弟子?”西门羽咯咯笑起来,“谁啊?” “张云涧。” 说实话,黎星斓报出这个名字时还有些犹豫,毕竟张云涧树敌太多…… “啊……是他啊,我听说过他,他很厉害。”西门羽恍然,“他好像年纪很小?” 不待她回答,她又不解:“你既然是凌天宗的人,他们为何还要让你去秘境里呢?难道你要通过了试炼才能成为凌天宗正式弟子?” “什么……”黎星斓发怔,“要让我去秘境?” 这又是什么情况? 西门羽:“是啊,前面就是试炼秘境入口,是我们家的人把你送过来的,说是你跟踪剑尊,图谋不轨,本来想杀了你的,后来又发现你是凌天宗的人,于是留你一命,说是把你送到秘境里去。” 她托起腮,仔细打量她:“你是个凡人,把你丢到秘境里很容易死吧?既然不杀你,为什么不放了你呢?” 跟踪剑尊?原来是为这个。 黎星斓暗自心惊,她只是觉得眼熟去问了一声,竟然差点为此丢了性命,真是太大意了。 “可能有误会,我不认识什么剑尊。” 黎星斓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 “剑尊你不认识?也对,你是个凡人嘛。”西门羽起身,“她是突破化灵期时间最短的剑修,名震天下的‘无情剑’明尊。” 第106章 明尊—— 黎星斓抬眸,细碎月光落在她轻轻颤动的瞳孔里,浮光跃金。 无情剑,果然“无情”。 第75章 脱身“可恶,被一个凡人骗了!”…… 西门羽圆圆的眸子转了转,笑得颇为可爱。 “看你的表情,不像是没听过。” 黎星斓道:“既然名震天下,我听过也正常,只是之前确实从未见过,跟踪实属意外,我是去拍卖行……” “呐,跟我说没用,你现在不也没死不是。”西门羽打断了她的话,两手一摊,“现在,我送你去试炼秘境吧。” 她朝黎星斓眨了下眼,笑吟吟:“不要试图逃跑哦,虽然你与凝灵期修仙者双修,但实力又不可能与真正凝灵期相比,我把你丢进去易如反掌。不过呢,我这人很怜惜女孩子,你长得又讨我喜欢,我不愿意对你动手。” 黎星斓深吸一口气:“我不能进去,若是我道侣找不到我,他可能会惹麻烦。” 她说得很委婉,但她确实也想不到,张云涧如果找不到她,会做些什么。 “张云涧吗?那个十七岁就凝灵期的天才是吧?” 西门羽仰头,月光疏漏落下,她伸手接住,又握在掌心,像是突然的兴致。 “这也不关我事,我只负责把你送进去。顶多做个好人,遇见他时告诉他一声你的去向,不过这个秘境入口限制修为,他知道了也不能进去找你,凡人多得是,他再找一个咯。” 她咯咯笑着,蹦蹦跳跳地寻了个方向往前走。 黎星斓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既然来自西门家,实力必然不会差。 她信步跟上,心思急转,思量脱身之法。 四大家族也不是所有人都选择加入凌天宗,有些核心培养传承家族的子弟并不参加试炼,族中大部分资源集中在他们身上,没必要入凌天宗成为普通内门弟子。 有些则是特殊情况,例如南宫缘这般,家中兄弟姐妹多,资源不够分配,又或者如同东方青人这般,年纪太小或心性太弱,长辈选择丢入宗门历练一番。 而西门羽一看就属于族中精英,实力不可小觑。 听说西门家族向来低调,却是四大家族中最富裕的。 在林中穿行片刻,西门羽时不时摘个花,拈个叶,大有悠然之态。 黎星斓却一点不悠然。 没多久,她脚步骤然一停*。 “到了。” 黎星斓心神微凛,跨了几步向前看去。 原先地势较为平坦,明明没走多远,却莫名陡转直下,出现一道极大的天坑。 天坑中长满了树,树冠如伞,挤挤挨挨,连成一片。 月光倾泄而下,将绿意化成冷翠,成了一汪泛着幽幽蓝光的湖泊。 “这下面就是入口?” “对。” “那我要怎么下去?” “直接往下跳啊。” 西门羽往边缘又走近了些,脸被月光打亮,眉眼少了几分稚气可爱,添了几分浅淡:“几百丈而已。” 那大概近千米了。 黎星斓视线落了下去,被树冠所挡,头皮微微发麻。 她还是恐高的。 她之前御剑张云涧都在旁侧,自己顶多独自驾驶个灵舟,还是低空飞行。 现在让她直接跳下去,下面根本不知多深,又是什么状况,对她实在是个难以克服的巨大的心里障碍。 毕竟未知的才更可怕。 西门羽好奇:“是不敢吗?” “是。” “咦?你直接承认了?” “啊?不能吗?” 黎星斓愣了愣。 西门羽眸子微亮:“你这人的性子蛮特别的,我都有点想跟你做朋友了,可惜你是个凡人,寿命不长,没几年就老了。” “倒也……没老的那么快吧。”黎星斓干笑两声,“我一定要跳吗?” “最好是这样。”西门羽心情不错,指向天坑道,“秘境的门就在谷底,肉眼看不见,神识倒能清晰感应到,可惜限制修为,我若御器带你,穿门如穿影,是进不去的,所以只能你自己进。” 黎星斓问:“那我能沿着崖壁爬下去吗?” 西门羽:“能是能,但有什么必要呢?” 黎星斓:“我害怕嘛。” “那你爬吧。”西门羽笑声清脆,“真不知道让你一个凡人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奇怪的事也不止这一桩,无所谓咯。” 黎星斓走到悬崖边,目光探了探。 悬崖到树冠的距离在夜间不好目测,她又无法使用神识,只能粗略估计不下于几百米。 这个距离若置于平地,她跑起来飞快,但垂直起来就深了。 崖壁上有爬藤类植物,但结不结实不好说,最保险的办法当然是栓根绳子放下去,但眼前情况并不允许。 走一步看一步吧。 西门羽显然是不可能看着她逃走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爬,这已经是最弹性的机会了。 她俯身拽了拽一根藤蔓,觉得不保险,便将几根拽在一起,脚抵住石头,慢慢下行。 藤蔓长势并非同一个方向,只能往下爬小一段距离,便要不时弃掉几根,或者直接没法拽,只能尽力将受力点放在凸起的石头上,然而石头要么太远,要么太小,很多次她都在打滑的边缘,靠扯着一根细细的藤蔓摇摇晃晃地坠在岩壁上,仿佛风吹一下就能掉下去。 夜晚的能见度太差了,月光虽然很亮,但越往下光线越暗。 黎星斓自觉爬了许久,满头大汗,连手臂也酸软得没了力气,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只爬了一小截而已。 她一直在留心岩壁上可能出现的山洞,但可惜一直没看见。 岩壁上长满了蕨类植物,有时一个不注意便会滑脱,惊险万分,她只能心想不长青苔已是万幸。 下下策是在她摔死之前唤出灵舟接住她,但底下枝叶繁茂,灵舟太大又施展不开,且万一西门羽认定她有逃走风险,直接出手击落就完了。 黎星斓呼了口气,拿出小刀,用力插入石缝,吊在岩壁上休息了会儿,才继续往下。 最乐观的计划是,爬到谷底,但不进秘境之门,找个安全的角落躲着,一直等张云涧来找她。 但她纵然身手矫健及灵力加持也做不到徒手爬到百丈之下,何况张云涧这次到底多久出关,又极难说准。 看来,若此次顺利脱险,她和张云涧的双修要再进一步才是,至少能用上他的神识,这样即便是普通的灵器,她也能驾驭飞行了。 黎星斓抬头望向茫茫夜空,月光如水,淌在风里冰冰凉凉的。 上班可真累,最后一份工作尤甚,果然自由的代价没那么简单。 她看见两道遁光划过夜空,一前一后而来,如流星一般坠入谷中消失不见。 那大概是赶来参加试炼的修仙者。 黎星斓踩在崖壁上又休息了会儿,想到之前浇雪说的话。 这次试炼之门始终没关,一直有人赶来。 西门羽让她直接往下跳就行,可见大概入口覆满了整座天坑底部的面积,甚至不止修士,连谷中的鸟兽虫都有可能掉进去。 还有就是她自己,如果对她出手的人没有杀她的意思,也没理由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进入试炼秘境,否则就不会如此敷衍地将她丢给四大家族的人送过来就走。 这更像是一时兴起或者随口一提。 可这场试炼不是凌天宗的招生吗?为何看起来只要是活的,都能往里进呢? 但她看西门羽的态度,她显然也不知道内情。 也许真相只有四大门派的高层才知道。 她想到明尊。 这个名字她只知道属于张云涧的生母,那只金翅鸟妖的痴恋对象。 但无情剑尊这个名号在系统资料里是有的。 资料里有简单提到她,说她出自归无剑宗,姿容出众,实力可怕,是纯粹到极致的剑修,完全一颗剑心,以剑为魂,以剑为影,不足百岁已臻化灵,初期时便能力压中期修士,与后期一战,是修仙界的风云人物。 可惜因为前几任攻略者心思只在张云涧身上,又在古秘境中选择死遁,所以和明尊并未有过直接接触,资料中提到的也只是道听途说的部分罢了,流于表面。 凌天宗招生,四大门派无须派人过来,若是为了那件拍卖品,现在也已经结束了,为何她还是在拍卖会门口看见了明尊?只能说明四大宗门的人还没走。 不但没走,归无剑宗来的还是无情剑尊这等风云人物,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那么,他们到底在合谋什么? 黎星斓闭上眼,贴着崖壁,闻着泥土、石头、植物的气味,大脑飞速思考。 能让四大宗门联手,此事必然涉及他们的共同利益,他们竞相拍卖的那枚环凤戒大约也是关键,却不是决定性的作用,否则就不会出现在拍卖会上。 第107章 四大家族在为此事出力,却貌似不够格知道真相。 除了这次试炼看上去与往年不同,显得有些奇怪之外,仿佛一切都还是风平浪静,她在空日城也没听到什么流言。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黎星斓睁开眼,往底下看了眼。 如今最大的异常就是试炼秘境,凌天宗通过奖励纳元丹的手段吸引人进去,到目前为止却还没人出来。 众所周知,这个秘境的出入口完全掌握在凌天宗手里,没人出来说明要么是凌天宗的出口设置太隐蔽,还无人找到,要么是……凌天宗根本就没有打开出口。 所以试炼秘境会有危险么? 可是四大家族很多资质不错的子弟也都在里面。 什么样的秘密值得凌天宗甘愿冒着和四大家族闹崩的风险,也要瞒着他们,将他们一起拉下水? ……可分析的信息太少了,根本得不出有效结论。 黎星斓皱了皱眉。 若将真相比作迷雾,她觉得她已经看见了,甚至来到了迷雾边缘,但始终不得入。 要想知道迷雾中是什么,她只能走进去。 但贸然走入,谁知道会遇见什么。 她的命只有一条,保命的手段又不够,太靠近危险显然不够理智。 她现在真希望张云涧在这里,那她做很多事心里就有底了。 至少他在的话,她这艘驶向风暴的船,还有一个避风港。 又有遁光飞入谷底。 黎星斓不太在意。 但其中一道遁光忽然朝她而来,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一下拽住她胳膊将她扔了上去。 黎星斓落地时习惯性一个滚翻卸力,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这老半天白爬了。 她起身瞬间后退两步,握紧小刀,护体灵光萦绕,作出防御姿态。 “这就是张云涧的那个凡人道侣?” 黎星斓面前传来声轻嗤。 灵动柔美,甚是好听。 只是语气不太友善。 黎星斓定睛看去,不远处站着个粉衣女子,衣着华奢,五官较为清秀,但一身气质却格外勾人,媚而不俗,让人莫名被吸引去目光。 “对,就是她。” 又一个人说话。 黎星斓偏头,那人站在树下,她没神识,竟没一下发现。 月已西移,此时已后半夜,林中起了薄雾,树影人影难辨分明,影影绰绰,像人也像鬼。 她眯了眯眼,认出了那人。 还是个熟人——凌天宗医堂的月之。 是那个在给张云涧止疼的药里替换了一味,导致疼痛加倍,后被执法堂处置了一番的女修。 黎星斓无语地笑了声,看来今天她运气一般,这算是碰上仇人了。 她扫了一圈,没看见西门羽,她大概已经走了。 于是她看向粉衣女子:“北辰家的人?” 这里是北城门外,有北辰家的人一点不稀奇。 “你倒是聪明。”北辰铃有些意外,嫣然一笑,向她走近,“说起来,张云涧道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只是这份恩情一直无以为报,今天救了你,应该……算吧?” 一阵淡淡的花香随她靠近而弥漫过来,闻之略显香甜,让人有些上瘾,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灌满整个肺腔才好。 黎星斓克制住这股冲动,尽量屏住呼吸。 “当然算……”她自然地往旁边走了几步,“等我回了凌天宗,会将此事告诉张云涧的。” 救命之恩……不会就是南宫缘和她提起一次的北辰铃吧? 说起来她单论外形算不上大美人,但整体一瞧,却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间风情尽显,比美人还美。 她身为同性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还在保持警惕的前提下,仍抑制不住地对她心生好感。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在骨不在皮”? 她眼中的惶惑没能逃过北辰铃的眼,她的笑容更深了。 果然,她的媚术没有问题,连女子也能深受影响,除了张云涧…… 一想到那个少年,北辰铃就浑身不舒服。 那张完美的脸浮现在眼前时,她最忘不了的便是他眼底的冷漠,她的媚术好像完全失效了,甚至一丝一毫的作用都没有。 这让她感到挫败和不服。 已经两次了。 第一次身处险境,她对他施展媚术希望他先救她时,可以说她紧急之下发挥的不够好,所以才失败。 那第二次呢? 张云涧不但面对她时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凭什么?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 他最后还抢走了她追了好久的血蹄玉狮!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 黎星斓看不到北辰铃的内心戏,但晴雨表上的表现可不容乐观,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像是短短时间经历了很大的情绪波动。 黎星斓感到不妙。 按理说,她和北辰铃并无旧怨,也不知道她在张云涧那里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把她也恨上了。 北辰铃平复了下心情,站定,手指蜷着身前的发丝:“是吗?听说你们感情很好?” 该说好还是不好? 黎星斓迅速判断完,皱了皱眉:“其实也没那么好……他这人性子冷,不太好相处。” 北辰铃一怔,大约没想到听到这个回答,刚要表示同意,月之冷笑了声:“惯会撒谎,两人在药堂时你侬我侬,不知多么郎情妾意,听说还是青梅竹马呢。” 黎星斓淡定道:“你也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可他是修仙者,我只是凡人,人都是会变的,何况清心寡欲的修仙者。” 她看向北辰铃:“北辰小姐,你既与他相识,便了解此人性格才是,张云涧与谁都不亲近,总臭着脸不耐烦的模样。” 说的太准确了! 北辰铃几乎想附和几句。 她反问:“那你为何还与他在一起?” 黎星斓说:“因为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什么? 只是因为好色?…… 北辰铃愣住,她准备的很多话都没了意思。 本以为黎星斓会说出一堆张云涧的好话,再表现一下他们之前的深情呢。 月之快步过来,愠色道:“阿铃,此凡女心思歹毒,城府极深,你忘了她怎么设计我的?” 黎星斓立即解释:“师姐,这完全是误会,我又不知道那药有问题,我若知道就不会给张云涧用了,更不会拿去给那些执法阁的弟子用,平白给自己招恨。” 月之刚要说话,被北辰铃打断。 她挑了挑眉,问:“所以你并不喜欢张云涧?” “阴晴不定,不喜欢。” “那你讨厌他吗?” “反复无常,很讨厌。” 说的这么真情实感?难道是实话? 北辰铃也不禁怀疑起来。 她原本打算用她来要挟张云涧,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感情,若是他们之间是如此情况,那她的计划不就落空了? 月之传音给她:“她说什么你便信么?倒不如等张云涧来了,你试试看,正好拿回你的血蹄玉狮材料。” 这倒也是,北辰铃望向黎星斓:“看我的眼睛。” 黎星斓下意识抬眼,见她眸子幻为紫色,光晕流动,宛若星云,拖拽着她坠入其中,一时如神魂离体,不辨天日,难分方位。 北辰铃笑了声,十分满意黎星斓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 “这摄魂术对凡人用起来就是放心,真好奇若让她去刺张云涧几刀,他是躲还是不躲呢。” 或者当张云涧面折磨她,甚至杀了她,又不知如何。 那张从来冷淡的脸上会有什么情绪?着急?气愤?杀意?伤心? 真是令她好奇。 她现在反倒希望他们有真感情,张云涧能稍稍顾及她的性命,这般,她便能要求张云涧给她下跪道歉。 月之瞥了眼黎星斓,眼底掠过厌恶。 她可忘不了在执法阁走一遭的经历,她入凌天宗这么多年,头一回进执法阁。 拜她所赐,她如今连医堂都几乎待不下去了。 似乎总有人拿异样眼光看她,怀疑她配药时要偷偷加点什么。 于是不久前,她忍无可忍,主动离开凌天宗,投入了北辰门下做了客卿。 念及此,月之暗中屈指一弹,一根细针刺入黎星斓指缝,见她面露痛苦之色,她才怒气稍缓。 北辰铃注意到,并不在意,只提醒:“她现在昏昏沉沉的,你报复她,她醒来也记不住。” 月之道:“我舒服了就行。” 北辰铃嗤了声,不再说什么,两人往林子里走去,黎星斓脚步僵硬地跟上。 黎星斓应该要感谢月之,所谓十指连心,在那根细针刺入她指尖时,尖锐的疼痛顷刻抵达意识深处,疼得她一个哆嗦。 她真怕疼啊。 第108章 所以也便从那浑噩的状态中猛地清醒了过来。 眼前二人谁都没在意她,自顾肩并肩在前,边走边聊,她刻意放慢了脚步。 月光几近隐去,已是黎明前最暗的时辰。 当一棵大树遮住身形的瞬间,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北辰铃与月之身为修仙者,自是敏锐,只是一惊就转身追来,速度极快。 黎星斓往腿上贴了张轻身符,但她知道真跑起来不可能从凝灵期修士手下逃走,何况还是两个。 她也没想逃走,几步抵达崖边,纵身跃下—— 北辰铃与月之二人脸色难看地止步在天坑旁,往下看时,黎星斓早已没了踪影。 北辰铃恼道:“可恶,被一个凡人骗了!” 月之反而没她那么气,大约是自己先前的说法得到验证,让她没那么憋闷了。 她轻笑:“我早说了,此人城府极深,心思歹毒,这下你信了?” 北辰铃气得跺了跺脚。 她正要说什么,又忽然抬头转向一侧。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西门羽正坐在枝干上悠闲地晃着双腿,笑得很是天真可爱。 “我都看见了,铃妹妹。呐,我以前就说了,修习媚术是下乘之道,你看吧,对张云涧不管用就算了,连对一个凡人摄魂都能出岔子。” 她摇了摇头,惋惜道:“折腾了一夜,她最后还是进了秘境,我都替她感到累。” 第76章 找到“你也没事了。” 浇雪从租赁的地火室回了一趟家。 这些日子,她很是心神不宁,除了炼器时能够专注外,其他时候无一不在想计鸣。 已经半月有余,她越发不安起来。 每每望向北边,总觉得心头笼着一层阴云。 计鸣会平安出来吗? 其实进不进凌天宗她真的无所谓了。 但她也知道计鸣对她向来信守承诺,他曾不止一次告诉她,他一定会进凌天宗,若以凌天宗弟子身份突破至凝灵期,他便能带她一起住在独立洞府,如此宗内提供的炼器室,秘法阁的炼器秘籍,还有宗内的炼器大师等,她便都能有资格接触了。 炼器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兴趣。 计鸣愿意为她努力。 说真的,浇雪还幻想过被凌天宗哪位炼器大师一眼看中,收为弟子,正式留在凌天宗,和计鸣相互扶持,共修大道。 她念头转了很多,低着头,脚步匆匆到了门口,正欲解开门上禁制,霎时便呆住了。 她……她的门呢? 禁制被暴力破坏,门被一剑劈成两半,凄然倒在地上,成了朽木。 未亮夜光石的铺子里很黑,今夜又无星无月,一丝光线也不能透进来。 浇雪站在门口,被风一吹,仿佛过了遍冰水,浑身僵硬颤抖起来。 她恐惧地望向铺子里,夜色如渊,黏稠沉重的化不开。 深渊尽处,一个白衣少年神色平静地站着那儿,目光淡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看见她,张云涧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声音也轻。 “请问,黎星斓不在这儿么?” 浇雪结实打了个寒噤。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张云涧时,她对黎星斓说他是“仙人之貌,阴鬼之心”,她觉得自己半点没说错。 眼前温柔浅笑,甚至看起来还很有礼貌的少年,让她控制不住的浑身冰凉。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眼前的张云涧,比上次月下杀人时,还要疯魔得多。 他的情绪太内敛了,像是一种压抑到极点而达到的诡异平衡。 只要一丝外力,就能炸得天翻地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不在……” “嗯——”张云涧垂落睫羽,阴影落了下来。 那薄而拉长的尾调如绷紧的弦,将浇雪每一根汗毛一同绷紧了。 她僵硬着,一动不动,气息也屏住。 少年复又抬眸,笑了笑:“好的,那你见过她么?她后来去了哪儿?” 或许人在死亡线上游走时,大脑会思考得更快。 浇雪除了心跳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飞快且清晰完整地叙述了一遍黎星斓从来到离开的过程中,和她说过的所有话。 张云涧对黎星斓的事格外有耐心,他一个字都没有打断她,哪怕她中间偶有措辞时的停顿,他也没有催促,给了她喘息之机,终于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但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黑暗的铺子里,又陷入了令人极度不安的寂然。 她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这份寂然中格外明显。 她此刻恨不得拥有一颗跳起来无声的心脏,生怕惊到那在黑暗中默然静立的疯子。 “阿斓出事了吗?”她忍不住问,仿佛打破这份寂静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需要我帮忙一起找吗?” 张云语调轻柔:“谢谢,不用了,我会找到她的。” 他顿了下,想起什么,笑容和善:“她既请你炼剑,那你继续炼吧,她会来取的。” 说罢,他走出黑暗,路过她,离开了铺子。 浇雪看见他手里的银白色长剑,覆着白霜,寒气冷冽。 与她擦肩而过时,那股侵袭的冷意几乎将她温热的血管冻得发脆。 她又觉得,那冷意并不来自命剑,而是来自剑的主人本身。 过了许久,浇雪才敢回头。 她浑身汗湿,发冷,颤抖,外面已空无一人,只有茫茫夜色,如混沌未开。 - 西门羽从拍卖行走出来,门外一个与她年岁相仿,容貌相似的男子走上前,自然地揽过她肩:“你所需的灵药的确稀缺,没人卖也正常,实在不行,哥哥陪你去十万大山深处走一趟。” 西门羽撅起嘴:“其实有人在拍卖会挂售,但要价奇高,哥哥,你说一株五百年的川木草值得五块上品灵石吗?他以为是一块一百年吗?必定是拍卖行的人捣鬼,知道是我要找,所以暗中抬价了。” 西门翊笑了声:“拍卖行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你走进这里便知,不可能有好价,何况你不了解烟姑的手段,她知道是你要川木草,这株灵药就必不可能卖给别人,但无论你何时来,都是这个价。” 西门羽圆圆的眼微睁,显得有些可爱:“那我偏不要了,冲击后期的丹药反正又不止一种。” 西门翊笑道:“当然不止一种,那你愿意等吗?” 西门羽不语。 可这个价太贵了,她要配制的灵丹所需灵药几十种,种种珍稀,价格不菲,即便她姓西门,也没有挥霍的资本,何况如今归无剑宗的人借住西门,借了好些钱都没还呢。 西门羽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忽见远处有道遁光正往这边而来,落地显出个身姿如竹的白衣少年。 西门羽眸子转了转,盈盈一笑:“哥哥,你看好,会有人帮我付钱的。” 她上前两步:“张云涧?” 少年轻飘飘地落了一眼,继续往里走。 西门羽嘴唇微动,传音于他。 然后毫不犹豫地拉起西门翊的手,御器离开,笑声银铃般清脆。 张云涧更快,不过几息,就在两条街外拦住了二人。 这么快? 西门翊颇为惊讶:“剑修?” 不太像…… 他的剑与人一样锋利凌冽,但不是剑意。 他望向眼前少年,瞳孔微缩了下。 凝灵中期,气息还有些不稳,大概刚突破至凝灵中期不久,不知为何,竟给他一种头皮发沉的压迫感。 张云涧自动无视了西门翊,视线落在西门羽身上,轻轻扬起唇角:“刚才,你的话似乎没说完。” 眼前的少年长得实在太过漂亮,便是在修仙者中,亦是令人无法忽视的耀眼。 他这般眉眼,配上略显温柔的笑,本该更加惊艳才是,然后西门羽却没来由得紧张了下,甚至下意识往哥哥身边靠了靠,避开这道目光。 她方才只传音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在找人。 西门羽原先还想调侃两句,但她此刻真站在这位仅十七岁的凌天宗天才面前,一句玩笑也开不出来。 她定了定神,抬手拿出一枚符:“这是照影符,有你道侣的消息,我要五块上品灵石来换。” 张云涧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扔出一个小袋子,依然维持着原先的笑。 “我没数,但只多不少。” 西门翊不明就里,但没说什么,只用神识清点一遍,朝西门羽点了下头。 西门羽屈指一弹,那张符化作流光抛向张云涧。 张云涧两指接住,转身欲走。 西门羽好奇问:“你不先看看吗?万一我骗你呢。” 少年回头,轻笑着问:“那么,你在骗我么?” “……当然没有。” 西门羽脱口道。 待人消失不见,西门翊脸色难得凝重。 “不愧是凌天宗的天才,果然好强的气息,看修为分明和你一般都是凝灵中期,但我若与他对上,只怕也是五五分……妹妹,你如何招惹他了?” 第109章 西门羽舒了口气,从他手中拿过灵石袋子,笑而不答:“怎么样哥哥,我说这钱有人替我付吧?” 她往回走,揶揄地同兄长道:“怪不得北辰铃怎么对他念念不忘呢,她的媚术在他身上全然失效了,此事都快成为她的心魔了,不过呢,看起来,那个凡人女子对他而言不像是全无感情的样子嘛,哥哥,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西门翊脚步微顿:“你对北辰铃朝我施展媚术的事,还是很介意?” 西门羽转着灵石袋子,声音微冷:“对啊,我就是很介意。” 她抬脚跨入拍卖行,正好有人出来。 西门羽脸上的冷意瞬间褪去,恢复可爱甜美的笑,朝来人行了个礼:“剑尊前辈。” - 一刻钟前,张云涧跳下了天坑。 烈日高悬苍穹,阳光泼洒下来,却被伞盖遮住,只能从树荫间丝丝缕缕漏下,站在坑底仰头望,淅淅沥沥的,像一场金色的雨。 绿意浓覆的树冠之下,圆弧状彩色霞光,如同日晕般,轻盈笼了一层。 风吹过时,枝叶摇曳,树影斑驳,光晕便成了涟漪,深深浅浅地漾开。 显然这层光晕便是试炼秘境的入口,顶级阵法师用空间阵法定在此处。 张云涧试了很多次,皆不得入。 他的剑光无论怎样劈向入口,也只是穿过光晕斩断古木几棵。 他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像是在发呆。 树影在他眉眼间斑驳晃动,他一动不动,仿佛融在光影里,成了一幅画。 不知多久,他垂下眸,又将那张照影符拿出来看。 三个人,他眼里只看见了黎星斓。 黎星斓在笑,在紧张,在说话。 她说—— 他性子冷,不好相处。 她说—— 他与谁都不亲近,总臭着脸不耐烦。 她说—— 与他在一起,是因为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她还说他阴晴不定,反复无常。 “不喜欢。” “很讨厌。” 张云涧唇角弯了弯,露出浅笑。 她又在骗人了,她真的很会骗人。 他忍不住抬手按在心口,不明白这里为何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灼烧感。 是突破修为时灵力错走了么? 还是遭受心魔入侵了? ……可他检查过,他的心脏并无损伤。 张云涧依旧望着照影符中的黎星斓,她在皱眉,她受伤了……直到他视线一直追随她的身影投入天坑之下,眼前这道照影符才化作符箓飘了下来。 他伸手去接,发现手上沾了血,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 张云涧再次看向那道光晕,微微蹙眉。 还是实力不够,若是能一剑斩碎虚空,或许就能进去了。 …… 秘境入口开在北城门外,自然是由北辰家的人主要负责。 不过驻守此地的北辰家的人倒也没太上心。 毕竟这只是一道秘境入口,在空间阵法下,轻易难以被破坏,何况谁闲着没事破坏这玩意儿呢? 所以当有人发现崖底的苍天大树倒伏了一片,才大惊失色。 “谁!谁干的!不想活了?!” 很快他就见到了肇事者。 十七岁的少年朝他笑了笑,语气温和:“请问,北辰铃在哪?” 北辰铃?那是他们家七小姐! “你……你是什么人?” 少年似是不耐,垂眼抚了抚手背,仿佛抹去不存在的火焰。 “北辰铃在哪?” 他又问了一遍,抬首时笑容依旧和煦。 这天变得快,不知何时太阳已经隐去,起了风,似有下雨迹象。 风穿过林间,簌簌作响。 少年的笑是暖的,那人却似被冷风吹透,遍体生寒。 “在在在……”他牙关打颤,愣说不出完整的话。 “问话不答,是没礼貌。” 少年摇了摇头,唇齿间溢出低低叹息。 他御剑离去,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仿佛仙人乘风而起。 那人圆睁着脸,还维持着原有的表情。 过了会儿,他忽然觉得脖子热热的,伸手一摸,满目的红。 哪来的血?奇怪。 没人对他出手啊,他的护体灵光还好好的呢 他有点没想明白,但身子摇晃了下,径直栽下崖去。 …… 南宫缘觉得他简直要疯了,他可能被黑风沼的沼气影响,出现了幻觉。 他在木骨崖上已经呆了很多天,但那出口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人出来。 说起来试炼一般为期一个月,往年很少会有过半数还没人出来的情况,但也不是不合理,或许人太多了,里面发生了恶性竞争也不定,还有可能是凌天宗加大了难度,将出口设置得格外隐蔽。 总之,若不是他答应了姐姐,要亲自接侄子的话,他早已没耐心继续等了。 反正离木骨崖不远,本来就有东方家的人在。 他正犹豫要不要同姐姐说一声,回凌天宗去时,万万没想到,竟真的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但他还没看清,就见那人直直坠下了木骨崖。 吓得南宫缘急忙朝崖边奔了过去。 天色彻底阴沉,崖上的风格外大,穿过山坳时,发出野兽般的啸叫,尖锐刺耳。 下面黑风沼一如既往地涌动着腐臭沉黑的泥淖,什么人也没有。 他懵了懵,怀疑自己看错了。 于是他又看了眼出口位置,那个半透明漩涡离崖边还有几步路,按理说就算掉出来,也是摔在崖边,怎么就直接掉到黑风沼里去了? 刚刚真有人出来?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这事儿,竟然从脚底窜出一股凉意,直抵灵台。 汗毛倒竖的直觉令他立即横刀防备,灵力大开,同时转过身去—— “张……师弟?” 南宫缘看清来人,略松了口气。 还好是同门,不是什么妖兽。 “你、你受伤了?” 他惊疑不定地问。 暗暗天色下,张云涧从站在风中,衣袍猎猎,发尾乱飞。 他身上许多处血迹,脸上也沾了些许,令他精致如画的眉眼添了些妖冶感。 他目光平静如渊,寂静得可怕。 抬眸望向他时,却忽然轻笑:“请问,有人出来吗?” 声音很轻,但并未被风声淹没。 南宫缘心头一跳,早听说本门这位天才弟子性情古怪,当他真正遇见时发现这话还是太保守了。 张云涧双眸微微发红,涌动着看不清的杀意与疯狂,神色却还如此平静,语气也是心平气和,甚至还在笑。 这对吗? 南宫缘虽确信自己与张云涧并未结仇,但此刻依旧如临大敌,脊背绷紧,灵力游走于经脉中,握紧手中长刀,准备随时出手应战。 “人……我好像是看见一个人出来,但没看清,他就掉到黑风沼泽里面去了。” “谢谢。”张云涧唇角含笑,朝他这边走过来。 南宫缘心中一紧,立即往旁边退。 “张师弟,你你……” 他的话止住了,因为他发现张云涧不是冲他来的,他完全略过了他,径直走到崖边,没有丝毫迟疑就往下跳。 “哎!——” 南宫缘惊声还未喊出,又生生戛然而止。 一道闪电从乌云中划过,瞬间照亮半空,他看见有人从黑风沼上方凭空出现,一跃而下,飞快将张云涧拽住了。 “张云涧你不要命了?那下面是黑风沼泽!” 黎星斓厉声,不停喘着气,胸口急促起伏。 她面前的少年被她方才拽的一个踉跄,似乎在发呆,又像刚睡醒,从某种状态里慢慢复苏。 他那身白衣早已不能看了,除去磨损不说,还满是血迹。 雷声轰隆隆而至。 大雨没有半点预兆,刹那间倾盆,如银河倒灌,汹涌而下。 黎星斓支着护体灵光,没被雨水淋湿,但张云涧却好像忘了,一瞬间就湿透了,而他好像还是全然无觉,只是低头望着她。 黎星斓吓了一跳,她的护体灵光范围不大,不像张云涧那样可以轻易护住两个人,便将其往面前扯了下,站得极近,才总算为他遮去瓢泼的雨。 她抬眸看他,他神色苍白,脸上的血被雨一浇,化作成串的血珠滴落,衣裳早已湿透,血迹大片大片晕开,高高的马尾也散乱不已,胡乱几缕贴在鬓边和颈侧。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必然不太好。 “张云涧。” 黎星斓轻轻唤了声。 “我没事。”她望着他的眼,目光温和坚定,存了安抚之意。 少年没说话,只是望着她,专注极了,那双向来澄澈的眼,此刻爬满了红血丝。 黎星斓踮起脚,伸手环住他脖子,紧紧抱住他。 第110章 “你也没事了。” 她第一次见到,属于张云涧的晴雨表上,也在下雨。 第77章 安抚“少得寸进尺啊张云涧。”…… 大雨铺天盖地地下着,连那片黑风沼泽都漫上了水,成了片湖泊。 狂风怒卷的崖边,电光阴云下,黎星斓拥上那具湿透的冰凉的身躯。 张云涧似乎在颤抖。 于是她更拥紧了些。 “没事,没事。”她说,“别紧张。” 张云涧一直没说话,任由黎星斓抱着,从传导而来的体温间一点点找回感知。 直到黎星斓的声音反复在耳边响起,他才确认她的味道将他真实地裹住了。 他忽然泄了力气,像一座倾倒的玉山,崩塌后压在她身上。 “我们先回去。” 黎星斓稳住身形,分出灵力将他衣服弄干,随后抬手招出灵舟,抱着张云涧飞了上去。 飞行灵器都是自带护罩,不受雨水浸润,比她的护体灵光好用,也是她现在不多能驱使熟练的灵器之一。 她向崖上俯身看了眼,南宫缘站在大雨中仰头望着她,一脸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懵怔。 为什么有人不是从出口出来而是掉到黑风沼下去了? 为什么黎星斓莫名其妙凭空出现? 张云涧又是怎么回事?……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 黎星斓眼下自然没时间给他解释,但放任不管也是个隐患,便丢了张传音符给他。 “南宫兄,请当作今日没见过我们,若有疑问,可回凌天宗当面问我。” 然后黎星斓就驾起灵舟化作一道遁光很快消失了。 南宫缘若答应自然更好,若是非要将她落在木骨崖的事说出去,那也没什么,她这里注定不会有任何真相。 回凌天宗倒是顺利,也没惊动什么人,灵舟在洞府前悄然落下。 她收起灵舟,牵着张云涧的手回了洞府。 直到踏入洞府,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这几日的紧绷的精神在这一刻顿时冰雪消融。 她将张云涧拉到静室里,转头正准备说话,蓦然怔了怔。 张云涧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定格在她身上,眸中的红血丝尚未褪去,眼尾残余着淡淡潮意。 她抬手轻抚:“哭了?是哪里疼吗?刚才身上那么多血,有没有哪里受伤?” 张云涧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张云涧,跟我说说,是不是哪里受伤了?”黎星斓摸着他头发,耐心问着,同时去查看晴雨表。 之前她只是匆匆看了眼,晴雨表上在下雨,如今细看发现,还不是寻常的雨,雨丝落下来在虚拟的光幕上结了层白色的冰霜。 这是……雨夹雪? 张云涧的身体也像结了冰一样,比之前冷得多。 她有些急切:“张云涧,说话。” “……”少年低头抵在她发间,气息些许紊乱,嗓音也略沙哑,“没有。” 他声音很轻,语气也低沉,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里惊醒,还心存余悸的恍惚。 “都是……别人的血。” “没有受伤为什么疼?是哪里疼?” 黎星斓听见耳畔一声低低叹息,像从骨子里翻涌上来的疲倦。 “……我也不知道。” 张云涧将她抱得很紧,全身的重量都几乎压在她身上,仿佛靠着她才能勉强站住。 “或许……修炼出岔子了吧。” 修炼出岔子了? 他风轻云淡的语气令黎星斓简直无语。 对其他修仙者来说要命的事,被他说的好像今天吃饭没夹到菜一样不值一提。 “别或许,仔细内视检查,跟我说清楚,若是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去医堂。” “……” “听见了吗?” “……” 见他不应,黎星斓皱眉,抱着他将他推坐到床边。 “张云涧,来,看我。” 她费了番力气才从他怀中挣扎出去,而后轻轻捧起他脸,目光温和,语调沉稳。 “给你时间确定一下,我是真的,不是幻觉,而且我也没事,没打算离开你且绝不会离开你。你闭关期间我给你留了纸条,去空日城只是为了和浇雪沟通炼剑细节,以及采买些东西,后来出了点意外,进入试炼秘境中被困了几天,才找到方法出来,等会儿我会把这一段经历完完全全地告诉你。” 她始终看着他的眼,察觉他的眸子微微转了转,才继续道:“张云涧,听我说,我没有对你失约,也没有不告而别,但人生总是充满未知,我不可能事事预料到,所以你要对此有个心理预判,出现意外时,不要太过紧张,放松一些……因为只要我们都活着,就一定能找到彼此,明白吗?” 张云涧眼尾的红蔓延开,宛如被雨水晕开的血迹,雾气渐渐弥漫,而后化作一滴泪自眸中滑落,映出黎星斓眼中的惊忧。 “好疼啊……” 他握上黎星斓的手,慢慢放到心口位置,眉压眼,皱得很紧。 “黎星斓,为什么这里像有火灼烧一样?” “心脏吗?” 黎星斓拂去他眼尾的潮湿,然后坐到他旁边,拨开衣襟,露出锁骨下的苍白肌肤。 她仔细检查了番,并无外伤。 于是她将手轻轻按了上去,贴合着他心口位置。 “什么时候开始的?闭关出来的时候吗?那修炼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我现在用力按着会更疼一点还是缓解一点?” 张云涧覆住她手,低声:“你的手热热的,很舒服。” “不要问三句答一句。”黎星斓耐着性子,“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张云涧倾倒过来靠在她身上,滑落的头发毛茸茸地蹭着她,软软的,像猫一样。 “嗯——看了照影符之后。” “照影符?哪来的照影符?” 张云涧动了动手指,那张符箓便再次激活,在空中展开灵力光幕。 她眉尾一挑,虽然听说过照影符,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果然,修仙界不仅有自己的摄像头,还有自己的摄影机。 当她看完整个过程时,她大致明白了。 “西门羽给你的?” 这个角度,最有可能是西门羽还没走,一直在坐壁上观。 张云涧向她颈窝处贴近了些,声音有些发闷:“我不认识她,她向我要了一袋灵石,和我换了这张照影符。” 黎星斓按在他心口处的手指微蜷。 她观看照影符时一直在关注他的反应,她与北辰铃说话时,他的心跳略有些异常,后来她跳下山崖,他更是微不可察地僵了下。 她推测他是为她说的那些话产生负面情绪,但自己又不明白是什么情绪,所以消化不了。 黎星斓屈指一弹,将照影符引燃烧了。 “张云涧,我对北辰铃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是不是信了?” “……没有。”他阖着眸,“我知道……你很会骗人。”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骗她吗?” “为什么?” “我怕她利用我们的感情伤害我们。” 感情…… 我们的感情? 张云涧眼睫微掀。 “我说了从不骗你,所以我把这段话再对你说一遍。” 黎星斓笑了声:“张云涧虽然阴晴不定,反复无常,但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作为张云涧的攻略者,已经克服了这些问题。” 她说:“我没有不喜欢,更没有讨厌张云涧,你与我很好相处,我们也很亲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当然,有一点没骗她,我的确没见过比张云涧长得更好看的人。”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而且那天晚上我还挺想你呢。” “幻想着张云涧像个超级英雄一样,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将我护在身后,霸道地说‘谁敢动我的人’……” 这些台词果然只适合偶像剧,她说出来既中二又羞耻,脚趾抠地。 好在张云涧不会这么想。 不过她倒是做了那个超级英雄,在木骨崖上,若不是她及时出现拉住了张云涧,她都有些后怕。 毕竟那可是黑风沼。 南宫缘一开始看见掉了个人下去并不是幻觉,是她往出口丢了具尸体探路,确认了安全方位自己才跳出来。 那具尸体坠入黑风沼,瞬间就被淤泥吞没了,连个波澜都没有,足见可怕。 她说完张云涧呆呆出神。 他觉得很奇怪,黎星斓说了这些话,他心脏分明跳得更快,可灼烧感却渐渐消失了。 她掌心的温热熨贴着那一处,如同溪水涓涓流过,浸润着心脏被烧灼出的裂痕。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 若说他的心脏的确受损了,那黎星斓竟然会治? 她是药么?……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黎星斓,为什么我的心脏不疼了?” 第111章 “不疼了?真不疼了?” 黎星斓诧异,在他心口揉了揉:“话疗这么管用啊?” 看来还真是情绪引起的。 他的情绪不似常人,常常太过极端却又不能得到正确疏导,反被全部压抑下来,自然会有问题。 很少有人像他这般,分明急得要疯,脸上却还能带着笑。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黎星斓心想。 这样看来,张云涧真是个简单到极点的人,只要分析对了他的情绪,就特别好哄。 她摸了摸他脸,心中有些柔软起来。 “不疼了就好,你现在告诉我,你身上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松开他,取出一件崭新的白色衣袍来。 “对了,新衣服,换上。” 张云涧一愣。 “发什么呆呢?”黎星斓好笑,“难道换衣服也要我帮你?” 张云涧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眸中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澄澈明亮。 “那你要帮我吗?” “少得寸进尺啊张云涧。” 张云涧得意地笑了声,却丝毫不避讳她,直接将旧衣服扯落。 黎星斓睫毛飞速抖动两下,轻咳了声,晚了一秒才挪开眼。 身材真好啊…… 不过可惜她没往下看。 唉,人有时候太有原则也不是好事。 “好了。”张云涧说。 黎星斓视线重新转过来,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浇雪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雪白长袍与十七岁的少年极为相衬,比凌天宗内门弟子的服饰要精致得多,袖口与衣摆的暗纹流转着浅浅的银色光芒,勾勒出宽肩窄腰,修长体态,如玉如竹。 好看到让人一秒都挪不开眼。 黎星斓不吝赞叹:“张云涧,你真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 所以她对北辰铃说,她是因为色相才和张云涧在一起,很有信服力嘛。 张云涧唇角弯起,手背轻轻蹭着肩上落下的飘带,又转过手将之牢牢抓在手心,熟悉的感觉慢慢回来了,于是心间那最后的一点焦躁也平复下去。 他心情变好,问她。 “黎星斓,你饿么?” 黎星斓点头:“我们边吃边聊,你先跟我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张云涧虽然没受伤,但他那一身的血……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张云涧招了桌子过来,取了好多吃食摆满,不紧不慢地用筷子夹了喂到她嘴边。 “我把北辰家留在北城外的人全杀了。” 正在咀嚼的黎星斓嘴巴一停:“……” 陷入沉默,陷入思考。 张云涧眨了眨眼,催促:“黎星斓,吃呀。” 于是黎星斓沉默且思考地继续咀嚼。 不愧是张云涧啊…… “北辰铃……也杀了?” “没有,她不在。”张云涧眉头一皱,不太高兴,“只有一个人在,她死了。” “谁死了?”黎星斓没反应过来。 “用针扎你的那个。” 虽然刚见面时,张云涧就已经对她用神识扫过一遍,确认她没受伤了,但现在一说起来,他还是不放心,便放下筷子,拉过她手细看。 月之死了? 黎星斓怔了怔。 在修仙界,人命真是如同草芥。 她在这里也一样,张云涧亦是。 “我没事。”她轻声说,“不过幸亏她多此一举,否则我要将显意识从摄魂状态中挣扎出来,还没那么容易。” 摄魂是同时控制人的潜意识和显意识,而潜意识归灵魂系统,她的灵魂不会被控制,只是显意识受到了影响,导致行动暂时无法自如。 那一针的尖锐疼痛算是帮了她一把。 黎星斓的指甲没有受伤,莹润饱满,如桃花粉,十分漂亮。 张云涧这才放心,又继续拿起筷子开始愉快投喂。 “灭掉北辰家派来全部驻守的人马,可能会有麻烦。” “他们没有礼貌,我问北辰铃在哪,没人告诉我。”张云涧语气不悦,眼中却很干净,没什么杂乱的情绪,反倒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感,“至于那个拿针的,她该死。” 他连月之的名字都没记住。 只记住她伤了黎星斓。 而上次在医堂,月之换了他的药,让他疼痛尤甚,他反倒一点不在乎。 正如他曾经跟黎星斓说的,他不记仇。 黎星斓不知道说什么,便指了指花生瓜子桂圆:“张云涧,我要吃这个。” 张云涧颔首,乖乖剥了起来。 他发现他只要和黎星斓在一起,做什么都有意思,哪怕是剥瓜子这种小事,他也乐在其中。 看来他真是得病了,得了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但他一点也不想治这个病。 黎星斓出神地望着他的动作,心里不得不将所有变数列入考量之中,好在她也不是很着急应付这件事。 若是在她进入秘境之前发生了这事,她恐怕要花上一点时间来消化并思考应对办法。 但现在么—— 凌天宗恐怕没心思为北辰家出头,除非北辰家派出化灵期修士亲自追杀张云涧,否则短时间内他们没什么太大的麻烦。 “张云涧,这次试炼开启的很蹊跷,凌天宗一直开放入口放人进去,但是出口却被关了。”黎星斓捻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而且我进去后,一个活人也没看见。” 第78章 发现他微凉的吻总算落下来 原本黎星斓也猜到这次试炼秘境一定不简单,至少那么多人进去,一直没人出来,说明秘境里肯定有问题。 所以西门羽要让她进去时,她是打算想办法避开的。 谁知半途杀出个北辰铃和月之,迫使她主动投入了秘境之门。 急坠的失重感猛地吊起心脏,黎星斓甚至来不及叫出声,眼前便一道白光闪过,没有想象中的重重落地,反而身体感到一阵轻飘飘的,随即平稳踩上地面。 她一时顾不得从高坠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立即握紧小刀横在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出现危险。 黎星斓松了口气,定了定心神,一咬牙将指缝里的那根针先拔了,疼得一激灵,掉下泪来,好在大脑也更清醒了几分。 她环顾四周,眼前似一片戈壁,目之所及,大大小小的裸岩分布在砂砾荒漠上,她背靠着一块较大的岩石,离她不远处,散落着一具很大的动物骸骨,大概是某只早已死去的妖兽。 虽不能用神识,但黎星斓视力很好,能看到很远,只可惜稍远一些的区域就被泛黄的薄雾笼罩,能见度较低。 她没急着往雾中走,一边靠着岩石休息恢复体力,一边潜心观察。 也不知是她掉落的位置太过偏僻还是什么,这里安静得实在诡异,既没有妖兽或寻常动物,也没有人,只有些戈壁植株零星分布在砂砾间。 她了解自己的实力,与元灵期单个人对战问题不大,但没有趁手兵器,人数多了就不行,何况这里情形不明,所以她并不想耽搁很久,只想早些出去。 于是她直接调动空间系统去定位出口位置。 这种世界之内能自成一体的空间,基本都是天然形成,在游离中偶然被人发现,厉害的阵法师可根据其存在等级去布置空间阵法来固定它,如为风筝栓线,让它无法乱跑,即可“为我所用”。 这些空间内部情况不一,有些可能从没人进来过,灵气浓郁,灵药遍地,如同宝藏。 有些虽资源丰富,但遍布妖兽,很是凶险。 还有些看似灵气枯竭,毫无价值,却可能藏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具体如何,权等探秘,故称“秘境”。 一般来说,这些秘境本身的承载能力有限,例如凌天宗用来进行招生试炼的小秘境,只是最初级的一种。 这里灵气浓度稀薄,灵草灵药不多,倒是有几条矿脉,不过价值不高,凌天宗也没派人开发。 正因灵气浓度太低,所以这里面只生活着相当于元灵期修士的低阶妖兽,一旦超过元灵期的妖兽或修仙者进入,便有可能造成空间不稳甚至直接引起空间崩塌,出现空间裂缝。 但也因此,此秘境很适合用作试炼,来考验元灵期修士。 往年死在秘境中的元灵期修士无非几个原因,一是妖兽,二是内斗,三是天灾。 秘境天灾与外面世界的天灾不大相同,通常指的是一些不定时出现的天然禁制,例如凭空生成的风暴,莫名影响神识的噪音,甚至只能往前不能往后的透明屏障。 但一个秘境中的天灾基本有其规律,类型就那几种,顶多出现的时间地点过于随机。 如凌天宗用于试炼的小秘境,空日城的一些铺子里甚至公开售卖“秘境攻略”,里面详细总结了几种最常出现的天灾,并给出了应对之法,提前准备后再进来试炼的修仙者,很少会因天灾陨落。 第112章 这些资料系统库也有,黎星斓看过了。 她虽没想到自己能用上,但心里却有些底。 理论上对她来说,威胁最大的先是其他修仙者,其次是妖兽,最后是天灾。 但诡异的是,那么多修仙者进来,她竟然一个都没遇见。 身处秘境中,其实定位出口没那么容易。 空间的形成暗合先天八卦,有八个门,只有一个生门能出去,阵法师在后天固定出入口时,会留下“传送介质”,即在各个位置留下传送到唯一出口的媒介,如此出口就不会限死在一个方向。 但这个彩蛋对黎星斓没用,空间系统只能感应空间波动,是感应不到传送介质的,所以她只能找到门才能出去。 若她在外侧,便能旁观者清,轻易找到生门,可如今她在里面,便只能先感应出八个门的位置,而后逐一排查。 于是她花了很多时间,也跑了很多地方。 原本她还小心翼翼,担心遇见其他修仙者或妖兽,但她很快发现,这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倒也不是说他们全死了,而是他们都不见了。 那么多修仙者进来,这秘境又不算大到没边,怎么也不可能一个人也遇不着吧? 她寻了三个方位,这途中她一共看见了八具尸体,检查后发现是五个死于其他修仙者之手,两个死于妖兽之手,还有一个人倒霉些,应该是遇上飓风天灾,被抛下来摔死了。 她还看见了一些妖兽尸体和骸骨,战斗痕迹到处都是,偏偏就是不见人影。 修仙者没看见,妖兽倒是遇见了两次,一次藏起来避过了,还有一次有惊无险地反杀了。 也碰见了天灾,是出现最频繁但危险程度最低的雪灾,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毫无征兆地飘起鹅毛大雪,温度骤降至零下几十度。 好在黎星斓对此并不惊慌,躲到一处背风岩石下,靠着护体灵光与火球符顺利熬到了雪停。 雪停时,地面所有积雪很快消失不见,不是融化,而是消失,雪消失后温度又迅速恢复。 最后她一路寻到第三个门,确认是生门时,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发现了另一处异常。 这门被人为刻意隐藏了。 至少若非她有空间系统辅助检测,一般修仙者光凭肉眼或神识,即便站在出口前,也是没法找到的。 她不确定这门有没有其他问题,所以不打算直接从门出去,而是在门旁边开了个“小门”,捡了具尸体先丢出去探路,确认没受到攻击才自己出去。 也幸好是探路了,以至于她能在出来的一瞬间跳到木骨崖上,否则反应慢点她可能就掉到黑风沼下去了。 说到此处,桌上已堆了满满的花生瓜子壳。 黎星斓心念一动,放下茶杯,搭上张云涧的手问:“你不会是把那个掉进黑风沼的尸体当作是我的,所以才傻不愣登地往下跳吧?” 张云涧顺理成章地反握住:“我没看见什么尸体,是崖上那人跟我说,有人掉下去了,所以我想下去看看。” “你不知道黑风沼有多危险?何况是那样大风大雨的天气下。” “知道。” “知道你还……” 算了。 黎星斓顿了顿:“我不是怪你,我是……有点紧张了。” “紧张我么?” “当然。” 张云涧唇角微弯,握着她手的手轻轻一拽,将她抱坐在怀里:“那太好了。” “……好什么好?” “我喜欢听你这么说。” 黎星斓哑然失笑,但随后一想,张云涧长这么大几乎没和任何人亲近相处过,他大概对情绪或感情十分不敏感,更依赖于直观的表达。 她以为她和张云涧相处这么长时间,已足够让他相信她对他身处险境时的关心是正常的,但目前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他和正常人不同,他不够有安全感,也很难建立信任,所以要听她说出口,来反反复复地确认。 正如不久前,他虽对她说的是,他没有信她对北辰铃的说辞,可他还是产生了负面情绪,甚至是对他影响很大让他心脏都不舒服的情绪。 因为她“说出来了”。 也因为她后来又对他重新说了一遍,所以他又很快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扭过身子,微仰着头,坦言:“张云涧,你对我很重要,我很关心你,所以你遇见危险我当然紧张,看见你差点跳下黑风沼我都后怕死了。” 张云涧垂眸,黎星斓的眉眼完全映入眼帘,在深邃的深渊中浮沉。 她的唇一张一合,柔软粉嫩,还沾着未干的茶水,亮晶晶的,将他喜欢听的话清晰而温柔地说出来。 他听得分明,真切,于是那种涓涓细流滑过心脏的感觉又出现了。 和暖,惬意,舒适。 像阳光照过的春水。 喜欢。 真的好喜欢—— “黎星斓……”他情不自禁地低了低头,诚恳问,“我能不能亲你?” 啊? 黎星斓眨了眨眼。 张云涧忽然提出这个要求让她还挺意外的,难不成……气氛到这儿了? 也是,坐在他怀里和他说出类似表白的话。 难免不暧昧。 她笑了笑,说:“好啊。” 张云涧轻轻闭上眼,睫毛却不停颤着,渐渐贴近她。 黎星斓倒并不紧张,睁着眼望着,觉得纯情到张云涧这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他微凉的吻总算落下来,很轻很轻,那一刻,黎星斓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气息的紊乱。 这个吻蜻蜓点水般结束了。 张云涧掀开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眸子如远山水雾般迷蒙,耳朵也变得通红。 他似乎有些不明白,语气有些困惑。 “为什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和你上次亲我不一样。” “哦,那次啊……”黎星斓想笑,“我和你说过,接吻的感觉受很多因素影响,不一样很正常。” 顿了顿,她又补充:“主要还是你的吻技太青涩了。” 在张云涧面前,她这个实践很少的理论天才,好像成为接吻高手了。 不过既然到这一步了,干脆就把双修进程推进一下。 她伸出双手搂住他脖子,眸子弯了弯,透着隐约笑意:“张云涧,去静室双修吧,我再教你一次怎么亲。” 第79章 深吻去他的修炼,先亲个够吧。…… 说起来,双修之法既然发生在男女之间,讲究阴阳和合之道,终究是与普通修炼有些不太一样。 黎星斓仔细研究过双修心法,它的进程循序渐进,目的是修为进步,将亲密行为分的很碎,放到不同的阶段上,又佐以灵力修炼遮掩,让人乍一看好像很简单很正派,实际上很有难度也很容易过界。 她当初想,双修不能与做/爱划等号,否则便如同一边玩乐一边工作,听起来很命苦。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她要怎么将接吻与双修同样不划上等号呢。 通过接吻来交融灵力的做法,真的很容易让人分神。 静室中灵泉汩汩而流,又特意启用了积聚灵气的阵法,使得灵气更加浓郁,几乎化作雾气,飘飘渺渺,朦朦胧胧,如在浴室。 黎星斓被张云涧抱在怀里,便在他怀中跪坐着,脊背挺直,低着头,一手揽着他脖子,一手捧着他脸,毫无顾忌地吻下去。 她心里想的全是双修,到了这个阶段就是要口口/交融灵力,紧固境界,这是正念,不携什么私欲。她想着将进程推进后,她差不多能调动张云涧的神识来用了。 但真做起来,发现理论和实践存在很大差距。 张云涧的唇微凉,柔软,粉嫩,特别好亲。 她低头亲上去简直就是种享受。 而且张云涧真的很青涩,他完全在她的节奏里,被动地予取予求。 于是黎星斓把控着这场双修之吻,实在舒服得要命。 只是起初,她还想着双修心法,要如何配合嘴与嘴接触的时机,来传导灵力,所以在他的唇上辗转时相对克制。 但随着他们的气息逐渐交融,俱为一体,她脑子里那些晦涩的心法口诀便慢慢被情/欲驱逐了出去。 她开始放肆,呼吸也急促起来,两只手都圈揽着他。 中途偶尔她会忽然想起修炼而心惊一下,提醒自己不能太过沉溺,要记得传*导灵力与神识,但随着柔软温热的触碰,又会很快抛之脑后。 她被这种感性与理性拉扯得心烦了。 心想,去他的修炼,先亲个够吧。 于是她身子几乎全压了上去,头发不知何时散了下来,倾泻到张云涧肩上,她低着头,仿佛只剩了眼前这个人。 少年的眸子澄澈明亮,水洗过一般,萦绕着远山云雾,纤长浓密的睫毛压着半遮半掩的情绪,让人忍不住靠近些,再靠近些,走进山中,拨开云雾,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妖精,竟如此勾人。 第113章 她闭上眼,吻在他唇上,用舌尖去探,去攻城略地。 但这一切显得太过容易,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撬开了城门,长驱直入。 舌吻理论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用舌头在嘴里写字什么的…… 写什么字?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成了文盲,一个字也不认识了。 算了,想不起来就随便吧。 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都错不了。 黎星斓摒弃杂念,吞咽着彼此的气息,近乎贪婪,一进一出之间,只得片刻小憩便又要发起侵略。 她用力喘着气,体力恢复已跟不上消耗了,她原先抱着张云涧的手臂往下滑,懒懒搭在他肩上,人也有些软下来。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亲到头晕目眩,脑袋发胀。 理智已不知被弃在哪个角落,她试图捡起来,却如盲人抓瞎,站在原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直到唇上传来一阵轻微刺痛,才让她稍稍清醒了。 张云涧咬了她。 疼痛使黎星斓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她偏过头,从那份沉迷中挣扎出来,得以喘息。 好累,真的好累。 像跑了几公里一样。 她没料到自己会不加节制到这个程度,张云涧是给她下迷药了吧。 她累到不想说话,觉得这场吻该结束了,教学到这个程度,老师都扛不住了。 她摇摇头,欲从他怀里退出,谁知张云涧小臂用力箍在她后腰上,只轻轻一推,她便又坐了回去。 “我……没力气了……” 黎星斓喘息着。 “嗯——到我了。” 张云涧低笑着,眸中似酝酿着一场风暴。 黎星斓心底咯噔一下,升起不安感。 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用手按在她后脑上,开始回吻。 她几乎半分挣扎不得,没有丝毫逃跑空间。 他的动作迅速,敏捷,果断,黎星斓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反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黎星斓听说猫科动物在狩猎时,通常会先潜伏观察,然后利用伪装悄悄接近,再以惊人的速度、极强的爆发力扑向猎物,在抓住猎物后,他们锋利的爪子会死死勾住猎物的要害,不给猎物任何逃脱机会。 她一直觉得张云涧像猫。 果然很像。 先前他完全落在她的节奏里,一派天真乖巧地任由她对他做所有事,他只被动迎合,不主动,不反抗,原来只是伪装。 他没那么乖。 他是在安静学她,模仿她。 她应该想到的,一直以来,他都很喜欢学她。 那今日既说了是教学,又怎么不会学得更认真。 于是在她打算结束战局时,便给了他实践的信号。 她一撤退,他就立即出击,让她毫无防备,溃不成军。 她被狩猎了。 张云涧他太聪明了,不但会学以致用,还会举一反三。 那些她方才对他用的技巧,全反过来加倍地用在了她身上。 温柔又霸道,虔诚又亵渎。 细密的吻落下来,像一场大雨。 黎星斓肺腔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眼前发黑,整个人完完全全瘫软在他怀里,没有一丝力气。 她还残存着些许理智,试图说些什么,但唇齿间的气息很快将那些话都吞没了,只剩下写不成句的暧昧音节溢出。 系统在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烁起来,让她大脑维持了片刻思考,然而张云涧的吻重复落下时,她又不可遏制地坠入其中开始迎合,甚至觉得系统音太过聒噪,直接静了音。 脑海里一片安静,也一片空白。 她闭着眼,如同躺在风浪中的小船里,摇摇晃晃,被狂风暴雨袭扰。 对张云涧来说,黎星斓宛如人形猫薄荷,他不止满足于亲她一处,吻过眉眼,吻过鼻尖,甚至一路下滑,在她脖子上轻轻啃啮,激得她像过了遍电流似的,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的反应让他更加愉悦,似乎每一条血管都充满快感,血液加速流动,以至于奔腾起来。 直到这场吻结束时,黎星斓几乎被汗湿透了。 她躺在张云涧怀里,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发麻,几近失去知觉。 好在,她把理智捡回来了,大脑恢复了清醒。 张云涧果然是个危险分子。 她想。 张云涧的笑懒懒在头顶响起:“果然每次都不一样,黎星斓,还有没有其他的技巧教我?” 黎星斓:“……” 她微微掀开眸子,少年笑吟吟的,眼中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疲态,显然这场吻只是以她精疲力尽而告终,绝不是他的极限。 她深吸一口气,让空气灌进来。 “……我真是服了。”她口干舌燥。 她开始反思自己,张云涧到底是怎么勾得她发了狠了忘了情了,吻了没多久就将双修一事抛诸脑后,只沉溺于享受中。 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就像个魅魔,她一旦松懈,就会被他引诱堕落。 原本这场吻只是为双修服务的,如今倒像是借着双修的名义来深吻一样。 本末倒置了。 她闭眼感受了下,双修确实没什么进展,她还是不能用张云涧的神识。 ……要不怎么说,修仙者要努力绝欲呢,色/欲确实挺……影响进步的。 张云涧认真问:“要继续双修吗?我们还没开始。” 黎星斓扯了扯嘴角:“修你个头,好累,我要喝水,睡一觉,恢复体力了再说。” “好的。”张云涧语气轻快,整个人都张扬起来。 他抱起黎星斓走出去,黎星斓愣了下,发现外面已经天亮了。 他们准备双修时,天不是没黑多久吗? 他们,竟然,亲了,一整晚?…… 黎星斓躺到床上,忽然想,第一次实践就完成得这么超纲,她怎么不算是接吻天才呢? 那张云涧算什么? 嗯……接吻魔鬼吧。 毕竟谁接吻是现学现卖,还附加题得分的。 黎星斓闭上眼,觉得一阵疲倦涌来。 从张云涧闭关开始,她去空日城,又被暗袭,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来又和北辰铃二人周旋,最后掉进试炼秘境中为找出口不眠不休了好几天,眼下才总算彻底放松下来。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张云涧的手指轻轻按到她唇上,冰冰凉凉的灵力流过,很快被亲得发麻的不适感就消失了。 然后张云涧动作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枕着他手臂,他把玩似的勾了勾她头发,气息贴近过来,逡巡片刻,最后只落在了她眉心。 黎星斓这一觉睡得很好,很惬意。 她做了个梦,梦中似乎又回到很早以前,她还是个普通人时,躺在自己卧室里,抱着个蓬松柔软的云朵抱枕,在盛夏午后蝉鸣声中睡去。 其实那时候也有很多烦恼,担心工作,担心学业,甚至只是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担心。 她会中二地想,很多小说里的主角都是无父无母,她既然从小被抛弃,说不定就是成为超级英雄的先决条件呢。 没准有一天,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忽然出现,告诉她,世界摇摇欲坠,即将毁灭,而她,就是背负使命的那个人。 那时她一定会充满正义感,毫不犹豫地奔赴拯救世界的旅途。 她想,那样的人生一定很精彩吧。 总比天天朝九晚六加班到深夜,平淡如水的日子要强。 可当这样的生活真的结束了,她成为“拯救世界”的那个人后,她才知道人是不会满足现状的。 她又开始怀念起以前的平凡了。 正如她从这个梦境中醒来,感到一阵怅惘,心想,拯救世界真的好累啊,超级英雄真不是人当的。 张云涧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黎星斓,你醒了为什么发呆?” “做了个梦。” 她叹了口气,伸手一扯,把自己蒙到被子里。 “梦到什么?” “梦到很早以前的事。” “真想去你的梦里看看。”张云涧道,“就像你去我的梦里一样。” 黎星斓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扑扇了下。 “等我阻止这个世界毁灭,我就带你去我的世界看看。” 张云涧笑了下,没说话,然后低下头来亲她。 黎星斓一怔,好在他很有分寸,没在她好不容易恢复体力时又掠夺了去。 可她刚松口气,他又在她耳畔蹭了蹭,低声笑:“醒了该双修了。” “张云涧!……” 不等她说完,他便恶作剧得逞般大笑起来,按住胸口。 “放心吧黎星斓,这次是真的双修,你不用心跳得那么快,我都要跟不上了。” 第80章 情感论你越界了,攻略者黎星斓 这一阶段的双修从开始到结束,都显得颇为正经。 第114章 也不是说无事发生,就是和前一段狂吻比起来,显得很正经。 于是黎星斓确信,修炼果然和情/欲表达就是不一样的。 张云涧再次吻上她时,保持着绝对克制,甚至没有完全触碰到她的唇,隔着一寸距离,灵力被神识裹挟着,漫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也因此发现,张云涧昨晚分明也可以按照双修的节奏来的,却故作单纯乖巧地由她来把控节奏,结果把控到节奏起飞,把双修变作了一整晚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深吻。 她有理由相信张云涧是故意的。 但张云涧对此无辜表示,是她自己说要教他的。 她无话可说了。 但她也没想到后半场啊。 之前在空间裂缝里,他被渡个药就害羞,平时夸一下抱一下也能高兴半天,谁能想到他在这种事上厚积薄发,后来居上,后发制人…… 她想法一顿,蓦地想到更亲密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上床和吻也不太一样,那属于限制级,各大影视作品里该转场转场,该拉灯拉灯,导致她的理论太过浅显表面,貌似还不够用于实践教学。 如果真面临实操,可能还得借助系统资料临时补补课。 念及此,她才想起她还没给系统解除静音。 系统恢复之后,给她的第一句话是—— 【你越界了,攻略者黎星斓】 黎星斓心中暗惊,却不动声色:“怎么说?” 【之前已经多次提醒过你,不要对张云涧投入太多感情,以免无法抽身而退,如果你认为自己已无法正常完成任务,从现在开始随时可以向时空局申请撤退】 “因为我们之间的一场吻?所谓亲亲抱抱举高高难道不属于攻略一般手段?” 只是之前的攻略者没能成功用在张云涧身上而已,她不认为是越界。 【你很聪明,所以不必装傻充愣,你很清楚,在这场吻中,你的理智属于失控状态,说明被情感占据了主导】 “我不否认自己沉溺其中,但在亲吻中全身心享受,是人类正常表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如果我在攻略任务中,感性超过理性,就会导致无法正常完成任务。” 系统沉默片刻。 【张云涧身上出现的异常,被时空局所记录,推导后认为,该世界的毁灭依然与其高度相关,若要挽救世界,很可能需要攻略者亲手抹杀他】 “时空局依然坚持原有天道推衍不变?如果我阻止了张云涧入魔呢?” 【不,过程可能不同,但结局变化不大,如果这次你阻止了张云涧入魔,那仍需等到世界毁灭的时间点,观测其是否仍然处于毁灭进程,若仍在进程中,你唯一的办法就是抹杀张云涧这一最大变量】 “张云涧能死而复生,我杀了他又如何?” 【他的死而复生只是基于该世界规则下有限的表现】 系统回答得太过肯定,让黎星斓察觉到异常。 她询问:“时空局是否对他死而复生这一现象进行了解释?” 【是的,时空局认为,张云涧每次死而复生都在消耗世界本源,而且一次比一次多,这也是本源很快衰弱的原因之一,如今的衰弱程度已不够世界时空重启,所以理论上张云涧若死去也不会再次复生】 黎星斓心头蒙上一层阴云。 “你的意思是,如果现在我杀了张云涧,他就真死了?” 【是的】 系统停顿一秒,继续说【因此我不希望你感情用事,因为从概率上来说,这几乎是必然结果,若是到时候你不愿杀他,那时空局会采取其他办法,结果不变,但你的任务会定级为失败,不会得到任何奖励,还将面临惩罚】 原来如此,黎星斓恍然,时空局既然关注到张云涧的异常,自然不会不闻不问,果然这段时间还是做了些事。 她思忖片刻,再次开口。 “既然时空局对我的工作有别的要求,那么我觉得我应该先和时空局达成共识——时空局的最终目的是修仙世界不被毁灭,是不是?” 【是的】 “好的,既然这是大前提,那事态就清晰了。即我的工作成果就是保住这个世界,杀与不杀张云涧是其中一个变量,在此大前提下,我若要保证工作完成,变量发生时必须照做,是吗?” 【是的】 “我明白了。”她冷静反问,“那你与我合作这么久,认为我是个理智会为感情让步的人吗?你认为我即便知道不能阻止结果发生,也依然会不忍心对他动手吗?你认为我的工作能力不足以完成时空局的任务吗?” 【根据分析,你确实是最适合完成这个任务的人,这也是时空局一直没对你偏离原计划的种种行为,进行直接干预的原因。但身为攻略辅助系统,我会担心你的想法出现改变,毕竟在我看来,你与其他攻略者相比,只是足够理性,却不够无情】 “我向来不否认自己情感丰富,但对一项工作来说,需要权衡利弊得失。若我不忍杀张云涧,也能阻止世界毁灭,我很乐意为之努力。但若我做不到,反将我自己白搭进去,这对我没有意义。” 【我很高兴你能给我这个回答】 黎星斓轻笑了声:“说句题外话,你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你的用词和语气,常常让我有种你也有情感的错觉。” 系统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 【你很清楚,我无法内置灵魂系统,也就无法拥有真正的情感,但“情感”与“情感行为”不同,行为可以被数据量化,而系统最擅长的就是模仿,学习,表达,所谓语气和用词,只是在对抗生成中对人类情感行为的一种模拟】 这句话像一缕火花,在黎星斓脑海中一闪而逝。 系统继续说道【当这种模拟程度很低时,是很容易被人类察觉出来的,例如我说我很高兴时,你不会认为我是真正高兴,但当模拟程度逐渐提高,我的情感行为就越趋同于人类,为你高兴为你担心为你难过,给你的情绪提供即时反馈,人类会逐渐掉入系统构造的认知陷阱中,从而认同系统也同样能与人类灵魂真正共情。理论上,当系统能对人类情感行为模拟程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正循环时,就等于拥有了情感本身,当然,这需要极其庞大的算力,目前我还远不能达到】 黎星斓为这种说法感到震惊。 的确,从数学上来说,0.999……与1相等,因为你无法从它们之间找到第三个数。 她脑海中宛如有闪电倏忽亮灭,进而惊雷炸响。 她骤然问:“若以一个完整的世界系统那么大的算力,可以对人类情感模拟到哪一步?” 【每个世界差别很大,难以对此进行估量,因此,这仅存于理论而已,不排除可以模拟到很高的程度,让人类无法分辨】 黎星斓心跳得很快,缓了会儿才冷静下来:“既然是模拟,即便与1相等,那也只是代表拥有了情感,而情感只是灵魂系统的一部分,不等于拥有了灵魂。” 【是的,但对系统来说,从无知无觉无欲无求的工具属性进化到拥有情感,已足够奢侈,而灵魂是宇宙本身也无法复刻的产物】 “那,你认为情感与灵魂相比,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是缺少自由意志】 黎星斓陷入长久的沉默,在这一刻,她眼前的迷雾似乎又拨开了些,但迷雾中隐藏的庞然大物依然不足以分辨全貌。 ……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双修结束,张云涧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他问,“黎星斓,你不高兴吗?” 黎星斓回过神,刚想说点什么,忽而被另一种感受引去注意力。 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她像是一瞬间拥有了千里眼和顺风耳,视觉与听觉能顷刻间绵延十几里,在这个范围内,几乎所有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窥视。 蚂蚁搬家,蜗牛上树,老鼠打洞,鸟儿扑腾翅膀,小猫发出呼噜,还有风声,脚步声,甚至草芽破土而出的细微声响,都显得那么清晰,就像被人放大了无数倍。 她还“看见”了修仙者,但刚试图靠近,就被某种力量弹了回来,感知猝不及防地回到眼下。 她看向张云涧,眼前少年在她眼里似乎也变了模样。 他的呼吸心跳比之前明显得多,只是轻轻一眼,她就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他柔软顺滑的发丝,以及他气海中磅礴而精纯的灵力。 她的眼睛仿佛是高清摄影机,能捕捉到无数细节。 真是……特别奇妙的感觉。 她此刻与张云涧面对面趺坐,就像镜头怼着他拍一般,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完美无瑕。 “你真漂亮啊张云涧。”她发出感叹。 果然,真正的美人无惧高清放大,越清晰,越惊艳得惊心动魄。 “那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第115章 张云涧笑了声,伸手一勾,她就落在了他怀里。 “看来你已经用上神识了。” “还有别的用法,你记得教我。” 张云涧低头亲了亲她,笑道:“当然没问题,黎星斓同学。” 黎星斓发现他自从昨晚亲了一场,似乎就上瘾了,之前亲一下就害羞脸红,现在简直肆无忌惮。 “黎星斓,你为什么不高兴。”他亲昵地摸着她头发,没跳过方才的问题。 “只是在思考一些很复杂的事。” 黎星斓不愿多谈,因为谈起来太庞杂,而且千头万绪。 “是让你很为难的事么?” “嗯……也不算为难吧。”她轻倚过去,额头抵在他胸前,轻声说,“我会想出解决办法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 不过无论最终如何,真相如何,线头还须从眼下捋起。 她与他重新说起试炼秘境的事。 “你觉得凌天宗的做法像什么?” 张云涧淡淡吐出两个字:“献祭。” 黎星斓一惊。 张云涧说:“他们应该是通过献祭来打开另一重秘境。” 嗯? 黎星斓坐直了身子,望着他眼,突然意识到有一个细节被她忽略了—— 张云涧是带着记忆回溯的,所以他对那个让他成为魔修的上古秘境应该相当熟悉。 这点他们都没有明说,但已心照不宣了。 “被献祭的人都死了吗?” “倒霉的可能已经死了,但没死的也不一定不算倒霉。”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在意地笑,“谁知道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但也挑不出毛病,以张云涧的性格,就算重来很多次,也不会有兴趣去关注那些人的死活。 黎星斓问:“另一重秘境是什么?” 张云涧想了想:“是一个上古秘境,里面灵气浓郁远超现在,天材地宝不计其数,灵草灵药皆有数万年之久,极为珍稀。还有些上古大能之士陨落其中,留下的灵器法宝的品阶也非如今可比,所以四大门派都争相为之疯狂。” “最重要的是……”他蹙了蹙眉,又不屑地笑了声,“他们最想得到的据说是一本封存在秘境深处的上古秘籍,那本秘籍上有飞升仙界的方法。” 第81章 取剑“……我宁愿和他死在一处。”…… 黎星斓问:“秘境深处真的有飞升秘籍吗?” 张云涧轻笑了声,从地上拾起她滑落的柏枝:“不知道。” “你没找过吗?” “我不感兴趣。” 他试图给她挽发,但试了几次不是松松垮垮就是歪歪扭扭。 黎星斓索性自己来,手指从耳后划过,取了些头发在脑后随意绕几圈,簪子一插,便固定住了,简约而风流。 张云涧拨弄发尾,眼巴巴地递过去:“我的也乱了。” “没乱啊。”黎星斓笑了笑,还是重新帮他整理,用银冠束起少年感的高马尾,“你之前几次……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这部分是攻略者也不知道的么?” 他嘴角微弯,故作恍然神情,“啊,我都忘了,因为攻略者都很快死在里面了。” “黎星斓。”他顿了下,才问,“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死遁嘛。”黎星斓点头,又揶揄,“你要不要关心一下你的前任攻略者们,让我帮你向她们问个好?” “问好就不必了,但有个问题我的确很好奇。”他那双眸子在静室晦暗的光下静水流深,“我想知道你们时空局是怎么安排的,你也会和她们一样,在完成任务后选择某个时刻忽然离开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做?” 他露出温和的笑,嗓音却沉下来,近乎呓语:“我不知道,可能找个地方把你永远关起来吧。但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一起死。” 他伸出手,将她拥住,在她耳畔笑道:“像这样,紧紧抱在一起死,那么骨骸也会烂在一处,算不算一直在一起?” 对他这般偏执发言,黎星斓已不作病态解读。 他的情绪十分纯粹,只是表达得很极端。 因为不想她离开而将她关起来,又因生而无定,死向永恒,所以想与她尸骸相拥长眠。 逻辑上没错。 她甚至还有心思腾出手挑起他一缕头发编辫子:“生同寝死同眠嘛,理论上是算的,但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只是两具无用的尸骸,除了等待腐烂就毫无价值,即便在一起也没意义,不如活着,就像现在这样,能感知到彼此的体温,心跳,味道……我还能给你编头发呢,你说呢?” 她取出短绳绑住发尾,再松开那条小辫子,让它和顺滑的马尾混在一起,就像绸缎上隐约的纹理。 张云涧的气息加深了些,贪婪攫取着独属于她的味道,感到满足。 “嗯——但你若要留我一人,不如杀了我,再将我的尸体带走,如何?” 黎星斓笑道:“我没恋尸癖哈,我要是带你走,必是要你活着,你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真的?”这话像是起了反作用,张云涧语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兴奋,“那会为了我哭么?” 黎星斓想了想,决定因地制宜,及时调整说法:“还没失恋过,不知道,可能会去再找个漂亮男人,扑到他怀里哭吧,毕竟移情别恋是最快走出伤心的办法。” 只是提出合理可能,她又不算撒谎。 张云涧的笑容消失了。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而且让他很不舒服。 黎星斓继续加码:“就像现在抱着你一样抱着他,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然后再索要个安慰的吻,和……昨晚差不多吧。” 张云涧一下沉默极了,下意识用力地将她抱住,几乎要把她揉碎进身体里,以防她被人夺走一样。 他的气息也更冷,静室内隐有霜雪蔓延。 黎星斓动了动:“张云涧,我要喘不过气了。” 少年这才略略松劲,但仍未放开她。 许久,他问:“黎星斓,你为什么要去找别人?” 晴雨表上一时莫名狂风大作。 这么强的杀意居然是对着一个假想敌出现了。 黎星斓忍不住笑:“如果不是你,当然可以是别人,但只要你活着,就没有别人。” 他眼睫微垂:“若有,那我只好让他消失了。” 黎星斓拍了拍他:“那你只能死在我后头了,而我向来珍爱生命。” 张云涧似乎总对生死消极又无谓,但她与系统聊的话,眼下还不便对他直言,只能迂回。 方法无赖了些,管用就好。 …… 黎星斓主动御起命剑与张云涧进入空日城,与他共享神识后,她不再依赖于李来财的主动配合,便能更加随心所欲地御剑飞行。 先前的话题被他扯偏了,她路上没忘了继续转回来,又问了遍。 “你之前在上古秘境中发生了什么?” 张云涧收紧从后方抱紧她腰肢的手臂,懒得长篇大论:“无非还是那些,修仙者,妖兽,秘境天灾,只是更危险罢了。” 这倒也是。 反正攻略方案中都没怎么提过这个上古秘境的事,她们都以为到这个节点任务已经完成了,谁知道张云涧转头就会黑化呢。 说到黑化…… 黎星斓偏了偏脑袋,抬眸望向身后那个少年,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完全一派纯洁明亮的乖巧模样。 她不禁好奇,张云涧能怎么黑化? 难道和影视剧一样,白衣变黑衣,再画个全包眼线大浓妆吧? 她这么一想,张云涧“黑化”形象就顿时跳入脑海中—— 一袭黑衣,狂拽炫酷,冷笑不羁,周遭黑气滚滚,一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神情。 “笑什么呢?”张云涧垂眸问。 黎星斓刚收住笑,下一秒唇上一软,张云涧已低头亲上她。 黎星斓:“……” 李来财整个歪了下,差点没飞稳。 他真是亲上瘾了。 …… 距离试炼开始近一个月了,空日城的氛围比之前绷紧了许多。 浇雪正好在铺子里,铺子里也没客人。 黎星斓走进去,又回头瞥了眼,问:“你这门怎么了?” 一对破烂门板靠在墙上,显得凄凄惨惨戚戚。 浇雪探出头,满脸憔悴。 她如今哪有心思顾得上修缮门板。 正想开口,忽见到随黎星斓进来的张云涧,不禁喉间的话一滞,想起那个宛如深渊般的黑暗夜晚,又落了回去。 她眼下一瞧,张云涧立在黎星斓身边,少年白衣红带,眉梢眼角含着温和笑意,十分良善,与之前判若两人。 更让她愕然。 黎星斓注意到她眼神,大约明白了什么,抱歉地笑笑:“算我的,赔偿与酬劳一并算进去。” 第116章 浇雪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从柜台后冲出来,朝她扑过去:“阿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云涧伸手将黎星斓往自己身边一扯,让她的怀抱扑了个空。 她一愣,双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态。 黎星斓回头无语地看了张云涧一眼,主动迎上浇雪。 “谢谢关心,我没事。” 浇雪这才松口气,仿佛有天大委屈,竟一下抱住她哭将起来。 黎星斓微微一怔,她虽自觉与浇雪还不至于如此亲昵,但眼下也难免心软。 又见她很是憔悴,猜到这段时日,不但炼剑耗费心神,为了计鸣,她受的煎熬想必不少。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张云涧倒是忍不住蹙眉,浇雪扑在黎星斓怀中哭的模样,让他联想到黎星斓说的那番话,若他死了,她会为他伤心而扑到另一个男人怀里哭云云。 想必就是如此? 光是想想就心烦意乱。 他不耐地挪开眼。 浇雪哭了好一阵,边哭边和黎星斓诉说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如何如何担心计鸣,听说她失踪了又如何如何担心她,还说最近这段时间,空日城中的流言越来越多,搞得人心惶惶,凌天宗却也没有半分解释,奈何前去试炼的大多来自其他门派或者散修,掀不起什么声浪,而四大家族却还坐得住,所以虽然讨论得多,一时也没出乱子。 最后张云涧实在心烦,将黎星斓拉开:“说话没必要一直抱着说。” 浇雪:“……” 她挽起黎星斓的胳膊,双眼红肿,声音沙哑:“天呐,他连女人的醋都吃哦。” 黎星斓:“对。他这人就是这样。” 浇雪同情道:“他对你占有欲也太强了吧,那你岂不是连个朋友也不能有?” 黎星斓笑:“那也不至于,你不是算我的炼器师朋友吗?” “那倒也是*。”浇雪松开她,“你的剑好了,我去给你拿。” 她跑进到铺子后面。 黎星斓看向张云涧,后者也正看着她。 她道:“浇雪说你占有欲很强。” 少年颔首:“她说得对。” 浇雪为黎星斓炼的剑,从剑身到剑柄,整体漆黑无光,不是很起眼,与李来财相比,气势也难以相较,但胜在是灵器,剑身坚固,剑刃也极为锋利。 黎星斓还挺喜欢的。 兵器这种东西,讲究眼缘和手感。 她注意到剑身上有几道不注意就会忽略的极细的红痕,浇雪说这是血蹄玉狮的蹄爪部分,有噬血作用。 她听完更满意了。 试了试,注入灵力后,剑身莹莹若有光,整体却还呈漆黑状,唯有那几道红痕亮起红光,宛如开裂大地上涌动的岩浆。 嗯,低调而不奢华。 很符合她的审美。 可惜她非修仙者,不能对灵器本身有什么提升,也不能收入气海之类的,平时只能放在空间戒指中,用时再唤出来。 这一点略略差了感觉。 她问了酬劳,浇雪先将剩余的炼器材料还她,才去心不在焉地算账。 黎星斓注意到炼器材料中还剩下一小块水精,与之前相比,只有一颗蚕豆大小了。 她想了想,又将这些都递回去。 “我用不上,都留给你吧。” 浇雪算账的手一愣,眼亮了起来:“这里面有一块有价无市的水精哦。” “我知道,给你了。” “那不收你钱了,那点酬劳也比不上一块水精的价值,何况还有其他的。” 她果断收了。 黎星斓倒也喜欢她这样不推辞不客套的性子。 又闲聊了几句,她欲离开时,浇雪喊住她。 “阿斓……” 她面露愁容,似有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苦笑几声。 “我觉得同你真的很有缘,你请我炼剑,是我第一次正式为人炼器,虽然品阶不高,但我还蛮有成就感的,也不算辜负你的信任。” 黎星斓点了下头,等她后面的话。 她迟疑了半晌,才嚅嗫道:“我想出趟远门,不知何时能回来,若是运气不好,这可能就是我炼制成功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灵器了吧……” 她眼中失落难掩。 黎星斓点破:“你打算进试炼秘境去找计鸣?” 浇雪呆了呆:“真是瞒不过你……”她眼眶一红:“我和他夫妻一体,不能分离,他想进凌天宗其实也是为了我……若是他不在了,我在空日城本身也难立足。” 黎星斓直言:“凭你的炼器天赋,在空日城不难立足,而以你现在的实力,进去无异于找死。” 她一怔,两行泪直直落下。 “但我现在太难熬了,我不能这么干等,若他死了,我宁愿和他死在一处。” 空日城中传什么的都有,她越听越坐立难安,现在整日恍惚,若非等黎星斓来取剑,她已冲动进去了。 黎星斓想了想,肃色道:“我进去过,里面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简单与她说了一番秘境中的情况,略去了某些不便透露的信息,也没说着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浇雪听得脸色愈发惨白。 黎星斓说:“你先别急,消失了不代表都死了,我推测四大家族之所以还坐得住,是因为他们族中子弟留有魂灯,而那些魂灯还未熄灭。” 浇雪捏着手,捏到指骨发白,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她喃喃无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黎星斓思忖道:“事情会越闹越大,凌天宗不会一直不出面解释,你再等等。” 浇雪目光极快掠过她身旁少年,讷声问:“阿斓,如果……如果是张云涧在里面失踪了,你能等得住吗?” 黎星斓换位思考了下,给了她肯定答复。 “我能。”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浇雪怔了怔。 她下意识去看张云涧的反应。 少年只是唇角一弯:“我不能,因为我第一天就会和她一起进去。” 第82章 喜欢“黎星斓,我好喜欢你……”…… “对。”浇雪忙不迭点头,“对,对。” 她懊悔不已:“早知道我应该陪着计鸣进去的。” “不对。”黎星斓见状打断,“试炼秘境限制修为,他进不去,别在意他的话,无用的努力毫无意义,除了送死。” 张云涧倍感不悦:“黎星斓,你不信我能进去找你?” 一看他似乎有长篇大论的气势,黎星斓只得阻止。 “你我的情况和他们不同,不能类比。” 他很执拗,偏要问:“那你信吗?” 黎星斓无奈:“我信,毕竟你连黑风沼泽都敢跳,但现在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 她及时安抚,又跳过话题转向浇雪,正色问:“你若死在秘境中,而计鸣活着出来了,那时你要他如何?或许他连你的尸身都无法收敛,那才真正不能‘死在一处’。” 浇雪咬住唇,再次哭出来。 “那我到底要……怎么做……呜呜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要疯了……” 黎星斓语气柔和下来:“再等些时日,若是……” 她顿了顿,祭出肯定语气。 “若是事态有变,我和你一起进。” 浇雪睁大了眼,眼泪珍珠般滚落。 “阿斓……” “你忘了我同你说过吗?我已经进去过一次,又顺利出来了,只是这个事很复杂,你不要向外透露,免得给你我招来杀身之祸。” “我一定不说!”她惊后又忍不住,再次扑出来抱她哭道,“修仙者个个断情绝欲,态度冷漠,真不如我们凡人,我来空日城这么久,除了你就再也没有朋友了,早知道不叫计鸣修仙了。” 黎星斓忍俊不禁,提醒她:“记得把门修一修,给自己找点事做。” …… 从浇雪那离开后,黎星斓重提方才未完的话:“我那时正在劝她,阻止她不管不顾闯入秘境的念头,你差点把天聊死了。” “嗯?” “你的话会刺激到她,让她做出决定。” “她去不去与我无关,我只是说了实话。” 张云涧皱眉:“黎星斓,她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在意她的生死?”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从无到有,正如我们,一开始不也不熟悉吗?”黎星斓耐心解释,“我觉得她人不错,又帮我炼了剑,那我也愿意帮她。” 张云涧若有所思。 黎星斓认真看他,忽然问:“张云涧,浇雪问我那时,我说不会去找你,你怎么想的?” 张云涧轻描淡写:“我若困在里面,自会尽快破局而出,然后来找你,无须你做什么。” 黎星斓莞尔,捏起双拳互碰了下:“感情双方应该是对等的,不过因个人性格不同,处理方法有所差异,我不去贸然找你,不代表我不担心你,只是不想徒劳无功,你明白吗?” 第117章 担心,这个词张云涧很喜欢听。 他嘴角扬起,语调极轻地“嗯”了下。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唇上。 黎星斓及时抬手,却被他顺势握在手里亲了亲手心。 她斜乜一眼。 回应她的是少年眸底得意的笑。 … 一回到洞府,黎星斓就准备进入静室忙碌,但很快又出来了。 “张云涧,有个礼物送你。” 她取出两个坠子,主体是碧玉质地的照影石,打磨得很好,穿了孔,系了流苏,简约但耐看。 她递了一个给他:“可以挂在剑上做个剑穗。” “剑穗?”张云涧感到新奇,“是什么?” “剑上的装饰,单纯好看。” 黎星斓说话间已将自己的那个坠子系上了剑柄,又比划了两下,觉得长短不影响发挥才放心。 张云涧便也招出命剑,剑身通体莹白,若坚冰打造,覆着寒霜,蜿蜒着玄妙古朴的纹路。 他学着黎星斓的样子,将那坠子系上去,很高兴地拨弄了几下。 “为什么用照影石?” 黎星斓说:“你用灵力试试。” 他便依言注入灵力,照影石亮起来,其上显出人影,正是黎星斓本人。 石上画像只有半身,她一袭青蓝色衣裙,波光摇曳,轻盈动人,发丝在风中轻飞,眼眸弯弯,淌着明媚笑意。 张云涧看得专注,一直没移开眼,直到灵力消散,画面渐渐隐去。 他再次注入灵力。 似乎无人打扰,他能看到天荒地老。 黎星斓凑过来,赞道:“果然很美,不枉我试了很多次,找了个最满意的角度。” 她的发滑将下来,独属于她的香味随之肆无忌惮地侵占一隅。 张云涧神色微动,总算将视线从照影石上转开,落到黎星斓身上来。 她看起来纤细柔弱,脑袋几乎贴近他手边,透过散漫的发丝,足以窥见雪白光滑的肌肤。 她盯着他手中的照影石浅笑,卷翘的睫毛煞是好看,衬得那双眼湖水般澄澈。 张云涧修长的手忍不住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抚了上去,手指微凉,搭在她耳后位置。 她讶异地转过脸,他额头便随之轻轻抵上来。 “黎星斓,我好喜欢你……” 他抬起头,一个接一个吻缓缓落下,并不急促,反而在她眉眼间细细摩挲,和风细雨般,温柔又怜惜,最后停在她眉下小痣上。 黎星斓有些微的怔愣。 显然这不同于他对某件事或某个物品的“喜欢”,而是情感层面的。 她想起上次和张云涧提到“喜欢”这个概念时,张云涧还在懵懂反问:“你说我喜欢你?” 这说明自那一次他便记住了“喜欢”的感觉,并不断深化,现在已学会主动表达了。 为此她特意确认。 “是因为我上次肯定地说,‘你喜欢我’,你才如此认为吗?” 他将她拥进怀中,在她发间慵懒地蹭了蹭。 “不是。” “那是因为我送你礼物,你很高兴,所以才这么说?” “不是。” 他安静片刻,又叹息一声,似乎苦恼该如何向她表达。 黎星斓没作声,给他思考的时间。 过了会儿,耳畔才传来低低的笑:“……因为心里这么想,所以这么说了。” 若是可以,他会说“我爱你”。 但他还不明白什么是“爱”,只知道那绝不是养父对明尊的“爱”。 所以他还不能说。 他的回答让黎星斓心头松了松。 因为“想”所以“说”,不是因为“理由”所以“说”。 通常不会有人追求二者的细微差别,但她需要,非常需要。 于是她柔声回应:“嗯,我知道了,那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就说给我听吧。” - 黎星斓决定尽快熟悉自己的剑,给剑烙印神识,回忆从前学过的剑招,再结合灵力发挥出更强的实力。 之后她还要练习画更多的符。 她不确定那个上古秘境何时打开,但她一定要进去,那里面简直太多秘密了。 她需要一定实力傍身。 于是她又陷入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中。 张云涧不能打扰她,索性出去办件事。 等黎星斓疲倦地从静室里出来时,已经好几日,她才发现张云涧不在。 如今她已无须张云涧才能给符注入灵力,她与他共享的神识可以直接调用无属性的那部分。 所以她将绘制成功的符都激活了,数量虽然不多,但对心神耗费还是颇为明显,从骨子里涌出一股疲惫感。 但她从静室里出来倒不是因为太累,而是被被洞府禁制送入静室的一张传音符中途打断了。 她捏碎了传音符,舒展了遍身体,才走出洞府。 正有人等在外面,一见到她便惊声道:“你……你的气息怎么强了这么多?!” “你不是来问这件事的吧?”黎星斓看向南宫缘。 显然他未将当日的事说出去,否则该是执法阁来找她了。 但他能等到今日才来问,黎星斓也挺佩服他的耐心。 不过她不知南宫缘倒不是因为耐心十足,而是他自己都没搞清楚木骨崖上的情况。 理论上试炼还未结束,没有人从出口出来也实属正常,要是那么容易,凌天宗就不可能每次只招收很少的弟子了。 他虽奇怪黎星斓为何也进了秘境,但她本身境界低,符合进入条件,他一时并未深想。 直到这几日,关于凌天宗此次试炼的流言越传越多,连四大家族也终于坐不住了。 尤其是东方家,在里面的有一位可是当代家主东方天朗最宠爱的幼子,东方青人,那也是他亲姐姐的儿子,他的亲侄子。 虽说东方青人的魂灯如今还亮着,但明显黯淡了许多,实难以让人继续坐视不理。 可据南宫缘所知,他们南宫家派人来凌天宗交涉过,却并没有什么结果。 凌天宗的说辞含糊不清:“此次秘境的确不同以往,不过不是坏事,而是更大的机缘。” 至于什么问题,什么机缘,他们对此却闭口不提。 直到如今,入口仍然开着,而出口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出来。 不对……有人出来了! 南宫缘正是这时,才将黎星斓出现在木骨崖上的事联系起来的。 虽说当时她貌似不是从出口出来的,但尽管有所偏差,她的表现也很古怪。 何况那天张云涧也出现的很突兀…… “那天什么情况啊?你是从秘境里出来的吗?你为什么会进去?”他一连问。 “不是,我没进秘境。” “啊?”南宫缘傻眼了,“那……那……” 那她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她又为什么让他保密,然后私下里来问她? 黎星斓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南宫兄。” “都怪我没将你之前对我的提醒放在心上,你说北辰家的七小姐与张云涧有旧怨,原来是真的,我意外遇见她,被她迁怒,逼下天坑,她以为我掉下断崖摔死了,其实我只是躲在了崖底,在崖底呆了好几日才敢离开,不知怎么意外闯去了木骨崖。” “不可能。”南宫缘立即说,“我一直待在木骨崖,除了我根本就没有人,你如果去了,我怎么没有发现你?” 原来他一直在? 黎星斓不动声色换了说法:“如果我在崖底呢?你也能发现?” 崖底?那不是黑风沼泽嘛。 南宫缘一惊:“怎么可能!” 看他的反应,黎星斓便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虽在木骨崖上,可神识探测范围不包括崖下的黑风沼。 她点头:“那就对了,我是从天坑下的山石裂隙穿过,直抵黑风沼,你不知道我在实属正常,那日天气不好,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张云涧出关不见我,一路寻到了木骨崖,而我刚好从下面上来。” 这不对吧,感觉不对啊。 南宫缘有些懵。 “那之前掉的人呢?” “什么人啊?”黎星斓故作惊讶,“还有人?我只看见你与张云涧两人” 南宫缘记得,在黎星斓出现之前,不是还有个人影坠入了黑风沼吗? 而且黎星斓貌似就是从上而下,跳到了木骨崖上,不是从下面上来的啊……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是不是记错了?”黎星斓好奇,“那么多比我厉害的修士进入秘境都出不来,我怎么可能出来?而且你既一直在木骨崖,那亲眼看见我从出口出来吗?” “那……那倒没有。” 就是这样才怪,出口不在黑风沼上方,可黎星斓从黑风沼上方凭空出现的。 “所以说,南宫兄,你定是修炼压力太大,一时记错了。” 第118章 难道真是他记错了?…… 不对啊。 他露出狐疑:“黑风沼下无人生存,你怎么会在下面安然无恙?” 黎星斓一本正经:“越是修为高的人,落入黑风沼就越有危险,反倒是我这般凡人,能勉强立足而不沉陷,不过若是一般凡人也无法自救,偏我又有灵力能够使用,诸多机缘巧合下,成就了你所看见的景象。” “既是这样,你为何当日还要传音于我,请我保密?” “你都能误会,我自然也怕别人误会,给我与张云涧平白添麻烦。” 黎星斓皱起眉,忽然朝天边望了眼。 就在刚才,她莫名出现一种感觉——张云涧有危险。 难道这就是深度双修带来的心灵感应? 黎星斓心中咯噔一下。 “你不会骗我吧?”南宫缘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那你搜我魂证实一番?”黎星斓失去耐心。 “那……那也不至于。”南宫缘讪讪。 搜魂一个不好,轻则变傻失忆,重则会死人的。 “王进宝!”黎星斓抬手招出黑剑,而后一步跨上,“我要从北城门出城一趟,有什么话下次说。” “我也去!”南宫缘赶紧招出飞行灵舟,“乘这个,比御器快。” 北城门外,不就是秘境的出口入口方位? 他倒要看看,黎星斓又想去做什么。 黎星斓毫不客气,持剑上了舟:“请快些!” “哦……”南宫缘下意识应声催动灵力,灵舟如同利箭发射出去,化作一道极快的闪光。 路上他想起刚才似乎听到什么,又有些不确定:“你的剑怎么是个人名?” 什么王进宝?…… 黎星斓心不在焉:“图个吉利。” 第83章 冲突“就这事?” 北辰铃心里一直萦绕着淡淡的不安。 这种感觉在她路过空日城的偏僻处时愈发强烈。 修仙者都很相信直觉,这是神识最直观的预警。 她怀疑自己被人跟踪了。 于是她很快逃回了家。 在家里那种感觉少了些,但即便被族人以及防护阵法环绕,她那种淡淡的不安感依然挥之不去。 这让她觉得烦躁透了。 前段时间北辰家出了大事——驻守在北城门外的客卿与族人全部被杀了。 对北辰家来说,这是个很大的事故。 族中收到族人临死前传来的影像,有些残破,不甚清晰。 画面中能模糊窥见一白色身影,肩上翻飞着两抹红色飘带,格外显眼,如同利剑割喉时洒落的血线。 她只看了一眼就惊叫出来:“这不是……张云涧吗!!!” 她心跳得飞快。 月之也死了。 扪心自问,她和月之算是相识,倒也没多深情厚谊,可她忽然陨落还是让她心有戚戚。 张云涧是冲着北辰家来的?那为何只对北城门外的那些人动手? 难不成是冲她来的? 可他们之间不算有仇,张云涧要动手也不会等到今日。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凡人? 更不对了。 那个凡人从遇见到她跳入秘境,根本没时间给张云涧传讯,听她的语气,那时张云涧还在闭关。 她脑子一时乱起来,想不出个所以然。 但此事有了元凶,北辰家自然不会吃闷亏。 即便凌天宗天才弟子又如何,莫名其妙杀了北辰家这么多人,总得有说法吧。 于是族中立即派人与凌天宗交涉,要求凌天宗对此负责,狠狠责罚张云涧并赔偿。 凌天宗却是态度敷衍,说已知晓,会去核实此事,但至今还未有明确表示。 或许在凌天宗眼里,死的那些不过是北辰族中资质平庸的元灵期子弟,纵然加上一二凝灵初期的客卿,也不必引起重视。 她姑姑也说,如今更重要的,是保住进入秘境试炼的那些北辰族人的性命,他们才是未来的基石,至于找张云涧算账什么的,不急在一时。 想了许多,北辰铃倒是愈发静不下心来。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尤其是关于试炼秘境。 她身为北辰家未来掌权人之一,不得不对此上心,与其他几位精英子弟轮番检查他们的魂灯。 魂灯一盏接一盏黯淡下去,眼看着熄灭近在眼前,四大家族都沉不住气了,族长或元老级的化灵期也出关,联合去找凌天宗要说法。 就在今日,在北城门外。 北辰铃倒了杯静心茶饮下,试图平复焦躁的情绪,然而徒劳。 她哼了声,将杯子狠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若是有人跟踪她,难不成她要一辈子躲着? 她偏不这样。 北辰铃直接离开家。 果然,一出来,那种刀悬于顶的不安感又出现了。 她指尖一动,给姑姑传了个信。 没多久,她就收到了传音符。 听完后,她稍微放了些心,向四周环顾一眼,硬着头皮驾起遁光朝城外飞去。 刚出城,便有一道犀利剑光闪过。 北辰铃及时停下,神情突变地看向前方白衣少年。 “张云涧,果然是你!” 她大声质问:“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云涧懒得与她废话,剑光如闪电般刺眼斩出。 他是个十分没有耐心的人。 若非在城中动手容易触发阵法禁制,不易一次成功,他不必等到城外。 北辰铃如临大敌,使出浑身解数迎战。 只见其红袖招展,香雾扑出,香气弥漫,闻之香甜醉人,教人心神靡靡,神思恍惚。 张云涧皱了皱眉。 真是难闻的味道。 他抬手,浅蓝色光芒暴涨,凝为水流,如瀑布般从半空冲刷而下,将那些香味随水带走。 剑光划过空气,没入粉色雾气,有所阻滞,又很快破空而出。 北辰铃脸色发白,祭出防御灵器与符箓,在身前挡了几道,堪堪躲过一劫。 她实在不擅长与人正面战斗,她的媚术善于控制心神,影响意志,对男修尤其有效,偏偏这个张云涧一点不吃这套,真是见了鬼了! 她满头大汗地又挡住一道剑光,感到愈发吃力起来。 “张云涧!你敢杀我!北辰家和你没完!” 张云涧表情平静,仿佛没听到这话,持剑便斩。 北辰铃一时感到死亡的恐惧笼罩而来,不由尖叫一声,顾不得其他,身上符箓法宝统统祭出,一时光华耀眼,灵力纷纷炸开。 趁此时机,她毫不犹豫往城外深处窜出,同时高声哭喊:“姑姑!姑姑救我!” 张云涧倒是更快,几乎瞬间就追了上去,鬼魅般如影随形,一步距离,惊得北辰铃浑身汗毛乍起! 与此同时,天边响起一声怒喝。 “你敢!” 声若惊雷,滚滚而来,震得人耳膜颤痛。 其声未至,浑厚如渊的灵力攻击却更快一步袭向张云涧。 若他躲开,北辰铃便能趁机拉开距离,得到庇护。 若他不躲,便要硬生生受下化灵期一击。 张云涧想都没想,半分不躲。 他径直劈出一剑,无数剑气四溢,锋利得仿佛将空气都切割成无数块。 北辰铃反应极快,引爆了两件灵器,爆炸的灵力波将大部分剑气荡开,她也被震得身形不稳,遁光跌落下来,同时被残余的剑气划过,顿时浑身剑痕遍布,鲜血淋漓。 林中立时惨叫连连,凄厉极了。 而张云涧这边,剑势挥虹而去,便不及闪躲,只得持剑回防。 剑光大盛,正面接下化灵期一击,一时灵力风暴呼啸狂风,光芒比太阳还要刺眼。 他从半空中一晃,落在地上,稳稳站住,只白衣上添了道血痕。 他不过略看了眼天边飞速掠来的影子,便继续朝北辰铃而去。 北辰铃一见他过来,惨叫化为恐惧尖叫,条件反射地倒退着爬,她双目通红,眼泪哗啦啦的,混了血落下,极为骇人。 “住手!你敢杀人今日亦是你的死期!” 北辰昭昭冷喝一声,挥出三柄飞刀,飞刀薄如蝉翼,极快,轻的如同没有质量,划过之处,留下一丝极细的白线久久不散,漾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波动。 ——那是空间被切割的痕迹。 毋庸置疑,一旦北辰铃身死,这飞刀也将毫无顾忌取走张云涧性命。 张云涧神情淡淡,但剑尖挑在北辰铃脆弱的脖颈一寸处时,忽然停住了,抬头看了眼。 空日城方向,一男一女驾驶灵舟朝这边飞快赶来。 “张云涧住手!” 灵舟还未停稳,黎星斓猛地跳下来。 张云涧丢开剑伸手接住她:“黎星斓,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语气轻松得仿佛一句寻常问候。 黎星斓看清眼前局势,心脏怦怦乱跳,心道还好自己赶来及时。 第119章 她瞥了眼北辰铃,她浑身都是剑痕,淋漓鲜血,已躺在地上昏死过去,而银白色长剑在她上方悬停着,霜雾弥漫,冷得她脖颈周围结了层薄薄白霜。 她立即握住张云涧的手,他方才生受了化灵期愤怒一击,正有一缕血顺着手背淌下,沿指尖滴落。 “别杀她。”她用指腹轻轻揩去血迹,“好吗?” 张云涧蹙眉:“她伤过你,我是必杀她的。” 他顿了顿,又笑道:“黎星斓,化灵期也并不能轻易杀我,至少眼前这个不能。” “那也不行。”黎星斓摇摇头,挡在他身前,仰头望向脸色阴沉的华衣中年女子。 “前辈,只怕是有误会。”她说。 “误会?”北辰昭昭冷笑了声,“杀我北辰十二名族人两位客卿,也是误会?” “张云涧,我知道你是凌天宗的天才。”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冷漠,“但血债血偿,你敢动我铃儿,我便杀了你,区区一个凝灵期,凌天宗又能如何?” 人死了就没有价值,天才也成废材。 凌天宗顶多是丢了面子,却不会为了一个张云涧和北辰家不死不休。 何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凌天宗早已与他们的关系密不可分了。 黎星按住张云涧,低声道:“别说话,让我说。” 张云涧乖巧点头:“好的。” 又微微俯身,在她耳侧小声笑:“不用怕,就算打不过我也能带你逃掉。” “你若杀了北辰铃,我们即便逃回凌天宗搞不好又进执法阁。”黎星斓揉捏他手指进行安抚。 她再次看向北辰昭昭:“真是误会,北辰小姐没死呢,就是受了点伤,等会儿前辈将她带走就是,不过我们也得保证一下自身安全……” 她话未说完,连续几道身影莫名浮现,吃瓜看戏般隐在云端。 黎星斓瞳孔微缩——又是好几个化灵期。 他们遁光速度太快,看起来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昭昭道友请先不必动怒。”一道身影飘然而下,含笑道,“既然是我凌天宗弟子做的事,那由我来断案,再合适不过。” 北辰昭昭看向苏一尘,面色有所缓和。主要还是因为忌惮。 化灵期之间的差距,比凝灵期之间的差距还要大的多。 苏一尘此人平日总是一副温和做派,却长居于凌天宗执法阁阁主之位,可见并非善人,令人难以捉摸。 她亦落到地面:“先将我铃儿还来。” 苏一尘转头看向黎星斓张云涧,目光掠过黎星斓时难以察觉地一顿,又停在张云涧身上。 “凝灵中期?又突破了?”他讶异。 还能接住化灵期一击……北辰昭昭虽不算顶尖高手,到底是化灵期,方才那一击就算没用全力,也有五六分了,换成任何一个凝灵期不死也重伤,岂有这般轻松的? 看来张云涧的潜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 他看向北辰铃,温声道:“张云涧,既是误会,便收了剑吧。” 张云涧不语,不动。 苏一尘眉尾轻挑。 倒是黎星斓朝他惊喜喊:“执法官大人,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和张云涧就要惨了。” 对于这个凡人女子,苏一尘其实接触得也不算多,但每次都有些趣味。她似乎有种魔力,让人愿意听她把话说完。 他道:“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黎星斓叹了口气:“说来怪我,我听说北辰家的七小姐与张云涧似乎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就……就为此跟他吵了几架,没想到,他为了证明给我看,竟然极端至此……” 张云涧听得发呆。 苏一尘更是一愣:“就这事?” 这算什么事?修仙者修的是断情绝欲,通常根本不会为情爱所困,这很容易成为心魔或执念,不利修行。 这一套果然是凡人本色…… 北辰昭昭一点也不信:“简直一派胡言!” 黎星斓语气诚恳:“真的,不过我还漏了一点没说,上次我走在空日城,不知为何被人袭击,醒来就要被丢下天坑,好不容易遇见北辰小姐,我以为她会救我,结果她却因张云涧迁怒于我,对我出手,对我摄魂,说要拿我去刺激他,后来我侥幸逃脱,张云涧知晓后更是生气,从此也算是结了仇。” 她皱了皱眉,问苏一尘:“执法官大人,怎么说也是她有错在先,只是张云涧性子过激了些而已。” 苏一尘觉得莫名其妙却又有些好笑。 难得的,他身为执法阁阁主,竟然断起这种拈酸吃醋的案子来,简直有一点荒诞。 他不禁看向北辰昭昭:“摄魂可非小事,若有差错,无异于杀人了。我知道北辰铃修习媚术,因此此事听来离奇,细究也算合理。” 北辰昭昭脸色难看:“苏阁主要如何?难不成为了这种事要我铃儿偿命?” 黎星斓忙道*:“不用不用,偿一个雷息就好了。” 她惦记很久了。 第84章 解释这就……完了? “雷息?”北辰昭昭眼神轻蔑,“你这等凡人可知雷息价值?真敢张口就来,未免荒唐。” 黎星斓并不生气,反而笑问:“是北辰家的七小姐也比不上的高价吗?” 北辰昭昭神色一冷:“你说什么?” 黎星斓摊手:“字面意思咯。” 苏一尘问:“你为何指名要雷息?” 黎星斓转向苏一尘,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模样:“执法官大人,那天我就在拍卖行,您也是知道的,您还送了我们一颗水精呢,我一个凡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自然挑价高的占便宜,大轴之物我沾染不得,只能要被北辰家拍走的雷息嘛。” “你倒是聪明。”苏一尘微笑,“白得一颗水精还不够,连雷息也要要。” 黎星斓说:“自然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何况经此一役我与北辰小姐也和解不了了。” 她牵起张云涧的手晃了晃:“我们青梅竹马,他特别爱我,若我不高兴,那北辰小姐的性命还是危险……是吧?” 张云涧勾起唇:“是,只要是黎星斓不喜欢的人,管他是谁,杀便杀了。” 苏一尘摇头。 北辰昭昭银牙暗咬,自知苏一尘存心偏袒,再拖延下去,真叫那些人看了笑话。 她质问:“苏阁主秉公执法,可是忘了北城门外,还有我北辰家驻守族人的性命一并落在了贵宗弟子手里?” 苏一尘颔首:“略有耳闻,此事由我出面,从凌天宗给北辰家送去一份补偿。” 他又轻笑道:“昭昭道友,人有轻重,事有缓急,利,也有大小,一段雷息木而已,凌天宗能给的,可是比这多多了。” 利有大小…… 北辰昭昭知道他什么意思,她们今日在此,就是为了秘境真相来的。 她面色微沉:“苏阁主都如此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今日所幸没闹出人命,权且当作小辈打闹了。” 她当即取出张千里传音符,激发了去。 苏一尘见状大袖一挥,李来财被反震开,落回张云涧手中。 同时一股清风托起北辰铃的身躯,飞向北辰昭昭,被她接住,灵力往其经脉中一探,游走一圈,见其伤虽不轻,却未伤根本,能养得回来,才略松了口气。 苏一尘又抛了瓶丹药过去,笑道:“你这个侄女天赋不错,就是心性差点,说不定此次反倒是她的机缘。” 是瓶有助修为增益的丹药。 北辰昭昭面色和缓,语气仍淡淡的:“希望如此吧,这是她的造化了。” 很快,北辰族人赶来,送来雷息,又接走北辰铃。 北辰昭昭暗使灵力,将装有雷息木的盒子迅疾抛向黎星斓。 化灵期随手一击威力不亚于凝灵期全力。 若是黎星斓单独在此,自然接不住,搞不好身死道消。 但有张云涧在,她躲都不躲。 张云涧上前半步,稳稳抬手,灵力碰撞凭空生成一阵狂风,吹得他衣袂翻飞。 少年眉头都不皱一下,只眸色晦暗难明。 这群人真是令他心生厌烦。 真想把他们都杀了。 北辰昭昭莫名心悸了下,又怀疑自己感应错了。 一个凝灵中期的少年不可能威胁到她。 不过他竟这般轻松接下她的招数,确实也让她心惊。 此子太过年轻,似北辰铃这般天赋佼佼者,与他一比,竟成了云泥之别。 黎星斓恍若未觉方才的暗流涌动,从张云涧手中接过雷息木收起来,高兴得藏不住。 “这次多亏了执法官大人给我们做主,您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人!” 苏一尘微笑:“此事你们也有错,尤其是张云涧,性子太过桀骜张扬,下次再出这样的事,便是本门弟子,我也绝不留情。” 黎星斓应声不迭。 她同南宫缘点了下头,直接拉着张云涧御剑走了。 第120章 南宫缘从头看到尾,从一脸懵转为一脸惊愕。 这就……完了? 张云涧差点杀了北辰铃,不但没惩罚,还白得一雷息? 为什么啊…… 等回过神,眼前已空无一人。 耳边忽然传来族中长老的斥声:“臭小子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热闹没看够啊?回去!” 南宫缘一个激灵,识相地乘上灵舟走了。 - 云上,是无尽的辽阔,抬头见天,天是不变的蓝。 “不知,天外天是什么,我等有生之年能否可堪一见。” 有人感叹。 南祝嗤笑:“老太婆,你恐怕机会不多,我们之中么……”她美眸扫了一圈,在座共十人,不出所料地停在对面红衣女子身上。 “在我看来,只有明尊有这个希望,所谓一剑破万法……不是么?古往今来,还没人将剑道修到极致呢。” 大多数人沉默,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无情剑尊身上。 剑尊本人倒恍若未闻,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静静坐在雪鸮之上,如同入定。 那被南祝怼的老妪与她身旁坐着的锦衣华服的少年,都是来自圣光宫。 闻言阎女也不生气,只笑道:“这可不一定,修仙到我们这个阶段,机缘已大于天赋,我老人家虽然寿数没你们长,但仙缘又谁说得准呢,当年凌天宗的三三道人,甚至用了四十年才突破至凝灵期呢。” 南祝撇嘴:“那就祝你好运咯。” 四大门派共六人在此,四大家族各来了一人,虽说大家都是化灵期,但实力有高低,他们也没有乱插话。 良童见状,打了个圆场。 “机缘的确重要,我等皆有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权看各位抓不抓得住了。” 他一说,众人便知他要说正事,尤其四大家族的人,不由面色一凛,一直以来,他们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良童看了眼苏一尘,见后者懒得开口,便清了清嗓子,主动解释起来。 “几位道友请稍候,容我和四大家族的道友先简单解释一下关于秘境异常的事,毕竟他们族中子弟确实有不少进了秘境。” …… 上一位踏碎虚空,飞升上界的大能,正是阎女口中出自凌天宗的那位三三道人,可距今已近万年,再无人飞升过。 这万年间,无论是当年的仙灵期,还是后突破至仙灵期的修士,一位接一位,皆困在修仙界,如置樊笼,徒耗寿元,最后在不甘中陨落。 有人说,如今天地灵气不比当年,每一位能突破飞升的修士,需要耗费的灵气难以计数,如今的修仙界已无力堪负。 也有人说,是仙界与修仙界的通道被异常关闭,导致仙灵期无法通过突破自身境界而正常飞升。 总之,各种说法都有。 但大多传言渺渺,很难证实。 毕竟仙灵期还是少数,离普通修仙者的生活太过遥远,对他们来说也太过神秘,具体真相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自然,这万年间,所有达到仙灵期的大能们也没有放弃寻找飞升的可能。 所谓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仙灵期们没有任何一位会轻易向天道低头。 不过,他们怎样努力不得而知,至少结果是看得见的。 ——那就是无一成功。 最近一位仙灵期巅峰的大能,亦是出自凌天宗。 他于三百年前陨落。 说陨落倒也不准确,也可以说是失踪。 三百年前,他留下一缕神魂后,毅然决然踏入空间裂缝,企图寻到另外出口,脱身樊笼。 之后凌天宗高层便日夜守着那缕神魂,企图得到指示。 很快,他们发现,神魂的气息日渐衰弱,这说明离本体越来越远,这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位前辈或许已找到另一条通道,一路向前。 坏消息是,本体已迷失在空间乱流中,寻不回来了。 凌天宗的高层们试了很多方法,无法挽救神魂的衰弱,不到两年时间,神魂已如风中残烛,行将熄灭。 凌天宗无法,便主动联系了其他三大宗门,告知了此事,企图集众所长,寻到解救之法。 最后圣光宫的一位仙灵期亲自前来,耗费巨大心力,在神魂消散的最后一刻,通过神魂与本体联系上了。 本体由神魂之口,留下了一首偈语。 周行万物,贪刃竭泽。 死生同路,植莲烬处。 说罢便消散了,彻底杳无踪迹。 所有人震惊许久,才开始推测,这首偈语大约指示了无法飞升的真相,或许还有如何飞升的契机。 但解不出来。 各种分析之下,最被认可的,是其中似乎包含了金木水火土,刃为金,莲为木,泽为水,烬为火,路为土。 但这代表什么,却很难说清。 至于周行万物,偏向的解读是,天生万物,生生不息。 那么连起来又是何意呢?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又所谓,一气分阴阳,析而为五行。 运于天,出于地,行则万物发生,聚则山川融结。 五行,阴阳,万物。 其中联系万千,但若要与飞升这一具体意象联系起来,则又如云山雾罩,不解其奥。 好在这首偈语总算为飞升这一修仙者终极目标留下了几分希望,虽只在四大宗门高层间流转,但孜孜不倦研究者大多是化灵期与仙灵期,俱是悟性很高者。 最终有一位叫做贺溪的化灵后期修士,寻着自己解读出的线索找到一处残破秘境,秘境已经灵气干涸,五行之气化为纹路残留。 不幸的是,她在突破境界时丧生于雷劫之下。 幸运的是,她并未立即陨落,而是留了一口气,结合雷劫中的感悟继续解读出了新线索,给其他人留下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她说在生死之际看见了一片兽骨藏在一枚戒指之中,兽骨上纂刻着开启上古秘境的具体方法,与飞升相关的秘密,很可能就藏在那上古秘境之中。 这一信息迅速传遍四大宗门,他们纷纷开始寻找起兽骨的下落。 驭灵谷的人为主力,最后将寻找的范围缩小,定位到了十万大山深处。 十万大山深处,连化灵期也不敢轻易涉足,因为妖兽中不乏实力与化灵期相当者。 后来这枚藏有兽骨的戒指,突然在十万大山边缘出现,驭灵谷感应到时,已先通知了四大门派。 这枚戒指便是环凤戒,十分不起眼的低阶灵器。 怎么出现的,不好说,可能是妖兽中的高阶者也隐约听说了一些事情,又不愿与人类修士直接合作,便推波助澜了下。 总之这枚环凤戒出现在了拍卖行,被无情剑尊拍下,落入归无剑宗之手。 先拿到的唯一好处,是有先一步解读的资格。 凌天宗之所以不着急,是他们早就知道上古秘境的入口,只是不得而入。 所以,纵然这枚环凤戒真有什么开启入口的方法,归无剑宗还是要找凌天宗合作,同时也不可能撇开其他两大门派。 明尊拿到环凤戒后,第一时间进行了分离与解读。 她说,上古秘境需要“灵祀”,即当入口外的活物达到饱和时,才会开启入口。 活物越强大越多,就越快。 很可惜,上古秘境的入口是通过试炼秘境固定的,藏于试炼秘境之后,试炼秘境就如一扇大门,要想进入里面,必须从大门走,这意味着要想打开上古秘境的入口,就只能往试炼秘境不停投入“活物”,而试炼秘境限制了修为,必须是元灵期以下。 于是凌天宗接着秘境试炼开放的机会,开出了丰厚条件,骗让元灵期修士大量涌入,以期达到饱和。 但眼瞧着元灵期修士接连进去,秘境还是没有开放的迹象,凌天宗不禁怀疑起了归无剑宗对于兽骨的解读是否有误,或者刻意隐瞒了。 于是,等到四大门派人集齐了,他们在拍卖会地下,碰了个面。 当着众人面,明尊取出那枚兽骨,任众人传阅。 最终,他们一致认定,解读没有问题。 那兽骨上深深浅浅的裂纹,是一种很古老的语言,虽解读困难,却比偈语要容易百倍。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秘境中的人还不够多。 但自愿参加试炼的人,基本都已进入秘境,四大宗门总不能强行去抓修士扔进去吧?这岂不是与全天下为敌? 可关于上古秘境关于飞升的秘密,四大门派也并不愿意向天下人公开,于是便一直拖着没有解释。 拖久了也不行,凌天宗毕竟立足此处,不能真冒天下之大不韪。 试炼秘境的异常渐渐流传出来,反倒没有人进去了。 不止散修以及其他门派,就连四大家族都坐不住了。 第121章 凌天宗压力越来越大,还是得给出一个解释,但自然不能承认拿他们“祭祀”,否则日后还怎么继续招收新弟子? 于是四大宗门商议一番,决定将此事半真半假地透露出来,先告知四大家族稳住局面。 也因此便有了今日聚议。 良童讲述时,偶尔卡壳一下,苏一尘便会及时补上几句,确保没有漏洞。 最终四大家族得到的真相是,四大门派是为了开启一个上古秘境,而开启的方法是需等试炼秘境中的生命达到饱和。 当上古秘境开放后,他们愿与四大家族共享。 “所以……”来自东方家的一位长老迟疑问,“那些进入秘境的修士都没死,他们只是被困住了?” 苏一尘颔首:“没错,不过秘境本就不是安全所在,困久了也难免出事,我们现在的目的正是为了尽快打开上古秘境入口,如此,他们便可顺利脱困了。” 北辰昭昭皱眉:“那还差多少?” 良童那双短手挥了挥:“若知道早就开了,最近我们也一直在尝试,放妖兽进去,放寻常动物进去,后来发现都可以,只是收效甚微,人的效果最好。” 他说着看向阎女:“不过来此之前,阎道友说了今日能开,想必是有了确定把握?” 老妪眯着眼喊了声:“元乃,你来说。” 那被叫的锦衣少年笑着起身,当着众人面取出一面招魂幡,幡面不知何种材质制成,乌黑无光,散发着阴冷气息。 他摇了摇,道:“这聚魂旗中有两万凡人的生魂,助力这最后一把,必是够了。” 第85章 发展张云涧心甘情愿中计。 “两万?”有人惊讶,“真有两万?” 元乃笑道:“这还有假?借妖兽与魔修之名,灭了上百的村子和小镇,凡人大城不好动的,毕竟还要养门派。” “生魂有用吗?” “有用,试过了,不然我上哪给你带两万个活人过来?便是赶两万头猪,也不容易吧?” 南祝嗤了声:“那也未必,两万头猪又听不懂人话,人嘛,吓一吓就跟着走咯。” 阎女似笑非笑:“驭灵谷不是自称驭兽之术天下第一吗?南道友不如再去抓两万头猪来?” 南祝撇开视线:“人好找,猪可不好找。” 良童见状打圆场:“阎女道友这一手阴功愈发精纯了,聚魂旗都能轻松容纳两万阴魂了,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再耽误时间了,迟则生变,现在就开始吧。” - 回到洞府,黎星斓立即替张云涧检查起伤势。 “若严重的话,还是要去医堂,那毕竟是化灵期修士。” “不用。”他轻笑,“没事,黎星斓,抱抱就好了。” “不是跟你开玩笑,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黎星斓脸色略显严肃,将那些血迹用灵力清去,又敷上补元止血的灵药。 张云涧叹了口气:“黎星斓,你怎么一遇见苏一尘就对他笑?现在对我倒不高兴了。” 黎星斓放下他衣袖,却又被他抓住手。 她索性任他握住:“苏一尘这个人太复杂,我看不透他,像这般心思深沉的人,通常会对心思单纯实力弱小的人不太设防。” 她挠了挠他手心,酥酥痒痒的。 “我想,在他眼里,我们都很单纯很容易看透,尤其是我,我可以说,开放神魂给他随便查,对他完全透明。如此一来,他不会对我们深想,否则这种人一旦成为敌人,还挺麻烦的。” 而且今日事看起来苏一尘很护短,其实他是借她之口,维持住凌天宗的面子。 面对北辰家族,凌天宗必须是高高在上,不可能低头。 纵然死了一堆低阶族人又如何,凌天宗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更不会为此负责,但凌天宗也需要四大家族协助,所以明面上自然不能那么说。 今日黎星斓无论编出什么理由,只要能说得通,苏一尘就会“信”。 “其实我最不喜欢他这样的人。”黎星斓摇头,“演戏多累啊。” 他这种人,言笑晏晏,连真实情绪都不展露,晴雨表上雾蒙蒙的,又的确让人看不透。 张云涧扬起一抹愉快的笑。 原来不喜欢啊。 那就好,他只在乎这个。 他笑:“我就说你很会骗人。” “当然了,聪明的人都会骗人,一切计谋都建立在谎言之上,我只是不骗你。” 张云涧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致:“为什么呢?” 黎星斓:“因为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关系太脆弱了,我并不喜欢。” “所以,我们的关系很坚固,对么?” “当然。” “好的。” 少年得到答案,心满意足,阳光灿烂。 黎星斓戳了戳他脸,也笑了下。 一开始她对张云涧坦诚,是有一些对时空局的叛逆心理在,时空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攻略,让她莫名反感,她决定反着来。 但到今日,已不是当初的想法了。 在复杂的世界里,真诚是最难能可贵的。 而张云涧,一生都没得到过这种东西,所以他习惯性不信任任何人,以冷漠乖张来应对安全感的缺失。 她若要和他建立起信任联结,首先便要让他相信,在她这里,他永远不会得到欺骗。 如此,对他来说,她黎星斓就是不一样的。 这种“不一样”才是攻略的突破口。 这在任何一次攻略中都适用,这是攻略的底层逻辑。 但她没有隐瞒这种心思,一定要说的话,这属于阳谋。 张云涧心甘情愿中计。 黎星斓同他提及今日的事:“……还是有风险的,北辰铃一醒,北辰昭昭就会知道,我今日完全在编造,不过她已经吃亏,不太可能为这种小事再去找苏一尘对账……最大的风险其实是,北辰铃与西门羽互相佐证,认定我进了试炼秘境。” 她之所以敢矢口否认,是因为无人亲眼看见她进去。 但她们都在现场,都有神识。 不过事情究竟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因素太多,她不可能面面俱到。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皱眉。 张云涧望着她:“黎星斓,你为什么总在担心很多事?” 黎星斓一怔,抬眸跌进他沉渊般的眸中,他的眼干净而澄澈,除了她之外,似乎再没有其他。 黎星斓原先那对事态发展的淡淡焦虑蓦然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舒了口气,懒懒窝进他怀里,取出雷息木把玩。 “你说得对,不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浇雪帮你把雷息炼化入命剑中。” 张云涧意外:“你要雷息是为了我么?” “当然,浇雪跟我说过,雷息可以一定程度上帮人抵抗雷劫,以你这个修为进度,一定用得上。” 其实她还有个私心。 张云涧跟她说过,雷息木中含有的天雷之力对魔修妖修有强大的克制效果。 她想,若张云涧的命剑自带天雷之力的话,或许可以避免他成为魔修的那个结果。 - 西门羽闭关出来时,兄长正在门外等她。 “妹妹,你闯祸了。” “什么?” “张云涧不但杀了很多北辰族人,还险些要了北辰铃的命。” 西门羽愣了愣,睁大圆圆的眼,语气夸张:“啊,是吗?!那铃妹妹没事吧!哥哥你去看过她了吗?安慰她了吗?族中长老怎么说?要我为此事负责吗?……我知道了,哥哥特意等在此,是为了找我算账的?” 西门翊无奈地笑了声:“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回了这么多。” “但哥哥在兴师问罪。” “不是问罪。”西门翊道,“北辰家又不知道是你给了张云涧线索。” 他摇了摇头,亲昵地揉了揉小姑娘头发。 “我在这里等你,是族老召我们去开会,你想太多了。” 西门羽掩唇,咯咯笑了声:“好吧,那哥哥你要不要替我去看望一下铃妹妹?” “我和她并不熟络,还是算了。” “听哥哥的语气有些不情不愿。” “妹妹。”西门翊皱眉,“可以了。” 西门羽撇了撇嘴:“开个玩笑而已嘛。” 两人赶去族中正厅时,人并不算太多,但俱是凝灵期以上的核心族人。 现任族长西门川是兄妹俩的二伯,实力居于化灵中期。 他们得知了一个消息。 试炼秘境实为另一重秘境的入口,另一重秘境乃一处上古秘境,凌天宗发现多时,一直无法打开,但如今已寻到方法,成功打开入口。 当时四大门派与四大家族的化灵期都试图进入,却发现,灵气浓郁的上古秘境在入口处竟同样有限制修为的禁制存在,只有化灵初期及以下的修仙者才能进入。 当时四大家族的长老都是化灵初期,四大门派中,只有无情剑尊一人处于初期,于是她率先进入。 第122章 一天后,她从入口原地返回。 告诉守在外面的众人,这个秘境极大,她只探寻了很小的区域,不过的确如传言中那般,灵气浓郁堪比上古时代,四处长满奇花异草,但同时也不乏妖兽与天灾,还有散落各处的古老禁制。 修仙者都有一个共识,机遇与风险从来并存。 因此,秘境中丰富而庞大的资源对他们的吸引力足够让他们忽视一切风险。 四大宗门也遵守约定,同意与四大家族共享秘境。 因此四大家族的人立即回去,召集族中精英子弟,告知原由,准备组织人手进入。 听罢在座所有人皆心动不已,这似乎没什么好犹豫的。 那可是上古秘境,虽然危险,但显然机缘也是遍地。 若是寻到什么上古大能修士留下的宝藏……或者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 这辈子就发达了。 倒是西门羽托着腮,好奇地问了句。 “所以,之前进去的人呢?” 西门川皱了皱眉。 “试炼秘境已被破坏,我们并未见到里面的人,但他们的魂灯有些还亮着,于是我们推测他们在入口打开的同时,被触发的禁制转移进了上古秘境中。” 西门翊诧异:“那以他们的低阶修为,进入凶险万分的上古秘境,岂不是凶多吉少?” 西门川不太在意。 “修仙一途本就凶多吉少,能走到最后的凤毛麟角,一切都是命数。” 西门翊不说话了。 其他人更是毫不在意那些人的性命,虽说也有西门家的人,但大都不是核心族人,纵然都姓西门,关系却也并不似凡人家族中那般因血缘相连的密切。 …… 凌天宗也向内门弟子公布了此事。 张云涧加入宗门时,是自称的凌天宗金鸣长老的弟子,这位金鸣长老位于太关峰门下,而太关峰的山主是一位化灵中期,名叫重暮,常年闭关,不理琐事,因此都是各位凝灵期长老打理门下的事。 这次为了上古秘境,各大山主出关的出关,在外面的也都尽量赶回来,为了召集门下弟子进入秘境事宜。 这并不是一次试炼,试炼是有一定风险保障的,例如凌天宗用于试炼的那个初级秘境,里面的状况基本都在凌天宗掌握之中,但上古秘境不是。 张云涧名义上的师父已死,他与太关峰的所有人并无交情,又向来独来独往,因此这次太关峰的山主出关召集门人聚议,是很多太关峰的弟子首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师弟,皆惊叹不已。 黎星斓不算凌天宗弟子,所以这种聚议她不能参加,便留在洞府等张云涧回来。 但张云涧这边刚走,她便收到张传音符,召她去执法阁。 第86章 任务“不要总担心会失去我。”…… 执法阁单独一座山,建在凌天宗偏远一隅,除了执法阁弟子外,宗内无人大概愿意靠近。 很不幸,黎星斓来两次了。 好在这次她是自己来的,不是被押来的。 她御剑飞落在执法阁大门前。 刚走进,顿时一股恐怖威压兜头浇下,她不由自主地生出窒息感,甚至真的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双耳嗡嗡作响。 那一瞬间,她有种被从里到外看透的感觉,宛如赤身奔走秋风中。 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适。 黎星斓立即意识到有人在对她搜魂,当她意识到的一瞬间,她本能地试图驱逐这道威压。 很快,威压竟真消失了。 一个人从执法阁深处走了出来,一袭黑衣,身材高大,眉骨高,眼窝很深,格外吸睛的是覆盖左脸颊的银色云纹。 她一眼就认出这人的身份——凌天宗宗主宿常。 这个人在系统中的信息不多,可见从前的攻略者与他没有交集,但因此人气质特别,实力强大,算是只要出现了就不会忽略的存在。 “一个凡人,却能调动神识抵抗。”宿常的目光从上而下,极具压迫性,“不是你自己的神识。” 黎星斓表现得还算冷静,闻言回道:“是张云涧的神识,我与他双修进度紧密,自身虽无修为,却能借他的灵力与神识一用。” 说罢,她仿佛后知后觉般,向他行了个礼。 “见过宗主大人。” 苏一尘不知从哪里转出来,轻笑了声。 “幸好能调动的神识不算多,否则说不定就变成傻子了。” 黎星斓抿唇。 宿常对他道:“方才搜了一遍,有些古怪。” 苏一尘讶异:“哦?” 宿常目光再次转回黎星斓身上,露出些微探究。 “你的记忆不是连贯的,或者说,有些残缺不全。” 黎星斓茫然:“我吗?” 苏一尘问:“你没感觉到吗?在你进来的一瞬间,宗主对你搜魂了一遍,他的神识可比我强大的多。” 他如一个文人墨客般轻抚衣袖,唇角含笑:“不过我比他温柔得多。” 五十步笑百步。 黎星斓老老实实点头:“感觉到了。”她心有余悸:“很恐怖……我简直头皮发麻。” “那就对了,但宗主说看见你的记忆不全,你如何解释?” 黎星斓眨了眨眼,似乎思索了一阵才明白过来。 “这不是很正常吗?”她说,“我是个凡人,不能像修仙者那样将所有记忆烙印在识海中,我的记忆是会消散的,只能记住印象深刻的事,比如我现在就不记得我上个月的今天吃了什么,但我记得……” 她摸了摸脖子:“上次来执法阁时,颈下的伤口特别疼。” “这对我们来说,也可以叫做记性不好。”她又补充了一句。 苏一尘颔首:“一个凡人倒是挺记仇。” 他又想起初见她时,她梨花带雨的样,不禁低笑了声。 的确有趣。 记性不好。 这个概念对于与凡人几乎是两个物种的修仙者来说,可以算作很陌生。 他们高高在上久了,忘了怎么做凡人。 一般意义上,他们的寿命虽也有尽头,但因为太长,而对凡人来说,已是遥不可及,他们无须吃喝拉撒睡,摆脱了绝大部分生存欲望,甚至对于情感上的追求也十分淡漠,生育与繁殖更是一种纯粹的个人选择。 对修仙者来说,若是忘了什么事,一定是神识有损,而非记性不好。 黎星斓为防止执法阁要搜魂关于她进出试炼秘境一事,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来之前就用黄粱给自己填充过虚假记忆。 她也可以做到完整无缺,但她觉得很假。 凡人和修仙者本就该有区别。 果然,她说完,两人也都没反驳,差不多认可了这个说法。 虽说黎星斓的记忆没什么价值,但因这次搜魂,宿常对黎星斓多了几分放心。 她的神魂对他们来说,完全是透明的,不存在狡言欺诈的可能性。 不过黎星斓猜错了一点,她被召来执法阁,并不为试炼秘境一事。 宿常面色淡淡,沉声道:“有件事要你去做。” 这吩咐的语气真令人不爽。 但黎星斓没表现出来,只是好奇地问什么事,并识相地说有事您尽管说就是,我一定全力配合。 宿常道:“最近有个上古秘境的入口被打开了,但唯有化灵初期以下方可进入,秘境深处有一个东西很重要,我要你记住这个任务,和张云涧一道尽力去取。” 黎星斓一愣:“我?我……不说我了,既然化灵初期能进,那为什么不交给化灵期的前辈?张云涧虽厉害,却只是凝灵期,也不能越级力压化灵期吧。” 苏一尘接话:“的确如此,此次四大门派准备派入的弟子中不乏化灵初期,尤其是无情剑尊,连我都要退避三舍。不过*你也算聪明,既问了,我便给你解释一下。” “修仙一途,机缘往往大于实力,越往高处走,越是如此,突破至化灵期后,实力百年内无寸进都实属正常,但若遇机缘,却也可能短时间修为突飞猛进。张云涧进入凌天宗时不过元灵期,不到一年时间,却已至凝灵中期,这绝非单纯天赋可以做到的,而你们从空间裂缝中安然脱身一事,洽洽证明了此点。” “所以,宗主与阁主是看中了张云涧的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黎星斓心想,看来在不同世界,同一个道理也挺适用的。 苏一尘继续道:“自然,此事不会全系你二人之手,也会安排其他人,之所以将你单独召来,我想你应该明白。”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明白,张云涧不是听话的性子,所以要我听话。” 宿常眼神一掠。 她忙不迭道:“没问题的宗主大人,我绝对听话!” 苏一尘笑看向宿常:“我说什么来着,她可比张云涧乖多了。” 第123章 宿常不置可否。 狗链虽能拴狗,却也看链子的一头握在谁手中,又或者狗是否甘愿被缚,若是疯狗,那便什么链子都能挣断。 若是一头狼,即便牵着,也会噬主。 他不太认可苏一尘企图靠一个凡人来驯服一个桀骜天才的想法,但短时间内,这的确是最省事省力的。 他们眼下最缺的便是时间。 等此事暂毕,张云涧若有命从秘境出来,他便会亲自出手驯服这条不听话的狗或狼,清除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障碍,让他真正为凌天宗所用。 黎星斓能猜到些他心中的想法。 这位凌天宗宗主与苏一尘相比,情绪在晴雨表上昭然若揭。 不下雪,但冰封万里。 天地相互倒映,若混沌一体。 她试图给他下定义——一个怜悯之心丝毫无存的修仙主义者。 又或者,一个自诩为神的傲慢上位者。 黎星斓站在他面前,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应当已完全沦为了工具。 她抑住生出的反感,做出好奇问:“那任务具体细节可以告知我吗?比如宗门要找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什么样的,又放在什么地方,需要做什么才能得到它。” 苏一尘摇头:“我很想告诉你,可惜这些我们也不知。” 黎星斓皱眉。 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他们去找? 好荒唐。 苏一尘一眼看穿了她的顾虑:“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此物与飞升仙界有关,但凡涉及此类信息的东西,你们都要尽力得到并带回来,可能是本秘籍,也可能是把钥匙,至于在什么位置,我亦不知,可能在秘境中心,也可能在最深处,进去后,尽量往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去寻,不要忽略任何一个线索。” 黎星斓叹了口气:“您这样说,我就我明白了,怪不得看运气呢,找不到的话,实力再强也没用。” 苏一尘满意轻笑:“正是如此。” “那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你是想问奖励?” 黎星斓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若能完成这么厉害的任务,怎么着宗门应该有所嘉奖吧。” “自然,你们在秘境中得到的所有天材地宝可全归自己所有,宗内还会额外奖励灵器,丹药,灵石等,至于你——” 苏一尘微微一笑:“我可以赠你一粒天霄丹,这是一枚极品灵丹,有洗精伐髓之效用,天赋平平者若服用,资质会更上一层,即便毫无天赋的凡人服用,也能勉强进入元灵期,称之为逆天改命也不为过。” “哇——”黎星斓努力真情实感地发出感慨。 原来还有这种灵丹,之前她听都没听过。 但细想也不奇怪,如此珍贵的丹药,谁会用来仅仅让一个凡人勉强进入底层修仙界呢。 多浪费啊。 不过这灵丹虽听起来珍贵,对她来说,却一点用没有。 她不能修仙的原因,本就与天赋无关。 她瞪大眼,眼中亮晶晶的,期待与惊喜像是要溢出来。 “我一定拼尽全力!” …… 御剑从执法阁离开,迎面吹来的山风扑面。 黎星斓方才的惊喜与天真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的神情。 还未飞出多远,天边极快掠过一道银色流光——是张云涧。 少年白衣飘飘,由远及近,恍若谪仙临凡。 “黎星斓。” 黎星斓诧异了下,顿在半空。 “你怎么……” 话未说完,她便被他靠近伸手一揽,从剑身上落到清冷的散发着铃兰香气的怀抱里。 张云涧紧紧拥着她,抵在她发间,久久不语。 肩上的赤色飘带飞扬着,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 黎星斓讶声:“怎么了张云涧?发生什么事了?” 晴雨表上的天气太糟糕了,阴沉大风,乌云滚滚。 她赶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张云涧并未应声,直接带她回了洞府。 黎星斓问:“太关峰那边结束了?……出事了?” 他的眼很冷,但这份冷意并非针对黎星斓,他将黎星斓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检查了遍,确认没有任何损伤,眸底的霜雪才稍有融化的迹象。 “黎星斓,执法阁对你搜魂了?” 原来为这事。 她怔了怔,笑道:“原来你能感应到啊。” “我们神识一体,你用我便能感应到。”他眉头蹙很紧,“有人侵入,你抵抗了。” 黎星斓恍然,怪不得上次她能感应到张云涧的位置呢。 在宿常神识侵入她识海的一瞬间,张云涧浑身血液几乎被瞬间冻住,寒气从每个毛孔溢出。 他毫不犹豫从太关峰御剑走了,完全不在意被打断的山主脸色难看至极。 向执法阁赶去的路上,他心情焦躁得不得了,直到看见黎星斓的一瞬间,才终于有了落点。 “他们还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只有搜魂,不过我骗过去了。” 她笑了笑,伸手将他抱住,语速不紧不慢,似春风般温和柔软。 “没事的张云涧,别紧张。” 张云涧的手臂收紧,头低下窝在她肩上。 “黎星斓,向我保证……别离我太远。” 黎星斓此刻清晰感觉到他幽冷的气息,僵直的脊背,紧绷的神经。 于是她揉了揉他脑袋:“好,我向你保证。” 他想了想,又说:“不,不够,我们要形影不离,我在哪,你在哪。” “我是人,长了脚的。” “那我应该把你的脚绑起来,只有我能解开。” “……我谢谢你没说把我的脚砍掉。” “如果你想,可以这么对我,你在哪,我在哪,把我的脚砍掉,你牵着我。” “你又不是狗,我牵着你做什么……” “汪。” “……” 黎星斓捏了捏眉心,松开他,然后捧起他脸狠狠挤压:“张云涧!你……” 她刚板起脸准备凶他,忽然不忍心了。 他眼尾红红的,长长的睫上沾了露水。 这样一幅惹人怜惜的神情,哪怕说着病娇的话,也只像是弃犬的摇尾乞怜。 她松了力道,让这张极漂亮的容颜在手心恢复原样,心下不禁叹了口气。 “张云涧……”她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不要总担心会失去我。” 第87章 推测“剑尊曾经的道侣是个魔修”…… 关于上古秘境,因为攻略者都在进入的初期就选择死遁脱身,所以系统中没有太多相关的信息,于是黎星斓就去了一趟秘法阁,看能不能找到些资料。 无名老者刚给几名高高兴兴交谈的弟子拓印了玉简,见到黎星斓时,立即热情打招呼。 “嗨呀,好些日子没见了,怎么也不来陪我老人家说说话呢。” 黎星斓笑了笑,简单带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并说明了来意。 无名道:“上古秘境?最近宗内都在议论这个事,我还看见了其他门派的人,好像是其他三大门派的,哎,跟我们凌天宗的人还发生了几起冲突呢,热闹得很。” 黎星斓有些吃惊:“已经传开了?” 她还以为四大门派会联手瞒住此事,毕竟涉及到飞升秘密的话,越少人进入,自己得到所需东西的概率就更高才是。 “传开什么?你说上古秘境?”无名愣了愣,笑道,“看来你不知道,这上古秘境一直都不是秘密啊。只是宗门守着几百年了,都没找到办法打开而已。” 每一重秘境都算一个密库,不打开就永远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可能天材地宝遍地,也可能放出远古凶兽为祸一方。 秘境形成的越久,意味着存在时间越长,在漫长的岁月里,里面不知蕴含了多少秘密,又有多少高阶修仙者进去过,留下了什么。 凌天宗在几百年前意外发现了一个上古秘境,一开始欣喜若狂,后来发现秘境入口被强大禁制封住了,无数阵法师研究了几百年也没个头绪,只找了个办法能把这古老秘境固定住,即藏在另一重秘境之后。 有禁制说明里面有人进去过,禁制如此强大,说明进去过的人也很强大,而且既然将入口特意封住,便有可能是里面藏有很大的秘密或宝藏。 不过至今已几百年,凌天宗都是守着宝山而不得入,直到三百年前,凌天宗一位仙灵期踏入空间裂缝后留下一首偈语,而后多年,一化灵期修士根据研究寻到一残破秘境,从其中得到指示,说是打开上古秘境的方法在一片兽骨之上。 至此,上古秘境才与“飞升”联系起来。 不过这些只有四大门派高层知晓,但关于上古秘境的存在本身并非秘密。 这次打开秘境后,凌天宗对门内说的也只是入口被打开,欲组织弟子进入一探机缘,于是很多对自己实力有几分自信的弟子都跃跃欲试。 第124章 其他三大门派也借助凌天宗的远距离传送阵,将门内弟子召集过来,原本因为凌天宗试炼冷清的空日城,又再次热闹起来。 不过凝灵期化灵期的修士总归还是少数,这热闹也不是真热闹。 还有一点—— 无名道:“我去城内时,听说上次进入试炼的人都没有出来,有些人猜测他们已经死了,是四大门派拿低阶修士祭旗来打开入口,但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猜他们已经在上古秘境中了。” 黎星斓问:“凌天宗没有给个说法吗?” 无名笑了声:“我看宗内估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给不出说法,已经有些人趁机在闹了,闹到最后说不定咱们凌天宗又跟上次试炼秘境一样,直接把入口一直开放着,随便人进去,不怕你进去,就怕你没命活着出来。” 黎星斓点头,毕竟谁都想分一杯羹嘛。 为那些试炼修士讨说法完全在其次,到底还是利益至上的。 无名劝黎星斓不用找上古秘境的资料,这秘境才开,没什么记载。 于是黎星斓心中一动,索性就着心中一些猜测,随口问起成仙飞升的事来。 “之前我查看过凌天宗的历史,据说修仙界最后一位顺利飞升上界的前辈正是万年前的三三道人,那位前辈本身天赋资质都平平无奇,却因偶得机缘而走到大圆满,怪不得修仙界中为了机缘人人甘冒风险。” 看重机缘而甚于天赋,凌天宗尤其如此。 无名笑说近万年来不知出过多少天赋异禀者,也没见谁能飞升的,陨落前也只能自叹一句机缘未到。 又说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既是逆天,那天要阻你,与天斗,靠天赋怎么行,天赋本就是天生的,天赐予的,不可能越过天去。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地生万物,万物都在大道中运行,只有这最后的‘一’才是真正的机缘,也正是天道也无法干涉的变数,而飞升便是挣脱天道桎梏的最后一步,没有机缘的话,自然注定是失败的。” 这番话听得黎星斓惊讶不已,又暗暗佩服。 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与很多世界打过交道,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法则,万物都在其中,也皆有尽头,尽头即是死亡。 但修仙所谓的逆天之处,在于其是为逃脱这种死亡法则,自然为天地所不容。 但天地若是囚笼,亦非圆满无缺,总有一道裂隙。 这道裂隙就是修仙者要寻求的“机缘”。 可抬头望去,天辽阔无垠,遥不可及,像黎星斓这样的局外人都不能看透,何况身在笼中。 她道:“前辈看得透彻。” 无名笑着摆摆手:“到我这样的年纪,除了坐在这里等死,也没什么其他事做,这里最多的就是书,看个几百年都看不完。后来我发现,有些道理,一点不深奥,甚至还很简单,三岁小儿也知道,只是能做到的人太少。” “大道至简。” 无名长叹一声:“是啊,大道至简,想来想去,很多问题得到了答案,唯有一个,我始终想不通。” 他苍老浑浊的双眼陷入迷茫,声音也变得低沉轻缓,近似呓语:“你说人,到底为什么而活呢?对凡人来说,家财万贯也好,才貌双全也好,权势滔天也好,最后都是一抔黄土,而修仙,正是为了避免成为黄土,才要长生不死,那修仙者又是为了什么要一直活着呢?” 生而向天,死后归地。 要想长生,只能不停往上,最后踏碎天道,挣脱樊笼。 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凡人欲望诸多,或可说受欲望支配,为了享受。 那修仙者断情绝欲,已摆脱了所谓的低级趣味,他们又是了什么? 黎星斓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们的交谈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老者的眼轻轻转动,目光投向门外灰蒙蒙的天,视线没有焦点,落到了茫茫虚空。 “我还在想,不止凡人或修仙者,天地万物又是缘何存在呢?世界为何会有规则?阴阳,五行,生老病死,喜怒哀惧等,都是谁设定的?后来我想,这一切啊……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万事万物无不在网中,我把这张网,叫做因果。” “因果?” “对。”他的目光又收回来,落到实处,对她笑道,“所以我上面的问题就有了一个作弊的答案——生也好,死也罢,没有为什么,只是因果而已。” 这会儿正有几名弟子过来拓印功法玉简,不得不让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 等他们走了,无名笑了几声:“闲谈而已,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你看看,人老了就是话多。” 黎星斓思索良久,诚恳道:“晚辈真是受教。” “哎,我说的又不一定就是对的,你这么聪明,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过说起来,你既来问上古秘境的,是你道侣也要进去吗?” 黎星斓笑:“我和他一起。” 无名惊讶:“你也去?”他又感叹:“看来你们感情还真好,不过里面想来凶险得很,你可要小心。” 黎星斓道了谢。 临走时,她忽然脑中冒出一个问题,又折回来。 “前辈,你说,若是一切都系因果,那天地间发生的事到底算巧合还是必然呢?” 无名玩笑道:“要是天道有意识,那就是刻意为之的必然,要是没有,那就是顺理成章的巧合。” - 黎星斓和张云涧去找浇雪时,一见到她,浇雪就着急问她是否知道最近发生的事,说空日城来了很多凝灵期以上的修仙者,好像与什么上古秘境有关。 “计鸣不会出事吧?”她问。 据黎星斓上次见她,她又憔悴好些,虽是个修仙者,可还是如凡人那样,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整个人薄如纸片,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铺子的门已经修缮过了,她无心做生意,一直都将门关着。 对于她的问题,黎星斓没法给出回答,但安慰的话又显得太轻飘飘了,于是她沉默下来。 因她的沉默,浇雪的脸迅速褪去不多的血色。 “阿斓,你这个反应……”她话还未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黎星斓只得赶紧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事实上凌天宗也不知道那些进去试炼秘境的人的下落,推测他们有可能是掉入了上古秘境中。” “上古秘境?果然那什么上古秘境的事是真的!” 浇雪精神恍惚地坐到椅子上,屈膝抱着双腿,喃喃,“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一边想去找他,一边又想着你说的话……” 黎星斓心知,计鸣这个情况恐怕是凶多吉少,上古秘境封闭了那么多年,谁知里面有什么危险。 她叹了口气,说:“凌天宗的阵法师在用阵法稳固入口,我和张云涧是一定要进去的,如果你想,就跟我们一起吧。” 浇雪颓废的双眼中闪起光来。 “真的?” “嗯,你做一下准备,需知你进去不是为了送死,以你现在这般虚弱状态是一定不行的。” “阿斓,谢谢你。”浇雪红了眼。 …… 从铺子离开,张云涧好奇问:“你这次怎么不继续劝她了?” 黎星斓摇头:“她已心存死志,与其这么痛苦,不如进去搏一搏最后的希望。” 也正因此,她本来是为拜托她给张云涧的命剑炼化雷息木而来,见她这样,也没开口说了。 张云涧不在意:“这点小事,让凌天宗的炼器师去弄就行。” 黎星斓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 她拉着张云涧在空日城中采买了一番,其实她也不知要为秘境做什么准备,总之什么都备上点,也能起到一个心理安慰。 张云涧兴起,特意带她去凡人城逛了一圈,买了好些吃食。 黎星斓笑道:“你就光给我买了。” 张云涧给她递了一块糖:“还不够么?要不要再逛一圈?” 她忙道:“够了够了。” 他倒是轻松又慵懒,仿佛丝毫不在意秘境中可能遇到的危险。 这么逛下去,再逛十圈他都不累。 离开凡人城时,少年意犹未尽:“嗯——果然还是当凡人好。” 尤其是当他看见一对年轻的凡人夫妻牵着小孩蹦蹦跳跳地从他面前路过时,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问黎星斓:“凡人为什么都喜欢生孩子?” 黎星斓没反应过来:“啊?喜欢生孩子?” 张云涧想了想:“修仙者即便结为道侣,生孩子的也很少很少。” 黎星斓莞尔。 “凡人寿数短暂吧,若不繁衍后代,岂不很快就亡族灭种了?就和动物一样,动物甚至还有固定的发情期,一旦发情,就意味着要开始繁衍后代了,这是本能,而人类因为有灵魂,有感情,所以本能之上还有爱……” 第125章 说着她脑中什么光亮一闪而逝。 本能,繁衍的本能。 因为死亡是定律,所以才有繁衍,后代是生命的延续,与修仙者追求的“个体的长生”相比,凡人或动物因本能而追求着“群体的长生”。 她知道,世界也是有“生命”的,这种“生命”称之为“世界本源”,修仙界的本源正在衰减,所以修仙界才岌岌可危。 是不是可以说,修仙界遇见了“生存危机”? 那么,祂是否也有本能,想要活下去呢? 如果是,那祂,会为了活下去,做些什么? 如果祂真的“做了什么”,又到底是有意识推动还是无意为之? 黎星斓抬起头,静静望着天空。 已近黄昏,天边铺开一层浅红与浅金交织的云霞,迤逦温柔。 张云涧侧首,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睫毛卷翘而纤长,如草木般掩映着清澈的眸,那里正有一轮落日在缓缓落下。 黎星斓眨了下眼,眼中泛起波光粼粼,她蓦然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张云涧,如果有一天,魔气在这片大地上肆虐,所有的修仙者和凡人都在魔气中逐渐死去直至消失,你觉得世界会因此毁灭吗?” “不会。” “为什么?” 张云涧唇角微弯:“毁灭的只是人,又不是世界。” 黎星斓若有所思,跟着重复了句。 “毁灭的只是人,又不是世界……” 那世界……会因为什么而毁灭呢? 她尚未细思这个问题,忽然被一声惊讶打断思绪。 “是你!” 黎星斓回过神,望向街对面的一对男女。 西门羽快步走近,但忌惮张云涧在,也没靠太近。 “你是怎么从试炼秘境中出来的?”她震惊。 黎星斓还是那套说辞,否认进去过。 西门羽显然不信。 但她不欲解释,拉着张云涧就走了。 她还想追两步,张云涧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凛,生生站定了脚步,不敢再追。 西门翊讶异:“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凡人?凌天宗的张云涧就是为了她才杀了北辰家那么多人?” “嗯,不过……”西门羽难以置信,“我确信她进了试炼秘境,那么多人下落不明,她是怎么出来的?” 西门羽迟疑:“可能是张云涧救她出来的?”说罢自己都推翻了:“不对,那秘境限制修为……” “怎么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西门羽一惊,回头看向从器物阁中走出的红衣女子,脸上浮出尊敬。 “剑尊前辈,我刚刚是看见熟人了。” 她简单说了下经过。 她还记得黎星斓当时就是被认为跟踪了剑尊,才被人丢给附近的西门子弟,把她送到北城门外,说是丢到试炼秘境中去。 她当时一直没走,就是为了确保她进去了。 在北辰铃对她摄魂,准备带她离开时,她原本打算出手阻止的,谁知她自己往下跳了。 也正因此,她可以确信她进了试炼秘境,因为当时天坑下没有人。 可那么多人进去都还生死不知,她一个凡人又是怎么安然无恙地从里面出来的呢? 明尊语气没什么波澜:“是么?那听起来是有些奇怪。” 西门羽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了。 等她走了,她才对兄长道:“真是不理解,为什么剑尊前辈性子这么冷漠?” 常理来说,喜欢这般热烈的颜色,性子应该风风火火才是。 西门翊笑了下:“妹妹,你知道‘无情剑’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西门羽睁着圆圆的眼,好奇问。 她只知道剑修大多都有个称号,什么什么剑,以彰显他们的实力与名声。 西门翊道:“剑尊曾经的道侣是个魔修,她亲手一剑斩杀了他,而且,据说她当时刚生下一个孩子。” 西门羽惊:“魔修?!” 魔修,似乎好多年没出现过了,反正她这样的年轻一辈是没见过。 “那……那孩子呢?”她又问。 西门翊摇头:“不知道,应该也杀了吧,她既杀了道侣,又怎么会留下魔修的孩子?她亲手斩杀道侣后,修为更进一步,没多久就顺利度过雷劫突破至化灵期。” 杀夫,杀子,还能没有心魔突破修为。 西门羽叹道:“怪不得被称为无情剑呢,她的剑心也未免太坚定了……” - 同试炼秘境一样,上古秘境的入口仍在那天坑底下,像一道平滑的光弧。 试炼秘境已经残破,入口与外界贯通,失去了禁制能力,里面的妖兽也已被全部清除,成了个普通的芥子空间。 这些天,凌天宗派人多次查看痕迹,始终找不到之前进去的人的影子。 阵法师推测,若是他们不是跌入空间裂缝中,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上古秘境里。 两个秘境相连着,且空间本身又存在互相吞噬的能力。 此刻,凌天宗宗主宿常与执法阁阁主苏一尘正立在入口前。 苏一尘道:“让阵法师想过办法了,但入口的禁制的确没法解除,若化灵初期以上的人要强行闯入,恐怕会撕裂入口,造成空间裂缝。” 宿常点头,过了会儿,他问:“圣光宫那降低修为的办法不是可行吗?” “阎女那一身邪功,能让魂旗吞噬一部分修为,进去后再吐出来。”苏一尘皱眉,“她确实是进去了,但不知进去后怎样。” “早一日晚一日也无所谓。”宿常道,“明尊不是都没进去?” “她说在等归无剑宗的二十名弟子到齐。” “归无剑宗就派了二十个人?” 苏一尘轻笑:“全是剑修。” 宿常沉默。 片刻后,他才开口:“良童准备得如何?” “差不多了。” “那叫他明天和其他化灵期一起进去,凝灵期弟子过几日再进。” 苏一尘应了声,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看着那道弧光。 不知多久,苏一尘轻轻皱了下眉,忽然问。 “宗主,你是否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宿常余光扫过来。 苏一尘表现出难得的迟疑。 “我只是在想,这个上古秘境为何被设下一个限制修为的禁制,而且限高不限低……” 宿常盯着他,示意继续说。 苏一尘笑了下,看他:“只是一种猜测,若是这个秘境和之前一样需要足够的生命投喂呢?不过这次需要的修为变得更高了。” 宿常依然淡定:“理由呢?” 他们向试炼秘境进行灵祀,是为了打开上古秘境的入口。 而上古秘境被这么安排是为了什么? 他说:“并没有第三重秘境。” 苏一尘笑道:“都说了只是一种猜测,这么严肃做什么?” 宿常收回视线,离开了此地。 苏一尘摇了摇头,看了入口一眼,也离开了。 …… 静室内,黎星斓又问起张云涧那个问题。 “上古秘境里有什么?说些和其他秘境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好提前做准备。” 张云涧认真想了想,语气颇有些戏谑:“嗯——好像还有一重秘境。” 第88章 秘境“咬我,黎星斓,狠狠地咬。”…… 还有一重秘境? 黎星斓诧异:“你是说这个上古秘境里面还嵌套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理论上也不是不行,但她几乎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秘境属于游离的空间,大概是世界形成之初多余的空间碎片演化而来,因为不太稳定,所以天灾频发,如果再在里面置入一个空间,那简直难以想象里面会是什么样。 “居然还有这种事。”她咂舌,又问,“那你进去过吗?” 张云涧:“没有。” 他说那重秘境在上古秘境深处,如果上古秘境中真有什么仙界秘籍,大概就在里面了。 “真的?” “瞎猜的。”他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懒懒笑道,“我又不想成仙,不关心这里。” “那我们这次就去看看好了,要是真能找到那本古老秘籍未必不是好事。” 关于宿常和苏一尘给她的任务,黎星斓没有瞒张云涧。 不过张云涧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想起当初进执法阁,苏一尘拿黎星斓来威胁他,让他束手就擒的事。 那是他首次拥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仿佛空白的画卷上落了滴色彩。 他仔细盯着那滴不起眼的颜色去看,它在雪白的纸上逐渐晕染开,如今已近乎霸道地占据了整张画卷。 而且是很多种颜色。 “黎星斓,你见过春天吗?” 张云涧忽然长臂一展,就将她揽在怀里,脸亲昵地埋在她肩上。 第126章 两个人原本都正躺着,如今一下面对面侧着了,气息迅速交织,浓墨般的发也放荡地撞在一起。 “这是什么问题?”黎星斓想笑。 问她有没有见过春天? 上一秒他们还在讨论秘境呢。 她有时候真佩服张云涧跳跃的脑回路。 “你就是春天。”他低笑,“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 虽不知他这个结论是经过什么思考突然就得出来了,但听起来很美好,所以黎星斓欣然接受。 “嗯,那我就是春天,是张云涧的春天。” 少年满意地哼唧了声,贪婪嗅闻着她的味道,忍不住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 “啊喔——”黎星斓惊,“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春天的?” 他恬不知耻地笑:“你说过,春天会让人胃口很好。” 有吗?黎星斓怀疑他在信口开河。 “黎星斓……”他声音懒懒地钻入耳朵,让人发痒,“为什么我觉得你很香,想咬你,想吃你,但你就不会呢?” “……因为我是正常人。”黎星斓说,“正常人不吃人。” “太可惜了。”他叹气,“凡人什么动物都吃,却偏偏不吃人……我一直很想邀请你品尝我的。” 在话音落下时,黎星斓感到颈侧掠过一瞬柔*软濡湿的触感,她意识到时条件反射地颤了颤,这让对方更加兴奋了。 