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归位之后[无限流]》 第1章 《群星归位之后[无限流]》作者:枕山海【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旧日支配者仍在, 旧日支配者终在。 格赫罗斯对地球降下审判, 旧神苏醒,末日到来。 死亡孕育新生, 古大陆的守护者从长梦中睁眼—— 你,麋鹿女神伊赫乌蒂, 你又能给这颗残破的星球带来什么。 【副本】 印斯茅斯的阴影 蜘蛛之神的新娘 “血色婚礼” 乌撒之人 …… 七重诅咒 *克苏鲁元素无限流 *男主麋鹿女神官配奈亚 可能的雷点: 男主会暂时性女装(毕竟是奈亚子) 【碧洛迪丝】 碧洛迪丝,我的孩子 你是光明的延续,大地的福祉 洛狄特赐予你万物羞愧的容貌 忒弥斯赋予你一往无前的勇气 火神的炉火为你打造盾剑 风神的低语引你走出迷雾 碧洛迪丝,我的孩子 当你降世时,阿特奈斯的玫瑰再度盛放 摩丝迪尔的神光彻夜未熄 精灵会为你加冕,龙族恭候你的统治 康诺等待你的利刃,第三纪元的战乱由你终结 不必惧怕黑暗,它会臣服在你的王座之下 旧神陨落,神国尘封于传说唯有你,碧洛迪丝 你是不朽之国,日月的荣光 长夜未明,长夜终逝 阅读须知: 1.传统西幻大女主 2.苏苏苏 3.小虐怡情 【阿卡姆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空降到到哥谭的伊莉丝一穷二白,连户口都是黑户。 幸运的是她绑定了一个换装系统,不仅可以cosplay,还能卖衣服换钱。 不幸的是系统里面一无所有,资本尚未开始原始积累。 系统:莫慌,看到前面那只黑漆漆……的座驾没有,只要你伸手一摸,便可收入囊中;转手一卖,暴富指日可待。 和线人碰完头回来的蝙蝠侠,发现原本该停放着蝙蝠车的地方空空如也。 侦探读出了两个信息: 1.阿卡姆出了个人才 2.今晚他要走路回家 【阅读须知】 1.大杂烩宇宙,cp是老爷 2.快乐就完事 【戒灵和反派跑了】 我叫龙傲天,人如其名,我是个主角。 虽然灵根辣鸡、资质拉胯,但好在我是主角。 所以我捡到了戒指一枚,收获漂亮戒灵小姐姐一只, 我能预感到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是我的后宫。 我美滋滋地等待着这一天,一路打怪升级打脸各路男配。 身边的小姐姐越来越多,但我最喜欢的戒灵小姐姐还是不喜欢我。 没关系,我会用真诚感化这颗顽石。 我叫龙傲天,人如其名,我以为我是个主角。 可我最喜欢的戒灵小姐姐,和我的死对头本书的第一反派私奔了! 私奔前还算计了我所有的宝物。 所有我现在是个一无所有的龙傲天。 但我一点也不慌,因为我才是这本书的主角。 直到某天,远方传来了戒灵小姐姐和第一反派飞升的消息。 而我因为被他们掠夺走了气运,现在还在新手村。 问题不大,因为我叫龙傲天,我是主角。 内容标签:惊悚 因缘邂逅 未来架空 正剧 克苏鲁 主角视角伊赫乌蒂奈亚拉托提普 其它:克苏鲁 一句话简介:“勇气是人类最伟大的赞歌” 立意:永不屈服于命运 第1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拉莱耶号 伊赫乌蒂收到了一份邀请函,上面写着拉莱耶号即将迎来首次远洋航行,希望她能成为众多见证者中的一员。 将卡片塞回信封中,看着寄件人的姓名,她充满期待地笑了笑。 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伊赫乌蒂是吉尔德和的一名家庭女教师,谈吐优雅,举止得体,有着良好的教养和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她那出众的外貌往往会得到男主人的一致好评,同时也会让部分女主人心生不满,比如现在的这位,史蒂芬斯夫人。 对于自己的丈夫邀请了伊赫乌蒂的事,出身贵族家庭的史蒂芬斯夫人感到十分的不满。因为在许多次的宴会或舞会中,不止一次地有人警告她,要小心家里的那个漂亮女教师。 从小到大,史蒂芬斯夫人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 她的父亲和她的第二任家庭教师搞出了一个孩子,直接促成了她母亲的精神失常;隔壁的老爵士和家中的钢琴老师日久生情,为讨娇妻欢心,不惜将亡妻的三个孩子扫地出门;而她的闺中好友,目前也在为了自己捕捉到的蛛丝马迹烦心,甚至没答应来这次的航行之旅……不能怪丈夫们热衷于和家庭教师出轨,毕竟比起成天干粗活的女仆,女教师们教养更好、气质更高,且一样地和男主人朝夕相处。 史蒂芬斯夫人当然考虑过换掉现在的伊赫乌蒂小姐,她的丈夫对此没什么意见,这令她大感宽慰;可她那只能在家接受教育的女儿却哭闹着不同意,甚至整整两天不吃不喝。 没办法,她只好继续忍受着花枝招展的伊赫乌蒂小姐成天在自己丈夫面前晃来晃去。 拉莱耶号的建造者和史蒂芬斯家族有着多年的交情,他们一家受到邀请是情理之中。 史蒂芬斯夫人得知这次航行后十分开心——她终于不用再见到该死的家庭教师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上帝,为什么拉莱耶号不能永远地在太平洋上航行下去呢? 但很快,她就在感谢上帝没有听到她的祷告了,因为她那愚蠢的、长着一双死鱼眼的丈夫居然也给了伊赫乌蒂一封邀请函! 看着提着小皮箱登船的家庭教师,史蒂芬斯夫人简直要为眼前的场景气晕过去。她那一点也不体贴母亲的女儿已经飞扑着跑到了女教师的身前,高兴地和对方打着招呼。 “见到您是一天之中最值得欢呼的事,老师。”安妮史蒂芬斯松开抱住伊赫乌蒂的手,乖巧地问着好。坠着黑纱的宽檐帽和一层又一层的黑布挡住了她的脸蛋,但从语气中足以听出她灿烂的笑容。 史蒂芬斯小姐原本是一个天使般可爱的女孩儿,直到一场大火烧毁了她的脸和一头秀发。她从此无法以真面目示人,除了母亲和贴身女仆,再没有人能够见到她面纱后的模样,连伊赫乌蒂都不可以。 “我也是,安妮。”伊赫乌蒂笑着说,本就宛如蔷薇般的脸庞因此而更加美丽动人,让一直观察着她的史蒂芬斯夫人狠狠掐了下丈夫的胳膊。 “你的朋友?”偏偏这时,一位平日里就不太对付的男爵夫人凑过来说:“瞧瞧她那白葱似的手指,似乎她比你更适合戴史蒂芬斯家族的黄金戒指呢。” “她也很适合站在年轻俊朗的男爵身边,”史蒂芬斯夫人笑着回怼,“毕竟您比男爵可是足足大了十五岁啊。” 男爵夫人阴沉着脸走开了,安妮和伊赫乌蒂说完了悄悄话,拉着女教师来到了父母的面前。 “真意外在这儿看到你,伊赫乌蒂小姐。”史蒂芬斯夫人强硬地按住了丈夫的手,将自己的伸了过去:“毕竟船上的非富即贵,你一定是头一回来到这样的场合吧?” 伊赫乌蒂哪里听不出对方话中的嘲讽,她在乘车抵达港口的路上浏览完了自己的人物信息,“仇视”那栏明晃晃地挂着史蒂芬斯夫人的头像。 用微笑掩饰着真实的心理活动,她借口要去找房间,抚开了安妮的手,离开了是非之地。 她不会和史蒂芬斯夫人一般见识,不过是一个虚拟的游戏影像、一串没有生命的数据,不值得她为此生气。 唯一能让她在乎的,就是如何取得游戏的胜利。 任务栏里的【登上拉莱耶号】显示已完成,下一个任务却迟迟没有刷出来,大约是要等待一段时间。 这是一局带有剧情的游戏,往往会和悬疑推理绑定。 伊赫乌蒂的房间靠近大海,透过圆形的小窗子往外望去,可以看见平静无波的海面和晴朗无云的天空。 真是个好天气呢。 她笑了笑,将小皮箱里的东西拿出来,衣服挂到柜子里,其他的分别放在各自应该待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外面传来了起航的笛声,旅途就要开始了。 甲板上站满了绅士和淑女,他们在汽笛声里欢呼,和同样挤满了人的港口告别。作为这样一艘大轮船首航的见证者,能站在船上是一种荣耀,彰显着他们高人一等的地位。 移动城镇似的轮船缓慢地驶出了港口,海水在船的两侧分开,荡漾起一圈圈波纹。 白色的海鸥跟上了这艘半月来仅有的出海船只,在它的身后寻找着食物的踪迹。 第2章 闲适流淌在轮船的每一处角落,如果忘掉这是场一不留心就会没命的游戏,将会是很美妙的回忆。 伊赫乌蒂倚在船舷上吹着海风,一只海鸥大胆地落在了她的手边,大约是感觉到了她身上的祥和气息。 用手指逗着鸟,伊赫乌蒂想起了她在古大陆的时光,万众膜拜,万人信奉,如此遥远,如此荣耀。 身后的脚步声惊走了海鸥,不等伊赫乌蒂回头看看是谁,松子酒般的女声响起了:“介意我在这里待会儿吗?” “请便。”她说,身穿白色和服的女人靠了过来,眉眼似大和抚子美丽柔和,瞳孔中却闪烁着迷人的危险。 “在看海?”和服女人问。 “在帮船长警惕前方是否有冰山。”人设【性格外向】的伊赫乌蒂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开着玩笑,就是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 幸运的是,和服女人知道泰坦尼克号:“有你在,幸运之神应该会格外眷顾我们,不会让轮船撞上那么可怕的冰山。” 简短的几句交流后,和服女人主动结束了这场邂逅。她转身走向船舱,脚上的木屐踩在甲板上,如同一串悦耳的音符。 这是一个玩家。 通过对话,伊赫乌蒂确定了和服女人的身份。好了,现在可以确定拉莱耶号上不止自己一个玩家了,但愿这场游戏不是生存局——她不想杀人。 为了庆贺远航的第一个夜晚,船长和船长夫人在一楼大厅举办了舞会。 身材魁梧的他挽着体格同样健硕的妻子,在万众瞩目中走下楼梯,左手端着高脚酒杯——或许不该说端,他的手法更像提着条刚打捞上来的鱼。 达贡弗坦,这是船长的名字,弗坦夫人则是叫做海德拉。 他们都不是贵族出身,据说曾经只是个渔民,不知怎么发了笔财,投资了拉莱耶号,还结识了史蒂芬斯公爵,于是就成了有地位的人了。 因为常年漂在海上,弗坦夫妇身上有股咸湿的腥味,像放了几天没有处理的带鱼。许多人因此而不喜欢他们,但在拉莱耶号上,这种不喜欢被海风吹散了。 挤成一团的香水味很好地盖过了弗坦夫妇身上的味道,达贡站在圆台上祝词,然后和着音乐声和海德拉跳起了别扭的舞。伊赫乌蒂看到史蒂芬斯夫人对他们的舞姿嗤笑了一下,看来她心底也不太看得上这两个弗坦。 一心二用地搜集着信息,伊赫乌蒂眼珠一转,又看到另一个“熟人”,在一众礼服中格外显眼的和服女人。 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明亮的灯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了厚厚的阴影,看上去颇为寂寞。 察觉到伊赫乌蒂的目光,女人的眼睛微微一转,里面流动着十分动人的光泽。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汇聚,对方又眨了几下眼睛,唇角勾着没有温度的笑容。 音乐声中止了。 弗坦夫妇跳完了开场舞,下面坐着的男男女女滑进了舞池,衣裙摆动,旋开一朵朵五彩缤纷的花。 拒绝了一位男爵的邀请,伊赫乌蒂再去看那位玩家时,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又有几只手伸了过来,同样地拒绝后,她感慨着这游戏的npc居然也看脸下饭,起身离开了座位,贴着墙壁溜出了大厅,走到了一片星光之下。 狂风呼啸着吹来,伊赫乌蒂按紧了头上的帽子,望见了远方的乌云。 它们吞噬着璀璨的群星,酝酿着风暴和巨浪,汹涌地朝着拉莱耶号扑来。 暴风雨就要来了。 顶着大风走到船边,凝视着变得躁动的海水,伊赫乌蒂拉了拉外套。 希望船上的人都能平安度过今晚。 第2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大和抚子 刺耳的警报提前结束了今晚的舞会,匆匆出去的船长又匆匆地赶了回来,让所有乘客都待回自己的房间里,不要随便外出,更不要到甲板上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刚刚还在欢庆的人们纷纷往居住区跑,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惊慌。伊赫乌蒂避开了人流,想悄悄地留在上面——她预感到“房间外面”会发生重要的剧情。 “小姐。”船长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对她微笑道:“您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 “我想拿瓶蜜酒,好在一个人的时候壮壮胆。”伊赫乌蒂说,伸手越过肤色偏青的船长夫人,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子。 这个动作让她们贴得很近,她因此看到了对方胸前的黄金饰品。 “很漂亮。”伊赫乌蒂赞美着那枚章鱼形状的胸针,眼睛一斜,又注意到了船长夫人的脸颊两侧,有两道不寻常的疤痕:“这个动物是你们弗坦家族的族徽?” 船长夫人低头看了自己的胸针一眼,笑着将它取下来:“算是吧,如果小姐喜欢的话……” 多出了一对翅膀的章鱼停在伊赫乌蒂的眼前,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双眼凝视着她,如同神在审判某个子民。 “谢谢。”她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作为交换,这个送给您,感谢您的慷慨,夫人。” 将章鱼胸针放到口袋里,她快步走下了楼梯。 居住区里十分热闹,这些贵族或是富豪们并没有好好地待在安全的房间内,三三两两地在走廊上抱怨着这场风暴。 伊赫乌蒂在拐角处看到了史蒂芬斯夫人,安妮却不和她在一起。 “不是说这几日都是好天气吗?”史蒂芬斯夫人将手里的丝绸折扇摇得飞起,驱散着根本不存在的热意:“真是晦气。” 航行的第一晚就遇到风暴,的确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伊赫乌蒂知道,真正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 轮船突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上面的脚步声更嘈杂了,水手们在甲板上奔波,船长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遥遥传来,指挥着他们去堵住某个地方。 “不,不会,”有个胆子小的妇人带着哭腔说道,“不会是船底漏水了吧?” 话音才落,船身朝左边猛地倾斜了一下,伊赫乌蒂及时贴住了墙,才没有像史蒂芬斯夫人那样摔到地上。 走廊顿时乱作一团,哭声和尖叫声不断冲击着伊赫乌蒂的耳膜,轮船却没有再倾斜了,停在了约二十度的位置。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船长从楼梯上下来了,仿佛刚在海底游过一圈似的,浑身都往下滴着水。见乘客们都一窝蜂地站在走廊上,他生气地敲着楼梯扶手:“通通回到房间里去!” 因为愤怒,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在一瞬间小得吓人。 伊赫乌蒂将船长达贡弗坦列为了重点关注对象,和他的夫人一起。 船身在缓慢地恢复平衡,走廊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除了她这个玩家,还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花架或花瓶后面,探查着情况。 就在伊赫乌蒂犹豫要不要像npc们一样回房间时,第二个任务终于姗姗来迟: 【度过(漫长的一夜)】 她果断地钻进了房门,不在外面作死。 今夜的风很急,雨很大,浪也够高。 称得上“宏伟”的拉莱耶号在暴风雨肆虐的海上,如同一片脆弱的树叶,被一个又一个浪头推来推去。 看着玻璃窗上的盐渍,伊赫乌蒂很想用睡眠来快进夜晚,无奈左手边的邻居一直在惨叫,有时还会尖声质问着丈夫他们会不会淹死在海里。 不会。伊赫乌蒂回答着她,除非所有的玩家都死了,这艘船才有可能彻底沉没。 和左边不同,右手侧的房间相当安静,静得连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 伊赫乌蒂对这位镇定的邻居产生了好奇。 朝着右侧的墙壁走了几步,屋内的光线忽的一暗,紧紧锁住的玻璃窗被狂风吹开,“哐当”一下碎了满地。 细密的水珠、咸腥的海风,还有几声似有若无的诡异叫声,在一瞬间朝伊赫乌蒂扑来。 她被糊到眼上的水汽迷得睁不开眼,却也知道这风很不寻常,马上蹲下身,在滑湿的地板上侧滚了几下,躲进床底。 轻轻擦掉脸上的雨水和海水,伊赫乌蒂在昏暗中睁眼。 一条蟒蛇般的东西从窗口挤了进来,垂在墙上,海藻似的在风雨中飘动。 伊赫乌蒂拔下了藏在腰后的小刀,其锋利程度大约可以勉强削一个苹果。 “你身娇体弱,没有丝毫的战斗经验。” 这是她在这局游戏开始之前,给自己定下的人设。 伊赫乌蒂无声地叹气,算不上锋利的小刀在手指间转了转,腕部一个用力,便子弹一般地击穿了那东西的“头部”。 “嘶——”它的顶部花朵似的绽开了一个小口,声嘶力竭地朝着攻击自己的人尖叫,声音如婴孩啼哭,在狂风暴雨之夜格外恐怖。 走廊响起了走动声,有人要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了,事不宜迟。 伊赫乌蒂利落地滚出床底,快步走到被自己钉在墙面上的蛇状物体前,用藏在床单下的尖刀割断了它的尾部。 第3章 “嘶啊嘶啊!”它在伊赫乌蒂的双手间疯狂扭动,口中的利齿也从肉块间伸了出来,蠕动着要来咬她。 剩余的那一部分,则是缩出了窗子,坠回海底。 伊赫乌蒂淡定地捏着它的脖子,拔出墙上的小刀横到那张嘴中,又扯下枕套塞了进去。 这下子,它彻底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用一个狭长的木盒子将它装好,再套进来时提的小皮箱,放到衣柜的最底部,伊赫乌蒂顺利地在房门打开前处理完了一切,然后适时地尖叫了一声,扑向进门的白色身影。 握着武士刀的大和抚子小姐,低头看着怀里的柔弱小白花:“没事吧?小姐。” “没事。”虽然没想到会是她,但伊赫乌蒂还是按照人设演了下去,嘴上说着没事,身体却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微微发抖。 大和抚子相当配合地用空着那只手圈住怀中人的脑袋,温柔地安慰着:“有我在,别怕。” 觉得空气在逐渐变橘的伊赫乌蒂,揉眼泪的动作僵了僵。 大和抚子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房间,用手绢拭了点溅在地板上的粘液,闻了闻:“和我那儿的味道相同。” “你的房间,也进了怪物?”继续柔柔弱弱地捂着小心脏的伊赫乌蒂问,她看到对方的武士刀有战斗的痕迹,上面沾了些类似鱼鳞的东西。 “嗯。”大和抚子风轻云淡地说,满脸都写着高手二字,看来跑到她那儿的一只下场只会比这里的更惨。 伊赫乌蒂胡思乱想着,大和抚子突然将她的床推到了窗户下,随即臂力惊人地将其竖了起来,堵住了破损的玻璃窗。 “等等——”还有把刀在床单下面呢! 晚了,第二把磨得锋利的尖刀“晃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在灯光下泛着森森白光。 “哇哦,”伊赫乌蒂故作夸张地惊讶,硬着头皮说谎:“这下面居然藏着把刀!” 大和抚子捡起了那把刀,细细打量着:“也许是系统送你的初始武器呢。” 太好了,没有露馅。伊赫乌蒂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带着防身吧。”大和抚子将尖刀还给了她,又问:“会用吗?” 柔弱小白花伊赫乌蒂,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有些害怕地看着手上的利器:“我从来没有……拿过刀。” 关在小木盒里的小触手,愤怒地扭动了一下。 “看得出来。”大和抚子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是没有。她将武士刀插回腰间,突兀地握住伊赫乌蒂的双手:“很白嫩,不像是杀过人的手。” 伊赫乌蒂感到窒息,她在考虑要不要委婉地询问一下大和抚子小姐的性取向,然后和对方保持距离。 好在大和抚子很快就放开了。 “要去我那儿吗?”她又说道,“或者我留下来,两个人要比一个人安全得多。” 伊赫乌蒂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大和抚子耐心地等待着她做出选择,并未催促。 “多谢您的好意,”才受过惊吓的小白兔怯怯地垂着眼睛,“但我……不想再麻烦您了。” 大和抚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嘴角挂着了然的笑意。 不过,伊赫乌蒂并没有看见。 “那我就告辞了。”大和抚子朝着门外走去,“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我不怕麻烦。” 她贴心地为伊赫乌蒂带上了门,轮船却在此时重重地晃动了一下,她们的脚下还传来了钢板断裂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顿感不详。 与此同时,走廊的另一头响起了绝望的叫声,仿佛是史蒂芬斯夫人。 出事了。伊赫乌蒂的脑海中蹦出了这个念头,大和抚子小姐也重新推开了门,拉过她的手,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第3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海德拉 史蒂芬斯夫人跌倒在地,头发散乱,衣裙浸在一滩不知从哪儿来的积水里。 “它抓走了我的安妮!”她对赶来的船长哭道,十个手指头紧紧地扣在对方的手臂上,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船长把她扶到了床上——整个屋子唯一一个保持了原样的家具上,其他的物件都被一股野蛮之力粗鲁地扫翻了,靠墙的位置还裂开了一道两人宽的缝隙。史蒂芬斯夫人口中的“它”,应该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 “‘它’是什么?” 闻声而来的人们挤在离门口半米远的地方,一边朝里面投来探究的视线,一边畏惧着不肯再前进一步。船长也不想贸然出动史蒂芬斯夫人的神经,用不太纯正的英语安慰着她,暂时没有问“它”。 大和抚子就没有船长那么贴心了,她的武士刀分开了人群,带着伊赫乌蒂一起走了进来,开口便问:“谁抓走了你的女儿?” 史蒂芬斯夫人马上就发出了惨叫,揪住乱糟糟的头发,叫得歇斯底里,重复道:“它抓走了我的安妮!它把安妮抓走了!” 船长向大和抚子投去不赞同的目光,谴责道:“你怎么能如此刺激一位母亲。” “难道我们应该对此缄口不言吗?”大和抚子毫无惧色地和他对视。 伊赫乌蒂在此时来到了那道缝隙的旁边,几片灰青的鱼鳞蹭到了边缘,被她悄悄捡了起来。 “夫人,您必须和我们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否则我们无法救出您的女儿。” 船长因为大和抚子的话流露出了不耐烦和暴躁,显然觉得她很不识时务:“安妮小姐的事拉莱耶号会处理的,不用你操心。” “我认为,”大和抚子回头扫了眼门外瑟缩的“羊群”,“身为乘客,我们都有责任‘处理’潜伏在船上的怪物。” “怪物!”有人轻声叫道,“船上有怪物?什么怪物?” 大和抚子从和服宽大的振袖间,拎出了条血淋淋的东西,扔到人群边:“就是这个。” 一息尚存的触手,张开它那被拔掉了牙齿的圆口,弹起来咬住了一个人的手臂。 “哇啊啊!”被咬住的人拼命甩着手,触手却十分顽强地缠了上去,死死不肯放开。原本和他站到一起的人都恐惧地后退了好几步,几个胆子小的已经跑回房间锁上门了,根本没有人管他。 大和抚子也懒洋洋地不想理,只是再一次地问神情恍惚地史蒂芬斯夫人:“抓走你女儿的,是这个东西吗?” 史蒂芬斯夫人麻木地看了触手一眼,颠三倒四地说:“好像是……它,它很大,眼睛还会发光……一下子就从下面钻了出来……” “它逃去了哪里?” 史蒂芬斯夫人看向那个缝隙。 一条似曾相识的触手跳出了裂口,“啪嗒”一声圈住了伊赫乌蒂的脚踝,将她往下面拉。 伊赫乌蒂扬起一直握在手上的尖刀,但因为过于身娇体弱,一刀砍偏了。 一声痛呼,另一条触手鞭子似的抽中她的手腕,那把刀也就脱手掉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门口的人都跑没了影,他们中的大部分从来没有见过血,只在报纸或者闲谈中听说过一些吸血鬼的事迹。 当然,还有本地独有的,印斯茅斯人的故事。 “趴下。” 伊赫乌蒂听到了大和抚子的声音,她刚一伏下身体,武士刀就呼啸而来,正正刺中了圈住脚踝的那条。 另一条还想继续缠住伊赫乌蒂拖走,却在半空中就被大和抚子掐住。 鲜血浇下,大和抚子竟然就这样,生生地扯断了它。 史蒂芬斯夫人腿都吓软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这辈子大概都没见过大和抚子这样……独特的女子。 伊赫乌蒂擦去胳膊上的几滴黑血,万幸骰娘没有在“性格”上埋伏她,不然她现在就要矫揉造作地假装晕倒了。 大和抚子拉起了她,又拔出武士刀,凝视着下方的深渊。 伊赫乌蒂回头看了看,史蒂芬斯夫人还在双眼放空,船长却不知去了何处。 又一个巨浪拍上了轮船,一阵噼里啪啦的物品落地声后,前进的嗡嗡声停下了,船上的发动机发生了故障。 “怕黑吗?”大和抚子问。 伊赫乌蒂摇了摇头:“不怕。”不仅不怕,甚至因为常年居住在深不见底的地下,她的眼睛能够轻松地看穿一切暗黑迷雾——比如现在,她瞧见了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大和抚子提刀跳了下去,确定高度不高后,对上面的她说道:“来,我会接住你。” 尴尬地从萦绕着鹿茸香气的美少女怀抱中离开,伊赫乌蒂将委婉询问大和抚子性取向提上了日程,打算找个好时机问一问,然后再表明自己性别女爱好男。 大和抚子在墙上摸索到了开关,按下之后,整个房间的全貌就呈现在了她们眼前。 是一间属于水手的卧室,两张架子床靠墙放着,衣柜和矮桌在它们的对面,过道处扔着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以及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从尸体身下已经凝固的血迹来看,他死去的时间并不短,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被人发现。 第4章 大和抚子用刀尖挑开了下面两张床的被褥,又是两具。 奇怪的是,上面两张床干干净净。桌上的杯子和洗漱用品都是四份,除了地上的以外,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或许,正是“消失”的这一个杀了室友们。 要么“他”就是怪物伪装的,要么他是怪物的帮凶。 伊赫乌蒂更肯定后一个,而且那人八成还是玩家,这样游戏才会有趣和刺激。 虽然游戏还未刷出通关任务,但她已经可以大致确定,通关的方法有两个。 大和抚子检查了屋内的三具尸体,在地上的这个身上发现一些线索:一本字迹潦草的日记,一条使用过的粗麻绳。 她将绳子与他脖子上的勒痕比了比,正好吻合。 是先勒晕或是勒死,再被怪物吃掉心脏的。 伊赫乌蒂头皮发麻地看着大和抚子将手伸到尸体左胸的血洞中,血肉被搅动的声音让她这个非人类都有些受不了。 “其他的器官都在。” 抽出自己的手臂,轻描淡写地用一块帕子擦着上面的血迹,大和抚子的语调依然从容。 海上,只吃心脏的怪物。 是“海神”。 作为一个海滨城市,吉尔德和对海洋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由此衍生了无数的禁忌传说。 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这些被打上“迷信”色彩的故事都渐渐消失在街头巷尾,只剩下“海神”,还流传于人们的口中。 这个故事来自印斯茅斯,那个早已沦为死城的小镇。 起先,它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渔村,某日却突然“得到了海神的垂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迅速成为了附近最富有的渔业城市。 代价是每次出海,都要准备活人祭祀,一天一个,特别有野心的还会翻倍。 祭品都是奴隶、流浪汉、乞丐之类的,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所以最初没有人注意到印斯茅斯繁荣之下的森森白骨。直到他们的贪欲越来越大,开始诱惑拐卖来到本地的外地人,终于惊动了政府。 警察和调查员们发现,几乎所有的印斯茅斯人都变成了似鱼非人的怪物,当晚他们还遇到了一条庞大的、可怕的巨蛇。 最后,在军队的炮火声中,印斯茅斯化为废墟,官方说他们消灭了每一个“鱼人”,但究竟有没有漏网之鱼,就不得而知了。 水手们的房间从外面被锁上了,大和抚子用发间的小簪子撬开,门轴转动的嘎吱声响在在寂静的走廊上,分外显眼。 地板断断续续地拖着条水渍,到中部位置却戛然而止,不知去了哪里。 伊赫乌蒂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完好无损,其他的地方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它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走吧。”大和抚子收起了武器,“它今天不会再出现了。” 顺着楼梯回到居民区,这里却和下面一层同样安静,只有史蒂芬斯夫人还呆愣在床上。 因为忌惮脚底下未知的怪物,船长把他们聚集到舞会大厅去了。 “史蒂芬斯夫人?” 史蒂芬斯夫人机械般地转头,失去光彩的眼睛渗人地盯着出声的伊赫乌蒂看。 她站了起来,但什么都没有说,用一种僵硬的姿态走了出去,踩上楼梯。 两人跟在她的后面来到了大厅,上百号人保持着诡异的安静,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庞上,带着惶惶不安的惊恐。 他们望着圆台,*望着不久前才在这上面发表过祝词的船长,望着他怀里血肉模糊的船长夫人,海德拉弗坦。 伊赫乌蒂送给她的项链掉在一旁,被不知名的可怕力量扯断成了好几截。 任务栏传来了完成的滴答声。 伊赫乌蒂向落地圆窗望去,暴雨过后的朝阳被冲刷地鲜红如血,在逐渐弥漫起来的海雾间若隐若现。 第4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奈亚子 拉莱耶号航行的第二天,海上升起了大雾。 伊赫乌蒂和大和抚子,还有几个不认识但显然就是玩家的一起,被关到了船舱最底下的杂物间里,作为祭祀海神的祭品。 这间屋子仄狭逼人,只比一张一米五的床大一点点,也没有窗户,只在靠近顶部的地方有两个气孔,防止他们憋死。 在被关进来之前,水手搜走了他们身上任何可能会成为武器的物品,除了船长夫人送的那枚胸针。 “夜幕降临前,选出今晚的祭品。” 锁上门时,船长对他们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杂物间里的气氛很低沉,靠在伊赫乌蒂身边的一个女孩子轻声抽泣着,显然没想到事件的发展会这么猝不及防,突然就从美好的轮船航行变成了恐怖故事。而在后来的交谈中,伊赫乌蒂得知了她是第一次参加游戏,这一局的前置时间又很长,身份是贵族小姐的她还以为自己是穿越了,就连未婚夫都有了。 对面的三个人则都是男性,两个衣着考究,是混在乘客中登船的;另一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身上的水手服湿漉漉的,听说是刚从漏水的对方上来,就被选中当祭品了。 六个人,一天一个。 “我说,”伊赫乌蒂正对着那个男人说话了,“既然大家都到了一条绳子上,不如我们合作?你们应该都是玩家吧?” “合作?”衣着考究第二人开口嘲讽着,“你没听到那个npc的话吗?还是你的智商连最基本的碳基生物语言都理解不了。” 伊赫乌蒂聪明地没吱声,她的双手被反剪着绑在了身后,绳子是史蒂芬斯夫人系的,为了对得起她俩之前的矛盾,系得很紧,几乎都勒进了肉里。她因此一动也不敢动,在这种环境受伤可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还会因为失去部分战斗力被票成第一个送死的。 对面的两位已经从口角上升到了骂战,要不是双手和伊赫乌蒂一样被捆住,估计早就动起手了。 大和抚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争吵,从绳索中挣脱出来的双手往身后的杂物堆探去,摸出了一把磨得无比锋利的长刀。 她将这把刀拍在了中间,冲着对面的三人笑了笑,两颗虎牙和刀刃一样尖利:“我叫奈亚子。” 正在对骂的两人先是被她的美貌迷惑了下,然后就在武器的威慑下闭了嘴,就怕她的刀在伸过来一点点,直接把他们抹了脖子。 “项子平。”水手打扮的人说。 第一个开口的男人叫曲灌,第二个叫威利;一直低着头抽泣的女孩说自己是梅琳达艾略特,艾略特公爵的女儿,看来还没从游戏剧情中清醒过来。 “伊赫乌蒂。” 奈亚子割断了她手上的绳索,还帮她揉了揉腕上的淤青。亲密的动作落在其他人的眼中,让他们的神色变了变。 看来她们要被打为同伙了。伊赫乌蒂头疼地想着,她很感谢奈亚子对自己的照顾,但她并不想这么引人注目,为了避免许许多多的麻烦。 “喂,我们呢?”见奈亚子将刀横放在膝盖上,威利急道。曲灌和梅琳达也看向了她,前者颇有不悦,后者则是可怜地哀求。 “哎呀,”奈亚子温柔地擦拭着自己的刀,“救你们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我们现在可算是对手呢。” 曲灌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挤出了一张笑脸:“我的第三个任务是杀死海神,想必大家都一样。” 没有人理会,这让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好在他的脸皮比较厚,奈亚子也在此时开口:“不错。” “既然如此,我们的利益都是一样的,没必要内讧。”曲灌游说着在场唯一一个有武器的人,“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海神’究竟是什么,但从昨晚的情形来看,它很强,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是很难取胜的,你需要帮手。” 奈亚子停下了擦刀的动作,看上去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你说得有些道理,”她说,眼睛看向的却是伊赫乌蒂:“不过嘛,你似乎只会给我拖后腿呢。” 曲灌这下是真的要骂人了,奈亚子却站了起来,擦好的刀拂去了在杂物堆沾到的灰尘,指着他的眉心。 生死之下,曲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连求饶的语句都无法从喉咙里挤出来。 刀尖转向了梅琳达,并在女孩的尖叫还没响起时就割断了她手上的绳子。 “作为报答,别再哭了。”奈亚子挨着伊赫乌蒂坐下来,“我有些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说完,她就真的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睡着了。 被当成人肉靠垫的伊赫乌蒂感到亚历山大,曲灌和威利在半个小时后冰释前嫌,互相眉来眼去了几回后,就凑在一起轻声商议着什么。木讷老实的项子平没有加入他们,身为水手,他昨晚抢修了整整一夜,现在也困得不行,要不是身上的湿衣服过于难受,恐怕也和奈亚子一样睡觉了。 双手重获自由的梅琳达惶惶不安地僵坐在原地,仍然保持着一开始的姿态。从她的外表,伊赫乌蒂可以推断出她最多不过二十岁,在现实世界应该还是个学生,也难怪会这么手足无措。 第5章 奈亚子快要醒来前,曲灌试图诱惑她们帮忙解开绳索,伊赫乌蒂假装没听见,胆小的梅琳达不敢得罪所有人中最凶悍的奈亚子,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他们只好继续背靠着背,活动着并不灵巧的手指头,想学着影视作品里的样子互相帮助。可惜他们从未接受过相关的训练,累得满头大汗都没有成功,直到奈亚子睁眼。 “天快黑了吗?”奈亚子的脑袋搁在伊赫乌蒂的肩膀上,高高的发髻因为被拔掉了发簪而凌乱地散落,随着她的动作扫过伊赫乌蒂的脸颊和耳侧。 “应该还没有,你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伊赫乌蒂回答着,看了眼那两个和蜂巢差不多大的通风孔。杂物间的光线本就昏暗,又赶上了雾天,室内的亮度几乎是伸手勉强见五指的程度。 “那就好。”慵懒地在她的肩膀上蹭着下巴,占据了领导者地位的奈亚子发话了:“看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讨论一下今晚的祭品人选。” “不!”梅琳达近乎崩溃地捂住脸,“我的父亲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不会让我去送死。” 虽然她的模样很可怜,但伊赫乌蒂还是想说,推选她成为祭品候选人的就是艾略特公爵,她在游戏中的“父亲”。 “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曲灌说,他性格强势,一开始就想在六人中抢占先机,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奈亚子。忌惮地看了眼奈亚子握在手中的刀,他继续说道:“你一定会袒护和你一伙的两个贱人。” 面对对方的辱骂,活得比地球还要久的伊赫乌蒂岿然不动,从未出过象牙塔的梅琳达则是几乎要被气哭了,但她的教养又使她无法用旗鼓相当的字眼骂回去。 “我还没说怎么讨论呢,你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反对。”奈亚子摇头叹气,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嘴里说出的话却很恶毒:“性情这么急躁,现实中应该很不如意吧?” “你他妈——”曲灌的身体撞了过来,怒火从双眼里喷涌了出来,像是要和奈亚子同归于尽。 结果奈亚子还没出手,他就因为踩到两人中间的木桶摔在了地上。 “我的办法很公平——投票。”奈亚子顺势踹了下他的脸,将他那可憎的眉目踹出了自己的视线:“你们两位对此有意见吗?” 项子平瑟缩着应声,威利也没有拒绝,只是说:“可这里没有纸和笔——” “为什么要纸笔,”奈亚子打断道,用奇怪地眼神看着他:“你是哑巴吗?” 梅琳达怯怯地举手,像个正在上课的乖学生:“你要我们直接说出来?” “没错。”奈亚子说,微笑着反问:“你有意见?” 梅琳达哪里敢有意见,紧抿着嘴唇疯狂摆头。 实名制投票,不得不说很刺激了。伊赫乌蒂想道。 “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方法,那我就先来吧。”一点也不怕得罪人的奈亚子说出了一个谁都不意外的名字,“曲灌曲先生,我的人选。”说完,她的手搂上了伊赫乌蒂的腰,亲昵地问:“你呢?甜心。” 伊赫乌蒂毫不怀疑,要是自己说出另外一个名字,那把刀就会架到她的脖子上。 单轮好恶的话,她确实对投曲灌没什么意见,可令她疑惑的是,既然大家的任务是同一个,明明有更和谐的解决方法,奈亚子为什么要逼他们分裂。 “我——”伊赫乌蒂在曲灌阴沉的目光下开口,“弃权。” 奈亚子的手收紧了,现在不是她靠在伊赫乌蒂的身上,而是伊赫乌蒂倒在了她的怀里。 “意料之中,”她的语气十分宠溺,“就知道你不忍心杀人,我的小麋鹿。” 第5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狼人杀 伊赫乌蒂的弃权让梅琳达眼睛一亮,但这抹光亮很快就在奈亚子友善亲切的微笑中湮灭了。 “曲灌!”她哭丧着脸,被逼无奈地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曲先生两票。”奈亚子高声宣布,“别担心,还有两位呢。” 她的安慰适得其反,因为同样胆小的项子平马上就反手投了曲灌。 “哎呀,三票了。”奈亚子像抚摸着小猫一样摸着伊赫乌蒂的长发,“看来曲先生和威利先生不用发表意见了,请您坐到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吧。” 项子平忙不迭地往里挪了挪,给曲灌留出了一个空地。 “奈亚子小姐,”眼看自己要成为第一个出局的,曲灌放低了姿态,想要说服对方回心转意:“系统没有强制我们按照船长的话去做,我们完全可以团结起来,共同对付海神。” 梅琳达也期盼地看着奈亚子,对她来说,人多更有安全感。 “我不喜欢你。”奈亚子一锤定音。 “下贱的女表子!”曲灌破口大骂,心态完全炸裂的他用各种下流的话痛骂着她,一句句脏话让梅琳达听得目瞪口呆,收起了心里的那点同情心。 奈亚子随手拿起一条又黑又脏,不知用来干过什么的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将他踢倒了门口。 被堵住嘴的曲灌不停地发出呜呜声,不久前还说要和他结盟的威利别过头,盯着隐隐透过光亮的通风孔。项子平就更不用说了,半个身体都挤到了威利那儿,恨不得离他八米远,免得凶残的奈亚子惦记上自己。 杂物间的气氛更压抑了,坟墓都比这里快活,因为说不准会有傻逼去坟头蹦迪。 死一般的沉默中,夜幕悄然降临了。 船长带人打开了铁门,双眼充血,衬得周围的青灰色皮肤越发吓人。他提着煤油灯,明亮的光芒照亮了狭小的杂物间,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表情。 “你们选出祭品了吗?”他粗声粗气地问道。 第二靠近门口的项子平连忙指了指哭了大半个下午的曲灌:“是他是他是他!你们别碰我。” 没再多说什么,船长让身后的两个副手扛走了害怕得无法走路的祭品,然后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当然,和清晨时一样,他又说了一句:“明天晚上之前,选出一个祭品。” “呜——”那句话似乎有千斤重,一下子就压垮了梅琳达的心理防线:“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谁又想死呢?威利和项子平面面相觑。 任由梅琳达哭了一会儿,奈亚子又像没有骨头似的瘫在了伊赫乌蒂身上,只不过这次是前胸贴着后背:“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吗?” 刚刚才间接性的杀了一个人,无论是外强中干的威利,还是唯唯诺诺的项子平,都没多少聊天的欲望。但碍于奈亚子手中掌握的生杀大权,他们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 “他太蠢了。”奈亚子说着,唇边的笑容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仿佛在寒冰里浸过的冰冷目光扫过除了她和伊赫乌蒂以外的三人,说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我们之中,有一个‘狼人’。” 梅琳达呆住了,她简直要因此而喘不上气,颤抖着问:“是,是谁?他会杀了我们吗……” “胡言乱语。”威利说,“你有什么证据?” 奈亚子在黑暗中,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然后是一阵纸张摩擦的声音,伊赫乌蒂推测应该是书信一类,说不定就是他们一开始拿到的邀请函。 “看来你们没有再关注过我们收到的邀请函。”伊赫乌蒂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奈亚子抖开信封,拿出装在里面的羊皮纸:“就在昨晚,我发现上面多出了一句话——‘一个凶手藏在你们之间,他会对你们挥起屠刀。’” 她的声音如此甜美,说出来的句子却如此骇人。因为黑暗,伊赫乌蒂不知道她念的是确有其事还是凭空捏造,虽然知道奈亚子在这件事上说谎并无好处。 漆黑的环境放大了人们内心的恐惧,梅琳达听完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喃喃地重复道:“我要回家……”也不知是游戏里的还是现实里的。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可以等天亮了再验证。”奈亚子收起了邀请函,接着解释为什么曲灌很蠢:“本来嘛,‘狼人’先生的任务和我们肯定不一样,只要稍加试探,他一定会露出破绽。可惜,曲先生就这么大咧咧地把我们的任务说了出来。”她叹着气,惋惜着白白错失的大好时机:“所以,为了防止他再坏事,还是让他永远地闭嘴比较好。” 久久没有人说话。 “我发誓,”不知过了多少个十分钟,梅琳达结结巴巴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的任务绝对和大家一样。” “一定是你!”对面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威利撞翻了项子平,竭力地朝他的身上泼污水:“我们都是正儿八经收到邀请函登船的,只有你,你是混在水手中上来的。” “操,”项子平也火了,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对方是想让自己去喂海神:“我他妈一开局的身份就是穿上的水手!” 两个人扭打了起来,像是谁打赢了谁就不是狼人似的。 最后,两个被绑住手的人气喘吁吁地倒在一起,在黑暗中怒视着对方。 第6章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先是爬行动物的“走路”声,数不清是多少只“蛇”滑进了船舱,又在木制的地板上滑动。冰冷滑腻且锋利的鳞片摩擦着,宛如一支支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地划拉,让人头皮发麻。 粗重的呼吸声消失了,威利和项子平都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喘息,不惜将脸憋得通红;梅琳达也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好让自己不要在这种危险的时候尖叫出声。 奈亚子松开了抱着伊赫乌蒂的手,轻轻地将刀咬在嘴里,双手着地,无声地爬到了门口,将耳朵贴了上去。 伊赫乌蒂也很想过去,无奈自己没有对方这么敏捷的身手,要是过程中搞出了什么动静可就麻烦了。 “蛇”停止了滑动,停在和他们一门之隔、近在咫尺的位置。它或是它们发现了提前准备好的祭品,改变了前行的路线,转身向昏死过去的曲灌而去。 因为距离过近,“蛇尾巴”甩到了门上,将沉重的铁门扇得凹进去了一块。 这力道,基本杜绝了大家伙和它对打的念头。 海神来到了祭品的面前,伊赫乌蒂听到了磨牙声,然后是涎水滴下来的滴答。 看来它对曲先生的肉质较为满意。 伊赫乌蒂想用这些纷乱的想法让自己忽视一活生生的人即将残忍地死去的事实——现实和游戏的生命是同步的,最为痛苦的是:你在游戏中经历了一次死亡,现实中还要再经历一次。 当自己的双脚分别被两条“蛇”吞到嘴里时,曲灌才迷迷糊糊地惊醒。 他的视线被几双猩红的眼睛所占据,它们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在被分尸吃掉的事情。 耳边响起了潮水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他真的躺在一片柔软潮湿的沙滩上,等待着黑色的海水将自己吞没。 他将随着海水去往大海的深处,去往无人知晓的神秘宫殿,去往拉莱耶之主的面前。 他将回应伟大之克苏鲁的呼唤。 杂物间里的几人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听完了那阵可怕的咀嚼声。 因为地势的倾斜,曲灌遗留下来的血液慢慢地流了过来,伴随着浓烈的腥味,从门缝下面钻回了他曾经待过、也是被判处死刑的地方。 项子平慌忙往里靠,不想碰到那滩鲜血,脚却不小心碰到了那个绊倒过曲灌的木桶。 “砰!”吃掉曲灌的怪物箭似的射了过来,将那扇本就已经变形了的铁门撞得摇摇欲坠。 梅琳达这次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跟着充满恐惧的尖叫一起落下,手忙脚乱地在杂物间内寻找着躲藏的地方。 她制造出的动静让怪物的撞击更加起劲,奈亚子却仍平静地站在门前,无论眼前的铁片是否完好无损。 两枚淬着毒液的尖牙咬穿了铁门,然后将其掀开。 伊赫乌蒂和奈亚子同时朝任务要求的“海神”望去,借着外部昏黄的灯光,她总算知道笼罩着拉莱耶号的阴影是何方神圣了。 是一条,由九条蛇组合起来的庞然大物,每个脑袋都比杂物间的入口要大,覆盖着暗色的鳞片,长着对幽红的竖瞳——只有梦魇或是地狱才会出现的邪恶之眼。 它用这些眼睛凝视着里面的每一个人,还朝着他们吐了吐信子。 但最终,它却并没有伤害他们,扭动着受过伤的尾巴离去了。 “啊——”梅琳达尖叫着冲出失去门锁的杂物间,朝着怪物消失的地方狂奔,从她惊恐到了极点的声音可以看出,她已经彻底疯了。 第6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史蒂芬斯 橘黄色的灯光温暖如初生的朝阳,诱惑着黑暗中的几人过去。 伊赫乌蒂走到了奈亚子的身边,对方背对着昏暗的杂物间,望着怪物和梅琳达消失的方向沉思。 站在门口的她威慑力依旧,项子平和威利试探性的迈出了两步,停在离刀锋半米远的地方。 “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儿了?”四个人集体沉默了几分钟后,性子急切的威力问。他在说话之前盯着角落的血迹看了好一会儿,声音都有些飘忽。 “嗯。”奈亚子心不在焉地侧了侧身,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大度:“想走就走吧。” 威利如获大赦,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房间,跑上了通往上层的楼梯。 项子平却没有动静。 奈亚子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嘴边浮现了然的笑容。 “怎么,你不走?” 被点到名的项子平浑身战栗了几下,咬着牙说:“走了也是死,还不如跟着你。” 做了近一个月的水手,他深知逃走的祭品会有着怎样的命运。 “你倒是比他们聪明,”奈亚子的眼睛转动着,搜索着这一层有哪些可利用的东西:“不过嘛,最聪明的那一个已经不在这里了。” 最聪明?伊赫乌蒂回味着这三个字,头顶忽然传来了威利的惨叫,然后是人在地上翻滚的声音。 她看向了楼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那儿滚了下来,摔在曲灌留下的那滩血迹上。 “救命……”威利虚弱地呻吟着,喉咙处的伤口被扯动着,喷出了大股大股的鲜血。他想挣扎地爬向伊赫乌蒂他们,但打折了的手脚完全无法动弹。 几秒钟后,伊赫乌蒂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咽气。 又一个人类死了。她想,现在死也是好事,起码不用面对一年后的可怕末日,那才是地狱。 杀死威利的人蹭蹭下楼了,居然还是大熟人——史蒂芬斯先生。 伊赫乌蒂的这位雇主拥有着堪称丑陋的外表,外翻的嘴唇、小到仅有鼻孔的鼻子、几乎不会转动的眼珠、淡到几乎没有的眉毛以及寥寥无几的头发。 他的皮肤是苍白到透明的颜色,粗得不正常的青筋攀附在太阳穴到耳下的位置,胀鼓得像是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就像隐藏在他身上的其他什么东西一样。 为了遮掩自己这副恐怖的相貌,史蒂芬斯平日里都会戴上中世纪贵族那样的长卷假发,贴上一副蔓延到鬓角的大灰胡子,再配上一顶考究的礼帽,变成了镇上无人不知的贵族老爷。 值得一提的是,安妮并没有继承父亲糟糕的样貌,她是个天使,不过也不怎么像母亲。 除了长相非人以外,史蒂芬斯先生的体格也很“庞大”。不是因为多年养尊处优而长出的肥膘,而是他的骨骼,比普通的成年男性要大出一半。 待在史蒂芬斯庄园的时候,伊赫乌蒂还注意到他的手指和手掌上长着茧子,大约是经常握着刀、棍之类的东西。 比如他现在握在手上的那个。 史蒂芬斯挥了挥沾着血的刺刀,用机械般的声音问:“你们想逃跑?” 奈亚子在他下来之前就走过去捡起了那扇铁门,回答道:“门被尊敬的海神大人捅坏了,我们正在想办法修好它呢。” 史蒂芬斯僵硬地转着头,好让自己的眼睛看到视线之外的铁门,那上面果然有着两个尖牙咬穿的大洞。 再加上奈亚子毕恭毕敬的态度,他手上的力道松懈下来了:“哦。” 项子平差点被吓死,史蒂芬斯那两米多的身高可不是白长的,又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 他庆幸自己没跟着威利逃走,否则地上的尸体还要再添一具。 史蒂芬斯跨过威利的尸体,双脚踩在地上还未凝固的血水中,溅出一朵朵血花。 他踢走曲灌的残肢,手在腰间摸索了片刻,摸出了一串哗啦哗啦作响的钥匙。 “待在这里。” 打开角落里的那扇门,史蒂芬斯回头对他们说。 项子平看着必经之路上的血迹和人体残渣,两眼一翻,晕倒了。 “明天,他。”史蒂芬斯在拉莱耶号上似乎拥有着相当高的权力,就这样指定了明天的祭品。要是项子平现在还醒着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选择直接跳海。 他监督着伊赫乌蒂和奈亚子走进这间更小更黑,且散发着霉味的屋子。确定备选祭品只剩下两个后,脑子还没完全退化的他问:“还有一个,女的。” “艾略特小姐追随着海神大人而去了。” 史蒂芬斯用了点时间来消化这句话里的信息,没再多说什么,大步走过去提起项子平,丢垃圾似的将其扔进了这个“垃圾箱”。 脆弱的人体撞在坚固的墙壁上,项子平的眼睛睁了睁,因为剧烈的疼痛。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史蒂芬斯大力关上门,挂上锁,拿着武器蹭蹭上楼了。 他不想在这一层多待,不想和“海神”同在。 这个房间的门同样是铁质的,只不过通风性可比之前的那个好多了——是栅栏式的。 等史蒂芬斯走了约十分钟后,奈亚子踹了踹哼哼唧唧的项子平:“别装了,起来。” 项子平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左手的手腕往后四十五度扭曲着,这就是他所受的,唯一的伤。 第7章 “把你的衬衫脱下来。”奈亚子说,朝他伸出了手。 项子平的脸色变了变,想要拒绝却又不敢,支支吾吾道:“可是,我…不…” “这是一件可以抵消部分伤害的装备,我说的没错吧。”奈亚子笑着说,眼睛弯成了一条缝,语气不容拒绝:“拿来。” 项子平不情不愿地将脏兮兮的水手衬衫脱了下来,离开了他的身体之后,它变成了一件闪着亮光的半透明外套。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垂头丧气地说。 “很简单,我比你聪明。”奈亚子半真半假地说,“想得到我的庇护,那就得付出代价。”她解释着自己的暴君行为,也间接表明了对项子平的态度。 伊赫乌蒂想起了她一直以来的照护,情不自禁地想,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我的小麋鹿,你是免费(free)的。”像是会读心术,奈亚子立即回答了伊赫乌蒂心中的疑惑,还将从项子平那儿强征来的外套丢给了她:“我甚至还会倒贴呢。” 项子平看着她和奈亚子的目光马上变得奇怪了起来,类似于“好怪啊,再看一眼”那种。 伊赫乌蒂有苦说不出,眼下也不是讨论性取向的时候。六个祭品一晚上过去死了两个疯了一个,照这架势明天估计就是最后期限。 他们已经时间紧迫了。 得到了奈亚子的保证,项子平顿时活跃了许多,也不再一直畏畏缩缩了,十分主动地问起了下一步计划。 “‘杀死海神’。”奈亚子说,细瘦的手臂轻松穿过门栏间的空隙,握住了那把大锁。 项子平的笑容消失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前一个直面海神的勇士洒下的鲜血,滚回墙边叹气了。 “小麋鹿,”奈亚子叫着伊赫乌蒂,“借用一下你的胸针。” 伊赫乌蒂递了过去,她弹出章鱼图案背后的别针,伸进锁孔中转了转,像开易拉罐一样撬开了这把沉甸甸的大锁。 开锁技能,伊赫乌蒂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看上去颇为实用的样子,纳入学习范围。 第一次进入游戏的她,在奈亚子身上学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尽可能轻的打开门,奈亚子亲手将胸针别到了伊赫乌蒂的衣襟上,还捋了捋她的头发:“很漂亮。” 是温柔得可以滴出水的声音,完全不像女性朋友间正常交流的样子。 伊赫乌蒂不着痕迹地小退半步,将自己的头发拯救出来:“要走了吗?” 音调很轻很小的,为了防止惊扰到神明。 奈亚子率先走了出去,不过并没有直取梅琳达消失的暗门,而是来到了楼梯下面,从一堆木板里拖出了一个木箱。 打开,里面装着的武器看得项子平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猎枪。”她把一杆装好了子弹的猎枪塞给伊赫乌蒂,配上一把小巧玲珑的短匕首。 不知所措地端着枪,以为自己玩的是战争游戏的伊赫乌蒂忍不住问:“你是怎么……” 别又是“我比你聪明”吧。 “前置剧情准备的。”奈亚子给项子平的是散弹枪,自己拿的依旧是用惯了的武士刀:“这种副本的好处就是,你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物资,前提是你够聪明,能够预想到接下来的大致剧情。” 项子平对奈亚子五体投地:“我以为这副本是要我当上这艘破船的船长,谁知道走向会变成这样。” “未知,正是它的迷人之处。”奈亚子关上箱子,把它放回原处:“可惜,一开始就洞悉全局的艾略特小姐,没能体会到这一点。” 第7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隐藏任务 “你是一个印斯茅斯人” 关注着邀请函的人并非只有奈亚子一个,梅琳达也在登船之后,受到感召一般地打开了那张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羊皮纸。 半个月前,她就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先是一些光怪陆离、充斥着深海和巨兽的噩梦;再是浑身的痒痛,无数东西在皮肤下游弋着,想要破土而出,爬遍她的全身;最后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她耳边响起的,难以名状的呼唤。 她开始意识到,她就是“父亲”艾略特公爵口中的,印斯茅斯人。 又一个发现是庄园地下室锁着的怪物,那个已经失去作为人的意识,一心只想回到大海中的“深潜者”。 和史蒂芬斯一样,艾略特公爵深爱着他的夫人,即使对方是一个印斯茅斯人,现在还变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怪物。他坚信世界之大,一定会有让妻子变回人类的办法……哦,对了,他和他的印斯茅斯妻子没有女儿,为了不让这邪恶的血统流传于世上。 所以,梅琳达艾略特,在一个月前还是街头流浪的小乞丐,直到被“父亲”挑中,带回家中,成为贵族小姐,然后被玩家梅琳达取代。 她是献给大海的祭品,就和史蒂芬斯家的家庭教师一样。 蜷缩着身体的梅琳达,看着近在咫尺的“海神”,害怕地往木板下面躲藏着。她这个动作其实并无必要,因为深潜者的母神,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的。 艾略特公爵大概不会想到,他在路边随手挑的一个孩子,竟然也是印斯茅斯人的后代。 现在,她宿命般地来到了拉莱耶号,来到了母神的身边,并即将见证伟大之克苏鲁的复苏。 群星已经归位,群星正在闪耀,隐藏在浩瀚宇宙中的审判之星,呼唤着沉睡已久的旧日支配者们,祂们将再度支配这颗星球,带来毁灭与……微不足道的新生。 母神昂起了一个脑袋,冲着掩护起她们的暗门哈气,成年人手臂那么粗的蛇信子从毒牙间弹出来,一卷一卷地嘶嘶着。 正在往深潜者转化的梅琳达,艰难地抬起了头。她的头发已经脱落了大半,裸露出的头皮呈现出鱼类的颜色和纹路,两个鱼鳃取代了原本的人类耳朵,一闭一合地呼吸。 任务栏里,【杀死所有玩家】的进程在不久前增长了一点,看来又有人死了——如果是奈亚子就好了。* 她回忆着那个讨厌的女人,特别是对方那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笑容,总是令她如此的忐忑,和憎恶。 在奈亚子的面前,她永远都有着一种,自己已经露出马脚的错觉。 所以她才会借机装疯卖傻,逃离奈亚子所在的杂物间,要不然下一个曲灌没准就是自己。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梅琳达。 为什么拿到狼人剧本的偏偏是自己,她也想和伊赫乌蒂一样,做一朵岁月安好的百合花,受人保护。 有一点她没有欺骗他们,她在现实中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平生连蟑螂都敢没踩死。 带着不甘和怨恨,她的指甲下钻出了尖尖的长刺。 奈亚子完全没有潜入者应有的小心和谨慎,她暴力地踢开了那扇和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跳进弥漫了整个舱室的海水中。 红色的信子鞭子似的抽向了她,奈亚子轻巧地闪过,挥刀将其斩断。 受伤的那个蛇头惨痛地叫了一声,黑血从它的嘴中喷射滴落,浇了项子平一脸。 快要被血腥味冲晕过去的他,“哇”地吐出了几日来的饭菜,武器都差点脱手了。 怎么就他这么倒霉。 地形限制了“海神”的攻击,它的九个脑袋和仅剩的七条尾巴占满了除入口处的所有位置,过度拥挤的空间让它无法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武器,反而是奈亚子,灵活地在各处缝隙间穿梭着,过程中顺手砍掉了又一条尾巴尖。 奈亚子的身手看得项子平目瞪口呆,端起枪的手慢慢放下了。他觉得对方完全不需要自己帮助,就他那蹩脚的枪术,开枪还搞不好痛击我的队友。 巧了,伊赫乌蒂也是这个想法。 她和项子平一起站在宽大的入口处,欣赏着奈亚子身轻如燕的身法和炉火纯青的刀法,看着“海神”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庖丁解牛似的被一点点割开。 奈亚子,我的天神。两个战斗力为一的废物同时感叹道。 数次攻击无果后,深潜者们的母神终于被激怒了。 它发出了一阵仿佛能穿透大脑的嘶鸣,身为人类的项子平马上就感觉到了强烈的眩晕,赶紧扶住了手边的墙壁,再抬头时,奈亚子、伊赫乌蒂都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两个鱼头人身的怪物。 一声惊叫,他的枪口对准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 扣下扳机,无事发生。 奈亚子,给他的枪,里面没有子弹。 反应过来了这一点,项子平望着不断朝自己接近的鱼头人身怪物,惨叫着晕倒。 伊赫乌蒂的脚尖碰了碰他,将他翻了过来,看到了他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舌头。 这次是真的被吓晕了。 有些奇怪他刚刚为什么要拿枪对着自己的伊赫乌蒂,转头就看见一个没有头发长得还令人san值狂掉的玩意扑了过来。 从那双还残留着一点绿色的眼睛,她判断出这是梅琳达。 第8章 距离太近,不适合开枪,特别是自己手上拿到的还是一把猎枪。 伊赫乌蒂冷静地想着,先侧倒在地躲过了梅琳达的狼人一般的双爪,然后姿势别扭地闪过了她咬下来的攻击。 时刻没有忘记战五渣设定的伊赫乌蒂,每一次都是堪堪躲过,虽然把自己在地上滚得灰头土脸,但一点伤都没受。 即使体能方面具有优势,可梅琳达到底只是个没什么格斗经验的女青年。见连续进攻了好几次都没有得手,一直担心着奈亚子会突然冒过来袭击自己的她呼吸越来越急促,手下的爪挠咬撕也愈发凌乱。 终于,她暂时放弃了屡不得手的伊赫乌蒂,打算先了解了昏死在一边的项子平。 这一收手,就给了伊赫乌蒂开枪的时间。 不怎么熟练地摸到扳机,抬手,她花了好几秒,才将枪口摇摇晃晃地对上了梅琳达。 第一枪打在左腿上。 她总是不忍心杀人的,即使对方的外表几乎要脱离了“人”的范畴。 然而,嵌入腿间的子弹非但没有阻止梅琳达,反而让她杀人的决心更为坚定。 第二枪打中了畸形的手。 梅琳达扑在地上,嚎叫着,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扣着地板,挪向对外界浑然不觉的项子平。 见她依旧死性不改,伊赫乌蒂打出了第三枪。 接连不断的枪声将项子平从昏迷中唤醒了。 他的脑子混沌如浆糊,睁眼后所见到的世界也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电。 努力眨巴眨巴了眼睛,他终于看清亲热地贴在自己脸上的东西了。 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面满是不甘和怨毒。 项子平觉得,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它。 呜哇乱叫着推开了身上的尸体,暗门内的世界也在几声简直能击穿天灵盖的嘶吼中恢复了平静。 奈亚子走了出来,整个人都因为蛇怪的黑血而变了个色。大约是还没从紧张激烈的战斗中回过神,又或者是杀红了眼,他望着门外的两位队友,露出了一个满是邪气的笑容。 彻底浇灭了项子平想质问为什么给了他一把没有子弹的枪的勇气。 努力稳住打着颤的双腿,猛掐了一把大腿,项子平才没有再度昏过去。 “它,它死了吗?”他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系统刚刚已经提示了任务完成,同时他们还完成了一个隐藏任务——找出并杀死印斯茅斯人。 只不过,这个任务显示完成者是伊赫乌蒂,她获得了额外奖励,梅琳达脖子上的项链。其他人则什么都没有。 不愧是隐藏任务,只在完成的时候有提示,能触发全靠运气。 看着这条同样有着章鱼图案的项链,伊赫乌蒂将胸针和它放在一块儿比较了一番,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应该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闭上眼睛,她还能听到以此为媒介,遥遥传来的模糊吟唱。 “小麋鹿。”奈亚子的声音将她从大海中拉了回来,腰部搭上了两只手,鼻子闻到了混合着咸味的腥臭,对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两人之间再无他物。 如此亲密,自从她离开父亲之后,就再也未曾有过了。 奈亚子在伊赫乌蒂的身上蹭了蹭,让这个唯一纯洁之人也和自己一般染上污秽,他满足地嗟叹:“走吧,我们该去对众人宣布海神的死讯。” 目光已经变成橘色的项子平,拼命地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大气也不敢出地目送着他们上楼。 然后他就哭丧着脸发现,系统并未提示游戏通关,他们还有新任务。 也就是说,他还要和可怕的奈亚子待在同一条船上。 第8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来自大海的呼唤 夜已过半,本该是入梦时分,轮船上的乘客们却未曾休息,而是几乎都汇聚在了大厅里。 他们一层又一层地将中间的人围住,用无数缄默的背影对着死里逃生的三人,就和船长夫人死的时候一样。 只是这一次,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安静到了极点,每个人的脸上只有无尽的惶恐。 一看这架势,伊赫乌蒂就知道大事不妙。 项子平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咽了咽口水,靠着栏杆顿住了。奈亚子却还在往里走,所到之处的人墙前潮水似的分开,在这些人半是敬畏半是恐惧的目光里,从容镇定地走到了引起这一切的源头那里。 很快,跟在奈亚子身后的伊赫乌蒂就看到了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从衣着打扮来看,是一位地位尊贵的贵族女性。 女尸露在外面的脸庞和手臂、小腿遍布了密密麻麻的伤口,一块好地都没有,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她的身下流了一地的鲜血,尚未凝固,还保持着妖冶的深红色,在灯光之下平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最为可怕的是,女尸死不瞑目,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目眦欲裂,愤恨地瞪着正在凝视她的奈亚子。 她的眼角还残留着两道干涸的泪痕,整张脸庞有怒有恨,唯独没有将死之人的恐惧。 死前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以至于如此骇人。 伊赫乌蒂的目光移到了死者的手上,意外地看到了史蒂芬斯夫人的戒指。她立即往四周的人群望了望,更加意外地没有看到史蒂芬斯公爵的身影。 奈亚子俯身蹲下去,查看这具疑似史蒂芬斯夫人女尸的死因。 她身上的伤口很多,手臂和脸上都是猫挠似的小伤,仿佛她在死前强行抱住了一只不听话的宠物似的。但拉莱耶号上并没有人带猫狗之类的动物上来,除了已经死在舱底的蛇形怪物,可它留下的伤口不该这样的小而密。 奈亚子又将她翻了过来,看到了造成她死亡的致命伤。 整个背部的皮肉都不知所踪,甚至露出了一截混着血水的脊柱骨,看得几个胆小的npc惊呼着瘫坐在地。 当然,还有同样胆小的项子平先生,他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地溜了过来,然后就受到了致命冲击。 伊赫乌蒂的眉毛也不自觉地挤到了一起,她看着奈亚子将自己的手伸进去,去确定女尸的内脏有没有缺失。 “心脏不见了。”随手甩了甩沾到的血渍,奈亚子淡淡地说,表情平静得完全失去了“人”应有的情绪。 这话在伊赫乌蒂的意料之中,她比较在意女尸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上面镶嵌着一颗血红的钻石,十分映衬眼下的气氛。尽管黄金戒托和黄金指环都没有雕刻上章鱼的图案,但她还是觉得它和自己手上的两样饰品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模糊而遥远的呼唤,带着海风咸咸的气息,如此湿闷,让她有了一种溺水般的错觉。 不行,不能被这个声音迷惑。伊赫乌蒂大力地握了下口袋中的胸针,物品尖锐的棱角在深深地嵌入了她的掌心,留下了带血的印记。 疼痛将她唤醒,一声声惊慌的议论和恐惧的哭泣传入了耳朵,奈亚子也在对她说着什么。 “……你的脸色不太好。” “大约是太困了,”伊赫乌蒂说,从登上拉莱耶号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合过眼了:“你有什么发现?” 奈亚子晃了晃手中的戒指,她将其从女尸的手上取了下来。 “有人认识它么?”她问着仍然围在周围不肯离去的人。 “好像是……史蒂芬斯夫人。”一个怯怯的声音证明了伊赫乌蒂并没有看走眼或是记错。 奈亚子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现在更是顺势坐了地上:“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她就躺在这里了。”回话的人说完,壮着胆子问了句:“你们不是应该在船舱下……” “你更想说的是我们应该在海神的肚子里吧?”奈亚子朝伊赫乌蒂伸手,借力站起,女王似的扫视了一眼这群畏畏缩缩的贵族们:“很遗憾,我比它强,它已经死了。”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仿佛滚烫的油里突然浇进去了半勺冷水,噼里啪啦四溅。很难说清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既有欢欣也有疑虑,甚至还有悲痛欲绝的,简直不要让人太有疑心。 那位悲伤至极的先生姓艾略特,脸色天塌了一般地惨白。他的身形本就消瘦,现在更是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 伊赫乌蒂注视着他挤出了人群,仓皇地往她们上来的方向走,大约是要去确认“海神”是否真的死了。 奈亚子告知了众人巨蛇死亡的地点,又低下头出神地盯了会儿史蒂芬斯夫人的尸体,才拉着伊赫乌蒂朝居住区走,说要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就在她们离开大厅的时候,任务悄然而至,要她们找出凶手。 不得不说,这个副本的任务总是那么随心所欲,想起来了就发一个,想不起来就让玩家到处碰运气。 伊赫乌蒂边下楼梯边叹气,从已有的几个任务,她完全推测不出通关的条件,系统仿佛是要她跟着拉莱耶号永远地航行下去,直到抵达终点。 第9章 想到这里,她回忆了一下这艘船的目的地,“特别的惊喜”。 目前看来多半是有惊无喜,搞不好一旦到达就是badend。 双脚踩上铺在居住区走廊上的羊毛地毯,伊赫乌蒂望着奈亚子的背影,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头绪。 奈亚子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回房换衣服,而是相当暴力地撞开了临近楼梯的一扇房门,fbi探案似的冲了进去。 诧异了片刻,伊赫乌蒂跟了上去。 这是间属于少女的卧室,只是布置得略显敷衍和仓促,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伊赫乌蒂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相框,里面的合影是一对夫妇,其中的男性是艾略特公爵,旁边的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 她大致猜到这间房属于谁了——刚刚死去不久的梅琳达。 奈亚子飞快地翻找了几个地方,都是很容易拿来藏东西的。不到三分钟,她的搜找就有了收获,从书的夹缝里取出了一张被人揉了又揉的信纸。 “走吧。”将信纸放回书中,奈亚子拿着它们离开了。 相隔不远就是伊赫乌蒂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虽然早在昨晚,她的卧室就被那根触手霍霍过一回了,却远没有现在这么惨烈。 从桌椅到衣柜,再到被奈亚子拿来堵窗户的单人床,都变成了一截截的木板或木棍,整个房间就像被台风肆虐过一样。 用来藏触手的皮箱也翻出了柜子,箱口打开,反扣在地,里面的东西则是僵硬地挂在窗框上,死前大约是想奋力地回到本体的身边。 “——哇,”察觉到奈亚子投来的视线,伊赫乌蒂又露出了用过一次的夸张感叹:“这是什么?怎么会跑到我的房间来?” 她看到了奈亚子眼中的笑意,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笑意。 她觉得她是个二傻子。 但既然已经演了,就要本着敬业之心一演到底。伊赫乌蒂保持着不谙世事的傻白甜笑容,看着奈亚子用武士刀挑起了那段触手,评价着断口:“很整齐,看来砍下它的人身手不错。” 身手不错的伊赫乌蒂谦虚地附和着,自己夸自己。 奈亚子的刀斜了斜,上面的东西朝底下浓墨似的海水滑去:“你还想要它吗?” 伊赫乌蒂摇了摇头,已经死了的它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奈亚子将它丢进了大海,让它回到拉莱耶之主的怀抱。 一天过去,萦绕着轮船的大雾依非但没有消散,里面反而还多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伊赫乌蒂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白色的雾气遮掩了它的真容,却挡不住一声又一声的空灵之音。 她仿佛听到了海妖的歌唱,极具诱惑力的歌声勾住了她的双脚,让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窗边,双手撑上去,双足微微垫起。 它在呼唤她回家。 可是……伊赫乌蒂记得她家的模样,在那深不见底的地底,微风和阳光都无法抵达之处,永恒的黑暗里。 她和她的父亲栖身其间,与世隔绝,本将长久如此。 直到某一日—— 伊赫乌蒂浑身一轻,混合着血腥的松香驱散了旧日的记忆,又一次地,她被奈亚子拉回到了现实中。 奈亚子抱着她往外走,双手牢牢地圈住她的膝盖窝和后背。 不知是不是错觉,伊赫乌蒂觉得对方的身形突然健硕了许多,能够让她整个的窝进去。 “你太累了。”奈亚子的声音忽近忽远,时而遥不可及时而近在咫尺,如梦似幻。 “好好睡吧,别担心,什么都不会发生。” 在她那令人安心和放松的声音里,伊赫乌蒂慢慢阖上了眼睛。 第9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约柜 伊赫乌蒂是在奈亚子的床上醒来的。 她这一觉睡出了恍若隔世的错位感,刚睁眼时甚至都要忘了正身处于格赫罗斯——审判之星创造的游戏之中,以为自己仍沉睡在父亲的身边。 身下的床对着扇打开了的圆窗,淡淡的雾气从窗外飘了进来,让坐在窗框上的奈亚子带上了些许的不可捉摸。 “你醒了。”奈亚子说,合上了手上的日记本:“想喝水或者吃东西吗?” 伊赫乌蒂摇了摇头,掀开了鹅绒的被子。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黏糊糊的头发也被人用心地清洗过,干爽地披在肩上。 “达贡在调查史蒂芬斯夫人之死。”奈亚子说,“他觉得你是重点怀疑对象。” “我?”伊赫乌蒂指着自己说,满头问号:“史蒂芬斯夫人死的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待在舱底,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时机,怎么可能会是我做的。” “所以我是你的帮凶。”奈亚子把“帮凶”两个字在舌尖转了转才说出来,像是在玩味:“当然,还有项先生。他已经被带去问话了。” 伊赫乌蒂简直想重新躺回到床上:“船长好像很针对我们。” “毕竟他是‘达贡’嘛。”奈亚子来到了床边,和她并肩坐在一起,又将手中的日记本递过来:“梅琳达的。” 