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你至星辰》 奉你至星辰 第1节 奉你至星辰 作者:梦攸奈 简介: 阳光开朗系e人超模x美强惨属性i人大佬 年龄差8|少女暗恋成真|sc 1. 外人都道模特圈鱼龙混杂,新晋超模季沐子却是圈内独此一份的存在。 因貌美爆红的跆拳道女神,退役出道数月便合作多个顶奢品牌,各时装周的走秀邀约也纷至沓来…… 更有八卦营销号爆料,其背景了得,有神秘商界大佬坐镇。 珍宝般奉至星辰处,宵小蝇营不可欺。 舆论甚嚣尘上,季沐子:“谢邀,我家境普通,有对象不假,开小酒吧糊口,年纪大身体还不好,就一张脸长得还行,所以我得努力工作多赚钱,争取早日买上房,把人娶回家。” 2. 沈羡之曾年少有为。 二十岁那年就作为沈家第三代的中流砥柱,为彼时呈中落之势的沈家力挽狂澜。 直到变故发生,他被折断傲骨,落下腿疾,甚至没能在母亲临终前见上最后一面…… 哀莫大于心死,他不再对那个烂透的家存一丝念想。 决裂之时,他几乎将亲手铺就的商业版图付之一炬,而后寻了个偏僻地界开酒吧。 一晃五年,求他出山的旧友能从三里屯排到天安门。 某位n顾茅庐的旧友:“最近来店里够勤的,怎么,腻了,手痒了,待不住了?” 似焰火烧尽繁杂思绪,沈羡之眉眼清冽,擎烟的手指冷白修长。 有灼灼目光穿透烟雾,落向七号卡座的高挑女孩儿。 “闲着也是闲着,想捧个人。” - *男主:天之骄子->隐退大佬->重出江湖的资本巨鳄,女主:自卑少女->跆拳道冠军->与男主共赴顶峰的美艳超模,她因他向阳而生,终成他归来的救赎。 *初遇:女主14男主22,重逢:女主22男主30,女主少女时期对男主只有朦胧的好感,男主不是萝莉控的死变态,无早恋剧情。 *男主有腿疾但不坐轮椅,偶尔走路不利索,该支棱的时候还是会支棱起来的(你们懂)。 第1章 ◎阔别五年的重逢。◎ 帝京三月,冬末的寒气刚刚散尽。 不待温度回升几日,一场春雨便迫不及待地落下来,衔着早春梅花的清香,为整座城市浸润出生气。 然而此时身处“心尘”的季沐子,眼里却没有半点生气。 “心尘”是一家选址偏僻的清吧,开业至今貌似也有四五年光景。 不知是巧合还是店家的有意运作,近日突然就成了刷爆各社交平台上的网红店,哪怕店门口的小黑板上明确写着每日只接待三十桌客人,仍然热度不减。 “我觉得大概率是噱头。” 今天是季沐子和舍友唐媛第三天过来,提前三个小时守在门口排队,大概率还借了下雨的光,才堪堪拿着序号29挤进店门。 “网红店惯用的饥饿营销套路。”季沐子说,“你要是好奇,等风头过去再来探不香吗?” 唐媛不以为然:“那时店没热度了,我们拍出的探店视频不也没流量了吗?” 季沐子一想也是。 念及唐媛的情况,嘴上不再说煞风景的话,两条细白长腿却在桌下百无聊赖地交叠起来。 一时惹得周围数道视线投来,从腿看到脸,对上一张顾盼生姿的艳丽少女颜,或欣羡或惊艳。 “身材真好,长得还漂亮,是网红吧?” “肯定是,打扮也像,还带了个能充分衬托美貌的背景板,但瞧着眼生,应该是不温不火那种。” “心尘”的营业时间是傍晚五点到夜间十点,这会儿距离正式营业还有十分钟,店内没播放垫场音乐,听力都不错的季沐子和唐媛将以上议论尽入耳中。 两个女孩儿无奈地对视一眼。 自从她们开始使用账号“积木汤圆”在短视频平台上传作品,类似的声音就不知听了多少。 如今无论“红花”季沐子亦或“绿叶”唐媛,都早过了为此走心的阶段。 用唐媛的话说,一群任嘛不懂的外行,连她们账号的卖点都瞧不出,和他们较什么真儿? 季沐子深以为然。 要知道一年前,她和唐媛还只是平平无奇的跆拳道运动员和举重运动员。 和其他在竞技比赛中成绩优异的运动员一样,十八九岁时凭借体育特长取得名牌大学的特招名额,按部就班地把握住巅峰期拿奖牌,坐等毕业后进体制,从运动员转行成教练员。 是一条偶然上传的短视频为二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截至目前也只积累了三十几万粉,但已经可以偶尔接到商单,被喜欢她们的粉丝亲切称为“跆拳道女神”和“举重妖精”了。 五点一到,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声响起,二人头顶的卡座灯也亮了起来。 唐媛赶忙在桌下踢了踢季沐子的鞋尖:“腿放下,穿小香风短裙就别跷二郎腿,淑女点。” 季沐子不情不愿地给两条长腿换姿势。 她今天卷了个匹配裙子风格的发型,黑绸小香风吊带裙极衬她的长相,哪怕是做起大喇喇的动作来,也别有一番摇曳慵懒的风情。 又简单整理一下裙摆,她凑到唐媛身边一起看餐牌。 “他家没饮料,随便点杯酒吧!”唐媛三两下翻完餐牌,抬头询问季沐子的意思。 季沐子点点头:“再来份薯角和爆米花,万一咱们喝不惯酒,两个人对着一杯酒大眼瞪小眼也怪尴尬的。” 两个姑娘是运动员出身,虽然退役在即,但健康的饮食习惯早刻进了骨子里,平日里啤酒都很少沾,来酒吧点鸡尾酒是实打实第一次。 最终她们选中了一杯拍照好看的樱花莫吉托,扫桌角的二维码下单,待酒和小食上全就开始录制素材。 既然视频主题是探店,二人便由品酒作为切入点开场。 她们当然不会品鸡尾酒的滋味,幸好这点也在她们的预料之内,于是便顺势演起了提前准备的段子,直至说起那个关于“心尘”酒吧的传说,暂且卡点收工。 “沐沐,你说咱们今天能有幸见证传说吗?”检查素材的时候,唐媛话赶话说到这里,逮着季沐子发问。 季沐子想都不想便摇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店家自己编出来的揽客幌子,什么午夜才会出现的酒吧王子,简直和古早玛丽苏小说一个调调,一听就是骗小姑娘的。” 唐媛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可你给我讲过的那个白月光沈哥哥,不觉得比这更古早玛丽苏吗?” 季沐子闻言,眼睫颤动两下,葱白指尖在腮帮上轻轻一托:“那可是真的,从十四岁到十七岁,没有沈哥哥就没有我季沐子的今天。” 白瞎了季沐子那大女主标配的样貌和身材,一旦提起少女时期的暗恋对象,永远一秒变身恋爱脑入魂的傻白甜。 唐媛无语极了,不得不又将话题生硬地扯回“心尘”传说,二人有一搭无一搭,登录各个社交app翻看相关帖文。 “心尘”酒吧的热度最初来源于豆瓣。 一个不久前刚被公司辞退的北漂女孩儿分享了自己来这里“买醉”的神奇经历。 她说自己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时已近深夜十一点,路过小巷瞧见“心尘”的灯亮着,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 然后来了重点,她在调酒台后见到了一个帅到能治愈一切的俊美男人。 因为场景过于梦幻,所以具体细节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现在能回想起的就是男人眼窝很深,眉骨深邃,眼仁是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左侧耳垂缀着颗妖痣,脊背薄而挺,衬得气场清冷淡漠,仿佛沾着能隔绝凡尘的仙气…… 耳垂有痣。 季沐子像是被勾起了某些回忆,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直到唐媛唤她回神。 “我觉得一开始这个帖子可能是真的。”唐媛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如果是店家编的,大可以在后续编些更吸引人眼球的展开,没必要搞这样一出虎头蛇尾。” 季沐子“嗯”了声,她的目光顺着唐媛的手指往下滑。 只见贴主用了相当仓促的两段话给这次“艳遇”做结。 ——帅哥果然是人间瑰宝,说“打烊了”三个字都有种让人□□的禁欲感,一口酒没喝愣给我醉得七荤八素。 ——回家后更是直接一觉睡到天亮,所有坏情绪一扫而空,如今是离职的第七天,已经收到新工作的offer,十分感谢“心尘”这位帅哥的治愈,男神在上请受我一拜! 嗯……就很难评。 但由于过于难评反而增加了帖子的可信度,也不排除店家请了高人策划的可能。 就这样,时间一晃儿来到七点半。 周围卡座陆续有好奇心耗尽的客人离席,季沐子和唐媛倒是坐得很稳,毕竟是排了三天才进来的门,不坐够时间就走会让她们感觉很亏。 “该说不说,他们店这点挺人性化,允许客人占桌点外卖,不仅不设置最低消费,还没有强制推销。” 就在半个小时前,在问询过店员,获知可以点外卖后,实在口干的二人果断打开外卖软件点了奶茶,不然怕是也续不上这波时长。 “还有一百米。” 唐媛适才吃了不少薯角和爆米花,这会儿已经迫不及待了。 “要不咱还是出去拿吧,虽然店里允许,但让美团小哥直接送进来,弄得跟砸场子似的。” 季沐子表示赞同,刚要夸唐媛一句考虑周到,忽听酒吧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疑似人声夹杂着汽车的警报声,已引得靠门那几桌客人纷纷探头。 “擦,是豪车啊,加长劳斯劳斯!” “好像是停在街角等人,被路过外卖小哥的电瓶车刮了。” 酒吧里的众人俨然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季沐子和唐媛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对着外卖软件上仅剩39米的配送距离,不祥的预感抖生。 奉你至星辰 第2节 …… 她们的预感完全精准。 正是给她们送奶茶的外卖小哥刮了豪车,万幸没人受伤,只是刮坏的那块漆,小哥大概得不吃不喝送三五年外卖才赔得起。 “三……三十万……我知道您这车贵,我也是急着跑单,马上就超时了,这路又窄……您看能不能少赔一些……”外卖小哥恳求车主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看起来和季沐子唐媛差不多年纪,应该入行不久,根本拿不出车主的报价。 然而一身贵气的车主并不肯给予半分同情:“你别说得好像我讹你一样,我有行车记录仪,我的车全程好好停在路边,是你骑着电驴玩漂移,‘刺啦’一声还给吓我一跳。” “但三十万……我实在没有那么多钱……”外卖小哥神色唯诺。 年轻的男车主依然一副十足的得理不饶人做派,丝毫不念众生苦:“那就叫交警过来,我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扯皮,怎么判怎么赔让警察说了算。” 季沐子和唐媛追出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外卖小哥几乎要给面前衣着考究的贵公子跪下,丰神俊朗的贵公子却连正眼都懒得施舍,回车取来手机便作势拨电话。 这…… 季沐子和唐媛面面相觑。 平心而论,她们两个是没有责任的,自然也没立场劝同样没有责任的劳斯莱斯车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毕竟是她们这一单致使外卖小哥面临巨额赔偿,因此她们也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 一时间三方陷入僵持。 正不知所措之际,竟是刚刚告诉她们可以点外卖的店员打破了僵局。 “贺先生,我们老板的电话,让您接。” 店员说着,将一部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递给劳斯莱斯车主。 季沐子注意到劳斯莱斯车主的脸色瞬间变了,语气更是不知软了多少度,说温顺都不止,该用恭敬形容。 “羡哥,我这不也是受我家老爷子所托吗?我说去你家你又不允,今天刚好得闲,就琢磨来店这边等等你。” “没有,都是小事,我哪敢在你的地盘犯浑啊?” “什么?你现在过来?这车刮得真值……啊,不是,哥,你看这天还下着雨呢,你今天是不是走路不太方便,要不我开车去接你?” “对,车没啥大事,就掉了块漆……” 此时细雨未停。 再加上店员的手机收音不错,饶是季沐子的站位离劳斯莱斯车主很近,仍然只能隐约听清电话里是个男人的声音。 有点哑有点低,却丝毫不显沉郁,只带着清泠泠的冷意,淡漠中透着丝孑然于世的疏离。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会传染的缘故,总之这通电话接完,劳斯莱斯车主的“川剧变脸“已然呈现出愈演愈烈的趋势。 “羡哥说他待会儿过来,让我去店里等,顺便帮你清个场。” 劳斯莱斯车主清了清嗓子,肉眼可见跟换了个人似的,言至此处,又叫住还身处状况外的季沐子二人和外卖小哥。 “车的事算了,但你们仨不许走,待会儿得给我作证,咱们之前谁也不认识谁,你们可不是我为了骗我哥来雇的演员。” 外卖小哥:“……” 季沐子和唐媛:“……” 行吧。 人家可是大人有大量,三十万巨款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眼下提出的要求离谱归离谱,却也谈不上过分,他们没有不满足的道理。 于是季沐子有幸和唐媛一起,亲眼见证了一出霸道总裁式的清场。 只见劳斯莱斯车主前脚踏进酒吧正门,后脚就戏精上身一样,一张黑卡不讲道理地甩到店员手里。 “告诉他们,今天在场所有人的消费都由我买单。”劳斯莱斯车主说,“让他们十分钟之内收拾东西撤席,场子接下来的时间我包了。” 酒吧的面积并不大,他这声吆喝的音量又不小,摆明是在直接说给其他客人听。 酒喝了,小食吃了,想探的新鲜也探完了。 客人们自然不会和送上门的买单财神过不去,不过五六分钟就自动自觉地清场完毕。 剩下尚有些懵的季沐子和唐媛,带着比她们更懵的外卖小哥,坐回了那张原本属于她们的卡座。 约莫半个小时,劳斯莱斯车主要等的人总算姗姗来迟。 酒吧的灯光有些昏暗,季沐子听闻一个磕绊的脚步声传来,一双乌黑美目好奇地抬起来,打眼便是一柄黑檀木拐杖撑入玄关。 咦,莫非来者需要借助拐杖才能行走? 心惊之余,季沐子后知后觉,劳斯莱斯车主适才确实提及过“雨天”,“你走路不便”的字眼。 所以,他们这是给行动不便的人添麻烦了吗…… 抿了抿嘴唇,季沐子的视线顺着拐杖上移。 第一眼,她看到一只劲瘦冷白的手,腕骨嶙峋,指节分明。 毋庸置疑是只好看的手,却苍白得像是由极寒白玉雕琢而成,寻不见丝毫人身血肉的质感。 第二眼,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风衣,似乎是畏寒,待人完全进到酒吧里,才抬手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将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原原本本地展露出来。 仅侧脸的一个剪影,就完美得如同落了凡尘的谪仙。 明明五官精致到近乎昳丽,身形也极清瘦羸弱,却因为生就一副深邃骨相,周身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矜贵气场。 “沐沐!你快看!我们是不是见证到传说了!” 唐媛半年前才拿下女子举重71公斤级的全国冠军,如此震撼的美色当前,抓举120公斤的握力顷刻间箍上了季沐子的手腕。 所幸季沐子也刚在三个月前的全国跆拳道锦标赛拔得头筹。 能一拳砸碎五块青砖的素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根根掰开了唐媛禁锢自己的手指。 自始至终,季沐子的目光都牢牢锁在男子左侧耳垂的那颗妖痣上,一些于心底尘封五年之久的记忆尽数复苏。 “沈哥哥,我拿到省冠军了,只要文化课稳住,明年就能特招进你的大学了。” “虽然那时你已经毕业了,但我也算是你的学妹了,或者你再读个博呢,我也好名正言顺地叫你声学长。” “嗯,反正扎起来也不耽误训练,就决定把头发留起来了,等你出差回来,大概可以到肩膀的长度。” 他曾告诉她,不会很久,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他会赶在她高三开学前回来。 最后一年陪她一起努力,圆满她正式成为他学妹的念想。 可结局却是她再也没等到他。 他留给她的号码,她生生从无人接听打到停机,又从停机打到空号。 恍若一场大梦,季沐子在十七岁的暑假,永远失去了那抹曾点亮她青春的亮色。 “不是传说,是真的。” 这句话说完,季沐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声线在发抖。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高考当天开文嘿嘿~希望点进来,今年高考的宝宝们金榜题名~ 榜前(三万字前)隔日更,榜后随榜,v后日更,晚七点准时,不见不散~ 甜宠不虐,主打苏爽,这个等成绩的夏天,就让沐子和沈哥哥陪伴大家渡过吧! 2 第2章 ◎刚才……是笑了一下吗?◎ 一颗小汤圆:啥?你的沈哥哥?你确定吗? 才不是木头美人:如假包换,这张脸可是我的白月光,连耳垂上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一颗小汤圆:我擦擦擦,要真是他,那我不说你那些形容是初恋滤镜了,确实长得好看……可惜腿脚好像不太利索,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天生的吗? 才不是木头美人:不是!他的腿之前好好的!那时他陪我去道场训练,一些招式随便看几遍就能复刻,我教练都惊叹他的天赋,只恨我没早几年带他过来,害道场错过了一个能拿冠军的好苗子。 男人进门后便径直走向那位贺姓劳斯莱斯车主。 虽然每走一步都要依靠拐杖,他的步履却丝毫不显落魄狼狈,反而尤自带着清贵寡淡的风姿,隐隐昭出让人不敢亵渎的锋芒感。 季沐子直到他在贺姓车主对面落座,才将复杂的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因为尚且没想好要怎么相认,她不得不继续开着微信,和面对面的唐媛打字交流。 才不是木头美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瘦了很多的原因,总觉得沈哥哥的气质也变了。 一颗小汤圆:嗯? 才不是木头美人:虽然以前也好看得像神仙一样,乍一看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但意识到自己让人生出距离感会笑,笑起来就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陌上君子,温润如玉。 一颗小汤圆:emmm……[/老人,地铁,手机]我的沐,我劝你再好好确认一下,这哥们打我身边过都让我感觉气温降了几度,合着除了长得像,其他地方都对不上,你确定没认错人? 季沐子乌黑的瞳仁黯了黯。 本来在手机屏幕上翻飞的细白手指顿住,复又抬头看向那个端坐调酒台旁的清冷男子。 在酒吧里缓了一会儿,他那张过分苍白的清隽面容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但仍仿佛没有七情六欲似的,贺姓车主说几句才漫不经心地应一句,面上眼里皆一片空灵,没有半点笑意。 是他? 不是他? 遭了唐媛质疑,对方又表现得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季沐子竟也吃不准了。 最重要的是。 奉你至星辰 第3节 季沐子今天咬了太多次嘴唇,斩男色的艳丽唇釉生生被她自己吞了个干净,露出妆容下的粉润剔透来,无形中勾出一抹介于纯和欲之间的风韵。 明知失礼,她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地落上男子颀长却细弱的双腿。 她不希望她的沈哥哥变成这样。 兵荒马乱的青春期,她受尽同学排挤,恨极了自己不合群的身高,也几乎想要放弃成为职业跆拳道运动员,为国争光的梦想。 是他霁月般出现在她身边,将一切阴霾驱散,令昔日自卑的灰姑娘一步步活成了自己的女王。 季沐子始终不知他的身家背景,甚至相处三年也没从他口中套出全名。 但那等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天之骄子,怎么都不该落到如此境地。 长达数分钟的出神,还是对面突然起身的外卖小哥打断了她的思绪。 季沐子面露讶色:“咱们可以走了?不是还没作证吗?” 她一回神就看到外卖小哥已经背起了外卖箱,身边的唐媛也在整理提包。 唐媛无奈地看她一眼:“店员刚才过来和咱们说的,作证就不用了,他们老板清楚那位贺姓车主什么脾性,抱歉耽误咱们时间了。” 季沐子“啊”一声,没太过脑地开口:“他其实可以再耽误一会儿。” 面对唐媛和外卖小哥齐齐一抽的嘴角,季沐子连忙换了个说法:“咳,我是说……小哥你先走吧,现在时间太晚了,我和我朋友两个女孩子,直接走不太安全,准备叫个人来接。” 经过这番折腾,如今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外卖小哥的目光扫过季沐子那张极艳丽的少女颜。 他一个农村孩子,打小到大没亲眼瞧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想,别说走夜路,就是青天白日,怕是都少不了见色起意的搭讪之徒,确实怎么看怎么不安全。 因此便想当然地认下季沐子的说法,道了句“那您二位多小心”,就红着脸离开了。 于是酒吧中的闲杂人等又少了一个。 眼见调酒台边的二位还在目不斜视地说话,唐媛只得豁出去“舍命”陪恋爱脑。 片刻纠结后,她欲盖弥彰地叫来店员,询问他可不可以通融她们多留一会儿,让她们等等来接的朋友。 “我们两个女孩儿,走夜路不安全。”唐媛将季沐子的说辞重复一遍,心虚得完全不敢与店员对视。 这理由放在普通女孩儿身上虽然没什么不对,但她们可是一个跆拳道冠军和一个举重冠军。 如果真有倒霉催的坏人把主意打到她们身上,那大概最后报警的会是坏人,哭着求警察赶紧过来救人,再迟自己的狗命就没了。 幸好身着常服的唐媛和季沐子,尤其是季沐子的外表足够具有迷惑性。 跆拳道运动员的肌肉薄而漂亮,松弛状态下与会通过健身管理身材的纤瘦女孩子无异。 所以店员同样不疑有他,走到自家老板身边低声请示两句,很快便给予了她们肯定答复。 季沐子和唐媛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继续起二人面对面聊微信的大业。 一颗小汤圆:又相了挺长时间面,这回相出什么没有?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感觉真的是,我十七岁那会儿头发贼短,天天跟假小子一样,他认不出我很正常。 一颗小汤圆:他没认出你,你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姐妹,你不是说你白月光陪你走过了此生难忘的三年吗,怎么给我感觉你俩根本不熟啊? 才不是木头美人:这不都和过去相差太大了吗? 才不是木头美人:说正经的,我也觉得接着相不是办法……要不我直接过去自报家门呢?会不会很像个性骚扰的女变态,一开口就是帅哥我们是不是见过。 一颗小汤圆:我的大美人,我求你照照镜子再说话。 一颗小汤圆:你都长成这样了,谁舍得拿你当变态,被我们普女搭讪才叫遭骚扰,你这种如果肯赏脸,在男人眼中妥妥属于艳遇范畴。 季沐子沉吟少顷。 纤白手指卷起一缕垂至薄肩的卷发,但见熄灭的手机屏幕中映出一张旖旎清纯的脸。 落落大方,美而自知。 赤诚果敢,向阳而生。 当往昔的自馁和怯懦被那人带来的阳光烧融,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了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模样。 拿出化妆镜补好口红,季沐子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走向调酒台。 她的容貌出众至极,可当她站起来,周围人的目光还是会第一时间被她的腿吸引。 纤白笔直,却不是骨瘦如柴,虚弱不堪的细,反而肌理线条极其利落匀称。 名副其实的人间腿精,若是放之娱乐圈,上个几千万保险都不足为奇。 用这双腿三步并作两步,季沐子来到距离调酒台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 然后她就卡了壳。 因为她看到男人也离开了座位。 依然是那副寒凉寡淡的样子,撑着拐杖绕到调酒台后,蝶翼般精致的眼睫颤动两下,冷白如玉的手指滑过身后的木质酒架,打上面擎过几瓶色泽鲜艳的酒液来。 “羡哥,这一点征兆没有,你突然就要亲手为我调酒,我太受宠若惊了。”贺姓车主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受家里已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爷子所托,贺姓车主此番是为送资产而来。 涉及贺家一些核心产业的股份。 一方面是为感谢他前些日子的仗义出手,帮贺家挽回了一笔数额相当大的损失。 另一方面也是嫌弃家中小辈处事不够稳妥,想借此机会通过股份拉拢他,给那几个运作起来颇有难度的家族产业,寻个稳妥的兜底人。 最初的十几分钟,任凭贺姓车主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耍贱卖乖无所不用其极,他也只是偶尔应一声,半分不肯松动态度,表露接受资产的意思。 直到店员走来请示,说那边的两个小姑娘想多待一会儿,时间太晚了,要等朋友过来接。 那一下,贺姓车主瞥见男人素来无悲无喜的冷眸中闪过一丝波澜,眉心浅浅折出痕迹,稍纵即逝。 “说了这么久,你渴不渴?” 即便溢出薄唇的音质是不变的冷冽淡漠,但当话说出口,男人的脚步已经绕进了调酒台,漫不经心地择取酒液,动手调酒。 贺姓车主大气不敢出。 身为已经着手接触家族生意的贺家长孙,他十分清楚这杯酒的分量。 他只是困惑,依照他羡哥的性子,这杯酒自家老爸都未准有资格喝,怎么就轮到他了呢? 季沐子同样把酝酿好的话噎回喉咙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别人调酒。 眼睛凝望着酒液,心神则渐渐被男子俊逸的眉眼和玉白的手指占据。 纵然胸腔涌动着千言万语,却在如今此刻,道不出一句惊扰的话。 “抱歉,我们店里不售卖饮料,小巷路窄,路灯也昏暗,你们别再另从外面点饮品了。” 男人一共调了三杯酒,不顾贺姓车主的脸色正从惊喜变为惊诧,将其中两杯推至季沐子一侧。 “一点果酒混调味鲜果汁,基本喝不出酒的味道,也没什么度数。” 季沐子又一次吃净了刚补的口红,贝齿于樱唇留下几点细小的痕迹。 是沈哥哥的声音,错不了的,语气音色变了,声线却没有变。 离得近了,他耳垂上的那颗痣,她也看得更加清晰了。 绝对是他。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第二个了。 可确认了这点,那句到嘴边的“沈哥哥,我是季沐子”,她还是没能说出。 毕竟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重逢情境,极有可能演变成揭人伤疤的叙旧,她开不了口。 将两杯果酒端回卡座,季沐子再也遮掩不住心底的巨大挫败感。 挣扎良久,才在滑开唐媛的微信界面,打下“是他”二字。 唐媛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事实上她们同为体育特招生,做了近四年的舍友,眼下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季沐子消沉如此。 她没有亲眼见证过季沐子那段仅存在于讲述中的狼藉青春。 在唐媛的印象里,季沐子一直是个如小太阳*般耀眼美丽的女孩子。 以至于唐媛一度以为,季沐子该有多幸运,才能长成今天这副,好似任何挫折都不曾沾身的开朗模样。 待二人安静喝完两杯只有香甜果味的甜酒,来接她们的人也到了。 听见酒吧的木门遭人大力拉出“砰”声,季沐子就隐隐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一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张英气十足的少年面庞,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怎么把他叫来了?”本就烦心的季沐子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唐媛的语气相当无奈:“我本来打算叫刘学弟的,谁成想他们几个篮球队的主力在一起撸串呢,涉及到你的事,谁抢得过他李湛?” 季沐子悲哀地阖了下眼。 随后思及自己和李湛的一贯交流模式,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来,修长玉臂一伸,拉起唐媛的手便朝门口走。 可惜她们夺门而出的动作到底慢了几秒,身着白色卫衣的高大少年抢先挤进门来。 季沐子往哪边避他就往哪边拦,将她和唐媛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季沐子强忍住赠他一套连招,给他原地送走的冲动,压低声音道:“好狗不挡路。” 李湛对她笑出两颗少年气十足的虎牙:“啧啧,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得亏是我替我的好学弟过来,不然你再一言不合给他来一杵子,他今天至少得在这儿交代一个腰子。” “你瞎说什么啊?”季沐子气得瞪圆一双美目。 顾及到身后如假包换的白月光小哥哥,她说着话也不忘用余光往调酒台的方向瞄。 瞧见男子的清冷神色如旧,貌似并没听清他们的具体交谈内容,才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 就算尚且没想好要如何相认,她也希望沈哥哥能在意识到她是她时,夸上一句“长大了”和“变漂亮了”。 而不是误以为五年未见,她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暴力狂。 “我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地打过人。”季沐子说,“该淑女的时候也可以很淑女。” 奉你至星辰 第4节 然而李湛偏偏不肯给她台阶下:“淑女?你?几粒花生米啊,给你这块呆木头喝成这样?” “远了不提,就去年冬天刮大风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棵折在你们宿舍门口的树吗?” 言至此处,李湛的兴致明显高涨了几分,眉宇间促狭之意昂然。 “三米多高,比我腰都粗的树!去了三个男生愣没挪动!”李湛眉飞色舞地帮她回忆,“最后你一声令下,唐媛单手给抄起来了,紧接着你飞过去两脚给踹成了三节!三节啊,你两脚下去,给我情敌踹没了七成!” “别说了。”季沐子面色狰狞地将李湛往外推。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沈哥哥可能没听到了。 她沈哥哥坏的是腿又不是耳朵,李湛这完蛋玩意儿吵这么大声,沈哥哥听不到才怪。 此时酒吧外的雨已停,少年和少女的吵闹声终是没入了沉沉夜色中,融在雨后的湿润气息里,渐行渐远。 “羡哥,你刚才……是笑了一下吗?” 贺姓车主,贺家长孙贺昭听完热闹回过头,居然在身旁男子的俊美面容上寻见了一丝笑。 白薄唇角的弧度若有似无,淡漠出尘的眉目却是舒展。 就好像,云开月明。 昔日举世无双的风姿,朗朗如故。 【作者有话说】 猜猜羡哥认出沐沐没有~感谢在2024-06-0410:51:01~2024-06-0916:3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醉朝朝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别管我啦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 第3章 ◎你也认出我了,对吗?◎ 蓟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 优秀的学子,强大的师资,精湛的学术水平,再加上环境宜人的校园,让这所学校成为了无数学子心驰神往的存在。 暖橙色的阳光下,初入蓟大的高挑女孩儿将一头乌发绑成了松松的马尾。 白t恤,帆布鞋,包裹着修长美腿的牛仔裤,满满都是大学女生的青春朝气。 女孩儿176的身高已是相当出众,身边同行的俊美男人却仍比她高出半个头,仅仅是并肩,就引来周围艳羡的目光无数。 他们就这样走过校道和图书馆,走过体育馆和人工湖。 春去秋来,情人坡前,女孩儿终于鼓起勇气牵向男子的手。 “沈哥哥……沈学长……”和煦晚风将脸颊的烫意吹散,他从来都是她眼中无可取代的风景。 而男子也予以了她如愿以偿的回应,玉白手指沿着二人交握的手掌上滑,碰触到手腕的位置,攥紧,拉近。 一寸一寸,他将那道独属于他的檀木冷香喂进她的唇舌。 那一瞬,夜幕取代白昼,所有的感官都在放大。 她终于拉着清冷的神子坠入红尘,春光潋滟。 …… 凌晨三点半,季沐子□□地从宿舍床上惊醒,薄棉的春秋睡衣被汗水浸得透湿,白皙的脸颊也因为适才旖旎的梦境,洇出一抹绮丽的艳色。 是春梦。 并非第一次,但却是进展最深入,也最激烈的一次。 他都那样了,你居然变本加厉地馋他身子,你下贱。 季沐子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句,梦中风光霁月的沈哥哥褪去颜色,她又想起了男人那苍白的脸色和细弱的双腿。 都说深夜是人最脆弱的时候,这一刻,她突然特别特别想哭。 当唐媛早上起床的时候,季沐子已经在宿舍凉台吭吭哧哧地洗睡衣了。 她床下的桌子上摆着一份属于她的早点。 皮蛋瘦肉粥只剩一点余温,可见她的大美人舍友不知道起得多早。 唐媛从暖壶里倒了热水温粥,顺便溜达到凉台,和季沐子道了声“早”。 “训练紧迫的时候恨不得三个闹铃吵不起,退役日期定下倒来精神了。” 唐媛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季沐子教练的语气。 “你沈哥哥昨天给你调的那杯酒里掺鸡血了?” 季沐子把洗好的睡衣晾到晾衣杆上,几缕碎发顺着耳边垂下,阳光下的侧颜清绝:“我那杯是白的,你那杯才是红的,要掺也是掺往你那里掺。” 唐媛看出她仍然情绪欠佳,便不再和她逗闷子。 刚好粥温得差不多,人就坐到了电脑前,边吃早餐边剪辑昨天拍摄的视频素材。 因为都是体育特招生,步入大学也是训练拿成绩优先,所以学校为季沐子和唐媛安排了二人寝,和博士生同等待遇,寝室中自带凉台和独立卫生间。 将洗衣盆中的剩水倒入洗手池,季沐子又拖了一遍卫生间的地。 总算心情平静了些,然后才搬来自己那把椅子,坐到了唐媛身边。 “后半段发我吧。”季沐子说,“两个人一起弄快些,争取中午前发出来,省得晚上撞大博主们的直播时间,流量不好分。” 唐媛点点头:“最近咱们提高了更新频率,涨粉速度也快了,就是找上咱们的商单还是不多。” 季沐子看出唐媛是有些着急:“变现哪有一蹴而就的,反正咱们节省点,现在的收入也够支撑毕业后的生活,前期把粉丝量积累起来就好了。” 没错,季沐子和唐媛都不打算退役也毕业后进体制,按部就班地转行做教练员。 比起那种能一眼望到头的工作,两个在竞技体育赛场上敢拼敢闯的姑娘,都想去看看外面更加广阔的世界。 当下便是从运营好手头的账号做起,换个赛道继续做有挑战性的事情。 中午十二点,“积木汤圆”准时发布了探店“心尘”的视频。 由于“心尘”的热度正盛,她们的拍摄风格也讨喜,所以视频的各项数据都增长很快。 得益于此,唐媛的收入焦虑暂时缓解。 季沐子却紧盯那几个声讨“极品帅哥果然是店家炒作”的高赞评论,美目氲起薄怒,越看越生气。 “沈哥哥才不会做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 季沐子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葱白指腹从举报选项上移开。 “若真想炒热度,单凭沈哥哥的脸,直接让人拍了照片放上去不是效果更好吗?” “这倒是。”唐媛表示赞同。 她自忖人间清醒,一心搞钱搞事业,过去一直瞧不太惯季沐子提起她沈哥哥就会化身恋爱脑,今天难得实事求是。 “昨晚你沈哥哥给咱们调酒,因为确实太养眼了,我本来想拍几张佐证传说的真实性,但被店员制止了。”唐媛说,“瞧出咱们是做自媒体的,说店随便拍,老板不行,他们正经开店,不卖老板的脸。” 季沐子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自家沈哥哥那张清贵矜冷的脸,襟襟鼻子,沮丧心疼的情绪总算没那么重了:“你昨天怎么没和我说这一段?” 唐媛做无辜状:“我有心说,你也没心听呀!难过得和什么似的,李湛看你那个样子,嘴贱的混蛋德性都收敛了不少。” 提起煞风景的人,季沐子顿时面色一僵,纤白透粉的指节抵上眉心:“他没追问我怎么了吧?” 唐媛耸肩,戳开微信界面,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季沐子面前:“不问就怪了,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季沐子松了口气。 正如唐媛昨日所抱怨的,但凡涉及到她的事情,没人抢得过李湛。 这货是个表白喜欢的女孩儿不成,就转而致力于劝退女孩儿身边其他追求者的大缺大德狠人。 季沐子之前无所谓。 不是李湛,又不可能那些被他劝退的人。 但从今往后不行。 他是狠人,她就豁出去当个“狼灭”,比他还多两点一横,总之绝不允许他打扰她的沈哥哥。 吃过午饭,季沐子便直奔“心尘”酒吧排入场队。 昨晚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心慌意乱下,她想说的话一句没说。 如今思量再三,她觉得还是应该把相认列为目前的当务之急。 毕竟这件事拖久无益,大不了她别的一句不多问,包括他的腿……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做好准备了,见到沈哥哥就上前表明身份,沈哥哥,我是季沐子,只主动说这一句,剩下的他和我说什么,我就顺着他聊什么。 下午一点半,顺利排在第五号的季沐子,如是给唐媛发了汇报进度的微信。 唐媛很快给她回了个“ok”的表情包,顺便提醒她注意眼神。 盯腿毋庸置疑失礼,一直如狼似虎地盯着脸也不行。 切记他们在她十七岁之后就没见过面,只要她沈哥哥不是个会对未成年少女图谋不轨的死变态,之前便只可能拿她当小妹妹。 于是季沐子立刻素整神色,纤手在领口处扇了两下,又在白皙的漂亮脸蛋上拍了拍,算是彻底将昨夜那场作孽的春梦压实在了心底深处。 “心尘”每天只接待三十桌客人,四点半左右店员会陆陆续续到,留一人清点队伍,为今日进店的客人发放号码牌,剩下的则先行进店做营业准备。 算上今日,季沐子是第四次来这里排队,相关流程早已摸得门儿清。 而她也由此做出判断,沈哥哥应该并不会很频繁地过来店里。 否则若是常有老板坐镇,店员们不太可能养成这么强的自主性。 嗯,看来不能寄希望于一两天就等到人。 空等过第一天后,季沐子在晚上十点准时离开,卷翘睫毛微垂,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然后便理所当然有了第二天,第三天…… 奉你至星辰 第5节 直到第五天,她在前往“心尘”的地铁上接到了李湛的电话。 “呆木头,我给你接了个活儿,我现在实习的电视台,打算请当红模特苏钰为宣传女性力量拍摄公益广告。” 明明是先斩后奏,李湛的语气却满是邀功意味。 “现在还缺个身高不低于175的背景板,我直接把你的照片资料推给项目负责人了,他让你今天下午四点过来试镜。” 季沐子:“……” 沉默三秒,季沐子将后牙咬出了“咯吱”一声响:“我谢谢你,你给我接活儿前都不过问下我的意愿吗?不去!” 李湛与季沐子同级,都是将在今年六月毕业的大四学生。 季沐子和唐媛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前是体育特招生,又准备转行做自媒体,所以既没跑招聘会也找实习。 视觉传媒专业的李湛则不然,他在一个月前就通过了一家知名电视台的层层筛选,顺利进入其中成为了实习生。 他在校期间成绩优异,个人能力和外表形象俱佳,不出意外等拿到毕业证就可以转正,是不少学弟学妹们钦羡的对象。 “但如果你这次放我鸽子,意外就发生了。” 李湛毫不掩饰自己在道德绑架。 “负责人要是觉得我办事不靠谱,转正的事肯定免不了再考虑,你不来也行,说句‘你养我’,咱们两清。” 人挤人的地铁上,季沐子艳丽的眼尾瞬间染了几分红晕,气的。 若不是顾及自己此时身处公共场合,她百分之百已经对着手机破口大骂,从头发丝问候到他心肝脾肺肾。 当然就算有所顾虑,季沐子也只是放低了骂他的音量而已:“养个头,清个屁,李湛,我真怀疑我是上辈子欠你的,你这辈子才一直绕在我头顶阴魂不散。” 李湛哈哈笑,非但不生气,好像还被她骂到了心坎里一样:“没事儿,上辈子欠的这辈子还呗,四点哈,地址我发你微信上了。” 挂断电话,季沐子不得不深呼吸数次来平复心情。 继而才点开微信,美眸中怒火稍歇,对着李湛发来的地址纠结半晌。 最后到底认了命,在地铁停稳靠站后下车,换到对面的方向,重新往回坐。 受到沈哥哥的影响,季沐子从来都致力于让自己活得真诚坦荡。 她当然不欠李湛,但谁让他们除了是同学,还有一层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呢? 而且自妈妈那辈起就是相当要好的朋友,曾经在她和妈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李湛的妈妈仗义伸以援手,才令她们母女熬过了那段最不堪回首的岁月,将往后的日子越过越好。 想到这里,季沐子管理好思绪,尽量不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除了幼年,还有青春期。 有人为她驱散阴霾的前置条件,是某个坑货先为她招来了这些阴霾。 不过恩归恩,怨归怨。 现在的情况就是,她总不能让李湛因为她丢了工作,那样家里的大人会跟着发愁,她不想妈妈为难。 三点五十五分,虽然本身没对这次试镜抱有什么期望,但季沐子还是没给李湛掉链子,准时出现在了试镜地点。 就……随便撑个人场。 季沐子这样想着,脸上顶着为她沈哥哥准备的日常淡妆,就昂首挺胸地站去了场记安排的位置。 先静态再动态,还要配合道具摆pose走台步,试镜时间比她想象得久。 待到她换回自己的衣服,捏着便利店买的三明治,重新坐上前往“心尘”的地铁时,已是晚上七点一刻。 虽然早过了“心尘”的排队时间,但她还想趁着今日营业未结束去瞧上一眼。 她自是不知,将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因为她这个老板特意交代要关照的人没有如期而至,“心尘”的店员已经将汇报情况的电话,打给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语气格外小心翼翼。 在店员的印象里,这间酒吧的来客从不乏身份显贵的富绅名流。 可向来只有他们低声下气阿谀老板的份,让老板上心关照的,这女孩儿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还有老板那日亲手为她调的酒。 他看得清清楚楚,是将可可甜酒换成了可可液的天使之吻,寓意是无尽的祝福和好运,老板从未调过如此温柔的酒。 果然,听了他的话,老板沉默许久,约莫半分钟,才用略微沙哑却丝毫不容置疑的声音开口。 “清场,我过去一趟。” 店员困惑不解,试探着提醒:“可是那位小姐……今天刚好没来。” 电话另一侧的男人又沉默了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冽淡漠。 “她不会再来了。” 男子的声线仿佛裹着冷霜清雪,丝丝浸出怅惘和释然。 “也好,这里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 他背负着再也回不去的曾经,而她青春正茂,未来可期,是一定要向前看的。 当季沐子风尘仆仆地赶到酒吧,明明还不到八点,窗口却仅剩一点昏黄灯光。 她透窗望去,也只看到一抹茕茕孑然的消瘦身影。 是他。 是她的沈哥哥。 季沐子的心跳漏了半拍,脚步也跟着慢下来,唯恐惊扰到什么一样,轻轻将酒吧的木门推开缝隙。 时隔五天,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他。 就坐在她这几天坐过的卡座,骨节分明的长指擎着烟,清隽的侧颜缭绕在烟雾里。 烟头的火光猩红,幽幽晃进他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眸,道不尽的幽邃冷沉。 “沈哥哥……” 她这声唤,好似穿透时光而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季沐子望见冰雪消融,终于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也早就认出我了,对吗?” 【作者有话说】 沈哥哥怎么会认不出沐子呢~ 感觉自己这篇节奏飞起,三章已经相认了哈哈哈~感谢在2024-06-0916:34:16~2024-06-1117:1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沦陷的乌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 第4章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五天来,关于二人会以何种方式相认,季沐子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却唯独不曾料,片刻沉寂后,他会抵唇连咳两声,又似认命了般掐掉烟,薄唇无奈磨出两个字:“坐吧。” 坐吧。 坐哪儿? 她刚忐忑地坐至他对面,就看到他单手扶住卓沿起了身。 一步一步,缓而沉稳地向调酒台方向走。 季沐子注意到他今天没撑拐杖。 毫无疑问仍不能走快,但他刻意放慢步速后,并不能很明显瞧出他走路步态的异常。 不过没穿风衣,只着一件高领羊绒衫的他看起来更瘦了。 一米八五往上的男人,绝不算窄的脊背仅薄薄一片,他将背挺得直,蝴蝶骨突出的轮廓清晰可见。 季沐子连忙抬步跟上,仿佛面对久未谋面的长辈一样:“沈哥哥,你不用忙……咱们又不是见外的关系。” 至少在我梦里,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过了。 季沐子心虚地想。 自从十九岁那年,她和唐媛被好奇心驱使,翻墙搜来小黄片开眼界,他就成了她相关梦境中的唯一男主角。 她摊牌了,馋他的身子,她就是“下贱”。 他却没听她所言,兀自走到调酒台后,先旋开水池处的流水冲了手。 男子对她扬扬手中的果酒原液:“还喜欢桃子口味的东西吗?” 季沐子心念一动。 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家境普通,幼年时期说贫苦都不为过,所以没养成什么忌口和挑嘴的习惯,唯独偏好桃子和桃子口味的东西。 曾经她最苦恼鲜桃只售卖春夏两季,直到遇到他,每次见面,他总能给她变出又大又新鲜的桃子。 于是与五天前如出一辙,她应了“喜欢”,他就依照她的口味,亲手为她调制了果酒。 继而面对她的闪烁其词,他轻轻一叹,将那些她讳莫如深的问题,边调酒边漫不经心地一一做答。 事故,落了遗症。 在那之后身体不算太好,没什么工作能做。 所幸拿到些赔偿,开了这家酒吧,糊口无忧。 躲她不是针对她,物是人非,过去的朋友基本都不再联系了。 二人说话间,调好的酒被呈至她面前,清澈液体在惯性作用下微微晃动。 一如她心底的涟漪,泛起又荡平,最终无声无息地归于平静,怅然若失。 奉你至星辰 第6节 季沐子默默听完他的讲述,用纤白的手指擎起杯,樱唇略过杯口,浅浅抿了一口。 依旧是几乎尝不出的酒味和浓浓的果香,他是真拿她当小孩子,故人重逢的酒,他调得比饮料还像饮料。 季沐子说不清心里的滋味,男子所讲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只得在静默过后礼尚往来,也将自己的五年,同他娓娓道来。 拿到特招名额后参加高考,考试一切顺利,进了理想的大学。 爸妈希望她退役后有份稳妥的工作,让她选了体育教育专业。 但她却不想直接从运动员转行成教练员,所以正和舍友一起运营自媒体账号,“积木汤圆”,微博和抖音都搜得到。 男人抬手划开手机屏幕锁,干干净净的界面,几乎寻不见任何第三方app。 听了她的话,直接打开应用商店下载抖音。 现在的社交app都做了新用户一键注册,他很快搜到了她们的账号,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在做探店?” “积木汤圆”今天中午刚发了探店“心尘”的视频,她们的账号没有设置置顶,第一条就是。 季沐子眼睁睁看他点开,一想到评论区那几条高赞,只恨自己中午看到时没有第一时间举报。 当即表现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粉嫩嘴唇抿成平平一条线:“生活类博主,什么都做……‘心尘’那条发得太急,沈哥哥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我们下掉重发。” 男人却根本没打开评论区,随便刷了几下就重新给手机锁屏:“没有,挺好的,不是没拍到我吗?” “嗯……”季沐子抬眸望向他的淡漠眉眼。 深邃而清隽,俊美得找不见一丝瑕疵。 心想这若是拍到,哪个还敢说传言是炒作。 只可惜沈哥哥看起来相当排斥由此而来的流量,应该是事故给人造成的心境转变。 年纪轻轻就落了严重的身体遗症,心态较常人佛系也不奇怪。 由于时间已经不早,又聊了一会儿,待季沐子喝完那杯果酒,男人就提出打车送她回学校。 身体原因,他开不了车,只能这么送,希望她别介意。 季沐子当然不介意,考虑到二人的情况,她甚至觉得更该她送他。 但那样似乎就太不矜持,她毕竟对他存着长辈之外的心思,还是想在他面前表现得稍微小女人一点。 “那个,沈哥哥,我以后还能过来找你玩吗?” 从“心尘”到蓟大十一公里,季沐子第一次如此盼望计程车能开慢些,整整二十五分钟车程,她感觉稍纵即逝。 “咱俩加个微信吧,联系的时候方便些。” 视野范围的校门越来越近,眼见男人连交换联系方式的意愿都没有,季沐子索性把心一横,将主动进行到底。 虽然,她之所以这么勇,也得益于适才的交流让她大致摸清了他对自己的态度。 和面对她一再找上门时一样,能避则避,但若真避不开,却也懒得抗拒什么。 真正的佛系社交,倒和他经营酒吧的理念异曲同工。 果然,看她将二维码名片递至眼前,他一言不发地点开微信扫了,俊隽的面容始终没有半点波澜。 “你以后如果想来,就早一点。” 半晌,注意到车停稳了,才声音很轻地启唇。 “这几天是为了躲你,我平时如果要过去,一般都是营业时间前,走后门,直接去员工休息室。” 季沐子本来已经一条腿迈了下车,听他这话,顿时神色惊喜地转回了头,眉眼弯弯,笑得又灵又漂亮:“帅得太犯规,怕被拍呀?” 她过去也会夸他长得好看,除了二人相识最初,她最自卑的那段时间。 后来小姑娘被他教养得愈发漂亮自信,也同他混熟了,渐渐就不再拿他当外人,什么话都敢在他面前讲。 他现在很少会笑,这会儿却忍不住被她的笑容感染,五天前的情景再现,精致眼尾极浅地勾了一下。 季沐子被他过分优越的俊颜晃得失神片刻,不知怎么思及那句“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 她想,自己还真是,心甘情愿地被误了终身。 …… 直至目送她走进校门,倩影完全离开视线范围,男人才让司机重新启动车子,神色恢复了原本的淡漠寡欲。 他本就生了副谪仙般清俊冷情的脸,当眉宇间那点笑意褪去,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便格外鲜明地凸显出来。 过于绝尘拔俗。 生生让计程车司机歇了调侃两句的心思,眼观鼻鼻观心,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回前方正行驶的道路上。 回程的车时也差不多半小时。 在车上坐得有些久,男人素受伤疾困扰的腿在所难免关节发僵。 下车后不得不伫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待迈动脚步的能力恢复些许,才缓缓走至小区的凉亭里,无悲无喜地点起一支烟。 说也讽刺。 明明落下残疾,这辈子再也无法正常行走已成事实,他却仍执拗地拒绝拐杖和助行器。 只要能勉强走稳,就去拼命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 傲给谁看?根本就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不过。 他的视线顺着缭绕的丝丝烟雾飘远,猩红火光映入的淡色眼眸罕见柔和,并未叫自我厌弃的情绪在其中驻留太久。 小姑娘倒是顺顺利利地长大了。 一支烟未燃尽,男人换了只手擎烟,右手拇指划开手机屏幕,点进刚刚下载的抖音app。 入目就是背景图上她和另一个女孩儿的合照,当真阳光,漂亮,优秀,未来可期。 昔日对他坦露的愿景,如今都成了她伸手可摘的星辰…… 只是,她适才还同他说,一切也没有特别顺利,毕业日期临近,她和舍友目前正为商单太少困扰。 “好想接那种开张吃一年的大单啊!” 女孩儿言至此处,卷翘睫毛下的水眸染上一丝忧虑,很快又伴随笑容绽开消失不见。 “哈哈,随口一说,我知道得慢慢来,但毕业后用钱的地方不少,小媛家里本就不赞同她做这个,总得做点名堂出来,让她爸妈放心。” 商单。 开张吃一年。 将季沐子的要求默念一遍,男人深隽的眉眼掠过一丝了然。 片刻犹豫未经,他在拨号界面输入一串数字,直接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羡哥?真假?不是手机丢了,羡哥本人?” 帝京上流圈风头正劲的贺家长孙,面对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回应的语气可谓惊喜得发飘。 “哥,我身上果然有你欣赏的特质,对不对?”贺昭激动得仿佛人生都被点亮了,“你等等我,我给手机开个录音,之前我和九叔说你亲手调酒给我喝,他让我睡个回笼觉再说话,梦里什么都有……” 男人默了半晌,声线一如既往低且冷:“……不许录,也别告诉云昇我找过你。” “哦,哦。”贺昭忙不迭答应,“那哥你有事直说,是你开口,什么事我都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男人长指在烟尾处轻掐,漫不经心地灭掉这支已燃至末端的烟:“一个月后的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我记得是你们贺家的场子拿到了承办权,是不是交由你负责了?” 贺昭一愣。 五天前他作访“心尘”,曾随口和男人提了一句。 男人疑似全程听得心不在焉,贺昭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细枝末节。 不过贺昭随后又想到,对方可是那个隐退五年,关于他的种种传说,放眼帝京商场不减反增的人。 过目不忘,充耳即闻,放之他身上,甚至可以算是最不起眼的本事了。 “贺昭,给我在嘉宾名单里加两个人。” 贺昭正想得入神,忽听话筒里的冷冽声线如是吩咐。 “抖音平台的网红,账号名字是积木汤圆,两个女孩儿。” 男人吐出薄唇的音质淡薄,明明是在帮人走后门,却半分不容人多想他和这二人的关系。 “几天前来‘心尘’拍过探店视频,好心好意为酒吧做免费宣传,结果口渴点了两杯奶茶,却让你好死不死给路堵了。” 贺昭:“……”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不敢吱声。 他就想说,哥你真觉得这俩网红来你店里消费不足一百,两个人要一杯酒,却占着座位点奶茶没问题吗? 就算你财大气粗,手下被硬塞过来兜底的资产都净值数百亿,本也不指望这店挣钱。 可挡路什么的……难道不是他按照规章制度停车,却遭到无妄之灾,被她们叫来的外卖小哥刮了车吗? 虽然他也不差这三十万修车钱,但哥你话里话外反倒替人家鸣不平是怎么回事? 合着真是大佬的心思你别猜,‘心尘’店员们全会错意了吗? 他们老板根本不讨厌这波靠脸拢来的热度,也特别欢迎那些前来蹭热度的探店网红。 当然,以上腹诽贺昭仅可能在心里过一过。 正面吐槽这位帝京传说,哪怕隔着电话,他也不敢如此逾越。 到头来只屏气凝神地打着包票:“了解,羡哥,我明天就让人联系她们。” “对了,她们的报酬,你别给少了。” 男人浅声应了下,起身将熄灭的烟蒂丢进身侧的垃圾桶里,又补充道。 “她们做网红的活动多,在商单的选择上一定价高优先。” 贺昭此时在家,早在听男人提起账号“积木汤圆”时,就拿起手边的平板搜到了人。 视频均赞一万左右,最新一期的“心尘”探店高些,但也才两万出头,全网粉丝加起来不到四十万。 他忍不住又懵了瞬,一时想不通这种十八线小网红,哪来那么多可供选择的商单接。 奉你至星辰 第7节 但还是吞了口唾沫,极小心翼翼地问:“羡哥,你觉得给多少合适?” 男人既指名道姓要人,保不齐心里有多少计较。 因此贺昭比他更怕请不来人,希望他多提点一下。 不料男人竟罕见地表露出迟疑,约莫五六秒钟过去,顿住的话音才不咸不淡地*续接。 “就……抖音平台没签mcn公司的网红,能开张吃一年的程度。”男人说,“去了解一下行情,照上限给。” “……”贺昭,“啊?” 不待他更细询问,男人已经挂了电话。 因为微信响起了收取新消息的提示音。 除了刚刚加上的季沐子,他通讯录中的其他人都是“消息免打扰”状态。 他每天会抽半个小时看一遍回一回,从不存在实时回复谁的情况。 不过从今天起,季沐子将成为唯一的例外。 小姑娘告诉他,当年失去联络后,她曾一遍遍拨打他的电话,一打几年,打到变成空号还不愿放弃。 五年前的人祸,那么多人盼着他死,最后连母亲都不敢对他尚在人世抱有期望。 没想到一直有人执着地等他回来……这样的人,他不希望她再空等了。 才不是木头美人:沈哥哥,你记不记得以前答应过我,等我考上你的母校,你就把全名告诉我,现在已经迟了四年,该你兑现承诺了[/嘿哈]。 调皮的语气配上调皮的表情包,男人看到,不难想象出她打下这段文字的神态表情。 卷长的睫毛忽闪,眸光流转间,乌黑的眼珠潋滟灵动。 一定是那种生机勃勃,朝气十足的漂亮。 sxz:沈羡之。 顶着漆黑一片的头像,沈羡之打下这个曾在帝京商界烜赫一时的名字。 sxz: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沈哥哥的全名来啦! 虽然沈哥哥有点拧巴,但是该撩还是会撩的,不要嫌弃他~ 看文的宝宝们积极留言呀,你们的留言就是作者码字的动力,给所有宝子比心!!!! 5 第5章 ◎装像一点,给她撑腰。◎ 沈羡之。 蓟大的学生宿舍里,季沐子将这迟来的三个字熨出唇齿,白皙的面庞顷刻犹如被工笔沾染胭脂描过,一点点晕开旖旎春色。 心神荡漾半晌,她拿纤细手指擎起书桌边的日历,一本正经地给今日圈了颗心,心尖上缀着沈羡之的名字。 “哇哦,我是在和情窦初开的初中小女生同寝吗?” 唐媛洗漱回来,刚好瞧见这一幕,立刻神色夸张地做抖落鸡皮疙瘩状。 “妹妹,你来真的啊,打算和他更进一步发展?” 季沐子画完了心,眼底的桃花色未褪,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唐媛,重重点了下头:“那可是我念了五年的沈哥哥。” 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一个漂亮女孩儿青春正茂的五年,她全部拿来怀念一个唐媛甚至怀疑过是否存在的男人。 毕竟季沐子口中的“沈哥哥”太完美,名校毕业,俊美矜贵,风度翩翩。 在少女身处泥潭的十四岁,犹如一轮突然出现在季沐子生命中的皎月,为昔日自卑迷惘的小姑娘照亮一条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 后来的季沐子有多么优秀耀眼,是他们这些大学同学全看在眼里的。 只是她口中神仙一样的沈哥哥,至少时至唐媛见到的今日,已经不再如她憧憬的那般白璧无瑕。 唐媛把洗漱用品放回置物架,想了想,随手扯了张面膜糊在脸上:“他和你说具体是什么事故了吗,以后也没别的打算,就准备一直守着个小酒吧糊口?” 唐媛不是八卦的人,说这话其实是在隐晦地提醒季沐子。 她沈哥哥那腿是实打实落了残疾。 而且正像他自己坦言的那样,肉眼可见就是一副身体不怎么好的样子,想必既没精力也没意愿,去摆脱现阶段摆烂的生活状态。 季沐子一个前途一派光明的女孩子,就算继续浪费大好年华,应该也在他身上蹉跎不出什么结果来。 顾及沈羡之好歹是季沐子暗恋了五年的初恋男神,唐媛这盆凉水泼得相对委婉。 季沐子却辨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一双亮晶晶的美目浅垂片刻。 忆起今日种种,她淡淡扯了下嘴角:“那种揭人伤疤的事情,我怎么好刚相认就细问,他之前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这便是替沈羡之鸣不平的意思了。 无论是怎样的事故,令她曾天之骄子般的沈哥哥落至今天这等境地,都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没到他对她敞开心扉的那天,她绝对不会主动问及。 “沐沐,你要不把初恋滤镜摘了,再重新审视下你沈哥哥这个人呢?” 见拐弯抹角无用,唐媛索性劝得更直接了些。 “这方面我有经验,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初中暗恋过我们班的历史老师。” 季沐子精致的眉尖挑了挑,不动声色地接过她的话:“当时你觉得他贼帅,儒雅知性学识渊博,听说他未婚,甚至想大学毕业再回去当体育老师,名正言顺和他续一波前缘?” 唐媛一拍大腿:“对啊!但两年前我第一次拿到全国冠军,受邀回母校演讲,发现他秃了!不到四十的人,脑袋顶比礼堂的灯球还光溜。” 季沐子不是第一次听她讲这些,此时见她言辞激愤,美目还是流转出同情。 “我沈哥哥又不秃。”季沐子说,“我说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你摸着良心说,是我滤镜厚吗?” 唐媛噎了一下,脑海中一闪而过男人那清冷出尘的俊颜。 五官没一处不精雕如玉琢,虽然和季沐子所谓的温润如玉相去甚远,却货真价实俊美到了极致,仿佛神子坠人间。 平心而论,岂止是季沐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唐媛长到二十二岁,连网上的明星高p图一并算上,都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可终归,除了一张脸,其他方面都已经不再值得季沐子倾心了…… 于是唐媛凉丢丢地对季沐子微笑:“忘了和你说,我那位历史老师秃归秃,跑得还挺快,我亲眼所见,假发让风吹掉的瞬间他拔腿就追,有学生家长在后面开车撵都没撵上。” 季沐子:“……” 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季沐子和唐媛同寝四年,彼此又相当对脾气,因此就算偶尔闹了口舌,也总会床头吵架床尾和,从来没有隔夜的矛盾。 这次也不例外。 尤其是第二天一早,二人还在“积木汤圆”的商务专号发现了一个相当诡异的好友申请。 “备注是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张口开价一百万。”唐媛都被这离谱的价格逗笑了,“拉黑拉黑,哪来这么不着调的骗子。” 季沐子也莞尔,侧过精致脸蛋:“就是,一百万啊,能请九十八个我加两个你,这不走心的程度,简直跟电线杆上的重金求子有一拼了。” 两个姑娘对视半晌,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昨天刚结的梁子算是解了,手挽着手,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季沐子一米七六的身高,一百一十斤出头的体重,因为体脂率较寻常女孩儿低,视觉效果还会更加纤细一些。 名副其实的女神身材,加上一张脸生得清艳逼人,打入学第一天起,就不知引来了多少男生的垂涎。 而唐媛只有一米五八,如今不再打比赛,已经瘦了一些,却还有一百四十多斤。 所幸长了张可爱娃娃脸,配上圆圆的体型并不违和,但显然与当下主流的“白幼瘦”审美南辕北辙,是旁人看来普得不能再普的普女。 她们能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度在其他同学眼中是件颇具争议的事情。 “季沐子太婊了吧,还嫌自己不够吸引男生眼球吗,又精挑细选出唐媛当绿叶,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有多美呗?” “唐媛也是蠢,给人家当背景板还不自知,不过她那副体格,基本走谁身边都是背景板,真搞不懂怎么会有女孩子练举重,哪个男生喜欢她这种?” 诸如此类的言论,整个大一上半学期,她们不知道听了多少。 唐媛其实是不怎么在乎异性缘的。 比起把自己打造成男生喜欢的样子,她更愿意成为自己喜欢的样子,在赛场上尽情展现她们女孩子也可以具有的强大力量。 但来自同学的误解仍让她不知所措,在季沐子之前,她确实从未和这种漂亮到众星捧月的女孩儿成为过朋友。 最终是季沐子将这段友谊坚持了下来。 一个女孩儿,尤其是漂亮女孩儿,其实是很难兼顾异性缘和同性缘的。 但季沐子偏偏做到了。 不仅凭借善良、热情、大方的真性情渐渐挽回了自己的同性缘,竟还顺带让几个男生注意到了唐媛的闪光点。 虽然都没成,却也叫唐媛平生第一次有了被男生表白的体验。 季沐子说,一切都是她沈哥哥告诉她的。 没必要迷惘,只管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前进就好,你若盛开,芳香自来。 “沐沐,昨晚的事,我先和你道个歉。” 二人买来做早餐的牛肉面和包子,唐媛全刷了自己的卡。 “我不该拿你沈哥哥的腿疾取笑,这样做挺没品的,而且他还是你那么在意的人。” 季沐子握着筷子在面碗里戳了两下,细翘的睫毛闪了闪,樱粉的唇浅浅勾出淡弧。 是接受道歉,但下不为例的意思。 唐媛把剥好的茶叶蛋放到季沐子的餐盘中:“但我还是想劝你慎重一点,倒不是说恋爱就一定要奔着结婚去,但对象既然是你喜欢了八年的人,你也不希望闹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对不对?” 季沐子点了下头,礼尚往来,夹了两块牛肉递给正在咬包子的唐媛:“放心吧,小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奉你至星辰 第8节 下午三点左右,终于不用再去“心尘”门口排队的季沐子思索良久,决定不辜负唐媛的叮咛,十分慎重地给沈羡之发了今天的第一条微信。 才不是木头美人:沈哥哥,在干嘛? 可惜了季沐子那副直男斩的好样貌,这声问候简直比直男还直男。 好在并不耽误沈羡之秒回。 sxz:待着。 季沐子试图寻找话题:沈哥哥平时不去店里的时候,都喜欢做什么呀? 沈羡之秒回的速度和内容几乎让季沐子怀疑他是设置了自动回复:待着。 季沐子吸了口气,宽松的t恤型睡衣下,两条纤白长腿分外纠结地盘到了椅子上。 才不是木头美人:哈哈,待着刷手机吗,我有时也会这样,明明有好多事情要做,结果拖延症一发作,一不小心就把整个下午都刷过去了。 sxz:哦,我要做的事就是待着,所以还好。 季沐子:“……” 怎么说呢,虽然被心上人秒回的待遇谁都想要。 但这么顶的秒回,至少在季沐子看来,大可不必。 倒吸一口气,女孩儿捏起莹白纤细的指尖,一字字删光了对话框里已经打好一半的内容,懊恼地将乌黑发丝揪起一撮,满脸写着苦大仇深。 嗯,绝对是在和她沈哥哥聊天,没跑了。 一旁的唐媛看破不说破,无奈地摇摇头,打开“积木汤圆”的商务专号,拉黑了第三个备注“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的号码。 上午的时候她和季沐子好信儿,真去搜了一下这个博览会。 毋庸置疑的行业顶尖盛会,各路大佬云集,请去撑场的嘉宾不是当红明星就是坐拥千万粉丝量级的顶流大网红。 什么叫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唐媛和季沐子觉得她们也算见识到了真正的离谱到家。 这种级别的场子找上她们,和张口就是一百万的出场费,她们一时间竟比较不出,以上两点放在一起,究竟哪个更值得吐槽。 而她们更有所不知的是,当时间来到第三天,贺昭那边的价码水涨船高至三百万,她们也少说拉黑了十个好友申请后,沈羡之便接到了贺昭火烧眉毛的求助电话。 “哥,怎么办啊哥,你要的那两个人我请不来。”贺昭都快哭出来了。 他早该想到的,他羡哥点名要的就不可能是普通人。 手下商务们被接连拉黑的一周,他已经毫不怀疑这两个小网红背景了得了。 毕竟他们请来站台的嘉宾,哪怕是那个攀上沈老三的当红模特苏钰,最多也就给到三百万。 “羡哥,你给指条明路呗?”贺昭低声求,“我九叔埋汰我,说就没有我办不砸的事儿……” “你和云昇说了?”沈羡之素来淡如远山的眉目折起。 贺昭一骇,想起他那日的叮嘱来:“不是,羡哥,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没请来人着急吗,让我九叔瞧出端倪了,他套我的话……” “贺昭。”不待他继续说完,沈羡之便沉声唤了他的名字。 虽是不轻不重的语气,偏有种无形的压迫感透过电话传递而来。 贺昭连忙住口,屏息等他吩咐。 沈羡之从烟盒中磕出一支烟,伴随着打火机蹿跃的红舌,俊美侧颜隐没于漫散的白雾中。 再开口,他冷淡的声线竟罕见地透出一丝倦恼:“云昇说的对,就没有你办不砸的事。” 又是下午三点,今天是沈羡之主动给季沐子发了微信。 sxz:我等下去店里,四点半左右,要过来吗? 季沐子是个有正常社交的开朗女孩儿,自然不会像沈羡之一样,给对方之外的人通通设成“消息免打扰”。 但沈羡之在她这里尊享“置顶”待遇,所以他给她的秒回特权,她同样为他准备了一份。 才不是木头美人:要!这次是和你一起走后门吗,我们在哪里见? sxz:小巷旁的主街,有家711便利店,店门口。 季沐子得令,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直奔衣柜前挑衣服。 宽松黑t配牛仔裤? 不行。 虽然细脚牛仔裤能将她优越的腿部线条展露无疑,但好像休闲了些,不能体现她对这次见面的重视。 酒红色小礼服裙? 这倒挺正式。 不过又疑似太正式了,他就是约她去店里聊聊天,她穿成这样,未免有点压不住那颗跃跃欲试的司马昭之心。 就这样,她从三点开始左试右试,生生犹豫到了三点半。 眼看再不出发便要来不及,季沐子最后采纳了唐媛的提议,选了那条白色的衬衫裙。 裙长至大腿中部,素皮细带一掐,纤腰盈盈,长腿修直,看似低调却吸睛至极。 “我的大美人啊,真是便宜那个沈羡之了。” 看她打扮完,唐媛忍不住做双手捧心状。 “你要是个男的,我高低倒追你,追不到就用强,强不过就下药,给你生一打孩子,你就算不认我,我家孩子也得管你叫爸爸。” 季沐子微微一笑:“别闹,我要是个男的,这会儿一定在掰弯我沈哥哥的道路上绝尘狂奔,即使性别相同,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许是她话说得太野,荡漾的春心也有些招摇,她刚来到相约的便利店前站定五分钟,就招来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 带着顶鸭舌帽,长相俊秀,身量很高,搭讪的语气相当自来熟:“同学,加个微信呗,我也是旁边大学的,看你裙子蛮漂亮的。” 他嘴上夸的是裙子,目光却直直凝着季沐子的脸。 显然适才是被长腿和身材吸引而来,这会儿看清了脸,视线就惊艳得再也移不开了。 太过明艳动人,是浓颜系,氤有旖旎之色的漂亮。 但气质又极其纯粹干净,一双美目澄澈得像是被清泉浸润过,哪怕一开始仅想惊鸿一瞥,见过之后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她抓牢心神。 只可惜男生这般大同小异的搭讪,大学四年,季沐子不知听到过多少。 考虑到沈羡之的腿不方便,季沐子来时难得奢侈了一回,提前半个小时打车抵达约定地点,生怕他等。 却不曾想自己的少女心思尚未平复,就叫一朵烂桃花砸得猝不及防。 “不好意思,我等人,等我……男朋友。” 直言并非单身是婉拒搭讪的最佳办法。 但对于不擅长说谎的季沐子来说,却是实打实地第一次用。 未来的男朋友也是男朋友,她这样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过大抵是她语气太虚,男生好像半点不信她的托辞。 口口声声叫季沐子别误会,说自己只是想同她认识一下,交个普通朋友,没别的意思。 季沐子默默看向自己的拳头。 她觉得这大兄弟真该感谢下当今社会的健全法治,不然自己一拳过去,他大概率会被送走得相当安详。 想到这里,她清悦的声线透着无奈:“还是算了,我男朋友马上就到了……” 她说这话时尾音微拖,卷长的睫毛低垂,眉眼间的艳色颇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勾人得毫不自知。 