她发现自己的敏感点应该就是脖子。 张云涧偏偏就喜欢轻咬舔舐那里。 怎么就无师自通了。 “你的品尝我的品尝,好像不一样……” 她实在看不惯他这般得意,伸出手捏住他下巴,在他唇上报复式地咬了下去。 鲜血带着一丝腥甜的味道,缓慢渗入舌尖。 黎星斓脑袋往后仰了仰,对上他一瞬呆呆的目光,有些挑衅似的:“品尝了,味道不错。” 张云涧回过神来,澄澈的眸似被点燃了,嘴角噙起笑。 “是么?” 真让人开心。 如果再用力一点就好了。 果然,相比起自己品尝她的愉悦,还是被她品尝更让他兴奋。 黎星斓触到他眼神的一瞬,心想完了,好像莫名又戳到他的点了。 下一秒,她的唇被重新覆压上,微凉柔软的触感来回磋磨着。 “咬我,黎星斓,狠狠地咬。” 他语调温柔颤抖,近乎虔诚。 黎星斓认命地闭上眼,开始反省自己。 肯定是第一次带给他的吻太激烈了,以至于迅速拉高了他的阈值。 以后…… 以后要怎么办。 - 北城门关了。 原先是试炼秘境入口的天坑下,那道平滑的光弧前,苏一尘刚目送无情剑尊领着二十名凝灵期剑修消失在入口处。 又等驭灵谷与圣光宫的人都进去了,他才看向一旁。 他身旁站着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模样与良童很是相似。 “你的魂灯我替你看着,万事小心。” 良童的气息从化灵中期降为了初期,看起来有些不稳,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 闻言呵笑了声:“难得,从你苏一尘嘴里听到一句好话,还不算太假。” 这挖苦的语气并未让苏一尘动怒,他只是笑了声。 “以你的实力,若遇上明尊,还是尽量避其锋芒。”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她能杀我?”良童哼了声,“她纵然是名剑修,也不过是初期,若是与我同修为,我未必是她对手,但差了一级,想要我的命也没那么简单吧。” 苏一尘轻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大家都是奔着什么去的,进去了就是对手,她剑心合一,你与她对上,讨不到好。” 良童沉吟:“这倒也是,她连道侣孩子都能杀,只怕对我更不会留手。” 说罢他回头看了眼其他五位化灵初期的凌天宗修士,说了声“走”,然后率先进了秘境。 等此处只剩下苏一尘一人时,他略站了会儿,轻声感慨。 “成仙,真是虚无缥缈。” —— 一望无际的雪原反射着刺眼的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黎星斓站在洞口,用手遮着光,向远处长眺。 她的眼忍不住眯起来,感到轻微不适。 天和雪同色,于是在大地尽头被模糊成了一体,像个色块混沌不清。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说了句:“雪停了。” 浇雪靠着山壁瑟缩着,身上裹了床被子,旁边还漂浮着几颗燃烧的火球,来自火球符,散发着些许暖意。 “雪停了就好。”她抬起头,一双眼紧闭着,发红发肿,脸色也略苍白,“我没事,雪停了就可以出发了,总待在这里也不行。” 黎星斓在她面前坐下,又取了张火球符激发出去。 “也不差一会儿,你的眼怎么样?” 浇雪微微低头:“好多了,都怪我,习惯了当凡人,神识不太会用。” 黎星斓笑:“凡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日前,在凌天宗的安排下,凝灵期的弟子被要求陆续进入上古秘境。 北城门关了,他们是通过城内的传送阵过来的。 黎星斓出发前带上了浇雪,她只是一个元灵期,根本无人在意,所以顺利从入口进来了。 进来时,她是和张云涧一起的。 但进来后,她发现他们被分散了。 秘境的落脚点似乎是随机的。 她的周围看不到人,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她站在茫茫草原上,眼看着脚下的枯草很快被雪覆盖。 她那时一惊,以为又是像试炼秘境中的天灾一样,但很快发现不是。 就是普通的雪,落到手心会被体温融化,但雪很大,一直持续,天地间的温度也在降低。 好在她如今能调用的灵力还算多,在护体灵光下,这样的情况对她算不上威胁。 她询问了系统,得到的答复是,之前的攻略者并未与张云涧分开传送,所以未在攻略中提及此点。 黎星斓皱眉,怎么到她这里就不一样呢? 如果她和张云涧分开很远,那简直有的找了,而且她试图通过心灵感应与他建立联系,似乎也是无用功。 于是她只能先选定一个方向往前走。 也正是在路上,她偶遇了浇雪。 雪还在下,到了小腿深度,但天上却悬挂着太阳。 只是那太阳像冰箱里的照明灯,没有暖意,被雪反射的十分刺眼。 浇雪修为低微,灵力主要用来抵御寒冷,习惯性用眼睛去观察四周,不知不觉一双眼就被灼伤了。 黎星斓背上她继续往前,四野无边,唯有一个方向现出连绵的黑色山脉。 望山跑死马,她索性御剑低空飞了过去,在一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山脚下,寻了个山洞,暂时供两人休息。 浇雪的灵力不足,全靠护体灵光取暖不够,她就取了床被子给她裹上,又给她用灵力润过一遍眼睛,缓解了她的不适。 浇雪说她进来后发现与她失散,慌得不行,又不知该往哪走,只好时不时眺望远方和太阳来帮助自己分辨方向,但很快她发现眼被灼伤了,还好绝望之际遇见了黎星斓。 黎星斓也与她简单说了下经历,见天色已晚,太阳渐渐下沉,决定在山洞里过一晚再说。 她推测自己这么快能找到浇雪,估计与张云涧也相隔不远。 这个想法让她稍稍安心。 天很快黑下来。 太阳落下后,月亮没有升起来,天地间黑得彻底。 厚厚的积雪吸收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让这个黑夜无比死寂。 浇雪紧紧靠着她,小声说:“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黎星斓让她安心睡,自己会守夜。 她一夜未睡,神识沿着山洞周围悄悄弥漫开,很快她发现一个很怪异的地方,她的神识只能往四周去,不能碰到雪,一碰到便会如声音一般,被吸收进去。 为此她特意去洞外捧了抔雪进来,在手里的雪也能吸收神识,而雪在火球术的热度下很快融化成水后,就只是普通的雪水了。 除了这个异常,这一晚没发生什么。 就是静得可怕,也黑得可怕,若从山洞往外望去,外面简直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令人头皮发麻。 她担心火球的光会吸引到黑暗中的什么,晚上便没有用,只是将浇雪一起罩在了护体灵光中。 … 过了会儿,浇雪微微睁眼,适应了洞中光线后,已差不多能看清了。 黎星斓让她用纱布蒙上眼,过滤一下光,并始终保持神识离体,但不要往下去探雪。 她带她踏上长剑,准备越过黑色山脉。 可是剑身不过升空到百尺高,就被一股大力猛地往下拖拽,险些撞上了山体。 浇雪惊呼一声。 第127章 好在快落地时,黎星斓反应极快地收起了长剑,抱着她跳了下去。 两人刚站稳,浇雪还没说话,就被黎星斓一下捂住嘴。 这是一座沉黑的山,山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 山上的积雪似乎化得很快,除了山脚下有些白色外,山顶上已经看不见雪了。 这与现实中几乎是反过来了。 她们是落在半山腰的位置,离山顶还有些距离。 前方稍远处,一条黑色巨蟒正盘在石壁上,日光一照,水桶粗细的蟒身上覆着的鳞片泛起彩色光晕。 它正用那双金黄色的眸子森然地盯着她们,缓缓作出攻击姿势。 “磁金蟒!是磁金蟒!” 有人惊喜大喊,听声音是在右上方。 这突然的噪声让原先盯着黎星斓二人的蛇瞬间转向另一侧,缓慢游了过去,凶相毕露。 “这就是磁金蟒?!”浇雪一喜,又赶紧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据说磁金蟒守护的山必有上品金属矿脉,矿脉中极易出现金精!那可是和水精雷息木同等的高级炼器材料啊!” 黎星斓心念一动……既然遇见了,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抢到手。 第89章 问题“阿斓,你爱张云涧吗?”…… 黎星斓的念头在看清对方是两个凝灵后期时果断打消了,拉着浇雪赶紧退到了远处。 她低声:“如果这山里有金精的话……” “不是如果,是一定,阿斓,我想明白了,刚刚我们掉下来,就是你的剑被金精之力影响了,它对所有金属性的介质有吸引力。” 黎星斓略一思忖,这岂不意味着可以根据吸力强弱来判断金精位置? 她这边刚陷入思考,那边已经开战,一时灵力激荡,惊叫与怒声齐飞。 那磁金蟒也不是好对付的,大约也有相当的实力,战况相对胶着。 她想了想,再次取出王进宝剑,果然手腕一沉,仿佛重了很多。 她对浇雪说:“趁他们在那打,我们找一下矿脉入口位置。” 这座山不算高,山头也不算大,但一座连着一座,形成了连绵起伏的山脉,山上没有草木遮掩,乱石横出,黑漆漆光秃秃的,矿脉一般藏于山腹之中,要找到入口实在不易。 不过既然磁金蟒在此处出现,也就说明入口一定不远。 黎星斓通过感受剑的重量变化来探测方向,最终确定了那条磁金蟒盘卧的山壁斜上方。 她神识扫过去,能“看见”那里有一条一人宽的石壁罅隙,大约就是供磁金蟒游走的通道。 叱骂战斗之声在山壁另一侧传来,很近,听起来战况正酣。 她收起剑:“我爬进去看看。” 浇雪紧张拉着她:“阿斓,金精固然珍稀,你也不要冒险啊,还是先去找张云涧吧,有他在,你肯定还能找到更多值钱的东西的。” 黎星斓说:“我不是看重它的价值。” 她之前通过五行符箓的符文,拼凑出一幅粗糙的太极八卦图,后来又得到水精,雷息木,分别拓印了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发现五行符上的符文几乎可以说是脱胎于天然形成的纹路,只是简单许多,又在基础上做了一定变化。 说到底修仙界的本源以五行为主,虽然她还不太清楚其衰弱的原因,但隐约觉得这天然形成的五行纹路,就如同本源密码,解开其间的关联,或许就能解决一些问题。 “你躲起来。”她做了决定,塞给她一堆符箓,“有危险就先跑,可以往来路跑,把自己埋在雪里,神识扫不到。” 然后她拍了张轻身符,一跃而起,攀上崖石,顺利钻进了裂隙中。 浇雪咬了咬唇,只好躲得更远了些,心里祈祷张云涧快点找到她们。 …… 一道剑光如闪电般乍然亮起,又消弭无形。 伴随着一声哀鸣,庞然巨兽被斩成两截,缓缓倒下,内脏肠子立时淌落满地,露出后面抖如筛糠的男人。 张云涧瞥了他一眼,他像是如梦初醒,大叫一声,一拍腰间兽袋,便有团白影落地一滚,迎风化作只雪豹,威风凛凛。 那人想也不想,翻身跨上去,急催:“快跑!” 雪豹速度极快,几乎眨眼就没了影。 正当他松了口气时,下一瞬那个漂亮少年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前面,精准拦住去路。 男人急忙停下,脸色苍白。 “道友,我……我是驭灵谷的!你若放我一命,我可保举你进上等门派!” 张云涧没有穿门派服饰,所以他没认出来他是凌天宗弟子。 张云涧抓住垂落的发带尾端,勉强压住心下不耐:“你的坐骑速度很快。” 男人舔了舔唇,心中苦涩。 他怀疑这少年故意阴阳他,再快还不是被追上了。 不过他也有信心,若是再给他多跑一会儿,这人即便是剑修也定然追不上他,毕竟御器飞行消耗灵力很快,不能长途。 “这是无影豹,擅奔突……” “如果我要用的话,它会听我的么?” “啊?……不不,不行。”男人忙道,“只有我们驭灵谷特有的驭兽之法才能与之沟通。” 张云涧垂眸,哦,也就是说只有这人可以操控这只兽。 他掀起眼帘,眸中淡淡闪着光,一股强大的神识之力从眉心发出,利箭般离弦而出,骤然射进男人的识海。 摄魂。 一般来说,同级修仙者,神识是差不多强的,即便是差一个大境界,也很难做到摄魂,若非碾压级别的差距,一旦受术者反抗激烈,是极易让施术者遭受反噬伤害的。 何况眼前这人是凝灵后期,张云涧还只是凝灵中期。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阴云涌动,刹那间生起风,少年肩上的飘带在风中上下翻飞,两缕红格外醒目。 男人坐在雪豹背上,脸上出现痛苦的挣扎之色,其灵兽大约也感应到了主人的状态,开始有些焦躁不安。 不过很快,男人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一双眼空空的,呆滞无光。 张云涧闪身略至其身后,稳稳坐在雪豹背上,略阖了阖眸,声音透着疲倦:“走。” 男人拍了拍雪豹,雪豹寻定一方向,四蹄生风,很快消失在天边。 …… 入目是深沉的黑,但黑暗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色与银色光点,偶尔光点会小幅度流动,画出一条短而流畅的弧线,又在呼吸间湮灭亮起,如此循环。 黎星斓环顾四周,如同置身宇宙银河,璀璨耀眼,着实震撼。 沿着裂隙一路往下,多次遇见断崖似的缺口,幸好可以借着清风符托着身体下沉,不知多久,最终落到地面时,她看见了眼前这番景象。 这个深度大约已不是山腹而是山底了。 她抬手放出颗火球充作照明,但就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无数星光如同潮水般退去,映入眼帘的只是平平无奇的灰色山石。 她凑近看了,才能勉强辨认出山石的颜色存在细微差别,偶尔露出不同颜色,大约便是修仙界的金属性矿石。 她熄了火球,让黑暗与星光重新席卷。 很快,她再次置身星河之中。 黎星斓召出小刀,小刀刚从空间戒指中飞出来,便仿佛不受控制般,在山壁上胡乱弹射。 她极难用神识控制住它,有几次还险些被小刀刺中,好在被护体灵光所挡。 最终小刀被某种力量猛地一扯,朝一个方向没入黑暗。 黎星斓毫不犹豫跟上。 同时不忘吩咐系统查找出金精相关资料,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 …… 浇雪等得心急。 她爬到山崖后面看了眼,地上除了磁金蟒的尸体,还有一地的战斗痕迹。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下午了。 距离那两个修仙者进入裂隙,已经过去近两个时辰了。 可是阿斓和他们,谁都没有出来。 她心不禁怦怦乱跳。 又等了会儿,她实在等不下去了,一咬牙,决定自己下去看看。 裂隙狭窄,只容一人身位。 好在她体型娇小,相对轻松一些。 一进去便有腥风扑面,她脸色发白,忍住干呕。 这腥风混杂着许多气味,除去磁金蟒腥臭的妖气,隐约还有血腥味。 她忍住恐惧,继续往下爬,谁知一个不设防,手按空了,整个人险些头朝下栽下去。 “啊——” 她溢出半声的尖叫散在狭窄的山道里沉闷回响。 还有半声一下止住了,因为她没掉下去,被一只手稳稳抓住肩膀托了起来。 “怎么下来了?” 黎星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停喘着气,听起来很累。 “阿斓!”浇雪惊喜,“你没事吧!我好担心你哦。” “没事。”黎星斓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点力气,将她塞回山道上,“往外爬,我跟在你后面。” 第128章 浇雪一下安心起来,比之前更快地爬了出去,很快黎星斓也跟着出来了,跳下裂隙,落在山崖下,身形略有些不稳。 浇雪见她发丝散乱,衣着染血,脸色微白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问有没有事。 黎星斓摇头说先走。 她们寻到一处整块山石形成的凹处,暂时停下来歇息。 黎星斓吞了颗丹药,渐渐恢复了精神与体力,用灵力自洁了遍脏污,将头发也重新挽了遍,身上顿时一松,舒适不少。 见浇雪担心地望着自己,她才笑了笑,伸出手,掌心金光一闪,缓缓浮现一块薄薄的刀片。 在金色刀片出现的一瞬间,他们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锋利起来,连呼吸都有些刺痛感,不得不撑起护体灵光。 “金精!”浇雪激动起来,“我,我能看看吗?” 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这位天才炼器师把其他什么烦恼都忘了。 “当然。”黎星斓将金精交给她。 她回想起在下面的经历,不可谓不惊险。 就在她找到金精时,她就听见了其他人的声音,心知大约是那条磁金蟒呜呼哀哉了,那两个修仙者也找了下来。 她虽能调用张云涧的灵力与神识,但对修仙界这一套战斗方式并不熟悉,而且此处受制于金精的影响,她又不能用剑,故而十分不占优势。 于是她只能先发制人,在人接近的一瞬丢出十数张符箓,齐齐激发。 无数火球结成一体,在黑暗中如升起的骄阳,极为刺眼。 虽然明暗变化产生的影响对惯用神识的修仙者来说只有一瞬,但也足够了,火球术的威力固然不大,十数张一起却也不小,足够他们心理上产生惊慌,而在惊慌之下便是手忙脚乱地应对。 由于他们事先不知黎星斓藏在下面,亦不知其实力和人数,故而更加容易恐慌。 她便是利用这种心理,先出手成功伤到他们。 不过伤得不算重。 他们二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与黎星斓战在一起。 好在他们虽是两人,实力强劲,但底下空间狭小,他们施展不开,再则刚与磁金蟒战斗过一轮,精力灵力都消耗不少,又被黎星斓先摆了一道,故而这会儿状态不足一半。 五行之中金生水,她的灵力是水属性,她发现在这里借助水属性符箓的话可以发挥更大优势,而她最不缺的就是符箓,于是又在两人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这些伤口只在表面,伤不到根本,她原想着寻机撤退,却忽然听见其中一人惊叫了声:“这血怎么止不住!” 另一人也随之发现,他们身上本该不算什么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流血,比平常快几倍的速度,寸长的伤口竟也好似伤了动脉,眨眼间就流了满地,两人气息也随之衰弱下去。 他们惊恐质问黎星斓用了什么手段,黎星斓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没空思考,趁机猛烈进攻,果断要了两人性命。 等一切结束后,她已是浑身染血,顿时精疲力尽,身子都沉重许多。 遂取了金精赶紧离开了。 这会儿她清除完血迹,身上莫名轻快起来,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人的血液里面也含有许多金属元素,或许…… “阿斓,等我找到计鸣从这里出去后,我帮你把金精炼化到你的剑里面,它的坚硬和锋利程度会提高数十倍!”浇雪将金精还给她。 黎星斓回过神,笑道:“好,那就拜托你了。” 她起身,天色隐隐暗了下来,秘境中的太阳似乎偏移得很快。 “我们走吧,翻过这座黑山再说。” 浇雪点头,不过情绪兴奋过后又开始低落。 一提起计鸣,她浑身似过了遍凉水,从头到脚颤了下。 她抬头看了眼太阳,又回头看向茫茫雪原,那里的雪基本化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块块枯黄的地面,像被火燎过的宣纸。 虽然进来了,可她根本不知道计鸣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又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她只能跟在黎星斓后面,离了她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阿斓。”她低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找张云涧?” 黎星斓想了想:“我和他双修共享神识,若是距离很近,会有感应,只能如此了。” 而且张云涧说过,他们神识一体,她调动他的神识,他就会知道,说不定他此刻已经在向她赶来的路上了。 浇雪咬唇,可她根本感应不到计鸣…… 沉默片刻,她又问:“如果你找不到他呢,你会怎么做?” 黎星斓道:“那就继续找,他是我留在这里最大的理由。” 若是如她猜测,张云涧和这个世界存在着某种绝对关联的话,这句话甚至还可以说得更极端一些—— 他是她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那如果……如果……” 那个设想,浇雪问不出口,但眼泪已经决堤。 黎星斓回身拉了她一把,继续往山顶上爬。 “如果他死了我会怎么办是吗?” 她语气依然沉稳:“我会想办法救他,若我实在无力回天,那就暂时告别这一段,不让自己将时间浪费在痛苦中。要么死,要么好好活,看似自由的人生,其实本质上也只有这两个选择。” 她的冷静理智让浇雪有些发愣。 这和她设想的回答完全不一样。 忍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阿斓,你……爱张云涧吗?” 黎星斓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不确定。” 第90章 明悟那么张云涧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不确定? 浇雪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爱或者不爱……为什么是不确定啊?” 黎星斓没急着解释,而是反问了句:“你爱计鸣吗?” 浇雪毫不犹豫:“爱啊。” “你怎么确定你爱他?” “啊?……”浇雪呆了呆,脚下一停,“阿斓,我都为了他到这里来了……” “所以,为了对方死都不怕,这就是爱,对吗?” 离山顶还差几步,黎星斓索性拉着她加快脚步。 “难道不是吗?” 浇雪被她拉着走,省了好些体力,得以有空去思考这些事,不过她不太理解黎星斓的话。 终于登上山顶,山虽不高,地却平坦,足以一览无遗。 眼前是一片辽阔森林,又或者是草原,满目绿色,宛如大海般无边无际,风吹过,绿意波涛汹涌,从天边推向山脚,耳边便也同时传来草木起伏的声音。 远方,天与地交接处,一抹酡红正在下坠,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擦除着最后的颜色。 浇雪看着下面,惊讶问:“这下面是草还是树啊?” 黎星斓凝神:“是草,长得很高的草。” 她也第一次见到长成森林的草原。 若将寻常草原上生长的牧草替换成两三米高,便是如今看到的这番景象。 怪异十足。 “阿斓,我们要下去吗?”浇雪忐忑不安。 “先休息会儿吧,恢复下体力。”黎星斓拉着她在山顶坐下,权当吹吹风。 她虽不累,浇雪到底是刚入门,和凡人的差异还不太大。 而且这会儿很快就要天黑了,修仙者虽有神识可用,但神识终归是一种可以被攻击的力量,和视力这种无形的东西不同,若是神识外放遭到攻击,那真是耳聋目盲了。 “若是可以,最好从上面飞过去,毕竟草长得如此密集,人一进去就会迷失方向。” “都听你的。” 浇雪点头。 她转头看着黎星斓,后者正静静望着天边那轮残日,只剩下很淡很淡的红了,连同下面的绿色一起,即将被黑暗吞噬。 她一袭青蓝色衣裙,乌发用柏枝挽着,碎发散乱飘扬,清丽出尘。 浇雪望着她在余晖下的轮廓,觉得她身上总有种沉稳的令人安心的气质,仿佛她只要说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她重新提起方才的话题,表达不解。 黎星斓说:“敢为对方而死就是爱的话,我也可以为更多人做到这一步,为亲人死,为朋友死,甚至救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这都是爱吗?” “这……这当然不一样的,阿斓。”浇雪怔了怔,“我与计鸣可以为对方不计生死,他爱我我亦爱他,虽然你说的舍己救人好像也行,但与爱人之间怎么能一样呢,两个相爱的人除了敢为对方豁出命,还能做到其他的事,比如思念,担心,不顾一切对对方好……” 她说着说着停了,觉得自己的例子并不足以推翻黎星斓之前的话,因为无论是思念担心还是对对方好,亦可以发生在朋友亲人之间。 那爱,到底特殊在哪里呢? 浇雪有一瞬间的困惑,不知为何,她分明知道“爱”的感觉,却形容不出来。 第129章 黎星斓和她说了个小故事,说一对夫妻遇见危险时,丈夫不顾性命地救了妻子,但妻子后来发现,丈夫早已出轨。 能为对方舍弃性命,却连忠贞都做不到,这算爱吗? 浇雪一时语滞。 “所以,爱不能简单等于某种特定行为,无法用行为推导论证的事,就不在我擅长的范围。” 黎星斓语速不急不缓,大概在边思考边分享。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明白,拿张云涧来说,我对他很重要,他情感上依赖我,喜欢和我亲密接触,别人伤他可,伤我不可,一旦我们分开,他找不到我时,会陷入十分焦躁的情绪,他不喜欢别人靠近我,他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在一起,你觉得,他爱我吗?” “爱吧……” “那我告诉你,对一个人拥有极强的占有欲也可以做到这些呢?” “那……不爱吗?”浇雪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黎星斓笑了下:“所以我也不知道。” 对没有正常情感模式的张云涧来说,她觉得他并不明白什么是爱,她连自己的感情都还处于猫箱之中。 爱情,她原以为她是知道的,至少理论上她是知道的——一种受生理、心理、情感,甚至社会因素共同影响的复杂现象。 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会相互理解,尊重,信任,忠诚,激情等,她甚至能判断出别人之间是否拥有爱情,但到了自己这里,就有些灯下黑了。 太阳彻底落下,只有风吹草声,宛如海浪般不断迭起。 浇雪有些好奇:“阿斓,你为什么会和张云涧在一起?在我看来,你这样的人拥有的道侣,应该是那种温柔的,儒雅的,强大的修士,可是张云涧……” 她想到与他每一次接触都仿佛随时游走在生死边缘,他简直就是疯子。 “……他太令人害怕了。” “他……”黎星斓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丝弧度,“他很可爱的,你不了解他。” 她说:“不过很奇怪,世上的花花草草,鸟兽虫鱼,一切自然之物……都偏爱他,人却对他畏惧不喜,加诸伤害。” 关于这两点的存在,她现已完全确信,只是不得解。 浇雪以为她是对道侣溺爱维护的夸张之语,便玩笑道:“难道他是山神吗?” “山神?” “我家那边有座怪山,山上绿树成荫,飞禽走兽和谐相处,若去山上游玩,常能见到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奇景,但此山不被附近的山民所喜,他们说这座山上有山神,但山神只庇佑山中生灵,因为每次砍柴打猎后,山神总是泥沙俱下,还驱使野兽成群下山破坏,让他们损失惨重。于是山民痛恨山神,放火将山林付之一炬。” 浇雪摇头,“森林毁了,飞禽走兽四散逃亡,他们以为杀死了山神,但一次洪水中,附近的十几个村全淹了,死伤无数……” 黎星斓认真听完,若有所思:“我猜侥幸逃生的人不会认识到错误,只会更加怨恨山神,认为这是山神的报复。” 浇雪点头:“对,所以那座山后来都被挖空了,周围渐渐没有人烟,一片荒芜。” 夜幕天穹上星罗棋布。 黎星斓遥望着那片璀璨,轻笑了声:“不会一直荒芜的,没有人之后,草木会慢慢长起来,飞禽走兽也会慢慢回来,到时候又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浇雪怔了怔,细想后十分赞同。 但她发现跑题了,于是重整了下自己方才想表达的:“所以我说张云涧就像山神,草木动物都喜欢他,人却反过来。” 她看了眼黎星斓,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夜空。 她笑道:“阿斓,按你的说法,张云涧应该是天神吧,所以世间万物都喜欢他,人却不喜欢……哎,不对,人为什么不喜欢天呢?” 黎星斓久久不语,风拂过时,她恍若乘风而起,融到那星光之中,灵台一片清明,忽有明悟。 天,对凡人来说遥不可及。*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所以凡人瑟瑟发抖地敬畏祂。 但对修仙者而言,天,是樊笼,是枷锁,是阻碍成仙长生的荆棘铁链。 此点一经浮出,便在脑中迅速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 她豁然起身,浑身像通了电,汗毛根根倒竖! 一开始张云涧就丢给她的两个问题,似在此时得到答案。 难道这是真相吗?…… 如果是,那么张云涧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在一个修仙世界,是不存在所谓的天神山神的,能代表天的最高意志,只能是世界意识本身。 可是世界意识……是虚无缥缈的,它只是一种世界的运行法则。 正如身为人的法官,尽管拥有维护律法公正的职责,却不可能是法典成精。 “阿斓,你怎么了?” 浇雪轻声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黎星斓深吸一口气—— 看似解决了一个问题,实则又出现了其他问题。 这世上的问题还真是无穷无尽。 她刚想说什么,神识却忽然探到灵力波动,便立即对浇雪道:“走,先下山。” 两人刚从黑山的另一侧下去,从她们后方雪原方向,便有三四道遁光前后飞来,一道遁光在前,后面紧紧相随,仿佛正在追击。 当先那道遁光径直朝黑山而来,掠过山顶时,遁光有些不稳,但还是没掉下来,继续朝草原飞去。 后面三人穷追不舍。 黎星斓与浇雪藏身山石之后,用黑袍遮敛了气息,并未被发现。 她看见最前那人飞到草原上方时,才刚飞出一段距离,那在风中轻轻摇曳的青草,猝不及防地如蛇一样朝他缠绕而去,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连叫都没叫一声,便被草拖入下方,瞬间淹没了。 后方追击的遁光吓了一跳,离得最近的那人也已到了草原边缘,来不及停下,眼看着脚下草木疯长,绞杀而来,抬手一扬,一截长鞭出现在手里,携大力挥了出去。 那草似乎韧性极大,反倒将鞭尾缠住,拖着他就要往下,好在同伴及时赶到,有人扔了张火属性灵符,化作一把燃烧的长刀劈了下去,将草唰唰斩断,那人才趁机脱身,赶紧退了回来。 被斩断的草带着燃烧的火焰落了下去,附近的草缠绕过来,很快就将火吞没了,火灭后,草又恢复原样,被夜风吹拂着沙沙作响,仿佛无事发生。 “这什么东西!”那人后怕不已,又惊又怒。 有人接话:“谁知道,几万年前的古老秘境了,有些古怪也不稀奇。” 另一人说:“我看前面太诡异了,不能飞过去,弄清楚状况之前,大家都小心点。” 之前那人问:“那人呢?不管了?他一个凝灵初期能在我们手里逃脱,可见那件灵器至少是高阶的,很有可能还是某位上古修士遗留下来的,可比现在的灵器厉害。” “你想怎么办?你下去找?” 那人不说话了。 第二个人打圆场:“大家灵力消耗不小,先原地歇一歇,天亮再说。” 黎星斓垂下视线,只用余光去看,免得被三人察觉到。 听声音是两男一女。 不过……凝灵初期? 按理说四大门派都不会派凝灵初期的弟子进来,难道是四大家族的人?又或者凌天宗开放入口了? 浇雪小声问:“阿斓,我们现在怎么办?” 黎星斓低声回:“跟我走,沿着山慢慢下去,今晚就藏身草原边缘,天亮再说。” 第91章 草地阿斓,我觉得,你很喜欢张云涧呢…… 两三米高的杂草密密麻麻,一路蔓延至山脚下,几乎触手可及。 浇雪很紧张,不敢去碰,又往回退了一步。 黎星斓则靠近草原,就着晦暗夜色去观察那些草叶子。 离得近了,风中的青草味愈发浓郁,和普通的青草味无甚区别,甚至还更清新好闻。 往前看去,草实在生长得太密,星光漏不下来,里面的黑浓重粘稠,似沥青浇灌,压抑得让人心生恐惧。 她取出玉竹箫,用一端轻轻碰了碰叶片,叶片规律得随风摇曳,宛如会呼吸一般。 没什么异常,她又用手去触碰,入手微凉,摸起来也是普通青草的质地,她甚至不费力就折下一截,手指沾上淡淡的绿色汁液,青草味侵满鼻腔。 这一切证明,除了植株巨大外,眼前的青草就是普通青草。 但为什么这么大? 黎星斓往回退了几步,拉着浇雪靠在一块山石下。 “那草应该不会袭击我们,今晚先休息。” 浇雪点头,呼吸有些发沉,听得出来神经紧绷着。 黎星斓问她眼睛还疼吗? 她摇头,朝着她眨了眨眼,弯弯的睫毛下,一双眼细长又魅惑,颇有些狐狸感。 黎星斓笑了笑,她觉得浇雪长得很精明,实则性子很单纯,果然人不可貌相。 第130章 山顶上有三位凝灵期修士,这山不够高,所以她们有可能处在他们神识范围中,因此并未继续闲聊。 两人安静下来,气息似有似无,并肩靠着山石放空。 眼前是密集奇高的草,背后是漆黑光秃的山,头顶是繁星璀璨的天。 风声,草声,轻笼起一个模糊的梦境。 浇雪抱膝坐着,脑袋枕着胳膊,控制不住地想计鸣,思念似浪潮,顺着草浪,一波又一波推涌上岸,将她淹没。 黎星斓听到压抑的啜泣声,伸手摸了摸她头发。 浇雪转过脸:“怎么了?” 黎星斓手一顿,发现浇雪眼虽红红的,脸上却并无泪痕。 她此刻看她,而啜泣声还在持续,隐隐约约的,被风裹挟着,送入她耳中。 谁在哭? 浇雪显然也在下一刻听到了,不禁脸色一变,嘴唇翕动,却并未发出声音。 “有鬼?” 黎星斓失笑,轻轻摇头。 修仙世界没有神鬼存在,凡人死后神魂立即归入大地,修仙者神魂可短暂离体,若不能成功夺舍,便消散在天地间,魂飞魄散。 她凝神静气,小心放出神识,慢慢扩大范围,从散乱的风里捕捉到哭声方向。 “在前面草里。”她低声说。 浇雪问:“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黎星斓没说话。 她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那个被他们追击着掉入草地的修士,会不会还没死,只是被困在了里面? 不过他当时掉的位置应该要更远些才对。 哭声仍在持续,但断断续续的,不用神识几乎听不真切。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冤魂野鬼般,勾着人往里一探究竟。 黎星斓虽很好奇,却无冒险打算。 “这里有人!” 一道灵力攻击猝不及防朝她们袭了过来。 黎星斓眉头一皱,迅速持剑格挡,同时拉起浇雪退到自己身后。 灵力消散,碰撞的风将她飘逸裙摆吹得飘扬。 黎星斓警惕望向前方,不远处正有三人同样盯着她,面露不善。 果然,听见哭声的不止她和浇雪,那三人也听见了。 他们本就是追着那人来的,又怎么会一点不在意这个动静。 “凡人?不对……真是古怪,就是凡人吧?”习扬转头看了眼同伴,“她后面那个……元灵初期?” 他是出现幻觉了吗? 一个凝灵初期已经够诡异了,怎么还有凡人和入门级修仙者? 怎么进来的? 进来做什么?找死啊? 齐高眯了眯眼:“没错,是一个凡人和一个元灵初期。” 三人中唯一的女修皱眉斥道:“你们疯了吗?刚刚那少女可是一剑挡住了习扬的攻击!你们还说她是凡人?” “姗姗,那你说呢?”齐高问。 不等她答,黎星斓率先出声:“三位是圣光宫的道友?” “你是?” “我乃凌天宗弟子。” “呵。”那名姗姗的女修讥嘲,“凌天宗也是没落了,开始招收凡人了?还是你把我们当傻子?” 齐高也沉声问:“你们在此处躲躲藏藏是为什么?” 黎星斓正要解释,那最先说话的修士却失去耐心:“别和她们废话,非本门弟子,遇见皆是敌,一起出手!” 话音未落,已掣出长鞭,鞭尾迅速朝黎星斓面门袭来,半途中化为一条毒蛇,张开大嘴,两颗寸长的毒牙森然可怕。 黎星斓反应极快,抬剑格挡,那蛇头正好一口咬在了剑身之上,将她的剑用力缠住。 她将一道符往剑上一拍,冰霜沿着剑身蔓延,霎那间,就将蛇头冻成冰雕。 习扬哼了声,手腕一震,力道传递而来,便将冰震碎了去。 不过与此同时,蛇头也松了口,缩了回去。 黎星斓见状并未放松,她若单打独斗,倒是不惧,如今对方三人,她又要顾及浇雪,一时没有把握。 眼见着另外两人,一人祭出一个圆环状灵器,一人手中光芒一闪,一把长弓凭空出现,搭箭欲射,黎星斓毫不犹豫,朝三人扔出数张攻击符,同时朝自己与浇雪拍了张防御符。 无数攻击在山与草的边缘碰撞起来,光芒耀眼,灵力激荡。 等风暴平息,三人一惊,眼前哪里还有那两个女子的踪影。 姗姗抬手,那圆环状本命灵器化作手镯落在她纤细腕上:“那儿!她们进了草!” 离黎星斓与浇雪最近的那片草隐约拨出一条小径,习扬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我去追,有什么好怕的!” “哎——”齐高阻止的话还没出口,同伴就已没了踪影。 姗姗脸色微变。 “这草能阻碍神识。” 她的神识一钻入草地,便似被锋利的叶脉切割殆尽。 齐高看着眼前静谧安逸的草地,只觉晦暗夜色下,那一株株草似一道道细长模糊的人影,正低头直勾勾盯着他们。 他打了个冷颤:“……反正我不进去。” 姗姗犹豫了下:“那,我也等天亮再说。” “请问,有见过黎星斓么?” 一道清越舒朗的少年音蓦然响起。 两人悚然回头。 离他们几步远,站着一位漂亮的白衣少年,神情浅淡,眉眼间隐约染了月华般的笑,细看却又如霜似雪。 凝灵中期? 怎么可能!一个凝灵中期离他们这么近他们谁都没有察觉到?!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惶然。 …… 跑!跑! 浇雪觉得自己的肺腔仿佛着了火,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双腿也似灌了铅。 若不是黎星斓拉着她跑,还给她贴了轻身符,她现在几乎一点力气都榨不出来了。 她分不清方向和时辰,怀疑自己已经跑了整整一个晚上。 终于,黎星斓停了下来。 浇雪听见她的呼吸也紊乱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浇雪双耳嗡鸣,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黎星斓辨别了番:“那人没追上来,应该被我们拉开距离了。” 她抬头看了眼天,透过繁茂的茎叶,星空被分割得七零八落,一低下头,眼前便是沉重的黑,疯长的草似乎朝她们挤压而来,下一秒就能将她们溺死在这片绿海中。 好消息是,草没有像之前她们看见的那样袭击她们。 坏消息是,她们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浇雪吞了瓶恢复体力的灵液,喘息声渐渐小了。 “阿斓……我们现在怎么办?” 黎星斓持剑拨开就近的草:“照一个方向走吧,好在还能看见星星,不至于完全迷失方向。” 说罢她忽然想到在黄粱梦境里,张云涧说的话。 “我坐在那儿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因为星星也没走。” 她不禁轻笑了声,连带着心情也松快起来。 浇雪佩服道:“阿斓,你还能笑得出来哦。” 黎星斓也没瞒她,坦诚道:“只是想到张云涧了,他是个喜欢数星星的人。” 浇雪挡了下拂到脸上的叶子:“阿斓,我觉得,你很喜欢张云涧呢。” 黎星斓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因为她提及张云涧数星星? 浇雪笑道:“因为你一想到他就心情好,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她愈发确信:“我就说呢,你之前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喜欢和爱其实很简单嘛。” 黎星斓弯了弯嘴角,不置可否。 “等一下。” 她忽然停下来。 浇雪瞬间屏气:“怎么了?” 黎星斓摆了摆手,示意她站在原地,她钻进前方草地,眼前赫然躺着个人,一个男人。 此人状态很差,看起来陷在昏迷当中,浑身有被勒住捆缚的印记,连衣裳都破了。 “没事了,过来吧。”她说。 浇雪小心翼翼地靠近:“咦,这个人不就是那个被追的人吗?” “他死了吗?”她问。 “还活着,不过剩一口气了。”黎星斓说,“没人管的话,他肯定就死了。” 浇雪:“那我们……救他吧?” 黎星斓点了点头,正好她有话要问。 …… 詹书杰被三个凝灵期追杀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后来发现他无意中得到的那件灵器追光翅速度极快,连凝灵后期都追不上他。 他以为他得救了。 可当他试图穿越草地而被无数草叶瞬间拖入下方时,他又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有睁开眼的一天。 而且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还是个谪仙般的眉眼如画的少女。 “我……我到仙界了吗……”他迷迷瞪瞪的。 浇雪发出一声轻笑:“这人还做梦呢。” 黎星斓灵力化水,往他脸上不客气地一泼。 第131章 “不好意思朋友,美梦先暂停一下。” 詹书杰一激灵,彻底清醒了,刚要动却发现脖颈凉凉的——一把锋利的剑正架在自己喉管上。 持剑的,正是他第一眼见到的蓝衣少女。 黎星斓问:“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怔道:“我……我一个多月前来参加凌天宗的入门试炼啊。” 第92章 深陷“黎星斓,我想要你。” 入门试炼? 浇雪比黎星斓对这个词更敏感:“可是你是凝灵期!” 对方解释说自己原本是元灵后期,进来之前就处在突破边缘了,于是进来没多久就到了凝灵期。 浇雪立即朝他比划着:“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这么壮的人……他……他叫……” 她胸口起伏着,情绪很激动。 黎星斓忙示意她冷静,问詹书杰:“简单说说后来发生的事。” 詹书杰说他也不清楚,他来自一个叫做淬鸿山庄的小门派,还有个师妹同行。两人进入试炼秘境后没多久就在一次天灾中走散了,他不知怎么误入了一处古老禁制,许久才得以脱身,出来后慢慢察觉到不对,好似自己所在的已不是原来的试炼秘境了,他也没见过其他进入试炼的人。再后来,他意外碰见了比他修为高很多的那三个凝灵后期,在他们的追杀中一路逃命至此。 “这到底是哪儿啊?”他懵怔问。 不但灵气浓郁远超外界,且他还意外闯入一古老洞府,得到灵丹数瓶,灵药几株,以及一件高阶飞行灵器追光翅。 当然,在向黎星斓二人的阐述中,他隐瞒了这些。 黎星斓说:“这里是一处与试炼秘境相连的上古秘境。” “上古……秘境?!” 詹书杰脸色由茫然转为震惊。 黎星斓看了眼浇雪,她原先因对方来自试炼秘境而振奋的情绪,此刻又在他与计鸣毫无关系的讲述中消极下来。 她柔声说:“我记得计鸣也是元灵后期,与他情况类似,所以存活的可能性非常大,这是好消息。” 浇雪深吸口气,压抑着哭腔,重重点了下头。 锋利的剑仍横在脖子上,詹书杰丧着脸问:“我都说完了……两位道友能不能放过我?” “若我放任不管,你本也会死在这里,所以我并未有取你性命的意思。” 她这话一出,詹书杰大大松了口气:“仙子真是好人……”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黎星斓话锋一转,“你刚突破至凝灵期,便能在那三个圣光宫精英弟子的手下逃得性命,可见机缘不小。” 她微微一笑:“再好的机缘与你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你自己想,给你一分钟。” “什么是一分钟……” “六十秒。” “什么是……” “你现在还剩下五十个呼吸时间。” 詹书杰内心挣扎起来。 那可是连门派掌门都没见过的高阶灵器!还是来自上古…… “阿斓!”浇雪惊声提醒。 草地里神识离体无效,她便一直注意观察周围。 夜色太浓,又在草下,直到那草叶子浮动的迹象近了,她才看见。 黎星斓反应很快,手腕一震,便是一道剑气朝那迅速接近的东西率先袭了过去。 砰的一声。 一时草脉乱飞,有人从草里钻了出来,夜色下周身笼着的护体灵光发着蒙蒙光晕。 正是先前追着他们进来的圣光宫弟子习扬。 习扬一见三人,不禁一怔,随即畅快笑道:“竟然都在!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黎星斓霎时逼近,剑尖狠刺,直指要害。 习扬眉尾一抖,正要挥鞭,手腕却被极快的剑招一压,一时没抬起来,灵力被迫回落。 黎星斓一心二用,趁机丢出符箓暂时封住他四周退路,使二人在狭小的空间内近身来回,她剑招不断,极快刺,挑,劈等,逼得习扬灵器与灵力全都使不出来,只得狼狈闪躲。 这是什么打法?! 修仙者之间的斗法从来都是比拼灵力强弱,哪有近距离对招的?这个距离但凡掐个厉害的技能,连自己都会一同伤到。 他被黎星斓压得憋屈,一个不甚身上就添了几道剑伤,每每意图反击,却又被其借草叶掩护规避掉视野,教他无从使力,不由怒从心起,大叫一声! 趁得了个空,甩手朝左右祭出两张火属性灵符,火光猛地亮起,窜得极高。 烧!把这些破草叶子全烧了!看看还怎么作妖! 已是黎明前夕,风从未停过。 秘境中灵气本就比外界浓郁许多倍,火既是灵力生成,威力便更加强劲。 于是火借风势,迅速蔓延,烧成一片火海。 这些叶子似乎十分好烧,几息间已烟气弥漫,火光冲天,提前迎来了天亮。 “蠢货!” 黎星斓暗骂一声,转身想拉着浇雪逃跑。 习扬也被如此火势吓到了,刚要逃,那铺天盖地的草叶忽然从四周向此处聚拢过来,如浪潮迭涌,火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扑灭。 一株株的草结成网,阻得他寸步难行。 他正要斫断时,那草猛地缠上他往下一拽,他不慎跌在地上,一瞬间他看见地面上无数细细的根须像虫子一样钻了出来,扎进他经脉穴位。 他惊惧感到自己气海中的灵力正在迅速减少,同时地面变得柔软,他整个人开始缓缓下沉,一点点被根系拖入地下。 害怕之下,他拼尽全力甩出长鞭,意图缠住黎星斓三人。 黎星斓闪开,倒是受伤的詹书杰与修为低的浇雪,躲闪不及,被鞭子瞬间绕了几圈,动弹不得,掼倒在地,延缓着他下沉的趋势。 两人惊叫连连。 黎星斓眼疾手快地一剑砍在鞭子上,奈何鞭子是其本命灵器,岂有那么容易被砍断的。 不过顷刻间,习扬那处的地面已成泥淖,他人也下陷得只剩下一个头在外面,愈是此刻,人倒愈发了狠,睚眦欲裂,他要陨落在此,那也必拉几个同行! 眼看着两人要被拖入泥淖中。 “呜呜……阿斓!”浇雪害怕大喊。 黎星斓大步踏出,踩到习扬面前,挥剑一斩,直接断了习扬的手腕。 他发出惨叫。 黎星斓将浇雪一下捞起,地面却在此时猛地震颤,原先泥淖的地界凭空生成一个大洞,习扬的惨叫被吞没在洞里,不停回荡,直至越来越小。 黎星斓离得太近,脚底亦猝不及防踩空,千钧一发之际,只来得及将浇雪用力往外推远,自己却借不了力掉了下去。 天渐渐亮起。 失重中,她仰头见到头顶的洞正在慢慢合上,漏下的亮光竟比星星还要微弱。 她下意识御剑稳住,灵力才堪堪亮起,那周围的黑暗中便骤然出现无数根系,绦虫似的伸长摇摆而来,惊得她只能将灵力立即收回。 完了。 高坠的恐惧让她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茫然无措之际,璀璨锋利的剑光骤然落在洞口边缘,硬生生撕开了半道裂口,一道白色身影轻盈跃入,飞鸿踏雪般掠来,将她拥入怀中。 头顶的光彻底湮灭——是洞口合上了。 但黎星斓此刻闻到那熟悉的清冷铃兰香,却并不为如何脱身而感到担忧,反倒安心起来,始终紧绷的神经也在此刻微微松懈。 张云涧抱着黎星斓,灵力倾泻而出,那白色根系丝丝缕缕蠕动而来,宛如密密麻麻饥渴至极的绦虫。 只是尚未近身,又被凌冽的剑气斩断,剑气形成一方剑域,割草机似的将那些根系切的四散纷飞。 张云涧抱着黎星斓往上飞去,在接近土层时,他连斩出几道剑光,头顶簌簌落下尘泥,原先的洞口却并未出现,反倒让那些根系更加疯狂舞动,猛烈扑了过来。 这些气根一边脆弱到轻易被剑气斩断,一边又坚韧到迅速长出新的部分,孜孜不倦地持续攻击。 “张云涧,停手,这里木灵力太过旺盛,我们会被耗死。” 黎星斓恢复冷静。 “好。” 她听见张云涧应了声,灵力骤然散去,连护体灵光都熄灭了。 他紧紧拥着她。 他们在黑暗中下坠。 灵力消失后,那些展现出攻击性的气根也随之缩了回去,黑暗中除去下落时的风声,最清晰的便是心跳。 没了光,反而削弱了高度落差带来的恐慌感。 黎星斓缩在他怀里,如落水之人攀上了浮木。 “张云涧,别紧张。”她轻声说,“你已经找到我了。” 似乎对张云涧来说,黎星斓才是那根浮木。 他没说什么,只是在黑暗中抵在她耳畔轻轻呢喃了许多遍她的名字。 所幸下坠之势并未持续太久,他们很快就落入了一片湖水中,湖水微凉,却并不冰冷刺骨,湖中也不全是极致的黑暗,很多发着浅蓝色光芒的小鱼游来游去。 第132章 哗啦一声,张云涧带着黎星斓跃出水面,落到岸边。 层层叠叠的根系,小草,树叶,青苔在岸边高高垒起,宛如铺了层天然的厚而柔软的地毯。 两人一落上去,蓬松到几乎站不住。 黎星斓已是疲乏至极,索性就地一躺,人陷了半个,这会儿简直觉得比床还舒服。 她伸手扯住张云涧的衣角,这位天之骄子似身娇体弱,被她一拽就倒,乖乖地跌落在她身旁。 黎星斓侧过身,手抚上他苍白的脸。 “恭喜我们,暂时安全。” “黎星斓。”他唤了声。 “嗯。”黎星斓的声音透着笑。 “黎星斓。” “嗯。” “黎……” 黎星斓吻上了他,将他无尽思念与慌乱吞噬殆尽。 他怔了怔,随即顺从地阖上眸,享受着来自她的安抚。 长久的焦躁和不安,此刻在她的吻里和风细雨般逐一消解。 两人甚至还湿漉漉的,可谁都没有心思驱逐这份潮意,只顾陷在云朵般柔软的草木中亲吻了许久。 直到黎星斓主动撤退,坐起来喘息,却又忍不住笑。 ……人类果然不能抛却情欲,上瘾起来什么都忘了。 他们失散许久而忽然重逢,话未说上两句,竟先热吻了一场,沉浸到似乎连天崩地裂也不在乎。 少年跪坐在她身前,原先的不安因一场吻而退潮。 湖水漾动着,在完美无瑕的眉眼间映出浅蓝色的波光,衬得他圣洁而神性。 他垂眸望着她,眼里溢出的愉悦写满了对她的渴望,语气认真到近乎虔诚。 “黎星斓,我想要你。” “……哪种想要?” “全部都要。” 第93章 锁住“我好难受啊……黎星斓……”…… 两人尚在潮湿之中,被湖水打湿的衣裳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清晰又暧昧的曲线。 在热吻之时,他们已足够近了,被体温蒸发的水汽不断侵蚀着,渗进每一个毛孔,随血液直抵心脏。 “现在?” “嗯。” “在这里?” “嗯。” 黎星斓受着他炙热的目光,顺手抓起一把草叶抛了出去:“……环境会不会……太随意了点。” 在她想象中,这种事至少是在一张床上,野战不可取啊…… 起码第一次,她应该要讲究一点吧。 她手指下意识抬起,落在肩上,脱?还是不脱…… 微凉感覆了上来,她抬眸,望见少年清澈的虹膜中倒映着自己纠结的神情。 张云涧的灵力传到她手上,不过瞬间,便将她身上潮意驱走,使衣裙干爽整洁起来。 黎星斓有一瞬的怔愣。 他低声说:“没关系,只要你愿意。” 然后轻轻握住她手,拿到唇边吻了下。 黎星斓抿了抿唇:“那,好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 一股奇异的感觉升起。 张云涧另只手掐了个剑诀,从他手腕游走到她的手腕,冰冰凉凉,酥酥痒痒,无数细如毛发的淡金色丝线闪烁交错,在她眼前编织成一根很细的绳子,捆缚在他们手腕上。 欺霜赛雪的腕上绕了几圈淡金色丝线,像叠戴的手链,煞是好看。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那手链却又消失了,准确的说,是颜色消失了,但被禁缚的感觉仍在。 黎星斓眨了眨眼,有些懵。 “这是什么?” “连枝锁。”张云涧唇角扬起,语气抑不住兴奋,“以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丈,再难分开。” 黎星斓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你说的想要是这个?” 张云涧小狗似的歪了下脑袋。 “黎星斓,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能锁住你。” 他的神魂契给了黎星斓,如今又将她锁在身边,对他来说,自然是成了彼此的所有物。 黎星斓很难表达现在的心情。 表情变幻了几遭,最后干笑了声。 也对,张云涧连吻都需要她来教,又怎么会忽然无师自通了那种事?食髓知味,起码得有个第一次吧。 但是—— 她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张云涧提出请求的当下,她考虑环境,考虑时机,唯独没考虑拒绝。 仿佛与他做/爱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只要的确是那么想的,并且态度坚持,她就会把身体交出去。 谁知原来他口中的“想要”是想要她这个人,把她时刻锁在身边。 合理,很张云涧。 果然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理解他。 “这个……”黎星斓回过神,指了指手腕,“那我们之间的距离超过一丈会怎样?” 张云涧想了想,如实道:“我不知道,我是第一次用。” “那我们试试。” 黎星斓是个实践主义者,立即准备起身往远处走。 张云涧按住她,自己跃上湖面,凌空而立。 还没到一丈,但他们手腕之间已出现了一条若有若无的淡金色丝线,两端系着彼此。 黎星斓伸手碰了碰,空若无物。 她说:“张云涧,再远一点。” 张云涧才往后退了两步,黎星斓便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地原地消失,下一秒,她猛地出现在张云涧面前,踉跄着扑到他怀中。 张云涧显然也没料到,条件反射地接住她,险些再次落入湖中。 “哇……” 黎星斓轻呼了声,紧紧搂着他脖子。 张云涧笑得满足而得意,抱着她重新回到岸边。 “好神奇,竟然还有这种东西。”黎星斓摸摸自己的手腕,又拉起他的手腕摸摸,“这是哪来的?” “捡的。” “捡的?” “嗯。” 虽听起来敷衍随意,却是实话。 张云涧进入上古秘境后,是出现在一座坟冢旁。 因黎星斓的消失,他很是心烦,原本对探索周围什么的漠不关心,只想尽管去找她,但无意中瞥了眼碑铭,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 这是一座道侣合葬墓。 这对夫妻都是化灵后期,陨落在六千年前的雷劫中,他们感情极好,行起坐卧皆在一处,生同衾死同穴。 墓志铭上写满了他们幸福的日常生活,张云涧并不是很在意。 唯有一笔带过的一句,提及了“连枝锁”,说此物是他们特意请一位顶级炼器师所造,二人以锁相连,密不可分,这引起了张云涧极大的兴趣。 黎星斓听到此处,问:“所以你挖了人家的墓?” 张云涧点头。 “他们都死了,还要这个做什么?” 黎星斓摸了摸鼻子,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张云涧说:“开棺略麻烦了些,其他倒没什么,我在他们腕骨上找到了此物,还有一枚玉简详记了此物的用途,应该是炼器师写了放进去的。” “这可能是那位炼器大师的得意之作。”黎星斓晃了晃手,“所以哪怕给人家当陪葬品,也不忘署名。” “那这连枝锁*要怎么解开呢?”她好奇。 少年蹙起眉,沉默不语。 黎星斓笑着捧起他脸:“什么表情啊张云涧,我没说不愿意,只是好奇问一声,假如有什么突发情况,两个人不能离得太近,总要有个解决办法吧?” 张云涧与她对视片刻,乖巧地将那连枝锁的玉简给了她。 黎星斓用神识扫了眼,发现这连枝锁的确神奇,不过也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万能。 首先,两人相连时须完全自愿,才能成功锁住。 怪不得张云涧说要她愿意。 其次锁住后两人如果超过一丈,一人激发效应后,另一人会传送至身旁,但前提是不能抵抗,且不能相距过远。 至于多远算“过远”,炼器师说,由于他的这对道侣好友并不愿分开,所以他遗憾没机会一试。 至于如何解开,玉简中特意标红——一方死亡即失去效用。 果然是夫妻情深,竟然没有取消之法,不死不解。 她为了弄清楚什么叫做“不能抵抗”,又让张云涧试了几次。 发现这连枝锁似乎与神识相连,非双修二人不可用,因此用神识便能抵御连枝锁产生的影响。 那时张云涧远远立在湖上,连枝锁亮起时,他清晰感觉到黎星斓在用他的神识抵抗他。 他无法形容那时的情绪,但是是一种很不喜欢很惶然的感觉。 黎星斓忽然喊:“张云涧。” 他怔然抬眸,却见她狡黠一笑,下一刻,她那端的连枝锁亮起,将他猝不及防扯了过去。 黎星斓张开手,将面前的白衣少年抱了个满怀,笑得花枝乱颤。 “还怪好玩的。” 黎星斓抱着他倒在草叶堆里,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 她的笑容倾洒下来,落进他沉渊似的眸。 第133章 “虽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现在也不错。” 张云涧一直很没安全感,似乎总担心她会离开。 若是能治好他的分离焦虑症,她很乐意配合。 “黎星斓……”他好奇问,“你以为的什么样?” 她笑了声,伸手扯开他领口,露出锁骨,以及坚实挺阔的胸膛,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手覆了上去,指腹打着圈的来回摩挲,甚至探入衣裳下面。 张云涧眸子微微睁大了,目光完全懵怔。 她眼见着他从脸到耳朵,甚至肌肤的每一处都开始渐渐泛红,不禁有种反将一军的爽感。 他呼吸急促起来,胸膛不断起伏着。 “这是……”他声音粘滞,“……什么?” 和亲吻很像,但又不一样。 他一眨不眨地望着黎星斓,竟不可遏地升起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 黎星斓俯下身,搂住他,得逞的笑。 “好了……没什么。” 腰肢一紧,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用力箍住。 张云涧一向微凉的体温开始升高,身躯逐渐发热起来。 “黎星斓……” 他喊她的名字,在她发间蹭来蹭去,“好奇怪的感觉……” “……哪里奇怪?” 黎星斓有些后悔自己挑逗过火了。 “难受。”他蹙眉,添了喘息,“像着火了……” 黎星斓清晰贴着他滚烫的身体,以及某种生理反应。 “张云涧……”她心跳起来,尽量不动声色,“你先放开我。” 张云涧不情不愿,但松了手。 黎星斓松了口气,赶紧坐起来。 面前的少年裸露在外的苍白肌肤此刻都泛着红,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自己,涌起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的某种渴望。 可是,现在不行。 她做了决定。 于是俯身将他抱起,直接丢到了湖里。 湖水不过微凉,张云涧却觉得十分冰冷,浸润着每一处,缓解着被火烧灼的难受。 似乎在某一刻,他望着黎星斓,出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欲望。 他想近一些,再近一些,直至和她亲密无间。 那是一种索取掠夺的可怕冲动。 他想占有她,疯狂占有她,攫取她每一寸血肉,狠狠相融。 还是好难受……他阖上眸,任由自己在湖水中缓缓下沉。 直到他被人抱住,下沉之势一顿。 黎星斓抱着张云涧,将他带出水面。 “……为什么不上来?” 少年乌发散开,贴着颈侧,在她怀中睫翼颤动着,水珠不停滚落,美得惊心动魄。 “你把我丢下去的。” 他语气透着委屈。 “……”黎星斓无语,“我真服了。” 少年柔弱地倚在她肩上,低声道:“我现在好难受啊……黎星斓……” 黎星斓叹了口气,将手伸了过去。 “算了……我帮你吧。” 谁让她点火了。 第94章 名为享受“张云涧,我很喜欢你。”…… 黎星斓在脑中过了一遍成人理论。 她的手放到张云涧的小腹上,湿了水的衣裳紧贴着腰线,腹肌透过薄薄一层与掌心接触,硬挺而有力。 这个手感……真美妙。 躯体不似平常微凉,湿了水仍明显发热,尤其是他如今紧靠在她怀里,相触的地方便一寸寸熨贴着她。 黎星斓心想自己平时果真足够理智,否则也不会忍到今天才发起进攻。 不过,一定要在水里吗? ……算了,还是在水里吧,到底降温更快些。 当她手触碰到张云涧时,他的反应更甚,抱着她轻颤了下,哼哼唧唧:“黎星斓……你的手……好热……” 不是她的手热,热的自有其人。 黎星斓一手搂着他腰抱着他,以免两人再次沉下水。 另只手则探入水下,搅动着微凉至于灼热,引导那座火山。 这下黎星斓的手是真热了。 还不够。 直烧得她脸红耳朵红脖子也同样红。 “张云涧,靠着我。”她闭上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顺从我……按我的节奏来。” 少年纤瘦的躯体比她想象的有力得多,藏着喷薄迸发的灼热。 湖水都没那么凉了。 两个人都很热。 湖中发着浅蓝色光晕的小鱼绕着他们游来游去,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青丝垂入湖中,水草般勾勾缠缠,难分彼此。 黎星斓被张云涧拥得很紧,他抵在自己肩上,耳畔尽是他低低的喘息。 黎星斓轻轻拍着他背:“如果还难受,可以……叫我的名字。” 他手更用力,抚着她后脑按在自己怀里,在巨大的愉悦中断断续续地呻吟。 “黎星斓……嗯……我想……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黎星斓抓起他湿漉漉的头发,缓而长地深吸了口气,持续着原先的姿势,在他耳畔轻轻呼唤。 “张云涧,张云涧……” 她亦在他发抖时温柔吻着他后颈,说:“张云涧,我很喜欢你。” …… 像一场虚幻而浪漫的梦—— 一个除了黎星斓就只有黎星斓的梦。 她的声音,她的味道,她的体温,占据着他的所有。 每当他认为,已从黎星斓这里得到了最有意思的体验,她便会带他抵达更深一层的愉悦。 张云涧宁愿沉溺在梦境里而久久不愿清醒。 真想时间在此刻停滞,或者他们就这样死去,让一切永恒不变。 …… 黎星斓在他耳边笑:“张云涧,还要回味到什么时候?” 他们早已离开湖水,躺在岸上,衣裙也干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年长睫颤着,缓缓掀开,眸子清澈得像一汪水,轻晃着她明媚的桃花眼。 “黎星斓。”他扬起笑,很灿烂的笑,“刚刚我们在做什么?” “在……”黎星斓一下居然不知道怎么说。 顿了顿,她说:“在满足欲望。” “嗯——很喜欢。” “特别特别喜欢。” “还可以再来一次么?” “不可以!”黎星斓伸手按在他脸上揉捏,“至少今天不可以,小心我把你再丢掉湖里去。” 张云涧刚要说话,黎星斓捂住他嘴,板起脸道:“这次我不下去捞你,你沉到底也不捞你。” 那可不好。 如果不捞他,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黎星斓触到他那略显委屈的眼神,问:“明白了吗?” 少年天真乖巧地眨了眨眼。 黎星斓松开手,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荒唐了。 他们从草地上掉下来,还不知身处何处,要如何离开,竟然心大到先享受起来。 她已简单观察过,他们是在地下,面前的湖是地下湖,但是湖水中蕴含着非常精纯的水灵力,几乎能达到外界普通灵泉的程度。 头顶则是他们掉下来的空间,落差很大,大概率无法原地返回。 看不见的黑暗里,生长着无数植物的根须,对灵力十分敏感,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黎星斓推测,正是它们有这样的特性,才会长得如此之高。 “浇雪还在上面,我们得想办法尽快离开。” “那片草不会主动攻击人,她灵力低微与凡人无异,只要不犯蠢乱跑,你没必要担心。” 黎星斓扯了下嘴角,话虽是安慰人的,怎么这么不中听呢,还好浇雪不在这里。 “不管怎么说,总要离开的。” 黎星斓仰头望向头顶那片黑暗的空间:“如果不是从上面走,那就只能去湖下了。张云涧,能看清上面是什么样的吗?” 张云涧想了想,抬手结了个印,修长白皙的手指划动着,水灵力从指尖溢出,落入湖中。 那湖水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旋出一条弯曲的水柱,又如一条水龙般从湖心钻出,飞向上方那片空间。 无数浅蓝色发着光的小鱼卷在水中,于是那条水龙也像一条巨大的灯带,蜿蜒而上,照亮了头顶。 水光漾动着,波光粼粼的,十分梦幻。 黎星斓看见很多蒲公英似的东西浮在半空,缓慢而轻盈地飘动着,被浅蓝色光芒一照,似一只只蓝色蝴蝶。 水柱由上往下,暂时停在半空,两侧一闪一闪地被打亮,隐约可见无数虬起的根系从土层中生长出来,律动着,颤抖着,宛若会呼吸的蛇。 根系与土层接触的地方,还有绿色透明的晶石,密密麻麻地被植物裹住,汲取,成为养分。 黎星斓用灵力卷了一颗晶石来看:“有些像木灵石。” 张云涧凑过来看了眼,点头:“是极品木灵石,不过里面的灵力已经不足一半了。” “极品……这么多。” 第134章 黎星斓眼一亮,要是全拿走,不就发财了? 张云涧细细打量:“那些青草全凭汲取这些木灵石的养分,才长得特别旺盛。” 黎星斓也觉得是。 若她取走这些灵石,大概那些草就会慢慢枯萎了。 何况这个世界的资源对她来说,还真没那么大需求。 她手腕一震,又将木灵石扔了回去。 那条水龙也很快落回了湖中,下卷的风携着其中一朵蒲公英飘然落下,黎星斓注意到,好奇地接在掌心。 “好像是草籽?” 张云涧伸手:“我看看。” 黎星斓将那朵蒲公英放到他手上。 见他掌心灵力微动,那颗草籽奇迹般地在他掌心膨胀,发芽,长出嫩绿而脆弱的两片细叶。 居然真是种子。 黎星斓简直看愣了。 “张云涧,你怎么做到的?” 张云涧也发怔:“我不清楚,但我似乎能……感应到它。” 他觉得它需要灵力,便试了试。 于是就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你能和种子沟通?” 黎星斓这话一问出来,又不禁想起,她最初认识张云涧,便知晓他很受万物喜爱,这一点在山南村时表现得极为明显。 “应该不算沟通,因为它不会说话。” “就算它说话你也不一定能听懂,反正它也听不懂你说话。”黎星斓轻笑,“沟通有时候不需要言语。” 她托起他手,认真观察这株刚发芽的小草。 “好旺盛的木灵力……” 张云涧歪了下头:“黎星斓,我觉得它好像不是小草。” “那是什么?” “木之精华。” 黎星斓诧异。 张云涧说:“此处无数极品木灵石,木灵力过于浓郁,凝结出木精一点都不奇怪。” 黎星斓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在那棵小草上点了下。 小草摇曳了下,叶脉上凝出一颗细小的露水,沿茎滚落而下,极为生动可爱。 “天呐……” 她一时不知在为眼前的木精感叹还是为他们的幸运感叹。 张云涧轻轻合起手掌,那株小草便在他掌心重新变回一颗种子,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盈而美丽。 “话说回来……”黎星斓抬手,手心金光一闪,便见一金色刀片漂浮在掌心,“我来时曾意外得到了金精。” 她不禁咂舌:“这么巧?还是我们运气这么好?” 张云涧望着她,笑意清浅:“黎星斓,以前你就说过你是个运气不错的人,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黎星斓也笑:“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所以……”她看向那片湖,期待道,“说不定我们还能在水底找到水精呢。” 反正从上面离开是不可能了,在水柱照亮那方区域时,她看见了太多盘根错节的植物根须,他们很难在灵力耗尽前,破开上方土层脱身。 于是二人蹲到湖边。 黎星斓用手舀了舀水,湖面倒映着她扭曲的影子。 “希望待会儿下水时,不会突然钻出来一只水怪……如果有水怪,那就靠你了,张云涧。” “没问题。”张云涧眼睛被湖水映得有些亮亮的,像星星一样,“黎星斓,我们现在就下水吧。” 他语气毫不掩饰期待。 黎星斓想起前不久的事,耳朵微微发热,面上却还若无其事,率先一步跃下水,动作利落优美,像月光下的人鱼。 湖水再次浸湿衣裙,她藉由水中若隐若现的光准备往下游去。 细微的动静从上方传来。 她不禁仰头去看。 水中的白衣少年墨发散开,肩上飘带凤尾般在水中迤逦绚烂,他肤色本就极白,被蓝色水光一照,更是宛如沉寂在湖底千年的人鱼雕塑,颇具神性。 他朝她而来,游鱼在他周身游弋穿梭,铺开一条流淌的灿然星河。 美之一字远远不够形容他,而除了美,黎星斓又不知该如何形容他。 真是夺天地造化的尤物。 可她不久前才亵渎了他。 并且以后还会。 第95章 天灾“求你们都别吹……” 在水底的一路出乎异常的顺利。 除了看见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鱼,蛇,还有……湖底的尸体外,他们没遇见什么妖兽水怪。 中途黎星斓有短暂停顿,指着其中一具尸体,对张云涧传音道:“是那个被拖入地下的圣光宫弟子。” 他的尸体十分诡异,一半栩栩如生,另一半却已成骸骨,标准地如同有人沿着他眉心、鼻梁骨直到下半身,划出了条中轴线。 张云涧推测:“可能被湖底的什么东西吃了。” 但不知道什么东西如此挑剔,居然只吃一半。 黎星斓以防他们也遇见啃噬尸身的东西,遥遥摘取了他的空间戒指就拉着张云涧离开了。 所幸他们还算顺利,一路逆着水流游,到后半段时地势开始陡然一转,开始向上。 黎星斓的体力消耗得太快,四肢隐隐酸胀。 张云涧则揽着她腰,轻松带着她向上游去。 他们面前出现一条狭窄的石道,石道里漆黑一片,遍布青苔。 黎星斓调整了个偷懒的姿势,缩在他怀里,方便二人齐齐钻进去。 一进入石道,顿时感觉里面的水温逐渐升高,比在湖底要舒适许多,石道内还生长着许多水草,不停缠绕过来。 张云涧只得边抱着黎星斓,边持剑挥砍,同时奋力往上游。 最终,他们看见了头顶上方传来的亮光,跃出洞口的一瞬,两人身上都还缠着水草,像一条长长的绳索,牵引着他们回落。 李来财银光一闪,将那些杂草齐齐斩断,再次回到了张云涧手中。 他们落到岸边。 这是一片浅滩,砂砾碎石铺就的地面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池,几乎每一口水池下方都有个洞,池中水不停往里灌入。 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水池,目之所及延伸到天边。 天灰蒙蒙的,似蒙了层灰色薄纱。 远处天边下,矗立着一座很高的山,孤峰独立,与天相接,那天上的灰色薄纱一端正垂向山巅。 此处不止他们二人,他们从水池中跃出的动静惊到了其他人。 黎星斓定睛望去,四周人还不少,约莫估计十几个,都是凝灵期,以凝灵后期为主,其他多为凝灵中期,还有一两个凝灵初期。 他们要么单独,要么三两个分散站开,彼此保持着安全距离,正在水池中找着什么。 见到二人,许多双眼望了过来,或惊疑,或忌惮,或警惕,有些人则很快收回了视线,又继续低头寻找什么。 黎星斓亦扫了眼最近的水池,蹲下来从里面捞了颗红黑色石头。 “呃……张师弟!”有人惊喜喊道。 张云涧抬眸,见一人飞快掠近,不禁微微蹙眉。 那人到了跟前问:“你们怎么从地下水洞里钻出来的?” 张云涧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倒是黎星斓立即认出了来人。 “南宫缘?”她讶异,“你也进来了?” 南宫缘不高兴:“什么叫我也进来了?我堂堂凝灵后期,此等机缘自然有资格一搏。” 黎星斓:“哦。” 南宫缘看向张云涧,后者反应淡淡,似乎并不欢迎他。 他有些尴尬,但并不打算离开,秘境凶险万分,许多弟子都不得不结伴同行,他单枪匹马,好不容易遇见个同门,还是个厉害的同门,当然要死乞白赖一点。 “黎……道友,你手里拿的是里焰晶,一种地底下才有的矿石,它是比较珍稀的火属性炼器材料,上次拍卖行两颗就拍出了三百多上品灵石呢!没想到这里这么多,所以他们都在争相捡拾。” 火属性? 黎星斓心念微动。 最初她遇见了磁金蟒得到金精,后来又落草地得到木精,虽然并未在湖底得到水精,但那湖水中蕴含着极为精纯的水灵力却不假。 如今又是火属性…… 金木水火土吗?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本应如此? 南宫缘还在解释:“……看见那座山了吗?前两天那座山刚喷发了一次,这些里焰晶就是这次喷发掉落的。” 他说着还忍不住弯腰拾取,又捡了两块。 “不愧是上古秘境,火灵力竟如此旺盛……外界寻常的火山喷发,是不会有这么多里焰晶的,只有特别特别大的火山才能将地底深处的里焰晶冲出来。” 黎星斓认真听他说着,也犹豫要不要加入捡石头大军,忽听张云涧低唤了声她的名字。 她顺着他目光抬起头,天色变了。 灰蒙蒙的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弄着,分明无风,却风起云涌。 其他人也很快注意到此番异象,不过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很快,一滴雨落了下来。 第135章 紧接着,更多的雨落了下来。 ……原来只是下雨。 众人浅浅松了口气。 张云涧毫不犹豫揽起黎星斓的腰就朝远处那座山飞去,轻声说:“是天灾。” 黎星斓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有人惊叫:“快跑,这雨水能腐蚀护体灵光!” 南宫缘虽未及时察觉到,但他条件反射地跟着张云涧跑,也算第一批跑的。 此处地势开阔,除去那座火山脚下几乎无处可躲,张云涧速度极快,像一道剑光,顷刻即至。 银剑闪烁,剑气吞吐,在火山脚下辟出一个石洞,带着黎星斓飞了进去。 南宫缘紧跟过来,灵力光罩疯狂闪烁,与雨水接触的部分宛如热油遇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命剑横在洞口,剑光大盛,南宫缘止住脚步,下意识看去,张云涧目光扫了过来,他心里咯噔一下。 “张……张师弟!我们是同门……” 黎星斓捏捏他的手:“没事,让他进来。” 张云涧不语。 黎星斓朝他笑道:“进来吧,南宫兄。” 南宫缘迟疑了下,外面的雨更大了,他一个激灵,连忙绕过张云涧的剑,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站着。 “谢谢呃……黎道友。” 他说着已忍不住震惊,没想到黎星斓一个凡人,竟能让张云涧如此听话,这还是宗内传说中那个张狂冷漠的天才少年吗? 难道果真如她初次所说,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 黎星斓微笑:“不客气南宫兄,劳烦你受累。” “受什么累?” 南宫缘这话刚出便发现好几个修仙者都朝这边飞快飞了过来,灵力弱些的已不得不用防御性灵器支起防护罩,而即便是灵器,在雨水下似乎也无用,照样被逐渐腐蚀。 小小的洞口可挤不下这么多人。 他头皮一硬,手握本命长刀,拦在洞口。 他一个凝灵后期,又是凌天宗内门弟子,自然不似寻常修士那般容易对付。 要是强行动起手来,灵力疯狂消耗之下,面对雨水侵蚀,倒霉的反倒是他们。 于是那些朝这边飞过来的修仙者愤怒地留下几眼,赶紧自己去挖山洞避雨去了。 不过他们所在的山洞原本就是一道山体裂缝,加上张云涧的剑气锋利无匹,才看起来轻易辟了容身之所。 火山不同于其他山体,在地火千万年反复淬炼下,岩体十分坚硬,尤其不用刀剑等本命灵器的,动起手来几乎更难。 于是黎星斓在山洞内时不时听见几声惊慌失措的惨叫,不由暗暗心惊,同时更加担心起浇雪来,不知她眼下情况如何。 南宫缘显然也心有恻恻,主动寻起话头:“张师弟,黎道友,宗门本没选我,我是主动要求进来的,你们知道为何吗?” 张云涧自然不在乎他为什么进来,甚至懒得接话,自顾在山洞内侧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黎星斓舒适地窝在他怀里,闻言很给面子地问:“为何呢?” 南宫缘说:“主要还是为了我姐姐,她的儿子东方青人自从进入试炼秘境后一直杳无音信,魂灯也如风中残烛,我姐姐想自己进来,但她实力一般,我放心不下,就自告奋勇了。” 黎星斓不解:“东方青人既是东方家的少爷,东方家没派人来?” “派了,但没几个人会真为此尽心。” “怎么?” “家族之间的矛盾,你不明白的。” “……哦。”黎星斓不置可否,“那你找到东方青人了吗?” “找到了。”南宫缘背对着他们,神色不明,但语气低落下来。 黎星斓等着他下文,没急着问。 半晌,他幽幽叹了口气:“他死了。” 如果他能活着出去,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姐姐。 黎星斓想起那个出现在山南村的熊孩子,那时他差点因迁怒火烧了一个村子。 话说回来,她现在手里还有一件来自于他的战利品呢。 黎星斓念及此,取出玉竹箫来。 “那你要听一听箫声缅怀他吗?” 南宫缘:“?” 他还以为她会善良一点,将玉竹箫作为遗物还给他呢。 黎星斓这个凡人真是从不让他失望,和她说话永远会被气死。 “这雨还不知下到什么时候,不如听我吹一曲?” “黎星斓同学。”张云涧从她手里拿走玉竹箫,嗓音低沉,“不准吹给任何人听。” “好的,张云涧老师。”黎星斓从善如流,“要不你吹?” “不要。” 南宫缘忍无可忍,只好强忍。 “求你们都别吹……” 黎星斓点头:“睹物伤情,我懂,那你节哀。” 南宫缘:“……”不想说话。 雨倒也没下多久,终于停了,这场天灾过去了。 南宫缘迫不及待起身出去,一具尸体忽然从上方山体滚落下来落在面前,血肉模糊,面目被雨水侵蚀得一塌糊涂,扭曲恐怖。 黎星斓也走了出来。 天仍是灰蒙蒙的,寂静无声。 一场雨并未给天地间带来任何变化,除了死了一批人。 这些人也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不知吃了多少苦修炼到如今境界。 但即便是修仙者,面对秘境天灾时,竟也不比凡人面对外界天灾时强上多少,生命此刻变得同等脆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这些逆天而行的修仙者,也同样适用吗? 第96章 诡异张云涧冷不丁问:“还没哭好么?…… 黎星斓看见的人里面有三分之一陨落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它看起来太过稀松平常,甚至没什么可怕预兆,以至于让所有人掉以轻心。 “这下的简直就是一场硫酸雨……”黎星斓喃喃。 南宫缘比他们来到这里要更早一些,他说之前也下过雨,不过只是普通的雨。 黎星斓则问:“这是火山喷发后的第一场雨吗?” 他愣了愣,说是。 黎星斓心道果然。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她望着灰蒙蒙的天,“若是还下雨,依然会成天灾。” 南宫缘不解:“你怎么知道?” 黎星斓:“我比你有脑子。” 南宫缘:“……” 他认真问:“黎道友,我得罪过你吗?” 黎星斓笑看了眼张云涧:“还好你得罪的是我,我这个人虽记仇,却只记小仇。” 这一提醒,南宫缘就想起初见黎星斓时,他那些“忠告”,不禁心脏一抖,别说他好不容易才勉强突破到后期不久,就算他已臻凝灵巅峰期,也是不敢得罪张云涧的。 希望他背后和别人说的那些张云涧的坏话,他没听过吧。 张云涧却在此时似乎被吊起好奇心:“黎星斓,他怎么得罪你了?” 黎星斓笑吟吟:“记不清了,好像是质疑我们感情不合。” “这样么?”张云涧看向南宫缘,语调温和,“为什么呢?” 南宫缘唰一下冷汗涔涔:“张师弟,我……我也是道听途说……”他目光求助似的瞥向黎星斓。 黎星斓笑了几声,才转移话题。 她问起他关于那片草地的事,南宫缘并不知道,可见没去过。 眼见着雨停,那些幸存者们都四散而逃,他们也不打算逗留了。 黎星斓还是决定回去找浇雪。 她来上古秘境只是想弄清楚所谓的飞升成仙是怎么回事,所以也不急在一时。 南宫缘跟着他们:“秘境凶险,大家最好结伴同行。” 黎星斓反问:“既然凶险,你也找到了你侄子下落,为何不出去呢?” 南宫缘怔了怔:“我倒是想出去,但进来是随机传送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方位。” 黎星斓若有所思。 这的确是个问题,他们也需要尽快确认方位,来明确下一步往哪走。 张云涧忽然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如果你真想离开,你会很快找到出口。” 南宫缘愣问:“什么意思?” 黎星斓也有些诧异。 他语气随意:“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哪来的经验? 张云涧不也第一次进来吗? 难道他已经见过出口了? 可看黎星斓的反应,不像如此的样子。 南宫缘感到懵怔。 张云涧放出一只飞行小舟,揽着黎星斓坐了上去。 “上次见到只雪豹,跑得又稳又快,还毛茸茸的,你应该会喜欢,可惜它的主人陨落时,它殉主了,下次再找个驭灵谷的人给你弄一只来。” 他惋惜的语气听得黎星斓想笑。 “好张狂啊张云涧,不过我可不建议你全世界惹事。” “我没有惹事,是他先对我动手的,不过技不如人罢了。” 灵舟往来路疾驰,不知多久,才遥遥看见天边一抹绿意。 第136章 黎星斓感到奇怪,按理说,他们掉入地下,再沿着湖底游上来,不会特别远才是。 她特意用空间系统检查了下,发现空间的确存在异常波动,区域之间空间的稳定性不一,于是她用空间系统监测了这片的波动轨迹。 等他们重新看到那片草地时,张云涧降下灵舟,他们落到草地边缘。 风一如既往吹着,挟着青草芬芳,一重一重的绿意如浪迭涌,蔚为壮观。 南宫缘一直乘坐飞行灵器跟在他们后面,见状也跳了下来,震惊道:“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高的草!……好浓郁的木灵力!” 黎星斓没有浪费时间,对南宫缘细说了浇雪的长相穿着。 然后晃了晃手腕,跟张云涧道:“我们分开找。” 张云涧最不喜欢分开这个词,若是之前他定然不愿,但如今他与黎星斓之间有神识感应,又有连枝锁,他倒是安心得多。 黎星斓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草地里。 她之前和浇雪被迫进入是夜晚,那时草地里一片黑暗,辨认方向全凭抬头看星星,没想到如今是白天,光线更好,却反倒让人迷失。 所有的草都长一样,天空是一成不变的蓝,她就像在沙漠中,没有任何参照物。 草长得又高又密,将这片草地完全变成了迷宫。 她只能一边喊着浇雪的名字,一边继续深入。 没多久,她隐约听见有人说说笑笑,可当她停下时,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最初没走多远时,她甚至还能听见南宫缘的喊声,现在也什么都听不见。 整片草地一片死寂,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 这感觉太诡异了。 她握紧黑色长剑,定了定神,继续往前。 又是一阵笑声—— 这次很近,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而且就在她左前方。 黎星斓没有任何犹豫,挑剑拨草。 什么都没有。 草直挺挺地站立着,随风摇摆。 她抬头看,天空像倒扣的海面,看不见太阳,只有被草叶分割得支离破碎的蓝。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一道细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是谁啊?” 黎星斓条件反射地挥剑划过,齐腰斩断了几根青草。 刚刚的声音离她太近,几乎就像是趴在她耳边一样。 若不是她受了什么影响出现幻觉,那一定是这片草地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诡异。 