伊赫乌蒂觉得她的前半句话颇有深意。达贡、海德拉、弗坦,船长夫妇的名和姓从始至终有着一股和他人格格不入的隔离感,特别是海德拉。 在希腊神话里,“海德拉”是一头长着九个脑袋的巨大水蛇。好巧不巧,他们杀死的“海神”正是条拥有着多个脑袋的蛇形怪物,很难让人不多想。 也许,她和它,根本就是同一个。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船长对他们的态度了。 只不过,假若此海德拉即是彼海德拉,身份为她丈夫的船长达贡又该是有着怎样的真面目呢? 这样想着,伊赫乌蒂暂时没有打开梅琳达的日记,而是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又问奈亚子对“达贡”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启发。 “‘dagon(达贡)’。”奈亚子念着船长的名字,眼中流露出沉思。 随着他进入冥想一般的状态,伊赫乌蒂的心也莫名静了下来。外界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就连身下的床垫仿佛都不存在了一样,她只感觉得到彼此的存在。 “‘上帝的约柜在大衮(dagon)庙中’——圣经中有这么一句话。” 好一会儿,伊赫乌蒂才从刚才的状态中走出来,怔怔地问:“约柜是什么?”她没读过圣经,更不是基督教徒。 “约柜,是以色列人传说中的神器。”奈亚子解释道,令伊赫乌蒂惊叹起她的博学:“约,是契约的意思;柜就是存放这份契约的容器。传说,那份契约是由希伯来人的先知摩西,在西奈山上从耶和华得来的两块十诫法典,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上帝。以色列人用约柜打败了许多的敌人,任何私自触摸约柜的人都会遭到上帝的惩罚,从而死亡。” “那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约柜’和达贡在一起?” “达贡,是非利士人的主神,他们是一个生活在海上的民族,因此,所崇拜的主神也与海洋有关。”奈亚子慢慢地说着,身体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朝伊赫乌蒂倾斜,最后靠在了她的身上:“先知摩西在逃亡中遇到过非利士人,被他们抢走了上帝的约柜,将其放在主神达贡的神庙中,一起朝拜。” 伊赫乌蒂问:“达贡是非利士人的主神,上帝是希伯来人的主神,两者待在一起会出事吧?” “没错。非利士人第二天去神庙祭拜时,发现达贡的神像跪在约柜之前;第三天去时,达贡神像的头颅和双手都被折断了,从此他们不再信奉达贡。” “可是船长,看上去不像是‘神’的样子。”伊赫乌蒂说,“何况他的妻子很有可能就是死在舱底的蛇形怪物。” 奈亚子于是继续想着,说起了非利士人的主神达贡另外的故事:“在弥尔顿所写的《失乐园》中,达贡被描述成一位堕天使,是居住在海底的、半人半鱼的恶魔。” 半人半鱼。伊赫乌蒂马上就联想到了梅琳达死前的姿态:“那他岂不很可能就是关底boss?”将奈亚子讲述的圣经故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又道:“约柜,会不会就是对付他的隐藏武器?” “我和你想的一样。”奈亚子颔首,“还记得海德拉的死状吗?她死得突然,我怀疑与约柜有关。” “可她后来不是又出现了?”伊赫乌蒂说,她已经默认船长夫人和蛇怪是同一人,都是“海德拉”。 “确实。”听她这么说,奈亚子似乎是放弃了这一怀疑:“不过,我觉得蛇怪出现的时间过早了,才第一个晚上,它就迫不及待的现身。” 伊赫乌蒂顺着对方的思路想了想:“也许游戏中的约柜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海德拉解除之后只是被迫变回了蛇形。而她是船长夫人,长时间不出现大众的视野里一定会惹人怀疑,所以达贡就干脆让她‘死’了。” “想要改变一个人外貌并非难事,何况他还是‘恶魔’。”事情的全貌在她们的推断中不断完善,之前得到的线索也串联了起来:“我想,用来假冒海德拉的尸体,就是那个消失了的水手,既然潜藏在我们之中的狼人是梅琳达的话。” 第10章 是与不是,只要认真看过那具尸体就能得出答案。不过,伊赫乌蒂觉得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到约柜,从它对海德拉造成的伤害来看,会在她们对付达贡时起到重要的作用。 她开始仔细地回忆起那次短暂的接触,眼睛看向了被奈亚子放在一旁的黄金胸针。 约柜这么危险的东西,海德拉应该不会傻到主动去接触,那就只可能是无意、或者被迫接触到的了。 伊赫乌蒂想到了她作为谢礼送出去的项链。 这条项链是她进入游戏后,在一家奇怪的店铺里看到的,因为项链上挂着的鹿角装饰而买下。只不过它已经被扯断成好几截了,如果这就是约柜的话,未免有些太弱了。 “约柜不一定是指柜子,可能是任何有着相同功效的物品。”奈亚子将手放到了那本日记上,却没有说与之相关的事:“也许我们可以去找一找假船长夫人的尸体,说不定会发现些什么。” “柜子?你们要找什么柜子?”项子平的声音从她们背对着的门口传了过来,他做贼似的猫着身子,双手举成投降的动作:“两位大姐行行好,别对我动手。你们看现在船上的玩家就剩我们仨了,是不是可以报个团?” 伊赫乌蒂问:“达贡不是把你带去审讯了吗?” 项子平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达贡”是谁,苦笑着说:“可不是,开口就说我是杀死史蒂芬还是史蒂夫夫人的帮凶,真是见了鬼了,爷当时正和蛇怪还有鱼头人生死相搏呢,怎么杀的人。” 哪里是你生死相搏,蛇怪是奈亚子杀的,梅琳达是我开枪打死的。伊赫乌蒂在心底吐槽着,又问:“那他是怎么放过你的?” 问起这个,项子平就来劲了:“多亏了我之前以为通关条件是当上船长,和水手大副们的关系都不错,他们都给我说情来着。船长就先把我放回来了。不过这船上不是又死人了吗,我怕我一个人的话会被那凶手盯上,就偷偷过来找你们了。” 听完他的想法,奈亚子又用她那种明明是笑着却阴气十足的语气说话了:“看来你的胆子也不算小,就不怕我俩合伙对你下手?” “不怕不怕,”项子平整个人彻底从门缝间挤了进来,讨好地说:“两位大姐人美心善,肯定不会对我这种小角色下手的。” 奈亚子没有马上点头或是摇头,而是问着伊赫乌蒂:“小麋鹿愿意留下他吗?” 麋鹿麋鹿麋鹿,她这么叫,总让伊赫乌蒂有种被看穿真身的错觉。 “就让他留下吧。”目前来说,伊赫乌蒂对项子平感官不错,还从对方那儿薅来了件装备。 “谢谢两位大姐,小的感激不尽。”项子平一迭声地说着,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往床下钻去,说是船长一会儿说不定会过来,自己得先躲着。 伊赫乌蒂和奈亚子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藏起了手中的日记本。 项子平的预感很准,不到十分钟,奈亚子的房门就被人暴力推开了。 船长达贡和艾略特公爵一起走了进来,后者的眼里充满了怨毒,仿佛死的不是史蒂芬斯夫人而是他的妻子。不过考虑到伊赫乌蒂在下面杀了他的“女儿”,这股怨恨倒也情有可原。 “你,”达贡指向奈亚子,他看上去是想先审讯从犯们:“出来。” 第10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深潜 等达贡带着奈亚子走远后,项子平才从床底爬出来。 因为他的存在,伊赫乌蒂暂时没有去看那本日记,依旧让它藏在枕头下面。 为了防止房间里的“主犯”逃走,他们在离开时锁上了门,密室一般的空间让她恍惚又回到了杂物间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天一夜。 只不过这回的人数要少上许多。 伊赫乌蒂试着拉了拉房门,挂着铁链的大锁因为她的动作哗哗作响。 透过勉强拉开的一指宽小门缝,她看到那把锁的位置隔得并不远,就是撬锁大师奈亚子不在。 “你会开锁吗?”虽然不抱希望,但伊赫乌蒂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我是个正经人,”项子平义正言辞地说道,“正经人怎么会开锁这种歪门邪道。” 要是奈亚子听到这句话你就死定了。伊赫乌蒂边想边合上了门,暗暗把撬锁这项技能的优先等级提了提。 “话说,他们不会把奈亚子大姐怎么样吧?”项子平惴惴不安地问。他对自己的游戏水平有着清醒而准确的认知,知道单凭他一个人是无法通关这局游戏的。无论出于哪一方面,他都应该担心奈亚子的安全。 “我觉得你更担心的应该是达贡他们。”伊赫乌蒂说,从奈亚子被带走时的游刃有余来看,达贡对她而言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存在。。 奈亚子大姐一人一刀砍死巨蛇的场景历历在目,项子平对比了下船长和蛇的体型差,觉得伊赫乌蒂大姐说得很有道理。 话题到此为止,房间陷入了沉默。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奈亚子的房间里没有钟表等计时工具,说得更为准确点,是没有多少私人物品。伊赫乌蒂在她桌上的小书架找到了一本封面奇特的书,打开后里面一片空白,无字天书般地令人难以捉摸。 将书关上,“死灵之书”四个字令她微微出了会儿神。 项子平则是窝在张椅子里打盹,他看上去十分困倦,很快就响起了跌宕起伏声震如雷的鼾声,声音之大,简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背过气。 趁着项子平睡觉的功夫,伊赫乌蒂轻手轻脚地走去床边拿出了梅琳达的日记,又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桌旁,认真地翻看着。 身为潜藏在玩家之间的“狼人”,梅琳达的经历充满了曲折和离奇,知道的东西也要更多一些。 她的日记开始于自己出现幻听的那一天,那时她已经发现了关在地下室的艾略特夫人,还偷听到了艾略特公爵和一位体型异常高大、却总是蜷着背的神秘男人的谈话。 在他们的对话里,梅琳达得知了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染上怪病”的艾略特夫人恢复健康,而“治病”的方法就是活人祭祀。 不用想,这个祭祀的人选当然就是她。 “带她上船,带她踏上前往拉莱耶的伟大旅途。”伊赫乌蒂读着日记的最后一篇,上面复述着那场邪恶的谈话,光是文字就能让人脊背发凉:“吾主复苏之日,便会回应汝之请求。” 她从这几行文字里读出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首先,拉莱耶号的航行是为了复苏某种可怕的生物;其次,这艘轮船的名字并不简单,很可能和“海德拉”、“达贡”一样,是恶魔或魔鬼的代称;最后,达贡不是一切的终结,玩家们还要面对更为黑暗的挑战,除非他们能阻止“吾主复苏”。 梅琳达还在日记详细描写了她的幻听,其症状和伊赫乌蒂不说一模一样,但极为相似。 都是来自大海深处的呼唤,低沉,空灵。 它让梅琳达的精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日记的字迹也越来越潦草,终末那篇的涂改痕迹很重,重到只留下了那两句话。 读完了日记,伊赫乌蒂听到了钥匙开锁的咔嚓声。 她回头,以为是达贡,没想到却是奈亚子。 “快走。”打开门后,奈亚子只短促地说了这么两个字,表情严肃。 尽管伊赫乌蒂的脑子还没转明白事情的发展,手脚却是很快地行动了起来,一边拿走重要的东西,一边推醒了睡得正酣的项子平。 “怎么了怎么了?”项子平问,声音很轻,没忘记自己正在一个随时可能没命的游戏中。 回答他的是头顶响起的仓皇逃窜的脚步声和濒死的惨叫声。 “我的妈,”虽然不知道上面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但项子平的魂魄已然被吓去了一半:“这又是哪位姑奶奶出事了?” 楼上的人在往下面跑,楼梯处的铁门却被人锁了起来,导致他们只能趴在栏杆上绝望地哭喊。 “达贡现身了。”奈亚子说,带着他们来到了史蒂芬斯夫人的房间,地板上的破洞还留在那儿,淡淡的血腥味从中飘出,弥漫在这间不详的卧室内。 “啊——”呼救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好几个度,伊赫乌蒂若有所感地回头,看到了一只三人高的鱼头怪物挥舞着锋利的爪子,肆意屠杀着手无寸铁的npc们。 一时间血肉横溅,人类的身躯在这种非人的恶魔面前时如此的脆弱,几乎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半人半鱼,正是《失乐园》中的恶魔达贡。 “即使是影子,也可以看出那是个极为高大的男性。全身隐藏在厚厚的斗篷之中,头*顶又不知什么缘故凸起来好几块,仿佛公鸡头上的鸡冠。他的声音含混低沉,像强行从喉咙间挤出来的一样,发音也很不标准——我想他应该是外地人。我感觉到父亲对他极为尊敬,想来身份不低。”,梅琳达日记中的描述渐渐和眼前的怪物对上,“……我看到了他的正脸,那简直、简直就不是人类!上帝,他还在对我‘微笑’!” 第11章 口袋里的黄金饰品在微震,隔着衣服散发出一股灼热的气浪。 伊赫乌蒂听到了达贡的声音,和她在神思恍惚之间听到的呼唤十分相似,只不过这次距离她是如此之近,触手可及。 她的脚步慢慢放缓,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项子平第一个跳了下去,落地的声响暂时唤回了伊赫乌蒂的神智。她怔怔地看了奈亚子一眼,突然觉得眼前的这张脸孔是那么的可憎可怖,铁栏之后的达贡却亲切无比,和她血脉相连。 “我本该对他心怀恐惧,却很奇怪地心生喜爱。他,他似乎比父亲更像我的父亲。他究竟是谁?” 她后退了一步,体内的冰冷之血在燃烧沸腾。 就在伊赫乌蒂几乎要完全被达贡所迷惑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浑身一轻,随后是两声物品落地的清响——奈亚子将她口袋里的两样饰品丢在了地上。 达贡掰弯了栏杆,扁平的鱼脑袋伸了过去,张大了嘴朝她们吼叫。 胸口沉闷得像刚从海底浮上来,脸颊两侧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瘙痒。伊赫乌蒂听到下面的项子平在小声地催促着,身后的达贡也快从变形的栏杆间钻过来。 她拒绝了奈亚子的帮助,自己跳下了黑洞洞的缝隙。 项子平贴心地找了些棉絮之类的东西垫在地上,伊赫乌蒂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和他说了句谢谢。 “伊大姐太客气了。”项子平说,“咱们接下来往哪儿跑?” 楼梯处的铁门终于被达贡撞飞了,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们下来的地方,盖住了那条由海德拉撕开的缝隙。 达贡在朝他们奔来,沉重的身躯让整条船似乎都在因为他的步伐而颤动。 先前被奈亚子撬开的门仍然大开着,这个房间就像是被水手们遗忘了一样,即使里面的尸体已经在腐烂发臭,依旧没有人往这里看上一眼。 这一层的走廊尤其狭窄,过低的层高也让人十分压抑。项子平之前一直吐槽居住环境的恶劣,现在却是感激它能限制住那个鱼头怪的行动。 被走廊夹住的达贡暴躁异常,双爪在两侧的墙面划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身后的蛇尾愤怒地拍裂了地板,但还是只能看着三个猎物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漆黑的拐角。 他们来到了一个被三道门六把锁保护着的小房间,没有人知道轮船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奈亚子事先似乎也不知道,她原本想去最底下的一层,却在途中被一样有趣的东西吸引了过来。 现在,那样东西正藏在角落的木柜里,一股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涓涓地流出,在下方汇聚成小水坑。 奈亚子暂时没去管,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的小麋鹿。 房间的顶部点着盏暗黄的灯,奈亚子借着光拨开了伊赫乌蒂耳后的头发,果然看到了两个一开一合的小缝。再过不久,这里就会长出两道鱼鳃,随后是稀疏的鳞片,再是日渐扭曲的五官。 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想。 奈亚子找出了伊赫乌蒂的邀请函,信件的末尾果然又多了一句话:狼人的血饱含诅咒。 自己的那封则写着:厄运在你们之中蔓延。 厄运?真不凑巧,她就是厄运本身。 第11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恐惧 在深达万米的大海之中,厚厚的海水阻拦了任何光线的射入,强大的水压让这里几乎成为了生命的禁区。 能在这里存活的,只有一些长相恐怖的深海生物,它们凭借着纤薄的骨骼和皮肉,在漆黑的海水间游弋着。因为黑暗,有些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如星辰般地浮动,让醒来的伊赫乌蒂恍觉置身宇宙,周围群星闪耀。 她曾经听父亲说过,他们本就来自宇宙的深处,诞生自阿撒托斯荒诞的梦境之中。 一条尾巴发光的深海龙鱼从伊赫乌蒂的身边游过,围绕着她分开沉重的海水,泛出几圈弱不可见的涟漪。 它那巨大的头部长着一张布满獠牙的大嘴,下颌处的发光钓饵不断地闪烁着,诱惑着被吸引来的猎物,也诱惑着出现在海中的伊赫乌蒂。 游了几圈后,龙鱼长长的身躯往前猛地一蹿,带着那点点微光游远,却又在不久后停下,回头望着她,仿佛一位通往神秘国度的引路人,催促着她跟随着前去。 伊赫乌蒂的长□□浮在同色的海水间,海藻似的飘动,像一条被诸神遗忘在此间的飘带。 她划动着胳膊,双腿如鱼尾般搅动着波浪,推动着她在水中游动。 鲳鱼在往更深更暗的地方游去。 他们所处的下方是一道狭长的海沟,巨龙似的卧于海底,等待着未知的访客。 伊赫乌蒂的身形渐渐被它所吞没,一切的光一切的美好之物在此处都是虚无,唯一能够与她相伴的,除了身前的鲳鱼,就是心中逐渐蔓延出来的恐惧。 父亲曾经说过,“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便是恐惧”,而他们,就是恐惧的化身,是人类永远都无法理解的未知之物。恐惧永在,他们即永存。 依父亲的话,伊赫乌蒂是不应该为此时的处境而恐惧的,但她生来就与其他的同类不大一样,喜怒哀乐一个不缺,永远都做不到淡漠和冷酷。 她也曾问过父亲自己为何不同,可那位孕育了整个地球的外神回答的,只有漫长的沉默。 鲳鱼拐了个弯,消失在一根仿佛是凭空出现的石柱后面。 伊赫乌蒂在它的面前停住,俯视着这根神造般的物什。 它就像埃及的金字塔、复活节岛上的人脸石像一般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所见者季解不开它的身世之谜,也解不开它的用处。 伊赫乌蒂落在了海沟的最深处,四周都是沉沉的黑色,能够把人压得喘不过气的黑色。 她顺着石柱所指的方向继续往前走,走向曾在旧日辉煌的城市和宫殿。 随着她距离那位统治者越来越近,一路上的类似之物也越来越多。它们似乎具有着某种神奇的、能够扭曲空间和时间的魔力,让伊赫乌蒂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逐渐辨认不出自己究竟是在平地,还是正在走上一个陡坡。 在它们的影响下,伊赫乌蒂的神智一点一点地抽空,被留在她走过的泥土之上,种子似的播种下去,却不会有任何的收获。 不远处,一座巨石堡垒正静静地矗立在那儿。它由大到远远超出人的认知的石材建造起来,构造的手法和结构仿佛毕加索的画作,违背建筑学常理,却又透露出异常的美感。从它们之中,克苏鲁的呼唤穿越万古而来,呼唤着她去往祂的身边。 伊赫乌蒂走到了城市的边缘,或许她根本就不是走过去的,而是蛇一般地贴着地面滑行而至——模糊了上下左右的至深海底,时空不再有任何意义。 因为某种更为可怕的力量,城市早已破败不堪,唯一一座保存完好的建筑就是位于中央的神殿。 和整座城市一样,神庙保持着一种毫无生机与希望的诡异绿色。 这种颜色或是来自于建筑材料本身,或是源于依附在表层的植物。但无论为何,它都散发着强烈的邪恶气息。 伊赫乌蒂低头望着脚下,只需要再迈出一步,她就要进入这座沉睡着旧日支配者的不详城市了。 潜意识告诉她应该赶紧离开,但已经在朝深潜者进化的躯体,是不会允许她逃离的。 目光缓缓上移,伊赫乌蒂摊开她的双手,看到的是一对宽大的、手指间长着鱼蹼的,应该属于两栖动物的手掌。 而她的头颅,已然变得青灰可怖,和死去的梅琳达一模一样。 就在此时,伊赫乌蒂听到了一阵不知是什么物品落水的声音。 一颗本该浮在海面上的石榴,沉下深海,带着宛如流星坠落般的金色尾巴,来到了她的身前。 神殿中传出了咆哮,其主人怒斥着某位没有现身的擅闯者,震耳欲聋的吼声掀起了地震和海啸,引发了一场无名的天灾。 脚下的大地在土崩瓦解,四周的海水在支离破碎,置身于力量中心的伊赫乌蒂听到了自己的身体传出的细微碎裂,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从骨髓中蔓延出来剧烈疼痛。 她在恍惚之中握住了那颗石榴,眼前的黑暗顿时被一道强烈的白光撕开,她随之呼出了一口浑浊的气息,回到了“现实”。 白光朝四周扩散开来,变成了淡淡的橘黄,弥漫在伊赫乌蒂所处的小小空间之内。 首先看到的是奈亚子的脸,伴随着项子平如释重负的声音:“感谢佛祖感谢观世音菩萨,伊大姐你可算是醒来。” 虽然眼前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伊赫乌蒂还是看到了从项子平身后,一闪而过的鱼尾。 她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了一口咸腥的海水。 “咳咳、咳咳咳。”伊赫乌蒂仿佛是真的去海里游了一圈儿,还顺带溺了个水,胃里全是这种咸得人嘴里发苦的液体。 奈亚子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空余的那只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在伊赫乌蒂看清楚之前就藏进了袖子里。 第12章 这一吐几乎要将胃液都吐了出来,伊赫乌蒂感慨着人类身体的脆弱,虚弱地靠在墙上缓神。 “我这是怎么了?”她问,声音轻地像小猫。 “被一些东西影响了。”奈亚子说,“还记得你之前放在身上的黄金饰品们吗?” 这一出事让伊赫乌蒂的神经变得迟钝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那两样东西:“海德拉和梅琳达的?” 奈亚子点了下头:“已经扔到海里去了。” 一股被游戏系统坑了的感觉油然而生。伊赫乌蒂记得,梅琳达的那个还是她完成隐藏任务的奖励呢。这算啥奖励,深海单人游吗?有去无回的单航那种。 “对了……”她想起了刚醒来时看到的东西,正想提醒点什么,那个玩意就自己走了出来。 出现在灯光下的,是一个对伊赫乌蒂来说十分熟悉的人,那就是她以家庭教师身份辅导了一个月的安妮。 只不过这个安妮,脸上不再有一层又一层的黑布。 她的模样和梅琳达极为相似,但眼里还流动着属于人类的复杂情绪,而不是全无理智。 安妮看上去对奈亚子颇为害怕,收着爪子拖着尾巴,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 “别怕呀,我们不是坏人。”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恐惧,奈亚子笑眯眯地说,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这儿。” 安妮对和奈亚子的近距离接触表现出极大的抗拒,但还是不敢违背对方的意愿,怯生生地坐过来了。 “约柜。”打量了安妮片刻,奈亚子提前了她曾经和伊赫乌蒂聊过的制胜武器。 项子平又是“马什么梅”的茫然神情,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就连伊赫乌蒂,也先是诧异了几秒,才难以置信地问道:“安妮就是约柜?” 难怪奈亚子对安妮的态度这么好,这真是一个任玩家想到头秃都想不出的谜底。 “她是其中的一个,”奈亚子接下来的话让伊赫乌蒂更为吃惊,“船上应该还有一个。” 她讲述了自己被达贡带走的全过程。 和海德拉一样,达贡并不打算这么快就暴露身份,他命人清理了舱底的蛇怪尸体,打算用一个正当合理的理由处死剩余的三位玩家。却不想,就在他要当着所有npc的面对奈亚子严刑逼供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披在外面的薄薄一层人皮突然四分五裂,从中生长出了一头畸形又庞大的怪物。 “他”的身躯如同独眼巨人一般丑恶可怖,喉咙里不断地发出有节奏的吼声,然后弯下被嘴占据着大半部分的脑袋,朝奈亚子扑来。 人群因为骤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而陷入了沉寂,他们张大着嘴,瞪着眼珠,用一种惧怕到了极点的目光盯着“他”,直到奈亚子脱身而去都未能回神。 再后面的事,就是伊赫乌蒂所知道的了。 “达贡一定也是意外地接触了约柜。”奈亚子伸手在她那百宝袋似的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是原属于伊赫乌蒂的金属小鹿角。 “两个约柜,都在我们手中了。” 第12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仪式 不知安妮这几天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不仅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胆子似乎也小了很多。即使是面对着伊赫乌蒂,她也只是用摇头、点头还有躲闪的眼神来答话。 当然,比她表现得更恐惧的是项子平,他已经恨不得把自己挂到天花板,好远离外表可怖的安妮了。 伊赫乌蒂还注意到,那个找出凶手的任务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看样子不是达贡就是安妮。 回想下史蒂芬斯夫人身上的伤口大小和临死前的表情,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安妮身上的鱼鳞,和她在事发现场捡到的几片相同。 扇形,半透明,边缘薄得发软,软得像幼崽的胎毛。 果然,当伊赫乌蒂看向奈亚子的时候,对方点了点头:“你想的不错。” 她忍不住又去悄悄地看安妮,“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虽然是个问句,但并未期望真的会得到答案。 “她的父亲是印斯茅斯人。”奈亚子拿出了她的邀请函,里面除了羊皮纸外,还有另一张:“在听说过印斯茅斯的传闻后,我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所以就去调查了一下,没想到收获不错。” 伊赫乌蒂将那张纸接了过来,项子平也凑到旁边一起看。纸上是奈亚子调查到的,所有和印斯茅斯有关联的人——他们都在船上。 史蒂芬斯公爵、艾略特夫人,还有一堆暂时没出现在任务里的……统共大约三十人。 伊赫乌蒂顿时有了种掉入狼窝的感觉。 “我还查到一件事,”奈亚子看着她的眼睛,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史蒂芬斯的女儿,安妮,早就许久之前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像是被人突然敲了一下,伊赫乌蒂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阵呜嗡嗡的声音。她的眼睛因为诧异眨了又眨,喉咙发干:“你说什么?” 她忽然觉得奈亚子身边那个抱膝而坐的身影变得恐怖了起来。 真安妮的死是一个意外。 她完整地继承了父亲身为印斯茅斯人的外貌,刚出生就吓死了一个负责接生的女仆,另一个虽然没死,但也被亲眼目睹到的可怕怪物吓疯。大约是史蒂芬斯在正常的人类社会生活了多年,他没有除掉这个隐患,而是出了一笔钱,将那位疯疯癫癫的女仆安顿在乡下。 由于安妮的长相实在太过恐怖,史蒂芬斯像外界隐瞒了她的存在,直到某一天,她偷偷溜出家门撞上了外人,被杀死在了街上。 这件事在吉尔德和闹得很大,因为安妮死时所穿的衣服上绣着史蒂芬斯家族的纹章,许多在庄园干活的人也说经常听到女孩的哭声。他们笃定怪物就是史蒂芬斯夫妇的女儿,并且夫妻中至少有一个是印斯茅斯人。 况且史蒂芬斯的长相,确实很可疑。 为此,史蒂芬斯的好友达贡带来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让他将其充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再加上一点金钱和权势的力量,镇上的传言自然会消失。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安妮。 只不过,达贡带来的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小孩,目前看来多半也是个印斯茅斯人。 但奈亚子怀疑能够成为“约柜”的安妮不应该只是一个印斯茅斯或者深潜者这么简单,她的身份应当更加不同寻常。 “我想……”奈亚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止住了:“罢了,现在还没有证据。” 伊赫乌蒂被她吞回去的话弄得心痒难耐,但既然她不想说,便也没有再追问了。 将复得的小鹿角捻在指间,伊赫乌蒂想起了那位卖掉它的商人。 对方将自己包得相当严实,浑身上下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黑色的,看着不像吉尔德和的本地人。 她的嗓音十分温柔,可以用世上一切形容母亲的美好字眼去描述。 除此之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遇上的她,伊赫乌蒂却是想不起来了。 这是伊赫乌蒂参与的第一场游戏、第一个副本。在入梦之前,目标明确的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面临的难度会比其他副本的玩家困难百倍。 然而,一直到关底boss都要露面了,她都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唯一的一点小挫折,就是第一晚的触手。 后面,她就在奈亚子的保护下,岁月静好了。 还有手上的这个东西,另一个“约柜”,拥有着开挂般的强大力量,一直在影响和推进着整局游戏的进程,让剧情像脱缰的野狗一般飞速发展。 要不是它逼出了海德拉和达贡的真身,伊赫乌蒂觉得他们还要在轮船上探索许久,才能触发关键性的剧情点。 这么大个轮船,玩家们却毫无搜寻的时间,实在有些奇怪。 或许还要算上奈亚子,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仿佛只是进游戏来观光的。 某种程度上,伊赫乌蒂真相了,奈亚子一开始的确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直到在吉尔德和的街道上和她擦肩而过。 奈亚子还记得,那天的伊赫乌蒂穿的是一条深绿色的长蛋糕裙,高腰立领,荷叶边羊腿袖,精致的蝴蝶结和仿珍珠的纽扣点缀着整条长裙。 他们在港口的集市错身走过,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那天过后,吉尔德和才多了一位远渡重洋而来的奈亚子小姐。 “两位大姐,”勉强理解了“约柜”是什么的项子平插嘴道,“既然通关神器都到手了,我们是不是该赶紧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武器是到手了,但你知道怎么用吗?”奈亚子的话让他一时语塞,支吾了会儿才冒出了句:“或许,咱们找找说明书?” 这个不靠谱以及不可能的建议得到了其余两人的鄙夷。 “好吧,”一刻也不想在游戏多待的项子平,沮丧地坐了回去,郁闷地望着他们的制胜法宝安妮:“看来我们还要再待上几天……希望系统别再搞幺蛾子。” 第13章 伊赫乌蒂觉得他很有当奶妈的潜力,因为他这话才说完不久,外面就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每一步的声音都很重,大约都是史蒂芬斯先生那样魁梧的体格。 一群人来到这里,来到了他们的附近。 “教团的信徒们。”这伙人的领导者发话了,粗且沙哑的声音让安妮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蹿了起来,跃过奈亚子扑进了伊赫乌蒂的怀里。 她浑身发抖,显然是怕极了说话的人。 伊赫乌蒂的手指小心地避过安妮身上的尖刺,从她的头部抚摸到背部,又轻轻地拍了几下,无声地安慰着。 因为隔着三道厚重的铁门,他们看不到那群人到底在做什么,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 “群星已经回到了正确的位置,拉莱耶即将从海底升起。”群星,拉莱耶,伊赫乌蒂听得眼皮一跳,原本被她遗忘的深海之梦再度浮现,海水漫上了狭小的空间,想要又一次地淹没她。 紧要关头,奈亚子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又整个地靠了过来。 松林,鲜花,蝴蝶,鸟群,这些孕育于丰饶大地又与深海无关的美好事物,在一瞬间包裹住了伊赫乌蒂,驱走了那场可怕的噩梦。 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希帕波利亚——那块早已沉没的大陆,她的故乡。 伊赫乌蒂回望着奈亚子,心想,难道她也是希帕波利亚的遗民? “祭品已准备就绪,召唤吾主的仪式事不宜迟。”那位教团的首领又发话了,“待吾主重新支配这片大地,我等都将同沐荣光。” 话术不算高明,在传销组织估计只能当个入门级别的小头头,但他口中的信徒们都听得激动无比,纷纷用同样嘶哑低沉的声音回应着,欢呼着。 “但是,献给吾主的祭品逃走了三个。”首领的语气忽然严厉了许多,“缺一不可,你们是知道的,倘若找不回来,就要你们自己补上。” 项子平用力地吸了口气,冲伊赫乌蒂做着口型:他说的是我们? 伊赫乌蒂点了点头,也用唇语回答道:不然是已经凉了的梅琳达三人吗? “去——吾主的信徒们,去找到他们,将伤害了母神的狂徒们带到父神的面前,接受父神的惩罚。否则,你们将承受父神和吾主的怒火!”信徒们在他的怒吼声里一哄而散,手脚并用地往轮船的各处奔去,去寻找逃跑者的踪迹。 殊不知他们近在咫尺。 三人加俩约柜大气都不敢出,静待着首领和信徒们的离开。 又等了片刻,奈亚子拔出藏在长靴中的匕首,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轻声推开了最内里的一道铁门,蛇一般地滑了出去。 项子平双手合十,为奈亚子祈祷,口中念念有词。 伊赫乌蒂让他闭嘴,因为他的动作看着比较像超度……随便什么神明在上,奈亚子还活得好好的呢。 奈亚子在外面没有花费上太多的时间,很快,她就带着所得的收获回来了。 第13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克希拉 印斯茅斯人,不是一开始就是如此长相。 他们曾经和其他人并无差别,直到某日,一个渔民在海底打捞起了一尊邪恶的雕像。 雕像上的人有着章鱼的头颅,蝙蝠的翅膀,身体的组成是如此的怪异和荒诞,仿佛是被人强行缝合在一起的。“它”本该沉睡于海底,却终究是被人从泥沙中网起,重见天日,重见这个不再属于旧日支配者的世界。 渔民将它带回了印斯茅斯,就如潘多拉带着盒中的诅咒和灾厄,降临在普罗米修斯兄弟的身边。 雕像给这个原本平静的小镇带来的关于深海的噩梦,紧接着是一群任何书籍里都没有记载的怪物。它们追随着雕像上的章鱼而来,用象征着财富的黄金诱惑了镇上的居民,殊不知这些黄金里都带着深海的诅咒。 他们的外表很快就发生了变化,逐渐像深海中的鱼类靠近,声带退化,神智也越来越模糊,唯有睡梦中的呢喃之语越发清晰。 等他们终于听清了那句祷词时,他们也将彻底地转化为一个名为“深潜者”的种族,从此归于大海,只会盲目地听从父神与母神的命令。 当然,还有那位隐藏在黑潮之下的神明。 方才在外面集会的就是一群即将成为深潜者的印斯茅斯遗民,只不过率领他们的人却并未有着印斯茅斯的长相,而是本该与这件事无关的艾略特公爵。 另外,这个教团的名字也很耐人寻味——卡尔克萨,一个和达贡、海德拉,乃至拉莱耶之主都无关的名字。 反倒是让奈亚子想起了另一个老熟人。 她收起了印着教团名字的纹章,又揭开了他们铺在地上的东西。 是一块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羊毛地毯,下面遮掩着一个写满不可名状符号的法阵——鲜血绘就,看着就不像是用来召唤什么好东西的。 奈亚子还捡到了一根细长的黄色纤维,材质奇特,既不是某种动物身上的,也不是人工合成的,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颗星球。 她的手指夹着它,若有所思地望向又窄又陡的楼梯,“艾略特”果然就站在那上面,西装之下露出了一小片黄色衣料,脸庞则是隐藏在了黑暗里。 被不知名力量附身了的艾略特,朝奈亚子耐人寻味地一笑,衣袍翻滚着走上了楼,几条章鱼般的触手在她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在这里见到他,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奈亚子的脸上慢慢地浮现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拿着对方故意留下的信息回到了伊赫乌蒂的身边,但并没有说出对方的存在。 “他们在召唤‘吾主’?”伊赫乌蒂问,“那我们要不要毁掉法阵?” 堂堂黄衣之主亲自深入地方当卧底,奈亚子完全不觉得那个犹格见了都要哑然的阵法会真的起效。说不定,也许还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呢。 “不必,他们会——”奈亚子拉长了声音,尾音还带着恶作剧成功一般的欢愉:“自食恶果。” 伊赫乌蒂和项子平对视了一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系统非常及时地响了起来,它带来了本局游戏的最终任务,即“阻止克苏鲁苏醒”,下面还破天荒地跟着一行小字: 我们在海中的克苏鲁,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拉莱耶,如同在伊哈恩斯雷。 “啊!”看完那行字后,项子平惊讶地叫出了声:“伊哈恩斯雷?” “怎么,你知道这个名字?”伊赫乌蒂将它念了几遍,“听着像人名。” 安妮在此时挣脱了她的手臂,捂着耳朵坐到了角落里。 “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呢。”奈亚子说,手上翻看着一本手册,上面十分详细地记录了拉莱耶号航行的始末,堪称狼人自爆手册。 不过,要不是黄衣之主故意为之,自己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就拿到。 奈亚子在翻页时看了眼安妮,从她方才对“艾略特”的抗拒来看,她和黄衣之主应该早已见过,并且看到了对方藏在人类外表下的真正模样。 他们现在所处的小房间,外面的三道保护门,大概也是黄衣之主的手笔,为的就是将安妮这个“约柜”牢牢掌控起来,并在适当的时候暴露给游戏里的玩家们。 甚至连教团集会的地点,估计也是在他的精心安排之下。 黄衣之主哈斯塔,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他的兄弟使绊子的机会,何况这次还关系着他的兄弟能否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 为了照顾安妮的情绪,伊赫乌蒂不再念叨那个名字,项子平也选择了用代称。 “它……我曾听穿上的一位老水手提到过。那是一座深藏在海底的黄金之城,据说就在印斯茅斯附近的海域中,印斯茅斯人的黄金也都是从那儿来的。”项子平回忆着那场醉酒后的谈话,尽力不让自己的复述带上猜想或幻想的色彩:“老水手曾跟着一艘寻宝船去找过它,不但一无所获,还遇上了几个……比人鱼更可怕的东西。” 寻宝船来到传闻中的伊哈恩斯雷的所在地时,正值一个雾蒙蒙的清晨。 一轮残月欲坠不坠,朝阳也是半升半落,老水手置身于昼与夜的分界线上,一只脚踏入了天堂,另一只脚却误入了地狱。 船长重金招来了两个水性很好的水手,让他们戴着先进的潜水设备,到因为过深而奇黑无比的水下去。 就在两人要下水的时候,老水手忽然觉得船身边缘的海水又黑了几分,仿佛有条什么东西蛰伏在他们的船下,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不知是他,准备下水的两人也察觉了异常,掌舵手更是坚称自己看到了一对血红的眼睛,一定是“海神”出现了。 船长将他们斥责了一通,又将报酬翻了整整一倍,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两位潜水员被利益推下了水。 船底的阴影依旧,没有变大,也没有缩小。 第14章 大家静静地等待着水下两人的消息,紧张得额头和手心汗津津一片,喉咙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能够感觉到,从海面下升起的黑色恐怖,无形地萦绕着他们和寻宝船。 潜水设备只够人在水下呼吸十分钟——短短的十分钟,是老水手毕生最为可怕的回忆。 那无孔不入的恐惧,悄无声息的压迫,足以碾碎任何人的骨骼,让他变成海上的一捧泡沫。 终于,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十二分钟后,两团红色满上了海面,将深蓝的海水染成象征不详和死亡的颜色。 老水手率先叫了出来,掌舵手吓得往后猛退,身体磕上船舷,头朝下地栽进了水中。 又一团红色浮了上来,掌舵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船下的阴影吞噬了。 寻宝船加足了马力,以一种几乎会让船身分解的速度逃离着这片海域。 他们听到了海水被分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海底升了起来,因为太高太大,而挡住了微弱的月光和日光。 船长不敢回头,闭着眼向上帝祈祷,向圣母玛利亚祷告,希望他们能死里逃生。 老水手则是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形式章鱼的红黑色“动物”,比史前恐龙还要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大半个海平线,数双鬼火似的眼睛盯着他,和他对视,将一种吵闹且杂乱无章的噪声送入了他的闹钟。 老水手头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脱离身体,意识在飘往天国。 但那个怪物最终却放过了他们,于是老水手又继续干着这一行,日复一日地漂浮在海上,只是不再涉足印斯茅斯附近的区域。 离奇的故事讲完了,项子平观察着另外两人的反应。 奈亚子的注意力在安妮身上,她注视着从故事开始就坐立难安的女孩,也不知有没有将项子平的话听进去。 伊赫乌蒂则是和他一起,天马行空地猜测着:“海德拉的胸针就是章鱼图案,会不会就是老水手见到的那只,也就是教团想要复苏的‘吾主’、任务中提到的‘克苏鲁*’?” “很有可能,”项子平点着脑袋,正要顺便拍几句马屁,奈亚子的声音插了进来:“老水手瞧见的章鱼,背后是不是还有一对翅膀?” 项子平马上又陷入到了回忆里,“当时天色很暗,老水手没有看清章鱼的全貌,但他说章鱼的背后的确有两块乌云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了。”奈亚子不需要太肯定的回答,她能够自己判断。 说话之间,她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过约柜小姐。 安妮躲闪着奈亚子投过来的目光,害怕地将自己蜷成了一个球,头顶和背部的尖刺刺猬似的对着外界。 她已经隐隐地预感到了什么,却又无法逃走——黄衣之主将她囚禁在了这里。 “老水手看到的章鱼就是你吧,克希拉。” 第14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暴风雨来临之前…… 即使是翻遍了世间的所有古籍,你也很难找到关于“克希拉”这个名字的记载。 它和它的主人,仿佛一缕远古遗留下来的幽灵,仿佛一阵从极北之地吹来的微风,既难以捕捉,也无法用肉眼瞥见。 只有那些栖息在海底的深潜者、或是拉莱耶的信徒们知道它的存在,知道它和她将在群星归位之时,扮演着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克希拉,伟大之隐秘者,那位不可轻言姓名之神的长女。 “难怪了,能让达贡如此尽心地保护着的,也就只有你了。”奈亚子望着假冒安妮的克希拉说,“这不是你的真正面貌吧?他们在你的身上下了咒语,以免在事成之前让人发觉。”说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对达贡的嘲讽:“可惜,达贡一定想不到,哈斯塔会在船上。” “哈斯塔”着三个字让克希拉发出一阵令人难以忍耐的尖锐叫声,她从微张的指缝间露出了变得猩红的眼睛,宛如暗夜传说里的吸血鬼那样可怖。 项子平因为这叫声而昏迷了过去,伊赫乌蒂也感到胸闷不适,那个弥漫着海水的梦魇仿佛又要卷土重来。 更使她感到不安的是,她居然莫名其妙地读懂了这声音里的惊慌和恐惧,想要扑过去保护对方。 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伊赫乌蒂将这股念头压了下去。 克希拉,伟大之隐秘者,那位不可轻言姓名之神的长女。 克希拉的表现无疑是承认了奈亚子的猜测,后者用一截腰带捆住了她的手——感谢哈斯塔精心布置的牢笼,她在此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末了,为了防止她再嚎叫几声,又将一块布条揉成团,塞到了她的嘴里。 受制于人的克希拉,用带了点泪花的眼睛看着伊赫乌蒂,哀求着她放开自己。 对方作为安妮时的情形浮现在伊赫乌蒂眼前,到底曾经朝夕相处了一个月,说完全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多愁善感”父亲噌如此评价着她,语气不知是无奈还是叹息。 再加上那股潜藏在她心底的神秘力量,伊赫乌蒂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想要走去克希拉的身边。 “小麋鹿。”奈亚子拦住了她,将她重新抱在怀里,铁索似的圈住:“你难道想离开我吗?”似曾相识的句子,似曾相识的语气,促使伊赫乌蒂抓住了对方的手,目光充满着迷茫与疑惑。 “你……”伊赫乌蒂的两条眉头几乎挤到了一起,“我们之前是否见过?” “前世的梦里,大约是见过的吧。”如果项子平还醒着,肯定会佩服奈亚子在这种情景下还能谈情说爱——这该死的橘色爱情。 克希拉焦急地望着被奈亚子拦下的伊赫乌蒂,一边不停地挣扎着身上的束缚,一边加大了精神输出。 来,我的信徒,到我身边来……回应汝主的呼唤。 幸好被奈亚子拦了下来。 “收起你的小把戏。”奈亚子语气冰冷,目光也如刀锋般锐利。她截住了克希拉的精神力量,并重重地还击了回去。 克希拉痛苦地闷哼了一下,为奈亚子的实力感到又惊又怕。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类为什么会如此强大,甚至远胜于哈斯塔,那个将自己困在此处的黄衣之主? 随着克希拉施予的精神暗示消失,伊赫乌蒂的意识重新占据了大脑。她心房附近灼热得厉害,抚摸着在胸膛中疯狂的心脏,为自己刚才的反应而惊讶后怕:“我这是怎么了?” “后遗症。”奈亚子主动放开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还是因为那两件东西?”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浑浊的空气,狂跳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平静,伊赫乌蒂再一次为自己当时的不够小心而懊恼。 “会慢慢减弱的,不必在意。”奈亚子的嘴上说得轻巧,眼底却暗沉一片。她知道这个来自深海的呼唤会一直伴随着伊赫乌蒂,直到本局游戏结束。 “话说回来,‘克希拉’这个名字,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既然奈亚子都这样说了,伊赫乌蒂就暂时将黄金带来的灾厄放到了一边,转而询问起了关于“安妮”的事。 “任务里的克苏鲁,就是她的父亲。”奈亚子的话引来了克希拉憎恶的目光,“据说在大海的深处,沉没着一座万亿年前的城市,克苏鲁就是城市的主人,被封印于其间,陷入近乎永恒的沉睡之中。” 难怪任务要他们阻止“克苏鲁”的复苏。 伊赫乌蒂问:“如果,克苏鲁醒了,会发生什么?” 奈亚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起了几个和克苏鲁有关的故事。 一个有关于祂的统治,一个有关于祂的战争,最后一个有关于祂带来的毁灭。 “传说当群星运转到正确的位置,拉莱耶将会解除封印,从海底升起。那便是克苏鲁重新统治世界之时,一切忤逆他的存在都会得到惩罚,唯有他与他的眷族长存。”奈亚子将教团的手册翻到记载着这个预言的一页,递给伊赫乌蒂:“不过预言毕竟只是预言,想要让克苏鲁真正的苏醒过来,其实并不轻松。还需要另外的事。” 伊赫乌蒂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几页的内容。 前面和奈亚子方才讲述的一样,记载了群星的轨迹和预计归位的时间;后面则是详细地说明了具体该如何去做,其中就提到了安……克希拉。 “天父将在儿女的血肉中重生。” 教团示克苏鲁为真正的上帝和唯一的神,对祂的称呼也是极尽尊敬,不是“吾主”就是“天父”。 这句话说的虽然是儿女,但后面跟着的一大段推理和解释则直接指明了是克希拉,那个和天父最为相像的长女。 为了保护这件复苏克苏鲁的“器具”,教团和名为深潜者的种族对克希拉进行了严密而周到的保护。他们将其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又在其身上施加了数个混淆视听的咒语,其中一个就是伊赫乌蒂现在所看到的。 第15章 即使不幸暴露了非人的身份,也只会让人以为她只是深潜者,而不是“克希拉”。 当然,克希拉也不是什么清白无辜的深海白莲花,她在选中史蒂芬斯小姐的身份后,用一点点的暗示将真正的安妮引诱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最终导致了对方的惨死。 读到这儿,伊赫乌蒂的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脏也像被人攥住了一样喘不上气。 她看向安静下来的克希拉,果然,在褪去了伪装出来的活泼天真后,克希拉的眼睛像两个空空如也的黑洞——什么感情也没有,冷漠如万古未变的宇宙。 “克苏鲁将占据她的身体而重临世间。”奈亚子挑选起了武器,用来结束克希拉的生命:“只要解决了她,就算教团或者达贡再尽心竭力,复苏的仪式也就无法再继续了。” 解决?伊赫乌蒂猛地看向了她,这个解决,不会是要…… 奈亚子最终选择了一把刀身宽阔的长刀,又取出了一块磨刀石,耐心磨了起来。 克希拉看着她的动作,睁大了眼,里面终于有了一丝恐惧。 同样睁大了眼的还有刚醒过来的项子平,他哆嗦着嘴唇看着被磨得发光的刀锋,以为它是用来了结自己的。 “奈、奈亚子大姐,有话好好说,小的哪里做得不对马上改……” 奈亚子看了他一眼,握着刀柄转了个漂亮的刀花,刀尖指向了克希拉:“你想和她一起上路?” 项子平赶紧从地上跳了起来,往伊赫乌蒂的身后躲,连声否认:“不不不。” 奇怪,这娘们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杀人了。他憋着一肚子疑问,却一个字都不敢问。 “杀了她,游戏就能通关。”奈亚子的话让项子平眼前一亮,尽管他没听到前因,但并不妨碍他知道后果。 一想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压下了心中对克希拉的那一点怜悯,迫不及待地问:“真的、这是真的吗?” “就算是假的,试试又何妨呢?总归对我们没有损失。”趁着项子平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狂喜之中,奈亚子顺势将刀塞到了他的手上,用甜蜜的语调在他耳边低语:“去吧,我给你亲手结束游戏的机会。”说完,轻轻地推了一把。 项子平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正要去屠杀恶龙的勇士,只是面前的恶龙长得并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更像是弱势的一方。 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停止现在的行为,可奈亚子的话又不断催促着他向前再向前,直到他终于找到了克希拉的身前。 双手高高扬起,项子平如刽子手一般举着刀,对准了目标的脖颈。 “别看,也别出声。”奈亚子的手盖住了伊赫乌蒂的眼睛,另一只则紧紧地拽住了她:“最后的风暴即将来临。” 她听到了利器砍断血肉的声音,听到了头颅落地和身体倒地的闷响。 第15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风暴降临之时 海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电闪雷鸣,狂风怒号,应和着从海中浮上的低吼。 这片大海在生气,在为克希拉的死愤怒。 伊赫乌蒂的脑海中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脚踩的轮船又开始颠簸起来,比上次更猛烈地摇晃着,将逃到甲板上的几个水手、还有到处搜寻着祭品的教团成员甩到了海里。 奈亚子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随着照明灯的闪烁而时明时暗,透露出几分诡异。 她看着恢复神智的项子平丢掉染血的长刀,嘴唇苍白地摔倒在地,为天空和大海的异变而恐惧。 “不是说,我们可以离开了吗?”轱辘着滚到门边的项子平抓住把手站起,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质问着面带笑容的奈亚子:“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奈亚子做过的事一一在眼前闪过,他猛地萌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你骗我!?” 他凝聚起自己仅剩的勇气,朝这个可怕的女人吼道。 “我怎么会骗你呢,”奈亚子说,眼睛注视着的却是伊赫乌蒂,这句话也就更像是对伊赫乌蒂说的:“我们确实就要通关了,不过嘛,还需再付出一点小代价。” 克希拉是一定要死的,只不过杀死她的人注定会遭到克苏鲁的报复,很难很难从游戏里脱身。 天边的乌云在往轮船的上空聚集,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透出一股,超越万古的诡异。 一张巨大的章鱼面孔从云中浮现,海市蜃楼一般地虚幻缥缈,给人的感觉却又如此真实。 不知道克希拉已经出事的信徒们跪地狂呼,他们以为大业已成,伟大之克苏鲁已从永恒的宅邸中苏醒,拉莱耶也将重现世间。 唯有达贡感觉到了异常,他痛苦地朝着克苏鲁的虚影嚎叫,带着绝望和不甘。 与此同时,哈斯塔设计的牢笼也随着克希拉的死土崩瓦解。达贡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并闻讯而来。 和克希拉尸体待在一起的几人也不太好受。 奈亚子在项子平扑过去捡刀的时候就趁机拉着伊赫乌蒂离开,还非常礼貌地带上了门、套上了锁。 她如法炮制地处理了另外两道门,将项子平的生还几率降了再降并又降。 空有武器却打不开门的项子平在门后哭嚎,像被海王戏耍了感情一般地放生哭着,连声质问奈亚子为何要如此对自己。 死亡让达贡的咒语失去了作用,克希拉在飞速恢复着原貌,十二条粗壮的触手从她的身下伸出,脑袋也在扭曲成章鱼的模样。而在她的背后,一对比整条轮船还要长的翅膀徐徐展开,戳破了坚固的船身。 膨胀的体积将项子平逼到了角落,并尽可能地缩小着自己的占地面积。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看着那些黑乎乎的触手和布满奇怪纹理的躯体朝自己逼近着,很快就和墙壁一起把他夹在中间,将他胸肺中的空气全数挤出,压得他脸上殷红,呼吸困难。 项子平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要就这样活活被挤成肉饼了。 “救、救命……”他两眼翻白,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用最后的力气向早已离去的两人呼救着,期盼着事有转机。 但他们没有回头。 伊赫乌蒂被奈亚子半强迫地拖到了救生船的存放地。她惊魂未定,看着奈亚子推开舱门,呼啸的风夹着雨吹到了她的脸上,扑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顾不得摸脸,她问着奈亚子:“项子平一定要死吗?” “克希拉必须死,”奈亚子解开固定着救生船的绳索,“而杀死她的人一定会遭到克苏鲁的追杀,即使他无法离开拉莱耶。” 木板的断裂声透过风声雨生传来,像有人在船上放起了烟花,庆祝着复苏仪式的失败。 整艘轮船在被一个庞然大物挤破、撑爆,仿佛快要爆炸的气球。 周围的墙壁在变形,头顶的吊灯掉了下来,将这里代入黑暗。 伊赫乌蒂透过身前的窗口朝远处的天空望去,那个章鱼脑袋已然成型,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俯视着小小的轮船和更加渺小的人类。 目光移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几个模糊的黑影借着风浪在水中游弋,时不时甩出和梅琳达一样的鱼尾。 是深潜者们,他们为克苏鲁的怒火而来。 回望了眼正在支离破碎的轮船,伊赫乌蒂低头和奈亚子一起检查着船身船底的状况。确定无恙后,奈亚子从船只的储物箱里拿出了她存放的枪支弹药,先发制人地对着海面开枪。 一个又一个深潜者翻出了水面,侥幸在第一波攻击中活下来的两个跃出海水,伸长着短粗的脖子,挥舞着利爪往她们扑来。 他们没能成功碰到奈亚子的衣角,死在了救生船的船尾。 “得赶紧走,”奈亚子放下了木板,“你先上去。” 救生船平安下了水,奈亚子也跳了上来,造价不菲的远洋轮船在她们的身后坍塌粉碎,碎屑随着此起彼伏的海浪四散而去,只留下老水手故事里的巨型章鱼。 她了无生机地浮在海上,十二条吸盘花瓣似的绽开在周围,那对蝙蝠形状的翅膀盖住了她的头部,像两条裹尸布。 见到了已经死去的女儿,克苏鲁的虚影因为悲伤和愤怒而又变大了几分。他朝海面逼近了一些,寻找沾染着克希拉死亡气息的凶手。 然而,那人早已成为了一团各种器官混在一起的肉酱。 怒火宣泄在其他人的身上。 黄衣之主施施然剥离了艾略特的身体,化作一缕风吹走。甫一清醒过来的艾略特,还未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漂在海上,就被几个面目可憎的怪物咬破了喉咙。 其他人的遭遇和他差不多,面对全身都是武器的深潜者,这些贵族们毫无还手之力。不出几分钟,附近的海域就变得血红一片,随处可见残缺的尸体和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唯一能够在这场屠杀中活下来的,除了犹如隐形了一般的救生船外,就是印斯茅斯人了。 第16章 在克苏鲁的呼唤下,他们提前完成了最后的转化,加入到了深潜者的行列。 在黄衣之主的暗中帮助下,救生船在狂风巨浪中诡异地保持了平衡,并且以一种令伊赫乌蒂目瞪口呆的速度行驶着。在穿过几个高高的海浪后,她们终于离开了危险的中心。 烈日高照,晴空如洗,温和的海风吹起细小的海波,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但回头一望,那片被可怕力量支配者的海域仍然如地狱般恐怖。 伊赫乌蒂精疲力尽地躺在船上,阳光晃得她闭上了眼,死里逃生的喜悦只泛上来片刻,就被一幕幕充满着死亡的场景压了下去。 睡吧,我的孩子。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一个很像父亲的声音。 那声音抚平了这几日的劳累,在她的耳边浅吟低唱,空灵如塞壬之声。 哈斯塔现身在救生船上,以他身披黄衣的形态。 “你会被格赫罗斯发现的。”躺在伊赫乌蒂身边的奈亚子懒洋洋地说。 “我的出现在它的意料之中,倒是你,当心被它察觉。”一条触手从黄衣之主的身上滑落,往伊赫乌蒂伸去——他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奈亚子用匕首将这根不老实的触手钉住:“它越界了。”说完往下一划,割断触手,嫌弃地抛进海里。 触手在水中转了个圈,游回了船上,却在想要接回去时遭到了主人的拒绝:“我把它送给美丽的麋鹿小姐了。” 触手马上挺直、硬化,变成了一把手柄处有着精致花纹的长剑。 “愿她在使用它的时候,可以想起我。” 在哈斯塔的力量下,长剑躲过了奈亚子的阻拦,死皮赖脸地赖在了伊赫乌蒂身边。 游戏处于格赫罗斯的监视之下。 不想引起它注意的奈亚子,暂时放过了这个无伤大雅的问题,皮笑肉不笑地对哈斯塔道:“你只是为此而来?” “当然,不然还是为了你吗?”黄衣之主招来了风,长袍在风中飞舞:“在我走之前,再送你们一程,希望你们——能顺利破解接下来的死局。” 真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看。 救生船像装上了行星发动机,在风的推动下,速度离谱地往港口驶去。 看着新的任务,奈亚子的脸色比克苏鲁制造的风暴更加阴沉。 伊赫乌蒂的耳畔,低吟之音仍在。 睡吧,睡吧。它催促着她陷入沉睡,沉入永不醒来的梦境和永不毁灭的国度。 有了前一次的拉莱耶梦幻旅行,伊赫乌蒂在即将抵抗不住困意的时候,觉察到了危险。 她狠狠地咬了下舌头,用疼痛逼迫自己醒来。 几只海鸥从她的视线里掠过,往已经能看到大致轮廓的吉尔德和港口飞去。 居然就要到岸了,自己这是睡了多久。 惊讶之余,伊赫乌蒂还不忘看了眼任务栏。 在看到新任务的那一刹,她的血液凝固了。 第16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黄衣之主 看似结束,却是新的开始。 任务栏先是给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跳到伊赫乌蒂的脸上输出了一顿。 “海的女儿不曾死去,她即是群星之一。” 不用多说,这位“海的女儿”就是半个深潜者伊赫乌蒂。 而她的任务,已然变成了一排问号,只在后面跟着一句失败的惩罚: 【归于大海,归于死亡。】 再想想前一个跳反者梅琳达的下场,伊赫乌蒂忍不住在心底把格赫罗斯用从古至今的上万种语言骂了千百遍。 她早该知道的,身为外神的格赫罗斯,尽管设下了这个“看似公平”的游戏,天平却在一开始就朝其中的一方倾斜。 就在这个任务刷出来的时候,伊赫乌蒂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她忽然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像海豚呼叫同伴的超声波,又像那个始终纠缠着她的塞壬褪去了虚假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面貌。 这些声音都是她的同类,而眼前站着的奈亚子,则已经变得可怕无比,浑身流淌着令人憎恶的漆黑浓汁,曾经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松茸香气,也像腐烂了数日的鱼虾,驱逐着她离开。 伊赫乌蒂努力克服着对这个面目全非的奈亚子的恐惧,却还是在对方的身体靠过来的时候,惊叫着后退。 她的声道和喉咙似乎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她看到奈亚子的眉角跳了跳。 “#%¥&*”奈亚子对她说了句什么,但伊赫乌蒂失去了听懂人类语言的能力,就连大脑都转得慢了些,要过上好一会儿才能理解对方的举动。 她开始怀疑任务栏的问号其实是用人类的语言描述的,只是自己现在根本看不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伊赫乌蒂的外表还没有太大的变化。 吉尔德和近在咫尺,港口停泊的商船和渔船已经能清晰地数清桅杆,有人注意到了这艘小小的救生船,招呼着同伴来营救她们。 但在伊赫乌蒂的眼里,这些人和奈亚子一样,都是蠕动的肉块,既没有五官也没有毛发,嘴里发出的声音更是让她狂躁不已。 伊赫乌蒂认识到自己不能上岸,否则一定会出事。 她的双手撑在首舷上,和一直在诱惑着她的大海面对面对视。 水面倒映着一个鬼魂般的影子。她嘴唇干裂,肤色苍白,被雨淋成一股一股的头发贴在脸侧和耳边,像一根根深黑的触手。 她在留在奈亚子身边和回到大海的怀抱间挣扎着,神智逐渐恍惚,仿佛飘去了沉没在海中的拉莱耶。 因为拉莱耶号和陆地失去了好几天的联系,吉尔德和的港口充斥着乘客们的亲属和朋友们,他们认出了奈亚子,一边朝救生船大喊,一边拼命地挥手,想知道自己家人的平安与否。 岸上的呼喊让伊赫乌蒂迷茫的眼中有了片刻的清明,她最后望了一眼形态恐怖的奈亚子,跳入了大海之中,像回归故乡的小美人鱼。 浪花溅起又落下,像无声的道别。 奈亚子没有阻止伊赫乌蒂,而是选择跟着她一起,坠入到神秘莫测的海里。 既然在对方的眼里,人类形态的自己外貌可怖,那么就恢复身为外神的本体好了。 无数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的细长之物从她的皮肉下长出,包裹着她已经远离“人类”二字的瘦长躯体,将其紧紧缠住。此刻的“她”如同一块长出了头发的石头,看似沉重却又轻灵得不可思议。 海中的鱼虾最先感觉到了和奈亚拉托提普的到来,它们争先恐后地离开着吉尔德和的港口,远离着这股跳动的黑暗和邪恶。不洁的气息析出海面,慢慢地飘到了那些人类的身边。无法承受住外神之力的他们就像见到了世界末日一般,惊慌失措地逃窜着、尖叫着,每个人都见到了自己记忆中最为恐怖的幻影,这一日也被后来的吉尔德和称为“恶魔的降临”。 远超过安妮出现在街头的那天。 游戏中的反馈没多久就到了格赫罗斯那里,它眨动着那只硕大无朋的眼睛,开始在千千万万个梦境中寻找着外神的踪迹。 奈亚拉托提普,不要被我找到你。 落入海中的伊赫乌蒂,最先感受到的是强烈的失重感。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耳朵变得又长又尖,双腿也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条漂亮的金色鱼尾。 她像小美人鱼一般地在水间游动着,明媚的阳光在海面汇聚成一个个光点,随着波浪粼粼闪烁。 左手边便是排列着许多艘船的港口,支撑起码头的石柱因为海水的折射扭曲着,生出一种莫名的诡异之感;右手那侧则是拉莱耶号的沉没之地,狂风暴雨仍在,更远处还深埋着同名的城市。 鱼尾打了个旋儿,伊赫乌蒂游向了那片从前避之不及的海域。 在此之前,她的手摸了摸上衣的衣袋,神秘女人卖给她的鹿角还躺在里面,安静得不同寻常。 伊赫乌蒂的眼中透出些许疑惑,却又不知自己为何疑惑。她只能凭借着本能将这枚鹿角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通过掌心的直达心间,将她从旧日支配者的影响中拯救了出来。 一把从未见过的长剑有生命似的游到了她的面前,围着她的尾巴转了一圈后,软软地缠到了她的腰上,像一条金属腰带。 任务失败的惩罚历历在目,但伊赫乌蒂并不畏惧死亡,她只害怕毁灭。 带着这种决心,她回到了那片阴影之下。 迎接伊赫乌蒂的是达贡,尽管模糊地感觉到了一股让他不舒服的力量,但在唤醒克苏鲁的迫切之下,他还是对着伊赫乌蒂恭敬地低了一低头,然后带着她往深潜者的城市,传说中的黄金之城伊哈恩斯雷游去。 伊哈恩斯雷。伊赫乌蒂想起了自己偶然看过的航海图,她怎么忘了,拉莱耶号是要和印斯茅斯擦肩而过的。 第一夜的风雨更是让轮船偏离了既定航线,彻底驶入了那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第17章 难怪拉莱耶号沉没之时,海中会冒出这么多深潜者。 鱼首人身的深潜者们在对父神表达了尊敬之后跟了上了,他们保镖似的游在伊赫乌蒂两侧,像是把她当做了克希拉。 既然克苏鲁统治着大海,任务中的“海的女儿”应该就是指的克希拉。 她死在了项子平的手上,系统却又说她“不曾死去”,答案便只有一个,那就是伊赫乌蒂取代了她,成为了海的女儿,即克苏鲁之后嗣。 天父将在儿女的血肉中重生,克苏鲁将通过伊赫乌蒂死而后生,重新来到世间。 如果按照奈亚子的思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她立马用腰上的剑自杀。但这么做的下场很有可能就是,奈亚子成为新的“海的女儿”。 即使她和奈亚子都能为了阻止克苏鲁的苏醒牺牲自己,可吉尔德和仍在,保不齐就又又蹦了个出来。 毕竟格赫罗斯十分不要脸,这么不要脸的事它绝对干得出来。 如此看来,唯一的办法,好像就只有…… 伊赫乌蒂为这个疯狂的念头而颤抖,她的血液在沸腾,呼喊着要拿起武器去战斗。 战斗啥呢,你武力值为“1”。 一想起自己在进入游戏前roll的人设,伊赫乌蒂的一腔热血就凝固了、冷却了。 虽说人设不是死的,但人类的力量根本无法杀死一位强大的旧日支配者,除非她……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么做的结果八成就是招来格赫罗斯的侧目,然后以“开挂”的名头将她送去混沌王廷。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此下策。 出自深潜者之手的伊哈恩斯雷和伊赫乌蒂在梦境中看到的拉莱耶一样,充斥着人类无法理解的美学。 乍一看,它根本就不像一座城市,而是一堆毫无章法的乱石。 一双双眼睛在巨石之下睁开,他们恭迎着伊赫乌蒂和达贡的到来。 城市的中心摆好了祭台,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法阵,旁边摆着献给克苏鲁的祭品。 因为拉莱耶号上的人唯二生还,祭品从人类变成了深潜者。 这些以克苏鲁为生命全部的眷族们,愿意为此献上性命,并以此为荣。 伊赫乌蒂在达贡的指引下躺到了法阵之上,腰上的长剑轻轻地动了一下,不知是感觉到了危险,还是闻到了前主人的味道。 仪式开始了。 深潜者在达贡的带领下吟诵着古老的咒语,法阵闪烁着强烈的白光,照亮了暗黑无光的海底。甚至冲出了海面,往遥远的星空而去。 伊赫乌蒂紧握手中的约柜,随时预备着给克苏鲁来上一记背刺。 白光在缓缓散去,只留下了一个高大畸形的类人身影。 他的身体掩盖在一件质地奇特的长袍中,无数触手从领口、袖口和衣摆之下伸出,缠上了祭品们的身体,将他们的血液吸干。 注视着他们召唤出来的神明,达贡难以置信地怒吼,朝黄衣之人扑去。 第17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现世 达贡在与黄衣之人的争斗中取得了绝对的弱势。 那人用衣服下的触手逗弄似的戏耍着他,从不知长在哪里的嘴中发出桀桀的笑声。 其恶劣程度和有些时候的奈亚子有得一拼。 拿不准这人是敌是友,但就从这令伊赫乌蒂感到十分具有魅力的外表来看,八成长得奇形怪状非人类。 她离开了法阵,攥着鹿角躲到了一旁。 城市里其他的深潜者们被达贡呼唤而来,但祭台所在的地方已经升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无论那些深潜者们如何张牙舞爪地攻击,仍是只能看着自己的老大挨打。 没多久,大约是觉得没意思了,黄衣之人收回了触手,却掀起了一股猛烈的巨浪,将达贡还有屏障外的深潜者们裹挟着,冲出去老远。 “他”的脸部转向了躲在柱后的小美人鱼。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伊赫乌蒂握着鹿角的手背在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你是谁?” 黄衣之人没有回答,缠在她腰上的长剑却开心地飞了过去,在对方的身边转圈跳舞,表现出非常熟稔的样子。 和伊赫乌蒂一起待在救生船上的,只有一个人。 此情此景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这才是奈亚子的真正面貌? 她朝黄衣之人走近了几步,没有从对方的身上察觉到恶意,反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便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奈亚?” 黄衣下的触手吃惊地动了动,大概是惊讶于她会认出自己……吧?伊赫乌蒂猜到。 “嗯。”黄衣承认道,还轻轻地点了点头部。“他”的触手又伸了出来,带着那件看不出是何质地的明黄长袍,温柔地擦过伊赫乌蒂的脸颊。 一些模糊的记忆出现在眼前——他们的确曾经见过,就像伊赫乌蒂问过奈亚子的那样,场景是在一座复古的城堡中。 零散的几个片段过后,一切恢复了正常,她看到了一件由触手支撑起来的衣服。 太过惊惧的*画面令伊赫乌蒂微微张开了嘴,不远处的法阵再度散出白光,深海之中和穹顶之上同时传来让大地颤抖的吼声,一个饱含愤怒,一个带着不满。 无论是被黄衣之主横插了一脚搅乱了仪式的克苏鲁,还是发现了有开挂存在的格赫罗斯,都在催促着他迅速离开。 黄衣退到了法阵中,随着白光的腾空而消失,没有再留下其他的话。 伊赫乌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它们已经变回了正常的模样,深潜者们的低语也听不到了,只剩下一片寂静。 奇怪的是在海水中的她并没有感到窒息,也没有感觉到强大的水压。 大概是“奈亚子”的礼物吧。 最新的任务随着伊赫乌蒂不再是“海的女儿”,悄然发生了改变。 “沉没之城即将从海底升起,当永恒的宅邸现世之时,伟大之克苏鲁的精神力量将会支配整个世界。” 不愧是格赫罗斯。克希拉死了,仪式失败了,就连“海的女儿”也不复存在,克苏鲁的复苏已然无望——可拉莱耶还可以抢救一下。 虽然结果不是最糟糕的那个,但一旦失去了海水的阻隔,克苏鲁的邪恶气息将入侵到每一个人类的梦境之中,并引诱着他们发疯发狂、失去理智,变成不是深潜者却同样可怕的“怪物”。 “在格赫罗斯的游戏里,胜利者永远都只有一方。”在决定进入游戏之前,父亲这样告诫着她:“连夏盖虫族都没有成功,更别说弱小的人类。你胜算渺茫,我的女儿。” 照格赫罗斯这个运营态度,何止是胜算渺茫,简直就是压根没有。 还好她多少算个神,伊赫乌蒂咬牙切齿地想道。 深潜者们应该马上就会回来,她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一个影子就动作迅猛地朝她扑来。 幸好伊赫乌蒂及时侧了下身体,对方那双锋利的爪子并没有伤到她,就是被尾巴扇重了后背,摔到了祭台下面。 他们为克苏鲁准备的法阵似乎不是一次性的,在黄衣走后,涂画在上面的符号和文字依然保持了一开始的颜色,并散发着让人望而止步的气息。 也许克苏鲁仍是通过它来复苏。 伊赫乌蒂边想着破坏掉阵法的方法,边笨拙地将鹿角插到这个深潜者的头上,亲手将对方变成了一条死鱼。 趁着暂时还没有其他的深潜者回来,她跪在法阵旁边,一手鹿角一手长剑,想要毁去邪恶的符文。 “嘶——”一剑划过,密密麻麻的符号间多了道白色的痕迹,与此同时,祭台如同有生命一般地呼痛,甚至在她身下扭了起来。 伊赫乌蒂拼命地想要按住它,不料附近的地面也跟着颤抖低吟,边缘还出现了断裂。 意识到这块土地应该是活的之后,伊赫乌蒂毫不犹豫地将剑狠狠地插了进去。 一道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从她造成的伤口中喷溅出来,溅到了她的手上。 被液体触及到的肌肤马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灼烧之感,伊赫乌蒂吃痛松开了长剑,潜伏在城市底部的怪物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率先出来的是一个硕大的脑袋,外表像不可能出现在水底的陆地爬行动物蜥蜴。它的颈部围绕着一圈海星似的触手,一部分升出了地面,一部分却还被困在地下。 它冲着伊赫乌蒂尖叫,从口中吐出伸缩自如的长舌,捕蝇一般地袭来。 索性伊赫乌蒂和它的脑袋隔得够远,对方的行动也有些迟缓,这一击并未打中。 她所在的位置应该是靠近怪物尾部的地方,她看到一条锥形的尾巴钻出了地面,但受于长度的限制,只能愤怒地拍打着就近的石块。 顾不得手上的伤,伊赫乌蒂拔出了剑,斩断了迎面而来的触手。 怪物因此而更加暴躁,怒火如喷发的火山。它暂时放弃了对伊赫乌蒂的进攻,而是用那些和四肢一般强壮有力的触手支撑起脑袋,想要让自己彻底从大地的束缚中出来。 第18章 伊赫乌蒂当然不会原地等死,踩着不断晃动的祭台,用几乎是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怪物在做了一个张大嘴的动作后,突然不动了。 它飞快地缩小着,皮下的血和肉在伊赫乌蒂看不见的地方消失,就连剩下的那些触手都变得轻飘飘地,纸条似的落到下来,没有丝毫的响声。 最后,只有一副粗糙的皮肤被留了下来,干瘪地躺在地上。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伊赫乌蒂,就像明明没有买彩票却中了亿万大奖一样,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总之,起码不算坏事。她如此想着,忽然觉察到了海水的流动,应该是被黄衣扔出去的达贡回来了。 死去的是克苏鲁的幼子,佐斯奥莫格。 看到他的尸体,达贡表现出了悲愤交加的情绪,丑陋的脑袋仰向海面,不断地长吼着。 就在他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一枚鹿角刺入了他的身体。 足以撕裂灵魂的力量将达贡的意识分成了两半,一半想要惊慌地逃走,令一半却惦记着沉睡在封印中的克苏鲁。 