男生见状,岂能舍得轻易给人放走,刚要继续自说自话,身后便传来一声音质冰冷的轻唤。 “沐子。” 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暖春,男生却因这道声音入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待他循声回过头来,就对上一副清冷如玉雕神明的俊颜。 狭长眼尾不动声色地晕开一丝薄戾,气场凌厉至极,无需再多说一句话,就让男生在片刻对视后,匆匆将眼神躲闪至了别处。 “对不起,哥们,我以为小姐姐和我开玩笑呢,不知道她是你对象……那个,耽误你们约会了是不,我先走了,回见……” “回见个头,再也别见了。”季沐子盯着那男生狼狈而逃的背影,没好气儿地嘟囔一句。 继而怨念渐歇,望向沈羡之俊白如玉的脸,心里开始打鼓。 她刚才光顾着应付烂桃花,都没注意到沈羡之在什么时候过来。 更不知,自己那句等男朋友,他听到了没有。 她此刻的心情矛盾到了极点。 既希望他听到,又不太希望他听到。 不希望是怕掉马,唐媛一再告诫过她,只要她沈哥哥不是个萝莉控的死变态,从过去到现在,就只可能将她当做小妹妹看待。 但她又想叫他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仰仗他安抚劝慰的小妹妹了。 她长大了,是个不仅可以谈恋爱,也可以和他谈恋爱的漂亮女孩儿了。 她兀自颔首纠结,眼波如水般缱绻潋滟。 沈羡之却只是稍微轻柔了语气,浅淡地对她落下一句“走吧”。 他是直到男生跑远,才迈开脚步向她走近的。 既是给她撑腰,他总得把她印象中无所不能的沈哥哥,装像一点。 【作者有话说】 沐子:偷偷叫男朋友被发现了怎么破。 沈哥哥:没事,我会装像。 6 第6章 ◎男人好看有什么用?◎ 奉你至星辰 第9节 “心尘”酒吧的面积不大,地点也较偏,但独栋独院,绕后门的话就不会被打扰。 季沐子全程迁就着沈羡之的步速,进到酒吧便一起直奔员工休息室,然后则心跳如鼓地,和她心心念念的沈哥哥,坐到了同一张沙发上。 之前两次见面都是晚上,借着酒吧主厅的暖黄色灯光。 今天她终于可以在白日的阳光下近距离看他,不免又忆起了几天前的春梦,最初的最初,好像就是从她这样凝视他开始的。 沈羡之注意到她的目光,习惯淡漠的眉目抹开一丝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喜欢一直盯着我看?” 季沐子将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一样:“沈哥哥好看啊,虽然过了五年,但沈哥哥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五年没见着,好不容易能补回来了,我得好好饱眼福。” 她的夸赞直白坦荡,五年前也常这样说,沈羡之没做他想,索性由着她看,默默思索该怎么将二人间的话题过渡到商单上。 贺昭嘴巴不严,动辄会被他那老谋深算的九叔,贺家老九贺云昇套话。 所以沈羡之没多问他细节,只打算叫来季沐子探明情况,这才有了今日的主动相邀。 不过。 沈羡之思及此处,浅浅折了下眉心。 他怀疑自己可能真是自我封闭太久了。 明明小姑娘已经可以算是他全世界最不该见外的人,之前过问她的近况成绩也很顺畅自然,现在却觉得哪里变了一样,有些想同她说的话总找不到切入点。 幸好,无论是他接二连三把天聊死,还是他迟迟说不到商单的重点,都丝毫没有影响到季沐子的兴致。 她始终笑吟吟地坐在他身边,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眼睛里满满都是他。 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并未流逝,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一晃儿,墙上的挂钟走至五点半,听见外面客人陆续落座的声响,季沐子顺势提出要请沈羡之吃晚饭。 理由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我还上高中那会儿,我想吃什么沈哥哥都会请我吃,现在我也赚钱了嘛,沈哥哥随便点,这次换我请。 可她不曾想,她话说完,沈羡之居然愣了。 半晌过去,才不自在地“哦”了声,俊漠的脸缓过神来,将清冷寡淡的目光偏向别处,道了句“随便”。 “我们老板的吃饭习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路过的店员刚好听到他们的交谈,见季沐子发懵,便替自家老板补充了一下。 “有人活着是为了吃饭,有人吃饭是为了活着,我们老板是教科书式的后者,吃饭的量和频率取决于维系生命体征的最低需求。” 季沐子:“……” 她曾以为她沈哥哥至多是事故之后心境转变,在事业和生活态度上佛,万万没想到他连吃饭都佛。 话说佛成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怪不得人会清减成这样,她在姑娘里尚属于纤瘦的一挂,他一个185+的大男人,那腰那背,比她都厚不了多少。 “选你喜欢的店,和你上中学时一样,我带你去吃。” 似乎是不想她更细询问什么,沈羡之出言打断她的思索。 “我确实不太吃晚饭,该吃东西了,手边有什么就随便拿来吃一口,倒没什么忌口。” 没忌口这点倒是没变。 季沐子一直觉得沈羡之有一点很神奇,那就是他非但全无忌口,甚至没有任何食物上的偏好。 明明他之前看起来家世不错的样子,矜贵得像是哪家的有钱少爷一样,理应口味娇毛一点。 当然,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点倒是少女时期的她玛丽苏剧情入戏过深了。 若沈羡之当真家世显赫,又怎么会沦落到靠事故赔偿开小酒吧糊口? 如是想来,季沐子不免懊恼起了自己那些年的“不懂事”。 她当时正在长身体,每日又运动量大,饭量比之同龄男生都不遑多让。 就因为默认自家沈哥哥是富家公子,所以对他说的“吃不穷”深信不疑,每次他问她想吃什么,她从不藏着掖着。 那么,果然该好好请沈哥哥吃顿饭的。 季沐子樱色的唇抿了又抿。 倒不至于说越贵越好,但怎么也得是能像模像样摆上排面那种。 “沈哥哥,你别和我争了,等我赚钱就请回来,咱们那时就说好了的。” 季沐子说着,细白手指已经划开了手机屏幕,先发制人一般,在点评软件中搜索起附近美食,又按照距离排序。 嗯,然后她就尬住了。 因为“心尘”的地点偏,放眼周边规模还算可以的饭店,最近也要将近两公里。 两公里。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尤其尴尬的距离。 打车太近,公交又没有直达。 别人家情侣能当做压马路的情趣,溜溜哒哒地走过去。 她却不能拖着沈羡之这么干,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行不通。 “那个,沈哥哥,我搜了一下,周围没有太想吃的。” 一番纠结过后,季沐子决定转换策略。 “……你家是不是在附近,或者咱们买点菜,我去你家做呢?” 季沐子的父母经营一家卖熟食的小餐饮店,时至今日已有十几年光景。 在没上大学成为住校生之前,她不时会去店里帮忙。 总之烹饪手艺没话说,连准备带做,她绝对能在一小时内为沈羡之奉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晚餐。 沈羡之迟疑几秒,薄唇轻动了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提出异议。 满眼期待的季沐子又哪里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应允旁人出入他家了,今日就是季沐子开口,才成了他的例外。 就这样,二人在便利店相约的一个多小时后,又折回了便利店隔壁的生鲜店,打包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和肉,一前一后向着沈羡之家走。 “沈哥哥。” “嗯?” “没事,就是想叫你一下,听见你答应,会特别安心。” 似曾相识的情景再现,季沐子不免触景生情,又想起些过往来。 十三岁的时候,她个子蹿得厉害,周围的同学开始嘲笑她鹤立鸡群的身高,加上她刚刚在跆拳道方面取得了一些成绩,就给她贴暴力男人婆的标签。 因为被跆拳道训练占去大量时间,她的文化课分数一直徘徊在班级倒数。 所以当她动手反抗那些在她课桌上乱画,撕碎她课本乱丢的人时,老师反而找了她的家长,说她仗着有跆拳道特长欺负同学。 为了不再给忙于生计的爸爸妈妈添麻烦,季沐子接下来近一年的时间都在隐忍缄默,受了欺负便打碎牙往肚里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直到十四岁那年的生日,几个高年级男生在放学后堵住她,拉扯她的衣服,声称要用这种方式验证她是男是女…… 如果不是刚巧路过的沈羡之替她解了围,她都不敢想事情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但这次事件之后,她仍然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梦到自己被扯坏的校服,以及那几个男生伸向她的脏手。 还是沈羡之,花了足足大半年,才将她支离破碎的安全感重新建立起来。 他将自己的手机号给她,言辞凿凿地给予她允诺,只要她遇到问题就可以拨,即使他本人不到,也定会在半个小时内令她的问题迎刃而解。 他说到做到,直到五年前那次一去不回,都没有一次食言。 “沈哥哥。” 回忆渐止,伴随二人的脚步在防盗门前站住,季沐子一如八年前那般,开口轻唤。 昔日青涩的少女面庞已然长开,短短的头发也留长了,乌锦般沿耳侧垂落几缕,衬得一张芙蓉面愈发美艳旖旎。 她轻轻一抿唇,那双清透漂亮的水眸便彰显出几分欲语还休来,有道不尽的情愫涌动其中。 然而沈羡之却目不斜视,兀自不动声色地给门输密码。 倒是不避讳她,待门在“嗡”声过后敞开,就侧身让出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撑住门扉,是唯恐自己行动不便挡路,叫她走在前先行进去自便的意思。 “我搬到这里之后,家里就没怎么来过人。” 将她引进玄关,沈羡之这样解释家里为什么冬夏拖鞋都只有一双。 “你穿着都大,就别换了,反正,屋里也没什么怕沾灰尘的东西。” 他说这句话的语调很平缓,所以即便话语内容听起来有些莫名,季沐子也没往深处想。 直到她还是换了鞋,踩着沈羡之的秋冬棉拖进到仅有一张沙发的客厅,方才娇躯一振,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什么叫极简生活,季沐子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沈羡之家约莫七十几平,看似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两室一厅。 但几乎不能称之为家,因为整间房子不只客厅唯有沙发硕果仅存,主卧也仅有一张床,次卧仅有一个衣柜,厨房仅有一个冰箱,与客厅相连的餐厅仅有一张餐桌一把椅子。 这软装风格怎么说呢,她觉得她沈哥哥大抵也是费了心思的,但凡再多一个房间,他家这些个个尊享单人间的家具们都不够分。 这样拿家徒四壁形容都不为过的房子,自然是不可能有油盐酱醋等调味料的。 锅和炉具倒是有,沈羡之说他买这房子时附赠了灶台,买冰箱时赠了口锅,被他放在玄关处的小仓房里了,如果她需要,可以拿出来用。 季沐子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但她拿锅时一不小心瞥见他家根本没走过字,想必也没联系物业开通的燃气表,到底放弃了挣扎。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媛,给你看点震撼的。 才不是木头美人:[图片][图片] 坐在客厅的唯一家具上点完外卖,季沐子实在没能按捺住磅礴的吐槽之魂,将同步感情进展的微信发给了唐媛。 唐媛回得很快。 一颗小汤圆:姐妹,你不是去会你情哥哥了吗?他给你拐哪儿去了,你们掉防空洞了? 才不是木头美人:[/微笑],这是我沈哥哥家。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之前心里还打鼓,你说他今年也三十了,酒吧那种地方人来人往,他腿上落了遗症又不耽误脸好看,保不齐被哪个姑娘看对眼,我们断联这五年,他有过一两段感情经历也不奇怪。 奉你至星辰 第10节 才不是木头美人:现在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我觉得他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谈什么恋爱谈恋爱,他是神仙可以喝露水,人家姑娘可是要吃饭的。 一颗小汤圆:emmm……他家完全不开火,那他靠什么活着啊?只吃外卖?总不能真喝了五年露水吧? 季沐子抬头瞥了一眼沈羡之。 毋庸置疑还是好看的。 因为客厅过于空旷,夕阳的光线得以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明暗光影错落辉映,勾抹于他薄白清透的皮肤上,仿佛上好羊脂玉雕琢而成的谪仙雕塑,当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季沐子吞了口口水,做贼一样打开手机的拍照功能,将她家沈哥哥神子降世般的俊美面容,连同墙角的三个纸箱一起收入镜头。 才不是木头美人:[图片] 才不是木头美人:看到没有,他们小区不允许外卖小哥进出,从他家到小区门口五百米,所以点外卖是不可能点外卖的。 才不是木头美人:反正酒吧店员也证实过了,他吃饭的量和频率取决于维系生命体征的最低标准,他和我说只是偶尔吃,我觉得实际情况应该是,除了偶尔吃这三样东西,别的时间基本不吃。 唐媛吸了口气,努力将凝向照片的目光移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落到*边角处的三个纸箱上,发现赫然是一箱方便面,一箱苏打饼干,和一箱自热米饭。 一颗小汤圆:……姐妹,你这哪里像是去谈恋爱的,我感觉你仿佛在精准扶贫,慰问孤寡老人。 季沐子:…… 她和唐媛聊天期间,挂着商务小号的微信分身提示了好几条好友申请,依旧备注着“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被她通通左滑无视。 滑至第五条时,她突然察觉到两道视线,来自沈羡之的方向。 一如既往淡漠冷情,却仿佛识破了什么一样,让正和唐媛激情吐槽他的季沐子,险些心虚得将手机脱手。 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季沐子粉唇溢出的音色清清软软:“沈哥哥,你是饿了吗?外卖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2.1公里,15分钟。” 沈羡之收回视线,冷白长指微屈,若无其事地抹了抹自己的手机屏幕。 “我今天吃过东西了,还好。” 沈羡之这话槽点颇多,偏有种让人无从质疑的强势气场。 “你正在处理很紧急的事情吗?好像不断有其他人的消息进来,一直被你无视。” 季沐子本就心虚劲儿未缓,直接愣了:“……啊?” 她此时满眼都是沈羡之那漫不经心的一垂眸,但见他色泽略浅的淡眸幽邃沉静又清冽如冷星,勾得她整颗心陡然悬空。 太好看了! 她在心里疯狂尖叫。 她沈哥哥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季沐子趋于空白的大脑再难驱使她做出理智行动,抬指便戳进微信分身,给那个疑似又换了新号的“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点了同意申请。 论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哪怕是无意间帮“骗子”说了一句话,“骗子”都会一秒获得金身加持,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6-1518:45:32~2024-06-1718:3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烧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 第7章 ◎她是他归来的救赎。◎ 糟,一不小心给骗子加了。 不待季沐子再把人删掉拉黑,对方居然紧接着发来两句相当礼貌的问候。 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老师您好,我这边是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的商务,想邀请您作为嘉宾出席此次博览会。 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最先加您的是实习生,您看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会,方便详谈一下吗,我们的活动负责人偶然刷到过您的视频,已经关注了一段时间,很看好您的账号运营潜力。 呃…… 季沐子一愣。 她和唐媛建号拍短视频也有一段时间了,像她们这种没有商务团队的小网红,向来是各路骗子的青睐对象。 打着活动或者推广旗号,没说两句就暴露真实目的,让她们交付押金或者服装费道具费。 这种通常会先复制粘贴一通吹嘘话术,给她们吹得飘飘然了,再立刻直奔主题,显然和对面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这真诚的语气,都有点不太像骗子了…… 迟疑间,她抬头看了眼沈羡之。 刚才他们一起点了外卖,因为都觉得面面相觑的氛围有些尴尬,所以除了偶尔说两句话,二人在等外卖送达的这段时间,都各自刷着手机。 他好像完全将刚才提醒她那句当成了无关紧要的插曲,这会儿又低眸去看自己的手机,淡漠精致的眉目延续着一贯的无悲无喜,下颚线条流畅优美。 左右和唐媛的闲聊也告于段落,季沐子遂应对起了这位疑似骗子的商务,点开对方后续发来的活动介绍文档。 居然……乍看上去也很正规很专业,以至于她都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狗屎运,搞到了真的。 积木汤圆:方便提供下贵方的博览会承办资质吗? 对面好像早有准备,很快发来几张合同附件,不仅印章和负责人签名像模像样,连防盗水印都做得极其逼真。 季沐子感觉对面也是挺下本,这技术这耐心,用来骗她和唐媛这种十八线小网红,真有点白瞎了。 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老师,您是怀疑我们是骗子吗? 见她接二连三地索要证明类文件,对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直接道破她心中的计较。 季沐子点开外卖软件看了看,发现配送距离仅剩二百米,便也不再和对面卖关子。 积木汤圆:我们做生活向账号,和贵博览会的主题不搭,之前也去看过你们的官方微博,已经公布的网红类嘉宾都和我们不在一个粉丝量级。 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是这样的,除了已经拥有一定名气的嘉宾,我们负责人也打算请一些在他看来比较有潜力的嘉宾,不会公布在官方微博上。 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实不相瞒,我们名下的场子很多,不可能只承办这一次活动,能在需要时让那些行程繁忙的名气嘉宾为我们留足档期,得在这之前就逐步积累合作经验。 季沐子被触到了知识盲区,虽不能被完全说服,但随便说几句就再次拉黑对方的心思彻底歇了。 这时刚好外卖小哥的电话打进来,她顺势给这次沟通按下了暂停键。 积木汤圆:不好意思,我手头突然有些急事要忙,得麻烦您多等一会儿了,两个小时左右,忙完我主动找您。 对方也很好说话。 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没问题,老师您先去忙,我这边不急。 季沐子便在接完外卖小哥的电话后放下手机:“沈哥哥,那我先去拿外卖?” 沈羡之也几乎同时将手机放到一边:“单元门的门卡你拿着,家里没安门铃,不是很方便叫门,内门的密码是123456。” 季沐子默默把沈羡之递来的门卡揣进兜里:“……行。” 唐媛将她和沈羡之的这次重逢戏称为“有一种心碎叫滤镜稀碎”,怀疑她口中沈羡之的完美人设从一开始就是她少女心加持下的一厢情愿。 季沐子却觉得,某种程度来说,她沈哥哥更神了。 毕竟她之前可没想过,有人能因为笃定家里不会来人,就干脆不为住处装门铃。 而当她提着外卖去而复返,她又有幸见证了更神奇的一幕。 她这边刚用门卡刷开门,一位小区物业人员打扮的人就紧随其后,牵着只熊一样壮硕的串串金毛犬进到单元楼里。 “咦?没走错啊……” 物业人员看似有些迟疑,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楼牌,才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冲季沐子笑笑,牵着狗走进她撑开的单元门。 楼房是一梯两户,双电梯构造,对方牵着大型犬,自然和她进了不同的电梯。 不料竟殊途同归,伴随着“叮咚”两声响,再次在同一层的电梯口和彼此对上眼神。 季沐子:“……” 物业人员:“……” 难道是邻居的狗,在小区走失,劳驾物业人员专程送过来吗? 季沐子回了对方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心道也不知这狗是金毛串的什么,真是超大一只,沈羡之出门丢垃圾时千万得小心,被冲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样想着,她抬手给沈羡之家的防盗门输密码,尽力无视身后物业人员正向她投来愈演愈烈的诧异注目礼。 门开,季沐子属实让对方盯得心慌:“那个……你还有事?” 物业人员忙不迭摇头,待沈羡之听到动静到玄关处迎,才松了口气,牵着串串金毛犬走过来。 “沈先生,旺财溜好了。”物业人员恭敬道,“我直接送它回房间?” 沈羡之淡淡应了声,玉白长指在串串金毛犬的头顶摸了摸,溢出薄唇的音色好像并不似平常那般冷。 得他应允,物业人员便静待一人一狗亲近结束,然后则轻车熟路,用钥匙打开了对面的门。 一套流程跟伺候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样,进门前不忘给狗狗逐个抬起的爪子做清理擦拭。 “……沈哥哥,是你养的狗啊?” 提着外卖的季沐子在玄关处伫了半晌,只觉自己的贫瘠认知再次受到了冲击。 “你为了养狗,不仅直接租下对门,还天天雇人遛?” 沈羡之抬眸望她一眼,认为也没必要告诉她整栋楼的产权都在自己名下。 索性默认了她的说法,稍有些敷衍地点了下头。 季沐子跟在他身后进屋,突然对这房子的家徒四壁有了更深层次的见解。 之前她还纳闷。 沈羡之的收入不说多么可观,但拿来开酒吧的商铺归他自己所有。 刨除人力和食材成本,剩下的收入完全可以划为净赚,理论上不该一直在吃住方面这么拮据,却始终没有萌生一点改善念头。 奉你至星辰 第11节 现在一切都揭秘了。 养狗,租房子,雇人如此精细地照顾狗狗,一个月下来少说小一万块。 他大抵也是真不剩什么闲钱,去兼容他想能如何提高生活品质。 由于沈羡之只给餐桌配了一把餐椅,为了二人能同时吃上饭,季沐子不得不先把桌子推到客厅的沙发前,再着手将外卖餐盒一一摆上桌。 沈羡之全程给她打下手。 她要搬桌子,他就先挪下桌上的东西码至墙角。 她开始拆外卖盒,他便候在一旁,帮她把商家赠送的一次性餐具摆放整齐。 沈羡之这张脸确实生得为天地之所钟。 明明二人身处再简陋不过的客厅,手上正拆的也是毫无格调可言的塑料盘子和塑料碗,却还是半分折损不了他举手投足间的天然高贵,比偶像剧里的贵公子更像贵公子。 “你怎么想到要养狗的呀?”季沐子忍不住问。 她发现自己的视线一旦落到他身上,就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再移开。 五年未见,那种克制不住的爱慕,比她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更甚。 即使他如今将生活过成这样,委实可吐槽的要素过多了些…… 季沐子就很想说,别人养狗是图人宠互动的乐趣,图每天遛狗顺便督促自己增加运动量。 你遛也遛不动,它那熊一样的体格,扑你一下能给你扑个跟头,根本就是请回个祖宗……你搞这一出的意义何在,就这么喜欢小动物吗? 沈羡之略浅的褐瞳抬了下,语气毫无波澜:“你不记得它?” 季沐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卷翘眼睫忽闪两下:“……啊?” 沈羡之冷白的指节微顿,片刻后,仿佛她还是昔日的小姑娘一样,把筷子往她手里一塞:“没事,吃饭吧。” 季沐子是吃着吃着,才想起了这只狗的可能来历。 那年她十六岁,高一下学期的开学前夕。 为了避免她开学后忙于训练,再落下课业,沈羡之总会趁假期把她叫出来补习,先帮她把下学期要学的内容做一遍预习。 季沐子其实不怎么喜欢学习。 但沈羡之每次都会让她选想吃想玩的店,将约她补习的地点定在那里,待她学完该学的内容,想吃什么玩什么他都奉陪。 季沐子记得,那日也是下了雨。 她和沈羡之等到雨停才从店里出来,然后就在路边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 疑似是出来找食的小流浪,雨天路滑,穿过马路时被没能刹住的汽车撞飞。 一只流浪狗而已,撞伤它的司机没为它驻留。 如果季沐子和沈羡之也不管,大概率会在今晚变成一具尸体,继而和路上的其他垃圾一起,翌日一早便被晨起的环卫工收敛。 “沈哥哥……”季沐子舍不得小狗,拉了拉沈羡之的袖子。 于是清贵矜冷的神子俯下[和谐]身,玉白长指小心翼翼地捧起小狗。 精致的袖扣沾了小狗身上的血污,他却和那日救下校服被扯坏的她一样,半点不觉得他们脏…… 后来小狗也被救活了。 季沐子一度想把狗狗带回家,却受限于自己需兼顾上学和训练,父母不仅要为开店忙碌,还得照顾彼时刚刚小学毕业,正师从京剧名师学艺的弟弟,只能继续拜托沈羡之代养。 他们本来约定好了,等季沐子考上大学,学业上不那么繁忙了,就把小狗接回去养。 不成想一别五年,约定化为泡影,不仅她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小狗也变成了威风凛凛的一只“熊”。 “它是咱们一起捡的那只旺财?”回忆如斯,季沐子感慨之余也险些没绷住。 说起来,旺财这名字还是她取的,的确是只串串金毛。 不过截止她和沈羡之断联,也只长到成年柴犬的体型而已,现在简直是那时的三倍大。 “它该不会是金毛串藏獒吧?”季沐子惊呆了,“怎么让你养成熊了?” 沈羡之略略挑眉,浅眸中的神色间淡漠如故:“怪我?” “没有!”季沐子急忙摆手否认,“我这是激动,没想到沈哥哥你把咱家旺财养得这么好!” 共同吃过晚饭……准确说,是沈羡之全程只动了两下筷子,看季沐子吃过晚饭之后,他们又一起去到对门看旺财。 “旺财懂事,知道我身体不方便,和我住在一起就束手束脚,不敢跑也不敢跳。” 沈羡之如是解释他为何要与旺财分居对门的两间房。 “这样它能自在一些,玩过的玩具也不必时刻记着收好,生怕哪下不察给我设了路障。” 季沐子懵懵懂懂地点头。 她捏捏手上质感极佳的骨头玩具,又抬头看看这间布置极温馨,说是小型宠物乐园都不为过的房子。 只觉得坐拥同款格局,这里绝对比对面更像是给人住的。 从沈羡之家出来坐上计程车,季沐子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静。 思忖少顷,她给刚分开不久的沈羡之发了微信。 才不是木头美人:沈哥哥,以后我每天都过去帮你遛狗吧。 唯恐他不同意,她又紧接着补充。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和唐媛之前的视频主要是以学生视角去拍摄校园生活,现在我们即将毕业,本来正为未来的选题方向发愁呢,今天瞧见旺财这么可爱,感觉可以先拍一段时间萌宠题材。 才不是木头美人:反正你也要雇人遛狗,直接雇我呗,咱们互利双赢,我给你算便宜点,你包我晚餐和来回交通费就行。 才不是木头美人:旺财是咱们一起捡回来的,你是它亲爸,我就是它亲妈,带孩子这件事,再称职的保姆也比不上亲妈自己来,你说对不对? 季沐子之所以这样说,其实不只是为了寻个能说通的理由,在接下来的日子增加与沈羡之的见面频率。 她更担心沈羡之的生活状态。 他确实把旺财养得很好,可把他自己养得一点都不好。 他说他已经形成了习惯,只会出于生存需要进食,其他时间因为很难感受到饥饿,所以也完全不会想吃东西。 尤其是他对“生存需要”的定义,也透着十足的魔幻现实感。 他相当言简意赅地丢给她“凉了”二字。 见她不解,又用极淡的语调解释,虽然感觉不到饿,他却还是能感觉到冷的。 因此不是什么大问题,当体内的残余能量不足以维系体温,他就知道自己该吃东西了。 “一个大活人,能生生把自己饿凉了。” 当季沐子把这些转述给唐媛,唐媛真是完全没办法责怪季沐子一意孤行,为了多照顾沈羡之一些,就擅自决定她们接下来的拍摄题材了。 “闹了半天,他不只长得像神仙,天赋也专门往辟谷修仙上点。”唐媛悲悯地拍了拍季沐子的肩膀,“姐妹,你放心大胆上吧,成与不成的,咱全当行善积德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论二人未来会迎来怎样的展开,唐媛都毫不怀疑,如果季沐子就此放着沈羡之不管,这哥们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让自己凉得很彻底。 反观另一边,同样被“队友”自作主张卖掉的贺昭,却远不及唐媛的好心态。 “羡哥,还有三周,你让我去哪里找二十个和她们同等体量的网红啊?” 得知沈羡之亲自出马搞定那两个小网红,贺昭仅开心了三秒,随后就因为沈羡之提出的又一桩要求,整个人再次无语凝噎。 “这不是钱的问题。”贺昭说,“我一口气搞来这么多十八线,也得过我家里那关,我九叔要是过问……” “沈老三不是找你走后门,塞了个和他关系匪浅的苏钰吗?” 沈羡之冷淡地呵了声,步伐沉缓地走至客厅落地窗前,垂眸间霜雪之色骤凝,再开口,话音也藏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讽。 “告诉云昇,我太闲了,看沈老三那副快活的嘴脸不爽,想给他添点堵。” 8 第8章 ◎他才没有无动于衷。◎ 沈家和贺家一样,都是帝京中传成百年的世家豪门。 往前数十年,沈家老爷子病重,险些因为子辈中拎不出一个争气的,致使家道中落。 幸而早逝的长子留下一个沈羡之,十岁被接回沈家,十二岁就跳级学完了大学前的所有课程。 万千学子可望不可即的蓟大金融系,他十八岁那年本硕毕业,同年在沈老爷子的安排下逐步接手家族生意,扶大厦之将倾。 此时沈羡之和贺昭口中的沈老三,严格来说算是沈羡之的三叔。 只不过那次事故之后,沈羡之明面上不再过问几大家族的事务,更不受辈分的拘束,谁想和他再有瓜葛,就直接到他面前来各论各的。 此次汽车博览会既然大咖云集,那么自然不能少了自家正在模特圈当红的小情人。 苏钰既有意借此次活动再抬一抬咖,美人伏在胸口软声求,沈老三那个老色胚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沈老三不就是想给他的小相好儿抬咖,大男子主义作祟,想顺便炫耀一下他在帝京上流圈“呼风唤雨”的能耐吗? 那自己就干脆把嘉宾的咖位打下来,釜底抽薪,沈羡之告诉贺昭的就是这个意思。 “哥,你这话说的,有点当年和我九叔一起,震得帝京商界抖三抖的风采了。” 贺昭听他说完,感慨的语气颇有几分怀念意味。 “巧了吗不是,我九叔也越想我给沈老三行这次方便越不爽,所以才决定直接给苏钰开出所有嘉宾的最高价,就为她以后走哪儿脸上都贴着摘不掉的‘有后台’和‘资源咖’。” 沈贺两家是世交。 虽然当年沈羡之出事,致使和他惺惺相惜的贺云昇险些倾贺家之力,去和沈家那几头烂蒜算总账。 但一来贺家老爷子那时还没完全释权给贺云昇,二来也是沈羡之自己放出话来,他和沈家人的恩怨已经关门解决完,旁人和沈家的往来大可以一切照旧。 只是表面上的一切照旧,并不代表贺云昇等和沈羡之私交甚笃的朋友,会背地里也不给沈家人使绊子就是了。 即使过去一直被沈羡之予以“无聊”的评价,贺云昇还是兀自出气出得很开心。 “羡哥,你是沉淀了五年,终于想通退一步也没有海阔天空,只有越想越气了吗?”贺昭说,“那天我看到你笑了一下,果然不是错觉。” 奉你至星辰 第12节 沈羡之皱了下眉,精致淡漠的眼尾垂下,扫过窗户上自己的倒影:“想不想通,和笑不笑有关系吗?” 贺昭义正言辞:“当然有!除了笑,其他喜怒哀乐的情绪,哪怕是不爽,也都意味着羡哥你多想通了一点,我九叔说的。” 沈羡之眼底有波澜晃过,他也是被贺昭点破才后知后觉。 他最近几天的情绪波动,属实较之前丰富了一些。 而一切的开端,好像就是那日在酒吧,他认出了五年未见的季沐子…… 想到这里,小姑娘那相当漂亮的脸蛋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瞬间又叫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透过面前的玻璃窗,格外直白地映入他眼中。 “贺昭,别砸你家场子,后面请的这些网红,座位和活动,都和其他嘉宾分开。” 像是仍有些顾虑,沈羡之很快又沉下目光。 “五百万,直接打到你卡上了,他们算是我弄来给沈老三找不自在的,酬劳我拿,多少就这样,多你不用退,少我也不补了。” 挂断电话不久,贺昭的手机便收到了入账提醒,明码实价,一分不少的五百万。 结合适才沈羡之透露过,他和“积木汤圆”谈好的出场费是十万,这个数额不仅足够请来他要求的二十个同等体量网红,绝不可能少,甚至多都是照着两三倍那么多的。 贺昭有点慌,开始在微信上狂敲沈羡之。 贺昭:羡哥!你别这样! 贺昭:我之前宁死不肯改口管你叫叔,本来就弄得我九叔老大不乐意,说我狼子野心,憋着占你便宜,顺便再占他便宜。 贺昭:他如果知道我为这事儿管你要钱,还要了成本的好几倍,占便宜一说不坐实了吗,哥,我明白你不差钱,但你不能害我啊! 说白了,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帝京上流圈无人不知,为了和沈羡之这个知己“再续前缘”,贺家现任主事贺云昇甘愿自降一辈,如今和沈羡之兄弟相称。 自家兄弟让大侄子帮忙出口气,大侄子却坐地起价,先收钱再办事儿,这话柄要是传出去,贺云昇丢不起那个人。 只可惜沈羡之自忖已是个圈外人,不想落他们任何人的人情。 因此他也不再回复贺昭的哀嚎,转而给手机开了分屏模式,大小微信号都开着同季沐子的聊天界面。 没错,为了避免再生变故,今日和季沐子接洽的商务正是沈羡之本人。 套出贺昭手下的商务之所以被认定为骗子,是因为他背调没做到位,开出了之于现阶段季沐子而言的天价出场费。 沈羡之立刻找补,将锅甩给微信好友申请的字数有限,实习生才没说清楚,二百万是公司批给他们,用来邀请潜力账号的总资金额度,应该会有二十位左右的老师到场。 得知是误会,季沐子也连忙道歉,姿态随即放低下来,一再询问他们活动的宣传需求。 毕竟她和唐媛正缺商单。 听对方的意思,二十人分二百万就意味着一个账号差不多有小十万。 对于她们这种十八线水准的小网红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实打实的特大单了。 季沐子盘算,如果能顺利接下这单,不仅能安唐媛父母的心,二人毕业后面临的租房和更新拍摄设备等问题,同样可以迎刃而解,于是顿时打起了二十分精神。 她和唐媛都不是第一次对接商单,清楚这种对方明说要二十人的情况,下面的商务少说会对三十个账号进行接触,那么能否从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接稳对方递来的橄榄枝就是重点。 根据季沐子的判断,对方被当成骗子拉黑了数次,加上她之后非但没有恼火,还一直礼貌客气地同她解释情况,就足以说明其合作意愿比较强烈。 因此她必须把握好机会,拿下这一单是首要任务,如果能给出手如此大方的甲方爸爸留一个好印象,以后再有更多合作就更好了。 二人交谈间,小姑娘将自己那点小心思表露无遗。 她对面的人是沈羡之,又怎么会不叫她如愿? 就这样,沈羡之装模作样地陪她演完了这出戏。 最后敲定了十万的出场费,要求是她们全程参与活动,并在活动后发出带tag的微博和短视频进行推广。 可令沈羡之没想到的是,二人在小号上的聊天内容,居然没过一会儿,便又以截图的形式被发送到了他大号上。 紧接那条他拗不过她,勉强答应她帮忙遛狗的回复之后,删除了那些她放低姿态的发言,只将十万的出场费截得明明白白。 sxz:? 他眉头一折,连带侧脸的轮廓都凛冽了几分,有一瞬间,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以至于叫小姑娘堪破了身份。 幸好以上猜测都是他想多了,季沐子给他发这个,只是想叫他重新认知一下她的收入水平而已。 才不是木头美人:沈哥哥,你看,我现在随便一场活动,去玩一天,随便拍几张照片发个视频,就有十万块拿。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当网红超赚钱的,所以你有什么想吃的爱吃的一定和我说,过去你请我吃遍帝京,现在我也请得起你了,你千万别和我客气。 她这话说的,简直像在外打拼的小孩儿,自觉已经长成了大人,就逞强将刚步入社会的迷惘和委屈自己咽下,回到家却只同亲近的人报喜不报忧一样…… 沈羡之冷白的指骨扶上窗棂,用了几分力,手背的青筋微微凸起。 因为心头莫名涌现出了烦躁感,他点了支烟,也不开灯,只身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对着晦暗不明的夜色,一口接一口地抽。 烟头处的星火忽明忽暗,周遭的气温却因他冷沉阴翳的脸色凭空降了几度,清冷月光的映衬下,连他左侧耳垂那颗妖痣都透着逼人的寒戾气息。 她曾和他说,沈哥哥你要稍微多笑一些,主要是你这张脸太仙,你不笑的时候,总让我怀疑自己是触犯了天条才惹你不开心。 但他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他觉得小姑娘被他教养得那么优秀,明明值得最好的一切,凭什么要为区区十万出场费低声下气地讨好甲方? 贺昭花大价钱请来的那些当红明星顶流网红,包括沈老三包的苏钰,哪个比她更好更该红? 他自己这辈子已经被捶烂到泥里了。 世道险恶,人情冷暖,他经历个遍,然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那些说挫折和逆境也是宝贵财富的人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反正他绝不想季沐子再经历一遍这些,那个被他细心呵护,好不容易才阳光开朗起来的女孩儿,只该走她最想走的那条花路,然后去享受幸福圆满的人生。 时至今日,那场将他一切都夺走的人祸已经过去了五年,沈羡之一直处于主观上想摆烂,却总有客观情况发生,令他没办法彻底摆烂的状态。 现在他难得庆幸起自己手上仍保留着足够的资本,至少能让他把小姑娘捧得高高的,谁都不可欺。 翌日,季沐子一睁开眼,就在商务小号上收到了沈羡之发来的合同和定金。 他向来做事严谨。 因为不排除她会通过这场活动认识新朋友,双方再互相在合同上通气的可能。 所以他专门问贺昭要来了车展与嘉宾签约的正式合同,当然有添加一些对季沐子有利的个性化条款,比如将免费提供服装,首饰,以及预付百分之五十定金等…… “财大气粗的甲方爸爸就是不一样。” 将自己和唐媛的详细尺码数据发过去之后,季沐子不忘神情满足地仰起漂亮脸蛋儿,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她沈哥哥。 “小媛你说,沈哥哥是不是我的福星,自从找见他,好事一桩接一桩来。” 唐媛其实顶看不惯身边有女孩儿恋爱脑,但季沐子算例外。 毕竟大美人恋爱脑起来也是大美人,凭季沐子那张绝色生香的脸,就算发起花痴来也不耽误美得不可方物。 接下来的半个月,季沐子的生活可谓在规律踏实中稳步向好。 上午和唐媛拍拍视频做做车展的功课,下午去道馆帮师弟师妹们做训练,缓解道馆人手不足之余也维系下日常活动量。 然后再折回学校食堂买晚饭,拎到沈羡之家和他一起吃,待吃饱喝足,就出门遛旺财顺便消化食儿。 至于为什么选择学校食堂,倒不是季沐子只有嘴上说的好听,却舍不得花钱给沈羡之买更贵的更好的,实在是出于沈羡之的身体健康考量。 他那个诡异的饮食习惯致使他一天最多吃进一顿饭,那么有肉有菜,营养均衡的家常饭菜就要优于其他品类的大餐,而且也更有助于他养成至少这顿饭规律进食的习惯。 “沈哥哥,你之前告诉过我的,不好好吃饭就会长不大。” 陪他一起吃了几天饭,季沐子越看他这副模样越心疼,忍不住拿纤白的手指擎起竹筷,又将每样菜给他多夹了一点。 “把我夹给你的菜都吃掉,我待会儿就给你看个惊喜,好不好?” 沈羡之漫不经心地掀了一下薄白眼皮。 他会养成这样的饮食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实乃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所致。 但季沐子拿他用来哄过她的说辞哄他,对他来说倒是份蛮有趣的体验,于是慢条斯理地挑起一筷鱼香肉丝,拌着米饭塞进嘴里,机械地咽下去。 他真的过于瘦了,以至于修长冷白的脖颈上,喉结的形状锋利分明,伴随他吞咽的动作,滚动得既欲又禁欲。 季沐子跟着吞了口口水,一时只觉透窗拂来的晚风都透着热意,被乌黑发丝遮住的耳后红成一片。 拿来交换沈羡之多吃两口饭是季沐子的临时起意,但惊喜却是她一早准备好的。 就在今天上午,她和唐媛收到了“甲方爸爸”寄来的衣服。 她那件是条复古款的酒红色礼服裙,她试穿时唐媛便惊为天人,她索性脑袋一热,下午临出门前直接将裙子塞进包里,打算也穿给沈羡之看看。 她当然不知,活动根本没有为嘉宾提供服装一说,而她的这条裙子,也是沈羡之亲自挑选的。 maisonmargiela的当季特别定制款,灵感来自christiandior1999的春夏高定系列,荆棘之鸟,盛放玫瑰,旨在将冶艳感演绎到极致,极衬季沐子那明丽的面容和旺盛的生命力。 早在选中这件礼服时,沈羡之就知道季沐子穿上会很好看。 可当她借用他的卧室换好衣服,一身盛装地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被小姑娘的美貌狠狠惊艳了一次。 肤白如雪,乌发如墨,昳丽的裙摆下,一双长腿纤直匀称,从骨到肉皆精致非常。 再往上则是仿佛只堪*盈盈一握的纤薄腰身,然而她瘦却不弱,裙身半分体的连接恰到好处地为她勾勒出漂亮的腰腹线条。 礼服已是极尽艳丽奢华的设计,她却更艳压了衣服一头。 层叠的玫瑰花蛊绽放于她胸前,她兀自绰约聘婷,美得欢悦而热烈,让沈羡之望过一眼,就再难移开目光。 “沈哥哥,好不好看?”她向他步步逼来,卷翘眼睫在眼尾扫出明知故问的促狭弧度。 沈羡之不动声色地侧过俊漠脸庞,撑着沙发扶手起身,终是将疏淡的视线闪至别处:“好看。” 他这句夸,像是在欣赏一朵明媚的花,一片无跟的云,也像是兄长夸妹妹,父亲夸女儿……却唯独不掺杂男人对女人魅力的认可。 季沐子长睫垂落,失落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没注意到,沈羡之压在沙发扶手上的玉白长指在轻轻发颤。 关于她成了漂亮大姑娘这件事,她的沈哥哥,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说】 沈哥哥才木有无动于衷!他超心动的!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感谢在2024-06-1811:22:26~2024-06-2115: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醉朝朝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奉你至星辰 第13节 9 第9章 ◎她被针对了。◎ 沈羡之并非没见过漂亮女人。 昔日沈老爷子钦点的家族继承人,风光霁月,前程可期。 他身边从不缺意图通过家中娇俏姊妹拉拢他的士绅名流,和那些自己便暗许芳心,希望同他更深程度往来的世家小姐。 可沈羡之偏偏在这方面出了名的冷情寡欲。 他觉得是自己从小就在跳级上学,放眼整个成长阶段,身边基本不存在同龄异性的缘故。 而等他长至十八岁硕士毕业,沈家又被几个不成器的叔辈祸害得已成中落之势。 他不得不从病重的爷爷那里临危受命,每日为家族生意奔劳都不及,根本生不出结交红颜知己的心思和精力。 大抵是心境如此,他甚至从未觉得哪个女人特别好看过。 莺莺燕燕,过眼云烟,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为任何女人做出过停留。 直到刚刚季沐子在他面前站定,靡艳如一支绽放于夕阳中的盛世玫瑰。 他才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曾经那个沈哥哥长,沈哥哥短的小姑娘,真真正正地长大了。 已经是个,他都会为之惊艳的大姑娘了。 沈羡之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仿佛一个“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 既想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全世界看到我把女儿养得多好,送女儿去走她想走的花路。 又唯恐自家的漂亮女儿一旦抛头露面,就会招来外面虎豹豺狼的惦念。 帝京上流圈都是些什么货色,如果季沐子走入他们的视野,又会被投来怎样的注视,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所以,除了为她铺平道路,让她得偿所愿地做成想做的事,他也得想法子护着点她才行。 当天晚上,沈羡之又坐在客厅里抽烟,长白指骨一下一下落在膝盖上,心中又有了新的计较。 在沈羡之正为如何妥善为她保驾护航苦恼时,本来每天只愁如何和沈羡之关系更进一步的季沐子,也平添了一件烦心事。 “呆木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面试通过了。” 这天下午,季沐子刚刚走出道馆,正在前往食堂的路上,便猝不及防接到了李湛的电话。 “你本来没通过的,苏钰团队审核资料的时候就觉得你胖了点,直接给你拿了。苏钰是模特嘛,对背景板的要求也是模特标准,你这个身高至少得再下十斤。” 李湛邀功的语气一如既往欠揍。 “幸好负责人特别看好我,见我一直帮你求情,就又翻出你的面试视频看了一遍,觉得你确实如我所说,压秤是因为体脂低,摆在那些九十多斤的小姐姐中间也不违和,这才又给你放进去了,还是待会儿四点,第一次彩排,你别迟到了。” 刚刚买完馅饼,正在鱼香茄子和地三鲜之间犹豫不决的季沐子:“……” 沉默半晌,她觉得自己如果现在不骂李湛一顿,这股邪火就极有可能在三五十年后报复到自己的乳腺上。 便长腿一迈,果断朝着食堂最背人的安全通道处走。 无奈李湛对她的脾性了解至极,不待她运好气开骂,他就在另一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再打也不接,只在微信上又提醒了她一遍别迟到。 这……简直比上次还无法拒绝。 毕竟自己原本都被刷下来了,是李湛求情,负责人才又同意自己过去拍。 可她明明上一次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她从头至尾就没对这个广告表现出一点兴趣! 思及此处,一些不好的回忆随之涌入脑海。 季沐子不得不深呼吸了好几次来强迫自己平心静气,然后才拨通了沈羡之的号码。 季沐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别无二致:“沈哥哥,我学校这边突然有点急事,今天应该没办法过去了……” 话音至此,她又想起了今日沉郁的天气。 沈羡之是双腿都落了遗症,平时走慢一些,甚至瞧不太出和常人的分别,但每逢阴天下雨就会疼,严重时连站立都困难。 这是她发现他平日里其实对拐杖的依赖度不高,又接连观察了两个雨天才得出的结论。 她本打算在吃完饭也遛完旺财后陪他多待一会儿的,都怪李湛,又给她找这种先斩后奏的破差事。 季沐子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溢出唇齿的尾音渐言渐弱,正是她觉着委屈的一贯表现。 却叫沈羡之瞬间严阵以待,清隽眉心深深折起,扣着手机的玉白长指也紧了紧:“沐子,学校……出了什么事?” 男人问询的声线低哑,季沐子跟着慌张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忆起了二人相处的三年时光,她从来没在任何事情上成功瞒过他,一次都没有。 考虑到自己并不擅长说谎,而沈羡之又是个相当敏锐的人,她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该将告知他的方式选为打电话。 只怪她这会儿确实委屈。 因为委屈,才想像过去那样,在受委屈的第一时间联系沈羡之,听听他那总会叫她安心的声音。 但她总不能让今天大概率行动不便的沈羡之担心,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力求将谎说圆。 季沐子垂落艳丽眼尾,樱色的唇抿了又抿:“一点小事……大四下学期了嘛,本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多。” 他的声音让她安心是真,她在他面前说不出谎也做不得假。 到头来她徒劳做了数道心理建设,却连点像样的借口都编不出来。 果然,等待她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和曾经勘破她有所隐瞒一样,他并不会立刻戳穿她,只会静待她说完,说到她自己心虚了,再对他如实招来。 终于,季沐子开始耐不住他的一语不发了,几乎就要和盘托出:“沈哥哥,我……” 不想半晌没说话的男人竟率先打破僵局,一反常态地在她之前开口:“好,我知道了,忙完记得和我说一下,发微信或者打电话都可以。” 咦?什么情况?她这是蒙混过关了吗? 由于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季沐子一时都没太反应过来。 等她的心情稍微平静一些,她已经挂断了这通电话,丢给沈羡之的最后一句话是嘱咐他记得吃晚饭。 可她根本没帮他想出他今日这个行走不便,甚至可能去到厨房烧水都困难的情况,在小区送不进外卖的前提下,除了干啃苏打饼干和方便面饼,还能怎么吃一顿像样的晚餐。 抵达电视台的彩排现场时,季沐子依然肉眼可见地心烦意乱。 虽不至于消极怠工,但她一个跆拳道运动员出身的“女壮士”,竟事事让一群恨不能三天吃不上一顿饱饭的小模特抢了先。 不仅衣服只捡了人家挑剩的,也没占上那几个分配给她们这些背景板的化妆师。 当然季沐子本身也不太有所谓就是了。 这种被逼无奈来凑数,还得连凑两次的事情,她真心只有别给硬塞她进来的李湛惹麻烦这一个想法。 换完那件蓝纱黑斑点的连衣裙,季沐子觉得既然别人都带妆,那么只有她一个人顶着张大素颜也不好。 索性捡到什么用什么,先随便拍了两下粉底,又漫不经心地挑起浓艳眼尾,勾了个恰到好处的内眼线上去。 平心而论,她的化妆技术还算不错。 倒不是她上大学后就将精力都用在了如何臭美上,实乃家学渊源所致。 她亲弟弟季霖兮小她四岁半,从小便因天赋异禀被京剧名师相中,打十二岁起定了性就主攻旦角,不仅画得一手漂亮的京剧舞台妆,在日常妆方面的造诣也非寻常女孩儿能及。 家有弟弟如此,她这个做姐姐的只要不是对变美和化妆排斥到了极点,就不可能长到二十二岁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化妆小白。 ……说起来,她老弟昨天还给她发微信来着。 问她是不是临近毕业,到底没能守住“母单”的节操,居然半个多月都不主动给家里打电话,就让人很难不怀疑,她这是在外面给胳膊肘找到了新的拐点。 臭小子,猜得倒挺准。 要是能把这精力拿出三分之一用到文化课上,爸妈都不至于那么担心,生怕他前脚刚在艺考中取得了央音戏曲系专业第一名的好成绩,后脚再折在人家文化课的最低录取分数线前。 待季沐子随其他人一起站至拍摄地点,她总算叫停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认认真真地按照导播要求摆动作做表情。 “十七号,你和三号的位置换一下。” 令她颇感意外的是,第一圈刚彩排完,导播居然就点到了她的号码牌,把她的站位从最边缘往中间移了一大截。 她不明所以,毕竟站到这个位置就需要走台步,而她之前唯一一次走台步,还是上回参加面试的时候。 台步是面试要求里的一环,她全凭临阵磨枪,自己都觉得像极了东施效颦,娘们唧唧地学着前面几个面试女孩儿的步态走了一圈。 难不成这也是李湛那混蛋替我走的后门? 迎着三号女孩儿的哀怨视线,季沐子的后脑勺麻了一下。 却也不敢拒绝导播的要求,虽然觉得抱歉,她还是踩着并不是很合脚的高跟鞋,缓步走到了原本三号的位置。 毋庸置疑,这点是她多虑了。 李湛只是个还没签正式入职合同的小实习生,再怎么得上司的喜欢,负责人和导播也不可能如此买他面子。 至于让季沐子换位,仅仅是因为她实在美得太突出了而已。 一米七六的身高,放在模特圈子其实并不算出众。 但她身材比例好,腰线高腿长不说,腰臀比还尤其优越。 哪怕身上穿着那件完全没有凸显曲线效果的蓝黑斑点裙,脸上的妆也素雅清淡到了极致,她往那儿一站,也仍然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个。 := 当真艳若桃李又灵气逼人。 明明是极尽绮丽旖旎的浓颜系长相,气质却又明媚纯粹至极,是那种能给人强烈视觉冲击力的漂亮。 如果暴殄天物地将她发配到边角,只会导致整个镜头失衡。 至于台步,负责人和导播都觉得不是问题。 她走那几步的确像是完全没有接受过训练,但并不代表她走得有多差。 说白了,台步涉及的理论技巧其实不多,是个相当拼感觉和天赋的东西。 奉你至星辰 第14节 而跆拳道运动员出身的季沐子,还真不缺这方面的天赋。 首先她的自身气场和运动协调能力没说。 其次比起其他长期靠节食维持身材,真瘦真弱的姑娘,她核心力量足,肢体平衡性高。 这就令她的步伐不仅稳,而且力度十足,只要稍加训练,就能走出剁穿t台的飒爽摇曳感,刚好契合极了他们此次公益广告的主题——彰显女性力量。 怪不得自己手下一表人才的小实习生愿意为了她一求再求呢,说这姑娘他追了四年,能不能在毕业前当成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人生赢家,全看自己肯不肯帮忙网开一面。 负责人也年轻过,既然季沐子的镜头表现力远超他们预期,自然乐意给未来的得力下属开个绿灯,促一桩成人之美。 彩排到三次,她们这些背景板能够单独完成的工作也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主角苏钰到场,再进行一次完整流程的彩排。 “苏钰今年也才二十六岁吧,前几年还名不见经传的,没想到说火就火了,现在这排面,连拍摄彩排都不跟全程了。” “要不怎么说能不能红看命呢,人家如今可是走上国际大秀的人,来拍咱们这种小广告属于屈尊降贵。” “嗐,你说她是红气养人还是微调了呀,我怎么觉得她和之前长得不太一样了呢,尤其是胸……” 候场时间,季沐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找台步的教学视频看,好巧不巧,竟听到不远处的两个模特女孩儿在议论女主角的相关八卦。 秉承着非礼勿听的原则,她掏出蓝牙耳机带上。 不料才刚戴好双耳,身后就凭空伸来一只手,扯掉了她左侧耳蜗的那枚。 季沐子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后牙本能地一咬:“李湛,你让我消停一会儿行不……等会儿,谁同意你吃我的饼了?” 李湛才不是空手过来讨人嫌。 他此时手里还捏着半张吃剩的馅饼,正是季沐子从食堂买完,没寻到地方放,只能一起拎到拍摄现场的那两张。 季沐子幼年时家境不好,父母都是本分节俭的人,她从小到大就没养成过浪费食物的习惯。 按道理说,这馅饼沈羡之吃不上,她完全可以自己在来时路上当晚餐吃掉。 不过她又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毕竟是走彩排拍广告,两张馅饼下肚,大概率会将她的马甲线抚平七成,这才一直没吃,只塞在随身的帆布包里,拍摄前被她一起交到李湛手里保管。 可她明明只让他保管一下包,他凭什么翻她的包还吃她的饼? 这馅饼沈羡之吃不上,也不是他李湛能吃的! 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哪怕碍于周围人多没有发作,白嫩的脸颊却涨红几分,浅浅勾了内眼线的漂亮眼睛也瞪起来。 着实又辣又美,李湛莫名之余只觉得有点移不开眼:“至于吗,不就是两张馅饼,你忙着拍摄又没时间吃,我以为本来就是你带给我的。”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一些发生在四年前的事。 彼时二人在大学的新生报到处重逢,初中那会儿完全是假小子模样的季沐子已然脱胎换骨,若不是身边跟着来送她的季霖兮,漂亮得他认都不敢认。 李湛不曾料,四年过去,她竟还能越来越漂亮。 如今纵然将她放在那群靠脸靠身材吃饭的模特里,她也能成为公认最出挑的那个。 思绪飘远又回笼,李湛三两口把剩下的馅饼吃光,长臂特意绕过季沐子的薄肩,去够放在她另一边的纸巾。 他长得好,没正经起来也不招人烦,至少在季沐子之外的人看来是这样。 “放心,不白吃你的饼。”李湛嬉皮笑脸地和季沐子卖乖,“你好好拍,拍完哥请你吃大餐,庆祝我们都离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人生赢家更近了一步。” 季沐子假装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冷着脸站起身来。 裙子丑却不耽误人美,单她短裙下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就不仅看呆了李湛,也叫不远处那个刚在众星捧月下莅临拍摄现场的年轻女人,拧紧了描摹精致的眉头。 “那个模特,我记得已经因为超重被我的经纪人要求撤换了。” 女人满是恶意的眼底暗光一闪。 “这就是你们电视台请我苏钰过来的合作态度吗,我们明确说了要刷掉的人,还明目张胆地通过后门往里塞?”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糟心男配+恶毒女配都来了,沈哥哥带飞沐子还会远吗~ 10 第10章 ◎半小时,我出现在你面前。◎ 季沐子之所以过来拍这个广告,就是为了不给李湛惹麻烦。 却不曾想,她到底成了李湛的麻烦之源。 “知道模特入行的基本标准吗?一米七五左右不可以超过四十八千克,就算达到一米八,考虑到个子高骨骼更重的情况,仍然不可以超过五十一千克。” 这些话不需要苏钰亲自说,她只管板着脸坐到休息区,她的经纪人自然会替她向电视台讨要说法。 “一米七六,五十六千克。”经纪人讽刺地重复了一遍季沐子的数据,“我们苏小姐应下邀约,就是看中你们的广告立意和合作诚意,结果你们回馈给我们什么工作态度,工作人员随便往里面塞关系户?” 李湛适才将手越过季沐子拿纸巾,远远看去,便恍若姿势亲昵的半个拥抱。 他又穿着电视台工作人员的统一外套,俨然把话柄落得实实的,无论再解释什么都像是在狡辩。 苏钰在模特圈正当红,正如那几个小模特所言,能来拍这个预算有限的公益广告,属实算是屈尊降贵了。 负责人赶忙向这尊大佛说明原委:“苏小姐,您误会了,季沐子的确和我们小李是同学,也是他推荐来的,但如果她在镜头里特别违和,我们肯定不能用。” 他说着便向导播使了个眼色,导播立刻会意,将季沐子刚刚参加彩排的视频记录切给苏钰看。 “苏小姐您看,上了镜,季沐子是看不出比其他模特重十斤的。” 导播着重回放了第三次,场记针对台步单独点拨了季沐子之后的视频,尝试据理力争。 “她的表现力也在线,不然我们不会把她往中间挪,要不您辛苦一下,跟我们一起走一遍流程,看看整体效果呢?” 苏钰闻言,眼妆精美的眸子看似漫不经心地瞥过一眼,暗藏恶意的视线却在季沐子那双漂亮的腿上凝了又凝。 其实若是换作其他有些潜力的新人,她此时的最佳选择就是用事实说话。 顺导播和负责人的意,凭借自己的丰富经验,趁对方还只是块璞玉时将其艳压一头。 事后再往业内传播些风言风语,软性封杀,把这种往后可能威胁到她模圈地位的潜力股掐死在萌芽里。 可轮到季沐子,她却有些不太敢这么做了。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女孩儿着实太过出挑了。 身材条件,长相,镜头感……无一出类拔萃。 皮相出色,骨相更佳。 不仅肌理线条几近完美,那身骨架也修长漂亮,真人看起来居然比试镜视频里更美更惊艳。 场记本身也只是外行,凭借看过几场秀稍加引导,她就将别人需要刻苦训练的台步走出了眉目。 明明鞋子都不合脚,每一步却落得极稳,举手投足的强大气场浑然天成,完全是为秀场和t台而生的人间尤物。 苏钰正是因此才不确定,若真任由她按照彩排流程,步步铿锵地钉到自己面前,那个被艳压的人会是谁。 没错,季沐子被苏钰团队刷掉的原因根本就不是超重。 苏钰经纪人提出的标准只是普遍情况,具体落到每个人身上,体脂率,骨架大小,体型匀称程度,肯定还得因人而异。 毕竟对于模特而言,最重要的是表现力和镜头感,走秀和硬照不是泡猪,又没有哪个t台和服装品牌会专门在模特定点展示衣服的地方放杆称,必须连人带衣服不能超过多少斤才过关。 坚持淘汰季沐子,无非是苏钰团队为避免她这个女主角风头被盖,顺便打压后起之秀的常规操作而已。 本来苏钰团队还得因为寻什么理由愁上一番。 没想到季沐子和李湛都是实诚人,那份由他们自己报上来,直接多了其他模特十几斤的真实体重,刚好给苏钰团队提供了现成的借口素材。 苏钰怕露怯,自然不可能陪季沐子彩排这一遭。 于是凉丢丢地看了一眼身旁鞍前马后的经纪人,让他继续黑脸唱到底。 “你们外行人看不出分别,我们内行人眼里分别可大了。” 经纪人遂清了清嗓子,态度更强硬了几分。 “如果不知道十斤肉有多大一堆,就去菜市场割一块看看,多这十斤,她走路的步态都比别人沉,我们苏小姐没工夫陪你们浪费时间。” 导播又看看彩排视频中的季沐子,还想说什么:“可是……” 无奈这次他只开了个话头,就被苏钰的经纪人打断:“今天到这里吧,如果贵电视台打算继续秉承这样的态度同我们合作,那恕我们不奉陪,我们苏小姐是爱惜羽毛的人,不拍粗制劣造的作品。” 交代完这些,妆容精致,众星捧月而来的年轻女人又轻世傲物,前呼后拥地离开了。 坐的是商务豪车库里南,正当红的派头可谓拿捏十足。 既然千呼万唤的女主角被气走了,彩排也只能宣告中止。 从负责人那里得令,几位场记着手遣散现场模特:“今天到此为止,回去保持电话通畅,下次彩排时间另行通知。” 最后只剩了神色恹恹的季沐子,身旁站着手捏临时工作证的李湛。 “抱歉,王导,是我太自以为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和季沐子一同呆立了会儿,李湛倒没推诿自己的责任,主动走上前去,将自己的临时工作证放到负责人面前的桌上。 “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栽培和器重,今天有些晚了,我先送她回学校,明天我再过来交接手头的工作。” 将这番体面话说完,李湛也不管季沐子是不是还想向负责人辩白什么,就自以为潇洒地擎起季沐子的手腕,一路拉扯她走出了电视台的大楼。 “李湛,你别这样。” “放手,不要胡闹了。” “你够了没有?放开!” 他们从拍摄地点走到电视台正门,几乎被人行了全程的注目礼。 季沐子想要挣脱,无奈自己正是那个搞砸了彩排的“罪人”,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再和他闹起来。 便只能不断压低声音咒骂,任凭他拽至电视台楼外,才用力一甩,愤愤将他推了个趔趄。 李湛没想到“恩将仇报”来得如此突然,反应过来后,就将视线凝至她已然氤起点点嫣红的眼尾,对她露出一个像是被气笑的表情。 “喂,呆木头。”李湛双手插兜,相当莫名地“呵”了声,“我可是为你丢了不知多少人羡慕的工作,你不感动就罢了,还摆出一副生我气的样子是什么鬼?” 季沐子:“……” 奉你至星辰 第15节 她那种委屈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不仅委屈,还很生气。 明明感觉很委屈,想要发脾气,却根本不知道能对什么人诉说委屈,又能把脾气发泄给谁。 回顾季沐子过往二十二年的人生,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委屈。 最近一次是下午给沈羡之打电话的时候。 再往前数,她觉着自己的经历也怪操蛋的。 不仅每次让她感到安慰的人都是沈羡之,那个动辄给她制造委屈的人也是李湛。 严格来说,季沐子和李湛的关系,其实可以算作青梅竹马的范畴。 季沐子的妈妈和李湛的妈妈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后来却因听从家里安排嫁给了云泥之别的丈夫,一度活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李湛的爸爸是那个年代凤毛麟角的大学生,毕了业就直接去到研究所工作,和李湛的妈妈结婚后,也在那里为妻子谋了份闲职,一家人过得富裕幸福。 而季沐子的生父却是个赌博酗酒家暴,用五毒俱全形容都不为过的典型人渣。 幸好季沐子的妈妈并非执迷不悟之人,哪怕在那个年代,离婚是件相当惹人非议的事,仍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带着年仅两岁的季沐子净身出户。 在遇到真心疼惜她和妈妈的继父季兆兴之前,一直是李湛的妈妈在接济她们母女俩。 有这样一层恩情加持,她和李湛本该相处得很和谐。 事实在二人上初中之前,他们也确实没产生过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 上着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时常上学放学一起走,再去到同一家做作业…… 就算小孩子家家偶尔会拌两句嘴,但季沐子能让则让不计较,李湛也不会太得理不饶人,总之和别人家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没差,关系还算和谐。 只是这一切,都在二人初二那年被彻底打破了。 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情窦初开,当一些男生开起玩笑,将班草李湛和她这个学跆拳道的假小子拉郎成一对,李湛好面子的属性就全面爆发了。 为了撇清和她的关系,不仅在公共场合不再和她说话,还在班里带头说她是男人婆,自己又不是gay佬,怎么会喜欢她这种半点女孩子气都没有的女生。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将沈羡之比作一道驱散了她青春期阴霾的光,那么李湛,毋庸置疑是那个为她带来阴霾的罪魁祸首。 他长得帅,成绩好,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一直被很多同班不同班的女孩子喜欢。 于是排挤嘲笑季沐子的风气从男生蔓延到了女生,她们说她不要脸,都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倒贴她们“湛神”,她也配。 可季沐子并没有。 她没做错任何事,不曾肖想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却平白糟了最恶毒的针对。 若不是沈羡之出现,她极有可能以此为开端,被毁掉整个人生。 季沐子不是爱哭的女孩子,幼时生父的拳头落在自己和妈妈身上,后来跆拳道训练再苦再累,她都没因为这些身体上的苦痛掉过一滴眼泪。 然而情绪上的委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遇到沈羡之,意识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有人在第一时间理解袒护她之后,她就变得越来越受不得委屈,委屈的时候也会特别想哭。 面前的李湛还是那副半开玩笑的样子,这次直接欲揽季沐子的肩膀。 “呆木头,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李湛说,“初中惹你不开心的那些事,咱们现在算扯平了呗,工作我再找,你答应当我女朋友,事业爱情咱都先占上一头。” 季沐子侧身避开他的手,漂亮的眼眸盈满了泪水,心底的委屈愈演愈烈,她抬起白皙的手背抹,却怎么也抹不尽。 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自从在大学重逢,李湛就仿佛之前造下的孽不存在一样,对她展开了死缠烂打的追求。 他说他过去是小屁孩儿不懂事,现在回想,也许那时就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他给她发那些网上胡诌的论证贴,试图证明大多数小男孩儿想吸引心仪女生的注意,都是从针对她,扯她辫子开始的,他只是稍微过激了一点。 季沐子觉得他这论调简直离谱,可一想到李湛妈妈曾经那么照顾自己和妈妈,她又不得不把这些委屈咽下去。 和读初中时一样,由于害怕让妈妈一起为难,根本不敢和家里人说。 不行,再继续待在这里,她真的要按捺不住打人了。 季沐子哭着哭着,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挺恃宠而骄的人。 和沈羡之断联的五年,她明明已经学会了如何开导自己,用沈羡之教过的方式独自思考解决问题。 但如今寻见了她的沈哥哥,才短短三周,那些少女时期的敏感脆弱就回来得七七八八,哪怕她主观层面想要压制,都没有多大效用。 不再管李湛如何做想,季沐子一把夺过自己的帆布包,直接奔到最近的路口拦计程车。 她身高腿长,这般大步流星地跨出去,纵然李湛是个将近一米九的男生,待回过神来想追,也被她生生落了段距离。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她上车,又不甘心地跟着车跑出十几米。 “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 计程车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姨,待车安静开了一会儿,见她还哭得凶,不由温声问道。 季沐子哽咽得说话困难,但才不允许李湛身上有自己男朋友的标签,粉润的唇当即瘪了又瘪,大力摇头:“他才……才不是我男朋友。” 她这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艳丽眼尾垂着蒙蒙水汽,乌黑的眼睛里也满是水雾,落在大姨这个年纪的长辈眼里,很容易给人造成她是在说气话的错觉。 可大姨却没像刻板印象中的长辈一样,劝些二人这么般配,得好好珍惜缘分的话,只淡淡地“哦”了声:“反正他让你哭得这么委屈,以后肯定不是了。” 顿了顿,大姨继续补充:“小姑娘,姨是过来人,找对象这事儿吧,你得找个能给你解决委屈的人,千万不能找那种让你委屈的人,一次也不行,这玩意儿和家暴一样,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季沐子听着大姨话糙理不糙的安慰,水润的黑眸眨了眨,好像不是那么难过了。 她想起了那个总能给她解决委屈的人。 想起了他曾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玉白手指替她拭干泪水。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清隽眉眼灿若郎星,侧颜的轮廓俊美如画,有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他是神仙,下凡而来,将她救离漫无边际的苦海…… 都快晚上九点了,沈哥哥还让她忙完回电话或者微信来着。 季沐子侧目看了会儿窗外穿行的车流,墨色瞳孔重新有了焦距,再自然不过地将手伸进包里拿手机。 然后下一秒,她就因为瞧见手机锁屏上的十几通未接来电,而吓得险些再把手机扔出去。 除了未接来电,还有同样数量可观的微信消息,全部来自沈羡之一人。 sxz:是遇到了不好解*决的事情吗? sxz:有什么难处,其实可以像过去一样,都和我说的。 