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酸橙[垫底辣妹]》 第1章 [现代情感] 《绿酸橙[垫底辣妹]》作者:拓跋绿【完结】 本书简介:直球辣妹vs外冷内骚 初恋救赎/破镜重圆/大小姐从不内耗/冷静者总在失控 1. 邵轻云是青致高中被捧在神坛的人物。 神么,总是不可接近。 然而这一切却被新转来的垫底辣妹打破了。 这人社牛属性,刚来几个月,不仅有了闺蜜,还有gay蜜。刺头变追求者,校花也抢着跟她做朋友。 连超凡脱俗的港籍学神都跟她暧昧不清。 于是众学子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晚自习后,邵轻云把沈以从狐朋狗友堆里拎出来,像揪着自家猫咪的后颈皮。 “该回家了,沈甜甜。” 平安夜,她吊儿郎当问他:“要不要谈恋爱玩玩?” 他一脸凉薄:“不要轻易对男生说这句话,显得轻浮。” 后来,她在校庆舞台上受伤,他背着她回家。 她趴在他耳边问:“是你非要背我的,我轻浮,还是你轻浮。” 他深吸口气:“我。” 2. 18岁的炎夏,他不清不楚将她抛在旺角街头。 七年后,他们又在娱乐圈名利场重逢。 她成为他造型顾问的那天。 邵轻云状似无波无澜,对她说:“好久不见,沈甜甜。” 沈以倾身靠近,冷脸说:“请你叫我沈老师。” 后来,在一场邮轮晚宴上,他将她桎梏在船尾幽暗的角落。 沈以怒目:“你疯了?” “嗯,早就疯了。” 她反手掐住他的脖颈:“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身着顶奢西装,眉眼依旧清贵,说出来的话却低微到尘土里。 “不要原谅我,可怜我,施舍我,行不行?” * 韧而厚的外皮,酸而涩的果粒。 是我喜欢的你。 #校园60%,都市40%。校园女追男,都市男追女。 #轻微避雷,分手后女主跟别的大帅比谈过恋爱,男主从始至终只有女主。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娱乐圈 时尚圈 校园 时代新风 主角视角沈以邵轻云配角万峥孟圆赵子非沈闻笛左应枫 其它:愿爱无忧 一句话简介:有仇必报,帅哥必钓 立意:世界就是你所在的位置。 第1章 辣妹亮相我整嘅菜唔系边个都可以食嘅…… 沈以从噩梦中挣脱,是下午四点钟。 斜落的太阳依然猛烈,光线撞在米色窗帘上,鼓胀明亮,像灯下飞蛾单薄的翅膀。 她摘掉真丝眼罩,眯了会儿眼才适应房间的光。 陈旧木地板的潮气钻入鼻息,混杂着一丝常年海风浸淫的咸湿感。 沈以不自觉皱了皱鼻子。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导致她整夜失眠,白天才堪堪补了个觉。 她和妈妈昨天刚从市区搬到这里——城市边缘的小海湾。 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月亮湾。 整个暑假,父母都在处理离婚事宜。孔令仪女士在财产分割中选择了这栋老房子。 大概因为它临海,风景漂亮,适合她搞艺术创作。 严格意义上说,不是财产分割。沈克斌先生对个人资产有着严谨的保护协议。这栋房子,不过是他想快速结束一切的理性割舍。 肚子的叫喊打断了沈以的思绪。 她意识到自己二十多个小时没吃饭了。没人来叫醒她,只有一个可能,不靠谱老妈不在家。 起床洗漱完,沈以随手扎好一个丸子头,从行李箱翻出水蓝色、胸前印只小狗的吊带背心,又换上同色系短裤,准备辣妹炸街。 系腰带绳的间隙,她顺手拉开窗帘,看到一片广阔、碧蓝、涌动的大海。 突然她就明白了妈妈一定要搬来这里的原因。 * 房子是翻修过的,美式田园风,就是朱漆楼梯还保持着古朴的色调,一线流光,回环向下。 沈以蹦跳着下来,看到客厅堆放着杂乱的纸箱,果然,老妈不在,她的画板也不在。 她耸耸肩推开门,看到满院葱茏绿意,一条石板小径蜿蜒通向黑色庭院门。 院墙上,爬山虎层层叠叠攀到了墙外。风拂过,绿油油的叶子沙沙轻响。 琴山路13号。 出门时她抬头看了眼这幢红顶白墙的二层小楼。 未来一年,她也许都将在这里度过。 门前是一段倾斜向下的坡,再往下走是和自家联排的另一栋别墅。外观差不多,同样透着斑驳的年代感。 月亮湾这片小山头上,坐落着中国最早期的西式别墅,山间窄路七拐八绕,沿路还藏着些名人故居。就是冷清了些。 而山下是完全相反的热闹,高矮错落的房屋更加紧密。来来往往人流不断,处处透着热闹的烟火气息。 沿街有些特色餐饮店……但都无法引起沈大小姐的食欲。 怎么说呢,不久前她还是那个听起来很牛批的沈家三小姐。不过排到老三,听着就被前两位压了一头。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她家庭复杂,放古言宅斗文里,就是个惹人嫌的庶出。 沈以最后走进了一间超市。 超市算中型,生鲜、零食、家居杂货什么都卖。沈以17年就没买过菜,更没做过饭。她只好挑挑拣拣一筐子零食和饮料,结账时要了根原味甜筒。 老板抽出一支脆皮壳,转身去机器里接冰激凌奶油。 沈以无所事事,弯腰轻戳柜台上陈列的皮卡丘糖盒。 就是这时,身侧光影晃动,有人掀开垂挂着的条状门帘,走了进来。 沈以只觉得右侧暗了暗,紧接着,一人经过她身旁。 非常高大的身形,在那一瞬间压迫感极强。沈以呼吸滞了滞。 她下意识转头,被一张华丽的脸硬控了两秒钟。为什么华丽呢?因为是深眸挺鼻的浓颜系,一点点冷冽的混血感,连下颌处的折角都赏心悦目。 他看起来很年轻,也许跟她同龄,但气质又让人难以判定。 他没有看她,仿佛对陌生人的凝视习以为常。 沈以的目光肆无忌惮追随他而去。 她有一个爱好,喜欢看时尚杂志。也算是纸上阅男模无数。 这人身形就很标准,宽肩长腿。虽然高,但体态挺拔。穿衣也不错,树皮棕衬衫领短袖,深蓝色牛仔长裤。 棕蓝搭配是让人眼睛舒服的颜色。 沈以探头瞭着他,心说这地方卧虎藏龙,还有这种级别的大帅哥。 “小妹,冰激凌好喽。”老板嗓门嘹亮,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沈以回过头,眉眼弯弯对老板笑笑。 “谢谢。” 身着灰色汗衫、国字脸特方的老板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他家两辈人扎根月亮湾开小卖店,附近有谁没谁门儿清。 “小姑娘刚搬来的?以前没见过你。” “嗯,我就住在琴山上。” 女孩笑语盈盈,让人印象很好。老板热情道:“常来常来,附近就属我家东西全!” 一句客气话,沈以却看着他思忖片刻,一本正经道:“这样,您别穿这件软塌塌的老头衫,我以后就都来。” 老板脸僵了,小姑娘穿得光鲜亮丽,是嫌他土吗? 他佯装恼怒挥舞苍蝇拍:“你这姑娘,没大没小啊。” 沈以蹦跳两步迈出门,探着脑袋笑眯眯说:“不是,您看着这么年轻,明明穿亮色会更帅啦!” 一句话,又让五十多岁的老板心花怒放。 他翻出柜台里老婆专属的小镜子,理了理脑顶的疏发。 “亮色更好吗?” 超市深处,听了全程的少年用眼尾扫一眼门口,继续从玻璃池子里捞海鲜。 确认完颜值的老板终于赶过来称斤两。 “诶,阿肖,今天怎么买这么多?” 男生低头,似乎在回什么人的消息。但答话时还是抬起头,礼貌地看着对方:“孙叔。今天家里来客人。” 老板称完后又给他塞了几只海蛎子。 “你外公身体可好?” “他很好,劳您挂心。” 走出超市,他的手机亮起,几条消息又堆叠在了屏幕界面。 叶澜:阿肖,再去刘阿姐家买点海参,我要做个葱烧海参。 叶澜:还有陈记红肠、手撕牛肉,当凉菜! 叶澜:对了,记得买点水果,照着最贵最好的买。 叶澜:阿肖,你做个你拿手的港式叉烧好不好? 少年冷眼看着消息,单手按住了语音键。 “不是就来两个人吗?再说……”他变了种语调,比说普通话更悠扬,更醇厚有磁性,“我整嘅菜唔系边个都可以食嘅。” (我做的菜不是谁都能吃的。) 说完,他利落地将手机扔进衣兜。 离开之前,他的余光再次扫到一抹亮蓝的影子。和刚进超市时一 第2章 样。是种很清新的蓝,像此刻泛白的天空。 注视着那道影子进了篮球场,他移开目光,淡然地朝反方向离开。 * 烈日下,沈以舔掉冰凉的奶油尖尖,瞬间感觉通体凉爽。 超市对面就是公园。公园侧旁是一片新建的篮球场,塑胶地面新得耀眼。 砰砰砰的篮球声和男孩子们的激情呼喊不绝于耳。 沈以左手拎着零食,右手举着甜筒走过去。 她回味着刚刚那不太真实的惊鸿一瞥,对这边边角角的地方有了改观。私心想着篮球场会不会帅哥如云,荷尔蒙爆棚?反正无事可做,可以先去品鉴一番。 而沈以不知道,她刚出现在篮球场,自己就成为了风景线。 露脐背心,短裤,白皮肤,挺清秀标志的一张脸,往那一站就是辣妹亮相。 零星有小伙子丢球也要扭头看一眼。 沈以挑了个有树荫的长凳,另一头已经坐了个女孩子。 她闻到幽幽花香,仰头一看,是丹桂树。一丛丛橘色的桂花开得正茂,生命力热烈。 薄汗将她一点碎发黏在了额头,沈以用手背擦了擦,忽然惊叫一声。 “啊!” 是她忘记了手中的冰激凌,凉凉的奶油融化到了大腿上。 一时间,沈以有些手忙脚乱。这时,旁边隔了一个空位的女生,赶忙递过来一张纸巾。 “给你给你!” “谢谢谢谢!”沈以接过来,总算是擦掉了粘叽叽的奶油。 她这才仔细看向那女孩。她扎着一根半高的黑马尾,白色宽松短袖,牛仔裤紧紧裹着两条肉墩墩的大腿。 她怀中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纸袋子,满脸忐忑紧张,嘴唇都干裂发白了。 沈以坐在她旁边,似乎都能听到女孩怦怦跳的心脏。 作为回报,她从袋子里翻了翻,递给她一罐挡不住。 “要喝吗?” 女孩马上摇头拒绝了,莫名有几分惶恐。 “不用了,谢谢。”她见缝插针打量几眼沈以,都没正眼和她对视。 沈以没所谓地收回饮料。 下一秒,她就知道这女孩在等什么了。 不远处,一队打球的少年人往这边走来。一局结束或者是中场休息。每个人都汗淋淋,推推攘攘挤到隔壁的长凳,各自仰头喝水。 女孩紧张地站起来,果然,那群人的最后,有个不算太高的男孩子,看了眼他的朋友们,悄摸走过来。 男孩戴一副眼镜,平头,看起来聪明但有些腼腆。 “孟圆,你今天先回去吧。”他压低声音说了句,没敢走太近。 名叫孟圆的女孩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那群男生,马上闪躲了目光。 “好……但……我想给你个东西……你……你回去再看……” “什么东西啊!”眼镜男身后忽然闪出另一个男生,他嬉皮笑脸这一嗓门,直接吸引了后边的所有人。 孟圆脸更白了。 沈以此刻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在她茫然间,一群她刚刚期待过的“荷尔蒙”,已经半包围了过来。 主要是包围了旁边这对少男少女,她还算在圈子之外。不过已经有几个男生在好奇而隐晦地打量她。 怎么说呢,帅哥如云不至于,但是这么多人,汗味就有点扑鼻了。 大小姐皱了皱眉,才忍住没有扇空气捏鼻子。 她都准备要撤了,转头看见为首一个最高的男生,揽着眼镜男的肩膀,笑容戏谑,眼底却凉薄的很。 “呦,我们于理交女朋友了?” 第2章 星星尸体“我是你的迷妹呀。”…… “峥哥,不是,就是以前班的同学。”眼镜男解释。 而孟圆呢,她低着头,像一只小鸭子似得,被一群汗水淋淋的大鹅围困,恨不得当场缩进地缝。 沈以坐着没动。 旁边又冒出个手贱的瘦猴,一把抢过了女孩手中的纸袋子。 孟圆惊恐地抬起头。 但她来不及阻拦,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人拿了出来。 阳光下,圆滚滚的玻璃瓶子装满了彩色的纸星星,就那样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男生们发出了阴阳怪气的起哄声。名叫于理的男生脸红的像猪肝,整个人尴尬不已。 孟圆更是惊慌失措,去夺星星罐的胳膊呆在空中,微微颤抖。 沈以挺起了原本懒散的肩膀。 星星罐对女孩来说代表什么,沈以明白。她拼凑出一个大概,这女孩和眼镜男也许有点暧昧,她想送他一个表明心意的礼物。眼镜男假期常在这里打球,两人就约好见面。谁知今天打球碰到了不好惹的人,那男孩本来是想让女孩先走的,但没成功。 于是现在,那一罐彩色的心意,转瞬落到了满身肌肉、满脸嘲讽的家伙手里。 沈以看向那人,他个头高得突出,前胸、臂膀肌肉唬人。剪着短短的前刺寸头,一副嚣张而强势的样子。 他像颠球一样,随手抛起罐子又接住。 孟圆倒抽一口气。于理被他夹在臂膊里,此刻也鼓起勇气说:“峥哥,还给她吧,再逗她就哭了。我们先打球。” 万峥居高临下瞅了他一眼,又看向手里的罐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大发慈悲。 这时他发现星星中间,似乎夹着一张白色的小卡纸。 他提唇邪恶一笑。 “里面还有情书呢?你们好学生也搞这一套?平时装得什么跟什么似的。” 孟圆的脸已经红得像滴血一样。 沈以都怀疑,她下一秒要晕倒了。 嚣张男伸手就要拔掉木头瓶塞。 孟圆一声“不要”还没有说完,身侧气流涌动,另一人破开包围,站到了她的斜前侧。 孟圆闻到和臭男生完全不同的清甜味道,像冰镇的橘子汽水,夹杂着茉莉的淡香,瞬间舒缓了她的窒息和紧张。 “我请大家喝饮料呀!”沈以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 万峥目光下移,看到沈以后,停顿了两秒钟。 沈以微微笑迎着他的目光。 近距离看,沈以发现嚣张男这张脸还不错,轮廓分明,眼睛大,双眼皮深,估计瞪起人来威力更强。不过这会儿他看她还没什么煞气。 “你是谁?”万峥问。 沈以眼神毫不躲闪,特别真诚地眨巴两下:“我是你的迷妹呀。” “哇哇哇!” “呦呦呦!” “嗬嗬嗬!” 周围男生疯狂起哄。 沈以瞥着他手里的星星罐,笑盈盈说:“偶像,饮料你们喝,我们就是找于理说点事,那东西还给我朋友吧。” 自始至终,万峥对周围的起哄无动于衷,只眼睛向下盯着她看。 听到这句话,他似笑非笑道:“你不是青中的吧?你不知道吗,女生就没有敢靠近我的。你迷我什么?” 沈以嘴边笑容僵了僵。嗬,这家伙真中二啊。清中?晴中?她当然不知道,她昨天才搬来啊! 沈以还在愣神间,就听万峥又邪笑道:“我看这东西挺好的。你不是我迷妹吗?这么着,你给我叠十罐,我再还给她。” 沈以笑容瞬间消失。她也不装了,伸手就要抢,谁知万峥反应更快,向后一抛,传球一样。沈以和孟圆的心同时一悬。 还好他和马仔平时足够有默契,罐子被人伸手抓住,又继续抛给下一个人。 这回孟圆真的哭了,没出声,只敢压抑着委屈,用手背可怜巴巴又小心翼翼地抹眼泪。 而于理在万峥的挟持下,想动都挣不开。 “想要星星啊。”沈以面无表情道。 万峥饶有兴致地低头看她:“要啊。” “星星现在没有,冰淇淋你要吗?” 万峥还没说话,只见眼前突然一黑,然后脸上一冰,鼻子里瞬间被奶香四溢的味道填满。他一个激灵,明白自己被一个女孩偷袭了。 沈以踮着脚,握着快化的甜筒在他脸上用力涂抹均匀。 “草!” 万峥立马退开两步,扒拉走甜筒,整张脸已经惨不忍睹。他用手抹开眼睛的部分,火爆脾气上头,想把眼前这个女孩一脚踹飞。 但是他平日就有点大男子主义,压迫男生得心应手,女生最多逗两下,绝对不会动粗。此刻只能憋着火气,一把夺过星星罐子。 沈以眼见不妙,但为时已晚,只见他迅速向下一掷。玻璃罐子在人群中碎裂一地。 万峥还觉得不解气,当众踩了好几脚,还踹得乱七八糟。 彩色星星夹杂着一张小卡片,散落在蓝色的塑胶地面上,有的被踩扁,有的沾染上了奶油。精美礼物就这样变成脏兮兮的垃圾。 万峥抹着脸转身就走,还不忘扭头对她放句狠话:“你等着。” 沈以叉腰,一脸无惧:“我等着啊,花猫脸,小、猫、咪。” 眼看着万峥又要折回来,愣是被小弟们拦住了。他们簇拥着万峥往出走,大概找地方洗脸去了。 第3章 于理露出隐忍的表情,本想留下,却也被强硬地揪走了。 沈以远远看着,总觉得她可能间接害了这个叫于理的男生。 无法对女生泄愤的,总要找一个替罪羊。 她有点后悔刚刚的冲动了。 场地边缘只剩下两个女孩,对着满地星星的尸体。孟圆将玻璃碎片扔进垃圾桶,捡起一些还算干净的星星,放进纸袋子里。 沈以抿了抿下嘴唇,上下牙齿咬中一条嘴皮,用力扯掉,微痛的快感和血腥味惊醒了她。 她也蹲下来帮忙一起捡。 这时,蓝色地面上落下两滴水渍,形成鲜明的小圆。 沈以抬眼看到女孩泪眼汪汪的样子,讪讪不知该说点什么。本想路见不平,美女救美女,最后却搞成这样。 “你还好吧?” 孟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埋怨起来依然是柔柔弱弱的。 “你……你惹他干什么……” 她似乎觉得这样哭太丢脸了,很快拎着纸袋子起身跑了。 沈以看她跑远,发了会儿呆,才低下头继续收拾剩下不多的垃圾。 一颗被踩扁搓烂的星星,露出隐约的字迹。她捡起来,拆开,看到一笔一划稚嫩却娟秀的文字。 “于理同学:云程发轫,万里可期。” “于理同学: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于理同学,我清楚地看见你。” …… 身旁有人经过,沈以垂着眼,用手拢住了纸条。 * 一个人回家的时候,阳光变成了暖橙色。 影子在她身后拉得老长,沈以觉得情绪比出门时还低落。 每次重新融入一个地方,开头总是特别不顺利。 她之前在国外读中学,前两年回国读国际学校。她熟悉在陌生地方、陌生学校开始新生活的流程。但心理上,总要经历很大的一番波折。 但没关系,她会适应的。她总能适应。 费力地爬了会儿坡,沈以抬头发现半坡中间开着一家水果店。 一大筐榴莲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各个饱满金黄,开裂得刚刚好。 沈以眼睛亮了亮。阴霾心情散去大半。 榴莲是她和妈妈都很喜欢的水果。孔令仪一整天在外面画画,估计也没好好吃饭吧。 沈以打定主意,很快去挑了个适中的。 她付过款,接过袋子时没注意破袋而出的尖刺,一下戳痛手指,榴莲就这样失手掉在了马路上。 偏偏呢,这是一段挺有角度的坡。 于是榴莲滚下马路。沈以反应过来,刚要追过去,就见下坡处不知何时站了个高大的男生。 他对于迎面而来的榴莲武器反应也很快,利落地踩了上去。 滚落的动能是被中止了,但他一瞬间的力道太大,榴莲扁了一半,小开口直接裂到了中间。 沈以第一反应是,他在用脚底板踩她的宝贝食物! 她嗔怒大叫:“啊!你给我踩坏了!” 男生顿了顿,果真收回脚。下一秒,榴莲咕噜噜继续滚跑,一路欢脱自由。 沈以瞬间感觉一口气噎在了胸腔。 她一边想着她在干什么蠢事?一边狂奔追了过去。 熟悉的棕蓝配色一闪而过。沈以的肩膀蹭过那人的袖子。她惊觉他是刚刚超市看到的帅哥。 颜控就是,哪怕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她也要回头再欣赏一眼。 少年正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看她撒丫子狂奔。 沈以咬唇扭过了头。 路的尽头,向左是上坡,向右是沿海小道。榴莲在重力作用下,自然向右,最后从栏杆间隙坠进大海。 姗姗来迟的沈以攀着栏杆,伸出手于事无补地挥了两下,好似在和榴莲告别。 “不……” 她是不是给大海制造垃圾了?不算吧,让自然的产物回归自然,让这片海的鱼类尝点新鲜的臭东西。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今天就不该出门,饿死算了! * 恋恋不舍地告别榴莲,沈以颓丧地走上坡,本来想着再挑一颗,却又忍不住跟今天的倒霉运势赌上了气。 这时她被卖水果的阿姨拦住。 “诶,小妹,你的榴莲。” 沈以闷闷不乐,头也没抬:“掉海里了。” “不是,阿肖刚刚买的,让我给你。”阿姨慈眉善目道。 “嗯?” 沈以抬起头,看到阿姨抱着一颗巨大的榴莲看着她。 “阿肖是谁?” 第3章 血腥味道本小姐才不可怜。 阿姨想了想:“就是你刚刚见到的,我们琴山最帅的男孩子咯。他外公是叶老,是名人呢,不过我不懂文化人那些。” 他叫阿肖? 沈以回头望向自己的来路。所以,他们看见她和一颗水果“生离死别”的画面了? 可掉了榴莲,是她自己不小心加矫情作死,又不是他的错。 莫名其妙的,他乱当什么好人? 看她可怜吗? 沈以心里别扭得要命,本小姐才不可怜。 她直视阿姨,说:“我不要,谁买的您就给谁。” 沈以转身大步爬坡,没再回应阿姨的呼唤。 最后她顺着导航,好不容易走到自家门前那条路。 这里算是琴山比较高的一个点。 沈以无意中抬头,看到宁静的海平面之上,晕染着一大片绚丽的晚霞带。 红橙色的,夹杂着紫粉,映在波光粼粼的海上。真正的海天相接,真正的梦幻天地。 她站在原地,仰着头,忘记了饥饿,忘记了遭遇,忘记了要去什么地方,只有眼前无与伦比的海上黄昏。 * 琴山路14号。 邵轻云回来的时候,叶澜已经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碌了,家里的保姆——梅姨都插不上手。 他跟梅姨打了声招呼,放下各种购物袋,环着手臂旁观。 “谁要来?” 后颈处扎一根小辫的男人仰头晃了晃八字刘海。 “咱们家的邻居。” “人昨天刚搬来,你就认识了?” 琴山路越往上走,越安静。他们门前常年人烟稀少,昨天搬家货车停了一下午,搬家工人在隔壁院子来来往往,一直到傍晚才消停。 叶澜丝毫不在意外甥的冷嘲热讽,手上麻利地剁着鸭。 “你猜怎么着?我今天去天涯角那边找灵感,刚好碰到了。人家是艺术家,带着个孩子。刚搬来人生地不熟的,咱们总得体现一下地主之谊。” 邵轻云忽略他的啰里啰嗦,一针见血道:“有多漂亮?” 叶澜无语地回头,一副你这小孩真不懂事的表情。 不过他回味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感慨:“优雅,太优雅了。” 邵轻云冷笑一声,转身上了楼。 他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考虑到晚上有客人,选择舒适与正式并重。墨绿宽松衬衫,下摆收进深棕色西装料长裤。 换完衣服,他来到二楼最边上的书房。 整幢房子,书房面积最大,是南北两间房打通形成的。深木色的书柜摆了一圈,塞满了近现代或更久远的书籍。即便这样,书还是多的放不下,边边角角到处摞得都是。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面朝窗户的书桌前,用放大镜一行一行读书。 窗外是静谧的黄昏和海洋。 邵轻云按开灯,走过去说:“外公,歇一下。等下该腰痛了。” 老人头也没抬,像个孩子一样耍赖。 “不痛,我看完这一章。” “不行。” 邵轻云手中使力,将老人搀了起来,安置在后面的按摩椅上。 叶老无奈,又反抗不动年轻力壮的外孙。 邵轻云打开按摩椅的开关,老人对他说:“不让看,那阿肖给我读。” “您想听什么?” “读诗吧。” 邵轻云熟练地在堆叠的书丛中找出一本原版诗集。 他靠在窗边 ,一开口就是流畅的法语:“harmoniedusoir。voicivenirlestempsouvibrantsursatige(时辰到了,在枝头颤栗着)……” 他本来声音偏低沉,读法语时更有一种优雅、郑重的感觉。 晚霞的光映进窗户,投下橙红一片影子。外公靠在按摩椅上,合上眼睛小憩。 他从小就帮外公读诗,这首对他来说很熟悉了。读着读着,他的目光就不知不觉落到了窗外。 他见过很多场琴山的日落。 但这一天,有所不同。 身着水蓝色衣服的少女站在马路边缘,往下是缓坡,往远延伸是宁静的海面。她面朝西方,嘴巴微张,眼里映满了绯色的光芒。 邵轻云扬了扬唇角。 “lesoleils'estnoyédanssonsangquisefige...tonsouvenirenmoiluitcommeunostensoir…(天空愁惨、美好地像个大祭坛,你的记忆照耀我,像神座一样灿烂)” 第4章 * 沈以回到家时,发现孔令仪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 她正弯腰在一个巨大的纸箱子里翻找东西。 “妈——”沈以拖着语调喊了一嗓子,包含着无数的怨念、委屈、饥饿、疲惫。 “甜甜,你跑哪儿去了?”孔令仪头也没抬道。 “找吃的……你把我饿死算了!”沈以坐在真皮大沙发的扶手上,仰头向后栽倒过去。 “我点披萨给你放微波炉了,没看到吗?” “啊?”沈以探头看向孔令仪,“我没看到。” 看到就不会有今天那么多事!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披萨。所有欧美典型快餐,她都吃腻厌倦了。 但是明显,她和妈妈还处在单独生活的磨合期。她妈妈以前可不用操心她的饮食爱好。 孔令仪还穿着今天画画的衣服,浅灰色修身上衣,深灰色宽阔裙裤,肉眼就能看出是质地非常好的面料,裤腿会随着她的移动轻盈飘荡。 她是很注意保养自己的人,黑直的秀发莹润有光泽,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四十多岁的人了,皮肤仍然白皙紧致,身形也匀称纤细。 此刻,她像失去方向的蚂蚁一样,在一大堆防尘袋套装里打转,还立誓道:“哎呀,明天我一定要请阿姨来。” 她终于有空看一眼自己的女儿,斥道:“沈甜甜,你给我坐起来。那是什么姿势?腿根都露出来了。” 她训斥人时候也温温雅雅的,像在娇嗔,没有一点威慑力。这也导致这么多年没成功给沈以规训进淑女的条条框框。 不过沈以还是坐了起来,攀着沙发靠背,眼巴巴问孔令仪:“妈妈,咱们晚上吃什么?我不想吃披萨。” “当然不吃了。”孔令仪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令她满意的衣服。 “那吃什么?”沈以也眼睛一亮。 她现在对她们这对母女的生存能力严重怀疑。 孔令仪取出那身香奈儿的黑裙,扫了眼沈以:“去,换身淑女点的裙子。” “干什么?” “去邻居家吃饭。” “你什么时候认识邻居了?刚来就蹭饭?” “什么蹭饭,人家请我们去的。对了,我临走拿了几盒你爸的极品白茶。你去装上,当做见面礼。” “哦。”沈以跳下沙发,转头对孔令仪坏笑,“我可没有淑女裙,都落在他们老沈家啦!” “沈、甜、甜!”孔令仪少见地抓狂。 “让沈闻笛穿去吧!略!”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琴山路13号、14号灯火通明。 叶澜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他摘掉围裙,准备回房间换身讲究的衣服。 这时,邵轻云扶着叶老爷子一步步走下楼梯。楼梯上铺了防滑的地毯。 邵轻云下来的时候,叶澜盯着他看了半天。 “我说请人吃饭,你还不乐意。现在你倒穿得像王子。” “你不如直接夸我,长得像王子。”邵轻云没有刻意炫耀的语气,仿佛就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叶澜早就习惯了他一本正经的臭屁。 “我记得你香港有位叔伯公是爵士,这么看你跟王子也勉强沾边。” 邵轻云纠正他:“国王的儿子,才叫王子。” 然而叶澜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那王子也是你爸才差不多,你最多是个王孙……” 他突然噤声,瞥了下邵轻云的脸色。不过外甥倒是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不免在心中感慨,三年过去,当年痛不欲生的那个少年,早已长大了许多。褪去少年的明朗,喜怒不形于色。 但这是叶澜不愿意看到的。 “王子,我换衣服去了,你给我听着点儿门铃。”叶澜拍了拍他的肩膀,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去了。 餐桌是长方形的,梅姨将叶老安置在座位上,帮他戴上老年人专用的围兜。 这时,外面门铃响起,今晚的客人到了。 梅姨条件反射地直起身,邵轻云对她做了个手势。 “梅姨,我去。” 他走出门,院子两边各围着一处小园圃,一边种着花草,一边种着辣椒、西红柿、大葱等蔬菜,平时是梅姨在照料。 他顺着中间一条窄路,拉开黑色的铁门。 马路上亮起昏黄色的灯,光线不太真切。 他先看到一位年纪稍长、气质温婉的女子,旁边立着个垂眸神游的女孩,扎个有些炸毛的丸子头,穿着水手服衣领的白色连衣裙。 “哦,天哪,你这个孩子长得真帅气。”孔令仪毫不吝惜发出一声夸赞。 邵轻云礼貌一笑,说:“您好,欢迎。” 非常好听的男低音。沈以终于抬起头,在昏暗夜色中辨认,然后目光一瞬呆滞。 怎么是他?! 少年轻描淡写扫过沈以的脸,然后让开一步,做出请进的手势。 沈以压着心中震荡,状若无事地走了进去。 两幢房子格局差不多,但内部的感觉不同。这幢更有人烟气,而且到处都干净整洁,纯实木的家具显出古朴的年代感,有种好闻的焚香气息。 叶澜此刻正巧走了下来,众人开始客气一番,互相介绍。 老人名叫叶继民,是著名的翻译家,主要翻译法国文学,自己也出版过诗集。 老爷子精神状态还不错,对母女二人表示了欢迎。 梅姨是叶老的保姆,家就在本地,来叶家工作十几年了,相当于家人一般。 叶澜继续介绍:“这位呢……”他指向邵轻云,“是我的外甥,叫邵轻云。我姐姐去世后,他就住在这里。” 寒暄完毕,几人在餐桌前落座。 叶澜主动拉开一个位子,对孔令仪格外关照:“请坐请坐。” 沈以冷眼看着叶澜献殷勤,牙齿又逮到下唇一小块嘴皮,用力一扯,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好啊,原来消失一整天也不光是画画,还暗度陈仓去了。 她一把拉开孔令仪旁边的椅子,视线和另一人对上,准确的说,是她发现他在看她。 邵轻云坐她对面的位子上。 她恼悻悻迎上他的目光,她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然而他只是将一盒抽纸推了过来。 沈以慢慢抿到一丝血腥味道。但她没有伸手拿纸巾,挑衅般地用舌尖一舔,就坐正身体拿起了筷子。 第4章 饱满唇形很好咬的样子。 邵轻云旁边是叶澜,叶澜坐在孔令仪对面。叶老坐主位,梅姨坐在他旁边,帮他处理一些带刺的鱼类。 一张餐桌,却被无形分成两个场域,两种氛围。那边几人边吃边开始聊天,有说有笑;这边两个小辈沉默相对,毫无交流。 叶澜花了大力气,桌子上的菜色十分丰富,有海产特色,也有家常小菜。 反正孔令仪负责社交,沈以什么都不用说。她便旁若无人专注吃起了饭。 孔令仪或得体自如地回答叶老的问题,或者和叶澜谈论她画的流派。要么就是听叶澜吹牛皮他音乐制作人的工作。两人一来一去,相谈甚欢。 沈以一开始还在生闷气,讨厌孔令仪不拒绝任何一个男人的献媚。但过了会儿,单线程的她就 忘了。 因为,邻居家的饭菜太好吃了! 她吃着吃着,就全身心投入了进去。 她虽然吃得很肆意,但姿态并不粗鲁。要么两手捏着鸡翅两端,仔仔细细啃。或者用公勺挖一些啤酒鸭里的土豆和汤汁,拌匀在自己的米饭里,津津有味炫进去一大口。 她不自觉点点头表示肯定。这时,她又注意到了邵轻云的目光。 但这次,等她抬眼时,对方已经垂下了眼帘。或者说,刚刚那种被观察的感觉,本身就是她的错觉。 他不再看她,她反倒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他真的很会穿衣服,穿在她的审美上。他吃饭非常的斯文,或者说满桌食物不太激的起他的热情。 今天两次相遇,都非常的仓促。 她知道他英俊的出奇,但此刻坐在近处细看他的眉眼,沈以再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叹。 他没有表情时,整个人是非常冷清的。有棱角的眉形,略深邃的眼窝,眼尾微翘的桃花眼,垂着时有些沉郁,半张开时显得慵懒。鼻型非常好看,有微微的驼峰。最绝的是嘴唇,不是那种冷情薄唇,反而有一点厚度,泛着自然地红色,像一枚饱满的花瓣…… 沈以筷子戳进嘴里,眼睛没有离开他。 很好咬的样子。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沈以倏然站起来,椅子拖在地上发出嗤啦一声响。 餐桌上的人停止了谈话,纷纷看向她。邵轻云也是。 孔令仪柔声说:“甜甜,你干什么呢?” “我……”她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碗,“我要盛饭。” 孔令仪变了脸色,笑容都有些走样:“女孩子吃一碗就差不多了。” 第5章 “我一天没吃饭了。” 沈以理直气壮的样子甚至把叶老都逗笑了。 这时,对面的邵轻云起身,自然而然对她说:“碗给我。” 他经过她的身旁,她的视线避开他嘴唇的位置。 回过神来后,她转身追着他进了厨房。 “我想要半碗米饭。”她说。 “嗯。” “我想要一点海鲜汤,泡在米饭里。” “嗯。” 她挤在他身旁,探头看砂锅里的料。 “给我盛两个虾球,三个干贝,两块豆腐。” “嗯。还有什么?”他半垂着眼,不经意往侧旁挪了挪,避开二人轻微的接触。 沈以抬起头,觉得他有点太高了。 她盯着他的侧脸,说:“为什么送我榴莲?” 他似乎回忆了片刻,桃花眼看向她,却没半分感情。 “那是你吗?” 沈以表情僵住。 不是,她长得有那么普通吗!?一点没记住是吧? “你不是认为,是我踩坏的吗?端好。” 他将一碗饭交在她手里,转身走出了厨房。 沈以捧着满当当一碗饭,不过并不烫手,生着闷气紧随其后。 回到餐厅,她看见她妈被对面那个长相骚气的男人,逗得捧腹大笑。 她的脸又拉下了几分。 见沈以过来,餐桌上的话题自然而然又转到了她身上。 “我平时比较忙,偶尔还要出国。我女儿呢,已经转到青致中学了。以后我要是不在,还得烦请你们多帮我关照。” 叶澜说:“就是我平时也忙,这还是趁着休假才回来住几天。不过阿肖也在青中读书,甜甜有什么都去找他!”他大手一挥,豪气地做了决定。 沈以用力炫了一大口饭,心想,甜甜是你叫的吗?丑男人。 等一下,青致中学,青中? 沈以有点懵了,她想着青中那两个字。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 清中?晴中?青中! 哦,原来她要去的就是这个学校啊…… 当时父母离婚,她本可以继续上国际学校,但她受不了那里的氛围,和跟沈闻笛在一个学校的窒息感。他们的离婚像是终于打开一道逃离黑城堡的门。她甚至感觉松了一口气,马上借着距离远的缘故,偷偷磨着孔令仪,硬让她给她办了转学,到离新家里最近的学校。 她甚至还不知道学校叫什么。 啊,跟那个嚣张家伙一个学校啊。 啊,跟这个逆天帅哥一个学校啊。 孔令仪对沈以心中的波澜毫无察觉,反而喜笑颜开:“那就太好了。我今天一看到……哦,阿肖,就觉得他是个很靠谱的孩子。阿肖,拜托你在学校照顾我们甜甜了。” 孔令仪的目光特别诚恳,饱含一个老母亲的期望。可是,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需要照顾?她是弱智吗? 反观邵轻云,仍旧一派温文有礼的好少年模样,对孔令仪说:“当然,如果她有需要的话。” 沈以想到的却是刚刚在厨房,他避开二人衣袖摩擦时,不经意流露的厌烦和嫌弃。 她讨厌所有虚假伪装的人,邵轻云在这方面,显然登峰造极。 “没有。” 一声冷硬而直接的拒绝,打破了餐桌上和谐客气的氛围。 沈以直直望着邵轻云,似笑非笑。 “我毛病多,就不麻烦你了呢。” * 那顿饭之后,沈以没再碰见邵轻云。 叶澜因为工作上的事,提前结束休假,飞回了京市。没人再叫她们吃饭,也终于没人再来勾搭她妈。 离开学还有几天,孔令仪总算找人来把家里整理得焕然一新。 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在了该放的位置,锅碗瓢盆也逐渐齐备,孔令仪不画画的时候,也会给沈以做一些简单的食物。 在开学后请保姆还是吃食堂的问题上,沈以选择了食堂。因为她很极端,只想和最亲密的人一起呆着,或自己独处。不希望孔令仪不在家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干扰她的生活。所以,本来沈克斌想要给沈以安排的保姆兼家庭教师,也被沈以坚决拒绝了。 “食堂也好,你想吃什么就去自己挑。” 孔令仪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偏执任性,喜欢的东西就狂吃,不想吃的一口也不会将就。 穿衣服也是,沈以从小时候开始,就会自己挑选要穿的衣服,并且非常固执。现在到了十几岁,正是最反叛的时候。之前还因为在沈家长辈面前,穿了不适合的衣服被全家训责。可沈以依然一副油盐不进、难以驯服的孙猴子模样。 跟她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可谓是天差地别。 天生性格软的孔令仪不希望她因为太过个性,遇到苛责。所以还是拉着沈以去商场,硬给她买了几件大方得体的衣裙。亲自为她选定了第一天上学要穿的衣服。学习用具、电子产品一应都换了新的。 她对沈以的要求很简单,在学校能学多少算多少,乖乖别惹事就行。 “可是甜甜,如果我不在,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不会害怕吗?”孔令仪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沈以从小到大,也没吃过生活的苦。即便地位不怎么样,也是被娇养长大的。 沈以对此不以为然:“我在国外也算一个人生活过啊,有什么怕的。而且我都17岁了,总要习惯一个人的。你就别担心了。” 女儿愿意独立,孔令仪也感到欣慰。一想到邻居家那孩子成熟大方,平常能帮忙关照沈以,她总算放心下来。 * 慢慢就到了开学这天。 说好要送沈以去学校的孔令仪失约了。一场香港佳士得的画作拍卖预展,就把她吸引跑了。 于是沈以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报道。 她对新学校一无所知,只知道转入的班级是高三(18)班,年级的最后一个班。想也知道不咋地。 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孔令仪这个人的心有多大。或者知道她本身成绩也不好,不求上进,好班坏班都是混日子。那就混吧,混呗。 反正她爸也会兜底,花钱送她出国上个野鸡学校。 开学的那天早晨,沈以起了个大早,化了点淡妆,涂上晶莹的润唇唇釉,扎起看似乖巧的马尾辫,还不忘点缀几个彩色发卡。 她没有穿孔令仪为她准备的普通短袖和普通长裤,而是延续了一贯作风。 上身是很衬身形的府绸小衬衣,下身是灰格子百褶短裙。脚下是深色长袜和棕色小皮鞋。手上拎一个棕色软皮的学院风邮差包,上面叮呤咣啷挂了一串钥匙扣。 等她终于神清气爽出了门,惊讶地发现家门口站着个人,准确地说,是站在琴山路13号和14号的中 间。 几天没见的邵轻云,现在穿着一身校服。上衣是白色的polo领短袖,衬得肩膀胸膛格外宽阔,直筒的深蓝裤子让他看起来腿长逆天。 此刻,他正倚着自行车,戴着蓝牙耳机玩手机。 穿简单校服的邵轻云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帅气,多了几分干净、清爽、少年气。 听到动静,他抬眼,上下扫了她一圈。 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不是惊艳,而是沉默,无语。 沈以清了清嗓子,问:“你在等我吗?” 公主骄矜地想,都说了不需要,他还特意等自己一起上学? “你知道学校在哪吗?”他问。 “我会叫车啊。”公主继续骄矜。 “好。”他没再多说,直接跨上了自行车走了。 沈以变了脸色,不是,这就走了? “对了。”他停下来,转头对她说,“今天风大。” “什么?”沈以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溜烟地骑车下坡了。离开的姿态相当干脆利落。 等车过来的间隙,沈以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阵强力的海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精心扎的头发,也掀起了她的短裙裙摆。 “哎呀!” 第5章 新同学柑橘的清甜。 沈以最后还是没有回家换裤子,因为千金难买她喜欢。再大的阻碍,搭配不能被破坏。 然而打车到学校的沈以,果不其然迟到了。 地图上也就不到三公里,但正值开学日加早高峰期,琴山下面的路段非常拥堵。连那个本地司机都说,她走路都比打车快。 出师不利。 来到学校,早读时间已经过去了。她问了门卫大爷办公楼的位置,先去找班主任报道。 青致中学位于津海市外环区,优点是地方大、环境好,缺点是生源一般,比不上全市前几的名校,但这两年升学率还不错。 沈以从进了校园开始,一路招摇过市,吸引回头无数。 因为她这装束,在规规矩矩没有差别的蓝白校服中,太扎眼了,感觉不是一个次元。 高三(18)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女老师,叫田燕子,是去年研究生毕业考入的。这学期才刚开始当班主任。 第6章 她看到敲门进来的沈以,惊讶慌张完全写在了脸上。 虽然第一天没有校服,但……但…… “你是沈以吧,咱们学校不能穿短裙的。” “哦。”沈以点头,“老师我刚来不懂,校规里写了吗?” 年轻班主任慌忙找出校规逐句分析,只找到“着装需整洁、大方、朴素。不穿不符合学生身份的奇装异服”。 “老师,短裙是奇装异服吗?”沈以反问。 田燕子语塞。 未来不久后,一条专为沈以定制的校规将会补充进去——“不能穿短裙、吊带、背心等服装进校园”。 田燕子换了个突破点,一板一眼道:“学校不能化妆,请你把口红擦掉。” “这是润唇膏,不是口红。老师我有唇炎,不涂着我会咬得更烂。”沈以诚实道。 田燕子透过透明感的樱桃红唇釉,确实看到她嘴上的小伤口。 她挠挠头:“那也还是擦掉点,别被教导主任看到……你明天换一个无色的。” 沈以这个人呢,遇强则强,遇弱……她会不自觉的产生保护欲。有点热衷于锄强扶弱那意思。所以之前在篮球场,才会为一个不相熟的女孩挺身而出。 她本来带着一身锋芒来报道,看到田燕子这柔弱还硬装威仪的样子,居然心软了。 “好的,田老师,我会的。”沈以乖乖点头。 之后田燕子给她火速登记了尺寸,准备让行政部门加急送来一套校服。 早读之后是早餐时间,青中正是热闹的时候。班主任田燕子领着沈以前往教学楼。 “咱们学校每个年级一栋楼。按照班级顺序从高到低,咱们班在二楼。一楼采光不好,都是器材室或者活动教室。” 沈以抱着一摞课本习题册,先观察完学校,又观察自己的班主任。 她身上明显还有很浓的学生气。戴一架黑色窄框眼镜,脑后扎着个短辫,是硬而粗糙的沙发发质。故作成熟的打扮,白衬衣加黑长裙。沈以还没听她讲课,光看这一身装束,她已经想要打盹儿了。 走廊里,陆续有人弯腰对田燕子说“老师好”。远远有人朝她们这边吹了声口哨,沈以转头,一伙男生推攘哄笑着跑远。 第一节 课打铃时,沈以来到了自己的新班级。恰好这节是田燕子的课——语文。 十八班确实不是什么好班,但高三除了前6个尖子班,后面12个班配置都差不多,相对均衡。这一年文理分科还没取消。中间6个普通理科班,后面6个普通文科班。 沈以感觉,校长多多少少肯定有点强迫症,分这么均匀。 所以排得后,不意味着最差。十八班也有认真学习的,但是被塞进来的坏学生也不少。有那么固定几个,上课睡觉老师已经默认不管。 都高三了,还能救起来几个?自己油盐不进,就自生自灭吧。 沈以跟着老师进门,听到吵哄哄的班级安静一瞬,又零星冒出几声“哇哦”。文科班都男生偏少,这个班倒不是,粗略一看男女比例还挺均衡。毕竟有不少是为了学文混日子不那么痛苦的。 田燕子推了推眼镜,鼓了两下掌:“大家静一静!” 没有完全静,后排几个男生该说还在那儿说。这个班之前有个老班主任,因为身体不好做手术,这学期临时换上了初来乍到的田燕子。 所以大家对她还是陌生的,不服气的。 田燕子装作不在意,自己抬高音量说:“咱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跟我一样,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她是你们的新同学。我们都要好好相处。那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沈以站在讲台上,直视前方:“大家好,我叫沈以,以为的以。” “不是尾巴的yi吗?”台下有男生起哄。(尾巴在北方也念yiba) 田燕子皱眉扫过去,想给那男孩一点威压,结果那人还吊儿郎当地笑着。 沈以看他一眼,笑吟吟开口:“是听不懂人话可以滚出去的以。” 全班哄堂大笑。田燕子一脸惊讶地看向沈以,理性她觉得沈以不能这样骂人,感性上又觉得她骂的爽极了,简直是她嘴替。 男生失了面子,一下站起来,带的椅子嗤啦一声刺耳的响。 “你……”他指着沈以还没放出狠话,头就被突然飞过来的一本书袭击了。 他摸着脑袋转头,看到最后一排,被自己吵醒的男生,正一脸冷酷地注视着他。 本来气焰嚣张的男生,马上偃旗息鼓地坐下了。 田燕子喊了一声:“万峥,你干什么呢!” 沈以越过整个班级,向后看去。 然后她不动声色,倒吸了一口气。 是曾经在篮球场,被她捅了一脸冰激凌的嚣张男! 他的目光也随之向她看过来。眼里本来没睡醒的烦躁,慢慢被一种玩味的光替代。 他看着她,一边唇角提了起来。 青致中学地方大,教室也大,但学生少。所以都是独立的座位,每个人之间都有走廊。十八班六列八排,只剩万峥前面和靠后门垃圾桶还有空位。 田燕子说:“沈以你先坐那里吧。”她指着更靠前的那个座位。 “老师,我轻微近视,那里太后了。”沈以马上说。 “你先这样坐吧。这是上学期的座位,等我们抽个大课间专门调座位。” 为了不影响田燕子上课,沈以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教室后面有一排置物小柜,还有读书角,地方不算宽阔。万峥前面常年没人,因为撞到他的桌子吵醒他的话,会很惨。新来的田燕子当然不了解情况。 因为前面没人,所以万峥的桌子推得很前,椅子都卡在里面拉不开。 “请你往后一点。”沈以注视着万峥。 万峥靠着椅背看她,一动不动。 讲台上,田燕子已经开始让大家翻开书本。 沈以也不废话了,弯腰自己把他桌子用力向后一推,然后马尾一甩,顺利坐进了座位。 万峥鼻子微动,闻到一种柑橘的清甜,久久挥散不去。 他看着她晃荡在自己面前的马尾辫, 自言自语般唤了句。 “小迷妹。” 前排,沈以掏笔袋的动作停顿一瞬,就听身后阴森森的男声继续说。 “你完了。” * 一节课过去,沈以对新的班级有了更多的认识。 比如,田燕子讲课没有她本人看起来无聊,相反很热情有趣。能够感受到,田燕子本身是非常喜欢语文的,倾注了很多感情。 比如,她曾经篮球场遇到的叫孟圆的女孩子,原来也和自己同班,就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不过没有于理。 比如,那天跟万峥一起打球的男孩,好几个也在这个班。 他们显然认出了她,一下课就跑过来,呈包围态势坐在她四周的桌子上,还用“峥哥的小迷妹”这种称呼叫她。 沈以后悔死说那句话了,毁她英明。 但她表面上还是八风不动,兵来将挡对待男孩们的调侃。 反倒是万峥,说完那句“你完了”就没了声息,愣是在她身后睡得昏天黑地。 沈以打开保温杯准备喝一口,凑近鼻子时被呛的打了个好大的喷嚏。她揉着鼻子仔细一看,整个人无语了。 白开水上飘着一层红,有人刚刚装热心硬要帮她打水,其实偷偷倒进去了香辣蟹干脆面的调料。 后排某男生发出憋笑的呼哧声,沈以目光冷冷射过去,一个冲动就想站起来,把这杯水泼他头上。 然而她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后面,万峥侧头窝在臂弯里睡觉,长腿蹬在桌下的横杠上,不知不觉又把桌子蹬到了前面,把她紧紧卡在座位里,腿都迈不出去。 这么短暂的一个耽搁,沈以就恢复了冷静。 吵醒万峥睡觉,不知道这家伙又会炸毛成什么样。她不是真的怕他,只是不想刚来新班级就树敌,她还想过安生日子。 正在犹豫之间,前座的男生转过头来。 这家伙皮肤很白,看起来瘦巴巴的,细脖子窄肩膀。头发略蓬松,一双小狗眼,眼尾向下,很好欺负的样子。而且两颊很干净,没有青春期男生不修边幅的胡茬。 “miumiu!”他的声线偏细,有种阴柔感,“你的上衣真的是miumiu吗?” “裙子也是。”沈以回答他。 他趴在椅背上阴阳怪气笑说:“假的吧?你穿真miu,还转来我们这个学校,这个班?” 沈以居然在一个男生的笑中,感受到了甜美和妩媚。 不过似乎,人还不错。于是她笑了笑,压低声音向他求助:“朋友,不惊动老虎,能帮我出去吗?” 第6章 狗东西本少女内在也很美。 她现在被卡得死死的,背都驼不了的那种。 “好说。”男生立马站起来,自己出去,帮她把桌子往前挪了一大截,“快出!” 第7章 沈以成功脱身,感激道:“谢谢,你叫?” “赵子非,子非鱼那两个字。” “嗯嗯。” 沈以瞥了眼碰瓷她限量款保温杯的几个嫌疑人,最终还是压下了脾气,出去洗水杯。几次打交道看来,惹到这个团伙可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需要从长计议,想办法一劳永逸。 她走后,赵子非没有回座位,留着空间,准备等她进来。 这时,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赵子非心尖颤了颤。万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看着他,眼里有种赵子非很熟悉的狠戾,嘲讽,蔑视。 他心想完了,但犹豫片刻,还是没把桌子搬回去。沈以都叫他一声朋友了。 下一秒,万峥起身走了出去。 每层楼都有专门的水房,里面有一台净水机,旁边有一排水池,可以倒水、洗拖布。 里面光线不太好。 沈以弯着腰,用冰冷的水冲洗杯子,心中怨念丛生。嘴上嘀咕道:“狗东西。” “小迷妹。” 突然有人在背后叫她,还是那个冷而戏谑的声音。 沈以一个激灵,回过头,看到刚刚还睡得像个死人的家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骂谁狗东西呢?” 沈以一看他宽阔的身躯把水房门洞堵得死死的,语气立马变得客气:“没什么,万同学。只不过是你朋友往我杯子里放东西,可能放的是什么狗东西吧。” “啧,那不应该。怎么能这么对待新同学呢?” 沈以瞥着他身后,思考怎么溜出去。 “还是万同学成熟。” “我刚看赵振抓回来几只天牛,不知道要干什么,我的小迷妹,回教室要小心哦。” 万峥笑了笑,转身欲走。 沈以想象到天牛那满身花点子,触角颤动在她桌上爬的样子,打了个寒颤。 “万峥。”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这样吧,我向你道歉。”沈以直视着他,“我后来想了一下,我的行为确实挺恶心的。但你放心,我就吃了个尖尖,应该没有口水。” 被勾起了回忆,万峥皱了皱眉,随即哼笑一声:“你也知道恶心?道歉不够吧。” “你要怎么样?” “我也不想天天找一个女生麻烦。这样,今天下了晚自习,你别走,就在学校人最多那条路上。我给你买支冰激凌,你自己抹脸上,咱们就算两清。” “两清?先不说抹不抹,你砸碎孟圆东西呢?” “好说,烂瓶子而已,我赔她一个。” “还有道歉!” 万峥向她跨过来两步,她被逼到了墙角,感觉自己现在像个小鸡仔,他一膀子就能把她甩进墙里。 “小迷妹,你跟我得寸进尺?” 她眼睛平视着他的胸膛,看到他把校服撑满的肌肉轮廓,一口气硬生生憋回去,脸都鼓圆了一些。 万峥歪着脑袋,散漫而威胁地瞅着她。他发现在这样暗的环境下,她的脸颊仍然白的发亮。水果味的暗香弥散,像是从她的领口钻出来的。 一只手忽然摁上他腹肌靠上的位置,用力推了推,没推动。 万峥回过神来,见沈以讪讪地放下手。 她满脸憋闷。不是,这人是个石墩子精吗?焊地上了? 沈以惜命得很,逃脱不成,她态度好了点,打了个太极:“放学咱们再讨论具体方案。” 上课铃声刚好响起,沈以这次换了两只手,趁着万峥没注意,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还没跑两步,又被拎着马尾捉了回来。 “别鬼扯,只有这一个方案。”他强硬道。 水房外的走廊里,正是学生都往教室跑的时候,不少人看到这一幕,冒着迟到的风险也要多看几眼热闹。 沈以两手护住头发,感觉自己丢人极了。 “行行行!”她囫囵应了几声,一被放下来就像兔子一样跑了,跑得贼快。 万峥在后面插着口袋,心情愉悦地吹了个口哨。 男人么,面子大过天。不知道哪个贱骨头把他被一个女生欺负的事传了开来,这下正好,以牙还牙。让他们知道,老子还是无敌的! 率先回到班里的沈以,火速把他的桌子往后挪了挪,用自己的椅背紧紧抵住他的桌子。 * 第二节 课相安无事过去。但沈以总觉得后脑勺有种灼热的感觉,仿佛背后的人随时会掏出一支冰激凌,趁她不注意怼上来。 下课后,是开学后的第一次升旗。平时则是惨绝人寰的跑操时间。 出班门的时候,她和同样后走的孟圆撞上,她还是梳着那根低马尾。沈以正准备打招呼,孟圆却只匆匆扫了她一眼,脚步更快地走了。 “尾巴,走啊。”班门外,赵子非竟然在等她。 她本来暖了暖,闻言又凶巴巴道:“你怎么跟他们一样,不准叫这个!”万峥团伙的,她都讨厌。 “我觉得挺可爱啊。你也可以叫我外号,非子,我大方让你叫。” 沈以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我才不要,好难听。” 赵子非脚步顿了顿,又追上她:“沈以,你那个发卡上,不会写的是celine吧?是真的吗?” “真的啊。你别老问这些身外之物了,本少女内在也很美的好不。”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瞒你说,我从小看《vogue》长大的。” 沈以一脸惊喜:“我家里订着全年《vogue》,还有美国原版的。” “天哪!我要去你家!” “来来来!” * 升旗时候,高三(18 )班自然是站在最边上。 大家熟练排队,队形也有固定位置。沈以自己去了队尾。当然在来的路上,晃荡着小裙子的她又收获了一路回头率。 今天估计大部分学生老师,都对她印象深刻。她不知道的是,教导主任还亲自去行政部催了一趟校服。 趁着班主任在前面没人管,沈以掏出手机玩,看到妈妈两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令仪:甜,到学校了吗?妈妈跟你叶澜叔叔联系了,让阿肖带你去学校。一切都顺利吧? 令仪:甜,你别耍小脾气。新学校有人关照你,妈妈也放心。你有什么事就去找阿肖,听到了吗?你从小可是最喜欢追着帅哥哥玩的。 沈以翻了个白眼。 再返回去看第一句,所以,这就是邵轻云在家门口等她的原因吗?可他根本没有带自己走。 沈以气不打一处来。她想起,不知道邵轻云在哪个班呢?一上午还没看见他。 这时她听见广播里传来升旗仪式开始的声音。她站在后面看不见,直到一位升旗手、两位护旗手登上了升旗台。 升旗手格外高大。她惊讶地发现,那人正是邵轻云。他迎着阳光,面庞英挺,神情专注肃穆。 国歌响起。 她在他总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中看到庄严和郑重,像被感染一样,马上行注目礼,跟唱国歌。 升旗仪式结束,各个年级的队伍四散开来。人群像一条波浪乱翻的蓝色河流。 沈以远远看到鹤立鸡群一般的邵轻云,感觉他至少一米九。但他没有看到淹没在人群里的她。或者说,他那副表情,根本不在意任何人。 她问身旁的男孩:“非非,邵轻云在你们,不对,咱们学校,厉害吗?” “你这话说的。”赵子非嫌弃地看她一眼。 “哦,没那么厉害?”沈以问。 “呵呵,那是相当厉害好不好!这么说吧,高中两年,从来没人抢了他的第一。” “那不就是脑子聪明,读书好吗?” “不只是吧,反正学校没人敢惹他的,老师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没人敢惹他?”沈以眼睛亮了亮。 回到教室,她伸进桌洞里偷偷拿出手机,一反刚刚不屑的态度,给她妈回了个消息。 甜妹领军人物:听到了老妈,有事我一定找他! * 因为一本世界顶级的时尚杂志,沈以和赵子非迅速建立了友情。 中午也是赵子非拽着她去食堂抢位置。 午休时间大家都是在教室,椅背是可向后调节的。 不知道是不是万峥以为沈以同意了他的“两清”计划,从那以后就没找她麻烦。那些本来爱搞些恶作剧的男孩子,也再没有动手。 总之,第一天整体上还算平静。 沈以在晚自习之前,拿到了她的校服。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和大家穿得一样了。 青中的晚自习,走读生上到20:30,寄宿生上到22:00。 沈以装乖了一天,虽然听得昏昏沉沉,云里雾里,但是准备开个好头,就没睡觉。国际学校和公立高中的教学方式和进度不太一样,那时他们班就20个人,平常都是带电脑和平板上课。现在规矩更多,且老师讲课的方式单一。 她本来就是个不爱学习的主,一整天真没听进去多少,就田燕子讲的时候还听了一些。 第8章 此刻,她对着今天的作业——模拟卷发呆,想着等会儿回家用搜题软件应付一下算了。 于是她坦然地戴上蓝牙耳机,低头偷玩手机,看小说听歌。 后面好几个男生,包括万峥,翘了晚自习去打夜球,第一节 课下了才吵吵嚷嚷地回来。 有一个眼熟的瘦猴还戳了把她的肩膀,嬉皮笑脸道:“尾巴同学,放学等我给你买冰激凌。” 沈以斜眼瞥他:“离我远点,谢谢,你有点臭。” 满头大汗的瘦干男生,瞬间脸憋了个红,甚至听话的后退一步。 这个女生看着又白又干净,嫌弃起人来也是毫不嘴软。 沈以也就是表面上特别淡定,第二节 晚自习一上,她就开始频繁看时间,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一秒钟,沈以包一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从后门窜了出去。 万峥刚从臂弯里抬起头,后排的其他同学懵懵地问:“刚什么东西过去了?” 反应过来后,万峥咬牙说:“给我追!” 第7章 猥琐小耗子咱们俩是最不合的星座。…… 但沈以没有下楼,她上了楼。今天早就向赵子非打听到了邵轻云在高三(1)班,直接到顶就能找到他。 沈以一口气从二楼窜到了五楼,绕了一圈找到一班。 尖子班晚自习还有老师在讲课。此刻,讲台上的老师正在低头整理讲义。下面的同学们也在喧喧闹闹收拾书包。 沈以就是这个时候蹦上讲台的。 有些人注意到了,都发愣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她穿着日本动漫少女一样的服装,漂亮,生动,眼睛亮闪闪的,不像他们刚被数学摧残一整晚的样子。 有人认出,这是学校新转来的同学。听说第一天就很张扬,又化妆又穿短裙。 尖子班每个人书摞得都特别多,像一列一列城墙一样,沈以瞭望一番,终于在靠窗最后一排看到了邵轻云。 他没有着急收拾东西,而是敲着笔,在思考一道数学竞赛题。 他面前的草稿纸是空白的,但脑子里已经列起了一行行式子和步骤。因此,思考得过于专注了一些。 直到一阵橘子的微甜冲入鼻息,随即侧面的光线一暗,他抬头,看到一张谄媚的笑脸。 沈以呼吸不稳,一喘一喘的。 即便是他坐着,她站着,她也没有高他多少。 “怎么了?”他淡淡地看着她。 她额前碎发凌乱,又是一副炸毛的模样。 沈以回头警惕地看眼门口,转回来对他笑:“阿肖,我们一起回家吧?” 整间教室,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班里的同学都知道,邵轻云是个表面随和,其实很绝的人。你问他任何题,他都会耐心解答。但他谢绝一切情书、礼物,会刻意和女同学保持距离。 如果还有人来告白,他就会直接告诉她,他以后会出国读书。如果对方还不死心,问他去哪个学校,她愿意一起努力,他便平淡地告诉她:哈佛,耶鲁,牛津,剑桥,你选一个。 渐渐的,没人敢尝试了。只当他是校草来欣赏,过过眼瘾就好了。像追星,远远看看就行了,那不是普通人能够得到的。 所以今天,当这样一个女孩子跑来凑到邵轻云面前,很多班里的女生意外但又抱着看好戏的表情。 没想到,邵神没有直接拒绝,还跟她对起话来。 “在躲谁?” 她凑过去小声说:“万峥,他要往我脸上抹冰激凌。” 邵轻云侧头看着她,神情恹恹的,还有几分不耐。 “你惹他了?” “说来话长。他现在可能在抓我。”她一本正经道。 邵轻云眼神很难形容,像是看小孩幼稚打闹的那种无奈。 他扫了眼她怀中透明袋子里的校服,说:“去厕所把裤子换上。” “啊?” 他用眼神无声给她威压。 求人在先,沈以妥协。 “哦。” 她走后,邵轻云也两下装好了书包,走出了教室。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离开,整个班级才有了嗡嗡嗡的动静。 “天哪,那是谁啊?” “邵神,喜欢这种类型?” “一起回家是什么意思啊?” “我不相信!邵神铁树要开花了吗?” * 沈以把短裙换成了裤子,从厕所里出来时,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邵轻云。 他扔给她一件薄款的拉链运动外套:“穿上,把帽子带好。” 她回过点味来,是要让她伪装起来,逃跑吗?她以为可以跟着这位大佬,狐假虎威,嚣张跋扈走过万峥面前。 说明这个邵轻云,也没那么厉害嘛。 她抬起头,猛然发现邵轻云在看着自己,淡琥珀色的瞳孔,明明那么轻,却又那么锐,仿佛能看穿她全部的内心活动。 她心虚地低头,乖乖套上外套。衣服贴在身上,有点冰冰凉凉的,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她闻到一种很清冽的草木味道,如同置身雨后森林。 外套又大又长,带上帽子后,她就像是白雪公主身边的小矮人,已经没有人会把她和今天的短裙辣妹联系在一起。 他领着她下楼。 晚上九点半的校园,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她跟着他去教学楼后的自行车棚取车,才突然参悟了他让自己换裤子的原因。 还有早晨,他并不是不想带她去学校,否则不会一直等到她出来。 他是看到了她穿着短裙,而今天海边又风大,预料到坐自行车会有走光的风险。 哎呦,还挺细致入微呢。沈以在后面感慨。本来对他的不满,瞬间消散了50%。 学校里不能骑车,他推着车,她跟在一旁。 好在夜色深沉,学生们沉浸在放学的兴奋中,没多少人注意到平日的高岭之花,旁边跟了个全副武装的小矮子。 矮子163,骨架又是细窄型的,其实在女生里不算特别低。但是架不住身边之人高得突出,身材又匀称,比起来她就像个猥琐的小耗子。 加上她警惕地四处观望的样子,更像了。 出了校门口,沈以一眼就看到万峥一伙人,正在马路边东张西望。 沈以默默把拉链拉到头,眼睛以下都藏进去。 “上车。”邵轻云骑在自行车上,支着一条长腿对她说。 沈以一个迈腿,跨坐上了后座。 邵轻云回头,抿着唇,半垂着眼,一个典型的无语表情。 “你要是穿裙子,也打算这么坐?” 他没载过女生,这自行车是叶澜以前的。但是他猜测,大部分女生应该会选择另一种更内敛的坐姿吧。 “这不是没穿吗?”她歪头笑嘻嘻对他说。 “出发!”她晃了下腿,抓住他腰腹两端的衣角。 邵轻云没再理她,转头骑车。 万峥那群人所在的位置是必经之路。快要经过时,沈以低下头,额头抵在了邵轻云的背上。 男孩们当然注意到了邵轻云。但他目不斜视,像阵风一样驶过。 过去以后,他们才发现邵轻云后座有个人,这很少见。他们多看了两眼,但是并没有和要找的人联系在一起。 一路顺利通过,沈以埋在邵轻云的背上咯咯咯窃喜。这次真就像偷油成功的小老鼠了。 “呜呼!” 自行车远离校园后,沈以高举双臂欢呼。 避免了一场灾祸的沈以心情大好。 这时,车子驶入一片热闹的街区,这里有津海市最大的海鲜市场,从早到晚顾客络绎不绝。 附近便是联片的烧烤大排档,很多人去买了海鲜,直接到大排档现做。 夜晚不到十点钟,正是酒过三巡之时,吵嚷、欢笑,烤炉上肉串滋滋冒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扇扇生蚝被火舌舔舐,冒着蒜香,一大锅扇贝在铁锅翻腾,打开坚硬的外壳…… 她津津有味地看着路过的一切,感觉自己又认识了月亮湾的另一面。 经过大排档后,有一段沿海的马路。 远远可见渔船、货船灯影晃动,近处则是黑色的波浪泛着白沫卷上沙滩。 风里有股咸滋滋的味道,像是新鲜的海带。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沈以不再觉得讨厌。 她不知不觉展开双臂,闭眼感受海风从指尖划过。 这时到了琴山的上坡马路,沈以被闪了一下,差点掉下自行车,她条件反射双手环抱住司机的腰身。 小臂紧贴在某人硬实的腹肌上,那一刻,虽然细微,但她感受到了邵轻云突然的紧绷。 也许是他在发力,也许是邵轻云对她的反感。于是稳住身形后,沈以马上松开了手,仍然是揪着他两侧的衣角。 这段上坡路显然不太好上,但司机就算是带着她,看起来仍然是没费多少力气的样子。 自行车在琴山蜿蜒的道路上行驶。两侧的路灯像排列整齐的星星,在为他们引路,一路直上银河。沈以仰头望天,开心地自语:“北斗七星好亮啊。” 第9章 其实她没有指望邵轻云回应,却听他低而散漫地应了声:“嗯。” 沈以本来就是个社牛话痨,想法天马行空瞬息万变。见他搭话,马上顺杆爬:“邵轻云,你是什么星座啊?” “摩羯。” “土象星座啊,那感觉是挺像你的。我是双子座,风向,咱们俩应该是最不合的星座。” 邵轻云不咸不淡来了句:“厉害。” 她探出头去,疑惑地问:“什么?” “一种普遍的人格描述,就能让你判定像不像、合不合。” 邵轻云语调平常,沈以却明显听出了讽刺。 但她没有恼怒,反而语调悠扬地晃着腿:“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合之处啊。你看不上星座,我可超信的。” 车子停在家门口,沈以跳下来对他说:“今天谢了,有机会我还你这个人情。” 她脱下外套递给他,开门时转头补充:“对了,明天不需要你等我上学。” “我并没有等你的计划。”邵轻云将自行车掉了个头。他侧头看过来,面目像一副静态画,一半阴影,一半亮光。 沈以切了一声,继续埋头开门。棕色的手提包晃动,一串钥匙扣叮当作响。 邵轻云望着她泰然自若的背影,莫名其妙揶揄了一句:“明天又不怕万峥了?” 铁门吱扭一声被打开,她稍稍转头,露出秀气的下巴和挺翘的鼻尖。 “明天再说明天吧。” 她白净的脸上藏着一种倔强和倨傲,或者说,逞强。 “他怎么惹我,我就怎么奉还。” 第8章 懒蛋大小姐我也不是管闲事有瘾。…… 邵轻云似乎笑了笑。 沈以置若罔闻,径自步入黑漆漆的院子,当啷一声合上了大门。 一路经过庭院,进了别墅,沈以按亮了灯。 空荡的房间,静的只有冰箱的电流声,以及遥远的海浪和风。 她扔下书包,又从沙发扶手处侧着栽进去,将脸深深埋进抱枕。 没意思又兵荒马乱的一天过去了。沈以想到明天上学又要应付万峥那伙人,她就觉得心烦。 刚刚坐在邵轻云后座吹海风时的轻松愉快,在回到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时烟消云散。 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 可是她还能去哪里呢?沈家,她这辈子都不愿再回去。外公外婆家,一直都介意孔令仪自作主张的结婚,更不欢迎她这个错误的产物,结婚的导火索。 沈以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能给她归属感的地方。 她也没有任何憧憬的地方。 才17岁,但她的生活已经丧失了意义。 仅仅就是,随便活着好了。 * 深夜的琴山路,四下寂静。 邵轻云看到隔壁房子亮起了灯,重新跨上自行车。 本来在院子里浇菜的梅姨听见外面动静,过来开门迎他。 “阿肖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梅姨。外公休息了吗?” “吃了一颗安眠药,今天睡得早。” “嗯,我出去一趟,待会回来。” 说着,他蹬起了自行车,速度很快地下了坡。 “诶……这么晚还去哪呢……” 保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下坡的转弯处。 她在叶家十几年,算是看着邵轻云长大。也亲历了邵家的动荡,邵轻云的一夜成熟。 她有时候是很心疼这个什么都藏在心里的孩子的。 自从那件事后,邵轻云表面上和从前差不多,但其实内心封闭了许多。大多数时间就是上学,读书,陪伴外公。社交都减少了很多。 所以今天都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里呢? * 邵轻云一路下山,又重新来到他们刚刚路过的热闹街区。 这个区叫沧岛区,除了琴山上那些有价无市的古董别墅,山下这片更像是城中村,因为建筑都年代久远,有种海风常年侵袭的锈蚀感,房价和租金也相对便宜。 因此,整个环境鱼龙混杂了一些。 他穿过狭窄杂乱的小巷,将自行车停在一家二层楼店面底下。一楼是台球厅和射箭俱乐部,二楼是网咖。 邵轻云推开门走进去,里面烟雾缭绕,吵哄哄的很热闹。每一张桌子都被占满了,桌球来回撞击,清脆作响。 收银台后的服务生只露着个头顶,似 乎正在用电脑玩游戏。听到有人进来,他也没站起来,只不客气地说:“现在没台。” 邵轻云走过去,站着没动。 万峥不耐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神色微妙一变。 他站起来,二人隔着柜台对视,万峥先说:“你来找人?” “找你。”邵轻云看着他。 “什么事?”万峥眉梢挑了挑。 邵轻云主动来找他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稀奇。谁知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人匪夷所思。 “别再找沈以麻烦。” 万峥眉心轻轻一蹙,转而勾了勾唇,没有感情地笑了。 “今天你骑自行车,带的人是她?” “嗯。”邵轻云承认。 万峥笑得更邪:“她是你什么人?” 邵轻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提醒他:“之前你说你欠我一次。” 万峥敛了笑容,目光玩味:“你要用这个换?” 台球厅深处,忽然发出吵嚷声,是相邻台桌的客人发生了冲突。醉鬼闹事,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万峥没有急着过去解决,就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同邵轻云对视。 “好。跟沈尾巴的这件事,我可以翻篇。但是下次,她再惹我,不好意思,邵轻云,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和锋芒,然而邵轻云神色未动,扔下一句“我也不是管闲事有瘾”,就转身走了,像他进来时一样安静。却留下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服务员!服务员!就那个小子,你干什么呢快过来!”拉架的人气急败坏地喊叫万峥。 万峥冷冷扫一眼骚乱发生的位置,左手把右手的骨节捏得喀拉作响,提起一根废杆就走了过去。 “再tm闹,都给老子滚出去!” * 沈以第一天报道迟到,第二天上学,她又起迟了。 她打着哈欠坐起来时,时间已经指向七点。 七点,是早读开始的时间。她整整晚起了一个小时。昨天玩手机睡得迟,加上没电了,今天闹铃没响。 在打电话给班主任撒个小谎,和乖乖去学校受罚中,沈以选择了后者。 她穿上校服,还是有点嫌弃这个无聊配色,于是在领子上别了个兔子胸针。 认真扎好头发,又在镜子前美了一番,她才终于出门。 有了上次打车拥堵的经历,今天她选择步行,加跑步。 虽然她平时人设是个懒蛋臭美大小姐,但其实她有一项特长,就是天生跑得贼快。上学以来,从来都没有惧过体测或任何体育活动。 今天她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跑来了学校,正好完完全全错过了早读。 早读时间是7:00至7:45,接着是早餐时间,到8:10正式上课。 她来到班门口时刚到8:00,田燕子在门口蹲守她,正颜厉色给她强调了一遍纪律,罚她第一节 课站着上。以后再迟到一次,罚站就多加一节课。 班里很多同学吃早饭还没回来,稀稀拉拉坐着的几个或在吃面包,或在补眠。 沈以这才发现,自己没带吃的。这个点跑去食堂再回来,有点不赶趟了。 田燕子训完她没多久,上课铃响。沈以拎着一本书来到教室最后,万峥那一伙人正好踩着点进了教室。 她看着他向她这边走来,心想,昨天她在邵轻云的帮助下顺利溜了,不晓得这家伙今天要怎么对付自己。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样想着,她坦然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谁知万峥走过来后,并没有理她,径直坐进了自己的位置。抽出第一节 课的数学书,垫在下面就把头埋进了胳膊肘。 ???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昨天他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今天怎么就失忆了? 沈以想不通。不过也正好,省的她还要想对策。 她站在他斜后侧的位置,看着他弓起来的脊背,腹诽,这家伙晚上都在干嘛啊?不睡觉的吗? 赵子非回过头来和她打招呼,做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那天是沈以的倒霉日。 她站着听课,一边发呆神游。饥饿感一阵一阵袭来。 地中海发型的男老师在讲台上板书,全班安静而困顿,这时沈以的肚子特别清晰地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她紧急捂住肚子,想以此制止抗议的胃。但还是把离得最近的万峥吵醒了。 不是,平时老师骂多大声他都听不见,她肚子微弱的叫了两声,他就醒了? 第10章 万峥慢慢直起肩背,回头瞥她一眼。 “看什么?”她不客气地瞪回去。 他冷冽地嘲讽:“你肚子里养了只猫吗?” 沈以被气笑了。 “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数学老师目光如电射过来,“那就新同学吧。站久了活动活动,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啊?”沈以声音里满满的抗拒。 万峥觉也不睡了,悠哉地靠在椅背上,等着看她笑话。 沈以在众目睽睽下走上讲台,拿起粉笔。 黑板是可推拉的,中间一块白色的屏幕。现在上面有一道题,题干特别简洁就一行,但那些字母数字连在一起,在沈以眼里就像火星文。 她看着那个符号,大概记得是集合吧,然后呢?她磨磨蹭蹭半天没有下笔。 数学老师善意提醒:“这是高一学的集合运算,好好回忆回忆。” 沈以挠了挠头,粉笔终于落在了黑板上。 全班安静下来,数双眼睛盯着她的背影。教室里只余粉笔划过黑板的摩擦声。 毕竟这位转学生昨天刚来,就特立独行,惊艳亮相。但其他方面,没人知道她的情况。高三嘛,看的最重的指标就是成绩。 所以这位新同学,除了漂亮,除了张扬,学习成绩是好是坏呢? 在万众期待中,沈以写完了最后一笔,她转过身,对着老师嘿嘿一笑。 众同学定睛一看,只见黑板上赫然画着个猫咪头,动漫版的,大眼睛闪着光卖萌,一副“求放过”的样子。画得居然很专业很生动。 全班哄堂大笑,老师也哭笑不得。 “沈……沈……” “以。”沈以乖巧接话。 “沈以,你当这是美术课啊?” 沈以挠挠耳朵,一脸认真道:“数学也可以啊。老师,我方块儿不用尺子就能画得很直。” 老师愣了愣:“那是几何!” 台下的同学又乐成一团。 老师无奈道:“下去好好听讲。这周,你把课本里集合的全部习题都抄一遍!” “哦。”沈以认真点头,然后走下讲台。 万峥靠着椅背,本来跟着大家在笑,见她走了下来,很快收敛了笑容,将头又埋进了臂弯。 数学老师是一个很可爱的人,没有擦掉沈以画的猫头,就在那附近做了一圈板书。 第一节 课下了,沈以结束罚站,迈着酸痛的腿回到座位。 赵子非转过头来开她玩笑:“沈以,你不会要接替万峥倒数第一的宝座吧?” 第9章 公开处刑万峥!王八蛋! 沈以脸上有点难看。国际学校的成绩单是按照等级来的,她通常是最低的等级,也就是不合格。但她从来也不在意。反正跟沈闻笛一个学校,她处处都要被对比。做得再好也比不过二姐姐,不如摆烂算了。 而且,那时班里很多人莫名其妙替沈闻笛鸣不平,孤立沈以。小组作业她常常被排挤在外,于是成绩越来越低,她也越来越无所谓。 但现在,想到可能要比万峥那个烂人考得还低,被他们一伙白痴聚众嘲笑,她就有点难以忍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瞬间目光如炬,翻开课本就开始抄课后习题。然而没抄半页,她的头就栽进了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海洋。 结果第二节 课,田燕子又带来了噩耗。 一周后将迎来高三上学期的第一次月考。班里瞬间哀鸿遍野。 沈以强撑着坐起来,努力打开耳朵,让田燕子讲的东西多进脑袋里一些。 * 下课后整个学校的学生都要集合跑操。 高一绕篮球场,高二绕教学楼,高三待遇好一点,绕塑胶操场。 沈以还是自发站在队伍最后。 她没想到,万峥是体育委员。他当体委还挺有威严,谁都不敢乱了121的节奏。 沈以除外,她虽然有跑步天分,但不喜欢这样强制的规范性运动。再加上没吃早饭,没 体力,就跟在队伍后面拖拖拉拉,跑跑走走。 “沈尾巴,滚进队伍去!”万峥皱眉对她一声喝。 “我跑不动!”她一身反骨。 万峥没了声息。 片刻后,沈以感觉到背后倾压下来的阴影,以及属于男生的蓬勃热量和气息。 她心中警觉,然而下一秒,她的脚下一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左脚的miumiu联名nb运动鞋,已经被人踩掉了一只。 万峥得意冷笑,回到了队伍侧面。 沈以单脚跳着,骂骂咧咧:“万峥!王八蛋!” 她逆行回去捡鞋,冲乱了后面跟过来的队伍。 操场上的队伍,是按照班级顺序排列的。18班后头跟着的,自然就是1班。 1班人看到她滑稽的样子,边躲开边忍不住笑了。但队伍里这么多人,还是免不了肢体相蹭。 沈以就这样失去了平衡,在即将摔个狗吃屎的瞬间,一只有力量的手稳稳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在保持住平衡的同时,一头撞进某个人的胸膛。混乱间,她闻到熟悉的冷冽草木味,再抬头,是邵轻云线条清晰的下巴。 周遭有人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邵轻云见她站好,眉眼淡漠地放开手,与她错身而过。仿佛就是路过扶起个自行车一样随意。 沈以留在原地穿好鞋,摸了摸额头,才一溜烟地沿着外环跑道追自己的班级,小火箭一样嗖嗖快。 1班有人调侃:“刚那女孩跑得好快!” 邵轻云便抬头看了一眼。风带起她的马尾,少女姿态肆意,奔跑时又轻盈又利落。 他想起自己刚刚,本来在另一条跑道,看到她东倒西歪,就过去拉了一把。 也没什么理由。不过是一个下意识的,无心的帮助。 就好像昨天晚上一样。他替她找万峥,只是为了避免沈以再次来烦扰他。 他习惯性用最高效的方式解决问题。 就这么简单。 * 沈以回到班级,整个人虚脱般的趴在桌子上。 她心想,明天一定要带很多小零食,塞满桌洞。 昨天也没吃早饭餐,但不跑操就还好。 今天,饥饿感在剧烈运动完后,再次被勾了出来。且这次声音更加狂放。 万峥从后门走到座位时,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想起她刚刚说自己跑不动时隐隐的气虚。 万峥很大声地拖开椅子,大喇喇坐了进去。他脸上很酷地注视前方,随手伸进书包,想摸出一瓶水,但他摸到了另一个东西。 是一个士力架。 放得时间有些长了,被书本压过,陪他打过很多次篮球,太阳晒过化开又凝固,摸起来形状略微埋汰。 反应过来自己想干什么时,万峥在心中大发雷霆。 这个女孩可是当众让他出过丑! 他冷着脸扔回去士力架,抬眼看到沈以趴在课桌上,饿晕的猫一样。 “沈以,你是不是饿了?” 万峥的手刚要伸出桌洞,前面赵子非回头,热情地在沈以桌上放了一块巧克力,一包小饼干。 万峥垂下眼睛,将士力架按回了书包。 “谢谢!我真的快饿死了!”沈以坐起来,不客气地拆开包装就吃。 “撑住,第四节 课一下咱俩就跑!” “好好好!” 赵子非笑着看沈以吃东西,不经意一抬眼,发现万峥在凛冽地注视自己。 赵子非脸瞬间白了,他很快僵硬地转了回去。低头盯着课本,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墙壁惨白、臭气熏天的男厕所。 他跌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男孩们嘻嘻闹闹,有人往他身上泼水,有人哈哈笑着来拽他的裤子……他透过舞动的胳膊,对上那人冰冷的眼睛。 赵子非闭上眼,攥紧手指,克制住身体条件反射的颤抖。 * 除了跑操时的小插曲,令沈以纳闷的是,万峥真的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 这个人昨天还一副不报仇不是男人的样子,现在就这么轻描淡写、毫无缘由地放过了她。 沈以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也就忐忑了一下子,很快便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孔令仪从香港回来,带回来了一幅吴冠中的工笔画,画幅不大,但价格不菲。不过孔令仪刚离婚,妥妥单身富婆一个。 她闲暇的时候就在家里或海边作画,偶尔去市区的工作室,或者忙一些策展的事情。母女两个人相处融洽。 孔令仪还帮沈以咨询了几个艺术类留学机构。沈以之前在国际学校不需要,但现在肯定要有人全程辅导,筹备复杂的申请流程。 孔令仪希望沈以有一个好的未来。 她能够自己独立,以后才不用受沈家桎梏。 但叛逆女儿少不更事,每天仍然随心所欲,不考虑长远的未来。 孔令仪既希望她保持快乐至上的单纯,又希望她快点强大起来。 第11章 因为,她不是个能给她最多保护的妈妈。 另一边,沈以对妈妈的担忧一无所知。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很舒服,不像曾经在沈家,经常要看大姐沈闻溪的脸色,还天天被和完美公主沈闻笛对比。 万峥不再找她麻烦后,她在学校过的也非常舒心。有赵子非这个臭味相投的朋友天天插科打诨,同学们大多也很朴实。 她又是个社牛属性,和谁都能聊几句。 她在家门口,山下超市,学校里,偶尔也碰见邵轻云,他都一副视她如过眼云烟的模样。沈以大小姐脾气上来了,想早点还了邵轻云帮过她一次的人情,就再也不跟他有来往。 这期间,田燕子利用大课间换了一次座位。沈以换到了第一排。这下,她终于远远离开了万峥这颗定时炸弹。 跟她同一排隔走廊的人恰巧是孟圆,赵子非也离她不太远。 孟圆似乎还在因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又或者性格使然,并不主动跟她说话。但也没有敌意,沈以需要帮忙时,她也会伸出援手。 总体来说,当身边的人际关系变得简单,生活也自然平静又舒心。 她是闲不住的人,周末拉着赵子非熟悉月亮湾。 赵子非从小就出生在这里,父母开烧烤店早出晚归,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们第一次在学校之外见面,沈以也没想到,这家伙脱离了学校束缚后,更妖孽了。 粉衬衫,耳钉项链,画眼线,搞发型。 她默默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直言不讳道:“粉色适合你,但这件衬衣剪裁不好,走,我给你选一件。” 赵子非有点无言以对。他淘宝一百多买的衬衫,她居然跟他说剪裁。但是他喜欢,所有看起来、听起来很装b的,赵子非都喜欢。 比如沈以身上这件迪奥小背心,以及不知名品牌但很酷的工装阔腿裤。加上她很有巧思的一些点睛小饰品,简简单单却将甜酷辣妹风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是总有人注意别人穿搭,但赵子非会。 赵子非憧憬时尚,憧憬一个充斥奢侈品的浮华世界。但他目前还离那个世界很远。 沈以身上便有那种他向往的松弛气质、犀利眼光,那是由富贵和眼界堆积起来的。 他现在不可能有,但他梦想有。 他任凭沈以拖着他,在月亮湾的老商业区挑挑拣拣,还真给他淘到几件。 想象中不搭调的两件衣服,甚至看起来平平无奇,穿在一起居然意外的和谐,独树一帜。 赵子非觉得沈以是个天才。 他更膜拜她了,走在室外的适合,主动掏出遮阳伞给她撑上。 沈以看他自带遮阳伞,随时随地补充防晒霜,没有任何惊讶,反而自然而然跟他分享好用的防晒牌子。 赵子非开玩笑道:“沈以,你怎么不质疑我撑遮阳伞?” 沈以莫名其妙:“这么晒当然要撑伞了。” “有的人觉得撑伞是女生的特权。” “现在男生夏天撑伞,大有人在好不好。” 赵子非撩了撩头发:“就是,质疑的都是些没品的货色。” “呦,你现在倒是挺厉害呀。”沈以开玩笑,她可见过他在万峥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赵子非挺起了胸膛:“我那是大度、讲道理,不是怕谁。” “好好好。”她看了看赵子非单耳戴的小圆环,“你还有这么多耳骨洞呢?走,姐姐带你选耳钉!” * 很快到 了九月中旬,青致中学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此前她在国际学校,所有学习都是围绕申请留学展开的,和公立学校的教学内容有所不同。 语文她能写一写,英语也没问题,她有国外学习的经历。但是,数学,一塌糊涂。文综,完全凭常识和瞎蒙,胡乱写了一通。 考完后,她琢磨了一下,猜测应该不至于比万峥低吧? 沈以的考号是最后一个,万峥坐她前头。她看到他每场最多写半个小时就睡觉。 她可比他认真多了。 两天后成绩出来,高三854个人,她排名754,居然超过了预期。她英语还不错,但其他,只要是蒙的,几乎全错。没有一点紫微星气运。 学校为了激励大家,弄了个红黑榜,分别是前一百名和后一百名。两张榜并排贴在一起。 红榜上,第一名是邵轻云,他的成绩几乎断层。数学、理综直接满分,成绩逆天。 黑榜上,第一名赫然是沈以。她没有蒙题的运气,倒是有上榜的运气。哪怕再往前一名,她也能当个中游的无名渣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刚转来,就被公开处刑。 “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在第一个,感觉和邵轻云一样神气呢!”赵子非好死不死地开玩笑。 第10章 小白眼狼邵同学也是相当乐于助人的。…… “滚。”沈以冷着脸转身挤出人群。 “不过你知道吗,”赵子非一点都不生气,还跟她八卦,“邵轻云是香港籍的,不参加内地高考。听说他已经在申请斯坦福什么的了,啧啧,我等凡人,想都不敢想。而且,他平时跟我们学的侧重点都不一样,还能考第一。” 沈以脚步慢下来,她还真不知道他是香港人,因为邵轻云的普通话很标准。 “那他考这么高也没用啊,以后又不能当状元为校争光。”沈以说着风凉话。 “可是他参加了好多竞赛,连国际级别的都拿了几个奖。校长因为他天天笑得合不拢嘴呢。” 沈以无话可说。 “而且,他能去那么牛皮的名校,管他参没参加高考,光荣榜也肯定有他一席之地。” 明明心里也觉得这个人挺牛的,沈以嘴上还是夹枪带棒:“不就是学习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是不一样吧。”赵子非说,“现在我们能跟他一个学校,以后就是天差地别。咱们当艰苦社畜时候,人家早就站到了顶峰。” “哎呀,不要妄自菲薄。我就很看好你啊。”她拍了拍赵子非的肩膀,他是他们班前五名呢。 “我以后的理想,就是到《vogue》当时尚编辑。”赵子非一脸郑重,“沈以,你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赵子非一米七几的个头,沈以轻而易举跟他勾肩搭背:“非非,格局打开点,说不定你还能取代安娜温图尔呢?” 安娜温图尔,《vogue》灵魂人物,引领全球时尚潮流的女魔头。 赵子非笑得花枝乱颤,以一种娇憨的姿态拍打沈以。 “哎呦,你要这么说,我觉得我以后能比邵轻云还厉害!” “当然可以啦,他有什么厉害的……” 赵子非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寒意,他侧了侧头,看到邵轻云面无表情经过他们身旁。 而沈以一张小嘴还在叭叭叭:“他也就是脸好、身材好、学习好,其实人无聊的很,我跟你说……” 赵子非一把捂住沈以的嘴。 她嫌弃地扒拉开,下一秒,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他在他们的侧前方,背影像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感觉比平时还冷几分。 沈以心虚地抿了抿嘴唇。她尝到透明唇膏的怪味道,放弃了扯嘴皮的欲望。 这时,邵轻云不期然回过头来,目光精准和她对上,那凉薄的眼神,好像在说:小白眼狼。 赵子非一头雾水,小声问:“他在看你还是看我?” 虽然沈以是脑补的那四个字,但是她就是感觉,邵轻云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对什么都不以为然。或许,他其实有点锱铢必较。 沈以转了转眼珠,马上转了话头,声音铿锵:“我跟你说,邵同学也是相当乐于助人的……” “哈?”赵子非一脸错愕。 沈以盯着那道男模般的背影,想,不能总是被拿捏,要尽快还了他的恩情。 * 之后,沈以开始在津海市区的留学机构参加辅导课程。 孔令仪给她报了一个管家式1v1辅导班,以后她每个周末都要去,平时抽空还要上网课。 沈以学了十几年美术,算是她唯一擅长的事。留学肯定也是走艺术方向。 但她怀疑,是孔令仪不想操心太多,把她扔给了机构。 不过沈以还是乖乖去上了,因为有美术和作品集指导。 她从很小的时候,家里没人管她,沈闻笛也不跟她玩时,就一个人闷头画画。从稚嫩的笔触,到后来灵动的勾勒,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 别人是写日记记录心情,她是画漫画。她有很多个大小不同的本子,记录了人生中很多开心或难过的场景。 她喜欢画色彩鲜艳的风景,抽象的衣裙和人物,把幻想融入进现实的场景。 机构的老师在看过她的绘画日记后,帮她确定了作品立意。让她结合以前的,再创作新的作品。 * 这个周末,沈以起床就发现天气阴沉的厉害。 第12章 气象预报说,有记录以来的最强秋台风,将在今天夜间登陆津海。 沈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机构。 倒不是多爱学习,就是准备去市区最好的商场逛逛,给邵轻云买一件礼物,赶紧两清了拉倒。 另外,还有一件事。 今天是沈家老爷子的80大寿。 孔令仪提前把那幅吴冠中的画作包好,让她去生日宴时送给爷爷。沈以这才明白她去香港的良苦用心。 但是孔令仪自己却跑了,理由是去日本参加一个艺术沙龙。 沈以有理由怀疑,孔令仪在故意回避。他们这些年明里暗里遭受了不少挤兑和嘲讽。但孔令仪常常说,你毕竟姓沈,跟我不一样。 所以,在这种时候,她不想露面,就把沈以推了出去。 这天早晨,沈以打扮好下楼,回头看了眼被郑重其事放在餐桌上的画作,没有拿,径自出了门。 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去。理由她都想好了,台风天,太远,去不了。 那个家又不缺她这一份微不足道的祝福。 然而,结束上午的课程,她刚从机构的大门出来,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载了她很多年的司机叔叔走下车,热情地打招呼:“小甜,好久不见呀。沈董让我来接你。” 沈以完完全全笑不出来。 司机叔叔格外强调沈董两个字,因为知道,这个家就沈克斌对她威力最大。 向来对她漠不关心的沈克斌,现在连她的行踪都知道,说明这次的家庭宴会她想不去都不行。 她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 爷爷……虽然比不上两个姐姐,但似乎也是疼过她的。沈以迟疑地在脑海中回忆,爷爷也教过她画画,给过她跟姐姐同样的礼物。 沈以说:“叔叔,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走到隔壁一家进口水果店。沈以想,这次先应急,等以后再把那幅画送过来。 最后她拎着一兜子水果,来到了沈老爷子的中式庭院。 走进深红色木门,里面是层层叠叠的绿植,小桥流水,假山亭台,一应俱全。 小的时候,沈以很喜欢在这座院子里探索。每一个能钻的角落她都藏进去过。 渐渐长大后,她对这一切就失去了兴趣。即便很久没来,也只是目不斜视的经过。 家人们都聚集在正厅里。 沈家人丁兴旺,沈老爷子直系的有三个儿女——她爸沈克斌是老大,带着她两个姐姐;姑姑姑父一家,有个大儿子和一个小女儿;还有沈克己,也就是她四十多岁还未婚的小叔。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旁系的,平时也会走动的亲友。 家族哪支混得好,亲友自然都会围上来。 何况沈老爷子沈光希,是曾经的津海电影制片厂厂长,也是中国最早的电影 制片人之一。在业内的地位举足轻重。 如果不是身体原因,不能被过多的打扰,还会有更多来祝寿的后辈。 而他爸爸沈克斌也争气,美国留学归来从导演做起,国企改制后收购电影厂,成立了传媒公司。一路做大做强,成为目前国内前几的电影投资和娱乐经纪公司。 他比孔令仪整整大了十岁。但整个人风度翩翩,衣冠济楚,非常英俊而有气度。 沈以放慢脚步,通过落地玻璃窗看里面热闹的场景。身旁不远处,姑姑家六七岁的小闺女,正在草坪上撒欢乱跑,见她过来做了个鬼脸。 沈以忽视她,直接迈进了厅堂。 彼时里面欢声笑语。 默默进门的她,一开始甚至没有人注意到。 不过很快,她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沈以的穿衣风格一直都是很主观,很随心所欲的。尤其是在今天这样人人装束讲究的场合,她更显得古怪且不修边幅。 上身是蕾丝裙边的纯白吊带小裙子,刚过大腿根,配一条脏灰色阔腿牛仔裤,裤脚堆在银色的miumiu&nb联名运动鞋上。小丝巾绑着一根高马尾,前额两侧有些炸炸毛毛的碎发。 她的手上还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子,里面装了很多水果。 沈以的眼睛无意间往楠木茶几上瞥了一眼,上面堆放着各种祝寿礼盒。只看盒子,都能感觉到礼品奢华,价格不菲。 沈以忽略掉众人微妙的目光,走过去将水果放在茶几边上,然后来到沈老爷子面前,说:“爷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爷子盯着她看了会儿,迟缓而慈祥地笑说:“好、好。” 他的身旁,身形微胖,满身珠宝璀璨的姑姑低头笑说:“爸,你记得这是谁吗?” 老爷子明显陷入茫然。他有阿兹海默症,记忆力时好时坏。 姑姑又向端坐一旁的沈闻笛指去:“那,那个女孩是谁?” “小笛。”老爷子很快说了出来,流露慈爱的笑容。 全家人哄笑起来,纷纷夸赞老爷子谁都不记得,就记得自己最疼的亲孙女。 沈以默默地看向好久不见的小笛姐姐。 她是清冷美丽的长相,白皙,纤瘦,不说话时文静优雅的像真正的公主。她对待任何人都温柔,有礼。且才华横溢,钢琴十级,学芭蕾六年,各科成绩都非常优异。 据说,沈克斌已经松口了,同意沈闻笛考取全国最好的电影学院。未来,只要她想,自家公司的一切资源都将为她倾斜,将她捧上顶流。 沈闻笛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她有一颗悲悯、柔软、细腻的心。 沈以觉得,她唯一讨厌的人,可能就是自己。 虽然从未有明显的表露,但总是隔着疏离的距离。 她在发呆时,有一个亲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她说:“哎呦,你爷爷对你这么好,你来看他就带橙子啊?” 她的拇指和食指捏搓着牛仔裤缝。 “妈妈买了画,是我……” “对了,你妈怎么没来?老爷子这些年对她够好了吧,她这都不来?”有人打断沈以的话。 “现在不是一家人了啊。”众人七嘴八舌,“钱没少分,还来干嘛?” 沈以的表情渐渐冷了下去。 第11章 小笛姐姐你有什么资格耍脾气? 姑姑把她从上看到下,笑容和气,眼里挑剔:“小甜,你看看你,要穿裙子就好好穿,要么就穿裤子,这是什么打扮?小笛,你把你那些不穿的裙子,给你妹妹一些。省的她总穿一些邋里邋遢的衣服。” 沈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有很多不穿的,要不给你家茵茵啊?” 姑姑收了笑容,瞪着她。 “怎么说话呢?”沈克斌在一旁沉声训斥。 沈以看向很久没见的爸爸。自从她和孔令仪搬走后,他再也没有给她打来一个电话。 还有一旁正和其他同辈哥哥聊天,根本不屑看她一眼的沈闻溪。她今年27岁,从外国商学院读研回来后,就一直在沈克斌的总部工作。人人都说,沈闻溪是未来的接班人。 她确实也不负众望,脑子聪明,能力也强,身上有种干脆果决的劲头。拉直的短发,宽松的西装,年纪轻轻已经有了领导者的气场。 另一边,二姐姐沈闻笛低着头,眉目沉静地帮爷爷剥龙眼。 他们明明是她血缘最近的人,但似乎,根本没有人想站在她这边,帮她说一句话。 姑姑刚刚吃了瘪,此刻又不甘示弱,笑里藏刀道:“听说小甜转了新学校?已经月考过了吧,成绩怎么样?” 沈以放开了被自己拧扭曲的裤缝,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挺好的啊。” 姑姑转而看向沈克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要我说,你还是把甜甜转回来吧。她在那种地方的学校,更学不好。虽然我们不缺她吃喝,但以后也不能养个小闲人呀。” 沈以弯起嘴角,讽刺地看着姑姑。 “是吗?那……怎么一直养着你呢?” 姑姑从年轻时候就没工作,一直在沈克斌下面的分公司挂着个法人。时间长了,倒把自己也当女强人了。 “你!”姑姑气急败坏指着她。 “沈以!”沈克斌也厉声喝道。 “爸爸,寿我也祝了,饭就不吃了。月亮湾那么远,我先走了。”沈以生硬地说。 “吃了饭再走。”沈克斌命令她。 沈以轻轻吸了口气,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望着她亲爸直言不讳。 “你们又不欢迎我,我也不喜欢呆在这里。我们就别互相找不自在了。” 沈以转身就走。 姑姑装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指责她:“你有什么资格耍脾气?还不喜欢沈家,没有沈家,你能穿上你脚上一万块一双的鞋?白眼狼!以后也是像你妈一样,就会找男人要钱!” “书英!”沈克斌制止道。 沈以背对着他们,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身后,有亲戚在小声劝解。老爷子睁着浑浊发灰的眼睛,有点发懵,不知道女儿在大声喊什么。 第13章 沈以深吸口气,然后弯腰,脱下了那双鞋。 她头也没回,就那样踩着一双袜子,走出了厅堂。 刚出去,一阵激烈、冰冷的水柱呲到她身上,沈以满头满身,瞬间冰凉一片。 “啊!”她忍不住惊呼。 再抬眼,是姑姑家那个调皮的小女孩茵茵,正在乱玩浇花的水管。 她浑身狼狈,瑟瑟发抖。这时,有人过来拉住她的手。 她回头,看到沈闻笛。 “走吧,我带你去换件衣服。” 沈闻笛整个人精致,明亮,连每一根发丝都柔软服帖。 “不了,小笛姐姐。”她叫着从小到大对她的称呼,挣开手,固执地转身走了。 她知道,自己的背影有多倔强,身后的那些人就笑得有多嘲讽。 她走出绿茵茵的大宅院,来到马路上,才终于能轻松的呼吸。 一辆闪亮的保时捷轰鸣着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 戴着墨镜的男人降下车窗,是比她还姗姗来迟的小叔——沈克己。 他长得非常英俊,眉目间有种桀骜不羁的浪荡感,四十多岁仍旧未婚。但岁月没有让他沧桑,反而更多了几分深沉的韵味。 如果刚刚小叔在,那他一定会是帮她抵挡唇枪舌战的人。 从小,小叔就对她最好。 “小甜甜,这是怎么了?” 这时,司机叔叔自身后赶过来:“小甜,沈董让我送你回家。” 沈克己看了看上半身湿漉漉的沈以,说:“我去送,上车。” “可是……”司机为难。 “放心,老爷子压根不记得有我。这个,”他伸长胳膊从后面捞过来一个盒子,“礼物拿进去吧。我来送我小侄女回家。” 沈以坐进小叔浮夸颜色的豪车副驾,看起来像小落汤鸡一样。沈克己给她一件外套,并把空调温度调的很高。 外面天色愈加阴沉,风势逐渐变大。 “又被欺负了?”沈克己语调低淳悠扬。 “我还嘴了,”沈以抗议,然后得逞地笑,“气得沈书英不轻呢。” 沈克己莞尔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某种意义上说,沈以觉得小叔是最能理解她的。因为从小,沈克己也是不 被重视的那个。沈家向来只喜欢优秀、有价值的人。 是沈克己告诉她,不高兴时不要憋着自己,要说出来让对方也憋一憋。 还有被欺负了,也不要怕。勇敢的还手,怕的会是对方。 有些大概是歪理,可是大多都真的安慰到了她。让她逐渐拥有了反抗的勇气和能量。 * 沈克己把她顺利送到琴山上的家门口。 他走下车,摘掉墨镜,抬起头,看得却是琴山路14号。 沈以好奇:“小叔,你认识住在隔壁的人吗?” 沈克己低下头,看着她,露出一点笑容。 这时隔壁大门打开,邵轻云弯腰,从比他矮的门洞走出来。 他先扫了眼沈以,然后目光和沈克己对上。 沈克己嘴角一直微微扬着,片刻后,他移开视线,和沈以告别后潇洒地转身上了保时捷。 跑车继续向上,绕大圈下山。 轰鸣声逐渐远去。 门前的马路上只剩下邵轻云和沈以两个人。 远处海水灰蒙蒙的,海浪翻涌猛烈,酝酿着蓄势待发的风暴。 大风吹得沈以站都站不稳。 邵轻云扫了眼她脚上的棕色小熊袜子,什么也没问,只说:“回去用胶带把玻璃窗粘上。” 然后他就朝山下走了,大概是去采购什么东西。 沈以后知后觉地想,她还是没能给他选一件礼物。 * 回到家后,沈以洗了热水澡,孔令仪打过来一个电话,问她今天参加宴会怎么样。 她只说自己忘了带画,但买了水果。让妈妈下次托人把画送过去。只字不提在沈家的不欢而散。 孔令仪也看到了这次百年难遇的强台风预警。但因为天气原因,她无法及时赶回去,就让沈以乖乖呆在家里。害怕就去邻居家救助。 沈以当然不会去的。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翻开绘画本。 打开新的一页,她发了会儿呆,最后拿起彩铅素描了个孤零零的圆橙。 橘色的线条反复重叠、交错,像她脑海中纷乱交织的记忆。一会儿是小时候坐在爷爷膝头,爷爷夸她小手灵巧,剥橘子干干净净;一会儿是今天白天,沈书英那句——“你以后也像你妈一样,只会找男人要钱。” 呼呼的风声撞击在两面的窗户上,沈以裸露的手臂开始发抖。 她忽然起身,打开自己憋得满满当当的衣柜。还有一旁摞成好几列的亚克力透明鞋盒。 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奢侈品logo,在那一刻灼痛了她的眼。 她惊觉,姑姑说的是对的。她怨恨沈家每一个人,却心安理得地享用着沈家带给她的一切。 她不用考虑自己的人生,因为沈克斌总会给她兜底。 她想离开沈家,用的却是最低级的逃离方法。从心理上,她根本还无法自立。 这个突然的觉醒,让沈以遍体生寒。她蹲坐在床边,胳膊环抱双腿。 那夜的风声像巨兽濒死的哀嚎,暴雨最猛烈的时刻,沈以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脑海中展现她未来可能的人生—— 随便去国外念个野鸡大学,学校全都是说中国话的留子同胞。她跟他们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挑个帅的渣男谈恋爱,分手就再换一个。 沈克斌也许会给她安排婚姻,也许任凭她烂下去。 总之,她会和某个人结婚。也许是个普普通通还凑合的人,也许是个道貌岸然的烂人。 她会在生活的琐碎里选择离婚,浑浑噩噩继续消磨年华,最后又变成孤独的一个人。 或者变成姑姑那样,满身浮华,满嘴刻薄的人…… 沈以感觉指尖发麻,渐渐失去了温度。 这糟糕透顶的人生,却又在眼前如此真实的铺陈。 她点开手机的朋友圈。 刷新后的第一条,正好就是她想看的图。 沈闻溪发了九张照片的朋友圈。 每张图都喜气洋洋,有家人们围着爷爷的,有两个姐姐和爸爸一起的。 每个人都满脸喜气,岁月静好。仿佛拍照前不久被她这个异类打扰,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没有她,也没有关系。 她盯着看其中一张照片,是沈闻溪和沈闻笛一边一个挽着沈克斌的手臂,沈克斌脸上是少见的和煦微笑。 她忍不住幻想,如果她也在照片里,她应该站在哪个位置呢? 好像没有她合适的位置。 她今天出现在那里就是个错误。 或者说,她生下来就是错的。 一整天的忍耐,在那一刻崩塌。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些温馨的笑脸。 “砰!” 一声巨响仿佛直接锤击在她心上。 沈以吓了一大跳,转头看见窗帘疯狂摆动,狂风暴雨没了阻拦,仿佛野兽长驱直入。 第12章 滑稽鬼魂沉稳的牵绊。 沈以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碎了一地、一桌子的玻璃碴,意识到台风居然把她家的窗户吹掉了。 作为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实在想不到,房子的部件还会掉。 南面和西面这两扇形成夹角的窗户,太古老了,而且今天正对着风刮来的方向。 她后知后觉想起邵轻云今天叮嘱她的话,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她顶着呼呼涌进来的风雨,扑到书桌前,先抢救出自己的绘画本。 然后她无措地撤回到卧室门口,脑子混乱地转动,是不是应该拿什么堵一堵? 可是用什么呢? 沈以转身冲下了楼,打开灯翻了半天,什么合适的东西都找不到。 她茫然地站在空荡的客厅里。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经历范围。 刚刚那些压垮她的自怜自怨、自我怀疑,早就不知所踪。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一个人守着一幢破了洞的旧城堡,像个被遗弃的公主。 那间卧房里,有她从沈家搬来的,从小到大宝宝贝贝的一切。 堵不住口子,那就转移吧。 家里连雨衣这种东西都没有。沈以翻出一个质感较硬的超市塑料袋子,比着自己的脸掏开两个洞洞,然后套在了头上。 袋子很大,可以覆盖住她的肩膀。她猜她现在的样子,像个滑稽的万圣节鬼魂。 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以深吸口气,准备再次进入卧室,把里面的重要物品转移出来。 这时,屋外门铃响了。 门铃连接着屋内的扩音器,在空寂的大房子里,配合着狂烈风声,显得格外阴森。 第14章 她看了眼座钟,深夜12点钟。 谁啊?孔令仪冒雨回来拯救她的宝贝女儿了?不可能吧,现在这天气,飞机都落不到津海。 沈以穿上拖鞋,顶着两个窟窿眼的塑料袋,刚打开别墅门,细瘦的身躯就晃了晃。 外面风雨交加。 她艰难地挪到大门前,趴在猫眼上看了眼,才惊讶地打开门。 “邵轻云?” 门口,邵轻云穿着黑色的雨衣,一张脸被雨淋湿,五官像用深色的线笔反复勾勒,深邃的摄人心魄。 他本来眉间蹙着一点凝重,但在看到她后,愣了一瞬,居然在鼻咽之间,短促地冒出一声笑。 像是实在忍不住,又不得不克制。 她紧抓塑料袋,眼睛透过窟窿看着他,满满的意外:“你怎么来了?” 而且他胳膊肘里,还夹着很大两片方块,金属材质,有密集的小洞。 “进去说。”邵轻云在风声中提高了音量。 沈以赶紧带他走进庭院,她在前面摇摇晃晃,举步维艰,一只手忽然托住了她的后颈。他宽大掌心的温度,透过塑料袋暖了她的皮肤。 他用他的力道推着她向前,像一种沉稳的牵绊,沈以再不会觉得自己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卷跑了。 进到屋里,用门隔绝台风,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邵轻云的雨衣,沈以的塑料袋,淅淅沥沥往地上滴水。 邵轻云摘掉帽子,向上拢了一把微湿的头发。 沈以正迷失在他盛世美颜里,没想到这家伙眼神刚接触她,就又从鼻息发出一声笑。 不是,你不是特高冷特装逼的学神吗?笑点这么低? 沈以恼了,一把扯掉塑料袋。 “笑什么笑啊,”她指责完他,自己也跟着气笑了,“我家又没有雨衣,你让我怎么办?” 他已经恢复了 冷静,像演戏笑场只在一瞬间。此刻又是惯常从容的模样,说:“我听到了声音。” “哦。” “梅姨让我过来看看。”邵轻云多解释了一句。 但事实上,梅姨和外公,此刻睡得正香。是他深夜还在做生物竞赛题,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本来,他没准备管。黑色水笔在纸上有条不紊移动,流畅地写下dna复制的过程。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浮现沈以只穿袜子,孤零零站在台阶上的样子。他知道,她妈妈这几天不在家,隔壁只有一个人。 邵轻云合上了笔帽。 他穿上雨衣,在院子里看到了隔壁二楼空洞的窗户。上下两层都亮着灯,他能想象到沈以一个人在家,团团乱转的样子。 他不是个无缘无故爱发善心的人,奈何,隔壁那个家伙总是状况百出。 总是一个人。 邵轻云转身从杂物间,费力翻出之前买来备用的防风板。 此刻,沈以盯着他放在地上的东西,挠了挠耳朵:“不用麻烦你了。我正准备把卧室的东西转移。” 他说:“没有这么简单。这幢房子的木地板、墙壁,都有些年头了。你想来一场翻修大工程,还是现在把它堵上?” 明明他们同年级,可他平静的叙述像个真正的大人。 沈以妥协,带他来到了二楼。 台风夹着暴雨,仍旧呼呼地往进灌。这么短短一会儿,卧室已经一片狼藉。杂七杂八的物件被吹到了地上,床上的被单都湿了大片。 他再次穿上了雨衣,挪开桌子,顶着风把挡风板贴上去,风势瞬间被挡住。因为上面有空洞,分解了压力,所以邵轻云的力道能直接摁住。 “墙上可以钉钉子吗?” “啊?可以。” 邵轻云个子高,但钉最上面的还是费力。沈以给他搬来了一个古老的小木板凳。 这是房子里原有的,腿都有点松动了,但只有它正适合邵轻云的身高。 沈以蹲下来,握住小凳的腿,避免它摇晃。 因为邵轻云的嘲笑,沈以没再套那个塑料袋,而是穿了一件灰色卫衣,将帽子扣在头上。 当,当,当…… 邵轻云专注地钉钉子。他钉完上面的,正要迈腿下来,看到蹲在旁边的一小团身影。 他知道她个子小,又瘦,没想到蹲在那里显得更小只。瘦巴巴的小猫一样。 她正牢牢地握着凳子腿,帮他保持稳定。发现敲钉子声音停止后,她抬头看向他。 泛着水波的红通通的眼睛,就那样望进他的眼睛。 像悄悄藏了数不清的委屈,只会在一个不经意间,泄露一丝难过。 他注意到她泛白的下唇上,两处鲜红的小伤口。好像不久前才流过血。只不过平时被亮色的唇釉遮盖,却在这个晚上,被他尽收眼底。 * 后来他帮她移走了一些靠近窗户的东西。他们一起收拾完玻璃碎片,还给沈以家的窗户贴上米字型的胶带。 下楼梯时,邵轻云注意到她右脚的不自然,像是在避免某个部位的着力。 “你脚怎么了?”邵轻云在她身后,直截了当的问。 她转头,意外于邵轻云的敏锐。 也许是之前冲到书桌前踩到了碎片,当时她只穿着袜子。一开始比较慌乱,沈以还没有注意。直到后面越走越疼。但他们一直在忙碌,她还没顾得上检查。 “可能踩到玻璃了吧。” 下到一楼,邵轻云说:“看看。” 他用那双深眼窝沉沉盯着她,沈以甩掉拖鞋,脚心的位置,白色的袜子已经被鲜血浸染了一小片。 邵轻云眉头很轻的蹙了蹙,还没等说什么,沈以先哇哇乱叫,抬起脚抓紧了邵轻云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 “妈妈呀,流血了!怎么办!” 她一副惊心动魄快哭的样子,邵轻云反而舒展了眉头,无语而淡定道:“家里有医药箱吗?” 沈以指向了某个橱柜方向。 他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搀扶到沙发上,找到医药箱后,重新坐到她身旁。 沈以将右脚搭在左膝上,轻轻脱掉袜子,重重“嘶”了一声。 邵轻云转头看她,问:“很严重吗?” 她反应这么大,他得考虑要不要去医院。 她点头:“严重!”然后抬起脚给他看。 干涸的血迹晕染了一片,显露中间一小道伤口。 邵轻云:…… “怎么办?”她睁着泛红的眼睛看着他。 “趁没愈合赶紧去医院。”他侧眸看着她,表情平静的玩笑。 沈以瘪了瘪嘴。 他继续说:“或者你自己用碘酒消消毒,贴个创可贴。” 说完他站起身。 沈以急忙说:“你先别走!怎么消毒啊?会不会破伤风?用不用去医院打狂犬……不是,随便什么疫苗?” 大小姐可是很宝贝她身体的,每天洗完澡精油、身体乳都得涂三层。她更怕死,过山车都不坐,大病小病第一时间先去私立医院豪华单间住几天。 他对她的啰嗦置若罔闻,径直离开客厅。沈以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厨房,又回到她身边,松了口气。 “不至于。”他递给她一块刚刚去沾湿的纱布:“自己擦干净。” 她讪讪地接过来,比划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下手。总觉得只要碰上去,就巨疼无比。 等了半天的邵轻云:…… “伸过来。”他说。 “啊?” “我帮你看看有没有玻璃碴。” 沈以一边语气迟疑着“这不合适吧”,一边直接将腿伸在了他的大腿上。 有现成的人能使唤,大小姐一般都不会客气。 这个人臭美到连脚都是精心保养的样子,脚指上做着碎银色的美甲,和脚踝上一条细闪的链子相得益彰,昭彰精致。 她皮肤本身特别白,脚上不见阳光,更是白得仿若透明,细细的血管清晰可见。就是脚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拿出。 邵轻云单手甚至能圈住她纤细的脚踝。那温暖的触感,让她莫名起了鸡皮疙瘩,并自动产生了留恋的感觉。 他歪着头,目光专注,动作轻缓地擦干净伤口。沈以痒得大拇指和二拇指交叉紧扣,目光移在他脸上转移注意,谁知刚沉浸地花痴了两秒,下一刻,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不要!” 第13章 甜妹领军人物高冷校草忍笑名场面。…… 是邵轻云用碘酒蹭上了她的伤口。然而还没等她抽回腿,已经被他牢牢扣住,动都动不得。 “没那么疼。”他冷酷无情地说。 “根本就很疼!我不要消毒!”她像屠户木墩子上待宰的鸡一样,挣扎叫喊。 他看都没看她,稳稳地挟制住她的腿,速度很快的消完了毒。 等沈以心有余悸地回过神来,他已经动作娴熟地帮她缠了一圈纱布。 她看着他的样子,已经跟最初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对不上号了。 第15章 她问:“你对谁都这么热心肠吗?” “不是。”他头也不抬道。 “嘻嘻,那你……” 她话还没说完,邵轻云挪开她的腿,说:“我走了。你手机号多少?” 沈以下意识报出一串数字,才问:“干什么?” “明天装玻璃。”他言简意赅道。 送走邵轻云,沈以一瘸一拐上二楼,看了眼自己的卧房,防护板很牢靠,没有掉下来。 她来到妈妈的房间睡觉。 这么折腾了一番,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了。外面台风依旧在呼号。 今天是周一,但昨天发布预警后,通知了全市停课。 明明可以睡个懒觉,沈以闭上眼睛,却是邵轻云专注的侧脸。 她是寒凉的体质,即便裹在被窝里,手脚依然是冰冷的。 唯独脚踝的位置,好似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 * 第二天沈以艰难地睁开眼,风声似乎小了。 她点开手机,安安静静的微信界面,但有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一半是天空,一半是深蓝色的海,微信名是sean。 申请框里写着邵轻云三个字。 沈以点击了同意,思考片刻,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屠夫。 下一秒,她马上好奇地点进了他的朋友圈,没有背景图片,没有个性签名。 但再往下看,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三天可见。 最近的一条就是这个月发的,只有一张照片,像是站在别墅的 位置,拍的海上晚霞。 接下来的朋友圈居然就是三年前,跨度很大。 每条只有一两张照片,虽然没有定位,没有文案,但沈以认出了很多亚欧国家的著名景点,比如金字塔、圣索菲亚教堂等等。 看日期,明明应该是上学时间,他却在到处旅游。 很奇怪,为什么呢? 她正要继续往下划拉的时候,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sean:掉了吗? 沈以反应了一下,马上起床去隔壁房间看,然后回复。 甜妹领军人物:没有,还是你牛[大拇指]。 沈以回完消息,又跑去妈妈的床上摊着。现在是上午11点钟,外面风还在刮着,但是明显有所减弱。雨仍然下个没完。 沈以正思考着中午吃自热米饭还是煮方便面,邵轻云又发来了新消息。 sean:中午过来吃饭。 沈以咬了咬下唇,忍住嘴角得意的笑。心想他怎么这么好、这么关心我啊?昨天还亲手给我包扎,难道喜欢我啊嘻嘻嘻嗬嗬嗬…… 这时,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消息。 令仪:甜,昨天风大吗?害不害怕? 令仪:妈妈还得两天才能回去,可怜的宝贝。 令仪:不过我跟邻居说好啦,你今天就去他们家吃饭吧~ 甜妹领军人物:……………… 沈以倔脾气上来了,其实蛮想拒绝的。但她突然想起了邵轻云家饭菜的美味。那天有他舅舅做的,也有那个和蔼阿姨做的。 一时间,家里所有的速食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马上切回和邵轻云的聊天记录。 甜妹领军人物:马上就到。 * 沈以火速收拾完毕,又到处搜刮了一圈,毕竟去人家家蹭饭,空着手不好。但家里能送的只有茶叶,不能跟上次一样吧? 沈以想了想,决定去坡下面买点水果。 伤口在脚心的位置,每次落地都隐隐作痛,但不使劲也还能忍受。沈以挑了一双软底运动鞋,就撑着伞出门了。 她一瘸一拐地来到水果店,选了一塑料袋子水果。和阿姨聊天时候,沈以得知,上次她没有拿的榴莲,阿姨碰见的邵轻云后又给了他。 回去的时候成了逆风,她的伞被吹变了形,淅淅沥沥的雨水扑了她满身。 但她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撑着伞,没有任何的腾挪的余地,只能将伞勉强顶在前面,艰难上坡。 邵轻云听到门铃声,过来拉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沈以衣裙微湿,发丝粘在额头,撑着一把破伞,拎着一大兜水果。 “谁让你买的?”他扫了眼袋子上陈阿姐家店名。 “这不是礼节吗?”沈以理直气壮。 他接过水果,将她领进来时,瞥了眼她的右脚:“这么能跑,脚好了?” “还行吧,小问题。” “是吗?”他淡淡看他一眼,“看来昨天,不是在你家杀的猪。” “邵轻云!你骂谁是猪呢!” 她颠颠地追上去,不经意看见邵轻云嘴角一抹极浅笑意。 奇了,就这两天,她频频发现高冷校草忍笑名场面。 原来这个人,也不是那种遗世独立的神仙嘛,相反,他笑点还挺低的。 沈以风凉地想。 进了叶家,沈以受到了叶老先生和梅阿姨的热情欢迎。叶老爷子还佯装生气地对她说,下次再拿东西来,就不要进这个门。 梅阿姨将她的水果拿到了餐厅,还非常客气温柔地夸了她的懂事。 沈以对他们笑着,脑海中浮现一个相似的场景。昨天,她也是拎着水果到自己的亲爷爷家,却被那样的冷落。 今天到没有血缘关系的邻居家,却受到这样热情的欢迎。 两厢比较,讽刺拉满。 中午的饭菜果然很丰盛。 沈以放开肚子吃,这次又是邵轻云去给她添饭。就是中途叶老爷子犯糊涂,冲着沈以叫小湄,还问她怎么没去上学。对着邵轻云叫小澜,让他不要惹姐姐生气。 梅姨无奈地告诉他认错人了,叶老爷子还是硬给沈以碗里颤巍巍夹过来一块排骨。沈以甜甜笑着接了,目光不经意一扫,发现邵轻云垂眸吃饭,什么话都没说。他的脸上莫名有种沉郁,和之前那个忍笑的他判若两人。 沈以咬着筷子想,他也许有一个开心和不开心的关键词按钮吧。 * 吃过饭后,叶老爷子习惯性要去书房待会儿,才午睡。 上楼梯时,沈以热情地取代了梅姨的位置,和邵轻云一人一边搀扶着。 沈以第一次来到叶家的书房。她站在门口,先呆了会儿。满屋的书籍,纸墨的气味,似乎有自动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 书房是两间房打通的,用书架隔成两个空间,一边是一张红木大桌,叶老爷子用,旁边还有按摩椅。 书架另一边,别有洞天。对着窗户的桌子很长,有两把并排的椅子。旁边还有懒人沙发,地板上铺着地毯。 沈以在书架前面绕了一圈,探头对陪着外公的邵轻云说:“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呆一会儿再回家?” 邵轻云倒有几分意外,他不认为她是能安静下来的人。 “你自便。” 沈以在桌子前坐下来。桌子是很古老的样式,上面是一层玻璃,下面压着红色的毯子,中间夹着一些相片。 很有年代感,其中一张是一家四口。沈以认出老爷子,另一位估计是他已去世的夫人,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大概就是邵轻云的妈妈和舅舅。 她凑过去仔细看他的妈妈,标准鹅蛋脸,白皮肤,纤细的身材,温婉的笑容,沈以莫名想起了孔令仪,虽然五官上两人并不一样。 他的妈妈更精致美丽,而且……沈以凑得更近,很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够两人坐的长桌,一边放着一本摊开的题集。沈以扫了一眼,只认得细胞、染色体什么的字眼。 她坐在空的那一边,随便从旁边摞的书中拿过来一本诗集。只看了两行莫名其妙堆砌的文字,她就将头搁在交叠的小臂上,望着窗外大雨,和远处灰蒙蒙的海洋。 雨在玻璃上碎成几行,爬过歪歪扭扭的痕迹。 沈以不知不觉走了神。昨天情绪到最低的谷底时,玻璃碎了,她没有再深想。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脑子里生根发芽,将无时无刻令她困扰。 沈以在雨声中发呆,一排书架之隔,忽然传来低沉醇厚的男声。 细细听,他念的是法语。 那是邵轻云的声音。她坐起来,意外于他法语的流利。又一想,肯定是叶爷爷教的。 沈以听不懂法语,但她感觉自己的心弦,被他富有磁性的嗓音轻拢慢捻地拨弄。 她走到书架的空档处,看到一副温馨宁静的画面。 邵轻云靠在窗台的地方,举着一本法文书,眉目专注地读着。叶老爷子靠着椅背,身上盖着薄毯,神情祥和。 邵轻云抬眼看过来时,沈以坦然地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转身回到了里面。 沈以在那边安安静静呆了一会儿,就自己回家了。 邵轻云送外公回卧房小憩。 等他再次回到书房,看到里间的长桌上,除了自己的题集、草稿纸,还铺展着另一张纸。 那本是他空白的草稿纸,现在上面画了画。 第16章 铅笔的简单素描。 一间书房,一个站立捧书的少年,对面是神态慈祥的老人,玻璃窗上是蜿蜒的雨水痕迹。 她画得简单,甚至有些潦草,但栩栩如生,人物的五官都精准地突出了特点。能看出功力和灵性。 不是刻板的描摹,更营造一种氛围,仿佛同时记录下了人物的感情,与她落笔时的感情。 他的头上还画了一个语言泡泡,里面一串“@#¥%¥%&*+#”乱码符号。 邵轻云没忍住笑了。他久久地看了会儿,将画压在了书桌的玻璃板下。 * 下午,风势和雨势都变小了。 邵轻云联系人来帮沈以家装玻璃,两家别墅格局一致。玻璃的尺寸等细节都是邵轻云提供的。 两个男师傅来安装时,他就一直在旁边,哪怕什么 都不做,只是盯着。 邵轻云环着手臂,靠在卧室靠门的矮柜上,沈以就站在他旁边。 他没有看她,说:“画得不错。” “你法语说得不错。”沈以还给他一句夸赞,又补充,“哦,题也做得不错。” 虽然她压根看不懂。但是觉得他字写得很漂亮大气。 沈以又被打开了话匣子,追着他问:“你小名为什么叫阿肖?” 还没等邵轻云解释,她又自顾自补充:“因为你的英文名字对吧?肖恩,小羊肖恩!” 她自顾自的笑着。她是从他的微信名猜测的,香港人都有英文名,sean,肖恩,阿肖。 “嗯。”邵轻云颔首,侧脸平静。 沈以歪头盯着他,一动不动,目光灼灼。 邵轻云终于回过头,看到女孩眼中热烈的“你问我呀”“你怎么不问我”的倾诉欲。 他遂了她的心愿,虽然满眼不想深入交谈的样子,还是保持礼貌和耐心,问:“那你为什么叫沈甜甜?” 第14章 杏仁眼不上厕所,别堵着坑。 她不答,倒反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像少个字一样?” “有点。”邵轻云漫不经心道。 “我本来应该叫沈以恬的,竖心旁那个恬,是爷爷给我起的名字。但是呢,我老爸找了个不靠谱的人办事,等整套资料全办完,他们才发现少了一个字。”沈以语调轻松,甚至带着调侃的意味。 邵轻云微微侧目,看着她:“后来没有改回来吗?” “没有。”她耸耸肩,“可能他们觉得无所谓吧。” 他彻底转过头来,望进她的眼睛。 “那你呢?” 沈以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发怔。 “装好了!” 窗户那边,师傅喊了一声。 沈以回过神来,邵轻云已经走了过去。他认真检查了安装好的玻璃窗,等沈以付过钱后,两人一起送走师傅。 邵轻云也要回家了。大门口,沈以她右脚尖点地向他致谢。 邵轻云“嗯”了一声后,对她说:“六点半,过期不候。” 沈以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下坡,开门,回了自己家。 同款铁门嗵一声合上,沈以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明天早晨带她一起上学。 沈以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慢慢漾出灿烂的笑容,然后一颠一颠蹦回家。 * 第二天,5:50的闹钟一响,沈以虽然困得五官皱缩,还是拼了命地坐起来。 但她磨蹭臭美的毛病是刻在骨子里的,等左手拎着包、胳膊肘夹着保温杯、右手往头上夹最后一个发卡冲到玄关,已经是6:36。 她习惯性想要穿那双最喜欢的银灰色运动鞋,没找到后才想起来,鞋被她的尊严扔在沈家了。 当时只是一腔幼稚,想着不稀罕他们的钱,不再被他们拿捏。 但其实很可笑,因为眼前还有满满一鞋柜,楼上还有她更宝贝的一大堆。 最后沈以弯下腰,坦然地选了一双更贵的。 生下来,就得养。 既然给不了我爱,那就给我钱。 没毛病。 沈以快步走出家门,看到安然站在大门侧旁的邵轻云,松了口气。 听说他们这种极端优秀的人,不仅自己自律、守时,还反感别人迟到。 于是沈以马上立正,态度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您久等了。” 邵轻云没有理会她的阴阳,只是扬了扬下巴,说:“鞋带系好。” “哦。”她听话地蹲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沈以站起来,笑嘻嘻做出一个冲锋的姿势。 “出发!” 邵轻云望进她亮闪闪的杏仁眼中。莫名想起那个台风暴雨夜,女孩抬起头来,眼底一片哀伤可怜。 而此刻,那明媚的眸光里看不出一丝一毫忧郁。好似那些黯然只属于黑夜,新一天的太阳升起来,她就依然是那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精力旺盛的女孩。 他移开视线,骑上车,她熟门熟路跨上车后座。 上次是爬坡,这次是下坡。 邵轻云没踩刹车,自行车一溜烟冲下无人的柏油马路。 背后传来“呜呼”一声欢呼和“咯咯”两声笑。意料之中,她很喜欢。 清晨凉爽的海风扑面而来。台风过境后天色依然阴沉,可沈以觉得舒爽无比。 她想,也许邵轻云的后座是个有魔力的位置。 不然怎么每次她坐上来,都自然而然开始快乐呢? 那天早晨,青中校园门口,路过的学子震惊地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向来独来独往的学神邵轻云,后座载了一个女孩。 有人认出来,那女孩是这学期刚转来的插班生。高三黑榜第一名。 到了学校后,沈以从车座上下来,对邵轻云说:“做人要有头有尾。邵轻云同学,晚上教学楼门口见哦。拜拜!” 她将手中的包甩在背后,脚步还有微微地不自然,背影却看起来轻松洒脱。 邵轻云看她离开,转身推着自行车走向车棚。 * 下了早读,沈以趴在桌子上补眠,让赵子非吃饭时随便给她带点什么。 睡到一半,她突然想上厕所,于是迷迷瞪瞪走出教室。 男厕所和女厕所是门对门。 她在经过男厕所时,忽然听到“赵子非”三个字。 他不是去吃早饭了吗? 她瞬间清醒了一半,倒退几步,往男厕所里瞭,但是门太小了,里面看不清,只能看到几个男生的背影。 这时有个眼镜男跟她擦肩而过,进厕所之前还防备地看她几眼。 她收回目光,正要进女厕所,又听到里面骤然高扬的声音:“赵子非,你干不干!?” 沈以脚步钉在原地,几乎是马上,她转身直接闯进了男厕所。 里面,本来小心翼翼刚拉下裤链的眼镜男“噌”一下又拉了上去:“哎哎哎!” 男生们都回头看过来,果然面孔都很熟悉,为首的是那个瘦猴,也就是赵振。 男厕所最深处,赵子非背靠墙壁,正低着那颗蓬松的脑袋。 “你们干什么呢?”她问。 唯一一个认真上厕所的男生被打断,匆匆跑出去了。都说18班有几个瘟神,出了名的不能招惹。 赵子非听到声音,抬头惊讶地看向沈以。 而他大腿处的蓝色校服上,印着一枚清晰的灰脚印。 沈以看向瘦猴。 “你打他干嘛?” “我看他不爽,你有意见?” 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喜欢逞英雄,欺软怕硬。 “不爽什么,说来听听啊。” 赵振哼了一声:“讨厌搔首弄姿的娘娘腔,用得着理由吗?” “我也看你特别不爽,你能站好吗?我踹你一脚。” “我怎么了我?” “讨厌胡子没刮嘴巴太臭的人,用得着理由吗?”她反唇相讥,接着嫌弃地上下扫他一眼,“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你踏马!”赵振抓狂就要朝她冲过来。 沈以避瘟神一样急退几步,感觉后背撞上一堵坚实却有温度的墙。 她侧仰起头,看到一张冷冽到厌世的脸。 赵振看见来人,眼睛都亮了。 “峥哥!沈尾巴又找麻烦……” “闭嘴。”万峥打断他的话。 他低头看了眼沈以:“不上厕所,别堵着坑。” 沈以上前几步,扒拉开那几个男生,拽着赵子非的手腕就走。 万峥目光落在她拉着他的手上,直到他们消失在他眼前。 “峥哥……”赵振艰难开口,“赵子非不同意。” 万峥看着瘦猴,一脸压抑的烦躁:“我再说一遍,不拉屎就滚出去。” 赵振和那几个男生忙不迭地走出男厕所。 赵振一边莫名其妙嘀咕:“不是你说要这么做的么……” * 回到班级,赵子非从裤兜里掏出包在塑料袋里、快被挤扁的蛋饼。 第17章 “我进过厕所,脏了。对不起。”赵子非手被在身后,一副打算扔掉的样子,“沈以,我那儿有瑞士卷,我去给你拿。” 他很快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没关系的。”她朝他喊。 那天,赵子非去哪儿都躲着她。 比如跑操的时候,他没有再等自己一起走。结果就是教学楼到操场那一段路,她一个人走。平时有赵子非插科打诨还不觉得,没有他就觉得人好多,熟悉的面孔却好少。 她现在班里的人还认不全。而且人家分科后就在一个班,大部分都有自己的固定搭子。 孟圆和班长挽着手臂走。班长叫尤静,长得就像班长,戴的眼镜和班主任田燕子一样,看外表就觉得她以后能直接当个老师。 除此之外比较突出的,还有张于蓝和她的女生小团体。 张于蓝是18班非常突出的存在,首先个子很高,至少175,身形在胖瘦之间,骨架宽大,看着非常有力量感。她扎一条很长的马尾,像是拉直过一样顺滑,斜刘海,悄悄粘着双眼皮贴,化着底妆。轮廓立体标志,是很有记忆点、攻击性的漂亮。 赵子非跟她蛐蛐过,男生中不好惹的是万峥,那女生中就是张于蓝。连万峥和他的朋友都不会主动找惹张于蓝。 听说她脾气火爆,惹恼了她不分男女,直接上手的那种。 她身边朋友最多,但她目视前方,神情意兴阑珊。注意到沈以的目光,就随意地瞥她一眼,然后就当不存在。 孤独是沈以最习惯的事。但她不喜欢不清不楚。 她计划找赵子非谈谈,然而一整天课上完,他都没有给她机会,不是推脱,就是消失。 下了晚自习,沈以扭头看向赵子非,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眼神顺便往后看,教室后排也同时少了好几个男生。 沈以皱了皱眉。 她心事重重地收拾好书包,想起和邵轻云的约定。但那天也许1班晚自习拖堂了,沈以站在教学楼下面,没等到邵轻云出来,反而看见一伙人簇拥着往操场那里走。 其中一个胳膊肘里挟持着一个瘦矮男生,最后跟着一个高个头,脚步散漫的男生。 那个熟悉的前刺寸头,在夜色中都格外显眼。 万峥? 赵子非? 看样子像是赵子非一放学就跑了,但还是被抓了回来。 沈以一个愣神间,那伙人越走越远,下了晚自习,教学楼周围人来人往,沈以穿过人群的缝隙追了过去。 操场后边与学校的边缘栅栏之间,有一片老旧的健身器材。自从另建一片新的后,这里就荒废了。附近没有灯,也没有摄像头。有时候住宿生不想吃食堂的饭,就会点外卖。不能从大门口送,都是在这里交接。也是学生和周边小餐馆心照不宣的“接头点”。 沈以追过来的时候很冲动,这阵子到冷静下来。夜深人静,一个女生,一群男生,黑暗角落,怎么想都营造出危险的氛围。 她绕着操场边缘靠过去,蹲下来把自己隐藏在篮球架后。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在田燕子和邵轻云之间陷入犹豫。 还没等她想好,那边的黑暗角落传出一阵喧哗,还有一声惨叫。 沈以心中一惊,攥着手机冒出头。夜色昏暗间,她隐隐辨出有人弯腰捂着肚子。 她出离愤怒,再也忍不了了。 快接近的时候,她听到万峥懒散却暗含威胁的声音:“让你帮个小忙而已。你去照我说的做,我们以后就再也不找你麻烦。不划算吗?” 无人应答。 只有赵子非一下一下呼痛抽气的声音。 赵振又踹了一脚他的小腿,不耐烦道:“跟你说话呢,聋了?整蛊而已,又不是揍她。还是说……”他哼哧坏笑,“你喜欢沈以啊?” 周遭响起一片猥琐的嘲笑声。 “不对,”赵振接着补充,“谁知道你这种人妖,到底喜欢男的女的。” 说完他嫌恶地推开他。 万峥走过去,居高临下凝视他:“帮吗?” 赵子非缓慢地抬起头来,跟他对视,声音很轻:“不帮。” 万峥的气场瞬间就变了,眼看着他就要伸出手去。 沈以大叫一声:“喂!” * 邵轻云下来的时候,没看见沈以。 他等了会儿,又返回二楼,18班只有继续上晚自习的住宿生。 他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确实看到一条新消息。 甜妹领军人物:技术变更许wjv/ 邵轻云:…… 像是准备发消息,但突然被打断,然后随便触到了屏幕不自知。 非常沈以的风格。 从另一个意义上说,也确实像一条加密的求救信号。 邵轻云神情淡漠地看着手机,其实大脑早已在分析,沈以惹过的人,以及可能在的方位。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向操场的方向。 * “你脱了裤子放屁呢?” 沈以的视线越过几个人,和万峥对上。 万峥的表情阴郁又烦躁,像密谋着坏事,却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 他确实还在记恨沈以。但是因为邵轻云的缘故,不得不强压下去。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过不去的。但是,他对沈以有一种奇怪的别扭的感觉,看见就心痒痒,想欺负。他想一把拽住她的马尾,把她堵在角落里,看她惊慌想要逃窜的样子……可能有点变态,但他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可惜,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最近她和赵子非的关系好到超过了异性界限。班里有人在传谣言,说沈以和赵子非要早恋。 他每次听到就特别生气,因为赵子非也曾惹过他,是另一个他厌烦的人。 两个厌烦的人凑在一起,天天在他面前晃悠。 万峥的不爽溢于言表,他想到一个办法——借赵子非的手整蛊沈以。仅是整蛊,不算找她麻烦,不算失约。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赵子非几次都不松口。加上现在沈以这副无条件维护的样子,让万峥更愤怒了。 “你跟我有仇,不找我麻烦,偏要绕个弯找别人?你多少有点病吧。”沈以毫不客气的奚落万峥。 “嘿?”赵振指着她就要骂,被万峥一扬手制止。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我爱找谁就找谁,你想管我?” 沈以后退一步,瞪圆眼睛跟他对望:“反正,你以后不准再打赵子非。” “你少自以为是。”万峥懒洋洋道,也退后一步,“我从来不打比我弱鸡的。” 下一秒,他捡起了赵子非的书包,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抖搂抖搂全倒了出来。 本来在一旁畏缩不前、蔫了吧唧的赵子非,突然抬起头。 万峥指挥赵振:“把他作业本挑出来。” 赵振蹲下去扒拉两下,邪笑着抬头:“这小子怎么有个带锁的本……”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忽然莽撞地冲了过来,撞开赵振,捞了一捧书和试卷,紧紧抱在怀里。 谁也没想到赵子非这么激动。 赵振反应过来后,眼里冒出光:“你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拿来我看看!” 他和几个人过去,就要抢赵子非怀中的东西。 赵子非像疯了一样死死抱着不松手,吼出哑到破音的一声咆哮。 沈以也有点呆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失控的赵子非。 反应过来后,她急忙冲过去拽那些人,却被外围的男生随手一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起身捡起地上掉的一瓶可乐。 “都住手!”她自丹田发出一声叫喊,然后拽步走到万峥面前。 “不都是因为我吗?”她冷而锐利地看着他,扭开瓶盖,白色气泡哧哧落了她一手臂。 万峥反应过来,条件反射挡住自己的脸,下一秒,她却将一瓶可乐,对着自己的脑袋兜头浇下。 场面一时寂静。 静得能听到栅栏之外的绿化林中,嘶哑的虫鸣。 棕色的可乐顺着她白皙的脸颊蜿蜒而下,在月色下可怖而狼狈。 她用手背抹了把眼睛,直直注视着万峥。 “你不就想要这样吗?爽了吗?那现在我们两清了。但你还欠孟圆一个道歉。否则我永远都会记得,你,你们,”她指一圈在场的男生,“特别贱地欺负过一个女孩子,欺负过赵子非。你们在我心里,永远都这个垃圾的、可耻的形象。” 她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的落下来。 然而下一秒,沈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件外套落在她头上。熟悉的淡淡木香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太惊讶了,没人注意到有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接近。 万峥目光从沈以脸上移开,和来人对上。 他们曾在喧闹的台球厅,有过一场隐秘的交换。 此刻在闲杂人等面前,万峥的表情有些微妙。 第18章 “邵 轻云?”他顿了顿,讽刺道,“你真的多管闲事有瘾?” 第15章 麻烦精公主给你你就要收。…… 邵轻云神色无波无澜:“可能吧。”他扫一眼周围的人,说,“别闹事了,各回各家。” 他明明说话淡淡的,却无形中有种超越年龄段的强势和沉稳。好似只要他在的地方,他就是主导,他来做掌控。 赵振等一干人突然变得腼腆不自在,看着万峥的脸色,还真想着赶紧回家算了。 沈以从外套中探出头来,侧仰头看向从天而降的邵轻云,莫名就有了底气。 她说:“非非,我们走。” 万峥一脚踩在赵子非的书包上。 “她,我给你个面子。他,”万峥转头看了眼赵子非,“得留下。” 邵轻云还没说话,沈以马上接口:“那不是你说了算的。赵子非,收拾东西走!” 她气势如虹地说完,蹲下来就捡东西,还真有几分狐假虎威,不知死活。 万峥也不是非要留下赵子非干什么。只是,从小在最乱的巷子里被人打、跟人混,他最清楚,在自己的拥趸面前,必须维持住权威和地位。 “邵轻云,你要管吗?” “嗯。”邵轻云依然八风不动地看着他,“他们俩,都要走。” “如果我不放呢?” 邵轻云从鼻息逸出一声笑。 “怎么,你们打算在操场上过夜吗?” 万峥脸色瞬间阴沉无比。邵轻云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玩笑,但不知怎么,触到了万峥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他扭了扭脖子,捏了捏指骨,忽然毫无预兆了挥拳冲向了邵轻云。 邵轻云躬身闪避,万峥下一拳跟了上来,一拳又一拳,邵轻云多数都在格挡、阻止。虽然几乎没被攻击到,但万峥拳头硬,力气大,有几下看得沈以心惊胆战。 她正急的团团乱转时,操场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 “谁在那儿打架呢!” 巡逻的老师脚步匆匆围了过来。 赵振他们机敏得很,马上挑更暗的角落四散逃窜,溜得特别快。 最后老师扣下了万峥、邵轻云、赵子非、沈以几个。 因为太晚了,老师训斥几句,让他们明天上午大课间去教导主任那里报道。 四人各回各家。 邵轻云和沈以一路。她沉默地坐在他的车座上,早晨的轻松愉快烟消云散。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到了家门口,沈以终于心乱如麻地开口:“谢谢你,对不起。我又……” “回去吧。”邵轻云伸手接过她怀里的衣服。 “诶,我给你洗!”沈以马上说。 “不用。”他没再看她,转身就要进门。 沈以感觉现在的他比平时还要冷几分。 他在路灯下转身。光线一晃,沈以注意到邵轻云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迹。 “你……”沈以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过来找我?” “不找你,”他侧头瞥她一眼,“你就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然后再去烦扰他,向他求助,把他拖进她鸡飞狗跳的生活。沈以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 她无意识咬紧下唇,这次,奇怪的唇膏味也没能阻止她的自虐。 “你这个人的逻辑真奇怪。”片刻后,沈以终于开口,“除了第一次是我找你,后来,都是你主动来帮我的。所以,你凭什么嫌我麻烦?” 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人质疑邵轻云的逻辑。她似乎误解了他话的意思。但,邵轻云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沈以站在台阶上,环起了手臂。尽管她的衣服上还留有褐色的可乐痕迹,脸上、脖颈间都有。这对于其他女孩天大一样的遭遇,她却淡定得很。 “那就说清楚吧。邵轻云,明天不用你等我。以后不用你帮我,我也再不会打扰你。” 二人在幽寂的夜色中对视,远处黑色浪潮剧烈翻涌,掀起森冷的海风。海风刺入沈以单薄的校服,本来黏湿的内衣,霎时间冰冷刺骨。 她握着手臂,保持装腔的姿态,却在微微发着抖。 邵轻云看了眼她粘在前额的湿发,淡薄地应了声:“嗯,回吧。” 他率先转身,背影仍旧疏离,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在意,什么事都留不在他心上。 沈以看着他的从路灯下,转入阴影里。 嗵,嗵。 两道铁门一前一后关闭。空无一人的琴山路上,再次沉寂。 * 第二天早晨,沈以出来时下意识扫了眼大门右侧,果然空荡荡的。邵轻云说到做到,真的没有等她。 她忽略掉心里的不舒服,一个人步行上学。 好在她原本就不严重的脚伤已经好了很多。 课间操时间,他们几个人统一到教导主任办公室挨训。 万峥这个人傲得很,邵轻云又不是爱絮叨的人,于是整个调查过程就是沈以在义正辞严地发挥。 首先她成功把自己和赵子非摘了出去,但是邵轻云没成功。因为万峥嘴角、眼角处的淤青,证明邵轻云也是动过手的。 昨天夜色下没看清,沈以现在发现邵轻云也挺蔫儿坏。人家只打到他手臂,他暗戳戳攻击人家门面。说不定,万峥身上也有痛处。 沈以瞥着眼睛向一旁气定神闲的邵轻云看去,又被他敏锐地盯了回去。 沈以傲娇地收回目光。毕竟昨天刚对他有一番“恩断义绝”的发言。 调查完毕后,那天下午,一张处分决定大喇喇贴在了公告栏处。 “9月19日晚自习后,高三(18)班万峥、赵振、王浩森、刘盛勇、崔勉、姜鑫、胡家烁7人,在操场东北角与同班赵子非、沈以发生口角冲突,后高三(1)班邵轻云赶到,与万峥发生冲突并打架斗殴。经教育,几人认错态度良好。根据学生处罚条例,决定给予万峥、赵振等7人严重警告处分,给予邵轻云警告处分。如若再发生违纪情况,记大过并记入学籍档案。” 学习生活本来就枯燥,平时像这类处分通知,都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这次的公告,显然引起了轰动。 公告栏围了一圈又一圈人,简直比看月考榜单的氛围还激动。 “我没看错吧?邵轻云???” “你没看错,邵轻云居然跟万峥出现在一张纸上!” “我们班邵学神脾气很好的,我都没见他发过火。怎么可能跟人打架斗殴?是不是搞错了?” “没人觉得沈以这个名字也很熟悉吗?” “我知道!这学期刚转来的,那不是旁边黑榜第一位吗?人长得挺漂亮的。” “我见过邵神骑自行车载她!” 