他挣扎着爬向尚未被完全毁掉的祭台和法阵,人立起来,用最后的力气喊出了另一个咒语。 伴随着一阵从地底深处响起的鸣动,达贡浑身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干燥起来,龟裂成一块一块。 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就被风干成了一尊石像,孤独地站在法阵中。 幽蓝的光芒从石像的脚下升起,很快就不知餍足地往四周扩散开来,极具侵略性地吞食着所到之处的一切。 伊赫乌蒂见状拔腿就跑,可惜失去了那条漂亮鱼尾的她,在水下的速度简直就是乌龟在爬。 蓝光追到了她的脚后,伊赫乌蒂几乎可以听见世界坍塌的绝望之声。 那把贪生怕死的长剑倒是跑得比她快,嗖嗖几下就蹿出了海面,弃她这个主人而去。 如果还能有下局游戏,她一定不会用纯天然的人类身体来了。 将柔弱人设抛在脑后的伊赫乌蒂发誓道,任命地想要闭上眼——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看不到海水也看不到夺命的蓝光,漆黑得仿佛回到了阿德雷斯山脉的最深处。 是死亡,还是……父亲? 她在黑雾中陷入了沉睡。 醒来时,身下躺着的是湿润的沙滩。 这是一片刚离开海水不久的沙地,细软的沙粒黏合在一起,托起着数不清的高大石柱。 它们是只有神才能创造的奇迹,却又像恶魔一样地令人喘不上气。 拉莱耶的石柱。 伊赫乌蒂抬头望去,一座古老的城市现身于蓝天之下,通体的暗绿仿佛地狱里燃烧着的火焰,不但没有使人感觉到温暖,反而冻结了所有的血液。 更恐怖的是,梦中紧闭着神殿大门已然敞开,混杂着各种颜色的封印里,一只和克希拉相似到了几点的黑绿大章鱼,正大睁着能让人疯狂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和她对视着。 第18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温迪戈 章鱼的眼睛里凝聚了一切想得到的、或是想不到的邪恶情绪,并强硬地要植入到伊赫乌蒂的大脑中。 她的眼前马上闪过了与“红色”有关的恐怖记忆:凝固在尸体身下的血迹、被吃了一半的内脏,还有一颗红润饱满的石榴。 它曾经在深海的梦魇里出现过,被人抛入水中,安静又孤独地往下沉落,就像曾经沉睡在阿德雷斯山脉底部的伊赫乌蒂一样。 但,陷入永恒长梦之前的自己,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她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仿佛她生来就依偎在父亲的身边,而不是像其他的原生种那样,拼命地想要逃离暗无天日的地底。 石榴带偏了她的思绪,将她从克苏鲁的凝视中拯救了出来。 伊赫乌蒂的心脏跳得飞快,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受到胸膛之下的跳动,从未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许久,这颗在恐惧和激动的双重作用下欢呼雀跃的物体,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伊赫乌蒂这才重新抬起头,再一次望向了只看得到上半个头部的拉莱耶之主。 祂在睡觉。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封印中的克苏鲁仍在他人施加的睡梦中,一动不动地横卧着,只余下那几双似乎永远都不会闭上的眼睛,始终充满恶意地关注着这个世界。 好消息是敌人没醒,坏消息是伊赫乌蒂不知道怎样才能以一个人类的身份干掉对方。 她手脚并用地攀爬在上下颠倒的拉莱耶城中,一步步地靠近着克苏鲁所在的神殿。 青铜大门上的花纹不断在眼前放大,她逐渐可以看清隐藏在花纹之间的远古文字——深潜者的杰作,记录了伟大克苏鲁统治世间的过去,可惜伊赫乌蒂看不懂。 粗糙的石面磨破了她的鞋子,手背上的伤似乎在这里得到了某种呼应,又像刚被腐蚀的时候一般灼灼燃烧,疼得她失手滑了下去。 伊赫乌蒂摔在一堆碎石之间,人类的身体果然脆弱,才进入拉莱耶不到半小时,她就已经因为空间的错位而头晕恶心,每动一下都是对身体的沉重负担,她只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看着群星逐渐升起的深蓝夜空,和克苏鲁一起迈入永不醒来的长梦。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不久,伊赫乌蒂便用力地咬了一口舌尖,强打着精神爬了起来,继续往看似不远的神殿前行。 这条路她似乎走了一个世纪,似乎从地球的初生走到地球的毁灭,然后只身一人,独自漫步行走在荒芜的星球上,没有终点也没有目标,更没有可以作伴的…… 狂风吹起了伊赫乌蒂的长发,和湿淋淋的衣服。 她的反应因为身处拉莱耶而变得迟钝,等她僵硬地回过头时,原本无风无波的海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仿佛可以席卷万物的龙卷风。 伊赫乌蒂赶紧躲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祈祷着这阵突然刮起来的怪风不要往这边吹。 拉莱耶原本确实不在龙卷风的轨迹上,只是游戏里的东西不能讲科学和物理,它在海上转了个圈儿后,开了导航似的直冲拉莱耶而来。 伊赫乌蒂:捏他妈。 她赶紧回忆着龙卷风的自救办法,垂直方向、地下室、低洼处——这里通通都没有。 除了,克苏鲁所在的神庙。 好歹是神躺尸的地方,应该不会被风连根拔起……吧。 伊赫乌蒂立即拔腿狂奔,赶在龙卷风在拉莱耶着陆之前,赶到了那扇开启了的青铜大门下面。克苏鲁臃肿庞大的身形和她只隔了几个拳头的距离,她的鼻尖甚至能够闻到那股在海水中浸泡了许久的、肿胀溃烂的气息。 封印上的光芒在她的身前流动,并不断地发出安眠曲一般的低吟。伊赫乌蒂的眼皮又亲密地打了几个来回,最后在越来越近的风声里猛地睁大。 她将自己挤到了门和封印的空隙里,保险起见,哪一边都没有接触,整个人十分痛苦地悬空在二者之间。 龙卷风的速度很快,强烈的风力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海浪铺天盖地而来,高高的浪头遮住了天上的星光,让天地重回黑暗。 随着它的接近,伊赫乌蒂从呼啸的风声里分辨出了动物的嚎叫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操控着这股强风一样,而不是它自然……你在想什么,这玩意肯定不是自然的产物。 她于是小心翼翼地伸了个脑袋出去,只见在那高速旋转的白灰圆柱里,一个模糊的影子若隐若现。 “它”有着人的轮廓,两对雄鹿一般的大鹿角一上一下生长在头顶,手和脚都是一吹就散的云雾,只在顶部泛出点邪恶的红色。而“它”那灯塔似的猩红巨眼,则和克苏鲁一样,冰冷无情地凝视着眼前的任何生物。 “呼——哈!”龙卷风里的怪物朝漂浮在海上的城市放声大吼,声音震耳欲聋,震得整个拉莱耶都在剧烈的摇动,惊动了封印里的克苏鲁。 祂仍然没有醒来,但所有的海水都在祂的调控之下翻滚、涌动,如同一大锅被烧滚了的油。 龙卷风引起的海浪在拍上拉莱耶之前便已平息于海面,然后火山爆发一样地喷涌而起,拧成一股扭曲的水浪,往风眼里的怪物抽去。 几乎和克苏鲁面贴面的伊赫乌蒂,呆滞地看着海平面上的神仙打架。 她觉得她就是个不小心误入期间的多余者,在这两个足以引发天灾的存在面前,弱小得像随时可以被殃及的蚂蚁。 格赫罗斯,格赫罗斯你不管管吗?看看你游戏里的平衡成了个什么鬼样子!伊赫乌蒂在心中狂喊着,想想拉莱耶号上的生死惊魂吧,和一开始相比,现在的副本难度简直就是去混沌之庭暗杀阿撒托斯的宇宙地狱级。 几块略小一些的石头已经被吸入了龙卷风中,打着旋撞上了怪物坚硬的头部,当场变成了矿石粉末。 伊赫乌蒂裹紧了从项子平同志那儿打劫来的装备,把自己又往门缝里塞了塞。 第19章 在克苏鲁的攻势下,风眼里的怪物没能再前进一步,它因此而怒不可遏,但还是因为客场作战而惨败。 两盏血红的“路灯”熄灭了,被龙卷风搅动起来的云层和海水回到了最开始的温和,拉莱耶号沉没当天的夜空,又是如此的晴朗美丽。 系统提示她完成了第二个隐藏任务,击退温迪戈的进攻。 温迪戈,看来这就是风眼里的怪物的名字。 在印第安人的传说里,这是一种与冬天和寒冷有着密切联系的怪物,性情残酷暴烈,还具有一些超自然的神奇力量。 吉尔德和正值盛夏,天气干燥炎热,入夜后虽然冷了点,但也不至于会招惹来行走在风雪之中的温迪戈。 和第一个隐藏任务一样,这个借克苏鲁之手完成的任务也有奖励,就是已经被坑过一次的伊赫乌蒂并不是很想要。 风之眷族。 这是一个宛如缩小版龙卷风的东西,但它的身体没有藏在风暴的中心,而是坐在陀螺般的小龙卷风上。 “啾啾。”它细声细气地叫着,完全没有方才那个怪物的可怕气势。 “风之子,深空星海之主——无以名状者黄衣之主仆从的仆从。”系统如此介绍着风之眷族,提到的“黄衣之主”让伊赫乌蒂想起了“奈亚子”离去时的装扮。 原来这就是奈亚子的真实身份吗,还挺形象的。 看来刚刚的那个怪物,也是“奈亚子”的仆从,被派来暗中帮她的。 如此一来,这个风之眷族应该不会像之前的奖励那样坑她。 之前跑得无影无踪的长剑也飞了回来,伊赫乌蒂一手握着它,一手托着这个有些可爱的风之眷族,觉得自己就是被加满了buff的屠龙勇士,就等着去送人头了。 总是被她间歇性遗忘的第三个buff表示不服,突然从她的衣袋中飞出,浮在了封印的前面。 睡梦中的克苏鲁发出了一声咆哮,压在身下的几条触手挥舞着撞上了封印,伊赫乌蒂的眼前顿时出现了几个既丑陋又可怕的大吸盘,边缘还一抽一抽地蠕动着。 鹿角朝封印飘了飘,逐渐升起一股和封印十分接近的五彩光芒。 它们在慢慢融为一体。 或许这是游戏的另一种通关方法?伊赫乌蒂想道,加固克苏鲁的封印,达成oe(开放式)结局。 伊赫乌蒂紧张地关注着封印的情况,看着它出现了一个小缺口——问题不大,应该是给鹿角让点位置。 她尽量往好的方向想,谁知这缺口居然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 最后大得可以容纳她挺直腰板走进去。 伊赫乌蒂想重金向系统求购一颗犹格牌后悔药,回到鹿角飞出去前。 但犹格索托斯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她能做的就是捂好剩下的两样buff,准备去单刷本局游戏的最终boss。 她走进了鹿角制造出来的缺口中。 第19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欢迎来到二周目…… 为了弥补自己在游戏中制造的混乱,哈斯塔答应格赫罗斯给那局游戏的玩家增加点小坎坷。 他放出了听从自己支配的温迪戈,只是时机没选好,动静又有点大,一不小心惊动了他的那位兄弟。 不到半小时,格赫罗斯收到了隐藏任务完成的回馈。 他怒气冲冲地想找黄衣之主兴师问罪,不料对方已经逃之夭夭。 哈斯塔,别让我有抓住你把柄的那一天。 格赫罗斯心想,不如将昴星团定为地球之后、新的游戏场所吧。 伊赫乌蒂在经过封印时,感受到了一股钻心剜骨般的疼痛。 仿佛她整个人都被那些光彩四溢的符文切割重组,再由一双无形之手粗暴地组装起来。 现在的这个自己,既是她又不是她,如此陌生,有如此……充满力量。 鹿角中的约柜之力流淌在伊赫乌蒂的血液中,让她对即将迎来的战争信心十足。 她睁开眼,以为会看到一头硕大的章鱼、或是超出了人类认知范畴而显得不可名状的怪物。 结果,却是置身于人潮涌动的集市之中,海潮声、风声、鸟鸣声和叫卖声,一齐涌入了她的双耳,清晰得可以分辨出暗藏在里面的情绪。 格赫罗斯似乎和她开了个玩笑,让她回到了吉尔德和,拉莱耶号未航行之前,一切的起点。 伊赫乌蒂首先怀疑这是个梦境,或是克苏鲁施加的幻觉。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直愣愣地一动不动,直到被一伙急性的路人撞到了一旁。 有痛觉,皮肤也对外界的接触有触感。伊赫乌蒂扶着墙站定,下狠手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泪脱眶而出。 看来不是梦。 因为来到人群中,长剑和风之眷族都很懂事地将自己伪装了起来,一个做回了金属腰带;另一个钻到了陀螺般的小旋风里,又倒着扣到了伊赫乌蒂的头上,取代了帽子的位置。 它们都对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的反应。 伊赫乌蒂打开了任务栏,原本头像已经灰掉了的史蒂芬斯夫人奇迹般地复活,又明晃晃地挂在“仇视”栏下。 时间似乎真的倒转了,她回到了刚进入游戏的那一刻。 当时,她也是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街上,然后顺着路人的提示,去往了史蒂芬斯庄园。 又过了几天,她带着安妮出门逛集市,发现了那个神秘的鹿角卖家。 伊赫乌蒂抓起掉在一旁的小包,朝着记忆中的位置狂奔,有违时下礼仪的粗鲁姿势招来了一片侧目。 但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刚接触游戏时的“萌新”了,鹿角给了她“二周目”的机会,她一定要破解一周目时几乎无解的死局。 伊赫乌蒂跑到了集市的尽头,这儿是一块被废弃的区域,曾经也是人声鼎沸,直到真正的安妮在此出现又惨死。 谜一般的女人仍在此地,带着她那一堆破烂般的东西坐在荒草之中,背后是一个简陋的小帐篷。 “愿鹿群庇佑着你,愿你的前路是温暖的朝阳。”察觉到有人靠近,女人抬起头,微笑着说着祝福的话语。 这一次,伊赫乌蒂并没有直接翻开她的商品,而是在她的身边坐下,一副要和对方促膝长谈的架势。 “你不像是吉尔德和的本地人,你是从哪里来的?”伊赫乌蒂同样微笑着,“我对历史和地理颇感兴趣,是一名家庭教师。” “康莫利恩,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女人眨了两下眼睛,妩媚动人的风情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它在英国?”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挂满全身的首饰如风铃般叮当作响:“它很远的地方,远到不在这一块大陆。很少有人去过那里,也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名字。” 这个描述似乎不适用于已知的任何一块大陆,连新大陆,都因为某种贸易的兴起而成为了大众的焦点。 “我能知道它的名字吗?”伊赫乌蒂继续着话题,“如果有机会,真想去这块神秘的大陆看一看。” 女人又笑了笑,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形如青烟一般被吹得晃动了一下:“希帕波利亚,这是她的名字。” 伊赫乌蒂惊得跳了起来,她震惊地看向这位没有身着希帕波利亚服饰的女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康莫利恩”这座城市也莫名耳熟。 这局游戏,这个副本里居然有希帕波利亚的存在吗?那块早已消失在冰雪和海啸中的大陆,应该和拉莱耶一样永远地沉睡在海底才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再度升起,因为父亲…… “你也是希帕波利亚人吗?”飘渺的声音从女人的口中传出,带着些许的叹息:“那你应该知道康莫利恩——它是希帕波利亚的骄傲,是大陆上的明珠,是她的都城。” 希帕波利亚的……都城?可为什么她却不记得了。 伊赫乌蒂张了张嘴,想问一问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对方的身体却宛如冰雪般消融,只留下她身前托着商品的布条。 曾被伊赫乌蒂买下的鹿角静静地躺在杂物的中间,在阳光下闪烁着暗淡的光芒。 她将其握着手中,熟悉的触感唤醒了暴风雨中的惊魂,彻骨的寒冷闪电般地蹿过她的全身,告诫着她不要忘记了危险的明日。 虽然不知道剩下的东西还有没有用,但伊赫乌蒂还是将神秘女人留下的东西都用那块纯白的布包好,准备带回去研究研究。当她收拾好一切时,她意外地发现女人坐过的地方躺着一小块晶莹剔透的冰锥。 天气这样的炎热,可它的表面却并没有析出水份,半点融化的迹象都无。 隐约感觉到这可能是个重要的物品,伊赫乌蒂将其捡了起来,上面的寒意让她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不再为“康莫利恩”和“希帕波利亚”感到心烦意乱。 “武器?道具?你觉得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一行解说般的字浮现在冰锥之上,既像是对它的介绍,又像是神秘女人的自语。 第20章 是在暗示这玩意可以用来杀人吗?伊赫乌蒂摸了摸冰锥的尖尖的部分,果然很锋利,一下一个深潜者应该不在话下。 她提起了白布包,又将冰锥藏好,满载着收获回到了史蒂芬斯庄园。 如果可以,伊赫乌蒂挺想从这里搬出去的,然而吉尔德和的房价太高,搬出去她就得露宿街头,并且很有可能弄不到拉莱耶号的船票。 刚一进庄园,克希拉假扮的安妮就对她致以了热烈的欢迎,双手挂在她的脖子上,用甜美可爱的声音叫她老师。 以前大约是因为先入为主,初见面就表现得活泼天真的克希拉让伊赫乌蒂始终对其保有着好感,直到最后还有些不忍心下杀手。现在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再看时,她居然从克希拉无邪的笑容里,看到了几分若隐若现的邪恶。 它们就像毒蛇一样蛰伏在女孩的眼睛里,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就会钻出来,用携带着致命毒素的牙齿,狠狠咬住敌人的喉咙。 “老师……”热情的问候之后,克希拉皱着眉放开了她:“你的身上,怎么有股怪味呀?” 怪味?伊赫乌蒂低头闻了闻自己,被一周目的鹿角强化过的身体散发着被太阳晒过的健康气味,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克希拉又凑过来嗅了一下,然后夸张地捂着嘴跳到一边干呕:“天呐,老师,你究竟去干什么了?” 动静引来了照顾克希拉的女仆和史蒂芬斯夫人,死而复生的后者刚露面时,让伊赫乌蒂想起了对方死时的惨状,而凶手,正是对方现在视若珍宝的“女儿”。 史蒂芬斯夫人,是怎么看待这位养女的呢?伊赫乌蒂发散联想了一下,特别是如果她知道克希拉就是害死安妮的真凶后。 是痛苦,是悔恨,还是不顾一切地复仇? 伊赫乌蒂在史蒂芬斯夫人的怒吼中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被安排住在由地下室改造出来的夹间中,空间虽大,但里面的空气十分潮湿,就像拉莱耶号的舱底。 即使曾经在这儿住过一个月,但当她推门进来时,还是被扑鼻而来的水汽堵得心脏骤停。 拖鹿角的福,伊赫乌蒂现在不需要呼吸,于是她顺理成章地给两个鼻孔放了假,紧贴着皮肤的湿闷终于稍微好受了一点了。 家庭女教师本不该住在这种地方,无奈史蒂芬斯夫人不喜欢她,庄园的男主人又不太理会这些事。 将包裹放在桌上,还未等伊赫乌蒂仔细地看过里面的东西,照顾克希拉的女仆就“咚咚”地走到了她的房门前,然后更用力地砸着门。 “夫人叫你过去。”身体有两个伊赫乌蒂那么强壮的女仆,粗声粗气地说着,边说还边伸手来拉她。 伊赫乌蒂轻轻避过,自己去找不知道想整出什么幺蛾子的史蒂芬斯夫人了。 被忽视的女仆生气地横了眼她放在桌子上的东西,精准地挑中了那枚鹿角,偷偷塞进围裙里顺走了。 “伊赫乌蒂小姐,首先,我很感激你对安妮的付出,你学识的渊博无人质疑。”史蒂芬斯夫人一反常态地笑容灿烂,说话的语气也好到了极点,简直就像被奈亚子夺舍了一样。 剧情重置了,不知道已经游戏失败了的玩家们,会不会被套上复活甲。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话时,伊赫乌蒂看到对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来史蒂芬斯夫人还是那个史蒂芬斯夫人,并没有被人夺舍,也没有性情大变。 更没有良心发现。 “但我很遗憾的告知你,出于种种考虑,我们决定解雇你。”史蒂芬斯夫人用力地抽动着鼻子,想要从马上就变为前任的家庭教师身上闻到克希拉形容过怪味,却只嗅到了令人舒适的清香。 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能够让女教师滚蛋的心情占据了上风,令她忽视了“女儿”态度的转变。 伊赫乌蒂表面上相当镇定,一点都没为自己的辞退感到难过。 这剧情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疑惑之余,她打开了任务面板,里面的任务还是杀死克苏鲁,一个字都没有变。 “不过,”将伊赫乌蒂当成了假想情敌的史蒂芬斯夫人,继续发表着胜利者宣言:“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给你找了个下家。” 你就在这儿对着空气放屁吧,伊赫乌蒂诽谤道,她们哪里有交情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她嘴上还是说着场面话:“感谢您的慷慨。”和死人不需要计较这些。 假如玩家们也重置了的话,伊赫乌蒂觉得她去艾略特府上的几率会很大,因为梅琳达。 “是艾略特公爵,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史蒂芬斯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让伊赫乌蒂升出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史蒂芬斯夫人接下来的话令伊赫乌蒂直接黑人问号。 “艾略特公爵愿意娶你为妻,现在正在和公爵商量呢。” 除了震惊,就只剩下荒谬。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伊赫乌蒂倒越发冷静。她明白已死的玩家们是不会随着剧情的倒退而复活了,也就是说这局游戏变成了她的单人副本,难度只怕会直线上升。 其次,艾略特公爵两次都要搞个人上船,一定有猫腻。 一个仆人从书房的方向急匆匆走来,伏在史蒂芬斯夫人耳边低语。 听完后的贵妇满脸惊讶,失声道:“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 仆人又不会读心术,只得摇了摇头,换来了史蒂芬斯夫人更加大声的叫喊。 冲着这位倒霉的仆人发泄完怒火,她用手指指着伊赫乌蒂,怒视着,说:“把她关起来,不许给吃的也不许给水,更不准私自见她!” 看来是史蒂芬斯公爵不同意自己离开,伊赫乌蒂迅速推理出了书房的谈判结果。 她被两个仆人架回了地下室,扔进了湿闷中透着霉气的空气里。 再度回来的伊赫乌蒂马上掐掉了自己的呼吸,世界瞬间又美好了起来。 她不太在意艾略特公爵想娶自己这回事,按照梅琳达日记里的说法,她应该是用来让艾略特夫人洗掉深潜者血脉的祭品。 或许达贡的这套说辞还用在了史蒂芬斯公爵身上,献上一个祭品,换取家人的正常,这就是史蒂芬斯公爵现在不想让她走的原因。 想想传说中的印斯茅斯,他们哄骗诱拐外地人祭祀海神,以换取黄金、获得财富。两位公爵的做法其实和他们并无分别,充满着自私和自利。 那个流淌着罪与恶的小镇虽然被毁去了,但与之如影随形的阴霾却始终没有消散,如今来到了吉尔德和,想要腐蚀着这座城市。 伊赫乌蒂翻看着白布中的物品,立即就发现少了至关重要的鹿角。她马上就想到了小偷是谁,毕竟女仆的嫌疑和动机都太过明显。 一周目的时候,她在挂上项链后仍和克希拉亲密接触过多次,但对方并没有像刚刚那样流露出厌恶,史蒂芬斯公爵也没有异样。它在登上拉莱耶号前是沉默的。 那么这一次,它应该也…… “叮咚!”仿佛发生故障了一般的系统终于活过来了,用一个全新的任务覆盖住了上周目的残留: 【驱散吉尔德和的阴影】 任务没有描述,只有这么简短的几个字。 吉尔德和的阴影,相当笼统的说法。在看到这个任务时,伊赫乌蒂的眼前闪过了很多东西。 暗藏着深潜者血脉的印斯茅斯遗民、蛇形怪物海德拉、邪恶的克希拉,以及献祭自身换取拉莱耶升出海面的达贡。 他们都称得上是吉尔德和的阴影,甚至包括远在深海之中的克苏鲁。 难道真的要将这些人或怪物全部杀死吗?伊赫乌蒂眼皮一跳,不是象征灾难的那一边。 她躺到了床上,望着漆黑的头顶,看着上*面干裂开的缝隙,意识飘回了充满着血腥的一周目,又一次亲眼目睹了一场场死亡,最后站到拉莱耶神殿的封印之前。 隔着遥远的时空,她和沉睡之克苏鲁对视。 受到那抹猩红的影响,伊赫乌蒂的血液沸腾膨胀起来,战斗的冲动充盈着她的全身,让她即刻就想拔出腰上的长剑,从克希拉开始,将城中的阴影一个一个地剔去。 不就是无人生还吗,她能够做到。 头顶突然簌簌地掉落了满床的灰尘,有人在上面狂奔,惊慌失措,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啊啊啊啊——”熟悉的惨叫传入了伊赫乌蒂的耳朵,她分辨出这是女仆的声音,那个偷走了鹿角、贴身照顾克希拉的女仆。 “救命,救命,恶魔……是恶魔!”女仆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凄厉着被口中的“恶魔”吞噬。 伊赫乌蒂听到了,和海德拉进食时一模一样的吞咽。只是这次的要急躁些,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克希拉。 鹿角对对方起作用了。 第20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神秘的东方武学 第21章 看来鹿角是在第一个任务刷出来的,开始“觉醒”的。 女仆的死拉开了史蒂芬斯庄园大逃杀的序幕,伊赫乌蒂听到了更多的脚步声,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 他们想往庄园的外面逃,但大约是因为克希拉挡住了出去的路,现在又各自飞地往各个方向仓皇逃窜。 一部分人在往地下室走,很快就来到了伊赫乌蒂门前,暴力地敲打着门板。 “让我们进去,快让我们进去!”他们哭求道。 伊赫乌蒂犹豫了片刻,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在她下定决心拧开门前,克希拉的触手已经追了过来,将他们拖走了。 一条略小些的从地下室的狭窗探了进来,在里面一通搜索,并没有发现屏住了呼吸的伊赫乌蒂。 它犹不死心,笃定了这里一定还有人,又朝伊赫乌蒂所站的门口滑来。 要是在上周目,伊赫乌蒂会选择暂避锋芒,以免引起格赫罗斯的注意。 但现在,既然都给了她名正言顺的开挂理由了,当然不能浪费。 手起剑落,触手被剑刃斩落,在长着霉点的地板上跳动。它的生命力不如海德拉的那只顽强,蹦跶了几下后就沉寂下去,僵硬着迎来了死亡。 感觉到疼痛的克希拉暂时放过了其他的“玩具”们,畸形的腿支撑着肥大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往地下室的方向来。 她的身体撑破了房顶和墙壁,落下来的砖瓦将一些人埋在下面,也让另一些逃了出去。 他们第一时间就去寻求警卫的帮助,史蒂芬斯庄园的异动也引起了外界的注意,拿着手上的劳作工具就赶了过来。 克希拉也在此时掀翻了地下室的盖子,和下面的伊赫乌蒂对视,四双和克苏鲁如出一辙的血红之眼如同阴森的血月。 达贡还没来得及对她施下障眼的咒语,游戏的正式启动是在拉莱耶号下水之后,一切都是从那艘满载着罪恶的船开始。 假如没有这艘船的话…… 伊赫乌蒂躲过了克希拉的攻击,她的父亲曾经是个战士,教过她如何去战斗,特别是在面对一些庞大的、非人的生物时。 寻找弱点,把握时机,一击致命。 教导时的示范是一条长着人头的巨蛇,和寻常的毒蛇一样,它们的弱点也在七寸,击中后就软绵绵地横尸在地,成为一具挺直尸体。 克希拉的弱点虽然不像蛇人那样明显,但从上周目来看,身为人类的项子平用一把枪就能轻轻松松地将其杀掉,应该也不会很难对付。 伊赫乌蒂将目标放在了她的脑袋上,那个部位是绝大多数生物的弱点。 不需要言语,风之眷族心有灵犀地飞上了天,原本还没有一顶礼帽大的身体吸了水的海绵似的膨胀,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股能将屋顶掀翻的飓风,张牙舞爪地扑向废墟上的章鱼。 破碎的建筑被狂风卷起,一块又一块地朝章鱼的脑袋砸去。恼羞成怒的克希拉放弃了地上的人类,吃力地扇动和庞大身体不相称的蝙蝠形翅膀,逆着风向漂浮在风眼之中的风之眷族飞去。 被飓风拦在庄园外的农户们,还有闻声赶来的警卫和镇民们,都看到了克希拉飞上天空的画面。 最具有想象力的艺术家也描述不出他们眼前见到的怪物,“它”是可憎之物的集合体——总是与黑夜、吸血鬼相伴出现的蝙蝠;代表着邪恶、身体构造和科学毫不相干的章鱼;再加上那史前巨兽般的身躯、可怕的红色眼睛,所以人都不约而同地给“它”打上了恶魔的标签。 这样令人恐惧的怪物,是怎么来到吉尔德和的,又是怎么出现在史蒂芬斯庄园的。 一些年长的人几乎马上就想到了安妮,那个疑似是史蒂芬斯夫妇的女儿、却又被他们否认的、浑身覆盖着鳞片的“人”。 “史蒂芬斯家族,不会加入了什么邪教吧?”有人壮着胆子问,右手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镰刀。 “胡说八道什么!”另一个斥责着他,他们都是史蒂芬斯庄园的佃户,主人受难,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很好过。 风吹得更大了,但逐渐远离了地面,朝着高空中的云层而去。 他们从躲避飓风的墙后走了出来,警卫开始朝着怪物开枪,一些被吓坏了的镇民也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追着空中的黑点扔去。 伊赫乌蒂本想趁着克希拉被风之眷族缠住的机会,用长剑或者冰锥刺穿对方的脑袋。 但就在快要动手时,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奈亚子的话,想起了奈亚子曾说过的,杀死克希拉要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那就是克苏鲁的怒火。 虽然二周目的她继承了上一周目的道具和经验,还被鹿角强化了身体,但伊赫乌蒂并不觉得自己现在就能和关底boss一较高下。 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让克希拉暂时离开吉尔德和,这么做也可以防止当地的人误伤……然后整个城镇被克苏鲁掀翻进海底。 狂风和章鱼一起消失在云间后,吉尔德和的天空恢复了一贯的明媚。 庄园外的人仰望着克希拉在空中留下的轨道,许久才想起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 伊赫乌蒂在断壁间扒出了一具和她身形差不多的女尸,换上了对方的衣服。 你觉得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她想起了对冰锥的描述,将表面光洁的它举在眼前,看着上面映出来的,自己的倒影。 “我是奈亚子。” 冰锥上的影子扭曲了一下,很快就变成了另一张脸,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玩意真好用,比她自己在进入游戏前变来变去方便多了。 伊赫乌蒂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新面孔,在外面的人冲进来时将冰锥藏好,然后装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身怀神秘东方武学的种花家剑客……奈亚了。 除了在一开始就逃走了那批人外,史蒂芬斯庄园在这起事件中活下来的人很少。 死亡的名单列了长长的一串,其中包括两位主人、某家庭教师、仆人若干。 “是伊赫乌蒂小姐,”警员将套着伊赫乌蒂衣服的女仆翻了过来,为她脸上的伤吸气:“可惜了,我记得那是位很漂亮的小姐。” 身为为数不多的目睹了全程还保持着清醒的目击证人,种花剑客版的伊赫乌蒂得到了极大的优待。甚至还破例和负责史蒂芬斯庄园岸的警员一起,来查看遇难者的尸身。 生还者的名单早已清点了出来,警员拿着将两份合在一起,和史蒂芬斯庄园的人口登记一起看:“咦,两份名单上好像都没有史蒂芬斯小姐。” 另一位警员又核对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神秘失踪了的“安妮”。 “我记得最先死在章鱼手下的,是安妮小姐的贴身女仆。”伊赫乌蒂开口了,把他们往自己想要的方向领:“也许她也是第一个发现怪物的人吧。” “所以怪物就是那个女仆变的!?”第一个警员恍然大悟道,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就像德古拉变成了吸血鬼一样,她死后变成了章鱼怪物。” “那位女仆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就在你脚边。”另一位提醒着他,然后看向这位自称远渡重洋而来身怀绝技但因为囊中羞涩而不得不在史蒂芬斯庄园打工的“剑客”:“奈亚小姐,你的意思是安妮史蒂芬斯就是那头章鱼?” 伊赫乌蒂摊开手:“只能是这样了,难道这么大的一只怪物会凭空从地里长出来吗?” 这也正是警员们疑虑的。 警务官阴沉着脸近到了这间弥漫着死亡的屋子里,用两根手指捏着鼻子,不耐烦地问:“查出了什么没有?” 在他打开门时,伊赫乌蒂看到了在外面抗议的人群,他们在质疑现有的警卫能否保证吉尔德和的安全。 “已经有眉目了。”第一个警员说,将伊赫乌蒂的猜测复述了一遍。 “哦?”看过了名单,警务官的脸色更黑了:“我就知道,史蒂芬斯家族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他们可是从印斯茅斯搬过来的。” 虽然已经知道史蒂芬斯公爵是印斯茅斯人的后裔,但伊赫乌蒂还是问了句:“他们是印斯茅斯人?” 两个警员也十分惊讶的样子,看来他们都听说过印斯茅斯的传说。 “在印斯茅斯还该死的富裕的时候,”警务官说,“他们和吉尔德和当时的市长关系很好,所以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说完,他看了眼伊赫乌蒂:“我的部下说你想加入对这起案件的调查中。” “没错,我是一个剑客。” 身处工业时代的吉尔德和崇尚科学,却又出奇地迷恋着东方的一切。 警务官怀疑地咕哝了几声,说:“那你得先向我证明。”他取下了腰边的棍子,在刚握紧时就被眼前这个自称“剑客”的女人削断。 “抱歉。”收起长剑的伊赫乌蒂说道,笑容迷人。 第22章 第21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新手调查员 伊赫乌蒂获得了一个新身份——调查员,并加入到了对史蒂芬斯庄园的调查之中。 她原本和其他的调查员一样,会从吉尔德和的治安部门那里得到一笔酬劳,可惜她在不久前砍断了警务官的警棍。 和伊赫乌蒂分到一起的两个小警员,活泼的那个叫乔治,沉稳些的叫约翰,他们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曾是吉尔德和的警员,虽然经验有所欠缺,但起码人脉有加持。 约翰的父亲就是打死安妮的那个人,他在那件事发生的一个月后,就因为巨大的精神压力而辞去了职务,并很快就因病去世了。 “母亲说那鱼人的眼睛里有着美杜莎的诅咒。”提起旧事,约翰的表情不太痛快,语气也很低沉:“父亲在病中时常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还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乔治对此表达了不幸,伊赫乌蒂却饶有兴趣:“是海潮的声音吗?” “也许吧,”约翰含糊地说道,“父亲当时话说已经颠三倒四了,除了母亲,没人能理解他的意思。” 伊赫乌蒂的心里有了判断,她嘴角微微地上撇,打算今天结束后找个借口到约翰的家里去看看。 三人跨进了天翻地覆的史蒂芬斯庄园。 身为一个有钱有势的家族,史蒂芬斯的产业很大,除了主人和仆人居住的大屋外,还有牛棚马棚猪棚,以及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土地。 现在这些都变成了吉尔德和的财产,因为能够继承它们的人都死在了章鱼的手中。 还活着的人被安排在了别的地方暂住,整个庄园都空置了下来,用以警员们或是调查员们调查章鱼事件的始末。这件事对城市已经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许多人都怀疑那头怪物是史蒂芬斯家族用邪恶的巫术召唤出来的,要求将庄园里的女人全部烧死。 同时,由于市长和史蒂芬斯公爵关系甚好,政府的信任也岌岌可危。为了挽救自己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市长给予了警务官极大的权力和沉重的压力,要求他不惜代价平息众怨。 甚至,除了官方的人外,还请来了一批名声在外的侦探,以及专门研究神秘事件的调查员。 在去往“安妮”卧室的路上,伊赫乌蒂已经见过了不下五个“调查员”。他们都来自于一个叫阿卡姆镇的地方,个个都神神叨叨的。 侦探们则要科学多了,手里都拿着先进的科学产品,眼睛上架着个放大镜,一寸一寸地在地上寻找着线索。 往“安妮”这边调查的情报警务官没告诉外人,身为吉尔德和治安部门的老大,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希望这件功劳变成私家侦探或私人调查员们的。 所以,目前只有伊赫乌蒂他们知道史蒂芬斯小姐失踪的事。 克希拉的房间是重灾区,几乎已经不剩下什么完好的东西了。就连木质的地板,都因为承载不了章鱼的重量而凹陷开裂。 这也恰恰成为了证据。 “哇哦,可怜的地板。”乔治拿出速写本,将眼前的景象画了下来:“得是一百个壮汉在这儿跳舞,才能造成这样的破坏吧?” 约翰蹲到凹陷的中心,几只老鼠从裂缝中钻出来,惊恐地逃走。他比划着这个大坑的宽度,大约有一个成年男性躺下那么宽,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横长的压痕,和目击者描述的章鱼触手一致。 章鱼的确在曾出现在这里。 从进来开始,伊赫乌蒂的目光就被碎玻璃下的木板所吸引了。 那些木板以前应该是一个精致的大木柜,几块残缺的木板上绘着史蒂芬斯家族的族徽,说明它应该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抚到一旁,然后更小心地移开木板。 一些名贵的收藏品逐一出现在伊赫乌蒂的眼前,东方的瓷器和玉器、珍稀的古代货币、名家们的雕塑品、小幅的油画作品……有的保存得很好,比如最下面的那幅画。 约翰过来帮忙,和她一起抬走了一块大木板,让这幅画得以展现全貌。 画作的作者,应该就是克希拉本人。 上面画着一座灰蒙蒙的城市,乌云密布,阴雨绵绵,几道闪电跃出黑色的云层,照亮了栖身在城市中的,那头章鱼。 这是克苏鲁。 伊赫乌蒂的眼睛眨了一下,油画上的克苏鲁栩栩如生得令人窒息。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同伴,乔治的目光已然呈现涣散的状态,整个人像在酒罐子里浸了一个月般。 约翰的状况要稍微好一点,他的眼里更多的是惊讶。 大约是因为他也算半个印斯茅斯人吧。 伊赫乌蒂扯过一旁的窗帘布,将有着克苏鲁的画作遮了起来,又重重地敲了两人一下。 “啊!”乔治惊叫出声,额前的头发都汗湿了:“我的妈妈,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是昨天的那头章鱼吗?” “很明显不是,这只是绿色的。”伊赫乌蒂将边边角角都遮好,试着抬了下,不算太重:“这算是证据吧?” 乔治嘀咕了两声邪门,主动把油画接了过来,抗在肩膀上:“我把它送过去,顺便走走路吗,清醒清醒。”他打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步伐有些不稳地往外走。 伊赫乌蒂继续翻找着相关的线索,最好是能证明史蒂芬斯公爵是印斯茅斯人的,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清理吉尔德和内的“阴影”们了。 举一反三的约翰很快就学着她的样子,在缺了半边的桌子下捡到了一个抽屉。 倒掉里面的灰屑,一块柔软的羊皮小心地包裹着什么东西,从外表来看,很像一尊雕像。 在没有打开之前,伊赫乌蒂以为这是克苏鲁的章鱼雕像,结果却出乎意料。 扁长的身体、蜥蜴的脑袋、脖颈处海星般散开的触手,还有那条蛇一样的长尾。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就是居住在深潜者城市地下的,那个怪物。 第22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奈亚拉托提普 要是乔治还在的话,估计会感叹史蒂芬斯家怎么老收集这么奇怪的东西。 “可疑。”约翰评价道,“他们应该加入了某种邪恶的组织。” 可不是,伊赫乌蒂想起了拉莱耶号上,那个画下法阵召唤克苏鲁的教团,艾略特公爵参与了其中。但他被横梁砸中了背部,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家族现在是由他的侄子打理。 不知道新的艾略特公爵,对姑妈的印斯茅斯身份知不知情。 为了寻找更多的证据,约翰打算再去主人的卧室看看。 他们没能在那儿找到什么收获,二楼的损坏比一楼要严重许多,整个房间只剩了扇门还留在远处,并且轻轻一碰就掉了下去。 约翰对此相当失望,他似乎迫切地想要从史蒂芬斯家找出点什么。 两个人继续探查了庄园的其他地方,伊赫乌蒂顺势去地下室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女仆住在这种地方可比家庭教师要合理得多了。 等他们将雕像带回去时,警务官正和一个侦探模样的人大声争执,两个人都争得面红耳赤。 乔治在一旁不敢劝架,一见到他们就赶紧溜了过来,悄悄道:“这位侦探想解剖史蒂芬斯夫妇。” 胆子还挺大。伊赫乌蒂想,看到了安放在一边的两具尸体,生前身为贵族的史蒂芬斯,死后的待遇就是不用和其他的尸体挤在一起,而是专门住起了豪华双间。 “他认为他们和印斯茅斯有关……怎么可能!那个镇子里的人不是都死光了吗?市长当时保证过!”乔治说。 市长在拉莱耶号下水前还保证过对其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呢,伊赫乌蒂感慨着这孩子心眼简单:“警务官不同意?”她轻声问。 “好像是市长不让,说会亵渎亡灵。”乔治忽然想起了那幅油画,浑身抖了抖:“你们说那只章鱼会不会回来?” 这个问题没能得到回答,因为警务官终于成功地让侦探闭了嘴,并示意两个部下把他轰出去。 “你的调查最好有进展。” 约翰将雕像交了出来,警务官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问:“还有吗?有没有他们参与邪教仪式的确凿证据?” 看来他想以此结案。 邪教,对于吉尔德和人来说并不陌生。在印斯茅斯还没有覆灭的时候,城中的一些人为了变得和他们一样富有,便和他们一起信奉起了名叫“大衮”的密教。 约翰摇了摇头,警务官有些失望,看来目前的两样东西还无法交差。 “你手里的是什么?”他指着伊赫乌蒂的包裹问。 “私人物品。”伊赫乌蒂作势要去打开,“您要检查一下吗?” 警务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滚。 离开时已经到了黄昏,远处的大海在日暮里荡漾着金色的波涛,美丽又动人。 在警务官处碰了壁的侦探站在海岸边,孤独地眺望着远方。 第23章 伊赫乌蒂改变了原有的计划,和两位警员在路口分别,然后走到了侦探的身边。 “你知道老艾略特公爵吗?躺在病床上的那个。” 侦探对她的搭话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道:“听说过,他的妻子在许久前过世了。” “过世了吗?”伊赫乌蒂故意表现得很惊讶,“可我还经常听老公爵谈起她呢。” 作为一个非常想出名的侦探,对方马上邀请她去附近的酒馆详谈。 伊赫乌蒂将梅琳达的经历挪用了过来,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身为史蒂芬斯公爵的好友,在庄园工作的她经常可以看到老公爵的身影。偶然中,正在走廊打扫卫生的她忽然听到了书房里传来了一阵悲切的哭声,老公爵倾诉着妻子的病情,并希望好友可以给予帮助。 “老夫人不可能活着,”侦探的眼里充满着不解,希望伊赫乌蒂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死得很早,老公爵为她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大到即使我不是吉尔德和人也有所耳闻。” “是吗?”伊赫乌蒂知道他在试探自己,便顺理成章地抖出了自己的身份:“可惜我才从东方的大陆过来不久,没听说过这回事。” 侦探信了她几分:“难怪。” 伊赫乌蒂继续讲着那天的见闻。 老公爵夫人似乎病得很重,城中的医生都对此束手无策,于是他只好来求助史蒂芬斯——因为这位朋友是密教的一员。 “等等,”侦探打断了她的叙述,有些急迫地问:“你是说史蒂芬斯和邪教有关?” “这是他自己说的。”伊赫乌蒂纠正道,“并不是我的话呀。” 侦探陷入了自己即将名利双收的喜悦中,迫不及待地让她接着往下说。 然后就该轮到达贡出场了,伊赫乌蒂复述了梅琳达在日记中的话,吊足了这位侦探的胃口。 “最后,那个口音奇怪的人说,让老公爵带一个祭品到拉莱耶号上——就是那艘下个月就要起航的巨型轮船,并承诺会治好他妻子的病。”她说完了,还不忘给船长夫妇增加点嫌疑:“现在想来,那人或许和拉莱耶号的船长有关系吧。” “一定是这样!”侦探激动的声音让前后左右的人都看向了他们,为了不让这件惊天动地的大案被人抢走,他只好暂且按下雀跃无比的心情,挤了挤眉头,悄声问:“你觉得老夫人会被老艾略特藏在哪里?” “或许,还在庄园里吧。谁让昨天的事那么突然。” 为避免夜长梦多,侦探打算今晚就去夜探艾略特的宅邸,并盛情邀请了身手很不错的伊赫乌蒂。 他们在夜半时分汇合,各自带着趁手的武器,准备完全的侦探带了两把当下最先进的□□,口袋里配足了子弹。 吉尔德和的守夜人不难避开,但在翻墙时他们遇到了困难,因为艾略特的家中养了好几只斗牛犬,个个都眼神凶狠,叫声也够大。 关键时刻,风之眷族制造了一场大风,吹断了旁边的一棵香樟树。 庞大的树冠压在了刚翻新不久的屋顶上,其中一条树枝戳破了主卧的窗户,差一点点就插到了新公爵的脑袋里。 “怎么回事?”他气冲冲地下楼,身上只披着一件睡袍。 下人们唯唯诺诺地站在他的面前,接受着主人的训斥。 风带走了两人的气味,伊赫乌蒂示意侦探放轻脚步,趁着这个时机赶紧溜去了房子的后面。 梅琳达的日记里,记载着这里有暗门和暗道,是专为老艾略特的夫人运送“食物”的。 就是人的心脏。 在草丛后摸索了片刻,伊赫乌蒂摸到了暗门的把手。它被人反锁着,但问题不大,只需要轻轻一推—— 门栓在她的暴力之下断裂脱落,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好在小公爵的怒吼够大。 两人猫着身子,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老公爵知道一个完全转化为深潜者的印斯茅斯人有多可怕,也知道会引来怎样的后果。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老夫人的事在最开始只有他自己知道,所有的目击者都永远地闭上了嘴。 食物也是他亲自动手,梅琳达说他有一套流浪汉的行头,会固定在每个星期的中间通过暗道出去,然后带着东西回来。 所以伊赫乌蒂并不担心门的那边会有人。 一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侦探就急不可待地问:“你、你会巫术,你不会是女巫吧?”他指的是刚才大气出奇迹的开锁和再刚才的大风。 对此,伊赫乌蒂的回答是神秘的东方力量。 侦探立马就对她生出了一股敬佩,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看来,也许你可以……” 伊赫乌蒂察觉到了关键剧情点,竖着了耳朵等着他憋出后面的话,结果他却憋了回去:“算了,等今晚过去再说。” 你这样真的很吊人胃口,伊赫乌蒂对侦探背后的神秘组织充满了好奇。 暗道直通囚禁着老公爵夫人的暗室,建在地下,里面注满了一人高的海水,因此这里的空气十分潮湿,几乎要黏在人的皮肤上。 同时,还有着一股难闻的陈年血腥味,逼得人能吐出隔夜饭。 人的心脏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老艾略特似乎还会在暗道里养几个活人,好现杀现…… 侦探扶墙吐了起来,伊赫乌蒂又一次庆幸自己现在可以不用呼吸,所以闻不到这儿的味道。 “艾略特一定有大问题。”吐完后的侦探说,又拍了拍手,却发现刚才扶住的地方有着一大滩飞溅上去的血迹,于是再一次吐了起来。 这回他学聪明了,双手没有去摸任何的东西。 “神会惩罚这个罪人。”他低声地说,手指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吾主保佑。” 吾主成功让伊赫乌蒂的眉毛动了动,虽然从侦探已有的表现来看,他不像是克苏鲁的信徒,但也不排除他装得很深。 “你信天主教?”她问。 “不不不,”侦探连声否认,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吾主比上帝灵验百倍!只有深得其眷顾的人,才会得到祂的恩赐。” 这么看来,他已经见过那位“吾主”了。 伊赫乌蒂适时闭嘴,让等待着她进一步追问的侦探一肚子话闷在嘴里,涨得脸上通红。 她快步走向了暗道的尽头,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昏暗,墙上的煤油灯零散地亮着几盏,微弱的光芒恰如老公爵夫人的未来。 一道坚固的铁门是老艾略特对妻子最后的保护,因为深潜者不需要阳光,所以暗室里黑暗异常,门外的他们只能看到一汪有些发臭的海水。 我们到了吗?侦探举起了枪,出于激动,双眼亮得更胜墙上的灯光。 伊赫乌蒂点了下头,捡起一块石子,用力地扔到了平静的水池。 石子还未接触到水面,就被从中跃起的生物咬住,吞进了肚子里。 察觉到这不是新鲜的心脏后,饿极了的老夫人暴躁地拍打着水池的底部,然后猛地看向门外的两人。 慌乱之下,侦探扣下了扳机。子弹打在深潜者坚硬的皮肤上,没有击穿进去,只留下了一个圆形的伤口。 老夫人先摸了下受伤的地方,然后才张开能一下吞掉一整个脑袋的血盆大口,朝他们尖叫。 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再有其他的攻击性举动,而是缓缓地沉入了水中。 难道是嫌他们俩不好吃? 伊赫乌蒂听到了铁链的声音,原来是老艾略特公爵束缚住了她的四肢,让她只能在水池中央活动。 大约是出于恐惧,害怕丧失了人性的妻子攻击自己,毕竟人体的坚韧程度在深潜者的利爪下,根本不值一提。 伊赫乌蒂猜测着老公爵的用意,扯断了门上的铁锁,强悍的力道看得侦探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一句“我们组织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毫无波澜地抽出自己的手,伊赫乌蒂贯彻了自己的高人形象,即使她的内心很想打入这个组织的内部,看一看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迈开双腿往水池上方狭窄的过道走,害怕会失去这个人才的侦探顾不得矜持,一边追在她的身后,一边压低着声音喊道:“我们所信奉的神是伟大的奈亚拉托提普,祂至高无比,是——” 伊赫乌蒂几乎是一瞬间闪现到了他的面前,鼻尖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你说谁?” 奈亚拉托提普,这个名字简直不要和奈亚子有太少的关系。 “奈、亚,奈亚拉托提普。”侦探忐忑地重复了一遍,并在内心向其告罪,请求其宽恕自己直呼其名的罪状。他从伊赫乌蒂的反应中读出了一些信息,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您是否也听说过……” 伊赫乌蒂将他丢到了一边,自己也往后退去。 一只滴落着咸腥海水的手拍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深潜者的身体挂在过道之下,死气沉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两个来之不易的猎物。 第24章 而用以囚禁她的铁链,早已在海水的侵蚀中腐化。 第23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神 “繁星之慧”是一个历史悠久且极为神秘的教团。 他们所信奉的神明名叫“暗夜猎手”,是一个和人长得十分相似的黑暗巨影。 但据说这只是神的某个化身,只有最为虔诚和幸运的信徒,才有资格见到神的真正面貌,并得到永恒的赐福。 侦探就是其中的一个幸运儿。 他加入到繁星之慧的时间不长,起因也很偶然。 可就在第二天,他就在教团举行的仪式上,被神选中,前往了漆黑的夏尔诺斯,并在那座巨大的乌木宫殿里,获得了神的指示。 他因此而来到吉尔德和,因此而目睹了章鱼的出现,又因此结识了这位身怀绝技的东方女性,和她一起合力杀死了艾略特府中的怪物。 气喘吁吁地跌坐下去,侦探将睁大着眼死在身前的深潜者踢远了些,正式向伊赫乌蒂发出了邀请:“以暗夜猎手之名,向您发出迈向夏尔诺斯的邀请。” 这回伊赫乌蒂没再拒绝,她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偏方三八面体,在地下的暗示里,这样造型独特物体烨烨生辉,如照亮星空的繁星。 “这可是最最资深的教徒才能得到的东西,”侦探想要表现出得意的样子,却在弯起嘴角时扯动了伤口,最后只能半哭半笑地说:“要是你运气够好,没准会受到神的召见呢。” 闪耀的三八面体倒映着伊赫乌蒂的脸孔,这副模样恰好属于奈亚子——对方口里的“神明”。 “先出去吧。”她说,收起了手中的物体,转而看向地上的尸体:“不知道吉尔德和还有没有这种怪物。”* “一定有,我看那什么船长也逃不了关系。”缓过劲的侦探试着抬了抬尸体,却只提起来了半边身体:“好沉,要是我一个人来,肯定没法把她搬走。”他再一次坐了回去,喘着粗气:“明晚我们再去港口,让我歇一天。” 伊赫乌蒂可不想这件事拖太久,于是道:“明天的话,聪明的猎物可就要逃走了。” “你说的有道理,”侦探彻底躺到了地上,嘟囔道:“神为什么突然给我指派了这个任务,累死人了。” 身为邪教的一员,这人的心眼未免有些太大了。伊赫乌蒂想,闲聊般地问:“你一开始的任务不是这个么?” “可不是,”侦探疲惫地闭了下眼,“神把我召唤去宫殿时,只说吉尔德和将毁在一头章鱼的手中,于是给了我武器,又指引我来到此处的时间。神还说教团若是解除了这座城市的危机,必将名声大振,取得远超大衮密教的声望和地位。” “那现在?” “神要我除掉城里所有的印斯茅斯人,”侦探坐了起来,对着老公爵夫人努努嘴:“第一个,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多少。” 奈亚子吩咐的任务,和伊赫乌蒂的似乎不谋而合。 是巧合,还是奈亚子又回到了游戏中,并同样接到了任务? 误将黄衣之主认成奈亚的她所不知道的是,奈亚子其实根本就没离开游戏,尽管格赫罗斯已经将强了对这个副本的监控。 火红的球体转了一个圈,将生长在星体表面的毁灭之眼对准了备注着“克苏鲁”的光体。 “奈亚拉托提普。”看了看副本现在的进度,盯着伊赫乌蒂手上的偏方物体,格赫罗斯隔空问着某位外神:“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副本里?” “千面之神的信徒遍布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可你的信徒在与我作对。” “大约是哈斯塔的诡计。”奈亚拉托提普传来了一段图像,是黄衣之主承认自己就是“奈亚”的场景:“我的信徒受到了祂的蒙骗。” 格赫罗斯想起了哈斯塔不久前的行为,姑且相信了奈亚的话。 他会给哈斯塔一个教训。 运送重要证物——老公爵夫人尸体的时候,伊赫乌蒂和侦探遇到了难题。 小艾略特突然将自己穿戴整齐,指挥着所有的仆人在府中寻找着什么。 一个仆人已经发现了草丛下的暗门,好在因为胆子太小,暂时没有进来,而是去禀报主人了。 “怎么办?”侦探懊恼道,“早知道这样,我们应该马上就离开。” 伊赫乌蒂那根挂着铁链的铁索拿了过来,缠到尸体的腰上:“先把她藏起来。” 将尸体沉到水底,她回忆着梅琳达的日记,在水池的另一边找到了一扇被藏起的门。 又一条暗道出现在他们眼前,它通往的地方应该是主卧的某幅画像。 两人从老艾略特夫妇的双人画像后走了出来,斜对着的玻璃窗外已经被火把照亮,一队身强力壮的男仆冲进了暗道之中,小艾略特则站在草地中,等待着他们的探查结果。 达贡的身影在黑夜中一闪而过,那双翻白的眼睛充满怨憎地盯着窗子,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 “我们得赶紧走了。”伊赫乌蒂说,和侦探一起来到了楼下,然后故技重施,再一次用风之眷族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趁机跑了出去。 黯淡的月光下,一个拉长了的影子映在墙上,手指和脚趾都出奇地长,脊背高高隆起,畸形中透着可怖。 侦探哆嗦着去填子弹,那影子却在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转角。 是因为守夜的巡逻队。 而且负责吉尔德和今晚安全不是别人,正是伊赫乌蒂熟悉的乔治和约翰,令她感叹这破地方还真小。 “嗨,又见面了。”乔治高兴地说,身上穿着的警卫服扣错了几粒扣子,似乎是匆忙出来的:“吉尔德和的晚上很危险,你快点回家吧。” “艾略特公爵的家中好像出了什么事,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伊赫乌蒂说,两人马上神情一肃,如临大敌地往往那边跑去。 轻轻松松地将他们引走后,伊赫乌蒂又看到了达贡的身影。 这回他雕像似的蹲在一棵大树上,借着夜色的掩护几乎和茂密的树叶融为一体,只有那对被诅咒了一般的眼睛,仍是如此的醒目。 “这人真邪门。”侦探装好了子弹,却不敢贸然开枪:“我们要不要先动手?” “动手了也没用。”伊赫乌蒂盯着达贡的影子,在她审视的目光下,那个有着大半深潜者特征的身影突兀地不见了,仿佛被人戳破的肥皂泡。 和她猜想的一样,一个幻影而已。 伊赫乌蒂寻找着幻影下一次出现的地方,这次是在更远的街道尽头。假如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一个离港口,还有造船厂都截然相反的方向。 侦探已经迈开腿追上过去,好在他的心中也存有疑惑,追到一半时见队友没有跟上,就折返了回来:“我们不追吗?” “追一个影子做什么。”伊赫乌蒂说,尾音被一阵惊叫淹没。 他们同时回头,艾略特公爵的府邸响起了不小的骚乱,大概是发现了上一辈的秘密。 就在两位临时被抓来上班的警卫敲响上司的房门时,伊赫乌蒂和侦探已经摸上了拉莱耶号。 它静静地卧在海湾的怀抱里,像封印里沉睡未醒的克苏鲁。 轮船的建造在月初便已完成,只差一部分的物资还没运上去。由于船长的怪脾气,船上目前空无一人,连看守船只的人都没有。 他们无比顺利地摸了上去,却在打开第一扇门时傻了眼。 门后是一片金灿灿的沙漠,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吉尔德和的异域风光。 侦探使劲揉了两下眼睛,侧身往背后看去,沙漠的金色阳光倾泻在港口的地上,带着几分灼热的气浪。 “见鬼。”伊赫乌蒂在侦探的这声叫骂声中关上了门,再打开时,一股挟着雪花的寒风扑到了他们的脸上,将侦探的眉毛和胡子冻上一层冰碴。 门关上了,在衣衫单薄的侦探被彻底冻住之前。 “妖术,这绝对是妖术,是魔鬼的伎俩。”后退了好几步的侦探说,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信奉“恶魔”的一员。他扭头看了眼寂静无声的码头,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叼在嘴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思索着进去的办法。 伊赫乌蒂尝试去撬一侧的圆窗,成功是成功了,就是从中涌泄出了一股咸咸的海水。 她躲得及时,侦探就没那么好运了,不仅手上的香烟被浇灭了,自己也浑身上下湿了个透顶。 “对不起。”伊赫乌蒂赶紧把窗子合上了,但尴尬的是由于上面的锁被她掰坏了,这扇小圆窗目前根本关不紧。她只好自己拿手按了半天,最后还是侦探贡献出了他湿透的外套,塞到缝隙里,才将其合住。 拧了拧衣角,侦探说了句:“难怪船上没人,否则要不然晒死要不然冻死,甚至还可能被淹死。”说完咒骂了几声达贡。 伊赫乌蒂的手抚摸上了眼前这扇木质的大门,掌下的纹理是如此的清晰可见,就像格赫罗斯眼中,地球的既定命运。 摸到一半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在上周目登上拉莱耶号时,这儿用的分明是该铁门。 第25章 至于她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还得多亏了克希拉和史蒂芬斯夫人,她们三人在这里打过招呼。 门、时空,将两样东西连在一起后,伊赫乌蒂马上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说,神。 犹格索托斯,“门之匙”、“万物归一者”、“居于户口之物”,祂是这个世界所有时间与空间的化身,象征着时空的法则。 伊赫乌蒂的眼睛落在了门扉上,做为一名强大的外神,犹格索托斯的力量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就像人类永远都避免不了衰老的噩梦,就像永恒如太阳,也会有燃尽所有走向灭亡的一天。 不过,眼下的困境倒是没那么夸张,恰好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将累赘的东西丢给侦探,伊赫乌蒂往后站了一步,然后侧身甩了个飞踢过去,将带有万物归一者力量的木板一脚踹飞。 一米宽的木板在翻滚在黑暗中,最后撞上了墙壁还是桌子什么的东西,在一声闷响后就没了声息。 没有沙粒也没有冰雪,更没有被克苏鲁操控着的海水,这回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拉莱耶号最真实的模样。 踹门的声音并不小,伊赫乌蒂确信他们已经引起了某些生物的注意,它们就潜伏在眼前的黑暗之中,等待着两个擅闯者迈出脚步。 拉莱耶号上确实没有人,但这些东西不算人。 “吾主保佑。”侦探又做起了那个奇怪的手势,粗神经如他,也隐约感觉到了那些邪恶的视线。要是换做以往那个没加入密教的他,此时恐怕已经拔腿跑路了,但此时此刻,全身心信仰着千面之神的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遵循神的指引,完成神所给予的任务。 他的喉咙滑动了几下,咽下不安的唾沫,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就在侦探和达贡带来的深潜者们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时,置身于两者之间的伊赫乌蒂退却了。她仿佛偶然路过的游客,在发现这个景区没什么亮点之后,便选择了退票离开。 甚至都没在评分网站上打个差评。 侦探追着她离开了轮船,“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你想和它们一起升天吗?”伊赫乌蒂说,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原本只有哈密瓜那么大的风之眷族在她的双手间膨胀,随着她双手的拉伸而无限扩大,最后变成了温迪戈的模样。 侦探死死地抱住了附近的柱子,上衣已经随着狂风而去,嘴角的胡子也挣扎着想要自由。他看着那股妖风吞掉了天上所有的星光,又看着它搅动起了所有的海水,将它们做为拉莱耶号葬身的坟墓。 “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轮船被风之眷族卷上了高空,即将摔得粉身碎骨。 原来不是不打差评,而是打算直接将这个辣眼睛的景区拆掉啊。侦探心想,双腿也缠上了手中的柱子,注视着衣角被吹得乱飞的东方女子,对方此刻如同一位正在呼风唤雨的神。 第24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阴影下的人们 近日的吉尔德和仿佛遭受了什么可怕的诅咒一般,天灾人祸接踵而至,让原本宁静的小城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今晚,尚在睡梦里的人们又被港口的异像惊醒,当他们接二连三地打开窗户,往浓墨似的海上看去时,一朵散发着邪恶的云朵在夜色下凝聚,形状宛如章鱼。 一排明亮的星子镶嵌在其上,充当了章鱼的眼睛。 港口刮起了仿佛能席卷一切的狂风,无数的船只被吹上了天空,在神之手的搅动中分解支离,唯有拉莱耶号俨然不动,似乎被某种力量所庇佑着。 章鱼形的云朵在风的呼啸里微微变型,扭曲过后的图案愈发诡异,让许多人都出现幻觉,看到了癫狂离奇的画面。 他们看到夜晚的繁星不再是杂乱无序,而是整齐地排列成了巨大的法阵,一起呼唤着亡者的归来,呼唤着那些曾经统治着整个宇宙的可怕存在。 于是海水升起,鱼人怪物踏着潮水冲上陆地;白色蛛网笼罩了整片大地,连接起了梦境与现实的桥梁;刺骨的寒冷从两侧的极地蔓延至全球,天空不再放晴,太阳不再出现。在古老之神的统治下,人类的文明毁于一旦,只剩下一小部分艰难求生,而他们都是神的信徒。 不过人类的苟延残喘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绿色的火焰包裹了整颗星球,将上面的一切烧至荡然无存。于是宇宙间再没有地球,它就像被格赫罗斯审判过的其他星球一样,永远地消失在了不公平的游戏之中。 在克苏鲁的保护下,任凭风之眷族如何发威,拉莱耶号依然纹丝不动,就如水下的同名城市一样,无论海水拍打侵蚀,也依旧屹立在其中。 伊赫乌蒂渐渐感觉到吃力,被她牵引着的风之眷族在逐渐脱离她的控制,又在克苏鲁的力量下摇摇欲坠,挣扎在破碎的边缘。 黑云朝地面掠近,章鱼那张可怖的大脸拢住了整座城市,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网得城中人喘不过气。 在克苏鲁的影响下,侦探正在一点一点地丧失着神智,紧抱住柱子的双手双腿也在缓缓松开,眼看就要被濒临失控的风之眷族卷上高空。 不行,这可是杀死克希拉的工具人。伊赫乌蒂用余光撇着他,在他飞起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的右手,放风筝似的牵着,在被大风挂落的、雨一般的海水里。 手腕的剧痛让侦探涣散的神智聚拢了一些,他那双眯着一条小缝的眼睛在看到地面的瞬间睁得浑圆,然后又满头大汗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在哪里。 救命,他怎么会飞在半空中?!侦探使劲地蹬了蹬双脚,想踏着空气回到地上,但作用不大,反而损失了一双棕色皮鞋。 尊敬的暗夜猎手,吾主,我的救赎与信仰,奈亚拉托提普。他混乱地默念着这些颠倒的句子,另一只手勉强摸到缝死了的上衣口袋,摸着布料下的闪耀偏方三八物体,乞求着神的援手。 神似乎是显灵了。 耳边传来了天与地的咆哮,海水的翻涌和狂风的咆哮声里,一个若隐若现的巨人出现在吉尔德和的城市边缘,头颅是某种柔软的、细长的物体,像嘶嘶吐信的毒蛇,又像一截吐在外面的舌头。 总之,无论拿东西是什么,它划开了克苏鲁制造的云团,打乱了那几颗排列成两行的星辰。 一轮弯月从云层之后走了出来,边上散着一道微红的光圈。 与此同时,风之眷族终于撕裂了拉莱耶号,这艘由恶魔一手设计建造的轮船再一次在伊赫乌蒂眼前化为细碎的碎片,坠落在风急浪高的海面上。 四个深潜者——但肯定还有更多,跟着破碎的拉莱耶号摔在了水中,它们仓皇着潜入水中逃窜,却快不过狂风,被切成了均匀的两半。 它们的血染红了港口,并往更深更广的地方扩去。 召唤完奈亚拉托提普的侦探面如白纸,眼珠无神地往上翻着,一副随时就要跟随吾主而去的模样。 伊赫乌蒂赶紧拍了拍他的脸,在其他人赶来之前,拍出了侦探堵在心口的一股浊气。 他的手指按在紧实的地面上,脚也不再悬在空中,自己平安落了地。 “奈亚小姐,”侦探叫着和他同生共死了好几次的伊赫乌蒂,“神会记得你今日的功劳。” 话音才落,一个落得格外慢些的深潜者摔在了他的身边,脑袋因为碰撞而溜出了一滩红红白白的东西,成功让他胃蠕动了几下。 “呕——”伊赫乌蒂果断地将他推到了一边,在发现他要呕吐之时。 “上帝,这一定是场噩梦。”赶来的市民说,他们踩着滑腻的海水,难以置信地看着像一锅被煮坏了的八宝粥般的,港口。 船只的碎屑、死尸、死尸的某一部分和死鱼一起飘荡在静止的水面上,散发出浓浓的腥味。 其中最为可怖的就是活活摔死的那个深潜者,虽然有些血肉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生前的模样。 “印斯茅斯人,这是一个印斯茅斯人!”有人认出了尸体的身份,尖叫着跌在地上。 流言的传播总是最快的,这晚的事在天亮前就传遍了吉尔德和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惊慌地议论着城中有着印斯茅斯人的存在,又无比庆幸神拯救了他们,让那些可恨的印斯茅斯人惨死。 他们不知道深潜者和克苏鲁的存在,凡是有着鱼的特征的人,在他们的眼中都是和“印斯茅斯”那个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们闹到了市长的门前,要求彻查城中的每一户人家每一条街道,一定要将那些怪物找出来,统统烧死。 “安静,安静!”市长安抚着激愤的市民们,说:“怪物已经被神明的怒火焚烧殆尽,大家无需……” “你怎么能确定怪物全都死了?”一个市民冲着台上的市长大吼,“起码弗坦家的人还活着!” 其他人也附和了起来,还有人大声质问着艾略特家的事,看来乔治和约翰的口风都不太紧。当然,不排除他们是故意的可能。 伊赫乌蒂和侦探也混迹在请愿的人群里,看着被阴影快要逼到发疯地市民们越来越激动,看着疑似和深潜者有所关联的市长节节败退,最后答应彻查吉尔德和。 第26章 轰轰烈烈的请愿活动一直闹到了中午,侦探还没从召唤了外神的后遗症中反应过来,整个人怏怏的没精神,眼睛周围也乌青了一大块。 他勉强着自己参加了活动,又勉强着自己坐到了酒馆里,要和伊赫乌蒂来上胜利前的一杯。 “你没事吧?”伊赫乌蒂坐在了市中心附近的酒馆里,这里充斥着对印斯茅斯人的讨伐声,和印斯茅斯同处一郡的吉尔德和,大半人的父辈或祖辈都参与了那场剿灭战斗,见识过印斯茅斯的恐怖和残忍,也为此流出了鲜血。因此,吉尔德和的人们深切地痛恨着印斯茅斯,尽管他们也曾羡慕过对方的富裕。 父亲曾说人类不可能是旧日支配者的对手,却又说能拯救人类的只有他们自己,让伊赫乌蒂不要插手。 在对待人类的时候,父亲总是矛盾的,有时候他会对其感到失望,有时候又会为他们骄傲,更多的时候则是又爱又恨。 就像父母在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虽然不太理解父亲的行为,但一段模糊而遥远的记忆告诉她,听父亲的总是没错的。所以伊赫乌蒂没有选择自己一人简单粗暴地将和克苏鲁有关的人全部杀掉——她做得到,只是要费点功夫让它变得合情合理,合乎她现在的人设,从而不被格赫罗斯发现。 “我仿佛来到了乌木宫殿。”侦探眼神迷离,说话的声音也飘忽异常:“你知道乌木宫殿吗?” “里面住着公主或王子吗?”隐隐的熟悉感在脑中闪过,伊赫乌蒂用一句玩笑来遮掩自己刚刚的异常。 “不——乌木宫殿,那可是神明的居所。”侦探神秘兮兮又神经兮兮,“宫殿所在的地方是夏——”他张大着嘴,维持着说出第一个音节的口型,却再也无法吐露出完整的单词。 他仓促地来到吉尔德和,仓促地出现在伊赫乌蒂的面前,又仓促地死在一间不知名的酒馆里。 伊赫乌蒂动作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她要如何相信,又该怎么去相信,肩负着杀掉克希拉巨任的侦探,居然就这样死了。 酒馆里的人在尖叫,刚刚还在用各种粗俗的词语痛骂着印斯茅斯人的他们,真的将恶魔召唤了出来。 一个样子老实忠厚的男人,用他那早已变异了的、畸形锋利的右手,从后背贯穿了侦探的心脏。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没有加入到谩骂印斯茅斯之中的侦探,伊赫乌蒂也不知道,死者本人恐怕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侦探临死前的那句话,那个没能说出口的地名,那个和奈亚子有关的地方。 伊赫乌蒂敲碎了手中的玻璃酒杯,用不规则的、尖锐的缺口扎进了这个印斯茅斯人的脑袋,在对方还未从自己杀了人的震惊中缓过神之前,送他前往无尽的黑暗。 僵直的身体倒在了酒馆脏兮兮的木地板上,鲜血从他脖子上的伤口里缓缓流出,一直流到了伊赫乌蒂的脚边。 它还在动,还在蜿蜒着,诡异万分地拖过一块块地板,直到写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死”字。 当然不是在说这个已经死了的印斯茅斯人,而是伊赫乌蒂。 第25章 印斯茅斯的阴影完 一个印斯茅斯人当着十几号人面,残忍地杀死了一个人,还是位据说正在调查此事的侦探,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那些邪恶生物的报复。 伊赫乌蒂听说当晚的市中心被无数火把点亮,几乎整座城市的人就静坐在市长站过的台下,要求马上采取措施。 她则是拿着在凶手身上发现的一枚印记,来到了被封锁了的港口。 它的主要色调是金黄色,很容易就让伊赫乌蒂联想到了分别时的“奈亚子”;正面刻着几条扭曲的线条,反面则是一片光洁。 将印记拿在手中抚摸着,她还是无法理解“奈亚子”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信徒,还是一个被自己委以了重任的信徒。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未能说完的地名吗? 乌木宫殿,夏……夏诺米斯?她忽然想起了这几个字。 又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一个巧合。 伊赫乌蒂将印记和那个希帕波利亚女人留下的物品放到一起,趁着天还没黑透,往弗坦夫妇的住宅走了一趟。 探查的结果和她想的一样,这里只是一栋空荡荡的房子,里面的家具像是从未使用过,油漆上落着厚厚的灰尘。 和史蒂芬斯庄园一样,这里也有一尊蜥蜴脑袋的雕像,只不过眼前的这尊要大上很多,比伊赫乌蒂还高了半个头。 它像是用来遮挡住什么秘密的。 伊赫乌蒂用力将其推开,果然发现了一个扣在地上的小门,打开一看,原来房子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 一般来说,这种场景下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往往会有着给玩家的惊喜。 也许是一屋子的深潜者,也许是达贡和海德拉,当然后者的可能性不高,伊赫乌蒂猜测他们应该找克希拉去了,风之眷族把她引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灵巧地钻了下去,伊赫乌蒂贴着潮湿的墙壁,警惕地看着堆放着许多黄金的地下室,寻找守护它们的恶龙。 在不透风的地下空间里,空气几乎是凝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腥味混杂在一起,她在短时间内只能判断出这里有深潜者,但不能确定它们究竟在哪里。 就在伊赫乌蒂想着试探的办法时,腰上的长剑“嗖”地飞了出去,钉住了一个深潜者的咽喉。 他的爪子深深地扣进了天花板里,让自己像壁虎一样地攀在上面,现在也死在了上面。 很快,其余的深潜者朝伊赫乌蒂发起了进攻。在陆地上的它们依旧敏捷,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要是她没有得到鹿角的强化话,还真的没法应付过来。 双手同时掐断了最后两个深潜者的脖子,她踩着满地的血迹结束了战斗,迎来了海德拉的大驾光临。 因为黑暗,伊赫乌蒂没能看清对方的样貌,但以一周目的经验来看,目前的海德拉并没有完全恢复蛇神,拉莱耶号没能下水航行,真正的游戏没能正式开始,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恢复原身的海德拉,似乎被限制住了力量。 “可恨的人类。”海德拉用和达贡如出一辙的奇怪口音说道,带着浓浓的憎恶:“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你究竟是谁?” “我是奈亚。”伊赫乌蒂说,“也叫伊赫乌蒂。” 海德拉念了两遍这两个名字,感到了莫名的熟悉。身为本局游戏的boss之一,她保留着部分上周目的记忆,并逐渐苏醒。 地下室陷入了可怕的沉默,由于她们都不是完全意义的人类,空气里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静得令人窒息。 “我想起来了!”海德拉似乎是猛地往前走了几步,“你,伊赫乌蒂,是那个送给我鹿角项链的人类。”她的声线越来越低,越来越喑哑,最终完全变为了蛇的嘶嘶声:“隐秘者大人也一定是被你害的,一定又是那枚可恨的鹿角。” 有句话说得好,反派总是死于话多。上周目的海德拉因为突然就变回了蛇身而没来得及发表杀青感言,这一周目就格外地多:“我们等了许久才等到今日——祭品已经就绪……群星的交汇,封印的衰弱,隐秘者大人也做好了准备……却遇上了你!因为你!我们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伊赫乌蒂抓住了关键信息,故意说了出来:“原来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呀。” 被她激怒了的海德拉扑了过来,沉重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冰凉的皮肤让伊赫乌蒂觉得自己在和一具死尸搏斗。 这一周目的海德拉战斗力不高,斗志却十分昂扬,边用唯一的一条缠住伊赫乌蒂的脖子,边嘶嘶地吐着分叉了的舌头,用沙哑的嗓音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卡尔克萨的无耻之徒,我将永远地诅咒着你的灵魂,如同诅咒着你那阴险卑鄙的主人。” 