sxz:旺财遛好了,我叫了物业的人过来,之前本就是雇他到月末,以后你要是忙,也可以不用天天过来,我和他商量好了,这种偶尔需要他替一下的情况,能按天结算。 sxz:八点了,还在忙吗? sxz:沐子,怎么回事,为什么手机打不通? sxz:在学校吗?你可能现在不想说话,但这条回一下。 从八点开始,他就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一边给她发送这些微信消息,一边试图通过电话来联系她。 可她那时还在电视台,苏钰的经纪团队指着她的鼻子,将她整个人数落得一文不值,而她则满脑子都是还有没有可能帮李湛保住工作。 最后两条的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sxz:你别慌,我在去你们学校的路上了。 sxz:没事的,我在,都会解决的。 约莫五六点钟的时候下了雨,外面的柏油路面此时仍残存着一些湿滑。 季沐子越看越心惊,都不敢想他今天极有可能腿疼得厉害,竟还要在这种天气出门。 来不及思考更多,季沐子哭腔未歇,就拨通了沈羡之的电话。 对面是秒速接通,听到她隐忍的哽咽,声线沉翳得仿佛身处寒冰裂谷。 “告诉我在哪里,半个小时之内,我出现在你面前。”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沈哥哥!虽然腿残了,但是苏得很! 11 第11章 ◎为了她,他会活好一点。◎ 沈羡之不会许给季沐子空头支票,以前没有,现在和以后也不会。 他听出季沐子也在计程车上,得益于过去的一些经历,他对车程路线的判断极其精准。 计算好最短线路,找到交汇点,再令两辆车相向而行,只要尚在帝京市区内,就一定可以在半个小时内见到彼此。 大姨的车上装了导航,既然沈羡之问,季沐子便下意识地回答了精确位置。 继而不到一分钟,沈羡之就通过微信给她发来一张路线截图。 让她把图给司机看,请司机按图示将车开到目标地点。 “电话别挂,不想说话就不说,知道我在电话这边一直陪着你就可以了。” 听她做完了他交代的事,沈羡之冷沉的音色回暖些许,安抚的话语贴着她耳畔响起。 “沐子,沈哥哥没骗过你,对不对?所以你不要怕,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问题妥善解决掉。” 季沐子浅浅“嗯”了声,纤长而莹润的手指在手机后盖轻轻摩挲,紧贴听筒的耳垂漾起一抹薄红。 ——真的男朋友? 一旁等红灯的大姨见状,眼角挤出笑纹,冲她对了句口型。 季沐子心虚又害羞地点点头,同时暗暗下起决心,未来是,一定是。 为了帮她快些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大姨将车开得很快。 奉你至星辰 第16节 不过二十分钟就到达了沈羡之指定的喷泉广场,而季沐子也在人群中一眼寻到了沈羡之。 他同样刚到不久,就安安静静地撑着拐杖站在路边树下等,长身玉立,背脊笔直。 他手里擎握着手机,注视她一踏下车便直直向他奔来,听她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撞入他怀中,化为一声声近在咫尺的呜咽。 季沐子不是第一次挂在沈羡之身上哭。 这件事她在二人初见时就做过了。 那时她也是委屈极了,身上薄薄的夏季校服被几个高年级男生扯了道特别大的口子。 除了委屈还又羞又怕,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寄希望于面前的“神仙”救救她。 八年前的场景再现,如今的沈羡之同样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哪怕一直拿她当小姑娘,仍记挂着男女有别,会小心翼翼控制抚慰的分寸,手掌不会落实,玉白指尖也不会逾越她肩胛骨的位置。 对于八年前刚糟了男生们欺辱的季沐子来说,他的绅士举动无疑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让她得以渐渐安下心来,确定面前之人是可以信任的。 可换作现在的季沐子,她只觉得不够,远远不够,便又将头往他颈窝埋了埋,毛茸茸的脑袋枕向男人冷白锋利的锁骨,蹭了一下又一下。 仿佛一只问主人乞怜的小动物。 只是小女孩儿在外受了委屈,想向自己信赖的长辈讨要安慰而已。 可伴随脖颈处传来酥酥麻麻的磨蹭,沈羡之却没来由地想起了那日她身着礼服裙,在他面前艳如盛放玫瑰的模样。 她哪里还是曾经的小女孩儿,明明已经长成了不知多么引人肖想的大姑娘…… 如是考量,他便觉出点不妥来。 但他刚打算稍微拉远一些二人的距离,就听埋首在他肩头的季沐子抽抽搭搭地开了口。 “沈哥哥,又是李湛。” “我倒霉死了,是因为想当你学妹才选择蓟大作为自主招生的第一志愿,结果阴差阳错,又和他进了同一所学校。” “他觉得我变漂亮了,对我死缠烂打了四年。” “就咱们刚重逢的那几天,他赌上自己正在实习的工作,非得把我往一个公益广告的剧组里塞。” “可我根本就不符合人家的标准,我觉得我的身材已经很好了,女主角的经纪人却一直嘲讽我胖。” “说我又不到一米八,居然有一百一十多斤,是猪是坦克,再减十五斤都不多,不配和他家超模苏钰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 “我为了拍他这个破广告,晚饭都没吃,他们居然还嫌我胖,我不胖啊……” 她仿佛要一口气将所有委屈对他诉尽一般,叫沈羡之本想把她推远些的手顿了又顿。 最终到底遂了她的意,甚至听任她将白细的双臂绕至他背后,纤薄却曲线分明的身体与他紧紧相贴。 沈羡之轻抚她纤背的手未停,习惯高速运作的大脑却莫名开启了挂机模式,直待她倒完苦水,都没说出一句慰藉的话,更枉论如他允诺的那样,替她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幸而这对她来说好像已经足够,抱着他说完了想说的话,不住往下掉的泪水也渐落渐止。 他拿拇指一抹就消弭了残存的水汽,她又在他胸前赖了几秒,便主动松开了紧箍他的手臂。 望着他惨遭她蹂躏,湿了好大一片的衣领,季沐子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沈哥哥,我本来也不想哭这么凶的,但一见到你,就没忍住。” 闹这么一出,季沐子不禁越回想越窘。 窘迫之余还有点绝望,深切觉得实诚到自己这个份上,基本就断绝耍些恋爱小心思的可能了。 要知道她在来时车上设想的剧情完全不是这样。 没想到一瞧见沈羡之,脑子说的梨花带雨就变成了身体表现的“撒泼打滚”,预期中的欲语还休也没休住,想说的不想说的全跟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倾倒给了沈羡之。 而且她好像真是将委屈和眼泪全方位挂了钩,不仅委屈的时候会哭起来刹不住,一旦委屈的情绪消失,同样一嗓子都嚎不出来了。 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她沈哥哥给她抱了! 结果她抱的那会儿一直在哭,好不容易不难过了,又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彻底没了继续赖在他怀里的理由。 得亏沈羡之从来不会嫌弃她的眼泪,确认她哭好了,就抬手稍稍整理了一下褶皱的前襟,薄唇道出淡淡的一句:“没事,走吧。” 他是为了尽快见面才把双方终点定在这里。 但帝京的春季早晚温差大,深夜寒凉,他们这个喷泉旁边的地方更是又湿又冷,他怕只着薄t恤九分裤的季沐子感冒。 嗯,有一种冷叫你哥觉得你冷,顶着哥哥的名义却操着老父亲的心,说的就是沈羡之。 他说着便向前探出脚步,不料他觉得会冷的季沐子没怎么样,他自己的膝盖却在浸透了湿冷的寒气后彻底罢工。 双腿同时失去支撑力导致手里的拐杖都成了摆设,消瘦的身体随即失去平衡,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 ……真他妈是个废人。 这双腿残废了五年,沈羡之太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了。 昔日矜贵倨傲的天之骄子,会在各种地方折下双膝,或怜悯或同情或讥笑,如果周围有旁人,他只能招来诸如此类的目光。 活不活,活多久,之于沈羡之早就是无所谓的东西了,若说仅存的一点念想,他只希望活着的每一天,都能更像个有尊严的健全人。 可今日此刻,他料想中众目睽睽下的狼狈并没有发生,一双嫩白纤手稳稳将他托住,直到确认他再次站稳,才一点点放松了对他的支撑。 季沐子用清透乌黑的眼眸递来浓浓的担忧:“沈哥哥,还好吗?腿很疼,是不是?对不起,都怪我……” 少女清艳旖旎的脸蛋白生生,月光莹莹的照射下,衬得眼眶那圈红尤为显眼,她好像又要哭了,这次是因为着急和不知所措。 沈羡之素来淡漠的面容现出几分茫然的怔愣,像是意外她那双适时伸来的手,又不再能生出颓丧的心思,因此无所适从。 对视半晌,他慢慢呼出一口气,抬起了没撑拐杖的那只手。 冷白玉质的手一如过去那般,轻轻落在她头上。 往昔头发短短的少女已出落得长发及肩,刚好吹来一阵夜风,顺着他指缝拂过,在她雪白的侧颊旁吹散几丝,平添了些许妩媚潋滟的风韵。 沈羡之试着弯折唇角对她笑:“不疼的,有点僵而已,是我想跑出来找你,你责怪自己干什么?” 她在他面前说不出谎,他倒一直极擅长说哄弄她的话。 若是放之八年前,十四岁季沐子保不齐会真的相信。 可如今八年过去,至少那句不疼,二十二岁的季沐子一点都不信。 思索数秒,她终于鼓起勇气,用双手擎下他那只落在自己头上的手:“沈哥哥,你让我牵着你走,好不好?” 她掌心温热,他的手却寒玉般冰得彻骨:“我饿了,你凉了,我牵着你去吃饭,好不好?” …… 饶是季沐子特意叮嘱,沈羡之也没吃晚饭。 他是完全不存在饥饿感反射的,如果是今天这样的阴雨天,腿疼得足以遮蔽其他感官,他就也变得不太能感觉到凉。 最凶险的一次是三年前的梅雨季,他浑浑噩噩地饿了自己五天,直到疑似觉察到什么的旺财趁着物业人员过来遛狗,趴在门口狂吠不止。 他想下床去开门,却一丁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这才恍然自己如果再不吃点东西就真的会死,于是挣扎着爬到苏打饼干的箱子前,一片片吞饼干。 他觉得自己死不死没所谓,但他要是死了,旺财就又成了没人照料的小流浪,所以,至少努力活到旺财寿终正寝吧…… 这是沈羡之在此次事件后萌生的想法。 而今天,促使他活下去,而且必须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又将增加一个。 季沐子把他牵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粤点粥铺。 明明只有他们二人,他又吃不了多少,却仍叫了满桌的点心和粥,让他这个尝一点,那个再尝一点。 “沈哥哥,你稍微多吃些,把身体养好一点,求你了。” 季沐子睁着水色弥漫的漂亮眼睛,葱白纤指擎着竹筷,把每样点心都钳成小块,恳求似的放到他盘子里。 “你得好好的,不然我以后再受了委屈,就没人听我说了。” 沈羡之望着少女水泽流转的美目,只觉她卷长睫毛轻颤之时,一下一下都刮在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他垂眸思忖少顷,低下头认真吃起了盘子里的点心。 虽然仍是机械地咀嚼吞咽,但确实在很努力地吞,也尝试着去将她夹给他的份量吃光。 他想,如果还要加上季沐子,他只是凑合着活就可能不太够用了。 小姑娘长大了,身边有不配的人肖想,近处有眼红她的人使绊,会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遇到各式各样的凶恶拦路虎…… 那么如她所说,他必须要活好一点。 首先得确保她在外受了委屈,不仅能够随时找见他,也能无所顾忌地同他倾诉。 然后还得攒些力气,去将她前行花路上的钉子,一颗一颗拔除殆尽。 时间来到三天后。 这天天气晴好,沈羡之的腿也不再疼,就难得下了楼,陪牵着旺财的季沐子一起慢慢走。 他同季沐子说,让她不妨再去一趟电视台,负责人既然在那里上班,那应该可以在大楼出入口等到他,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就去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如实说她和李湛是什么关系,到底为什么会来拍这个广告,但涉及李湛不做人的地方可以稍微说得简略一些。 避免电视台的领导就算把一切当成乌龙,网开一面让他过了试用期,以后也会对他有所成见。 他万一觉得自己还算付出过代价,能够平息一部分当年造下的孽,就不好了。 “没关系的,该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行至楼下凉亭,沈羡之姿态从容地陪季沐子坐在里面的长椅上休息,修长指骨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旺财的下巴,清冽眉眼中的视线低垂。 “尽人事,听天命,不求闻达于公,但求无愧于心。”沈羡之清若寒玉的声线溢出薄唇,“你选个时间,我陪你一起去。” 季沐子最是听他的话。 翌日就做好了决定,打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先去电视台踩踩点,试试看能不能堵到人。 沈羡之却之不恭,二人约好下午三点电视台门口见。 季沐子觉得有些玄学真不信不行,便是自己只要待在沈羡之身边,运气就特别特别好。 他们前后只等了十五分钟,就好巧不巧,撞见了下楼抽烟的负责人。 季沐子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前去拦人,身旁的沈羡之突然开口唤住她。 “对了,这个送你。” 奉你至星辰 第17节 沈羡之将长指晃至她眼前,指尖缀着条流光溢彩的红色晶石项链。 “网上看到的,觉得好像很适合你,就拍下来了,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评论都说有点灵验,能带来好运。” 季沐子本来尚有些紧张,没想到沈羡之竟有惊喜礼物相送,顿时喜悦萦上眉梢,唇角弯起清甜欢愉的笑意。 她清楚沈羡之没钱给她买很贵的礼物,但他看到适合她的东西就会想到买下给她,和爸爸疼爱妈妈的举动如出一辙,这对她来说就是特别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她将软白脖颈伸过去:“谢谢沈哥哥,要沈哥哥帮我带。” 都是大姑娘了,撒起娇来还和小女孩儿的时候一模一样。 沈羡之无奈,俊逸眉宇舒展,亲手将项链戴至她颈上。 当真般配至极,她脖颈的肌肤又白又嫩,让色泽鲜亮的环钻红宝石一衬,她就成了比宝石更艳更明媚的风景。 季沐子今天穿了件宽松款的胭脂色及膝连衣裙。 平心而论,这个长度的裙子不显腿长。 却架不住她本身比例优越,沾染花香的春风吹拂而过,裙摆摇曳于她膝上,单凭那两条修长笔直的小腿,就看呆了一收到台长通知,就匆匆下楼恭候的负责人。 季沐子心怀忐忑地解释事情原委,负责人其实一个字没听进去。 因为这份说辞,台长早同他交代过了。 台长告诉他,季沐子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全程表现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然后再按照那位大佬的意思,把他该说的词声情并茂,演技自然地背出来。 “苏钰这回算是栽了,惹了不能惹的人,搞不好她背后的沈天玺都得受牵连。” 台长见负责人实在好奇,遂将他叫至跟前,口耳相接,对他稍微多透露了一些。 “那个小实习生,你留下他归留下他,这也是大佬交代过的,但千万把他看好了,季沐子这女孩儿,苏钰招惹不起,他更招惹不起。” 负责人被台长的话吓得一愣一愣,继而认真回想起了和季沐子的相处细节。 工作认真,态度谦逊,貌似是挺开朗的性格,但没什么脾气,总之半点不像是那种有后台的人。 负责人心里的鼓,敲到这次同季沐子见面,就再也敲不出声响了。 他瞧见了季沐子的项链。 他们电视台前几日刚刚直播报道过一场珠宝拍卖会,这条名为“玫瑰冠冕”的项链,正是整场拍卖会的压轴卖品。 起拍价三千万,被某位名字不可知的神秘大佬托人拍下。 直接抬价至八千万,全场皆惊,无人再敢叫价,八千万三次,一锤定音。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沈哥哥,就是沐子最□□的后台! 12 第12章 ◎亲了他的手指。◎ 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如果有后台,通常只存在两种情况。 其一是如苏钰,凭借年轻貌美,耍些心机手段攀附上某位靠山,从此野鸡变凤凰,资源越拿越好,短时间内快速蹿红。 其二是本身便家世显赫,不想闲在家里做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觉得当明星当网红好玩,所以全凭兴趣混进娱乐圈玩。 负责人觉得季沐子大概率是后者,概率大于等于百分之九十九。 首先她的气质十分干净,那般艳丽旖旎的长相,哪怕融了一丁点的不纯粹,都不会给人如此未经雕琢的剔透感。 其次苏钰那类靠身体爬上来的草鸡,一旦拿引以为豪的身体换来名气和地位,就会拼命炫耀这些。 讲究排场,打压新人,试图用这种方式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 但季沐子不是。 这点从她彩排时展现出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全程不争不抢,因为自身条件优越换了别人的位置,还会感到抱歉和不安。 完全就是副未经世事险恶的大小姐做派,被苏钰团队那般针对,仍只字不提自己才是后台更硬的那个。 以及眼下她这个千万项链搭配淘宝百元裙子的搭配。 只有从小就觉得八千万和八十块没差的人,才可能如此随意地暴殄天物吧。 最后是那位不知名大佬袒护她的方式。 谁家替小情人出头还明确要求让所有人陪着演戏啊? 兄长给妹妹撑腰都鲜少会这么玩,简直像是老父亲劝不听一心要在网红明星圈乘风破浪的女儿,只能把女儿周围的所有人都变成演员,号召大家一起陪他闺女过家家。 负责人想到台长悄悄提过一嘴,说他花了挺大力气才探听到,那位神秘大佬疑似是位处于半退休状态的昔日风云人物。 如此,年纪也对上了,想必正是这位季沐子小姐的父亲。 至于帝京上流圈并没有哪位大佬姓季。 负责人觉得也正常,不少名门为了保护子女的安全和隐私,都会选择让孩子随母姓。 当然负责人心里的小九九,季沐子是一无所知的。 她只是更加坚定了沈羡之是她的福星而已。 因为她带着他送的项链,事情进展真的一切顺利,彩排时还很严肃的负责人今天出人意料地好说话。 不仅答应对李湛既往不咎,还和她提了另一件之于她而言,绝对算是机会的事情。 告别负责人,季沐子和沈羡之坐进街边的奶茶店,决定询问一下沈羡之的看法:“沈哥哥,负责人说打算干脆换掉苏钰,问我……有没有兴趣接替苏钰,来当女主角。” 沈羡之略略抬眼,季沐子那艳丽如玫瑰的漂亮脸蛋无遮无掩地撞入视线:“你自己怎么想,觉得有意思吗?” 沈羡之作为幕后的大佬本佬,自然对负责人所提之事了如指掌。 虽然碍于他已经不在明面上参与帝京上流圈的任何事务,他全程没有露面见任何人。 只叫去一个能和台长说上话的白手套,递过一台他用于单向联系对方的手机。 该做的说明和开出的交换条件,沈羡之派去的白手套自会代他谈清楚。 既然双方来到通电话这步流程,就表明对方无法拒绝他的筹码,将对他的全部要求洗耳恭听。 沈羡之于是省略寒暄废话,直言自己的三点要求。 其一是撤掉苏钰,她背后的势力不用担心,自己这边出手,沈三不敢造次。 其二是打电话把实习生李湛找回来,哪怕之前他的表现就差强人意,电视台并没打算让他通过实习期,这次也先让他过,别妄想以此为代价平掉他以往做过的孽,平不掉的,这辈子平不掉。 其三是他谈及的事情真实情况,那个叫季沐子的女孩儿会再去找他们谈一遍。 他要他们予以配合,让季沐子觉得公道不会缺席,只要她没做错任何事,就不需要为他人的过错承担代价。 如果说前两点要求还让台长摸不透他是在为谁出头,那么当最后这点说出口,指向性可谓被展现得明明白白。 “先生,您加投资,我们撤掉苏钰,都没问题。” 台长能做到台长的位置,自然是那种八面玲珑的性格,当即接上话来。 “但女主角的位置不是空出来了吗,您看要不要让季小姐……” 沈羡之想了想,没直接回答好与不好:“你们自己去问季沐子本人,以她的意愿为准。” 沈羡之不是李湛,他会护着季沐子不假,可从不打算替季沐子决定任何事情。 她只要站在阳光下,成为她自己想成为的人就好,而他会倾自己之力为她达成这些。 她和她为他带来的旺财,让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就是他现在仍然努力活着的全部意义了。 工作日的下午,奶茶店的人不多,他们点单后很快就被叫到了号码。 也不知店员同季沐子说了什么,她将两杯奶茶取回时眉眼间笑意极盛,微扬着白皙粉润的漂亮脸蛋,乐呵呵将为他点的那杯一并插好吸管。 季沐子是那种藏不住心事的性子:“沈哥哥,店员小姐姐刚才说我男朋友真帅,咱俩往她店里一坐,她都不想要咱们的钱了。” 沈羡之面色不变,仍清隽素淡如远山:“怎么不和她解释一下我是你哥?” 他和季沐子相差八岁而已。 八年前季沐子还是小姑娘的时候,穿着校服和他一起出门,没人会怀疑他们不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 现在她长成了二十二岁的大姑娘,鉴于找他这个年纪的男朋友也不奇怪,倒时不时便会引来旁人误会。 上次替季沐子赶走那个骚扰她的男生时,他就意识到了这点。 他自己比较无所谓,不再是豪门沈家的继承人,名声早成了无需顾及的东西。 只是有些无奈于季沐子的孩子气,每次她在外人面前认下,他都得帮她装像一点。 毕竟她是那么漂亮优秀的女孩子,哪怕面对仅一面之缘的路人,他也不希望她被人戳脊梁骨,说她找了个瘸子…… 季沐子吸了口奶茶,卷翘长睫眨得忽闪忽闪:“我要是这么说,你信不信她下一秒就会管我叫妹妹,问我要我哥的微信。” 沈羡之一噎,因为季沐子说的大概率是事实,他也没办法纠正她什么。 反正二人待会儿都没什么事,就坐在奶茶店里,边喝奶茶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聊。 季沐子低头嗦着吸管,像是思索出了一些眉目,将一双美人眼抬起来,认真对沈羡之道:“其实我有点想答应。” “虽然我确实不符合苏钰所说的模特标准,台本要求的台步也走得一塌糊涂。” 季沐子话音至此,现出瞬间迟疑,随后又坚决下来。 “但台步方面我可以努力,而且广告主题既然是展现女性力量,我觉得包括那个苏钰在内,在场的模特小姐姐们都没有我合适。” 季沐子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自卑的小姑娘。 当然也不会盲目自负,只是关于自己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这点,她有十分清晰的认知。 她不清楚苏钰为什么要针对她,但她长眼睛了,很确定自己这十斤肉都藏在该在的地方,根本不会致使镜头失衡。 那么,跆拳道运动员出身的她,就无疑是在场最契合广告主题的人。 她尊重别人的工作生活方式,可她还是觉得让那群恨不能三天饿九顿的模特小姐姐们展现力量,真有点扯了。 沈羡之点了下头,嗓音低淡,实事求是道:“那就答应下来。” 奉你至星辰 第18节 他完全不意外季沐子会这么说。 他家小姑娘如今美而自知,骨子里又具备运动员的好胜心。 那日无非是为保住李湛的工作才咽下委屈,没给自己做一句辩驳,不可能打心里认同苏钰的诋毁。 如今机会摆至面前,她一定有心做到最好,将瞧不起她的苏钰狠狠打脸一番。 他正是因此才没有直接予以台长拒绝,而是把选择权奉至她眼前,他就是她想要即可全部得到的底气。 想到这里,沈羡之瞳色略浅的眸子落至她沾了点奶盖白沫的嘴角:“还有什么犹豫吗?” 如果是苦恼台步学习的问题,那么他早为她准备好了问题的解法。 他会请来最好最专业的老师对她进行单独指导,打着电视台的名义,再让他们配合。 不料季沐子却在点头后道出了另外的答案。 季沐子眨眨氤起些许顾虑的漂亮眼睛:“是小媛了,我们之前都是拍双人视频,积木汤圆的商单也是两个人接,我总觉得一个人接拍广告,有种在筹备单飞,抛弃‘糟糠之妻’的感觉。” 季沐子告诉沈羡之,若不是眼下这个时间节点,倒也还好。 可如今她们正面临毕业,评论区本就总冒出些煞风景的人,好像在为她着想似的,一边劝她单独发展,一边阴阳怪气地挑拨,说如果不“坠”着唐媛,她早火了。 “除了觉得当网红没有保障,小媛的爸妈不赞同她走这条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季沐子嘟起粉嫩嘴唇,那片白沫瞧着更显眼了。 “他们觉得我们不太可能一直一起做,我的路子比小媛广,他们怕小媛最后只是当了我的踏板。” 这……就涉及两个女孩儿自己的决议了。 沈羡之延续起自己保留意见不干涉的做派:“可以回去和唐媛商量一下,问问她的看法。” 季沐子深以为然,视线忍不住又凝到了沈羡之俊美昳丽的脸上,从神情寡欲的深邃眉眼,到高挺优越的笔直鼻梁,再到颜色极淡的薄唇和冷白分明的喉结…… 刚好唇角沾了些奶茶的残留,她嫩软的舌尖便不安分地卷了出来。 谁成想,竟好巧不巧撞上沈羡之自然伸来,欲为她抹去奶渍的手指,一时间视线交错,二人皆愣。 “对不……”继而,几乎同时开口的道歉则更让局面困窘几分。 最后还是如今算是社牛的季沐子率先打破僵局,扯过一片纸巾擦嘴,稍事犹豫,又扯了一片递给沈羡之,让他也擦一下……那只被她舔过的玉白手指。 我也是饿了啊! 季沐子在心里鄙视自己。 她看出沈羡之是真尴尬,她却在短暂的窘迫过后,内心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了无形中提升亲密度的喜悦。 堪比别人错将她和沈羡之认成情侣十次。 四舍五入相当于她亲到了手指! 就很满足! 当然,如果沈羡之能也有些害羞的反馈就更好了。 他这副很快又恢复沉静,淡定接过纸巾擦手的表现,就好像刚刚舔过他的不是个妙龄美少女,只是旺财之外的另一条狗一样。 待回到宿舍,季沐子也是感觉直接步入主题太突兀,就先和唐媛吐槽了这里。 季沐子把沈羡之那不疾不徐,体面擦拭手指的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我觉得我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我们一起出门,别人会把我们当成情侣,我长大了,可以不做他的小妹妹了。” 唐媛此时正在瑜伽垫上举哑铃,听她这么说,就换了正对她的方向:“嗯,不做小妹妹,可以做狗了,舔狗的狗。” 季沐子粉润的唇一撇,刚想埋怨唐媛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却又觉得自己和旺财的经历还真有点像。 全是在最无助绝望的时刻被沈羡之救下,因他而拥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狗)生。 现在他落了腿疾,把生活过得一团糟,身边又只剩了他们,连那份不离不弃的决心都如出一辙。 如此一想,季沐子更绝望了。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她如果想捅到那层纱,当务之急是把自己切换回人类的赛道。 悲哀地游神几秒,季沐子轻轻歪了歪脑袋:“小媛,你是不是又瘦了一些?” 她近来所思所想大多是沈羡之。 今天难得有空认真打量唐媛,才发现她一直肉乎乎的小室友,圆圆脸小了一大圈,现在连双下巴都要瞧不见了。 唐媛对她弯起小臂,肱二头肌的形状倒是一如既往分明:“我可不是故意减肥,这不退役了还想找点由头举铁吗,干脆系统研究了一下健身撸铁,瘦只是附带效果,其实是变强了。” 季沐子对她比起大拇指。 她就知道,唐媛才不会为了更贴近主流审美就去饿瘦。 不去迎合他人的喜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愿望成为的人,这正是她和唐媛特别合拍的原因。 又做完一组负重臀桥,唐媛接过季沐子递来的水杯,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样,抬眸锁住她的视线。 “沐沐,除了咱们一起记录生活的积木汤圆,我想自己再建个新号,做健身博主。” 唐媛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很是坚定。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刷其他健身博主的视频,以我专业举重运动员的视角看,觉得他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有预感,我会火。” 原来早在季沐子苦恼之前,唐媛就因为同样的理由苦恼很久了。 她开始健身完全是误打误撞。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举了十几年的杠铃,突然一点都不举了总觉得不适应。 而能举东西的活动,除了举重,便只有健身房撸铁了。 她就这样带着一身怪物*新人的神装,给自己找到了开局即能超神的领域。 至于她唯一的顾虑,就是季沐子。 网友说是她“坠”着季沐子,她早就知道。 若不是她,季沐子本可以直接做颜值博主。 那个领域竞争激烈,想短时间内大杀四方或许有难度,但对比现在百分之百事半功倍。 每天只需秀秀脸秀秀身材,人气只会高不会低。 唐媛想,季沐子一直握有更好的发展方向,却一次没有提过单独再建账号的想法,对她够意思到极点。 她这才刚找到可能更适合自己的领域,就酝酿“踹掉”季沐子,怎么想怎么不地道。 于是便欲言又止了很多次,再加上每天瞧见季沐子恋爱也谈得不顺,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其实也没有特别不顺。”季沐子吸了口气,侧过仍有灰败之意的漂亮脸蛋,“忽略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还是亲到了的。” 唐媛点点头,放下水杯,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得对,苟富贵,勿相忘,只要旺财化不成人形,大概率还是你赢。” 季沐子:“……” 虽然放在这里说也没什么毛病,但“苟富贵”三个字,好像突然就变得内涵丰富了呢! 临睡前,季沐子不忘和沈羡之同步事情进展,当然省略了最后那段。 她只说她决定去接拍广告了,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个女主角。 和唐媛一样,她们都觉得放眼所有竞争对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sxz:好,我知道了。 沈羡之没有回复更多,那只被她舌尖触碰过的手指,却在她头像的位置多悬停了好一会儿。 他过去时不时就会把自己饿到凉,不过许是近日总和她待在一起,能量能得到及时补充的缘故,今夜他难得有点燥热。 不知想到什么,男人俊漠的眼眸轻抬,长白指骨勾开衬衫领口的纽扣,隐隐可见胸膛处薄白的肌理线条,锋利喉结随之滚动了下。 片刻后,他操作手机退出和季沐子的聊天界面,着手为她做下一步安排。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也是爹系男友的极致了,外界都觉得他就是沐子亲爹。_(:3」∠)_ 13 第13章 ◎敢惹她,就彻底完蛋。◎ 此时距离毕业还有两个月,因为都遇到了新的机遇,季沐子和唐媛便重整旗鼓,把二人的未来再次规划了一番。 首先,“积木汤圆”的账号还会继续做。 不仅因为这是她们目前的基本盘和主要收入来源,而且她们对这个账号也有感情,不管二人以后会各自走得多远,这里都毋庸置疑是她们的共同起点。 待她们真正在独立发展后做出名堂,也完全可以把这边当做记录二人友谊日常的小号。 她们会做那种一辈子的朋友,两个女孩儿对此深信不疑。 然后唐媛将以“唐媛汤圆圆”为名建号,杀向健身博主的赛道。 目前以记录自己的健身历程为主,等到再充实一下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也把相关资格证考下来,可能还会发布教程类视频,做跟练直播。 至于季沐子,她倒没想那么远。 也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但她觉得比起一味好高骛远,她现阶段更应该执着于眼下。 当她把同意接替苏钰,出演女主角的消息告诉给负责人,电视台那边立刻做主,为她安排了专业的台步教学老师。 貌似也是憋着口气,想把广告拍出惊艳的效果打苏钰的脸,总之是对她予以厚望的模样,让特别吃这套的季沐子斗志十足。 畅想完未来,唐媛给自己扎了个阿拉蕾式的双马尾:“如果咱俩不是性别相同,我们这就是美艳广告明星和反差萌金刚芭比约好要顶峰相见的故事了。” 她本就长了张娃娃脸。 如今人瘦了,大圆脸变成了小圆脸,顿感十足的五官便尤其显得小,穿件校服盖住身上的肌肉,说她是初中生都有人信。 这会儿她便和可爱妹妹仰慕漂亮姐姐一样,双手捧着腮,直勾勾盯向季沐子那张清艳不似凡人的脸。 “姐妹,如果待咱们功成名就,你的沈哥哥还没被你搞定,咱们就出柜在一起吧。” 唐媛把玩笑开得像真事一样。 奉你至星辰 第19节 “我不介意他始终是你最爱的男人,让我当你最爱的女人就行,孩子咱们一人生一个,让他们把你沈哥哥当亲大舅孝敬。” 季沐子靡艳的眼尾一勾,一双乌黑眼眸潋滟如水:“别闹,我家孩子必须管我沈哥哥叫爸爸,等我让他意识到我和他没有生殖隔离,就一定能实现。” 三天后的周六,是季沐子和唐媛一起参加车展的日子。 她们在当天一早就收到了甲方爸爸转来的尾款。 算上之前的预付定金,整整十万块,一分不少。 这让第一次手握如此“巨款”的二人瞬间精神抖擞,对几小时后的车展和一片光明的未来充满了期许。 而另一边,沈羡之也上了贺昭的车。 虽然凭他和贺家的关系,大可以让贺昭的九叔贺云昇出面,明目张胆抽沈老三的脸,直接将苏钰踢出嘉宾名单,物理层面断绝季沐子和她狭路相逢的可能。 但贺家的这次活动毕竟已经同苏钰签了合同,活动官方账号也公开发布了苏钰的相关行程。 总之沈羡之若想接二连三地搞这种操作,会伤及沈贺两家表面上的虚假和平事小,势必得在贺云昇那边给出一个能说过去的借口。 但纵然是他这边关系较近的朋友,他也不太想让自己和季沐子的关系为旁人所知。 他自忖人生已经烂透,而注定将被他推到阳光下的季沐子,总不能一直任由他这道阴影沾身。 不同于一身名贵西装,贵公子派头拿捏十足的贺昭,沈羡之完全是副闲散装扮。 亚麻色的休闲衬衣搭配黑色西裤,俊美面容上的神情一如既往淡漠至极,经由透窗而过的日光衬托,仿佛上好冷玉雕琢出的神子拟塑,当真一副栖居于高岭雪山上的谪仙做派。 怎么说呢,倒和他现今的身份,以及为自己此行找到的理由相称至极。 一个明面上不再过问帝京生意场的半隐退人士,寻常人等想一睹他真容都困难,至多会偶尔买一下故友的面子出次山。 又因为每次出手都是王炸,无论如何棘手的事情都能料理得十拿九稳,渐渐竟在帝京上流圈的威望不减反增。 以至帝京外有些人不明真相,会单凭种种神乎其神的传言做出判断,当他和现已完全放权给贺云昇的贺家老家主是同样情况。 一度在生意场上的叱咤风云,年纪渐大才将家业交由家中后辈打理。 如今人虽已隐退,名望和威严尚在,放眼当今帝京上流圈活跃的小辈们,哪个到了他面前都得敬着畏着,别说详细的身家背景,连大名都鲜少有人敢妄议。 这般人设,哪里像个今年才满三十岁的人啊…… 前排有司机开车,贺昭此时正和沈羡之一同坐在后排。 望着那张三米之外的冷冽俊颜,贺昭不免又愁了起来。 他之所以力邀沈羡之前来坐镇,是因为他们贺家待会儿要以此次车展为契机,和那些今日到场的汽车领域翘楚们谈重要生意。 虽然他九叔也会一并过来撑场,可两位大佬无疑谁都不可能为些旁枝末节的自证费口舌。 到头来肯定还得他负责解释,关于那位活在传说中的沈先生,其实就是他们面前比他九叔还小上四岁的青年人。 车展是上午九点钟开始。 其中那些有幸接到贺家邀约的参展品牌ceo们,则在确认自家场子的展况一切正常之后,陆续抵达了会场附近的茶楼会所里,在那里忐忑恭候起了两位据说今天会一并到场的大人物。 伴随国产汽车品牌的崛起和燃油车技术的逐步淘汰,新能源和智能驾驶的方向现已成了当下汽车行业大势所趋的蓝海。 贺家正因如此才花了番工夫,将本次智能网联汽车博览会的举办权吃了下来。 展子能在账面上取得多少盈利是次要,重点是将这些在该领域有所建树的品牌话事人聚在一处,为家族挑选此番杀入蓝海后,注资和联合的合伙对象。 贺家资金实力雄厚,名下产业触类旁通,一旦获得垂青,所得绝不只是投资带来的经济效益。 各汽车品牌的ceo们对此心知肚明,于是在进到茶楼时就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虽不免心中诧异,但仍向那两位最后走入会客包房的年轻男人,投以了毕恭毕敬的注目礼。 会场内,季沐子自是完全不知沈羡之就身处近旁。 因此她和唐媛一起,为活动结束后的宣传拍摄素材之余,也不忘挑出其中值得分享的照片,发给了她以为正在家种蘑菇的沈羡之。 才不是木头美人:沈哥哥,你看,现在国产车的智驾系统都做得超厉害,车型好看得也特别多,咱们国产汽车品牌真是崛起了! 才不是木头美人:而且价格也不贵,我觉得我努力一下,大概明年就能凑个首付,买一辆还不错的。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读大学前的那个假期就考好驾照了,等我买了车,咱们再出门会方便很多,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开车载你去。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还看到了带宠物专属座位的那种,说是专为有宠家庭打造,里面的内饰材料都是特制的,可惜那辆车的空间不够大,不太适合咱家旺财的体型。 她在沈羡之那里向来享有秒回待遇,今天也不例外。 sxz:都喜欢哪个,照下来看看。 作为一个极其有钱,按照他如今的生活方式,一定会人先没钱花不了的资深隐退大佬。 沈羡之此时已经在认真思索,如果他待会儿就匿名签单,把她喜欢的全买下来,又要用什么方式,才能合情合理地将车过户到她名下。 想着想着,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二人的聊天界面发呆。 虽然凭他充耳即闻的本事,这样做并不耽误他帮贺家甄别出具备发展前景的合伙人,但还是招来了身旁贺云昇的注意。 不对,沈羡之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贺云昇不是自家大侄儿那个心性单纯的毛头小子,凭借驰骋商场多年的洞察力,他在今天刚见到沈羡之的第一眼,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 倒不是说沈羡之外表上的变化有多么大。 他那依旧一天一顿饭,且常年将自己封闭在家的生活状态,外表也不太可能产生什么变化,怎么看都还是一副极不健康的病弱模样。 但他身上缭绕数年的颓败气息溃散了不少。 乍看上去仍淡漠寡欲,无悲无喜,却疑似有了什么挂心的东西,总之不再像过去那样,包括他自己那条命在内,什么落到他眼里都不太有所谓。 细细想来,他今天能爽快应下邀约,亲身临场,和自己一起为贺昭坐镇就很诡异。 那次事故之后,贺云昇和他拉扯了五年,深谙应对他如今这副脾性的相处之道。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 因此才让贺昭力邀他本人到场,笃定他不会同意,但事后贺昭再将各车企的资料发给他,他大概率会答应帮忙再做一次筛评。 不成想他竟会直接答应,虽然他人来了,却也一直不时低头看手机,生怕错过了谁的消息一样…… “阿羡,喝茶。” 贺云昇觉得他身上能出现这种变化是好事,却忍不住好奇起了让他产生变化的缘由。 稍事思索,他长指提起白瓷茶壶,给沈羡之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我老爹听说贺昭那小子真请动了你,专程让他们备的。”贺云昇说,“参枣,黄芪,当归……叮嘱我宁可回去喷三天鼻血,也陪你多喝两杯。” 贺家现任主事,自小便在家中极尽养尊处优的贺家幺子,竟屈尊降贵地亲自为其斟茶。 这般座上宾的礼遇,让包房中除贺昭外的其他人都忍不住侧目。 偏偏这位单看外表,和传言人设半分不沾边的矜贵男人,抬手接茶时竟没施舍给贺云昇一个正眼,视线始终垂在自己的手机上,俊颜上的神情清冷淡漠。 沈羡之这会儿还在思索给季沐子送车的事情。 上好的补茶抿入唇齿,脑袋里想的却是也不知嘉宾抽奖这个理由行不行得通。 正举棋不定,身侧的贺云昇突然向他凑近几分。 若不是他及时反应过来,将手机屏幕向下扣至桌面,至少聊天界面顶端的“才不是木头美人”几字,会被视力极佳的贺云昇收入眼中。 “非礼勿视。” 沈羡之的慌乱转瞬即逝,待再开口,低哑微磁的嗓音却更冷了。 “堂堂贺家主事,别在大庭广众下做失礼的事情比较好。” 啧,好像话也变多了。 贺云昇看破不说破,摇摇头做直身体。 两位大佬继续稳坐钓鱼台,不动声色地旁观贺昭这个小辈初出茅庐,与在场的众位ceo就各车企的具体情况详谈。 贺昭年纪轻,和那些四五十岁的成功企业家其实没什么共同话题。 当然出于谈生意的需要,该了解的事情还是会去谈去了解,唯独跟个做智驾软件,只长自己三岁的年轻人相见恨晚。 这出茶局进展过半,二人就隐隐聊出了旁若无人的架势。 不仅看得贺云昇蹙眉,也引来沈羡之慢擎瓷盏的玉白手指顿了顿。 沈羡之到底将那杯贺云昇亲手斟给他的茶饮尽:“云昇,谁都是怎么回事,我基本摸清了,让他们散了吧。” 颜色过分苍白的唇,因得了茶液的润泽,总算多了丝鲜活和生气。 言罢,他又一次抄起手机来,发现季沐子仍然没给他照来照片,周身气压又沉了下来。 “你这茶楼太闷了。” 也不顾自己此刻离场,是不是比适才贺云昇欲偷瞄他手机更加失礼,沈羡之长指撑住梨花木的案桌起身。 “我出去透透气。”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他和季沐子回起彼此的消息来,都不会叫对方等太久。 倒不是谁强制要求的,无非是他们都不想另一边平白担心。 尤其是一周前,还发生了那件他联系不上她,就拖着旧疾发作的腿,跑去她学校找她的事。 在这之后,她哪怕手边有急事要忙,也会先和他说明一下,大概是什么事,又可能忙多久。 像今天这样,刚刚还好好说着话,却说到一半突然消失的情况,就很难不让他多想。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季沐子之所以没有丝毫征兆地断联,正是因为这边突发了麻烦事件。 本来她们这些网红潜力股,无论是活动还是座位,都和内场的大明星们分得很开,基本没有照面的可能。 偏偏冤家路窄突如其来。 她和唐媛刚在b展区拍摄完素材,正坐在连接ab展区的休息区,一边品尝场内提供的免费冰淇淋一边休息聊天。 就猝不及防撞上了带着整套妆造团队,过来这里补妆的苏钰。 休息区内的工作人员小姐姐也是好心,瞧出她排场大,唯恐照顾不周,就也盛了杯冰淇淋给她,让她润润喉咙休息一下。 结果苏钰当场翻了脸。 不仅将冰淇淋打翻在了工作人员脸上,还一再强调自己是超模。 平日饮食控制严格得狠,从不碰外面来路不明的低端食材,语气狠厉地质问工作人员是什么意思,居然想让她吃这种全是添加剂的东西。 她貌似今天本就心情不好,完全是在将工作人员当成出气筒发泄脾气。 奉你至星辰 第20节 工作人员一再道歉也没有用,只觉自己惹了大祸,一时急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季沐子发誓,她真的有努力忍耐。 也清楚自己这个之前就算和苏钰有所积怨的情况,此时最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着苏钰还没注意到她,拉着唐媛快溜,不去撞苏钰的枪口。 可思绪一晃,她忆起似曾相识的情境下,那个也曾惊惧无助的自己。 作为一个淋过雨的人,她到底没能按捺住为他人撑伞的冲动。 最终果断迈动修直长腿,一如曾经搭救她的沈羡之那样,毅然挡到了正低头抹泪的工作人员小姐姐面前。 季沐子驳斥苏钰的音质清灵:“苏小姐,她已经解释过了,之前不了解你龟毛的饮食习惯,不是故意惹你不痛快。你不吃,说一次她就知道了。大家都不聋,你没必要嚷那么大声,还翻来覆去重复很多遍。” 季沐子今天穿着那条沈羡之送的裙子,乌锦般的长发垂至半露的薄肩,愈发衬得她肤白若雪,肩线流畅。 她就那样凛然无惧地高昂着头,任由那张艳色逼人的少女面庞展露在苏钰面前。 盛放如一朵浓冶艳丽的大马士革玫瑰,有一种未经雕琢又肆意张扬的热烈美感。 当之无愧的天生尤物,辅以身上不再遮掩的攻击性,竟让一向自忖美貌的苏钰,下意识萌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退缩之意。 可她怎么能退? 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怎么能任由季沐子走着她来时的路,将她重新踩到泥里? 苏钰听说了,电视台和自己解约后,正是请回了季沐子来担任广告的女主角。 连为她指导台步的老师都请好了,拥有二十几年模特培训经验的资深名师单辰,显然是对她青睐照顾至极。 诸如此类的套路,苏钰再熟悉不过。 那个小实习生一定是没本事护住她的。 但她如此漂亮,负责人和台里的其他领导全看在眼里,拿小实习生当踏板,借此攀上电视台的哪位高枝,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与此同时,与会场仅隔一条马路的茶楼会所。 贺云昇才刚教育了自家行事欠妥的大侄子一番,就从私人秘书那里得知了沈老三今日同样到场的消息。 因为沈羡之的缘故,贺云昇素来和沈家这几个不做人的同辈不和,当即虐菜出气的心思顿起。 可他这厢人刚走出茶楼,就接到了沈羡之打来的电话。 别说贺昭,贺云昇自己都快八百年没接过沈羡之主动打来的电话了。 因此简简单单一个拇指右滑的动作,他愣是花了五秒才将通话按钮扯到指定区域,接起了这通处处透着匪夷所思的电话。 “云昇,过来帮忙。” 沈羡之一贯低淡的声线,这会儿居然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抖。 他自己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气才稳住气息。 至于电话另一边大场面见过无数的贺云昇,也由于这一幕过于惊悚,而被他吓得差点扔了手机。 休息区的广告牌后,沈羡之撑着钢制支架的左手,已经被他自己生生缴破了掌心:“会场ab区中间的休息区,沈老三包的那个苏钰,就从如今此刻开始,让她给我彻底完蛋。”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沐子别怕!沈哥哥来给你撑腰啦!(虽然沐子没在怕的,但有种怕,叫你的爹系男友觉得你怕orz) 14 第14章 ◎重出江湖,给她出气。◎ 残废封闭自己的第五年,沈羡之第一次对这些年的“佛”萌生出了一丝悔意。 若是还似从前。 若他如今也和贺云昇一样,是那种只要祭出一张脸,就在帝京上流圈无人敢忤逆的角色。 他本可以一如那三年,无论季沐子遇到什么麻烦,都在第一时间袒护她为她出头。 而不是只能像现在这般,眼睁睁看着苏钰将矛头对准她,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诋毁安到干干净净的她身上。 苏钰说:“我之前也是小瞧你了,嫌我这个前辈挡了你的路可以直说,先抢我的资源,又自导自演一出见义勇为,怎么,想找人录下来发到网上,借着踩我再收割一波流量?” 季沐子针锋相对,卷翘眼睫下瞳仁清澈:“苏小姐,那日彩排全程都留了底,你自己说得明明白白,如果电视台展现不出令你满意的合作诚意,你就不打算接拍这个广告了,你不拍,电视台还不能换别人拍吗?” 苏钰咬牙:“少给我摆那副堂而皇之的嘴脸,我是过来人,你耍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怎么睡到的资源,我全一清二楚。小把戏随你搞,三个月之内,你不在全网查无此人就算我输。” 季沐子毫不退缩,桃花色的眼尾氤出靡艳至极的攻击性:“我本来就堂堂正正,你可以直接用封杀两个字,我当网红两年了,用不到你拐弯抹角地解释这么多。” 苏钰噎了一下:“……你不信我做得到?奉劝你一句,别以为你现在后台硬了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世上多的是你惹不起的人。” 季沐子是真对自己有后台一事一无所知,但她既然来出这个头,又特意叮嘱唐媛离远一些,就是已经做好了苏钰手眼通天,以后被彻底封死网红路的准备。 大不了就是回去做跆拳道教练。 她觉得这样也好过以后真成了坐拥多少粉丝的大v,却时常后悔今日对苏钰欺负人的行径视而不见,没有向需要帮助的人伸以援手。 只是季沐子兀自打定了硬杠一次强权的主意,和她同是仗义性情的唐媛却不可能任由她一个人逞英雄。 这才致使季沐子再次多了顾虑,一定程度让苏钰抓住了把柄,渐渐又落到了不利的局面。 沈羡之寻到她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 苏钰把自己做过的事套到她身上。 变本加厉地嘲讽她超重。 说她之所以能凭借短视频滤镜“骗骗外行人”,全靠身边随时随地带着唐媛做陪衬。 就凭她差强人意的外表条件,还意图踩着自己这个超模上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沈羡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过气了。 上一次还是五年前。 当他九死一生地辗转半年,终于拖着残躯回到那个将他暗算至此的沈家,却得知母亲病逝在了他生还消息传归的一个月前…… 那时沈羡之只想毁掉促成他和母亲悲剧的沈家,刚好他只要彻底豁出去,就能够做到。 而如今,他同样不想放过一再欺辱季沐子的苏钰。 她算什么东西?她背后的沈三又算什么东西? 他虽然已经成了个无法再堂而皇之为季沐子撑腰的残废,背地料理掉他们依然绰绰有余。 慑于沈羡之突然狠戾的语气,贺云昇从接到电话到赶至休息区二人见面,全程只用了五分钟。 第一眼,贺云昇就看见了沈羡之那只紧紧攥住广告牌支架的手。 棱角锋利的钢制支架早已将他的掌心缴破,而他却浑然不觉,任凭鲜红的血顺着他冷白分明的腕骨,一滴一滴淌落在地上。 贺云昇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立刻将他流血的手从支架上掰下来:“阿羡,你有话好好说。” 沈羡之是双腿皆落了伤疾,今日纵然状况尚可,也只是慢些行走无碍而已。 现在和情急之下的贺云昇一番拉扯,不仅人差点晃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的气息也又乱了。 约莫五秒钟过去,他总算组织好了语言:“立刻,马上,让苏钰完蛋,这个人情,以后你让我怎么还都可以。” 他的措辞是针对苏钰,目光却始终凝在季沐子身上,让贺云昇隐隐想通了一些他近来表现出反常的根源。 “不骗你,九叔,真是羡哥主动给我调的酒,还捎带了那两个叫外卖刮我车的女孩儿。你别不信,我觉得羡哥应该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他特别欣赏的特质,还对我笑了呢!” “喏,这就是羡哥指名要的两个网红,积木汤圆。那天就是她们占着酒吧卡座点奶茶,给我车刮了。” “解密了,九叔,羡哥说除了积木汤圆,让我再找二十个同等体量的网红。沈老三不是要借咱家场子捧他相好儿吗,羡哥瞧他不爽,所以想把嘉宾咖位打下来,给他添堵。” 贺云昇才刚骂完贺昭一顿,这会儿回想起他那些智障发言,简直想再把自己这位“好”大侄儿扯过来骂一顿。 他也是纳闷儿,贺昭眼看就将过二十五岁生日了。 想当年自己和沈羡之如他一般年纪,都已经在帝京生意场上独当好多面了。 他怎么还能这么缺心眼,谈起生意来动不动让人忽悠就罢了,竟能连眉眼高低都瞧不明白。 还对他笑,给他调酒,捎带人家两个小姑娘,分明他才是被捎带的那个,笑也根本不是向着他的。 思及此处,贺云昇“嘶”了声:“料理完苏钰,我跟另一边怎么交代,说我是你什么人?” 他其实是想问,你和其中那个盯着不放的高挑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换了种较委婉的问法而已。 沈羡之不想说,无奈此刻是他为了护季沐子周全,专程将贺云昇叫来帮忙。 待会儿贺云昇既然要替他替季沐子出这个头,又不可能干完就撤,大概率会和季沐子有所交流。 那么考虑到他并不打算让季沐子知晓他的过去,就真得和贺云昇串好口供,避免引小姑娘起什么疑心。 如是想来,沈羡之攥了攥那只仍在流血的左手。 蔓延的血线早已染红袖口,他索性将半截袖笼挽起,从贺云昇随行的私人秘书手里接过湿纸巾。 私人秘书自然知晓眼前之人和自家老板的关系,恭敬劝道:“沈先生,场子后勤处备了医疗包,您将情况告知贺总就好,他会处理的,您请先随我移步过去处理伤口。” 许是因为流了血,沈羡之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俊漠面容更苍白了几分。 可沉吟片刻,他薄唇溢出的音质反倒恢复了些往日的冷冽淡漠:“你记不记得我提过,有一天去商贸谈生意,顺路搭救过一个遭同校男生欺负的小姑娘?” 虽不及沈羡之,但贺云昇的记忆力也相当不错:“和你家旺财一样,让你年纪轻轻无痛当爹那个?” 沈羡之幼年丧父,十岁那年被沈老爷子接回沈家,因为无依无靠,家族也始终不肯一并接纳他的母亲,前面几年说是夹缝求生都不为过。 所以得知他不仅当时救下小姑娘,日后也像养女儿那样细心呵护起来,贺云昇并不意外。 人总会想要做些治愈自己的事情。 沈羡之是独自熬过那段艰难岁月的,待手握资本,又遇到一个与他昔日境遇相似的小姑娘,想要给予她自己当年求而不得的东西,再正常不过。 只是贺云昇没想到,沈羡之所谓一直当女儿教养的小姑娘,竟看起来根本不比他小多少的样子。 八年前应该是成年男人和中学女生,但也至多能算作大哥哥和小妹妹。 现在人家女孩儿都长成了青春靓丽的大学生,他一个刚满三十岁的男人,愣要往人家身上操老父亲的心,是不是任谁看来都诡异了点? 作为豪门贺家的当家主事,贺云昇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却忍不住嘴角一抽:“我和她怎么论,她该管我叫叔,还是叫爷爷?” 奉你至星辰 第21节 贺云昇辈分大,若沈羡之没脱离沈家,是该和贺昭一样,尊他一声贺九叔的。 从这个角度出发,沈羡之当作女儿教养的季沐子,戏称他一句爷爷,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沈羡之却完全不想季沐子为他的过去所累,哪怕是通过接触他的旧友,从他们口中探听到只言片语也不行。 “不必说你认识我。” 如果刚刚不是顾及这点,别管自己这张脸还有没有人认得,沈羡之都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冲过去护她。 “她长成了特别好特别优秀的女孩子,值得你一次见义勇为。” …… 季沐子觉得,沈羡之真是要把“福星”两个字坐实了。 自从找见他,她先是接到了十万块的商单,又圆满解决了李湛自作主张给她找来的大麻烦。 尤其是带上这条他送的项链之后,她的运气好像更上了一层楼。 和唐媛先后找到了新的事业发展方向不说,连今天这种她早已做完最坏打算的事情,都能迎来峰回路转的转机。 救场贵人来得全无征兆。 伴随现场工作人员的一声声“贺总”,以及苏钰眼中将跋扈尽数取代的惊惧,一个仿佛天生就是上位者的男人,在随身保镖的簇拥下大步走来。 仅凭周身自带的强大气场,就生生骇退了苏钰和她周围为她马首是瞻的团队。 在瞧见男人的刹那,苏钰的脸色一秒变了:“贺总,让您见笑了,我这边稍微遇到了一些状况,竟扰您大驾……” 那极尽谄媚讨好的姿态,简直和刚刚面对季沐子和唐媛时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 什么情况这是? 季沐子和唐媛交换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因为危机暂且解除,她那双漂亮眼眸里的怒意也散了,只余些许惊诧氤在其中,目光流转间又亮又清透,潋滟如水且灵气逼人。 最终她长睫微颤,视线落向适才她和唐媛帮忙解围的工作人员,貌似是想从工作人员身上看出些端倪。 但工作人员哪有空闲替她解惑,此时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抬,只和同事们一起恭敬地立着,任由那个尊贵俊美的男人信步掠过他们所有人,来到苏钰面前站定。 贺云昇幽冷地一勾唇角:“闹我们贺家的场子,你过来之前,沈天玺没教过你规矩?” 苏钰之所以能被算入顶流明星之列,受邀来这个车展抬咖,全靠她吹顺了沈家老三沈天玺的耳旁风,这之于贺云昇而言当然不是秘密。 只是她不久前才刚当着一众工作人员的面,羞辱季沐子是靠出卖身体睡上的位,眼下回旋镖说来就来,属实扎得她脸疼。 苏钰尴尬至极,却不敢明目张胆驳斥他的话:“贺总,不是我先闹,是她们……” 放之帝京上流圈,眼前这位活阎罗的地位不知高出沈天玺多少。* 苏钰深知自己这样的身份,一旦顶着金主的名义招惹到金主都发怵的人,下一刻就会被金主弃若敝履,再无翻身可能。 因此只能尝试把闹剧的责任推到季沐子和唐媛身上,想尽可能撇清自己。 无奈她完全错估了贺云昇的来意。 贺云昇打一开始就是为季沐子而来。 既然沈羡之开口,别说季沐子和唐媛本就是占理的一方,哪怕无理取闹的是她们,贺云昇也会光明正大地拉偏架。 开玩笑! 他兄弟二十二岁就喜当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漂亮女儿,凭什么要忍她一个假脸假胸的小姘头? 爹不可忍叔也不可忍! “叫场内安保来,调监控。” 贺云昇懒得和她废话,直接向近旁的工作人员下达命令。 “我们贺家对这次车展予以很高程度的重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主动滋事,明目张胆打我贺云昇的脸。” 这……真调了监控岂还得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钰的后颈泌出冷汗,娇躯上前挡住那位已朝监控室方向迈开脚步的工作人员,妖娆的眸子盈满恳求,欲言又止地望向贺云昇。 她的脸和胸的确动过。 但她底板尚可,整商也不错,如今年仅二十六岁,远不到被各种后遗症找上的年纪,其实能算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如此美人面露乞怜之意,只求能得网开一面,寻常男人想必都无法拒绝。 只可惜贺云昇和昔日的沈羡之一样,不解风情在帝京上流圈是出了名的。 今年三十四岁,一路孑然一身走来,不知踏碎过多少名门佳丽的芳心可可。 就苏钰这种货色,哪怕仅仅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他都嫌脏。 那日电视台台长曾对广告项目的负责人说,苏钰这回是栽了,惹了不能惹的人,搞不好她背后的沈天玺都得受牵连。 如今一语成谶,不仅苏钰在铁证如山的监控面前抖成了筛糠,她事事仰仗的金主沈天玺也正头皮发麻。 望着那位许久未见的不速之客,沈天玺眼神惊恐得仿佛照见了从地狱中爬出的索命厉鬼。 沈羡之从帝京上流圈销声匿迹了整整五年,很多人开始只闻其名,渐渐淡忘了他这张脸。 然而其他人能忘,作为沈家人,沈天玺是绝对忘不了的。 他怎么会来? 区区一个交至贺昭手里筹办的车展,怎么不仅到了贺云昇,还招来了已经许久不曾明面插手帝京生意场的他? 五年前,沈羡之几乎杀红了眼,仅凭一己之力,就差点将沈家的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那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沈天玺不禁越想越怵,再加上猜不透他今日的来意,只能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陪着笑脸让秘书看茶。 从秘书那边接过茶,沈天玺是亲自送到沈羡之手里的:“羡之,你如果有事找三叔,电话里知予一声便好,你看你走路也不方便,辛苦你舟车劳顿的……” 沈羡之不答话,只冷冷地望向他。 他这会儿面色仍苍白得厉害。 不过因为之前的衬衣沾了血,就叫贺云昇的秘书拿了件贺云昇本人的备用更换。 从领口精致到袖扣的高端定制款,匹配他俊美淡漠的面容,和深邃眉宇间不加遮掩的霜雪色,单单坐在沈天玺对面,就仿佛仍是那个矜贵倨傲的沈家继承人。 身居天选高位,叫人远远观望,就会凭空生出敬畏心思。 下一秒,沈天玺脸上一痛。 那杯由他亲自送至沈羡之,少说也有五十度的热茶,被沈羡之迎面泼在了他那张惺惺作态的可憎面孔上。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敢惹沐子的人,我们沈哥哥一个都不会放过~ 15 第15章 ◎找见她男朋友了。◎ 沈天玺今日过来,除了因为应允下苏钰,会亲临现场为她撑腰,更多还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 不甘心自己前脚才用辈分压了贺昭,让他给自己的相好儿大开绿灯,后脚就遭了贺云昇明目张胆的算计。 临近车展举办突然更改嘉宾邀请策略,填进来二十几个十八线网红,摆明了是在借敲打苏钰给他找不痛快。 某种程度来说,贺云昇对沈天玺的判断完全准确。 贺云昇自己的那份贴脸输出,意图让苏钰以后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摘不掉“资源咖”三个字,凭沈天玺的脑子,至少截止如今此刻,还真没琢磨过味儿来。 倒是沈羡之后来的操作让沈天玺感受到了针对。 虽然沈天玺自始至终都没敢将这份针对往沈羡之身上沾。 对于沈羡之此人,沈天玺再怏怏不服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而他若真动起刁难自己的心思,就绝不可能这么轻拿轻放。 泼完茶,沈羡之长指一松,上好的陶瓷茶盏便自由落体到地板上,“啪”一声坠成三片,竟给人一种比狠狠摔至粉碎更强的压迫感。 如此不加遮掩的羞辱…… 沈天玺强压火气:“羡之,你这是做什么,三叔近来可没干惹你不快的事。” 刚刚那杯茶正面泼中沈天玺的面门,虽不至于烫伤,却也灼得他满脸生疼。 他怵沈羡之不假,可被莫名其妙地如此对待,心中半分愤懑不生也是不可能的。 “我好歹也是你三叔。”沈天玺强调,“就算你自诩和沈家再无瓜葛,但我和你爸是亲兄弟,是血缘上长你一辈的长辈。” 沈羡之薄唇溢出冷笑,他觉得沈天玺这人也够拎不清的。 手足情义,叔侄情分,明明是沈天玺自己都没相信过的东西。 现在又是该低声下气平息他怒火的时候,居然一边打怵一边还要祭出这派离谱的说辞压他。 为人处世失格欠妥至此,若不是会投胎姓了沈,百分之百是那种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的废物。 于是沈羡之毫不留情地开口,只凭“沈天玺”三个字,就严正声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三叔谁爱认谁认,他断得就是这份亲。 他今日前来,也是打定了主意,既然动季沐子的人和沈天玺有关,那么别管有意无意,他都不准备再给沈天玺留半分体面。 沈羡之的声音透着彻骨冷意:“沈天玺,废话免了,我时间紧,长话短说,交代你几件事。” “一,你那个叫苏钰的情人,我看着不顺眼,最多一周,我会让她全网人设崩塌,身败名裂。” “二,你也摘不出去。我知道圈里有的是人比你玩得花,甚至你老婆孩子都对你在外有人视若无睹,曝光你们的关系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惹了惹不起的人,这件事很快会在圈里传开,你玩到头了。” “三,沈家旗下蒂维斯珠宝和丽枫连锁酒店的股份和管理权,全给我吐出来。限你三个月,和我安排过去的人完成交接,若做不到,我会过去亲自收,届时收得就不只是这两块。” 他说这番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将沈天玺惊骇得步步后退。 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直到打颤的大腿顶至身后高桌,才堪堪凭借支撑稳住身形。 之于沈天玺而言,苏钰不过是个漂亮的玩物罢了。 奉你至星辰 第22节 虽然他对苏钰如何惹恼沈羡之一无所知,但沈羡之要动便动,再觉得不够解气,让他亲自动手封杀都没有问题。 可第二点和第三点就不是闹着玩了。 帝京的圈子就那么大,沈羡之此举摆明是要让他成为无人敢沾惹,生怕受到牵连的孤岛。 而蒂维斯珠宝和丽枫连锁酒店,则是当年分到他手里的产业中,占据最大头,也利润最高的两块,一旦被沈羡之收走,他的身家会蒸发七成。 “我没惹你。”沈天玺外强中干地重复着,“沈羡之,你又想对我们这些叔叔赶尽杀绝不成,你别欺人太甚,信不信我们……” 言至此处,沈天玺尾音渐弱,因为心里发虚,后面的话都被他吞回了喉咙里。 事实就是他们根本没办法把沈羡之如何。 五年前,沈天玺和他二哥,四弟,五弟倾全家之力,都没斗过那时连轮椅都离不开沈羡之。 如今五年过去,沈羡之虽然明面已不插手生意场上的事务,手下只听他差遣的白手套却积累无数。 甚至有传言说,他一人的资产就足以和一些世家大族整个媲美,只会多不会少。 反倒是没了他坐镇的沈家,几乎是全凭家底在撑。 比他未被老爷子指定为继承人,全盘接手家族生意那几年,更加呈现颓落之势。 他们甚至不能如五年前那般,直接打起让他从物理层面消失的主意。 因为他本身就是决定他们和沈家存亡的钢印,一旦他再遭不测,贺云昇等人就会拿着他遗留的资本,把他们和沈家一起撕碎。 想到这里,沈天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恨,狰狞的眼底翻滚出滔天恶意来:“你一个短命绝后的残废,我们大可以看谁会笑到最后,看到时除了我们,又有谁能给你收敛尸骨料理后事。” 沈羡之身姿未动,线条冰冷的高定衬衣之下,他瘦削的脊背笔直,雪中冷玉般矜贵俊漠。 此刻他坐着沈天玺站着,气势上却更胜一筹,让本欲破罐破摔上前拉扯他的沈天玺,许久未敢真有下一步动作。 至于沈天玺口中恶毒至极的诅咒,早已不是第一次听的沈羡之索性照单全收:“那种事对我来说无所谓,不过我提醒你,你再这样和我说一句话,给我摔盆演孝子的人里,就一定没有你和你儿子。” …… 从沈天玺歇脚的五星级酒店中走出,沈羡之婉拒了贺云昇的秘书要直接将他送回家的提议,只孤身一人回到了车展的会场外。 午后的艳阳悬于头顶,为他苍白俊美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和的暖意。 却也晃得他目眩,不得不寻了广场的长椅坐下,思忖片刻,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手机。 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掌又渗出些血来,但瞧见季沐子已经回复了消息,他还是舒展清隽眉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才不是木头美人:啊啊啊,对不起沈哥哥,刚才这边碰到了一点突发状况。 才不是木头美人:别担心,已经解决掉了,我带着你送的项链呢,运气特别特别好。 才不是木头美人:沈哥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本来又和那个苏钰冤家路窄了,没想到正好撞见甲方爸爸来场内视察。 才不是木头美人:甲方爸爸人不可貌相,看着贼不好说话一大老板,告诉我他的爱好其实是维护正义和见义勇为,说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境界高得跟蝙蝠侠似的。 沈羡之:“……”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和贺云昇提“见义勇为”四个字。 放眼帝京生意场,谁人不道他贺九爷是玉面阎罗,行事手腕杀伐狠绝,根本不知怜悯和同情心为何物。 现在居然当着他家小姑娘的面装起正义英雄来,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吗? 他正想拨打贺云昇的电话,质问他帮忙归帮忙,和季沐子扯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干什么,不料拇指继续下滑,旁杂心思立刻歇得一干二净。 上条消息的五分钟后。 才不是木头美人:沈哥哥,你在忙吗? 十分钟后。 才不是木头美人:[/人呢?] 半个小时后。 才不是木头美人:沈哥哥,你别吓我! 五分钟前。 才不是木头美人:[语音通话未接听] 三分钟前。 才不是木头美人:[语音通话未接听] 季沐子在他这里,是唯一一个只要发来消息,他就会收到手机提醒的人。 自从二人重逢,他半推半就地添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就一直如此。 只除了适才他去到沈天玺所在的酒店,找沈天玺算账的那段时间。 他不想暴露给沈天玺任何事情,索性在进酒店前就关了手机。 也正因此,他才一直没能收到季沐子后续发来报平安的消息。 非但没收到,还因为刚刚和沈天玺纠缠一番,回想起一些兵荒马乱的过往,直到缓步走回场馆外,心绪才彻底平复下来,重新给手机开机。 得赶快回给她才行。 沈羡之心知肚明,如果出现了断联的情况,季沐子担心他的程度,只会比他担心季沐子更甚。 毕竟季沐子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还兼职做短视频博主,时不时有些事情要忙再正常不过。 而且她是退役的跆拳道冠军,哪怕遇到麻烦,至少有能力保障她自己全须全尾。 他却不一样。 他早就如实告诉过她了,他过去五年和现在的生活内容都主要是待着。 又由于患有腿疾行动不方便,待也只会待在家里,活动范围最多是他家到酒吧的那一段路。 他能出的事太多了,最轻也是把自己摔在了哪里,且件件人身安全堪忧。 于是沈羡之当机立断,来不及做更多思索,直接拨通了季沐子的电话。 风音响过三声,小姑娘那氲着清软鼻音的哭腔立刻从手机听筒里传来,隔着电话都将语气间的浓浓担忧昭显无疑。 “今天天气不错,看你刚才一直没回复,以为你是去忙工作了,我这边就下楼转了转。” 生怕引得季沐子更担心,沈羡之立刻知乎上身,为她奉上刚编的理由。 “手机刚好没电,被我放在家里充电了。” 人长大,季沐子懂的事情也多了。 因此愈发觉得沈羡之这个人,其实挺擅长哄弄她的。 比如她少女时期,受尽他包容袒护的三年。 她连自家弟弟十三岁那年女装出cos,瞒着父母和同学去漫展玩,结果差点在男女厕所中间憋尿裤子的糗事都说了,却连一个全名都没从他口中探知。 他总有办法什么都不说,或者说些仅有他自己知道真假的话,就将她蒙得团团转,完全不会生出沈羡之对她有所隐瞒的想法。 然而她的深信不疑也有时限,截止五年前他一去不回,自此杳无音讯为止。 如今二人重逢,他还是时不时就如过去那般,将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糊弄。 不过他那些“吃过了”,“不疼”,“没事”之类的话,她已经再信不进一个字了。 沈羡之可能自己都没发现,每次他说完这些话,季沐子只是表现得不会立刻戳穿他而已。 但他说“吃过了”,她还是会在过来时为他变着花样带吃的。 他说“不疼”,她当天仍会多陪他待一会儿,给他讲学校里的趣事,哪怕成效甚微,也试图帮他分散一点注意力。 至于他说“没事”,或者扯些看似毫无破绽的借口,力证自己确实没事,季沐子基本全当成反话听。 她上面发过去的那些消息,已经将她再次遇到苏钰,二人又生出矛盾,且情况一度很糟糕说得明明白白。 他如果真如他所言,自己那边什么事都没有,才不能优先强调那些欲盖弥彰的理由,只会迫切地询问她现在好不好,苏钰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这次季沐子同样看破不说破,一如既往给了沈羡之自己已将她成功糊弄过去的错觉。 直到他攥着手机迟迟未放,一条来自贺云昇的来电提醒撞入视线。 除了季沐子,沈羡之接别人的电话,真就全都讲究一个随缘。 他的手机是万年静音模式,通讯录中不备注任何人的号码。 也就是他记忆力过人才从未将人记岔过,但谁若想联系他,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毕竟静音意味着不会有提醒,除非他刚好在看手机,否则你再急的电话打进来,打多少次,他都很难有回应。 当然,依照沈羡之近五年来的性子,他即便看到也未准会接就是了。 只要他主观意愿不想被打扰,就会直接将手机扣在一边,让单调的等候风音陪伴你一分钟。 甚至不肯行行好办个带彩铃的话费套餐! 就很过分,完全不为打电话过来的人考虑一点! 接还是不接…… 沈羡之犹豫五秒,念及贺云昇刚帮过自己的忙,勉为其难地买了他这个面子,将通话按钮向右划至接通区。 不过也并不打算先开口问贺云昇有什么事,他现在的社交主动性只面向季沐子,没有多余的份额匀给别人。 