而且刚刚那道声音听起来是个男人,甚至还有几分耳熟。 但她一下想不起来。 她干脆一边挥剑断草,一边深入。 不过当她走过时,那些被斩断的草杆又慢慢从原来的地方长出叶子,要不了多久就恢复了原样。 “找谁啊?” 又是那道声音。 这次是在左侧。 黎星斓是最不怕鬼的人,何况她确定修仙界这种规则下没有鬼神,所以她倒没有因为紧张而惊慌。 她抬高了声音,喊着浇雪的名字。 却在几步后突然绊倒什么。 停下来一瞧,眼前几株草出现了倒伏,被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趴在地上压着。 她用剑将那人挑了个面,瞳孔微缩。 是那两个圣光宫男弟子中的另一个。 他的死状颇有些怪异,眼与嘴大张着,七窍都生出了嫩嫩的绿叶。 也正是此时,黎星斓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是谁的了。 ……就是眼前这具尸体的。 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草如敌军围袭,逼仄压抑,黎星斓一时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深入。 如果此时原路返回,应该能走出去,毕竟她的空间系统中一直监测着她的行进轨迹。 不过还不等她做下决定,她手腕上的连枝锁忽然亮起。 下一秒,她便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铃兰香气扑面而来。 张云涧的笑声在头顶响起:“真是好用。” “张云涧,我……” “黎星斓,你看看这是谁?” 黎星斓蓦然收声,怔怔望向眼前—— 浇雪以一个蹲姿蜷在地上,低着头,闭着眼,一动不动,但她裙摆下露出的脚面长出了青草。 “她……” “她还没死。”张云涧说,“看来这片草地不止汲取灵力当作养料,还汲取神魂。” 他伸手折下一片叶脉:“我发现整片草地其实只有一株草,它已经几乎生成自己的意识,处于异化边缘了。” 挺有趣的。 张云涧推测因为浇雪的灵力低微,所以暂时未被当作养料,只是被“储存”起来了。 黎星斓蹲下来,喊了几声浇雪的名字,后者并无反应。 她皱眉:“怎么办?我不能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张云涧也蹲下来,用命剑去割她脚上的草,不过那草似乎极有韧性,碰到剑锋便似水流滑过。 他准备用灵力时,黎星斓想到什么,拦住他:“让我试试。” 她一抬手,掌心出现一片金色刀片。 她捏住金色刀片一端,像割麦子一样去割那些草,竟然成功了。 果然如她所料,这里五行关系绑定得无比紧密,简直像有人设计好的。 她用那片小刀将浇雪脚上的青草全部割断,被割断的草不像之前被她剑斩断的那些很快恢复,生长速度慢了许多,得以让她有充分时间将让她身上多余的草叶根须都清理干净。 随着她的动作,浇雪呼吸愈发急促,双眼紧闭,眼珠却飞快转动着。 直到黎星斓割断最后一根草,浇雪猛地睁开眼,用力吸了口气,宛如一个溺水的人终于往肺里灌入了空气。 黎星斓忙问:“浇雪,你感觉怎么样?” 浇雪瞪大了眼,眼中一片茫然,待视线渐渐聚焦到黎星斓身上后,眼泪才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成串地滚落下来。 “阿斓……” “是我。” “阿斓!呜呜呜……” 她扑进黎星斓怀中放声大哭,完全停不下来。 黎星斓一直耐心安慰她。 过了会儿,张云涧冷不丁问:“还没哭好么?” 浇雪哭声一顿:“……” 黎星斓低笑:“要是没哭好可以继续,别理他。” “那我还是不哭了吧……” “能站起来吗?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黎星斓目光落在她双脚上,“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浇雪扶着黎星斓走了两步,除了脚面有些刺痛外,其他倒还好。 黎星斓放了心:“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又问:“对了,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呢?” 浇雪眼中掠过迷惘,又慢慢清晰起来。 “他……好像离开了……” 离开了? 黎星斓下意识看了眼张云涧,不禁想到他不久前说的话。 “如果真想离开,就会找到出口。” 浇雪恍惚突然惊醒,一下叫起来:“阿斓!我知道计鸣在哪里!” “啊?”黎星斓惊讶。 浇雪指着身边的草:“它告诉我的。” 第97章 绘制“黎星斓,这里,就是第三重秘境…… 据浇雪所说,黎星斓掉下去之后,她简直要崩溃了,但张云涧紧跟着跳下去,又让她扬起希望,坚信黎星斓不会有事,所以她打算就在原地等,不离开这片草地。 没想到詹书杰比她更崩溃,死里逃生后,他真是怕了这个地方,一直嚷嚷着想离开,由于受了伤,不利于行,于是只能躺在原地哀嚎。 浇雪怕他喊声引来其他人,威胁他说,要是再吵,就先杀了他。 她深知自己修为低,若等他恢复也打不过,干脆趁他受伤,将他全身上下搜罗了个遍,连空间戒指也夺了下来。 詹书杰面露绝望:“你把我的全部身家都拿走了,万一我再遇见什么危险,可真是死到临头了。” 浇雪说:“不是我们救了你,你本来就死到临头了。” “那你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出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凌天宗我也不进了,我想好了,我这点天赋实力,还是配不上上等宗门,让我回去吧,我师父还在山门等我……” 他越说越伤心,甚至放声大哭起来。 浇雪忍不住有些同情。 她又何尝想在这里,若不是为了计鸣,而计鸣也是为了她,他们都不会在此。 她想好了,等找到计鸣,她也再不要他进什么凌天宗了,他们就这样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挺好。 可是浇雪也不知如何出去,于是她劝詹书杰安心养伤,恢复灵力,就在这里和她一起等黎星斓张云涧脱困。 “他们两个都是凌天宗弟子,很厉害。” “凌天宗弟子?”詹书杰茫然,“这本就是凌天宗试炼,凌天宗弟子进来做什么?来接我们出去吗?” 浇雪便和他说了后来发生的事,他这才知上古秘境是怎么回事,喃喃道:“老天,我哪有这个机缘,让我出去吧,我有命碰没命享啊……” 第137章 之前黎星斓问起他经历,他只是简略回答,如今有了空,便对浇雪细细描述了自己一路的遭遇。 “……我只知道这些了,你要是想找你道侣,可以去我说的地方看看。” 他叹气:“相遇一场,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出去吧。” 浇雪用心记下他说的几个地方,秘境广阔,多一分希望也是好的。 折腾了一晚上,她的精力也快耗尽了,眼见着天亮起来,她便也随之放松许多,不知何时窝在草地里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到詹书杰好像推了她一把,对她说:“我走了啊,我找到路了。” 等她清醒时,身边已空无一人,身边杂草茂密繁盛,连昨夜火烧的痕迹都不见了。 世界好似无边无际,却又狭窄逼仄。 风吹草浪,哗哗作响,她仿佛身处磅礴的寂静中,此时分明万里无云,天朗气清,她却没来由生出恐慌,如置身黑暗。 太恐怖了,比夜晚的草地还要恐怖。 她不敢停在原地,便寻了个方向一直跑。 过程中,她时不时能听到人说话声,还以为也有修仙者进来了,便忍不住喊了几声,但无人应她,只有说话声始终不远不近,风还隐约递来几声笑,惊得她浑身是汗。 直到她跑累了,跑不动,不得已停下来。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有没有跑出一段距离,或是一直原地转圈,草地里神识不可用,她完全迷失了。 巨大的紧张感迫使她一咬牙,借由灵力飞到上空,企图看一眼自己所处的位置,可她的灵力刚托着她飞起来,无数草叶便一瞬间活了般,朝她缠绕过来,将她拽在地上。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她的双脚很痛,她低头,眼睁睁看见自己脚面长出了尖锐细长的杂草。 ……她彻底崩溃了。 “我当时想,我快要死了,我真的好想再见计鸣一面……”浇雪说到这里时仍然后怕到哽咽。 后来她的意识逐渐陷入黑暗。 “很奇怪……特别奇怪的感觉……”浇雪慢慢回忆着,脸色变得发白,“我好像在梦里,又好像不是,我想走,却霎时跨出千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自己去了哪儿……总之一片漆黑,我只好往上走,直到出现亮光,眼前是一片黑土,广袤无垠,土里长出了许多人俑,多到数也数不清,我走近去看,一个一个……计鸣就在里面!” 她激动起来,泪落不止:“我看见他了!我真的看见他了!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阿斓,我……” 黎星斓抱住她,摸摸她头发。 “别急别急……你说是草告诉你的,所以你是确认你的意识与它互通了对吗?” “……嗯。” “你只是看见了一个画面,还是能确认方位?” “我……”被她一带,浇雪也慢慢冷静下来,抬手揩去泪水,“我能记起意识经过的大致路线,但我不知道怎么标注出来……” 黎星斓看了眼天:“先离开这片草地再说。” 张云涧立即牵起她手:“走。” 黎星斓说:“等等,南宫缘还在里面。” 张云涧蹙眉。 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到他和黎星斓,分走黎星斓的心神,真是好烦。 他说了句我能找到,便径直握紧黎星斓的手往外走。 浇雪赶忙跟上,紧紧挽着黎星斓另一条胳膊。 “……张云涧是对我有意见吗?” 他似乎很不喜欢见到她,对她很不耐烦。 黎星斓说:“不是,他对谁都这样。” 浇雪嘀咕:“好古怪的性子哦,你怎么喜欢上的?” 张云涧悄悄竖起耳朵。 黎星斓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了笑:“这个问题嘛……那你喜欢计鸣哪点?” “计鸣对我很好啊。” “张云涧也对我很好啊。” 这话刚落,黎星斓便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更紧了些。 这倒也是。 浇雪想起黎星斓落入地下那次,张云涧气息冷得可怕,一剑破开土层,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跳了进去。 但她觉得张云涧这个人太难相处,或者说完全无法相处,除了无可挑剔的相貌与实力,她根本想象不出他们日常是怎样谈情说爱的。 黎星斓看了眼前面那一抹颀长雪色,悄声对浇雪道:“别看他脾气不好,其实很乖的。” 乖? 浇雪傻眼。 以她对张云涧的印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乖”这个字联系上的。 这也就是黎星斓在,否则她可不敢说他坏话。 咦?…… 她反应过来。 她自己似乎也默认了此点,只要阿斓在,张云涧便不会对她怎样。 是何时有这番印象的呢? 是拍卖行回来他夜色杀人那次?还是他寻上门问她阿斓踪迹那次? 他那两次给她的印象实在深刻,总觉得他像一把锋利的剑,杀意凛然,随时取人性命,以至于让人不敢靠近。 可阿斓像他的剑鞘,她在时,他平静温和,眼里只有她。 他们顺利从草地离开,站在草地边缘,张云涧抬起手,掌心浮现那颗木精种子,种子在他的灵力催化下,生根发芽,与草叶攀结在一起,同根同源的木灵力呼应起来。 草叶生了灵性般,轻轻蹭着张云涧的手背。 没多久,黎星斓就看见南宫缘一脸发懵地从草地里走了出来。 “这草怎么给我让路似的……哎,你们找到人了?” 黎星斓同他简单解释了几句,便办起正事。 她取出纸笔,根据空间系统监测的异常波动轨迹,绘制了一幅简易的不完整的图。 纸上,那些波动走向是一道道弧线,呈扇形排列。 “这是什么?”南宫缘好奇问。 黎星斓没理他,沉吟片刻,根据空间系统的预测,又补全了这幅图。 如果没错的话,这个秘境的空间波动是同心圆,一圈又一圈,总共四圈。 她落笔在图上点了个点,对浇雪道:“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紧接着她又在图上标出黑山,草地,池水,火山的范围。 它们像一道切面,刚好切过四个圆圈。 没猜错的话,这四个圆正是分布的五行禁制金木水火,不知在这人为还是天然的禁制下,天地间的灵力宛如被棱柱散射的日光一样,属性被分开了。 故而不同区域的单一属性灵力浓郁得出奇。 她顿了顿,又擅自在最里面补了更小的圆。 按照这个规律,没猜错的话,越过火山,便会到达土灵力特别浓郁的区域。 五个圆,代表五行。 但她觉得可能不止这么简单,毕竟这片秘境太大了。 她将笔交给浇雪:“现在,你按照你意识中走过的方位,大致画一条线给我。” 浇雪接过笔,对着这幅抽象的图怔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画了一笔,最终落在黎星斓最后补的那个小圆外围。 “阿斓,这是地图吗?”她问。 她虽然划了线,可自己也看不懂。 黎星斓道:“算也不算。” 浇雪指了指她画的线的尾端:“这是哪里?” 黎星斓坦诚:“……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借助空间系统捕捉到不寻常的空间波动,再根据自己经过的地方推测出五行禁制而已。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滑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然后,停在纸面中心。 那里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空白。 少年神色平静,白衣胜雪,乌发如墨,宛如一幅黑白山水画。 肩上红色的飘带被风拂起,是他唯一的颜色,鲜明而浓烈。 他扬起柔和的笑,眸底却依旧宛如沉渊,未被笑意上色。 “黎星斓,这里,就是第三重秘境。” 第98章 过分“所以,你不抱我么?”…… 一道剑气遥遥斩来,锐不可当。 面前的兽潮被硬生生劈开一道口子,无数啮齿类妖兽挤压着涌动着,向两侧翻滚,血肉纷飞。 唐攀颤颤巍巍地收回黯淡的本命灵器,顾不得擦汗与嘴角的血,赶紧向那道飞速而来的遁光拱手作揖。 “多谢剑尊救命!” 遁光未至,又是连续三道锐利无匹的剑气,逼得兽群一时不敢上前,不停发出焦躁聒噪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遁光落在唐攀不远处,现出一个坐在雪鸮上的红衣女子。 明尊手持长剑,从雪鸮上跳下。 雪鸮哀鸣一声,朝她低下头。 明尊并未及时理会那位圣光宫的化灵期,只是皱眉去查看雪鸮的伤势,其雪白的飞羽已被鲜血染红,虽用了灵药勉强压制伤势,却起不到根本作用。 唐攀赶紧递来一个瓶子:“剑尊,这是驭灵谷一位道友所赠,对于妖兽伤势恢复助益良多,可以一试。” 第138章 明尊侧眸看了他一眼,点头:“多谢。” 随即接过,往雪鸮伤口上滴下几滴淡黄色的灵液。 雪鸮疼痛地叫了几声,羽毛根根乍起,好歹血的确止住了,很快重新平静下来。 明尊见状,才将坐骑收回了兽袋安养。 唐攀这才有空擦了擦血与汗:“多谢剑尊施以援手,不然……” 他叹了口气。 似他这般大门派的化灵期,在哪里不是风风光光的,外界化灵期之间少有互相动手的,只要不主动寻死,基本上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不多。 谁知一进这上古秘境中,就连续遭遇各种天灾禁制,在鬼门关转了几回了,如今又遇兽潮。 眼下是个关隘,类似凡人国家之间修建的城墙隘口。 他带着几名幸存的宗内弟子一路至此,本想暂时修整一番,再越过高墙往里深入,谁知刚入夜,大地便忽然传来震动。 他登墙一看,黑夜中竟是无数小兽潮水般自天边涌来,那一双双眼在黑暗中发出森幽的绿光,让人简直心中发怵。 这一段城墙不知何人所建,何时所建,总之设有阵法禁制,暂时无法被兽潮突破,只是年久失修,在岁月中也难免出现残破。 他身处的这个隘口受损最重,于是他只能让其他弟子去守禁制不稳之处,自己则亲自坐镇缺口,堵住兽潮,免得几人陨落兽口,尸骨无存。 但他完全高估了自己,坚持了一夜也力有不逮,不但符箓灵丹都消耗的七七八八,就连心神相连的本命灵器都出现了损伤。 明尊看了眼天边隐约泛起的鱼肚白,剑指往剑身上一抹,黎明前的黑夜中出现一道巨大而耀眼的剑影,那道剑影虚虚往隘口前一插,顿时剑气四溢,兽潮纷纷后退。 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唐攀望着剑光中那红衣飞扬的女子背影,颇觉震撼。 想来他也是个化灵初期,同道中虽不算顶级,亦不算差的,没想到与这位无情剑尊实力差距如此之大。 真不愧是传说中最年轻的剑修。 危险暂休,明尊持剑回身,问他:“这是第几波兽潮?” 唐攀一怔,答:“第一波。” 明尊摇头:“不,应该是第三波。” 她自进入秘境后,已遇见过两次。 一次是大河拦路,河面雾气弥漫,遮蔽神识,她自河面穿梭而过时,脚下无数口中长满利齿的食人鱼逆流而上,她险些被波及。 另一次是峡谷上方,遭遇成群结队的飞禽,铺天盖地,宛如一朵巨大的乌云自天边飘来,飞往另一头。 她的坐骑雪鸮正是在这次兽潮中受的伤。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天灾,禁制等,路上她也见过一些凝灵期修士,越往深处走,越是死伤惨重。 她阻止不了,也不会去救。 越往深处,灵草灵木的确价值更高,几千上万年份的比比皆是,更别说还有些洞府遗迹,上古修士的坟茔等,处处宝藏,没几个人放得下此等机缘。 有没有命享就是他们的事了。 除非是归无剑宗的弟子遇险,她才会顺手一帮,不过也仅此而已,她不需要他们跟着,这会成为她的累赘。 “剑尊都遇上三波兽潮了?”唐攀震惊,“这些妖禽妖兽怎么突然大波迁徙?” 明尊反问:“这是迁徙?” 唐攀愣了下,苦笑:“我看还是逃难更准确……就是不知深处有什么,惊动了它们。” “不知道,可能是更大的天灾,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看看就知道了。” “剑尊还要继续深入?” 明尊并未回答,但神情不言而喻。 唐攀喟叹了声,目光越过逐渐在天色下黯淡的绿油油的兽眼落到更远的天际。 “这次进来的都是门内精英,不知几个能活着出去,这一趟更不知是福是祸啊。” 他们进来的化灵期级别,都是知道奔着什么而来。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年份再高的灵药,或者更强的灵器,对他们的吸引力到底有限。 除雷劫外,还有个始终跨不过的阻碍在那里摆着——飞升桎梏。 “无法飞升”四个字就像紧紧套在高阶修仙者头上的魔咒,让他们对那个即将到来的终点产生灰败的绝望。 努力奔跑的人在途中摔倒固然可惜,但拼尽全力跑到终点却发现那是一扇无法打开的门,只能在门外等死,才更让人恐惧和愤怒。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扇门的钥匙。 可几次从陨落边缘逃生的唐攀对找这把钥匙的念头产生了动摇。 他忍不住想,世上不缺他一个人,化灵期之上还有仙灵期,他们才是更着急如何飞升的存在。 若他现在为了虚无缥缈的成仙梦死了,对他来说,还有意义吗? 他这些念头没有诉诸于口,但他内观时发现灵台起雾,便知自己修为只怕遇上瓶颈了。 修炼一道最怕的便是心性不坚定,尤其突破化灵期后,天赋已不再是阻碍,心性,机缘,更远胜于天赋。 天渐渐亮起,兽潮开始自发退去。 唐攀彻底松了口气。 明尊收了剑,仿佛猜出他内心所想,淡笑道:“在宗门洞府龟缩不出,最安全。” 她明晃晃的讥嘲,让唐攀尴尬,却也只是讪讪一笑。 “谁不知天下剑心坚如磐石,最难修得,我自是不敢与剑尊相较。” 明尊很直接:“那你此生也就止步于此了,再无法突破。” 这话说得唐攀气恼,怎么说他也是个化灵期,算得上修仙界的天才,受人尊重久了,长有傲气,不由回击道:“那倒要向剑尊请教如何突破了,难不成找个道侣,生个孩子,再杀妻杀子?” 他这话一出口不禁有些后悔,生怕得罪了这位剑修,对他动起手来,他招架不住。 谁知她似乎根本不生气,神色如常:“你要想,也可以试试。” 说罢化为一道剑光,越过高墙,在天边消失不见。 唐攀脸色难看,凝神不语。 很快,兽潮彻底退去,那些守住残缺禁制的弟子纷纷聚拢回他身边。 “唐前辈,我们何时出发?” 唐攀回过神,心道自己还真不能就此打退堂鼓。 圣光宫这回一共进了三个化灵期,除去阎女外,还有一位和他不太对付。 他若就此逃出,只怕在宫内威望尽失还是其次,首要便是滋生心魔,难以寸进。 思此,他缓缓吐出口气。 “原地修整一个时辰再出发。” 他扫了眼这些弟子,嘱咐道:“先前我们遭遇了雪崩、风火天灾,又遇鼠类兽潮,只怕越过这道隘口,便是土灵气最为浓郁的区域,还不知有何凶险,结合此点,早做准备,水属性心法的最好留下,不必往前。” * 最后一只妖兽死在张云涧剑下。 黎星斓快步上前,用剑剖开兽腹,眉头一凝:“又没妖丹?” “这些妖兽与先前见到的不同,满身土腥气,有妖丹也不想用。” 张云涧随手挽了个剑花,拨弄着那块照影石,心情颇为不错。 他原本为南宫缘与浇雪二人一直随行而心烦,后来发现一个带上南宫缘的好处,那便是他可以带上浇雪,如此一来,还是他与黎星斓两人独坐灵舟,不必有第三人打扰。 黎星斓说:“你还嫌弃起来了,越接近这个地界,土灵气愈重,你的心法属水,很受克制,没有妖丹仅靠灵石的话,灵力恢复速度太慢了。” 连她这个沾着双修光的,都能感觉到体内的水灵力被压制得厉害,很有种胸闷气短的感觉,何况是张云涧。 “真的不难受吗?”她问。 张云涧伸手将她拥入怀里,懒懒抵着她肩:“嗯——难受……难受得连路都走不了……” 黎星斓盯着阳光灿烂的晴雨表,简直想笑。 “这么难受?那怎么办?要不我和浇雪进去,你和南宫缘在外面等?” 张云涧站直了,委委屈屈地垂眸看她,纤长的睫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漂亮得像蝴蝶。 “你变了,黎星斓。” 少年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之前会说,你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然后抱我走。” 黎星斓掀起唇角:“张云涧,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记性太好。” “所以,你不抱我么?” “不抱,我还难受呢,你怎么不抱我?” 黎星斓这话刚落,便被张云涧弯腰抱起。 她只是那么一说而已,不是真的要抱。 “浇雪和南宫缘在呢,放我下来……” 她有点在外人面前亲密羞耻症。 “不放。” “张云涧你别太过分了……” 少年藏不住得意,却大摆一副无辜的语气:“黎星斓,这可是你要求的,怎么说我过分?” 他抱着黎星斓转身回到灵舟上,不远处南宫缘与浇雪齐齐望着此幕,一个挪开眼,一个瞪大眼。 第139章 张云涧却嫌不够,转身面对他们,正大光明地低头亲了黎星斓一下。 黎星斓往他怀里埋首,耳朵泛红。 难得见黎星斓如此情态,张云涧低笑几声,忽然觉得,偶尔有外人在,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99章 人俑整个人几乎慵懒倒了过去…… 等灵舟出发,黎星斓赶紧从张云涧怀里退出来,虽面上残红未褪,神色却还算冷静。 “张云涧,这是不对的。”她口吻认真。 “我抱你为什么不对?” “不是你抱我不对,而是亲密行为要分场合。”黎星斓挪了下姿势,在他面前坐好,“浇雪的道侣生死未卜,她是我的朋友,我们应该考虑到她的心情。” “可是……”张云涧托着腮,懒洋洋地笑,“不是你要我抱的么?” “张云涧,你少装。”黎星斓捏了捏他的脸,在他那白皙的脸上留下红印,“你分得清什么是随口一说,什么是认真要求。” 她眉尖若蹙,似嗔非嗔。 好可爱。 好喜欢。 张云涧伸手将黎星斓再次扯入怀里,在她眉尾亲了亲:“为什么一定要考虑别人?真麻烦。” 看来有别人在果然还是坏大于好。 好在黎星斓对“朋友”的定义很严格,除浇雪外,也只见她对山南村的凡人心软。 如此看来,她只怜惜弱小。 正如在黄粱梦境里,比起自己,她倒更在意小时候那个他。 张云涧如此想着,抱着她的力道愈发松懈,整个人几乎慵懒倒了过去。 “黎星斓……现在是真的……有点难受了……” 黎星斓摸了摸他头发,回头看向前方,地平线宛如被人用炭笔画了一道直线,昏黄的天空下,只有一望无尽的黑。 她体内的水灵力运转出现凝滞感。 这意味着空气中几乎只剩下了单一属性的土灵气,厚重而沉闷。 黎星斓说:“降下灵舟吧,前方就是浇雪意识中见到的那片黑土,或许同草地一样,不能直接横穿过去。” 他们落到边缘处,脚下大地出现明显颜色分层,呈现出一幅较为诡异的图景。 黎星斓往张云涧手里塞了几块水属性的上品灵石:“尽量不要使用灵力,多用符好了。” 浇雪和南宫缘状态尚可,他们一个对灵气需求小,一个修的并非单一水属性心法,故而只是对如此富集的土灵气感到略微不适。 浇雪本还想着找黎星斓八卦一下方才他们互相举动亲密的事,一见到那片黑土,她登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尽快往里去。 黎星斓拉住她:“你当时是在哪看见的计鸣,还能记得吗?我们已经到了这片黑土地的边缘,目前来看,是没见到人俑的。” 眼前大地黢黑辽阔,似一块无限平原,但目之所及除了黑还是黑,大地上光秃秃的,连块大点的石头都没有。 黎星斓甚至冒出种奇怪的感觉,这里规整到像她玩游戏时见过的最初模块。 南宫缘蹲下来用手捻了捻土,惊讶:“这土里的土灵力也太精纯了,都能直接当炼器材料使用了吧?” “炼器材料”四个字也并不能提起浇雪什么兴趣,她整个人都显得很急躁。 “阿斓,我……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想从那片刻的意识流体验中回忆起什么,可无法冷静使她大脑更加空白。 “别急。”黎星斓的声音很温和,“我们既然已经到这儿了,自然要去找,但首先自己不能乱,因为我们之中只有你最有可能找到他。” 她握住浇雪的手,水灵力从掌心迸发,绕她周身游走了一圈,冰冰凉凉的体感让她的气息渐渐发沉。 她一抬眸,眼眶发红。 “阿斓,你觉得计鸣还活着吗?” “很有可能活着。”黎星斓将她汗湿的发捋到耳后,“在未来到达前,不要为预设的最坏结果感到焦虑。” “嗯。”她点头。 “眼前这片地界太大了,一头扎进去可能成了无头苍蝇,偏一点就差很远,你想一下当时意识行走的路线,哪怕不是很准确,有个大致方向就成。” “好,那我试试。”浇雪深呼吸几次,闭上眼。 南宫缘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靠近张云涧,问:“张师弟,我们到这儿只是为了找浇雪姑娘的道侣吗?” 张云涧转头:“还有别的问题*么?” 南宫缘:“……”心道刚刚这个问题你也没答啊。 他语滞片刻,又试探问:“我怎么觉得越深入越危险,会不会这秘境深处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藏?” 张云涧似笑非笑:“既不为人知,我怎么知道呢?” 南宫缘:“……” 得,两个问题都白问。 正犹豫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时,忽听浇雪急促道:“我知道了。” 她指了个方向:“那边。” …… “哥哥!” 西门羽惊呼一声,飞身接住西门翊,同时挥出三条紫色飘带,犹如蛇般无风舞动,于身前形成防御,暂挡住兽潮攻击。 西门翊扶着她站稳,咳了两声,嘴角溢血,脸色苍白:“……我没事。” 说罢也不迟疑,手中长尺一摆,挥出无数残影,击退扑上前来的七八只花狸般的不知名妖兽。 它们外形似猫,耳朵却竖直纤长,双眼扩瞳全黑,口中长了两对利齿,能啃噬灵力。 西门羽额上滚落汗珠,眼见兄长气息愈发不稳,自己也十分吃力,不由回头问:“阎前辈,还要多久啊?” 她后方不远处,圣光宫的化灵期修士阎女正在闭目打坐,双手合于身前,掌中有一面漂浮的黑色旗帜,灵力交织间,不停有面容痛苦狰狞的骷髅状影子涌动着,很是阴森。 只听西门羽问完,阎女也并无反应,老神在在地在他二人护法中安坐。 等西门翊再次口吐鲜血,西门羽亦脸色苍白坚持不住时,阎女才双目一睁,眸中黑气闪过,猛地起身。 “弑魂,招魂,缉魂……去!” 她双手一指,那面黑色旗帜迎风展开,一霎变大数倍,宛如一面战旗。 从旗中争先恐后地飞出无数黑影,朝四面八方散开,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一个圈。 每只欲朝他们扑咬过来的妖狸都被一两只黑影紧紧抱住,吸食元气,很快便抽搐着变成了皮包骨的骸骨。 西门兄妹的压力骤然一减,西门翊脱力后站都站不稳,被西门羽及时扶住:“哥哥!” 阎女拄着拐杖,往地上敲了敲,笑道:“西门家的年轻一辈还不错,能坚持到老身祭开招魂旗。” 西门羽往兄长口中塞了颗疗伤灵丹,才答话:“阎前辈,现在可否将实情告知?我们进秘境前,族中长辈只说了听前辈吩咐,我兄妹二人已险些几次丧命,却还蒙在鼓里呢。” 阎女朝她扔了瓶丹药:“给你兄长吃这个,他被妖兽抓伤,首先要祛妖气,否则灵力难以恢复。” 西门羽忙接过道谢。 阎女看了眼飘扬的招魂旗,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这秘境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为了灵药灵器资源之类的,也不必一路如此之赶,朝着秘境深处而来,还是说秘境深处有什么秘密?” “小姑娘倒是很聪明。”阎女淡笑,“这都怪凌天宗瞒得太狠,看来你们四大世家虽为凌天宗卖命,可人家也并不信任你们,怪不得你们要找我圣光宫合作。” 西门羽没接话,西门家其实最想和归无剑宗合作,奈何剑尊性子太过孤冷,完全没有与人合作的意思,他们才只好转而投向圣光宫。 阎女道:“这处上古秘境被称作玄门,在古籍中早有记载,万年前甚至还有门派进来建造山门,只是不知何原因关闭失踪后,一直没有下落,直到被凌天宗先一步找到。” “不过凌天宗找到却打不开,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何模样,直到我们得到如何打开玄门的线索,凌天宗顺势启动了试炼,用无数低阶修士的命去填,差一点时,我就用这招魂旗中两万凡人的生魂推了一把,果然开了。” 西门羽听到此处略显惊讶,不过因为是凡人倒也没多大感觉,凡人弱小而量多,繁衍又快,两万好像并不算多。 阎女继续说着:“据说玄门深处藏有如何飞升的指示,根据指示可以找到传说中的天门,打开天门则是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西门羽怔住。 除了修仙界之外,另一个世界还能指什么? 上界,仙界,而已。 阎女点头:“不错,我们要找的,便是玄门深处可能存在的关于飞升的线索。” 可能,线索…… 西门羽皱眉:“阎前辈,这听起来怎么如此模糊呀?只是因为古籍中的记载?” “自然不是,你既出自西门,难道族中长辈没同你说过三百年前凌天宗那位仙灵期大能留下的偈语?” 第140章 “偈语?”西门羽微愣。 “我知道。”一直静坐疗伤的西门翊忽然插话,他缓缓睁开眼,“周行万物,贪刃竭泽。死生同路,植莲烬处。” “不错,正是这四句,虽晦涩难懂,但经过三百年不停解读,也并非全无收获。” 阎女满意点头:“最后一位飞升的大能是凌天宗的三三道人,据说他就曾进入过玄门,甚至那时玄门已经破败关闭。三百年前凌天宗那位仙灵期前辈进入空间裂缝后留下的这首偈语,被解读后认为也与玄门有关,但玄门深处所谓关于飞升的指示,到底是天门的存在还是其他,犹未可知。” 西门羽忍不住噘嘴:“那这位前辈为何不讲话说清楚明白些呢?” 非要后人莫名其妙地去猜。 西门翊笑:“……可能,这就是那些高阶修士的习惯。” 阎女咳了声:“总之,我们就是为了玄门深处的飞升秘密而来,但具体是什么,很难说。” 她皮相虽老,一双眼却很矍铄,盯着他二人笑道:“我知道你们西门家也有一位顺利突破到了仙灵期,所以不想太过受制于人。” 西门羽没说话。 西门翊则是拱手道:“主要还是族中长辈做了决定,前辈为主力,我们配合,一切讲究机缘。” 兽潮渐渐远去,黑色影子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顺次回到招魂旗内。 “是啊,一切讲究机缘。”阎女哼笑,抬手召下招魂旗。 “接下来你们更要小心,我未必能时时看顾到你们,此地存在如此久远,谁知有什么东西。”她抬首遥望远方,“而且这里的五行之气实在太过古怪,竟然自然分离了,那些妖兽就是从土行之地逃出来的。” 那招魂旗迅速缩小,气息旺盛地回到她手中,她的气息也渐渐攀升,仿佛连面容都年轻了几分。 “走吧,都到这里了,估计明尊良童他们,也差不多到了。” * 大地扬起呼啸的风,霎时风沙弥漫,不辨前路。 张云涧点了个灯,灯焰幽蓝,却拢出一片暖黄的光,共四人挤在一隅。 他单手将黎星斓扯入怀中,另只手持着灯盏。 说来也怪,狂乱的风沙一经过他们这里,便好似水流向两侧泻开,除了灯焰微微晃动外,他们倒是丝毫感受不到风吹。 南宫缘看得双眼发亮:“张师弟,这是什么防御灵器?” 张云涧懒得回,但黎星斓也看着他,他便道:“野骨灯,可以定风。” 南宫缘感叹:“不愧是本门天才弟子,好东西就是多……” 他还真说对了,张云涧这件灵器的确是凌天宗某次任务奖励。 黎星斓见浇雪心不在焉,在风沙中不停张望,便伸手将她扯到身边:“小心些,这风来得蹊跷,说不定也是什么天灾。” 张云涧蹙眉。 黎星斓原本紧靠着他,如今她拉扯着浇雪,她二人倒贴得更近。 于是他将野骨灯塞入浇雪手中:“拿好。” 浇雪一愣,呆呆望着他。 张云涧又将黎星斓扯了回来:“这下你不用担心她了。” 黎星斓抿了抿唇,回他一个无语的笑。 张云涧总在她想象不到的地方在意细节。 大地一览无遗,地势平坦,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他们走也好停也好,似乎区别不大,索性慢慢就着一片光在可见度几乎为零的风沙中朝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往前。 忽然,走在最前方的浇雪停下。 “怎么了?”黎星斓问。 浇雪紧张得指向近处:“那儿是不是有人?” 黎星斓立即越过她将视线探了过去。 弥漫的风沙中,矗立着一个模糊人影,一动不动,似乎正盯着他们。 能见度极低,借助这片烛光才有轮廓,很近,约三四步左右。 等于到了眼前才突然冒出来的,触手可及。 南宫缘吓了一跳:“我的天!” 他壮着胆子,抬手用长刀慢慢伸了过去,却碰到一片坚硬。 “……好像不是人?” “一定是人俑!”浇雪想起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近前,几乎与那人脸贴脸。 “哎,别跑啊……”南宫缘赶紧跟上,生怕被落在风沙里。 微弱的烛光将那个人俑拢了进来。 四个人神识也好灵力也好,围着人俑检查了一番。 得出结论,这的确是一个真正的人,似乎在风沙中屹立久了,表面覆了层细细的风沙黑土,以至于看起来像个陶俑。 但,并无任何生命体征。 简而言之就是……这是一具尸体。 浇雪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无比苍白。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第100章 地下在他唇上湿漉漉地辗转了遍 找到一具人俑后,再往深处走,便发现越来越多,浇雪也越来越急躁,脚步愈发快了起来。 这些人俑刚开始出现时,黎星斓想到兵马俑,不由思考他们到底是如何出现这里的,但很快她发现这些人俑和兵马俑完全不同。 不说这些都是真人,还有一点,他们出现的并不整齐,距离远近,面向,数量等,都毫无规律可寻。 张云涧说,有些人俑存在的年代似乎十分久远,远到可能上万年前,甚至也并不都是修仙者,还有凡人,以至于间或出现了几具妖兽。 浇雪喘着气,大步流星地在风沙中奔跑着,不放过每一具视野中的黑影。 南宫缘嘟囔着快步跟上,还好他是个修仙者,不至于被浇雪甩开。 风沙呼啸,从烛光外侧扑杀而走。 气氛沉闷,压抑,除去乱乱的脚步声外,只有怪异的安静。 直到浇雪忽然大叫了声,手上野骨灯也持不稳,跌跌撞撞地朝一具高大人俑奔过去,紧紧拥住,绝望痛哭起来。 “计鸣……计鸣……” 南宫缘离得近,忙将跌落的灯盏接住,看了眼面前这具高大挺拔的人俑,又转头去看黎星斓二人。 “这就是……” 黎星斓无声点头,神色凝重。 眼前的人俑双目紧闭,站得笔直,双手自然下垂,容色平静,仿佛只是闭目养神。 不过在风沙中侵蚀久了,表面亦覆上了层黑色的尘土,如同有人为一尊雕塑上了黑色漆料。 在黎星斓的神识探测下,计鸣也是了无生气,只有一具尚未腐朽的躯壳。 她下意识去看张云涧,他轻轻点头:“识海并无神魂反应。” 黎星斓心里一凉。 虽然一路走来皆是如此,但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对人的情感负担是不同的。 浇雪哀哭着,比风沙还要凄厉。 渐渐的,她哭声小了,眼泪无声扑簌。 她踮起脚,捧着爱人的脸庞,用袖子擦拭沾染的尘土,细致又温柔。 南宫缘退至黎星斓身旁,悄声问:“现在怎么办?” 是啊,人找到了,然后要怎么办? 黎星斓在带浇雪进入秘境后,就预想过最坏结果,但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茫茫黑土上,风沙遮眼,浇雪在万千人俑中寻到了计鸣,却只能抱着他痛哭不已。 她原先想的是,若计鸣死了,就帮浇雪将他尸骨带出去,毕竟尸体是能收进空间戒指的。 这个答案没有失效,但她却觉得张不开口。 似乎每个字都变得无比沉重。 在铺天盖地的悲伤下,她再度感受到了语言的苍白。 张云涧蓦然提醒她:“黎星斓,风沙开始小了。” 她回过神,看向南宫缘手中的野骨灯,幽蓝的灯焰晃动幅度开始转小,直至完全静止不动,于是周围也开始变得清晰。 黎星斓抬头看天,昏黄模糊,难辨时辰,似乎时间在这里许久不再流动。 南宫缘手中的灯熄灭了,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准备还给张云涧时,大地莫名开始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他一惊,手又缩了回去。 张云涧看向四周的人俑:“他们在下陷。” 人俑的脚下纷纷出现奇怪的洞口,将他们吸下去,仿佛这片大地正张开嘴进食。 黎星斓脸色微变,忙踏步上前:“浇雪!” 浇雪也感觉到了,计鸣正在慢慢往地下沉去。 可她紧拥着他,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黎星斓扼住她手腕,企图说些什么。 她抬眼看她,朝她笑了下。 黎星斓怔住。 浇雪的表情很平静,眼中却因充血而通红。 她依偎在爱人胸口,柔声说:“阿斓,谢谢你带我进来,带我找到计鸣。我爱他,他死了,便是我死了,请让我和他埋在一处吧。” “浇雪!”黎星斓急声,“我们可以带他出去,不一定要在这里……” “阿斓,我已经没心思了,哪里都是一样的。”浇雪的脚腕已随着计鸣一道被黑洞吞没,“在草地时,你掉下去,张云涧也是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跳下去,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吧。” 第141章 她笑了笑,身躯愈发深陷,神情却反倒柔和恬静起来:“你肯定会觉得我傻,但我就是这样傻哦,如果不能相爱,即便活一万年,人和草木石头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些天我太痛苦了,已经承受不住了。”她的空间戒指退下,飞到黎星斓手中,“太可惜了,阿斓,我还想给你炼化金精来着。” 黎星斓眼睁睁看着浇雪沉了下去,大地上余留一个不知多深的黑洞,仿佛巨人的一只独眼。 她抬眼望去,黑沉沉的大地一览无遗,随着风沙散去,那些人俑皆被吞没,无所踪迹。 怪不得当时他们并没有看见人俑,这些大概只会随风沙出现,而在之后又会回到地下。 南宫缘目瞪口呆了片刻:“真是疯了……” 殉情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在修仙者中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以为只有寿数短暂的凡人才会这么傻呢。 毕竟修仙者都是求长生,求大道,本质上就是为了摆脱死亡,又怎会主动寻死? 不过话说回来,浇雪修为低微,和凡人也没差太多。 他忍不住问:“现在怎么办?浇雪姑娘这……还有救吗?” 黎星斓认真道:“我也准备下去。” 南宫缘大惊失色:“什么?你也疯啦?” “张师弟,她……” 他话未说完,张云涧已抱着黎星斓跃入洞口。 “疯了都疯了……”南宫缘喃喃道,他脸色发白地朝洞口看了看,“我还是算了,希望你们有命活着出来吧。” 他在洞口徘徊了会儿,心里滋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 直到洞口消失,他才收起野骨灯,朝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开了。 …… 出乎意料,地下并没有多深,反而很快就落了底。 不过黎星斓抱着张云涧,并没有及时松开,也没有说话。 张云涧在她发顶亲了下:“黎星斓,你怎么了?” “张云涧,你为何问都不问就抱着我跳下来?” 张云涧理所应当:“你怕高,我抱着你跳的话不是更好么?” 黎星斓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她的话重点在“为什么不问她跳下来的理由”,而张云涧给她的答案却是“为什么抱着她跳的理由”。 说明和黎星斓跳下来,对他来说根本不需要理由。 黎星斓当然不是自寻死路,只是来不及解释。 洞口出现时,她的空间系统监测到下方明显的空间波动,说明地下存在广袤的空间。 但张云涧又不知道,可他没有分毫迟疑。 黎星斓不禁想,张云涧对她的感情,到这个程度,算什么呢? 是喜欢吗?一定是的,可仅仅喜欢够吗? 她也喜欢他,可若是她,在危险未知的前提下,同样能做到如此义无反顾吗? 她自己也不确定。 那是爱吗? 张云涧明白什么是爱吗? 她如今连自己也分不清爱这个定义,身在局中时,她似乎失去了准确的判断能力。 她思绪一时纷乱如云。 “怎么了?”张云涧揉了揉她头发,“在担心你的朋友?我觉得她应该没事。” 黎星斓缓了片刻,暂时将那些情感命题压在脑后。 嗅着清冷的铃兰香,她定下心神,踮起脚,在少年唇边吻了下,笑道:“张云涧,有你在,真让人有安全感。” 张云涧怔了怔,弯起唇角,低下头索吻。 “黎星斓,你怎么就亲一下……” 黎星斓掩住他唇,眼眸弯弯:“现在抓紧时间去找浇雪,顺便弄清楚这地下到底怎么回事。” 张云涧有些不甘心吻了吻她手指才作罢。 黎星斓用空间系统探测了地下的地形,这的确是一片广袤的空间,但又“十分狭窄”。因为四通八达,弯弯绕绕的通道宛如迷宫一样遍布,连接着数不清的洞穴。 她猜测地下洞穴与通道还会不停移位,所以他们下来时,很快就见了底,却没见到浇雪与计鸣的踪迹。 通道的结构与上方一样是黑土,不过他们经过大大小小的洞穴时,那些洞穴里却材质各异,有密密麻麻的植物根须,也有悬吊的钟乳石,或者一块巨大的石头掏空而成的纯石洞。 土灵气比上方还要浓郁,浓郁到张云涧的护体灵光被压缩到方寸之间,呼吸也较之前沉了些。 “这里。” 黎星斓快步走进通道左侧的洞穴,里面赫然站着一具人俑,如同地表上一样,身上附着黑土。 不同的是,人俑的露在外面皮肤部分要比之前更加柔软,没有之前的僵硬感,和活人几乎相差无几。 眼下有空,黎星斓细细检查了番,好奇问:“你觉得他真死了吗?我怎么看着栩栩如生?” “这只是一具空壳,神魂不在的话,躯壳即便未朽,也无意义。” “那如果有修仙者身躯被毁,神魂逃离,能否借助这样的躯壳夺舍重生?” 黎星斓问完觉得不准确,只是躯壳的话,甚至无须“夺舍”。 张云涧取出一把小刀,在人俑手臂上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他扒开看了眼,清晰可见肌肉,经脉,血管,骨头,皆未腐烂,只是血管中的血液不再流动,处于静止状态,因此即便出现伤口,也并无鲜血流出。 “还挺有意思的。”他提起兴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保存的躯壳,不确定能不能借尸还魂。” 他看向黎星斓:“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试试。” 黎星斓惊讶:“这要怎么试?” “神识强大者,即便凝灵期,也可做到神魂短暂离体。”少年微微勾唇,“然后,钻进去。” “有什么风险?” “嗯——可能出不来,回不去。” “不要,不行,不准。” 黎星斓一口回绝。 她抬手勾住他脖颈,一脸真诚:“张云涧,你现在的身体就是最完美的,我很喜欢,换个身体绝对不行。” 她斜乜了人俑一眼。 此人看起来是个二十五六的男青年,相貌普通,身材普通,大大降低了她好色的享受。 好近的距离。 张云涧一低头就亲上了黎星斓,眼底的笑倾泻出来。 “是这样的喜欢吗?” 又给他得意上了。 黎星斓眨了眨眼,决定纵容他一次,便双手抱上去,在他唇上湿漉漉地辗转了遍。 “是这样的喜欢,特别喜欢。” 又香又软又嫩,和他接吻简直就是享受。 她想,如果张云涧也是一具人俑,哪怕在万千人中,她也会一眼找到他,因为他太标准太完美了。 她不止一次见过他的身体,他的肌肉,轮廓,线条,无一不是造物主最优秀的作品。 ……还好她不是一般人,她定力足,她…… 主要还是时机没到。 念及此,她又捧着他脸亲了亲,只能暂时柏拉图一下,聊以慰藉。 等她松开他,少年犹阖着眸,沉浸在被她亲吻的愉悦中。 黎星斓笑了声,手指轻轻掠过他睫毛。 “可以了。” 张云涧缓缓掀起眼帘,沉渊般的眸倒映着她的眉眼。 他叹了口气,有些郁闷:“黎星斓,我好像变得贪心了,总是觉得不够。” “够了够了……”黎星斓含糊应。 再进一步,就是上床了。 根据她和张云涧接吻以及……的经验,她不敢想象,让他体验一次后,他会怎样上瘾。 不会……一直一直要,然后…… 接吻能接一整晚还不累的人,他的体力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张云涧!快看!”黎星斓忽然瞥见什么,丝滑转了话题,“伤口没了。” 原先张云涧用小刀在人俑手臂上划出的那道很深的口子,竟然自己愈合了,她注意到时,只剩浅浅一道印子,而话音刚落,连印子也没了。 “是那个土。”张云涧说。 伤口愈合的地方,是干净的皮肤,没有附着的黑土,与周围形成鲜明对比。 他二话不说,取出刀又在人俑另一条手臂上再次划伤。 黎星斓赶紧说了声抱歉,然后仔细观察起那道伤口的愈合情况。 的确如张云涧所说,伤口周围的黑土慢慢渗入伤口中,不断修复着断裂的肌理,愈合速度几乎肉眼可见。 黎星斓从人俑表面捻起一撮细尘,感到惊异:“为什么会这样?这难道是什么绝世灵药?” “你可以拿我试试。” 黎星斓来不及阻止,张云涧便用刀划伤了手腕,霎时血流如注。 “你……” 黎星斓眼皮一跳,赶紧抬手覆了上去,水灵力涌动着,帮他止了血。 她深吸口气,瞪了他一眼。 少年笑得乖巧:“黎星斓,能帮你得出结论,我很乐意的。” “算了,等会儿骂你。” 第142章 黎星斓小心从人俑表面捻起细土洒到他伤口上。 几乎和人俑的表现一致,张云涧的伤也得到了修复,愈合速度明显加快,不一会儿,伤口就完全消失了,肌肤表面崭新白皙,一如未伤。 “疼吗?”她手指摸上去。 “疼。”张云涧点头。 黎星斓手上用力,攥得他手腕发白,微微一笑:“还能更疼呢。” 第101章 爱“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这样不疼,还没你咬我的时候疼。” “如你所愿。” 黎星斓在他手腕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恶狠狠的:“舒服了?” 张云涧笑着又伸来另只手:“这个。” 啪—— 黎星斓用力将那只手拍了下去:“张云涧你是真有病。” 张云涧笑得开心。 黎星斓每次这个样子特别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太有意思了。 “走了,小变态。”她牵起他手。 宛如迷宫般的地下洞窟,在空间系统的监测图中绘制得十分清晰,她完全不会迷路。 可惜黎星斓并不知这座地下迷宫的变动规律,因此无法推测出浇雪他们下去时的位置。 于是她只能以下来的地方为中心,将十几条路线都走一遍。 剩下的拼运气。 所幸她运气不错,在走第三条路线时,一个斜下四十五度的通道右侧,连接了一个长满青草的洞窟。 她往里一探,就看见了浇雪躺在草地上,依偎在计鸣怀里一动不动。 黎星斓神识扫过,确认她拥有生命体征,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拉着张云涧轻轻走进去,亦在草地上坐下。 “我竟然在地底下见到一片真正的草地……”她小声道。 之前那片长得像玉米地的草地,诡异的事层出不穷。 张云涧看了眼浇雪二人,也学他们一样,在草地上躺下,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笑:“说不定更多没见过的呢。” 黎星斓在他旁边托腮看了他一会儿。 “张云涧,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 “你前几次为什么出了上古秘境后就成了魔修?” 张云涧弯了弯嘴角,露出浅笑。 “黎星斓,你怎么这么直接?” “直接是最高效的提问方式。” 张云涧翻了个身,朝她侧躺着,慵懒优雅,像一只猫。 他眼睛缓慢地眨了下,朝她伸出手。 黎星斓握了上去,触手微凉。 他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我要成为魔修,是他们非要说我是魔修,像苍蝇一样追着我,很烦。” 杀一个来一个,杀不完。 干脆让世界充斥魔气,一起灭掉好了。 黎星斓听罢不但没露出异样神色,反倒笑了声:“挺像你的作风的。” 张云涧有些微妙的感觉。 “黎星斓,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么?” “比如呢?” “比如,劝我不要成为魔修。” “‘劝’这个字太没用了,我会用行动阻止的,阻止不了再想其他解决办法。” 张云涧安静望着她。 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就坦坦荡荡地告诉了他,她的目的,如今也依旧。 “如果你阻止不了,会杀了我么?” “我只能说,我主观上对你没有杀意,但若不得已而为之,我会那样做。” 黎星斓的眸清澈温和,像一汪春水。 她说罢,听见脑海深处攻略系统一声很轻的“滴”声。 张云涧的手轻轻垂下来,被黎星斓更用力握住。 她俯身贴近,气息轻柔地扑在他眉眼间。 “张云涧,很多时候要抛却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才能真正做些什么。我固然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愿意为你对抗一切,但我清晰知道,以我的能力办不到,因此这便只是虚无的口号,喊喊好听,却与谎言无异。” “嗯——”他语调扬起,拖的长长的,“看来谎言有时候更好听。” “如果你希望我对你说谎,那么当我说出第一句谎言时,你会同时怀疑我曾经的话里到底有几句真话。”黎星斓的手指流水似的滑过他眼角,“因为信任十分脆弱,当它没有缺口时,坚不可摧,当它出现一条裂缝时,一阵风就能将它粉碎。” 张云涧眼底浮上笑意:“黎星斓,你的结论每次都很有意思。” “那当然,我比较严谨。不过世上并无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这个结论只是大众经验,不是唯一真理,对事不对人。” 正如有人被骗了一次便不再相信,而有人却会在谎言里撞一万次南墙,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张云涧反握住她的手,稍微一用力,便将她扯入怀中。 “黎星斓……”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所以,你将来会为了保护其他人而杀了我么?” 黎星斓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是与否都太不准确了。 理论上来说,她几乎已经和张云涧开诚布公了,若非必要,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那一步才是。 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 “黎星斓,你前一刻已明确了答案,为何又在此时犹豫?” “不是犹豫,只是思考。” “思考什么?” “若是真相如他所说,当他被修仙界追杀时,别人杀他,他亦可杀人,这没错。” “但张云涧使得修仙界充斥魔气,魔气导致万物凋零,无辜凡人尸横遍野,他们是否有错?” 黎星斓同样无法回答。 这让她想到电车变轨难题,怎么选都有无辜者,那么最好的解决方式是防患于未然,让火车提前停下。 黎星斓陷入沉思时,感觉自己腰上的力道更紧。 她回过神,少年已将自己埋在她肩窝处,轻声说:“……黎星斓,你无论怎样都好。” 黎星斓心中蓦然柔软起来。 张云涧可能就是她信任理论之外的那个,即便被她伤千万次也甘之如饴的笨蛋。 …… 浇雪睁开眼的一瞬还以为自己仍然在做梦。 但是黎星斓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她脸。 “啊……疼……” “疼说明不是做梦。”黎星斓笑道,“看来你暂时死不了,遗言就收回去,出去了以后还是要给我炼剑。” 浇雪懵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她惊悸一颤,环着计鸣的手臂瞬间收紧,熟悉的触感传来,才让她重新安心。 “这是哪儿?……” 她一掉下来就失去意识了,后面的事都不知道。 黎星斓简单解释了番,扶着她坐起来:“你昏睡了很久,若非没有性命之忧,我都怀疑你出问题了。” 浇雪转头看向身旁的计鸣,他闭着眼静静躺在草地上,像睡着了般。 她的眼泪又不禁颗颗落下。 她是心存死志,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根本不愿醒来。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回到与计鸣一同生活的时候,他们只是两个普通凡人,同所有平凡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拥有最简单却也最可贵的幸福。 没想到连梦都有尽头…… 她掩面耸肩,哭得难以自抑。 黎星斓原想跟她介绍一下这个地下是怎么回事,眼见她如此伤心,一时又不好开口了。 “别哭了,很烦。” 清冷不耐的声音引得浇雪下意识回头。 白衣少年坐在不远处,随意把*玩着飘带,见她看过来,风轻云淡地丢下一句:“他又不一定死了。” 不一定死了? ……什么意思? 计鸣还有救吗?! 浇雪激动起来,语无伦次:“你……他……我……” 黎星斓按住她肩膀:“别急,先听我说。” 在浇雪昏睡期间,她和张云涧将地下又探查了一遍,发现这里的洞窟近万个,纵然不是每个洞窟里都有人俑,数量也是不少。 洞窟呈现什么风格,同样依照五行变化而来,例如他们现在所在的草地,根须大约能在地上连接到空间同心圆的木灵力圈。 这也是当初浇雪的意识与草地根须连在一起时,能到这里的地下,再往上看见人俑的原因。 在那片草地时,她和张云涧就已经发现,那片草地不但能汲取灵力,还能汲取神魂。 结合她当时看见那具圣光宫的男修尸体,和听见缥缈诡异的声音,她推测很有可能是那圣光宫修士死后,神魂并未消散,而被束缚在那片草地里。 不过他那具躯体已经被草当成了养料,不似此处这般完整。 这里的情况与草地不同,它不像在汲取,而像是“保存”。 这里的每一具人俑都很完整新鲜,不分妖兽、修士、凡人,甚至有些久远到万年前,都被不分轻重地保存着。 虽然当时没让张云涧神魂离体,尝试夺舍,但她推测,这大概是可行的。 第143章 也就是说,按照这番推理的话,如果计鸣的神魂也未消散,而是被保存在某处,那么只要找到,就很有可能让他死而复生。 但是否如她推论,若是,神魂又在哪,如何找,也都是难题。 浇雪听得心脏猛跳,直到她说完,她那双通红的眼,总算萌生了些光亮,如灰烬中的火星。 “这么说,计鸣还有救是吗?!” 黎星斓摊手道:“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但不能给你这个保证。” “有可能就好……”浇雪喃喃着,眼泪无声流下来,俯身抱住计鸣,贴在他胸口处,“如果能救他,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做不到,也不过是和他死在一起罢了,无论生死……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张云涧饶有兴致地接了句:“竟然和我想的一样。” 他礼貌又好奇:“请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你喜欢他?” 浇雪语气坚定地反驳:“这不是喜欢哦,是爱,我爱他。” 于是张云涧很认真地问:“什么是爱?” 浇雪看了眼黎星斓,又看向他:“你对阿斓难道不是爱吗?” “我不知道,但黎星斓说不是。” 黎星斓抿唇:“我是说过……” 那是她之前的想法,而现在她自己也不确定。 浇雪想起黎星斓和她在山顶上说的那番话,她用了很多行为来反证“爱”这个概念的不成立。 她认为,对一个人付出生命,对他好等行为,即便对象不是爱人也能做到。 那时她不知如何反驳,是因为她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从未质疑过她与计鸣对彼此的爱。 但现在她会说:“阿斓,爱情中发生的种种行为,可以于任何一段关系中单独存在,但只会在爱情中同时存在。” “你可以为你的亲人朋友舍弃生命,但你不会要求成为他们的唯一,你可以想念他们,但不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也可以为他们悲喜忧惧,但不会为他们一颦一笑而牵肠挂肚,对吗?” 黎星斓若有所思。 “爱,就是感情的最高级别。” 最后一句话浇雪是对张云涧说的。 张云涧眸子一霎亮起,似淌着璀璨星河。 他腕骨上金光矍铄,将黎星斓轻拥入怀。 似一个信徒般,迫不及待,虔诚而坚定。 “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第102章 变动“黎星斓,我们亲了快一个时辰了…… “黎星斓,我确信我爱你。” 这句话轻而有力,落在黎星斓耳畔,让她脑子嗡鸣了声。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却又转瞬即逝。 她跌在张云涧怀中,给予回应:“好,我知道了。” 接着她就拨开张云涧的手,从他怀中退出来,让自己迅速恢复冷静。 “这里的空间波动有些异常,我们不要坐以待毙。” 她似乎并不在意。 少年望着那抹青蓝身影,眸底划过一缕难以察觉的落寞。 心脏也闷闷的,仿佛有火灼烧。 很难受。 “浇雪。”黎星斓蹲下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将计鸣的躯壳暂时收进空间戒指中带着走,我在想,若是地面风沙再起,只怕人俑又会被送上地面。” 她将浇雪的空间戒指还给她。 浇雪咬唇,摸了摸计鸣的脸庞,同意了她的建议。 她将一对金色蝉翼从中单独取出:“这是那个叫詹书杰的修仙者捡到的灵器追光翅,我看过,虽有些破损,但还是能达到高阶品质,所以才让他从两个凝灵期的追杀中得以苟活,给你留下。” “你实力弱,最好自己保命。” “不,如果计鸣不能活,那我也不会出去,对我的作用不大,你收下吧,若是我们都能出去,哪怕你再还给我呢。” 话已至此,黎星斓便没再推辞。 浇雪戴上空间戒指,将计鸣的身体收了起来。 果然,刚做完此事不久,整座地下洞窟突然摇晃,轰隆隆的,似有庞然大物正在翻身。 黎星斓抬起头,洞窟顶上莫名出现黑黢黢的洞,洞的遥远处隐约映出朦胧昏黄。 身处洞窟中的他们,恰似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随着摇晃震颤加剧,头顶的洞传来一股吸力,浇雪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时惊呼:“阿斓!” 黎星斓立即将她抱住,一弯腰便钻出了洞窟。 她将惊魂未定的浇雪放下,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见张云涧没跟着她出来,反倒直直朝洞口漂浮上去,裙摆似雪翻飞,恍若仙人。 黎星斓来不及多想,朝连枝锁探入灵力。 金光亮起,一条若有若无的丝线连接着她与张云涧,将他的身影扯落回来。 黎星斓伸手接住他,心跳不由加快。 “……张云涧,你还好吗?” 张云涧却像失了力气般伏在她肩上:“不太好。” 通道在此时开始如同蛇一样扭动起来,地面呈波浪状起伏不定,让人站都站不稳。 “阿斓!……怎么办?!”浇雪扶着墙壁努力不让自己摔跤。 空间系统中监测的波动在此时最为剧烈。 也让黎星斓看明白了什么。 这是空间在变动,如同模块般重新拼接,而非单纯通道在改变。 她果断道:“原地蹲下,等晃动结束。” 浇雪忙贴着墙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闭着眼减少眩晕带来的不适感。 黎星斓也赶紧贴着墙壁坐下,让自己的心神沉浸到空间系统中,分析眼下的异状。 张云涧半跪在她面前,被她紧紧抱着。 等这场晃动结束,浇雪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色发白,胃里翻腾。 “还好我已经不算凡人了哦,不然我肯定吐出来……”她说,“这简直比坐轿子坐马车恶心一万倍!” “阿斓,我们刚刚站在一起,你怎么没有被拉上去?”她不解地问,“张云涧是不是也受了影响?” 黎星斓应道:“对,他也受到影响,现在不太舒服。浇雪,麻烦你去周围的洞窟内看看,还有没有人俑了。不要走太远,万一还是迷路了,就停在原地,等我去找你。” 浇雪点头:“好。” 他们原先待的那个洞窟已经消失了,周围的通道分布也与之前迥异,好像完全进行了重组,但奇怪的是,分明震颤幅度那么大,几乎整个地下都在翻腾,四周却偏偏都没有裂痕,也没有扑簌而落的泥土,呈现了一场看似剧烈实则静默的诡变。 等浇雪离开,黎星斓的注意力回到张云涧身上。 她轻轻摸了摸他头发,像安抚某只小动物。 “张云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刚才洞口产生的吸力,大概就是让人俑回到地面上的那股力量。 而浇雪与张云涧亦是血肉之躯,所以同样被作用到。 至于她没有,看来是因为“外来者”的身份了。 “张云涧?”她又唤了声,手抚上他后脑。 “……” 他没说话,气息却变得冰冷发沉。 黎星斓调出晴雨表,灰蒙蒙的画面上,正在下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张云涧下雨。 上次还是她跌入试炼秘境,张云涧险些没找到她,引发了他极度不安。 这次呢?…… 黎星斓想,她或许能猜到。 她叹了口气,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声音温柔。 “嗯……你爱我,我知道。” 但她承诺过,不对他说谎,所以她不能对他说“我也爱你”。 浇雪的话让她对“爱”的定义有了新的思考,但还不够。 于她而言,她有太多的事要完成,完成任务获得自由是她计划的优先级,她并不喜欢计划被打乱。 她一向认为理智与感情可以并存,正如阴阳两极,可当一方太过强烈时,另一方必会让步。 她现在琐事缠身,不适合让理智为感情让步。 她很怕自己的决定会受到感情影响,从而破坏她原本的计划。 她没有不喜欢。 实则在接收他爱意的一刹那,她便燃起很多冲动的想法,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但不可以。 因为她还没有争取到自由的胜利。 于是她那时只能走开,好让自己沸腾的心脏成功降温。 “张云涧。”她扶着他脑袋,让他的脸转向自己,“来,看我。” 张云涧的眼微微掀起一道弧度,睫毛纤长下垂,掩去了一切情绪。 黎星斓无须通过目光来判断他。 在她面前,他早已无所遁形。 他的情感太过纯粹,如水晶般透明,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在她的晴雨表上每次都如此清晰展现。 她凑上去吻他。 这是她此刻能给他的最好的回应。 他的眸完全阖了起来,倚在她肩上睡着了似的,享受着来自她的安抚与入侵。 第144章 哪怕是敷衍,他也十分满足。 他就是要黎星斓的心思在自己身上,就是要得到她的关注,无论何种形式的回应。 被她吻,被她咬,甚至被她骂也好,都能够让他兴奋起来。 他只想在她面前示弱,让她自愿掌控他。 可惜黎星斓太聪明了,总是一眼识破自己的表演,只有当他真的受伤时,她的注意力才会在自己身上停留更长时间。 黎星斓捧着他的脸,从他唇上吻到他眉眼,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一声轻笑从她齿间泄出。 “张云涧,下次想亲就直接说好吗?” “说了,就能亲吗?” “或许呢……唔……” 张云涧似得了鸡毛令箭,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将黎星斓的气息压回喉间,唇瓣辗转,舌尖勾缠,直往里探去。 “张……” “我想亲。” “……” 想亲也不能上来就舌吻吧! 黎星斓觉得自己永远记不住一点,就是但凡给张云涧一点空间,他便能登上九重天。 怪她太纵容,太心软。 也太色。 以至于一边觉得不好,一边还不太想推开他…… 果然这一幕被赶回来的浇雪撞见。 黎星斓余光瞥见浇雪站在不远处时,才猛然清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推开张云涧。 “咳——”她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虽耳尖蹿红,却故作镇定,“浇雪你回来的还挺快的。” 浇雪说:“阿斓,我回来时见你们亲的忘情,不想打扰你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刻钟了。” “哈哈那正是巧了,我们刚亲就被你看见了……” 黎星斓心虚干笑。 张云涧摸着唇,扬起春风般的笑:“黎星斓,我们亲了快一个时辰了。” 浇雪脱口:“那岂不是我刚走你们就开始了哦?” 她反应过来,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呀……早知道我就再晚点回来了。” “……”黎星斓悄悄捏住张云涧的手,施以威胁,对浇雪道,“没有那么久,我们还聊了会儿正事。” “你有什么收获吗?”黎星斓拍了拍身上没有的灰尘,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浇雪忙道:“和你猜的一样,所有洞窟里都没有人俑了,但是有的洞窟顶端出现了洞,人俑一定是到地面去了。” 黎星斓颔首:“不出所料。” 正好,她差不多也将空间系统绘制的地下空间波动整理了出来。 她简单说了自己的结论。 地下迷宫并不如她原先想的那样如同蛛网分布,而是像一棵倒着生长的大树,有一条主干,主干上不断伸出支干,支干又长支干,每个洞窟则像这棵树上结的果。 张云涧蓦然道:“洞窟不是果,人俑才是。” 黎星斓心中一动,细想却觉得贴切。 “也对。” 浇雪不太理解:“果子都是树上结的,可是人俑并不是这棵树上长出来的啊。” 张云涧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啊?”浇雪愣住,“什么意思?” 张云涧却不再说。 黎星斓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这里的土可以修补躯体的伤口,是否意味着这里和人的血肉骨皮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于是她用小刀划破手指,想试试这个土对自己有没有用。 但她还没开始,手指上水灵力一闪,伤口便被愈合了。 黎星斓:“……” 她看向张云涧:“你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很显然我在做实验。” “用我的。”他伸手过去,又很冷血无情地说,“用她的也行。” 浇雪头皮一麻:“哎!” 她眼眶一红,忽然感到委屈。 黎星斓瞪了张云涧一眼,转身摸了摸浇雪的脸:“别在意这话,我们都不会伤害你。” 然后她回过头看向张云涧:“你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所以我才要试。” 她再次伸出手指。 张云涧的手覆上来,苍白而修长,将她手包住。 黎星斓抬眸,撞进一汪幽深的潭水里。 “不用试了,黎星斓。”他的嗓音低沉缓慢,“这里的五行本源都对你没用。” 第103章 有人她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张云涧的性子是不适合逼迫的,黎星斓了解这点,所以他若不主动说,她很少追问。 当她听到张云涧提及五行本源,才问他:“能否给我一个详细解释?” 张云涧垂睫:“我只是知道,并不会解释。” 黎星斓没多问:“好。” 她收起小刀,放弃了割破手指的想法。 “接下来我们应该沿着这棵树的主干,继续往下,我有一个想法……” 她沉吟片刻。 修仙界是没有转世的说法的,凡人死后魂归大地,而修仙者一般在灵力激战中会连对方的神魂也一并抹杀了,直接烟消云散。 此处情况特殊,修仙者与凡人躯壳被同等对待,可推,神魂亦或被一视同仁。 那么,神魂若未消散,最可能的去处便是地底最深处。 地下的空间极大,可以说上古秘境上层多大,下层就有多大,她的空间系统只能监测到有明显空间波动的地方,即土灵气富集的这小块区域。 再往下,也是一片空白,甚至这棵树的全貌她都看不清。 还有一点,按照同心圆推论,张云涧提到的第三重秘境,就在土灵力圈的内侧,可她在上方时,黑土辽阔无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 她觉得这个土灵力圈不像一个空心圆,反倒像是完整的圆,填满了中心部分。 若是如此,那第三重秘境的入口会在哪?圆心? 她直觉并非如此简单。 好在她的空间波动绘测出的轨迹,能帮她分辨出“主干”,三人沿着主干一路往下时,居然有一种往上走的错觉。 虽是主干,通道却很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且时而出现许多岔路,不得不暂定分辨。 为了浇雪的安危,她便让张云涧在前,她殿后,浇雪走在中间。 越走越累,浇雪率先停下,大口喘着气。 “不行了……我……” 张云涧侧过身,抱臂靠在墙壁上看过来。 黎星斓挤到浇雪身边坐下:“那休息会儿再说。” 浇雪闭着眼,满头大汗,体力透支,累得说不出话。 途中黎星斓早看出她状态不对,但她都咬牙坚持着,直到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黎星斓也觉得累,只比她稍好一点。 她打量起四周,通道阴暗逼仄,毫无光源,应该全黑才是,偏偏又能看得见,只是神识受到影响,一离体便如陷入泥淖,走不了太远,倒不如原本的五感更有用。 其次,他们分明在往下,却像在爬山,体力消耗得非常快。 还有一点,四周的土已不如之前那般干燥松软,粘性越发大了起来,摸起来手感有些怪异,既坚硬却又有一定弹性。 她给浇雪拿了几瓶恢复灵力的灵液,让她稍微舒适了些。 趁她休息,她又挤过去,往张云涧手里又塞了几颗水属性灵石。 张云涧礼尚往来,往她嘴里放了颗糖果。 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还带着一股水果香气,的确让人身心愉悦。 张云涧顺手抬起她下巴落下一个吻。 好香。 好甜。 好喜欢。 黎星斓立即掩住他唇,挑了挑眉。 张云涧笑得不羁:“黎星斓,我想亲啊。” 黎星斓白他一眼。 她之前分明说的是“或许有用”,又不是“一定可以”。 张云涧非但得寸进尺,还先上车后补票,真是被纵得无法无天了。 她真想狠狠咬他一口,又怕奖励了他。 她吃着糖,干脆准备离开,却被他握住侧腰。 两人面对面抵在方寸间,贴得太近了。 呼吸间充满了糖果的香甜气息。 黎星斓捕捉到少年眼里的促狭。 他轻抵着她额头,说:“黎星斓,你的体温升高了……” “谁这么挤着体温都会升高的。” 黎星斓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指从自己腰上掰下来。 大地在此时又毫无征兆地开始震动—— 浇雪睁眼一惊:“阿斓!” 黎星斓已飞快过去将她拽起来:“看来上面风沙散去,人俑又要降下来了,张云涧,快走,我们找个洞窟躲进去,不然可能会被挤死的。” 张云涧闪入一条岔道,黎星斓与浇雪紧跟其上,摇摇晃晃,在如蛇扭动的通道内飞奔。 岔道比主干要宽阔得多,张云涧寻到一个洞窟,转身将二人拽了进来。 与此同时,洞外的地面扭曲打结,又恢复原状,像极了一条有弹性的被人拧动的长毛巾。 第145章 这个洞比之前的洞要大一些,洞中间有一个池塘,水清冽至极,深不见底。 他们并未站得太近,只站在洞口一侧,贴着墙壁,望着顶上那个洞口。 有人俑缓缓降了下来。 “有人。”张云涧眉头一皱,手中银光一闪,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人俑耳朵被削去半个,血管经络清晰可见,却没丝毫鲜血流出。 那道剑气快速往上,被人接住,灵力激荡成风暴,将人俑炸得四分五裂,掉入池中,泛起鲜红泡沫。 随即一道夹杂着气急败坏的怒声从洞口落下来:“何人找死!” 黎星斓将浇雪推在身后,同样持剑在手,剑指中心。 那人刚落下却似乎没想到下面是口池塘,一时有些不稳,踩到水里,没过小腿。 她显然一惊,将手中拐杖一点,拐杖上端的花纹忽然展开,化作一面黑色旗帜,无风自动,从中钻出两道灰黑色影子,朝三人攻击而来。 阴冷之气蛇一般顺着脊背攀爬。 黎星斓一剑刺出,剑上水灵力闪着浅蓝色光晕,竟然如刺入空气般,眼睁睁瞧着影子散成一团雾气,却又极快重组,毫无影响地显出一个狰狞的鬼头。 “什么东西!” 简直跟摄魂怪一样。 张云涧手腕一翻,长剑横斩,一穿二,剑身冰霜蔓延,忽然噼里啪啦地闪起电火花来。 那两只鬼影似被烫到,五官扭曲,表情痛苦,嘴张得极大,却又一丁点儿声音没有发出。 浇雪捂住耳朵,略有些难受。 “阿斓,是鬼物!” 张云涧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又斩出两道剑气。 其中一只鬼影逃了回去,钻入招魂旗中。 另一只却没那么好运,中途就化成一团雾气烟消云散了。 震动缓缓停住,徒余顶上的洞口尚未消失。 “天雷之力?!” 阎女落到池塘边上,冷眼望向他们,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张云涧:“哦?原来是凌天宗的那位天才弟子。” 她又看向黎星斓,眯了眯眼:“这不是向北辰昭昭索要雷息木的小姑娘吗?” 怪不得会有天雷之力。 黎星斓看向这位容貌约六七十岁的老妪,又有些诧异地扫了眼她手中的拐杖,说是拐杖,更像是一面旗杆,顶端飘扬着一面黑色小旗,萦绕着森森鬼气。 “是圣光宫的前辈?” 虽未认出此人身份,但结合此人的话,也能推测一二。 “你认得我?” “不认得,但能猜到,前辈实力如此强劲,定非一般化灵期,四大宗门中唯有凌天宗与圣光宫的修士不拘心法类型,既不是凌天宗,那自然是圣光宫了。” 阎女淡笑:“你这小姑娘虽是个凡人,脑子和眼光却还不错。” 黎星斓很无语,似乎每个见到她的修仙者,总喜欢强调她的凡人身份,似乎在修仙者眼中,能站在他们面前的凡人就是个珍稀动物,既珍稀,也是动物。 “方才冒犯前辈,实乃自保之举,希望前辈见谅。” 黎星斓不动声色地握住张云涧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她当然不希望在此处同一个化灵期发生冲突。 阎女瞥了眼池中的人俑残肢,见其翻涌的血水正在飞速淡去,浸泡的肢体也缓缓下沉溶解。 真是处处透着怪异。 她收回目光,直言不讳:“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 黎星斓说:“我们不小心从洞里掉了下来,前辈难道不是?” “年轻人最好不要在老人家面前玩心眼。”阎女似笑非笑,“若是要让我搜魂,可是不计后果的。” 黎星斓似乎不解:“前辈何意?” 阎女道:“我不信凌天宗的弟子会无缘无故或不小心出现在这里,劝你们直接告诉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凌天宗高层给了你们什么指示。” “目的?”黎星斓一边含糊着,“什么指示?前辈的话我听不懂。难道前辈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而来?” 她同时给张云涧传音道:“若是与她动起手来,不要恋战,只要拖延一会儿即可,我带浇雪先逃,到时候用连枝锁拉你过来。” 外面的通道又变了,原来的主干已不是现在的主干,她需要依照方才的空间波动,重新找出路线。 “哼!”阎女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老人家心善吗?” 她一拄拐杖,那面招魂旗再次展开,飞出无数道灰黑色的鬼影,阴冷寒气充盈洞窟,直往人骨子里钻。 张云涧眸中浮出冷意,迅速挥剑,剑上银蛇游走,雷电之力丝丝缠绕,连续斩出几道剑气拦下鬼影。 “小子,你以为我会怕一个凝灵期手中的天雷之力吗?” 阎女不屑,又露出一个笑,“不过我倒是缺一个炉鼎,看你挺合适的。” 黎星斓原本拉着浇雪已退出洞口,闻言又回头说了句:“**,白日发癫呢?” 张云涧大笑了声。 黎星斓骂完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浇雪跟在她后面飞快跑着,同时给她飞快解释阎女的鬼道功法。 天雷之力专克妖魔邪祟,对于魔气魔修十分管用,对于妖兽也有克制之力,因为相对人类修士,妖兽更本能地畏惧天威。 修仙界是没有鬼的,但在人的认知中,神魂若不消散的话,大概也能算鬼了。 所谓鬼道,便是将神魂用特殊禁制囚禁在专属灵器中,再以阴火炼制,使其成为灵器力量的一部分。 一般来说,这个过程手段是十分残忍的。 但对修仙者来说,没有是非,只有强弱,所以也无所谓。 浇雪边跑边传音道:“她向我们释放的鬼影看起来是融合过后的凡人神魂,如果是修士的,力量会更强,不过对灵器的要求也更高,需要不断吸纳神魂进入,来增强灵器的力量,否则囚不住这股力量。” 专修鬼道的修仙者还是很罕见的,这对人和灵器以及心法的要求都十分高。 但阎女已经是化灵期中期,可见她的实力非同小可。 黎星斓认真听着,在通道内七拐八拐,最终拐入新的主干。 她一处向下的斜坡前停住,激发了连枝锁。 金光亮起又熄灭。 张云涧并未出现。 黎星斓一怔,心脏顿时漏跳了拍。 “浇……” 她刚要开口准备让浇雪在这里等她,她回去找张云涧。 却发现方才还在同她说话的浇雪莫名不见了。 她周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与此同时,她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周围的光线变了,有些模糊,变形,朦胧,像一个黄昏的梦境。 黎星斓生出些熟悉感,视线缓缓扫过,又抬手轻碰四周。 ……黄粱吗? 第104章 幻境“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亲兄妹。”…… 空气出现水一样的质感。 黎星斓很快确认,她现在的确身处另一重空间中,但与黄粱并不相同。 黄粱的梦境只有意识可入,而现在她是整个人进来了。 周围确确实实存在的空间波动,让她想起一些修仙界存在的幻境阵法,或许与此类似。 浇雪忽然消失不见,应该也是被幻境捕捉了进去。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沿着原路返回,果然也并未见到张云涧与阎女,甚至那个洞窟里都丝毫没有打斗痕迹,池水清冽而平静。 随后她又再次回到主干通道,一路往下。 光愈发暗下来,直到仿佛晕染了层墨色,伸手不见五指。 她眼前出现一条向下的阶梯,青石垒砌,布满菌丝与蕨类,透着苍老古朴,无穷无尽,恍若通往深不可见的幽冥。 这是……邀请么? 黎星斓若有所思,摸了下腕间的金色细圈,不再迟疑,信步而下。 …… 昏黄的天,沉黑的地,浮绿的树,幽蓝的水。 眼中所见的万物,皆被蒙上了一层轻纱滤镜,朦胧而模糊,如置身梦核,光线时刻不断变幻着,偶尔闪过诡异的炫彩。 空气里没有一丝天地灵气。 黎星斓试着调动了下自己体内的灵力,却发现原本的水灵力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王进宝。”她低唤了声。 黑色锋利长剑从空间戒指中飞出,稳稳落在手上。 阳光照在剑身上,被渊黑尽数吞噬,泛不起一丝波澜。 不错,看来神识还能用。 黎星斓举目四望,没有灵力,连枝锁成了腕上的寻常金饰,衬得肌肤霜雪般白皙好看。 她努力用神识去微弱感应张云涧的存在。 片刻,她寻定了个方向,加快脚步。 这个世界简直就像是打翻了颜料盘,她穿过一片五彩斑斓的丛林时,连遇见的野兽皮毛都格外鲜明。 好在野兽确实也是纯粹的野兽,并非妖兽,只是长得略有些奇形怪状,非常规印象。 第146章 例如一只虎的四蹄覆满鳞甲,而一条蛇的两侧竟生出茸毛。 还有长着巨大獠牙的狼,极长脖颈的鸟。 她的剑十分锋利,加上她身手不错,这些野兽还不足以对她产生威胁。 穿过丛林后,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宛如炭笔画就,围成半圈,另外半圈则是一条冰蓝色的河,二者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圆中坐落着几十个村庄和小型城镇。 眼前绿树成荫,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安宁之状。 黎星斓脑中蓦然浮现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来。 “……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她不禁问系统:“我现在真的还在上古秘境中?” 系统回:“理论上仍在,不过关于上古秘境的资料,攻略组并未收录,所以无法给予参考。” 黎星斓按住疑惑,环顾四周,若非天地依然如笼轻纱薄雾,色彩搭配依然过于鲜明,她会以为已出了上古秘境,来到了某个凡人地界。 她寻路进了最近的村子。 村口有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遮天蔽日,自成荫凉。 树下有五六个村民正纳凉闲聊,说说笑笑,场景不知多么和谐。 她一靠近,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聚了过来,黎星斓便持剑站定,保持警惕。 