伊赫乌蒂用力将她从身下惯了下去,飞回到手里的长剑抵着她的咽喉:“我不是卡尔克萨的人,”她解释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人类是无法杀死我的,”海德拉轻蔑地说,“人类的力量、人类的武器,怎么可能与不死的旧日支配者相抗衡。” 这个道理伊赫乌蒂当然明白,但她手里的这把剑是可是“奈亚子”送的。 “我们可以试试。”她说,长剑尖锐的顶部刺入了海德拉的喉咙,让对方半人半蛇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万分的神色。 海德拉开始了无声地惨叫,被伊赫乌蒂用膝盖摁住的尾巴拼命地想要挣脱出来,然后缠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那柄剑和拉莱耶的封印一样,硫酸般的腐蚀着她的血肉,将她的身体焚烧腐化,变成一滩污浊的秽水。 而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伊赫乌蒂感觉到手下的身体越来越软,先是软成了黏糊糊的、恶心的烂泥,然后溶成粘稠的液体。 又过了片刻,身下的海德拉彻底化作了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流向了深潜者们的尸体,和它们的血水融在一起。 第27章 “你获得了‘海德拉的记忆’。”一直在装死的系统上线了,突兀的声音让伊赫乌蒂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警觉,像一头被惊扰了的猎豹。 一个发着光的小球躺在地上,里面光华流动,漂亮得令人惊叹。 伊赫乌蒂却完全不想碰它,系统上次送的东西可是结结实实地坑了她一把呢。 格赫罗斯大约也知道了她的心理,这回的流光小球直接就“获得”了,见她不肯捡,便不要脸地朝她飞来。 海德拉的记忆蜂拥而来。 他们来到吉尔德和并非偶然,而是得到了克苏鲁的指示。 “群星归位之时就要来临,唯一的阻碍来自北方。” 位于拉莱耶正北方的城市只有一个,那就是本该置身事外的吉尔德和。 于是他们找到了印斯茅斯人的后代,那些被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棋子”,既有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所肩负的伟大使命的,也有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 但现在,无论愿不愿意,这些人都将回应克苏鲁的呼唤,像死去的侦探那样,为神的命令献上一切。 即使是在群星归位的时刻,想要冲破拉莱耶的封印,依旧要费上不少的力气。克苏鲁需要祭品,很多很多的祭品,所以达贡和海德拉筹备了拉莱耶号的航行——在印斯茅斯的前车之鉴下,吉尔德和的人类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好骗,太多人的失踪也必将引起怀疑,因此他们必须想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深潜者们在吉尔德和城中的行动,光靠史蒂芬斯可不行,于是老艾略特被盯上了,能让他那位深潜者夫人恢复正常的承诺当然是假的,由人到眷族的转化无法逆转。 群星归位的时机万亿年都等不来一次,他们抓紧时间准备好了一切,赶在轮船出发之前,找到了伟大之克苏鲁口中的“阻碍”,即包括伊赫乌蒂在内的几个玩家。 这些人一看就很不对劲。 后面的事就是一周目了,诸多意外的发生让拉莱耶号没能成功去往拉莱耶,一位黄衣神秘人插手破坏了他们为克苏鲁准备的法阵,召唤失败,封印未能解除,而群星又要再次分散。 达贡用他的生命最后一搏,可惜伊赫乌蒂手里的鹿角回溯了时间,一切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这一次,没有一周目记忆的他们输得更惨,目前看来,只能用暴力的手段攻陷吉尔德和,然后再降祭品们带去拉莱耶。 读到了这里,伊赫乌蒂猛地一惊,想要从海德拉的记忆中抽身。 然而格赫罗斯故技重施,他想让她取代海德拉的身份,将克苏鲁对眷族的控制植入到她的大脑中。 你妈的格赫罗斯,伊赫乌蒂痛骂道*,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按着痛打一顿。 她的身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着改变,瞳孔在眼眶中悄然转动,变为了犹如蛇类的竖瞳;耳根和后背生出了一层层的黑色鳞片,它们粗暴地刺破皮肤伸出,带出了一股股的血水额些许的皮肉;更可怕的是她的脚和手在慢慢地失去知觉,并逐渐萎缩。 这次可比差点变成深潜者的那回可怕得多了。伊赫乌蒂张大了嘴,痛苦得想要将长剑捅到自己的脑袋里,好将那个钻到她身体里的小球挖出来。 “奈亚!” 头顶响起了约翰的呼声,他叫着伊赫乌蒂的假名,叫着那个来自奈亚子的名字。 “你在哪里?” 他急切地在弗坦的房子里奔跑着,很快就发现了倒在一边的雕像,以及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空气里飘起了一股诱人的香气,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才会有的气味。 伊赫乌蒂克制着自己吃人的念头,用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瞪着约翰,恶狠狠地让他滚。 她的样子似乎吓住了对方,约翰停在了楼梯的最后一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你,你也是被他们控制了吗?” “滚!” “我不能走!”约翰彻底下到了地下室里,大步地朝伊赫乌蒂走来:“我的父亲自从见过史蒂芬斯家的怪物后,就变成了和对方一样的、半人半鱼的怪物,就连我也……” “不要过来!” “我必须过来——只有你能阻止即将发生的灾难,他们找到我了,说要对吉尔德和发动进攻,要我、还有城中其他的同类配合——他们要毁了这座城市!” 伊赫乌蒂何尝不知道,但她现在根本无法走出这间地下室,海德拉和克苏鲁一起控制住了她,要她向其臣服。 “对了,有人给了我这个。”约翰急急忙忙地从兜里拿出了一本书,匆匆地翻着:“他告诉了我一句咒语,说如果你出现了什么奇怪的症状,就照着念……我找到了!” 一句人类本不该知道的咒语从他的口中念出,约翰说出了一堆自己从未听过的古老文字,它们在伏行之混沌的手下重新组合排列,成为了一个驱逐拉莱耶之主的咒语。 只是,任何人或生物在使用远超出自身的力量时,都会付出不等的代价。 约翰付出的,就是他的生命。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跟着那句咒语而去,感觉到双腿一软,然后重重地跌在混着血水和黑水的地上。 好在,能解救吉尔德和的人停止了疯狂,她的眼睛又和他们初见时一样明亮了。 伊赫乌蒂走出去时,满满长夜已经过去,一轮朝阳刚刚升出海面,金红的光辉洒在上面,像极了上周目时拉莱耶号覆灭时的景象。 吉尔德和的骚乱也开始了,那些得到指令的印斯茅斯遗民们,正褪去了平日的伪装,在街上大肆虐杀着无辜的平明。 城市的守卫力量倾巢而出,伊赫乌蒂看到乔治在和两个半转化的印斯茅斯人战斗,她远远地掷出长剑,结束了其中一个的生命。 “奈亚小姐!”两人一起解决了剩下的一个,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乔治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约翰去找你了,有遇到他吗?他为什么没和你一起?” “他回家了。”伊赫乌蒂说,干脆利落地割破了又一个印斯茅斯人的喉咙。 城中响起了警报声,一位警员从港口的方向本来,大喊着水下面有东西。 是深潜者们来了。 吉尔德和的城墙还算坚固,可惜这次遇上的敌人会水,直接从水下游了进来。 几乎是同一秒,这条街道上的井盖被顶开了,深潜者从下水道爬了出来,污泥覆盖着它的全身,让它的模样更加恐怖。 不等它站稳,伊赫乌蒂马上砍断了它的脖子,一脚把它踢回了下水道里。 “我的妈妈。”乔治说,有些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更多的深潜者从下水道里钻了出来,伊赫乌蒂推了他一把,让他快跑。 紧接着,朝阳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一头挥着翅膀的东西朝城市飞来,仿佛故事里毁坏村庄的巨龙。但伊赫乌蒂知道来着远比龙可怕,因为这是一个旧日支配者,尽管她的力量不算太强。 克希拉落在了城市的中心,庞大的身躯压倒了无数的建筑,其中包括市长所在的那一栋。 她那能遮住阳光的翅膀扇起了狂风,将附近的一切全都扇走,像一个受了欺负,正在发泄怒火的熊孩子。 伊赫乌蒂佩服自己此时居然还能开玩笑,风之眷族在她的指挥下往章鱼飞去,却在半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消失在了游戏里。 “一件物品只有在它坏掉的时候,你才知道它是有使用次数的。”系统解释着风之眷族的消失,实际上是把它强制带离了游戏,扔去了黄衣之主的哈沥湖。 “你回来了。”哈斯塔笑眯眯地对这一小只风之眷族说,“看来格赫罗斯终于忍受不了你了。” 没能完成任务的风之眷族害怕地落在了水面上,气旋将湖水吹出了一圈圈的小涟漪。 “没了你的帮助,她应付起我那亲爱的堂弟一家,应该会很吃力吧。”哈斯塔将风之眷族碰到了触须上,然后轻轻地将它捏碎,让后面的那句话变成了自言自语:“不过没关系,她可是连奈亚拉托提普都杀死过的人呐。” 黄金色的章鱼沉入到了湖底,继续着沉睡。 伊赫乌蒂拿出了那个闪耀着的物体,原本该是印记,但不知怎么,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 三八面体的触感并不是很好,过多的棱角让伊赫乌蒂在握着它时感到一阵别扭,而它的大小又让她无端地联想起了石榴。 奇怪,难道自己是想吃石榴了,为什么总是会想起这种水果。 章鱼在往城市的其他区域走,人们面对着数百倍于自身的生物感到束手无策,而吉尔德和这个小城又不可能储备着核弹。 伊赫乌蒂默念着奈亚子的名字,她不知道该如何召唤他,只能照着自己的直觉去做。 天空的颜色变了,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夜晚,墨色晕染上了城市的上空,巨人的咆哮回荡在天地间,让正在城中大肆破坏的克希拉瑟缩了一下。 第28章 感觉到了威胁,她挥动着翅膀想要逃走,却在升空的那一刹那,被一条触手按在了地上。 算上头部的那个,巨人的五条触手紧紧地缠住了克希拉的身体,并将这头章鱼往不同的方向拉去,像是要直接把她撕裂。 章鱼极为凄厉地叫着,她不是巨人的对手,但她可以呼唤她的父亲和仆人。 第一个回应的是达贡,他的身形其实只比普通的深潜者大上几圈,别说克希拉和巨人了,就连海德拉的体型都没有。伊赫乌蒂提剑堵住了他的去路,和他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战斗着。 接下来是又要被伊赫乌蒂以及奈亚子破坏大事的克苏鲁,毫无疑问,身为本局游戏最大的boss,祂和伊赫乌蒂一样,保留着之前的建议,所以才能在史蒂芬斯庄园的事情发生后,迅速改变原有的计划。 达贡的力气很大,爪子也要锋利上很多,两人缠斗的街角留下了许多坑坑洼洼的痕迹,甚至还打坏了肌腱店铺。 伊赫乌蒂意识到他再把自己往某一个地方逼,正想找机会逃走,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几条飞舞着的触手绕上了她的手脚,将她吊在了空中。 达贡马上咬住了那把能够全自动战斗的长剑,不顾自己的脸颊正在被它戳得稀烂,也不让它回到主人的身边。 克苏鲁的幼子从地下钻出,蜥蜴脑袋瞪视着伊赫乌蒂,围脖似的触手将她缠得更紧了些,却没有直接勒死她。 伊赫乌蒂大感不妙,果然,满嘴脓血的达贡开始了他的吟唱。 她听到了拉莱耶升起的声音。 伊赫乌蒂感觉到生命的流失,它们就像一条涓涓的小溪,正从她这个源头,流向名叫克苏鲁的终点。 对于神来说,死亡并不算什么,死亡只是祂们生命的一部分。 在决定加入到游戏中是,伊赫乌蒂已经有了这种觉悟,大不了就卧在父亲身边睡上个几万上亿年,等待着身体重塑的那一天。 只是到了那时,地球恐怕早就不在了,她不知会被父亲带到哪一颗星球上去。 犹格索托斯也不会再允许她穿越时间,到时候要还想“玩游戏”的话,恐怕就要去廷达罗斯碰碰运气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躺平的时候,她察觉到捆住自己的蜥蜴怪物,力量似乎一点点地弱了下去。 原来它也是献给克苏鲁的祭品之一。 远处的巨人发现了这边的危险,不再对自己的目的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裂开了章鱼的身体,然后狠狠地踩住了蜥蜴的头部,将它摁回了地下。 仪式成功了一半,伊赫乌蒂清晰地看到了海岸线的延伸——海水在消失,而拉莱耶附近的地面在升起。 至于克苏鲁会不会出来,这就要看…… 巨人瞬移到了南方的海上,又是简单粗暴的一脚,成功把升到了一半的拉莱耶踹了回去。 许久,伊赫乌蒂终于听到了早就该来的通关声。 格赫罗斯再也找不到让这个副本继续下去的方法了,他无奈地承认了旧日支配者的失败,却在伊赫乌蒂以为自己即将离开游戏时,将她召唤到了自己的面前。 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伊赫乌蒂眼前的场景忽的一转,变为了火焰燃烧般的赤红。 在凶凶烈火之中,一只仿佛“索隆之眼”般的硕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她,审视着这个多少万年以来,第一个成功通关了的玩家。 居然还是一个人类,并不算强大的种族。 第26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纳克亚小镇 伊赫乌蒂确信格赫罗斯看不出什么问题,这具人类的身体堪称天衣无缝。 她表现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慌,因为眼前的这个红色球体。 猩红之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释放出的强大压迫力足以让许多人类精神失常,从此夜夜都将梦见这只鬼魅的眼睛。 冰锥带来的伪装在格赫罗斯的视线下逐渐褪去,她露出了原本的样貌,一位美丽且娇弱的年轻女性,除了稍微过人一些的外表之外,她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之所以能通关游戏,不过是凭借着几位旧日支配者或外神的介入,靠着那么一丝丝的好运气罢了。 在几乎长达一个世纪的审视后,格赫罗斯终于相信伊赫乌蒂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一个蝼蚁般的人类。 他承认了她的胜利,却不肯如此轻易地放过这个破坏了伟大之克苏鲁复苏的“人”。 伊赫乌蒂听到了皮肉分离的声音,她的皮肤在剥离身体,连带着上面的毛发和指甲。 远超出人类承受范围的疼痛让她几度昏迷,又生生被痛醒。 最后,当格赫罗斯的“奖励”完成之后,他满意地看了看伊赫乌蒂如今的模样,还变出了一面镜子让她好好欣赏。 镜中映着的是一个通体粉红的肉块,裸露在外的大脑轻轻颤动着,随着心脏的呼吸。 格赫罗斯将如此模样的她送回了游戏中,按照剧情类副本的流程,伊赫乌蒂还需要见证一切结束之后的世界。 她从天而降,被扔在了欢呼的人群之中。 “经历了‘拉莱耶号’事件的吉尔德和,决心与深海中的呼唤奋战到底,它选举出了新的市长和新的警务官,建立起了一支强大的海上部队,并在多年后的某一日,彻底摧毁了深潜者们的城市伊哈恩斯雷。” 死去后的伊赫乌蒂耳边,播放着通关之后的剧情。她的灵魂或是意识飘到了重建起来的港口,乔治正在这里为约翰举行葬礼,将好友的骨灰和一条黄金项链抛入海中。 “旧日支配者不会真正的死去,拉莱耶之主仍沉睡在人类永远也无法抵达的沉没之城中,静待着新的仆人和新的时机——只不过祂可能要花上许久的时间,久到或许那时人类早已消亡。” 随着系统的声音彻底消失,伊赫乌蒂的眼前一黑,她回到了现实世界中,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里是阿德雷斯的地底世界,一个除了黑暗还是黑暗的地方。 被格赫罗斯剥去皮肤的身体躺在她的手边,鲜血渗入了黏糊糊的地面之中,流回到它的创造者的体内。 “我的女儿,”一个比黑暗更为黑暗的物体抬起了“头”,用他那根部不存在的眼睛看着醒来的伊赫乌蒂,说:“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死亡气息。” “格赫罗斯不讲武德。”伊赫乌蒂说,她的父亲困惑地摆了几下头部,不太理解后面的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总之,我原本可以大获全胜的,可他违反了……” “那是他的游戏,他的规则。”父亲打断了她的话。 伊赫乌蒂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耳朵上方的鹿角灯笼似的亮起,照亮了她和父亲居住的地下洞穴。 史莱姆一般的黑色粘液状物体厌恶地避开了灯光,把自己小山似的身躯缩到了角落里,还带走了伊赫乌蒂用过的身体。 “你要走了吗?我的女儿。”他说,语气里充满了失落,但仍不忘叮嘱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当心你遇到过的每一个人。” 他们都可能不是人,毕竟现在的地球处于格赫罗斯的审判之中。 伊赫乌蒂觉得,自己好歹算个“神”吧,该当心的应该是人类才对。 “父亲,”她犹豫了再三,还是在走之前问了下关于奈亚子的事:“你认识名叫奈亚——” 乌波萨斯拉,她的父亲,地球万物的创造者,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前就沉睡了过去。也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女儿的问题。 伊赫乌蒂来到了地穴的边缘,这里有一道隐蔽的、本该通往阿德雷斯上一层的楼梯。 顺着走上去,一块木板拦住了出口,打开后就是一处小而温馨的公寓,她在人类世界的“家”。 公寓里维持着主人离开前的样子,没有随手关掉的电视播放着紧急新闻,热水壶里的水因为放置了太久而早已冷却,一袋生活垃圾放在玄关处,里面是速食食品的包装袋。 “距离红色行星的出现已经过了三天,目前,我们所生活的额地球并未出现什么异常,科学家们猜测它可能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象……”新闻里的主持人说道,背景图片是一颗红色的星球。 打算去丢垃圾的伊赫乌蒂出神地看了新闻一会儿,直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公寓所在的大楼每一层都是双户,而她对面的屋子应该空置才对,今天也不是收物业费的日子。 带着疑惑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位优雅知性的东方女子。 “您好。”对方送上了一盘切好的水果拼盘,自我介绍道是新搬来住户,就在伊赫乌蒂的对面。 “谢谢。”几句没有营养的对话后,伊赫乌蒂接过了她的礼物,正打算关上门,对方又说自己家里的淋浴坏了,能不能来伊赫乌蒂的家里洗个澡。 “我会很快的,也不会弄脏您的东西。” 看了看手上的水果,又看了看彬彬有礼的新邻居,伊赫乌蒂同意了她的请求。 第29章 反正都是女性,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新邻居的动作很快,马上就带着毛巾衣物沐浴露还有吹风机踏进了伊赫乌蒂的家门。 她看到了电视上的新闻,状似无意地问:“你怎么看那颗行星?” 对于伊赫乌蒂来说,那颗破星星就是格赫罗斯,才把她从头到脚坑了一把的xx。 “没有看法。”她说,吃了口对方送的水果。 新邻居进去洗澡了,因为有客人在家里,伊赫乌蒂也不好出去扔垃圾,于是就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来,看起了新闻。 自从格赫罗斯——那颗太阳般的火红行星出现在地球上空后,每天的新闻都是关于它的内容。 它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来到地球……太多的谜团围绕在它的身边,等待着人类去解开。 伊赫乌蒂往阳台看了一眼,夜幕中的格赫罗斯尤为显眼,比月亮要大得多的体积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朝地面砸来。 由于是背对着,目前的人类还没能看到藏在行星后面的毁灭之眼,直到明天的黄昏。 新闻放完了,新邻居还没从卫生间出来,伊赫乌蒂就划开手机看了看网上的信息。 昨晚是第一场游戏。 许多人都纷纷表示自己做了奇怪的梦,或是对抗邪恶的丘丘人,或是被米戈抓去做研究,再或是成为夏盖虫族的实验对象……千奇百怪,但总有那么几个人的梦是一样的。 伊赫乌蒂特别留意了“大海”“轮船”等关键词,终于在一个帖子里找到了曾和她一起经历过拉莱耶号航行的人。 层主的讲述能力相当不错,将拉莱耶号上的发生的事叙述得惟妙惟肖,可惜就是烂尾了。 这一层永远地停在了海德拉出场的时候,很多人留言催更,但伊赫乌蒂知道他不可能再出现了。 “砰!” 阳台外闪过了一个快到模糊的人影,楼上的某位住户跳楼自杀了。 未等伊赫乌蒂走到阳台,街上传来了急促的刹车声和车辆相撞的可怕声响,一辆大货车和一辆公交车撞在了一起,双双因为碰撞而爆炸,不仅车上的人难逃一死,甚至还波及了几个神情恍惚的路人。 她拨开窗帘往下看去,横来的灾祸让附近的行人满脸惊恐,而更多类似的事件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发生。 很快,他们就会发现那些梦境的不同寻常,然后再是格赫罗斯的眼睛,最后是毁灭。 新邻居在警笛声和救护车赶来的声音中洗完了澡,身上萦绕着令人舒适的香气,像一株诱人摘采的玫瑰花。 “介意我吹下头发吗?”对方问道,扬了扬手里的吹风机。 “请便。”伊赫乌蒂回到了客厅,手机上方的弹窗推送了一条实时新闻,关于太平洋沿岸的海啸和地震。 那场灾难在几天前就有了前兆,政府紧急撤走了危险地区的居民,抢救了部分物资和设施,为这场可能是几个世纪以来最大、最骇人的海啸做好了准备。 但就在刚刚,海底的躁动停止了,太阳照常升起,海面依旧平静。 因为克苏鲁的复苏已然被阻止。 从新闻中退出来,一个名为“末日?末日!”的帖子吸引了伊赫乌蒂的注意,她饶有兴趣地点了进去,发帖的楼主例举了自己多年的小说经验,认为天上的红色行星是末世来临之前的征兆,呼吁大家备好物资,最大程度地为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做好准备。 帖子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他们甚至还规划起了逃生路线和安全屋,部分民风淳朴的网友还买来了防身的武器。 可惜这些统统没用。 宇宙诞生于阿撒托斯的梦境之中。 所以格赫罗斯选择以梦境为媒介,用游戏作为框架,让地球上的人类和同样位于地球上旧神们抗争。现实和梦境是两个世界,互不相通,因此他们准备的物资不可能带到梦境里去。 而一旦人类与旧神的游戏中失败,那位古老的神明就会从无尽的长梦中苏醒,带来足以毁天灭地的灾难。 在那种可怕的力量面前,被说普通的枪械了,核武器都不值一提。 唯一的办法就在赢得游戏,让地球上的神明们继续、且永远的沉睡下去。 吹风机的声音停止了,撩着洗净后变得蓬松的长发,新邻居收好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和她道了别。 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门后,伊赫乌蒂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她的名字。 也忘了说自己的。 话说回来,格赫罗斯眼中的“伊赫乌蒂”已经死了,下局游戏得想个新名字。 就继续叫奈亚……子好了。 很快就到了深夜,城市的灯光一盏又一盏的熄灭了下去,人们即将进入到聊以慰藉的梦乡,却不知原本安详的睡梦已经被生死之局取代。 伊赫乌蒂今天并不打算睡觉,因为不是每一个梦境、每一个游戏里都是有旧日支配者存在的,她的下一个目标阿特拉克纳克亚,在明晚才会出现。 打扫好了公寓,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枚骰子,开始决定下一局的人设了。 今天的运气似乎格外的不好,她在一个四点后,接连roll出了两个“2”,分别是智商和性格。 完了呀,她想道,长相清秀胆小羞怯的草包美人,怎么看怎么落地成盒。 最后一个,伊赫乌蒂双手合十捂住骰子,请求着上帝佛祖观世音菩萨——什么神都好,能保佑她就行。 骰子的数字停在了“6”。 战斗力人类天花板,这下子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性格内向但超能打的……战斗机器! 好像还挺不错的。伊赫乌蒂美滋滋地想道,将骰子收了起来,蹭蹭地跑下去找父亲,讨要她的新身体。 伊赫乌蒂的新邻居很热情,热情到第二天邀请她去一家意大利风格的餐厅共进午餐,说是为了回报昨晚的热水澡。 上门邀请时,对方还带了一大捧黄水仙,伊赫乌蒂最喜欢的花。 敬爱、傲慢、神秘,这是黄水仙所象征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表达感谢的。 狐疑着收下花束,似茉莉般浓郁的清香飘荡在伊赫乌蒂的身边,芬芳迷人。 她婉拒了对方的邀请,虽然对意面和意式披萨都很心动。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新邻居问道。 “我叫奈亚子。”捧着话的伊赫乌蒂关上了门,从而错过了对方的精彩表情。 真奈亚子对她的回答感到些许的哭笑不得,并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用“伊赫乌蒂”这个名字。 为了防止格赫罗斯定位到自己的位置,伊赫乌蒂每次都会选择在父亲的身边进入游戏。她的意识爬到了父亲捏的新身体里,稍稍适应了片刻后,就闭上眼睛坠入了梦乡。 要说伊赫乌蒂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她可以自己选择进入到哪一个副本,而不是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格赫罗斯安排。 凭借着旧日支配者间的相互吸引和微妙感应,她很快就确定了阿特拉克所在的副本,并一头栽了进去。 “欢迎来到游戏世界。”系统像上次那样欢迎着每一个玩家,然后为伊赫乌蒂介绍着副本的大致情况。 【你是一位来自密斯卡托尼克的副教授,是土生土长的阿卡姆人。】 又是这个名字,伊赫乌蒂在心底悄悄地皱眉,信奉奈亚子的那个侦探也提到过这个地方。 【数月前,你们学校组织了一场关于地方风俗的采风活动。很不幸的,他们在纳克亚小镇失去了踪迹。】 阿特拉克纳克亚,这个镇名的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 【请问你的名字是?】 到了建立人物档案的环节了,伊赫乌蒂脱口而出:“奈亚子。” 【你,奈亚子副教授,因为你的妹妹也在失踪的名单之中,所以你和同事们一起来到了纳克亚——这个位于冰天雪地之中的极北小镇。】 系统的声音渐渐弱去,雪橇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伊赫乌蒂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茫茫不见边界雪原,三只雪橇犬在前方卖力地奔跑着,拉动着她所在的雪橇。 刺骨的寒风旁边两个雪橇上的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而战斗力惊人的伊赫乌蒂只觉无事发生,这具身体的素质好得要命,她甚至觉得热。 这局游戏的人格外地多,伊赫乌蒂在拉紧雪橇犬脖子上的绳索后左右张望了一下,粗略数了数就有十个同伴。 也许不止只有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人,冒险者、游客什么的也不无可能,毕竟游戏里的【身份】有时候也至关重要。 虽然上一局的身份带给她的只是莫名其妙的黑锅和各种令人无语的烦恼。 “啊——” 刚感慨完人多,伊赫乌蒂左手边的人就出了事。 他大概是第一次坐雪橇,也是第一次控制雪橇犬,在满头大汗地想要调整前进的路线时,为他服务的几头大狗不知怎的就发了狂,连人带橇一起冲下了悬崖。 第30章 原来不是雪原,而是高原。 “一名玩家已被淘汰。”系统冷漠无情的声音在伊赫乌蒂耳边响起,她马上意识到这局游戏可能是淘汰制或对抗赛,总之不会像拉莱耶号那样,给他们一段美好祥和的准备时间。 第一个到达小镇的,会不会有什么奖励呢?伊赫乌蒂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耳旁马上传来了一声呵斥,是一位和她抱同样想法的玩家,正在催促着他的雪橇犬跑快点。 伊赫乌蒂本也想追上去,然而分配给她的几条狗勾都没啥斗志,自己跳车用腿跑也不太现实,于是只好看着第一名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风雪里。 十来分钟后,她和另一位玩家同时抵达了纳克亚的小镇。 这所镇子有着简陋的围墙和塔楼,都是用干草和木头搭起来的,外边糊水泥似的浇上水,再由它们冻成冰坨子。 入口处没有门,而是用一些简易的路障代替,由两个穿着皮毛的年轻人把守着,除此之外还有位胡子飘白的老人,应该是镇上德高望重的长者。 两个年轻人帮他们停下了雪橇,又帮忙卸下了行李,然后将两人带到了老者面前。 拄着拐杖的老人挑剔地打量着他们,在看伊赫乌蒂时眼神要比另一位玩家柔和许多,不知什么原因。 “你,可以进去。”老者指着伊赫乌蒂说,朝镇子里招呼了一声,马上就有人过来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态度好得仿佛伊赫乌蒂是他们的祖宗。 “你,不可以。”另一位玩家遭到了拒绝,他显然有些傻眼了,有些着急地问为什么。 “蜘蛛之神不欢迎你,离开吧,在神没有发怒之前。”老者驱逐着他赶紧离去,却没有把他的东西给他,雪橇、雪橇犬、还有行李什么的。 小镇门口的争执声越来越大了,伊赫乌蒂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可怜的玩家已经和两个年轻人打了起来,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镇子是靠着一座低矮的小山建立起来的,因为恶劣的天气而格外冷清,一路上只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人。横贯整个镇子的“大路”直直地通向那座他们口中的“圣山”,伊赫乌蒂要去的地方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那是一座和周围的建筑相比,显得十分突兀的“神殿”,除了用罗马柱撑起来的高大殿门外,两侧还有通道连着一座豪华的宫殿。 “你们给我准备的地方真好。”伊赫乌蒂细声细气地说,像是丝毫没觉得这地方奇怪的样子,十分符合她现在的人设。 “您是我们最为尊敬的客人。”带路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全程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脚下的路。 他们在宛如迷宫般的宫殿中穿行着,最终来到了宫殿的最后面,一个相当靠近圣山的“花园”。 园中诡异地拥有着春天的景色,修建整齐的草坪、蔷薇花围成的花圃、蜘蛛雕像的喷泉,它们让这里仿佛是宫廷的园林。 绕过喷泉就到了伊赫乌蒂“暂住”的地方,外面看去和凡尔赛宫一样富丽堂皇,里面却是“侘寂”的风格,通俗点来说就是破旧,非常、极其的破旧。 正上方还破了个大洞,无数雪花从洞中飘落,在大厅的中央堆起了雪人。 “尊敬的客人,这就是您的居所了。”领路的人放下了她的行李,恭敬地弯腰:“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先退下了。” 伊赫乌蒂仍是怯生生的点头,一副对周围的环境感到害怕,却又不敢说出口的样子。 中年人对她的反应似乎*相当满意,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一直到了门口,然后关上了沉重的大门。 “咔嚓”一声传来,门从外面被他锁上了。 第27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诸神宫殿的主人 引路人走后,只有伊赫乌蒂一个人的宫殿静得只听得到雪落的声音。 她看了看旋转而上的老旧楼梯,上面的扶手因为年久失修呈现出发霉的黑青,一部分跟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一起掉落在大厅的地板上,被冰雪掩埋。 保险起见,暂时还是就在一楼探查一下吧。 十分钟后,伊赫乌蒂回到了原地,因为无论她想去哪里,都会被系统的一句“现在还不能去那里”给拦回来。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副本到底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系统目前只允许在一楼这个长方形的大厅里活动。 伊赫乌蒂翻了翻自己的新手背包,里面是一些维持生命的基本物资,衣服、矿泉水和几袋压缩饼干。除此之外,还有身为大学副教授的一本研究笔记。 从上面的文字来看,她应当是民俗学方向的。 大门的两侧各有着菱形的玻璃窗,以为外面的温度过低而覆了层白霜。伊赫乌蒂用衣袖擦了擦,一个新的引路人带着第二位玩家来了。 也是一位女性。 结合小镇门口发生的事,她的心头不免升起了几丝疑惑。 小镇不排斥外来者,但抗拒男性的进入。 这位玩家没能到宫殿里面来和伊赫乌蒂作伴,她被微笑着的引路人放在了下着大雪的花园里。 玩家的脸上有些蒙蔽,忍不住拉住对方问了句什么,得到的却是公式化的假笑。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徒留满脸我是谁我在哪里的玩家在雪中跺脚。 雪橇大赛中跑得最快的,好像也是位男性。 伊赫乌蒂有些明白了,假若小镇真的不允许男性进入的话,那么她才是真正的第一名。 那这间宫殿,就应该是给第一名的奖赏了。 在门外冻得发抖的玩家往这边走来了,扣着门上的锁大声地问:“有人吗?” 躲在门后的伊赫乌蒂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很快,第三位玩家就被带过来了,紧接着就是第四位。 最后,花园里一共站着了八个人,无一例外都是女性。 她们借着门口走廊的庇护聊了会儿什么,很快就在天气的逼迫下达成了共识,一同想起了进来的办法。 “叮咚。” 这个副本的系统活跃得不可思议,在她们要开始砸锁之前响了起来。 “目前诸神宫殿的主人是:奈亚子,请其他玩家继续努力。” 这句话说完后,伊赫乌蒂的人物栏中多出了一个称号:诸神宫殿的主人。 “叮咚。” 系统又发话了:“各位玩家请注意,诸神宫殿的主人只能有一个。” 这句提示过后,所有玩家的状态栏里开始疯狂刷起了各种buff和debuff。 “身为诸神宫殿的主人,你不会受到阿特拉克之女的伤害。但请小心,为了得到这间庇护所,你的“同类”会对你展开疯狂的追杀和袭击。” 【获得buff:阿特拉克的庇佑】 【获得debuff:无尽仇恨(仅在玩家死亡时清除)】 伊赫乌蒂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看来这局游戏只能有一个获胜者。 挂上了两个buff后,宫殿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她听到了一阵物品移动的声音,但长方形的大厅内却并无变化。 再度看了眼外面的玩家——或许现在应该说“敌人”了,伊赫乌蒂小心地提起自己的背包,小跑着来到了大厅的另一端。 这里整齐地排列着四扇暗红色的木门。 她试着推了推,“现在还不能去那里”的提示并未响起。 门后分别是厨房、餐厅、书房和卧室。和大厅一样,里面的东西大半都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腐朽不堪,书架上面的书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霉味。 “砰!” 在卧室探查的伊赫乌蒂听到了砸门的声响,暂时站到了统一战线的玩家们找到了一根圆木,正模仿着电视里的画面将它抬起来,撞击着挂着大锁的木门。 不能让她们进来。这个想法刚刚升起,抬着圆木的玩家们就传来了一声痛呼,花园里的蔷薇疯长了起来,带刺的茎叶缠上了圆木,刺入了几个躲闪不及的玩家的手臂。 鲜血在雪地上溅开。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玩家们的状态栏——主要是伊赫乌蒂的,又更新了。 “身为诸神宫殿的主人,你的意志与宫殿融为一体,你可以操控宫殿里的任何东西,包括花园里的一切。” 【获得buff:宫殿的赐福】 【获得debuff:转化(目前进度10%)】 伊赫乌蒂的身上长出了一些倒刺般的东西,她伸手摸了摸,很坚硬,顶端还有倒钩。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长着斑斑霉点的墙面,用这些倒刺吸附在上面,然后缓缓地朝斜上方移动。 仿佛一只大蜘蛛。 看来等转化完全完成之时,她就会彻底变成蜘蛛的模样。 伊赫乌蒂重新站到了大厅里,感受着宫殿的存在。 蔷薇在她的控制下继续生长着,很快就爬满了整座宫殿,将它牢牢地保护起来,特别是门窗之类的薄弱区域。 现在,在蔷薇花的包围之下,这座宫殿看上去宛如睡美人的沉睡之处,美得像童话的世界。 第31章 脚下的地板因为主人的意念而上升,托着伊赫乌蒂穿过天花板的豁口,来到了宫殿的最顶端。 在这里的她,可以俯瞰整个宫殿、乃至整个小镇的全貌。 下方的玩家们抬头和她对视,隔着越来越大的风雪,伊赫乌蒂看不清她们的神情,却能看到潜藏在大雪之中的,几个和人一般大小的硕大蜘蛛。 它们在朝花园靠近,储存着毒液的口器钻出了蔷薇组成的花墙,对准了尚未发觉其存在的玩家们。 它们应该就是系统提示里的“阿特拉克之女”,伊赫乌蒂想道,看着它们往手臂受伤的两个玩家扑去,鲜血唤醒了它们杀戮的欲望。 一场屠杀就要开始了。 不知在这场大雪过后,宫殿里的玩家还能剩下几个。 第28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特斯卡特利波卡 一场混乱的战斗之后。阿特拉克之女拖走了体力较弱的一个。 另一个受了伤小腿肚和腰部都被蜘蛛的螯肢刺出了几个窟窿,尽管其他的玩家用布条将受伤的区域用力捆了起来,但血还是止不住地流。 血腥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让每个玩家的脸色都随之阴沉。 “她会拖累我们的。”一个玩家率先开口了,另一个也迫不及待地附和着,说留着她不仅会吸引蜘蛛们的注意,还要浪费物资。 “投票吧。”中立派说,给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方法。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毫无悬念,她们将这个伤势很重的玩家丢在了雪地里,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做完这几件事后,夜色已经很深了,大雪虽然不再飘落,但刺骨的寒气却一点点地爬上了她们的脊背。 面对着残酷的大自然,彼此互不相识的她们暂且放下戒备,在角落里挤成一团抵御严寒。 伊赫乌蒂将她们的举动尽收眼底。 也不是没考虑直接操控着花园的植物或者木头什么的直接了结这几个对手,但【宫殿的赐福】这个buff似乎不允许她杀人,或者说出于平衡性考虑,系统只允许她以此来进行防卫。 只有在这个时候,格赫罗斯才会想起一个游戏是需要平衡的。 宫殿在伊赫乌蒂的意念下发生着变化,上到每一间房,下到任意一块地板一面墙壁。 她将宫殿改造成了“迷宫”,外表也成了一个灰黑色的圆球。 带刺的蔷薇扔覆盖着它,如同一件牢不可摧的盔甲。 而她,其他玩家们共同努力的关前小boss,则来到了球体的最顶端,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后半夜时小镇刮起了寒冷的西北风,伊赫乌蒂听到花园里的蔷薇在哀嚎,原来它们并不是不惧冰冷,只是在阿特拉克的影响之下,生命力要顽强一些罢了。 她困倦地眨了下眼,人类的身体需要睡眠,游戏中也不例外。 正要继续睡觉,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隐隐约约的,随风潜入这座在她掌控之中的宫殿。 它停在了那个,被同类抛弃的玩家附近。 伊赫乌蒂站了起来,细软的蔷薇花枝扭在一起,组成了一条半人宽的绿色小路,将她送到了花园的雪地里。 喷泉在阿特拉克之女出现时就停止了工作,现在,是几滴暗红的液体从蜘蛛雕像的獠牙间缓缓滑落,仿佛那位被拖走的玩家正是落入了它的网中。 和这尊栩栩如生的雕像对视了一会儿,她踩着砂砾般松软的白雪,来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玩家身边。 对方大睁着眼,碧绿色的瞳孔宛如春天动人,血污之下的脸庞被冻得惨白,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但伊赫乌蒂能感觉到,她的生命之火在摇摇欲灭后,重新变得旺盛了起来。 伊赫乌蒂将这位玩家带回了宫殿里。 临走前,她看了眼角落里的玩家们,她们的意识因为过低的气温而变得迟钝,加上夜色和大风的掩护,居然没有一个发现了她的。 也许她该走上前去,用石头或是木棍——随便什么都好,了结了这些敌人们。 胜利是如此的唾手可得。 伊赫乌蒂恍惚着往前走了两步,一道绿光在夜幕间亮起,警告着危险的靠近。 在她们睁眼之前,蔷薇带走了她和受伤的玩家。 距离审判的降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除去那些特别倒霉以至于遇上了有旧日支配者存在的游戏的,至少有那么三四成的玩家通关了某个游戏,然后得到了一些神奇的物品。 比如刚才的那道绿光,它不像是这局游戏原有的东西。 坚固的墙壁挡住了风雪,发霉了的书籍被丢在一起,倒上蜡油,让它们熊熊燃烧。火光使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温暖的滋润下,这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玩家,突然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呼出了堵在心口的寒气。 她坐了起来,迅速扫视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环境,很快就看到了缩在红木椅上的伊赫乌蒂。 “你是‘诸神宫殿的主人’?”她问道,“你叫奈亚子。” “胆小”的伊赫乌蒂将自己缩得更小了些,用对方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到道:“嗯。” 对方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大概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伊赫乌蒂可以成为诸神宫殿的主人,拿稳了上位者的剧本。 看到她的表现,伊赫乌蒂表面上仍是一副害怕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失望。 那股气息……还以为是奈亚子。 手指在衣袖里轻轻勾起,她打算把这人丢出去。 就在她快要动手的时候,眼前的这位玩家突然大叫着倒在了地上,眼眸附上了点点水墨般的黑色。 伊赫乌蒂为对方的异常而“惊慌失措”——当然是装的,实际上却在为奈亚子的到来高兴。 父亲说她“从小”就不依赖人,“年轻”的时候还自己出去闯荡过一番,虽然撞得头破血流,但依旧不改一颗躁动的心。 就连被封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沉睡在希帕波利亚大陆的另一个地方,直到醒来了,要依靠老父亲的力量躲避格赫罗斯的追索了,才肯来阿德雷斯见一见老父亲。 这些话还是和父亲住在一起的一位前辈说的,说伊赫乌蒂不在的时候老伙计相当挂心,甚至想克服骨子里对阳光的厌恶,到地面上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大概是怕你又遇到危险吧。”和父亲长得很像的前辈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又?” 阿布霍斯用装睡掩饰自己的失言。 可是奈亚子……这个不过是偶然相遇的陌路人,勉强算得上朋友的存在,她却很想再见上一面。 玩家平静地结束了本局游戏,现在,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来到了伊赫乌蒂的身前。 “奈亚子。”不知是在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还是在介绍着自己,伊赫乌蒂对这个全新面孔的“奈亚子”说:“这是我的名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那双漂亮的、翡翠一般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你希望我叫什么?” 这可把伊赫乌蒂问住了。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自然是该把自己的名字给奈亚子的,但是“伊赫乌蒂”应该已经被格赫罗斯盯上了。 “特斯卡特利波卡。”她随口编了个名字,因为过于随口,说完连自己都笑了起来:“你想叫这个名字吗?” “当然。”奈亚子说,她闭上眼睛,在伊赫乌蒂看不见的地方做了点什么:“好了,现在我是特斯卡特利波卡。” 她们一起笑了起来,从书籍上点燃的智慧之光烧尽了,寒气爬上了地面。 伊赫乌蒂想拉奈亚子起来,对方却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躺过来。 虽然不理解奈亚子这样做的用意,但她还是和衣躺下。 “大地可以给我力量。”奈亚子说,“‘诸神宫殿’,你应当知道纳克亚的神不止一个。” “我不知道。”伊赫乌蒂说,将自己的人设贯彻到底,即使是在奈亚子面前。 “我和他们其中的一个做了交易,所以你可以见到我。”奈亚子的声音轻了许多,尽管格赫罗斯不会无时无刻地盯着他们,身为一位“审判者”,他很忙碌。 “他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或许我们可以利用。”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呼吸却慢慢地平稳了起来,等伊赫乌蒂抬头望去时,她已经睡着了。 果然是人类的身体,还是一具在死亡线蹦跶了一圈的人类身体。 伊赫乌蒂轻手轻脚地起来,在背包里翻出了件长外套,盖在了奈亚子的身上。 风雪过后的清晨,天空澄澈如琉璃。 后方的圣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圣洁,只是上面影影绰绰地有着几个黑点,不知是去朝圣的镇民们,还是阿特拉克之女。 奈亚子醒得比伊赫乌蒂早,睡眠似乎修复了身体上的损伤,现在的她又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强大可靠了。 第32章 “我打算暂时和她们待在一起。”奈亚子说,指的是外面的玩家们。 伊赫乌蒂对此并无意见,她在宫殿里只会陷入被动,不如去收集下信息,也许还会有意外的惊喜。 系统在昨晚悄无声息地给她们刷了几条信息,属于伊赫乌蒂的那个是“你无法离开你的领地”,附带debuff【作茧自缚】;其他玩家们的则是“阳光明媚之时,不妨去小镇上走走吧(注意,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之前,你必须回到宫殿)”,buff【热情好客】。 “npc们难以拒绝回答你的问题。”奈亚子给伊赫乌蒂念了遍【热情好客】的效果,“看来小镇有不少的秘密。” 花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们围在奈亚子留下的血迹旁,惊慌地议论着她究竟去了哪里。 是死亡了尸体被刷新,还是阿特拉克之女又出现过,亦或是她还活着、自己离开了? 正为不翼而飞的“尸体”恐慌着,有人发现昨晚还是方方正正的宫殿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圆球,一时间惊叫连连。 弥漫开来的恐惧被一个个子极为高挑的女生打断,在这位玩家的带领下,伊赫乌蒂看到她们小心地拨开阿特拉克之女曾出没的花墙,消失在了花园外面。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娇小的东方女性,她猛地转头,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伊赫乌蒂操控下的宫殿上。 这不是普通的玩家,起码在现实的世界里,她不是普通人。 第29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朝圣者 奈亚子重新出现在她们面前时是,几位玩家都像见了鬼一般的白了脸,胆小的甚至差点当场昏过去。 “你,你……”为首的高挑女子脸上倒还镇定,只是那发颤的语气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慌:“你怎么还活着?” 奈亚子的回答是灿烂的笑容,她一点也不尴尬地挤到了这伙人的队伍中,泰然自若地问着她们要去哪里。 不幸站在她前后的两位玩家马上跳出了一米远,生怕眼前这人是鬼魂。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奈亚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是东方的谚语,显而易见是说给队伍最后面那位东方女性听的。 对方定定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沈清晖。” 旁边的人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沈清晖,像是不赞同她和奈亚子说话,两人举止间似乎颇为亲密。 “特斯卡特利波卡。”奈亚子转而去到了沈清晖和她同伴那儿,让另外两位玩家舒了口气。 “她叫休。” 被沈清晖介绍给奈亚子的休不太高兴地努了下嘴,孩子气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好了,”这支队伍目前的领头人发话了,“不论怎么样,欢迎……波卡重新回到我们中间。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只有团结一心才有可能打败她。”说完,还走过来和奈亚子握了握手:“我是梅芙。” 敷衍地握着梅芙女士的手摇了两下,奈亚子嘻嘻哈哈地问:“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呢?” “系统建议我们在小镇上四处走走,说明这里一定有着某些关键性的道具或者通关提示。”梅芙头头是道地说,看上去是一位经验颇为丰富的玩家。 走出宫殿后,梅芙让大家分头行动,各自去小镇收集情报,太阳下山之前回到神殿前集合,然后一起到阿特拉克之女蛰伏的花园里去。 众人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彼此都各怀鬼胎。 沈清晖选择往圣山的方向走,休似乎有些怕她,对此并无异议,奈亚子更是满脸“我很菜我全听你的”。 休对于她的存在感到极大的不满,一路上不停地用扯围巾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烦躁。 于是奈亚子就撇到了“她”的喉结。 原来是“他”呀,奈亚子想道,就说这局游戏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性玩家,原来有人鱼目混珠。 如此一来,有些人就好对付了。 越往圣山的方向走,小镇就越冷清。 才下的大雪几乎遮住了前进的道路,每走一步都格外困难,而天边逐渐聚拢的乌云也让奈亚子三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阳光明媚之时”。 假如阳光没有了,他们却还在外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奈亚子不太想知道,沈清晖很明显也是。 “她”抬头看了看那片乌云,打消了到圣山脚下去看看的想法。 “我们回神殿。” 休马上发出了一声哀嚎:“搞什么呀。”他嘟哝道,语气里满满的埋怨。 沈清晖假装没听到,带头往回走。 他们在返程的路上遇到了一位“朝圣者”。 是一位年长的妇人,头发和大半张脸都被黑色的头巾遮住,一双浑浊的眼睛饱经沧桑,里面写满了故事。 奈亚子和沈清晖同时停下了脚步,不明所以的休撞上了同伴并不宽广的后背,鼻根立刻就出了血。 “痛死我了!”他一边流眼泪一边说,却没把气撒在沈清晖的身上,而是自认倒霉地翻出了创口贴,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 并且在处理时十分小心地挡住了伤口的形状和状况,没有让奈亚子看到。 这就有意思了。 奈亚子傻乎乎地上去关心了一下,意料之中地收获了一个“滚”。休的态度令沈清晖感到一丝不悦,但也只是“感到”而已。 “您好。”沈清晖试图和这位朝圣者搭上话,对方的眼睛却像黏在了圣山上一般,一点余光都不舍得施舍给他们。 “不是说我们有搭讪buff嘛。”处理完伤口的休又在抱怨了。 “你们好。”就在他们都以为不会收到答复时,朝圣者的喉咙动了动,呼出的白气飘散在寒风里,飞往雪白圣洁的山峰。 她双手高举过头顶,合十,然后落下,手背贴住洁白的雪地,重重地叩头。 对于她的年纪来说,这个动作做起来相当吃力,整个人颤巍巍的,腰一弯下去就几乎起不来。 “我们是外地来的游客。”沈清晖清冷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不自然地说:“我们也想去圣山看看。” 朝圣者的脸忽然转了过来,因为速度太快幅度太大,吓得休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想去圣山?”朝圣者问,语气古怪。 沈清晖点了点头。 朝圣者不再看他们,全神贯注地继续着自己的朝拜。 等了大约五六分钟,见这人还不吱声,休忍不住说道:“你他……倒是说句话啊!” 从地上抬起头,朝圣者又一次将双手举过头顶:“时候到了,你们自然会去。” 休骂骂咧咧地往神殿走了,沈清晖还想和她再说上几句话,但天边的乌云速度很快,再耽搁下去可能就会延误时间。 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加快脚步追上了休。 “你的头巾很漂亮。”奈亚子在走之前说,“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 朝圣者没有理会她。 “她来自希帕波利亚,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朝圣者的眼神变了,她怔怔地看向奈亚子,冰雪似的眼神开始融化:“你身上有麋鹿的气息。” 空中传来雷鸣之声,轰隆隆响彻大地。 “阳光明媚之时,再来这里见我。”朝圣者说,声音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少女。 奈亚子他们的运气不错,前脚刚回到神殿,后脚乌云就遮住了太阳。 纯白的小镇,马上就因为阳光的消失而变得恐怖起来。 “出去!”刚刚还和玩家相谈甚欢,下一秒却变了脸色,大力推搡着玩家离开自己的房子。 被npc轰出家门的玩家感到莫名其妙,她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下一秒就被刀子似的风割得浑身是血。 她倒在了地上,可能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神殿台阶上的休后怕地拍着胸口,整个小镇都在怪风的吹拂之中,除了神殿和诸神宫殿。 沈清晖却在此时做出了奈亚子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用外套包住脸,低下身体,尽量着减少和怪风的接触面,然后冲了出去,将那个不幸的玩家救了回来。 “你他妈有病吧!”休毫不意外地对其破口大骂,甚至想一脚把走上台阶的沈清晖踹下去:“我爸请你来是保护我的,不是让你在这里当圣母!” 他气急败坏地骂着,将自己的底细抖落得一干二净。 沉默着将怀里的玩家放下来,沈清晖试了试对方的鼻息,庆幸她还活着。 奈亚子递了卷绷带过来,他诧异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见两人完全不理会自己,休气得简直想冲到那阵怪风里面去。 又有几位玩家出现了。 他们用手挡着风,带着一身的伤口和满身的血往这边奔来,眼看就要成功—— 最前面的那位突然放缓了脚步,然后绊倒了后面的两位。 她没有忘记这局游戏很可能只有一个胜利者。 算上奈亚子他们三人,最后成功回到神殿的有四个,且没有梅芙,他们的“领袖”。 第33章 沈清晖立刻就想到了什么,冷漠地望向通往宫殿的走廊。 果然,梅芙在众人分散之后,悄悄返回了诸神宫殿。 在进入阿特拉克的游戏之前,她已经通关了两个副本,而且都是仅存的胜利者。 第一个晚上她没有做梦,所以没有被拉进非生即死的审判游戏中。醒来后,她在一个私人网站上了解到了一点信息,所以在丘丘人的副本中占据了些许的优势。 在那局游戏的结束之时,她见到了“高山上的恐怖”——夏乌戈纳尔法格恩。 祂是丘丘人的创造者,是泰坦般高大的吸血巨人,更是人类完全无法企及的存在,是一位远比地球古老的旧日支配者。 看着眼前的小小人类,被困在群山之间的夏乌戈纳尔法格恩抛出了橄榄枝,没有直接杀死她。 此情此景,梅芙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成为了这位旧日支配者的奴隶,得到了一些比诅咒更可怕的赐福,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跋涉过两个大陆,穿过二十多个国家,来到了夏乌戈纳尔法格恩的身边,和祂的祭祀们一起,开始为祂的复苏进行准备。 除此之外,还要除去一些碍事的家伙。 比如和阿特拉克共享宫殿的蟾之神,名叫撒托古亚的神明。 玩家们离开花园之后,伊赫乌蒂就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了,只能站在宫殿的顶端眺望着那几个模糊的小黑点。 她看到奈亚子和另外两人越走越远,也看到有一个去而复返。 伊赫乌蒂回到了宫殿内部,才站稳,就听到脚下的岩石层在怒吼。 它们回应着梅芙的召唤,破土而出,在蔷薇花包围的花园里,垒成了一个有着大象特征的岩石怪物。 比宫殿矮小,但比宫殿坚硬。 大象甩了甩长长的鼻子,迈开粗壮的象腿,宛如斗牛一般地垂下头,,鼻孔喷着气,朝诸神宫殿冲撞而来。 第30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阿德雷斯 略显灰沉的天幕下,圣山如同一位只可远观的女神,静静地矗立在小镇的后面。 在宫殿里无事可做的伊赫乌蒂把它横看了一会儿又侧看了一会儿,最后甚至倒过来研究了一番。 随即便有了大发现。 倒过来的圣山,几乎和阿德雷斯山脉的底部一模一样。 伊赫乌蒂和她的父亲,就居住在那个“尖尖”里面。 父亲说过山脉的底部不止住着他们,旧日支配者、远古种族乃至人类,都出于某些原因躲进了黑暗的地底,其中是否有阿特拉克,父亲却并未提起。 他不太乐意和女儿说这些,在遇到犹格索托斯之前,伊赫乌蒂连阿撒托斯是谁都不知道。 “他们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父亲长叹着说,叹息回荡在整个地球的内部,像是这颗星球在悲伤难过。 话说回来,奈亚子似乎也在父亲“痛苦”的范畴里。 伊赫乌蒂想道,可是直到目前为止,她和这些旧神的接触都还算愉快,大约父亲只是多心了吧。 回到一个小时后。 在大象的象牙撞上来之前,伊赫乌蒂操控着圆球宫殿从对方的冲击路径上躲开。 蔷薇们缠绕住它仅有的两条象腿,却在攀上去的那一瞬间,像是被喷了强力除草剂一般枯萎。 “你以为你可以和夏乌戈纳尔法格恩抗衡吗?”坐在大象肩膀上的梅芙说,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她的眼神变得轻蔑,仿佛她口中的那位旧日支配者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和岩石有着紧密联系的夏乌戈纳尔法格恩,用几堵坚固的石墙困住了四处游走的圆球,然后将其一脚踩碎。 伊赫乌蒂及时逃了出来,她庆幸这局的人设是个战争机器,不然还真不好对付这个夏什么什么玩意。 等本轮游戏结束了,她一定要想办法从父亲嘴里套点消息出来。 碎了满花园的宫殿人似的低吼了一声,它的建造者在生气,并马上对胆敢在自己地盘撒野的象之神降下了惩罚。 伊赫乌蒂脚下的土地往两侧裂开,一条宽大的缝隙横惯了仙境一般的花园,露出了掩藏在天堂之下的可怖地狱。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美女蛛。 “她们”的上半身还保持着身为人类时的美丽,下半身却接在了一直骇人的蜘蛛身上,并且在不断地吐出细白的蛛丝,将它们编织成巨大的蛛网。 阿特拉克之女们朝大象扑来,数量众多的她们很快爬满了大象的全身,淬着毒液的口器往*对方的体内刺去,却因为那盔甲般的肌理碰了壁。 她们并不泄气,转而用尾部射出的蛛丝缠住了大象的全身,连着坐在上面的梅芙一起,裹成了一个大大的白色茧子。 大地裂得更开了,一股交杂着诸多邪恶的气息飘了出来,所到之处蔷薇枯萎,积雪融化,连不慎碰到了一些的阿特拉克之女,都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她们迅速地将猎物拖下了地面,大地若无其事地重新合上,彼此间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什么。 等奈亚子他们过来时,看到的只有一直未曾露面的伊赫乌蒂,诸神宫殿现在的主人。 她的脚边散着土块,上面混杂着鲜血和粘液,共同组合成了一种令人厌恶的颜色。因为不知道象之神和蜘蛛之神的争斗,玩家们只以为这是伊赫乌蒂做的——她杀死了梅芙。 沈清晖的手搭在了腰上,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便携的武器,匕首或者飞镖,无论那一个都很致命。奈亚子只微微惊讶了一下,装傻充愣地大呼小叫着,连声问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胆小”的伊赫乌蒂在看到玩家们的那一瞬间,就宛如被惊吓到的兔子一般迅速逃走,眨眼间就在砖块和岩石间失去了踪影。 “可恶。”休从沈清晖的身后走了出来,冲着伊赫乌蒂逃跑的方向唾了一口:“大好的机会,居然给她跑了。” 因为沈清晖刚才的擅自行动,他现在似乎对同伴充满了怨气。 “她逃不了多远的。”沈清晖说,诸神宫殿的主人无法走出这片区域,没了堡垒似的宫殿的掩护,伊赫乌蒂在她们的面前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优势。 而且对方的胆量也不是很大的样子。他从方才的匆匆一瞥中分析着敌我的优劣,跑得倒是很快,就是不知道身手如何。 “玩家‘梅芙’已被淘汰,请其他玩家继续努力。” 继在风中死去的两人后,他们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梅芙算不上一个出色的领导者,但她的死还是给这群一盘散沙般的玩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首先就是害死了队友的那个,在系统的声音响过后,马上就拉开了和奈亚子他们的距离,然后一步一步地退到了花园的入口,并纵身钻入了西南方那片半人多高的草地里。 紧接着是被他们救下了的那位,出于害怕,勉强站立起来的她拒绝了沈清晖的帮助,也提出了就此分道扬镳的请求。 休的回答是握紧了拳头,沈清晖皱着眉拦下,自己却被他挥出了拳。 金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作用下,身手过人的他没有躲开,挨了打后也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垂着头,死气沉沉的站着。 仿佛早已习惯这种对待了。 奈亚子对着人的感官不错,比拉莱耶号上的项子平还有不错一点。虽然对方在这局游戏存活下来的概率不大,但她还是乐意暂时保住他的小命。 至于休嘛,废物还是去废物应该待的地方吧。 奈亚子薅掉了休的假发,又粗暴地扯掉了他的外套,拉断系在背后的绳子。 两个布包掉了下来,是沈清晖塞给他,充当胸部的。 由于奈亚子的动作实在太快,有着一半非人血统的沈清晖没能及时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保护对象被拆了伪装,暴露在不容亵渎的圣山之前。 休愣住了,他慌忙去捡地上的东西,但阿特拉克已经发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一天只该出现一次的阿特拉克之女绑走了休,沈清晖追了几步,用飞镖射中了一头蜘蛛的腹部,却在匕首即将削到对方的人类头部时,心软地停手了。 休跟着蜘蛛们不见了,昨天还“热热闹闹”的花园,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二分之一个。 “唉。”沈清晖泄气地跌坐在地上,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落在他的头发和眉毛上,让他看上去像个悲春伤秋的小老头。 有着异形种族血统的他,和提供了这部分基因的“母族”一样,不需要睡眠,也不必要进入格赫罗斯的游戏里。他来到这儿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休,真名和真实身份是现实世界里一位当权者的独生子。 他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是为了金钱,而是期望能在人类的社会中得到一锥之地。 别看游戏里的他人模人样,沈清晖实际上的面容比阿特拉克子女恐怖百倍。 “你不杀了我给他报仇么?”奈亚子好整以暇地问。 第34章 “我赢不了你。”沈清晖闷闷地说。 “那你怎么和你的雇主交代。” 沈清晖颇为苦恼地挠了下乱糟糟的短发,破罐子破摔地说:“不交代,我跑就是了。” 奈亚子看着这个有着夏盖血统的人类,他是一个不成功的实验品,既没有完成夏盖们繁衍生存的愿望,也没有继承对母族的忠心,反而一心想融入人类的生活。 “你做这种事几次了。” “这是第二次。”沈清晖说,他放弃了强行掐出来的偏女性的声音,嗓音变得粗粝起来:“第一次是偶然,我救下了一个女孩子,带她活着出了副本。” 奈亚子能感觉到沈清晖对那个不知名少女的微妙感情,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休是她介绍的?” “嗯。”沈清晖说,语气淡淡:“他们是一家人。” 两人都没再说话,因为他们迟迟没能等来休的死亡播报。 不应该,以阿特拉克的脾气,男性在他的面前难逃一死。除非……休现在不在阿特拉克的手上。 “看来你的任务还有转机。”奈亚子笑着说,问:“要合作吗?” 沈清晖迟疑地盯着她递过来的手,“你的同伴会答应吗?宫殿里的那个,她和你是是一伙的吧?” “她会很喜欢你的。”奈亚子说,意味深长。 他们正式达成了同盟。 沈清晖重新振作了精神,从地上站起来,询问着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要去和你的同伴会合吗?”他问,“那个人应该已经盯上她了。” “不用。”奈亚子抬头看向了圣山,“她能解决她。” 可能是因为白天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这一夜阿特拉克之女没有再出现。 奈亚子和沈清晖歇息在了靠近神庙的位置,这座神庙的高度远远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台阶也建造得格外的高和宽,不像是给人类用的。 “咕呱。” 在接近神庙时,他们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蛙鸣,很近,仿佛就在身侧。 但小镇的环境是绝不可能有青蛙的。 举目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诸神宫殿,难带一个神与蜘蛛有关,一个神与青蛙有关?”沈清晖猜测道,匕首警惕地握在手上,因为蜘蛛之神对玩家们的态度过于恶劣,所以他不认为“青蛙之神”能有多宽慈。 奈亚子坦然地靠着神殿坐下:“也许那位朝圣者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你果然问出了什么。” 有些疲惫的奈亚子微微一笑,不再开口说话了。 第31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朋友 阿特拉克之女虽不再出现,却另有东西夺去了玩家的性命。 那就是他们自己。 奈亚子在睡梦中听到了一声绝望至极的呼救,声音划过深蓝色的天空,回响在肃穆的圣山之间。 淘汰的播报惊扰了美梦,她翻了个身,沈清晖擦着匕首的手停顿了片刻,但到底是没再冲出去救人。 人的善意是有限的。 第二天一醒来,就是阳光明媚之时。 一只沈清晖看不见的巨兽在朝阳下徘徊着,告诉奈亚子伊赫乌蒂一切安好。 她于是放了心,继续专注于接下来的事。 那位朝圣者果然在昨天的老地方等他们,仍是一块头巾蒙住了面容,仍是如冰雪一般的目光。 “他没有麋鹿的气息。”朝圣者说,拒绝着沈清晖的存在。 沈清晖一声不吭地走开了,和奈亚子约定依旧是在神殿碰头。 朝圣者从地上站了起来,沉默地领着奈亚子往圣山的方向走。 太阳越升越高,她们的影子也被拉得越来越长。渐渐的,纳克亚小镇抛在了后面,从黑影变成黑点,又彻底消失在雪地上。 和圣山的距离却仿佛一点都没有缩小,它还是那么的遥远,不可企及。 如同一个虚幻的影子。 奈亚子感觉到阿特拉克和撒托古亚的气息都在慢慢远去,朝圣者将她带到了一个不在两位旧日支配者控制下地方,解开了头巾。 是一张和伊赫乌蒂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这张全无血色,苍白得如同极地万年不化的冰雪。 “你是伊赫乌蒂的什么人?”她冷冷地问道。 “一个朋友。” 对方的唇角弯了弯,吐出来的笑声像在冰水里浸过一般:“她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妨当面去问问她。”奈亚子说,笃定了她不敢在伊赫乌蒂眼前露面。 冰雪一般的女人斜眼审视了她良久,最后从脚边刨出了一个小包裹,扔给了奈亚子:“麋鹿的东西。” 说完,她便化作了一阵风雪,将奈亚子吹回了小镇的边缘。 一把漂亮的长剑从包裹里探出头来,本以为见到的是美貌的新主人,结果却是一个有着讨厌气息的家伙。 长剑瑟缩着想回到包裹里去,奈亚子可不想答应,捏着它的剑柄将它拖了出来。 “跟着我吧。”她笑眯眯地说,像极了黄衣之主生气前的样子。 回神殿的路上,奈亚子遇到了另一位玩家。 对方和镇上的铁匠打好了关系,用被她杀死的玩家的矿泉水和食物,交换来了一件“附魔”的武器。 奈亚子看到铁匠的门口绘着只蟾蜍,看来撒托古亚和阿特拉克之间的矛盾比她想的还要深。 对方发现了奈亚子的目光,手握钉锤的玩家底气十足地冲奈亚子挥了挥,凶神恶煞地赶她走。 奈亚子要是真的会走,那她就不是奈亚拉托提普了。 盯着这位玩家小姐杀人般的视线,她走到了热情的铁匠面前,先是夸赞了一番那把钉锤的质量和外表,然后询问着自己能不能买一把。 “当然可以!”又有生意上门了,铁匠表现得相当开心。他的店开在几近与世隔绝的小镇,镇上的人又不怎么需要武器,时常让他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也不是蟾之神说他有着重要的作用,他早就收拾收拾换个人口更多的镇子生活了。 铁匠将奈亚子亲了进来,因为这里的气候实在是太冷了,许多大型的设备又运不进来,所以他这儿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半成品,只要再稍微锻造几下就可以使用。 “看看,有没有什么你用着顺手的。” 她拿起了一把做工有些粗糙的阔刀,很明显出自撒托古亚之手,刀背上同样刻了只蹲坐着的、懒洋洋的蟾蜍。 奈亚子用哈斯塔的剑换来了这把被撒托古亚加持过的武器,铁匠对她的交换物品感到十分满意,不停地惊叹着这把剑的工艺。 小镇的阳光总是格外吝啬,不过进来买个东西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就已经略显阴沉了。 镇上的居民们开始关窗锁门,身后的铁匠也在不安的瞄着天上的灰色云彩,虽然嘴上没说,眼神却在赶客人离开。 “你们害怕下雪?” 铁匠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闲心聊天,本不想回答,但又在对方那两汪翠绿的注视下,莫名地开了口:“神会在雪中降临。” “那你们岂不是几乎整个冬天都没法出门?” 挣扎的神情出现在铁匠的脸上,他在一番激烈的抗争后,终究还是动了动被冻得乌青的嘴唇:“新娘会平息神的怒火。” 奈亚子明白了,她离开了铁匠的小屋:“和您聊天很开心。” 她从昏暗来到明亮,眼睛还未适应外面的光线,就已经瞧见了一个影子挟着破风的声音朝自己袭来。 是那把钉锤。 微微侧头躲过,奈亚子步伐轻盈地转了个圈,转到了偷袭者的背后,阔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您的技艺还需精进。”她说,用刀背将其勒晕。 欢快地将这位玩家扛在了背上,她带着今天所得的战利品回到了神殿。 沈清晖到得比她更早一点,甚至还去花园摸索了一圈,遗憾地是没能找到最后一位敌对的玩家。 却没想到被奈亚子碰上了。 “没死,收起你的质疑。”奈亚子说,随手将背上的人扔到了地上。 见对方哼哼唧唧地要醒转过来,便又往脖子上劈了一刀。 这回是彻底地昏死过去了。 “看好她,”用阔刀挑着小包裹的奈亚子往神殿后面走去,“我去见见我的朋友。” “状态栏更新,目前debuff【转化】的进度为:20%” 躲在蔷薇花丛里的伊赫乌蒂,感受到自己的腰在逐渐失去知觉,而双腿和双手开始变得畸形,正在往蜘蛛的模样发展。 同时,腿根处长出了两个带着茸毛的肉瘤,大约在不久后,就会生长成另外的节肢。 相应的,她的感官更加敏锐了,甚至能听到有一场风雪在往小镇接近。 “吱吱吱……”这是跟着风雪一起传来的声音,窸窸窣窣,像老鼠,又像那些令人恶心的阿特拉克之女。 也有可能是她们的“父亲”,在背地里操控者一切的硕大蜘蛛。 第35章 就在昨晚,又一个玩家被淘汰出局,除了自己和奈亚子外,目前还在竞争“诸神宫殿的主人”的,已经不多了。 但伊赫乌蒂知道她的对手从来都不是这些玩家们,而是一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旧日支配者。 在另一个时间里,人类没能阻止旧日支配者们的苏醒,祂们的再临给地球带去了灭顶之灾,其中,就有这位蜘蛛之神。 祂编织的蛛网,成为了现实和幻梦境的桥梁。 那座白色桥梁彻底完工的那一天,无数的冷蛛、月兽、夜魔、食尸鬼,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怪物来到了现实,给了才在席卷全球的海啸里站稳脚步的人类沉重一击,也唤醒了沉睡在古大陆残骸中的伊赫乌蒂。 她醒来,湿润的鹿眼正对着天空中的巨眼,身下的古大陆已经变为了残碎的冰渣,远处的新大陆也在寒冷的侵吞下,化作生命的禁区。 她听到了奈亚子的声音,于是从久远的回忆中抽身。 奈亚子带来了前一具身体遗落了的东西,那个神秘女人留给她的物品。 按照游戏的规则,梦境里的东西只能在梦境里使用,玩家会拥有一个类似“背包”的东西,里面会储存他们在副本里获得的道具。 但伊赫乌蒂比较倒霉,第一次通关就被格赫罗斯ko了,那具身体的道具自然也没有了。 可惜了那把漂亮的小长剑,还是“奈亚子”送的呢。 “火把?”伊赫乌蒂和奈亚子一起在蔷薇搭建的小空间里研究起了那包东西,“好像又不是,没有放易燃物的地方。”她将这根上大下小的棍子拿在手中摇了摇,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将它放在一边,她拿出了下一件。 “这又是什么?”伊赫乌蒂开始怀疑是自己认知水平有问题,还是神秘女人是四维生物……等等其实她也是。 两块石头一样的,却又在缓慢呼吸着的东西躺在她的手里,摇一摇,里面传来什么晃动的声音。 “不会是两个大圣吧。”她猜测着,两块石头闻声动了动,在两人的注视下破壳而出。 第32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撒托古亚 石头在伊赫乌蒂和奈亚子的注视下从正中裂开,冒出了一股五彩斑斓,如浩瀚星云般美丽的光彩。 这是伊赫乌蒂从未见过的颜色,就算是亿万年的古大陆,夜幕澄澈,久远之前的星光从更久远之前的星球上跋涉千里,来到充满着古老咒语和古老神明的大陆上,落到希帕波利亚人建造的神殿上,倒映在她的眼底。 她为这团星光着迷,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 一只在女性中略显得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将她的指间从星光的光晕里移开。 “别碰它们。”奈亚子说,示意伊赫乌蒂去看她们周围的植物。 蔷薇花的花朵和枝叶在收缩、枯萎,显露出死亡的黑褐色,弥漫出腐烂的气味。 而石块里的星光,却因此更加炫目,更加艳丽,像是吸走了蔷薇的生命一般。 