幸好贺云昇这位名声在外的玉面阎罗,历经过往五年的“怠慢”,早已让他生生磨没了脾气。 贺云昇此时将声线压得很低,怕叫什么人听到似的,语气却格外急:“阿羡,你现在是不是在会场外,听我说,做好心理准备,组织好语言,你……救那个小姑娘,最多还有十分钟到达战场。” 沈羡之愣了下,素来淡漠的神情现出一丝无措和茫然。 下一秒,他疑似连自己患有腿疾的事都忘了,缠着纱布的左手猛力撑住长椅靠背,起身的瞬间便抬步要走。 可他的脑子能忘,被伤疾折磨了五年的腿却忘不了。 首先,他的腿根本无法支持他走这么急。 更何况他这会儿本就因为失了些血而头脑发晕。 所以几乎是刚迈出半步,就又狼狈地跌坐回木椅上,俊美面容苍白如纸,许久未能缓回再次起身的力气。 短命绝后的残废…… 恍惚间,沈羡之嗡嗡作响的耳畔再次传来沈天玺的咒骂。 沈家人知道他们害他经历了什么。 奉你至星辰 第23节 也知道依照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和生活状态,钱赚得再多,都没有几年命去花。 除了每天盼着他早死的他们,更不可能再有其他亲人了。 目眩感一阵阵袭来,沈羡之挺薄的背不断冒着冷汗,将那件穿在他身上难掩松垮的白衬衫,渐渐打湿了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面前多了一道纤细高挑的女孩儿身影。 她穿戴着他送的裙子和项链,身姿袅袅,雪肤乌眸,清艳无双。 可那低垂的卷翘眼睫却沾着再刺目不过的湿意,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有摇摇欲坠的泪珠漫出绯红靡艳的眼尾。 伴随她蝶翼般的睫尖轻颤,最终砸向他颓然垂在膝上的手背。 是季沐子。 他愿她如玫瑰般盛开,她却只想栖落于他掌心,不恋红尘,潋滟生香。 寻见人,季沐子心中忧虑稍散,便先告知了一下一直和她通着电话的唐媛:“没事了,小媛,我找见沈哥哥了。” 她话音落下,唐媛则将这话的称呼,换成了季沐子刚刚在用的另外一个,又转述给了某位仍在努力凹“蝙蝠侠”人设的霸总:“贺总,没事了,沐沐说果然就在场馆外,她找见她男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万字双更,每章留二分评都有红包哦~宝宝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因为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性格中确实有很偏执很没安全感的一面,不过没关系,他会被沐子治愈哒! 16 第16章 ◎光明正大地间接接吻。◎ 沈羡之说,他要从如今此刻起,让苏钰彻底完蛋。 贺云昇也是这样做的,铁证如山下,苏钰耍大牌闹场的事坐实,他立刻着手联系相熟的娱记媒体,相关报道今晚就会在全网起飞。 至于后续操作,则交由沈羡之本人亲自动手。 一周之内,包括她和沈天玺的关系在内,苏钰的所有黑历史都会被挖出来公之于众。 贺云昇刚才听沈羡之提过一嘴,说他还查到了苏钰工作室一直存在的偷税漏税行为。 单凭这点,他就不仅能让苏钰尽数吐出这几年赚的亏心钱,也能彻底毁掉她这个人,让她往后再无翻身可能。 帝京上流圈都道贺云昇是玉面阎罗,手腕了得,杀伐果决。 可贺云昇自己却觉得,他之所以能得这个混名,一大半原因是沈羡之近些年从台前走到了幕后。 沈羡之才是真狠,他干出的那些狠事儿,叫贺云昇想想发怵的绝不在少数。 有个狠人干爹,再附带一个狠人老叔,贺云昇觉得,季沐子这妥妥拿的是爽文女主剧本,不爽不要钱。 不料他这边还没料理完苏钰,季沐子就匆匆道了句抱歉,一脸焦急地走出监控室打电话。 仿佛和那件让她忧心的事情相比,苏钰会落到怎样的下场根本就无关紧要。 前后差不多十分钟,季沐子去而复返,潋滟如水的眼眸里惊慌更盛:“贺总,您容我失陪一下,我觉得我男朋友那边可能出了些事,我得快点去找他。” 其实季沐子在贺云昇面前称沈羡之为男朋友,并没有多么复杂的理由。 如果她只说我有一个朋友可能出事了,那还得多解释一下是怎样的朋友,出事能出什么事。 以及她凭什么断定这位朋友只是没有收到她的实时回复,就会迫切地跑出来找她。 而换成男朋友,就可以全部归咎为他们情侣间的相处模式,她有理由不详说,外人又不好多问。 更何况季沐子对追到沈羡之有信心,反正不是第一次提前叫,等真成了,她沈哥哥想必也不会责怪她先占的这几回便宜。 只是她有所不知,在她刚提及“男朋友”三个字时,贺云昇是半点没把这个称呼往沈羡之身上套的。 主要是沈羡之那副“老父亲”的做派太唬人。 贺云昇的第一反应是那个能获准和他“女儿”谈恋爱,入了他法眼的小伙子不简单,看他如此维护季沐子,就知道他这关不好过。 因为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他再次客串了一把乐于助人的爱心人士,把处理苏钰的收尾工作交给下属,自己则跃跃欲试地打算帮季沐子和唐媛一起找人。 然后他就在唐媛手机上瞧见了那张拍摄于沈羡之家,囊括沈羡之本人和那些作孽方便食品的照片。 贺云昇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真是她男朋友?你确定?” 唐媛也不知面前的贺总是不是看穿了什么,但她认下季沐子所说的“男朋友”,并且硬按住贺云昇,没劳他亲架去陪季沐子一起找“男朋友”,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 讲真,贺云昇一而再再而三地仗义相助,唐媛才不信是他说的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还有什么“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唯独喜欢见义勇为”。 唐媛和季沐子做了四年舍友,形形色色的离谱理由,她听那些试图接近季沐子的男生说过无数。 虽然眼前的霸总看起来不像坏人,但季沐子无意的烂桃花,还是手眼通天,她们小老百姓招惹不起的那种,她认为最好早些断绝其念想。 平心而论,只看贺云昇表现出来的态度,他确实像是对季沐子存着些不可告人的企图。 言谈举止皆明目张胆偏袒季沐子和唐媛不说,哪怕后来人被唐媛按住没跟,却话里话外向唐媛探听季沐子的感情状况。 从“她和她男朋友关系好吗”到“他们怎么认识走到一起的,有点好奇,和我详细说说”…… 那八卦劲头,一度让唐媛怀疑他是靠做狗仔娱记发的家。 这就导致季沐子在为沈羡之担忧垂泪时,因为编瞎话编得濒临绝望,唐媛也快哭了。 和季沐子一样,唐媛也不是那种擅长满嘴跑火车的女孩子。 尤其贺云昇此人还极其不好糊弄,每次她视线稍有躲闪,他就语气玩味地“哦”一声。 搭配他那张俊朗优越的脸,妥妥是玛丽苏小说里霸道总裁逗弄傻白甜女主的路数。 这就让从小到大都对此类小说和电视剧嗤之以鼻的唐媛很崩溃。 她至多能认自己傻和白,甜是不可能甜的,这辈子不可能甜的。 她巅峰期抓举加挺举能达到270公斤呢,换算成对面疑似对她家沐沐图谋不轨的装逼霸总,大概也就三又四分之三个吧…… 以上想法一冒,唐媛突然感觉自己的瞎话好像编得顺了些。 反正对换成分量差不多,就当是对着杠铃片讲故事好了,唐媛如是做想,这事儿她小时候常干。 当唐媛声情并茂,虚实并用地给贺云昇讲季沐子和沈羡之怎么邂逅,分开,又重逢,相爱时,季沐子通知他们沈羡之找到了。 正如她所料,沈羡之就在场馆外。 考虑到他的腿支撑不了他久站,所以她将广场上的几处长椅挨个寻遍后,就在二号门西侧的那处发现了他的身影。 至于她为什么能猜到沈羡之的所在,则是基于二人这段时间的相处模式。 上次她被苏钰刁难,又受了委屈,一照见他的面就迫不及待地扑到他怀里哭。 继而为了哄他多吃点东西,就顺势说了以后有委屈,都想找他倾诉的话。 结果沈羡之竟认真践行起来。 纵然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在她遇到麻烦便第一时间为她解决,也努力做到了只要她需要,他就一定在。 无论她在哪里,都不会让她等待超过半个小时。 一旦联系不上她,也一定会来找她。 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季沐子听出他并不在车上。 于是她立刻有了判断,他大概率是已经到了附近,只不过自己也遇到了一些状况,所以才迟迟没看到她后续发来的消息,也没有接听到她的语音通话。 她都猜对了。 沈羡之此刻的状态确实糟糕到了极致。 衬衣那层薄布料已经被冷汗浸透,铺在他挺薄的脊背上,可以看到棱角分明的蝴蝶骨伴随呼吸艰难起伏。 他很少出门,肤色本就是那种极不健康的玉质冷白,如今更是连嘴唇都瞧不见丝毫血色。 看到她出现在面前,无需多言便将他几分钟前的谎言尽数戳破。 他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 可又不知如何解释,到头来只是徒劳将白唇嗡动两下,心虚地微偏俊颜,只留一抹侧影,完全不敢直视她那双泪眼婆娑的漂亮眼睛。 他不看她,季沐子的视线随之滑落至他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他居然还受伤了。 也不知是怎么弄伤的手,应该是不轻的伤。 那层纱布看起来才扎上不久,掌心的部位就又染了鲜红的血迹。 与他极寒白玉般的肤色形成了尤为刺目的对比。 叫季沐子的鼻尖忍不住又酸涩起来,湿润的眼睫颤了又颤。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季沐子的泪珠终是砸落在了沈羡之垂于膝间的右手手背上。 闸门就此打开,道不尽的难过情绪瞬间将她吞没。 她情难自禁,再次扑到他身上,白皙纤细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哭得比上一次更加难过凶狠。 季沐子如今是真不剩几分理智在了:“沈哥哥,是谁伤的你,你告诉我,我打死他。” 她说着,缀于眼尾的泪花越来越密:“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玲娜贝儿啊!他敢伤你,这就是他这辈子离生命危险最近的一次!我给他挂在树上荡悠悠,栓根绳给他当风筝放!我要是两拳过去他还能挨住,我就和他姓!” 沈羡之:“……” 虽然季沐子如是所言的本意是替他出气,但思及他这只手真不关别人的事,纯属是他自己缴破的,他真有点感动不出来。 纠结片刻,他选择透露部分实情。 着重强调弄伤他的就是他自己,但在具体事由上做了微调。 只道他是许久没有收到她的回复,由于心里实在着急,起身倒水就一不小心没拿稳杯子,手是收拾碎片时划破的。 季沐子眨眨卷翘睫尖,乌黑的眼珠纵然蒙着水汽,仍亮晶晶的,脉脉倒映着男人清隽深邃的眉眼:“于是你觉得一切不是好兆头,就急吼吼跑来找我了,是吗?” 沈羡之点头。 虽然他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什么兆头不兆头,但季沐子既然为他递上现成的台阶,他总没有不下的道理。 而季沐子则在确认了没有刁民想害她的沈哥哥之后,渐渐止住了泪。 奉你至星辰 第24节 不过仍抽抽搭搭地将头枕在沈羡之肩膀上,仗着他并不排斥,就私心作祟,多占了好半天便宜。 贺云昇和唐媛在会场内等待许久,也没再收到他们中任何一人传回的消息。 思及季沐子挂断电话前声音哽咽,生怕是沈羡之的情况糟到她一人无法应对,便依照她最后提到的方位过来找人。 结果只一眼,他们就在西门附近的广场长椅上,看到那个姿容艳丽的少女早已不再难过,正餍足地依偎于身旁俊漠男人的薄肩,二人亲密相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下午的阳光明媚绚烂,丝丝缕缕镀在他们身上,俨然成就了一幅极尽浪漫唯美的昳丽画卷。 成了吗成了吗? 唐媛顿时两眼放光。 卧槽? 难道人家两个女孩儿说的才是真的? 沈羡之这老小子性情变化的原因根本不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干女儿,而是和他干女儿谈了? 贺云昇却是震惊又恼火。 震惊沈羡之竟能这么“不做人”之余,也因为他连自己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恼火。 相差八岁,双方都是成年人了,谈就谈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有什么瞒的。 想来自己这些年为他操了多少心,为了让他活得有些所谓,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结果他谈个恋爱还瞒,有这么做兄弟的吗? 不过很快,他和唐媛又同时觉出些不对来。 因为沈羡之全程都只是桩子一样任凭季沐子依靠而已,哪怕没有表现出抗拒,也绝不是对待女朋友那种亲密态度。 非要形容的话,他好像完全将自己代入成了一个供季沐子发泄情绪的树洞,将父兄那种深沉无声的关切拿捏得相当到位。 呃,看来还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唐媛遗憾地吸了口气,对沈羡之的佛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如此花容月貌的一个大美人,一而再再而三投怀送抱,他还能始终视若无睹。 这哥们怀揣这等惊人的定力,平白长到三十岁,都没人注意到他自带出家的好天赋吗? 但贺云昇见多了沈羡之早年拒绝各式美人,他本人又是如出一辙的做派,因此倒不觉得沈羡之定力强有什么问题。 他震惊的点在于,季*沐子明明将她那些想法藏得半点不走心,心思敏锐缜密如沈羡之竟愣是无觉无察。 看季沐子有恃无恐的表现便知,她一定不是第一次用诸如此类的方式偷占沈羡之便宜。 那沈羡之这般“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就很有问题了。 毫不夸张地说,若他五年前便警惕性如此堪忧,那早不知着过多少女人的道,根本犯不上沈家那几根葱最后对他动起杀心。 所以,他究竟是不敢往那方面想,还是舍不得往那方面想? 贺云昇稍事思索,认为大抵二者皆有。 而这就意味着,至少之于季沐子而言,沈羡之的定力根本就没有多强。 唐媛唯恐贺云昇体察出端倪,纵然这会儿心虚得舌尖发硬,仍试图找补:“看!货真价实的男朋友!感情特别好!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干柴烈火!” 她兵荒马乱的成语使用逻辑让贺云昇不明觉厉,却还是配合应道:“知道了,是男朋友。” 贺云昇是懂人情世故的,他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沈羡之自己都不介意暂时糊涂,那他当然不会多嘴。 反正对比沈羡之从前和现在的状态,说季沐子是在救他一命绝不夸张。 他们做生意的最讲究互通往来,既然承了对方那么大好处,还人家嘴上身体一些便宜,还不理所应当吗? 又在广场上坐了一会儿,季沐子见沈羡之还是脸色发白,料定他是因为空腹失血致使了低血糖,就站起身来向四周望了望。 她本是想找寻下附近哪里有便利店,好去为沈羡之买包糖缓解症状。 不料靓丽眼尾轻抬,刚巧望见了唐媛和贺云昇。 她半分不觉刚才一幕被他们撞见很难为情,直接大大方方地向他们走来。 又仗着这个距离沈羡之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内容,清软语气端得十分坦荡:“贺总,刚才的免费冰淇淋,能再给我一杯吗,我男朋友有点低血糖,。” 她真是喜欢极了沈羡之,哪怕少女心事尚未成真,咬至“男朋友”三个字,清灵声线仍透着格外温软的甜蜜。 贺云昇听罢却皱了下眉,倒不是挑理季沐子的态度,无非是他太过清楚沈羡之的饮食习惯。 不只双腿,沈羡之的人生都因为那次事故毁了。 他不是不想多吃些东西,而是不能,也吃不进多于维系生命体征的食物。 整整五年,一开始是心理因素居多,后来逐步积累到了身体。 常年营养不良导致他的体质越来越弱,脾胃也越来越虚。 继而恶性循环,贫血,心悸等病症也一一找上门来。 沈家人看在眼里,全当如今受制于他是在“卧薪尝胆”。 三年,五年……待熬死了他,沈家的东西,他的东西,一切“苦尽甘来”,就都成了他们的。 现下这个不当不正的时间,他能吃得下冰淇淋? 贺云昇不相信。 因为不信,所以迟迟没动。 直到身旁的唐媛重重一咳,娃娃脸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很是“核善”地微笑道:“助人为乐嘛!爱好是见义勇为的贺总,肯定不会拒绝的,对不对?” 贺云昇:“……” 行吧,反正就是几杯冰淇淋。 他对随行的私人秘书挥挥手,秘书立刻会意,很快取来冰淇淋,五种口味一样一杯,通通装在一个袋子里,又交到季沐子手上。 然后,令贺云昇震惊的一幕就出现了。 他看到沈羡之吃了。 季沐子喂一口他便吃一口,虽然加起来也只吃了一小杯,但一直吃到季沐子感觉满意,他都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紧接着,那只喂过沈羡之的勺子就被季沐子纤白的手指捏着,同样剜了一勺冰淇淋,再自然不过地送进她自己口中。 季沐子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他吃不下的,只要不是剩很多,她都会吃完。 二人共用一个勺子,这对于异性来说,毋庸置疑是尤其亲密的举动。 沈羡之却依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反而更关心剩下的四杯冰淇淋她全吃掉,会不会太多了些。 “女孩子别吃太多冰。”沈羡之清隽的眉心轻折了下,一本正经地叮嘱,“我记得你好像快到那几天了,小心肚子疼。”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间接接吻都有了,直接接吻还会远吗? 17 第17章 ◎他要她自由而热烈地盛放。◎ 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切忌吃冰的那几天,自然是指生理期。 若非是相当亲密的关系,哪怕同为女生,互相提及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沈羡之和季沐子却依然没有一人觉得不妥。 这就让本欲向他们走近,也大致听清他们交谈内容的唐媛生生脚步一顿,继而则一脸惊恐地抬起胳膊,将紧随她其后的贺云昇重重拉扯住。 贺云昇号称玉面阎罗,不仅意味着他生意场上手腕了得,对于纠缠他的女人,他也素来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这若换成其他女人扯他的袖子,势必会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环肥燕瘦,哪个都休想绊住他半步。 可今天他却第二次被唐媛按在了原地,和第一次一样,都是缘于简单粗暴的力量压制。 哪怕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比之前多用了三成力气,也完全没有效用。 面前不到一米六的小豆子甚至脸色都没变一下,就将他稳稳坠在原地。 妈的,现在的小孩儿都发育得这么好吗? 贺云昇吸了口气,他之前一直忙于家族生意,一念之差,他没翻开积木汤圆的视频看过。 因此还以为季沐子和唐媛是姐姐和妹妹的关系,唐媛是陪姐姐一起拍视频的初中生,十三四岁不能更多。 至于季沐子和沈羡之。 他们还真不是那种会需要对特殊时期讳莫如深的关系。 原因也无他,只因季沐子人生中的第一次姨妈,就是在沈羡之见证下到来的。 季沐子个子蹿得快,第二性征的发育却比寻常女孩子晚。 表现为她在读高中之前,胸真的是飞机场那么平,以及她的初次姨妈,是直到她十五岁,和沈羡之相遇一年后,才姗姗来迟的。 已经十五岁了,季沐子那时并非没有性知识,全然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可她仍然受着同学的排挤,虽然成绩在沈羡之的帮助下提高到了班级中游,却因为李湛的关系,针对她的男生女生并没有减少多少。 季沐子的校服裤子都是血,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顶着这副模样在学校里招摇一天,又会遭到怎样的诋毁和嘲笑。 于是上课铃响了也不敢回班级,只能继续躲在厕所里,哭着给沈羡之打电话。 然后他就再一次赶来救她了,也不知是如何说通的老师,最终顶着她表哥的名义,给她请了半天的假。 不仅过来时便给她准备好了新裤子和各种尺寸的姨妈巾,还因为看出她惊魂未定,回到学校也无心上课,就将她带去帝京最大的商场,什么都行,让她挑一件最喜欢的当礼物。 他告诉她,不需要害怕,这说明她长成了大姑娘,是值得庆祝的事情,所以应该得到礼物,让这一天成为美好的回忆。 他还找来一个他说是他同学的小姐姐,为她细细科普了好多注意事项,其中首当其冲的一点就是不可以吃冰,否则很容易肚子疼。 但季沐子真是那种健康至极的体质,尤其是姨妈方面,是连同为运动员的唐媛都不得不惊叹的程度。 日期极准能跑能跳不说,更是几乎不会感觉到任何身体不适。 用她跆拳道教练的话说,她沈哥哥劝她回来继续训练,是切实将国内的女子跆拳道水平拉高了十年。 奉你至星辰 第25节 她各方面的身体条件,都担得起“天选之子”四个字。 放之现在,便是季沐子仗着根本不知道姨妈痛为何物,理所当然将沈羡之的劝说置若罔闻,就着那只他用过的勺子继续吃。 见说不听她,沈羡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长大就不听大人的话了,是不是?” 季沐子微微侧眸,美目流转间,清悦的声音多了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那我也是大人,沈哥哥比我还大呢,你也不听我这个大人的话呀!” 沈羡之浅白的薄唇微抿,侧颜一如既往矜冷如皎月,熨于言辞的语气却狡辩一般:“我哪有?” 季沐子扬起漂亮脸蛋,精致的眉梢眼角皆是据理力争的神气:“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你如果担心我,就可以来找我,但不能不声不响地过来,来之前一定要和我说,有没有这回事?” 沈羡之噎了下。 他素来记忆力优越,但凡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想忘都忘不了。 涉及和季沐子的约定,更是万万不可能忘。 可他今天本来不是来找她的,只是具体缘由不能透露而已,才不是故意失约。 想到这里,沈羡之素来沉静的神色竟出现一丝裂痕,片刻后又恢复如常,只将身体坐得更直了些。 清冷视线隐含着几丝类似幽怨的情绪,垂落在第三个被她吃空的冰淇淋纸杯上。 无论她遇到什么麻烦,沈哥哥都能帮她圆满解决。 而他好像也永远不会觉得应对她有什么麻烦,哪怕她叛逆劲儿上来,故意任性起来和他闹着玩,他一样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拿捏她。 在季沐子少女时期的三年,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只不过如今二人重逢,也不知是季沐子长大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局面竟一定程度反转过来。 第四杯冰淇淋吃到一半,季沐子将艳丽眼尾笑出促狭的弧度,总算放下那杯快被他盯至融化的冰淇淋:“生气了?” 沈羡之才不会承认自己这么无聊。 嘴上道了句“没有”,身体却因为她不再吃最后半杯而松弛下来,不料下一秒,那只盛了冰淇淋的勺子就再次回到他嘴边。 白色塑料勺上草莓味的冰淇淋莹润粉红,顺着勺柄望去,是她白皙的指节和纤细的手腕。 一并送至他唇下,没来由地,又引得沈羡之一瞬心慌。 季沐子倒是动作自然,一如过往一个月,每次哄他多吃两口东西时一样:“别气了,这半杯我不吃了,让你来帮我吃,好不好?” 她是故意的,所以才将口感最清爽的草莓味留到最后,让他吃起来也不会感觉负担太大。 沈羡之迟疑了差不多三秒,到底是在她期许的注视下又含进了勺子。 后续更是被季沐子拿捏得极死。 她一旦看他好像吃得有点艰难,那勺冰淇淋便会又作势往自己这边移。 反正是如果你不吃,这冰淇淋就是我吃,我觉得我吃了也不会肚子疼,但咱俩谁吃你考虑清楚的意思。 贺云昇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 不只是二人你一勺我一勺喂食的亲密举动,还有沈羡之那甘愿被季沐子拿捏的生动表现。 别说那次事故之后万事无悲无喜的沈羡之。 就是五年前,他尚且身居高位,作为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在帝京上流圈众星捧月的时候,他好像都没出现过如此丰富又……幼稚的情绪。 喂完冰淇淋,季沐子对他又一次乖乖补充了能量很满意,唇角折出甜美笑痕:“你先叫车,我去和小媛还有贺总说一下,然后咱们回家。” “贺总就是小媛身边那个人,号称自己爱好见义勇为的甲方爸爸。” 季沐子不知道沈羡之和贺云昇的关系,话音顿了顿,又补充道。 “妈呀,他这是啥表情啊,站我媛边上跟个拐孩子的人贩子一样,还不如刚才不苟言笑呢!不过不重要,他人不可貌相,三次元蝙蝠侠。” 沈羡之“哦”一声,季沐子对贺云昇的评价让他很满意。 放眼帝京上流圈那些货色,贺云昇已经堪称是天菜的级别。 她只有完全瞧不上眼,待他将她奉至备受那个圈子瞩目的位置,也才不用担心她被里面乱七八糟的人骗。 于是前一秒还被她誉为像人贩子的贺云昇,下一秒身边就真被落了个“孩子”。 见“姐姐”带“姐夫”打车走了,自己便也和他道了别,悠哉悠哉往地铁站方向走的那种。 即使达不到沈羡之的程度,不过贺云昇久居高位,也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 这会儿却忍不住瞳孔巨震起来,完全理解不了沈羡之这保不齐哪天就能变成媳妇的“干女儿”,是怎么生长的脑回路。 妹妹呢? 有了情哥哥,亲妹妹就可以不要了? 虽然她这妹妹能徒手制住一个一米八六,且长年维持健身习惯的成年男人,但这样说丢就丢,也不太好吧? 难道普通人家带孩子的方式一贯如此,是他们豪门给孩子养得过于金贵了吗? 思索片刻,贺云昇抬脚跟上唐媛:“喂,你去哪?不急的话在这里等一会儿,叔叔我刚好也准备走了,顺路送你。” 贺云昇今年三十四岁,纵然按照他现在和沈羡之的论法,这小丫头该管他叫大哥。 但他以为唐媛最多十四岁,逼个相差二十岁的初中丫头叫哥哥,贺云昇对自己的定位可不是恋童癖的死变态。 “哦,好,谢谢贺……叔叔。”唐媛也没和他客气,一声叔叫得格外乖顺。 刚才在场馆里,她听见贺云昇跟个少说二十岁的年轻人打电话,对方恭恭敬敬地管他叫九叔。 所以她全当贺云昇怎么也有四十了,看起来像三十出头无非是有钱人保养得当而已。 她爸也不到五十,她叫他声叔没毛病。 …… 车展结束,季沐子的好运气居然仍在继续。 首先是模圈炙手可热的超模苏钰,突然以一种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方式,凉得十分彻底。 那日在车展,全仰仗贺云昇的“仗义”相助,季沐子和唐媛才得以有惊无险地度过危机,完成了她们网红生涯的第一次十万级大单。 不过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当晚回到宿舍,二人又不约而同地发起了愁。 她们都瞧得出来,苏钰是那种相当刻薄且锱铢必较的人,既然叫她们害得吃了大亏,往后一定会伺机报复。 她们不过是两个没背景没后台,连mcn公司都没签的十八线小网红。 对方可是一度走上国际秀场,听贺云昇的意思,还是有上流圈大后台坐镇的顶流超模。 这敌我强弱对比,她们要是还能自我洗脑成“优势在我”,那蒋校长都得给她们托梦,高低夸一句后生可畏。 大不了就是删号退网,回去进体制做教练。 两个女孩儿都是执行力极强的人,第二天就各自琢磨起了找她们教练详聊此事的话术。 不料第三天一早,前一天刚被曝出车展耍大牌的苏钰,就又被牵扯进了出席酒局陪酒,以及夜会某位有家室大佬的瓜。 再之后的几天,她从业多年的黑料几乎飞成了纸片。 小到打压新人责骂工作人员,大到抢资源搏出位,睡金主睡品牌方。 最后阴阳合同坐实偷税漏税,一锤定音将她锤死在永世不得翻身的耻辱柱上。 这可是触犯法律的大事,全网但凡和她有过合作的品牌和活动方,都在接到消息之后,连夜删光了和她相关的全部物料。 前后不过一周,她就彻底塌房成了互联网的记忆和时代的眼泪。 别说再去封杀别人,她自己赫然成了那个被彻底封杀的人。 “我有点信你沈哥哥是玄学战士了。” 这件事之后,当季沐子再将沈羡之誉为福星的时候,唐媛已经不会反驳了。 “我祝你俩百年好合,等你们结婚,我就把你俩的结婚照挂在客厅里最显眼的位置,每天照三餐拜高香。” 季沐子闻言,一张天仙似的美人脸顷刻拧成了“裂开”的表情包:“倒也不必,比起吃香火喝露水,我更希望我沈哥哥能多吃两口饭。” 而苏钰的突然塌房,除了令季沐子和唐媛免于被她秋后算账,还给季沐子带来了另外的好处。 那就是电视台也将她当成了福星。 毕竟要是没有她触苏钰的逆鳞,就也不会生出后面的更换女主角风波。 若真采用苏钰拍了这个宣传女性力量的公益广告,在苏钰塌房盛况的当下,他们电视台绝对免不了一波同被全网嘲讽的网暴。 得益于这层滤镜的增持,再加上季沐子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不仅排练起来特别努力,还完全不拿女主角的架子…… 最终上到编导负责人,下到一起拍摄的模特们,都格外庆幸是她换了苏钰。 “那比例,那气场,才练了三天,我感觉我三十年都走不成那样,这才是天选紫微星呢,苏钰算什么,能红全靠会睡吧。” 私下聊天时,模特们少不得议论这位新晋女主角。 “据说还是富家小姐呢……一开始听到这方面传言,我还没太当回事,看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也不摆谱。结果那天在休息室里碰到,我看见她拿baccarat水晶瓶奢侈系列喷蚊子。” 小模特们在时尚圈混,没吃过猪肉却时常见猪跑,各领域的高奢品牌都不陌生。 jeanpatoujoy香水的baccarat水晶瓶奢侈系列,售价12000rmb/75ml,网上有人测算过,每喷一下都是15.6元,她一下一下当作花露水喷,不给人半点刻意装逼感,仿佛就是单纯的有钱。 当然,季沐子本人是不可能清楚这瓶顶奢香水价值几何的。 她只是在某天遛旺财的时候,随口和沈羡之抱怨了一下花露水瓶子太大,随身携带不方便而已。 沈羡之就在第二天给了她这个,七十五毫升一瓶,一共十八瓶,说是同城配送来的,店家清仓促销,很便宜,不用省着用。 和上次的项链一样,沈羡之并不觉得他哪里欺骗了季沐子。 这款香水放眼整个帝京,就有且仅有十八瓶。 他一个人全买了,怎么不叫清仓呢? 香水品牌敬他是大客户,专门为他提供了送货上门的服务,可以归为店家自调配的同城配送。 反正他的钱多得到死都花不完,对他来说,总价不过二十几万的香水,确实便宜得很。 她当然不需要省着用,这十八瓶用完,他还给她物色了其他牌子,大牌香水刚好是60-75毫升的规格居多,完美贴合她想要随身携带的需求。 除此之外,自从沈羡之开始时不时送她些小玩意儿,季沐子身上还惊现了被穿成钥匙扣的名贵宝石,均价五至七万的布艺发圈等等物件。 沈羡之是故意为之。 他为她请去的模特名师单辰毫不吝啬对她的称赞。 奉你至星辰 第26节 哪怕他一再强调一切以季沐子的意愿为主,还是旁敲侧击地向他传递出希望季沐子能够入行模特圈的想法。 单辰说,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超越当代的东西。 那是网红流量模特尚未劣币驱逐良币,维密秀仍处于鼎盛的诸神时代。 不似现在的大多模特一味将瘦和上镜效果划等号,从而致使力量不足,只能颤巍巍地走“一字步”。 诸神时代的模特皆性感张扬,“剪刀腿”踏穿t台,举手投足尽是可带千军万马的蓬勃力量感。 单辰直言,季沐子若不入行,那绝对是模特行业的重大损失,她向他走来,便携带着一个时代的荣光。 鉴于沈羡之的态度明确,单辰就将劝说的力气全花在了季沐子身上。 不消几天,季沐子就被他说动了。 首先,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觉得走上t台,充分展示自己和衣服这件事,远比她过去认为的有意思。 和跆拳道一样,这也是个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的行当。 而且单辰还给她找来了很多诸神时代超模的走秀视频,吉娘娘,大kk,mcb,尤金女皇…… 完全不同于现今t台秀场给人的感觉,模特们美得各有千秋,满满都是旺盛生命力带来的冲击感。 他说只要她有意愿,她一定能够成为重现诸神辉煌的那颗遗珠,打破如今已被苏钰之流网红模特禁锢的时代诅咒。 季沐子告诉沈羡之,她决定去试试看。 去重现一个时代,去超越一个时代。 如他一直鼓励她的那样,只要一件事情她想做,就一往无前地付出努力,去勇敢做到最好。 她说这番话时暖阳正好,绝美侧颜笼罩进浅金色的日光,便如红墨泼于精工玉纸伞纸之上,将她雪嫩的肌肤点染出格外明艳的胭脂色。 而她水眸中希冀和期许的光华,当真携着撼动一个时代的热忱,足以令世间万物沦为她一飞冲天的底色。 沈羡之就是要外界盛传她家世显赫,又因为捕捉不到具体的证据,只能变本加厉忌惮于她背后的资本和势力。 他要捧她至高岭,自由而热烈地盛放,手握日月,可摘星辰。 无人敢妄议,谁都不可欺。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沐子正式开始搞事业~沈哥哥也要奉上神级助攻了23333~ 因为要上夹子,明天后天不更,下次更新时间:周日晚七点。 之后就稳定隔日更5000+啦,隔日的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感谢在2024-07-0316:37:09~2024-07-0417:3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宝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8 第18章 ◎邀请你参加毕业典礼。◎ 于是继唐媛之后,季沐子也重新找到了前行的方向,而了解了她的目标,沈羡之自会亲力亲为地给她铺设好每一步路。 既然要正式入行,那么对于台步和上镜技巧的学习,就不能仅停留于为了应对广告拍摄,临阵磨枪浅尝辄止的层面。 沈羡之顺势让单辰对她抛出橄榄枝,将她招入了单辰自己创立的模特培训学校进修。 单色模特培训学校,创立至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向来以学员培养少而精著称,可以说从入校选拔开始就是名副其实的百里挑一。 季沐子若是从这里走出来,除了最精湛的模特技巧,还将收获一个放眼整个业内,人人都要艳羡的高起点。 虽然三个月三十万的培训费也同样冠绝业内,但因为她背后的人是沈羡之,单辰根本不会问她要就是了。 凭单辰的身份,也是不足以面见沈羡之本人的。 不过沈羡之派过去和他详谈的白手套,已经是他需要小心敬畏的级别了。 国际顶奢品牌的亚洲区负责人,恭恭敬敬地将沈羡之尊为“我们先生”,哪怕是没有外人在场的场合,也不会存一丝逾越。 单辰不敢过多探听这位“沈先生”的身份,只知道“沈先生”托付给自己的季沐子,他必须小心应对着。 不但交代自己的事情要办好,还得遵章行事,不能随便好奇人家这么做的原因,更不能嘴上没把门儿,对季沐子透露不可说的,得完全按照“沈先生”攥的剧本办。 沈羡之甚至在每个季沐子可以做出选择的节点,都不止为她安排了一条路。 比如公益广告上线的时候,他料定她会以此为契机小小吸一波粉,也免不了吸引一些经纪公司的注意。 所以他同时筛选出了几家靠谱的模特经纪公司和网红运营公司,一起找到她,提出可行方案,全看她对哪个感兴趣,又打算怎么规划自己的事业版图。 模特经纪公司的提案会偏保守一些。 平面资源从时尚杂志和潮牌时装拍起,t台秀场的经验也全凭一点点摸索积累。 像昔日诸神时代的模特一样,一个个封面拍下来,一场场秀走下来,从潮牌走向奢牌,从国内走向国际。 网红运营公司的路数则更贴近当下,充分利用现今自媒体的高速传播特性,记录她的转行经历,先让她凭借时尚博主的身份火起来。 再在越来越多粉丝的见证下,给予她一个接一个顺理成章的机遇,一步步将她引至那个她期望达到的高度。 沈羡之的本意是将最好的一切都奉至季沐子面前,却不曾料,自己的周全布局竟也促发了季沐子的选择困难症。 两条路各有优劣。 季沐子是个表达欲很强的姑娘,其实是有心抽出一部分精力继续做自媒体的。 而且还可以和同样单独建号的唐媛相辅相成。 正如唐媛自己所言,自从转行做健身博主,她确实蹿红速度很快。 虽然也有沈羡之看出她和季沐子要好,顺手给她推了几波流量的原因,但短短两个月就积累了三十万粉丝,已经做到了原本积木汤圆两年才达成的体量。 网红运营公司提出一起签下季沐子和唐媛,往后共同运作积木汤圆和二人的个人账号。 这就是两个女孩儿陪伴彼此走过籍籍无名,最终在各自领域顶峰相见的故事。 可季沐子又觉得,若她将最终目标定为一个时代,模特经纪公司的模式或许更有利于长远发展,能保证她将每一步都走稳走实。 她是运动员出身,最是懂得厚积薄发的道理,生怕自己一旦先作为时尚博主打出知名度,以后也会沦为那些网红流量模特的一员,变成昙花一现的快消品。 季沐子不认为沈羡之能帮上忙。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习惯于去向他倾诉烦恼,因此当他问起,她直接将自己的忧虑如实相告。 不过沈羡之帮不上忙才怪。 他认为季沐子针对两个选择的利弊分析很到位,所以他决定为她打造第三条路。 小孩子才需要做选择,季沐子既然已经长成了优秀的大姑娘,她就可以全都要。 在探明她最钟意哪家公司后,沈羡之直接通过追加巨额投资的方式,与该公司老板协商起了增资并购的事宜。 自从因那场事故落下残疾,沈羡之便不再于明面参与任何生意场的事。 钱和资产越积累越多是真。 可基本都是半推半就地为产业担当背后兜底人,坐镇二或三股东的位置,除非公司遇到危机,否则不会轻易插手公司的管理和经营。 这次无疑是破了例,不仅从头至尾都在以自己的名义进行收购,还一并将手伸向了这家公司的管理层。 大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意味。 为了将花路铺成令季沐子绝对满意的模样,就先亲手为她打造一个全方位精益求精的经纪公司。 主体保留原本的网红运营公司,给她和唐媛都安排了辅助她们开设自媒体账号的mcn。 同时还为她配备了一整个模特经纪团队,主要负责她模特工作的筛选与接洽,帮她在“既要”和“又要”之间做平衡。 三年前,由于舍不下旺财,沈羡之萌生了努力活到旺财寿终正寝的想法。 因而找回了一些求生欲,算是一定程度消弭了将死亡视为解脱的心思。 如今他将季沐子想要达成的梦想看在眼里,满心都是要为她斩尽前行路上的荆棘。 于是竟直到将一切安排妥当,才在贺云昇的提醒下,对自己近来拿打鸡血形容都不为过的状态后知后觉。 “阿羡,我是知道你暂时还没有那方面意愿,不过沈家那几根葱已经让你最近的动作吓毛了。” 即便沈家人归根结底是在自己吓自己,但看到他们不好过,贺云昇还是舒坦极了。 “尤其你之前还动了沈老三一遭,他们都怕你一言不合再重演一番五年前的鱼死网破。” 贺云昇清楚沈羡之有多在意季沐子,但放眼整个帝京上流圈,也只有他知晓沈羡之做这些是为了季沐子。 包括沈家人在内。 在其他听闻风声的人看来,哪怕完全猜不透沈羡之怎么就再次现出了从幕后回归台前的苗头,也丝毫不怀疑,若他归来,定会首当其冲料理掉他那几位缺德叔叔。 沈羡之曾经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当年见证过他仅凭一己之力,就扶大厦之将倾,力挽沈家中落之势的人都一清二楚。 却由于几位叔辈不甘家业落至他这个十岁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子”之手,被害得双腿尽废。 如今据传身体也越来越差,至多三五年可熬,因此才愈发深居简出,旁人想见他一面都困难。 后面那些传言……自然是沈家人自己散播出去的。 毕竟沈羡之越做越大,双方的积怨在帝京上流圈也是公开的秘密。 如果不传些形同此类的闲话,让多数不明真相的人误以为无论沈家,亦或沈羡之个人的资产,最后都还是会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不会又在圈子里招摇撞骗了五年。 针对以上流言,沈羡之过去是没什么所谓的。 他甚至不叫贺云昇等交好的朋友们有所谓。 特别是没被旺财唤回些求生欲的那两年。 别说沈家人瞎话传多了,自己都快给传信了,沈羡之同样自认没几年好活。 奉你至星辰 第27节 腿动辄疼得他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他觉得凉的次数多了,哪次彻底凉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贺云昇言至此处,不免有些无奈:“咱也不知道又是哪个碎嘴的瞎说,怀疑你是大限将至,不想多年积累给仇人做嫁衣,所以才打算邻了也给沈家人一波带走。” 这若放在几年前,贺云昇肯定会掘地三尺给造谣之人挖出来。 让那个王八蛋知道胡乱说话,拿他兄弟身家性命做谈资的后果。 然而沈羡之每次都是一句“犯不上,别做没意义的事情”,若他再不情不愿,就多加一句“本来也对付不了几年”。 反正是回回将贺云昇噎得肝疼,这才彻底不提了,觉得沈羡之自己少说点丧气话,愿意多“对付”两年比什么都强。 贺云昇本以为沈羡之今天也会如此,半点不会生出和这些编排计较的心思。* 不料沈羡之竟在沉默几秒后,极淡极冷地嗤笑了声:“不怕打脸就说,旺财正值壮年,沐子的路也还长,我觉得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 当五月过去步入六月,季沐子的毕业季也伴随着帝京的春去夏至到来了。 季沐子的大学生活一直丰富多彩。 跆拳道方面,她拿过三次国家冠军和一次世界冠军。 期间也没有荒废学业,哪怕毕业后并不打算从事体育教育相关的工作,也始终将门门功课维持在了七十五分以上。 谈不上多优秀,不过季沐子一直都不是很擅长文化课的学习。 大学四年又不像中学那三年,有沈羡之这个王牌辅助手把手教。 所以她还是很满意的,认为足够她拿来做敲门砖,用于邀请沈羡之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如果不是店家有意为之,网红店的热度通常不会维持很久,一度因为帅哥传说出圈的“心尘”酒吧同样如此。 五月开始就不再需要限流,沈羡之见风波平息,也自然回复到了从前过来店里的频率。 挑天气好的时候,一周一两次,他和季沐子一起下楼遛旺财,如果不累,就会带着旺财直接过去。 他时不时会将几个需要见面的人叫过来见,她则捧着一杯他调给她的果汁坐在七号卡座等,由于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内容,索性只当他在和相熟的客人聊天。 是和往昔三年如出一辙的相处模式,他那时也会当着她的面接些关乎生意的电话,他们一个不避讳,一个不多问,谁都不认为有什么不妥。 这天沈羡之刚送走一位知名时尚杂志的总编,季沐子就跃跃欲试地坐上了总编适才的位置。 她清透乌亮的美目含着几分渴盼和忐忑,莹润指尖扣至吧台桌面,将自己盖了蓟大校章的成绩单推到他面前。 经过两个月的模特训练,她更漂亮了。 之前是那种未经琢磨,天然去雕饰的美,虽美而自知,却不知怎么恰如其分地展现自己的美。 现在却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举止仪态,表情管理,情绪表达……单辰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套最适合她的教学模式,潜移默化地令这些训练成果融进她骨子里,成了她无需刻意营造,就能自然流露的一部分。 如今哪怕仅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她都美艳得不可方物,即使顶着不施粉黛的素颜,也能在灵动清艳的眉眼间氲出旖旎绮丽的美感,一颦一笑皆勾得人移不开视线。 那一下,沈羡之俊漠的面容现出一丝怔忡。 他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可在她的灼灼注视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越来越难像过去那样,将她完全当做小孩子来对待了。 可她分明是将他视作可以信赖的大哥哥,才会如此不加防备地突然凑到他近旁…… 难道,是他最近吃得太饱了吗? 沈羡之不可能将责任归咎到季沐子身上,一番思量后,居然得出了这个季沐子若是知道,绝对会后悔死自己一时兴起撩他的结论。 他想,自己之前只摄入维系生命体征的最低能量时,确实是不会胡思乱想的。 所以,待会儿先试试饭量减半好了。 如是打定主意,沈羡之才垂眸去看季沐子的成绩单。 他的瞳色较常人浅,长睫却鸦羽般乌黑浓密,像这般低眸垂首的时候,一双眼便落显得尤为深邃,酒吧暖黄的顶光一打,神明拟塑般精致完美。 季沐子看得入神,不禁想起了那通前天晚上打给家里人的视频。 她自觉全程没有露出破绽,却一不小心让自家还有一周就要高考的弟弟,坐实了交男朋友这件事。 大学毕业典礼是人生中的重要节点,她家又在帝京本地,理论上是该全家一起到场的。 可惜好巧不巧,她的毕业典礼日期撞了弟弟的高考日期。 手心手背都是肉,爸妈一度打算由爸爸过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妈妈去考场陪弟弟考试。 但被季沐子严词拒绝,找了她才不想被她弟“赖上”的借口。 在文化课方面,她弟可谓和她烂出了家学渊源,三次模拟,三次都只勉勉强强压过去年的分数线。 季沐子对爸妈说,就季霖兮那个破成绩,你们谁都别往我这边分心了,给他后勤做到位,万一他真考不过,沦落到明年复读,也怨不上我。 当然,季沐子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因为她打算让沈羡之过来,又完全没做好向爸爸介绍沈羡之的准备。 她家里人是知道“沈哥哥”这个人的,也知道她长大之后,对这个好心大哥哥的感情就变了味儿。 不过之前和沈羡之重逢的事情,她顾及家中还有个高考生,就先没和家人同步情况。 见她态度坚决,向来对她诸多包容的爸妈便遂了她的心意。 倒是弟弟季霖兮,在视频挂断后又立刻私敲了她。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季沐子,你在外面有人了,你霖老大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这哥们挺勇的嘛,一旦嫁进咱家,可是要天天看我这张脸的,想想都可怜,无时无刻都要在颜值方面接受我的碾压。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你是不是没给他看过我的照片,咱有一说一,除了李湛那个臭不要脸的二货,我怎么不信有人能和我姐处对象还不自惭形秽呢?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卧槽!你别告诉我你真和李湛处了!你信不信你敢和他处,我就敢谋杀亲姐夫! 某种层面来说,季沐子和季霖兮的颜值也算是一脉相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季沐子没长开,胸也堪比飞机场的时候像假小子,季霖兮则刚好相反,打小就生了张又甜又乖的脸。 以至于小时候家里不宽裕,他一直捡季沐子的衣服穿,邻居们长达数年都以为他家的孩子是两个小闺女。 所幸后来季沐子长开了,季霖兮也长开了。 一个成了那种攻击性拉满的艳丽大美人。 另一个也漂亮得男女通吃,戏台上扮起旦角来千娇百媚,戏台下换了男装,同样能招来一群小姑娘票友追着他嗷嗷叫老大。 纵然有一层亲姐弟之间互相嫌弃的滤镜在,季沐子也无法昧着良心否认季霖兮的颜值。 不过她觉得他十八岁了,也是时候见识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为了让他踏踏实实高考,季沐子在强调他必须暂时对爸妈保密后,将那张自己偷拍的沈羡之又发给了他。 才不是木头美人:别侮辱你姐的择偶观,你姐眼光高着呢,只能看上这种。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找到我沈哥哥了,你把微信名改了吧,让他发现你叫这个,显得你怪没有自知之明的。 才不是木头美人:人我还在追,感觉差不多了,等他参加完我的毕业典礼,应该还可以更进一步,你好好考试,不会太久,我很快就把你盛世美颜的姐夫拐回家!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谢谢宝贝们的耐心等待,以后稳定隔日更5000+,单数日的晚上19:00不见不散~感谢在2024-07-0417:34:46~2024-07-0717: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朝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是个doge20瓶;好困呀、问君西游何时还4瓶;漫天皆星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9 第19章 ◎他不敢来……才怪!◎ 邀请沈羡之来参加她的大学毕业典礼,季沐子尚且是个高中生时,就不只一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大学四年,因为始终没能寻到沈羡之的踪迹,她一度以为这注定只能是个无法实现的妄想。 幸好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她的命运轨迹再次和他的交汇,那抹曾点亮了她整个青春的亮色又再次回到了她生命里。 刚刚重逢的那段时间,唐媛曾劝她慎重考量和沈羡之的关系。 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唐媛觉得彼时二人的条件完全不适合做情侣,怕季沐子全凭昔日未尽的少女心意行事,最终会致使差距巨大的双方连朋友都没得做。 季沐子当时只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其实心里也在打鼓。 五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更何况她本就对沈羡之的个人情况知之甚少。 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自然清楚要想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一味延续她少女时期对完美大哥哥的倾慕完全不够。 但她一方面不想轻易放弃一个喜欢了八年的人,另一方面又多少察觉到了一些沈羡之当时的生活困境。 于是便决定先将这份喜欢保留下来,至少像他当年帮助她一样,也让他活得好一些。 然后再在相处过程中确定自己的心意,以及二人究竟适不适合发展成恋人关系。 从早春到初夏,整整三个月。 不仅叫季沐子确认了沈羡之就是自己要的那个人,连唐媛也不再反对,甚至可以说是每天都在巴巴盼着季沐子快点捅破那层“女追男”的纱,把心心念念的情哥哥追到手。 虽然季沐子的模特事业已经起步,比从前更担得起“未来可期”四个字,在外人看来,二人的硬性条件可能更加不相配了。 但沈羡之对季沐子真是那种毫无保留的好。 纵使季沐子和唐媛尚且不知沈羡之是那个在背后助推她们事业运的人。 不过单论只要季沐子需要,沈羡之就会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在她面前这点,唐媛觉得,99.9%身体健全的男人都做不到。 而且他还会认真将季沐子的每一句话听进心里。 凭他的经纪情况,也许没有办法给季沐子买很贵的礼物,却依然可以将每份礼物都送成最符合季沐子心意的模样。 从项链钥匙扣到头绳花露水……简直是花小钱办大事的典范,完全不存在直男审美的局限性。 关键他做这些,都是基于他只将季沐子当做妹妹的前提。 唐媛感觉,这人现在丧归丧了点,心肠确如季沐子所说,是个绝对值得季沐子托付终身的好人。 奉你至星辰 第28节 季沐子之于他,不过是当年一次见义勇为,巧合救下的小妹妹而已。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三年如一日地花费心血,去耐心陪伴一个自卑少女成长。 唐媛曾以为季沐子的讲述是基于滤镜,直到后来又看到他如何对待旺财。 旺财的经历完全是狗版的季沐子,他愣是自己都快活不起了也没有弃养。 自己遛不了就雇人遛,怕狗住得不舒服就另外给租房子。 季沐子看他的滤镜厚吗? 无法否认确实厚。 可就目前他所展现出的“人性光辉”来看,沈羡之完全是凭实力让季沐子一层层把滤镜叠厚的。 更何况他如今是丧了点佛了点,毕竟也只有三十岁而已。 听季沐子的意思,他过去绝对算是那种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天之骄子。 蓟大金融系的硕士高材生,毕业至今五年,按照常情估算,怎么也能在哪个投资投行公司混成高管,年薪百万不是问题。 结果却在最前途无量的年纪遭逢了双腿致残的事故,这样的事情放到谁身上能不丧不颓? 当季沐子和唐媛设身处地同沈羡之换位思考,她们都只有一个想法,某古早春晚小品形容得最对——你跺你也麻! 她们做自媒体两年,期间也曾看到过一些经历类似的博主分享生活。 毫不夸张地说,大多都是事故后直接回家啃老。 若能花个三五年时间振作起来,已经是会被粉丝称为乐观积极的程度了。 像沈羡之这种,一直自力更生开酒吧养活自己和狗的情况,她们思来想去,都觉得励志得有点可怜了。 唐媛斟酌良久,曾一本正经地问过季沐子一个问题:“我没有恶意,但你沈哥哥……他不会是个孤儿吧?” 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实在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孤儿,怎么会有父母把身体残疾的儿子丢在外面不闻不问。 外人了解到详细情况都会于心不忍,靠方便食品过活五年,吃不上饭把自己饿凉都是常事什么的…… 季沐子闻言,当时就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唐媛说的,其实她早在心里怀疑过了。 她回想起季霖兮倒仓变声的那两年,很多年少成名的京剧神童都毁在了这个阶段。 那还不是残了呢,至多是以后再也唱不了戏,不得不告别自己热爱的行当而已。 可爸爸妈妈仍然愁得不行,他上不了台,渐渐开始也听不得任何人唱戏,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学都不去上…… 爸妈当时就做好大不了养他一辈子的准备了,反正只要有自己一口吃的,绝不会饿到他一点。 再加上沈羡之不仅过去没提过父母,现在又明说他家不会来别人…… 季沐子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而且也能对得上他无所保留地对她和旺财好,他也许是把他们当做唯二的家人了吧。 唐媛想得很长远:“姐妹你加油,等你把他治愈得不这么丧了,咱俩就带他做自媒体,凭你们的颜值,拍秀恩爱的日常都能火,而且他身上的buff还叠这么满,美艳超模和她的美强惨娇夫,不火天理难容。” 季沐子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比起沈羡之振作起来之后,要怎么成为一个在外界看来和她匹配的人,她觉得沈羡之能开心就已经足够。 钱的话,她一个人也能赚。 日子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就像爸爸当年执意娶了大自己三岁,还带着她的妈妈一样。 尤其是季霖兮没出生的那两年,邻里间没少传爸爸“捡破鞋”的闲话,可爸爸从不怀疑自己是捡到了仙女,娶了大仙女,还附赠了小仙女。 旁人一开始听说他们的家庭构成,都会以为她在家里不受宠,爸爸一定偏疼是亲生又是儿子的季霖兮多些。 事实却是季霖兮的出生纯属意外,当时家里不富裕,爸爸本来只想好好养她这个女儿的。 后来即使因为妈妈的坚持生下了季霖兮,他三岁前也连件新衣服都没穿过。 总之季沐子已经郑重做出决定,她要和沈羡之在一起。 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单纯为了圆一个少女时期的梦,而是认认真真,一旦确定关系,就会对彼此负责一辈子那种在一起。 所以她决定充分利用这次毕业典礼。 倒也不必像那些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待毕业典礼结束就向心仪对象表白的人一样。 但她打算把沈羡之带到情人坡上转转。 首要目标是让他彻底不再将她当做小孩子看待,然后能进展到哪一步再见机行事。 季沐子告诉沈羡之,她爸爸妈妈要陪弟弟高考,就不能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了,所以想要他来,他们都是她最重要的人,毕业这种场合,她希望至少得到他们之一的见证。 说这话时,季沐子是有点心虚的。 毕竟爸爸一再表示想要过来。 情急之下,连“季霖兮这破成绩,高考保不齐不止一次,我乖女的毕业典礼可只有一次”这种话都说了。 她着实花了好一番口舌才劝住,根本不是她所谓的,除沈羡之外找不到重要的人见证。 幸好沈羡之全当她心虚是因为成绩单上的分数不尽如人意。 门门75分以上。 这个对于季沐子来说,已经算是能够证明她一直在努力学习的成绩。 落到沈羡之眼里,是她大学四年,除了体育,竟连一门a都没拿到过。 讲真,沈羡之也有点不理解。 作为一个12岁参加高考,12岁就考到703分,又本硕阶段门门课程全优的人来说,就是全部靠蒙,也不该蒙出如此“惨烈”的成绩单。 迎着季沐子渴盼又忐忑的视线,沈羡之低垂的浓密睫毛轻颤了下。 他不理解,但他表示尊重。 说起来,是他过去督促起她学习来过于严格了吗,所以才叫她怯于凭借这份成绩单邀请他参加毕业典礼。 沈羡之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如是想法一生,他深隽的眉眼便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淡定从容。 他想,她这分明仍是小孩子心性,还把他当做那个会要求她成绩如何的大哥哥。 可不再需要应试了,她又不打算毕业后从事本专业相关的工作,他又苛责她这些干什么。 …… 季沐子毕业典礼的这天,天色稍微有些阴。 即便天气预报显示不会下太大的雨,爸爸妈妈还是颇为感慨她的先见之明。 要知道这个天气可能出现的状况很多。 交通拥堵,停车位紧张,食宿不便……若只有妈妈一个人陪考,一旦遇到什么突发问题,身边连个能够商量的人都没有。 早上八点十五分,季沐子边化妆边接到了爸妈的电话。 他们告诉她一切顺利,虽然堵了一会儿车,但一家人预留了充足的交通时间,现在已经提前抵达考场,刚刚目送家里的臭小子进到考场里。 季沐子“嗯”了声,玉指纤纤擎着眼影刷,将白皙细腻的眼尾皮肤勾抹出艳丽的桃花色:“霖兮紧张不?” “他要是能稍微紧张点,你妈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她不提这茬还好,稍微一提,爸爸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为了陪他考试,我连我家乖女的毕业典礼都错过了,要是考不上,老子要他好看。” 季沐子画完眼妆,暂且压下心底的不安情绪,浅声对爸妈道出安抚:“放心吧,我觉得没问题,不然他不会不紧张。咱家霖兮向来都是直白的情绪就要呈现在好看的脸上,就没有他能藏住的心事。” 挂断电话,季沐子才轻轻一叹,在心里又接了句,若是沈哥哥也能如此该有多好。 今天这样的天气,沈羡之的腿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无非是疼轻还是疼重的区别。 可当她提出要不算了,他不用过来,等到毕业典礼结束,她直接穿着学士服去他家里,两个人再单独庆祝一下,也是一样的。 他却坚称自己没事,让她安心在学校里等,他会准时到。 季沐子很后悔,明知梅雨季将至,她在真不该被那些小心思冲昏头脑,连天气预报都没有提前确认过,就贸然对他发出特别希望他到场的邀请。 拍完毕业照,此时距离典礼开始尚有一段时间。 季沐子便怀揣着这份惴惴的愧疚,来到学校门口等待沈羡之。 有时真是人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她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天上就下起了毛毛雨,寸寸沾湿了她乌锦般的长发,以及身上深蓝色的学士服。 她身量高挑,宽松版型的学士服都压不住身上清灵绝艳的气质。 尤其现下立于蒙蒙雨中,整个人便好似入了丹青水墨的古典窈窕美人,单侧颜一个轮廓,就拉满了绮丽朦胧的氛围感。 只可惜美人这会儿脸色恹恹,一贯明艳的眉眼罩盈着再分明不过的愁绪。 纵身姿袅袅,引来周围行人频频侧目,她那双漂亮眼眸也始终只照向前方道路的尽头,仿佛在等待什么人。 一个不知有多幸运,才得以承载她满心满眼的少女春思,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季沐子就这样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她应该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伞。 她淋这点雨没事,但沈羡之不行,一旦沾了雨水的寒气,他的腿会疼得更厉害。 思及此处,她迈开脚步。 她今天在学士服下穿了条香槟色的鱼尾连衣裙。 经过两个月的模特培训,她穿衣打扮的审美眼光也得到了显著提升。 她不只腿长,腰臀比也尤为优越,包臀的鱼尾短裙最是能衬托出她的曼妙曲线。 伴随她飒爽的步态,学士服下果然若隐若现出婀娜至极的佳人风姿,当真步步生莲,自成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 这时一柄墨绿色的素伞突然撑至她头顶,她在细雨嫣然中讶然抬眸,乌亮的黑眸猝不及防撞入面前少年的视线。 竟是许久未见,她也绝没想到会在此刻狭路相逢的李湛。 李湛通过了电视台的实习,却没有留下来工作,而是另外进了一家新媒体大厂。 季沐子前段时间听妈妈提过一嘴,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记念李湛妈妈的恩情不假,可也不是那种会为了报恩无止境内耗的人。 既然李湛没有因为她丢掉工作,那么她就不认为自己亏欠李湛什么了。 奉你至星辰 第29节 往后最好各走各的阳关道,谁都别碍着谁事业爱情双丰收,实现人生赢家理想的路。 季沐子并不知道自己后来又去拍广告,之所以能不再受到李湛纠缠,全倚仗于台长受了沈羡之所托的特意安排。 她还以为他是后来自己想开,在死缠烂打四年无果之后,终于选择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 只是今天见面,她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更甚于以往的执着和热忱。 让她下意识一退,哪怕正下着雨,也警惕地将自己避至他伞外。 季沐子按亮手机看看时间,沈羡之应该快要到了,因此更加不想和他产生多余的交集,一双美目墨色沉沉:“借过一下,我在等人,要先去买点东西。” 李湛却不进反退,和过往四年的每一次一样,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将“得寸进尺”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季沐子本就烦心,这会儿已经噌噌燃起了火气:“李湛,我忍你四年了,你别让咱们妈妈为难,和我体体面面地好聚好散,不行吗?” 季沐子觉得,眼下双方都即将毕业开始新生活,她确实有必要给一切做个了结了。 她感激李湛的妈妈曾经对自己和妈妈很好,但她也不能因为感念这份恩情,就继续放任李湛打扰她的生活。 她找回了喜欢的人,以后会和喜欢的人结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 回首李湛四年来的种种行径,简直让她想起了她的生父。 那个每次喝醉酒都会打妈妈打她,待到妈妈带着她和爸爸重组家庭,又长达十几年对他们家纠缠不休的人渣。 直到她在十四岁那年遇到沈羡之。 那时他给她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所以她也将自己的烦恼尽数倾吐。 她至今不清楚他用了什么方法,但在那之后,生父就再没打扰过他们,总算还了他们家一片安宁。 生父是季沐子最恨的人。 而对于李湛,她虽然还上升不到恨的层面,却也是彻彻底底受够了。 见他依然不肯放行,季沐子索性抬起手臂,用力将他扒到一边,大步流星地向便利店走。 她外表看起来纤瘦,但毕竟是跆拳道运动员出身,徒手推搡个将近一米九的运动少年完全不在话下。 若李湛再不知好歹地追,她就在进门后直接拿门板拍他的脸。 季沐子打定这样的主意,步速更加快了几分。 不料李湛却没像从前那样对她步步紧逼,而是只用一句话,就生生绊住了她的脚步。 “我知道你在等谁,那天咱们在酒吧遇到的瘸子,你时隔五年找回来的沈哥哥……但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你等不到的,他不敢来。” 李湛这话说得咬字很轻,语气却极尽冷讥冷诮。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骗了你,他才不是什么蓟大毕业的高材生。你所谓的白马王子,打你遇到他的时候,就是个编瞎话套路懵懂少女的骗子。”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前方李湛即将被各种层面打脸~来自沈哥哥和沐子的双重暴击,然后他这个男配一号就下线了23333~ 感谢在2024-07-0717:00:10~2024-07-0917:2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问君西游何时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0 第20章 ◎让她哭,就该死。◎ 李湛知道沈羡之,或者说是“沈哥哥”的存在。 那时二人才步入大学不久,季沐子满心以为数年过去,李湛长大了,定不会再如过去那般不讲道理,就在他第一次表白后,向他坦言了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的事实。 顾及二人妈妈的关系,季沐子还对自己当年受尽同学排挤的根本原因做了模糊处理。 寄希望于他懂的都懂,在认清他当年确实很过分,她再怎样也不可能去喜欢一个带头霸凌自己的人同时,也充分认识到他和她心里的人差距有多大。 “沈哥哥也是蓟大毕业的,全校数一数二难考的金融系,又保送读研,特别厉害。” 为了让李湛把心死透,彼时的季沐子如实将沈羡之夸上了天。 “而且长得也超帅,跟神仙似的,虽然没听他提起过,但我觉得他家世应该也不错,高门大户教养出的世家公子一样,总之各方面都完美至极,不存在缺点。” 可唐媛作为闺蜜听来,都一度怀疑过其实并不存在的人,又怎么可能劝退李湛呢? 和唐媛一样,他一开始也只将季沐子的这番话,当成了拒绝他追求的托辞而已。 不过她不仅拒绝他,同样会态度坚决地拒绝其他人,他才渐渐确信了“沈哥哥”或许并非虚构。 否则根本解释不通,季沐子怎么会在大好的青春年华平白蹉跎,无论面对谁的告白,都毫不动摇地奉上一套拒绝三连。 只可惜李湛信了却没有全信。 他仅仅是不再否认“沈哥哥”的存在性而已。 但一来,他不认为数年杳无音信的“沈哥哥”还有可能被季沐子找回来。 二来,他也越想越觉得季沐子口中“沈哥哥”的人设离谱,他不信真有人会那么完美,全当是季沐子在少女心加持下的滤镜在发挥作用。 因为当时没得选,才把一个巧合帮过她的普通大哥哥,当成了十全十美的盖世英雄。 某种程度来说,李湛真是蒋校长的优秀传人。 他正是由此做出的判断,将“优势在我”的妄想坚信了四年。 而这份妄想,在他得知季沐子已经寻见了她的“沈哥哥”,并且就是酒吧里的瘸子之后,又提升到了全新的高度。 季沐子锁住李湛的视线又沉又冷:“你怎么知道我和沈哥哥的事情?” 被死缠烂打了整整四年,季沐子已经基本不对同李湛讲通道理抱有希望了。 所以为了避免他像逼退她的其他追求者一样,再去找沈羡之的麻烦,关于自己的感情状态,她从未对他吐露过只言片语。 李湛见她站住了脚步,便吊儿郎当地向她走近两步,英朗的眉眼似笑非笑:“他来找过你不少次吧,你带着他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大半个学校都知道我追了你四年,能没人给我递口信儿?” 季沐子艳丽精致的面容漾起一丝懊恼,秀眉在额心拧成了疙瘩。 也是她大意了,竟忘了李湛这和中学时如出一辙的高人气和好人缘。 他仍是品学兼优的校篮球队主力,外人眼中高大帅气的阳光少年。 因为锲而不舍地追求了她四年,还一并落了个“情圣”称号,确如他所说,名冠大半个蓟大。 一旦她这个被追求对象出现“辜负”他的真心,转而另觅良配的苗头,他肯定会从不止一人那里得到消息。 季沐子想到这里,愧疚的情绪就泛涌上心头,卷翘的睫毛垂落,精心描摹过的桃花色眼尾也黯然下来。 她刚才本就因为忘记确认天气预报而自责,这会儿郁结的心情便更甚了几分。 可片刻过后,她又反应过来。 这两件事哪里是一个性质? 没看天气预报还可以归结为她粗心大意。 但她和李湛一天男女朋友都没做过,自己也从未对他生出过那方面心思。 所以,她有另外喜欢的人怎么了? 她带着喜欢的人在学校周围转转又怎么了? 他们堂堂正正,凭什么要为了避开他的熟人就躲躲藏藏? 如是一想,她的眼神不再闪烁,乌黑美目中视线如冰,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哦,那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别再缠着我了,我不想我男朋友误会。” 虽然沈羡之还不是她男朋友,不过基于种种原因,季沐子之前就不只一次预支这个称呼。 今日面对李湛也是如此。 她受够了和他纠缠拉扯,希望向他直言自己有了男朋友,能够让他彻底死心。 毕竟对一个单身女孩儿死缠烂打,那至多能算是他脸皮厚不识好歹。 而女孩儿若已经明确表示自己有男友,他却依然跃跃欲试地想要撬墙角,那就是知三当三和道德缺失了。 无奈她着实高估了李湛的道德水准。 四年前,李湛不会因为得知她心有所属就轻言放弃,如今此刻,自然也不会认为她和沈羡之在一起便有什么所谓。 李湛呵笑一声,似乎完全没将沈羡之此人放在眼里:“他误会又如何,一个路都走不利索的瘸子,是能把我怎么样,还是能把你怎么样?” 这是李湛今天第二次对沈羡之使用“瘸子”的称呼,季沐子再难压抑心底的怒意,一双漂亮的眼睛狠狠瞪向李湛:“你嘴里放干净点,随意拿别人的身体缺陷取笑,并不会凸显你自己有多优越。” 李湛闻言,言辞间的不屑意味半分不减:“呆木头,你嫌找个瘸子丢人,就换一个带出去有面儿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本来就是个瘸子,你找都找了,我陈述事实而已。” “你……” 季沐子这次连拳头都捏紧了,清艳脸蛋氲出磅礴的火气来,溢出红唇的语气也更重了几分。 “他的腿伤是因为事故,就算落了遗症,也*仍然是很好很优秀的人,轮不到被你戳脊梁骨。” 季沐子有时真的特别无语。 李湛的妈妈陶阿姨是那种超级温柔善良的人,昔日帮助起自己和妈妈来完全不图回报。 李湛的爸爸在研究所工作,也是很知性温和的人。 见妻子出钱出力帮扶儿时好友,他非但没有反对,还做主让出家中的老房子,给了彼时无家可归的季沐子和妈妈一处容身之所。 也不知怎么就教养出了李湛这个混世魔王。 让季沐子每次想要动手都不得不忍耐,从小受他到大,无论再委屈再生气,也始终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然而她之前能隐忍,是因为他再过分也仅针对她,现在听他诋毁沈羡之,她简直想拿出毕生所学,狠狠给他一个话不能乱说的教训。 季沐子已经很生气了,学士服下的纤薄肩膀都气得发抖。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落在李湛眼里,只觉她生气时也漂亮得惊人,仗着季沐子从没对他动过手,就紧盯着她那张美至锋锐的精致面容,愈发肆无忌惮地打量。 李湛越看越心动,思绪情不自禁又飘到了她那个根本配不上她的“沈哥哥”身上。 他想,这么漂亮优秀的女孩儿,明明是他的青梅竹马,凭什么被个来路不明的瘸子截胡? 奉你至星辰 第30节 她后来可是作为主角去拍了广告,成了模特界名师单辰的得意门生。 