众人发出微妙的恍然大悟的声音,然后继续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他们什么关系啊?” “那跟万峥又是什么情况?” “这个沈以刚转来,就把年级第一和倒数第一折 腾到一张处分通知上,怎么感觉很不一般呐?”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不一般。” 一个甜脆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人群安静了一瞬。 刚发完言的男学生僵直地转过头,就看见被议论的主人公,正微笑着盯着他看。 就是那笑容并不热情,冷森森的。 她没多说什么,马尾一扬,转身就走。 转身的一瞬间,她的脸马上拉了下来。谁能想到,转来还不到一个月,她就频繁上榜,还把人家邵轻云拉下了水。 不过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经过这次的事件,她和万峥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当时没注意,后来细想,万峥对邵轻云说的那句“你真的多管闲事有瘾”,让沈以耿耿于怀。 万峥那么记仇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她忽然算了,还跑去舍近求远找赵子非。 种种迹象分析下来,邵轻云很可能就是中间横插一脚的人。只不过他没有告诉沈以。 如果真是这样的,那她昨天晚上说的话,还挺没良心的。 最开始,他舅舅不过随口一句让他照顾自己,邵轻云却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好,对她这个麻烦精仁至义尽。 思及此,沈以火速网络购物,隔天早早出门蹲守,见邵轻云出来后,递给他一个盒子。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我也不是不分好歹的人,这个送你,你看够吗?够就两清。”沈以虽然是感谢,但一副公主给你你就要 收的理所应当的感觉。 邵轻云向下扫了一眼,那是一个苹果的银灰色头戴式耳机。 沈以瞄着他的神色:“感觉你挺喜欢听音乐的。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换一个。” “不用了。”他的目光转向她的脸,“不用送我东西。” 然后他转身骑上了自行车。 沈以不满地叫了声:“但我不想欠着你的!” 邵轻云微微侧头,说了句:“不要在意那些没用的。” 第19章 就一溜烟走了。 “那什么有用啊!”她急切的声音都追不上他离开的背影。 等他彻底消失在转弯处,沈以才反应过来。 不是,反正都是去学校,他都不客气一下捎上她吗?小气死了! 沈以朝天翻了个白眼,怄着气步行下坡。 * 那天晚上的事后,赵子非再也没有跟沈以说过话。 但是他也没有理任何人,变得更孤僻自闭了。沈以想到,她以前和赵子非做朋友时,即便他常常是笑着的,也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哪怕是说一些玩笑话,也在悄悄看她的反应和脸色。 看这样子,在她没来之前,赵子非似乎本来就总是一个人。 她曾为来到新学校,遇到有趣的朋友而感到庆幸。 可现在,全班都知道沈以和万峥有梁子,和沈以关系好的人,万峥都不会放过。 所以班里现在的氛围有点像在孤立她。 一周里有唯一一节体育课。 青中高三还上体育,只不过经常被占。但他们18班就还好,主要是谁敢占,先得过了不好惹体委那关。 秋老虎还没走,体育课又在下午第一节 ,最热的时候。沈以无精打采地从桌子上爬起来,实在不想出去晒太阳。 这时身后传来巨大一声喷嚏,接着是嫌恶的男音:“我草,什么味儿,给老子香出鼻炎了!” 第16章 昂昂烈烈赵子非就是赵子非。 沈以转头,是坐在赵子非后面的一个男生,平时也和万峥他们混在一起。 赵子非往胳膊上抹防晒霜的手顿了顿。班里女生会抹,但是他们偏挑赵子非找麻烦。 赵子非低着头,自顾自合上盖子,假装没听见。 但那一声引来了更爱凑热闹挑事儿的赵振,他过来揽住那人的肩膀,假模假式道:“走走走,打球。别站这儿惹一身骚。” 赵子非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周围的同学也似乎对此习以为常,眼观鼻鼻观心,陆陆续续出去教室上体育课。 沈以瞪着那两人,正要走向赵子非,他却先她一步站起来,径直出去了。 体育课上完半节,到了后半节,老师给女生分了排球,男生分了篮球,让大家自由活动。 女生们凑在一起打排球比赛,不打的就聚在一起围观。欢呼喝彩声时不时传来。 排球场和篮球场相邻不远。 沈以独自坐在树荫下,胳膊肘杵着膝盖,心不在焉地刷微博。 等她第六感察觉到突然接近的危险,已经晚了。 只见眼前阴影降落,等她反应过来,一颗篮球以一种野蛮的力道,飞撞在了她脸上。紧接鼻梁传来尖锐的酸痛,眼泪条件反射盈满眼眶。手机也被撞飞到了地上。 她捂着鼻梁缓神,有人嘻嘻哈哈过来,吊儿郎当问了句:“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但还没等她说话,那人捡起篮球就跑了。 沈以不用抬头,都知道又是那伙人。 她是有债必还的性格,但是最近被弄得有些蔫儿了。 没完没了的,太烦了。 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和孔令仪说,再转回国际学校,或者换一所学校。 思及此,她捂着鼻子嗤笑一声。偌大一颗地球,她在哪都格格不入。 这时,眼前又落下一片阴影,沈以抬头,被刺眼的阳光一晃,鼻酸蓄满的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 来人是孟圆。她惊讶地看着她的眼泪,两手呆呆伸着,一手抓着她的手机,另一只手捏着根巧乐兹。 “张于蓝请所有女生吃雪糕,你可能没听见……”她说话声音斯文秀气,就是眼神有点躲避。 沈以随手抹掉眼泪,只接过手机。 “谢谢,我不想吃。” 孟圆有点尴尬的伸回手,转头看了眼篮球场,缓缓说:“要不你吃吧,不然浪费了,或者冰一下脸……” “我真的不要。”沈以语气有几分燥。 一是她不想吃就是真的不想吃,二是她现在心情真的很差。 孟圆站在原地,脸都有点窘发红了。 “啊……你是来大姨妈了吗?” “没来。”她冷硬道。 这时一道高大身影走过来,轻轻巧巧搭住孟圆的肩膀,也把沈以面前的阳光挡了个彻底。 “你拽什么拽啊,爱吃不吃。”张于蓝居高临下,目光不屑,转头抽走孟圆手中的雪糕。 沈以抿了抿唇,仰头和她对视:“我没拽,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吃。很难理解吗?” 张于蓝五官很立体,冷脸的时候显得特别锋利。但沈以一点没在怕的。 张于蓝揽着孟圆转身,转头留给她一张面无表情的侧脸。 “行,知道了。以后我们班就25个女的。”然后她们就走了。 实际上,18班加上沈以,有26个女生。 沈以“嗤”了一声,心中直呼幼稚。 排挤就排挤吧,反正说不定她马上就转学走了。 沈以站起身,正好看见赵子非一个人朝教学楼走去。 体育课还有几分钟就下了。 沈以马上追了过去。 班里已经有一些早回来休息的同学。 有三个男生,正挤在赵子非的位置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干什么。其中一个人蹲着,头几乎要埋进赵子非的桌洞里。 率先一步进班的赵子非喊了一声:“喂,你们干什么?”他风一样奔过去,撞的桌椅嗵嗵堂堂响。 有人连忙将一个带锁的本子背在身后。他正是赵子非的后桌,胡家烁。 “还给我!”赵子非厉声叫着扑过去。 刚追过来的沈以看到这一幕,分神想,他那么宝贝的本子,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本来应该藏到家里的,但他却没有。是因为家里对他来说,也不安全吗? 那么,赵子非拼死守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草**,还给我!” 沈以被这一声惊回了神,她从来没有听过赵子非骂这样的脏话。 但显然,他的这一举动更加激怒了对方。 “卧槽!死变态,你再给老子骂一遍!你有这功能吗?” 两个人瞬间在教室里扭打起来,撞乱了好几排桌椅。无辜同学慌乱站起来躲闪。 他们班作为后面不被重视的班,平时打打闹闹的事太多了,还有外班经常来找万峥麻烦的。大家躲避的身影熟练的让人心疼。 沈以直接将一把椅子举过头顶,气势汹汹走过去。 “给我住手!” 四个男生同时回过头。 “还给他。” “又是你?”胡家烁看着她娇小的个头,冷哼一声,“怎么?你真跟人妖谈恋爱呢?你俩谁在上啊?” 他和他的同伴被这句猥琐的玩笑逗乐,哼哧哼哧笑个不停。 沈以本来胳膊细力气小,举着椅子的手臂早就开始抖了,闻言脸色直接变黑。 她聚集了全身的力气,狠命就要朝他砸过去。 然而椅子却被另一个更强的力道拉住了。 沈以拽了两下拽不动,侧头一看,万峥不知什么出现了。 他可能就用了一点力,便轻而易举将椅子夺了下来。 “小迷妹,火气不小。” 赵子非垂下手,双眼憋得通红,死死盯着万峥:“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万峥皱皱眉,似乎看他一眼都觉嫌恶。 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沈以:“你跟他当朋友,你知道他干过什么事吗?” 沈以扫了眼赵子非,他目光仍然定定看着万峥,并未闪躲。于是她重新面对万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从我遇见你的第一天,你就没给我留下一丝好感。” 下课铃早就响了,18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又被前面围观的人挡在后面。没人敢进班里。 18班在楼梯口的位置,这聚集着热闹的样子,也引起了上下楼梯学生的好奇。 比如刚在 一楼实验室上完化学课的邵轻云。 他本来对凑热闹完全不感兴趣。但是他敏锐的感觉到,这种场面和沈以有关。 于是他转了个弯,来到了18班后门口,借着身高优势,达成人生“第一次看热闹”成就。 “哦?那你对他有好感?这种不男不女的人?”万峥指着赵子非。 赵子非也看向沈以,他的眼睛,鼻尖都红通通的,衬得皮肤惨白,目光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小狗。 沈以皱了皱眉,露出思索的样子,最后重新迎向万峥的目光。 “我讨厌你那样说。在我眼里,赵子非就是赵子非。就像万峥就是万峥。他没有标签,你也没有。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贴上暴力狂,蠢货,垫底,无脑的标签?” 场面安静下来。 万峥无声盯着她。 从外面看,就是个头娇小,身材细瘦的女孩子,一个人和几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对峙。 第20章 但她仰着头,昂昂烈烈,目光毫不闪躲。 片刻后,有一双手臂搭上了沈以的肩膀。 沈以转过头,发现是张于蓝,后面还跟着紧张操心的尤静。 “我也觉得你们挺没意思的。”张于蓝扬扬下巴,看向胡家烁,“把东西还给人家。” 胡家烁刚被人道德审判了一番,心灵正在茫然麻痹中。一脸僵硬地将本子放在赵子非桌面上。 万峥忽然转身,一把踹开拦路的桌子,整个人由内自外爆发出一种烦躁,踢踢踏踏出班门去了。 周遭嗡嗡的声音重新回到了沈以耳朵,结束对峙后,她像失去了全部力气。 赵子非对她们说了声:“谢谢。” 沈以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张于蓝甩了甩马尾,说:“刚刚算错了,那就26个吧。” 沈以回头看她一眼:“姐姐,你还蛮幼稚的。” 张于蓝嗤笑一声:“那咋了?” 沈以坐在座位上缓神。胳膊忽然痒丝丝的,她转头,看到隔一个走廊的孟圆,手里拿着创口贴,腼腆地看着她。 “那个,你鼻子那里好像擦破皮了。” 她说完,沈以就感觉鼻侧火辣辣的。 “我看不见,你给我贴一下。”沈以自然而然朝她仰起脸,睁着大眼睛直直看她。 孟圆也没见过使唤人这么顺嘴的大小姐。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动作轻柔地帮她贴好一个海绵宝宝卡通贴。 完事后,沈以对她灿烂一笑:“谢谢哦。” * 那天晚上,有罕见的红色超级月亮。 沈以步行爬坡走到家门口,月亮升得正高。 那么大,那么圆,好似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沈以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盯着月球上清晰可见的环形山发呆。 孔令仪还没有回来。 她说因为其他事,耽搁了回国。 沈以当然是失落的。她感觉自己从来不是任何人心中no.1,沈克斌也就算了。孔令仪,她心中的第一位是她自己。 她是有才情的人,创作和自己温柔外表不同的大胆先锋画作,行事也总是按自己的心情来。爱上有妇之夫,虽说是沈克斌隐瞒套路她在先,但她不顾世俗眼光,说结婚就结了,激情褪去,说离也就离了。现在又开始了单身的随心所欲的生活。 沈以在别人口中知道身世真相后,也曾为母亲的选择不齿。可有什么办法呢?事情早已经发生且过去了,而她是她唯一而永恒的妈妈。 沈以不觉得天底下的母亲必须无条件把孩子放在第一位,只是从小看过那么多对比,她便越来越贪心。 就像这几天发生的事,她多想倾诉给孔令仪,想听孔令仪夸她做得对,或者告诉她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但她回到家,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每天晚上,她站在门口将钥匙插进锁扣,都在暗暗期待,也许一开门,就能听到孔令仪温柔的话语声。 于是她每天上楼,都会先到孔令仪的卧室看一眼,结果总是失望。 今天,她没了期待,也懒得进家。只坐在外面和一轮月亮对望。 邵轻云回来的时候,看到就是沈以托着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高深画面。 沈以听到了邵轻云回来的声音,但她假装不知道。上次,他拒绝了她的礼物,不就是不相往来的意思吗? 沈以可不是死缠烂打、自讨没趣的人。 她目不斜视望着月亮,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句淡然的疑问:“你就没有一天,是干干净净回来的吗?” 第17章 你安静点听说你是香港人? “我怎么不干净了?”沈以不满地直起身子转过头。 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心想这人居然主动跟她搭话。 邵轻云的目光落在她的鼻子上。 沈以摸了摸海绵宝宝创可贴。 邵轻云自鼻息发出一声笑,自顾自打开家门。 “邵轻云。”她叫住他,“你是不是找过万峥,之前。” 邵轻云身形顿住,却没有看她,似乎也不准备答话。 这时沈以忽然皱眉站起来,然后扭头看向一个方向。 “有猫叫。” 看起来有猫在附近这件事,比邵轻云的答案更加令她在意。 因为她直接下了台阶,往上坡走了几步,进入一条狭窄的巷道。那是她家和上一户人家中间隔着的。平时经过的人不多,墙根的夹角处杂草丛生。 她坐了那么久,小猫只叫了一声。像是一个用尽力气却仍然虚弱的求救。 沈以打开手机电筒,弯着腰摸着墙根一寸寸找,一边“咪咪、咪咪”的唤。 很快她在野而茂盛的墙根植物中找到了小猫。那是一只黑黄色的狸花猫,小脸瘦巴巴的,前左腿扭曲僵硬,伤口鲜红一片,触目惊心,沾染的到处都是,有干涸,有新鲜的。细看甚至还有蠕动的虫子。 “天哪。”她慌了神,伸出手,又停下。她生平最怕虫子,大大小小都怕。那些虫子似乎牵动着她的神经,也一起蠕动,于是脑子嗡嗡发麻。 “不像是从高处掉下来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思索的男声。 沈以转头,邵轻云高高大大立在她身后。他没有回家,居然跟着自己进了巷道。 她顺着他的话想,琴山路上确实二层别墅多,这对于猫咪来说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你是说,它是被人……”沈以皱了皱眉,没能说出口,“那怎么办?你知道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知道。” 邵轻云不知何时掏出一张纸巾,单膝蹲下来。 “光。” 沈以反应过来,忙把手电筒凑过去。 邵轻云轻轻扒拉走小猫身上的虫子。沈以看了看二人,今天他们都只穿着校服短袖,没有外套。 “我现在回家找块毛巾……” 然而下一秒,邵轻云已经伸手将猫抱了起来。沈以发现他单手就能拢住一只小猫,细心避开伤口。 他没有嫌猫身上脏,就靠在自己的校服上:“来不及了,山下就有宠物诊所。” 二人匆匆忙忙带着猫来到诊所,好在还营业。 医生拍完片子,告诉他们疑似被车碾压,小猫右前肢骨头完全稀碎,需要切除肩胛骨和右前肢。晚上先留在宠物诊所输液,医生让他们明天带去更好的医院做截肢手术。 邵轻云付过钱,两个人将小猫安置妥帖,就一起回家了。 他们打算明天上午一起请假,带猫做手术。其实是邵轻云先说他一个人去的,但是沈以不同意,表明自己才是第一发现人,必须要跟着去。 在门口分别时,沈以借着路灯,看到他腹部位置,白色校服上的血痕和脏污。 沈以忽然笑了。 “邵轻云,你从来没有嫌我麻烦,你是装的对不对?是你偷偷做好事不留名,找万峥让他不要欺负我。你本来就是一个活雷锋,是不是?刚刚那个医生分明认识你,你家又没宠物,所以你经常救猫、救狗、救兔子啊?”她煞有介事地分析,笑眯眯道,“当好人就不要扭扭捏捏嘛。” 他淡淡看着她,眼中分明藏着点笑意。 在转身进别墅之前,邵轻云侧头对她说:“有的小动物经常受伤,落单,或者发疯,不救会伤人。” 他莞尔一笑,彻底 合上门。 沈以摸着鼻子上的创可贴,狐疑而迟钝地反应片刻,什么动物经常受伤,落单,还发疯啊? * 第二天,虽然他们提前找老师请假了,但沈以起的比平时上学还早。 她惦记着猫咪的手术,一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出了门,没看见邵轻云,反而发现面前的马路上堵着一辆车。 她正愣神间,驾驶座车窗降了下来。 “上车。” 沈以揉了揉眼见,确认那张无死角立体俊脸,就是邵轻云。 “你有驾照吗?怎么开车啊?” 她探过身子看了眼,是沃尔沃油车,不是老头乐电车。 邵轻云一副根本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别磨蹭。” 她颠颠地绕到副驾,发现这车底盘很低,但进去后空间很宽敞,座椅也舒服。 “你满18了啊?”沈以后知后觉问。 “嗯。”他回应一声,熟练地挂挡启动,稳稳下山。 “那你怎么才上高三?” “把安全带系上。”他注意着路况,轻描淡写解释,“中间休了一年学。” 沈以马上联想到,他朋友圈里有一段密集的旅行照片。 “为什么休学?”问完她才发觉,似乎有点唐突了。 但邵轻云表情没什么波动,直接告诉她:“父母去世了。” 沈以将上下唇抿成了拉链形状。 两个人之间陷入静默,尽管他脸上并未流露分毫伤感。 她看到他驾车时的松弛,立马换了个话题:“你才18,怎么开得这么熟练?” 第21章 “常带我外公去医院。”他言简意赅道。 沈以恍然大悟,怪不得底盘很低,确实适合老人。 她又想,凭他的能力,休学一年也能跳级,但他没有。为什么呢?是专门多一点时间陪外公吗? “听说你是香港人?”沈以的八卦心终于压不住了,整个人侧转过来,殷切地看着邵轻云。 邵轻云从眼尾睇她一眼,意味深长。 “嗯。”他回的字越来越少。 沈以反应过来,从上车开始,自己对他问句简直像连珠炮一样没完,但她真的忍不住对他的好奇。 “那你怎么不在那边上学?” “没有直系亲人了。”他表情平静。 沈以愣了愣。脑子里风云变幻后,她重新扬起笑容,换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肯定会说粤语咯?我想听,你说一句。” “不会。” “我不信,你别小气!就说一句!五个字,两个字好不好?” “你安静点。” “小气鬼!” * 两个人从诊所接上猫咪,马不停蹄到市区最好的宠物医院。 截肢手术足足做了三个小时。 两人就一直陪到猫咪麻药过去,在笼子里醒来。醒来后猫咪疯狂挣扎,能看的出失去一条腿非常难受,站立时整个身体都是不平衡的。 它在笼子里哀嚎,挣扎,翻滚,在猫砂盆里都站不稳,沈以背过身去,一下子滚落两行眼泪,用手背悄悄擦了。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沈以余光看到邵轻云依然冷静的面孔。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流浪猫身体好,它会慢慢习惯三条腿的生活。” “嗯嗯。”沈以强忍着情绪点点头。 猫咪挣扎累了,摊在毯子上,沈以打开笼子,将手伸进去想试探地摸一摸。谁知下一秒,明明还虚弱的猫咪,却将独剩一只的前爪放在了她的手心。 她感受到肉垫温暖的感觉。 一瞬间,沈以的哭腔奔涌而出。 “啊啊啊,呜呜呜……” 邵轻云无奈地吸一口气,拍了下她的头,试图劝慰:“没死……” “不准说死!”沈以凶巴巴制止他,一边抽噎,一边坚定道,“它不会再流浪了,我要收养它。” * 高三(18)班。 昨天刚发生了一件轰动的大八卦,新转来的女生当众和校霸万峥对峙。 班里今天仍有人窃窃私语。 不过,主人公之一今天不知什么原因,没来。 万峥看了眼第一排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埋头躺进了臂弯。 那节课是语文,田燕子捏着练习册,边逐字逐句讲解文言文,边从讲台走到最后一排,敲桌子叫醒万峥。 这么多老师,对于睡觉、不学习的学生,偶尔容忍,偶尔不忍心,还是会施加点压力。 但田燕子是唯一一个,每次不厌其烦叫醒睡觉同学的人。 “起来听一听。”她并不大声,甚至很温柔。 但万峥次次都会一脸便秘地坐起来,摊靠在椅子上目光虚空,偶尔听得懂几句,瞳孔才有焦距。 田燕子早就掌握到了万峥的性格,吃软不吃硬。面对不讲理还强硬的老师,万峥寸步不让。 但你对他温柔,他就不会对你耍脾气。 万峥真的坐住了一节课。 下课,前排的孟圆正在埋头专心写错题集,眼前突然一暗。 她抬起头,看到极具压迫感的一张厌烦脸。 “她不念了?”他直着嗓子问,声音很冲。 孟圆惶恐地反应了一会儿,瞥了眼旁边的空座:“啊,我,我也不知道……” 没得到答案,万峥带着他很强的气势转身走了。 * 另一边,邵轻云和沈以在医生的同意下,待猫咪情况稳定熟睡后,结账回了月亮湾诊所。 关于手术费和恢复费,沈以坚持两个人aa。 后续猫咪将在月亮湾诊所继续输液,消除炎症、清创等等。 离得近两人也方便轮流去照看。 一切安顿好后,沈以第二天准时去上学。 不对,她想准时上学,但没成功。 昨天安顿完猫咪回来得晚,睡前又冥思苦想给猫取什么名字。 结果就是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早晨按掉闹钟又睡过去了。 等她跑到学校,果然又迟到了。 得,这次罚站两节课。 沈以在田燕子故作严肃的目光中,熟门熟路走向教室最后。 路过时,她注意到赵子非的座位空着。 万峥仍然在睡着。她面不改色路过他。 第一节 课是英语。 教室最后的罚站位是“福地”,最得老师青睐。漂亮时尚又优雅的英语老师,准备叫人领读单词时,目光一扫,就盯住了沈以。 “沈以来吧。” 第18章 他真的很强上学带手机,看色/情小说…… 她英语成绩还不错,基础选择题准确率很高。就是作文太大白话了,缺少精心打磨的好句子。但是语法基本都对。 比起数学,沈以自然对英语胸有成竹。领读单词像听英语电影一样,因为她在英国上过学,学了一口标准英腔。 老师表扬她:“很不错嘛。”她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教室,“这样吧,你上来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必须是用英文。这节课你就回座位上。” 听到有节目,果然,半个教室打瞌睡的人都直起了肩膀。 “行!”沈以答应得特别痛快。 她当然有才艺,而且才艺很广。与姐姐沈闻笛那种学一项就学到顶不同,除了画画,沈以大多数是三分钟热度。比如唱歌、吉他、尤克里里、架子鼓、女团舞…… 沈以上讲台,在电脑上搜索了一首《youngforyou》的伴奏。 然后就跟着节奏,语调轻快地唱了起来。她用清甜的少女音,唱英文歌流畅又可爱。 快节奏的歌曲点燃了原本沉闷的班级,一曲终了,教室里全是欢呼和鼓掌。 她大大方方做出捏裙摆的动作,然后弯腰鞠躬,顺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老师继续讲课。她讲一个语法问题时抬起头,发现最后排的万峥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 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不知道谁的方向。 * 第二节 课下了,沈以问旁边的孟圆,才知道赵子非请了两天病假。 她正在陷入沉思时,孟圆对她说:“沈以,要不要……一起去操场?” 她才想起,这节课下了要跑操。 于是她在今天的跑操之路上,第一次有了女生同伴。孟圆左手挽着尤静,右手挽着沈以,尽管内敛的她动作还有些不自然。 这对沈以来说很新奇。以前和赵子非,毕竟他是个男生,两个人最多并肩走。现在却有人挽着她。暖暖的,软软的。 沈以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尤静絮絮叨叨八卦的声音,不经意笑了起来。 下午,某节课的课间,赵振来到讲台上,鬼鬼祟祟,犹犹豫豫。 沈以看到他就警惕,尤其是见他频频偷瞄孟圆后。 她马 上从防御状态转换到攻击状态。 她站起来厉声说:“你要干什么?” “我!我……”赵振脸色僵硬,目光不自然。然后他将一直背着的手伸出来,给孟圆桌上扔了个方盒子。 “别人让我给的。”说完这句他就一溜烟跑了。 孟圆也有点惊讶,打开一看,是个透明的玻璃圆罐子。她转头和沈以对视。 沈以满意地点点头:“算他识相。”她看孟圆无措的样子,说,“收着吧,本来就是他们给你弄坏的。” 孟圆将罐子装好,又听沈以凑过来问:“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孟圆再次瞪大眼睛:“不是,不是。” “哦。” “而且,他在一班,我们平时……见得少。” 一班?不就是邵轻云的班。 “那他很厉害呀。”沈以由衷夸赞。 “嗯嗯,我们分科前在一个班的,他是我们班第一名。很努力,每次都在进步,最后就顺利分进一班啦。”孟圆说这些的时候,满脸都是钦佩和骄傲,但也藏着些隐隐的遗憾,“可惜我脑子没他好,怎么努力也只是中上游。” “你不要妄自菲薄。成绩和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没谈,没谈。”孟圆紧张地纠正。 “哦。” “还是有影响的吧。”孟圆也学着她的样子,上半身斜着趴在桌角,下巴尖搁在交叠的小臂上,“如果我成绩追不上他,说明我们以后步调也很难一致。一班是清北班,他能去那些名校,而我可能是个最普通的本科。我们还会像现在一样,他在1,我在18,隔着怎么都追不上的差距。” 孟圆说起暗恋对象,话都多了起来。说明她平时可能没少伤春悲秋这些。 第22章 “没关系,喜欢就告诉他。不能在一起就换个人呗。” “你谈过恋爱吗?”孟圆问。 两个人隔着走廊,凑在一起谈着隐秘的少女心声。 “没有。”沈以诚实道。 “所以,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如果我有喜欢的人,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他。我才不要自己一个人猜来猜去。”沈以笃定道。 孟圆陷入沉默,目光失去焦距。 沈以盯着她,道:“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啊?”突然被夸的孟圆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吧。” 沈以笑:“你好奇怪,别人夸你都不认同,还要怀疑。你是有多不相信自己?” 孟圆羞赧的挠挠头:“我觉得自己很普通啊。” 沈以仔细看她的眉眼:“你就是额头太宽,发际线太高了,剪点刘海会更好看。” “真的吗?” “真的,周末我带你去剪。” “好。”孟圆可爱一笑,指了指她的衣领,“那一排彩色的星星好好看。” 沈以立马摘下了两个:“送给你。” 孟圆受宠若惊:“啊,谢谢你!” * 猫咪渐渐好起来。有一天沈以下了晚自习赶到宠物诊所,发现邵轻云先一步来了。 他把猫咪抱在怀里输液,猫咪的头搁在他宽大的掌心里,他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挠着它的下巴。 他低头看它的目光沉静,慵懒,专注。 沈以心中泛起奇怪的嫉妒。好像在嫉妒猫咪跟它更亲,又仿佛是别的什么。 她走过去伸出手:“给我我的猫。” 他大方地放开位置,极其轻柔地递给她:“想好名字了吗?” “嗯,叫大侠。”沈以想了一晚上呢。 邵轻云嘴角牵出点笑:“不错。” “嘻嘻,就算独臂,我们也是行走江湖、武艺高强的猫猫大侠!” “喵~” 猫咪弱弱地应了一声,仿佛是在赞同。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看完猫他们一起回家。 邵轻云注意到隔壁依旧黑灯瞎火的庭院,无意间问了句:“你妈还没回来?” 沈以垂着眼睛掏钥匙,片刻后无所谓的笑笑:“是啊,她很忙的。” 进门,开灯,沈以看到整齐洁净的房间,知道妈妈请的家政阿姨今天刚刚来过。 然而她自己还没有回来。 手机里,和孔令仪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台风的第三天。 好像孔令仪已经忘了,她离婚后,带着个沈以。她不在的时候,沈以只有自己。 沈以很想拨出去电话质问她,却赌气没有。 最后她只是踢踢踏踏上了楼,把整栋房子的灯全都打开。 17岁了。她看着镜子里嘴角下撇的女孩,不应该再那么依赖别人。 没有人爱你,你就自己爱自己。 * 琴山路14号。 邵轻云回到家,发现发现叶澜回来了。 他早已安顿叶老爷子睡下。见到邵轻云后,二人聊了一会儿老爷子最近的身体情况。 叶澜问邵轻云:“上次你说10月回香港?刷那个什么分来着?” “sat。” “噢。”叶澜拍了拍他的肩膀,“舅舅一直顾不上问你。不过这些你都有自己的规划。” “嗯,不用你操心。”邵轻云看他一眼,顿了顿问,“你和隔壁……有联系吗?” “隔壁?”叶澜反应了一下,“哦,你说那小女孩她妈?我还受邀去过他们工作室的画展,后来都忙就少了。不过……” “什么?” 叶澜露出点隐秘的遗憾:“就前几天,我在一个慈善晚宴上碰到她了,主办方请我去拉琴。结果我看到她和一个年轻男人手拉手出席。后来过去寒暄,果然,人家交男朋友了。”叶澜最后几个字酸味都逸了出来。 “人美就是好啊,老少通吃。” 邵轻云没说话,默然了好几秒。 “阿肖?”叶澜唤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回房间了。”邵轻云转身,才走了两步,就又回过头来,“这些事,你不要出去乱说。” “嘿?”叶澜叉起腰,莫名其妙,“我是家长还是你是家长,教育起我来了?再说,我能跟谁说?” “你知道就好。” “臭小子!” * 天气渐渐凉了。 青中历年在十一国庆节之前,要举办秋季运动会。 高三也从来不被排除在外,全都正常参与。 运动会各种事务多,田燕子计划抽班委组建一个小组,成员分别负责不同的事项。 班长尤静,体委万峥,自然在组里,田燕子把生活委员赵子非也拉了进来,让他负责后勤工作。还缺一个搞宣传的。 宣传委员转学回户籍地参加高考,这个位子一直空着。 田燕子准备让沈以暂时担当。 尤静一看这个阵容,忧虑道:“田老师,你也知道他们闹过矛盾。这又聚在一起,不会又出事吧?” 田燕子神秘一笑:“有这个可能。不过,运动会是最容易产生集体荣誉的活动呢。” 于是,运动会领导小组,就这么新鲜出炉。 万峥负责动员并统计报名人员,他把表格下发给自己的马仔,自己倒悠哉地睡觉。 他们班虽说考试平均分垫底,但参加体育活动还算活跃。 很快,男生的项目就报的满满当当。但女子组还空着几行。 万峥一张张看完小弟们呈上来的报名表。然后转了转脖子,捏了捏手指骨结,起身去啃他们没啃下来的硬骨头。 第一排,孟圆凑过来问沈以:“沈以,你怎么不报名啊?” 连孟圆都被赵振撺掇着,报了个跳远和短跑,主要是她耳根子软,别人一劝她就不好意思拒绝。 沈以靠着椅背在桌洞里偷看电子书,一边懒散地回答:“我可不想被万峥拿捏。” 孟圆一想也对。她跟万峥同班两年,去年练集体操,万峥的严苛堪比军训教官。他虽然人恐怖了点,但体委当得特认真。最后他们班果然得了团体一等奖。 她回过神来,看到沈以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小说呢?” 沈以在书城从来都是点开就看,没注意书名,此刻替孟圆看了眼,然后大大方方告诉她—— “《只宠你一人》。” 一道刚巧接近的阴影,停在了她们脑袋上头。 沈以抬头,看到万峥一脸无语,且瞧不起人的神情。 “你干嘛?”沈 以不客气道。 他将一张纸扔她桌上,甩下两个字:“报名。” “不报。”沈以直接拒绝,接着看她的小说。 万峥也没离开,反身在沈以前面的讲台上坐了下来。他个子高,坐下都能跟她平视。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轻飘飘说:“上学带手机,看色/情小说……” “万峥!”沈以低吼一声打断他,给他展示了眼屏幕,“你别胡说!可纯情了好不好,脖子以下都没有!” “报不报?”他淡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跑不动。”沈以藏起手机。 “你躲我时候,不是跑得跟个兔子一样快么?” “谁很快?”正在值日擦黑板的张于蓝回过头来,“沈以,你跑得特别快?正好接力赛缺人,就把你加进来了哈!” “喂,不是吧姐姐,你这么随便吗……”沈以拖长了语调表达不满,但已经没了特别坚决的拒绝意味。 万峥拽过纸,随手抽她一根笔。 “100米满了,就剩400了,你可以吧?” 万峥扫了眼她的小身板。 沈以挺起肩背:“你小瞧谁呢?”她拽过报名表,看了眼空着的项目,“这个3000米,我报。” “你确定?” “当然了!” “行。”万峥皮笑肉不笑的提了提唇角,起身离开她时,又莫名其妙放下一句—— “长跑我会拿第一。你跑不动可别硬装,放弃就行了。” 说完,他扭头就走。 “嘁。”沈以回头看他,“真能说大话。” “不是。”孟圆看了半天热闹,这时一脸认真地纠正她,“他真的很强。” * 某天晚上下了自习,尤静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窜了一个局。 万峥和赵子非沉默相对,沈以和张于蓝沉默相对,孟圆和尤静手臂挨着手臂,不时扫一眼神情诡异的四人。 “是这样的,因为在座的每个人都有项目,为了防止工作出现缺漏,”尤静推了推黑框眼镜,“万峥和张于蓝互为ab岗,负责注意赛程,提醒运动员检录。赵子非和我互为ab岗,负责所有的后勤工作。沈以和孟圆互为ab岗,负责收集宣传稿件,要是能拍照片最好啦。” “没问题。”沈以先说。 第23章 “嗯。”紧接着是赵子非。他低头嗯了一声,啜了口桌上的奶茶。 自从那件事后,他们的氛围一直有点尴尬。赵子非连她都不理了,总是独来独往。她看着他因瘦而越发尖锐的下巴,以及白到没有血色的皮肤,莫名感到不是滋味。 但她知道,人有时候就是需要自愈的。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说完了?”万峥看了眼手机,一脸不耐地站起来,“就这么点事,也要磨蹭这么久。” 尤静被堵噎了,她一片好心啊!就是想帮忙化解下班内的不和谐因素。 万峥踢开塑料凳子,插着兜转身就走。 沈以不满地嘀咕一句:“他这么急干什么啊?半夜上朝啊?” 张于蓝靠着椅背,交叠着校服裤都挡不住的大长腿:“他晚上打工啊。” “啊?”沈以一边上上下下浏览她的长腿,一边惊讶,“怪不得天天白天睡觉。” 张于蓝看着自己修剪尖尖的指甲,斜眼瞟她一眼:“沈以,你那表情有够猥琐的。” “可惜。”沈以坐直身子感慨一句。 “可惜什么?” 她扫过面前的三张不同的少女脸。各有各的青春,各有各的鲜妍。 可惜都穿着同样无聊的校服。 最近整个学校都在抽空练习走方阵,必须胳膊和胳膊打齐,腿和腿迈齐。 每次训练,沈以看到自己班和其他班如出一辙的白蓝颜色,总是感觉昏昏欲睡。为什么个体一定要保持秩序,全部淹没在集体的整齐中呢? 就算秩序是必要的,但能不能好看一点? 沈以双肘撑在小圆桌上,认真看一圈三个人。 “你们想不想穿裙子?” * 第二天,练方阵的休息间隙,沈以联合张于蓝,把18班女生叫在一处,进行了一次投票。 投票过后,沈以带着结果找到了田燕子。 田燕子自然犹豫,主要是怕校领导不同意。但她看到几个女生期待的眼神,也就顶着压力答应了。 于是在运动会开幕式那天早晨,在一众整齐的白上衣、蓝裤子中,最后出场的高三(18)班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有他们班没穿校服。 女生是白衬衣小领带,下身是深蓝格子百褶裙,长袜加小皮鞋,只不过男生依然是校服。因为是同款蓝色,所以还蛮和谐。 裙子是沈以为大家选的,她眼光很好。 拿到衣服的女生都兴奋洋溢,一开始几个犹豫要不要投票的女生,看到新裙子,也不由激动起来。 不管身材好不好,哪个女生不想在最生动的十七八岁,穿漂亮衣服,出出风头? 有的女生可能这辈子只穿这一次百褶裙,也有的女生,从此爱上了百褶裙。 上场之前,沈以蹲在张于蓝脚边,帮她调整微长的裙摆。 张于蓝是18班负责举牌子的门面。她低头看着专注别别针的女孩,在她的印象中,沈以这个人平时挺骄傲的,跟她差不多,此刻却没有任何包袱地蹲在她面前。 那是一件海蓝色的长裙,沈以帮她选的。裙摆处翻滚的白色裙边,像涌上沙滩的浪,在张于蓝的步步移动间,仿佛脚下是流动的大海。 张于蓝看她那个仔细劲儿,道:“差不多就行了。” 沈以目光依然专注:“在我这没有‘差不多’。” “我总觉得,这一幕在梦里见过。”张于蓝说。 第19章 黑蚂蚱小幽灵,管的还挺多。 “大公主,你做梦都是我在伺候啊?”沈以翻了个白眼。 张于蓝一笑,明艳晃眼:“也可能,这一幕是出现在未来的,我做的预知梦。” 一声哨响,该高三(18)班上场了。 那天的晴空碧蓝如洗,太阳耀眼,投下一片盛大的光明。 18班的女孩子们,穿着最漂亮的小裙子,昂首走过主席台。 已经在操场上站好的班级发出骚动的声音。 站在班级最后,本来在望着虚空思考问题的邵轻云,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着走过面前的18班,不用想也知道,这别出心裁的想法来源于谁。 他的前面,同为一班的女生在交头接耳。 “哇,她们穿得好好看啊。” “对啊,好羡慕啊。” “羡慕什么?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们班平均分永远是垫底。” 邵轻云扫了眼言语刻薄的女生。 她剪着过耳的短发,因为发量少,显得有些发油。背是微微驮着的,侧面看眼镜片很厚,脸颊不太平整,零星几颗红色的痘痘。 即便是在开幕式,她也在偷偷看单词小书。 他隐隐记得她的名字,叫李佳曼,知道她是非常努力刻苦,脚踏实地的性格。 他不由又想起沈以,除了在学校穿校服,不管任何时候见到她,她都穿着很亮眼的颜色。眉毛是修过的,脸颊是白皙光洁的,鞋子的边永远是干净的,衣服永远没有一道褶皱。 听说她是山下干洗店的常客,几乎每天都有她的衣服送上山来。 教养让他不会将两个不同的女孩子放在一起比较。这世界原本就有多样性。 比如前面的短发女孩李佳曼,本子上写着目标大学复旦。 而沈以呢,明显家境优渥,是没有目标,过一天潇洒一天的性格。 并不是谁更好,谁更不好。只是成长环境慢慢决定了她们不同的轨迹和方向。 他抬眼看向队伍第一排的顶角位置,沈以轻快的步伐和微笑。只能说,她有她的幸运。他恰好也见过她的黯然。 邵轻云若有似无扬起一抹笑。 他渐渐察觉人生是虚无的一场旅行。 她仍然能保持这样洒脱没有枷锁的态度,也挺好的。 * 运动会正式开始后,小组成员每个人都非常忙碌。 径赛和田赛同时开比,万峥、张于蓝分头去赛场给自己班同学加油,赵子非 忙着到处送水,尤静管理看台上班级纪律,孟圆收集通讯稿,沈以东窜西跑给运动员拍照。 她专门从家里拿来了孔令仪的单反相机。 从铅球赛场跑到110米栏预赛出发点,沈以气喘吁吁,不经意咳了两声。她摸着胸口处走神,最近每天晚上下了自习,她都要去操场上跑几圈,为了不给接力赛拖后腿。 昨天晚上呛了口凉风,今早就感觉胸口闷闷的。 “感冒了?” 身旁忽然传来凉凉一道男声。 沈以转头,看到环着手臂睨视自己的万峥。 她调整了一下脖子上的相机,说:“被口水呛到了。” “最好是。下午就有接力,不能上早点说。” “我当然能。” 沈以迈开两步,和他隔开距离。 然后她发现,110米栏起跑线上,居然站着邵轻云。而他们班的,是一个高个子体训队男生。 他是专门练过跨栏的,但其他男生大部分都没有。从穿着上就能看出来,只有两个人是专业的运动背心和紧身短裤,其他草台班子穿什么的都有。 但邵轻云是他们中最突出的那一个。 他穿着一身黑,黑色速干短袖和黑色运动长裤,大概是颜色使然,显得又高又瘦,有种脖子以下都是腿的错觉。黑发清爽,刘海稍稍被风吹开,露出英眉挺鼻一张脸。 别人在热身时,他只在小幅度的活动手腕脚腕。眼神没在看任何人,望着不知哪里的虚空,神情像在缓慢思索一道难解的题。但又游刃有余。 整个人松弛的好像临时被指派来比赛,于是他脱掉外套就走过来了。 等沈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抬起了相机,按下了快门。 客嚓一声快门音,在喧闹的操场上并不突兀,邵轻云眼眸一转,看向了沈以的方向。 沈以移开相机,对他灿烂一笑,握拳喊:“加油!” 邵轻云身边,穿专业运动衣的同班男孩重重锤了两下自己胸口。 “没问题!拍我拿第一哈!” “嘟——”一声哨响,所有运动员躬身做好起跑动作。 沈以往前跑了几步,准备抓拍加连拍。 枪声骤然响起,周遭的欢呼几乎将她淹没。她看到一排男生如离弦之箭冲出起跑线,然后……开始了东倒西歪的跨栏的运动。 有人跑在栏后,停顿一下才颤巍巍跨过去,有人一脚踹倒又被栏绊的踉跄,有的人直接栏下翻跟头……总之就是各有各的滑稽,真正跨栏顺畅的不超过五个。 其中就有邵轻云。 其实能看出他不如旁边18班体训生熟练,但腿长是他的优势,一路稳稳跨过,感觉一步能迈出她身高那么远的距离,愣是没绊倒一个栏。 沈以猛按快门,一路追过去。满眼都是两条黑色长腿利落跨栏的姿势。 最后是他们班体训生光荣夺得第一名,邵轻云第二。 体训生立马朝她比了个神气的姿势,让她赶紧记录。而一旁的邵轻云,已经被他们班同学包围,大部分是女生,并且好像……不全都是1班的。 第24章 但邵轻云淡定的很,水都没拿一瓶,待成绩确认后,拎着外套对堵在面前的女生说:“借过,谢谢。” 就直接走了。绅士而无情。 沈以站在原地,打开相机翻看照片。连拍一路按下来,构图中稳占c位的全都是邵轻云。 好在,他们班男生就在邵轻云旁边,截一截,还能用…… “沈以!”有人跳在她面前,兴奋道,“我看看,拍到我夺第一的画面了吗?” 沈以条件反射地关机,一本正经道:“当然拍到了。”说完她赶忙转移话题,“只是预赛,决赛要加油呀!” “好!”男生马上跑去热身。 第二组跨栏已经开始。沈以却只顾低头看照片。 别人的脸上多少都有点用力过猛的狰狞,唯独邵轻云太平静了些。 沈以抬起头,四下瞭望片刻,锁定了一个方向。 邵轻云正站在看台侧旁一片阴凉下,身材高挺笔直,连仰头喝水的动作都斯文优雅。 沈以看到附近的检录处,感觉这个人是为了第一时间检录,第一时间比赛,然后结束了事。名次在他心中都不重要。 “你好没有体育精神……咳咳。”沈以在靠近他时,刹住脚步。 “你转到1班了?”他问。 “没有。”她哪有那能耐! 邵轻云斜睨她:“那你关心我有没有体育精神?怕我赢不了你们班红蚂蚱吗?” 沈以愣了愣,想起照片里,邵轻云旁边的她们班男生,穿红色运动衣、肢体细瘦、腾空手臂躬起来的样子,确实很像一只蚂蚱。 “噗。”她忍了忍笑,严肃道,“不准你说我同学。那你还是黑蚂蚱呢!” 对邵轻云说“不准”两个字,并且取外号“黑蚂蚱”,整个学校也就沈以一个人敢。 并且,她还敢说教邵轻云。 “你根本就没用尽全力跑。” “你又知道了?”邵轻云面色凉薄。 “你们班同学那么热情地为你加油,但你根本就不把比赛放在心上。因为这种比赛,比不上那些什么……生物竞赛对你有用。” 她后退两步,杏仁眼直勾勾看着他。 “邵轻云,你这个人好没意思。” 邵轻云拧瓶盖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沈以一个旋身,背朝他离开。 她的头顶是一片广阔蔚蓝的天空。 邵轻云再次淡漠地垂下眼。 他并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至少他演的很好。比如说,尖子班报名运动会的人很少,老师希望他也能出一份力,那他就出了,报别人不愿意报的困难项目。 他总是看起来融入。 但从未真正的融入。 就比如说,站在110米栏比赛起跑线处,他仍旧没有任何比赛的感觉。只是觉得那些欢呼鼓劲儿声来自很远之外。 沈以说的没错,成绩对他申请学校有用,所以他会次次拿最高分。 但运动会于他来说没意义,便仅仅是参与。 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孩,点破了他内心的利己和自私。 他随手一抛,将空瓶子精准投进垃圾箱。 “小幽灵,管的还挺多。” * 110米栏决赛的时候,沈以正在拍认真跳远的孟圆。 她本来不想看跨栏了,觉得没有悬念。却在几分钟后,忍不住转过了身。 远远的,她看见一道黑影在空中劈出闪电般的影子,明显比上次快了很多。 他在跨过最后一个栏后,趁着红衣运动员松懈准备庆祝时,突然冲刺,以一臂的优势,夺得了110米栏冠军。 整个看台沸腾了,尖叫欢呼声不止。尤其是1班,因为他们班向来因为体育活动成绩差被人嘲笑,今天却挽回了面子,向大家证明,看,我们班的全校第一,可是既智商高,又运动强的。 “切。”沈以嘴边挂上笑容。 她意识到,好像是自己,亲手把他们班一个冠军拱手相让。 不对,不能这么想。让黑蚂蚱同学发挥实力,才是对红蚂蚱同学的尊重嘛。 这才是体育精神。 * 下午,沈以把相机托付给了孟圆,因为她有接力赛比赛项目。 这个时候她喉间的痒意已经非常明显了,时不时忍不住地轻咳两声。 在看台后的更衣室换完衣服出来,她看见赵子非远远地抱着一扎矿泉水,艰难地往这边走。 运动会耗水量很大,尤静又忙,赵子非谁也没找,就自己一个人搁小卖店来来回回,用班费给大家买水买士力架买面包。 她正要过去帮忙,就见万峥不知道什么先过去了,冷着脸一把抢过矿泉水,几步就把赵子非甩在身后。 沈以走到看台和其他三个接力赛队员会合,先吸引了一大波目光。 沈以给四个人挑了同款不同色的运动短袖和短裤,上身都是白色修身,只是袖口、领口一圈和短裤颜色相同。 沈以是黄色,张于蓝是蓝色,其他两人分别是红色和绿色。 他们走上赛场时,仿佛女团亮相。尤其是张于蓝那双笔直又结实的长腿,吸引艳羡无数。 四乘四百米起跑都在同一个位置,张于蓝第一棒,沈以最后一棒。 他们之前提前练过,沈以最快,张于蓝因为个子高,速度上还是略逊一筹。 沈以在起跑线不远处热身,刚捂嘴咳了两声,赵子非凑了过来。 “你要不要先少喝两 口?”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沈以居然有点受宠若惊。 “好。”她接过来,抿了口,润了润干疼的咽喉。 喝完后她递给赵子非,发现他拿了根笔,把四个人的水都做上不同的记号。 “你是不是不舒服?”赵子非敏感地问。 第20章 毛团动物被他抱是什么感觉呢?…… “有点,”与面对万峥时的逞强不同,面对赵子非,她就坦诚的多,“但是不影响。” “我那里有药,等会儿比完我去给你拿。” “谢谢你啊,非非。”沈以对他心无旁骛地笑,仿佛没有发生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别人口中对他的诋毁也从没有留在她心上。 万峥是每个人的助跑。 枪声响起,他就在操场里圈跟着18班女生跑,一边帮她们调整呼吸和脚步。 第一棒张于蓝有领先优势,但第二棒速度下来,第三棒也没能追回来,到了沈以,已经差了第一名一百多米。 她刚稳稳接到棒就冲了出去,人们就看到操场上,一个亮黄色的点点,速度极快地超过一名,又一名,马尾在空中飞扬。 万峥在她身边喊着呼吸的节奏,她压根听不见,只顾着冲刺,努力,加速,不要停。 四百米,一整圈,她居然没有慢下来,生生从第五名,逆袭到第一名撞线! 18班沸腾了!田燕子也高兴地直拍手跺脚。 平日里18班被嘲笑成绩垫底,被取外号“18班地狱”,如今却在运动会上大展拳脚,出彩了好几个项目。 沈以冲过线,根本顾不上庆贺,坐在跑道上呼哧呼哧喘气,夹杂着咳嗽和干呕。 女生们过来关心,赵子非过来递水,万峥过来皱眉斥她:“站起来走走,别坐着!” 沈以根本动不了,她已经爆发消耗了所有能量。 万峥见她的样子,单膝蹲过来,脸上还是冷酷的样子,手心却直接贴上她的运动鞋底,将她的腿拉直,帮她做简单的拉伸。 邵轻云站在一班最后,看台的最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目睹万峥靠在离沈以很近的地方,麦色的手握住她白皙的小腿。 邵轻云就那样一动不动,看了很久。 * 沈以恢复能力惊人,一会儿她就站了起来,和自己的队伍去领奖。四个女孩子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肆无忌惮地笑,说不出的青春活力。 沈以对着18班的方向,比了个耶。 赛后赵子非果然给她拿过来一大堆药,都是班费给大家备的一些,沈以就拿了两种。 尤静看着这一幕,又想起今天万峥时不时帮赵子非干体力活的样子,不由赞叹田老师棋高一着。 但那天出尽风头的沈以,回家一躺就起不来了。 咽喉的炎症带起了身体的发热,她感觉头疼欲裂,手边又没有一支温度计,勉强吃了些药,自己窝回了被子。 睡意朦胧间,她哑着嗓子嘟囔了一句:“黄姨,想喝梨汤……” 然而睁开眼,却只有一团漆黑。 没想到生病后潜意识最想念的人不是亲妈,而是从小带大她的阿姨。因为沈闻笛和沈以同龄,一起长大,由同一个生活阿姨照看。 即便家里家外各种传言都说她们母女不好,黄姨仍旧对她们一视同仁,体贴入微。只是沈以离开时,黄姨还是选择留在了沈家,这也无可厚非。沈克斌准备给她们安排新的阿姨,但是沈以不愿意再从头熟悉一个人,反正最后的结果总是分离。那时她觉得自己快18岁了,不再需要别人保护照顾。 第25章 她坐起来,咳得胸口疼痛,似乎要把肺也撅出来,才将将平复。 嗓子干痛难忍,她起身挪下楼,为自己接热水。 接水的间隙,她趴在空荡干净、长时间没有任何做饭痕迹的流理台上,从厨房的窗户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离开沈家后的第一次生病,比她想象的来的要快。 以前总有黄姨照顾她,半夜过来摸她额头,唤她起来喝水,为她准备可口的粥点。严重点就立马去最好的私立医院,住最好的病房,妈妈就会惊慌失措赶回来,一连陪她好多天。 于是再难熬的病,也总能很快痊愈。 她现在也可以联系医院,惊动沈克斌,再找一群人来照顾自己。 可沈以昏昏沉沉间想的却是,明天还有我的比赛。 未来还很长,总要习惯一个人生病,一个人照顾自己。 她捧着一杯水,晕晕乎乎地上楼梯,却没注意被楼梯绊倒,整杯水泼洒出去。她趴在湿漉漉的楼梯上,脚趾疼,头疼,嗓子疼,杵着地的胳膊肘疼。 鼻子堵塞着,眼泪从发热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她连爬带滚回到自己床边,摸到手机就拨出去一个电话,带着哭腔气愤哀嚎:“妈妈!我病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太讨厌太自私了啊啊啊……呜呜呜……嘤嘤嘤……” * 第二天一早,沈以居然准时出现在了大门口。 不过明显,她已经没了打扮自己的精力。 整张脸略浮肿,眼睛通红,脸颊通红,目光涣散,穿了件宽大而厚重的外套。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床上爬起来的,只是潜意识觉得自己在学校有使命,得去。 她这边刚开门出来,隔壁也响起了开门声。 他们两个人同时出门,偶遇的概率不算高。 偏偏今天遇了,偏偏是她最丑的一天。 沈以将下半张脸埋进拉高的领口处。 两个人看对方一眼,沉默无语,主要是沈以不想说话。直接越过他走了。 她脚步虚浮,那段下坡路越走越快,转弯处,她的头一晃,眼一黑,直接一个天昏地暗晕过去了。 今天没骑车,一直跟在后面的邵轻云加快几步拽住她的手臂,才不至于让她脸撞大地。 但是沈以已经晕没意识了。 邵轻云将她拦腰抱起来,果然,很轻的一只,比他救过的那些毛团动物也重不到哪里。 他将她带回了自己家,放进客房,用电子体温枪一量,39.9。 把个梅姨都惊了,说这孩子怎么病成这样不吱声。 邵轻云托梅姨先照看,给她吃点退烧药,自己去了学校。 他只剩今天下午有项比赛,上午没什么事。看台上,他们班的位置观众稀稀拉拉的,毕竟是最好的尖子班,不想看比赛的都回班学习了,老师也默许。 他拿了两张请假条,找自己的班主任签了个半天事假。 然后他横越大半个看台,径直来到了18班。 与1班的场子清冷不同,18班的位置大清早就挤得满满当当。 人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比赛还没正式开始,他们班班主任田燕子正在跟尤静和万峥嘱咐着什么。 这时,看台上嗡嗡的吵闹声忽然安静下来。 应该是说,邵轻云一路经过哪里,哪里就安静一瞬。 最后他停在了18班的位置。 万峥先看见他,下意识脸就拉了下来,并且还有种你来我们领地干嘛的强势感。 田燕子察觉到氛围不对,扭头一看,先愣怔片刻。 她虽然在这所学校当了两年老师,但说来惭愧,还没能跟这所学校的传奇学生邵轻云,说过一句话。 “老师。”他用低淳的嗓音唤她。 田燕子回过神来,居然在一个学生面前感到腼腆:“啊?邵……邵同学有什么事吗?” 他们的上边,整个18班的学生都直勾勾地盯着这里,坐在高处的恨不得有顺风耳,听听他要说什么。 “我来给沈以请假。” 周围能听见的学生,脸色都微妙的变化。 “沈以?”田燕子这下真有些懵了,她还以为沈以是迟到的毛病又犯了呢。 “嗯,她生病了。”接着他递给她一张纸条和一支笔,“您在这里签字。” “啊,好。” “她生什么病了?”一旁的万峥语气不善道。 “发烧。” “那怎么是你来请假?” “不然是你?” 邵轻云抬眼瞥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万峥,径直往前,出了操场。方向应该是校门口那边。 万峥不自觉咬紧了牙齿。 另一边他又忍不住想,她果然生病了吗? * 暴风雨夜, 漆黑的别墅。 沈以被雷声吵醒,推开门走出去。她站在别墅二楼的木栏杆后,向下探出脑袋。 一团黑色的影子在大厅的中央,隐约在动。 尖细又微弱的哭声刺激着她的耳朵。 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别墅瞬间亮如白昼。 她用手背挡住眼睛,身后有人靠近,一片阴影欺压下来。接着传来一道轻柔模糊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在她耳边说—— “你在看什么?” 沈以猛然睁开眼。 从小到大,她偶尔会做同样一个噩梦,但总是停在那个声音之后。 她费力喘着气,感觉喉咙发紧发痒,马上剧烈地咳了几声。 有人推开门进来,恍惚间她以为看到了黄姨,但其实是隔壁家的保姆——梅姨。 “你醒啦?”她语调也温柔,但嗓音有种中气十足的浑厚,“起来吃点东西,再喝药。” “谢谢阿姨。”她发懵地坐起来,“我怎么在这里?” “你上学路上晕倒了,阿肖把你带回来的。” “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沈以接过粥碗。 “说什么呢,你一个小孩子,我们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醒啦?”开着的门外又响起一道爽朗男声。 叶澜推门进来。 “叶叔叔也在。”沈以哑着嗓子。寄人篱下,这会儿她到礼貌地喊人叶叔叔。 “中午想吃什么?我下午就走了,抓住机会哈。” “你上次做的啤酒鸭。”沈以马上接口,说完才感觉不好意思,试探问,“可以吗?” 叶澜大笑几声:“当然可以。这会儿你妈妈应该上飞机了,她在南美,回来也得明天了。” 说到孔令仪,沈以反而低下了头,安静喝粥。 叶澜忽然想到,那天侄子说的那句“不要出去乱说”的话,可能是在替这个小女孩考虑。他的侄子一贯心思细腻。 叶澜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沈以吃完药,梅姨替她关上了门。 沈以发现自己还穿着校服衣裤,她没精打采缩在被子里,耷着眼皮,看淡淡的阳光洒在这间小而温馨的卧室,灰尘在光线下轻舞。 她晕倒的时候,邵轻云怎么把她带回来的呢?抱?扛?那还是抱顺手一点吧。 被他抱是什么感觉呢?是不是离地面很远啊? 她懒懒地笑了两下。 不知道邵轻云的卧室是什么样的。 邵轻云。 学校。 比赛。 哎呀! 今天有她的3000米比赛! 沈以慌了,最后在床头柜找到自己的手机。 有妈妈的两条未接来电,应该是她上飞机之前打来的。 沈以顾不上管,思考给谁打电话问问情况。直接给田燕子打电话?但是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人给她请假。 沈以决定先问问自己的人脉,班级联络表里翻了一圈,尤静孟圆遵纪守法不带手机,张于蓝赵子非不接电话,没办法,她最后居然打给了万峥。 那边居然秒接。 果然校霸就是无惧任何校规。 “喂。”他声线冷冽,连她是谁都不问。 “万峥,3000米比完了吗?” 第21章 边界感不怀好意的兔子精。 她嗓音低哑,鼻音浓重,还在想忘了自报家门,万峥能不能听出是她时,对面冷冷的来了一句—— “有人给你请过假了。” 然后他就挂断了。 “喂?万峥!”她喊了一声,那边已经全然无声音了。 门口,正欲敲门而入的邵轻云手顿了顿。 他提着一袋专门绕去药店买的新药,转身下了楼。 * 中午将近十二点,琴山路14号一楼场面热热闹闹,堪比过年。 叶澜和梅姨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两人因为一道菜应该怎么炒争持不下。 外面餐桌上,叶老爷子又犯糊涂,一直“邵雪舟、邵雪舟”地叫,邵轻云纠正了几遍不管用,还是顺着外公的话接了下去。 第26章 “知道了,邵雪舟一定会对小湄好的,您就放心吧。” 沈以就是这个时候背着她的书包下楼的。 厨房正好关火,她咳了两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沈以一手掩着口鼻,一手扶着扶手走下来。 “我端一点点饭回家吃就好了。我怕给叶阿公传染。” “没事。”梅姨挥了挥铲子,“你那是风寒感冒,不传染。” 沈以还是捂着嘴,闷声道:“那我也还是走吧。” “你烧还没退呢,今晚就住这儿啊。明天你妈回来再走。”叶澜强势替她做了决定,看到她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别出去吹风了,你需要什么东西?跟阿肖说,让他过去给你拿。” 沈以转眸看向邵轻云,他却在专心致志帮外公分药,一眼都没看过来。 怎么了?沈以心想,我又惹这尊大佛了?难道他抱我回来,我脚踹他脸上了?这么黑? “还是算了,我住这儿,我看邵轻云挺不高兴的。”沈以直言。 那厢,邵轻云终于回头,极其无奈、无语地看她一眼。 “嗨,他就是那么张脸,高兴也看着像不高兴。”叶澜逮着机会就埋汰侄子。 莫名成为众矢之的的邵轻云,只能轻飘飘扔下三个字:“住着吧。” 沈以从肩上拽下书包,翻出钥匙,双手呈给邵轻云:“那麻烦您喽。有一个便携洗漱包,在二楼我房间的厕所柜子里;睡衣在床边的小沙发上;床上的眼罩和小海豹也帮我拿来吧;还有床头柜上有个润唇膏,绿色那支。嗯……暂时就这些吧,咳咳咳。” 邵轻云:…… 他起身,擦身而过间就顺走了她的钥匙。走之前还说:“桌上有止咳糖浆,自己去喝。” * 中午她跟叶家的人坐在一起吃饭,虽然嘴上说要吃啤酒鸭,叶澜也特意做了不辣版本的,但是沈以就是胃口缺缺。 她也没再自己整她最爱的油汤泡饭,半碗米饭都勉强吃完,菜就夹了点清炒虾仁和菜花。 梅阿姨说她是生病的缘故,看见油腻没胃口。 叶澜下午要回北京,提前跟她道了别,让她别有负担,安心养病。 中午她就回二楼那间客房午休。 直到被“滴”一声温度播报惊醒。 梅姨叹了口气:“38.6,还有点高。”见她睁眼,梅姨继续说,“起来吃晚饭吧,小甜。” 她揉揉眼,一开口就是沙哑无比的声音:“已经晚上了?” “快了。” 沈以一看表,才五点多。是沈老爷子习惯早食晚饭。 晚上吃的鸡汤和清粥小菜,邵轻云还没从学校回来。沈以打起精神吃了一些,就又回卧房休息。 她住的客房在二楼,时不时能听到走廊里的动静。比如梅姨用吸尘器打扫的声音;邵轻云回来问梅姨自己情况的声音;梅姨带叶老爷子上楼睡觉的声音…… 她就在各种各样的声音中,半梦半醒地睡着。 肚子饿醒的时候,她睁开眼还有点恍惚,不知道是在沈家睡了十几年的公主床上,还是海边才搬来一个月的新家。 迟钝地瞪着眼珠子想了片刻,她才忆起自己在邻居家。 起身头还有点疼,她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床头柜上的水,端着水杯下楼。 二楼一片黑寂。 梅姨和叶阿公应该已经睡下了。 她轻手轻脚下楼,本来堵塞的鼻腔仍然闻到一种掺杂着酱香的肉香。 这味道让她肚子更加饥饿。 难道梅姨半夜没睡,在做饭吗? 她走下楼,客厅的灯亮着。厨房半开着门,立着一道高挺的人影,里面热气腾腾的。 鲜香味越发溢了出来,沈以无意识吞了下口水。 叶爷爷家还习惯用很老式的暖水壶,沈以走过去倒满一杯水,又蹭进了厨房。 “你在吃夜宵吗?”沈以问。 他没看她,长筷在沸腾的锅中轻轻旋转,白细的面条也齐齐整整转一个圈。 “嗯。” 她眼巴巴盯着。 他终于说:“去餐桌等着。” 沈以一秒绽开笑容:“好!”说完又捂嘴咳了两声,乖乖跑去餐桌前坐着。 不多会儿,邵轻云端着两个斗笠碗出来,将其中一碗放在沈以面前。 汤底是晚上的鸡汤,整齐的一把面条,上面盖着切片的蜜汁叉烧,切十字花的香菇,还码着玉米粒和青瓜丝,最上面撒上一把白芝麻。 沈以亮眼放光,搓搓手:“谢谢您,那我 开动啦。” 她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子,先夹了一片叉烧。 “哇,这个肉好好吃!” 邵轻云对她的浮夸无动于衷,自顾自吃面。 她抬头,发现他分给自己的肉更多一点,碗里的料也更多。好似他那一碗只是意思一下。她又想起晚上听见梅姨对他说,自己烧是退了点,但中午晚上吃的都不多…… 做一块叉烧需要提前用酱汁腌,还要在烤箱慢慢烤。 他花了这许多时间,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专程给她准备的宵夜吗? 沈以忽然抬眼,睫毛刷一下掀开。 对面的人淡定许多,斯文地挑着面,不像她,吸吸溜溜吃的可香。 “怎么了?”他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睛。 她弯起眼睛,对他笑:“几年前我跟妈妈去香港,路边小店吃了一碗叉烧面,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今天吃到更好吃的啦。” 邵轻云没接茬,她倒像打开了话匣子。 “有一家冰室的漏奶华我也超级喜欢,可惜忘记叫什么了。一家德什么号的蛋卷,蛋香味超足;还有尖沙咀有一家曲奇店,花生酱曲奇超级无敌好吃……” 沈以越说越激动,好不容易又绕了回来:“总之呢,邵轻云,你做的面很好吃。你妈妈有你真幸福……” 她突然顿住,想起人家父母都没了。于是讪讪改口:“你未来的老婆一定也很幸福啦。咳咳。” “哦?”邵轻云靠向椅背,啜口杯中热茶,“你昨天不是还说我,真没意思吗?” 她笑得狡黠:“都成你老婆了,她肯定不会觉得你没意思啊,肯定爱你爱的不得了。” 他轻轻一笑,凝视她。 “我参加生物竞赛,不光是因为有用。我喜欢生物,以后也会选这个专业方向。” 他突然的解释反倒让她愣怔。回想起自己昨天自以为是的大话,人家今天又以德报怨,她顿时觉得难为情。 “哦,对不起啊,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你是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人才会喜欢生物呢。”她又对他眉眼弯弯地笑。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沈以连汤都喝光了。 其实晚饭的时候沈以喝汤还觉得有些腻,但邵轻云不知道加了什么别的料,总之很符合她得口味。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吃一碗。 邵轻云无情打断她的意犹未尽:“吃饱了就上去睡觉。” “那洗碗……咳咳……” “不用你管。” 于是沈以心满意足摸着肚子上了楼。 吃饱喝足,连精神都好了很多。但白天睡了太多觉,她有些失眠。 电子书看得眼睛疼,她烙了会饼,举着手机给邵轻云发消息。 甜妹领军人物:睡了没?可不可以给我拿本书呀? 屠夫:病到不会走路了? 邵轻云回复很快。 甜妹领军人物:没有。 屠夫:那自己来书房选。 小气。沈以默默腹诽。但她突然想到,自从她今天住在这里,进她卧房照顾的都是梅姨。邵轻云一次都没有进来过。 这是属于他的分寸感。 就像此刻,夜已经深了。他当然更不会随意进来。 她突然觉得,他还挺有种老派的绅士气质的。但也像个清心寡欲的长老。而半夜也要使唤他的沈以,就像个不怀好意的兔子精。 想到这里,沈以科科偷笑两声。来到隔壁书房,她发现这位修仙的长老也在。就坐在那张双人书桌后。 沈以书也没选,一屁股坐在他身旁。 “你在学什么啊?”沈以好奇地凑过去,她想看看邵轻云学的东西,书都不用看肯定就困了。 她的下巴几乎蹭上他的衣袖。 在边界感这方面,沈以几乎是邵轻云的另一个极端。 他直接将胳膊撤走,目不斜视,像个一心念经的高僧。 于是沈以轻而易举看到他面前摊开着的《西游记》。 “不是,你真念经啊?”沈以忍不住大笑。 “去找你要看的书。”邵轻云不理会她的天马行空,反而赶她离开这张桌子。 “有没有《格林童话》?” “有英文原版。” “可以啊,更催眠了。” 她顺着他的指引找到书,就站在书架前开始翻。 她不说话,书房一时间变得安静异常。邵轻云倒觉得有些意外,转头看向话痨,只见她低头默默看书,眼神却分明在游离。 第27章 “怎么了?”他难得主动问她。 沈以回过神来:“我记得里面的每一个故事,厉害吧。”她得意完,又说,“我妈妈小时候经常给我讲这本。那你呢,你小时候听得最多的是什么?” 邵轻云看着面前的书,没说话。 沈以好像也不在意答案。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妈妈好像交男朋友了。” 邵轻云敏感地抬眼望向她:“谁跟你说的?” 第22章 富士山下你讲粤语时,好有魅力啊…… “我看到她ins了,很搞笑吧,我在视奸我妈。”她露出自嘲的表情。 “第一天来你家吃饭,我还蛮讨厌你舅舅的。现在觉得,她还不如和你舅舅谈呢。这样至少天天在家吧。” 邵轻云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他也不想说。 到目前为止,他们也不过只是邻居,连相熟的朋友都算不上。 沈以似乎也不需要谁的安慰。她的思维极其跳跃,很快又被角落里一把吉他吸引。 她盘腿坐在地上,调了几下音,拨出一段旋律。 “邵轻云,点歌。免费请你听本少女唱歌。” 沈以一脸自信,却被邵轻云泼下一盆冷水。 “会几个和弦?” “你又小瞧我!”沈以抗议,“粤语歌我也会好不好!” 她转了转眼珠子,认真回忆一番后,生生涩涩却也顺利拨出《富士山下》的前奏。紧接着跟上磕磕绊绊的粤语。 “拦漏雨偏似雪发,嘤……嘤嘤的你冻嘛……” 因为没找到女声的调,第一句她就反反复复的唱。 几遍后,那蹩脚的粤语邵轻云终于听不下去了。 等她又从头弹起,正要开口唱时,另一道低沉的磁性男声施施然开了口。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这风褛我给你磨到有襟花……” 他的声音一响起,沈以感觉心脏瞬间酥麻。比说法语还牵动她的心肠,那低低的随意的吟唱,在深夜空荡的书房沉沉回荡,说不尽的唯美忧伤,像瞬间置身香港的百年前的街角。 旋律在沈以手上自然的流泻,邵轻云看着窗外,配合她唱完了半首。 琴音和歌声同时落下。 沈以忘了计较邵轻云曾说他不会说粤语的事情,只幽幽感慨—— “邵轻云,你讲粤语时,好有魅力啊……” 他斜睨她一眼:“擦擦口水。” “啊?”她摸了摸嘴巴,什么都没有,“你再跟我说一句好不好?”她殷切地望着他。 他却起身说:“明天还去学校吗?” “去。”她放下吉他,“我感觉退烧了。而且明天还有万峥的长跑呢……” 我要去看看听说特强的人到底有多强。 但是最后一句她没说出来,因为邵轻云望过来的目光,莫名的利,像猝不及防出鞘的剑,掠过一丝寒光。 “怎么了?”沈以问。 他移开视线,率先走向门口。 “《西游记》。” “嗯?”沈以看向背朝自己的邵轻云。 “我记得《西游记》里每一个妖怪。” 他留下这句话,就彻底走出门去。沈以才反应过来,她刚刚似乎问了他个问题:“你小时候听得最多的是什么?” 饭桌上时,她曾经无心提起了他的妈妈。 所以沈以进来之前,他在一个人想念故去的母亲吗? 本来不愿意对她说粤语的邵轻云,却在这个晚上,给她唱了一首粤语歌。 是因为他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 在相似的低落中,这是他委婉的安慰她的方式。 可是很有用,那天晚上睡前,沈以的脑袋中全都是邵轻云余音绕梁的低沉歌声。 一遍遍回忆,一遍遍酥麻她的心神。 * 第二天早晨,沈以降到了37度,便跟着邵轻云一起上学。 那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之后便要开始国庆七天假期。不过高三只放四天。 那天 也是万峥的最后一个项目——5000米长跑。目前为止,他们班的积分暂列第二,排在14班之后,如果万峥夺得第一,将会带来比分逆袭。所以18班所有人都紧张且期待。 沈以裹着个大外套,戴着口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来到操场,得到了班主任、孟园等人的关心。 她说自己不要紧,还重新担任起了拍照的职责。 那天本来也没有邵轻云的项目,自己班级位置的同学更是所剩无几,都回去学习了,打算闭幕式再来。他们班最多得个精神文明奖,所以大家兴致缺缺。 于是长身玉立出现在看台上的邵轻云就格外引人注目。 有人腹诽,但不敢明问——以前没发现,邵轻云这么爱看比赛,这么爱凑热闹啊? 但他的脸色平时还算和气,今天却格外的沉冷。 他目光散漫地盯着5000米起跑线上正在热身的运动员。 然后轻而易举看到旁边加油鼓劲的小矮子。 他也倒想看看,能让沈以生病也要来看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 站在起跑线上的万峥谁也不理,专心地低头热身,一副要冲出亚马逊的豪情和自信,给其他准备的选手带来了压力。 “你想被砸成傻子吗?”万峥突然看向一个方向。 正在左右腾挪找最佳拍照位的沈以四下看看,最后确定他看的是自己:“你在说我?” “我在说笨蛋。”万峥目视前方。 沈以才发现自己快退到铅球比赛区域了。 她连忙走回来,为自己据理力争:“我这不是想把你拍帅点吗?” “不需要。”万峥道了一声。 哨音响起,随后又是枪响。 沈以发现,他真的不需要自己拍的有多帅,因为跑步时的他本来就很帅。 他穿着背心和短裤,一身麦色的肌肉一览无余,健美流畅。他跑步时的表情也非常专注和严肃,有种只能看的到目标的坚决。 他锋芒太盛了,5000米一开始会保持一个速度,等待最后的冲刺。大部分人跟着体训队的小队,只有万峥一个人一马当先,在超过那些人两百米的地方,才保持了自己的匀速。 沈以追着拍了两张,就跑不动了,她站在操场中央看照片。还有孟园昨天拍的一些。 这时遥远的看台和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沈以抬起头,看到有人在跑道上跌倒了。 最后两圈开始加速,万峥刚提起速度,操场里有人悄无声息伸出一只脚,把他绊倒了。他因为速度快,硬是往前擦了好几米,爬起来时两个膝盖已经鲜血模糊。 他平时性格桀骜,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这不,报仇的人随时随地逮机会。 沈以捂着嘴,正要转头找赵子非拿医药箱,却看见赵子非已经过去了。 但是万峥没有下场。就这么短短的一会儿耽搁,后面的体训队小组已经超过了他。 最后一圈,冲刺阶段。 所有人开始提速。 万峥重新起跑。 他脸上的表情更刚硬了,手臂摆起来,长腿迈的越来越快。仿佛没有伤,硬是一鼓作气,像一支锋利的箭弩,破空向前。 沈以想要追着拍照,却怎么都追不到,就看他一路张扬,一路飞奔,路过看台时带起一片欢呼声。 体训队的运动员也追的很紧,万峥咬着牙,硬是没有分毫松懈。 最后冲线的关头,沈以嗓子都要喊哑了:“万峥!加油!加油!” 最后那一刻,万峥以显著的优势赢得了5000米比赛冠军! 他叉着腰站在跑道上顺气,膝盖上的鲜血已经流了一行,慢慢干涸。 他被自己的小弟们紧紧围绕、关心,那一刻,平时最不被待见的少年,就是18班的英雄。 沈以把那一幕拍了下来。 其实她仍然因为从前的事,心中对他有芥蒂,有不满。可此刻为了班级荣誉拼尽全力的人,也是万峥。 每个人都是多面的。 * 登记完成绩后,赵振他们准备扶万峥去校医院。 没想到他推开他们,点名道姓地指了两个人。 “赵子非和沈以跟我去。” 在人群外围的赵子非和沈以面面相觑。但是被英雄点名,不好推脱,沈以把相机给了孟园,就过去扶他。 然而他只搭上了赵子非的肩膀,留她跟在一旁,像个小跟班一样。 但她还是任劳任怨,又递水,又递纸巾。 直到在通往校医室的一条捷径花园小道上,万峥停下了脚步。 他放开扶着赵子非的手,一个人站的笔直。 沈以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不走了?” 万峥目光越过两人之间,看着不知名树木垂下的枝条,在风中晃晃悠悠。 “赵子非,之前发生的事,对不起了。” 赵子非猛然睁大眼睛。他本来细脖子窄肩膀,此刻被万峥一对比,更显得弱不禁风。 第28章 “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以讽刺的笑。 他看了她一眼,说:“满意了吗?” “什么叫我满不满意?”她拉过赵子非,“非非,你原谅他吗?” 赵子非嗫嚅半天:“他确实也没打过我……” “我跟你道歉,”万峥冷冽地看着他,“只是因为欺负过你的行为。但你曾经做过的事,仍然让我觉得恶心。这个我改变不了。” 沈以好奇地来回打量两人。 赵子非梗着脖子站在那里,白皙皮肤如晚霞般蔓延上一种粉红。 万峥越过他们向前走,姿态正常,好似完全没有那两处伤口。 “不用送我了。”他的声音果决,背对着他们,挥挥手潇洒地走向校医院。 沈以终于忍不住问:“赵子非,你到底做什么了?” “我觉得……那不算什么吧……”他垂着眼睛喃喃道。 他不想说,沈以也不会刨根问底人家的秘密,就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去。” “沈以。”赵子非叫她。 “嗯?” “我们还是朋友吧?” “我们一直都是啊。” * 下午最后的比赛是老师之间的,田燕子上场的时候,18班的加油声最大。 十几岁的少年是最单纯的,尽管短短一个月,他们已经在心中认可了田燕子。 她明显也没有多娴熟的管理班级技巧,只有拳拳一颗心。她讲语文课的动情,兢兢业业希望这帮孩子好的心,大家都看在眼里。 沈以按下快门,拍了田燕子,又转头拍了站在看台上欢呼雀跃的18班学生。 好像不久之前,她还计划着等孔令仪回来,要跟她提转学的想法。 可此刻,天空碧蓝,阳光灿烂。她在一片热血沸腾的加油声中,觉得现在这样,就蛮好的。 那天运动会结束,没有晚自习。 张于蓝那个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硬攒了个局,叫上一同工作三天的运动会小组成员,还有其他几个她的好朋友,准备去吃烧烤大排档。 一伙男男女女站在学校对面,等着还没出来的尤静等人。 就这么一会儿,万峥也要挑沈以的刺。 彼时沈以正在跟张于蓝他们热火朝天的聊美妆,当然,赵子非也参与的很融入。 忽然有人扯了把她的辫子。 “你是横行霸道的螃蟹吗?” 沈以转头,看到万峥目光朝下瞅着她,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站在马路下面的非机动车道了。 她踏上马路牙子,不爽地离他远了点。 “你一天不刺儿我就难受对吧?” 这时,本来交谈正欢的几人,莫名安静了下来。 因为一辆自行车停到了他们面前。 骑车的人,是邵轻云。 有女生看着他发呆,有女生腼腆又激动地拽着身边人的袖子。 那时晚霞正在他的背后盛放,他侧头看过来的脸是一幅硬线条的剪影画,鼻似山陵耸峙,眼似丘壑深沉。 他用一双沉静地眸子,直望着人群中的沈以。 “过来。”他说。 周遭似乎更静了。 在他们两人的相处中,大多是她跟着邵轻云的节奏走,所以她下意识很听话的就准备过去。 然而这时,辫子低端又受 到一种力道的拉扯。 “哎呀。”她捂着脑袋回头,又是万峥,“你干什么?” 他笑的凛然:“你这个横行的螃蟹,就这么听他的话?” “你管我?”她不满道。 邵轻云插进来一句:“你要去哪?” “哦,我跟我们班同学吃烧烤去。” 他沉沉看着她,扔下来一句:“你妈在家等你。” 几个字让沈以一拍脑门,病好了就忘了她妈回家这件事了!某种程度上,她不能总埋怨她妈无情,她本身也挺没心没肺的。 “差点忘了!”说完她自然而然往邵轻云后座一跨,转头果断和大家挥别,“今天我有事,下次我请你们吃……” 她客套的话还没说完,邵轻云干脆利落地蹬车,走了。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兴奋八卦。 “不是吧,沈以和邵轻云,真的关系这么好呀!” “邵轻云骑车载她上学呢。” “沈以的病假都是邵轻云请的!” “你是说,他们不只是……”几个女生暧昧一笑。 万峥脸颊肌肉紧了紧,一甩书包,转身就走。 张于蓝喊他:“你干什么去?” “不吃了。” 万峥扔下冰冷的三个字,扬长而去。 * 沈以生病的时候一边想孔令仪,一边又怨恨她对自己不管不顾。 所以刚见到孔令仪,她还有点别扭。 但是呢,她的妈妈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首先她做了一桌子沈以爱吃的菜,趁她没回来,去隔壁给叶家放下一大堆感谢礼物,礼数周到的让人无可指摘。 等沈以一进门,孔令仪就热切地抱住她,嘘寒问暖。 沈以推开这样的亲密接触,幽怨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要不是我病了,你还不回家对吧?” 孔令仪承认错误也是非常的爽快:“妈妈错了,就顾着自己玩了。不过我想着你呢,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礼物。” 她拖过来一个大旅行包,一把拉开,给她展示花花绿绿的玩意。有玩偶,饰品,异国民族风的手工编织品,还有几本画册和书。 沈以都佩服她了,这么重都要买书。 “这些都是给你的,你画作品集参考。” “知道了。”沈以兴致缺缺道。 “对了,还有这个。”孔令仪又递给她两本。 沈以扫了眼题目,什么girl、boy的,然后随手翻开,又马上合住。 再抬头,她的脸颊已经有点微红了。 “这……什么啊……” “青少年两性教育书啊。妈妈看这个内容还不错,特意买给你的。” “啊???” 第23章 小粘人精男人有什么好的 沈以:……她的妈妈果然永远惊骇世俗。 “可……这个图片也太……”沈以一向自诩脸皮厚,胆子大,没想到面对这种东西,害羞到难以启齿了。 孔令仪坐在她身边,翻开目录:“这本说的很全面,比如处/女/膜究竟是什么,比如第一次要注意什么。当然不是鼓励你哈,十八岁以后再做。不过你现在应该看看了,这就是你走向成熟第一步需要了解的。况且你以后留学国外,环境是非常开放的,你一定要先学会保护自己。不管男人跟你说什么,避孕套是一定要戴的。还有其他很多,不懂的你就问妈妈。” 沈以翻着翻着,倒越来越津津有味。脸上那层薄红也没了。书里面涵盖很多,一本男生相关,一本女生相关。讲述各自不同的发育、生殖器官、月经周期、爱情和性愉悦的感受等,甚至还有性病和避孕科普。 其实她看小说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会零零碎碎搜索,但从来都没有一个系统的科学的认识。 孔令仪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小甜越长越好看了,该有男生想要靠近你啦。你应该开始了解一些荷尔蒙的冲动了。你要先了解,才能懂得自爱。” 沈以抬头,直白又犀利地问她:“那你怎么这么快又交了男朋友?看起来那么小。” “小?可不小。”孔令仪暧昧扬起一抹笑。 “我是说年龄!”沈以脸红抓狂。 孔令仪捏了捏沈以的苹果肌,笑道:“质疑起你妈来了?我再不谈就人老珠黄了,当然要抓紧时间喽。” 沈以看着妈妈对镜子抚平根本不存在的皱纹的样子,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啊?” “噗嗤。”孔令仪被女儿这深沉发问逗乐了,“每个人不一样吧。妈妈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就觉得是为了爱和欢愉,当然爱也是我创作的缪斯。那你的意义呢,就得你自己去寻找了。” 沈以合上书,变得垂头丧气。 “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快乐就好了啊。” 孔令仪掏出手机,点了两下,呈现在沈以眼前。 沈以定睛一看,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啊啊啊!郑容和演唱会门票!” “补偿给生病小甜的,妈妈陪你一起看。” := “啊啊啊!谢谢妈妈!”沈以飞扑过去。 她真的很难形容孔令仪,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无微不至的妈妈,但她记得她喜欢的偶像,会给她正中心口的惊喜。会把她当做一个大人,和她讨论大人的事情。 孔令仪是有她独特魅力的,不然沈克斌那样道貌岸然的人,也不会为了她离婚再婚。 孔令仪说自己是恋爱脑,但她即便在糟糕的婚姻中,也是自洽且自由的。 习惯操控一切的沈克斌,一开始只把孔令仪当做猎物,最后却是他先迷恋上了猎物。他不顾一切得到了她。明明是他错的更多,却是孔令仪承受了最多的抨击,他依然是沈氏家族的传奇人物,中流砥柱。 第29章 她突然有点心疼自己的妈妈了。 她将头埋进她香香的颈窝。 “妈妈,我那天不是故意说你自私的,我只是想要你天天在我身边。” 孔令仪搂着她:“过不了两年,你就巴不得我别打扰你了。” “怎么会!” “你这个小粘人精,估计就天天缠着男朋友了。” “男人有什么好的,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我不需要男人!” “沈甜甜!管管你这张嘴,你妈我千辛万苦托人给你抢的票!” 沈以能屈能伸,立马狗腿:“对不起妈妈,我爱你!” * 国庆节四天假期,孔令仪带沈以去新加坡看演唱会,购物,疯玩。 沈以度过了超级快乐的几天。 自从搬出来后对孔令仪的不满,就此烟消云散。 回来后孔令仪又在家呆了半个月,安心陪沈以、搞创作。 沈以从宠物诊所接回了恢复良好的三条腿狸花猫——大侠。但接它的时候,只有沈以自己一个人。 她才意识到,邵轻云消失了。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门口,她都没有再看见他。 他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去哪了。不过沈以想,他也没必要告诉她自己的动向。 沈以安心在家里布置了舒服的猫窝、猫爬架,眼见着本来更亲邵轻云的小猫,现在越来越依赖她。 她还将运动会的照片拷出来,做了一个合集视频,把全班每个人都记录了下来,有的照片搞笑,有的照片热血。 剪切跨栏运动员的照片时,沈以盯着画面c位的邵轻云,看了很久。 后来她把视频发在群里,被同学们纷纷转发收藏。 不知不觉,她在班里有了几个朋友。万峥那伙人也再也没有找过麻烦。沈以再也没有产生转学的念头。 生活好像蛮充实的,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有一天早晨,沈以推开大门,第一眼先看向大门右侧的位置。那是邵轻云每次等她站的地方。 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在想念这个人。 她想起赵子非曾经跟她说,邵轻云在申请斯坦福还是什么别的名校。 她在这一刻,才真切意识到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此刻,他们是邻居,几个月后,却将各奔天涯。 他攀他的高峰,她继续莽撞地过她随心所欲的人生。 他们注定分离。 * 十月中旬的月考,邵轻云缺席了。 第一名被一个叫李佳曼的女孩子获得。沈以这次仍然在黑榜上,还往后退了几十名。 18班的平均分仍然年级垫底。 田燕子挨个找退步大的学生谈话,神色忧虑,苦口婆心。 她对沈以说:“老师觉得你是很聪明的孩子,为什么不能下点辛苦学习呢?” 沈以也坦诚道: “老师,我不喜欢学习。我一看到那些题就头疼。我不明白,我学会那些死长的公式有什么用。” 田燕子被问住了。她无法跟她说,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因为高考考,你就得学。高考能改变你的人生。 沈以说不定都不参加高考,或者也不需要多高的分数。劝导普通学生的话,对她来说不管用。 田燕子只能告诉她:学习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会丰盈你的头脑,让我们逐渐形成对世界的看法。 说到最后,她又用了点老师的威压:下次再退步,就请她的家长来。 沈以连连点头,却不知真听进去了没有。 另一个令田燕子头大的人是万峥。 作为班主任,她基本了解每位学生的情况。 万峥是其中一个比较让她产生怜悯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脆弱。 这个没有家庭托举、引导的孩子,现在正站在半山腰,他最好的路径就是突破阻力,向上攀登。可他似乎在黑暗里站了太久,有着向谷底沉沦下去的迹象。 田燕子觉得他身上有种坚强的品质和意志,应该有更好的未来,不应该任凭自己永远呆在谷底。 从他在学校的表现看来,他似乎就要放弃自己了。 田燕子想拯救他。拯救和他差不多境遇的孩子。 可当她看到刚刚劝导过的孩子,继续无所顾忌地在课堂上睡觉,在课间嘻嘻哈哈讨论着肤浅甚至是猥琐的话题,她都觉得无力。 他们不知道现在正拥有的青春有多珍贵。 她不想当那种歇斯底里的老师,可又不得不歇斯底里,才能尽力叫醒一两个。 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叫醒。 但她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 她起的越来越早,晚上回得越来越晚。分析每个人的成绩,给他们调换座位,为他们制定专属的学习计划。布置差异化的作业,帮他们掌握最基础的学科知识。 于是,田燕子将成绩最差的万峥,和最能闹腾的赵振,从最后一排提到了最前面,也就是讲桌的左右两侧,俗称“左右护法”。 好巧不巧,沈以就在讲桌靠左侧的第一排,于是这么一调整,万峥就坐在了她的斜前侧。 虽然说自从运动会后,他行事蛮低调的。但沈以还是对他敬而远之,防止什么时候又触发了这颗不稳定炸弹。 因为座位近的缘故,最近沈以和孟圆关系很好。 她觉得孟圆温柔、可爱,又笨拙。她悄悄关注于理,运动会偷拍他的照片,因为对方给她发消息而开心一整天。 沈以带她去剪了刘海。 再次在学校偶遇于理时,男孩转头多看了两眼,孟圆也会紧张而快乐地抓紧沈以的手臂。 沈以这个人呢,遇到喜欢的朋友,就想对对方好,而且像她妈说的,会变得很粘人。 她喜欢孟圆,就总是粘着她。 恰逢孟圆的生日,沈以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拍立得,盒子里还有沈以曾经抢救的几颗干净星星,她重新折了起来,藏起孟圆的心意。 孟圆看到很感动,请她到她家吃饭。 那是几栋很老旧的家属楼,楼层不高,连物业都没有。她家是很古老的格局,整洁温馨的二居室。 爸爸做装修工作,妈妈在附近的市场有个摊位,卖饰品和袜子等小玩意。 孟圆爸爸做的菜很好吃,沈以给面子的吃了两碗米饭。 那天是个周末,中午她在孟圆家吃饭,下午两个人一起写作业。 沈以写一会儿就掏出手机,又开始看她钟爱的言情小说。 孟圆却一直专注学习。 沈以看她认真修改英语完形填空,将正确答案写在卷子边角,一张卷子标记得花花绿绿,可是准确率还是不高。孟圆也不苦恼,继续一笔一划记录错题。 她好奇:“孟圆,你以后想干什么?” 孟圆羞涩地笑了笑,说:“就考个大学,以后考研或者考公务员。” “什么公务员?” “不知道。反正就是能稳定给我发工资的吧。”孟圆好像也觉得自己的目标太无聊了,问,“那你呢,你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沈以说,“先去出国读书吧。” “好羡慕你。”孟圆说。 沈以目光扫了一眼小但是温馨的卧室,书桌整整齐齐,一张差不多一米五宽窄的小床靠墙摆放,被单是黄色小花的颜色,干干净净,又香香软软,看起来有被好好晾晒。 她想起吃饭的时候,孟圆不爱说话但做了一桌子菜的父亲,和热情招呼她们的母亲。尽管看起来生活不算宽裕,但他们明显非常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这才是一个单纯的,正常的家庭关系。 也许孟圆的零花钱没有她多,但她拥有非常完整的爱和关怀。所以她本人才能这么温柔而良善。 “也许你不信,其实我也羡慕你。”沈以说。 “那确实不信。”孟圆腼腆地笑笑,“你住在山上的别墅里诶。” 这时孟圆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听说邵轻云是你的邻居?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沈以回忆了一下:“没有吧,我们的关系很普通。” “大家都传你们在早恋呢。” “噗!”沈以刚准备喝一口果汁,差点直接喷了出来。 “我跟他早恋?!” 第24章 绿江文学城看我干嘛?想我了啊?…… 孟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结巴道:“所……所以不是喽?” “当然不是!”沈以坚决否定完,又若有所思用虎口托住下巴,“虽然他挺帅的。” 孟圆也学着她的姿势沉思:“不知道跟他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沈以脑海中浮现某人怀抱猫咪,低头轻抚的样子。 “大概,还不错吧。” * 沈以从孟圆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她独自往山上走,沿路买了支棒冰,一掰两半,边走边嘬,冰得嘴唇艳红。 这几天妈妈在市里做画展活动,为了方便就住在市区。 第30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31章 “因为好看啊。” “好看在哪里?” “这些小说里的男主,永远无条件只喜欢女主,给女主全部的偏爱。我就是很喜欢看。”沈以克服了羞耻感,正经道。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扬了扬下巴,指向桌上的模拟卷子。 “写完就给你。” “不会写。”沈以环着手臂赌气。 “那就别想要手机了。相信你妈也不会介意。” 沈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眉眼坦然地拽过她的试卷,一目十行,很快用笔圈出了5道题。 “做这几道就够了。你只要把基础的学会,就能得到百分之七十的分数。” “基础的我也不会。” 邵轻云早就找出了高一高二的课本,转头看她的目光非常耐心。 “那就从头学。” “啊……”沈以头皮发麻。 邵轻云根本不给她矫情的机会,直接精准地翻到第一个知识点,言语简洁又清楚,一点都不啰嗦,直接告诉她考什么,用什么公式、什么思路解题。 可他还是高估了沈以的基础。 她时不时眼神飘忽,神情茫然,问他“为什么”,邵轻云也没表现出烦,只是说:“‘为什么’对你来说没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沈以噎了。她这个人非常叛逆,但在邵轻云面前,总是自然而然地跟着他的节奏,因为他的话虽然难听,可说的是事实。 他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密集又好听。沈以根本顾不上心猿意马,居然真听懂了个大概。 最后五道题涉及的知识点讲了一个小时,时间已经11点多了。 “做完 再回家。” 沈以侧头看了眼钟表:“11点了,我要回家睡觉。” “写不完,不能回。”他否决。 沈以不可思议盯着这个暴君。 “我饿了!没劲儿写。” 她又习惯性咬住下唇,小白贝似的牙齿,蹭过不知何时撕出来的新伤口,鲜艳的,红嫩的。 邵轻云目光凝在那处,无知无觉说了声:“别咬。” 第25章 发疯小动物做两道题也哭? “嗯?” 他说得轻,沈以没听清。 邵轻云早已移开了视线,把桌角一篮红苹果端过来。那是沈老的学生送来的日本苹果,梅姨洗净专门给邵轻云放过来一些。 沈以就扫了一眼,骄矜道:“我从来只吃切成块的苹果。” 邵轻云理都没理她,直接放回了原位。 “那别吃了,饿着写更快。” 他站起来:“半小时足够了,写吧。” “诶?你去哪?”沈以眼巴巴望着他的背影。 “透口气。” “大半夜透什么气?”她不想让他走。 他回头睇她一眼,斯条慢理留下一句—— “你让我窒息。” 沈以张大嘴巴就想骂人发飙,然而他已经干脆利索地走了。 “又不是我让你教我的!” 沈以就这样被关在了书房。 没有手机,她只能趴在桌子上,咬着牙愤恨地开始做题。 仔细回想着邵轻云教给她的解题思路,对着草稿纸上的公式,她顺利解出前两道简单的,等于号后写下看起来很像答案的答案。 沈以开心地回头,想寻求肯定和赞美。 可是没人。沈以一鼓作气,想把后面的都做完,都做对,然后跟邵轻云炫耀:本小姐很聪明,是你有眼无珠。 然而解到第五题,中间突然卡住了,她对着草稿纸回想了很多遍邵轻云的讲解,可就是没办法解下去。 那种难受的感觉,好像水龙头不通,后面有汹涌的流水挤过来,可是被死死堵在一处。 从头算了好几遍,都被卡在同样的地方。沈以抱着脑袋,又急又气。不想邵轻云回来后,看到自己还没有做完。 可是好难。 他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也受不了她吗? 像她的家人一样,给的关怀都是虚假的,内心里根本就瞧不起她。 水龙头被堵到了极点,只好寻求别的出口。 一大颗眼泪砸在草稿纸上,甚至溅出了泪花。 沈以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嘴巴紧闭,嘴角下扬。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她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 她忿忿将草稿纸撕成了几块。 深深的挫败感将她击垮。数学题比她的人生该去向何方还要让人费解。 沈以倏然站起来,胡乱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拎着书包就往门口走。 姐姐不干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来这间书房。 一把拉开门,她却和邵轻云差点撞上。 沈以的一双杏仁眼红通通的,下眼睑甚至挂着尚未干涸的眼泪,撇着嘴角望过来时,满眼都是委屈。 邵轻云眉毛动了动,语气带了点不解:“做两道题也哭?” 沈以正要跟他爆发,却看见他手中端着的小碗。 碗壁上有只棕色的小熊,是她每次来蹭饭最喜欢用的碗。 现在那里面装着满满一碗,切成均匀块状的黄白色苹果。 只是看着,就觉得很甜很脆。 她忽然间忘了所有凶恶的台词,本来发红的眼睛,又漫上一层水粼粼的波光。 邵轻云站在门口不动,沈以也仿佛忘了自己要干嘛。 “我说了,做不完,不能走。” 他伸手放在她的后颈处,将机械化的沈以手动转了个身,推着她回到了书桌后。 沈以垂着眼睛重新坐了回去,他将一碗苹果放在她面前,上面插着顶端蹲着小小猫的水果叉子。 邵轻云看到桌上的草稿纸碎片,神色平和地手动拼图,目光扫过她写过的题,然后精准地指向她最后一道题。 “你前面的和差公式用对了,只是还需要用一个积化和差公式。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有给你说清楚。” 咯吱咯吱咯吱。 邵轻云转过头,就见沈以捧着碗,已经往嘴里塞了一块苹果。 她吸着鼻子,眼眶依然红通通的,嘴里脆生生嚼着苹果,望着他的眼睛很专注。 “哦,那是什么公式?” 一块苹果,就让她忘了所有的坏情绪。 邵轻云更慢更细地给她讲解,最后引导她求出了正确答案。 等号后面答案一写出,沈以感觉自胸腔处舒出一口浊气。 “你看我前面做得对不对?”沈以还带着哭后的微弱鼻音,但语气已经掩不住的期待。 “思路都对。”邵轻云给予她肯定,没说后半句:但答案不全对。 果然,沈以松了口气,扬起嘴角,开心地吃完最后一块苹果。 “真的好甜。” “心情好了?不哭了?” 沈以眼神飘忽,没有接茬。爱哭鬼做几道题都能气哭,沈以觉得丢人死了。 他掏出手机还给她。 “只不过是很小一点挫折,你不能每次都先想要放弃。” “知道了。”沈以脸有点发热,跟他告别要走,谁知书包被人从后边揪住。 只听拉链拉开的声音,然后书包变得沉甸甸。是他将一盘苹果都倒进了她的书包。 他站在她身后很近的位置,说:“回去自己切着吃。” 她的后颈处蔓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以走后,邵轻云整理乱七八糟的书桌。他拿起草稿纸的一角碎片,看到某人眼泪印上去的皱痕。 他若有似无笑了笑,低喃一声—— “发疯小动物。” * 第二天,沈以准时坐在了邵轻云家的书房。 至于那句气头上的flag,她忘得一干二净。 “手机。”邵轻云朝她伸出手。 沈以这回乖乖巧巧递给了他。 那天的进度很快,一个小时,沈以就把要学的基础掌握了。邵轻云甚至给她制定了计划,每天攻克几个知识点。从数学开始,慢慢加入其他学科。 只是她看着满页繁复的数字和字母,还是感到困惑。 “我到底为什么要学这些?” 邵轻云不答,只是问她:“沈以,你以后想做什么?” 他的语气明明很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沈以却陷入短暂的困惑。 她本来懒洋洋趴在桌子上,闻言坐起来,敛容说:“我不知道。” “那换个问题,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那可太多了。” “随便一个。” “画画。” “画画最重要的是审美……” “我审美超好的。”沈以故意挺胸,露出校服外套里颜色张扬的露脐卫衣。 她个子不高,身材也瘦,发育到挺好,胸脯圆圆鼓鼓的,腰肢又细。她明显也自知优势,一年四季喜欢露腰,偏爱紧身的小上衣。 第32章 邵轻云多看了两眼,神色却始终淡然自持。只是脑海中一瞬偏离:她不怕着凉吗? “打扮好看,就是审美好吗?那你所认为的美,是单一且肤浅的。” 沈以完全坐直,一开口就是火药味:“我当然比不上您全校第一有内涵。” 邵轻云依然不疾不徐道:“我并不是在批判你。只是想说,如果你喜欢美,那你认识的美就应该是方方面面的。” “比如呢?” “巴赫的音乐是美的,达芬奇的画是美的,而它们都包含了你最讨厌的数学。弦的振动中有几何,球体之间的空间中有音乐。” 沈以听得出神,随即不甘示弱道:“我当然知道,巴赫用的对称性,达芬奇用的黄金分割。”她只是学习不好,不是没有艺术熏陶,“但跟我不想算数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数学复杂吗?但它却是……”他停顿,像在感慨,像在自己的脑海中欣赏,“最具有简洁性的通用语言。” 她目不转睛望着他的侧脸。毫无疑问,从始至终,哪怕是偶尔讨厌他时,她也认为他帅得无可挑剔。但现在,在那张俊美的脸之下,她似乎又发现了一些更吸引她的东西。 “世界复杂,还是数学复杂?”邵轻云问她。 “当然是世界更复杂。”沈以 回答。 “数学是解释复杂世界的钥匙。比如,很多花的花瓣数恰好是斐波那契数,树杈的数目是斐波那契数列,台风的螺旋是斐波那契螺旋线。”他骨节分明的食指,敲上她刚解过的一元二次函数,“它只是一个简单的抛物线,却能够描述无数现实问题,各种工程设计。” 沈以仔细听着,露出思索的神情。 “你的兴趣是美,你在看待数学题时,就以审美的心态去答题。你能理解它的简洁,它的秩序和严谨,就能领略这世界更多的美。” 沈以望着他,依然失语。他的话为她的内心带来了震荡。他平时惜字如金,从来不和人敞开心扉。即便是偶尔的善意,也是只做不说。今天是她和他交流最多、最深入的一次。 她终于想到了除外表以外,他吸引她的东西是什么—— 是智慧。 “跑题了。”他从椅背上坐正,摆正她的卷子,“快写,还有一道。” 沈以拿起笔,埋头盯着那道数学题,却又突然转头。 “邵轻云,你这么聪明,你帮我想想,我以后要做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是喜欢臭美吗?” 沈以刚变了脸色,就听到他用一贯沉着而笃定的语调告诉她—— “那你就去找到,你所认为的真正的美。” * 第二天的数学课,沈以没有再打盹,低头,偷偷画画。 她认真盯着黑板上的字符,听着老师滔滔不绝的激昂讲授,结合着邵轻云告诉她的,在层层推进的式列中,努力寻找一种美感。在这个过程中,她真的感受到和画画类似的感觉,抽象但是比例严谨,自由但是结构固定。 那些式子渐渐不仅仅是数学,变成了她脑海中一座慢慢构建的精美建筑,从头到尾,完整严密。 她本来数学基础差,在构建的过程中,遇到不理解的,她就利用第一排的优势,直接问老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在不停的为什么中,沈以像收集乐高的零件,逐渐得到了完满的答案。 数学老师虽然长得像河马,但是人非常有耐心,只要她问,他便不厌其烦甚至笑呵呵地回答。他喜欢沈以的发问。他知道,这个班和1班不同。课堂上没有声音,不是因为他们都会了,而是大多数人根本就不在意一道数学题的答案。 越不懂,越不在意。 沈以像是忽然受观音点化的孙悟空,一夜之间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老师习惯了自己孤芳自赏的讲课。在大家理解不了一道非常有趣的题型时,他觉得遗憾。 现在多了个沈以这样的,几乎是一有不懂就直接问出来,一直问到彻底明白。 他真心希望这样的学生更多一些。哪怕他因此要讲得慢一些,一周排的课更多一些,都没关系。 完成任务式的教学是更轻松的,但他更希望孩子们是真的学会。 除了老师,全班同学都对沈以感到意外。 连前面昏昏欲睡的万峥,也频频回头看她。 一旁总是在认真做笔记的孟圆特别开心,看沈以的眼神甚至多了些崇拜和感谢。因为她理科思维不好,对数学反应能力慢。遇到课上没听懂的,她又不敢问,只会下课自己看例题琢磨。 眼下沈以每一句“为什么”,都问到了孟圆的心坎。她也不懂!她也想再听一遍! 在沈以的带动下,孟圆也终于鼓起勇气,在一贯死气沉沉的数学课堂,颤巍巍举起手,声音纤细但努力:“老师,这里我不太懂。” 不只是数学课。其他的学科,沈以也开始发问式听讲。 所有的课程她都以审美的角度去欣赏、理解,一整天下来得到了很多的乐趣。不是所有的知识都是美的。但具有美感的确实是大多数。这其中,语文尤其让她感动、震撼。 这导致她下课后,仍然坐在座位上默读《出师表》,看得眼眶通红,心潮起伏。 枕在臂弯补眠的万峥,眼睛向后一瞥,就看到沈以快哭的样子。 而她前面放着一本语文书。 他坐起来:“你有病啊?” 第26章 没教养沈大小姐从不内耗 沈以吸了吸鼻子,瞪着他:“你就是刘禅,扶不起的阿斗,有这么厉害的老师,还天天睡觉!” “你……”万峥怒了,却苦于文化水平低,不知道怎么骂回去。 结果讲台上还没走的田燕子反倒乐了,认真对两人说:“刘禅不一定是我们后世想的那么草包。曹魏兵临城下,刘禅命令将士放下兵器停止抵抗,保全城中百姓的安全。一个真正昏庸的君王怎么会为百姓着想呢?” “老师老师,”沈以直接拿着课本上了讲台,“那蜀汉最后是怎么失败的?” 万峥:…… 怎么会有人突然爱上学习这种东西??? * 沈以跟着邵轻云学习了一段时间,天天收获良多。 邵轻云有个特殊能力,能够根据沈以的脾性,将不好懂的知识点,换一种她感兴趣的方式讲出来。 这就需要很强的洞察力和渊博广阔的学识见识。 她甚至连谈恋爱小说都不看了,因为邵轻云会从书架里给她选书,选名著爱情小说。 一开始沈以特别抗拒,结果每一本翻开她就停不下来,甚至带到班里,课间也如痴如醉。 就这样,她陆续看完了《傲慢与偏见》《简爱》,最近新翻开的是更厚的《飘》。 “伊丽莎白,简爱,斯嘉丽,她们每个人都好好呀,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沈以趴在玻璃板书桌上感慨。复习完今天的科目,沈以没有着急回家,就在邵轻云旁边继续看书。 “有生命力。”邵轻云替她补充。 “嗯!”沈以赞同,“《傲慢与偏见》里女主对男主说:通盘考虑一下,我觉得你对我的爱合情合理。真的太酷了!” 沈以两眼冒星星。 邵轻云看她一眼:“坐正。” 她斜着眼睛瞟他,笑嘻嘻道:“你只是我的补课老师,又不是我的男朋友,管这么宽。” 她就想挑逗一下自己的绯闻男友,看他脸红或者生气。 谁知邵轻云目光特别淡定,望着她:“怎么,想要个男朋友,把你随便压在哪辆车里?” 沈以脸刷一下红了。 “邵轻云!你不要再提那本小说了!” 他唇边抿起一丝笑意,随即怡然自得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被k.o的沈以赌着气,仍然趴在桌子上。 摊开的《飘》之上,玻璃下正好压着一张邵轻云妈妈的个人艺术照。 泛黄的照片看起来年代久远,大概是二十岁左右。 邵轻云的妈妈长得大气端庄,不是现在流行的尖下巴网红脸,而是典型的方圆脸,虽然下颌角圆润,脸蛋上有点肉,但五官立体明艳,笑时眼波流转,整个人如晨间日光,明媚清澈不灼烈。 沈以盯着他妈妈那张脸,脑海中浮现某些模糊的印象。 她转头对邵轻云说:“你妈妈长得像一个明星。” 邵轻云看她一眼,语气清淡:“她就是明星。” 沈以一下子坐起来,眼睛圆圆地瞪起来。她回忆起偶尔听叶阿公唤的名字—— 叶湄。 名字也对上了! 原来他妈妈是九十年代的电影演员,不是那种家喻户晓的女演员,但因为演过几部经典影片,也凭借独特的明媚气质,在影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一笔。 只不过她自嫁入豪门后淡出了圈子。 第33章 前几年她港籍老公的房地产企业暴雷,叶湄重新复出,又在娱乐圈抛头露面,不分昼夜接商务、接活动、接综艺,哪怕是烂片也接。人人都说她是为了帮先生还债。 后来她的先生因病去世,她沉寂了没多久,就继续开始高强度的工作。媒体还拍到叶湄工作间隙频繁出入心理咨询室。结果不久后,她便因抑郁症发作跳楼自杀。 沈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邵轻云。她不知道,叶湄有个跟她同龄的儿子。看来他的父母把他保护的很好。 叶湄本来就不是顶流女明星。当时网络上只是短暂的引起了一片唏嘘,然后那些新闻逐渐销声匿迹。 而沈以之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叶湄和她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克斌初创引 光电影制作公司时,叶湄是初代的签约演员。 复出后,叶湄的经纪公司仍然是引光传媒。 叶湄出事后,也是引光传媒在处理一切后续的连锁事件。 算算时间,差不多正是三年前。当时沈以每天只顾自己玩乐,对娱乐圈热搜一扫而过。她与沈克斌不亲,自然也不在乎他公司的事情。 可是她现在觉得很震惊。 她更是无端想起了叶湄去世后,她在网络上不经意看过的一些言论。 他们说叶湄的死,就是因为引光传媒在她生病期间,仍然不分昼夜安排工作压榨她的价值。被爆出来的行程特别紧密,引起了粉丝的愤怒。 然而猜测只是猜测。很快,那些声音就就被压了下去。 沈以呆呆看着邵轻云,眼里全然没有焦距,像灵魂穿越,溜到了遥远的时空。 她和妈妈住的房子刚好在叶湄家隔壁。叶湄刚好是沈克斌曾经的艺人。 看起来叶阿公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那么,沈克斌是什么时候买在这里的?认识叶湄之前,还是认识叶湄之后? “沈以。”邵轻云叫她的名字。 沈以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了?”他问。 沈以压住心头的混乱,眼神躲开他的注视。 “没什么。我觉得你妈妈长得很好看。”她的目光落在那张陈旧的照片上,“是她给你讲《西游记》吗?” “嗯。” 沈以站了起来:“我先回家了。” 邵轻云抬头,明明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却并不多问:“嗯,走吧。” 每天晚上补完课,邵轻云都会把她送到门口。 今天,她拎着书包下楼的样子,有几分失魂落魄。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叶家大门,速度快到像是落荒而逃。 沈以回到家,径直奔到孔令仪的卧室。她正在练瑜伽,弯着曼妙的身段,挺着傲人的资本。 不得不说,她的妈妈太会保养,根本看不出本来的年纪。 “妈妈,这栋房子是爸爸什么时候买的?” 孔令仪想了想:“结婚前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怎么了?” “没什么。” 沈以转身就要走,孔令仪叫住她。 “明天你爸来看你,估计要带你吃饭。我就不去了。” 孔令仪侧脸泛着冷清,仿佛提到那个人就会心情不好。 “他来看我?”沈以根本不相信,“沧岛区有他新的影视公司。不过就是顺路过来做做样子。” “反正你自己应付吧。”孔令仪无情道。 沈以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回击她的亲妈。 “你绝不能留我一个人!” * 第二天是周六,沈克斌的黑色林肯大驾光临。 孔令仪果然没能逃掉。 曾经的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孔令仪象征性给沈克斌倒了杯水,连茶都不放。 沈以吊儿郎当葛优似的瘫在沙发上,抱着一条三腿的猫。 唯有沈克斌正襟危坐。他的表情一贯端肃,不说话的时候尤其给人威压的感觉。他对待自己的女儿也严厉,不过大女儿、二女儿都培养的很优秀。 唯独沈以,从小一身反骨,他越强硬,她越犟。有一次父女二人甚至对峙了整整一晚上,谁也不妥协。从那以后,沈克斌仿佛对她彻底失望。 但看到他手里拿着她在青致中学的成绩单,沈以就觉得,他还是没真的对她丧失控制欲。 她以古怪的姿势窝在沙发里,冷眼看着自己的亲爸。脑海中想的却是,他便是以同样的控制欲与高压手段,对待邵轻云的妈妈吗?让她为他赚钱? “你打算让她申什么学校?”沈克斌根本不看她一眼,只对孔令仪说。 “第一选择中央圣马丁吧。” 沈克斌抿了抿唇,对孔令仪一贯的天真、散漫感到不满。 “当初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给她转学,你看看她的成绩单,你觉得能申上吗?” “不能就去别的啊。” “与其在垃圾学校不学无术,不如让她读影视传媒,金融或者精算,至少有点用,以后也有名目直接进公司。” 沈以插话:“你看我算得了你家烂帐吗?” “坐起来。”沈克斌冷厉地看着她,眼里全无一点父亲的慈爱。 沈以悄悄翻了个白眼,终于挺起了腰。 “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会供你读书。但必须换个专业。你没什么艺术天赋,学了也是混日子。以后你靠什么生活?还想让我养你一辈子?” 沈以被他说的心头窝火。 “谁用你养了?” 沈克斌根本不管她的意见,只是看向孔令仪:“你觉得呢?” “啊?”孔令仪像上课突然被点名的小孩。 沈以都怀疑她刚刚在走神,根本没听沈克斌的话。 “我觉得甜甜喜欢什么,就让她学什么吧。”她顿了顿,又补充,“就算她以后什么都不做,我也养得起她。” 沈克斌不耐烦地舒一口气。 “我看她跟你就是个错误的选择。你根本就不会教育小孩。沈以还是转回以前的学校,现在正是申请季,我会给她安排私教,以后像小溪一样,去美国读商科。” 还未等孔令仪说什么,沈以先跳起来。 “我不去!别说的好像你有多在乎我,不过是怕我丢你的人!” 沈克斌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 “近期我会给你办转学手续,在你考上学校之前,还是回沈家住。你这种孩子,没有人管束,只会长得越来越歪。” “我说了,我不转学!”沈以着急地看向孔令仪,希望她能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 可是孔令仪沉默了。 沈以的成绩越来越糟糕,是事实。孔令仪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就像沈克斌说的,她根本不会教育小孩。 “转回去也行,但我还是希望甜甜学艺术,她喜欢。” “妈妈!”沈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以前被他骗就算了,离婚了还在被他pua!” “没教养!”沈克斌重重扔下三个字,站起来注视着她,“下周我会找人给你办手续。” 然后他再没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直到沈克斌出了别墅门,沈以还追到院落里喊:“你休想让我转学!” 大门嗵一声关上。 司机为沈克斌打开后座的车门,他没抬头,语气冷肃地吩咐:“给她们换一扇有警报的大门。两个人住不安全。” 司机点头答应,这时,沈克斌的动作却停住了。 余光里,一道高挺的身影,正自坡下缓缓走上来。 沈克斌没有上车,一直等他走过来。 少年扫了他一眼,仿若空气般直接略过。 “你是阿肖?”沈克斌开口。 邵轻云眉头细微地动了动,掩藏了心头的厌恶感。 “跟你没关系。” 邵轻云径自回了家。 沈克斌抬头看了眼琴山路14号的红顶小楼,原本冷冽的神色悄然舒缓,目光悠远,像想到了什么遥远但温暖的回忆。 但仅仅是很短的时间。 很快,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坐上车绝尘离去。 * 那天下午,沈以来找邵轻云一起写作业,结果却被邵轻云拦在门外。 “我今天不写。” 她注意到他对自己的冷淡,连目光都不愿在她脸上停留。 她在他欲合上门的瞬间,伸出手插进门缝。 邵轻云猛然止住动作,拧眉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我都急死了!你还跟我冷暴力。” 沈大小姐从不内耗,从不退缩,从不看别人的脸色。 他自胸腔顺口气,沉声说:“进来吧。” 午后的时间,书房有叶老在看书。梅姨在一楼做清扫。 邵轻云把沈以领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次进邵轻云的房间,沈以满眼都是好奇,甚至取代了原本的焦急和烦躁。 跟她想象的一样,他的房间干净整齐,桌上的书本排列整齐,床上的被单铺展平整。 第34章 不像沈以,晚上睡觉能把被子卷成一团,早晨把被团一推,人就走了,晚上再揪起一角盖上,每天陷入不叠被恶性循 环。 “说,怎么了。”邵轻云合上门后,就靠站在那里。 沈以坐在他的椅子上,幽怨地瞪着他:“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我告诉你,再不对我好点,我就要转学了。” 邵轻云掀开鸦羽般的睫毛,说:“怎么回事?” “我爸爸非要我转学,怎么办?我不想回去。”她瞥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你们家的事,我有什么办法。”他越过她,折起一条长腿坐在飘窗上,自顾自拿起了一本书。 “他还非要让我去我不喜欢的学校,读每天算数的专业。” 邵轻云咬了咬牙,才克制没哼笑出声。 “你考上你想去的学校不就行了。”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考上。” “你努力过了吗?” 沈以愣住了。 “如果这是一场赌局,你不仅没有筹码,连下哪个注都不知道。你怎么跟稳赢的庄家抗争?你都不确定自己的人生,被安排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一针见血的话激得她忿忿不平:“他说我不行,没天赋,那我非要考上圣马丁给他看看。” “好啊。”他眼睛落在书上,轻描淡写道,“那你就去告诉他。” 沈以反倒突然偃旗息鼓。 “从小,他们每个人都说我不好,说我不对,说我不行。后来我就不努力了。反正我不管学什么,永远比不上姐姐。” 邵轻云再次望向她。 “但这些天你教我学习,你说我做得好。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无药可救。” 她对上他的眼睛。 他正坐在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下,发色泛着金色的棕,和他始终沉静的瞳孔一种颜色。 “小邵老师,我们好歹算是……师徒?”她突然冲过去,对他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看着他。 “你要怎么?”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沈家,拜托了。” 第27章 尾指相勾你不要放弃我。 沈以曾经的家也在山上,是和月亮湾相对的方向。在更高一片山头,更靠近津海市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并且别墅区更加现代化,远看神秘,有良好保安系统。 邵轻云的车只能停在外面。沈以通过面孔识别带他步行进入。 哪怕已经是初冬,山道两侧依然浓绿繁茂。 她带着他爬坡,不多时就喘起了气。她叉着腰领路,一边小嘴巴还能不停唠叨。 “我跟你说……呼……这里的岩壁经常爬着一种壁虎,要仔细看才能看到哦。是黄黑相间的皮。你知道吗?没有断过尾巴的壁虎,有一圈一圈好看的花纹。但是断过的话,尾巴就只有一种颜色,并且粗而短。” 有跑车自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沈以顺手拽了把走在外侧的邵轻云:“小心。这里的车开的快。” “你蹲在这里找壁虎的时候,不怕车快吗?” “我不怕,我更怕无聊。一整天都没人跟你说话,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 “舒服。”邵轻云淡定道。 沈以笑了出来,语气庆幸:“还好我不跟你住在一起,要不然非把我憋死。” 不多时,沈以带着邵轻云来到了沈家门口。 别墅像是一整座花园。大门通车库,后门走人。沈以带他来的是小门这边。白色栅栏木门很有法式的情调,两边是棕红色的复古砖墙,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爬藤植物,层层绿意掩藏着里面那幢白色的有着大落地窗的房子。 沈以输入密码,对邵轻云说:“小邵老师,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很快的。” 她强调了一句,仿佛生怕邵轻云不等她,自己走了。 打开栅栏门,一条幽静的石子小道通向房屋,头顶上是密密匝匝的花架,枝叶遮蔽阳光,仿佛爱丽丝的神秘洞口。 沈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确认邵轻云还在,她才深吸口气,步入了小道。 邵轻云目送她进去。 刚刚沈以透露着依赖的眼神,让他明白了她让他一起过来的原因。 她需要一个锚点。 可是她飘忽不定的母亲不能成为这个锚点。 于是她选择了自己。 她毕竟还是年纪小,也没有真正失去过什么,习惯性想从别人的身上去获得力量。 他也曾有那样的依恋情节。但最终不得不全部割断,试着从自己身上找力量。 人总会有这样彻底独立的一天。 但她现在需要他,他就可以在。 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是很痛苦的。她这么简单快乐,不要尝到孤独的滋味最好了。 邵轻云单手插兜,站在门口。这里也可以看到海,但跟月亮湾的近在咫尺的不同。 这里看海,更高,更遥远。山下的入口就是一道结界,阻隔出独属于权力和财富的高度。但这一切的背后又是什么堆砌的呢? 邵轻云站在风里,沉默而悠远地望着远方。 有一些时刻,脑海中思考的东西,让他清晰的下颌线越发紧绷。 这时,身边传来轻轻一声—— 啪。 他转头,坡下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素裙女孩。 柔软的柠檬黄毛衣,飘逸的松石绿裙摆,清雅的配色,像她给人的静逸感觉一样。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包,眼睛低垂,面色沉静地经过邵轻云。 “密码输入错误,请重试。”电子锁机械的女声响起。 少女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随即很快改用指纹,门打开的时候,她又因为迈步迈的快,绊到了台阶,整个人前倾趴在地上。 “你没事吧?” 身侧传来一道低沉男声。 沈闻笛慌乱地起身,看了看擦破皮的手掌心,说:“我没事,谢谢。” 随即径直就向花廊小道里走。 “等一下。”他叫住她。 沈闻笛僵硬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你的包。” 他站在外面的台阶下,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沈闻笛愣怔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包。 二人面对面的时候,沈闻笛开始酝酿一些话语,然而邵轻云已经转过身去,依旧面朝遥远的大海。 沈闻笛看着他孤傲、冷清的侧影,轻轻咬唇,然后转身。 直到离开他,掌心的擦伤才冒出火辣辣的疼痛。 心跳终于平息后,沈闻笛茫然地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直念念不忘,又寻找不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她神思恍惚,自分叉的小路转向前厅玄关。 绿植掩映的另一条路上,沈以从别墅出来,原路返回后门,整个人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连脚步都轻快地像要飞起来。 “小邵老师——”她拖长语调奔出来。 “成功了?” “嗯!”沈以用力点头,挡不住的欢喜,“赌注更大了呢。如果我没有考上圣马丁,不仅要学算数,以后跟谁结婚,也是他说了算。”沈以说这些的时候,尽管语调轻快,但内心还是有点不安,发寒。 “那就考喽。”他尾音轻轻上扬,勾了她的心弦。 沈以追上他的脚步,叫的亲亲热热:“师傅,我的未来就全靠你啦!” 他突然停下脚步,沈以刹车不及,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她揉揉额头:“怎么了?” 他转过身来:“想考圣马丁,气沈克斌?” 沈以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爸叫……”她猛然噤声,因为想起了他妈妈。 她咳了一声,换话题打岔:“你这话说的真押韵……不过,我当然想!我要成为很厉害的人,他养我花了多少钱,我以后全部都甩在他脸上!” 邵轻云莞尔一笑,仿佛根本不觉得她的话夸张好笑,反倒看着她说:“好。” 沈以正想,他为什么要跟她说沈克斌。 这时,邵轻云带着森森笑意继续说。 “从今天起,我让你怎么学,你就怎么学,不准喊苦,不准放弃,做得到吗?” 沈以陷入犹豫,邵轻云根本不等她,转身就走。 “意志不坚定,就不要说大话。你也不要再来找我学习。” 沈以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瞬间急了。 “我做得到!做得到!”她追上他,挡在他高大的身躯前面,仰头望着他,“你不要放弃我。” 邵轻云望进她充满强烈渴 望的眼睛,停顿了半晌才说:“怎么证明?” 沈以先伸出三根手指,想发誓。想了想雷劈的场面,换成了小拇指。 “拉钩?” 说完她又觉得,这种行为在邵轻云面前有点忒幼稚。 第35章 她讪讪地正准备收回来,而邵轻云已经伸出手,用他的手指勾住了她的。 两人身高差大,手型差也大。他的尾指几乎和她的无名指一样长。勾过来的时候,沈以感觉自己被一种力道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嗯……我沈以保证,一定会好好学习。” 说罢她就要松开,然而邵轻云没有放手。 他们仍然维持着尾指相勾的姿势。 “如果你做不到呢?”他低头看着她,眼神莫名带几分蛊惑。 沈以心慌地移开视线,嘟囔道:“不知道,你说吧。” “大侠给我养。” “过分!”沈以怒目圆睁。 那只三条腿的狸猫现在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孔令仪不在家的时候,她终于觉得不再孤独。 说着她用力抽手,然而这次又不成功。 他甚至勾地更紧了一些,那坚硬的骨结硌得她手指微疼。 “就这么决定了。”他低声说完,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径自向前走去。 沈以在后面夸张地甩着手,咬牙切齿地吐槽。 “屠夫!暴君!” * 接下来的日子,邵轻云果然给她制定了更加紧密更加严格的计划。 沈以看着密密麻麻的表格简直头皮发麻,但想起自己曾经的豪言壮语,又只能忍气吞声。 她对待留学机构的辅导也更认真了。之前辅导老师说她画画太过于自由随性,虽然也是自己的特点,但有的笔触略显粗糙。 从前她不放在心上,现在也会注意在自由飞翔的同时,注重一些形体的细节严谨。 注意力经常不能集中的她,居然能在邵轻云旁边的书桌趴几个小时。 她不禁在心中感叹他的教学有方。 她觉得这一切,除了邵轻云的功劳,除了怕失去大侠,还有她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目标。 虽然是被动形成的。 每当在邵轻云家学到深夜,回到自家小院子,沈以会抬头望向星空。夜空高远,膨胀,璀璨,像她的心一样,满满当当,充满了坚实的感觉。 她发现,原来高度集中精神学习,并且有所收获后,是极度的放松、舒畅。而一直轻松、随心所欲的底色却是焦虑。 因为尝到了一些学习的乐趣,她现在早晨上学都有动力了。 但因为基础不好,有些东西学起来还是吃力,枯燥,让人沮丧。 每当这时,她就打开习题册的扉页,那里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圣马丁,沈克斌。 然后她就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盯着那道难以攻克的习题,把它当做敌人。 邵轻云将她刷完的卷子分门别类,整理在一本卷夹里,沈以从头翻看密密麻麻的卷子,难以相信这是自己做的。 原来有目标是这样的感觉,她想,还不错。 她的人生第一次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这边突然转性,发愤图强,囊萤映雪。而有的人却沉入谷底,被拽入更深的黑暗里。 前座的万峥好几天没来了。 沈以有时候上着课,会下意识看向侧前座,想抓一下万峥有没有在睡觉。 但前座始终空着。 有一天,赵子非和她课间八卦,说万峥可能要退学了。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觉得普天同庆,身边又少一个烦人的家伙。可是现在,听说他要退学的消息后,她的反应却是:为什么?退学以后他干什么? 但赵子非也不知道原委。 结果第二天,万峥就回来了。他瘦了很多,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郁冷冽,沉默寡言。 沈以在后面看了眼他消沉的侧脸,低头继续盯着自己的书。 * 万峥确实提交了退学申请。 但是田燕子说流程多,需要点时间,让他先来上学。 他不理解,再多上这几天还有什么意义。但田燕子一直对他耐心又费心,于是最后这几天,他决定听她的话。 他上课上不在心上,也没心情睡觉。家里的人时时刻刻让他忧心,他总在担心,自己不在家,他们两个人会不会出意外。 但是某个下课十分钟,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头朝左趴在自己的臂弯里。 这个姿势只要眼神向后,就可以看到沈以。 有时候沈以是和孟圆眉飞色舞地聊天,她总三言两语把孟圆逗得面红耳赤,自己笑得得逞。她笑时常常肆无忌惮,大喇喇露出一排整齐牙齿,但不是如瓷砖镶嵌般完美无缺,两颗门牙微微凸出,不过不明显,反而生动可爱。 有时候赵子非来沈以的后桌找她,两个人头挨得很近,一起看封面印着明星的杂志,还时不时交流几句。这一幕万峥不爱看,看了憋气,索性闭眼真的睡觉。 有时候她靠在椅背,眼神瞥着桌洞下面,明显在偷偷玩手机。看她那专注沉浸的表情,万峥猜她又在看那种霸道总裁小说,他总是在心里鄙夷,眼睛却离不开她的脸。 但后来有一天,万峥再看她,发现她在做题,落笔很缓慢,用橡皮擦试卷时用力地桌子都在晃动。但烦躁过后,她又继续缓慢地一行一行往下写。 今天,她同样在做题。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有了这样的转变。但他觉得,她这样是对的,是好的。 不像他,差了太多,现在想跑起来已经迟了。而他所身处的现实,也不再给他机会。他现在只觉得,深渊是具有拖拽力的,会一次又一次凌迟他,逐渐让他放弃挣扎。 他曾私底下偷偷百度过扶不起的阿斗。是的,他连刘禅念chan还是shan都不知道。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百毒不侵,但是被她看不起,又是另一种不甘和酸涩。 看不起就看不起吧,反正,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从微微掀着眼,到完全睁开,目光直接而又专注地望着她的脸。像要好好记在心里。 沈以眼睛一抬,正巧撞上了他的视线。 万峥眼皮猛然一跳。 但沈以只是面色如常,甚至有些骄横地对他说:“喂,你有没有甜的东西,给我吃点。做数学做得我嘴巴好苦。” 万峥坐起来,在书包里摸了几下,随即顿了顿。只有那一个曾经不知谁送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吃,都变形了的士力架。 沈以嘴巴这么毒,平时又娇气,可能会狠狠嫌弃一番。 但万峥还是掏了出来,头都没回,就精准扔在了她桌上。 沈以看着眼前感觉放了很久,都被压扁了的士力架,自然而然拆开,大大咬了一口。 万峥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松鼠在拆解一颗松果,又咯吱咯吱嚼了半天,唯独没有他所预判的冷言冷言。 他忽然起身,转过来面向沈以,说:“你跟我出去一下。” 第28章 梦龙雪糕那个装货又要摆谱。 下午的大课间是一整天最自由的时间。 篮球场上,每一个篮球架都被占满了。操场上也有三五成群散步或者玩闹的学生。 各个教学楼通往校内唯一小超市的路上,这个时间总是人流不息。 于是并肩走在一起的万峥和沈以,不知不觉吸引了很多目光。 通常一男一女单独走在一起,都会引发一种暧昧的联想。 尤其还是青中远近闻名的校霸——万峥。而女主角也很微妙,是和1班学神邵轻云传过绯闻的沈以。 有反应快的学生已经想到了,这三个人曾经同时登上同一张批评通告。莫非不是打架斗殴,是三角恋纠纷? 万峥带沈以进了超市,先从门口的冰柜里拿了一瓶无糖可乐。 “我请你喝可乐。” 沈以怀疑地看着他:“你干嘛啊?好奇怪。” 因为她曾经在他面前浇了自己一头可乐,那个画面映在他的脑海,常常对他带来冲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请她喝可乐,也许是隐晦地表达一种深藏的歉意。 万峥手伸进裤兜里,搓了搓不太多的钱,还是故作淡定对她说:“你还想吃什么零食,自己去拿。” 沈以怎么会跟他客气?伸手就从旁边冰柜里掏了一支梦龙雪糕。 万峥脸颊肌肉直接跳了跳,心想他这个大男子汉,不会一会儿结账时候要难堪吧? 还好这位大小姐挑剔得很,只去拿了两样。 万 峥松了口气,好在最后兜里的钱够付了。但内心不免又生出一种自我嘲讽的涩味。 两个人走出超市,沈以拆开雪糕包装,咬了一口问他:“你退学是真的假的?” “真的。” “为什么?” “少多管闲事。” 沈以轻轻哼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零食。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峥目视前方,半晌才说:“之前你不是说,我在你心里是垃圾的形象。不知道现在变了没有,零食……就当再挽回一点形象吧。” 沈以其实都记不清她说过的这句话了。 第36章 但万峥居然还在耿耿于怀。 “你都要走了,还介意这些?我们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沈以没心没肺道。 万峥脚步慢了下来。 沈以回头问:“怎么了?” “沈尾巴。” “不准叫这个!” 她喊完发现对面的人没反应了,西斜的太阳正好躲在他背后,令他俊挺的脸有些昏暗模糊。但沈以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脸上。仿佛有话要说,但始终克制。 这时,余光里出现另一道难以忽略的身影。 她侧头,看到邵轻云不知什么出现在她旁边。 他看了看她手里的雪糕,又扫了眼前方的万峥,扔下一句:“晚上回去考你三角函数,最好把公式背会。” 然后就越过她向前。 “啊?”沈以怨声载道,“给我点时间呀师傅!我脑子又不是你那样的!” 邵轻云走到万峥旁边,对上他锐利的眼神,又漫不经心看向沈以。 “生理期吃冰的,不要命了?” 说完他扬长而去。 万峥怔了怔。 沈以却冲着邵轻云挥舞雪糕,示威一样:“我偏就生理期最爱吃雪糕!” 邵轻云离开后,沈以继续问万峥:“你到底要说什么?婆婆妈妈的。” “说个屁。”万峥的脸比刚刚臭多了,说完就迈起大长腿,几步就越过了她。 沈以看到他手里拎的冰可乐,瓶身已经结了一层水汽。 “哎,我的可乐给我!” 万峥回头,双眼皮、密睫毛下的大眼睛瞪她一眼,直接拧开瓶盖,仰起头,凸起的喉结只滑动了两下,可乐就下去半瓶。 完事他还要故意问她:“还要吗?” 沈以气呼呼说:“都是神经病!” * 有一天沈以因为去市里填申请留学的资料,所以请假了半天。 回家以后她在山下乱逛,想找家店吃饭,谁知迷路在了巷子里。她正要掏出手机导航,这时一抬眼看见道熟悉的身影。 田燕子从一户人家里出来,帮忙合上木门,转身便叹了口气。沈以看到她手上拿着一些白色的a4纸,像是文件材料。 沈以走了过去。 “田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啊,沈以。我来万峥家家访。”田燕子将纸塞回包里。 她速度很快,沈以还是扫到了“贫困助学金”几个字。 “这是万峥家?”沈以回头,看到破落的木门,两侧粘着残碎掉色的春联。透过木门之间的缝隙还能看到里面杂乱的院落。 他看起来家境并不好,而自己之前却不客气地吃人家那么贵的零食。沈以心中不由产生了点愧疚。 二人一起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找路,沈以问:“万峥真的要退学吗?” “真的。”田燕子看起来心情也不好。 “为什么啊?” “具体原因老师就先不告诉你了。” 沈以“哦”了一声,看见田燕子脸上的郁郁,随口安慰:“没事老师,他走了说不定我们班就不是倒数第一了。” 谁知田燕子停下脚步,目光更加严肃地看着她。 “我不是在乎咱们班是不是倒数第一,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读完高中。能多上一天是一天,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沈以被她的语气镇住,回过神来马上说:“对不起老师,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田燕子叹了口气:“沈以,你最近表现得特别好,老师真希望万峥也像你一样。” 沈以沉默,要说她的转变,邵轻云的功劳最大。 两个人安静地走在巷子里,小心避开沿路堆放的杂物。路过有老人聚在一起打牌,头上还飘荡着谁家晾晒在外面的衣裳。某间开着的窗户里,传来油锅滋滋的声音,和妇女怨气浓重的叫骂:“就叫你打个醋,也能摔破瓶,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个模子!” 田燕子沉默路过,眼神迷离。不知被哪副烟火气的生活场景勾跑了思绪。 “学习真的救过我。” 沈以放慢脚步,看向自己年轻的老师。 “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我的姐姐很早就结婚了,过得并不好,她第一胎难产才生下女儿,婆婆已经在催二胎了。”田燕子看了眼沈以,嘴上逸出笑,眼里却只有悲哀,“你懂得吧,她仍然在重蹈我妈妈的覆辙。还在传宗接代,还在为了生男孩哪怕连命都不要!” 她最后两句话完全没了平日做老师的稳重,掩不住的愤恨,不知道在愤恨家庭,愤恨姐姐的选择,还是那些她们根本改变不了的东西。 沈以完完全全怔在了原地,田燕子说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也未了解过的世界。 她的父亲沈克斌有三个女儿,但从未听闻他硬要一个儿子继承家业。 看到沈以愕然的表情,田燕子很快克制了语气。 “我们烦恼肯定是不同的。但一样的是,学习,读书,我们总会在这两件事里找到出路。” 沈以点点头。 “沈以,你千万不要三分钟热度,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吗?”田燕子热切地看着她。 沈以目光渐渐郑重:“好的,田老师,我会的。” * 第二天沈以从家里带来了一大盒新西兰车厘子,巨甜巨大颗,她叫了孟圆、尤静、张于蓝、赵子非一起去看台吃。 沈以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大家一些关于万峥的事。他们是两年的同班同学,都有所了解。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沈以就拼凑了个大概。 万峥的母亲有心理疾病,时好时坏,不能工作,反倒每个月医药费花销很大。他的父亲在临市的铁矿工作,前段时间因为爆破事故受伤,虽然得到一笔赔偿,但父亲手术很快都花光了,且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人照顾,整个家庭不再有经济来源。 这便是万峥执意退学的理由。现在还未成年的他,却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 八卦唠完,车厘子也见底了。 沈以问张于蓝:“你之前说他晚上兼职,你知道在哪里吗?” 张于蓝笑她:“别告诉我,你要去拯救失足同学?那人还跟你不对付。” 最开始沈以确实没想过多管闲事。这世界上闲事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能做好自己人生的课题就很不错了。 但那天在巷子里,田燕子的一番话给了她冲击。听说她已经去万峥家好多次了。她对万峥已经仁至义尽,可没到最后的关头,她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 读完高中,参加高考的万峥,一定比中途退学的他,拥有更多更好的未来可能性。 田燕子真真实实走过曲折的路,咬牙坚持过,证实了自己选择的正确。于是她不希望她的学生走向更为艰难的那一条。 “我又不是大侠,我能拯救谁。”沈以放松身体,抬眼看向校园外的天空、楼宇。 “那你要干嘛?”赵子非问。 “给田燕子分忧解难。” “算我一个!”尤静马上说。她是班长,班主任最近为了万峥劳心劳肺,她觉得自己也要身先士卒。 “呃,我也可以去……凑凑热闹。”赵子非弱弱地说。 孟圆立马有点慌,她的从众心理作祟,在想要不要也加入,但她确实又特别害怕万峥。 犹豫之间,张于蓝翘着腿,懒散道:“我可不去。” 孟 圆刚松了口气,就听沈以打趣:“那要走的是我呢?姐姐,你留不留?” 张于蓝坐起来,一双英气的丹凤眼瞪着她:“你不准走。” 沈以噗嗤笑出来,正色道:“咱们去的人太多,那个装货又要摆谱。”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所以那天晚上,还是沈以自己去找万峥。为此,她还提前跟邵轻云请了个假,说今天不补课了,她要去办点事。 谁知平时疏冷的邵轻云居然会追问她:办什么事? 沈以点开输入法小键盘,犹豫片刻随便编了个理由:有只不听话的流浪狗,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邵轻云只给她回了冷漠的四个字—— “狗拿耗子。” 沈以笑得贼兮兮打字—— “向活雷锋邵同学学习。” 第29章 让我作呕自己垫底,还喜欢学习好的。…… 晚上十点以后的台球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也是万峥来兼职的时间。 通常他需要呆到客人都离开。有时候人少,回家早。有时候人们兴致高,玩到凌晨也正常。 所以他总是不得已在上学时间补觉。 恶性循环,于是成绩永远都没有起色。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良心,尤其是看到田燕子失望又无奈的目光。 但又能怎样?在学校的各种例会上,他常听到校长或老师们说:高三这一年,你们只需要注重学习这一件事,其他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往后推一推。 而对于他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第37章 在很多同学分不清醋和酱油的年纪,他已经踩着小板凳,学着做饭给妈妈吃。 小时候巷子里有一帮少年人,会来门口扔石头,往院子里扔垃圾,说这里住着神经病。 他出去赶走他们,总是会被揍一顿。 后来他渐渐长大,个头像他的压抑的怒火,在叛逆的年岁节节蹿升。 他第一次反击,第一次揍得对方害怕,他很兴奋,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要做这样的人才不被欺负,才能保护妈妈。 他成了巷子里的小霸王,打跑了很多挑衅的人,也结了不少仇怨。 比如今天,台球厅来了一伙职业学校的少年。 都是以前有过冲突的人,自从他们知道万峥晚上在这里兼职,隔三差五就来找茬。不是明面上要打架,就是非要来恶心你几下。 今天,万峥全都忍了。不管他们怎么使唤他,万峥都一声不吭去做了。 之前父亲受伤做手术,他有很久没来兼职。最近父亲回家养病,庆幸的是母亲状态也很好,能帮忙照顾。他才放心上学,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放弃晚上兼职的机会。 老板待他厚道,给的酬金高。也是因为晚上来娱乐的人乱一些,他顺利帮忙处理过好多次意外情况。 尤其是在这样用钱紧张的关头,他不舍得放弃这份兼职,也不想给老板惹事。所以全都忍了下来。 但他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改变。以前忍耐的时候,全身心仍然在叫嚣着愤怒,好似不彻底炸开不能抒发。但现在,他的心情很平静。他渐渐意识到,以前以为自己有多厉害,现在就觉得自己有多幼稚不成熟。 可就算他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奈何那帮人本就动机不纯。 为首的男生叫杨树,烫着一头凌乱的卷毛,皮肤黝黑,个头中等,总是大敞着校服外套,走路流里流气。 他在让万峥给换杆以后,趴下打球,狠狠用力一戳,直接在台球桌戳出深深一道痕迹。桌上绒布连着下面的木面,全都毁了。 万峥冷着脸看了,直截了当扔下两个字:“赔钱。” “是你拿的杆有问题,还敢让我们赔钱?没把我们打坏了,算你命大!” 万峥神情厌烦,本来平静的心情,因为这帮人的无理取闹,重新燃起了火焰。 “行,那报警。” “报警?”杨树向前一步,不客气狠推了把万峥的肩膀,“我怕你报警?你看看你给我们的烂杆!” 万峥同样一把推过去,他力气大,又狠,杨树直接被他推的撞到了台球桌沿。 “草!”他大骂一声,暴起就要冲过来。 这时,他们身后大门被推开,迎宾玩偶机械的可爱声音—— “你好,欢迎光临!” 基于刚刚万峥提到的报警威胁,所有人都很警惕,哪怕警察赶不过来,也还有万峥的小弟们。于是此刻听到动静,他们都向门口望了过来。 然而只是一个扎马尾的女孩走了进来。 11月,天气转凉。青中早就换上了冬季校服。