它们因为别人的死亡而艳丽。 “这是星之彩。”奈亚子小心地用朝圣者的包裹,重新将她们遮掩起来:“应该是自己跑进来的,她不可能给你这么危险的东西。” “星之彩?”伊赫乌蒂感慨着这个名字的美妙,也感慨着它们极具有欺骗性的外表。 看来无论是地球还是宇宙,大部分的掠食者都会用美丽来诱捕它们的猎物。 奈亚子本想将它们放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去,却在拿起来时改变了主意。 她决定把它们送给阿特拉克,希望对方能喜欢这个礼物。 “你拿着这个。”将阔刀递给伊赫乌蒂,奈亚子从枯萎的花丛间望见了远方的风雪。 不太适应地握着这把新武器,伊赫乌蒂问出了憋在心底的疑问:“那把长剑,找不回来了吗?” 玩家在游戏中死后,他们的物品都会留在所处的副本里,或许寂寞地躺在主人身边,或者被另一个旅行者捡到。 一想到那把由哈斯塔触手变成的长剑,奈亚子就有些克制不住杀人的欲望。 但在伊赫乌蒂的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温温和和的“大和抚子”。 “许是不见了。”奈亚子拨开了蔷薇的藤蔓,这些被星之彩吸干了生命的植物,在她的抚弄下碎成了尘土。 暴风雪已经来到了小镇的边缘,些许冰子砸了过来,在神殿光滑的人字形穹顶上弹奏出一曲激昂的乐音。 “你能听到什么。”她问着已经在朝蜘蛛转化的伊赫乌蒂。 “阿特拉克。” 伊赫乌蒂感受着来自蜘蛛之神的呼唤,那呼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起初只是蚊蝇细语,却越来越不容忽视。 现在,有时甚至会盖过其他的声音。 神降临到了镇上,并迈着优雅的步伐,往供奉着祂的神殿而来。 不远处的草丛动了几下,沈清晖抱着那位昏迷的玩家躲到了这边,来到了蔷薇丛前。 “情况有些不对。”他说,身上的衣服被几根斜着长出来的尖刺顶破。它们滑稽地排列在沈清晖的背上,让他看上去仿佛一只刺猬。 与此同时,神殿像一个装满了蛐蛐的笼子,一边传来窸窣的声响,一边晃动了起来。 暴风雪在它的面前停住,一张漂亮美艳的人脸在风雪后若隐若现,只是上面的神情是极端的愤怒。 “撒托古亚——”模糊的嘶吼冲击着玩家们的耳膜,沈清晖怀里的那个痛苦地呓语着,两侧的耳朵里流出了鲜血。 “走。”奈亚子简短急促地说,拉起伊赫乌蒂的手就往更远的地方跑。 诸神宫殿被象之神踩碎后,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低矮土丘。 一条散发着微光的隧道吸引着他们前去,只是不知前路究竟有多少凶险。 神殿里的东西和跟着风雪而来的蜘蛛们打了起来,阿特拉克的目标则是放在了伊赫乌蒂、这个正字逐渐被打上蜘蛛印记的玩家身上。 和上一个副本一样,伊赫乌蒂又出现了幻觉。 这回是一张巨大无比的蛛网,她站在人首蜘蛛的身前,对方那周遭长满了毛发的眼睛狡诈又邪恶地凝视着她,仿佛在说她根本逃不掉。 debuff【转化】更新到了40%。 神殿阻拦了阿特拉克的步伐,却无法阻止祂那可憎的目光。 伊赫乌蒂感到如芒在背,一直到奈亚子牵着她在幽狭的隧道里拐了好几个弯,依旧能感受到那道凝聚着诅咒的视线。 隧道一路往下,往不知道多深的地底而去。 他们在第五个转角处停下,耳边依稀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一声声清脆无比。 地面上的风声和嗡嗡声都远离了他们,仅仅容得下一个人侧身通过的隧道里,一束微光指引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伊赫乌蒂的意识还粘在蛛网上,并越陷越深,越粘越紧。 为什么每次祂们盯上的都是我。她想道,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用力撕扯着缠在身上的蛛丝。 阿特拉克的人脸朝她尖叫,拖着条长长的蛛丝坠到了她的眼前,那些多节的长腿就垂在离伊赫乌蒂不到半公分的地方,随时可能刺入到她的眼睛中。 但除了一声又一声的恐怖尖叫,阿特拉克并未伤害伊赫乌蒂。 也许是因为祂眼前的伊赫乌蒂不过是意识的虚影,也许是因为已经有了部分蜘蛛特征的伊赫乌蒂,在祂的眼中是半个“阿特拉克之女”。 最后是另一位神秘的旧日支配者将她救了出去。 伊赫乌蒂看到了逼仄的石壁,乍以为自己已经滚出了副本,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除去被“阿特拉克之女”带走的休,这局游戏里仅存的几名玩家都在这里,每个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 “状态栏已更新。” “buff【诸神宫殿的主人】已移除,阿特拉克之女将对你展开追杀。” “buff【宫殿的赐福】已移除,诸神宫殿不再你的掌控之下了。” “debuff【无尽仇恨】转为【首要目标】,阿特拉克之女将优先对你进行攻击。” “debuff【转化】移除中……” 最后一个提示音滴度了许久,以一声急促的警报告终: “debuff【转化】移除失败,目前进度45%” 就知道这玩意没这么轻松地解除。 伊赫乌蒂的皮肤下长出了几个凸起的小点,在她的后背来回游动,不痛,但痒得令她难以忍受。 “啊啊啊!”悠悠转醒的奥琳娜看到了脑袋硕大的伊赫乌蒂,大叫一声再次晕了过去。 “为什么要戴上她?”沈清晖问,言语间透着对奥琳娜的不喜。 奈亚子正要在朝圣者的包裹里翻找着什么,青蛙的叫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在他们的耳边,而是更深处的地底。 石壁上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流过,它扭动着不定型的身体,滑落到几位玩家的身前,然后变化成了一个和人类差不多外表的、没有头发的年轻男性。 第36章 “伟大的撒托古亚在呼唤你们。”它说,迈动着僵硬的步伐往隧道的深处走去,朝着那缕圣洁的微光。 玩家们面面相觑,沈清晖用眼神询问着他们是否要跟着走下去,奈亚子已经牵起伊赫乌蒂的手,率先踏出了向地底而去的脚步。 接下来的路格外的漫长和寂静,周围的岩石吸收了所有的声音,空气中连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听不到,撒托古亚的使者亦是沉默着,似乎是不想让他们惊扰到地底深处的神明。 黑暗且安静的环境下,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模糊,他们开始忘记其他的一切,只记得自己要前去撒托古亚的身边。 又一滩黑色凝聚为了人形,撒托古亚的无形之子们加入了他们的旅程,每一个都表情虔诚,一如奈亚子和沈清晖在小镇外遇到的朝圣者。 在古老的希帕波利亚,几乎人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神圣信仰,其中,最最为人所知的,一是麋鹿之神,二是蟾之神。 那位神秘的、似乎并不属于这个游戏的朝圣者,又是谁的信仰者呢? 奈亚子想道,他们的旅途也到了终点,一处开阔的洞穴呈现在玩家们的眼前,几团浮动的光芒萤火虫一般地在洞穴中飞舞,这就是他们在地面上所看到的微光。 整个洞穴宛如一个古代版的垃圾场,无数残骸和残渣,书籍和瓦罐四散在地面上,围绕着蹲坐在中央的巨大蟾蜍。 祂外表丑陋,面目可憎,但一双眼睛却出奇地温和,能让玩家们一眼就感觉得到其中的善意。 “呱,欢迎你们。”蟾蜍懒惰地说道,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慵懒和迟钝。 “您好。”沈清晖朝祂行礼,其他几人都没有动弹。 蟾蜍——撒托古亚向来直来直往有话直说,生性懒惰的祂不想吧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没有必要的东西上。 “叫你们来,是为了我那陷入疯狂的朋友——阿特拉克。他为那张蛛网失去了神智,沉迷于一件永远不可能成功的被诅咒之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让他恢复正常。作为报答,我会送你们离开这里。相信我,我可以做到。” 第33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武器 尽管眼前的蟾蜍没有对他们发动进攻,但伊赫乌蒂始终无法太相信对方。 按照这个游戏的设定,撒托古亚和阿特拉克都是“boss”级别的对立单位,区别只在于前者较为温和,而后者一上来就杀机毕露。 “为何用如此眼神凝视吾?”蟾蜍两只硕大的眼睛转向了心存怀疑的她,祂似乎想用一个词来称呼眼前这个有些大胆的人类,但最终还是懒得想,放弃了:“除了相信伟大的撒托古亚,你没有其他的选择。”作为整个副本里最强大的存在,祂似乎能突破格赫罗斯的力量,看到玩家的状态栏和buff情况:“阿特拉克对你恨之入骨。你清楚你离开这里会发生什么,可怜的小人类。” 祂似乎是在怜悯,却其实是在幸灾乐祸。 “这场游戏的胜利者只有一个,”奈亚突然说,“你能保证让我们全都活着离开吗?” “呱。”撒托古亚道,“保证。”祂看着奈亚头顶的名字,有些不高兴地继续道:“我讨厌你,你一听就是个埃及人。” 交易就这么敲定,游戏从玩家们之间的较量转为了对“神”的抗争。 略过了躺尸老板奥琳娜,撒托古亚将三样东西分别交予他们,虽然外表不同,但最终的效果却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将阿特拉克遣送回昏暗幽深的地底。 “只是送回去?”沈清晖问,“万一它再度跑出来——” “乌波萨斯拉——洞穴之主,不会再允许阿特拉克离开。”祂说,语气似乎有些惋惜:“直到死亡与毁灭降临,阿特拉克都无法挣脱出黑暗的束缚,尽管那是早已习惯的东西。” 看着手上的一页羊皮纸,沈清晖仍是不太放心:“为什么你不亲自去?你是它的朋友,你的话会比我们更有说服力。” “你的问题很多,半人类。”撒托古亚的语速很慢,“但祂们不希望阿特拉克回去,祂们乐于看到世界的毁灭、群星的汇聚,我不想得罪祂们,那将给我带来无尽的困扰。”祂缓缓道,“而且我懒。” 出洞穴时正好是次日清晨,风和日丽,雪过天晴。宫殿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丝毫看不出曾经经历过一场大战。 奈亚脱下自己的衣服蒙住伊赫乌蒂的脸,以免她受到来自npc的伤害。 另一边,沈清晖让昏迷至今的奥琳娜靠着石块坐下,有些头疼该如何安置她。 带着是累赘,不带着她又很可能遇到危险。 奈亚等着他做出抉择,倒是包好脑袋的伊赫乌蒂提议道把她送到神殿里,那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撒托古亚之子。 就是奥琳娜醒来后看到那些扭曲的东西,可能会吓得再再次昏过去。 解决完最后的麻烦后,三个人在宫殿的门口面面相觑。 “所以,我们该怎样找到阿特拉克?”沈清晖道,沉吟片刻后说:“我听说这些东西不能直视。” 奈亚对他笑了笑:“你知道的挺多。” 沈清晖不说话了,伊赫乌蒂看向背景板似的白色雪山,想起撒托古亚说的话“乌波萨斯拉”和“洞穴”,是不是说明游戏中也存在着类似于阿德雷斯山脉的地下世界? 见她望向圣山出神,奈亚问:“怀疑他在那里?” “只有那里的。”伊赫乌蒂的头有些疼,不知道是因为身上debuff的影响,还是因为撒托古亚提到了父亲。 祂似乎和父亲很熟,但从她有记忆起,就只有她和父亲孤孤单单的两个人。 “那个地方去不了。”沈清晖说,他曾经尝试过。 “也许只是我们没有找对方法。”奈亚似乎很相信伊赫乌蒂,这让她的内心有些忐忑。暴风雪和黑夜都象征着危险,万一她的预感有误而耽误了寻找阿特拉克的时间…… “也许它只是反射?”奈亚却已经想到了突破口,转身往与之相反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和白茫茫的雪地。 沈清晖也顺着她的思路思考了起来,但他的目光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你们有没有觉得,宫殿的蔷薇丛——”他看着那些昨天还生气勃勃的鲜花,此刻却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枯萎,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水份和养分,但又给人一种绝望的美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触碰。 星之彩在朝圣者的包裹中不安地晃动,更加卖力地引诱着这个即将上当的猎物。 奈亚好心地踹了他一脚,虽然让他滚下台阶磕破了头,但好在保住了命。 伊赫乌蒂本想拦的,这位沈先生目前好歹算她们的队友,可惜即使有骰娘眷顾,奈亚的身手也要好过她太多。 于是就只能在对方滚了几个圈后,亡羊补牢地把他扶起来了。 沈清晖站起来,脸上藏着怒火,但最终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没有发作。 三人一起离开了宫殿,今日的小镇格外冷清,街上不仅看不到人影,甚至连一点点的声响都没有。 奈亚察觉到不对劲,快速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后,她看到了几具和蔷薇同样死法的尸体。 不出所料的话,这座小镇目前应该只有他们四个人还活着了。 “只是一夜之间,”推开另一扇门的伊赫乌蒂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目光落到交由奈亚看管的包裹上,眼神交汇,双方都明白了什么。 是星之彩,它们的闯入尽管是无意,却帮了她们不小的忙。 只是不知当这个副本除了她们再无其他生命的时候,星之彩们又会将目光投向谁。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 因为有沈清晖在边上,伊赫乌蒂和奈亚开启了无声交流。 -阿特拉克之女多半也死完了。 -阿特拉克将会勃然大怒。 她们只来得及交流了这么两句,原本晴朗的天色忽然一沉,大片乌云蔓延了上来,一瞬间就将澄澈如海水般的蓝色淹没。 暴风雪在地平线上凝聚,伊赫乌蒂感到汗毛倒竖,那是蜘蛛预感危险的本能,她感觉到了那个人首虫身的“神”在接近他们,接近这座已经了无生机的城镇。 可是下一秒,满载着愤怒而来的阿特拉克却选择了退却,风与雪消失了,只有那片厚厚的乌云还停驻在他们的头顶,宛如高悬着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不容他们再浪费时间,三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往小镇的出口狂奔。 伊赫乌蒂得到的一枚玻璃碎片在发烫,她不知道这是撒托古亚的好心提示,还是阿特拉克在警告着她。 回头看了神殿一眼,她放慢了速度,最终完全停下。 蒙住脑袋的布条挡住了她的神情,但她的语气却是相当坚定:“我往另一个方向走。” 地上的雪吸收掉了一部分声音,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沈清晖一时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奈亚却是猛然转身:“你想要去做诱饵?” 第37章 伊赫乌蒂没说话,脚上却是在一直后退,她猜想那个debuff不一定只是会吸引阿特拉克之女的注意,应该会包括它们的“父亲”在内。 因为它们本质是顺应蜘蛛之神的命令而行动。 藏在乌云后的眼睛似乎在随着她而移动,伊赫乌蒂草草地朝打算深入敌人大本营的两人挥手,折身往那座海市蜃楼般的圣山跑去。 “她想做什么?”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沈清晖皱眉问道。 奈亚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解释:“我们该走了,达摩克里斯之剑或许马上就会落下。” 在雪地里奔跑并不是容易的事,何况离小镇越远,雪的厚度就越高。 现在,已经没过了伊赫乌蒂的膝盖。 她费劲地拔出左腿,右脚却在这个过程中陷得更深,一用力,脏兮兮和鞋子和袜子都留在了雪坑里,掏出来后上面全是雪子。 喘着气跌坐下去,她抬头望了望自己头顶的灰色天空,又远眺了下另一边的晴空,心想阿特拉克果然追着自己来了。 等到撒托古亚的力量再也无法庇佑自己的时候,那位恼羞成怒的蜘蛛之神恐怕就要从天而降,然后把她撕成碎片了。 勉强着站起来,伊赫乌蒂重新凝视着那座和阿德雷斯十分相似的山脉,空荡荡的雪地和苍茫茫的天地间似乎响起了一声叹息,随即身后出现了一只无形之手,温柔地推了她一把。 眼前的场景骤然一变,定睛时她已经站到了千里之外。 这里似乎是这片高原的尽头,两条石阶分别从她的左脚和右脚蔓延出去,一条通往曾经有玩家摔死的悬崖,一条却是连接着死气沉沉的小镇。 雪上整齐地排列着几个小坑,像是阿特拉克之女移动过的痕迹。 脸颊一痛,一排细密但锋利的刚毛长了出来,伊赫乌蒂伸手去摸,不小心被尖锐的顶端划破了手指,鲜血滴在第二条石阶上,开出了几朵梅花。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知道奈亚他们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想起奈亚就想到了沈清晖,从他的表现来看,进入到游戏的奇怪非人种族似乎不少,也许下次自己也可以让父亲给她弄个特别点的身体——抗打的那种。 第34章 蜘蛛之神的新娘(完)审判之眼 格赫罗斯的审判不可违背也不可逆转,早在地球之前,已经有数不尽的星球湮灭在红色的巨眼之中。既有那些尚未演化出生命、一片荒芜的凄凉之地,也有孕育出高等文明的繁华国度。 伊赫乌蒂记得,有一个便是夏盖虫族们的故乡,它们是盲目痴愚之神的忠实信徒,因此招来了祸端,但也因此得到了“慈悯”。 据说,在夏盖星即将毁灭之前,阿撒托斯派出了祂的信使。 想道这里,她的思维迟钝了片刻,脑海也传来了剧痛,阻止着她进行更深一步的回忆。 能成为众神之神的发言人,那位信使的身份自然很不一般,可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甚至还很煞风景的想到了一颗宛如红宝石鲜艳美丽的石榴。 算了,暂时先不要想这些。 伊赫乌蒂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上,之所以不是绝境,是因为她感受到了某个“人”的到来。 朝阿特拉克之女的转化不久就将完成,好在她并非纯粹简单的人类,即使这具身体不堪一击,但她本质上是乌波萨斯拉的子嗣。 只要站在父亲所创造的土地上,她就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支撑。 象征着不详的进度条停滞在了某个地方,伊赫乌蒂知道这种情况不能维持太久,否则躲在山脉中的阿特拉克以及监视着一切的格赫罗斯定然会发现端倪。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动作必须要快。 “许久不见。” 一场暴风雪忽然平地而起,没有任何征兆地弥漫在山脉之间。纷纷扬扬的大雪不仅挡住了山外人的视线,就连那些旧日的支配者们都难以窥探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伊赫乌蒂说话的是一块造型奇特的蓝白色冰块,为了掩饰自己涉入审判的事情,对方特意变换了外貌——虽然本质还是一样的。 “很高兴你还安然无恙。”对方继续道。 谨慎考虑,伊赫乌蒂并未开口,只是点头向对方示意,同时感谢了对方的援手。 “潮水已经退去了,海洋恢复的平静,拉——亚特兰蒂斯的人和人鱼们也再无动静。它们想必十分疑惑。”说到这里,对方似乎是笑了一下,呼出一团寒冷至极的气息:“我没想到你能做到。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儿。” 鲜少与外人交流的他话语很多,以至于伊赫乌蒂不得不做了个手势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 “我知道你在焦虑什么,”边说着,对方本就不大的身体边飞速变小:“它可以帮你困住敌人,记住,它的弱点是眼睛。” 风雪停息了,天空碧蓝如洗,仿佛永远都如此刻这般美好。 短促地望了眼苍穹,伊赫乌蒂收回握紧了的拳头。 在继续踏上通往蜘蛛巢穴前,她想起了最早得到的一项馈赠,那个能吸收掉周围一切生命的东西。 或许,奈亚子想用那个对付阿特拉克。 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掩盖了一些蜘蛛走动的痕迹,原本踩在她脚下的已然消失。但每间隔上一段距离,新的路标便会出现,让她能够按照既定的计划,一步一步来到那位旧日支配者的面前。 “你成为了‘玩家们’的敌人。”冷冰冰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虽然转化并未再进一步,可debuff却完全没有放过她。 摸了摸脸上扎手的倒刺,伊赫乌蒂的身下传来了沉闷的声音——这座山似乎是中空的,而那只硕大无朋的蜘蛛正在循着她的味道而来。 她这个诱饵还真是怪有用的。 原本散去的乌云重新聚集到了一起,属于阿特拉克的风雪很快就要真正到来了。在它们的拥簇之下,蜘蛛之神将判决死亡的刑罚。 不过,祂所不知道的是,好友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不止是撒托古亚,地球沉睡长眠的旧日支配者乃至外神数不胜数。这颗星球对祂们而言有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 许多“祂们”都不希望地球在审判中毁灭。 正是凭借着这一点,伊赫乌蒂才能找到外援,才会冒着被送到混沌王庭跳大神的风险参与到审判棋局中。 一手紧紧地攥着外援送来的武器,另一只手则悄然拿出了撒托古亚所给的物品。后者的使用并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大部分人类在看到阿特拉克的那一瞬间就会失去所以的理智。 甚至还来不及见到那位旧日的神明,就会被恐怖的力量摧垮身体和精神,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手里的那块坚冰保护着持有者,父亲的力量也在安慰着伊赫乌蒂。血月升起之前,她要结束这一切。 风夹杂着雪包围住了她,双手也愈发沉重,压低了她的脊背和腰部。 有那么一刹那,她似乎失去了直觉,等回过神时,自己的姿势已经变成了手脚同时着地、和腰侧长出的附肢一起匍匐在地上的状况。 听着转化已经彻底完成的提示,她的名字消失在了玩家之中,但她的意识依旧清醒,甚至因为阿特拉克“赠予的礼物”而更加强大。 “欢迎成为我等的一员。”似男非女的声音飘荡在耳边,残余的女性雌蛛出现在伊赫乌蒂的身边。不远处的雪地上,一双幽红的眼睛连着“毛茸茸”的蜘蛛脑袋耸立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再近一些。她想着,阿特拉克之女是无法说话的,正好方便了她的伪装。 学着其他蜘蛛的样子向这位旧日支配者表达了尊敬,伊赫乌蒂缓缓地往前挪了两步,变形了的手指将那两样东西握得更紧,以免在一栋的过程中不小心掉落下去。 阿特拉克没有排斥她的靠近,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可莫名其妙的,一股不详与违和爬上了伊赫乌蒂的心头。 对方真的会如此大意吗?还是…… 转化之后的伊赫乌蒂有了蜘蛛感应,发大了她对周围环境、以及眼前之神的观察能力。 这次的风雪没有像先前那样扩散到镇上,大约是因为蜘蛛之神停下了脚步。奈亚子他们肯定会尝试着往这里靠近,她要在他们过来之前送走阿特拉克。 做好了准备,伊赫乌蒂抬起了藏着坚冰的手,做出了想要去触碰“父亲”的姿势。对方也十分配合地低下了脑袋,还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两只深红诡异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伊赫乌蒂尽力让自己的心脏不要跳动得过快,却还是不小心漏了几拍。 因为身前的“阿特拉克”忽然开口了:“告诉我,你为何想要违背我的意志。” 阿特拉克之女尖叫着在烈火中融化,猛烈无比的热浪熔尽了山脉与积雪,脚下的土地化作了灰烬,伊赫乌蒂摔落在虚空中,身下是望不穿的黑色,就像是忽然来到了浩瀚而又危险的宇宙。 第38章 “阿特拉克”也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红色的星球,庞大的眼睛——不知真正的蜘蛛之神去了何处。 伊赫乌蒂钦佩自己还有功夫关心那个旧日支配者的下落,隐约间,她觉得阿特拉克多半是不在了。 不是遣返也不是消失,而是彻头彻底的死亡。在与格赫罗斯的交谈中,祂犯下了无法回转的错误。 难道是“深思熟虑”之后,接纳了好友的建议? “告诉我,你所信奉的是谁。”格赫罗斯问,声音来自四面八方,火红的球体反而像死一般沉寂。 祂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处于自己掌控之中的“人类”,起初以为是哪个旧日支配者的信徒,但对方竟然能和自己的意志相抗衡,区区信徒就不太说得通了。 就像奈亚拉托提普曾经救走了那群虫子一样,很久之前,格赫罗斯就觉察到有谁想要拯救地球。不仅是生活在上面的主宰,而是打算完全摧毁神圣的审判。 祂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祂因此而存在,必将用一切维护。 “阿布霍斯。”伊赫乌蒂想也不想道,看来对方只是将自己视为了受外神操控的“人”,也许是自己一直没展现出什么实力。 奈亚子都比她可疑。 “阿布霍斯。”格赫罗斯很快哦就想起了这是谁,眼中的瞳孔猛然收缩:“不要望向欺骗我!” 身体似乎被撕裂了,□□也在离自己而去,但她仍然能听能说,因为格赫罗斯想要一个回答。 艰难地笑了一下,伊赫乌蒂给了对方祂想要的回答:“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主人是谁,你们这些邪恶的——” 父亲给她捏得第二个身体宣告了死亡,她庆幸自己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就抹掉了坚冰存在的证明,只将撒托古亚的东西留给了格赫罗斯。 但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想跑?”火红的球体逼近了她的灵魂,掐断了她逃跑的路径。感受着另一端的气息,格赫罗斯似乎想起了什么:“诺登斯?”祂疑惑地说着。 父亲也发现了这边的危险。伊赫乌蒂挣扎着想要摆脱对方的禁锢,趁着对方被迷惑的时机。 “你将和你那可笑的……”格赫罗斯的巨眼重新盯住了她,思索着该将这个破坏审判的家伙关在哪里。 普通的地方可能会被诺登斯救出,混沌王庭最保险。 做好了决定,正要送手中的“人”去往盲目痴愚之神沉睡之处,一只几乎称得上遮天蔽日的手抓住了祂,就像握住了小小的兵乒球。 巨眼转到了身体另外一侧,和抓住自己的巨人对视。 “你——” 格赫罗斯的诘责声如同一颗飞逝的流星,带着愤怒和诧异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35章 冥王与吸血鬼(一)瑟芬妮 痛,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叫嚣着疼痛。 伊赫乌蒂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自从她……自从她不再是人类之后。 “神”又怎么会肢体的痛楚而难受呢? 她睁开了眼,入目是辽阔的星空,和将星空分隔成小块的茂密树枝。 这不是她的“家”,她的父亲也不在身边。 伊赫乌蒂从地上惊坐起来,双手沾满血和融化的雪水,衣服却不是之前的那套,而是复古的装束。 不好,她好像直接抵达下一个副本了。 难道是格赫罗斯捣的鬼?不可能,祂不是这样“仁慈”的存在。 “唔……”伊赫乌蒂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她惊讶又警惕地回头,看到了一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女。 但令她失望的是,对方不是奈亚子。 对了,那个副本的最后,奈亚子怎么样了,又去了哪里? 本该清晰的结局因为意外终止,横生的变故令她不安。 “小伊。”少女的身上没有伤口,只有一些因为翻滚沾上的落叶和灰尘。她似乎认识此时的伊赫乌蒂,苏醒后便慌张地扑过来查看伊赫乌蒂的伤势:“你没事吧?谢谢你刚才保护我。” 她哽咽着说,两人似乎经历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让她的表情破碎又复杂。 “没……”伊赫乌蒂咳出了一地血,这才觉得不止是皮肤和肌肉,内里的器官也遭到了重创。 更令她紧张的是,这副身体和父亲失去了联系。 只要在这片大地上,父亲就会永远保护她。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不在地球!? 伊赫乌蒂所在的是一片岁月悠长的森林,古木参天,青绿遍地,夜晚带来的阴影里潜藏着数不尽的危险。 她被少女搀扶着到一棵树下休息,过程中得知了对方的名字:瑟芬妮。 与此同时,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涌入了她的大脑,似乎是关于这个“副本”的,又似乎是…… 蝙蝠振翅的声音打破了夜空之下的静谧,瑟芬妮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脸颊因为惊吓血色全无:“蝙蝠!是他——是他来了!” 她口中的“他”仿佛恐怖的魔鬼,让这个文静的少女瞬间便失去了理智。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还可以逃出这里吗?” 多半是不行了。 伊赫乌蒂看到了瑟芬妮所说的“他”,如果她的直觉没有出错的话。 来“人”一身暗红纹理的黑色西装,风度翩翩,优雅无比,高贵如同一位贵族。 只是脸上半点血气都没有,惨白得可怕,像是……吸血鬼。 飘来的乌云遮住了黯淡的月亮,片刻后被风吹走。而瑟芬妮所恐惧的人也来到了她们的面前,亲昵地执起了少女的手。 “我的新娘。”他对瑟芬妮说,“你为何要弃我而去?”语毕,蛇一样冰冷的目光落在伊赫乌蒂身上:“是这个可恶的猎人诱惑了你?” 猎人?吸血鬼猎人么。她似乎弄清了一些状况。 “不!是我一定要她带我走的。”瑟芬妮站出来保护她,虽然嘴唇止不住哆嗦:“我,我只是想看看曾经生活的地方。” 说完就抽泣了起来,哭声告诉伊赫乌蒂少女的家人多半是不在了,连同以往的居所也一起消失。 而且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这位吸血鬼。 “也罢。”吸血鬼放过了她们,深情地抚摸着瑟芬妮阳光一般的金色头发:“谁让我喜欢你呢?” 他们回到了原点,一座隐藏在森林深处的古老城堡,漆黑而阴森,墙体渗透着丝丝暗红的血,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一踏入这里,瑟芬妮的精神更加不好了。被吸血鬼挽着手臂的她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拉住伊赫乌蒂,因为在这儿,只有她俩是人类。 “我们的婚礼将在第三轮满月升起的时候。”吸血鬼将她送到了城堡最高处的房间——与其说房间,倒不如说是囚笼。 他在说完后希冀地注视着瑟芬妮的脸庞,想从她的口中听到道别的话,可惜事与愿违,他得到的只有少女恐惧的战栗。 “那么,晚安。”吸血鬼给了她一个晚安吻,然后关上“笼门”,将她们锁在圆形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很奇怪。 虽然说位于是尖塔之上,却一个三角的角落的都没有,一切都是有弧度的,都透着诡异。 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瑟芬妮打起精神从床下拖出了药箱,里面的东西让伊赫乌蒂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有些奇怪,因为其中有几瓶明显是现代药。 处理好伤口又缠上绷带,少女不安地让她在唯一的床上躺下,愧疚地说着自己连累了她之类的话。 联系之前涌入到脑海里的画面,伊赫乌蒂大概弄清楚了前因。 瑟芬妮是一个小公国的公主,和父兄生活在森林边缘的城堡里。 他们统治的地区不大,但许多贵族都喜欢来森林狩猎。那时的森林还没有现在这样恐怖,瑟芬妮时常跟着狩猎队伍来林中玩耍,直到遇到了那位吸血鬼先生。 他望向瑟芬妮的眼神似曾相识。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吸血鬼爱上了公主,于是带来了战争。 最后的结果很惨烈,只有瑟芬妮活了下来,从此天空变得灰暗,自由也被剥夺。 她被关在黑暗的城堡中,像被巨龙掠走的珍宝。 一直有猎人为了各种目的来救她,但无一成功,甚至只有伊赫乌蒂活了下来。 这便是全部的故事了。 目前看来,“通关”的条件似乎是救走瑟芬妮或者杀死吸血鬼。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后者难度大了些,还是优先考虑前者。 “都是我不好。”瑟芬妮说,忍不住低声哭泣了起来。 伊赫乌蒂没有苛责她,毕竟这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如果这种扭曲的感情也可以称之为“爱”的话,“他”的确很爱她。 瑟芬妮被抓来的二十年里没有受到任何的虐待,但精神的摧残几乎彻底地击垮了她。 为了让她活下去,吸血鬼不会马上弄死那些不知死活的猎人,而是会给她一丝逃出去的希望。 第39章 虽然,他希望她能心甘情愿地、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血族和人的婚礼象征着“神圣”的初拥仪式。 他“尊重”着瑟芬妮的意愿,没有一开始就把她转化为自己的同类,可是人实在是太过脆弱了。 短暂的寿命像夏日的萤火,瞬间的灿烂美丽之后,就会枯萎腐朽。 而“他”是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任何事物都无法将他们分离,甚至是死亡。 三十七岁的瑟芬妮,在邪恶的魔法的保护下,维持着最开始的青春年少。 只是她的双眼已经和濒临死亡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她看着床上的伊赫乌蒂,脸上流露出彷徨和痛苦。 “我该怎么办呢?”她近乎自言自语道,似乎看不到眼前的伊赫乌蒂:“谁能救救我?谁可以帮帮我?” 理智从她的身上剥离,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渊,除了不断往最深处坠落,她什么也做不了。 伊赫乌蒂想开口安慰这个可怜的女孩,但过载的疲累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也缓缓地闭上。 她睡着了。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梦乡能给她宁静和安全。 第36章 冥王与吸血鬼(二)猎犬 城堡的阳光刺目且冰冷,落在伊赫乌蒂脸上时有一种隐约的灼烧感。 她醒了过来,房间的铁门从外面打开了,正对着一副沾满了血迹的油画。 上面是二十年前的瑟芬妮和她的家人。 父亲和两位兄长的面孔有些模糊,但伊赫乌蒂似乎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将他们补全。 是很温和与和蔼的人,就像…… 一阵狂风让铁门砸到了墙上,撞击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城堡里,一直出去很远。 她停止了不需要的思考,目光快速扫过只有自己的房间,没有看到瑟芬妮的身影。 对方似乎出去了,也可能是被吸血鬼带走——不对,他应该无法在白天出现。 一些关于吸血鬼的设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阳光明媚的窗台上,几把金属小刀摆放在那里,居然都是银器。 伊赫乌蒂将它们拿了起来,刀具的表面很光滑,瑟芬妮从没碰过它们。 可能她早已不算完全的人类,吸血鬼让她维持青春的方法也许很残忍。 房间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老旧的书架上本来放着一些文字奇怪的书籍,但封页和纸张都因为潮湿发霉,有些更是因为时间久远一碰便成为了灰烬。 伊赫乌蒂放弃了对这里的搜索,拿起烛台,走出了尖塔最上面的房间。 吸血鬼栖息的城堡几乎没有窗子,瑟芬妮房间的就是唯一,因此内部的光线昏暗异常,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身上的伤在一觉过后就几乎痊愈了,神奇得像父亲依旧在自己的身边。 说起来,她的父亲会不会发现她离开地球的事呢? 顺着楼梯离开了尖塔,两条路摆在了她的眼前。 一条通往地下,伊赫乌蒂猜想是吸血鬼们睡觉和躲避阳光的地方;另一条则是连接着大厅,外面就是花园。 她记得,从高塔往下望的时候,所看到的花园有着很美丽的蔷薇花墙。 这样漂亮的事物,简直不应该存在于一个吸血鬼居住的地方。 大厅的门没有上锁,伊赫乌蒂用上全身的力气推开,烛台在开门的那一刹熄灭,但紧接着迎来的阳光驱散了黑暗,让她感到了一丝慰藉。 说起来,蜘蛛之神也有着一座花园,似乎恐怖总是和美丽相伴相生。 奈亚子最初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 花墙组合成迷宫,但中心生长的大树指引着方向。 大约一个钟头后,伊赫乌蒂来到了树下,树上的花火焰似的燃烧,仿佛要烧尽世间的一切。 她记得这是榴花,石榴花。 迷宫中没有看到瑟芬妮,那个惶然无助的女孩会独自一人去哪儿呢? 伊赫乌蒂在树下徘徊了一会儿,从另一条路离开。 这次的尽头是城堡的另一端,倾颓的墙壁和断掉的地面,它的那边是悬崖。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吸血鬼对这儿疏于修理,透着末日的荒凉。 天空的太阳也格外地大,让伊赫乌蒂想起了格赫罗斯。 那个神明的眼睛,似乎还在一直注视着她。 瑟芬妮就坐在长满杂草的高台上,孤独的身影在寂寞的风声里显得格外凄凉。 她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于是叫出了伊赫乌蒂的名字。 这个时间也只可能是伊赫乌蒂。 “你来啦。”瑟芬妮竭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点,可低落的语气还是出卖了她:“睡不着,就想出来走一走。” 伊赫乌蒂觉得她有很多话相对自己说,便沉默地贴着她坐下。 瑟芬妮的手脚都很冷,或许不必初拥仪式,她迟早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迄今为止,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伴随着这句话,又一些画面涌入了伊赫乌蒂的脑袋。 上一个来寻找瑟芬妮的是伊赫乌蒂的朋友,一位和沈清晖长着同一张脸的男性吸血鬼猎人。 他最后下落不明,似乎死了,又似乎活着。 如果真的是沈清晖的话,伊赫乌蒂觉得活着的可能性更大。 也许是成为黑影的一员了。 那条通往地下的楼梯出现在她眼前,沈清晖可能就在那里。 瑟芬妮很明显是位“npc”,在这种诡谲奇异的情况下,要是能遇到熟人,心里多少会好受一点。 毕竟人最恐惧的就是未知。 一群乌鸦从她们的身边飞过,相携坠入脚下的深渊。接着白色的日光,伊赫乌蒂看到了下面的波光,悬崖地下是条银色的河流。 “真羡慕它们,自由自在,想去哪里都可以。”瑟芬妮说,忽然猛地抓起伊赫乌蒂的手,有些癫狂地问了个问题:“要是我就这样死了,你会恨我吗?” 伊赫乌蒂明白她的意思。自己能好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她也活着。 那个吸血鬼的确很可怕,能想出这种办法控制她。 “不会。”伊赫乌蒂说,她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人,何况于她而言,死亡并不可怕。 “是……吗?”瑟芬妮的状态没有因为她的回答好上多少,她们之间似乎有层看不见的屏障,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太阳很快就要落下了。”在两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后,瑟芬妮看着天空道:“这里的白天总是格外的短暂。” 伊赫乌蒂也抬头看去,那轮才升起不久的红色球体果然已经到了西边,难怪森林里的植物都垂垂欲死。 “走吧,我们从石榴树那条路回去。”她拉住伊赫乌蒂的手往回走,太阳在她们身后落下,鲜红的蔷薇蒙上了黑夜的阴影,变得诡异和妖冶。 蜘蛛留下的阴影,伊赫乌蒂总觉得花墙里会钻出阿特拉克之女——想起来了,这具身体明明应该被阿特拉克同化了才对。 她摊开自己白皙的手掌,上面已经没有过去的痕迹,虚假得像一个幻影。 再想想目前遇到的一切,说是游离在地球之外的新世界也不太准确,因为出现的一切似乎都是她所见过或经历过的。 除了瑟芬妮和那位吸血鬼。 会是……谁布下的陷阱吗? 瑟芬妮突然抓紧了她的胳膊,脚步也停了下来。 “前面的花丛里,好像有东西。”女孩紧张地说,身体不自觉地往她身后躲。 没有乱飞的蝙蝠,也没有吸血鬼出现时的血腥味,来的应该是其他的“东西”。 将早上在窗台上发现的小刀握在手里,伊赫乌蒂让瑟芬妮退后,自己慢慢地接近晃动着的花丛。 那种属于非人生物的讨厌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厌恶但又不得不接受。 快要走近花丛的时候,她看到了地上粘稠的浓绿液体,然后是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雾气。 花枝错杂间,一双发光的狼眼若隐若现,只是身体还留在另一个世界,所以只是凶恶地盯着她。 被这双眼睛看过的猎物将无处可逃,直到被它们吞进腹中。 伊赫乌蒂直到这是什么了,廷达罗斯猎犬,一种会追击时空穿越者的可怕“生物”。 看来自己的确不在地球,甚至所处的时间都与之*前不一致。 “闭上眼睛。”她对瑟芬妮说,猎犬应该只是为自己而来的,前提是瑟芬妮不要看到它们的眼睛。 “发生什么了?”懵懂的少女问道,才闭眼就被伊赫乌蒂拽住狂奔,蔷薇花墙组成的迷宫也感觉到了危险,在她们的身后自动合上,阻挡那些从廷达罗斯而来的猎犬。 似狼非犬的声音响起,从未见过这些的瑟芬妮浑身开始颤抖:“那是什么?野狼?” “别说话。”伊赫乌蒂还想说专心看着脚下,古老的城堡许多地面堆着石屑,一些地砖也早已翘起,这种场合平地摔可不是开玩笑的。但她这具属于人类的身体开始感到疲倦,成为父亲的女儿许多年,她几乎要忘记了做人时的感觉。 第40章 迷宫为她们打开了回到高塔的通道,两人在最后的时刻回到了大厅。 仅剩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之下,短暂即逝的白天彻底消失了,夜幕笼罩了这个充斥着死亡的地区,也让伊赫乌蒂的心开始下沉。 她们抵在沉重的铁门上,气喘吁吁,都累得一步都不想动。 但很快,伊赫乌蒂发现了城堡的不同寻常。 太安静了,那些理应在夜间出没的吸血鬼不知了去向。 “小伊……”瑟芬妮往她的身上瑟缩,因为就在她们正对着的角落,一团滴落着绿色液体的黑雾开始显形。 “走!”她终于想起来了,瑟芬妮居住的那个圆形房间,就是为这些猎犬准备的。 难道对方也被它们盯上了,所以吸血鬼才要这样做? 猎犬可以自由地穿梭在角落间,而尖塔又是那样的高。 伊赫乌蒂推了瑟芬妮一把,让她不要回头往房间跑,自己则是放慢了脚步。 凡是有形之物,都是有办法消灭的。 她坚信着这一点,因为在许久之前,她曾经将让“神”陨落。 两只猎犬在她的身前交汇,她的身上似乎残留着阿特拉克的气息,非人的感觉令猎犬踟蹰。 寻找着攻击的间隙,伊赫乌蒂握紧了两把银质小刀,然后便听到猎犬忽然嗷呜了一声,紧接着身首分离,不甘心的幽暗眼睛闪烁着复仇的火光,骨碌着滚到她的脚下。 会是……谁呢? 她朝身后望去,昏暗的楼梯螺旋向下,像悬崖一样深不见底。 但她很确信,那个杀掉猎犬的“人”就在自己的附近。 伴随着猎犬们的死去,城堡中渐渐响起了走动和推动棺材的声音,他们和过于漫长的黑夜一同苏醒过来了。 第37章 冥王与吸血鬼(三)黑绿之星 回过头,伊赫乌蒂发现本该和她同在圆形房间的瑟芬妮,忽然消失了。 只能用“消失”来解释,那位得到吸血鬼青睐的贵族少女蒸发似的离开了她,悄无声息,没留下任何痕迹。 她在这间不大的卧室寻找了一圈,书柜旁躲藏着一面穿衣镜,镜面延伸了空间,也让这里显出了几分空旷和寂寞。 伊赫乌蒂在镜前审视着自己如今的面容,脸侧和耳下残留着细小的绒毛,撩起头发后便可以一览无遗;瞳孔呈现兽类才有的椭圆形,但瞳色依旧是正常人的颜色;而在她那被中世纪服装这档起来的后背,一个古老诡异的图案绘制在上面,不知在何人在何时的手笔。 反正,不可能是父亲——蟾蜍倒是有可能,可撒托古亚懒于理会这些事。 而且,她很确信对方没有认出自己。 这具身体本该成为阿特拉克之女,但这座城堡乃至森林阻止了旧日支配者的力量。 伊赫乌蒂想,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远强于蜘蛛之神的存在——是察觉了她和父亲参与审判,还是出于别种目的? 又或者,仅仅是单纯的好奇和追寻乐趣。 她在镜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是同样毫无变化的沈清晖。 值得高兴的是他还活着,这儿不仅只有她一个“外来者”;不那么高兴则是对方的表情,他似乎经历了很不好的事。 瑟芬妮还是没有出现,那个小姑娘总给她一种非人的诡异感,也许和对方已经算半个吸血鬼有关。 “是你。”他们在上个副本中相处得还算愉快,沈清晖在看到伊赫乌蒂后似乎松了口气,但眉头马上就拧得更紧。 比起伊赫乌蒂,他更希望看到的另一个人。 他的雇主应该已经死了。 “你也来了?” “嗯。”他看了看身后,没有允许,很少有“人”回来这里:“我还看到了奈亚子……应该是她。” 伊赫乌蒂的注意力马上被这句话吸走了:“在哪儿?”她脱口问道,“也在城堡中?” “我在那群吸血鬼睡觉的地方看到过她。不过她当时速度很快,一晃就不见了。”沈清晖说,“她好像有些奇怪。”但到底是哪里奇怪,却是说不出来。 “活着的人大约都在这里了。”他又不放心地看了眼身后,无尽的台阶一圈圈转下去,仿佛通往地底的地狱。 “我感觉这不是副本。”其实没有提示也没有“系统”的副本很多,可伊赫乌蒂十分笃定。 “和你一样。”沈清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他是被派来叫尖塔顶端房间里的人去大厅的,目前的身份颇为诡异,勉强算得上是吸血鬼们的储备粮,但他们又察觉到这个“人类”的身上还有其他的气息。 于是便成为了城堡的“临时编员”,似乎接纳了他,似乎没有。 不过,那些吸血鬼的实力都不强,浑身都是弱点,比沈清晖在副本里遇到的东西差远了。要不是顾忌着他们的首领和觉得城堡有些诡异之处,他早就杀出一条血路离开了。 “房间里的人?”伊赫乌蒂觉得这话听上去很奇怪,“没有说什么名字吗?比如瑟芬妮。” “没有。”知道她后面的名字不会是随便说的,沈清晖仔细想了想后道:“从没听他们说起过这个名字。”他忽然恍然大悟,用很低的声音飞速说道:“来的时候,餐厅的长桌只准备了两份餐具。” 两两相望,两人面上都是沉思。 “下去看看。” 伊赫乌蒂将猎犬的事告诉了他,率先走出了圆形的房间。 城堡鲜少能看见窗户,整体的光线昏暗非常,点的蜡烛也不多——吸血鬼应当能在黑暗中视物,墙壁和桌上跃动的火光是为瑟芬妮准备的。 他们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梯,偌大的厅内很安静,打扮得宛如绅士的吸血鬼静静地站在两边,中间的长桌一头一尾坐着两个身影,便是伊赫乌蒂见过的瑟芬妮和最为强大的那位吸血鬼。 感觉到不对劲,伊赫乌蒂停在了大厅的入口,几步之外就是一个面带微笑神情呆滞的吸血鬼,但对方对他们视若无睹。 给了沈清晖一个眼神,她朝瑟芬妮走去。 在不知道多少年的相处中,贵族少女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有时候,她会觉得作为人类的家人们在一起的时光并不属于自己,也许她本来就是这些生物中的一员,只是记忆出现了错乱。 她切下盘中的食物,神情恍惚,而和她隔桌相坐的“人”身前只有一套空空的餐具,上面什么都没有放。 他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维持生命,也不明白她已经近乎永生,却还是保持着曾经的生活方式。 但——都不重要,只要她一直待在他的视线里,就足够了。 大概,这就是总听人类谈起和歌颂的爱情。 他是真的爱她。他想,唇角不禁出现笑容。 吸血鬼的长相很符合人类的审美,也可以这样说,他就是这一审美的化身,为了她。 然而,瑟芬妮并不觉得眼前的“人”有多么的赏心悦目。她被对方拉回了现实,痛苦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溺水一般地窒息。 每一天每一刻,她都在这样的往复循环,死而复生。 伊赫乌蒂径自走到了贵族少女的面前,对方对她的到来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其他人也是。 她低低叫了声少女的名字,瑟芬妮依旧若有所思地盯着盘中的食物,没有理会她的呼唤。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那位囚禁了瑟芬妮的吸血鬼。 他同样没有“看见”她的到来。 尝试和站在墙角的吸血鬼交流的沈清晖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不再小心翼翼,走到伊赫乌蒂身边后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们看不到我们。” 这句话说出来后,大厅一切照旧。不仅是眼睛,他们的耳朵也无法捕捉到两人的声音。 “出去说话。”伊赫乌蒂和沈清晖来到了城堡外面,生锈的铁门分隔了森林和花园,一群乌鸦栖息在门外的枯树上,冲着他们抖了抖漆黑的羽毛。 她将这座森林埋藏在血色之下的往事告诉了同伴,对方听后似乎抓住了什么: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假如这是一个副本,通关的关键就是瑟芬妮和吸血鬼的首领。 帮助少女逃离古堡,或者干脆杀了那个吸血鬼。 “我在圆形房间的窗台上发现了这个。”伊赫乌蒂拿出了那两把银质的小刀,在许多传说里,用银器刺入吸血鬼的心脏,便可以终止他们罪恶的生命。 “不过——”她回望着坟墓一样压抑的城堡,“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副本。” 沈清晖和她有相同的感觉,比起被神秘力量拉入到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里,他们更像是穿越了。 “但不管怎么样,那个吸血鬼我们都要处理掉。”他说,接过了伊赫乌蒂递来的小刀。 很轻,很锋利,出现得恰到好处,仿佛是上天的安排。 “先在城堡中四处看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伊赫乌蒂眼前忽然闪过了瑟芬妮的身影,吸血鬼一死,她也会死。 第41章 对于她来说,这或许算得上一种解脱。 “城堡的地下,那些吸血鬼躲避阳光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魔法阵。”沈清晖很快就想到了可疑的东西,“……而且,我曾经见过。”后一句话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因为关于它的记忆并不美妙。 “边走边说。” 那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副本,你能看见所有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恐怖场景。灰蒙蒙的天空飘洒着半燃烧半寂灭的灰烬,周围萦绕着的大雾里潜藏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扭曲生物,更可怕的是始终回响在他们脑海中的低语。 无法理解的难听发音,不知所谓的呓语低吟,伊甸之蛇般地将他们引入深渊。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来遗忘这段记忆,但最后见到的那个法阵依旧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漂浮在半空、闪闪发光的符文,遍地的鲜血和骸骨,最中央用小刀钉着一个看不出人形的“东西”,身上不断流淌着浓绿的液体。 那些液体最后拼成了一行看不懂的文字,这便是“神”对信徒的回应。 沈清晖至今不知道那个玩家召唤的是谁,又和脚下的这座城堡有什么关系。 再一次看到类似场景的他感到一阵心理上的不适,于是将目光投向了整齐排列的棺材们。 低头看了看脚底踩上的血迹,伊赫乌蒂顺着红色痕迹看去,发现它们的终点是那些沉重的棺木。 她对这种人类所臆想的“神明召唤仪式”并不陌生。 久远之前,茫茫大海只有一块被称为“姆大陆”的陆地,上面的人们经常用这种方式召唤她,召唤姆大陆的守护者。 伊赫乌蒂当时沉睡在大陆的地底,陪伴在父亲身边,对地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等她醒来,重新行走在那片大地上,才发现姆大陆人流淌的鲜血。 她最终也没有回应他们的召唤仪式,不过她听说,一些同类会喜欢他们准备的祭品,但往往在现身之时顺便把召唤者吃掉。 顺着散射状的线条往中心走去,那儿留了一个给神现身的空地。伊赫乌蒂在沈清晖想要劝阻的目光里走上去,抬头发现头顶同样有着一个类似的法阵,符文的顺序却是颠倒的,仿佛是这位“神”在他的宫殿里召唤信徒。 空着的圆圈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像是一只眼睛在和她对视。 但片刻之后,那种如芒在背的被凝视感就消失了,祭品的身上则是开始涌出大股的粘稠液体。 它们围绕着伊赫乌蒂流淌,所经之处留下浓绿的痕迹,宛如潮湿的地面一夕之间冒出了许多青色苔藓。 最后,它们在她的脚下回答了她心底的问题,那是沈清晖看不懂的文字,伊赫乌蒂却是很清楚。 它们说,这里是黑绿之星夏尔诺斯。 第38章 冥王与吸血鬼(四)伏行之混沌 黑绿之星夏尔诺斯,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能被伊赫乌蒂注意到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关注往往是比黑暗更黑暗、阴影中的阴影、不可言说和不可名状之物。 他们来到这里,是格赫罗斯的玩笑和惩罚,还是普通的意外? 瑟芬妮和吸血鬼,谁才是夏尔诺斯之主的化身? 绿色的液体化为恶臭的气体消失,那具祭品发挥了最后一丝价值,在亮起的符文里消失。 与此同时,伊赫乌蒂感觉到了一阵穿越时空的眩晕感。 古堡和森林都失踪不见,她悬浮在一座乌木城市的上空,邪恶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边,就像人心底看不见却无穷无尽的恐惧那样。 她似乎看到了幕后之神的面孔,与黑绿之星融为一体,流露着戏谑和嘲弄。 她大约见过那双被用来当做眼睛的东西,在那些被她刻意丢掉的记忆里。 一瞬之后,伊赫乌蒂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沈清晖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问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在消失的祭品曾经待过的地方发现了一本书,深绿的封面被烧毁了一半,只留下“请神”两个字。 “得到了主人的邀请。”伊赫乌蒂在收起书后说,“这里是夏尔诺斯,地球之外的一颗星球。” 沈清晖的第一反应是:这里居然有氧气;然后就是外星人原来和地球人这么像。 “夏尔诺斯……”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很快就遭到了伊赫乌蒂的制止。 那些家伙的名字,以及和他们相关的事物,可是不能随便宣之于口的。 拿出怀表看了眼,从遇到伊赫乌蒂开始,时间就停在了早上九点整。 地下室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他们踩着腐朽了小半的楼梯回到了地面。 伊赫乌蒂想去瑟芬妮待过的后花园看看,沈清晖握在手中的怀表却忽然“滴答”了一声,四周的景物扭曲颤动,和飞起的鸦群一同飘上天空。 她的眼前出现了连“黑暗”都没有虚无。 空间与时间,她有些怀疑这是犹格同自己开的玩笑,虽然对方没理由这么做。 说起来,那把漂亮的银白色钥匙一直在她的身上——每次重塑躯体,钥匙都会被放在紧贴心脏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当她问起门钥匙会把她带往何方的时候,犹格的亿万光辉球体轻轻颤动,像是在发笑。 “惊喜之地。” 伊赫乌蒂觉得“惊”的可能性更大,她和这些“同类”们总是格格不入,有时候连父亲也…… 沈清晖的怀表往后跳了一个小时,有人从后面推了推他,不耐烦地让他赶紧去高塔。 一切回到了他尚未遇到伊赫乌蒂的时间,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他们刚才的经历。 正要顺着熟悉的路线去尖塔,墙角突然喷出了一股烟雾般的东西。 自从那只硕大的眼睛出现后,沈清晖已经见识过了不少难以理解和想象的事,见状只是谨慎地后退了几步并拿好武器。反倒是离墙角更近的吸血鬼惊恐地叫了声,尾音消失在一只绿眼睛的猎犬口中。 它的身体只剩下一副骨架,用散发着恶臭的黏液粘合,但没有人会怀疑它的实力。 和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对上的一瞬间,沈清晖掷出了银质小刀。 人们总是认为银金属可以克制邪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被扎中眼睛的猎犬凄厉地叫着,浓雾淹没了它的身体,然后带着它出现在另一个墙角。 小刀落在原处,沈清晖没有去捡,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尖塔。 角落与圆,他似乎明白了那间圆形房间为何而存在。 伊赫乌蒂看到了瑟芬妮熟睡中的脸庞,阳光从窗外照入,让片空间有了几分温馨。 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对方,她忽然发现眼前的贵族少女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不过不是现在的这副身体,而是她曾经在姆大陆行走的时候。 “唔……”瑟芬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昨夜她应该睡得不错,梦里也没有阴森的吸血鬼和死气沉沉的古堡,因为她在看到伊赫乌蒂后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她顺势抱住伊赫乌蒂,在对方的肩上蹭了蹭下巴。 伊赫乌蒂觉得,她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 她有些尴尬地起身,瑟芬妮打了个哈欠,看着她将身体探出窗外,不知道遥望着什么。 “这里是叫做……夏尔诺斯吗?” “黑绿之地。”瑟芬妮回答道,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急匆匆跑上来的沈清晖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太高兴地眨了下眼睛,门旁的烛台突然倒了下去,沈清晖猝不及防地被绊倒在地,幸好追在后面的猎犬没法进来,在转角的角落徘徊了片刻,随着黑雾消失。 他从地上爬起来,伊赫乌蒂拉了他一把,碍于有个类似npc的瑟芬妮在所以没有多言,只问他来的来意。 听完他的话,她马上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一个不影响主线故事的小插曲,是游离在时间之外的吉光片羽。 还在沉思,瑟芬妮拉过了她的手,躲在她身后面露害怕地看着漆黑的楼梯。 “那个东西,还会不会出现?” 好问题,尤其是目前没有发现那些猎犬的弱点。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无法进入这间圆形的房间。 想到这里,伊赫乌蒂看向了似乎和昨天有些不一样的少女:“它们从前也出现过吗?在我来到森林之前。” 瑟芬妮睁着无辜的眼睛,摇了摇头:“昨天第一次见。” 那就是冲着她或者沈清晖来的了。 伊赫乌蒂扫了眼圆形的穹顶,那这个房间就更奇怪了,尤其是城堡中的其他地方很少出现“圆”。 猎犬没有再现身,它们每天似乎只能出现一次。 城堡并未因为它们而产生什么波澜,大厅的摆设也与之前没有区别,只是少了吸血鬼的头领,那个一看就知道很危险的家伙。 瑟芬妮坐到了吸血鬼曾坐过的位置,对面的椅子则是留给了伊赫乌蒂。 第42章 她笑着邀请她坐下,对于沈清晖却是视而不见。 悄悄地和伊赫乌蒂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跟着其他吸血鬼离开了大厅。 “你之前问我‘夏尔诺斯’,”瑟芬妮搅动着碗里的食物,对它们没表现出多大的食欲:“我刚刚忽然想起来,从前听别人说起过那里。” 四周的烛火暗了暗,密封的厅内吹过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 “别人?”伊赫乌蒂问,“是你的亲人们吗?” “他叫萨麦迪。”瑟芬妮自顾自说着,长餐桌中央的烛台将她的脸分隔成两个部分,投在墙上的影子也被拉长如同巨人。 垂下眼睛盯着手旁的水果看了会儿,伊赫乌蒂很肯定地说:“是那个吸血鬼。” 她觉得今天的瑟芬妮过于奇怪,一瞬间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那片“虚无”,更没有回到森林中的古堡。 “他告诉了我一个关于那里的故事,你想听吗?” 这个问句有些多余,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给伊赫乌蒂拒绝的机会。 夏尔诺斯的君主,黑绿土地的主宰。 无貌之人,千面之神。 祂的名字无人知晓,但信徒们尊称祂为伏行之混沌。 神的无数化身行走在诸多星球之上,其中一个被金色头发的人类吸引,降临在了那片大地。 夏尔诺斯从此多了一种颜色,无人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就像无人知道那位君主的名字一样。 伊赫乌蒂也想起了她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 冥王对春神一见钟情,用一颗石榴将她留在了黑暗的世界。 她将一旁的水果握在手心,果皮裂开了两条缝隙,露出了里面排列整齐的红籽。 “你是谁?”她问道,“你不是瑟芬妮。” “我么,”对方笑了笑,恶劣又有点纯良:“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做?” 没有说“她”到底是瑟芬妮还是夏尔诺斯故事里的人类,占据了少女身体的“人”十分期待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会杀了他。”伊赫乌蒂冷冷地说,藏在衣服下的银质小刀却不知去向,让她错愕了片刻。 “在找这个吗?”被附身的瑟芬妮摊开右手,上面安静地躺着那把精致漂亮的小刀。 没有犹豫,伊赫乌蒂翻身上桌,一脚踢飞了中央的烛台。 滚烫的蜡油和飞溅的火星扑向了气质优雅的陌生来者,紧接着是她随手捡起的刀叉。 对方保持着笑容,眼底的颜色却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浓郁深邃的漆黑。 “她”在瞬息之间来到了伊赫乌蒂的身后,一双手握住了她进攻的手臂,另一双轻轻揽过她的腰。 从墙上那跳跃的影子可以看出,对方的后背和身侧长出了许多双“手”,比她见过的任何一种藤蔓都要灵活,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古堡的大厅。 “你是‘伏行之混沌’。”她说,对方握着她的力道并不大,和伊赫乌蒂记忆里的同类很不一样。 “听到有人想召唤我,于是便来了。”夏尔诺斯之主用那些触手操控着她的身体,就像摆弄着一只木偶。 倒在地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跳舞,甚至还是地球上流行的华尔兹。 拿不准对方有什么目的,但“她”的脾气未免太好了些,举止也很亲昵,令伊赫乌蒂感到十分违和。 “别乱动。”伏行之混沌说,“陪我跳完这支舞,远道而来的客人。” 祂对自己的来历清清楚楚。伊赫乌蒂想道,问:“吸血鬼和你什么关系?” 这一生物放在地球或许很恐怖,但对于外神或者旧日支配者们来说就不值一提了,在她所知道的范围里,似乎没有谁把这么人模人样的种族当做自己的眷族。 “他们无家可归,我收留了他们。”身后的人笑道,“我是一位仁慈的君主。” 伊赫乌蒂对此不做评价,而是继续问道:“那些猎犬是你养的么?” “不。那是一群讨厌的东西,来自另外的时空。”她感觉对方的声音忽然拉远一些,“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让它们离开。” 对话的氛围好像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伊赫乌蒂沉默了片刻,又问:“是你把我和我的朋友带到这里来的吗?” “我虽然是一位仁慈的君主,不过,这个问题还是留到下次回答更好。”舞蹈停止了,满厅的触手在往主人的身体里回缩,夏尔诺斯的统治者也放开了她,随着逐渐恢复正常大小影子一起消失不见。 “我们还会再见面。” 倾倒的烛台回到了餐桌上,看不见的力量点亮了它们,光明重新回到这座阴暗的城堡中。 离伊赫乌蒂不远的地板,瑟芬妮静静地躺在那里,恬静的睡容说明她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而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后,感觉到发生了异常的沈清晖跑来了大厅,警惕地打量着里面的情况。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伊赫乌蒂说道,她看到原本平滑干净因为夏尔诺斯之主的出现而留下了一些诡异的痕迹,它们有意识般的滑动着,在她的身边。 最后组成了地下室那个法阵的模样。 她想,这就是对方说过的,“下次再见”。 第39章 冥王与吸血鬼(五)时序 沈清晖谨慎地避开地上的符文,穿过半个餐厅来到伊赫乌蒂的身旁。他们不在无名力量制造的副本中,但这里的一切却与那些恐怖的世界息息相关。 他迟疑片刻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符文,默默地将它们记了下来。 直觉告诉他,也许他以后会用得上。 瑟芬妮在此时轻哼一声醒来,眼里的迷茫在看清四周的景象后转为了害怕。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她被伊赫乌蒂拉起来,浑身因为一位不知名之神的降临而虚弱无力,只好将大半个身体都靠在对方身上, 缺少祭品的法阵静静地躺在地板上,那些扭曲的文字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每个目击者的脑海中尖叫嘶吼。 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城堡忽然变得十分安静,他们在前往尖塔时没有看到任何生物,像是夏尔诺斯之主离开时带走了他们。 时间忽然流动得飞快,伊赫乌蒂看到天边的太阳很快就落到了地平线上——话说回来,这颗星球居然可以看到太阳。 红色的球体一点点跌入黑暗,余晖与花园里的石榴树融为一体,仿佛一簇跳跃的火焰。 等瑟芬妮的情况好了一些后,伊赫乌蒂向她询问起了这座森林曾经的故事。 “它……是有名字的。”贵族少女自己也说不上来她究竟以现在这副模样渡过了多么漫长的岁月,“从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它的名字,恩盖伊。”她在诉说这些久远的往事时,眼里闪烁着跃动的光芒:“听父亲说,森林的主人有着两名永不知疲倦的长笛手仆从,面目可憎,却又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欲望。 “小时候,我经常听到混乱无序的笛声,在睡梦里。长大些后我曾瞒着父亲来到森林的深处,然后就在那里看到了——”她的记忆再次停止,徒留一片空白:“后面的事忘记了,但我应该看到了恩盖伊森林的主人。” 和她一样,伊赫乌蒂的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迷茫。 这段往事,触动了一些被她刻意遗忘的事情、 倒是置身事外的沈清晖出言询问道:“森林的主人还在这里吗?和吸血鬼有没有关系?” 瑟芬妮转过脸,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像是他的问题奇怪又难以理解。 “我不知道。” “也许我们应该去森林里看看。”伊赫乌蒂望着外面的石榴树,一个模糊的黑影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夜幕不期而至,静谧的城堡却没能恢复往日的热闹,连那个囚禁了瑟芬妮的吸血鬼也没出现。 “他叫萨麦迪。”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瑟芬妮主动道:“有时候,城堡里的人的确会消失一段时间。”说着,她打开衣柜,从那些放了有一段时间的长袍下翻出两把古旧的长剑。 “如果你们想去森林的话,这个送给你们。” 和窗台上的小刀一样,长剑也是用纯银打造,拿在手上十分沉重。 伊赫乌蒂诧异于她是怎么得到它们的,瑟芬妮的双手惴惴不安放在胸口,轻声但很决然地说:“是……一位陌生的朋友送的,因为我真的很想亲手……了结了这一切。” 言语间,这片死气沉沉的诡异森林似乎还有更多的秘密。 “多谢。”事不宜迟,他们即刻就打算出发。伊赫乌蒂记得有一条被荒草淹没的小路连接着古堡和森林之外的世界,她和瑟芬妮那晚走的那条。离开前,她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端坐在床上的少女,问对方是否真的要一个人留在城堡中。 “如你所见,我现在不能离开城堡太远。”瑟芬妮卷起了睡衣的长袖,藏在衣服下的手臂仿佛暴晒龟裂的大地:“并非惧怕死亡……而是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死去才甘心。”看着伊赫乌蒂担忧的脸,她忽然笑了笑,似乎还是在长辈庇护下的纯真少女:“放心,我早有计划,也不会冲动。” 第43章 沈清晖在离开森林的路上得知了瑟芬妮和萨麦迪的故事,和伊赫乌蒂一样无法理解吸血鬼对少女的炽热情感。 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吐槽,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么狗血的事情。 “上次,我和瑟芬妮就是在这里被萨麦迪抓回去。” 夜晚的森林收敛了阳光美丽的那一面,变得像至深的海底那样莫测而恐怖。半人高的草丛似乎随时会蹦出一条拖着浓绿黏液的猎犬,茂密的树冠中也仿佛下一秒就会蹿出毒蛇。 沈清晖看了看周围,那条古老的小路在这里通向了两个方向,每个都幽邃深远,像是永远也抵达不了尽头。 “我学过一个小法术。”他举起那柄不知道历经了多少个世纪的银白长剑,念念有词,然后*举着它在路口走了一圈。 当靠近右边那条的时候,长剑散发着微光。 接下来的路程和之前一样枯燥,没有怪物也没有危险,他们能遇到的仅有寂静。头顶的天空群星闪耀,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父亲说,未知之物往往是最令人类感到恐惧的。那位居住在森林深处的神秘生物大约就是想以此来摧毁外来者的意志和精神,让他们在无声无影之路上陷入疯狂。 寒冷的晚风从前方吹来,将一朵盛开的榴花放在了伊赫乌蒂的手上。 带给沈清晖的,则是一阵刺耳难听的笛声。 深蓝的云层似乎在从天空中坠落,在地上形成两个高大的人影,手握长笛,边吹边随着无法理解的节拍扭动身躯。 他被这奇异的乐声吸引,在伊赫乌蒂为那朵榴花出神时,一脚踏入了另一个国度。 “出来吧。”花朵被下一阵风带走,两个长笛手随着一个人的脚步来到了伊赫乌蒂的身前——没有想到,对方口里的“下次再见”会如此之快。 “你究竟是谁?犹格、莎布,还是格赫罗斯。”一股黑色的液体覆盖了她的全身,在她和夏尔诺斯之主间划出一道禁止逾越的沟壑:“你将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怎么,不喜欢这里吗?”夜幕下,对方的皮肤透着埃及人一样的黑色,华丽长袍的一角随着风飘向她这一边,被她控制的粘稠黑液摁在地上。 华服和头上的王冠一起落在地上,夏尔诺斯之主再度变幻了外表,变成了和此时的伊赫乌蒂一样的,液态人形。 “我还以为,你会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 她曾经见过他?伊赫乌蒂保持着沉默,门钥匙已然从心脏滑落,随时准备通过它离开。 只是这样的话,沈清晖就…… “我的朋友,你把他带去了哪里?” 黑影嗤笑了一声,两名长笛手演奏的乐曲也停顿了片刻,待祂开口时才再度响起:“朋友?你问的是哪一个朋友。” “和我一同前来的那位。”伊赫乌蒂想起沈清晖说他曾看见过奈亚子,对方意有所指的大约就是她。 “渺小的人类。”夏尔诺斯之主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蝼蚁一般的他们总是贪求着不应该拥有的强大力量,却又排斥着拥有着这种力量的同类。”祂似乎对沈清晖的身份和过去清清楚楚,“你的朋友无法再回到人类之中了,所以我给了他一个选择——毕竟我仁慈而又慷慨。” “……” 伊赫乌蒂轻声说:“你把他变成了你的眷族?” “我说过了,选择的权利在他的手上。”伏行之混沌低笑了几声,“不问问你那另外一位朋友么。” 祂是故意的。伊赫乌蒂心想,在她的同类里,这么善于琢磨和玩弄人心的并不多,起码祂是她遇到的第一个。 就是从对方的言语中,似乎他们早早就见过面。 “你知道我?”一双明亮的眼睛出现在这团黑乎乎的液态物质上,她盯着夏尔诺斯之主,慢慢地说着:“还是我的父亲。” “真遗憾,我还以为你和另一位朋友的关系更好呢。”祂用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的语气道,似乎对她的反应有所不满。 “不想见见那位朋友么,”祂仍然没有放弃,诱惑着她点头或是说出那句“yes”,就像伊甸园那条口腹蜜剑的毒蛇:“说出来,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我不需要。”伊赫乌蒂远离了这个危险的家伙,既然森林里的“神明”就是夏尔诺斯的统治者,那就没什么探查的必要了。 她想尽快离开这颗星球,然后继续那些危险的旅程。 上一个是阿特拉克,连接现实与幻梦境的蛛网桥梁应该已经消失了——她也该回到原本的时间线去看看。 夏尔诺斯之主静静地看着她离去,身影逐渐融入月色之中,只留下那两名长笛手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吹奏乐曲。 在回到那个岔路口的时候,伊赫乌蒂的意识忽然像断片一样出现了短暂的模糊,眼前的世界在颠倒,周围的森林褪去了青翠的绿色,变成了默片一般的黑与白。 她跌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一阵恍惚后却发现自己只是躺在了圆形房间那张木架床上。 夜晚经历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伊赫乌蒂惊坐起来,本该待在这里的瑟芬妮却不知去向。 窗外,石榴树上的花朵已然凋谢,一枚又一枚红色的石榴挂在上面,四周的蔷薇花墙也只剩下了干枯的枝叶茎条,时间似乎忽然便过去了许久。 两片不同寻常的乌云在远方的天空上慢慢飘荡,携着雷鸣一般的嘶哑笛声。 仔细看去,云层的下方徘徊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轮廓和鸟类很像,却又长着畸形的头和脚。 森林安静祥和的表象逐渐破碎,埋藏在下面的东西正生根发芽。 在她凝神之时,身侧的床榻响起了一声低吟。 伊赫乌蒂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居然有一个人——又或许是刚刚才出现。 那把长剑不知去向,她的手马上滑向床头的烛台,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愣住。 这个人,是一位男性。 身上的服饰是那名叫做“萨麦迪”的吸血鬼的,可这张脸…… 分明就是奈亚子。 第40章 冥王与吸血鬼(完)“再见” 有着奈亚子面容的人虽然已经醒来,但并非睁开双眼。他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伊赫乌蒂的腰上,慵懒地问她怎么醒得这么早。 这个声音的确是奈亚子,尽管低沉了些,声线厚重了些,却和奈亚子一样,说话时总带着似有若无的戏谑和上位者的嘲弄。 伊赫乌蒂猜想过奈亚子的身份,也隐约预感到对方不会是普通的人类,甚至比沈清晖的来历还要复杂。 不过她从未想过去探寻,潜意识里,她觉得他们分属于两个世界。 眼前的“奈亚子”从五官到头发丝都和她所认识的那个十分相似,只是失去了女性的柔和。 伊赫乌蒂思忖着目前的情况,身边人因为久久等不到她的答复而睁开了眼。 在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位金发灿如朝阳的美丽少女。 “怎么了?”那人亲昵地伸出手,去擦拭她脸侧沾到的灰尘。 伊赫乌蒂避开,垂下眼睑看着自己陌生的双手,冷淡地不说话。 她似乎“附身”在了瑟芬妮的身上。 至于眼前的奈亚子,大约是夏尔诺斯之主的玩笑。 “好吧,你还是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看我。”他用伊赫乌蒂熟悉的语气慢慢说着,靠过来吻了吻她的发顶。 他的身体很冷,虽然她现在也是。 两具没有温度的躯壳相拥,谁也没法温暖谁,但也不会冻伤谁。 伊赫乌蒂直到对方离开才抬起头,圆形房间的布置和从前并无二致,只是主人换了一个。 她的手指摸向自己的心脏,放在那儿的门钥匙已经不见了,说明夏尔诺斯之主——或者别的什么人,实力犹在万物归一者之上。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召唤犹格问一问,她越发觉得这里古怪非常。 一开始就该直接用门钥匙离开的,不知何故,从踏入古堡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变得软弱和优柔了。 人类的身体总是很容易感觉到疲惫,即使瑟芬妮早已不算纯粹的“人”。 伊赫乌蒂双脚一落地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还好身后就是柔软的床榻,她倒在那堆织物间缓神许久,眼前才不再旋转发晕。 她想起昨夜分别之前,瑟芬妮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常,或许是这个原因,可她的双手却还是光洁如昔。 扶着墙壁缓缓走到房间的门口,拉开,出现在伊赫乌蒂眼前的是一道铁栅栏。 而在栅栏之后,那条幽深的楼梯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弥漫着雾气的深渊。 脚边的一个什么东西被她踢了下去,还未落到底就宛如陨石一般燃起了耀眼的红焔。 借着火光,她看到悬崖下栖息着许多蝙蝠一样的巨大鸟类。 它们的头部异常庞大,看着像是马的脑袋,眼睛却是漆黑的方形,诡异又邪恶。 第44章 这才是这颗星球原本的模样。 她终于见到了,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真实。 看得出神时,一股凉意忽然蹿上了伊赫乌蒂的脊背。她回头望去时捕捉到了一个苍白的影子,幽灵似的闪过,消失在窗外。 她走过去探查,在熟悉的位置发现了两把熟悉的小刀,不过这次它们短短的刀柄上刻着许多复杂的图案,藤蔓般缠绕到刃上,既像图画又像是某种文字。 罕见的,伊赫乌蒂没有辨认出它们属于是哪个种族的语言,至少不是她和父亲所用的那种。 小刀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目击者的视线,靠近时耳边还能隐约听到吟唱之声,宛如在低低哼着禁忌的咒语。 等伊赫乌蒂回过神,她已经将它们握在了手里,锋利的刀尖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滴落的血珠顺着那些图纹流遍了小刀的全身,让刀锋在冷冽之余多了几分猩红。 离开不久的人回来了,伊赫乌蒂立刻收好了两把小刀。 几乎同时,她的后背贴上了一具冰冷的身体,对方的拥抱像一座坟墓。 伊赫乌蒂很不适应这种亲密的举动,下意识地想推开,却被对方轻轻抱了起来。 再一次和那双和奈亚子很像的眼睛对上,她感到了不安和焦躁。 “仪式已经准备就绪。”那人说话的语速很慢,使他的声音听上去温柔宠溺:“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拥抱永恒。” 伊赫乌蒂猜想这就是他为瑟芬妮准备的“初拥”,人类在接受初拥之后就会彻底变成吸血鬼。 她知道瑟芬妮一定是不愿意的,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她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回绝。 虽然对方的举止一直堪称温柔,但她总觉得对方很危险,夏尔诺斯之主也一样。 “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对方却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他用手盖住了伊赫乌蒂的眼睛,一个吻隔着手背落在她的额头,随即是他的温声细语:“别怕,仪式很快就能结束。” 周围的空间一阵扭曲,他们转瞬之间就来到了那间画着魔法阵的餐厅。里面的一切还是伊赫乌蒂上次见到时那样,只是缺失的祭品已经放在了四周,符文也泛着黑蓝的光。 伊赫乌蒂感受到了一股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强大力量,足以跨越时间与空间,凌驾于她所知的大部分法则之上—— 她想开口劝阻,喉咙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连身体的控制权都一并失去,仿佛变成了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对了,她本来就是局外之人。 那道白色的身影再度出现,和她拥有着同样的面孔,嘴唇苍白异常。 对方定定地看着伊赫乌蒂,在吸血鬼抱着她走到圆环中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耳边便传来了低语: 这一次,你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么? 什么选择?伊赫乌蒂质问着,那个影子缓缓退往墙壁中,再一次消失了。 圆环升起了一个金属平台,上面同样爬满了看不懂的图案,密密麻麻,如同丛生的杂草。 伊赫乌蒂躺上去大小正合适,吸血鬼俯身凝视了她许久才慢慢退到圆环外面,黑暗包裹了他,隐藏起了他脸上的表情。 片刻后,黑色光柱从法阵的六角腾空而起,古堡残留下来的痕迹在暗色光芒里灰飞烟灭,一轮血色的残月出现在天空中,黯淡的月光照亮了伊赫乌蒂的周围——她正处于那座曾经看到过的乌木宫殿内。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抬眼往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吸血鬼看去,对方现在的模样像一块融化了的丝绒蛋糕。 头发,五官,四肢,整个身体和衣服一起变成液态的黑水,在她的面前瘫落在地,流入那些符文之间。 伊赫乌蒂已经在想死在外星的话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父亲身边这种问题了。 只是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盯上自己。 还有这几天经历的一切……以及遇到的瑟芬妮,总是给她似曾相识的错觉。 夏尔诺斯之主降临在伊赫乌蒂眼前,比起之前那副和人类相差无几的样子,如今才是对方真实的面孔。 祂几乎有百米之高,头顶那条代替了脑袋的触手高高昂起,仿佛触碰到了天边的血月;整个身体也缠绕着数不清的腕足,其中的两条像一双张开的手臂,慢慢地伸向了金属台面上的人。 就是在这时,伊赫乌蒂的手指动了一下,藏在身上的小刀散发出灼灼的热量,提醒着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去吧,去吧。那道白色的幽灵也在她的耳边低吟着,苍白的手覆盖上她的手掌,引导着她去取出那件可以对付眼前之物的武器。 银质小刀在朦胧的红色月光下闪烁着冷冷的锋芒,伊赫乌蒂低头打量着按在自己手腕上,那五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手指,忽然把手一松,小刀颓然坠下。 她的腰间凭空多长出了一只手,在接住小刀后毫不犹豫地刺入了白色幽灵的身体。 背后传来闷声痛呼,和她有着相同面容的白色影子在拔出那把小刀后,望着她了然地笑着,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她和幽灵之间发生的一切,夏尔诺斯之主全然不知。那双“手臂”终于来到了伊赫乌蒂的身边,轻轻将她抱起,送到了主人的面前。 片刻后,伴随着第二把银质小刀插入了祂的头部,高大的触手巨人轰然倒地,周围的事物飞快地消失,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和瑟芬妮一起摔在城堡的地面上。 “我做到了。”伊赫乌蒂听到瑟芬妮在喃喃自语,然后是一阵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的哭笑声。 她想和对方说些什么,但身体却感觉到异常疲惫,先前受的伤和透支的精力在此时一并还了回来,那些早已不见的绒毛又从脸下的皮肤里长出,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变成一只丑陋的蜘蛛。 两人正对着的墙壁因为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而倒下,刺眼的阳光照射了进来,和一个庞大的影子一起。 是已经见过了两次的马首鸟身怪物。 它一边望着伊赫乌蒂,一边不太熟练地扑扇着翅膀,像是有话想对她说。 几乎没有犹豫,伊赫乌蒂脱口道:“沈清晖?” 巨鸟点了点头,示意让她到自己的背上去。 伊赫乌蒂回头看向低着头锁着肩膀的瑟芬妮,她看到这位少女的下半个身体已然变作了一团缠绕的触手——明明她刚才阻止了夏尔诺斯之主的企图。 “瑟芬妮。”她试探性地叫着对方的名字,不知道少女是否还保留着属于人的理智。 听到声音的少女抬起头,满是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小伊。” 一瞬间的迟疑过后,伊赫乌蒂像她们刚见面时那样扶起瑟芬妮:“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说话间,沈清晖变成的巨鸟用力扑了几下翅膀,提醒她这里很快就要迎来毁灭,不能再耽搁了。 “不。”瑟芬妮用力推开了伊赫乌蒂,目光在看到自己非人的双腿后一滞,眼神却变得果决起来:“我……不,我不会和你走的。” 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只能让她同对方告别:“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知道也许离开后……但我选择另一种结局。” 话音未落,她用第三把小刀刺穿了她的身体。 伊赫乌蒂听到了一声叹息,似乎是白色的幽灵发出来的,但寻遍四周都没能看到那人的踪迹。 一簇明亮的火光从她的伤口处升起,不等伊赫乌蒂有所反应,瞬间就将半人非人的少女吞噬。火焰顺着地面爬向四面八方,沈清晖尖叫了一声,跳着飞起来,用巨爪抓住了伊赫乌蒂,带着她飞向那轮残月。 他们穿过了云层,在长笛手吹走的混沌乐章里冲进了血色的月光,身边闪过无数明明灭灭的光点,仿佛在短短的几秒间就飞跃了无数个星球。 这场短暂却漫长的旅程令伊赫乌蒂的身体彻底不堪重负,她的脑海也涌入了许多混乱的记忆,让她在快要抵达终点时昏睡了过去。 “噢……我的孩子。”不知名字的夏塔鸟落在地球的某处地底洞穴,将爪中的人放在了乌波萨斯拉的面前。 仔细检查了一番眼前的这副身体,一团黏液从乌波萨斯拉身上分裂出来,成为了承载伊赫乌蒂的新容器。 “欢迎回家……虽然你在外面迷了很久的路。”伊赫乌蒂醒来便听到了父亲的话,定睛一看,自己已经从那个光怪陆离的夏尔诺斯回到了熟悉的蓝色星球。 伏行之混沌抹去了她去过黑绿之地的一切痕迹,只有收起翅膀站在一旁的沈清晖能够证明前几天并非她的臆想。 她记得,在自己昏睡过去之前,夏尔诺斯之主再一次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再见”。 第41章 旧日之宴(一)现世 无数纷乱的思绪在伊赫乌蒂的大脑中搏斗,她时而是瑟芬妮,时而是拉莱耶号上的乘客,却始终不是她自己。 直到一条黑色的路在她的脚下蔓延开来,她才走出这场突如其来的梦魇。 第45章 眼前是令人安心的黑暗,耸立着高楼大厦的城市地底,是一处幽深到能与神连接的洞穴。 乌波萨斯拉的身体有频率地起伏着,在她睁开双眼后问道:“发生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伊赫乌蒂回忆着过去几日发生的事情:“我去了一个叫夏尔诺斯的地方,那里有一位自称伏行之混沌的支配者,祂似乎认识我。” “噢。”乌波萨斯拉收拢了从身体流往四面八方的液体,一个又一个生命短暂的眷族自地面诞生,没有意识地围绕着他们茫然转着。 幸好自己没有变出人类形态的习惯,祂想,否则她一定会怀疑自己脸上露出的表情。 “听上去像是我们的同类。”祂说,将那些无缘成长之眷族唤回了自己的体内。 见伊赫乌蒂仍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乌波萨斯拉也觉得刚才的回答敷衍了一点,于是又道:“我对地球之外的事了解不多,也许犹格会知道。” “犹格……”伊赫乌蒂下意识摸了摸心脏,银色的门钥匙就在那里,没有消失,一直跟随着她的灵魂。 上次和上上次的旅程让她感到了无尽的疲惫,所以没有察觉父亲话里的隐瞒。她想起,自己的确是时候去再会时间与空间的化身了。 “嘎!”见醒来的人一直没注意到自己,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沈清晖叫了一身,扑动的翅膀刮起了一阵小旋风,让那些再度诞生并很快就会死去的乌波萨斯拉之子跌倒在地。 “你?”伊赫乌蒂觉得眼前的鸟很眼熟,不是外表,而是给她的感觉。 困惑了几秒,她才想起这应当是沈清晖——他被夏尔诺斯之主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沈清晖又冲她挥了挥翅膀,与鸟类所有的弧形身体相比,他的脑袋显得十分违和,胆小的人看到了大约会晕过去。 伊赫乌蒂勉强理解了他的意识:自愿,以及他可以带她去找犹格。 夏塔克鸟,来往于梦境和现实之间,可以为所有的旧日支配者驱使。 后者是理论上,因为如果召唤它们的人不够强大,通常会变成它们的食物。 “待会儿去。”伊赫乌蒂顺了顺他的羽毛,和普通的小鸟一样坚硬中带着柔顺,手感颇佳。 她离开了阴暗的地底,一上来就看到了窗外冉冉升起的金黄太阳。地下室入口旁贴着面镜子,里面的人除了看上去仿佛好几天没睡觉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记得有一次脑子迷糊了,顶着双鹿角就出了门,还好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头饰。 公寓中的电视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开着,屏幕上的新闻依旧是关于天空那颗足以和太阳媲美的红色行星。 伊赫乌蒂上网浏览了一下最近的信息,果不其然看到了关于沈清晖,和他雇主的。 盯着那个很多位的悬赏金看了半天,她淡定地关掉了网页。 反正沈清晖现在已经是只鸟了,他们怎么也不可能认出来。 瘫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做好了隔音又施加了法术的房间隔绝了一切伊赫乌蒂不想听到的声音。 安静悠闲的环境无人打扰,她难得地感到了一丝放松。 忽然之间,那位远在夏尔诺斯的同类出现在她的眼前,伴随着那句再见的话语。 伊赫乌蒂瞬间惊坐起来,来回扫视了周围好几遍,才确定这儿只有她一人。 公寓在父亲的监视和保护之下,就连格赫罗斯都无法轻易进入。 她安慰自己是最近太累了,也许她应该像人类那样用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来舒缓自己的疲惫。 “砰!”正想着,玄关那扇她当初挑选了好久的漂亮木门被人拍响。造访者急躁异常,仿佛有一百个深潜者在后面穷追不舍。 “砰砰砰!”过重的力道令伊赫乌蒂觉得地板也跟着震动了几下,倘若这只是一扇普通的门,此时恐怕已经倒在了地上。 沈清晖从地下探出脑袋,冲着玄关叫着。凭借着夏塔克鸟独特的感应能力,他觉察到来者非人。 伊赫乌蒂轻飘飘地“滑”到了门后,隔着门板,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扑向了她。 这是极致的冷,刹那间她的灵魂都为之颤抖。 心下了然了对方的身份,她回头朝沈清晖点了点头,让他回到地下去。 几乎在转动门锁的同时,外面的“人”不管不顾地往前一冲。一股白色的寒风拂过了伊赫乌蒂的脸侧,炮弹似的从客厅穿梭而过,所到之处都被厚厚的冰霜覆盖。 那台勤勉工作了许久的电视机终于得到了假期,停在了新闻的最后一幕。 “快关门快关门!”不请自来的客人边将自己从墙上扣下来边嚷道。 伊赫乌蒂往外面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马上就要出门,新邻居的大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异常了。 她重新锁好了门,看着狼狈非常的白色雾气,问出了和父亲之前一样的问题:“发生了什么?” 对方被她的话噎住了一会儿,原本的怒气和怨气也一起吞到肚子里了,只是闷闷地说:“还不是因为你。格——那颗该死的火球似乎发现我了。”说着便把自己团成一个雪球,仿佛这样格赫罗斯就不会抓到他。 “不必惊慌。”伊赫乌蒂觉得祂有些大惊小怪——起码刚才外面并没有东西追着祂,何况在旧日支配者众多的地球,祂的确很不起眼。 “我不管,在你没解决掉那颗火球前,我绝不离开这里。”雪球在她的公寓内来回滚着,没想到她的同类间也有会无赖撒泼的。 “你要留就留下吧。”伊赫乌蒂说,倒是不介意把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寒冷的白球留下来:“不过,不要出门,不要制造暴风雪,更不要……算了,你随我来。” 她起身往父亲所在的地方走去,雪球依依不舍地在遍布冰雪的客厅滚了两圈,一头栽进了阿德雷斯的底部。 等明白过来这是哪里,祂后悔了,万幸的是那个可怕的家伙不在。 望着空荡荡的洞穴,伊赫乌蒂背后的触手抓了一个新生的眷族过来,借着它的眼睛看到父亲拖着沉重臃肿的身体爬向了另一个出口。 那儿的终点才是阿德雷斯的外边,如今被冰雪包裹的极寒大陆。 “在这儿待着。”留下这么一句话,伊赫乌蒂也回到了曾经的故乡,那片她统治过的土地。 运气不好,一出来就撞上了一支不知是哪个国家的科考队,好在漫天的风雪够大,他们只看到一个似人似鹿的影子从视野中一闪而过。 四处寻找了好几遍后,伊赫乌蒂疑惑地发现父亲似乎已经离开了这里。 真是奇怪。自抵达地球的千万年里,父亲连阿德雷斯的洞穴都鲜少离开,更别说踏出终北大陆的范围。 她在呼啸的寒风中远眺着人类居住的方向,随着吹往极点的风雪一同消失在雪地上。 久未出过门的乌波萨斯拉慢吞吞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挪动着,外表是一位上了年纪的慈爱老人。 地球万物因他而诞生,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是他的孩子,连被几个学生踢飞的石子都不例外。 飞出去的石子在空中转了个圈,打在了投掷者的背上。 戏弄了这些小人类一番,乌波萨斯拉不急不慢地绕着伊赫乌蒂公寓所在的街区转了几遍,然后回到了原点。 打量了一下这栋平平无奇的小楼房,他在两个好心人的搀扶下“艰难”地上了楼,途中听着他们谈论天空的红色星星。 因为格赫罗斯的眼睛太过直观和恐怖,即便目前看来“它”没有对地球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大家的态度还是恐惧居多。 尤其是,“它”好像一直在慢慢地往地球靠近。 站在伊赫乌蒂的公寓前和他们告别,乌波萨斯拉去推门的手一顿,转而来到了对面的邻居门前。 他听伊赫乌蒂谈起过门内的租户,外表知性美丽的东方女子,除了气质和容貌突出一点,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天真的孩子。他心想道,伊赫乌蒂是看不出来这“人”的身份,他确实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论对方怀着何种目的找到这里,他都不会客气——数百亿年没动过手的乌波萨斯拉想道,他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 要是可以,他还想把对方变成自己的眷族。 新邻居家的门虚掩着,不用敲就在风的吹拂下缓缓打开,露出干净得几乎没有生活气息的客餐厅。 坐在窗边的女性宛如一个真正的人类那样读书,并在看到他时微微一笑。 接下来,似乎还想亲切热情地和他打一打招呼。 乌波萨斯拉可不吃这一套。 伟大如他,岂会被奈亚拉托提普的小伎俩蛊惑。 毫不客气也不迟疑的,他让脚下的公寓里回归到了最原始的形态,然后悉数回到万物之源的体内。 路过的幸运之人只看到,身侧的小楼像先进了粉粹机又进了搅拌机,被无形的手拧成龙卷风形状的黑云,诡异如末日降临。 第46章 他们各自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待想起拍照拍视频时,那栋楼房却又好端端地矗在在自己的身旁,连外墙贴的小广告都没少半张。 似乎,就只是他们集体出现了幻觉。 第42章 旧日之宴(二)末世 乌波萨斯拉几乎从不离开祂的地穴,主要是防止自己一个控制不住,让周围的生命都回归到祂的体内。 所以,当伊赫乌蒂看到沙发上自称是她父亲的老人时,第一反应是“好家伙格赫罗斯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 她的怀疑成功让乌波萨斯拉的身体裂开了,浓稠的液体在地上蔓延,片刻后变成了伊赫乌蒂所熟悉的模样,只不过体积缩小了许多。 “去处理了一些事。”祂说,摇头晃脑间撞破了天花板和上一层的地板,恰好留在家里打发周末的社畜看到这滩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东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伊赫乌蒂翻上来查看,有气,理智也残留了一些,应该不会出事。 黑色的水流淌在她的身边,又慢慢伸向倒在地上的人类,跃跃欲试间想要把对方吞到“肚子”里,可惜女儿不答应。 一段时间后他们回到了楼下,破损的天花板已经复原如初,那人醒来多半会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尤其是自从天上的“血色巨眼”出现后,越来越多的人会出现幻觉。 更幸运一点的话,说不定大脑会因为应激保护直接删除那段记忆。 结束了这个小插曲,坐到心爱小沙发上的伊赫乌蒂忽然发现屁股下面的东西不太对劲,似乎不是她当初千挑万选的那一张了。 再看看四周,都和沙发一样,令她感觉到陌生。 “我把它们重新‘装修’了一下。”不等她开口,乌波萨斯拉便主动承认了错误:“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顺便还给你换了个新邻居,从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变成了祂自己的化身。当然这个祂是不会主动说的,她似乎也没有察觉对面住着的是一个外神。 终究……她和祂们还是不一样的。 只装修脚下这栋公寓楼还好,要是一时兴起给地球来个改造翻新可就不妙了。 伊赫乌蒂想,望着老父亲的视线忽然看到了某些过去的记忆。 据说,乌波萨斯拉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将地球重新吞下,届时除了祂自己什么都不会留下。 她忘了这个预言*是谁对她说的,只记得对方不可名状的脸上带着人类的嘲弄,然后就是炙热如火的高温,高到足以焚烧她的灵魂。 “我要暂时离开——几分钟。”伊赫乌蒂看了看现在的时间,对于犹格来说,时空就像一道1+1的数学题那样简单,祂可以出现在任何时间地点,也可以……让别人出现在任何时间。 不过随意穿梭时空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尤其是诸如人类一样弱小的生物。至于祂们,大可在穿越时顺手把那些烦人的小虫子一并解决掉。 乌波萨斯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液态的身体慢慢渗透地板,然后穿过无形且不可触摸的通道回到了阿德雷斯的地底。 在祂离开的时候,洞穴里的眷族依旧没有停止出生和死亡,就像这颗蓝色的星球永远不会停止转动一样。 伊赫乌蒂坐上了沈清晖的后背,在知道身下的怪鸟是曾经的同伴后,这种感觉有点奇妙,还让她有一种诡异的负罪感。 好在沈清晖对自己的现状不算太介意,他似乎骨子里就希望自己完全回归到非人的世界。 银色的门钥匙依旧被放置在贴近心脏的地方,犹格说过这东西是一次性的,能省就省,没准哪一天用得上。 随着夏特克鸟扇动翅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时间和空间都扭曲为带状曲线,混乱无序地朝他们的身前和身后延伸。 虽然才第二次穿梭时空,但沈清晖的业务能力十分之好,途中还两翅膀扇飞了一个追过来的幽绿影子——她终于想起来了,往来现实与混沌之间,狩猎进行时空旅行之人的生物,正是居住于一个颠倒维度里的廷达罗斯猎犬。 那个什么夏尔诺斯,似乎自带让她变笨的奇特能力。 犹格在旅途的终点等着他们,沈清晖把她放下后拍拍翅膀飞去了一边,一群肥皂泡泡一样的东西飘到了她的身边,看来犹格目前心情不错。 “好久不见。”祂甚至如同人类一般和她打招呼,漫天的泡泡们随之变幻出七彩的颜色,谁也不会想到它们的主人会是一位可怕的外神。 “我想知道夏尔诺斯和伏行之混沌。”伊赫乌蒂开门见山地说道,和犹格没必要拐弯抹角。 “啊——真是两个令人怀念的名字,”祂忽然像古希腊诗人一样感慨,仿佛和那个地方还有那个外神关系匪浅,让伊赫乌蒂做好了听一个漫长故事的准备:“我记得它们,就像我清楚地知道宇宙中发生的每一件事。” 犹格索托斯巨人般的身体慢慢出现在山峰般庞大的石座上,祂用那双姑且可以称之为“眼睛”的东西盯了她一会儿,然后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伊赫乌蒂:……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自己的同类。 要是打得过的话,她现在就想用银钥匙戳破场上的所有泡泡,然后把犹格揍一顿再扛着祂宝贝的椅子跑路。 “能否告诉我原因?”伊赫乌蒂试着和对方交涉,“或者交易。” 不过与犹格索托斯相比,她能用来交易的东西并不多,也可以说压根没有。 “很遗憾,这是从前的你要求的。我想你身在夏尔诺斯的时候,应该会觉得那个地方很熟悉。”犹格说着,身在过去那个时空的祂仿佛又在见证曾经发生的的事:“我那时提醒过你,但你拒绝了——很少有人拒绝犹格索托斯的建议,他们往往都不会有好结局。” 交涉失败。伊赫乌蒂打算暂时忘记这个插曲,如果它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目标的话。 “我想回去一趟。”她说出了自己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 犹格像是早就知道,也早就准备好了送她离去。 伊赫乌蒂脚下的平台消失了,她掉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无底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力量阻止了她永无止境的下坠,将她从深渊的侧面拉了出去。 似曾相识的公寓,不同的是这儿没有地下室,更不会连通阿德雷斯。 最为奇特的是,这里似乎发生过一起水灾,墙面和地板都因此潮湿不已,角落分布着苔藓和霉斑,仔细寻找还能发现菌类的痕迹。 伊赫乌蒂心爱小沙发的内里早已腐烂,她怜惜地摸了摸,然后走到阳台,和几乎要贴到地面的赤色眼睛对视。 和那个世界的相比,这只眼睛红得像血,不过很空洞,仿佛主人正在神游天外。 当然在“神游天外”,格赫罗斯大约在满副本寻找她还有其他的一些捣乱的“玩家”。 楼下徘徊着一只“月兽”,因为现实和幻梦境之间的蛛网桥梁不复存在,所以本能地靠近伊赫乌蒂,这个“似乎”和它一样的旧日支配者。 她静静地观察了它一会儿,也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只是从拉莱耶而来的海水冲刷了整个世界,如今的城市荒凉又寂静,像是只剩下了她和眼前的这只月兽。 不过,父亲说过人的生命力和意志力都出乎寻常地顽强,所以她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就会让城市恢复往日的热闹。 父亲对人类的态度总是很奇怪,时而觉得他们和蚂蚁差不多,时而又大加赞赏,伊赫乌蒂隐隐觉得祂和他们之间或许发生过什么。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无声地呼唤着月兽往上走,走进她的陷阱。 加了个餐,伊赫乌蒂没有在末日久留,而犹格也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 又是那个没有尽头也没有时间流逝的深渊,只不过这次她在上升,直到犹格在适当的时机让她出来。 祂没有再和她见面,直接把她送回到了阿德雷斯。这儿是父亲的所在之处,可以躲避掉一些“人”的窥视。 “欢迎回家。”乌波萨斯拉在和那颗圆滚滚的白色雪球玩耍,只是比起“玩”,她的老父亲看上去更想常常这位旧日支配者是什么滋味。 雪球像一个感到害怕的人那样把自己蜷缩起来,也不知在祂心里,是被格赫罗斯干掉可怕,还是被乌波萨斯拉吃掉可怕。 “我准备好再次出发了。”疲惫和恐惧是祂们所不该有的情绪,祂们唯一会对人类展现出来的就是“好奇”,然后是试探,并不在乎对方会因此死亡甚至毁灭。伊赫乌蒂这次不打算用人类的身体,她记得最后一个给地球带来灭顶之灾是来自群星间的生命,貌似无害,还拥有着一个美丽的名字。 她曾经和奈子亚接触过的,星之彩。 说起奈亚子。 伊赫乌蒂不自觉地想起之前的一些经历,拉莱耶号的舱底和茫茫一片白色的雪地,“她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似乎又像是从宇宙的诞生到毁灭那样久。 第47章 她笃定对方这次还会现身,不存在的心脏却没感到期待和欢欣,反而隐隐觉得不安。 这种感觉许久都未曾出现了,上一次似乎……伴随着死亡。 第43章 旧日之宴(三)空花盆 这是沉沉第五次来到被大家称为“副本”的空间里。 在其他人眼里,她可谓经验丰富——鲜有人能活过五个副本,但其实只是她运气好。 直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只零星听人说什么“上帝的惩罚”“天父与救主”,仿佛是一些狂热教团的传教手段。 第一次好像是一个“单人的副本”,她一脸懵懂地跟着引导解开了失落大陆之谜,在一头温顺小鹿的帮助下。 从副本中离开,她还以为那只是真实之梦,看在网上看到相关讨论时也没有细看,手一动就划过去了。 第二次倒是要恐怖一点,她来到了一片位于星空之中的湖泊,同行的三个人还是四个人彼此相熟,把她丢到了一边议论“深海星空之主”,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漆黑的湖水中。 她不知道什么是“深海星空之主”,只知道当湖边只剩下自己的时候,一只黄色的章鱼浮出了水面,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她就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睁开了眼睛。 第三次更像是一个角色扮演游戏,她成为上个世纪西方的一位贵族小姐,本该和游戏塞给她的父母一起登上游轮出海。 可就在前夕,她遇到了一位漂亮的大姐姐,对方用一个奇怪的多面体换走了她手里的信。 其实本来她不想答应,但大姐姐笑起来实在是好看到了极点,简直是魅惑人心的那种。 等她回过神,受邀前往拉莱耶号的信也就没有了。 第四次则是充满了戏剧性……和她分到一起的两个人似乎有私人恩怨,说什么也不让对方顺利通关,于是最后便宜了她。 至于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好运应该还会陪伴着自己。 沉沉从农场一般的地方醒来,目光所及之处是片一望无际的平原,寸草不生,异常荒凉。 /:. 和她位于同一处农场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性,醒得比她早一点,长相随和,笑容亲切,就是眼神隐约令她感到些许的不舒服。 不远处的另一家农场里躺着这场游戏的第三和第四位玩家,从外形来看似乎都是女性,这让沉沉略微松了口气。 再朝令一个方向看去,那里同样矗立着粘贴复制般的农场,只是隔得太远,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紧张地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为表友好,她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错愕的神情。 “噢,名字,容我想想。”几分钟过后,对方给出了答案:“就叫我‘小乌’吧,应该不算太奇怪……” 很明显,这是个假名。沉沉想,但最令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她要管一个和她父亲差不多年龄的人叫“小乌”。 无论如何都说不口。 “我可以称呼您乌先生吗?”她弱弱地开口,对方则是爽快地点头:“当然可以,随你新意。” 目前看来,这位先生似乎很好说话,应该不会太难相处,更不是坏人。 醒来的六个人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沉沉不自觉地往那两位同性的身边靠,得到了乌先生不甚友好的眼神警告。 何止是“不甚友好”,简直有点凶狠了——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沉沉隐隐觉得她的好运气可能到了头,默默地放开了那位自称叫“伊赫乌蒂”的大姐姐,鹌鹑似的缩到了乌先生身后。 另一位女性说自己叫“小白”,比乌先生更随意的取名,说话时表情淡淡的,看上去很清冷,还似乎和伊赫乌蒂相识。 最后的两人,一个头发是非常非常醒目的火红色,自称“小火”;还有一个没什么显著的特点,但好像是个哑巴,比划着说自己叫“大火”。 沉沉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太正常了,以至于在六人间有些格格不入,还有伊赫乌蒂大姐姐。 她真的好想和那位大姐姐分到一起,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要强制住在一开始醒来的地方。 一番自我介绍后,空气安静了下来,大家似乎都不太想说话,气氛一时十分压抑。 没有系统的画外音提示,也没有各种恐怖的生物,当银河蜿蜒爬过天空后,他们头顶的星河是沉沉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美的一次。 “我说……我们要不要看看农场里有什么?”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沉沉的双腿开始提出抗议。再看六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乌先生,岿然不动,身体素质好到让她感到惭愧。 “嗯……”说话的是伊赫乌蒂,漂亮的大姐姐声音也很好听,温温柔柔,让沉沉想起自己的妈妈。 “先各自探索吧。” 高冷且不爱说话的小白点了点头,转身往她们醒来的农场走,那儿的东南角坐落着一栋二层的房屋,外墙和屋顶分别粉刷成白色和红色,充满美式的风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沉沉觉得小白离开后,周围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小火和大火同样是一言不发地走掉了,转眼这块三所农场交界的区域就只剩下了沉沉和乌先生。 “我们也回去四处找找?”每次和乌先生说话,她都有一种被人攥住心脏的感觉。 小学面对教导主任的时候都不会这样,简直是从骨髓深处弥漫出来的恐惧。 “好啊。”乌先生还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甚至主动拉起了她的手,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 沉沉僵硬着身体回到了农场,红顶的木屋小楼在他们推门之时忽然灯火通明。 可那灯光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像装了个led似的,五颜六色,如梦似幻。 “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在捣鬼。”和几乎被吓傻了的沉沉不同,乌先生相当镇定地继续推门。 伴随着“嘎吱”一声,一楼的全貌出现在他们眼前。 或许不应该说一楼,因为它本该铺着地板的地面被一颗陨石砸出了深坑,一眼望去深不见底的那种。 可抬头一看,屋顶并没有破损的痕迹。 值得庆幸的是,转角的楼梯还好好的在那里,让沉沉除了下到坑底看看外,还多出了一个上楼探索的选项。 直觉告诉她,下面有很不好的东西。 “有意思。”可惜,乌先生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我们下去看看?” 看似给了她选项,眼睛里却写着不容置喙。 沉沉哭丧着脸答应了,和乌先生一起顺着边沿,小心翼翼地滑到了靠近底部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这个应该是被陨石砸出来大坑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陡峭难行,仿佛故意想让发现者下去。 这么一想,好像更危险了起来。 沉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乌先生的衣袖,那是一件斗篷似的衣服,领口袖口还有腰身以及下摆都异常宽大,摸上去滑滑的,但又不像是丝绸之类的面料。 而且,乌先生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服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会拖上一条水渍。 这些疑问,沉沉通通都不敢问,她只能祈祷底部的东西不是那头可怕的黄色章鱼。 对方当时应该是想杀死她,血红的眼睛已经倒映出了她的死亡,却被另外的事打扰了。 “哇哦——让我们看看,这是什么。”乌先生拿起了陨石坑底的东西,一个,小巧美丽的花盆。 不是章鱼,不是陨石,更不是别的异形生物,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盆。 沉沉的闹到凑了过去,巴掌大的花盆里填满了熟悉的营养土,才浇过水,应该已经种下了种子。 难道这个游戏的“主线”就是种花? 正想着,她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她晕倒了,不知原因,但再度醒来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虚弱。 “你醒了。” 沉沉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坐着初见便倍有好感的伊赫乌蒂。对方的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似乎才给她擦过脸。 她顿时感到一阵幸福,抱着伊赫乌蒂的手不肯让她走。 直到乌先生的死亡视线来临。 可怕的乌先生,和温柔美丽的大姐姐,好像也认识。 沉沉悲伤地松开手,其余三人也在,而窗外已是白天——她昏睡了许久。 小白看起来很讨厌阳光,整个身体都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冰雪一般的面容出现了小小的裂痕;小火和大火,依旧仿佛两个用来凑数的ai,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表情,让她想起玩moba游戏时匹配到的人机队友。 “我想你是因为那个花盆才晕倒的。”伊赫乌蒂思索着,视线看向了别处。 三栋木屋的二楼都拥有着一间舒适的阳光房,他们昨晚探索的收获就放在那儿,三个一模一样的花盆。 “那里面有——”沉沉好奇地问,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又干又痒,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 第48章 “别着急,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得到了一杯水,喝完后嗓子好了许多,但四肢还是软绵绵的无力。 “花盆里还能有什么。”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太人机,小火说话了,语气和他的头发一样暴烈。 伊赫乌蒂没有理会他,说他们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安全起见,暂时最好不要接近那几个花盆。 第44章 旧日之宴(四)第七位来客…… 小白是伊赫乌蒂取的名字,俗是俗气了些,但浅显易懂,也很贴合她的身份。 看到这位好友的时候伊赫乌蒂十分惊讶,不过对方论身份并不属于外神或是旧日支配者,所以出现在格赫罗斯的小游戏里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唯一的问题是,小白自己也很诧异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当时在南极睡觉。”她一开口就呼出了冰冷的寒气,白霜凝结在木屋的横梁和墙壁上,只有一旁的陨石坑不受影响:“恍惚中好像感觉到你回来了,于是出来看了一眼。”但谁知道,视线对上的不是麋鹿女神,而是那只丑陋的红眼睛。 小白顿时便想要跑路,还没来得及拖动身体,下一秒就被丢了进来。 “你要当心。”她提醒着好友,“眼睛多半是发现你了。” 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伊赫乌蒂并没有太在意——一切都要结束了,格赫罗斯才是应该感到慌乱的那一个。 “小乌,”小白继续说着,“还有那两团火,给我一种非人的气息。” 她推测,在场的六个“人”,恐怕只有那个单纯的女孩子是真的人类。 这就有意思了,竟然有这么多……进入到同一个空间中,不知是格赫罗斯的疏忽,还是祂刻意为之。 大概是想将祂们这些搅乱审判的家伙集中起来,一起消灭了吧。 “看来祂很有信心,这个地方足以成为我们的葬身之所。”伊赫乌蒂看向坑底,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应当见过下面的东西。 小白耸了耸肩,对格赫罗斯的自信表达了怀疑。 诞生在阿撒托斯睡梦中的祂们并非普通的“生命”,普通的方式根本无法让祂们死亡,否则格赫罗斯早就先去阿德雷斯的下面解决掉非暴力不配合的乌波萨斯拉了。 除非,祂把祂们直接送去了混沌王庭。 真若如此,那位负责让阿撒托斯永坠长梦的使者就该出现了。 小白不在意格赫罗斯的盘算,但今天的伊赫乌蒂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她想起她们上一次的见面和分别,皑皑的雪山中,好友的身上带着一股她很不喜欢的气息。 雪雕般的少女蹙起眉,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上次的后续。她原本一直藏身在白雪间,观察着山下和山上发生的一切,直到那只红色的眼睛出现。 伊赫乌蒂在她纠结的时候下去了陨石坑的底部,安静待在那儿的东西果然很眼熟,几乎家家必备的一个小花盆。 不舒服的感觉爬上了心脏,贴近放着的门钥匙发出警告,让她不要太过接近眼前的事物。 想了想,伊赫乌蒂一脚把它踹翻。梯形的花盆在原地滚着圈,表面因为撞击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的裂缝,盛在里面的褐色土壤撒了一地。 用脚抹开看了看,土壤间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迟疑地后退,她觉得也许是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不过这个副本至今没有任何提示,多少让她感到到了不妙。 伊赫乌蒂回到地面上,小白保持着倚墙而立的姿势,身边却多了一个人,是那位乌先生。 这个称呼令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可对方的眼神又充满着阴冷,她印象里的父亲很少会如此,即使被来南极考察的人类误入了栖身之地。 “和我一起的小姑娘晕倒了。”不速之客说,希望她们能过去看看。 小火和大火比她们更早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者自称在现实里是一名实习医生,看了看沉沉的情况后说暂时没事,然后就研究起了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只花盆。 一个是乌先生捡到的,一个是他们找到的。 红头发的小火问伊赫乌蒂有没有类似的发现,她正要回答,小白突然“咦”了一声,伸腿往她的脚边踢了踢:“这儿,刚才还没有这个东西。” 是先前被伊赫乌蒂踢碎的精致花盆,盆身的裂痕被不知名的力量修复,完好无损地靠在她的脚边。 “看来……这就是关键道具了。”乌先生似乎对游戏颇为了解,走到大火身边端详着被放在一起的三个花盆,想要从它们的外表上找出谜题的答案。 花盆,除了种花或者别的植物外,仿佛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伊赫乌蒂坐到床边,打量着躺在上面的女孩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对方倒霉地和祂们分到了一块儿。 沉默寡言的大火行动力很强,他将三只花盆做好标志后,小心翼翼地掘开了土层,但同样一无所获。 事情突然陷入了僵局。 没有提示,没有引导,也没有危险,比起被投入到了一场恶趣味的游戏中,他们更像是被遗忘和流放了。 床上的女孩子在破晓时分醒来,伊赫乌蒂问了几个问题,却只得到了对方懵懂的眼神。 “抱歉,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女孩努力回想着晕过去之前的事——连陨石坑和花盆都是经过提醒后才想起,至于昏迷中的黑暗,她依稀记得无穷的黑色里似乎潜伏着一双眼睛,野兽一般的金瞳。 讨论了一下三只花盆以及它们的去处,小火提议带去没人的地方丢掉,要是能挖个坑埋起来就更好了;小白在大火点头时斜了他们一眼,对这俩名字带“火”的“人”没什么好感。 确认沉沉暂无大碍,她和伊赫乌蒂离开了不属于她们的农场,周围的土地仿佛被火焰灼烧过一样,裸.露出的地表呈现赤色的深红,抗拒着任何生命的萌芽。 “‘眼睛’在这里。”她隐晦地说着,又皱眉回忆着什么,问:“记得我之前送你的‘礼物’吗?” 伊赫乌蒂知道她说的是星之彩,那种生物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邪恶,来自于鲜少人知道的群星深处、被另一种法则支配的奇特时空。 它们本不该出现在地球,可人类实在“太过顽固”,所以格赫罗斯带来了它们,虽然数目不多。 她记得初见星之彩的夜晚,五色的极光在整个地球的上空蔓延,美丽到许多人至死都不曾忘记。 它们诞育的幼体会躲藏在阴影之中,在那些远离光明的地方静静地蚕食掉附近的一切生命。 “奇怪的是,我是在南极的冰川找到它的。”小白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它奄奄一息,却还是想要捕食我……我觉得以后也许可以帮到你,于是就把它留了下来。” “的确很奇怪。”星之彩畏惧明亮的光线,“它们为什么会落在那里。” “还有,”她们回到了自己的木屋,红杉门合上,挡住了那股一直在窥视着她们的视线:“我感觉祂应该也来到了这里。” 可能是小火,可能是大火,那两个“人”总令她不舒服。 伊赫乌蒂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后,落在一个——分外眼熟的东西上面。 是应该已经被带走了的花盆,那个歪歪扭扭的记号说明了这正是属于伊赫乌蒂和她的那只。 “别过去,小心些。”小白登时感到不对劲,那个花盆忽然侧着倒在地上,然后骨碌骨碌地朝她们滚了过来。 小白的眼里出现了杀气,白色的霜气向眼前的东西袭去,瞬间就将它变成了一个冰雕。 下一秒,冰晶破碎,花盆也随之化为齑粉。 伊赫乌蒂看到一簇光亮一闪而过,像一颗炽热的心脏。 没能去探究这只花盆的古怪,外面响起的惊呼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 “噢,是星之彩。”小白说,即使她尚未走出去。 脚下的土地依旧荒凉如末日,夜幕中却流淌着七彩的星云,宛如一朵从贫瘠土壤中开出的艳丽之花,是悬崖间的绝景。 伊赫乌蒂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然后便在如幻梦境与残酷现实的交界处,流动的星云之下,看到了一位缓缓朝他们走来的“陌生人”。 心口处的银色钥匙在微微震动,不知是否在提醒她有危险逼近。 第45章 旧日之宴(五)深渊凝视着你 格赫罗斯的游戏几乎不会中途塞入新玩家,所以六人都对这位来客充满了警惕。 他看上去和乌先生差不多岁数,表情同样很和蔼,乍一看两人有些撞人设。 他们等着对方先开口,只有单纯的沉沉忍不住想问一问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叫泡泡,”他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伊赫乌蒂脸上的表情挂不住,“因为出了些意外,所以来晚了一点。” 在场的五个非人类,都不怎么相信他的话,尤其是知道地球人口中的“泡泡”是指代谁的。 第49章 小白:“……欢迎。”说着困惑地和好友交流眼神,奇怪于“他”为什么会来这儿。 犹格索托斯无处不在,但按照祂们在混沌王庭定下的约定,格赫罗斯的游戏不在祂法则的管束之内。 因此,伊赫乌蒂注意到有一束投向祂的目光格外凌厉。 出乎意料的,不是小白警惕的大火和小火,而是沉沉身边的乌先生。 脸上的笑容尽数不见,埋在阴影里的右半边脸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到名为杀戮的触手在蠕动。 伊赫乌蒂一开始就确定乌先生不会是父亲,但没料到会这样棘手。 她甚至觉得星之彩并不是格赫罗斯的后手,而是这位神神秘秘的“乌”。 泡泡在说话的同时审视着他们,也打量着三座农场的构造:“呀,天色不早了,不知道那位好心人可以收留我睡一觉呢?我为了赶路好几天没歇息了。” 你就接着装吧。伊赫乌蒂和小白一致想道,双双保持着沉默。心脏边的钥匙代替主人发出了抗议,在她的身体里蹦来跳去。 如果她这回还是用类似人的身体,现在估计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大火和小火也没搭理,最后还是沉沉看不下去,说不嫌弃的话可以去她那儿。 说完,她就收获了乌先生冰冷的目光一个。 沉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幸好新来的泡先生大步跨了过来,挡在她和可怕乌先生的中间,还像一位长辈那样牵起了她的手。 她顿时感受到了温暖和依靠,也有了不惧怕乌先生的底气。 第二天,坐在椅子上假寐的伊赫乌蒂睁眼便看到了那只打不死的花盆。 小白不在,她也没想着惊动,将花盆放到了窗台上,还顺手浇了点水进去。 “乖乖的,不要再乱跑了。”她和土壤里的东西说,起身下楼。 陨石坑没有变化,下面依旧空荡荡一片。 又一次详细地将木屋从里到外翻过一次,仍然一无所获的伊赫乌蒂将目光投向了焦红的大地。 或许,他们应该尝试到农场之外的地方去看看。 她想起昨天去丢花盆的大小火,两人回来后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异常,这块区域唯一的建筑大约就是这三座平平无奇的农场了。 从来没遇见过这样风平浪静的副本,拉莱耶那次的前期不算。 伊赫乌蒂靠在门边出了会儿神,看到红头发的小火出现后走了上去。 对方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她,无声地让她有事快说。 “我想问问你昨天把它们丢在了哪里。”伊赫乌蒂说,然后便见他拿出了背在身后的手,手指间捏着花盆的一角。 原来不只是她的跑了回来,其余几人的也是如此。 对方惜字如金地说了个“外面”,便越过她继续往农场之外走。 伊赫乌蒂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会儿,回神时发现昨晚新来的泡泡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自己身边。 并不是很想理会这个忽然起了玩心的“人”,她默不作声地往回走,对方却故意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泡泡先生说,“猜对有奖励。” “你被莎布赶出来了。” “错啦。” “基座被偷走了。” “也错啦。” 既然走不了,伊赫乌蒂只好摆烂式地猜了起来,每一个猜测不说是靠谱,至少也是离谱万分。 就这么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泡泡自己揭晓了谜底:“祂要醒了。” 噢,她宁愿不知道。 伊赫乌蒂把祂带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小白正对着镜子梳着她那头冰雪似的长发,动作缓慢。 她对除好友外的外神或者旧日支配者都没什么好感,朝泡泡略微一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怎么回事?”伊赫乌蒂觉得自己的头很痛,思维都因为对方刚才抛出的话混乱了起来:“王庭出事了?” “倒也没出什么太大的事。”泡泡看上去一点都不慌张,甚至悠闲地*在屋里四处走了一圈,点评了一下格赫罗斯的审美和想象力。 伊赫乌蒂有种祂在戏弄自己的感觉,可接下来听到的话又令她两眼一黑。 “就是乐团的成员们罢工了。” 宇宙诞生自阿撒托斯的睡梦之中,为了能让祂永远地酣睡下去,混沌之庭环绕着众多无以名状的藩神,祂们永无疲倦地演奏着外人无法理解的乐曲。 伊赫乌蒂记得父亲提到过,那群无形之神由旧神的“信使”管理,难道是那位信使出了什么事? 她的,还有小白的视线一起汇聚在犹格索托斯的身上,希望祂能解答她们的疑惑。 “众所周知,混沌王庭的乐手和舞者们几乎从不曾出过差错,除了——”泡泡慢慢地说着,恨不得给她们从宇宙诞生之初开始讲起:“算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们尚未出生。” 伊赫乌蒂的年纪和地球差不多,小白则要比她小很多。听犹格的意思,混沌之庭上一次出问题的时间堪称久远。 “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她不想听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 “还记得你上次问的夏尔诺斯之主么。”泡泡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变回了伊赫乌蒂初次见到祂时的模样,冰冷时空的化身,无情也不会为任何事物动容:“祂……就是原因。” 小白的眼皮跳了几下,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伊赫乌蒂想起自己的确在夏尔诺斯看到过两个长笛手,似乎是在为伏行之混沌演奏赞歌,又似乎在为深空中的某位无形之人吹响安魂曲。 “夏尔诺斯之主,伏行之混沌,外神的灵魂与信使。”犹格难得直白了一回,“失踪了,就在昨日。” 对于祂们而言,失踪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但如果连万物归一的犹格索托斯都找寻不到的话,就很耐人寻味了。 “死了?”伊赫乌蒂不介意从最坏的角度出发。有形之物终将消散,据说当祂们这些本该无形的法则凝聚出实体的时候,就注定祂们也要背负上死亡的命运。 “那我们恐怕就无法站在这儿说话了。”犹格将手一摊,“总之情况紧急——”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小白忽然插嘴道,“这种事似乎轮不到我们帮忙。” 除非你想让我们去混沌之庭接替那些罢工的藩神唱歌跳舞。伊赫乌蒂读出了小白的眼神。 “本该如此,但我感应到祂在这里。”犹格昨晚已经见过副本中的六位玩家,一个人类五个非人类,可惜后者都不是祂想找的那个。 对于宇宙走向毁灭世界迎来末日,祂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有些期待。 阿撒托斯苏醒,一切生命终结死亡,那该是何等美妙的景象——也是全知全能的祂唯一无法预料到的场景。 小白顿时紧张了起来,她似乎知道那位信使的身份,还不告诉自己。伊赫乌蒂的眼睛在他俩之间一转,无奈地接下了这个“支线任务”:“我会帮忙的。” 犹格喜笑颜开,亲亲热热地走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那就交给你了。” ??? 伊赫乌蒂刚想问祂这话是什么意思,揽着自己肩膀的人类手臂就变成了一团一戳即碎的泡泡。 泡泡先生变成泡泡飞走了。面对沉沉的询问,伊赫乌蒂在心底如是回答道。 不过犹格还不算太绝情,离开之前大发慈悲地给了她一个提示,关于眼前困境的。 “为什么不尝试将花盆里的东西种出来呢?”祂说,“说不定最先种出‘植物’来的玩家就是获胜者。” “谁知道种出来的会不会是食人花。”小白听了后嘟哝道,但是没再对花盆下手,点头同意试一试全知之神的提议。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们已经将花盆检查了无数次,里面确实是一颗种子都没有。 沉沉为泡泡先生的离去而叹气,她实在不太愿意和乌先生住在一起。今天凌晨,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到乌先生的两只眼睛像火焰一般灼灼燃烧,吓得她连惨叫都未发出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是上午,乌先生不在,自己也好好活着,那大约是个噩梦……吧? 她的手里捧着那只再度出现的花盆,不知为何,再次见到它的时候,她感到亲切。 想一直这样把它抱在怀里,就像抱着最心爱的洋娃娃。 沉沉低头和漆黑盆口的对视,黑褐色的土壤仿佛野兽的瞳孔,在她凝视自己的时候,也在静静地凝视着她。 第46章 旧日之宴(六)七日谈 沉沉发现她的小花盆长出了一颗小小的幼苗——奇怪,明明里面没有种子。 但她没有多想,以为是随风飘来的孢子在土壤中生根发芽。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阴沉沉的乌先生,对方连眼皮都没抬,敷衍地“嗯”了一声。 乌先生,自从那个来去无踪的泡泡出现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仿佛把自己调成了省电模式。 第50章 平时她倒是不敢叨扰他,不过今天他们约好一起去伊赫乌蒂小姐的家中。 沉沉已经快要忘记了这是她来到游戏的第几天,时间在这片空间依旧流逝,却很容易让人淡忘它的存在。 隔壁的小火在某日离开后一去不复返,和他同住的大火说他想探索农场之外的赤色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想到这里,沉沉忍不住眺望了片刻那一直绵延到天际的赤红。 了无生机,死气沉沉,又带着未知的难言恐惧。 她连忙抽回了视线,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好在及时扶住了扶手。 农场里的食物是压缩饼干和罐头,数量很多,但口味一言难尽。她作为一个喜好美食的人,吃到现在已经吃得快失去味觉了,于是今天的早饭干脆没动。 也许是因为这个,才会头晕吧。 伊赫乌蒂小姐的花盆还是没有动静,沉沉进来时看到小白正在无聊地戳着里面的土,手法暴躁。 几张椅子贴着墙,围着巨大的陨石坑排开,乍一看很像传说中的圆桌会议。 沉沉随便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乌先生行尸走肉般的坐到她身边,眼神涣散。 不久,大火姗姗来迟,盯着几个空位看了会儿后,选择了伊赫乌蒂身边的位置。 他们今天聚会的主题是讲故事,没办法,这里实在是无聊透顶。 不想想活动打发时间,整日对着荒土的他们也许会疯掉。 伊赫乌蒂小姐用木块削了个骰子决定顺序,第一个讲述者是冰冰冷冷的小白,她脸上的神情总是宛如凝固了似的一成不变,此时终于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我嘛,”她不太情愿地说,“我没什么故事,就给你们说说我的过去好了。” 小白“出生”在一个很冷的地方,那里除了冰和雪一无所有,因此她无父无母,被人称作女巫。 ——开头就让沉沉听愣了,她以为是小白说漏了一段或者讲述的方式不太对,人怎么可能无父无母呢?而且在现代社会,女巫也很少见了吧。 她看向周围的两人,乌先生昏昏欲睡,伊赫乌蒂望着某个方向出神,似乎只有她在认真听。 沉沉叹了口气,再一次觉得自己这次碰上的“人”都怪怪的。 小白将她的故乡称为“姆”,说那是“第一个”的意思。可惜等她出生的时候,那里已经迎来了末日。 就像如今的地球一样——大部分人都觉得天空的血红眼睛是末日的象征,沉沉好几个同事都加入了神秘的组织。 被冰雪覆盖的“姆”,比坟墓还要死气沉沉。 小白随着风雪四处飘荡,大约是她代表着不详,所以看到她的人都避之不及,除了伊赫乌蒂。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她的话锋忽然一转,冰冷如雪的语气也沾染了些许春日的柔和:“我很喜欢他……大约这就是许多人类说的‘心动’。可惜他就像其余所有人那种地厌恶我。” 才振作了精神的沉沉一愣,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故事转折得如此之快。 脑子木木的她冷不防将心里话问了出来,说:“为什么?” 小白除了体温低点,性格冷点,好像也没有其他的…… “我的确很喜欢他呵。”小白陷入到了自己的回忆里,“整日在他的身边徘徊,想伸出手拥抱他——多么温暖的身体,那是我从未拥有的。” 沉沉觉得四周的气温在跳楼下降,小白柔和的声音也在重新变得冰冷:“他身边的人都与我融为一体,他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憎恶。而我要走了,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在离别的前夜,我决定带走他。所以,我张开怀抱,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就像其他的无数人那样,他与我再也不会分开。” 小白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猝不及防的诡异笑声让她面容变成扭曲而可怖。 有那么一瞬间,沉沉甚至觉得对方不是人。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跳都停了半拍,一股冰冷蹿过脊髓,仿佛要冻住她的血液。 “你想见见他么?”小白还在漫不经心地问,说话时眼睛看向她的方向。 沉沉一愣,然后拼命摇头。 小白顿时大笑起来,说刚才的故事不过是用来吓唬她的。 沉沉感觉到了些许安慰,但心中的那股诡异感还是挥之不去。 直到温柔的大姐姐伊赫乌蒂开口。 她说她也没什么有趣的故事,于是就和小白一样讲讲自己……的父亲。 伊赫乌蒂的父亲不是她的亲生父亲,甚至两个人的——身份都有很大的差别,他们分属于两个世界。 父亲在她的心里宽厚强大如大地,唯一令她好奇的就是,“他”为什么会收养她。 同时,父亲也有很多“小秘密”。有时候,父亲看向她的眼神耐人寻味又充满警惕。 “警惕?”沉沉又忍不住发问了,“为什么会是警惕?” 伊赫乌蒂摇了摇头,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探究,因为父亲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又遇上了更为重要的事, 和小白一样,一开始,她也生活在那个名叫“姆”的地方。她热爱那片土地如同她的孩子,包括上面的一切生命。 但孩子总是会长大且老去,最后迈向死亡。 不同的是,有的死亡是自然运转的法则,有的却是意外。 伊赫乌蒂说着,摩挲了一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的花盆。 “就像螳臂当车一样,我试图扭转既定的结局。”她的故事已经偏离了开头,但没有人提醒她,沉沉也没有。无形的悲伤随着她的声音填满了这片空间,一阵短暂地沉默后,她为这个不算故事的故事补上了潦草的结局:“最终我还是失去了它……于是我回到父亲的身边,陷入长眠……黑色、宁静,没有痛苦的长眠。” 沉沉还没回过神,伊赫乌蒂瞟了大火一眼:“到你了。” 大火张了张嘴,神情木然。 许久,他都没有说出哪怕一个字。 沉沉觉得他大约是不会说了,遗憾之余不知为何还松了口气——平心而论,前面的两个故事都让她感到不舒服,可能是她们编故事的能力太好了。 她没觉得那是真实的故事,她像许多个普通人那样相信科学。 出乎意料的,大火说他的故事无关自己,而是和一位称不上朋友的“朋友”有关。 他的朋友宛如神祇。 沉沉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形容,强大?美丽?还是别的什么。她的眼中出现了迷茫,但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大火的朋友,像教皇一样拥有自己的信徒,将他视为神明。可惜在“神”的眼中,信徒们不过可笑的蝼蚁——有时会令神感到有趣,有时却是聒噪。 神奇,而又不可思议的是,其中的某一只竟然引起了神的注意。 沉沉有些愣住了。她觉得,这个发展,怎么这么像她看过的一些言情小说? 虔诚的信徒与高高在上的神祇,禁忌,不对等,又有些悲剧的爱情。 在她,还有其余几人的注视下,大火继续用他那死水般的语气枯燥地讲述着: 多么可悲,祂这样的存在居然爱上了一个人类;但更可悲的是,人类对祂并非爱情。 于是,那位朋友找到了自己,问询爱情之道。 大火停顿着,像是下面的剧情有些编不下去了。片刻后,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奇异的光彩,唇边也出现了小白曾经有过的笑容。 邪恶,玩弄,戏谑,总之不是会使人感到舒心的笑容。 “我的朋友听取了我的建议。”他略过了中间的一段,直接跳到了后面:“喜欢么?想让她永远属于你么?独占,自私,毁灭……这就是爱情。”大火的五官似乎发生了变化,液体似的流动,整张脸都变成了无底的黑洞,里面蠕动着无数红色的触手。 沉沉的眼睛感觉到刺痛,眼前随即闪过了黑色,像是要失明一般。 大火还在继续诉说这个令人不适的灰暗故事,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一下又一下地在她的耳膜上划动。 “她身边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了冷冰冰的神——在无穷的孤寂和彷徨中,那是她唯一能看到和抓到的东西。”他的声音逐渐如刺耳的电音,“在宇宙深处的黑暗宫殿里,他们相拥,共享永恒。而我?我也将得到自己想要的。” 后面的两句话沉沉已经完全听不清,但伊赫乌蒂和小白可以,甚至连一直不在状态的乌先生,都因此撇过来了目光。 故事讲完了,大火没说那两人的最终结局。又或许,那个绝望的永恒就是他们故事的终点。 随着他话音一落,沉沉视野中的黑暗消失了,她重新看清了身边的几人,心脏却还是突突跳着,慌得厉害。 就在刚才那段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她似乎穿越到了令一个地方。记忆虽然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有一些场景依旧清晰。 第51章 她按住了自己的脑袋,搁在膝盖上的花盆被另一手环住,里面的小绿芽无风而动。 而在沉沉尚未恢复的时候,乌先生准备开口了。 第47章 旧日之宴(七)共舞 乌先生说,他是一位审判官。 评定罪责,判决刑罚,多年来从未出错。 “犯人”们犯下的罪名听上去都很奇怪,“亵渎”“不敬”“污秽”,乃至“倒霉”。 但乌先生是仁慈的,他会给那些罪人一个生的机会,只要通过了他的考研。 遗憾的是,他们都过于弱小——鲜少能在他的审判下存活,大半都和他们的“家园”一起消失在烈火中。 不属于“大半”的是一位叫夏盖的先生,因为乌先生的上司出手救了“他”,但也从此遭到了流放,在世上漂泊。 乌先生还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罪犯,总有一天也会遭到他的审讯。 和那些加入密教的同事一样。沉沉忍不住嘀咕,什么我们生而有罪,血日就是上帝或者神祇降下的惩罚之类的。 她记得,其中的一个同事还想拉她加入,当场向她展示了一个什么什么请神术,神神叨叨的举动让她不舒服了好几天。 似乎……似乎自己还做了几个噩梦,但都记不清了。 再后来,她就莫名其妙开始穿梭于各个游戏之中,并且获得了奇妙的“好运气”。 乌先生的声音低沉如钟,自带无形的威严。 他说,这一次的“案件”令他感到奇怪。 故事的开头充满着悬疑的氛围,沉沉心想难怪乌先生的眼神那么可怕,原来是见惯了罪犯——她没注意伊赫乌蒂和小白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身体也离开了椅背,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沉沉非常配合地问:“是哪里奇怪呢?” “首先,是我觉得有不该出现的‘人’参与了进来。”乌先生的眼睛褪去了开始的木讷,凌厉如刀锋:“令人讨厌的老鼠。虽然我不曾把他们放在心上,却还是如此可恶。”说着,目光移到伊赫乌蒂身上,明显口中的“老鼠”有她一个。 哦,原来乌先生就是格赫罗斯,或者说格赫罗斯的投影。 祂倒是学聪明了,变出了个和自己平时形象完全不符的虚影,还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乌波萨斯拉。 伊赫乌蒂看向对此没什么反应的大火,思索这一位又该是谁的化身。 犹格已经现过身,总不会是莎布、或者那位夏尔诺斯之主吧?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格赫罗斯的分身垂下了眼眸,看着脚踩的土地道:“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也牵涉其中……我早该想到。”他忽的站起来,像一簇突然腾空而起的火苗。 沉沉瞬间觉得气温在疯狂上升,身体内的水分化作汗珠涌出,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乌先生”浑身燃起了赤色的火焰,人形的火球扑向了对面的某人,经过之处都在刹那间变成了焦土。 小白挡在了伊赫乌蒂身前,本就宛如冰雪的她此时已经完全是冰雕的模样。只是在炙热的焰火下,她正在飞快地从固态融化为液态。 沉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地抱着自己的小花盆怔在原地,要不是大火推了她一把,恐怕就要和熊熊燃烧的农场一起化作飞灰。 她的头发因为高温蜷缩到了头顶,衣服也被熏黑了一大块。四四方方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血一样的鲜红,和赤色的土地连在一起,分不清上下。 一切都好像是恐怖的梦魇——沉沉的脑袋也昏沉了起来,放在花盆上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缩紧,牢牢地抱住了手里的东西。 眼前这密不透风的红色世界里,只有土壤中的那一小片绿芽,能够抚慰她的心灵和身体。 面对着这样恐怖的景象,她以为自己会晕过去,不料却一直清醒着,清醒地看到蔓延到三个农场的火焰是如何扭曲成一个高大的人形,仿佛神话中的火焰巨人。 伊赫乌蒂和小白早已不见了身影,但她依稀能感觉到她们的存在……以及一个模糊的声音。 不知从哪里响起,也不知从何处传来,它呓语一般地萦绕着她,诱惑她将自己献上。 “你难道想……坐以待毙么?”它说,“别以为眼前的一切只是睡梦。如果死在这里,现实的你也会死去。” 沉沉恍然发觉,那声音是从盆中的绿芽传来。就是这株小小的、初生的植物,在和她说话。 “我该——怎么做呢?”她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求生的渴望压倒了心中的怪异,她觉得她在与一个恶魔交易。 “不要害怕。闭上眼睛,陷入长梦,醒来时所有的怪诞都会消失。” 伊赫乌蒂觉得自己的身体要支撑不住了。格赫罗斯的火焰不足以将她焚毁,可怕的是这火焰会让她的力量失衡,然后像一枚发生故障的原子弹一样原地爆炸。 小白变成液体渗入了地底,但还是停留在附近的区域。伊赫乌蒂让她先走,她不愿意,即便可能会就此消亡。 伊赫乌蒂拔出了血肉里的银色钥匙,叫了声犹格的名字,钥匙便立刻迸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她和小白来到了令一个空间。她们仍然在格赫罗斯的游戏之中,却是在十数万年之前;格赫罗斯也依旧看得见她们,但彼此已经横亘了无尽的时光。 格赫罗斯开始无能狂怒,用人类听不懂的狂乱叫声问候着“无处无时不在”的犹格索托斯。 就在这时,血红的天空忽然被撕开了一条缝隙,无数蠕动的黑色触手伸了进来,向左向右,掰西瓜似的掰开了苍穹。 每一条触手都粘着一只不合适的眼睛,仿佛是临时从谁的身上扣下来的。它们凝视着火焰中和火焰旁的人,然后迅速地从伊赫乌蒂的头顶爬过,像是匆匆过客。 但当她回头时,格赫罗斯和祂的火焰已经消失不见。 本就荒凉的土地上堆积着三个冒烟的火堆,能依稀看出农场的轮廓,只余灰烬。 她们离开了门钥匙构建起来的平行空间,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昏迷过去的沉沉,摊开的手臂间是那只长出嫩芽的花盆——又大了一圈,茎叶的颜色都开始加深,顶端似乎很快就要打苞。 大火则是不知去向。如果他是个人类,大约是死在了格赫罗斯的怒火之下。 小白虚弱地从地底冒了出来,泉水一般地喷涌而出,顺着好友的身体爬到手上,然后想钻进大约可以盛住自己的无孔花盆里。 透明的液体流入土壤间,伊赫乌蒂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仍然在想那些黑色触手的来历。 外神和旧日支配者的长相多是相似的,混沌的肉块、细密的触手和蠕动的虫形身体,代表了她这一类的大众审美。 当然也有不走寻常路的,比如她——伊赫乌蒂拒绝用触手巨人的模样出现。 脑中飞快地闪过了几个名字,她听到了小白的惨叫。 对方被土壤里的东西揍了一顿,狼狈地出来、回到了被火灼烧过的地表,然后勉强汇聚出了一个人形。 皱着眉看了眼花盆,为了不让它再伤害到小白,伊赫乌蒂毫不留情地把它扔了出去。 “怎么了?” 小白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目光晦暗难明,比南极的冰川还要复杂。 “没什么。”语气无奈又生气,生气于自己打不过那个鬼东西。 说完她就弱弱地靠到了伊赫乌蒂的身上,身体比水还软,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这里本就不适合她生存,格赫罗斯绝对是故意的,刚才驱赶着热浪拼了命地要弄死她。 被丢得老远的花盆,翻身似的在地上一滚,然后偷偷地滚回到了伊赫乌蒂的身边。 小白看到了,但什么都没说。 昏迷中的沉沉,身体变得轻盈无比,就像一团雾气,又像一朵柔软的云彩。 然而她却在下坠,那无底的深渊拽住了她的身体,扼住了她的喉咙。 沉沉大喊救命,嗓子却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变得又软又长,就像吊死的人那样从嘴里伸出。双手和双脚也忽然失去了控制,橡胶似的无限拉长,最后和从脊背与胸前长出的软须一起,变成肉色的触手。 她完全变成了一个被触手包裹的肉球,跌跌滚滚地坠入宇宙的最底部,摔在一个被浓绿脓疮占据的幽暗空间里。 许多破布一样的黑影飘在四周,顶部那个圆圆的东西似乎是祂们的脑袋,单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 沉沉悲伤于自己竟然还没有晕过去,殊不知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飞去了源初之地,阿撒托斯所在的混沌王庭。 来吧。那些黑影呼唤着她,来与我们共舞。 一声尖利的号角响起,划过沉沉的耳膜,击散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意识。 她忽然觉得,这个暗绿色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呜咽的乐曲缓慢悠长的演奏着,沉沉开始不自觉地喝着声音起身舞蹈,与那些“苏醒”过来的黑影一起。 第52章 她,很快将变成“祂”,也将获得一个新的名字—— 在那宇宙中心的庭院中,环绕着王座永不休止、永无停息跳舞的暗影,不该知晓名姓的可怖藩神。 第48章 旧日之宴(八)尤玛恩托的冒险…… 大多数的外神,都像时间一样冰冷无情,但也有例外。 被一群穴居爬行动物供奉的尤玛恩托,就是其中之一。 祂热衷于吞噬生命,吞噬那些美味可口的星球。 因此,祂在一些信徒的召唤下,来到了地球。 尤玛恩托的外表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和格赫罗斯有些类似——这便是祂会有人类信徒的原因之一。 那些愚蠢的人类,将祂误认为了天空中的巨眼。 祂没有马上就开始享受丰盛的晚宴。早就听说,地球是由一位强大的外神创造,而对方也将这颗蓝色星球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而且,格赫罗斯还在这里开展着“小游戏”。 火焰宛如花瓣的尤玛恩托,蛰伏到了一个人类的身边,是那些信徒的“同事”。 