看她愈发夺目耀眼,连他都忍不住萌生起自卑的情绪,觉得自己如果不在毕业前追到她,以后可能就再不会有机会…… 这样的念头一起,李湛再开口,语气就多了些不甘和迫切:“呆木头,我重复一遍,你从一开始就被他骗了。” “我舍不下你,所以去查了很多东西。” 顿了顿,李湛眼中浮现出了直白的恶意,和本就炽烈的志在必得交融,竟让季沐子感觉这张也能称上俊朗的少年面庞,此刻已然出落成了尤其狰狞的模样。 “他非但不是蓟大的高材生,反而曾被拍到过出现在某商界大佬的私人酒局。”李湛说,“之前能是做什么的你自己想,腿更保不齐是怎么瘸的。” …… 李湛咄咄逼人地问了季沐子三个问题。 你平心而论,你十四岁遇到他的时候,觉得他像是大学生吗? 除了“蓟大金融系”五个字,他有向你透露过其他身家背景吗? 时隔五年重逢,他和你提过那场致使他双腿残废的事故是什么吗? 季沐子从不是擅长说谎的人。 迟疑的空挡被李湛逮住,便成了他那番自说自话的佐证。 然后李湛轻笑一声,直接打开了自己手机上的网盘app,让她仔细看一遍那个被他命名为“骗子”的文件夹。 季沐子是直到这时才知晓的。 原来李湛不只从相熟同学口中得知了沈羡之的存在,还让那些人帮忙偷拍了她和沈羡之有所互动的照片和视频。 通过这些所谓的“罪证”,他得以确认沈羡之正是那日在“心尘”有过一面之缘的酒吧老板。 现今互联网的存在让信息获取成本变得很低,仅凭一个“企查查”的会员资格,李湛就顺藤摸瓜,在“心尘”的店铺营业资质里查到了沈羡之的全名。 沈羡之,姓沈。 加上在他面前,她一再强调过自己心里只有“沈哥哥”,李湛不消片刻就对上了沈羡之的身份。 继而,则自以为勘破了她拳拳少女心之下,那一片狼藉的残忍真相。 见她轻蹙秀气眉尖,李湛轻蔑的话音再次响起:“矜贵得像世家公子?各方面都完美?不存在任何缺点?呆木头,你到底是呆还是瞎啊?” 比起她说的那些空中楼阁,李湛只看到一个连路都走不快的残废,而立之年一事无成,终日胸无大志地混吃等死,勉强凭借一家生意冷清的酒吧糊口。 确实生了张好看的脸,算是唯一符合季沐子描述的地方。 却更让不肯在任何方面认输的李湛坚信,季沐子所谓的其他优点,都不过是基于这张脸衍生出的滤镜加成。 这人会是蓟大的高材生? 李湛不相信。 于是他根据沈羡之的年龄,将他可能入学的那几年逐一列出,以此为参照,翻遍了金融系所有专业的学生名单。 果然没有找到“沈羡之”三个字。 他自觉是个严谨的人,为了避免误判,又专程去了一趟学生会,找到了那几年的全校毕业照相册。 当他提着心一人人看去,最终仍没找到那张“作孽”的脸,方才彻底松了口气。 李湛在文件里收录了自己寻到的全部证据,最后则是几张沈羡之出入某位商界大佬私人酒局的照片。 说来也巧,那日他心血来潮,在ai的识图版面里上传了沈羡之的照片,结果ai竟帮他找到了这条十年前的旧新闻。 来自某个早已荒版的财经网站,网站记者拍到了某位商界大佬私人酒局结束后的场面。 那个和大佬相谈甚欢,最后怡然踏入豪车迈巴赫兰道莱特的少年,不是沈羡之又是谁? 照片上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他欺骗季沐子,说他自己在读大学的那几年。 要知道十年前的迈巴赫兰道莱特可是叫价千万! 若他所言非虚,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有资格出入那种规格的酒局,又乘坐如此奢华的豪车。 李湛认为一切都没有悬念了。 从头到尾,沈羡之真的只有那张脸。 而他曾凭借一副优越的皮囊做过什么下三滥的勾当,截止此处,已经不言而喻。 “看到了吗,我才没有污他清白。” 李湛看她翻至最后几张照片和新闻截图,哼出一声幸灾乐祸的鼻音。 “我听说不少上流圈的大佬都玩得很大,他这腿真没准是怎么废的,你再不挑,也不至于接盘个被玩烂的鸭子,对不……” 李湛道出这番胡言乱语时将身体凑得离季沐子很近,完全不曾想,就在下一秒,他更贴近季沐子的右脸,居然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格外脆生生的“啪”一声,几乎将他整个人抽得后仰倒地。 其实季沐子但凡还剩一点理智在,都不可能打他打得这么重。 但听他如此编排沈羡之,仅凭一些模棱两可的图片,就对沈羡之的过往加以主观臆测,她脑袋里那根掌控理智的弦,到底是彻底崩断了。 明明他没和沈羡之有过只言片语的接触。 明明沈羡之根本没做过任何有害于他的事。 他凭什么将这么大的恶意加诸在沈羡之身上,不但一而再再而三用“瘸子”二字对沈羡之的身体缺陷进行羞辱,还说沈羡之是…… 哪怕他是将沈羡之视为情敌,用极尽嘲讽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也太过分了! “呆木头,你打我,为个被玩烂的鸭子打我……”显然,她这巴掌也把李湛打懵了。 李湛是长在蜜罐里的,别说外人,自家爸妈打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更何况季沐子也是那个一直对他诸多忍让的人。 从孩童时期就是这样,小时候他们偶尔闹起矛盾吵嘴,无论是谁的错,她都是先道歉的那个。 正因如此,李湛才坚信自己之于她是特别的。 他觉得她只是呆而已,所以才迟迟没有意识到对他的感觉。 可她怎么突然就对他动手了,只因为他戳破了那个沈羡之的伪装? 落于身上的雨水冰冷,李湛的右脸却疼得火辣辣。 季沐子才不是什么娇弱的小姑娘,跆拳道冠军能一拳砸碎五块青砖的力道,纵然出手时有下意识地收束力气,仍扇得他一阵耳鸣。 “艹!”待李湛反应过来,面上心头也冒起火来。 倒不至于大庭广众朝季沐子一个姑娘还手,却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扯住季沐子的学士服衣襟,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清醒一点。 季沐子穿在学士服里面的连衣裙领口略低。 在他突如其来的拉扯下瞬间倾泻出半片瓷白肌肤,但凡再往下一点,就有走光的风险。 这让她慌张下连反击都忘了,只抬手堪堪护在胸前,不知所措地扯住领口另一侧同他较力。 其实若硬碰硬,纵使单纯就力量强弱而言,李湛仍未准能胜过她。 不过李湛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总归是有几分蛮力在的,如果二人继续僵持,最先支撑不住的,只会是季沐子的衣领。 果然,仅五六秒过去,她领口处的布料就传来了象征部分丝线断裂的悲鸣。 幸好另一只泛着玉白冷色的手及时伸来,修长指骨半分不留情面,凶狠地箍上了李湛的手腕。 那架势像是当真下了不死不休的力气。 而且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刚好扣准了李湛的手筋,让他整只手顿时一麻,不得不立刻松懈了拉扯的动作。 今日下了雨,沈羡之的身体状况着实堪忧。 腿疼得必须依靠拐杖才能行走,因为每走一步都要承受渗入骨缝的疼痛,令他本就白皙的面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但周身清冷矜贵的气场却没有弱去半分。 蒙蒙细雨将他极其俊美的侧颜描摹出凌厉的线条,仅凭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就令李湛遍体生寒。 李湛唾沫咽了几下,却依然怯于他身上浑然天成的上位者姿态,当着他的面,怎么也叫嚣不出适才辱骂甚欢的话。 李湛的脚步僵在那里,一时间退也不是进又不敢,正愣神的工夫,左脸便又挨了同样力道的一巴掌。 是季沐子。 她又打了他。 而且这一次不再是由于气急失去理智,只因此时身边站了沈羡之,她不再有顾忌,就是想这么做。 “道歉。” 季沐子确信沈羡之听到了他刚刚的话,所以必须向他讨这个公道。 “为你那些无凭无据的诋毁,向我沈哥哥道歉。” “我道什么歉,我摆出的证据还不够充分吗,那几年的入学名单和毕业照都找不到他,他根本没读过蓟大!” 李湛这会儿两侧脸颊皆肿,面容狼狈至极,咬出的每个字也都透着恨不能将沈羡之抽筋拔骨的恶意。 “你就这么不愿意接受现实吗,你放在心尖上喜欢了八年的人,纯属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的戳穿猝不及防。 季沐子想要打断他的话,可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下意识地,她抬眸望向沈羡之,一双美目中心虚和茫然交错。 她设想过无数种对他坦白心意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会如这般此刻。 借由李湛的烂嘴,接续他那些羞辱意味极强的刻薄言辞。 季沐子卷翘的眼睫猛颤两下,两行清泪惊慌地落下来:“沈哥哥,我……” 未料沈羡之的表现,却好像根本没听到李湛最后那句话一般,玉白长指轻缓抬起,微凉指腹摩挲过她眼妆尽糊的眼尾。 一如过去每次为她送上最妥帖的安抚,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温柔拭干了她的眼泪。 沈羡之清隽的眉眼淡漠依旧:“别哭,没事的。” 少顷停顿,才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 再次转向李湛时,苍白薄唇溢出的音质凛冽疏冷:“你不妨再往前查几年,我今年三十岁,是十二岁那年读的大学,十八岁的时候本硕毕业,我没骗沐子,至少这件事情没有。” 【作者有话说】 奉你至星辰 第31节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本章主题,打脸!物理层面和精神层面的男女双打23333~ 21 第21章 ◎让我好好追你。◎ 沈羡之说完这句话,也不顾李湛正向他投来瞠目结舌的注视,人已然撑着拐杖走到季沐子面前。 纵使步履艰缓,仍脊背笔直,尤自带着清贵俊漠的强大气场,冷冽凌厉得让人丝毫生不出亵渎逼视的底气。 待他站稳之后,修长玉指便极尽爱怜地包住了她白皙纤软的手,仿佛捧过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将她牵至自己跟前。 “你乖乖的,不哭了。” 他开口,嗓音也如对待恋人那样温柔非常,短短两句话,就将季沐子的心跳叩得如鼓怦然。 “像他这种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更不配叫你难过。” 在此之前,季沐子曾偷偷占过沈羡之很多次便宜。 找各式各样的理由牵他的手,小心藏起自己的旖旎心思,同他做些比起兄妹更接近情侣的亲密举动。 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将二人间的逾越变本加厉,牵着她的手,步步将她带离了李湛的视线范围内。 虽然不合时宜,但季沐子突然萌生了一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若沈羡之本来也有这方面想法,只是之前无法明确她的心意,那他们刚好可以借此为契机,捅破那层二人一度怯于触碰的窗户纸。 她正胡思乱想着,沈羡之已将她牵至一处校旁咖啡馆门前,一刻不待便松开了二人交握的手。 劲瘦的玉白长指替她撑开门扉,始终不发一言,却把自己的意思表露得明明白白,叫季沐子本来悸动的心情,又渐渐回落至冰点。 他们之前被外人误认为情侣,他也不会在她表露出“想玩”的意思时,去矢口否认落她的面子。 只会无奈地配合她将戏做全套,事后再告诉她下不为例,她是大姑娘了,即便是拿他当自家哥哥,也不能乱开这种玩笑。 可她分明没有一次是玩笑,正是因为她长成了大姑娘,才会对他生出女孩儿慕恋心上人的感情。 季沐子艳色的唇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却因为沈羡之愈发苍白的脸色和突然站立不稳的身形住了口,下意识想上前搀扶。 可沈羡之却谨慎避开她的触碰,只勉强凭借卡座的座椅靠背稳住了重心。 因为腿疼得实在支撑不住身体,手上便不得不多用了几分力气,玉白瘦削的手背上嶙峋青筋暴起,看得季沐子一阵歉疚心疼。 数秒缓冲过后,他几乎是将自己摔在了卡座里,但仍然沉默着,不肯回应她的忧虑目光,只是喘息略重了几分,静静等待腿上的阵痛缓解。 他是什么态度,经过这些再直白不过的反馈,季沐子已经没办法继续抱有幻想了。 讲真,她其实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毕竟沈羡之平时对待她的方式摆在那里。 宠溺是真的宠溺,却是哥哥对妹妹的宠溺,哪怕她时不时便对他做些偏向恋人的引导,他也完全不会多想。 但真的意识到被拒绝,她还是再也抑制不住难过的情绪,刚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绕进眼圈里打转。 沈羡之最是舍不得她哭,这次却没办法说出任何安抚她的话。 因为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这会儿自己心里也很乱,一时间对二人接下来的相处模式都毫无头绪。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季沐子觉得也不能一直如此,总得先想办法打破眼下相对无言的局面。 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心算出沈羡之适才所说的入学年份,打开百度搜索起了蓟大当年的新生名单。 沈羡之果然位列其中,年仅十二岁,并非学校破格录取的少年大学生,而是实打实考了703分,是那年精算学专业的入学第二名。 季沐子依然很难过,可由于搜到的结果过于震撼,愣是生生噎回了她的眼泪。 好半天过去,才仿佛又对沈羡之产生了新的认识一样,怯生生将头抬起来,认真打量着面前俊隽非凡的男人。 也是离了大谱了。 她想。 有人十二岁参加高考拿到703分,她被这种神仙手把手辅导了高一高二两年,待到十八岁那年走进高考考场,愣是才考了370分。 关键她弟今天也是高考,同样的十八岁。 她爸她妈还觉得季霖兮如果能考到她当年的分数,那就是全家都要烧高香的程度。 季沐子认真算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竟连人家的跳级历程都算不明白,彻底给跪了:“你怎么办到的,别人上十二年的学你只上了六年,是上单不上双吗?”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沈羡之觉得也没什么必要说谎,俊美的面容淡漠依旧:“不是,小学只读了一年,闲着也是闲着,一不小心把六年的课学完了。初中上了两年,本来初三的内容也不多,我琢磨自己年纪小,提前一年去见见题型也好,就报名了中考,结果又一不小心考上了十一中,高中正常念的。” 季沐子:“……” 十一中可是整个帝京最好的高中,中考难度就堪称地狱级别。 别说她和季霖兮这种学渣,号称学霸的李湛当年都差一分没过统招线。 幸好他爸爸是研究所里的教授博士后,这才让他多了五分的加分,得以顺利迈进校门。 沈羡之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一不小心用一年学完了六年的课程,一不小心九岁考进了全市乃至全国最好的高中。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觉得你称这为不小心的行为其实叫凡尔赛吗? 季沐子吸了口气,此时她那张极美的脸蛋上难过尚未褪尽,又平添了几丝纠结,话音凝滞半晌,决定再换个话题。 于是她纤细白皙的指尖轻点,又直接百度起了十二岁,703分,蓟大的字眼。 据她所知,蓟大并没有破格录取少年大学生的传统,除非是沈羡之这种,正常参加高考,一分不差地考过分数线。 蓟大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她觉得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若是达成这项成就,至少当时会在帝京本地成为相当轰动的新闻。 可惜这一次她还真是想多了。 毕竟沈羡之当时已经被爷爷接回了沈家。 爷爷瞧出他少年聪慧,已经萌生了未来对他委以大任的想法,那么不可能允许外界过早暴露他的锋芒,所以做主压下了媒体方面的所有报道。 总之十八年过去,是叫季沐子一番搜索无果,倒是在蓟大的贴吧里翻到了些蛛丝马迹,疑似是沈羡之入学之后,其他学姐学长们讨论他的旧贴。 ——啊啊啊,我今天好像看到那个精算系的小弟弟了,[图片][图片],好可爱好精致的一只,一瞬间脑补出君生我已老的be文学,感觉以后肯定会长成那种蓝颜祸水级别的大帅哥。 十八年前还没有智能手机,那种老式翻盖的诺基亚,就算具备基础的拍照功能,拍出来的照片也糊得不行。 可当季沐子垂眸看去,仍能看出昔日的小小少年轮廓精致,纵使身形稚嫩,举手投足的姿态已然出落得清隽挺拔,当真是一副假以时日,定当风姿绝艳的模样。 季沐子得承认,这学姐确有先见之明。 因为十八年过去,昔日的小弟弟当真长成了大帅哥,从同她相识的二十二岁帅到了如今的三十岁。 即使这会儿被她弄得不知所措,也依然帅得俊美不可方物,愈是面无表情就愈是精琢如冷玉。 从皮相到骨相,皆优越得毫无瑕疵,和他那清贵矜冷的气场相得益彰,说是蓝颜祸水都不止,得拿祸国殃民来形容。 季沐子觉得,也就是自己现在无权无势,待以后有了资本,哪怕他要天上的月亮,她都会斥巨资带他去nasa买月壤。 ——我是开学那天撞见过他,和他一栋宿舍楼……话说有人科普下他的家世吗,我们这些成年人都是家长大包小裹地送,他居然全程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跑这跑那报道办手续,一个人拖着只比他都大的行李箱,跟小说里没爹没娘,独自在对角巷里乱撞的哈利波特一样,因为太可怜了,我爸妈还去帮了一把。 季沐子看到这里,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怎么说呢,这倒完全对上了她和唐媛之前的猜测。 她的沈哥哥,虽然不能确定就是那种无父无母的孤儿,但也一定身世很可怜。 十二岁的小少年呀! 同样的年纪,她去外地打比赛,季霖兮随师父去外地演出,父母都会紧紧牵着他们的手,一路护送到目的地,再目不转睛地全程作陪。 他却要一个人拎着箱子来到陌生的学府,住周围找不到一个同龄人的宿舍,去自己想办法克服困难,从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很努力很努力地长成了大人。 蓟大虽然没有接收少年大学生的传统,但放眼全国,沈羡之这种情况倒算不上独此一份。 不过据季沐子所知,那些仅仅智商高,心智却不成熟的孩子大多沦落成了伤仲永。 后来辍学的辍学重考的重考,少部分靠家长陪读才艰难完成学业。 待到长大分享起这段经历,只说自己和家人都很后悔,觉得还是应该是什么时间就去干什么事,揠苗助长并不可取。 沈羡之却不是这样。 他不仅考上了,他还一直成绩优异。 蓟大官网中可以查到每一年的国奖名单,他年年在列,十六岁直接保送读研,又是两年国奖,十八岁顺利毕业。 大学不比高中,学习更多凭借自主性,这是那些神童们感觉不适应的根本。 所以沈羡之能够达成这样的成就,绝不仅仅是凭借天资聪颖,一定也是实打实付出了努力和汗水。 季沐子觉得,命运真是对他慷慨又残忍。 给了他最顶尖的容貌,头脑,天赋……将他打造成了无数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却也把常人无法承受的磨难给了他,让他越是努力,就也越活得惨烈。 他的成长经历,明明早就有一万种自暴自弃或者长歪的理由,他却都绕过去,很努力地长大了。 长成了不仅品学兼优,还会对陌生小妹妹见义勇为的好少年。 世界以痛吻他,他却报之以歌。 他已经做得这么好了,为什么前方等他的仍然不能是光明呢,而是又叫他经历了那场害得他双腿尽废的事故。 李湛说他的腿保不齐是怎么废的,说他做过很不堪的事情。 季沐子刚刚虽然没能立刻寻到证据反驳,却始终半分不信他的诋毁。 沈羡之的确对她隐瞒过很多事情。 但他们相处了三年,她将他的好全部看在眼里,她清楚她的沈哥哥风光霁月,才干不出那种蝇营狗苟的事情。 如是一想,她心底那份因被喜欢之人拒绝,从而生出的难过彻底不见了。 取而代之则是无尽的懊恼和心疼。 懊恼自己刚才没有再打得重一些。 奉你至星辰 第32节 也心疼极了特别好的沈羡之至今依然没有被苦难放过,已经超级可怜了,却还要遭到如此恶意满满的诋毁。 她复又抬起头来看沈羡之。 他仍是那副俊漠至极的优越面容,应该是腿上的疼痛稍事缓解,清隽眉目恢复了本来淡如远山的模样。 只是面色较之平日更加苍白几分,咖啡店里暖黄的灯光打下来,都添不回一丝□□人身的气血感。 季沐子不想再哭的,不过到底没能忍耐住,挂于眼尾的泪珠稍有不慎就再次砸下来,顷刻又呈现出滂沱之势,只是这一次,她连扑过去抱着他哭都不能了。 眼下的情况,沈羡之本有想放任她哭个痛快之意。 一些未能成真的少女春思,哭过遗憾过,也就彻底成了过往。 彼时他在帝京上流圈初露锋芒,又被爷爷钦点为沈家的唯一继承者,那些对他直接或间接表露过心意的世家小姐,名媛女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现在早已移情别恋得干干净净,据贺云昇调侃,最先撞冰山的那批都要开始拼三胎了。 大概只有听闻沈家人传他短命绝后时会想起他,嘴上唏嘘怜悯他的经历,心里更多是感谢他当年的不娶之恩。 季沐子和她们的不同,大概就是她更单纯也更善良吧…… 所以才纵使更直观地见证了他的生活窘境,依旧没将如今的他和过去割裂看待。 明知他已经成了个生活自理都困难的残废,也还是愿意将昔日寄托在他身上的朦胧好感深化,去喜欢一个任谁看来,都半分无法同她匹配的人。 哭好了就向前看吧,他会倾尽所能将她奉至最高处,那里同样有最好的人在等她,去爱她呵护她一辈子,再也不会叫她哭。 沈羡之就这样任凭她哭了一会儿,直到意识到她越哭越凶,也疑似并不只因为被他婉拒而哭。 踌躇少顷,他紧攥于桌下的手卸了力道,指节微屈,扯了桌边的纸巾递给她:“对不起,是我不好。” 一直没能察觉到她对他的感情发生变化,又害得她连拒绝李湛都没有底气。 沈羡之因此道歉,他早就下定决心要让季沐子活成最任性最肆意的模样,所以她是不可能有错的。 如果有,哪怕让她不开心的人是他自己,也要从那人身上找原因。 名声,气节,之前做过什么又没做过什么……沈家人在帝京上流圈里变着法儿地编排了他五年,他一个自觉没几年好活的人,早就无所谓那些东西了。 但因为喜欢的人是他,连李湛那等货色都敢无所顾忌地对她嘲讽骚扰。 到头来还要她自己动手去找回体面,他就算顶着她男朋友的头衔也毫无威慑力,正如李湛所说,他一个连路都走不利索的瘸子,李湛根本就不怵会被他怎样。 又沉默一会儿,沈羡之还是开口:“我没做过他说的那种事,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在工作了,出于工作需要,会接触一些生意场上的人,参加的酒局,都是正经场合。” 所以,若是她需要,他可以找来人为她撑腰作证,让李湛在大学毕业走上社会之前,彻底懂得“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道理。 他自己是无甚所谓,但她是那么优秀漂亮的女孩子,他不想看到李湛因为又一次被她拒绝,就恼羞成怒地出去乱说,说她是接盘了个被玩烂的鸭。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清冷淡漠,然而落在季沐子耳中,却让她更加自责心疼了。 她想到自己直到被他牵着离开,都没有理有据地反驳李湛一句。 沈羡之已经说了,他十八岁那年本硕毕业,蓟大金融系的高材生,若从事投资投行方面的工作,见些上流社会的大佬,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他上学时就拿了六年国奖,工作后也一定特别优秀,一个年少有为的出色后生,大佬器重他有什么奇怪的? 李湛自己得到电视台领导赏识的时候,他怎么不觉得领导是馋他身子,他那点自知之明是全长在脸上了吗,也知道他那点姿色不值得别人馋。 于是短暂地变大哭为啜泣后,季沐子哭得变本加厉起来。 “沈哥哥,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再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你了……” 季沐子乌黑的漂亮眼睛里,眼泪掉得跟不要钱一样。 “我是第一次去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追人的经验,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了八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我这次一定好好追,对你特别特别好。”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沐沐继续直球哈哈哈~突然直球~感谢在2024-07-1115:57:46~2024-07-1318: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草.、功名半纸,风雪千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第22章 ◎他不娶我不嫁,看谁耗得过谁!◎ 他以为她哭过了,放下了,往后就可以毫无留恋地向前走了。 毕竟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或多或少应该明白什么样的人才值得托付终身,也不该是那种会拿恋爱儿戏的孩子。 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陪伴她走过懵懂的青春年华,一直在她心中担当着无所不能的大哥哥。 后来又抽离得毫无征兆……当她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确实可能在故人滤镜和未尽遗憾的加持下,对他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愫。 然而这样的感情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拒绝了,她也该清醒了。 他和李湛其实半斤八两,不同的只是他有自知之明,明知不配,就不会生出染指她的想法。 这也是他之前从未深想过她一些举动的原因。 她优秀,漂亮,前途无量,未来可期,他一个没几年好活的残废,得有多自不量力,才敢怀疑她是不是对他存着那方面的心思。 可她现在竟还说要继续追他,恳求他给她机会…… 沈羡之都要被她气笑了:“别胡闹,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不必认为李湛既然在我面前说破了,你就也得给我一个说法,没有必要,我不会将他说过什么放在心上。” 季沐子:“……” 她抬眼看他,一瞬间有种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因为太无力,甚至都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觉得她沈哥哥又一次拒绝她的角度太刁钻了。 这和李湛怎么说有什么关系,重点明明是她说了什么。 她喜欢他啊,在他面前被人戳穿,因此干脆向他表明心意而已,和给他说法又有什么关系? “沐沐,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沈哥哥之前不往那方面想,现在你顺势告白他也不答应,其实是他自己也认为配不上你。” 待季沐子浑浑噩噩地参加完毕业典礼,连想送沈羡之回家都被拒绝,只能神色恹恹地独自回到宿舍后,便听唐媛如是分析道。 “他应该不是对你完全没感觉。” 唐媛说得有理有据,语气也颇为感怀。 “不然窗户纸都捅破了,他明知你对他的感情早就变质了,不可能腿那么疼,还继续留下来出席你的毕业典礼。” 这里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那就是沈羡之好说歹说,总算将哭个不停的季沐子劝回去参加毕业典礼,不料自己刚一回身,就撞见了一位现已博士毕业,留校担任老师的同级同学。 对方一个大学老师,倒是不知帝京上流圈后来发生的风风雨*雨。 却无形中帮沈羡之坐实了他真是十八岁就从蓟大金融系本硕毕业,以及毕业后一度发展相当不错的事情。 这位老师人至中年,自然懂得不能随便戳他人痛处的道理。 瞧见沈羡之现在不得不依靠拐杖才能行走,便没多问他后来怎么会突然销声匿迹,又断绝了和所有同学的往来。 只粗浅寒暄两句,就带着自己的学生们离开了。 但老师临走前眼中的嗟叹和遗憾,一旁的季沐子和唐媛看得清清楚楚。 像是想不通自己一年年看着长大的优秀少年,怎么会经历这般惨烈的造化弄人,落至如今身体残疾,连体面行走都成妄想的境地。 唐媛此时再说起这段来,也是十分唏嘘:“可惜朱老师认出你沈哥哥的时候李湛不在,不然就能当面再打一次他的脸了。” 季沐子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她今天哭了太多次,艳丽眼尾早已被泪水氤得潮红。 幸好今日是毕业典礼的大日子,不少女生都因为舍不得同学和校园哭花了妆,她顶着这双我见犹怜的泪眼一路走回宿舍,才算没招来太多异样的关注。 眼下唐媛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她又想哭了:“他怎么配不上我了,十二岁高考703分啊,十八岁的我和季霖兮加起来都未准有这个分,他能凭一己之力娶我全家了!” 唐媛“嘶”了声:“配得上配得上,但咱配一个就够了啊,带着霖老大你比较亏,他媚起来就没你什么事了,我这四年每次觉得自己快被你掰弯了,看他一眼都能再直回来。” 将心比心,她也觉得季沐子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绪暂时无法平复很正常。 便很有眼力地没再继续相关话题,随便扯了两句别的,就帮忙找蒸汽眼罩去了。 找到后也只是默默给她家大美人舍友放到面前的桌面上,不再多说惹季沐子烦心。 无奈这份唐媛具备的眼力,还真不是季沐子身边其他人的标配。 傍晚六半点,季沐子正为沈羡之今晚会不会有心情吃东西忧虑,手机停留在微信界面,突然就收到了弟弟季霖兮发来的大餐照片。 他考成什么样另说,但满分一百的后勤,爸妈绝对是照着一百二十分做的。 唯恐外面的饭菜不干净,再害他吃坏肚子耽误第二天考试。 爸爸妈妈一如当年陪考她那般,一早便在家里提前备好了食材,接到他回家立刻着手忙活,照片里满满一桌都是他爱吃的菜。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爸妈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叫你一起回来吃的。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但我一琢磨,你都说了今天会和我那未来姐夫有重大进展,今晚肯定没空陪我们,所以赶紧帮你找了得和同学吃散伙饭的借口。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不用谢我,对准那哥们,给我现拍一段视频就行,无美颜滤镜版的,让我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咱有一说一,你之前那张照片p得太狠了,你就实话说花多少钱找人p的吧,居然能p得跟我这张伟大的神颜不相伯仲,太敢了。 季沐子:“……” 她忽然好气好想打人! 她觉得季霖兮真不愧是她亲弟弟。 明明就是第一天考完,向她汇报一下考得还行这件事而已。 他居然愣在完全不知晓她这边状况如何的前提下,达成了从图片到文字,每条消息都精准往她肺管子上杵的成就,可给他厉害坏了。 首先,她和他未来姐夫的进展一团糟,这会儿不仅根本就没在一起,甚至连发微信问问他未来姐夫有没有吃饭,腿还疼不疼,都不知要如何开口。 其次,继李湛之后,他竟然也在质疑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沈羡之! 奉你至星辰 第33节 一个质疑学历一个质疑颜值,就因为沈羡之在他们自诩优越的地方对他们形成了绝对碾压! 简直岂有此理! 季沐子想。 她再次对“天妒英才”这个词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合着越是优秀的人就越容易遭到来自旁人和世界的恶意吗? 最后,也是最让季沐子忍不了的,他还晒了一桌爸爸妈妈为他精心准备的美味菜肴! 她那么好的沈哥哥,十二岁考上蓟大,却只能一个人提着箱子来报到,可想而知,参加高考时也大概率是差不多的情况。 季霖兮这小瘪犊子,考前三次模拟,没有一次够上人家一半分数,凭什么吃的这么好啊? 要知道她沈哥哥不仅当年没饭吃,现在怕是也依然没有,沈羡之和她说过,之前那次差点把自己饿凉,就是三年前的梅雨季。 腿疼得厉害,他的其他感官就会变得不怎么灵敏,不仅更加感觉不到饿,连对凉的感知都会一并迟钝化。 得亏季沐子尚且记得季霖兮明天还有一天考试,这才没直言自己的不满暴露情绪。 只模棱两可地回了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就将手机放在一边,将两条纤细雪白的长腿抱膝于木椅上,侧过一张眼眶红红的漂亮脸蛋,伤心失落齐齐涌上脑海。 这一夜,季沐子又做梦了。 前半段依然是那些个她梦过无数次的场景。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沈羡之牵着她的手,并肩走过校道和图书馆,走过体育馆和人工湖…… 因为沈羡之真在今天主动牵了她,所以这段梦境也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真实的质感。 可当二人来到情人坡前,他却没像之前出现在梦里那样,或主动或被动地消弭掉他们最后的距离。 而是毫无留恋地松开她的手,将白日发生过的残酷现实再次呈现在她面前。 季沐子慌了,眼泪模糊了视线,恍惚之间,只觉眼前之人也随之化为了一道虚影。 她仓惶下伸出白皙纤手去抓,脚下的情人坡却顷刻裂成了万丈深渊。 没有半分征兆地,将他们隔绝到了两个再无交汇的世界。 她孤零零地伫立在山巅,身边是暖阳春意和花团锦簇,他却独自坠进深渊,任凭刺骨寒风将他裹挟入谷底。 最终,季沐子是被唐媛拍醒的。 她的号啕大哭刺破梦境照进现实,唐媛被她的哭声吵醒,赶忙下床去查看她的情况。 结果一掀开她这边的床笠,就看到她已经在床角蜷成了一团。 一贯乌亮柔顺的发丝被淌落的细汗和泪水浸透,与她同样狼藉的睡裙纠缠成一片,唐媛又叫又拍了半天,才彻底将她从混乱的噩梦中唤醒。 过了一会儿,唐媛见她仍双目发直,就倒了杯热水给她捧着:“梦到你沈哥哥了?” 季沐子一双美目水波潋滟,也不知刚刚哭了多久,这会儿不仅眼尾,连薄白的眼皮都泛着靡艳的绯红色,哭腔未褪地应了声“是”。 话音至此一顿,片刻又道:“小媛,虽然我这么说挺不要脸的,但我也越想越觉得你说的其实有些道理,沈哥哥他拒绝我,可能并不是因为完全对我没意思,你看凌晨两点的时候,他还给我发了这个……” 季沐子说着,打开微信app里的置顶聊天界面,沈羡之那段少说千字的对话消息赫然映入唐媛眼帘。 虽然在这之前,是季沐子先打破的僵局。 她到底放心不下沈羡之。 所以在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她索性略过了白天发生的种种,只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腿有没有稍微疼轻一些,如果不是特别难受了,记得去稍微吃点东西。 也许正是她这般态度让沈羡之产生了误解。 他全当她是想通了也放弃了,往后都不打算再提及今天发生的事情了,只想同他恢复到原本大哥哥和小妹妹的关系。 于是虽然当时只回了个“嗯”,接下来却生生等过四个小时,约莫她睡熟后,才又给她发来了这段文字。 季沐子那时确实睡了,不过满脑子都是沈羡之,根本没办法睡安稳。 而她的手机就放在枕边,振动声一响,便将她浑浑噩噩地吵了起来。 待她头晕脑胀地看完,还一度以为自己是在梦里看见的消息。 总之是叫她的难过情绪得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升华。 或者说,正是看到这个,致使了她做后来的梦。 又由于梦中的意向太过可怖,她几乎被梦境魇住,哪怕后来或多或少有了这是在做梦的认知,仍哭得完全无法脱离。 直到唐媛过来叫醒她,她才得以抄过手机又看了一遍,确认那段消息没有一个字是梦。 她的沈哥哥字字珠玑,某些他自己都怯于触碰的东西,已然从字里行间呼之欲出。 那一瞬,季沐子同样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时隔五年,二人的相处模式为什么会一定程度出现了对调。 或许正因为他如今看她前程似锦,未来可期,一如她昔日看他风光霁月,耀眼夺目如同天上星。 她遇到他的时候十四岁,其实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但那时怯懦自卑的她,怎么敢肖想面前下凡救赎自己的神仙大哥哥呢? 能用小妹妹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一直有理由默默看着他,从他身上汲取一份专属于自己的温暖,对她来说,已经是特别幸福满足的事情了。 而她能够确定这份心意,还得多亏他花了三年,将她从曾经的迷惘少女,教养成了如今足够优秀,也毫不怀疑自己可以更加优秀的自信女孩儿。 唐媛从季沐子白皙修长的纤指间接过手机。 抬眼便见季沐子乌亮的美目眸光盈盈,纵使仍有泪雾笼罩其中,却好像在经过了这番哭闹之后,心中已经有了决议。 唔,不管怎么说,能先振作起来一个,也是件好事……吧? 这样想着,唐媛低头去看那条沈羡之发给季沐子的长消息。 然后便是越读手腕越抖,突然就理解了季沐子刚刚做噩梦的缘由。 …… 沈羡之发来的这段文字一千字不止,中心思想却只有两个,“我不值得”和“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他告诉她,女孩子在开始对异性萌生好感的年纪,将那份对大哥哥的依赖误解成其他类型的感情,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他说既然她长大了,就也得学会辨认分清。 他让她区别看待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 言下之意表述得很清晰,他早已不是那个值得她放在心尖憧憬的沈哥哥。 在以上自忖不配的言论之后,他又表示,她不用因为对他说了这些,就觉得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都理解,不会对她的心意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 因此之前怎样相处,他们往后就还可以怎样相处。 他会一直担当那个但凡她有需求,就半个小时内出现在她面前的沈哥哥。 直到她站得高高的,谁都不可欺,身边也有了能与她相配,且愿意守护她一生一世的人。 届时她再也不需要他,他会坦然地祝福,离开,这之于他们,才是最好的结局。 唐媛花了五分钟看完,脸上露出愈发纠结的表情:“姐妹,他这是虽然拒绝和你在一起,却要为你终身不娶的节奏啊!” 除非季沐子不再需要,否则永远在半个小时之内听从召唤。 沈羡之显然不是那种自己一边处着女朋友,一边又陪干妹妹搞这出的中央空调型渣男。 既没意愿也没精力,所以一祭出如是说法,分明就是要将一辈子无偿搭给季沐子的意思。 唐媛觉得,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不把这当成爱了。 两个女孩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是凌晨四点半,距离沈羡之发来那条消息仅过了不到两个半小时。 唐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沐,你说你沈哥哥刚在你这里给他自己宣判完‘死刑’,这会儿能睡着觉吗?” 季沐子立刻会意,两米高的宿舍床,她那两条细白长腿迈开步伐,两步便踩着梯子下了床,边交代唐媛帮她点外卖边直奔卫生间洗漱。 “直接点到沈哥哥家的小区,预约一下五点半左右配送,我差不多那时到,一些早餐店也刚好开始营业。” 季沐子洗完脸,将乌黑长发在脑后扎成了马尾,伴随她甩头的动作,发梢在薄肩划过一道极美的弧度。 “我决定了,能说通他,我就再去追追看,如果说不通,大不了他不娶我不嫁,一日两人,三餐四季,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就陪他耗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沐子要去夜袭沈哥哥了23333~然而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沈哥哥即将开启新的作死副本~ 23 第23章 ◎我不赶你,就坚决不许跑。◎ 季沐子不搞突袭,反正她直说要过去,沈羡之也不会拿她有什么办法。 用季沐子的话说,他家的外门钥匙和内门密码我都有,我拎着早饭去他家,他还能舍得把我赶到门口蹲着吃不成? 唐媛给她“强取豪夺”的姿态点了个赞:“对付你沈哥哥这种类型就得直球,你加油,我感觉你越是直给,他就越坚持不了几天。” 可令两个女孩儿没想到的是,唐媛这边点赞的拇指还没收回去,另一边的沈羡之竟真篡出了足以婉拒季沐子的理由。 sxz:你别过来,我不在家。 sxz:不骗你,真不在家,这几天应该都不在,出去办点事。 sxz:老时间,你下午照常过来遛旺财,就知道我说的是实情。 季沐子抬眸和唐媛交换了一个眼神,葱白指尖按上屏幕,刚歇缓的忧虑心思又生,急忙给他回。 才不是木头美人:你的腿完全不疼了? 才不是木头美人:大半夜的,什么事那么急,都不能等到早上再出发去办吗? 才不是木头美人:方不方便接电话?我有点担心,不超过三分钟,你接我一个电话,让我确认一下你没事。 约莫半分钟,沈羡之倒是给她回拨了电话,但偏冷的音质较之平日多了几分低哑,即使他刻意做了遮掩,仍瞒不过季沐子的耳朵。 他一定遇到事情了,不然不会又是那副故作无事的模样。 奉你至星辰 第34节 季沐子心里有了数,一张艳丽旖旎的美人颜顷刻沉了脸色:“你都说了,之前怎样,以后就怎样,天还没亮呢,你的腿一定还疼,你乖乖回家,别为了躲我乱跑。” “沈哥哥,我知道你昨天肯定没吃东西,你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行吗?” 最初的强势过后,季沐子的声音到底弱了又下来,隐隐氤着沈羡之无从拒绝的轻软鼻音。 “会一直陪着我,只要我想,就永远能在半个小时之内见到你,你刚刚还答应我的。” 她将这话说得可怜巴巴,沈羡之若是还能硬下心肠,他就不是那个甘愿将一辈子都无偿搭给她的沈羡之。 于是误打误撞,季沐子竟开启了计划通模式。 二人当真没僵持超过三分钟,沈羡之已然在她面前兵败如山倒,完全说不出不许她过来的话。 唐媛全程旁观了他们的这通电话。 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季沐子对沈羡之的拿捏:“我沐,我过去都没发现,你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恋爱小天才。” 而且是专为克制沈羡之而生的恋爱小天才。 唐媛在心里补充。 那软硬兼施的分寸就掌握得很绝,她都可以想象沈羡之那张谪仙般的俊美面容,此刻会露出多么头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然而唐媛和季沐子这会儿都料想不到,她们所谓意象化的头疼,居然也正是物理层面发生在沈羡之身上的事情。 清晨五点半,季沐子顺利在沈羡之家的小区门口取到了外卖。 从重逢的三月份到如今的六月份,她在小区高频往来了三个月,凭借漂亮出众的样貌和阳光开朗的性格,基本混熟了所有门卫和保安。 如今看到送来的外卖写着她的名字,小区里的安保人员都会先帮她带进门卫室里放好,再等她本人过来拿。 “嚯,今天这么早?” 她敲门取外卖的时候,门卫大爷都才起不久。 “刚刚外卖小哥送过来,我还以为是你下单时没注意看,弄差了配送时间,把下午点成了上午。” 季沐子点点头,娇艳脸蛋被熹微晨光衬托得极漂亮:“我沈哥哥昨天不太舒服,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我有点担心,今天就来早了些,打扰您了。” 说罢,她纤指拆开外卖袋,拿出一碗豆腐脑和两个肉包放在大爷桌上,然后才重新将剩下的餐盒包好:“您也没吃早饭吧,所以给您带了一份,您吃完正好交接班。” 她生得明艳,明眸皓齿的模样,即便昨日哭得太多红了眼睛,弯唇笑起来仍然极具感染力。 门卫大爷清楚她过来是找那个虽有腿疾,却俊美清隽至极,还在中区趁了栋楼的沈姓年轻人,便乐呵呵地接受了好意。 心里则愈发觉得沈羡之也挺有福气,小姑娘跟他在一起一看就不是图钱,是真心疼他对他好,生怕他饿,早上五点半就和外卖一起到,这起得多早。 季沐子提着外卖上楼时心情还不错。 虽然她在电话里就听出沈羡之的状态不是太好。 但她想到沈羡之那个身体。 昨日饿了一天熬了一宿,又为了躲她,不顾肯定还疼的腿,顶着梅雨季湿寒的夜风跑出去一趟。 经过这番折腾,状态能好才怪,倒并没做他想。 因此当她踏入电梯,正撞上一个保洁模样的大姐下楼,也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想不通是哪家这么爱干净,居然一大早就叫来保洁打扫房子。 直到她像往常一样拉开了沈羡之家的门,然后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 “针让你拔了,家也让你回了,大半夜找不到24小时营业的保洁公司,就直接从家里给你调来佣人打扫战场……现在你满意了?觉得自己能把谎撒圆了?” 季沐子仔细分辨了一会儿,俏丽的眉尖顿时蹙了起来。 她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因为这个声线,居然特别像那位曾在车展有过一面之缘,号称自己爱好见义勇为的金主爸爸。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玄关,果然在门口瞧见两双男性的鞋子。 其中一双绝不属于她沈哥哥,是那种一看就昂贵至极的定制手工皮鞋。 而因为离得更近,那个疑似昔日金主爸爸的声音也听得更加清晰了。 “阿羡,你是不是真把脑袋撞坏了,你要是没力气走到镜子前,就打开手机前置镜头,好好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确如季沐子判断,此时就站在沈羡之面前的贺云昇,简直整个人都处于抓狂边缘。 “你觉得季沐子让你乖乖回家,在家里等她,是想看到你这么回家,顶着这副尊容出现在她面前?”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想见我,我就一定会让她见到。” 不同于贺云昇的百般无奈,沈羡之说话的语气倒依然维系着一贯的沉稳,只是音色更低也更哑了。 “拒绝了她的心意,这算是我自己提出的交换条件,总得做到。” 贺云昇闻言,真是给他跪下的心都有:“你……算了,看你是伤员的份上,我今天不和你争,你开心就好,不过咱们话又说回来,拒绝她,你真的开心吗?” 沈羡之言辞一滞,数秒沉吟过后,才自嘲地呵出声:“你该问我配不配,我一个这辈子都烂到泥里的残废,开心与否有什么所谓,重点是不配。” 季沐子发誓,她真不是刻意偷听沈羡之和他人的谈话。 只是一踏进门,她极佳的听力就捕捉到对方二人正在谈及和自己相关的话题,感觉自己若突然出现打断,也不是太好。 可当听她亲耳听闻沈羡之说不配她,直言他自己就是残废,她仍攥紧了纤白的指尖,胸口涌动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心疼。 那是她一度风光霁月,谪仙般清傲矜贵的沈哥哥啊,就算因为事故落了腿疾,也依然是特别优秀的人。 明明天生就该配仙女,她正是一直被这个想法激励,才始终很努力地前行。 她只是希望能够离他近一点而已,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一刻认为自己是在将他甩在身后,同他渐行渐远。 如是想来,她重重关上了身后的门。 由于实在不想听他说出更多妄自菲薄的话,便直接用这种方式中断了房间内二人的交谈。 果然,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他们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沈羡之家不算大,季沐子几步便迈过客厅,来到那二人身处的主卧。 关于他到底配不配,关于她究竟如何看待二人的关系,她有好多话,想要迫切地说给他听。 只是当季沐子推开主卧虚掩的门,她想说的一切,都由于实在对眼前的一幕毫无心理准备,而顷刻噎回了喉咙里。 连沈羡之旁边站着的人,的确是那位爱好见义勇为的甲方爸爸,她都完全不想深究他们怎么会认识,又具体是什么关系。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沈羡之额头上缠着的绷带。 厚厚的一圈,被他欲盖弥彰地掩在略长额发下,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肤色半点血色都无。 而他安静坐在床边的单薄身躯,竟也如同冬末栖于枝头的薄雪一般,仿佛只要轻轻一触,就会彻底溃散在指尖。 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又会受伤,还比上一次伤得更加严重…… 季沐子手中的早餐“啪”一声砸落在地,表情连同大脑皆一片空白。 好半天过去,回笼的悲愤情绪才裹挟着剔透的泪珠,顺着她那张尤为精致的面颊簌簌滚落。 她就这么边哭边来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膝盖蹲了下来。 像个心爱娃娃被人摔破的小女孩儿,一直茫然无措地掉着眼泪。 却又怕弄疼了他,除了哭,完全不敢多碰他一点。 …… 事情还要从沈羡之甚至没允许季沐子送他出校门,只身一人回到家说起。 由于一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他对疼痛的耐受程度远比常人高。 因此季沐子并不知道,落在他双腿上的遗症,其实远比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严重。 是每逢梅雨季,医生会建议他住院疗养的程度。 无非他不想活得像个残废,所以从来没遵过医嘱而已。 能勉强维持住一份岌岌可危的体面就活,维持不住就趁早别活了,与其活成个笑话,还不如死了痛快。 类似的话,早在他豁出去哪次死在手术台上,也要一次次消耗本就元气大伤的身体,去尝试修复这双废腿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和贺云昇说过了。 但今天是腿疼叠加惹哭了她的懊悔和心疼,他几乎一回到家,就将自己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就这样浑浑噩噩,从下午两点生熬到了晚上八点。 然后她发来消息,小心翼翼略过白天发生的种种,只询问他的腿还疼不疼,叮嘱他记得吃东西。 季沐子以为正是这条消息,让他误以为她是往后都不再对他存有念想。 可窗户纸已经捅破了,她既然主动将他不敢肖想的慕恋呈现在他眼前,他又不是真的迟钝和情商低,怎么还会对她藏在担忧关切下的心意视而不见? 她是在很认真地喜欢他。 相处三个月,纵使心知肚明他已经和过去云泥之别,仍义无反顾地留在他身边。 将曾经那份稚气懵懂的隐晦憧憬,转换成为如今纯粹明晰的少女春思。 她那么美好的八年时光,他一个毫无未来可言,余生都会烂到泥里的残废,也配? 沈羡之打算将她奉至最高处,早就做好了她那般光彩夺目,一定会遭逢不配之人肖想的心理准备。 比如李湛。 那时看见李湛拉扯她的衣领,目睹她锁骨下的雪白肌肤乍泄在李湛贪婪的视线内,他连杀了李湛的心都有。 只是他又能比李湛强出多少。 顺势冒充起她男朋友的人是他,拇指摩挲过她靡艳的眼尾,一下一下为她拭去眼泪的人也是他。 而后又主动牵起她的手。 仗着自己走不快,足足十分钟,才将她牵至校门口的咖啡馆。 待到再寻不出流连的理由,才不得不放开。 沈羡之曾下定决心,给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他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点都不许在她身上重演。 他会尽他所能,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奉至她面前。 不过当他开始妄想,如果沈家人的暗算没能成行,他是否也能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算进“最好”的范畴…… 他就意识到,他正在做和李湛一样恶心的事情。 某种程度来说,他甚至更加过分。 她那么单纯,藏起少女心事的手法漏洞百出。 他却始终视若无睹,任凭私心滋长,只要她不明说,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自己根本不配拥有的爱慕。 以往腿疼到极致,沈羡之是没什么力气胡思乱想的。 奉你至星辰 第35节 今天却是截然相反的情况。 腿上的疼痛越彻骨,他心中的妄念也越强烈。 狂风骤雨般消磨着他的理智,渐渐竟有燥热感从心头蔓延至身体,助推隐秘的欲望潜滋暗长,无法抑制,再难自拔。 简直疯了。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操纵这具残废身体挪至浴室的。 总之大脑逐渐恢复清明的时候,他已经在花洒的凉水下足足站了五分钟。 下一秒,剧痛的双腿再难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膝盖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在了湿滑的浴室里。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沈羡之完全没有概念。 他可能晕了一会儿,渐渐缓醒过来,就看到殷红的血蓄了遍地,和清白瓷砖上的冷水混在一起,满目鲜红。 沈羡之颓然地翻了个身,在一阵接一阵的眩晕中,仰面看浴室棚顶的白炽灯。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当熟悉的濒死体验再次侵袭至周身,他居然有种轻飘飘的解脱感。 活不起,干脆死了吧。 沈羡之想。 果然肖想自己不配的东西,是要遭天谴的。 然而如是念头刚起,他又想起了季沐子水波潋滟的泪眼。 剔透的泪珠顺着卷翘睫毛滚落,目光迷迷蒙蒙地落在他身上,精致脸蛋布满泪痕。 她从不是爱哭的女孩子,可已经为他哭了太多太多次。 他就这么死了,背负着她未尽的初恋心事,她该有多难过多心疼。 而且他也没铺平她的路。 她的事业刚刚起步,时尚圈乌烟瘴气,她若毫无背景地硬闯,一定会经历很多不好的事情。 于是沈羡之挣扎着爬回客厅,颤抖的玉白长指一下下敲出号码,拨通了贺云昇的电话。 那时,他几乎所有感官都呈现出麻木状态,也完全不清楚自己伤在哪里,伤得严不严重,还具不具备抢救价值。 所以他在告诉贺云昇他受伤了,需要去医院之后,又顺势托起了孤,祭出自己也可能是将死之人的理由,逼贺云昇在电话里发誓。 如果他真有什么不测,贺云昇就要以接手他全部身家作为交换,不可以对季沐子存丝毫不良企图,却要护她一世周全。 他说着说着便声音渐弱,将匆匆赶往他家的贺云昇急得胆战心惊。 “你拿她当什么你自己清楚,这辈子无偿搭给她都心甘情愿。” 生怕他这次晕过去就再也醒不来,贺云昇只能拼命刺激他的情绪,以便吊着他的求生欲。 “但我告诉你,你别想再把我搭进去,我以后得娶我自己的媳妇儿,要我全心全意护她一辈子,你让我未来的媳妇儿怎么想?” 沈羡之唯恐自己时间不多,竟没质疑那句“拿她当什么你自己清楚”,反倒认真替贺云昇思索起了问题解法。 “你都单三十四年了,不一直挺快活的吗,怎么就突然想不开,非得娶媳妇了?” 沈羡之感觉贺云昇这话说的,简直和关键时刻掉链子无异。 “而且你排老九,侄子侄女都快二十个了,你们家又不差你一个传宗接代。” 贺云昇:“……” 沈羡之这脑子他也是不服不行。 自己堂堂贺家现任主事,身家百亿一表非凡,一言不合就一辈子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闹到最后,居然连媳妇儿都甭想娶。 幸好沈羡之只是磕破了头。 流了不少血,叠加一天没吃东西造成的低血糖,这才致使他的意识愈发涣散,一度看到了濒死前的走马灯。 等贺云昇将他扛到医院,缝针输血再打上营养液,他这条命就算是暂且无忧,贺云昇也才得以保住自己劫后余生的择偶权。 包扎好伤口又吊了水,因为腿和头都开始疼,沈羡之根本攒不出半点睡意,所幸手是完好的,便给季沐子打下了那条上千字的长消息。 再之后是凌晨四点半。 季沐子给他回了消息,他答应她会乖乖回家,在家里等她过来。 待季沐子哭够,又从贺云昇口中得知了阉割版本的前因后果,她已经彻底无语了:“你就不能多说一句自己受伤了,人在医院吗?” 此时他们都上了贺云昇的车。 沈羡之头上的伤不轻,六厘米的撕裂型伤口,足足缝了十三针。 别说他这种薄弱的体质,一般患者都不会被获准出院。 所以他一个小时前从哪里来,这会儿就还得回到哪里去。 只不过多捎带了一个季沐子。 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后座,俨然一派若季沐子不开口,他就打算将沉默进行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当然,即使季沐子率先打破了二人间相对无言的氛围,沈羡之还是沉吟良久。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除了那件事,你再提任何要求,我都会无条件答应,答应了就绝不会失约。” 直到贺云昇的司机将车开出小区,他才微微侧过俊漠面容,苍白薄唇间溢出了模棱两可的话音。 “只要你不哭了,更不再为我哭了,你在我这里,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沐子听着他故作冷硬的语气,三分的无语已然变成了十分:*“那件事,是指答应我的告白,和我在一起吗?” 沈羡之音色沉沉地“嗯”了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我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他终究没办法彻底摒弃私心。 这话说出来,既是为了能近距离守着她,帮她扫清前行路上的障碍,又是舍不得她,想在她尚且需要的时候,依然保留自己亲近大哥哥的身份。 贺云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禁越听越牙疼。 他现在无比希望沈羡之能长命百岁地好好活。 不然听这意思,沈羡之什么时候没,他就得什么时候被紧接着被献祭。 可惜这件事不仅他说了不算,连沈羡之本人也说了不算。 贺云昇已经看出来了,沈羡之的续命开关就握在季沐子手里,能续多久,全看季沐子给力与否。 而好巧不巧,季沐子还真是刚好准备发力。 “好,那我们的共识达成了,你不用和我在一起,就陪着我,直到我赶你走。” 如他所愿,她不再哭,泪水干了,秾丽脸上的笑容便如雨后彩虹般坦然剔透。 “我从今天开始倒追你,具体怎么追是我的事,你立场坚定,别答应我就行。啊对,还得兑现你的承诺,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不赶你,就坚决不许跑。”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沈哥哥的作死,是真的作死233333~我们沈哥哥,温柔只冲着沐子,疯起来也是真疯~ 感谢在2024-07-1517:28:28~2024-07-1717:1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小顾同学、问君西游何时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 第24章 ◎你追吧,追到腻为止。◎ 季沐子和唐媛说,能说通他,我就再去追追看,如果说不通,大不了陪他耗。 她现在就觉得,她沈哥哥到底是疼她的,根本没用她费什么口舌,就主动躺平在了她面前。 她不顺势扑过去“上下其手”,都对不起他辛辛苦苦搬起石头,把他自己压得那么实。 然而沈羡之却因为她这番话愣住了,约莫三秒钟,他形状锋利的喉结才艰难地滚动一下,素来淡漠的俊美面容也隐隐浮现出破功的征兆。 又半晌,沈羡之呼出一口气,溢出薄唇的音色低哑:“别闹。” 昨日季沐子第一次表露出想追他的意愿,他也是回了句“别闹”。 无疑昭示他其实是拿她毫无办法,除了将她的行为归为“胡闹”,就再想不到其他应对之策。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前座的贺云昇“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沈羡之才暗暗咬了下牙。 季沐子哭够了,自忖自己的追人大计进展顺利,便也有了闲心往旁人身上分。 当即身体稍稍前倾,漂亮脸蛋朝贺云昇的方向转了转:“贺总,你作为我沈哥哥的朋友,也觉得我这主意挺两全其美的,是不是?” 刚刚贺云昇稍微提了一嘴,说上次之所以装不熟,全是因为沈羡之不许他暴露身份。 他和沈羡之认识十几年了,曾经算是惺惺相惜的亲近朋友。 虽然那次事故之后,沈羡之就很少主动搭理他了。 不过他这人轴。 可能是打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身边从来不缺巴结之人的缘故,朋友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向来宁缺毋滥。 换句话说,一旦认准的朋友,他也绝不会轻易丢。 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个原因,二人间的友谊好歹磕磕绊绊地维系到了今天。 目前是沈羡之不主动叫,他就休想踏进沈羡之家半步,但如果沈羡之遇到事情,倒是会第一时间想到拿他兜底的关系。 季沐子听到这里,心中已经对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有了数。 比如之前那次车展商单的来历。 以及贺云昇为什么会刚好在她和唐媛杠上苏钰时出现,不仅当时帮她们解了围,处理了苏钰之后,还锲而不舍地继续追着她们见义勇为。 季沐子弯起一抹浅笑,格外明媚艳丽的模样:“说起来,上次也让贺总您见笑了,还以为您不认识沈哥哥,一直在您面前偷偷占他便宜。” 贺云昇愉悦地挑了下眉:“没事,被你当成男朋友,阿羡又不亏,保不齐自己心里还觉得他才是占便宜的那个。” 奉你至星辰 第36节 “贺云昇,你别在沐子面前胡说些有的没的。” 听闻他们的聊天内容越来越“危险”,沈羡之不得不插言打断,浅色眼眸死死凝着贺云昇的脸,视线全然不见了平日的疏离寡淡。 “三十来岁的人了,同着小姑娘胡闹,觉得自己像话吗?” 贺云昇过去是拿沈羡之没办法,哄着他让着他都来不及,但今天有季沐子坐镇,显然又是另一番光景。 仿佛是想借机找回之前失掉的场子一般。 贺云昇这会儿丝毫不怯地和他对上眼神:“哦,那你觉得是你亏,让人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偷偷叫两句男朋友,可给你委屈坏了?” 沈羡之:“……” 贺云昇的话就让他很无言以对。 他确实打心里觉得自己是占便宜,但这能当着季沐子的面说吗? 他又不能大言不惭地谎称真是自己觉得亏。 季沐子是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他一个双腿皆废的残废,哪怕是出于让她死心的考量,也没脸说出那样的话。 清晨五六点的马路车辆很少,不过二十几分钟,贺云昇的司机就将车开回了医院。 然后沈羡之便艰难地扶着车门下了车,纵使头脑一片昏沉,双腿也几乎使不上力气,仍试图凭一己之力走回病房。 季沐子胆战心惊地看他撑着拐杖走了两步,自己的脸都要被他吓白了,清艳面庞皆是惊怔之色。 她下意识便要去寻医护人员借轮椅:“贺总,您先扶沈哥哥回车里等一下,医院都会提供轮椅,我去去就回……” 可她话音未落,步子也才迈出半米,贺云昇就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不说话,只是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待沈羡之真用这种方式将他自己挪回病房,贺云昇才趁医生为他检查伤势时,沉着面色示意季沐子出来说话,颇为无奈地对她道出部分缘由。 “阿羡不会坐轮椅的。” 贺云昇重重地叹了声,言至此处,俊朗眉宇便拧成了疙瘩。 “你别看他现在表面佛得跟什么似的,其实心气儿还傲得狠,自他能从轮椅上站起来那一刻起,就不存在任何理由能让他再坐回去。” 季沐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娇艳眼尾垂落出疼惜的弧度:“我能瞧出来一些,关于双腿落下遗症这件事,沈哥哥没有那么想得开。” 她被沈羡之精心呵护了三年,性情愈发开朗阳光是真,倒也不至于彻底变成那种没心没肺,全然不知愁的乐天派。 早在她以为自己是全凭实力和好运接到十万大单时,她就因为欲给沈羡之家添置家具遭拒,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这点。 沈羡之作为酒吧老板的收入不低。 就算刨除单独租房和雇人帮养旺财的部分,剩下的不是很多,但也远不至于把自己家搞得像防空洞一样。 他坚持如此另有原因,便是凭他的身体条件,这样的生活方式,已经是他能够勉强自理的最大极限。 他走不远也站不久,做不了更加繁杂的家务。 那只能尽可能精简家具,力求自己可以仅凭一个扫地机器人的辅助,就家中始终保持整洁的模样。 现今家政服务业那么发达,他雇人遛旺财都能雇,怎么也不可能差每周雇个小时工,来彻底打扫一遍房子的一百多块钱。 说白了是他不想。 收拾不来房子就只保留生存必须的家具。 没办法做饭取外卖便干脆依靠方便食品过活。 甚至状态不好走不稳的时候,就干脆将自己封闭在家,避免被任何人瞧见狼狈虚弱的模样…… 豁出去给自己平添许多困难,也不希望自己堕落成一个衣食住行都需要他人照料的残疾人。 所以他哪里是佛是颓,明明是唯恐暴露自己可能做不到做不好的现实,很多事情都既不敢做也不敢想。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在确认沈羡之的伤情没有恶化后,就为他再次埋了针挂了点滴。 而季沐子也提着重新买好的早饭走进病房,默默搬来一只凳子,坐在了沈羡之的病床旁边。 贺云昇驰骋商场十几年,这点眼力还是具备的,自然没有跟着一起进来。 于是病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情境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季沐子不主动开口,沈羡之就打算沉默到底的原点。 当然,考虑到再过一会儿早餐会凉,季沐子是不可能一直同他僵持相面的。 “忙活了一早上,我饿了,既然说好了一直陪我,就先陪我一起吃个早饭吧。” 季沐子说着,葱白纤指灵活地剥开塑料皮,将一盒温度刚好的牛奶插好吸管,塞到他没埋针的那只右手里。 “自己喝,不用都喝完,主要是垫垫肚子,你昨天一直没吃东西,本来消炎药就刺激肠胃,直接进食固体食物容易反胃。” 沈羡之“哦”了声,蝶翼般的纤长眼睫垂落下来,在憔悴的眼底扫出一片阴影。 继而便用苍白的薄唇含进吸管,伴随着喉结缓慢轻微地滑动,一口一口将那盒牛奶喝至还剩一半的位置。 “可以吗?”沈羡之晃晃牛奶盒,得她点头应允,才将奶盒放到病床边的杂物桌上。 然而还不待他松一口气,一勺蛋羹就猝不及防地被递至眼前,已然由她喂至了嘴边。 蛋羹金黄软糯,更衬显出她擎握汤匙的素手纤莹雪白。 叫他顷刻间滞住了呼吸,好半天过去,才微微俯下[和谐]身,认命一般,将勺子连同蛋羹一起抿入口中。 除了不能在一起,其他事情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直到她厌倦为止,在那之前都一直待在她身边。 这全是他亲口答应她的事。 也就是说,为了她不再难过失落,在他想出办法把“倒追”一事一并排除在外之前,他都只能完全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沈羡之向来是个喜怒不怎么形于色的人。 曾为天之骄子,在帝京豪门圈中步步为营,为已呈中落之势的沈家力挽狂澜时如是。 毫不夸张地说,若非他自从十八岁空降在那个圈子里,就凭借远超年龄的城府和手段,压了长他一辈四岁的贺云昇一头。 那位确实含着金汤匙出生,交友方面眼高于顶的贺家小九爷,也不会遭他嫌弃冷落了五年,至今还上着杆子和他惺惺相惜。 后来他沦落成了残废,从台前来到幕后,几乎失去了一切在意的东西,就更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地对周遭一切麻木起来。 可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禁一阵阵久违的暗潮汹涌。 而那些掩藏在淡漠外表下的真实想法,也在季沐子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无所遁形。 “沈哥哥,你边吃边听我说,行吗?”瞧穿了他心中所想,季沐子给他喂食的手没停,温软的声音则自樱唇溢出,格外轻柔地扫过他的耳廓。 见他垂落于病床边的修长玉指微微一动,季沐子随之舒展了眉眼。 少顷,她继续道:“我昨天回去后又想了想,意识到最让我难过的事,其实并不是一开始被你拒绝,而是后来你也不肯给我机会,让我再试着追追你。” 沈羡之略有些迟疑抬头望她,较常人略浅的褐色眼眸氤起一丝不解:“什么意思?” 季沐子没有立刻回答,白嫩透粉的手指仍捏着勺柄,又挖起一勺蛋羹。 只是她这次没有喂给沈羡之,而是气定神闲地塞入自己口中,非但迎向沈羡之的视线不躲不避,咽下后还俏皮地冲他挑了挑精致的眉尖。 “做个比喻,我弟这两天高考,虽然他三次模拟没有一次超过三百三,但我们假设他仍有一个考到七百的梦想。” 季沐子想了想,因为实在不想让沈羡之知晓自己当年也只考了三百七十分,索性祭出还不如她的季霖兮举例。 “给他机会去考,最终没考到,他也不会有遗憾了。但如果老师认为他反正也考不到,就只给他发三百五十分的卷子,你要是他,你急不急?” 讲真,三百多分这个成绩对沈羡之来说有点不可思议。 因此他静默了好一会儿。 联系上下文,确认季沐子的“假设”一词没有用错位置,才轻折眉头开口:“他这个成绩……直到考试才急,是不是迟了点?” “呃……” 季沐子乌黑的眼瞳一凝,突然觉得她就不该在沈羡之这个学神面前拿成绩举例,只得又实事求是地补充。 “所以他也不急,我就是拿他举个例子,说明为什么比起没有结果,我会觉得你不给我机会更委屈。” 沈羡之极轻地扫了下眼睫,听闻季沐子又将话题拐了回来,眼神再次避至别处:“你是在白费力气,我不可能答应你。” “我知道呀,贺总说了,你很难追的,之前那会儿你的腿还好,他们圈子里好多漂亮又多金的富家小姐都特别中意你,结果你看都不看一眼。” 季沐子点点头,眸光闪烁着清澈坦荡的情愫。 “我就是赶上好时候了,不然我这种空有美貌的灰姑娘,号码牌都得拿到五环开外。” 得知贺云昇居然还和她说这些,沈羡之尴尬地阖了下眼:“没有的事,你别听他胡说。” 季沐子放下手中的汤匙,细嫩掌心托着腮,见气氛有所缓和,便也不再玩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沈哥哥,你记不记得,这是你告诉我的。” 沈羡之清贵如玉的面庞微颔。 他本就记忆力过人,涉及和季沐子有关的事,更是半点不曾忘。 这句话确实是他告诉她的。 在她初三下半学期的时候。 彼时的她自觉冲击重点高中无望,就和他提出了干脆摆烂,随便考一考,反正也有普通高中念的想法。 可他当时告诉她这句话,分明是激励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时隔七年,她不仅把劲头都用在了追男人上面,居然还打算追他,这算什么,是想给他已经足够操蛋的人生再来一记回旋镖吗? 沈羡之清漠的音色掺着十足的无奈:“我不想叫你哭,你糊弄不了我的,如果我最后仍然不肯回应你的感情,你那时也还是会哭。” 季沐子仰起一张漂亮极了的脸蛋,倒无半分遮掩之意:“我弟要是真有考七百分的愿望,考不到他也会哭啊,但肯定不如卷子被直接拿走一半哭得难过吧。” 