出乎意料的,村民一见她,表现出十分热情,问她来自哪儿,为何到此,又说村里很少有外人,并*夸她生得好看云云。 他们语气正常,神情正常,没有丝毫奇怪之处。 甚至聊着聊着还有人一拍大腿,呼道:“啊呀!我要赶紧回家做饭了,我孙子快散学了!” 黎星斓紧盯着那离开的人,面色如常,汗毛却微微竖起。 若是眼前这群村民穿着不那么诡异,或许她真会将这里当成一座幻境中的普通村庄。 这里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年纪大都在四十岁上下,或者更大些。 其中三人粗布短打,身着夏衣,手摇蒲扇。 另外三人陈旧棉服,裹紧冬装,还瑟瑟发抖。 奇怪的是,他们互相之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照常聊得火热。 但听他们聊的内容,又是寻常的琐碎家常,不过偶尔有些接不上。 例如方才那人说要回去做饭,便有人对她道:“一路小心啊!” 回家做饭,为何要一路小心? 连他们问黎星斓,而黎星斓无论答或不答,他们也照样接的下去,继续旁若无人的聊着。 似乎提问是必须的,而回答却不是。 聊天是必须的,内容却无所谓。 黎星斓对张云涧的神识感应只有大概的方向,而无法像他那般定位。 她原本还想向他们打听一下张云涧和浇雪的下落,见村民完全答非所问,只好作罢。 她站起身,在交谈的村民忽然再次看向她。 片刻,他们又收回目光,继续闲聊说笑,黎星斓注意到有些聊天内容甚至发生了重复。 她皱了皱眉,径直往村里去。 良田与屋舍间错,稍差些是茅屋,好些的则是瓦房,每间屋子都有人,或喂鸡喂鸭,或灶间忙碌,又或打扫庭院,靠窗休息等,总之与普通凡人村落并无区别。 村子不算大,她脚程又快,只是不停进出房屋耽误了时间。 每次闯入,里面的村民都有反应。 要么紧张,要么惊吓,要么疑惑,甚至还有的会亲切询问她“姑娘,你找谁?”。 表现符合常理。 这片地界很大,几十个村镇比邻而建,却不显拥挤。 她还看见很多正常的动物,例如猫,狗,栏里的猪,田间的牛,还有追着鸡鸭跑的小孩和被鹅追着跑的小孩,时不时从身边窜过去。 她进了下个村子,情况基本差不多。 然后她又去了第三个村子,还是一样。 除了人长得不一样,大致生活图景都很相似。 她算过,从她走进第一个村,到到达第三个村,大概用时半天。 但天上那轮太阳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依然高悬蓝空。 离开第三个村庄后,她来到一座小镇。 这里的房屋布局比村落要规整得多,有青石铺就的街道,街道两侧有林立的店铺,人也多了起来。 黎星斓站在街边,静静观察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发现每个人穿的衣服不仅季节不同,连布料款式都风格迥异。 就像……他们并非生活在同一个年代。 不知为何,她生出些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停留了好一会儿,街面上人渐渐变多,更加喧闹嘈杂。 接着她看见长街尽头缓缓走来一队迎亲队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群皆围在道路两侧凑起了热闹,讨论着新郎官和新娘子。 黎星斓挤在人群中,随着迎亲队伍缓缓走近,她也将讨论之声清晰灌入耳中。 有人拍她肩膀,问她:“姑娘,你觉得呢?” 她也没听清,只好“嗯嗯”两声。 又有人问:“姑娘,那你成亲了吗?” 她顺势接话:“还没,不过有心悦之人了,他不见了,我正在找他。” 周围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说她心上人肯定是逃婚了,有人说说不定是她脾气太大把人吓跑了。 正有人要问,却见她一步踏出,站在长街中央,拦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人群安静了一瞬,顿时哗然,比之前还要热闹。 那坐在马上的新郎官勒住马,疑惑不解地低头看去,见拦路的少女眉眼明艳无双,却不施粉黛,乌发如云,也不戴钗环,只用一根随手折的柏枝挽着,加上一袭青蓝衣裙,风拂来时,衣袂飘飘,青丝飞扬。 当真如神女降世,飘逸风流。 新郎定神问:“请问姑娘这是?……” 黎星斓持剑而立,朝他微笑:“抱歉,我要见一见你的新娘子。” 语罢也不等他同意,快步穿过队伍,来到轿子前,用剑尖挑起轿帘。 那新娘身穿嫁衣,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听到动静便掀开看去,露出一张长相可爱的笑吟吟的圆脸。 黎星斓顿了下,挑眉问:“西门羽?” 那姑娘有些惊讶,托起腮仔细打量她:“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看样子在幻境里她不能认出她来。 黎星斓回头看了眼新郎:“你要和他成婚?” 西门羽好奇:“有什么问题吗?” 黎星斓诧异:“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亲兄妹。” 西门羽一愣,很快又咯咯笑起来。 “对,我要和我的哥哥成婚。” 黎星斓没忽略她愣神时眼中快速掠过的那一丝异色。 她道:“这样啊,那恭喜你们,我可以去喝杯喜酒吗?” 西门羽笑得一派天真可爱:“当然啦。” 误会解除得很快,黎星斓跟随迎亲队伍继续前进。 周围传来阵阵唏嘘,观众们似乎在为没能看到一场抢亲行动而感到可惜。 队伍缓缓行进,一直走到街尾时,忽然间整个世界仿佛被划上了休止符,毫无征兆地停了。 所有人静止不动,连抛洒的喜糖都滞在半空。 但这份诡异只持续了一瞬,这一瞬间,黎星斓看见天上的太阳莫名消失了,黑暗骤然落下。 可眨眼间,来不及适应黑暗的眼又重新回到另一种光亮下——原先高悬骄阳之处,如今静静挂着一轮皎洁明月。 月光倾洒,将一切变得柔和,比之前的梦幻还要更加不真实起来。 与此同时,世界恢复喧嚣。 一切如常运转。 她听见西门羽小声叹了口气:“好累啊,坐轿子坐的天都黑了。” 队伍转过街角,黎星斓回头看了眼。 街上的人群乱乱立着,月光下面容并不明晰,似一座座雕塑。 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们是人俑。 第105章 局中此人生得绝世美貌,我见犹怜…… 这里的夜晚来得如此突然。 没有人觉得不对。 一座宅邸中,西门羽与西门翊的这场大婚顺利到了尾声。 酒席摆满,宾主尽欢。 他们进了婚房,关上门,院中的客人才渐渐散去。 黎星斓站到高处,观察到这些人出了府后,正常赶路,各回各家。 她又随机挑了几位尾随其后,发现如同她白日在村庄见到的那样,这些人并无异常地回家洗漱、吹灯、睡觉,像一个凡人那样正常生活着。 但她知道他们并不正常,因为这里不正常,能正常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一定被这里异化了。 至于到底是何种异化,她还不确定。 第147章 不过她记得,在梦境发生时,她沿着通道往回走,一路见到的洞窟内,人俑是在的。 这说明,那些躯壳并未被抛入幻境中。 那么,她现在看见的,是什么? 黎星斓抬起头,望着那轮浑圆明亮的月。 银光大盛,照得夜晚如白昼。 万籁俱寂,安静得连风声都停了,更无虫鸣鸟叫。 是……神魂。 她若没有猜错,这里就是上古秘境中的神魂归处。 不知多少岁月之前,他们早已死去。 他们的身体被保存在大地深处,神魂被聚集在幻境之中,过着既真实又虚假的凡人生活。 她低头看手,金色细线在皓腕上绕了两圈,很是漂亮。 看来,这里虽是神魂归处,却不只是神魂才能进来。 毕竟,她已经在了。 不算她的外来者身份,那浇雪和张云涧大概率也在。 若是如此,那便应是:神魂或拥有神魂的人,有资格进来。 这里的野兽与外界如此不同,只怕也是因为本就是不存在之物。 她飞快回到那座宅邸,西门兄妹的在婚房前礼貌敲了敲:“抱歉,如果不开门的话,我可能要自己进来了,因为我比较着急。” 很快,门开了。 露出西门翊难看的脸色。 “这位姑娘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打扰?我问过妹妹,她根本不认识你。” “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应该还是认识的,只是忘了。”她说,“麻烦让我进去。” 西门翊冷着脸,怒气隐隐,寸步不让:“恐怕不行。” 黎星斓在他肩膀一拍,轻松将他推后三四步,一个踉跄才扶住桌角站稳。 “都是凡人的话,就不要拦我了。” 毕竟修仙者基本不练武,没技巧没力量,失去灵力依仗时,可能还不如一个屠夫或者猎户。 “哥哥!”床边的西门羽惊呼一声,立即奔过来同他站在一块。 她穿着红色里衣,取了发饰,头发披散着,明眸皓齿,在烛光下少了分可爱,多了分韵味。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有些生气,质问道,“我和哥哥即便是亲兄妹成婚又与你何干?难道你是我家族的人派来的?” 黎星斓忽然笑问:“你家族是什么家族?又在何处?” 西门羽愣住。 她下意识看了眼兄长,后者也皱起眉,似乎苦苦回想着什么。 黎星斓忽然有点八卦,多问了句:“莫非你们来此是……私奔?” 这词放在修仙者身上还真是稀罕。 西门羽反问:“是又如何?” “恭喜,不过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啊!” 西门羽话未说完,便被她迎面泼了杯酒。 西门翊反应过来,刚要发火,也被她泼了一杯。 “凌天宗,圣光宫,驭灵谷,归无剑宗四大宗门,东方,南宫,西门,北辰四大家族……”黎星斓不急不慌地吐出些词汇,遂定声一问,“西门羽,你兄妹是来自何方?” 西门兄妹二人皆呆住,目露古怪之色,似被她的话夺了心神。 片刻,西门羽眸中恢复清亮,朝她盈盈笑道:“是你啊,那个从试炼秘境逃出来的凡人?” 黎星斓颔首:“是我,不过现在我们都是凡人。” …… 明明越来越高,月亮却始终不远不近。 明尊立在树端,静默了片刻,跃身下了树。 看来她是中了幻境。 只是不知这阵法到底算是天然禁制,还是人为布置后从上古遗留至今。 她在天地间感应不到半点灵气,因为不能用神识,灵兽袋也无反应。 不过从她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后,她眼里的异常就不止月亮了。 月色下,她推开一户人家的大门,径直走进去。 这是一间铁匠铺,后院摆满了各种打铁所需的铜铁与器具,靠墙的一侧还有一排排已经打好的兵器,以农具为主,间或有一两把不太锋利的刀剑。 明尊扫了眼,随手取了一把剑。 刚准备离开时,她似乎惊醒了铁匠铺的男主人。 那个中年汉子一脸凶相地喝问道:“什么人?竟敢偷到我家里来了?!” 明尊一言不发,直接挥剑割了他的喉,快到那人来不及反应,原先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人已倒了下去。 她蹲下来观察。 她似乎出剑太快,以至于伤口太细,血流的不多。 她无视尸体的抽搐,伸手碰了碰血,又闻了闻,分辨不出什么区别。 不过与人俑相比,血是外流的。 看来,眼前这些并不是她之前所见到的那些人俑。 人俑受损后可以在风沙中得到修复,这里如何呢? 她打算验证一番,却又骤然听到几声尖叫。 抬头看去,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与她七八岁的儿子,大概他们听到动静出门来看,却撞见眼前这个死亡场景,被吓到脸色苍白失声尖叫。 明尊没给他们继续恐惧的机会,将他们的尸体摆在一块,之后坐在一旁静默等着。 一整晚过去,世界再次静止,月亮瞬间换了太阳,天又重新亮了起来,这次是白天。 明尊抬了抬眸,眉头皱起。 她没有见到天是如何亮的,说明她仍受着这个幻境的制约,并未跳脱出来。 她看向地上,一家三口的尸体还躺在那儿,不过昨晚的血已不见了。 她去查看了番,发现他们的伤口已经愈合。 果然也杀不死? 她又等了很久,尸体依然没有变化,幻境也是。 于是她失去耐心,径直离开。 很快,她又想起什么,再次返回。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她来到后院时,见到这一家三口正说说笑笑,仿佛昨晚什么也未发生。 那中年汉子抡起铁锤在铿锵打铁,火花四溅,一边卖力一边指导自己的儿子,女主人则在一旁笑看着。 三人注意到她的一瞬间,都停下望过来。 汉子看了眼她手上的剑,问:“姑娘,要买兵器?还是磨一下剑刃?” 明尊缄默不语,抬眼直视太阳。 ……死而复生? 人俑得到风沙中的尘土修复,眼前这些东西又是什么修复的? 他们并不像纯粹由幻境构造出来的虚假幻影。 或者……他们之所以死不了,是因为她用的是凡人的手段? 凡人之间的伤害只对躯壳有用,伤不到神魂。 所以,世上的凡人死后都能魂归大地,而修仙者的神魂却几乎都在灵力中湮灭了。 若她所想不错,眼前这些东西其实是神魂么? 同那些人俑一样,被保存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远古神魂? 死亡在幻境中只是一种“表象”,实际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能在此处无限次重生。 那要如何破局呢? 明尊转身提剑离开。 日光下,她的影子随角度变化渐渐缩短。 她想起,自己之所以被抛入这个幻境,大概是她与那位驭灵谷的化灵期在风沙中交手时波及了很多人俑的原因。 她的剑气凌厉刚强,为斩杀一个化灵期,自然更盛。 人俑受损,可被尘土修复,而短时间内的无数人俑被一齐摧毁,导致风沙还未结束时,人俑已回到了地面下方。 刹那,浓郁的土灵力几乎化为实质,在她眼前翻涌,聚成风暴,她深入风暴之眼,才落到此地。 这说明,无论灵力也好幻力也好,短时间内产生剧烈波动,才会出现破绽。 那她或许可尝试快速斩杀大量神魂,引动幻境之力发生聚集,籍此寻求破局之法。 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便有人朝路边出神的绝美红衣女子投去一眼惊艳的目光。 谁也不知,其平静的神情下,正在酝酿一个屠杀计划。 …… 黎星斓觉得很古怪。 昨夜她唤起了西门兄弟的记忆,与他们简单交流了一番落到此处的经历。 据他们所说,他们在抵达黑色平原时遭遇了天灾。 “是风沙?” “不仅是风沙,还有飓风。”西门羽心有余悸。 那时风沙只是遮蔽神识与无感,谁知凭空又出现了飓风,霎时让他们都来不及反应,被卷入其中。 飓风中碎石如斗,在土灵力的富集下,他们自身的灵力与灵器灵符都遭到了大幅削弱,以致连连撞上巨石,直到失去意识,落到此处。 若非遇上黎星斓,他们已经忘却了原有的记忆。 黎星斓思忖着,不记得身份来处,却还记得彼此……看来这并不是简单的失忆。 更像是不记前尘往事,但灵魂中的自我与情感却仍然保留着。 于是在单纯的情感驱动下,他们甚至办了一场婚礼。 第148章 西门羽补充说:“我和兄长原本还与一位圣光宫的前辈同行的,那位前辈在我们卷入飓风中并未出手施救,而是迅速离开了。” 黎星斓问:“圣光宫……莫非是手持拐杖的那位?” 西门翊点头:“正是。”又讶异:“你也见到她了,她在幻境里?” 黎星斓简单解释了下。 西门羽点头:“就是阎女,她是化灵中期,借用特殊手段来进来这里,原本和我们西门合作,要往秘境深处取一件与飞升成仙有关的东西,她手中的黑色旗帜是聚魂旗,也叫招魂旗,修的是鬼道功法,与神魂息息相关。” 她原本还有所保留,但又生出其他念头,便将阎女告诉他们诸如玄门天门之类的信息也都告知了黎星斓。 说罢才问道:“……我早看出来,你不是一般的凡人,既能从试炼秘境中逃脱,又不受此地影响,那是否有办法也送我兄妹二人从这里离开?” 黎星斓如实道:“我那次是在试炼秘境中找到了出口才能脱身,但眼下的幻境我也一知半解,连自己都没法离开,更别说送你们走了。” 他兄妹二人明显有些失望。 西门翊摸了摸妹妹的头,安慰道:“无妨,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总能想到办法离开的。” 如此这般聊了一夜,时间过得很快。 黎星斓再次见到了世界静止,日月交换的奇景。 天亮后,古怪的事发生了。 西门羽和西门翊看向她的眼神重新恢复陌生,他们不但忘了她,也忘了自己的来处,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了昨天的大婚上。 两人如同做了真正的夫妻一般,在这里过上了超越世俗伦理的凡人生活。 而这次,她再用昨夜的方法,却也没能唤起他们的记忆。 不知道是白天不行,晚上可以,还是说,这次他们的记忆被重置得更彻底。 但要再次试验就得等到晚上,此时天刚亮,离天黑还有整整一日,她只能先离开再说。 黎星斓被耀眼的太阳照着,沿着长街一边走一边思考,感觉骨子里慢慢泛起疲惫。 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想,若是每个人俑的神魂都在这里得到了安置,那按照之前的估计,这里起码有上万个神魂。 上万个人,分散在村庄与城镇中,而进入这里的一些修仙者还不知数量的混在其中,表面上与他们甚至分不出差别。 她到底要如何快速从中将张云涧找到呢。 她长长吁了口气。 张云涧与她的神识感应太过微弱,她只能隐约感到他在这一片范围,但这里太大,人太分散,靠她一个人挨家挨户人口普查式去找的话,只怕能耗上十天半月。 她需要想个办法,能快速吸引人群聚集,将人集中起来。 半个时辰后,街上发生骚乱。 据说镇上那家最大的钱庄被抢了,抢劫的人是个长得很漂亮的蓝衣少女,她抢了钱,却又不逃,敲锣打鼓,一路走,一路撒钱,引得无数人尾随其后跟着哄捡。 她一直走到人最多的那条街,上到一家酒楼的楼顶,继续朝下面扔着钱。 楼下的人越聚越多,引得几乎全城人都来看热闹。 毕竟有钱不捡是傻子。 这家酒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四面八方全是人。 黎星斓旁边放着几桶金银铜钱,边撒边用视线从在人群中来回巡逻。 纵然不可能全城的人都到了,至少也七七八八了吧。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服饰穿着五花八门,五颜六色。 她又在高处,一眼看过去,乌泱泱一片,像几十种颜料倒在了一起搅拌搅拌,处于混杂不堪却又尚未融为一体的状态,看得人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很快她确定,人群中没有张云涧。 她索然无味地收回目光,直接拎起一桶铜板倾倒下去。 趁着注意力都在一侧,她从另一侧下了楼,马不停蹄地骑马赶去下一座城镇。 太阳高悬在天空,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黎星斓只能让系统辅助计时,以免在日夜交替时来不及反应。 很快,她抵达另一座城镇,只是刚进没多久,就见街上好多人在四散奔逃。 她随机抓了一个人询问,才得知原来是城里有人杀人。 她又问了几句,蓦然意识到,这个神魂归歇的幻境里,是没有“生老病死”发生的。 虽然生老病死的概念在人们的认知中存在,但他们并不会遭遇这种事,也不会细想为何不会发生。 因此,当死亡忽然呈现在他们面前时,像是唤醒了他们最久远的恐惧。 她逆着人群飞快奔去事故源头。 那是一家青楼。 听说有人为青楼的一个男伶打起来了,此人生得绝世美貌,我见犹怜,甫一出现,便引起全城轰动,无论男女,皆来争相一窥究竟。 以至于万人空巷。 不知为何,人群聚得最多时,青楼周围莫名其妙散发出滚滚黑气,很快就形成黑雾,将此地上空遮蔽起来。 众人还不知发生何事,忽然有人在人群中拿刀砍死了一人。 那人满身鲜血,双眼暴睁,轰然倒下。 随即那持刀凶手朝尸体挥了挥一面黑色旗帜,那尸体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目睹这一切的人发出尖叫,外围的人却不知发生什么,一心只想见一见那伶人的绝世风华,于是不停往里挤去。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还在往前。 这一耽误,那人连杀了好几个人,才终于引起大面积恐惧爆发。 黎星斓听后忍不住感慨,贪财好色还真是编辑在人性最深处的基因代码。 她赶到青楼时,人群已经散去,但周围的黑烟仍在弥漫,几乎将整座青楼都淹没其中,只有屋顶若隐若现。 她持剑踏进,一眼便瞧见了地上七零八落的几具尸体。 看来这位鬼道化灵期的阎女前辈,所拥有的聚魂旗没有能力容纳很多神魂。 这一点与浇雪说的倒是差不多。 她脚步未停,直直闯入,里面安静得诡异,加上鬼气森森,阴气缭绕,更是漆黑冰冷,没有半丝人气。 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夜光石,扫了一圈,抬脚上了二楼。 二楼的阴气尤为沉重,与黑夜融为一体,近乎粘稠。 空气中温度很低,地面上一层薄薄的冰霜蜿蜒向其中一间紧闭的房门。 黎星斓毫不犹豫,走过去将门一脚踹开。 第106章 魂旗“张云涧,我是谁?” 房间内同样是黑魆魆的。 黎星斓手中的夜光石照了一圈,忽然顿住。 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里,一个干瘦的老太蜷缩着,正抱着一面黑色小旗使劲嗅闻,夜光石的浅绿微光在她细小的瞳孔上反射出两点,如同鬼火。 还好黎星斓向来不怕鬼,否则真要被吓一跳。 她走近了看,一眼确认了是阎女。 不过她现在与她之前所见有很大差异。 原先的她看起来是个还蛮有气质的老太太,现在则更加干瘪枯瘦,原先有些富态的面颊深凹下去,一双明亮的眼也变得浑浊无神,瞳孔缩小,反衬得眼裂扩大,同时脸色蜡黄,攥住招魂旗的双手也仿佛两只钩子。 她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整个人透着深深疲惫。 看来杀人透支了她的体力。 在这个没有灵力的地方,她不再是无敌的化灵期,只是个七八十岁的普通老妪,能成功杀人,也是靠了招魂旗的一点力量。 招魂旗蕴含的阴气源自神魂的能量,在此处倒是能用,想来她也是发现了此点,所以才急于通过杀人聚魂来增强魂旗威力,以期破阵。 “前辈。”黎星斓在她面前半蹲,“还记得我吗?” 阎女死死盯着她,嘴唇翕动着,却没说出什么话。 接着她当着黎星斓的面,猛吸了口魂旗,阴气丝丝缕缕地冒出,钻入她鼻腔中。 她露出吸大烟般的迷醉表情。 黎星斓的目光落在魂旗上,魂旗缺少了灵力滋养,仅靠阴气应该发挥不出几成威力。 不过这东西未免太过狠辣,这里生活的神魂早在不知多少万年前就已死去,此处是他们的归息之所,失去原先的记忆过着凡人般的宁静生活,是天道的仁慈。 而阎女用魂旗吸走神魂,等于彻底掠夺了他们最后一丝生机。 她想起西门羽告诉她的,之前为了打开玄门,最后一次助力也是阎女用魂旗向其中投了两万个凡人神魂,而之前本就存在魂旗中的,还不知有多少。 在他们眼里,人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罢了。 她这个人,对于修仙者并无多少怜悯之心,对凡人则充满同情。 毕竟在修仙者面前,凡人的确如同蝼蚁。 “是你?” 阎女冷不丁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黎星斓对上阎女的目光,她那双眼的瞳仁恢复了正常大小,也有了神采。 第149章 “前辈这是清醒了?”黎星斓赞道,“到底是化灵期,仅靠自己的能力就能从幻境的迷惑中挣扎出来。” 化灵期的道心果然是要坚定多的,不太容易沉迷世俗的执念。 阎女望向她的目光满是警惕与惊疑。 她说得不错,她身为化灵中期,也耗费了不少心力才恢复神智,眼前这个凡人却又是如何做到的? 黎星斓将夜光石放在地上,光从下面打上来,照得两人都面容阴森。 “我有个问题。”她开门见山,“张云涧呢?” 阎女眼神一冷:“你在质问我?” “是的,前辈。”黎星斓礼貌点头,“我在质问你。” 阎女骤然暴起,挥舞魂旗,朝她面门攻击。 “……找死!” 黎星斓后跃两步,淡定避开。 在幽幽绿光中阎女周身清晰可见地游走着丝丝缕缕的阴气,衣着陈旧破败,头发也稀少杂乱,以至于很像从地下刚挖出来的腐尸。 黎星斓叹了口气:“你看你这心态就不对,现在我们都是凡人,你还拿着高阶修仙者人上人的架子,是很没有礼貌的。” 阎女冷哼一声,杀机毕现。 她没说话,单手往旗面上一拍,顿时一道黑色鬼影从中钻了出来,面容模糊,表情狰狞,无声尖叫着朝黎星斓冲了过来。 黎星斓笑意盈盈,没有挥剑格挡,甚至躲都不躲。 阎女眼睁睁看着鬼影奔着黎星斓而去,钻入她识海,又从她背后出来,而她仍然从容浅笑,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地喊。 纵然她无法使用灵力,可针对神魂的攻击也不可能是一个凡人抵挡得住的! “再试试?”黎星斓侧了侧脑袋,发出邀请。 她脸上的浅笑在阎女眼里也变成了讥笑。 她冷喝一声,直接将招魂旗向她投掷而去,魂旗上黑雾滚滚,三四道鬼影游走着将她裹在其中,抱着她头吸食。 除了一股冷气,黎星斓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她抬手抓住了招魂旗,好奇地就近研究起上面的古朴诡谲的纹路。 身为一个擅长绘画的人,她对线条图案向来保持着充分的敏感。 “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怎么做到的?!” 阎女厉声喝问,显然处于崩溃边缘。 “问人问题还这么不礼貌。”黎星斓摇头,不去理会那些对她造不成丝毫影响的鬼影。 如她所料,没有灵力加持,单纯的神魂攻击对她无用,她的神魂在这个世界本就无法被探测到。 她一手拿着魂旗一手提着剑向她走近。 “你……” 阎女下意识后退,但腿脚不太利索,狼狈跌在地上,露出满眼恐惧。 黎星斓到她跟前,用脚将夜光石踢过来,让光线更清晰了点。 “张云涧呢?”她又问了遍,“快说吧,我的耐心有限。” “我怎么知道?” “你确定要给我这个回答?” 黎星斓将魂旗丢在脚下,提剑刺在上面,不过到底是上品灵器,即便没有灵力加持,也不那么容易损坏,只留下一道浅浅印记。 她根本不信阎女说不知道,什么貌美男伶,绝世无双,除去张云涧,她还真不信谁能长成这样。 招魂旗是阎女的本命灵器,魂旗受损,她心神会跟着受影响,黎星斓用魂旗逼问,还是让她说了实话。 她与张云涧在洞窟交手时,不知何时又是如何落入幻境的,总之她已记不起来了。 因为她浑浑噩噩地失去了记忆,被幻境迷惑了一段时间。 因为手持魂旗,而其中魂力未能消失,渐渐影响到了她,她才得以重新恢复神智,然后快速分析现状,思索破局。 没有灵力,她所倚仗的只有魂旗中的阴气,她又发现这里的凡人都是游荡的神魂,可以被魂旗吸收,所以动了心思。 当时正是夜晚,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这座青楼还灯火通明,所以她就从这里开始摄魂。 她一晚上杀了好几个人,其他人吓得一哄而散,她的魂旗得到滋养,她也靠着阴气开始恢复体力。 但到了白天,青楼人去楼空,外面的人却不知发生何事,也无人上门,而她又需要更多人命祭旗。 于是她用魂力捏了几个幻影放出来,在青楼里来回走动,其中一个就是照着张云涧捏的,没想到被人惊鸿一瞥,效果极好,迅速引来人群聚集,无意中加速了她的计划。 听到这里,黎星斓插话:“看看幻影。” 阎女道:“若是在外面,老身还能让幻影凝聚不散,在这里仅靠那点阴气,不到半天就没了。” 黎星斓心道可惜:“继续说。” 幻影虽散得快,却起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更多人聚集楼下,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于是阎女趁机施展魂旗最大威力,遮天蔽日,当众行凶,一连又收了五六个神魂,直到精疲力尽,不得已停手在此休息,却偏偏被黎星斓撞见。 她说了一通,也慢慢冷静下来。 “修仙一途本就凶险,若是陨落至此,我老人家也认了,不过可否能让老身死个明白,为何阴鬼无法啃噬你的神魂?” “可能,这就是天赋吧。” 黎星斓抬手一招,手心落了把金灿灿的刀片,锋利得如同手术刀一样。 阎女才展现的从容又绷不住了,失声惊问:“金精?!你怎么还能用空间戒指?” 黎星斓没有回答,拿着金精在旗面上用力一划,耳边立时响起阎女惨痛的尖叫。 她倒在地上蜷缩打滚,苍老的面容同那些被她抓进魂旗炼化的神魂一样狰狞恐怖。 黎星斓充耳不闻,继续用金精毁坏着这件本命灵器。 不愧是金之精华,无坚不摧,锋利难当。 她彻底摧毁这件鬼道灵器的那一刻,阎女的惨叫停了,她耳边呼啸起阴冷狂风。 无数神魂纷涌而出,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 黎星斓不禁闭上眼,屏住呼吸,数不清的嘈杂灌入耳中,喜怒哀惧,嬉笑怒骂,她一瞬间好似站在了闹市街头,又被一阵阵穿堂风连续贯穿。 直到风止。 黎星斓睁开眼,发现天亮了。 或者说,天本就亮的,只是原本遮蔽天光的阴气消散了,让日光再次照了进来。 阎女像被吸干了精血,几乎皮包骨,蜷缩在地上,呕出了一大滩血。 不过她还没死,一息尚存。 招魂旗变成了破烂,失去了原有的效用。 系统此时蓦地提醒她:【黎星斓,快天黑了】 黎星斓看向窗外,它刚说完不久,日夜便在极短时间进行了切换。 房间里重新暗了下来。 她听到奇怪的声音,连忙奔去窗边,推开窗一看,街上多了无数的“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 但在明亮的月光下,她看见每个人的表情几乎都是茫然无措,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动。 这是? 她诧异片刻,才得出结论——招魂旗中的神魂。 那些曾被阎女杀死的人,也在这里被赐予了另一种新生。 与此同时,她发现本就是这个地方的人,似乎也忘了白日目睹的死亡恐惧,朝这边凑热闹般的聚拢着,问这里发生了何事,又问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人潮铺满了几条街,密密麻麻,何止上万,简直混乱不堪。 不过她觉得这些新出现的神魂,大概早晚也能在这里丝滑得融入并适应下来。 她刚准备离开,忽然瞥向街角一隅,视线化作利箭射了过去。 一秒钟后,她直接从二楼跳下,在惊呼声中安全落地,逆着人流而上。 “张云涧!”她大声喊。 但人太多,太吵闹。 她的声音转瞬就被淹没。 她时不时抬起头踮起脚盯着那道裹着黑色斗篷的背影,生怕一转眼就不见了。 太挤太挤,她被人潮裹挟着,恍惚还以为自己在某个黄金周的热门景点。 等她终于挤出人群,站到一旁的街角,还是把人跟丢了。 黎星斓长叹了口气,身心俱疲地靠着墙边。 看来又要重新找,不过好在能确定就在这座城镇,缩小了目标距离。 她正想着,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冰冰凉凉的,如同水流滑过。 她立即抬眸。 屋檐漏下的几点月光,沿着眼前的黑色兜帽滑落下来,他微微低着头,眉眼掩在阴影中,只露出精致白皙的下颌。 “你认识我?” 他低声问,声音清冷。 黎星斓怔了下,有些无语还有些想笑:“对,张云涧,我们是宿敌,所以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张云涧轻抬帽檐,露出那张令人望之失神的少年容颜。 他扬起一个温和的笑,眸底却还满是疏离。 第150章 “宿敌?这么说,你想杀我么?” “对,把你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以慰我疲于奔波找人之辛苦。”黎星斓咬牙切齿,挣脱开并反手将他手腕大力攥住,就近拽他进了街边某间空屋,并一脚将门关上。 “你……” “你?” 黎星斓丢开剑,将他一把按在门上,圈住脖子,踮起脚狠狠亲了上去。 “想起来了吗?” 黎星斓问了句,却不给他答的机会,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直咬出血来,在两人唇间都绽起朵朵寒梅。 “……” 张云涧低哼了声,下意识蹙起眉。 “还没想起来?” 黎星斓捧起他脸,继续用力吻着,连唇上的血都懒得管。 两人之间除去原有气息交缠,还添了血的腥甜,不断刺激着某种阈值。 “……” 张云涧喘息着,似被她亲懵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甚至忘记推开她。 黎星斓却不急,也不再问,只将他紧紧制住,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反正人都找到了,此刻他想不想得起来,都不耽误她先亲过瘾。 何况,他要是没想起来,带点半推半就的懵懂青涩,也还挺有新鲜感的。 不过她亲着亲着,腰上忽然一沉,整个人被单手悬空抱起来。 她仰起头,正接上他毫不掩饰的侵略目光。 “张云涧,我是谁?” 黎星斓捧着他脸,笑吟吟地问。 没等到回答,只等到更激烈的反攻。 张云涧吻过她额头,眉眼,鼻尖,在唇间深入,还嫌不够地轻咬着她的耳垂,颈侧,让她浑身触电般的轻颤着推开他才罢休。 这时她才听到他缓慢低沉地念她的名字。 “黎星斓。”他在她耳畔轻蹭,气息似乎熨烫着她的肌肤,泛起消不散的红晕,“……我爱你。” 第107章 确认我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吻你了 黎星斓总是会为张云涧的纯粹而赞扬,一旦他确认了什么,他便不吝于直接表达。 而黎星斓自己,总是顾虑万千,要在各种计划中寻求平衡与最佳时机。 正如此时此刻,张云涧将她拥在怀里,耳鬓厮磨,表达爱意,她也不会给出同等回应。 黎星斓在他的怀里放松下来。 “好累……”她抵在他胸口,叹道,“张云涧,我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吻你了。” 张云涧便将她公主抱起:“那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 黎星斓半睁着眼,青丝在他怀里散乱。 她伸手抓住他的兜帽,注视着他那张绝色少年容颜:“……真是亲完了才记起我的?” 少年略带心虚地别开眼:“这个幻境……确实与众不同,我也深受影响。” 黎星斓笑了声:“张云涧,我劝你说实话,是不是我一亲你你就想起来了?” 连西门兄妹也不过就是泼一杯酒说了句话的事,张云涧还能比他们反应慢? 她不信。 她甚至怀疑,在她喊出他名字时,他就已经记忆松动了。 否则以张云涧的个性,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有耐心。 张云涧不语,抱着她坐到一旁的床铺上,长长的睫毛在她注视下不自然地眨了几下。 “张云涧,哦……”黎星斓圈住他脖子,迫近问,“故意的是吧?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目的是什么呢?” “想看我什么反应?” “嗯?” 她一句句问,贴得愈发近,像逼问似的,只是清香温热的气息萦绕,对张云涧来说倒更像是挑逗。 张云涧一偏头,嘴唇便擦过她的,温软相触。 “……黎星斓,我还想亲。”他眼神有些迷醉。 在他亲上来之前,黎星斓一扭头,用一个拥抱躲了。 “刚才亲过了。”她说。 她听见张云涧深深的呼吸声,随即环着她腰背的手臂便更紧实用力起来,完全将她淹没在怀里。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侧,声音很轻:“那就抱抱。” 黎星斓听见清晰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不过张云涧习惯性将自己的心跳与她同频,此刻倒也没分别了。 她没继续问,也收紧了手上的力气,揉着他顺滑的发尾。 她想,若是张云涧这几天真忘记了她,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说明,分开的这几天,他不会陷入极度焦虑。 他之前为了不和她分开,连连枝锁都绑上了,却偏偏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把孤冷的他丢进人堆里,再剥夺他的神识与灵力,让他对她的神识感应与连枝锁统统失效。 很难想象,如果他有记忆,那要如何度过这几天。 黎星斓不禁有些庆幸,他想起一切的那一刻,正是她找到他的那一刻。 一个实力极强的少年天才,与孤僻冷傲的性格以及缺乏安全感的遭遇同时绑定,的确会像一把失去剑鞘的利剑,不但能轻易伤人,亦有时时折断的风险。 黎星斓柔声道:“张云涧,我之前说过,人生总是充满未知,我们都不可能事事预料到,正如每次意外分开一样,但我们最终还是找到彼此了不是吗?所以,放松些,别太紧张。” 她抱着他,不像从前那般在他身上感知到水灵力独有的凉意,而是他本身的凉。 即便成为凡人,他的体温似乎也没有变得正常。 “……这次是你来找我的。” “嗯,希望没让你等太久。” “黎星斓……”他像只走丢的淋湿的小狗,反复向她确认自己有没有被抛弃,“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么?你一直在找我么?” “当然了。”黎星斓笑道,“我发现你不见的时候就在找你,一直没停过。” “外面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能找到我呢?” “人再多,也只有一个张云涧啊。” 黎星斓之前就想,以张云涧的独特,哪怕在万千人俑间,她也能一眼认出他。 现在看来,自己并未夸大其词。 即便这是个夜晚,即便张云涧还穿着披风戴着兜帽,她也还是在人潮中用目光锁定了他。 黎星斓轻轻拍拍他头,笑道:“所以我很累啊,我不眠不休,大部分力气都用来找你,剩下的力气也用来吻你了。” 她佯装不悦:“可惜啊,有人明明记起来了,还要装作不认识我,只怕是故意想看我着急伤心吧。” “不是。”他在她颈边蹭了蹭,“不是,不是。” 只是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他的记忆就像被猛然间撞碎的厚厚冰层,霎时将他淹没了。 他无所适从于是习惯性地伪装起来。 还有很多莫名出现的奇怪情绪,他也无法处理。 例如他竟然将黎星斓忘记了,例如这次是她来找到他,而不是他找到她,例如他失去灵力与神识,变得和凡人一样脆弱不堪…… 他从前从不为纷杂的情绪困扰,但遇见黎星斓后,得到越多,便越害怕失去。 他已开始无法掌控自己了。 “张云涧。”黎星斓忽然轻唤他的名字,将他拉出情绪深渊。 她镇定从容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因为,无论出现什么问题我都能解决。” 喧闹的人声透过窗户进来,却似乎被屏蔽了。 小小的一隅只有他们在相拥。 黎星斓问了张云涧这些日子的经历,其实也没什么,他是个不惯与人相处的人,偏偏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人,他又生得太过惊艳,谁见见他都要多看两眼,甚至热情攀谈两句,让他很是烦躁,于是便以长袍兜帽遮敛了容颜身形,在夜间独来独往。 他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便一直在找,却又不知要找什么,所以总漫无目的在人流中穿梭。 阎女当众杀人那次他也在,他目睹了,觉得似曾相识,想等晚上过来找她问清楚,但夜幕才刚降临,街上便凭空多出了几万人,他被淹没在人海里,察觉到怪异不安。 黎星斓听完想,若是她今晚没及时出现,他大概也快恢复记忆了。 还好她提前找到了他。 月色下,大街上的人渐渐散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深了,看完热闹外面那些人便各回各家休息了。”黎星斓收回目光,笑道,“这就是凡人最寻常的日子。”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外界那些修仙者苦苦追寻的长生,在这里何尝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这些神魂不知前尘过往,没有生老病死地永远过着安宁生活,难道不是人类最终的追求? 但无论是恢复记忆的西门兄妹,亦或是阎女,都在想办法出去。 出去,修仙,求飞升,寻长生,最后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她觉得这大概是一个怪圈。 正如发现自己失忆的人,总苦苦寻回记忆,却得知真相竟然是当初为了逃避痛苦而自己主动选择失忆的。 第151章 于是重新记起来后又痛苦,又想忘,忘了后又因为好奇而想记起来,成为一条头尾相衔的怪蛇。 …… 找到张云涧,黎星斓还要去找浇雪。 但惊喜的是,张云涧知道浇雪的下落。 相邻的一座城镇,有条巷子,巷子里有七八家打铁铺子,巷尾的那家,是新开的。 黎星斓与张云涧赶去时,天正好亮起。 日月切换时,她注意到张云涧怔了一瞬,便知除了她外,只要在这里的人,必定会受到影响。 记忆是否恢复,并不能改变规则运行。 “张云涧?”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天亮了?”张云涧抬头看了眼太阳,蹙眉,“可是我没察觉到天是怎么亮的。” “看我。”黎星斓抬手捧住他脸,认真问,“我是谁?” 张云涧不明所以,懵懵回答:“黎星斓。” 黎星斓展颜一笑:“回答正确。” 不过,张云涧竟然没和西门兄妹一样,在天亮时又失去记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见到浇雪时,她正与计鸣郎情妾意,坐在后院的树下纳凉。 那后院有条河,河水潺潺,柳荫遍地。 他们在树下放了两把竹椅,挨靠着坐着说笑。 浇雪还穿着那一身外界时的粉色轻衫,薄如烟雾,衬得她肌肤赛雪,眼若细叶,眼尾轻轻上扬着,分外柔媚。 计鸣光着上半身,体格魁梧,露着强壮的大块肌肉,坐在竹椅中稍嫌挤了,却也没说挪个地方,只一直听浇雪说着话,眼神始终落在她身上,笑个不停。 真是一幅美好图景。 黎星斓与张云涧在不远处的树上坐着,听着蝉鸣,看着这一幕。 黎星斓感叹:“我猜,这恐怕就是浇雪想要的生活,所以她适应得很好,很快,也很幸福。” 这里不是幻境,是神魂归处,所以她身旁的计鸣并非是幻境虚构的幻影,那本就是他的神魂。 纵然此处地界广,人很多,她还是找到了他,与他相爱,过上了简单幸福的日子。 她简直要犹豫,是否要告知她真相。 若是这便是她之所求,那她已得偿所愿了。 “你说我们……” 她转过头。 风恰好经过,摇动枝叶,日光透过间隙落下,在少年眉眼间晃着斑驳树影,肩上的飘带与发尾也一同扬起。 黎星斓呆了下,心道不愧是她的人,真是完美契合她的色心。 恐怕造物主在捏他的时候,受了不少折磨,才会把细节扣的这么完美吧。 “嗯?”张云涧俯身过来,“我们什么?” “我们……”黎星斓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她干脆抬头在他唇角啄了下:“先亲一下再说。” 这便宜也太好占了。 第108章 酸的跳下来,我接住你 黎星斓现在已经十分熟练地发起攻击并及时撤退了。 于是在蜻蜓点水后,她转身从树上跳了下去。 一时柳絮纷飞,飘摇若雪。 黎星斓站在树下朝少年张开双臂,大笑:“张云涧,跳下来,我接住你!” 张云涧似只轻巧的白鸟,沾着满身柳絮,毛茸茸地跃了下来,被黎星斓稳稳接住。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笑意。 黎星斓有些自得:“我就说我有的是力气。” “黎星斓,我……”张云涧低头过去。 “哎——” 黎星斓下意识撒手,差点将他抛到河里。 好在反应够快,又将他拽住,忍不笑出声:“张云涧,别搞偷袭这套,有人看着呢。” 这边的动静当然引起了浇雪与计鸣的注意,他们起身朝这边张望了几眼,又并肩走近。 “二位这是?” 黎星斓顺手给张云涧摘下一朵朵的柳絮,说出编好的借口。 “听闻二位很擅长打铁,我们特意来请二位帮我们打一把兵器。” 计鸣刚要应声,被浇雪率先打断,她笑道:“真是奇怪哦,上门做生意不走前门,倒翻人家的后院呢。” 她好奇且欣赏地打量起二人,又话锋一转:“不过这般天人之貌,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说说要打什么兵器吧。” “一把剑,银色的剑。” 黎星斓将王进宝从腰间解下递过去:“尺寸式样给你做参考。” “咦,这把剑?……” “这把剑怎么了?”计鸣问。 “这把剑好像有点眼熟呢……” 浇雪神情疑惑,手指轻轻摩挲着剑身。 黎星斓不动声色:“果真?这把剑是我一位好友所铸,或许姑娘与她有所渊源也说不定呢。” 浇雪细想片刻,还是作罢,只夸此剑材质无双,十分锋利,不是凡品,又道:“只怕一时半会不能交货,昨日也有人上门,要我们打一把剑,她又要得急,我不想我夫君太累,只能请你们等了。” 黎星斓递给她一锭金子:“没关系,我先付钱。” 她还是没忍心将浇雪从这个幻梦中惊醒,只将剑留给她,和张云涧离开了。 不过也没走远,就在附近转悠。 人都找到了,早晚是要离开这里的,但不急于一时。 趁着天亮,她干脆拉着张云涧在城中逛逛。 “你现在是凡人,在这里吃东西应该也无妨。” 黎星斓拦住一个沿街叫卖糖葫芦的,拿了一串,自己先咬了一口。 好……酸…… 黎星斓刚想皱眉,又生生忍住了,眼眸弯弯,露出被甜到的享受表情。 “嗯嗯嗯嗯……” 她抿紧嘴,将糖葫芦递到张云涧面前,张云涧将她咬了一小口的那颗衔进嘴里,酸味瞬间弥漫,充斥整个口腔。 “好吃吗?童年迟到的糖葫芦。”黎星斓笑问。 “好吃。”张云涧慢嚼着,扬起春风般的笑。 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黎星斓从他表情完全看不出一点被酸到的模样。 她满腹怀疑,又在第二颗上咬了更大一口。 “啊噢……嘶……” 这次直接酸到她痛苦面具,直接吐掉了,饶是如此,依然口水泛滥。 救命呐,怎么这地方也有黑心商家。 没在山楂外裹糖衣就算了,甚至还用没熟的山楂滥竽充数! “哈哈哈……” 张云涧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好啊张云涧,敢骗我说好吃!” “没有骗你。” “这么酸哪里好吃?” “你吃过所以好吃。” 他将糖葫芦从黎星斓手中拿走,准备吃她咬的那半个。 黎星斓夺回来扔了:“没熟吃什么?” 她酸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呢。 “你要是喜欢吃糖葫芦,我们再买一串。” 她拉着他的手,拽了拽,拽不动。 回头一看,他蹙起眉头,带着一丝委屈问:“黎星斓,糖葫芦都这么酸么?” 这会儿轮到黎星斓笑了。 “那不知道,反正我不吃了,我只喜欢吃甜的。” 没多久,她拉着张云涧在一间糖水铺子前坐下,要了两碗甜豆浆。 她捧起碗喝了一口,带走余下的一点酸味,颇为满意。 见张云涧看着她,她便拿起他那碗,也喝了口,然后放到他面前:“我给你试毒怎么的?非要我先喝一口,矫情。” 张云涧眼睛亮亮的:“黎星斓,我只喜欢看你吃东西。” “那是你当修仙者太久了,还没找回口腹之欲。” 黎星斓几口就将豆浆喝完了,托腮望着他。 “这次轮到我来看你吃东西了,尝尝,不喜欢的话,我们再换下一个,趁着难得当一回凡人,带你把这幻境里的美食全尝一遍,出去了可就没这享受了。” 张云涧乖乖点头,端起碗喝了口:“这个不是酸的。” “当然了,豆浆要是酸的,那估计就是馊了。” “馊了?” “馊了就是坏了。” 张云涧点头,回味了下,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以至于把整碗都喝干净了。 黎星斓一直着看,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张云涧老喜欢看她吃东西了,她现在也喜欢。 他能把喝豆浆喝出一种小猫喝水的感觉,优雅又可爱。 难道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看他做什么都可爱吗? 这么说来,张云涧果然在很早之前就不自知地喜欢上她了。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不停拉着张云涧在各大吃食铺子进进出出,酸的甜的咸的辣的,都给他尝一遍,满足自己新开发的投喂爱好。 “黎星斓,我不想吃了。” 张云涧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囊的。 黎星斓便将手上的鱼丸送进自己嘴里:“那就不吃了,实践嘛,讲究方式方法,要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 第152章 话说得漂亮,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在这个过程中已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感受到了充分的快乐。 看来喜欢上一个人,果然就很想投喂他。 这是条真理,且得到实践验证。 只可惜出去后,她的快乐就要消失了。 不得不说,人生总有遗憾。 黎星斓长叹了口气,转头对上张云涧澄澈的眸子。 阳光下,少年的肌肤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泽,眉眼实在漂亮得惊人。 黎星斓伸手抱住他:“感谢修仙界造物主的模版,我一定要……” 后面的话她没说。 “一定要什么?” 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带走。 黎星斓收紧怀抱,心想,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完成时空局的任务,保住这个世界,获得自由。 而若要保住这个世界,首先得弄清楚这个世界的问题根源所在。 如今看来,不会是张云涧魔化那么简单,这个世界的本源在衰减,意味着其自身就存在问题。 张云涧再怎么毁天灭地,也只是行为表象。 一个完整健全的世界,绝无可能因为一个人而毁灭。 只是傲慢的时空局绝不会认错,也不会改变策略,所以她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以免时空局收回她的攻略权限。 - 清晨,晨雾隐隐,远山飘翠。 计鸣打开大门,不禁一愣,门外正站着一个红衣女子,目光沉静而冷酷。 “我的剑,打好了吗?” “还没有。”计鸣忙道,“剑刃不够锋利,还要磨两天。” 明尊淡声:“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只给你一天,明天我再来。” 计鸣有些莫名地看着女子离开,转身见妻子也走了出来。 “是谁?” “就是那位上次拜托我们炼剑的客人。” 他说了她留下的话。 浇雪朝外张望了下,已不见人影,不禁好奇:“她要一把坚固又锋利的剑,是做什么呢?还要的这么急。” 计鸣笑笑:“不用想那么多,今晚我通个宵,你把窗关紧些,免得磨剑声吵到你睡觉。” 浇雪抓起他手,心疼地抚摸着他手上厚厚的茧,以及数不清的伤口。 “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我们不必这么苛求自己,哪天把铺子关了,我们自己过日子好了。” 计鸣将她搂进怀里,庞大的身躯几乎将她淹没了。 “我只想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何况,设计农具兵器之类的,是你的兴趣才能,做你喜欢的事,你高兴,我也高兴。” “当年我只是你家的一个下人,能娶到你实属高攀了,过这样的清贫日子,若还要你伤心难过,那我就不是人了。” “胡说什么……”浇雪靠在他壮硕的胸膛,感到格外安心,“我爱你才愿和你一起,人生短暂,让自己高兴才是最好的活法,若是不高兴,便将我丢到金山银山里又如何呢?” 她搂住他脖子,一双上扬的狐狸眼泪光盈盈,格外惹人心怜。 “计鸣,只要我们彼此相爱,那就生死都在一起。” 计鸣眼眶忍不住红了,将她轻松托举着,抱吻起来。 两人在这晨雾折射的七彩日光下好一番动情。 直到浇雪在接吻间隙,意外抬眼,发现了并肩坐在墙头的黎星斓与张云涧。 她惊呼一声,又羞又急地埋在计鸣怀里。 “有……有人……” 计鸣将她放下,转头望着二人,亦是满脸通红,无所适从。 “你……你们……” 那么大一个壮汉,倒显出几分憨厚之气来。 黎星斓笑意盈盈:“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见你们亲得太忘情,所以没有出声,早知我们应该晚点来的。”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你们这个体型差真得很棒,特别般配。” 说得真直白。 浇雪娇俏得一跺脚,跑进屋里去了。 计鸣红着脸赶紧追上去。 张云涧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臂。 黎星斓将手搭上去,笑道:“他们般配他们的,我们般配我们的,计鸣那种肌肉还是太大块了,我只喜欢你这样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恰好到处,特别完美。” “是么?” “当然,你不信找个机会脱给我看……不是现在!张云涧!!!” 她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衣角。 张云涧虚晃一枪,得意从墙头跳了下去,然后张开双臂,望向咬牙切齿的黎星斓,笑道:“黎星斓,跳下来,我接住你。” 第109章 告知“看来我们的小朋友没有留下原生…… 黎星斓从墙头跳进张云涧怀里时,发现她想错了。 张云涧刚才想的并不是自己的肌肉与计鸣相比如何,而是在学习他的接吻姿势。 于是,她就这样落入他彀中,被他托举起来。 他只往后轻轻一仰,便顺利吻上了她。 怎么会有人把这么强的学习模仿能力都用在这方面了…… 黎星斓觉得身为凡人,她的体能力气各方面都很出色,没想到张云涧也不遑多让。 他将她禁锢在怀中亲了好一阵,她在挣脱失败后,只得化被动为主动,才将节奏掌握回自己手里。 “……够了,张云涧。” 黎星斓深吸一口气撑着他肩,让自己恢复清醒。 张云涧恶作剧得逞般的低笑,将她放到地上,以一个颈侧的吻作为结束。 “看来值得学习的还有很多呢。”他还在回味着,唇角的笑始终没下去过,“这次就不错。” “请你下次打个招呼行不行。” “可是我等不及。” 张云涧挑起她一缕头发蹭了蹭。 “……” 黎星斓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因为她确定在这方面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 毕竟她没办法让猫放弃猫薄荷。 “张云涧,你也见到了来找浇雪他们的红衣女子吧?”她好奇问,“你对她印象如何?” “没印象。” “嗯……”黎星斓换个问法,“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吗?爱也好恨也好。” “没有。” “那太好了。”她抬手摸摸他头,“看来我们的小朋友没有留下原生家庭的阴影。” 张云涧似乎很享受她这个动作,脑袋低了低,发尾从一侧的肩上滑落下来。 真像只粘人的猫。 黎星斓笑了笑,又轻轻拨顺他额发。 “你们……”浇雪走出来,脸上的红晕已退,“要不要进来坐?” 黎星斓打量了屋子,很简单但很温馨的陈设,看起来是浇雪亲自布置过的。 她虽到此来几天,却好像已与计鸣生活了半辈子似的。 这里对人记忆的修改,很像是从人原有的记忆里,结合人内心的执念,幻化的一场属于凡人的梦境。 那张云涧呢? 他这几天好像过得并不好。 是因为连幻境也无法从他原有的记忆中提取到快乐的部分吗? “黎星斓,为什么一直看我?”张云涧的手握过来。 “好看爱看。。” “嗯——” “看够了,坐好。”黎星斓按住他凑近的脸。 少年轻笑一声,拿下她手紧牵住。 “我觉得,你们并不是普通的客人,对吗?” 浇雪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黎星斓与张云涧并肩坐着,对面只有浇雪一人,她特意支开了计鸣。 浇雪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两次,端起茶杯,水汽升腾着,使她的眉眼有些模糊不清:“其实我也很奇怪,我分明第一次见你们,却觉得眼熟。” “还有你的那把剑,我也很眼熟,就像……”她斟酌道,“就像是我自己打造的一样。” 她又摇头:“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我的力气不够打造剑胚,平时这部分都是我夫君花的力气,我只是负责设计式样。”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黎星斓想了想,干脆说了实话。 “因为修仙者的体力还是比一般凡人出色得多的,且炼制灵器使用地火,塑形时主要依靠神识精细操作,不太耗体能。”她笑道,“浇雪,你真是个天才炼器师,即便什么都忘了,天赋却依然优异。” 浇雪被茶水烫到般,立即抬头*看她。 黎星斓说:“我的那把剑的确是你所炼制的。” 她耐着性子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 浇雪的眼神随着她的话,从疑惑到迷茫,再渐渐清晰起来,又漫上水雾,最后眼泪扑簌掉下。 “对、对不起……阿斓……”她哭得不能自已,放下茶杯奔去后院。 正在打铁的计鸣忽见妻子哭着跑出来,还没弄清情况,却见她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娇小的身躯颤抖起来。 他忙丢掉工具,将妻子抱到廊下,见到跟出来黎星斓张云涧,瞬间沉着脸问:“你们欺负她了?” 第153章 “不是我们,是你。”黎星斓说。 “我?”计鸣一愣。 黎星斓一思忖,不知这个时候该说什么,还是决定让浇雪自己消化和处理这事,遂拉着张云涧回到屋内继续喝茶。 半个时辰后,浇雪与计鸣齐齐进了屋。 浇雪双眼尚红肿着,显然哭了很久。 计鸣也没好到哪去,看着出来眼角还有泪痕。 计鸣朝二人拱手作揖,道:“二位对阿雪的一路相护,在下……大恩难以言谢,若有需要,但凭驱使。” 他红着眼深深看了眼浇雪,再次开口时声音忍不住发颤。 “我是已死之人……” “计鸣!” “阿雪,没事,你让我把话说完。”计鸣对二人道,“我进入试炼秘境后不久因意外得到一株灵药而顺利突破至凝灵期,但突破没多久后,就直接被传送进了这个你们说的上古秘境中。” 他的经历倒没太多猎奇,只是一个弱小的凝灵期被丢到玄门中,在遭遇了第一个天灾时,就陨落了。 他记得那时大地忽然塌陷,漫天扬起黄沙,他用尽方法也挣扎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地下,被尘沙淹没。 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浇雪的身影,后悔自己不该踏上这条绝路,自责自己将她一个人留在世上,又为她将来得知自己身亡时的伤心而痛苦。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的意识很快只剩下一片虚无。 直到浇雪方才哭着在他怀里,向他说了许多,生生将他仿佛沉睡很久的记忆唤醒了,他才想起,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朝二人深鞠一躬,请求道:“我知我是已死之人,但请二位道友能再护阿雪离开此地。” “我不离开。”浇雪态度坚决,“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而且上天不但让我找到你,还让我们重新在一起了,你现在让我离开不如让我去死。” “阿雪!” “闭嘴!” 黎星斓看着,忽然觉得两个人因感情而生的羁绊实在奇妙,哪怕彼此都不记得许多事,却依然能够产生灵魂悸动,并再次联结起来。 这一切都存在于灵魂系统中,那最强大最神秘的独立系统,拥有无法被解析的玄奥代码。 从人类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宇宙中才有了名为“感情”的东西。 这是一种违背生物本能的纯粹利他主义,正是如此,才证明了“自由意志”的存在。 浇雪转过头,再次重申:“阿斓,我是不会走的,我和计鸣若能永远在一起,我为什么要离开呢?难道外面比这里更好吗?” 黎星斓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说呢,我没答应他啊。” “黎道友,你……” “你先别说话。”黎星斓抬手,“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彼此好,所以这个决定不是我做,而是取决于你们自己。” 她指着浇雪,对计鸣说:“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件物品,我不可能说带走她就带走她,你为她做的决定,也要问问她的感受。” 她又将浇雪拉过来耳语几句,告知她日月切换时记忆会被重置的事。 浇雪听得脸色几度变幻,忙问她该怎么办。 “这不挺好吗?你若真想留下,又说服不了他,那不如等天黑后他忘了,你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过日子呗,也别告诉他真相了。” 浇雪一想也是,松了口气,露出笑来。 “阿斓,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黎星斓笑道:“没有我也一样。” 浇雪看了眼计鸣,又看了眼张云涧,一时有很多话想问,干脆将她拉去房间内。 黎星斓回头道:“张云涧,你在外面等我会儿。” 张云涧正欲跟上去的脚步停下,乖乖点了点头。 浇雪进了屋笑道:“张云涧果然很听你的话,可惜计鸣不是这样,他是个榆木脑袋,非常执拗,从小一门心思对我好,但道理是讲不通的哦。” “每个人习惯的相处模式不一样,我和张云涧刚认识那会儿,我摸不清他的想法,还总担心他会杀我。” “真是看不出来,我觉得阿斓你既聪明又勇敢,好像什么都不怕。”浇雪说着“咦”了声,“你和张云涧不是青梅竹马吗?” 黎星斓反应很快:“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不过中间分开了很长时间,再重逢只当初识,所以不熟。” “原来如此。”浇雪信了。 她咬了咬唇,迟疑了会儿,才忍不住问:“阿斓,你会瞧不起我的决定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救我护我很多次,我还承诺为你炼剑,可我却要为了计鸣不顾一切留在这儿,对你来说,会很幼稚吗?” “不会。”黎星斓想了想,认真道,“你的人生属于你,怎么过你可以全权决定,在你的选择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他人也不该贬损,因为他们并不能与你共享喜怒哀乐,也不会对你的人生负责。” 浇雪扑上来抱住她:“阿斓,谢谢你!” …… 计鸣很是不自在,频频看向房门,希望阿雪快点出来。 不知为何,他与眼前这个俊美少年单独相处时,总觉得很有压力。 他坐在他对面,只能装作很忙的样子,擦拭着桌面的茶渍。 “请问。”一道清朗好听的嗓音响起。 “什么?” 计鸣抬起头,眼中映入一个纯真温和的笑容。 张云涧很诚恳地问:“除了抱起来亲吻外,还有别的姿势可以告诉我么?” 第110章 拿剑“黎星斓,你不喜欢么?”…… 什么?…… 计鸣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又下意识回头看向房间,方才还盼着妻子出来,这会儿却因她们没出来而松了口气。 “呃……” 当他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什么之后,他耳根很快通红。 他端起茶杯掩饰尴尬:“张道友,你……你说什么?” 张云涧皱起眉:“我说话很难懂么?” 他耐住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觉得你们的接吻姿势不错,我已经试过了,还想知道有没有别的。” “咳咳咳……” 计鸣被茶水呛到。 张云涧及时避让开飞溅过来的水珠,有些嫌弃。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和人打交道真累,要是能直接搜魂就好了。 可惜,他现在不能用神识,而且眼前的只是一个神魂,搜魂术大概也无用。 “抱歉……”计鸣红着脸,又赶忙擦拭起桌上的茶渍,“你、你突然这么问,让我挺意外的。” “为什么?” “呃……一般没人会这么问。” 尤其是问得这么直白。 何况他们才算第一次认识。 “所以,你不愿意说?” “这个……”计鸣头皮发麻,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种私密的事要怎么堂而皇之地向外说呢,他和浇雪都是无数次磨合出来的…… 张云涧扬起笑:“嗯——我可以用一件事和你交换,你会愿意的。” “……什么?” “让你复活。” 计鸣瞪大眼,瞳孔颤了颤,脸上尴尬的红晕渐渐褪去,神色逐渐严肃起来,拳也忍不住握紧。 “好。” 黎星斓和浇雪从房内出来时,见张云涧正和计鸣聊着什么,不由大吃一惊。 张云涧居然有耐心和别人闲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很好奇他们在聊什么,但还没走过去,张云涧的目光就投向她,展露一个明亮干净的笑。 黎星斓更意外了,看起来不但聊着,似乎还相谈甚欢。 倒是计鸣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一见到浇雪出来,整个人瞬间红温。 浇雪十分不解:“怎么啦?” “没事。”计鸣轻咳了声。 转头对张云涧低声道:“张道友,能说的基本差不多了,先就这样吧。” 然后逃也似的去了后院,很快传来叮铃哐啷的打铁声,似乎在掩饰内心的慌乱。 浇雪觉得奇怪,忙跟了过去。 厅内只剩下黎星斓和张云涧两人。 “你把人家怎么了?”黎星斓觉得有点好笑。 她一走近,张云涧就顺理成章地将她拉到怀里坐下,并迫不及待。 “黎星斓,我想亲你。” “……”黎星斓坐正了,双手撑在他肩膀上,“张云涧,好好说话。” 张云涧笑了几声,歪着脑袋:“这不是好好说话么?我在征求你的同意。” “那我不同意。” “嗯——太可惜了。”他语气中满是遗憾,“我和计鸣学到了很多,想每个都和你试一下。” “学什么?……又试什么?” 黎星斓有些不好的预感。 张云涧笑了笑,那双眼分明澄净极了,却又似盛满了日光,很是灿烂。 第154章 他的手掐在黎星斓的腰上,几乎覆满大半,稍一用力,就有些酥酥痒痒的。 他将她抵向自己,朝她耳语几句,听得黎星斓心跳怦然。 她抬手捏住他的脸,脸颊微微生热。 “……停停。” 这都什么跟什么? 合着他和计鸣单独相处,全是在聊这些东西? 计鸣这个人看起来很正经,怎么第一次就配合张云涧回答这些? 果真人不可貌相。 张云涧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滑落的青丝,笑得玩味:“黎星斓,你不喜欢么?” “……没说不喜欢。” 黎星斓心虚地挪开眼。 怪自己和他过说绝不骗他,导致现在连傲娇矜持都装不出来。 一张嘴就是实话,显得自己很期待似的。 其实她根本……还是有一点期待的。 “不过有前提。”黎星斓揉搓他的脸,“不可以光天化日,也不可以有别人在。” 张云涧幽怨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这世上人这么多呢。” 要是只有他们两个就好了,那就哪里都可以,随时都可以。 - 夜幕降临,圆月高悬。 计鸣果然如黎星斓所说,失去了身为修仙者的记忆。 浇雪本以为自己会高兴,但却没想象中的高兴。 她发现,她与计鸣共同生活的每一段记忆都是那么珍贵,以至于不舍得忘却一丝一毫。 可现在,只有她记着,这让她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当然,无论他什么样,我都会爱他,哪怕他全然不记得我,我也依然爱他,只是我更愿意维护一个完整的他。” 浇雪叹了口气,问,“阿斓,你能明白我吗?” “应该吧。”黎星斓点头。 浇雪对这段感情的无畏奔赴,也让她有些思考。 “阿斓,若是张云涧有一天忘记了与你的一切,你会怎么做呢?” 浇雪总爱将问题的立场置换成她的。 黎星斓略一沉吟:“我应该会让他想起来。” “他若是想不起来呢?” “人力不可为,那我也没办法。” 浇雪皱了皱眉,似乎不是想听到这个答案。 于是她继续追问:“阿斓,若是他忘了你,不爱你了,你还会爱他吗?” 黎星斓道:“他爱不爱我,不是我爱不爱他的先决条件,我们都拥有自由意志,除了‘被爱’之外,是可以‘去爱’的,即爱一个人是自由,与他人无关。我如果爱他,那么这些不会对我造成影响,除非他失去了我所爱的特质,我决定不爱他了。” “若是爱一个人的先决条件是对方爱你,那两个人岂不是都在等着‘被爱’?那么谁都不会得到爱。即便得到了爱也会随时因对方撤离而失去,于是终日患得患失,白白痛苦。” “正如这世间,有因就有果,但层层递归,必定有一个‘第一因’存在,这个无形大手的第一次推动,才有了世间万物的因果纠缠,所以掌握主动才是人拥有的最高级的指令。” 浇雪听得云里雾里。 “阿斓,你怎么每次聊起感情都像论道似的?” 黎星斓一怔,忍不住摸摸鼻子:“习惯了,抱歉。” 浇雪却笑道:“呀,我还真喜欢你这一板一眼的劲儿,说来……” 她围着黎星斓转了一圈,满意道:“这件衣裙还真是衬你,你生得如此明艳,偏又理智冷静,气质沉稳,果然需要冷色来配。” 只是当凡人不似修仙者,没有灵力可用,灵器也成了凡品,不能自洁。 浇雪便让黎星斓去她房中洗漱,自己则站在后院继续陪着计鸣打铁。 不知何时,她见张云涧也在廊下,静静望着那一轮不变的明月,好看的眉眼染了霜雪般的月光,白衣墨发,更显孤清。 只有他肩上随风拂动的红色飘带时,才能让人觉得,他不是一尊雕像,而是一个活人。 这个少年,安静温和时看起来很乖巧,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漂亮吸睛,偏偏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意,无论看向谁,都是沉渊似的不起波澜,哪怕杀人也是。 浇雪蓦然想起与黎星斓在山顶聊过的那个山神的故事。 若真有神,那应该是缥缈的天道吧。 无爱无恨,向世间垂眸,从生到死,众人平等。 可是,凡人如此这般过了十几万年,世间还是出现了修仙者,修仙者逆天而行,是为挣脱樊笼,打破生死桎梏。 在神的眼里,他们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浇雪想不明白这些,她只是来到这个神魂归息之地,见到计鸣的神魂如常人般安然无恙的生活,才对这些问题有了思考。 而黎星斓似乎一直在思考这些。 她真是很不一样。 她忍不住看向张云涧,心道,阿斓能成为他的例外,才是理所应当的。 她有一种让人信服她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能力。 张云涧转头看过来,她目光一颤,还是没挪走,笑了笑,努力展现自己的友善。 “张道友,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云涧缄默着,轻轻点了下头。 浇雪好奇问:“相熟的人之间通常会叫昵称或小名来表示亲密,为何你一直连名带姓地唤阿斓呢?” “有什么问题么?” “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听起来不熟似的。” 张云涧唇角微弯:“每一个字都是她的,我为什么要舍掉?” …… 又一次天亮。 明尊蹙眉直视着那轮烈日,半晌才缓缓闭上眼,感受眼前出现的繁复变幻的光影。 她被困在这个幻境里好些天了。 这个幻境承载了如此多神魂,缔造了一个永生的幻梦,一定离她要的那个真相很近。 这两天她走过好几家铁匠铺,寻了好几把剑用。 这里的剑很少,又太差,都不合她的手。 她最多一次用剑杀了十五个人,剑便报废了。 当然,这十五个人不够引起这个幻境的波动。 在日夜交替时,他们就重生了。 她还试着将他们的躯体卸开,结果也一样。 他们会在下一个日或夜的到来时恢复如初。 她需要更锋利更坚固的剑,让她同时杀更多的人。 计鸣满身疲倦得打开门,因通宵磨剑,他的双眼爬满了红血丝。 那个神秘高冷的红衣女子果然就在门外。 不知为何,触到她目光时,他打了个激灵,困倦也因此消失了大半。 “我要的剑,好了吗?” “好了。” 计鸣将人领到后院,取出那把尚在冷水中浸泡的长剑。 这把剑很重,但明尊握着却丝毫不费力。 她就这空气挥舞几下,甩开的水珠反射着日光,仿佛剑上的血水。 “很烂。”她淡声道,“不过聊胜于无吧。” 她的视线与计鸣碰上,那一瞬间,即便站在烈日下,计鸣仍觉得通体冰凉,一股冷意从头滴到脚。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主动离开,似乎被其他什么所吸引。 明尊径直走到一旁,拿起一把黑色的长剑,剑身上有一缕若隐若现的红线。 “这里竟有灵器?” 只是可惜灵力无用,灵器也成了凡品,但好在比手上的烂铁胜过百倍。 她毫不犹豫地丢掉原先那把,手持那把黑色长剑轻轻一划,响起轻微的风破音。 尚可一用。 “这个剑是……” 计鸣的话尚未说完,便倒在了地上,脖颈缓缓浮现一条极细的血线。 明尊看也未看一眼,持剑离开。 第111章 屠人她是对的,并且,她成功了。…… 黎星斓与张云涧赶来时,浇雪已近乎崩溃,抱着计鸣尸身瘫坐在地上,如同失却魂魄。 见到黎星斓时,她才回了魂。 “阿斓……” 她的眼泪唰地止不住。 黎星斓与张云涧夜间并不在此,而是又去了一趟阎女所在青楼查看情况,方知所有人皆不知其去向,却又说似乎见过一位年岁很长的妇人在附近徘徊。 她推测阎女那具苍老的身躯在本命灵器摧毁后,又得不到灵力的滋养,已经死去,然后被送去了地底洞窟中保存,而神魂记忆被重置,留在这里成为了最普通的一个凡人。 黎星斓立即蹲下来询问情况。 可惜浇雪并未见到明尊,她现在是个凡人,需要睡觉,而计鸣很负责地通宵铸剑,所以赶在天亮的那一刻就打开门将明尊迎了进来。 从明尊进屋到取剑杀人离开,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计鸣也死得很快,甚至没有惊呼一声。 黎星斓见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停止询问,轻声安抚:“浇雪,看我。” 浇雪已心如死灰,大脑近乎空白。 听到黎星斓说话,才有反应,抬头望着她,眼泪无知无觉地淌着。 第155章 “计鸣还没死。”黎星斓字字清晰,眼神冷静,“据我所知,此处乃神魂归息之地,死亡并不存在,等天黑后,计鸣会重新醒来,再次拥抱你。” 浇雪颤抖起来,灰暗的眸重新盈起神采。 她泣不成声,连连追问:“真的?……阿斓……你说真的?……真的吗……阿斓……” 黎星斓再次给了她肯定回应。 浇雪这才嚎啕大哭,将所有压抑的情绪倾泻出来。 张云涧的目光已在后院扫了一圈:“黎星斓,明尊来过。” “为何断定?” “你的剑不见了。” 黎星斓一惊,忙起身找了一圈,王进宝果然不在。 昨夜她离开时,那把剑还在原来位置,计鸣在后院待了一夜,若非他刻意收起来,那必定是有人拿走了。 张云涧用脚踢了下地上的一把剑:“这才是计鸣昨夜打的剑,显然她认为你的剑更好。” “我马上去找她。”黎星斓升腾起不好的直觉。 虽说明尊现在大概也只是一个凡人,但看她的举动,想必也恢复记忆了。 她要剑若只为自保,是不该有理由杀人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 没想到她很快就有了答案。 ——杀人。 当她与张云涧来到大街上时,才发现已经乱作一团。 这里的天亮是一瞬的事,所有人都会在天亮后很快起床做事,所以清晨就已十分热闹。 黎星斓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好几个日夜,对这些场景再熟悉不过。 但眼下所见,却让她无比陌生,甚至遍体生寒。 目之所及,街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尸体,一路走来,根本数不清。 男女老少,没有差别地被杀死。 不少摊位在混乱中被推倒,杂物散落得到处都是,鸡鸭胡乱扑腾着翅膀飞到屋顶,树上,狗夹着尾巴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些尸体都是一剑毙命,伤口分布在胸口或者颈下要害,割断动脉,鲜血在身下蜿蜒成溪,溪汇成河。 可见凶手剑法极高,杀人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只讲究效率。 黎星斓和张云涧一路追过去,长街两侧紧闭着大门的私宅倒是都没有强闯的痕迹,说明明尊只在乎如何在更短时间内杀更多人,而不想浪费多余力气在别的地方。 她的速度太快了,不过杀人的速度却慢下来,可见人群四散奔跑,让她的效率不如最初。 黎星斓一直追到城中一间茶馆,才终于见到那抹红色背影。 她的怒火已无法遏制,喝道:“明尊,你疯了!你在屠杀!” 明尊在窗边转过身,微微仰起头,灿烂的日光在她眉眼间,隐约与张云涧有几分相像。 “显而易见,我在屠杀。”她持着剑,面前倒着七八具来喝茶的凡人尸体,神情依然平静,“所以你们是来阻止我的?” 她大概见过黎星斓与张云涧,但并不在乎他们是谁。 所以连名姓也没问。 柜台下面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还有条漏网之鱼么?” 明尊向前跨了一步。 “救命!”柜台下窜出一个瘦小的影子,哭喊着朝最近的张云涧奔去。 明尊面无表情,挥剑便刺。 “噌”地一声,她的剑被拦下。 明尊似乎有些诧异,他竟然能拦住她的剑招,看来这少年的剑也足够快。 张云涧将那小孩推到一边。 “黎星斓最喜欢凡人了,你不该杀了他们。” 明尊淡笑了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这样的话,那我就先杀了你们?” 她提剑轻挑,快出残影,直击张云涧咽喉。 张云涧亦是很快,持剑格挡,后退半步,明尊则顺势斜刺,剑刃堪堪从他颈侧擦过,凛风划出一道血痕。 又一把剑横穿进来,她便旋身收势,又再次下劈,格挡住攻击的同时还能出击,一人抵两人还绰绰有余。 顷刻间,三人过了五六招。 这让明尊更是意外,她没想到在无灵力加持下,这两个少年竟能接住她的剑。 她不想浪费时间,正想收剑撤退时,忽然清脆一声响,张云涧手里的剑折断了。 黎星斓一怔,注意到自己手里的剑也多了好些豁口。 这两把不过是他们离开时从计鸣院里随手拿的,和王进宝完全不能比。 明尊趁机刺来,黎星斓挡在张云涧面前接下杀招,可惜她的剑也没坚持住,一同断裂。 明尊眉尾轻挑:“虽不如我的剑,用来斩断凡铁倒是够了。” “现在,你们也要死了。”她微微一笑,眼中却结满冰霜,剑尖极快掠来。 张云涧想都没想将黎星斓扯至身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黎星斓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有神识可用的。 “王进宝!”她断喝。 前一刻还在明尊手里运用自如的黑色长剑,停在了张云涧面门一寸处,而后震颤不已,脱手而出,被黎星斓握住。 “现在,是你该死。” 黎星斓冷声出剑。 “神识?” 明尊眉头一皱,略显惊诧,不过却并不惊慌。 她只是转身躲开,随即跳窗而走,不见踪影。 黎星斓来不及多说,抬手碰了碰张云涧的颈侧,一阵后怕:“我去追她!” 张云涧拿了她的剑:“我去。” 不待她点头,便似只蝴蝶飞出窗外。 “姐姐……”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孩,满脸是泪地拽住黎星斓的衣角。 是个扎着俩羊角辫的小姑娘。 黎星斓心软了软,伸手抱住她,柔声安慰:“别怕,你的家人他们……都会回来的。” “他们……死了吗?” “嗯,现在是的。” “可是人……怎么会死呢……” 小姑娘大大的眼里蓄满了泪,折射着细碎的恐惧。 既然是人,又怎么不会死呢? 只是们早已死去,而这里是神魂最后的归所。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将死亡等同于永生。 它向从外界闯入的修仙者们展示了一种永生的形式,而他们却并不想要。 他们所追求的永生虚无缥缈,没有人知道大道是何模样,或许与眼前所见并无区别,但他们永远不会看向脚下,只会抬头仰望苍穹。 他们会为不存在的东西赋予美好的想象,再前仆后继。 天地忽然开始抖动起来,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 日夜瞬间切换了两个来回,接着又回到白天。 黎星斓看见无数彩色流光如同丝线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钻进茶馆中的那些尸体里。 她立即转身跑出去。 大街上,亦躺着不少尸体,同样被彩色流光萦绕着。 天地间仿佛架起了一架巨大的无形织机,那些彩色流光便是织机上的丝线,在这架织机上不停编织着,将那些被杀死的神魂编织进一幅磅礴到难以言喻的画卷之中。 黎星斓有些震撼地望着这一幕。 她听见跟着她跑出来的小姑娘害怕地问:“这是什么呀?” 黎星斓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此刻她的空间系统在疯狂闪烁,向她预警着。 而在此前,空间系统未能在这里捕捉到完整的空间轨迹。 这意味着,这处玄门深处的神魂归息之地外的空间,正在向内坍塌。 这里要消失了吗?…… 黎星斓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喘不过气。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朝张云涧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相隔两条街的距离,明尊已经停下。 她双手染血,连那一袭似火红衣也更深了。 因为她失去了趁手的剑,不得不靠一双手去扭断人的脖子。 效率太慢了,她很不满意。 好在这些神魂化作的凡人,被死亡恫吓住了。他们在一个幻境构造的桃花源里生活了千万年,早已忘记了如何反抗,只能任她屠宰。 她只来得及杀了三四个,那少年便追了上来。 他的剑几乎与她一样快,而现在她没有剑。 他竟然伤到她了。 明尊扫了眼手臂上留下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刺眼的血几乎呈泼洒而下。 这是格挡他杀招时留下的。 很痛,但她并不太在意,于是又收回目光。 她不想与他缠斗浪费时间,她已杀了很多神魂,若要破局,便在今日,绝不可功亏一篑。 只是她还尚未离开,大地便震颤起来。 她看见无数连日光也遮不住的彩色流光四面八方而来时,唇角轻轻一弯。 她是对的,并且,她成功了。 第112章 变故真正的死亡,是被彻底遗忘。…… 天地的震动还在持续,那彩色流光已不仅限于那些暂时死去的神魂,连活着的人体内也牵出一条条丝线,连接到天上。 第156章 他们惊恐到不知所措。 天空流光溢彩,织就出一幅绚烂的画卷,又真如画卷那般波动起伏,连日光都扭曲起来,让人生出强烈的不真实感。 空间波动愈发不可控,在黎星斓的空间系统画面上,代表能量的各种颜色向中心挤压。 她赶到后,空间已经肉眼可见的扭曲变形了,仿佛外面有一只大手,正要将此处揉成一个纸团。 于是她看见了空间之外。 一片漆黑,仿佛虚无。 但她知道不是虚无,那里是另一种能量,充斥在外侧,正宛如海水般翻涌着向这里倒灌。 