作为人类眼中的“神”,祂足以理解他们的语言,却不屑于学习和使用。在祂看来,用“语言”做媒介的交流方式落后无比。 眼前这个女性人类叫“沉沉”,尤玛恩托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和祂一样的,携带着宇宙深处的恐惧与未知。 祂顺利地“躲开了”格赫罗斯的监视,进入到了可笑的游戏里。然后便发现,这里的情况和祂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和自己分到一起的“人”。 被问到名字时,祂沉默了。 漫长的安静后,祂说,祂叫小火。 在人类之间,小x小x的名字,应该挺常见的吧。 尤玛恩托现在只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类,顶多像沉沉那样。 “我的名字是,大火。”和祂分到一起的人道,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和祂十分相似。 尤玛恩托感到了愤怒,但又无可奈何,因为对方被人类称为乌波萨斯拉。 祂认出了乌波萨斯拉的身份,乌波萨斯拉也认出了祂的。 祂们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背地里却已经交锋了无数次。 花盆里的东西是星之彩,起码祂这儿的这只是星之彩——那个令人讨厌的种族。 尤玛恩托摸清了游戏的规则,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土壤里的东西发芽长大开花,第一个做到的就是胜利者。 其余的么,就会被格赫罗斯抛弃在这里,彻底沦为肥料。 祂知道后嗤笑了一声:要想让星之彩长大,就必须用自己的生命去哺育。那个获胜的人恐怕死得最快,甚至还会被星之彩占据身体……最后离开这里回到现实的,只会是一只成熟了的、可怕的外星生物。 它们会在地球这个温床无止境的繁衍,直到将这颗星球的一切生命吞噬殆尽。 然后,才会启程飞往下一个目标。 尤玛恩托可不会让格赫罗斯的计划得逞——地球是祂的猎物。好在聚集在这儿的六个“人”,只有那个沉沉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星之彩也只能去迷惑她了。 而且,那个“伊赫乌蒂”手中的花盆里,装的还不是星之彩的幼虫。 尤玛恩托有心想要接近伊赫乌蒂一探究竟,但乌波萨斯拉一直明里暗里地阻拦,最后只好放弃。 也许……是对方颇有实力,直接替换掉了格赫罗斯备下的陷阱。 祂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沉沉的身上,想要将这个人类抓过来,喂自己的星之彩。 开玩笑,祂可不是时间与空间的化身,也不是统治着异度时空的廷达罗斯猎犬首领,要是格赫罗斯真把祂丢在这里,那可就麻烦了。 然后,祂就被“乌先生”暴打了。 回来的时候,乌波萨斯拉还朝祂露出了一个笑容——别以为祂不知道,人类说这种笑容代表着嘲弄和讽刺。 尤玛恩托安静了一段时间,随即就发现,时间与空间的化身,无处不在的犹格索托斯,来到了这里。 祂又一次沉默了,忽然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里。 于是,某一个清晨,趁着天空还是朦朦胧胧的深蓝,化名为小火的祂,润了。 这片区域应该是圆形的。尤玛恩托转了一圈后,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四面八方都是了无生机的赤红,和祂一样的颜色,却令祂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祂想,如果能顺利渡过这关,祂要把自己的火焰颜色,变成绿的。 总而言之,尤玛恩托经历了一次无效的“离家出走”,唯一的好处就是避开了神仙打架,并且回来的时候发现格赫罗斯已经离开了。 原来乌先生就是格赫罗斯,那祂上次没打过也是正常。 祂叹着气,帮着伊赫乌蒂安顿好晕过去的倒霉人类沉沉,以及虽然不是人类却也不算外神或旧日支配者的小白——在乌波萨斯拉的死亡视线下。 好像,似乎,乌波萨斯拉,对伊赫乌蒂很关注。 没参与故事会的尤玛恩托琢磨着,猜测起了两人的关系。 然后祂发现了更要命的事。 这个“沉沉”,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她怎么样了?”恢复了一点力气的小白问,在潜意识里,她还是对这个人类女孩有点好感。 对方令她想起了那个死在自己冰冷怀抱中的男人,许多人类的身体都很温暖,她喜欢和他们相拥时的感觉。 如果女孩可以活下去,她想让她也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伊赫乌蒂回答不上来好友的问题。 从呼吸和心跳来看,沉沉的身体一切如旧地运转着。脸色很好,皮肤表面也没有擦伤,似乎只是睡着了。 人类会用睡眠来修复自己身体和精神上的创伤,但对于伊赫乌*蒂祂们来说,睡眠所代表的东西要多得多。 比如整个宇宙,都是因为阿撒托斯的梦境才诞生——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生命会栖息在一个梦中,也不知道阿撒托斯醒着的世界是怎样的,连号称无所不知的犹格都无法回答。 她回忆着以前了解到的一些急救手段,按压沉沉的胸膛,又掐了掐人中。 平躺在地上的女孩,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伊赫乌蒂像人类一般叹气,从拉莱耶号开始,她在副本里遇到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甚至连最基本的性命都保不住。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准备,但她还是感到了一点点的难过。 小白凑过来帮忙。她下半部分身体还是雪水的模样,好在大火和突然回来的小火都见怪不怪。 随着格赫罗斯的现身和离去,大家都有些懒得装了。 “人类最常用的急救办法,不是那什么呼吸吗?”小白说。因为伊赫乌蒂,她有时会跟着南极的探险队到他们的营地或是基地去,在那儿看看电视。 那个四四方方的机器里,就是这么演的。 但这对伊赫乌蒂来说超纲了,于是小白热心地指导她该怎么做,在套着马甲的乌波萨斯拉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 两个人的嘴唇要碰上了,伊赫乌蒂忽然眼皮一跳,拉着好友飞快闪开,躲过了那只腾空砸来的花盆。 她得到的这个盆不知何时变得坚硬无比,重重地摔在地上后毫发无损。也许那三个陨石坑就是这样来的。 愚蠢,真是愚蠢。尤玛恩托想道,眼前这个外神大约是和人类混在一起久了,居然现在还没想到事情的关键。 祂焦虑地在原地走来走去,想离开这里的心情越发急切。 因为,祂虽然看出人类女孩的灵魂已经消失,却没看穿现在是谁占据了这副躯体。 保持着沉默,尤玛恩托踢了踢刚刚从自己眼前飞过去的花盆。 下一秒,祂的脑袋差点就被再次飞起来打人的花盆砸没了。 格赫罗斯掀起的火焰难以用寻常的手段扑灭,三座农场消失在了红色土地上,留下的灰烬随风飘散。 同时,天上的太阳变大了几分,还隐隐有分化出第二个的趋势。 这点温度唯二能影响到的就是沉沉和小白,前者在直晒下会脱水而死;后者会融化。 小白再次变得虚弱起来,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她把自己团了起来,减少和阳光的接触。 伊赫乌蒂用一件外套把她遮住,问对方感觉如何。 “我想回南极。”她听到好友用闷得变调的声音说,“还想看那部电视剧的大结局。” “……回去我给你买个大电视。”伊赫乌蒂说,虽然小白住的地方“比较偏僻”,但还是可以用特殊手段连上网络:“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保护你。” 小白应了声,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正好,她也许久没毫无顾忌地睡上一觉了。 她的意识随着梦境走动。 宇宙中无数生命的睡梦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美而混乱的区域。 那便是蜘蛛之神想要用蛛网和现实世界勾连起来的,幻梦境。 第53章 小白知道应该如何通过梦去往那里,但脚下的路却不太对劲。 她想要离开,周围的黑暗却在一瞬间崩塌。 小白醒了,可又不算完全醒了。 她好像来到了“沉沉”的梦境中,站在王座之下,与上面的……无冕王者对视。 阿撒托斯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并且寄宿在一具人类的身体中。 但有什么关系呢?祂从不会为任何事困扰,因为祂是盲目痴愚之神。 第49章 旧日之宴(完)与我同眠 触摸到沉沉熟睡中的脸庞时,伊赫乌蒂感到了一股粘稠的刺痛。 对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脸颊也依旧是如少女般红润,仿佛是一位等待王子亲吻的睡美人。 她注视着她,隐隐觉得对方能看到自己。 被人窥视的感觉开始挥之不去。 他们用手头的东西搭起了一个小棚子,争取来的一点阴影都给了他们之中的唯一一个人类。 小火对她的举动很是不屑,想说什么却又碍于大火的眼神。 尤玛恩托想,等人类躯体里的家伙复苏了,有你们受的。 这场游戏的关键道具也在火灾中幸存了下来。与之前不同的是,原本已经长出绿芽的回归了一无所有的荒芜,反而是伊赫乌蒂的,突然出现了一株细嫩的小苗。 看叶子,似乎是玫瑰。 她的手指轻轻捧着绿叶的锯齿边缘,手下的花也在温柔地回应着她。 “现在怎么办?”沉闷的氛围里,最想离开这里的尤玛恩托忍不住问:“我们究竟还要待多久……” 祂的目光落在缩成一个小球的小白身上,自己也想和对方一样现出原型,但这样就很容易留下把柄了。 尽管格赫罗斯还有乌波萨斯拉应该是都知道祂的身份了,可还是有区别的。 尤玛恩托存在的时间已经非常漫长,那时候的宇宙间还没有这么多的旧日支配者。祂听说过乌波萨斯拉从前的事——在祂尚未选择“定居”地球之前的事。 “奇怪。”伊赫乌蒂说,但并不是回答祂的问题:“眼睛好像离开了。” 那股窥视的视线却没有,原来它竟不是格赫罗斯留下的监视之眼。 她看过四周,意识到这里还有位不速之客。 尤玛恩托愣了一下,片刻后也诧异地喃喃道:“确实。居然真的走了……”有点诡异,但正是自己赶紧跑路的好机会。 祂发誓,这次过后,直到格赫罗斯和乌波萨斯拉“死”了才会再踏足银河系。 “小火”忽然变成了一朵火焰花瓣,烟花似的飞上天空,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伊赫乌蒂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不认为对方可以就此逃脱,毕竟这些副本都依托于阿撒托斯。 换句话来说,它们都是盲目痴愚之神那永恒长梦的一部分。 掌下的玫瑰忽然碰了她一下。 伊赫乌蒂回神,发现大火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正俯下身体观察着沉沉的情况。 她猛地想起对方讲述的那个故事:爱情之道,自私与独占。 似乎和她在夏尔诺斯经历的事情……很像。 大火说,他是位“医生”。 “不如将这位小姐交给我来照顾?”他不知打着什么算盘,意味深长道:“也许我可以让她醒来。” 对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什么存在感,很少主动开口,也很少主动要求什么事。 伊赫乌蒂看了看他脚边的花盆,忽然感到了一点异常。 这个花盆,和几天前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了。 她拒绝了大火的“好意”,而这天夜里,在大部分地方来去自如的犹格索托斯又出现了。 悄无声息,表情凝重。 看来事情变得更棘手了。 “那位信使回来了,藩神们也重新开始了舞蹈。”泡泡先生说,苦中作乐地朝外套下面的小雪球打了个招呼:“你好哦,白色女巫。” 小憩中的小白没有打理祂。 “祂有说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吗?”伊赫乌蒂问,觉得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嗯……”泡泡思索了片刻——她眼中的片刻,然后说道:“不是失踪,是有人困住了祂。” 风吹过静寂的原野,天上的星空失去了本来的色彩,月亮和群星都黯淡无光。 伊赫乌蒂问:“格赫罗斯又发生了什么?” “噢,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犹格乐于不在讨论上一个话题,“伏行之混沌是回来了,可我们的源与初却不见了。” “……”她沉默了,并钦佩于对方那强大的心理素质。 “天呐。”伊赫乌蒂扶住了额头,“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犹格给了她一个无法反驳的优质答案,“但值得高兴的是,祂尚未醒来——事实上,就连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唤醒祂呢。” 毫不怀疑,要是祂知道的话,一定会去恶劣地尝试。伊赫乌蒂想,她又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 犹格像一颗小流星般地漂浮在她的身边,等她稍微好受了一些才道:“虽然不知道祂究竟去了何处,但直觉告诉我,这片土地一定潜藏着相关的秘密。” 伊赫乌蒂觉得祂就是想把这件事再次甩给自己。 不过,说起“土地”,父亲对此应该…… “还有。”犹格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尽管你之前要求永不提起往事,可我还是想问一问——” “想拿回那些被你丢弃的‘时间’吗?” 脑袋顿时再一次痛了起来,这次是因为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记忆。 那朵玫瑰柔顺地贴上了她的手心,犹格也变出了一只“手”,按着她的额头道:“可怜的孩子,忘记吧……” 祂被暴躁的玫瑰抽了一下。 不过犹格可不是尤玛恩托,祂马上还了回去,将这株吃人的玫瑰花连根拔起。 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趁着伊赫乌蒂没注意,祂朝对方“友好”地笑着。 犹格又走了,挥挥衣袖,留给伊赫乌蒂一大堆麻烦。 像之前一样,祂这次也留下了一句谏言: 当心身边的人——不仅是指在“游戏”中,还有“现实”里。 后者让她错愕了片刻,前者倒是说得很明显。 大火。 干燥的土地仅仅的粘合在一起,容不下任何生物的生长。 伊赫乌蒂握着一块红色的泥土,旁边是至今都没有醒来的沉沉。 以及同样沉睡着的小白。 小白熟悉着去幻梦境的道路,大约是在那里玩的乐不思蜀了。 雪原的那一次,她也是先进入幻梦境,然后从阿特拉克的蛛网之桥来到那场游戏中。 晶莹剔透的雪球安静地躺在她的衣服下面,偶尔会颤动一下,表示自己还活着。 伊赫乌蒂用小白的雪水浇了浇花,玫瑰的刺才将将长出,柔软的身体顺着伊赫乌蒂的手腕缠绕而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她的脸侧。 远处的大火冷眼旁观着他们的互动,眼白被一片黑色取代,身后的影子在落日的余晖中扭曲着拉长。 不知想到了什么,祂看向他们的眼神深如阿德雷斯的山底。 祂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伊赫乌蒂的时候,对方伏在王庭之中,奄奄一息,浑身几乎要被浓绿的液体灼烧殆尽。 明明不过是个人类,眼神却如此决然,乃至可以…… 所以祂带走了她,给了她新的身体,新的名字,还教她如何将那股力量转为自己的。 她成为了唯一的、仅有的,变成“神”的人类。 格赫罗斯的离去没有瞒过祂,乌波萨斯拉看着这片失去保护的区域,决定不再等待。 “你好。”祂彬彬有礼地与阿撒托斯问好,但这位盲目痴愚之神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就像祂的另一面阿布霍斯那样,只知道无意义地吞噬。 感觉到大事不妙的星之彩从花盆中逃逸而出,一道美丽的极光划过伊赫乌蒂的身侧,孤独地飞向天空。 与此同时,无数的红土翻涌如大海,拍打着他们这些身处于风暴之中的小船。 伊赫乌蒂第一反应是保护仍未醒来的小白,等去看沉沉时,那具承载着另一个“灵魂”的身体沉没在了泥土中。 她有心去拉,但蜂拥而至的红泥几乎要把她捆成木乃伊。 “海水”漫过了她的口鼻,马上就要剥夺她的视线,软成触手的双腿也被一团东西缠住,不让她有挣脱的可能。 伊赫乌蒂怀里的小白发出了一声闷哼——她醒了,并且似乎一直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立即就化成了冰冷的液体。 “人……类!”好友模糊的声音传来,红色的海分开了她们,幕后之人有意为之。 伊赫乌蒂知道小白说的是沉沉,好友对自己看上的东西很执着,却不料是对方已经知道了那具身体里装的是,痴愚之神。 第54章 她的身体也化为地球的土,只是很可能操控着这一切的“大火”似乎知道她的一切,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困在了一片狭小的空间里。 两种不同颜色的土壤在已然濒临毁灭的副本里交锋,但红色的那方几乎占尽了优势。 伊赫乌蒂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格赫罗斯的出现,她想起父亲曾经的话,说,她与祂们不同。 无论是思维,还是力量。 因为她并非直接诞生于阿撒托斯的梦魇中,而是源自“人”。 天空终于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破碎,大量的海水倒灌了进来,原来这个副本在至深至暗的海底。 也许……还会是,阿德雷斯的附近。 一半身处虚幻而另一半身处现实的伊赫乌蒂,感应到了父亲的存在——十分强烈,仿佛就在自己的身边。 她不由得送了一口气,在那漫长的时间里,她习惯了依靠父亲,就像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依靠那位不知姓名的“神”一样。 他们随着海水上升,被送回到沐浴着血红阳光的现实。 伊赫乌蒂的身体重新凝聚出人的模样,隔着逐渐变得清澈的咸苦海水,她终于看到了沉沉。 人类女孩的眼睛被人强迫着掰开,里面涌动着一个诡异而可怕的世界。 藩神们毫无美感的舞蹈,乐手们凌乱无章的音符,还有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源初之神,无情又充满好奇的眼神。 第50章 亲吻睡美人(一)众神的狂欢 伊赫乌蒂从冰冷的感觉中惊醒,四周是坚硬的石头墙壁,一些藤蔓植物爬附在上面,巴掌大的绿叶密密麻麻,甚至遮住了拱形的石窗。 恍惚间,她以为在赤色平原上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自己其实从未离开过夏尔诺斯。 昏迷前的景象历历在目,她记得那个化名的“大火”的同类忽然发难,监审官格赫罗斯因为阿撒托斯的“失踪”赶回了混沌王庭,她和小白在海浪般翻涌的红色泥土中失散,最后看到了—— 阿撒托斯。 想起那位“万物之首”,伊赫乌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尽管她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理应不该为祂感到恐惧,可是…… 这种近乎本能,牢牢植根于她脑海中的情绪,还是会在瞬间将她吞没。 冷颤过后,伊赫乌蒂感到的就是疲惫和身体上隐隐传来的阵痛。 她想用父亲教的办法修复自己的身体,手脚却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怔了一怔,伊赫乌蒂低下了头。 脖子、手腕和脚踝残留着被绳状物体仅仅勒住后产生的淤青,脑袋也像被格赫罗斯撞了好几下一样疼。 她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脖颈,那里的脉搏强健有力地跳动着,胸膛里的心脏同样,说明此时的她是一个人类。 身体却还是原来的那一副……有什么抑制了她的力量。 她打量着身边的环境。 半圆的弧形墙面钉着狼皮和鹿角,脚下的石砖地面铺着粗线地毯,刚才躺的地方是一张木架床,靠近拱窗的地方有一张木桌和相对而放的靠背椅——常见的城堡内部构造。 也可以说,是一个常见的出生点。 果然,伴随着久违的提示音,伊赫乌蒂大致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的任务是,保护城堡中的“睡美人”。 眼皮忽的一跳,伊赫乌蒂近乎直觉地肯定,那位睡美人是“沉沉”。 从前她听说,人类,以及宇宙间大部分生命的躯体是无法承载旧日支配者的。凡是被祂或祂俯身的生物,往往会扭曲成一个……大触手。 但沉沉的身体好像并没有发生变化。 伊赫乌蒂思忖着其中的原因,拨开生长得实在太过茂盛的藤蔓,走出了这间姑且被称之为“出生点”的房间。 既然她的任务是“保护”,那这场游戏里应该还存在着唤醒睡美人的“王子”和“骑士”。 想到这里,她步伐一顿。 有己推人,身陷副本的其他同类恐怕也被强行变为了“人”。 门外的楼梯极窄,伊赫乌蒂的身形算是比较娇小的了,居然要微微侧着身子才能通过。 她轻声走下去的时候好笑地想着,要是刷在出生点的是一位体型魁梧的玩家,恐怕要困死在原地了。 和房间一样,楼梯两侧的石墙也爬满了绿色的植物,深色的根茎长着尖锐的倒刺,勾破了伊赫乌蒂的衣服。 她小心地下到了下面的一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蔓延在这里,寂静的空气里只飘荡着她自己的呼吸声。 失去了“夜视”能力的她有些苦恼地看着四周,思考着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要是没有这些藤蔓,她倒是可以在墙上摸索一番。目前的这个情形,最好不要流血。 不但可能招惹一些不好的东西,血腥味也会暴露她的位置。 不知道城堡中的王子与骑士有多少,也不知这座城堡究竟有多大。 以及最重要的,沉沉在哪里。 身为保护者,自己的出生点竟然没有刷在“睡美人”的旁边,也许是游戏刻意制造出来的难度。 或者,是“大火”所为。 伊赫乌蒂的神经和肌肉一起绷紧了,呼吸也停滞了片刻。 为什么,想起那个不知名姓的幕后黑手时,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 出神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自己一下。 反应极快地抓住后,攥紧的手心感受到了一团粘稠的液体——是植物被揉碎后的汁液,被她抓住的是这包围了城堡的藤蔓的一部分。 只不过,手里的这条没有倒刺。 伊赫乌蒂听过一个故事,在阿德雷斯漫长近乎永恒的黑暗里,她听那些信奉乌波萨斯拉和自己的“人类”喃喃自语,有的诉说着自己的苦难和请求,有的则只是为了找一个“树洞”倾诉。 她从未回应他们,因为父亲说过他们不应当过多地干涉人类的命运。 所以,当风雪来临,极寒降落,伊赫乌蒂一开始选择了旁观。 她为此后悔。 那位来到阿德雷斯山脚的是一位年轻的男性,一身不属于姆大陆的装扮,风尘仆仆,不知从何处而来。 也不知来此处所求何事。 他说世间有一种玫瑰,明明凌霜而立,不会为任何事物低头;却会为了某人甘愿剥下身上所有的刺。 可悲的是,当那些刺掉落殆尽,它就会死。 年轻的男人在阿德雷斯待了很久,伊赫乌蒂意识里的很久。他似乎不会老去,也不用像其他人那样忙于生存——大约是某个外神的信徒吧,她知道有一些同类会与人嬉戏,还会给予他们看似美好的赐福。 手中的藤蔓将自己抽了出去,然后绕上她的手腕,微微朝某个方向动了动,示意往那里走。 伊赫乌蒂本不该相信它,但在睡美人的故事里,城堡的蔷薇丛护卫着沉睡其中的公主。 她跟着对方来到了一条同样黑暗的走廊,内心说服自己出于理性才相信对方,而不是别的原因。 走廊连接着城堡的左右两个部分,这里的阳光更加充沛,所以这些植物也就长得更加强壮。 缠绕在廊外的藤蔓几乎有树木那样大,一些花苞点缀其中,仿佛不久就会开花。 只是,那花的颜色却不那么讨人喜欢,是很少见也很诡异的黑绿。 大概,是受到了阿撒托斯的影响吧。 伊赫乌蒂想起这一切的根源,不知为何出现在沉沉身体之内的阿撒托斯,祂似乎格外钟情于“绿”。 而她的父亲,还有夏尔诺斯之主也是如此。 快要离开走廊的时候,伊赫乌蒂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虽然落地的声音很轻,可在这座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城堡中还是十分明显。 她迅速地躲到了一旁的房间内——还好,藤蔓们没有堵死这道房门。 来的是一行三个人,穿着夏日的t恤和牛仔裤,每一张脸都充满着青春的活力。从外表来看,应该是几个涉世未深的学生,骤然被游戏的缔造者选中,打破了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 但也不排除是有同类把自己伪装成这样,虽然从前面的事来看,外神还有旧日支配者们装人的水平都不怎么样。 他们对这座城堡没什么戒心,毕竟睡美人的故事几乎人尽皆知,而城堡目前看来的确宛如童话般美好。 伊赫乌蒂侧耳听着他们的话,言谈间果然是要去“亲吻”沉睡中的公主。 她为自己的想象差点笑出了声,亲吻阿撒托斯,这画面未免太过美妙。 戒备松懈的三人走了,看方向是要往伊赫乌蒂的“出生点”而去。临到走廊时,大约是一直都没遇到危险,他们决定分头行动,好快点找到藏在城堡中的公主。 很快,他们就会明白,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冒险解谜游戏。 城堡笼罩在绿色的囚笼之下,依稀几点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落到地上,带来了些许的光明。 第55章 跟着“向导”走了许久,伊赫乌蒂在一处拐角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是一盏不应该出现在中世纪的国风灯笼,里面的“灯芯”上蹿下跳,但就是逃不出去。 从影子来看,还是花瓣形状的。 伊赫乌蒂:…… 她将尤玛恩托放了出来。 巴掌大的火焰努力地想要变回人形,奈何努力了许久都没有效果,最后只好认命。 “又见面了。”尤玛恩托不情不愿地说,庆幸了一下自己居然可能说话。 但也仅限于此了,祂现在就是团随时会熄灭的小火苗,没有了身为外神的体面。 低声下气地请求着伊赫乌蒂给自己加点柴火,尤玛恩托打算先跟着对方。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还是找个靠山比较好。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清醒认知的祂想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用一根桌腿挑起花瓣形火苗的伊赫乌蒂问。 尤玛恩托继续不情不愿地讲述了一遍自己来到地球的原因和经过,先前那个副本中的经历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小火”了。 说到乌波萨斯拉,尤玛恩托的语气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祂好像忘了,对方和眼前的伊赫乌蒂似乎关系匪浅。 那到底要不要说呢?祂边想边小心地瞥着她,最终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因为尤玛恩托的存在,指引伊赫乌蒂前进的藤蔓垂到了地面上,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它继续为她引导着方向,将他们带到了城堡的最下面。 一条幽深到可怕的隧道横亘在前面,两侧的火把闪烁着冰冷的蓝光。 第51章 亲吻睡美人(二)旧秩序的末路 尤玛恩托从木棍的前端跑到了后端,甚至还想往伊赫乌蒂身上跑。 “怪渗人的,要不我们还是别进去了。”祂说,扭动着自己的火焰身体。 “再多嘴,我就把你丢在外面。”伊赫乌蒂说,“这里风还挺大的。”说完就故意吹了祂一下,把脆弱的尤玛恩托吹得差点驾鹤西去。 谁也不知道,在这里“死亡”会怎么样。 “就不该来地球。”伊赫乌蒂听到尤玛恩托小声嘀咕了一下,抬脚走进了墓室一般的隧道。 没多久,她就看到了熟人。 两只章鱼一左一右,颜色分别是别致的深绿和扎眼的明黄,庞多的腕足堵住了没有岔路的隧道,两“人”加起来有十好几双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伊赫乌蒂还没说话,尤玛恩托已经爆发出了笑死:“哈哈哈哈哈!” 这不是克苏鲁和哈斯塔吗?原来还有比自己更惨的。 祂的幸灾乐祸很快就遭到了报应。两只不会说话的章鱼宛如乌贼一般喷出了墨汁,差点就将尤玛恩托直接浇灭在了这里。 木棍冒出了黑烟,可怜的“星之吞噬者”闪着微弱的火星,拼命地挤出几个字:“救……救命,救救我。” 伊赫乌蒂刚有动作,一只手从身后伸了出来,拿过木根仍在了地上。 尤玛恩托带了一点怨念的尾音,和所剩的最后一点□□一起,消失在了安静的隧道中。 “奈亚……”那个“字”没能说出来,伊赫乌蒂惊讶地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 变成男性后,奈亚——和那位夏尔诺斯之主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沉默了下来,身前的两只章鱼笨拙地挪动着腕足离开,不知是祂们自己想走,还是奈亚的要求。 伊赫乌蒂对奈亚的性别不是很在意,事实上,对于祂们而言,根本就没有性别这种东西。 “夏尔诺斯的,是你么。”她几乎是肯定地问道,而对方也没有辩解或是隐瞒,爽快地点头:“不错。” “你以前见过我?”伊赫乌蒂说出了埋藏于心底已久的一个猜测。当然,还有另一个不想明说的。 也许……瑟芬妮,就是她的过去。 那个被她刻意遗忘,交给犹格索托斯保管的过去。 奈亚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接下里的话。 但伊赫乌蒂已经不想多说。 既然决定遗忘,那么以后就不必再提起。 她转身看向瞧不见尽头的隧道,问:“阿撒托斯就在那里?” “嗯。”奈亚随她一起看过去,隧道的今天连接的是一片“虚无”,那是人类无法抵达的地方,除非构建它的奈亚“死”了。 伊赫乌蒂走了过去,站在那片虚无的边缘,看到了和王座一起悬浮在空中的“沉沉”。 人类少女的外表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红唇白肤,墨色的头发飘在空中,无愧于睡美人的称号。 奈亚解释了发生在自己和阿撒托斯身上的事。 因为之前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这一次,他用自己替换了格赫罗斯带到地球的一个星之彩,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但事情却有些不对劲,他发现自己无法挣脱那只花盆的桎梏——按理说不会如此。 “是‘大火’?”伊赫乌蒂马上就猜了出来,几个可疑的身影在眼前闪过,但又一一被她排除。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不愿意想到的对象。 她看到奈亚点了点头,他们的沟通如今变得平静又疏离,甚至不如他们在拉莱耶号“初见”时的情形。 “阿撒托斯也是被祂困在了人类的身体里?”还可能更糟,因为眼前的阿撒托斯甚至还不如一个小孩有力量。 奈亚继续点头:“在祂快要唤醒祂的时候,我将我们带到了这里。” 宇宙的中心,永远不会被外人找到的混沌王庭,无形藩神们的乐园。 但乌波萨斯拉也并非毫无防备,祂遏制了同类的力量,反而给人类准备了不少“玩具”。 甚至,还将祂们变成了原始的模样。 “那么,这个游戏该如何结束?”伊赫乌蒂思索片刻后问道。 阿撒托斯醒来一定是一种,不过到时候结束的就不只是“游戏”了。整个宇宙都将随着源与初的睁眼而瞬间毁灭;她得到的提示是“保护睡美人”,不让王子和骑士们将“她”唤醒,却没说究竟要保护到什么时候。 至于第三种……她的眼中忽然闪过杀意。 要是他们都死了,也就不存在阿撒托斯会被唤醒的情况了。 奈亚正要回答,一阵喧哗打断了他们的久别重逢。 来的是一群“幸运儿”,歪打正着找到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还得到了一些“装备”。 一把可以任意变化的武器,估摸着是乌波萨斯拉无数眷族中的一个。 “哇哦,真酷。”说话的人从未进入过格赫罗斯的游戏之中,摸摸隧道的墙壁,又看看两侧的火把,兴奋地说:“这就是你们说过的恐怖游戏吗?我不觉得啊,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临时和他组队的几人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副本和他们之前待的的确大不一样。 “公主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吧?”又一个人说道,“阴森森的,更像是boss房。” 他们在来的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还曾误入了一间天花板上吊满了刀片的房间,一进去就哗啦啦落下,差点没把他们剁成肉片。 第一个说话的人不以为然,boss又怎么样,正好杀了刷装备。 心想事成,他想要的“boss”很快就出现了。 接着昏暗光线的掩护,本体颜色偏深的克苏鲁伸出了一根触手,悄悄地接近了他们。 哈斯塔就要倒霉一点了,祂实在是太亮了,没动几下就被人察觉,激起了一片惊呼。 手忙脚乱地抽出武器,绕到后方的克苏鲁速度却更胜一筹,一股墨汁兜头浇下,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一个人率先选择了逃跑,还顺手推*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萌新”一把。 都是现实里没什么交集了,短暂的旅途也没有构建起多深厚的情谊。 更何况,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呢? 那个萌新的游戏旅途永远停在了第一次。 伊赫乌蒂看着克苏鲁拖着地上的尸体离开,问奈亚他们是真的死了吗。 “不,”奈亚委婉却又直白地说,“他们会回到‘父亲’的怀抱中。”所以祂让克苏鲁将他们的身体带走,暂时放在那片虚无之中。 看到那把武器的时候,伊赫乌蒂就知道,自己那个不愿意相信的猜测到底还是成真了。 她靠在冰凉的石墙上,火把那幽暗的光芒没有照亮这片区域,熟悉的黑暗蔓延上她的视线,让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阿德雷斯的山底。 自己初获新生的时候,对周围陌生的一切迷茫又害怕,是父亲鼓励她接受如今这个非人扭曲的自己,还为她升起了那片土地——早已覆灭的姆大陆。 “我的女儿,”她记得父亲经常这样称呼自己,并努力地用人类的方式和她交流,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变成孤独的外神。 那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祂要这样做。 第56章 克苏鲁又回来了,和祂上万年都不会见一次的“好兄弟”一起,挤在狭窄的隧道中。 祂们无法离开这里,因为祂们现在不过是略大一些的章鱼,需要依赖铺在隧道中的,那一点浅浅的海水。 “长久以来,祂一直都想唤醒沉睡中的阿撒托斯。”奈亚的声音让伊赫乌蒂从失神中醒来,她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这个或许曾经带给了她痛苦,让她选择最惨烈死亡的人。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如何,与她的父亲挥刀相向。 在那地球灰暗的起源时刻,在那时间都停滞了的山洞底部,栖息在淤泥和蒸汽中的无形存在没有透露也没有四肢,烂泥一般的身体缓慢而有规律地涌动着,不知疲倦地诞生出地球上的一切生命。 但祂并不慷慨,所赐予的一切,都将被祂无情收回。 再后来,祂萌生出了“贪婪”,不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地球。 银河系,太阳系,阿撒托斯的整个梦境,都应当归祂所有。 “必须阻止祂,”伊赫乌蒂听完后说,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何心情,好在眼前的事可以让她暂时忘却这种痛苦。 奈亚会意:“祂混入了玩家之中——还有,祂的眷族们伪装成了道具的模样,跟着其他的玩家探查阿撒托斯的下落。” 伊赫乌蒂一愣:“你很相信我不会出卖你。” 奈亚只是笑笑,温和的气质让她想起了他的另一面。 他们离开了隧道,克苏鲁和哈斯塔继续用祂们的腕足填满了那里,尾端露在外面,用恐怖的外表吓退那些外来者。 “住在我对面的也是你?”伊赫乌蒂问道,回想往事才发现,自己的身边似乎一直跟着一个“影子”。 “可惜被祂发现了。”奈亚略去了两人见面时的对话,还有他们交手时的惊心动魄。 两位外神在那栋脆弱的公寓楼里大打出手,从地上到地下,再到地球的另一端。 藤蔓挤占了楼梯的位置,它们有生命一般慢慢地蠕动着,将他们送到城堡的上一层。 推开门,外面是宽敞的前花园,一群憨态可掬的小羊漫步在草坪上,慢慢地嚼着什么。 它们用湿润而温顺的眼睛看着他们,其中最大的一只踱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好呀。”是一个温和的女声。 第52章 亲吻睡美人(三)山羊的赠礼 莎布尼古拉丝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接受良好,她悠闲地啃食着庭中的草坪,并不嫌弃它们不如信徒们供奉的祭品好吃。 在遇到奈亚和小鹿之前,她的身边走过了好几个游客似的人类玩家。他们将这当成了一个剧本杀或者解谜游戏,在前花园四处翻来翻去。 却唯独没有留意那条通往阿撒托斯沉睡之处的暗道。 虽然目前只是一头可可爱爱的黑色小羊,但她猜得出那里的空间大约是被扭曲了。 := 说起来,还挺期待犹格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你们好,咩咩。”莎布飞快进入了角色,踢着小蹄子说:“想从最聪明的莎布这里知道点秘密吗?” 伊赫乌蒂和犹格的往来不少,却很少见这位和对方关系匪浅的森之黑山羊。 据说她慈爱又狡猾,还喜欢用一些特殊的方式取乐。 没有等到眼前两人的回答,莎布像乖巧的猫咪一样舔着自己的前蹄,又清理了一下胸上沾到的草屑:“聪明的莎布还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哦~” 她再一次咩咩叫了几声,有几只小羊附和着,挤在她身边蹭来蹭去。 伊赫乌蒂看着眼前的这些黑色山羊,外表都人畜无害,体型也不如守在下面的克苏鲁和哈斯塔那样大,却不知为何有这么多。 是她的分化出来的化身,还是…… “呀,你对我的小羊羔们很感兴趣呢。”莎布抖了抖耳朵,不顾奈亚还在一边,微笑着说:“想成为它们中的一员吗?” 瞬间,她被一根突然从地下钻出的藤蔓穿刺过腹部,倒悬在空中。 黑色的血水滴在地上,慢慢汇聚起来,然后变成了一只新的黑山羊。 “脾气真坏。”莎布说,踢踏着蹄子回到了羊群中间:“我只是看小鹿很可爱,和她开个玩笑而已。” “走吧。”奈亚不太想和她多说,他计划先捉到一个“新鲜”一点的乌波萨斯拉眷族,然后用特殊的方法逼问出其主人的下落。 城堡中保留了完整力量的并不多,祂们不会轻易地暴露自己。 “等等等等!”在他们快要走出前花园的时候,莎布忽然冲了过来,用新生的羊角碰了碰伊赫乌蒂,可惜下一秒就被奈亚掰断。 “哇,我的角可是我最喜欢的!”她气恼地说着,但在看到伊赫乌蒂的时候还是立即喜笑颜开:“虽然你很不礼貌,但谁让小鹿这么可爱呢?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尽管不再拥有那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蛊惑力,但凭借着纯良无害的外表和高超的话术,莎布还是迅速拥有了几个“信徒”。 “可怜的小羊羔,你们被那个声音骗了。”她叹息着,眼里为他们流露出哀伤,就像一位温柔慈爱的母亲:“有恶魔潜伏在你们之中,化作和你们相似的模样,躲在暗中要杀害你们。” 跪坐在她面前的几个人愣住了,面面相觑后瞪大眼睛问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做?” 拥有着一身蓬松容貌的莎布,缓缓地用蹄子蹭着地面,面露苦恼之色,仿佛十分为难。 “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几人有些着急了,“我们什么都原因做。” 啊,什么都原因呐……莎布想起了什么,眼底绽放出黑色的笑意。 “那么,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吧。” “为伟大的黑山羊献上替罪的贡品,我会赐予你们永恒的快乐。” “所以,这些小羊都是——玩家们变得?”伊赫乌蒂望了望祥和平静的花园,失去了人类身体和灵魂的山羊们呆板地或站或立,只有在莎布的声音响起时,才会有额外的动作。 “玩家?他们好像是这样叫的。”莎布不以为然地说,“总之,他们现在还在城堡各处猎杀同类呢,真是有意思。” 这就是她用来取悦自己的恶趣味小游戏了。 伊赫乌蒂注意了一下小山羊们的数量,有些奇怪:“这么多?” “是啊。”莎布感慨道,“虽然没去格赫罗斯的游戏里玩过,但祂似乎不会一次性召唤这么多的人类进入梦境。” 毕竟早在许多年前,就有一些传奇的调查员能单杀旧日支配者,她那丢人的小章鱼还被一艘船撞没了化身。 “也许,”久不曾开口的奈亚道,“现实通往城堡的入口一直没有关闭。”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想简单粗暴地结束游戏的话,途径就只剩下了一个:解决乌波萨斯拉。 “大约是格赫罗斯的小手段吧,祂一向不喜欢地球和人类。”莎布短短的尾巴弹来弹去,头顶那根断掉的羊角肉眼可见地长出了新的——她算是较为喜爱“人”的外神,有趣的玩具可遇不可求。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宇宙这么大,地球没了就换个地方去玩。 “我们明白了,多谢。”伊赫乌蒂还是谢过了她,莎布听了顿时笑得更开心。 “来,过来。”她高兴地冲小鹿招手,像人一样:“给你留一个记号,这样我的信徒们就不会伤害你了。” 至于奈亚,能现在死就不要拖延到一分钟后。 伊赫乌蒂没有拒绝,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莎布所说的留记号竟然是这样的方式。 黑山羊重重的亲了她一口,要不是她及时察觉到不对,那一口就要落在嘴唇上了。 莎布失去了她的第二个身体。 “嘻嘻。”再度死而复生的她飞快地躲到一边,朝奈亚露出张扬又嘲讽的笑容。 不知道这个记号有没有用。伊赫乌蒂看着喷泉水中的自己,脸上好像什么都没留下。 倒是奈亚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等离开了这里,他和莎布一定会打得你死我活。 “看够了吗?美少女。”喷泉忽然说话了,然后从伊赫乌蒂的倒影下慢慢浮上来一具尸体。 喷涌着白色水流的三角顶端马上被奈亚削飞,摔进藤蔓之间。 至于那具不知是那个倒霉玩家的尸体,则是飞快地沉了下去。 “慢着!是我!”喷泉换掉了阴沉沉的男音,用属于小白的声线咬牙切齿地说:“妈的格赫罗斯,我一定不会放过祂。”说了又觉得自己放的这句狠话有点狠过头了——她飞不出大气层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顿时泄气道:“我亲爱的老朋友,有什么办法让我摆脱这副蠢样子吗?” 伊赫乌蒂遗憾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问小白究竟是变成了喷泉,还是喷泉里的水。 “……水。”她的好友悠长地叹着气,“不要碰我,有毒的。”水里那个人就是这样死的,“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阿撒托斯醒了吗?” 第57章 水的波纹涌现出小白的脸,她努力给自己做出了一副忧愁的面容:“还有那个x的大火,杀千刀的,他活腻了我还没活够。” “那是我父亲。”伊赫乌蒂用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小白噎了下,水面上的脸也和波纹一起消散了。她小心地瞄着好友的表情,再看看木头一样矗在一旁的奈亚,“哈哈”笑了两声:“这不可能吧?说不准是误会呢。” 伊赫乌蒂没有再解释,问:“你在这里见过祂吗?” “这倒是没有。”小白想了想,“不过倒是见过祂的眷族——应该是祂的眷族吧,那团黑乎乎的原生种,被一个人类拿在手里,似乎还会说话。往那边去了。”她为他们指了路,那是一间坐落在城堡中的小教堂,三角形的尖屋顶上竖立着一个银色十字架。 而在教堂的旁边,草木枯败,大大小小的坟墓掩盖在荒草丛中,不知道里面埋葬是什么人。 “当心啊。”小白在他们准备前往那里时说道,她记得那个带着原生种的人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也亲眼看着两条爬上屋顶的藤蔓在一夕之间忽然枯萎。 那里仿佛拒绝着一切生命的进入。 小白叮嘱完就不出声了,因为又有一个人类接近了这里,看她用人鱼的歌声将他永远留下。 正要歌唱,奈亚给了她一个“等等”的眼神。 奥卢森忐忑地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 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遇到了不少人,但对方无一例外都很凶。态度稍微好一点的是驱赶,不好的就是想干脆除掉他。 虽然提示只是说他们要唤醒睡美人,可许多人都觉得这个胜利只属于一人。 胜果不容分享。 他在看到伊赫乌蒂和奈亚的时候就想转身逃跑,然后就悲催的发现自己来的“路”,那个两根藤蔓间的小缝隙已经没有了。 “你好。”奈亚露出了自己虚伪又真诚的招牌笑容,“我们在找队友,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奥卢森迫不及待地应下,紧握着十字架项链的手在胸口划着祈祷的动作:“赞美吾主!终于让我遇见好心人了。” 难怪奈亚要留下他。伊赫乌蒂想,原来是一位虔诚的—— “冒昧问一下,两位有兴趣了解一下我的天父与救主,宇宙的起源,一切生命的终点,”奥卢森两眼亮晶晶地说,“盲目痴愚之神阿撒托斯吗?” 伊赫乌蒂:…… 阿撒托斯,竟然也在人类中有信徒了。 第53章 亲吻睡美人(四)神庙 久未见到人的奥卢森不一会儿就朝伊赫乌蒂和奈亚打开了心扉,他本身不是内向腼腆的人,这几天要不是有怀里的小雕像可以说说话,恐怕早就闷死了。 那个还没有人手掌大的雕像,雕刻的是一团模糊到看不清物体,就像昨夜的梦。 奥卢森说自己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什么方法都用了却仍然不见起色,直到遇到了他的救主。 “真的是太神奇了,当时他们都以为我要不久于人世了。”小心翼翼摸着雕像的奥卢森说,眼里迸发出狂热的光:“所以,两位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不了。”奈亚对他的态度比伊赫乌蒂想象中还要好,她身边的人忽然看了看她,说自己已经有信奉的“真主”了。 奥卢森对此表示了遗憾,又看向了伊赫乌蒂,可惜少女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 “奇怪。”伊赫乌蒂望向他们有顶的青绿“苍穹”,透过一些缝隙看到外面那真正的天空,此刻正在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不同的是,随着太阳的落下,接踵而来的并非黑暗,而是火焰一般的赤红。仿佛是格赫罗斯在冉冉升起。 奈亚看到的要比她多得多。那颗取代了月亮的火球的确是格赫罗斯,只不过又不是他们熟知的。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说,如果乌波萨斯拉久未得偿所愿,行星太阳和第二轮“太阳”就会一起撞上来,巨大的风暴将会吞没整个太阳系。 届时,地球上的一切都会变成宇宙中的尘埃,连小白这种冰雪的化身都不会存在。 事实上,随着红日的迫近,喷泉里的小白已经感到了不适。 奈亚叫出了她,凭空响起的女声把前唯物主义者奥卢森吓了一跳,念了好几遍阿撒托斯的名字才恢复镇定。 “吾主保佑。”盲目痴愚之神唯一的人类信徒虔诚地说着,紧接着他就感觉大脑传过了一阵刺痛,意识随之模糊,再清醒时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 他努力地想要思考,但一团模糊的灰光阻止了大脑的运转,他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心跳的速度缓缓变慢,虽然仍在有规律地跳跃着,却已经不是人所应该拥有的频率。 伊赫乌蒂看着表情逐渐凝滞的奥卢森,他的灵魂之火似乎正在走向熄灭,而他手中的雕像却变得清楚了一些——多足的球状生物。 奈亚把他交给了小白照顾,说如果遇到她无法解决的棘手危险,就去前花园找莎布。 小白这才知道和她做邻居的是黑山羊,她曾在小羊来喷泉喝水的时候,送了对方一个免费全身淋浴。 “没关系,也许那只羊不是莎布。”伊赫乌蒂安慰着有些不安的好友,但效果似乎不太好。 小白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给了她,说要是自己真出了什么事,好歹有条胳膊腿逃出去了。 于是伊赫乌蒂带着那捧据说是好友胳膊腿的泉水出发了。 在她正式踏入那间教堂的范围之前,奈亚忽然扳过了她的脸,在上面点了一点。 “什么?”她伸手去摸那里,皮肤上面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符号,然后就融入到了她的身体中。 门钥匙轻轻震动,抗拒着另一股力量的介入——但莎布亲吻她的时候却没有,果然是区别对待。 两条藤蔓从空中垂落,推开了那扇生锈的铁门。 “最好不要碰任何东西。”奈亚说,这座教堂不是由他构造的,每一块砖石都充满了危险。 他走在了前面,两排早已枯萎的死树拥簇着一条石板小路,因为年代久远,石板上那精心雕刻的图案已经残破不堪。 伊赫乌蒂觉得很眼熟,挪了挪脚,一双麋鹿的角出现在她眼前。 遥远的记忆被勾起。 姆大陆尚在的时候,她的信徒们为她修建了许多宏伟的神庙,高耸入云,或者深入地心。 这里,就应该是曾经属于她的某一座殿堂。 出神间,尖顶上十字架骤然倒下,后面的墓地也传来悉祟的响动,仿佛是远古的幽灵在破土而出。 时光倒流,她和教堂一起下坠,周围的一切却在上升,慢慢地离她远去。 海水涌了上来,这里终于恢复了真实的样子——一座屹立于大海之上,残破不堪的庙宇。 “警告……”格赫罗斯设置的“系统”忠实地执行着原有的指令,“您已离开副本番外,请……” 声音一点点地消失了,不再响起。 伊赫乌蒂的身体浸泡在海水中,衣服和头发都变得湿哒哒的,还充满了海水的咸腥味。 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她抬头望向没剩下几堵墙壁的神庙,从断壁残垣间看到了自己的神像。 她看了看四周,一望无际的海上,除了她和她旧日的神庙,再无他物。 应该是回到现实世界了。伊赫乌蒂想,检查了一下被一个泡泡圈住的小白,又试着和她说了几声,但对方并没有回应。 奈亚也不再,可能是被传去了别的地方。 更麻烦的是,陪伴着她的身体仍然属于人类。 心脏的边缘疼得厉害,人的身体里本就不应该多出奇怪的东西,何况那样东西还属于外神。 头顶的太阳很大,不一会儿就蒸发干了她身上的水分。伊赫乌蒂很快就感觉到了口渴。 她走进失去了屋顶的神庙中,正中的女神半人半鹿,端坐在一块礁石上。 伊赫乌蒂将自己挪到了神像的阴影下,回忆着姆大陆的地理位置。 格陵兰曾是它的一部分,也是为数不多的,从洪水和风雪中残存下来的土地。 按理说,不远处应该就是南极,但周围的气温似乎更像赤道附近。 要赶紧想办法回到游戏中去。 靠在神像下面休息了片刻,伊赫乌蒂打算用门钥匙回去。 她忍着疼痛,硬生生将手伸进了胸口,握住了那把钥匙。 带着血与肉的银色物体在她的手中放出白光,很快就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被带走的前一刻,她听到了一阵犬吠,是那群讨厌的猎犬在捕猎时空的旅行者。 周围的景象缩放扭曲,视线和听力都因为高速的移动而被剥夺,短暂的黑暗和寂静后,她回到了小白所在的喷泉边。 “伊赫乌蒂!”她的好友抱住了她,再一次浇湿了她的衣服:“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连着我的胳膊腿一起没了。 第58章 “没有,只是突然被赶出了这里。”回到副本后,伊赫乌蒂的身体好受了一些,胸部的伤口也被犹格顺手复原了——说起来,不知道犹格会在副本的哪里。 祂们都退化成了更接近“原生”的东西,可犹格……难道会变成一堆肥皂泡泡? “奈亚也不在这里?”她问。 小白已经重新回到了喷泉中,虽然可以出来走动,但每走一步身体的一部分就会渗入地下,很难再取回来。 毕竟那是乌波萨斯拉的地盘。她想,又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位外神的场景。 那样的恐怖,无法抗拒的恐怖,仿佛她在与整个星球对视。 “小白?”伊赫乌蒂又叫了一声,好友终于从以前的回忆中醒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刚才的问题就听了新的问题:“你从前,见过奈亚?“ 小白一下子就没声了。 她看了看四周,原本矗立着教堂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风和藤蔓的落叶被吸入其间,在上空形成了一个大大的螺纹漩涡。 奈亚不在,没人救她。 “……的确见过。”小白斟酌着说道,心想这不还是因为你吗?他天天就追着你到处跑。 为了转移话题,她让奥卢森的身体从水底浮了出来。 不过半天未见,这位阿撒托斯的人类信徒却几乎变得令伊赫乌蒂认不出来了。 他的头发和身上的一切毛发都消失不见,五官像融化了似的变得模糊,脸上凹凸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抹平。手和脚则是在不断地往身体中萎缩,身上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肌肤,要与其合二为一。 “他怎么了?”就算是被他的“天父与救主”关顾了,也不该变成这个样子。 伊赫乌蒂靠近了些,奥卢森的身体不仅在退化,还在由白到青黑,皮肤和骨肉也似乎绵软了起来,像是要变成液体。 她想到了父亲的眷族们,那些原生种就和奥卢森差不多。 “你们和那个教廷一消失,他就开始这样了。”小白叹着气,“还有早先溺死的那具尸体——在你出现之前,他就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到那个坑里了。” 因为她的话,伊赫乌蒂的目光转向了深坑。 “我壮着胆子去问了莎……伟大的森之黑山羊。”小白继续道,“她说她的信徒们也在和奥卢森一样退化,不过速度更慢一些。” “也许,是因为奥卢森没有了灵魂。”伊赫乌蒂说,人类虽然弱小,但他们的意识却十分顽强,有时候甚至可以和旧日支配者们抗衡。 “这座城堡里的人现在都很疯狂,他们认为这是惩罚他们没有唤醒睡美人的惩罚。”从小白的陈述里,她和奈亚消失的几个小时间应该有玩家经过了这里:“你如果要去别的地方找奈亚的话,一定要当心呐。” 死亡姑且痛苦,何况是缓慢走向死亡的过程。当你感觉你的手臂逐渐无力,当你发现你的鼻子和眼睛正在消失,当你察觉你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最后只能向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你会为了活下去付出一切。 莎布获得了更多的信徒,她挑拨着他们展开杀戮,用别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 虽然,他们已经发现这样也不过是变成一只失去思维的动物。 “别害怕,母亲会永远陪在你们的身边。”山羊诱惑着他们,“来吧,来吧,和我一起迈向永恒的结局。” 说完,小白以为伊赫乌蒂还想再问什么,但对方已经转身向那个大坑走去。 靠近的时候,伊赫乌蒂感受到了一股不小的吸力,不得不压低了身体。 一条柔软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脚踝,伊赫乌蒂低头一看,是被奈亚操控的藤蔓。 她伸出手指,温柔地勾了勾上面弯弯的小触须,然后一将它扯断。 在小白的惊呼声里,她纵身跳下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第54章 亲吻睡美人(五)余火的灰烬 从下坠到上浮,伊赫乌蒂仿佛一个回到了母体中的婴孩。 周围的黑暗令她感到安全,世间似乎只剩下了她,还有那些在地上爬行蠕动的原生质。 她记得在那个走向末日的未来,无数火球从空中倾落,无数触手从地下伸出;伴随着滔天洪水而来的冷锋和齐齐喷发的火山,旧日支配者们从沉睡中苏醒,要重新支配这个不属于他们的星球。 大部分人类在那一刻便走向了死亡。 极端的天气摧毁了他们的肉.体,旧日的呢喃则是使他们的精神崩溃。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不仅要面对从幻梦境而来的怪物,还要一天又一天地与魔鬼的呼唤抗争。 巨大的变故让沉没的千万年的阿德雷斯山脉重新出现,被这变故唤醒的她走出地底,看到了血红的天空和溢彩的群星。 很快,这颗星球就会在众神的狂欢下走向终点。 这样的事以往便有很多。不同的是,栖息在地球上的旧日支配者们,很多都不愿意离开,这给了伊赫乌蒂机会。 而犹格索托斯……全知的祂也想看看,她究竟能否和既定的命运抗衡,于是将她送回了多年之前。 “明知不可为而为,大约就是蝼蚁的魅力吧。”祂送她步入时间旅行,“愿阿撒托斯庇佑着你,混沌的孩子。” 眼前的黑暗更加浓墨重彩了,伊赫乌蒂摔到了一个东西的身上,柔软粘稠,沼泽一般的将她往下面吸。 一支附着眼睛的柱体在她的身前升起,完美的原型,完美的金色,像一个从眼白中脱离出来的恶魔瞳孔。 “真希望我们的见面仍是在那间公寓里,我的女儿。”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在伊赫乌蒂的耳内交叠,嗡嗡作响。 这种交流的方式令她感到很不舒服,片刻后才道:“我也如此希望——我的父亲,如果我还能这样称呼你的话。” “当然。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我的孩子,而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乌波萨斯拉说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只是可惜,我以为你会很痛恨祂呢……” 如果“父亲”讲述的那个故事是真的,祂曾煽动一位“朋友”以爱谋杀。 最后,又将那位绝望的少女从混沌王庭救走,让她遗忘了过去的一切,只留下一点对神们的恨意。 伊赫乌蒂感到浑身冰冷,像是被埋入了终北大陆的冰川中,又像是人类被白色女巫拥抱时的感觉。 她嘴唇一动,想说些什么,犹豫许久却又说不出来。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位从阿撒托斯睡梦中诞生的外神就好了,她想,这样就不会为这些纷杂的事情困惑,也不必——不必如此痛苦。 “我的女儿,伊赫乌蒂。”乌波萨斯拉用祂那一如既往的悠长语调说着,“假如你愿意,在阿撒托斯苏醒、宇宙破碎之后,你依旧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我们仍然像过去一样,不过不再是匍匐在阿德雷斯的地底,而是随着尘埃一起在虚空中飘荡。” 伊赫乌蒂看着祂的眼睛,里面倒映出的自己是那样的渺小。 她清楚“父亲”的仁慈和无情,对待祂口中的“孩子们”就像是残酷的大自然,予生又予死。 “不。”伊赫乌蒂双目与祂对视,说出了一个令乌波萨斯拉并不感到意外的答案。 沼泽般的液体将她禁锢得更紧了,仿佛要把她生生勒成两截。 “噢,我的女儿,你实在令我失望。”乌波萨斯拉说话的语速更缓慢了,像是正思索着什么:“不过,和别人相比,你可以令我失望。谁让你陪伴了我如此之久。” 脚下忽的一空,伊赫乌蒂坠落下去,液体封住了她的五感,她被囚禁在乌波萨斯拉庞大的身体中,像一只被树脂围困起来的昆虫。 “我仍然打算留下你——尽管你这样忤逆我。”乌波萨斯拉的身体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移动着,“我们将一起见证宇宙的终结。“ 祂最喜欢的孩子没有,也无法回应祂,但祂并不介意。 小白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地下“走”了过去,这种感觉在姆大陆还在的时候经常发生,是外神们在游走漫步。 她为跳下深渊的好友担心,也为自己忧愁。 四周的气温越来越高了,她无时无刻不在蒸发,身体一点点地散为雾气。 好热。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高温,城堡中的玩家们也是。 他们离开了那些蒸笼一般的房间,上空和四周的藤蔓在两个太阳的炙烤下逐渐干枯,更多的阳光撒漏了进来。以往会令他们感到惊喜,现在却只有恐惧。 仿佛一根根快要晒化的蜡烛,他们的脚黏在了滚烫的地面上,每走一步都困难非常。 视线模糊,视野里的物体和人扭曲成难以名状的模样,刺激着他们用能拿到的一切去攻击眼前这些可怕的怪物。 连莎布和她的山羊们都不能幸免。 “真是糟糕。”她喃喃道,小小的耳朵抖动着,甩掉溅上去的血渍。 她的周围躺倒着那些不久前还可爱但不活泼的小羊羔们,黑色的血液流了一地,有生命似的蜿蜒着爬向她所站的地*方。 第59章 黑色的山羊站立了起来,密密麻麻的触手从她的身体中长出,覆盖着血或者脓液。 她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脚边的城堡,两轮太阳停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 原本不想出手,但是……对方的确令她生气。 莎布尼古拉丝想着,看不出究竟有多少根指头的手拢住了太阳们,宛如天狗啖日。 短暂的黑暗出现在城堡之中,但他们并未感到轻松,怪诞的世界仍在持续,前庭的巨人呼唤着他们前往。 抬头睁眼,直视神明者将得到惩罚。 小白松了口气,怀里拥抱着奥卢森,先前那具尸体却被她丢了出去,因为对方现在的模样实在与人无关。 一口气松到一半,伏在喷泉池休息的她忽然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像是地球爆炸了一般。 没来得及抬头,无数大大小小的火球接连落下,和黑灰的触手一起。 藤蔓瞬间燃烧,城堡在火焰中崩塌。 不知多久后,纷纷扬扬的灰烬徐徐落下,大雪似的掩埋了残存的墙壁。 小白失去了意思,她最后的反应是建立起屏障保护奥卢森。 冰雪之下,阿撒托斯的信徒诡异地睁开了眼,手中的雕像也彻底变成了他所信奉的真主的模样。 地面上的一切都被摧毁了,森之黑山羊倒下的身躯留下了一滩蠕动的液体,一些植物在上面萌芽,颜色却令人不寒而栗。 一些玩家成为了灰烬的一员,另一些退化得更快的,却以原生种的身份活了下来。 它们匍匐行走,嗅着地面,寻找着那个声音吩咐的东西。 “呱。”一只普通提醒的蟾蜍蹲在一只不普通提醒的蜘蛛上,看着地上到处爬行的原生种们,发出疑问的声音:“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蜘蛛不搭理祂,蜘蛛的心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好。 可能感受到了什么,原生种们想要避开这片区域,但还是不受控制地走来。 一段魔法符文亮起,它们在金色的光芒中消失。 “虽然但是,本呱还可以用魔法,呱呱。”蟾蜍说着,想让朋友带自己去别的地方看看,但蜘蛛无动于衷。 祂们才来到城堡不久,对这里还很陌生,只能隐约感觉到阿撒托斯的存在。 不想离开地球。这是撒托古亚内心的真实想法,原因很简单,祂懒得动弹。 也正因为如此,祂同样懒得去应付天上的格赫罗斯。 为什么大家不能像祂一样一动不动的呢?生命可是在于禁止呐。 很快就有原生种发现了失去藤蔓保护的隧道,灰烬涌入了进去,一直来到了那片虚无的边缘。 沉沉体内的阿撒托斯,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依然毫无反应,尽管祂从头到尾都在静静地注视着。 玻璃破碎似的声音响起,人类少女从虚无中坠落,像伊赫乌蒂那样落在了乌波萨斯拉的身上。 祂庞大的身体挤爆了狭窄的隧道,城堡仅剩的一角也被毁去,而它的构建者依旧不知去向。 “看到了吧,”乌波萨斯拉对陷于层层淤泥中的伊赫乌蒂说,“宇宙的源与初不过如此,甚至不如你在穿梭时空中遇到的猎犬们强大。” 少女那接触到黏液的身体开始腐化,大块大块自清的淤青爬满了她的皮肤,然后慢慢腐烂,露出下面干涸的血和腐败的肉。 安静垂着的眼睑动了动,这位诞生在宇宙之前的盲目痴愚之神,经历了漫长到永恒都不再永恒的长眠后,终于将迎来苏醒。 伊赫乌蒂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她挣扎了一下,身体顿时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乌波萨斯拉警告着她,否则将会让她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强制死去和重生,直到变成父亲喜欢的模样。 “睁眼吧,阿撒托斯。”乌波萨斯拉的声音难得的带上了情绪波动,“和你创造的世界一起毁灭。” 第55章 亲吻睡美人(六)故事的尽头 无人知晓乌波萨斯拉从何而来,祂自诞生的那一刻,就是为了既定的生和命定的死。 “知道么?在阿撒托斯的梦境之外,有一个没有外神也没有旧日支配者的世界。”祂在伊赫乌蒂才刚刚从人转化为神的时候说,“这个宇宙不过是祂用来控制我们的手段……” 顺着原生种走过的路缓慢挪动,乌波萨斯拉边走边让它们回到自己的身体中:“愚人的美梦,终将被智者戳醒。” 睡美人的隧道尽头等待着王子的到来,不过这位“王子”的外表比诅咒她陷入长眠的女巫还要可怕。 让阿撒托斯醒来很困难,但让一个人类醒来却很简单。 乌波萨斯拉用蕴含魔法的语调哼唱着歌曲,呼唤着沉沉那还残存于人类身躯中的一缕意识。 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沉沉记得她轻飘飘地飞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空间,在笛声的催促下开始翩翩起舞,双腿就像穿上了红舞鞋那样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本应对自己的现状感到绝望,但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告诉她黎明终会到来,太阳也会照常升起。 如今,她终于等到了那轮久未升起的太阳。 沉沉用力地喘了一口气,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喉咙和鼻腔里都充满着水和其他的一些液体,耳朵里也堵着海藻之类的绿色“植物”。 费力地把自己收拾干净,沉沉突然发现自己身前的那片阴影长得有点奇怪。 她咯噔了一下,哆嗦着不敢抬头看。 呜呜呜,好运气用光光了。 沉沉心想,一条黏滑的触手垂到她的面前,然后强迫着她抬头。 人类的眼睛里没有了那抹绿光,身上也不再有阿撒托斯的气息。 乌波萨斯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奈亚拉托提普戏耍了。 身前的庞然大物离开了,带着移山填海的气势。沉沉松了口气,手脚瘫软,把脸贴在冰冷的地上打算歇息一会儿。 “叮咚。”一个熟悉的东西掉在了她的眼前。 “是你啊。”沉沉把它捡了起来——某次公司聚会上,一位关系还不错的同事送她的礼物。 据说可以包治百病的,阿撒托斯小雕像。 小白发现奥卢森停止往原生种退化了,不由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她发现这个人类男性开始往令一个不可名状的方向进化了。 早知道就不答应帮忙看顾了。她想,将自己仅剩的一点点身体藏好,然后尝试和伊赫乌蒂沟通。 幸好自己刚刚反应快……也幸好让好友带上了自己的一部分。 “嘘。”就在小白感觉自己的意识要去往那一部分的时候,莎布低沉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孩子,不要乱动。” 对方用蛊惑地语气对她说道:“把一切都交给我吧,伟大的黑山羊能摆平令你感到困惑的所有。” 小白短暂地失神,等她反应过来,托付给好友的那一部分身体已经失联了。 她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骂。 以后一定要离这些家伙远一点。 在决定回溯时间之前,伊赫乌蒂问过全知全能的犹格索托斯:我们可以被杀死么。 宇宙自诞生以来的漫长岁月里,一些种族,包括人类,曾经尝试过挑战祂们的权威。 大部分都失败了,有的却成功的做到了“弑神”。 “不,那并非死亡。”万千闪烁着光辉的泡泡说,“他们眼里的‘死亡’,不过是将我们暂时放逐到了另一片空间和另一处时间。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们仍会归来。”祂忽的停顿了片刻,似乎另外的时间点有人在和祂说话:“不过……死亡这种事,莎布要比我更了解——也许你可以去问问她。” 她想夺走乌波萨斯拉的力量已经很久了。 伊赫乌蒂静静地等待着莎布的到来,脸上的标记隐隐显现,那一块皮肤也在微微发烫。 身处泥潭,看不见也听不见外界的一切,也只有这个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好久不见。”盛载着小白的泡泡破裂,那一捧水变成了珍珠一样的水滴,在伊赫乌蒂的周围滚动:“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么,你想要夺走乌波萨斯拉的生命吗?” “阿撒托斯怎么样了?”伊赫乌蒂如此问道。 她听到了莎布的笑声:“阿撒托斯呐……” 水珠们自如地在这团粘稠的液态身体中流动,乌波萨斯拉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放缓了速度,将眼睛伸进来查看。 莎布立刻贴在了伊赫乌蒂的身边,躲过了对方的视线。 “水”原本也是祂身体的一部分。 “奈亚拉托提普,虽然对你几乎从不说谎,但在其他人的眼里,祂可是谎言与欺诈的象征呵。”莎布的尾音带着嘲讽的笑,“否则,祂如何成为我们之中的最强者、又如何成为阿撒托斯的信使呢?” 伊赫乌蒂仿佛明白了:“阿撒托斯不在沉沉体内了。” “没错。”水珠们贴着她的脸慢慢滚动,在她的皮肤上留下湿润的痕迹:“为了以防万一,在察觉到乌波萨斯拉的目的后,祂就开始寻找合适的容器了——我想,你应该见过其中的几个。” 第60章 几个?伊赫乌蒂倒是很确定,那个奥卢森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大约是最成功的一个。 狂热的信仰者,在得知召唤真主的咒语时如何能拒绝?被要求献出自己身体的时候恐怕也会欣喜若狂吧? “只是可惜,你现在在乌波萨斯拉的身体里,奈亚拉托提普,大约舍不得动手吧。”从莎布口中说出的话总是会带着难以言说的诱惑,许久之前,她初次被召唤到地球上面的时候,就是用这条高超的舌头令那些还不是信徒的信徒甘愿赴死。 作为最古老的存在之一,她不会轻易地动用武力,因为并不需要。 “那么,你又想让我怎么做?” 莎布花了一点思考,然后反问道:“你想怎么做呢?我最亲爱的。”她的声音已经贴近了她的耳朵,“想逃离这里?还是想杀死祂?你现在的处境虽然不太美妙,但瓦解一件事物的最好办法,就是由内而外。” “只是,杀死一位‘神’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你明白的,不是么?” 是啊,杀死神明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从身体到灵魂,一个人拥有的一切都会在那一刻瞬间失去,连一点点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但是……她愿意。 “好。”伊赫乌蒂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感到了无尽的轻松:“想做什么,你就做吧。” 她好像慢慢地飞了起来,宛如一直被折断翅膀后,再度飞往天空的小鸟。 她被困在这个囚笼里已经很久了,无法离去,也无法被杀死。 如果最终的结局是死亡的话,那也很不错。 小白睡着了,并非她的本意,而是被阿撒托斯召唤。 她沉默着任由对方打量自己,被戳来戳去的时候也不敢反抗。 她觉得地球上的生活挺美妙的,完全不想去混沌之庭跳舞,还是全年无休地跳舞。 “咕噜咕噜。”小白听到阿撒托斯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笑声,心里一紧——不知尊敬的源与初对她的举止是否感到满意,满意的话,要是可以屈尊去救救伊赫乌蒂就好了。 也不知道,好友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跳下去。 好歹等奈亚过来一起跳啊。 阿撒托斯开始研究她的头发和睫毛,指着她的又指指自己的,像是在问为什么你的比我长。 “……因为您现在的身躯是一位男性,”小白恭恭敬敬地说,心里面无表情:“男性的毛发往往要比女性短。” 阿撒托斯恍然大悟——才怪,祂对她的话表现出茫然,然后用十分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她的也变短了。 小白:我的头发,我的冰雪,我美丽身体的一部分! 她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敢暗暗祈祷奈亚快点出现。 结果,先出现的是乌波萨斯拉。 在连个极圈混的,大多都知道乌波萨斯拉的大名,却不怎么惧怕祂。 原因很简单,祂们又不属于地球,即使祂要将这颗星球吞回到肚子里,也和祂们无关。 但小白不一样,她在乌波萨斯拉的食谱上。 知道好友是祂的女儿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快跑。 跑了,但是没跑过小麋鹿,于是只好强颜欢笑地到新朋友的家中去做客。 好在那时的乌波萨斯拉和蔼和亲,半点杀气都没有。 小白醒了,亲眼看着地球的“究极祖神”气球似的膨胀再膨胀,好像永远不会到达临界点。 祂那粘稠的灰色身体也挤满了地面,却在快要漫上喷泉的时候被无形的屏障隔开。 整个城堡都被祂的身体笼罩了进去,甚至还包括现实的一些地方。 小白下意识地抱紧了奥卢森的身体,抓住了自己所能抓住的,唯一的东西。 许久过后,冰层碎裂的声音云集而来,尖锐,沉闷,刺得人耳朵发疼。 事后回想,小白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宇宙又一次的大爆炸。 象征莎布存在的黑色花朵从黏液中开出,地面,天空都因为刚才的爆炸而被糊上了令人作呕的颜色。 小白恢复了过去的力量,马上变回了人形,风一般地扑向爆炸的中心。 她当时模糊地看到了好友的身影。 这样恐怖的力量之下,她能活下来吗? 冰雪做的心脏狂跳着,白色女巫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原生种绊了一下,摔在“好友”的身上。 “伊赫乌蒂,伊赫乌蒂!”她慌张地去抓对方的手,在爆炸的冲击、高温,还有别的什么原因的影响下,眼前的人不仅缩水了好几圈,身体的轮廓也和她印象里的不一样。 又叫了几声好友的名字,白色女巫将对方从盛开着黑色小花的淤泥中挖了出来。 随即她便发现,眼前的这个“伊赫乌蒂”,怎么长了一张奈亚的脸。 第56章 亲吻睡美人(完)命运的终点 一睁眼,伊赫乌蒂就看到了沈清晖的那张长着羽毛的马脸。 他们身处于一座非人类风格的建筑里,高度和开间都大得出奇,像是为巨人准备的。 见她醒了,沈清晖拍了拍翅膀,放心地飞到一旁的架子上梳理羽毛了。 这里是……夏尔诺斯?伊赫乌蒂点头前还在想死之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如果这一切都是阿撒托斯的梦境,那她死后也许会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自己为什么没有如莎布所说死去、又为什么会来到黑绿之星?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伤口和疤痕。 “奈亚在哪里?”伊赫乌蒂问道。 她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宫殿的中心,四面八方都是不规则的多面体高柱,每一个方向的地面都在无尽地向前延伸,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沈清晖叫了两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身上的疲惫已经消失,伊赫乌蒂走到夏塔克鸟的身边,要他带自己回地球。 不知道那边……最后怎样了。 沈清晖再次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愿意带她回去,还是不可以。 当然还有最不妙的可能:没有地球也没有银河系了。 好吧,那我自己回去。伊赫乌蒂凭直觉选了一个方向就要走,沈清晖却马上跳了下来,张开翅膀,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她。 “奈亚让你监视我?”她忽然想明白了原因,身体顿时变成了一滩泥水,从对方的翅膀下滑了过去。 沈清晖有些着急地来追她,庞大的身躯却远不如伊赫乌蒂的灵活。 他们在你追我赶间来到了宫殿的外围,黑绿的星球寂静如死水,没有太阳没有风,没有一丝生命的波澜。 又一个人挡住了伊赫乌蒂的去路。 