顿了顿,她又眨眨清透眼眸,竟当真樱唇一扁,眨出几分湿润来:“而且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会哭,往后不知会持续多长时间,每天都会忍不住想,想起来就哭。” 沈羡之:“……” 他怀疑季沐子在激他,拿他一旦拒绝,就大概率会成为现实的事情激他。 几秒后,他彻底败下阵来。 “你先别哭,让我再想想,行吗?” 沈羡之没埋针的右手攥紧又松开,将又开始发昏的头向身后的床头靠了靠。 “今晚八点前,我给你答复。” 季沐子没说话,纤细的手臂却绕过他的脖颈,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的角度,以便他能躺得更舒服一些。 …… 奉你至星辰 第37节 碍于自己亲口答应季沐子的交换条件。 沈羡之继拿她的倒追要求束手无策后,又不得不同意季沐子今晚留在医院里,担当他打心里认为没有必要的陪护工作。 眼看晚上八点的最后期限临近,仍然没想到破解之法的沈羡之终于放弃了挣扎。 季沐子打七点半起的坐立不安都被他看在眼里,他到底没舍得她煎熬过这最后的半个小时。 “……你追吧。” 沈羡之凝望向她的目光沉沉,这句话说完,就仿佛极力隐忍起自己的情绪一般,将刚刚缓回几分血色的薄唇抿成了平平的一条直线。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你想追就追,追到你腻了为止,追到你意识到我不配,你值得更好的人为止……” 后面的话,沈羡之由于惊诧过度,生生噎回了喉咙里。 因为季沐子已然雀跃到他面前,纤白却有力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揽住他劲瘦的腰身,将整个人撞入他怀中。 “沈哥哥!我好高兴!终于……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你说喜欢了!” 从小妹妹正式升级为追求者,不再需要小心藏起自己的心意,季沐子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心满意足地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 “我不会腻的!你也没有不配!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少女说着,便又将旖旎身段往他身上贴合几分,有格外甜软的气息随之缭绕上鼻端,渐渐将他的呼吸从微灼熨帖至滚烫。 察觉到自己的右手再不受控,已然入了魔怔般烙上她的纤腰。 沈羡之一片空白的大脑中仅仅剩了一个想法。 他还真是罪孽深重,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冤……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贝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的底线一步步溃退中哈哈哈,都答应让沐子追了,追到还会远吗~感谢在2024-07-1717:11:58~2024-07-1918: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天皆星辰10瓶;问君西游何时还、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小顾同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5 第25章 ◎开足马力,追人ing。◎ 从小妹妹正式升级为追求者,季沐子突然多了很多能够光明正大做的事情。 比如喂饭。 之前虽然也可以喂,但是作为小妹妹的喂和名正言顺被允许倒追的喂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一个到底需要克制守礼,另一个则可以无所顾忌地将缱绻暧昧摆至台面。 甚至当他质疑一些举动是否过于亲密的时候,她也可以直接祭出“我在追你”当理由。 你既然允许我追你,就是赋予了我可以一点点拉近我们之间关系的权力。 季沐子如是给他讲道理。 当然,如果我的某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身体或者心里的不适,你也可以提出拒绝,这也是你的权力。 就是有点可惜,在你确定成为我追求对象前,你一不小心给这条退路封死了,所以你提归提,以后怎么把握尺度,还是由我说了算。 没错,别人充其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沈羡之无异于搬起一座五指山,直接给他自己镇住了。 这个既不能拒绝又不能逃避的前置条件就安排得很妙。 季沐子甚至觉得,若他遇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个完全不在乎名分的女流氓,截止他住院的几天,他的初吻初夜大概已经剩不下一点。 “我沈哥哥之前也这么好追吗?” 庆幸自己进展顺利之余,季沐子也不免生出些关于沈羡之过去的忧虑,因而这样问过贺云昇。 “贺总您和我说实话,沈哥哥过去是不是女朋友没断过,我怎么不信他这种自己下套自己钻的拒绝人手法,能很多人追,愣是没被破过防呢!” 她这话说得酸溜溜,嘴上道要听实话,乌黑清透的漂亮眼眸里却蓄满幽怨,是即便贺云昇也没谈过恋爱,仍能瞧穿看透的程度。 贺云昇是沈羡之一边的不假,但也不好骗她,便仔细为她回想了一下。 然后倒也很快得出结论,因为确实没有,连暧昧过的都没有。 沈羡之和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打小就被家族精心呵护教养的富家少爷不同。 贺云昇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沈羡之的情形。 他是在国外读的高中,当时帝京的豪门圈,无人不知贺老爷子的老来子是人中龙凤,各方面都优秀得令其他同龄人望尘莫及。 结果十六岁那年暑假回家,贺云昇突然听说了沈家前两年发生的一桩大事,老家主打外面认回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长孙。 十二岁正经参加高考,七百多分直通蓟大金融系,说天才都不止,货真价实的神童,据说有人好信儿去验证过,过目不忘,充耳即闻。 贺云昇不信邪,专程跑去沈家去会这位神童,结果正巧撞见十二岁的沈羡之和他三十多岁的五叔斡旋。 那游刃有余的模样,是让贺云昇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感觉头皮发麻的程度。 简而言之,沈羡之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高得令人发指。 而且极其早熟,不仅完全没有富家子弟身上常见的少爷病,更连普通孩子都会具备的脾气喜好都无。 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家业执掌机器。 而这也导致他并不似贺云昇一般,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什么时候觉得谁碍眼了,就毫不客气地让对方滚远点。 从不管拒绝的话说出来,会不会给双方家族的关系及生意往来造成影响。 无论生意场亦或私人社交关系,沈羡之永远在万无一失地预判别人的预判。 至于那些对他有意的千金名媛,根本连点暧昧的契机都休想在他手下攒出来,莫名其妙就会被他推到想要死缠烂打都望尘莫及的千里之外。 说他好追,简直是帝京上流圈里最离谱的笑话。 于是贺云昇摇摇头:“阿羡也就在你这里好追,但没什么奇怪,你一直都是他唯一的例外。” 有些事,贺云昇现在还不方便和季沐子说。 比如他第一次瞧见沈羡之拥有较为私人化的喜怒哀乐,就是在沈羡之救下季沐子之后。 不得不逼迫自己早早成熟,但凡有一点错处,都可能致使他和母亲万劫不复的少年,终于在他拥有资本之后,寻到了自我救赎和治愈的方式。 包括这次与季沐子重逢之后。 沈羡之一直在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希望季沐子活成他想活又活不成的样子,那些曾毁损伤害过他的东西,半点都休想再沾季沐子的身。 不过因为沈羡之不允许,贺云昇这会儿只能摘能说的说,自然也叫季沐子听得一知半解。 所幸她并不执着于一口气将一切刨根问底。 清楚她是沈羡之的特例,他的好追也仅限于她,对于此时只想将他追成男朋友的她来说,已经特别足够了。 就这样,当沈羡之五天后出院,她又顺势和他提出打算毕业就和唐媛一起,接手他对门房子的想法。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有想做的事情,就要全力以赴,这句话也是沈哥哥你告诉过我的。” 沈羡之再算无遗策也不曾想到,自己当年用于鼓励她好好学习的话,现在尽数被她转嫁到了追自己这件事上,皆成了扎在自己身上的回旋镖。 “再说我本来也要每天过来遛旺财,干脆住一起比较方便,今年的房租你还替我们拿完了,省钱省时省力,一举三得。” 她说这番话时就坐在他近旁的沙发上。 虽然没有什么亲密逾越的举动,但漂亮的瞳仁里满满都是他。 乌锦般的长发垂了几缕在耳侧,像这样仅半臂之遥的距离,他甚至闻得到她发间领口散发出的馥郁清香。 白桃做底,今天混了些清冽的薄荷气息。 为了给她最好的一切,沈羡之一直在给她购置各式各样的高级香水。 什么大牌限量,调香大师私藏,全部又请了专人稀释到合适浓度,任由她拿到手里,当做赶蚊子的花露水喷。 那架势,完全是仗着自己的钱到死都花不完,就极尽暴殄天物地往她身上花。 而季沐子不仅喜欢吃桃子,也尤其喜欢白桃味道的东西,惯用的牙膏,洗发水,洗衣液,都是白桃味道的。 无心插柳,便格外巧妙地将她自己变成了最馝馞秾艳的调香盘。 也让这份天天都存有些许不同的白桃香气,成了沈羡之每每午夜梦回,都会魂牵梦绕的一缕滋味。 嗯,又是一桩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贺云昇都说腻了,再这样来几次,他简直要质疑沈羡之有没有一丝故意的成分在。 不过他这般幸灾乐祸的调侃,直到季沐子和唐媛正式毕业,他欠欠地过来围观搬家,就再也乐不出来了。 主要也是他贺大总裁公务繁忙,至今依然没抽出时间登录短视频平台,认真翻看过季沐子和唐媛,以及二人共同的“积木汤圆”账号。 所以他仍以为唐媛是季沐子的妹妹,十三四岁的初中女生,课余时间会和姐姐一起拍视频,梳着幼稚的双马尾,毫无悬念该管他叫叔叔那种。 然而事实则是唐媛梳双马尾不假。 这已经成了她账号的卖点,谁会不喜欢顶着娃娃脸和双马尾,却细腰翘臀马甲线,起手就能硬拉120kg的真人阿拉蕾小姐姐呢? 但她既不是初中生也没有十三四岁,非要管季沐子叫姐姐倒也说得通,毕竟生日上小三个月。 而且她还极吃季沐子亲弟弟季霖兮的颜,据说曾在进入大学时下定决心,这姐弟俩自己至少拿下一个。 只可惜季沐子满心满眼都是救赎过自己的沈羡之。 季霖兮那边竟也是如出一辙的情况,甚至比季沐子还提前一年,十三岁就遇到了自己的本命女神姐姐。 不过他在昔日惊鸿一瞥后就没见过他女神姐姐第二面,又哪怕唐媛最胖的时候,也不认为姐姐的舍友怎么不好看怎么丑。 虽然他的底层逻辑是“我这张伟大神颜下,你们全员皆凡人,所以没必要给你们分高下”。 但季沐子也不是没想过,等自家臭小子再长大靠谱些,若唐媛那时也还有意,就干脆在二人间撮合一下,把闺蜜变成弟妹。 只是这一切都是后话,眼下的局面就是,贺云昇对着现在将体重和体脂稳定在55kg和13.8的唐媛一脸懵逼,灵魂拷问一个接一个。 “减肥了?小姑娘家家长身体呢,瞎减什么肥?叔叔和你讲,现在就急着减肥,以后会长不高的。” “这么多东西……季沐子,你不是打算让你妹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以后主要和你一起拍视频吧?阿羡,你看她像话吗,她妹这个年纪,不上学陪她瞎搞?” 奉你至星辰 第38节 “啥?你是她同学?你们是舍友?……不是,你十三四岁,大学毕业,你这么厉害的吗?阿羡,你敢信,这丫头破你记录了!” “等会儿,你不是十四岁,你二十二岁?二十二岁你梳双马尾出门?” “你一个二十二岁的大姑娘,管我叫叔?你礼貌吗?管我叫叔?” 只是惨遭一连串灵魂拷问的唐媛也很懵逼。 首先,她根本没说过自己十四岁,您老但凡顺着抖音简介百度一下举重运动员唐媛,都不会产生这种误解。 其次,双马尾是个人喜好,她的长相适合双马尾,为什么不能梳了?她还梳双丸子呢,不服来战啊! 再次,叔叔这个称呼,分明是他先在她面前甩出来的自称,更何况…… 唐媛越琢磨越认为他这个人莫名其妙:“您周围的圈子,可能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还会管您叫大哥,但我们普通人真不那么论。” 考虑到社交环境不同,她还相当贴心地举了例:“我爸,今年四十八,大概比您大三四岁?您这个年纪,我一般也都叫叔叔的……” 唐媛哪里知道贺云昇是辈分大,就记得上次听见他打电话,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确实管他叫九叔。 这样一想,她更觉得沈羡之交友不慎,自己被找茬属实冤枉了。 没道理这声叔叔他亲侄子能叫,她这个和他侄子差不多年纪的外人就叫不得啊! 都说无形插刀最为致命。 贺云昇的大侄女今年二十八,他一个六岁当叔的人,被唐媛误打误撞叫声叔也还算好,毕竟是自己误以为唐媛只有十四岁在先。 但他万万没想到,之所以他敢自称唐媛就敢认,是因为她以为他四十三四了。 他就比沈羡之大四岁,今年才三十又四,身边二十出头,追着他大献殷勤的年轻女孩儿一抓一把,他看起来像四十三四的人? “我,三十四岁,你是拿你自己做参照,去核算别人的外表和实际年龄吗?” 唐媛刚刚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二十二岁,是掏出身份证自证的,如今十分钟没过,就轮到了贺云昇回敬她同款。 “社交场合无所谓,反正你长得小,你这么出去找对象,不怕一不小心逮个初中生回来,人家爸妈叫来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找你算账吗?” 他说话间隙,刚巧看见唐媛提起一个比她人都长的黑色旅行袋。 好像分量不轻,没走两步就涨得小圆脸通红,便难得屈尊降贵地绅士风度上线一回,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欲把她手中的袋子接过来。 结果在唐媛报复性松手的瞬间,他立刻被袋子坠到了地上,毫无形象可言,直接坐倒在地的姿势。 他不信邪,打算运足力气再把袋子提起来,可足足一分钟过去,他依然坐在地上,无论是他还是袋子,哪个都没挪动一下。 贺云昇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绝对在面前女孩儿的娃娃脸上瞧见一丝笑。 不含轻蔑之意,但那种强者对弱者的单纯审判,对于久居高位的贺云昇来说,比轻蔑来得更加刺眼。 “小媛,我把仓房收拾出来给你放杠铃片行不?” 已经在整理屋子的季沐子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半点不意外,润着水光的樱唇弯出浅浅弧度,隐晦点出这东西贺云昇就不可能拿起来的事实。 “你那些加起来好几百斤呢,旺财平时会在屋子里跑着玩,我怕放在外面砸到它。” 唐媛左手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仅凭一只右手,就将那只坠住贺云昇的黑袋子稳稳提了起来。 飘逸的双马尾发梢甩过他的鼻尖,肌肉处于发力的状态,肩膀和手臂的线条都极其饱满漂亮。 和他之前见过那些细腰袅袅玉臂纤纤,虽不至于瓶盖都拧不动,但既要硬凹柔弱人设,也唯恐给手心绞出茧子的千金名媛完全不同。 可还不待贺云昇生出些别样的心思,就见唐媛回眸对他灿然一笑。 “劳您费心,我的理想型成年了,刚高考完,本来就比我小,又是那种好看到超越了性别和年龄的类型,所以不存在走我身边显老的情况。” 夸完季霖兮,她不忘拿出应对甲方爸爸的模板态度,又插了贺云昇一刀。 “喏,他亲姐就在这儿,也超喜欢我,亲,这边建议您没事少操点心呢,操心多了就容易老。” 总之,自从沈羡之半推半就地同意季沐子和唐媛住进来,他原本宅生宅死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个女孩儿都是自由职业,现阶段季沐子尚未从模特学校毕业,唐媛的拍摄也大多在家进行。 因此沈羡之当初斥资买下整栋楼时所图的清净是别想了。 尤其季沐子还处于对他的追求中,每天都有充分的理由过来串门。 待到晚饭时间,也会先同唐媛一起做好,再端着自己和他的那份,到他家里陪他吃。 而且还给贺云昇提供了串门的借口和理由。 沈羡之的迟钝确实只针对他自己和季沐子,贺云昇隐隐对唐媛生出的那点兴趣,倒是完全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对于贺云昇之流的故人,沈羡之即使嘴上说着已经不再是一路人,一副完全不想和他们深交的模样,但终归不是那种完全不念旧情的人。 若非如此,也不会明明五年前就做好了不再插手帝京生意场的准备,却因为沈家人守着他留下的家业太不做人,又阴差阳错给自己攒出了现在的身家。 到头来,眼见贺云昇是借找他的名义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不好再像过去一样,直截了当地给这位故友下逐客令了。 只能任凭贺云昇隔三差五来到自己这里,两个身价加起来千亿的男人也不说什么话,各自燃着烟,手机停留在抖音app的界面,关注列表都有且仅有一人。 贺云昇这点也和沈羡之不一样,他没跳过级,显赫的家世加上出色的外表,自十四五岁起,他身边就不乏同龄女孩儿倾心。 后来他年纪渐长,又越过前面的八位兄姊,直接被他父亲指定为贺家这一辈的家业执掌人。 手握滔天权势,加之那张比起少年期间,更加成熟俊美的面容,一向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各界名媛芳心暗许的对象。 直到他遇见唐媛。 他觉得她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但这姑娘看他的眼神,就和看她那堆杠铃片一样。 偏偏她还不是情窦未开。 她也有理想型,是季沐子的弟弟,一个今年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小屁孩儿,大有花费几年青春,去慢慢等人家长大之意。 贺云昇思至此处,感觉自己不能一直同着沈羡之演苦情戏:“你见过季沐子的弟弟吗,有她说的那么好看?” 他越想越觉得二者的情况有本质区别。 沈羡之可以佛可以什么都不做,他想跑都跑不掉,跑多远都会被季沐子追回去。 但自己这边可不是,他如果也跟着佛跟着什么都不做,那唐媛只会追着别人跑,等那小屁孩儿长大定了性,他也到了真该被他们叫叔的年纪。 沈羡之闻言,掸落烟灰的玉白指骨一顿,俊美清隽的侧颜缭绕于烟雾中。 深邃眉目一如既往寒凉寡淡,眼神却微微敛起,似生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怀念。 “我见过十一岁的时候,挺清秀的一个小孩儿。” 沈羡之说到这里,素来淡漠的语气竟罕见氤出几分意味深长。 “书包里藏着把菜刀,不声不响跟在沐子的生父身后,踩了三天的点,走过了十几趟街。”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沐子!全家狠人!怎么可能拿不下沈哥哥!感谢在2024-07-1918:00:46~2024-07-2118:3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功名半纸,风雪千山、问君西游何时还、小顾同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 第26章 ◎嘴硬,却意外地血气方刚……◎ 季沐子的生父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不仅在婚姻存续其间打老婆打女儿,酗酒赌博五毒俱全,待季沐子的母亲与其离婚另外组建幸福家庭,他也时常来打扰前妻一家的生活。 继父季兆兴为人厚道老实,虽有心护妻女周全,但很多时候都拿本质地痞流氓一个的妻子前夫没办法。 季沐子告诉沈羡之,生父找麻烦无非是为了要钱。 在那个一丁点家长里短,都会被亲朋邻里传出闲话的年代,生父是看穿了爸妈怕他闹起来。 所以每次缺了酒钱或赌资,都会前来纠缠一番,让爸妈拿钱给他息事宁人。 季沐子懂事,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从来不会眼馋身边小朋友的漂亮衣服和高档玩具。 从小到大唯一问父母要的东西,就是五岁那年跆拳道馆来她家附近招生,她看到一个外表瘦瘦小小的姐姐,抬脚就踹开了面前的三层胶合板。 她的眼睛亮了,说什么也不肯走,拽着妈妈的手恳求,说她想学。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她以为只要她变得和这个姐姐一样厉害,就可以把混蛋生父打跑。 爸爸妈妈,还有当时刚过完百天的季霖兮,都不用再受那个人渣的拿捏了。 可惜她后来长大了,进了市队,进了省队,真的学有所成,轻而易举就能踹烂生父那张脸,却也懂得了打人解决不了问题的道理。 那年季沐子十五岁,一年多的时日相处下来,她早已习惯去向沈羡之倾吐烦恼。 沈羡之十八岁起涉足帝京生意场,什么样的恶棍烂事没见过,真心不觉得这件事难搞,便延续了以往无所不能的作风,答应季沐子会帮忙解决。 而他也确实没在料理季沐子的生父方面遇到什么困难。 只是他派下属过去确认身份搜集证据的那几天,下属告诉他,除了被他派去的他们,还有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也在跟踪那个叫吴胜彪的男人。 头发剪得像小男孩儿,看脸又秀气得像小女孩儿,而且不只长相,声音也不太能分辨出性别。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没长开,本来性别分化就不明显。 重点是这小孩儿书包里有刀,那种剁肉用的菜刀,每次吴胜彪走到较偏僻背人的地方,他都会下意识地抬手摸书包。 虽然他们也觉得这样忖度一个孩子未免恶意过大,但这孩子好像就是在计算于此处动手刀掉吴胜彪的成功概率。 沈羡之轻描淡写地讲到这里,贺云昇整个人已经不好了,俊朗眉心深折。 “十一岁,就琢磨起持刀杀她姐的亲爸,这小子确定没什么反社会人格障碍?” “就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吧。” 沈羡之漫不经心地垂着眼,微低的侧颜淡漠深邃,隐隐浸着霜雪般的清冽之色。 贺云昇是贺老爷子的老来子,打小被家里众星捧月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哪里懂得当一个孩子被逼得急了,会有多无力多绝望。 只是季霖兮也和沈羡之不同。 虽然不乏一些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但无论他的爸爸妈妈,亦或姐姐季沐子,都一直在尽他们所能去爱他保护他。 奉你至星辰 第39节 所以只要是心里想做的事,季霖兮就敢义无反顾地做。 既不懂如何压抑自己的冲动,也不会顾及太多成与不成的后果。 贺云昇瞧出沈羡之是联想到了一些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索性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纵使仍在探听“情敌”的底细,却换了个相对轻松的切入角度。 “那脸呢?十来岁的时候长得像小女孩儿,现在难不成长得像大姑娘?和季沐子一个模子刻出来?” 沈羡之思索少顷,修长玉指衔着支明灭的烟,人却兀自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气。 说话间,他寒星般的眸子锁着贺云昇望了半晌,真不是为报复贺云昇近来捡了他不少笑话才如是所言。 “看小时候的五官,感觉和沐子不是一个类型,大概……是明艳闺秀和甜美碧玉的区别?” “哈?”贺云昇一下没反应过来。 季沐子毋庸置疑是那种明艳至极的大美人长相。 所以沈羡之所谓的“甜美碧玉”,指的是他未来的小舅子,自己那未曾谋面的“情敌”吗? 贺云昇觉得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但能用“甜美”形容的男人长相,他还是一时间脑补无能。 所以唐媛的择偶取向是什么?甜的?乖的?娘的?会撒娇叫姐姐的小奶狗? 那他不是一点希望都没了,和她的理想型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极端。 “听沐子的意思,现在长开了,倒并非很奶很软的类型,自称霖老大,至今没把和沐子的姐弟关系扭转成兄妹关系,全是因为他打不过沐子。” 沈羡之想了想,又“好心”补充。 “你别急着高兴,对你来说未准是好消息,一直打不过也意味着他一直在试图打过,和沐子尚有一较之力,你若惹他,是会被按在地上揍的。” …… 贺云昇可以肯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自从季沐子开始追沈羡之……或者再往前追溯,自从沈羡之和季沐子重逢。 一些贺云昇曾以为沈羡之会当真带进坟墓里的东西,就开始一点点改变了。 比如他明知贺云昇不想听什么,这会儿也不知兴致打哪里来,竟萌生了调侃旧友情路不顺的念头。 又比如他那个不凉不吃,又自理强迫症作祟,做不了饭取不了外卖,就干脆靠方便食品过活的造孽进食方式。 虽然出于一些原因,这点暂时还没得到彻底改善,不过他已经不再抵触每晚按时吃一顿正餐了。 平时若季沐子拿着零食上门投喂,迎着那双含满期待的乌黑眼瞳,除非是真的不舒服,他也鲜少说不。 当时间一晃儿来到七月,沈羡之不知不觉度过了那场事故之后,最平顺的一个梅雨季。 即便季沐子打心里希望他能多吃点东西,提高些生活品质。 但纵使手握自己说什么他都不可以拒绝的万能金牌,她依然耐心迁就着他的自尊和习惯。 主打一个徐徐图之,不知不觉便达成了一个又一个在贺云昇看来,着实有些不可思议的成就。 梅雨季一过,沈羡之的腿不再天天疼,在季沐子的精心照料下,头上的伤也顺利痊愈,突然觉得让自己多对付几年,好像也不是太难。 于是当贺云昇提出要入股那家他专门开给季沐子的mcn公司,他片刻迟疑未经,果断表示拒绝。 “我感觉我短时间内死不了,还能再亲自捧她两年。” 沈羡之说着,素来淡漠的褐色眼眸瞥向显然别有所图的贺云昇,相当刻意地看破不说破。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得先死了,才轮到你接手我全副身家,再替我护她一世周全。” 贺云昇:“……” 沈羡之这一提醒,他也回想起了一个多月之前,沈羡之向自己托孤时说的那番话。 沈羡之告诉他,既然自己这个兄弟是他上杆子认回来的,就必须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觉悟。 反正娶不娶媳妇都不耽误他当贺家的家,等他想退休了,下面近二十个侄子侄女等着他筛。 他有的是资本终身不娶,可以不辜负自己这个兄弟的遗愿。 贺云昇当时就觉得。 沈羡之若真交代在这里,之前自家老爷子给他安排相亲,弄得他不厌其烦时,他抛下那句遇不到心动的就干脆孤独终老,可能会以另一种形式一语成谶。 毕竟他之所以孑然一身三十四年,就是因为他对待爱情比对待友情更加娇毛。 要么不谈不娶,要谈就谈一眼心动的姑娘,谈了就直眉瞪眼奔着结婚去,给她全世界独一份的宠爱。 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儿眼睁睁看着他为别的女人负责一辈子,贺云昇可干不来那么不是人的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眼下沈羡之一时半会儿不死了,竟还给他劫后余生的择偶权杀了记回马枪。 合着就是和他娶媳妇这件事有仇呗? 自己那边送上门来的媳妇不要,一心琢磨早死早超生,他做兄弟的就也得陪着孤独终老? 如是想来,贺云昇盯着沈羡之那张神情寡欲的脸望了半晌,嘴唇动了几下,愣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当然,沈羡之这样做也有自己的考量。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贺云昇确有在唐媛身上越陷越深的苗头。 一开始可能只是觉得这女孩儿有些特别,和之前那些追着他跑,求他青睐的名媛闺秀完全不同,逗起来怪有意思的。 但往自己这边来得勤了,沈羡之能够察觉出来,贺云昇看唐媛的眼神变了。 尤其是唐媛穿着清凉健身或拍摄视频的时候,贺云昇的视线几乎沿着人家的肌肉线条寸寸描摹,一双招子里满是男人对女人的欲念。 正因如此,当他瞧见自己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奉至季沐子面前,才会想要一起入股,效仿自己的做法,他也去给唐媛来一套同款。 贺云昇兜兜转转三十几年,难得碰到一个喜欢的姑娘,沈羡之不反对贺云昇试着追一追唐媛。 不过同意贺云昇入股这家他为了支持季沐子事业,专门收购入手的公司两说。 他也说不好自己可以护她多久。 但既然现阶段还能对付几年,他就希望能尽力陪她走远一些。 所以并不希望在自己尚有余力的时候,让这条注定不会太长的路上再多了别人。 说白了,纯粹是男人对女人的独占欲在作祟,只不过沈羡之自己拧,不肯也不敢承认罢了。 而沈羡之那些讳莫如深的心思,贺云昇同样看得明明白白。 怎么说呢,之前他还认为沈羡之很可怜,明明深爱,却自忖不配,只能将感情藏匿于心底,一味压抑忍耐。 可是放眼如今,对比二人的感情状态,贺云昇甚至觉得沈羡之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凡尔赛气息。 毕竟沈羡之所谓的配与不配,都是他加给自己的戏,压抑忍耐也无非是他和自己过不去,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事实就是季沐子在追他,追得小心翼翼无微不至。 人家女孩儿安放在他身上的心意,半分不比他放给人家的少。 有沈羡之做比,贺云昇彻底顿悟了,他自己才是更可怜的那个。 他的情况和沈羡之截然相反。 他不认为自己不配,但在唐媛和唐媛身边的人看来,他非得要配,也只能配当她老叔。 都怪她那张看起来至多十四的脸太作孽。 他家里二十几岁的侄子侄女管他叫叔,不熟悉情况的人还会多少惊讶一下。 轮到唐媛,那真就是毫无违和感。 她若出门在外管他叫哥,别人反倒得骇一下,怀疑他是不是对未成年少女图谋不轨的死变态。 贺云昇很心累。 偏偏沈羡之这个兄弟又是贺云昇自己上杆子认下的。 考虑到沈羡之那个说佛不佛的拧巴心态,贺云昇又不好直接强逼他直面内心。 催他赶紧处理好他那边的感情问题,再该让股份让股份,全力给自己助攻。 便只能把气撒在自家好大侄儿贺昭身上。 仗着自己当着贺家的家又是长辈,让贺昭做什么都可以不解释原因,就打发贺昭过去和沈羡之打“商战”。 以沈羡之刚收购不久的那家mcn公司为目标,不限资金不限时间。 什么时候贺昭能从沈羡之手里撬来一半股份,他就算贺昭往后都可以独当一面,贺家的资产,贺昭喜欢什么,就可以随便挑走什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这样,压力又给到了贺昭。 贺昭比贺云昇更心累。 他从小听着沈羡之的传说长大。 什么十二岁高考七百分直通蓟大,什么年年专业第一十六岁保研,什么十八岁勇闯帝京生意场,为已呈中落之势的沈家力挽狂澜…… 他感觉他九叔就是在为难他胖虎。 商战上打赢沈羡之这件事,他九叔自己都没干成过,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而正当贺昭被夹在两个大佬中间左右为难之时,季沐子和唐媛的事业倒都更上了一层楼。 先是唐媛突发奇想,开辟出了直播带粉丝健身的新赛道,意外破壁出圈,成功跻身进互联网健身圈的头部网红之列。 紧接着没过多久,借了一波东风的季沐子也出圈了。 契机是她拍摄自己的穿搭日常,看到评论区一位铁粉格外艳羡地感叹。 不是衣服好看,是姐姐好看,我如果有姐姐的长相身材,就天天什么奇葩穿什么,有颜有身材,我不任性谁任性。 季沐子灵光一现,随后便冒出了做个系列挑战,试着将丑衣服穿好看的主意。 她将想法和mcn团队一说,团队很快给出建议,让她不妨将系列挑战做成当下热门的变装短视频形式。 同时还尽职尽责地为她搜罗来一些本就在网上丑出热度,搭配她的颜值身材和专业剪裁团队的修改,却能穿出惊艳效果的衣服。 挑战系列的新意叠加之前唐媛带来的那波流量,短短两个月,“唐媛汤圆圆”和“积木季沐子”的账号粉丝数就双双破了百万。 而这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两个姑娘更加迷信起了沈羡之的玄学加成。 特别是当季霖兮的高考成绩和央音的录取分数线先后公布,她们又得知这小子的分数竟只超线一分之后。 “我沐,我又想了想,凭你目前的收入和事业前景,你之前说的其实挺有道理,他一直佛着也没关系,在家开开心心给你镇宅比什么都强。” 奉你至星辰 第40节 唐媛说到这里,已经恨不得效仿季沐子,自己也将沈羡之的照片设成手机壁纸了。 “你发现没,他不只旺你,还能旺你身边的人,你如果怕一个人养家辛苦,就算我一份,我当每个月拜锦鲤投币了,他这么灵,应得的。” 季沐子闻言,虽然清楚唐媛没有别的意思,但依然下意识探出葱白纤指,按住了唐媛欲给手机设置壁纸的手。 哪怕还没追到,她对沈羡之也是有占有欲的。 其他女孩儿才不可以用她沈哥哥做壁纸。 就算是唐媛这般,单纯馋沈羡之的玄学功效,想将他当做人形锦鲤供奉也不行。 “自从被沈哥哥的颜值刺激到,季霖兮就天天给我发他的独家自拍。” 沉吟片刻,季沐子垂落眼尾的卷长睫毛,欲盖弥彰似的,将潋滟眼中的幽沉掩去。 “坚信只要一直发,总有一张能击碎我对沈哥哥的所谓滤镜,让我把壁纸换回之前的全家福。” 唐媛是聪明女孩儿,立刻看出季沐子是不想她用沈羡之做壁纸。 为了保住沈羡之,又不想太明白地拒绝,显得自己小心眼,这是豁出去连亲弟弟都献祭了。 “那把你瞧不上的霖老大美照分享给我?” 唐媛眨眨眼,顺势下台阶。 “巧了吗不是,比起你沈哥哥那种俊美昳丽的高岭之花,我更吃霖老大的颜,除了你,哪个姐姐不爱甜辣漂亮的小狼狗呀?” 季沐子被她夸张捧心的动作逗乐,当着她的面打开同季霖兮的微信聊天界面,倒也大方,雪白指尖直接全选最近的往来图片,通通转发给唐媛。 至于唐媛有了新壁纸这件事,贺云昇则是通过贺昭得知的。 贺云昇深知自家的好大侄儿几斤几两,不可能让贺昭知道他对唐媛存着心思,再一不小心给他本就不顺的情路火上浇油。 因此贺昭只知季沐子是经过了沈羡之的允许,目前处于对沈羡之的追求中。 然后便水到渠成地,按照自己和沈羡之的辈分,和两个女孩儿论成了姐们儿。 他敬她们一个极能打一个力气大,猛起来寻常的汉子都望尘莫及,所以称呼她们为“沐姐”和“媛姐”。 季沐子和唐媛也相当给面子。 虽然之前曾因叫外卖划车一事闹得不太愉快,但如今该解决的问题早已解决,听闻他比她们年长三岁,就顺理成章地喊“昭哥”。 主打一个各论各的,然后连带季沐子在内,整齐划一地管贺云昇叫叔。 对方可是沈羡之,贺云昇差遣贺昭过来,根本就不可能是为了让贺昭成事。 无非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再顺便提醒沈羡之,他有多么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已。 可贺云昇万万没想到,他的“防火防盗防大侄儿”还是棋差一步,贺昭即使全然不知情,也没耽误这熊孩子“痛击我的队友”。 季沐子就算了,他居然让唐媛管他叫哥! 再如此来上两次,贺云昇简直要怀疑他有没有一些故意的成分在了。 装出一副水平一般能力有限的样子,但凡自己交到他手里的事,就没有一次能利利索索地办好办漂亮。 其实都是憋着坏水,想早早气死自己这个当家的九叔,然后他再顶着长孙之名上位,一步登天掌贺家的家。 眼下贺昭就又气了贺云昇一遭。 在贺云昇面前,他不仅直言唐媛换了季霖兮的自拍做壁纸,还毫不吝惜对季霖兮颜值的夸赞。 “我一开始以为是哪个明星呢,还挺诧异,小伙子长这么好看,按理说国民度低不了,我不该一点不眼熟。” 贺昭的语气颇为感慨。 “结果媛姐说,那是沐姐她弟。真的,我突然就理解沐姐为什么非得追羡哥了,除了羡哥,谁进她家门都得自卑死。” 那一下,贺云昇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家门不幸”和“眼前一黑”。 比起季霖兮的颜值确实优越,他觉得唐媛拿季霖兮的自拍做壁纸这件事更加严峻。 他才几天没照顾到,唐媛是和季霖兮有所进展了吗? 已经到了可以当着姐姐的面,光明正大拿弟弟自拍当壁纸的程度? 而且季霖兮是出于什么心态给她发的自拍? 一个能把750满分的卷子,打出331分的小屁孩儿,仅一分之差没落榜,就心安理得地开始追姑娘,考虑起人生下一步了? 他是真老了吗,在他们那个年代,哪家女孩儿到了择婿的年纪,家里和本人都会综合考量男方的家世和能力。 未必都是商业联姻,但总不会只看脸。 说起来,季沐子现在执着于沈羡之好像也只是因为脸。 半点不曾好奇沈羡之过往在帝京生意场的经历,既不知道沈羡之有钱,也根本不打算叫他出去赚钱。 思前想后,贺云昇觉得还是要拜托沈羡之帮忙探个究竟。 晚上八点半,贺云昇越看唐媛的直播越窝火,索性择日不如撞日,给沈羡之打来了电话。 若放在从前,沈羡之自己都要活不起了,是不可能管他这种闲事的。 然而如今半推半就被季沐子追了两个多月,可能确有饭吃多了的原因,他竟鬼使神差地应下了贺云昇的请求。 挂断电话仅几分钟,他已然步出家门,冷白指节屈起,敲响了对面的门。 今天是周四。 唐媛的直播时间是每周二、四、六、日的晚上七点到九点半,地点则在公司专门为她布置的直播间。 所以这会儿不出意外,只会有季沐子一个人在家。 沈羡之大手笔收购重组公司是为了捧季沐子不假。 不过思及只有将公司做大做强,才能吸纳更多人才拿取更多资源,对季沐子未来的发展也才更有利,他同样没有疏忽对公司内其他网红的培养。 自然更加不可能亏待和季沐子要好,又让贺云昇尤其在意的唐媛。 伫立走廊等待季沐子开门的短短几分钟,沈羡之突然萌生出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他那么轻易地答应贺云昇,该不会是明知唐媛此时不在家,所以便打算拿这当理由,过来再单独见见她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非但不再因为她打着追求名义的蓄意亲近困扰,居然还会不时生出“不够”的渴盼。 明明清楚自己不配,他究竟在贪恋肖想什么? 心头繁芜如麻的一瞬,沈羡之不知所措地欲向后退。 好巧不巧,面前的门在这时打开。 季沐子不明所以,只见他苍白着一张俊美面容,脚下已经站不稳似的,磕磕绊绊地向后闪出半步。 莫非是自己叫他等得太久僵了腿? 如是一想,季沐子乌黑的眼瞳中顿时凝起惊慌。 她生怕他摔,情急下连忙跨步上前,纤细玉臂牢牢箍住他的腰,人也彻底落入他怀,将沈羡之本就忐忑的心更撞乱了几分。 等等,她是……刚洗了澡吗? 她此刻只穿了一条材质极薄的真丝睡裙,当那氤着热汽的体温透过二人紧贴的身体部位传递而来,沈羡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点。 男人呼吸渐沉,较常人略浅的褐色眼眸顷刻间暗潮汹涌,体内鼓动的燥热感不仅似曾相识,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行,不能再继续如此了。 沈羡之偏又舍不得将她推开,胸膛深处的欲念再难压抑,淡色薄唇缓缓降下,几乎离磨蹭上她的乌发仅一步之遥。 下一秒,季沐子鼻端蓦地闻见一丝血腥味。 她抬起头,入目便是沈羡之怔忡至极的空白神色。 有血珠垂落下他高挺笔直的鼻梁,“啪嗒”两声,皆砸进了她仍有些湿润的发间。 季沐子也愣了,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这个顺势而为的拥抱。 她想,她沈哥哥嘴硬归嘴硬,身体倒是意外地,相当诚实呢……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沈哥哥行!特别行!!!虽然腿上落了遗症,他真的行!!! 感谢在2024-07-2118:35:43~2024-07-2317:3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功名半纸,风雪千山、问君西游何时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 第27章 ◎不许她受一点委屈。◎ 天太热,最近又吃得太好,营养过剩。 这是沈羡之找给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流鼻血的理由。 季沐子无奈,只得先将他带进屋里,帮他止了血又默默换了套长袖长裤的家居服。 然后才盘腿坐到地板正中的地毯上,难得今天没有制造机会和他亲近,反而相当刻意地在双方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 赚了钱,季沐子和唐媛又参照人宠共住的住宅规格,将自己这边的房子重新布置了一番。 因为不知道沈羡之就是房东,她们也不好动地板瓷砖之类的基础装修,但添置了不少家具,也多了些暗藏巧思的软装,比如此时铺在她身下的地毯。 并非昂贵的款式,也没有多么繁复的花纹,但胜在颜色柔和质量极佳。 她穿着玫色家居服坐于其上,竟如绽放在雪山之巅的艳红玫瑰一般。 那搭出裤腿的半截脚面雪白娇嫩,至少在沈羡之看来,动人程度丝毫不逊于之前的丝质睡裙。 意识到自己再次心猿意马,有那么一瞬间,沈羡之又想往自己头上浇凉水了。 他想,哪怕再摔一次也好,摔清醒了,大概就不想了。 阖眼片刻,沈羡之总算按捺住了心底涌现的更多危险想法,但似乎也完全忘却了此番来到这里的初衷。 奉你至星辰 第41节 长达十几分钟一言不发,只默默坐在季沐子家的沙发上,清冷明亮的白炽灯下,俊漠脸庞微微侧过一个角度。 他的目光也不敢往季沐子身上落,一直若有所思地低垂着,若非睫尖不时颤动一下,简直像一尊矜贵出尘的神明拟塑。 其实如这般一直安安静静地陪伴彼此,季沐子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凭她对沈羡之的了解,觉得他这么晚过来敲门,一定不会是出于想单纯陪她坐着的原因,而是有什么事情想说。 又僵持了近一分钟,她到底冲他仰起了精致的下巴颏,主动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沈哥哥,我也有点热,要不我去冰箱里拿两瓶饮料,咱们边喝边说?” 她显然是主动给他寻台阶下,沈羡之顺势“嗯”了声。 继而便见她起了身,走过他身边时柔顺的乌发微荡,又卷过一阵令他心烦意乱的香风。 待季沐子手持两瓶凉茶归来,沈羡之几乎是用灌的方式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这才勉强灭掉了心里的邪火,至少恢复了直视季沐子说话的能力。 “倒也不是要紧的事。” 男人的下颚线棱角清晰,伴随他淡声开口的动作,形状锋利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就是今晚吃饭的时候,听你说起前几天回家的事,你妈妈告诉你,季霖兮打了李湛。” 讲真,他这会儿已经半分不剩给贺云昇行方便的心思了。 若不是立刻夺门而逃也很突兀,需要他找些话题圆回自己今日夜晚敲门的举动,他绝不会仍然留在这里,扯些根本算不进急事范畴的闲话。 所幸季沐子没做他想,全当他是在忧心自己的家人。 生怕季霖兮只是当时打人打得爽,事后不但给他自己惹麻烦,也会叫他们的爸爸妈妈在李湛父母那边难做。 不过怎么说呢,这件事还真没酿成怎么严重的后果。 如若不然,季沐子也不会用随口一提的方式说,晚饭时他没深问,自己就也没有就着话头详细讲。 季沐子眨了下漂亮的眼睛,樱唇吐露出的清灵声线又*柔又软,笑着安他的心:“打李湛这个事吧,其实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复杂。” 迎着沈羡之向她投来了愿闻其详的注视,季沐子继续道。 “李湛的确浑,他爸妈却是那种很明事理的人。季霖兮不傻,打人一事虽是先斩后奏,但打完了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和爸妈统一战线。” 季沐子怕爸妈为难,关于李湛的种种过分行径,她基本没向爸妈透露过。 季霖兮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不只季沐子,他自己也一度挨过李湛的欺负。 他小时候不仅长得像小姑娘,声音同样细细软软,又经常穿着姐姐的旧衣服,最烦被人拿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逗。 偏偏李湛从小就是个嘴贱的,直到季霖兮十几岁了,他还是会自以为幽默地管季霖兮叫小妹妹。 “你这么一说,好像季霖兮打他,也不全是因为他这次对你做的事情。”沈羡之听到这里,仍握在凉茶瓶上的长指稍稍一顿。 季沐子也抿了口自己那瓶,樱唇经由茶液润泽,更多了几分靡艳之色:“对呗,但在爸妈,尤其是爸爸那里,他肯定着重强调欺负我。” 季沐子的继父季兆兴对她视若己出。 再加上奉行男孩儿可以穷养,女儿却一定要宠的养娃准则,在他那里,季沐子向来享有比季霖兮更多更温柔的特权。 总之,在季霖兮将事情原委对爸妈和盘托出后,爸妈即使仍觉得他事情办得冲动,未必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却也根本硬不下心肠责怪他。 最后夫妻俩决定听从他的提议,不待李湛的父母给出反应,就先发制人,一家三口一起去到李湛家里“负荆请罪”。 季沐子的眼泪皆源于情绪鼓动,能哭得不丑全靠颜值抗打。 季霖兮可不是,他自小在戏台上泡着,天选男旦圣体,眼泪说来就来,永远能哭成最让人心碎的模样。 爸妈那边向李湛的父母解释缘由,打着郑重道歉的名义,叫他们意识到自家儿女都是忍无可忍才动的手时,季霖兮就负责在一旁哭。 仿佛他打完人,给人打得鼻青脸肿,少说半个月无法见人之后。 他心里仍觉得自己有因为顾忌两家关系而手下留情,他和姐姐受到的委屈远没发泄干净一样。 鉴于他打进门起就哭个不停,而且整件事确实是李湛不对在先,最重要的是李湛父母并非不讲理之人,上一辈的情谊算是没受到太大影响。 至于她、季霖兮,和李湛这辈……她和季霖兮态度统一,都完全不想再和李湛扯上关系。 所以即便李湛由于经历了他们姐弟的轮番敲打,自此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往后只要老远瞧见他们就肉疼得想要绕道,他们也乐见其成。 “季霖兮完全没事吗,感觉李湛纵使理亏,也不是那种会站着挨打,完全不还手的人。” 沈羡之回想起那日在校门口发生的事情,声线略沉,极深邃的眉骨也皱了起来。 李湛当时口口声声说喜欢极了季沐子,结果挨了她一巴掌,依然下意识地想要还手。 说这样的人会因为事后想通,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不对同为男生的季霖兮动手,沈羡之不信。 季沐子闻言,顿时面色极不自在地一僵。 “小瘪犊子如果光明正大地找李湛打架,李湛毕竟体格摆在那儿,他真未准能全身而退……” 好半天过去,她卷翘的眼睫才扫至艳丽眼尾,很是悲伤地阖了下眼。 “所以他选择开女号,穿我衣服,追到李湛公司,但凡李湛不想在社死当场,继始乱终弃纯情女高后再多一条打女孩子的罪名,就不能还他一下。” 沈羡之:“……” 虽然不怎么合时宜,但他决定不再一点点给话题转向,帮贺云昇探听季霖兮和唐媛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从目前的情势来看,他觉得贺云昇能不能追到唐媛,完全取决于季霖兮想不想和他争,如果季霖兮想,那他绝对没有胜算。 别看贺云昇虚长了人家近一半年纪,如今又是帝京上流圈里出了名的玉面修罗。 但同样的十八岁年纪,贺云昇还在和十四岁的自己较劲。 打了鸡血似的,愣是用两年就修完了哈佛商学院四年的学分。 然后听闻自己顺利保研,至少还得两年才能正式接手沈家的家业,就又跑去部队当了两年的兵。 一颗想和自己堂堂正正一较高下的心跃跃欲试,绝不肯抢跑自己一天。 哪有季霖兮这么会玩,小小年纪就懂得了他们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数年,又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才堪堪参透的道理。 面对恬不知耻的恶人,一切体面和公道都只是束缚自己的枷锁。 什么仁义道德,归根结底,只有通吃的赢家才有资格讲。 …… 沈羡之在季沐子家坐到九点半。 也算没辜负贺云昇所托。 鉴于后面的时间都是季沐子在找话题说,所以即便他本身不再存有刨根究底的念想,仍探知了壁纸事件的原委。 “照片是沐子给的,季霖兮九月份就是大学生了,沐子貌似有意撮合二人,不仅发了照片,还主动暗示唐媛可以拿来当壁纸。” 回到家后,沈羡之未点灯火,只燃着支烟,借助那微弱闪烁的星火之光,向贺云昇回拨了这通电话。 “但还是那句话,你别急着高兴,季霖兮可是沐子的弟弟,姐姐那么优秀,弟弟差不了,挺灵的孩子,他若也有意,你的胜算将无限趋于零。” 贺云昇被他噎得倒吸一口气。 “阿羡,你别爱得太深行不行,爱屋及乌也得有限度,小屁孩儿一个,讨巧想出开女号撞人的主意,你就觉着灵了?” 沈羡之的目光追风逐影般伴着那缕袅袅升起的烟雾,溢出淡色薄唇的语调不紧不慢。 “那类似的主意,你十八岁的时候能想出来吗?就算能想出来,你穿裙子好看吗?能毫无违和感地冒充纯情女大吗?还不是既想不到也没资本实施?” 贺云昇:“……” 不是,现今豪门圈外的男性婚恋市场已经这么卷了吗? 作为男人,只能将男装穿得好看已经不够了,还得穿裙子也好看? 片刻后,贺云昇好歹压抑住了破口骂街的欲望,情绪也重新冷静下来,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意味。 沈羡之刚刚的确是在灭自己的志气,助长季霖兮那个小屁孩儿的威风,却根本没反驳自己那句“爱得太深”和“爱屋及乌”。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虽然依旧不肯回应季沐子的心意,却已经放弃否认他对季沐子的感情了。 当然,沈羡之对于自己又“痛失”一段攻略进度条这件事,同样持佛系逃避的态度。 逃避既可耻也没用,说的就是昔日凭借果决手腕儿,在帝京商界大杀四方的沈羡之。 流鼻血是由于天太热,加上最近吃得太好营养过剩。 反正这句话放出来,别说他自己心里不信,季沐子也不可能被骗过。 既然他们两个当事人都心里有数的东西,他就没什么必要再在旁人面前欲盖弥彰了。 不过沈羡之也不可能就此放弃挣扎就是了。 他反抗的方式也透着股半死不活的佛劲儿,到底决定从“饱暖思□□”这句古话入手。 仗着自己吃得再少都不会有饿的感觉,果断针对自己那仍岌岌可危的饭量发挥主观能动性。 到了吃饭时间还是照常陪她吃,但只要不是凉得迫在眉睫,就都是随便吃两口了事。 他这般举动,确实对他自己那颗躁动的心起到了聊胜于无的安抚作用。 毕竟若摄入的能量仅够支撑喘气,他又不是真能凭喝露水过活的神仙,至少身体上的作孽悸动是被压下了七成。 可着实急坏了季沐子。 在二人重逢之前,沈羡之将自己本就因事故而元气大伤的身体又糟蹋了五年,因此除了落有遗症的双腿,他其他方面的体质也极其薄弱。 尤其脾胃。 他受伤住院那几天,季沐子唯恐他每天只吃那一点点东西不够长合伤口,专门就他的情况咨询过外科和营养科的医生。 得到的答复却都是不能急于一时。 要知道他可是仅凭方便食品,不凉就不吃地活了五年,什么样的人经此一遭,都免不了消化功能严重退化。 所以只能慢慢调慢慢养,前期食谱以清淡养胃为主,先将重点放在给他养回每日定时定点的规律饮食习惯上。 后面再依照调养的具体进展,循序渐进地叫他增加进食频率和食量。 总而言之,这是个少说三五年,养好后也需要一辈子多加注意的大工程。 现阶段更是他稍微觉得不舒服,就千万不能强逼他吃。 一旦把吃东西这件事变成他身体或心里的负担,问题只会更加难解。 季沐子谨记医生的忠告,于是只要他表露出不再想吃的意思,无论自己心里多急,都会生生按耐住劝哄他多吃两口的冲动。 奉你至星辰 第42节 但谁能告诉她眼下是什么情况! 他怎么各方面状态刚刚有所好转,就又莫名其妙地反复回去了呢? 唐媛给他算过,虽然他如今还算勉强延续住了每晚按时吃一顿饭的习惯,但那随便咽两口就说吃不下的饭量,真是仅够维持他不凉。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季沐子终于不愁了。 并非沈羡之自己想开,重新配合起了季沐子帮他调养身体的大计,而是季沐子自己也出于一些原因,开始了和沈羡之如出一辙的进食方式。 一个多月后的八月十八日,是世界精英模特大赛中国赛区开幕的日子。 季沐子若想在职业模特这条赛道上闯出名堂,此次比赛就是她厚积薄发的最佳时机。 她的体脂低,肌肉实,体重自然会较同等身高的模特重些。 不过走秀和拍摄又不是泡猪,除非遇到苏钰之流欲拿捏这点针对她的不安好心之人,否则放在普通的商业活动中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若要参加国家级别的模特比赛,就得将一切另当别论。 虽然她的最终目标是复现一个时代,再开辟一个时代,届时自己将成为标准,不再需要拘泥于任何既定条框。 可惜她现下仅仅是个初出茅庐的模特圈新人,如果想在竞争激烈的模特大赛中取得佳绩,就不能太叛逆,上来便正面刚人家业内约定俗成的审美标准。 “减到一百零三到一百零五斤的区间,别用增加运动量的方式,你的肌肉线条已经过于明显了,再继续拔干,容易被一些评委挑剔为没有女人味。” 单辰作为将季沐子带入模特一行的授业恩师,凭借多年指导模特参赛的经验,如是建议她道。 “掉体重的同时掉肌肉,将体脂维持在十六左右。” 季沐子和早已习惯了极低摄入的沈羡之不同,这样仅能维持生存需要的进食方式维持至第五天,她的脑子已经开始转不动了。 别说再操心沈羡之吃不吃,吃多少东西,她现在根本不能想“吃”这个字。 饿得急了,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旺财食盆里的狗粮都觉着馋。 “你自求多福吧。” 这也是沈羡之开始独自吃外卖的第三天,唐媛出门遛旺财的时候顺便取来,送到他手里就走。 “吃剩的外卖盒等明早物业保洁员来收垃圾前再扔,我怕沐沐午夜梦回饿到失去理智,会寻着味道到走廊里翻垃圾桶。” 沈羡之:“……” 当着唐媛的面,他只是默默接过外卖,什么都没说。 待关门回到房间后,他这次却是连白手套都懒得找了,直接一个个电话打给了所有可能派上用场的目标人物。 大有搅动得整个时尚圈风雨大变之意,既然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那套畸形的业内标准,他就干脆去解决那些制定标准的人。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每次一要佛回去,就会有事逼他支棱回去23333~ 28 第28章 ◎沈哥哥,帮帮我,我害怕。◎ 什么叫天道好轮回,沈羡之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他刻意减少食量的一周时间,季沐子可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每天都像是焦虑自家孩子食欲不振的愁闷家长,为了他能心情愉悦地多吃两口饭,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而如今彼此境况对调,沈羡之则仿佛得知学校老师不给他家孩子饭吃的愤怒家长,素来寡淡的情绪一触即燃,一个个电话打给能派上用场之人。 从台前退居幕后五年,沈羡之虽不再于明面涉足帝京生意场,只担着二或三股东的位置,轻易不会插手名下资产的运营。 但因为总能起到在企业遭逢危机时令一切逢凶化吉的作用,所以各行各业的大佬都巴不得分出一部分股份,来邀他当兜底人。 换句话说,他既然能凭这种方式积累到堪比一些世家望族满门的资产,就意味着放眼帝京乃至全国商界,能比他人脉资源更丰富的人凤毛麟角。 区区一个世界精英模特大赛,他很快就经由触类旁通的关系网,联络上了中国赛区的承办方。 他手中有的是可以进行利益交换的资源,不可能开不出足以令对方满意的筹码。 接下来只要和承办方打好招呼,把能疏通的裁判都疏通到,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油盐不进的裁判换掉,季沐子便可以想当第几名就当第几名。 不仅不必继续瘦,再涨十斤肉都没关系。 可当沈羡之边安排这些,边让负责联络单辰的白手套向其传达新剧本。 单辰却没立刻遵照剧本行事,而是委婉且诚恳地拜托白手套再将他的意见转述给沈羡之。 “沈先生,单辰说,他清楚您是心疼季沐子,但您这样做,怕是并不会让季沐子开心。” 沈羡之近几日的动作不小,是白手套并非位于风暴中心,却仍在旁瞧着心有余悸的程度,因此劝说的语气小心翼翼。 “季沐子凭借自己的努力并非做不到,您若执意为她大开绿灯,她事后得知只会觉得自己胜之不武,无论走多远,都会成为她心里的一道坎儿。” 沈羡之此时满心都是季沐子在难受在挨饿,在减根本没必要减的体重,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不会叫她知道”。 可他转念一想,她就算现在不知道,也不可能永远不知道。 他一个说不上什么时候会撒手人寰的残废,是护不了她一辈子的。 届时他不仅得寻贺云昇或者其他能够托付之人接手他的大部分资产,以此作为交换,让他们成为季沐子接下来的倚仗。 也免不了要将季沐子能够打理的部分直接留给她,无论通过什么方式,她都会知晓他曾做过什么。 她的心性他再了解不过。 确如单辰所言,她非但不会因为一直以来的坐享其成而沾沾自喜,还会认为她过往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是笑话,毫无名正言顺可言。 于是他的反驳哽在唇齿间,半晌才从喉咙里叹出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告诉单辰,他不必急着动作,具体怎么办,我需要再想一想。” 结果不待沈羡之想出解法,贺云昇又敲响了他家的门。 贺云昇作为豪门贺家的现任当家,权势了得手眼通天,不可能对沈羡之近几日的举动全无觉察,所以也是过来劝他稍安勿躁的。 “阿羡,我明白,你只是不想她重走你的老路,但你不能直接把她推到另一个极端,将她变成仗着后台为所欲为的一方,再把不公转嫁给别人。” 贺云昇说到这里,心情愈发复杂。 “连不肯为她行方便的评委都换,这的确能短时间内铺平她的路,但你扪心自问,谁都知道她是被资本捧上来的,她还能缔造属于她的时代吗?” 沈羡之薄白的眼皮轻颤,同着贺云昇抽完一支烟,总算恢复了一些平日的冷静自持。 但缭绕于烟雾中的侧颜仍清冷凌厉,白玉般的长指将烟蒂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那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她在一个月内给自己生饿掉十斤?” 贺云昇也掐了烟。 他只知不能放任沈羡之护短护得上头,直接给初出茅庐的季沐子身上印死“资源咖”三个字,却也没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毕竟凭季沐子一米七六的身高,一百一十五斤已经是极小的基数了。 若想纯靠少吃在一个月内减掉十斤,好像也只能效仿沈羡之,将每天的摄入量降至维系生命体征的最低标准。 又沉默了会儿,贺云昇谨小慎微地道:“要不……你放任她先饿一个月呢?大不了参加完比赛再养回来,做模特的女孩儿,有几个没挨过饿的?” 贺云昇心里有数,自己只要将这句话说出口就一定会触及沈羡之的逆鳞。 果不其然,他此言一入沈羡之的耳,沈羡之那刚有所平息的火气便再次燃了起来。 伴随棕褐色的眼瞳中氤出的寒冬冷意,沈羡之恨不能将周围的气压都沉低了几度:“贺云昇,你说的是人话?” 片刻后,他紧绷的锋利下颚线蓦地松懈些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 “对了,之前忘了和你说,不只沐子,唐媛好像也准备参加一个比赛,什么健康小姐奥赛……” 提及季沐子之外的事情,沈羡之的语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淡薄清寡。 贺云昇却怔在了原地,英挺眉宇顿时拧起,嘴唇动了几下,后牙咬了又咬,愣是半分多钟没想到该说沈羡之些什么好。 胸膛激烈起伏几下,贺云昇到底不能拿沈羡之怎样,只能转身敲响了对面的门。 他对健身类的奥赛不甚了解,因此打算去瞧瞧唐媛的情况。 看她是不是也如季沐子一样,为了那什么作孽比赛,不得不天天按照沈羡之的食谱过活。 贺云昇不似沈羡之那般拧巴,有什么说什么,想问的话也会直接问出口。 于是他很快去而复返,得到了在沈羡之听来,应该能算一坏一好的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唐媛不用节食,非但不用,还必须每天进食相当分量的肉蛋奶,以确保蛋白质摄入充足,给她的增肌大计提供养料。 坏消息则是她吃归吃,吃进去的东西却都要通过非人的训练量转换成肌肉,增肌的同时通过运动减脂,最终目标是一百斤的体重和十四的体脂。 所以沈羡之所谓的“好”,也只是和终日饿着躺尸的季沐子相比而已。 之于贺云昇来说,无论是她那一天连轴转的八小时训练,还是每日强制吃够一百克蛋白质的饮食配比,都完全和“好”字不沾边。 面对咬牙切齿的贺云昇,沈羡之不动声色地睨他一眼,音色疏淡地将他刚才的话原路奉还。 “貌似唐媛的比赛只比沐子的迟半个月,放任她练四五十天而已,有什么关系,哪个健美备赛的不这么练?” 贺云昇吸了口气。 合着沈羡之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真是忍了又忍,压了又压,最终还是破了功:“你能搭到唐媛那个奥赛的人脉吗?” 贺家的产业虽然也涉足不少领域,但健美方面确实是盲区。 和沈羡之相比,摆出同样规模的资产,是一个扎根深和一个铺设广的区别。 因此沈羡之才是那个只要他想,就能将手伸到帝京各处执棋的人。 沈羡之将身体微微后仰,臂肘顺势搭上身侧的沙发扶手,极小幅度地扬了下眉:“怎么,也想买通裁判,实在买不通的就砸钱换?” 贺云昇绝不承认自己下意识打了和沈羡之一样的主意,噎了半晌才道。 “别小瞧我,搞不定你,我还搞不定一个破比赛?你只要给我搭上线,最多十天,我拿得下比赛的承办权,她要什么奖,我能专门给她定制什么奖。” …… 当然,贺云昇话放得再狠,最终也只能和插手到一半便偃旗息鼓的沈羡之一起,老实坐上旁观席,看两个姑娘用他们颇为心疼的方式搞事业。 毕竟他比沈羡之更加没有立场做这些事。 奉你至星辰 第43节 而且若沈羡之的所作所为被季沐子所知,季沐子至多质疑一下她自己一路走来是否名正言顺。 他若做了什么还叫唐媛知情,凭唐媛那比起季沐子来,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独立自主心,他会在她那里凉得十分彻底。 “我过去特别瞧不上那种一心攀附男人,认为只要嫁得好又受宠,就能一辈子恃宠而骄的女人。” 贺云昇这样给自己的忐忑情路作评。 “结果好不容易碰到个不一样的,我也正因为她这份不一样才喜欢,如今又跟贱似的,巴不得她乖顺攀附我,让我名正言顺地给她宠上天。” 贺云昇所言,无非是心情郁结,想在沈羡之这里寻些共鸣而已。 可惜沈羡之却只想到了往日能够理直气壮为她做一切的自己。 如果没有那场人祸,他也许不只可以继续如此,还能换个更堂而皇之的身份…… 都说人类的悲喜无法相通。 哪怕对于同样身处帝京权势顶端的沈羡之和贺云昇来说,依然逃脱不了以上规律。 季沐子无论何时提起沈羡之都是满心满眼的欢喜,而唐媛至今还在用季霖兮当壁纸,这就让贺云昇不知有多眼红沈羡之。 将季霖兮虚空锁定为情敌的一个月后,贺云昇总算借帮唐媛保管一会儿手机之名,在上面瞧见了自己“情敌”那张见者称羡的脸。 即使他不是很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之前贺昭所言真不是夸张,在长相方面,季霖兮确实优越得和姐姐季沐子一脉相承。 虽然贺云昇并不认为除了沈羡之,别人就都得在季霖兮面前自惭形秽就是了。 要知道他和沈羡之曾在帝京上流圈并驾齐驱的那几年,追在他们身后献殷勤的小姑娘可从来没觉得他哪里比沈羡之差过。 思及此处,他决定将贺昭直接越过他,只专注比较沈羡之和季霖兮的行为,归因于贺昭从小接受来自他的挫折教育,是以对他这张脸有了阴影。 而他比起沈羡之都不怵,又怎么可能真被个目前来看各方面皆没定性,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小屁孩儿比下去? 不过沈羡之反倒觉得,贺云昇既然能这样想,那就干脆不要试图和他共情了。 季沐子再喜欢他有什么用,他这辈子已经烂到了泥里,腿疾没有任何好转痊愈的希望,甚至数不出几年好活。 他最好的归宿就是化作垫高她起点的基石,还能当真去肖想自己不配拥有的东西不成? 若说二者间唯一共通的地方,大概就是都心有力而无处用,只能待在两门之隔的地方,透过两层猫眼,看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了。 但贺云昇毕竟需要执掌整个贺家,其实能够抽空过来,和沈羡之搭伴闹心的时间不多。 大多数情况,只是沈羡之一人守在空荡荡的家里,每天晚上六点半,准时从出门遛旺财的唐媛手里接过那份季沐子订好,再由她顺路取回的外卖。 他放心不下季沐子,想顺便去她们那边坐坐都不行。 首先季沐子每日基本只靠吃菜叶过活,闻不得如此色香味俱全的饭食,若他真这样做,无异于是在加深节食生活对她的折磨。 其次她也饿得实在没力气梳洗打扮,女孩子都有为悦己者容的小心思,就不是很想让他频繁看到自己这副“丑”样子。 “你多吃点东西,好好照顾自己,就是现阶段唯一能让沐沐感到安慰的事情了。” 唐媛如是对沈羡之说道。 “我说话语气会有点冲,你多担待,今天是我彻底断碳的第十五天,心情很焦躁,旺财在外面和别的狗起冲突,我都想扑过去替它咬对面一口。” 沈羡之:“……” 就……贺云昇一再叮嘱他,至少在季沐子和唐媛各自备赛的这段时间,他得把之前动辄自我封闭,想断联就一声不吭断的社交习惯收起来。 不仅他这边得让贺云昇随时能联系到,一旦唐媛出现什么异常,他也要第一时间让贺云昇知情。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唐媛这连狗都想咬的情况属于异常吗? 是不是她只要没真咬,就涉及不到打狂犬疫苗,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羡之一直是那种完全不懂得如何享受生活的人。 不仅事故后活都要活不起的五年。 成长环境使然,他从前的人生也只充斥着一个又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根本无暇顾及生存之外的个人需求。 而这就导致一些在旁人看来,已经十分毫无质量可言的生活方式,落到他眼里,也仅仅是还好而已。 他甚至不太能理解人为什么会馋一些特定食物。 因为针对饮食的偏好,早在他十岁那年被爷爷接回沈家的时候,就被他出于挑食会不讨喜的考量,花费数月打磨掉了。 于是他终究没有因此“小题大做”地联系贺云昇。 待到几日后,唐媛增肌遇到瓶颈期,不得不进一步提升运动量,依然没有。 到头来,这场明明早有预兆的变故,愣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幸中的万幸,沈羡之向来睡眠极浅,说他完全没有深度睡眠都不夸张,无论身处什么时间地点,皆是一点点动静就能将他吵醒的程度。 因此当凌晨三点半,听闻门外隐隐传来有气无力的敲击和呼喊声,他立刻便从床上惊醒,纵使行动不便,依然在两分钟之内打开了门。 门外之人竟是三日不见的季沐子。 自从她开始为备战模特大赛节食减重,二人通常要好几天才能见上一面。 沈羡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疼过头,势必会夸大实际情况的缘故,但他真心觉得,每次自己得以和她相见,都会看到她肉眼可见地瘦下一圈。 昔日粉润娇嫩的脸颊也积出了憔悴灰败感,走起路来脚步都发飘,衬得纤细娇躯蒲柳一般,不过二十天,就生生饿没了身上生机勃发的精气神。 今夜许是惊慌失措的原因,她的脸色较之三天前更颓靡了几分,走廊的声控灯自上映照下来,惨白得仿佛零落于疾风骤雨间的缟素花瓣。 更有成串的剔透泪珠从乌黑美目中连连坠下,一滴一滴,悉数砸进了沈羡之心口,刹那冲垮了他的全部心里防线。 那一瞬,沈羡之深邃眉眼中的淡漠寡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独属于上位者的锋锐狠戾,眼底氲出的阴沉气息恍若深渊。 他下意识接住了女孩儿跌撞而来的娇软身子,感受到她顺势缠来的体温,非但没再试图推开,反而将人牢牢圈入怀中。 劲瘦有力的手臂比大脑更快做出决断,在她酥软的腰后寸寸收紧,那双较常人略浅的深褐色眼眸则寒冽如星。 “别怕,沐子,没事的。” 男人伸向她的玉白长指指尖微凉,落在季沐子不住颤抖的纤薄肩膀上,赫然成了最妥帖的安抚,春风化雨般拂散了她的慌张和忙乱。 “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有沈哥哥在。” 事发突然的冲击,加上近来忍饥挨饿对身体造成的损耗,季沐子撞来敲门时几乎一阵阵头晕目眩。 此刻总算在他的怀抱中情绪稍定,约莫十几秒,才多少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沈哥哥,帮帮我……小媛她不对劲,她身上好热,已经吐了好多次,现在既用不上力也喘不过气,怎么办,我好害怕,你救救她。”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又一波进展来袭,沈哥哥今天也在痛失进度条。 29 第29章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大哥哥,帮帮我,我好害怕…… 八年前,也有似曾相识的一幕发生,恍若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她惊惧无措地蜷缩在他胸前,眼尾坠下一滴又一滴的剔透泪珠。 片刻怔愣间,沈羡之模糊了回忆和当下的界限。 因她比之过去更加无条件的信任依赖,他仿佛全然忘了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光风霁月,能轻易为她挡掉一切风雨的沈家小公子。 几乎不假思索,男人修劲冷白的手臂将哭泣垂泪的少女深揽入怀,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针对当前的局面做出安排。 当务之急是确认唐媛的情况。 这点对沈羡之来说并不困难。 他名下的资产及人脉触类旁通,就算此时尚且不到凌晨四点,只要他想,仍然能够联系到精通医理的专业人士。 不多时,电话那边的资深医师便通过沈羡之对唐媛症状的精准描述,判断出她应该是训练强度过大导致的横纹肌溶解症。 继而则是安排急救事宜,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在沈羡之有条不紊地规划下,前来接他们去医院的救护车就呼啸而至。 待唐媛被推入急救室,节食多日的季沐子也彻底泻尽了身上的力气。 伴随眼前一黑,她意识不清地直接坐倒在地。 沈羡之欲扶她起来,但自己毕竟双腿全落了遗症,徒劳试了几次,竟都负担不了她的重量。 幸而身处医院,二人周围不乏医护人员,经由一番细致检查,确认她这边除了低血糖外并无其他大碍,才把她安排到不远处的病房里扎葡萄糖。 总之得益于沈羡之的周全布置,此次来势汹汹的紧急事态算是暂且得到了控制。 只是适才搀扶她去病房都要医护人员帮忙,到底使得沈羡之如梦初醒。 他哪里还是曾经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凭这副残废的身体,他分明连最基本地抱起她,都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想到这里,等到季沐子昏昏沉沉地入睡,沈羡之就出于避嫌考量离开了病房。 倒也没走远,就坐在近旁休息区的长椅上,俊美面容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淡漠,全程面色极沉静地听着*医生向他同步唐媛的情况。 确实是急性横纹肌溶解综合征,所幸情况不严重,发现和救治又都及时。 