当然,款式依然古板,色调依然平凡。 白色和深海蓝拼接的长袖外套,下面是同色蓝裤子。 沈以特别嫌弃,总是在里面穿着自己的衣服,逮着空就把丑陋的校服外套脱掉。 此刻,她穿着一件极短的露脐宽肩牛仔外套,里面是红色的紧身针织衫,完美勾勒身形,又被宽松牛仔外套遮挡地若隐若现。 一天过去,她的马尾有些乱了,两额边垂落着碎发,面庞白皙,五官挺秀。一双杏仁大眼,直直看过来时没有丝毫胆怯,目光又稳又沉静。 里面的人忘了打架,都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沈以左手拎着叮叮当当挂饰一串的包,右手臂弯挽着校服外套走过来。 她感受到了这里氛围的剑拔弩张,却仿若不知,只是径自对万峥说:“你几点下班?我有话跟你说。” 万峥脸早就沉了下来,语气恶劣地下逐客令:“我没话跟你说,赶紧走。” “要不就现在,给我十分钟行吗?”沈以不屈不挠。 一旁的杨树上上下下打量沈以,万峥余光瞥见了,跨一步完完全全挡在了他前面。 “别再让我重复第二遍,现在,滚出这个门。”万峥加重了语气。 沈以还要说话,杨树从万峥身后溜了出来,冷笑道:“哥们,打架呢,把我忘了?”他随即又似笑非笑看向沈以,“前女友啊?这么凶干什么?妹子,他不是个好东西,一会儿哥哥们请你吃烧烤啊?” “吃烧烤啊……”沈以笑着打量他。 万峥变了脸色,杨树直接被她嘴角一对弯弯的笑靥夺了魂。 “对不起,吃、不、下。”沈以一秒收起笑容,“你的头皮屑和脏衣领,还有包了浆的衣服袖子让我作呕。” “你!”杨树失了面子,脸气得通红,正要冲过去就被万峥从后面反剪手臂。 就在这时,老板从二楼网吧下来,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服务生。 经验丰富的老板最后顺利息事宁人。 看在他们未成年,被弄坏的台球桌就不用他们赔钱了,但前提是,这几个人再也不能进店。否则,监控证据的什么都有,老板不介意报警把事情弄大。 几个人只能满脸憋屈灰头土脸地出了门。 万峥向老板道歉,老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女朋友来找了吗?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万峥梗着脖子没看沈以,只硬邦邦澄清:“森哥,不是女朋友。” “对呀对呀,”沈以笑眯眯探出头道,“我可不喜欢他这类的。” 万峥侧脸线条绷得更紧了。 最后两人一起出了台球厅,外面夜色正浓。窄街道幽暗杂乱,微弱路灯像老去的萤火虫,闪烁着濒死的光,亮不过沿街小店缤纷的灯牌。傍晚下过一场小雨,树梢挂着湿淋淋的叶子,马路窝着零星的小水坑,都映着迷幻的光影。 万峥踢了脚路面的小石子,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 “少罗嗦。” “那边走边说吧。” 两个人转过巷子口。 前面黑影一晃,沈以再抬头,就听见一道熟悉的猥琐声音。 “你以为刚刚就完了?” 沈以眼神一扫,对方五六个人。她不由看向万峥,心想这家伙平时的生活也太古惑仔了。 她用眼神问他怎么办。然而万峥脚步不停,一直朝杨树走去。 沈以也只好跟上。 “或者让你女朋友跟我们吃顿饭,我也可以考虑……嗷!” 径直走过去的万峥二话不说,一记勾拳就打了过去,打得特别随意顺手。 “你干什么!?” 旁边杨树的朋友冲过来,万峥又是二话不说一脚踹开。 他腿长,力气大,那一脚踹的男生弯腰嗷嗷直叫。 他一把扯过正捂着下巴的杨树衣领,狠狠把他抵到墙上。 “别再来惹我。书我都不念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什么?” 说完他甩开杨树,像甩掉什么脏东西,拽起沈以的手腕就走。 走之前他又回头补了一句。 “对了,也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出现在她面前。” 这句威胁,他的眼神比刚刚还要犀利。 沈以就这样被他拉着,走出了幽暗无人的窄街。 一出去,万峥就放开了她的手。 他插着兜,没看她,只问:“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呃,好汉,不是……” 万峥凌厉的眼神射过来,沈以瞬间怂了。她刚刚才第一次见识到万峥的武力值,心想还好他没跟她动粗。 “我想说,你别退学了。” 万峥看她一眼,微不可查的意外之后,是一声漠然的冷笑:“你真有意思。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放以前我肯定不管的,毕竟,我六岁开始就不想上这破学了。” “所以呢?” “但是我最近参悟到点东西。” “什么?” “我说不清。” “哧。”万峥又嘲讽一笑。 “邵轻云跟我说,世界是很复杂的。” “这种废话,还用他说。”不知怎的,提起邵轻云,万峥语气更差了。 “上学已经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一件事了。如果我们连这件事都做不好,真的有本事面对以后的生活吗?” 万峥目视前方,没再回怼。 沈以侧头看他:“不是所有事都像今天,你拳头硬,打败他就可以了。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理由,但田燕子已经在想办法帮你了,说明不是绝境,不是只有退学这一条路。是你退缩了,万峥,你想逃跑。” 万峥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她:“至少今天我还能用拳头。你觉得上完这几个月的学,对我的未来有任何改变吗?我注定走不了正常的路,现在再说什么‘别放弃’、‘努力’,早就晚了。” 第38章 万峥脸色漠然,拽步就走。 沈以向前几步拦在他身前,仰头灼灼看着他:“不晚,现在开始就不晚。你先等等退学。” 万峥对上她漆黑的、坚定的瞳孔,没说话。 “11月的月考,如果我能离开黑榜,你就不要退学了。我可以,那你也可以。万峥,你敢不敢赌?” “无聊。” 他正要错身而过,却被沈以拽住衣袖。 “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万峥挑眉,“那就赌。如果你做不到,就别再多管闲事。还必须对我言听计从一次。” 沈以放开他,谨慎道:“你要让我干什么?” “放心,不是让你以身相许。”万峥上下扫她一眼,以牙还牙,“我也不喜欢你这类的。” “行,成交。” 两人继续往琴山上走。 万峥忽然问:“我是什么类的,你这么看不上?” 沈以爬坡爬得气喘吁吁,头也没回随口道:“学习不好的。” 万峥黑着脸:“那你喜欢什么类的?” “学习好的。” 沈以插着腰顺气,听到身旁家伙截然相反的平稳气息,有点烦躁,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体质逆天。 “你是真有病。”万峥不客气的吐槽。 沈以嘿嘿一笑。 万峥放慢了步速,不屑道:“自己垫底,还喜欢学习好的。” “你不懂。”沈以又喘了两口气,慢慢说,“不只是学习好,嗯……如果他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呢,就会对世界有清晰的洞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去的方向,最好还能告诉我该怎么走。” 万峥没再应声,只低着头自顾自爬坡。 沈以也安静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刚刚脑海中浮现了一张清晰的脸孔。 所以当她无意识抬头,看到正在想的人时,吓了一大跳。 “邵轻云?”沈以摸着胸口,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邵轻云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眼神却寒凉。 “救回流浪狗了?” 第30章 俯首称臣你双眼皮好深,好好看。…… “呃……”沈以心虚地瞥了眼万峥,转移话题,“你怎么在外面?” “你的猫从二楼跳过来了。” 沈以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怀里窝着一只狸花猫。正被他挠下巴挠得一脸享受。 “啊,我忘关窗了。”她走过去将大侠接到怀里。 万峥看了看二人:“所以你们是邻居?” 所以早就认识,所以那么亲密。 “对啊。”沈以说。 万峥向后退一步,突然朝着沈以笑了。 “明白了。” 沈以莫名其妙看着他,他却插着兜转身,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挥挥手走了。临走还不忘回头奚落她一句:“我等你对我言听计从。” 沈以不服气地喊回去:“我等你对我俯首称臣!” 邵轻云目送万峥离开,又瞥向沈以:“这么会用成语,作文就写歌词?” 沈以大囧,她的“光辉事迹”怎么都传到一班了? 这时面前暗下来,是邵轻云向她走近一步。 沈以下意识后退,鞋子磕到后面的台阶。 她不得已只能抬起头,迎上他威压下来的目光。 “明晚十点,准时过来。” “哦。” 说罢他抽身离去。 直到隔壁的房门关上,沈以才回过神来。 言听计从……眼下,分明是她对邵轻云言听计从。 沈以摸了摸胸口,感受到自己乱撞的心跳。 “不准紧张。”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又捂了上去。 “可是,他怎么长得那么帅啊……” * 接下来的几天,沈以直接把手机交给邵轻云保管,自己下定决定埋头苦学。连早晨上学那一段路,她也在背文言文。 她对邵轻云说了跟万峥打赌的事。邵轻云这个神人,果然有短时间内提高成绩的办法。 月考题目跟复习进度挂钩,邵轻云直接帮她划出了11月考试的重点。他学的分明是理科,但翻了翻沈以最近的习题册,就能给她把文综的重点也划了。 他让她在几个分值高的题型上着重练习,比如语文英语的作文,信手拈来告诉她几个实用模板。 最后11月月考成绩出来,沈以果然没再出现在黑榜,甚至成绩蹿升了一大截。虽然有跟着学神投机取巧的嫌疑,但她还是扬眉吐气站在万峥面前,让他遵守约定。 万峥无话可说。 但他选择留下来,不只是因为赌约。那天晚上和沈以的对话,他回去后又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 她说她喜欢对世界认知清晰的人,但他好像没有想过那么多。仅仅是在奋力生活,等出现问题再想办法去解决。 未来要做什么,或者他能做什么,他没有任何头绪。 而沈以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种想法让他辗转反侧,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么在意一个女生对自己的看法。 万峥取消了退学申请,田燕子帮他争取到了助学金。 他重新去上学,这也意味着,他家这段最艰难的时间,也要想办法度过。父亲还不能起床,母亲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好在邻居是好人,时不时帮忙去看一眼。 田燕子也允许他在父亲没有痊愈前可以不上晚自习。 他白天上课强迫自己不再睡觉,实在特别困,就拎着书直接走到最后一排,站着听。 他的一帮小弟都摸不着头脑,却不敢多说什么。 万峥看起来在慢慢转变,尽管他仍然迷茫。 有一天下午的大课间,尤静叫万峥去老师办公室。 他11月的成绩又是垫底,而田燕子最近帮了他很多。他有点愧 于见到她,甚至上语文课时也大多低着头。 谁知进了办公室,就看到田燕子喜气洋洋的笑脸。 “万峥,你多高?” 万峥怔了怔,答:“上次体测183。” 田燕子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欢欣又语重心长道:“可不能再长了。” 万峥哭笑不得:“我又控制不了。” “最近少吃点,别打篮球,别喝牛奶。” “老师,到底怎么了?” 田燕子喜滋滋拿起桌上的资料和报名表。 “民航来学校招飞行员,老师觉得你身体素质不错,报名试试。” 万峥低头扫过招生简章,神色游离,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田燕子瞅着他的神色,郑重道:“这个机会对你来说很好的,千万不能放弃啊。” 万峥抬起头,说:“我报。” 最后面试、初检、复检环节过后,青中只有万峥一个人入围。 通过如此严苛的体检环节,相当于他现在半只脚已经迈进了飞行院校。 接下来就是政审和高考,分数线比正常的要低一些,但以万峥目前的成绩来说,离最低录取线还差二百分。 那就意味着,如果他想顺利通过飞行员招生,需要用剩余的几个月,恶补文化课。 田燕子得到消息后开心的不得了,她感慨:“还好你当时突然想通,不退学了,不然就错过这个机会了。我早就看你骨骼清奇,还想你这么好的身体素质,不会以后就是在街边烤串吧。” “老师……”万峥拉长语调,很是无奈。 田燕子拍了拍他硬实的肩膀:“别说,你这小身板,以后穿飞行员制服肯定帅气极了!” 万峥仰头望天花板,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但无疑,他心里也是高兴的。父母得知消息后,更是激动,父亲还在病榻上,就要起来继续打工为他赚学费。 “但现在,我们绝对不能前功尽弃。老师给你制定了专门的计划,你的作业跟别人不一样,以后每天单独来找我交作业。” 万峥接过沉甸甸的卷子和书,低着的头抬起来:“我知道了,老师。” “哦对了,”田燕子叫住他,“沈以这次进步很大,你可以向她求教,看看她是怎么学的。” * 从办公楼去教学楼的路上,正好路过操场。 万峥抱着书,看到不远处的操场边,沈以正在和班里几个女同学踢毽子。 就数她的动作幅度最大,离得远也要蹿过去,伸着小短腿去接,结果跟别人撞作一团,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万峥已经不自觉往那边跑了几步。 不远处,沈以和孟圆两个人坐在地上哈哈笑作一团,看样子没事。 没事就好。 他看着那边,但其实,视线只在一个人身上。 他想起田燕子说的那句,还好他没退学,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那是因为沈以在关键时候拉了他一把。 这时,从地上爬起来的沈以看到了万峥,挥挥手示意他等她,然后回头让朋友们自己玩,自己跑了过来。 第39章 “万峥!怎么样?”她叫着他的名字,嘴边漾着笑容奔向他。 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直到她微喘着站在他面前,他才故作淡定地开口:“过了。” “我就知道!你看,没有山重水复,怎么会有柳暗花明?” “你现在说话这么造作?” “这是邵轻云教我写进作文里的好词好句。” “你什么都用他教?吃饭拉屎也用吗?” “万峥你真恶心。” 两人习惯性拌了会儿嘴,万峥才想起正事。 “田燕子让我问你,怎么进步那么多的。如果我最后没考到分数线,前面都白瞎。” 沈以怔了怔:“这么严重,这可不行啊……” 万峥不看她,假装不耐:“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这个啊……” * 当晚。 琴山路14号,一楼,客厅。 梅姨笑呵呵将一盘水果一盘坚果,三杯鲜榨果汁放到茶几上。 本来她对沈以每天晚上来学习,都很欢迎,觉得孤僻的阿肖终于能和人说几句话了。何况沈以嘴甜,梅姨喜欢她来这里增添点生气。 今天沈以又带来了一个男同学。 梅姨同样欢迎,她很希望邵轻云在学校多交点朋友。 但她看邵轻云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所以梅姨放好东西就自顾自上楼,不再打扰他们。 因为多了一个人,书房的桌子不够坐,三个人只能坐到客厅。 茶几地毯上,邵轻云坐在一边,环着手臂,冷眼看着对面的两人。 万峥神色别扭至极,简直想夺门就跑。谁能知道沈以说的“办法”,是来邵轻云家里,让他带着他们一起学习。 不知道为什么,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但想到好不容易得到的飞行员机会,万峥忍气吞声,强迫自己坐着别跑。 她身旁,沈以对邵轻云笑得谄媚。 “我就是觉得,你讲的特别适合我们差生。反正教一个人也是教,让他也听一听呗。或者今天你看看他还有没有救,要是没救,明天我就不让他来了。” 她今天来了个先斩后奏。主要是提前跟邵轻云说,他的反应一定是拒绝。他们此前打过架,肯定不对付。 “这就是流浪狗?”邵轻云轻描淡写开口。 见邵轻云的目光看向他,万峥一个暴起:“你说谁tm是狗?” 始作俑者沈以连忙拽着他的袖子拉下来。 “谁也不是谁也不是。” 邵轻云的视线落在沈以抓着万峥袖子的手上。 他坐正身体,面无表情道:“翻开书。” 邵轻云给沈以补课的方式,一般都是先讲一遍,再做他精心挑选的例题。 多了个人也照样。只不过到了做题的时候,万峥抓耳挠腮,躁动不已。 沈以瞄了眼低头看自己书的邵轻云,凑过去给万峥指了指草稿纸。 “用这个公式。” 万峥神色烦闷:“那第一步干嘛?” “第一步先写一个‘解’字。” 万峥转头看她,抿着的唇显得十分无语。 “怎么了?”沈以和他对视,“‘解’字也很重要好不好?” 二人近距离对视,沈以盯着他的眼睛,忽然跳脱:“你双眼皮好深,好好看。” “有病。” 万峥呛声道。随即拧过头不看她,细看他脸上却窜起意味不明的红色。 啪! 一声响动震得沈以肩膀抖动,她回过头,不期然对上邵轻云沉冷的眸子。 他手里的书早已被扔到了桌面上。 “分开坐。” “为什么?”沈以先问。 “效率太低。” 邵轻云句句言简意赅。沈以却察觉到他的不高兴。 “我不会写。”万峥说。 “问我。”邵轻云抬眼,对上他的眼睛。 在这间房子里,邵轻云最大。 而且,他可能是他们的救世主。 两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乖乖抱着各自的书本,分别坐到了茶几最远的两头。 邵轻云也说到做到,像对待沈以的耐心一般,从头给万峥讲了一遍。 好歹,万峥总算有了点思路。但他做得慢,后来就频频看时间。 “我得早点回去。” “做完这两道。”邵轻云坚持底线。 “我不放心家里。”万峥诚实道。 “没有护工吗?” “请不起。” “是工伤吗?” “是。” “保险承 担还是单位承担?” “单位吧。” “伤残等级鉴定了吗?” “还需要鉴定?”万峥一脸懵逼。 邵轻云微微皱眉:“赔付明细都核对了吗?哪几项?” …… 沈以早就抬起头,愣愣看着二人一问一答。她有一瞬间的抽离,以为自己在什么办案现场,或者庭审法堂。 “护理费用和伤残津贴都没有。尽快做等级鉴定,另外去请护工,费用无需你们自己承担。” 万峥和他对视,片刻后沉沉说:“知道了。”他顿了会儿,又挤出来一句,“谢谢。” 万峥低头整理书包,不知为何,他再次想起了沈以曾经对他说的话,她说她喜欢对世界有清晰认知的人。 他在父亲出事后,表面镇定去处理一切,但其实内心慌张懵懂,面对矿上派人来的慰问和谈判,他被那些生僻晦涩的赔偿条款搞的云里雾里,最后觉得应该没有错,就同意了。但邵轻云三言两语就问出了漏洞。 他又想起母亲犯病迷失在琴山上,浑身狼狈,有攻击行为,无人敢靠近。是邵轻云想办法安抚她,不顾危险顺利让120将她带上车,他也一直陪同。 直到联系上万峥。 这便是万峥欠邵轻云一次的原因。 跟那两人告过别,已经走到玄关阴影处的万峥回过头来,看到沈以懒懒靠在沙发上,一口干掉橙汁,轻车熟路地将空杯递给邵轻云。 “好喝,还想喝。” 她对他笑得很甜。甚至有点撒娇的意味。 万峥莫名咬紧了后槽牙。 这时邵轻云端着杯子起身,看到还站在玄关的万峥,说:“明天十点,想来就来。” 万峥脸颊肌肉缓缓松开,说:“好。” * 后来万峥就来了几天,因为田燕子专门在晚自习组了个后进生补课班,另外找了一个小会议室,班里有想参加的都可以,从最基础的开始补起。 但沈以想了想还是选择和邵轻云学习。 原因很简单,她每天都想看到他那张脸。 早晨出门想看,校园里随便走走也在寻找他的身影,跑操时总是回头瞭望。每当越过人群和他视线相撞,她都会高兴地灿烂一笑,或者挥挥手,或者蹦跳两下看得更清楚。 12月以后,天气变得更冷。下点雨夹雪坡上的道路就会结一层冰。 邵轻云也开始步行上下学。 早晨沈以起得没有他早,于是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她都在教学楼门口等他,一起步行去他家写作业。 有一天晚上田燕子找沈以谈元旦晚会的事,没错,她现在是正式的文艺委员。 谈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沈以一看时间,暗自懊恼。心想今天晚上不能跟邵轻云一起回家了,还要孤零零走黑漆漆的山路。 她垂头丧气地拎着书包下楼。 过了放学最熙攘吵闹的时候,沈以走出教学楼门,感觉被漆黑和静谧包围,像她黯然低落的心情一样。 “沈以。”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是低淳好听的嗓音。 沈以猛然回头,看到邵轻云单肩挂着书包,长身玉立站在教学楼门侧旁。 那夜又落了小雪,他在校服外面套了一件派克羽绒服,帽子上一圈棕色的毛领,以及黑发上都落了点细细碎碎的雪粒子。 沈以看着他微红的鼻尖,吸了口冷气堵在胸口,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在等我?” 第31章 不够克制哪里好看露哪里。 他朝她走过来,只说了句:“走吧。” 沈以忙跟了上去。 邵轻云主动等她这件事,让她心情大好。她心情一好,就开始话痨,天马行空,胡说八道。 “邵轻云,你猜正男的外号叫什么?” “什么正男?” “《蜡笔小新》啦。” 邵轻云沉默片刻,似在回忆,然后说:“圆脑袋。” “哈哈哈哈哈哈!”沈以笑得弯了腰,然后又赶上根本不等她的邵轻云。 “揭晓答案:胆小饭团!哈哈哈哈哈!”沈以自顾自大笑,还不满邵轻云的平淡反应,“不好笑吗?” 邵轻云瞥她一眼:“你比较好笑。” “哼。” 雪落得越来越大。 沈以超过他,伸手想接住几片雪花。 第40章 她穿着短款羽绒服,里面是短款针织衫,胳膊一抬,纤细的腰肢就这么露出了一截。 凉意丝丝缕缕钻进来,沈以却还没什么反应。 邵轻云沉淡的眸子投向那一截葱白似的腰肢,脑海中莫名浮现一个词:盈盈一握。 但他说出来的话依然夹带讽刺:“为什么你连冬天的衣服,也能买到露脐的?” 沈以转过头来,杏仁眼变成了狭长狐狸眼:“我喜欢啊,我腰细还有马甲线,当然哪里好看露哪里啦。” 不会冷吗? 他想问。可最后却保持沉默。 路过琴山下的超市,沈以说等一下,便进去买东西。 邵轻云只能跟了进去。 几个月的时间,沈以已经和老板混得非常熟了。老板穿着一件绿色圆领毛衣,沈以毫不吝啬夸他帅气,把五十多岁的老板哄得心花怒放,给她的一堆零食里又免费塞了几包糖果。 沈以结完账,正要拿袋子,邵轻云已经拎着先出去了。 两个人在路口等待红绿灯。红灯足足有90秒钟。沈以无所事事,抬头张大嘴巴晃来晃去,想让雪花飘进嘴里。 站在她斜后侧的邵轻云看着她的样子,问:“你在干什么?” “我尝尝雪是什么味道的。”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塑料袋的声音,然后一只手臂伸到她头上,沈以只觉得眼前一暗,紧接着,舌尖噼噼啪啪爆开些什么。 她惊讶地捂住嘴,转身面对邵轻云。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伴随着酥酥麻麻的跳动。 邵轻云手里捏着一小包老板送的跳跳糖。 “尝到了吗?” 他眼里隐约带着笑意。 “嗯!”沈以慢慢对他展开笑容,眼睛亮莹莹的,像化在她眉间的一粒雪,“像小烟花在我嘴里爆开诶!可惜我看不到,它一定是彩色的。” 然后她仰头,毫不矜持对邵轻云张大嘴巴,指了指:“我还要。” 邵轻云目光掠过她晶晶亮亮的嘴唇,白而整齐的贝齿,甚至喉间的小舌头。 他内心深处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 身与心同时灼热的感觉,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却在此刻,像破土而出的有毒藤蔓,隐晦生长,肆无忌惮。 他的喉结轻轻滑动,垂眸敛去不够克制目光,抖抖手,碎屑般的糖粒便落进了她的嘴里。 她满足地蹦两下,像在随着跳跳糖的节奏,和飘落的雪花共舞。 他抬头向前看,绿灯早已亮起。 “走了。”他打断她,手落在她的后颈,轻轻带了一把。 她的侧脸不经意靠上他的胸膛。仅仅一瞬间的相贴,却让她有种被他揽在怀中的错觉。 但他很快放开手,和她并肩前行的斑马线上。 在琴山的上坡路上,沈以溜到他面前,背着双手倒退着走路。即便有在上方的优势,可她还是勉强才能与他平视。 “今年元旦的校庆晚会,你会表演节目吗?” “不会。” “为什么?你唱粤语歌巨巨巨巨巨好听,我都觉得你能直接出道当大明星啦。” 邵轻云无视她的夸张,眉毛一挑,凉淡道:“我唱嘅歌唔系边个都可以听嘅。” 沈以愣在原地,邵轻云越过她继续向前走。 沈以赶忙追上去:“邵轻云,你以后能不能都跟我说粤语啊?” 邵轻云斜睨她:“你能听得懂吗?” “当然啦,我也会说一些的好不好?”她沉思片刻说,“启机排郭!怎么样,标准吧?我照着app学的。” 邵轻云微微仰头,下巴线条流畅好看,似乎是忍了忍,才对着天笑了声。 “豉汁排骨。”他低头,用标准的发音纠正她。 “我的也差不多嘛。” “不要污染我的耳朵。” “你不要这么冷漠嘛!” …… 回到家后,她看到卧室里的吉他,想起邵轻云那句:“我唱的歌不是谁都能听的。” 可是,她听到了。 毫无预兆的,沈以一个翻滚扎进棉被,叽叽咕咕笑得像只鹅。 不是谁都能听的,可是我听到了。 所以我是特别的人,沈以快乐的想。 * 学校的校庆离元旦很近,所以每次就和元旦一起庆祝。算是一年一度比较热闹的时候。 学校要求每个班最少报一个节目,最多报三个。 但也不是都能上,得经过节目审核,留下最终上台的二十多个。 作为18班新官上任的文艺委员,沈以打算报满三个。 首先她才艺超多的,也喜欢组织这些。其次现在是高三,最后一年,在学校的最后一个校庆,总得多留下点什么纪念。 她计划着让全班都能上场,这几天正在紧锣密鼓悄悄设计节目。 主要是,老师在班会上动员大家报名,可是至今还没有一个。 那她就自己组织节目,动员大家参与吧。 第一个节目是中国舞《霍元甲》,她想最少需要六个人。大家报节目时都低调,但其实班里卧虎藏龙,她还真找到两个有舞蹈基础且喜欢跳舞的女生,然后拉来了只有儿童节表演节目基础的孟圆,但剩下的怎么都凑不齐了。 尤静坚决拒绝,张于蓝正在忙艺考,根本不常在学校。 就在沈以考虑换首歌的时候,赵子非找到了她。 “那个,”他似乎有点赧然,又藏着点跃跃欲试,“我会跳舞。” 沈以很惊讶,然后马上高兴:“怎么不早说!” 赵子非挠挠头,小声说:“我是男生,跟你们跳不合适吧。但我……确实学过跳舞。” “太好了太好了!”沈以听完特别兴奋,“什么合不合适。这个舞本来就需要男生,我是怕找不到男生,有你就太好啦。” 等到周末,赵子非带沈以来到了他一直学舞的舞社。他也是前两年开始追星,就瞒着父母用压岁钱报了这里的课程,周末就过来练自己喜欢的女团舞。直到高三才停止。 老板人很好,沈以当即租了这里一间小练习室,还请老板当他们的指导。 12月中旬节目预审,沈以利用中午午休的时间,并且申请了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抓紧时间排练《霍元甲》。 闲暇的时候她和赵子非随便来了一段女团舞,赵子非这个妖孽比她扭的还好。沈以当机立断,又报了一个双人舞《gee》,他们甚至都不需要怎么练,几遍就配合完美。 所以他们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霍元甲》。但是四女一男的组合排练了一下,沈以感觉效果不好,还想从班里揪三个男生凑数。 毕竟要上台,如果没有技术,至少要有颜值吧? 于是沈以第一个想到了万峥。不说别的,这人身材和脸都担得上校草级别。 而且看他打人那行云流水的架势,应该肢体还算协调吧? 沈以想的是很好,不过她找上万峥时,果然被冷酷拒绝。 “不可能。” “很帅的好不好,要不你先来看看?” “这辈子都不可能。”万峥走的干脆利落。 沈以只好使出杀手锏——找田燕子帮忙。 万峥现在特别听田燕子的话,果然,田燕子以班级荣誉感压在他头上,他勉强答应试试。田燕子又帮沈以找了其他两个条件还不错的男生,对她的节目特别支持。因为这是她第一年当班主任,她也想让孩子们留下点精彩的回忆。 尤其是沈以的第三个歌唱节目创意,由一个人开场,全班同学分波上台,唱毕业歌曲串烧,最后合唱《起风了》,想想都很感动。 沈以那边好不容易凑齐了四男四女的队伍,形式是女生先跳琵琶伴奏的柔美版,中间男生上台,音乐节奏变快,跳法也更有力道,保准震撼。 沈以和指导老师商量,简化了男生的动作,他们主要就是走走位当配角,反正有c位的赵子非大秀特秀。 万峥,胡家烁,姜鑫都是第一次跳舞,学得自然艰难,尤其是万峥,全程臭脸不断。 但他们还是赶在节目预审之前排练了个七七八八,最后的结果就是,18班上报的三个节目,全部通过审核。评审老师的意见是再好好加强练习。 因为排练节目,沈以不能天天到邵轻云家学习,一周只能来个两三次,每次来直喊浑身酸痛。 合唱节目的名字迟迟不能决定,暂时叫《毕业合唱》,但是沈以觉得太普通了。她自己又没什么文采,找班里同学取了几个,也都差强人意。 于是和邵轻云学习时,她还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都是什么“青春”“毕业”“起风了”之类的词。 邵轻云看她那副绞尽脑汁的劲儿,比学数学认真多了。 “12月月考你又进步几名,但还是不够。节目而已,大家只是看热闹,不是拿放大镜看完不完美。你不要厚此薄彼,本末倒置。” “没有,我现在课间都在学习。”沈以争辩,转而向邵轻云求助,“要不你帮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第41章 “我又没看过节目,没办法凭空想。” “好说,下次晚自习我们彩排叫你。” “嗯。”邵轻云应了一声,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说,“平安夜快到了。” 沈以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应:“嗯。” 他看她那副全身心忧虑节目的样子,淡淡嘲讽:“你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了?你学习有这架势,想去哪就去哪。” “你的主次和我的主次是不一样的。学习呢,我是有目的的。但这件事,我是必须要做好。” 邵轻云耸了耸肩,终于说明自己的想法:“平安夜我会做苹果派,你过来吃。” 沈以眼睛一亮,马上坐正:“真的?我超级喜欢苹果派!” 我知道。邵轻云想。 她总是在任何时候想起任何小事,都会在无意间分享给他。 比如正男的外号是“胆小饭团”。 比如她喜欢酸橙的颜色,只用柑橘调的香水,最喜欢的牌子是lelabo27号,橙花味。 比如她13岁出国留学,住在寄宿家庭里,主人也是她爸爸的朋友。家里的阿姨会在平安夜做苹果派,搭配拿铁。后来她回国,苹果派是她少数几个会想念的食物。 类似这样的事,只要她说了,他都记得。 * 后来沈以拉着邵轻云来看了他们的排练。 他看到沈以背着吉他唱《youngforyou》开场,赵子非紧握话筒唱《玫瑰少年》,几个女生羞羞涩涩唱《追光者》,几个男生声音洪亮唱《干杯》……最后所有人上台,挥舞花束唱《起风了》。 他看着台上一张张单纯的面孔,听着年轻的声音重叠着唱:“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邵轻云眼波动了动,低头在沈以的本子上留下了几个字—— “世界就是你所在的位置。” 写下后他就无声离开了。 排练结束,沈以下台看到那句话后,心尖微微一颤。每次近距离看他的脸时,心里就有这样的异动。没想到除了脸,他说的话,甚至写的字,都能精准击中她的心脏。 她其实对这句话不是特别明白,但读了几遍,就是莫名喜欢,和感动。 沈以把合唱的名字定成了这个。 她是三个节目的“总导演”。 周日这天休息,除了几个特殊情况,18班几乎全到,一起在学校礼堂排练了合唱。完事沈以又带着舞蹈小组来舞社练习,力求最后的完美。 现在万峥、胡家烁、姜鑫三个人大概能跳的有模有样了,但是肢体仍然僵硬,动作跟不上节奏是常有的事,不过反而常常制造笑料,为节目增添几分趣味。 但沈以完美主义的强势劲儿上来,一个瑕疵也入不得眼。 “胡家烁!你怎么笨得像猪站起来了!” 马上就到表演的日子了,沈以语气自然有些着急。 她不怕他们不会,就是不喜欢他们吊儿郎当、视作儿戏的样子。 前几天每次沈以骂,胡家烁都要反击几句,但是后来反抗越来越少了。此刻,他只是抹着汗、红着脸不说话。 于是沈以也收敛了脾气,走过去亲手摆弄他的胳膊,耐心说:“ 是这样子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胡家烁低头看着沈以的脸。 一旁的万峥看到胡家烁越来越红的脸色,等沈以走了,他皱眉低声问他:“你什么情况?” 胡家烁脸色不自然,目光却悄悄瞥着前面沈以的方向。 “咳。没什么情况。” 万峥狐疑,他随即又联想到,这家伙前面暗恋了三个女孩子,都是个头娇小、皮肤白皙、长相可爱、脾气却爆的反差类型,在这个类型中,沈以又是其中登峰造极的那种。 万峥一锤捣上他的肩膀,眼神警告:“你tm不准多想!” 胡家烁说:“峥哥,我以为你们已经……冰释前嫌了……” 万峥直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万峥!”沈以叉腰抓狂,“你们认真一点!” “遵命!”胡家烁马上甩开万峥,立正道。 万峥冷眼骂:“傻逼。” “不是,”胡家烁面露怀疑和警惕,“峥哥,你不会也……” 万峥脸色瞬间凛然:“闭嘴!你想放什么屁!” 这时沈以像小火车一样怒气冲冲到二人面前,对两个比她高的大男生指着鼻子就骂。 “都快演出了,你俩还记不住动作!排练也要闹是吧?行,今天排不好,谁也别回家!” “我他……我本来也不想跳这破舞!”万峥脾气又上来了。 “节目名单已经定了。你现在退出,就是丢我们18班的脸。” 沈以看他脸色,心想他要撂挑子,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替补,于是语气软化,向他靠近一步。 “你俩没基础,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单独教你们。”她转头对赵子非说,“非非,你带着其他人跳。” “没问题!” 这几天赵子非的跳舞能力得到了大家很多惊叹和赞美,曾经讳莫如深的小才艺得到了展示和认可,他当然高兴,自然干劲满满。 这时舞蹈室别的老师探进头来调侃:“你们这帮小孩太拼了哈,今天可是平安夜!都不去约会吗?” 平安夜??沈以呆了呆,忽然想起什么,冲到角落里放书包的地方,翻出自己的手机。 这些天因为排练,她过得昏天黑地,以为平安夜还没到。 时间已经八点多了,邵轻云肯定都已经吃完饭了。 沈以懊恼地拍了下脑门,赶紧给邵轻云发信息:“我今天有事,不能去吃饭了。” 说完还发了个可怜巴巴的猫猫头表情包。 刚刚六点多的时候,她和舞蹈队的成员已经随便吃了肯德基外卖。 等了两分钟邵轻云没回复,她又不想撂着万峥他们,就放下手机专心排练了。 她卖力尽责,万峥和胡家烁自然也不在胡闹,尽力专心记动作。 感觉教的差不多了,沈以就让他们跟着音乐自己跳。她拎着水和手机去了隔壁休息室。 那里有一条长沙发上,她往那儿一窝,点开手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邵轻云是不是生气了?沈以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划着划着,居然睡过去了。 这些天排练节目,但她学习也不想落下,平白辜负邵轻云对她付出的心血,于是见缝插针也在完成邵轻云给她制定的计划。什么都不想耽误,只能压缩睡眠时间。 等她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身处何地,今夕何夕。 她看了眼手机,快11点了。沈以一个激灵跳起来,一把拉开休息室的门。 “啊!” 昏暗走廊里,靠墙立着一道黑影,直接把沈以吓了一跳。 “是我,不是鬼。”万峥冷声道。 沈以平复了一下心跳,问:“大家都走了吗?” “走了。” 沈以瞪圆眼睛,不满道:“怎么没人叫我?也不等我?” “我不是人吗?”万峥凶巴巴呛声。 事实是,赵子非和孟圆都要来叫沈以,被他阻止了,以他找沈以有事为由,把他们都赶走了。 赵子非临走时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半晌说了句:“那你把她安全送回家。” 万峥说不用你操心。 “哦。”沈以打了个哈欠,“那各回各家吧。” 他拉住她的胳膊:“等等。” 万峥抬起另一只手,递给她一杯奶茶。 “还热着。”他神色不自然,眼睛没有看她。 沈以古怪地直视他:“你什么情况?” “每个人都有。”万峥胡扯。 “哦。谢谢。”沈以提着奶茶转身就走,结果又被万峥扯住。 “你老急什么急?那什么,我请你吃个宵夜吧。” “不用了……”沈以话音刚落,肚子咕噜噜叫了一长串,自从恢复跳舞以后,她新陈代谢似乎更快了。 两人对视一眼,万峥眼神戏谑:“走吧?” * 沈以就这样跟着万峥来到附近热闹的商业街,沿街店铺装饰得很有圣诞氛围。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也很多,周遭欢乐熙攘,然而沈以仍旧没精打采,只顾着盯着手机。 直到她再一次差点撞到别人,万峥终于忍无可忍:“你怎么回事?” “我放了邵轻云的鸽子……” “嗤,”万峥冷笑一声,“放就放了。你想吃什么?” 沈以看了一圈,没有食欲,也完全没有心思。 她突然转身:“我先回去了拜拜!” “喂!”万峥大无语,但他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深夜自己回家,于是也追了上去。 他一直送她到琴山路上,沈以仿佛身边没他这个人,依然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沈尾巴!”万峥猛地拽她一把,免了她一头撞在树上,他语气很冲,“不就是放个鸽子吗?他就这么重要吗?” 第42章 他一只手牢牢箍着她的细胳膊,紧到有些发疼。沈以挣了下,居然没能挣开。 邵轻云疑似冷暴力不回消息,加上万峥的不依不饶,让她眉眼染上烦躁。 她抬高胳膊:“那你这是什么意思?跟你有关系吗?” “我……”万峥低头凝视她,忽然内心堵塞,喉咙也堵塞。 “沈以,我……” 嘡! 一声沉闷的巨响蓦的在前方传来,正对峙的两人同时回头,看到一道颀长黑影正立在上坡转角处。 那里是集中扔垃圾的地方,拐过去再上坡就是沈以的家。 即便夜色昏暗,沈以也能察觉,坡上那人气压低得很。 琴山上身材这么高的能有几个?沈以当然一眼认出了那是谁。 “邵……” 她正要说什么,邵轻云直接转身走了。 她忘了万峥,立马追了上去。 “等一下!” 第32章 酸橙果粒我们来早恋玩玩? 被沈以抛下的万峥站在原地不动,仔细看他的神色有些抽离。他回想着自己刚刚堵在胸口的,想跟沈以说的话。 过了许久,他的目光像头顶拨开云雾的月亮,渐渐清晰。 他彻底明白了。明白了从未有过的心情是来源于何。 “好吧。”他低头踢了踢不存在的石子,妥协地扯出一个笑。 其实他早就隐隐察觉这种心情。只是因为从没有过,只是因为不愿承认。 直到刚刚答案呼之欲出。 他转身下山,低着头,手插在兜里沉思。 既然已经知道了,欲盖弥彰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侧头看着路边一幢幢独栋别墅,院墙守护着灯火宁静。他想起了自己回家要面对的一切。 所以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 “邵轻云!” 沈以一直追邵轻云到家门口,眼见着他没有停下的迹象,沈以扑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羽绒服衣角的抽绳。 “你等等!” 邵轻云往前走了两步,没成功,背后像拖着一个沉重的大尾巴。 他微仰头看了看天,终于无奈回头。 “你在干什 么?” 她仔细端详他冷淡的神色。 “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 “明明就生气了!”她仰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对不起啦,我记错了日子。” 借着月色和路灯,邵轻云看到她眼白处丝丝缕缕蔓延的红血丝。 “去,回去睡觉。”他扬扬下巴。 沈以坚定地摇头,马尾扬起又飘落。 “我不,我要吃你做的苹果派。” 他手插着羽绒服口袋里,不看她。 “刚刚扔了。” 她依然盯着他的脸,随即笃定道:“你没扔。你吃饭都吃的很干净,你不会因为生我的气,就随便扔食物。” “我没生气。”他再次强调。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邵轻云不答。 “反正我要吃。”沈以蛮不讲理,“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不接受就是你心胸狭窄。” 邵轻云终于分她一点视线。 “等着。” 沈以先得逞地笑了笑,随即说:“我不能去你家吃吗?” “不能。”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舅舅不是领着叶阿公和梅姨去海南了吗?又不怕吵到他们。” 邵轻云懒得再跟她掰扯,转身直接进了门。 沈以无比自然地跟在了他身后,生怕他把她关在门外。 一进家门,沈以吸了吸鼻子,闻到浓郁的香甜味道。转头看餐桌,上面还摆着几道早就凉掉的家常菜。颜色鲜艳,惹人食欲,却没有丝毫动过筷子的痕迹。 她意外地看向邵轻云。他正背对着她打开烤箱开关,重新加热被冷落许久的苹果派。 沈阿公和梅姨这几天不在,邵轻云一个人不会做这么多菜,所以其实是他做给她吃的。 她突然觉得,邵轻云不回复她消息算是轻的。 当你精心做了准备,对方却一句话轻飘飘失约。 如果换做是她,早就爆炸了。 “过了太久,可能没那么酥了。”邵轻云说。 沈以啪嗒啪嗒踩着她的专属拖鞋,行云流水走到邵轻云身边拿了双筷子,然后转身回到了餐桌,坐下就夹菜。 邵轻云回头皱眉:“等一下,凉了。” 沈以已经夹了一只避风塘虾塞进了嘴里。 “嗯……好吃好吃。” 其实凉掉的虾有些油腻,但能尝出味道很好,也能想象到刚出锅是有多香多酥脆。 邵轻云走过来,直接夺走了两盘菜:“怎么?跟万峥在一起连饭都没吃?” “吃了汉堡,早就饿了……” 沈以忽然抬眼看向他,而邵轻云懒散垂着眼睫,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把菜都热了一遍,苹果派也终于出炉。 两人面对餐桌而坐,沈以指着一碟排骨,认真说:“启机排郭?” 邵轻云忍了忍,纠正她:“豉汁排骨。” 二人相视半天,同时笑了。沈以笑得更灿烂一些,她知道邵轻云不再生她的气了。 他给她切了一小块苹果派。 “睡前不要吃太多。” 沈以连声说好,大大咬了一口,然后满足到眼睛放大。 酥皮内馅丰富,苹果片多到溢出,每一口都是浓郁的肉桂和酸甜的苹果混合,甜而不腻。 和她想念的味道不同,但比她在国外吃的更合她的口味。 “超超超好吃,我还想要一块可以吗?”沈以眼睛亮晶晶望着他,给足了情绪价值。 邵轻云便忘了刚刚那句“睡前不要吃太多”的叮嘱,给她切了一块更大的。 结果就是最后沈以吃得摸着肚皮打饱嗝,而她对面的邵轻云其实没吃多少,大部分时候都看着她风卷残云。 她捧着邵轻云端给她的牛奶,小口慢慢啜。 二人对坐,一时无声。 主要是平时最先挑起话头的沈以,刚吃饱有点精神困顿,坐着坐着就开始梦游走神。 所以当她乍然听到邵轻云打破沉默的问话,还有些发懵。 “你在跟万峥早恋?” 这如同老师或家长的质问方式,让沈以感到惊异而突兀。 她下意识说了句:“怎么会?” 这是一个小时之内,邵轻云第二次提到万峥。 沈以给他解释了一遍她组织的舞蹈节目里有万峥的原因。回过精神的沈以坏笑两声,恶作剧般道:“我在学校的绯闻男友可是你。” 邵轻云姿态端直,靠着椅背稳如泰山看着她:“是吗?” 沈以莞尔一笑,起身绕过餐桌,在他身旁的椅子落座,侧过身单手杵着脸看他。 “是的是的。跟我传绯闻,可是你的荣幸。” 邵轻云不经意抿起似有若无的笑,说:“好吧。” 他正欲起身,沈以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 邵轻云坐在原位,表情淡然地看着她又凑近几分,明亮的眼眸里藏着戏谑,手指仍然抓着他的臂弯。 “要不我们把绯闻做实算了?反正你也没有女朋友,我们来早恋玩玩?”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期待他的反应。她想,他也许会嫌弃地把她推开,以更刻薄的玩笑回击她的玩笑。也许……会同意。 那她应该怎么应对? 思及此,沈以开始紧张,手心开始冒出薄薄的冷汗。短短的几秒钟,沈以却觉得度秒如年。 而邵轻云看着她,说出了一句她根本没有预料到的话。 “你喜欢我吗?” 沈以愣住了。 她并不确切地明白什么是喜欢,但心中有个笃定的声音告诉她,她对他产生过的所有奇异感觉,一定叫做喜欢。 可是此刻,看到他眼里的专注和认真,她突然失语了。她可以插科打诨,可以开玩笑,可是一到真心实意的表达感情,就会变得生涩僵硬。 然而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邵轻云抽走了手臂,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衬衫,僵在半空中。 邵轻云起身,想起不久前在琴山路上,他看到她和万峥拉拉扯扯的画面,转头对她说:“所以,不要随便对异性说这样的话,显得轻浮。” 她的脸在那一瞬间变得灼热,甚至灼痛,贝齿颤抖着咬住下唇。 邵轻云微怔,正要说什么,沈以猛然站起来,椅子在她的突然用力下跌过去,发出重重一声撞击闷响。 沈以不管不顾,冲到玄关开门就走,一路跑过庭院,打开大门出去,嗵一声用力合上。 深夜,四下归于沉寂。耳边只有她自己的喘息声,强忍的眼泪终于冲出了眼眶,在脸颊滑下痕迹。 她用袖口蹭掉,却发现怎么也止不住了。 脑海中浮现曾经在国际学校,班里有个男生和她玩的好,后来她才知道这人在隔壁班有个女朋友。男生在学校也是才华横溢的风云人物,很快她插足别人关系的流言就传遍了学校。同学会用隐秘的眼神打量她,会私底下议论她。 第43章 她曾在卫生间不经意听到过一次,他们说她的妈妈就是勾搭男人上位,所以她是一脉相承,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也曾为自己辩驳,和污蔑她的人公然对峙。 但偏见已经在他们心中深深种下,渐渐她失去了勇敢的力气。开始退缩,改变自己,同任何异性保持距离,避如蛇蝎。慢慢的,女生朋友也没有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转学的原因之一。 刚刚邵轻云那句话,勾起了她藏在心里最难受的记忆。 他在她心里是超好的,全方位无死角的好。可她在他心里,原来这样不堪吗? 她明明只对他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 身后传来开门的响动。 沈以用袖子蹭掉眼泪,快步就要上自家的台阶。 身后空气扰动,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以,对不起。”低沉的男声响起,他迫她转过身来。 她垂着眼掩盖哭泣的痕迹,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拿的她遗落的外套和书包。 她才发觉,自己早就在寒冬中变得瑟瑟发抖。 他像一座峻峰挺立在自己身前,为她挡住侵袭而来的海风,又为她披上她的牛角扣大衣,眸光深重:“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我就是开玩笑。”她 抬眼,强自扬起嘴角,强自装得轻慢,“我就爱开玩笑。你管我?” 他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颊,又深深和她对视。 “开玩笑,那为什么哭?” 这一句话,又让她眼泪奔涌而出。 “够了,别再羞辱我了。” 她夺过书包,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冲他发飙:“因为我讨厌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不会喜欢羞辱我的人!邵轻云,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没有资格那样说!” 她的眼睛像暴雨后的泥泞,湿淋淋满是失望和决绝。 “邵轻云,我再也、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转身打开沈克斌为她们换的更加沉重的大门,重重合上后跑进家里,抱起沙发上的大侠,开始肆无忌惮痛哭。 孔令仪现在能保持一个月有半个月在家陪她,其他时间,她都用来和那个年轻男友享受甜蜜爱恋。 正好,她不想让妈妈看到她这样软弱的一面。她从没对任何人讲述过自己的内心深处的委屈。 今天对邵轻云的发泄,不单单是对他,还有对曾经,所有明里暗里羞辱过她的人,包括沈家的人。 因为从她出生,这个世界就对她充满了敌意。 直到搬来了月亮湾,转到了新学校,她遇见正常的朋友,体会到真正的友谊,也遇见邵轻云,第一次感受到心脏怦然的滋味。 可到头来,她想珍惜的人,原来也看不起她。 沈以哭得很难过。明明没有恋过,她却觉得失恋也不外乎是这种滋味。 心酸又疼痛。 她曾为了美白,强迫自己喝不加糖的柠檬水。那种酸苦的涩味让人难以忍受。 可现在,窝在沙发上的她攥着胸口的衣服,感觉像细细咀嚼酸橙的果粒,没有白开水的缓冲,只有强烈的刺激,一阵一阵,抵达每一根神经。 她不知道,在她家的大门口外,邵轻云很久没走。只穿着单薄的米色毛衣,一直到她嚎啕大哭的声音平息下去。 第33章 早恋拉扯戏份不如把爱分给一只猫…… 演出在元旦节的前一天,也就是1月31号。 晚上欢庆完,第二天就放假。 圣诞节过后,演出的日子逐渐逼近。 练了这么久,就算是猪也该形成肌肉记忆了。 《霍元甲》每次练习效果越来越好,失误越来越少。 服装费用学校报销,沈以在固定的范围内,带他们来到一家隐于深巷的裁缝铺。从苏杭过来的、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在这里定居几十年,有一手做旗袍的好手艺。店里成衣很多,也有一些男款中山装。 孔令仪曾来这里定做过,还带着她做了一身儿童款。当然孔令仪用的是最好的真丝织锦缎面料,而他们预算有限,只能用挂在店里的平价款成衣。 男生的很好选,就是前襟绣金竹的盘扣中山装,女生嬉嬉闹闹地试了一件又一件,平时穿校服最多的高中女孩们,穿上旗袍才发现自己青春期的身段有多美好,平时朴素不起眼的孟圆,都被镜子里的自己惊艳了。 最后她们统一选了竹绿色的旗袍,简约又清新。 这是孟圆的第一件旗袍,晚上回家她又偷偷在房间试穿了好久。看着镜子里身段窈窕,神色静怡的女孩,孟圆很难想象,曾以为永远只能做个透明人的她,有一天可以站在舞台上,打扮的漂漂亮亮跳舞。重点是,让于理看到。 她在女生中基础最差,所以练习最努力,晚上回家也在照着视频一遍遍捋清自己不熟练的动作。 直到现在,她已经有自信和大家一起登上舞台惊艳全校,甚至超级期待。 大家都是一样的期待。 明明所有人配合越来越流畅,但孟圆发现,沈以却变得低落沉寂。曾经那个灿烂张扬、能量超高的沈以,好像莫名不见了。 万峥和胡家烁总算记全了动作,现在反而是沈以时不时跳错。 上课也是,之前有段时间,沈以学习认真的可怕,现在却又开始发呆游离。 这天晚饭后,孟圆和沈以一起在操场上遛弯消食。走着走着,沈以忽然停下脚步,抱住孟圆,将头软塌塌搭在她的肩膀。 “怎么了?小以?”孟圆慌张地问。 沈以吸了吸鼻子,闷着头不说话。 好半晌,她终于抬起头来,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没事。”她重新挽起了孟圆的手臂。 两个人顺着跑道继续走,沈以问她:“你和于理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孟圆嘴边压不住羞涩和甜蜜的笑容。 “我们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家,都会聊一会儿天。上周末还一起吃了肯德基……对了,”孟圆伸进衣兜里,掏出一串家门钥匙,“这个,是他上次送我的,嘿嘿。” 沈以看过去,钥匙上挂着一只小熊猫。 “好可爱。”沈以夸赞。 孟圆掩不住的开心:“因为我说,我去动物园最喜欢看小熊猫。没想到他就记住了呢。” “他心里有你,就会记得住……”沈以忽然顿住。 孟圆继续甜蜜地絮叨:“我也记得他喜欢的东西。他还给我好多他的数学笔记。他说他的第一志愿是北京的学校,你说,他是不是在暗示我呀?可是我这次又退步了几名,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沈以半天没有回应,孟圆探头看她:“小以,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她只是想到那个不欢而散的晚上,在吵架的前一刻,他们之间的氛围分明是愉快轻松的。 而餐桌上摆的每一道菜,都是她绝对不会挑食,平常都很喜欢的食物。 她喜欢吃的,他全都记得。 “自从圣诞节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孟圆敏感地问,“谁让你不开心了?” 沈以看着眼前目光柔软的少女,有一下真的绷不住,第一次产生对别人倾诉的心情。 这时身后有人喊—— “沈以!” 她回头,昏蒙的夜色里,有个高大身影奔过来,看体型应该是男生。等他接近了,沈以才认出是胡家烁。 “干嘛?” 胡家烁叉腰喘气在她面前停下,平复着呼吸说:“那什么,走走吗?我有点事跟你说。” 他目光瞥了眼孟圆,孟圆马上心领神会:“呃,那我先回班了。” 说完还不等沈以反应,她就小跑着走了。 沈以兴致不高地问:“说啥?跳舞的事吗?” 两个人继续沿着操场走,路过篮球场时,引起一片起哄的怪叫欢呼声。 胡家烁平时打篮球比万峥多得多,各个班的球友也多。他脸上蔓延起隐秘的红,用力挥挥手让狐朋狗友闭嘴。 沈以扫了眼篮球场,又狐疑地看向胡家烁。 “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随便聊聊天。那个,你平时喜欢看什么动漫?” 沈以无语地瞥他一眼:“没什么正经事就回班。” 说完她掉转头,加快脚步向教学楼的方向走。 胡家烁亦步亦趋地跟上来,还不死心地唠叨。 “那你最喜欢听谁的歌?” “乱七八糟。” “最近上映了一部动漫电影,讲穿越的,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 “不想看。” “你最喜欢什么动物啊?” 胡家烁问得起劲,忽然发现沈以停下了脚步。 彼时他们二人正在并排上楼。 胡家烁顺着沈以的目光向上看去,只见校园名人邵轻云正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俩莫名悠长地对视了几秒钟,向来独来独往的邵神居然开口唤了声:“沈以。” 第44章 这一声像开关,一旁本来静止的沈以突然转头对胡家烁明媚一笑:“我最喜欢河马了,超级喜欢看河马吃西瓜。” 见她对他笑,胡家烁心都酥了,连忙狗腿地顺杆爬:“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动物园!” 然而沈以已经一步迈了两级台阶,快速越过邵轻云走了。 胡家烁风一样追过去。 快到班门口,沈以忽然转身,胡家烁急忙刹住脚步。 她抬头对他严肃说:“你把舞跳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不要整这些有的没的。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你这类。” 说完转身就走。 胡家烁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喜欢学习好的。” 正从班里出来的万峥的冷声接话。 沈以看他一眼,自顾自进去了。 “不会吧?”胡家烁抱着脑袋绝望,“我可是体育生啊!” 万峥冷哼一声,插着兜和他擦肩而过:“所以,别做梦了。” * 这几天沈以没再去过邵轻云家学习。 但她回家的时候,邵轻云都在门口等她。沈以气还没消,每次理都不理直接进门。 今天她连家都不想回了。 跟孟圆一起走到校门口,正要分别,她心血来潮说:“圆圆子,我可不可以去你家住一晚?” 明天正好是元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他们本来就约定一起去排练最后一次。 “可以啊。”孟圆很快说,“但是怎么了?” “没什么。”沈以垂下眼,随口说,“我妈不在家,我晚上害怕。” 于是孟圆就带她回了自己家。 因为以前来吃过几次饭,周末一起写作业,所以孟圆的父母早就认识沈以。 她的妈妈最近生病了,感冒着也殷切地问两人饿不饿,要不要吃面。还给沈以抱了一条新被子,铺好床才出去。 孟圆回家一般还要学会儿习,沈以没心情,早早洗澡换了孟圆的睡衣,躺进了被窝。孟圆的床比她的小很多,沈以睡在里面,另一边是墙壁,但被她的父母贴了一层白色小砖块一样的泡沫墙纸,一点都不冷。 孟圆一边学习,隔一会儿看看手机,回复消息。 这时悠长的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这么晚了,是谁啊?孟圆狐疑着接起来。 “喂……” “你好。”对面传来一道清润疏冷的男性嗓音,“我是邵轻云。” 孟圆直接瞪大了眼睛。 “啥……啥?” 对方不在意她的惊诧,开门见山道:“沈以和你在一起吗?” 孟圆转头看了看埋头在被窝里的沈以。 “呃,在的,在我家。” “嗯,那就好。你们早点休息。” 接着他就挂断了电话,整个通话过程还不到一分钟,但是对孟圆造成的冲击将持续一整夜。 那个神一样的天之骄子,居然半夜给她打电话?最重要的是,他在关心沈以的情况!孟圆福至心灵,原来这些天沈以的不正常,其实是和邵轻云有关?他俩的状态就像……小情侣吵架闹别扭,于是沈以为了躲他住在了她家。 这时闷在棉被里的沈以懒洋洋问了一句:“大半夜的谁啊?” 孟圆还没来得回应她,就见手机里,她们几个女生的小群炸锅了。 卡皮巴拉(尤静):朋友们,你们绝对想不到。 卡皮巴拉(尤静):邵轻云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下面跟了个窒息的表情包。 你姐姐(张于蓝):淡定,给我也打了。 卡皮巴拉(尤静):该不会问的也是…… 你姐姐(张于蓝):咱们沈大小姐。 孟圆立马加入对话。 小鱼:她在我家,我刚刚已经告诉邵轻云了。 下面开始疯狂冒表情包。 孟圆终于平复心情,回头对沈以说:“邵轻云打来的。” “什么?”沈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他说什么?” “问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 沈以摸出手机开机,马上闪出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微信里的一条消息。 绯闻男友:为什么没回家? 当时她心血来潮改的备注,此刻看来十分讽刺。 然后她点开群聊,浏览了一圈,心潮开始起起伏伏。 她想象到,他等待在她家门口,而她一直不回家,于是他开始给她的朋友们打电话。 可是,他从哪搞来的大家电话号码?这个人真是各种层面的神通广大。 这时,群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你姐姐(张于蓝):沈以,你俩真谈上了呀? 说到这个,又激起了沈以心中的屈辱记忆。 沈以啪啪打字:没谈,我就算跟胡家烁谈也不会跟他谈。 张于蓝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我看你选衣服挺有眼光啊,怎么选男人睁眼瞎呢? 沈以没再回复,直接熄灭手机,钻回了被窝。 但她的心早已变得一团乱麻。 她忿忿地想,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关心她?为什么要不停地扰乱她的心神?如果不是他一次次暧昧而细微的关怀,她也不会借着玩笑的名义,说出真心的想法。 结果他反倒批判她轻浮。 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占据主导地位,牵动她的心神?让她哭,让她笑。让她心动,让她神伤。 再也不会了。她下定决心,从此刻开始不再喜欢邵轻云。 妈妈说,恋爱是很美好的事情,让人欲罢不能。 但她觉得不如把爱分给一只猫,一只狗,至少简简单单就能获得爱的反馈。不像男人,匪夷所思。 沈以在被窝里重重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自闭。 孟圆小心翼翼问:“小以,你和邵轻云……” “别提他!”沈以尖叫。 孟圆立马把嘴巴拉上了拉链。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果然!分明就是小情侣闹别扭! 孟圆看着沈以的目光有几分膜拜。她的朋友好厉害啊,居然能和传奇人物邵学神上演早恋拉扯戏份。 不对,她马上在心中否定了自己,她的朋友沈以,是超善良、超勇敢、超正义、超漂亮的女孩子,邵轻云能和她在一起,是他的幸运才对。 * 孟圆家的小床比沈以想象中的舒服。 两个女孩睡并不挤,左边是孟圆,右边是墙壁,反而让沈以很有安全感。 所以她睡不着完全就是心情原因。 所以当早晨六点多,孟圆起床出去的时候,沈以也睁开了眼。 她打开门想去卫生间,就看见厨房里,孟圆妈妈带着很浓重的感冒鼻音叮嘱孟圆。 “那你路上小心点。唉,不然还是我去吧,你在家和小沈再睡会儿。” “妈妈,你发着烧呢,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吧,外面特别冷,你穿护膝了吗?戴那副厚手套,妈妈去给你找。” “怎么了?”沈以揉着黑眼圈走过去。 孟圆回头:“啊,吵醒你了吗?我爸爸忘记带早饭和降压药了,我去给他送。你继续睡吧。” 餐桌上正放着一个保温桶。 沈以不知道孟圆爸爸一大早去上什么班。 但她反正已经睡不着了,就说:“我陪你去吧。” 等沈以跟着孟圆从楼道里出来,马上被寒风吹了个激灵。 她看着孟圆蹲下去开小电驴的身影,说:“这么冷,咱们打车呗。” “没多远,浪费那钱干嘛?你是不是冷,我说了你就上去睡觉吧,我一会儿就回来啦。” 沈以摇了摇头,还是选择跨上了小电驴后座,紧紧环住了孟圆的腰。 她整晚辗转反侧,也需要兜兜风,换换心情。 孟圆带她走的方向,又是沈以没去的月亮湾的另一个角落。 她们驶过清晨的马路,佝偻身体的环卫工已经在寒风中开始清扫,空中漂浮着一层浑浊的晨雾。菜市场还没开始热闹,但一个十字路口,已经人潮涌动。大多数是衣着灰扑扑的中年人,男女都有,还有一些戴着安全帽。 明明太阳还没升起来,但这里已然开始了喧闹和吵嚷。 “日结工资,身份证优先!” “年龄40岁以下,持有身份证,负责仓库清洁,当天结算!” 有面包车停下来,他们就会一哄而上,因为报酬问题讨价还价半天。 等车离开,没跟着走的就站在原地继续等,或者蹲在路边继续吃半个凉掉的菜包。 孟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车,沈以站在路边,看着对面涌动 的人潮。 “这么多人在干什么?” 孟圆抱着保温杯瞭望她的爸爸,一边回答:“找工作。因为这是劳务市场啊,也叫零工市场。” “你爸爸……”沈以欲言又止。 孟圆眼睛一亮:“在那里!还好来得早,他还没走!你等我一下哦。” 第45章 然后孟圆跑过马路,去给她的爸爸送饭和药。 沈以的目光落在一个靠墙席地而坐、头发灰白的老人,他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他跟自己的爷爷、邵轻云的外公年纪相仿,本应好好安度晚年,不知什么原因还在努力找工作,尽管他们在体力活的市场上完全没有优势。 沈以从小长大的沈家,以及现在住的琴山,都在高处。每当她从上到下瞭望时,看到的都是缩略的城市图景,或者远无边际的大海。 她看不到壮阔的图景之下,这样色调晦暗的角落。 孟圆很快送完饭,跑过来:“走吧咱们,冻坏了吧?” 沈以没头没尾的问:“工资日结,能结多少?” 孟圆怔了怔,回答:“这得看干什么。有一次我爸接了个小公司搬家的活,半天只给了100块。” 沈以惊异不能言语。她想起自己头上四位数一个小小的发夹,想起孔令仪带她去商场,她轻轻刷一下卡,就是十几万、几十万的支出。 而孟圆的声音还在顺着隆冬的风飘到她耳际。 “那次我亲眼看到,我爸爸背着一个大书柜,徒步爬了三层楼。最后老板只给了他一张100块。” 沈以圈着孟圆的腰,将侧脸贴到了她的背上。 “沈以?你是不是冷?我骑慢一点?”孟圆回头看她。 沈以摇了摇头,才想起她看不到。 “我不冷。”她更加环紧了她。 她坐在孟圆的后座,穿梭在清晨快七点钟的街道上,薄雾寒凉,晨光初现,城市渐渐开始恢复生机。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于世界的认知是那么有限。 * 回到家,孟圆妈妈早就给她们盛好了早餐。 然后她就套着羽绒服急匆匆要出去。 “妈妈,你还生病呢,今天还要上班吗?” “要的要的。你许姨说昨天市场遭贼,让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待妈妈走后,孟圆说:“其实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很忐忑。怕你看不起我。” 沈以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感觉我们很不一样。”孟圆看着沈以头上的发夹,“我听赵子非跟你聊天,感觉你是家里超级有钱的大小姐。我家是不是你去过的最破旧的地方?” 孟圆强撑起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 沈以没有丝毫犹豫,说:“你的房间是我睡过最舒服的地方。” 孟圆赧然地笑了。 “快喝粥,要凉了。” 二人在孟圆的小餐桌前坐下。 “你爸爸不是做装修吗?为什么还要接搬家的活?” “他以前跟一个包工头专做中恒的装修工程。后来中恒破产,整个房地产都低迷,他们装修行业也不行了。打官司拿回钱后,也就散伙了。” 孟圆看了沈以一眼:“话说你知道中恒地产吗?” “挺耳熟的。” “老板是邵轻云他爸。” 沈以猛然看向她。 “其实我认识邵轻云,不过他应该不记得我。”孟圆说,“当年的新闻很火的,中恒破产清算后,他的爸爸去世,他的妈妈叶湄复出。因为中恒欠得债很多,还要优先缴税,我爸爸他们的工程款不能全额清偿,工人们就找去他以前的家闹事。明明股东和高管的责任更大,可是因为他妈妈是名人,所以只认得她。” 沈以听得一怔一怔:“孟圆,你知道的好多啊。” “我爸不懂法,让我从网上帮他搜资料。”孟圆继续说,“然后他妈妈就承诺还债,但还没还完就去世了。” 沈以陷入沉默,半晌问:“那你怎么见过的邵轻云?” “我爸爸他们工程队的律师,是邵轻云帮忙介绍的。我爸爸带我去过几次律所。我听律师说过,钱一定会还清,因为邵轻云的父亲给他在海外留了一笔钱,叫……叫……” 沈以想了想:“信托,离岸信托。” 因为她也有,信托财产可以免于偿还债务,是一种资产保护和财富传承。是沈克斌给他家族子女的保障。 “对,律师说,邵轻云一分不要,要求全部提取拿来还债。” 沈以闻言呆滞,然而心头震撼,难以平息。 原本可以跟自己无关的债务,他却在还未成年时,就做出一分钱不留给自己的决定。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和成熟的态度。 她脑海中浮现一个毫不相关的场面——邵轻云不顾肮脏和血腥,将一只受重伤的猫咪抱在怀里。 比起自己以后会不会富有,他更愿意把钱给需要的人,像孟圆爸爸这样,扛一个上午重物,只能赚一百块的人。 她曾赌气说他不了解自己,没有资格评判她。反过来看,她也从没有真正了解邵轻云。 比如不知道在他父亲的去世最混乱的时候,他母亲和他面对围困,是怎样坚持下去,扛起沉重的责任。 就在马上熬过黑夜、看见希望的时候,他的母亲却选择轻生。 他那时该有多绝望呢?从幸福的顶端直接坠落谷底。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放弃了父母留给他的保障,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 她不知道以前的邵轻云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更加开朗阳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熟得过头,从来不表露自己的情绪,却总是有意无意照顾身边所有人。 最后孟圆犹豫地说:“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但我希望你们和好诶。” 沈以低头喝粥,回味着这段信息量巨大的对话,很久没开口。 * 两人吃完就去练舞,然后就去学校排队化妆彩排。 晚上,整个校礼堂全都坐满了。 与以往正襟危坐、昏昏欲睡听校长讲话不同,今天可以看到节目,算是大礼堂一年中最让人期待的时刻。 沈以和赵子非的双人舞排在比较前的位置。她的第一个节目穿粉格子百褶短裙和白色衬衣,赵子非是粉色休闲西装和白裤子。 一班的大合唱第一个登场,三首正能量主旋律分声部合唱。 开场舞候场时,沈以在人来人往的后台碰到了邵轻云,他之前说不表演节目,看来还是被集体荣誉裹挟了。他穿着非常正式的白西装,衬出极宽阔的肩膀,而整张脸又是那么英隽,即便身处杂乱的后台,也像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王子。以至于他在狭窄走廊拽住她时,沈以先暗暗倒抽了口气。 他说:“沈以,今天晚上该回家了吧?” 她今天堂而皇之花了浓妆,显得五官更加精致,眼角贴了亮晶晶的闪片,在她视线游移之间,折射璀璨的光芒。 “回。”她侧头没有看他。 “我等你,一起走。” 沈以惊讶地抬眼看他。周遭默默关注他的女生很多,但他不以为意,仍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说。像一种不动声色的求和。 “一班一班!准备上了!” 不远处,他的同学朝他招手,邵轻云却没有着急走,忽然弯腰和她视线平齐。 沈以无端紧张,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似乎想靠自己的力量把墙壁挪走,从而和他拉开些距离。 “怎,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有眼屎。”他观察完她,直起身子。 沈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大哥,那是小星星。” 邵轻云抿唇一笑,目光依然长久、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很漂亮。” 第34章 不是东西是他在追我而已 沈以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他夸完她后转身离开,加入了备场的队伍。 沈以仍然靠着墙壁发呆,赵子非过来找她。 “怎么了?紧张吗?” 沈以回过神来:“本小姐从不紧张。”她上下扫了眼赵子非,夸赞,“我就说 粉色很适合你嘛。” “是你衣服选的好。” 赵子非和她一样靠在墙壁上。 “沈以,明天就是新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呀。” “你也是哦,新年快乐。” 赵子非侧头看她:“今年……很高兴遇见你,不是你,我根本不会上台表演。” 因为他能预想到那些刺耳的、嘲讽的、谩骂的声音。 是沈以给了他勇气。她总是以百分百的积极和热情去做一件事,她说“赵子非就是赵子非”,她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所以赵子非才能鼓起勇气,坦然展现自己的爱好——跳舞。 于是他终于知道,跳得好会被人夸赞,而不是被说扭得不像男人。喜欢穿粉色,会被人夸适合他,而不是像个女孩。 哪怕他知道赞美之下,仍然有很多偏见和嘲笑。但没关系了,他知道不管怎样,他都有沈以这个朋友。 她永远都不会看不起他。 哪怕他这辈子只有她这一个朋友,也足够了。 有人来喊他们节目的名字,沈以朝他伸出手:“做最擅长的你,就好啦。” 第46章 周遭人来人往,男女授受不亲的框架刻在他的脑海,但看到沈以坦然大方的样子,赵子非便握上了她的手。 “好!” 他们彼此都知道,那是一种源于友谊的笃定。无关任何。 两人无视所有人的眼光,拉手上了舞台。 欢快又少女感的音乐响起,区别于前面较为中规中矩的节目,这个节目一开始就引发了全场欢呼,口哨声不断。 二人舞姿娴熟,可爱中又有力道,不停掀起礼堂的声浪。 沈以一个回身,马尾在空中回旋出美丽的弧度,她对台下灿烂地笑,赵子非也是。 他们顺利完成了第一个节目,中间,高三(18)班又登场了第二个节目。 这支舞蹈是中国舞风格,与上一个完全不同。 女生穿着旗袍,发簪盘头,男生是帅气挺拔的中山装。 男女搭配,又引起了轰动。主要是,演员里居然还有校霸万峥。众学子哪见他出过这么正面的风头,向来可都是榜上有名的负面消息。 此刻大家也发现,穿中山装的万峥,眉目虽然依然严肃冷冽,舞姿也不灵活,有种勉强跟上节奏的笨拙感,但换了身正经皮囊的他,帅得非常正派,像那些年勇武而志气豪迈的青年学生。 万峥这边好歹兢兢业业努力跳对了,沈以那边又出了问题。 这支舞人多,节奏比上一个慢,所以沈以在回眸的瞬间,一下子对上了坐在前排的邵轻云的眼睛。 谁让他人那么突出还坐那么前。 自从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看,沈以就一发不可收拾,动作都变得紧绷起来。 她从不惧怕观众的目光,一百个,一万个,都不怕。但是唯独他一个人的,就能让她整颗心都吊起来。 一直想着不要跳错、不要出丑,结果,她在快速往侧面走位时,脚下一滑,就双膝着地扑到了地上,离得近的观众甚至能听到“咚”地一声响。 但她很快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台下响起鼓励的掌声。 沈以继续跳着,笑容已经十分勉强。 呜呜呜,他的眼睛有毒吧,总是让她“伤心”又“伤身”。 整场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屏幕上出现大大一行字《世界就是你所在的位置》。 沈以穿着校服背着吉他第一个上场,因为膝盖疼痛,她的步伐有点奇怪,但站在中央时,就灿烂地露出笑容开始唱歌。18班的同学陆续上台,唱着关于青春歌曲的串烧。不过最后有改动,是所有演出人员上台,一起合唱《起风了》,当作谢幕歌曲。 台上台下一起合唱,氛围热烈而青春。 * 那天的演出圆满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热闹散去,张于蓝又不死心,拽着几个关系好的就要去吃大排档烧烤。 沈以忍着膝盖疼,在人来人往的礼堂门口,眼神乱瞟找邵轻云。 “我就不去了。” “不行!”张于蓝仗着高挑身材,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上次你就不去,怎么,不给我面子啊?” 对面一直插着衣兜不说话的万峥,突然蹦出一句:“还疼吗?” 沈以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都疼死了。”随即她一本正经看向张于蓝,“所以去不了了,姐姐。” 张于蓝单膝蹲下,一把拽起了她的校服裤腿。 “沈以,你这家伙果然不穿秋裤。我说腿这么细呢。” 沈以弯腰夺回裤腿,掩藏膝盖上的两片青紫:“你嫉妒我啊?” “还行,就是青了。我一会儿去药店给你买点喷雾。”张于蓝站起来,上上下下扫她一眼,“你吃点吧,瘦巴巴的。这样,我背你去,吃完再把你送回家,合理吧?” “天呐。”沈以被张于蓝的霸道折服了,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有约了。” “跟谁?” “跟谁?” 张于蓝和万峥对视一眼,两个人居然问出了同一句话。还好胡家烁那个搅屎棍早早走了,他正在因为沈以喜欢学习好的这件事,自尊心受挫。 沈以轻吸一口气,正欲说出那个名字,只感觉背后气压一沉,然后一道低沉好听的男音在她耳际响起。 “跟我。” 这次换众人倒吸一口气,一直在角落里惯性沉默的孟圆眼睛一亮,激动地手直接捂住了唇。 沈以侧仰头看了眼邵轻云,无奈说:“是他。所以我就不吃了。” 没想到张于蓝脸更黑了:“沈以,我没想到你是这种见色忘友的东西。” 邵轻云看张于蓝的目光沉下去几分。 “不是……”沈以面向张于蓝。 另一边的邵轻云:“不是什么?” 沈以又朝向邵轻云:“不是东西。”说完她才觉出不对,仰天长叹。 对于别人顶礼膜拜的学神,张于蓝没有任何惧色,环着手臂上前一步:“反正我请客,不差你一个,一起啊?” 邵轻云瞥了眼沈以为难苦恼的神色,问:“你想去吗?” “去去去!你也去!吃穷张于蓝!”说完沈以率先就走。 于是一个奇怪的队伍就此形成。 张于蓝和孟圆在前面架着腿脚不利索的沈以,后面是两个气场明显非常不相容的高个头男生。 再后面是至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的甲乙丙丁。 一众人落座烧烤店包厢。 18班的男男女女中,夹杂着一个1班的邵轻云,大家本来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但都是活泼的年轻人,一盘又一盘的烤串上来,大家渐渐都放松下来,兴奋热络地聊王者荣耀新皮肤,聊今天校庆晚会上好看的节目,聊最近偷偷看电视剧又嗑了哪对cp。 沈以埋头专心致志吃饭,准备早点吃完就走。因为内心着急,动作又毛躁,夹小龙虾回来后一胳膊肘就碰翻了果汁饮料。 她尖叫一声闪躲,手足无措。一旁伸出一只手,扶起杯子的同时,按下一摞纸巾,阻挡了果汁流下餐桌的速度。 但她腿上,身上还是被波及了一些。 无语啊无语,为了演出刚洗的校服。沈以向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身边,邵轻云神色沉着冷静,用修长骨感的手指帮她处理面前的狼藉。又给她干净一张纸,让她自己擦衣服。 “你俩在谈吗?” 沈以对面,张于蓝轻描淡写一句问话,像扔下一枚炸弹,直接让原本喧闹的包厢安静了。 这句话勾起了沈以的伤心事,她蹭了蹭腿上的果汁痕迹,冷淡地否定:“没谈。” 斜对侧的万峥看过来。 沈以瞥见身旁邵 轻云谁也不搭理的样子,倏然笑了,眼中冒出恶作剧的光芒。 “是他在追我而已。当然,我拒绝了。”她优雅地擦拭着手指。 全场更寂静了。 唯有邵轻云仍然在淡定地清理桌面,什么反对的话都没说。 就张于蓝一点都不惊讶,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么好,当然不能随便便宜他,要货比三家。” 沈以就听见了第一句,心花怒放地给她远程比小心心。 “那我就原谅你,今天骂我是个‘东西’吧。” “骂你是疼你。” 两个人就这么隔空“打情骂俏”起来。 一顿饭终于结束。 大家在烧烤店门口分别。 沈以和邵轻云站在一起,和同学告别。 万峥插着兜,凉凉道了一句:“你不是拒绝了吗?还跟他一起回家?” 沈以看着同学八卦的眼神,正色解释:“我刚刚吃饭说的话,都是开玩笑哈,大家不要信谣传谣……”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邵轻云拽着书包拎走了。 “喂!”张于蓝不满,“让你带她走了吗?” 邵轻云打开叫来的出租车车门,转头对张于蓝文雅有礼道:“谢谢。再见,下次我请。” 然后就随沈以坐进了车里。 一旁有女生凑到张于蓝身边,星星眼道:“我也想吃邵轻云请的饭!” 张于蓝环着手臂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还算识相。”她转而推了把凑热闹女生的头,嫌弃道,“这个世界上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要见个帅哥就这么没出息。” * 沈以自从坐进出租车里,就趴在窗户看风景,完全不理身边的人。 她晚上喝了两瓶rio,现在有些微醺和困顿。 车玻璃外,夜色清透。白天下了点雨夹雪,地上结了层冰。 出租车走到琴山下,就完全被堵死了。路滑,前面疑似发生了车祸。 两个人索性下车步走。 上坡路,正是最需要用到膝盖的走法,矫情鬼一点点痛也要发出点声响,时不时在路上绕圈圈,就是不好好向前。 邵轻云看她抬腿间不经意露出的光裸脚踝,说:“快走。” “走不动,你先回吧。”她抱住路旁一颗大树,眼睛望着在黑暗中涌动的大海,不知在想什么。 第47章 邵轻云以为她还在怄气,便走过去,背对着单膝蹲在她身前:“上来。” 沈以下意识就想拒绝,然而眼睛看到他宽阔的后背,直角的肩膀,没说话。 被男生背是一种什么体验啊?她的内心忽然有点蠢蠢欲动。 大小姐的字典里很少有犹豫这个词,一般想做的事,大概率都是直接做。 做了决定后,她重重跳上他的后背,像要负气把他压垮。 但她这只小麻雀并未怎么撼动邵轻云这颗树。 他起身,手穿过她的腿窝,将她往上颠了颠。突然离地面好远,沈以紧张地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他稳稳背着她向前。 沈以习惯了在他背上的感觉后,故意歪头,盯着他看:“是你先要背我的。你轻浮,还是我轻浮?” 她嘴里葡萄味儿的甜酒精气息扑上他的脸颊,钻入他的鼻息。 他目视前方,说:“我。” 第35章 慕强心理自救者神助,沈甜甜。 沈以满意一笑,醉意上头,继续问:“今天吃饭时候,我说你在追我,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他终于看她一眼,“那你呢,还在生气吗?” 沈以停顿片刻,就听邵轻云再次说:“沈以,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道歉。 他只是道歉,不说原因。因为他还无法坦然地让她知道,那晚的一句口不择言,其实源于他燃烧在心里的嫉妒,并非对她的折辱。 人总有口不择言的时候。就算他这样思考速度极快、礼貌镌刻于心的人,也不能幸免。 沈以轻轻咬了下唇,终于说:“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所以没关系。” 二人不再交谈,安静走在月色朗朗的琴山路上。邵轻云专注走路,避开每一处结冰的路面。 “邵轻云,你怎么知道孟圆她们的电话号?” “神通广大。”他望着前方,随口一说。因为背着人上坡,他的气息不算稳,散漫但自信的话语穿过冰凉的冷空气,比平时更清冽好听。 沈以又开始心猿意马,他连不经意流露的喘息声也好听。可惜他跨栏的时候人太多,没怎么注意,不知道更加剧烈的运动后,气息更加不稳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更好听…… 回过神来,沈以立马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虽然已经决定原谅他,但有些话也要自此开始说清楚。 “邵轻云,我知道我们不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觊觎你,我只是图你会讲题还不收钱。” 邵轻云没说话。 沈以轻轻舒一口气,坦白告诉他:“你好像在救我。” “是你自己在救你自己。”邵轻云说。 沈以眼眶微微发热。 “我能救成功吗?” “你相信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侧头看向她,目光专注,笃定,夹杂着丝缕温柔的光,“自救者神助,沈甜甜。” 沈以呆呆地坠入他眼眸的深海。 既是因为他那句鼓励,又因为他最后三个字。他第一次称呼她的小名,用常让她心尖颤动的嗓音。 这时,一道尖溜溜的长啸破空而起。 他们的背后,楼宇之间,烟花倏然冲上漆黑的夜空,灿烂绽开,未及熄灭,新的烟花已经升空。 刹那间,夜空闪烁不断,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二人脸上。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了。 “新年快乐!”沈以凑近他的耳朵说。 邵轻云躲避不及,她的气流和声音近在咫尺地灌入耳朵。 原本在冬夜被冻红的耳廓,更多了一种灼热感。 他喉结无声滑动,也说:“新年快乐。” 到了家门口,邵轻云把她放下去。远处的夜空绽开更盛大的烟花,沈以向前跳了两下:“哇!好看……啊!” 是她兴奋忘形,一脚踩到一块结冰路面,邵轻云上前拽住她,却也不得不踩上冰面。 两个人姿势古怪混乱地一起滑到,落地前一秒钟,邵轻云预判了她跌倒的方向,伸手护住了她的头。 沈以摔了个七荤八素,但感觉太阳穴有温暖坚韧的触感。邵轻云收回手先起身,再把她拉起来。 沈以心有余悸地怕了拍屁股,不经意看到邵轻云手背一道血痕。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水泥台阶,那是自己的头刚刚重重磕到的地方。 她不管不顾地抓起他的手,眉头皱起焦急的小沟壑。 “啊,没事吧?” “没事。”邵轻云缓缓抽回手。 “不好意思,是我太蠢了。”沈以懊恼。 本以为邵轻云会玩笑或者安慰她几句,没想他莫名其妙说:“想让我原谅你吗?” “嗯?嗯,当然。” “那答应我一件事。” 沈以流露几分警惕:“什么事?” 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穿秋裤,行不行。” 沈以嘴角抽了抽。 她不穿秋裤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怎么所有人都变着法的批判她。但邵轻云说出来,和张于蓝说出来相比,更让她觉得内心复杂,波澜涌动。 “知道了知道了。”她仍然看着他的手背,“你可以自己消毒吗?会自己包扎吗?” “比你会。”邵轻云淡定道。 沈以吃瘪,迈上自 家的台阶,触动膝盖大片淤青,眉头不经意一蹙。 邵轻云说:“张于蓝给你买那个喷雾不错,回去自己再喷点。” “知道了。” 她打开厚重大门的密码锁,转头看到邵轻云还在。 “我明天还能去你家学习吗?”她期待地看着他。 他双手插在衣兜里,目光一直望着她:“早点过来,我会做早餐。” “好!” * 元旦放两天假,沈以以要学习为理由,拒绝了孔令仪带她出去玩的提议。 孔令仪对沈以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自从邵轻云开始给她补习后,沈以的成绩突飞猛进,连整个人都变得沉稳懂事许多。 这下她真的相信了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而在邵轻云家学习的沈以,度过了特别开心的两天。 两个人把话说开后,关系似乎也更上一层台阶。 他们还是选择在客厅学习,在地毯上相对而坐。因为面对面讲课更方便,对沈以来说,也更容易偷偷欣赏美男。 沈以乖乖做完一整套卷子,看了眼他旁边一摞厚厚的书籍,他正摊开其中一本专注阅读,一边用电容笔在ipad上做笔记。 之前沈以学习,还误会邵轻云总是在她旁边玩ipad,后来看过才知道,那是他学习的方式,各个学科分门别类,随便点开数学的页面,他做过的题她往下划都划不完。每道题旁边还附着简洁的标注和心得。 她曾以为他是天才,像电视剧里那种随随便便就得第一名的学霸一样,毫不费力气。可跟他一起学习,看过他超乎常人的专注和努力后,她觉得一切光环都是他应得的。 不管他研究什么,都必然会对人类做出贡献的那种。 她着迷地看着他思虑的模样,想,他的智慧,他的向上,其实比他的皮囊更有杀伤力。 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她有慕强心理,但本质上,是想像他一样向上,和他势均力敌一同成长。 而今天,她发现他又在拓宽知识的边界。 沈以扫了眼那些书籍上的名字,好奇发问:“你不是以后要学生物吗,为什么在看中国法律?” “有些事不明白,了解一下。”他眼睛也没抬道。 沈以想起,万峥第一次来这里学习时,他轻而易举点明万峥在父亲工伤赔偿中的疏漏。 她曾认为他是功利的,只权衡利弊后投入对自己有用的事上。但他明显是理科,现在却在看那么多厚重枯燥的法律条文。 能做到这样的,只能是因为他喜欢、感兴趣吧,只有这样解释得通。 于是沈以问:“如果你更喜欢法律,为什么还要学理科?” 他盯着书页沉思片刻,告诉她:“生物,是我小时候的理想。”他看着她懵懂的目光,还是多说了一句,“也是我妈的期望。” 更准确的说,是父母去世前,他的理想。 从小他对世间万物就有种探究欲和好奇心,开始是对生物多样性感到不可思议,后来是对于基因、细胞感兴趣。生命的存在本身非常奥妙,高于他对宇宙的求知欲。他想要深入研究,生物究竟从何而来。 这是一种理想化的理想。后来经历了足以毁灭他人生的现实打击,他渐渐淡忘了那些缥缈的幻想,而是常常在思考,大量资金涌入房地产市场的恶果,金融业与实体经济失衡的关系。为什么最底层在维权的人,明明那么简单的诉求,却很难得到真正的满足。 他渐渐想去寻找这样的答案。 第48章 “也不是更喜欢法律,”他坦诚,“只是觉得法律能够弥合一些现实的缝隙,维系一种理想的公平正义。” 他看着她努力跟着他思索的样子,笑了笑:“学你的吧,不会的跟我说。” 她却放下了笔:“都学了这么久了,我们来聊天吧。” 她双手杵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想聊什么?”他也看向她。 “邵轻云,你应该很爱你的妈妈吧?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 沈以在知道邵轻云的妈妈是叶湄后,去网上搜索了很多的资料。 她的妈妈塑造过经典的角色,是曾经女神级别的人物。可后来却晚节不保,什么糟糕的商业活动都接。一时间,绯闻和黑料也越来越多。 有人说传她和引光传媒,也就是沈克斌公司的高管有权色交易。 也有人说她为了赚钱到各种场合陪酒。 人们喜欢造神,更喜欢毁神。曾经有多遥不可及的女神,跌落凡尘后,被骂得就有多惨。有段时间夸张到叶湄微博发一条消息,下面全都是恶评。 沈以像所有人一样,见到的只是铺天盖地信息里营造的叶湄,可在邵轻云只言片语的讲述中,她是一个坚强的妈妈,在丈夫去世后最难的阶段,扛起一切,保护邵轻云,没有让他在大众面前曝光一丁点。 邵轻云口中的叶湄,不是大明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普通的妈妈。 年少时她和叶老出席过文艺界活动,因为长相和气质被导演看中,本来学文学的她因此获得机会进入演艺界。 她演过几部电影,后来在香港的颁奖典礼,与彼时还是邵氏家族不起眼的小儿子——邵雪舟一见钟情。邵雪舟为了她,以港商身份来内地投资房地产业,彼时正是基建大热的年代,邵雪舟赶上浪潮,几年内身价翻倍。 在与叶湄结婚后,更是生活幸福。 但上天似乎就是不允许长久幸福的存在。 一开始,在房地产行业的顶峰时期,邵雪舟已经预见了繁荣之下的危机,试图投资别的领域自救,没想到投资失败造成连锁反应,一切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塌。加上香港那边家族产业没落,无法给他支持,多方压力在同一时间袭来,邵雪舟日夜不眠四处想办法,在一个深夜猝死在了办公室里。 他走后,留下一团狼藉的公司,高管之间推诿扯皮,股东只想保全自己的利益。公司正在破产清算中,欠款方上门去找叶湄。她从小都生活在安逸庇护中,永远是被人偏爱、珍视的一方,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支柱。但她没有倒下,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还必须还的欠债。 她几乎已经熬过最为困苦的阶段,可在天亮的前夜,自己先支持不住了。 邵轻云描述的很简短,他说他的妈妈最喜欢两件事,看书和旅行。 在邵轻云很小的时候,叶湄就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小大人,引导他看完很多名著,和他讨论剧情和喜欢的人物。 妈妈最喜欢狄更斯,带他去伦敦的狄更斯故居,自己却兴奋的像个小孩。 她也是一个感性的,内心柔软的人,在卢浮宫看到有些藏品,会悄悄抹眼泪。或者在一副画作前面站很久。 她喜欢带着他一起看世界,她完完整整参与了邵轻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给了他完完全全的爱。 邵雪舟也是表里如一绅士的人,在他的印象中,二人从来都没有吵过架,他们彼此给对方毫无保留的爱,即便在结婚生子后,邵雪舟仍然把她当做公主一样宠爱。 哪怕他穿着西装,也毫不避讳地当街蹲下来,给妻子系鞋带。 在邵轻云的简短的形容下,沈以觉得叶湄像是一尘不染的仙女,住在花园里,而邵雪舟给她建造了花园。 但一切都抵不过现实的动荡。 最后沈以将头搁在膝盖上,说:“我爸爸是沈克斌,其实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知道。”邵轻云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网上有人说,你妈妈的死,和沈克斌有关系,是他逼得她太紧。” 沈克斌有能力是真的, 在捧新人、投资电影方面判断准确,舍得投入,但严苛也是圈内出了名的。 那时邵轻云早早被送去国外读书,回来后对国内娱乐圈不了解,叶湄也因为保护他,并不对他讲工作上的事情。 只记得有段时间她压力确实格外大,常常把自己关在浴室很久。 那时他认为叶湄因为邵雪舟的死,太过伤心。 但面对邵轻云时,叶湄又会恢复原状。邵轻云以为妈妈在慢慢变好,没想到有一天接到的却是她自尽的消息。 警方确确凿凿判定是自杀,他无法迁怒任何人。但内心确实曾介意过媒体流传的沈克斌对叶湄的压榨。 但他明白,自从邵雪舟去世后,叶湄就出现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一直生活在花园里的她,并没有她伪装的那么强大。 邵轻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对叶湄来说,活着也许会痛苦很久,死去反而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沈以擦了擦眼角:“邵轻云,你会因为我爸爸而讨厌我吗?” 邵轻云摇摇头:“你是你,和他没有关系。” 沈以如释重负地笑了,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很久之后,沈以再次想到这次谈心,想到他说的这句话,只觉得讽刺异常。 至少此刻,她对他笑得心无旁骛,相信邵轻云是真诚的人,永远不会说谎骗她。 明明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她却感同身受,加上泪失禁体质,眼圈早就红了。 她看着他惯性波澜不惊的面孔,以及默默隐忍的眼眸,吸吸鼻子说:“邵轻云,你可以难过的,你为什么假装不难过?” 他将一包纸巾推过去,说:“现在真的还好。而且,还有在乎我的人,我天天难过,他们也会伤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又戳中了沈以的泪点,她看邵轻云就像看一只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大狗狗。 但又不想当着他的面掉眼泪,她只好生生憋回眼泪。 没想到下一秒,她一出气,憋了许久的鼻涕忽然吹出一个泡泡。 邵轻云和她面面相觑,两个人同时呆住。 沈以飞扑上茶几抽出一张纸巾,而邵轻云直接笑得靠上了背后的沙发。 他用修长的手指撑着额头,试图掩盖低低的笑声,但不成功。 沈以擦掉鼻涕,涨红了脸恶狠狠凶他:“邵!轻!云!不准笑!” 第36章 情绪浓烈爱是永恒的纯真 1月中旬期末考试,然后放寒假,1月底农历新年。 考试前的1月11日,是邵轻云的生日。 沈以之前私底下问的梅姨。 自从那天和邵轻云有了一场深入交谈,沈以就职业病一样,在脑海中勾勒出很多画面。 她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申请学校,不同国家的都有,包括美国。 她心里在期待一种可能性,她和邵轻云继续缘分的可能性。 有可能,他们在几个月后各奔东西,从此咫尺天涯,再不相关。也许,他们的之间的缘分还未曾停止。 她打算送给他一件生日礼物。一件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礼物。 于是沈以去邵轻云家复习完,还要回家挑灯夜战准备这份礼物。 有一天孔令仪在家,见沈以半夜还在埋头画画,直接把她拉到了二楼的露天小阳台看星星。 “这个时间说是有流星雨呢。” 孔令仪给自己调了一杯天蓝色的鸡尾酒,给沈以倒了杯果汁。 “作品集都做完了,你还在画什么?” “给某人的礼物。” 孔令仪歪头探究地看着她:“甜甜有喜欢的男生了?” 沈以默不作声。 “阿肖?” 沈以一口橙汁差点喷出去,她瞪圆了眼睛看自己的妈妈。 “你怎么知道?” 孔令仪轻描淡写道:“他一看就很容易让小姑娘喜欢啊。” “我不是看脸的人!”沈以义正辞严,随后狡猾补充,“不是光看脸。” 孔令仪笑着靠在椅背上,舒舒坦坦望着夜空。 沈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她:“妈妈,你只给我看过性教育的书。但什么是喜欢?” “喜欢很简单啊,就是你一看到对方,就走不动路。你会自然而然想要和他亲近,见不到就总想着他。” “那什么是爱?” 孔令仪抬起酒杯,喝了一口鸡尾酒。 “爱很复杂,你自己体会去吧。”她又仰头喝酒,发现蓝得好似梦境的液体,已然见底,于是有点怏怏道,“总之,爱除了幸福,快乐,还有痛苦。” 孔令仪看沈以露出迷茫的沉思神情,噗嗤笑了:“小屁孩。别想男人了,想想咱俩,今年过年怎么过。” 沈以脸一热,听到这个话题,立马变得兴致缺缺:“不是都要去拜年吗?先说好,我不去沈家。” 第49章 往年的大年三十,她们都在沈家,应付一大群无聊的亲戚。还要被迫听着明里暗里的奚落挤兑。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她是有病才去自讨苦吃。 “行行行,我不去,也不会让我小甜去。反正上次那幅画也托人送给你爷爷了。不过你外公外婆跟你舅舅去斯里兰卡度假了。咱俩这个年,无家可归咯。” 沈以不喜欢无家可归这个词,反驳道:“明明咱俩就是一个家好不好?我们两个人也能过好年啊。” “要不我们出去过,妈妈也带你度假。” 她看着孔令仪分神回复消息的模样,刻薄地点破她:“你不会带我跟你小男友一起过吧?我可不当电灯泡。” 孔令仪果然流露几分心虚:“那你说,你想怎么?妈妈都依你。” “过年你只陪我一个人过。我们自己吃饺子,放烟花。” “听着不如斯里兰卡有意思。” 沈以脸沉下去。 孔令仪瞅她的小表情,一把过去揽住她,在怀里揉了揉:“过过过!不过我不会包,咱俩自己点饺子大餐吃!” * 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单非常重要 沈以学得前所未有认真,上学路上听英语,跑操也在背古诗,晚上回去刷卷子,还要抽空在一个本子上作画——那是她准备给邵轻云的礼物。 因为时间紧张,他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沈以通宵了。 她熬夜画画到浑身酸痛,头晕眼花,可当看到全部完成的成品,又觉得甜蜜快乐。除了孔令仪告诉她的,她心中又多了些对喜欢的感悟——我心甘情愿为你付出,如果你笑了,所有的辛苦都不算辛苦,而会成为幸福。 一整个白天,沈以昏昏欲睡,东摇西晃。晚自习直接狂睡一节课,好不容易才撑到放学。 沈以在邵轻云家复习时,故意磨磨蹭蹭到了12点钟。 时间刚过一秒,她马上抬头对邵轻云说:“生日快乐!” 邵轻云微怔,然后笑了:“谢谢。”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语速很快地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但我走了你才能打开拜拜。” 说完她拎着书包很快就跑了,邵轻云都来不及送她。 出了他们家的大门,沈以站在漆黑的马路上,自顾自忐忑。 他会喜欢她的礼物吗? 他看到那张卡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但不管怎样,这是最后一次了。沈以想,喜欢一个人,也就是做到如此了。不是双向的爱情,她不强求,也不想要。 * 沈以离开后,客厅刹那间变得安静。 外公他们度假还没回家。 整幢楼只剩下邵轻云一个人。 冷白色的吊灯打在茶几表面绿色的盒子上。 他伸手拿过来,打开盒盖,看到表面是克莱因蓝的一个大本子,像是相册,上面印着白色的字体——“爱是永恒的纯真”。 翻开硬质的封面,他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卡片,打开来,是沈以洒脱但不算整齐的字体。 “邵轻云: 祝你生日快乐。上次你问我,喜欢你吗?我现在能够确定,我是喜欢你的。如果你也有同样的心情,我给你个当面告白的机会,毕竟我已经先写下来了。如果你没有,那不必再回应我。我们还是按照师徒、朋友的关系相处。你不必因此有负担,我只是认为,喜欢就要告诉你。我的喜欢直接、干脆,也可以转移。 ps:希望你会喜欢 我的礼物。 沈以。” 邵轻云反复看着卡片,神色复杂,偏沉郁更多。 许久后,他终于将卡片放在一旁,打开了那本册子。 本以为是相册,其实是画册,每一页都有上下两张框起来的长方形图,像是漫画。 等反应过来沈以画的是什么,邵轻云瞬间震惊,无法掩饰的猛烈情绪,如海啸排山倒海袭来,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淹没。 第一张漫画,是一个女人在给躺在床上的小男孩讲故事。 后面还有一家三口一起逛游乐园的画面;一家三口在动物园喂长颈鹿的画面……虽然是动漫风格,但是人物的五官却非常传神,看得出有精细描绘过,所以邵轻云能一眼认出,那是他的父母和他,那是属于他曾经完满幸福的家。 有些画面是邵轻云简单向她描述过一两句的,有些则是她对幸福生活的想象。相同的是,每一张里的人物都是笑着的,是他午夜梦回,试图抓住但只有一场空的美梦场景。 她的画框像是镜头,帮他定格了更多美好的但虚无的景象。她执着笔,却也像拿着相机,仿佛穿越到过去的时空,如天使一般善意地为他记录一切。 一页一页翻过去,漫画里的他渐渐变高,父母参加了他高中毕业典礼,两个人站在他的身边,他已经比妈妈高很多了,妈妈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对着镜头笑得温婉。 邵轻云感觉眼眶灼热,这本特殊“相册”的时间轴,还没有结束。 他的父母也仍然还在。他们送他去斯坦福读书,他们一起在自由女神像下面合照。 他带着妈妈一起参加朋友的派对,妈妈像个孩子一样高兴。 他们又去旅行了很多地方,到墨西哥参加亡灵节,到复活节岛看巨大的石像…… 然后他大学毕业,父母再次与他合照…… 再翻过一页,是婚礼的场面。 他的旁边站着身着婚纱,但没有面容的新娘,母亲依然挽着他的手臂,眼角有泪滴,但依然在笑。 然后是最后一张,母亲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她牵着另一个刚刚会走的小孩子,像画册起始的第一张一样,给小孩讲《西游记》的故事。 邵轻云的手指轻轻抚上母亲的脸颊,所以她老去以后,是这个样子吗? 这本手绘的相册,像描绘了平行世界更加美满的一种人生。在那里,父亲母亲长命百岁,无忧无虑,过着平淡却足够幸福的人生。 他喉咙堵塞,眼眶已然通红。 他发觉沈以画的,就是自己反反复复在幻想的。 16岁时,他一个人到中亚旅行,来到母亲死前想去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也曾黯然神伤,遗憾此生再无合照。 而沈以全都画了下来。 他并不是他伪装的那么强大,他曾拥有百分之百的爱,却在一夜之间全部失去。他假装享受孤独,但在内心深处渴望着爱与被爱。 他试着平复情绪,但不成功,于是起身冲出了家门,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不久后,有人出来开门,却不是那个他疯狂想见的人。 是孔令仪。 她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本来迷糊的目光,在对上邵轻云通红的、情绪浓烈的一双眼后,瞬间清醒。 “怎么了,阿肖?发生什么事了?” “沈以呢?” “她一回家就睡着了。她昨晚好像熬夜了呢。” 有一根小刺,酸酸涩涩扎进他的心脏。却也让他内心的冲动在这一刻瓦解,他又重新恢复了理智。 已经深夜快一点了。 “抱歉,打扰您了。”他转身离开。 待孔令仪合上家门,邵轻云却没有回去,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了自己家门口的台阶上。 能让他冲动的机会不多。只是短短几分钟,他脑海中强大的理智,已经完全压住了奔涌的情感。 在自己曾经的规划里,从来没有恋爱,没有另外一个人。 至少,还不是现在。 刚刚如果真的见到沈以,他能跟她说什么呢? 第37章 让她下头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清晨的闹钟一响,沈以马上睁开了眼。 她火速收拾好,出了家门,看见小院积了厚厚一层雪,她小心翼翼踩上新雪,留下一行脚印,因此心情变得格外好。 她吸了口清透冰凉的空气,想,不管邵轻云给自己的结果如何,一定要保持淡定的心态。不开心过头,也一定不要太难过。 她推开大门,没想到骤然看见等在她家门口的邵轻云。 明明做好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理准备,可看到他专程等自己的身影,沈以还是心乱了,心花怒放,心率飙升。 他仍是习惯性在校服外边加一件派克羽绒服,今天是克莱因蓝色的,在阳光下鲜明,帅气。和她送给他的画册一个颜色,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有意的选择。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等人时戴耳机,她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正在遥望远方的天空出神,下巴的线条出奇的好看。 在听到声音后,他转过脸来。 “呃,早上好,再一次生日快乐。”沈以忙说,像在掩藏什么期待的情绪。 然而邵轻云只说:“昨天的礼物,谢谢你。” “不客气。”沈以辨别着他的神色,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内心不免有几分失落。 但她很快又安慰自己,他比她大一些,本来情绪就更稳定。 第50章 他们自然而然一起步行上学。 冬日的早晨,晨光还未出现,路上的积雪也未来得及打扫。只不过一夜而已,就给世界盖上的纯白的棉被。 城市还没醒过来,他们就已经要上学了。 两个人踩出第一行脚印,沈以时不时偷偷瞟他,等着他跟她说些什么。 这时他不期然望过来,沈以紧张地看向前方,就听他说:“你走我后面,抓着我的书包。” 积雪下的路面有一层暗冰,沈以提着裤子,一直走得谨慎。没想到被他注意到了。 沈以听从他的话到后面,双手抓着他的书包,迈进他为她踩出的大一圈的脚印里。 她跟着一步一步走了会儿,邵轻云再也没有跟她搭话。 沈以有点憋闷,路过人家低矮的花坛,她顺手抓了一把雪,捏成团向上一跳,一把塞进邵轻云的脖子里,然后咯咯笑着跑远。 邵轻云低头,伸手扒拉走衣领里的雪,但还是有一些化成冰水,慢慢渗下去。 他看她跑得远远的,说:“过来。” “干嘛?你要报复我吗?”沈以笑眯眯道。 她不过来,邵轻云便向她走去。 沈以警惕地抱胸,然而他只问了句:“手凉不凉?” 沈以怔住了。下意识展开手,手指已经凉的红通通,手心还有湿淋淋的冰雪痕迹。 他抓过她的手腕,用自己垂落的深灰色围巾,将她的手擦干,然后塞进了她的衣兜里。 “快走吧,再玩迟到了。” 沈以再次跟在他的身后。 这下她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回想着刚刚他抓着她手腕时,温暖的触感,沉默而犹疑地想,他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 那天因为下了厚厚一层雪,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变得很欢乐。 跑操也取消了,各个班分了不同的片区,全校一同清扫积雪。 清着清着,爱玩的学生就闹了起来,有人把成堆的积雪做成雪人,有人开始打雪仗。 整座学校都回荡着欢笑声,操场上都是跑来跑去的身影。 沈以杵着塑料大铲子,四处瞭望,暗暗寻找邵轻云的位置。她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以邵轻云生日这一整天为期限, 他不可能没看到卡片,如果他一整天都没有如她所期望的,给她回应,那便是一种明确的拒绝,表明他们不可能。从此,她再也不会逾矩,只当他是比赵子非还不如的朋友。 一旁,孟圆蹲在地上,甚是喜爱的摸了摸还未被扫乱、污染的白雪:“好像白砂糖,你说雪是什么味儿的,估计没味儿。” 沈以看过去,说:“甜的,跳跳糖味儿。” “啊?”孟圆一脸不解。 沈以对她神秘地笑了笑,不自觉想起那个落雪的夜晚,他给她的嘴里倒进去跳跳糖,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热烈的。 喜欢是点点滴滴的细节。她又想起早晨,永远干净整洁的他,直接用自己的围巾给她擦手。她不相信他对所有人都会这样,也不相信,他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砰! 正在出神间,脸颊遭到猛然的冲击,随即一片冰凉。是有人将雪球砸到了她脸上。 “啊!”她尖叫一声,低头赶忙将衣领的雪扒走。 孟圆连忙起身帮忙。 抹掉脸上的雪后,沈以怒气冲冲找罪魁祸首,就见不远处赵振笑得夸张。 “不好意思,沈尾巴!打歪了哈哈哈……卧槽!” 他还没笑完,就被一块巨大无比的雪块砸中了脑袋,整个人瞬间狼狈不堪。 另一边,万峥拍了拍手,面无表情:“不好意思兄弟,打歪了。” 赵振欲说还休,最后只能憋憋屈屈地认栽。 孟圆和沈以看到赵振那副惨样子,也都笑了。 孟圆看着她湿了的头发,在兜里翻了翻:“哎呀,我没带纸巾,你的头发得擦一下,不然被风吹感冒了。” “没事,回班再说吧。” “用这个擦。”万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将自己围巾解下来递给她们。 孟圆没接,看沈以的眼色。她正低头望着万峥的围巾出神,转而抬起头,有些微讶,神色变得不自在。 然后她语气硬邦邦地说:“不用了。”随即便拉着孟圆回班。 * 一整天,沈以都没有逮着机会和邵轻云见面。 下午的课结束,晚饭时间刚开始,1班班主任喜气洋洋掐着点走进来,延缓了大家的出门的速度。 “等一下等一下,今天是我们班邵轻云同学的生日,他的家人专门定了蛋糕,让我们大家一起吃,来,我们一起为邵轻云同学唱生日快乐歌!” 最后一排最角落的邵轻云:…… 不用想也知道,这浮夸的想法来源于谁。今天中午叶澜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还装腔作势说,可怜的阿肖,过生日一个人在家。 结果晚上就悄悄整这死出。 他订的全市最好吃最奢华的一家,奶油是进口的,香醇不腻,里面是芝士和红酒的夹心,上面还有巧克力精雕细琢的黑天鹅。 邵轻云应对完这令人尴尬的场面,对大家礼貌表达感谢。最后切蛋糕的时候,大家自然把有黑天鹅的部分留给了他。 但邵轻云一口没吃,他翻到桌洞里之前梅姨给他装水果的彩色饭盒,洗干净,将那块蛋糕仔细装了进去。 趁着班里同学吃蛋糕吃的津津有味,他起身从后门走了。 他从顶楼下到了二楼,来到了18班门口。 这个时间,很多学生都去食堂或者校外觅食了。 据他所知,沈以因为减肥,大部分时间晚上不吃饭,或者点蔬菜沙拉、全麦三明治的外卖。 果然,从门口望进去,她正趴在桌子上玩手机,表情看起来闷闷不乐。 邵轻云拦住一位正要去吃饭的学生,说:“你好,帮我叫一下沈以,谢谢。” 那个女生呆了好几秒,脑子里山崩海啸,好半天才发出正常的声音:“啊?哦,呃,沈以!” 她转身冲回班里怪叫:“1班的邵轻云找你!”生怕班里同学听不见,最好隔壁班也听见,她的八卦之心已然压不住了。 沈以立马坐起来,推开椅子从讲台上径直跑到前门,在邵轻云面前刹住脚步。 她深吸口气控制自己呼吸,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看到她眼里溢满的期待,却移开视线装作没发现,将饭盒递给她。 “我舅舅订的蛋糕送到学校,给你拿一块。” “哦。”沈以接过来,继续看着他。 然而他却只说了句:“你吃吧,我走了。” 沈以目送他的背影进了楼梯间,原本提起的一口气,全泄了。 她回到座位,将孟圆的桌子和自己的并在一起。 “我们一起吃蛋糕吧,邵轻云给的。” 孟圆揭开盒子,看到极其精致的巧克力天鹅。 “哇,好漂亮。”她看向沈以感慨,“你们关系好好呀,这可是蛋糕最精华的部分呢。” 沈以盯着那只天鹅,转而看了眼时间。 离晚上十二点还有几个小时,还不算结束。 * 晚上放学,沈以和邵轻云照例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 沈以今天格外安静,甚至都没偷看对面的邵轻云一眼。 大部分时间,两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谁都没有说话。唯有客厅的钟表,秒针机械的跳动声。 平时感觉如流水飞逝的时间,今天却像被拉长了。沉默充斥在二人中间。可彼此分明都能察觉,对方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如果“心事”是一种有形的东西,那么整间客厅将会被他们填满。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沈以转头看客厅的挂在墙上的时钟,十二点零三分。 她窸窸窣窣动作起来,将文具、书本一应装进书包,说:“我回家了。” 邵轻云也随着她起身。 “别送了。”她终于抬头看向他,目光像深潭静水,没有波光,没有荡漾,“我明白了。” 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刻,邵轻云说:“我需要时间想想。” 沈以面朝屋外,似乎很轻的笑了一声,随即她转头看向他:“不需要了。再见啦。” 她轻快地朝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家。 喜欢应该是简单、纯粹的一件事,他权衡迟疑的样子,让她下头。 第38章 无聊小岛没有男人根本没有关系…… 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在一夜之间变得不同。像遗忘在冰箱角落的水果,悄悄皱缩或生出变质的霉菌。哪怕不舍,可惜,也总有一天要统统清理扔掉。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不上晚自习。 哪怕第二天要开始严酷的考试,大家也都难掩兴奋。那天轮到沈以和孟圆的小组周日。 她们两个人一起拎着大垃圾袋,向教学楼后面走去。 第51章 冬日天黑的早,几颗细小的星辰爬上夜空,微弱闪烁。 沈以和孟圆一边聊着天,一边慢洋洋向垃圾存放点走。 这时有人经过,又折返。 “孟圆?” 沈以转头,看到戴眼镜的、书卷气很浓的男生走过来,说:“我帮你们吧。” 他弯腰拿过两个人的垃圾,自顾自向存放点走去。 沈以和孟圆对视一眼,两个人牵着手互相拉扯着难掩激动。 等于理扔完垃圾走过来,她们又同时恢复正常。 “谢谢你。”孟圆小声说。 “不客气。”男孩摸了摸耳朵,看了眼教学楼,“呃,你们要回去了吗?” “是我要回去了。”沈以双手搭在孟圆的肩头,将不好意思的她挪到于理旁边,“你们去操场探讨函数的单调性吧。” 她一个人朝教学楼走去,半路转头看向操场。一男一女隔着半臂的距离,夜色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也将距离模糊消融。 她会心一笑,转头看到邵轻云正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她。 沈以停下脚步,她不由想起上一次下雪天,她从楼下下来发现他主动等自己,那一刻有多开心。 可是现在一丁点也不。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等她,他可以就此任由二人渐行渐远。 也许因为两人拉过勾,他有过带她学习的约定。再说,本来就住得近,就算是普通相识的人,等一等也没什么。 她说服自己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却还是撒谎了。 “我等一下孟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也会完成今天的计划。” 他沉默片刻,说:“好 。” 目送他离开时,沈以调动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啊对了,考完我妈带我去度假,就暂时不找你学习啦。” 未及邵轻云转过身来,沈以已经快步进了教学楼。 * 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寒假正式开启。 高三的假期并不长。一放假,孔令仪就带她出去玩了几天,去太平洋上的小岛晒太阳。 沈以不喜欢晒太阳,她喜欢自己天生比别人白的皮肤,平日里保护得不得了。要不是为了躲邵轻云,她压根就不想出门。 所以来度假的几天,沈以大部分时间在海景房对着落地窗睡觉。或者端一杯果汁,穿着防晒衬衣,带着巨大的遮阳帽,坐在海边的花伞下——刷题。 孔令仪看女儿一笔一划列竖式的样子,简直匪夷所思。 “都放假了宝贝,你还学习干什么?” “我成绩单不好看。机构老师说,不一定能上目标学校。”沈以的眼睛藏在墨镜下,说话的语气却很平静,“这次上不了的话,我要明年再试。” 孔令仪惊异,很难想象“再试”这个词从沈以口中说出。她看着女儿淡定的侧脸,暗暗想,隔壁阿肖难道连性格都在影响她? “总能成功一个啊。”孔令仪乐观地安慰她,“你爸那边……给你往美国的学校也投了几份。他眼光还不错啦,不行就上他选的学校,你喜欢画画也不用放弃啊,可以修双学位……” 沈以啪一声扔下笔,起身不耐烦地舒了口气:“没意思,我要回国。” 孔令仪有些无措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呃……好吧,不过我正好也要去趟日本,有工作。” 沈以冷言冷语道:“有工作还是跟那个男的约会啊?” 她可在网上扒过,那个年轻男人在日本做潮玩产业。 孔令仪无奈:“真的是工作。这趟去,我打算跟他分手。” “真的?”沈以瞬间看向她。 “真的。”孔令仪叹气,“年轻男人好是好,就是飘忽不定,不知道瞒着我什么。” “你早该认清现实了,自己过多舒服,谈什么恋爱。” 老妈分手,她就高兴。 沈以一改刚刚的不耐烦,贴过去对她妈亲亲热热说:“你处理完工作就回来,我们一起过年!” “好~我的宝贝小甜甜。” * 就这样,沈以和妈妈分别坐上了不同的航班。 窝在头等舱看飞机上的日落时,沈以淡淡地想,第一次自己出国是在13岁,妈妈因为外公生病了,只把她送到机场。沈克斌压根就没送她,只联系好了伦敦的司机把她送到寄宿家庭。 在这之前,她和沈克斌闹了最激烈的一次矛盾,她已经忘记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大概就是在学校和同学发生冲突,老师误解她,沈克斌也不相信她的解释。 他们对峙一整夜后,他决定把她流放出国。 她一个人在飞机上嚎啕大哭,三个空姐都没能把她劝住。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感觉,害怕被家人抛弃,害怕一个人面对这可怕的世界。 后来她长大了,在外的两年,她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也收敛了一些锋芒。 沈克斌来看她时,见她瘦巴巴长不高又脸色苍白的样子,像一朵萎靡不振、缺乏光合作用的花。正逢伦敦连日的阴雨天气,沈克斌似乎还是不忍心,很快将她接回了国。 这就是她的少年时代,有点颠沛流离那滋味,也没交到什么至深的朋友,只是浑浑噩噩,按部就班的活在别人给她安排的生活里。 直到孔令仪终于下定决定和沈克斌离婚。 她和妈妈搬到了月亮湾。 她觉得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坚决让妈妈给她转学。逃离了沈家始终笼罩在她头顶的阴霾,来到新学校,新环境,她才发现,原来正常的校园生活是这个样子的,原来她可以有好多朋友。 可惜她高三才转来,只剩下半年的时间。 她很舍不得孟圆,舍不得赵子非,舍不得张于蓝、尤静。 沈以在回家的飞机上,决定珍惜未分离的每时每刻。 回到月亮湾,她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开始到处找人玩。和孟圆、尤静逛小吃街,和赵子非、张于蓝去百货商场淘新年衣服。他们还一起去了津海的游乐场,拍了许多合照。几个人嘻嘻哈哈、心有余悸从过山车上下来,回看视频里大家夸张的丑表情,沈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那一刻,她觉得比在那个无聊小岛快乐多了。 原来决定快乐与否,不在于地点,而在于人。 有一天她深夜11点钟回来,下了出租车,一抬头就看到隔壁二楼昏黄色的灯光下,立着一道静默的身影。 她装作没有看到,哼着小曲自顾自回了家。 没有男人根本没有关系,她有朋友就够了。 哦对了,她还有孔令仪。 越来越接近除夕,沈以开始计划两个人的年夜该怎么过。 她提前看除夕夜大餐外卖,大餐都特别丰盛,但对于两个人来说,丰盛得过头才显得凄凉。 她盯着图片里水淋淋刚出锅的饺子,想,为什么不能自己做呢?孔令仪不会,她可以试着去做。 打定主意后沈以在网上搜了搜,总觉得不得要领,首先和面就看起来非常复杂。 她想起了之前曾在邵轻云家吃过梅姨包的饺子。 第二天,沈以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这是她自从回家后,第一次来隔壁。 她听到院落里传出的脚步声,沉稳,不紧不慢。一瞬间海风涌上山,将她的裙摆掀起,头发吹乱。她用手阻挡马尾的狂舞,面前的门咔哒一声,被人打开。 像是一个慢动作的镜头。沈以的目光随着大门的移动,撞进邵轻云浅琥珀的眸子。他的眼神看起来散漫、沉郁,却在看到她时,光亮凝结一处,流露毫不掩饰的意外。 仔细想想,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来找我吗?”他说。 沈以微微一笑,脸上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好久不见呀师傅,你怎么变自恋了?我找梅姨。” 说完,她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 她向梅姨表达了来意。 梅姨当然热烈欢迎。她从和面开始教沈以,结果这一步沈以就学得艰难。 除了小时候玩橡皮泥,沈以时隔好多年再次摆弄这种黏软质地的东西,拉来扯去,怎么都不能像梅姨那样揉成一个完美的面团,她手背不住蹭脸颊,蹭成了大花脸。 梅姨爽朗大笑,沈以懊恼生自己的气。餐桌斜侧那边的沙发上,邵轻云坐在正对她们的方向,用手撑着下巴,捧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读,不时被笑声吸引,就抬眼望过来。 梅姨见了,体贴地提建议:“你刚刚不是在书房吗?我和小甜说话声不打扰你吗?” “不打扰。”邵轻云坐着不动。 “好吧,那阿肖你去拿张湿巾纸,给小甜擦擦脸。”梅姨实在看不下去了。 邵轻云起身,顺便去洗了个手。 他拿了一张湿巾纸,坐在了沈以旁边。 “转过来。” 第39章 血的甜腥谁好人家初初初吻是舌舌舌吻…… 沈以正沉浸在自己的失败中,手和面黏连拉出几道长条。像是在作法生成什么异形怪物。而梅姨那边,一个圆润光滑的面团已然成型。 第52章 所以她转向邵轻云的时候,臊眉耷眼,垂头丧气。外加她本身也不想看他,就垂着眼皮,任由他凑近她,凉凉的触感落在脸颊上。 沈以近距离感受到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心尖没忍住颤了颤。 他擦掉她脸上的面粉痕迹,目光终于移开。沈以刚刚松了口气,余光见他低头挽袖子,下一秒,他再次转向她,伸手进了她眼前的小面盆里。 沈以一惊,下意识挪开手,却将黏连的面拉得更长。 邵轻云将她的手拽回来,一点一点帮她把面扯下去。 这个过程中,完全没有接触是不可能的。沈以手被牵制动不了, 邵轻云将黏糊糊的面转移到自己手上。他的手指时不时碰触到她的,每次都像一种无意的撩拨。 沈以腹诽,以前不知道是谁避她如女妖精,现在又不讲边界感了?她想到一句刻薄的话——男人都贱,她给他好脸色时,他若即若离,她不在在意他时,他又如影随形。 什么意思?他在讨好她吗?讨好完呢? 想到这里,她用稍微自由的手扯掉剩余不多的面,也斩断和他牵丝攀藤的纠缠,自顾自转着胳膊活动酸痛的肩膀。 身旁的邵轻云拿起面粉碗,斟酌着往里面加了点,那双修长的手在里面搅弄风云,熟练而轻松。 片刻后,他将一个基本成型但还未光滑的面团放在她面前。 “捏去吧。” 那语气,好像把她当小朋友,扔过来一块橡皮泥,说,玩去吧。 沈以不高兴:“那我不是成作弊了吗?” 邵轻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要醒,还要调馅料,还要擀皮,你是准备把这块面和到大年三十?” 沈以理屈词穷,低头心不甘情不愿揉面,像是自言自语般埋怨:“可我想全程做给妈妈啊……” 邵轻云看见她怏怏的神色,说:“一会儿我给你写张纸条,有水和面的配比,你照着来就好。” 沈以没看他,说:“你告诉我,我自己写。” 总算和好了面,她又选了孔令仪最喜欢的香菇猪肉虾仁馅儿,梅姨给她演示,她就在一旁把步骤认认真真记在本子上。 擀皮她也学的不好,只会平铺直叙的擀,不会像梅姨一样擀出中间厚边缘薄的完美饺子皮。 不过勉强也能用。 最后就是包,她看着梅姨两手一捏一握,一个漂亮的饺子从她手心诞生,但是她捏出来就像个没长开的丑宝宝。 连一旁的邵轻云都比她包得漂亮。她就觉得挺神奇的,感觉邵轻云这个人没有短板。学习好就算了,怎么看起来做家务做饭样样在行? 不过自从和完面后,邵轻云彻底放弃了看书,就在沈以旁边一坐到底,本来是她要学,结果他像个太子伴读,一直辅助她,或者给她清理面前的狼藉,更方便她折腾。 一天的学习卓有成效,虽然全程磕磕绊绊,但沈以好赖也掌握了个大概。 后来她回到家自己练习,几乎用掉了半袋面粉。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前一天,沈以提前去山下超市买了很多新鲜的食材。 在超市挑选蔬菜时,她想起自己第一天搬来这里,肚子饿的要命,却只会买零食。现在却可以按照食材单子,一样一样精挑细选。 她等不及孔令仪回家,告诉她,你无敌聪明的女儿会包饺子啦! 她还在网上看了几道漂亮又不难的年夜饭菜,准备拉着孔令仪和她一起做。 除了食材,沈以还在超市顺便买了一些红红火火的年货。 除夕那天早上,她大清早就起床,搬了个凳子去大门口贴对联,想以浓厚的年味迎接今天回来的孔令仪。 对联是自带背胶的,沈以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拍好,叉腰看了看感觉非常满意,且得意。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自己贴对联。 但是横批就有点够不到了,她正想着下去换一个再高点的凳子,忽然身后压力倍增。 然后正被她探高比划的横批就被人夺走。沈以侧头,看到邵轻云面无表情的侧脸。 他不用踩凳子,伸长手臂、踮踮脚就帮她贴好了横批。 “谢谢。”沈以同样面无表情地说完,跳下去搬起凳子就回了家。 孔令仪之前告诉她回来时间是下午。她提前开始准备饺子的食材,认认真真活好面,擀皮,拌好馅料,还端着大碗慌慌张张找梅姨问味道对不对,又慌慌张张跑回去,生怕错过孔令仪回家。 下午,沈以就坐在餐厅,一边包饺子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门铃响起,她兔子一样的跳起来,手上的面粉都顾不得擦,就奔去外面开门。 看到来人,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来的人是沈家的司机。 “小甜,新年快乐,沈董让我接你回去过年。” “我不回去,我跟我妈过。”沈以瞪着他。 “呃,就是太太……你妈妈给沈董打的电话。” 沈以不可思议,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对司机叔叔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回去的。叔叔,新年快乐,祝您新年心想事成。” 她干巴巴说完,干脆利落地合上了门,这才接起了孔令仪的电话。 “喂,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孔令仪那边隐隐地吵闹,有dj音乐闷闷的躁动,还有模糊的哄笑声。 孔令仪喘了口气,沈以甚至能听出她气息里意犹未尽的快乐,和慵懒的醉意。 沈以抓紧了手机:“你在哪里?” “啊,甜甜!妈妈在拉斯维加斯。” 沈以微微皱眉,那边应该凌晨三四点,天都快亮了,孔令仪像是欢闹一整夜根本没睡觉。 “你是有时差,所以忘记今天是除夕了吗?” “没有忘,妈妈在婚礼派对呢,想让你来,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来。所以就给你爸爸打电话了,你不然去跟爷爷吃年夜饭吧。或者我给你买机票,去斯里兰卡找外公外婆?” “我不去!”沈以厉声拒绝完,又问,“谁的婚礼派对,这么重要?” 比我都重要。沈以心中一团乱麻,醋意翻腾。 “啊,是妈妈的婚礼!我们在小白教堂结婚啦,我和edward!” “什么?”沈以惊叫一声。 “我错怪他了,原来他神出鬼没,是在计划求婚。沈克斌都没跟我求过婚。你知道吗甜甜?我收到了9999朵玫瑰花,如果你在就好了,妈妈觉得太幸福了。” 沈以匪夷所思,大为震惊,她都不知道作何表情,只能不可置信地冷笑。 而沉浸在自己所谓幸福中的孔令仪,根本没有察觉沈以的情绪。 电话那头传来敲门的声音,然后是一道温柔的男声。 “sweetheart?怎么了?” 接着是一声疑似亲吻的吧唧。 卧!槽!沈以迅速挂断了电话,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涌而过,骂脏话都难以抒发她现在的愤怒。 她呆立在餐桌前,看着一桌狼藉,看着她用心捏好的饺子,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是妈妈发来的好几张照片,4:3画幅都盛不下的玫瑰花,声色犬马的派对场面,还有孔令仪和一个英俊男人相依偎的合照。 沈以都没细看,像摸到烫手的山芋一般,将手机狠狠掷了出去,叮咣一声响。 然后她转身冲进厨房,翻出一个巨大的垃圾袋,毫不犹豫将满桌的面粉,面团,饺子,全都扔了进去,拎着就冲出了家门。 垃圾存放点在门前坡路的下面。 她恶狠狠地将袋子甩进垃圾桶,呼吸仍旧起伏不定。 两次了。沈以想,每次她想为别人倾尽全力付出什么,对方总是不领情。 上一次是邵轻云,这一次是妈妈。 她是很笨拙的,只会拼命对别人好,期望换来一点爱。但最伤心的就是,没有人在乎。 别人不给她付出真心的机会,她也得不到任何人全心全意的爱。 这个世界,糟糕地让她绝望。 身旁一户人家灯火通明,紧闭的窗帘像幕布,不时有人影闪过,欢笑声一串一串传出来。 沈以一个人站在垃圾桶前,手背不住抹着断线似的泪珠,远处潮声澎湃,像大海对她深沉的安慰,告诉她,想哭就哭吧,于是她放弃艰难的忍耐,放声抽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感觉到沉重,后背一时间变得暖融融,沈以侧头,余光看到棕色的毛领。不知是谁给她披了件羽绒服。 还能有谁呢?沈以瞬间就猜到了。 她转身,果然看到微锁眉头的邵轻云,他只着一件单薄毛衣,把自己的外套让给了她。 她满脸眼泪望着他,抽噎地话都说不清楚:“我是那么不重要的人吗?就没有人喜欢我吗?永远只有我是被放弃的那一个,邵轻云,这是为什么啊?” 他拉起她的手,不是手腕,就是冰凉的手。 第53章 “先回家再说。” 她一把甩开他,绝望、沉痛、冰冷地凝视他。 “邵轻云,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你现在是什 么意思,如果你也是,”她强忍住抽噎,一字一顿,像用尽了全部地力气告诉他,“如果你也是会随时把我抛弃,你现在就不要管我。你滚!” 她冲他怒吼,发泄,将背后的羽绒服甩到他的身上。 邵轻云沉默地立在她面前,背着路灯,面孔沉寂在暗影里,模糊不清。 她死死咬着下唇,目光闪着决绝的泪花,像扑上礁石又碎裂的海浪。 邵轻云重新扬起外套,动作很重地为她穿上,并借着力道将她揽到他面前。 沈以皱眉反抗,他忽然毫无预兆的欺近,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双温暖又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将她的脸包裹,她感受到他的气息,眼前全都是他放大的眉眼,愣怔间不知不觉松开了紧咬的下唇。 下一刻,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然后是几下温柔的辗转和吮吸。 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她的眼睛瞪大,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她感到他的舌尖轻轻扫过她唇上的裂口,血的甜腥随着他的深入而弥漫。 沈以仰着头忘记了喘气,直到憋得脸颊通红。邵轻云稍微离开,但鼻尖仍然强势地抵着她的,手也围困住她巴掌大的脸,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呼吸。”他说。 沈以一瞬间清醒,用力推开他退后几步,双手交叠捂住口鼻,红通通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她本来脑子里刚爆了一颗炸弹,没想到,邵轻云又给她投下另一颗更重磅的。 导致她现在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只有对当下感受的本能反应—— “谁谁谁好人家初初初吻是舌舌舌吻啊!” 邵轻云发出一声轻笑。 “不是,”沈以脸更红了,严肃质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40章 可爱侵略症我的道德标准,全随心情。…… “还能什么意思?”他反问她,走上前牵起了她的手。 她低头看着二人实实在在紧扣的手,听见邵轻云对她说:“沈甜甜,这就是我的答案。” 沈以仍然犹疑,他喜欢救动物,说不定对自己只是一种怜悯。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就随手给点甜头。 于是她直视他,学着他曾经的样子,以牙还牙问:“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吗?”他反问她,又像是在反问自己。 “我在情感大于理智时,会做出点自己无法控制的事。但这样的情况极少。” “所以呢?” 邵轻云看着她,目光深重,笃定,桃花眼第一次含了无限温柔的情愫。 “所以……我喜欢你,超过我的理智,超乎我的预期。” 这也是他刚刚才发现的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喜欢她,但没想到,可以喜欢到失去理智。看不得她的眼泪,看不得她自虐地伤害自己。 他的告白让她一刹那忘记了今天所有的坏情绪,内心像有一片花园,雨过天晴,百花齐放,生机盎然。 她见他身上单薄的毛衣,马上率先向前走去。 他仍然牵着她冰凉的手。 “我以为你是很有道德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偷袭。”她拉长了语调揶揄他,尽管嗓音还有些哭过后的沙哑。 她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发乎情止乎礼的人,跟人交往点到即止,跟自己以后的妻子也会相敬如宾,总之就是道德感极高的人。没想到,他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外表看似清心寡欲的邵轻云,要么避嫌,要么直接上嘴。太狂野了。 “那你错了。”邵轻云看向她,半开玩笑道,“我的道德标准,起伏不定,全随心情。” “哇,好可怕呀。”沈以故意夸张,其实心里甜蜜得不行,“那我得慎重考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 “晚了。”他嘴上轻描淡写,但盯着她的目光充满了认真,“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沈以压了压嘴角,走到门口,将外套还给他。 邵轻云说:“我等你,去洗把脸,把外套穿上。” “等我干什么?” “等你过来吃饭。” 这就是邵轻云出来找她的原因,结果一出门,就听见坡下抽噎声,看到哭得气都喘不上来的沈以。 她和沈家司机在门口说话时,邵轻云就在院子里。他听了个大概,推测出沈以今晚大概率又是一个人。 后来整理好自己的沈以跟着邵轻云来到了他的家。 叶澜也在,但梅姨不在,她在国外工作生活的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女回国,就回自己的家团圆了。 大年三十,叶老、叶澜,还有邵轻云、沈以一起吃团圆饭。 梅姨走之前早就预备了几个菜,叶澜又临场发挥了几个。 总之那天的年夜饭也非常丰盛。 叶澜在摆盘端菜上桌的间隙,瞅了眼客厅,沈以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膝盖,垂着眼睛给一旁看电视的叶老剥橘子。 比他第一次见她沉静许多。 他进了厨房,跟邵轻云低低感叹一句:“可怜的女孩,她妈妈过年都不回来。” “不可怜。”邵轻云正在单独做一杯奶茶热饮,转头看了眼舅舅,“至少从今天开始,不可怜了。” 他对叶澜平和一笑。 叶澜摸不清头脑:“什么意思?” “鱼汤,该关火了。”邵轻云提醒他。 春晚正式开始的时候,四人也正好围坐一桌,叶澜坐在叶老旁边,邵轻云坐在沈以对面。 叶澜在喜气洋洋的春晚音乐中,举起自己的酒杯:“新年快乐!去年是咱们三个过年,今年多了个甜甜,挺好,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别客气,想吃什么跟叔叔说。” 沈以吸了吸鼻子,乖乖说:“谢谢叶叔叔。”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妈妈来叶家吃饭,当时还在心里骂这个男人,没想到,她感冒生病时,她被亲妈抛下时,叶澜都大大方方招待她,给她做好吃的饭。 她现在真的觉得,如果妈妈能跟他在一起,也很不错。可惜,她妈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阿肖,你照顾着点甜甜。”叶澜嘱咐邵轻云。 “知道。”邵轻云抬眼,将刚刚用公筷卸下来的鱼头放在她的盘子里。 沈以吃鱼只吃鱼头,尤其爱鱼眼睛和下巴。她来叶家吃饭几次,小习惯已经被邵轻云察觉得一清二楚。 “到位。”叶澜直竖大拇指,转头跟沈以夸耀,“我这个帅外甥呢,就是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最会照顾人啦。” 沈以干笑两声,避开和邵轻云的对视。生怕一看到他的眼神,她就脸红露馅儿。 而且一看他,她就难免想起今天晚上那突如其来的一吻。这在她心里的冲击犹如泰坦尼克撞上冰山,没有预兆,但影响力、毁坏力惊人。 她埋头狂吃,一刻不敢停,一停脑袋里就浮现和他接吻的感觉。 她从赤豆酒酿元宵里舀起一颗汤圆,嘴唇贴上去吹了吹。 果然是很软的。 和她第一次想得一样。就是当时太震惊了,没顾得上细品,也没顾得上咬一口试试。试试他的嘴唇是不是真的很好咬…… “啊!”反应过来后,沈以神经质一般突然尖叫。 三个人都看向她。 “这这这这个酒酿圆子好好吃啊。”沈以语无伦次解释。 对面的邵轻云见她勺子里完完整整一颗汤圆,垂眼低低笑了一声。明显看穿她的模样。 * 吃完饭沈以很乖巧地帮忙收拾桌子,和邵轻云一起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捧着邵轻云亲手给她做的无糖奶茶,坐在他家的客厅看春晚。 叶老吃完饭就想着自己正在读的大部头。他年纪大了,看书的热情反而更高了。他曾经和邵轻云说过,感觉时间不等人,而想看的书还有那么多。于是总是教导邵轻云,不要浪费时间,年轻时候一定要尽可能地多看书。 邵轻云将叶老送去书房下来,叶澜正坐在沙发正中央, 边看手机边看春晚。 沈以窝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头枕在一边的扶手上,腿弯曲支在另一边的扶手。 邵轻云在靠近沈以这边的长沙发一端落座。 他一抬眼,就见沈以正在挨个回复新年祝福。 消息列表一列都是红色的未读标识。 沈以按照顺序点开,邵轻云本不想看,奈何视力实在太好,看见备注“万峥”两个字,他眉头轻轻一挑。 不过沈以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点开就迅速回复四个字:新年快乐。表情包什么的都不带。 邵轻云正欲移开视线,她已经手速很快地点开下一条,然后肉眼可见地被震惊到。 他扫了眼屏幕,满满一大篇小作文,占据了整整一页屏幕。不对,沈以往下划拉,至少两页屏幕。 第54章 那人的备注名显示——胡家烁。 邵轻云交叠双腿,环起了手臂。索性都不避讳什么别人的隐私了,反正他跟她说过了,道德在他这里是一种随缘的东西。于是他大喇喇看沈以准备如何回复别人的深情告白。 沈以一个做阅读理解都头大的人,直接跳过前面看最后几行,大概就是说他要放弃了。嗯,正好。 沈以欣慰地点点头,发了两个表情包,一个“收到”,一个“新年快乐”。 完事。 她如释重负地退出和胡家烁的聊天界面,继续往下点。 邵轻云单手捏着下巴,忍了忍笑。 他的视线终于离开她的屏幕,转而停在她的侧脸上。 女孩侧脸线条清秀,嘴角微微下撇,回复消息的样子漫不经心。细白的脖颈,侧面有一粒朱砂色小痣,因为瘦,低着头都没有双下巴,但胸脯又圆圆鼓鼓的,被紧身短袖鲜明勾勒出弧度…… 邵轻云试图克制自己的目光,但不成功,任由视线继续向下。 她的白色短袖和天蓝色格纹家居裤之间,露着一截细腰。因为坐姿的原因,才干巴巴挤出小圈赘肉。裤子松紧褶皱掩盖一半浅浅的肚脐。 她似乎不管身体的哪处,都光滑白皙如凝脂。他进过她的卫生间,看到过她满柜的瓶瓶罐罐,能想象到她平时有多臭美。所以每次靠近她时,她都是香香甜甜的,用香水时大多是橙花味,不用香水是自己本身的某种水果混着牛奶的清甜。 他的目光像一片云的阴影,暗沉沉落在起伏的山丘,空阔的原野上。不久前,他看她露腰,想的还是她会不会冷,现在却多了些不可描述的想法。 食髓知味。 哦,原来邪念是这种东西。 那一吻是冲动,也是心之所向。 最后他的视线又绕回了她的侧脸。她的耳边垂着一缕发丝,马尾悬浮在空中,微微晃荡,仿佛不经意扫在了他的心上,轻轻柔柔发着痒。 身旁,叶澜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很快接起来:“啊,苏总,新年快乐,嗯嗯,我回津海了……” 他接着电话离开了客厅,上了二楼。 沈以正点开和孔令仪的对话框,放大看照片里妈妈幸福甜蜜的笑容。可惜她无法替她高兴,笑不出来一点,开心不了一点。 这时脸颊突然被人掐住。 沈以就着那个姿势仰头,看见邵轻云胳膊撑在膝头凑近她,单手掐着她的脸不放,不过并不疼。 “你干嘛啊?”她问。 “可爱侵略症犯了。”他自上方凝视她,大言不惭道。 沈以果然被逗笑,一把拍开他的手,得意道:“是啊是啊,我就是很可爱啊。” 说完她反应过来,邵轻云一句话就能让她忘记不高兴。 结果他的下一句话,更加石破天惊。 “过来,抱一下。” 沈以瞪圆了眼睛看他,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邵轻云吗?没在一起前分明是她总说骚话,确定心意后,他简直像被打开了开关,彻底放飞自我,将一切有关于礼节,有关于绅士的品格抛诸脑后。当然,只在她面前是这样。 “不要。”沈以瞥着楼上,小声嘟囔,“他下来怎么办?” “那有什么?迟早知道。”邵轻云不在意道。 沈以犹豫着起身,耐不住他的诱惑,刚要扑过来,楼梯那边传来叶澜急哄哄一声喊:“沈腾马丽出来了吗?” 沈以脚下一慌,直接扑到了邵轻云的腿上,而后手忙脚乱爬起来,又迅速坐回自己的单人沙发。 叶澜走下楼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中央。 “没出来。”邵轻云冷言道,语气中充满了不爽。 第41章 色欲熏心她值得所有人喜欢。 