犹格索托斯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会令人意外,只不过眼前的祂难得地化了人形。 “我觉得这副打扮比较适合谈天。”他说,微微偏头问道:“愿意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看对方的样子,阿撒托斯最后应该没出事。 伊赫乌蒂只好又回到了宫殿里,那儿也不知何时出现了桌子和椅子,甚至还有杯子茶壶。 她是不会给对方倒水的,犹格倒是心情颇好,亲自动手倒了几杯水,连沈清晖都有份。 “我来通知你前往王庭,格赫罗斯将审判乌波萨斯拉。”他边说边喝了一口杯中的浅棕色液体,“红茶,味道还不错。” “祂最后……?” “你问的‘祂’,是乌波萨斯拉呢,还是奈亚或者莎布呢?” 见伊赫乌蒂沉默了下去,他放下茶杯,悠悠然道:“那我便一起说了吧。” 首先,莎布骗了你——她无法真正地杀死一位外神,事实上,无论是我还是奈亚或者阿撒托斯都无法轻易做到。 她能做的,就是毁灭有形的乌波萨斯拉,再将无形的乌波萨斯拉送去王庭接受审判。 因此,你们的交易不成立。在最后一刻替代你的奈亚也安然无恙,只是出了点小问题。 “替换?”伊赫乌蒂摸着额头那个早已消失不见的标记,喃喃自语道:“原来这个是……” “容我再多嘴问一句,现在的你想要拿走那被你遗忘的记忆吗?”犹格不知想到了什么,流露出几分为难:“它们存放在我这儿,有时会令我感到很棘手啊。” “不必。”伊赫乌蒂已经大致明白了她和奈亚,还有“父亲”的过去。 鲜血淋漓,不忍卒读,不如就永远地将它们遗弃在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时间洪流中。 “先说好,我把它们放在我的巨石基座下面,你如果反悔了可以随时去拿。”犹格不太高兴地说,“要是被谁谁谁偷走了,也不要怪我。” ……我哪里敢怪罪您呐。伊赫乌蒂心想,问:“地球怎么样了?” “挺好。除了死了点人一切都挺好。”犹格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把光洁的大理石敲掉了一个小边:“就像它一样,伤筋动骨,但好歹可以活下去——格赫罗斯也顾不上地球啦,祂正想着怎么对付乌波萨斯拉呢。” 第61章 他笑了笑,年轻的面孔透出几分深不可测:“还有你那个朋友,星球的寒冬,白色的冰雪女巫,竟然也活了下来。” “那奈亚——” “奈亚拉托提普。”犹格的双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他们的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位女性优雅的身影:“真没想到,他一开始是用这样的形象和你见面。莎布说他应该向她请教人类女子的着装之道,有几身打扮简直就是灾难。” “奈亚怎么样了?”伊赫乌蒂没有被他带偏话题。 “这个嘛,一会儿见到白色女巫你就知道了。”犹格挥了挥手,又一只夏塔克鸟出现,在他的吩咐下穿越时空飞去了小白所在的地方。 所有的事都交代完了,难得来夏尔诺斯做一次客的犹格也准备走了。 “对啦,”他在走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莎布摆脱我,请你务必在奈亚面前给她美言几句。奈亚现在可是很生气呢,尽管暂时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伊赫乌蒂拒绝了,因为她自己也很想把莎布打一顿。 犹格走后不久,那只夏塔克鸟就带着小白过来了。 “小伊!”对方扑到了她的身上,大哭道:“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伊赫乌蒂和小白说了会儿话,大概知道那天自己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还有阿撒托斯带着离开时带走了奥卢森的身体。 “怎么办?祂说有空还会来找我玩。”小白惊恐地说,“还把那尊雕像也给我了——祂是不是看上我晶莹剔透美丽无比的身体了?” 安慰着说没事,伊赫乌蒂正想问奈亚在哪里,又一个人从夏塔克鸟毛茸茸的背上滑了下来。 她愣住了。 奈亚很想保持自己一贯的优雅,但现在的情形真的很难令他做到这一点。 因为他还没有伊赫乌蒂的膝盖高,可恶的莎布尼古拉丝,她一定是故意的。 小白一看到奈亚如今的模样就想笑,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只是弯了弯嘴角,没笑出来。 借口从没来过夏尔诺斯所以想去转转,她拖着沈清晖飞快地消失在了宫殿的深处。 奈亚坐在了犹格之前坐过的位置上,因为腿太短,还是伊赫乌蒂抱上去的。 她在这个过程中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会一直是这个样子吗?”伊赫乌蒂问,手指痒痒的,想戳一戳对方圆滚滚的脸蛋。 “不会。”声音稚嫩中透着怨气,但脸上的表情仍然是面带微笑:“应该不久就会恢复。” 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们对着犹格弄出来的茶壶沉默。 小白在空荡荡的宫殿转了一圈,回来时发现两人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于是又拉着沈清晖去夏尔诺斯的其他地方看看。 “我……之前的事,你应该都猜到了。”奈亚的瞳孔缩了缩,神情紧张:“你会恨我吗?” 恨?这个字对伊赫乌蒂来说已经非常陌生了。 在遗忘了过去、又获得了近乎永生的生命后,她很少再去痛恨某一个人某一件事。 但现在,她却无法给对方肯定的答案。 “我想回去。”伊赫乌蒂尽量用平淡地语气说,“在格赫罗斯降临后不久,我还给一家公司投了简历。” 原本的计划就是,等这次的事都了解了,就试着体验一下新时代人类的生活。 上一次在陆地上行走,煤气灯刚刚发明出来,各种报纸上都嚷嚷着要世界大战什么的。 奈亚点了点头,把沈清晖叫回来送她和小白离开。 想要听点八卦的小白视线一直在他俩之间来回转,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趁着局势混乱,伊赫乌蒂落地后就立刻带着小白去办了身份证明,说想看电视就必须要有这个。 “啊?真的吗。”小白半信半疑,但她的确对人类的事了解不多,就全交给好友去办了。 夏塔克鸟在天空徘徊了片刻才离去,她抬头盯着那个越来越小的小黑点,嘀咕着这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海阔山遥再也不见?小伊做得出来,奈亚就不一定了。 没说原因,伊赫乌蒂让好友暂时住在了自己家——的对面。 租房的钱是她出的,超大英寸的电视机也是她买的,每天甚至还能得到另一位邻居的投喂,小白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有时还会站在窗边,盯着外面那些已经快要淡忘审判的行人,思考着他们的身体温不温暖。 听说乌波萨斯拉回到了地球,只不过变成了和阿撒托斯一样的盲目痴愚之神。 早上她问伊赫乌蒂要不要去阿德雷斯看看,对方说上班要迟到了,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楼梯间。 结果稍微一点,她们就在南极相遇了。 至于奈亚拉托提普,终结了瑟芬妮的命运,却开启了伊赫乌蒂的命运……她也不知道好友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大约,不算太讨厌,也不算太厌恶? 呆呆地站了会儿,小白听到有人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这个点,谁会来? 小白带着疑惑开门,看到了比之前长高了那么一点点的奈亚。 对方说他以后要暂住在她家——当然不会是因为她,而且为了一门之隔的伊赫乌蒂。 原来这就是好友要她留下来的原因,以前怎么没发现小伊有点傲娇。 噢,该死的狗情侣。小白用从电视上新学到的话痛骂道,等找到机会了,她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 第57章 番外潘神的森林(一)平平无奇的跑…… 回到正常生活后,沉沉有很长一段时间夜晚都无法入睡。 连续一个星期后,她请假去看了医生,结果对方说她健康得可以再活五百年。 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还没瘫坐多久,她就听到门外有搬东西的声音。 这一层只住了她一个人,原因说起来有点渗人——以前的租客都死了。 那轮红日出现的时候死了不少人,不仅是她租住的公寓楼,公司的工位也空出了好些。 hr一个都不剩了。 沉沉暂时负责了招人的工作,在一堆简历中挑挑拣拣,却猛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咦,这不是之前见过的大姐姐吗? 很快,名叫伊赫乌蒂的新员工入职公司了。 那一天,原本晴朗的天空阴风阵阵,每个和新员工打过招呼握过手的人回去都做了噩梦,除了不睡觉的她。 没多久就是沉沉的生日,几个同事说要来她家里开趴,不等她同意就飞奔去买饮料和食材了。沉沉觉得他们多半是馋自己做的饭,嘟哝了几声后默默接受了,又邀请了新邻居伊赫乌蒂一起来玩。 今晚你们就继续做噩梦吧,她愤愤地想着。 伊赫乌蒂带来了她的好友小白,和沉沉住在同一层,家里还有一个很可爱也很会说话的弟弟。她没认出此“小白”就是彼“小白”,因为在伊赫乌蒂的要求下,现在的这个小白努力把自己变得像个人,还取了个不那么随意的名字——尹白。 她弟弟则是叫尹亚,沉沉听伊赫乌蒂总是小亚小亚的叫,有一次自己也这么叫了一声,结果转身就摔了一跤,脑袋撞在墙上起了个大包。 “我去,好冷。你开空调了?”小白进来的时候,正在地上铺毯子的一个同事说道,还抱住了自己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 如今正在初秋,他们所在的城市四季分明,一场秋雨后气温已经在逐渐转凉。 见空调老老实实地关着,他带着疑惑重新穿上了外套。 小白气质高冷,只可惜背上哼哧哼哧地背了个人,还是个大男人。 大家乍一看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一个性急的连120都按下去了。 “我朋友,睡着了。”小白淡定地说,要他们把沙发上的东西挪开,然后将背上的人放了上去。 名叫奥卢森的男人面带微笑,双眼紧闭,睡得十分安详。 “可我们一会儿要玩游戏啊……”有人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到这里睡觉?” 小白朝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没有丝毫暖意的那种,顿时让开口的人免费感受了一下南极的寒冷。 “没关系,不会吵到他的。”伊赫乌蒂说,她来得稍微晚了一点,因为刚刚奈亚突然又长大了一些,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端着果盘出来的沉沉迷糊了:“这也是尹白的弟弟吗?” “不。”小白沉痛地说,“他是我爹。” 一阵沉默。 “哈哈哈!”沉沉笑了两声,“你可真会开玩笑。” 晚饭很丰盛,就是全程都只有那几个来蹭饭的同事在往嘴里塞东西。 伊赫乌蒂对他们带来的东西很感兴趣,尤其是那本厚厚的规则书;往常接受沉沉投喂的小白今天则是忽然没有胃口,因为她不仅要应付眼前的人类,还要和“睡着”了的“奥卢森”先生说话。 最痛苦的是她和阿撒托斯完全在跨服聊天,果然她这种凡人根本不配和盲目痴愚之神说话。 第62章 “好,趁着时间还早,我们来跑个新模组!”他们由餐桌转战到了地上,自告奋勇要当“守密人”的同事将一张表分给了其他人,边教他们怎么填边介绍规则。 伊赫乌蒂原本对这个感到兴趣缺缺,直到看到那本规则书上全是什么“奈亚拉托提普”“犹格索托斯”“伟大之伊斯”,才惊讶地发现这个游戏原来是以祂们为蓝本的。 据说,是某个参与了格赫罗斯游戏的玩家发明创作的,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果然无穷无尽。 不过比较令格赫罗斯生气的是,关于祂的篇幅并不多。 游戏的规则听上去很复杂,实际却很简单——在一定条件下捏一个马甲,然后不停地扔骰子就可以了。 伊赫乌蒂是这样理解的,刷刷两下就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写了上去。 背景是普普通通的公司社畜,装备和背包都空了起来。 “诶诶,小尹你这也太没创造力了吧。”守密人检查他们所车的卡时说。 “不可以这样填吗?” “不不不,就是——呃,这是什么!‘阿撒托斯’?不可以叫这种名字!绝对不可以!” 小白也不想叫这个名字,她写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可是一旁的“奥卢森”不同意。 她被守密人指着自己的卡,像学生挨老师训那样听了一堆解释,总之就是不能和“外神”重名。 “重名了会怎么样?”她有点摆烂地问。 “可能会招来一些不太好的事。”守密人说,“你再改改。” 不了,我怕真阿撒托斯把我也给改改了。 “那好吧。”见她一定要坚持,守密人也只能勉强接受,结果下一张的姓名栏赫然写着“奈亚*拉托提普”。 和他俩比起来,“伊赫乌蒂”“尼古拉”和“阿水”简直不要太朴素。 “不然我也改成犹格什么的吧,”“尼古拉”凑过来说,“感觉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他得到了伊赫乌蒂的注视,以及奈亚的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尼古拉最终还是没叫犹格,这个团的刁民已经很多了,他怕他们真的把团炸没了。 “……那我们就是一共五位pl,按照首字母排序,阿撒托斯、阿水、奈亚拉托提普、尼古拉和伊赫乌蒂,后面我们就按照这个顺序行动。”说完,他开始介绍这个模组的背景。 你们是一群调查员,身份各异,却拥有着一位共同的好友——威廉。 威廉居住生活在一座被森林环绕的小镇,职业是警员。因为那座小镇人口简单,居民的性格也十分淳朴,所以他的工作并不繁重,还在业余之时加入了一个俱乐部。 自从分别后,你们和威廉的来往不算很多,大多是通过信件,原因是小镇所在的地方过于偏僻,电话经常出故障。 然而,就在不久前,你们接到了一通神秘的电话,好友在那一端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呢喃着一些模糊不可闻的字眼。 很快,电话里就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 你们想要再度联系上好友,小镇的电话却无论如何也打不通了。没办法,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你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搭乘一辆一月才往返一次的大巴,来到了边陲的森林深处…… “现在,你们已经来到了车上。因为威廉的关系,你们彼此都相互认识,而奈亚拉托提普和伊赫乌蒂更是一对……情侣。”守密人麻木地说着,“额,没错,是情侣”他记得这个模组是有可能召唤“奈亚拉托提普”的。 “距离到达小镇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可以自由行动。” 小白扮演的“阿撒托斯”选择了睡觉——rap这一段的时候她的嘴角都在抽搐,但总之她靠在座位上睡着了,接下来的事都与她无关。 除了他们五个调查员外,老旧的大巴车上还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位乘客:上了年纪想要回到故乡小镇的老人萨特、叔叔死了所以来操办后事的女孩黛西,以及来自某大学的教授赛西特先生。 尼古拉一眼就盯上了黛西,凭着多年跑团的直觉,女孩的叔叔一定死得不同寻常。 “你好,”他边和对方搭讪边过了一个魅惑,希望能让他们的谈话更加顺利一些:“我看你神色哀伤,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的魅惑没成功,但也没大失败。 “……”女孩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守密人在此时让他投了个信用,普通成功——非常幸运,黛西认出了眼前的男士是一位著名的……动物辅助治疗师。 “森林里肯定有很多小动物!”尼古拉在车卡的时候如是说道,于是选择了这个职业。 黛西吸了两下鼻子,向他倾诉自己心中的哀伤。 尽管很小就离开了小镇,但由于父母双亡,她一直由叔叔抚养。小镇有一个面积不大但历史悠久的图书馆,叔叔就在那里工作,和全镇人的关系都不错,有时在图书馆发现有意思的图书还会写信和她分享。 可就在上个星期,图书馆的馆长突然告诉她,她的叔叔在整理书籍时不慎从梯子上跌落,脑袋着地而亡。 说完黛西就哭了起来,尼古拉安慰了她几句,有些在意叔叔分享给她的书,但女孩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继续聊下去。 另一边,沉沉的角色“阿水”也来到了那位年长者的身边。 “下午好,小姑娘。”萨特主动和她说着话,“你是来小镇的森林露营探险的吗?” 阿水的外表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事实上她跑团的经验也不如尼古拉老道,听对方如此问,没怎么犹豫就摇了摇头:“不,我是来找一位朋友的。” “哦,原来是这样。”萨特说,“我在小镇度过了一整个青年时期,如果你的朋友是和我一样的‘老家伙’话,也许我能告诉你一点什么。” 阿水继续摇头,说自己的朋友不过二三十岁。 “是新来到镇上的啊……那我应该没见过他。”萨特打了个哈欠,“不过小镇的年轻人不多,你的那位朋友……” 他睡着了。 伊赫乌蒂选择的职业是“神秘学家”,与这位教授不谋而合。 对方询问了一下她的研究方向,得知是“失落的大陆”后面露遗憾,因为两人研究的方向不太一样。 “我喜欢一些捕风捉影的地方传闻。你知道的,往往最不可信的谣言,反而却是真的。”赛西特压低着声音说,还往窗边让了让,好让伊赫乌蒂和他坐到同一个坐垫上:“当心,森林里的小镇可不是普通的小镇。” 奈亚代替伊赫乌蒂坐了上去,还朝他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他的职业是罪犯,偷东西的那种。 并且很不幸的,被赛西特教授认了出来。 “怎么个不普通法呢?”伊赫乌蒂问。 教授再一次往里面挪了挪,恨不得把自己挪到车窗上坐着,看得出是很不喜欢身为罪犯的奈亚拉托提普了:“这个就恕我无可奉告了。” 伊赫乌蒂感觉他不想说是因为奈亚,但奈亚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于是只好暂时放弃了和教授的谈话,转而观察起了车厢。 守密人提示她可以过一个侦查——成功,她感觉车厢有点不对劲。 直觉让她锁定了不对劲的目标,被挡板和椅背挡住了大半个身体的司机。 而在允许他们自由活动并且介绍在场npc时,似乎没有提到这位理应对小镇有所了解的司机。 伊赫乌蒂走在颠簸的车厢内,慢慢接近了专心开着车的司机。 对方好像有些过于专注了。 大巴穿行在荒凉的道路上,两侧的森林郁郁葱葱,远方还有群山绵延。 确认前面没有弯道也没有什么障碍物后,她开口了:“请问,您对莫斯维尔镇有什么了解吗?” 司机没有答话,她的同伴们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伊赫乌蒂觉得大事不妙,守密人已经发出了捉弄pl的邪恶笑容。 “……司机在伊赫乌蒂的呼唤下慢慢将脸转了过来,你们发现‘他’脑袋扭转的角度很大,就像猫头鹰一样。搁在你们与司机之间的挡板忽然落下,失去了阻碍后,你们终于看清了这位神秘司机的‘尊容’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一张大张着的血盆大口占据了整张脸二分之一的面积,里面蠕动着许多细小的、毛细血管一般的触手。你们不知道那本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还是有某种恐怖的东西在它的身体中生根发芽。” 守密人顿了顿,让他们除了小白之外都过一个【sc1/1d5】 第58章 番外潘神的森林(二)平平无奇的小…… “我去,”守密人对他们的roll点结果感到无法理解,“你们都是钢铁意志吗?” 除了比较倒霉的尼古拉外,其他人都只掉了最低的1点san值。 “……”尼古拉脸上的表情很精彩,还没正式进入主线剧情,他就一次性损失了5点的san值;灵感鉴定通过,他成为了本轮游戏的第一个受害者。 第63章 我-要-疯-了——他朝调查员同伴们做着口型,然后按照要求投了一个十面骰,来确定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疯狂症状。 “你们的尼古拉被非人司机吓得失去了理智。在极度的惊吓和恐慌下,他产生了幻觉,并陷入到严重的偏执妄想中。尼古拉觉得自己处于一个绝对危险的环境中,车厢内的陌生人,包括那个即将抵达的小镇都变得不可信起来。‘他们都要伤害我’,尼古拉如此坚信道。这种症状会伴随他九小时。” 尼古拉觉得他本次的跑团之旅可以到此为止了。 “司机现出真容后就从座位上消失了,失去控制的大巴撞上了一旁的大树。撞击引起了故障和大火,你们和其他们的乘客们一起,连忙远离了这颗定时炸弹。好在不远处,莫斯维尔小镇静静地矗在那里。” 因为刚才的事故,小白“不得不”醒了。她看看伊赫乌蒂又看看奈亚,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自己睡着后发生的事。 “看来这个小镇很不同寻常。”她说,太棒了,毫不意外的发展。 小白还想做点什么来提高自己的参与感,阿撒托斯又在催她睡觉然后来和自己玩。 要不是打不过,她也不至于忍了又忍,最后还无奈地rap道:“我的困意并未因为这场意外减少,睁眼看了看冒着黑烟的大巴,我继续睡了过去。” 守密人:“啊?”他的思绪混乱了片刻,“不是,你起码等到了小镇再睡啊喂!你现在可是在荒郊野外。” 伊赫乌蒂默默举手,说自己可以背着“阿撒托斯”。 “好吧,不过在这段时间内,你的敏捷会下降。”守密人勉强同意了,“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其他的乘客们陆陆续续往小镇走去了,你们接下来要——” 阿水:“我和他们一起走向了小镇。” 伊赫乌蒂想去附近的森林看看,但他们的五人小队目前有两位都失去了战斗力,夜晚也马上就要降临了——不睡觉的话各项数值都会减少。 她于是做出了和阿水一样的选择,奈亚也是。 “听我说,我觉得我们被监视了。”尼古拉在路上神神叨叨地说,“刚才那个怪物一定就在我们的中间,甚至伪装成了人类的模样!” 因为镇上的人口和每年的访客都不多,莫斯维尔没有专门用来招待外人的旅店。 “也许我们可以住在威廉的家里,”阿水说,“还可以顺便调查一下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然而,麻烦的是威廉从未说过自己家的具体位置,只在信件中模糊的提到“十字架”和“二楼的阳台可以完美地看到山景”。 暮色四合,周围的行人脚步匆匆地回家,在路过他们这几张陌生的面孔时投来了冷漠的视线。 “嘻嘻,嘻嘻!”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边笑边鼓着掌,“替罪羊,替罪羊!” 他被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追上控制住了,他们忽然发现小镇入口的一侧就是一家精神病院。 “怪渗人的。”阿水缩了缩脖子,医院可是神秘事件的多发处,何况这还是一家精神病院,院址也选得很奇怪。 标记了一处特殊地点,他们迎面遇上了一位警员。 “森林这个月不开放露营活动。”对方在他们开口前说道,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了来旅游的学生:“奉劝你们一句,这里可不是国家公园。” “我们是来找威廉先生的。”奈亚说,注意到对方在听到‘威廉’这个名字时神情忽然变得僵硬。 “威廉……威廉的朋友?”他的语气既诧异又带着点意料之内的感慨,“他好多天没来工作了,家里也找不到人。” 阿水抓住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失踪了吗?” “也许吧。”警员不耐烦地说,“你们的朋友喜欢大自然——你们应该知道的吧?他不是莫斯维尔人,却因为附近的原始森林而选择在这里定居。八成是进林子后迷路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搜救?”伊赫乌蒂问。 “搜救?”警员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是外面的大城市吗?况且也无法断定他真的去了森林。”他边说边看了下尼古拉,“你们这个朋友看着不太对劲啊,不会有暴力倾向吧?” 处于被害妄想症中的尼古拉,左手紧紧握着一根双节棍,右手捏着路上捡到的树枝。 “如果你们想摆脱他,不如把他送去那里。”他指了指一旁的精神病院,怪异地笑了几下:“我们莫斯维尔的精神病医生,可是远近闻名。” 这下可以确定医院有问题了。 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伊赫乌蒂忽然有了主意:“嗜睡症可以治吗?” 小白大呼我要醒过来,但没有成功。 见她真的想送人进医院,警员忽然眼睛一亮,态度也热情了不少:当然、当然,我可以为你们引荐,能优惠不少——虽然我们的精神病院是公益性的,但有些项目还是要收费。“ 伊赫乌蒂说明天就去,今天天色太晚了,而且他们还要去好友的家里。 有利可图的警员充当了他们的向导,将他们带到小镇后面的一栋房子前,又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 莫斯维尔的房屋多为三层的木结构,外墙和屋顶都没有刷油漆,维持了原始的风貌。 威廉的庭院内种着许多植物,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而有些焉焉的。用来浇水的水壶和松土的铲子被随意地丢在一旁,铲子的尖端还沾着泥土。 可以断定,房屋的主人离开,或者说消失得很突然。 他们翻篱笆而入,昏睡的小白给伊赫乌蒂的行动造成了一些困扰。在判定翻越是否成功时她投出了一个大失败,鼻子不幸磕了一下,挂了点彩。 玩家小白觉得奈亚的表情已经要杀人,想要醒来加入游戏的念头顿时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房屋的大门没有上锁,佐证了他们之前的推测——威廉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门前的走廊和绿色的入门地垫残留着几个脚印,侦查发现分别属于不同的人,起码三个;要么是这些人突然出现袭击了威廉,要么是在威廉消失后才来的。 “没有打斗的痕迹,”奈亚进来后说,“那几个脚印应该是发现威廉不见后前来寻找的同事。” 房屋单层的面积并不大,一楼除了客餐厅外就是简陋的厨房,楼梯的后面还有一个杂物间,浴室和卫生间似乎被规划在了二楼。 他们侦查了整个一楼,一无所获。刚刚投出大失败的伊赫乌蒂这次仍旧是大失败,运气非到守密人都有些于心不忍。 “一定是你背上的阿撒托斯吸走了你的欧气。”他说,“伊赫乌蒂在查看书架时被一本书砸中了脑袋,hp-1。” 在这样倒霉下去,也许她不用捱到战斗轮就可以退场了。 “居然什么都没有。”玩过几次跑团的阿水说,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那间隐藏在楼梯后面的储物间也没有任何东西,整间屋子就好像,好像…… “好像已经打扫干净等待下一位主人了。”奈亚道破了她想说又形容不上来的诡异感,“去二楼看看,那里应该也一样。” 果然,三个侦查下去,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发现。不过这次,一向运气不错的沉沉终于扔出了本次的第一个大成功。 “好耶!”她期待地看着守密人。 “阿水在靠近镜子的时候,发现它有些松动,似乎前不久才被人取下来过。她好奇地将那面圆形的镜子取了下来,赫然背后的墙壁上写着几个鲜红的字:快跑。” 一阵风从浴室的窗口吹进来,让他们的背后生出了寒意。 伊赫乌蒂走了过来:“这好像不是用记号笔之类的东西写的。” 可惜的是,他们之中没有人点了医学,最后只能暂时推测这是人的血迹。 “我们还要在这里过夜吗?”阿水问,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变黑了,再去找住宿的地方也不现实。 伊赫乌蒂点了点头,紧挨着浴室的卧房干净整洁,连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服务堪比五星酒店。 保险起见,他们五个人晚上挤在一张床上。 一夜无梦也无事发生,醒来时,尼古拉的疯狂症状消失了,但为了顺利进入精神病院,他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扮演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 “警员马上就要来了。”伊赫乌蒂透过窗口看到了那位警员的身影,对方对小白和尼古拉入院的事积极非常,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而顺着现在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了一个生锈的十字架,和威廉信中说的一样。 半小时后,他们进入了戒备森严的精神病院。 “很多病人都有暴力倾向,所以请你们将身上的东西暂时存放在这里。”警员说,“要是不小心被他们拿去了就麻烦了。” 存放物品的前台由一位看上去精明能干的医师负责,他的目光蛇一样地爬行在他们的身上,像是注视着一件商品那样打量着他们。 第64章 “欢迎来到莫斯维尔精神病院。”不带感情地说完这句话后,他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请跟我来。”警员对这里就像在家中一样熟悉,很快就带他们办好了住院手续,还带他们去小白和尼古拉未来的病房看了看。 “我们莫斯维尔的精神病院的配套设备都很完善,不必担心,你们的朋友会接受最好的治疗。”见阿水在离开时面露迟疑,他卖力地安慰道:“好了,按照规定,我们不能在医院停留太久。” 他们在好几个医生护士的监视下拿回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医院,警员全程激动地搓着手,脸上也泛着激动的红光。 “警员先生,”趁着现在他对他们的态度颇好,伊赫乌蒂询问了关于那辆大巴的事:“你认识大巴的司机吗?” “不认识。”他果断地说,解释道:“大巴都是由北部旅游公司统一调配,司机也是他们的员工,与莫斯维尔毫无关系。” “我们昨天坐的那辆大巴发生了车祸,”伊赫乌蒂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非人类司机的事,奈亚却抢先一步,直接说了出来。 “什么?”警员明显地结巴了一下,“开,开玩笑吧?一定是你们路上太困看到幻觉了。” 奈亚的心理学知识告诉他,这个人在说谎。 警员借口还有工作要忙,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守密人提示说此时可以潜行追上去,三人意识到前有重要剧情,尽管都没怎么点这项技能,但大家还是勇敢地尾随了上去。 伊赫乌蒂的潜行没成功,她没走几步就被发现了,警员大叫着让她滚远点。 闻言,正要开始潜行的奈亚,朝警员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他问守密人,这个npc能不能做掉。 “……可以。”守密人擦了擦汗,“跑团整体都是很自由的。” 最幸运的阿水靠着初始的10点潜行成功了,独自追了上去,三人小队分出了两个小组。 “阿水的追踪需要一点时间,”守密人说,“这段时间里,你们两个要做什么?” 伊赫乌蒂想去镇上的图书馆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车上的乘客黛西;奈亚却从怀里掏出了两个东西。 差点忘了,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扒手。 “《献给牧神》?”伊赫乌蒂念着那本书的名字,它来源自那位大学教授——显然这就是让赛西特不远万里来到莫斯维尔的原因。 除了扉页,书籍的其他内容都是用楔形文字写就,她虽然是教授,却没有点语言方面的技能。 小镇之内,大约只有赛西特本人能够翻译出上面的句子了。 另一样则是警员身上的东西,一只毛绒公仔,山羊的形状。 “羊”这个提示简直不要太明显,伊赫乌蒂马上就想到了莎布。 第59章 番外潘神的森林(三)平平无奇的探…… 阿水不近不远地跟在警员身后,看着他在小镇绕了一大圈,然后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往左侧方望去,威廉的房屋就在那里。 他们来到了小镇早已荒废的教堂。 警员推开生锈的大门进去了,阿水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潜行跟踪。 荒废的教堂,一看就知道会遇到一些令人掉san的事或人。 没等她纠结多久,才进去不久的警员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羊呢?我的羊呢!?” 不知道这个“羊”究竟代表着什么的阿水,以为对方真的在这块杂草丛生的地方养了小绵羊。 警员冲出了教堂,双眼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充斥着血红,他死死地盯着躲闪不及的阿水,失去理智地认为是她偷走了自己的“替罪羊”。 偏僻无人的道路上,两人展开了追逐战。幸运之神再一次关顾了阿水,她顺利逃出生天,对方的左轮手枪在第一次开枪的时候就爆了膛,将警员的右眼打瞎了。 “啊啊啊啊——”听着他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阿水往四周看了看,两位调查员好友应该离这里不远。 反正警员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她打算在找到同伴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脚步声慢慢远去,只留下犯下了过错又失去了“替罪羊”的警员继续从嘴里发出凄厉的嚎叫。 他抽泣着向莫斯维尔的神乞求原谅,夹杂着对某些人的痛骂。不一会儿,他所躺的地面像一块融化了的焦糖一般塌陷,将他拖向了地狱深渊。 伊赫乌蒂和奈亚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等待阿水的消息。 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抱着一个大纸箱子,低头垂泪的黛西。 看上起,她已经处理好了叔叔的后事。 “……是你们呀,”黛西往他们的身后看了看,“那位尼古拉先生不在吗?” 奈亚随便说了个借口,处于伤心之中的她没有多想,腾出只手擦了擦眼泪,埋怨地说着图书馆竟然在自己到来之前就将叔叔草草下葬了。 地点是小镇外不远处的公共墓园中,一个贴着叔叔生前照片的十字架就是她唯一亲眷的最后栖息之处。 这个地方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令她感到伤心,所以她打算在祭奠完叔叔后马上离开。 “小镇的大巴不是一个月才往返一次吗?”伊赫乌蒂问,那个司机大变活人的事似乎只有他们五个玩家记得,留在npc脑海里的只有一场因为疲惫驾驶而发生的车祸。 面对她的疑问,黛西流露出了一丝恐惧——她不喜欢这座看似宁静如世外桃源的小镇。 “就算徒步走回去,我也不要再待在这里了。”她说的话颇有些异想天开。 距离莫斯维尔最近的城镇也有近四个小时的车程,别说是仅靠人的双腿走了,普通的越野车在路况复杂的森林间都很容易迷路出事。 伊赫乌蒂和奈亚交换了眼神,她决定和黛西一起出城去墓园,看看路上能不能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些关键信息。 黛西对于她的陪伴很是感激,出于种种原因,比起相信小镇上的“熟人”,这位沉浸在悲伤中的少女更愿意相信一个陌生人。 奈亚继续在长椅上等阿水,伊赫乌蒂则是和黛西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走过了精神病医院,走出了小镇。 随着莫斯维尔慢慢被她们抛在身后,黛西紧张的神经明显地缓和了。她问着伊赫乌蒂来到小镇的原因,得知是为了失踪的朋友后欲言又止,含糊地说了句:“从我小时候开始,镇上每年都会有人失踪。” “是因为去森林里探险了吗?” 黛西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摇了摇,轻声道:“有一些……是因为死了。”就像她的叔叔那样。 小镇的墓园位于森林中的一片草地中,四周围着简陋的泥土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负责看护这里,以免有野兽打扰死去的灵魂。 名叫威尔的老人认识也记得黛西,看到她时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但伊赫乌蒂却发现,他的怜悯之中还有一丝愧疚。 她马上对墓园使用了侦查,好在这一次没失败。 “……当黛西前往属于叔叔的坟墓祭奠时,伊赫乌蒂在杂草间发现了几根黑色的茸毛。她蹲下去想要仔细看看,一直注视着她们的威尔大步走过来,一脚差点踩中了她的手。” “尊重死人,不要乱动乱翻。”威尔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听到动静的黛西回头为伊赫乌蒂说着好话,老人这才冷哼一声走开了。 但那些茸毛已经不见了,伊赫乌蒂不确定那是人的头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身上掉下来的。 黛西静静地看着黑白照片上的叔叔,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抽泣了起来。 伊赫乌蒂一边想着自己刚才的发现,一边俯下身想要安慰她,威尔忽然一把抓住了手边的猎枪,朝外面大喝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这里。 黛西从地上起身,有些害怕地问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野狗或者野狼。”威尔不太确定地说,墓园外的草丛又动了动,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若隐若现,充满怨毒地盯着他们。 伊赫乌蒂马上检查了自己的背包和装备栏,因为本次跑团有很多新人,守密人在游戏开始前仁慈地提醒他们多带武器和点点儿战斗技能——战斗轮比较多。 她的格斗和手枪点数都比较高,万能急救也没落下,就是希望遇到的不要是什么会令人掉理智的东西。 双方隔着铁门对峙,都没有轻举妄动。威尔的额头渗出了冷汗,端着枪的手也在发抖。 又过了一会儿,那双眼睛后退着藏入了茂密了森林,似乎是觉得他们人多所以胆怯了。 紧贴着伊赫乌蒂的黛西送了口气,威尔手中的武器也微微放低了一些。但下一秒,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森林中飞了出来,姿势扭曲地摔在他们眼前。 是……那位将尼古拉和小白送到精神病医院的警员。 “他在死前似乎经历了莫大的痛苦,手臂和双腿都失去了一部分,脸上的表情惊恐莫名,大张着的嘴巴里塞满了黑褐色的泥土。最让伊赫乌蒂等人感到害怕的是,他的眼睛死死地睁着,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每一个看到他的人。” 第65章 因为直视了血肉模糊的尸体,伊赫乌蒂需要过一个san值检定,范围为1/1d4+1。 她在这方面的运气倒一直都很好,这次又是最低的“1+1”。 “真是奇了怪了,”没能达到目的的守密人失望地说,然后为同样目睹了尸体的黛西还有威尔扔了骰子。 好消息,黛西没疯;坏消息,威尔疯了。 “因为之前做过的事,看守墓园的威尔一直处于一种紧张的恐慌中,尤其是在看到黛西出现后。他对这个女孩感到愧疚,想要说出真相却又畏惧死亡。老朋友的身影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以为刚刚的怪物就是为他而来,警员的尸体就是预警。 “威尔忽然大叫了一声,在伊赫乌蒂和黛西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冲向了老朋友的墓地,然后像疯了一样地用双手抛开泥土。很快,在黛西的尖叫声中,一座空无一物的坟茔展示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黛西缓缓地走了过去,威尔的手伸向了另一座坟墓,照这样下去,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他可以将整个墓地刨个底朝天。 墓园的警报被触发了,有一大群人从小镇奔向了这里——伊赫乌蒂觉得他们要是发现自己和黛西发现了秘密,一定会将她们用某种方式控制起来。 于是她飞快地对几乎要陷入崩溃的少女使用了说服,又安慰了一下对方的情绪,然后带着黛西躲了起来。 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指挥着医生们摁住还在发疯的威尔,把他和地上的尸体一起用担架抬走,处理的方式十分娴熟,看来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不少。 等他们走后,伊赫乌蒂和黛西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后者神情依旧恍惚。 “叔叔……我叔叔可能还活着!”少女的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伊赫乌蒂有些不忍心告诉她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要留下来,”黛西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纸箱子,“就算……我也要找到真相。” 伊赫乌蒂表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可以帮助她,黛西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她现在想回到家中冷静一下。 “明天,明天我来找你。”她轻咬着下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些事。” 她们一起回到了小镇,那家精神病医院早早地关起了大门,上面挂的牌子写着未来的几天要对病人进行集中治疗,暂不对外开放。 伊赫乌蒂想起了在里面的两位同伴,不知道他们接受*的“治疗”究竟是什么。 “伊赫乌蒂!”阿水已经回来了,奈亚和她换了一张长椅,说是刚才医院出来了几个人驱赶他们。 “奇怪,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在黛西告别离开后,阿水如是说道。 他们交换了彼此得到的情报,得知警员的尸体出现在镇外,阿水“啊”了一声,说难怪她和奈亚回去的时候没见到人。 奈亚则是在等待的过程中遇到了赛西特教授,对方因为《献给牧神》的丢失而暴跳如雷,质问了一番奈亚后气冲冲地往镇外去了,说是要去车祸的地方找自己丢失的古籍。 “我从他口中套出了一点消息,”奈亚说,“那本书的故事与这座小镇有关,是一位曾经逃离了莫斯维尔的人从图书馆中窃走的,据说每一个认真读完它的人都死了。” “估计是掉san掉死的。”阿水推测说,建议最好不要轻易地阅读这本书。 不过他们现在也看不懂。 今天的时间还早,他们打算再去一个地方看看。 因为有了黛西,图书馆被安排在了明天,警员生前去过的教堂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那里看上去没有人,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阿水忐忑地说。 保险起见,他们重新分配了背包,确保每个人都有至少一把武器和充足的子弹,以及照明用具和食物。 废弃了很久的教堂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扇被警员推开的门在风的作用下吱吱作响。 进去后照例是先侦查,身为罪犯的奈亚点了许多侦查向的技能,比如追踪。他成功地在草地上发现了一些脚印,很新,其主人不久前才来过。 “难道是那些人将尸体和威尔带到了这里?”伊赫乌蒂猜想着,顺着脚印来到了一块巨大的石板前。 开启的机关就在附近,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它,发现了藏在后面的地下室。 下面很黑,也不知道有多高,好在奈亚随身带着绳索。 “……总觉得你要绑架谁。”阿水忍不住吐槽,但马上就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闭嘴,率先顺着绳子爬了下去。 拧开手电筒,这间并不算大的地下室便一览无遗。 四周的书架摆放着一些卷宗和书籍,架子下半部分的橱柜都上了锁,里面的东西显然要更重要一些。书架围出的空地上,雕刻一个巨大的山羊头。 人的五官人的笑容,无数对密密麻麻的羊角。 阿水乍一看到后吓了一跳,好在守密人没有让她过san值检定。 他们开始翻找着书架,许多纸质材料因为年代久远而腐朽,剩下的那些用来书写的语言各异,他们几个没有文化的只能看懂很小的一部分。 上面说,莫斯维尔在多年前是一个依靠放牧来维持生活的小镇,那时候周围的森林尚未出现,几乎每家每户都饲养着大批大批的羊群。 直到某一天,一个神秘的男人来到这里,问他们愿不愿意成为自己的眷属。 “眷属,”伊赫乌蒂轻声念道,“他就是‘牧神’?” 纸上没有记载镇民们的回答,但在那之后,草地开始变成森林,牢笼似的将莫斯维尔团团围住。镇上的羊群也消失了,据说是献给了神明。 故事到此为止,剩下的是一些教堂还在的时候记载的琐事,包括忏悔的罪过、捐赠的赎罪券、神职人员的更替等等。 最后一任的主教,在这一本日记的末尾留下了一句诅咒,诅咒莫斯维尔所有背叛吾主的人。 他们将有用的资料都收集了起来,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那些上锁的橱柜。 奈亚点了锁匠,不愧是扒手。 他顺利地打开了第一个伊赫乌蒂和阿水都好奇的围了上来,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几秒钟后,奈亚还是没有让开身体,甚至还故意往伊赫乌蒂的方向挪了挪。 “我挡住了伊赫乌蒂的视线。”他强调着,猝不及防地一侧身,一具被迫扭曲地蜷缩在狭小橱柜里的尸体滚了出来。 “哇啊——”沉沉尖叫着,“你居然都不提醒我一下,太过分了!” 说完,就在守密人的要求下扔骰子。 运气很好,还是“1”。没有她这种运气的奈亚则是“3”。 看到结果的守密人顿时面露失望,想撕卡的心蠢蠢欲动,却始终没找到机会。 “还打算看其他的橱柜吗?”他搓手问道。 “不了不了。”阿水连连摇头,其他的估计也是尸体,各式各样的尸体。 把尸体塞到这种地方,和图书放在一起,怪不讲究的。 因为没有点医学,他们通过侦查发现尸体看上去还很新鲜,似乎刚死亡不久。虽然姿势诡异了点,但整体保存得很好,面容也很安详,和警员的完全不一样。 “也许他是被普通人杀死的。”伊赫乌蒂说,“出于某种目的,凶手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于是把他藏到了这里。” “可是,如果其他的橱柜里也是尸体的话,这就说不通了啊。”阿水挠了挠头,“小镇的人不多,死了这么多人一定会被发现的。” 一旁听着她们推理的奈亚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让她们闭上眼睛,不要睁开。 哐哐几声,其他的柜子也被撬开,在经历了好几波san值检定后,他找到了他们的好友威廉。 “扔骰子扔骰子。”守密人激动地说,不过因为玩家内心已有准备,这几轮的sc上限一个比一个低。 最后的结果是8,灵感未通过,奈亚保住了他的理智。 “运气真好,”守密人看了看奈亚的角色卡,对方的灵感并不低,实在是运气好。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运气太差了。 “恭喜你们成功地找到了你们的好友,只可惜,是好友的尸体。 是谁杀死了他?又是谁把他藏到了这里?这座小镇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你们能否顺利地找到事情的真相?森林之中又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调查员们,你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守密人说完,提示他们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那,那威廉怎么办?”阿水问,“就这样把他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可是带出去的话又会被人发现。”她已经感觉到小镇可能全员恶人了。 “留在这里吧。”奈亚说,“莫斯维尔发生了这样恶性的事件,我们似乎应该向外界报警。” 第66章 “镇上的电话亭在警局附近。”这是威廉的信中提到的内容,曾经他的家里也有,但昨天他们去的时候,那栋房屋里的电话已经不见去向。 “八成已经不能用了。”阿水嘟囔着,他们回到了地面上,准备顺便去看看一旁的残缺建筑。 年久失修的教堂因为某次事故坍塌了大半,几年前还经历了一场大火,墙壁熏黑,地面也留下了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角落里,七倒八歪着几捆蜡烛,一旁的石缝中还残留着一片衣服的布料。 有人来过,而且急匆匆地离开了。 “警员就是来见他的。”奈亚肯定地说,取下那片布料观察,可惜太过普通,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阿水懊恼于自己当时应该直截了当地跟上来,这样也许可以看到这人的真容。 教堂区再没有其他的发现,他们在夜幕降临前回到了威廉的家中。 镜子背后的血色红字仍在,他们在洁白干净的床上入睡,但第二个夜晚却并不如第一个那样平静。 顺利通过了聆听的阿水,听到有一个什么东西站在了卧室的门前,正在用指甲或者爪子抓着木门。 声音不仅令人头皮发麻,还令人掉san。 她马上叫醒了同伴,外面那个东西猛然发力撞破了房门,在一片漆黑中扑向了他们。 第60章 番外潘神的森林(四)平平无奇的真…… “黑暗影响了你们的视线。在躲过了怪物的袭击后,伊赫乌蒂摸到了点灯的开关,按下去后才发现这栋房子的电源已经被切断。幸好这时,奈亚拉托提普拉开了窗帘。接着微弱的月光,你们终于勉强辨认出了,袭击你们的怪物是一个长着羊蹄羊角,身体却像蠕虫一样贴着地面爬行的非人生物。” 过了一个0/1d2的san值检定后,他们正式进入了战斗轮, 阿水在入睡前机智地rap了一段自己紧紧握着枪的剧情,所以初始敏捷并不高的她,在武器的加持下成为了双方第一个行动的角色。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进攻,好在敌人的闪避不高,就是护甲略微硬了点,打出的九点伤害在破甲后只剩了三点。 守密人操控的怪物投出了1d3=3,选择攻击玩家中排在最后行动的伊赫乌蒂。 闪避失败,本就是几人中血量最少的她,差一点就进入到了重伤状态。 又行动了两轮后,他们成功赶走了今晚发动袭击的怪物,时间也到了第三天的早上。 今天的天空很阴沉,仿佛不久便会有一场大雨。 阿水推开门,一张纸条打着旋落下,上面写着一句充满怨毒的话: 你们的死期就要到了。 她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脏,将纸条给后面的两位好友看,心想难怪守密人问他们谁先走出来的。 纸条自燃升起火焰,很快就变成了一摊黑灰,随风飘逝。 “这个模组可是有时间限制的哦。” 在守密人的提醒中,他们来到了和黛西约好的地方,在那里和npc成功会面。 他们去图书馆都有着各自的目的。黛西想知道关于叔叔是否死亡的确切信息,调查员们则是想看看有没有一些有用的资料。 小镇的图书馆不对外人开放,好在黛西仍然算是小镇的一员,守门的人盯着她看了看,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进去吧。” 几人鱼贯而入,除了奈亚。 他看着表情已经有点不耐烦的守门人,很突兀地问:“这座镇子一共有多少人?” “一百。”对方下意识地说着,马上就察觉了自己的失言:“一百多吧,具体的我怎么会知道。”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说奈亚如果再问东问西就把他赶出去。 伊赫乌蒂在前面等他,隔得不远,自然听到了两人刚才的对话。 “为什么这样问?” “有一个猜测,”奈亚神秘地说,“一会儿再去问问黛西,也许就可以得到证实。”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已经在阅览室的阿水问,兴奋地拿着一份报纸说:“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报纸是猎奇小报,并非主流媒体,热衷于采访一些离奇又很难得到证实的新闻。 阿水找到的这一刊年份久远,二十年前,报纸的边缘已经有了霉点。 “森林深处的寂静小镇,人均长寿,且人口多年来一直维持在整数一百。”它用夸张的字体着重标出了“100”,下面还刊登了一则小广告,是关于北方旅游公司。 “噢,我记得这个,来莫斯维尔的大巴就是这家公司提供的。”阿水说道。 很快,伊赫乌蒂和奈亚也各种找到了一些信息:一份报纸,记载了北方旅游公司破产拍卖的新闻;一本书籍,里面被人撕掉了十几页,取而代之的是夹在书页间的草稿纸。 “因为经营不善,著名的北方旅游公司已于上个星期六拍卖,旗下一切业务暂停,包括开往林间小镇莫斯维尔的大巴。恢复日期待定。”伊赫乌蒂缓缓念完,和其余几人对视:既然如此,那他们坐的那辆大巴到底是怎么来的? 凭直觉,伊赫乌蒂不太相信这家公司已经东山再起了。 “我的冷汗都要渗出来了。”阿水说,表面害怕,内心却充满了期待——她迫不及待地铺开那些皱皱巴巴的草稿纸,俯在桌上仔细看了起来。 万幸,这些草稿纸是用他们看得懂的文字写的。上面记录的也不是数学题或者公式,而是一位精神病医生的自白。 对方是一位莫斯维尔人,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长大后被父亲送到了大都会上学,后来顺利地考入了医学院,毕业成为了精神病医生。 有了工作和收入后,他想接独自住在莫斯维尔的父亲来一起生活,却遭到了拒绝。不久,因为挂念年迈的父亲,他回到了故乡,正好莫斯维尔也筹办了一座精神病医院。 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这家医院并不如表面宣传的那样以人为本救人为善,院长,一些医生,联合了镇长靠摘取病人身上的器官谋取私立。 发现了这件事的他想要联系外界,却不幸被院长察觉。 于是,他将这些事潦草地写在纸上,夹在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中,委托邻居帮自己还回去。 “嘶,”阿水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惊觉:“那小——阿撒托斯和尼古拉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难怪那个警员极力忽悠我们把他俩送到医院。” 看来这项非法业务牵涉到的人已经很多了,估计大半个小镇都对此知情。 “可是,为什么威廉还有地下室的其他尸体,身体都完好无损?”伊赫乌蒂发现了盲点,“杀害他们的,应该不是医院的人。” “难不成镇上还有一个疯狂的连环杀人犯?”阿水大惊失色,深感这个镇子能活到今天还不消失真不容易,本来也没几口人。 “别忘了我们昨晚遇到的东西。”伊赫乌蒂提醒,“也许不是人杀的。” 阿水:更可怕了。 黛西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没有对这些信息发表看法。不过奈亚却观察都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紧张,手指也在慌乱地戳来戳去。 和他们一样,她也在阅览室有所收获。 “黛西小姐。”奈亚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身后,她马上手忙脚乱地关上了眼前的日记本,问:“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有几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和尼古拉一样,奈亚也点了魅惑,可以让目标更乐意与他谈话:“你从小和叔叔一起长大,对么?” 黛西点了点头,他便又问道:“那我冒昧猜测一下,你的父母,还有你的祖父母都去世得很早,对么?” 见对方又点了点头,他继续问道:“我想,你应该还有个兄弟姐妹吧?” 黛西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阿水也愣愣地附和:“对啊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座小镇,永远都必须有一百个人。”奈亚朝她们笑道,“也许是那位神的恶趣味呢。” 守门人进来告诉他们时间已到,催促着他们离开——图书馆规定了每次进入阅览室的时间。 “黛西。”守门的老人在注视着他们离去时欲言又止,“你要注意安全呐。”言至于此,他继续坐在门厅看书。 黛西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从找到那本日记后,她的神情就有些恍惚。 “我的叔叔,以前就是在阅览室工作。”她在邀请伊赫乌蒂他们去自己家里小坐的时候说,“所以……他知道的东西远比很多人都要多。” 意思就是,调查员们找到的东西,她的叔叔很可能已经看过了。 但他一直没有告诉她。 黛西的家在小镇最“热闹”的区域,本地居民们的聚集区。 她的家里很凌乱,和威廉的完全不同,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进来坐下后黛西给他们到了茶,伊赫乌蒂喝下去后恢复了一点hp,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生命本就会慢慢恢复。 第67章 “其实,从小我就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的少女说,“所以我一直很想离开……但和你们不同,我们是无法随意离开这里的。不过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只以为是叔叔不想让我走。所以,在那个学生来到莫斯维尔旅游时,我悄悄溜上了大巴,离开了。” “你不告而别之后,小镇的人数变成了九十九。”奈亚声音冰冷,没有对她表现出一丝半点的同情:“所以那个误入这里的学生被留了下来,关进了精神病院。”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黛西轻轻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那这一次大巴运来了这么多人,小镇的人口岂不是早就超过了一百?”阿水似乎理解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大巴一个月往返一次,这个间隔就是留给莫斯维尔调整人口数量的。”奈亚笑了笑,“而且,减少人数可比增加要容易多了。” “是啊,说不定在‘减少’的时候,还会先把我们推上手术床摘掉器官呢。”伊赫乌蒂也笑了起来,吓得阿水抱紧了守密人扮演的黛西。 但还是说不通。如果威廉和黛西的叔叔是因为这个而死,为什么不掩埋他们呢?他们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又想起那本书和那个故事——“献给牧神”,莫非小镇在买卖人体器官和受到诅咒之外,还在举行野蛮的祭祀? 那可真是要素齐全了。 图书馆的搜寻花费了他们不少的时间,黛西家的下午茶也消磨了大半个下午。伊赫乌蒂想起守门人对黛西说的话,在离开时问她晚上要不要和他们待在一起。 对方很坚决地拒绝了,他们的说服也没用。 奈亚见伊赫乌蒂似乎很关注黛西,在出门后提议说他们可以将人打晕后直接扛走。 阿水:“……你不亏是个罪犯。” 伊赫乌蒂还没回答,一声巨大的爆炸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是从小镇的入口处传来的。 他们马上赶了过去,那里已经被大火淹没,火灾的中心是精神病医院,一些镇民和医院的工作人员在救火,还有一些表情呆滞的病人直愣愣地站在旁边。 匆匆扫了一眼,没看到小白和尼古拉。 火势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往森林蔓延的趋势。但奇怪的事,火舌在触碰到树叶的那一刻便无故熄灭,令周围的镇民粉粉跪下,感谢神的恩赐。 “亵渎了神明的人呐,”成功通过了聆听检测的三人,听到了一个人的怪语:“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嘻嘻。” 他似乎就是纵火的人,身上的白大褂沾满了血,头发和脸被火焰熏得焦黑。 见他贴着墙悄悄离开,伊赫乌蒂和奈亚默契地追了上去,徒留阿水在原地转圈:“阿撒托斯呢?尼古拉呢?他们会不会出事了——” 一转头,她发现另外两个队友也不见了。 追逐战结束在街边的暗巷中,地点已经无所谓,因为整个镇子的注意力都在医院那边。 “咳、咳咳,放开我……”这个有点癫狂的人边说边拼命地挣扎着。 “你是什么人?”奈亚直接上了恐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也许我们的目标一致。”伊赫乌蒂说道,声音悦耳,笑容动人,和奈亚一唱一和起来。 没多久,这个人就屈服了。 “我是潘神的小羊羔,”即使守密人不说,他们也看出来这个人的精神有些问题:“懂吗?我是潘神的小羊羔!” 想起来了,“潘神”,就是牧神的别称。 “没错,你是潘神最喜欢的小羊羔。”伊赫乌蒂柔声说。 “嘻嘻,你还算有点见识。”他望向浓烟滚滚的医院,笑着拍着手:“我要为了潘神处罚他们这群亵渎者!” 不等他们详细询问,他忽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维持着生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死了。 “……我们这样算不算看到了尸体?”伊赫乌蒂问,“掉san吗要。” 守密人:“本来是不要,但你既然这样问了……” 伊赫乌蒂低头在这位潘神羔羊的身上搜寻着,成功找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是和死去的警员一模一样的,山羊毛绒玩偶。 回到住处,阿水和阿撒托斯还有尼古拉已经坐在一楼客厅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阿水指指其余两人,“他们在医院可是大有收获。” 莫斯维尔有半数的人都是精神病医生,医术不精的那一种。他们需要学会的手术就两个:脑叶白切除,器官切除。 前者会让人变成安静的白痴,后者会让人变成死的。 “原本安排我和阿——阿撒托斯今天做脑叶白切除术,幸好有那场大火。”尼古拉滔滔不绝地说着,“昨天医院还来了个新人,叫什么威尔,年纪蛮大了,似乎还是他们本地人都不肯放过。不过,有几个医生不同意他们再干这种勾当,说是‘潘神已经被激怒,他们应该停止这种亵渎的行为’。” “刚才那个人也提到了亵渎。”伊赫乌蒂好笑地说,“不会是潘神不赞同这种阴暗的交易吧?”听上去可不太符合模组的灰暗基调。 “当然——不是!”尼古拉说得摇头晃脑,“反对的那几个医生有一个是负责看管我的,我发挥我强大的魅惑加说服技能,把他给策反了,从他那儿知道了不少东西。” 小白昏昏欲睡地靠在一边打盹,她的医院之旅就是睡觉再睡觉,嗜睡症真得那群医生本不打算给她做脑叶白切除术。 而是准备直接一步到最后。 “那座精神病医院,一开始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调整莫斯维尔的人口……少了就骗几个外地人囚禁在里面,多了就从里面挑几个干掉。”尼古拉啧啧了几声,为他们的丧心病狂摇头:“但是后来嘛,他们发现人也可以是很值钱的。于是就打起了歪主意,将那些要杀死的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摘走卖掉,然后在供奉给潘神。 “那个医生说,他们最开始与潘神的约定就是,潘神让他们衣食无忧,代价是小镇永远有且只能有一百个人,多出来的就是祂的贡品。” 阿水插嘴问道:“那少了的呢?” “全镇都是祂的口粮。” “我明白了。潘神收到了残缺的祭品,因此降罪于莫斯维尔。”伊赫乌蒂的推测得到了尼古拉的证实,他点头道:“不错。不过潘神还是打算给他们一个机会,于是给了他们这个。”他从背后拿出了第三只毛绒山羊:“就是这个。” “替罪羊。潘神允许他们用别人来顶替自己犯下的罪过。”奈亚说。 “听说那个威尔,就是杀了好友,然后从潘神处得到了这只替罪羊,代表他已经偿还了自己的过错,能在最后的审判中活下来。” 结合威尔当时对黛西的反应……他杀的估计就是黛西的叔叔了。伊赫乌蒂叹了叹气,问:“最后的审判是什么时候?” 尼古拉想了想:“明天中午。” ……果然是有时间限制,而且限制得很死。 “如此,我们起码得到了一种通关的方法。”奈亚拿出了他身上的那两个,加上尼古拉的,起码他们可以活下来三个人。 尼古拉把自己的那只给了阿水,他对于撕不撕卡看得比较开,甚至还觉得没体验过撕卡的pl生涯是不完整的。 “教堂地下室里的尸体不止五具,”伊赫乌蒂推测那些就是用来替换自己受过的、献给潘神的祭品:“小镇应该还有很多替罪羊。” “那个镇长和那个院长肯定有。”尼古拉肯定地说,“不过院长被今天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疯子杀了,尸体留在了火场。” 阿水提议:“那我们明天去镇长的办公室看看?”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今晚的五个人,除了小白外都rap了自己拿着武器入睡,但遗憾的是怪物并没有来。 “怪物选择了另外的目标。”守密人抑扬顿挫地说着,“出去看看吧你们。” 伊赫乌蒂马上想到了黛西,立刻就想去对方家里看看,阿水却看着窗外发出了尖叫。 窗台正对着的十字架上,挂着一个随风飘荡的人影。 第61章 潘神的森林(完)平平无奇的…… 阿水要晕过去了:“那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现实里的沉沉不自觉往伊赫乌蒂的方向靠,想尽量远离已经讲得上头且眼露凶光的守密人。 “小镇上的居民纷纷朝教堂涌去,你们注意到,那个人影顺着十字架滴落的血如火焰一般明亮。”因为马上就要迎来结局,守密人提醒道:“目前你们有三个选择。一是逃离小镇和森林,二是找到足够多的道具‘替罪羊’,三是直面潘神。你们还有一上午的时间考虑。” 逃走是不太现实了,镇上没什么先进的交通工具,即使他们可以安全离开莫斯维尔,那无边无际的绿色森林也会将他们吞没。 至于直面潘神,他们还没找到关键性的咒语,能送走对方的。 第68章 “先去教堂看看。” 不出所料,昨夜的死者是黛西。她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如果身体再倒过来的话恰如受难的耶稣。 这样的惨状吓坏了一些镇民,有几个窃窃私语道是主教在搞鬼——他从前就做了许多愚蠢的事,还放走了精神病院的人,导致潘神震怒。 纷乱中,之前已经见过一次的镇长现身了。他穿得比镇上任何一个人都更现代化,手腕佩戴的表、西装上的领结和鼻梁上的眼镜都是流行的最新款,不知道委托外面送进来的,还是他时常自由出入森林。 镇长安抚着人们的情绪,又让两个警员上去将黛西的尸体弄下来。 目送着两人搭着梯子往十字架爬时,奈亚通过读唇看到他说了一句:她早就该死了。 “啊!!!” 爬上教堂屋顶的警员突然发出了惨叫,他们接触到了黛西流到屋顶上的鲜血,瞬间被熊熊火焰包围。 两个火球跌落下来,人群四散而逃,镇长的表情也十分惊慌,在数人的保护下后退出了教堂的范围,但没有离去。 他低声向一个人吩咐着什么,这次的唇语没有读取成功,但奈亚推测他可能要再次为潘神举行祭祀,乞求神明息怒。 火球在落地后很快就熄灭了,被灼烧殆尽的草坪留下了两个焦黑的痕迹,连在一起仿佛一双幽黑的眼睛。 守密人提示说此时可以用神秘学,阿水成功得到了这是潘神之眼的信息,但也因此减少了一点san。 “我是不是要疯了,”她幽幽地说,身旁的伊赫乌蒂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堂中一闪而过。 年迈,衰老,似乎是他们在大巴上遇到的老人。 按理说,开局遇到的npc都应该是关键性人物。黛西已死,赛西特估计是提供《献给牧神》的工具人,最后的那个老人却一直都没再露面。 镇长开始驱逐残留的人群离开回家,并勒令明天之前都不许出来。 在看到外来的调查员时,他的表情变了变,同样要求他们不准到处乱跑。 与此同时,有两个警员打扮的人往黛西家的方向而去。 日记。奈亚朝伊赫乌蒂做了个口型,两人在路过一条巷道时钻了进去,又一次不告诉任何人地分头行动了。 等阿水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悄悄地到了黛西的家门口。 两个警员用备用的钥匙开门,却没有关门,这给了他们机会。 等对方清理完一楼准备去二楼时,两人从暗处现身,干净利落地出手将其打晕。 不过令人遗憾地是,这两位警员的身上都没有“替罪羊”。 黛西的家里有怪物走动的痕迹和拖动尸体的痕迹,他们在卧室阳台的椅子上找到了一滩凝固的血迹,黛西就是在这里死去的。 而在桌上,倒扣着一张照片,上面是黛西和她的双胞胎弟弟、叔叔,还有父母模样的两位中年人。 值得一提的是,黛西的母亲胸口挂着一个十字架项链,似乎是基督信徒。 日记本不难找,大约是预感到了什么,黛西把它丢在了床下,还将重要的几页折了起来。 日记的主人是她的叔叔,上面不仅提到了小镇的秘密,还有他们这个家族的过去。 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潘神化成的英俊男性尚未出现,黛西的祖先是附近的牧师,经常帮忙治疗生病的牲畜。 但在潘神现身后,他成为了第一个死去的人,第二天尸体变成了两个婴儿,和其余的九十八个人一起,凑够了潘神想要的整数。 两个婴儿被人们所恐惧着,不过他们一直表现得和普通人无二,又过了许多年,于是这件恐怖的事情逐渐被淡忘,人们只记得,他们家每一代都是双胞胎。 也因此,他们会早早地失去父母。 “可黛西的弟弟出生不久就死了,”伊赫乌蒂往后翻到,“这有什么寓意吗?” “也许,当双胞*胎只剩下一个时,另一个会发生什么变化。”奈亚说,果然,后面几页就是叔叔对小黛西的描述,说她时常会对着空气大哭大笑,仿佛能看到大家看不到的东西。 这种情况直到她长大了一些才好转,后来,叔叔将她送出了小镇,用另一个无辜的人作为代价。 而在离开莫斯维尔后,黛西似乎完全忘记了小时候的事,也不再表现出什么异常。 “潘神会降临在黛西的身上。”奈亚说的时候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他们大约还有两个半小时。 “……我无意中得知了戴维死亡的真相,是我哥哥的妻子,她痛恨着莫斯维尔,于是掐死了自己的一个孩子。”伊赫乌蒂读到这里有些毛骨悚然,因为黛西的弟弟——戴维的死是过了许久才被发现,那一个月的大巴载来的不是游客,而是微笑着的潘神。 “我亲眼目睹了一切。莫斯维尔化为火海,我们的身体和灵魂被火焰灼烧,整整一个月。但我们还活着。潘神说,没有下一次了。”伊赫乌蒂吐槽,“怎么感觉潘神脾气还挺不错的。”要是当时直接推平小镇,也就没他们的事了。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从那以后,小镇的夜晚就会出现诡异的怪物,每晚都会随即袭击一个人。人数的控制变得更难了起来,于是那家精神病院才正式建立。 日记看完了,最后的一篇写着镇长忽然在外界投下了大量广告,骗来游客然后关进精神病院。叔叔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果然,他死了。 “草。”伊赫乌蒂忍不住说了句标准的粗口,因为“我死了”三个字就明晃晃地写在日记的最后面,非常灵异。 “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守密人催促着他们赶紧进入下一步行动。 另一边的阿水和留在房子里照看小白的尼古拉会和,目前已经成功潜入了镇长办公室。 潜行运气不太好的伊赫乌蒂不打算过去,她想绕回教堂看看。 但比较麻烦的是,祭祀潘神的地点也在教堂。 黛西仍然钉在十字架上,衣服和头发在晓凤的吹拂下如旗帜一般飘扬。 教堂倾颓的土墙外,全副武装的警员守在那里,监督着从火灾中幸存下来的医生或者护士一个接一个走进去。 潘神需要最好的祭品,美丽的、鲜活的、有趣的。 “你们在找我吗?”就在他们思考如何进去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伊赫乌蒂的肩膀上。 面露微笑的老人,用一双不会转也不会动的眼睛和他们对视。 不知怎么,伊赫乌蒂忽然想到了日记里的那句话,大巴载来的是潘神。 她意识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不要害怕,你们不是已经有替罪羊了吗?”老人笑着说道,“虽然我并不是潘神。” 莫斯维尔忽然刮起了大风,教堂那个生锈的十字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然后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和落叶一起飞向了更远处的森林。 “我的名字,和你一样。”老人的声音逐渐模糊,他的身体在两人的眼前碎裂,变成一堆令人感到恶心的虫子。 它们堆叠起来,一个巨人在莫斯维尔矗立。 “奈亚拉托提普!”既在现场又不在现场的阿水再度发出尖叫,在守密人略带喜悦的声音里:“恭喜伊赫乌蒂和奈亚拉托提普直面了真正的奈亚拉托提普,请roll一个1d100的san值检定。”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直面奈……奈亚拉托提普?”伊赫乌蒂觉得这个剧情一点逻辑都没有。 “本来是要做一系列任务才能遇到祂的,”守密人耸了耸肩,“但谁让你们非要和人家同名。祂注意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调查员很久了。” 伊赫乌蒂的结果过了很久才出,1d100=1,一个令守密人感到沉默的结果。 “你的意志,真的是钢铁做的吧。”他吐槽道,又期待起了奈亚的点数。 就不信了,两个都能这么走运。 奈亚不负众望地roll到了46点的好成绩。 “可惜,奈亚拉托提普并没有好友那样的运气。在一位外神的注视下,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远超人类极限的恶意让他失去了自己的理智,并会永远地迷失在——对伊赫乌蒂的人际依赖中。”守密人在看到他最后的疯狂症状时“咦”了一下,不由得感慨这群刁民还是运气太好了:“直到生命尽头,他都会想尽一切接近伊赫乌蒂,并留在她的身边。” 小白边听边缓缓地俯在了伊赫乌蒂的肩上,极力忍耐着自己的笑容。 她就知道,这个骰子一定是故意的。 “我去,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守密人嘀咕道,但好在这个短流程的模组已经快要迎来结局——那边的阿水和尼古拉成功找到了第五个替罪羊,起码大家都能在潘神的审判中活下来。 “很遗憾,你们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破解《献给牧神》,只能无力地迎接祂的到来。很快,本该晴空万里的正午,阴云笼罩了莫斯维尔。你们看到那辆大巴重新开到了小镇的门口,从上面走下了一个年轻俊朗的男性。他微笑着朝你们点头,无视了有时会假扮自己前来戏弄镇民的奈亚拉托提普,缓缓地往教堂走去。 第69章 “随着他的脚步,四周的森林开始往小镇收拢,海水一般的淹没了这里。” “你们晕倒了。” “醒来时,莫斯维尔和森林已经消失不见,你们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不远处,一群初生的羔羊打量着你们,眼神似曾相识。” 凌晨一点,他们结束了这次跑团。 后日谈中,五个调查员都成功离开了潘神的森林,只是已经封掉的奈亚被送到了疯人院,每天都在试图越狱好回到伊赫乌蒂的身边。 守密人问伊赫乌蒂要不要为他办理出院手续并接到自己家中,对方无情拒绝。 “你们的人际关系可是情侣诶。”阿水摇着头说,伊赫乌蒂却已经站了起来,催促着小白带着奥卢森回家。 至于其他的同事们,太晚了,就直接在这儿打地铺睡觉了。 “小白,”离开沉沉的出租房后,她对好友说:“你那边不方便,奈亚今晚睡我这里。” 小白没什么表情,她觉得自己和阿撒托斯待久了,大脑也逐渐盲目吃鱼起来。 啊——背上这个祖宗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呢? 她并不希望自己家变成混沌王庭分庭。 “祝你们,”小白在关门前费力地想了想,还是为他们送上了祝福,用在电视剧里学到的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打地铺的尼古拉和守密人,这一晚睡得很不好。 他们时而梦到自己在冰冷的风雪中,时而梦到自己躺在漆黑的地下,又时而梦到一个呆呆笨笨的小孩看着自己。 但最恐怖的莫过于那个给自己车卡车程奈亚拉托提普的少年人微笑着盯着他们,说自己其实就是外神本神,并且恭喜他们得到了奈亚的眷顾。 醒来后,他们发现自己不在同事的家中,而是在一个小镇的门口。 一个老人看着他们,说:欢迎来到莫斯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