之后只要纠正好体内紊乱的电解质环境,再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一两周就可以痊愈如初了。 医生说着,便试图向他确认更多指标:“沈先生,您方便提供一下唐小姐近期的运动强度和频率吗?我们好对她后续的用药量进行评估。” 医生之前仅和沈羡之手下的某位白手套有过接触,今日被白手套招来救急,自然不会被透露太多内幕。 因此他只知沈羡之身份了得,是那种放眼帝京地界,都相当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看他这位大人物明明自己走路不便,却仍在涉及两个女孩儿的事情上亲力亲为,医生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至少会和她们是那种关系亲近的朋友。 不料沈羡之却被医生问愣了。 而且他不仅在唐媛相关的问题上含糊其辞,当医生转而问他季沐子最近都吃了什么,竟也只在男人那张俊漠优越的脸上瞧见了如出一辙的迟疑。 犹豫好半天,沈羡之想起唐媛提起过,季沐子如今基本靠吃菜叶过活,终是不太确定地说了一个“菜”字。 至于更多,比如有没有额外补充维生素矿物质之类,则一概不知。 那架势,若不是季沐子睡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寻她的沈哥哥,就好像双方真的只是普通邻居。 平时话都说不上几句,今夜他之所以出手相助,无非是人既帅又有钱还心善,学雷锋见义勇为而已。 奉你至星辰 第44节 沈羡之当然并非全不挂心季沐子。 那可是他恨不能将一切美好都奉至她面前姑娘,明知她在用极端的方式节食减重,怎么可能不关心不担忧? 可他既然已经允了她来追,就是做好了一定要守好自己这颗心的决议。 之后她追得煞有介事来势汹汹,几乎是他稍有不慎就会全盘溃退的程度。 尤其她住进他对面后,他动辄就会因她名正言顺的亲近方寸大乱,完全不敢再触及那些极有可能主动拉近二人关系的事情。 因此明明是季沐子在追他,他才是那个有立场关切两个女孩儿生活状态的人,到头来他若想了解些季沐子的消息,却还要仰仗在追唐媛的贺云昇。 什么时候贺云昇忙里抽闲过来,他就会祭出贺云昇大不了也要去和唐媛耍贫的借口,直接将其打发到对门探听季沐子的近况。 ……说起来,唐媛如今给她自己练出了横纹肌溶解症,少说得在医院住三五天,是不是属于他绝对得知予贺云昇一下的范畴? 沈羡之陪季沐子一起吃早餐时,许是见到季沐子又肯香香甜甜地吃饭,他的心情也跟着放晴些许的缘故,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他随后又想到,他如果现在通知贺云昇,那他能怎么说? 凭他对贺云昇的了解,这位帝京生意场上出了名的玉面阎罗百分之百会旧事重提,以他完全没照顾好唐媛为由,强硬要求追加投资入股。 要不,他别主动说了? 反正凭贺云昇在帝京地界手眼通天的程度,自己只要不对这边的动静刻意遮掩,出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届时就算他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自己也可以延续之前的做派,他想说什么自己便听什么,听完什么都不应就好了。 打定主意,沈羡之好整以暇抬起眼来,鸦羽般的浓长睫毛微颤,正撞进季沐子那双尚有几分憔悴的漂亮眼睛里。 沈羡之匆忙收敛心神,浅色眼瞳中的清冷散尽,清隽眉目不禁沾染几分温情:“头还晕吗?要不要再睡一下?” 季沐子摇摇头,小了一圈的白皙脸蛋浮现出沮丧神色。 她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无非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节食造成了低血糖,现在点了葡糖糖还久违地填饱了肚子,精神其实已经好了很多。 不然也不会积蓄起力气,又因为自己和唐媛此次注定要以失败告终的备赛经历生出忧虑。 事业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季沐子是个通透的女孩子,确有做出一番事业的野心,不过也拎得清身体才是革命本钱的道理。 医生已经明确告诉过她了,她这次能没有大碍全仰仗她身体底子好加上阴差阳错就医即时。 如果不是唐媛先出了问题,放任她继续极端节食到那个模特比赛开幕,保不齐她也会给自己作出什么得住院调理的病根。 说白了,身处身体即是资本的领域,她和唐媛全犯了心急的大忌。 因为决定去参赛时都已经不剩下多少准备时间,所以为了能速成到理想的身体状态,不得不超出身体负荷地去饿去练。 季沐子艳丽的眼尾垂落下来:“沈哥哥,我可能参加不了这次精英模特大赛了。” 她说到这里,虽然没再哭,被果汁润泽过的樱唇却扁了扁。 沈羡之微微侧着身,玉白长指在膝头伸直又攥紧,终是按捺住了摸摸她的头,通过肢体接触予以她安抚的意图。 “那就参加下一次的,你才刚入行,能取得现在的知名度,已经做得很好了。” 季沐子“嗯”了声,又屏息思忖片刻,到底伸手扯动面前男人的袖口,直到他不再抵抗她的力道,顺势让她抱住手臂才罢休。 上午十点左右,经过了凶险的一夜,唐媛也缓醒了过来。 同样多亏了前运动员的身体底子,她的各项身体指标都恢复良好。 但横纹肌溶解症毕竟不同于简单的低血糖,所以还得住院观察几天,确定没有反复的风险了,再考虑出院回家。 和季沐子一样,唐媛也是个极其通透懂事的女孩子。 加上自己这次付出的健康代价远比季沐子大,因此没用季沐子劝两句,就坦然接受了二人皆不得不推迟参赛计划的事实。 “真是要生一次病,才能意识到爸妈总和咱们说的那句话有道理,身体健康是1,后面所有都是0。” 唐媛这会儿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过比起昨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的难受,现在的她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下你沈哥哥不只救过你,也救过我了,凭我的姿色,再打以身相许的主意妥妥属于恩将仇报,没办法,虽然舍不得,但只能把我的仙女姐妹送他了。” “哈哈,那我就先替他谢谢你割爱了,但你不许说我家小媛不好看,不信你去抖音看咱俩的粉丝性别比,明显关注你的男生占比更高。” 为了让唐媛躺得舒服些,季沐子帮她编了两个低低的麻花辫,继而越看越觉得可爱,素手纤纤,忍不住在她白嫩嫩萌哒哒的小圆脸上掐了一把。 “脸幼幼的看着超小一只,但大胸细腰翘臀一样不少,对于爱好健身的肌肉帅哥来说,你可是天菜,季霖兮要不是我亲弟弟,我都舍不得把你撮合给他!” 两个女孩儿都是开朗活泼的性格,言至此处便相视一笑,关于比赛的遗憾算是暂时翻篇了。 不过唐媛的话却让季沐子多了些思量,因此笑过后很快又压下弯折嘴角,长睫下的视线雾霭沉沉,似有所想地向病房外投去。 话赶话说到这里,季沐子自然会类比到沈羡之身上。 贺云昇和她透露过一些事。 即使没有具体言说那场致残沈羡之的事故究竟为何,却道其极惨烈,形容沈羡之是在鬼门关七进七出都不为过,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来。 沈羡之曾经那么优秀,季沐子可以理解双腿都落下遗症,势必会令他受到相当沉重的打击。 可她总觉得沈羡之不是那种会因遭逢逆境,而一蹶不振整整五年的人。 他是点亮了她整个青春的亮色呀! 如果没有他的悉心教养,就不会有如今开朗乐观,向阳而生的她。 那些他不厌其烦,一遍遍讲给她的道理,他自己怎么会不懂得呢? 更何况听贺云昇的意思,他当年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活下来的,足以证明他至少在一次次迈过鬼门关时,是怀揣着强烈求生欲望的。 所以,后来是又发生了什么吗? 才致使如今五年过去,他非但没有一点点和自己不再完美的身体和解,还反倒将求生欲消弭到了几乎可以用自毁倾向来形容的程度。 午饭是唐媛和季沐子一起吃的,考虑到不能让她们病人照顾病人,沈羡之在她们吃饭时搞定了护工事宜。 待到下午时分一切就位,仍然身体疲乏的唐媛玩了会儿手机就准备去午睡,沈羡之则及时叫来车,打算也将季沐子送回家休息。 从医院到家的整整一路,沈羡之都没怎么说话。 却一直纵容季沐子依靠,顶着前排师傅的促狭视线,任凭她将白皙小脸枕在他肩膀上,清甜呼吸一下一下,在他修长冷欲的脖颈烙出炽热温度。 季沐子喜欢极了同他亲近,短短二十分钟车程难免意犹未尽。 索性仗着自己是病人,一进单元楼电梯就音色软软地赖着他撒娇:“沈哥哥,你再去我家里陪陪我好不好,我都生病了,你今天就让我多追到一点吧……” 她就是吃死了沈羡之心疼她,嫩白纤指攀着他的手摇啊摇,水汪汪的漂亮眼眸更是直直凝着他瞧。 偏偏沈羡之还真拒绝不了她用这副模样可怜巴巴地恳求,单她眨眼那两下,他的整颗心就跟着颤了又颤。 瞬间空白的大脑无疑已经丧失了思考对策的能力,沈羡之走出电梯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进了家门。 而他这一陪,就生生陪到了傍晚,直至身体仍有些透支的季沐子在他的陪伴下安然入睡,他才撑着僵硬的腿起身,步伐慢而沉地回到自己家。 鉴于家里的布局简单到根本不需要记,沈羡之向来没有回家后立刻开灯的习惯。 不料此时他才刚踏出玄关,客厅的灯就骤然亮起。 待他浅折俊隽眉心,渐渐适应了眼前突如其来的光亮,便看清了那个稳坐于他客厅沙发的男人。 正是神情间愠色正浓的贺云昇。 疑似刚从什么重要的商务场合脱身而来,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工整笔挺,更衬得他这位西装主人周身气压阴沉冰冷。 凭贺云昇在帝京生意场上杀伐果决的一贯做派,他若是这样出现在别人面前,那人百分之百会慑于他的威压,骇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但沈羡之就不是“别人”。 他早已做好准备破罐破摔,因此淡若远山的眉目没有丝毫波澜,只和没看到贺云昇这个大活人一样,兀自走到沙发的另一侧坐下。 骨节明晰的长指抄起扶手上的烟,举手投足轻描淡写,相当气定神闲地磕出一支。 “沈羡之,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我是不是一再交代过你,她有任何情况,我都要第一时间知情!” 见他又祭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贺云昇隐忍至今的怒火终于磅礴而出,俨然是要向他兴师问罪的意思。 “结果你就用这种方式对待兄弟的嘱托?她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我堵门找你讨说法,你还是一句解释没有?” 沈羡之稍微仰了仰头,玉白喉结凌厉分明,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来。 从贺云昇的角度望去,只见他俊漠寒凉的侧颜缭绕于浅白的烟雾中。 清冷音质随即溢出薄唇:“没脱离沈家前,我按照辈分敬你是叔,待与沈家再无瓜葛,我本就无意再同你们任何人有牵扯,是你偏得认我这个兄弟。” 沈羡之言下之意再明晰不过。 二人的兄弟关系不过是贺云昇的一厢情愿,贺云昇拿他当兄弟是贺云昇自己的事,他没有礼尚往来,也给予贺云昇同等兄弟待遇的义务。 讲真,若只瞧表面,听取沈羡之的一面之词,他们之间的“塑料”兄弟情的确如此。 然而事实却是贺云昇死皮赖脸地认下沈羡之这个兄弟之后,贺家才逐步坐稳了帝京第一豪门的位置。 贺家老爷子也得以安心退休,将硕大的家业完全交至幺子贺云昇手里。 贺家人丁兴旺资产繁多,即便不似沈家,能彼此反目到为夺家产闹出人命的程度,但也多方势力盘根错杂,子辈孙辈的能力良莠不齐。 五年时间,贺云昇每每分身乏术,都是沈羡之不声不响地替他查缺补漏,不知帮贺家挽回了多少次重大损失。 丝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他帮衬,贺云昇绝不会如此迅速顺利地和贺老爷子完成权力交接。 至于沈羡之为什么执意不认,倒和他对待爱情的态度如出一辙,他自觉已是个废人,生怕亲近关系会拖累绑架那些真心待他的人。 于是逃避,碰上季沐子和贺云昇这般执意不肯放弃他的人,就干脆各论各的。 贺云昇不是铁了心拿他当兄弟,季沐子不是偏要追他吗? 他就任他拿任她追,俨然一派“随便你们折腾,等折腾够了,意识到我不值得了,再自己撤”的架势。 忆起过往五年的种种,贺云昇被他气笑了。 “沈羡之,你是什么娇妻文学的爱好者吗?好好的朋友不要,好好的恋爱不谈,就喜欢你逃,让别人追,你再插翅难飞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沈哥哥,霸总只对外,对内是娇妻!一人就可以演整个娇妻文学~感谢在2024-07-2717:38:01~2024-07-2916:1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功名半纸,风雪千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 奉你至星辰 第45节 第30章 ◎抱抱她,给她揉肚子。◎ 用一句话概括曾经风极一时的霸总娇妻文学: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结合沈羡之如今的社交模式,他自然是稳坐娇妻位的那个。 包括贺云昇在内,现在仍舍不下他的旧友们还真都是霸总,流水的霸总铁打的他,他们都中了他的毒,病入膏肓。 沈羡之吸了口气,想到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再怎么好汉不提当年勇,也曾是这伙霸总中的一员,素来从容淡定的神色破功稍许。 “你别说的像是我欲拒还迎一样,我本就无意再和你们中的任何人产生交集,之所以现在还守着这条烂命,是因为沐子和旺财需要我。” 贺云昇“呵”了声,唇角微折,溢出有些阴阳怪气的腔调。 “他们需要你什么?是季沐子需要你成就她的事业,还是旺财需要你雇人养它?凭你这副躲躲闪闪,自己都快活不起的德性,你觉得你能做好吗?” 沈羡之瞬间语塞,手中的烟刚好燃尽,待周围的烟雾散去,他眉宇中的锋锐便再无遮挡,愈发凸显出侧颜轮廓的清冷凌厉。 贺云昇沉下眼中的怒意,音质淡淡:“有季沐子陪着,旺财已经不用你操心了,你不妨和我说说,你还希望为季沐子达成什么?” 沈羡之将薄白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不消如何思忖,便脱口而出:“给她想要的一切,奉她至山巅,谁都不可欺。” “那她想要你呢?”贺云昇觉得沈羡之的论调简直不能更自相矛盾。 沈羡之冷冽的声色裹挟似雪寒意,半晌才叹:“我护不了她一辈子,她不会一直想要我。” 贺云昇睨他一眼:“然后你就成了她的意难平,事业,名望,爱情……她以后拥有越多,就越会记挂那个让她平白付出努力,最终却落得一场空的人。” “你胡说什么?”沈羡之脸色冷沉,眼风虽淡,却透着颇叫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可惜他不吃贺云昇那套,贺云昇自然也不会任他拿捏:“我可不是胡说,你平心而论,你期待帮季沐子达到的状态,是不是贺爷我这种?” 贺云昇是贺老爷子的老来子,五十二岁那年才得了他,家中八姐大他十岁,几乎是跟着侄子侄女们一起长大。 因此身份上可能与他相较的兄姊皆较他年长太多,年龄上相仿的又和他差着辈分,得恭恭敬敬地尊他为九叔。 这就致使他的整个成长过程极尽养尊处优。 加之他各方面都天赋极高,容貌也集贺老爷子和老夫人所长,可以说在他十六岁遭逢沈羡打击之前,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从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沈羡之的眉头皱了下,冷星般的眼眸无悲无喜:“所以?你是想说,和我这个废人较劲是成为你这种人生赢家的代价?” 讲真,沈羡之至今无法理解贺云昇为何执着于他。 少年时期是执着于与他在各个领域一较高下。 后来他被沈家人暗算,贺云昇非但不为人生重归圆满感到开心,还愤愤地欲倾贺家之力为他报仇。 就让他发自内心地感觉自己和这种人生赢家思维有壁,若给他贺云昇的命,他才不会无视那些已经拥有的,去专门盯着令自己不自在的东西不放。 贺云昇轻摇头:“不特指你,你细品就会发现,我这样的人生赢家说白了就是贱,越是得不到手的东西,便越是抓心挠肝地想要。” “唐媛也是?”沈羡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玉白长指又擎起一支烟,“难怪你至今还没有明目张胆地追,怕追到手,就没那么喜欢了?” 贺云昇不置可否:“之前确有这方面顾虑,但现在不会了,还得感谢你,不因为你的隐瞒急这一遭,我也不会意识到我对她才不是那么肤浅的感觉。” 绕了一圈,听闻贺云昇又将话题绕回来,沈羡之叼了烟却没点,修长指骨漫不经心地转着火机。 “在来你这里之前,我去了趟医院,确定了两件事。” 贺云昇见他又不说话了,主动和他同步起自己这边的进展。 “首先,唐媛没多喜欢季霖兮,无非瞧那小子好看,觉着能成不亏。其次,季霖兮至少目前还对她无感,倒是你家季沐子,比两个当事人热情更高。” 沈羡之纤长浓密的乌睫扫过眼底,谪仙玉塑般的俊颜颔了颔。 “那你以后不要再拿我当兄弟了,她既然想让唐媛和季霖兮在一起,我就会想办法助她得偿所愿。” 贺云昇明白他说这话是在回敬自己适才的阴阳怪气,因此不怒反笑。 “别啊,兄弟我能不能顺利脱单,还得靠你帮倒忙呢,你本身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意难平,再凭你这畏首畏尾的帮衬方式,你帮什么,她就得黄什么。” “贺云昇,你是又想对我宣战了吗?” 头顶白炽灯的映衬下,沈羡之的神情格外沉冷。 “你就那么想试试,若我打定主意去帮沐子撮合唐媛和季霖兮,你还能剩几分胜算?” 贺云昇满不在乎地挑了下眉:“爱几分几分,也随便你怎么帮,唐媛对季霖兮有好感,季霖兮却回以无视的态度,就足够成为我先下手为强的理由了。” 话音稍顿,贺云昇不无内涵地道:“我没你那么狠的心,你舍得你喜欢的女孩儿付出感情却毫无回应,我可舍不得。” …… 贺云昇说完,就径自起身,玉面阎罗的气场尽显,格外嚣张跋扈地撞门离开了。 剩下沈羡之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约莫五六分钟,才勉强整理好繁杂思绪,白皙修长的玉指带着颤意,燃着那支已在唇间含了良久的烟。 ……你会成为她的意难平。 ……一旦成了人生赢家,越是得不到手的东西,便越是抓心挠肝地想。 ……你舍得你喜欢的女孩儿付出感情却毫无回应,我可舍不得。 伴随烟雾再次袅袅升起,沈羡之低低咳了数声。 他本就瘦削得过分,一番咳后,苍白面颊便氲起几分病态潮红,令他深邃俊隽的五官凸显出颇具穷奢极欲气息的颓靡昳丽。 堪堪止住咳,沈羡之凝望着指尖明灭的猩红火光,脑海中不断交替闪现着贺云昇的这三句话。 他不想承认,不过凭他对季沐子的了解,却又不得不承认,贺云昇所言大概率是事实。 在应允她来追时,他打定的主意是守好自己的一颗心,然后静静等待她追腻了,想通她自己值得更好归宿的那天。 可明明早在他同意的那一刻,她就无比坚定地发出宣言,言辞凿凿地说她才不会腻,在她心里,也不存在比他更好的人。 沈羡之有自知之明,他一个连抱起她都是妄想的残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最好”二字沾边。 可她追他至今已两个多月,却无时无刻不在践行这两句话。 脱离了大学相对闭塞的环境,也没了李湛锲而不舍地宣示主权劝退其他追求者,初入模特行业的季沐子着实招来了不少桃花。 有工作期间合作的男模特,有初见她便惊为天人,直接将奉她为灵感缪斯的服装设计师,甚至还有阅美无数,在某时尚杂志稳坐主编席的资深女编辑…… 时尚圈思想开放,从来不乏性取向小众的从业者,像季沐子这般艳光四射的大美人长相,放之圈内,绝对是斩男又斩女的存在。 可不管对方是谁,条件如何,她都会予以统一答复。 她有喜欢的人,正处于追求中,除了她的追求对象,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 当然,季沐子深知沈羡之会拧会自觉不配,不可能主动同他谈及自己在外很受欢迎。 之所以沈羡之会得知。 无非是因为她身边大到自家公司的挂名执行总裁,甲方指派的项目负责人,小到mcn,工作生活助理,清一色都是对沈羡之言听计从的白手套而已。 沈羡之的确会拧会自觉不配,但拧过自卑过,得知她无意,却又会相当矛盾地松下一口气。 继而立刻担当起避免她继续受到骚扰的大任,让下面白手套把那些听不懂人话,尚存越挫越勇念想的追求者们料理得明明白白。 沈羡之并非没设想她会一直延续这份心意,只要他一天不应,她也就一天继续追。 可他随后又想到,真若如此也没什么大不了。 三年,五年……待他铺平了她的路,安排好她的未来,正如贺云昇所言,有她在,旺财也会生活得很幸福,届时就没什么需要他活着去做的事情了。 他这样一个被整个帝京上流圈默认为活不久的残废,一旦彻底失去求生欲的支撑,应该还挺容易撒手人寰的…… 沈羡之掐算过完成这一切所需的时间。 那时她也不过二十六七光景,正是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好年岁,样貌或许会比现今更添几分风韵,各方面的思想观念也会趋于成熟。 加之名利场上不乏声望,事业领域小有所成,完全有资本寻个足以与她匹配的人,在感情方面重新开始。 只是,他确实没考虑过等他人不在了,她还会始终将他当成白月光,即使以后有了真正的恋人,依旧要记挂他一辈子的情况…… 沈羡之为以上思索忧心的几天,贺云昇那边倒是进展得相当顺利。 纵使沈羡之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拜托他这样的事,但贺云昇吃准了他如是所言,沈羡之也不可能实事求是跑来揭穿他的盲点。 果断在唐媛面前编纂了一出沈羡之分身乏术,索性把她全权托付给他看顾的理由,成功为他天天来医院晃寻到了合理的借口。 虽然唐媛仍旧一口一声“叔”地叫他。 虽然二人的外表年龄属实相差悬殊,以至医院中的医务人员一度以为贺云昇是唐媛的亲叔。 但很快,他又等来了第二个重大利好消息。 那就是被他虚空锁定为情敌季霖兮,还没有正式上线,就彻底下线了。 这其间自然有所玄机。 季霖兮性格长相都是唐媛的菜,季沐子又一直有意撮合唐媛和季霖兮。 之所以迟迟没有付诸实际行动,倒不是怕季霖兮嫌弃汤圆并非那种传统意义的大美人,配不上自负拥有盛世美颜的他。 纯粹是季霖兮和季沐子一样,也在心口点了颗朱砂痣,窗前垂着片白月光。 事情还要从他十三岁那年说起。 彼时他应平素关系要好的同学之邀,第一次出了cos去逛漫展,也是人生首次穿着全套女装出现在公众场合。 结果毫不意外地出了意外,当年尚且脸皮薄的他紧张之下喝多了水,中途想上厕所,又被生生卡在了男女厕所中间,好悬没被憋哭尿裤子。 用季霖兮自己的话说,他和季沐子属实是一家人进一家门,在被英雄救美方面也颇有家学渊源。 同样是面临生命和尊严受到双重威胁的险境,然后他也遇到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个子不算高,但又冷又甜,又奶又飒。 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猫眼慵懒且性感,眼角下勾而眼尾微扬,不笑的时候气场凌厉,微微一笑就是甜御天花板,有种野性和优雅兼而有之的美。 只可惜除了他本人,季沐子全家都不认为他的神仙姐姐和沈羡之具有可比性。 毕竟沈羡之是实打实从那伙霸凌季沐子的校霸手中救了她,而后又花费三年时间,细致耐心地陪伴季沐子成长。 一点点将她从昔日迷惘自卑的小女孩儿,教养成了后来自信阳光的美丽少女。 而季霖兮的神仙姐姐甚至全程都没搞清楚他的真实性别。 所谓救赎也不过是当时将他带进女厕所解决生理需求,事后又认真端详了他半天,一本正经地称赞他生了张伟大的脸而已。 对季霖兮造成的积极作用倒不是没有。 奉你至星辰 第46节 他那会儿正处于前途未卜的倒仓期,一度消沉得终日闭门不出,连学都不怎么去上。 打那之后竟突然释然,醍醐灌顶一般,意识到自己哪怕没了嗓子也还有脸。 要知道这可是一张被仙女誉为伟大的盛世美颜,和嗓子相比,难道不是嗓子才属于锦上添花吗? 所以倒仓倒不好又如何,他已经有了这么优秀的脸,还要什么嗓子,要啥自行车? 怎么说呢,鉴于他后来明明倒仓成功,却依然比起那副好嗓子,更加宝贝一张脸的事实,季沐子和爸爸妈妈都觉得其实消极影响大于积极影响。 而且他和他的神仙姐姐在这次惊鸿一瞥后也没有再见过面。 与季沐子及沈羡之的情况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正因如此,季沐子才自己等归等,却始终对季霖兮将沈羡之和他的神仙姐姐混为一谈,铁了心要姐弟俩做伴,一起静候和初恋重逢的行为嗤之以鼻。 后来读了大学,刚好唐媛这个舍友兼闺蜜钟意季霖兮的脸,又对谈恋爱一事相当佛系,季沐子便和唐媛做了口头约定。 若等这小子走出青春期幻想定性时唐媛还没遇到更喜欢的人,且仍然有意进一步发展,季沐子就着手撮合二人。 然而令她们都没料想到的是,计划再周全也永远赶不上变化,意外也真的会比明天更先到来。 在季沐子和沈羡之重逢的五个月后,季霖兮居然也走起了和亲姐如出一辙的桃花运,与他那同样五年未见的神仙姐姐再续前缘。 虽然小姐姐比他大了足足十岁,不过二人疑似都不认为年龄是问题,如今才相认半个月,进度已然起飞到能将季沐子这边按头打。 见她和沈羡之依旧卡在追求这步迟迟没有下文,季霖兮果断截来聊天记录向她炫耀。 虽然也没什么确定关系的表达,但短短半个月,小姐姐对他的称呼已经从“霖兮”变成了“霖霖”,甚至还会偶尔用下“霖宝”这个暧昧意味十足的叫法。 眼看即将成为大学生的季霖兮如此春风得意,两位走出大学还不满三个月,就事业爱情双双遭遇瓶颈的“小女孩儿”“轻轻”地破防了。 唐媛还好,至少有贺云昇陪她贫。 虽然贺云昇安慰她的方式也很欠揍就是了。 比如“他等不到他那个大姐姐,他姐才考虑推你上去补位,你就不觉得他们姐俩是在拿你备胎吗”。 以及“什么?你自愿?认为万一补上就血赚?你要是追叔叔我这种完美男神,我还能当你逻辑自洽,就那空有张脸的小屁孩儿,你补不补上都血亏”。 还有直戳唐媛痛处的“行了,他摆明就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他等那姑娘大他十岁呢,人家偏好年上大姐姐,光年龄是大姐姐不够,长得也得像大姐姐”。 说到这里,他不忘顺势再拉踩前情敌一波“你听叔叔一句劝,我做生意见的人多,凭我的识人经验,这小子邪性得很,你没让他叨到手保不齐是好事”。 总之,他的每句话在唐媛听来都槽点颇多,或许是时不时便被勾起一波吐槽欲的缘故,唐媛好像也没什么心思难过了。 两厢对比,倒是季沐子更惨一些。 恢复正常饮食的第三天,季沐子那由于之前极端节食,而生生推延了一周的姨妈虽迟但到。 继而也平生首次体味到了生理痛的滋味。 吃药都不怎么管用,下腹就仿佛坠了颗千斤重的秤砣。 她每动一下,五脏六腑便也跟着抽痛一下,一下一下,说是肚子里被人塞了个大功率搅拌机都不为过。 她之前来姨妈是完全不痛的,因此也基本没什么异常的情绪波动,可以说除了多垫一层姨妈巾,平时怎么样,生理期就还是怎么样。 这次许是疼得有些恍惚了,再看季霖兮发来的那些聊天记录截图,就不由地越看越委屈。 下意识地,她点开了和沈羡之的聊天界面。 莹白指尖长按住发送语音的按钮,一条一条伴着轻软嘤咛的消息发送过去。 “沈哥哥,我来姨妈了,肚子好疼,好疼好疼。” “我好难受,好想哭,你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我想让你给我揉肚子,想抱抱你。” “你让我抱嘛,*有沈哥哥抱,肚子就不疼了。”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沐子:没人比我更懂撒娇!感谢在2024-07-2916:19:00~2024-07-3117:1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功名半纸,风雪千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 第31章 ◎当我男朋友,血赚不亏!◎ 要他陪,要揉肚子,要抱…… 这真的能算进她在追他,而他因为对她做出过承诺,所以除了答应告白,其他事情必须有求必应的范畴吗? 沈羡之不蠢情商也不低,就算由于对象是季沐子,他时常任凭她模糊追求和交往的界限,但这次真是不存在模糊余地了,明显是情侣之间才能做的事! 道理虽如是说,沈羡之却还是在一分钟后叩响了季沐子家的门。 素色休闲衬衫直系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深灰色的长裤勾勒得身形修长笔挺,走廊里声控的顶光自上打下,纵他神色冷沉,也谪仙玉塑般矜贵俊美。 听见敲门声,季沐子心知是他,便手机往旁边一丢,撑起倦怠的身子去开门。 自从上次害得沈羡之流了鼻血,她就不敢在他面前穿得太少太薄了。 今天却苦于被生理痛折磨,实在懒得另换衣服,索性直接穿着身上那件红底碎花的吊带睡裙拉开了门。 她皮肤白,五官生得秾艳旖旎,美貌极富冲击感和攻击性,极适合那种常人难以驾驭的正红色,无需施粉黛就像极了绽放于盛世的明丽玫瑰。 今日的睡裙上点缀了碎花,又平添了几分专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清纯少女感。 乌发略微杂乱地散在肩头,搭配那张较平日亏了不少血色的苍白脸颊,简直让沈羡之一眼望过去,就不由晃了心神,呼出薄唇的气息愈滞愈热。 偏偏季沐子此刻也没了刻意同他保持距离的力气和兴致,见到他的人,立刻就撒娇意味十足地缠住他的手臂。 生理痛在她身上折腾得出薄薄一层细汗,隔着两层布料,也叫沈羡之格外清晰地体察到了少女放肆灼来的湿润体温。 寸寸熨帖过他小臂皮肤的同时,也层层消弭着他早就动摇不已的意志力。 季沐子却好像全无所觉,不仅将他带进自己的卧室,还半点不见外地再次蜷回床上。 两条纤细长腿不一会儿就将睡裙磨蹭到了腿根位置,见他面色越来越僵,又指着床边的位置让他坐。 沈羡之此时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怀疑季沐子就是在仗着他今天更加无法拒绝磨他,而且证据确凿。 沈羡之修长冷白的指骨紧攥入掌心,哪怕注定无谓,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一下抵抗:“沐子,我是个正常男人。” 纵使他天赋异禀,对生理心理欲望的掌控力天生较常人更强,以至事故后沈家人一度怀疑他同样伤到了那方面,顺势在外诋毁他短命绝后…… 但喜欢的女孩儿这般诱惑还熟视无睹,他的定力真没有坚[和谐]挺到如此立地成佛的程度。 季沐子二十二岁了,家中又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自然明白沈羡之想要表达什么。 却偏不打算放过他,见他不依,微微垂落的艳丽眼尾立刻揉起浅淡的胭脂色,把一张白皙精致的脸蛋衬得尤其我见犹怜。 于是沈羡之再次破防,被她逼得无法,只能顺从她意,深深吸了口气,英勇就义似的,老老实实去到她指定的地方坐好。 当然,为了避免沈羡之一会儿又把自己煎熬出血光之灾,季沐子也没有做得太过分。 雪白纤细的手打身边扯来一张小毯子,盖住了肚子连同膝盖往上的部位,确定沈羡之能够适应如今的强度,才又一次加码。 季沐子说话时轻轻歪着头,乌亮的眸中眼波如水:“沈哥哥,我的肚子还是好疼,要你给我揉。” 她这话一出,尚且如坐针毡的沈羡之下意识就想向床角避开,左侧脸颊朝向季沐子的方向,耳垂上那颗小而精巧的妖痣红得滴血。 无奈季沐子这般要求也有充分的理由,她将自己刚刚发过去的语音又播了一遍给沈羡之听。 言下之意再清晰不过,我让你过来的时候就说好了要陪,要抱,要揉肚子,你既然来了,难道不是默认要答应上面的所有条件吗? 有理有据,无从反驳。 沈羡之迟疑间便被她扯去了手,隔着毯子和睡裙,半推半就地覆在了她小腹的位置。 那么,真的要揉吗? 沈羡之顶着一张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面容,脑海里的思绪却乱成了麻。 玉白长指既不能抽走也不敢落实,倒和他飘浮不定的视线颇具异曲同工之妙。 都只敢虚虚悬在她曼妙纤瘦的身躯上,堪堪维系着他那道早已摇摇欲坠的最后底线。 沈羡之无疑已经拿出了全部意志力去严阵以待,修劲手臂上的肌肉越绷越紧,渐渐便连颤抖的指尖都凝出一层薄汗。 然而他这般如履薄冰,季沐子却表现得全然不领情,樱唇扁了又扁,语气尚带着几分真情实感的幽怨。 “你这哪里是好好揉肚子的态度,不仅动作敷衍,手还这么冰,简直是从心理到生理的双重嫌弃,我真肚子疼,只有今天而已嘛,不能对我多点温柔吗?” 她说罢,沈羡之伸出的右手就被她用双手按着,生生往自己腰腹处压实了几分。 二人指尖的温度也随之交叠在一起,不知不觉就灼热了他那只冷玉般寒凉的手。 季沐子这才稍微满意了一些,见他暂且歇了找契机抽身的想法,娇嫩唇瓣溢出清软悦耳的嘤咛声。 如此亲密的互动,除了他确实没有答应她的告白,分明已经把那些成了情侣才能做的事做遍了。 想到这里,沈羡之清隽的眉心拧起,手上动作没停,想说的话却哽在唇齿间,数度欲言又止。 由着他揉了会儿肚子,季沐子看他今日走路还算稳,腿疾也没有复发的征兆,就提出让他再去帮忙煮些红糖姜枣水。 食材在冰箱里一应俱全,他只管清洗一下丢进养生壶就好,没什么技术难度。 出乎季沐子意料的是,沈羡之这个进户数年连燃气都没有开通,又全靠方便食品过活五年的人,居然并不是完全不会做饭的。 非但不是不会,他切枣去核,剁姜成片的刀工还极其精湛。 也没有只遵照她的要求,将所有食材一股脑丢进养生壶里煮水,而是先用红糖、姜和牛奶煮了乳茶,又洗了些小米,加入红枣、枸杞和桂圆做粥。 他仍然站不了太久,所幸季沐子家不缺椅子,等待乳茶和粥煮好的时间,他就把椅子搬进厨房坐下等。 纵然干着为人洗手作羹汤的活计,也尤自带着清傲矜贵的气场。 适才为了洗切食材方便,他解开了两颗衬衫袖口,露出的半截腕骨锋锐感极强。 俨然是身形过分瘦削都无法折损半分的凌然风姿,整个人精致优雅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许是之前吃下的止痛药起了效,又或许是之于她来说,沈羡之本人便是最药到病除的存在。 奉你至星辰 第47节 季沐子趴在厨房外看了一会儿,秀气鼻尖嗅着格外诱人的粥香和乳茶香,竟觉得小腹处刚刚还令她死去活来的生理痛凭空减轻了不少。 于是便好整以暇,顺势又生出些玩闹心思,雪白足尖轻轻点在厨房的暖色瓷砖上,莲步款款,衔着几分俏丽灵动,翩然栖至沈羡之跟前。 然而不待她先开口说什么,男人素来寡淡凉薄的视线就锁在了她光裸的足背上,眉峰浅浅蹙起:“肚子又不疼了?穿鞋去。” 季沐子“哦”了声,嘴上应得听话,脚步却动也不动。 直到他无奈起身,亲自折回卧室去帮她拿拖鞋,她才也乖顺地听从安排,不再赤脚沾地,端正去到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好。 不多时,沈羡之拿着她的拖鞋去而复返。 男人像是将一辈子的温柔都用尽在了她身上,拖鞋拿在手里,极细致耐心放至她脚边,俯身下去的动作肃穆虔诚,落入季沐子眼中的侧颜俊美如画。 季沐子托着腮笑得眉眼弯弯,格外心满意足的模样:“沈哥哥,我发现你腿不疼的时候,也是可以蹲可以跪的哦!” 她说着,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轻晃到他眼前,趁他还没起身,莹润的脚趾点向他刚刚放下的拖鞋:“帮我穿。” 沈羡之没有拒绝,疑似是今日已经突破了太多底线,索性破罐破摔了一般,冷白玉质的手指重新拾起地上的卡通拖鞋,一只一只递给她穿。 季沐子垂目望他,但见通透厨房照进的日光镀在他身上,勾勒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得益于他那三年的悉心教养,她早已将青春年华的自卑怯懦褪去,成长为了一个优秀而自知,也坚信只要自己有所意愿,就可以做得更好的女孩儿。 因此她倒不会生出诸如若他没有经历事故,不配之人就成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她也毫不怀疑,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她大概率等不到他对她感情变质的这一天。 毕竟他曾经那般光风霁月,爱慕他的优秀女孩儿数不胜数。 哪怕他顾虑自己出身寒微,会秉承有先立业再安家的观念。 但凭他的能力,也不太可能熬到三十岁,将她都熬成了足以与他相配的大姑娘,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季沐子觉得,他一旦喜欢上了谁去确定恋爱关系,中途谈崩再分手的概率也很低。 首先,沈羡之本身就是那种对待感情尤为慎重的人。 这点从他明明很喜欢她,却因为自觉不配,于是拼命压抑这份喜欢就可见一斑,如果无法保障对方的幸福,他绝不会贸然开启一段前途未卜的恋情。 其次,季沐子也不认为哪个女孩儿若被他如此喜欢着,还会舍得和他分手。 依然是现身说法。 她这个仅仅和他互相喜欢,一天恋爱都没谈过的人,都在接连碰壁后,产生过大不了维持这种关系,他既一辈子不娶,她也干脆一辈子不嫁的想法。 思及此处,季沐子愈发心绪动容,卷翘长睫微微颤着,望向男人那触手可及的昳丽面容。 “沈哥哥,我穿进了你递来的鞋,就证明我是你要找的人,你又不是不能跪,等求婚的时候,咱就把拖鞋换成戒指,按照今天的流程场景复现一遍。” 沈羡之帮她穿好了鞋,听闻她这般明目张胆的“调戏”,竟没像平时那般逃避躲闪,只幽幽抬起深邃眼眸,凝向她颊边隐隐含着促狭之意的梨涡。 季沐子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一时也愣住了,娇美面容上的笑意来不及收,就那么略有些僵硬地挂在脸上。 彼此对视半晌。 一旁煮粥的电饭煲和煮乳茶的养生壶先后传来烹饪结束提示音,沈羡之便先移开视线,起身洗过手后,去为她盛粥倒乳茶。 “……小羡,给妈妈端过去,妈妈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要乖一点,别惹她生气,听到没有?” “……过来,爸爸教你怎么煮,以后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可不能只动嘴皮子,除了让人家多喝热水就不会别的。” “……教咱儿子当老婆奴怎么了,娶来老婆却不疼,那还算什么男人?” “……我得把咱家小羡培养成和我一样的好男人,这样等他遇到你这样的好女孩儿,也才不会辜负人家。” “……蓓芝,其实小羡越长大,我就也越庆幸当初脱离沈家的决定,他不会再经历那些我们经历过的事情了。” “……他这么聪慧懂事,若真长在沈家的高墙大院,定会小小年纪就背负起家族给予的压力,我就是这样长大,直到遇见你,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沈羡之的母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贫苦小镇考出来的姑娘,遇到父亲之前几乎连饭都吃不饱,即使后来一直被父亲敦促着调理,依然体质很差。 每逢一个月最特殊的那几天,严重时甚至会疼得下不了床。 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会看到父亲甘之若饴地为母亲做这些。 一开始只是在一旁看,饶有兴致地听父亲教,渐渐就也学会了怎么做,能够在父亲工作繁忙的时候,替他好好地照料母亲。 彼时尚且年幼的沈羡之从未想过,他会有朝一日回到那个令父亲讳莫如深的沈家,主动背负起那些父亲曾万般庆幸他躲过的东西。 而他也“自食恶果”,不仅没在父亲过世后护得母亲一世周全,当他真正遇到了那个想要疼爱一辈子的女孩儿,还一并失去了不负她心意的资格。 哪怕想要对她好,也只能像今天这样,一边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欲念,一边对她的直白示好视而不见,煎熬自己的同时也寒她的心。 沈羡之这几日一直在扪心自问。 这样继续放任她追,是否真能如自己设想的那样,等到她追腻了也玩够了,自会离他而去,然后再无留恋地走上那条由他铺就的康庄大路。 从十四岁到十七岁,在她人格形成的关键时期,正是他陪伴她一起走过的。 自己教养大的孩子,秉性如何,沈羡之再清楚不过。 若她是那种将告白当玩闹,将感情当儿戏的女孩儿,早在他杳无音信的五年间,她就会毅然将他抛之脑后,根本不会日思夜梦地怀念那么久。 所以他如果一直不让她追到,至少在他活着为她铺路的这几年,无论其他方面如何一马平川,他也始终会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而等到没有他的那天,疙瘩就会变成刺。 她的余生那么长,他只希望她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愿。 不想她以后每每想起他,就会忍不住遗憾,是不是她哪里没做到位,才致使他到死都不敢承认对她的喜欢。 就在昨天晚上,他难得主动一回,给大概率身在医院尬撩唐媛的贺云昇发了微信。 一条条利害分析列举过去,让贺云昇站在既成人生赢家的角度,帮他拿个决断。 关于暂且应允的好处,沈羡之找到了不少。 比如上述所言的不愿她留有遗憾。 又比如某种层面来说,这样好像也能更有利于她的未来发展。 事业方面,他再为她站台撑腰就无需遮遮掩掩。 帝京上流圈皆知他是个短命绝后的残废,亲缘淡薄到仅剩下存着血仇的沈家人,资本掐在手里,妥妥是有命赚没命花的主儿。 因此平素也不会主动同任何人交好,可以说身后没有任何顾及和拖累。 那么当她作为他存活于世的唯一意义和理由出现,所有人就会清楚他为了她什么都做的出来,足以成为她当下便可以放肆追梦,无人可欺的资本。 至于感情方面,他也会尽他所能,给她最极致的宠爱,拉高她对恋爱和恋人期许的上限。 如此,待他撒手人寰,已将她奉至山巅的那天,一些连他这种程度都做不到的不配之人,才不敢妄念肖想于她。 她再选,也只会大浪淘沙,找到一个真正能配上她所有美好的人,度过幸福圆满的一生。 沈羡之前后给贺云昇发了十几条消息,说是让他帮忙拿主意,字里行间却分明彰显出自己主意已定。 贺云昇瞧得透彻,却看破不说破,只在予以他肯定答复后,出于提升他和季沐子恋爱体验的考量,又语重心长地多劝了几句。 “阿羡,有一点你得想清楚,你来当她的后台,想让她活得放肆,你自己就不能再继续佛了,所以除了为她,你不妨也让自己放肆地活一次。” 这些话,贺云昇是通过语音消息传递过来的。 “三年,五年……你既然觉得自己不剩几年好活,莫不如趁临了大闹一场,不仅你能爽,让这辈子不至于太操蛋,她日后回想起你,也不会太心酸。” 将粥盛碗端上餐桌,沈羡之终是下定了决心。 长指擎着杯乳茶,他缓步来到她面前。 就这样垂目注视她半晌,素来淡漠无温的棕褐色眼瞳里迟疑褪尽,徒留一丝深邃幽沉,隐隐有温柔克制熨帖其中。 “沐子,你追了我这么久,还希望我答应吗?” 沈羡之此言一出,无疑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将要更进一步,可身体却停在距离她三十公分的位置,仍在二人间保留着毫不逾越的社交距离。 他想,在一起归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圆满她的念想,让她给他一个名分而已。 他必须心中有数,自己又陪不了她一辈子,因此过于亲密的举动仍得尽量避免,真正涉及底线的东西更是绝对不能碰…… 沈羡之心念如电转,已然权衡起能做与不能做的界限,不料正思索间,工整衣领突然受到一股向下拖拽的力道。 待他从繁杂思绪中抽离,只见她甜软的樱唇已然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贴合到他唇上。 沈羡之一骇,一贯谪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俊漠面容顿时沾染几分惊惶。 无奈一切为时已晚,他素有旧疾的双腿根本不具备生扛住她的力气,进而稳住重心的能力。 得亏于他而言,失去平衡摔倒也是家常便饭。 因此好歹凭借应对类似情况的优秀反应速度,及时将玉白双手向前撑出,越过她直接抵住她身后的餐桌,才堪堪叫停了这记无疑属于越界范畴的吻。 “别闹。”沈羡之溢出薄唇的语气无奈至极,俊隽眉心折出深刻痕迹。 只是季沐子不仅不怵,还相当促狭地眨动了一下卷翘睫尖。 继而便乍然挺身而起,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将一记轻浅啄吻送至他侧颊。 “没闹,反正你即将答应我的告白,看在我之前等了两个多月,两个多月前还等了五年的份上,刚才那下就当是提前几秒赊给我的吧。” 季沐子毫不遮掩自己就是在强词夺理,伴随得偿所愿的笑意漫上眼尾,一张清艳旖旎的少女面容被映显得格外娇俏甜美。 “放心,我这么喜欢你,肯定不会让你亏,等你答应完,正式成了我男朋友,就立刻允许你还回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再次痛失进度条23333~ 32 第32章 ◎天残地缺的老男人碰瓷。◎ 季沐子乌眸晶亮,旖旎眼波流转间,一双澄澈美目之中只映照一个他。 沈羡之如受蛊惑,竟慢慢俯下[和谐]身,直至俊美面容欺至距离她不足二十公分的位置,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他当即深吸了口气,直起身后立刻将自己闪至她触手不及的安全距离,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跟宕机了一样,好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季沐子眨眨卷翘眼睫,漂亮脸蛋纯美又无辜:“咦?我会错意了吗?沈哥哥不是要答应我告白的意思?” 奉你至星辰 第48节 她说着,粉润樱唇顿时抿了起来,将委屈巴巴的情绪昭显无疑。 她当然是装的,而沈羡之也知道她是装的。 无奈他真是被她吃死了,左右答应她已成定局,便彻底放弃了抵抗。 “沐子,你若仍然有意,我的确可以答应你。” 又犹豫片刻,沈羡之终是缓步走到她面前,眉眼清隽仿佛白玉精雕,目光终于不再躲闪,只专注而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之前约定的依旧作数,你什么时候腻了,想通你值得更好的人了,就随时离开我,不可以被我绑住。” 因为他的脉脉柔情和应允成为她男朋友的前半句,季沐子听到一半时,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高高翘起。 不料他又紧接着补充了怎么听怎么不合时宜的后半句,瞬间就僵住了她那张本来洋溢着喜悦的美人颜。 愣住好一会儿,季沐子几乎将自己生生凹成了“摸不到头脑”的表情包。 约莫半分钟,她不无尴尬地仰起精致脸蛋,直接否决了他的无理要求:“我们才刚刚恋爱,你觉得你礼貌吗,直接快进到我出轨致使分手的那一步?” 沈羡之鸦羽般的长睫稍垂,一本正经地更正她的误区。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如果另外有了喜欢的人,大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又不会不放你走,所以你一定会是先分手再开启下一段恋情,何来出轨一说?” 季沐子再次一噎,不得不又在心里默念一遍来日方长,卷翘睫尖轻颤两下,低头喝着那杯他亲手做给她的红糖姜乳茶。 成功脱单追到心上人的第一天,季沐子的心情颇为复杂。 兴奋和愉快毋庸置疑,可开心之余却也掺杂几分心疼和忧虑。 谁会对喜欢的人完全没有占有欲呢,可沈羡之还是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俨然把喜欢是放肆,而愈深爱愈克制践行到了极致。 晚上躺在床上,季沐子越想白天发生的种种越睡不着,便打开微信置顶,接连好多个示爱的萌表情的发过去,决定在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再接再厉。 沈羡之发文字的速度自然没有她炸表情包快,直到聊天界面被她刷了七八个表情,才堪堪回复出一句。 sxz:别闹了,特殊时期注意休息,刚才不是也说困了吗,快去睡觉。 季沐子的表情包库存还有很多,倒不着急一口气全清给他,见他回了,就细白指尖轻点,转而开启了文字聊天的模式。 才不是木头美人:刚才有你陪在身边说话,超安心超幸福,是说着说着就困了呀,但你一走,屋里就又只剩下了我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哪里还睡得着? 在沈羡之这里,季沐子着实是个能很快适应新身份的人。 之前从小妹妹变为追求者,前后不过几天时日,她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不动声色地增进暧昧,撩得沈羡之拒绝也拒绝不了,想躲又完全不可能躲开。 如今从追求者再次升级为正牌女友,她进入角色的速度简直更上一层楼,小性子使得水到渠成,令本就拿她无法的沈羡之更加招架之力全无。 最后只能明推暗就地接起她拨来的语音通话,将她哄睡之后,自己居然也睡了那场祸事后最踏实的一宿觉。 而各自一夜好眠之后,二人又都在翌日清晨收到了好消息。 先是沈羡之。 手下的白手套向他告知,说是已经完全按照他的吩咐办妥。 条件是他们全包宣发和引流推量事宜,以及对全部网络渠道的收益五五分成,此次世界精英模特大赛的中国区承办方同意与他们达成合作。 自从比赛引入中国赛区,今年已经是对方承办的第十届,现今网络传媒发展迅速,承办方其实早有拓宽业务范围,搭上互联网新媒体这波东风之意。 无奈作为一家粤港起家的老牌模特商务公司,承办方在内地这方面的涉猎着实捉襟见肘。 过去商洽的合作方要么业务不精,只会做ppt画饼,实际根本拿不到承诺的流量和资源。 要么狮子大开口,要吞下网络收益的大头,让他们一番折腾,到头来是为他人做嫁衣。 总之都没展现出他们这样的诚意和实力。 因此对于他们提出的赛制修改意见,对面表示愿意全盘接受。 本次比赛最终将采取地面赛区和网络赛区双重计票的模式。 不仅对各地面赛区的比赛进行同步网络直播,选手资料和裁判点评也均公开透明,网友投票则会通过折算,在选手成绩中占比二成。 正如沈羡之所料,承办方内部有些人因为收了选手的好处,亦或本身就和业内模特公司有牵扯,所以极力反对更改赛制,唯恐操纵比赛结果变得困难。 不过已经不足为虑,得益于沈羡之的周全安排,另外一位白手套及时出手,该料理的人都料理得干干净净。 沈羡之语调淡淡地应了声“好”,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刚洗漱好不久,目光侧瞥衣袖挽到手肘的右小臂,瞧见那几枚小而圆的旧疮疤依旧触目,便格外谨慎地放下袖笼。 一身挺括禁欲的白衣白裤,一如既往除手脚外不露一片多余肌肤,就那么慢慢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寒眸如星,高山白雪般静静俯瞰楼下的景致。 而另一边,身处他对门的季沐子较他晚起三个小时。 全然不知因自己一句“反正名都报了,所以和小媛约好,打算都先去陪跑一圈见见世面”,她的沈哥哥已然开启了全新一轮的极限微操。 她只是美美地睡到自然醒,一睁开那双尚带着慵懒之意的漂亮眼眸,就在手机上看到了唐媛发给她的消息。 一颗小汤圆:我沐,医生说我恢复得还不错,再观察观察,不出意外下周一就可以出院回家。 一颗小汤圆:对了,你昨天和我吐槽的,你沈哥哥那些逆天言论,晚上贺叔叔又过来找我闲扯,我琢磨他们认识的时间久,就让他帮忙分析了一下。 一颗小汤圆:主要咱得弄明白,他到底是从小缺爱,致使他本身的爱情观就崎岖,还是如今自卑情绪作祟,等你帮他迈过道那坎儿,脑回路还能修好。 一颗小汤圆:结果贺叔叔和我说,坎儿根本不用迈,他说那些你听听就行了,千万别当真,如果你想不开,和他谈一半又喜欢别人去了,那他能疯。 一颗小汤圆:会找这人哪里哪里还不如他,他不配,这人更不配之类的理由,干出和情敌同归于尽的事儿都不奇怪,然后怨气轻不了,做鬼也得跟着你。 一颗小汤圆:我沐,真的,比起你们的感情进展,我开始担心我自己了。 一颗小汤圆:听贺叔叔的意思,他过去就不是佛系那种人,现在也只佛个表面,他要知道我不仅对霖老大,对你也有过非分之想,大概率会想刀掉我。 因为和季沐子最为挂心的沈羡之无关,所以唐媛想当然地漏掉了一些她以为是闲扯,事实却同样信息量巨大的内容。 便是贺云昇在真真假假地吓唬了她一通后,还半开玩笑地表示,唐媛不妨来求他,撒个娇改口叫声哥哥,他就护定她,绝不让沈羡之拿她怎么样。 这哪里还能称之为暗示,贺云昇就差将“处对象不”四个字直白糊到唐媛脸上了。 可惜唐媛当局者迷。 作为一个更多专注于自我,为此甘愿牺牲异性缘,因而在爱情方面相当随缘的姑娘,“恋爱脑”这东西从来没在唐媛身上存在过。 当然,她也有喜欢的类型,有看着顺眼的对象,但底线就是不会让成与不成影响自己的心情,更不可能肖想那些看起来就绝不可能产生感情交集的人。 拿季霖兮来说,她明知季霖兮长得好,追着他跑的漂亮小姑娘多,于是玩笑归玩笑,其实打一开始就没对季沐子能成功撮合她和季霖兮抱太大希望。 现在轮到贺云昇这个绝对比季霖兮更不缺女人喜欢的真实霸总,她怎么可能往他对她存着那方面心思日上想。 唐媛绝口不提,季沐子这个旁观者又不会掐算,自然也就没机会帮她拎清,因此当下依旧满心满眼都是刚刚追到手的沈羡之。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眉梢眼角尽是笑意,白皙娇嫩的小脸蛋渐渐氤起两片潮红,愈发觉得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有道理。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她居然越品越觉得他口是心非的模样可爱,就很想逗他和他闹,闹到他急了,再撒娇耍赖地抱着他哄。 反正她沈哥哥又舍不得真和她生气,她亲自出马软硬兼施,总是特别特别好哄。 季沐子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阳光明媚的上午时分,轻而易举便用一句“早安,男朋友”将沈羡之撩起了火。 待她收拾打扮好去敲对面的门,“老房子”的火仍然没灭,几乎是她每叫一声“男朋友”,他的面颊连同耳根就会多红上一分的程度。 一分一分,不仅将那颗缀于他耳垂的小痣蒸得靡艳,也在他荒芜虚白的世界里平添了一抹格外心动的暖色。 从此阳景灼心,积雪消融,一度受尽人间苦难的神子,终是因她,再次燃起了对尘世的眷恋。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沈羡之恋爱后的心理状态,那就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皆源于季沐子。 那场事故之后,沈羡之自觉已经看透了人间冷暖,整整五年活得浑浑噩噩,要是没有旺财,哪次他的腿连疼几日,将自己生生饿死在家中都不奇怪。 可现在谈了恋爱,恋爱对象还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女孩子,他竟隐隐萌生了一丝释怀,仿佛世界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他的人生也不是特别特别操蛋。 他想,至少他十岁之前,父母皆在的时候,他拥有一个十分幸福的原生家庭。 爸爸妈妈彼此相爱又都很爱他,给了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待时间快进到三十岁,他又尤其幸运地与季沐子重逢。 明明他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为了她无所不能,无条件达成一切的沈哥哥,她还是慕恋他一如初见,愿意同他展开一段他如今根本不配得到的恋情。 若按照上限算,姑且当他能活满三十五岁,那么着眼他总共三十五年的人生,分明已经圆满了其中绝不算短的十五年。 虽然比不得贺云昇那种人生赢家,不过也着实胜过了很大一部分人,算是尤其得命运眷顾了。 痛则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毕竟有底线要守,面对她愈演愈烈的亲密要求,他的意志力几乎分分秒秒都在被剥落。 再加上她的规律投喂和如今盛夏酷暑的天气,他不仅再没凉过,甚至每日都得燥上几次才算罢休。 这时便*再次体现出了什么叫做“人类的悲喜无法相通”。 听闻他对当前痛并快乐局面的解读,怎么说呢,贺云昇只觉他的快乐是真的快乐,童叟无欺,自己想象不到的那种快乐。 痛却只是被他读作痛而已,写出来就是凡尔赛,一点水分不掺的凡尔赛。 家人们谁懂啊! 这种不久前还在因为失去一个惺惺相惜的朋友兼对手惋惜,结果一回头,赫然发现对方已经弯道超车,毫不留情对自己形成碾压之势的滋味! 至今仍被唐媛无视心意的贺云昇真是不能更破防,越想越觉得沈羡之就是他赢家通吃人生中的一道坎儿。 不仅动辄捡他在意的事情压他一头,还偏偏叫他既气不过,又舍不得这货惨遭天妒英才,一言不合被瞧他不顺眼的别人干掉。 就这样,气急败坏的贺云昇再次提出要对沈羡之手下的mcn公司注资入股,心知肚明他不可能答应,无非是想借此给他添堵。 结果他不曾想,沈羡之这次居然完全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不仅不反对,还自愿让出百分之三十股份,顺带再将那些唐媛相关的业务全权交接给了他。 别问,沈羡之才不是因为自己谈恋爱谈爽了,便潜移默化缓和了昔日偏执隐晦的占有欲呢! 只可惜沈羡之好不容易松口,贺云昇却自己乐极生悲,又生生将事情玩脱了。 当然,财大气粗如贺云昇不可能差在打钱那一步,不过该打的钱打完,愣是由于突发客观因素,短时间内都签不成那份股东合同。 也怪不得别人,全是他自己作的。 唐媛出院的那天,他实在瞧不得这姑娘大病初愈,却偏要自己扛那些大包小裹。 可这本来是件他只要好言相劝,就能顺势拉拉好感度的事情。 他非得强词夺理,说唐媛在床上躺了一周,之前又是因为横纹肌溶解进的医院,现在肯定没什么力气。 他让唐媛如果觉得不服,就来和他掰手腕,是打心里认为自己能赢,这是个他向唐媛展现男子气概的好机会。 奉你至星辰 第49节 无奈唐媛没力气这件事,根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 比起进医院前的自己,唐媛的力气确实打折了一些,但卧推一百二十公斤,打完折也少说剩下一百公斤。 碾压贺云昇这个平日忙于生意,健身习惯虽有,但强度和频率均与专业人员毫无可比性的霸总,绝对绰绰有余。 偏偏打小众星捧月的贺云昇有个毛病,便是人生赢家当久了,哪怕在某件事上技不如人,他也很难攒出向人服软认输的意识。 就这样,他宁折不退。 直至被他推至风口浪尖的胳膊“咔嚓”一声,待他和唐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较力,他整条右臂已然疼得发麻,半点动弹不得。 所幸二人此时还没出医院,再折回去检查也方便得很。 待片子拍完,确定贺云昇整根右尺桡骨骨折,唐媛也在医生们极其无语的注目礼下,顶着张生无可恋的娃娃脸,拨通了打给季沐子的电话。 “我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和你沈哥哥的二人世界还能再续几天,反正至少今天,我这院出不了。” 唐媛比医生更加无语。 “不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是贺叔叔。坏消息是他的手被我掰折了,就在半个小时前,他非要和我掰手腕,又掰不过我,还既不服输也不撤,我不小心……” 唐媛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腹诽起了沈羡之。 讲真,她越发感觉这二人成能为好友不奇怪。 她长这么大,贺云昇和沈羡之真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唯二会在受伤后会祭出如此反应的“狼灭”了。 就很异曲同工。 沈羡之能因季沐子的一句话,纵使头上刚刚缝了针,仍执意忤逆医嘱,冲出医院往家遼。 而贺云昇明明折了骨头,居然下意识的反应都不是喊疼,而是拿着片子和她据理力争,强调每天有多少上亿的合同等他签,他的右手有多么多么值钱。 这敬业程度怎么说呢……唐媛觉得真是活该他有钱。 凭他这般身残志坚的觉悟,即使不继承家业也缺不了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大不了躺路边碰瓷,一般人又狠不过他,肯定一碰一个不吱声。 ……话说回来,他堂堂大总裁,居然愣是要省那仨瓜俩枣的护工钱,以此作为要挟,让她要么赔几亿要么照顾他,绝对是在碰瓷,对吧,对吧? 唐媛倒是没冤枉贺云昇,同样的结论,沈羡之也在见过他后果断得出。 “你是真行,怎么,觉得我一个人残在腿上不够,你还得再残在手上配合我?” 今日天气有些阴,沈羡之的腿本就状态不怎么好,若非得知贺云昇搞出了这档幺蛾子,他绝不会撑着拐杖出门,又跟着季沐子来此。 而如今瞧见贺云昇本人,看这货分明手臂打着石膏狼狈至极,神情却俨然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上位者姿态,偏冷玉质的音色不由沉淀出几分咬牙切齿。 “现在你爽了?认为她肯照顾你就赢麻了?你要点脸行吗?你我就这么赖在人家两个女孩儿身边,随便找个外人来看,纯属两个天残地缺的老男人碰瓷!”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确定关系了,接下来就是更明目张胆地卿卿我我了!感谢在2024-08-0218:49:55~2024-08-0418:2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宝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 第33章 ◎他是要吻她吗?◎ 沈羡之觉得贺云昇纯属没事找事。 得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能如此想不开,去和人家前举重冠军掰手腕? 关键他都让人把手掰折了,却仍然一副输赢都不亏的模样,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贺云昇却只是笑沈羡之看不穿。 “掰折了我的手,她就得对我负责,我这手一天不好,她就得一天负责我的衣食住行,顺带练我的签名,用这种方式先把‘贺云昇’三个字印她脑袋里。” 没错。 贺云昇言辞凿凿地告诉唐媛,他这种货真价实的霸道总裁,每天是有好多上亿大合同要签的。 所以“错亿”一词放在别人嘴里说是夸张,他来说就是描述事实。 那么为了他养伤阶段能少错几亿,唐媛从今天开始就要练习仿写他的签名。 贺云昇说,她陪护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抄个8023次练笔。 反正她那手字写得横平竖直,比她人长得更像小学生,他全当无偿贡献出自己的名字和笔迹,帮她练字了,不需要她表示感谢。 嗯,不得不说,贺云昇也是懂追人的。 8023用手势比出来就是“love”,他觉得唐媛也许抄着抄着就能反应过来,养伤这段时间足够他把人追到手。 殊不知在唐媛看来,八千零多少根本就不重要,重点分明是前面那个八千。 让她几乎一见到季沐子就忍不住抱住闺蜜求安慰,目前还尚未动笔,就已经开始对“贺云昇”三个字生理性过敏了。 “你说他在他家排行第九,他为什么不干脆叫贺九呢?” 唐媛质疑完数量,也不忘质疑“贺云昇”这个名字本身。 “他爸妈把他的名字取这么复杂,就不怕他考试的时候写不完名吗?” 季沐子和唐媛同为学习成绩差强人意的体育生,简直因这颇具强制意味的抄写场景秒回痛苦的应试时期,真是完全没心思分析其中是否存有“巧思”。 而另一边的沈羡之也只是极淡地嗤笑了声,没多说什么,直接将一段微信聊天记录展示给他看。 找上沈羡之的人是贺昭。 原来是唐媛在惨遭贺云昇讹后气不过,愤而发了一条贺云昇不可见的朋友圈宣泄不满。 她说自己最近可谓诸事不顺,好不容易横纹肌溶解症痊愈,不成想医院大门都没走出去,出院当天就被人讹了。 一个脑袋有坑的二百五说什么都要和她掰手腕,说是要验证一下她恢复了几成功力,不掰就不让她走,结果一言不合让她给手掰折了。 现在就是讹上她了,她如果支付不出天价赔偿,就得在其养伤阶段对其言听计从,换种方式偿还她欠下的债。 贺昭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贺云昇踹过来,勒令他去跟沈羡之打商战的那会儿。 他“沐姐”和“媛姐”虽然不知他正在经历什么,但看到他每天苦逼兮兮,还是会偶尔同他聊天,也算令夹在两位大佬中间的他得到了些许安慰。 因此得知季沐子如愿追到沈羡之,贺昭会打心里替她也替沈羡之高兴。 而知晓唐媛被讹,他同样完全站到了唐媛的立场,直接截了这条朋友圈,来找沈羡之告状。 贺昭:羡哥,媛姐让个傻逼讹了,你看这通操作的熟练程度,我感觉对面应该是个碰瓷惯犯。 贺昭:你说他讹谁不好,居然讹到媛姐头上,媛姐是沐姐的闺蜜,沐姐背后可是你,在帝京地界,跑到你头上动土,他这不是活腻了吗? 贺昭:哥,你别的事佛归佛,这事儿可不能不管,凭沐姐和媛姐的关系,你要不管,沐姐也得跟着闹心。 贺昭:反正哥你这次无论打算怎么做,都不用找其他白手套了,既然是媛姐和沐姐的事,放着我来。 贺昭:我九叔平时那都是埋汰我,你想,我要真是没有办不砸的事儿,那他也不会把我带出来历练,所以交给我没问题,咱让那傻逼吃不了兜着走。 沈羡之收到消息后尚且没有做出任何回复,却架不住贺昭本身的言论已经足够倒反天罡,以致贺云昇浏览到一半,就险些一怒之下摔了沈羡之的手机。 面对贺云昇情理之中的破防,沈羡之倒仍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冷冽淡漠的音质一如平常。 “你之前说贺昭一身反骨,怀疑他有扮猪吃老虎的嫌疑,意图将你取而代之,我还以为你是说笑,现在看来,你贺家的水,还真不比沈家浅多少。” 沈羡之说出这话,自然全是出于调侃。 毕竟贺昭也算是他看着长大,有没有坏心眼儿,他和贺云昇都一清二楚。 不过心里对贺昭的心性明镜一般,并不妨碍贺云昇此时恨不得立刻冲回贺家老宅,从身到心对贺昭实行一番“爱的教育”就是了。 无奈他想归想,骨折的右臂到底刚打了石膏,当下的情况就是,除非他原样照搬沈羡之上次不要命的行径,否则就无法立刻亲手给自己出这口恶气。 于是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直接就着沈羡之的手机发难,将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好”大侄儿贺昭那里。 贺昭若是得知他口中那个讹人的“傻逼”正是他敬爱的九叔,沈羡之又已经将他卖得干净彻底,肯定是不敢过来自投罗网的。 因此贺云昇只道自己和沈羡之在医院,听说了唐媛被讹,以及他自告奋勇担当此次白手套的事,让他尽快来趟医院,既有心出头,就先说出他的想法。 贺昭不疑有他,还以为贺云昇是想借机再考验他一番。 直到他遵照贺云昇的交代寻到病房,只一眼,便瞧见了他九叔打在右手臂上的石膏。 几乎是下意识的,贺昭扭头就想跑。 正如沈羡之所言,他和贺云昇如今一个残在腿上一个残在手上,他们两个“天残地缺”的“老男人”,自然不可能追上贺昭这个健步如飞的小伙子。 不过他们这会儿又确实都“碰瓷”上了两个有运动员履历的女孩儿,所以抓回贺昭一事根本无需他们亲自动手。 前后不过三分钟,由于贺云昇一声令下,名义上背了他几亿债务的唐媛就不得不“恩将仇报”,把本是来为她出头的贺昭逮了回来。 纯粹字面意思,不含任何修辞手法地扛到贺云昇面前。 “昭哥,你也别怪我,他养伤这段时间,我必须得照顾他对他言听计从,不然他就要和我算误工费,他开那个价,把我卖给你家,签个终身约都赔不起。” 唐媛此刻自身难保,将贺昭轻拿轻放,已经是她能给予他最大程度的迁就了。 “你也了解你九叔什么脾气,我给他手掰折了,除非他说什么是什么,否则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贺昭先是不明觉厉地点点头,他打小长在贺云昇的眼皮底下,贺云昇那派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必须做成的性子,他只会比唐媛更加清楚。 可片刻后,他又觉出些不对劲来。 他九叔霸道归霸道,但从不是那种锱铢必较,会倚仗手中权势欺男霸女的人。 对女人的态度更是出了名的薄情寡欲,别说眼下右手臂骨折,需要人贴身照料的情况,就是出席酒局,席间有人带来女眷,他也会格外戒备地坐到最远。 按照他的说法,对他贺九爷有所图谋的女人太多,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至于唐媛,虽然贺昭可以确定她对自家九叔没有任何不良企图,但九叔居然反过来要将她按在身边,就让贺昭很难不多想。 贺昭的脑子的确转不过沈羡之和贺云昇,不过好歹也得贺云昇首肯,在其身边历练了三年,傻是不可能傻的。 结合贺云昇最近一段时间的种种反常,贺昭很快想通了那个可能性最大的缘由。 只是由于得出的答案太过惊悚,他一时不敢直接向贺云昇确认,问询的目光便飘向病床对侧的沈羡之。 沈羡之冷白的指腹在自己的拐杖扶手上摩挲而过,精致昳丽的眉目隐隐含着几分漫不经心,低低淡淡撞着贺昭的视线回望,无声地肯定了他的猜测。 奉你至星辰 第50节 没错,风水轮流转,这次图谋不轨的正是他九叔本人。 所以才不仅干出那些在他看来都十分傻逼的事,还着实当局者迷。 若不是遭他戳穿,贺云昇可是一直满心欢喜地认为这波血赚不亏,一条胳膊换唐媛贴身照顾一个月,简直没有比这更赢麻的买卖。 就这样,贺昭和沈羡之的眼神交汇半晌,不只不敢看贺云昇,也不敢再看唐媛了。 他从小就怵贺云昇,要是早知道贺云昇出于以上目的才将他踹来沈羡之身边,那便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自己管唐媛叫着姐,还应唐媛一声哥。 无奈有些事还真应了那句“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眼看贺昭的脖颈绷起冷汗,之前没见过这个架势的唐媛也有点慌:“昭哥,你……没事吧?” 犹豫少顷,她注意到贺云昇将脸色挂得更加阴郁,不出意外正是贺昭此番噤若寒蝉的原因,终究忐忑开口。 “贺叔叔,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说,昭哥只比你小九岁,即使差着辈,你是不是也别总把他当儿子训比较好?” 贺云昇嗤笑了声:“那你只比他小三岁,咱俩可没血缘关系,你不一样管我叫叔?你们论兄妹,我如果拿出对弟弟的态度对他,你难道要直接叫我大哥?” 唐媛噎了一下,经由一番思索,感觉升辈似乎也意味着能够少仰他鼻息一些,便果断据理力争。 “……我和沐沐之前是跟着昭哥叫,不过沐沐已经是沈哥的女朋友了,你和他论兄弟,我们改走沈哥这边,叫你声大哥,也没毛病。” 在唐媛说出“大哥”两个字时,沈羡之和贺昭都注意到贺云昇的唇角弯出笑痕,俨然是心中暗爽的模样。 他表现得如此肆无忌惮,季沐子要是再get不到华点,那她就是生生把清醒的局外人,演成了脑袋缺弦的大傻子。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一如刚才想通真相的贺昭,眼尾余光向沈羡之投去,瞳孔巨震的程度一点不比贺昭轻。 可同样的情境,当对象换成她,沈羡之的散漫姿态则完全消失殆尽。 男人的眸心良久映着她微微颤动的卷翘眼睫,直望到她也遗忘了看他的初衷,情不自禁迷失在彼此静谧的对视中,才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季沐子通常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无奈沈羡之就是古希腊掌管她恋爱脑开关的神。 所以直到她和沈羡之离开医院,坐到回程的出租车上,她才再次理智占领高地,同他提起了这件事。 “沈哥哥,贺总对小媛……很久了吗?”季沐子说着,两瓣樱唇不自觉地抿起,精致漂亮的脸蛋也漾起几分纠结。 有些事情,果然得窗户纸捅破才能后知后觉。 也怪季沐子之前那段时间满心满眼都是沈羡之,因此才全当贺云昇时常往她们这边跑,只是为了给她送助攻。 现在想来,她真是把一切想得太乐观了。 助攻什么助攻,她不只一次在贺云昇面前表示过想把唐媛撮合给她弟季霖兮。 贺云昇能按捺住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己谈不成恋爱就也不让她这个“罪魁祸首”谈,已经是妥妥的圣人行为了。 思及此处,季沐子觉得贺云昇这人能处,就睫尖轻眨,复又看向身边男人俊美淡漠的面容。 “沈哥哥,你好像……挺希望贺总能追上小媛?” 