叶澜粗神经,根本没发现异样:“还好还好,我可不能错过唯一好看的节目。” 沈以心虚地瞥一眼邵轻云,发现他正意味深长地注视她。 沈以回忆着刚刚从他身上爬起来时,手乱撑乱放间,他似乎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她按到哪里了呢? 我靠! 沈以突然捂住嘴倒抽一口凉气,将头埋进沙发靠背。完全不敢看他。 他不会觉得她色欲熏心,故意的吧? 丢死人了! 身后的邵轻云看她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他身旁的叶澜听见笑声转过头,稀奇发问:“小品还没演,你高兴什么?” “高兴什么……”邵轻云沉吟,一边瞥着沈以,“我提前高兴。” 叶澜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侄子,又看看沈以,狐疑道:“嘶……小甜把你传染了吗?你都变开朗了。” “嗯。”邵轻云肯定,声音愉悦,“她把我传染了。” * 节目演到11点,叶澜去煮饺子。准备一家人吃“更岁饺子”,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饺子是梅姨提前包好冻起来的,其中很多是那天沈以来学时,三个人一起包的。 外公早已歇息,只有三个人坐上了餐桌。 两盘饺子端出来,各自都有好多烂掉的,要么皮馅分离,或者破了洞,汤汁都流掉的。 叶澜不知情,嫌弃道:“这饺子谁包的呀?这些我认得,肯定是梅姨。这些烂的、大耳朵的呢?” 沈以十分赧然,刚要承认,邵轻云夹走最上面两个软塌塌的烂饺子,淡定说:“我包的,我负责。” 沈以立马看向他。 他吃掉一块烂皮,坦然地对她说:“很好吃。” 沈以被他感动,趁着叶澜不注意,偷偷给邵轻云比了个小心心。 * 吃完饺子,外面的烟花声渐渐密集。 沈以正坐在沙发上专注啃柚子。 这时叶澜说:“阿肖,我带回来很多烟花,在我车后备箱里。你去带着小甜放吧,有点响动才有过年的感觉嘛。” “叶澜叔叔,你不去吗?”沈以问。 “我就不跟你们小孩凑热闹了。” “对的。”邵轻云赞同地拍了拍亲舅舅的肩膀。 “嘿?”叶澜感觉自己被嫌弃了,他看向侄子。 邵轻云正从小铁盒里倒出三颗薄荷糖吃了,见他看过来,还自然而然问:“吃吗?” “大晚上吃糖干什么?” 不知为何,叶澜总觉得今天晚上外甥心情特别好,很久没有这么好的感觉。 邵轻云隔空召唤沈以:“仓鼠别吃了,出门。” 正双手捧着一瓣柚子窸窸窣窣啃的沈以:…… 然后她带着那瓣没吃完的柚子坐上了邵轻云旁边的副驾。 琴山上禁止燃放烟花,怕有山火隐患。他们必须开车去山下被允许的地方放烟花。 沈以窝在副驾驶,仍然在吃,并且还拿了一瓣新的。 邵轻云看她一眼:“有那么好吃吗?” “嗯嗯,超好吃,水很足,酸酸甜甜的。” “我不信。” “那你尝尝。”天真的沈以以为他真的不信,递给他新的那瓣。 邵轻云没接:“太多。” 沈以低头看手中已经被她啃了多半的柚子,正在思考间,邵轻云伸过手来,直接夺走吃了。 “嗯,还行。” “诶……” 那个有我的口水诶……沈以本来想说,但又很快顿住。 他们都直接接吻了,还怕间接 接吻不成? * 开车路过一个大广场,出来放烟花的人很多,沈以扒在车窗上看,惊喜道:“我看见张于蓝她们了!还有好几个我们班同学,咱们就在这儿放吧……” 她话还没说完,邵轻云一脚油门,她直接被惯性力量按进了座椅。 眼见着离大广场越来越远,沈以不满地回头:“这就是最好的地方了,你还要去哪?” “人这么多,你能看到你自己放的吗?” 也有道理,沈以安分了。十二点的时候大家一起放烟花,肯定乱糟糟吵哄哄的,她确实更想看自己放的。 结果邵轻云七拐八绕,愣把她带到了一个位置偏僻的小广场,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放。 沈以透过车窗看到外面脱离繁华街区的黑寂,心想邵轻云要不是她男朋友,她都觉得自己要被拐卖走了。 男朋友。 沈以在心里反复品味这三个字。转头看到邵轻云眉眼从容,有条不紊停车、熄火、解安全带的样子,想起他刚刚套路她柚子的样子,心里甜的快要溢出泡泡。 果然妈妈说的没错,恋爱确实很好谈。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突然理解了妈妈口中说的幸福。 他们一起把叶澜车后备箱的烟花一股脑全都拿了下来,一字排开。 越接近十二点,沈以就越兴奋:“我都要放!你不要跟我抢!” 此起彼伏的烟花声已经响起。 沈以问邵轻云要打火机,他手伸进衣兜里,掏出来的却是一副女款的红色毛线手套。 梅姨的业余爱好就是织这织那,为了迎接好久不见的孙女回家,她提前织了很多围巾之类的小物件。还让邵轻云在两双手套里,帮他选一双送给孙女的。 第55章 这双红色的就是遗留下来的。邵轻云在出门之前,特意找了出来。 沈以体质寒凉,不过下车搬了几下烟花,手就冻得通红。 邵轻云站在她面前,什么也没说,用自己的手给她捂了捂,可惜沈以像个冰块精,捂了半天根本没用。邵轻云低头,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呵了口气。 那暖融融的气息,一下顺着她的指尖,直抵她的心头,冲上她的脸颊。 她心脏砰砰狂跳,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邵轻云眼都没抬,说:“放开。” “啊?”她一愣,自动放开了嘴唇。 邵轻云凝视她:“以后你每咬一次,我就亲你一下。包括在学校里。” 沈以脸更红了。她发现自己就是个纸老虎,只会口嗨。而邵轻云是真真正正的烧包。 他这个威胁吧,沈以听着还挺想故意踩线的。但在学校里那句,又让她紧张。以前觉得邵轻云是个克己复礼的老古板,现在她觉得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去放吧。”邵轻云已经给她戴好了手套。 沈以思维跳跃,很快忘记了害羞,夺过打火机就兴奋地奔向第一个烟花,蹲着点完又飞快朝邵轻云奔回来,马尾飞舞,笑容洋溢。 她耳朵也不堵,就仰着头看烟花绚烂绽开,发出“哇”的声音。 邵轻云没有看烟花,而是借着身高优势,一动不动望着斜前侧的女孩。 她笑时很肆意,哭时也毫无保留地发泄。快乐就是纯粹的快乐,担忧和烦恼也不会在心里久久沉淀。 他有时很羡慕她的这种能力。现实是大部分人,都在藏起情绪,扮演成熟的人,包括他自己。 他沉溺在她侧脸弯弯一弧笑涡里,想起万峥看她的眼神,想起她晚上收到的那条冗长告白。 她那么灿烂,她值得所有人喜欢。 只不过他会因此而多头疼一些,但又不能把她藏起来。虽然他疯癫的那部分思维,很想要这样做。 沈以对他的回环往复的想法一无所知,她冲过去又跑回去,乐此不疲。 十二点整,整座城市的烟花达到顶峰。 沈以点燃了最大的一墩,跑回来时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仰头大声对他说:“新年快乐!”眼里的光芒亮过头顶的烟火。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期待地看着他。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低头,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然后移在她的耳边,说:“新年快乐。” 她闻到凉爽清甜的薄荷味道。 过了十二点,沈以很快点燃了最后一个。 这次她回来的时候,两手一撑,跳上了身后的花坛边缘。她想站得更高一点,看得更清楚一些。 一簇簇烟花上升,绽放,熄灭之后,她都会有隐隐的失落。极致的绚烂总是短暂。就像一切如梦似幻又强留不住的美好。 烟雾是烟火的残魂。盛大渐渐淡去,魂魄也在消亡。 她怕自己只是眨了眨眼睛,夜幕便会恢复死寂,美丽的梦境也会化为泡影。 所以在所有的烟花彻底燃尽时,沈以仍然站在花坛上,望着夜空中的余烬,期待一切还没有结束,期待还有最后的惊喜。 可是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等来,结束就是结束了。 但她听见了邵轻云的声音。 “下来吧。” 他朝她展开怀抱。 她像坠落的鸟,不惧山崖,紧紧攀上他的肩头。 他收紧双臂环抱在她的腰际。 她保持着被他悬空抱起的姿势,久久没有放手。他也没有放手,呼吸在她颈间温热、舒缓地游走。 沈以忍不住轻轻颤抖。 她更紧地抱住他。 烟花燃尽,但美梦没有结束。邵轻云是真实的,紧紧相贴的身体是真实的。 “你以后会离开我吗?”她问。 “客观不知道,主观不会。”邵轻云按照现实的不可预测性和逻辑的合理性答完,发现哄女生不应该使用逻辑。 因为沈以跳了下来,一把推开他,像一只攻击姿态的猫。 “先说好,我很粘人的。如果你像我妈妈那样,会为了别的人、别的事抛开我,我会对你发疯。” “正好,我也很粘人。”邵轻云语调轻缓。 沈以:??? 邵轻云毫无感情一笑,带着几分凛冽的威胁:“希望你在学校,和万峥、胡家烁、赵子非等异性保持距离。不然,我也会发疯。” 沈以:??? “你怎么连胡家烁都认识?!!” 第42章 超喜欢你我们的未来,我会想办法。…… 沈以一整个震惊,他真的这么神通广大? “不是,我怎么不跟异性保持距离了?你不要污蔑我。” “和万峥学校散步,逛超市,夸他眼睛好看;和胡家烁操场散步,收到他小作文表白;和赵子非学校里勾肩搭背,跳舞的时候拉手,贴得太近。” 邵轻云不疾不徐,桩桩件件列出她的“罪证”。简直像脑袋里专门有个小本本,记录她在学校和每个异性的接触。 沈以想到最开始,她隐隐感觉这个人其实锱铢必较。没想到果然如此!在一起就全都暴露了! “赵子非是我朋友,他不算。其他人我肯定保持距离。” “嗯,可以。”没想到邵轻云很好说话。 不知不觉,城市的烟火声平息下去。小广场零星的人也回家了,朦胧月光下,只剩下他们两个莫名其妙开始对峙的人。 她注意到他看向自己时幽深的目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带自己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图谋不轨。 就像现在,她察觉他的眼神在她的唇上一次又一次掠过,企图不言而喻。 她暗戳戳计划,第一次接吻她没有做好准备,这次她一定要占据主动权,如果他吻下来,她就咬一口他的嘴唇,达成初遇时的心愿。 她暗地里跃跃欲试,他却移开目光,说: “回家吧。” 沈以没动,什么疑问在她心里都憋不过五分钟。 她歪头凝视他的眼睛:“你薄荷糖都吃了,又来这种没人的地方,难道只是为了亲我额头?” 他可是还没确定关系就抢走她初吻的人啊! 邵轻云没有一点被戳穿的窘迫,坦然承认企图:“不是。考虑到你还未成年,感觉我在占你便宜。” “你大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有三个月也成年了。” 邵轻云舒朗一笑,说:“所以,不着急。” 他上前把他们放过的烟花墩子依次搬到垃圾桶旁边,沈以也跟过去帮忙,脑子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恋道:“感觉你超喜欢我的,嘻嘻。” “嗯,超喜欢你。”邵轻云完全顺着她的话说。 “你明明这么喜欢我,之前为什么说要考虑?婆婆妈妈的。” “因为我一无所有。”邵轻云泰然看着她,“另外,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那时候,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够给你。” 沈以微微愣怔:“我想要什么?” “陪伴。”他说。 沈以心头一震。 邵轻云继续说:“但那个时候,英国的学校已经停止申请了。我认为我们会分开。我本来想等到offer结果出来,尘埃落定再做打算。” 沈以心情复杂。她只崇尚感觉至上,而他老早就开始思考现实问题。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现在认为,异地恋不是问题。”他隔着手套牵起她的手,抬眼凝眸,“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们的未来,我会想办法。” 沈以怔然望着他,眼睛一下就红了。 她赧然地吸吸鼻子,故意插科打诨说:“我是泪失禁体质。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能哭,太烦、太软弱了?” “哭出来很好,这不是软弱,是洒脱。哭完就没事了,是我喜欢你的其中一个样子。但还是少哭,因为我会心疼。” 她一头撞进他的胸膛,在里面蹭了蹭,将眼泪都留在他的毛衣上。 “我就是想要陪伴。邵轻云,你至少要陪我五百年,不准离开我。不行,如果以后人能长生不老,或者意识体上传云端,我们也要在一起。直到地球毁灭。” “好。”邵轻云摸摸她的脑袋,转而将她环抱,“直到地球毁灭。 *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响起时,沈以过了好久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头发凌乱,眼底青黑,意识到门铃声后踩着拖鞋就冲下楼,扯了件羽绒服套在睡衣外边,打开门果然看到邵轻云。 时间是大年初一的中午,明亮的太阳光照的沈以睁不开眼。 对面,邵轻云穿戴整齐,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而她萎靡不振,披头散发,眼睛还被眼屎糊得睁不开。 “才起床?”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有精神,带着几分愉悦。 “嗯。”她揉揉眼睛,“昨天有点失……” 第56章 沈以回过神来,马上住嘴。昨天晚上发生太多事,尤其是他那一吻,让她辗转反侧,反复回味。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因为这个失眠了吧?太逊了!而且他明显没失眠,还睡得很好,不公平!果然“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绝不能轻易输给他! 邵轻云清楚看见她脸上的风云变幻,忍了忍笑,递给她一个便当包,里面有好几层餐盒。 “自己吃午饭吧,今天有很多人来拜年,就不让你过去了。” “好。” 邵轻云没急着离开,而是一步跨了两级台阶,直逼她的面前,弯腰凑在她耳边说:“没关系,我也失眠。” 说完莞尔一笑,后退着转身离开。 留沈以一个人面红耳赤。她合上大门,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她是真的跟邵轻云谈恋爱了啊? * 孔令仪跟男友,哦,不是,是新老公,一起度蜜月,整个新年都不会回家。 隔壁叶爷爷家,从初一开始热闹,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到初五还有。 除了亲戚,还有不少是以前叶老的学生。 邵轻云不能离开,需要在家里帮忙招待。 沈以大部分时间就独自呆在家里看书,画画。邵轻云偶尔会在傍晚的时候来找她,她会去他家吃晚饭,然后两个人牵着手在琴山上遛弯,或者他开车带着她去沿海公路上兜风。 黄昏时刻,他们追逐着日落的方向,身边是广阔的大海。夕阳落在海上的晃动的金色,漫天灿烂的云霞,自然而然让沈以心中产生诗歌韵律,或者音乐旋律。 坐在副驾驶的沈以对邵轻云说:“放首歌听吧。” 邵轻云将衣袋里的手机递给她。 “连着蓝牙,你自己选。” 沈以问他:“密码是什么?” “都是9。” 沈以麻利地输完,好奇道:“为什么是9?” “方便。” 沈以给他的效率至上主义竖了个大拇指。 顺利找到他的音乐软件,点开个人歌单,除了一个“我喜欢的音乐”,另一个就是“杨千嬅”。 她侧头讶异地看向他:“你喜欢杨千嬅?” “嗯。”邵轻云并不多说。 沈以很意外,看他平时狷介孤高的感觉,她一直以为他更喜欢曲高和寡的小众音乐,总之大概率远离流行。不过沈以也不熟悉杨千嬅,只听过几首最火的。见他上次退出时听的正是一首杨千嬅的《还有事情可庆祝》,她就直接点了播放。 音乐开始后,沈以趴在敞开的车窗边上吹风,望着一轮红日渐渐西沉。天空逐渐被深蓝、黑蓝侵蚀。 杨千嬅用温柔而坚韧的声音唱—— “记得如何尽兴 如何流泪也笑着回应 扮做乐观者安慰心灵 携带香槟两瓶 只需相信生命 会有被庆祝事情……” 她唱得是那样深情,忧伤却充满力量,一种温柔但坚定的力量。 她转头看向邵轻云。从他听的歌里,她感觉到他不快乐,但一直都在努力快乐,努力自愈。 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叶公好龙,总之从那天开始,沈以也喜欢上了杨千嬅,有空就轮番播放她的粤语歌。 除此之外,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言情小说了,而是重新开始读四大名著。 她曾问过他:你为什么总是在翻阅四大名著? 她小时候也都看过,国学课的家庭老师还给逐本讲解过。只不过那时候小,听得不认真,只记住一些精彩的桥段。 邵轻云说:“在西方语境中,他们认为诸如《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要一遍一遍阅读的,那么在我们国家,四大名著就是这辈子应该反复阅读的。” 她重新去寻找四大名著的魅力。她也想像他和他妈妈一样,讨论喜欢的人物和剧情。她知道他有极其丰富的头脑和想法,她害怕短暂的激情过后,他会发现自己是个脑袋空空、虚有其表的人,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因而消磨了喜欢。 就像满怀憧憬的包法利夫人,在婚后才发现丈夫的平庸无趣,无法与她有精神上的共鸣。 这让她隐隐惶恐,患得患失。 尽管邵轻云和她在一起,很少卖弄什么,也从未流露任何失望。他常常是倾听的那一方,看她说话时候的眼睛总是非常专注,从不轻易打断沈以兴高采烈的分享,能接住她所有天马行空的想法。 晚上如果他家没有客人,他还是会让沈以过来,他带她一起学习。 其实沈以现在所有的申请都发出去了,最有意向的学校都不需要高考成绩,相当于她现在只需要等待结果即可。 而邵轻云的offer也是三、四月下来。他申请学校用的去年在香港考的 dse成绩,dse相当于内地的高考。但整体难度相对较低,竞争压力相对较小,而成绩又被全球更多高校认可。 他有香港永居身份,同时也有内地户籍,二者可以共存,所以他能正常入读公立学校。不过留学来说,des成绩更具有优势。所以他不必再参加六月份的高考。 邵轻云没告诉沈以的是,原计划他陪外公过完农历年,就会回香港等待结果,确定最终学校,并办理出境资料等等。 但现在,他决定留在月亮湾,珍惜能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而沈以打算参加高考,所以没有停止学习。 她想给自己的高中生涯点一个完美的句号。即便高考在她看来很难,但她可以挑战。而且她也做好了这次没有拿到心仪学校的offer,就重新学一年,或者去英国高中过渡一年。她现在干劲满满,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可惜醒悟的有些迟。她有自信,再来一年,她一定可以拿到顶尖学校的offer。 放到以前,她可能完全就是得过且过的心态,随便去哪里混日子都好。 现在她想的却是,她也要去最好的学校,努力跟上邵轻云的步伐。他必然有光辉的未来,她也一定要有精彩的人生。 年后还没开学,她每天都和邵轻云混迹在一起,年前天天联系的朋友也不理了。 有时候她们在群里聊几百上千条消息,她看都不看一眼。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你姐姐(张于蓝):沈以为什么消失了?圆圆,过年联系你了吗? 小鱼(孟圆):没有。 你姐姐(张于蓝):她不会谈恋爱了吧? 混迹在女生群里一般不好意思说话的赵子非—— 子非鱼(赵子非):什么?跟谁跟谁! 卡皮巴拉(尤静):跟谁跟谁? 你姐姐(张于蓝):@为了他不懂偷狗都敢偷狗 你姐姐(张于蓝):??? 小鱼(孟圆):??? 子非鱼(赵子非):??? 卡皮巴拉(尤静):??? 你姐姐(张于蓝):沈以!解释一下你的名字!你tm真恋爱了???你为了谁要去偷狗! 第43章 地下恋“我追你未遂”的关系 因为有@的提示,沈以的手机响了一下。 彼时她正靠在邵轻云的肩膀上看《三国演义》,锦马超出场的倒三角身材看得她心潮澎湃,果然颜控看三国都在挑帅哥。她听见消息提示拿起手机扫了眼,立马心虚地坐正。 她瞥了眼邵轻云,对方正用笔随意向下划着平板,目光专注。 她将手机放在书上快速打字。 为了他不懂偷狗都敢偷狗:这是杨千嬅的歌,少女的祈祷!土包子姐姐你少听点抖音神曲,多听点杨千嬅姐姐的仙品好吧! 你姐姐(张于蓝):你不是天天转发陈绮贞吗?又喜欢杨千嬅了? 你姐姐(张于蓝):不是,你别乱扯,我就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沈以手指顿了顿,在思考这件事应该保密还是告诉朋友。即便朋友没有恶意,但还是有走漏风声的可能性。 她转头问邵轻云:“我们要保密吗?” 邵轻云没有回头。 “无所谓。” 他真的觉得无所谓,毕竟他人生奉行的宗旨是——做了就是做了。但转头看到沈以思虑的神色,他又说了句:“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都好。” “那就保密吧,我可不想给田燕子又增加一件烦心事。” “如果是我的话,她不一定烦心。”邵轻云淡然说出这句话。 沈以直想翻白眼,她倒不知道这个人这么臭屁。 不过确实也是,自从和邵轻云开始学习,她的成绩可谓是一路上升。这个进步速度说明她脑子够机灵,只是需要足够的耐心,邵轻云就是那个能让她甘心坐住的人。 沈以喜滋滋在群里回复:少关注女明星私生活,多关注作品。 你姐姐(张于蓝):你都不当领军人物要去偷狗了,还有什么作品? 沈以回了个无语的表情包,论毒舌,还得是张于蓝。 你姐姐(张于蓝):算了,放过你,明天出来逛街,不来绝交。 第57章 张于蓝自从发现沈以眼光不凡,而且从来不讲废话、不说假话,好看就是好看,难看就是难看,非常对她的胃口,从此她但凡逛街,必然要叫上沈以。月亮湾,包括市区内的各大商场,她都拉着她逛过。 张于蓝家也算是有点小钱,虽然不是沈以那种豪门大族,但父母特别宠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程度。也因此逐渐培养了她嚣张肆意的性格。 沈以瞥了眼邵轻云,这几天确实有点重色轻友了。 于是她同意了张于蓝的提议。顺便在群里跟大家讨论时间地点。 她没想着避着他,邵轻云自然一览无余。 “跑那么远干嘛?” 她们约定的地点是市区,月亮湾离市区远,几个人又约好大清早去坐公交车。 放在以前,沈以当然不可能有耐心坐那么久公交。但和张于蓝他们几个坐了几次,一路叽叽喳喳,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窗外行经的风景都追不上他们的笑声,甚至下车都觉得意犹未尽。 她觉得是一个有趣的过程,所以现在并不抗拒。 “他们要吃一家网红日料店。” “几点回来?” “不知道,可能晚上吧。” 邵轻云没说话。 沈以扭头,他恰好也在看她,沉淡的眸子毫不掩盖写着三个字:不高兴。 “怎么了?我的生活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沈以理直气壮道。 他捏了捏她的耳廓,像是一种毫无威胁的惩罚。 “晚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不用,你忘了我们是地下恋。”沈以故意说。 邵轻云修长的手指夹着白色电容笔,轻巧地在指缝间转了一圈。 “你忘了?”他眼尾一扬,倾身凑近她耳边,“对外,我们是‘我追你未遂’的关系。” 沈以从椅子上跳起来,脖颈间还有他在她耳边呼吸时起的鸡皮疙瘩。 “随便你!”她红着脸溜出了书房。 * 第二天,沈以起了大清早,去公交站和他们几个人会合。 要逛街的人是张于蓝、赵子非、孟圆三个人,尤静一到放假就懒得出门,沉迷乙女游戏。 四个人会合后,沈以沉默了。 张于蓝,黑眼圈似的眼妆,毛领皮衣十分复古,紧身裤子将她欧美感的翘臀和大腿完全展露,黑色长靴朋克感十足,总之就是非常惹眼,但说不上时尚,有点土嗨感。 她是过黑,赵子非是过白,白色运动感oversize夹克,宽松到夸张的工装阔腿裤,加上过年烫的一头卷发,风一吹像泡面飞舞,总体来说也很浮夸。 他们俩中间夹着一个最朴素的孟圆,穿一件橡皮粉短款连帽羽绒服,下身还是紧紧裹着腿的普通牛仔裤,脚踩一双万年不变样式的白色运动鞋。双手抓着小书包肩带的样子,像个拘谨的初中生。 而沈以自己呢,灰色短款立领面包服,头戴冰川蓝毛线帽,上面架一副茶色墨镜,头发扎成两条松松散散的麻花辫子,深棕色高腰长裤,脚踩一双帆布鞋。 总之他们这个组合一起走,可以简称:牛鬼神蛇,就是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每个人都不是相同的风格,互斥感也非常强,不应该有共同语言。 偏偏他们就是朋友。 而且,平时要么就端着、要么就腼腆的人,凑在一起居然就像放飞了自我,各种搞怪。 他们每人拿着一杯蜜雪冰城,并排走在津海市最顶级的商场里,赵子非走一路认一路奢侈品牌子,数来宝一般给大家播报,目光反复流连在玻璃橱柜上。孟圆就一脸茫然地随着他看。 张于蓝提议:“你这么喜欢,进去看呀。” 赵子非惶恐:“我哪有钱买?”仿佛下一秒就要让他倾家荡产。 “不买就不能逛了吗?”张于蓝反对。 “说得对!”沈以一把挽住孟圆和张于蓝,“走走走,进去逛!有小零食吃。” 四个人捧着蜜雪冰城来到lv店门口。 张于蓝直接问门口西装革履、高高瘦瘦的帅哥:“你好,可以看看吗?” 帅哥非常有礼貌,嗓音温柔:“可以的。我们这边暂时接待满了,需要稍微等一下。” “满了?里面明明那么空。” “呃……是这样,我们都是一对一服务的。” “那你也没事啊,不能给我服务吗?” “噗……”在后边的沈以忍不住笑了,她身后还躲着两个更胆小的。 帅哥看她一眼,顿了顿,熟稔地打招呼:“咦?沈小姐,好久不见,您跟孔女士好久没来了。” “嗨,wilson。孔女士很忙的啦。”她自然而然地打招呼,眼见着里面的客人试个没完没了,说,“既然有人,那我们就先走了。” “真是抱歉沈小姐。” “拜拜。” 沈以挥挥手,潇洒地拖着他们扭头就走。 赵子非亦步亦趋跟上沈以,比刚刚有底气了许多:“哇,这里的柜哥柜姐是不是都认识你?” “不知道,我妈常去的几家认识。” “你妈妈好厉害!” “她可是高净值客户。”应该说她全家都是。 像沈克斌,直接是超高净值客户,但他并不崇尚奢侈品,只是日常需要。他的眼里只有事业和自己的影视理想。虽然沈以讨厌他,但不得不说,引光传媒出品必是精品。 “那我们是什么客户?”赵子非问。 “无收入客户。” “啊?” 沈以拍拍她的肩膀:“不用伤心,三百万以下都算无收入。” 她看着赵子非的表情,安慰他:“买得起奢侈品不算什么,真正的美不在于贵,而是适合当下的自己。” 说完她都愣了,不知道自己这张嘴巴还能说出这么有内涵的话。这样的说话方式有点像邵轻云。但更像是她在看过许多女性为主角的世界名著后,慢慢扭转了潜意识的思维,她在不断被塑造,逐渐摆脱稚气,形成新的看世界的观点。 这是一种好的改变。意识到这点后,沈以不觉心旷神怡,通体舒畅。 她更加快乐地和朋友们在奢侈品店里大摇大摆出来进去。 赵子非常常弯着腰“个十百千万”地数,张于蓝在镜子前试了一个又一个包,孟圆跟在大家后面,始终攥着书包带,新奇又内敛地四处看。 张于蓝在某家奢侈珠宝店里试了一个手镯。 金光璀璨,特别适合她张扬的气质。 “这个多少钱?”张于蓝直接心动了。 “女士,这件26万8。” 张于蓝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她轻咳两声,让沈以给她录像:“我要把这一刻记下来,看看这尊贵富贵的象征。” 柜姐早就通过衣着气质把他们的年纪、身份看了个透,故意问:“女士要给您包起来吗?” “挺好看的,学生卡半价吗?” “呃,没有折扣。” “没有早说啊。” 柜姐哑口无言。也可能是一种深度无语。 沈以哈哈大笑,她从来不知道逛奢侈品店这么有意思。 这时赵子非大惊小怪道:“我靠,仙女啊。” 同一家店里的另一个柜台前,正站着两个年轻女孩。哪怕衣着很简单,但从上到下都有一种被精心养护的精致,精心塑造的修养。长得也都特别漂亮。 沈以随着赵子非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愣住了。 那边,沈闻笛也看到了她。她身边的女孩是她们曾经一个班的同学,也是沈闻笛最好的闺蜜——朱炜彤。 她们俩气质有些相似,都是文雅沉静,不紧不慢的性格。 朱炜彤给沈以的印象是很和气大方,喜怒不形于色,但因为偏向沈闻笛的原因,在礼貌之余,对沈以暗暗有一种轻视。 沈以和姐姐遥遥相望了一会儿,是沈闻笛先走了过来。 “小甜,好久不见。” 赵子非几人统统惊讶地看向沈以。 沈以早就收敛了肆无忌惮的笑容,神色看上去有些僵硬。 “姐姐,好巧。” 沈闻笛目光自上到下,先是看到沈以一贯混搭的穿衣风格,然后是脚上踩的一双回力帆布鞋。她的发辫上还戴着从孟圆妈妈摊位上买的水晶发卡,9.9三个的那种。 然后沈闻笛不经意扫了眼跟沈以混在一起的朋友,说:“你们好。” 几个人也都问好,不知为什么,在沈闻笛这样仙女一般的女生面前,连张于蓝都不怎么口出狂言了。 “小甜,你喜欢哪个?我一起付。” 背后的赵子非艳羡地用口型做了个“哇哦”,实话实说,他也想要这种又漂亮又大方的姐姐。 张于蓝抬起手腕上明晃晃的镯子,就想跟仙女开玩笑,但是一看沈以的脸色,还是决定闭嘴。 沈以垂了垂眼睛:“谢谢小笛姐姐,我什么都不买。” 这时柜姐提醒张于蓝道:“女士,这款手镯您还要吗?” 第58章 张于蓝摘下来,坦然地递给她:“不要。26万,又不是纯金,我有这钱买什么不好?”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带了一种没来得及掩藏的优越。 沈以抬眼,看向环着手臂站在一旁的朱炜彤。 “沈以,你跟你的朋友走错了吗?餐饮在9层,无印良品、名创优品什么的在1层。”朱炜彤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 “没走错,我带他们来看看,人傻钱多的人都戴什么。” 她这一句话杀伤力波及整个奢侈品楼层。她明白奢侈品本身就是通过金钱和地位筛选圈层,并不为普通人服务。但她不爽自己的朋友被看不起,不满朱炜彤高高在上的语气,不喜沈闻笛要给她付账时的虚伪。 朱炜彤轻笑一声,并未被激怒,依然云淡风轻道:“人傻钱多不是形容以前的你吗?”她扫了眼沈以的衣服和鞋子,“怎么,现在只剩傻了?” 沈闻笛阻止了声:“彤彤。” “你说什么?”张于蓝忿忿不平就上前一步。 沈以拉住她。面对对方阴阳怪气的羞辱,沈以发现自己只愤怒了一瞬间,然后便会变得平静。她的内心好像比从前更开阔了。 她迎着沈闻笛和朱炜彤的目光,说:“你不会再伤害到我了。我现在有很多朋友,我过得很开心,比和你们同班开心一万倍。” 说完她拉着自己的朋友,转身走出璀璨精美的奢侈品店。 走到一半她回头,定定望着她们:“祝你们永远活在云端,千万不要掉下来。” 直到彻底出了店,走了好远,张于蓝还在频频回头,为沈以打抱不平:“什么人啊?狂什么狂?” 赵子非的重点是:“你姐姐真的好美,长得像明星。” 张于蓝一把敲上他的后脑勺:“你还向着别人?” 赵子非讪讪地摸摸头:“我当然向着沈以了。漂亮有什么用……”他绞尽脑汁想说几句沈以姐姐的坏话,但刚刚她姐姐分明无可指摘,只是她的朋友言语轻蔑了一些。 孟圆挽着沈以的手臂,小心看着她紧绷的脸色:“小以,你还好吧?” “我没事。”沈以深吸口气。 这次碰面勾起了她太多压抑的回忆。 可她回过神来看到三双满满当当盛着关切的眼睛,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走咯走咯!吃日料!” * 那天中午他们吃完饭,下午又看了电影,玩了密室逃脱,抽了一堆盲盒。 等吃完晚饭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张于蓝四处瞭望,寻找公交车站,看到站牌下黑压压等待的人,吐槽道:“人也太多了,我们不会被挤扁吧?” 沈以正在低头打字,随口说:“不坐公交车。” “怎么?大款,你要请我们打车?” 她熄灭手机抬头,自信道:“反正我们有专属司机。” 话音刚落,一辆深灰色suv驶出车 流,打着右转向灯停在他们面前。 防窥玻璃让人无法辨别车里的人。 沈以径直拉开副驾驶,说:“呐,司机来啦,上车。” 第44章 女性之光看她可爱吧 几个人稀里糊涂陆续钻进后座,从第一个落座的人开始,依次愣住。 驾驶位,邵轻云稍稍侧头,车里光线幽暗,他极具立体感的侧脸线条映在前挡风玻璃上,在霓虹的映照下帅得令人心悸。 他先看了眼沈以,直到她系上安全带,才眼神后移,象征性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 “好……” 三个人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他们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会坐上邵轻云开的车。 但他驾驶的动作熟练又稳当,最稀奇的是,沈以在副驾坐得也很熟练。 “放首歌听吧。” 邵轻云目视前方注意路况,顺手将中央扶手箱里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自己放。” 沈以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大拇指快速输入密码,划了两下顺利找到音乐软件。 后座三人看着他俩的互动,仿佛当场消失了一般,偶尔对视一眼,分享彼此眼中沉默翻涌的波浪。 沈以径直点开“杨千嬅”的歌单,选了首《少女的祈祷》。 歌唱到中间,张于蓝听到熟悉的歌词,恍然大悟:“你就是为了他偷狗?” 前座的沈以:…… 张于蓝换了种问法:“你俩谈了?” 邵轻云慵懒地瞥了眼沈以,并不答话,也不否定。 沈以进行了一番心理斗争,谁和谁谈了这种八卦,最容易一传十十传百。为了在学校低调做人,她还是咬牙矢口否认:“没有。” 张于蓝还是狐疑,看向邵轻云:“那你为什么来接我们?不对,主要是来接沈以。为什么?” 张于蓝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绝对没有这么大面子。而且她才不相信,普通邻居大半夜跑几十公里专程来当司机! 孟圆夹在中间,抱紧自己的小书包,左看看右看看。赵子非坐在她旁边,同样局促地抱着自己的包,但内心的八卦之火已然按不住了,迫不及待想听邵轻云的答案。 沈以对张于蓝的刨根问底有点烦了。正想来句狠话搪塞住她,谁知身旁邵轻云轻飘飘开口了—— “看她可爱吧。” 沈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直接张大嘴巴做了个“啊?”的口型。 而后面三个人,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明明邵轻云的语气半真半假,玩笑的成分更大一些,他们还是难以接受,毕竟邵轻云跟人开轻佻玩笑这种事,也很稀奇。 张于蓝正好坐在驾驶位后面,探过头去追问:“你真的在追沈以啊?” “不行吗?” 邵轻云稍稍侧头,理所当然地反问。 孟圆直接在心里尖叫起来——行行行行行行行! 张于蓝沉默了片刻,给沈以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都佩服的姐妹。请问你是怎么做到让邵轻云追你,并且还追不上你的?” 张于蓝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恋爱脑和性缘脑,还有见到帅哥就花痴、见到偶像就失控的,她一概不能理解。所以此刻沈以在她心目中,高大得可怕,堪称女性之光。 沈以早就无语完了,此刻眼里闪过玩味的光,面色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很乖啊,我的心里只有学习,怎么可以早恋呢?” 这话说的连邵轻云都转头为她侧目,不深不浅地笑了笑。 张于蓝直接爆粗口:“放屁!”说完又瞥了眼邵轻云,轻咳一声,对沈以说,“对了,寒假期间野生动物园有周年庆活动,集限量文创呢,开学前一起去?” “行啊。”沈以立马答应,“我最喜欢去动物园了。” 孟圆和赵子非也表示想去。 这时驾驶位传来一道低沉男声,插入了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中。 “带上我。” 后座三人齐齐看向他,邵轻云仍然一派松弛,转方向盘的动作都有一种潇洒帅气。 “好呀好呀!”沈以立即答应,完事才想起现在他们在演不是情侣的关系。 于是她话锋一转故作严肃说:“你凑什么热闹?” “动物园更远,我给你们当司机。”邵轻云的理由无可辩驳。 “有道理,那没办法了。”沈以转头,看向朋友们,“你们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 张于蓝第一个同意,邵轻云在追她姐妹诶,她当然要把把关,在蛛丝马迹中看看这个青中传奇人物人品如何。最主要的是,男德如何。 * 邵轻云依次把后座三人送回了家,然后载着沈以回琴山上的家。 琴山别墅都是老建筑,各家没有独立的停车库。只能在固定的路边,画了车位线的地方停车。 两人停车走回来,时间是晚上九点多。 今天一整天还没怎么跟他相处,所以在家门口分别时,沈以表现出明显的依依不舍。 她抬头看到自家黑漆漆的别墅,内心产生深深的抗拒。以前习惯了还好,现在尝到了有邵轻云陪伴的滋味,就有点“由奢入俭难”那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沈以借着昏昧的路灯,瞅着邵轻云那张平静的脸,“我现在特别想学习。” “还学?”邵轻云挑眉,意味深长道,“心里只有学习,没有别的了?” 她舔了舔下唇一块小皮,将手伸进他的掌心里,抬头嬉笑道:“有一个前提,是‘和你学习’,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学习,看书,干什么都行的。” 邵轻云回握住她比自己小很多的手,拇指轻轻掠过她细腻的手背,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开门,把她带进了自己家。 年后叶澜回了京市,梅姨也回归了岗位。 叶老过年期间见了不少学生、老朋友,精力透支,加上一场小感冒,年后身体不太好,这个时间已经在卧室休息了。 第59章 两个人在玄关脱掉外套,换了拖鞋,邵轻云又牵住了她的手。 梅姨正在厨房忙碌,过年期间她不在,有很多边边角角需要清理。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 沈以本想抽回手,但邵轻云抓得紧,她没能挣开,只好半个人藏在他身后,心虚地超梅姨打招呼。 “阿姨晚上好。” “好好,小甜来了?”梅姨热情道,“上楼写假期作业吗?” “嗯。”邵轻云背后单手制伏沈以不安分乱动的手,面上十分沉着,“我们学习了,您早点休息,不用管我们。” “好嘞,你们安安静静学!对了,我一会儿切水果,你们自己端着吃。” “好。” 邵轻云就这样带着沈以上了楼,但是上到二楼没有停下脚步,而上继续向上,来到了阁楼。 他们两家的房子都是尖顶的,上层有一个角度倾斜的阁楼。 沈以虽然在邵轻云家蹭吃蹭喝几个月,但还从来没有去过他家的阁楼。 她自己家的阁楼被孔令仪用来堆放杂物,主要是失去新鲜感又顾不上处理的旧衣服旧鞋子,还有很多她购物病犯了买的根本没用的家具或艺术品。 总之杂乱到完全没个落脚的地方。 然而当邵轻云打开阁楼的门,按开灯后,沈以愣在了原地。 “你现在这儿呆着,我去拿点喝的。”邵轻云说着便下楼了。 不过沈以根本就没注意,她完完全全被这间阁楼上的房间吸引。 虽然两侧的墙壁倾斜,但因为宽阔,所以不显得拥挤。夹角之间挂着一块投影幕布,背后整整齐齐放着一些置物的箱子和旧家具。幕布对面是一张低矮的懒人沙发,很适合人类窝进去的设计,就是单人的,一个人坐宽阔,两个人就有些挤了。沙发前一张小茶几,上面放着switch、psp游戏机,以及一本书,封面写着《德米安》,地板上是圆形的米色地毯。 真正吸引沈以的是沙发两侧的陈列柜子,摆着好多未拆盒的手办。大部分是漫威英雄,细节制作极其精致,包装看起来年代久远。沈以认出两个著名的品牌lego,价位都是几万的程度。 她觉得走近这间屋子,像走进了邵轻云的心里的隐秘角落,和他惯常表现出来的外表不同的,更加丰富的内心世界。 她觉得他成熟,其实他也像一个普通的同龄男生一样,喜欢游戏,喜 欢漫威。并不是真的那么遥不可及。 沈以弯腰看得仔细,身后门被打开,邵轻云端着托盘进来,里面放着一大碗切好的各种水果,以及两杯柠檬气泡水。 邵轻云随手合上门,紧接着是“咔哒”一声落锁的轻响。 沈以根本没注意,转过头来兴致盎然说:“有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没带我来过?” “你顾得上吗?” 沈以偃旗息鼓,确实是,她完成他制定的那些计划就艰难万分,别再说其他的娱乐。 “那今天你怎么带我来了?” “今天放松,明天开始学。”邵轻云拿起遥控器,打开投影开关,问,“玩游戏还是看电影?” 沈以早就懒洋洋窝进了沙发:“今天玩累了,电影吧。” “想看什么类型?” 沈以眼睛上抬,看邵轻云立在房间中央,那高大的身影让人极有安全感,她第一反应看恐怖片很合适,但是呢,一想到晚上还要一个人回家住那么空荡的房子,她就有点底虚。 “不知道,法语的吧。”沈以心血来潮道。 此前听邵轻云说法语,感觉很有味道。 邵轻云在手机里点了一番,投了一部电影到屏幕上,然后他走到门口,按灭了唯一的吊灯。 房间霎时间暗下来,而屏幕画质却更加清晰。 油画色调的场景在幕布上闪动,沈以仔细看着电影画面,身侧投下一片阴影。 邵轻云站在她身边说:“挪一挪。” 第45章 烈火烹油月光落进爱人的眼里 但这个小沙发没多少余地可挪。显然阁楼这个空间是独属于邵轻云的休闲领域。 “这么小,怎么挪?你去地毯上坐。”沈以指了指地板,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邵轻云也不多说什么,弯腰直接将她抄了起来,也就是公主抱了起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沈以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地面很高、离邵轻云的脸很近了。 她惊慌地用手环住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啊?” 邵轻云就这样抱着她,自顾自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她侧着身子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里,因为懒人沙发的角度,她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肌肉和骨骼的坚硬,感受到他胸腔沉着的起伏。轻轻的呼吸一下一下扫着她的发丝,扰乱她的心神。 尽管他们已经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尽管平时的沈以很嚣张。但她毕竟没谈过恋爱,没和任何男生越过雷池。这样身体与身体的紧贴让她紧张,僵硬,不知所措。她的注意力全都是自己的心跳声,以及逐渐发热的身体,逐渐凌乱的呼吸。以至于电影演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轻笑,从他喉间发出,带着惯有的磁性嗓音,近距离听到格外动人心弦。 沈以反应过来,瞬间清醒,一把推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坐到了地毯上。 “你你你你不坐我坐。” 她两颊绯红,两手撑在地毯上,邵轻云还不放过她,猛然倾身靠近,她便下意识后仰。 他和她脸对着脸,眼对着眼。沈以又屏住了呼吸。 “你不是想跟我待着吗?纸老虎。”说完,他伸手够到了茶几上的遥控器,直起身子将电影倒退到最开始,沈以根本没看的那部分。 她松了口气。 “过来吧,有地方。”邵轻云拍了拍身边为她留的位置。最多就是两人将沙发挤满,不是完全坐不下。 “不要。”沈以果断拒绝,“你影响我看电影。” 邵轻云耸耸肩,也不强求。她就盘腿坐在他前面的地毯上,正好方便吃水果。 电影场景很美,主色调绿、蓝、红对比强烈,很有油画的质感,对于沈以这样的艺术生来说,不要太舒服。 除了画面,剧情她也看得非常认真。孤独的少女艾米丽,决定去融入这个世界。最后男主角来找她,但她没有勇气开门。沈以的眼睛已经浮起了一层水雾,等艾米丽收到邻居爷爷的录像带,决定鼓起勇气追寻爱时,一打开门,本以为早就走掉的男主角就在眼前。 那一刹那,眼泪涌出了沈以的眼眶。她顾不得擦,沉浸地看着男女主之间进行着温柔的吻面礼,而后紧紧亲吻拥抱在一起。 她的心情难以言说,饱胀,圆满,温馨,透亮。 看完她在心里宣布,这是她最近最喜欢的电影。可能因为艾米丽有些地方跟她相似,都有点孤僻、奇怪,却在寻找融入这个世界的方式,因为渴望爱,所以付出爱。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还是……喜欢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邵轻云递过去一张纸巾。 他选片子的时候就知道这部电影适合沈以看,但也想过慢节奏她会失去耐心。没想到她看得这么动容。 他因为很熟悉剧情,便借着在她斜后侧的位置,在幽暗中扫一眼电影,又看一眼她。 她几乎全程目不转睛盯着幕布,眼珠里都是晃动的光影,偶尔张开唇,随便塞一块什么水果进去。脸颊一动一动,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感官被放大,邵轻云想到她用牙齿碾碎水果的尸体,果汁四溢,漫上了她的嘴唇,在电影光线下闪着湿润、透亮的光。 他单手支在沙发靠背上,撑着左脸,盯着她唇上一片近乎愈合的小小伤口。她最近没有再咬自己。 很好。 然后就是电影的结尾,她哭了出来,眼泪滑落,又在唇角停留。 邵轻云眸色转深,料峭的喉结上下一动。 然而此时,他的理智仍然大于情感,于是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巾。 沈以低头擦着眼泪,脑海中浮现电影里邻居爷爷告诉艾米丽的话—— “你的骨头不是玻璃做的,你可以用力拥抱生命,如果你任凭机会流逝,渐渐地你的心会变得干枯易碎……” 她擦完眼泪,突然爬起来没有任何预兆地挤在邵轻云身边。邵轻云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无比顺手地张开怀抱,方便沈以侧身环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这分明是恐怖片才应该有的反应,而他们刚刚看了一部文艺片。邵轻云回抱住她,另一只手将她耳侧的垂发拨开,低头寻找她的眼睛:“怎么了?” 她闭眼将头埋的更深,不给他看。 “好看。” 电影结束正在滚动字幕,背景是暗色的,只有微弱的光亮在闪动。黑暗放大了感官感受,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彼此稍微一点动向都传递给对方。 第60章 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木质淡香,慢慢回味着电影情节,忽然抬头,睁着湿漉漉一双眼说:“最后那个吻面礼,跟我见过的不一样。” “常见的是简化过的,法国,包括欧洲,很多地方习惯都不一样。” “很美好。”沈以回味着二人试探的碰触、深情的目光。 “想试试吗?” 邵轻云轻描淡写一句话,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抬头对上他一直暗沉沉望着自己的目光,抱久了,生分和生疏就少了。她狡黠一笑,故意说:“你不是说了,不能占我便宜吗?” “还原一种礼节,不干别的。”他说。 她看着他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想起他以前的桃花眼分明是冷漠的,现在,尤其是看着她的时候,简直像是鱼钩子,随时随地坠入她的心湖,以隐晦的情愫勾动她心里乱撞的小鱼。 让她彻底方寸大乱。 “好。”沈以眼神逐渐迷离。 “女士先来。” 邵轻云左胳膊松弛地撑着椅背,右转头露出左脸颊,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左唇角。 沈以在他的引导下,探身过去,仰头落下一个轻而发抖的吻。 “右颈。” 他用清润的嗓音继续教她,并偏过头去,牵出直棱棱一条胸锁乳突肌。 沈以直接吻进了肌肉之后的沟壑。 离开时她余光注意到他显眼的喉结,重重一顿,又回升。 “眼睛。” 他的声音更低沉,像沉在花草遍 地的谷底,烂漫,柔软。 他将头低下来,低到她能够得到的位置。 沈以吻上他高耸的眉骨时,他闭上了眼。 “这样就完了吗?”沈以问。 “没完。”邵轻云睁开眼,浅琥珀色瞳孔在此刻变得深沉,像裹着化不开的浓雾,“该我了。” 他欺身上前,轻轻在她右唇角落下一吻,转而到左颈侧,吻上靠近耳后的位置。他的气息拂过她鲜少被注意的柔嫩地带,沈以感觉一阵发麻。像雨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涟漪自那一处为圆心,慢慢扩散。 他不按常理出牌,吻完左颈,歪头又到右颈,寻到他早就觊觎的那枚红色小痣,得偿所愿贴了上去。 沈以感觉顺序不对,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下一秒右颈微微一疼。接着他离开了她的脖子,同她面对面,低头继续吻上了她眼睛。 沈以闭上眼,感觉到他饱满的唇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眼皮上。仿佛刚刚右颈的疼痛,只是她的幻觉。 终于结束了。沈以闭着眼睛松了口气。 幕布上的片尾曲正好结束,屏幕自动跳回首页,霎时间一片明亮。 邵轻云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遥控器,随手一按就关掉了屏幕。室内回归了黑寂,留住了还未散去的缱绻氛围。 整间阁楼,只有小小一方窗户透进来淡黄色的月光。 一点月光落进爱人的眼睛里,就变得格外明亮。 沈以睁开眼说:“好了吧……唔!” 一切就在突然间发生。 邵轻云的手不知何时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忽然强硬地将她拉近,侧头倾身吻上了她的唇。 原本寂静暧昧的氛围被打破,只有二人唇齿间流窜的急促呼吸。 她完全懵懂,不会任何回应的动作,三两下的辗转,就轻而易举被他撬开牙关。 她感受到他和她同样味道的柠檬气泡水的甜味,感受到他猛烈的长驱直入,感受到他箍在她肩头掌心的灼热,感受到原本在她后脑勺的手掌,不知不觉落在了她的后颈,指腹熨烫着她的皮肤。 接吻时的他和平时的他,完全像两个人。 那个清冷疏离的邵轻云不见了,只有烈火烹油般的主动。 让人抵挡不住。 他将她抱在自己身上,一手斜着横亘在她背后,一手紧紧环在她的腰间。纤瘦的身形在他宽阔肩膀的映衬下显得柔弱无骨。 轻而易举就能桎梏的那种。 她将眼皮掀开一道缝,迷乱间看到邵轻云也闭着眼,沉浸而投入。 她喘一口气,接着突然瞪大眼睛,推拒他的肩膀。 两个人堪堪分开,彼此都在平复着呼吸。 还没恢复理智的她睁着单纯的眼睛,冒出来一句:“你的东西硌到我了。” 两个人无声对视片刻,邵轻云哂笑着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 “那你别动了。” 他们就这样安静相拥,直到彼此的呼吸都渐趋平静。沈以耳朵贴在他颈侧的脉搏间,说:“邵轻云,你的心跳和我一样快。” 他懒散地牵住她的手腕,抚上她的脉搏。 “比你快。” “为什么?” “因为……”他贴近她的耳朵,“太喜欢你了。” 另一句同样真实的话,他当然没有说—— 因为,还想做别的事情。 沈以果然心花怒放,感觉心里的甜蜜快溢了出来。 那一刻,她对他的依恋达到了顶峰。想时间就此定格,像刚刚的电影结束在最幸福的时刻。她也想,一辈子都留在这间阁楼,和他拥抱永不分开。 但回到现实,又是不可能的。 邵轻云将她送到家门口。 冬夜的风都没能驱散她脸上凝固的红霞,自从从阁楼下来,沈以都没敢看邵轻云的眼睛。 “那我回家了。”她转身上了台阶,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 “晚安。”邵轻云说。 “晚安。”她说完要走,邵轻云仍然没放开。 她不得已转过身,站在一级台阶上的沈以,仍然没有邵轻云高,却更方便他偷袭。 他上前一步凑近她,看到她惶惑的目光,还是选择不再吓唬她,就在她唇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她发现原来邵轻云是个道貌岸然的亲亲怪。 “你不是说什么都不干吗?你不是说要等我成年?”她质问他。 “本能。”邵轻云耸耸肩,面色无波无澜,“我也控制不了。” “你是不是谈过女朋友啊?这么熟练。”沈以十分怀疑。 “不熟练,只不过,你感觉不出来。” 第46章 生理性喜欢他只对沈以感兴趣 她觉得他在嘲笑她的青涩稚嫩。 沈以赧然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回了自己家。 她坐在沙发上,抱着猫平复了好久好久,才上楼去洗澡。 今晚她准备泡个澡,放好热水的浴室雾气氤氲,泡澡球在水中哧哧溶解,满池泡泡堆积,小苍兰的香味弥散。 沈以回过神来,起身脱衣服。 朦胧中,她看到某些不可言说的痕迹,面红耳赤的扔进了内衣篓。 那天晚上沈以的睡前读物是孔令仪给她买的那两本科普读物。 沈以认真翻开书,想,我要偷偷努力!好好看看,以备不时之需。以备突然到了那一天,自己像今天一样手足无措,被动慌张。 看着看着,她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床上,又转身抱住了小海豹玩偶。 脑子里全是邵轻云亲她的画面,全是迷蒙间,幽暗中,他英挺的鼻梁,高耸的眉骨,投入的神情。 好想他啊。沈以在床上翻来滚去。可是他们只有两墙之隔,才分别一个多小时。 她抬起头,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恍然明白孔令仪热恋中的心情。 可是还是不能原谅她。 但好像比刚知道孔令仪结婚后,平静了一些。因为那时候她觉得孔令仪有了新的在乎的人,会离开她身边。 现在,她有了阿肖。她不害怕了。 阿肖,阿肖,她想着这个人,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孔令仪回家了,不是一个人。 她带着自己新婚的男人。 他们接她去市区的法餐厅吃饭,算是沈以和这个叫爱德华的男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孔令仪其实很担心,怕自己乖张顽劣的女儿在高雅的场合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但那天的沈以格外文静。 而在此之前,沈以都没有接过孔令仪的电话,是孔令仪通过邵轻云才得知女儿的状况。 孔令仪新找的男人说不上帅得多精致,但棱角分明的脸孔很有男人味,举手投足也优雅绅士,把沈以招呼得很好,也很有分寸不在沈以面前狂秀恩爱。 他们还带她逛街,男人付钱,给她买了很多礼物。 晚上回到家,孔令仪在门口和男人吻别后,上楼去找沈以。 沈以抱着自己的猫窝在卧室的小沙发里,孔令仪坐在她对面的床边。 “还生我的气呢?” 沈以不说话,她想起除夕那天自己的崩溃,还有些伤痛的余悸。 “对不起,甜甜。”她伸手摸摸她的头。 沈以终于说:“你开心就好。” 孔令仪看着女儿的表情,感觉她和几个月前刚搬来这里时完全不一样了。孔令仪阶段性不在的日子里,沈以悄无声息长大了。 第61章 那些她缺席的时间缝隙里,有人在给她陪伴,和她成长。 “你曾经说,我不需要满足你的期望,快乐就好了。”沈以看着妈妈,目光沉静而真挚,“那我也想对你说,妈妈,你活得快乐就好了。我不必非得是你的第一位,即便我是你的女儿,也不能非得把你绑在身边,无条件地要求你为我妥协。” 沈以顿了顿,把那股微弱的酸楚咽下去,说:“妈妈,我想要你幸福。” 孔令仪动容,眨了眨泛红的眼睛,伸出手臂抱住她:“我的甜甜,你变得妈妈不认识了。好像昨天你还是天天哭鼻子撒娇的小孩,现在突然像个大人了。” 沈以也环住了她的脖子。 “妈妈,你很爱他吗?” “应该算是爱吧。” “爱的话,两个人就会永远在一起吗?” 孔令仪在她肩头轻笑,蕴含几分苦涩和无奈。 她没有回答沈以的那个问题,只说:“我也曾和你爸爸相爱。” 然后沈以就明白了。孔令仪不经意间向她透露了一点现实的残忍。爱偶 尔很强大,偶尔又脆弱如蝴蝶翅膀,不足以抵挡命运的变数。 “那怎么办呢?”她流露出孩子特有的天真的表情,天真而惶惑。 孔令仪忍俊不禁:“傻宝宝,享受当下就好了。”她轻轻叹口气,“未来……我们谁都说不准。” * 两天后,沈以和邵轻云,以及上次后座那三个人,一起去市立野生动物园玩。 沈以一下车,胳膊就被张于蓝和孟圆一左一右占领了。站在后备箱位置背旅行包的邵轻云想,一起来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 因为他压根没什么兴趣,作为从小熟读各类百科全书的他来说,里面的每种动物,他至少都能说出三种特性。 他只对沈以感兴趣。 他自己都觉得很新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喜欢晦涩的书,钻研深奥的规律,沈以在他眼中,几乎是一目了然的。所有的情绪显而易见,内心世界也简单明了。 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吸引他,从内到外。 后来有一天,他在读完沉重一本西方哲学后,点开了抖音。 是的,他并非是短视频反对者,或者轻蔑者,他喜欢在疲惫的时候刷一刷,尤其是母亲去世后的那段时间,他走不出来,只有在看短视频的时候会短暂的忘记伤痛。只不过他的自制力更强,只当短暂消遣,并不会沉迷。大数据记录了他的浏览习惯,大多是猫猫狗狗类的。 他发现沈以也有那样的作用。他想研究这个世界复杂的规则,但是越深入,越觉得像无底洞,网络复杂,博弈微妙。时间久了,让人厌烦。 但看着沈以时,就觉得世界仍然是简单纯粹的,只有快乐和不快乐两种。 并且,在确定喜欢她后,他发现自己对她有生理性喜欢。 对于从小喜欢生物,从小就面不改色讨论植物的生殖特性、动物乃至人类的生殖方式,什么原理他都门清。 但直到这个时候,直到和沈以在一起,他才脱离了所有的原理,回归了本能。并且咂摸出古人那句话的真谛——“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谁都无法免俗。人类对食物、性/爱就是种天然的欲求与本性。 她不是曾经向他表示好感的女孩子中间最漂亮、思想最有深度的,但就是对他有最强烈吸引力的。 毫无道理、原由可言。 这么说吧,有沈以在的地方,他只会注意她一个人。 比如此刻,在人山人海的动物园里,他除了背着自己的旅行包,单侧肩膀上挂着沈以的帆布包,无论要往哪去,他都稳定地站在沈以旁边,或者后面。 她喜欢看河马吃东西,怎么都看不够,其他三个人都等不上她,便着急去排熊猫馆的队伍了。只有邵轻云还在她身边。 河马长着大嘴巴,饲养员在里面放了一颗大西瓜。 河马合上嘴巴,咯吱咯吱,西瓜顷刻间被压扁挤碎,红色的汁液流了一地,沈以的爽点被大大的满足。 “哇!” 沈以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回头看邵轻云:“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邵轻云结束拍摄,将手机揣进衣兜。 她趴在栏杆上,伸着手,虚空够着什么。 “感觉河马戳起来软软的。” 邵轻云来到她身边,直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手往上一抬,轻而易举戳了戳她的脸蛋。 “你也戳起来软软的。” 她脸一红,忙四下警惕,才发现朋友们并不在。她钻出他的桎梏,逃跑离开几步:“我去上厕所!” 她上厕所的时候,邵轻云就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看刚刚拍的视频。 视频里,沈以穿着宽松卫衣配短裙,白色堆堆袜勉强保持一点温度。头上带着冰川蓝毛线帽,一边看河马一边对他回过头来,笑容明亮灿烂,亮过树梢上跳动的阳光。 反复播放。 一群人的游园变成了两个人。 小情侣堂而皇之地牵起了手。沈以不安分,看不到动物的时候,路过一棵树也要摸一摸。 “树的皮摸起来像恐龙。” “你摸过恐龙吗” 沈以就嘿嘿的笑,又仰头说:“水杉树好高,好直,像你一样。邵轻云,我看你时就是这样的。” 说完她扶了扶酸痛地脖子,问他:“你看我呢?” 邵轻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这样。” 沈以探过头去看,嗯,头大,腿短,像根豆芽菜。 她攀上他的后背就锤。 “不会拍照的帅哥不是好男朋友!” 他手伸向后,下意识保护她防止跌倒,一边嘴角扬起笑。 猩猩馆里有两类品种,黑猩猩和红猩猩。 黑猩猩一大家子,喜欢在玻璃屏障后和大家搞怪。看得人自然也多。禁止动物表演,然而动物非要表演。光线暗淡的馆内人声鼎沸,哄笑声一阵又一阵。 红猩猩在另一个馆,门可罗雀,零星走出来的游客意兴阑珊。 红猩猩孤僻,喜欢窝成一团藏起来。 沈以目光灼灼,扫过每一处隐蔽的环境地带,在石墙与树与干草的角落,发现一团毛发。猩猩仿佛发觉了人类的注意,开恩回头,玻璃珠一样剔透莹亮的眼睛,透露出“哦,被你发现了”的凉薄目光。 沈以揪了揪身侧之人敞开的衣衫,说:“好可爱!” 他也说:“好可爱。” 幽暗的场馆通道,无人经过。 她透过玻璃,对上他始终望向自己的目光。 “你觉得哪只动物最可爱?” 他借着身高优势,手臂搭上她的肩头,瞭了眼空荡荡的场馆入口,伸手将她的头转了过来。 “你这只。” 他低头吻上她莹润的双唇。 他还欲深入,她慌忙推开。最近她发现自己脸皮时厚时薄,跟他在一起大多数时候,是薄的。 再扭头,红猩猩早就不忍直视地埋起了头。 “走啦。”她牵起他的手。 他莞尔一笑,任凭她拖着走。 由黑到亮,重见天光。 她撇撇唇腹诽,男朋友好像真的是个亲亲怪。 * 太阳西斜。 张于蓝三人找到沈以时,她正站在路边花坛上画画。 是的,画画。她连去动物园都带画纸和笔。 此刻,她一手捧速写本子,一手执铅笔,正在簌簌描绘着什么。 仔细看周围没有任何动物,她时不时仰头观察,头顶梧桐枝桠蟠结错杂,横斜有致,背景是淡到发白的蓝天,和不成形状的云朵。 而邵轻云就站在她身边,像安静伫立的卫士一般,耐心等待脑子不正常的公主。 她说一种颜色,他就从展开的笔袋里抽一支给她。 张于蓝凑过去探头看一眼:“这有什么可画的?连叶子都还没长出来。” “不需要叶子,你看枝桠本身就很好看。”沈以兴味盎然,一笔描出浅棕的曲折。 邵轻云抿着唇,抬头朝她的方向看。 张于蓝望着他眼角上挑的弧度,柔和地能淌出水来。 柔情似水。 她现在相信了,邵轻云是真的喜欢沈以。 离开时他们到文创店了采购了一大堆东西,沈以的帆布包都塞的鼓鼓囊囊。 晚上邵轻云请他们几个吃饭,也算践行了之前对张于蓝的客套。 动物园之行算是假期前的最后一次娱乐,之后离开学的日子更近了。邵轻云知道沈以要参加高考,收敛了一些行为举止,带着她沉浸于单纯的知识海洋。 只不过一些无知无觉的亲昵碰触,还是泄露二人之间千丝万缕的暧昧。 邵轻云给她讲一道题,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点着公式。窗外日光明亮,他的每一处迎光的指节上都流转一点莹润的光。像一种白玉质的雕 第62章 塑,既有剔透的美,又内含坚实、沉稳的力度。 这是每次与他牵手时感觉到的。 他在男生中皮肤偏白,虽然比她差了一点。曲起手掌时,手背凸起鲜明的筋络,与青色的血管交织。 她用眼睛描摹他血管的分支与脉络,联想到曾经画过的嶙峋枝桠。一样的美。 他用笔敲她的额头。 “这道题听懂了吗?” “没听懂。”她侧撑着头,盯着他唇瓣上自然的红色,低声用气音挑逗他,“想亲嘴。” 彼时他们正坐在客厅的茶几边上。白天书房叶阿公在,他们不去打扰老人家清净。客厅梅姨在,正背对着他们,在不远处卖力拖地。 她料他也不敢妄动,得意洋洋低头看向数学题。 这时一双手从斜侧伸过来,干燥温热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用了不轻不重的力道,就将她的头转了过来。 沈以还没回神,就见一张英眉挺鼻的脸无限接近,直到压在她的唇上。 很快的一下,却在离开时发出了吮响。 邵轻云一定是故意的! 现在换沈以无限尴尬与羞愤,回头看了眼梅姨,她自己哼着一支山歌小调,明显是没察觉什么。 幸好,幸好。幸好客厅很大。 她转而对邵轻云怒目圆睁,后者却淡定地很,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食指点着那道冗长的题。 “哪里不懂?” “我看看。” 沈以一副突然近视八百度的样子,胸口紧紧抵着茶几边沿,头凑近得仿佛要把那道题拆下来吃进肚子里。 但她想吃的不是题。 她伸过来的头和肩膀阻挡了他居高临下的视线。这时,食指和手背连接的关节处感受到一股湿热的气息,随即微微一疼。 沈以撤开了脑袋,恶作剧般的勾唇一笑。 邵轻云垂眼,看到自己手背关节处的小小牙印,和湿痕。 一种暗暗的燥从心间流窜向下,很轻微,但是有感觉。 他转头看向她挑衅的模样,想现在就把她拐上阁楼。 不过理智尚存。 余光瞥了眼刚进厨房的梅姨,他伸手掐了把她的脸颊,沉声说:“做题。” * 不久后,高三提前开学。 开学第一天,寒冬的料峭被初春暖融融的晨光代替。 还没习惯早起的沈以忙忙乱乱冲出家门,熟练地对等在门口的邵轻云说:“对不起!”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迟了五分钟。” 她插着腰顺气:“我找不到手机……”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单膝蹲在了她面前。 她低头,目光先落在他的黑发,他宽阔挺直的肩膀,然后是自己散开的鞋带。 他帮她系好鞋带,又紧了紧另一边的。接着他起身,顺过了她的书包,挎在了自己单侧的肩膀。 沈以心安理得享受他的体贴,亲亲热热挽上他的手臂,开始习惯性话痨:“昨天看到超搞笑的情节,我以前怎么不觉得《西游记》这么有意思呢……唐僧骂悟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骂八戒是‘槽里吃食、圈里擦痒’的畜生,但是没有骂沙僧,为什么呢?因为沙僧连小名都没有,他叫沙和尚哈哈哈^o^” 邵轻云鼻息发出一声轻笑,唇角也微微勾着。 他不喜欢长篇大论地说话,但是喜欢听沈以说。最好说的他顾不得思索为什么众生皆苦,顾不得翻出压抑的痛苦的回忆。 他抬眼,看到路两侧的树梢吐出了新芽。 沈以在他身边笑得欢快。他的目光隐秘而眷恋地落在她的脸上。 又一个春天到了。 第47章 你狗屎a神我还以为她单恋人家呢!…… 新学期,新气象。 开学不久后将要迎来高考的百日誓师。 所以重新回到学校的学生们,看起来没有上学期活跃。 明明是开学第一天的大清早,但孟圆已经在座位上堵着耳朵被古诗文了。万峥也来的早,他更让沈以咂舌,他居然在背单词。 几乎一秒钟就注意到沈以投过来的眼光,他稍稍侧头,故作不耐:“看什么看?” 沈以给他比了个赞赏的大拇指。 他犹豫片刻,还是拎着书调过头来。 “这个,怎么念?” 他这么积极主动,她当然愿意助人为乐,很认真用标准发音读:“negotiation。” 万峥重复了一遍:“你狗屎a神。” “哈哈哈哈!”沈以毫不客气大笑,她现在总算知道了邵轻云每次听她乱讲粤语时的心情。 万峥脸色瞬间暗了下去,又有点赧然的红。 他明显不爽地转过头去,低头盯着书本,片刻后又转了回来。 “沈以……” 早读的教室嗡嗡嗡像蜂虫巢穴,万峥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沈以不惯着他。 他终于望进她的眼睛:“你能不能给我录一些单词的发音。” 沈以随手拿起一本单词书:“后头都有码,自己扫了下载去。” 万峥还是没转头,定定看着她。 “干嘛?” 他盯的沈以有点不自然。 万峥脑海中风云变幻,想到英语老师夸她英腔标准,当即套过来使用。 “我要学你的英腔。” “呦呦呦,都你狗屎a神了还要学英腔,口气挺大呀。”她调笑他,随即正色,“网上也有英腔版本的,比我标准。” “听过,太机械了,根本记不住。没有你读的好记。”万峥不放弃。 沈以正犹豫间,旁边孟圆弱弱地插了句:“那个……小以,你要是读,能不能也给我发一份。你的读音真的好听。” 两个人都在夸她,沈以一下子飘飘然起来。 给孟圆读她当然一百个愿意,但是给万峥她隐隐觉得不妥。不过倒数第一好不容易用功,好歹也算是她拉回来读书的人,支持一下也好。 “行吧,我给你们读一些常用的。” 学会发音确实有利于背单词。 结果万峥继续得寸进尺。 “作文你也给我念几篇。” “不可能。”沈以直接拒绝,“读单词已经要占用本小姐很多时间了。” “行吧。”万峥耷拉着眉眼,勉强同意。 沈以看着他的样子,发现他总凝结在眉头的戾气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和淡淡的落寞。 真的就像……在街头彷徨的一只流浪狗。 可是,他明明已经有了目标,那还在为什么而落寞呢? *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连向来松散的后面几个班,也变得紧迫起来。 尽管开学没几天,但学习氛围已经很浓厚了,大课间出去玩的人也少了,除了部分特长生或不在意未来的,几乎都在埋头苦读。 沈以也就是在这时,收到了伦艺预科的面试邀请。只要通过面试,去伦艺读一年预科并通过pass成绩,就能直升圣马丁。 机构老师通知她的时候,沈以高兴地原地起飞。尽管只是面试,还没到最终的录取。但她觉得已经很有成就感了。机构老师说,能获得面试邀请,作品集占了很大的成分。她天马行空的想象,抽象与现实结合的艺术设计,很符合圣马丁的风格。 当初让她坚定信心的人是邵轻云。 所以她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也是邵轻云。 她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什么地下恋了,直接趁着课间从二楼冲到五楼,来到一班后门口。 “邵轻云!邵轻云!” 她开心地呼唤他的名字,吸引了1班所有人的注意力。 邵轻云起身推开凳子,就在万众瞩目中走向沈以。 “怎么了?”他声音柔和。 沈以给他展示手机屏幕,激动到手机上的挂饰都在抖动。 “我收到面试了!” 邵轻云扬起嘴角:“很棒。” 她左右晃头,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熊。 “改天请你吃饭!” 上课铃响起,沈以跟他告别,又像一阵龙卷风似的,飞舞着跑了。 “下楼慢一点。” 他无奈,抬高了声音对她叮嘱。转过头来,盯着他的一双双眸子纷纷移开。 邵轻云回到座位,前座的眼镜男转过头来问:“邵神,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邵轻云平时性格是疏离了点,但不是冷血。帮过班里很多人学习或其他事的忙,所以他也有相熟的朋友。虽然称不上挚友,称不上 打成一片。 比如前座这位性格一贯活泼的男生,就很爱回头找他聊天。 听到他的八卦问题,邵轻云没有直接回答,仅仅对他极淡一笑,便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他不用高考,但在校长的嘱托下,又带队参加了一个省级竞赛。 前座的眼镜男见他没有否认,一副明白了什么的暧昧神情,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 第63章 * 当晚下了晚自习,高三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底下,邵轻云自然而然接过沈以的书包,单挎在自己的肩侧。两个人并肩朝校门口走去。 其实这已经不是新鲜事。 自从开学的第一天,就陆续有人发现,青中学神邵轻云,和垫底班但在元旦晚会上出尽风头的沈以,肩并肩上下学。 有人说他们是邻居,也有人说绝对谈了。 唯有当事人置若罔闻,该干嘛干嘛。 直到愈演愈烈的风声传到了各自班班主任的耳朵里,传到了校领导、校长的耳朵里。 虽然说他们两个情况特殊,但也不能因为没有高考压力,就自我放松带坏学校风气。搞得男男女女传八卦传的春心萌动。 老师把他们请到办公室,委婉地了解情况,二人口径统一,只说是邻居所以一起上下学。 老师无奈,只好强调了几遍校规,教育几句让人走了。结果,继续有目击者,发现邵轻云和沈以在夜色昏昧中手牵手溜操场;发现邵轻云给沈以系鞋带;发现邵轻云把沈以从双杠上抱下来…… 枉顾规章制度还拒不承认的两人彻底引起了校领导的不满。 于是乎,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1班和18班班主任“联合执法”,同时请来了二位风云人物的监护人。 除了第一次吃饭,不是孔令仪出差,就是叶澜去外地工作,两个人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孔令仪和叶澜,甚至还没有沈以跟他熟。 而叶澜呢,除了最开始对她的惊艳和殷勤,过了这么久,新的暧昧对象都换两个了。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薄情。 所以当许久不见的二人,在老师办公室碰面,客气握手时还是热情、惊喜、喜气洋洋的,完全不会想到他们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什么???”叶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孔令仪直接愣了。 “老师您是说……”她顿了顿,才问出来,“阿肖……和沈以早恋?” 叶澜和孔令仪对视一眼,噗嗤,两个人都没忍住,笑了。 孔令仪是兴奋,抚着胸口道:“我的天呐,我家甜甜太有本事了!我还以为她单恋人家呢!” 叶澜则是欣慰:“我说我家阿肖最近这么能笑呢,看春晚都合不拢嘴。啧,小甜,多活泼可爱的孩子,阿肖能遇上她,是他的福气。” 孔令仪挥挥手合不拢嘴:“哪有。” 一旁的二位班主任:…… “沈以妈妈!邵轻云舅舅!”1班特级教师章老师打断他们,推推眼镜,严肃道,“两个人在学校的影响很不好!都不加收敛,我知道他们申请了留学,没有高考压力,但是不能影响其他同学呀!” “是呀是呀!”田燕子马上加入战局,摆出班主任的架势,“虽然说,邵轻云的成绩很稳,沈以一直在进步……” 眼见着章老师射过来目光,田燕子立即突出重点:“但是!在学校就要遵守学校的规矩,他们谈恋爱没退步,但如果别的高三学生效仿他们呢?” 两位家长接受了一下午教育,虽然心中还是暗暗高兴,但还是决定配合老师。 两人商量了一番对策。主要是,孔令仪不喜欢太束缚沈以,而叶澜呢,只是邵轻云名义上的监护人,实际上根本管不了他那早熟的外甥。 回到家后,又给各自的孩子立下了规矩:首先就是,在家一起学习可以,但在学校不准见面。 于是后来,他们只有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同行,在学校真的彼此形同陌路。 虽然私底下,两人每天要互相发好多信息。主要是沈以的表情包没完没了地发过来。那是她的方式,只要她脑子里一想他,就以表情包寄托思念。 邵轻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以不是个自律的人,频繁的玩手机确实影响她的效率。况且她还面临着重要的面试。 于是他限制了和她在学校的联络。但会在放学后,对照着机构老师提供的面试模板,陪她用英文模拟。 在那样寂静的深夜,书房里只有一男一女的声音。邵轻云习惯美式发音,沈以用的英式发音,二人对谈之间细微的差别,会让沈以微微的走神。 短短的几个月后,他们可能会分开去读书。 邵轻云去他的顶尖名校应该十拿九稳,她要是过了伦艺的面试,就去英国,和他分开。要是没过,遂了沈克斌的心愿,去美国读一个商科的院校……就离邵轻云更近了,方便她去粘着他……方便他们谈恋爱……那样的生活感觉天天都是幸福的…… 不。 沈以忽然清醒。 可是生活不是只有谈恋爱这一件事。起码,邵轻云的世界绝对不是这样。 第48章 四时皆有风我不是倒数第一了。 他的深邃思想里有沈以不懂的,更崇高的东西。如果过上粘在一起的生活,邵轻云的步调依旧是笃定的,方向依旧是明确的,只有沈以一个人会变成可悲的恋爱脑。 在数次培训中,沈以慢慢了解了中央圣马丁的艺术理念,因此喜欢上了这所学校。尤其是在做作品集的过程中,自己所有古怪的创意,原来可以有那么特别的表达,从抽象变成清晰的个人特点和意志。 她将去到世界顶尖的艺术与设计学校,拓宽自己的认知,像邵轻云说的,去探寻真正的美,或者说,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她概念里的美。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热血沸腾。 那些时刻,对另一个人的依恋变成了第二位的。 沈以加倍练习面试的问题。专注于总结自己作品集的理念,自己对设计的思考。不用邵轻云提醒,她因为过于认真,好几天都没有主动给他发消息。 半个月后,孔令仪陪她去京市参加面试。 面试的时间并不长,她用沉着的语调,流利的英文,明朗的态度,灵巧的小幽默,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向面试官阐述,她作品集里那些奇特的花纹,其实来自枝桠交错将天空切割的几何图形、来自雨滴爬满玻璃留下的痕迹、来自冰箱里一颗被遗忘的变色的青苹果、来自一颗放大的柠檬切片…… 她的世界先天就有一种艺术的诗意,她能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微小的美丽。 她能看到很多很多美,以前是具象的,现在还有抽象的。比如一道严谨又有趣的数学题。 她最后对面试官说:我不相信所有被定义的美,我只用自己的眼睛发现美。 * 回到学校后,沈以还赶上了百日誓师大会。 三月初,冬末的余寒完全被春日的暖阳蒸发,好像她走了一遭再回来,整个校园就恢复了盎然的生机。 可能因为邵轻云不参加高考,带领念口号的是一个叫李佳曼的女孩子,短发,戴眼镜,邵轻云不在的时候就是她考第一名。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带领念誓词却非常有力量,坚定的声音回荡在校园,又飞翔更遥远的天空。 沈以站在蓝白配色的校服海洋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寻找邵轻云的身影 。她仰头看向碧蓝如洗的晴空,感觉正在经历的高三生活美好又珍贵。 一切都充满希望。 春天的绿是鲜嫩的绿。 沈以不想被关在教室里,错过生命破土而出的瞬间。 大课间,她来到学校的小花园,在长凳上垫了张纸站上去,捧着画本,手执彩铅,时不时仰头,看重重叠叠嫩绿的枫树叶子轻轻抖动,蓝天不再是一整片,而是星星点点的碎屑。 邵轻云好像永远都能神通广大知道她的动向。 他捧了本书,膝盖交叠坐在长凳另一端。他们保持着在校内不逾界的承诺,但没说,不能刚好在一张凳子上,不能进行精神上的交流。 她仔细勾勒叶片的轮廓,一阵风拂过,吹乱了沈以刚瞄好的不规则图案,又形成了新的样貌。 沈以索性不画了,伸手感受风在指尖流动,说:“起风了。” 邵轻云莞尔一笑,他正好读到一句话,便念了出来:“‘春有和风,夏有熏风,秋有金风,冬有朔风’……” 沈以惊喜地转头,心有灵犀接下一句:“‘四时皆有风,有风怕怎的’?”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那是《西游记》里,悟空安慰师傅的话。沈以在回头重读时,觉得这句话非常美而富有哲学意味。 小时候读只喜欢悟空收拾妖怪的精彩场面。但以她现在的年纪再读,反而更喜欢发掘这些美好的句子。 沈以慢慢明白了邵轻云说的,四大名著是可以一遍一遍反复阅读的。 同一时间,读同一本书的意义好像就在于此刻。在这个不经意的瞬间,思想碰撞,心灵共鸣。拥有和他吻过她颈侧小痣一样的战栗和欢喜。 “喜欢”这个词,升华为一种更深刻的感觉。 沈以坐了下来,脚踝搭着脚踝,仰头继续看着叶片碎影里的天空。手却悄悄伸过去,食指勾住了他的食指。 第64章 邵轻云目光继停留在书页上,嘴边漾着笑容,将她勾得更紧。 “打扰到你看书了吗?” 他转头,眼神认真得像立下恒久的誓言—— “你永远不会打扰到我。” * 田燕子也发现了外面春光正好。 某天的古文言文复习课,她看着教室里昏昏欲睡,满脸沉闷的学生们,灵机一动,拍了拍手唤醒萎靡的大家。 “来!班长和体委带队,这节课,咱们去操场看台上!” “唔——哇!” 18班的学生们瞬间清醒,欢呼雀跃地站起来,迫不及待涌出教室。 万峥组织大家有序在操场看台坐好,自己坐在了沈以后面。 田燕子站在下面一级台阶,仰头看着这群面容年轻、鲜活的孩子们,感慨说:“你们现在这样坐,像在大学的阶梯教室呢。” “老师,读大学好玩吗?”有人发问。 “当然好玩。你们就拥有自由啦,不用像现在这样坐的很整齐,你们可以尽情去做自己擅长的、喜欢的事。探索自己存在于世界的价值,就是从大学开始。” 大家听得心驰神往。 后来他们一起在看台上,春风中,鸟鸣下,用年轻的、不谙世事的声音,一齐背诵《滕王阁序》。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万峥不太跟得上背诵,看一会儿远方,又看向自己前面的女孩。她也跟背的不是很认真,嘴巴叽里咕噜,感觉在假装跟上节奏。头低着,书里藏着手机。 她拍照片发给的是邵轻云:“我们出来上课了,厉害吧,给你看现在的天空。” 炫耀完收起手机,她感觉自己的后颈侧被人动了动。 她回头,看到万峥用沉黑的眼眸盯着自己。 “你干嘛?”她疾言厉色说,“又挑衅?” 万峥嗤笑一声,展开攥着的手心:“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那就让它再回你衣服上,钻你脖子里……” 沈以定睛一看,一只黑漆漆的,触角还在挥舞的甲壳虫。 万峥作势要伸过手来。 沈以直接蹦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惊恐地看向她。 万峥邪恶一笑,扬手放飞甲壳虫,重获自由的大黑虫发出振翅的嗡鸣,得意洋洋地穿梭在学生中,所到之处惊起一片哀鸣和尖叫。 本来端坐整齐的班级因为一只小虫乱成一锅粥,有人大喊大叫,有人嘻嘻哈哈地笑。 笑声直上苍穹,穿越亿万年的星空,抵达遥远的未来。 田燕子微微扬着嘴角,想,她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曾这样无拘无束地笑过吗? 她看着这班小家伙,觉得青春呀,真是美好。 * 周五晚上不上晚自习,因为第二天有成人考试占用学校考场。 邵轻云和竞赛团队固定接受老师辅导,他让她先回家。但沈以不愿意,习惯性和他牵着手走,没有他的放学路,再早回家也索然无味。 在学校不能明目张胆的同行,沈以就坐在校门口的花坛边等他。 淡墨色的潮湿的天空压在头顶,终于在傍晚时分挤出点细雨。 沈以背后有一颗巨大的梧桐树,勉强为她挡住雨丝。沈以没拿伞,也不着急避雨,她喜欢雨天的味道,和世界渐渐被洗涤、被加深颜色的变化。 校门口前的街道永远拥挤,车辆走走停停,灯火渐次亮起,朦朦雨雾渲染了霓虹,携着光的色彩坠落地面。 于是等邵轻云这件事变得浪漫起来。 沈以抱着书包,带着耳机,漫无目的地看匆匆躲雨的行人,看开车的人又憋屈地踩一脚刹车,打开车窗抽烟淋雨。 一直有凉丝丝的雨打在她的额头上,却在某一个时刻,忽然间停止了冰凉的渗透。 沈以仰头,看到万峥伸直胳膊撑一把伞在她头顶,自己脸色漫不经心,戴一副插线耳机,细白的线条延伸进衣兜里。 见沈以望过来,万峥向下睨她:“又在犯什么病?” 他是放学去给田燕子交单独的作业,田燕子又给他从头到尾讲了篇文言文,就出来迟了。 因为不用上课而兴奋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快地离开学校,所以在门口看到淋雨淋的悠然自得的沈以时,他还有几分意外。 “等人。” “等谁?” “你说谁。” 现在她和邵轻云的绯闻是人尽皆知的地步。就差当事人没有松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万峥果然垂了垂眼睫,短短一瞬又掀开,目光若无其事。 “那你把伞拿着吧。” “不用,雨不大。邵轻云肯定带伞了。” 万峥沉默片刻,在沈以好奇望向他时,他往前两步,直接坐在了沈以身边。 隔着半臂的距离,万峥仍然为她撑着伞。 “你干什么?”她问。 “我不是倒数第一了。”他望着前方,莫名其妙说。 “我知道,恭喜你啊。” 他转过头来,浓眉、眼睫因沾染细雨而变得更黑,压抑着暗涌,却仍然气势翻腾。 她被他眼里的压迫感冲击到,不自觉往后仰了仰。 然而他只说了句—— “谢谢。” 沈以刚松了口气,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将伞柄塞进了她手中。 沈以看向他:“我说了我不需要……” 万峥已经站了起来,随手扣上卫衣帽子,对她莞尔一笑。 这时,余光里瞥见一道撑伞而立的身影,万峥抬头目视,和邵轻云直面相对。 被一把大伞包围的沈以像一朵蘑菇,并没有发现侧后方不远处的人,她将伞合拢,起身就要强硬地塞还给万峥。 推拒间,不知是伞还是她,勾住了万峥的耳机线,一带一扯间,就将他口袋中的手机拉了出来。 手机坠地,耳机从插线的孔洞里挣脱。 与蓝牙耳机失去连接后自动停止播放不同,古老的耳机线就像一种笨拙的声音封锁。 离开了堵塞,秘密倾泻在雨中。 声音不大,却刚好是附近三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 “positive,p、o、s、i、t、i、v、e,积极乐观的,b eapositivepersonandshareyoursmilewithothers……” 沈以的声音一贯都符合她的外表,清脆而有活力,自带一种自信和坚定。说话或读某些让她感觉搞笑的句子时,有压不住的快乐和故意的搞怪感。 总之,她从来都不是一板一眼的,闭眼听她说话,就能感受到她生动有趣的音容笑貌。 此刻,雨滴簌簌滚落在枝头,沈以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有模糊的电流声,却不失真,依然清晰,甜美。 沈以的目光对上邵轻云。 她想起不久前她对他的承诺,和异性保持距离。但是这个度现实中不好把握,比如现在,她真没想跟万峥拉拉扯扯啊。 沈以放开手,任凭折叠伞掉落在地。 万峥弯腰,先捡起手机,又捡起伞。他从容不迫地将耳机重新插好,塞回衣袋。 “既然你等到了,我就走了。” 他刚要转身,却被走过来的邵轻云制住了胳膊。 “等等。”邵轻云少见的,眉头萦绕一种燥,话音冷而强硬。 “删了。”他说。 第49章 我们完蛋了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万峥冷笑:“她给我录的,跟你有关系吗?” “你想听读音,我给你下载,我给你录也行,把她的删了。”邵轻云咄咄逼人。 他在外很少这样,将礼貌抛诸脑后,完全不留情面,不做缓冲。 沈以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我不是只给了他一个人。而且,他说要学英腔。” 邵轻云转过头,看着她反问:“你信了?” 沈以怔在原地。 万峥用力挣脱他的挟制,整理着松垮的书包,毫不退让地同他对视,讥诮道:“你不至于吧?她不能有同学朋友吗?她喜欢你这样吗?” 三句反问让邵轻云沉默下来,于是万峥头也没回走了。 雨渐渐大了。 邵轻云寂然地将手里的伞塞给她,转身走进雨里。 沈以追上去,给他撑一半。 她什么话也没说。邵轻云的态度让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但当时,她的想法真的很单纯。只要万峥想学好,她就忍不住给他一点帮助。 为什么呢?因为在她心里,万峥好像是自己的翻版。邵轻云将她拉出池沼,她感受到了拥有未来的甜美。她希望也能借力给另一个在池沼的人,让他彻底爬出来。 真的做错了吗? 错和对的标准到底在谁手里? 可录音这件事,确实是避着邵轻云做的,因为万峥是他介意的人。她选了常考的词汇,除了录发音,还跟了一句例句,以便更好的理解,记忆。 第65章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 那份录音,她做完后很有成就感,除了给孟圆和万峥,还给了赵子非、张于蓝、尤静他们。 她好像不知不觉把万峥纳入了朋友的范畴。 自己做错了吗? 沈以停下脚步,茫然地站在雨里。 明明没有看她一眼的邵轻云,却在她停下来后,转过头来,遥遥同她对望。 “他想变好,我就帮他,这错了吗?”沈以说。 邵轻云走过来,深灰色的大衣被风掀起又垂落。 “那么,”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发问,“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沈以吸了口气,忘记呼出。 她知道吗?她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的。 这就是邵轻云生气的点,她知道,可仍然给别人若有若无的希望。 马路有车堵塞,侧旁有来来往往的人。 邵轻云将她拉进一旁狭窄的巷道,狭窄到只能两人通过。 他手撑在她背后的墙上,眼里有一种逼人的冷漠,声音也压得更低—— “你懂男生吗?你知道他会听着你的声音,干什么吗?” 沈以脑袋轰一声,爆炸,又嗡鸣。 他看着她惊讶的样子,冰凉刺骨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 “就是这么恶心,丑陋。不止是他,我也是,没有差别。” 邵轻云冷静地向她揭开真相。 “觉得我管束你?限制你的人际吗?”他冷冷扬起一边嘴角,“如果你不保持距离,他就不放弃任何一个向你讨要甜头的机会。” 她被他说的好烦,一把推上他的胸膛。 “那给都给了,我能怎么办?现在去他家把手机偷回来?” 她一听复杂的话,沉重的教训就头疼。 邵轻云看着她的态度,伸手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自嘲一笑。 早知道如此不是吗?他无法跟她掰扯什么道理,承诺在她眼里,是转头就忘的对话,是很快就会散去的航迹云。 她只会随心所欲,只会情绪化的表露感情。 邵轻云后退,转身走出巷子,孤身走进雨里。 沈以捏着伞柄的手渐渐收紧。她想追上去,又努力扎根在地上。他刚刚的那一番话,让她好难堪,好不舒服。 在他们的关系里,永远都是他占上风,他的道理就都对吗?他在盛怒之下,说着可能污蔑另一个男生的话,就对吗? * 然而她没有机会跟他进行第二次争辩。 那个雨天过后,邵轻云就和团队赴京市比赛了,时间一周,学校老师带队。 沈以也没有再多和万峥说一句话。可当英语随堂测验的结果出来,她有心看了眼他的试卷,有几个长单词他都拼写对了。 她更愿意相信,万峥是真的想学好英语,而不是有别的,隐晦的小心思。 沈以没有给邵轻云主动发消息,他也没给她发来只言片语。 他抽身的干脆漠然,仿佛曾经的亲密都是一场梦。 沈以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由心底蔓延一阵寒意。 他好像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能够永远做到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对感情也是如此吗? 沈以又陷入间歇性的低落中。每次她变得消沉,好像都是因为邵轻云。 但学生时代的兴奋点有时候特别简单,是悠长的风掀起教室的窗帘,是一场春雨的惊雷唤醒沉闷的课堂,是一场突入其来的停电。 晚自习,沈以正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复习,教室里的电灯突然熄灭。 一片漆黑。 学生们统一发出惊呼,偷带手机的人光明正大打开了手电筒,有人趴在窗户外看,教学楼都黑了。兴奋的种子在窃窃私语中蔓延,没电了,是不是能放学回家了? 有人说想的美,说不定点着蜡烛、手电筒学习呢。 有人夸张痛呼:不至于吧! 这时同样漆黑的走廊里,田燕子熟悉的坡跟鞋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她打着手电筒进来,声音轻快道:“因为电路维修需要时间,今天晚自习取消。” “耶!” “哇!” 班里的同学都欢呼起来,纷纷收拾起书包来。 很快,大半个教室的人都跑光了。借着一点晃动的手电筒光,孟圆看到旁边懒洋洋收拾的沈以,问:“要一起走吗?” 她们能同行一小段路。之前邵轻云在,她没有机会跟她一起走。这两天看沈以很消沉,孟圆就猜是不是她想邵轻云了,还说路上好好安慰一下她。 谁知沈以还没回答,前头一道硬邦邦的男声说: “你先走,我跟她有话说。” 万峥一句话,让沈以也颇为意外。 她想起之前和邵轻云的不欢而散,收拾东西的速度变快了。 “我没话跟你说。”沈以冷淡道。 “很快。”漆黑中,万峥眸子仍然很亮,“就删个东西的事。” 沈以手上动作停住。 慢慢的,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赵振最后离开的时候,模糊中辨别出哥们的影子,问:“峥哥走不走,一起啊?” 万峥说:“你先走,顺便把门带上。” 赵振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照做了。 门合上的一刹那,沈以心上浮现一丝不安。封闭的环境,单独的男女。 但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反倒证明邵轻云是对的。那么,她倒好下定决心,从此万峥只是陌生人,朋友的边都沾不上。 可她内心深处觉得,万峥不会的。 对面,万峥目光扫向空荡黑寂的教室,但有映进来的月光,并非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转过椅子来,与她相对而坐,手机屏幕面朝她,是一个音频文件的界面。 光打在她的脸上,沈以眯了眯眼睛,悒郁的神色一览无余。 “你在因为这件事不开心吗?”他问。 她就坐在他背后,她的活跃与静寂,他不用转头都能感觉得到。 沈以没说话。 万峥伸出骨感而瘦长的手指,点在了删除键上。 是否确认删除? 是。 视频文件消失了。 “没有备份。”万峥说,“不管你信不信。” “谢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谢谢。 沈以拽着书包起身,她的出教室路线一直都是从讲台上方走。 但因为光线不好,她绊到了讲台台阶,一个趔趄就要扑倒,万峥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了回来。 然后,他没有放手。 沈以用力挣脱,她走到门口,拉门之前她顿了顿,因为忽然想问他一个似乎冒犯的问题——你有听着我的声音做一些奇怪的事吗? 短暂的思考间,沈以忍住了发问。 这个问题的背后其实是另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不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不想拥有他的喜欢。那是沉重的负担。 然后她脑袋一乱,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都背会了吗?” 身后,万峥似乎怔了怔,说:“还没来得及。” 沈以反应过来,懊恼地皱了皱眉,这听着也太像关心了吧?她只是觉得,她辛辛苦苦录了,他好歹背会再删才对得起她的心血啊! “我不是关心你。”她一板一眼强调,又觉得这句话更刻意了。 沈以跺了跺脚,冲出教室嘭一声带上了门。 她在黑沉沉的校园里奔跑了一气,然后弯腰托着膝盖喘气。 行吧,她知道邵轻云为什么生气了。她对边界感的把控简直糟糕。 可是,她对待朋友都是这样啊,就是忍不住操心。 希望他们都好。 只是恰好,这其中某个人有别的心思。但万峥从未明说,她也无法给他清楚决绝的拒绝。 她叉腰站在原地,愤怒望天:“好烦啊这些人!” 点开手机,被置顶的邵轻云还是如一潭死水,没发来任何消息。 沈以冷笑一声,不管是不是她的错,他冷暴力就是他的错! 沈以将手机扔回衣兜,一路气愤地回家。 * 沈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烦恼和生气不会在她心里堵很久。她会自己去选择让自己开心的事去做,比如,和朋友们混在一起。 这个周末,趁着孔令仪不在家,她就把朋友们叫到自己家开party。 不过是简易派对,他们点了比萨、肯德基,又买了各种饮料和零食,坐一排在客厅里看恐怖电影,然后去沈以的房间,试穿她稀奇古怪的衣服,彼此嘲笑对方。 玩累了以后,沈以、孟圆、张于蓝、尤静并排趴在她的床上,头朝着窗户的方向。沈以虽然不爱整理,但她确实有轻微洁癖,尤其是对自己睡觉的床。所以她们都换了她的睡衣。 因为男女有别,赵子非自觉地没跟她们挤在一起,自己窝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很乖很安静地翻一本美版《vogue》。 第66章 黄昏时分,趴在床上就能看到夕阳照在海面的景象。 尤静感慨:“我这辈子什么时候能住上海景房?” “肯定能的,那有什么难的?”张于蓝道。 “我打算报师范专业了,听着就没有赚大钱的命。”尤静看向张于蓝,“你就当模特了?” 张于蓝十二月就考完了艺考,成绩还不错。 “对啊,我打算报服装表演专业,第一志愿北服。” 赵子非坐起来:“我也打算去京市!” 张于蓝回头看他:“好呀,去了姐罩着你。” 沈以注意到孟圆闷闷不乐的样子,问:“小圆呢?打算报哪?” 孟圆说:“不知道,考完看感觉吧。” 她最近一次模考考砸了。她是很容易被影响心态的人,越接近高考,学得越晚,效率反而不高了。 但于理成绩稳定,甚至有冲刺清北的可能。 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是她怎么也追不上的。比如说现在,表面上她在跟他们玩乐,其实早已开始焦虑,今天还没有复习,还有好多错题没有记在本子里。 沈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摸了摸她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考的好坏都能活的啦,我们的人生还超级长呢。” 孟圆勉强点点头,换了个话题:“最近怎么不见邵轻云了?” 尤静抢答:“为校争光去了。” 见有人提起邵轻云,沈以脸色暗沉了几分。 孟圆小心翼翼问:“你们是……又闹矛盾了吗?” 沈以侧头看了眼手机,今天都该是他回来的日子了,结果还没消息。很好。于是她冷笑一声:“我们完蛋了。” 说完她才想起朋友们不知道自己和邵轻云暗度陈仓的事,马上找补道:“我要跟他绝交!” 这次换孟圆摸了摸她的头。 几个人彼此头挨着头,看了一场落日。 沈以送朋友们出门。 结果一打开门,猝不及防看到了正欲按门铃的邵轻云。 整整一周没见面了。 邵轻云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像是刚回家放下东西就来找她。他穿着冷杉棕双排扣风衣,敞着衣扣露出杏灰色衬衫,中间叠穿更深一度的雪茄棕休闲西装,下身则是单褶设计的同色松弛感直筒裤。 低饱和又有层次的自然色系,极其体现他的清冷高智感。 她呆了两秒钟,下意识说:“竞赛穿这么帅干嘛?” 没想到她第一句话说这个,邵轻云扯出点笑,想,当然是为了取悦她。他知道她欣赏穿着有巧思的人,他是认真研究过一番,才来见她的。 不失为一种暗戳戳的讨好。 身后的朋友探出脑袋,沈以才反应过来,不自然地说:“你让一让。” 邵轻云撤到一边。朋友们一个个出来,感觉到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张于蓝停下脚步,邪笑着拍了拍邵轻云的肩膀:“她要和你绝交哦。” 第50章 看谁先发疯你有顶顶可爱的灵魂…… 那几个人赶忙拉着张于蓝离开了。 只剩下邵轻云和沈以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她语气疏离:“有什么事吗?” “出去走走。” “不去。”她欲合上门,他直接伸手抵住。 她根本对抗不了他的力道,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住。 “那我进去?”他看着她单薄的睡衣,换了个提议。 她看着他不依不饶的样子,冷脸妥协:“一会儿我妈要回来了。你等我换个衣服。” 他终于放开门:“嗯,多穿点。” 沈以在满满当当的衣柜里扒拉,想穿得跟他旗鼓相当光鲜亮丽,又觉得凭什么啊,他们还在闹别扭呢,就套随手拽了件卫衣套上。 他们一起从琴山下去,往海边的方向走。 太阳早已彻底落下去。黑蓝的天空压下来,和静谧 的海紧紧相连。 一段路走过来,二人只交流了两句话。 邵轻云问:“吃晚饭了吗?” 沈以回:“和他们随便吃了点。” 然后就是漫长的安静。 唯有身侧海浪翻涌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被潮汐力牵引,奔腾地前扑,又迟疑着退后。 他们门前这片海和沙滩不是游览区,夜晚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走着走着,连孩童的玩乐声都变得遥远。 沈以早就决定在他面前转性,他搞冷暴力,那她也学着他的样子不说话,看谁先发疯。 她环抱双臂,无意识搓了两下。夜晚的海风还是凉得像兵器,可以刺进身体的那种。 邵轻云脱下风衣给她披上,终于说:“还在生气吗?” 其实那天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本身就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她更为生气的是邵轻云这些天的冷漠。 于是她望着他,目光犀利而冷冽:“我最讨厌你的冷暴力。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晾两天就受不了,要死要活扑倒你怀里的人。有你没你,我沈以照样活!” 邵轻云在朦胧夜色中轻笑叹息,一字一句解释:“我没有冷暴力。赛程很紧,休息时间也在筹备。我想给你打电话、发消息,又怕三言两语没说清楚,就不得不挂电话,只能等回来再找你。正好也趁此机会,冷静地想一想。” 沈以环着手臂,依然冷言冷语:“想什么?” “想你。” 那些在陌生城市的难眠夜晚,他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沈以。习惯性每天都能见到她,没想到短短的一个星期,就孤单地难以忍受。而以前的三年里,他最习惯的就是孤独。 邵轻云第一次没了自信。 当时觉得两个人在异地没有关系,现在却觉得,自己才是更舍不得的那一方。 他靠近她一步,低头凝视着她——她被风吹乱的额角碎发,她在夜色中娇脆的轮廓,渺茫的眉眼。 然后又是一声温柔而无奈的叹息。 “是我之前不愿意承认,我在嫉妒,受不了一点你对别的男生好,所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包括去年平安夜那晚,我也是在吃万峥的醋。但现在,我想明白了,那些都不重要,都没有你本身对我来说重要。只不过你太容易被人喜欢,我有危机感。” 沈以惊讶,他居然会说这么长的甜言蜜语。但是着实受用。 于是她笑了,笑容击碎了脸上伪装的冷淡。 “你还有危机感?我才有好不好。” “大多数人不过因为皮相多看我两眼,其实我这个人无聊的很。”他眉眼疏淡地剖白自己,却在看向她时眼波流转,展现光彩,“你不一样,你有顶顶可爱的灵魂,坦率又正义的性格,所以朋友都喜欢你,异性也被你吸引。” 她果然被他夸得心花怒放!要知道,她可是沈克斌三个女儿中最差劲的,却被他夸得这样好。 已被他哄好80%的沈以还没察觉自己的转变,谦虚道:“那是你没见过我小笛姐姐。如果世界上有完美的女生,我觉得就是她。她就像你一样,没有任何短板,学什么都能做到顶尖,不像我,什么都只是略懂一点。姐姐性格也比我大方多了,我只会哭,只会无能狂怒……” 他不太想听她滔滔不绝说别人,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打断她的自我贬低。 她没有抗拒,两个人就这样举重若轻,和好破冰。 “完美是很无趣的,你不要总这样妄自菲薄。什么都略懂一点,生活更有趣,所以你很有趣。把一件事做到顶尖是很累的,没必要那么辛苦,也不是说谁比谁就更好。” 她完完全全被他安慰到了。他三两句就扭转了这些年她在姐姐面前的自卑感。 沈以在他怀里依恋地蹭蹭,撒娇道:“你还说人家,你明明也是总要做到顶尖的人。” “所以我知道有多累,所以我希望你轻松就好。” 她更紧更紧地环住他的腰身。 半晌,她突然想起什么,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道:“人家万峥当着我的面删了好不好,你就是想多了。” 邵轻云望着黑寂海面的眸子动了动。 这小子,很会啊。比他刚刚那一番示弱的茶言茶语还厉害。 他和她分开,低头注视她的眼睛,声音沉淡:“还是那句话,男生最懂男生。” 沈以还想辩驳,他比她先一步,抬起她的下巴,欺压下来。 距离他们上次亲吻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这一次邵轻云的吻比以往都要热烈。 像一周不见面的宣泄,像对她维护另一个人的惩罚。 不管过了多久,每次和他接吻,她的心脏都跳的特别快。海风在耳边呼啸,都不及两人呼吸交缠的急促。 许久后他抵着她的额头,在她意乱情迷之时,说:“别跟喜欢你的男生走太近,好吗?我会伤心。”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心软的一塌糊涂:“知道了知道了。” 第67章 邵轻云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望着悠远的大海满意一笑。 哄女生确实也是一门学问。 他这几天的恋爱心理学没白研究。 * 日子照常按部就班的过。 只不过现在沈以和邵轻云聊的话题经常是未来。 沈以想要完完全全脱离沈家的庇荫,或者说桎梏,她说以后如果能够拿到offer,从读书就开始想办法赚钱,不再依靠家里。 搬来月亮湾的这几个月,她的消费观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比如衣橱里,动辄几千几万的衣服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朋友们淘来的一些平价又好穿的衣服鞋子。 她渐渐明白,时尚不是大牌,时尚是个人态度和特点的统一。 消费降级后,她觉得自己完全能养得起自己。 “我要自己赚钱去环游世界。”沈以对邵轻云畅想,“哦,对了,最好是和你一起。看看更多的风景,看看不同的生活。” 邵轻云便会露出思虑的神色。 提到未来就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也就是钱的问题。 他现在读书是靠外公全力支持,当初本想留在国内,是外公鼓励他既然有能力,就先走出去看看,等学成再回来。 他的目标专业一直都是生物类的,想做一个纯粹的研究者,在探索中认识生命。 那是一个人的活法。 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他不会任凭自己完全沉浸在科学里,一无所有。 他想帮她实现那看似天真的目标。她从小生活优越,账户里有花不完的钱,她想要脱离沈家,但她短时间内不会知道,赚钱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她要对抗家庭,至少在初期,她需要一个强大的后盾。 他想成为她的后盾。 他重新分析了自己已经申请的几个学校。 虽然没有告诉沈以,但已经在考量其他的计划。 * 不到四月,沈以的offer先到了。 她本来就对自己的面试表现相当满意,但真正接到被录取的消息,还是开心的不能自己,立马扬眉吐气。 四月份,邵轻云的几个offer也陆续发到了他的邮箱。 他在沉思良久后,认真给斯坦福写了一封婉拒信,转而同意了纽大的录取。 他要去世界金融的中心,了解资本的运作。这是一无所有的他,获得筹码的捷径。 但是沈以对他的选择特别不理解,还生了几天闷气。邵轻云安慰她,金融也是他感兴趣的。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学位,申请英国的硕士,到时候再去找她。 尘埃落定后,邵轻云回香港办理一系列资料。 沈以在这边继续上课,毕竟她还要参加高考,达成自己的愿望。 四月在分离中度过。 中间发生了一件小事,不知道邵轻云的家世背景怎么被泄露出去了,总之学校里有段时间议论纷纷,有一部分人惊讶于他是明星叶湄的儿子,还有一部分人边骂中恒边骂他。 因为中恒在月亮湾有一处地产, 目前是烂尾楼状态,很多学生的父母买了房,背上高额的房贷,却成为了受害者。 自然就找邵轻云做迁怒对象。 每次沈以听见这些议论或谩骂都特别生气,直接去跟人对峙,但她一个人的力量压不住沸腾的流言。 那些流言传出了越发离奇的态势,说邵轻云拿着他们父母的血汗钱出国上名校。 甚至有人计划等邵轻云回来,要当面找他还钱。 沈以简直觉得不可理喻。 她向朋友们吐槽,张于蓝却轻描淡写道:“那你知道人家一个月还七八千贷款,却住不上新房子,有多痛苦吗?普通人七八千怎么赚来的,你知道吗?” 沈以语塞,转而红着脸憋出来一句:“可是跟邵轻云没关系,又不是他的错!” 跟邵轻云视频时,她也总是藏不住的气鼓鼓,但又忍着不告诉他原因,不希望勾起他的伤心事。 搞得邵轻云暗忖是不是他长时间不回去,沈以又不开心了。 他除了在等待资料办理之外,香港那边的叔伯公身体不好,他住在那里权当尽孝,毕竟他代表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份遗产要继承。 于是邵轻云的归期遥遥无期。 五月份以后,蝉鸣声越来越吵闹,青中学子换上了夏季校服。 离高考越来越近了,高三那栋楼连下课时间都格外的安静。邵轻云事件因为当事人不在,渐渐平息下去。 沈以每天依然过得忙忙碌碌,要学习,还要安慰朋友。 是的,这几天孟圆过得非常不顺心。连续几次模考都发挥失常,冲刺阶段,于理连手机都不怎么用了。不常与他聊天,孟圆又开始多想,患得患失,整个人天天蔫蔫的,没精打采,又焦虑忧郁。 沈以尽可能逗她开心。但不是自己的事,总归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不知不觉就到了她生日的前夜——5月21日。 晚上孔令仪来告诉她,明天带她去市中心大吃一顿,她想要什么礼物都可以。 沈以却始终提不起兴趣。 直到那天晚上快十二点钟,沈以躺在黑暗中寝不安席,这时听到手机微弱的震动。 她迅速睁开眼,拿过手机点开,看到邵轻云发来两个字:“出来。” 第51章 青春遗梦他陪她完成了一场蜕变…… 沈以猛的坐起来,抓过一件衬衫套在睡裙外面,轻手轻脚下楼,开门,经过庭院,打开大门。 邵轻云站在黑沉沉的夜色里,身旁站着一个行李箱。 那一刻,沈以忘记了所有,直接跳在了他身上,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他也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 5月22日了。邵轻云的视线越过她,看到她生日这天的月亮,是一弯下弦月,霜白色的,明晃晃挂在黑寂的天上。像他心头唯一的明亮。 邵轻云放开她,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生日礼物。” 沈以开心地接过来,打开看到一枚银色的弯月亮,在月光下反着沉沉的光。 “好漂亮。”她惊喜而小心地拎着铂金细链子,拿到眼前仔细看。 月亮银中泛黑,不是银的质感,沈以好奇问:“这是什么做的?” “我之前参加物理竞赛,得到过一块纪念币,是用上过太空的航天金属制成的,还有陨石的成分。我借了个实验室,把它融化后重新做了。” 沈以震惊地看着他:“上过太空的月亮!” 她毫不掩饰的喜欢深深取悦了他,邵轻云微笑:“对,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月亮。” 她在指尖仔细把玩欣赏,磕磕绊绊念出背后刻的一行外文:“amourdemavie,法语吗?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他温柔地注视着她,“loveofmylife。” 沈以眼圈微微泛红:“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礼物。” 他特意赶在自己的生日之前回来,送给她这份特别的礼物。原来成为某个人心中的no.1,是这样的感觉,满当当的幸福感快要溢出来。 沈以踮起脚尖,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那我送你,成年后的第一个亲亲。”她仰头对他笑,然后依恋地抱住他,“你不走了吧?” “不走了,陪你高考。” 沈以心满意足笑了。 那天晚上,沈以回到卧室,拉开窗帘才躺回床上,她借着月光继续看自己的项链。 “loveofmylife……”沈以在心中反复回味着这句话。 “喜欢,爱,爱……”她在甜蜜的思索中沉沉睡去。 * 高考近在眼前,邵轻云回到了学校。 校领导以一个夸张的红色条幅迎接他—— “恭喜我校邵轻云同学被斯坦福大学、纽约大学等四所名校同时录取”。 这话隐晦表达了校领导的虚荣心,以及对于邵轻云选择的惋惜。 不过当事人对此相当淡定,回来第一天就肆无忌惮地牵着沈以的手穿越整个学校。 毕竟这回沈以成年了。 高考就差不到两周的时间,孔令仪母性大发,留在家里哪也不去,给沈以做一日三餐。每次还要特意把邵轻云叫上,那慈爱又满意的目光简直让沈以头皮发麻。 孔令仪还常常感慨:“我们甜甜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遇到你。” 邵轻云情商滴水不漏:“是我积德,这辈子能遇上沈甜甜。” 一句话哄得母女两都高兴。 有妈妈在,她跟邵轻云不敢太放肆。她想起妈妈之前说,有了男朋友,你就嫌我烦了。果然如此,她现在希望她妈妈赶紧出差,或者去日本找她年轻的老公。 她考上伦艺的消息传到了沈家,沈克斌这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某天,沈以看到自己的银行卡账户多出了一笔钱。 她冷漠地看着那一串0,想,这就是沈克斌爱她的方式。 第68章 给她钱,然后找到机会羞辱她。 沈以一个冲动,全部都转给了孔令仪。 他欠妈妈的更多。 * 五月底的某一天,青中组织高三学生拍毕业照。 轮到他们班的时候,大家在阶梯上站好,赵振喊了一嗓子:“田燕子漂亮不漂亮!” “漂亮!”全班齐声喊。 画面定格在那一刻。18岁的夏天,是晃得睁不开眼的艳阳,是一声一声永无尽头的蝉鸣,是头顶繁盛翠绿的梧桐枝叶,是少女飞扬的马尾,是少年肆意的起跃…… 班里有个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数字从100开始倒拨,剩个位数的时候,大家上课都上不在了心上。那时,他们还不懂什么叫怀念,只有快高考的紧张,和快解脱的期待。他们对新的人生阶段充满想象,还不曾发觉,正在倒计时的高中生活,是他们此生再也回不去的青春遗梦。 最后一堂英语课,英语老师发了一套卷子,还让大家做英语听力,学生们怨声载道,但还是乖乖趴在桌子上,专注地盯着卷面。 直到音响里流泻出熟悉的音乐旋律,而不是机械的英文对话。 有人立刻猜出来:“起风了!” 英语老师笑了:“最后一节课,就送给你们《起风了》,祝你们乘风而起,扶摇直上!” 18班的学生对《起风了》尤其熟悉,他们扔掉笔,一起跟着齐声唱—— “如今走过这世间 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下课后,大家就热热闹闹的互相签名,笔记本上或者自己的校服上。 沈以则拿来了拍立得和很多很多相纸,和好朋友们照了许多照片。 张于蓝瞅了眼万峥暗地里望过来的目光,直接一把将他扯到沈以身边:“来,你俩还没照呢。” 沈以莫名其妙就和万峥站在了一起,他们背后就是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两人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万峥背着手,面无表情,沈以只要面对镜头,就习惯性比耶露齿笑。 于是一张i人和e人的典型合照就此出炉。 照完沈以很快又被孟圆拉走签名了。 张于蓝等着相纸全部出来,给了万峥。 万峥用沉郁的嗓音对她说:“谢谢。” 张于蓝没说什么,朝他摆摆手,正要离开,发现赵子非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把手机递给张于蓝。 “呃,我每个人都照了一遍。除了……”他抬眼小心地看了眼万峥,“除了他,蓝蓝,你能帮我们照一张吗?” “没问题啊。” 赵子非又用眼神征询万峥的意见,万峥没说话。 于是他们站在一起,还是一拳的距离。 不过这次是两个i人的合照,各有各的不自然和拘谨。 同班的照完,和外班关系好的照。 沈以给邵轻云发了个消息,然后拉着孟圆去了小花园。 不久后,邵轻云果然带着于理来了。 孟圆不知所措地咬咬唇,最近她和于理的关系有些微妙。 沈以指挥二人站在一起。 18岁夏天的木槿花,开得又红又烈,像旺盛的火苗,像烧残的太阳。 少男少女仿佛被身后火一样的花朵灼到了脸颊,各有各的红,各有各的热。 沈以拍了一张后,不满意道:“你们这样太丑了,笑一笑好吗?男生主动一点好吗?” 她一句话说的于理脸直接变成了黑红色,羞的,男子气概被挫伤的。 再次拍的时候,于理在那一刻勇气大爆发,伸手揽住了孟圆的肩膀,和她紧紧挨住。 画面定格了孟圆在那一刹那的惊讶、紧张、和甜蜜。 后来孟圆也帮沈以和邵轻云拍了很多照片。 沈以回看手机里的相片,将一张邵轻云站在她身后,懒懒搭着她的肩,捏她脸颊的照片当作了屏保,因为照片里两个人都在笑。沈以咧着嘴巴灿烂的笑,邵轻云抿着唇微扬下巴的笑。沈以觉得这张里他终于没有了终日老成的感觉,而多了些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无拘无束。她喜欢他这样更轻松、更敞开的样子。 * 不知不觉,就到了高考的前一天。 沈以最后一次到邵轻云家复习,她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看邵轻云帮她试验每一根笔,仔细将准考证、身份证、涂卡笔、橡皮等等装在袋子里。 一切准备齐全,拉链缓缓拉到头。仿佛预示着这段跟他一起度过的高三岁月,也要结束了,封存了。 沈以问他:“好了吗?” 他转头看她,说:“好了。你明天……” 他刚要嘱咐她一些上考场前的准备,她起身,转身,丝滑地坐在了他怀里,双手紧扣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瘦而宽阔的肩膀上。 邵轻云低头看到她抿成一条线的嘴巴,好笑道:“怎么忽然又要哭了?” 她将头埋进他的颈项间,闷声道:“舍不得。” 舍不得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舍不得在这间书房和邵轻云度过的长夜。 没有他,不知道那些夜晚该有多难熬。像蝴蝶幼虫困在紧缚的茧蛹里。 他陪她完成了一场蜕变。 她回忆着从最开始什么都不会,到后来一道题一道题做过去,卷夹用了几个都装不下她的努力。最后她已经可以从容的写完一道大题,可以胸有成竹酝酿一篇作文,可以冷静的在记忆里翻找有用的知识…… 终于,熬过了那些黑夜,现在她马上就有了新的开始。 当她提前开始了解关于服装设计的课程,发现那些剪裁的美感和工艺的可行性之间,充斥着数学甚至是物理的基础理念,而她可以轻松理解时,她无比感谢邵轻云为自己做的一切。 她在他衣领处蹭了蹭眼泪,说:“谢谢你,邵轻云。” 只是高考过后,他们的分离也将进入倒计时。 她觉得好难过,好不舍。 “邵轻云,考完我们计划去旅行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好。”他摸了摸她的后颈,意味深长说,“你这是准备羊入虎口吗?” 她先红了红脸,然后不甘示弱地啃了口他的脖子,佯装凶狠。 “谁是羊谁是虎还不一定呢!” 第52章 怕忍不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两天的考试正式拉开帷幕。 孔令仪和邵轻云一起送她去考场。青中学生的考场都在本校。所以门口熙熙攘攘挤满的都是本校学生的家长。 沈以进去后,孔令仪觉得等待没有意义,让他一起回家,她去准备饭菜。 邵轻云却拒绝了,说:“我想在这里等她。” 于是他一个人留在学校门口,等沈以出来。 本质上他是想占据这个有利位置,让沈以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不过也因为位置招摇,吸引了一些别的,带有恶意的目光。 一对家长拨开人群,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指着鼻子道:“没想到你居然是邵雪舟的儿子!” 邵轻云冷冷地皱眉,他并不认识这对中年男女。 女人继续骂:“听小曼说你还要出国留学?你留学的钱哪来的?我们背着烂尾楼的贷款,每个月要死要活的还。结果是让你出国享福是吧?” 邵轻云伸手将她的胳膊拂开,冷静道:“月亮湾的楼盘已经被政府接管了,在保交楼的项目里,只是需要时间……” “我们不要那破房了,我要退钱!你给我还钱!”女人不管不顾扑上来,几乎失去理智。而一墙之隔,她的女儿正在里面参加重要的考试。也正是女儿才让她失去理智,女儿成绩优异,目标是考上复旦。而他们背负着沉重的贷款。想到以后她只能给女儿挤出微薄的生活费,而坑死他们的人的儿子却在国外大手大脚的花钱,她就难以接受。 邵轻云眉目倦怠地抬眼,和不远处正赶过来的执勤警察对视。 在民警来制止失控的女人时,邵轻云在混乱中抽身走了。 沈以在一出考场没能第一时间看到邵轻云时,还有几分不悦。她顺着回家路的方向走了几步,看到邵轻云孤身坐在一处冷僻的花坛边,长腿斜斜撑着地,头低垂着,下颌线依旧紧绷而清晰。 心头的不悦在霎时间烟消云散,她察觉到他的低落和忧郁,却还是扬起嘴角,向他奔了过去。 “邵轻云邵轻云!”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白鸽,飞奔到他面前,在他抬头的瞬间,弯腰环抱住他的脖子。 “我的古诗词默写全都会!” 她的欢快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伸手搂住她的细腰,调整了一下快僵住的表情,勉力笑了笑。 “很棒。” 他们牵着手一起回家,沈以仍然在喋喋不休复盘,她觉得她这次作文写的超好,得意洋洋跟他说她的破题思路。 第69章 但那天的他格外沉默,还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曲折幽深的巷道。 “你今天怎么了?”沈以终于忍不住问他。 “没怎么。”他收回视线,对她说,“好好考试。” * 沈以以一种轻松的心态和势在必得的劲头,考完了四门考试。 孔令仪的老公专程从日本过来,想要给她庆贺,沈以不是不想给人家面子,只是18班的同学们约了考完当晚聚会,她自然不想缺席。 妈妈和她的男人也表示理解,两人便惋惜地自己跑去市里酒店过二人世界了。 最大的ktv包厢里,一群刚刚解禁的孩子们麦克风都抢不过来。 桌上开了一瓶又一瓶啤酒。初尝成年滋味,酒自然是大家最好奇的。 张于蓝扯着沈以猛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以后常联系,不准忘了她。 沈以此前最多也就喝过两瓶rio,现在第一次喝啤酒,就喝了个烂醉。 最后她和张于蓝都醉了,勾勾搭搭走都走不稳,孟圆和尤静就是小醉,一人一边搀着。 万峥跟在后边。 今天整晚他都想找到跟沈以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没有。沈以连上厕所都有人陪着。 也没什么,他只是想跟她说一声:“谢谢。” 以他自己的水平来说,自认为考的还可以,应该差不多 能去上学。 至于心里压的更深层次的告白,算了吧。既然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那个人还比他出色。 怪他,在最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了一生难忘的人。 出了ktv门口,他看到邵轻云横停在路边的车。那架势,似乎等了沈以一晚上。 万峥停下脚步,让自己藏在幽暗里。 他看着邵轻云邀请三个女生上了后座,而他自己将歪着头睡觉的沈以固定在副驾驶,帮她妥帖地系好安全带,才回到了驾驶位。 万峥透过开着的车窗,望着沈以点缀着红霞的安静睡颜。 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面。 suv启动,离开。 万峥在心里与她告别。一个人的告别,潦草的祭奠。 再见,沈以。 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 邵轻云将后座的三个女生依次送回了家。 然后他载着沈以回到琴山,停好车后,他打开副驾驶轻车熟路将她背起来,走到13号门口。 他先按了门铃,确定沈以的妈妈不在家,才输入了她家的密码。 沈以有时候懒得出来开门,又想让邵轻云来找她,图方便告诉过她家门的密码。 打开玄关的门,邵轻云将她安置在靠墙的座位里,蹲下来给她脱鞋时,沈以终于醒了,她脑袋里还在天旋地转,五光十色,但也有一丝理智,让她认清自己回到了家里,眼前的人是她的男朋友。 她伸手摸了摸他高耸的鼻梁。 “我爱你。” 邵轻云发出一声气音笑,抬头凝视她笼着雾气的眼睛,目光温柔又无奈。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摇头不管不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又低低笑了两声,笑声裹挟着属于他的气流,撞在沈以的心上。 她扶着他的肩膀,与他视线平齐。 “亲亲。” 他的目光像叶片上颤巍巍的雨露,牵制不住地向下落去,落在她的嘴唇上。 薄薄的上唇,略微嘟起的下唇,两抹艳色的红。被酒浸润一晚,是潮湿、柔软的感觉。 极静的对望之后,他打横将她抱了起来,直上她二楼的卧室。 她在这动作的天旋地转中,更完全丢失了魂魄,倒头挨在了他的肩膀。 “我想吐……” 邵轻云径直把她带到了卧室的卫生间里。 她靠在洗手池边酝酿了半天,醉醺醺地自言自语:“吐不出来呀……” 然后转身一撩裙子就要上厕所。 一旁的邵轻云:…… 他偏了偏头,在思考要不要出去,又怕她一个人摔倒在卫生间里。 犹豫之间,清晰的水声响起。淅沥沥,又感觉细溜溜…… “咳。”邵轻云头又偏了偏,简直想把头拧个方向。但是为什么不直接转身呢?他嘲笑自己的迟钝又僵硬的反应,背过身去。 漫长。邵轻云想,看来是分解消化了。 身后终于传来扯纸的窸窸窣窣的响动。邵轻云甚至能凭借声音还原她的动作。虽然理智告诉他,别想了,不合适,很猥琐。 于是在这样思想的拉扯间,他默默无声的,憋红了耳廓。 目前这个世界上能让他脸热的人,只有沈以一个。 马桶冲水的声音响起。 沈以果然在磨磨蹭蹭提好内裤后,头一发晕就要抓住什么,邵轻云像背后长了眼睛,回身一把撑住她,顺便将她卷起来的裙子捋下去。 “去睡觉。” “我不,还没有卸妆,刷牙,洗澡……”她混沌却坚持道。 于是邵轻云又陪她在卫生间里折腾,除了没遂她的心愿洗澡。 刷牙的时候沈以还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刷?不健康!不卫生!转而又笑嘻嘻道:我的桃子味儿牙膏超好闻的。 邵轻云只好从柜子里取一支新牙刷,陪她一起刷。 终于把沈以从卫生间带了出来,她又像树袋熊一样,抱着他的胳膊不肯上床。 “nonono,去过外面的衣服不可以污染我的小床!” 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信念。邵轻云又从一团被子里翻出她的睡衣:“给你,自己换。” 又是话音刚落的时间,都不给邵轻云出房间的机会,她拉开的裙子就掉在了地上。 “你等一等……”邵轻云声音十分无奈。 沈以双手交叉在t恤边缘,往上一撩一扔,动作一气呵成。 眼看着她麻利地背过手去解内衣扣子,邵轻云忍无可忍,抖开她的吊带裙睡衣,直接从她头顶套下来。把沈以瞬间变成一根睡衣柱子,遮住她裸露的大片肌肤。 沈以伸出胳膊,质感顺滑的睡裙自然垂落,她拉开前襟,顺手把里面的内衣揪出来,扔在地上。 她的睡裙是白色褶皱质感的,胸前印只很小的腊肠狗,边缘是蓝色的褶皱花边。 邵轻云限制自己的目光以腊肠狗为界限,并不向下。 他转身去关掉了灯,只开了床头昏黄的一小盏。然后弯腰抖开被子找到正反,待沈以爬上床后,给她严严实实盖上被子,又走到床脚,弯腰捡起了她树莓色、手感细腻的内衣,放到一边的沙发上。 听着她翻来覆去并不通畅的呼吸,邵轻云下楼给她接了一杯水。 “起来,喝点再睡。”他单膝蹲在她床头边。 昏暗中,沈以嘟囔了一句:“妈妈……” 邵轻云哭笑不得。所以是把他当她妈了吗?所以尿尿和脱衣服都肆无忌惮。 她被他扶着坐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然后迷朦半睁的眸子在暖色的灯光中与他对上。 半天才反应过来:“……邵轻云?” “是我。” 她的记忆无缝与刚才的一段衔接上。眼眸渐渐睁开,疑惑而单纯地望着他:“你刚刚为什么不亲我?” 半睡半醒的沈以,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有点醉酒的慵懒和沙哑。 他用拇指抹去她嘴角遗留的水珠,声音低低的:“怕忍不住。” “可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亲亲了。”她娇柔地埋冤。 他面色沉静地望着她,但覆上她脸颊的手掌心,滚烫地可怕。 “亲完我会想要做别的事情。” 她醉醺醺的没反应过来,勾住他的脖子懒洋洋问:“什么事?不能做吗?” 他仍然耐心、克制而温柔地回答她:“嗯,对你来说太快了。” “哦。那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第53章 上瘾沉迷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说着手臂下压,想将他的头拉低一点。如果邵轻云不愿意,她便无法撼动他分毫。但她成功了,轻而易举就拽下他,准确地贴上了他的唇。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准确。 即便是在喝醉的状态,她也没忘了自己心中一直藏着的企图,从遇见他的第一天起就埋下了。之后每次亲吻,都是他占据主导地位,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在,邵轻云难得一动不动。她舔了舔他饱满的下唇,尝到了和她一样的桃子味道。这熟悉的味道让她有安全感。沈以满意地勾唇一笑,如愿咬上了他的下唇,然后轻轻一吮。 她本来还蛮沉浸于此刻的静谧的气氛的。他的唇也如她所想的,很好咬。 但是她头太晕了,仿佛一直有个螺旋在不停旋转。亲完就擦过他的嘴角、脸颊,靠在了他坚硬的肩窝里。 下一秒,他伸手将她的头捞了起来,侧头重新贴上了她的唇。 与她轻柔的挑逗不同,他的每一次亲吻都像是月球牵引海潮,澎湃又强势。他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搂着她的腰,好似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 第70章 她细细地喘息着,这声音却激得他更进一步。他起身脱掉了外面一层短袖衬衫,只着一层白t。沈以短暂地失去支柱,属于他的阴影再次压下来,这次酥酥麻麻的亲吻落在了她的耳后、颈侧,以及锁骨间的银月亮。 海边的夏夜没有那么炎热。 屋里没开空调,但开着窗户。左耳是海浪翻涌的声音,右耳是他不受控的呼吸声。 果然,是好听的。 睡衣肩带从她楞瘦的肩头滑落,她觉得身上一凉,小腹不自觉收紧,两条对称的马甲线在月光下展现优美的弧度。他停下了动作,直起身来,借着月光看她的样子。目光不在她的脸上,那在哪里?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紧接着,她感受到他炙热的手掌,划过她的骨骼,她的起伏,她轻薄的皮肤上。带起一串战栗。 他低低地,沉迷其中的感叹。而后,重新埋下了头。 沈以只能看见他的黑发,看见他宽 阔的肩膀,只能感受到肌肤上潮湿的痒意,温和的刺痛。陌生的酥麻感自身体的高点,慢慢延伸至她平摊的四肢百骸。 她的头更晕了。 她侧着头睡着了。 他的吻终于停下来。 邵轻云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将她的睡裙拉下来,翻身下床撑着头孤坐片刻,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关好窗户,重新倒满了水。 眷恋地看了会儿她熟睡时沉静的侧颜,又轻轻印下一个吻,他终于拎着衬衫,离开她的家。 深夜才回到自己家的邵轻云,第一件事是进卫生间洗澡。 热水不行,改冷的。 月光下她纤瘦有致的身体轮廓,皎洁的皮肤颜色,光洁细腻的触感,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他仔仔细细地想着,回味着,手上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此刻,实现远大的理想,造福人类的社会,缝补破烂的世界……这些东西被他统统抛在脑后。 独剩她一个,满满占据他的心房。 他曾最瞧不起的男女情爱,抵死欢愉,因为沈以,变得有趣。 让他上瘾沉迷,让他焦渴不已。 * 沈以睁开眼睛,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受。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尝到醉酒的滋味。 浑身酸软,头重脚轻,嗓子冒烟。整个人像在沙滩上被晒干的鱼。 她转头看向床头柜,满当当一杯水,未来得及思考,端起来一口气喝光。 喝完她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出神的回忆光怪陆离的梦。昨夜的梦就没有停止过,一个接着一个,但醒来又都不那么真切了。只有一些模糊的场景。 比如说,妈妈和她一起洗漱,她给她推荐自己桃子味的牙膏,妈妈帮她穿睡衣…… 然后还有邵轻云,他们接吻了,她在梦里如愿咬了他,可他报复她,咬她身上其他地方…… 反应过来梦里他咬了自己哪里后,沈以的血气倏然上涌,脸颊变得通红,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自己的胸。 叮咚—— 楼下门铃声清脆地响起。 紧接着是电话,沈以还没从狂野的梦境中回神,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对面是邵轻云清爽好听的声音。 “沈甜甜,起床了吗?”他语调轻快,甚至夹杂着一丝愉悦。 她想到刚刚回忆的梦境,有些不自然道:“起……起来了……” “嗯,给你带了早饭,我自己开门进?” “好……但我还没……” 沈以正要说她还没洗漱呢,那边早已经挂了。好像迫不及待想进这个门,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见她。 短暂的发懵后,沈以猛然爬起来,奔到衣橱里捡了件内衣穿上。 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后,她匆忙把裙子捋平,抬起手顺了顺毛躁的长发,敲门声响起。 沈以其实想说:你别进来。但他根本不给她回应的机会,直接推开了没上锁的卧室房门。 她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用吐槽掩盖自己的害羞:“女孩的房间是你随便进的吗?邵轻云,你礼貌吗?” 邵轻云挑眉,她问他礼貌吗?看来她并不记得,她早就被他看光了。嗯……准确点说,看光一半吧。 邵轻云走进来,打量着她。睡裙掩盖了她的身体曲线,只有裸露在外的瘦削、平直肩膀,细楞楞的锁骨,漂亮的天鹅脖颈,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的胳膊,隐没在宽松睡裙里。他的小甜,体态倒是很好的。只是此刻,白若牛奶的肌肤上,分布不规则的几点红色印迹。 邵轻云怔了怔,他也没有经验,不知道力气大一些,会留下痕迹。况且她的皮肤又格外薄,格外细,就更加经不起稍微粗重的对待。 看她的神色,他确信她还没记起昨晚发生的事。 邵轻云蓦然笑了。笑得她心里发毛。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下去等你,洗漱好就来吃饭。” 待他离开后,沈以进了卫生间。 她先看到脖子上的红印,想,被什么虫子咬了吗?但抚摸上去,没有疙瘩。而且,有好几个,顺着锁骨中央往下,她扯开衣领往里看,随即不可置信的掀起裙摆。 “啊!!!!!!!” 不是梦吗? 是真的啊啊啊啊啊!!!! “邵、轻、云!” 她冲下楼就去找人对峙,他正在餐桌前不紧不慢摆放餐具。见她怒气冲冲下来,还展颜笑了。 她侧着脖子指给他看:“这是什么啊?你对我干了什么?我们发生性关系了吗?” 她一脸毛躁,憋闷,又疑惑。那可爱的神情直接逗得他哈哈大笑,要知道,他这辈子哈哈大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制止了一下澎湃的笑意,一本正经向后指了指玄关:“你在那里,说爱我,说要亲亲。你在楼上,当着我的面脱衣服,又问我为什么不亲你,我有什么办法?” 沈以原本就发红的脸颊瞬间开始发紫。 所以梦里脱衣服……尿尿……不是当着妈妈的面,是邵轻云…… 她捂着脸哀嚎。 他忍俊不禁向她走过去,想起她刚刚用天真的神态讲出“性关系”三个字的反差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你别太可爱了。” 真让他受不了一点。 沈以在指缝间看着他:“但是……但是……你也不能……” 他倾身,低头,凑到她耳边。 “真要发生什么,我不会让你睡着的。” 沈以的脸快烧起来了。 “我我我去洗澡。” 她退后两步登登登上楼。而邵轻云还是在她身后,掩不住地想笑。 * 洗完澡沈以换了件非常保守的家居长t和长裤,严严实实遮住自己。 二人一起吃完早餐,邵轻云帮她吹头发。 接着他们开始计划旅游行程。沈以列了一堆想去的地方,都是冰岛、南极、非洲、墨西哥等烧钱的地方。 “我们六月就走好不好?这样就能去很多地方。” 他们差不多都是9月份开学,她想早点出去,和邵轻云去很多地方,留下很多回忆。这样才好度过与他分离的日子。 然而邵轻云否决了:“六月去不了,我需要时间赚钱。” 外公肯付他的学费,舅舅对他也很大方,时不时给他转零花钱。但这不是他继续向他们索取的理由,尤其还是和女朋友去旅行这样的事。 沈以顿了顿,她又开始习惯性不考虑钱的问题,忘了他的处境和自尊。 “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之前怎么有钱一个人去旅行呢?而且还是未成年的时候。” “又不是身无分文,”他开玩笑,“不至于有人让我用压岁钱还债。而且,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我还在边走边打工。但跟你不一样,我又不会让你跟我住青旅。” 她根本笑不出来,满眼心疼。 他安慰她:“打工也是一种有趣的体验。” 沈以下定决心:“好,那我们不出国了,国内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这辈子都玩不完呢!”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要怎么赚钱?我帮你,我很强的!” 第54章 做作白瘦幼先把该做的事做了 他觉得内心一片柔软:“有好几个家长找我,想让我假期给他们孩子补课。我想了想不如开个短期补习班。多亏拿你试手,东西都有现成的,讲起来也熟练。” 她像小狗狗一样挤在他身边,热血沸腾道:“我帮你打广告,我帮你发传单,我帮你教训上课不听讲的人!” 他忍笑将她揽在怀里,爱的不行。 “不用,你好好过你的假期,可以先跟你妈去玩。” 沈以早就将她妈抛诸脑后。孔令仪的话回荡在耳边,她果然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娘。 “我不要,每天跟你呆在一起,才是好好过了假期。” 他们本来氛围轻松地在客厅讨论国内好玩的地方,这时外面传来吵嚷声。 第71章 邵轻云脸色一沉,马上起身出去。 自己家门口正聚着一伙人,梅姨挡在门口,急慌慌有点招架不住。 为首地男人嚷着“还钱”,有人直接在墙上开始喷红色的字。 邵轻云侧头,眉目凌厉对跟过来的沈以说:“你别出来,报警。” 然后他关好沈以家的门,拨开人群挡在梅姨面前,厉声说:“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找的就是你!你老子害惨我们了知道吗?你有钱留学就有钱给我们退房还钱!” 后面的几个人一呼百应:“退房还钱!” 邵轻云看到了那天考场外遇到 的同班同学家长,他们果然没有偃旗息鼓。前几天察觉到被人跟踪也是真的。 这不,刚高考完,就逮着机会找来了。 他知道跟他们没有办法讲道理。因为无论是公司售楼处,还是律师,都告诉过他们因为合同或者特定的原因,复杂的牵扯,账户和资产的封锁,房是没办法退的,至少暂时没办法。 但愤怒的受害者不在乎原因,他们觉得只要闹,就能闹回自己损失的利益。 邵轻云说:“政府,接管的部门,都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不可能不给你们一个交代。找我没用。不然你们想犯法?” 那些人不罢休:“怎么没用?你住这么好的房子,卖了不就有钱了。” 邵轻云笑了,极冷,毫无感情。 背后,听到动静的叶老拄着拐杖颤巍巍打开门:“这是怎么了?” 邵轻云示意不知所措的梅姨赶紧扶老人回去,他自己来处理。 梅姨怎么放心得下他一个人,况且这伙人居然还拿了些棍棒家伙什儿助威。但老人着急了事儿更大,她只得听邵轻云的,先进去安抚叶老。 这个当口,邵轻云趁势把门关上,自己留在外面,想拖延着等警察来。 “房子不是我的,跟邵家没关系。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没办法,现在只能等着。”他沉着地说着冷酷的事实。 人群中的一个女人直接哭喊:“多等的一天都是钱,我日日夜夜不停的干活,什么都不敢买,房子也脱不了手,真的要把我们逼死了!” 邵轻云沉默片刻,说:“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 有人叫嚣:“怎么无能为力?你把留学的钱给我们不就行了!” 邵轻云冷冷地凝视他:“我没有任何义务给你钱。要么你现在直接从我身上抢,你敢吗?” 那人挥舞着棒子就过来示威,邵轻云原本能躲,但他没有,任凭棍子敲在他头上。 那人本来就像吓唬他,没敢真的下死劲儿,也没想到这年轻人躲都不躲。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有女人惊叫:“流血了!” 执网球拍以防万一,一直躲在隔壁院子里听的沈以立马打开门冲了出去,她挤过人群先看了看邵轻云的伤势,然后站在他面前,小小的个头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是谁动的他?!” 她怒气冲冲,即便看对比自己大很多人中年人,也没有丝毫惧意,一副要跟你们拼了的样子。 身后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似乎让她不要冲动,可她眼睛憋的通红,只想给邵轻云报仇。 “谁!?” 这时,警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 派出所。 沈以帮他按着纱布,眼睛红红的埋冤:“你为什么不躲?不还手?” “不还手效果更好。” 确实时,刚刚调解的时候,他们这方完全占理。 他有他的心计,可她也有她的心疼。 民警正在教育那帮人,给他们普法。邵轻云和沈以坐在大厅里,这时玻璃门打开,一道眼熟的身影闯进来。 她剪着乌黑的短发,微微泛着油光,厚厚近视镜下面,是一张长满青春痘的焦急脸孔。 沈以认出来,她是百日誓师时带领全体高三生喊口号的女孩,是除了邵轻云以外,青中学习最好的学生。 她叫李佳曼。之前在考场门口,围住邵轻云的那一对中年妇女,就是她的父母。 她也看见了邵轻云和沈以,脸上一闪而过尴尬和不自然,然后进调解室找自己的父母。 有民警过来帮邵轻云包扎好,两个人也再次回到调解室。 来了警察局,这伙人都变得规规矩矩,虽然有人还在反反复复讲述自己的艰辛和不易,骂中恒,骂邵轻云他爸妈。 邵轻云和沈以坐在那几个人对面。最边上坐着的李佳曼不敢看两人。 警察让他们向邵轻云道歉。 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沈以桌子一拍就要炸毛,邵轻云按了一下她的手。 他冷静地目视对方,说:“直系亲属有刑事犯罪记录,影响子女工作政审。”他指了指额角渗血的伤,“我现在完全可以起诉你们,我有时间,也有律师可以跟你们耗。