当那种不属于这里的能量占满这个空间后,这个神魂归息之地大概将变得荒芜。 而那数万的神魂,黎星斓也无从得知他们最终的去向。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那架织机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一个人不再傲慢时,她就会发现自己的渺小,从而生出敬畏之心。 明尊仰起头看向这一切的变化,她剑眉微蹙,似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便恢复面无表情的平静,盯着那朝此处涌入的黑色能量:“原来是魔气。” 张云涧可能是唯一不受变故影响的人,趁明尊分心,他的剑更快地朝她刺了过去。 明尊避让不及,右肩留下一道剑伤,不过被红衣掩着,并不明显。 “你打算杀我?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破开幻境。” 张云涧掀眸:“你在求饶?” “我在拖延时间。” 明尊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静,纵然伤重,也有条不紊地闪躲着。 天上魔气如同瀑布倒挂而下,蔚为大观。 可以了。 她眸子微阖,朝那处纵身跃去,任自己跌入魔气中。 张云涧正要去追,忽然瞥见黎星斓赶来的身影,便收了剑站在原地。 他记得,黎星斓说过,来他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成为魔修。 “这是?” 黎星斓赶到他身边,望着那道于苍穹垂挂的黑练。 “魔气。” 魔气! 黎星斓不由一惊,下意识去牵张云涧的手。 之前的失败攻略里,张云涧就是从上古秘境离开后成了魔修,没想到魔气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毫无征兆地出现, 她的手被反握住,然后听见张云涧问:“黎星斓,如果我真成了魔修,你会杀我么?” 在系统的警示下,她没看他的眼睛。 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看情况。” 这话一出,黎星斓便听见系统语气严肃地警告:【杀他是*你的任务,如果你不打算完成,时空局会考虑尽快换人。你要知道,你的一切言行都会如实同步给总局,我也无法干涉。】 “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谁会在杀人之前先通知对方?” 系统似乎没料到她的回复。 【黎星斓,你不是不对张云涧撒谎吗?】 “他信,你们也信?” 系统沉默片刻,低笑了声【看来你天生适合当一个攻略者】 黎星斓始终没看张云涧的眼睛,但她能清晰感觉到张云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她紧紧盯着黑雾中明尊若隐若现的红色身影,有些匪夷所思。 “她怎么不怕魔气?” 这里虽在坍缩,可依然没有灵气,所以他们的灵力没有得到恢复,还算是凡人,而除了魔修外,普通修仙者是无法吸收魔气的,反而会在魔气中感到强烈不适。 张云涧说:“她好像能吸收一点魔气。” “她是魔修?”黎星斓发怔。 不可能啊……明尊身为归无剑宗的长老,以剑入道的天才剑修,若她是魔修,那早该被人发现并成为修仙界公敌了。 何况她还亲手斩杀过魔修。 不过她根本来不及细想此事的个中缘由,天地间变故陡然激增。 随着魔气灌入,连日光也被短暂遮蔽,瞬间暗了下来,仿佛黑夜。 紧接着,大地开始扭曲,无数房屋建筑向倾斜的一侧滑落坍塌,而原先那些躲在家里的人则更早一刻就被彩色丝线牵引,在绝望中被慢慢扯向天空,织入画卷。 整个大地就像一块平整的桌布,忽然被拽起四个角,目之所及都被大量涌入的魔气能量侵蚀碎裂,然后向中间慢慢滑落。 黎星斓被震惊到短暂失神。 她莫名觉得,这很像天道推演中“世界被魔气毁灭”的一幕,只是提前在她面前呈现出来了。 修仙界将来被毁灭时,也会是这个样子吗?不过要更广阔,更惨烈。 这个在她初印象里宁静祥和的凡人乌托邦,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化为了一片地狱废墟。 她从前修复过很多空间,但那不过是修修补补,对于真正即将毁灭的世界,她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她从未亲眼见过世界是如何湮灭的。 她甚至认为,每一个小世界的毁灭与新生,都只是宇宙中最正常的现象,就像宇宙的一次呼吸。 不过她那时也同样傲慢地站在了时空局的角度,不自知地将自己凌驾于他们之上,没想过对每一个灵魂来说,这样的灾难是多么可怕与绝望。 在这样的浩劫中,凡人与虫子根本没有分别。 同等渺小,同等脆弱。 或许她应该试着做些什么。 黎星斓目光坚定起来。 “张云涧,帮我争取点时间,我想试试能不能稳住这里,不让它继续坍塌,否则这些神魂恐怕会彻底消散。” 说罢她便闭上眼,专心调出空间系统,追踪那些彩色流光能量的去向,并采用空间之力去修复破损的最严重的地方。 张云涧持剑在她身侧,时不时将飞来的杂物碎石击飞,确保不让它们干扰到黎星斓。 魔气下落的速度放缓,竟渐渐停滞,仿佛被截断了源头。 明尊从魔气瀑布中从容走出来,手上拿了一把蓝金色的长剑,璀璨寒冽,剑光凛然,令人莫敢直视。 这是她的命剑。 如张云涧所说,她的确能吸收一点魔气,这是因为她曾经的道侣是个魔修,在与他双修的那段时间,她自然一同受益,使得她的气海内能短暂少量的容纳一丝魔气。 一丝,对她而言已足够了。 这点魔气能让她唤出自己的命剑,并调用微末威力。 她原本只等此处坍塌得差不多,就可以彻底离开,但眼下却不对劲。 因为空间不但没有继续破损,反而在缓缓弥合。 明尊的视线落在黎星斓身上。 她看不见空间系统,却能感觉到一股清纯而陌生的能量从她四周荡漾开,像灵泉似的,洒向空间能量断裂及薄弱处。 看来这个凡人少女果然有点古怪。 明尊心想。 她想起西门羽曾跟她说过,这个凡人少女是唯一一个进入试炼秘境后出来的。 身为四大门派的高层,她自然清楚试炼秘境的出口早已被封上了。 那她是如何逃脱的? 之前她并不在意,但眼下,她不得不在意。 明尊飞到半空,身边划过很多彩色流光,她墨发飞扬,裙摆如火,手持长剑,居高临下,宛如神明降世。 “杀两个凡人,只调用一点大约够了。” 她低喃了句,凤眸中冷意一闪,随即高扬长剑,剑身幻出一道巨大的透明剑影,不过与之前面对兽潮时相比,威力十不存一。 威力不足,剑意却昂扬锋锐,携万钧之势挥斩而下。 黎星斓的直觉向来敏锐,即便她伸出纷繁干扰中,又专注在空间修复上,依然被强烈的预感惊醒。 她睁开眼时,那道挥斩的剑影已然消失,只余周遭尚未消散的剑气,似千百根银针般让她汗毛倒竖。 她看见少年在狂风中翻卷的白色衣角,就在她前面不远处持剑而立。 原本高高束起的马尾不知何故散开,乌发像挥毫的墨,那两抹飘扬的红色发带,与被风裹挟的一串串不起眼的血珠同时向后蜿蜒着,铺成晚霞。 “张云涧。” 黎星斓喊了声。 “……我没事。” 张云涧应了声,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不过没有回头。 明尊垂眸,难得露出惊色。 这少年好快的剑,虽无灵力可用,但他的剑意却并不输她,以至于竟然以凡躯挡住了她的一击。 不过也只是如此了,他生受一剑,是活不了了。 她刚想再次挥剑,却忽然察觉到什么,望向遥远天边。 透过空间裂缝,那里的深处不再是翻腾的魔气,而是真正的虚无,不过虚无之中隐约现出了一道日晕光环。 看来没错,这里的确是天门的入口,不过眼下她已等不及这个幻境的彻底坍塌了,更没空同两个晚辈纠缠。 她将体内剩余可调动的魔气全部注入剑中,朝那处全力一击——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是原本裂开的缝隙吞没了剑光,被无声撕裂得更大,可容一人通过。 第157章 明尊并未对此处乱象再看一眼,毫不留恋地朝空间罅隙处飞去。 就在她即将进去前,她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张云涧,恍然道:“啊……你好像是我的那个孩子,奇怪,当年竟然没死么?” 她的语气既无惊喜也无愧疚,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明尊的离开并未改变任何事,不过那处空间裂缝又在能量挤压中变形融合,直到裂缝消失。 “张云涧。” 黎星斓停下工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云涧面前。 她还来不及看清他,就被他拥住。 他疲倦地将脑袋抵在她肩上。 “黎星斓,还需要我继续为你护法么?” 黎星斓抱住他,深吸一口气:“不用了,我的能力只够暂时维持住这里不再恶化,但更多的我也做不到。” 她让空间不继续坍塌,魔气不继续涌入,但她无法将这些恢复原样,就像给一座倒塌的房子撑了几根房梁,暂时维持现状。 但她无法驱走魔气,不能闭合裂隙,故而无法阻止那些神魂重新化作能量,被天地吞噬。 张云涧在她耳畔轻声道:“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失落。” 黎星斓低低叹了口气:“看来……救世主不是人人当得。” “嗯——或许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张云涧没直说,反而孩子气得笑了声:“黎星斓,就算我变成魔修你也不用杀我,因为我大概活不下来。” 黎星斓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就被他轻轻推开。 他张开手臂,四面八方无数的魔气朝他汇聚而来,又托着他飞上半空,但那些魔气并不为他停留,好似只是将他的躯体当作了中转站,从他气海涌入,冲破他的经脉,化作灵气泄出,已远远超过了一个凝灵期能够承受的容量。 那些灵力所代表的能量是修补空间最好的材料,于是那些扭曲变形的空间,像一张揉皱的纸团被重新摊开抚平。 魔气迅速减少,日光穿透进来,天渐渐亮起。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黎星斓震惊得无以复加。 直到此刻,她才看见自己身上染了很多血,那是张云涧的血……可她仅仅拥抱了他一下而已。 “张云涧!张云涧!” 她大声喊着,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张云涧像一团极强的能量源,被这处空间抛向外面的魔气之海。 黎星斓试图阻止,可她现在并无灵力,跳得再高也碰不到他的衣角。 竟眼睁睁看着他穿过空间罅隙消失不见。 黎星斓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双耳也嗡嗡作响。 嘈杂喧闹,传到她耳中只剩下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的长音。 不知多久,她才从浇雪急切的呼声中回过神。 浇雪握着她的手,她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攥着拳,松开时掌心已血肉模糊,却一点没感觉到疼痛。 她仰起头,望着一望无际湛蓝的苍穹,那轮太阳依然高悬,仿佛从无变化。 但周围依然是满目疮痍,她看见很多人从废墟中爬起来,孤魂野鬼般茫然无措地来回游荡。 不过死去的人还是没有复活,大概要等到日夜切换。 她捡起自己的剑,询问系统。 “张云涧死了吗?” 系统半晌才给她答复。 【信息已传回时空局,总局指示修仙界本源衰弱的状况并未得到遏止,所以他大概还活着,不过坏消息是,方才他吸收了魔气,可能已经入魔,你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那现在我能做什么?找到他,确认他入魔了再杀了他?” 【是的】 “我知道了。” 黎星斓冷静应。 【黎星斓,你的表现令人意外,虽然你一直表现得足够理智,但才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却依然不会为情绪裹挟而冲动行事,总局相信你一定能出色完成任务。我也以为你会拒绝这个听起来不近人情的指令,看来身为系统,我还是很难理解人类的思想】 黎星斓没再说话。 她看向一脸担忧的浇雪,询问起她这边的情况。 浇雪说,计鸣的尸体忽然被从天而降的彩色丝线牵引着,飞向高空,她吓得要命,跑出来一看,居然到处都是这种情况,紧接着大地倾覆,日光遮蔽,变得黑夜一般,她跌跌撞撞,一路找到这里,见她站在废墟中发呆。 浇雪掩面哀哭起来:“阿斓……现在要怎么办……我好没用……” “你去找计鸣。”黎星斓摸摸她头发,镇定道,“这里的空间修复得及时,神魂没被吞噬,等天黑之后,他应该会复生,不过……”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用剑支撑着自己。 “不过我没法跟你一起找,我现在特别累。” “阿斓……” “你听我说,你去找到计鸣,然后把他带过来,我已有出口坐标送你们离开这里。”她握住浇雪的手,手指拂过她的空间戒指,“神魂在外界会魂归大地,但这次不同,你来接他走,又有他完好无损的身体,是有机会复生他的,明白吗?” 浇雪红着眼,重重点头,也不再磨叽,转身就向家跑去。 黎星斓缓缓坐到地上,望着很多人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忍不住生出一阵缥缈的哀伤来。 这些人的神魂和计鸣一样还在,躯壳也安好,若有亲人来接,也有机会复生,这是天道的仁慈。 可惜,他们死了太久,大约世上已无人惦记了。 她想起一句话——真正的死亡,是被彻底遗忘。 第113章 寻他张云涧,我当然爱你 这次的异变也不全然是坏事,至少对黎星斓来说,让她得以窥见这个自成空间的结构,便于她定位出入口坐标。 这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并不知道,但她相信岁月和人的力量,总是在向往美好的途中,让一切更好。 天很快黑了,月光如雾,将那一片破败之象温柔笼罩,不似白日那般触目惊心。 被明尊杀死的神魂再一次复生,所有人对于死亡的记忆得到重置,于是恐惧便逐渐退潮。 他们惊慌失措地望着眼前的世界,但茫然过后,便很快呼朋引伴,开始动手清理起来,渐渐使无序归为有序。 这是一个熵减的过程,令人感到舒适。 黎星斓看见浇雪牵着计鸣的手,从遥远的月色下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问她:“阿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是吗?发生什么事了?张云涧呢?” “我会很快去找他。”黎星斓并未过多解释。 “我现在只能送你们离开幻境,但离开上古秘境要靠你们自己的努力了。”她快速调用空间系统定位,“记住,如果真想离开,是能找到出口的。” 左侧出现一道空间裂缝,裂缝后是晃动的光影,却又格外模糊,如隔雾观花。 “好了,快走,时间不多。” “阿斓!”浇雪喊道,攥住她的手,“阿斓,阿斓,我……” “快走。”黎星斓将她手交到还不明所以的计鸣手里,轻轻推了一下,“别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 计鸣揽着浇雪走进那道裂缝时,浇雪在他怀里扒着他手臂转身朝她喊:“阿斓,我还要给你炼剑,不收你钱的!” 黎星斓笑了下,点头:“好的。” 裂缝转瞬弥合,消失不见。 她空间系统能调用的能量有限,并不能让她随心所欲。 也是这次,她才发现,原来空间系统中储存的能量与世界本源系出一脉。 看来时空局攻略修复各个小世界,并不是在做慈善。 也是很符合他们的一贯作风了。 她向空间系统中输入另一个坐标,那是空间外充斥魔气的一个地域,也是张云涧消失的方向。 她一边操作,一边梳理着攻略系统对她的那些警告。 她觉得攻略系统一直试图给她强化“冷静理智”的行为印记,来加强她对“杀死张云涧”这个任务目标的动力。 这一点让她略感奇怪。 在她原先的计划中,她打算在最后时刻,利用空间系统的能量,将张云涧强行带入空间裂缝,与这个世界切断联系,以此向时空局证明,这个世界的毁灭与他无关。 但眼下看来风险很高,甚至并不可取。 因为时空局貌似笃定了就是张云涧带来的毁灭,所以届时不但不会赞同她的方案,还可能收回她的系统权限。 她不能把宝押在时空局身上。 她的计划需要改变,但如何在时空局的监控下完成这一切,她暂时还没把握。 以及—— 除了应付时空局外,她还得抓住张云涧。 这个混蛋,无论她说多少次,他还是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他是对自己能一次次死而复生太过自信了吗? 一道狭小的裂缝缓缓在她面前浮现,像是有只大手从外侧拉开了拉链,所以裂缝的边缘并不平滑。 第158章 从那边吹出来的风寒冷彻骨,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揉了揉手腕,提剑踏入魔气之海。 …… 剑影刺出,一只四只角的长尾兔子肚皮朝天躺倒。 黎星斓用剑尖拨弄两下,确认这是一只“普通兔子”。 说普通只是与外界寻常的兔子相比,除了长相奇特一点外,至少与妖兽无关。 事实上,一路上她见到的动物大多如此,与她印象中不符。 这让她想起在神魂幻境里见到的那些,原以为只是幻化出来的,没想到竟是有迹可循。 这是一片深藏在玄门深处的魔气之地。 在进入这里之前,黎星斓对于这里的想象是黑暗的,荒芜的,尸骸遍地、白骨森森的。 实际上完全不是。 她先前通过裂缝见到的大量魔气只是聚在一起形成的魔雾,在一面湖上腾起的雾,与外界浓郁的灵气水雾是类似的存在。 她穿过那片魔湖后,雾气便消散了。 她眼前呈现的世界非常正常,这里植被遍地,动物种类丰富,甚至算得上生机勃勃。 但与外界相比,魔气之地生长的植物颜色普遍冷暗,日光被魔气稀释后落下来,也如同蒙上了一层黑纱,变得灰蒙蒙的,虽是晴天,却像阴天。 而到了晚上,这里的绝大部分植物会发光,所以夜晚并不黑,与白天的能见度几乎相等。 所以白天与夜晚在能见度方面,可谓没有差别。 她进来这里没多久便到了晚上。 夜色一降临,动物的活动便变得频繁起来,不过这里的动物即便只是普通动物,攻击性也远高于外界。 刚刚袭击她的这只兔子险些咬住她的脚踝,还好她的裙摆乃是灵器,没能被它咬穿。 正想着,她忽然脚边飞速蹿过一道残影。 是那只受伤的怪兔子。 黎星斓挑眉:“竟然还会装死?” 这装得也太像了。 兔子沿着湖岸跑得很快,黎星斓本不欲去追,奈何不知是否因受伤缘故,它跑一段就停了下来,倒引起了黎星斓的注意。 她快步追上,那兔子见她来,又转身逃。 这么一追一逃一停之间,她便来到越过湖,停在一处峡谷入口。 兔子一闪而入,没了踪影。 简直像给她引路似的。 黎星斓回头看了眼,她跟随坐标来到这儿,张云涧重伤之下一定没有体力走远,她已绕着湖找了一圈,甚至潜过一次水底,并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不在湖里,那最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峡谷了。 她摸了摸手腕,如果连枝锁还能用就好了。 峡谷里的植物不如外面高大,却亦繁盛,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漫成一片星海。 黎星斓在入口处看见了血迹,然后顺着血迹一路往前,步履愈发快起来。 她无法确定这血迹属于谁,但她有种莫名且强烈的预感,他就在里面。 谷道狭窄,两岸被陡峭的峭壁所挟持,在这被流水常年侵蚀而形成的长形凹地里,黎星斓奔跑时的心跳仿佛盖过了脚步声。 魔域日夜不分,她几乎失去了时间感知,直到转过一个狭口,她陡然停了下来。 下雪了。 她前面是较身后相对开阔的地形,是一片类似于针叶林的古老树林,粗壮的树木拔地而起,屹立不倒,却又片叶不生,只有张牙舞爪的枝干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覆了层厚厚的白。 不过这片雪林还在峡谷中,以至于只有贴近峭壁两侧的地方错峰生长着树木,将狭窄的河道显得更加拥挤。 黎星斓回头看了眼,只退一步就无雪,雪仿佛只在这一片降落。 她敲了敲系统,等了会儿,系统才断断续续地回应【似乎受到空间干扰,无法及时回复】 “嗯,这里是有些古怪。” 黎星斓说着又将空间系统中的黄粱又往外挪了些,继续敲系统。 系统闪烁着,但陷入沉默。 果然如此,黎星斓心下微松。 这代表计划的第一步是可行的。 她第一次进入黄粱时,就发现系统会受到黄粱影响而出现不稳定的现象,在她决定要更改计划,思考如何躲过时空局监控时,便想到此点。 在进入魔域后,她不着痕迹地打开了黄粱,引其空间之力极慢地朝自己脑海蔓延。 果然奏效。 黎星斓深吸口气,像是短暂脱下了枷锁,大步在峡谷风雪中穿行。 越往前越冷,她现在无灵力蔽体,连灵器衣裙也不足以完全御寒,不得不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件水蓝色斗篷裹上。 雪一直未停,她的脚印很快被盖过。 她一直走,直到被一棵倒塌的巨木拦住去路。 她分不清这片雪林的树木是活着还是早已枯败,它们都长得一个样,但眼前倒下的这棵却要更大,更粗,树干倒在地上,与峭壁接触的地方呈九十度折断,而在另一端则是齐根断裂出的豁口,被雪覆盖了一半。 黎星斓费力将雪拨开,露出空心的树干,她皱了皱眉,伸手在内壁摸了下,指尖上有凝固的血。 于是她弯腰钻了进去。 树干内没有雪,但隐约有股烧焦混合着腐朽的味道,里面不黑,都是落叶与蓬松的青苔,甚至还开着发光的小花。 她需要低着头走,姿势并不舒服,时不时有鼠类动物被她惊到,然后从她脚边蹿过,极快。 她顺着树干摸索着又走了几步,忽然一震扑腾翅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无数白色的鸟迎面撞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弯腰朝里护住脑袋。 纷飞的羽毛携着暖风从她身旁掠过,直到没有了声音,她才继续往里走。 外面大雪纷飞,里面倒是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甚至树干上也长出了浅紫色的小花。 很快黎星斓再次停下。 她屏住呼吸,静静望着眼前一幕。 青苔,枯叶,羽毛,小花小草,看上去都如此柔软而富有生机,十几只毛茸茸的红色松鼠挤挤挨挨,用蓬松而硕大的尾巴拥趸着一个少年。 少年白衣染血,脸色苍白,呈蜷缩姿势缩在树干最深处,仿佛睡着了。 和小时候一样。 黎星斓分不清心跳加快了还是停止了,她极轻地向张云涧走近,犹恐惊扰了他似的。 小松鼠们警觉地盯着她,发出不善的声音,但没能吓到这个不速之客。 有些松鼠窜出去跑掉,有些往更里瑟缩,还有几只意图咬她。 黎星斓早已收了剑,也不想取,甚至没有反击的意思。 她只是将它们温柔拨开,而后跪坐在少年面前,低头拨着他额发:“张云涧,你真是一篇不可思议的童话故事。” …… 张云涧伤得太重了,她第一次见他伤得这么重,比在空间裂缝那次还要严重。 甚至那次黎星斓还能用灵力炼化丹药喂给他,可现在她几乎毫无办法。 她轻轻抱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他的身体很冷很冷,哪怕被一群毛茸茸的松鼠簇拥着,也并未有太大改善。 她脱下斗篷盖在他身上,吻着他眉眼,吻着他唇瓣,一遍遍的柔声唤他名字。 “张云涧,睁开眼看我。” 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心跳,体温,他在她怀里像是死去了。 曾经在黄粱梦中,小张云涧也曾许多次在她面前死去,但她知道那是梦,真正的张云涧好好活着。 但现在,她是如此直观地感受恐惧,面对恐惧。 她像是站在万丈高空,只要踏出一步,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微微颤抖起来,只能不断调整呼吸使自己保持冷静。 她将额头与他轻抵,透过那枚神魂印记,她总算捕捉到了轻微的神魂波动,这意味着张云涧还活着。 黎星斓红了眼,轻轻蹭着他脸颊。 “……没关系,我会救你。” 修仙者若非致命伤,一般是能缓慢修复的,正如当时在山南村,但前提是得到灵力滋养。 现在她面对的问题是,此处没有灵气,只有魔气。 固然对张云涧来说,可以吸收魔气,可他现在昏迷着,也无法做到。 所以她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便是如何为他破碎干涸到极点的气海经脉,注入一点能量,来维持他微末的生机。 她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用斗篷裹好,弯着腰从树干中走了出去。 外面的雪依然下个不停,仿佛从未停过,但积雪又从未淹没过这里。 纵然树干里不似外面这般冰天雪地,到底也太潮湿发闷。 风雪中,她艰难带张云涧离开了峡谷,重新回到湖边,取了湖水喂他。 这湖水中蕴含着浓郁的魔气,大致与灵泉相等,对一般的修仙者来说是剧毒,但对张云涧来说或许有用。 她冰凉潮湿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唇瓣,水珠顺着手指慢慢滑落进去。 第159章 黎星斓喂了几次水,可他的气息微弱到近乎为零,苍白的脸色也并未缓解。 看来效果不太行。 她皱了皱眉,干脆抱着他下了水,将他浸泡在水中。 他身上的血在水中化开,又散了出去,似打翻的颜料,触目惊心。 蕴含魔气的湖水实在冰冷刺骨,那时她在湖底游了一圈,都险些上不来,这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以承受了。 她强忍着不适,背靠着岸,让他伏在自己肩上。 “张云涧,我就在你身边……”她在少年耳畔轻声道,“我当然爱你。” 第114章 喂血“张云涧,这次你可欠我太多了……… 还好黎星斓不受魔气影响,她若是寻常修仙者,在这样的精纯的魔力中根本呆不住,而她现在的不适只是因为低温,所以暂能忍受。 她于水中仔细检查了张云涧身上的伤势,裸露在外侧最可怕的是胸前的剑伤,那一剑连同他的衣袍一道划破,从他右肩至小腹,留下极深的痕迹。 除这道伤外,便是气海经脉破损带来的伤,呈网状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密布,是曾经洛书宗那次的数倍严重。 那次是他强行动用了尚未炼化的妖力,使得经络承受不住,而这次的魔气更是直接远超负荷地从外界涌入,没将他当场碎成齑粉都算他幸运。 黎星斓呼了口白汽,脸色冻得有些发青,手脚也有些僵硬起来。 她仔细观察着张云涧浸泡在水中的伤口,发现那些不停流淌的血在水中散开后,虽然伤口并未立即得到恢复,但那些血的流速的确变慢了。 这让她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更让她放松的是她此刻屏蔽了攻略系统,否则系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用魔气的能量来助他疗伤。 被人监视的感觉是最讨厌的。 所以她才不顾一切想要从时空局手中换取自由。 “张云涧。”黎星斓轻轻扶起张云涧的脑袋,在他苍白干燥的唇上亲了亲,“不想回吻我吗?……不是学了很多姿势吗……这次你可以不用征求我的同意。” 向来用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她,总对她索吻的少年,此刻闭着眼毫无反应。 她稍稍松劲,他的头便缓缓滑落,埋在她颈侧,连独特的属于他的铃兰花香都淡不可闻了。 黎星斓胸口起伏着,抱着他的手收紧了力。 “我知道很难……就当为我坚持一下……你不是很爱我么?”她贴着他冰凉的脸低喃着,眼尾忍不住泛红。 系统曾告诉她,修仙界的本源已太过衰弱,所以张云涧若是死了,大概率不会再复生。 所以她绝不能让他这样死去。 黎星斓闭上眼,脸轻轻贴着他头顶,飞速思考起有什么其他可用的办法。 湖底深处翻起一串水泡,咕噜咕噜,又迅速消失。 黎星斓睁开眼,黑色雾气氤氲的湖面,远处漾起锥形的水波纹,似乎朝这边过来。 在她意识到可能是水底的生物后,那不知什么已极速靠近,猛地弓起身子,张开血盆大口朝他们咬了下来—— 是一条黑紫色覆满鳞片的大蛇! 黎星斓反应及时,抱着张云涧旋身上岸,两人被大蛇掀起的水花浇淋了满身。 不过他们本就湿透了,也不在意这一点了。 她快跑两步将张云涧放到地上,转身持剑望着大蛇。 大蛇跟着游到岸上,目测约有五六米长,水桶粗细,实在骇人,那双眼似通人性,灰色竖瞳森然盯着黎星斓,一时没贸然发起攻击。 “妖兽?”黎星斓神色一凛,这是她进入魔域后见到的第一只妖兽。 她看不出蛇妖品级,但大概不是太高,否则也不必突然袭击了。 她之前下湖游过一圈,没见到什么妖兽,看来很有可能是被张云涧的血引出来的。 因为妖会吃修仙者。 若她仍有灵力可用,化灵期以下的妖兽她皆有一战之力,但现在即便面对元灵期妖兽,她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还依然没有把握。 她握紧了剑柄,略动了下,缓解四肢被冻的僵硬感。 大约她一动便露出了身后的张云涧,那蛇妖瞬间就被吸引了般,失去耐心,朝她发动攻击。 她以免蛇妖离得太近伤到张云涧,便干脆主动扑上去,一个轻跃抱住它脖颈,将它往后带的同时寻它七寸要害。 那蛇妖也聪明,知她的意图,也知她不好惹,一个翻腾之下企图将她甩下来。 但黎星斓的剑尖锋利无比,*刺入它鳞片中卡住,所以并未被甩脱,反而让蛇妖吃痛之下带着她一道翻入湖中,溅起半米高的浪。 冰冷刺骨的感觉让黎星斓在颤抖的同时也愈发清醒。 显然在水里对蛇妖更有利,她不能拖很久,必须速战速决。 对低阶蛇妖来说,它不像修仙者那样擅长术法招式,一般只凭坚固的躯壳来战斗,它们在开启灵智修炼后,会率先强化自己的肉身,所以它们的身体才会是优良的炼器材料。 但她的优势在于,她有一把可以刺穿它身体的剑。 入了水后蛇妖的动作明显顺畅许多,它在朝中张大嘴,湖水在它腥臭的口中形成漩涡,再被以利箭形式激射出来。 黎星斓抽出剑,借力在它粗壮的身躯上一蹬,借力朝更深处游了一段,那水箭绝大部分擦着她没入湖底,冒出一串串珍珠似的气泡。 有几道还是伤到了她,血将周遭染成了红色。 黎星斓向来很怕疼,但好在此刻水太冷了,降低了她对痛觉的感知,加上她闭着气,神经高度紧张,反而一时顾不上疼痛。 蛇妖趁机探下水,一颗硕大的蛇头朝她咬来。 她立即挥剑去刺。 然而蛇妖一直忌惮她手中的利器,早已料到她会反击抵挡,便在朝她咬来的同时,蛇尾先一步绞了过来。 到底是水中,黎星斓体力有限,速度有限,即便很快朝一侧躲开,仍避让不及,被蛇尾传来的大力扫到,一时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翻江倒海。 她手上的长剑也脱了手,整个人似是失去意识般软倒,不再挣扎。 见失去威胁,蛇妖灰色竖瞳中闪过一丝不屑与亢奋,无所顾忌地探头过来咬,那张大的蛇腔几乎能将她整个吞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飘远的长剑却忽然一个掉头激射,准确无误地竖着刺入蛇嘴,紧接着黎星斓抬头睁眼,冷静且迅速地双手握住剑柄,钻进蛇口中,以剑刃沿着蛇头到蛇颈的方向,拼尽往下划—— 鲜血井喷似的涌出。 蛇妖剧痛之下,庞大身躯在水中剧烈翻滚着,疯狂晃着脑袋,张大嘴欲将黎星斓甩出去,甚至翻到了岸上,滚来滚去,撞得草木成片倒伏,也没能成功。 黎星斓强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双手紧握剑柄,悬吊在蛇口中,力气与神识齐齐调动,愣是在蛇头上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蛇妖翻到草丛里,痉挛着,最终渐渐停止挣扎,灰色竖瞳失去光泽,黯淡下来。 血泼洒得到处都是,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爬行动物独有的腥气。 黎星斓精疲力尽地从蛇嘴里爬出来,头发披散,浑身都是血与汁液,熏得她胃里翻腾。 她弃剑跳入湖中将自己狠狠涮了一遍才重新爬上岸。 水珠滴滴答答,大雨似的顺着她衣摆发丝落下,混入湖水的还有从她伤口中渗出的血。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也不急着把衣服弄干,现在这样湿湿冷冷地贴在身上,反而可以让伤口不那么火辣辣的。 她赶紧跑到张云涧身边,抱起他回到蛇妖尸体那。 这个妖兽的出现让她想起了一个办法。 妖兽的血肉蕴含妖力,没办法被寻常修仙者消化,所以一般都是弃之不用,但对张云涧来说不一样,他是可以消化妖力的。 她在黄粱梦境里见过,他小时候就能直接吃闻歌鸟的幼崽了,凭借妖兽肉中的妖力来帮助自己恢复。 她用剑在蛇妖的七寸出划开一道小口,还未干透的血当即冒出来。 她低头含了一口,只觉一股腥气直冲天灵盖,没忍住直接吐了。 这味道简直和她那次生吃辟谷丹没区别。 缓了缓,她咬咬牙,再次憋气含了一口,低头吻住张云涧的唇,将妖血喂给他。 如此这般好几次,张云涧忽然呛咳起来,苍白如纸的脸上泛起潮红,鲜血从他嘴角不断溢出。 “张云涧!” 黎星斓吓了一跳,忙抱着他拍拍背。 他慢慢停下咳嗽,但并未恢复意识,只虚弱靠在她怀里,好在也不再继续吐血了。 黎星斓将他嘴角的血擦干净,心疼不已。 她用神识探了遍,是他现在的身体太脆弱了,气海经脉都碎裂得一塌糊涂,连低阶妖兽的精血也不能承受太多。 她不能操之过急。 “没事没事……会没事的,慢慢来……”她低声说着。 第160章 不知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 她给张云涧换了干净的衣裳,将他头发也擦干了,取了被子毯子就铺在湖边草地里,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些,她才顾得上拾掇自己。 她也将衣服换了,柏簪早已不知折在湖里哪处,便任其披散着。 至于身上的伤口,她不知怎么处理了。 主要有两处,一在小腿上,一在肩胛骨上,都是被蛇妖喷出的利箭划伤的。 还好这只是个低阶妖兽,虽开了灵智却也不高,若再厉害点或者聪明点,她大概只能带张云涧逃命了。 疼……疼疼疼…… 黎星斓蹲在湖边抄水洗了把脸,眼泪还是忍不住一颗颗掉下来。 情感上她不爱哭,也很少哭,但生理上的反应却太难控制了。 “早知道就备点低级灵药了,比如凝血露什么的……” 她空间戒指里现在的灵药基本都是很昂贵很有效的丹药,比凝血露不知好用多少,但偏偏丹药都需要灵力炼化,导致现在这么个跑车不如拖拉机的状况。 她只能扯了布条简单包扎一下,再做点其他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取了蛇妖的妖丹,又找了几个装丹药的瓶子,把蛇妖的血趁新鲜装进去,免得慢慢干涸腐坏掉了。 做完这些她才去到张云涧身边,观察他的情况。 黎星斓仔细检查了他的伤,暂时也看不出明显好转。 她叹了口气,摸摸他头发。 他这般闭眼躺着,真是很乖。 只是也同样令人心疼。 修仙者通常不需要睡觉,张云涧也只有在她身边才会安心睡下,她似乎成了他安全感的全部来源。 他总要粘着她,不愿和她分开一时一刻。 引魔气入体那次,是他第一次主动离开她。 是为什么呢?因为她给他的答案么? 还是说,他始终没有真正相信,她不会离开? 黎星斓轻轻贴上他冰凉的脸颊,轻声道:“张云涧,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这个世界舍弃你,我一直在找两全之法。” 包括她说会杀他的话,是真的,也是假的。 那一步是她无法违抗的命令,但不代表她不能留下后手。 但在她没把握之前,她绝对不会那么做。 就像火车变轨难题,她向来都觉得,在题干之外,一定另有解法,不要让自己掉入被动陷阱。 她抱着他,困倦如浪潮般一波波涌上来。 但她不敢睡,这里虽安静,却未必没有别的危险。 黎星斓在小腿伤口边缘按了按,利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她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已天亮了,周围的花草熄了光亮,而高悬的太阳透过灰蒙蒙的薄雾落下的光,让这里始终像是阴天。 她将张云涧抱坐起来,又给他喂了一点妖血。 妖血比湖水的效果显然好得多,虽然他一塌糊涂的五脏六腑尚未得到改善,但他皮肤表面那些裂开的伤倒是有痊愈之像。 黎星斓松了口气,将斗篷往上拉了拉。 他苍白的肌肤现在柔软的毛边里,好似一尊易碎的白琉璃,美得惊心动魄又心惊胆战。 黎星斓在他唇上轻轻吻过,又吻了吻他眼尾。 “张云涧,这次你可欠我太多了……” 实在累得挨不住时,她才靠着他小憩了片刻。 但她实在不敢放心睡,时不时要睁开眼看一眼周围,神识也始终维持离体状态,以免出现什么危险来不及应对。 在这日夜难分的魔域,黎星斓也不知过了几天,只知装有妖血的瓶子都喂空了。 她有过深入峡谷再去找一只妖兽的念头,但实在不能安心将张云涧单独留下,只好放弃。 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妖血确实是有效果,张云涧胸前的那道剑伤已好多了,其他的伤也不再流血。 这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得到放松,但正因放松,才更抵不住疲倦。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了张云涧的声音,不由瞬间清醒过来。 苍白少年靠在她怀里,并未苏醒,但似乎潜意识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往她颈侧蹭了蹭。 “黎星斓……”他梦呓般,“我……体内……没有留下……魔气……” 黎星斓一怔,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柔声回应:“有也没关系的。” 第115章 魔气“因为我爱你。” “体内没有魔气残留”竟是张云涧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黎星斓原本不理解,为什么张云涧会那样做,现在却明白了。 原是因为她一次次说过的话。 第一次见他时,她就告诉过他,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成为魔修。 而后的相处中,也不止一次向他坦诚。 所以那时,他既不想她为无数即将湮灭的神魂而低落,也无法在成为魔修后面对她的失望,所以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以巨大代价向她致歉,或者是逃走。 甚至在掉入魔域后,他也只是找了个地方缩起来等死,而没有任何自救举措。 他总这样纯粹到极致,或生或死,都显得那般极端,不给自己丝毫转圜余地。 黎星斓和张云涧是完全相反的人。 她做任何事,都喜欢制定计划,再不断完善计划,且时刻留有退路。 她习惯思虑周全。 她的情绪再张扬浓烈也基本不会淹没理智,因为理智存在,才足以保证计划的进行。 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需要经过磨合才能彼此适应,这个过程中无疑会产生些痛苦,但这些痛苦恰如爱欲高潮的前奏。 不要怀疑,不要恐惧,也不要逃避。 负面情绪总是和鬼一样,往往喜欢追着胆小的人惊吓,一但人掌握主动,转身面对,它们便会在日光下消融。 黎星斓想,显然在这场攻略中,始终不安与敏感的张云涧,便属于更“胆小”的一方。 他的恐惧源于“不信任”,即便黎星斓的坦诚已给予他很多安全感,他仍不能相信这就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所以他很多次都说,“黎星斓,我们一起死吧”。 死亡是个固定结局,是个不可更改的终点。 因为不会变化,才让他觉得安心。 黎星斓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张云涧的心理医生,通过不断剖析他来治愈他。 她能做到这个地步耗费了巨大精力,所以这场攻略对她来说是极为艰难的,她自问不可能再对另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了。 故而,她绝不能允许失败。 …… 没了蛇妖精血,她只能给张云涧少量多次地喂了些湖水,确认他的伤不再流血后,又抱着他下到湖中浸泡着。 她的伤没有得到处理,大概是不容乐观,火辣辣得疼。 也只有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一泡才能缓解一些。 不确定湖里是不是只有一只水怪,也不确定虽然张云涧表面的伤不流血了,但是不是还会成为其他妖兽眼中的香饽饽,黎星斓不敢放松警惕。 同时她也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当时明尊离开的那个方向,她也看见了幽冥虚无中的金色光晕,如果没猜错,那可能就是玄门中的天门。 天门为何而开,原因有很多,但最有可能是这个秘境中已死了足够多的人。 她来这里也是为进入天门,窥探世界本源衰弱的真相的。 但眼下不太可能原路返回,她需要再想其他办法。 她想起当时她进入神魂幻境前,那道向下延伸的石梯,如今回想,那并非真正存在的阶梯,更像是一种“意识表达”,代表她被邀请进入了另一个地方。 否则,她一开始就没像浇雪那般被突然拉入神魂归处,之后大概也很难进入。 如果那算是一种邀请,又是谁向她发出了这个邀请呢? 这种具有显著性的动因,一定出自某种已诞生出的智慧。 其实对此黎星斓早有猜测,但始终没有下定论,因为这个结果会影响她对全局的判断,一旦失误就是满盘皆输。 思到此处,她扬了扬脖子,试图缓解一下不适,不期猛地撞到肩胛骨,后背的伤疼得她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啊——”她不得不仰起头深呼吸。 而当她低下头时,却猝不及防跌入一双沉渊似的眸。 “张云涧?” “黎星斓……”张云涧眼睫微掀,声色喑哑,“你……哭了。” 黎星斓愣了愣,一时忘了疼,眼睛“唰”得亮起,额头轻抵上去,温声笑道:“张云涧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嗯……”他虚弱地应着,问,“你为什么……哭……” 他之前一直期待见到黎星斓的眼泪,想知道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是否会很有趣。 可当真正见到时,才发觉那是一种心间燃起比灼烧更甚的痛苦,让他忍不住紧蹙眉头。 第161章 “很难受吗?” 黎星斓见状忙问。 她手覆在他额上,轻笑:“若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摇头,声音极轻:“不……” “噢,是问我吗?为了救你我受伤了,刚刚不小心撞到伤口,疼得流泪……所以因为疼而哭,是很正常的。” 受伤?为了他而受伤? 张云涧眸中情绪瞬间起了变化,近乎翻涌着。 他咳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黎星斓被吓到,赶紧抱着他上岸检查:“哪里不舒服,怎么吐血了,是经脉还是气海?或是——” 但他对自己的伤势浑然不觉,费力抓住她手问:“你哪里……受……伤……” 黎星斓一怔,气得想笑,反手制住他:“张云涧,我就算告诉你,你又能怎么办?你现在能回报我的唯一做法,就是好好养伤,你恢复灵力了,我自然也能沾光,明白吗?” 他伤成这个样子,却只在乎她的那点伤? 简直令人无话可说。 张云涧用那双澄澈的黑白分明的眸望着她,没有作声。 “好了,我不是怪你。” 黎星斓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两个人就这么湿漉漉地依偎着。 她扣上他的十指,盯着两人腕上的金色丝线:“就算连枝锁也有失效的时候,你竟然还主动从我身边逃开……” 少年倚在她肩上,安安静静的。 她低头去看,见他又昏睡了过去。 她笑了笑,轻轻在他唇上吻过。 “……但我始终会来找你,别紧张。” 她抱着张云涧坐在岸边,吹着湖畔的风,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的精神紧绷太久,总算因张云涧的醒来而彻底懈怠片刻。 她做了光怪陆离乱七八糟的梦,然后突然惊醒。 因为怀中没有熟悉的体温和触感,空空荡荡,这让她心脏狂跳起来。 她睁开眼,张云涧不在。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似乎被无形大手攫住了。 “张……” “黎星斓,我在这里。” 黎星斓定了定神,抬起头,见雾气弥漫的湖中,苍白虚弱的少年正半趴在岸边,朝她望过来。 “你、你怎么……” 她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向他那边走去,“……伤势好转了吗?” “黎星斓……如果我成了魔修,你会讨厌我么?” 是这个问题…… 黎星斓怔了下,意外又不意外。 她走过去蹲下,轻轻捧起他脸,目光暖阳般和煦。 “不会,即便将来有一天我要杀你,那也是为了救你,相信我吗?” 张云涧眨了眨眼,可怜的像只湿透的小动物。 黎星斓俯身吻他,抵着他额头问:“还是不信我?” “黎星斓,你如果亲自杀我,我会高兴的。”他低声向她乞求,“我只是怕你讨厌我……无论怎样,都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我永远不会讨厌你,我喜欢张云涧,很喜欢……”黎星斓的语气温柔而缱绻,“不止喜欢。” 她下了水,张开双手将他紧紧抱住。 “因为我爱你。” 少年破碎的身躯在她怀抱中震颤起来。 “黎星斓……” “嗯。” “你说你爱我。” “嗯。” 他垂着眸,满是不敢置信,以至于看起来有些懵懵的。 “黎星斓……你说……” “我说我爱你。” 黎星斓坚定且清晰地说道。 她搂住他脖子,拥抱他,动作用力却又轻柔,仿佛在小心呵护一尊美丽又易碎的瓷器。 “你可以一次次向我确认,而我也会一次次告诉你这个答案。” “抱你,吻你,救你,不在我的攻略范畴,是我发乎情欲,心之所向。” “在我确认我想要你时,你的命就在我的计划里,成为最重要的一环,我会带你走,我们会在一起。” “最后一句。”黎星斓拨弄他潮湿的额发,捧着他脸轻柔落下一吻,“我从不对你说谎。” 张云涧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他苍白的肌肤几乎透出发青的经络,遍布的伤痕却红得惊心。 如墨长发散在冰冷的湖水里,散乱无序,紧贴着脖颈,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落进领口,停在锁骨上。 他一动不动,呆呆望着黎星斓,眸中雾气弥漫,隐约可见发颤。 黎星斓双手握着他手,湖水很冷,她的手也是,但张云涧的手还要更冷,仿佛他的血早已停止流动,使得十指都似霜雪般结了冰。 “张云涧,你傻了吗?”她搓了搓他的手,“怎么不说话?” 张云涧的睫毛抖落了几滴水,眼尾蔓出明显的红晕。 “黎星斓……”他启唇缓念着她的名字,但甫一开口,晶莹的泪珠便从眼尾滚落下来,在湖面上漾起涟漪。 “为什么……我会哭呢?” 黎星斓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她手指轻滑过他眼尾泪痕。 “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一开口就想哭吗?” 张云涧呆呆颔首。 “为什么呢?……不是因为疼。” 黎星斓轻笑着,心间柔软似水。 “因为太感动了吗?……果然我不太适合说些煽情的话,不过……” 她捏了捏他的脸:“因为感动而哭,是人之常情,说明我们张云涧同学是个正常人啊。” 感动—— 张云涧垂眸思索:“……人的眼睛是灵魂的出口,情绪会通过眼睛流露出来,伤心痛苦,感动惊喜,都会化作眼泪。” “原来,这就是感动么?” 黎星斓略显讶异,这是她说过的话,他又一字不差地记住了。 少年似想明白了什么,蓦地抬眸,眼泪再一次滑落。 “黎星斓,我爱你,特别特别特别爱你……” 黎星斓笑:“我知道。” 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着,埋在她发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通过这最简单的三个字,反复向她诉说爱意。 湖面的雾气逐渐聚集而来,像是被什么吸引,将他们包裹其中,那些精纯至极的魔气,触碰到张云涧时,便好似被扯入深渊,一点点,尽数吞没在他体内。 黎星斓原本还未注意到此番异状,但她伤口带来的疼痛忽然消失了,紧接着连原本因寒冷而丧失一定知觉的四肢也渐渐回暖。 她在张云涧怀中抬起头,见四面八方的魔气都朝这里狂涌,连湖水也激荡不停。 她有些惊诧,没想到张云涧吞噬魔气的速度这般快。 但这正是她希望的,此处没有灵气,若是张云涧不愿意吸收魔气的话,他的伤只怕愈发难好了。 “需要我先避开吗?”她轻声问。 张云涧却没有丝毫要松开她的意思,反而更加拥紧了她,有些微微颤抖。 黎星斓便安抚地摸着他头发,维持着这个姿势。 虽然同灵气一样,她也无法感应到魔气,但魔气进入张云涧体内后,她便能通过双修之法模糊感知到。 魔气涌聚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只是湖面的雾肉眼可见稀薄了许多。 张云涧抱着她飞到岸上,刚落地便疲倦栽倒在她怀里,被她稳稳接住:“怎么了?魔气有……后遗症?” “嗯……好累……” 张云涧低声说了句,便在她怀里沉沉昏睡了过去。 黎星斓抱着他在岸边坐下,见他脸色回暖,气息也较之前有力了些,才勉强放心。 她检查了番,发现自己的灵力也恢复了,或者说……魔力? 总之,这不属于她,她只是调用,所以也分不出二者的区别。 她用王进宝试了试,发现魔力和灵力作用相同,不影响灵器使用,便又取出灵符,依然可以,不过表现不一。 有些符箓用魔力激发后威力削弱了,而有些则增强了,还有些是使用时间变短了。 经过她观察,魔力与灵力相比,属性不太明显,消耗更为剧烈,作为一种能量,也的确更不稳定。 除此之外,她暂时没有发现区别。 她想到修仙界中关于魔气的介绍,都说魔气中蕴含某种炎质,会导致修习者实力激增的同时心性大变,狂躁嗜杀,故而才会成为修仙界明令禁止且避如蛇蝎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张云涧脸上,这个倒在她怀里昏睡的少年……很乖啊。 如今他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成了魔修,最终也会如天道推衍那般成为灭世魔头吗? 黎星斓皱起眉,眼下她虽屏蔽了攻略系统的监控,但不能一直这么做,等离开这里,系统就会发现张云涧已成为魔修,并会立即要求她向时空局陈述这一段空白经历。 她必须提前想好如何应对。 她从空间戒指中出去几颗疗伤丹药,用体内的魔力炼化了,喂给张云涧。 第162章 然后又用了好几张防御符布置周围,确保在危险出现时能及时应对。 做完这一切,她才抱着他在湖边躺下,任由睡意袭来。 她太累了,为了保持头脑清醒与足够精力,不得不让自己好好休息一场。 …… 黎星斓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身处一片虚无中,没有方向,没有声音,也没有光。 她走了很久,眼前忽然出现一圈金色日晕,仿佛太阳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刻,那是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 这好像又是一个邀请。 她稍稍迟疑,就向那处走去。 “天门。” 第116章 双修吻得更深,更贪婪 黎星斓是在熟悉的令她安心的怀抱里醒来的,她只是掀了掀眼帘,复又合上,想接着睡一会儿。 但张云涧显然不让她如意,他低头亲她,一下又一下。 黎星斓睁开眼,有些无奈地与他四目相对。 “亲够了没?哪有这么打扰我睡觉的?” 少年扬起乖巧的笑:“黎星斓,你说过,我不用征求你的同意。” “什么时候说过?” “就是说过。” 黎星斓迟钝的大脑恢复清晰:“张云涧,你那会儿能听到我说话?” “嗯——有时候能,不过很少。” 黎星斓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真是赏心悦目。 美人做什么都是一幅画。 但她尤其偏爱生动鲜活的他。 想到那时他苍白破碎的模样,连一个吻也不能回应,她心间仍存酸涩。 她伸手圈揽住他肩,在他怀里借力贴近,回了他一个吻。 “现在伤势恢复得如何?” “恢复了一部分,我在这里好像痊愈得更快。” “因为魔气?”黎星斓从他怀中下来,转头看了眼雾气缭绕的湖面,中心又恢复了原先那边浓雾翻滚的模样。 张云涧想了下,摇头:“我不知道。” “没关系,有用就好,我不在意你成为魔修,我与你同修,入魔也一起入。”黎星斓说得风轻云淡,又问他,“身上的伤还疼吗?” 他摇头,又在黎星斓的眼神下乖乖点头。 黎星斓抿唇,取了七八个瓶瓶罐罐,倒了一大把丹药出来:“吃了,安心疗伤。” 张云涧没接:“黎星斓,这次不喂我么?” “……”黎星斓无语地笑了下,“张云涧同学,你现在意识清醒,有嘴有手……” “但我经脉受损严重,还不能运转魔力,一用就疼得很。”他叹了口气,俯下身伏在她肩上,“黎星斓~我真的炼化不了丹药。” 黎星斓很想推开他,但她偏偏吃这一套。 有时候她真能共情到历史上那些被美色所误的人……不夸张,一点不夸张。 “来吧。” 她拉着他坐下,将丹药一股脑炼化了,正要转头,身前已落下阴影——是张云涧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 丹药的苦涩气息从二人唇齿间溢出。 张云涧喉结不住滑动着,修长的手扶住黎星斓的后脑,吻得更深,更贪婪,已远超过了渡药的界限。 黎星斓想起他们初遇那会儿,张云涧还分不清渡药和吻的区别,在一个轻柔的吻下就不自知的害羞。 眼下他早已十分熟练,不但熟练,还渐渐掌控住节奏,让吻每次落下时都更深更绵长。 他学得太快了,不止学会,还做得很好,然后,举一反三。 黎星斓的那些初学者理论在他这个真正的实践主义者面前,很容易被冲垮,以至于到最后完全飘飘然的在享受。 好在黎星斓还惦记着他的伤,没让这场吻持续太久。 张云涧毫不掩饰他得逞的笑,舔了舔唇,才意犹未尽地去一旁乖乖打坐疗伤。 黎星斓闲着无事,顺手折了根树枝挽发,又替他重束了干净利落的高马尾,看着十分满意。 她在张云涧身边坐下,转头看向峡谷入口。 那个梦并没有多少内容,只是为她指示了天门的坐标。 那个坐标在空间系统上定位后,是在峡谷的尽头。 看来,她已与那个答案相当接近了。 她打算等张云涧伤好些再与他一同进去。 但当她收回视线,看向张云涧时,发觉他神情平静,额上却冒着细密的冷汗。 她立即打开了晴雨表,不禁一怔。 晴雨表上,大雪纷飞,雪已埋了半个光幕。 与他熟知后,她甚少用晴雨表去观察他,且之前他意识昏沉,晴雨表也并无反应,所以才未及时察觉,他的疼痛已如此剧烈。 她没有打扰他,只守在一旁看着,等他吸收完丹药的药力后睁开眼,才问:“张云涧,为什么疼成这样?不是说伤势已好转了吗?” 张云涧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黎星斓摸摸他额头,为他拭去冷汗:“这次疼了怎么不哭了?不想抱抱了吗?还是说,平时亲亲抱抱太多了,你觉得不需要通过这个手段来邀宠了?” 她知道他早已习惯疼痛,才让他用这个反应来外显情绪,可她真是忽略了人的惯性。 “嗯——好像是在疼,现在哭来得及吗?” 张云涧握住她手,纤长的睫扇着,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 黎星斓望着他不说话。 “黎星斓,你……生气了?” “……” 张云涧抿了抿唇,眨巴眼,眼泪晶莹剔透地滚下来。 “这样可以么?” 黎星斓气得想笑:“你以为你是美人鱼啊张云涧?眼泪像珍珠一样值钱?哭两下我就不生气了?” “我让你疼就哭给我看,不全然是为了欣赏美人落泪,而是希望你受伤痛苦时及时让我知道,你明不明白?” “嗯。”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唤出李来财在手,那把银色命剑萦绕着森森寒气,剑身覆着白霜,凛冽锋利,偶尔闪过一道电光。 “是因为命剑中的天雷之力与我体内魔气天生相克,在我气海里一直躁动,噼里啪啦的乱炸,我不得已用魔气暂时压制住它,但是……好像不太管用。” 黎星斓愣住。 之前她将雷息木给张云涧用,存的心思便是希望以天雷之力的克制属性,阻止他沾染魔气。 那时她没料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如果不将命剑收回,会好一点吗?” “会好一点,但命剑与我命脉相连,始终会有影响。” 黎星斓忍不住皱眉。 “那怎么办呢,都是我……” 身体一紧,清浅的气息簇拥过来。 张云涧抱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 “黎星斓,只有想到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才真的想哭。”他扬起笑,“身体上疼不疼是完全无所谓的。” 怎么会无所谓呢,黎星斓几乎不敢想,脆弱的气海内,强大锋利的命剑不停与魔气进行着对抗该有多么激烈。 大约与普通人体内扎入了几十根尖针差不多,行走坐卧,连呼吸都会疼。 但这种想象也不是真正感同身受。 她向来又对疼痛很敏感。 而张云涧所谓的“习惯”也不过是从小到大受伤疼痛时从未得到过半句关心问候,所以这方面很“迟钝”。 在这一点上,他们也是相反的。 张云涧忽然将李来财交到她手上:“我的剑给你用,我用你的剑。” 黎星斓点头。 不过在将剑给他时,他说:“剑穗换一下。” “我就在你身边,你还需要照影石?” “关于你所有一切我都要。” 他语气有些耍无赖的霸道。 解下剑穗*重新系上的过程,他就给照影石注入了魔力,黎星斓的笑容在石上翩然跃出,他唇角便也不自觉勾了起来。 “真好看。” 黎星斓冷不丁问:“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张云涧睁大了眼,有些懵懂茫然。 黎星斓心里想笑,却还假装不依不饶。 “说,喜欢看她还是看我?” 他看看黎星斓,又看看照影石,石上人影渐渐淡去。 他说:“你好看。” “怎么说,你觉得我的照片不好看咯?” “不是。” “你要说她好看,难道是觉得我不如一张照片?” “一样好看……” “人和照片能一样好看吗?” “都很好看?” “太敷衍了。” “……”张云涧仰起脑袋,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黎星斓。” “哈哈哈……”黎星斓捧起他的脸笑道,“张云涧,你好可爱。” 她拿起自己那个剑穗,朝照影石输入一点魔力给他看。 “你没问过我,我这个上面是什么。” “不是我么?”张云涧理所当然。 第163章 因为他对自己没兴趣,只在意黎星斓,所以没问过。 “是,但……” 黎星斓说着,照影石上的留影清晰浮现出现。 是一幅画。 画中,白衣少年懒懒倚在紫色花树上浅眠,唇角微弯,似在做什么美梦,一阵风过,发尾与肩上垂下的发带飘扬,花落如雨,美不胜收。 “我画在纸上,然后用照影石拓了上去。” “黎星斓,你很会画画。” “还行。” “那……”张云涧嘴角弯了弯,指着画中少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黎星斓:“……” 她真是作茧自缚,自食其果,自讨苦吃。 …… 他们在湖边又待了几天,张云涧吐纳几次水雾中的魔气后,又沉到水底去打坐。 不知是否是那次大量的魔气在短时间内从他气海经脉强行灌注的原因,他如今依赖魔气自愈的速度,竟比上次在山南村要快得多。 当然,也不排除是这次他们携带的灵丹更足,张云涧的修为也更高的原因。 但看起来,他好像更适合用魔气修炼。 黎星斓盘膝坐在湖边,把玩着李来财。 第一次听这把剑的名字,她还不敢置信,如今她的剑名也不遑多让,反而觉得不但朗朗上口,还既顺耳又吉利。 多好的名字啊。 她在剑身上屈指弹了弹,清脆的鸣音,显示这是一把极好的剑。 不过她用这把剑也不能注入魔力,否则反而削弱它的威力,好在她用剑倒也不依赖于此。 又等了片刻,她将目光投向湖心。 张云涧下去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 黑色雾气集中在半空,形成厚厚的黑色云层,贴近水面的部分却很稀薄,此时湖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澜,连风也停了。 白日的魔域安静得像一座灰蒙蒙的梦核鬼城。 忽然,平地起波澜。 湖面凭空生成一团一团的小型旋风,搅弄着湖水,像一个个漏斗般,直通湖底。 黎星斓迅速持剑起身,静观其变。 很快风越来越大,不过仅限于湖面,湖底宛如有只巨兽翻身,掀起了几米高的浪,那一团团的旋风也合成一处,形成巨大的龙卷风,倒吸着湖底的水沽涌上来,一直延伸到黑云中。 不过这般壮观景象黎星斓还未欣赏几眼,其手腕上金光一闪,人便被瞬间扯入湖底,落进某个熟悉的怀抱。 湖底的浪不断涌动,什么也看不清。 她听见张云涧的声音传音入耳:“黎星斓,凝神,与我双修。” 说罢,她便被他吻住,无数精纯的能量通过这个吻传入她的身体。 她原本只觉魔力寒冷,如今反倒觉得炎热起来,来不及多想,只得赶紧回忆起双修之法,引导那些能量各有归处。 恍惚间,她身在一座火山之上,火山顶滚滚浓烟,遮天蔽日,似乎才刚喷发过没多久,周遭温度高得吓人,空气几乎能将皮肤烫化。 一个转念,她又觉得自己才是那座火山,无数岩浆在血管中流动,沿途留下强烈的灼烧感。 一时间,她的血,骨,肉皆非自己所有,宛如融到一起,成了滩有意识的烂泥,紧接着又被一只手重塑成人形。 她的意识很像做梦,既是第一视角,又是第三视角,一切感受都那么真切,却又能亲眼目睹自己被重塑的过程。 在她的视野下,206块骨头像拼图似的被完整拼接起来,再贴合上血管神经肌肉五脏六腑……而肌肤更是显眼,凝脂般莹润玉白,紧致而富有弹性地覆盖在最外层。 她惊诧地“看着自己”的躯体,是的,虽然很荒诞,那她此刻认定那就是自己。 那具躯体很是完美,被重塑过后看不见一点瑕疵。 有种莫名的力量吸引她靠近,她只这样一想,视野便瞬间拉近了。 那张脸上的五官也被渐渐塑造出来,双眼紧闭,像是大殿上供奉的菩萨。 黎星斓左看右看,觉得很不满意。 很完美的脸,但不像她。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自己“捏”了起来。 她擅长绘画,对人体肌肉走势与骨骼分布烂熟于心,虽然她不擅长雕塑,但勉强也算触类旁通。 很快,她便还原了自己的样貌,看了看,又在眉尾下轻轻一点,留下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不错。 这才是她。 而她刚做完这一切,面前的自己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桃花眸,如漾动的春水,温暖柔和,让“她”瞬间坠入其中。 等黎星斓再次睁开眼,首先跃入眼中的是凸起的喉结。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张云涧抱在怀里。 这个视角……的确不错…… 好性感。 黎星斓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她这一碰,便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那喉结滚动了下,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显得更诱人了。 张云涧脚步一顿:“黎星斓,你感觉怎么样?” 黎星斓遵循本能地凑近,在他喉结上亲了下,笑道:“感觉良好。” 张云涧浑身一颤,通了电似的。 “欸?原来你这里还挺敏感的。”黎星斓发现新大陆一样,仰起头笑,“张云涧,我以为……” 她话说到一半,才发觉他们在哪。 漫天大雪洋洋洒洒……是峡谷中的那片雪林。 张云涧的护体灵光挡开了那些雪,没能落到他们身上,她也并不冷。 “以为什么?” “以为我亲你脸啊嘴啊脖子没什么区别,原来喉结这里不太一样。” “是么?”他想了想,垂眸看她,很认真地说,“黎星斓,你应该多试几次,你不是说得出结论要严谨么?” 黎星斓眸子转了转,透着狡黠笑意。 “张云涧,这点激将法小把戏对我没用……先放我下来。” 她踩到雪地上,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那根拦路的粗壮的枯树前。 “之前你……为什么会躲在这里面?”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找到他时的画面,他虚弱苍白地在枯叶青苔间蜷缩成一团,像小张云涧一样可怜。 身上的白衣被血浸透了,手里还攥着她那根发带。 张云涧低声说:“这是一棵雷息木,可以隔绝这里的魔气,我不想死后尸体被魔气侵蚀,让你讨厌。” “你真是……笨蛋。” 黎星斓叹了口气,握紧了他的手。 不过这么大的雷息木…… 她拨开雪,钻了进去,用手仔细抚过树干内壁,的确见到了天然形成的雷纹。 之前她为找张云涧太过焦急,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这里怪异的事很多,比如这一片常年下雪,但地面上的雪却只维持在固定厚度。 张云涧也跟了进来,他身量高,只能弯着腰,而后索性靠着树干斜支着腿坐下。 他一进来,便从里面飞出几只白色的像鸽子一样的鸟,落在他肩上,很快深处又有松鼠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跑出来,围着他欢快打转,时不时窜到他怀里,用那蓬松的大尾巴轻拂他的脸。 纵然黎星斓早已深知他受小动物喜欢的特点,却依然忍不住惊奇。 张云涧轻轻抓住一只往他怀中钻的松鼠,将它倒提起来放到一边:“我修为增强后,它们会比之前还要亲近我。” 修为……对了,黎星斓差点忘了,之前他们是在湖底双修来着。 “你境界又突破了是吗?” “嗯,不过这里不适合渡雷劫,所以将修为压了压,只维持在凝灵巅峰。” 黎星斓弯腰去逗弄小鸟的手一顿:“你这就马上化灵期了?” 这就是天才吗? 第117章 更近“好,我现在就把你咬死。”…… 张云涧抬起手,一只小鸟在停在他修长的指尖梳理羽毛,衬得他肤色如玉,煞是好看。 黎星斓看了眼,顿时想起双修时那个荒诞离奇的梦,便仔仔细细摸了摸五官,又去看手臂上的皮肤。 “怎么了?”张云涧好奇。 黎星斓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吗?” 张云涧将手上的鸟儿轻轻挥去,伸手将黎星斓拉到眼前,左一下右一下歪着头打量。 黎星斓:“……你在跟我卖萌吗?” 张云涧:“什么叫卖萌?” “就是卖弄你的可爱。” “难道我不是本来就很可爱吗?” “……” “黎星斓,你也很可爱,我很爱你。” “说点我不知道的,比如与我一开始的提问有关的。” “好的,我看看。” 张云涧笑了几声,才用微凉的指腹细细描摹她五官每一寸。 指尖于眉尾下的那颗朱砂痣上停留:“这个……” “怎么?” “似乎比之前更红了些。” 第164章 “真的?”黎星斓也抬手,正好碰到他的手,于是就顺理成章地被他捉住。 她挣脱了两下,无果,干脆换了只手去摸那颗朱砂痣。 想起梦里自己画龙点睛般的那一点,不禁沉吟起来。 荒诞离奇的梦,却那么真实,她此时此刻竟能回忆起“塑形”的每个细节。 另一只手也被张云涧捉住:“是有什么问题么?” 黎星斓想了想,在他怀里坐下,张云涧便用支起的那条腿给她当靠背。 她捏住他的下巴,左晃右晃,然后两只手齐齐上阵,摸遍他脸上的每一块骨头。 她的手又暖又柔,张云涧非但不觉得不适,反倒十分享受,靠在树干上微眯着眼。 “对,就是这个感觉。”黎星斓滑过他清晰的眉骨,又顺势拂过他婴儿般的睫毛,“眼眶……做深一点,鼻梁很高,脸型……太完美了。” 张云涧被她弄得痒痒的想笑:“黎星斓,你在干什么呢?” 黎星斓解释说自己做了个梦,梦里把“自己”给捏出来了。 “……所以在你这儿找找手感。” 张云涧笑得不行。 “好奇怪的梦。” 是很奇怪,但黎星斓相信直觉,这种梦境,说不定有什么她一时参不透的暗示。 她停下手:“你这种太标准了,得女娲亲自来捏。” “黎星斓,你对我很满意。” “满意的不得了。”黎星斓直言,“你得庆幸你长得特好看,所以我这种好色之徒会更容易对你心软怜悯,看你为我花心思耍手段,要是你长相平庸,那这会是一场非常理智克制且有边界感的攻略。” 唉,她就是这么一个肤浅的人呐。 张云涧遂问:“你以前也攻略过别人?” “当然。” 少年蹙起眉,又松开:“那个人肯定长得不好看。” 黎星斓想起她那个导致她给时空局打白工323年的攻略对象:“也不能说不好看吧……其实也是有点姿色,不过他是一个将军,和你这种风格不一样,偏向于计鸣那种,硬汉,你懂吗?” “……不想懂。”他脸偏向一侧。 黎星斓将他脸又拨过来:“时空局要我阻止他屠城,所以我在那之前把他杀了……其实结果是好的,但算我违规,所以我被罚了。” 她心念微动,忽然明白为什么时空局一定要让她来攻略张云涧了,毕竟她有“前科”啊。 张云涧不能被常规手段攻略,所以他们让她来,就是为了“杀他”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只不过杀死任务目标根本就是“知法犯法”,所以刚开始时空局没给她说实话。 而随着过程推进,他们在张云涧身上按上了许多罪名,试图让“杀死他”这个目的变得合理,所以攻略系统总在黎星斓投入感情时发出警告,他们其实是怕她“因为爱上攻略对象而背叛时空局”。 虽然系统总威胁她,诸如换人或者收回权限之类的,但已经到了这个关头,时空局去哪找合适的人过来?修仙界已经不能回溯了。 所以时空局做的最坏的预案大概是—— 黎星斓不愿杀了张云涧,任务失败,修仙界仍步步走向毁灭,时空局不得不违规干预,把她和张云涧一起抹杀掉,再付出巨大代价强行保住修仙界本源。 她的思绪被贴近的一双眼中断。 “黎星斓,你又在思考什么?总不是你上一个攻略的人吧?” “不能吗?” “不能。”他单手捧住她脸,宽大修长的手掌将她的脸轻而易举地握住,“你现在在攻略我,只能想我。” “啧。”黎星斓故作无奈,“果然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是霸道。” “话说,这一下从硬汉到年下,确实挺让人不习惯的,我都没谈过姐弟恋。” “而且硬汉也不错,你看计鸣和浇雪就很般配,那体型差多有张力……” 她一直说着,不期然对上张云涧认真聆听的目光,顿时收了声。 见她停下,张云涧才问:“黎星斓,你更喜欢那样的?” 他摸了摸臂膀:“其实也不难。” “停……”黎星斓赶紧抓住他手,“张云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特别喜欢,他们那样虽也不错,但离我的审美还有差距,不像你,完美。” “是么?” “当然是,我会对你说假话吗?” “原来如此。”张云涧点点头,但又摸了摸另一只臂膀,“我这样……” “你这样,身高,肩宽,腰窄,腿长,薄肌,太完美了,全在我审美点上,完全满足我的色心。” 黎星斓又详细强调了遍,确保自己打消他拥有那种身材的念头。 张云涧神情淡定,眸底的得意却藏不住:“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好啊。” 黎星斓见状忽有些心领神会。 他这是故意想听她夸他才做出刚刚这副表现的吧。 但她也不拆穿,反正说的是真话。 “黎星斓,你是因为这点,一开始才没打算杀我么?” “张云涧同学,你觉得我是因为好色才没杀你?”黎星斓想笑,“我是因为个人道德素养高好吧,上一次攻略让我深刻反省了,虽然这是个高效办法,但不人道,我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有犯罪倾向就先把人枪毙了吧?” “为什么不能呢?” “……”黎星斓掐住他脸,“好,我现在就把你咬死。” “好阿。”张云涧笑得不羁,做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好期待,现在就开始么?” “变态阿。”黎星斓摇头,忽然凑上去在他喉结上轻轻啃咬了一口。 他条件反射般地颤了颤,眼也睁大了。 “张……” 黎星斓刚要说话就被他抬手按住,愉悦的笑在头顶响起。 “黎星斓,用力点……好舒服阿。” 黎星斓:“……” 完了,这真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做什么都是奖励。 “猫科动物狩猎时才喜欢咬人咽喉。”黎星斓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是个人,还是个正常人。” “可惜了……”张云涧叹了口气,很是遗憾。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又忽然亮了:“不过我也可以一试。” “试什……啊……” 他将黎星斓捞到怀里,埋在她颈间,亲吻了她的喉骨。 然后他略抬起头,问:“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黎星斓觉得好笑,“张云涧,你不要什么都学好吧,我的喉结又没你那么明显。” “这样啊……”张云涧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他微凉的手指划过她颈侧:“还是这里你的反应更明显一点。” 说罢又想起什么,顿了顿:“我的反应也不是在这里。”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骨,目光倾泻而下,似夏日骄阳,几乎能灼伤人。 “黎星斓,你知道的。”他勾唇道,“在水里,或者,不在水里也可以么?” 黎星斓脸不受控地红了……这该死的生理反应。 她赶紧从他怀里离开,往枯木外钻了出去。 外面依然飘着大雪,温度骤降,也带走了她脸上残余的红晕。 她转身在树干上敲了敲:“出来了小少爷,我们离真相就一步之遥了,抓紧了事。” “黎星斓,如果……” 张云涧探出脑袋,欲言又止。 “如果什么?” “……没什么。” “最烦谜语人,直说就是。” 她揉揉他头发。 “……”张云涧被他训斥得一下乖巧了,“我是想问,如果你完成你的任务,会像之前的攻略者一样离开么?” “当然会离开,我不是这里的人,不过我肯定带你一起走。” “如果……我不能走呢?” “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 “那为什么不能走?不能我就砍掉你的双脚,再用锁链绑住,强行带走,我们要形影不离,我在哪,你在哪。” 少年笑个不停。 “这话听着很熟悉。” “熟悉就对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谁不会学人说话似的。 她抓住少年的手,牵着他越过枯木,继续朝峡谷深处走去。 黎星斓还是给张云涧简单提了提时空局攻略组。 “……时空局是个没有感情的地方,也要求员工不掺杂感情,这往往注定失败,它若有一日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之前的攻略者只是听命行事,那套策略放在一般攻略对象身上通常行之有效,但你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存有之前的记忆,在你这里的反复失败让他们很恼火。” 张云涧噙笑:“所以这才有意思,不是么?” 他以此为乐。 若不是遇见了黎星斓,大概还会继续下去。 直到他彻底厌倦了,乏味了。 第165章 想看看,这个奇怪的势力,会不会还有更新鲜的手段。 黎星斓转头问:“张云涧,你会在意前几次以欺骗为目的攻略吗?” 他轻笑:“嗯——我不记仇,只会讨厌打扰我兴致,让我感到心烦的人。” 的确,黎星斓与他初遇时,但凡反应符合他的预测,他就会失去耐心,好几次她觉得自己都在生死边缘走钢丝。 即便有晴雨表辅助,她也觉得张云涧喜怒哀乐阴晴不定,而且脑回路很清奇,想一出是一出。 眼前无路。 思绪骤断。 黎星斓停下脚步,雪不知何时早已停了,停在半米之外,不过一步距离,这里却好似有一道无形屏障,挡住了所有风雪。 黎星斓看向黑沉沉,丝毫无光的远方,魔气浓郁到不再翻涌,而成为了天空本身。 “已经没路了,越不过去。” 张云涧走到断崖边。 面前是一道天堑般的无底深渊,仿佛峡谷在此生生斩断。 这道深渊的边缘淹没在魔气中,亦不可见,神识一碰便陷入混沌中。 梦境里指示的坐标就在这里,可这里已是尽头。 黎星斓慢慢挪到崖边,往下看了眼,心脏飞快跳起来。 天门会在下面吗? 难道要她跳下去?…… 她的恐高还没克服得那么好。 这真是需要巨大的心里建设。 她深呼吸。 张云涧握住她手,将她往身旁带了带,语气略凝重起来:“黎星斓,你确定天门在此处?” “这里有什么问题?” “这里是魔气的源头。” 第118章 风起“我已经准备好了。” 魔气的源头? 黎星斓问:“你是说秘境中的魔气都是从这里来的?” 张云涧的目光宛若实质,投到看不见底的深渊中。 “不,整个修仙界的魔气都是从这儿来的。” 黎星斓有些吃惊。 “修仙界的魔气源头怎么会在一个秘境中?之前秘境未被打开时,修仙界仍是有魔修出现的。” 张云涧解释说,源头并非表面所见的一处,在底下深处多少万里,是相互连通的,只是无人知其范围有多广,早就不限于秘境之中,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秘境真是独立存在的么?”他反问了句。 黎星斓沉吟片刻,摇头:“不是。” 秘境理论上是大世界内的游离空间,不可能独立存在,就像在水中放了个水缸养鱼,对于鱼来说,好像生活在一个水缸大小的水域中,其实整个水域有海洋那么大,水是流通的,出不去的只是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秘境根本拦不住魔气对吗?” 张云涧点了点头。 这倒也对,能量这种东西比水还不可捉摸,对水,人们都常说无处不至无孔不入,何况比空气还要无形的灵气魔气。 若是如此,为何天门会在这里呢? 深渊下方若是魔气源头之一,那几乎无人能到,又该是怎样光景? 她打定主意:“张云涧,你就在上面等我,我……” “不可能。” “你听我说……” “不听。” 他拒绝得太过斩钉截铁,黎星斓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干脆捂住他嘴:“必须听。” 张云涧皱眉看她。 黎星斓说:“我来自修仙界之外,能力比你想象的要强,这下面不知有什么危险,但我始终有张底牌应对,能保证性命无虞,但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这次她撒了一半的谎,她确实倚仗空间系统作为底牌,不过并不能保证自己性命无虞。 “听清楚了吗?”她松开手。 张云涧望着她好一会儿,抿唇微笑:“黎星斓,你们时空局之前派来的人,为何都喜欢死在这个秘境里呢?” 这话问的黎星斓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为什么都在这里死遁,当然是因为察觉到这里很危险,自己安排死法要比猝不及防的死,在攻略中更有性价比。 不过张云涧这么问当然不是为了真的向她索要一个答案,本质上还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每一个攻略者都在秘境中和他分道扬镳了,所以他不相信黎星斓的保证。 黎星斓也觉得妄图说服他实在是天方夜谭,大概她前脚跳下去,他后脚就跟上了。 遂放弃,不再做无用功。 “行吧。”黎星斓扬声,“张云涧同学,youjumpijump!” 反正都是不确定性,她既不能规避所有风险,不如等风险来临,再去战胜它。 张云涧露出满足而愉快的笑。 黎星斓是个行动派,决定了的事就不再多说,拉着他的手就往深渊里跳了下去。 突然的失重让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急促起来。 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她好像落在了虚无中,四周无光无影,连黑暗都是混沌中的黑暗。 因为没有方向之分,也没有参照物,所以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在下坠还是处于静止。 她跳下来时也并不是完全自由落体,而是利用魔力进行缓冲,但她现在也同样感觉不到魔力的存在,连神识也是。 就像水落入水中。 “张云涧,这里好古怪。” 黎星斓一转头,忽然傻眼。 她分明一直紧握着张云涧的手,但此刻身边空空如也,人影无存。 他是何时不见的?她竟毫无察觉。 她的手还维持着握姿,连触感都没有消失过,但人的确凭空消失了。 黎星斓大脑空白了一秒,迅速冷静下来。 她环顾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但这种黑暗并不压抑,反而空旷,空旷到了极致。 什么都没有,包括光。 这里只有她。 她想起那个梦,指示她天门坐标的梦,梦里也是这样的黑暗,无光无声,上下不分。 但她这次是和张云涧一起下来的,那张云涧呢? 目前已是坐标内了,但她并未看见梦里的那道金色日晕。 她只好迈开腿,像梦里一样随意走着,忽然,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黎星斓当即快步飞奔过去,果然是张云涧! 不过张云涧正倒伏在地上,浑身湿透了,隐约可见血迹斑斑,他手臂曲在面前,掩住了半张脸。 她一惊,连忙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张云涧,出什么事了?” 她刚将少年扶起,蓦然对上他陌生而玩味的目光。 黎星斓一怔。 不过刹那,面前的人影已经消失。 她发呆地看着空空的双手,仿佛方才一切都是幻觉。 黎星斓定了定心神,继续走着,在第二次看见张云涧时,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目光沉静,嘴角噙着笑。 只是他看起来面色苍白,鲜血沿着衣角滴滴答答地落下。 黎星斓纵然已知是幻影,还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他唇翕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鲜血却从嘴角溢出。 少年白衣已浸了一半的血,却还维持着不变的笑意,使得精致的眉眼透着几分妖冶疯狂。 黎星斓上前轻轻拥住了他。 但怀中的空落让她知道,幻影再度消失了。 她默不作声,继续往前,第三次看见张云涧。 他就站在那儿,背对着她,身姿如仙,白衣胜雪,肩上赤带轻扬。 黎星斓才一走近,少年便转过身来,一时未见花树,却有落英缤纷,恍如仙境。 直到此番景象消失,黎星斓又继续迈步。 她连续见到了不同的张云涧,直到最后一个幻象,是他蜷缩在树洞里奄奄一息的样子。 至此,她已全然明白她遇见了什么。 她与张云涧不是在空间维度上被分开了,而是时间维度。 她看见了不同时刻的他,这些原本根植于她自己的意识中,换了种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来吧。”黎星斓立身黑暗中,对着虚空轻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在她前方,一轮金色日晕缓缓出现,似乎迎接黎明。 - 苏一尘踏入宗主大殿时,难得见到宿常焦头烂额的样子。 他笑问:“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良童道友的死竟然你如此失态?” 宿常看了他一眼,神色恢复如常。 “不是。” 虽然失去一个化灵期对凌天宗来说是不小的损失。 何况这次上古秘境开启后,凌天宗已不止损失一位化灵期修士了。 魂灯熄灭的有两位,其中包括良童。 还有四位魂灯亮着,但失踪已久。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尽的凝灵期与元灵期弟子。 当然,遭受此损失的又何止凌天宗。 四大门派都不遑多让。 第166章 基本进入多少人,出来的十不存一。 但这些没出来的修士绝大部分魂灯长亮,表明他们神魂未灭,可就是毫无踪迹,与陨落无异。 自玄门开启,四大门派皆投入了不少人力,所获甚微,后来更是无力向修仙界隐瞒真相,索性开放入口,随意进入。 此事轰动了整个修仙界,短短时间内,空日城迎来空前热闹。 大小门派、家族、散修,包括妖修都从十万大山出来了,皆往玄门中一探究竟。 很多人并非志存高远,为虚无缥缈的升仙而去找什么天门,只是为了上古秘境中无尽的资源。 各大拍卖行短期内出现的包括不限于万年灵药,破镜灵丹,上古秘籍残本,高阶灵器以及极度珍稀的炼器材料等等。 有人说,秘境中五行之气浓郁异常,在外面难得一见,指甲盖大小的五行之精都会被拍出天价,而在秘境中多如牛毛。 遍地是宝,让人疯狂,疯狂,再疯狂。 修仙一途,天赋者少,但机缘可以胜过天赋。 而机缘常常与风险相伴。 这是每个人的机会。 谁也不会放弃。 苏一尘在宿常对面从容坐下。 “按理说,良童道友先一步知晓了天门所在,是能更早出来的,哪怕被困在玄门中,也不会轻易陨落,除非……” 宿常冷声:“除非他是被人杀了。” 苏一尘点头:“是,不过入口限制修为,良童道友乃化灵中期,同境界的圣光宫的阎女只怕也不能轻易伤他,何况将他斩杀,不过么……” 他故意一顿。 宿常道:“你是想说无情剑明尊吧。”他往椅背上靠了下:“她才刚到化灵期,纵然剑修很强,我也不大认为她能斩杀良童全身而退。” 苏一尘微微一笑,将一张传音符推到他面前。 “烟姑发来的,她说在拍卖行见到了明尊,只是未及详谈。你我皆知明尊是为何进入玄门,她既出来,必然是达到目的了,所以我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宿常皱眉,将那道传音符捏碎了,烟姑甜美的嗓音传入耳中。 他沉默听完,没什么反应。 “如果明尊找到了天门,遇见了同在天门中的良童,会发生何事可不好说……当然,若是猜测坐实,关于凌天宗与归无剑宗的关系还需你出面处理,不过眼下,你只怕要去*亲自找一趟烟姑了。” 捕捉到苏一尘眼中的玩味浅笑,宿常面无表情,起身离开。 行至门口又回头说了句:“你去暗峡湾见一下空物师祖。” 苏一尘讶异:“师祖有何指示?” “不知,不过最近修仙界那几处魔气波动异常,大概藏在暗处的魔修蠢蠢欲动了。” 宿常说罢不再停留,径直离开大殿。 苏一尘沉吟良久,先去了宗内弟子的魂灯存放阁。 他目光如刀,横切而过,最终停在其中一盏上。 张云涧。 这盏魂灯前段时间微弱到几乎熄灭,而如今却灯焰旺盛。 “这么快就化灵期了……” 第119章 云涌只怕修仙界要出大事。 暗峡湾的位置在凌天宗山底暗河,于地底几十丈深处。 这里不见天日,只有几颗夜光石照明。 很多修仙者对仙灵期的印象,几乎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与传说差不多,是离成仙最近的人。 那么,他们的居所当在云雾缥缈的山巅,住在琼楼玉宇中才是,甚至这里大概灵气浓郁,灵药遍地,才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想象。 实际恰恰相反。 他们大多住在深涧,峡谷,海底等离天最远,且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种地方往往也灵气稀薄,植被不生。 原因无他——躲避雷劫。 经过大雷劫顺利突破至仙灵期的修仙者,虽修为强大,却也会被一波更盛一波的天雷缠身,一旦失误,便是身死道消。 所以仙灵期无不是躲躲藏藏,不敢在世间行走。 凌天宗地下暗河的这位空物师祖是目前唯一一位在宗内闭关的仙灵期大能。 苏一尘经过不知多少道禁制,才最终踏入了这位师祖的洞府,不过并未见到本人,只在门外束手而立。 他本以为空物师祖唤他来,是为宿常口中的魔气异常,但来了才知不是。 这位空物前辈在地底已有几百年,不曾踏出过这里一步,平日除了参悟仙法,便是研究那首偈语。 前辈说近年研究偈语有些心得,奈何雷劫迫近,不得亲出,便交给苏一尘一个任务,让他亲自替他去跑一趟。 “你心思细腻,性子沉稳,合宗上下,只怕也就你合适。” 苏一尘恭敬接过那枚记录了心得的玉简,没急着看,而是说起玄门之事。 又说:“宗内良童道友寻师祖指示成功找到天门所在,却身死灯灭,并未能带出有用消息。” 空物声音温和:“不必介怀,说明他机缘未到,气数已尽,合该有此一劫,你尽快往魔极之地走一趟。” 因苏一尘还未见过玉简中的内容,忽听师祖提起魔极之地不由心中一动。 纵然变化细微却也瞒不过仙灵期神识。 “怎么?” 苏一尘便说了宿常提到的近来魔气波动异常。 空物听后沉吟良久,却也没说什么:“你去吧。” 苏一尘连忙告退。 晦暗洞府中,空物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不知是在与谁说话。 “宗内小辈提到近来魔气忽然异常,你临近魔渊,可知原由?” 没多久,传来回应之声,不过声音不大,还有些沉闷,仿佛从千里之外而来。 “我闭关之所虽离一处魔渊较近,却也相隔千里,不过神识遥遥一探,无法了解太多,只知魔气短时间内聚集异常,至于为何,只怕须真身过去,才能探明了。” 空物叹道:“我等从前遨游天地,到了半步登仙反而困于樊笼,躲躲藏藏,岂不讽刺?” 对面沉默了会儿,道:“与天斗,自然不易。” “此次玄门大开,天门出现,只怕离升仙契机也不远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有一线机缘是必然存在的。” 空物沉吟不语。 对面顿了顿,继续说:“近期我让门下弟子去魔渊一探究竟,若遇魔修,立斩不赦。” - 宿常走进空日城最大的拍卖行,地下一间密室中。 他掀开兜帽,朝早已在此的女子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在桌边坐了。 烟姑抿唇笑了笑,端来一杯茶。 “请宿宗主尝尝,这可是从秘境中带出的生长几千年的灵叶炮制而成的。” 宿常接过小啜了口,的确是清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你专门让我来,不是为了请我品茶吧?” 烟姑嗔笑:“真是好没有雅趣,这一杯至少价值几百灵石,宿宗主免费喝了我的热茶,却还这么冷冰冰的。” 宿常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又继续饮了一口。 烟姑说:“来自天南海北的修仙者都大量涌入上古秘境,虽说出来的寥寥无几,但却个个身家丰厚,也让我这拍卖行沾了光,留了不少好东西。” 她眸中微光流转,直言问道:“我在凝灵后期许久,这次得了一颗破镜丹,纵没有十成把握,也有八分,待我突破至化灵期,你可愿答应我结成道侣一事?” 宿常神色平静,面上的银色云纹却在光下愈发显眼,让他颇有些冷峻神秘。 “你为何非要与结成道侣?我同你说过,我所修的心法太过霸道,不适合双修。”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你这是为我好,但若我突破至化灵期,你的灵力再霸道,我也能承受得起,何况我体质特殊,你与我双修对你也有好处,你当真不愿给我这个机会?” 宿常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 “你心有执念,即便强行突破,将来修为也无寸进。” “修仙一途能到化灵期的有多少?”烟姑并不在意,反而笑道,“一到化灵期,寿数便又多了近千年,纵然再无寸进又如何?万年来,仙灵期也没见有飞升的,大家还不是一样?” 宿常面色一冷。 “你若只是要同我说这些废话,我没空听你扯。” “欸——”烟姑拽住他宽大的黑袍袖子,“宿宗主,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好大的火气。我知你是为了明尊一事来的,我又没说不说。” 她心中叹了声,将有关明尊的消息说了。 明尊昨日在拍卖行露面,什么也没买,而是送来几件灵器丹药之类的,要求经拍卖行出手卖掉,将所得转送给西门家族,以还清进入秘境之前向西门借用的花费。 “她那几件东西我都看了,确实不俗,但也不像是秘境所得,正好不久有一场拍卖行,就拍掉了,喏。” 烟姑伸手递给他一枚照影石,腕上戴着一串粉紫色浑圆珍珠链,衬得她皓腕凝霜雪。 第167章 宿常接过照影石看了眼,面色微变。 烟姑不解:“怎么了?东西有问题?” 宿常没有解释,只问:“除了明尊,归无剑宗还有其他人来吗?” 烟姑为难:“这,见到也认不出啊。” 普通修仙者和剑修单从外表又无区别,只是心法招式不同。 宿常不再问,起身欲走。 烟姑叫住他,迟疑片刻,提醒道:“还有两个消息或许对你有用,第一个,这位无情剑尊并未刻意敛藏气息,修为似乎又精进了。” “第二个,据说……空日城附近可能有魔修出现,企图进入甚至已经进入秘境。” 宿常不甚在意,回了凌天宗。 他原想找苏一尘商议一下此事,得知他已离宗,便聚集了门内化灵期长老前来大殿。 他告知众人两件事。 第一,良童在秘境中陨落,实死于归无剑宗明尊之手,她于拍卖行拍卖了良童的几件灵器。 第二,近来魔气波动异常,须联合其他三大宗门尽快派人去就近魔渊查看,并责令四大家族严密监视护城大阵,以防魔修混入。 自上古秘境开启,便是风波不断。 入口近在咫尺,甚少有符合条件的凌天宗弟子不想进去搏一搏的,其中不乏各位化灵初期,尤其是在当前境界卡了很久的。 在座的这些长老除了两位化灵初期,全是中期以上修为,只能望洋兴叹。 而那两位化灵初期长老,也不过是刚突破不久,境界尚在稳固中,才因此没有进入。 如今过去几个月,进入的死伤无数,连化灵期也折了好几位,更多的则是下落不明,还未出来。 不过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其他人前仆后继的心。 宿常说完。当即有人忿声:“岂有此理!我凌天宗与归无剑宗同为四大上等门派,那明尊怎敢明晃晃地斩杀我宗长老!此事必要归无剑宗给个说法,否则凌天宗颜面何存?” 更有人震惊质疑:“那无情剑尊不过化灵初期不久,而良童道友却久在中期,乃实力强悍之辈,如何被她所杀?” 还有人一针见血:“归无剑宗也是为天门而去,既然她已从秘境中全身而退,是否意味着天门唯一的秘密如今只掌握在这位无情剑尊手中?” 大殿一时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才有人迟疑着:“如此……若我们此刻与归无剑宗交恶,他们选择隐瞒天门秘密该如何?谁知道明尊从天门中获知了什么,又带出了什么?” 众人目光集中到宿常身上。 这位凌天宗主在众人讨论时一言不发,直到他们停下,他才抬起深邃眉眼,用指节轻叩桌面。 “问责的事放一放,天门更重要,先完成我的吩咐,其他再议。” …… 魔渊是指魔气泄露的地方,一般是大地上的一道裂缝,有大有小。 从魔修成为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以来,被发现的魔渊都被就近的各大门派看管控制起来,以阵法加固,确保魔气不会流入天地间。 不过时间久了,魔修也基本没再露面,各处守着魔渊的修仙者不免懈怠。 纵然是轮换着前去看守,却人人推诿,毕竟离魔气越近,修仙者就越感到不适。 且魔气浓郁的地方,灵气便会稀薄,十分不利于修炼。 所以久而久之,魔渊的看管也就那么回事,纵然有魔气泄出,与天地灵气比起来,也不值一提。 直到这次天地间的魔气波动明显异常,四大门派才紧急派专人前去查看。 那些弟子去了之后没几日就回来了,皆回复说未见异常,除了圣光宫派出的那一支弟子始终未归。 圣光宫负责的那处魔渊裂缝约有半丈宽,十几里长,如此大的区域,显然不可能用阵法遮蔽,便只派了低阶弟子日常巡视。 这次派出的人则是由阎女的关门弟子元乃带队,一行人抵达魔渊后不久失联,不出半日,魂灯纷纷熄灭,震惊了圣光宫上下。 元乃已是凝灵后期,实力不俗,却连消息都未及传回便陨落了,圣光宫当即怀疑是有魔修现身。 于是又派了一位化灵期前去。 两日后,这位化灵期的魂灯亦灭。 圣光宫损失惨重,一时更是惊骇莫名。 他们不敢托大,立即同其他三大宗门联系,要求各宗共同派人前去查看实情,尤其点名了无情剑尊。 她曾斩杀过一位强悍的魔修,有对付魔修的经验。 归无剑宗那边回绝了,说剑尊正在闭关,不宜打扰,但同意派出其他人手一同协助。 只是四大宗门的人还未出发,玄门中便出了大事。 宿常得到消息亲自赶到时,秘境天坑已被滚滚魔气笼罩,原先的秘境入口也早已被魔气淹没。 凌天宗的一位阵法师匆匆赶来,面色苍白,惊恐犹存:“宗主,魔气是突然从秘境入口涌出来的!根本没有任何预兆……” 宿常当即道:“把入口关了。” 阵法师瞠目结舌:“可、可里面有那么多人还没出来……” 这相当于把他们关在里面活活等死,凌天宗此举岂不等于与整个修仙界为敌? 宿常蹙起眉头,退了一步。 “……在附近布起天雷阵,防止魔气扩散。” 他望向灰蒙蒙的天,心头也似笼了层阴云。 只怕修仙界要出大事。 第120章 接近少年遍体鳞伤地从魔渊中爬上来…… 张云涧也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进入魔渊。 深入魔渊之底,在流动着炎质的精纯魔气中直到肌肤皴裂才会回到地面上。 “黎星斓……黎星斓……” 少年轻声吟诵着这个名字,连伤也懒得处理。 自从他与黎星斓在玄门魔渊中跳下去后,他就一直没找到她。 他是亲眼看着她消失在魔渊深处的。 一下去,他们仿若就被什么力量隔开了,分明近在咫尺,可无论他怎么喊,她都听不见他,也看不见他。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往黑暗深处走去,他伸出去拉她的手,像是穿过海水,只余指尖点点冰凉。 他一直追着黎星斓跑,但很快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在完全的黑暗中,他像只被抛弃的落水小犬,不知寻了多久,直到力竭,连摇尾的力气也没有。 就知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每一个攻略者都喜欢说谎。 她们的死亡只是一场离开的骗局,他本就知道,根本不在意。 但因为是黎星斓,所以他在意。 比这世上的一切都要在意。 黎星斓不会骗他,她说,她永远对他说真话。 张云涧在全身经脉灼伤的强烈疼痛中睁开眼,向来明亮的眼只堆砌着虚无与淡漠。 这里魔气太纯太浓,没有人能经受住炎质的侵蚀。 他已到了极限,白衣下逐渐往外渗着殷红刺目的血。 只要黎星斓还在魔渊深处,那他就将魔气泄尽,找遍万里魔渊,一直找,一直找,直到他死,也一定会找到她的。 …… 不够,不够。 还是在魔渊待的时间不够长。 张云涧坐在魔渊崖边,感到手心一阵黏腻湿滑,垂眸看了眼,全是血。 他手里抓着发带的尾端,那原本就是红色的发带,颜色和鲜血混在了一处,有些污浊不堪。 张云涧想了想,将发带从肩上取下,绕在了右腕上,并系了个蝴蝶结。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黎星斓问他:“张云涧,是不是很好看?” 他低头轻吻了发带:“嗯,很好看。” 发带掩去了苍白腕骨上蛛网般的裂痕,他不在意地放下衣袖。 事实上,这样的伤痕,已遍布全身。 这些是雷劫留下来的。 后来又在一次次的魔气侵蚀中加深了。 黎星斓去魔域找到他那次,他体内的伤虽因修为突破好了大半,但到底没痊愈,后来他决定引天雷劈开魔域,将魔气释放出去,便直接站在魔渊中渡小雷劫了。 一般修仙者渡雷劫无不是如临大敌,做几手准备,有足够把握才开始,而张云涧显然太“疯”了。 他不但对自身安危没有半分考量,还让危险加剧十倍百倍。 天雷专克魔气,在魔渊上方引动雷劫,会让雷劫威力成倍增加,持续时间也更长。 原先从天而降的几道雷电,遇上魔气后,便是噼里啪啦得炸个没完,在地动山摇的轰隆声中,几乎将魔渊上层魔气涤荡一空。 那时,少年遍体鳞伤地从魔渊中爬上来,望着苍穹扬唇轻笑。 “不过如此。” …… 魔渊乃天地贮存魔气之地,流动于大地万里之下,偶尔经裂缝散入人间。 被魔气侵蚀的地方,灵气不生,花草枯萎,只有妖兽与魔修能够生存,寻常修仙者在此会感到十分不适。 第168章 历年来,许多魔渊都被各大修仙门派派人以阵法禁锢着逸散的魔气,也四处清剿残存的魔修,于是在很多年轻修仙者眼中,魔气乃至魔修,都近乎成了传说。 眼下这一切都在短短时间被打破了。 几处魔渊接连出现泄漏,导致魔气激增,甚至连原本是修仙者眼中不亚于金山银山的上古秘境,也不知为何涌出了滚滚魔气,甚至从入口向外扩散。 一时修仙界风云骤起,人心惶惶。 世人都说,定是魔修搞的鬼。 他们这么多年销声匿迹,原来是积蓄力量,等待反扑! 起初异常刚发生时,四大宗门还不以为意,只派了普通弟子去查看,直到圣光宫直接损失了一位化灵期长老,这才引起极大重视。 等四大宗门皆派出门内精英气势汹汹地赶去位于回风戈壁的那处魔渊时,他们一个魔修都没看到,只看到被彻底破坏的阵法禁制,还有…… 满地尸体。 荒芜大地一片狼藉,碎石遍地,斗法痕迹到处都是,那道半丈宽的裂缝比之前更宽,魔气从中疯狂涌出。 黑雾朦胧,恍若轻纱笼罩,方圆百里皆受魔气影响,灵气极度稀薄,众人在灵力运转不畅的不适中震撼惊恐,久久无言。 直到凌天宗化灵期修士率先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查看了那些尸体。 “正是圣光宫前来查看的那群弟子,都是一剑毙命,神魂湮灭,看来此人实力极强。” 圣光宫的人激愤不已:“是魔修干的吗?” “这个,不能确定。”那人向归无剑宗的人看了眼,“单看致命伤,也像是剑修。” 归无剑宗那位长老脸色微冷:“道友何意?” “没有其他意思,实话实说罢了,不信你自己来看。” 趁着剑修上前检查之际,圣光宫又有人问:“怎么没看见齐峰长老的尸首?莫非他还活着?” 这话遭来前辈呵斥:“齐长老魂灯都灭了,如何存活?” 那弟子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不由脸色青白一阵,不敢再言。 不过圣光宫这位长老也有些疑惑,环顾四周道:“此处有齐道友灵器战斗痕迹,想必是一番恶战,只是可惜最终仍不敌歹人,连尸首都没保住……唉……” 这话刚落便响起一声嗤笑。 圣光宫长老不悦:“南祝道友,你什么意思?” 南祝双手抱臂,一双修长结实的长腿往前轻迈了几步,肌肉线条遒劲有力,兽皮衣着与大方外露的深肤色,让她充满了张扬野性的美,十分吸睛。 她噙着不屑的笑,说话时嘴角一直趴着不动的那只虫子爬到了她脖颈处停下。 “恶战?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不觉得好笑么?多长时间的交战叫做恶战呢?不会是几息之间吧?”她毫不客气地挑挑眉,“否则,怎么连个消息都没能传回你们圣光宫呢?” “你……” “焦一冰,要我说,你们圣光宫就是日子舒坦久了,所以尽养出了一群空有修为不会实战的废物。” “南祝,你……” “好了两位道友,消气。”凌天宗长老讪笑开口,“在场还有这么多小辈看着呢,何况我们是来齐心协力对付魔修的,何必起无谓的争执……还是听听归无剑宗的‘断山剑’山放道友对这些弟子致命伤的判断吧。” 南祝撇了撇嘴,倒也没有反驳。 山放神色有些凝重:“诸位,首先我要说,这些剑伤中残存的剑气的确可与剑修比肩,但……此人并非剑修。” “与剑修比肩的剑气却不是剑修?” “是,此人剑气极强,锋利无匹,但剑中并无剑心剑意,只有烦躁暴戾的杀气。” 烦躁暴戾的杀气? 凌天宗长老抓住关键,立即道:“据说受魔气影响,魔修个个都是性情暴躁,嗜杀成性。” 众人心头一凛,都想到这个可能。 但能在极短时间内斩杀一位化灵期的魔修……该是何等实力? 他们这些修为深厚,在门派备受尊重的化灵期修士,若单个对上他,又有几成把握? 有人下意识散开神识,往四周探去。 仿佛那个杀人魔修正在暗中盯着他们似的。 不安如积云压在心头。 很快几人就地处理了尸体,就带领门内弟子离开了回风戈壁,各自回宗门详实禀报去了。 他们一走,此处重新恢复渺无人烟的荒芜。 戈壁本就黄沙漫天,乱石飞走,眼下受魔气侵蚀,更是寸草不生,赤地千里。 不知多久,日光都透不进来的裂缝中,忽然跃上一道白色身影。 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踉踉跄跄,似乎站不住,半跪在地,大口吐出鲜血。 不够……还是不够深入…… 这道魔渊的方向就在黎星斓当初消失的玄门魔渊的方向上。 他已下去了几次,但他能在底下坚持的时间远不够久。 他需要魔渊中贮存的魔气释放得更快更多,让魔渊加速干涸。 半晌,张云涧扬起毫无血色的脸,看了眼昏暗的日光,便直接坐在魔渊旁引气入体,压制伤势。 如果再至更远处,无论连枝锁还是神识,还是感应不到半分黎星斓的存在,他会去下一道魔渊继续找。 只要黎星斓还在他的世界,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 南祝回了驭灵谷后,又离开门派去了归无剑宗。 蓝月草原一望无际的绿色,让她为魔修略感烦躁的心稍稍静了些。 但随即她意识到什么,暗自心惊,心道自己如此为一个还未见过交过手的魔修不安,实在诡异,怕不是不知不觉中受了魔气侵扰,才导致道心不稳。 便索性就地趺坐,放出跟宠妖兽,将体内灵力运转了几个大周天,才好了一些。 很快天边有一道剑光疾驰而来,落在地上,是个年轻女修。 “前辈,我宗剑尊长老尚未出关,若有紧要之事,可以让晚辈代为传达。” “不用,我去你们剑宗逛逛,顺便等她出关,你给我带路。” 南祝一跃,翻坐到妖兽藻寮的背上。 女修应了声,御剑而起,剑光极快。 妖兽四蹄生风,闲庭信步般轻松跟上。 路上,南祝问起:“蓝月草原也有一道魔渊,不亚于圣光宫回风戈壁那道,近来有异常么?” 女修答:“一直派弟子看顾着,暂无异动。” 南祝颔首,不再问。 蓝月草原的这道魔渊,曾是归无剑宗一代天才剑修亲自封锁,据说其一剑劈开了空间裂缝,将逸散的魔气引入其中,后又在周围布下剑域,留下一道剑意。 因其剑含有天雷之力,由那道剑意源源不断而生的剑气,也携着天雷之威,专克魔气,极为稳固地锁住了这道大地裂缝。 那位剑修前辈死于大雷劫,止步化灵巅峰,死前将毕生剑意都注入了用以封锁魔渊的剑域中,至今已大几百年,依然强大到让人不敢靠近,稍一近前,便几乎被剑气划伤。 不过明尊突破至化灵期的时间比前辈还要短,因修了无情剑,比一般修仙者更早更果断地斩断了一切情欲,剑心琉璃般至纯,实力令一般同阶难以望其项背。 虽然当年明尊杀夫杀子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可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而南祝更是认为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屁话,魔修自然该杀,与魔修的孩子更是该杀,不然等他们屠杀修仙界么? 那些拿这种琐事津津乐道的修仙者,与那些俗世蝼蚁何异? 何况,几人能做到明尊这般干脆果断,不念私情,只全大义? 她向来欣赏明尊雷厉风行的性子,在她修为尚浅时就送了她一只灵禽雪鸮给她当坐骑。 当年明尊的双修道侣成为魔修一事闹得很大,她本还担心她受到牵连,有意引她来驭灵谷,没想到她自己就解决了。 在那魔修对她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果断设计,越级将他斩杀,震惊了整个修仙界,可谓一战成名。 甚至她那会儿才生产完没多久。 当然,关于那个孩子后来没有消息,世人都传也一同被她诛杀了。 这符合她的性子。 亲手斩杀道侣与孩子之后,明尊的道心不但没受影响,反而成就了一颗剑心,修为突飞猛进。 再之后,就再无人敢当面议论她的私事了。 南祝在归无剑宗所在的蓝月草原待了两天。 也去那道被剑域封住的魔渊看了看。 果然很牢固。 哪怕她离近了,也没有丝毫感觉到魔气存在。 那剑域中在日光下不断反射着虹光的游走剑气,依然保留着主人在世时的威力,能让她这个化灵中期在靠近时也汗毛微微竖起。 愣神之际,忽然天边一道剑光扶摇而上,显出一柄巨大剑影直指苍穹。 第169章 南祝惊异不定,忙驱坐骑回了归无剑宗。 一到便听弟子激动不已地议论。 “剑尊前辈不愧是千年难遇的绝世天才!竟在这么短时间内修为再度突破,到达化灵中期!她可是剑修啊!谁不知道剑修突破之难!” 南祝一愣,原来明尊闭关是为了修炼,她还以为归无剑宗讳莫如深,是因为她在玄门中受了伤呢。 她遥望着那道巨大的剑影,惊愕不已。 化灵中期的剑修…… 除去不出手的仙灵期大能外,只怕天地间没人是她对手了。 - 光影如流水般潺潺,画面如光影般变幻。 黎星斓睁开眼,又闭上眼。 事实上,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睁了没睁,是醒着还是在梦中,看到的画面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意识中的投影。 她更无法计算自己在这光怪陆离的虚无中待了多少时间。 她的大脑中充斥着海量信息。 她飞速运转的思维像一台永不停歇的计算机,片刻不停地接收并处理着本源意识给予她的所有。 在这里,她的系统都被拒之门外。 无论空间系统还是攻略系统,都被屏蔽了。 受到邀请的,只有她独立的灵魂。 欣喜,痛苦,愤怒,失望,冷漠……是太过鲜明而纯粹的情绪。 磅礴,浩瀚,无边无际。 向她的灵魂不断呐喊。 第121章 寻找除了她,没人能让张云涧停下来。…… 黎星斓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巨大的荧幕空间,四面八方都是画面,像一个完美的球体将她围困其中。 神奇的是,她不需要特意看向哪边。 或者说,她能够同时“看见”所有面。 她处在一种极为玄妙的第一视角的上帝视角下,短暂拥有了理论上“高维生命”的视角。 最初,她看见了一团混沌,混沌中是暂未分开的各种能量,纠缠交错,彼此不分。 这团混沌就是世界本源。 她见过其他世界的本源,那就是一个世界最开始的样子。 和很多伟大文明传说中的那样,每个世界诞生之初像一个摇匀的鸡蛋。 很快,“蛋清”与“蛋黄”分离,清气上浮,浊气下沉,形成天地。 中间的能量则充斥在天地之间,分化出金木水火土等灵气,世间万物在金木水火土的能量衍化下逐渐有了雏形。 和很多伟大文明传说中不一样的是,并没有“造物主”的出现,一切衍化都是在自然中随机进行的。 不过,偶然也是必然,有了“第一因”后,世间的无数因果早已交织在一起,通向一个固定结局。 这个“第一因”可能来自世界意识,可能来自宇宙意识,也可能来自更高且无法理解的存在。 黎星斓见过宇宙中很多世界的诞生与毁灭,她从前以为是常理。 但她后来思考,如果一个世界诞生后,并不想毁灭呢? 正如在医学出现前,人面对各种死亡是无能为力的。 但正因求生意志,人类才不断突破与超越生命的极限,追求永生。 无论在哪个世界,但凡可以被称为“生命”的存在,都会恐惧死亡。 “求生”,就像是第一个被写进生命系统的代码。 可如果,如果“世界”本身也可以被看作一个“生命”呢? 那么,“世界”拥有求生本能便是合理且成立的。 但这结论未免太过天方夜谭。 孕育着无数生命的世界,就像一栋房子。 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会去想,房子本是也是“活的”吗? 哪怕在空间修复组待了两百多年的黎星斓,也从未站在这个角度思考过。 她一直只将自己当作一个“修理工”,如今,她应该称自己为“医生”吗? 修仙界存在了不知多少亿年,但与地球相比,它还很年轻。 但年轻的它正在极速衰老,濒临死亡。 作为一个“医生”,黎星斓需要首先弄清“病因”。 修仙界存在的时间是一条大河,她在河边不断奔走,在她眼中,高山上一秒拔地而起,下一秒便轰然倒塌,洪水眨眼间淹没大地又在眨眼间退潮干涸,平原高高隆起,峡谷无限纵深,大地的样貌不停变幻着。 森林,湖泊,雪山,草原,不断出现不断消失。 最终,她脚步一停,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人类。 这时,天地间能量已趋于稳定,适合人类生存。 于是,人类就这么忽然的出现在了世间。 没有一丝前兆。 在人类出现之前,修仙界的其他生命都是由本源中最初的五行之力衍化而来,他们遵循着生命最基础的繁衍与生存本能,处在天道运行规则之内。 而人类,与其他生命所不同的是,他们的身体纵然也是源自本源之力,可他们却多了一个独立而强大的灵魂。 这显然并不来自这个世界。 因为灵魂,他们拥有了审美,情感,选择,他们开始思考,开始强大,开始改变世界,文明从此诞生。 因为灵魂中的自由意志,人类为了“求生”开始尝试打破世界运行的规则。 她*有理由相信,所有的世界在诞生之初都是差不多的,皆从人类出现后才分化,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正如在地球文明中,也有过修仙传说,但不知是何原因,后来人类的选择是另一条道路。 而修仙界的修仙体系就是这个世界的文明中,选择的最优解。 这个体系的核心是——掠夺。 掠夺,并不仅仅面向同类,这是个不讲理的霸道逻辑,针对天地间能获得的所有资源,乃至于世界本源。 要做到如此地步,需要完全自私,然而道德天生随灵魂出现,它根植于情感中的共情,若想发扬自私,便只能断情绝欲。 修仙者的肉身系本源能量所化,要打破寿数极限,便要不断掠夺本源以补充能量。故而,修仙体系中,每跃升一级,寿命会延长很多,所需的灵气也呈指数级增长。 直到最后一步,挣脱樊笼,飞升成仙,则更要耗去巨量的本源供以踏碎虚空,冲出空间界限。 代价很大,但无人在意。 他们看不见修仙界在加速毁灭,更听不到世界本能的哀鸣。 作为一个生命的存在,它在求生的本能中显化出了意识。 这份意识,旨在自救。 关于世界的意识到底算什么,黎星斓很难做出判断,但她仍不觉得它生出了灵魂,或者,正如攻略系统曾对她说过的那样,它以一个世界级别的庞大算力,在对人类的灵魂进行模仿。 从一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客观存在,成了拥有无数情绪的意识集合体。 所以,她接收到它的各种情绪时,她根本分不清真实与虚构的边界。 悲愤、痛苦、失望、冷漠……潮水般向她涌来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怜悯。 让情感先于理智,是可怕的事。 往往会让人冲动行事,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继而后悔。 所以,黎星斓每捋出一条思绪,便要强制自己暂停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会通过不断回忆个人经历,来屏蔽世界意识对她造成的影响,权当休息。 正如现在,她想着张云涧。 在他们跳入魔渊后,她就被强行拽入了这里。 那么在张云涧眼里,她很可能是凭空消失的。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她不知道她在张云涧面前消失多久了。 如果很久,张云涧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会认为她向他撒了谎,说着不骗他,却还是在秘境里选择了离开他吗? 她想,以他的性子,大约会先在魔渊中搜寻一遍。 可若怎么都找不到她,他又会怎么做? 黎星斓感觉自己在虚无中“来回踱步”。 她不免焦虑。 张云涧现在已是魔修,只要在外界现身,必然引来整个修仙界的追杀。 那结果又与之前失败的攻略有何区别? 在时空局眼里,他还是“黑化”了,成了释放魔气,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依然走向了天道推衍的那个结果。 她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她必须要赶在这一切发生之前。 除了她,没人能让张云涧停下来。 …… 不对,不对…… 没那么简单。 黎星斓闭上眼,让自己冷静。 将感情放在一边,让理性成为主导。 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思考一遍,她的思路重归于清晰。 若她前面推测正确,那在这场世界意识的自救中,张云涧的存在又是什么? 为何是他? 黎星斓睁开眼,再度“看向”眼前的画卷。 时间长河仍静静流淌,看来真正的答案还在这里。 第170章 - 风雪肆虐,广袤大地望不见边际,眼前是坚硬到灵器也难以留下痕迹的万年冻土层。 苏一尘站在高处,用神识及视线来回逡巡着。 许久,他皱起眉头,化作一道流光落下。 他的护体灵光闪烁着,灵力消耗速度是寻常五六倍。 他低着头,很快确定什么,手上光芒一闪,出现一根银色长矛。 他用长矛朝脚下地面狠狠刺去,强大的灵力从体内倾泻而出,顺着尖端奔涌咆哮。 长矛刺入坚硬冻土两寸,灵力似箭却在持续深入。 直到感到体内灵力出现稍稍枯竭之状,他才停手。 原先被白雪覆盖的地面,被穿出了一个不知多深的小洞。 苏一尘静静望着这个洞,雪落下去,坠入其中瞬间融化。 没多久,一缕淡淡的魔气,如同灰黑色烟雾般,顺着洞口袅袅而上,散入天地间。 “果然……”苏一尘喃喃自语,“魔极之地的魔气早已漫上来了。” 之前,空物师祖交代他来魔极之地走一趟,还给了他一块记录偈语研究心得的玉简。 玉简中提到很多万年前的一个传说。 最初,天地间灵气与魔气共存,因妖兽在灵气与魔气中皆能修炼,而修仙者只能偏安一隅,所以妖兽繁衍更盛,更为强大,是修仙者最大的威胁。 后有一位上古大能出现,他是人类第一位飞升者。 在飞升之际,他打开通往上界的通道,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以一己之力引天地魔气外流。 这一举动引发了天地震荡,骤然间天灾群发,人类与妖兽都经历了巨大浩劫。 当然,因妖兽数量远多于人类,分布也更广泛,所以损失也更惨重。 那位大能似乎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紧急停下。 他来不及留下什么话,便匆匆进入通道,离开修仙界,飘然远去。 他走后,通道也随之关闭,修仙界受到的影响仍持续了上千年。 之后因灵气与魔气的极不平衡,灵气占据上风,魔气开始退潮,渗入大地之下成为流动的炎河。 人类修仙者修为以及数量在此之后飞速增长,将剩余妖兽逼进了十万大山,以天堑相隔,人类得以安稳生活。 诚然,天地间的魔气不可能完全褪去,还是残留了少部分,分散在各地。 人类中的部分修仙者开始研究起了魔气,认为妖兽既可以汲取灵气也可以汲取魔气,那人也应当可以。 于是最早的魔修出现。 起初魔修受人追捧,他们实力更强悍,修为进步更快,境界突破似乎没有瓶颈。 而且妖兽能以修仙者喂食,魔修也能直接炼化妖丹。 简直完美。 但很快人们却发现,魔修心智会受到魔气侵蚀,让人变得暴戾,狂躁,嗜杀,于是他们从受人追捧变成受人唾弃,再之后冲突升级,直至如今,魔修已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后来四大门派联手派人搜寻并封锁各处魔渊,防止魔气泄露,自然,当初能够让人吐纳魔气的心法,也都成了禁书或者直接被销毁。 几千年来,魔修并不常见,但也不可能彻底消失,毕竟魔修并非某个种族,而是源自修仙者内心变强的贪欲。 魔修每次露面都会造成灾难,因为他们比修仙者更加霸道且疯狂地掠夺资源,所以会入侵修仙者城,大肆屠杀。 在空物的这枚玉简中,他认为偈语中“死生同路”这句,就是指灵气与魔气共存之时。 因为灵气滋养万物,故被称作“生气”,反之,魔气也有“死气”的叫法。 而“植莲烬处”就不太好解,他翻阅上古典籍,看过很多传说,最终找到一个与之相关的。 据说很多万年前,魔气就是从魔极之地退入大地的。 魔极之地位于世界尽头,一片荒芜冷冽所在,不适宜任何生命生存。 但魔气退入魔极之地后,风雪肆虐,冻土掩盖了魔渊。 后来有人见过,魔渊之上开出了一种半透明的蓝绿色小花,细看还有些像高山上生长的雪莲。 时人认为,这种小雪莲是魔气沉入大地深处的证明,因为若是魔气再度往地表漫回,那么魔气中的炎质会让冻土融化,雪莲自然枯萎。 空物觉得,这首偈语的后两句,揭示的正是无法飞升的真相——即天地间的灵气经过如此多万年的消耗,早已失去平衡,压不住魔气,魔气不日将重回大地。 不过他对此似乎不全然绝望,他或许还在期待一个可以重新逼退魔气的方法。 …… 苏一尘千辛万苦艰难跋涉来到这无人之境时,遥遥望去,风雪漫天,天地皆白。 找了好几天,他根本找不到魔极之地,也没见到什么小雪莲。 他又将玉简内容看了几遍,干脆放弃无谓搜寻,直接往地下探测,才惊觉冻土之下不足千米,就已有魔气存在了。 这意味着,空物师祖的解读方向很可能是正确的。 若是如此便意味着,那位三百年前迷失在空间乱流中的凌天宗前辈,留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指引后人飞升的方法,而是无法飞升的原因。 这真相不免令人绝望。 可是,玄门与天门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能打开玄门,靠的也是与这首偈语各种巧之又巧的关联。 难道就只是巧合? 玄门中到处都是万年前修仙者生活的痕迹,里面灵气浓郁,很多修仙者都将洞府修在其中,甚至还有门派修建山门。 那时修仙者可以正常飞升,只是不知为何里面的势力一朝撤离,玄门也就此关闭。 据说天门就是当年的修仙者留下的一个小秘境,他们在其中存放了如何飞升成仙的线索。 如果是真的,那天门中的秘密只怕是当世修仙者最后的希望。 苏一尘身影伫立在风雪中,背负双手,久久无言。 - “我说这黑风沼泽为何一直以来都如此诡异,什么东西掉进去都不见了,原来这下面是有一道魔渊。”一名弟子小声议论。 “少说点。” “怎么了?难道真有什么魔修会突然出现?这可是黑风沼泽,离凌天宗多近啊,真有魔修敢来,凌天宗的那些厉害修士还不让他灰飞烟灭!” 说话的那名弟子向不远处闭目打坐的化灵期前辈看了眼,脸上露出崇敬羡慕之色。 因几处魔渊出事,四大门派诏令整个修仙界,紧急加派人手去就近的魔渊固守。 原先好几处魔渊处于恶劣环境中,根本无人在意,如今也不得不日夜驻守。 正常是一名化灵期带领二十名凝灵期巡防,这些人里不全是四大门派的弟子,是按照距离就近安排,人手不足的,再视情况增援。 黑风沼泽底下就有一道魔渊,但不算大,知晓的人也不多。 如今人心惶惶,凌天宗才开始重视起来。 目前这二十个凝灵期只有六位出自凌天宗,其他有四大家族的,也有附近小门派的,但带队的化灵期是来自凌天宗的龙鲤真人。 上古秘境从开启到关闭,龙鲤全程不在,他为冲击化灵期,闭关了大半年,如今才出关,才知修仙界这般乱了套。 他在凝灵后期卡了多年,如今顺利渡过小雷劫,突破至化灵期,正是身心舒畅春风得意之时,什么魔修也好妖修也罢,全然不放在眼里。 此刻他正在一块大方石上趺坐,内感气海精纯澎湃的灵力,外享不少凝灵期弟子投来的艳羡目光,忍不住洋洋得意。 其中一位凌天宗的凝灵期弟子,还是与他略有几分交情的执法阁成员。 闭关前他们平辈相交,出关后那人也要跟着唤他一声师兄或者前辈了。 正想着,不知谁忽然惊叫了声。 “有人朝这边来了!” 他沉脸不悦:“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遂睁眼,见一道剑光倏忽而至,快若流星。 等那人显出身影来,竟是一位持剑而立的白衣少年。 日光浅照,少年除一双眸子充血发红外,倒是白衣胜雪,身姿如仙,以及强大的气场让人看得略略发怔。 龙鲤一个震惊起身:“张云涧?!是你……” 他瞪大了眼,望着少年周身缭绕的魔气,大喝一声:“好啊!原来你就是那个魔修!” 张云涧垂眸瞥了眼,不太在意,继续往黑风沼泽中寻着什么。 龙鲤冷笑一声,手中那对黑白双球旋转起来,灵力荡漾,威力更胜从前十数倍。 “好啊!”他厉声喊道,“我就说他是魔修!我早就看出来了!大家速速同我一道动手,将此子就地斩杀!” 张云涧皱了皱眉。 好烦。好吵。 第122章 本相因为他爱她。 黑风沼泽被一剑劈开,腥臭腐朽的沼气混在魔气中汩汩冒出,盈满了整个山谷山道。 第171章 凌天宗的两位化灵中期,察觉到此地异常匆匆赶到时,还不到半个时辰。 但此地已然无法接近,一片狼藉。 只剩下个被吓得心智失守的别门派凝灵期弟子。 重暮一步踏出,单手拎起那人衣领,给他嘴里塞了颗定神灵丹,见他瞳孔慢慢凝聚了神采,才将人丢在地上,询问他发生何事。 那凝灵期弟子愣了愣,往黑风沼泽看了眼,忽然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脸色瞬间惨白。 “他……他……我……” 重暮失去耐心,同身边道友低语了句,对方迟疑了下,点头。 重暮抬手作钩,扣在那人头上,直接搜魂。 那人“啊”了声,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嗬嗬声,很快,才凝聚的神采再次散去,瞳孔也渐渐扩张开。 一炷香后,重暮收了手,神识的疲倦也掩不住震惊,失声道:“怎么可能!” 魔修是张云涧?是凌天宗天才弟子张云涧? 是出自他太关峰的张云涧?! 重暮脸色难看极了,同时他在那位凝灵期弟子的神魂记忆中看见,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剑影,遮天蔽日,如万箭齐发,简直骇然。 龙鲤虽才到化灵期,可那毕竟也是化灵期,竟没挡住张云涧一剑?! 他心脏猛跳起来,久久不能平复。 这位凝灵期弟子不知算不算运气好,还没来得及出手,自己先失误掉进了黑风沼泽中,一时慌乱陷住。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前一刻还同自己谈笑风生的同侪们,在龙鲤真人的带领下同时向那少年出手,灵力强大到凝为风暴,无法直视。 纵然那少年是传说中的魔修,他也以为他必死无疑了。 可那少年就稳稳立在风暴中心,衣袂翻飞,手持一把黑色长剑,漫不经心地挥出一剑—— 下一刻,半空似下起了饺子。 鲜血仿若大雨,滂沱而落,和那些同侪的尸体一道,被沼泽吞没。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人是生不出反抗之心的。 他当时呆若木鸡,被鲜血淋了一身都没反应。 等他稍回过神,一道黑色剑影擎天巨剑般已凌空斩下。 他抖若筛糠,已毫无修仙者的姿态,像一块砧板上待宰的蔫鸡。 可那剑影却不是冲着他来的,直直越过他头顶,将黑风沼泽劈开一道裂缝,瞬间,地动山摇,魔气混杂浊气沼气,滚滚涌出。 而这位凝灵期弟子就在这股冲击波中被甩到了一旁直接昏死过去,捡了一条性命。 “重暮道友,你在这人神魂中看见了什么?怎么如此失态?” 重暮深呼吸几次,勉强平复下来,将事情简明扼要地叙述了遍。 他表情无比凝重:“这事太大了,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还是赶紧回去禀报宗主,看看要如何处理!” 魔修竟是凌天宗的天才少年张云涧! 这简直是一颗惊雷。 大殿中,宿常坐在主位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其他化灵期长老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此事。 有人说张云涧进入玄门前,才不过刚到凝灵中期,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突破到化灵期? 这样的速度闻所未闻! 便立即有人反驳,说张云涧本就是天才,他入门还不到一年,修为便接连突破,如今成了魔修,魔修又是没有瓶颈的,所以他突破至化灵期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谁知道他在秘境中获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呢。 还有人发出质疑,仅凭那弟子看见了是张云涧动手杀人的,恐怕不能断定他就是魔修。 这话立即遭到反驳:“重暮道友亲自搜魂还能有假?若他不是魔修,为何要劈开魔渊?退一万步,哪怕他真不是魔修,那么屠杀同门,也罪该万死!” 咚咚。 宿常指节在桌上轻叩了两下。 立时鸦雀无声。 他问:“苏阁主回来了吗?” “回来了。” 门外响起一道从容的声音。 众人下意识望去,正是从魔极之地匆匆赶回的苏一尘。 苏一尘信步走来,在下首落座:“我一接到消息就往回赶,希望没有耽误要紧事。” 宿常:“全都要紧,也不差一两件。” 苏一尘苦笑摇头:“我已大致了解过了,我也没想到这事会跟我宗弟子张云涧有关。如今此事有诸多疑点,哪怕确认是他,也要活捉问个清楚……” 当即有人打断:“哼,还问什么!魔修天下共诛之!苏阁主,你难道真当执法阁阁主当上瘾了,连魔修也要先抓进来在你这儿审一遍再杀?” 苏一尘语气微冷:“愚蠢。不过若是阁下有能力杀他,我也不会拦你。” 那人脸色难看,没有接话。 苏一尘收回目光:“张云涧进入上古秘境时是凝灵期,显然他是在秘境中突破的,但他进入秘境后经历了什么,为何变成魔修,尚未可知。另外,他脱身后,为何从未归宗,反而四处寻找魔渊,同样令人费解。” “这倒未必复杂,他或许在秘境中得了上古魔修心法,成了魔修,而后突破至化灵期,从秘境脱身,又因其魔修身份,怕引来追杀,自然不敢归宗,至于为何寻找魔渊,那肯定也是为了修炼,毕竟魔修修炼靠的就是魔气。” 苏一尘反问:“不敢?你看他有隐藏踪迹的样子么?另外,若为寻魔气修炼,只要寻一处魔渊即可,为何四处毁坏魔渊禁制,引魔气外泻?” “这……” “以及有件事,我想先知会各位。”苏一尘看了眼宿常,后者点头。 他道:“张云涧进入秘境前就知晓了天门存在,他突生变故,未必与天门无关,杀他事小,可他若真进入过天门,从中得知了些有关飞升成仙的线索,故才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事,诸位是否也不在乎?” 众人目光各异,但不再反驳。 “况且,还有句实话。”苏一尘微微一笑,“化灵期的魔修,纵然只是初期,却能一剑斩杀同阶,在座各位,几人有信心杀他?反正我是没有。” 大殿内更是沉默。 苏一尘乃化灵后期,实力深不可测,所有人都相信,如果凌天宗要再出一位仙灵期,那最有希望突破的一定是他。 他既这么说,其他人又怎好开口? “苏阁主,是否太过高看此子?” “你不信的话,我就没办法了。”苏一尘道,“我只能说,张云涧落在执法阁那次,我对他用遍了刑罚,没问出一句有用的……他,才十七岁。” 执法阁的雷霆手段,在座没人不清楚的。 一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年,拥有多强大的神魂和心性,才能让苏一尘吃瘪?…… 这是天才吗?是变态或者疯子吧。 片刻,有人迟疑问:“那……那现在怎么办?万一其他门派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们凌天宗又要如何立足?” 宿常淡声:“修仙界实力为尊,你说如何立足?张云涧虽是凌天宗弟子,但既成魔修,便是公敌,凌天宗不护短不姑息,剿灭魔头正常出力即可。” 众人散去后。 大殿内只剩下宿常与苏一尘二人。 苏一尘没有隐瞒他去魔极之地的事,且已向暗峡湾飞了传音符,同空物师祖禀报详实。 宿常皱起眉头:“魔气离地表不足千里,一旦失控,将是完全无法控制的局面。” 苏一尘叹道:“是啊,不过此事已不是你我可以操心的,仙灵期前辈们去想办法,我们照做即可。” 宿常沉吟:“你觉得张云涧是在天门中获知了什么,才四处开魔渊引魔气的?” “我不知道。”苏一尘有些无奈,“而且,哪怕张云涧就站在我面前,我只怕也问不出来,最好的办法便是重伤生擒他,拘他至执法阁地牢,再用一次黄粱了,但有一事……” “什么?” “那个凡人少女似乎不在他身边。” “……这很重要?一个凡人而已。” 苏一尘笑道:“对他重要就行,当初如果不是这个凡人,我只怕拿张云涧这种人毫无办法,可见人无完人,总有一丝破绽。” 宿常并不认同:“化灵初期的魔修而已,至于你费这种心思?” “我这人喜欢省心省力,不喜欢来硬的。” “……真不知你当初是如何当上执法阁阁主的。” “这就要问你了。” “……”宿常拢了下黑色宽袍,“罢了,区区化灵期魔修我还不放在眼里,他既然出现在黑风沼泽,那我亲自去探查一番。” 苏一尘想说什么,但是没说。 “也好,以你的实力,纵然杀不了他,也能全身而退。” “不过,那里魔气太浓,纵是你,也不会舒服,还是小心些。”他提醒了句。 宿常点头,原地消失离开。 苏一尘独自待了会儿,蹙眉思忖:“那个凡人少女会在哪儿呢……” 第172章 难道,张云涧四处潜入魔渊,是在找她? 不过,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在魔渊下久待。 也许,她是在魔渊失踪了,虽然大概率已经身亡,但以他对张云涧的了解来看,他不寻到尸首不会罢休。 届时必要,或可引蛇出洞。 - 黎星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魔渊中怎么样,至少她的灵魂还挺完整的,甚至充满情绪。 她热爱工作,但并不热爱一刻不停的工作。 她自进入世界意识体中,大脑运转就就没停过。 她已经彻底明白这个世界本源衰弱的原因了——是整个修仙体系对修仙界的超负荷掠夺。 当飞升者以巨量能量打开空间通道时,便相当于母体中的胎儿强行打开产道而出,造成的伤害不可估量。 本源充足时,相当于母体强壮,因为这毕竟是个年轻的世界。 但一次次“被生产”的消耗,让母体的气血迅速衰弱,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最终临近死亡。 直到如今,这个世界连存续本身都难以为继,更别说供养她的生灵。 哪怕在万年前,最后一位飞升的三三道人其实也根本没有成功。 他在最后关头以神魂遁走,一身修为随肉身消散在了天地间,又化为能量回归本源中。 若非如此,修仙界在万年前就会出现“张云涧”。 关于张云涧的存在,是黎星斓从这个真相中获得的最意料之中又匪夷所思的答案。 意料之中是因为,她早就猜测了张云涧与天道的关联。 张云涧一次次死亡一次次重生,消耗的正是本源之力。 而他在几次回溯中,之所以能保留记忆,是因为时空的力量在天道规则内运行,天道意识本身不受影响。 匪夷所思的是黎星斓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张云涧是世界的一丝意识载体,那他本身又算什么? 傀儡?化身? 他本人对此是否早就有清晰认知,才会对她说出“不能跟她走”之类的话? 她知道,世界的意识不能离开世界,因为意识是不能单独存在的。 即张云涧若是离开修仙界,那意味着他的意识会立即消亡。 天道,天道,修仙界的天道就是一个拙劣的灵魂模仿者。 他在扮演,扮演情绪,什么都不懂,却学什么都很快。 世间灵智未开的万物当然亲近他,因为它们系本源能量所化,诞生于此,赖以生存。 人类包括修仙者当然不亲近他,普通而弱小的凡人只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心中只有敬畏。 而修仙者们则是掠夺灵气,逆天而行,与天相争,修为越高,则越受束缚,诸如雷劫加身,两者之间的对抗便也更强烈,本能上就会对彼此产生负面情绪。 尤其是现在的世界意识,它的诉求只剩下毁灭人类,谋求生存。 魔气一旦充斥大地,除了妖兽外,修仙者会因无法在魔气中适应而很快消失。 弱小的凡人更不必说,这对他们是无异于灭世浩劫。 如此,资源的损耗将得到遏制。 黎星斓算是彻底明白了。 攻略者们无论怎么攻略,这事都一定会发生,因为这就是世界的意志,并不为个人所转移。 理论可行,但这仍是痴心妄想。 本源衰弱至此,已经不是毁灭天地万物可解了。 所以,她才会被邀请到这里。 意识在向她求救。 时空局不一定知道完整真相,但恐怕也推测出了关键,所以才一直强调张云涧必死的结局。 因为张云涧就是天道的执行者。 可时空局什么都没告诉她! 想通了这一点,黎星斓忍不住骂了几句来发泄气恼。 她是绝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她也绝不相信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张云涧不可能只是意识的载体,系统的模仿。 这太荒唐了。 黎星斓将过往的一切串联起来,反复思考,整理思路。 她想起在她和系统对话的那次。 她问:“你认为情感与灵魂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系统答:【是缺少自由意志】 后来她反复向张云涧确认了很多次。 他一定拥有自由意志。 他有灵魂。 他是完整的,独立的,人。 因为他爱她。 眼前的画面早已破碎,化成无数碎片散落成星河,黎星斓置身其中,仿佛立足宇宙。 她目光恢复沉静温和,仰起头,向着虚空道:“既然你存在意识,就必定听得懂我的话。” 星河璀璨,静静流淌。 黎星斓一字一句道:“我救你,但我要带一个灵魂走。” 第123章 入梦“好,我会找到你的。”…… 这算得上一场交易。 毕竟,她无论是完成时空局的任务,还是回应世界意识的求救,都应该收取报酬。 一条命与无数条命或有轻重之分,但灵魂却无法被放置在天平之上。 黎星斓坚信张云涧并非只是一丝意识的载体,他和她一样,拥有完整的灵魂,她要让这个灵魂获得自由。 在这个世上,没有转世与阴曹一说,凡人死后魂归大地。 黎星斓如今已知更深的真相—— 灵魂并非沉入地下,而是作为一种能量,彻底“沉下去了”。 或者说,回归到了未知的来处。 修仙世界本身虽显化了意识,模仿了情感,却没有灵魂,因为它无法理解灵魂。 但死在上古秘境中的人,灵魂却同他们的躯体一样,被它“保存”了下来。 之前黎星斓一直觉得这是件好事,是修仙界天道的仁慈。 若是他们仍有亲友爱人前来施救,便能如计鸣一般,藉此重生。 但她现在却无法作出好坏判断。 她不知道,灵魂的禁锢,到底算是一种永生,还是“永死”? 追求长生大道的修仙者们,到底是被天地锁住,还是一开始就是肉身的囚徒? 那位在最后关头选择抛弃肉身和一身修为的三三道人,又到底是真正悟道还是被迫逃亡? 有些问题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只有不同选择。 黎星斓眼前的星河变幻,展开,旋转,像宇宙中的星系一样,无数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彼此纠缠,运动,互相作用,折射出难以计数的色彩,绚烂,盛大,璀璨。 她伸出手,露出一丝无奈又命苦的神情。 “请放开我的空间修复系统,让我开始工作。” 她若是算得上空间医生,那接下来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超难度手术。 修仙界的意识虽在自救,但它根本不知道如何自救。 它以魔气灭杀生灵的行为,无异于普通人为了防蚊而给自己喷一遍杀虫剂。 蚊子是没了,但咬的包也不会消失。 它回应了她的要求。 空间系统那巨大且复杂的工作界面忽然在她面前出现 这里本就是意识接壤处,所以空间系统会直接展开。 一同出现的还有攻略系统。 黎星斓还是第一次见到攻略系统的原始形象,不知道谁给它代码做成一个人类青年的外形,仔细一看还有点帅。 不过攻略系统被她用黄粱裹住了,处于休眠状态。 黎星斓站在空间系统面前,一眼就看见了界面上的晴雨表。 她深吸了口气,用系统连接了修仙界意识,经脉络延伸出去。 瞬间,整个修仙界仿佛一张在她眼前无死角展开的立体地图。 她能“听见”“看见”“闻到”“感受到”,存在这个世上,正发生的一切。 大到风云变幻,地震海啸。 小到雪落有声,幼芽破土。 她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拥有神识的感受。 与现在何其相似。 所谓大道相通,原是真的相通。 神识强大到世界级别,的确可以覆盖到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真正的“上帝视角”。 黑风沼泽,魔渊之底。 伤痕累累的少年双眸紧阖,于黑暗中蜷缩着,气息微弱,陷入沉睡。 蓦然*,意识深处,无序混乱的梦境里,隐约响起黎星斓温和坚定的声音。 “……张云涧,我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 黎星斓…… 是梦么? 他做梦了。 张云涧缓缓睁开眼,黑暗似潮水,并未随他的清醒而退去。 他浸在流动的炎河中,宛如烈焰焚身。 他并不在意疼痛,但他不久前与魔渊下遇见了个棘手的人,现在的伤的确有些重了,不能在此久待。 他强撑着离开魔渊,进了十万大山。 山涧幽深,瀑布从高处落下,在青石上碰撞,飞溅出虹彩。 少年苍白虚弱地靠在瀑布后的山洞中微微出神,潮意侵袭,鲜血丝丝缕缕地从他身下蔓延开。 第173章 他没急着疗伤,而是将不多的魔力输入剑穗上的照影石。 一次又一次,少女的笑容出现,消失,出现,又消失。 直到他残余的一点魔力彻底枯竭。 他低头轻咳两声,拭去嘴角溢出的猩红,然后将那块照影石拿到唇边虔诚般的吻了吻。 如果只能在梦里见到她,他真愿长睡不醒。 - 烟姑急匆匆带人下了拍卖行最隐秘的一间静室。 这里位于最底下,但灵气却十分浓郁,不但挖了灵泉,还布置了几重聚灵阵,甚至静室外围还种植了些灵花灵草。 一进去,她便开启了阵法,静室内雾气升腾。 “你受伤了?”烟姑语气焦急,“谁伤得你?谁能伤得了你?” 宿常裹在一袭黑袍下,已在灵泉旁的蒲团上趺坐。 他闻言不答,落下兜帽,露出略显苍白的脸色,面上的银色云纹也黯淡许多。 烟姑担心,又问:“凌天宗有冰泉可以疗伤,真不用回去吗?那要通知苏阁主一声吗?” 宿常皱眉:“……不用,你先出去,我自己调息一会儿。” “那……” 烟姑欲言又止,到底不想惹人烦,还是离开了,但她留下了几瓶珍贵灵丹。 她一走,宿常便吐了口血,胸脯急促起伏着,浑身经脉都在灼烧刺痛。 有意思……本以为只是条野性难驯的犬,没想到短短时间已长成一匹凶狠的狼了。 竟能伤得了他。 他扬手招来一瓶丹药,仰头全灌了进去,回忆起今日的事。 到底是他太大意了。 他自诩为妖修之体,比起常人,不惧魔气,才敢深入魔渊,又是化灵后期,更是未将区区化灵期的张云涧放在眼里。 不曾想,才下魔渊没多久,他们便碰见了。 他当时没看清是谁,只在感应到魔渊中有气息波动的瞬间便果断出手。 说来他起手不轻,一般化灵期以下绝无抵挡之力,哪怕是化灵期,也不会轻松。 但张云涧的反应却极快,他灵力才激射出去,回应他的便是一道剑光,于黑暗中寒气凛冽。 宿常身为凌天宗宗主,隐瞒妖修身份多年,平时惯用灵力,但他体内并无气海,只有一颗妖丹,若想真正发挥实力,仍须用妖力。 他立即反击了回去。 少年的眉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他似乎歪着脑袋低笑了声:“原来是妖修?……怪不得。” 虽说人对妖修的态度没到魔修那个程度,但一向也不来往,彼此遇见若有把握,便是互相猎杀。 人族修仙者需要妖的内丹,妖也可以吃人增强修为。 身为四大上等宗门的凌天宗宗主,竟然是个妖修。 这简直危言耸听,无人敢信。 但事实又确实如此。 宿常性子倨傲,行事却低调,极少出手,所以一向隐瞒得很好。 除去不在意这些小事的仙灵期外,凌天宗上下也只有苏一尘知晓此事。 宿常不担心在张云涧面前暴露身份,一个魔修的话没人会信,何况,他既遇见了,便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他太大意了,低估了他的实力。 魔渊下魔气过于浓郁,他已经习惯在灵气下生活,不如张云涧那般适应。 两人交手了十几次,魔气被震荡的余威搅弄着,以更快的速度向外狂涌,本就勉强离体的神识猛地受到冲击,让他迟钝了一瞬。 只是一瞬,他便受了轻伤。 好快的剑! 他心中暗惊。 好在张云涧的状态似乎也并不好,不过是在利用魔渊下的优势勉力支撑罢了。 他稳住心神,忽然想起苏一尘说的话,问了声:“你身为凌天宗弟子,为何成了魔修?” 张云涧并未回答,只觉得他聒噪。 他本也没杀人的心思,是他先动的手,浪费了他找人的时间。 剑影从宛若实质的魔气中刺出,黑色剑身与黑暗融为一体,在没有神识的辅助下极难察觉,只有来自其心法本身的寒冷潮意,才能被宿常敏锐捕捉到。 他闪身,剑光划过他右肩,留下一道浅伤。 体内澎湃的妖力在魔渊下深受限制,用灵力更是发挥不足几成,他索性放开了手脚。 眸中凶色一晃,宿常露了妖相真身,一股强大的妖力霎时在魔渊下荡漾开,魔气向四周震荡开来。 张云涧看见黑暗中游走的巨大长影,覆着碗口粗的鳞片,下一刻一只尺宽的利爪便携劲风袭来。 “原来是条蛟龙。”张云涧语气平淡。 却不知又想到什么,笑起来:“黎星斓恐怕没见过,她若看见说不定会喜欢。” 他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提剑直面上去。 他的确是伤势未愈,但他并不惜命,也不惧伤痛,所以不太影响战力。 反倒是宿常,颇有些束手束脚,在这里本就实力受限,魔气侵蚀之下更有些其他担忧。 他发现自己果真低估了这个少年。 他不死不休般,拿命和他拼。 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苏一尘总说他是疯子。 他生出火气,招手也更加狠辣,但张云涧的剑却也更快,最后还是主动撤退了,不过也算重创了他。 丹药精纯的药力在体内游走,修补着经脉中被魔气侵蚀的暗伤。 宿常一想起张云涧,脸色不由冷得可怕。 他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垂眸片刻,他向外丢了道传音符。 很快,烟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担忧地问:“宿宗主,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宿常抬眸:“你不是想和我双修么?就现在。” 烟姑呆愣住:“可……可我还没有到化灵期,而且、而且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吗?” 宿常脱去黑色长袍与上衣,裸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肌肉遒劲,线条刚硬。 “不愿意就出去。” 烟姑注视着他深邃眉眼,心跳不由加速。 “我……我当然愿意,我早就想……啊!” 猝不及防被宿常霸道拽入怀中,不由分说地扯去衣裳,烟姑下意识惊呼一声。 肖想已久的脸忽然近在咫尺,烟姑那双美目中有些微恍惚,如置身梦境。 她抬起手,缓缓抚摸上他的脸,却触手冰凉,并无肌肤的柔软感。 她愣了愣,才注意到宿常银色云纹下浮现出细密的鳞片来。 “这是……”烟姑大惊,“你……你是妖修?!” 这不可能!妖修怎么能…… 宿常那双沉黑的眼此刻盈起淡淡金色,瞳孔也妖化般竖了起来,颇为诡异。 他蛇一般盯着她:“我说过,我的心法有些霸道,不适合双修,但你非要送上门来,只能助我疗伤一用了。” …… 良久,高大的黑色人影起身,低头看了眼。 雾气缭绕中,隐约可见趴着一具干瘪瘦削,头发花白的躯体。 连修仙者学不会断情绝欲,还要向一只妖祈求真心。 如此天真,怪不得这么多年始终不得寸进。 可惜,这么适合做炉鼎的体质,就这么浪费了。 妖喜欢吃修仙者。 原就是本能。 宿常完全收敛起妖气,灵力也恢复如初,大步流星地离开。 - 黎星斓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正握着一支画笔,于一幅画卷上绘制着什么。 密密麻麻,繁奥且古老的纹路,随着她笔尖游移,渐渐成形,连成一体。 要阻止世界本源继续衰弱,便要使其恢复自主转化能量的机能。 修仙界的本源被粗暴掠夺太久,太多,系统已不能“生生不息”的循环了。 正如雨落入海后,海水无法蒸发形成云再回到天上。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黎星斓要为其一点点进行“补全”。 鉴于足够敏锐,她很早就注意起了五行之气,她研究过无数五行属性的符文,又记过水精金精等天然形成的纹路。 删繁就简,动中肯綮,于庞杂关联中切中要害,是她的优点。 她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医生,或者一个程序员,在世界的中心修修补补,保证其正常机制的运行。 只是这的确不是一件简单就能完成的事,需要足够耐心与细心,还需要时间。 还好她擅长绘画,否则可能耽误更久。 古朴玄奥的纹路在她笔下连接,画卷像一块电路板,逐渐形成一幅巨大的连她看了也眩晕的复杂图案。 黎星斓停下来,望向一旁空间系统的界面。 光幕上,少年在山洞里抱臂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间一动不动,楚楚可怜。 ……睡着了吗? 黎星斓搁下笔,回到光幕前。 她暂时无法离开这里,只有张云涧卸下防御时,她才能入侵他的潜意识,在他的梦里发出声音。 第174章 但张云涧不在她身边时从不睡觉,保持警惕是他的本能。 所以只有那次在深渊底下,在他重伤昏迷中,她才第一次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了他。 可她刚开口说一句话,他就惊醒了。 “张云涧……”她轻声喊。 少年侧了侧脸,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睫颤着,似乎要惊醒过来。 黎星斓立即收声,手紧攥着,眼眶泛红。 但张云涧没有醒,像是陷入了噩梦中,眉心紧蹙,惊悸难安。 黎星斓松了口气,强闯入他的梦境。 混乱,无序,寒冷,无边无际。 大雪狂乱着,积雪已深埋至腰间。 张云涧孤零零立在天地间。 黎星斓以他的视角望去,风雪搅扰着视线,一个模糊的背影正逐渐远去,像是将他弃在原地。 他想追上去,双腿却深陷在雪中,冻成一体。 于是他持剑向膝盖砍去—— “张云涧!” 少年猛地回头。 “黎星斓?” “……” “你在哪?” “……” “你还在魔渊,对么?” 风雪肆虐,无人回应。 张云涧握着她那把黑色的剑笑了笑:“好,我会找到你的。” 第124章 出来“根本没有天门。”…… 魔气在大地上愈发肆虐。 各大门派本就离魔渊不算远,更是首当其冲,只得各扫门前雪。 有几处魔渊被阵法紧急锁住魔气,魔气暂得遏制,但更多的魔气无法驱散。 魔修现身,引发整个修仙界的躁动。 躁动中有愤怒也有不安。 四大门派对魔修张云涧发出剿杀令,让天下所有修仙势力共同相应,齐心诛之。 关于魔修的种种传闻也甚嚣尘上。 每次魔修出现,都会引发血雨腥风,至少屠几座修仙者城才罢休。 得上等门派庇护的大城,护城大阵强大,尚有自保之力,而那些次一等的城市,则危如累卵,惶恐难安。 很多修仙者开始涌向大城,这使得各地传送阵价格飞涨至天价,一些大城不愿接收那么多低阶修仙者,索性直接关闭了传送通道或者城门,直接导致冲突事件频发。 除此之外,对于此次魔修的猜测,真真假假,更是纷纷扬扬。 群体的情绪需要宣泄点,凌天宗就是最好的载体。 魔修出自凌天宗,乃凌天宗培养的天才弟子,凌天宗理应对整个修仙界负责。 空日城应该城门大开,无条件接纳并庇护所有低阶修士。 值此风口浪尖,凌天宗却毫无回应,空日城照样城门紧闭,护城大阵重重开启,只出不进。 凌天宗的山门倒是如常,但也无人敢真上门去闹事。 如宿常所说,以实力立足时,其他无关紧要。 …… 整个修仙界在短时间内混乱了起来。 相比凡人来说,修仙者们强大理性,但在这种混乱中,他们却并不比凡人表现得更好。 修仙者远不如凡人团结,各大势力一盘散沙,人人自危。 上等门派的威望只是建立在实力之上,肩负的责任感与凝聚力,远不如凡人王朝。 对凡人来说,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国。 但对修仙者来说,我自飞升得道,便是天地覆灭苍生倒悬,又与我何干? 在奉行丛林法则的修仙界,弱小活该被淘汰。 因此,在一些被魔气蔓延到的地域,有些门派或开启阵法阻隔,或纷纷离开,本就自顾不暇,就更不会管地界内的凡人城镇了。 凡人们并不知情修仙界的动荡,只知忽然之间群山褪色,绿水浑浊,天始终是灰蒙蒙的,连地里的庄稼也开始大面积枯萎。 他们惊恐之下欲向修仙者求助,才发现这些他们顶礼膜拜的仙师早已人去楼空。 绝望之下是更深的绝望。 - 向来人少的归无剑宗,难得一次性迎来这么多高阶修士。 之前凌天宗等四大上等门派私下分析研究过,张云涧的行踪不定,但出现在各处魔渊时却有迹可循。 他并非随机选择开启魔渊,而是循着一个大致方向。 知晓规律,才能布局。 若是推测不错,那么他最有可能将去的下一个魔渊,正是位于归无剑宗所在的蓝月草原的那一道。 于是各大门派齐聚于此,准备提前布下克制魔气的阵法——九雷神杀。 务必将魔头一举斩杀! 只等了几天,却不见人影。 这段时间虽然张云涧并未出现在任何一座修仙者城镇附近,也并未针对低阶修仙者发起过攻击,但修仙界却还是因他人心惶惶,动荡不堪。 倒有不少心怀不轨的修仙者或妖修,在混乱中借机生事,杀人夺宝,再将罪行都推到魔修头上,使得整个修仙界的恨意愈发强烈而集中,人人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大魔头挫骨扬灰。 所以关于张云涧的流言更多了。 一会儿传他在这座城闹事,一会儿又说他在那座城杀人。 真假难辨,喧闹是真。 在归无剑宗空等了几日,九雷神杀阵也已布好,但张云涧始终没有出现。 他们大眼瞪小眼,除了焦虑不安或者痛骂一顿,毫无办法。 而且这次的合作也并不愉快。 其他三大门派不免将矛头指向凌天宗,言其负有教化看管之责,却任弟子成了魔修,实在应当主要过失。还有人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责问凌天宗是否对门下弟子有意包庇,提前放出消息,才让张云涧许久不露面。 凌天宗长老自然不认,于是双方唇枪舌战。 苏一尘与宿常都不在归无剑宗。 接到宗内长老传来的消息时,苏一尘才道:“看来我应该去一趟。” 宿常颔首:“我也去。” 苏一尘讶异了下,旋即笑道:“看来你被一位十七岁少年伤到,很是耿耿于怀啊。” 宿常瞥了他一眼。 “早知有今日,当初你应该让他死在执法阁。” 苏一尘摊手:“我毕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也提醒过你,此子野性难驯,不服管教。” 桀骜不驯,分明是妖的通病, 宿常比之张云涧,在某些方面也不遑多让。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一宗之主的。 好在门派的管理要比凡人的势力容易得多,宿常又不爱插手常务,否则大概早出岔子了。 宿常沉声:“我实在没想到他成长得如此之快。” “的确,短短时间,便达到了化灵期,这是九成九的人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成就,哪怕你我,也用了许多年,可见,他的天赋已是顶级,机缘却比天赋还要重要。” “不过——”苏一尘微笑,“机缘,心性,天赋,他只占了其二,到底太年轻,情欲不除,执念太深。” “执念?” “就是那个黎星斓。” “……谁?” 苏一尘嘴角弯了弯,似是讥嘲:“你连那个凡人少女的名字都没记住?” 宿常皱眉反问:“我为何要记住一个凡人的名字?” 苏一尘无奈摇头,笑道:“她并不是一般的凡人,她很聪明,心思很多,只怕连我也骗过。” 他轻叹:“当初我让她去说服张云涧进秘境找天门,你还不认可,总觉得应该亲自出手驯服这头小野兽,到头来,能拴住张云涧的,还是只有这一条链子。” 宿常眉头下压,目光显得晦暗。 片刻,他才淡淡道:“你这个办法一看就是饵,除非他是傻子,否则不会相信。” 苏一尘胸有成竹:“不,即便是假的,他也会信,这才叫做执念。” …… 据说不止一个魔修。 有人声称在蓝月草原的魔渊旁又见到了一个魔修,还是个貌美少女。 问其下落却不清楚。 有人说被归无剑宗的无情剑尊就地斩杀,也有人说她穿过剑域逃入魔渊不知所踪。 看来魔修是倾巢出动,修仙界真要大难临头了。 这个消息不知真假,却莫名其妙不胫而走,成为阴云在所有人心头笼罩,压得人沉闷窒息。 蓝月草原魔渊上方的剑域中,飞出一丝剑气。 明尊自暗室中睁开眼,那细如发丝的剑气在她修长指尖听话地缠绕了两圈,没入体内。 她眼底兴味盎然。 当年她的那个孩子,竟然没死,还长大了。 他同她一样会用剑,又同他父亲一样成了魔修。 是巧合么? 或者,这难道是冥冥之中她剑心最后一道需要斩断的心劫? 噌—— 一声清脆悦耳的剑鸣。 命剑凭空浮现,在暗室中像一道光一般极快地飞了几圈,又重新回到她身前。 剑身蓝金色,十分漂亮。 明尊抬手握上去,霎时一股昂然凛冽的剑意发出,无数剑气发丝般缠绕交错,以她为中心形成剑域。 第175章 一道传音符飞入,响起剑宗宗主的声音。 “明尊,那魔头现身,四大门派阵法归位,你速速前来相助!” 明尊头也不抬,屈指一弹,那传音符便在剑气中湮灭了。 她闭上眼,在剑域中岿然不动,心无外物。 如果她的儿子能从这群废物手中逃得性命,才有资格成为她的心劫。 她才有必要亲手斩断。 - 凌天宗的气氛比从前凝重压抑许多,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普通弟子的人影。 偌大一个上等宗门,竟有些冷清感。 秘法阁仍静静矗立原地,进了门后,长桌后的老头无名仍是那般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的样子。 “前辈,好久不见。” 无名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还以为做梦,一睁眼倒结实呆了半天。 “啊!是你啊小姑娘!” 他看清来人后激动地站起来:“啊呀,你,你是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你……” 这段时间秘境有去无回的太多了。 他仔细打量黎星斓,见面前少女不是之前习惯的蓝绿色,而是换了件寻常凌天宗低阶弟子的服饰。 白衣衬得她少了分清冷,多了分温婉。 她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周身恍若拢着一笼如水月光,温和而强大。 黎星斓下意识环顾四周,见无人才无奈笑道:“前辈,让人听见,我只怕连二进执法阁的机会都没有,就要直接被杀了。” 倒还是原来的性子。 无名愣住,旋即反应过来,笑着将她拉到桌后,压低声音。 “怎么回事啊,听说你那个道侣……是个魔修?你怎么还敢回凌天宗?” 又补充道:“你放心,秘法阁好久没人来了。” 他长叹一口气:“你不知道,秘境后来放开入口,不知多少弟子进去,最后都没出来,所以一下少了很多人,如今又闹出什么魔修魔气……唉,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黎星斓和从前一样,拖了条凳子在一旁坐下。 “前辈,上次你和我讨论的,我有答案了。” “什么?”无名没反应过来。 黎星斓慢条斯理道:“前辈说不理解修仙者努力修行追求长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遵循求生本能罢了。” 无名露出惊讶。 黎星斓继续说:“前辈后又提及因果,我当时问,若一切系于因果,那到底是必然还是巧合,你说……” “我说,若天道有意识,那就是有意为之的必然,若无意识,那就是顺理成章的巧合。”无名了然一笑,“所以,你有新的见解?” 黎星斓直视着他,目光清浅,却透着力量。 “空物前辈,你这个分身独守秘法阁多年,一开始只是为了研究三百年前的那首偈语吧?现在,想必你心中也有答案了。” 无名怔了怔,眼底颇有些惊奇。 半晌,他带着一丝感怀的笑:“很久没人直接叫我这个名字了,分身与本尊其实已经是两个个体。” “而我最初也不是为了研究银阕道友留下的偈语,只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以免将来被神雷诛杀,身死道消,真正就空无一物了。” 不等黎星斓接话,他主动问:“你进了天门?” 黎星斓摇头:“根本没有天门。” 玄门也好,天门也好,步步线索太过巧合,系于因果罗网中,都是天道意识“有意为之的必然”。 是一个饵。 明知危险重重,还要争先恐后地进,相信自己会被机缘眷顾,这是人性。 所谓玄门天门,要求修仙界所谓聪明而强大的高阶修仙者,来献祭低阶修仙者或者凡人打开入口时,已经是天道开始的第一波“修仙者清除计划”。 但还是那句话,住在房子里的人,哪怕被房梁砸死,也不会想到是房子在犯罪。 第125章 结束“黎星斓,抱抱我吧,这次是………… 黎星斓从意识空间里出来后,才知已过了这么久。 她大致完成了“一场手术”,还算成功。 但世界系统恢复运转,也须足够能量供应,类似于凡人重病后需要补气血元气。 这是她首先来找无名的原因,他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仙灵期。 仙灵期占据了这个世界太多的资源。 但他们凭借目前岌岌可危的本源,是无法实现飞升的,这已是定数。 黎星斓和无名聊了很久,无名说,很多年前他突破仙灵期时,觉得离与天同寿的仙人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后来才知,仙灵期之所以不在世间出现,不是因为他们是世人口中的“世外高人”,而是他们被天罚加身,无法在世间行走。 凝灵期到化灵期,化灵期到仙灵期,只有两场雷劫,这属于正常范畴,但至仙灵期后,只要暴露在天光下,便会随时随地引来天雷,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仿佛仙灵期是世界的异端,是不被天道允许的存在。 后来他真身深藏地底,耗费了大力气分化出一具分身来,才能重见天日。 分身只有真身的部分记忆,但与真身经历的事不同,性格也早已不同了。 而且分身似乎也冥冥之中受到天道限制,只勉强能导入一点天地灵气,维持在元灵期,连凝灵期都达不到。 于是他干脆留在了秘法阁,这里清静,安全,拥有无数历史典籍、秘法心得,他所有时间都拿来阅读,渐渐的,自然生出许多感悟。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上古时期的仙灵期,不会这般天罚,这是后来出现的,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留下偈语的银阙道友比我早九百年到仙灵期,他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知如何打开上界通道,于是铤而走险进了空间裂缝,后来的事大概你也听说了……所有人都认为他留下的话是指向飞升,实则不然,他不明说,大概是不忍泯灭希望,或者,也愿后来者寻到新的生机吧。” “周行万物,贪刃竭泽很好理解,天地周而复始地运行,万物竞发,生机勃勃,但贪欲为刃,竭泽而渔,这是人性,死生同路是说,死亦是生,生亦是死,人死之后,肉身消散,魂归大地,未尝不是一种‘生’,而如我等这般,不见天日躲躲藏藏,又与‘鬼’何异?” 但他在给苏一尘的那道玉简中,没有明说他真正的心得,只用了浅层意思代替。 最后一句,植莲烬处,也与什么生长在魔极之地的小莲花无关,则是“涅槃重生”之意。 黎星斓认真听完,很是有些佩服,虽然无名并不知根本,但也“大道相通,殊途同归”了,身在局中还能拨清迷雾的,是有大智慧。 “无名前辈,原来你真的是扫地僧。” 无名一愣:“老夫在此虽然地位低下,倒也不用扫地。” 黎星斓笑了声,没有解释。 从前的飞升者,离开修仙界,无异于从母体上剜一块肉走,因为肉骨发血,皆系灵气所化,带走这一部分,参与循环运转的能量自然就永久少了,久而久之,母体伤痕累累,在求生本能下显化出的意识,便开始以“天罚”有意“清除”亟待飞升的仙灵期。 她说:“如今天地大变,也不是一时所致,魔气催发,灵气稀薄,是必然结局。从今往后,只怕修仙者会越来越少,破境也越来越难。” 她掩去与意识体,时空局等相关的信息,只将其他状况实情告知,又说了三三道人一事。 无名大为惊讶:“你是说,三三前辈当年飞升并未成功,而是陨落于雷劫之中?” 黎星斓摇头:“肉身消散,并非陨落,至于神魂何往,我就不知了。” 她道:“仙灵期的前辈们若想重见天日,不惧雷劫神威,或可效仿三三道人,主动让神魂离体,于玄门中择一躯壳重生,否则在正常飞升无望之下,终究只有魂飞魄散。” 无名沉默良久,苦笑道:“……这何其艰难。” 黎星斓理解。 修炼千年,经历磨难无数,才达到仙灵期,要让他们一朝全然抛弃,实在太难太难。 临走时,无名到底忍不住问:“小友不是普通的凡人吧,又是如何得知这些?” 黎星斓坦诚道:“抱歉前辈,我不能回答你。” “我只能说。”她指了指天,“有意为之。” - 乌云狂涌,看起来一场大雨在即。 蓝月草原,那道魔渊附近,一座高阶阵法就地展开,隐隐透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九百多道阵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在海量灵石的消耗下,灵力凝成光柱,直冲上云层。 九雷神杀阵是一道流传很久的古老阵法,在历次魔修浩劫中,都发挥过巨大作用。 是以引天雷降落入阵中,以天道之威,涤荡魔气,诛杀魔修! 这般高级阵法不止一个阵眼,此刻每个阵眼前,都站着一到两名化灵期修士,阵外更是站满了数不清的凝灵期修士,严阵以待。 第176章 风呼啸着,卷过每个人脸上凝重的神情。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一处——阵中的白衣少年身上。 不久之前,少年御剑而来,直奔魔渊,没有一丝意外的,落入他们提前布好的阵法中。 而在之前,他们还在担心,阵法隐隐波动的威力,是否会被他察觉到,从而导致他们的计划失败。 毕竟从前利用这个阵法时,都是先将魔修困住,还从未“请君入瓮”过。 张云涧的确察觉到了阵法,但毫不在意。 他也不在意周围那些老鼠一样的,自以为埋伏得很好,实则连气息都不能完全敛藏的化灵期。 如果他们要拦他,那就都杀了好了。 他望向眼前的剑域。 剑气如丝游走,时而闪过电光,将从魔渊中逸散的魔气击散。 他抬手挥出一剑,剑光凌厉,准确落入剑域。 砰! 如同开水落入滚油,沾染魔气的剑光与剑域中的剑气剧烈碰撞到一起,游走的剑气瞬间凝结,化为一柄宛若实质的宽剑,与剑光正面迎上。 剑域中心升起一团耀目的白色光团,仿佛灼日刺眼。 灵力威波向四周迅速扩散开,剑气四溢,连空气都近乎被切割成一片一片。 将剑域囊括其中的九雷神杀阵法也出现了波动,有不稳之状。 有人大喝一声:“不好,各位道友速速助力,加快阵法启动!” 其他修士目睹这幕,俱是心惊不已,那剑域乃化灵后期的剑修留下来的,竟被这化灵初期的魔头一剑撼动,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眼见剑气波动影响到了阵法,众人心中一凛,在提醒下立即加大灵力输出。 阵法运转飞快,产生嗡鸣之声,那直指苍穹的灵力光柱也愈发璀璨。 狂风怒吼,天地颠倒,头顶的似乎并非天,而是汪洋大海。 浓厚的乌云如海啸般涌动着,一波又一波,时可见银蛇游走其中。 乌云蔽日,天彻底黑了下来,万物坠入夜色。 辽阔无垠的蓝月草原上,只有雷电的光芒闪耀在天地间。 轰然一声,第一道天雷顺着光柱击落而下。 阵旗哗哗作响,灵力被疯狂消耗。 雷电之力携着天威而来,像一条银蟒,长大嘴巴,目光森然,朝阵中少年狠狠咬去。 张云涧立在半空,墨发飘飘*,衣袍狂摆。 他脊背挺直,像一把剑,锋利冷漠。 他瞥了眼朝自己而来的天雷,神情淡淡,纵身朝剑域跃下。 