但现在,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只要你们保证,再也别去打扰我和外公,我就在这张调解书上签字。一切关于中恒的纠纷都在法定程序内,你们私下找我没有任何用。除非你们就想影响李佳曼等等,你们儿女们的未来,我不介意打官司。” 沈以看向了李佳曼,她跟她没有交集。但隐隐听张于蓝他们八卦过,全校第二李佳曼很讨厌邵轻云。看来一切都有原因。 李佳曼因为某些原因,恰好知道了邵轻云是导致她父母痛苦的罪魁祸首的儿子。 也许为了泄愤,她便将这些事传了出去。 警察调解的间隙,沈以把李佳曼单独叫了出去。 派出所门口。 “在学校散播邵轻云身世的人,是你吗?” 李佳曼抬眼,神情无波无澜:“是我。那些都是事实,我凭什么不能说?” “什么叫事实?你父母的痛苦,难道跟邵轻云有关系吗?” “那我父母,凭什么遭受这些痛苦?” “至少,你还有父母。”沈以看着她,“邵轻云没有了。” 李佳曼撇开眼,半晌,她讽刺地笑了声:“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该怪谁?” “不知道。”沈以说,“我记得你百日誓师演讲,有一句话很打动我,你说‘我们被优越的环境塑造出来的能力,不是为了凌驾于没有享受过同等资源的人们之上,而应该把这些能力用来帮助他们’。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时觉得你好厉害。” 她不懂沈以的脑回路,本来敌对状态,她却突然夸她。李佳曼不自然道:“那是看书时抄的句子。” “但你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沈以依然直视她,“你,邵轻云,我觉得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你们是可以改变规则,弥补缝隙的人。” 李佳曼愣怔地看着她。 她一直都在心里瞧不起沈以,觉得她是虚有其表、肤浅没内涵的女生,可她今天的话让她动容,震撼。 沈以笑:“干嘛这样看着我?” 李佳曼移开眼睛,冷声冷气说:“我以前还很讨厌你呢,感觉你就是个做作的白瘦幼。” 沈以气笑了,叉腰道:“白瘦幼怎么了!我爹妈就给我这体格,给我这脸,我很喜欢我自己好不好。倒是你们这些人,天天爱给别人贴标签,无聊死了。” 二人短暂沉默,沈以说:“手伸出来。” 李佳曼警惕道:“干嘛?” 沈以一把拉过她的手,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根柔绘笔,在她手背上写了一行英文。 “什么东西?你要诅咒我吗?” 沈以哧笑一声,翻了个白眼:“用这个祛痘凝胶,便宜又好用。你脸上的痘子很好消除的。小心上了大学找不到男朋友。拜拜。” 沈以说完转身就走。 李佳曼捧着手背,看着上面的字母愣了一会儿,连忙对她说:“谢谢!” 沈以挥了挥手,又听李佳曼扬声说:“我爸妈……我也没想到。他们一定不会再去找麻烦了!” 沈以终于回过头来,对她明媚一笑:“李佳曼,祝你考上复旦哦!” 她欢快地跑向不知何时出来等她的邵轻云。 她亲昵地挽起邵轻云的手臂。 “我还是很生气,居然敢打我的男朋友。” 邵轻云想起她双手握着毫无威力的网球拍,一脸怒意地站在他身前的样子,心下一片柔软温热。 “下次不要这样了,我让你躲着,你就好好躲着。” “不行!我才不会躲着看你被揍!” 邵轻云哂笑:“我不想被揍的话,没人能揍我。” 沈以侧仰头看他,目光亮闪闪的 ,盛着满满的认真,满满的他:“反正,我会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邵轻云停下脚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头顶骄阳似火,林梢浮光掠影,他们旁若无人地拥抱,感受到两颗火热的心脏,同频的跳动。 * 沈以抛开了曾经兴冲冲的旅行计划,转而开始帮邵轻云研究补习班事宜。 第72章 但是个人在外开设补习班需要各种资质,办理起来浪费时间。 后来青中附近一家教培机构听说了,专程邀请邵轻云,让他以兼职的方式在机构做学习分享,而不直接说是讲课。 邵轻云虽然没参加高考,但他有名校录取offer的加持,再加上青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身就是活招牌。 于是兼职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6月中旬,那年的第一场台风将从津海登陆。 孔令仪和自己的老公在日本。 但今年与去年不同,今年邵轻云来帮她贴了玻璃,做了一系列防护措施。 天气预报说台风将在夜里登陆,最强时风力将达到12级。 邵轻云走之前对她说:“害怕就跟我说。” 她说好。 因为无聊,沈以很早就洗澡上了床,但手机玩不在心上。 每玩几下,就会想起邵轻云。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她索然无味地扔掉了手机。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余光扫到床头的两本书。两性教育书。 她升起一个念头。如果几个月后两个人就要分开,那能不能,先把该做的事做了? 想起上一次他把她吻得“体无完肤”,那就是说明,他内心也是想的。而且根据书里的说法,男性的需求会更旺盛一些,欲望更强烈一些。 就算他出于什么绅士、君子风度,不愿意和她做那件事,那能不能陪她一晚上啊?没有他的台风夜,太孤单太冷寂了。 打定主意后,沈以又去快速冲了个澡,涂了一遍最喜欢的橙花味身体乳,耳后、指缝都不放过。 然后她给邵轻云发消息:“男朋友,我害怕。” 第55章 甜妹1号好吃的东西要慢慢品尝。…… 隔壁,邵轻云也刚洗完澡,看到她的消息后,擦着头发扫了眼窗外。 此刻正是台风来临前的风平浪静阶段,尽管已经能察觉到海水上涨酝酿的风暴。 她的企图心昭然若揭,不过看来,她也根本不准备掩藏小心思。 邵轻云的视线再次回到手机屏幕里,littleghost发的“我害怕”三个字。 是的,沈以的备注是那天刚加上她时改的,那晚,她的littleghost(小幽灵)形象,让他印象深刻。 邵轻云若有似无扬了扬唇角,自言自语道:“害怕吗?” 他该考虑要不要把她的备注改成“兔子精”。 他点开小键盘,只回了两个字:“等着。” 他很快起身,装了两件自己的睡衣和简单的洗漱用品,整理东西的时候脑袋中一闪而过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缺少的物品。 但想了想,算了吧。雨天不好买,而且,他并不想太早、太快欺负她。 看了眼梅姨和外公已经各自在房间休息了,邵轻云一个人出了房门,径直来到隔壁。 沈以授予他自己输密码进她家的权力。 邵轻云打开门进来,沈以正在茶几前忙碌,各种零食、水果摆了一桌子。 “我们来看电影吧!”她兴致很高道。 他摘下去卫衣帽子,脱掉外套挂好,沈以才看见他半干的头发,她去卫生间找出吹风机,对他说:“尊贵的客人,甜妹1号为你服务。” 他笑了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好,一副任她摆布的架势。 她站在他两条腿形成的夹角之间,一手故作专业的扒拉他的头发,一手虚虚晃晃左吹右吹。 以二人的身高差来说,他坐着她站着,他的视线刚好就在她的胸部位置。她穿着胸前印只兔子的紧身短袖,下身是家居格子长裤,中间露出细白一小截腰。 邵轻云屈起食指,轻轻扫了一下她腰侧的曲线,滑滑腻腻。 沈以痒得躲了一下,笑说:“你别影响我工作!” 不能动,那就看。 邵轻云的视线从那截腰开始,慢慢往上,直到目光平齐处。 长久停顿后,他的视线才继续向上,看向忙忙碌碌的沈以。 差不多干了,沈以关掉吹风,揉了揉他被热风吹的毛蓬蓬的头发,低头对上他的眼睛:“怎么了?” 他的瞳孔像揉进了水晶灯的暖光,夕阳下的一池春水般清粼粼,金灿灿。 “刚来,你就挑战我?”他用低淳的嗓音,微仰着头看她,喉结分明,唇红齿白。 不知是谁在挑战谁。 她毫不犹豫抽身离开,旋身时马尾带着甜香扫过他的鼻尖。 他目不转睛追随着她去关灯、放电影的身影。 像猎人盯着他势在必得的兔子。 终于,她坐在了他身边,亲昵地环抱他的胳膊,将头枕上他的肩膀。 她放的是一部美国恐怖片。 这类电影的内核总跟宗教有关,又带点克苏鲁的感觉。差不多能提前预判所有故弄玄虚的节点,所以邵轻云面不改色。而沈以用手挡着眼睛,只露一条缝隙偷看,即便这样还是被吓得一耸一耸。 这时画面忽然放大一张鬼脸。 沈以刚惊叫一声,电视屏幕黑了。 两个人都没动,尤其是沈以,还捂着眼,以为是电影效果,生怕屏幕上立即又惊现刚刚那张可怖的脸。 “停电了。”邵轻云判断。 台风天,停电也是正常现象。 他起身就要去检查,沈以也坐起来,谁知他骤然转身弯腰,贴脸“唔”了她一声。 本来就没从鬼脸阴影中脱离的沈以惊恐大叫:“呀!!!” 邵轻云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 沈以摸着胸口气急败坏:“邵轻云!你讨厌死了!” 他怎么谈了恋爱以后变幼稚了?沈以腹诽。 邵轻云笑着打开手机电筒,轻车熟路去玄关处看电表箱。毕竟两家的结构差不多。 “不要让我跟电视呆在一起啊!”沈以抗议,起身就要去找他。 她怕电视突然亮了,她一个人可承受不起那冲击。 漆黑一团中,邵轻云笑道:“我们看的又不是贞子。” 下一秒,沈以“哎呀”一声,紧接着是叮呤咣啷的闷响。 邵轻云皱眉转头,声音紧促:“怎么了?” 沈以嘶嘶地从牙齿缝里吸气,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中试图爬起来——是她走的太急,被地毯绊倒了。 她才刚爬了一半,邵轻云就已经走了回来,拦腰将她抱起来,顺势放到自己腿上,问:“摔到哪里了?” 她黑暗中碰到好几处地方,胳膊肘,膝盖,要论当下最疼的,还是碰到前面沙发扶手的鼻子。 鼻腔的酸疼带来连锁反应,邵轻云扒开她的手查看,倒是没流鼻血,就是眼珠红润润的,裹着一层眼泪。 莫名的,他想起去年的台风天,她蹲在地上帮他扶着小凳子,仰头看过来时,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潮湿的,干净的,动人的。 二人在静谧中彼此对望。 他的手机倒扣在茶几上,亮着白森森一小团光。 光线映在她的泪花里,她微翘起的薄唇上。 他一出声,自己都没想到嗓音变低哑了。 “还疼吗?” 她被他慑人心魄的目光压着,心脏砰砰开始加速,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好点了……” 话音未落,他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不断引诱着他的红唇。 因为怕碰到她的鼻子,他斜侧着头,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以一种稳定的力道,防止她逃跑、后退。 他的呼吸比她重的多,仿佛迫切地想从她这里攫取什么。 腰间传来温热的痒意,他的手抚过她的腰窝,顺她的脊骨向上。 她不知 不觉环上了他脖子。 她在一次次的承受中,迟钝地学会了回吻。 唇齿交缠,近得不能再近。 不,还可以更近。 他却停了下来,下巴虚虚搭在她单薄的肩侧,胸腔起伏,一下一下平复呼吸。 “我回家了。” 沈以气息还乱着,闻言急忙说:“不行!” 她马上理直气壮解释:“又看恐怖片,又停电,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抛下?” 邵轻云抬起头,半垂眼睛注视着她:“再待下去,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她从他腿上下去,顺便牵起了他的手。 “既然看不成电影,那我们早点睡吧。” 他没有拒绝,任凭她带着他,在黑暗中摸索的上楼。 风不知何时变得剧烈起来,狠狠拍打着房屋,仿佛要把房子连根拔起。 窗户上做好了防护,窗帘没拉。风和雨奏着癫狂的舞曲,撕开平静的黑夜,旋转着,逃散着。 没有月亮,没有星光。 只有来自宇宙的一点四散的光,映在墨黑的大海上,偶尔翻起滔天的白浪。也让这一方小小的卧室,有了微弱的光线。 沈以打着手电筒,带他去刷了牙。他上次用过的牙刷还在。 然后她盘腿坐在床上,在黑暗中对他颐指气使:“去过外面的衣服,不准挨我的床,你脱了。” 第73章 邵轻云似乎笑了笑,两手交叉捏着衣摆,很利落地脱掉了短袖,然后是家居长裤,顺手在椅子上放了,换上带来的另一条干净裤子。不过,上衣没穿。 他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线条清晰,宽肩窄腰长腿。沈以目不转睛,只恨没光线,看不清细节。 他向她走来,沈以鱼一样钻进自己软乎乎的棉被,一直盖到下巴。 她从小睡觉喜欢翻来滚去,所以习惯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她的床上至少有四个鹅毛枕头,用来靠或者抱。 邵轻云随手摆好一个在她旁边,侧躺下来,撑着头看她。 沈以有点心虚了。 即便他并看不到她的表情,听不见她紧张的心跳。 要不今天算了,沈以打起了退堂鼓。她书还没完全看完呢,一些细节还不清楚。她还不太理解,女生的那个地方怎么能接纳男生的那个地方呢? “晚晚晚晚安,玛卡巴卡。” 说着她转过身去,背朝着他,紧紧抱着自己的睡觉搭子——小海豹。 短暂的安静后,沈以感觉身后的被子被揭开,冷飕飕的凉风扫过她裸露的腰部,身后一阵动荡。 紧接着,邵轻云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后背,凉风变成了滚烫的身躯。 “把我骗过来,你自己要睡了?”即便如此暧昧的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清润淡定。 完全想象不到,被窝里他的手,已经贴上了她的小腹,并在逐渐向上,却被某个柔软的玩偶阻挡了去路。 她笑着翻滚挣脱:“别动!很痒诶!” 她从侧躺着,到平躺着,又翻过来面向他,睁着星星亮一双眼,怀里死死抱着那只海豹,仿佛在试图保护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沈以说。 邵轻云再次撑起了头,幽深目光看着她怀里那只碍事的海豹。 “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慵懒,她不会知道,他的心里已经燥动的快要炸开。外在的表现就是身体很烫,并且热意还在往某处持续地汇聚。只等着暗涌的海潮达到一个临界点,攻克他强大的理智防线。 不过在此之前,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向来都有耐心。 好吃的东西,一定要慢慢品尝。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她学着他的样子,侧撑着头与他相对。 第56章 她的海洋无法克制,无法冷静。…… 邵轻云安静片刻,似乎在思考。 然后目光看向了窗户前的地方。 “如果你非要问一个节点,那就是去年的台风天,你穿的像个小幽灵。你就在那里,帮我扶着凳子,抬头看着我时……” 他的话突然顿在了嘴边。因为不安分的她早已伸出手,抚摸在了他的腹肌上。 薄薄一层,但有肌理,有形状。还有男生特有的硬实感。 她感受到了邵轻云忽然的紧绷。 一道闪电划破黑色棉絮似的天空,卧室骤然亮起,二人望着彼此,她感受到了他眼里的危险,手刚放下,他便倾身压了过来。 他手肘撑在床上,手指拂开她的发丝。 “沈甜甜,你想做什么?” 她的手又抚上他流畅好看的肩颈线条,收紧的肌肉,清晰的骨骼。大眼睛即便在此刻,也依然是明亮的,纯净的。 而她说出口的词,却让人忍俊不禁。 “□□。” 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湿湿热热的气息黏在她的颈项上。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接踵而至,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她分神听着,紧张地抱住他的脖子。 “我家的玻璃不会又破了吧,这次的台风比上次的厉害,屋顶会不会被吹跑……啊……” 她发出一声低吟,是他吻过了她的耳后,又将气息带进了她的耳朵。 “会不会,都没关系。”他与她鼻尖对着鼻尖,目光缱绻,语气深重,“我挡着。” 他吻了下来。 闪电滚雷,交替登场。 暴雨如注,狂风怒吼。 窗外,黑色的海和黑色的天搅浑在一起,世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洗涤。 而室内,他们好奇又温柔地感受对方。 她觉得他在探索。 像品尝一道美味的点心。耐心而珍重。 又像解复杂的数学题,一步步试探,一步步推导。 沈以睁大眼睛,她细细喘着气,用破碎的声音说:“你怎么还会这个?” 他眼里有狂热涌动的情潮,嗓音喑哑却淡定:“我会的比你想象的多。” 她在奇怪的身体反应中,懒懒的想,智商超高的人真的没有短板弱项吗? 他吻上她额角细细的汗珠,她着迷地看着他纹理匀称、坚实紧绷的肩臂线条,组成了让她极度有安全感的堡垒。 她胸膛起伏越来越快,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怎么还能这样呢?她一边感到新奇,一边又想要抗拒,却不自觉沉浸其中。她的指尖刺进他坚硬的手臂,克制不住发出哀吟。他终于停了下来,伸手去够床头的纸巾。 她迷蒙地睁着眼睛望着他,她能感受到他蓄势待发的热情。 “不继续了吗?” 他对上她湿漉漉的无辜眸子,她的虎狼之词总和她的本身的单纯形成强烈的反差。 邵轻云感到好笑,用深情的桃花眼描摹她眉眼间的诗情画意。 娇憨的鹅蛋脸,半含秋水的眼睛,上扬的眼尾,笔直细窄的鼻梁,清晰的唇峰,饱满的唇珠…… 一切都在无时无刻引诱着他,攻击着他的理智。 他遗憾地告诉她原因:“没有东西,算了。” “东西?”沈以想了想,伸长胳膊在枕头下面捞了一把,拿出个小方片。 “这个吗?” 邵轻云无不惊讶,随即无奈笑了:“沈甜甜,你从哪儿搞来的?” 沈以也狡黠笑了,眼角弯弯,眉目含情,洋洋得意。 “我妈的床头柜。” 邵轻云看着她,如果眼里有道城墙,此刻就是无声的粉碎,瓦解,逐渐化为灰烬。 “上次,你喝醉的那次,说了很多遍爱我,还记得吗?” “好像记得。” “那我再问你一遍,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知道。”她勾着他的脖子,目光坚定,真切,“我爱你。”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放任了本能。 “我也爱你。” “我中意你。” “jet'aime(我爱你)…” “moncurbatlachamadepourtoi(我的心为你狂跳)…” 他在她耳边说着取悦她的粤语、法语,在她心神 荡漾时,再次压了下来。 她又娇气又怕疼,一点点伤口都会哭的人。 她也真的啜泣出声了。 让他心疼,让他不舍。 她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不放他走,可怜巴巴说:“没关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窗外浩荡的风雨不止不息。 吹得老房子好似摇摇欲坠。 她也摇摇欲坠,像飘在风浪里。 他就是她的风浪,他也是她的海洋。 她拥抱了自己的海洋。 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掀到了风浪尖上,灵魂也随之震荡。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好听的喘息,性感,低沉,和他的说话声一样勾她心弦。 她闭上眼,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羽毛,缓慢地降落。可灵魂还没有归来。 于是脑袋里一片空白。 邵轻云先调整过来,起身离开时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她眼皮沉沉的,一秒钟就能入睡。 因为停电,所以没热水,邵轻云在卫生间的抽屉翻到几个一次性浴巾,浸湿后给自己擦了擦,又去给她擦干净,穿好自己的衣裤和她的睡裙。 她合着眼睛任凭他摆布。抬起胳膊穿衣服时,暗暗想,他始终是得体有礼的人,教养深入骨髓,不管刚才有多失控,完事儿还要穿好衣服。 他看到她提前铺在床上的一层卡通褥垫。像是女生生理期专用的,很好清洗的那种。 他淡笑一声,嘲她:“沈甜甜,你居心叵测。” 她嘴角抿起微微地笑,没睁眼,蹭了蹭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看到上面的痕迹,眉间染上心疼:“疼吗?” 沈以摇了摇头。 他抽走垫子,放去卫生间。 暴风雨还未停歇,风声钻进窗户的缝隙,发出尖哨的响声。 邵轻云走到窗户边准备拉窗帘,窗外一片漆黑,海是黑的,天是黑的。即便这样,仍然能看到重重云层之后的一团昏黄,月亮的昏黄。 邵轻云回到她身边,将她揽到怀里。借着宇宙那一点幽微的光,专注看着怀里累及的女孩,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怎么了?”她懒洋洋问。 第74章 “思考未来。” 他刚刚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了。 她在他怀里蹭蹭:“思考什么?” “两年太长了……”他沉吟,思考如何让分别的时间更短,“怕你心志不坚定,被人拐跑了。” 她那么喜欢看帅哥,又撩人不自知。 沈以笑了笑,再次问了除夕夜问过他的问题:“你会和我分开吗?” 那时他说“客观不知道,主观不会”,她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但这次,邵轻云说:“主观不会,客观的障碍,我去扫清它。” 沈以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我和你一起扫清它。” * 台风过后,邵轻云正式开始了兼职的生活。 沈以懒觉都不睡了,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邵轻云骑自行车去,她就坐在他的后座,双手环抱他的腰,头靠在他的后背上。 碧蓝的海在桂花树的间隙闪过,天空澄明、高远,她闭上眼闻着夏日清香,好想这条路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邵轻云给学弟学妹们分享学习经验,她就在坐在教室最后排听。 她本来拿了本书来看,可是他认真讲话的嗓音总是吸引着她。她每次抬头时,他眼神一转就和她轻轻对上,对她隐秘而宠溺地笑笑。 整间教室座无虚席,都是慕名而来的学弟学妹。 第一排都被学妹抢占了。 沈以环着手臂,看着那些仰头星星眼的妹妹,心中醋意翻腾。 一下课,有人还要来问问题,邵轻云称有事婉拒,从教室头径直来到教室尾,牵起等候多时的沈以。 “无聊吗?” 沈以迎着他背后诸多探究的目光,笑着挽上他的手臂。 “不无聊,比给我讲得好。” 兼职的间隙,邵轻云备完课,也会尽可能陪她玩。 他们在邵轻云家的阁楼里玩游戏。 她脾气急躁,还喜欢指挥,结果把自己搞的暴跳如雷。 “面也没煮!盘子也没洗!你快去洗盘子啊!盘子是关键啊!啊啊啊!糊了!” 沈以小手柄一扔,靠在沙发椅背上气呼呼。 邵轻云感到好笑,他玩游戏时的样子和她是两个极端。 他非常平静,但手速又快,眼花缭乱间其实做了大部分工作。所以沈以大部分暴怒的原因,其实是她自己跟不上。 邵轻云安慰她:“别玩了,我不喜欢这个游戏。” “为什么?” “名字不吉利。” 沈以想了想,确实是,带了分手两个字。 她若有所思望着邵轻云:“听说玩分手厨房容易吵架,你脾气真好。” “为什么要因为游戏跟你吵架?”他反问她。 她侧身窝进了他的怀里。 “还想玩吗?”他问。 “不玩了,不好玩。”她闷闷地回应。 “那来玩别的。” 邵轻云伸手调暗了灯光的亮度。 她探出头来,茫然问:“玩什么?” “你说呢?” 他将她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她有些慌乱:“锁……锁门了吗?” 他眼尾漫上了一抹渴望的红,在幽暗中定定看着她:“你不知道吗?我每次都会锁门。” 第57章 等一下!等不了。 沈以想起他平时在外面表现出来的庄重,温文,有礼。而此刻,解她扣子的手却透出一丝急不可耐。 他又亲又撩拨了一会儿,手探查到一些暧昧的秘密。 “兔子精。”他眼尾压着一抹红,灼热的目光看着她。 “你还敢说我?假斯文。”她抱着他的头,故意蹭了蹭,引他深深喘口气。 阁楼里温度渐渐变得火热。 沈以第一次尝试这种方式,有点难以完全接纳。 “等一下!不行!” “等不了,行的。”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是梅姨一贯中气十足的声音。 “阿肖,甜甜,下来吃夜宵!” 沈以紧张收紧,一动不敢动,邵轻云扶着她的腰,将她向上带离。 他做这些的时候,语调沉稳,没有任何异常。 “好的,梅姨,等我给沈甜甜上完这一课。” 他忽然放手。她失去支撑,不受控地坠落,抵达了尽头。 沈以紧紧捂住唇。 梅姨下楼的声音脚步声逐渐远去。 沈以细细喘着气,捶他的肩:“还要上课!上什么课?” “教你自己动,会吗?” “你少小瞧我!” 她生生涩涩地攀着他的肩头,不得要领的亲吻,起伏。却让他的眼睛愈加泛红。 他忽然揽着她的腰起身,她因为失重而惊慌,他却将他抱得很稳,转而将她放倒在地毯上,呼吸急促。 许久后,她气息不稳地吐槽:“你根本就不是邵轻云!” 他动作不停:“那是谁?” “邵、重、云!” …… 因为阁楼里的懒人沙发太窄了,邵轻云此前特意搬上来了一把布艺的摇椅。 这场不长却激烈的欢愉过后,邵轻云下去 拿宵夜,沈以窝进摇椅中,随手捞起茶几上的那本《德米安》看。 翻开后的第一句话就非常吸引她—— “我所想望的,无非是试着依我自发的本性去生活。为何如此之难?” 邵轻云显然已经读完了这本书,里面有他的画线和三言两句的简洁批注—— “爱是天使和撒旦,是精神崇拜,是黑暗欲望,是崇高与卑劣二者的兼具。” 他的字迹俊逸而有形体,笔画的庄重,笔势的刚劲,结构的饱满,仿佛能让她透过字体,看到他开阔的心胸和格局。 邵轻云回来后,看到的就是女孩窝在摇椅中,读着放在扶手上的一本书。被他弄散乱的马尾辫搭在肩侧,映衬她清秀专注的眉眼。 “这本书可以借我看吗?”她问。 “我的东西你不用说借。先过来吃宵夜。” “不饿,不想吃。”她目不转睛,手不释卷。 邵轻云本来揭开碗盖,闻言又合了回去。 他起身走到沈以面前,弯腰轻车熟路将她公主抱起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坐进了摇椅。 “那边还有沙发,你干嘛非要跟我挤?” 他在她耳边说:“别辜负梅姨的好意。再来一次,就饿了。” 他们身下的摇椅渐渐晃动起来,像船荡漾在海湾,一下一下,不曾停歇。 她攀在他的肩头,手里仍然持着那本书。起初还能看下去,但慢慢的,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时被撞出细碎的呻吟。 书里排列整齐的铅字,唯美奇妙的句子,渐渐变成令人神魂颠倒的缤纷漩涡。 手中是赫尔曼黑塞,裙摆下是人之大欲的交融。 她放弃了书,凝视他潮湿、热烈的瞳孔,感受到非同寻常的悸动。她在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中,体会到了黑塞笔下的永恒—— “生命不灭,刹那即永恒。” * 他们在白天干正事,晚上找机会“苟且”中,越来越熟悉彼此,越来越难解难分。 几乎从早到晚黏在一起。 一个月的时间,他一边忙兼职,一边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把她喂的胖了一些。沈以终于由瘦变成了匀称,脸蛋丰满红润,看起来气血比从前更足了。 沈以幸福到不敢点开日历,不敢看无情流逝的日子,不敢相信,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要分开了。 邵轻云说会先陪她到英国安顿好,然后他再自己走。 沈以这才安心了一些。 兼职结束后,他们计划了一条国内的旅行线路。 由沿海,到西南腹地,感受一路风景变化的惊喜。 他们在迪士尼的城堡下相拥合照,在落日飞车上牵手高呼;在幽静的园林里依偎漫步,沈以会停下来拿出画本,一笔一画描摹花窗与竹林相映成趣的美,邵轻云就站在一旁耐心等她。 她看着风景,他看着她。 他们自沿海,一路往西南走。 沈以什么都不用操心,邵轻云制定了细致的计划,她只需要跟着他就好。落脚在西南最大城市的第一天,邵轻云带她到一处有名的主题景区游玩。 正值暑假,景区里人满为患,有的地方甚至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邵轻云紧紧拉着沈以的手。 每次她有要乱跑的苗头,都被他牢牢牵制。 然而他毕竟不能将她锁在身边。邵轻云就是转头买个水的功夫,沈以就不见了。 好在他个高,视线好,转身扫了一圈就看到了她。 沈以正挤在一圈游客后,踮着脚尖努力用gopro录着什么。 邵轻云抬眼,看到人群里扮古装的演职人员,正在和游客互动对诗词。 是景区内的诗词歌会巡游活动。 第75章 女靓男俊,着装考究。看来景区是有下过功夫的,演员都非常有信念感,且颇具古人气质。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不可以放开我的手。” “我还会丢了不成?再说你这么突出,我一眼就找到啦。”她笑嘻嘻晃他的手,转而又急着往人群里瞄。 “有那么好看吗?” “嗯!里面有个巨帅巨帅的大帅哥,我还想仔细看看。” 邵轻云:…… 察觉到邵轻云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沈以反应过来,连忙说:“当然没有你帅!” 在这里的活动结束,巡游的队伍重新开始走。 邵轻云抬眼望过去,其中有个穿青色汉服束高发髻的男子,丰神俊逸,气质温润,面对游客的镜头笑容温柔。果然数他最突出。 邵轻云冷然地审视对方,就被沈以拉着追了上去。 巡游队伍再次停在一座桥梁上,工作人员说可以找自己喜欢的演员合照,沈以转身就把相机递给邵轻云。 “给我拍一下!” 然后她一马当先挤进了演员中间,直奔那个青衣古风帅哥。 “你好呀?可以合照吗?这身超级适合你,很帅很帅!”沈以大大方方欣赏夸赞对方,男子对她露出愉快又友好的笑容。 “当然可以!谢谢,你也很漂亮!” 两人肩并肩合照。沈以对着镜头比耶,笑容明亮灿烂。 对面举着相机的邵轻云,面无表情,随便按了两下快门。 拍完照,沈以转过头自自然然与他聊起天来:“你多大呀?看着好年轻。” 男子笑得眉眼弯弯,不正面回答,只说:“肯定比你大。” “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去拍……” 沈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后衣领被人拽住,然后她就被忍无可忍的邵轻云拎走了。 她后知后觉发现邵轻云在生气。 可美丽的风景和美丽的人在她心里是一样值得欣赏的。 仅仅只是欣赏。 沈以认错速度非常快:“对不起啦,我只不过欣赏他的容颜,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他环着手臂睨视她:“我的容颜不够你欣赏吗?腻了?” 她破防笑出声:“哪有!”然后好听的话张口就来,“你是永恒的月亮,他们是一闪而过的浮云,是不计其数的星星,怎么能跟你比呢?” “不错,学会华丽的辞藻了。”邵轻云面无表情讽刺她,随即拷问,“在国外,见到帅哥怎么办?” 沈以沉思。 以她的经验来看,在欧洲的街上随便走走,就能狭路相逢好多外国帅哥。 所以,她能怎么办? “不准搭讪。”邵轻云替她回答。 “当然,我真的只是欣赏!” 接下来沈以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她确实只是欣赏,因为帅哥美女在她眼里一视同仁。 看到穿古装扮演李清照的小姐姐在凉亭里用毛笔字写书笺,沈以立马变身迷妹,领了一张书签就排队。但排队的人多,一时半会儿轮不上她。 邵轻云看到小姐姐旁边的备用毛笔,礼貌询问:“可以借用一下吗?” 小姐姐当然说好。 邵轻云便在旁边的石凳坐下来,沈以开心地过去,将自己的书签放在她面前。 “你想写什么?” “形容两个人永远在一起的那种词,嗯……但是不要海枯石烂那么俗气的……你等我百度一下……”沈以掏出手机就要搜。 而邵轻云蘸了墨汁,已经落笔。 刚劲有形的笔墨在洒金的硬纸面上游走,转折,很快写出四个字——永矢弗谖。 沈以接过来:“什么意思啊?” 邵轻云淡淡一笑:“自己搜。” 沈以百度完之后,也笑了。 永远牢记这一刻,牢记相爱的每一刻。 沈以超级喜欢,等墨迹完全干了,小心地放进包里。 * 晚上两个人一起去露天的酒吧听乐队表演,顺便喝酒。 她点了一杯分层绚丽的鸡尾酒,其实度数蛮高,两个人从酒吧出来,她已经有点摇晃了。 她穿着黄色碎花的吊带裙,晃着裙摆走在月光下,像明艳活泼的小蝴蝶。 他们步行从酒吧走向酒店。 经过一段狭窄的巷子,沈以觉得头有点昏,便靠在墙壁上休息。 “难受。”沈以脸颊红通通的,呼吸有点不稳 。 邵轻云打开专门买来解酒的果汁,喂她一口。 “你酒量不好。在国外,最好一口也别喝了。” “为什么?”沈以抗议,她觉得喝一点酒的脑子特别活跃,有绚丽的花纹飞舞在眼前。 怪不得很多艺术家都喜欢喝酒,酒还真能成为灵感来源。 “没有原因。”他垂着深邃的一双眼,慢慢靠近他,低头昵声说,“我不许。” 第58章 他的珍宝你越来越放肆了。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迷人,湿漉漉的眼睛像勾子,娇艳的红唇像毒药。 芬芳的毒药,艳丽的毒药,上瘾的毒药。 他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他们在异乡无人经过的黑暗深巷,忘我的拥抱接吻。 有一刻,邵轻云想放弃到手的offer,也就是耽误些时日,他会重新申请学校,就去沈以在的城市,每时每分跟她呆在一起。 看着她,爱着她,守护她。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生命有她一个,就足够了。 身下的幽暗中,有人的手不安分。 邵轻云回过神来,放开她,眼神危险。 “沈甜甜,你越来越放肆了。” 她带着微醺的醉意对他甜甜一笑。 他抓住她乱动的手,嗓音悠然低沉:“明天的行程取消吧。” 她懒懒地掀开眼皮:“为什么?” 他微微俯身,毫不费力将她拦腰抱起,轻声说:“我今天有点生气,你别睡了。” 她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嗓音软软地叫他:“邵、重、云。” * 离开城市,他们又开始雪山徒步之旅。 下榻在山下民宿的那晚,沈以高反难受,瘫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吸氧。 床正对着卫生间,她即便晕乎乎的,也一直目不转睛望着邵轻云。 他给她洗袜子,洗内衣,又耐心用吹风吹到半干。做完这一切,他又单膝蹲在玄关处,给她仔细擦鞋。 白天上山她因为不小心踩到了牛屎,跟牛生了半天闷气。 看着看着,沈以又悄悄红了眼眶。 “邵轻云。”她虚弱地唤他。 “怎么了?吃了药还难受吗?”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绝对绝对不要离开我。” 他无奈笑了笑,说:“绝对绝对不离开你。” 做完一切,他洗干净手躺在她身边,将她抱住。 她熟练地选了最舒服的姿势,贴紧他的胸膛。 雪山下的夜晚是那样的宁静,宁静到似乎能听得见斗转星移的声音。 时间还早,但他们已无事可做,只能睡觉。 沈以说:“我们来□□吧。” 邵轻云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懒懒说:“你不要小命了?” 沈以咂咂嘴:“但我睡不着,又无聊。” 邵轻云起身,去自己的行李箱里翻找东西。 沈以也坐起来,好奇问:“你找什么?” 他将一个克莱因蓝的大本子拿过来,还有她的彩铅包。 “不是无聊吗?画画吧。” 沈以看着封面上的白色大字:爱是永恒的纯真,惊异道:“你居然带来了它?多重呀!” 那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我看后面还有空白页,想让你再画一些。” “画什么?” “我和你。” 沈以看着他。 他也温柔地注视她:“还有,帮我把那张新娘的脸画上,照你自己来画。” 沈以眼睛迅速红了,她忍住涌动的情绪,玩笑说:“怎么?你想跟我结婚吗?” “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谁知道。”她嘴上傲娇,手上却利索地夺过了笔和本,兴致勃勃开始画。 她从手机里选了一张二人在雪山下的合照,一笔一画,仔细描摹。 无聊的夜终于被有趣的事填满。 第二天他们继续去爬另一座山。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向着远处的雪山前进。 周遭是壮阔的风景,辽远的天地,身边是她最爱的他。 沈以觉得此生最幸福也不过就是此刻。 她说:“我们以后一起去看富士山好不好?” “好。” “你要在富士山下给我唱《富士山下》。” “好。” 她艰难地喘一口气:“从此以后,你只能给我一个人唱《富士山下》。” “好。” 第76章 他终于无奈转身,将氧气罐紧贴她脸上。 “都缺氧了,还这么爱说话。” 她深深吸了一口,仍然喘着气说:“不够。” 他待要再次递过来,她却别了别头,说:“我要你的氧气。” 山中游客稀稀落落,不过就算人多也没关系。 邵轻云对自己的女朋友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他们在雪山的环抱下,缓慢悠长的接吻。 沈以的一颗心慢慢膨胀,被幸福的氧气填满。 她真希望,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刻。 她珍惜和邵轻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可是她渐渐发觉,珍惜是最无用的词语。 因为不管珍不珍惜,时间都在逝去。 美好的时光,正在马不停蹄地被拉扯,拖拽,直至甩在身后。 邵轻云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亲吻。 他看到来电显示是梅姨时,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原本平静的神色大变。 沈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么明显的紧张焦虑。 叶爷爷在他们不在家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彼时梅姨正在厨房做饭。 向来乖乖待在书房的叶老,那天不知出现了什么幻觉,自己走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要去寻找什么,也许是幻影,也许是梦境里常常渴念的人。他没能注意到眼前的楼梯。 沈以和邵轻云赶回来后,叶老还在icu里。 叶澜早就第一时间飞回来了。 那些天邵轻云几乎都守在icu门前,沈以承担起了送饭的任务,在叶家和医院两头跑。 她很心疼邵轻云,也真的替叶爷爷担心。 自她搬来这里,叶家一家人都对她很好很好。 在她年轻的生命里,还未曾经历家人的离世,未曾感受过死亡的阴影。 她觉得忐忑。 有时候幸福意味着一段时间的安稳。 她不知道叶爷爷的这场变故,会在生活的湖面砸起什么样的涟漪,会对未来有什么改变。但她隐隐觉得,一定会有不同。 叶爷爷从icu出来后,医生让他们带回家吧,在医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回到家后,叶老只能每天躺在床上。 叶澜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和邵轻云一起,陪伴老人最后一程。 叶老是在一个安静的夏夜,悄然离世的,寿终正寝,没有痛苦。 因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叶澜和邵轻云情绪没有崩塌,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守灵、追悼会等事宜。只有梅姨崩溃大哭,时间久了,她早已将叶老当作亲人照顾,这些年叶家待她不薄。不是在叶家工作,丈夫早逝,儿子在国外,她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过活。 悲痛过后,她也跟着忙前忙后,站好最后一班岗,好好地送走老人。 沈以一直陪着邵轻云。 追悼会的前夜,一切准备就绪,邵轻云独自到外公的遗体前站了很久,而后一个人去了后门的庭院里。 夏夜晚风里,邵轻云试图平复自己的心绪。 短短几年内,他承受了很多次的亲人离世。但他好像还是无法真正从容的面对这一切。 人活着,就是需要牵绊,需要挂怀和被挂怀的。 爱他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在他最需 要爱的年纪。 胸口堵塞地难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可还是感受到远超于高原反应的缺氧。 有人自面前拥抱住了他。 邵轻云回过神来,看到小小一个她,紧紧抱着他的腰。 他回抱住她,像溺水的人依赖唯一的浮木。 她将脸藏在他怀里,藏着藏着,就开始小声呜呜呜哭泣。 于是邵轻云原本悲痛沉重的心情中,多了一丝哭笑不得。 她的情绪毫不掩饰外泄,对他来说是一种刺激,他积累好几天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底溃败。 他不再努力扮演一个成熟的大人,他任凭自己跟着她流出了眼泪。 只不过,他连哭都是安静的,沉默的。只是轻轻以手抹去泪的痕迹。 但短暂的宣泄过后,他的痛苦果然减轻了一些。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转而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 好在好在,他还有沈以。 他的阳光,他的珍宝,他唯一的爱。 * 叶老的追悼会座无虚席。 他在文艺界有名气,也曾是大学教授,桃李天下。前来凭吊的人一波又一波。 也包括叶澜的朋友,甚至还有叶湄以前的朋友、同事。 叶澜和邵轻云一一鞠躬接待。 有一个人在邵轻云面前站了很久,邵轻云抬头,认出他是叶湄从前的经纪人——滕辉。 叶湄死后舆论最乱的那阵子,他辞掉了经纪人的工作,据说现在在某综艺节目做选角导演。 邵轻云读懂了他的目光——他有话对他说。 果然,滕辉一直等到了追悼会结束。 他们二人坐在空寂的庭院里。时值盛夏,绿荫浓密,蝉声是那么有力道,一声一声不停不休,叫得听者烦闷。 “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高了。”滕辉感慨。 “您有什么话跟我说吗?”邵轻云看了眼远处等他的沈以。 滕辉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了会儿脸,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长得像你妈妈。”他没头没尾说。 邵轻云不再询问,只是耐心等待着他准备措辞。 “所以我刚刚看到你,差点崩不住了。”滕辉坐起来,仰头长舒一口气,“我以为我会任凭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原来我还是做不到。” 邵轻云眉心渐渐蹙在一起。 “什么事?我妈的事吗?” 滕辉倏然转身,两手抓住他的胳膊,面容抽搐扭曲,声音却压低而愤恨:“她是被人逼死的!” 邵轻云骤然变色:“你说什么?” 滕辉放开手,颤抖着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大口,才垂着眼说:“她死前向我求助,说收到了威胁视频,是被灌醉后……裸露的……”他语调艰涩,无法再说出更多。 这次换邵轻云满眼戾气地抵着他的肩膀:“是谁?视频呢?” “不知道,没有。她也没给我看,说没有脸,只有两三秒。我要报警,她却害怕惹恼了对方,完整视频流出。当时我在出差,让她等我回去,谁知转眼收到了她自杀身亡的消息。” “你没跟警察说吗?!”邵轻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事后调查时,我对警察说过了,但没找到她的手机。而且,她自杀时的酒店也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死因是被定性的。可我说的一切却死无对证。那也许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邵轻云站起来,目光冷冽如利剑,用超乎同龄人的沉稳,审视这个比他大许多的男人:“你都说了没有证明,我又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况且,你现在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男人颓唐,茫然,又恐慌:“孩子,我和你妈妈十几年的交情。她的死有蹊跷这件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几年我根本不敢去看她……” “你知道有蹊跷,却那么快放弃?你明知有人可能一直在逼她,伤害她?” 滕辉站起来不住喘气,看了周遭没人,才继续说:“我找过沈克斌。” 邵轻云猛然抬头看向他。 “没用!他根本不相信,只是一味的压热搜,把对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邵轻云额角迸出几道青筋,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 “是不相信,还是本身就与他有关?” 滕辉沉默了。 “我只能告诉你,叶湄复出后的大部分通告,直接过他的手。” 追悼会厅的后门处,沈以时不时探出头来看,一副“你怎么还没聊完”的样子。耳边是中年男人虚弱无力的声音。 “没人知道,你妈妈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做出那样决绝的选择。” 邵轻云慢慢收敛起了寒冷的锋芒。 他面无表情,冷森森说出一句话—— “只要发生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望着沈以的方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沈以看到邵轻云向她走来,立马迎了上去,自然而然就要牵住他的手。 可他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与她擦身而过,她的指尖才刚刚碰到他的手,他却未曾停留分毫,目不斜视抽手向前。 沈以疑惑地看着他散发寒气的背影,回头莫名其妙看了眼脸埋手心坐在长椅上的陌生男子。 那是谁?他们说了什么? 第59章 旺角东突如其来的冷淡 追悼会后几天,邵轻云也没怎么和沈以说话,沈以以为他是忙着外公的火化和下葬,心情不好。 她绞尽脑汁策划着怎么让他重新开心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后,沈以一大早就去找邵轻云。 第77章 但曾经热闹的叶家,现在只有梅姨一个人。 叶老去世,她也结束这份长达十几年的工作。沈以来的时候,她正在缓慢地收拾行李,准备搬回自己家。 沈以心中有些唏嘘,仍然打起精神问:“梅姨,邵轻云呢?” 哀伤在梅姨的皱纹里又反复刻了几笔,她看起来憔悴而疲惫。 “哦,阿肖让我转告你,他的出境材料有问题,临时回香港一趟。” 沈以不可置信,难以接受:“他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 “他走的很匆忙,今天天不亮就离开了。” 沈以暴脾气差点当场犯了。 她跟梅姨告别,一离开叶家就给邵轻云打电话,却只得到关机的机械答复。 可能在飞机上吧。沈以想。 她越想越生气,又掺杂着满腔委屈,要离开为什么不先告诉她一下? 他们不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吗? * 津海市中心。 引光传媒大楼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沈克斌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旁边整面墙上,是公司出品过的各种知名电视剧、电影海报的堆叠拼接。 象征他的成功,他本人在行业内的地位。 与他的老练比起来,办公桌另一头坐着的青年,显得太年轻了。初出茅庐的少年气,俊逸沉静的脸孔。 沈克斌以职业的角度审视他那张脸,都觉得他直接就能进组演校园青春电视剧。 邵轻云忽略他审度的目光,直视他问:“我母亲,叶湄,她是怎么死的?” “抑郁症发作,跳楼。”沈克斌用平静的口吻说。 “她在去世前,收到过别人的威胁,你知道吗?” “不知道。”沈克斌始终波澜不惊。 “你们既是上下级,也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她的死可能有其他原因,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我只往前走,从不回头看。一个人只要产生心理问题,自然有各个方面的压力和原因。故去的人就让她安息吧。” “你这么淡定,难道威胁她的人其实是你?” 邵轻云与他对视。 沈克斌靠着椅背,迎上他的目光:“我没有必要,也不会。” “所以你就任凭别人欺负她?” 沈克斌眼睛动了动,说:“没有。没有人欺负她,是她自己,病得太重了。” 邵轻云冷咧地望着他:“你当年为什么要买下月亮湾的房子?” 沈克斌不说话,邵轻云替他回答:“我看到过多年前给你她写的信。你喜欢她,但她却和别人一见钟情。你得不到她,就要毁掉她吗?” 沈克斌眼神沉下去,杵着桌子向他靠近,说:“我再说一遍,她的死是因为邵雪舟,他没本事保护她。一个玩笑的视频难道就会让她下定决心死吗?” 二人无声对视,沈克斌眼神突然一变。 邵轻云面不改色地起身。 “谢谢。 ” 邵轻云漠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他从来没提视频两个字。 沈克斌也意识到了。 但他什么也没做,任凭年轻的男人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他的控制场域。 沈克斌直起身子,拂了拂质地上乘的西装,神色恢复了冷静。 知道又怎么样? 他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孩子。 一无所有的孩子。 一无所有的少年站在引光传媒的大楼下,向上看,感觉自己微弱如蝼蚁,而这栋大楼,是他难以抗衡的巨人。 暂时。 暂时无法抗衡而已。 七月暑热,日光倾尽全力的照耀,唯有他内心一片冰冷。 邵轻云掏出手机,开机,跳出很多的未接来电,以及微信消息。 他还未及看完,沈以最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盯着备注的“沈甜甜”三个字,直到通话快结束了,才终于接起来。 “邵轻云!!!” 那边传来沈以清脆有力的声音。 “你居然不告而别!” “对不起。”他说。 她听出他语调里的沉郁,高昂的声音降了下去。 “哼,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算账。你到香港了吗?那边热不热呀?” 邵轻云挡了挡头顶刺眼的阳光,说:“热。”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话语里带了满满的依恋。 他沉默片刻,说:“不确定。” “好吧……”沈以明显闷闷不乐道。 “沈以,对不起。” 他再次道歉,并且称呼她的大名,郑重疏离地有些不对劲。 沈以刚要问怎么回事,他先她一步说:“抱歉,有事要忙,我先挂了。” 为什么如此戏剧性呢? 他缓慢回忆着与她的初遇,她和妈妈初次搬来月亮湾。 仔细想想,他能和她能相遇这件事,也不完全算是缘分,巧合。 是沈克斌留下的机缘。 于是此刻想来,他和沈以的相遇、相爱,便显得讽刺。 今天他来直面沈克斌,只是来确认,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敌人。 现在他确认了。 他不指望真的能从他嘴里知道真相。好在,他的年轻,也是他的掩护。让沈克斌还不屑于对他怎么样。 那沈以呢?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 七月末的香港,酷热伴着潮湿,闷得像蒸腾的牢笼,偶尔一阵骤雨,也并不能缓解丝毫暑气。 邵轻云在香港没有自己的家。 他顶着一个大家族的姓氏,还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然而不过都是表面光鲜。 邵家没能在漫长的时代变迁中站稳脚跟,丢掉了一些产业,变卖了一些产业,只剩下自欺欺人的名号和虚无的荣誉头衔。 邵轻云这次回来也没告诉叔伯公家。叔伯公计划留给他一份遗产,所以家里同辈的哥哥并不十分欢迎他。 他住在旺角廉价、狭小、潮热的旅馆里,三天很少出门。除了在傍晚时分下楼囫囵吃一碗车仔面。 有时候他会在弥敦道上漫无目的地走。香港的街道似乎永远繁忙热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街头巷尾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人们行色匆匆,不为谁驻足,只在自己的生活里奔波。他经过拥挤的通菜街,各种各样的小摊分布两侧,鳞次栉比的商品鲜活又多彩。 好不容易脱身热闹,他在两栋斑驳又古旧的楼宇之间仰头,看到灰蒙蒙的一道天空。 从天到地,到处都是灰色的。 布满密集窗户的大楼仿佛无声向他挤压而来,他感到透不过气。 这些天他的脑袋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在清晰地思考自己要走的方向,要达到的目标,要得到的结果。另一部分被他刻意模糊了,或者说是不敢想,无法想。 沈以发来的消息,他没有精力回复,每次点开键盘又退出,最后还是放下手机。 沈以打来的电话,他总说有事在忙,抱歉。 她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但他现在没有心力去思考那些。 外公的离世已经让他的心抽空了一部分,又在这时听到了妈妈生前可能遭受的屈辱。 沈克斌的表现,让他相信,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 他从沈克斌那里出来,想找滕辉,但他已经对他避之不见了。他想再去找以前跟叶湄的工作人员,也如同大海捞针。 还不到二十岁的他,显然太弱小了。 邵轻云不是天真的人,父亲离世之时,他已经见过了世间丑恶又无奈的一面。 偏偏在他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发现母亲死亡的背后另有原因。 到底谁是那个推手?谁点燃的导火索? 一直温柔坚韧的母亲,为什么会狠下心来抛弃他一走了之? 彻夜的辗转难眠,他在清晨时分接到了沈以的电话。 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轻快有活力,像没有任何烦恼,全然充斥着阳光。 “邵轻云,起床了吗?给我发个位置!” 他按了按太阳穴坐起来,一出声嘶哑低沉:“什么?你现在在哪?” “西九龙嘻嘻嘻。”沈以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雀跃,“我来找你玩啦!” 他却没回应,只沉沉舒了口气。 她继续催促:“快告诉我啊,你在哪里?” 他终于说:“你坐东铁线到旺角东站,我去接你。” “好。” 人来人往的西九龙站里,沈以挂断电话,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她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呢? 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想一个人胡思乱想,便当机立断来找他。 她想起他此前的一些落寞时刻,总是和已故去的亲人有关。但他并不喜欢表露自己的脆弱,她在想,他是不是因为外公的离世非常难过,偷偷躲起来伤心。或者曾经那群找他麻烦的大人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 第78章 可他什么都不告诉她。 她不喜欢这样的邵轻云。 从旺角东站出来,沈以先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席卷,被低度空调冰镇的身体快速回温。她在人群中张望,很快看到了出类拔萃的邵轻云。 她展开笑容向他奔去,一个起跳就攀在了他身上。 “啊,我好想你!” 邵轻云伸手稳住她的身形。 “好了,饿了吗,早饭想吃什么?” 耳边是他毫无波澜的冷清嗓音。沈以从他身上下来,看到他的表情也和他的声音一样平静。 没有她见到他的激动。 平日他也一贯淡定,但看着她时,眼里是有丝丝柔情的。 此刻却没有。她注意到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和眉间的萧索。 像是过度思虑一件十分耗神的事,却始终没有结果。于是郁结于心,变得沉默。 见到她都无法让他开心了吗? 沈以敛了敛笑容,问:“你怎么了?” 第60章 金鱼街她不是没有自尊 “没怎么。”他垂着眼睛接过她手里的包。 意料之中的回答,将她彻彻底底抗拒在他的内心之外。沈以明明不满意他的答案,还是大大咧咧扬起笑容,挽上他的手臂:“我好多年没来香港了,带我去吃你最喜欢的吧。” 那天来找他的沈以打扮的特别辣妹,y2k千禧年风格,樱花粉吊脖背心,白色短裙,扎了个随性的低丸子头,元气漂亮,像一颗新鲜饱满的水蜜桃。 但邵轻云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经常停留。 对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们自旺角开始逛,又乘坐地铁至尖沙咀,一路经过白天的维港、星光大道、艺术馆。 沈以其实不适应这里的湿热,鬓边发丝被汗水黏住的感觉很糟糕。 但她还是一路强迫自己兴致高扬,问他这问他那,没话找话说。 邵轻云注意到她欢快语气下的疲累,带她走进沿街一家糖水铺消暑。 他喝咸柠七,她喝阿华田冻饮,有几分钟,他们彼此看着自己的冰饮,谁都没说话。 沈以先耐不住了,她交叠手臂趴在桌子上,手腕上晶亮的珠珠串串磕到桌子上,发出不容忽视的声响。 她歪头向上瞄他的眼睛,嘴角挂着点笑:“刚刚我们不说话时,店里在放《富士山下》,我才发现这是一首分手歌诶。我们刚刚那样坐着,也很像分手谈判。” 邵轻云终于抬头注视他,沉而淡的眸子,藏着一种虚弱的疲惫的情绪,独独不见了柔情,不见了曾经的云淡风轻。 他不反驳她的玩笑,莫名让她心头一慌。 沈以坐起来,正色道:“邵轻云,你在因为叶阿公伤心吗?” 他 沉默片刻,撒了谎:“嗯。” 她越过桌面,牵起他的手。试图想给他一些安慰。 喝完冰饮,他带她去坐天星小轮,两个人拉着手在中环街市乱逛。 沈以看着头顶那些复古的招牌,复杂的繁体字,心头有种陌生的茫然感。明明她的手就在他的掌心,可就是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很远。 她的话比上午少了很多。 他们步行从香港大学到坚尼地城,一路走走拍拍,最后在坚尼地城看了一场日落。 坚尼地城两栋楼之间的那片海,在日落后笼罩上了一层蓝色的雾。视野里的景象是那么满,游船拖着白色的浪花尾巴缓缓经过,叮叮车响着欢快的铃声和双层巴士交错而行,路人自街头穿插走过,往来不断。 夜幕一点点降临。 明明美而静好,沈以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一种末日的错觉呢?因为此刻太平静了吗? 恍若风暴来临的前兆。 像下一秒世界就将坍塌成一片废墟。 爱人的温柔是天堂,冷淡是末日。 最后他们在紫荆花广场看了维港夜景,两岸的霓虹那么璀璨,波光粼粼的港湾那样梦幻,但她并不开心。 因为身边的人不开心。 他们回到旺角,路过太子街上短短一条金鱼街,各样的观赏鱼在透明的袋子里游曳,在夜幕下缤纷、灵动又鲜活,只不过很多家摊位前都有禁止摄影、nophoto的牌子,邵轻云说,隔着玻璃开闪光灯对于金鱼来说是噩梦,轻则应激,重则翻肚皮死去。 他将她带回自己逼仄的小旅馆里。 不过她轻装出行,只带了一个包。 沈以看到狭小的空间,无意识皱了皱眉,随口问他:“你的资料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资料?”邵轻云正在整理椅子上的物品,给她腾出坐的地方。 回答完后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起身望向她。 沈以站在门口的位置,目光直勾勾看着他。 “为什么骗我?”她忍耐了一整天,此刻终于挑明,“你是在躲着我吗?” 邵轻云神色沉重,舒口气,却不回答。 她走到他面前,逼视着对上他的眼睛。 “你亲亲我。” 邵轻云无言,然后他缓慢地别过了头,避开她的脸。像今天很多次一样。 他不看她,不看那张拥有沈克斌一点点轮廓特征的脸。 沈以一颗心沉到谷底。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沈以语气渐渐加重,“不是因为你外公,你到底因为什么?出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不是说过要永远跟你站在一起吗?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我跟你一起面对吗?” 她越说越激动,而对面的邵轻云,始终像一潭死水,无动于衷。 他淡漠地垂着眸子,想,他能告诉她什么呢? 你的父亲可能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丑恶的、你无法想象的事。 他要这样告诉她吗? 让彼此的难堪填满这间牢笼似的房间吗? 至少,先等他有能力去确认清楚一切。 “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可以让我安静一下吗?” 邵轻云坐在床角,双手撑上了额头,少见的消沉样子。 沈以仰头嗤笑。 “我来找你是多余了对吗?你根本就不想见我……”沈以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眼泪,鼓胀地快要失去控制,她在声音也染上哭腔之前,止住了话音。 人是可以一夜之间不喜欢另一个人的吗? 他低垂的眼睛偶然扫过她的脚,看到凉鞋边磨出的水泡。 她明明那么怕疼一个人,硬生生一整天都没有说。 他忽然起身将她拉过床边坐下,然后去翻找房间里的针线盒,又找来消毒湿巾和创口贴,单膝蹲在她面前,开始给她解繁复的芭蕾凉鞋。 她很想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抒发因为他而郁结的一口气。 但看着他的黑发,他低眉的样子,萦绕的忧郁,终于还是忍住了脾气,乖乖坐在那里,任凭他替她处理水泡。 针刺入的那一刻,沈以无动于衷。 邵轻云抬头看她:“疼吗?” 沈以眼泪正无声滑落脸颊,她吸吸鼻子,声音是满满的委屈。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应该毫无保留相信对方吗?还是说,你从来没把我当作可以信任的人?” 他妥协地叹息。快速将她脚上的水泡处理完,擦掉她的眼泪,将她拥抱进怀里。 “我当然信任你。但有的事,可不可以等我准备好再告诉你。” 她不解。 “在准备好之前,你要一直像今天这样对我吗?” 他无言。 “随便你。”她嘲讽一笑,抹掉眼泪,淡声说,“我要洗澡。” * 那天晚上,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邵轻云是背对她的。房间窗户很小,没拉窗帘,他面朝着外面静寂的黑蓝色的夜。 她想,她可以主动投怀送抱。反正她也很熟练,他们之间能走到现在,差不多每一个节点都是她在主动、直接地推动进展。 可是沈以觉得累了。 他的异常一定跟她有关,或跟她身边的人有关,否则他为什么不想看她,为什么连一个吻都不给她。 然而他不愿意告诉她。 是的,他们的关系从来不是完全对等的。从来都是她听从他的安排,接受他的主导。 沈以失望地转身,和他背对背。 即便心绪沉重,但整整走了一天,沈以还是疲累不堪,在头疼欲裂中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不知道是深夜的几时几分,她感觉有只手将她的脸调转了过来,然后是猛烈地毫无章法地亲吻。 对方像是也在梦境中,在梦境中为所欲为掠夺她。 她被吻地难以呼吸,而他的喘息也比任何一次都急促。 他翻身压到她的身上。 他熟悉她的一切敏感,她适应他的所有撩拨。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他停住动作,猛然睁开了眼。 沉寂的黑色中,她喘着气对上他的眼睛。 他闭了下眼,微蹙的眉头闪过隐忍。明明他的身下仍旧火热的可怕,可沈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欲色在一点一点消退。 第79章 他从她身上下去。 沈以咬了咬唇,拉回身上属于他的宽大t恤,遮盖住裸露的肩膀。有眼泪逸了出来,鼻腔也潮湿堵塞,沈以翻过身背对他,弓着身子悄悄抹去眼泪。 天还未亮时,邵轻云起身,轻轻出了房门。 微弱的响动惊醒了本来就浅眠的沈以。 她扶着沉重的脑袋坐起来,看到小方窗外的天光,泛着一层薄雾,悠远,宁静。 如果他想要一个人静静,好,那她走就是了。 沈以起床洗漱,妆也没什么心思化了,直接整理背包,结果看到本想送给他的惊喜礼物。 一个满满当当的星星罐。 这是跟孟圆学的,表达喜欢和珍视的方式。 邵轻云不在的这些天,她就用叠星星填满自己的时间。 每一个星星里都藏着一句话,包含了她对他的爱。 她想让他知道,不管世界如何变迁,不管发生什么事,你 永远都有我,我们永远都有彼此。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多么讽刺,多么的自以为是。 她还是决定将星星罐留在桌上。 暖灿的光突然刺激了她的眼皮。她抬头,看到窗外初升的太阳。 一场盛大美丽的日出。她下意识转身想找邵轻云一起看,却牵动了手中的包带,将一罐星星碰到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让她心头狠狠一颤。 碎的是她的喜欢,她的爱。莫名的,沈以想起孟圆蹲在篮球场地上捡碎片时,掉下来的两滴眼泪。 房间内空无一人,邵轻云不在。没有人跟她分享这场美丽的日出。 而等邵轻云回来时,看她的眼睛依旧会是回避,疏离的。 她向来主动直率,但不是没有自尊。 沈以蹲下来,将那一地星星和玻璃碎片捡进了垃圾桶,然后拉开门离开。 酒店在一栋综合大楼里。 邵轻云拎着打包好的早茶进入电梯。电梯门完全合上时,沈以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 上帝视角里,他们像偶像剧里的拉长的镜头,彼此在这一刻错过。 邵轻云回来后,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被子是胡乱掀开的一团,桌上已经没有了沈以的斜挎包。 他默然地放下早茶,视线不经意扫过垃圾桶,又很快蹲下来细看。 黑色的垃圾袋像深渊,底下丢弃着彩色的纸星星,和一些玻璃碎片。 迎着日光的房间是那样明亮,亮到邵轻云清楚地看到碎片锋利处的一线血痕。 他猛然起身,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第61章 漫长的梦失恋的女仔 清晨的香港街道是潮湿的深灰颜色,比日间稍微清净。 沈以在金鱼街上停下了脚步。 一家水族店铺早早地开了门,店主人正把一袋袋透明的金鱼挂上架子。早晨连金鱼都是活跃的。 沈以走了过去,看着困在袋子里各种颜色的小鱼们,发了一会儿呆。 老板说:“靓女,使唔使金鱼?” 沈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走出店外,看到逐渐繁忙的街道,发现自己还是不舍得离开。 她向来都遵从内心的声音,不会犹豫踟躇太久。于是她拨出去了邵轻云的电话。 “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了,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我就在金鱼街,你来找我好吗?我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以握着手机的手指紧到发白。 她就那样立着,听到路人经过时留下的粤语碎片,听到街市越来越喧闹的声音,听到邵轻云说:“沈以,我们先各自去各自的地方,分开一段时间吧。” 那一刻,她觉得他隔着听筒,把她的心全都挖走了。 血淋淋,空荡荡,沉甸甸。 他想要不清不楚甩了她。 曾经的一切甜蜜、誓言、爱意组成的城堡,在她脑海中轰然坍塌,顷刻间灰飞烟灭。 先吻上她的人是他,为什么连分开都是他先决断? 沈以没想到,她在内心变成一片废墟后,还能那样保持冷静地说话,用她最后的盔甲。 “没有分开一段时间这种说法。给你十分钟,你来找我,或者,”她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念出他的名字,“邵轻云,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她挂断了电话。 他喜欢思考,总要想想,想想,想想,她偏要逼他现在就做出决定。 因为反过来,她一定会奋不顾身选择他,她想要同等的奔赴,她只要平等的爱。 沈以转过身,继续盯着视线正对的一条红色金鱼。它孤零零地在透明围城里游曳,她用手戳了戳装满水的袋子。小鱼在逼仄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吻上她渗血的指尖。 那十分钟的漫长,让沈以想到了他生日那天,她对他纸条告白后,从早晨到晚上,一直在等待他的答案。 00:03分,沈以记得这个钟表上的时间。 是她多给他的三分钟机会。 而这次,她给了他更多。 太阳隔着湿气和薄雾,烘烤着这片半岛。 消瘦但精神矍铄的港岛阿伯见她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也听到她之前打电话,猜到她大约是个失恋的女仔,便说:“畀你打折,拣条中意嘅鱼啦!” 沈以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她转过身,一眼看到了刚刚吻过她指尖的小鱼,小鱼正好朝着她的方向,好似一直看着她一样。 沈以心中微颤,好像那一瞬间,被一条鱼爱着。她一时冲动,买下了那条平平无奇的草金鱼。 擦肩而过的行人越来越多了。早高峰时间,车辆一辆连着一辆,街道已经开始拥堵。 她的脸像雕塑般失去了所有神采。她低头拉黑了他的电话,微信,然后拎着一袋金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但是她到达车站关口后,才想起鱼不能入关。 要么抛弃,要么送给一个本地的路人。 可她低头盯着它奋力挥舞尾鳍和背鳍的样子,心软了。 沈以转头去咨询怎么给一条金鱼办理手续。 她刚刚被一个最在乎的人抛弃了,不能再不负责任地抛弃一条小鱼。 于是为了带一条鱼回去,沈以耽搁了很多时间,去办理了繁琐的检验检疫手续。 顺利坐上回程的车后,她靠着椅背,望着窗外色调晦暗的风景,灰败的楼宇站在大片浓绿的树丛之间。 来时阳光灿烂,走时失魂落魄。 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唯独那条悠哉转圈的小鱼。 她合上酸涩的眼睛,想,她维系不了自己的爱情,总要养好一条金鱼。 * 沈以回到月亮湾后,连着在家里昏睡了三天三夜。 醒来的间隙她除了上厕所,喝水,随便吃点什么,就是喂鱼,喂猫。 孔令仪自从参加完叶老的追悼会后,就和年轻老公去日本了。 不过她承诺这次陪她一起去英国。 第四天,沈以终于彻底睁开了眼。 她赖在床上搜了很多草金鱼的养法,适宜水温、食物等等,逐条记在备忘录里,又从网上采购了许多养鱼的用具。 简直要把她的小鱼当公主对待。 鱼吃饱喝足,水温舒服;猫吃饱喝足,玩得欢脱。 沈以无事可做,便有些茫然。她点开手机,置顶的人只剩下了孔令仪。 有一些瞬间她在想,他为什么还不给她打电话,发消息,或者从天而降,按响她的房门。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不认为他们会分手。 她只是通过耍脾气的方式,让他重视自己,让他低声下气来哄自己。 可是一概没有。 她这才缓慢地想起,是自己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沈以回家后第一次走出了家门。 外面天高云淡,艳阳高照,是个寻常的好天气。 沈以从小在津海长大,一直很喜欢这里的气候。因为靠着大海,又在偏北的地方,即便夏天也不会热的难以忍受,海风吹着很清爽。不像香港,身上永远黏黏湿湿的…… 她晃晃头,强制打断自己的思绪。 隔壁,琴山路14号一片沉寂。 叶阿公去世,梅姨回到了自己的家。邵轻云…… 她做足了思想准备,试探地按了下门铃,果然无人应答。 她恍惚地站在邵轻云家的门口,想起刚搬来这里的第一天,妈妈带她来吃饭,他打开门的那一刻…… 每想起一件事,她的心中就沉重一分。偏偏门前的这条路上,充斥了他们太多太多的回忆。 她咬了咬下唇,扭过头就走。速度快得仿佛要奋力甩开奔涌而来的记忆。 她一路下山,打车去找孟圆。 此前她忙于和邵轻云旅行,后来又是叶阿公的葬礼,和孟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孟圆假期一直在奶茶店打工。沈以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堆机器后,手打一杯柠檬茶。 第80章 沈以只好坐在小圆桌后等待。夏天,暑假,午后,正是奶茶店最忙碌的时候。孟圆连招呼都顾不得和她打。机器里的订单条越吐越长,她就在狭窄的柜台后,左右来来回回地转。 终于到了两点钟,孟圆和下一个人交完班,端着一杯她亲手做的柠檬茶给沈以。 “小以,你怎么来啦?有什么事吗?”孟圆问她的时候,眼神像玻璃门外瞟了一眼。 沈以顺着看过去,发现倚着单车的少年正在门口等待。见她望过来,连忙生涩礼貌地同她挥手打招呼。 少年是于理。 沈以惊讶又惊喜:“你们在一起了?” 她得承认,在和邵轻云在一起的时候,她确实有点重色轻友。连闺蜜谈恋爱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既然他在等你,我就不缠着你了。下次约个时间,你要一五一十告诉我!”沈以做出霸道的样子。 “好。”孟圆脸色害羞而甜蜜。 这个暑假,不止沈以过得天翻地 覆,孟圆的生活也像在过山车里上上下下。 首先是高考出分,她的成绩比模考低几十分,不算彻底考砸,又实在平庸。 而于理稳定发挥,成绩排全校理科第四,省内排名也靠前。 接下来很快就是报志愿。在这件事上,她的父母不能给她任何建议和规划,她只能自己对照着招考计划看。 因为和于理的差距太大,自从考完后她都没有联系他。 她默认自己和于理完了。也主动放弃了和他京市的约定,选了一所本地的二本学校。 结果于理在报志愿的前一天来找她了,并且先开口告白。 孟圆惊喜不已,但在确定对方的心意后,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一是因为父母需要她,二是因为她的自卑心理。于理的第一志愿是北航,而她只能去那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一想到在京市那种地方,更多和于理一样,比于理更优秀的人在,她就有种抬不起头的恐慌。 她喜欢和沈以做朋友的原因,就是沈以身上有她羡慕的自信能量。她从来不怕丢脸地问自己不懂的事,想做好一件事就大方张扬地去做,从来不怕失败,不怕被人打击、看不起。 但孟圆不是的。她会永远是个内敛的,不敢站在前面的人。在沈以的影响下,她已经悄悄改变了很多,也许以后还能成长一些,但底色是不会变的。 她这样普通的人,以后也会走在一条普通的路上。 而沈以,她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她都做好了沈以留学后,二人就失去联络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她还会来找自己。 孟圆好奇地问:“你不应该和邵轻云在一起吗?” 高考前二人曾张扬地手拉手在学校里,所以她早就向朋友们坦白了。当然,张于蓝当时还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听到那个名字,沈以垂了垂眼睛。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人就是容易绷不住。她委屈的眼泪迅速涌了上来,但想着于理还在外面,她狠命地克制了一下,才抬眼强撑一个笑容。 “我就是想来问问……邵轻云,他有打电话给你吗?或者……让你给我转告什么话。” 孟圆更疑惑了,没注意沈以苍白的脸色,直接说:“没有啊。” 圆桌之下,沈以大拇指狠狠抠了一下食指的指甲,不小心擦过了之前在香港划破的伤口,又是一阵微弱但无法忽视的刺痛。 孟圆着急严肃道:“怎么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以有些无力地摇摇头:“没什么,你们先去约会吧。下次单独跟你说。” “不,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让他回去就好了。” 沈以又快要绷不住了,她红着眼眶,露出一个笑:“我说没事就没事!你们快去约会,这都八月了,你们还能粘在一起多久啊?” 孟圆果然犹豫了。 沈以催促她赶紧走。 安顿沈以有事就去找她后,孟圆不放心地坐着于理的自行车离开了。 沈以喝光了一杯柠檬茶,自己步行着往琴山走。 走到山下的超市门口,沈以想到了家里逐渐空荡的冰箱,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第一次来这间超市时,好像也是同样的八月,同样炎热的夏天。 老板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这次穿了米黄色的鲜亮短袖。 “哎呦,沈以来啦,想要点啥自己选。” 她看到冰激凌机器上标注了新口味,说:“我要一支香芋甜筒。” “好嘞。” 老板抽一支脆壳,转身启动冰激凌机。 她无所事事站在柜台前等待。 恍然间,她觉得眼下的场景似曾相识。 她看着柜台上陈列的糖盒,喃喃说:“皮卡丘没有了。” “什么?”老板回头问。 “这里,以前放着一排皮卡丘糖盒。” “那个啊,早就卖完啦。” 有风掀起身侧的门帘,她转头,看到晃动的阳光跃进来,又被挡回去。 没有人。 没有邵轻云。 也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午后,他们在月亮湾第一次相遇,第一次擦肩而过。 明明相遇是轻轻的,为什么分离却这样沉重。 一种猛烈的情绪忽然上涌,她还没有拿甜筒,就自顾自跑了出去。 “诶……”老板叫都叫不住。 沈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看着身侧的篮球场,走进去坐在了第一次坐的地方。 暑期,即便是大中午,篮球场上也有消耗精力的男孩。 欢呼或吵嚷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沈以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点开手机,缓慢、犹豫地解除了唯一一个拉黑的人。 她深吸口气,酝酿着想跟他说的话。 她不知道分开的这几天,他有没有试图联系过她。 但她不想纠结于此,她可以继续主动,她想告诉他,我们和好吧。你说一段时间就一段时间,我等你准备好。只要你别离开我。 你别离开我。 我可以为此一次一次妥协,只要你别离开我。 她忍着喉间酸涩,点开他的头像,却只看到灰色的系统小人图像。微信名是——已停用的微信用户。 沈以眼睛蓦然睁大,反反复复确定,不是系统的问题,不是网络的问题,不是搞错,是邵轻云注销了自己的账号。 她的额头渗出汗珠,连忙又解除了手机号的拉黑,紧张地拨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沈以感觉眼前一黑,她像是瞬间失重,坠落深深的谷底。带着心口漏着风的空洞。 几天的忍耐,终于在此刻崩塌。 她的眼泪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抽泣。 为什么从香港回来时没有哭?因为她觉得他一定会来找他的。 现在她才发现,他真的下定了决心。 他背弃了诺言,他抛弃了她。 她从没有如此伤心地哭泣过,连气都喘不上来,心疼地想要伸手进去挖出来,或者干脆死掉算了。 现在她相信了妈妈的话,爱除了幸福,还有痛苦。 还有一件事是她现在自己体悟到的——人在伤心至极的时候,痛苦的爱会深入骨髓的,变成恨。 她用手指徒劳地抹去没完没了的眼泪,恨自己如此脆弱。不过就是尝到一点被他爱的甜头。 可是,如果没有尝到过,如果不曾被他那样真切地爱过,她又怎么会如此痛苦。 最后一次了,她下定决心,就哭这一次,从此再也不会为邵轻云哭泣,难过。 背弃承诺的人,不值得她流泪。 沈以,她告诉自己,再也不要想起他,再也不要喜欢他。 再也不要因为男人伤心。 她吸吸鼻子,努力克制住抽噎。满脸咸苦的泪水,蛰得发干的脸颊微微刺痛,痛成分布不均匀的红,加上哭肿的眼皮,形成狼狈不堪一张脸。 这时,面前传来另一人深长的喘息声。沈以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到正平复呼吸的万峥。 他看起来满腔疑惑和着急,却压抑着喘息,郑重其事地递给她一包纸巾。 那是他几分钟之前,狂奔着去买的。 堵塞的鼻腔快到达临界点,沈以接过来,说:“谢谢。” 万峥皱眉,肃然冷厉道:“他欺负了你?” 沈以顶着哭红的一张脸,面无表情道:“我跟他没关系了,不要跟我提他。” 万峥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愣怔,然后变得微妙。 二人一时无声。 万峥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他有些别扭地将冒出头的耳机线塞回衣袋深处,欲言又止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向她坦白。 “对不起沈以,我骗了你。我不想食言的,但我真的太难受了。删完录音当天晚上,我就……找人恢复了。” 沈以目光漠然,嗓音明明带着哭腔,却依然冰冷:“我不想知道这些。” 第81章 他却固执己见,像一头莽撞的牛,直愣愣,一口气告诉她:“因为比起信守诺言,我更想要,无时无刻听见你的声音。” 像是借了她热烈火苗的一簇,就再也不愿意归还。 沈以继续沉默。 万峥继续倾诉:“高考完那天,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以低着头,将用过的一张纸对折,对折,再对折。 “我后来才发现,原来……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就在这里,就是这个位置,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时,大脑瞬间的空白。以至于……你转学来的那天,我都在回忆你对我笑的样子。结果抬头,就看到了你……”他轻笑一声。 她手中动作顿了顿,低垂着眉眼讽刺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趁虚而入吗?” “不是,我知道你马上要走了。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少年急切地站起来,重新回到她面前。 他深吸口气,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在八月的蝉鸣声中一字一句告诉她:“沈以,我喜欢你。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好。但我不会永远这样。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对你的喜欢不比他少!起码,我绝对不会让你哭!” 少年背负一片蓝天,眼神是那样恳切,郑重。 她也曾坠落于另一双看似真挚的眼,结果确实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头顶的风拂过梧桐枝叶,簌簌吟唱。 十八岁的夏天,悠远宁静。于她而言,是漫长的梦。 梦在今天终结,她在今天醒来。 莫名的,她想起就在不久前,一场欢愉后,她趴在邵轻云肩头看《德米安》,深深记住的句子—— “人必须找到他的梦,之后,路就不再艰难。但梦是不会持久的,所有的梦都会被新的梦取代。” 人不可能抓住任何一个梦。 只有一个接一个,新的梦。 沈以终于抬起头,睁着一双红润的,绝望的,死寂的眼睛,无言凝视又一个对她告白的人。 上部完 第62章 又黑又穷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下部:六十六岁初吻 沈以又做了那个黑沉沉的梦。 同样的雨夜,同样的场景,她还是站在别墅二楼,透过木栏杆向下看。模糊的人影在蠕动,隐约的尖叫回荡在耳边,闪电刺痛她的眼,身后的压迫感刹那间达到顶峰。 以往她回头,梦就戛然而止。然而这次她转身,却看见了邵轻云的脸,他阴郁地盯着她的眼睛,单手制住她的下巴,说:“你看见了什么?” 沈以猛然睁开眼,舒了口堵在胸口的浊气,喉咙像卡了虫子一样难受。 房间里有昏昧的光。 她躺在床上,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是沈家那张巨大巨软的公主床,是靠海那间气息陈旧的二楼卧室,还是伦敦那张摆在地板中央的简陋床垫…… 她扶着额头坐起来,先看见对面一条长桌,桌上一半堆满了凌乱的化妆品、杂物。另一半正中端端正正摆一个方形的便携鱼缸。 “艾米丽……”她望着悠然摆尾的红色金鱼,喃喃自语。 再看地上摊开的行李箱,沈以彻底地回神了。 哦,她在印度。 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来印度呢?她反问自己,昨天拉了一夜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沈以心有余悸的揉了揉肚子。 要知道,她小时候立志绝对不会去旅行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埃及,一个是印度。 没想到还是来了。 思及原因,是印度色彩明艳的纱丽打败了她对这个国家的差印象。 沈以脑袋昏沉地下床,第一件事先给艾米丽换水、喂食。水是提前晾晒好的,换之前她检测了酸碱度,才安心把小鱼放进去。 艾米丽欢快吞食的间隙,沈以靠在桌边,打开相机看这几天拍的照片。 风景很少,因为没什么风景可言。她拍的几乎都是衣着美丽又鲜艳的印度女人。 相机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那是一个年轻的印度女孩,褐色皮肤,深邃眼窝,额间点着红色的颜料。 她坐在杂乱的海鲜市场剥虾皮,背景晦暗肮脏,她却穿着艳丽的紫罗兰色衬裙,披着黄色纱丽,眼底有忧郁,但仍掩不住光亮。 当时,女孩身上强烈而富有生命力的颜色碰撞,让沈以忍不住拍了下来,并上前交谈。 女孩叫莉塔,她们萍水相逢,她就对沈以充满信任,耐心给她讲了很多关于当地的习俗和着装习惯。还带她去买印度的长纱巾,告诉她纱丽的缠绕方式。 今天是沈以在印度的最后一天。 莉塔得知她要走非常遗憾,因为不久后,她将和父母安排的某个男人结婚。她本想邀请她来参加婚礼。 思及此,沈以粗略地收拾好行李,打算在走之前和莉塔告个别。 进卫生间洗漱时,她面不改色一脚踩死行色匆匆的印度大蟑螂,想,这趟冒险也算是好好活下来了。 但有趣的是,这甚至不是她一年半旅行时光里,最艰难的一段旅程。 不过她现在懒得回忆。 总之,拒绝便宜老爹和浪荡老妈的钱,生活是难了点,但也不是寸步难行。 化妆的时候她盯着镜子里那张晒黑的脸,努力用隔离填补被风吹糙的皮肤,揶揄地想,小时候,也不小,高中时候吧,有人说她白瘦幼,当时她还不高兴这个词,现在直接又黑又穷了。 她没所谓地笑了笑。 回忆的线头一旦拉开就停不下来。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高中的片段。但立马让自己急刹车,防止记忆的镜头变得清晰。 高中,居然变成一个遥远的词汇。 几年了呢? 一年预科,两年圣马丁,期间开始在时尚圈实习,毕业后成为英国造型工作室助理,干了两年多辞职,开始了差不多一年半的环球旅行。 也称不上环球,虽然她理想中是这么叫的,但因为毕业后就没再要家里的钱,所以旅行有些捉襟见肘,靠做助理攒下的一些,然后边打工边走,不知不觉也去了好多个国家。 反正差不多,七年了。 听起来好漫长,却又感觉是一眨眼的事。 她啪一声合上粉饼盖子,眉眼淡漠地走出卫生间。用莉塔带她买的那条红色印花长巾,从头披到肩上交叉围住,又带上猫眼窄框墨镜,她便独自出了门。 前几天都有一个中国地陪做导游并充当保镖,但因为她今天晚上的飞机离开,为了省一天的钱,就截止到昨天。 她住的这间位于新德里的酒店,就是地陪帮忙选的,物美价廉,主要是安全。 出了酒店,她搭了辆tutu车前往旧德里,沿街的风景一直在变。咖喱和臭味混合的气息扑鼻而来。沈以感觉自己要在晃荡中呕吐了。 好在不久就到了海鲜市场,她顺利找到了莉塔,送给她一副亲手画的水彩肖像,以及在危地马拉淘来的宝石项链。 沈以用特意学的印度语,磕磕绊绊对她说:“祝你新婚快乐。” 莉塔既惊喜又感动,和她热情拥抱。 她每天早晨从小村庄赶来这里卖菜和海鲜赚钱,没想到会和一个异国女孩成为朋友。 她对沈以依依不舍:“好羡慕你,你是自由的,能到世界各地旅行。” 沈以不知说什么。她只能期望莉塔那位未曾谋面的男人,是个好人。 “希望你有幸福的生活。”沈以最后说。 这趟旅程她最大的感触之一——世界上,很多女孩都不得不过早地成为女人。 莉塔仅仅1 6岁,可已经有了深邃的眼睛,她们站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沈以比她大了近十岁。 与莉塔分开后,沈以又习惯性的陷入某种低落和荒凉的情绪。 旅途中她交到了很多朋友、忘年交,哪怕离开时再不舍,也总要经历一场分别。 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里,在旧德里狭窄的巷道里穿行。 前几天都有一个高壮的男地陪陪着,以至于她渐渐忘记了,印度除了脏乱,还是个危险可怕的地方。 居民区之外,一墙之隔,有队伍在游行,抗议一场对□□犯的判决。 而隐蔽的巷道里,有印度男人站在自家门口,用冷漠而直白地目光盯着她。 沈以心中一个激灵。她强迫自己的保持镇静,顺着狭窄的路往大街上走。 她不经意回头,发现刚刚看她的男人跟了上来。 沈以咬咬牙,手伸进包里,握住到这里特意买的小利器,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但她在紧张之间拐错了一个弯,然后迷路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还多了两个。 冷静,冷静,她迅速判断着方向,很快修正路线。 再拐一个弯应该就能看到出口了。沈以神经紧绷,步伐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虽然她知道,被疯狗追的时候,跑反而会刺激到对方。 第82章 但亮着光的巷口就在眼前,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以直接发挥她的长项,抬腿就跑。 她喘着气不顾一切狂奔,刚冲到巷子口,刚高兴一秒钟,眼前完全黑了。 一道健壮的身影堵在了她前面。 沈以来不及刹车,一头撞进了他的胸膛。紧接着被那人拽住了手臂。 “啊!”她尖叫挣扎,利索地掏出小刀就划。 “喂!是我!”男人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 沈以回过神来,抬头看,那张端正硬朗的脸孔果然是她的熟人。 “史蒂夫!”沈以怒斥,“你吓死我了!” “是你吓死我了!”男人浮夸地拍了拍胸肌,“姑奶奶,在这儿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啊!” 沈以回头,那几个印度男人还在,见她停了下来,举着手机就要过来合照。 原来只是要合照。 “nonono,sorry。”沈以统统拒绝,拽着史蒂夫走出了可怕的小巷。 走到大街上,史蒂夫将沈以护在道路里侧,防止激动的游行队伍撞到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以问。 “我去酒店找你,前台说你可能去旧德里了,我猜你来找莉塔,就过来了。” “但我付的钱只到昨天啊,你还找我干嘛?” “哎呀,都是同胞嘛,我肯定得保证你安全上飞机。” 沈以精明地眯眯眼:“我可不给你今天的钱。” “不要不要,我送你一天行吗?还想去哪,哥奉陪到底。” “叫姐,你比我小好吗?” 史蒂夫笑得谄媚:“姐姐,你长得像18岁。” “这还差不多,我就是显年轻啊~”沈以摸摸下巴,自恋一如往昔。 史蒂夫是沈以在印度请的地陪,他是印地语留学生,平时接点私人的陪同导游服务赚外快。 “行,中国人不骗中国人。你是个好人,史帅。”沈以真诚夸赞。 谁知史蒂夫大白眼一翻:“叫我史蒂夫!” 沈以哈哈笑:“我觉得史帅更酷!” “真的吗?” “姐姐从不说假话。” * 傍晚时分,史帅请沈以吃了在印度的最后一顿饭,当然他保证绝对不会拉肚子,沈以才心有余悸地吃了。 吃完饭,他将沈以送去机场。 路上的塞车时间,史帅跟她闲聊,语气像个老父亲一样操心。 “你一个女孩子家,这样到处旅行不害怕吗?” “怕什么,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而且我在选择一个地方后,都是经过充分攻略的啦。”沈以洒脱道。 史帅脸色正经:“今天那几个人,可不是想跟你合照那么简单。如果我没有出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我们国家一样安全,你也别觉得自己拿把水果刀能有多厉害,那些人比你想象的可怕。” 沈以望着车窗外的印度街景,自知理亏没接话。 史帅扫她一眼:“可别就为了看个风景,为了社交圈里耍个酷,把小命搭上。” “什么耍酷,我是在寻找真正的美……”话音落下,沈以怔住。 这句话是那样的熟悉。 是有人曾用轻描淡写的语调,在她心中种下的种子。 * 史帅一直将她送到值机柜台。 沈以和他告别,并最后向他道了声感谢,转身进了安检。 史帅叉着腰在后面瞭望,直到她顺利通过,再看不见身影,他才松了口气,拨出去一个电话。 “嗯,刚走。这位老板啊……”史帅叹气吐槽,“你家这位大小姐,是真的难管……” 那边似乎问了句什么。 史帅连忙回答:“没有没有没有!什么也没发生,毫发未损!你见了就知道了!” …… 挂断电话,史帅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一笔钱,舒心笑了。这钱赚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再陪那女孩玩几个月他都愿意。 不过…… 他想起刚刚电话听筒里那人淡淡一句——“见不到”。 什么意思? 第63章 强大内核那个王八蛋当明星了???…… 漫长的飞行后,沈以落地京市机场。 她靠在座位上,看着舷窗外的停机坪,迟迟没有动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她确实七年没回国了。 以至于此刻,有那么点近乡情怯的心情。 她想起下定决心回国的契机。 当时她在印度,还没想好下一站的国家去哪。 某天史帅依她的要求,开车带她从德里出发去看喜马拉雅山脉,她望着层叠的雪山,想到山的那一边就是中国,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思乡情节。 几年的飘泊,在哪儿都没有归属感。那是自然,哪儿都跟她长大的故土天壤之别。 她想要去世界各地寻找真正的美,怎么能少了她出生的这片土地呢? 当然这些年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有意在回避着什么。 现在七年过去了,淡忘地差不多了吧。 至少沈以自己是这样的认为的。 至少那三个字不再像一把利刃,一想起来就往心口扎出血的那种。 她终于起身,戴上墨镜,拎着书包准备下飞机。 因为出版社要和她商讨画册的出版,所以她没回津海,直接落地京市。 在她刚开始旅行时,就把自己沿途画的水彩人像和奇特服装、花纹发到网上,作为记录。没想到不久就有国内的出版社联系她,想出一本绘画版的世界女性穿搭图册,包括她绘制的各地民族印花,每篇可以随她心情附上简单的介绍。沈以觉得不错,便远程签订了出版协议。 最后一站她准备在中国找几个地方,作为画册的结尾。 取完行李箱,她来到出站接机口,把墨镜往头上一卡,目光扫视一圈,就定位了其中一个人。 一开始,她还不太敢认,直到对方激动地喊了一嗓子:“沈以!”然后飞步翩跹地朝她奔来。 沈以喜笑颜开,张开拥抱。 二人抱着转了个圈,沈以上下扫了他几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赵子非,你好像个成了精的风筝。” 多年未见的赵子非在脱离了学校后,彻底放飞自我。 甜茶同款的羊毛卷卷发,更衬得他一张巴掌脸秀气温柔,上身是绿蓝黄拼接的夹克,下身是烟灰阔腿牛仔裤,脚上踩着古驰的板鞋,脖子里吊着miumiu的项链,身上挂着一个lv的男士月牙包。 他体贴地接过沈以的行李箱:“我都穿了压箱底的好衣服来接你了。你实话实说,不好看吗?” 沈以铁面无私,持续毒舌:“toomuch,像公园大爷卖的丑风筝 。” 赵子非捂了捂胸口:“你知道这样会伤害我自尊心吗?” “你是我好朋友我才说的,别人我才懒得管。”沈以软化了语气,笑嘻嘻踮脚拍他的头,“发型还是很适合你的。” 赵子非也笑了,他看着沈以和高中相差无几的灿烂笑容,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些年虽然他们没见面,但一直在网络上联系。 沈以刚出国的那两年,偶尔会不分昼夜给他打电话,打过来就是一通哭。 邵轻云的不辞而别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那时他很心疼沈以,却也没钱跑去伦敦陪她,只能经常搜罗一些搞笑的博文、视频分享给她。远程陪她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 “想吃什么?我请客。”赵子非豪气道。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你不知道我在印度都瘦八斤了!” “好好好,我先送你去酒店放行李?还是你有别的住处?” 沈以嘿嘿笑了两声,亲昵地挽住了赵子非的胳膊。 “听说你爸妈给你在京市买了套房子?” “对啊……”赵子非反应过来,警惕地看着她,“大小姐,别告诉我你没地方住啊……” “嘿嘿嘿,就借住几天,你不会这么没义气吧?告诉你,我要出书了,牛吗?到时候多给你签几个名,我火了签名指不定多值钱呢!”沈以神气地说。 “出书?!这你可没告诉我!快展开说说!” …… 一路上,两个人畅聊地嗓子都干了。 奈何机场到市里的路实在太漫长,又太堵塞。 两个人又聊完一个话题,车里终于陷入沉默。 沈以听着车里随机播放到的陈绮贞的歌,目不转睛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赵子非侧头看她。 她一头法式慵懒风的卷发,不知以什么奇妙的方式全部在头顶扎起来,有一种既凌乱又精神的美感,巨大的圆形耳环,潇洒落拓的浅棕皮衣。 与高中时刚转来月亮湾不同,现在的沈以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大牌,但依然还有独属于她的松弛与自信。 她的性格也有所变化,看向窗外的神色淡而沉静。刚刚他们插科打诨时,他觉得她好像还跟以前一样欢脱。 第83章 其实她更加成熟了。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那张晒黑的脸上多了一种坚毅的感觉。 让他明白,她不再是曾经动不动就深夜痛哭的女孩。她在七年的时光中,打磨出了让自己保持稳定的强大内核。 所以才能一个人,跋山涉水,旅行了那么多地方。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以转过头来,笑:“看我干嘛?” “感觉我的朋友很厉害。” “你也很厉害,”她扫了眼他脖子上的miumiu项链,“现在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啦。” 赵子非听了这话却没有多高兴,苦着脸道:“别提了,一会儿吃完饭,我还得回去加班!” * 就这样,沈以厚着脸皮在赵子非的小平米两居室住下。 她也终于向他承认,其实自己是没钱了。这也是她决定结束旅行的其中一个原因。 赵子非还惊叹,她居然能忍住不找家里要钱。 沈以立马顺杆爬:当然多亏了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沈以回国是一月底,她休息好后先去了趟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虽然旅行中活得粗糙了一些,但她骨子里还是很爱惜身体的。当然,臭美也依旧,回来就抢走赵子非不少面膜天天做美白。 抽空她去了趟出版社,跟编辑敲定了画册的主题和细节。 二月初过年,赵子非要回津海老家,他邀请沈以一起走时,沈以却拒绝了。 首先,她又不可能回沈家,其次,孔令仪现在在日本定居。 七年间,前期因为疫情,她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呆在伦敦。农历新年就直接忽略。 偶尔孔令仪会去伦敦看她,多半是她有工作,或者无聊,或者和年轻老公冷战中。 总之,这些年自己的亲缘关系越来越淡薄,过农历年这件事在她心中,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的隆重。 或者,她其实不想承认,除夕这个日子,总是触发一段她特别抗拒的记忆。 于是尽量把它当做普通的日子过。 所以除夕这天,沈以几乎在赵子非家睡了一天的觉。 醒来后她习惯性先照看自己的金鱼宠物,熟练地检测水质、喂食。 她决定节后先找个工作过渡,然后租个房子,给艾米丽换一套豪华鱼缸。 晚上八点钟,电视里自动想起了春晚欢快的音乐声。 沈以简单地泡了个面。 节目里的欢歌热舞,显得吃泡面的她过于凄凉。 于是沈以转到了网络频道,准备找个国产剧或综艺看看。 以她的履历,找工作肯定是时尚圈,时尚圈免不了和娱乐圈打交道。 但她在国外的这几年,关注内娱少,尤其是旅行的这段时间,相当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几乎和国内的所有热点脱节。 谁火了谁又爆出黑料,谁翻红了谁又翻车了,她是一概不知。 以这样的状态进时尚圈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她给自己定了任务,一个春节假期的时间,把内娱近期的所有当红明星都认一遍。 好在赵子非也混时尚圈,他在京市一家时尚杂志做编辑,虽然不是他梦想的vogue,不过在国内也能排得上前几的大刊。 电视剧还没选好,沈以在面泡好前,去冰箱选了一瓶零糖可乐,回来时又顺手回了几条孔令仪的关怀信息。 终于应付完孔令仪的喋喋不休,沈以仰头喝了口饮料,不经意抬眼看向电视屏幕。 “噗——” 她一口可乐直接喷了出去,地板上瞬间一片狼藉。 电视正在自动轮播广告屏保,看样子是近期热播的网剧或综艺海报。 在她惊诧的几秒钟,屏幕广告已经切换了两个。 沈以直接趴到电视前,瞪大眼睛等待着。 直到,刚刚令她大惊失色的海报,再次出现。 海报上方是金色的书法字体——《千秋岁引》。下面是三个古装主演。 女主在中间,左右各侧身站着男一和男二,沈以紧紧盯着右侧高束发冠的男子。 男子英眉挺鼻,有淡淡的混血感,轮廓立体对称,桃花眼透着淡漠,古装扮相更凸显了他本身的贵气和从容的风度。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是她打死都忘不了的——邵轻云的脸! 她是在做梦吗?还是另一个和他相像的人? 屏保再次切换,她立即转身去找手机,搜索《千秋岁引》这几个字。 这是最近正在播的一部古装偶像剧,沈以浏览演职人员表,女主一番,排第二位的男主名字她不认识,再往下是男二,名字那栏写着——邵希恩。 “邵希恩是什么鬼?”她吐槽,接着拧眉给赵子非打电话。 对方一接通,沈以就劈头盖脸问:“邵……那个王八蛋当明星了???” 本来以为她打电话拜年的赵子非,硬是咽下一嘴的吉祥话,反应了半天是哪个王八蛋。 “呃,如果你说的是那个王八蛋的话,确实是,我以为你知道啊!我都不敢跟你提好吗?” 沈以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或者是震惊? 百度百科都自带关联,点击蓝色的那三个字,就能进去看到更多关于他的介绍。 然而沈以直接退出了网页。 她才不想关注他,了解他。 不过电视剧可以看看,正好让她狠狠审判、嘲笑、吐槽他一番。 看那部剧需要会员,沈以毫不犹豫开了一个。 她一个人蹲在地板上,边吸溜泡面边看剧,边当口头键盘侠。 “神经病啊,这演的什么东西?带资金组的吧?” “这面瘫演技,无语。干嘛不去当你的科学家,哦,或者是华尔街西装男。” “嘁,又耍帅!搞笑!花瓶!” 尽管嘴上一直在骂,但她不知不觉连看四集。 十二点钟,窗外响起了铺天盖地烟花声。 沈以终于受不了地关掉电视,房间黑下来,她想,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进娱乐圈,要做他根本不擅长的事情? 她走到阳台前看漫天灿烂。 脑海中不受控地想起一个烟火下的拥抱,以及“直到地球毁灭”的誓言。 那时她曾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孤单了。 璀璨之下,万家灯火明亮。而她隐身在属于自己的黑寂里。 黑寂里充斥着泡面令人恶心的味道,以及像黏湿鬼魂一样甩不开的孤独。 那晚沈以辗转反侧,终于还是被喋喋不休的心魔打败,翻出手机,点开百度,下意识打出邵轻云三个字,又删除,输入了邵希恩。 对于娱乐圈明星来说,他这个履历显然有些过于精英,但格格不入,且毫不相关了。纽大金融毕业,两年华尔街工作经历,又申到牛津修了法律硕士的学位,在英国期间兼职秀场模特,后又签了国内一家小娱乐公司,毕业后回国发展,达成第一部 剧就演男二号的成就。但就目前播出效果来说,被骂被黑的多,营销号说的最多的都是单论脸来说无敌,演配角都抢戏,但论演技来说,压根没有。于是就被怀疑带资金组。 她还看到一条搞笑评论,说这么牛逼的学历,干嘛要进娱乐圈抢饭,疫情后经济下行真的这么厉害吗?这种学历都找不到工作了? 又有人在下面回复,那当然什么工作都比不上明星赚得多啦,就算学历好,打工一年赚得钱可能都比不上明星一个代言。 沈以思忖,以她对邵轻云的了解来看,他并不是爱钱的人。但人都是会变的,何况他们分开了这么久。 牛津。 沈以长久地盯着那两个字,心绪起起伏伏。那是他曾经对她的承诺之一,说要去英国找她。 他最终还是去了吗?为了……什么去的? 算算时间,当时她正因为跟工作室老板理念不合,辞职决定旅行。 他们正好错过。否则,同在一个那么小的时尚圈,肯定会在秀场碰见。 但绕了一圈,他们现在同在国内,还是有可能遇见。 要不她再去英国务工算了?沈以思考。 凭什么!沈以重重翻了个身,凭什么她要躲着他?! 他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 陌生人! * 春节假期结束,沈以经过赵子非的内推,到他所在的emma杂志社面试。 她的资历毋庸置疑,留学背景和国外顶级造型工作室经历在时尚行业是加分项。所以她很快就通过了面试,得到了实习的机会。 第一天上班,公司摄影棚正好有个内页广告的拍摄,带她的时装编辑顺便让她跟着,熟悉一下拍摄流程。 摄影棚一般比较空荡开阔,布景都是现搭的,前面灯光照的区域是明星拍摄区,靠门这边比较暗的是工作人员区。旁边搭了个简易的更衣室。 每个人都在各自忙碌。 现在正是拍摄的间隙,摄影师和经纪人在分析接下来的拍摄风格。 第84章 摄影区的布景前空无一人。 “eve,”时装编辑把一件品牌方选好的服装递给她,“你去拿给邵老师。” 沈以怔了怔,她实在对“邵”这个姓有些敏感。 “呃,今天拍的人是?” “邵希恩。”编辑很快告诉她,转头就去找摄影师了。 沈以一个人拿着那件廓形西装,一动不动。 回过神来后,她转头抓了个桌上放的新一次性口罩,然后去服装架随手薅了个渔夫帽戴上。 确认全副武装了,她才深吸口气来到更衣室门口。 旁边等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女孩,看样子像是助理。 “穿这件吗?”助理问。 沈以无声点点头。 帘子的间隙之间,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 “给我就好了。” 是熟悉的平稳语调,是属于邵轻云的低沉嗓音。 七年的分离,此刻仅一帘之隔。爱过又恨过的人,猝不及防的重新出现在她的世界。 他的声音如一柄利剑,撬开了她死命封存的记忆。关于十七八岁的梦,关于那年秋天、冬天、春天、夏天的回忆,一股脑席卷了她,轰然冲毁她花了七年时间拼凑的堡垒。 她的眼泪唰的一下,毫无预兆滚落,渗进口罩边缘。 第64章 毒舌伊芙姐的实力懂的都懂[可爱][…… 好在渔夫帽帽檐遮挡着她的眼睛。 “你好,衣服怎么了吗?”助理轻声问。 沈以回过神来,将西装递到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她背靠摄影棚的门口,为自己没出息的落泪懊丧不已。 里面,摄影师指挥动作的声音,相机快门的声音重新响起来。 沈以把“不准哭”这几个字默念了十几遍,才终于再次进了摄影棚。 她不敢走的太近,就站在人群的最后,让自己隐没在幽暗中,默默看着布景前的男人。 他是全场最亮灯光下,众人唯一的焦点。 他穿着那件宽肩的西装外套,做了很精致的二八分侧背发型,有种成熟男人的优雅。轮廓也比从前更鲜明了,面中五官集中,山根起点极高,这让他英俊得甚至有些霸道感和攻击性。 当年着一身朴素校服站在她家门口,问她知不知道学校在哪的少年,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男人。 沈以心脏轰鸣,膨胀再膨胀,呈现爆炸的趋势…… “eve,你来。”时装编辑叫了一声没反应,抬高了声音,“eve!快帮我选一下配饰!” “啊?哦!”她下意识应了声,赶忙朝编辑走过去。 布景前,原本目光游离的男人,聚焦了视线,投向杂乱工作区中的某个方向。 而他的面庞仍然如精心雕刻的塑像般,无波无澜。 下一套拍摄沐浴露广告,按照方案,需要赤裸上身。 他以前身材也劲瘦结实,但难免有种少年人的单薄感,现在却明显是刻意练过的体型,肩背、手臂、腹部的肌肉线条清晰,弧度优美,尤其是腹部的,肌理深刻,紧实又不夸张,正正好好八块。 编辑感慨:“完美的男人啊,我看照片一点都不用修。等着吧,这人迟早能拍咱们的封面。” 沈以吐槽:“演技那么烂……” “演技跟火是两码事,现在这个市场,有话题度,有流量就行了。” 沈以瘪瘪嘴没再反驳什么。 工作结束,编辑姐姐叫沈以去回收明星服装跟饰品。 “为什么是我?姐,你去吧。”沈以推脱。 姐姐不满:“我还有下一场拍摄要准备呢!” 沈以紧了紧帽子口罩,认命地蹭到了更衣室门口。 她做好了准备,想着他一递出衣服,她立马接过来就跑。 她连溜走的路径都瞄好了。紧张又漫长的等待后,里面终于传来了脚步的动静。 沈以双手就绪,准备好接衣服。 哗啦。 更衣室的帘子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沈以没有一点反应的机会,就和里面的人相对而立。 他的身高带来瞬间的压迫感。 沈以僵在原地,低低垂着眼睛,目光里只有他方头皮鞋的鞋尖。 如果摄影棚完全安静的话,她觉得他足以听见到她擂鼓般的心跳声。 “辛苦了。”他用低淳、礼貌的声音对她说。 沈以机械地接过衣服,她应该转身就走的,但却如石化般的,只能钉在地上不动。 他的皮鞋也钉在原地。 直到他的助理拿着外套走过来。 “希恩哥,走吗?” “嗯,走吧。” 他抬腿,和她擦肩而过。 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可能都坐车离开了,沈以才终于有了动静。 她一把扯掉帽子口罩,长长舒了口气。 她讨厌口罩,疫情期间工作天天戴着,她的脸被捂出了过敏性皮炎。稍微戴的久了 就起红疹。 不过照她第一天上班这个偶遇频率来看,以后可有她戴的时候。 沈以复盘了一下刚刚的情形,她捂得这么严实,他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帽子,肯定没有认出来。 这个笃定的认知让她松了口气。 可他们之间错的人明明是他,应该他见了她悔恨流泪才对!沈以忿忿地想。 而实际是,她没出息地计划,下次如果有他的拍摄,她一定提前请病假。 * 几天后,出差去海南拍封面的赵子非回来了。 两个人是一个组的,坐在一起选内页照片。 选到邵轻云的那组,赵子非敏感地瞥她一眼。 沈以神色淡定得很,说出来话却像淬了毒的箭。 “有必要裸着拍吗?” 沈以把他露腹肌那几张扔到一边,赵子非又连忙捞回来。 “这是男士沐浴露广告啊!” “你自己看看好看吗?有人会买吗?” 赵子非仔细端详,构图和光影是平平无奇了些,但邵轻云的脸和身材实在太给力。 “好看啊,而且,管他们买不买,金主给钱就好了。” 沈以冷哼:“这就是国内时尚杂志越做越难看的原因。” 赵子非惊慌地提醒她:“闭上你的小嘴巴行吗,祖宗,主编就在附近呢。” “在怎么了?我实话实说,照你们这寡淡无聊的风格,emma迟早完蛋。” 赵子非看见她身后主编望过来的目光,绝望地捂了捂眼睛。 * 沈以在杂志社待了两周,就喜获外号——毒舌伊芙。 她从国外回来,也没想着适应国内委婉的说话方式,常常直言不讳,得罪了诸如摄影师、搭配师、甚至金主等不少人。 终于有一天,沈以代替请假的时装编辑参会,当场说主编钦定的复古感封面做作、过时,主编气不过,想给她穿小鞋,沈以直接一句辞职,潇洒离开了。 当牛做马惯了的赵子非简直把她当做吾辈楷模,作为朋友又为她可惜。 “现在大环境多差呀,找工作容易吗你就辞职?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天天想蹭我家?” 沈以知道赵子非刀子嘴豆腐心,只是担心她锋芒太利在职场被欺负。 她开玩笑道:“你这么着急赶我走?怎么,我耽误你领人回家happy了?” 谁知赵子非支支吾吾,脸真的红了。 沈以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死缠烂打问了半天,赵子非硬是闭口不言。 她自讨没趣,也就不再管他,专心致志找工作。 但她去招聘网上逛了一圈感觉没什么意思,便心血来潮发了条朋友圈,试试自己的人脉。 “坐标京市,谁有工作给我介绍一个?时尚行业相关。姐的实力懂的都懂[可爱][可爱]。” 朋友圈刚发几秒钟,马上有人发来了消息。 翠西:我有我有我有! 沈以短暂回想了一下这人是谁,想起来后欣然一笑。 六十六岁初吻:什么什么什么! 翠西:明星造型师干不干? 六十六岁初吻:哪个明星? 那边却没回答,直接给她甩了个地址,约了时间让她来面试。 翠西其实叫beatrice,中文名不知道,是她在伦敦时装周认识的朋友。当时翠西正好坐在她旁边,两个人年龄相仿,自然而然开始交谈。她们在世界顶奢的秀场上肆无忌惮用中文评头论足,发现彼此审美点相差无几,于是一见如故,顺便交换了联系方式。还一起在英国玩了几天。 当时看秀的人身份复杂,沈以见翠西昭彰奢华的打扮,以为她是某个有钱人家大小姐,品牌方邀请来的vip客户。 就那么一面之缘,后来碧翠西离开英国,两人再没什么联络。只是偶尔给彼此点赞个朋友圈的关系。 没想到她现在在京市发展。 沈以查了查地址,那是一家没什么名气的娱乐经纪公司。 不过机会摆在她的眼前,她当然先抓住看看怎么个事儿。 第85章 到了约定的日子,她精心准备了穿搭,每一件配饰都仔细斟酌,没有因为面试就刻意选正经严肃的套装,而是以简约松弛风凸显自己的个性。 公司叫钻石娱乐,沈以第一反应有点土。 但整体环境还不错,看起来相对比较自由,格子间没坐满,仅有的几个员工之间气氛也轻松愉快。 娱乐公司就是这样,大多数都在陪艺人赶通告,坐班的很少。 沈以瞭望了一圈,但没找到翠西。 两轮面试分别是人事和时尚总监,她全程对答如流,表现了非凡的自信和个人态度,以及对时尚的见解。 尤其是在专业性面试中,挺着个怀孕大肚子的时尚总监问她手上目前有什么品牌资源。 她坦然地告诉她:“没有。” 时尚总监说:“你还蛮有自己品味的,但抱歉,作为一个造型师,资源和人脉也很重要。” 沈以八风不动,依然坚定地看着她:“这没什么难的,给我一个月,高奢,高定,独立设计师品牌,我都会拿到。” 总监好奇:“你哪来的自信?” 沈以云淡风轻一笑,说:“爹妈给的。” 虽然拒绝他们的钱,但她又不是真的愣。在外摸爬滚打,她学会的最重要一点,就是灵活运用自己的优势和资源。 放着这么好的身份不利用,那她就是傻子。 在国外她只能单打独斗,但回到国内,她想进哪个圈子,想认识哪家品牌pr(公关),一定能找到牵线搭桥的人。 沈以就这样凭借自信顺利通过了面试,hr告诉她,董事长兼ceo这几天不在,等回来还会单独跟她见见。 时尚总监stella给她大概介绍了一下公司构成。 “我们公司最开始是做偶像经纪的,前几年很火的练习生你晓得吧,不过这几年业务不行了,目前正在转型,主抓影视、综艺方面的业务。去年刚挖来一个经纪人,给她放了四个新签艺人,是咱们公司近几年的影视条线主推。目前正在给他们组专门的团队,除了你,我们另外还会招一个造型师,你们一人负责两位艺人。在休产假之前我会先带带你们。” 沈以点点头,说:“好。经纪人是哪个?” stella看了眼手机:“她下午正好来,你们见一面。” “没问题。” 第65章 情场老手妹妹我钢铁之心 中午沈以就在附近的商场溜达了一圈,她捧着一杯关东煮,停在一幅巨型海报的下方。 那是一张轻奢女装品牌的广告,代言人签名那里写着——沈闻笛。 沈以咬掉一颗丸子,目不转睛看着姐姐那张精雕细琢、完美无瑕的脸。 七年间,她跟姐姐没有任何联络。 这七年,沈闻笛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考上电影学院,上学期间就备受瞩目,片约不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蹿红,先是参演一部贺岁档电影,又主演大女主古偶剧大爆,顺利跃升一线。 并且出道以来无绯闻,无黑料,唯一被猜疑的点就是她的背景,影视行业巨头公司引光传媒创始人的亲女儿,出道时自然被质疑过资源咖。 但沈闻笛硬是凭借自己浑然天成的演技,征服了所有人。 沈以仰望着姐姐,手中的丸子索然无味。 不得不说,人和人就是有差别的。同是沈克 斌的女儿,她们的人生道路天差地别。 沈闻笛用了七年时间就登上了行业顶峰,而她呢,口袋里摸不出几个子儿,时尚行业混了几年,回国还是从零开始。连住都要在朋友家蹭着。 眼看自己又要在姐姐面前陷入无止境的自我贬低,沈以立马打住,安慰自己,她马上还要出书了呢,没关系没关系。 脑海中凭空浮现一句话——你相信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即便看起来落魄了些又怎样呢? 完全不要家里的钱,她一个人也活得很好,很自在。 与18岁之前的茫然不同,她现在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要活出什么样的人生。 沈以最后与海报上的沈闻笛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 下午见到经纪人,沈以才发现也有过一面之缘。 她叫胡芳杏,个头有一米七几,身材微胖,看起来匀称有力量,妆容和穿衣风格很欧美。在人群中相当好认,有种虎虎生风的利落劲儿。 之前在英国,沈以还在造型工作室当助理时,接过胡芳杏团队的活儿,不过她当时还在另一家公司。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她们见面后很快热络起来。 但尽管胡芳杏表面玲珑,客气周到,沈以仍然能察觉出她对她的审视。 胡芳杏是一个有野心、有冲劲儿的经纪人,她既然是被挖来的,公司对她的团队一切都给顶配的待遇。这其中,明星造型是最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但沈以看起来显然太年轻了,在业内就像白纸一张,没有任何显眼的成绩。 所以客套完后,胡芳杏开门见山,直接抛给她难题:“听stella说,你现在手里没什么资源,或者说,要一个月才能有。但马上有个电影节红毯,我团队的艺人都要参加,你打算怎么做?” 她气场逼人,但沈以面不改色,从她的大包里掏出沉甸甸两本lookbook(品牌服装图册),拍在胡芳杏桌上。 这是她计划在国内找工作后,补看了近两年时装周和各种品牌的秀,熬夜做出来的。 沈以镇定自若:“我现在一个人都没见到,至少得先看看他们的风格,才能做出方案。” 胡芳杏翻了翻那两本册子,一本男装,一本女装,再抬眼时,已没有了刚刚的犀利。 她笑着对沈以说:“ok,走,带你去认识认识。” * 钻石娱乐目前在圈内不是很有名气。 偶像也没捧起个顶流,影视呢是刚刚才抓不久,可以说各方各面都比较尴尬。 但他们在培养明星方面舍得花钱,看起来投入不少。 钻石的办公地点在一栋综合写字楼,但他们另外租了郊区更开阔的两层楼作为场地,上一层是表演班,下一层是偶像训练班。 胡芳杏带着沈以经过楼下,里面响着音乐,还有男孩子5678数节拍的声音。 沈以忍不住去门前围观了一下,清一色的十几个男孩子,大多脸庞稚嫩俊秀,还有几个看起来酷酷的,满身散发荷尔蒙。总而言之就是一窝鲜嫩帅哥。 沈以趴门上看得津津有味,眼神发光。 胡芳杏一把拽走她,淡声评判:“你跟老板肯定有话聊。” 沈以只顾着问自己疑惑的:“怎么全是漂亮男孩子,漂亮女孩子呢?” “呵,”胡芳杏皮笑肉不笑,想起那个不着调的董事长,说,“老板的癖好。” 沈以暧昧笑了两声,了然道:“难不成是女老板啊?喜欢帅哥的话……那我们确实有话聊。不过,”沈以实话实说,“他们可得好好练去吧,跳的什么玩意。” 爱看帅哥是一方面,同时她还客观,她还理智,她还是毒舌伊芙。 两个人从这层离开,拐入楼梯间往上一层走。 “怎么?你还懂跳舞啊?” “懂啊,高中校庆我跳过。在英国我也表演过中国舞,把那些白男黑男迷得不要不要的。”沈以故意夸张,眉飞色舞。 “情场老手啊你?追求者很多?” 沈以狡黠一笑,语气似真似假:“数不过来。” “哎呦喂,那你小心着点,这里小帅哥多,你别瞎勾搭。老板忌讳工作人员和艺人搞在一起。” “啧,”沈以正色,“我很有职业素养的好吧?而且,妹妹我钢铁之心,普通点的姿色撼动不了我。” “哈哈,”一贯不苟言笑的胡芳杏都被她逗乐了,“那你一会儿见了我手下那个,可得保护好你钢铁之心。” 沈以正想问问胡芳杏手底下四个艺人的情况。 面试的过程比较火速,她还没来得及做背景攻略。 上到二层,她们被一道玻璃门挡住了去路,需要密码或者门禁卡。 胡芳杏不常来,不太记得密码,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问问。 她低着头翻包,沈以就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神游。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以的目光不经意落在玻璃门上,一道颀长的黑影逐渐靠近。 紧接着,一只手自她的侧脸旁伸了过来,沈以侧目,看到一只过分漂亮的男人的手,指骨分明,肤色偏白,指间夹着一张卡,轻轻划过机器。 她被身后之人笼罩。 无端的,沈以愣怔在原地。 明明她还没回头,明明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但感觉先于感官,向她发出强烈的预警。 心中响起山呼海啸的警笛声。 滴—— 随着门打开的声音,胡芳杏抬头看过去,随后一笑:“我以为你在里面呢。刚来吗?” 第86章 “嗯。”身后的人轻描淡写回应了一句。 那声音来自她头顶很高的位置。 沈以脑海中的火山随着那一声轻飘飘的“嗯”,骤然爆发。 没有帽子,没有口罩,没有准备,她将在他的面前无处遁形。 她一时间闪过很多念头——原来他是这里的艺人……他刚刚跟在她们身后多久?听到她们多少对话?她早上化的妆完美吗?头发是不是有点乱了……她看起来还足够平静吗…… 沈以曾设想过很多与他重逢的场面。 但都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预兆。 与他们当年在月亮湾的初遇一样,重逢依然是如此的轻飘飘。 没有前奏的渲染,没有正式的预告,就这么随随便便,狭路相逢了。 “eve,我给你介绍一下。”胡芳杏看向她,随即一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没怎么。”沈以抬手,理顺额边曲卷的垂发。 然后她转身,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一旁,胡芳杏在自顾自介绍,话音好似隔着一层罩子,从很远的地方飘进她的耳朵。 “他是邵希恩,你认识吗?最近正好有一部他的剧。希恩,这是eve,你也可以叫她沈老师,公司刚刚安排给我们造型团队的……” 沈以以为自己会溃不成军。但没想到,时隔七年再次望进他的眼睛,那些被压抑的爱恨,在这一刻重新聚集,成为她寒光闪闪的铠甲。 她移开视线,凉淡道:“不认识。”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沉重的浓云,酝酿着一场未知的大雨,低而近地压向她。 邵轻云并未反驳她的话,只是同样平静地伸出手,说:“你好。” 表现得太抗拒,就是依然在意。沈以告诉自己,她不在意。于是也从容地伸出手,和他蜻蜓点水般地交握。 “你好。” 胡芳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今天以来,沈以给她的感觉都是很生动有趣的,现在这张扑克脸,绷得有些太紧太突然了。 好似在这一刻,沈以真的换上了一颗钢铁之心。由内而外,整个人都凝固封锁起来了。 后来三人一起来到邵轻云的专属休息室。 胡芳杏顺便给沈以讲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她手下两男两女,其中有两个正在剧组拍戏,剩下这两个都不是表演系科班出身,最近只有零散的代言和通告,于是趁着有时间,在公司这边抓紧进修演技。 今天在这边的另一个女艺人叫林妲,入行也有几年了,还没演过主角,长相美丽又不算有特点,尖下巴还显得刻薄,所以大部分饰演的都是美艳的反派女配,或者工具人炮灰。 此刻她正在隔壁表演教室,接受老师一对一的单独辅导。 胡芳杏说:“我去看看她练的怎么样了,你俩先熟悉熟悉。” 胡芳杏出去后,顺手合上休息室的门。 一个不算太宽敞的空间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邵轻云正坐在化妆镜后的椅子上,面向她这边。 他的眼神更加直白、集中地落在她身上。 她觉得他在上上下下,甚至里里外外地把她看清楚。淡薄而绵长的目光在试图撬开她的盔甲。 而她的盔甲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固。 沈以霍然起身,一眼都没有看他,准备去找胡芳杏。 然而这时,邵轻云开口了。 “沈甜甜。” 他的声 音很轻,低沉的磁性嗓音比年少时更多了些浑厚力量感。那熟悉的口吻,像是自岁月的河流中轻悠悠的穿越而来。 “好久不见。”他说。 沈以放开了刚握上的门把。 在背对着他沉默几秒钟后,她转过身,眉眼淡漠地走近他,弯腰,倾身,眼睛对着眼睛。 他一动不动,任凭她无限靠近。 “请你叫我沈老师。” 第66章 强烈的渴望数不清的追求者? 邵轻云面色不变,仍然持续用那双浅琥珀的眸子望着她。 “我跟你,不,熟。” 她扔下这句话,直起身来,干脆利落地转身,扎起的发尾扫过他的鼻尖,果味的清甜一如往昔。又像她本人一样,丝毫不为他停留。 沈以打开门走出去,合上门时,深深舒了口气。 goodjob。她在心中鼓励自己。继而又陷入沉思,还要继续这份工作吗? 答案是不要。 沈以想,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的纠葛,这个当初毫不犹豫离开她的人。薄情的人,残忍的人。 这时,胡芳杏正好领着刚结束课程的林妲来见她。 二人互相打过招呼,沈以探究地看着林妲的下巴,直接问:“你整容了吗?” 一句话精准触到林妲的雷点,林妲叉腰怒目圆睁:“我没有!我真服了,芳姐,我不要这个造型师!她礼貌吗?” “啊,”沈以抓住机会,“既然林小姐觉得我不合适,那就算了。” 她看向胡芳杏:“我回去跟stella说一声,让她再找别人。辛苦你白带我来这一趟了。” 胡芳杏满脑门子问号。她就离开了十分钟,一个小时前还干劲满满往她桌上拍图册的沈以,怎么突然变卦了? 胡芳杏看向沈以身后紧闭的门。 “那我先走了。”沈以挥手告别。 临走,她回头,还是忍不住对环着手臂怄气的林妲说:“sorry,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是你发型不对,显脸长,而且你太瘦了,其实再胖个十斤,脸型会更饱满好看。” 林妲摸了摸脸,原本一脸敌意变成了自我反省。 等她回过神来想问问应该留哪种发型时,沈以已经下楼了。 胡芳杏敲了两下邵轻云的门,然后推门而入。 “你们俩刚刚说什么了?” 邵轻云正交叠着长腿打电话,面向化妆镜而坐。 他从镜子里和胡芳杏对视一眼,从容地挂断了电话。 胡芳杏目光随着他的动作,5.2的极佳视力扫到他屏幕上“梁璧君”三个字。 “什么都没说。”邵轻云起身,礼貌道,“芳姐,我先去上课了。” “你给我好好上,”胡芳杏语气严厉,“下周有一场试镜,费半天劲给你争取的,你可别辜负我。” “好。” 他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努力,反正脾气是很好,大部分时候听她的话,不同意时也是有理有据表达自己的观点。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或者说,他刚被老板塞进她手底下时,她就觉得这个外表惊艳、气度不凡的男人,藏着很多秘密。 她在看人方面历来敏锐,犀利。 拥有这样顶级的学历,他的智商肯定极高的,情商也不弱,人情世故把控得滴水不漏。 但为什么要进娱乐圈呢? 胡芳杏想起他手机屏幕上那三个字。 而且,分明跟老板关系非同寻常的样子。 * 沈以跟stella表达了辞职的意向,stella自然不满沈以的突然变卦,后来通知她,明天老板回来,亲自跟她谈辞职的事。 沈以想到也是自己比较任性,便同意了。 第二天她准时来到钻石娱乐,前台让她先坐在会客室等待。 沈以等了会儿,就看见门口进来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皮草大衣裹着她娇小的身材,里面穿着性感抹胸和紧身长裤,长发飘逸,巴掌脸妆容精致,长美甲亮晶晶地闪着光。耳环,项链,戒指,手链,一件不少,各个是价格不菲的顶奢。 “翠西!!!”沈以站起来,激动地喊了一嗓子。 “伊芙!!!”女人也向她奔来,两个个头相仿的女孩热烈拥抱在一起。 她们在英国的相处方式就特别浮夸。两个人性格相似,品味一致,都是活泼开朗喜欢搞怪的那一类,属于在别人面前多少都会装一装,但在彼此面前就会自然而然放飞自我。比如用中文的发音叫对方的英文名。 她们拥抱完,翠西探出头来,认真审视她:“伊芙,你黑了。另外,说了别叫我翠西。” “碧翠西。”沈以笑嘻嘻,她转头看了眼格子间的零星牛马,同样以审视的目光注视她。 显然,碧翠西的奢华风格,和牛马们的装束完全不同。 沈以福至心灵:“你就是老板啊?” 碧翠西撩了撩精致保养的头发丝儿,点头承认:“是呀是呀。” 两个人亲密地手挽着手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沈以看着她这一身造型,实在跟董事长三个字联系不起来。 她好奇地参观姐们的办公室,从白色的实木大桌上抽出一张名片。 “梁,璧,君,”她念出来,“这是你本名?” “嗯,我也觉得有点俗。” “没有,像香港女明星的名字。” 碧翠西喜笑颜开:“好听,爱听,多说。”接着她打电话让助理送咖啡进来。 第87章 沈以在她对面落座。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梁璧君,像是突然开始角色扮演,整个人的气质沉着下来。 “伊芙,不要辞职。stella马上就要休产假了,我们造型团队本来就缺人,你知道现在在国内,找个真正有审美的造型师有多难吗?” “我也经验不多,恐怕不能符合你的要求。” “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吗?”梁璧君双手托腮,又恢复了娇气女孩的模样,冲她眨眼撒娇,“你就当帮帮我嘛。” 沈以不说话。 梁璧君继续攻略:“你去过我们训练室了吧?看到那群小鲜肉了吗?你还可以跟我一起去物色呢,你想想你坐在桌子后面,小帅哥一个一个向你走过来,给你表演节目,不爽吗?” 沈以扑哧笑了,骂她:“梁璧君,我就知道你不正经!” “我怎么不正经了?我只欣赏,并且让他们给我赚钱而已。” 梁璧君直起腰来,扯一张便签纸,在上面唰唰写了什么,然后拍在沈以面前,语调霸气。 “你来,如果通过试用期,年薪这个数。造型出圈,另有奖金。如何?” 沈以扫了一眼,眉梢一挑。 “哇塞,你霸道总裁啊?这么大方?” “痛快点,你就说干不干吧?” 这次沈以就犹豫了两秒钟:“干。” 这一刻,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纷纷扰扰、陈年旧事被她抛之脑后,全都变成了一个字——钱。 她要赚钱,她要赚钱,她要赚钱。 赚很多再继续她中断的环球旅行,去过自己喜欢的自由生活。 重点是,赶紧从赵子非家搬出去,她可不想耽误人家谈恋爱。 至于邵轻云,完全以合作和工作关系相处就行了。 或者说,换一种思路,有没有可能这其实是天赐良机,给她接近他,报复他的机会。 比起老死不相往来,是不是让他在她面前痛哭流涕,俯首称臣,忏悔不已,才是真正的爽? 不过她真的不擅长筹谋,只想了一会儿就作罢了。 总之她和梁璧君达成了协议,正式走上了她的工作岗位。 自练习教室那天后,沈以在没见到邵轻云。她只和胡芳杏联系,沟通了一下她手底下艺人的情况,同时自己也做了很多攻略。 近期stella带着她去赶了几个偶像的通告,让她熟悉工作流程。其他的时候,沈以就搜罗了很多国内高定品牌和小众设计师品牌,趁着有空直接飞过去摸底。 3月底的京市国际电影节,是近期最重要的活动。 stell a领着沈以,以及另一位新招的造型师——赵卓阳,给艺人做了几套红毯礼服方案。因为艺人档期的问题,各个试装时间地点不同。 沈以在零零碎碎的工作中,也借机见到了另外两位明星。 一个长得特别硬汉,一身正气,肤色略深,不笑时显得严肃。经常拿个保温杯,十足的老干部作风。 他叫蒋济,跟林妲一样,也是配角专业户,不过他出演正剧多。属于观众眼熟,但不知道他名字的那种。缺点是脾气古怪,试装久一点就不配合了。胡芳杏说他脑子里只有演戏,其他都是浮云。 另一位是女生,叫陈晞尔,表演学院科班出身,刚毕业不久,出演一部校园青春剧大火,明明是带梨涡的可爱型长相,性格却文艺内敛。缺陷是五五分身材,穿搭不修边幅,数次机场街拍被嘲笑上热搜。 完整见完这四个人,沈以意味深长对胡芳杏说:“姐们,你任重道远啊。” 看起来一个比一个难捧。 胡芳杏苦笑:“实话告诉你,看这阵容,我当时差点准备违约。不过后来相处了一下,感觉也不是没可能。” 沈以安慰她:“嗯嗯,我也实话告诉你,我觉得都不错。除了那个邵轻……邵希恩,都是可塑之才。” 彼时她们正在公司的大化妆间,等待邵轻云试装。 stella领着赵卓阳去跟林妲的综艺通告了,沈以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邵轻云的试装负责人。 某种程度上也反映出,目前这四个艺人里,邵轻云咖位最低,最不受重视。 她说完那句话,胡芳杏冲她咳了一声,并给她眼神示意身后。 沈以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邵轻云,不过她并没有说坏话被抓包的尴尬。 他今天脸上无妆,黑发自然垂落额头,穿宽松及膝的长风衣,肩膀宽阔得像走过来一台双开门冰箱。 沈以装模作样看眼时间,环着手臂摆出老师姿态:“还算准时。” “我不准时过吗?”他微微而笑。 他这话像在问胡芳杏,又像是对她说的。沈以不自觉想起那些年,一般都是他在耐心等待迟到的她。 沈以转身去取衣服,顺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恩仇以后再说,今天仅仅是工作关系。她会把他当成没有生命的洋娃娃对待。 洋娃娃,洋娃娃,洋娃娃。 “洋娃娃……不是!邵轻……呸!”频繁口误,沈以懊恼地将衣服塞他怀里,命令道,“你先去换这件!” 邵轻云的眼里漫上了笑意,还是那副熟悉的忍笑的表情。 沈以更生气了! 他凭什么能做到这样,无事发生一般云淡风轻。 他不知道,他曾经亲手把她的心脏挖走过吗? 沈以转身敛眸,用力咬了下嘴唇。 * 接下来的沈以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胡芳杏在她脸上都捕捉不到一丝笑意。 “这件衬衣算了,不太搭调。” “裤子别动,换一件上衣试试。” “还是前面有挺缝的那条西装裤吧,更有型一点。” “念念,你说是不是缺条皮带?帮我拿一条宽的吧,金属卡扣不要太夸张哈。算了,我去看看。” 陶念念是邵轻云的妆发师。他们今天除了试衣服,还要敲定妆容和发型风格。 但选服装这个环节就花了不少功夫。主要是沈以极其挑剔。 邵轻云的助理诗宜在一旁感慨:“沈老师蛮厉害的,她怎么就能一眼看出好不好看?” 她转头征询邵轻云的意见,发现他本来就望着那位新上任的造型师。好似那目光从未偏移过分毫。 此刻,沈以正手持两条差不多的皮带,目光认真地对比。当年那个吊儿郎当问他未来该干什么的女孩,不知不觉已经脱离了稚嫩和懵懂,变得专业而成熟,果断而利落。 他在出神间,沈以已经选好了皮带,跃跃欲试地走过来。 “站起来。”她不客气地指挥他。 一旁不停打电话的胡芳杏忍不住回头,她在繁忙中都感觉到沈以对艺人的不礼貌了,语气傲慢又生硬。但之前对其他女艺人,哪怕臭脸的蒋济,她都热情友好得很。 结果一看邵轻云,胡芳杏发现自己的操心是多余的。 他面色平和,没有分毫不悦,好脾气地随她支配。 沈以说“举起手”,他就木偶一样展开手臂,完全配合。 沈以低下头,径自在他裤腰上穿皮带。穿到身后时,她伸手环抱住了他。像是侧头靠在他的怀里。 一种橙花清甜直直侵入邵轻云的鼻息,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目光凝结,伸展的手臂差一点随着强烈的渴望回拢,收紧。然而理智遏制住了行动,最后他只是微微扬起头,手指无声合拢。 沈以对他微妙的表现一无所知。顺利接到皮带的头后,她垂着眼帮他在前面系好卡扣。 然后她绕到他身后,公事公办地扫了扫他的肩膀,又踮起脚和他一起看全身镜中的男人。 黑色丝绒收腰西装,同色系v领衬衣。笔挺有型的西装裤,黑色无系带低帮皮鞋。画龙点睛的是腰间一根宽皮带,拉长了他本就高的腰线,突出了头身比的优越。 加上他深邃的眉眼,整个人看起来清贵端凝,又透露一种含蓄内敛的强势。 沈以有些走神,觉得这就是邵轻云本来的气质。 但裤脚似乎有点短了,沈以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帮他抻了抻。 邵轻云下意识收了下脚,很快又停住不动。 她身材不高也不算矮,最多163,这些年也没能再多长几厘米。加上瘦,蹲下去是很小的一只。 刚见她时还精致的卷发,此刻有些炸毛的堆在肩膀两侧。但她压根不管,只专注于他裤脚的长度。 恍然间,邵轻云想起月亮湾的一个台风天。 然而容不得他回忆,沈以已经站了起来,环着手臂退后两步,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将他从头扫到脚。 接着再次向他走近两步。 两个人近距离对望,沈以伸手到他的胸膛上,慢条斯理解开了两颗扣子。 “这样更好一点。” “你说了算。”他望着她,声音沉,目光也沉。 沈以伸手探过桌上的品牌方胸针,给他在西装的领口佩戴。 第88章 她眉目专注、冷情。他扫一眼各自忙碌的众人,语调轻缓、低沉:“数不清的追求者?” 沈以霍然抬眼望向他。 他眼里藏着凉丝丝的戏谑,又说:“我不是可塑之才?” 她冷笑一声,终于扣好胸针的卡扣。 “你倒偷听得挺齐全。” 沈以说完干脆地退后,一转头看到胡芳杏似笑非笑望过来的目光。 “你们是不是认识?”她突然发问。 来自于金牌经纪人的敏感和直接。 见沈以和邵轻云都没说话,胡芳杏继续笑里藏着刀:“我记得你俩都是津海人,旧相识?”她想起邵轻云看沈以的目光,她从未见过的目光,于是用玩笑的口吻说,“怎么?不会……谈过一段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 “芳姐,你不要瞎说。”沈以八风不动地展开笑容,扫了眼邵轻云,用轻描淡写地口吻说—— “我有男朋友。” 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胡芳杏一脸惊奇,暧昧笑着走过来拍她肩膀:“嘴够严啊,我以为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怎么不常听你讲?” “他工作忙,全 世界到处跑,我们不常见的到。”沈以笑着解释。 一旁陶念念插嘴:“异地恋啊,那挺不容易的。” “你不是钢铁之心吗?那这人得多帅啊?”胡芳杏调侃。 “当然帅啊。”沈以露出害羞而骄傲的表情。 “比我们希恩还帅吗?” 沈以瞥了眼邵轻云的神色,笑眯眯一字一句道:“对啊,比你们希恩帅。” 第67章 伤痕玫瑰狼心狗肺的渣男赛道 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好似偷鱼成功的猫。 “就穿这一身?”邵轻云清冷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胡芳杏说:“我觉得可以。” 沈以也说:“就这套。” 邵轻云最后看了她一眼,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走进了试衣间。 沈以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浮现一个大字——爽!!! * 京市国际电影节当天。 会展中心附近的某间酒店里,胡芳杏试图保持冷静,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不成功。 “林妲,摘了口罩我看看。” 林妲坐在沙发上,眉眼抗拒:“我不。” 胡芳杏看着她口罩边缘的红痕,语气冷冽:“谁干的?” “没人。”林妲不看她,“就是打肉毒脸肿了。” 时间已经指向了十点钟,林妲的化妆师频频看表,开幕式红毯在下午举行,现在再不开始化妆就迟了。 “我不想去了,给我取消行吗?”林妲说。 胡芳杏终于忍无可忍,大发雷霆:“你以为你的曝光机会容易得来吗?还是这种大型官方活动!你想不走就不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咖位?!” 林妲站起来一把扯掉口罩,把左脸暴露在她面前:“你想让我走?行,那你先准备公关稿吧!” 她白皙紧致的脸颊上,印着几道鲜红的痕迹,看样子像是指痕。 胡芳杏皱眉:“你昨晚到底跟谁在一起?又是他?” 林妲沉默,将口罩戴回去,冷声说:“反正我走不了了,你们看着办。” 胡芳杏按了按太阳穴,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如果你觉得那个蠢货比你自己的事业重要,那我无话可说。你想永远演女配角,就这样吧。” 胡芳杏转身,一副彻底放弃的样子。 “等等,她能走。” 套房角落忽然传出一道坚定的声音。 胡芳杏回头,看到蹲在挂衣架前忙活的沈以。 自房间发生争端后,别人或看热闹,或跟着着急,只有沈以一直在角落里翻来翻去。 此刻,她手里拿着两件裙子,一件是林妲红毯要穿的黑色缎面裙,另一件红色同材质的备选长裙。她将红色那件晃了晃,说:“芳姐,这件公司能不能出钱买了?” 胡芳杏不知道她要搞什么花样:“如果你能让林妲上红毯,买多少件都行。” “好。”得到承诺的沈以马上对林妲的化妆师说,“现在马上开始化妆,受伤的那边脸贴上这个。” 沈以递给她一片剪好形状的红色蕾丝。 旁边的林妲莫名其妙:“我不是说我不走了吗?” “你要走。”沈以笃定地看向林妲,“而且,会比以往的你更特别,更好看。” 她的目光让林妲顿住,再看沈以不知何时剪好的蕾丝玫瑰,心中莫名一动。 而且,选择不走本来就出于无奈。她心底里怎么舍得放弃这样好的曝光机会。 “行吧。” 林妲终于开始化妆的时候,沈以将那件血色红裙摊开在餐桌上,抄起一把大剪刀,沿着大裙摆就是干脆利落的一剪。 胡芳杏心中一个咯噔:“这件不贵吧?” “不知道。”沈以心无旁骛。 胡芳杏安慰自己,钱没有林妲的前程重要。如果她真能好好走完这次红毯,哪怕这钱她自己花都行。 而那天登上红毯的林妲,果然大放异彩。 她身着修身的黑色缎面鱼尾裙,头发紧束一个优雅的髻,与众不同的是,她自发髻到腰际,以印度纱丽的方式披着一条深红色绸缎,挡住一半脸颊。红色的缎面上闪着一层亮,在灯光璀璨间宛若血色星河流淌。 一半脸颊的林妲比往日更有神秘的感觉,那半张脸极其精致美艳,红唇,明眸,眉间隐约透着忧郁。 她侧身面对摄影区向前走,若隐若现露出幽暗中的那半边脸。让人们更好奇被遮挡起来的地方有什么。于是摄影区掀起了一波小热潮,拍照的声音更响,闪光灯更密。有人用长焦镜头放大拍,发现她藏在暗处的脸上似有大片红痕,但细看其实是玫瑰的形状。 蕾丝的质感像极了伤疤。剪成玫瑰的样子,却是另一种残破而有生命力的美感。 那一刻,神秘成为惊喜。 林妲走完一截红毯,胡芳杏总算松了口气。 沈以还来不及接受胡芳杏的夸奖,就要去盯下一个上场的艺人。没错,是邵轻云。 也不知道stella的分配标准是什么,总之试用期她负责林妲和邵轻云,赵卓阳负责陈晞尔和蒋济。 她不知道分配的过程如何,反正结果如此。都不给她反对的余地。 工作忙碌起来的沈以也没有任何反对的空隙。 不过听赵卓阳吐槽的样子,感觉邵轻云可比蒋济听话多了。 然而等到邵轻云走上红毯,她才发现是她想多了。 原本应该解开两道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被他扣了上去。搭配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不引人注意的小细节,其实对整体影响很大。比如邵轻云这一身,立马显得呆板保守,失去了v领自然向下的流畅度。 邵轻云刚走上去两步,距离签名墙还有一段距离,直播的镜头还没投向他。沈以暗暗骂了一声,当机立断口罩一拉,帽子一压,急步追了上去。 她急冲冲拦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将扣子往下解了两道,压低声音警告:“不准你随便扣上!” 邵轻云从微怔中回神,看她紧皱的眉头,凶巴巴的眼神,倏忽笑了。 “对不起,不小心。” 前方,有好几个镜头忽然转向他们这里,快门声变得格外密集。似乎比起一场完美的走秀,媒体更喜欢捕捉小意外。意外才能带来独家新闻,才能带来话题讨论度。 沈以赶忙溜走了。 * 外边红毯还未结束,典礼还未开始,会场内乱糟糟的,都是身着光鲜亮丽的明星、剧组,或者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镜头仍然围绕着场外的红毯,现在正是里面明星补妆的好时机。有人已经更换了场内的第二套礼服。 林妲和邵轻云都没有换第二套的计划。 化妆师给林妲补好妆,沈以又过去固定了一下遮面的布料。 林妲正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细看她的眼眸其实蒙着一层水光,有微微的破碎感。好似现在她全在强撑,只要会场黑暗下来,她马上就会垮下去。 沈以凑近她的脸,检查里边那片蕾丝玫瑰。 “贴着疼吗?”她问。 “不疼。”林妲淡淡说。 沈以看着她的神色,声音很低但语调轻快:“其实呢,我还有个更好的想法,不做任何遮挡,留着你脸上被人打的红印,裁一些血迹形的花纹缝在你的黑裙子上,你再拿一把像武器的配饰,走出杀气腾腾、绝地反击的气势,这样上场,绝对出圈。” 沈以当时真这么想的。不过想到艺人可能受到的舆论冲击,以及国内的正能量价值观,她还是选择了更保守妥帖的方案。 林妲有气无力白她一眼,说:“没人打我。” “苦兮兮的受害者没什么意思,反击者的样子才最好看。” 林妲抬头看她。沈以弯腰仔细端详她的五官。 第89章 “你的脸可塑性很高,很适合演重生复仇剧嘛,前期可以无脑,重生也能强大。” 被她这么天马行空胡乱打岔了一会儿,林妲还真就忘了心中痛苦。 “怎么就无脑了?”她抗议,随即摸了摸下巴,“我真能演吗?” “当然。” 彻底检查完林妲的造型,沈以直起身来,发现邵轻云就坐在林妲身 后。 “沈老师,谢谢你。”林妲忽然说。 沈以低头对她笑:“我本职工作。” “下次活动还是你跟我,可以吗?” “本来就是我啊。”沈以准备绕出座位,转身时又回头,对她说,“一个条件。” “什么?” “不准你再乱打针。”沈以一字一句说完,笑里藏进了坏,“别走无聊端庄的淑女路线了,演戏演不了女一,我带你上红毯玩野心大女主游戏,敢吗?” 林妲本来略显萎靡的神色立马焕发光彩。 “敢!” 眼见着林妲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沈以莞尔一笑,抬头时撞上邵轻云正盯着她的视线。 沈以马上收敛了笑容,绕到他面前,帮他调整了一下略歪的领口,以及额前两缕垂落的黑发。 全都拢上去的发型让他整张脸更加英气逼人。 她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他偏要微微仰起脸看着她。 两人间的这种上下位置,似曾相识。 沈以略微走神了一会儿,就听邵轻云略带戏谑的声音问:“沈老师,带我玩点什么?” “你啊……”沈以故作思索,一边帮他摆正胸针,倾身贴近他的耳朵,“狼心狗肺的渣男赛道直接上手。” 说完她起身便要离开。 邵轻云堂而皇之抓住她的手腕。 她警惕地扫了眼四周,皱眉瞪他。 “你干什么?” 他不答,垂眸看向她皮包骨般的手腕,自言自语说:“瘦了……” 沈以使力也没能挣开他的桎梏,邵轻云抬头,终于低声道出自己的意图:“结束后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 沈以干脆地拒绝,甩开他就走,未曾有丝毫犹豫停留。 * 跟下来这场冗长的典礼,沈以不知道座位上面对镜头的明星困不困,总是她眼皮快要睁不开了。 好在她第一次参加电影节,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没出什么大的纰漏。 跟着大家回到酒店,沈以看着房间里的一团乱麻,瞬间感觉要晕倒了。 走得时候卡时间匆匆忙忙,回来还要做整理。红毯上几分钟的光鲜亮丽,明星累,她这样的牛马也用掉半条命。 前期设计造型,登场保证万无一失,结束还要收拾残局。 沈以揉了揉酸涩发红的眼睛,认命的继续工作。他们团队工作人员不多,各自有各自的职责,比如妆发师的工具就得拎两个行李箱。 林妲已经提前走了,女明星的东西又琐碎难整理。最后沈以拎着一个巨大的黑包走出房间,打算去隔壁收拾邵轻云的礼服。 这些衣服最后都要好好归还给品牌方,她得先检查有没有问题。 她双手拽着包走出来,正巧在酒店走廊里撞见邵轻云。 明明他换装更快,却比林妲晚走许多。 沈以不想思考原因,只公事公办地问:“你的衣服呢?” “南凯拿到车里了。”他回答。南凯是他的执行经纪。 “哦……”她话还没说完,邵轻云弯腰夺过她手中巨大无比的黑包,无比自然说:“走吧。” 意思就是,坐他的车。 她来时坐胡芳杏的车。今晚她的艺人里,只有蒋济得了个最佳配角奖,胡芳杏拉着蒋济去找知名导演刷脸了。 无东西一身轻的沈以摊摊手,说:“我去坐地铁,衣服你们捎到公司就……” 她话没说完,邵轻云空着的那只手直接在她后颈处带了一把,推着她向前,力道沉稳且不容拒绝。 虽然他没说话,但意思十分明显:让你走就走,别bb了。 碍于其他工作人员在,沈以没好当众发飙。 只是觉得他这个动作极其熟练、顺手。 出了后门,邵轻云很快就把她放开了,因为还有许多蹲守的粉丝和媒体,对明星下班也不放过。 邵轻云出道时间不算长,但已经有了自己的粉丝群体。 他们激动地喊着他的名字。邵轻云侧目,将手中大黑包递给司机,独自来到围栏前,又引发了一波尖叫浪潮。他接过笔给粉丝签名,一边用磁性而真诚的声音说:“女孩子要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有几个女生当场就哭了。 沈以看着他被热烈喜欢、被紧密簇拥的样子,心中有种怪异的涩味。她冷哼一声,率先爬上了邵轻云的商务车。 安抚完粉丝后,邵轻云终于上了车。 沈以坐在七座车的最后排。 邵轻云和助理诗宜坐一排。副驾坐着执行经纪南凯,一直调着头跟他对近几天的行程。 在零星的对话中,沈以得知邵轻云之前面试成功了一个角色,马上又要进组三个月。 经纪人还说他目前曝光不够,知名度太低,商量着上综艺节目刷脸的事。目前恋爱综艺、旅行综艺,甚至脑力比拼综艺都发来了邀约。 邵轻云没有异议。 整个过程中,沈以环着手臂,一脸冷漠望着窗外,望着望着就开始打呵欠,打着打着,她直接靠在玻璃窗上昏迷了。 这项大型活动耗费了她所有的能量。在此前的两周里,她到处看高定,做方案,借衣服,和无数人沟通、联络,还要到处打探消息做背调,防止撞衫或者品牌污点等等事故发生。现在这一桩大工程终于彻底结束,她脑海中紧绷的弦也终于松开。 沈以完完全全睡着了。 在车上睡得自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似有一双眼睛穿过厚重云雾,一刻不停地看着她,无论她怎么奔跑躲避,那双眼眸都不放过她。 沈以一个激灵睁开眼,心跳得巨快,脑袋也有些发懵。 坐起来时,身上的黑色风衣滑落,沈以看着衣领处顶奢品牌的字母,想起这是邵轻云结束活动后穿的衣服。 还是那辆七座商务车。 车里现在空无一人,也没有行驶中的晃动感觉。 她揉揉眼睛看向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星星点点的灯倒映在墨水一样的湖面上。 沈以爬到前面,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一道高挺的身影靠立在栏杆边上,面向她这边的方向。 他们隔着朦胧夜色,默然而立。她只能看到灰色的轻烟自他指尖升腾蔓延。 “是谁?”他问。 沈以感觉莫名其妙,且对他充满敌意:“你在说什么?” 他继续用那种清淡,却沉郁的嗓音说—— “你男朋友,是谁?” 第68章 别哭好吗我看见你就恶心 沈以冷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开,结果看到身后更加幽暗的树林和小径,有些迷茫。 他这是把她带到了哪里? 邵轻云掐灭了烟,朝她的方向走来。 “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沈以不知不觉攥紧了包带。 她讨厌他每一次在她面前泰然自若的样子。 他曾经毫不留情一走了之,现在还敢问她想不想见他。 沈以回过身,七年的沉淀,让她学会了克制,但直截了当的性格从未改变。 “不想,一点都不想。”她迎着他的目光,语调凉薄,厌恶,“我看见你就恶心。多跟你呆一分钟,就想吐。” 邵轻云沉默着停下脚步。 半晌他才说:“上车,我送你回家。” 沈以掏出手机点开地图,发光的屏幕将她冷淡的表情映照清晰。 “不用,我自己走……” 话音还未落,邵轻云上前几步,自身后挟住她的肩膀,不管不顾将她推过来,塞进了副驾驶。 沈以怒不可遏:“我说了我想吐!” “那就吐。”他眉眼同样冷冽,伸手拽过安全带给她扣上。 他那张讨厌的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近在咫尺,沈以终于忍无可忍。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是沈以掴上邵轻云脸颊的声音。 是沈以积攒了七年的委屈和怨恨。 他骨骼硬,皮肤紧,那一下打得沈以手掌生疼。而他的头甚至没有侧歪一下,只是微微的停顿后,继续无事发生般问她:“你住哪里?” 沈以瞪着眼睛看他。 他淡定地侧头,对她露出另一边脸:“不然这 边也来一下,然后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沈以攥紧了手指。 邵轻云似从鼻息里轻叹一声,放柔了语气:“这里不好打车。” “青森公寓。”沈以望着前方,侧脸绷成一条线。 邵轻云来到驾驶位,他一合上车门,沈以就立马把车窗打开一半。 第90章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真臭。” 她直言不讳吐槽别人,满脸嫌弃的样子,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邵轻云哂笑一声,说:“对不起。” 重逢以来,他总是很轻易对她说“对不起”三个字。 至于抽烟的原因,他没有解释。 沈以好像也并不在意他的答案。她靠着椅背侧头看窗外,不再和他搭话。 车流行驶在霓虹之间。 车里没有音乐。 久别重逢的故人,沉默如窗外的夜。 当年你到底什么原因离我而去?现在又为什么当了明星?这些问题是萦绕她心头的未解之谜。未见面时,让她辗转难眠,真正重逢后,却没了问出来的力气。 现在知道真相又怎样? 七年的裂痕已成为鸿沟,再怎么样也无法填补,无法完好如初了。 不论原因是什么,他伤害了她是真真切切的。 车子快到青森公寓时,沈以早早就解开了安全带,仿佛一刻也不想与他多留。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沈以接起来,是赵子非。 “喂?大小姐,我今天不回家,你自己锁好门哈。”赵子非声音愉快,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沈以心如明镜,忍不住嗤笑他:“非非,控制一下哈,过度伤身。” 两人互相调侃了几句,沈以挂断电话,转头对上邵轻云直勾勾的目光。沈以这才发现车已经停在了公寓门口。 “你住在赵子非家?”他眉头微蹙,一种质问她的口气。 车里空间这么小,赵子非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沈以满不在乎:“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抿了抿唇,又说:“你跟他住一起不合适。是没钱了吗?” 被他直接戳到了七寸,沈以立马炸毛:“你少多管闲事!你现在有钱了不起啊!” 沈以气冲冲下车,又给他把车门狠狠拍上。 她插着兜大步流星走进小区大门,就在这样的气头上,仍然有“行侠仗义”,或者说多管闲事的本能。 “干什么呢你们!”她大声喝止几个围在一起的半大男孩。 十岁左右的小孩,最难管束,最容易没心没肺干坏事蠢事。 沈以捡起被他们剪掉胡须的小野猫,大发雷霆:“猫没有胡子会撞墙的!你们懂不懂!”她作势要去夺剪刀,“把你们小鸡剪了,看疼不疼!” 慌得几个小孩捂着前面就跑了。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沈以正要回头,怀中凄厉挣扎的小奶猫忽然一口咬上她的手指。 “啊!”沈以痛呼一声,这时有人来到她身边,动作干脆地捞过小猫,将它包裹在自己的大衣里。 “没事吧?” 沈以抬头,看到戴一顶棒球帽跟过来的邵轻云。 邵轻云用空出来的手拉过她的手腕,在夜色中检查。奶猫力气小,只咬出了红痕,没伤到皮肉。 沈以抽回手,沉默地看着被邵轻云成功安抚的小猫,一边担心它没胡子怎么流浪,一边不受控地想起几年前的夜晚,他和她一起救了一只断腿的猫。 鲜血和脏污晕染在他洁白的校服上,他的神情却毫不在意。此刻,场景像是重现,只不过校服换成了高奢风衣。 她想起他耐心对待粉丝的样子,觉得他本质上的温柔、骨子里的绅士,其实从未变过。 可为什么,独独对她一个人那样残忍呢? 邵轻云仿佛能看到她在想什么,安慰道:“我刚刚看到大猫就在附近。没事,猫的胡子一个月就会长出来。” 他弯腰将小猫放在地上,小猫一溜烟奔向妈妈的方向。 邵轻云再回头时,对上沈以疲惫的眼睛。 她深深自胸腔叹口气,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邵轻云正欲开口,却发现她的眼睛逐渐变红,是那种他最受不了的,潮湿的,可怜的,委屈的红。 沈以也察觉到了自己一瞬间涌上的情绪。也许在心疼那只跌跌撞撞的小猫,也许在心疼她自己。多年过去,心智和性格可以变得更坚强,但发达的泪腺又不会自己变迟钝。 她吸了吸鼻子,强自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殊不知在邵轻云看来,那副逞强的样子更可怜了。 “邵轻云,你听好了,我们只是工作关系。请你下次,不是,请你永远也不要打搅我的生活。你要跟我说什么,我并不想听。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你再有瓜葛。” 他的眼睛藏在帽檐下,路灯斜斜投下枝叶的影子,映在他棱角分明的半张脸上,摇摇晃晃,明明灭灭。 那阵悠长的风彻底经过后,他才终于开口:“你说怎样就怎样,别哭好吗?” 沈以嗤笑一声,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明亮,却没有落泪的痕迹。 “你不值得我为你哭。” 她说完,决然地转身离去。 邵轻云立在那颗大树之下,注视她的背影融进深黑的夜色里。 她走了,他也没有很快离开,就随意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点燃一支新的香烟。 然而这次,深入肺腑的浊雾再无法让他感到刺激或满足,心口依旧空得漏风。 梁璧君打来电话,声音很高涨。 “我家伊芙也太牛了吧,今天你跟林妲都上热搜啦!” 当然,各家艺人的宣传早就开始找营销号运作,不过能登上热搜,还是需要话题点和新鲜度。 比如林妲的话题点是——造型独特,与以往保守的小女人风格不同,有异域妖姬的美艳和神秘,暗藏的蕾丝玫瑰更是巧思满满。 而邵轻云的话题点是——红毯上对工作人员那春风化雨的一笑。原来被嘲讽白长一双桃花眼,现在大家发现那双眼也是能含情,能勾人的。 邵轻云低头看着照片里,沈以仰头望着他的侧脸。画面里她带着帽子和口罩,但他能清晰忆起沈以威胁他时亮闪闪的眸子。 烟灰落了一大截,而他只顾盯着照片看。 听筒里,梁璧君还在不放心的叮嘱。 “但这样不好,师傅,你下次能不能收敛一下啊?” 邵轻云长按照片保存进自己的相册,对她说:“我尽力吧。” 梁璧君切了一声,正要挂电话,听到邵轻云又凉淡地补充一句—— “不是你家伊芙。” 梁璧君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机屏幕,感觉自己被雷击了。 这还是那个成熟腹黑到可怕的邵轻云吗? 她想说句风凉话——难道是你家的啊? 可惜她不敢。 敢上天入地的梁家大小姐,唯一不敢的,就是触这个人的逆鳞。 * 那夜沈以本来很累,却睡得并不安稳。 好在明天没有活动,她可以自行给自己安排一天假期。 睡不着的她窝在被子里点开手机,电影节开幕式的新闻仍然挂在热搜前排。 她只看自己想看的词条,当然钻石娱乐的艺人都属于大咖的陪衬,占据热搜末尾的位置。但已经算是小小出圈一波了。 林妲造型;林妲反派大女主感…… 邵希恩生图能打;邵希恩被扒衣领神级笑容…… 再点进去话题广场看,甚至还有邵希恩绅士风度、邵希恩帮女工作人员拿重物等等词条。 一众粉丝都在夸,其中一条点赞最高的是—— “粉上希恩哥哥是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站了快十个小时,没想到哥哥给我这样的惊喜!呜呜呜…” 图片是她们晒的邵轻云签名,以及他关照她们早点回家的视频。 深入在他的话题中刷下去,她发现邵轻云除了演技被嘲面瘫外,在其他方面全都是好评。 而且今天林妲和邵轻云的造型都是正向讨论,但陈晞尔却显得毫无存在感,沈以搜了搜,陈晞尔舒适圈的公主 风造型又被人诟病。 蒋济好歹获了个奖,热搜更靠前,但有评论说那个贴头皮发型太显油腻了。 目前沈以只对林妲和邵轻云比较了解,陈晞尔和蒋济是赵卓阳负责。 但都是一个团队的,工作交叉机会多,沈以索性坐起来,搜了很多陈晞尔和蒋济的资料视频看。 这还是她和前老板学到的,做造型的前提是,充分了解艺人个性,最大程度彰显独特风格。 陈晞尔一定不只像她的外表一样,文静甜美。蒋济那身孤傲的气质,一定也还有更具张力的造型表现。 这是赵卓阳未曾挖掘到的。 她并不是抢对方工作,只是加入了这个团队,她就想倾尽全力、毫无保留为他们服务。 前老板告诉过她,造型绝对不止红毯上昙花一现的美,而是通过挖掘艺人的可塑性,帮助他们开拓道路。 越了解,她就越激动,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越来越多。 她发现她真的喜欢造型师这份工作,这不仅仅是穿衣打扮,而是具有艺术创造性的。所有跳脱常规的东西,她都喜欢。 第91章 只求感情不要影响她工作的专业性。 沈以从电脑中抬头,失焦地望着房间里虚空的一点。 可是她到底该怎么面对邵轻云呢?总是无法真正的保持冷静…… 手机忽然震动。沈以看眼时间,凌晨三点。一串数字奇怪的境外电话,没有备注。 沈以接起来,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一道悦耳的男中音。 “想你了。” “甜甜宝贝。” 第69章 帅哥足浴店你的小宝贝玩得可开心了…… 男人声音好听的结果就是,说猥琐的台词都显得温柔缱绻,而不轻佻。 然而沈以并不领情。 “screwyou(去你的)!”她恶狠狠骂了句,语气不耐,“现在中国半夜三点!” “哦,我刚刚看你ins在线……” “拜拜!” “等一下。”那边声音沉稳地阻止了她,然后说,“生日快乐。” 沈以顿了顿,最近太忙了,都忘记了过生日。 “有没有自己吃蛋糕。许个愿?” “没有。”她垂下眼睫,在挂电话之前,说,“谢谢。” 她坐在黑暗中想,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啊。那么邵轻云原本要跟她说的话是什么呢? 会不会其实就是简单的“生日快乐”四个字? * 那次典礼过后,沈以再没见过邵轻云,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进了个剧组,为期三个月。 沈以撺掇着梁璧君一起飞了三个国家,去看世界前端的时装秀,接触了几个高定品牌,到精品时装屋给艺人挑选春夏新款。 回来后她就陪林妲参加了魔都时装周。这次沈以给林妲设计的造型更加放飞,宽肩男装西服造型,加大胆的白金色短发,复古感黑白礼帽,彻底让林妲摆脱了小女人风格,气场提升了好几个度,还在网上引起了新一波讨论关注。 结束工作从魔都回来是半夜,沈以拎着行李箱回到赵子非家。输密码打开门,却看到客厅中央立着一个光裸上半身的男人。 两人双双愣住,沈以硬是把人家的肌肉从肩膀看到腹部,才终于抬起头,说:“你好。” 男人回过神来,尴尬的同时又很有礼貌:“你就是沈以吧,听小……听赵子非说过。” 这时赵子非从卧室出来,三个人又尴尬了一轮。 那天晚上沈以睡得辗转反侧,因为有独立卫生间,赵子非一直都让她住朝阳的大卧室,自己睡榻榻米书房。想到他们两个男孩子挤榻榻米房间,沈以实在良心不安。 第二天,她起床就去找中介看房子。 偏偏梁璧君这时候找她做美甲,她正忍无可忍地从一间老破小冲出来,只能跟梁璧君说自己顾不上。 梁璧君直接开着她那辆漂亮的冰莓粉保时捷来找她了。 她最近对沈以负责的造型非常满意,每次批经费特别的果断。 得知她要租房子,梁璧君慷慨道:“找不到先住我房子啊,空着好几个呢。” 沈以眼睛一亮。她是这样的人,没耐心处理生活中琐碎的事务,觉得浪费时间,只想把时间都花在自己感兴趣的事上。 沈以欣然同意,而且不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反过来,梁璧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一定倾尽全力。像他们这种二代,不缺钱,不缺房子,而是缺少真正能两肋插刀的朋友。 “不过呢……”梁璧君意味不明的笑笑,“新房子就不给你折腾了。郊区有套别墅,我另外租给了一个员工。他住浪费,你们正好合租,节省资源对吗?” “对到是对。”沈以迟疑,“我的诉求很简单,别吵我睡觉就行。” “放心,他很少住的,平时在外地出差多。” 沈以放下心来:“好。等我物色到合适的房子就搬走。” 梁璧君眉开眼笑:“不着急不着急。走吧,看你那指甲,多久没修了都,今天姐姐我请客!” 两个人嘻嘻哈哈做完美甲出来,梁璧君看着自己漂亮的一双手,总觉得不出秀一秀太亏了。 她提出去酒吧,沈以兴致缺缺:“吵,耳朵疼。” 梁璧君又说:“不然带你去按摩,我知道一家,帅哥给你捏肩洗脚喂水果的那种。” 沈以上下打量她,义正辞严道:“道德在哪里?操守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梁璧君哈哈大笑,搂住她的肩膀:“我就说最喜欢跟你玩啊!” 两个人杀到足浴店里,梁璧君花大价钱,一口气点了八个技师,一人四个。 两人享受帅哥的按摩服务,还高高兴兴合了一堆照。 梁璧君直接把照片全都发在了朋友圈,还嫌只能放九张不够。 十分钟后,邵轻云打来了电话。 “梁璧君。”他用低沉的嗓音叫她的名字,像从阴森森的谷底传来。 “啊?”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转头看到正和捏脚帅哥大聊特聊的沈以,“戏拍得怎么样啊?” 邵轻云正坐在烈阳似火的片场,脸上都是特效的伤口,厚重的盔甲沉甸甸挂在身上。 “带着她,从那个地方出去。” 梁璧君趁着他天高皇帝远,嘚瑟道:“别这么古板好吗?”她压低声音,得意洋洋,“你的小宝贝玩得可开心了。” 恰好沈以被活泼小帅哥逗笑,发出一串清澈爽朗的笑声。 邵轻云那边沉默下来。 梁璧君感觉到他的不爽在积压,怕他真的抛下剧组杀过来,她立马摆出老板的架子:“机会来之不易,你给我好好拍戏。” 然而对邵轻云来说,威力近似于零。 “你最好别让我发现,有第二次。” 邵轻云说完直接挂断了。 梁璧君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挂着笑,却莫名忧伤地叹了口气。 沈以问:“谁啊?” “sean。” 沈以表情一僵,随即装作不在意地问:“他打电话干嘛?” 梁璧君坐起来,似笑非笑:“你知道sean是谁啊?” 沈以微愣,灵机一动解释道:“谐音不就是希恩吗?有什么难猜的。” 梁璧君不再为难她,说:“他演戏压力大,需要我安慰一下。” 沈以做了个手势,让帅哥暂停按摩。 她自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梁璧君:“你是怎么签的邵轻……邵希恩,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梁璧君笑了笑:“怎么这么好奇?” 沈以顿了顿 ,说:“我现在负责他的造型,当然要多了解他一些。” 梁璧君不再刨根问底,只言简意赅道:“我们啊,最开始是在美国认识的,他是我的股票经纪人。” 梁璧君看着身材娇小,性格不靠谱,但其实比他们两个都大一些。邵轻云在纽大读书时,梁璧君正在哥大修艺术史硕士。 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用,当然她的人生也不需要有用。 家里给她足够的钱挥霍,也不需要她做继承人。不惹事,不败家,不犯法就行了。 她从十几岁开始,直到二十出头,最喜欢的事就是追星。当时尤其迷一个韩国组合。后来那个组合解散,梁璧君越来越觉得人生乏味。 当时她老爹又给她一大笔钱,梁璧君在创业和投资中犹豫,最后经朋友牵线搭桥,联系上了一家华尔街金融服务公司。 对接她的人就是当时还是实习生的邵轻云。个人投资者在华尔街的交易中不如机构客户重要,她的本钱在那里又微不足道,所以派个跟她同国籍的实习生给她。 一开始梁璧君还有些不满。直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她作为客户来到公司,他的外表在一众白人金融男中毫不逊色,还有种独属于国人的清隽书卷气。 除了吸引人的外表,他还展现出极其冷静的头脑和成熟的业务能力。 帮她通过短线操作大赚一笔后,梁璧君对他好感递增。开始把他当作朋友了解。 纽大的学生,因为位置方便,很多一下课就去华尔街上班。 彼时邵轻云也是如此。而且他似乎还兼职着好几份工作,很缺钱的样子。 梁璧君将更多的本金交给他运作。 在炒得最风生水起的时候,梁璧君头脑发热,又要更大程度的投入,却被邵轻云劝住了,他让她不要盲目自信的进入市场。告诉她金融的本质,华尔街的繁荣之下的危险和骗局。 她投的多,他奖金自然也高。梁璧君见多了想从她身上贪婪套利的人,没想到邵轻云对她如此坦诚。 虽然她后来发现,他的坦诚其实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果然在那之后,因为关税战,全球股市震荡,梁璧君这根小韭菜却早早的抽身。 一开始,她沾沾自喜,以为他看上了她这个人。 后来发现,他果然“看上”了她这个人——他要成为她的合伙人。 不过对她来说无所谓,因为没有损失,甚至获益更大。 第92章 他们成立了一家私募基金公司,她出钱和人脉,拉业务;他出脑子和技术,操纵资本,两个人在华尔街艰苦闯荡两年,狠狠赚了笔美国人的钱。 邵轻云此时建议她,玩金融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回归传统行业。 她问她应该玩什么,他只说,玩你喜欢的。 他懂她最喜欢追星。而且家里恰好也有这方面的资源和人脉。 于是梁璧君从自己的喜好入手,赶着当时练习生热潮,回国创立了一家娱乐经纪公司。 那时邵轻云毕业已经两年,梁璧君要拉着他一起回国做大做强。主要是,她发现他本来就经常性地回国,不知道在忙碌什么事。 结果邵轻云突然告诉她,他拿到了牛津大学法学硕士的offer,要去英国。 但梁璧君并没有意外太久。 认识那么几年,她当然对他有过心思,勾勾搭搭的事也不少,不过邵轻云始终得体疏离。直到她看到他藏在手机相册里的女孩。 那是一张很有青春感的照片,里面的两个人都穿着校服。 邵轻云站在一个女孩子身后,掐着她的脸颊,对着镜头舒朗的笑。那是梁璧君从来没见过的笑。 那女孩看起来也格外的明媚灿烂,眼里亮着星星似的。 彼时暗恋邵轻云的她,对相册里的女孩当然充满敌意。 她很快套出了她的名字,凭借广泛人脉,轻松打听到了她的家世和现状。 于是在伦敦时装周上,梁璧君和沈以假装萍水相逢。意外的,她觉得沈以这个人非常有意思,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她自己。 这世界男人多的是,有趣又合拍的朋友却不好找。于是她对邵轻云那点不轻不重的心思,也就慢慢熄灭了。 她喜欢游戏人间,男朋友也换了不老少,不是痴情种或者恋爱脑。 当然,这些曲折的弯弯绕绕,没经过邵轻云的同意,她是不会没遮没拦都告诉沈以的。 比如,他曾为她奔英国而去。比如,那些难眠的夜,他抽整晚的烟,看的是她的照片。 就像梁璧君瞒着他去伦敦时装周,偷偷见了他的小白月光,结果回来后邵轻云见到她的第一句却是——“她过得好吗?” 一方面,他对一切掌控于心的样子让她悚然。梁璧君恍然大悟,如果他不想,她根本不可能看到那张沈以的照片。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他有点可怜。方方面面都那么强的一个男人,居然对一个女孩的惦念如此深刻,却只敢借由外人了解她的近况…… 他们之间到底隔着什么不可平的山海呢? 梁璧君内心回环往复了一圈,看向沈以的目光有些探究,嘴上依然言简意赅。 “后来呢,我成立了这家小公司,他又正好在英国兼职模特,反响不错,就顺便签了他啦。” “他既然修了学位,为什么又要当明星?浪费资源。”沈以毒舌评判。 “我也不知道。”这次梁璧君实话实说。邵轻云除了是她的合伙人,除了是初入行的明星,好像还在做一些神秘的事情。 以前她以为和沈以有关,后来发现,似乎不是。 “那你签邵轻云的理由是?就算他长得还不错,但在娱乐圈里,这种水平的帅哥很多。况且他实力又没有多好。” “智商、身高、颜值同时在线的可不多。而且,”梁璧君看着她,笃定道,“他这个人很可怕的一点: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让我失望。” 沈以合上眼睛,缄默不语。 他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别人失望。 只会伤害我一个人而已。 * 沈以搬出赵子非家的那天,她专门请他吃了饭,还送给他一个lv包包,是赵子非种草很久还不舍得买的。算作房租。 他明明感动的眼泪都打转了,还在那儿矜持:“你才住了多久?我不要!” “少来!姐姐给你你就要!真情无价,你知道你无私收留我,我多感动吗?区区一个lv而已。” 赵子非终于接了过来,满眼柔情:“谢谢你,沈以宝宝。” 沈以抖了抖肩膀,一阵恶寒想起另一个人来。 “别叫我宝宝。” “你说啥是啥,嘿嘿。” 沈以看着他那双小狗眼,想起十几岁的年纪,她刚转到新学校的第一天,是赵子非第一个和她说话。 转而又想起他那个轮廓硬朗,身材满分的对象,沈以坏笑:“我们非非吃得很好啊。他是做什么的?” 赵子非眼波流转,提起那个人,脸上立马泛起红光。 “他是明星摄影师,我们杂志跟他有合作。你们以后说不定还会见到呢。” “给我说说给我说说,怎么在一起的,我要听!” 沈以的眼睛里,纯然是期待喜悦,不掺杂其他任何。 他回忆起另一些目光,忍了忍微弱的鼻酸,展开明媚笑容:“好!” * 在赵子非的帮忙下,沈以彻底搬进了梁璧君的大别墅。 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很少,别墅里简单得像某个匆匆旅人的临时住所。 梁璧君家的装修风格和她本人的华丽截然相反,整体现代简约,家具不多,显得更为空阔。 沈以选了二楼尽头的房间,和另一个人的卧室呈最远对角线。 初衷是减少互相打扰。 对于和陌生人合住这件事,沈以的心态很平和。反正是梁璧君的员工,肯定不会是大变态。而且,她在英国读书时遇到过更奇葩的外国室友,容忍度很高。 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了。 这片别墅区周遭非常清净,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对沈以来说简直完美。她喜欢住在安静的地方。至于出行,出门来回都叫网约车,也还好。 发了薪水的她又开始无所顾忌。理财这件事,对她来说比找房子还繁琐。攒钱更是不可能,她从来都是有钱就花,没钱就赚,要么饿两顿完事。 反正怎么都能活就对了。 她想起梁璧君说邵轻云曾是她的股票经纪人。那个人就喜欢搞复杂的事情,越复杂越好。和她截然相反。 从梁璧君口中的简易情报得知,他的路径大概是——股票经纪人——牛津硕士——秀场模特——内娱明星。 听起来还蛮不可思议的。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沈以边胡思乱想边整理自己的房间。 二楼中间有一个专门的衣帽间,空间挺大,靠边随意挂着几件暗色系男装外套。 沈以打量那几件上衣,心想这位员工品味还不错。身高估计也蛮出众,这几件衣服身材不好可撑不起来。 而且价格都不低,不是普通社畜能承担的。沈以托着下巴恍然大悟,明星也算员工啊!是不是某个小鲜肉练习生啊? 沈以美美一笑,跟养眼睛的小帅哥合租,她愿意! 最后她不客气地把衣帽间占领了一半,主要放外衣和鞋子。 回国后她的衣服越买越多,发的工资基本又光了。因为她做明星造型师,必然得先当个时尚买手。 这么看来,工资又有点入不敷出。沈以准备注意一下周围有没有私活、副业之类的机会,想想办法搞钱。 当晚她开始按照出版合同约定,整理照片、画作,计划撰写每一篇章的文字内容。 因为没什么头绪,她打开电脑,点开ins梳理旅程时间线。 最新的两条是她在印度发的。 旅行每去到一个地方,她都会发图文记录,留存难忘瞬间。 再往下翻,是她在英国读书、工作期间的生活分享,大部分是ootd(今日穿搭)、古怪可爱的自拍、随手画的画等等。 她的账号不知不觉也积攒了几千粉丝。只不过回国后不怎么登陆,好久没更新。 回顾一路走来的经历也是一个有趣的过程。她很快有了灵感,准备趁林妲和邵轻云进剧组这些天,多整理一部分。 她计划得很完美,结果,第二天胡芳杏就打来了催命电话。 “给你订了十二点的机票,你赶紧收拾东西。” 沈以莫名其妙:“去哪?” “乌市。” 沈以愣了愣:“大西北?我去那儿干嘛?” “王诗宜的姐姐病了,她请一周假回老家。你去给希恩当几天助理。”胡芳杏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安排她。 第70章 丫鬟牛马58条助理指南 “为什么是我?”沈以尖声反问,抗拒不言而喻。 “最近没什么大型活动,你正好闲着。” “大姐,我不闲,我超忙好吗?” “那边条件艰苦,都是实景拍摄。希恩拍戏又不用替身,没有助理他就更辛苦了。而且我怕他有事不告诉我,你去帮我盯着点。” 沈以沉默。 胡芳杏以为她又要说什么耍脾气的话,结果等了半天就听她问:“为什么不用替身?他以为自己很牛逼吗?” “不是牛逼,他呀,其实犟得很,有他自己的小执着。反正你去吧,你办事我放心。” 第93章 沈以烦躁地推开电脑,仰头对着天花板郁闷舒气。 “我相信你肯定能把希恩照顾得妥妥帖帖。” “我照顾他个大头鬼!” * 中午十二点,沈以准时登上了前往大西北的飞机。 她架着冷酷墨镜坐进位置,扣好安全带,继续环着手臂生闷气。 不应该是这样啊。 小说里这种情况,两人分开几年,她应该丑小鸭变天鹅,变富婆、变女强人,轻松拿捏、狠狠打脸背弃过她的男人。 怎么现实里她穷得叮当响,当社畜打工人就算了,还tm要伺候甩掉她的男人。 真服了。 果然现实比小说更残酷! 嗡嗡。 起飞之前,沈以收到了最后一条微信。 是王诗宜发给她的助理指南,像小作文一样,一页屏幕都盛不下。 全都是那种琐琐碎碎,她平时最不耐烦的小事。王诗宜还细心编了号,往下看,工作加注意事项足足有58条。 她照顾自己都不可能这么上心,现在要去当前男友老妈子是吧? 沈以直接气笑了。 * 下了飞机,邵轻云的司机兼保镖钟哥来接她。 钟哥沉默寡言,你不问他什么,他绝不会跟你开口多说一句。 沈以本来也不高兴,满脸谁欠她八百万的阴郁,窝在中间的座椅里,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放空。 西北有西北的辽阔和荒芜,平原一望无际,植被稀疏潦草,其间裸露着黄白相间的盐碱地。 降下车窗,连擦过皮肤的风都是粗粝的,裹挟着细细小小的沙土。 艰苦的环境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她去过更险恶的地方,早就不是当年矫揉造作的小姑娘。 一个小时后,坚强成熟的大姑娘仰头看着这座荒凉小镇里的简陋酒店,准确来说,应该是宾馆,转头对钟哥说:“这房子不会半夜倒塌吗?” 钟哥生硬地挤出一丝笑:“不会,这儿就是风大,墙砖被吹跑了几块。问题不大。” 行吧,那她不好说什么了。但潜意识对这个剧组生出一丝好感。如此艰苦也要拍实景,这种敬业和匠心精神拍出来的剧应该不会差吧。 邵轻云还挺好命。 钟哥带她办完入住,放下行李,就马不停蹄拉她去片场。 这是南凯吩咐的,他一个人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要对接的事情一大堆,需要她立马上岗。 在前往片场的路上,沈以开始计划,要先给邵轻云一个下马威。虽然顶着助理的名号,但她绝不会任凭他拿捏使唤。 这么大的男人了,请你自己照顾自己。 台词准备好了,她也终于在摇摇晃晃中抵达了附近的片场。 沈以戴着墨镜抬头挺胸走下车,头顶是高远蓝天,尽头是连绵群山,近处是广阔平原,平原上铺展着一片乱糟场景。 场景丰富得让她眼花缭乱,不知道先看哪个,也无法第一时间找到邵轻云。 伸到好几米高空的巨大机械臂,数不清的摄影器材,轨道,大大小小的车辆,来回奔波的工作人员,席地而坐灰头土脸的大片群演…… 此刻大概是拍摄的间隙。 沈以很快寻到一张很像主演的明俊脸孔。那人体态挺拔,正团团被人围绕。递水的,吹小风扇的,讲戏的,补妆的,调整铠甲的,总之他就像被众星捧月的皇帝一般。 与之相对的,是他不远处的另一个演员,也就是邵轻云。 他也穿着厚重铠甲,不过设计更有异域风格,和他那张轻微混血感的轮廓十分匹配,像天生长在马背上的塞外王子。 不过跟那位主角不同的是,邵轻云身边十分清冷,只有一个补妆的工作人员,和正在吐沫星子乱飞的副导演。 沈以听到些只言片语,大概是指指点点他的演技,说他走错了位置,台词节奏不对等等。 身型矮壮的副导演只及邵轻云的肩膀,但骂起人来一点都不留情。 而邵轻云侧脸沉静疏淡,不知听进去了没。 沈以莫名想起了自己在英国工作时,被脾气差的明星刁难的画面。 看来他现在过得也没有多舒服。 沈以感觉自己应该幸灾乐祸的,但她眼睛里,只看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过了会儿,副导演离开。邵轻云专注看向剧本,周遭的混乱并不能将他打扰。 沈以迈开了脚步。 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 明明对那58条助理指南不屑一顾,沈以还是很快找到了邵轻云的出工箱。不过里面的水杯早就空了。 沈以抿了抿唇,转头四下瞭望。 另一边,邵轻云始终沉浸在面前剧本里,台词刚刚改过,他嘴唇默动,结合副导演的话,在心中思考说话时的语气。 他在这部史诗古装剧中饰演西域王子,也是领军作战的大将。从戏份来看,算是男四男五的位置,和男主有好几场宏大的战争戏,作为男主高光的陪衬。 太阳火辣辣地晒,他感到嗓子干涸地快要凝固,不过没有急着喝水。 他在演戏上没有系统的学过,只能通过自己制造同样的情景,试着感同身受进入角色。 这时,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凉。他抬眼,看到一把遮阳伞替他挡住了斜落的阳光。同时伸过来的,还有一瓶新开盖的矿泉水。 清透的水在瓶口微晃。 握着水瓶的那只手,五指细瘦,瓶身都握不完全。 做了美甲的大拇指上绘了只银色小猫,在阳光下斜着脑袋冲他微笑。 邵轻云低垂眼眸,定定望着那只纤细的手。 “快喝。”沈以声音清脆地催促他,“难道要我喂你嘴里吗?” 他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目光落在她脸上好几秒,才说:“你怎么过来了?” 草木燃烧后的黑灰让他的脸看起来又脏又狼狈,但轮廓仍盖不住的英俊立体,左脸一道狰狞的特效伤口,鲜血淋漓,发烂发黑。 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可是在看到一瞬间,沈以的心还是狠狠收缩了一下。 于是本来准备好的嚣张台词,她忘得一干二净。 “胡芳杏派我来顶几天助理。” “不用,你回去吧。”他轻描淡写道,“我跟她说。” 他那副决定一切的样子让她气愤:“大哥!我费半天劲儿来的!要么你们提前商量好,要不你现在停止bb。” 邵轻云沉吟片刻,简略地告诉她:“这里很苦。” 沈以嗤之以鼻:“只有你能吃苦吗?我答应了胡芳杏一周,就是一周。” 这时导演透过大喇叭呼唤开拍的声音响起。 邵轻云最后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她手里的矿泉水,他也没顾得上喝一口。 第一次来剧组,沈以好奇地凑到监视屏前,看邵轻云演戏。 本想挑他槽点的沈以,那次看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除夕夜她看的剧集里,他的演技还堪称没有。然而这次,已经比上次好太多了,该有的情绪完全展现,将军的坚韧、冷肃、勇敢,全都在他的眼睛里。 看向死伤部下时隐忍的刺痛也让人动容。 她都怀疑刚刚那个副导演是在故意为难他。或者是她水平太低,看得不够深层次。 但她已经明白了梁璧君的那句话——他是个可怕的人。 或者她其实很早很早就知道的,只要他真心想做,只要给他一点点时间,没有他做不好的事。 * 那天的戏一直拍到凌晨一点。 她知道剧组辛苦,没想到这么辛苦。 紧接着通告单递到她手里,邵轻云第二天六点就得化妆。那么意味着沈以至少五点就要起床。 天塌了。 她心中叫苦不迭,如果回到几小时前,邵轻云要给胡芳杏打电话,她一定举双手赞成,用双手把手机捧到他面前。 然而回宾馆的路上,邵轻云没再提让她回去的事。只是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了她。 她确实冻得瑟瑟发抖,没想到昼夜温差能这么大,就二话不说套在了身上。 回到酒店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就在邵轻云的隔壁。 便于她好好当个丫鬟牛马。 想到是自己一开始夸下海口说不怕苦,沈以忍下怨言,不想让邵轻云看扁她。 第二天五点的闹钟一响,沈以麻利地起床,凑合收拾好自己,就开始置备邵轻云的开工箱,接着下楼打包早点、打包咖啡,一切准备就绪,她去隔壁叫邵轻云起床。 昨天他在片场辛苦了一天,没想到也并不赖床,她一敲门他便开了。 然后他一言不发看着她肿泡似的上眼皮,淡青色下眼皮,意味深长的目光好似在说:还想当助理吗?还想吃苦吗? 沈以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睛,精干利落地说:“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接下来的一天,就在他化妆,她打盹,他拍摄,她打盹中度过。但沈以总能在导演喊cut的瞬间清醒,给邵轻云迅速递过来剧本、水等他需要的一切东西。 第94章 今天的水里插着根吸管。 邵轻云望向沈以。 演员画好妆后,为了不破坏妆容,用吸管喝水比较方便。所以昨天邵轻云没动那瓶矿泉水。沈以细心地注意到了。 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夸耀的,仍旧专心记下副导演正在讲的走戏、试光调度安排。 等副导演说完了,沈以瞅准时机,笑嘻嘻递上一杯咖啡:“李导,特意给你买的冰拿铁,我那边还有牛角包,您吃早餐了没?” 李副导是剧组出了名暴脾气,反而温姓大导演比较内敛,只会一遍一遍让你ng重拍,不骂人,只折磨。 但李导最能和大导演说得上话。 他虽然脾气差了点,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体质胖,确实容易饿。 于是他也对沈以笑了笑:“那给我来俩吧。” “好嘞!” 邵轻云从剧本中抬眼,看向麻溜跑腿的沈以。 待那李副导连吃带拿走了后,邵轻云说:“各有各的工作职责,你不用讨好他。” “他唾沫星子看起来就很臭,”沈以露出嫌弃的小表情,环着手臂坚定道,“我五点起来陪你化的妆,不能被他溅上脏东西!” 邵轻云没遮没拦笑了出来,笑涡像弯弯两泓浅溪,藏着些无人察觉的,对过去的怀恋。 她还是她,直率可爱的她。却也多了些人情世故上的机敏老练。 不知这些年,谁又令她成长,她又经历过什么。 邵轻云敛了笑意。 和前男友的短暂和谐也让沈以感到不自在。 她转头去找自己的口罩和帽子。 那几天都有不远千里来剧组探班的粉丝,男主角的多,邵轻云也有一部分。粉丝后援会渠道来的,都和剧组打过招呼,比较有组织。虽然不会轻易流出剧照,但沈以还是谨小慎微。 在戈壁草原的这部分戏,没有女性角色。占总体拍摄时间也不长。 邵轻云和几个大粉认识,都是他出道之初就支持他的粉丝。 他拍戏没空闲,便将自己的手机给沈以,告诉她付款密码,让她帮忙给粉丝订奶茶喝。 附近的小镇上还真有奶茶店。 选奶茶时有人叫她,她又分神跑了个腿,等再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已经不小心切换成了别的app。 主要是,他主界面上没收进文件夹的app就那么几个,看起来是他平时常用的。 比如微信,地图,天气,股市,以及……ins。 而沈以不小心点开的,恰好就是ins的界面。 片场的混乱声仍然嘈嘈切切回荡在耳际,然而她的脑袋却短暂空白了。 因为她不小心点开的ins主界面上,一下就刷出她的自拍头像,和最近发布的那条关于印度的图文plog。 恍惚间沈以还以为错拿了自己的手机。 但是不是。 鬼使神差的,沈以手指挪动,从“首页”,点到了“我的”。 他的头像是一片映着晚霞的蓝色大海,昵称是一串英文加数字的乱码,然后是—— 0帖子,0粉丝,1关注。 沈以顿了会儿,猛然转头看向邵轻云。 第71章 那个大小人的脑子一旦歪了 他正在监视器前认真听大导演讲戏。沈以用一种汹涌而不解的目光,盯着他的侧脸。 两三秒后,他仿佛有感应般的,蓦然转头,望进了她的眼睛。 在那瞬间,沈以收回目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指尖一划退出了软件,神色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沈以是个适应能力超强的人。 这得益于她从小“颠沛流离”的生活方式。在哪儿都没有长时间居住过,在哪儿都像个过路人。 不过也锻炼了她迅速融入周围环境的能力。 比如她才来剧组几天,已经和好几个工作人员唠嗑唠成了朋友。小时候她身上还有点大小姐的自我和骄矜,十八岁后在外摸爬滚打几年,一张笑脸打磨得越来越亲和,一方面直率毒舌敢说真话,一方面又懂得什么时候该捧场提供情绪价值,真心话夹杂着不轻不重的玩笑讲出去,让对方既不生气又觉得她真诚。 因为这一套娴熟开朗的社交方式,沈以在剧组的人缘还算不错。 连带着,暴脾气李副导都对邵轻云态度好了很多。 主要是,吃吃喝喝那位小助理不少东西呢。 此刻 ,李副导正和颜悦色给邵轻云讲下一场戏。 “温导刚刚没说,但你这场还是差了点情绪,西域小国和中原对抗,你心里清楚胜算不大,但是放弃抵抗意味着彻底被吞并,你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国家,同时,亲密的部下一个接一个死去,你心里应该是极度挣扎悲痛的,渴望和平,但无路可退,这是一种压得更深的情绪,你提前酝酿一下……” 李副导抬头,却看见邵轻云眼神落在他身后的方向,唇角扬着点弧度,主要是,眼神像藏着一汪春水,太阳晒过的,温暖的,荡着涟漪的,亮着光的。 李副导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只看见背后哄笑成一团的工作人员。 “嘿,嘿!错了,不是感情戏,这会儿你跟你永庆公主还没见面呢!” 邵轻云收回了目光,神色恢复如初,仿佛刚刚那一汪春水是李副导的幻觉。 “抱歉。” 时间倒回到一分钟以前。 沈以正跟剧组驯马师兼骑术替身呆在一起,主动请缨喂马吃胡萝卜,马嫌她动作磨叽,一头钻进她怀里,吓得沈以一屁股跌坐地上,马直接在她脸上来了一枚香吻。 “啊!!”沈以狼狈逃窜,哀怨地擦脸,“张师傅!你能不能给它刷刷牙啊!” 惹来周围人哈哈大笑。 李副导又回头看了眼热闹,乐呵道:“你这个小助理挺可爱的,招人喜欢。” 邵轻云眼睫一动,从剧本里抬头看向他。 “我徒弟想加她微信呢。当个朋友也行,你给牵牵线?” “让他别想了。”邵轻云沉声道。 李副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她不会通过吗?” 邵轻云面无表情看着他,说:“我不通过。” 说完他直接就拎着剧本走了。而以往,他对每一个导演都非常礼貌,忍耐力超强。 李副导挠了挠寸头,觉得这人还挺护短。但似乎又不仅仅是这样,因为那个离去背影,走出了视死如归,杀身成仁的架势。 杀谁? 李副导打了个冷颤,莫名担心起自己那个只会写酸诗不敢跟姑娘说话的蠢徒弟。 算了算了。 * 傍晚的盒饭大餐时间,也是剧组难得的悠闲时刻。 盒里填得太多,沈以为了不浪费,跟一个正在减肥的化妆师姐姐一拍即合,每次就从人家的盒里分一点点饭菜出来。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人骨子里的毛病是很难改的,比如挑食。沈以不爱吃的东西,硬逼她也塞不进去。 她和化妆师姐姐并排坐在某个设备箱上,一边吃一边兴高采烈聊天。化妆师姐姐入行久,悄悄给她讲一些娱乐圈秘辛,或者谁的脸是真的,谁的脸是do的。 聊着聊着,姐姐又夸起了邵轻云:“邵老师的脸是真的无死角,我太爱了,他那个眉弓都能给眼睛遮太阳你知道吗?” 沈以索然无味将筷子扔进空盒子。 “不知道。” 另一个箱子上的服装师姐姐忽然凑过来,兴奋又暧昧道:“还有更夸张的!他有一套戏服里面不是绸缎料的裤子吗?比较轻薄。omg,那个轮廓,一大坨……” 沈以被两个花痴梦女围在中间,叹口气仰头望天。 “不知道别的状态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以堵着耳朵将头埋进了膝盖。 两人还在叽叽喳喳:“听说那个大小跟鼻梁高度有关系,他鼻梁多优秀啊。” “没错没错,不知道他以后的女朋友得多幸福嘿嘿嘿。” “不过现在好像没什么绯闻。” “是啊是啊,感觉挺洁身自好的。跟咱们从来都没说过多余的话。” 化妆师姐姐忽然扭头看向沈以:“我昨天给他补妆,居然听到他跟你开玩笑诶!” 沈以抬起微微涨红的脸:“那咋了?” 这姐一脸认真:“他从不跟人开玩笑啊。应该这么说,除工作以外,多余的话他一句都不说。有时候别人闹个笑话,大家都笑了,邵老师压根都不屑看一眼。” 沈以没太意外,想,他高中不也是这样。对于不感兴趣的事相当冷漠。 “我天天补妆,之前也没见他跟诗宜说笑啊。” 两个姐姐忽然同时用视线锁定了她。 沈以战术后仰,眼神轻轻一闪,若无其事道:“哦,我们是老乡,平时能聊的多一些。” 姐姐们似信非信地“啊”了一声。 这时,三人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沈以仰头,看向邵轻云。人的脑子一旦歪了,视线也会跟着歪。主要是角度太方便了,她没克制住,扫了眼他的裤/裆子。 第95章 “别乱跑,好吗?” 他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来。 这个语气又让人想入非非。 趁着那两个空虚寂寞姐没反应过来,沈以站起来乖乖跟邵轻云走了。 主要是再坐下去,不知道还会听见什么虎狼之词。更主要是,比起那两个姐,她的联想可是有凭有据。应该说不是联想,而是回忆。她刚刚差点都想告诉姐姐们:是的是的,你们想的都是对的,他就是很夸张…… “需要我干嘛?”沈以心虚地蹭了蹭红脸颊。 平心而论,邵轻云这个人事儿非常少。自己能做的绝对不会多嘴一句。是剧组工作人员中有口皆碑的懂事演员。这也是沈以能抽空自己跑去找乐子的原因。 “马有野性,你不要老去那边玩。” 沈以听到“玩”这个字就很敏感,好像显得她非常不专业一样。 “我哪里玩了?” 她语气很冲地顶他。 邵轻云却忽然问她:“你脸怎么了?” 沈以这几天除了吃饭喝水,都戴着口罩。今天天气炎热,红色的疹子不知不觉蹿出了口罩边缘。 “没怎么,有点过敏。” “别戴口罩了。” “你粉丝在拍照。” “那怎么了?” 他若无其事的反问令沈以冷笑,直截了当道:“忘了咱俩有过一段了是吧?”说完她还不忘警惕地四下观望,有没有被人偷听了去。 “啊……”邵轻云了然地应了声。 沈以也没想到,以前讳莫如深的事,现在居然能用调侃的语气当着他的面说出来。果然,疗愈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天天面对这个讨厌的家伙,她都习以为常了。 沈以继续阴阳:“你粉丝可厉害得很,你小时候世界珠心算一等奖都被扒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呢。” 邵轻云压了压唇角,陪着她玩笑。 “是吗?那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沈以抬眼看向他,忽然语速很快地说:“4798加8462。” “13260。”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沈以一脸惊讶,脱口而出:“牛啊!” 邵轻云终于放弃了压唇角,十分顺手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拉美卷丸子头,笑说:“我胡编的。” 沈以不满地躲了一下,而他心情很好地拎着剑去空旷处练动作了。 沈以掏出手机点开计算器准备验证一下,结果刚输了个4,就抬头一脸茫然:“我刚刚说的啥来着?” 正前方,大西北的落日也是壮阔的,赤橘色的霞光直烧了半边天,映出邵轻云的剪影。男人身形高大劲瘦,一柄剑舞得干净利落,招招刚劲有力,绝不是简单的花架子,而是认真钻研、反复练习过的行云流水。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捂在了心脏上。 她想了想,刚刚他好像又在跟她开玩笑。 * 那天下工又是凌晨。 平时累极沈以都是倒头就睡,但那晚她有点失眠。第二天闹钟响了被她按掉,多睡了半小时才猛然惊醒,慌忙起床收拾东西,去敲邵轻云的房门,却无人应答。 沈以去楼下看了看,就见宾馆门口,钟哥正站在大门台阶上插兜抽烟。 沈以扫了圈门口:“哥,你车哪儿去了?” “昨天晚上邵老师拿走了钥匙,说今天早晨要用一下。” “他大清早去干嘛?” “不知道。 ” 正猜测着,商务车缓缓归来,停好。驾驶座下来一个人,口罩渔夫帽将脸捂得严严实实,但他那手机屏幕都盛不下的大长腿,全剧组也没有第二个。 沈以趁机对他发个小威:“等你化妆呢,你跑哪儿浪去了?” 邵轻云看她一眼,下来回到自己后面的座位。沈以立马也爬上她常坐的他身边的位置,但几天座椅上多了一个纸袋子。 “这什么?” 沈以好奇地打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包着几盒药,下面是一堆花里胡哨的零食。 转头,邵轻云已经调整了椅背,合上眼睛补眠。 沈以打开塑料袋,看到抗过敏的字样,还有一些涂的抹的凝胶药膏。 这里没有药店,他牺牲本就短暂的睡眠时间,大清早开车去十几公里外的镇子给她买药。 而她只是有一点点过敏而已。 心中平静的溪流陡然湍急,重重拍上坚硬的顽石,水花四溅,撞出一丝不知何处生出的涩和疼。 “里面有我跟安娜借的口罩,你戴那样的会好一些。”邵轻云闭着眼睛说。 安娜就是化妆师姐姐,他们常年戴口罩,用的材质更舒服透气。 沈以一言不发,窸窸窣窣翻着袋子,半晌后拿起一袋黄色包装的糖果。 “那这些榴莲糖q.q糖跳跳糖又是什么意思?” “给你打发时间。” “我是小孩子吗?” 邵轻云闭着眼睛,浅笑不语。 沈以挑眉:“你什么时候拍吻戏啊,小心我偷偷在你水里下榴莲糖。” “没吻戏。” “以前拍过吗?” “没拍过。” “为什么?” “没遇到。” “那以后如果要拍呢?” “不接。” “嚯,你倒是口气大,还没火呢就会耍大牌了。大美女跟你亲亲诶,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他终于掀开眼皮扫她一眼,说:“脸皮薄。” “哼!”沈以铿锵有力地冷笑一声,“你脸皮才不薄呢,你当初……” 意识到车里还有别人,沈以猛然刹住话音。 她转而继续讽刺他:“那就是你不够敬业了。一个演员怎么能拒绝拍吻戏呢?除非你根本不是真心混娱乐圈,你有什么目的?” 邵轻云彻底睁开了眼睛,避重就轻道:“这么在乎我拍不拍吻戏?” 一句话堵得她死死的。 沈以果然不再追问,冷脸说:“跟我没关系。” “知道就好。” “邵、轻、云!” “叫错了。” “啊!”沈以短促尖叫一声,发小脾气,“你烦死了!” 邵轻云继续闭上眼,靠近车窗的那边嘴角,却轻轻扬了起来。 第72章 望梅生津反而想要的更多更多 前座,一直默不作声开车的钟哥,不经意瞥了眼后视镜,目光流露一丝迷惑。 他从来没在这辆车里听到除工作以外的对话。王诗宜话更少,而后面这位新助理,上来直接骂邵希恩“烦死了”。 钟哥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沈以。 * 尽管沈以觉得他怎么都不像真心进娱乐圈的,但他在片场又确实足够认真。 像胡芳杏说的,除了一些特技动作,他所有的拍摄都自己上。马也自己骑,武打自己练,威亚自己吊,摔也是自己摔。 虽然地上垫着好几层软垫,但每次邵轻云摔下来,沈以都觉得心惊肉跳。 现在,邵轻云又被威压吊在了半空中。 沈以手搭凉棚,盯着空中的人,一会儿神都不敢走。还跑到几个拉威亚绳的小哥附近,生怕他们谁不小心松手。 “叔,别偷吃牛肉干了行吗?上面吊着人呢。” 那人不满:“什么叔,叫哥。这会儿不移动没事。我们拉多少次了,放心吧。” 然而沈以还是晃过来晃过去,看到大导演在监视器那儿一遍遍看,抱怨道:“怎么还没拍完,不能让人一直吊着吧?”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啊!!” “不好!” “怎么了怎么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和嘈杂,还有马匹嘶哑尖锐的吼叫。 “马受惊了!” “男主角!男主角!” “让开!让开!” 有人在她身边疯狂叫喊,一匹马载着一男子直直朝这边冲过来,带起一阵尖叫和混乱。 沈以立马对拉威亚的人说:“快放他下来啊!” 但是晚了一步,有两个人受到惊吓,手下一松,邵轻云猛然下坠。 沈以眼睛一瞪,拔腿就往他下面奔过去。 一切都在极快的速度下发生。那边拉绳的小哥们紧急补救,用力控制住绳索滑脱。 零点几秒的缓冲,可以减轻冲击,但无法挽回坠地的态势。 电光火石间,邵轻云一把揽住奔到他身下的沈以,一个旋身将她护进自己怀里,而他的肩膀狠狠撞到垫子上。 万幸有保护措施,但这一下的冲击也足够骇人。 有工作人员匆忙围过来。 沈以爬起来扶邵轻云,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邵轻云缓了会儿,才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向她的目光有一丝冷肃,碍于周围的一圈人,才简单说:“我没事。” 人们听到他没事,大部分又跑去男主角那里了。男主角从失控的马身上栽了下来,好像摔得挺严重。 第96章 但沈以还是不高兴,从她来的第一天,就发现剧组厚此薄彼、捧高踩低得厉害。 确实,咖位决定待遇。 今天邵轻云的威亚事故其实非常严重,只是侥幸没摔的太惨烈。但人们更加关注的却只有男主角。 马匹管理组的人被狠狠问责,但威亚组的失误却被遮遮掩掩一带而过。 工作人员就是看他平时好说话,而且也不是什么大牌明星,没有影响力。 沈以感觉很不公平,又对邵轻云怒其不争。 总之那天的拍摄潦草结束。 晚上,沈以提着医药箱,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有进去过。最多就是早晨来叫他起床,他也天天准备就绪,很少用她操心。 邵轻云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在擦头发。 还没等沈以说明来意,他就率先一步朝里走去,自然而然说:“把门关上。” 沈以悄悄深吸口气,安慰自己,别紧张,只是尽助理责任而已。 虽然他是演员,但房间也没有比她大多少。一进去左手边是卫生间,再往前就是一张大床,四周空间逼仄。 沈以嗵一声将医药箱放桌子上,语气正经八百:“怎么样?还疼吗?需要我给你看看吗?” “需要。”邵轻云坐在床沿,毫无犹豫道。 “……”沈以无语了片刻,认命道,“哪里?” 邵轻云支着两条长腿,目光幽深地落在她的脸上,下一秒,他双手捏起t恤的衣摆,直接从头上脱掉了。 上一次看他赤裸的上半身,还是在摄影棚,距离又远,这次可是面对面的冲击。 陌生男人的腹肌她都要审阅半天,更别说是邵轻云这种脸和身材同时顶尖的。 他的肤色似乎比以前稍深了一点,也许是拍戏风吹日晒的。蓬勃紧致的肌肉像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气势,让沈以莫名有点望而生畏。 腹肌的线条壁垒分明,好看,又好摸的样子。 沈以不自觉舔了舔下唇。 “那儿没受伤。” “哪儿?”她茫然抬头,对上邵轻云调笑的眼睛。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蛮暧昧的,虽然看的是他的腹肌,但那靠下的目光,谁又能证明不是看别的呢? “转过去点。”沈以恢复了冷硬的语调。 他的左侧肩膀处果然有触目惊心一大片淤青,不过应该没伤到骨骼。 沈以给他喷了点云南白药,又轻轻用手指抹匀滑下来的药水珠珠。指尖触上皮肤的瞬间,她感受到他劲瘦身躯轻微的颤动。 “疼吗?” 他挺着宽直的肩膀,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沈以却因此看到他脖颈斜后侧的一片擦 伤。可能是危急时威亚绳子划伤的。 沈以脸色沉下去,转身又拿来了碘酒棉签,倾身凑到他颈侧,手法娴熟地消毒。 “在国外经常受伤吗?”他问。 “没有。”沈以想了想,“不过也有那么几次吧。” 邵轻云再次沉默。 沈以想,他们也许心照不宣想起了当年一点伤口就哇哇乱叫的女孩。 但她现在没心情跟他炫耀自己的成长。 消完毒,像是习惯性的,沈以对着擦伤处呼呼吹了两下,本意只是想让药水快点干,但他的整个身体却绷得更紧更僵硬。 她将脑袋移到他的正前方,眼神在他的下颌、脖颈、锁骨、胸肌处游走。 “还有吗?” 邵轻云仍然毫无应答。 然而她抬眼时,却直直坠进他沉而压抑的目光,像窗外浓稠夜色,浓得她感同身受的伤感,却什么都无法真正看清楚。 她心一悸,眼神忘记了躲闪。 他们在寂静的暗流中对望,试图进入彼此眼中风起云涌的宇宙。 在沈以看不见的地方,邵轻云的宽大的手掌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抬起,又灌了铅般沉重,最后只是缓缓放了下去。 沈以直起腰来,说:“好像没有别的伤了。那我先走了。” 她快走到门口,他才叫住她,嗓音恢复了清朗。 “等等。” “什么?” “我还没跟你算账。” 沈以:“???” “谁让你跑我下面的?自己不知道危险吗?”他语调像是诘问。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过去了。 她下意识的答案是这样的。现在想想,当时居然试图接住一个比她重那么多的男人,真是勇气可嘉,且莽撞不要命。 但她说出口的却是:“你要是摔死了,我也有份。” 他没有在意她冒犯的话语,只认真地注视她:“下次不要了。不管是我,还是别人。你都要先保护自己。” 邵轻云又看透了她。或者说,一直最了解她的人,仍然还是他。 确实,当时挂在上面的人,不论是他,是林妲,是赵子非,是她任何一个朋友,她都会忍不住跑过去的。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沈以故作嘲讽,“被区别对待的滋味好受吗?” 邵轻云始终平静:“这无所谓。知道自己的目标,就不会在乎其他的。” “嘁。” 她用不屑一顾掩饰心中的波澜,转身出了房门。 出去后她才终于感觉氧气畅通了起来,放松地呼吸了好几口。 * 邵轻云像他说的,只心无旁骛在自己的目标中前进。 他仍然加倍努力地完成自己的戏份。很明显他聪明的脑瓜子已经摸到了演戏的诀窍,每一次都给导演带来惊喜。一遍遍的ng他也从来没有变过脸色,有时候甚至自己要求再拍一条。 不知不觉,在西北的拍摄临近结尾。大戏都已经拍完,主要就是补一些小镜头。 整个剧组的节奏终于放松下来。 某天晚上,副导演组织大家到附近的镇子上吃烧烤。 沈以没去吃,一是她不想吃,当助理就算吃饭也要看顾老板,她可不想累死自己。二是她还想利用空闲的时间整理照片。 她洗了澡舒舒服服趴在床上,放了音乐,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 趴着趴着,她不知不觉在舒缓的音乐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几点,她被门外的动静惊醒。 是有人一直在刷卡,但反复提示错误的音效。 沈以揉了揉眼睛下床。 今晚剧组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估计有人喝醉找错了房间。 她跑到门边,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然后惊讶地拉开门。 “邵轻……” 她话还没说完,邵轻云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闯了进来。 她被他高大的身躯逼迫着后退两步,接着被他裹进了怀里。 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合上。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空出来的手关门。 他双手紧紧环在她的腰际,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沈以仰着头钻出来呼吸,皱眉推拒他:“你干什么啊!?” 然而丝毫不能将他撼动。 他像一条干涸许久的鱼,在她颈侧深深嗅着,但呼出来的气息又那么滚烫,像要把她身上的水份全都炙烤榨干。 这时脖颈间的皮肤印上濡湿的感觉,沈以更加用力的挣扎,低声怒吼:“你放开我!” 他又沉沉呼吸了两下,说:“等一下,就一下。” 他声音里藏着经年累月的疲惫、寂寥、落寞。 她也从未见他如此卑微的恳求什么。 沈以不自觉忘记了抵挡。 但他说的一下并不是一下。他仍然紧紧抱着她,棱角分明的下颌硌得她肩膀生疼。 房间静得只剩下他酒气浓重的呼吸声。 两个人静止般相贴。 沈以突然瞪圆了眼睛。 不是,只不过抱了一下而已! 沈以忍无可忍,使了蛮力一把推开他,他肢体颓唐地贴墙才堪堪站稳。沈以对他怒目而视,但视线又不敢往下瞟。 他脸上一片酒气潮红,反倒为英眉挺鼻增添一抹魅惑。她分神感慨,此人不当明星也可惜了,连醉里潦倒起来都不失倜傥。 沈以深吸了口气,看在他喝醉的份儿上,上前两步伸进他兜里,顺利找到房卡。 然后她整了整睡衣,开了门缝向走廊望了一眼。空荡荡,说明他应该是提前回来的。 她出去刷开了隔壁的房间,回来拖着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推了进去。 床的面积可比地面大多了,他肯定不至于睡地上。沈以合上门,像扔掉什么垃圾般拍拍手,又给钟哥打电话。 “哥,我记得你那儿有果汁,给邵希恩拿一瓶解酒。”她顿了顿,又说,“我不方便,一会儿你照顾一下他吧。”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邵轻云保持着坐在床沿的姿势,以手撑着头。 过了会儿,钟哥来敲门。 “邵老师,给你拿了果汁。” “不用了,你回去吧。” 第97章 “呃,沈以说你醉了。需要我帮忙吗?” 片刻后,房间里传出一道冷静的声音,能听出酒意,但总体却是清醒的—— “我没醉。” 他没醉,他若是真的醉了,真的完全失去理性,这会儿应该还在她的房间,把想干的事都干完了。 他不过是借着醉意,找一点勇气。 拥抱她的勇气。 自重逢以来,这个念头和冲动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 她每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一种极度的煎熬。 他以为如愿以偿拥抱这一下就知足了,结果却是望梅生津,结果更加狼狈不堪,反而想要的更多更多。 他霍然起身进卫生间洗澡。 半冷不热的水镇静了灼烧的脸庞和久久不肯屈首的东西。 深夜,戈壁的风在寂寥地吹,他在大西北一家破旧的宾馆,一间锈满黄色水垢的卫生间,做着可笑至极的事情。 漫长的时间过后,他终于走了出来。洗过澡纾解过后,醉意消退大半。他向来连喝酒都保持分寸,绝不任凭自己失去意识,感觉醉到七分,就会表现出十分。从前用来防备某些人的不怀好意,现在却是自己心术不正,妄图对沈以做一些龌龊的举动。 他看了眼时间,临近十一点,不算晚。他给胡芳杏打去了电话。 “让沈以回去吧,这边的拍摄快结束了。” “怎么了?她做的不好吗?” “不是,她很好。”邵轻云沉默片刻,说,“是我不好。” 胡芳杏虽然没明白,但是也同意了。 挂断电话后,他吹干头发,换上了新的衬衫,整个人体体面面敲响了沈以的房门。 她只开了一道门缝,眼里满满的防备。 “又干什么?” 第73章 你在骗人世界好大,你没那么重要了。 他瞥了眼已经开始有人回来的走廊。 “跟你道歉。进去说行吗?” 沈以也听见了走廊里隐隐约约的喧哗,斟酌片刻,还是将邵轻云放了进来。主要他这正式的一身,还蛮有道歉的诚意。 他进来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沈以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 “你这么快就酒醒了?” 沈以端详他的脸,只剩下一丝浅浅的红痕。 “刚刚对不起。”他向她道歉。 沈以环着手臂冷声嘲讽:“以前不知道,原来你酒品这么差劲。” 他直视她的眼睛,坦诚道:“我没那么醉。” “你!”沈以更生气了,“那你还那样对我?出去!” 她下逐客令。 他坐着没动,话锋一转 :“我跟胡芳杏说了,让你明天回去。” 沈以意外,收回了指向门口的手指。 “但你还没有拍完,诗宜也没回来。” “我不需要助理也可以。” 沈以没话可说。他都不需要她了,难道她还要硬呆着不走吗? “为什么突然让我走?”但她还是忍不住问。 “你在,会影响到我。” 沈以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甩锅呢?你ng难道是我影响的啊?!” “不是,”他静静注视她,“是我心智不够强。” 她一直都没有发现,她在的地方,永远是他目光的走向。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视线转向床上的笔记本电脑,问,“那是你旅行的照片吗?” 沈以回头看了眼,说:“是啊。” “这是在哪里?” 单线程的沈以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很快就忘了刚刚的剑拔弩张,告诉他:“这是在阿姆斯特丹的一个集市。” “这是谁?纹身很好看。” “是吧!”他精准抓到她的共鸣点,沈以一下被打开了分享欲,“她叫阿曼达,背后是她的小摊,她已经卖了36年小饰品了。在他们那里,纹身是装饰自己的常见传统。你看她的胳膊,”沈以将电脑向他推近一点,眉飞色舞道,“居然还有中文的阿曼达三个字!知道我是中国人,她还免费送给我一条项链呢……” 回忆起这段愉快的旅行,沈以心情都变好了。 “听起来很棒。你还去了哪些特别的地方?” 一直没有人主动问她旅行间的趣事,她唯一的分享只能在社交软件上。此刻有人想听,沈以兴致勃勃在键盘上一点,就切到了下一张。 “这张没什么意思……啊,这张是在希腊,我忘记她叫什么了,名字很复杂,这是他们东正教复活节的活动,这件裙子的花纹很特别吧,我还临摹下来了……” “这是在南非的贫民窟,你能相信吗?我去过国外很多贫民窟,可是女人大多数都穿彩色的衣服。你看她草绿色的小花围裙和头巾多漂亮……” “这是在古巴哈瓦那,这两个女孩在跳弗拉明戈舞,这样的长裙旋转起来最好看……” 她像被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分享一口袋旅行见闻。 邵轻云总是看一眼照片,就继续凝视她讲话的样子。 慢慢到了一组纯风景类的照片图集。 沈以没再说话,一张一张略过去。她的眼睛映着屏幕的光亮,微微闪烁着。 “怎么不说话了?”邵轻云问,他还没听够她生动雀跃的声音。 沈以盯着一张张照片,微微一笑,语调悠远:“我在荷兰穿过郁金香的花海,在好望角看到和天空一种颜色的海,在墨尔本的秋天一个人散步……这样的时刻,让我觉得世界好大,好丰富,而你终于……”她抬眼看向邵轻云,“没那么重要了。” 邵轻云心口一滞,对上她清澈的眼睛,迟迟未发出声音。 “我好不容易才习惯没有你的生活。邵轻云,你不要再试图扰乱我了。我不想再……”她咽了咽,“痛苦第二次了。” 邵轻云端坐不动,静默无言。半天才终于站起来,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早点休息吧。” 他不清不楚的态度触怒了她,沈以非要问个明白:“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看着她,诚实道,“我无法向你保证。” 跨越漫长的时间后,她就在他面前,有些举动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沈以因为这句话而彻底抓狂。 “凭什么你想走就走?想怎样就怎样?还有,你的ins为什么只关注了我?你想看什么?看我离开你有多痛苦吗?!” “不是。”相比起她,他显得轻描淡写。 沈以环起了手臂,冷冷道:“那你看出了什么?” “看出你没有男朋友。” 沈以流露一丝惊异,又急忙掩盖。 “你凭什么这么说?” “要么你在骗人,要么,你大概率没那么喜欢他。” 沈以心中波涛汹涌,在邵轻云面前撒谎真的太难了。 但她仍然强撑着,拿起手机,从最近的通话记录里拨出去一个电话,点了免提 嘟——嘟——的拨号音在二人之间回响。 “喂?”那边终于接听,又是未语先笑,又是亲昵的称谓—— “甜甜宝贝,怎么了?” 她不答话,满意地看着邵轻云轻微变色的脸庞。 “出去吧,我要跟我男朋友打电话了。” 邵轻云盯着她,仍然维持体面和礼貌,转身出了房门。 只不过门咔嚓合上的响声,震得房间都在跟着抖动。 沈以默然几秒钟,听到听筒那边传来轻笑。 “男朋友?怎么,你终于要跟我复合了吗?” “想都别想。” 那边遗憾地叹气,问:“这次是谁?你小叔那个朋友?还是执着的小飞行员同学?” “谁都不是。” “那……甩了你的初恋男友?” “左、应、枫!”她一字一句叫他大名,暗含威胁,以及默认。 那边静了片刻,男人再开口,语气里已经没了戏谑,直接告诉她:“我近期回趟国内,你去接我。” “你回国干什么?再说你没腿吗?还要我接。” 他自说自话:“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宝贝。” 说完他就挂断了,仿佛不想再听她更多的拒绝。 但他也笃定地知道,沈以一定会去接他的。 毕竟除了前男友以外,他还曾是她的前老板。她从学校过渡到时尚圈的第一个引路人,教给她比学校还多的东西。 那几年沈以感悟到一个道理——当世界的平静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任何人都不可能孤立的活下去。 在英国最动荡的那段时期,如果不是他,她都觉得自己要发烧烧死在异国他乡了。 她又不是真的白眼狼。 /:. * 那天晚上和邵轻云不欢而散后,第二天,沈以干脆利落拖着行李离开了。 胡芳杏正好也需要她。赵卓阳给陈晞尔做的造型,每次都不够出圈,甚至遭骂上黑榜,胡芳杏为此而烦恼。 第98章 这次陈晞尔受邀参加wb之夜红毯,虽然不是什么圈内大盛典,但也是备受瞩目的亮相机会。 而邵轻云和林妲都因为档期拒绝了。 蒋济不走流量路线不喜欢参加此类盛典。他们旗下只有陈晞尔一个人参加,当然被寄予厚望。 stella已经到了预产期,不能再带他们出通告。这次胡芳杏让沈以和赵卓阳同时做方案。 沈以先去认识了一下陈晞尔。 彼时她正好有一个化妆品代言广告拍摄,沈以跟着一起去了。 陈晞尔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文静,好脾气,不爱说话,长了一张笑起来很甜很纯的脸,很容易让人感觉她是个傻白甜。她第一个大火的角色也确实如此。后来大众对她的印象就有点定型。 比如这次拍的彩妆系列广告,造型就完全以可爱甜美为主。 赵卓阳此前给她的造型方案,也大多围绕这个风格来。或者甜系邻家妹,或者是清纯小仙女。 但娱乐圈里清纯系的新生代女演员太多了,她够不上顶级的容貌在其中就显得平淡无奇。 在等她拍摄的间隙,沈以热情地帮她助理拿东西,看到陈晞尔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放着一本《荒原狼》。 拍摄结束后,沈以逮着机会跟她打 招呼。陈晞尔礼貌客气地回应。沈以已经感觉到了她的敷衍。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闲聊般问:“你最喜欢黑塞的哪本书?” 陈晞尔果然看向她:“你是看到我的书了吗?” “是啊,我从高中开始,就很喜欢黑塞呢。” “我目前最喜欢《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你呢?” “我最喜欢《德米安》。” 陈晞尔眼睛一亮:“那本也不错,不过我还是倾向夏天,写得太美了。我读书总是合上就忘,但现在还记得最后一句。” 沈以很快接:“矛盾,对立,寂灭之处,即是涅槃。” “对!”陈晞尔越聊越起劲,“我们书单应该很相近。我正好有点书荒,你有推荐的作者吗?” “嗯……金爱烂你应该会喜欢。” “我喜欢!上个月我看了《你的夏天还好吗》,韩国女作者真的好细腻。” “我懂我懂!”沈以连声赞同,“诶,感觉你最喜欢的季节是不是夏天?” “是呀,更准确的说,我喜欢自然。比如我旅行只想去森林繁茂的地方,夏天就是最有生机的季节。” …… 回程的车上,沈以也在和陈晞尔一直聊,两个人非常投机。 以至于陈晞尔下车回家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依依不舍。 沈以在和她聊天的过程中,已经在脑海中重新构建了她的形象。她想起前段时间在巴黎高定时装周看过的一条长款裹身裙,里层是金色、绿色、紫色的重复拼接,外层刺绣薄纱覆盖,上面绣着鸡蛋花、扶桑花和天堂鸟等热带植物元素,里层色调活泼,外层花朵繁盛,整体精妙剪裁。 那是一件极繁主义的高定,和陈晞尔一贯的乖巧简约风大相径庭。 但沈以觉得陈晞尔完全可以驾驭。 头脑思想丰富的人,眼神会更加深邃有故事感,足够可以压得住这件礼服。 沈以当天熬夜做了方案。 后来胡芳杏看完,又让陈晞尔自己选。 赵卓阳还是求稳,主推一件轻纱修身粉色长裙,搭配羽毛披风,行走之间羽毛飘逸,像一场粉色幻梦。 但陈晞尔更喜欢沈以的极繁风格方案。 原因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 赵卓阳提出了反对意见:“简约是不会错的,lessismore,如果要素太复杂了,大众不一定能接受,晞尔的身高和脸也不一定撑得起来。” 沈以坚持:“不,今年,包括未来几年,趋势一定是moreismore。复杂才让人有探究欲,晞尔不怕被探究。反过来林妲就最适合清冷极简风,和她比较淳朴简单的内心一样。” 胡芳杏开玩笑:“这话你可别让林妲听见。” “我怕什么?我这是在夸林妲好吗?” 胡芳杏也想让陈晞尔拓宽风格边界,于是一锤定音:“那就沈以的吧,卓阳的作为planb。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眼光倒是高,这件可是顶奢,你借的上吗?” “我已经跟品牌公关搭上线了,一定不辱使命。” “反正一定要做好备选,以防万一。”胡芳杏不放心叮嘱。 定完方案,陈晞尔过来亲亲热热挽住沈以的手臂:“eve老师,晚上有空吗,请你吃火锅。” “好啊好啊!” 赵卓阳明明才是她的造型师,却被冷落在一旁。而且在此之前,陈晞尔从来没请他吃过饭。 他看着被围在中心的沈以,无声无息攥住了手指。 * 沈以虽然干劲满满,但她还是把国内的娱乐圈想简单了。 借那件裙子的难度堪比登天。 顶奢就是这样,不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借,如果穿出去效果不好,会影响品牌的口碑和地位。 好在时间充裕。但她陆陆续续磨了品牌方两周,还是没有确切的答复。 这天晚上,她请品牌方几个工作人员吃饭,陪着喝了很多酒。尽管后面偷偷掺了白水,但也已经到了她的极限,回家路上摇摇晃晃。 梁璧君的独栋别墅在最里面。下了出租车,她只能靠步行慢慢往回走。 酒劲儿逐渐上头,胃里像在烧着一团火,又像有个小悟空在挥舞金箍棒。 沈以抱紧路边一棵树,闭上眼睛忍耐又一阵胃痛。 这些日子吃的闭门羹,受到明里暗里的冷落、奚落,酒桌上自己的压低姿态阿谀奉承的画面,一股脑涌上心头。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得到肯定的结果。她老子厉害,她妈妈有钱,她能够联系到各种人脉,都没用,都不是她的本事。现实是,她在时尚造型的圈子,没有任何话语权和影响力。就和邵轻云在剧组不被人重视,是同一种处境。 “好难啊……”她喃喃自语,“一群王八蛋……” “我是不会放弃的!!”她攥紧拳头指向夜空。 这一声气势雄浑的呼喊吸引了附近巡逻的安保。安保过来,弯腰问:“小姐,你这是喝醉了吗?” “没喝醉……”沈以抱着树嘟嘟囔囔。 “呃,我送你回去,要不找你家人过来。请问你是哪家的?” “哪家的……”沈以声音软软糯糯地重复。 安保伤脑筋地直起腰来,正准备用对讲机找个帮手来,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声—— “不好意思,我家的。” 第74章 小唇瓣像贪得无厌的饕餮之徒 安保转头,发现需要仰头才能对上此人的眼睛,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貌,只觉得身材异常高大,比例优越,气质绝非普通人。 不过安保没有很意外。这个别墅区住户非富即贵,而且大部分相当神秘,其中不乏演艺圈有名无名的人。 所以在这里当安保的第一条守则就是,绝对保护住户隐私。 出神间,那男人已经背朝女孩蹲下,拉起她的一条手臂搭到自己肩上,侧头说:“沈甜甜,还好吗?我带你回家。” 叫得这么亲密,肯定是一家人。安保大叔已经信了百分之九十。况且他们这里安保森严,非业主租户根本不可能进来。 他帮忙将醉酒女孩扶上男人后背。 “辛苦了。”男人礼貌告别。 安保大叔反应过来:“诶,我们有园内电车,送你们一程……” “不用了,谢谢。”男人客气拒绝,脚步稳当轻健地背着女孩走了。 沈以在昏昏沉沉中,产生一种非常奇异的矛盾感觉。 一边觉得一颠一颠,晃得她想吐。一边又觉得极度依恋有安全感。 她跟随自己的潜意识,凑近温度来源,搂紧了一直圈在臂弯里的东西。 她嗅着熟悉的清冽木质香,听着熟悉的呼吸节奏,不知为何,悲从中来,眼泪从紧闭的眼缝中缓缓渗出。 开始是一滴,然后是两滴,三滴,接着是细细一声呜咽。 她听到耳旁的呼吸声里,夹杂进一丝无可奈何的叹息。 接着颠簸的感觉停止了,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抹去了她的眼泪。 “怎么了?”他问。 这个朝思暮念的温柔声音,非但没有缓和她的眼泪,还唤醒了所有死死压抑的情感和痛苦。 她哭得更加伤心,话音虚弱而委屈:“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就要死掉了……” 邵轻云神色一凝,瞬间转头:“哪里不舒服?” 她软软趴在他的肩头,吸吸鼻子,像接电话一样自言自语:“喂?jolene……我……i…itestedpositive…forcovid-19…i'mdying…(我阳了,我要死了)” 邵轻云反应了片刻,松了口气,继续迈开脚步回别墅。 他猜醉酒让她记忆混乱,同样的身体不适将她引回了几年前的时光。 第99章 但这并没有让他卸下心头的巨石。 三言两语间,他已经联想到了,她曾孤零零一个人在英国生着病,也许还饿着肚子,孤立无援的样子。 他吸了口冷气,托在她膝弯处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 回到别墅,邵轻云刚把沈以放到沙发上,她就像虾子一样自己蜷缩了起来。 他也是刚坐飞机从横店回来,习惯性让钟哥把他放在门口,自己散步一段路回来。 也没想到会突然听见沈以的声音。 虽然她住到这里,跟他有关系。但他没料到一回来就碰到她酩酊大醉的样子。 他戏份少,从西北回去后拍完横店的戏份,早早杀青,剧组让他等几天一起参加杀青宴。邵轻云心头有别的惦念,就直接回来了。 他上楼找 到沈以的房间,发现锁着门。等再次下楼来,就看到沈以歪着身子捧着垃圾桶呕吐。 他快步过来,单膝跪地守在她旁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又递上矿泉水给她漱口。 沈以呕得太用力,眼泪糊了满脸,吐完她又把自己蜷缩起来,奄奄一息道:“好难受……” 邵轻云擦去她的眼泪,伸手到她腹部试探:“这里痛?” 沈以缩了缩,皱眉点头。 他猜测是喝酒或吃辣伤到了胃粘膜,很快找来了家里常备的药,揽着她坐起来。 “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他将药片塞进她嘴里,喂了一口水,结果她醉着神志不清,又抗拒地全吐了出来。 “啧。” 他换了种同功效的冲剂,用勺子一点点喂,她也撇着头不好好喝。 邵轻云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的脸沉下来,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接着他面色冷峻地漱了漱口,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含了口棕色药水,抬起她的下巴渡了过去。 唇与唇紧贴,不给她反抗的空隙。沈以被迫仰着头,药至喉间,自然而然咽了进去。 起初他只是心无旁骛地想让她喝下去药,一杯药快见底,渐渐生出了别的心思。数次唇与唇的接触,越到最后,越舍不得与她分开。明明充斥二人唇舌间是苦涩辛辣的药味,但邵轻云沉迷其中。 多么龌龊,他在心中抨击自我。 他可以不这么做的,待她醒了自然也会喝。 但他想这么做。 在外有多高尚,在她面前就有多卑劣。 他的呼吸逐渐深重,渡完最后一口药,他与她分开一些,目光流连在她近在咫尺的小唇瓣。 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他想。 那又怎样? 他毫无犹豫,低头吻了上去,彻底放任自流,热烈而珍重。像贪得无厌的饕餮之徒,永无餍足。 忘我间,他的力道逐渐强势,她发出抗拒的呜咽。邵轻云终于放开她,拇指轻柔拂过她的脸颊,说:“对不起。” 他抱起她上了二楼,将她放到了他的床上。 他弯腰给她盖被子时,沈以迷迷糊糊醒了。房间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下,一张模糊的英俊脸孔在她视野里晃动。 “…邵轻云?”她迟疑地呢喃。 他手中动作顿了顿,就见沈以蹭了蹭被子,用软乎乎的、失望的声音说:“不是的。他早就不要我了……” 邵轻云屈膝俯身,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对不起,沈以,对不起……” 她闭着眼睛,寻到他的手握住。 “左应枫,谢谢你呀。” 床边的男人石化般,完全没了声息。 片刻后,他抽回手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在这间不算宽阔的卧室,显得极有存在感和压迫力。又或许是他释放出的无形情绪,刹那间让气压降至临界点。 * 凌晨五点。 沈以被喉咙间突然涌上的反酸辛辣感惊醒,她睁开眼缓了会儿,那股感觉刚下去,腹部又一阵拧痛袭来。 她捂着肚子翻身下床,正要义无反顾冲向厕所,脚下却被什么阻拦绊住,她毫无准备,轻呼一声就要前扑摔倒。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了回来,沈以跌坐进一个怀抱,撞出那人一声闷哼。 她呆了两秒钟,转头,是某人的胸口,白衬衫解了两道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胸肌的轮廓。衬衣领子软塌塌东倒西歪,像是遭受过折磨般奄奄一息。 然后再仰头,她整个人彻底凝固了。 邵轻云自上而下,用一双眼底青黑的眸子,带着彻夜未眠的疲累,淡淡注视她。 这这这这这……这是还没醒吗?她怎么会突然在他的怀里? 但肠道持续传来拧痛容不得她回忆思索,她凭借本能,连滚带爬奔向卫生间,中途还因为和自己卧室不同的格局有些茫然。不过还是顺利坐上了马桶。 脸色呆滞地清理了一会儿肠胃,她的神思逐渐归位。 让她思考一下。 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回来的路上感觉胃疼。迷迷糊糊间被谁扛了回来,好像吐了一次。然后嘴巴感觉苦苦的,持续了很久。她还做梦以为在英国那间公寓,后来胃部灼烧倒是缓和了许多,她就睡着了。 但半夜也不安稳,时不时被腹痛、恶心扰动,翻来覆去的难受。晕眩间她感觉有一只手,隔段时间就帮她擦擦汗,试探额头温度,扶她起来喂一口水。 直到现在,窗外天似乎还没亮。她被肚子疼醒,想上厕所,被床旁边席地靠坐的人差点绊倒。 那人还是邵轻云。 她低头看着熟悉的卫生间地板颜色。 即便格局有所不同,这应该就是她租住的地方。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肯定不可能从天而降……大半夜从横店降到京市郊区?怎么可能?除非他也住这里。 合租……员工…… 沈以猛然醒悟,在心里瞬间把梁璧君捏扁搓圆。 她口中所谓的合租员工!居然是tm邵轻云! 怪她懒得问清楚。 沈以捂着脸又在卫生间待了会儿,直到感觉腿开始麻了才起身。用水洗了把黏糊糊的脸,擦掉干结的眼屎,又理了理爆炸似的卷发,她谨慎地走出卫生间,床边空无一人,只有床头柜上一杯水,在袅袅冒着温热的水汽。 如果不是这杯水,沈以要怀疑刚刚发生的事是自己的幻觉了。 胃部还是有点空荡荡、麻丝丝、火辣辣的疼。她无法直立行走,只能躬身捂着胃,慢慢蹭回了被窝。 蜷着身子躺下才感觉舒服一些,沈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缓和了一会儿,她终于有精力注意到随手扯过来的深灰色棉被,触感丝滑舒服,散发着属于他的清爽气息。 不行。她要和他划清界限。 沈以下定决心,咬牙坐起来,弯腰捂着腹部一步步往出挪,想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满头大汗挪过去,才发现锁了门!钥匙在包里,包又在哪里啊?!主要之前没见过传闻中的室友,私心觉得上锁比较妥当。 也造成了她此刻只能跪坐门边的惨状。 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邵轻云逆光出现在尽头。 沈以神思跳脱,感觉现在很像恐怖片情节,她被变态杀人犯绑在家里。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胡思乱想间,邵轻云已经过来给她打开了门。 她正要爬起来,他弯腰轻松而顺手地抱起了她。 沈以不得不环住了他的脖子。 但她始终躲避着他的眼睛。 他刚要把她放到床上,她急忙拒绝:“等一下我要换衣服!” “……”他侧头看她,淡定道:“没事,脏东西在我床上蹭干净了。” “……”沈以据理力争,“细菌不会死,会跟着转移……你等下自己去换床单。” “不怕,让它们住着吧。”他一本正经回应,顺便将她放到地板上。她手一挥,不客气道:“出去吧,谢谢。” 他仍站在原地:“我煮了粥,一会儿你吃点再睡。” 她没听见似的,自说自话:“等我病好了就搬走。” 他好整以暇:“急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第75章 秋葵鸡蛋羹你是嚼没味的口香糖…… 她打开衣柜门,转头阴恻恻看他:“怕我半夜把你开、膛、破、肚 。” “好,我等你来。”他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 临出门看她佝着腰的艰难样子,还若无其事问:“我帮你脱?” “出去!” * 半小时后,邵轻云端碗南瓜小米粥,再次站在沈以面前。 “你昨晚低烧,像是病毒性肠胃炎,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吗?” “啊??”蜷在被窝里的沈以哀鸣,“海鲜……如果他们也吃坏了怎么办,更不可能借给我了……” 邵轻云没理会她的碎碎念:“一般吃药能自愈。但如果明天还不好,我带你去医院。” 沈以抬头,不理解道:“你不忙吗?” 第100章 说着,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当着她的面接起来。 “喂?南凯。” “今天恐怕不行,不是说好休息吗?” “明天也不行。直播而已,你谈吧,推后或者取消。” “说我生病就行了。” 那边似乎问什么病,邵轻云面不改色道:“阳了,出不去。” 旁听的沈以:??? 等他挂断电话,她立马吐槽:“撒谎撒得很溜啊。” 他置若罔闻,毫不见外地坐到她床边:“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她撇开头:“吃不下。” “吃饭才能吃药。”他看着她固执的脑袋,“不然你还想让我用昨晚的方式……” “什么?”她转回头来,茫然地看他。 邵轻云眼波动了动,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快起来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半夜找我。” 沈以敏感反对:“我半夜找你干嘛?” “不是开膛破肚吗?”他浅笑着开玩笑。 沈以果然坐了起来,一把接过碗。甜甜糯糯的小米粥带着温度滑进腹腔,果然舒服了一些。 沈以专注地用白瓷勺子,一口一口喝粥。 邵轻云就坐在那里看她,看她失去血色的唇染上粘稠湿意,又被她轻轻舔去。她低眉喝粥的样子很乖,圆形衣领遮不住两道清晰的锁骨。瘦巴巴的一个小人儿,本来就细的骨架挂不住几两肉。 她本来就挑食,不会照顾自己,或者说懒得照顾自己。她一般在社交软件只发照片,从不用文字宣泄什么。尽管他翻来覆看过她七年间每一条动态,但还是无法真正知晓,她一个人在英国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jolene是谁?”他猝不及防问。 “英国室友……”沈以抬起头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jolene?” “是褐色头发,绿色眼睛那个?” 沈以瞪圆眼睛,一脸戒备。 “你干嘛?” “没什么,你昨天叫了她的名字。” 沈以刚松了口气,又舔舔嘴唇,谨慎问:“我没叫别的吧?” 他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目光有点隐晦的凛冽,却迟迟没开口。 这时沈以的余光瞥见一抹动静,看向床对面的五斗橱:“哎呀!还没喂鱼!” 邵轻云随着她转头,看到柜子上放着一个方形的鱼缸,底面铺着各色鹅卵石、小贝壳,清粼粼的水里飘动着至少三种绿油油的水草,底面中央还放着红屋顶的小房子。但如此丰富的鱼缸里,只有一条红色金鱼在缓缓游动。 “我来,”邵轻云制止她下床的动作,“旁边那个就是鱼食吗?” “嗯,你捏三下就好。” 沈以盯着他的动作,确认他没有多喂少喂。 邵轻云看到旁边放着一个自动喂食器,应该是她每次出差时用的。还有换水的装置,检测水质的试纸,以及一个带提手的便携空鱼缸。看表面有些陈旧,像是她带着一条金鱼,去了很多地方。 “什么时候养的鱼?”他问。 她舀粥的动作停住,淡声说:“七年前。” 七年前。 正是他们分开的那一年。 邵轻云垂着眼捷,将鱼食放回原位。转眸看向悠然摆尾的金鱼,想起七年前,油尖旺的一个闷热清晨。 这时沈以抬头,面色如常地将半碗粥递给他。 “我吃不下了。药我会自己喝,你休息吧。” “好。”他没再多说什么。 * 生病让人变得虚弱。 沈以窝在床上,表面上合着眼睡觉,但其实内心还在惦记着工作。 一直以来她都将功夫放在软磨硬泡品牌方,现在从源头想想,品牌方迟迟不松口也有他们的道理。这种高奢品牌不是慈善家,自然会确保品牌利益最大化,他们考虑的,无非就是陈晞尔咖位太小了,在红毯上没有亮眼的成绩,穿戴效果不好有损品牌形象。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也无法百分百放心地借给陈晞尔。 那么我们就从陈晞尔入手。 脑海中忽然飘过这句话。 沈以倏然从被窝里坐起来,从床头柜够到笔记本电脑,但最重要的那两本服装lookbook在客厅,她心中怨声载道。 在使唤邵轻云和累死自己中,选择了后者,微微佝着腰一步一步挪到了楼下。 别墅里非常安静,沈以想,邵轻云大概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毕竟似乎,他为了照顾她而彻夜未眠。 愧疚只存在了一秒钟。他自愿的,与她无关。 她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以茶几当桌子,捞个抱枕顶住腹部,一边翻服装册找合适的风格,一边在网上查资料。 不知道专注工作了多久,门口传来响动。 沈以抬头,邵轻云站在玄关换鞋,整个人几乎快和门框一样高,他戴着墨镜和棒球帽,拎着两大袋东西。 沈以愣了愣:“你干嘛去了?” “买菜。” 沈以十分不理解:“你是把睡眠进化掉了吗?” 他不答,反而问她:“怎么还在工作?不痛了?” 沈以语气傲娇:“我现在走事业型路线。” “中午想吃什么?”他将两大包东西拎到厨房。 “不用你管,你自己吃你自己的。” 邵轻云懒得跟她争论,自顾自整理冰箱。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冰箱依旧空荡凄凉。说明沈以自己也没下过厨房。 见他不说话,沈以反倒有点不满,这人都不坚持一下吗?算了,她本来就什么都吃不下。 中午的时间,他在一楼的厨房里忙碌,她在客厅的茶几上工作,给陈晞尔做方案。 她坐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邵轻云的背影。他系着围裙,一手撑着厨台,一手握着汤匙搅动着什么,整个人松弛而有条不紊。 沈以强迫视线从他的宽肩窄腰上挪开,暗中下定决心,等她好了,一定马不停蹄搬走。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明天。 她又不是很有意志力的那种人。真怕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在他迷惑人的体贴中重蹈覆辙,像疲惫的水手无法拒绝海妖的吟唱。 即便心理建设得很坚强,但一小时后,沈以坐在餐桌上,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盘碗碟子,内心还是有点崩溃。 白粥,藕粉,紫薯牛奶糊,秋葵水蒸蛋,蒸苹果泥,蒸小南瓜,嫩豆腐汤…… 她诧异地问对面的男人。 “你这是在干什么?” “挑点吃吧。”他慢条斯理,将自己卷起的衣袖放下来。 比起她面前的丰盛,他那边却连个碗都没有,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被他转来转去散热。 “你怎么不吃?”沈以问,“而且你疯了吗,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 多?!” “你剩下的我吃。”他看着她,目光不觉有任何不妥。 “你觉得合适吗?”她质问。 “再不吃要凉了。”他催促。 沈以扫了圈眼前的五彩斑斓的食物,如果她想气死他,可以选择闹脾气一口不吃,还可以泄七年前的愤把这碗……沈以扫视一圈挑了个不烫的贝贝南瓜,把这盘南瓜扣他头上,但是……但是…… “这个秋葵鸡蛋羹好可爱啊。”她发出感叹。 嫩黄的蛋羹上嵌着一层绿色的、胖乎乎的小五角星,沈以都舍不得下勺子破坏美感和完整。 邵轻云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她微微一笑:“可爱就都吃光。” 沈以没能经得住诱惑,挖了一大勺鸡蛋羹,表情瞬间的舒展表明她对这道菜的满意。 她毫不怀疑,邵轻云想出手俘获一个女孩子的心,绝对是分分钟的事。 而且他盯得她好不自在,那愉悦的表情,像是光欣赏她吃饭他就饱了。沈以用话题打破沉默:“你研究这么可爱的食物,总不会是自己吃吧?给你女朋友做过?” “我没女朋友。”他直截了当的坦白,又意味不明道,“我没有‘数不清的追求者’。” 她感觉他在嘲讽她,又觉得凭什么?是他先甩了她,不管她找多少个男朋友,都是她的自由。 “那你为什么住在梁璧君家?” “随便找个落脚的地方。”他抬眼凝视她,像能一眼看透她的内心,“你很在意吗?” 沈以立马否定:“想得美。我只是遗憾,以为能和年轻小帅哥住在一起呢。” 他气定神闲,一出口就是顶级自恋:“我不够你看吗?” 她凉凉扫他一眼:“你有点老了。看过芦田爱菜的视频吗?你已经是嚼没味的口香糖了,当然不如新的好吃喽。地球上有35亿男人呢~” 她洋洋得意,表情挑衅,谁知没激怒他,反而让他舒朗笑了,露出极好看的笑涡弧度,白而整齐的牙齿,看着她的目光,像看一只撒泼打滚的小猫。 “有没有味道,你还没尝怎么知道?” 沈以泄愤般大口吃他做的饭,一边冷酷说:“谁稀罕。我会尽快搬出去。” 第101章 他阻拦:“住着吧。放心,我不经常回这里。” 确实是,沈以想起衣帽间孤苦伶仃几件衣服,作为一个男明星来说,显然不合理。 “那你平常住哪里?” “月亮湾。”他仍然看着她,“不工作的时候,就回去住。” 沈以心中微微一动:“回那里干嘛?” 第76章 斯文败类他恋爱根本谈不明白…… “等人。” 他言简意赅扔出两个字,目光定定看着她,无声胜有声。 仿佛非要试探彼此的界限,试探那层窗户纸的极限。 沈以彻底吃不下去了,也不想继续跟他交谈。但不知不觉,她已经吃了一大半蒸蛋,其他各有雨露均沾。 “我上楼了。” “等等,把药吃了。”邵轻云将那杯手动晾好的白开水推到她面前。 好吧,连水都是给她准备的。 沈以低垂眼睫,一口吞了药再站起身时,发现自己居然能直立行走了。果然吃点东西垫垫胃也是有效果的。 她不再看他,落荒而逃般上楼,听到身后碗勺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真的在吃她的剩饭。 狗男人。她心想。 * 因为胃部不适好转,她一觉从中午睡到了晚上。 从楼上下来,她又无缝衔接吃了邵轻云煮的清汤面。 虽然生病,但一整天马不停蹄吃了三顿饭,没有重样的。沈以觉得这样的生活再来两天,她就足以长五斤肉。 吃完饭沈以又坐在茶几前工作,这次是打电话跟好几个品牌沟通。 联系高奢,她是个不受重视的小角色,但联系小众设计师品牌,她得到了热情的反馈。 远的几家给她邮寄样衣,近的她亲自飞去实地选款。 邵轻云在厨房整理完,携一台笔记本电脑回到客厅,席地坐到了她对面。 沈以抬头:“你干嘛?” “工作。” 邵轻云的屏幕她看不见,上面是私募基金公司以及钻石传媒的财报。虽然都有职业经理人代为管理,但梁璧君最信任的人还是他,如果他不把关,她就不放心。 二人面对面,各自安静地工作了一会儿。 沈以不经意抬头,看到他不知何时戴上一副窄方形的无框眼镜,镜片薄薄一层,浮着冷调蓝光架在高耸的鼻梁上,淡金色的细镜腿压着鬓角,时不时闪烁金属流光。配上他淡漠而思虑的神情…… 斯文败类。 沈以在心中评价。 她不自觉又想起在月亮湾与他面对面学习的时光……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会情景重现。 这时他轻轻抬眼,玩味一笑:“好看吗?” “嘁。”沈以眼睛一眯,怪声怪气,“我才不相信没人追你。” “真没印象。” “装逼,会遭雷劈。” “概率极低。” “反正你长得高先劈你。” “那你救救我。” 正当二人毫无营养唇枪舌战之际,邵轻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 屏幕朝上,于是沈以轻而易举瞥见了三个字——梁璧君。 再看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邵轻云扫了眼沈以,起身接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沈以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咆哮——“师傅!” 她心里僵了僵。 师傅。她也曾以这样的口吻称呼他。不,她分明是第一个。 现在有了第二个。 邵轻云为了接这通电话,甚至还要跑到楼上避开她。 沈以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曾经得到的信息纷乱盘旋在脑子里,胡芳杏说他和老板关系非同寻常,梁璧君说他们在美国就认识,虽然她讲得简洁,但他们羁绊分明很深的样子…… 有多深? 胡思乱想间,她的手机也响了。 是胡芳杏打来电话,问她礼服借的怎么样。 沈以有点尴尬,但还是坦白:“没借到。”她马上补充,“但是我有新办法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谁知胡芳杏对此早有预料,淡定道:“别勉强,也不是什么业内大盛典,实在不行先穿卓阳的备选。主要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 “希恩刚出剧组,估计有两个月的空窗期,公司给他接了几个综艺提高曝光……” 沈以下意识打断:“怎么不给人休息的时间?” “还休息,再休息就彻底糊了!你知道现在内娱竞争多激烈吗?”胡芳杏言归正传,“你过几天去陪希恩录综艺。” “什么综艺?” “《超级脑力王》。” “哎呦,梁璧君挺懂他的嘛,他就喜欢没事干动脑子。”沈以阴阳怪气接话。 “下个月还有一期旅行真人秀、一期恋爱综艺飞行嘉宾。” 沈以懒洋洋靠着背后的沙发,肆无忌惮嘲讽:“恋综就算了吧,他恋爱根本谈不明白,能说出什么大道理?” “你还说梁董,我看你比梁董知道的还多。” 沈以面不改色:“我们是老乡啊,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胡芳杏不再跟她胡扯:“总之他第一次参加综艺,形象上一定不能拖后腿。你要根据节目风格和形式给他搭配一下。” “知道了。”她随口应了,又很快补充,“陈晞尔你也等等,我真的忍不了她穿那件粉色静电掸子。” 胡芳杏被她逗笑:“你小心点吧。这话给我说可以,不要不让别人听到了。”随即她正色,“卓阳那边借到好几件备选,你把希恩顾好就行了,不要顾此失彼,还把自己忙死。” “你当初把我叫去,不也是赵卓阳没让你满意吗?” 林妲因为红毯造型出圈,收到了好几个新剧本。 所以胡芳杏希望陈晞尔也获得关注度,真正被看见人格魅力,而不仅仅是表面形象。沈以就有这种能力,发现艺人的特质,并通过造型放大个性和优点。 但他们的团队现在捉襟见肘,人员不足,只能分主次矛盾,捡重要的来。不过沈以这么积极,她当然不会阻止。 “你按你的想法来吧。我只要结果。”胡芳杏说。 “好。”沈以欣然领命。 胡芳杏觉得她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不管能不能成,反正从头至尾都自信高能量,再高的山峰挡着,也不喊难,只想着攀。攀不上去,就换个山头迂回前进,看起来就是那种创意点子很多的人。 不管结果怎样,总之精神可 嘉。 作为领导,她当然很喜欢沈以。 * 二楼未开灯的走廊里,邵轻云倚墙而立。 “师傅!那支股一直在跌,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邵轻云不说话,他在低头补看今天的走势回放。 梁璧君察觉到了什么,在那头质问:“你今天根本没看大盘!” “没看。” “你平时连拍戏都会抽空给我看的!不是杀青回去了吗?忙什么呢到底?” “做饭。” 对面的梁璧君愣住了,她很快在心里明白了什么,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在此之前,明明她都在撮合他跟他的小白月光。但当他真的全身心投入另一个人时,她又觉得不爽,不舒服。 电话那头,她无声咬了咬牙。 “没事,不用抛。”邵轻云用一贯平稳的声音安抚她,和今天k线的跌宕形成鲜明的对比。 “近期应该会有主力入场,随时都有可能拉升,这时候拿住就行了。” “你跟伊芙在一起?”梁璧君转了话头,好似忽然对钱不感兴趣了。 “不然呢?”他淡淡反问,继而又说,“给她招个助理。” “呵呵,没钱。”梁璧君声音带了几分冷硬,“是你说练习生培训班的钱绝对不能省。你们几个又没一个能赚的。这样吧,你要是综艺成绩好,多招来几个商务,我就考虑给她招助理。” “扣扣搜搜。” 活久见,她居然听到了邵轻云吐槽她。 “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都快倒贴公司了,这一行哪好赚了,我都怀疑当初上了你的当!” “不要这么没耐心,”他安抚她,“我哪件事没替你管?” 这时楼梯上传来轻微的动静,邵轻云回头,看到沈以不知何时走了上来。 她什么都没说,仿佛他不存在般,直接越过他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走廊太静了,梁璧君的小尖嗓门被电流音裹挟着,清晰地传出来。 “你替我管是应该的,我们什么关系啊……” 砰。 一声关门的闷响,接着是清脆的上锁声。 梁璧君话音顿住。 邵轻云沉了几分脸色,说:“挂了。” 接着他走到沈以门前,抬手欲敲,顿了顿却还是放下了。 * 第二天早晨,沈以早早起床,尽管还感觉身体有点虚,但工作迫在眉睫,她决定按计划出发。 第102章 一路带风下楼,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她看见柜子上放的小纸袋子,以及上面的便利贴。 “请把它带走。” 笔迹是潇洒随意的行楷。 转头,客厅空无一人。沈以想,蛮有自知之明的,他怎么知道她不想见他? 打开袋子,里面是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带着温度的牛奶,还有分门别类提前装好的便携药盒。 沈以本来不想带,但怕自己胃疼直接躺平在大马路上,还是一股脑塞进了旅行包里。 这次行程比较紧。 沈以给陈晞尔制定了一个“全套衣橱计划”,打算这段时间密集改造她的日常穿搭。风格就朝着这家顶奢品牌靠近,她找了好几家撞色大胆、花纹繁复,喜欢用自然元素的小众设计师女装品牌,给陈晞尔搭配了几套日常装,准备到时候搞个机场街拍和生活照发网络上,买点营销引起讨论。 沈以受到了这类品牌的热情欢迎。大小明星都是明星,广告效应可比他们吭哧吭哧砸钱强,当然免费供沈以选择。 真实看和现实摸又有差别。 经过这一趟考察,沈以发现大部分品牌设计新颖有想法,但是基础版型做得不够贴合身体线条,剪裁细节也比不上奢侈品。 但这次时间紧张,她还是精挑细选了几套带回来,有特别难以忍受的地方,就回家自己手工加一两个收褶,或者更改扦边方式。 邵轻云深夜工作归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慈母手中线”的画面。餐桌上还摆着一台小缝纫机,乱七八糟的衣服或平铺桌面或搭在椅背上,好似她已经忙了很久。 他看着白色灯光下她专注的眉眼,不经意扬起唇角。以前学习会儿就浑身难受的女孩,现在可以为了做到一件事保持长久的耐心。 这些年过去,她性格里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没变。 没变的是她始终高涨的能量。在他每次厌恶世界时,让他感受到一些美好的,积极的,富有生机的力量。 比如今晚的直播,就让他极其厌恶。只不过没人能看出他的厌恶。 “吃晚饭了吗?”他问。 “吃了。”沈以头也不抬答道,随即眼神顿了顿。 冰箱里最近多了很多东西,还有诸如香菇肉末酱之类耐存的成品,是谁做的,不言而喻。本来沈以回来准备随便垫一口,但被色泽鲜艳的酱料勾出了馋虫,忍不住煮了碗面条。 “嗯,早点休息吧。”说完他不再打扰她,径自上了楼。 那礼貌客气、保持距离的样子,仿佛之前他们的暧昧氛围只是她的幻觉。 她盯着他的背影,想,他看起来不开心,是今天的工作不顺利吗? 晃了晃头,沈以拽回了跟随他上楼的思绪。 管他开不开心。 * 陈晞尔的穿搭改造效果超乎预料的好。 有博主夸她最近的机场街拍很有亮点和个性,在介乎浮夸与时尚之间找到了平衡,背后一定有高人。 关于陈晞尔穿搭的词条数次上了热搜,带火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品牌。 等沈以再联系顶奢品牌方就容易了许多,又经过几番你来我往的拉扯,品牌公关终于勉为其难同意了。 沈以当下开心的不得了,感觉自己能原谅一切。如果她是个女皇,马上大赦天下。借到高定,她又开始构思发型和配饰,立志要让陈晞尔大放光彩。 另一边她又抓紧给邵轻云选录制综艺的服装。 为此,沈以见缝插针看了几集《超级脑力王》。每一季的形式不同,但答题方式大同小异,都是组队比拼。 听说这次是以职业进行组队,每组四个人,都是各行各业报名或推荐上来的精英翘楚,比如投行、律师、医生、程序员、航空航天、工程师等等,有近三十个。 节目组为了搞噱头和话题,还组了个明星小队,专挑娱乐圈高学历明星,或者在某些综艺上表现出学霸能力的。 于是,沈以在录制前一天的彩排中,猝不及防看到了沈闻笛。 听说节目组给好几个明星发了邀请,但是敢接受的没几个。毕竟是真枪实弹的考验脑力,如果现场翻车了,容易闹笑话或人设崩塌。 所以来参加的大部分是邵轻云这样,人气不够高还需想法设法刷脸出圈的。 比如闫阔,rapper男歌手,国外硕士学历,有一个振兴国内说唱音乐的梦想;还有苏西,北大本科毕业,喜剧综艺出圈,本来是编剧,后来因为兴趣开始自己演。 沈闻笛虽然学历是电影学院本科,但从小获得的国际奥赛奖项一箩筐,都是被她粉丝津津乐道常拿出来夸耀的。 沈以只是没想到,沈闻笛在自己正当红的条件下,还会选择参加这种偏冷门的综艺。 不过节目组很高兴,把她当仙女供着。虽然是选手,但给沈闻笛嘉宾般的豪华待遇。毕竟沈闻笛一个人就远超过其他三个人的人气,带来的收视率非同小可。 而沈闻笛看见妹妹也很惊讶。 上次见还是在巴黎时装周,二人曾有过仓促而生疏的照面。她知道沈以在国外造型工作室当助理,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了国内。 彼时正是明星小队的第一次碰面,四个人各自打过招呼。 沈闻笛看向邵轻云后侧的沈以:“小甜,你什么时候回的国?你现在是?” 她歪头示意邵轻云,漫不经心说:“我是他造型师。” 沈闻笛的表情比刚看见她时,还要意外,眼神里有明显的波动,在二人之间流转。 现场人多环境杂,她们没有过多客 套,编导就拉着四个人走流程去了。前面会有出场、采访、自我介绍等环节,都需要提前走位准备。 录制是在s市,三期一个赛段,三期连录大概需要五天时间。 所以沈以更觉得沈闻笛接这档节目的动机莫名其妙。 五天对一个正当红的女明星可是非常宝贵的时间,高收视的户外比拼综艺录制一次也就一天。 沈以环着手臂在台下审视。台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个组都在学习电子答题板的用法。一堆人中,果然还是明星组最为养眼,尤其是身高突出的邵轻云,随随便便站那儿有种卓尔不群的风采。而站在他身边安静等待的沈闻笛,也像初春萧索池塘边上,倚着青松的一朵清新莲花。 “登对,登对。” 沈以扭头,看到旁边有两个编导在叽叽喳喳讨论。 “他们四个里最好凑出一对cp。” “照现在的感觉看,邵希恩和沈闻笛颜值满搭的。” “但没什么交流啊。” “明天正式录制看吧,真正的比拼环节那么紧张,肯定能激发出点什么。” 沈以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有了有了!”其中一个编导突然激动道。 沈以转头,看到邵轻云低头,一手点着屏幕某处,一边给沈闻笛讲解什么。沈闻笛一会儿看屏幕,一会儿抬眼凝视他的侧脸。两人被一台屏幕拉近了原本疏远的距离。某些角度,他们的脸刚好交错重叠在一起。 她紧抿着唇,头也不回地去了后台。 第77章 质数与合数怕比不上年轻帅哥。 第二天录制正式开始。 沈以早早陪邵轻云做造型。他做了侧分刘海发型,露一半饱满额头,更彰显眉眼深邃清俊。穿着沈以为他精挑细选的国内品牌高定西装,衣襟两侧低调缝着黑曜石星宿,左边北斗七星,右边南斗七星。在行动间暗暗流转光芒,像寂寂夜空上闪烁的星辰,为旅人指引方向。 化妆间里,与邵轻云背对背坐着的就是沈闻笛。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剪裁潇洒的白色衬衫斜肩裙,头发是随性而优雅的低丸子,整个人刻意卸去光环。 但就算她穿简单的衣服,也依旧气质出尘,容貌出挑,那双杏眼明明跟沈以差不多,却更有古典感,即使是笑,眉眼也自带淡淡的感伤,透露出超龄的深度,25岁已经仿佛有了30岁女人的沉淀。五官特征没一丝锋利,如说话声音一般轻柔。仿佛毫无脾气,但眼神不经意流露的,却是一种暗暗的坚决,和明晰一切的通透,绝不是人能够随意拿捏的。 沈以不得不在心中承认,昨天编导口中“登对”这个词,是可以用在沈闻笛和邵轻云身上的。他们有势均力敌的外表,和相似的成熟。 她垂下眼睫,不想再多看一眼。 录制的流程一直在推进。 到了比赛前的联盟合作环节,像明星组、修理工组都是被挑剩下的。 有人在前采中隐晦地表现出了对明星组的不屑,他们最常形容的只是沈闻笛漂亮,像女神。但他们想赢,所以不能选。 现场的选手中,男性占了大多数。都是从小智商高于常人的,自信或者说傲慢也在所难免。 普通人和明星本来就有壁垒。他们认为明星组只有好看,只是节目组用来在前几期吸引流量的工具人。 第103章 就算是心里暗暗闹着别扭,不想多看的沈以,都忍不住为明星+修理工组打抱不平。 她希望邵轻云展现实力,给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一个下马威。还有小笛姐姐,让那群井底之蛙见识见识,女孩子可以同时具备绝顶美貌和聪明头脑。 第一场比赛正式开始,题面不难,算是小试牛刀。 那是一道图形版的华容道的游戏,屏幕上有15块布满无序线条的正方形滑块,需要上下左右移动形成完整连续的线路。 每队四人都需上场,接力作答,难度递增,越到最后,线条图形越多越复杂。团队整体用时最短获胜。 因为是第一场比赛,队伍之间还不是很熟,缺一个整体指挥的领导者。 明星组四个人比起来,闫阔和苏西比较活跃,一进备战室就开始主导。 “第三棒第四棒比较难,我的建议是咱俩承担最后两题,让女生做前两题,你觉得呢?”闫阔看向邵轻云,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其实已经下了决断。 这种问法,邵轻云拒绝就是他不敢,没有男性的承担。 “我哪题都可以,你们先选。”邵轻云回答。 苏西没有异议,她也想选简单的,毕竟越往后压力越大。 但她又不想当第一棒,显得最弱,倘若不小心拖延了时间,还会成为众矢之的。于是她抢先开口,用贴心关照的语气对沈闻笛说:“闻笛,那你第一棒怎么样,反正最简单。” 沈闻笛看她一眼,说:“可以。” 苏西喜上眉梢:“好,那我第二棒。你俩呢?” 闫阔短暂沉默,他也在思忖,第四棒能做出来当然最有高光,但是他没有绝对的自信,贸然打肿脸充胖子做不出来就太尴尬了。 邵轻云扫了眼他的神色,说:“我最后。” 闫阔松了口气。 答题顺序就此确定。 四个人在练习中又遇到了困难,苏西皱眉乱拼了半天,着急道:“我没头绪,有没有诀窍?” “先找起点、终点。” 苏西左扭头,发现是沈闻笛在回答她。 “以及唯一性,有的图形只能固定和一种相连。” 苏西右扭头,是邵轻云冷静的声音。 两个找到诀窍的人隔空对视,苏西发现一直淡定脸的沈闻笛,似乎对着邵轻云笑了。 原本就少的备战时间在这时宣告结束。 每支队伍的第一位选手上场,成功做完题目,下一位选手才能上来。 沈闻笛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间c位,镜头好拍到,观众最爱看。 但她似乎没有一点心理压力,低头做题的样子云淡风轻,手指的游移有条不紊。 出乎意料,她以第二名的超快速度完成了作答,全场观众一片欢呼鼓掌。 背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实时排名,明星组仅次于程序员组,暂列第二。 但接下来的苏西因为紧张,多次拼错重新开始,等她好不容易做完,明星组已经掉到了第八名。 闫阔稍微好一点,华容道和图形都是他擅长的领域,没拉开更大的差距,他做完排列第十。 邵轻云上场时,前九名的第四棒都在热火朝天拼手速了。 第一轮只有前十名能获得积分。 明星组卡在了关键位置,现场观众都为他捏了把汗。 然而邵轻云上场,看着自己盘面上一团乱麻的图形,迟迟没有动手。 台上嘉宾席已经有人发出了疑问:“邵希恩为什么还不开始做?现在一分一秒都是优势啊!” 王诗宜也在沈以旁边着急:“希恩哥是不会做吗?为什么还不开始?刚刚备战时候他不是知道诀窍吗?” 沈以也感到疑惑。但奇怪的是,她就是莫名其妙的相信,他不会输。 画面切到目前第一名程序员队的屏幕,线路已经连接完成三分之二,可以说胜利在望。 有选手在休息席和身边人蛐蛐:“不会做为什么要放在最后一棒?他们怎么想的?” “把养眼的放最后呗。” “那也不至于一块都不会拼吧……” “我都替他尴尬了……” 闫阔已经有点后悔了,对苏西说:“早知道我应该最后啊,没想到他这么慢……” “他能做出来。” 身旁一道笃定的女声响起,闫阔转头看向一直很安静的沈闻笛。 她却始终望着场上的邵轻云。 选手休息席上,议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邵轻云仍然沉浸在一种静止般的状态中。但仔细看,他的目光非常集中,且在不停地快速游移。如果视线有形体,那他的眼底会形成密密麻麻的线条。 终于,在万众期待与猜疑中,邵轻云脱掉束缚他的西装,随手扔在一旁 ,衬衫衣袖上提,露出两节手腕,腕骨清晰突起,移动间颇具一种坚定的力量感。 他两手并用开始答题。手指在屏幕上移动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每一块图都没有重复多余的步骤,也没有什么先选起点终点,或从局部拼接入手,就从第一块开始,一路顺着拼到最后一块,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屏幕瞬间冒出四个绿色的大字。 “作答完成。” 背后的大屏幕上,明星组自第十名,直接跃升至第一位。 就在这时,程序员组也完成了作答,却因几秒钟的差距屈居第二。 那个第四名的选手回过头还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他对第一原本稳操胜券,因为自己团队一骑绝尘,所以做的过程中并不着急,又稳又仔细,谁知道被半路截胡第一! 台下侧面的角落,沈以愣了一会儿,欢呼雀跃和王诗宜抱作一团。 庆贺着转了一圈,她再抬头,发现邵轻云正看向自己这边。 她扬起笑容朝他挥手,他却忽然被一道背影阻隔。 沈以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就见台上,邵轻云低头与沈闻笛击掌庆祝,嘴上挂着笑。 闫阔他们将他围绕,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在渲染。 他成为了全场光环的中心,沈以在台下不起眼的角落苦恼。 他能不能先把外套捡起来啊!!! 下一秒,有人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在喧闹中默默弯腰,捡起了邵轻云的外套,仔细拍了拍递给他。 沈以的表情从苦恼变成了愣怔。 给他捡外套的人,是沈闻笛。 * 中午短暂的休息,一般选手都吃盒饭。 但沈闻笛主动叫助理定了一大堆的川菜外卖,让明星组和团队工作人员一起到化妆间吃。 苏西夸沈闻笛人美又大方,就不客气地动起了筷子。 沈闻笛笑了笑,目光不动声色转向邵轻云,发现他在用干净筷子拨菜,选了几样不辣的菜,盛到一个盒子里,跟一份米饭单独放到一旁。 她转头,果然看到挂衣架旁,蹲在地上专心致志熨西服的沈以。 她熨着熨着还不忘回头操心:“邵希恩,你小心点,不要把油溅到衬衫上!” 邵轻云声调平稳:“你先过来吃饭。” “那你装逼扔衣服干嘛?”她充满怨念地说完,感觉室内安静了下去,才恍然发觉自己口无遮拦。 当事人邵轻云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还在给她认真解释:“没装,肩膀有点紧,不好操作。” “行吧。”她勉强回应。 “来吃。” 她头也不回,口头答应:“马上。”手上仍然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录制时间很紧,不久后,编导匆匆来通知选手回到台上。 化妆师立即补妆,沈以给他套上外套,发现确实有点点紧,嘀咕道:“之前试装不是正好吗?” “前几天没事练了练。” “干嘛?下部戏露腹肌啊。” “怕比不上年轻帅哥。” 她抬头,对上他略带戏谑的幽深眼睛。 她嫌弃地白他一眼,转头撞上沈闻笛看向这边的目光。 * 下午的赛程更密集,直接录到了晚上。 比赛规则五花八门,一场比一场难。对于沈以来说,就是一场赛一场的听不懂。 尤其是算数的题目,沈以还要不停转头问王诗宜:“啥是质数?啥是合数?啥是同比?啥是环比?” 几年过去,邵轻云教给她的那点数学功底,早已经被她丢得一干二净。 主要是生活中根本用不上。 所以她不明白,上的表演学校,天天拍戏的沈闻笛,为什么能理解那么复杂的规则?算出那么繁琐的题目? 但遇到真正的难题,还是能看出沈闻笛的生疏。 “啊,我算错了,可能算不完了。”她在邵轻云背后说,声音少见地带了一丝慌乱。 “没事,给我,你去找数我来算。”邵轻云一贯平稳的声线安抚了沈闻笛的焦急,她听从了他的方案,现场更改了配合方式,但效率极大地提升。她去滚动的大屏幕上找数字规律,然后抄下来给他算。二人默契配合,又爆冷夺得全场第一。 第104章 她松了口气展颜,立即主动向邵轻云抬手,二人在空中击掌。 第一天的录制完成后,没有人再敢小看明星组。 当邵轻云注视题目长久未动时,也再不会出现奚落的声音,因为一次性答满所有答案是他的常规操作。 四人小组也默认邵轻云为领头人,五体投地甘愿听他指挥。 共患难的过程中,明星组四人越来越熟,经常聊天开玩笑。 有一天化妆时间,就听苏西问沈闻笛:“你和希恩哥每次配合都好有默契,像以前就搭档过一样。” “是啊。”没想到沈闻笛承认了,“我们以前搭档过。不过他可能不记得,毕竟是初中的事情。” 邵轻云刹那间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他透过镜子与沈闻笛对视一眼,淡淡说:“记得。” 苏西大惊小怪:“妈呀,你们是初中同学?这么深的渊源,还装的像是不认识。” 沈闻笛说:“不是初中同学,是一起去国外参加过化学奥赛。太久远了,而且,确实不熟。” 比起沈闻笛认真的解释,邵轻云除了说那两个字“记得”,就靠着椅背合眼休息,似乎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欲望。 沈以在一旁默默听着。 初中……初中她还在国外。原来在她认识邵轻云之前,姐姐和他已经有过了交集,他们还曾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她自嘲一笑。她永远无法成为他的队友,她连质数和合数是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录制期间,邵轻云和沈闻笛被节目组有意安排在一起,互动难免频繁,沈以在现场觉得度秒如年。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就是在这时候,接到了高奢品牌的电话。他们残酷地通知她,要给陈晞尔的那套高定,其实是某一线女星的备选。女星原本的高定出了问题,现在要拿走这套。 临近活动开始被告知这个消息,沈以感觉五雷轰顶。电话里据理力争半天,品牌方毫不让步。 怪她经验不足,而且过分自信。她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这件高定上,其他类似的备选因为够不上她心里的完美标准,所以根本没有联络。也导致了努力了这么一大圈,陈晞尔依然还是要穿赵卓阳的静电掸子。 沈以再没有心情关注台上激烈的比拼游戏。 她席地坐在幽暗的后台角落里,感觉深深挫败,但无能为力。她总是这么极端,喜欢赌上所有,倾尽全力,只追求唯一完美的那个选项。 但现实是,她不可能总是赢。 她深深叹气,将脸埋进膝盖里。 外面舞台上,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穿过道道阻碍,带着嗡嗡回音传过来。 “明星组太可惜啦!闻笛没完成第一棒,导致后面的选手都没机会上台。不过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和不擅长的领域,也希望我们的闻笛不要因此而气馁,还有机会,下次再继续!” 声音消失了。这一阶段的录制告一段落。 沈以打起精神,准备起身去找邵轻云。幽暗曲折的走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来到了她附近。 这里堆着很多设备、道具箱子,将沈以严严实实挡在里面。 因为鲜少有人经过,也成为又一个失意之人的避难场所。 起初那人轻轻喘息,后来逐渐加快、加重,最后变成了隐忍压抑的哭泣。 沈以惊讶地抬起头来。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谁知道,接下来猝不及防响起的声音,她更加熟悉。 “没关系。” 这道低沉、平和、温柔的男声,来自邵轻云。 “大家都在找你,走吧。” 沈闻笛没有回应,然而抽泣的声音却越来越激动。 “我们后面再追回来。”邵轻云继续安慰。 沈以背靠箱子,愣怔地听着姐姐的哭泣声。她从没见过沈闻笛情绪崩溃的样子。在 沈家,她才是那个爱哭鬼。姐姐仿佛永远都沉静稳定,游刃有余。 她不知道,沈闻笛根本就没有那么强大。她其实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从初中就有。而这个秘密,沈以不知道,邵轻云知道。 他对她说:“只不过是玩一个益智游戏而已。” 然而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到了沈闻笛最敏锐的开关,她彻底放弃控制,任凭自己哭出声来。 沈以呼吸一紧,好歹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姐姐这么难过,她也十指连心感到心疼。 她转身从设备箱后出来,身影依然隐在黑暗处,而他们两人恰好站在出口光源下,是两道般配而唯美的剪影。 剪影从相对,变成了相贴。 是沈闻笛蓦然攥住身前之人的衣襟,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尽管看不清表情,但从邵轻云展开的双手看,他也是讶异的。谁都想不到,平时疏离有礼的沈闻笛,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他短暂的凝滞间,她用脆弱的哭腔对他说:“那时……你就对我说,玩一个化学游戏而已……” 邵轻云的手落到她的肩膀上。 沈闻笛声音闷闷的,轻柔而哀伤:“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第78章 塔顶的公主喜欢吃妹妹剩下的啊…… 他以恰好的力道果断将她推开。 而后面工作人员喧闹的呼喊已经涌了进来。 “诶,这里怎么有人?啊……” “沈……沈老师……邵……邵老师……呃,诶,这里这里!沈老师在这里!” …… 一直到人都走光了,沈以仍然站在原地。 她想起自己刚刚和品牌方电话battle的画面—— “要不你告诉我那位明星是谁,我去想办法,找她谈也行!”她寸步不让。 品牌公关被她纠缠烦了,不耐烦地扔给她一个名字—— “沈闻笛。” * 后来沈以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天在场上答题的沈闻笛特别惨。题目是积木搭建接力比赛,积木块都是不规则的异形体,像立体版俄罗斯方块一样,还有干扰项,最后要拼成完整立方体。 沈闻笛不知因为不擅长空间题还是别的原因,卡在了第一棒,占用了所有时间也没完成,让整支队伍成为了垫底。 时间每过去一分,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额头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好不容易强撑着录完,她马上下□□自离开了。 喘不过气来,是她焦虑症发作的躯体化状态。曾经拍戏达不到导演的要求,她也会悄悄躲起来自我调整。 完美是压在她身上的重担,让一个人失望,她都会彻夜难眠,何况在众目睽睽下让那么多人失望。 从小就是如此,学习如此,工作如此。现在,比赛也如此。 平时她都尽力控制,独处时再释放。今天却差点坚持不住。 因为余光里,邵轻云一直在看着她。 她必须在他面前无所不能,这个念头像一柄剑悬在她的心头。 前面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到了。 但智力游戏是有上限的,她有够不到的天花板,这让她感到挫败而崩溃。 那天晚上,她蜷缩在酒店的被窝里。白天在台上丢脸的情景反反复复回放,越不想忆起,越一遍遍出现,另外有一个小人在高空中大声嘲笑她:“你好笨,还想出风头,你以为你真的无敌吗?丢脸死了,邵轻云都对着你摇头了。” 她紧紧闭眼捂住耳朵。 这时助理进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说:“闻笛姐,有人想见你。不过你要是很累,我就去回绝她。” “谁?”她声音乏力,却莫名带了一丝希冀。 “是邵老师的造型师,也姓沈。” 她掩去失望,说:“让她进来吧。”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了整睡衣和长发。 录制节目期间,他们都住在节目组准备的酒店里。尽管同在一栋楼,但沈以从来没主动找过沈闻笛。 此刻,她拎着一袋精挑细选的水果、零食走进来,看到姐姐缺乏血色的瘦削脸颊,说:“小笛姐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沈闻笛面色苍白,声音沉静,“你找我有事吗?” 沈以短暂沉默,舔了舔下唇。 在姐姐本来就遭受打击的情况下,还来跟人家提要求,沈以有点难以启齿。 “没关系姐姐,”她换了个话题,声音高扬,“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知道吗?我连题干都听不懂呢。选手大部分都是男的,你作为少数几个女生,真的超级棒,是我们女孩子之光!” 沈闻笛扬了扬唇,应和她:“谢谢。” 虽然她其实很讨厌听到“你已经很厉害了”这种话。身边的每个人都在赞美她,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捧”会变成“杀”。 房间再次陷入沉寂。 沈以瞥了眼姐姐,发现沈闻笛也在看她,和她有种同样的欲言又止。 沈以终于下定决心,表露来意:“姐姐,你vb之夜的礼服换了一件?” 沈闻笛想了想,说:“是,原来那件品牌方失误弄坏了,我重新选了一件d家的。” 第105章 “d家那件……是我好不容易给我的艺人争取的,她叫陈晞尔,她真的很适合那件……姐姐,”沈以深吸口气,拜托她,“你不缺更好的资源,能不能换一件?把这件让给我们吧。” 沈闻笛理头发的手顿了顿,很快,纤纤手指从发丝间滑下来。 “但这件也是我最好的第二选择,是我唯一相中的。因为我不缺,就要让给你吗?难道你们自己就不做备选吗?”沈闻笛慢悠悠的声音掺了几分犀利。 沈以垂下眼睛,没法反驳她。但今天就算不是姐姐,是别人,她也会想方设法去争取一次。 “小甜,你都出去工作好几年了,不能还这样理所应当。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要的,就都能得到。” 沈以抬头反问道:“我得到什么了我?!” 然而对上沈闻笛的眼睛,她却愣住了。 沈闻笛眼里洋溢着笑意,表情是一种亲昵的戏谑。 “逗你呢,傻妹妹。一件礼服而已,给你给你。” 沈以呆立半晌,欣喜若狂:“真的吗小笛姐姐?!” “真的……”沈闻笛拖长了音调,“你是我妹妹啊,我还能不让给你?” 这话说的好像她为了妹妹而委曲求全,沈以反倒有点愧疚:“那你穿什么?” “放心,想让我穿的品牌多着呢。” “嘿嘿,”沈以心情由阴转晴,发自内心道,“谢谢姐姐,你的造型师有眼光,你每次的高定都很好看。” 沈闻笛上下扫视她,沈以的穿搭一如即往潇洒随心。这次是波嬉风宽松连衣裙,搭配一件深色格子衬衫,外面是棕色麂皮外套,层次丰富,却有种奇异的和谐,像她在通过着装告诉别人,这就是我及我的个性,你不会再见到第二个,你也无法一眼看透我。只是她身上没一件奢侈品大牌,于是沈闻笛问:“在国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沈以折中地回答。 沈闻笛下床给她翻出一盒低脂巧克力饼干。 “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这个。” 沈以不客气地接过来,对她笑:“谢谢小笛姐姐。” 她喜滋滋的低头拆包装,沈闻笛眼波流转,趁这时终于把那句话问了出来—— “你和邵轻云是什么关系?” 沈以动作停了三秒钟,才抬头看向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哦,那就好。” 沈以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沈闻笛看着她,半晌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参加这个综艺吗?” 沈以心中蔓延不好的预感。 沈闻笛并不等她回应,就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因为邵轻云也参加了。” 隐隐的猜测在此刻有了确切的答案,但沈闻笛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还是给了沈以很大的震撼。 然而沈闻笛还在持续对她扔炸弹,不轰得沈以四分五裂不罢休。 “ 我喜欢他,小时候就喜欢。” 沈闻笛直勾勾观察着妹妹的表情。 而沈以根本就藏不住什么情绪,明明慌乱,却强撑道:“我们没有关系,你不用跟我说。” “但是……看到你们在一起,我有点不舒服。小甜,你以后想要什么时尚资源,我都给你牵线,你别做他的造型师了,好吗?” 沈以将饼干一把拍到桌上,不可思议地冷笑:“姐姐,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神经质了?一件裙子就想干涉我的选择和自由?太便宜了吧?那件高定,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无所谓。”沈闻笛黑漆漆的瞳孔无波无澜,沉寂而笃定的看着她,“你要,就给你。你不要,也没关系。我喜欢邵轻云,我想……不,我会跟他在一起。” 沈以回视她:“随便你,他不过是个我不要的男人,而已。” 她一字一句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沈闻笛的声音也恢复了清冷:“我会和造型师说换一件高定,那件d家的留给你。” “不用,姐姐,真的不用这样。”沈以斩钉截铁地拒绝,然后扭头看她,轻蔑的表情不知道在自嘲,还是在嘲笑她。 “就像小时候,你对我好,也不过是为了显得你大方。现在也不必继续装好姐姐。我知道的,你讨厌我,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她彻底撕开了她们之间数年的微妙平衡。 沈闻笛淡淡注视她,眼底冷寂似白雪皑皑的荒原。 “你跟你妈间接害死了我妈妈,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喜欢你?” 沈以攥紧手指,一把拉开房间门,身后,沈闻笛继续用一种无情的声音说—— “就像我不明白,邵轻云为什么会喜欢你。是你缠着他吧?” 沈以不可置信地回头。 沈闻笛注视着她,说:“你在我眼里,没有一点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沈以身体微微发着颤,仍然凭借本能回击她。 “沈闻笛,难道你就不可笑吗?”沈以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喜欢吃妹妹剩下的啊,那给你好了,我、不、稀、罕。” 说完她啪一声摔门离开。 套房里恢复了沉寂,沈闻笛像失去了所有力气,闭了闭眼睛靠回床头。 脑海中浮现多年前在自己家门口,朝思暮想的男人从天而降,但她太矜持骄傲了,她想等他先认出她,先打招呼,可是他没有,仿佛早已忘记了她。 她怅然若失回到了家,看着手心火辣辣的伤口,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包袱很重,很好笑。 永远有人捧着,永远学不会低头。 她幡然醒悟跑了出去,祈祷他还没有离开。他没认出她不要紧,她会重新自我介绍,说嗨,邵轻云,好久不见,我们一起参加过比赛的。你来我家有事吗? 她怀着满腔心事冲到门口,却急急刹住了脚步。因为她看到邵轻云和沈以相对而立,亲密地勾着手指。 那副画面深深冲击了她,她几乎是狼狈地躲回了门里。 花架下浓郁的香气,至今仿佛仍在鼻端。 好不容易勇敢一次的心情,被那副画面击成了粉碎。 讨厌的妹妹和苦苦暗恋的男生。 世界总是充满了讽刺的、不可思议的巧合。 从那之后,她看似一如既往,继续顺着自己的轨迹往前走,往上走。 但“明明是她先喜欢他的”这个念头,在无数个深夜灼得她难以入眠。 可是她已经找不到他了。 然后就是不久前,邵轻云在内娱崭露头角,她感到惊喜又意外。可惜一直没有直接的交集。 直到接到这档综艺的邀约,起初她还在犹豫,因为对自己能力并没有很强的自信,但得知确定的嘉宾有邵轻云后,她不再犹豫,冒险来了。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怎么会执着地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 这些年也不是没遇到对她穷追猛打的人,才华横溢的人,但都没有许多年前情窦初开的那种悸动——在美国西海岸,在下着雨的西雅图,少年低头,眉眼温和平静,对她说:“不过是一场游戏。” 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慰,成为她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的心动。 她没法再像塔顶的公主般矜持等待了,她决定走下高塔,争取一次。 总要试试看的。即便以不光彩不体面的方式,狠狠伤害了沈以。 