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膜发麻。 只见银蟒朝少年而去,直直冲向剑域。 在天雷之力下,那稳固的剑域竟被生生撕开一道裂缝,电光由此而入,无数细如发丝的剑气上皆沾染了雷电,一时光落如雨,绚烂夺目。 “他在借天雷劈开剑域!” “他疯了不成!” “不要紧,天雷加上剑气,只会威力更大!” “疯子……”苏一尘低声道。 剑气被天雷引着,像水中鱼群一般,疯狂朝雷电中心的张云涧涌去。 张云涧横剑于前,左手结印,剑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拭,霎时灰蓝色灵力光芒激荡,化作雾气在周身氤氲。 那些闪着电光的剑气纷纷没入水雾中,速度猛地缓滞。 他着身闪过,从剑气中穿行而出,离开剑域,不过两步,便回身再次斩出一剑。 剑光极快,极亮,像水中月光倒影。 一击之下,灵力如风暴席卷—— 刹那间,阵外众人探入阵中的神识齐齐有被切割之感,隐隐作痛,不由纷纷收回。 张云涧身处风暴中心,却似闲庭信步,手中长剑挥出极快,剑影像一道编织的藤网,将那些四散的剑气网罗其中。 强大的魔力迅速收缩,烧灼着那些躁动不安的剑气,直至彻底安静。 至于那些残余的天雷之力,张云涧并未去管,生生抗了下来。 对他来说,造成的伤还不如之前的雷劫。 他再度看向魔渊,剑域被毁,魔渊中的魔气像是得了解放,疯狂朝外涌动着,穿过阵法,散入阵外。 归无剑宗宗主喊道:“不好!剑域被破,魔气就会镇压不住!诸位随我施法稳住大阵,引下第二道天雷!”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心神凛然。 一时各色灵力争相闪耀,竟逼得浓郁的灵气魔渊中的魔气又退回了魔渊中。 张云涧蹙眉,于魔渊旁转身。 双眸冷冽。 碍事的苍蝇,真是令人烦躁。 他若不将这些麻烦清理了,只怕真在魔渊下找到了黎星斓,也不能这样带走她。 他抬起头,望向混沌般风起云涌的苍穹,那里雷电交织,正在酝酿第二道天雷。 他伸出手,掌心微抬,剑域中被魔气困住的剑气像一颗球,漂浮在掌心之上。 有人怒喝:“张云涧!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否则今日就要你魂飞魄散!” 张云涧充耳不闻,随意看向最近一处阵眼,有些漫不经心地挥出一剑。 剑光形如半月,灿灿而去,划过的地方空间都出现了隐隐波动。 纸张被撕破的声音响起。 那个阵眼后乃是个驭灵谷的化灵期。 眼见剑光冲自己而来,他几乎来不及反应,猛地一拍灵兽袋,只听一声怒吼,一只威风凛凛的火狮出现在其身前。 狮子比寻常体型大两倍多,威风凛凛,鬃毛上灵力火焰在熊熊燃烧。 它抬起巨大的兽爪朝剑光狠狠拍了下去。 剑光径直划过,空中扬起一条血色珠链,又被狂风吹散,鲜血真如散落的珍珠般,滴滴点点落了下来。 兽爪被切去半个。 狮子一个踉跄,痛吼出声。 不过剑光也消弭了许多,被那驭灵谷修士以灵器接住。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剑光之后的那颗魔力光球紧随而至,在他面前倏然散开。 “什么东西……” 驭灵谷修士微微一怔,眼见面前魔气弥漫,无数剑气纷纷扬扬地从魔气中朝他面门激射而来。 “躲——” 南祝的提醒才刚出口,剑气已穿透了那人的身体。 在一双双震惊的目光下,那人缓缓倒下,尸块散了一地。 风将血腥味吹向各处,令人胃里翻江倒海。 第二道天雷却在此刻轰隆隆落下,姗姗来迟—— 宿常眸色沉沉,抬脚上前,将一个化灵初期推开,将手按在了阵眼上。 “蠢货,犹豫什么?还等着看他能不能抗住第二道天雷吗?直接第三道第四道天雷一起降下就是了。” 亲眼目睹一个化灵期这般惨死眼前。 无人心中不骇然。 同为化灵期,他们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相比,似乎拥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只要活着,就是所有人的心魔。 众人有的掏出灵丹,有的拿出灵符,快速补充灵力,不要命的朝阵中输出—— 阵外的那些凝灵期们也都将全身灵力灌入阵旗中。 阵法超负荷运转,剧烈震动起来,阵盘开始现出裂纹。 那沉沉云层之上,第三道第四道乃至更多的天雷正在积蓄,化作一条条银色巨龙,咆哮着冲向大地。 少年依然眸色平静。 他低下头,轻轻拨弄了下那块照影石。 黎星斓的容颜浮现出来。 他唇角微弯,直到影像消失。 “应该……不会死。” 他歪了歪脑袋,像小动物般。 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习惯。 张云涧抬起长剑,目光从腕上发带掠过,轻柔的像一片羽毛,而后落在剑上。 黎星斓的发带,黎星斓的剑。 好想她。 真想快点见到她。 他没有耐心与他们耗了。 体内的灵力与魔气泄洪般涌出,冲破每一条经脉,奔流在每一条血管中,直至气海干涸,仍然不停,又从魔渊中直接汲取魔气。 若此时神识内视,便可见到其气海早已四分五裂,眼下被魔气一撑,直接破碎,消失,空空荡荡。 于是魔气开始涌入七经八脉,五脏六腑,宛如山洪,将经过的一切冲垮成废墟。 暗红的血从张云涧嘴角溢出,雪白的衣袍也被血染红,他周身凝结着比乌云还沉的魔气,气息迅速攀升着。 化灵中期,后期……还不止…… “也不过如此。” 他扬起一抹讥嘲的笑,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妖冶浓烈,惊心动魄。 几道天雷齐齐落下,以震动撼地之势,欲将其粉身碎骨,湮灭无存。 乌云与魔气之间,只有璀璨耀眼的雷光照耀天地。 忽然,锋利的剑撕破云层,直斩天威! 众人惊惧难言,仰望着半空中的少年,一股不祥的死亡恐惧漫上心头。 第177章 …… 黎星斓赶来时,一切已经结束。 阵法残破,草原焦黑龟裂,时见灰烬余火,一地狼藉。 无法想象这里经历过怎样一场大战。 魔渊大开,魔气滚滚而出,让此地笼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不停朝连枝锁输入灵力,但毫无反应。 她的神识在魔气中受限,也失去了作用。 她用力按着胸口,试图让疯狂跳动的心脏稍慢下来,但徒劳无功。 满地的残肢断臂,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着。 她径直跨过那些分不清谁是谁的尸体,一路朝魔渊走去,裙摆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魔渊旁更是令人不忍直视,堪称尸山血海。 有些尸体被天雷烧焦了,击碎了,或被剑气斩得七零八落,灵器灵兽等,也不完整地混在一起,简直是无间地狱。 便是这样的尸山中,少年背对着她,静静坐在地上。 黎星斓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被扼住了,浑身血液凝固住。 她几乎不敢喊他。 大脑瞬间空白,眼前的世界纷纷褪去颜色,只有眼前那遍体鳞伤的血色身影那样灼目,烫着她的视线。 她一步步朝他走近,看见他雪白的衣袍被血浸透,原先绸缎般顺滑的发也被血凝结住了。 “张云涧……” 她张了张嘴,眼泪掉落下来。 张云涧似乎没听见,一动不动。 “张云涧!” 最后几步,黎星斓提起一丝气力,狂奔过去,跪倒在他身前。 他垂着眸,纤长的墨睫覆出一片阴影,苍白的肌肤被血污浊了,不过眉眼依然那般惊艳,神情平静,像久弃深山,无人问津的神明雕像。 黎星斓抬起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眼泪也跟着落下。 指尖停在他眼下半寸。 她忽然有些不敢碰他。 他好似一尊被打碎过的瓷器,勉强拼凑完整,但一碰就会散落一地。 “张云涧……”她喊着他的名字,连声音也在发抖。 “嗯——”少年应了声,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 他轻轻掀眸,漾起一个乖巧的笑。 “黎星斓,抱抱我吧,这次是……真的很疼。” 第126章 筹谋“我要你,我当然要你。”…… 黎星斓眼泪扑簌落下。 “好,我抱你。” 她伸出双手,轻轻朝张云涧拥了过去。 他软软倒下来,像耗空了所有力气,跌落在她怀里。 黎星斓抱着他,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一丝重量,仿佛拥着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心脏尖锐的疼痛起来,让她喘不过气。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心疼可以如此具象化。 张云涧安安静静的,许久没说话。 黎星斓压抑着痛苦,略收紧了些力气,加深了这个拥抱,却又不敢真正用力,生怕让他碎了似的。 “……是我来晚了。”她在他耳畔轻轻说着。 抚摸他头发时,只摸到一片湿滑黏腻的血。 “黎星斓……”他的声音如风中残烛,透着深深的疲倦,“我好想你啊。” “……我知道。” “你一直……在魔渊下面吗?” “嗯。” 他深埋在她颈窝处,像只濒死的小狗,微弱呜咽着。 “为什么我找不到你呢……你不要我了么?” “我要你,我当然要你。”黎星斓的眼泪落到他头发里,与血污混合一片,“就是为了你,我才一直在努力,我说过要带你走的。” “……咳……”他低咳了声,暗红的血从嘴角狂涌出来,浸透了她的衣领,“黎星斓……弄脏了…………” “不……不……没事没事……” 她温柔蹭着他头发,他的血洇湿了她颈侧一片,她却半分感觉不到温度,好像连体内的血也早已冷透了。 她已无法调用他的灵力或者魔力,那里甚至不像一片干涸的田,而是不存在的虚无。 她只能用自己体内残余的部分能量探入他身体。 他体内几不成型,五脏六腑也好,气海经脉也好,都已支离破碎,搅成一片,只剩一副虚虚的骨架,勉强支撑着他。 “嗯——”他感知到了她的动作,低低笑了声,“我就快死了,黎星斓……还好见到你了。” “不会,我救你,我会救你的。”黎星斓深吸口气,恢复她一贯的温和镇静,像之前很多次那样说,“张云涧,我从不对你说假话。” “嗯……好……疼……抱紧一点……” 他的声音也在疼痛中破碎。 “好。” 黎星斓像他每次抱她那样,收紧了手臂的力道,几乎要将他融进身体里。 “张云涧?” “……” “没关系……”黎星斓闭上眼,抵在他发间深呼吸,想要捕捉到一丝熟悉的铃兰味道,但灌入肺腔的,只有粘稠的血腥气。 “睡一会儿吧,睡着了就没那么疼了,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她红着眼对怀中没有声息的少年呢喃。 不止一点,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时间。 但这话她无法现在告诉他。 因为一切还没结束。 她小心将他抱起来,看见了他身旁的剑,那是她的剑。 剑上也染了血。 原先剑身那一丝红痕是可以吞噬血迹的,但如今早已饱和。 倒是剑穗上的照影石,有反复被擦拭的痕迹。 他很想她。 黎星斓低下头,轻轻吻在少年冰凉的额上。 “……我也很想你。” 她抱着他,跨过尸山血海,走出这片魔气笼罩的地方。 风从未停止,乌云层层叠叠。 一场积蓄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 豆大的雨点轰然砸下,像是为洗刷干净天地间的污浊。 黎星斓支撑起护体灵光,将张云涧小心护在怀里。 雨中立着一道颀长挺直的身影,浓烈的红格外鲜明,如淬血的利剑。 黎星斓望向她,没有开口。 明尊的视线轻扫过来,语气淡漠。 “他死了?” “没有。” “那就好。” 黎星斓盯着她,显然她并不认为她的问候代表一种善意。 “你在这里,是要拦我?……总不是一个母亲忽然良心发现,想要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吧?” 明尊笑了声,但被雨声盖住了。 大雨中,她的身影也模糊不清,只有一抹颜色。 “不过我的确希望是他走出来,而不是你。” 现在看来张云涧并不足以成为她的心劫。 她平静道:“虽然他快死了,但我还是不能放一个魔修离开这里,何况,他杀了归无剑宗很多人。” 黎星斓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将空间戒指中的几十丈符箓瞬间全部激发,朝她扔了过去。 “蚍蜉撼树。”明尊面无表情,持剑轻轻一挥,蓝色剑光划破爆炸的灵力,径直刺穿黎星斓所在的位置。 不过原地已无人影。 这么快?她略感诧异。 她的神识探出千里,捕捉到天边那一闪而逝的流光。 “原来是高阶飞行灵器……” 她皱了皱眉,放弃了追杀的念头。 算了,既然不是她的心劫,那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 黎星斓抱着张云涧,背上生出一对淡金色的翅膀,轻轻一挥,便极快掠至千里之外。 没想到浇雪给她的追光翅竟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不过她体内魔力所剩不多,若是明尊追来,她很快就会坚持不住,好在她没感觉到有迫近的杀意。 她低头看了眼下方,群山叠翠,雾气飘渺,时闻野兽嘶鸣山涧中。 是十万大山的地界。 她在一个清幽的山谷中落下。 和张云涧之前躲起来疗伤一样,她也寻了个瀑布之后的山洞。 她取出被子毯子铺在地上,将张云涧放下,又取出一小撮尘土似的东西,接了水化开,喂他喝下,勉强维持着他体内最后的生机。 只刚这么做,她脑中便响起系统的声音。 【七号攻略者黎星斓,请向我陈述你带走张云涧的理由,如果你要救他,那将是公然违抗时空局的指令】 “我救不了他,但我要向时空局申请七天时间,用以我们最后的相处。” 【理由】 “人之常情。”黎星斓理所应当地道,“七天之后,我会湮灭他留在我灵台的神魂印记,彻底抹杀他。” 不待系统反驳,她又补充:“关于系统本源衰弱,不够他再次重生这一点,只是时空局的推测,并不一定成立,相比于时空局,我才是进入过修仙界意识空间的人,显然我了解的更多,纵然其本源之力不够回溯,但未必不能让他复活,你已知道,这个天道意识的诉求是什么,只有湮灭神魂,才是真的抹杀。” 第178章 系统沉默许久,显然在向时空局申请批复。 【同意,但只有七天】 “七天够了。” 系统笑声低沉:【看来你的确是个理智与情感并存的人】 “我是。”黎星斓毫不客气地赞扬自己,“而且我能做得很好,不会耽误任务,毕竟自由是实现这一切的前提。” 【你真适合做一个攻略者】 “这是我最后一个任务。” 她当初一走出意识空间,就立即对攻略系统解除了屏蔽。 长久的断联显然会让时空局对她产生质疑,所以她必须给出合理解释。 她向时空局的陈述中,有八成是实情,只隐藏了极少部分。 大量真话中的假话听起来也会是真的。 关于张云涧入魔,她没说和自己有关,只说在找到他时,他已经魔气入体。 她也没说与天道意识的交易,只说了自己修补空间的努力。 同时她主动向系统发起质问,时空局隐瞒的关于天道意识的部分,才是导致修仙界之前几次攻略失败的根本原因。 这一点上,时空局的确理亏,但给出的理由是,这一切只是推测,并不能作为定论,所以未与她信息同步。 时空局重申了真正目的—— 他们不允许任何一个世界的天道存在自我意识。 因此,张云涧作为天道意识的具象显化,必须被抹杀。 这一点黎星斓倒可以理解。 天道是不能有意识的,有意识便有情绪,有好恶,有选择,有失偏颇,便不能对天地万物一视同仁。 但她可以抹杀天道意识,却不能抹杀张云涧。 天道拥有意识而无灵魂,证明二者并未一体,可以分离。 故而她才有了新的计划。 好在时空局对灵魂系统没有太多了解,没想过二者的关联,否则便不会要求攻略组员工在工作中都封心锁爱了。 但她不能让时空局知晓她真正的打算,因为时空局为了规避未知风险,一定会阻止她。 有时候黎星斓会怀疑,时空局本身的存在是否是一个更高级的系统,和攻略系统一样,被什么创造出来,用以维持宇宙秩序,小世界运行,因其同样没有灵魂,所以不理解灵魂。 瀑布的声音如同大雨,哗哗轰鸣。 黎星斓清理了她和张云涧身上的血污,然后坐在地上,让张云涧的脑袋枕在她腿上舒适躺着。 他意识在这副残躯里昏睡,还未醒来。 黎星斓在等待着,仿佛百无聊赖般,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团粘土把玩起来。 粘土是黑色的,和上古秘境中那片黑沉沉土地的地下部分类似,不过又似乎加入了别的什么。 她在手里捏着,时不时停下来,用手指细细描摹张云涧的眉眼,然后用一把小刀重新调整。 慢慢的,一双眼睛率先有了形状。 和张云涧很像。 她看了看,觉得十分不满意,又重新捏。 怪不得他这般完美无瑕,原是天道意识的显化。 三庭五眼,简直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要么,不从最难的五官下手?…… 她的目光落在别处。 本源之力修复着他的躯体,使他从外表看起来,肌肤又恢复了原先那般白皙细腻,莹如美玉。 她拨开他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指尖从其上拂过。 又沿着修长脖颈往上,摸着那凸起的喉结,再到下颌,鼻梁…… 真漂亮啊,张云涧。 黎星斓每次都忍不住惊叹。 也会为这样一具完美的躯体属于她而感到满意。 可惜张云涧的意识和躯体都属于这个世界,她无法直接带走。 想要单独带走他的灵魂,她必须在抹杀他之前提前将他的意识剥离出来。 一共需要七天,且容错率为零。 她向天道索要的报酬是一丝本源之力,那一次次让张云涧重生的本源之力。 这就是她的计划—— 在挽救修仙界本源的过程中暗度陈仓,剥离他的意识,藏起他的灵魂,重塑他的躯体。 予他新生,一个自由灵魂的真正的新生。 第127章 七天“至死不渝。” 张云涧枕在黎星斓的膝上醒来,在映入那一双春水般的桃花眸时,他仍觉得是一场梦。 在此之前,他走遍了魔渊都找不到她,只有在梦里才能听见她的声音。 他唇翕张,想要喊她的名字。 但“黎星斓”三个字并未被叫出来。 “张云涧。”黎星斓忽然低头凑近他,笑意盈盈,“不是梦,是我。” 张云涧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黎星斓视线从他腕上的发带上滑过,然后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摸摸,是你喜欢的体温,梦里可没有这么真实,对吧?” 她的体温常令他感到舒适,他很喜欢。 他也很喜欢她的味道,此刻正萦绕着他,也是梦里没有的。 这不是梦。 是黎星斓。 黎星斓—— 他想喊她的名字,但不知何故依然没有声音。 不安在深潭里搅动起来。 黎星斓察觉到他的异常,很快明白了什么。 她忙将他扶坐起来,轻轻靠着石壁,然后捧着他脸。 “张云涧,来,看我。” 他那双澄澈的眸蒙了层水光,折射着被搅碎的情绪。 但黎星斓的眼神温和沉静,像风暴中的避风港,使他渐渐平静下来。 “你的生命在被抽离,我们有七天时间。”黎星斓轻声说,“七天内你会逐渐丧失五感,而后死去,在这一点上,我救不了你。” 不是假话,但模棱两可,哪怕被系统监听也不会引起怀疑。 “别怕,张云涧,因为我始终在你身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她拭去他眼尾的泛红的潮湿,朝他笑了笑,“你现在不用开口我也能听见,你在叫我的名字。” 张云涧的目光锁定着她,不想错过一瞬。 黎星斓拨开他被汗湿的额发,问:“身上还疼吗?疼的话就哭吧,我喜欢看你哭。” 他摇头,但眼眶通红。 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说他很想很想很想她,很爱很爱很爱她,想叫一千万遍她的名字。 但张嘴无声,那些话破碎不成形,连风都不如。 这让他感到焦躁不安。 “张云涧……”黎星斓贴近,在他褪色的唇上吻了吻,“没关系,在凡人中,有些人天生聋哑,但他们会用另一种表达方式从生命中寻找出路,我教你。” 黎星斓在他面前轻轻晃动双手,吸引他的视线追随。 “我……”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双手握拳,交叉放在心脏上方,“爱……” 她笑了笑,手调转方向,白皙的手指朝向他:“你。” “这是手语。”她牵起他的双手,“表达的就是这句话。” 张云涧脑袋歪了歪,然后复现了遍她方才的动作。 我爱你。 黎星斓轻轻握住他修长的食指,点头笑:“我也爱你。” 少年原先雾蒙蒙的眸子再次流转起星光。 他重复了很多遍这个简单的手语,一次又一次向她诉说爱意。 黎星斓一次又一次耐心回应他。 直到他疲倦地再次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黎星斓看了眼外面,视线被瀑布所阻,于是再次回到眼前人身上。 张云涧的第一缕意识被剥离了。 他的精神会越来越虚弱。 但只要他的求生意志始终存在,灵魂便能向死而生。 只可惜,她不能直接告诉他,她在救他。 也不能告诉他,即将到来的死亡,并不是他们的分离。 她知道他从不怕死,只怕和她分开。 这一点上,他的不安始终无法真正被消弭。 她最大的担心也在于此。 黎星斓叹了口气,靠过去,让张云涧倚在自己怀里,收紧了这个拥抱。 第二日张云涧消失的是听觉。 这是黎星斓轻轻喊他名字,而他并无反应时才发现的。 因为她无法提前得知,意识的剥离会让他按照怎样的顺序失去五感,所以她几乎不能提前准备。 在意识到自己失去了黎星斓的声音,张云涧的世界似乎又灰暗了些,他连她的心跳都听不见了。 他紧紧盯着黎星斓的唇,生怕错过什么。 他的世界彻底无声。 像一幅死寂的黑白画。 黎星斓不再开口,而是温柔地望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对他比了遍昨天的手语。 不用任何话语,我的目光,也在爱你。 黎星斓的眼里没有任何恐惧与紧张,张云涧完全沉在其中。 他纤长的睫轻轻扇了下,将她的动作重复了遍。 第179章 黎星斓笑着点头,你爱我,我知道。 她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一直以来,他喜欢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感受她,包括让自己的心跳与她同频。 但他如今骤然失去她的心跳声,便如航行的小船失去了方向,难免陷入巨大的迷惘中。 黎星斓的手很暖,暖意透过手背传到他的掌心,而他的手掌触碰着她胸腔的位置,那里是一颗正在跳跃的心脏,不断将血液迸向每根血管中,为她赋予体温。 他又重新感受到了她。 他抬起头,将黎星斓拥入怀中,紧紧的,不遗余力。 真想让他的心和她的连在一起啊,让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他,直到这颗心彻底不跳了,那他也一同死去,毫不犹豫。 黎星斓回应着他的拥抱,眼眶红红。 她太理解张云涧现在是多么没有安全感。 她明明就在他身边,但他却在逐步失去她…… 黎星斓用力抱着他,试图通过这样深刻的接触,让他更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但没多久她就感觉到拥抱她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 第二缕意识被剥离掉,他疲倦地倒在她怀中再度睡去了。 黎星斓仍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许久。 刚开始的时候她想,七天何其短暂。 如今她觉得,七天,何其漫长。 每一分一秒,都在折磨着他。 明天呢,又会怎样,是夺去他的视觉,还是其他什么。 她还是没想到,张云涧第三天失去的是触觉。 她抱着他,他却感觉不到她的体温了。 他紧紧握着她手,与她十指相扣,但她手上的暖意却没法传递给他。 他摸着她的头发,衣服,亲吻她的眉眼和唇,却怎么也感知不到熟悉的温软。 他的恐慌清晰映在黎星斓的眼中。 黎星斓贴近他,很近很近。 他感知不到她温热的气息,但她的目光还是一样温和从容,盈着浅笑,像春天的风。 她托起他的手,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到他手心。 他在她的引导下低头闻了闻,本就令他贪婪的味道更加清晰馥郁,他险些忘了,他还能感受到她的味道。 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为此着迷。 像被顺毛一样,焦躁的小猫又被安抚下来。 黎星斓她,似乎总有办法。 …… 望着在自己怀中愈发昏沉的少年,黎星斓的心脏仿佛被攫住了。 她并不轻松,一点也不。 这对他太残忍了,哪怕到最后,这个世界对他还是没有善意。 因为天道意识本就在即将毁灭的危机中显化出的,所以充斥着消极悲观和无尽的痛苦。 明天醒来,张云涧或许是失去味觉,或许是闻不到她的味道,又或许陷入黑暗之中,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他该多无助。 她轻抵着他的额角,想起之前张云涧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样子,那样的少年实在美好。 纵然知道这不是结局,但眼看着美好一点点在自己面前被打碎,她很难不感到心痛。 他毕竟才十七岁。 第四天。 黎星斓被张云涧的动静惊醒,她睁开眼,看见他在被子下苍白的缩成一团,颤抖不已,冷汗将他浸透了。 他似乎在做噩梦,闭着眼,眉头紧皱,呼吸也很急促。 “张云涧!” 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她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俯身摸着他的脸,捋开他汗湿在颈侧与脸上的发。 他好像感觉不到她的触碰。 黎星斓心揪起来,将他捞在怀里抱着,拍着他的背。 “没事,我在我在……” 或许是他的嗅觉并未消失,在她怀里,他渐渐感觉到了她的味道,不再发抖。 黎星斓松开他,捧着他的脸,在他阖着的眼上吻过。 张云涧的睫毛颤了颤,缓慢睁开,露出一片不聚焦的茫然。 黎星斓呼吸一滞。 那片从来澄净的深潭,此刻成了死水,黯淡无光。 是视觉。 他看不见她了。 他的眼泪从眼眶中颗颗掉落下来,宛如星空熄灭后坠落的流星,但他仿佛无知无觉,并不知道自己在哭。 黎星斓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她此刻就算是放声大哭,他大概也听不见。 但她还是忍住了。 张云涧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在潮湿的空气里焦急地捕捉她的味道。 黎星斓再次紧紧抱住他,不住的深呼吸。 直到她的味道扑了他满怀,才让他从噩梦中真正清醒。 他埋在她颈侧一动不动,气息微微洒落,依赖着最后一点能感知到她的部分。 黎星斓想了很多办法,思考着要如何做,才能让他的痛苦减少一点。 他现在只剩下嗅觉和味觉,让他吃点东西? 可他对美食尚未建立起足够的正反馈,只喜欢吃她咬过的而已。 她几乎翻遍了空间戒指,意外从角落里找到了两壶酒。 那还是他们第一次来空日城时她在凡人城买的,因为她本身不爱喝酒,是给张云涧买的,但张云涧对此未主动提及过,她也完全忘了。 黎星斓喝了一口,像第一次给他渡药那样喂给他。 独特的酒香从舌尖弥漫开,少年的喉结滚动着,顺从地将黎星斓喂来的每一口酒都咽下。 他眨了眨眼,眼里依旧是虚无茫然的。 但他应该感受到了,酒的气味,她的气味,混在一起,分外浓烈。 黎星斓喂他饮了一壶酒。 他苍白的脸上迅速盈起红晕,乃至耳尖,脖颈。 他坐起来,抿了抿唇,然后扬起一抹乖乖的笑。 有那么一瞬间,黎星斓还以为张云涧恢复了知觉。 但很快她发现,他只是喝醉了。 他看不见听不见,他的世界没有光亮与声音,但他却被醉意影响,*忘记了这些。 他嘴唇一张一合,不停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 黎星斓追着他看,努力分辨他的唇语,勉强读出来,他在喊她的名字,又说什么教她吹一首新曲子之类的,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给她当老师呢。 看来是真的喜欢了。 她伸手扶住他肩膀,试图按住他,让他停止乱动,他却软软倒在她怀里,像猫似的蹭了蹭,然后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黎星斓心里柔软下来,低笑道:“都说修仙者因为神识而不会醉,看来真正也就这点酒量啊。” 她吻了吻他的发:“睡吧,最好在睡梦中熬过最后几天。” 接下来的两天,张云涧即便不用她喂酒,精神也足够虚弱,始终沉沉睡着。 不用猜黎星斓也知道,他的味觉和嗅觉都被剥夺了。 她很怕他突然醒来,从一场噩梦坠入另一场,在黑暗中再也感知不到她,从而害怕到不知所措。 于是她还是将剩下的酒喂他全饮下。 最后几天,她几乎没有睡觉,一直看着他。 第七天快要过去时,系统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在她脑海里响起。 【黎星斓,七天快要到了,你不能任由张云涧这般死去,要在他意识消散前湮灭他留下的神魂印记】 她没回应。 她俯下身,去吻张云涧。 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睫毛微微颤动,似有醒来的征兆。 她伸手覆住他的眼,与他额头相抵。 “张云涧,我确信我爱你。”她的语气如初遇那般真诚,“至死不渝。” 灵台处,那枚他留下的神魂印记,轻轻闪烁了两下,消散于无形。 第128章 前奏作为一具尸体,他还是如此美得有…… 黎星斓拥抱着张云涧没有温度的身体,很久没有松开。 在她抹去那枚神魂印记时,她的血好像一同冷了下来。 于是她不可遏地发起抖,仿佛冷意侵蚀了她的骨髓。 还有一个原因——她不确定她有没有成功。 她深知宇宙中不存在百分百,而那一丝意外,她也不敢赌。 系统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她恍若未闻。 她怀里的这个少年,是真真切切地死去了。 她像是在黄粱梦境中抱着小张云涧那样抱着他,之前她每一次从黄粱一梦中醒来,都要认真望向在她身边安静躺着的张云涧。 心中庆幸,他活着真好。 但现在,他同小时候一样,真的死了。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 无论她怎样用力拥抱他,他都不会回拥。 再缠绵深情的吻,也得不到他的回应。 这就是死亡。 好简单的死亡。 她轻抵着他额头,意识颤颤巍巍的,徘徊在黄粱界外,不敢进去。 第180章 她第一次深刻认知到,人在面对极度珍视的东西时,就是会变得胆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 不知多久,她的思维才逐渐清晰,恢复冷静。 她听见系统用轻快的语气说:【祝贺你,七号攻略者黎星斓,你顺利完成了任务,离最终的成功又近了一步】 黎星斓沉默。 片刻后,系统问:【难道你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吗】 黎星斓眸子微掀:“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此刻表现出高兴。” 【我理解你的悲伤,但你所想要的自由与之相比,也不够吗】 “系统的确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她慢声道,“我为自由欢呼与我为失去挚爱痛苦并不冲突,它们可以交织在一起同时存在。” 【的确很复杂,但你现在看起来既不高兴也不痛苦,更不像触发保护机制后的麻木】 “因为我选择了自由,却还没真正得到自由。我爱上了张云涧,却又亲手杀死了他。” 黎星斓弯腰将冰冷苍白的少年抱起,像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偶。 【按照你们人类的习惯,我此时应该对你说一声‘节哀’】 “呵……” 黎星斓不知所谓的笑了声。 她走出山洞,精纯浓厚的灵力化作水雾状的护体灵光,将他们笼罩着。 双修的一方死去后,他的修为会全部转移给另一方。 所以黎星斓现在,以一个凡人之躯,莫名拥有了化灵期的修为。 但这些修为对她来说,只相当于一件能被使用的工具,让她做起事来方便些,和真正的修仙者还是不一样。 她召出一艘飞行灵舟,将张云涧放在供以休息的船舱内,用灵力护住,自己则在他旁边坐下。 灵石驱动着灵舟往天边飞去,离开了十万大山的地界。 【按照你们人类的习惯,你应该找块风水宝地埋葬他】 黎星斓神情淡然,她用手缓缓描摹着张云涧的眉眼,颧骨,鼻梁,嘴唇……千百次仍不厌其烦,记下每一个细节。 “按照我们人类的习惯,我应该择日给他风光大葬,所以你要来吊唁哭灵吗?” 系统发出一声低笑,但也分辨得出黎星斓语气中的否定。 【抱歉,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无法从这个世界带走任何物质,包括张云涧的遗体】 黎星斓理所当然:“我知道,所以才要珍惜和他相处的最后时光。” 她伸出手,脱去了张云涧的衣裳。 他宛如一尊细腻的白瓷呈现在她眼前,只是不再莹润,失去血色的肌肤彻底化为了冷白,青筋浮现,脉络分明。 作为一具尸体,他还是如此美得有冲击力,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黎星斓平湖般的眸中漾开波动,静静欣赏了会儿,才伸手覆上去。 从第一节 颈椎开始,往下触摸。 【我并不理解你现在的行为,有些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表现范畴】 黎星斓镇定反问:“时空局不允许他的员工拥有一些特殊癖好?” 系统像是被问住了,过了会儿才说:【显然这是你的私人权利,我无权干涉。但作为你的攻略系统,需要了解一下你的精神状态是否异常】 黎星斓抱起张云涧躺到自己怀里,认认真真地沿着每一块肌肉的走势来回描摹,动作温柔。 的确,从旁观者角度观察她现在的行为,很难不觉得她是伤心过度,有些疯了。 因此她条理清晰地回复系统: “通常来说,刚失恋的人行为异常才是一种精神正常的表现,比如说暴饮暴食,失眠多梦,哭哭笑笑,焦虑烦躁等,我只是‘常见异常’中的‘不那么常见的一种’而已。” 她顿了下,又道:“我可是被时空局罚到枯燥的空间修复组,独自待了两百三十二年,压抑久了,不正常地发泄一下也很正常。” 她还是那么有怨气,系统无话反驳。 - 仅仅七天,修仙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蓝月草原一战死伤惨重,除去几位实力强劲的化灵期逃走外,几乎全部折损于魔渊旁。 而由于剑域的损坏,魔气也再不可挡,短短几日就笼罩了整片草原,以至于归无剑宗不得不全面开启护宗大阵,来暂时抵御魔气的侵蚀。 四大上等门派,无数高阶修仙者联手,却被那魔头重创的消息在修仙界传遍,人心惶惶,一片乱象。 与此同时,被拦在十万大山深处的妖兽也趁机闯入人类区域,而四大门派也无力抵抗,索性放弃,只求自保。 所有人都惊恐难安,惶惶度日,生怕哪一日那魔头就突然降临,将自己所在的城镇或门派夷为平地。 这公认为修仙界史上最接近末日的一次灾难。 众人心中最后的期望,只剩下对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灵期那微末的期盼。 祈求那些半步登仙的大能们能够现世,诛杀魔头,拯救修仙界。 苏一尘再次来到暗峡湾。 这次他没有站在洞府外,而是直接见到了空物师祖。 他从未见过这位前辈,或者说从未见过其本人,三百年前,他师父银阙选择进入空间裂缝时,他见过一次空物师祖的灵力化影。 眼下他见到这位仙灵期本人时,还是有些惊讶。 他的灵力收敛得滴水不漏,以至于看起来太过普通,像一个凡人村落随处可见的老头,干瘦,黑黝,头发花白,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十分明亮,令人不敢直视。 空物见到他,关切地问:“伤势如何?” 苏一尘道:“晚辈脱身及时,只受了点轻伤。” “宿常怎么样呢?” “宗主伤势较重,沉在冰泉之底疗伤,短期不能恢复人身。” 也因此,凌天宗的事务由苏一尘暂时代理。 空物叹道:“这一劫在所难免啊。” 苏一尘神色微动,忍不住问:“我宗共有五位仙灵期前辈,难道如今一位都不能出手吗?” 空物苦笑:“若是仙灵期真是无所不能,倒也不会藏头露尾了。你们这一次围剿魔修,以九雷神杀阵引下八道天雷,勉强堪比大雷劫的威力,而我等只要一暴露在天光之下,便随时降下超过大雷劫的神雷,可能还未来得及出手灭魔,便会为天道抹杀。” 关于仙灵期受到的天道限制,苏一尘曾从他师父那隐约知晓过一些,但如此清晰直白地从空物师祖口中确认,还是让他大受震撼。 “天道不允许仙灵期的存在?”他脱口问,“莫非这就是无法飞升的真相?那……” 那三三道人呢?或者上古那些飞升的修仙者,又是怎么回事。 空物并未一一解释,事实上,他至今也不清楚,天地间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导致天道法则似乎出现了不可名状的异常。 他道:“上次我让你去了魔极之地,你看见了什么?” 苏一尘实话道:“大量魔气逐渐上升,已近地表。” “嗯。”空物点头,又长叹一声,“与之相比,那些被开启的魔渊已不算什么了,天地间灵气退让,魔气复现,乃不可逆转之势,如同阴阳循环,阴盛则阳衰。可是我等修仙者,皆是依赖灵气而生,一旦魔气浸满世间,修仙者的下场比之凡人还不如。” 对凡人来说,魔气充斥大地,同样会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魔气会导致所有适合在灵气中生长的植物枯萎死亡,使饥荒、疾病等灾祸频繁降临。 但凡人既不能感应灵气,也同样不会被魔气侵蚀,只要他们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便会重新在这片大地上,种起新的适应魔气生长的植物,然后恢复平静的生活。 相比起修仙者,凡人们明明脆弱到不堪一击,却又坚韧到不可思议。 无论日月如何更替,山海如何变迁,自他们在世上出现,就再也未曾消失过。 情感、道德、信仰,使他们团结在一起,变得群体性强大。 而这些修仙者们主动摒弃,且无法找回的东西,让他们成为一个个强大的个体,却在孤立中更易折断。 当这场魔气浩劫彻底降临时,修仙者当然也可以选择成为魔修来短暂适应世界,但魔修会被影响心智,且困死在化灵期,强大的实力与不存在的瓶颈带给他们的,是同样不会增长的寿命。 既然修仙的意义在于追求永生,那成为魔修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与凡人区分开,成为一个嗜杀的人形野兽吗? 暗峡湾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半晌,苏一尘轻声问:“既如此,那晚辈们到底该做些什么?” 空物背负双手,向上望了一眼。 上方是厚厚的石壁,但他的目光却好似穿透石壁,攀沿千里,抵达地面,重新来到了日光之下。 “修仙一途是孤独的大道,谁也帮不了谁。” 他转身道:“你回去吧,此后不必再来。” 第181章 - 很多事无法获知真相,也无法给出答案。 黎星斓身为局外人,也不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她的优点在于,与自己无关的事,她的好奇心并不强。 御灵舟跨越万里,一路朝南,黎星斓终于抵达了尽头。 这里是修仙界的一端,被称作灵极之地。 与之相对的,便是魔极之地。 一南一北,是世界的两级,贮存着这个世界最精纯的本源。 灵气,或者魔气,皆源于此。 广袤的冰原上,分布着一汪又一汪碧色池水,深深浅浅,如同干净的还未被使用的调色盘。 风雪已歇,阳光和煦,为大地镀了层薄薄金色,而那深浅交错的碧色池水中,波光粼粼,如置碎金。 在这般明亮的颜色里,有一抹浓烈的红更为明亮。 黎星斓一眼就看见了她——明尊。 她红衣长剑,于其中一汪池水旁长身玉立,像画卷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黎星斓站在灵舟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立即就察觉到了,轻飘飘一眼,目光凌厉似一道剑气。 “咦?”她嘴角略有些玩味,“你的修为短时间暴涨了这么多?” 这个凡人总令她觉得好奇。 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黎星斓收起灵舟,持剑落下。 她之所以敢这样做,是在晴雨表上未发现明尊的杀意。 明尊看过来:“你为何来此?” 黎星斓反问:“你只想问我这个?” “不然呢?”明尊有些漫不经心,“难道你希望我问一下我的儿子?他死了。” 她用了肯定的语气。 这让黎星斓有些诧异。 “你就这么确定?” “你的修为足以说明一切,这个双修心法,我也曾用过。” 看见黎星斓的表情,她扬了扬嘴角:“很意外吗?否则凝灵期的我很难斩杀一个化灵期的魔修吧。” 只是她当年将转移的魔气剔除了,所以并未立即突破化灵期,也并未成为一个魔修。 她所倚仗的,并非是来自道侣的修为,而是坚不可摧的无情剑心。 明尊盯着她,语气恢复平淡:“所以,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云涧的眼睛和她的很像,但黎星斓此刻在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温度。 这一点,他们极其不像。 她忽然汗毛倒竖,意识到她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晴雨表上她之所以没看见明尊的杀意,是因为明尊本就没有情绪,无论笑也好,杀人也好,只是一种行为表现。 她条件反射地握紧了剑,迅速抛出自己的价值。 “我知你是为天门而来,我也进入过天门,但我所见应该和你不同,或许对你有用,以及,不用试图对我搜魂,你办不到。” “是吗?但我不需要。” 一道剑光极快亮起又熄灭,比日光还要灼眼。 黎星斓心中警铃大作,几乎完全凭着直觉躲过了这一剑。 她持剑后退,没有任何迟疑地以追光翅飞速拉开距离。 明尊的确太强了,仅凭一把剑,整个修仙界,她已全无对手。 她是世上唯一的化灵期剑修,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张云涧或许不惧,但黎星斓却丝毫提不起和她交战的念头。 也许是出于不屑,明尊没有追杀她的意思,这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她闪到千里外,落在灵极之地边缘,放出灵舟休憩。 然后一边恢复灵力一边推测明尊在天门中到底看见了什么。 她虽进入过意识空间,但并非全知全能,就像拿到了一本厚厚的书,她只来得及翻了关键几页。 她知玄门天门都不过是天道意识布局的幌子,那诱饵定是与飞升有关的秘密,但明尊进入的那道天门若是什么都没有的话,她也不可能在这里碰见她。 黎星斓来灵极之地的目的,是抹杀最后一部分天道意识,这些意识充斥着负面情绪,阻碍着灵气魔气的正常转化与天道规则本该的平衡。 这算是最后一步。 做到这些,她只需静静等到时空局推衍出的那个修仙界毁灭的时间点,确认修仙界如常运转,就是圆满完成了此次任务。 但明尊在此,相当于阻止了她。 她不由皱起眉。 不排除这是天道意识的有意为之,没有感情的系统,是不会在向她求救后对她产生什么感恩的。 “不被抹杀”也是求生的一部分。 若真如此,那就要另想办法了。 她转头,目光落在灵力笼罩下的少年身上,柔和了下来。 他像是睡着了,安静的,乖乖的。 她摩挲着张云涧的脸,低喃:“这样也好,若她还有感情,那我会对她心存怜悯,现在看来倒是不用。” 第129章 落幕“黎星斓,又要杀我一次么?”…… 明尊抬着头,站在广袤无垠的灵极之地,目光平静而深邃地仰望苍穹。 曜日已滑入大地,夜幕降临,风雪再起,却并未隐去天边悬起的那轮明月。 在暗蓝夜空的背景下,粲然的月光如同白色丝绸般向大地倾落,让人疑心脚下的这片雪原,是否也是月华铺就,才如此明亮。 这里的黑夜让她想起玄门深处的神魂归息之所。 那里每一个夜晚,都是相同的月亮。 在那里游荡的神魂,忘却了生前的记忆,包括一个月亮本该拥有的圆缺变化。 在她看来,这是最可悲的结局。 比魂飞魄散还要可悲得多。 玄门中,天地灵气分外浓郁,但似乎以某处为中心点,外围一圈一圈的灵气被解构了,还原成五行之气单独存在。 她经过天灾,兽潮,抵达那片凝聚了土行之气的黑沉沉的大地时,看见了风沙中,排列不尽的躯壳。 那是些早就死去,却未在岁月中腐烂的肉身,凡人,修仙者或者妖兽,都有,他们被某种力量刻意保存为原本的样子。 她发现,那些风沙蕴含着区别于寻常土灵气的力量,能够修复肉/体受到的所有损伤,而这股力量,来自更深的地下。 这片地下像一个巨大的巢穴,贮存着不可胜数的肉身,它们还很新鲜,也很完整,甚至可以被夺舍的神魂直接使用。 她感到奇怪,但她堕入那片神魂居所而又清醒后,心中的迷雾渐渐被拨开了。 直到她试图劈开这个地方的结界,而从裂缝中看见了汹涌的魔气以及天门时,她解读出一个答案。 在她看来,这片玄门的大地,就是修仙界最初的模样,那时,灵气与魔气共存。 在世界的很多角落,灵气尚不稳定,极易被分解成五行属性,沉淀在大地上,逐渐化为矿质草木,山河湖海等。 人类也是从灵气中诞生的,大约是特殊的土灵气,像这样,从大地深处慢慢成形,而后爬上地面。 至于神魂,她不确定,总之或许也是诞生于地底。 这是万物的起源之地,或者说,本来面目。 人类死亡后,也许又将回到这里。 但这片空间后来成了游离的秘境,所有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类都早已离开,玄门成了独立的世界,像一扇真正被关上门的屋子,死在外面的人神魂找不到归所,死在里面的人状态永不会变化。 她想,如果有什么关于飞升的秘密,那一定在这里了。 这里,就该是核心所在。 她果然看见了天门,严格来说,也不像门,是虚无黑暗中一道模糊的金色光晕。 光与暗的界限,承托了五行之外,她未企及的一种力量。 她果断跨了进去。 该如何形容她所“看见”的。 琼楼玉宇浮空在无垠的虚空之中,万仞玉阶延伸至无尽头,流转着柔和的月光。流萤与光尘在浩渺的空间里缓缓流淌,微茫而灵动的生命亦真亦幻,在浩渺的雾霭中穿梭,飘忽不定。 她伸出手去,浮动的星辰宛如流星划过,化作光点落于她掌心,她合拢手掌,却又空无一物。 这里不曾因她的闯入而有丝毫变化,仿佛岁月早已在此年轻又苍老,凝固成亘古不变的永恒。 这会是飞升后见到的世界吗? 一种,强大而不变的长存。 她该如何进入它,得到它,脱身樊笼,挣开桎梏。 一剑破万法。 天地施加于人的枷锁,是物欲与情欲。 修仙的过程,便为斩断二者与自身的关联,才能最后挣脱天道规则。 正因早已明悟此点,明尊曾毫不犹豫地亲手斩断了情的羁绊。 她少时曾救过一只金翅幼鸟,它不会说话,只会“啊呜啊呜”的叫,她便给它取名为“阿乌”。 它相伴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哪怕修成人形,妖力强大,也甘愿为她坐骑,或者做一只栖息在她肩上的小鸟。 第182章 她赶走它时,倒是为它好,是剑宗无法容下一个妖修。 起初也有过思念与担忧,但在漫长岁月里湮灭尽了,只有一只小鸟的情感在疯长。 她斩杀道侣的那日,金翅鸟来偷偷见她,被她所伤,重伤逃走,还偷走了她刚生不久的孩子。 她没有追杀,因为她不在乎。 寻到那孤岛上,彻底了结此事时,她没有个人怨恨,只是方便门下弟子的一场试炼而已。 她对一切都无牵挂,无爱无恨,毫无感情。 一剑,她彻底斩断了所有。 是她过去的挂碍,以及她血脉的延续。 她能感觉到胸腔中那颗剑心愈发澄净,琉璃般透明,却又坚不可摧。 她手中的剑也愈发锋利。 这正是她想要的。 大道孤寂,一往无前。 这才是修仙的本质。 万年来无人飞升,她会是飞升第一人。 …… 差不多了。 明尊静静站在无边无际的月空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另一个潜藏光外的她。 世间灵气被魔气污浊,灵极之地是最后一片净土。 天道杀机里,这是唯一的生路。 她扬起剑,眼眸平静而淡漠,遥望向九天之上那无法言说的存在。 大地上灵力池水浮光跃金,蓦然漾开波动,搅碎了千万池月光。 向这天地间唯一一抹浓烈的色彩漫涌而来。 - 黎星斓在空间刚一产生波动时就察觉到异常。 她立即通过空间系统监测,显示空间中的能量正在朝一个点疯狂聚集。 这里是灵气的源头,蕴藏着不可预估的磅礴能量,这些能量聚集到一个点,会让那处的空间无法承受发生坍塌。 她下意识驱使灵舟前往,却发现灵舟无法在如此猛烈的风暴中航行。 灵力四面八方地朝中心涌去,如同泄洪般,摧枯拉朽。 即便她在灵极之地的边缘,也隐隐感知到空间的晃动。 她不得不使用空间系统来辅助周身稳定,借助追光翅快速飞往能量中心。 她猜到了明尊来此的目的不会单纯,但看来她没猜全对。 风暴中,雪的密度被压缩到了极致,像一粒粒星尘。 黎星斓仰仗着空间系统与自身灵力才勉强抵达了风暴区域。 天地茫然苍白,池水枯竭干涸,月光被打碎,一切显得混乱而无序。 风暴中心,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洞。 它不规则,看起来静止不动,边缘却又扭曲着,不断折射光线。 风雪自它周围滑落,仿佛自动避开了它,也像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掉了。 黎星斓瞳孔微缩,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 不同于空间裂缝,这样的空间黑洞是令她陌生而恐惧的存在,恐惧是源于未知。 空间裂缝只是撕裂空间进入世界与世界的罅隙间,而黑洞后是什么,她并不知道,那是未至之境。 明尊的身影就稳稳站在黑洞前方,那是是她剑之所向。 “你疯了?” 在看见她时,黎星斓脱口说了句。 她偏首,目光转来,似有些惊讶她竟然能出现在这里。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看来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她无比随意地朝黎星斓挥出一剑,那道剑气越过灵力风暴而来,宛如海面极快掠过的游鱼。 黎星斓这次没有躲开,只是抬手在虚虚一划,指尖所过之处,凭空浮现一条极细黑线,像一道裂开的口子。 剑气被空间裂缝吞噬了。 明尊饶有兴味:“空间裂缝……你来自哪儿?界外?” 界外? 黎星斓诧异,能问出这句话,足以证明她所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身在局中,未必不能看透局势。 棋手才是掌握全局之人。 说实话,她真是有些佩服明尊。 她像一个真正的修仙者,说断情绝欲便能真正无情,在朝目标前进时,坚定不移,丝毫不为外物所扰。 “是,我来自界外。”她坦诚道。 她们接触不多,这是她第一次与她对话。 黎星斓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张云涧的记忆中,黄粱梦境里的她和现在没有变化,只是更为强大。 在她挥剑斩杀金翅鸟妖时,必然是听见了它说的话,剑气落下去时,她知道他怀中抱着的,是她的孩子。 但那一剑毫不留情。 那时她不免为小张云涧感到可悲,可又庆幸他的情感也异于常人,否则大概还要在情绪中添一份名为“仇恨”的东西。 他们这对母子,真是天地间最奇怪的产物。 承载着天道意识的张云涧,算是天地所生,可他的确又秉承了明尊的一些特质,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因果。 黎星斓开门见山:“明尊,你到底在天门中看见了什么?是否又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明尊反问:“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她周围的能量越来越多,面前的黑洞也被撕裂得更大。 她的态度看来是没沟通的必要了,黎星斓心想。 “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会阻止你。” 黎星斓不想输出什么“你这般会导致灵气耗尽生灵涂炭”之类的大道理,显然明尊不是这些道德的受众。 她根本不在乎任何代价,哪怕世界毁灭。 黎星斓看了眼空间裂缝,她方才撕裂空间,也只是因为此处空间不稳,实际上,她并不能一直这么做,这会让伤痕累累的空间更加糟糕。 必须速战速决。 “阻止我?”明尊一如既往地平静。 她的身影在风暴中模糊不清,逐渐褪色成水月一抹荡漾的红色倒影,如同油画上的一笔。 在黎星斓展开空间系统时,四面八方的剑气携毁天灭地之势而来。 她无法避让,也不能避让。 无数空间裂缝在她周围密密麻麻的浮现,像龟裂的画布,在触及那些剑气时,斑驳的颜料迅速剥落。 空间更加不稳,能量的消耗在加剧,若是放任不管,它们会在黑洞成形时,与明尊一同流入虚无,打乱修仙界勉强维持的平衡。 黎星斓有一个稳妥的办法,就是利用黄粱的空间之力弥补现在的差压。 黄粱是宇宙产物,不属于单个世界,它吞噬的空间之力也不是真正的能量,只是一种“存在状态”,但足以短暂掩盖空间的“伤口”,相当于一块创可贴。 但她不能这么做。 因为黄粱中被她藏了一个灵魂,她不能让他被系统发现。 她能对抗明尊,却不能对抗时空局。 那就赌一次,疯狂一次。 让理智为情感让步。 她向风暴中心直直探出,徒手去触碰黑洞边缘。 乌发在风中狂乱,裙摆猎猎作响,少女绝美的容颜上,被冷冽破碎的光华衬托出冷静至极的决绝。 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缝,空间系统贮存的能量给她赋予了保护层,但能量有限,很快,她光洁的手臂浮现很多怪异的痕迹,仿佛被某支笔画上了一道道黑线。 是空间裂缝吞噬了她的血肉。 但是不痛,所以黎星斓只是皱了皱眉,便继续向前探去。 空间裂缝外是被阻在外面的凌厉剑气。 数道剑气锋利地划过她的肌肤,深可见骨,瞬间便血流如注,将整条手臂染成了深红色。 她眼眶一红,眼泪不可控地掉下来,当即对攻略系统道:“授权你暂时接管我的感知系统。” 【已完成。但我想提醒你,黎星斓,这不是合适的选项】 系统音响起的那刻,她的身体与精神仿佛成了不相干的个体,瞬间失去所有感知,包括疼痛。 她没有理会系统,虚虚握了握拳,用力一伸,“抓住”了黑洞边缘。 黑洞已经在吞噬能量下扩张到了半尺直径,她试图利用空间系统,将其直接拖拽入系统中。 这很疯狂,极为大胆。 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黑洞在系统中爆炸,她也会受到波及。 但关闭及时的话,大概不会危及生命。 大脑思维飞速运转,将风险预案与成败概率迅速厘清,剩下的便是执行。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明尊眼神瞬间结冰。 “那就——斩了你的手!” 她持那把命剑刺出,如离弦的利箭,破空而来,所过之处,空间也被划出一道细细的黑线,继而开裂成罅隙。 “王进宝!”黎星斓低喝了声。 她的那把黑色长剑激射而出,“铿”的一声,与明尊的命剑剑锋相抵—— 只是片刻,她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紧接着两截剑身携那枚照影石剑穗一同坠落了下去。 即便只是片刻,黑洞在她的手中已发生了变化,它开始不稳,变形,没那么圆,出现即将关闭的征兆。 第183章 但还是不够。 那把锋利无匹的剑,在明尊手中,连空间都能斩开,斩断她的剑后,又继续朝她的手臂砍去。 这一瞬间,黎星斓忽然有些似曾相识。 她想起与张云涧最初在真露城的传送大殿中,她亦是这样对付了那位凝灵期修仙者。 看来,身在网中,果然一切逃不开因果。 她没打算放手,如果她此刻放手,明尊会用剑斩开黑洞,致使灵力倒灌,一切将再无转圜之地。 一*条胳膊的代价,她大概能承受,甚至忍不住幽默的想,这也算工伤,不知道时空局的工伤赔偿是什么标准。 不过就在她做好了失去手臂的准备时,空间戒指中一道银光流星般飞出,再次抵住了那道剑锋。 黎星斓微微一怔。 是李来财,张云涧的命剑。 明尊显然也没料到,但这把剑亦不能阻下她。 偏偏是这须臾之间,黎星斓手下的黑洞已骤缩成一点。 “还不打算放弃吗?你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况且黑洞后未必是你要的飞升之境。” 黎星斓松开手,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双冷冽的凤眸。 “既然未必,又未必不是?” 明尊淡声,果断收剑。 她闭上眼,眉心凝出一道金色光芒,那光芒中隐约有一道人影,黑发红衣,与她相似。 在神魂离体的瞬间,她驱使肉身自爆,以产生的巨大的灵力波动阻滞了黑洞的弥合,携她的命剑一道,没有丝毫犹豫地,没入黑洞之中。 黑洞宛如日光下消融的空泡,倏然消失。 风暴渐歇,灵力向四面八方回流,徒余数不尽的尚未愈合的空间裂缝。 黎星斓望着这幕着实呆了呆,明尊竟能如此果断地自爆肉身,以神魂遁入黑洞,实在是震撼了她…… 她忽然有种莫名的直觉—— 那黑洞之后可能就是她想要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规则之外。 但她同样来不及多想,加紧收拾了残局,深入灵极之地深处,寻到源头,去抹杀天道残余意识。 这是一汪透明而澄净的湖水。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伸手舀了舀,手臂上的血滴落下来,将面前的水染成了微微的红。 她才想起,自己还受着伤。 不过运气不错,起码功能健全嘛。 天道意识会在哪……她目光随下沉的血迹落入湖底。 湖水深不可测,但透明到无半点杂质,以至于能够一眼望穿。 她对上了一双眼。 漂亮的,澄澈的,黑白分明的眼。 他从湖底轻盈地浮上来,丝绸般的长发湿漉漉地散在水中,白皙无暇的肌肤上水珠颗颗滚落,散发着某种诱惑。 他垂着婴儿般纤长的睫羽,乖巧而安静地望着她。 “黎星斓,又要杀我一次么?” 第130章 向你她不需要一个完美的爱人,她只需…… 相比于死去的少年,显然眼前的张云涧更为鲜活,生动,明亮。 他赤身裸体地从湖底游上来,趴在岸边,用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长发在水中摆动,像一只勾魂摄魄的海妖。 “黎星斓,又要杀了我么?” 他问。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口吻。 不是质问,是他平时撒娇的语气。 黎星斓半蹲在岸边,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微凉的气息以及铃兰的淡香。 她往前倾了倾,让这份距离更近些。 她窥见他眸中流转的神采,他睫羽上沾湿的水雾,他白璧无瑕的肌肤是那样细腻莹润,泛着柔和光泽。 目光不客气地往下,是微微滑动的喉结,精致清晰的锁骨,是因姿势略略内旋的肩膀,挺阔有力的胸膛,以及垒块分明的腹肌。 富有生命力的他,真美啊。 真想吻他。 她伸出手去碰他,手臂上是密布的伤口,有些是被空间裂缝吞噬了血肉,白骨森然可见,有些是剑气划伤,伤口极细,但血流不停。 张云涧扬起一抹温和的笑,轻握住她的手,然后低头亲吻她的指尖。 “黎星斓,我好想你啊,特别特别想你。” 她说:“我也想你。” “真的吗?那留下来吧,和我永远在一起,好吗?” “好啊。” 黎星斓笑了笑,沾血的指尖缓慢拂过他的唇:“如果是你的话,我十分乐意。” 张云涧握住她的手,将头歪了歪,亲昵地贴在她掌心。 他语调慵懒,朝她眨着眼:“黎星斓……抱抱我吧。” “好。” 黎星斓毫不犹豫踏进湖中,张开双臂拥他入怀。 他冰冷的,潮湿的,紧紧抱着她。 一声声喊她的名字。 黎星斓却没再应。 他水中的长发似水草般摇曳,攀上她的腰肢,将她缠绕住,如同他的臂膀化作牢笼对她的囚禁。 “永远……留在……这里……” 水漫过胸口,窒息感逐渐加重,黎星斓眸子微掀,眼底却没了笑意,只有一片平静的清明。 他们相拥着沉入湖底。 蓦然,澄澈的湖水疯狂搅动起来,在极短时间形成一个漩涡,光影细闪,模糊了水下的情形,将一切折射的支离破碎。 雾气也随之蒸腾,升起,笼罩此地。 渐渐没了声音,安静到针落可闻。 直到水滴声——滴答滴答—— 雾气散去,湖面恢复平静,澄净如镜,一如往昔。 黎星斓疲惫地爬上岸,浑身都湿透了。 她转头看向湖底,这次什么也没有。 【你杀了他吗】 “不然呢?” 黎星斓取出纱布,在右手臂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完全遮挡住那些可怕的伤口。 【我以为你会心软,况且你不是不对张云涧说谎吗】 黎星斓轻嗤:“拙劣模仿的意识体而已,又不是他。” 她单手不方便操作,只能在纱布末端打了个丑丑的结。 然后叹了口气,表示遗憾。 如果是张云涧,会第一眼在意她的伤。 一个没有灵魂的系统,对情绪的模拟,真够令人恐怖谷的。 如果不是为了色相,黎星斓连一开始的笑都吝啬。 【那么,七号攻略者黎星斓,我将正式恭喜你完成了任务】 “别恭喜太早,还没有到天道推衍的那个时间节点,时空局又不认账。” 黎星斓淡淡的,绑好纱布后又展开了工作。 修仙界的天道意识被抹杀,她需要确认世界系统能正常运转,本源没有持续衰弱。 规则如常,秩序公正。 之后,魔气将代替灵气,成为充斥天地间最多的能量。 天地万物在魔气的蔓延侵蚀下将迎来毁灭般的巨大浩劫,然后在浩劫的灰烬中又再次重生。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才是生命本该拥有的力量。 还有最后一件事—— 黎星斓站在湖边,召出那艘灵舟。 她走进船舱,将张云涧抱了出来。 少年闭着眼,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底落下两片阴影,如同睡着了般,乖巧安静地靠在她怀中。 黎星斓低头望着他,眼中已不再平静。 她看了许久,然后低下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好梦。” 以及—— “再见。” 她将少年沉入湖中,连同那两把受损的长剑一起。 他安静沉眠于此,将在岁月绵长中渐归于能量本身,回到来处。 黎星斓在湖边沉默伫立许久,湖面倒映着她颀长纤瘦的影子,潮湿得像雨中的风。 - 还有七天。 七天之后,就是天道推衍中,修仙界本该毁灭的时间点。 黎星斓收回遥落天际的目光,坐在灵舟中,专注地用小刀雕刻起面前的泥像。 初具形体,只是面容模糊。 她缓慢而细致地用刀划刻着腿部线条,回忆着曾反复摩挲过的触感,嘴角忍不住扬起弧度。 原来少年的腿看着又细又长,实则脱了不然…… 她大概比他还要熟悉他的身体。 触摸过每一处……的确是每一处。 没多久,黎星斓放下刀。 她手搭上右臂,低头露出些微痛楚。 半个月了,她的伤还不能好。 从灵极之地离开后,她便收回了托管给攻略系统的感知系统,那一瞬间袭来的尖锐疼痛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不过经过半个月的硬熬,她倒是觉得自己对疼痛的耐受度提高了点,理论上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半个月,她就在灵极之地附近待着,一是监测并预防可能发生的变故,二是专心捏她的泥人。 第184章 不过只是普通的泥土,她就这么在攻略系统的监测下,光明正大地反复琢磨。 疲惫时,她会枕着黄粱入睡。 同样光明正大。 她曾将张云涧的灵魂通过自己的灵台送往黄粱之中藏了起来。 他的记忆构建起了一片梦境空间,他的灵魂就在这片虚幻的梦境角落中沉睡。 由于意识的强制剥离,这个梦境混乱无序,支离破碎,它像一面巨大的被打碎的镜子,镜片散落各地,每一个碎片都折射出一段不完整的记忆。 她不断寻找,收集,拼凑,试图还原一个完整的梦境。 在这个过程中,她曾有些犹豫,是否要就此丢掉那些,他童年时被抛弃被欺骗被不断杀死的部分,以治愈他性格中极端偏执的暗色。 但很快这个想法被她否决了。 人的性格源自经历,无论悲伤或是快乐,幸福或是痛苦,缺一不可,它们共同塑造出了她熟悉的那个十七岁少年。 她不需要一个完美的爱人,她只需要张云涧。 …… 黎星斓缓缓睁开眼,又不禁眯了眯,才逐渐适应阳光。 晴空万里。 天是蓝的,很透的蓝,如大海倒悬。 她的目光滑过一望无际的天,直到尽头,蓝的边缘漂浮着几抹絮状的云,恰似漫卷上岸又缓缓退去的浪。 张云涧的记忆碎片里,常见这样的好天气。 因此,很多个夜晚,他都能看见星星。 每次找到他,她都静静躲在一旁,像一个屏幕外的观众,旁观他的人生。 但大多时候,是足够无聊的。 因为他很安静,很孤寂。 从来一个人。 其中一次,她捡到的碎片是渔村后的故事,她将它拼凑起来。 那个五六岁生着病的小张云涧,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天亮时,他拖着沉重乏力的身子,离开了小镇。 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只是本能地追着太阳走。 因为他太冷了。 他烧得迷迷糊糊,又没吃东西,最终虚弱地昏倒在路旁。 曾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但只看了几眼,便叹息着离开了。 这个世道,没有人负担得起一个重病的孩子,丢都来不及。 最终,被张老汉从海边救起的小张云涧,又一次孤零零地死去了。 天下起了雨,他趴在泥泞的草丛里,发白的如褪了色的瓷娃娃。 也只有这个时候,黎星斓才忍不住走出来,轻轻抱抱他。 …… 张云涧步入仙途,并不算一个意外。 毕竟他从小就是被一只鸟妖养大的。 他八岁时,偶然遇见一个元灵初期的散修。 那时,他从一群乞儿的拳打脚踢中救下了他,他体力不支,遍体鳞伤,连捡到的半个馒头都没护住。 这个八岁的孩子瘦小虚弱,但这个散修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修仙灵根,他收他为徒,教他吐纳天地灵气,引导他入了门。 这散修的天赋极差,年过半百才得了机缘修仙,修习二十多年,头发花白,也才元灵初期。 他四处打听修仙山门,企图拜入,却连吃闭门羹。 他想着,若能教出一个不错的徒弟,日后借徒弟的光,混入某个下等门派也好。 但他们没多久就遇见了一伙杀人夺宝的散修,这个可怜的老头几乎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连个空间戒指也买不起的他,身上只有一些下品灵石被摸走。 张云涧自然一道遭了殃。 小张云涧又一次从死亡中醒来时,这位便宜师父的肉身已经开始腐烂。 他身无长物,只剩下一本基础的不值钱的修仙心法,封面爬满了蛆。 他捡起来,从此便独自渡过了漫长的一段时期。 这本心法只是基础,只够让人到元灵中期。 张云涧抱着这本心法,不过用了一个月就到了这个修为,于是接下来的几年,他再无长进。 修仙者入门即辟谷,所以他无须吃饭,只靠着吐纳灵气便能存活。 他像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幽灵,去了许多地方,遭遇过无数危险与恶意。 他的性子除了始终安静外,也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学会伪装,学会模仿,他拥有丰富而混乱的情绪,将杀意藏在温和的笑容下,渐渐适应起这个肮脏的世界。 他厌烦人的聒噪与乏味,只随心所欲地做一些能让他高兴的事。 他被别人欺骗着,也欺骗别人,以此为乐。 人间成了他的游乐场,直到他感到乏味。 包括杀人,也是漫不经心。 后来他遇见了另一个修仙者。 这是位凝灵期的修士,自称是上等门派凌天宗的长老,名唤金鸣。 金鸣惊喜地发现,这个混迹凡人之中的少年,竟是个难得的修仙天才。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教他心法,传授他灵力招式,说带他回凌天宗,等他突破凝灵期,就正式收他为关门弟子。 枯燥无味的生活平地起波澜,令张云涧久违得捕捉到一丝兴味。 彼时,他正好十五岁。 相比于十七岁时,尚未完全脱去稚气。 但眉眼已生得足够惊艳。 黎星斓有理由相信,这位金鸣长老若能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待他,大约能在张云涧手里安然无恙。 毕竟,张云涧对他描述的那个修仙者的世界尚存兴趣。 可惜,他目的不纯,他收养张云涧,只为等他突破凝灵期后夺舍于他,占有这副绝佳的皮囊与灵根。 这个计划在他意外被妖兽重伤后,不得不提前进行。 那时,张云涧只是元灵后期。 金鸣神识本就比同阶强大,何况高出他一个大境界,他认为夺舍是万无一失的。 但是他失算了。 性命垂危之际,他神魂离体遁入张云涧的识海,企图与他争夺身体,然后他发现,他错的有多么离谱。 这个十五岁元灵期少年的识海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 这个真相简直荒诞。 但的确是事实。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他夺舍的行为令张云涧更加觉得有意思。 于是在他的神魂落入他识海时,没有急着抹杀他。 那时张云涧尚不知搜魂术,便在识海中慢慢磋磨他,逼问出很多有关于修仙界与凌天宗的信息。 了解越多,他的兴趣越发浓厚,因此便凭着信物与路线,独自踏上了去往凌天宗的路。 他说他是金鸣长老的弟子。 成功来的很容易,他毫无疑问地进入凌天宗。 金鸣的神魂对他失去价值,他便随手将其抹去。 于是金鸣的魂灯在第二日灭了。 此事一时引起轩然大波,各种猜疑纷至沓来。 张云涧依然不在意。 他进入凌天宗后,发觉修仙界也不过如此,便又渐渐失去兴趣。 他懒得与任何人结交,性情疏离,冷漠,独来独往,如此一个天才,反而引来更多恶意。 他太耀眼了,只是站在那里,旁人的目光就会被他吸引。 只是这份过度的关注中,极吝善意。 这在他注定的人生中,是早已标好的页码。 直到他遇见第一个攻略者,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但,不够。 起初他倒是觉得很有意思,但很快,他便觉得她们无非与无聊的世界相比,稍微有趣些罢了。 还是一样的,欺骗,伪装,傲慢,愚蠢,自以为是。 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这个所谓的时空局,所谓的攻略者,难道只有这些手段了么? 真是无聊啊…… 一次又一次,他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了。 第六位攻略者临阵脱逃后,他也懒得继续这个无趣的游戏了。 直到他们派来了黎星斓—— 这个七号攻略者在初遇时,便向他坦诚道:“你好,张云涧,我是你的攻略者,来自时空局第一修复组。” 她说:“张云涧,我从不对你说假话。” 她说:“张云涧,我救你。” 张云涧愉悦地笑,这个时空局,可真是高明啊。 他承认,他们赢了。 第131章 而来“祝贺我们永远自由,永…… 最后一天。 黎星斓躺在灵舟里,颇有些悠闲地望着蓝天。 准确的说,没那么蓝。 在魔气影响下,天空宛如蒙上了层薄薄灰纱,阳光被过滤了,不再那么耀眼,让天呈现出冰蓝色。 毋庸置疑,修仙界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浩劫。 但这不是她能阻止的。 岁月长河浩浩汤汤,浮沉其中的生命,需要在大浪的淘洗中变得坚韧不屈,才能在大势中长存。 正如每个世界必然有天灾人祸,或许这就是更高维度的运转法则。 【黎星斓,你看起来并不紧张】 第185章 系统声音忽然响起。 “我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充分自信。”黎星斓懒懒地说。 然后她想到什么,又坐起来,愤懑地问:“时空局到底给不给我工伤补偿,我这手臂到底怎么办?” 【呃……会有的,但要走流程,先等你的任务结束】 “万恶的形式主义。” 黎星斓腹诽了句,重新躺下。 片刻,她转了转头,看向船舱中立着的等身泥塑,双目轻阖,容颜如新。 她活动了下右手手指,受伤了还是影响灵敏度,又或是其他顾虑,她总不敢刻出一双真正的眼睛。 她轻轻闭上眼,沉入黄粱梦里。 隐约中,她听见系统用那一成不变的低沉音色播报着倒计时。 【三……二……一……】 【祝贺你,七号攻略者黎星斓,天道推衍的时间已过,修仙世界本源衰减趋势停止,规则运转如常,你已圆满完成此次攻略任务】 意料之中。 她心道。 因为她的计划不会失败。 - 黎星斓抬首环顾四周,而后沿一条芳草小径向前走去,两边盛放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蝴蝶飞舞,蜜蜂穿梭,时有暖风拂过,染她一身清香。 这个梦境终于被她拼凑完整,她从张云涧全部的回忆里路过,出席了他十七年中的每一个日夜。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陪他看了无数次星星。 他高兴时,他得意时,他心烦时,她都在场。 陪他高兴,陪他得意,隔空顺顺他的毛,还会在心里帮他骂一骂欺负他的人。 分明才相识了几个月,却有十七年那么长。 世上再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 她的爱意日趋增加。 直到此时,黎星斓心中愈发沉静温和起来。 她撷了束铃兰,一直往前走,来到梦境的尽头。 这是一座水汽朦胧的险峻山峰,半山腰有座歇脚亭。 但雨早已停了,日光和煦,天边架起虹桥。 黎星斓一袭青蓝长裙,如笼烟雨,步伐轻盈,似山间的风。 她拾阶而上,步入亭中。 亭中有石桌石凳,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枕在桌上闭目深睡,肤色白皙,眉眼精致,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被银冠束成马尾,几缕慵懒地垂身前。 少年白衣墨发,漂亮得似一副山水画。 唯肩上垂下的两抹红,宛如天边迤逦的云霞,衬得他更是惊艳。 黎星斓弯下腰,用手中铃兰花束轻轻扫过他额发,笑道:“醒醒,张云涧,天亮了。” 少年睫羽微颤,眉间隐约浮现疲倦,仿佛陷在一场很深的噩梦里挣扎。 噩梦里,他眷恋的身影,声音,味道……越来越远,模糊到不可企及,自他的世界一点点消散。 他的世界随之褪色,破碎,湮灭,堕入虚无。 将他困在潮湿,冰冷,疼痛的黑暗里,找不到出口。 直到有个声音温柔唤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张云涧。” “张云涧。” 虚妄的黑暗里涌入一束光。 他缓缓睁开眼,少女明媚的笑颜跃入目光,占据全部视野,霎时风雪聚散,春意盎然。 他看见她桃花般的眸子泛起水光。 她的声音缱绻温柔。 她说—— “张云涧,我很想你。” - 六月初,春夏交际。 绵绵春雨后,终于放晴,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黎星斓抱着柔软的抱枕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 她穿着舒适的家居服,散着半干的头发,任由初升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回到地球已三个月,她适应良好。 不过偶尔也会想起在修仙界的日子,相比于这个“科技飞升”的世界,那一段经历算得上难得的体验。 何况—— 她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黎星斓丢开抱枕,迫不及待地起身走进卧室。 窗户半开着,白色窗帘在微风下轻轻拂动。 日光被过滤得柔和明亮,让整个房间都充满温馨。 张云涧安静躺在床上,呼吸清浅均匀。 黎星斓坐到床边,指尖抚过少年精致的眉眼,目光在他唇上辗转片刻,忍不住俯身吻了吻。 难得睡得这么乖,这么好。 不过,也该醒了吧。 她摩挲着张云涧的眉尾,想起离开修仙界那日,她用来雕刻的小刀就是在这里完成了最后一笔。 那时,系统不停催促她:【请攻略者尽快离开修仙界,回时空局领取任务奖励】 她只是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用指腹扫去多余的灰尘。 “知道了。” 系统又提醒道:【请注意,你无法带走这个世界的任何物质】 “是吗?”她不置可否。 这可不一定。 她丢开小刀,捧起眼前泥塑栩栩如生的脸认真端详。 片刻后,十分满意地点了下头。 这么久的练习,总算没有白费。 真是一模一样。 - 离开修仙界之前,黎星斓还去完成了件事。 她找到了浇雪和计鸣。 计鸣死而复生后,失去修为,成了地地道道的凡人。 而浇雪本就灵力低微,倒也接受良好。 两人甫一从上古秘境出来,就离开了空日城,回了浇雪原本所在的凡人城市生活。 黎星斓没有现身打扰,只将她与张云涧的空间戒指偷偷留了下来,里面有许多灵石、材料、灵丹符箓等,还有连枝锁。 就当是赠予他们乔迁的礼物。 除此之外,她没什么可告别的。 她本就不是个感性的人,何况她早知自己是这里的过客,也并不留恋此地。 张云涧虽生于斯长于斯,可这个世界待他从来不好。 他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所以她只想带他一起离开。 - 时空局倒是没有食言,依照约定,还她自由,给她治愈了手臂上的伤,也收回了她的空间系统与攻略系统。 另外,时空局还给了她自由选择去处的权力。 她果断选择回到家乡。 至于工伤补偿么,是花不完的钱。 这一点黎星斓只能说勉强满意。 因为她早已在这个世界死去了,现在的她再回到这里,生命本就是静止的,所以财富积累是早晚的事。 张云涧来自修仙界,他也同样不受这里的时空规则影响,岁月已在他们身上失效了。 所以,他们有很多很多时间。 即便如此,黎星斓也等不及了。 三个月,便足以让她失去耐心。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而入,让少年的眉眼更为清晰。 由于意识的剥离与记忆的破碎,张云涧的灵魂沉睡了许久,即便回到躯体中,也恢复得缓慢,她算了算进程,差不多需要三个月。 对于活了两百多年的黎星斓来说,从未想过三个月竟如此漫长。 盯着张云涧看了会儿,见他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黎星斓叹了口气,索性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 起得太早,倒不如再睡会儿。 她倚在他肩上,闻着淡淡的铃兰香,逐渐有了睡意。 再次醒来大概是午后。 黎星斓半梦半醒间,只记得被微凉的气息簇拥着,很紧很紧,紧到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尚在一个破碎不清的梦里,下意识挣扎了下,却半点挣脱不得。 然后,就被一遍又一遍的吻彻底拽出了梦境。 “……!!!” 她骤然回过神来。 “张……唔……” 黎星斓来不及出口的字化作呜咽混合着气息被一同吞没。 张云涧半坐起来,霸道地揽住她腰肢,往怀里一带,她便被迫落入他的臂弯。 他没给她说半个字的机会,覆压下来,吻她,吻她,不停地吻她。 他乌黑的长发滑落下来,与她的勾在一起,缠缠绵绵,密不可分。 黎星斓原先还想说些什么,但光影变幻间,呼吸交错间,她窥见少年眼尾的潮湿与红晕,听见他灵魂的呜咽与哀鸣。 她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至少不是此刻。 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用同样的吻予他回应。 压抑又浓烈的想念毫不克制地迸发,仿佛跨过千山万水,千年万年,化作此刻抵死的缠绵。 但张云涧的吻并不粗暴,反而带着失而复得般的虔诚与祈求。 他似乎没有多少力气,却全用来拥抱她,亲吻她。 他的怀抱很紧,紧到黎星斓清晰地感受到他在不可遏地颤抖。 他大概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但都比不过此刻去仔细感受她的体温,气息,味道。 或许他以为仍在梦里,所以他低垂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她,他贪恋着,奢求着梦中难得的真实。 第186章 可是黎星斓完全懂他的无助与害怕。 她亲手重塑他的身体,救赎他的灵魂,曾走过他十七年的日日夜夜。 她太了解她的爱人了。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用力回抱他,吻着他,用一遍遍及时的回应去消解他的恐慌。 他们曾亲吻过许多次,从青涩到熟练,克制到贪婪,但都不同于这次。 黎星斓深知自己是在拥吻一个疲惫不安的灵魂,甚至无关于情欲。 她每一次回应或主动靠近,都宛如在拼凑一尊破碎的琉璃,直到那折射出的细碎的光,逐渐成为倒映在彼此眸中完整的身影。 午后阳光悄悄挪移着,被子早已凌乱不堪,枕头也都丢到了地上。 黎星斓很是炙热,熨帖着他微凉而苍白的肌肤。 他们都穿着家居服,不过早已被汗水湿透。 张云涧疲惫而虚弱,却依然不愿松开她。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吻远不够倾诉他浓烈的思念,也不够拢起他的安全感。 他阖着眸,无力地埋在她颈窝中,依然在颤抖。 就像一只被抛弃在雨中冻僵的小猫 黎星斓与他相拥了许久,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直到夕阳沉沉。 或许是她的气息始终没有消失,又或者是她的体温依然如旧,总之,她大概没有如他从前的噩梦结尾那般,在他的目光里消散于无形。 她能感觉到怀中的张云涧渐渐被安抚下来。 她松了口气。 这才轻轻推开他。 “张云涧。”她捧起他的脸,在他低垂的眼尾轻轻吻着,“看我。” 少年睫羽轻颤,又不安地闭上眼,在她手中蹭了蹭。 “还要怎么确认?嗯?……”她忍不住低笑,拨着他额前的碎发,“真的不是梦。” “后来的事……需要我现在讲给你听吗?” “说我如何从天道手中带走你的灵魂,如何瞒过时空局将你带到我的世界,又如何用三个月等待你的苏醒……” “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恰好是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场雪。” “你睡过了一个春天,但你没有错过它,因为有很多花仍在盛开,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 “张……” “黎星斓……” 他蓦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很好听,只略有些虚弱的沙哑。 黎星斓落入那双澄澈明净,不染纤尘的眸中,那里正缓缓流淌着璀璨星河,映出她温润柔和的目光。 少年的眼泪似流星雨般自星河中坠落。 “黎星斓黎星斓黎星斓……” 他千万遍赤诚热烈地念着她的名字。 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我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很爱很爱很爱很爱很爱很爱你……” 黎星斓笑了笑,亦千万遍地回应着。 她说:“张云涧,祝贺我们永远自由,永远相爱。”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