无所谓,她本来就欠她的。她漠然地想。 * 沈以独自坐在黑寂的楼梯间里。 起因是从沈闻笛房间出来后,她觉得自己泪眼汪汪的样子很丢脸。便没有选择人来人往的电梯,而是进了安全通道。 她有一腔愤怒,却不知找谁发泄。 沈闻笛讨厌她。 沈闻笛说她不值得被人喜欢。 她没有当场反驳她,但她还能说出更毒辣的话——不管有没有人喜欢,至少我喜欢我自己,那你呢,你喜欢那个在台上做不出题的你自己吗? 她是她的姐妹,她能一剑封喉,也能留一丝情面。 尽管撕破脸的沈闻笛,先放弃了血脉相连的情面,就为了宣告对一个男人的主权。 她冷冷的笑,但又有点想哭。 哭什么呢?哭男人?哭几近于无的家人之情。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来,她不想接。双臂环着膝盖,下巴搭在交叠的手臂上。任凭口袋里的手机一遍一遍响,不依不饶地催。 不久后,那声音终于停歇,但安全通道的门随之被推开,一声尖锐的吱扭划破寂静,声控灯瞬间明亮。 沈以闭了闭眼,维持着小鹌鹑的姿势。 她听到邵轻云略带责问的声音:“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似乎循着铃声找到了她。 她抬起红通通的、泛着水光的一双眼,冷冽地瞪视他,又仿佛在透过他,瞪视别人。 他对上她的眼睛后,顿在原地不动。 沉默间,声控灯再次熄灭。 二人像同时陷入黑暗缺氧的湖。 第106章 他的脚步动了,那双她为他选的黑漆皮薄底皮鞋,踏在地上没有扰人的声响。他的身高也不需要厚底的加持,即便在黑暗中,也给人以无形的沉压感。 “刚刚去哪里了?” 他在开口的瞬间唤醒声控灯,人已经坐在了她身边的台阶上。一腿屈成直角,一腿伸展,长到能够到台阶最下层。 二人手臂的衣物若有似无的摩擦在一起。 第79章 去我房间不可言说的急切 沈以想起初次在他家吃饭的画面,那时,他避开她犹如嫌弃小妖精。 现在却不再守着严苛的边界线。 只有和她如此,还是他本身就变了? 脑海中闪回姐姐埋头在他怀里的场景。 “沈闻笛的房间。”她回答。 他观察她的脸色,猜:“跟你姐姐吵架了吗?” 他称呼的真亲密呀,沈以想。 她不回答,只是懒洋洋笑了笑,看到他手里拎着的茶餐厅保温袋。 她不喜欢吃盒饭,工作忙起来,压根就选择不吃,随便垫口面包或者巧克力。 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在外人面前,不便与她多交流。就总是会在晚上,买宵夜来跟她一起吃。 她差点就习惯了他静水流深的温柔渗透。 沉默间,间隔短暂的声控灯再次熄灭。 邵轻云还保持着侧头看她的姿势,他想弄清楚,她独自躲在这里伤心的原因。 黑暗中,他模糊地看到她朝他转过头来,他正欲发出什么音节,再次唤醒头顶灯光,她的气息忽然铺天盖地逼近。 他在她橙花味的甜香里短暂失了神智。下一秒,有什么撞上了他的唇角,柔软的触感,微微的湿意,甜蜜的气息。 他呼吸一滞。 这日思夜想的瞬间让他热血上涌,手中的食物包装袋被随手扔掉,抬手精准地揽住了她的后颈。 沈以自他的唇角试探着游移到了正中,感受到他饱满的下唇,温柔的舔舐后,猝不及防狠狠一咬!仿佛找到了泄愤、报复的出口。 血的腥甜缓缓弥漫。 邵轻云像没有感受到疼痛般,没有分毫闪躲、后退,反而用力拉近她,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那个血腥味的吻。 他持续紧追她的唇舌,汲取她的津液。 扣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像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黑暗楼梯间里,喘息声越来越乱,越来越急促,温度也在抬升,不经意泄露的低吟一次次接近声控灯的触发分贝。 她猛然推一把他,侧头躲避他的纠缠不休。他的唇挟着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脸颊和耳朵。 “我饿了。”她细而急地喘着说。 “吃宵夜,去我房间。”他也克制着呼吸,幽深而热烈的目光一直笼着她。 她能感受到他不可言说的急切,都急出了倒装句。 然而她说:“我不想吃茶餐厅,我要吃捷森黑巧克力饼干,低脂的。” 对于她没头没尾的要求,他有转瞬即逝的疑惑,却没有犹豫,说:“我去买。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她摇摇头,定定看着他:“我只想吃这个。” “好,你等我。”他自台阶上起身。 沈以仰头对他笑,玻璃珠似的眼睛折射清透的光:“你怎么这么好使唤?” 他整了整衬衫衣领,低头看着她:“我恨不得你再对我提一百个要求。” 她扬了扬唇角,轻描淡写,又引人遐想地说:“去吧,我在房间等你。” * 沈以想吃的饼干并不好买。 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比赛,闫阔打电话找他商量对策,说一起去看看沈闻笛,重振士气,复盘失利。邵轻云说自己有事拒绝了,一边开车跑了几公里,进进出出好几家店,终于在一家进口食品店找到了饼干。 他一口气买了很多,包括别的符合她口味的零食。 绕这一大圈花了很多时间。他回到酒店,脚步匆匆进了电梯,穿过走廊,停在沈以的房间门口。他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气息,才伸手敲门。 标标准准的三下,无人应答。 同一层还住着其他人,他不便太过招摇。但给她拨过去电话,已经是关机状态。 他折身走到安全通道门口,打开吱扭作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空气中却似乎还残留着两个人的温度和气息。 他再次回到她的门口,继续敲门,一下一下,由轻变重。 “希恩哥?” 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邵轻云转头,看到手捧一叠a4纸的王诗宜。 她和沈以同住一间房。晚上她被节目组编导叫去对流程了,这会儿才回来。 “你看看沈以在里面吗?”他说。 “哦,沈老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她说陈晞尔的礼服出了问题,她要提前走。明天的造型她已经和化妆师沟通好了……” 邵轻云微微变色。 因为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很少见,所以王诗宜小心翼翼道:“呃,哥你找沈老师有急事?” 邵轻云垂眸敛去情绪,说:“没事,录完再说吧。”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向来认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的邵轻云,根本没想到,那天晚上是他和沈以未来两个月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个引诱他的吻,成了她留给他的谜题,留给他的可笑回忆。 * 沈以趁着邵轻云不在,搬离了梁碧君的别墅。当然不是全搬,她还没找到落脚点,只是带着小金鱼去住了酒店。剩下一衣帽间一大堆过季的衣服,还没着落。 她考虑辞职,但总觉得这样离开不甘心,并且不负责任。 林妲刚开始信任她,陈晞尔也真心实意给她友谊。 两天后vb之夜盛典召开。陈晞尔穿着粉色静电掸子登场,其实效果还可以,至少是唯美可人的。不出圈,也不招骂。 她不应该全盘否定赵卓阳,自己还是太傲慢了。 而沈闻笛照旧穿着那件原本她看好的高定登场,她的气质也完全撑得起那件繁复的裙子。甚至沈以不得不承认,沈闻笛穿比陈晞尔穿还要更惊艳。 后来沈以主动去找了陈晞尔。 彼时陈晞尔在品牌方的摄影棚拍平面广告。 要说这还是得益于之前沈以密集改造她的穿搭形象,后来就接到了某女装品牌的代言。 拍摄完后,陈晞尔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她看到沈以很高兴,来到她面前先转个圈。 “沈老师,这我自己搭的,你看看怎么样?” 沈以上下里外扫了一遍,直言不讳:“两个饱和度比较低的颜色,且色环位置比较远,标准的土的效果。” 陈晞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挫败道:“好吧,我还是不擅长搭配。” 沈以实话实说完了,又对她笑:“下次棕色系搭个橙色试试。” “行,听你的。”陈晞尔也笑了。 沈以酝酿了一下,说:“没能给你争取到那件衣服,抱歉了。” “我不是很在意啊,我觉得穿什么都好。”陈晞尔轻描淡写道,“你看我以前根本不在乎穿搭的,都被黑成什么样了。不过前段时间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配色、饰品、质感、面料什么的,我才觉得穿搭好有意思,好有门道。” “那我要继续在你耳边念叨喽。” “什么意思?” “我跟胡芳杏申请了,现在我是你和林妲的造型师。” 陈晞尔眼睛一亮,高兴道:“太好了!” “以后请多指教啦~对了,最近的活动是杂志盛典红毯,你有什么诉求吗?” 陈晞尔想了想:“我没什么诉求,不过……有一个想法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你说。” “能不能不穿高跟鞋?”陈晞尔希冀地看着她。 沈以毫无犹豫地点头:“可以啊。” 陈晞尔喜出望外:“真的吗?我每次说高跟鞋太高了我走不了,他们都让我练习,适应,学着走,必须走稳,说我个子太低,什么都撑不起来,穿高跟鞋才能有气质……” 沈以打断她:“什么老古板说的话啊?又是哪个男人吧?”她蹙着眉,义愤填膺道,“他们甚至都没穿过8厘米以上的高跟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穿高跟鞋有多痛苦!当然有的高跟鞋是很美的,我认为高跟鞋自由,喜欢就可以穿,不喜欢只穿平底鞋也很美啊。你知道吗?我只有163,但我很少穿高跟鞋的。” “所以我第一次见你,就莫名的喜欢你!你的穿衣风格是什么啊,我觉得很有趣,想跟你学。” “我的风格很杂的啦,简称随心所欲风吧。而且也不用学我,我觉得穿搭就是dresslikeyourself,只需要遵循一些时尚的基本原则,然后挑选与自己个人风格相配的衣服就好啦。” 陈晞尔深有同感,真诚道:“我太喜欢你当我的造型师了。” 沈以发自肺腑地笑了。 所以,她不需要沈闻笛喜欢,不需要邵轻云喜欢,有的是人愿意接受她,肯定她。给她喜欢,给她爱。 第107章 * 不久后的时装杂志盛典红毯上,沈以时隔许久再次见到了梁璧君。 当初一见面就兴奋拥抱的两个女孩子,这次相遇,热情却锐减了几分,很明显表面客套地互相打招呼,其实各怀各的心思。 这次盛典邵轻云没参加,因为他回来后没待两天,就又赴外地录旅行综艺。而且《超级脑力王》里他们小队成功突围,在最后一天的录制中反败为胜,所以过段日子还要紧接着录第二阶段的比赛。 在等待红毯开场的间隙,梁璧君似是不经意问她:“你搬出去了吗?现在住哪?” 消息够灵通啊。 沈以笑了笑,故作神秘:“爱丽丝的兔子洞。” 梁璧君自讨没趣地瘪瘪嘴。其实她也明白,现在在沈以眼里,她和邵轻云就是“一丘之貉”。 友谊中间夹了个男人,就变得微妙起来。 沈以心知肚明,真正想知道她住哪的,不是梁璧君,而是她背后的那个男人。 红毯活动正式开始。 一线时尚杂志的盛典,是娱乐圈中诸星云集的大场面之一。对于明星来说,则是一场无形的 战争。 穿不上顶奢是没地位,普通平凡是原罪。 所以梁璧君其实还蛮期待的,想看看沈以会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这次红毯的主题是“致敬”。 前面走过来的人千奇百怪。因为主题范围广阔,致敬什么的都有。上至名画艺术,下至动漫电影。 但林妲出场的时候,还是惊艳了梁璧君。 她穿着一件祖母绿缎面裙出场,裙摆蓬松,剪裁极富层次,衬得腰身纤细。袖口不对称甚至有点仓促感,腰间系着粗糙绳编的流苏。 浓郁的绿夺人眼球,但细看会发现细节处充斥着不完美的瑕疵,像没做完的半成品一样。 梁璧君看着林妲的复古宫廷盘发,忽然间恍然大悟,这是在致敬《乱世佳人》里斯嘉丽,斯嘉丽最落魄的时候,没有好衣服,扯掉窗帘做了件华丽的衣裙去找男主角。 而林妲这段时间正好处在争议中心,在事业的低谷期。 因为她和男友的爱恨纠葛被曝光,听闻男友有家暴行为。她本人闭口不提,但男友卖惨炒作,她不得不站出来,将早就留好的证据甩在网络上,彻底堵住了男友的诋毁。 背后有这一层事件的渲染,林妲再穿这件明艳的绿裙挺胸抬头出场,那蔑视一切的目光,真就有了斯嘉丽的味道。 还没从林妲那儿回过味来,陈晞尔就登场了。 比起林妲夺人眼球的明艳,她就显得非常清新,白底绿碎花的裙子,通体印着不同种类的绿色植物,前面短款蛋糕裙,后面长轻纱随风扬起,步履之间灵动飘逸。 更特别的是她穿着一双芭蕾舞鞋风格的平底运动鞋,脚步轻快地经过红毯,回头朝拍摄席挥手,然后就毫不犹豫继续向前,留给镜头擦肩而过的、稍纵即逝的余韵。 看得出来,穿运动鞋走红毯的陈晞尔更加松弛,回眸一笑满眼生动的光彩。 这件衣服跟《乱世佳人》里斯嘉丽第一次参加宴会穿的裙子很像。 那时候斯嘉丽还是不知人生艰难的庄园大小姐,生活无忧无虑,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 陈晞尔和林妲,代表了斯嘉丽的两个时期。一个天真烂漫我即是我的少女时期,一个自磨难中走来,仍然高贵美丽,我仍是我的成熟时期。 梁璧君再看向身边和她个头差不多的瘦削女孩,由衷在心里为她鼓掌。 她曾觉得沈以只是有趣,有灵气,不俗气,现在发现她身上更特别的魅力。 像一本封面色调鲜艳的书,其实有更丰富的内在,越挖越惊喜,越读越喜欢。 * 沈以这次没有再执着于顶奢,她硬生生从上百家国内外小众品牌里选了这两件高定。 以别出心裁的方式完美契合主题,又凸显了艺人气质,达到了人衣合一的效果。 同一家公司的两位女明星,以这样超越时空的方式,致敬了经典。 有博主总结了她们近期一些穿搭照、红毯照,说这两人背后有高人,不仅具备高超的审美,并且有思想深度。 沈以看到评论都在偷着乐,这辈子还没人用“思想深度”形容过她。 她不自觉想起在月亮湾的日子,她趴在隔壁家古老的玻璃面书桌上,沉浸其中地看完了《飘》,那时她想,她这辈子也要像斯嘉丽一样,哪怕是在淤泥中,也绝对不会倒下。 她还记得耳边回荡着夏夜海浪,身边坐的人是邵轻云。 她在看书时,他在做什么呢? 不记得了,总之她每次转头,总是能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出国后,她开始学服装设计,学搭配艺术,学时尚管理,发现她的灵感很多都来源于看过的风景,读过的书。 甚至毕业设计就是得到了中国古代神话巅峰《西游记》的启示。 那些年里,她无时无刻不想忘记邵轻云,却发现他教给她的东西,陪她养成的习惯,变成代替他的另一种存在——无时无刻跟随着她。 每个深夜emo的时刻,她是怀念他,怀念那时的日子的。 但回到现实,找回理智,她决心不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但她又舍不得林妲和陈晞尔,喜欢这种养成系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和她们是互相成就的。 成就感让沈以完全投入工作。 林妲因为近期红毯造型表现出圈,有了第一个高奢品牌的商务。 离开了拖累她的男人,她真的像是涅槃重生了一样,女主角的本子不断递过来,胡芳杏都接到手软。 陈晞尔也在新生代小花里有了名气,综艺、街拍穿搭出圈,口碑逆转,也在谈新的剧本。 从日常到盛典到红毯,沈以发疯一样工作,时间过得飞快。 她发现成年后时间的尺度开始变得不同。小时候,以天、以分、以秒为计算单位,天被45分钟的课程分割成好几段,分秒的等待都让人觉得漫长。成年后开始以周、以月、以年为单位,在沈以还毫无感觉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周了。 内娱大大小小的瓜是接连不断的。 这期间,第一期《超级脑力王》播出,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助推力量,总之,等沈以注意到的时候,#沈闻笛邵希恩的词条已经在热搜榜上挂了一整天。 在节目组的刻意剪辑加持下,一期节目里至少能找到三个磕cp的点。 主要是沈闻笛自带话题,加上邵轻云足够颜霸的脸以及出类拔萃的身材,和沈闻笛站在一起毫不逊色,满足了粉丝智性恋cp的幻想。 一时间,网络铺天盖地都是二人的综艺切片——两人同时找到做题诀窍,隔空相视而笑;邵轻云逆袭带领全队夺得第一时,大家都在庆贺,沈闻笛捡起了邵轻云的外套,拍了拍还给他。还有沈闻笛说算错了那一幕,邵轻云极有安全感地说,我来算。也极大的戳中了粉丝磕点。 本来这个脑力比拼节目的受众不多,但是有了炒cp加持,一下子成为当下最火的综艺。 还有一个原因是,沈闻笛自从出道以来都没有绯闻,这是第一次有了cp可炒。 听说已经剧本递给了他俩,都市职场正剧,双a,双强,高智商的那种。 夹缝中也有人议论,邵轻云的衣服选的好,北斗七星和南斗七星,都是指引方向的星宿,说明造型师本身就很懂邵轻云。 过几天狗仔又发了偷拍,沈闻笛和邵轻云双双从饭店出来,有人说是沈闻笛为邵轻云引荐大导演。 间接又实锤了二人关系不一般,因为沈闻笛一直的人设都是清冷系的,拍了那么多戏,从来没见跟谁走的特别近。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秋天。 忙完了九月国内的春夏时装周,她已经带着林妲和陈晞尔,以时尚圈新锐力量的身份,强势闯入了大众眼前。她在造型师圈子里有了名气。 她又有意想扩大自己的人脉,各种酒局、派对来者不拒,加上原本就大方开朗的性格,不知不觉新认识了一大堆狐朋狗友。 当然她是有筛选的,主要想认识一些有话语权的总监或设计师,拿到珍贵的入场券。 比如这次fg大秀的邀请函。 fragrantgarden是近几年国际上风头很盛的高定服装品牌,源自于英国。国内的明星以能穿上一件fg高定为荣。 创始人团队中有中国人,因此此前的服装风格中常常出现国风元素。 这次更是首次将秀场放在中国举办。 请来了几位重量级明星镇场,有新一线演员,有超人气偶像,还有和品牌有过合作的。 像林妲和陈晞尔都没收到邀请。 沈以拿到这张邀请函也颇费功夫,前后辗转了几个人,才得到入场的机会。但她来是有必要的,一是她喜欢这个品牌的风格,二是看看现在风口浪尖的前卫设计,三是认识更多业内人士获取资源渠道。 第108章 今天不为明星服务,就是单纯看秀学习,以及社交。 所以沈以对自己的造型花了点功夫。她必须先让别人记住自己,人的外表本身就是一张名片。 她提前找渠道买的fg成衣,吊脖无袖衫,珍珠色 绸缎质感,背面完全镂空,只在腰际系着细细的绳子,下身同色同材质长裤,走起路来飘逸洒脱。头发高挽,几根故意没卡牢的发缕翘出来,打破了刻板而显得可爱。 她背部线条好看,有一层薄肌,体态也挺拔。只是太瘦了,行走间伶仃的蝴蝶骨像是要飞出来。配饰只戴了简洁的耳坠,即便是在百花争艳的秀场,也得到了擦肩而过的欣赏目光。 时装秀开始之前,有一个亮相的仪式。 嘉宾走过一小段红毯,在背景板前拍照。 有人单独前来,有人携伴而来。 沈以对拍照没什么兴趣,目光逡巡人声鼎沸的场内,看看有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最好朋友再给她引荐朋友。 眼眸掠过红毯时,她愣住了。 沈闻笛正挽着邵轻云的手臂缓缓走来。 提前公布的名单分明只有沈闻笛。媒体记者也没想到还有这种劲爆彩蛋,闪光灯霎时间亮如白昼,快门声此起彼伏扰人耳膜。 沈闻笛穿着fg家定制的黑白系裹身裙,优雅高贵。邵轻云也穿着定制西装,肩膀和袖口的黑白玫瑰充满了诗意,和沈闻笛的色调完美融合。 反应过来的时候,沈以想转身逃走,但是她遏制住了那股懦弱的冲动。 为什么逃的是她? 她试图忽视他们,那两个人的视线却同时向她投来。接着他们绕过寒暄的宾客,径直走过来。 “小甜,好久不见。”沈闻笛亲昵地和她打招呼,另一只手始终没放开邵轻云的手臂。 沈以皮笑肉不笑,压根不想说什么。 一旁,邵轻云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眸色略深地看着她,似有一团静默的火焰,燃烧在厚厚的冰川之下。 沈闻笛和邵轻云因为近期扑朔迷离的绯闻,是全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有镜头盯着。 沈以自然试图避嫌:“你们好好看,我先走了。” 沈闻笛说:“着什么急走,咱们还没说几句话呢。” “我要撒尿,”沈以一字一句道,“等不了。” 第80章 细银十字架但现在,跟他分手吧…… 沈闻笛没有变色,反而轻轻一笑,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跟她身边那个像石头雕塑般的男人一样沉稳。 “你是小狗狗吗?还撒尿。”她忍俊不禁,还体贴地叮嘱,“不要这么粗鲁,这里很多拍视频的博主。” 沈以简直要在心里为沈闻笛竖个大拇指,不愧是提名影后的人。 “所以我这个粗鲁的人能走了吗?很急。”她吊儿郎当道。 “干嘛一副躲着我们的样子?”沈闻笛问。 在不知情围观的人眼里,她就是挂着很和善的笑,和一个不知是谁的女孩闲聊。 沈闻笛用了“我们”这个词。 沈以微妙一笑,语调凉薄:“谁不躲你们啊?最近娱乐圈的神雕侠侣,一会儿媒体该找我这个无名小卒问内幕了。我嘴没把门的,别给姐姐瞎说又上热搜了。” “网络上的话真真假假的,谁说的都不如我亲口说的。我没说的都不算数。”沈闻笛依然笑着。 “哦。”沈以瞥了眼他们交叠的手臂,抬头直直望进邵轻云的眼睛,“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说呢?” 否定,澄清,或者承认,官宣。 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 邵轻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 沈以只觉得赤裸的右肩倏忽一暖,一阵海洋与青柠混合的男香扑鼻而来,她朝左仰头,看到一张苍白而立体的英俊侧脸。既有欧美人轮廓的深邃,也有亚洲人的内敛清隽。 沈以惊讶失语。 “好久不见。”他低头看她,弯腰在她脸侧印下一个吻。 沈以惊慌失措:“你怎么在这里?” 前段时间他还说到京市让她去接,没想到会在魔都巧遇。 “嗯,我准备做完这个秀就去找你。” 男人抬头,目光掠过沈闻笛和邵轻云,嘴角含笑,大方点头示意。 他和邵轻云多对视了一会儿,二人身高不相上下,视线完全持平。 沈以瞥了眼邵轻云凝冻般的脸色,顺势对面前两人说:“那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那混血男人也随着她转身,依然把她揽在身侧。 走出去几步路,沈以才灵巧地绕一圈,从他怀里逃离,冷然道:“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猥琐。” 虽然眼前的男人跟“猥琐”这个词完全不挂钩。 颀长的身体超过一米九,宽阔的肩膀,混血的立体五官。夸张的黑色兜帽斗篷,里面穿薄纱透视装,隐隐露出胸肌和腹肌的线条。及肩的曲卷头发,有一种意大利诗人的浪漫气质。右耳吊着一枚细银十字架,在黑棕色的发间熠熠生辉。 “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 “这场秀和我们有合作。” 左应枫是英国一家造型工作室的创始人,和很多欧美明星、时装周经常有合作。他也是她的前老板,以及前男友。 他看了眼手表,打算赶回后台:“我让人带你去第一排。”接着打了个响指,示意她,“看完别跑,等着我。” 第一排?有这好事?沈以当然想坐。 结果她刚要喜滋滋走过去,看到另一位工作人员领着邵轻云和沈闻笛往这边走来。 沈以转头就走,忍痛放弃了第一排的好位子,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倒数第二排。 谁想好好地看秀还要被那两个人毁心情啊。 后面就后面吧。 她专注看每个模特登场,喜欢的就探起身拍个照。 看了大半场秀,再次伸高手臂拍了一张后,她在落座的那一刻,听到背后传来的沉郁男声—— “为什么躲我?” 复古的爵士乐充斥整间场馆,模特在明快的节奏中迈着坚定的步伐。 沈以向斜前方一瞥,发现沈闻笛的身旁果然是空的。 这时,她感觉身后之人向她靠近,再次问了一遍:“为什么躲我?” 他的气息擦过她颈侧和耳朵。 观众席灯光是暗调的,唯有模特在光里前进。 还好很暗,他也许发现不了她后背蔓延的鸡皮疙瘩。 她挺直肩膀,微微调转天鹅颈,说:“避嫌。” 他停顿片刻,问:“什么嫌?” 她嫣然一笑,说:“你和我姐姐啊。” 他没解释,目光顺着她光滑的脊背线向下,灯光明明灭灭,在她皮肤上漾出月光般的莹亮。 他凝视她的凸起的蝴蝶骨,说:“既然避嫌,上次的吻又是为什么?” 她神色未变,目光追随着模特绕半圈:“报复。”然后侧脸停顿,留给他漠然的余光,“避嫌之前,先把七年前想做的做了。” “太轻了。”他在她身后慢悠悠说,“不够。” 仅仅给他留了那么小一处伤口。几天就愈合了,不够痛,不够狠。 她骤然起身。 台上,压轴的模特已经走出。灯光闪动间,她看到前排沈闻笛回头,四处寻找什么的样子。 没再理会身后的男人,不,男鬼,沈以率先离开了观众席。 她今天难得穿了高跟鞋,没办法,裤脚太长。所以步伐并不娴熟,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咯哒,咯哒,发出空寂的回响。 身后是另一个比她更沉稳的脚步。 比她缓,却比她快。每一步都在逐渐拉进他们的距离。 洗手间前,零星有出来进去的嘉宾,俱是西装革履,盛装华服,一个个都像覆着华丽的壳。 她目不斜视,向无灯照耀的场馆深处走去。 拐入不知名走廊,掀开隔离封锁带,她如入无人之地。 身后步伐紧随。 终于,在她彻底迷失在偌大的场馆时,身后之人没了耐心,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以她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量,带她闯入临近一间未上锁的门。 也许是办公室,也许是杂物间。 朝南的窗户映进秀场的光,忽明忽暗,第一场主题秀似乎到了尾声。 首席设计师开始致辞,声音随着音响扩散。传到这里,已经有些不真实。 她伸长耳朵仔细辨认着,他在说设计理念,和明年新一季的趋势。 直到背抵上冰凉的玻璃门,她冷的一个寒颤,回神看向压近她的男人。 “再来一次。”他说。 “什么?” “你的报复。” 沈以声音轻扬:“你也看到了,我男朋友就在外面……” “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他再次欺近她,手指摩挲她的脸颊,顺势落到肩头,再到光裸的后背,像要抹去另一个人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迹。 第109章 “不过他动你,我确实难以忍受。 ” 她向后靠,发现他的手臂替她阻隔了凉森森的玻璃。 “我们什么关系啊,轮得到你难受?而且……”她邪邪笑着,像一朵艳丽却带毒的花,“他还抱过我,亲过我,我们还一起睡过觉……” 幽暗间,她看到他侧额头上,一道青筋突显,然而面色却奇异的平静。 “以前是我不好。你跟谁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但现在,跟他分手吧。” “嗤,干嘛?跟你在一起吗?” “嗯,可以吗?” 沈以被他的理所当然的反问逗笑了。 “凭什么啊?看到了吗?他不比你差。”她语调讽刺,一点都不怕激怒他。 “哦?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引我到这里?” “因为,我想问你一句话。” 她同他对视,眼里轻佻渐渐被一种凛冽取代。 “为什么利用我姐姐?” 他在公众场合给足了沈闻笛想要的体面,甚至在配合两家公司cp炒作。 他不想做的事,一定有办法避免。所以事实是,邵轻云在利用沈闻笛,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邵轻云松开她,后退一步,意味不明的笑笑。 “就算你姐姐让你伤心,你也在维护她吗?” “维护她又怎样?”沈以说,“她对你是真心,你是吗?你不能同时伤害我们两个人。她好歹,是我的家人。” “你把他们当家人,他们有真正爱过你吗?恐怕还不及我的十分之一。” 她正欲愤怒,却乍然听到他话语里的表白,于是矛盾交织,愣怔在原地。 他整了整衣领,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变得极其冷漠。 “我想当沈家的女婿,你不给我机会,你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凌厉的劲风骤然而至,邵轻云预判到了她的动作,却没有躲。 啪! 一声清脆的响,沈以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疯了?!”她朝他怒吼。 邵轻云扭回头来,面色如常道:“让让。” 沈以瞪视他,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你姐姐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你!!!” 轻狂佻达地不像她曾认识的那个邵轻云。 他弯腰凑近她,尾音上扬:“要么你跟我复合?” “休想!” “那让开。”他起身冷漠道。 她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得很奇怪,刚侧身离开门,他就一把拉开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以留在幽暗中发怔,是什么让他忽然脾气莫测? 在她提到沈闻笛,在她提到家人时吗? * 那场盛大的秀结束之前,邵轻云悄无声息消失,沈闻笛寻他不见,也兴致缺缺,早早离开。 只有沈以留下来等左应枫。 后来他不负她所望,果然向她引荐了一圈品牌高层、著名设计师。 她心满意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被邀请和左应枫一起参加庆功晚宴。 又是一场觥筹交错,又扮了一番巧笑倩兮。 酒过几巡,左应枫拉着微醺的她下了几层楼,来到酒吧厅。 他找酒保点了些东西,转头问趴在吧台上的沈以:“记得我怎么教你喝tequila?” 第81章 我的小炮仗再吵亲你了。 沈以坐起来,捡了片柠檬将shot杯口蘸湿,倒扣着沾了一圈盐粒,再倒入透明色龙舌兰酒。 正要仰头一口喝掉,左应枫拦住了她,给她的纯烈酒里兑了些青柠汁。 沈以舔了舔杯口的盐,然后一口喝掉酒,在被辣到狰狞前吃掉整片柠檬。 多重味道轰炸了味蕾,最后只剩下新鲜和芳香。 刺激带来爽感,让人着迷,让人忘掉烦闷。不等左应枫说什么,沈以又在小杯里倒了一半酒。 左应枫撑着下颌看她,说:“第一次见你,是在你们学校的毕业秀,你在跟人吵架,说为什么要模特穿那么夸张又劣质的高跟鞋。” 沈以像没听到般,自顾自又来一杯shot。 “当时觉得,你又是那种自我意识强烈的小姑娘,喜欢把女性解放什么的挂在嘴边。” 沈以白他一眼:“我才没有那么闲。” 他依然侧着头,饶有兴致:“第二次见到你,是在st.james'spark湖边,有一群鸭子在你前面游,而你在专注看一本书,中文翻译版的黑塞。” 沈以凉凉道:“这就把你吸引到了?” 他忆起那本泛黄的、磨旧的小书,以及插在其中的书签,意味深长问:“所以,给你写那张书签的人,就是今天晚上这个男人?” 沈以自顾自饮完第三杯酒,转头与他对视:“是啊,就是他,我现在还跟他共事呢,有趣吗?” 她拎起包站起来:“喝好了,谢谢,拜拜。” “着什么急?”他不紧不慢付了钱,“我送你。”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细细密密,却不大,像是一场大雾有了形体。 “打个车吧……”沈以刚说完,他就拉着她跑起来。 “喂!” 她无奈跟上他的脚步,他们在雨中奔跑,沈以气喘吁吁想要发飙,却先想起在伦敦的日子,他喜欢拉着她漫无目的地走路,或者突如其来的奔跑。据他说,是在感受世界,感受色彩,感受人群,获得灵感。 大本钟悠远古老的钟声好似还在耳际。 他确实给过她安慰,让她在奔跑中不那么厌恶总是阴雨的伦敦。 不过现在,他们在国内的城市。 他都不认得路,她还穿着高跟鞋。 “你不要发神经了,我的脚很痛!” 左应枫停下来,目光里带了一丝宠溺和怀恋:“我的小炮仗,也学会妥协了。” 沈以顿了顿。 以前当他助理时,他曾开玩笑叫她小炮仗,那时她初生牛犊,天不怕地不怕,哪怕面前站着英国女王,她大概也敢直言不讳地表达意见。 他知道她最讨厌高跟鞋,现在却为了迎合品牌,拓展人脉,委屈了自己。 她做他助理时,他天天教训她。她成为他的女朋友,他无限向她妥协。她讨厌奢侈品精心养育动物,只为了一张没有划痕的完美皮革,爱包狂人的他就再也没买过一个包。 “沈以,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奇了,这一晚上,两个男人同时找她复合。 但她谁都没有兴趣。 “不能。”她毫无犹豫地回答。 “好。”他并无失落,反而变得正色,“那么我们开始聊正事。” 沈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虽然我不喜欢你今晚的那种笑,但它确实是成熟的笑。” 沈以更觉奇怪。 “我们打算在中国开个分部,没找到合适的负责人。你刚好最近在娱乐圈打出了名号。”左应枫感怀地笑了笑,“你已经不是我莽撞的小助理了,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造型师。所以,我邀请你当我的中国分部合伙人。” 沈以讶异:“我的资历够吗?”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看资历,只看能力和创造力。” 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说:“我想想吧。” 他一针见血:“还想跟那个伤害过你的人共事?你放不下他吗?” “不可能!”沈以反应激烈,“我本来也在考虑辞职了。” “好,回京市我再找你,希 望听到肯定的答案。” 站了这么久,她脚疼欲裂,深感高跟鞋果然是刑具。于是弯腰,准备脱鞋光脚走路。 这时左应枫一把将她公主抱起来。 “费那事儿干什么。” 他们在烟雨蒙蒙的大街上,像两个演偶像剧的傻子。 “你放我下去!” “让暗恋你的男人过过瘾好吧。”他莞尔一笑,故意嗅她的气息,“再考虑一下吧,我比他更适合你。” “呵呵!”沈以无奈搂着他的脖子,毫不客气讽刺,“至少他不按头给我讲《圣经》。” 他爽朗地笑:“宝宝,要尊重别人的信仰。不过就算你不爱听,我也喜欢你呢。” “给你三秒,放我下来!” “再吵亲你了。” “………………” * 沈以回到京市,先得到了一个惊天消息——她老妈又要离婚了。 孔令仪生活幸福充实的时候,想不起她这个女儿,要离婚了才心血来潮找女儿要温暖。 一看才知沈以可怜巴巴住在酒店里,可以说居无定所。 再看沈家的另外两个女儿,一个是执掌公司的ceo,一个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女明星,比起来自己的女儿过得太惨了。 孔令仪是这么认为的。 她母爱终于迟钝地泛滥,二话不说联络人在京市购入一套别墅。用的是这次离婚分得的钱。 爱德华很大方,毕竟是陪伴过一场,真心爱过的人,分手也分的体面。 第110章 沈以觉得,妈妈这样的人,命里就是被人当花一样养的。本身家境不差,从小娇养没吃过苦,在最好的年纪上了沈克斌的当,但也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离婚后找了个年纪比她小的,一样视她如公主一般。 这辈子她都没上过班,ppt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她就没有妈妈那种命,或者说,她天生的反叛精神让她不可能过上公主般的生活。 她在国外看书看到的,上个世纪初,资本主义家的孩子站出来为工人阶级说话,革他家的命,革自己的命。 她觉得她也有可能干出这种倒反天罡的事来。 总之,沈以任凭她的贵妇妈妈在京市奔波张罗——孔令仪说要在京市给沈以安个家,她们母女的家。 孔令仪总是需要人陪伴的,不是男人,就得是唯一的女儿。 沈以上班忙碌的时候,孔令仪就在布置新家。 她终于准备好了一切,兴冲冲载着沈以去新家,想给她一个惊喜。 沈以漫不经心看着沿路的风景,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终于,孔令仪的奔驰s级驶出了市区,来到了京郊,进入了她刚逃离不久的地方,停在了她刚逃离的那栋别墅,旁边。 那一刻,沈以都怀疑自己被做局了。 是不是邵轻云做了一场宏大的局,让她妈妈在千百万套房中偏偏选中了这一栋。 但是这房子也不是邵轻云的,而是梁璧君的,所以应该不是蓄谋,也没必要。听孔令仪说也是找的她自己的人脉。 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整个世界都在把她和邵轻云推在一起。 从多年前她犟得像头驴一样,非要搬出沈家,跟妈妈来到月亮湾。 从她招惹了万峥,不得不找邵轻云帮忙时;从她被妈妈伤了心,他失控吻上她时…… 她回忆着过去,感到好笑,又奇异。也许缘分不只是一个名词,而是真正的神迹。 所以,躲也没有意义。 她从车上下来,看到两栋相邻的别墅,感慨万千。 然后看到端着茶杯,穿着宽松毛衣走出来的邵轻云,她已经没了脾气,只想对着天空叹息。 孔令仪相当之惊喜:“哎呦,是你……” 她忘了他的名字,却先想起了他和女儿的爱恨纠葛。 她知道他们在一起过,自然也知道他害沈以多痛苦。 孔令仪观察女儿的神色,嗯,还算淡定,说明没什么了嘛。于是对邵轻云客气道:“我不知道你也住这儿,真的好巧。” 孔令仪不关注内娱,只知道老明星,不知道新面孔。所以她还不清楚邵轻云的新职业。 邵轻云点头,礼貌回应:“阿姨,好久不见。” “今天刚搬来吗?东西还没齐备吧,不如晚上到我这里吃饭。”他客气周到地提议。 “不用了。”沈以一口回绝。 他气定神闲看着她:“你留在我这的那点衣服,总归还是要搬走的……” 孔令仪更加吃惊。 沈以怒目圆睁。 结果,傍晚时分,她还是拎了两个空行李箱,跟着妈妈来到了隔壁。 这里的别墅都是开放式的,没有小院,只有门前的草坪。 妈妈按响门铃的那一刻,沈以还是有些恍惚。仿佛一瞬间穿越回了十几岁的自己身上。 那么,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回到从前,她还愿意任凭一切发展,跟他系上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吗? 他打开门,蒸腾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背后是温暖而熟悉的灯光。 沈以避开他的眼睛,和他错身而过。 在玄关换完鞋,她一抬头,却愣在了原地。 正对门靠墙壁的地方,摆着一台长条形的巨大鱼缸,或者说水族箱。里面的布置堪称豪华,像水下公主的宫殿,幽绿的水草悠悠摆动,唯独不见一条鱼。 孔令仪也第一时间被吸引,饶有兴致地走过去。 “阿肖,”她回家想了好半天他的名字,“你养鱼了吗?” “不是,给养鱼的人买的。”他轻描淡写道。 粗线条的孔令仪笑着接话:“我们甜甜就养鱼,你不知道她有多宝贝那条小金鱼。” 她当笑话讲的,谁知邵轻云眉目端凝认真,说:“知道。” 第82章 纯欲脸撒娇女人最好命 沈以仍然站在原地不动。邵轻云将两杯自制的柠檬气泡水放在餐桌上,看了眼沈以:“你们先坐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也主要是孔令仪问东问西,得知他是明星后惊诧不已,问题一个接一个,顺便大惊小怪夸赞邵轻云的厨艺。 沈以反而相当沉默,冷脸又夹一块她面前的豉汁排骨。 启机排郭。 这四个字自动浮现在她的脑海,曾经两人谈笑风生的画面也仿佛就在眼前。 但这七年,她没再吃过这道菜。可味蕾偏偏什么的记得,一块又一块,替她静寂无声地诉说着怀念。 吃完饭后,孔令仪回去休息了,邵轻云去二楼帮沈以收拾衣服。 “你搬得太着急了。晚两个月走,出门右拐就是了。”他还有心情和她玩笑。 沈以绷着一张小脸:“我提前不知道,不然一定阻止。” “我觉得这里还不错,能被你妈和梁璧君同时看上。” 他声音轻松愉悦,很难想象,他们曾在秀场的隐秘角落,有过一场天雷滚滚的对谈。 她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买的鱼缸?” “录综艺时定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然而她却雷厉风行地搬走了。 “为什么?” 他看着她,语调轻缓:“给你的小鱼一个家。” “它跟我在一起就是家。况且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嘲讽,“你那时候就想当沈家的女婿了?” 他定定注视她:“现在也想。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她冷着眉眼,低头叠一条长裙子,好半晌才没头没尾地说:“它叫艾米丽,已经七岁了。” “你知道带一条鱼旅行有多难吗?检疫流程和资料特别麻烦,有的实在去不了的地方,我就不去了。”她笑笑,“还怕它对不同的水质不适应,天天提心吊胆的。好在,它活下来了。我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居然让它活了这么久。无论路上多么艰难,我都没有放弃它。” “因为我想要证明一件事,”她抬眼,清透地瞳孔泛起水光,“我能克服所有阻碍,把它带在身边,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就放弃了我? ” 她轻飘飘一句话,却像沉闷的炸雷,轰在邵轻云的心上。 “你现在还要跟我开那种满不在乎的玩笑,好似我永远都在你的股掌中,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掉。” “所以,你不要再说那些不清不楚的话了,每一次,都会让我很痛苦。” “你想怎样就怎样,去当沈家的女婿吧。去做你不肯告诉我的那些事吧,都跟我没关系。” 她徒手拎起两个行李箱,决然地看他最后一眼——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 日子总是要慢慢过的。 左应枫回到京市后,马上就找沈以问她的意见。 沈以经过很随意的考虑,给了他拒绝的答案。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权衡利弊的人,而是感觉至上。 她对林妲和陈晞尔既有友情,又有一种养成系的成就感。她们全身心地信任她,把自己交给她,尽管不是每一次造型都有正面的反馈,也有因为大胆的概念引起争议的,但她们从没有责怪过她。 并且理解她——本来时尚就不是按部就班的。 她们认同她的理念,并且跟她一起尽兴的玩——当做一场娱乐圈奇迹暖暖游戏。 沈以拒绝左应枫的邀请后,他选择自己留在国内筹备,组建团队。毕竟在京市,有事没事还得找沈以商量,理由是她熟悉国内的娱乐圈和时尚业。 与此同时,他也会给沈以一些造型上的建议,眼光独到,视野长远。 他们像真正的伙伴,志同道合的知己。 得知左应枫在京市,孔令仪马上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说起来,左应枫知道沈以的小名,就是因为孔令仪。 那年疫情后,英国彻底放开,孔令仪立马就到伦敦去看女儿。得知她生病期间一直都仰赖左应枫的照顾,便做东请他吃饭。 席间左应枫听到孔令仪喊她小名,觉得可爱有趣,从此也跟着这么叫了。 孔令仪喜欢这个浪漫气质的年轻人。她发现小甜有一点遗传了她,那就是男人缘好,并且命里桃花都是一顶一的大帅哥。 有人疼有人照顾当然是好的,孔令仪十分欣慰。然而自家丫头反骨的很,领会不到撒娇女人最好命的真谛,似乎从心底里对依赖男人特别抗拒。白长一副勾男人心魄的纯欲脸。 她打算多给女儿助攻助攻。 这天晚上,邵轻云工作深夜归来,看到的就是母女俩出门送左应枫的画面。 第111章 孔令仪热情道:“leo,欢迎常来哦。” “好。”左应枫笑容真心,“我真的不会客气的,阿姨。” 他转而走向沈以,沈以机敏地跳开,义正词严:“现在是在国内,你不要搞英国那套了。” 左应枫惋惜告别:“那我走了,沈甜甜。” 孔令仪目光暧昧看着他俩,笑得十分温婉。 左应枫转身,和刚回来的邵轻云正正对上,他目光不变,依旧是大方地和他点头示意。 邵轻云置若罔闻,只不清不淡扫了眼沈以,便漠然与他擦肩而过,进了自己家门。 沈以瘪瘪嘴,跟着妈妈进家门时,隐隐听到隔壁传来“嗵”的一声闷响。 * 工作的间隙,朋友们也各自有各自的麻烦。 赵子非失恋了,他的男朋友交了个女朋友,短短几个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偏偏在这时,他所在的时尚杂志效益不好,计划停刊。真就应了沈以当时的乌鸦嘴。 上层集团整合机构,先裁了一大批人,其中就包括赵子非。 爱情事业双失意。 沈以去陪赵子非喝了好几顿酒。为了让他尽快振作起来,她绞尽脑汁给他想办法。赵子非在各个平台都有个名叫“子非鱼”的账号,日常会分享一些时尚圈的故事,或者辛辣点评明星红毯造型,积累了不少粉丝。沈以鼓励他,不如就好好经营账号,蹭一波流量时代的饭吃。 还有件事是张于蓝回京市了。 她大学毕业后签约模特经纪公司,混迹在国内各种秀场里,但是混的一般,去时装秀面试,经常因为身材体重不合格被刷掉。 经纪公司对她率性洒脱的行事风格很不满意。后来签约期满,她索性直接解约,抛开一切跑到了国外。一边四处旅行,一边继续通过做模特养活自己。 但也没有比国内好在哪,她有欧美人欣赏的宽骨架,丰满体型,但比较正式的时装秀,仍然选择骨瘦如柴的模特。他们认为那样才能真正展现服装的美。 所以张于蓝还是回国了。 她早就得知沈以在京市,人还没回来,就兴冲冲联系沈以和赵子非,攒了一个小局。 可惜孟圆和尤静在津海,不能和他们一起聚。 和多年未见的朋友相会,沈以当然特别期待,把所有工作都往后推,给周六晚上腾开时间。 他们约在一家环境很不错的烤肉店。 闲人赵子非去机场接张于蓝,沈以结束工作立马赶来。 进去包厢,一眼看到张于蓝,熟悉的烟熏妆,炫酷感穿搭,沈以欢欢喜喜扑上去抱她。 “张于蓝!” 张于蓝那么大一只,直接抱起瘦瘦的沈以转了个圈。 “你怎么越来越弱鸡了?” 沈以跳下来:“是你越来越壮了,美少女壮士!” 三个人笑作一团。 沈以观察张于蓝,本来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落败回国的心灰意冷,谁知根本没有,非常之坦然。 她又觉得,这才是她认识的张于蓝。 三人坐下,沈以正要点菜,张于蓝拦住了她:“等一下,还有个人。” “谁啊?谁还在北京?”沈以茫然。 赵子非也疑惑:“也是咱们班的?” “是啊。”张于蓝承认,暧昧地对沈以笑笑,“就是咱们班的。” 不知道为何,她看着那笑,心里莫名有点发毛。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推开,身着长款大衣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第一眼身材挺阔,再往上看,男人剪着很干净的寸头,大大方方露出端正硬朗的一张……熟人脸。比起从前时刻外漏的痞气和不羁,更多了几分沉稳持重。 沈以完全呆愣,她身边的赵子非也是。 张于蓝笑吟吟招呼:“来了?快坐吧。” 男人点头回应,目光扫过赵子非,最后落在沈以脸上。 沈以堪堪回过神来,语无伦次:“你,呃,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比起来,他游刃有余得多。 桌是圆桌,门口空着上菜位。万峥脱掉大衣,径自在沈以身边落座。 沈以转头面向左手边的张于蓝,笑容带着点咬牙切齿:“说说吧,怎么回事?” “机场碰见的,刚好他也落地京市,就随口客气了一句。”张于蓝哼哼唧唧小声补充,“也没想到他一秒就同意了。” 转头看到万峥的脸色,张于蓝马上奉承道:“人现在是国际航班机长呢,你没见那一身,帅得我不忍直视!” 沈以拆台:“成语不是那么用的。” 万峥插了句:“副的。” 张于蓝笑:“我又分不清。”她大喇喇扫视他,“你确实比以前正经了。算一算,咱们都七年没见了。诶沈以,你俩呢?有几年没见了?” 她摸了颗瓜子磕着,一边好整以暇盯着沈以八卦。 沈以低头翻看着菜单,囫囵说:“二三四五年吧。哎呀别说了,先点菜。” 万峥睨视她。他明白,她是想掩盖前几年他猛追她的一段过往。 他不打算让她如意,直接转头问:“你过得怎么样?还和那个混血谈着?” 张于蓝手中瓜子掉地,回过神来又炸了:“你谈过对象?还是个混血!又tm不告诉我?” 沈以烦躁地挠了挠头,在朋友面前,她懒得撒谎,也不想撒。 “早就分了。”被张于蓝灼灼目光炙烤着,沈以只好补充,“哎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张于蓝拍案而起,没叫服务员,自己冲去外面搬回来一箱啤酒,一副要让沈以老实交代的模样。 沈以立马站起来往万峥右面跑:“换个座换个座。姐姐,我戒酒了,我戒酒了!” 张于蓝起身就把她往回捞:“老子信你个鬼!” 沈以随手紧抓万峥的衬衫,负隅顽抗,反应过来后匆忙松了手。 “抱一丝。”她尴尬地坐回原位,张于蓝和万峥的中间。 他看了看自己被抓皱的衣袖,抬眼对她提了提唇角:“没关系。” 张于蓝的右手边,赵子非自从万峥进门,就始终沉默,自顾自喝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张于蓝照顾到每个朋友,把他茶杯夺走。 “不就是失恋嘛,好男人多的是,我今天豁出去,陪你们一醉方休!” 第83章 你惹我了我性冷淡 “我就不喝了,以茶代酒。”万峥说。 张于蓝不屑:“怎么几年不见,你都开始装斯文了?干嘛?肾虚喝中药呢?” 曾经一点就炸,经不起一点激的校霸,现在面对挑衅非常淡定,说:“我们有规定,飞前24小时不能喝。我给你们当司机,你们尽兴。” 张于蓝这才作罢。 一开始还有点端着的万峥,在油烟的火热炙烤下,在大家的嘻嘻哈哈中,也逐渐放开了自己。 聊起过去的趣事,连赵子非都忘了烦恼大笑起来。 张于蓝还不忘套着沈以的话,沈以也言简意赅地讲给她听。 前老板,长得帅,谈了两个月,她提的分手。 张于蓝问分手原因,沈以半醉半醒,将桌上的瓜子壳壳摆成笑脸,说:“我性冷淡吧。感觉当朋友更自在一点。” “你不会还忘不了……” “不会。”沈以斩钉截铁地阻止了她的话,又给自己杯里倒满酒,往天上一举,“敬自由!”转而安慰赵子非,“人为什么非要谈恋爱呢?一个人多自由多快乐。” 赵子非叹了口气,一口闷完酒才鄙视她:“你不要口是心非了沈以,偷偷在我家开了个会员,看什么古装恋爱剧,我看你挺想要男人的……” 沈以一片绿菜叶扔过去,生怕他说出更多。 “闭嘴!谁想要男人了!我那是不想看春晚!” 张于蓝乐呵道:“缺男人啊,找万峥啊……” 室内陷入瞬间的安静,唯有五花肉在铁盘上翻滚挣扎的呻吟。沈以想直接塞住张于蓝的大嘴巴,谁知这姐姐只是说话大喘气。 “让他给你介绍个机长,男空乘也不错,要不多来几个,咱先简历初筛一下……” “那倒是不用了。”说话的人是万峥,他挺挺肩膀,正色挑眉,“我是我们公司的形象代言人。” “所以呢?”沈以问。 “所以没必要介绍别人,”他神色张扬,恍然间又有几分年少时的盛气凌人,“我就是公司严选。” “切!”沈以三人齐齐发出鄙视声。 万峥也随着大家笑开。 氛围其乐融融,几番玩笑化解了初见时隐匿的生疏。 张于蓝盯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肌肉将衬衫撑得满满当当,坏笑道:“诶所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都你们公司严选了。” 万峥敛了笑容,说:“没有。” “为啥?空姐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他喝了口茶,神色意味深长:“被人耽误了。” 第112章 沈以窝在座位上,咬了咬筷子尖,伸手夹了一片秋刀鱼。 “还没熟。”万峥眼观六路,半路截断她的动作。 沈以看着那条被翻来覆去烤的鱼,不知道为什么,感同身受的灼痛。 张于蓝把她揽过来:“喝喝喝,你干嘛?养鱼呢?” 沈以求饶:“缓缓、缓缓,姐们肚皮要撑破啦!” 张于蓝嫌弃地上下扫视她,随即咧嘴一笑:“你个小屁孩很会长嘛,怎么做到光瘦腰不瘦胸的?” 沈以挺起胸脯,拍拍她的肩:“我也很羡慕你的屁股,怎么做到像唐老鸭的?” 张于蓝勾着她的脖子,两个人嘻嘻哈哈打闹。 赵子非遥遥看了眼全程非礼勿视喝了好几口水的万峥,无语抗议:“你们是真不拿我们当男人啊!” 最后三个人干掉了一箱子酒。 沈以和不熟的人喝酒会保持警惕,耍耍心眼子兑水什么的,但和朋友们喝酒完全掏心掏肺,实实在在灌了好几瓶。 三个人里张于蓝酒量最好,最后无语地一手拎着一个,等待万峥开车过来。 “沈以最远,让她坐副驾。”万峥说。 “不要。”沈以诈尸一般抬起头,踉踉跄跄就往后门挪,结果被张于蓝硬塞进了副驾。 万峥也上了车,近距离看着沈以从眼尾开始晕染的红,喉结动了动,侧身拽过安全带给她扣上。 车子平稳的行驶。沈以歪头靠着车窗,似乎是醉过去了。 万峥开着车,时不时侧头,轻而缓地看她一眼。 “还喜欢着呢?” 身后,唯一清醒的张于蓝开口问。 万峥没有接话。但沉默就是答案。 他的心思,张于蓝高中就看得一清二楚,也是因为她的帮助,他才和沈以有了唯一一张合照。 赵子非家先到了,张于蓝在车里照看沈以,万峥送他上去。 赵子非倒在沙发里,抬起红红的脸,眨着潋滟的眼,对他说:“高一那年,是我不对。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万峥似乎怔了怔,着实是太久远了。 岁月逼着人成熟。当年懵懂、生气、耿耿于怀的事,在经历过更复杂的社会洗礼后,回头看,都变得轻如羽毛。 他在离开前说:“我早就忘了。你好好休息。” * 第二个下车的是张于蓝,她暂住酒店,下去前还厉声威胁万峥:“你把她好好送回去,不准欺负她!” 万峥无奈:“从我遇见她的第一天起,都是她欺负我好吧?” 张于蓝大力合上车门,车身震动,顺带拍进来一股深夜的凉气。 沈以瑟缩一下,睁开混沌的眼睛,脑袋瓜子忽然清醒。 身边传来万峥上车的声音,她轻眨睫毛,想起刚刚张于蓝那句——“还喜欢着呢”。 她没真的烂醉如泥,只是学鸵鸟将头插进沙子里。 于是她再次悄无声息闭上眼。 从市区到郊区,漫长的夜路。她装睡,他沉默。 装睡到最后是真睡,酒劲儿上来是一阵一阵的晕。 万峥跟安保打了招呼,送醉酒的人,登记后可以把车开到她家门口。 车停下来的瞬间,沈以吸吸鼻子坐起来,脑袋发沉地看了会儿前方,推门下车。 “就这么不想见我吗?”他在身后问。 沈以停下脚步,头有点晕,她想蹲下来缓缓,却被万峥误以为要晕倒,直接上前扯住了她的胳膊。 她撞进他的胸膛里。 她要挣脱,他却不放。 她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皱眉说:“万峥。” “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选择我。” 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击碎了伪装的成熟外壳,带着年少的莽撞和不甘。 沈以深吸口气看向他:“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对你说了不负责任的话,如果你觉得是我耽误了你,好,我跟你道歉。但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他叹一口气,裹挟着冷笑,或是自嘲:“你以为我不想忘记你?我是因为做不到。高三时候,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现在不能再可怜我一次吗?明明有很多人追我的,你就不能试着喜欢一下我吗……” “说完了吗?”一道冷漠的男声忽然打断他的告白。 万峥转头,看到夜色里一道高挺的身影。 他自漆黑夜色中踏入路灯的橘色光影里,哪怕模糊一团,他的轮廓仍然清晰。 沈以脑壳嗡嗡作响。 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数星星啊?而且,她怎么觉得这个人最近在家呆着的频率那么高呢?他不出差了?不工作了?他不是暂住这里,常住月亮湾吗? 万峥盯着眼前的男人,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这个曾让他自觉落花流水的男人,再次出现在眼前。 出现在沈以口中的家,门前。 很多东西已不言而喻。 沈以顺利挣脱万峥的手,毫不停顿与邵轻云擦身而过,歪歪扭扭朝自己家走去。 真奇怪,脑子是清楚的,清楚的知道现在局面有多不堪入目。但肢体是难控制的,好像走成了s弯。 左边这栋,嗯,快到了。 灯火明亮,妈妈还没睡。好多年没体会到那种有人等她回家的感觉了。 她想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问问她,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么多人在受它的苦。 近了,更近了,想尿尿。 啤酒这东西就这样,不容易醉,但容易灌多,灌多就得排泄。 沈以一鼓作气,准备加快脚步。 “啊!” 突然有人自身后拽住了她,阻挡了她的行进路线,直接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拽去。 他连路都不好好绕了,直接拖着她踏进草坪。 “你干什么!”她带着醉腔尖叫,低头看到被踩得七零八落的草皮,怒斥,“没道德!” 他折身弯腰,利落地将她抱在怀里。 “你留着道德吧,我不需要。” 她在行走的颠簸中看着他冷峻到极致的下颌线,还没组织好骂人的语言,他已经带着她进了梁璧君的别墅。 门在背后重重合上。 灯也没开,他把她困在狭窄的玄关。她气呼呼地不看他,扭头注意到旁边柜子将掉未掉的门板,莫名联想到左应枫来她家做客那晚,她转身回家时,听到隔壁传来嗵的一声闷响。 她看向他的手指。关节处,果然残留几处未消散的淤痕。 “这你捶的啊?梁璧君的柜子惹你了?” “是你惹我了。” 她扬起染着醉晕的一张脸,视线略微迷离:“我怎么惹你了?” 他不说话,可沈以对上他的眼睛后,却发现一团暗火快要从他眼里烧出来,蔓延到她脸上。 她没了耐心,跺了下脚就要转身出门,却被他再次扳过来,动弹不得。 “他叫你沈甜甜?”他声音极沉。 她不耐烦道:“谁都能叫我沈甜甜。” 幽暗中,他紧绷的侧脸似有筋络抽动:“还有万峥,你对他说过什么‘不负责任’的话?” 她冷哼:“跟你没关系。” 他又沉默半天,似从胸腔呼出一口气。手滑过她小巧白皙的耳朵,又扣住她的下巴,紧了紧,像点到即止的惩罚。 “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第84章 想要吗25岁了,想做.爱很丢脸吗?…… 他等不了计划走到结尾,一切尘埃落定了。 他受不了左应枫,受不了万峥,受不了他们一个个发现他的女孩,是多么值得被爱。 “神经病。” 沈以转身就要拉门,却再次被身后之人阻拦,一番天旋地转后,她已经再次被他抱在了怀里。 “啊!”沈以死命挣扎,“放我下去!” 她拳打脚踢,甚不安分。 邵轻云手扣紧她的腰上,将她一个翻身利落地扛在自己肩上。 沈以头晕眼花,酒意和怒意双重涌上大脑,小腹顶在他坚硬的肩膀骨骼上,刺激着膀胱。 “我要尿尿!我要尿尿!放我下去!邵轻云!我最讨厌你了!呃,”她晕乎乎打个嗝,继续骂,“海盗!乌贼!禽兽!王八!鸭嘴兽!野蛮人!癞蛤蟆!臭贝壳!呃,”又打一个嗝,“该死的臭贝壳……” 她骂到最后声音已经弱了下去,邵轻云终于将她放下来。 她没发现身边就是卫生间,还有些站不稳地紧抓他的衣摆,靠在他怀里抵挡晕眩。 这时,头顶传来他的轻笑,无奈,又克制不住。 沈以猛然清醒,推开他背靠墙壁。 他凝视她,就短短一截上楼梯的时间,他眼里的暴烈冷峻已然消融。对她有种哭笑不得,无可奈何之感。 “你被阿道克船长附身了吗?” 沈以愣了愣,刚刚那一大段话,确实很像《丁丁历险记》里阿道克船长的经典咒骂台词。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是只有他能对上她天马行空的暗号。左应枫做不到,万峥更做不到。 第113章 “不过不是臭贝壳,”他一本正经纠正她,“barnacle是藤壶。” “billionsofblueblisteringbarnacles。”她回忆着阿道克船长的台词,感觉十分有趣地笑了,“十亿个蓝色爆裂藤壶!那你就是该死的臭藤壶!” 高跳脱大脑成功被高智商大脑转移注意力,完全忘了刚刚他们还在上演恨海情天的戏码。 她不经意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嘴边也挂着点笑,目光却愈来愈沉,愈来愈危险,沈以心中蔓延不好的预感,正要转身溜走,身前之人突然行动,将她紧紧压在墙上,一只手控制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稳稳持住她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没有试探,没有循序渐进,直接长驱直入,吸卷着她的唇舌。裹挟着浓烈的情绪,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生生嵌进自己的身体。 日思夜想的甜美。 他深深沉湎其中。 别人也尝过她的甜美吗?这个念头刺激着他的大脑。嫉妒在他身体里又添了一把火,烈烈燎原,令他吻得更加用力,更加疯狂。 世界就在此刻崩塌也无所谓了。就让她在他怀里,一起坠落深渊吧。 就他们两个人。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沈甜甜只能是他叫的。 他脑海中再无其他,只剩下她。 他的手自她腰间下滑,解开了她的牛仔裤扣子。 片刻后,他短暂地放过她的嘴唇,她对他突然的撤离,反应有些迷离,以及依恋。 又趁她酒醉状态,做坏事了。不过她这次明明没有那么醉的。她身体的反应也是诚实的。 “想要吗?”他声音微哑低沉。 她一双澄澈的杏眼水光晃动,茫茫然不自知地勾着人。 “我想。”他蛊惑着在她耳边低语,手下不停。 她难耐地咬了下嘴唇,忽然攥住他的手臂,弱弱地说:“可是我要尿裤子了……” * 沈以终于如愿以偿坐进了卫生间。 一场漫长的释放,酒自身体里离去,头脑又清醒了几分。她用了三张纸,擦不完关于欲望的其他痕迹。 她呆怔地撑在洗手池边,悲哀的发现,她还是对他有反应。 只对他有反应。 她抬头看着自己被水珠浸湿的一张脸,醺然的红晕从眼下,一直散到了耳廓,甚至是颈间。 她想起在英国,同意左应枫追求的两周后,他带她去参加朋友的派对。 酒过三巡,灯红酒绿。他们坐在角落里,他情不自禁凑过来,在将要触到她的唇时,她却下意识扭开了头。 左应枫没有强迫她接受他,只是吻了吻她的脸颊,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他们恋爱的接触,也仅限于拥抱,和亲额头脸颊。 他在等她忘掉别人,体贴入微地融化她。 但却等来了她提分手,以及辞职的消息。与老板恋爱毕竟敏感,已经引来了异样的注视,并因此引爆了她和其他同事的争吵——关于审美意见的不同。 她决定开始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环球旅行。并去找找,她心里认为的美究竟是什么样的。 于是就此潇洒离去。 在旅行的途中,也不是没遇到搭讪示好的帅哥,但她都没有任何想法。她也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直到回国后,再次遇到邵轻云。 直到在那个黑暗的楼梯间,她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欺骗自己,只是因为姐姐的羞辱扰乱了她的理智,只是为了报复他七年前的决绝。 真正的原因,她不敢想。 如果承认了她仍然喜欢他,她努力了 多年给自己建设的堡垒,将荡然无存。 她讨厌自己没出息的样子,明明世界上那么多好男人,左应枫就很好,万峥也很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忘掉。 她躲在他的卫生间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明显仍然对你有隐瞒的事,他以后还可能伤害你第二次的。她警告自己。 可是,可是,她根本就无法抗拒他的靠近。 深深的矛盾感让她惶惑无措,眼泪顺着鼻翼滑下,她轻轻吸吸鼻子,克制着委屈。 她在上厕所的漫长时间里,邵轻云一直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一半的身体影子勾勒在磨砂玻璃门上。 像她一样,始终无言。 此刻他却终于出声:“出来吧。” 沈以抹掉眼泪,打开水龙头掩盖自己吸鼻子的声音。 一门之隔,她似乎听见他轻声叹息,然后是无奈的温柔声音:“出来,我送你回家。” 她用纸巾擦掉眼泪,深吸口气终于打开门。 她想装作冷静成熟的样子,可抬眼对上他疼惜的眼睛,她在一刹那明白,她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茫然,他全部清楚了解。 因为他是邵轻云,他既知道她最喜欢的漫画,也知道她所有的苦恼和难过。 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直接面对着他,嘴一撇哭出声来。 一声一声,每一声都击打着邵轻云的心上。 他喉结沉重地滚动,伸手将她扣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她边悲伤地抽泣,边攥成拳头,杂乱地痛击着他结实的后背。 “我恨你!”她悲愤交加。 “我知道。”他拥紧她。 她尽情地释放自己多年积压的情绪,那些情绪太沉重,释放出来像抽空了她的灵魂。 她的哭声渐轻,只剩下间隔悠长的抽气声。整个人也软软地摊在他的怀里,疲惫地半合着眼睛。 他待她平复下来,把她送回了隔壁。 孔令仪惊异:“甜甜这是什么了?” “喝多了,我正好碰到。” 他抱着沈以送她去二楼的卧室,一闪而过的瞬间,孔令仪看到这个年轻男人,隐忍的、通红色的眼睛。 * 第二天上午,沈以很晚才起床。起来就坐在床上,发懵地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 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她全都清楚记得。 放肆哭那一场是有用的,心口堵了许多年的石头,莫名变轻了。 不知道怎么办,那就顺其自然吧。与内心真实的想法对抗,是艰难又疲累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切流经自己。 她决定什么都不想。起床后好好洗了个澡,心血来潮在浴室做了个全套spa,精致地保养好自己每一寸皮肤。 水汽氤氲间,她的神思又飘回了昨晚,他的手带给她的悸动…… 她深吸口气,呼出去时却有点不稳。脸更红了,不知是被热气蒸腾,还是被欲念炙烤。 转头看向身边的大瓶小罐,沈以发了呆,究竟是心血来潮臭美,还是暗地里在为可能发生的事做准备…… 她双手捂脸,双脚扑腾,对自己简直恨铁不成钢。 很快她又抬起头,淡定地继续按摩精油,25岁了,想做.爱很丢脸吗? * 在卫生间精分了半天,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精心喂完鱼,扎起一个高马尾,素着一张脸打算出门。 今天是她的休息日。 前段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表现好,梁璧君给她找了个助理,也是徒弟。 有了徒弟轻松许多,只要前期造型方案做好,一些通告她就不需要亲自跟了,而是把时间用在国内国外挖掘高定新品牌,给她的女明星选最独一无二的裙子。 孔令仪今天不在家。她最近常住京市,但沈以工作忙老不在家,她也闲不住,经常去找自己的朋友购物喝茶看展。 午后,外面阳光正好。沈以脖子上挂上耳机,打算出去散散步,进行“光合作用”,顺便整理纷乱的思绪。 她神清气爽地打开门,刚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忘了呼出。 别墅门口有个小门廊,现在,身材高峻的男人正环着手臂倚靠在门廊前的方形石柱上,背对着自己,一副等待很久的样子。 半小时前的意淫对象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沈以内心真淡定不了一点,差点一把将门拍上。 但邵轻云听到开门的动静,立马转过头来。 他沉而静的眸子对上她强装镇定的闪躲目光,问:“起来了?” 第85章 衣冠禽兽他爱选谁选谁 对方这衣衫整齐、方寸不乱的模样,很难想象昨天晚上就是他将她压在墙壁上,像一只急着把她吞吃入腹的野兽。 “衣冠禽兽”有了具象化的表现。 沈以鄙视完他,反而也淡定下来。 “嗯。”她问,“你今天不工作吗?” “嗯,”他扫了眼她的休闲装束,“你要去哪儿?” “我去上班。”她撒谎。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沈以脸色僵住,几乎就要忘了,公司大老板甚至都是他的眼线。 他没更多的拆穿她,只说:“一起走走?” 她什么都没说,自顾自扣上头戴式耳机,率先走出门廊。 第114章 他心照不宣跟上去,与她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她没有交谈的意思,他也不打扰她。 两个人疏离而静寂地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 慢慢来到别墅区旁边,一片开放式生态湖景区,绕湖有一圈人行步道。 萧索的季节,曾经的茂林现在像迟暮老人,挂着干枯的黄叶,风一吹,簌簌地落。 但天气很好,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零星有人遛狗。毕竟是大中午,且这块地方本来就人烟稀少。 但沈以还是担心地转头,发现邵轻云早就自觉戴上了黑色口罩。 她也顺手扣上了帽子。心想,和公众人物待在一起就是麻烦。 经过树下的长椅,沈以坐下来休息,邵轻云就随她坐在另一端。 她仰头半眯着眼感受阳光投下的琐碎温暖。 身边的人似在说话,她睁开眼睛,挪开降噪耳机:“你说什么?” “我问,你在听什么?” 沈以点了下手机,屏幕上显示随机到的一首粤语歌——《七友》。 他也看到了,问:“你知道《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在香港翻译成什么吗?” 沈以想不到。但看他眼里的笑意,隐隐感觉会很有趣,嘴角也跟着扬起来,问:“什么?” 他抿了抿唇卖了个关子,才一字一句说:“《雪姑七友》。” 沈以愣了愣,果然扑哧乐了。 “雪姑哈哈哈哈。”她再看这首忧郁的歌,觉得更搞笑了,“怪不得说七友是备胎,七个小矮人对雪姑那么好,她却跟王子跑了。” 感觉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邵轻云侧身面向她,继续说:“知道《史密斯夫妇》翻译成什么吗?” “什么?” 邵轻云一本正经:“《史密夫大战史密妻》。” 沈以反应了一会儿:“哈哈哈哈哈!” “《三傻大闹宝莱坞》。” “什么什么?” “《作死不离三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沈以笑得弯倒了腰。 “《摔跤吧爸爸》。” “什么什么?” “《作死不离三父女》。” “哈哈哈哈哈!”沈以笑出了眼泪,“这什么啊?同一个人翻译的吗?” 他看着她笑,自己也弯起嘴角。 “《我唾弃你的坟墓》看过吗?” “看过!你们翻译成什么?” 他凝视她,缓缓说:“《屌你老墓》。” 沈以捂着肚子笑得气也喘不上来。尤其是他长着这么一张英俊庄正的脸,用这么磁性好听的声音,说出这几个粗俗的字,更搞笑了。 沈以缓了好半天,才终于坐正,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眼泪。 “你都用你那牛掰脑子记什么啊?” 他手臂松弛地搭在椅背上,看着她的目光却那么专注:“正男的外号是什么?” 沈以怔住,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却让她很快想起了从前。 那时她喜欢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天马行空的讲话。没话也能硬说,比如《丁丁历险记》最喜欢哪一本,比如《蜡笔小新》里正男的外号是什么……他常常在她笑的捧腹时,一脸疏淡,好似从没把她无意义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却是他在主动讲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逗她笑。 她半天没应声,邵轻云替她回答:“胆小饭团。” 她移开眼睛,有些不自然地望向湖面:“干嘛说这个?” “你不是问我,脑子里都记什么吗?” 她目视 前方,手指却不自觉揪紧了裙摆。 他再次自问自答:“你告诉我的所有话。” 汹涌的热潮浸透了她的整颗心脏。 但她还是垂眸压抑蓬勃的心情,换上副平淡的表情:“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也收起了刚刚的松弛自如,凝视她的目光慢慢聚集,变得郑重。 “我昨天想了一夜。”他说。 “什么?”沈以又不自觉揪起了一颗心。 “关于我的秘密,我离开你的原因,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她被他全然坚决的眼睛慑住,半天没能开口。 她其实还没做好准备知道。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对她来说,可能又是一场冲击。 而此刻,秋末的时光显得多么静好。不该被见不得光的东西毁掉。 于是她只说:“我饿了。” 他看着她,半晌才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等你想听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垂下眼睫,觉得内心一片熨烫。 “好。” 他清楚的知道,她隐约的明白,那个秘密也许会再次成为二人之间的炸弹。但他还是决定告诉她。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坦白就是唯一的出路。 曾经是他自以为是,独断专行。她应该拥有知情权,再谈他们的未来。 他点开手机,面向她:“那先加微信?” 自重逢以来,他们只有彼此的电话号码,但一直都还没加微信。 沈以无言扫了他的码。她当然想起了那个十八岁的夏天,她对着一个注销的微信账号,哭得像个傻子。 现在重新加上他,头像还是那片映着晚霞的海,昵称还是简单的sean。 他一切如初,好似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她已不是“为了他不懂偷狗都敢偷狗”,而是“六十六岁初吻”。 他盯着她的昵称,片刻后转头看向她:“为什么是《自由行》?” 仍然只有他能破解她的暗号,她笑了笑,说:“封心锁爱。” 她曾在蒙马特的圣心堂前,看了一场漫长的日落,听了六十六遍《自由行》。 “所以啊,我不会很快接受你的。因为我总是想起,原本幻想着美好生活,却独自在异国失恋的那个女仔。” * 下午他开车,带她去附近最大的超市买菜。 邵轻云带着帽子和口罩,沈以也带了顶棒球帽以防万一。 跟他这个大明星逛超市,她不是没有疑虑过,不过考虑到这边位置冷僻,就去了。主要是她也要给自己家买点东西。 以前读高中两人谈恋爱时,偶尔周末也逛超市。沈以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在生鲜区看来看去,像逛动物园一样,一只皮皮虾的游动也能让她看很久。 “你不是喜欢吃螃蟹吗?买几只?”他说。 沈以拒绝:“戒了。” “为什么?” “在网上看到的,蒸螃蟹的时候,螃蟹会把姜丝往嘴里送,因为它不舒服了只知道吃点东西就好了……” 她把自己说红了眼睛,仿佛自己是那只不舒服只能吃点东西的小螃蟹。 实际上邵轻云知道没什么科学依据,地球上每时每分都在发生着食物链“杀戮”。 但他只要看她的眼睛,就会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好笑地摸摸她的头:“好,不吃。”他举起手里的猪肉,“糖醋里脊还吃吗?猪被杀之前也会饱餐一顿,怎么说?” 他一本正经,她吸吸鼻子,熟门熟路给他后背一拳。 “不是我杀的我就吃!” 他笑了笑,因为戴着口罩,只能看到弯起来的眼睛。 这时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到货架间隙,有人朝这边举起的手机。 “怎么了?”沈以问。 “没什么。” 他扫了眼她身后的拉货推车,自然而然揽了把她的肩膀。 “小心。” * 最后他们买了两大包食材,他下厨给她做菜。她不好意思闲着就去帮忙。 两个人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的交谈,但是隐隐还有疏离感。毕竟七年的隔阂,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弥补的。 他问她这些年在英国读书的日子,她只挑好的、有趣的讲。忽略掉那些被抢劫、被歧视的糟糕境遇。 “所以你真的和左应枫谈过恋爱?”他目光幽幽。 “谈了两个月。”这次她诚实道。 “不过他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呢。”她扬着下巴,一脸得意。 他泼她冷水:“就因为他喜欢你,你就同意了?” “不是!” 她反驳又停顿,神色微敛,眼波闪烁。 他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欲言又止半天,才慢慢说:“我出国后,我小叔……你知道我小叔吧?” 邵轻云凝了脸色,声音瞬间变得很沉,很冷:“知道。” 沈以没注意,继续说:“我小叔安排了一个他的朋友照顾我。那人都三十好几岁了,常年住在英国,开了个网球俱乐部。前几年我读书,他本来也挺正常的,对我蛮关照。后来我开始实习,他居然说觉得我有意思,要我当他女朋友,比我大十几岁诶,那么老个男人,我怎么可能同意,结果他开始阴魂不散……” 第115章 邵轻云停下了切菜的动作,目光冷肃地看着她。 沈以毫无知觉,继续洗着番茄。 “后来有一次,小叔也来了英国,我撞到他们一起……”她忽然醒悟,顿了顿,有意掩去一部分,才继续说,“总之,我觉得那人有点危险。那段时间正好万峥飞英国航线,动不动就来找我。我被他们搞烦了,就同意了左应枫的追求,想着快刀斩乱麻。就是这样。” 她将番茄递给他,却看到他极其阴郁的脸色。 “你怎么了?” 邵轻云回过神来,敛眸说:“没事,你做得是对的。”他话锋一转,眼里阴霾散去,故意说,“不过现在,你们都分手了,和他断了联系吧。” “那估计不可能。”沈以据理力争,“我要在圈子里混,还得指望他帮忙呢。” 意料之外的,邵轻云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沈以觉得他的脸色很不对劲。 心满意足吃完一顿饱饭,沈以自告奋勇洗碗。 “梁璧君那个懒家伙,居然没装洗碗机。” “因为她本来也没打算住。” 沈以看着池子里油腻腻的盘碗,认命地挽起衣袖,想伸手,又迟疑,反复三次。 邵轻云擦完餐桌走进来,揶揄道:“你干什么?给碗施法让他们自己洗自己吗?” 她咬咬唇,语气里不经意带了撒娇:“洗碗像把手伸进河马鼻孔里一样,又湿又黏。” 他嗤笑一声,手掌 扣着她的头顶,将她移开:“不用你洗,去回家吧。我改天让人把鱼缸搬你家。” 沈以眼睛一亮:“好!” 那么好的鱼缸,不给艾米丽住可惜了。 等沈以离开后。 邵轻云继续在寂静的房间洗碗,嘴角的一点点笑意彻底消失,眼神也变得锐利。 想起沈以刚刚说的话,他不自觉手下一重,碗磕到盘子,清脆激烈一声响,瞬间四分五裂。 * 两个人的关系刚缓和一些,他们又开始年底无尽的忙碌。 随着《超级脑力王》的热播,邵轻云和沈闻笛的绯闻越炒越火热,就算在节目中正常的交流互动,也被节目组剪辑的充满暧昧。 还有正经观众在网上吐槽,说这到底是智力节目还是恋爱综艺。 结果受到了沈闻笛和邵轻云cp粉的围攻。现在两个人的cp粉比唯粉还可怕,天天在网上吵来吵去,视频切片铺天盖地。 导致不知真相的普通大众,都以为他们真的在暗度陈仓地下恋。 之前一档推理剧本杀综艺瞅准这波流量,同时请了这两个人录节目,故意给了他们爱恨交织的情侣角色,邵轻云又在其中展现惊人的智商和演技,他一个“凶手”把七个“平民”玩得团团转,最后获得了胜利。播出后他又吸引了一大波粉丝,和沈闻笛在其中的虐恋部分又给二人的绯闻造了把势。 但无人注意的角落,邵轻云的另一条绯闻出现了。 他和一个女生逛超市,被人拍到了照片。因为离得远,并不是非常清楚。男的身形出众,一看就是邵轻云,但女生看起来更普通一点,绝对不是沈闻笛。 一般人看不出那女生是谁,但沈闻笛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妹妹。 邵轻云揽着她的肩膀,即便遮着口罩,即便面容模糊,但沈闻笛感觉得到,他一定是在对她笑。 * 几天后,沈闻笛回到京市,约沈以见面。 沈以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但想到姐姐找她的原因有可能是邵轻云,她又忍不住想去听听她说什么。 她又不怕她。 她不怕他们沈家任何人。 于是沈以赴约了。 沈闻笛定的地点是一家高奢品牌的高定屋。 这样的高定店一般不接待普通人,而且位置奢华隐蔽,一般人根本也找不到。 气质优雅的店员引沈以上了二楼,一路穿过塑料模特撑起的纷繁美丽的裙子,沈以职业病都要犯了,看到一件符合她家女明星气质的,忍不住停下来仔细欣赏一针一线的刺绣。 “喜欢吗?”一道优美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沈以转头,看到身着素色长裙的沈闻笛。 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仿佛她们不曾因为一个男人有过那一场互伤。 沈以不为所动,端着冷脸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闻笛示意店员先离开,走近她,一双纤白的手落在她的手臂上。 “我想跟你道歉,小甜,对不起。” 沈以完全没想到,她搞煽情这一出。尽管对着她诚挚的眼神,沈以心里仍然存着防备。 沈闻笛继续说:“上次是我不对。那天我情绪不好,对你说的话不是真心的。你不要介意。” 沈以抽出手臂,讥诮道:“哪句不是真的?你喜欢邵轻云那句?” “哦,那句是真的。”沈闻笛坦然道,“但他只是一个男人,而我们是有血缘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沈以淡淡地凝视她:“所以呢?” “不管他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们总归是一家人。” 沈以抿唇笑了,目光隐晦暧昧。 她要是知道邵轻云对她做了什么,不知道还想跟她当一家人吗。 “严格来说,我当年判给了我妈,我的家人只有我妈一个。” “上辈人的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你也没有任何错,之前是我说话太过分了,我再次跟你道歉。” 沈以依旧淡定:“好啊,我接受。不过你说的那两句,比不上咱们爸爸贬我的十分之一,我早就习惯了。” 沈闻笛目光更加柔和:“我说你不值得被喜欢,也是假的。相反,我从小都很羡慕你,不想做的事都直接拒绝,哪怕要忤逆爸爸。你很勇敢,我比不上你。” “姐姐,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难道就是夸我?” “那天你离开后,我就在想,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因为你们曾经的过往,我就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吗?” 沈以对上她的眼睛:“不用。你要求我离开在他身边,那很可笑。但你喜欢他,想表达好感,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阻拦。” “如果有一天他还是选择了你,那我也会向你们表达祝福。”沈闻笛一派大方端庄。 沈以看着姐姐略施粉黛却精雕细琢的脸,她们有几分相似,但红气养人,沈闻笛这几年浸淫娱乐圈,越长开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比起来,她粗糙的就像一个低配版的沈闻笛。 如果沈闻笛对男人攻势全开,邵轻云还会选择自己吗? 但是,感觉自己像某种珠宝,某种物品,为什么要被对比挑选? 沈以凛了眉眼,不客气道:“他爱选谁选谁。而且凭什么我们是他的选项,那么多爱慕你的男人,他应该是你其中一个选项吧。” 沈闻笛微怔。 沈以神情洒脱:“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等一下。”沈闻笛回过神来,转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精美高定,“选一件你喜欢的吧,我送给你。” “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明星。” “今晚的winston晚宴,你陪我一起参加吧。” 这次轮到沈以愣怔。winston是享誉全球超百年的顶奢珠宝品牌,好莱坞明星,甚至是伊丽莎白女王的钟爱。内娱明星也以佩戴一件w家殿堂级珠宝为荣。 当然,陈晞尔和林妲还没有这种待遇。 所以沈以心动了。珠宝配饰是造型不可或缺的一环,有时和礼服能起到相得益彰的效果。高定方面她可以挖掘小众,但珠宝,顶奢的从材质和切割,都是顶尖的,与众不同的。 沈闻笛以为沈以在犹豫,笑容轻松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开了吗?难道你还在介意我?” 沈以回过神来,干脆道:“好啊,我去。” 她现在求资源若渴。 最后沈闻笛帮她选了一件绸缎材质的吊带绿裙,飘然轻薄,行走间裙尾随风荡漾。沈以本来不喜欢被沈闻笛安排,但她告诉她,这件裙子叫“春风沉醉的夜晚”,沈以立即就喜欢上了。她喜欢那种诗意的韵味。 后来沈闻笛又带她做了一个高挽的气质发型。 沈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褪去了粗糙,精心描绘过的脸却更像姐姐了。 但沈闻笛看着面前的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有满意,也有些什么别的东西。 * 晚宴在津海一艘豪华邮轮上举行。 从京市到津海不算远,驱车两小时就到了。 赞助这艘邮轮的是恒泰集团,“恒泰广场”是全国最大的连锁购物中心品牌,既做商业综合体,也做写字楼建筑。旗下院线渠道占据中国第一的市场份额,在影视圈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沈闻笛那天穿了一身白裙,衬她出尘的气质,但和沈以那一袭亮眼的翡翠绿相比,就显得太素净了。 沈以若有所思,不知姐姐是给她面子,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第116章 从她突然找她道歉,又特意带她参加晚宴,不就显得很奇怪吗? 沈以挽着沈闻笛的手臂登船,一同上来的,还有各路明星大咖,商界名流。 然后在西装革履、衣香鬓影中,沈以骤然看到了邵轻云。 第86章 吻得娴熟每次看见你,都想这么做。…… 与他一同前来的人是梁璧君。梁璧君一袭张扬红裙,笑得春风得意。最近邵轻云风头正盛,她也亲自出马,谈下来两个高奢代言。 他也遥遥看到了沈以。 他今天的造型很有斯文精英感,挂链条的金丝眼镜,最适合他的背头,紧扣到脖颈的白衬衫,剪裁挺阔潇洒的西装,手上戴着品牌方的大克拉蓝宝石戒指。英俊和贵气同时逼人,像中世纪的贵族王子,又或是,伪装起来的腹黑吸血鬼。 自从那日的暧昧后,两人有段日子没见面了。 他冲她轻轻挑眉,好似在无声发问:你怎么来了? 她扬起下巴,睨了眼身侧的沈闻笛,对他玩味一笑:你的绯闻对象带我来的。 两人眉来眼去间,沈闻笛挟着妹妹的手臂向前,她眼里的光亮指向邵轻云的方向。 晚宴还没正式开始,嘉宾都在甲板上参加鸡尾酒 会,一边欣赏海上的蓝调时刻,一边互相寒暄或社交。 她们走在半路,忽然被人截住了道路。 此人没有现场男明星俊朗,但眉眼也端正舒服,眼里透出从容自信,有种温文尔雅的商界精英气质。 “闻笛,好久不见。”男人微笑打招呼。 沈闻笛也朝他温婉一笑:“好久不见。” 男人正欲开口,沈闻笛想起什么般马上说:“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沈以。这是冯少彦,恒泰冯伯伯的大公子,现在也是恒泰的ceo。” 恒泰,也就是这场晚宴最大的赞助商。 “你好。”男人礼貌点头。 沈以似笑非笑:“你好啊,冯少爷。” 沈闻笛哭笑不得,低声纠正:“彦。” 冯少彦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笑道:“你们姐妹长得很像,不过性格倒是完全不同。” “是呀。”沈闻笛笑得春风化雨,“我这个妹妹很可爱的,你们先聊着,我去跟朋友打个招呼。” 冯少彦看着沈闻笛,欲言又止。 沈以敛了笑容,若有所思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 再抬头,邵轻云已经不见了。姐姐正在和另一个刚获影后的女演员寒暄。 冯少彦收回看向沈闻笛的目光,对沈以礼貌微笑:“沈以妹妹?或者有没有什么别的称呼?” 沈以眼睛继续在甲板上搜寻邵轻云,一边漫不经心答:“eve。” “killingeve的eve?”他开玩笑。 她对上他的眼睛,弯了弯:“adamandeve的eve。” 冯少彦也对她笑:“better。”他扫了眼甲板,确定已没有沈闻笛的身影,对沈以客气说,“快开始了,我带你进去?” “好。” 晚宴在邮轮的中央大厅举行,穹顶恢宏,有复古的艺术雕刻和硕大璀璨的水晶灯。 这次晚宴似乎不设固定的席次。 冯少彦带她来到长桌中间的位置,绅士地帮她拉开座位,待她坐时又流畅地推回去。 沈闻笛依然不知所踪。长长的餐桌上,百合花开得热烈灿烂。沈以扫视一圈,发现邵轻云也不在,斜对面,梁璧君正和一个风骚帅哥聊得火热。 “eve妹妹信基督教?”冯少彦问。 “不信。” “哦,我看你刚刚说亚当和夏娃。” “我没有信仰。” “你有英腔,是之前在英国读书?” “是呀。”沈以神情散漫地把玩着面前的餐具。 “那你现在做什么?” “明星造型师……”沈以对他敷衍地笑笑,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晶亮的眸子盯着他,“你和我姐姐,怎么认识的?” “家里组的局,一起吃过饭。沈伯伯想让我们认识认识。” “那就是相亲咯。” “算是吧。”冯少彦笑得八风不动。 “挺喜欢?” “你姐姐很美。”他答非所问,眼眸里流转着光,“你也是。” 这时,身侧投下一道颀长的阴影,沈以转头,看到消失许久的邵轻云和沈闻笛同时出现。 他一眼都没看沈以,只是同样绅士地拉开隔座的位子让沈闻笛坐下,自己落座在沈以旁边。 于是就出现了冯少彦-沈以-邵轻云-沈闻笛这样的座位格局。 这时主持人讲话的声音响起,主办方代表台上致辞。沈以敛了眉眼,不再跟冯少彦交谈。 直到餐饮环节,冯少彦极尽绅士风度地在一旁照顾她。 她仿若未闻,上来一道菜就大口大口往肚子里送。 身旁传来一道轻笑。 冯少彦侧头看着她:“你怎么能把芹菜咬那么脆的?” 她用余光瞥着邵轻云凑耳听沈闻笛低语的样子,说:“把它当讨厌的人咬啊。” 冯少彦莞尔笑开,目光变得饶有兴致:“你姐姐说得对,你是挺可爱的。” 他话刚说完,蓦然对上一道清冷的眸子,是沈以右手边那位男明星,最近正和沈闻笛炒绯闻炒得人尽皆知,他当然知道。 冯少彦对他礼貌含蓄一笑。 他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一路相识的女性不是美貌顶尖,就是智慧出众。 那次两家饭局后,他当然觉得沈闻笛还不错。但也没到迷恋的程度,他们这样的人,结婚也讲究门当户对。 沈闻笛今天的态度,就是隐晦地告诉他,他们之间并无可能。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妹妹。 他一开始觉得无所谓,逢场作戏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三言两语后,他倒确实觉得这个妹妹有点意思。比她时刻保持女明星仪态的姐姐有意思。 “来,我们加个微信吧。”冯少彦神态自然地掏出手机。 沈以放下刀叉,说:“行啊。” 毕竟这个人感觉还行,至少不猥琐。况且他的身份特别,算是一条大人脉,以后说不定真能用得上。 只是在她扫码的时候,明显感觉右手边的温度骤降。 她不用转头,都能感觉到邵轻云阴沉的气场。 “你俩进度挺快嘛,”沈闻笛也探过头来揶揄,笑容带着温婉的暧昧,“甜甜,少彦人还不错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帮忙。”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沈闻笛就被主持人叫去互动了。 沈以扔掉餐巾站起来。 冯少彦仰头问:“怎么了?” “我去卫生间。” “知道在哪吗?我带你去。”冯少彦热心道,毕竟是他们家的游轮。 “女孩子上厕所你跟着干嘛?”沈以对他笑笑,表情明媚,“吃你的吧。” 然后她转身离开,看都没看身侧的邵轻云一眼,包括和主持人谈笑风生的沈闻笛。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那是自然,她的目的都达到了。 离开大厅的瞬间,沈以的笑容悉数消失,眼里的怒火满的快要燃出来。 所以她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不然凭自己的性格,有可能压根不顾体面,破坏整个晚宴的宁静。 她也没去卫生间,而是来到了船尾无人经过的地方,抓着栏杆深呼吸。 沈闻笛让她恶心。 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搞那么一出温情戏码,结果就是为了把她当做替身,抛给看上她的相亲对象。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当初还质问邵轻云为什么利用沈闻笛,还说因为她是她的家人,就要维护她。 其实邵轻云说的是对的,她所谓的家人,根本就没有那么爱她。 她一把拆掉高挽的淑女发型,任凭一头长发在海风中张牙舞爪,仿佛满头蛇发的女妖美杜莎,在此刻彻底黑化。 这时,身后传来皮鞋踏在铁甲板上的空荡回声。 男人的嗓音浸透了海风的森森冷意:“这么多年了,还学不会和男人保持距离吗?” 还未及她转身,一件宽大温暖的西装外套就覆上了她的后背。 她侧脸的表情冷冷的。 他甚至都不在乎周围有没有人,双手撑在栏杆上,将她围困在他的身前。 “那么爱跟他笑?”他倾身在她耳边道。 她忽然转身环抱他的腰身,将他调转方向,重重抵靠在栏杆上。 她毫不客气地扯住他的领结,将他脖子下拉,仰头与他对视。 “你先学会跟我保持距离吧。” 她一把松开他,他却紧揽她的腰不放,眼眸沉得像身后漆黑的海。 她冷笑,眼里亮着炽烈的星光:“刚刚你和我姐姐,也是在这里暗度……” 他眼神显露不耐,手掌压上她的后脑勺,直接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扼制了她的嘲讽。 他吻得娴熟,连她正要抬起反抗的手,都被他提前预判,牢牢束缚。 第117章 “砰!” 头顶倏忽绽开烟花,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他们这一方阴暗的角落。 沈以猛然睁开眼,就听到船头的甲板上传来闹哄哄的欢笑声。 她再次挣扎,却依然没挣开。 “你疯了?!”她转头看了眼船头,今天船上是有媒体在的。 “嗯,早就疯了。”他毫不在意那边的热闹,只心无旁骛地看着她,“每次看见你,都想这么做。你刚刚跟他笑时,更想。” “希恩,希恩,你在这里吗?” 通向船尾的幽暗走道上,传来沈闻笛呼唤的声音。 她听见姐姐的高跟鞋,在幽暗中踏着小心翼翼的节奏向他们靠近。 他揽着她整个人向一侧闪去,将她抵靠在船尾楼的背后,再次吻了上来。 从嘴唇,到脖颈,到锁骨,最后回到耳垂。 沈闻笛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莫名的,沈以既怕她撞破这一幕,却又有种报复的快感。 他用呼吸撩拨她的耳朵,用极轻嗓音说:“敢出声吗?” 第87章 双洁吗满意就再亲一下 说完,他吻上了她耳垂背后的敏感地带。 下一秒,她伸手捧住他的下颌,猛烈地吻了上去。 她再次将姐姐带给她的痛苦,悉数通过邵轻云发泄。 沈闻笛的每一次自作聪明,却无形中把她和邵轻云推得更近了一些。 邵轻云当然无法招架她的主动,以同样的热情回吻。 海浪声冲谈了他们亲密潮湿的声音,沈闻笛找不到人,很快转身离去。 头顶的烟花还在一簇接一簇的绽放,她大概本想和邵轻云一起经历这浪漫时刻。 但他却根本无意欣赏,而是一心一意沉溺于沈以。 肩带滑落,他在她瘦削白皙的肩膀上用力吮吸。 冷热交织,她仰头看到明明灭灭的夜空。主甲板上的欢呼好似从外太空飘过来,又仿佛是她心里的呐喊。 喜欢,喜欢,再多吻一会儿好不好。再往下一点好不好。 监控,监控,她清醒一瞬,看到自己正上方的监控,他们位置刚好是在拍摄盲区。 他怎么这么会找地方?还是说,从他踏足这里,就早就预谋好了这件事。 “坏人。”她声线不稳。 他从她的颈侧抬起头,眼眸水润动情:“换了香水?” “沈闻笛的,喜欢吗?”沈以坏笑。 “喜欢你。” 他又欲低头,她掐住他的脖子,喉结硌着她的手心:“但我还没有原谅你。” “不要原谅我,可怜我,施舍我,行不行?”尽管努力克制过,但他的声音还是透着躁动,却更富有一种迷惑人的磁性。 他抵着她的额头,嘴上说着卑微的句子,但眼里却是强硬的威胁:“再多一个男人,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 “现在看小说都流行双洁呢,你跟我姐姐保持距离了吗?”她仍然勾着他的脖子。 “和你刚刚不想让她听到是一样的,不过是维持体面。”他表情很淡,“我承认在利用她,想让一切早点结束。不过现在,我不想了。” 沈以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解释。 他的手划过她软软的脸颊:“你不开心的,我都不会做。” “你这么自信?如果你那个秘密,我也会不高兴呢?” “我只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一开始就不该离开你。我应该信任你。”他看着她,眼里全是珍重,“因为你是沈甜甜。” 漫长的烟花表演在此刻归于沉寂。 她心里对他防守的断壁残垣,彻底崩塌不见。 “好吗?不要躲着我。”他继续摧毁她的动摇,“再回来当我的造型师,我想天天见到你。” “我很忙的,日理万机。” “一个助理不够吗?我再给你安排两个。” 沈以怔了怔:“小袁是你安排的?”她眯眼盯着他,“我早就觉得你和梁璧君有问题。” “没什么问题,合伙人而已。”他直截了当的向她撇清关系。 沈以瘪瘪嘴不再说话。 他凝视她被吻红的嘴唇,说:“满意了吗?那我们说好了?” 她错开眼眸,脸上勉勉强强,却明显是种默认。 “满意就再亲一下,快下船了。” 沈以抵住他的胸膛,拉起他的手,说:“你闭上眼。” 邵轻云毫无怀疑,配合地闭上眼睛。 沈以精灵古怪地坏笑,瞅准那枚她早就盯上的蓝宝石戒指,飞快地薅下来,然后从他胁下溜走。 “凭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她隔一段距离,嚣张地对他挥舞戒指,“这个不错,归我了。” 那是品牌方赞助的只此一枚的珍品,目的是通过明星打广告,晚宴结束还需归还。 价格自然也相当不菲。 但邵轻云望着她逃走的背影,轻描淡写问:“一个够吗?” “暂时够吧。”她喜滋滋迎着月光欣赏,这枚颜色深沉的蓝宝石相当漂亮,即便暗处一点光亮,都能闪烁出璀璨的火彩,可惜戒环太大太松了,她只能套在大拇指上。 他拾起接吻时掉到地上的西装外套,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笑了。 她高兴,他就心情好。恨不能摘颗星星给她戴上。 一颗宝石戒指又算什么? 他唯一的遗憾只有,没能再多亲一会儿。 * 晚宴结束时,沈以才回到了位置。 她披上搭配裙子的羊毛披肩,遮挡住肩胛处显眼的吻痕。 不久后,邵轻云也回来了。 他自然而然坐在她身旁,两个人谁也没看谁,仿佛陌生人一般。 沈闻笛看了眼沈以,语气亲和:“你去卫生间也太久了。”转而笑着埋怨邵轻云,“你又哪儿去了?你们错过了一场很漂亮的烟花。” “处理点私事。”他言简意赅。 冯少彦已经不在了,大概是有别的交际或其他事宜。 沈以端起桌上的气泡水,无所谓道:“错过就错过了呗。” 沈闻笛看着她新补的口红,接着是握着水杯的那只手,大拇指上一枚硕大的蓝宝石的戒指。 这种造型简单的大克拉宝石,戴在男人手上彰显贵气和霸气,但戴在沈以纤瘦的手指上,显得十分违和突兀。 沈闻笛当然记得,这枚戒指,本来是戴在邵轻云指间的。 她原本平静的脸孔裂开一道缝隙,咬咬牙,垂下眼睛调整情绪。 晚宴散场,他们互相道别。 沈以自然还是坐上了沈闻笛的商务车。 梁璧君和沈以告完别,从手袋里掏出一盒绿色的卡比龙总裁,磕出半只递向邵轻云。 “我再捎你回京市?你明天是不是要拍广告?” 邵轻云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戒了。” 梁璧君微怔。 他扫了眼沈以离开的方向,说:“我今天不回,你路上小心。” 说完就拎着外套,自顾自走了。 梁璧君正看着他的背影腹诽,这时他回过头来说:“跟品牌方说一下,今天的戒指我买了。” 梁璧君不可置信:“你知道多少钱吗?” 主要是,这跟他平时对身外之物的淡泊大相径庭。 “不知道。” 他用清淡的口吻回答完,转身潇洒离开了。 “180万!” 梁璧君在他身后喊,他没回头,只是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她“哧”了一声,总觉得他连背影都透出一种莫名的愉悦感。 她耸耸肩,能让这个人显露“开心”这种情绪的,大概只有沈以吧。 * “回家看看爸爸?”前行的商务车里,沈闻笛对妹妹说,“你好几年没回家了。” 沈以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漫不经心说:“好啊。” 然后她没什么表情,懒散地靠在座椅背上神游。 沈闻笛也没想到她直接就答应了。她知道,今晚沈以已经发现了她的意图 。 但无所谓,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为她好。 她转头看她把玩在指间的戒指,说:“他的东西为什么在你这里?” “他欠我的。”沈以对姐姐莞尔一笑,“先拿这个还一点。” 沈闻笛清冷的目光扫过宝石:“妹妹,人想要什么东西,应该通过自己获得。尤其是不能从男人身上随便拿,女孩要有廉耻心。” 沈以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呵呵一笑:“姐姐,你的语气好像老登,不对,像爸爸。” 沈闻笛果然变色。 “我确实没有,也不想有。”沈以似笑非笑扬着嘴角,“你喜欢,你好好留着吧。” 说完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回到了沈家。 沈以不是不感慨的,毕竟她小时候在这栋漂亮的别墅里长大。她回忆着童年时光,回忆着站在自己房间,远远看到大海的景象。 第118章 这是她出生后第一个称之为家的地方。 但此刻再次踏足这里,却完全没有勾起她的归属感,或者怀恋情绪。 只是面色如常随着姐姐穿过萧索的花廊,一路来到前厅。 沈克斌正坐在客厅,戴着金丝眼镜看平板电脑。 七年过去,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头发依然黑而亮泽,只是抬眼时,眼角还是蔓延出明显的纹路。 “你回来了?”他看着沈以,声音无波无澜。 “嗯,”沈以顿了顿,才叫,“爸爸。” 这两个字似乎让沈克斌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在此之前,他们多年未见,他给她打去的电话,她也多是不耐烦的语气。 二人的父女情好像总是充满了戾气。他想驯服她,她总在反抗他。 比起来,沈闻笛就让他舒心得多。 不过他知道,沈以现在可以自立,也算过得还好。 生而为人,总要有一份事干。至少她没有像沈克己一样胡作非为,他已经相对庆幸了。 所以他对她的语气很客气:“今天晚上就住这儿,你的房间一直都在。” 沈以摇了摇头,对他笑笑:“不用了爸爸,我在月亮湾有家。” “太晚了。”沈克斌又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饿了吗?你们过来吃点宵夜。” 他提前得知两个女儿要回家,特意让人准备了宵夜。 沈克斌坐在主位,两个女儿各坐一边。 他先看着沈以说:“怎么比以前还瘦?没事多回回家,抽空去看看爷爷。” 沈以边吃酒酿圆子,边点了点头。 女儿顺从,他就满意。于是又转头问二女儿:“今晚见到冯少彦了?” 沈闻笛静默片刻,才说:“见到了。” “这个孩子我了解过,人品能力都不错,你们就当朋友多走动走动。” 沈闻笛眼波闪了闪,声音婉转,温和:“狗仔最近因为我的绯闻,盯我盯的很紧。冯伯伯的儿子本来就常活跃在媒体上,我跟他来往太多,不知道会被编出什么。张导的电影快上映了,花边新闻太多不好。” 沈克斌瞭她一眼:“你也知道你最近绯闻多了?”他还是那套陈词滥调,“一个演员,就应该专注在演技上,以拿到视后、影后为目标,到了差不多的年纪,找跟你足够匹配的人结婚,退居二线也好,继续演艺圈深耕也好,成为受人尊敬的艺术家。不要在年纪正好的时候,搞绯闻炒作这一套。” 沈克斌半句不提公司的利益,只说是为了她,但她清楚的明白,他绝对会掌控她的婚姻,利用一切机会强强联合,攥牢资源。 只是她习惯性地不反驳,低眉顺眼说:“知道了。” 沈克斌这些年将自己的重心放在大制作电影上,对明星经纪那边管得少。但给沈闻笛配备的也是最顶尖的经纪人。 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女儿和一个小熟人炒起了绯闻。 他也没料到,当年出言不逊、咄咄逼人的少年,现在混迹到了娱乐圈。 邵轻云到底什么目的?他不能不防备。 不管绯闻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让邵轻云进他沈家的家门。 他面无表情对她说:“听说你后面跟邵轻云有个综艺?我让张岚给你推了。休息就好好休息,我再安排你和少彦见面。媒体的事你不用操心。” 沈闻笛脸上闪过一丝焦急,攥紧了拳头,晶亮的指甲刺进手心。 她和邵轻云是公众人物,私底下能见面约会的机会很少,只能靠一起参加通告相处。 沈克斌却连这点机会都要剥夺。 她脑子一乱,冲动之下说:“冯少彦不喜欢我。” 原本看热闹的沈以顿住,就听身旁的姐姐对爸爸说:“他喜欢小甜妹妹。” 沈克斌似是没想到,眉心微微皱起,又很快平复,像是短短的几秒钟内,已经权衡利弊出了最佳结果。 他当然不是封建年代的家长,分什么长幼嫡庶,她希望每个女儿都有上得台面的好归宿,即便不能高嫁,也得像沈闻溪一样,找门当户对的男人。 他和颜悦色:“既然如此……” 沈以将勺子扔进碗里,叮当一声响。 “姐姐,把主语换做‘你’,很难吗?说句‘你不喜欢冯少彦’,很难吗?那我教你。”她以散漫的姿态对上沈克斌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爸爸,我今天来呢,主要就是想给你打个预防针,我这辈子结不结婚,跟谁结婚,都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愿意安排谁就安排谁,但别想插手我的人生。” 她站起身,说:“谢谢爸爸款待,黄阿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她要离开,却被沈克斌叫住,他明显压抑着怒火:“那你说说,你想和谁结婚?” “人又不是非得结婚。再说,如果我要结,”沈以狡黠一笑,“有可能是小笛姐姐的绯闻cp呢。” 沈克斌起身盯着她:“你跟邵轻云是什么关系?” 沈以的目光从沈克斌移到沈闻笛的脸上,笑得妖冶:“18岁就跟他做,爱的关系。” 沈克斌怒火中烧,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骂她。 但她只顾欣赏沈闻笛惨白的脸色。她无法招架这句话,大概因为没想到女孩子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不过沈以一点都不在意,继续面无表情道:“另外,下次见面,我大概不会叫你姐姐了。我没有你这样,只把我当白痴的姐姐。” 她说完,绝决地转身走向门口。 原本气急败坏的沈克斌,此刻却按捺下来,只是声音无比的阴沉。 “沈以,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欢你。他会毁了你,会毁了我们沈家。” 沈以侧头冷淡说:“你们沈家。”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背后是灯光明亮的别墅。 面前是黑色的夜空和海潮。 木栅栏门前的台阶上,沈以停下了脚步,她蓦然想起七八岁的年纪,她被沈克斌教训了一顿,独自坐在这里生闷气。 也是这样的黑夜,也是这样哗啦啦的海浪翻涌,有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展开小而白皙的手掌,上面放着一颗软糖。 她转头,对上小笛姐姐温柔漂亮的眼睛。 “别哭,给你吃糖。” 刚刚夺门而出的畅快此刻却被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取代。 她神情萧索地走下台阶,回想那颗糖是什么味道来着?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她深吸口气。 沈克斌安排的司机从后面赶上来,送她回月亮湾。 一路无言,她好似灵魂出窍。只觉得喉咙和口腔一阵一阵地泛着苦。 车开到琴山下,她告别司机,提前下车。 只是现在夜已经很深了,不知道老孙那间引以为傲的,开了很多年的超市还开着门吗? 她仍然踩着晚宴的高跟鞋,羊毛大衣里还是沈闻笛给她选的那件裙子。拆了许久的长卷发早已变得乖顺,轻轻荡漾在夜风里。 她忍着脚趾疼痛,一步步来到老孙超市的招牌下。 果然,灯早就灭了,黑漆漆一片 。 卷帘门旁边孤零零亮着一盏橘色的路灯。 灯下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身材颀长,眼睛藏在眉骨的阴影下,咔哒,咔哒,在把玩一个打火机,但没有抽烟。 “你在干什么?”她语气不客气地问。 “等你。”他将打火机合上盖子扔进口袋。 “那为什么在这里等?” “因为……”他从光里走出,进入她面前的夜色里,“小螃蟹在难过的时候,可能想吃点东西。她觉得吃点东西就好了。” 沈以咬紧了下唇。 第88章 痛和甜你这个坏东西!! “你才是要死的螃蟹。谁想吃姜啊,姜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 脸颊传来滚烫的湿意,转瞬又变得冰凉。她用手指抹掉眼泪,垂着睫毛藏起湿漉漉的眼。 他的手伸过来,展开在她视线下方。 “糖呢?” 上面放着一颗柠檬硬糖。 “谁想吃酸的啊。” 他把手伸回了口袋,很快又摸出了一袋跳跳糖。 “小烟花呢?” 回忆汹涌袭来,沈以本来刚流空的眼里,重新蓄满了晶莹的眼泪。 她曾对他说过,跳跳糖的感觉好像小烟花在她嘴里爆开。 “你还记得啊。” “嗯。”他屈着食指,轻轻蹭掉她眼角将掉未掉的泪珠,“因为那天,我第一次想吻一个女孩。” 她低头不语,看到他大衣一侧鼓鼓囊囊的口袋,伸手扒开,果然,满满塞着各种糖果小零食。 她破涕而笑:“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没回来之前,我去里面逛了一圈。” 她嫌弃:“就买这些几毛钱的玩意儿?” 他悠远地笑:“那你以前怎么那么喜欢呢?” 第119章 她哑口无言,再次靠近他,探头在他口袋里窸窸窣窣翻找。 他低头看着她。 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她的动作渐渐慢了,满腾腾地眼泪倏然滚落,不由的抵上他胸膛,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呜……” 她压抑着哭腔,将眼泪悉数蹭在他的高定西装上。 今晚的忍耐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姐姐说她勇敢,但她不知道反抗的滋味并不好受,是难眠的夜,是别扭的心,是怀疑的爱。 是每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但从不被人放在心上的绝望。 实际上,她从不想真正失去谁。 她总是抱有希望。 而今天,她终于决定,再也不去渴求她的糖果了。 他从头顶落下来的声音是那么柔软:“走吧,我带你回家。” “我没有家。”她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也没有。”邵轻云松开她,转而牵起了她的手,温暖的,牢固的。 “现在我们都有了。” 他背着她回琴山上的家。 熟悉的上坡路,熟悉的垃圾点,熟悉的一片海。 也是在这样冷飕飕的冬天,在她伤心到极点时,他吻了她。那是她一生中最难以置信的时刻,也是最怦然心动的时刻。 现在绕了一大圈,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在国外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她看了很多很多书。其中有一本是《霍乱时期的爱情》。 此刻,在让她尝尽了痛和甜的人背上,她忽然想起了其中记忆深刻的句子—— “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就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她将头紧紧贴在他的颈侧。 他带她回了自己家,将她放在玄关处矮柜上,然后单膝蹲下,眉眼专注地给她解高跟鞋。 “高考完你和朋友喝了很多酒,我送你回隔壁,也是这样帮你脱鞋。那天,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说了三遍。”他记得每一个细节,抬眼与她平视,“差点让我失去神智。” 沈以睁着一双水亮的眼睛,安静凝视他。 “沈以,我爱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以及离开你的每一天。”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朝向她。 未开灯的房间,只有他的屏幕映出明亮的光。 那上面满满当当都是她,她ins里的自拍,再往上,是月亮湾的时光。 她趴在书桌上认认真真看书的侧脸,她摊在数学习题册上气鼓鼓的样子,她看电影时泛着泪的眼睛,她穿着校服走在琴山路上的背影…… 最后界面停在一段视频上,她趴在动物园的栏杆上看河马吃西瓜,转头对他灿烂地笑:“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看到了。” 清清淡淡三个字的回应,现在听来却藏着很多很多愉悦。 此刻,他仍然蹲在她面前,她看到他的眼里,也泛起了浓郁、深重的红。 “我就靠着这些,活下去。” 在异国痛恨于自己的力量微渺时,在冷眼旁观这世间一切肮脏丑恶时,在发现想象和现实间巨大鸿沟时。 他靠着再见她一面的念头,挺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他起身,按开了客厅的灯。 瞬时的光晃的沈以闭上了眼,再睁开,余光浮现大片的粉色。她转头,看到身旁的客厅地板上,摆满了新鲜绽放的丽莎粉玫瑰。 像淡粉色的梦幻海洋。 沈以无比惊讶。 他说:“以前我们在一起时比较潦草。现在,鲜花,宝石,正式告白,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泪水盈睫,仰头看他,用一双明澈而坚定的眼睛。 “我要你告诉我一切。” …… …… …… “沈甜甜,醒醒。” 沈以头疼欲裂地埋进枕头缝隙,含含糊糊不耐烦地喊:“我要睡觉……” “不行。”有双手冷酷无情地将她捞起来,加之不容置疑的声音,“你昨天答应过我的,要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 沈以像根软踏踏的面条挂在他身上,问:“现在几点?” “六点。” 她强行掀开眼皮,气愤道:“天都没亮!我才睡了两个小时!” “路上补。” 邵轻云仿佛毫无怜惜之情,将她直接抱进了卫生间。 凌晨开始,两人足足大谈四个小时,沈以情绪大起大落,最后直接疲惫、困顿交加,昏睡过去了。 而今天一大早,邵轻云要赶回去拍广告,司机钟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接他们一起回京市。 没错,他们。 昨天晚上脑子里获得的爆炸信息太多,昏昏沉沉间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他的话,要时刻跟他在一起。 她以为只是一句抽象的承诺,没想到在他眼里,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把她放到了卫生间的镜子前。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宽大体恤,人就像根歪着脑袋的金针菇,紧闭着被眼屎糊了的眼睛,发起床气:“我不要去!我要睡觉!又不是我的工作!” “张嘴。”他淡定的命令她。 沈以还欲大呼小叫,嘴巴里伸进来一根薄荷味的牙刷。 他就这样仔仔细细给她刷牙,手法温柔,一点都没把她捅疼,然后指挥她吐掉泡沫。 沈以半睡半醒,机械地听着他的指挥。 “张嘴。” 一口清水。 沈以完全凭借下意识的反应,咕噜噜咕噜噜。 “吐,张嘴。” 咕噜噜咕噜噜。 “吐 。” “张嘴。” 她习惯性的张开小嘴巴,但这次进来的却不是温度适宜的清水。 而是另一种温热的,潮湿的,柔软的触感,再加上节奏熟悉的掠夺感。 他迫她高高仰起头,迎接他的深吻。 亲了会儿又将她抱到洗手台之上,拉低她的衣领,顺着颈侧吻下去,好像要把昨晚没尽兴的一起补上。摩挲在她腰窝曲线的那只手也不安分,缓缓向上攀援。 他深棕色的头发扫过她纤细的脖颈,刺激她一阵痒麻。 “你不是说该走了吗?”她细细喘息。 邵轻云动作没停,轻描淡写:“我提前了半个小时叫你。” 沈以眼睛圆睁,大骂:“你这个坏东西!!” 他抬起头,看她一张一合的小嘴,漂亮清透的眼睛,自言自语般低语:“真让人受不了。” 然后继续压紧她,吻回了她的嘴唇。她退,他逼,燃着一种燎原的火焰,直把她抵在了冰凉的镜面上。 “可是……”她用力撑着他的肩膀,一丝清醒钻出迷乱的眼睛。 “我本来要去看孟圆和大侠的!” 好不容易回一趟津海,她惦念着高中最好的朋友。 她当年走之前,大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死活不肯进猫包跟她一起走,来送她的孟圆主动领养了大侠,沈以本来不好意思,但孟圆说她也喜欢猫。 把猫猫大侠托付给好朋友,她十分放心。但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也只是定期往孟圆家寄猫粮猫零食猫玩具,一次也没回来看过她。 邵轻云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思考片刻,还是没有松口。 “下次专门回来,我陪你去看。” 他像是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将她的t恤放下来。 “好了,收拾吧,半小时后我们出发。” 在沈以洗漱的时候,邵轻云叫了三人份的早餐外卖。 下楼的时候,沈以看到满地的花束,还在操心道:“花怎么办啊?” “梅姨定期来打扫,她会让它们活好久的。” 沈以喜笑颜开:“我相信。” 等钟哥来了,两人一起上了他商务车。 钟哥看到沈以和他从房子里出来,不是没有意外。但他当然不会多嘴问。 不过心里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毕竟当初在大西北的片场,他就隐隐察觉二人之间磁场的暧昧。 比如现在,沈以一脸困倦郁闷的表情,上车就放倒座椅开始睡觉,邵轻云自然而然把自己的大衣给她盖上。 她饿醒了起来吃三明治,邵轻云就顺手帮她擦掉嘴角的沙拉酱。 钟哥从后视镜里不经意瞥到他看沈以的眼神,像夏日池塘暖洋洋的一汪水,下一秒,邵轻云抬眼,从镜子里与他对上。 钟哥不再多看,却也明白了邵轻云的意思——他要他把一切当做无事发生。 * 广告在一家化妆品公司的摄影棚拍摄。 邵轻云一到就开始做造型,王诗宜也早早赶过来帮忙。赵卓阳不在,沈以怄着气原本不想管,但又实在忍不了品牌方的审美,据理力争将邵轻云姜黄色西装外套里的白衬衫换成了深蓝色,果然更具亮眼效果。 沈以还不满意,盯着他看了半晌,将他身上画蛇添足的配饰摘掉,一个都不留。 第120章 完事儿她环着手臂上下审视他:“这还差不多。” 他笑着注视她:“沈老师说了算。” 邵轻云开始拍摄后,沈以就坐在工作人员区域休息。 他在灯光下一遍遍讲着品牌方的slogan,cut的间隙都会看沈以一眼。 她有时候闭着眼睛补眠,有时候睁着眼睛望着虚空,像是深度思虑什么的模样。 他知道,昨天告诉她的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慢慢消化。 这也是他为什么今天非要带她走的原因,他不希望她一觉睡醒想清楚后对自己的决定后悔。虽然那是很小的概率,但他承受不起。他希望自己关注到她的每一个反应,能够解答她的每一个疑惑。 晚上,司机又将他们送回京郊的别墅。 两人并肩往家的方向走。昨晚他还有些话没有跟她说完,正要开口,沈以先收到一通电话。 她扫了眼身侧的邵轻云,才接起来。 “喂?” “宝贝,在京市吗?出来喝杯酒,我去接你。” 沈以食指迅速将音量键按到最低:“有事说事,我不想喝。而且,不准你再乱叫我。”她语气认真。 邵轻云瞥她一眼,眼眸沉沉。 电话那头也顿了顿,终于说明意图:“认不认识国内的独立发型设计师?眼光不俗的,给我介绍几个。” “没问题,等我发给你。拜拜。” 沈以干脆的答应,正要挂电话,那边却不依不饶。 “上周电影节林妲的造型是你做的?” “是呀?”她追问,“怎么了?” “黑色皮革礼裙选的不错,但发型不好。你还是太保守了,爆炸头或者夸张的项链会更好。” 沈以茅塞顿开:“我说总感觉差点意思,我怎么没想到爆炸头呢?”她兴奋起来,“你别说,林妲下次真的可以尝试这个发型,我……” “到了。”身旁忽然插入另一道男声。 沈以看向邵轻云,他注视着她,缓慢而清晰道:“要不今晚到我家睡?” 沈以亮着的屏幕上,通话时长仍然在增加。 但那边好半天没声响。 沈以先反应过来,对左应枫说:“下次再聊。”然后挂断了电话。 邵轻云的脸色却更幽深了。 “下次再聊?”他重复她的句子,慢条斯理地向她走近,“哪次?哪天?几点几分聊?” 第89章 点男模有什么事?在ktv做? 沈以不自觉往后退,理直气壮道:“我工作上的事你别管。” “行。” 沈以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结果他下一句干脆利落道:“那你今晚住我家。” “什么?” 邵轻云面无表情:“很公平,我们各自做出让步。” 在沈以看来,分明是他又在发骚。 “谁要跟你公平。”她收起了躲避者的姿态,转而上前一步,两手娴熟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脖子拉下来,睁着大眼睛看他,“我们之间的天平,是我说了算的。” 他倾身任她威胁,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别这样。” 她以为他在说别这样揪着他,结果他下一句骚话接踵而至。 “你这样,”他低头更靠近她,用眼神蛊惑着她,“我想亲。” 她一把推开他:“我要回家睡觉!我只想睡我自己的床!” “好吧。那你妈在家吗?” “邵、轻、云!”她忍无可忍。 他舒朗笑开,摸了摸她的头:“开玩笑的。” 下一刻,他正色起来,问她:“关于昨天我告诉你的事……你没有别的要问我了吗?” 沈以眼神游移,半晌才说:“你确定真的是他吗?” “基本确定。” 他看着她藏在阴影里的神色,声音沉了沉:“你后悔了吗?” “没有。”她直视他,“我站在真相那边。而且,我更心疼的是你。” 他似是松了口气,上前拥住她。 “我知道。我本该一开始就知道的。” 而他那时候年少气锐,选择了自己去消化一切,也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造成了两个人的痛苦,差点失去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我们再没有任何秘密。” “好。”她回抱住他。 二人静静相拥在冬夜中,他的怀抱舒服到让她又开始困顿。 “沈甜甜。” “嗯?” “孔阿姨到底在不在?” “滚、回、你、家、去!” * 尽管邵轻云希望她一直在自己身边,但又无法真的干涉沈以的自由。 沈以把她把偏心都给了自己的女明星。 林妲和陈晞尔在各自的赛道上风生水起——林妲是美艳个性大女主路线,陈晞尔是文艺鬼马少女风路线。 她们每次公开亮相的造型,都能引起津津乐道的讨论。 一些私服穿搭也独具个人特色,来找沈以合作的独立设计师品牌越来越多。但沈以不是通盘接受,而且审慎地选择有匠心精神且最适合艺人的。 她喜欢通过自己的慧眼,帮一个默默无闻的好品牌走到大众眼前。 这让她对于工作充满了热情,毕竟是亲眼看着林妲和陈晞尔从籍籍无名、不被重视,到现在风格鲜明、炙手可热。 她的造型是锦上添花,她们在演艺事业上的天分及努力也值得佩服。 沈以不由地对梁璧君改观,以前觉得她是个钱多的纨绔女孩,现在觉得她签人非常有眼光。 连之前 全网被嘲演技的邵轻云,此前因为和沈闻笛的绯闻,以及几个综艺的亮眼表现,知名度大大提高,工作、代言接到手软。 但他后来似乎再也没被拍到和沈闻笛同框的画面。 网上流出一段机场拍摄画面。 有人在混乱中问:“希恩哥哥,听说你们推掉了和沈闻笛的合作剧本?真的吗?” 墨镜遮眼的邵轻云好脾气回答:“剧本不适合我。” 又有人尖声问:“你和沈闻笛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停下了脚步,朝着镜头的方向,说:“不是。” 如此简短而清晰的回应,却在网上炸开了花。 cp粉们不想相信,还在四处争辩,说他一定是为了保护沈闻笛,毕竟张导的电影快上映了。 唯粉们欢欣雀跃,到处说哥哥、姐姐要走事业路线,绝不能被恋爱耽误了。 网络上真真假假一锅粥,而当事人之一正在和另一个女生,秘密躲在车里亲密。 车停在机场附近某个人迹罕至的地带。 驾驶座和副驾驶都空着。 宽敞的后座,沈以跨坐着趴在邵轻云身上,在他肩头兴致勃勃地刷热搜。 “我给你选的衣服真好看,墨镜也很搭吧。”沈以得意洋洋,她看的正好是机场那一段。 但实际上令她嘴角上扬的,是邵轻云否认绯闻的两个字,不过她不想夸他让他得意。 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夺掉她的手机扔在前座。 “别看了,我们时间不多。” 他马上要坐飞机前往沿海城市,准备录制某个网络平台的跨年直播晚会。 此时正是元旦前夕,距离他们年初重逢已经过了快一年,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他们也从敌视的陌路人,重新成了亲密相拥的情侣。 沈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邵轻云的呼吸就在她耳边。 他双臂搭在她腰际,神色看起来并不好。 “为什么不能陪我去?” “因为陈晞尔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他眉眼烦闷,“你不能让别人陪她吗?” “不能,因为我先答应了她。” “我在你心里到底排第几?” 沈以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能从邵轻云嘴巴说出。 她乐呵呵环着他的脖子,啄吻以示安慰。 “那当然是前三名啊!” “第一名可以是你妈,那第二名呢?”邵轻云眼神危险。 沈以理所应当道:“当然是我的艾米莉,她可是陪了我七年,那七年你在哪儿?” 一击致命。 邵轻云果然无话可说,脸色悒郁。 沈以笑了笑,再次低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从和风细雨,到电闪雷鸣,到狂风暴雨。沈以的上衣都被他扯得乱七八糟,她的手按上窗玻璃,看到缓慢飘下的雪花。 “下雪了!” “嗯。”他压根不想抬头。 她感受到他热切的欲望,越来越重的呼吸,于是伸手开了一道缝隙,让零碎的雪花飘进来。但却没能降低车里激情的温度。 车是他前段时间新买的,宽畅的suv车型,可调节的隐私玻璃设计。沈以现在有理由怀疑,他买这台车绝对有私心。 折腾了半天,都没磕碰到沈以的头。 他们近段时间的常态就是匆匆见一面,然后各奔东西。 第121章 他休息时她出差,他忙碌时她才回家。 所以他到现在仍然是欲求不满的状态,但她偏不轻易同意,也算是某种程度对他的惩罚。 她把他的手从她衣服下摆里拽出去。 “行了,你赶紧走吧。” 他眉眼郁郁地看眼手表:“再待十分钟。” “不行!” 她将他的衬衫纽扣扣到头,两个人分别回到前座。 她将车开到航站楼前,潇洒地说:“去吧。” 他伸手将她揽过来,最后亲了几下,才一身低气压地下了车。 等他走远了,沈以才戴上墨镜,下车目送他离去。 谁知他突然转头,沈以便朝他挥挥手。 他定在原地,随后转身大步流星走回来,在众目睽睽下抱住了她。 沈以紧张地汗毛倒竖,余光一刻不敢松弛地瞥着周围,怕有追踪而来的私生饭。 好在似乎没有。 拥抱过后,邵轻云终于不情不愿离开了。 * 跨年前一天晚上,她和他分别在两座不同的城市。 她陪陈晞尔参加卫视晚会录制,一边掐着时间用手机看邵轻云的节目。 他和一位年轻女歌手用粤语表演《分分钟需要你》。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邵轻云会唱歌。 前奏过后,他低醇而极富磁性的声音一出来,加上标准而有腔调的粤语发音,柔情似水的演唱,弹幕直接沸腾了。 “天呐!好好听!” “耳朵怀孕了!” “我不行了!哥哥我爱你!” 沈以靠在后台的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沉浸在耳际里他的歌声里,嘴上不自觉挂了甜蜜的笑。 看到那么多喜欢他的弹幕,她也不甘示弱,马上打了一行字上去——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在接近零点的时候打来电话。 两人的背景声都那么嘈杂,但他们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声音。 “沈甜甜,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第二天沈以回到京市休息,还在被窝里就被张于蓝约着晚上去嗨皮。 她在电话里隐晦地告诉沈以,赵子非最近过得挺惨的,她们当然有必要尽一下朋友职责。 沈以一下就醒了,坐起来问:“非非怎么了?自媒体做的不好吗?” 张于蓝说:“其实挺好的,但……凡事都有两面吧,红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挂断电话,沈以马上点开好久未使用的短视频app,主要这段时间,她自己身上也发生了很多事,没能及时关注到朋友的情况。 点进子非鱼的头像,她先是惊了惊,粉丝数比最开始翻了十倍。 简介是前时尚编辑。 视频大多是谈谈时尚圈内幕,分享护肤心得,然后跟着风头点评红毯造型和明星私服穿搭,产出了好几条高赞视频。 但走红的同时,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各个视频的评论区都有人身攻击,质疑他的性别,怀疑他的取向,还有不分青红皂白骂的。 沈以随机看到一条被顶到前面的评论:娘。 她立刻在下面回了一句话:哎,我的好大儿。 接下来又怒气冲冲怼回去了好几个人。 在网络世界,这样的言论是很多的,本不应特别在意。但她知道,赵子非本身就比较敏感,是会在夜深人静一条条看评论的人。 所以她很快起床,特意去买了一套赵子非喜欢的泡泡玛特,然后去赴约。 没想到张于蓝这次玩得更花,直接点了三个男模,来陪他们喝酒唱歌。 而且,这次的聚会仍然有万峥。 沈以坐得离男模和万峥远远的。 张于蓝笑她:“你干嘛呢?” 沈以义正辞严:“我得洁身自好。” 她愣了愣:“你脱离单身了?” “对啊。” 张于蓝同情地看了眼万峥。 “谁啊?” “邵轻云。”沈以直截了当的告诉她。 她更愣了:“你不是吧?他现在不是大明星吗?” “那又怎样?” “恭喜恭喜。”身旁的赵子非跟她碰杯。 沈以略微尴尬,总觉得在好朋友失意时,太多的提及自己的幸福很残忍。于是她对着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男模勾勾手:“你来坐这儿。” “好的姐姐。”男人一出口就是低沉气泡音。 她给赵子非一个麦克风,又对男模说:“挑你拿手的、欢快点的,把他陪好了。” 沈以呢,时刻注意着避嫌。主要是,她再次谈上了邵轻云,就觉得其他男人索然无味。 但毕竟花了钱,男模们当然尽职尽责,一个娃娃脸的年轻男人坐在了沈以身边,腼腆而友善地笑:“姐姐,你想唱什么?” 沈以本想严词拒绝,谁知他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她硬是没移开眼睛。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扭头看了一眼,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来自邵轻云的视频电话。 沈以倏然起身,硬生生从二楼下去跑到大门外,才重新给他回拨过去。 ktv不可怕,可怕的是点男模。 他似乎在某间酒店里,告诉她,他在外地还有别的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还问她能不能去找他。 “不能。”沈以拒绝,“我在京市也有事要做。” 邵轻云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身后,轻描淡写说:“有什么事?在ktv做?” 她认为自己够小心了,没想到他还是眼尖地顺着一点点霓虹灯,就推测出了她在哪。 沈以感慨着开玩笑:“你这样让我以后很难出轨诶。” “出轨?”他淡 淡反问,然而刀削般的侧脸上,紧绷的肌肉跳了跳。 沈以赶忙说:“你一点都没有幽默感!” “这个词让我有不起来。” 沈以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挂了电话,转身正要回包厢,看到万峥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她若无其事走过去对他说:“进去吗?” “我想跟你说句话。” “你说。” “其实我能理解你,这些年更能理解。‘喜欢’这件事,就是很没道理。只能是他,也只有他。所以,就这样吧。”他朝她伸出手,“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沈以与他相握。 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了。 她与他擦肩而过,在打开ktv厚重的大门之前,又忍不住回头对他说:“当年……对不起。”她看他一身体面帅气的衣裳,蓬勃而轩昂的精神气,说,“但你现在真的很好,也算我功过相抵啦。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歉疚了。” 她最后对他一笑,转身进了门。 万峥沉默了会儿,转头望向夜空,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炎夏。 他对于喜欢的女生哭泣这件事手足无措,还不懂怎么安慰,就一股脑将自己的深藏的喜欢全部坦白。 那时她的眼神似乎很绝望。 他很想抱抱她,帮她擦干眼泪。 但他什么都不敢,只能忐忑地看着她,直到她终于开口。 她对他说—— “好啊,那等你变得足够好,再来找我。” 上学那几年,这句话成为他熬过艰难训练的动力。开始飞国际航线后,他就迫不及待去找她。 他们都长大了,但他发现她仍然是他记忆中的沈以。只是一个轻盈洒脱的笑容,就能再次让他沦陷。 世上只有一个她,能让他念念不忘。 同样对她来说,也有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壹零五七二九柒七一八 所以,就这样吧,就到此为止吧。 …… 那天结束后,沈以自己叫代驾回家。 万峥开车,先和张于蓝一起把烂醉如泥的赵子非送回家。 然后又一起下楼。 她从后座移到了副驾驶位置。 万峥转头:“还是上次的地址?” 张于蓝神色微醺,两颊嫣红,看着他的目光有几分怜惜和迷离。 “可怜的家伙。”她说。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失恋的颓丧表情。 万峥有点不自然,又有点没面子。 “是我比不上那个人……” “天呐。”张于蓝打断他,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好土的台词。” 万峥沉默。 她转头打量他:“不过,长情还是很加分的。” 他也转头与她对望:“谢谢,事实证明,没什么用。” 张于蓝笑了:“走吧,换个地方,姐姐再陪你喝一场。别再用你那个狗规定忽悠我了。” 万峥看了眼手表:“太晚了,你……” “我教你一件事。”张于蓝睨他,“墨迹的男人,真的很下头。” 万峥脸色青红交织,最后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 几天后。 邵轻云录制一场室内比拼综艺结束。 第122章 王诗宜陪着他回附近的酒店,两人在演播厅外等钟哥开车过来。 趁着周围没人,邵轻云问:“你姐姐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她眼眸暗了暗,“神志不清,恐怕不能对我们有帮助。” “没关系,她能痊愈是第一位的。”邵轻云看着夜色降临的陌生城市,“旧事不好翻,那我们就从新事入手。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王诗宜用力点头:“嗯!”她悄悄攥紧了拳头,一贯温和的眼睛燃起了火焰,“我一定会帮我姐姐报仇!” 他们的商务车缓缓靠近。 王诗宜想起什么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 邵轻云敏锐地察觉:“怎么了?” 王诗宜试探地开口问:“沈老师……是敌是友?” 邵轻云笑了笑:“她你不用担心。” “哦。”她松了口气,“主要她问我要了你的房间副卡……”王诗宜忽然闭嘴,眼珠子瞪圆,她好像不小心破坏了沈以的惊喜。 邵轻云微怔:“她来了?” 王诗宜一脸懊悔,双手合十:“希恩哥,你能不能一会儿装作不知道,装作很惊喜?不然沈老师就不跟我玩了。” 邵轻云淡淡一笑:“知道了。” …… 他缓慢走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 今天是1月10号,他大概知道沈以来是为什么。但他没想到她还记得,并且专程跨越上千公里飞来这里。 他在自己的房间门前站定,轻轻地吸了口气。 好了,不要太开心。或者,一会儿再开心。 他做好心理建设,终于抬手刷开了门锁。 第90章 精灵公主今晚别走了。 滴,开门的声音响起。 他走进来,合上门的那一刻,眼前突然冒出一大团黑影,伴着刻意压低声音的嚎叫。 “呜哇!” 他露出微笑,但突然想起王诗宜的叮嘱,后知后觉地做出惊讶的表情,淡定地冒出两个字:“哎呀。” “怪物”头套一个棕色纸袋子,掏着两个黑洞洞的圆眼睛,怪声怪气道:“知道我是谁吗?” 他倾身与她平视,望进她洞洞里的眼睛,说:“小幽灵。” 她眼睛一弯笑了。他伸手摘掉纸袋子,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台风夜。 他好心去看望孤身一人的她,被她小幽灵的装扮逗笑。明明可怜,却又好笑。不管遇到多么糟糕的境地,她总有自己的办法解决。 他离开她的唇,在幽暗中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视线舍不得偏移分毫。 那张清秀的脸似乎还和那夜一样,一样牵动他的心神。 她拉起他的手。 房间里被她用玫瑰花瓣和小夜灯摆出一条路,套房是里外两间,花瓣路便从玄关经过客厅,一直延伸进卧室。 沈以先他一步走进去,打火机咔哒一声响,她转过身来,已经捧起了一个小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 一支蜡烛轻轻摇曳,她用清脆甜美但不在调上的声音为他唱歌,却更显得可爱动人。 “许个愿吧!” 一曲完毕,她眼里晃动着闪烁的、期待的光,像他曾经梦到过的场景一样。 “希望小幽灵永远在我身边。”他不假思索道,然后利落地吹灭了蜡烛。 沈以不满:“你怎么能把愿望说出来呢?” “心诚则灵。” 沈以不再计较,兴高采烈地举起蛋糕给他炫耀:“这是我画的!怎么样?厉害吧?” 抹平的白色奶油上,画着两个人并肩依偎的小人,一高一低,一男一女。她学艺术出生,就算在蛋糕上画画也能看出功底,栩栩如生勾勒出人物的表情。 “厉害。” “那你快吃吧,嘻嘻。” “先吃别的。”他将蛋糕放在一旁,沈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抱到身后的桌上,迫不及待吻了上来。 他的吻一次比一次显出急切。 眼见着他又神不知鬼不觉解开了她的牛仔裤纽扣,沈以猛然清醒,喘息说:“我一会儿的机票,去英国!” “一会儿?”邵轻云看了眼旁边的手机,“这么 晚?” “嗯。”她语气掩不住兴奋,“陈晞尔被提名最佳女主角了,她之前演的一个冷门文艺片。我要亲自去英国给她谈件礼服。” “你是故意的吗?”邵轻云目光直勾勾慑着她,强烈的渴求抵着她,像是一种无法忽视的质问。 “怎么会呢?”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我要让她以最好的样子,站在第一次女主角提名的奖台上。这是她演员生涯的荣光时刻,她才23岁,真的太太太太棒了。我也绝对不能给她掉链子!” 他看她自信、快乐且与有荣焉的样子,冷硬的表情渐渐消融。 “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吗?” “嗯!”沈以目光亮晶晶看着他,“超级喜欢!” 他的心化成了一摊水。这是他爱她深入骨髓的其中一个样子。 他总是站在阴云底下,她是挤出阴云的那一丝阳光。 一点点,一点点就能彻底把他暖透。 “好吧。”他妥协地吻了吻她的鼻尖,“我让钟哥送你去机场。” “好。”沈以对他笑。 邵轻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还有,希望是我多想……” “什么?” “去了英国,不要找那个人,别让他知道你在。” 沈以眼眸微闪,随即挤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放心,我躲他还来不及呢。” “最好是这样。”邵轻云观察她眼睛的蛛丝马迹,“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不要过问,也不要插手,一切我自有安排。就当这件事与你毫无关系。” “知道了知道了。”她装作不耐烦答应,笑着威胁他,“你必须把蛋糕都吃光!我走了,拜拜!” 他送她出门。 她背对着合上的房门,笑容缓缓消失。 * 驾车从伦敦市中心出发,经a4公路直达白金汉郡,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途径泰晤士河和奇尔特恩丘陵,一路风光无限。 但沈以没有心情欣赏。 陈晞尔获得最佳女主角提名,地位一下跃升,这次与英国品牌的沟通十分顺利。她花了一天时间搞定工作,然后就租车前往highwycombe小镇。 这里有开阔的绿地和村庄,与郊野公园毗邻。 沈克己,也就是她爸爸的弟弟,她的小叔,在这里拥有一套庄园。 她跟小叔说自己来了英国,想看看他,他便给了她这里的地址。 沈克己在津海的别墅就离市区很远,拥有一座繁茂的花园。他似乎格外喜欢远离尘嚣的地方。 小时候没人跟她玩,或者不开心时,沈克己就带她去他家住几天。 她喜欢在他的草坪上肆无忌惮的奔跑,和他养的好多只狗狗撒欢打滚。那是她童年时期少有的快乐时光之一。 但此刻,她全然没有曾经的好心情。 英国的冬季,下午四点钟天就渐渐暗下来。 沈克己的庄园笼罩在静谧、阴冷、萧索的氛围中,像19世纪英伦电影里没落的古堡。 沈以停好车,按响了这栋古旧别墅的门铃。 门铃响了三遍,才有脚步声传来。开门的人却不是小叔,而是一个深褐头发碧绿瞳孔的外国女人。 她穿着堪堪遮住大腿根的t恤,眉眼深邃立体,头发斜搭在一边,黑眼圈异常浓重。 她环着手臂上下扫视沈以,然后随性一笑,迎她进来。 别墅内的陈设和外观如出一辙,陈旧的实木色调,一面墙的酒柜摆着满满的珍藏。 沈以坐在红棕色真皮沙发上,眼睛扫过凌乱的茶几桌面,未喝完的酒,避孕套盒,烟灰缸里的密密麻麻的烟头,以及压在下面一半的,像彩色邮票一样的小纸片,表面是可爱的卡通图案。 沈克己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下来。 “是我最可爱的小甜来了吗?” 沈以收回目光,起身对他眯眼笑:“是我最英俊潇洒的小叔家吗?” 他走过来轻轻抱她,笑容温柔可亲:“哎呀,我的小侄女又漂亮了。” 而他的鬓角已有了丝缕白发。与他女朋友的随意不同,他显然刚换了衣服,白衬衫和深色西装裤,一副体面绅士的样子。 “你可好久都不来找我了,我以为咱们生分了。” “哪有。我是那几年工作忙,外加满世界乱窜。” “坐,想喝点什么?”沈克己弯腰将她按在沙发,转身走向吧台。 沈以再看向桌面时,那张显眼的彩色纸片已经不见了。 好似刚刚的画面只是她的幻觉。 但避孕套盒仍然大喇喇敞着口,嚣张地躺在茶几上。 他开始给她调低度鸡尾酒。 她拒绝:“小叔,我开车了,一会儿还要回伦敦。” 第123章 他没所谓道:“开什么开?今天就住这里。” 沈以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后来沈克己带着她和他女朋友,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饭,席间他们聊过去和这些年的趣事,氛围格外融洽。 回来后他们给她安排了一间客房。 沈以坐不住,时不时在房间里踱步。听到他们类似泡澡的交谈,沈以耐心等待了会儿,幽灵一样走出房门,来到他们的卧室。 正对着床的位置毫无遮掩地摆着一台小型action录像机,即便现在是关闭状态,沈以还是觉得诡异。她在卧室绕了一圈,没什么其他特别的。这时浴室传来嬉笑呻吟的动静,以及哗啦啦的水声。 她面色尴尬,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地下室的门上着锁,她选择回到客厅,蹲在茶几边上仔细翻找。还在懊恼没第一时间拍照留下证据。 正以狼狈的姿势趴在地板上搜索茶几底部时,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道幽深男声—— “你在找什么?” 沈以目光一凝,像时空穿越般,进入困扰自己很多年的梦境。 梦里,身后的男人问她:“你在看什么?” 他们的声音在此刻忽然重叠。 沈以僵硬地直起身子,努力挤出一个笑:“我口红掉了。” 他穿着浴袍走近她。 “哦,我以为你在找这个呢?” 他抬起手,指尖夹着一张彩色的小纸片,展开,娴熟地将一枚透明似无的薄片,放入舌尖。 沈以不自觉后退,只觉得脊背发寒。但她面上还能保持镇定,认真说:“刚接了电话,我现在得回伦敦工作,谢谢小叔好意啦。” 她神态自若地拎起包往玄关走,却差点被地毯绊倒。 沈克己扶住了她,神色无波无澜:“慢点,长大了还这么冒失。” 沈以抽回胳膊,匆匆走向玄关。 沈克己没有挽留,只叮嘱了句:“路上小心。” 她转头,对他提起唇角:“好。” 顺利出了门,沈以颤抖着手发动汽车。 她想起在伦敦读书时,当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白纸一样的傻妞。小叔来了英国,和那个帮忙照顾她的老男人威廉厮混在一起。 彼时威廉正在追她,但她十分抗拒,他便用小叔做引诱,让她来一个bar跟他们一起玩。 那时沈以独自在异国,好多年没见自己的家人,于是便赴约了。 结果就看见他和一群朋友喝酒、吸笑气、吃某种薄片的画面。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种彩色的纸片是什么呢? 是致.幻.剂。 而当时,看她过来的小叔并没有隐藏,反而挂着漫不经心、享受的笑,邀请她:“小甜,想试试吗?欢迎来到成年人真正的世界。” 她逃走了。 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小叔。 他在她脑海中的形象早在那一刻全部幻灭。 所以当邵轻云说,可能是小叔间接害死了他的妈妈,借助他妈妈精神疾病药物成瘾的弱点,不知胁迫她做了什么,总之他手里应该有一段极其恶劣的视频,以此来威胁叶湄,最终把她逼上了绝路。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相信。 而最让她感到可耻的,是自己的父亲知晓一切, 却选择包庇弟弟,掩盖真相。 就是这样,才助长了沈克己的行为。 邵轻云说,他的妈妈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是最后一个。 克己,克己,是沈家老爷子当年给他改的名字。 因为他本身就有问题。 她开车飞驰在深夜的公路上,目光从惶恐,到镇静,最后渐渐燃起一团火。 所以那个噩梦,其实是小时候去他家住时候,亲眼看到他在折磨一个女人,因而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算算时间,叶湄当时家庭幸福,还没复出娱乐圈,肯定不会是她。 那会是谁呢? 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 春节前夕,钻石传媒给艺人开了总结会。总结一年的工作成果,确定下一年的大致基调。 蒋济和邵轻云的总结会凑在一起开。 商务总监建议蒋济明年多接几个综艺刷脸,但他当场拒绝,眼睛毫不掩饰地望着他对面的邵轻云,说:“我不想当流量,靠博眼球赚钱。综艺只会消耗我,周遭的声音太嘈杂,对我演戏有帮助吗?是我应该努力的方向吗?” 会场陷入短暂安静。谁都知道蒋济在影射谁。 邵轻云现在在大众心里的定位就是综艺咖,这是事实。 他此前演的那个西域王子的剧,得到明年才播出。新戏又迟迟没有着落,不进组空闲多,但他仍然以各种方式出现在各种平台,不管是综艺,还是绯闻,总之曝光量比蒋济这个最佳男配角还大。 不管怎么说,邵轻云确实为公司赚了很多钱。 网络上偶尔流传出的片段里,蒋济和邵轻云出席同一场典礼,坐在相邻的位置,但二人全程毫无交流。蒋济见到邵轻云,都是直接无视离开。 网上盛传他们虽然来源于同家公司,但性格不合。 事实上也差不多,准确来说是蒋济光明正大看不上邵轻云。 他欣赏有演员天赋和能力的人,也尊重真正热爱表演、投身戏剧的演员。像邵轻云这样的人,他认为不过是最低端的娱乐圈混子。赚钱,混虚名,炒cp,没有自己真正的追求。 邵轻云知道他所想的一起,但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最后梁璧君打圆场:“你们只是各自的风格路线不同,没有谁更好谁更差。来,我们继续说明年……” 会议结束。 邵轻云比大家晚走一些,到公司门口等钟哥来接。 但那天钟哥不知道为什么,久违地迟到了。 邵轻云保持耐心,眼神淡漠,不知在想着什么。手不自觉伸进衣兜,拿出一个金属打火机,无意识地重复着打开盖子又合上的动作。 仿佛将那个咔哒咔哒的声音,当作催眠的节奏。 “想抽就抽,你这是干什么呢?”穿小貂皮,紧身裙,细高跟的梁璧君款款走到他身边,掏出一盒烟,还是磕出半支递给他。 邵轻云还是没接。戒烟期,需要某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也特别容易复吸。 但他十分果断:“不用了。” 梁璧君十分轻蔑:“怕什么呢?伊芙估计这会儿还在魔都。” 他扫她一眼,只问:“签名照都准备好了吗?” 梁璧君说:“差不多了,春节前送到你家。”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你……真的决定了?” “迟早的事。” 梁璧君可惜:“娱乐圈少了你,也是一种损失。” “蒋济说得对,我这样的混子还是越少越好。” “对什么对啊,清高过头就是傲慢。”她环着手臂忽然想到什么,“诶你过节回香港吗?我爸妈一直想请你吃饭。” 不远处,邵轻云的商务车终于出现,离近了才猛然减速,吱扭一声,一个摆尾停在了他面前。 “不回。”他告诉梁璧君。 “那你跟谁过年?” 邵轻云转头对她淡淡一笑,说:“家人。” 然后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见车开出去,梁璧君才耸耸肩,勾着保时捷钥匙准备前往停车场。 路上她想起一个无关紧要,却又令人疑惑的小细节。 他从没坐过那辆商务车的副驾驶。 什么情况? * “什么情况?” 邵轻云侧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全副武装只剩眼睛的“司机”。 她悻悻摘下口罩:“没意思,我还想看看你多久才能认出我。” 没想到,他人都还没见到,就直接上来了副驾驶。 知道邵轻云今天在公司,她一下飞机就去劫了钟哥的车,赶来亲自接他。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钟哥没有你这么厉害的车技。”他一本正经解释。 她却听出他的嘲讽,露出想刀人的眼神。没想到扭头正对上他缱绻依恋的眼睛。 她去英国回来后,就忙于年前的典礼,他们一直还没有机会见面。 但此刻见了,两个人又都表现得非常平静。 直到她将车开回他别墅的车库。 “今晚别走了。”他转头看她。 “除非你给我煮面吃。”沈以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我为了早点回来找你,两顿饭没吃了好吗?” “好。”他展颜笑开。 * 两人一起回到别墅,沈以拿着睡衣直奔浴室。工作完就赶飞机,她急于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 邵轻云在厨房给她做叉烧面。 做叉烧肉的过程比较麻烦,但他始终耐心。 直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似乎刻意屏住了呼吸。 他抿唇微笑,不动声色。 第124章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邵轻云还是呼吸停滞。 像被一团轻而软的云朵包裹,他的内心也在那一刻变得膨胀,滚烫。 她从侧面探出头,仰起脸对他笑:“还要多久呀?” 她换上了自己的白色吊带睡衣,头发吹了个半干,卷着蓬松的弧度,像从森林里跑出来的精灵公主。 他哪里还能专心做饭? 第91章 鬼混一夜像只咕咕唧唧的小白鸽…… 但手上的油脂让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承受着心痒和煎熬,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 “快好了。” 他去烤箱里取出叉烧肉,她像一个人形挂件,抱着他的腰不放。 他无奈:“小心烫到你。” 她才不情不愿放开手。 过了会儿,沈以心满意足地吃到了邵轻云亲手做的叉烧面,那碗面的味道似乎还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只不过她眼大肚子小,只吃下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给邵轻云解决,她就独自溜上了楼,钻进邵轻云的被窝。 肆无忌惮翻滚了两圈,她点开手机,继续去短视频app里骂人。 她现在天天去子非鱼的账号里怼恶评,时不时再去怼两条关于邵轻云的。 她对国内的舆论场有了新的认识,不敢相信现在的人嘴巴能如此恶毒,造谣能如此无下限。 其中一个邵轻云黑粉看到沈以的回复,还来了劲头,一来一去跟她公然对骂起来。 沈以越来越气,从躺着,到坐着,最后怒火上头,一把将手机甩飞了。 手机从床上弹到木地板上,砸了邵轻云脚边。 他刚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天知道整个过程他有多迅速,内心有多躁动。 结果就看到床上气得眼睛发红的一个小人儿。 他捡起不知被她磕磕碰碰多少次的手机,扫了眼屏幕,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吵的?” 她摊开手臂气呼呼道:“为什么这些人这么不讲理?” “你跟键盘侠讲什么理?就应该无视。” 他一眼都不看自己的黑料,只抬起她的下巴,观察她破皮的下唇。 “刚刚又咬了?” 这些年他不在她身边,她又养回了恶习——愤怒或者无措的时候,会用牙齿撕扯嘴皮,直到尝到血腥味。 他用拇指摩挲她白皙的脸颊,认真说:“你跟他们吵架是没有尽头的,下次不要看这些,只会让你心情不好。” “我尽力吧。”她注视他,“但如果有特别难听的,我还是要骂!我还要把他们揪出来全部告到中央!不是,法院!” 邵轻云笑了,他蓦然想起高中时候,父亲地产企业的受害者来找他麻烦,沈以就是这样不顾一切挡在他面前,那么瘦小的身材,却好像全然不害怕危险。 而沈以想到的却是她在英国,笃定了沈克己的为人。想到他对邵轻云妈妈做的事,他对一些女性做的事,痛恨自己跟他是一家人,还曾在年少时那么信任他。 她眼睛浮上一层泪花,很快盈 满而落,就落在邵轻云的拇指上。 她气愤而坚定地说:“我会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更多的眼泪,怎么都擦不完。 过了许多年,她仍然是他的爱哭鬼女孩。 他吻了上去。 起初轻柔,带着安抚。后来她终于平息下来,他却再无法平静。 他的呼吸渐渐加重,她在他的身下喘息。 隐约的月光照进来,他看到她脸上,迷离之下的疲倦。 工作性质原因,她忙起来常常不眠不休。这次还是提前坐飞机赶回来的,途中自不必说多么辛苦。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翻身下去,将她拢在怀里。 “早点睡吧。” 沈以睁开眼,侧头看他:“你不行了吗?” “……” 邵轻云一言不发,眼神危险地注视她。 实际上彼此紧贴的身躯,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躁动。是那种隐忍多年的可怕,炽热。强硬,而又脆弱。脆弱在于,经不起一点撩拨。 沈以起身跨在他身上,裙摆因这个姿势掀到腿根之上。 “你不行,我还行。”她狡黠地对他笑。 她俯身吻过他的额头,他的鼻梁,他的喉结。 他对此毫无招架之力,在她俯身的瞬间,他也同时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像怕她逃走一样。 他理性的大脑不再有任何理智可言。 从她不得要领的地试探,到他不堪忍受地重新掌握主动权。 她被他箍得一动不能动,就好像面前的整个世界是由他构成的,只能看到他,只许看到他。 即便是在从前,她也从没感受过如此猛烈的他。 他早就敏锐地明白,这件事本身就不存在公平,因为悬殊的体力,实质上是一方对一方无可避免的伤害。 所以即便从前再喜欢,再强烈,他也尽可能去学习,研究,期望给她最小的痛苦,最大的欢愉。 而今天的他,却像完全回归了原始。 她的指甲都嵌不进他的臂膊,因为手臂肌肉已经紧绷到极致。 她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娇娇软软地逸出音节,像只咕咕唧唧的小白鸽,被一只可怕的猎鹰挟制。 似乎是过了好久,好久,好久… 最后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呼吸深重地叫她:“沈甜甜,沈甜甜……” 她感到眼前金光一闪… 余韵持续了很久,她也脑袋空白了很久。 她蜷缩起来抱紧被子,他紧贴着她脊背,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痛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在思考,人类真是神奇,给了一方强势的武器,也给了另一方那么包容的通道。 “对不起。”他怜惜地吻她脑壳。他也不知道刚刚自己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全然被一种磅礴的爱意、深处的欲望支配。 实在是,七年太久了。他太想太想她了。 她困顿地不想说话。 他抱起她进了浴室,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又伸手进盒子里夹带了一片。 然后……洗了一个小时。 他们身形悬殊,即便是她挂在他身上的姿势,他也始终稳稳地托着她。 他在她颈侧烙下滚烫的吻痕。 热水淋漓地浇下来,他吮着她的唇,一刻都不想放开。 她又开始陷入幻想,眼前是一片潮热的雨林,他是人猿泰山,她是人猿美女,他们不受现代文明的约束,在大自然的任何一处角落,兴致来了随时随地开始。 果然很像她的英文名,亚当和夏娃。 沈以哼哧哼哧笑了,笑声都被撞得很碎。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也对她的细微情绪了如指掌。 “感觉这件事好好玩。” 她恶作剧般收紧,他腹肌立刻收缩,倒吸一口气。 “好玩吗?”他的眼睛湿漉漉、黑沉沉地望着她,“那就多玩几次。” …… 最后沈以虚虚地趴在他的肩膀,几乎没有了任何力气。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总之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睁开眼时,还有些发懵。 她正侧躺着窝在邵轻云的怀里,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而他正面朝上,一手自她颈间穿过环抱她,一手举着手机专注看着什么。 她抬头,心想他怎么这个死亡角度都没有双下巴呢?依然英俊逼人。□□爱反而让他气色更好了。 “醒了?”他声音温柔愉悦。 “嗯。”她探头窥他屏幕,带着初醒的鼻音好奇发问,“你看什么呢?” 只是今天的开盘行情。 但沈以刚看了两秒钟,就见他的屏幕上跳出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标注着—— 沈以妈妈。 ??? 沈以猛然坐起来,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连忙拉起被子遮住胸口。 “我妈打电话干嘛?” 说话间,他已经接了起来,声调礼貌沉稳:“阿姨,早上好。” 那头传来孔令仪优雅的声音:“早上好啊,阿肖。我昨晚看见你的车回来啦,想着你应该在,给你送点我做的燕窝糕。” 她知道邵轻云一个人在京市打拼,作为有旧交的长辈,就存了顺便照顾的心态。 毕竟沈以高中时候,也没少被人家照看。 “哦……”邵轻云的目光扫过沈以细白皮肤上的吻痕,久久移不开眼睛,“谢谢,我一会儿自己去取。” “不用。”孔令仪热情道,“我已经在你家门口啦!” 邵轻云和沈以对视一眼。 紧接着,楼下的门铃声倏然响起。 “叮咚!” 仿佛起跑线上发号指令的枪声,沈以蹭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四处翻找内裤。 邵轻云笑倒在床头,堪堪止住笑意,才对那头说:“您等等,我马上去开门。” 第125章 他也起床穿衣服,目光却始终在她身上,毫不遮掩地将她上上下下欣赏了个遍。 她可算套好了皱巴巴的睡裙,眼神惊恐像只误闯狼窝的小鹿。 实际上是跟男人鬼混一夜,即将被她妈抓个现行而已。 “放心,我不会让她上来的。”邵轻云穿好t恤。 沈以挽住他的手臂,一拍脑门:“天哪,我的行李箱还有衣服鞋子都在一楼!” 说完不等邵轻云反应,她已经一溜烟跑了下去。 邵轻云无奈地跟上去,帮着她把东西都塞进一楼的客房,连同她自己也躲了进去,将门反锁。 她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他们先是互相寒暄客气了一番,孔令仪叮嘱他怎么保存燕窝糕,还邀请他跟她们一起过除夕夜,邵轻云欣然答允。 孔令仪似乎要走了,但她脚步声停下,突然问:“沈甜甜来过这里吗?” 沈以惊讶地瞪圆眼睛,心想真不愧是她亲妈。 邵轻云临危不惧,云淡风轻:“没有,我用的和她同一款香水。” “噢……”孔令仪恍然大悟,同款香水这样暧昧的巧合,又让她忍不住试探问,“所以,你和我们小甜现在是?” 第92章 学渣母女扭曲的星星自头顶涌入她的身…… 沈以耳朵贴门更近,不由地替他紧张,心想这该怎么说?怎么掩饰? 哪成想,邵轻云似乎根本没想着掩饰,几乎没有犹豫,就对孔令仪说:“我喜欢她,阿姨,或者说……我也不怕告诉您,我爱她。这辈子只会 跟她在一起。” 孔令仪似乎十分惊讶,半晌才开口:“你……你们是又在一起了吗?” “这个,让沈甜甜亲口来告诉您吧。” “你知道你曾经伤害她多深吗?” “我知道,所以我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弥补。” 孔令仪没再说什么。她不是那种会干涉孩子选择的家长。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她能享受选择带来的甜,也能承担一切后果。 她知道,沈以也有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 孔令仪终于离开了。 邵轻云关门,转身,一辆小坦克却已经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相拥,无声胜有声。 * 隔天就是除夕。 邵轻云清早去买了食材,还带来了两只手都拿不下的节礼上门。 孔令仪直埋怨他太客气。 邵轻云也给沈以带了礼物。 邮轮晚宴那天,当晚他们大谈四小时。三分钟热度的沈以把那枚价值连城的戒指随手扔在了他的床头柜。 后来邵轻云找人做成了项链的样式,这次重新给了沈以。 她打开丝绒盒子,两眼放光地欣赏了几下,又合上随手放在一边。 邵轻云看她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唐僧一样叮嘱:“自己的东西要收好。怎么,不喜欢吗?” “喜欢。但是,我更喜欢这个。”她从衣领里捞出一枚月亮形的吊坠,泛黑的银色,是他送她的第一个礼物。虽然价值远比不上蓝宝石,但是他亲手做的,且意义非凡。 这些年,她没有戴过这枚月亮,却总是藏在身边。除了艾米丽一直在她身边,月亮也一样在守护着她。 现在,终于能够让它重见天日。 那天是沈以近些年和妈妈过的第一个年,也是和邵轻云重逢后的第一个。 两个最爱的人都在她身边,她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几乎都在笑。 她跃跃欲试要给妈妈展示包饺子技能,却发现时隔多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邵轻云又手把手现场教学。 她看着孔令仪一手一个,非常娴熟,惊讶道:“妈妈你居然会包?” “那当然,你小时候的辅食,也不都是黄姨做的好吗?” 沈以埋冤她:“我当年本来想给你准备惊喜,但你没有回家,你知道我多惨吗?” 邵轻云在一旁专心干活,笑而不语。想的却是也多亏孔令仪失约,反而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行了行了,妈妈知道错了。不过当时我真的很幸福啊,哪能顾得上你?”回忆起当年,孔令仪很感慨,“虽然最后跟他还是分开了,唉。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她洒脱道。 她看着对面的邵轻云和沈以:“一个人能和另一个人兜兜转转还在一起,并且一直到老,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我真的希望你们不要像我一样,要好好在一起哦。”她看向邵轻云,“把甜甜交给你,我很放心。” 邵轻云郑重地点头。 沈以却不满:“妈妈,什么叫不要像你一样,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就分开是很勇敢的事,再说你个漂亮又单身的富婆,多舒服啊。” 孔令仪乐了:“还是我的宝贝女儿最疼我!” 过了会儿,她又担忧地望向邵轻云:“不是我对你的职业有偏见哈,但跟你谈恋爱,我们小甜会不会被攻击?”尤其是他这种大帅哥级别的明星,听说女粉特别疯狂。 邵轻云想了想,选择对她们坦白:“我之后会退出娱乐圈,具体时间还不确定。” 孔令仪吃惊:“为了小甜?” 沈以也感到意外。 “本来最初就不是怀着纯粹心态进来的,演员这行也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当然也确实为了保护沈以,我觉得退出更合适。” 孔令仪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关心地问:“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我早就在准备清大的博士学位。” 学渣母女对视一眼,沈以竖起大拇指,佩服道:“你可真是太爱学习了。” 邵轻云看着她宠溺一笑。 孔令仪想不通:“既然你喜欢搞学术,那当初为什么进娱乐圈呢?为了赚钱吗?” 邵轻云依然坦诚:“赚钱是一方面,另一方是想靠明星的影响力,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沈以打断她:“你不要问人家的隐私啦!” 孔令仪这才消停。 三个人其乐融融,一起吃了年夜饭,又一起看春晚。 临近十二点,孔令仪催促两个孩子:“虽然不能放大型烟花,但能放小的呀,你们出去绕一圈吧,在家里多无聊。” 于是邵轻云开车,拉着沈以去了附近的广场。 广场张灯结彩,挂了一圈如梦似幻的彩灯。 也有不少年夜无聊出来放小烟花的附近居民。 邵轻云给沈以买了许多仙女棒。 她一手拿了三支,围着邵轻云绕圈圈,一边用根本没调,但清甜可爱的嗓音对他唱—— “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我比谁都更明白你的重要~这么久了我就决定了,决定了,你的手我握了不会放掉~” 邵轻云始终眉眼柔和地注视着她,待她唱尽兴了,才问:“如果我以后去做公益律师,就不能再给你买180万的宝石了,怎么办?” 沈以嗤之以鼻:“我稀罕你那三瓜两枣呢?现在都有别的团队高薪挖我呢!” “是吗?” “是呀!”她踮着脚尖勾住他的脖子,拍拍胸脯,“安心,老公赚钱供你读书。” 邵轻云彻底笑开,沈以也眉眼弯弯地与他对视,转而认真告诉他:“比起演员,我更喜欢你当博士、当律师的样子。” 她从年少时就知道,他心里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宏大的追求。所以她才会对网上的恶评那么生气,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他。他的才智应该在更有价值的地方展现。 他看着她,感觉到强烈的动容。他常常自诩了解沈甜甜,但她也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他情不自禁低头向她靠近,这时广场上开始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她对他说。 “有你,我就快乐。” * 没有烟花的除夕,过了十二点,像一个寻常的普通日子。 农历新年的第一天,第一个小时,万籁寂静。 车停在生态湖边一处隐秘的地带。 车玻璃的隐私模式完全开启,就算不小心有人经过,也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情况。最多是从微微晃动的车身,联想到些见不得光的私密情事。 宽敞的后排座椅,沈以跨坐在邵轻云身上,深深地喘息,止不住的颤抖。 每次这样的角度,对于她来说都很艰难。 像是两个人在进行一场博弈,她总因恐惧后退,他总有办法大获全胜。 沈以想起了刷到的关于邵轻云的yy视频。原因是有几次赵卓阳给他选的西装裤不太合身,或者由于版型材质的问题,导致他某处让人无法忽视,或者走路间前面若隐若现。词条就是“裤子尴尬图”“帅得很突出”之类的。 当时她的反应是骂赵卓阳不够细心,现在是想骂邵轻云—— 长这么突出干嘛啊?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接纳。 完全成功的那一刻,依然是那种让她触及灵魂的震颤。 第126章 震颤之后,缓缓而来的就是饱胀和刺激。 除去那天晚上,时隔七年后他们的第一次之外,邵轻云其实很会运用技巧,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缓慢抚慰,什么时候该所向披靡。 他的悟性太高,太会观察她的反应。 沈以终于渐渐放松,并享受其中,学会配合他的节奏。 车里的音乐随机到《lastnightonearth》。 沈以仰头,分神听着。 “真浪漫啊。”她说。 他慢下来,刻意跟上了旋律的节奏,却让沈以有了 更销魂蚀骨的体验。 她趴在他的肩头,深深沉迷和感受。 他用语音控制打开了车的天窗。 “沈甜甜,抬头。” 她顺着他的指引,仰起头,看见一方天窗,框住了一池星河。 她展颜笑起来,被他轻轻吻住唇角。 “mybeatingheartbelongstoyou…”他用磁性的嗓音,跟着乐曲在她耳边唱。 她始终仰望星星,他始终望着她。 起初那些星星还是独立的个体,渐渐拖起了尾巴,而后开始旋转,交错,重叠,星河起了波澜,无边无际地荡漾开来。 世界崩塌,星辰陨落也无法阻挡他们相拥。 她闭上眼,呼吸一刹停滞,那些扭曲的星星仿佛自头顶涌入她的身体,而后膨胀,暴裂,化成一泓闪着金光的河,奔涌不息,抽搐不止。 她摊倒在他身上。 他深埋进她的颈窝,不知该用何种方式表达快要满溢的情感,只能贴着她的耳朵,说:“我爱你。” 这句话在他看来,都如此单薄。 群星,月亮,山河,都不及你。 他在此刻在终于明白了婚姻誓词的可贵—— 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沈甜甜。” * 沈以和邵轻云度过了醉生梦死的几天。 她那闲不住的老妈又去小岛晒太阳了,或者也是有意把时间空间给这两个热恋中的年轻人。 她从没有这么安逸、平静、舒坦过。 早上一睁眼开始,就是邵轻云做的美味三餐。然后她看书或者看秀,他在成摞成摞的照片上签名,不知疲倦似的。 她知道那是他给粉丝准备的退圈礼物。 他这个人最著名的一点就是——宠粉。 沈以想,不知道那些粉丝得知他准备退圈,得多么伤心。不过她开心,因为从此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兴致来了,他们就makelove,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用光了邵轻云的几盒库存。 这样的日子太过于美好,以至于沈以都对上班产生了抵触情绪。 上班,意味着不能和邵轻云天天黏在一起。 但节后有一场商演活动,恒泰的新高端商圈开业,请了几位明星站台。巧的是,邵轻云和林妲同时接到了邀请。 合作品牌是早就定好的,她需要根据珠宝赞助,选配合适的衣服。 她趴在床上忙得忘乎所以,研究好几种珠宝和服装搭配的效果,没有注意到坐在书桌前的邵轻云摘掉了眼睛,起身走过来,将她的电脑抽走。 “该睡觉了。” “等下睡,我还没做完!”她翻过身面向他抗议。 他膝行向她逼近,她一脚蹬在了他的肩膀上,笑说:“不许过来!” 他果真停顿,然后头一侧,一低,吻在了她白皙的脚背上。 “啊!”沈以尖叫,正欲收回脚,他却抓住了她的脚踝,顺势将她拉倒,压了上来。 “亲过脚的不许亲嘴!” “你不是精油给脚抹了好几遍?现在嫌弃自己了?” “我是嫌弃你!” 两人在床上翻来滚去打打闹闹。 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了氛围。 他们同时看向床头柜。 是邵轻云的手机,来电显示——梁璧君。 沈以面色流露不满和醋意:“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么晚了,当老板的没有一点边界感吗?” 她先他一步拿起手机,点了接听,语气悠扬:“喂?翠西董事长,有什么事吗?” 那头,梁璧君没有对她接电话感到意外,反而劈头盖脸就骂—— “大姐!大哥!你们俩就不能小心点吗?!” 沈以愣了愣,看眼邵轻云,问她:“怎么了吗?” “自己看热搜!明天我带胡芳杏去找你们,商量怎么办!” 第93章 一场屠杀于千次万次中,自己拯救自己…… 这几天二人的生活太满,沈以也不再热衷于怼黑粉,自然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热搜。 果然首页被顶到前三的热搜就是——邵希恩恋情。 点进去第一张图,就是她和邵轻云在机场拥抱的画面。 重点是,她的脸被拍到了。 她转头,看到邵轻云瞬间沉郁的脸色。 他接过电话,对梁璧君说:“不用等明天了,我现在去找你们。” 等他挂了电话,沈以说:“去公司吗?我也跟你一起。” “不用了,你等我就好。”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和刚刚跟她打情骂俏的样子完全不同,冷静而果决,“这件事不能拖。” 他说的没错。 因为是春节假日期间,网友本就无聊。那条热搜居高不下,还加入了很多讨论。短短几分钟没看,又有凑热闹的营销号博主汇总了一下邵轻云的绯闻,发现早就有迹可循。 从他第一次被拍到和一个女生逛超市,到后来的机场亲密照。 那个身影都不是沈闻笛,而是沈以。 紧接着,网友根据沈以的身材和照片里脸的轮廓,很快扒出了她的职业。又爆出好几张她带着口罩和邵轻云同框的画面。 顺藤摸瓜,大家也都知道了她是林妲和陈晞尔的造型师。 沈以没有硬要跟着邵轻云走。他们现在是众矢之的,被发现又在一起那就是雪上加霜。 邵轻云走后,她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苦闷地躺在床上。给赵子非怼黑粉,她像打了鸡血,轮到自己,只觉得郁闷但无可发泄。 她现在知道了,逞一时口舌之勇,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所以,他又会怎么解决呢? * 深夜十二点,钻石传媒灯火通明。 “这次的爆料有点来势汹汹,我提前没收到任何风头,感觉是有预谋地针对你。但会是谁?你现在影视资源并不好,也没动什么人的蛋糕啊。”梁璧君百思不得其解。 “事已至此,先过了这一关吧。”胡芳杏知道邵轻云要退圈的计划,虽然她对此很可惜。但只要一天是他的经纪人,她就会全心全意保护他。 “刚跟沈闻笛的事还没完,现在又是沈以。我早就觉得你俩有问题,还跟我隐瞒呢。”胡芳杏冷笑。 梁璧君拍拍她的肩膀:“还有更狗血的呢。” 胡芳杏预感不妙:“什么?” “这个沈闻笛呢,是沈以同父异母的姐姐。” 胡芳杏果然倒抽一口冷气:“你别说,这两人确实有点像。” 梁璧君环着手臂,凉丝丝地看着一直不发言的邵轻云:“所以呢,现在的重点就在于,赶紧阻止这桩绯闻,不然被网友扒出来这一层关系,对沈以就更不妙了。” 因为沈闻笛有巨大的粉丝体量,还和邵轻云有相当大一部分cp粉。而沈以只是个素人,如果这层亲缘关系被曝光,两姐妹抢一个男人,那么弱势的一方将受到无可抵抗的围攻。 梁璧君都在心里同情沈以了。 邵轻云终于开口:“实话实说,承认恋情呢?”实际上他也进娱乐圈没几年,并不是很会应对,也在思考各种方式的后果。 更有经验的胡芳杏看他一眼,说:“下策。于你走的路线来说,恋情影响戏路。于沈以来说,你的公开承认就把矛头完全对准了她,粉丝对你恋情的不满,将全部转移到她身上。” 邵轻云捏了捏紧皱的眉心:“那你的上策是?” “这件事目前没有上策。比较稳妥的办法,第一,联系媒体,压热度,引导关注点到别的方面。第二,不回应,当事人没有明确回应,就永远是猜测。等过段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就会被别的事吸引。” “我只有一个底线,不伤害沈以。” “迟了。”胡芳杏面无表情,“这件事还得怪你。你明明那么谨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被抓住这么明显的把柄?” 邵轻云沉默片刻:“多说 无益。那就按你说的来吧。”他平静的目光扫过二人,“如果还不行,我提前发退圈声明。” 胡芳杏马上否决:“不行!你的通告已经接到7月了,如果退圈要付多少违约金你算过吗?” “算过,我出。” 他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那夜,钻石公关部一夜未眠,撤照片,压热搜。然而在娱乐圈身经百战的胡芳杏,这次却想错了。 第127章 好不容易压下去“邵轻云恋情”的热度,结果按下葫芦浮起瓢,另一条关于邵轻云绯闻女友身世的重磅八卦,以燎原的态势,突然引爆全网。 孔令仪也被牵扯进来,曝光者形容她当年如何第三者上位传媒业巨头,害原配不久后病逝,留下两个女儿。这在当年网络还不兴盛的年代,被压得严严实实,现在却不知怎的全都被翻了出来。 一时间,关于沈以第三者插足沈闻笛和邵轻云感情的猜测甚嚣尘上。 毕竟她妈妈就是那样上位的,女儿现在又来破坏亲姐姐的感情。 明明是没有任何证据的八卦,却因为离奇狗血的情节,正中粉丝偏见的红心。他们不问对错,给火里再添一把柴。唯恐天下不乱,唯恐邪恶的女配破坏仙女的羽衣。 毕竟大家眼中的沈闻笛,就是仙女般天衣无缝的人。邵轻云有什么理由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个方方面面都不如姐姐的素人妹妹呢? 一定是妹妹耍了什么心机手段。 比起无聊的真相,狗血的戏码更刺激了乌合之众的情绪。 转发,评论,胡扯,蹭蹭蹭上涨。 沈以也没想到,一觉起来,网络上早已风起云涌。 她忽然从素人,变成了名人。 她面无表情,一条一条刷下去,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消息提示音叮当作响,圈内圈外的朋友们陆续发来或安慰或探究的消息,沈以一概忽略不点。 被编得有声有色、像模像样的假八卦,彻底点燃了邵轻云和沈闻笛的cp粉。 他们甚至不知怎么挖出了沈以的ins账号,明明还没彻底弄清楚真相,铺天盖地的谩骂、诋毁先向沈以袭来,像一场根本来不及躲避的暴雨。 沈以直接退出了账号。 她冷静地给妈妈打电话,让她这段时间先不要回国,也尽量不要看网络。 邵轻云回来时,脸色并不好。 沈以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再聪明,再厉害,能以一人之力抵敌成千上万失去理智的粉丝吗? 事关沈家丑闻,沈以相信热衷体面的沈克斌必然也采取了行动,他更具备只手遮天的能力,但显然也收效甚微。 现在的网络圈、粉丝圈已经不是当年他钱多、人脉多,就能控制走向,掌握话语权的了。 邵轻云告诉了她初步的解决方法。 待公司权衡好退圈事宜,他的感情问题已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他会牵着她的手公然出现,一切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但那是针对他们恋情的解决方案。 而今天的风向已经和昨天的完全不同,话题点变成了沈以和她妈妈。他希望所有的攻击都指向他一个人,偏偏局面早已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 邵轻云心头的沉重让他的声音也很疲惫:“这几天,你先不要出门了。” 沈以看着他,表情理所当然:“我当然要出门,我还要工作。人还能被胡编乱造的东西压垮吗?我凭什么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改变我自己的生活?” 他知道她只是伪装不在意。但又拗不过她的倔强和坚持。 春节假期的尾巴,在愁云惨淡中度过。 年后,沈以照常上班,但周围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小三这个词本就敏感,本就遭人鄙夷。 而且,现在传言她和她妈妈还都是小三。 但沈以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 没两天就是恒泰的新商圈开业活动。 酒店里,沈以帮林妲调整发型。品牌方临时又让加戴一条钻石项链,对于林妲今天同样闪烁的裹身裙来说,钻石戴在颈间就太多了,落入俗气。 沈以想了一个办法,以时隐时现的方式,将项链穿过林妲中式古典的盘发中,更具一种流光溢彩但不俗套的仙女美感。 品牌方满意,林妲也满意。 只不过,项链毕竟不是发饰,在固定方面不太牢靠。几个人想了一些办法,但也都差强人意。 邵轻云也参加当天的活动,跟他的造型师是赵卓阳。 她现在当然不能和邵轻云同时出现在媒体面前。 尽管如此,她还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黑色廓形皮衣,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如果颜色能代表心情,她现在就想当一团不引人瞩目的黑雾。 沈以调整完时,林妲拉住了她的手。她也曾经历过网暴和一段糟糕的恋情。她知道网络会把一个人扭曲成什么样子。 “你留在酒店吧,别被认出来了。” “怎么可能认出我。”全副武装的沈以捏了捏她的手,口罩挡住了她的笑,挡不住她弯而明亮的大眼睛,“你今天特别漂亮,大家都会被你吸引,谁能注意到我这个黑煤球啊。” 林妲被她逗笑。 沈以开完玩笑,想了想,还是说:“不过我确实不适合跟着,万一有意外,别连累了你们。” 最后活动开始前,就只剩她一个人呆在酒店。 这时林妲助理打来电话,语气匆匆地想让沈以送几个黑色固定发卡,只不过走路快了一点,项链果然摇摇欲坠,有掉下来的趋势。砸到林妲的脸,或者被人踩坏,都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于是沈以紧了紧口罩和帽子,揣着一把黑色发卡,出了酒店。 在明星上台之前,沈以赶到,紧急给林妲重新加固了发饰。 林妲在剪彩仪式上顺利亮相。 沈以松了一口气。她混在工作人员中,但还是发现了邵轻云不经意瞥向自己的目光。她压下帽檐,没有跟他眼神交汇。 活动按照流程一项一项进行。 能够拿到入场券的除了恒泰邀请来的贵宾,还有慕名找渠道来的粉丝。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见面会。 当然,各方媒体也来了不少。不管是主流的,还是娱乐的。 尤其这两天邵轻云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大家都想抢个独家新闻。 有人问同行:“邵希恩那个绯闻女友,不是他的造型师吗?今天来没来?” “人太多了,看不出来。” “这时候肯定躲起来了,怎么可能出现。” “那太可惜了,多拍点吧,万一呢?” 这时,身旁一个穿黑色但很有风格的男人扭头对他们说:“她来了。” 有人还在问“谁来了”?有人已经立马反应过来。 “在哪里?哪个是?” 看这位爆料人戴黑色口罩的样子,像是内部工作人员。 “跟我穿一个颜色。” 媒体兴奋起来,立马端着设备四下寻找。 有人还想问内幕,发现黑衣男人已经融入了人群,早就消失不见。 活动结束,明星下台退场,工作人员各自围上去跟随。 粉丝举着手机热烈追过来,保镖强硬拦出一条道。 邵轻云的绯闻女友、沈闻笛的小三妹妹在现场的消息,不知怎么的,一传十十传百。追星之余,就是玩叫做“寻找沈以”的游戏。 人们很快锁定了跟在林妲身侧,一身黑衣,身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工作人员。 “就是她!”伴随着某个女粉一声吼,紧接而来是空中划过一杯奶茶,直直地砸过来。 紧急时刻,沈以转身将林妲护住,奶茶砸在她的肩膀上,杯盖撞开,甜腻的褐色液体顺着她的皮衣蜿蜒流下。 沈以当时还有空自嘲:难道早晨就预感到了这一场意外,所以刻意选了不渗水不染色的外套? 这一杯奶茶像是导火索,本来 还算有序的退场通道,因为“找到沈以”的消息,刹那间变得失控。 闪光灯疯了一般闪烁,咔嚓声像铡刀起落,密集地在进行一场屠杀。 cp粉终于找到了发泄愤怒的对象。 更多乱起八糟的东西砸过来,沈以将林妲推给保镖,一边还在心疼被奶茶波及的礼裙。 混乱中,有人扑过来拉扯她的衣服和手臂。 更多的镜头向她怼过来。 她紧紧压着自己的帽子,心头涌上无尽的迷茫和恐慌,她像沉溺在海里,抬头想寻找她的浮木,她的救赎。 然后她隔着涌动人头,对上了邵轻云愤怒的眼睛。她从没见过他那么愤怒的样子。 她看到他用力拨开人群,带着一种坚定不移的气势向她走来。 那一刻,他的坚定给了她勇气。 她想起自己在遇到邵轻云之前,从来都不需要浮木。 她不需要依靠一个男人的怀抱来保护自己。 她从来都是直面降临于她身上的水火,于千次万次中,自己拯救自己。 在以她为核心,金碧辉煌,却膨胀地快要炸开的现场,她咚咚乱跳的心脏回归稳定的节奏。 她站定在那里,脱掉了狼狈而黏腻的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背心,一枚银色的月亮躺在她锁骨间的位置,像被漆黑的夜色映衬,暗色的银也变得格外闪亮。 因为她的动作,四周的喧哗似乎弱了几分。 第128章 人们看到她瘦骨嶙峋的肩膀,但抬起手臂时,纤细的大臂却鼓起优美的肌肉线条。 展示着她不是一株弱不经风的细草。 她有健康强壮的根系,有不易被折断、被摧毁的枝干。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中一把摘掉了帽子和口罩。 曲卷的长发带着点汗湿,甩落在她背上,肩头。 沈以伸手,自额头将凌乱的头发拢在后面,端着挺拔的脖颈,将离她最近的摄像头一把拉在自己面前,毫不躲闪地注视它。 几乎纯素的一张脸,野生感的细眉,明亮而射出锋芒的眼睛,瘦而秀丽的下半张脸,拥有和沈闻笛同款的皮贴骨美感。 整张脸虽不及沈闻笛精致,却有让人惊异的无畏和凌厉。 “想拍吗?给你们拍,我就长这样,满意了吗?” 人们在短暂的愣怔后,因为这前所未有的突发事件,重新疯狂、沸腾起来。 “所以你和邵希恩是真的吗!?” “你真的是小三上位吗!?” “你妈当年真的插足沈克斌的家庭吗!?” “所以你现在也破坏你姐姐的感情吗!?” 第94章 温顺猫咪一个普通女孩最不错的生活…… …… 她眼里燃烧着沉静的火焰,扫过以恶意揣测她的镜头和目光,拽过某记者怼来的麦克风,用一种清脆而笃定的声音说—— “我就是在和他谈恋爱!” 全场哗然。 她的声音压过沸反盈天,清晰地回响。 “我们的恋爱跟沈闻笛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你们毫无根据的臆想。是的,我妈妈是做错了,她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被沈克斌骗了人,骗了青春……” 不知谁的手机兜头向她砸来。 离她最近的摄像机甚至清晰地捕捉“咚”的一声脆响。 钝痛让她一时间头晕目眩,脚下却生根了似的,仍屹立不倒。 保安又替她勉力拦开了一些空间。 她很快找到了前排扔手机的粉丝。那是一个穿着华丽衣裙的女孩,大概精心打扮来见她的偶像,婴儿肥的一张脸却因愤怒而显得狰狞。 “小三!小三!你滚!你不配和希恩哥哥在一起!” 沈以脸色漠然,又有点无奈。原来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真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瞥了眼地上的手机,踏了上去,碾了碾,直到听到屏幕碎裂的声音。 媒体全程拍下了她的恶行,她却依旧坦然,弯腰拾起被她踩碎的手机,走上前。 摄像机不止不休,单反的镜头拉近再拉近。数不清的胳膊举着数不清的手机,像浑浊河流里的水草,探着头,齐齐顺着一个方向,谁都不想错过任何石破天惊的时刻。 有人已经谋划起了热搜的标题该怎么写,总之必然劲爆。 他们迫不及待制造一场八卦的盛宴。 沈以路过野心涌出眼睛的狗仔们,像路过贪婪的恶犬。 但不为他们停留,一直走到扔手机的粉丝面前。 她看起来真小呀,不知道有二十岁吗? 正是疯狂的年纪。 沈以将蛛网般裂屏的手机递给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勉强两清,我不追究你。” 小粉丝怒目圆睁,但对上沈以的眼睛,她又不自觉弱了几分。 “我的手机八千多!你又没受伤!怎么值八千?再……再说……” “不然问问警察,”她强势打断她,“看看故意伤害到底值多少?” 小粉丝偃旗息鼓。 沈以眼睛流露怜悯:“喜欢你的哥哥吗?” 她警惕地瞪着沈以:“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的样子,很丑陋。”沈以刀刀见血,直戳一个小女孩最在意的部分,“如果喜欢一个明星,能让你变成这副样子,那真的很可悲。” 小粉丝目瞪口呆。 沈以一字一句,继续说:“他真的很好,总是怕你们等他太晚回家,每次给你们买奶茶,冰激凌。尽力演好每一场戏,录好每一个综艺,怕配不上你们的喜欢。但现在看来,是你不配喜欢他。” 邵轻云终于越过重重阻碍,将自己的西装披在她肩上。 他没再说什么,因为沈以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而他的行为,就是对沈以所说的一切,最好的支持。 他没看那个小粉丝,也许是因为生气,也许是失望自己有这样的追随者。 总之,那天是小粉丝离自己偶像最近的一天。 但偶像不屑于看她一眼。小粉丝相信了沈以的话,自己刚刚的样子好像真的很丑陋。 她低头哭了。 而邵轻云只顾揽着沈以的肩膀,从人群里破开道路,替她阻挡长枪短炮的围攻。 媒体最后拍到的,就是他们携手离开的背影。 * 邵轻云开车载着她,逃离了粉丝在身后的围追堵截。 刚制造了一场风暴,又从风暴里脱身的沈以,一身攻击气场散去,只余劫后余生的虚弱。 她也不知道刚刚怎么想的。 反正好像……又干了冲动不计后果的事了。和梁璧君胡芳杏的冷处理策略背道而驰。 他们生怕把她抬到风口浪尖,特别是邵轻云,好嘛,这下她自己把自己送上去了。 此刻冷静下来,沈以才转头问邵轻云:“我是不是做错了?” 问是这样问的,但她的语气里并没有忐忑不安。毕竟,她从不为自己做的事后悔。 “你没错,是别人错了,是我错了。”邵轻云对她露出一个宽广的,充满鼓励的笑,“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我居然现在才醒悟。” 沈以的手机,邵轻云的手机,同时开始嗡嗡作响。 连绵不绝,不休不止。 但他们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接电话看消息。 沈以耸耸肩:“看起来,我还是给你惹麻烦了。” “不,是你让事情变简单了。” 她靠回椅背,转头看窗外飞驰的街景。 “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送你回月亮湾,你先在那里避一阵。出门依然要低调点,我一会儿联系梅姨,让她这段时间和你住在一起。” “我又不是小孩子。”沈以懒懒地歪头。 “把那些软件都卸载吧,什么都不要看。最晚七月份,我会让一切都会过去。” 她闭眼不说话。 他转头看她一眼,他知道她非常热爱工作,却不得不在最风生水起的时候停止一切。 但他不知道,这个扭曲的娱乐圈伤了她的心。她还曾那么全心全意,想在其中驰骋,寻 找自己的价值。 “一个人无聊的话,给我打电话。” 沈以点点头,露出一点期待:“我终于可以去找孟圆了。正好也有时间,继续整理我的画册。” 那本书已经快到了截止交稿的日子,她决心在这一时期全部完成。 “你也要小心。”她看向邵轻云。 “不用担心我。”他趁着红灯,轻抚她额头上肿起来的包,毫不掩饰的心疼,“我先带你去医院?” “不用,几天就好了。” 沈以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还有沈克己。”她殷切地抓住他的手,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邵轻云果然拒绝,语气严厉:“不需要,如果你非要做多余的事,我会生你的气。” “知道了。”她怏怏地回答。不一会儿又似想起什么,拉下副驾驶的遮阳板,打开小镜子顾影自怜。 “我的照片现在应该上热搜了吧?唉,早知道化个妆咯。” 她刚引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此刻关心的却是够不够上镜。 邵轻云冷硬的神色顷刻融解,嘴角甚至流露一丝微笑。 她总是这样洒脱。不像他,永远活在瞻前顾后中,熟练地在名利场中运用自己的许多副面具。 而她呢,她会永远是揭露皇帝没穿衣服的那个小孩。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她那冲动之下,丝毫没有斟酌过的话高明吗?不,甚至显得稚气。但因稚气而可贵。 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品质,他都没有,他的沈甜甜有。 * 两个闯了祸的人,心平气和逃亡海角。 而对于梁璧君、胡芳杏,还有钻石全公司的人,包括看了热搜新闻的所有人。 他们的第一个想法是—— 没见过沈以这样的。 大家都在遵循着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行事。 面对这样的情况,当事人当然要闭嘴,自有高超的公关以文字游戏巧言令色解释,或者义正辞严反驳。 没有像她这样,一个当事人公然挑衅媒体,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 真的就承认,假的就澄清。 先别管可信度高不高,总之她扔掉脏外套,摘下帽子和口罩甩头发、扯镜头那一刻,太飒了。 第129章 居然有不少人因为这一幕路转粉。 当然,后续依然是烂摊子。但正如邵轻云所说的,她的直白也让事情更简单了。 无需再遮遮掩掩,模棱两可。 抵制他们恋情的人依然很多,没完没了的谩骂还在继续更新。黑粉断章取义,只截取她那句“我妈妈是做错了”,四下传播,辱骂她是小三的私生女。 说她公然砸粉丝手机。截取她扭曲的表情,和沈闻笛精致p过的照片放在一起,发大段评价嘲讽她的长相。 类似这样无下线的博文层出不穷,花样百出。 黑粉对她群起而攻之,反正,骂人又不需要负责任。 不过好在,沈以听从了邵轻云的建议,没再登录过任何社交软件,除了微信。 邵轻云请来了梅姨陪她。 而他继续在争议中完成着该完成的合约。 再次见到梅姨,沈以也很高兴。这么多年过去,梅姨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但身体依然健朗,每天吃完晚饭赶着去跳广场舞,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沈以回来梅姨也有了伴,在此之前,除了定期去打扫叶家的别墅,梅姨都是一个人生活。 所以对于沈以,她就像亲孙女一样照顾。在沈以赖着不起床吃早饭时,她就掀被子拍屁股。 沈以被迫三餐按时吃,该起起,该睡睡。在家放空了两天,又去海边放空了一天,沈以终于调整好了心情,去找孟圆去。 空闲的那几天,她把真心关心她的朋友消息都回复了。也特别注意了一下,张于蓝,赵子非,甚至没有那么亲密的班长尤静都发来了安慰,但孟圆没有。 她们的聊天记录还是很久之前,她给孟圆家买猫粮的对话。 除此之外,孟圆从来都不给她主动发消息。 沈以不是不失落的。 其实在她心里,过了这么多年,仍然视孟圆为最好的朋友。说来也很奇怪,因为她们性格完全不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当那天晚上,沈以时隔多年再次睡在孟圆柔软的小床上,她似乎隐隐明白了。 在孟圆旁边时,她总觉得安心而放心。那种安心让她睡得很踏实。 这也是孟圆给她的感觉,一个没什么攻击力,总是安安静静做自己事的女孩。 她喜欢在她身上寻找类似于温顺猫咪的气息,那种味道让她治愈。 那天下午,她先去孟圆的单位等她下班。 时隔多年再次重逢,她热情地上前拥抱她。孟圆相对腼腆,但看起来也十分高兴。 与沈以轰轰烈烈的几年相比,孟圆的经历几句话就能说完——普通本科毕业,和初恋于理因为异地恋分手,回到月亮湾备考两年公务员,去年考上了区检察院。 仍然和父母住在那套旧房子里,养一只三条腿的狸花猫,每天坐公交车上下班。 扎一条很文静的低马尾,穿着依旧朴素。有时候穿工装,深蓝色的制服,打红色领带,领口别着一枚检察徽章。 她一辈子靠辛苦赚钱的父母,第一次看到女儿穿制服的样子,曾悄悄热泪盈眶。 孟圆好像已经过上了一个普通女孩最不错的生活。尽管没有什么能够夸耀的成就,但是她父母唯一的骄傲。 小卧室里。 “唯一的骄傲”正苦着脸对着电脑加班改材料。 沈以仰躺在床上,怀里抱着猫,一边新奇地翻看孟圆的工作证件,上面有她穿蓝色衬衣的一寸照片。 她猛然翻身过来,语气飞扬:“孟圆,你好厉害啊!” 孟圆回头对她赧然地笑笑,实际上她只是最普通的那种小科员,每天有忙不完的琐碎工作,加班写并不由她发言的讲话稿。 没想到在沈以这个留学归国,娱乐圈里翻江倒海,这几天频频上热搜的“名人”眼里,自己居然也是厉害的。 她们的人生轨迹像是不会再有交集的平行线。 可现在,“名人”沈以还是躺在了她的小床上。 孟圆放弃了加班,也过去趴在她身边:“我觉得你才厉害。那天看到热搜,我吓了一大跳,有几个人敢那样直接怼媒体啊。” “嘿嘿。”沈以故作云淡风轻,“小意思啦。” 二人亲昵地挤在一起,聊这些年的生活,聊各自的感情。 不知不觉夜深,孟圆起身去上厕所,沈以看到她忘关的屏幕上,是刚刚正在使用的微博页面。 她用一个叫小圆加字母的昵称,和网上黑沈以的博主辩驳。她忍不住划了两下,明显孟圆平时不怎么用微博,这几天却全都在跟人吵架,据理力争得甚至有点笨拙,标点符号都运用的很整齐,很完备,字斟句酌,敲下一段一段文字为她辩护。 而她还曾悄悄失望于孟圆人情疏远,事实是,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她。 就像沈以会默默替赵子非吵架一样。 孟圆从卫生间回来,看到的就是沈以坐在床上,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样子。 她手忙脚乱拿了一包纸巾过去。 “怎么了? 小以,怎么了?” 这么多年,还是只有孟圆会叫她小以,那么温暖,那么可爱。 沈以紧紧抱住孟圆的脖子,完完全全的释放了自己,在她肩头不住抽泣。 从这件事发生以来,哪怕是在邵轻云面前,她都没有哭过。即便是刚刚跟孟圆讲心里话,她也是足够平静的。 可是那一段段字斟句酌的文字击溃了她的防线。 那些话让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我没有错,我没那么不堪,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我是被朋友喜欢的,很不错的一个人。 她哭了很久很久,后来睡得很香很甜。 一块深埋的石头从她心底卸了下去。 那些谩骂再不会频繁回荡在她脑海中。 因为爱人毫无保留的爱她,真正的朋友在无条件的信任她。 她只需要在意这些人就够了。 第95章 高中校服她站在他长腿撑开的夹角之间…… 在月亮湾的日子,沈以粘上了孟圆,有时候是去她家玩,有时候是让孟圆来琴山路别墅陪她一起睡。 她还会在傍晚的夕阳下,在检察院门口等孟圆下班。 孟圆现在谈着一个长相干净的男同事,说不上多俊,但算得上端正,和孟圆有种同样温和的气质。他们是同一批考录,一起培训时产生的感情。 沈以请客吃饭,暗地里帮孟圆把关。 她看着这个叫薛敬文的男人默默烤肉,在她们说话说得眉飞色舞的时候,将烤好的五花肉分成两份,先给孟圆,再给沈以,自己没留。 她很替孟圆感到开心。 有些人的人生看起来平凡,但注定美满。 孟圆总能遇到这样好的男孩子。因为她自己散发的气场,吸引的也是同样好心肠的人。 朋友们听说她回了月亮湾,也都回来了。 尤静研究生毕业后,考取了青致中学的老师,现在成了田燕子老师的同事。 三月初,正是刚开学的日子,沈以、孟圆、张于蓝、赵子非几个人一起回到了高中母校。 田燕子见到他们非常高兴,毕竟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带的孩子。 与从前的朴素不同,田燕子现在穿上了碎花的裙子,头发依然板板正正梳一条短辫,但却没有从前那么粗了。 明明才三十多岁,眼角已经有了操心过度的痕迹。 笑时那些皱纹更加明显,但田燕子克制不住地笑,因为看到她的学生过得都很好。他们告诉她,万峥现在是飞国际航班的副机长,田燕子就更欣慰了。 她也看到了最近网络上的非议,但只是拉着沈以的手,感怀地说,你和邵轻云还在一起,真好呀,你们都是好孩子。 沈以一如既往语调张扬:“别说得你好像是个老婆婆一样,你是管不住学生的田燕子!” 田燕子作势打她,大家一起爽朗地笑。 最后他们在操场上合影,沈以摆好了她带来的三脚架和相机。 那天大家好像心照不宣,都穿着自己最漂亮、最喜欢的衣服。 七年前高中毕业时,他们穿着校服,和老师在同样的位置合影留念。 七年后的第二张照片,还是同样的几个人。 沈以很喜欢这张照片,决定把它放在她书的最后一页。 和朋友们在月亮湾的日子,沈以渐渐忘却了那些讨厌的事情,每次和邵轻云打电话都是开心的。 只是有一件事打破了她的好心情。 艾米丽在某一天,毫无征兆的死了。 沈以早起喂食,发现它已经翻着肚皮沉在了水底。 她当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但冷静的想想,对于一条小金鱼来说,它已经活得够久了。 他们说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可她觉得艾米丽是认识自己的。那种隐约的直觉,只有她自己清楚。 或者,艾米丽发现现在有邵轻云,有那么多朋友陪在沈以身边,她终于不再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守着一条鱼。 第130章 它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完成了鱼生的使命,于是安心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沈以想了很久该如何埋葬它,在别墅的院子里挖个坑,它好似仍然还在她身边,但又成为另一种束缚。 艾米丽生命的最后阶段,即便住在邵轻云给它买的豪华鱼缸里,但也仍然是牢笼。和她住过的那些小房子本质上相同,永远有五面坚固的壁垒,保护它,也阻隔它。 它从住在塑料袋里,到一路跟着她颠沛流离,没有尝过真正的自由、畅游的感觉。 于是那天晚上,沈以带艾米丽来到了海边,将它放进了大海的怀抱,看它被海浪裹挟着远去。 也许成为大鱼的腹中食物,也许会徜徉很久,慢慢分解,陨落海底,成为更小鱼类、生物的滋养。 总之它会真正回到,基因本能觉醒的地方。 送别完艾米丽,沈以转身,看到沙滩上不知立了多久的峻挺黑影。 黑色的夜和黑色的海相连,远处船舶的航行灯在影影绰绰闪烁。 她展颜笑开,几步奔过去,熟练地起跳扑在他身上,他也立即将她抱紧在怀里。 “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吻了吻她的耳朵。 算一算,他们已有月余未曾见面。邵轻云在工作之余,还在准备清大博士综合考核,形式是笔试加面试。 但听她在电话里,告诉他艾米丽死亡的消息,他还是千方百计回来看她了。 别人知道一条鱼死了,只会觉得那又怎么样呢?鱼本来就很容易死的。只有邵轻云明白艾米丽对她的意义,明白她有多难过。 不过在看到他回来的这一刹那,她便只剩下喜悦。 沈以一个月没看社交网络,比他们恋情更轰动的新闻事件都轮换了三个。她当时上热搜有多轰轰烈烈,被人抛在脑后的速度就有多快。 同样的键盘侠,骂完她继续骂下一个人。 对他们来说,生活就是这样。 当然,只是因为她不露面,黑粉们才安分一点。倘若哪天她和邵轻云又公然出现在大众面前,自然又要引发一波战争。 他们牵着手回到琴山上。 自由自在亲密相拥,不用担心被拍到的感觉很好。 走到13号与14号之间,邵轻云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沈以眼睛弯弯,狡黠地笑:“梅姨在我家睡觉,当然去你家。” “好。”他眼里也闪动着热切的微光。 小别胜新婚,谁都知道一会儿要发生什么。 他一路开车回津海,风尘仆仆,先去浴室洗澡。 她从衣柜里翻他t恤当睡衣,便看到了旧日的高中校服。 白衣蓝领polo衫,她也有小号的同款。 很刻板的样子,在中国高中随处可见的款式。 她换上,宽宽大大,上衣正好遮到腿根,扣子没扣,衣领正好开到胸间。 她展开手臂,在镜子前绕一圈,想起第一天去上学的那个早晨,他穿这一身校服清清爽爽等她的样子,像淡蓝天空般干净澄澈,却又悠远而遥不可及。 现在却是,她将他拉下了神坛,让他为自己而倾倒,而念念不忘。 她偷偷笑了一会儿,从他的卧室出去,顺着走廊来到了尽头的书房。 没开灯,但有月亮透进来的光,隐约勾勒出叶阿公常伏案读书的那张红木书桌。思及此,心中还是难免唏嘘怀念。叶阿公对她很好,对邵轻云自不必说。他的遗嘱里,将这栋房子留给了邵轻云。叶澜对此没有意见。 听妈妈说,叶澜叔叔后来也成了家,伴侣是瑞士人,目前定居在国外。 书房里的藏书还是那么多,那么满,但没有很重的灰尘气息,因为梅姨来打扫的勤快。想必她也常常怀念这里的生活吧。 进入里间,就看到了她曾和邵轻云一起学习的那张书桌,非常古老的样式,透明玻璃板压在红毯子之上。只不过没有了曾经的照片。 自从叶阿公去世后,邵轻云就将照片悉数收起,放入相册珍藏 。 她的手抚上冰凉凉的桌面,听到身后邵轻云夹杂笑意的声音:“怎么?又想做数学题了?” 她立马转头,笑着威胁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 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向她走来。 她问:“怎么不吹干头发?” “看不见你,什么都干不在心上。”他大言不惭说着骚话,眼光落在她穿的属于他的校服上,瞳孔又幽深几分。像猫科动物在深夜锁定了猎物,似乎能透过衣服,看到衣服之下的美味。 沈以向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说:“等着。” 她出去一趟,拿过来了吹风机。 他们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开灯。是那夜的月色刚好明亮,是昏暗的环境催促着蠢动的情愫。 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她站在他长腿撑开的夹角之间。 以前,她也以这样的方式为他吹过头发。 他的眼前,仍然是她隆起的姣好曲线。比起年少时的克制,他现在当然有了放肆的理由。于是手随心动,将她环抱,贴紧自己。 他的呼吸顺着敞开缝隙的衣领钻进来,让她觉得痒痒,后腰弯出弧度,试图远离,但他不放手。她只好就着这个样子继续给他吹头发。 嗡嗡嗡的杂音回荡在二人之间。 她持着吹风机的手不知不觉开始颤抖,嘴里逸出轻轻的呻吟或喟叹。 他似觉的下拉的衣领不尽兴,索性撩起了她的衣摆。 “等一下!” “等不了。” 这段对话也似曾相识,他终于舍得将头抬起来,唇色红而潮湿,饱满性感,只不过声音变得喑哑,眸子直勾勾望着她,说:“别吹了。” “但还没有干。” “一会儿就干了。” 他起身利落地将她抱到桌面上,好似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她抱着他的脖子,呼吸不稳,还不忘关心他:“你那个什么笔试面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心,我很擅长考试。” 这一点她倒是相信。应该说,很少有他不擅长的事,哦对了,演戏算一件。她在内心嘲笑他,自顾自在他肩头偷乐。 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啊!” 他又变成了许久未见的第一次那种状态,充满了攻击和掠夺欲望。 她根本压不住涌上喉头的尖叫,嘤咛。 “除此之外,我还很擅长让你……”他倾身到她耳边,吮了吮她白嫩的耳垂,“reachingorgasm……” 身下冰凉的玻璃逐渐变得温热。 她手臂撑在背后的桌面上,和他深情而热烈的眼睛对望,带着戏谑。 “以前……我们在这里学习的时候……你有想过这样做吗?就在这张桌子上……” 第96章 树莓红发那你是个纯洁的宝宝,不像我…… 他停在她面前,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想过,不止一次。” 他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她好不容易找到空隙,边喘息边娇柔斥责:“坏东西!我都没想过!” “那你是个纯洁的宝宝。”他也语带调侃,“不像我。” 他们从桌子上,转移到玻璃窗前。 她双手抵在窗户上,他结实的小臂揽在她小腹的位置。 “你第一次来我家吃饭的那个傍晚,记得吗?” 她在销魂的茫然中稍稍找回一丝清醒。 “怎么了?” “你就站在那个位置。”他眼神示意那一截上坡路。 她扭头,一秒领悟:“你看到我了?” 他单手捧过她的脸颊。 “我一直用的头像,就是你那天看的晚霞。” 如果他的拍照角度再往下偏移几厘米,就能捕捉到17岁的沈以。 那天,她穿着天空蓝的背心和短裤,露着白皙而结实的四肢,仰起的头颅饱满好看,天空暗下去,她侧脸的剪影美好如画。 沈以恍然大悟,又有一丝甜蜜:“啊,所以你早就喜欢我了?” 他实话实说:“不清楚。” 但又怎么解释,他从那天开始就用上了那张头像呢? 看到那片晚霞,就好像看到天空之下的沈以。 也许她从那时开始,像藏在照片之下一样,同样藏在了他心里。 只不过他后来才慢慢发现这件事。 毕竟谁都不是恋爱学的博士。 他能确定的唯一一件事,他此刻正深深爱着她,未来也将如此。 * 邵轻云离开后,她又陷入了某种空虚。 现在,朋友们也无法弥补那种寂寞。 除了爱情,好像还因为别的。 人总得找点事干。 最近完全不工作,让她一身高能量无处释放。甚至还跟梅姨去跳了几次广场舞。 她也不是真的爱跳,大部分时候就坐在后面的长椅上,观察来来往往的人。 第131章 她有职业病,喜欢看人们的穿搭。在国外就有这个习惯,各种年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看。 法式优雅随性,英式慵懒混搭,德式秩序整洁,意式大胆热情…… 毕竟是时尚的起源大陆。在欧洲的大街上,很少见到穿随便一件卫衣的成年女人,至少搭一顶极有风格的帽子或有趣配饰,日常就是zara也能穿出高定的感觉。 但国内在个人风格方面显然略逊色。阿姨都埋没在千篇一律的阿姨衫里,连年轻女孩也大多是跟风的重复风格。 她们沉迷于网购、直播带货购买的快时尚品牌,哪怕版型混乱,面料偷懒。穿几次就扔也没关系,反正是廉价的合成纤维材料。在各种潮流风里来去匆匆,留下九宫格的出片照片就够了。 要么就是像孟圆那样,因为常年压抑个性,所以时尚羞耻,总选择最不引人注目的颜色和款式,即便走上社会,也像学生时代一样,热衷于把自己藏在人群里。 其实这些都无可厚非。每个国家的传统、思潮都有历史沿袭。 她只是反感,下沉市场充斥着同质化的衣服,到处都是被商家标签化的个性。 也不是没有版型质感都出众的品牌,与此相对的是价格高昂,将一大堆女孩拦在门外。 就像她不喜欢娱乐圈将国外顶奢视为圭臬,宁愿自己四处奔走挑选有想法有匠心的新生品牌。 她仰头看着天空,想起香奶奶深深印在她心里的话——时尚在天空中,在街头。时尚与想法、生活方式以及正在发生的事情有关。 她又重新看向来来往往的行人,灵感如烟花一个个爆破开来。 恰好此时赵子非打电话,约她来他家的店里吃烧烤。 正好她想找个朋友分享激情和蓝图,便欣然赴约。 赵子非这次回月亮湾,除了来看沈以,也是在京市呆的压抑。他经受着比沈以体量弱一点,但同样恶毒的舆论围剿,每天一打开社交平台,一半支持和鼓励,一半骚扰和暴力。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好话坏话对半分,但在心中反复咀嚼的,却总是坏的。 赵子非的账号停更了好久。 他本来为了回家调整心情,结果在家也不能闲着。他勤劳的爸妈不允许看到一个成年男人在家躺平。于是天天喊他去店里帮忙,大有让他继承家业那架势。 他们能在京市给他买房,家底还是有一些的,是父母两个人的辛苦钱。赵子非也很清楚,所以从来听话,基本上对父母毫无怨言。 毫无怨言,于是换来了得寸进尺。 父母因为给他买了房子而占据制高点,对他从京市突然回来,还不接受相亲安排颇有微词,逮着空就念叨几句。 沈以到他家店时候,赵子非正举着托盘,灵活地穿梭在楼上楼下的客人间。 当然灵活,他八岁就学会了上菜,以及用瓶起给客人开酒。 赵子非看到沈以,将她拉到一处僻静的座位,让她先等等。 她坐的是一楼位置,可以看到他正在收银的母亲,还有 偶尔从后厨出来,被油烟熏得汗涔涔的父亲。 明明赵子非说约她来吃烧烤,但他一忙就是三个小时,抽空给她上几盘烧烤,就把她一个人撂在一边。 沈以没有生气,只耐心的等待。 反正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她排名第二的朋友向来敏感,不愿给别人制造任何麻烦。甚至连心中烦恼也很少真的吐露。所有偶尔有一次这样的行为,一定有他的原因。 客散时已过了十二点。 还是因为现在是淡季,旺季能一直忙个大通宵,将勤劳视为习惯的赵爸赵妈囫囵睡一上午,下午还能精神抖擞准时过来。 这是他们循环稳固的生活方式。同样稳固的,还有多年形成的观念和认知。 赵妈妈身材发福,但嗓门中气十足:“沈以,你们从高中就是朋友,你劝劝赵子非,你们这个年纪,相亲不是很正常吗?” 赵爸爸系着围裙,正坐在空桌前小酌解乏,闻言也应和道:“你让他把那个头发也剪了,还有那脖子里、手上提溜连挂的东西,没有个男人样。” 沈以同情地看向赵子非,他的父母从没有真的了解赵子非,或者说,他们自欺欺人,不愿揭穿那一层真相。只要他遂了他们的心愿,结婚生子,他就永远是他们的好儿子。 至于赵子非真正想要的幸福生活是什么样的,那不重要。 讽刺的是,他们还给他取名子非。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如此洒脱的名字,却是被禁锢的人生。 赵子非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忽然很古怪地笑了笑。 她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笑,没有惯常的拘谨,云淡风轻到有些异样。 像蹦极的人终于下定决心,眼里只有全然放开的疯狂。 他坐在沈以对面,背对着自己的父母说—— “不用再给我介绍对象了,因为……我是个同性恋。” 沈以惊讶,没想到他会如此突然地跟父母出柜。 店内倏然寂静,连打扫卫生的雇员都停下了动作。 酒杯掉在地上的碎裂声像一个开关,正式启动一场癫狂的进攻。 那天晚上,是沈以拉着赵子非的手,将他带出了那间经营几十年的烧烤店,他父母的心血。 他也是他们的心血。 所以他的父母几近崩溃。 人在崩溃的时候就会抛却体面。她听到杯碗砸到地上凄惨的碎裂,听到他妈妈恐怖的尖叫:“你不是!你搞错了!你怎么可能是!” 以及他爸爸雄浑的咆哮:“恶心东西!丢我们赵家的人!还不如没生下你!你就是我们家断子绝孙的罪人!” “我们每天拼死拼活供你上学,给你买房,不是为了让你……让你这么丢人现眼的!你不能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快活,不负责任!” 当他爸爸扯着他的衣领,要拽他到奶奶面前再说一遍时,赵子非故作镇定的神色才有了裂缝。 沈以拉着他,离开了暴风雨的中心。 他们在黑寂的沿海公路上奔跑,赵子非手撑膝盖喘息,忽然大笑起来。 但那笑声里没有笑意,空洞得像是干嚎呐喊。 沈以只是像多年前高中校庆时一样,拉着他的手,继续带他往山上走。 她将他安顿在自己家的客房。 沈以洗完澡去看他,发现他还坐在窗边,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大海发呆。 听见沈以过来,他才转头对她说:“抱歉让你今晚过来,我只是怕我说不出口。” 他早就想那么做了。后果也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这次多亏了沈以,才真的有勇气说出来。 她坐在他对面,语调故作轻松:“他们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但你在京市有自己的生活呀,时间久了,他们自然会妥协的。现在这个时代,喜欢同性的人多了去了。” 赵子非倦怠地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如果是你妈妈,也会这样骂你吗?” 沈以语塞,还是选择实话告诉他:“不会,我妈妈会说,你的快乐最重要,只要你觉得幸福,怎样都好。” 赵子非的眼眶逐渐泛红,抿唇垂下眼睫,自嘲道:“所以,人本来的东西是改不了的。今天他们说的那些话,我以后还不知道要听多少次。然后他们会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强扭着让我相亲,结婚,生小孩……” 沈以舔了舔嘴唇,那毕竟是养育他长大的父母,他们有自己坚固的理由和立场。 她无法站在高点评判谁,只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高扬:“别这么丧气了,等你变得牛逼了谁还能强扭你啊。我本来今晚想跟你说我的计划。”沈以眉飞色舞,“你跟我回京市,我打算创业,做一个服装品牌。你就当我的广告总监。我还要拉上张于蓝,反正她也没什么事做……” 沈以尽情畅想未来,赵子非慢慢也笑了,柔顺地说:“好。” 他转而担心道:“你要是再被粉丝围攻怎么办?” “网上说几句就算了,我有的要忙不跟他们计较。要是还敢砸我,”沈以捏了捏拳头,纤细的手臂绷出肌肉线条,“我会随身携带臭鸡蛋,谁动我我砸谁。” 赵子非被她彻底逗笑。明明知道只是玩笑,可她语气里义无反顾的勇敢是真的。 而勇敢这件事,是可以传染的。 他下定决心,说:“我跟你回京市。” “非非,你有没有看过f1?就是世界一级方程式赛车比赛。” “没有。” “我在英国看过一次。”那次还是左应枫带她去的,她本来对赛车没什么兴趣,那次之后却完全爱上了。 “看赛车是一件特别热血的事。赛车手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加速,冲刺,为零点几秒的差距努力,冲出赛道也没关系,轮胎掉了也没关系,装上再重新跑就是了。这次没有赢,没有夺得杆位,下场比赛继续就好了。” 第132章 沈以抚上他冰凉的手背,目光灼灼:“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他们打扰不到我,因为那些噪音都在场外,但阻挡不了我的前进,赛道是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和观众没有关系。” 赵子非喉结滚动,反握住她的手,说:“好。” 沈以要离开前,他将一个带密码的日记本交给她:“这个先放在你这里好不好?” 沈以认了出来,就是他小时候特别保护的那个。里面藏着他的秘密。 她坏笑:“那我可要偷看咯。” “密码是0317。”赵子非直接告诉她。 沈以怔了怔,赶忙说:“诶,诶,我没想看。” 赵子非和煦地笑了,说:“我们一起回京市吧。” 沈以眼神放光对他笑:“今年夏天,我们一起去魔都看f1!我跟你说,维斯塔潘超帅的,让张于蓝也一起去。” 他露出期待的表情:“好!” * 两天后,被网暴二人组华丽回归,落地京市。 华丽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两个人潮得像是复仇者联盟亮相。 沈以特意染了一头树莓红发,既炫酷又有攻击性,像迪士尼动画里的梅莉达公主。而赵子非则是浮夸的宽肩风衣和阔腿长裤,厚底皮鞋。 不过……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无人在意。 尽管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但他们毕竟不是明星级别的人物,现实里没人追他们的行踪,戴个墨镜就能畅通无阻。 二人在机场分别时,沈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别听你爸的,你明明超适合卷发的。” 赵子非很受用地笑了笑,说:“被人欺负了给我打电话。” 沈以看他那清瘦的小身板,道:“你能干什么呀?” 赵子非认真想了想:“给你挡臭鸡蛋?” 沈以噗嗤笑了,转而也认真道:“关于创业的事,你等我先做个具体方案,找找合伙人,组组团队什么的。有眉目了再联系你。” 赵子非点点头。看着兴致还是不够高涨。 沈以豪情万丈晃晃他的肩膀:“振作起来!让那些骂我们恨我们的人,最后都爱上我们做的衣服!” 赵子非哈哈笑了,终于挺起胸来,说:“好!” * 沈以没告诉邵轻云自己回来的消息,想给他一个惊喜。 但恰逢邵轻云在外地做剧宣。 去年他拍的那部古装剧播出了,效果出人意料的好,他的演技以惊人的速度提升,在新剧里已经能和老戏骨飙戏,情感充沛,台词顿挫,打戏完美,丝毫不逊色于男主角。 人的悟性高是能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沈以当初去大西北给他当助理就发现了。可惜他志不在娱乐圈,否则,说不定还真有希望冲个未来的视帝、影帝。 所以近期娱乐新闻对他的追踪,一下子从骂绯闻到了夸演技。 这个时候有人爆出在清大偶遇邵轻云参加博士学位面试的照片,又引发了一轮对他正面形象的热议。 但因此,粉丝更加认为区区一个造型师配不上他们又帅又高智的希恩哥哥了。 所以,骂她的评论虽然势头减弱,但没有一天停止过。 而沈以根本不屑关注,也顾不上看。她一边计划着做品牌,一边也没打算放弃造型师的工作。 她回公司第一天,本来做好了迎接审判目光的准备,然而每个人都非常忙碌,休完产假归位的stella见到她就像见到救命稻草。 赵卓阳被邵轻云开除了,并且用了点手段,让他以后没法在国内的圈子里混。 原因是他查明商场开业活动那天,是赵卓阳恶意 引导媒体对沈以进行围攻。 他早就对沈以心存嫉妒,自己不得志,就想逼着她辞职,然后取代她首席造型师的位置。 这些都是她回公司后才听说的,邵轻云什么都没告诉她,也许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肮脏的东西。 公司忙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最近林妲、陈晞尔、蒋济、邵轻云全都开启了事业运,两位女演员都有跃升一线女星的趋势,男演员都因为过硬的演技而好评满满。 钻石传媒水涨船高,又签了几位新人,摊子有越做越大的趋势,已经不是当初无人问津的小公司。 国内爱豆选秀节目度过了低迷期,有高调回归的势头。一直没放弃练习生赛道的钻石传媒又赶上了一波机遇。 梁璧君忙得天南海北地飞,导致沈以现在还没见上她。 实际上,她想找的第一个创业合伙人就是梁璧君。她有钱,也喜欢搞新东西,或许会对沈以的理念感兴趣。 她准备精心做一份企划案,争取梁璧君的入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stella交给她一项任务——明天邵轻云剧宣回来,直接到公司试装,为下个月的颁奖典礼红毯作准备。 stella面不改色,仿佛不知道他们的恋情,公事公办地叮嘱她一定要选好这次的礼服。 那是当然,毕竟有关于他的事,就是她的头等大事。 最近邵轻云的时尚资源非常好,190的卓越身高,优越的骨架形体,以及恰到好处的肌肉饱满度,让他成为难得一见的衣服架子。再加上他本身沉稳贵气的绅士感,颇得奢侈品的青睐。 这次要试装的高定有好几件,珠宝品牌的配饰也摆了一桌,仅供挑选。 邵轻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某人的一头红卷发,在灯下闪着亮丽而张扬的光。 她正背对着他,和小袁讨论哪套衣服配哪套珠宝。 他放缓了脚步。 她感受到试衣间里莫名静下来的氛围。 于是转身,对上了他定定望向她的眼睛。 第97章 露肤度下次不要这么穿了。 距离上次见面,又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与他们在海边相见时彼此难掩的激动不同,在公司见面,二人看起来都非常淡定。 一旁的化妆师和发型师暗戳戳眼神交流——哦吼哦吼,这下近距离吃到瓜了。 毕竟是一个公司荣辱与共的同事,他们压根没有粉丝那种恶意,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从二位当事人的蛛丝马迹中八卦八卦。 另外就是膜拜沈以——能吃到邵轻云这么顶的男明星。 “什么时候回来的?”邵轻云平静地问。 “上周。”沈以平静地答。 邵轻云点点头,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沈以清脆地打个响指:“ok,那我们就从g家的开始试!” 化妆师和发型师顿时意兴阑珊。 什么嘛?就没了?这俩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但当邵轻云进更衣室换装时,还真出现那么点蛛丝马迹。 他似乎在穿一件设计繁复的衬衫时遇到了问题,叫人进去。沈以安排男助理小袁去,很快他又灰头土脸走出来,对沈以小声说:“呃……师傅,邵老师让你去。” 沈以余光瞥见土拨鼠站立一样突然振奋的化妆师、发型师,对天花板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她站在更衣室的门口,清了清嗓子,打着官腔一本正经说:“这件衣领是斜的,确实不好扣扣子。” 然后推门而入,又紧紧合上。 造型师和发型师对视一眼,平时看的那些霸道总裁小说情节,在那一刻产生了共鸣。彼此的眼神好像在说,不可描述,嗯,我懂你的意思。 啊啊啊啊。 两个人紧紧攥着彼此的手,克制着颅内的胡思乱想。 王诗宜和小袁也无奈而又尴尬地对视一眼。 空间狭小的更衣室内,沈以环着手臂,打量着衣衫不整的邵轻云。 他确实不会扣扣子,等着她来帮他扣。 沈以面不改色走过去,从最下面的开始,一颗一颗往上系,一点一点遮掩他鲜明的肌肉线条。 系到领口时,他伸手挑起了一缕她的红发,撩拨在修长的指间。 “好看吗?”她问。 他垂眸不语,只是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 一颗有力的心脏在她掌心下跳动,是比平时更快一点的节奏。 他抬眼,幽深地望着她:“好看到想做坏事。” 她抽回手,后退一步,背抵在门板上。 “邵老师有点不专业了,工作时间,你怎么能想别的呢?” 他从上到下扫她一遍。 造型师的穿衣风格本来就与常人不同。 明明离入夏还早,她已经穿得清凉。 为了工作便捷,她脱掉了麂皮外套,只剩下一件抹胸,丝巾一样的材质,印满了棕色的花纹。或者那本来就是丝巾,被她当做抹胸围绕,最后在纤薄的腰际系了个结,看起来岌岌可危,像随时都会松开飘落。 但刚好展示她最好看的部位,肩,腰,脖颈,锁骨。 如果沈以的手还在他的心口上,会发现他的心脏又快了几分,那是热血缓慢上涌的症状。 但他毕竟是邵轻云,表面仍然不露声色,只是轻飘飘扫过她下身的工装半裙。从腰际向下延伸一排纽扣,但最下面两颗没系,松松敞着,隐约露出细嫩的腿根。 第133章 “沈老师怎么这么粗心?” 他当然知道那是她刻意而为之的设计。造型师对露肤度的接受度总是比常人高。 但他就是,很,不,高,兴。从她在外面脱掉外套开始。 沈以也没有拆穿他的心思,而是露出无辜的表情:“哎呀,那不然你帮我扣上吧。” 他穿暗红色系的复古衬衫,抓得很有型的黑发下,是冷白皮混血感的英俊脸孔,像高贵王子,也像危险吸血鬼。 总之是最不可能轻易屈膝的两种角色,偏偏在她面前单膝蹲下来。 空间太狭窄了,他蹲下去后,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多余的间隙。 他歪着头,专注地给她系上两枚扣子,弯曲的指骨无意间扫过她的大腿。 轻轻的痒让她心头颤动,下一秒,他的手绕到她的大腿后侧,揽近,低头,烙下。 她倒吸口气,刚捂住嘴,他已站起身,扒开她的手指吻了上来。 堵得严严实实,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又熟练地撬开她的牙关。 只不过没能吻两分钟,就被她咬了下唇以示警告:“我们还在工作呢!” 他自鼻息深深出气,以示不满。将她调转身,检查她腰际那个岌岌可危的蝴蝶结系法,发泄般的用力拉紧。 “下次不要这么穿了。” “你管不着我穿什么。”她嚣张。 他换了种说法:“并不好看。” 沈以果然脸色一沉。 他还欲说些什么,她却置气一把推开门走了出来。 正各自忙碌的工作人员齐齐看过来,她掩藏一丝尴尬,生怕别人发现她大腿内侧一道吻痕。后面加倍认真,以六亲不认、铁面无私的态度发挥自己的专业性。 最后她给他选定了一身红色的丝绒西装,里外略有层次,并 非全然一致的红,但整体是沉稳的调性,又彰显着大气和野心。 他有一项“最受瞩目的新人演员奖”提名,倘若获了奖,当然要以最亮眼的形象上台。 毕竟有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站上演艺圈领奖台。 她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 晚上两人一起回到郊野别墅。 沈以家的灯是亮着的,看来孔令仪回家了。这段时间的风头确实下去了不少。 她对邵轻云说:“那我今晚不过去了,之前在电话里,我妈妈的情绪也不好。” 尽管她让她不要看网络,但又怎么能完全避免。 邵轻云虽遗憾,但也善解人意:“嗯,那你好好陪阿姨。” 分别时,他又揽着不放多亲了她几下,在她耳边说:“下次补偿我。” 沈以面红耳赤地推开他:“补偿你个大头鬼!” 然后转身小跑着上了台阶。 邵轻云笑了笑,欲转身回自己家,余光瞥见一抹锐利的反光。转头细看,才发现夜色中藏着一辆纯黑的跑车。 迈凯轮超跑系列,沈以妈妈没有这辆车。而且,也不是女士会选择的速度与激情风格。 他转眸看向沈以家亮着的灯。 门内。 沈以拖鞋还没换完,就在玄关嚷嚷:“妈妈!妈妈!你回来了吗?” 她转过玄关,冲向客厅,在看清沙发上的男人时,倏然毛骨悚然,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孔令仪端着一杯茶从厨房出来,面色还残留着茫然,似乎也对这个人的深夜造访感到奇怪。 “啊,小甜回来了?”男人莞尔一笑,姿态落拓坐在沙发正中,好像他才是主,她才是客。 沈以脸色渐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次在英国,是小叔招待不周。现在我到京市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想玩什么东西,随便跟小叔说。” 他说话客气温情,而盯着她的目光,却似鹰隼静待鼠兔出巢。 沈以攥了攥拳头,终于挤出笑容:“小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 沈以意外。 沈克己似笑非笑:“没错,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我最亲爱的小侄女。” 孔令仪放下茶,又说:“你们先聊,我去切点水果。” “嫂子不用忙,我只是想跟小甜说几句话而已。” 孔令仪听出了言外之意,看了眼沈以,得到她“没关系”的眼神后,终于上楼去了。 沈以坐在沈克己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沈克己看着侄女亭亭玉立,又难掩春色满面的样子,笑了:“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 “小叔找我什么事?”沈以已经恢复了镇静。 沈克己答非所问:“家里那么多小孩,我只喜欢你。我甚至打算将来拟遗嘱时,把自己的遗产都留给你。”他朝她飞了个媚眼,“其他人,我都看不上。小溪太精明,小笛太听话,只有你呀,小甜,身上那股劲儿跟我一样,能把沈家搅个天翻地覆。” “那你留给别人吧,我不缺钱花,也要不起。”沈以敛了笑容。 “啧。”沈克己摇摇头,“我从来都不打算结婚,唯一想结婚的时候,就是觉得生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儿也不错。可惜……我这么疼你,你却准备和别人一起,搞我吗?” 随着他最后一声质问,眼神里的温情也悉数被冷酷取代。 他猝不及防挑破了一切。沈以顿感脊梁骨发麻,但她仍然坚持与他对视。 “小叔你在说什么?谁会平白无故针对一个人呢?除非这个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沈克己摇摇头,站起身来,眼神可惜:“论白眼狼这一点呢,没想到小甜也和我如此相像。” 沈以坐着没动:“小叔慢走,我就不送了。” 沈克己整了整衣领,最后对她凉淡一笑:“我最近都会在京市,小甜无聊了,就来找我玩。或者,我来找你玩。” 他说着走出门去。 直到玄关门合上,沈以才长长舒了口气,一直躲在楼梯上的孔令仪下来,惊惶地问:“他来干什么?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妈妈。”沈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没什么。但你最近不要乱跑,沈克己再来就假装自己不在……” 孔令仪不依不饶地问。 别墅门外,沈克己姿态潇洒地下了台阶,在看到台阶之下的男人时,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调侃道:“呦,这位骑士还没回家呢?” “迟早有一天,我会送你下地狱。”邵轻云语气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锋利无比。 那是他多年蛰伏换来的自信。 然而沈克己玩味一笑,并无惧意:“如果有人要我下地狱,我也一定会拉着他一起。” 他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扬长而去,在上那辆迈凯伦前,他忽然转头问邵轻云:“最在意的人和唯一的底牌二选一,你会选什么?” 满意地看到邵轻云倏然凝聚的瞳孔,沈克己朗然一笑,钻入驾驶座,惊天动地一脚油门,轰鸣着远去。 邵轻云在夜色中注视他离去,神色恢复了沉寂。 “还轮不到你做出题人。” 这时,身后房门打开,屋里的光映着沈以瘦弱的身材,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那么冷静—— “什么底牌?” * 黑夜有属于黑夜的秘密。 当太阳升起,生活还是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 从零开始创办一个品牌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初期。 尽管沈以在英国修过有关课程,但是在国内市场真的实践,完全又有另一套东西要学。 她先见缝插针去做市场调研,感觉不容乐观。国内服装市场太卷,太过于鱼龙混杂,甚至劣币驱逐良币,原创设计只要一出爆款,电商马上就出低价同款。 所以梁璧君迟迟也没有确定性的答案。 经济下行期,都在规避风险,谁也不敢轻易投资。 但沈以还是保持着一腔热血,到处结交服装品牌的主理人,想要先摸清行业里的门道。张于蓝也和她一样热血,她早就厌烦了国内码数越做越奇葩的趋势。正好她在兼职平面模特,就帮沈以寻找有想法有能力的设计师。 她搞出了大动静,最后左应枫都听说了她要创业的消息。 他约她出来几次,给她介绍了一些人脉资源,告诉她做工作室的经验。 虽然造型和服装品牌内容不同,但也有许多可参考的地方。 左应枫看她那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调侃:“真不是三分钟热度?” 她挑眉:“你小看我。” 左应枫笑了,看她那意气风发的表情,心中又动了动。 “我也可以当你的合伙人。而且,我比他更适合你,不觉得吗?” 他突然的坦白让沈以有些错愕,但也只是几秒钟。 “左老板,感谢你倾囊相授,但你要说别的,那我就先走了。” 左应枫妥协,面目流露一丝无奈:“好了,朋友还是可以做的。最后一次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他看着她,半晌才说,“我比他差在了哪里?就没有一次对我动过心吗?” 第134章 她沉默不言,想起她同意他交往请求的前一个晚上。 那时,她在英国的一间小公寓里发着烧,几乎要神智不清,左应枫穿越重重艰难来照顾她。 其实他和邵轻云长得不像,只是身型像,还有温柔的声音像。 那时,她太想太想邵轻云了,想到最后,是极致的痛苦。 她想摆脱那种痛苦,便试图进入一段新的恋情,试着接受一个新的男人。 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一切亲密的举动,都充斥着另一个无法回避的影子。 原来初恋刻骨铭心,原因就在于此。 有人能走出来,有人得需要更长久的时间。 她终于决定不再欺骗左应枫,也不再欺骗自己。 “你没比他差,只是,你不是他。” 那夜他送她回家,沈以目送他开车离去,转身往自己家的别墅走的时候,给赵子非打电话。 最近她只要一空闲就给他打电话,他的号至今还没更新。她安慰他不想做自媒体就不做了,品牌运营起来了有他要忙的。 沈以的语气里全然是对未来的憧憬。 但听筒那端,赵子非却越来越安静。 沈以贴近耳朵,敏感地问:“非非,怎么了?还是不开心吗?” 赵子非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你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 “你说,赵子非就是赵子非。” 沈以笑了:“是呀,就像沈以就是沈以。” “谢谢你。” “空口白牙不行哦,等这个典礼结束了,你要请我吃火锅!” * 不知不觉就到了颁奖典礼这天。 红毯上,邵轻云身着红色丝绒西装大杀四方,他越来越适应当一个男明星,在红毯强光下眼神依然坚定,头身比例优越,步伐松弛优雅。 下场后,她上前帮他调整领口的红宝石胸针。 闪光灯齐齐朝这个方向闪烁,毕竟是大型典礼,安保做得比商场好,也没有愤怒的粉丝再来把她当靶子。 整理完胸针,沈以回头,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到唇边,给镜头抛了飞吻,然后灿然一笑。 她现在十分随意,口罩都不戴了,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红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和红唇相得益彰。消失两个月,媒体以为她会枯萎憔悴,但事实上,她像一朵雨后玫瑰,更鲜艳耀眼了。 邵轻云走了两步,发现沈以没跟上来,一回头发现她在挑衅媒体。表情显露一丝伤脑筋,回来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的方式,暗含一种保护的意味。 在进场馆前有一段混乱的区域,他们和沈闻笛狭路相逢。 除了赵卓阳,邵轻云没告诉沈以的第二件事,关于她身世的突然曝光,背后有她姐姐沈闻笛的一份力量。 所以再见到沈闻笛,邵轻云神色漠然,拉着沈以直接掠过。 沈以也并不想叙旧。 因为她早就对她说过,下次再见,不会再叫她一声姐姐。 他们错身而过。 沈闻笛站在原地失神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依然是无懈可击的公主,迎接每一道揣测她的镜头。 邵轻云进入会场,坐在自己的位置。 沈以趁着典礼没开始,赖着不走。 反正一会儿也是个上热搜,也是个被骂,再多几张照片也无所谓。 “最受瞩目的新人男演员。”沈以弯腰,和他脸对脸打趣,“获奖感言准备好了吗?必须要第一个感谢我哦。” 他笑:“不一定是我。” 她语调神秘:“我有预感,肯定是你。” 工作人员开始清场,她倒退着和他告别,不小心撞到了别人。她回身说对不起,看到那人手中晃动的半瓶水,不知为何想起了艾米丽死去时的样子。 那时正好是早晨八点钟,阳光斜斜插入水中,映在它发白的肚皮上,鱼鳍了无生气的飘荡,它的身体沉沉浮浮。 沈以突然觉得心慌,感觉胸腔堵了一大团东西,呼吸都不是很顺畅。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是张于蓝。 “喂,沈以,我今天上午打赵子非的电话没打通,刚刚又试了试,怎么还不通?你跟他在一起吗?” 第98章 一了百了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莫名的,沈以的心像浸入了冷水,又像是瞬间置身于太阳系最寒冷的行星。 “我不跟他在一起。等我给他打试试……” “我在魔都回不去,要不你直接去他家看看吧。我不放心。” “好,我现在去。” 挂掉电话后,沈以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一边想着不会的,他还要给她当总监,他们要一起做服装品牌,还要一起去看f1比赛…… 她回头看了眼邵轻云,在他注意到她的目光时,她已经转回了头,和王诗宜囫囵叮嘱了几句,就一边打电话一边向场外走去。 一开始还是走,后来是狂奔。 她顾不得在意那些见缝插针、没完没了的媒体,狗仔,粉丝。 气喘吁吁奔到车子前,她的手都在颤抖。 只是一个劲儿的安慰自己,肯定没事的。他不是想不开的人,他只是偶尔难过,只是不太喜欢跟人敞开心扉。 他永远对朋友的安慰说“好”,他就是真的好吗? 一路飙车,总算很快赶到。 敲门时她幻想赵子非来开门的样子,睁着一双很乖很安静的圆眼睛,问她你怎么这么着急?我只是睡过头了而已…… 但没有人来开。 当初她刚回国无处可去时,就是赵子非收留了她。她用记忆里的密码,开启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幽暗,没有一盏灯亮着。 小而温馨的两居室。 沈以不可抑制地又开始抖,连带着嗓音也不稳定:“赵子非,赵子非,非非。” 无人应答。 她推开他的卧室门,窗帘拉着,一片死寂。 光线幽微,模模糊糊勾勒着床上隆起的一道身影。 她想叫“赵子非”,但嗓子堵得发不出声音。 此时她的手已经抖得几乎对不准开关。 啪嗒,灯终于开了。 后来再回忆那天,沈以总感觉自己的脑袋里缺了一块记忆。 她想不起她自己是怎样呆如木鸡,被那一幕残忍的画面冲击。灵魂好像出窍了,一切全凭本能。 她扑过去,扯掉赵子非头上紧覆的塑料袋,疯狂拍打呼喊他的名字。以不得要领的方式拼命给他做心肺复苏,痛恨自己力气怎么那么小。 哭得声音嘶哑,几乎是尖叫着拨打110和120,然后继续按压他的胸膛, 比110和120先来的人居然是邵轻云。 他看到了沈以临走时那惊恐的眼神,于是起身跟了上来。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身后的浮华,放弃了一会儿可能属于他的荣誉。 那些都是虚的,他在意的人才是实的。 而哭得满脸潮湿的沈以,看见他的第一句就是:“你快来帮帮我!我按不动!你帮我救救他!救救他啊!!!” 他蹲在她身边,伸手摸上了赵子非的颈动脉。然后眼睫垂落,藏起沉寂的目光。尽管明知徒劳,他还是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和沈以一起拯救他的心脏。 直到120的医护人员冲进来。 邵轻云拉起了几乎站不住的沈以。 她浑身颤抖,看着他们将他抬上担架。而后彻底崩溃大哭,发出一声一声嘶哑的尖叫。 他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的怀里。 他身上那枚她亲手挑选的宝石玫瑰胸针,尖锐的花瓣刺痛她的脖颈。 但都不及心脏疼痛的万分之一。 医院里,人来人往。 一身火红高定的邵轻云显然有些格格不入,也太过于惹眼,有人认出来,立马新奇地偷拍发在网上。 同一时间,盛况空前的颁奖典礼上,知名影帝宣布“最受瞩目的新人男演员奖”归属于邵轻云,镜头切过来,他的位置却是空的。 胡芳杏打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但是邵轻云都没接。 医生过来宣布赵子非的死亡时,沈以腿一软倒在邵轻云怀里。 她茫 然呆滞了几秒钟,眼泪疯狂地滚落,死死拽着邵轻云的西装衣领,问:“是不是我打120太晚了?我应该一开始就打的,是我去的太晚了,要是再早一些,非非就不会死了……”她流露极度痛苦的神色,声泪俱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非要让他回京市的,如果他在家里,就不会这样了……” “跟你没关系,沈以,”邵轻云强制她抬头,眼神沉痛而郑重,“跟你没关系。” 死亡时间是几个小时前,死因是窒息。 赵子非心理疾病的躯体化表现,是过度换气,使得体内二氧化碳排出过多。抑郁症多年,他知道发作时怎么做,将头套在一个袋子里呼吸,防止自己呼吸碱中毒。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一时疏忽,也许是想一了百了。 第135章 总之,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只有几天前,他们在电话里最后的对谈。 “你说,赵子非就是赵子非。” “是呀,就像沈以就是沈以。” “谢谢你。” …… 沈以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 也想不通,一个那么鲜活的人,会骤然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深夜时分,他的父母闻讯赶来,赵妈妈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沈以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操心别人。她还能说什么呢?赵子非死了,他们才是最痛苦的人。在月亮湾的那个晚上,他们说那些狠心的话时,也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一个人怎么能那么轻易的放弃生命呢?不,沈以相信他也做过艰难的挣扎。 他那么在乎朋友感受,在崩溃的边缘,一定也想着不能让朋友伤心,还要去和沈以一起做一件事。哪怕想想都很难,但他们一起努力,总是可以办到的吧。 就像高中时,他其实害怕上台表演,被鄙夷的目光视作娘娘腔,是沈以给了他勇气,告诉大家,这就是我。 不是娘娘腔,只是赵子非。 校庆那晚的璀璨、欢呼、掌声对他来说像梦一样,竟成为他人生唯一的高光时刻。 他曾短暂和自己和解,但这些年从未真正自洽。也许有些勇敢的人可以,但他不行。甚至反复痛恨自己,为什么天生和别人不一样。 继续活下去,就是每天重复这样的挣扎。 所以他在最后一刻,顺从自己的心,放开已经扒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手,任凭自己坠落深渊。 会有一段极度痛苦的时候,但熬过去,就是彻底的平静。 只是可惜,他不是故意死去的。如果知道那天会死,他一定提前给每个朋友写一封信。 他会告诉沈以,是你那句话,让我一直走了这么远。 他会告诉张于蓝,你是我世界里最帅气的女侠。 他会告诉万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 赵子非的葬礼在津海举行,万峥也来参加了。 墓碑立在一座面向大海的山上。 万峥在他微笑的相片前站了很久,久到亲朋好友陆续下山,只剩下他和沈以两个人。 他神情萧索恍惚,说:“也许我也有责任。” 在自己最不懂事的年纪,给别人造成最痛苦的伤害。永远都解不开,再多的道歉都于事无补。 沈以递给他一个日记本。 “我本来打算烧了的。既然你来了,那你决定怎么处理。毕竟,与你有关。” 邵轻云在不远处等她,而张于蓝在等万峥。 她在离开前,转头补充:“密码是0317。” 万峥低头看着日记不语,在沈以离开后输入了那几个数字。 里面藏着0317的秘密。 它不是谁的生日。 而是高一下学期刚开学的某一天。 那时每逢周末,琴山下的篮球场总是人满为患。 青致中学的学生最多。 赵子非打得不太好,但为了装作融入男生,还是常常跟来做围观的替补,等待极少数缺人的时候。 万峥总是袒护自己班的男生,在有人推推搡搡骂赵子非运球烂时,万峥就会高高大大站在他面前,帮他推搡回去。 谁的气势都比不上万峥,就连赵子非也是畏惧他的。 直到那个黄昏,他和万峥一起在场边休息。 一个小女孩眼巴巴仰头望着他——手里的矿泉水瓶。万峥两口全都灌完,随手抹了把下巴,将空瓶子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欣喜接过,怀抱一堆瓶子,左掉一个右掉一个,万峥笑了笑,起身帮她拿着,送去给不远处拖着麻袋的老奶奶。 他才发现,原来万峥不是他想的那么可怕。他甚至有柔软的内心,也许和他一样柔软。 他不知不觉成为了万峥朋友里的一员,看到他桀骜背后的另一面。 混沌的内心就是在那时开启一道缝隙,挣脱出一株幼苗。 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但他是一个男生。 这似乎是不对的。 不对吗? 对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陷入日复一日的思索。 但没能抵得住情感的驱使,有一天,万峥在教室后排睡觉,一支胳膊大喇喇伸到前面来,头侧着枕在手臂上。 微蜷的手指带着不设防的松弛,骨节分明又独具力量感,赵子非忍不住牵了上去。 轻轻柔柔,十指交缠。 再抬眼,他对上万峥惊讶、困惑、厌恶的眼睛。 …… 赵子非在日记里写,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那是一种藏在内心、血液的东西,他无法靠精神抵挡。 他只是日复一日的思考,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到底想要什么? 漫长的时光里,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也确实得到了一些满足欲望的东西,白天他挂着满身名牌招摇过市,夜深人静时,他看着那些包包,首饰,衣服,却只觉得空虚。 空虚的原因是,真正能填补他、给他自信的东西,他很少获得过。 他想要父母的认可,想要另一半毫不犹豫的爱。 也许再耐心等等,一切都会有的。 但他没能撑到那一天。 第99章 joyoffish我还是更喜欢…… 沈以来到邵轻云身边。 他像这些天每次的习惯一样,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摸两下后脑勺以示安慰。 墓园在阴天总是格外凄清。 她跟着邵轻云往山下走,目光扫过一排排墓碑,看着上面定格的名字,时间,和笑容。 她问他:“你妈妈走的时候,你见到了吗?” “抢救时我在。”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她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想象,当时的他有多痛苦。 赵子非只是她的朋友,而叶湄,是他的妈妈啊。 她声音凄凄:“那么,我得要多长时间,才能忘记那一天呢?” 忘记她打开灯的那一刻,忘记令她恐惧而痛彻心扉的一幕。 “很久。”他诚实地说,但没有告诉她一个残忍的真相——一个生命的离去对生活其实没有太大的影响。 人可以在幸福中生活,也可以在痛苦中按部就班。 毕竟饭是要吃的,觉是要睡的,还有事情是必须做的。 “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你可以吗?” “我可以。”沈以明明脸色憔悴,可答应得非常坚决,“什么事?” 她也需要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琴山路14号。 也就是曾经的叶家,现在属于邵轻云的那幢庭院。 院子里站着两个高大健朗的陌生男人,这件事已经非常奇怪了。 没想到上了二楼,王诗宜和梅姨都在。 她们在照顾一个躺在床上的女子。 女子面色苍白消瘦,脸颊凹陷,黑眼圈浓重,表情空空茫茫。但能看出来五官很清丽,约摸三十多岁,近四十的模样。 沈以眨了眨眼睛。 脑海中电光火石回忆起了一个风雨夜,闪电一瞬亮起,楼下的女人满脸惊恐地看向她。 明明那个女人的面孔仍然是模糊的,可是沈以感觉,就是她。 当年出现在沈克己家的女人,她以为见鬼,成为困扰她多年的梦魇,其实都是真的。 她在大概八岁的时候,曾亲眼撞见被沈克己性虐待受伤的女人。 她攥了攥手指,问他:“这就是你的底牌?” “是沈克己以为的底牌。”邵轻云说,“她是王诗宜的姐姐,王诗然。帮我一个忙吧,沈甜甜,这几天能不能好好保护她?我有事情要去做。” 她仰头,睁着亮似星芒的眼睛,坚定地对邵轻云说:“你尽情去做,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好她。” * 沈克己派人去京郊的精神病院找王诗然时,她早就不在了。 另一边,邵轻云因前几天频繁出入医院,又成为了热议的源头。 万能的网友扒出了他小时候的照片,也是在医院,在叶湄去世的现场。 人们吃到惊天大瓜——邵希恩居然是叶湄的儿子。 与此同时,他那极致辉煌过,后来又走投无路去世的父亲——港商邵雪舟,也自然而然被大家扒了出来。 毕竟叶湄和邵雪舟曾经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眷侣。 旧事只要牵出一个线头,连带着的一切也会重新浮出水面。 当年关于叶湄死因的猜测也曾闹得沸沸扬扬,不过那还是电脑上网冲浪的年代。 而现在,不管多旧的新闻,只要登顶热搜,大有野火燎原之势。 叶湄的旧日老板沈克斌首当其冲被当做怀疑的对象。 有人扒出当年的爆料,圈内工作人员曾见 第136章 过叶湄被迫参加商务酒局,还发出了模糊的照片。在叶湄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的情况下,公司仍然在压榨她,但她为了还清债务,选择忍气吞声。 这样的舆论导向让大众一边倒的替叶湄鸣不平。 自然有不少人去邵希恩的微博下面蹲着。 他的账号除了转发剧宣、综艺宣、营业照之外,从来没有别的发言。像一直以来都是公司运营。但也渐渐积累了将近一百万粉丝。 而因为最近的大八卦,越来越多的粉丝来问他真相,关注量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就破了百万。 但邵希恩的微博始终沉寂,连公司也是一言不发。 就在大家以为蹲不到真相了,5月5日,立夏时节,凌晨2点27分,邵希恩的账号突然发布了一条长文。 深夜,并不是网民最活跃的时间。 但邵轻云有一百多万粉丝,足够了。 于是在沈家人第二天早晨反应过来时,关于曾任引光传媒电视剧制片人的沈克己,走私致幻剂、权色交易、以胁迫手段潜规则试镜女演员的丑闻已经传遍了全网。 他和叶湄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但有间接的刺激——他知道叶湄心理疾病严重,以多年老友的身份,获取她的信任,为她提供了境内一般渠道无法购买到的违禁药品,几微克就足以让人产生幻觉,严重的会产生轻生念头。知道真相后的叶湄痛苦万分,想要曝光沈克己的所作所为,却被他发来自己不清醒时的视频威胁。最后在成瘾、还债、声名狼藉的幻想等多重打击下,叶湄终于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时邵轻云还未成年,连靠山都没有,在失去母亲的巨大悲痛下,没有怀疑更多,毕竟是警方已经定性的自杀事件。 沈克斌也不给他怀疑的机会。 叶湄的手机随着她一起坠楼,粉碎,最后悄无声息消失。 她曾是电影厂初代的女明星,他们有共同闯荡的情谊。 他也曾为她倾倒,特意买下她家旁边的老房子,只可惜有缘无分,比不上她和别人的一见钟情。 叶湄已经死了,他不能再为此搭上一个亲弟弟。况且,沈老也对沈克己的恶劣苗头有所察觉,所以给他改名克己,并且要求沈克斌一直约束、保护他。 沈克斌在舆论盯着他的掩盖下,悄无声息免去沈克己在公司的职位,只保留股份,让他在国外避了一阵。 然后他熟练运用金钱压制媒体。不久后,一切真相就如合上盖、锁上锁的箱笼,彻底盖棺定论。 他以为尘埃落定,没想到会在多年之后,被邵希恩一夜之间全爆了出来。 选择在娱乐圈崭露头角是邵轻云的计划之一,他要传播力、影响力,让沈克斌无法阻挡的影响力。 丑闻带来连锁反应,引光传媒股价震荡。 邵轻云以一己之力挑动了这个二十多年的行业巨鳄。 但毕竟拥有全国顶尖的公关团队,官方很快发布否定的声明,欲起诉邵轻云造谣。 邵轻云好像也在等待这一刻,直接发上来一张受理案件通知书。 他早几天已经以原告的身份向法院提交起诉书,反将引光传媒一军。 只是为了保护证人隐私,他没全部公开在网络上,但他有明确的人证物证——沈克己购买致幻剂的渠道证据、同样遭受过折磨但沉默多年的女演员…… 是的,不是只有王诗然一个受害者。 而帮助他找到她们,鼓励她们站出来发声的人,是邵轻云真正的底牌做到的—— 沈闻溪。 邵轻云曾和沈闻笛有一段绯闻,说她为他引荐导演、制片人。 那个制片人就是沈闻溪。 沈闻笛想让他有机会参与自家公司的大制作电影。 但邵轻云却想和沈闻溪产生交集。 有调查作为基础,加上几次聪明人之间的交锋,他彻底确定,沈闻溪暗藏反骨,只不过是在忍辱负重,毕竟自己的地位,全在于自己父亲的一句话。 沈闻溪其实并不满意沈克斌替她决定的婚姻。而且他们的投资、制作理念太老了,连年的亏损,沈克斌仍旧认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她想要的东西是——沈克己的全部股份。 与此同时,沈克斌将会因丑闻不得不接受调查,大概率退位,那她将成为引光传媒最大股东,以及实际控制人。 这诱惑太大了。 而且,她不像两个妹妹那么单纯,她从大学毕业就深深参与在公司的各个环节,知道的传言、肮脏事很多。 她本身就看不上这个胡作非为的叔叔。 她曾对沈以不屑一顾的原因,除了同父异母的隔阂,还因为她居然蠢到和那个人关系亲密。 她对这个叔叔没有一点感情。 除却利益以外,出于正义,她也觉得这个人早就应该得到惩罚。 但没有人知道让邵轻云稳赢的证据,有她这个沈家大小姐一份力。 在舆论最轰轰烈烈的时候,沈克己被警方带走,沈克斌配合接受调查,引光传媒上下大乱,沈闻溪第一时间站了出来,以雷厉风行的手段稳定了局面。 并且公开发表致歉声明,承诺有她在的一天,就会保护旗下所有的女演员不受侵害。也立即从上到下改革整顿,立志成为行业干干净净的标杆。 这番操作果然获得了舆论的压倒性支持。 并且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公开宣布退婚,恢复了单身。 沈克斌给她精挑细选那个夫婿时,想的是能给她助力,能给引光传媒助力。 但她对那个养尊处优的男人并没有多大的好感,她认为他配不上自己。 她坐在沈克斌从前位于顶层的办公室,看着从跌落到上涨的股价,笑了。 事实证明,她沈闻溪不需要谁的助力。 “改朝换代”之后,将由她带领引光传媒,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 诉讼程序复杂又漫长,沈克己的庭审被排在了三个月以后。 他涉嫌□□、走私毒品、职务侵占等罪名,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在这期间,清大法学博士的公示,邵轻云的名字就在其中。 他完成最后一个合约的广告拍摄后,发布了退圈声明。 “致粉丝: 感恩相遇。 再见面,彼此都是普通人。从此不会再签名合照。 三年拼尽全力做不擅长的事,希望没有辜负你们的支持。也希望喜欢过我这件事,能让你们回想起来,仍觉美好。 但最美好的,应该是你们自己的人生。 最后,请不要再讨论我的爱人,不要再传播她的信息,感谢。 否则,法庭见。” 除了这条简短的公告,他还给超话里所有5级以上的粉丝都发了签名照。 至此,邵希恩这个名字将不复存在,有的只是邵轻云。 博士邵轻云,沈以的男朋友邵轻云。 * 后来沈以问过邵轻云,为什么是5月5日,凌晨2点27分? 他说,那是他妈妈去世的时间。 她沉默片刻,又问:“你想认识沈闻溪,为什么直接不找我?” “在整个过程中,我不想利用任何人,尤其是你。”他说,“其实对沈闻笛我也有抱歉,但她后来那样对你,算是扯平吧。” 邵轻云将一切算得刚刚好,经纪约签了三年,在一切陈 年往事都解决后,合约也正式到期。 “黎恩采那边有退团回国的风声,你早点搭上线去争取。” 黎恩采是韩国现役顶流女团的中国籍队员,在外打拼多年,国内外人气超高。但到了将近三十岁的尴尬年纪,回国发展是大势所趋。 这是他和梁璧君早就定好的计划,为什么偶像练习生赛道赔钱也不放弃,就是等待这一刻,争取得到黎恩采的签约。 梁璧君在心里感慨,邵轻云总是能比她多想十步。有了黎恩采,她将拥有最好的流量王牌。 “我不能随便放你走,你陪我去和黎恩采谈,我怕我做不好。” “不,你已经能做得很好了。”邵轻云目光笃定。 莫名的,梁璧君有点眼睛发热。 没有邵轻云的助力,她一个只爱追星、吃喝玩乐的大小姐,真没有毅力走到现在。 后来她在应有尽有的人生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她要带着钻石传媒上市,成为和引光传媒并驾齐驱的行业巨头。 “目前你赚了这么多,放着也没用,可以都投进来作为股份。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亏本。”梁璧君又恢复了大小姐的自信。 “可以。”没想到邵轻云干脆地答应,下一句却是——“股权人换成沈以。” 梁璧君大吃一惊:“你知道有多少吗?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依旧淡定,仿佛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不夸张,是我欠她七年的。” 梁璧君本该阴阳几句的,但却没什么讽刺的兴致。 第137章 只是在邵轻云打算离开时,她突然开口:“我说我没喜欢过你,是假的。” 邵轻云背影停顿。 她在他身后,低沉地笑了笑。 “有一天胡芳杏说,感觉我和沈以有点像,个子也差不多,说话的语气一样,乍一看五官都相似。所以,当年我们在美国,你对我那么真诚,是把我当做她的替代品吗?” 邵轻云转身,用那种她口中形容的真诚眼神,看着她:“我不会把你当作替代品,你是你。而沈以,她无可代替。” 邵轻云离开后,梁璧君发了会儿呆,无奈笑了。 “唉,你这家伙真的很容易让人喜欢呢。”她深吸口气,看向落地窗外阴霾笼罩的城市。 片刻后,她潇洒地转了个椅子,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你不是要合伙人吗?我跟你做。但是我很忙的,顾不上太多,你最好别是在瞎搞……” 那边传来沈以欢欣雀跃的保证。 挂断电话后,梁璧君懒懒摊在椅背上,洒脱地笑了。 “不过呢,我还是更喜欢你老婆。” * 邵轻云重新回归学校的时候,沈以正热火朝天地筹备着自己的品牌。 品牌的英文名叫做“joyoffish”,翻译过来是“鱼之乐”。 理念是让你感到快乐、舒适的,就是最适合你的时尚。 做一个品牌,从设计、面料、供应链等等她都事无巨细的把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也冲淡了赵子非带给她的痛苦。 她取了这个名字,就是想让赵子非以这样的方式陪伴她。 每当遇到艰难险阻,或者想放弃的时候,看着这个名字,她也会咬咬牙坚持下去。 邵轻云搞起学术来也很忙,他此前接受的是国外法律体系学习,虽然自学考过了国内律师从业资格证,但还需要弥补很多缺失。 这天,沈以一整天的工作都非常顺利。设计师画出符合她心意的图样,打版师攻克了一个工艺难点,面料师选到了最为合适的材质,品牌发布的第一场秀也筹备顺利。 黄昏时分,沈以早早结束工作,心血来潮开车去大学门口等邵轻云。 她存了捉弄的心思,故意开了辆孔令仪的红色帕拉梅拉,虽然俗了点,但是沈以想要的冲击感足够。 她特意配了一条红色吊带长裙,早就染回的黑发十分有女人味的散在背后。 烈焰红唇,身材火辣,和全国top级高校浓郁的学术气息格格不入,因此吸引了目光无数。 正是饭点,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 一个个都非常有书卷气,长得就像是建设国家的栋梁。 没等多久,邵轻云就出来了。他最近科研任务沉重,无边框的窄方眼镜已经焊在了脸上。但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甚至更多了一些斯文内敛的气质。 他正在边走路边跟一个女同学讨论着什么,两个人看起来一板一眼,严肃正经,但讨论地很热烈。 沈以瘪瘪嘴,环起了手臂。 再仔细一看,那个女生居然有点眼熟。她摘掉墨镜细看,想了半天没想到是谁。 这个时候邵轻云已经注意到了她,跟那女生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起向她走来。 沈以仍然环着手臂,直到他们过了马路,越来越近,她忽然脱口而出—— “李佳曼?!” 她就是当年对邵轻云充满敌意的全校第二,还是害的邵轻云头破血流的始作俑者。 沈以实在是没想到,绕了一大圈,会在这里再次遇到李佳曼。 邵轻云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的装扮,嘴角扬着点笑,给她介绍:“没错,她现在是我的学姐。” “学姐”这个词让李佳曼有点赧然,实际上她变化不大,还是短发,黑框眼镜,形象太固定了,所以沈以得以想起她来。 她比邵轻云早两届读博,已经在京市的红圈所小有名气,还随她的教授参与过政府立法顾问的工作。 老同学相见,自然而然一起去吃了顿饭。 饭桌上沈以听到邵轻云和李佳曼的讨论,他们打算未来成立一间公益律师事务所,主攻烂尾楼维权案件。 大部分内容沈以根本听不懂,就眨着一双大眼睛,一会儿看看邵轻云,一会儿看看李佳曼,一脸专注聆听的表情。 中途李佳曼去上厕所,沈以刚喝了一口橙汁,突然被身侧之人揽过了脑袋。 沈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邵轻云用力吻住了嘴唇。 辗转吮吸了一会儿,她推开他:“你干什么!” 虽然是包厢,但也算是在外公众场合。 “你刚刚那么看我,我受不了。”他还蛮有理。 沈以瞪大眼睛:“明明你们说得那么认真,你还能注意到我在看你?” 他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将她肩胛骨上歪斜的吊带正了正。 “吃饱了吗?吃饱就早点回,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沈以抿唇暧昧地笑了,两人早出晚归数日,各自心里早就屯了一堆干柴,只等着用彼此的烈火点燃。 三人吃完饭出来,邵轻云去开那辆红色的保时捷,沈以和李佳曼在门口等待。 她也没什么想和李佳曼寒暄的。 谁知李佳曼站在她身侧,先笑了。 “好奇怪,今天一看见你,我就想起你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 “你说我是可以改变规则,弥补缝隙的人。谁能想到呢?我现在真的在干这样的事。” “那不是很好吗?”沈以若无其事反问,一边想起这两个高学历人才在饭桌上探讨的,法律的滞后性和社会变化的复杂性。 她当时其实在心里感到崇拜,他们这么优秀的人,正在用自己的能力,做惠及众生的事情。 她转头对李佳曼发自肺腑说:“你们真的很厉害。” “你也很厉害。”李佳曼看着她,想起她在被媒体围攻时,那无所畏惧的反击。 沈以忽然转身到她面前,凑近她的脸颊仔细看。 李佳曼下意识后撤,对她带着香风的靠近,脸都微微红了。 “怎,怎么了?” 沈以展颜笑开:“不错嘛,有长进,痘痘没有了。” 李佳曼轻咳一声:“当然了,这都多少年了……” 身后传来保时捷油门的轰鸣,邵轻云坐在敞篷车的驾驶座,表情十分不解,以及不悦:“你怎么不管男女,都能勾搭两下呢?” 李佳曼哈哈笑了,实在是,在外永远正经八百的邵轻云,真的只有在沈以面前,才表露这么活人感的一面。 邵轻云自顾自运筹帷幄。 听说她过几天还要去面试首秀男模,他是真不放心,沈以极有可能做出动手动脚的行为。他必须要去监督着点。 她有个特质,不论男女,只要跟她说几句话,就很难不对她产生好感。 只不过对他来说,并不完全值得高兴。 一腔闷火转化成了激情,回到家一进门他就把沈以按在了墙上。 火热急促的气息让狭窄的玄关迅速升温。 沈以头仰的高得不能再高,被他困在怀里,有种要被他循序渐进吞入腹中的感觉。 “为什么穿成这样去找我?”他慢条斯理,跟她算账。 第100章 那你叫叫就叫 在学校对面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发现来来往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他的心眼更是缩成了指甲盖大小。 她勾着他的脖子笑,眼睛即便在幽暗中,也亮得摄人心魄。 “我要让大家知道,你有个‘霸总老公’啊!” 她现在算是老板,在他面前又从来横行霸道,称一句霸总毫不夸张。 话音刚落,他贴在她背后的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拉开了裙子拉链。 他又压过来吻,亲完这里亲那里。 她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像一泓解冻的泉,汩汩流淌。 裙子落在脚边时,邵轻云的手机响了。 他没听见似的,她伸手进他口袋里,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傅教授。 邵轻云终于停下了动作,平复了一下气息才接起了电话。 沈以无所事事听他讲完,他再看过来的目光已经有几分抱歉。 “等我半个小时,好吗?” 沈以叉腰无语,脱口而出:“半个小时我都晾干了!” 说完两人具是一怔,邵轻云先笑出来,问:“哪儿晾干?” 沈以面红耳赤,提起裙子转身就往楼上跑。 她先洗了澡,换上月光色缎面睡裙,轻薄垂顺显身材。沈以对着镜子绕了圈,点点头,足够□□了。 只是半个小时早就过了,邵轻云还没影儿。 沈以心生不满,去书房寻他。 他退出娱乐圈后,就从梁璧君手里买下了京市这桩别墅,既是因为住习惯了,也是想让沈以能和妈妈经常在一起。 他们打算有空了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装修。 第138章 所以二楼的书房实际上还很简陋,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排书架。 沈以进来的时候,邵轻云正面向窗边而坐。四下静寂,唯有他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 沈以光脚踩在地板上,蹑手蹑脚走过去。 快走近时,邵轻云鼻翼微动,敲键盘的手顿了顿,忽然一把合上了笔记本屏幕。 与此同时,沈以已经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从侧面探过头来,娇声说:“什么时候弄完啊?你把‘老公’都等不耐烦了。” 邵轻云默默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欲言又止。 这时笔记本电脑里发出一个突兀的声音:“呦呵呵,小邵艳福不浅啊。” 揶揄的老头声音把沈以吓了个激灵,立即离开邵轻云后背,站好立正。 她瞬间明白了他为什么忽然合上电脑屏幕,原来他跟博导连着视频! “呃,不好意思,教教教教授……” 此前邵轻云带她参加过饭局,介绍过他们认识。 也因此,更尴尬了。 沈以内心尖叫着溜走了。 那边教授还在乐呵呵笑他:“确实晚了,要不你先去睡,明天早点再弄。” “没关系,您继续说。” * 沈以在羞愤中把自己等睡着了。 连日的早出晚归,她其实也很疲惫。 只觉得睡意深沉间,后背变得极其灼热滚烫,她不停地往远蹭,后面那片热就继续追过来,始终紧贴着她不放。 约摸到了清晨四五点钟,沈以只是小小地翻了下身,调整僵硬的姿势,耳边就传来邵轻云微哑的嗓音:“睡好了吗?” “没……”沈以用睡意浓浓的嗓音回应,一边在怀里的被子上蹭了蹭。 但她再不能享受安稳的睡眠。 轻薄的蚕丝被盖在人身上,像是起伏不平的山丘。此刻,山丘并不安宁。像有不知名的兽潜藏在地表之下,从高到低,游移不定。 她闭着眼,咬着唇,半晌终于破防笑出声:“很痒!” 他仍然没放开:“我看看晾干了吗?” “啊啊啊你闭嘴!”昨晚的一系列羞愤又重回她心头,“放开我,我要睡觉!” “我一夜没睡。”他在她身后淡定地答。 她暂停挣扎,睁眼回视他:“到底忙到几点啊?” “没几点,就是单纯睡不着。”他注视着她,原本浅琥珀的眸子,此刻黑沉沉的吓人,像燃着一团黑色的火焰。 整个晚上他尽可能克制,想让她睡个好觉。 没想到自己根本睡不着。渴望的人就在怀里,简直是极大的煎熬。受刑也不过如此。 这下她醒了,他的行为更加放肆。 她咬牙闷哼出声,他们仍保持着侧躺的姿势。 他的手压在她的小腹上,避免她逃跑。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侧,呼吸一下重似一下。 她侧过头,气息不稳地调笑他:“你的同学……老师……知道你这么不正经吗?”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说:“我的导师昨晚刚知道,我有个不正经的‘老公’。” 她佯装生气要调回头,他却没让,单手熟练地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 像捧着挚爱的宝贝。 从破晓直至天光大亮。 最后回到了他上她下的位置。他的头搁在她的肩膀,坚硬的下颌硌得她骨骼疼痛。 她的手刚软软地抵上他的胸膛,又无力地落在布满褶皱的被单上,他的手掌覆过来,插入她的五指间。 “你知道吗,孟圆订婚了……”她说。 “嗯。”他专注着动作,回答得心不在焉。 沈以没了声音。 他抬起脸来,情潮缱绻的眼睛近距离探究她。 “你也想吗?” 沈以反应过来,说:“没有。” 他眼里漫上笑意:“天天用称呼暗示我,自己又不好意思叫。” 沈以热血顶上大脑:“我才没有不好意思!” 他不言,看着她,那好整以暇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说:那你叫。 她不服气地瞪着他:叫就叫。 她强硬地掰下他的脑袋,贴着他的耳朵道:“老婆。” 他用手搔她的痒痒肉,她笑着求饶,又重新贴回他的耳廓,吻了吻,轻轻说:“老公。” 他似乎是顿了顿,但很快,像是被迅速点燃。 沈以被迫承受他夸张的热情,额头汗珠滚落。 在脑袋金光乍现,身体里浪潮激涌的时刻,邵轻云也贴近了她耳朵,声音藏了无限情深,用她最喜欢听的粤语说—— “老婆仔。” “我永远都咁爱你。” * 最近每次和邵轻云约会,沈以都要特意打扮一番。 因为她总怕他猝不及防求婚。 但每次都没有,她便猜他在等一个特殊的时机。 所以最近沈以在忙碌之余,又暗戳戳紧张起来。 因为近期有两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场合。 一个是joyoffish品牌发布的首场时装秀。 沈以把秀的位置定在了月亮湾的海边,黄昏时分开场。 张于蓝担任开场模特,同时她也是joyoffish零售运营负责人。 在等待开始的前几分钟,沈以蹲在她脚边,替她整理裙摆的褶皱。 那件裙子恰好也是海蓝色的,和当年运动会入场时张于蓝穿的颜色相似。 她看着面前认真梳理裙摆的沈以,感慨:“你看,人真的是有预感的,没想到那真的是我的预知梦。” 沈以站起来,凑近用指尖匀了匀她眼角的亮片,笑了:“那你现在再预知一个,我们的小fish,是会几个月就倒闭呢,还是会火到全国,全世界?” 张于蓝对上她的闺蜜兼老板永远亮闪闪的眼睛,想,这双眼睛真神奇,永远这样充满希望。 沈以的背后,海上晚霞正缓缓铺展,瑰丽如画。 她拥抱了沈以。 “我们当然会是最好的。” 她放开她,轻轻叹息:“如果非非还在就好了,他一定也很高兴。” 沈以抚摸自己的领口,那里别着一枚小鱼元素的品牌logo。 “他一直都在呢。” 音乐响起,张于蓝对她笑了笑,挺胸抬头登场。 那是以她的形体量身定做的裙子。 张于蓝从业多年,这是唯一一场秀,无需她节食减肥的。 她们的秀,展示服装无需骨瘦如柴、如同刻在一个苗条模子里的模特,从第二位开始,体型丰富多样,甚至还有160身高的女孩登场。 哪怕模特面容朴素,joyoffish也能用着装和搭配点亮面孔,展现个人气质。明媚的,张扬的,内敛的,文艺的…… 这也是他们品牌真正的内核——以服装去展现性格,而不是以背离自我去追求不舒适的时尚。 沙滩两侧坐满了邀请来的博主、买手、时尚从业者、媒体等等。 沈以满意地看着整场秀结束,合伙人之一的首席设计师上台讲理念。 最后沈以也被邀请作为主理人上台讲话。 落日后的蓝调时刻,周遭早就布置好的星星灯亮起来。 她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琴山,声音悠悠:“高中时候,曾经有人问我,我所认为的真正的美到底是什么?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后来我去了很多国家,见过了很多人,从阳光明媚的爱琴海边,到印度最脏最乱的菜市场里,然后我发现……我还是不知道。” 台下哄笑。 沈以神色自若,握着话筒继续说:“直到前几天,我的编辑把样书寄给我。哦是的,我出了本书,不是打广告哈,但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买。” 她语气里有毫不遮掩的自得,很多人再次被她逗笑。 “这本书叫《世界就是你所在的位置》,书名来源于,高中就暗恋我的男朋友。”她恶作剧般和台下的男人对视一眼,切回正题,“拿到书以后我从头至尾翻了一遍,仍然觉得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很美。然后我发现,那个答案没那么重要了。为什么非要一个定义呢?现在,在你所站的地方,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dresslikeyourself,就最好了。” 场下掌声雷动。 这时观众席接连有人发出惊呼。 沈以看到邵轻云起身,他穿泛着光泽的灰西装,里面配黑衬衫,正式而内敛,衬得怀中一大束玫瑰格外热烈。 沈以热血上涌,欣喜又紧张。 台下媒体预感到了什么,疯了一样疯狂拍照。 有人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几个月前引爆媒体的邵希恩吗? 他退出娱乐圈后就销声匿迹了,还有不甘心的粉丝经常去清大门口蹲守。都被他视而不见,决绝得很。 结果在沈以的品牌发布秀上大方现身了。 当时媒体还揣测,邵轻云和沈家女谈恋爱,又亲手把沈家人送进了监狱,好一个恨海情天的戏码。自然有人猜疑他们的感情,但现在他用行动证明,从头至尾,他和沈以才是坚不可摧站在一起的人,超越了所谓的血脉。 第139章 他用充满欣赏、赞扬、爱意的目光看着她,沈以“我愿意”三个字都开始酝酿了,结果他只是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说:“辛苦了。” 她当时不是不失落的。 第二个重要场合是孟圆的婚礼。 人家的婚礼,她跑前跑后比任何人都忙。 地点是她协商的,婚纱是她帮挑的,妆容造型也是她把关的。 也是托了她的福,孟圆穿上了verawang和jimmychoo,在能看见海的一大片绿草地上举行婚礼。 那天的孟圆再不是一个朴素、平凡的女孩,而是全场的焦点。 她和薛敬文面对面说着各自准备的誓词,沈以先在下面泪眼汪汪,哭成了花脸猫。 新人交换完戒指,在扔手捧花的环节,孟圆选择了直接送。 主持人问送给谁。 她说:“给我最好的朋友,沈以。” 宾客鼓掌,沈以收起惊讶惊喜的表情,抹掉眼泪走上舞台。 孟园握着话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以,欲言又止。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话,从小就是,尤其害怕上课被点名回答问题。 对着沈以说话,似乎比对着她老公还要难。 但是,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握紧了话筒,一开始声音甚至是发抖的。 “其实我是……很没自信的人,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普通,当别人肯定我,第一反应永远是怀疑。有人喜欢我时,我甚至会反问,怎么会呢?我哪里漂亮?哪里值得?” 她咽下喉间酸涩,继续说:“后来有一天,我的朋友说,她觉得我很好看。” “她在我眼里,是全世界眼光最好的人,也从来不会撒谎。所以她说我好看,我就相信。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拥有自信。” 沈以接过了捧花,本来就泪失禁,此刻更是泪流满面,祝福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孟园呢?说誓词能强忍住没哭,结果看见沈以哭,她也绷不住了,两个女孩子在台上对着流泪,然后拥抱。 孟园看向台下的邵轻云,那是她高中时代甚至不敢抬眼看的男人,此刻她却直视着他,用话筒公然说:“邵轻云,你必须要永远对我的朋友好。” 一众亲友发出欢呼、起哄的声音。 沈以擦掉眼泪,看着邵轻云在台下稳如老狗,礼貌点头微笑的模样。 特别想把他一脚踹飞。 后半截的婚宴,沈以都在暗暗失落中度过。 对待邵轻云的行为也不自觉有点刻意挑事的感觉,但他就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礁石,撞上多少海浪也岿然不动,悉数包容她的小脾气。 直至婚礼结束。 他们回到琴山已经是深夜。 两个人都喝了点酒,打车到山下,步行走回两幢相邻的房子。 “孟园真幸福啊,我真开心。” 她拉着灯柱转了一圈,抬眼看到老孙的超市招牌。 从第一次进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这里,”她指着超市,对邵轻云说,“我第一次看见你。” 他微微笑。 两个人步伐慵懒地爬坡。 她又说:“这里,你踩坏了我的榴莲。” 他没有争辩。 “这里,你背着我回家。” “这里,你第一次亲我,不对,强吻我。”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家门口。 “这里,你第一次等我上学。” “还有,你第一次骑车载我回家,因为万峥找我麻烦。”她无限怀念过去,笑得愉悦,“我还记得我说,咱俩是最不合的星座。” “70%。”他没头没尾说。 “什么?”沈以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双子座和摩羯座,配对指数70%。” 她完全愣在原地:“你不是根本不相信星座吗?你什么时候偷偷查的!” 他表情坦荡,语调悠扬:“就是那天晚上。” 沈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哇!你这个闷骚摩羯!”她心下甜蜜爆表,表面却张牙舞爪,“今晚各回各家,以示惩罚!” 她说罢转身向上,佯装要回家,实则在等他哄她。 可等了几秒钟都没有动静。 沈以心生不满,猛然回身找他算账,整个人却定在原地。 他不知何时已单膝蹲下,手持 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里面一枚璀璨的钻戒,折射着今晚的月光。 她顿时不知所措,曾经在内心排练过一百遍的俏皮话,现在一句都想不起来。 “嫁给我吧。”他抬眼望着她,温柔,郑重,笃定,“我的人生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又想哭了,但还是克制住,问:“为什么是在这里?” 她明明预想了那么多盛大的场合。 他告诉她答案:“因为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站的地方。” “你拍晚霞的那天吗?” “不是,前一天。” 她回忆:“前一天?” “嗯。” 那天,是沈以第一次搬来月亮湾的日子。 是一个阳光过分明亮的下午,邵轻云照旧站在二楼的窗前读诗。 一辆货车停在了门口,搬家工人来来往往。后面停着一辆红色保时捷,气质非凡的女主人正面向大海打电话。 他自然好奇,毕竟隔壁空了很多年,便多看了几眼。 沈以就是这个时候,从副驾驶走了下来。 他的眼睛先触到一抹绿,生动的绿,夏天的绿,烂漫的绿。 是沈以穿的无袖连衣裙的颜色,衬得她皮肤白得发亮。她站在和妈妈同样的角度,面向对她来说泛善可陈的大海。 侧脸没什么表情,但邵轻云自高而下,还是能发现她眼中五味杂陈的恍惚。 就算她不喜欢爸爸,但离婚毕竟是一件听起来充满悲情和无奈的选择。 逃离意味着自由,同样意味着失去。 她垂下了眼睫,垂下了头。 这时,女主人站在后备箱的位置,用一种优雅的嗓音唤她:“沈甜甜!来帮忙好吗?” “好!”女孩应了声,转过头来却是一张全无阴霾的灿烂笑脸。好似此前的失落,都只是邵轻云的幻觉。 “妈妈,你开心吗?” “开心。” “你开心我就开心。” 她抱着一个大纸盒子,迈着欢快的脚步走进去,走出来,充满干劲和活力。 像一株常绿的植物,开着永生的花朵。 那么的,吸引他的注意。 …… 所以,沈以,我可能比我想象的,更早更早喜欢你。 我有很多秘密。 比如说,第一次骑车捎你回家的晚上,我梦见了你,惊醒后莫名其妙点开了搜索——双子座和摩羯座不合吗? 比如说,你环球旅行每去一个地方,我都会联系人护你周全。 比如说分开的七年,我其实飞过很多次英国……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将指环套进她的无名指—— 从今天起,唯有死亡将我们分离。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