沈羡之沉吟一瞬,溢出薄唇的音质浅淡。 “没什么希望不希望,我过去同他有几分交情,算是比较了解他的性子,他若执意要追,定会强取豪夺,听不进任何人劝,我也没有立场阻止,除非……” “除非?”季沐子将勾人眼尾挑出明媚弧度,仅一个侧目托腮的动作,由她做来都稠艳逼人。 说话间,她将空闲的右手伸向沈羡之放于身侧的左手,纤细柔软的玉指再自然不过地擎住他修长冷白的长指,指缝相扣,十指交叉。 沈羡之呼吸一滞,随即想到二人如今已是情侣关系,便心情复杂地任凭她牵,好半天过去,才想起回答她的问题。 “除非季霖兮和他那个神仙姐姐没谈拢,你又需要把唐媛撮合给他……” 这会儿恰好有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季沐子注意到他薄白的耳后皮肤已经被烫出了红晕。 明明是在对她做出允诺,却完全不敢直视她,绝对是在害羞无疑:“你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希望你得偿所愿。” 因为尚且不习惯以男朋友的身份同她亲近,又唯恐自己稍有不慎就被撩拨得分寸尽失,沈羡之是真的有些慌。 如若不然,也不会连此时季沐子认知中的自己仅是个又宅又颓的酒吧老板,根本不具备抗衡贺云昇的能力都忘了。 幸好季沐子只当他是喜欢极了她,所以才只要她开心,什么样的人都豁出去为她招惹,并没产生多余怀疑。 再说涉及唐媛和季霖兮的事情,季沐子也不会那么拎不清。 唐媛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不存在任何之一的那种。 明知唐媛是个好女孩儿,值得被人毫无保留地去爱,哪怕季霖兮是她亲弟弟,她也不可能在明知其眼里心上皆是旁人的前提下,将唐媛送去做备胎。 “沈哥哥,你喜欢我归喜欢我,但也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他能这么喜欢自己,季沐子当然开心,可开心之余,念及他话音背后那几分不问是非的意味,却也有些无语,秀气的鼻尖襟了又襟。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虽然一直惯我,但我如果哪里做错了,也会指出来提醒我。” 她明明是恃宠而骄的那个,这话说出口,却仿佛自己还受了委屈似的,乌黑清澈的眸子欲语还休,在沈羡之身上凝出情愫。 他们本就十指相扣在一起,此时她说到兴致起,嫩色的下巴颏便自然而然垫到了沈羡之瘦削的肩膀上。 令人迷醉的蜜桃香气缭绕在她清甜的呼吸间,一张清艳旖旎的脸蛋也近在咫尺,是沈羡之只要稍稍侧过面庞,就能用嘴唇触碰到的距离。 沈羡之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撩拨,只消片刻工夫,做好的心理建设就伴随一切隐忍克制,尽数在她面前破功消弭。 兜兜转转,迟疑从他那颇具禁欲感的清冷俊颜上褪尽,偏头迎向她视线之际,男人的薄唇几乎擦在她耳垂上。 这下轮到季沐子惊慌了。 她终归是个第一次谈恋爱,谈到至今初吻仍尚在的纯情女孩儿,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撩,无非是仰仗沈羡之一直怯于回应。 换句话说,他退她才敢进,渐渐胆子大起来,二人间主动权皆在她的错觉也愈演愈烈。 直至刚刚沈羡之俯身过来,深邃眼瞳中属于男人的侵略性昭显无疑。 他打算干什么? 他是要吻她吗? 虽然二人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是绝对可以名正言顺接吻的关系。 可她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呀! 而且这会儿二人还在出租车上,若是亲了,难道不是相当于透过后视镜,向司机大哥□□直播全程? 所以,真的要在这里吻吗?是不是太突然了点? 由于自己嫩白的耳垂被他淡色的唇剐蹭而过,季沐子乌黑的瞳孔陡然张大,身体也仿佛察觉到危险一般弹直,难以置信又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只见沈羡之的模样简直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全然不见了平日的畏怯踌躇。 倒并非凶兽撕下伪装,露出獠牙的模样,反而更像是高明的猎人循循善诱,仅面无表情地一记抬眸,就照妖镜一般,将她乌眸间的躲闪照得无所遁形。 “我不认为你有错。”沈羡之语调淡漠,嗓音微哑,听得季沐子心尖一颤,“我的沐子长大了,长成了漂亮优秀的大姑娘,她很好,我觉得她做什么都对。”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沈哥哥也是霸总!!不是娇妻23333~ 34 第34章 ◎说好了,带他回家。◎ 沈羡之这句话翻译过来便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所以我觉得你做什么都对。 若他和别人家的男朋友一样,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哄作为女朋友的她开心,那么季沐子自然会却之不恭,甜甜蜜蜜地同他玩笑一番。 可他偏偏语气极其正经,深邃的眉骨下,那双较常人略浅的眼眸清冽非常,隐隐滚动着她看不懂的晦暗情绪。 季沐子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但可以听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当真这么想,并且也想让包括她在内的其他人全这么想。 于是话题戛然而止,他们的手虽然还扣在一起,却在接下来的整整一路,都不再有更多更亲近的举动。 待回到家,也仅在简单道别后各自进了自己的家门,直到一起吃晚饭的时间,二人的氛围才基本恢复如常,只是谁都没有就着之前出租车上的事重提。 然而令季沐子颇感意外的是,沈羡之这个被她和唐媛戏称为祥瑞的玄学玩家,居然再次开启了言出法随的buff。 倒并非他金口玉言,一句话说完,她就真因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对了。 但她确实由于颜值方面的出众,而多被好运眷顾了几分。 世界精英模特大赛,以及健美之夜精英联赛,这两个她和唐媛本已打算破罐破摔,本次先去陪跑一圈,见见世面的比赛,居然双双有了意外收获。 先是季沐子。 因为差点搞坏身体,她后面完全不敢再减肥了。 甚至由于极端节食后又恢复饮食,待到最终填报选手资料的时候,她的体重还照最低点反弹回两斤,刚好110斤。 既然在体重上注定处于劣势,考虑到比赛会进行网络同步直播,并不想太丢人的季沐子就在身体仪态和t台表演技巧方面多下了些工夫。 这两点本就是她的强项,辅之赛前几日的强化训练,几乎她们小组的展示环节一到,她就立刻牢牢抓住了现场裁判和观播网友的眼球。 沈羡之清楚季沐子的脾性,不会愿意全凭后台拿到本不该属于她的荣誉。 于是才想到将赛场拓展到线上的方法,打算让流媒体成为她的助力,帮她动摇那些她暂且不太符合的刻板规则。 体重必须低,三围和体脂必须在怎样怎样的范围内,否则从报名参加比赛的那一刻起,就会受到先入为主的偏见。 沈羡之所为,无非是要去除掉那层大概率会加诸在她身上的有色眼镜。 他的确为她更改了赛制,也毫不遮掩自己正是季沐子的后台,和主办方上下都打过了招呼。 可同时,他也一再声明自己的立场,勒止主办方给予季沐子任何特殊照顾。 他直言自己的女孩儿不需要这种后门,她本身就是世界上最美好最耀眼的姑娘,值得被全世界看到艳羡。 虽然不施以特殊照顾,也并不意味承办方会继续将季沐子当做随便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选手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沈羡之都是开了口的,哪怕是出于凡人皆有的好奇心,现场被打过招呼的裁判们也势必会对季沐子多倾注几分关注。 而当他们跳脱行业的既定标准,再去评价季沐子作为模特的资质和能力,就会意识到沈羡之才不是当局者迷,被自家小情人惑了心智才看她哪里都好。 分明是季沐子哪里都好,才入了沈羡之的眼。 承办方在粤港一带有些势力,沈羡之的名字又可谓帝京上流圈内煊赫一时的存在,他们自然会有所耳闻。 总之,关于他的种种传言虽真假参半,但此人在帝京地界权势滔天,可凭一己之力抗衡大半豪门世家倒是圈内公认的事实。 奉你至星辰 第51节 当之无愧的隐藏大佬。 他若无意赏脸,常人想见他一面都难,绝不是那种沉湎淫逸的好色之徒,随便一个有所姿色的小网红小模特都爬得上他的床。 由内而外,季沐子都美得太出众了。 跆拳道运动员出身,曾拿过全国冠军的姑娘,一旦美而自知,纵使姿态随意地往台上一站,也尤自带着其他女孩儿望尘莫及的张扬明媚感。 再加上她五官生得极为精致冶丽,是那种绝对担得起“美艳绝伦”四字的浓颜系长相,刚好能相辅相成地承接住她气场中颇具锋芒的攻击性。 几乎任谁打眼望去,都会再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沈羡之真的没为她花一分钱买水军。 不过当直播赛事的镜头扫至她身上,寸寸描摹过她灿若玫瑰的面容和窈窕娉婷的身姿,她愣是凭借自身明艳旖旎的外在条件,让直播间的人气翻了番。 出于公平公正的考量,比赛对选手的妆面和着装都做了明文规范。 规格大同小异,能够令身材条件一览无余的修身包臀裙,以及千篇一律,经由赛场打光,几乎对容貌全无修饰效果的寡淡妆容。 对于大多数依赖妆效和滤镜的网红模特来说,这一规则简直堪称灾难。 却将季沐子的美貌凸显得更加出众过人,清一色的淡妆下,只有她美得艳压群芳,仿佛生生比旁人多了一层媚意天成的柔光滤镜。 细眉婉转,眼尾微挑,檀唇点朱,待她步履款款地摇曳至舞台中心的定点处,不只现场的评委,观看直播的众网友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太美,太灵,太灼目,太勾人。 眉梢眼角皆是热烈纯粹的风情,搭配她身上浑然天成的旺盛生命力,顾盼间便是神采飞扬的景致,足以令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是季沐子啊!@积木季沐子,秒了秒了,黑发红唇杀我,人间野玫瑰,太好看了! ——路人看了一圈,表示这位确实全场mvp,气场太强了,其他选手和她完全不在一个段位,属实是降维打击的美貌了。 ——虽然身高不突出,但沐子的身材比例简直不要太逆天,肩颈线条,头身比,腰臀比,全都无可挑剔,腿更是绝得不行,又长又直又细。 ——而且台步也好好看好有辨识度……求求沐子别减肥了,现在这样刚刚好,你的台步风格就是很飒很凶踏穿t台那种,过瘦反而会撑不住。 模特行业内无疑存在一些定式审美,不过审美毕竟是相对主观的东西,并非一成不变。 当然,如果只有线下赛场,裁判们即使当场会被季沐子的表现惊艳,考虑到业内对自己及赛事专业性的评价,也不敢贸然给予她特别好的名次。 宁愿被人质疑参与黑幕,也要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小选手打破行业规范,任何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时尚圈资深人士,都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只是当赛场拓展到网上,眼见季沐子一人的得票就占据前十名所有票数的半壁江山。 毫不夸张地说,是他们如果非要压她的名次,就会反过来被网友质疑比赛存在黑幕的程度,承办方和裁判们自然选择推沈羡之一个顺水人情。 一边在沈羡之面前毫不吝惜对季沐子的褒赞,一边让季沐子凭借赛区第一名的成绩拿到了全国总决赛的晋级名额。 平心而论,在参加比赛前,季沐子其实连晋级都没想过,更枉论在预赛阶段拿下赛区第一的好成绩。 可她随后又想到,自己的网络票数毕竟是广大网友自发投出来的。 承办方既然决定将比赛搬到网络平台进行直播,自然也是做好了要将选手的网络人气纳为重要考量标准的准备。 因此她倒没有怀疑一切之所以会进展如此顺利,也有她背后多了位隐藏大佬助推的原因。 沈羡之不愧是沈羡之,不仅现阶段捧了人却完全没叫她生疑,还一并考虑到了她未来终有一天会知情的情况,力求让她走出的每一步都凭借实力踏稳。 而有他提供成功范例,贺云昇也有样学样。 可惜健美比赛和模特比赛尚且存在一些区别。 模特比赛属于选美范畴,既是选美,就会涉及裁判及公众的审美主观性*,所谓标准,更多是因时代而异的约定俗成。 健美比赛则不然,严格意义来说,这类赛事其实也属于体育项目的一种,打项目创立那天起,就有一套明确的评定规则。 拿唐媛参加的女子比基尼来说,就要求恰到好处的肌肉量和干度,平衡对称的沙漏型身体架构,以及分离度适中的肌肉张力。 这便需要选手在赛前进行少说三个月的严格备赛。 像唐媛这样本来备赛时间就短,中途又因为突发横纹肌溶解症,暂停一切训练长达三周的情况。 可以说除非贺云昇如他气话中所言,直接为她吃下赛事的承办权,然后她想要什么奖,就亲自授给她什么奖,否则都不可能取得太好的成绩。 事实也是如此,明知自己这么做会在唐媛那里彻底凉透,贺云昇是不敢祭出霸道总裁天凉王破那套的,只能拿捏好不叫唐媛生疑的分寸极限微操。 思来想去,他同样和赛事承办方协商好了网络直播的事宜。 但是考虑到健美比赛的特殊性,出于不降低比赛含金量的考量,贺云昇没有要求承办方设置网友投票环节,更不打算让选手人气影响比赛结果。 成绩如何另说,反正比赛前,唐媛已经专门出视频同粉丝说明过了,她这次纯粹是去见见世面。 健美健美,必须先健康才能美,极端备赛不可取,待下次她准备时间充分,会用更加科学的方式再战一次。 所以贺云昇如此做法,本意只是送她一波流量而已。 唐媛是健身网红,这种能够提升人气的正面流量,总没有嫌多的说法。 但令贺云昇和唐媛都没想到的是,她虽然仅在比赛中取得了第五名的成绩,却愣是凭借这次线下活动的机会,一举跃升成了整个健身圈的团宠。 谁会不爱双马尾萝莉脸,衣服遮严时像初中生,外套一脱却大胸纤腰翘臀一样不少的反差萌妹妹呢? 总之一场比赛结束,发现她真不靠妆造和滤镜,真人简直比视频里更幼更可爱,她几乎成了现场所有健身圈网红的打卡景点。 不仅再次出圈,还作为健身赛道的新人,实打实拓展了一波圈内人脉,希望和她联动视频的邀约直接排到了三个月后。 季沐子说她是健身肌肉男的天菜,这是真的。 也许一些没有健身习惯的男人会喜欢白瘦幼,喜欢那种柔柔弱弱,能够激起人保护欲的女孩子,但从事健身行业的肌肉帅哥们绝不会如此。 就像唐媛本身也不会喜欢徒有一张脸好看的细狗一样。 哪怕如季霖兮那般长相极其戳她的。 也得以季霖兮自幼学习京剧,随随便便就能一套空翻五连,又和季沐子从小“较劲”到大,不仅武力值强悍,还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为基础。 好歹是举重运动员转行,唐媛在健身方面的天赋自然相当不错。 腰细,胸大,臀翘,关节小,同样的运动量下,刷脂和增肌都较旁人更容易。 不然也不会赛前出了那么多幺蛾子,还能全凭实力拿到第五名。 又兼备娇娇小小的身高和乖巧软萌的娃娃脸,简直是那种训练时能一起撸铁,撒起娇来还让人超级没有抵抗力的类型。 所幸唐媛退役前一直异性缘欠佳,早已习惯一个人搞事业,不会因为空窗寂寞就随便接受追求,才叫险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贺云昇松了口气。 贺云昇觉得,虽然这也代表他想追到她同样任重道远,但总好过他这边进度条才刷到一半,就瞧见其他人踩着他的功劳簿捷足先登。 嗯,考虑到贺云昇此时尚且处于手臂骨折的养伤阶段,心情大起大落不利于伤势恢复。 于是当自家爸妈让季霖兮打过电话过来,觉得她们最近比赛辛苦,想叫她带唐媛一起回家吃饭时,季沐子便自作主张地替唐媛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直言有个霸总在追唐媛,相当介意自己曾有意把唐媛撮合给季霖兮。 所以至少在霸总把人追到手之前,她都不方便再像之前那样,把唐媛带回家玩。 季沐子长到二十二岁,唐媛可以说是她最最要好的朋友。 因为唐媛的老家不在帝京,所以几乎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季沐子就会在回家时一起捎上她。 一番相处下来,瞧出唐媛是个特别好的孩子,季沐子的父母不禁越看越喜欢,基本将她当了半个女儿。 当时得知她对自家小子有那么点意思,还曾寄希望于季霖兮能考完高考就赶紧定下性来,别天天幻想那些空中楼阁,再辜负了人家好姑娘的心意。 不成想二老还没来得及为季沐子找到沈羡之欣慰几天,季霖兮就随后告知全家,他也等到了他那个仅在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神仙姐姐。 让季沐子的父母一度感觉特别对不起唐媛,好像他们家之前是在拿唐媛当备胎一样,更唯恐唐媛会因此和季沐子生了间隙。 现在得知唐媛瘦下来后异性缘爆棚,连那种身家数百亿的霸总都追她追得如此紧张,二老在心中石头落地之余,也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虽然季霖兮也自称他恋爱谈得极顺,但涉及具体如何顺的细节,却又总是支支吾吾,就很难不让二老多心,怀疑他和他那位神仙姐姐之间存在猫腻。 偏偏季霖兮还不打算解释太多,说不清楚就破罐破摔,干脆通通拿“隐私”一词搪塞。 这便让清楚他秉性的家里人更多了几分忧虑。 用季爸爸的话说,他这孩子从小就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 若真如他所言一切顺利,至少在季沐子这边,他会像刚找见他神仙姐姐时一样,将恩爱秀到对季沐子贴脸输出的程度。 得亏季霖兮只是个准大学生,除了张好看的脸,身上不具备其他被欺骗感情的价值,还是男孩儿,吃亏也吃不到哪去,季父季母才没有逼问更多。 索性由他去谈去讳莫如深,能谈成自然好,谈不成就全当是给他长教训,往后再找对象,也好更加务实一些。 季沐子深以为然,反正唐媛现在也不缺人追,包括贺云昇在内,那些追求者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季霖兮靠谱,她本也不可能再按着唐媛等季霖兮长大。 思及此处,季沐子确实不再纠结季霖兮和他那个神仙姐姐成与不成了,却为另一件事泛起了愁。 那就是她需要找个这次回家不邀请唐媛一起的理由。 贺云昇的追求八字还没有一撇,看样子短时间内都很难捅破窗户纸,所以她肯定是不能照实所言的。 “要不,你说你这次准备带姐夫回家呢?” 最后竟是季霖兮帮她想到了法子,少年声线清透,天生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勾人韵味,纵使隔着手机,也能听出其间慵懒靡软的笑意。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你再不想在我面前丢面儿,也不能让他一辈子活在精修里,是不是?” 伴随季霖兮话音落下,季沐子攥着手机的白嫩指尖蓦地一紧,不得不深呼吸数次,才按捺住了立刻发作,对他破口大骂的冲动。 她沈哥哥天生丽质,什么时候活在精修里了? 为了对冲他和他的神仙姐姐,她已经发给他不少照片了,明明没有一张是p过的! 要知道为了佐证这点,在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二天,她甚至豁出去素颜出镜,用原相机拍了一张和沈羡之一起的合照。 还有他那句“丑媳妇”,暂且不论她和沈羡之谁是谁媳妇,她沈哥哥这张脸用祸国殃民来形容都不为过,说谁丑呢…… 整整沉默了一分钟,季沐子鸦羽般的眼睫阖起又睁开,乌黑瞳仁里的怨愤愈发磅礴。 “你等着,我这周末就带沈哥哥回家,给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全方位碾压,到时你哭都没地方哭!”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前方沈哥哥即将见公婆……啊不,家长,然后被全家当做娇花怜惜23333~ 35 第35章 奉你至星辰 第52节 ◎过去那么霸道,恢复一下呗!◎ 季沐子和季霖兮的姐弟相处模式就是日常互掐,因此并不存在季沐子是被季霖兮激将,才脑子一热临时起意,打算把沈羡之硬拽回家。 她只是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认准了沈羡之,那么带他见家长就是迟早的事情。 反正她又不像季霖兮,不知在背地里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堂堂正正的,包括沈羡之的腿疾和生活事业现状在内,她半点都没对父母隐瞒。 打定主意,季沐子索性省略一切原因,直接在当天一起吃晚饭时告知沈羡之要带他一起回家。 然后她就看到沈羡之本就慢条斯理的筷子彻底不动了,平日矜贵淡漠的俊颜渐渐氲起惊色,眉心的折痕越揉越深。 约莫半分钟,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彻底撂下了筷子,长睫下低淡的视线欲言又止地落在她身上,迎上她樱唇轻抿的浅笑,又格外纠结地垂下眼眸。 季沐子将他的不知所措收入眼底,声线中的笑意别有几分缱绻风情。 “这不是我前段时间节食减肥,差点把身体搞坏吗,得亏我把你追到了,不然我爸爸妈妈都不会允许我继续一个人住在外面了。” 二人重逢至今已近半年,季沐子自然清楚沈羡之的忧虑所在,这话说出来就是想告诉他,她父母才不反对她和他谈恋爱。 非但不反对,想到他曾经对她的照顾,还有唐媛这次突发急症,全凭他冷静稳住局面,事情才得以有惊无险地化解,他们将她交给他,就还挺放心的。 但沈羡之若是真能因她这三言两语安心,他就不是那个明明喜欢极了她,却仍踌躇了近两个月,才终于鼓起勇气答应她告白的沈羡之了。 又半晌,沈羡之终于抬眼,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你执意要和我在一起,叔叔阿姨又拗不过你……” 他这话说的,仿佛对她父母的无可奈何感同身受一般,显然是完全不信她的说辞。 毕竟站到季沐子父母的立场,他确实在很难想象,季家二老会甘愿自家优秀漂亮的女儿找个路都走不利索的瘸子。 别说他现在面向季沐子的身份只是个经营酒吧,勉强糊口的小老板。 沈羡之觉得,像季沐子家这样正经疼爱女儿的人家,他就算如实摆出全副身家求娶,她父母都不会为了钱去出卖女儿的幸福。 所以,她父母想必是和自己一样,无非季沐子在这件事上执着得很,考虑到他这个情况,也不太可能给季沐子亏吃,索性就让时间去教会季沐子成长。 沈羡之思及此处,薄唇低低呼出一声喟叹,虽仍心怀忐忑,到底是应了下来。 他想,陪她走这一遭也好,再无法将季沐子如何,他也毕竟是男人,季沐子既一心扑在他身上,她父母不可能一点不担心。 那么不妨借这次机会,去干脆将事情说清楚。 关于自己绝非良配这点,他比他们更加心知肚明。 因此希望他们能放心,他和他们一样,都只想看到季沐子幸福,他就是个没几年好活的残废,不可能那么造孽,去染指自己连肖想都不配的女孩儿。 就这样,一晃儿几日过去,季沐子挑了季霖兮大学开学前的最后那个周末,带着自己少说梦了五年,终于得偿所愿追到的初恋小哥哥回去见家长。 即使沈羡之打定了主意会和季家二老开诚布公,但如今毕竟顶着季沐子男朋友的身份,该有礼数总归是不能差的。 季沐子说她爸爸不烟不喝白酒,如果家里来了亲戚朋友,啤酒倒是会借着气氛喝一些,不过肯定不包括见他这个准女婿的情况。 “我和爸爸妈妈说过你的饮食习惯了。” 见他过来询问自家爸妈的喜好,紧张程度和别人家将见岳父的女婿没差,季沐子还是挺开心的,莹润指尖漫不经心地托着腮,歪过一张艳丽脸庞望他。 “他们知道你平日里想舒舒服服地吃点东西都难,肯定不会拿酒出来让你陪着喝。” 她这话说得坦荡自然,言辞的每一分都是在告诉他无需过度焦虑。 然而如是说法落到沈羡之耳朵里,却只听出了季沐子当真对她父母知无不言的意思。 他完全可以料想到自己此时在她家人眼里,有多么自不量力和不知好歹。 让一个父母从未疏忽宠爱的女孩儿,连吃饭都要对他这个所谓的男朋友诸多迁就,每日绞尽脑汁只为哄他多吃几口…… 他甚至觉得若是季沐子家的经济条件再好一些,直接私下里找到他,质问他要多少钱才能离开他们家的女儿都不奇怪。 这样一想,他更加自认愧对季家二老。 听闻季父最近多了找朋友下象棋的爱好,就找来一位收藏界白手套,加价到三百万,从某收藏家手中收来全国唯一那副由顶级黄花梨木打造的象棋。 季母是贤良能干的性子,平日会在家里养些花,沈羡之考虑到名贵花卉不容易打理,索性只准备送盆。 明末清初的五彩堆泥绘盆,当年的拍卖价就高达977万,他收来急用也懒得还价,是翻到一千五百万成交的。 他已经深居简出了整整五年,如今先是大手笔收购业内知名mcn公司,疑似是要从幕后重归台前。 又顺势杀入时尚圈,明目张胆地力捧自己的“小情人”。 现在还疑似对收藏工艺品和古董萌生了兴趣…… 这一系列举动可谓彻底令那些说他大限将至的传言不攻自破。 而大肆散播以上言论,还自诩将继承他所有资产的沈家人,自然也在帝京上流圈的处境更尴尬了几分。 只是不同于贺云昇看在眼里爽在心里,沈羡之如今除了季沐子,仍对心思放在其他人上兴致缺缺,更无暇因为沈家那几根葱好或不好产生情绪波动。 五天时间眨眼即逝,眼看第二天就是他去到季沐子家见她家里人的日子,他还在为季沐子不许他送给季霖兮任何见面礼发愁。 和季家二老大半辈子节俭,对于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既不想要也没有太大兴趣不同,季霖兮正是少年人图新鲜的年纪,感兴趣的东西其实很多。 最新款的电脑,手机,ps掌机,潮牌的衣服和时尚单品…… 除了这些同龄男孩儿都喜欢的,他自幼学习京剧,也极爱华丽昂贵的蟒袍和折扇珠宝之流的文玩藏品。 沈羡之没什么不能给,毕竟他的钱多得到死都花不完。 唯恐直接给季霖兮一张副卡,让他把文玩拍卖会当菜市场逛会暴露真实身家,但初次见面,他投其所好,给买点衣服和电子产品总属于常规操作。 无奈季沐子的态度强硬至极,言辞凿凿地道这也是她父母的意思,一分钱都不让他为季霖兮花。 季父季母的想法也很简单。 他们哪里知道沈羡之打算送给他们的东西样样价格不菲,无非是觉得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准女婿第一次上门,送个几百块的礼物,心意到了就好。 季霖兮想要那些玩意儿动辄大几千,他们怎么好让沈羡之如此破费。 至于季沐子,她也不想沈羡之破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她太了解季霖兮了。 季霖兮是她看着长大的,但凡他在意的东西,她都门儿清。 因此她可以断定,只要沈羡之的脸货真价实,那么无论他再送给季霖兮多合心意的见面礼,季霖兮对他的印象都不会好。 要知道季霖兮自从十三岁那年邂逅了他的神仙姐姐,被称赞为长了张伟大的脸,他就一直自诩自己的脸能令仙女落凡尘。 这就意味着,一旦他遭遇颜值碾压,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抚平他为此承受的心理暴击。 当然,一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纵使凭季霖兮混世魔王的性子,短时间内势必无法接受姐夫比自己好看的事实,但她若真带回家一个样貌平平的,他同样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他们姐弟平日里闹归闹,互相护起犊子来可是绝不含糊,一个只有被他降维打击份的姐夫,在他看来,是不配娶他姐的。 不得不说,季沐子对季霖兮的预判十分精准。 待到翌日上午十点,季霖兮在自家小区门口接到他们的时候,这位当之无愧的美少年愣是堵着出租车的门,如临大敌一般盯着沈羡之的脸看了一分钟。 直到司机师傅不堪重负地出言提醒,他才用一句“卧槽”和准姐夫打了第一声招呼。 “卧槽!你怎么长得比照片里还好看?” 季霖兮生了一双媚意横生的新月眼,这会儿因为过于震惊,乌黑瞳仁中已然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不是,哥们儿,我姐把你拍成那样,你还同意她往外发?” 沈羡之:“……” 怎么说呢,其实透过季沐子每每提起季霖兮时都不是很有好气的态度,他早就想到季霖兮是对他有所成见的,也做好了被挑刺针对的准备。 却万万没想到季霖兮针对他的角度会如此刁钻——对他下车后明显缓了一会儿才能慢慢走路的腿视而不见,只是一路都在不时往他脸上瞟。 等他随季沐子和季霖兮进了家门,事情的发展也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饶是他从见到季沐子父母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心虚,季家二老也没如他预料得那般对他嫌弃至极,反倒很满意他似的,特别热情地将他让进了屋。 季家的老房子不大,普普通通的三室一厅。 夫妻俩住主卧,儿女各一间次卧,季霖兮的房间貌似还是由书房改装的,玻璃拉门直连客厅,整个不足十平米,几乎被东西堆满,仅余一条过道落脚。 “眼瞅就要上大学的人了,出门时候知道把自己捯饬得光鲜亮丽,房间搞得跟猪圈一样,三天前我就吼着他收拾,愣是拖都拖不动。” 季母见沈羡之的视线落至季霖兮的房间,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给自家儿子乱做一团的小卧室拉上布帘。 “我说帮他拾掇,他还不让,说里面物件贵重,我不识货,再给他碰坏了,一个月就小剧场唱几台赚个零花,真当他能在潘市口淘到宝贝似的……” 季母为子女和家庭操劳半生,自是不比上流圈那些精心保养的豪门贵妇。 如今人至中年,眉梢眼角都积了细纹,身材也有些发福,但依然可以看出五官底子相当不错,想必年轻时也是那种尤其触眼的大美人。 沈羡之颔首道了句“抱歉”。 沈老家主曾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即使他在此之前已经将自己封闭了五年,昔日待人接物的礼节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凡尘不沾一般端方矜贵。 却让根本没想到是他表达歉意的季母愣住了,好半天过去,才有点无奈地让季沐子带他快坐:“你这孩子……又不是你的问题,道什么歉呢?” 季家只是寻常百姓人家,并不会因此多想,透过沈羡之的清贵举止瞧出些别的什么, 只当他是拘谨过了头,再加上身世使然,所以不太清楚该怎么同家中长辈相处。 其实在贺云昇不再同她遮掩对唐媛存着心思后,季沐子就半推半就地和贺云昇交换过秘密。 贺云昇要向她打探唐媛的事,标榜自己为人讲究,没有平白占人便宜的习惯,所以关于沈羡之,她回答了他几个问题,就同样可以问他几个问题。 季沐子刚刚大学毕业,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哪里算计得过贺云昇那个老狐狸呢? 一时间根本想不到自己只要开口问,就无异于上了助攻他恋情的贼船,为了自己日后不被唐媛埋怨,也只能陪他一条路走到黑这一层。 于是面对贺云昇提出的交换条件,她却之不恭地接受了。 然后就从贺云昇口中验证了一些她不方便直接向沈羡之确认的事情。 比如沈羡之到底是不是孤儿。 贺云昇告诉她,曾经不是,但十岁后就基本活得和孤儿没差,现在也确实处于父母双亡的状态。 倒并非没有亲人在世,不过他家里那些亲戚,有还不如没有。 贺云昇这话可谓精准拿捏了能说和不能说的度,既确保了季沐子不会掺和进沈家的事情里,又大致讲清了沈羡之过去和现在的处境。 总之季沐子听完,心里是对沈羡之更心疼了几分。 又由于她并没有对爸爸妈妈隐瞒这一段,心地善良的季父季母同样可怜极了这个明明没有被命运善待过,却将最大善意给予了他们女儿的孩子。 既然季沐子已经认定了他,他也一心一意地对季沐子好,季家二老自然是打算接纳他这个女婿,往后拿他自家孩子疼的。 奉你至星辰 第53节 至于他落下严重遗症的双腿,以及是不是有钱,能不能出起一份体面的彩礼……他们都觉得只要女儿接受,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他们当年也经历过类似的境况。 季母比季父大三岁,不仅离过婚,还带着前夫的女儿,在当时的年代,任谁看来,季父放出话来,说自己非季母不娶都是疯了。 但那又如何,他们一家不还是把日子越过越好吗,现在有车有房,小店经营得风生水起,一双儿女都有出息,亲戚朋友就没有不羡慕的。 “沐子,你别愣着,桌上有水果,你挑小沈能吃的给他剥。” 季母适才到厨房里帮季父忙了会儿,十几分钟后再回到客厅,发现沈羡之仍低敛着一张俊美面容,默不作声地坐在季沐子身边,连忙向女儿递去眼色。 “小沈,你也别见外,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当是在自己家就行。” 老妈发话,季沐子肯定得听。 于是葱白手指纤纤,就近擎起一颗蜜桃,上手为他剥。 不料这颗桃子只是表皮红艳,质地却又脆又硬,以致她苦大仇深地剥了半天,才堪堪抠出四分之一的果瓤。 眼见那硕果仅存的四分之一还残留着自己的几枚指甲印,季沐子不免尴尬地吞了口口水。 软嫩指尖顿了又顿,刚想放弃桃子去剥另一个果盘里的荔枝,手中的桃子便被沈羡之接了过去。 男人冷白玉质的长指顺势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前后不过十秒,就再次将桃子削回了秀色可餐的模样。 那么薄的桃皮,又惨遭季沐子剥烂了四分之一,他削完全程竟没断掉一点。 “我去洗一下手。”将削好的桃子递到季沐子手中,沈羡之缓缓站起身,透射过落地窗的绛橘阳光顷刻洒至他全身,勾勒得他侧颜昳丽如玉。 碍于腿疾,他没办法走快,瘦削单薄的身姿却极笔挺,莫名有种茕茕孑立的孤拔料峭感。 不多时,洗手间传来水声,依然双手捧着桃子的季沐子不由轻抖了两下卷翘眼睫,颇为心虚地避开了妈妈的注视。 就算她沈哥哥比她心细,多数时候都比她思虑更周全,一旦遇到事情,她至今仍会第一时间想去依赖他…… 但这才不是他们相处的日常,她有好好照顾他的! 不行,得尽快找到机会,单独和沐子的父母把话说清楚。 而就在季沐子纠结得要命,试图在妈妈那边为自己找补时,沈羡之的心情也相当复杂。 他十岁那年被爷爷接回沈家,见多了虚情假意和虚以委蛇。 所以他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出来,季沐子的父母是真心想要接纳他,也愿意将自家宝贝了二十二年的女儿交到他手里。 但怎么可以? 尊重女儿的意愿也要有个限度,那可是终身大事,他一个命不久矣的残废,凭什么配…… 洗手间的白炽灯光色幽冷,几乎将他本就苍白的俊漠面容映显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眸也铺满了晦暗沉郁的疲惫感。 “喂,我家的水也要钱买,怎么,看这用水习惯,你是好看到了自来水公司都给你打折的程度?” 哗啦啦的水声遮掩不住他游离纷杂的思绪,却是此时,一道格外清透的少年音打身后传来,语调微微上扬,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算了,霖老大我有钱,供得起你用水,但比起现在,我更喜欢我十一岁时第一次见到你,你一脚给吴胜彪踹折三根肋骨的样子,你恢复一下呗!” 有一件事,是包括季沐子在内,季霖兮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的。 那年他十一岁,因为不堪季沐子的生父不断打扰自己家的生活,他在听说十四岁以下杀人不会判刑之后,一度动了直接除掉吴胜彪,以绝后患的念头。 于是他学着犯罪电影里主角的模样,格外幼稚地从家里偷出菜刀,跟踪,踩点,寻找自以为能够一击得手的机会。 直到那天放学,他像往常一样,去到吴胜彪家附近蹲点,却瞧见一个清贵如冷月的俊美青年在同吴胜彪交涉。 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可面对吴胜彪那种常人总会怵上几分的地痞恶霸,他轻而易举便将其逼得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向他保证不敢再犯。 彼时的季霖兮年纪尚小,听不懂青年拿来震慑吴胜彪的话术,只记得他那双沉冷深眸冷冽至极,周身一派凌然不侵犯的上位者气场。 溢出薄唇的音质也冷玉清霜一般,浸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然后,就在季霖兮以为青年将兵不血刃地结束这场交锋时,吴胜彪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 仅仅一瞬,他瞧见青年的神色变了。 清隽眉目氲起凉薄戾色,继而便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出,正中吴胜彪的心口,仅一下,就让吴胜彪失去了反击或逃跑的能力。 而这还只是开端,季霖兮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很明媚,吴胜彪被打得很惨,很惨。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子们积极留言~ 我们沈哥哥曾经霸总的时候,是真霸总! 36 第36章 ◎将气息喂入她口中。◎ “我姐至今不知道你是把人打服的,老实说,你当时突然动手,把我也吓了一跳,你外表挺唬人的,完全瞧不出是那种一言不合和流氓茬架的人。” 季霖兮说到这里,艳色的唇便弯折出一抹懒散轻笑,媚情十足的新月眼眸潋滟勾缠。 都说真正的美人雌雄莫辨,季霖兮无疑是这句话的最佳佐证。 他和季沐子其实都是像季母更多一些,只不过因为二人同母异父,又分别在五官上揉了自己父亲的影子。 季沐子的生父是标准的北方人样貌,轮廓深邃,浓目高鼻,身量也高,骨架宽阔,足有一米九还往上。 所以季沐子打小就高,生得五官立体,年纪小时会较同龄女孩儿少些娇软媚气,一旦长开,就是那种明艳强势,气血感和生命力都极充盈的大美人。 季霖兮的爸爸季兆兴则是那种偏圆钝清秀的长相,身高基本和女儿持平。 于是季霖兮明明是男孩儿,如今长到十八岁,却也只比姐姐高三四公分而已。 模样更是打小就粉雕玉琢,是直到十四五岁骨骼发育,身形开始有了成年男性的模样,才不会在男装短发走在街上时,被误以为是小姑娘的程度。 不过一切仍有前提,那就是他规规矩矩地留短发着男装。 作为戏台上千娇百媚的男旦圣体,只要他有心扮,现在也一样能毫无违和感地开女号扮女生。 用唐媛的话说,他真媚起来,季沐子这个大美人姐姐都得让他挤兑得靠边站。 当然,季霖兮毕竟是个有女朋友的直男,就算家里人对他的恋情认可度有限,他也不可能那么恶趣味,拿些没节操的把戏逗准姐夫玩。 二人的眼神交汇了约莫十秒,最终是季霖兮先移开了视线。 “既然在我爸妈眼皮底下待得不自在,要不要先去我房间和我聊会儿?” 季霖兮白皙的指尖擎着柄羊脂质地的精致玉扇,指过洗手间隔壁的改装小次卧后,又画着圈绕至沈羡之眼前。 “我妈不识货,我屋里好东西可多了,你当年也算干了我想做却没做成的事儿,就凭这个,待会儿你瞧上什么,我都送你。” 沈羡之俊漠的眉心微折。 季霖兮的房间连通客厅,刚才进门时一眼扫过,他就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季母以为他被其中的混乱程度震惊,殊不知他之所以表现得在意,是因为在里面瞧见了几样出现在他们寻常百姓家颇为违和的物件。 比如季霖兮手中的这柄玉扇,虽然不是什么几十上百万的名家古董,却通体由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两三万市价还是有的。 见他将目光凝在自己的扇子上,季霖兮倒说话算话,随手就将玉扇塞到他手中:“聊会儿呗,我大概能想通你在纠结什么,也许聊完就不纠结了。” 沈羡之没有明确回答好与不好。 毕竟对面的少年仅仅是当年看到他将吴胜彪打得狠,就误以为吴胜彪事后没再找季家麻烦是被他打服了,根本不可能将他的心思勘破多少。 脚步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垂于身侧的冷白长指攥着玉扇,听季霖兮向客厅里的季家母女交代一声,然后便不再管姐姐和妈妈说什么,直接将他带入房间,锁门拉帘一气呵成。 到了自己的地盘,季霖兮明显放得更开了。 确定不会有人打扰,就大喇喇地坐到电脑椅上,顺便相当自然地招呼沈羡之:“我姐说你不能久站,别见外,坐吧。” 沈羡之默默将整间小卧室打量一圈,好不容易才在书架上寻了空,修长指骨微屈,将手中玉扇扣在上面,神色一如既往冷清淡漠:“……坐哪?” 真不是沈羡之矫情,非得挑剔座位的舒适度,觉得坐不舒服便宁可不坐。 实在是他放眼房间全局,找不到一块能让自己坐下的地方。 首先,卧室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被季霖*兮坐了。 其次,靠窗的床边堆满了障碍物,凭他这双废腿,不存在全部迈过去坐上床的可能。 再次,就算他豁出去席地而坐,地板上也仅有一条需要人侧身才能通过的过道,怎么看都不是能坐下他一个大男人的规格。 果然,经他一问,季霖兮也沉默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起身,将电脑椅让给他坐。 “怪我爸,我姐现在都不在家里住了,他还不许我借他乖女点地方放东西,要不是我比我姐长得像他,我都怀疑我姐才是他亲生的。” 季父对季沐子视若己出,加上秉承一套儿子得历练女儿却要宠的教育理念,素来偏疼季沐子多些,这点早在二人初遇的七年前,季沐子就和他说过了。 因此沈羡之没应季霖兮这句抱怨,只不动声色地计算着房间里贵重物品的价格。 没错,沈羡之其实打心里就不认为季霖兮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他会跟进来,无非是意识到季霖兮疑似向家里人隐瞒了些不得了的事情而已。 大致估算后,沈羡之觉得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还不算太严峻。 因为值钱的东西加起来不过三十万。 虽然像季家这样的普通人家,确实不会在这些华而不实的小物件上大肆消费。 但足以证明季霖兮手里来路不明的钱金额不大,他应该也没做太出格的事。 接下来的近一刻钟,沈羡之都在单方面见证季霖兮自曝底牌。 季霖兮告诉沈羡之,他家其实远比看起来有钱,主要是他有,只是出于一些原因,暂时不能叫他爸爸妈妈和姐姐知情。 所以得恭喜沈羡之嫁入隐藏豪门,别看他现在已经赚了很多,未来一定会赚得更多,有他霖老大坐镇,他们家以后绝对担得起“豪门”二字。 总之沈羡之不用担心自己给不了季沐子幸福,季沐子可是他季霖兮的姐姐,对象只要选她中意的就行,才不需要考虑柴米油盐之类的现实问题。 沈羡之:“……” 讲真,他突然有点理解贺云昇面对贺昭时的恨铁不成钢了。 回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他已经遵照爷爷的意思,正式开始接手沈家的生意了。 奉你至星辰 第54节 内有四个叔叔频繁使绊,外有各路心怀鬼胎之人,瞧出沈家已有中落之势,想借机前来分一杯羹。 他不说做得有多好,至少保住了沈家的门楣,正因如此,后来也被爷爷指定为家族继承人,在沈家话事人的位置坐了近五年。 但同样是十八岁,为什么季霖兮思考问题的方式还会如此简单? 他姐选择结婚对象是小事吗? 豪门的圈子盘根错节,他真以为只要资产达到多少,就能踏入上流社会的门槛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季霖兮真能凭借他赚来的钱令季家跻身成为豪门,沈羡之在圈子里进进出出二十年,也没听说哪个豪门小姐嫁人不考虑现实问题。 沈羡之自忖护不了季沐子一辈子,他都不敢想,若届时季霖兮的为人处世还如现在这般幼稚,又会将多少不配的人招至季沐子面前。 思及此处,沈羡之清隽如玉的俊颜终究染了忧虑,浅色的眸轻抬,锁住季霖兮那双媚意横生的新月眼。 就这样,局面又回到了初始相对无言的状态。 季霖兮倒不避,顺势一偏头,将艳丽嘴唇弯出旖旎弧度:“听我说了这么多,来,说出你的感想。” 沈羡之浓密如鸦羽的眼睫垂落些许,惜字如金地道出两个字:“没有。” 当然不是真的没有。 不过话不投机半句多,贺昭和季霖兮比起来都能算是成熟稳重的一挂,而他也比贺云昇更加不擅长带孩子,所以无话可说。 季霖兮耸了下肩,顺着狭窄过道走到书架前,再次拿起那柄适才被沈羡之放在上面的羊脂玉扇。 “行,那我的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哈,我姐肯定乐见其成,你照当年那个我更喜欢的样子恢复一下呗!” 也不知是真没瞧出来还是如何,季霖兮将他的敷衍照单全收,玉扇在指间转了两下,才重新攥至掌中。 “就凭你打吴胜彪那一次,你这辈子再想打谁,我都包代打,李湛算试用装,脸让我抓花了,还卸了条胳膊,你如果觉得不够,我可以重打。” 沈羡之闻言,纵使面上还是那副无甚所谓的模样,薄白嘴唇却轻抿成了平直的一条线。 他之前就听季沐子说过,季霖兮打李湛时下手极狠。 仗着开女号可以做美甲,专门贴了一套锯齿状的甲片,李湛让他抓完,光破伤风就打了三针。 只是他不曾想,季霖兮之所以会下那么狠的手,竟还有连带他一起的考量。 到头来,沈羡之过来前做好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了。 先是错误估计了季家二老对他的态度,迟迟没找到和他们开诚布公的时机。 紧接着又毫无心理准备地被季霖兮拉去走了波心。 待到一次家长见完,他该说的想说的一句没说,倒像是真和人家的女儿两情相悦,他作为八九不离十的准女婿,情理之中地来上个门。 回程的出租车上,沈羡之垂目望向二人交握的手,心情简直比来时更加复杂几分。 静默数秒,沈羡之侧过俊隽脸庞,难得主动开口:“其实该和你父母说清楚的,我们不是那种需要你从一而终的关系。” 话虽如此说,男人如雕似琢的修长玉指却不由自主地收紧几分,像是格外贪恋她软嫩纤手的温度一般,将较往日更甚的不舍表露得淋漓尽致。 季沐子察觉到了,细白指尖坏心眼儿地在他掌心一勾,娇艳面颊上的促狭浅笑又美又灵。 “你让我和我爸妈说,你过去对我那么好,现在我死皮赖脸地把你追到手,就为恩将仇报地玩你啊?” 沈羡之面色一僵,晦涩的音质迟迟才落:“……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沐子“哦”一声,精致漂亮的脸蛋使起小性子来,反倒别有一番娇蛮风情。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爸娇惯我,他和我妈就只会管束季霖兮,我做什么都行呀?” 沈羡之俊隽的眉目拧出淡痕:“都允许你找我做男朋友了,还不算做什么都行吗?” 季沐子将他的口是心非尽收眼底,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将头枕至他瘦削冷硬的肩膀,嘟嘟囔囔地给他讲自己和季霖兮小时候的事。 在她说到因为她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季霖兮又从小长得像小姑娘,所以他们一直不被奶奶喜欢。 每逢年关跟爸爸回老家,她和季霖兮都只能眼巴巴看奶奶将好吃的留给大伯家表哥时,他们刚好到家,出租车稳稳停在了他们的小区门口。 从坐到站,沈羡之的腿总要缓过一会儿才能迈步走路,季沐子便也习惯了等他,直到他缓好了,才牵着他慢慢往家走。 二人一路行至单元楼下,然后季沐子拉他顿下脚步,像是瞧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纤指莹莹,勾向空中圆月:“沈哥哥你看,今天有满月!” 沈羡之垂敛长睫,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虽然有点煞风景,却还是实事求是地道:“距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快到七月十五中元节了。” 那次九死一生的人祸之后,中元节就成了沈羡之唯一会过的节日。 虽然说是过,倒不如说是熬,他没有保护好母亲,又沦落到这步有今朝没明日的田地,根本就没脸去葬下父母的地方面对他们。 于是就和每年的父母忌日一样,他都是不吃不睡地生熬过前后几日,熬到神志恍惚了,才遵照本能行事,或彻底昏睡过去,或随便抓手边的东西吃。 只是今年情况有变。 有季沐子在,他肯定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动辄将自己饿上几日,每每昏睡再醒来,还会觉得失落,认为父母不肯带走他,是在惩罚他什么都没做好…… 沈羡之阖眼须臾掩住繁杂思绪,却在睁眼的瞬间,对上了季沐子近在咫尺的明艳美人颜。 沈羡之让她骇得后退半步,清冽如玉的俊美面容漾起一闪而过的惊色:“怎么了?” 他退她就进,季沐子笑靥灿烂,卷翘睫尖在桃花色的眼尾扫过极勾人的弧度,半开玩笑地说:“看你闭眼睛,我以为你在暗示我亲你呢!” 说到这里,她刻意将话音一顿,足尖轻踮,纤而不弱的白皙双臂绕过他的脖颈:“沈哥哥,我们在一起一个月还多了,好像是可以接吻的关系了。” 她都不知道她溢出樱唇的清甜声线有多蛊多惑人。 以致沈羡之竟难自持,一时间顺着她的力道倾身,柔白月光下,他们落于花坛的斜长暗影交叠,几乎意味她会心愿得偿,他终归沉沦进了她的温柔乡。 可片刻迷醉过后,沈羡之在二人即将唇齿相碰前清醒过来,匆忙偏侧脸颊,让季沐子的这记轻吻,不偏不倚落到了他左侧耳垂的妖痣上。 这个位置……虽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接吻,但也很好亲的样子。 由于碰到了意料之外的地方,季沐子樱粉的唇下意识停顿一秒,继而便鬼使神差地微微张口,大着胆子在那颗已然红透的小痣上轻啄磨蹭。 季沐子是第一次谈恋爱,仅仅谈了一个月,至今初吻尚在,自然毫无吻技可言。 可她越是技巧生涩毫无章法,唇舌间湿软的气息就也越缠得沈羡之意乱情迷头晕目眩。 不消片刻,男人才刚恢复些许清明的深眸就再次侵染了情欲,磁性的音色渐哑渐低:“沐子,你听话,不许闹了。” 季沐子毫无觉察,沈羡之却对自己的身体变化一清二楚,继续如此会发生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无奈季沐子早已不再是那个他说什么都会乖乖听从的小妹妹。 她现在是他的女朋友,可以撒娇可以任性,更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亲近,宣判他的一切拒绝徒劳无效。 因此她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撩拨得愈发变本加厉,纤细曼妙的娇躯顺势欺来,将胸廓上的绵软触感寸寸贴合至他僵直挺拔的身体上。 电光石火间,沈羡之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在她的咄咄逼人下彻底绷断。 她长大了,他说不听她了。 他一再告诉她不可以,她还置若罔闻。 对一个男人做如此危险的事情,她真的清楚会致使怎样的后果吗? 不再给她预留后悔退缩的余地,沈羡之蓦地伸出长指,将面前少女娇嫩的下巴尖扣住。 她不懂,他就教给她,让她懂。 伴随一连串的危险念头闪过,沈羡之再次俯低身体,从报复性地撕咬她耳廓开始,无视她随即发出的嘤咛,兀自将这个吻加深至她莹润的双唇。 “沈哥哥,唔,已经可以了……”发觉男人正试图用舌尖撬动她的唇齿,原以为初吻都会浅尝辄止的季沐子彻底慌了。 可是已经到了这步境地,沈羡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任凭她撩完就跑? 素来冷情寡欲的男人此时像是入了魔怔,灼热唇舌裹挟着浓烈的欲,将自己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再无克制地喂入她口中。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子们积极留言~ 老男人不禁撩233333~ 37 第37章 ◎擦枪走火,悬崖勒马。◎ 和心爱之人接吻这件事,沈羡之同样是全无心理准备的第一次。 于是专属于男人的占有本能轻而易举盖过了所有理智,直吻到季沐子呼吸紊乱身体发软,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那只钳制她下巴尖的手。 虽然放手,也并不意味着他打算到此为止就是了。 季沐子看得清清楚楚,这记叫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平稳呼吸的深吻过后,沈羡之眸底的晦暗隐欲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旺盛了几分。 她仅仅是面上稍生退意,他就警惕着攥住了她的手腕。 整个人仿佛开启了什么可怕的开关一样,锋利喉结滚动出尤其危险的侵略气息,将季沐子笼得完全不敢妄动。 其实细细想来,沈羡之好像从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他本就生了一张谪仙般清傲矜贵的俊美面容,骨相天生深邃,将精致昳丽的五官勾勒得锐度极高。 即使事实证明他并非显贵出身,身上气场极强的上位者姿态仍恍若天成。 七年前的初次相遇,季沐子甚至将他当做了下凡来拯救自己的神仙。 后来也不得不时常提醒他多笑,才敢笃信他的确是肉身实体的人,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变得优秀,追上他的脚步。 再之后是数月前的机缘重逢。 他确实变了很多,变成了她一开始认都不敢认的模样。 然而待人接物再佛再颓,其实都未曾折损他丝毫傲骨。 之所以会给她以温润平和的错觉,无非是因为他喜欢极了她,恨不得将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全部用尽在她身上。 如此想来,季沐子不由更怯了几分,觉得自己谈起恋爱来还真是又菜又爱玩,明明之前就出现过端倪,一旦沈羡之转守为攻,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所幸他好像一直很吃她撒娇的那套,季沐子果断转换策略,被他攥住手腕的右手没有挣脱,只将左手伸了过去,柔软指尖拉住他衬衫衣袖,轻轻摇拽。 “沈哥哥……”她软声唤他,当羞赧红意氲上雪白细腻的眼尾皮肤,平日明艳逼人的大美人俨然变成了娇滴滴讨饶的小姑娘。 沈羡之神色沉沉地望她,月下的身姿绝尘如神祇拟塑,罪孽的念头却不受控地在脑海里疯长。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干脆在今晚破罐破摔,反正已经尽溃底线,不如彻底不再隐忍,哪怕只有一夜也好,将内心潜藏的全部野望昭然于她面前。 奉你至星辰 第55节 正当他的意志力濒临败散,眼看便做出更多破格事之时,是一道及时传来的沉郁男声将他的理智唤回。 “你沐想死你了,沈羡之哪怕成了她男朋友,二人的相处模式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发生太大改变,所以没有你的每一天她都孤枕难眠,你确定?” 贺云昇今天刚出院,右手尚且打着石膏,左手却格外轻车熟路地伸向唐媛,将那个惨遭少儿不宜画面冲击,下意识捂眼蹲下的娇小女孩儿拎起来。 “你觉得你今晚就迫不及待地回家合适吗?” 唐媛大抵不是第一次被拎,圆圆的杏核眼望望贺云昇又望望季沐子和沈羡之,尴尬窘迫之下,若不是后颈衣料被贺云昇拎着,差点再次蹲回去种蘑菇。 “好像不太合适……你司机把车停哪里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刚才就不该坐车里,应该趴车底。” 最终,季沐子和沈羡之各自将唐媛和贺云昇带回了家,或多或少,都觉得另外一对的进展速度在起飞。 不过唐媛和贺云昇更多只是表象。 因为当季沐子秉承着先下手为强的想法,向唐媛探听她刚刚为什么乖乖任贺云昇拎,半分不做抵抗的时候,唐媛给出的回答相当坦荡。 “抵抗什么?他那老胳膊老腿多金贵你知道吗,我掰折他一只手就要被讹几个亿,就我这么没轻没重的,万一再给他碰坏了哪里,算谁的?” 季沐子仍浸着胭脂色的眼尾一抽:“他不是也没叫你真赔吗?” 唐媛苦大仇深地扯了扯嘴角,从自己随身的大包里掏出一打写满了贺云昇名讳的精装信纸。 “代价呢?还有3942遍,姐妹,我现在做梦都是贺云昇三个字,我怀疑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能从逼人写他名字中获得快感。” 总之,贺云昇是迄今为止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唐媛虽然如他所愿,将他的名字深深铭刻进了心里,但以成为一生阴影的方式入心上人的梦,应该不可能是贺云昇想要的。 而正当两个女孩儿就着暖黄色的灯光,边撸着旺财边操心彼此的感情生活时,身处对门的两个男人则将周遭气氛压成了腊月寒冬的光景。 贺云昇早就知道沈羡之的佛不是真佛,只要季沐子愿意锲而不舍地撩拨,根本不要多久,他的底线就会溃散成渣。 却不曾想他会将自打自脸演绎得如此痛快。 要知道他答应季沐子的告白时可是满口隐忍克制,幽邃深眸中凝尽了爱而不得的心碎绝望。 让贺云昇一度认为他不能更可怜,所以才纵使自己这边同样进展堪忧,迟迟寻不到恰当时机捅破窗户纸,仍将给季沐子递送助攻放到首要优先级。 可事实是什么? 确认恋爱关系仅一个月,他就肆无忌惮地把人家女孩儿按在单元楼下亲! 季沐子后来明显慌了怯了,根本没做好和他进一步亲密的准备。 他却悉数无视她的惶恐无措,若不是自己唯恐唐媛今晚同样受到暴击,及时出言打断,天知道他会不会亲到情浓处,就将季沐子拉上楼直接上垒。 他这一系列做法就很难不让贺云昇想起十年前。 彼时他们同在帝京商界初崭头角,引来关注艳羡无数。 可不同于众人皆道贺云昇手腕了得杀伐根绝,临风玉面阎罗心,外界却鲜少传出关于沈羡之私下行事风格的议论。 沈羡之整个人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也没有喜好的家业传承机器,除了光耀沈家所必须的卓越商业才能,他身上仿佛再无一丁点象征个性的特质。 直到时间来到五年前,沈家人不甘家业落于他一个私生子之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从物理层面消失掉他这个人。 结果他愣是在必死局中杀出一条生路,血脚印踏着地府阶梯步步归来。 前后不过半年,就令帝京商界翻了天,以自身血肉为燃料,几乎将那个由他亲手搭建的商业帝国焚烧殆尽。 简而言之,贺云昇的狠只对外,狠在行事手段,冷血无情的上位者做派,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谁的面子都不会买。 沈羡之却是狠得由内而外,对己比对人更狠,所以才能够将私人情绪压抑到极致,等到触底爆发之际,就又疯又偏激,能狠到贺云昇都发怵的程度。 岂止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分明是个一旦疯劲儿上来,就能豁出去拉着全世界同归于尽的偏执狂魔。 “一个月,抱了,亲了,家长见了,将她是你的人吆喝得上流圈内无人不知。” 贺云昇没好气儿地呵笑一声,一时间只觉小丑正是他自己。 “沈羡之,你如果管这叫隐忍克制,那老子就是每天在过立地成佛的日子。” 作为沈羡之的至交好友,贺云昇其实很希望他能够早日走出阴霾,坦诚面对喜欢之人和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是对比二人的感情现状,贺云昇感觉自己简直像是月薪三千的打工人,只因看了两篇富豪榜前十的卖惨采访,便去心疼人家所谓的资产缩水一样。 回过神来就会意识到自己是24k纯傻逼,也因此更加瞧不惯沈羡之明明身在福中,却在疯完耍够后,又回归到了之前那副纠结颓丧的模样。 沈羡之这会儿在抽烟,似乎是热,向来工整的衬衫领口敞至第三个扣子,轮廓明晰的锁骨在其下现出锋利形状。 长年不见日光的皮肤冷白如玉,衬得几点靡艳红痕格外显眼,正是季沐子刚才身子软得找不到支点,双手攀在他身上,无意间用指腹掐出来的。 顶着这样暧昧的痕迹,却道刚才一切皆是意外,他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谁信? 反正贺云昇是不信,也根本不想对他注定无法兑现的保证发表看法。 “那种事你自己把握,我就问你一句,你说要让季沐子所求皆如愿,还做不作数?如果作数,那她现在对我追唐媛乐见其成,你觉得你该怎么做?” “你想让我怎么帮,我照做就是了。” 沈羡之衔于玉白长指间的烟燃了三分之一,隔着丝丝缭绕的烟雾,他浅色的眸微敛,数秒过后,才凝至贺云昇身上。 “对了,今天见过季霖兮本人之后,我觉得你的胜算也不小,他的心智……非要形容的话,和十八岁的你相比,大概差了一百个十八岁的贺昭。” 没错,除了想稍微平息一下贺云昇的怨气,沈羡之眼下所言,其实才是他突然转变观念,愿意帮助贺云昇追到唐媛的更重要原因。 他认为待到自己不在那天,季沐子身边若没有一个防火防盗防季霖兮的人存在,那么就凭季霖兮凡事从简的思考模式,季沐子的处境也会十分不利。 为了便于贺云昇理清事情的严峻性,沈羡之言简意赅地同他讲述了今日在季家,自己和季霖兮产生过的那些交集。 从季霖兮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能轻易赚来令季家跻身进豪门圈的钱,到他直言他姐作为未来的豪门大小姐,选择结婚对象不需要考虑任何现实问题。 最后则是他好像真以为一切矛盾都能靠把人打服来化解,宣称他姐既然已经认定沈羡之做他姐夫,他就可以给沈羡之当一辈子滴滴代打,指哪打哪。 “他说沐子打人讲究事出有因,堂堂正正,他打人讲究对面躺下,全身而退,心法传承自□□,目标是自己接地气,把对手接地府。” 沈羡之说到这里,色调极冷的修长玉指微屈,将那支燃尽的烟按灭到手边烟灰缸里,唇齿间浅浅叹出一口气。 “有点小聪明,不过很多想法都极其幼稚,让人想要规劝都不知该拿哪里当切入点。” 贺云昇“哦”了声,他听懂了沈羡之的言下之意,这是在旁敲侧击地向他增提交换条件。 沈羡之可以助攻他追唐媛,但除了沈羡之过去就提过的,希望他能帮忙看顾季沐子,这回又加了季霖兮和季父季母。 嘴上道季霖兮脑回路简单,但就和贺云昇日常嫌弃贺昭,却仍一路引导贺昭在商场历练一般,分明是已经拿季霖兮当了自家孩子。 怎么说呢…… 单凭季霖兮居然剑走偏锋,仅靠走了波心,就潜移默化地让沈羡之不再对他见外这点,贺云昇反而觉得自己这位前情敌,也不是太简单。 思忖少顷,贺云昇念及沈羡之刚才提过,季霖兮貌似通过一些无法对家里人告知的方式,赚来了少说三十万的数额。 沈羡之是拿他自己进行对标,觉得就算是季家这样的寻常百姓家,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全凭自身,赚来三十万也不是很难,所以并非关乎重大的问题。 讲真,贺云昇也曾这样以为,直到他开始带贺昭,他才意识到真不是所有人都是他和沈羡之。 贺昭也是自小接受贺家的精英培养,二十岁那年初出茅庐,他还给予了相当程度的支持。 可即便如此,当贺昭第一次独自操盘生意,也依然赔得血本无归。 所以季霖兮十八岁,一个今年六月才刚刚结束高考的准大学生,总共用时三个月,其间没借家里任何助力,随随便便就赚来三十万,问题不大吗? 这分明问题很大好不好! “阿羡,不是我危言耸听,我觉得你应该尽快查清季霖兮的钱从哪里来,对于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三十万没有那么好赚……” 贺云昇说着,沈羡之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贺云昇眼尖,发现竟是一条微信消息提醒,对方昵称是“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正是他在唐媛手机上瞧见过的,季霖兮的微信名字。 除了季沐子,沈羡之素来有把其他人设成“消息免打扰”的习惯。 不过他今天才刚刚添加了季霖兮和季父季母,因为尚且没想好是否要让他们一并成为自己的例外,所以也就暂且保留了他们的消息提醒权限。 也是赶巧,他和贺云昇这边刚好提到季霖兮,季霖兮就发来了消息。 一连数条,和白日二人面谈的时候一样,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复,兀自发得兴致很高。 贺云昇清楚沈羡之的脾性,即使是自己这种相对亲近的朋友,也不是可以随便看他手机和聊天记录的关系,便立刻收回视线。 “你先看看他给你发了什么,你不是说他喜欢自曝吗,也许你们走了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只曝自己有钱不过瘾,决定顺便告诉你他是怎么有的钱了。” 沈羡之低眸沉思,竟觉得凭季霖兮的性格,这个可能性不仅有,而且还很大,于是便拇指右滑解锁手机屏幕,直接点进微信。 微信有个稍显作孽的功能,如果未经特殊设置,对方发来的语音消息就会在点进对话界面时自动播放。 今日之前,沈羡之将季沐子之外的人都设成了“消息免打扰”,自然不存在再特殊设置一遍的必要。 这致使的结果就是,当他点进与季霖兮的聊天界面,不待他逐一将其转换成文字,季霖兮发来的那一串语音消息已然按照顺序,直接公放了出来。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哥们,我听我姐说,你刚才好像干了件挺勇的事情。”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看来你嘴硬归嘴硬,我的话还是听进去了嘛,口嫌体正直,蛮可爱的。”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对了,白天我让你在我屋里挑见面礼,你说你那么见外干什么,相了将近二十分钟面,最后什么都没好意思挑。”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我既然让你挑,肯定就是不差你这点儿,算了,反正霖老大我是讲究人,你第一次来我家,我肯定不能差你的事儿。”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上线的时候记得收红包哈。”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转账200000]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就好烦,微信一天转账上限只有二十万,你先拿着,不用谢,算是我给你的恋爱专向资金。”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你不是没什么钱,也给我姐送不起太贵的礼物吗,以后不存在这种情况了,你只管挑,挑完我买单。”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哈哈哈,嫁豪门爽不爽,别人谈恋爱花钱,你谈恋爱有人给你提供资金支持。” 来拜你霖老大的盛世美颜:“总之你踏踏实实谈,把我姐哄开心就行,其他不用管,钱更没必要省,花完和我说,霖老大我,超有钱的!” 什么叫班门弄斧? 无异于季霖兮说自己超有钱,然后转了二十万给身家数百亿的沈羡之,还附带帝京首席豪门的话事人贺云昇做为见证。 虽然不合时宜,但贺云昇真是许久没见过有人敢在他和沈羡之面前如此放肆了。 一声笑生憋数秒,到底破功,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提醒沈羡之:“阿羡,这小子好像在拿钱砸你。” 沈羡之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俊隽的眉目沉敛如幽潭。 他想到二十万加三十万就是五十万,而季霖兮既然敢放出话来让他花完再要,就意味着其手里至少还有另外一个五十万。 一个毫无背景的十八岁少年,仅高中毕业后的一个暑假,就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筹措了近一百万。 此时已经无需贺云昇再多补充什么,沈羡之也知道这笔钱来路端正的可能性极小。 奉你至星辰 第56节 男人犹豫仅数秒,冷玉寒冰般的俊颜氲开肃杀之色,十九位银行卡号果断敲进输入框,连带密码一起发送给了季霖兮。 sxz:两千万,从现在开始,直到获得我的允许为止,都不许和你姐说一个字,然后把你干了什么,钱从哪里来,如实告诉我。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伪霸总霖霖:给你二十万,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老老实实和我姐谈恋爱去! 沈哥哥:两千万。 论砸钱,沈哥哥没在怕的! 38 第38章 ◎要不要娶她回家?◎ 沈羡之并非一怒之下欲以砸钱之道还制砸钱之身。 季霖兮又没有恶意,他就是有气,也是唯恐季霖兮在外遭了什么人哄骗,这钱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日后恐成祸端。 这就需要他尽快搞清季霖兮是哪里来的钱,于是才决定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力求用这两千万直接震住季霖兮,同时也告诉他无需有所顾忌,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管需要多少,自己都有办法解决。 可五分钟过去,他和贺云昇一直没等来季霖兮的回复。 “阿羡,这小子不能被你吓傻了吧?”贺云昇带了贺昭五年,这是在依据自己的经验之谈做出判断。 小孩儿不吓唬不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但吓唬大劲儿了也不行,贺昭就让他吓哭过几次,给他妈心疼坏了,逮着他好一通埋怨,果然和大孙子比,老儿子都没那么招疼了。 贺云昇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磕了一会儿才从烟盒中磕出一支烟,擎在指间,漫不经心地侧目道:“你再发消息问问,他继续不回就打电话。” 沈羡之完全没带过小孩儿,如今连平日里i到极致,除了季沐子,绝不主动联络其他人的社交习惯都顾不得了,果断敲出“季霖兮”三个字发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对话框前出现了一个格外触目的红色惊叹号。 季霖兮居然把他删了。 一句话没有,直接单删,江湖再见,再也不见。 沈羡之:“……” 因为季霖兮将事情做得太绝,男人清隽的眉心已然折出深刻痕迹。 虽然沈羡之自忖配不上季沐子的一往情深,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季沐子名义上的男友,又较季霖兮年长些岁数,结果一言不合就被删了? “浑成这样,若再没人管束,等走上社会那天,且有他亏吃。”贺云昇在旁点燃香烟,一语道破沈羡之的忧虑。 沈羡之不置可否,如果不是有他和季沐子的一层关系在*,身处他和贺云昇这种位置的人,还真容不得季霖兮如此想一出是一出地放肆无礼。 少顷,他将视线移开聊天界面的红色惊叹号,玉白长指按灭屏幕,头顶清冷的白光落于他侧颜,男人低垂的浓密长睫下,浅色眼底雾霭沉沉。 “他这是瞧出我也有事瞒着沐子,如果要揭穿他在外妄为的勾当,就同样得自曝身家,笃定我不会和他搞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 贺云昇姿态懒散地呼出一口白烟:“那他还真是不了解你,你可是给过整个帝京鱼死网破震撼的人,怵他这个?” “关键他搞这一出只是断了自己的退路,我何至于和他鱼死网破?” 沈羡之也拾起烟盒又点了一支,薄唇轻抿,极浅地嗤出一声笑。 “他便是拿着卡号到沐子那里和我对峙,我也可以说你刚好在我身边,瞧他那副刚有点钱就四处砸人的德性不爽,专门给我转来两千万吓唬他。” 既然短时间内不打算在季沐子那边暴露身家,沈羡之自然早在给他发去卡和卡号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全套托辞。 所以卡里的两千万确实刚刚转进。 倒不曾想季霖兮会二话不说将他删了,自以为是能凭这一招先声夺人,掌控住二人间博弈的主动权。 “给熊孩子长教训这种事你没经验,我先替你陪他玩玩?”贺云昇慢条斯理地启唇,这话倾吐出口,说不掺半分私人恩怨,鬼都不信。 “我还能陪沐子几年,既然挂着她男朋友的名,这种事总要学着自己做。” 沈羡之睨他一眼,气定神闲的目光落在贺云昇身上,将他本也不打算遮掩的私心瞧得一清二楚。 “等我撒手人寰那天,如果还是没能将他教得独当一面,便交由你处置吧,别让沐子因为他的事烦心就行。” 毕竟算是沈羡之的家事,贺云昇也不强求,待手中的一支烟抽完,就起身告辞。 沈羡之的腿不方便,素来没有将他送到门口的习惯。 当然他现在也用不到沈羡之送,听闻他们这边门声响动,对面的门随即推开,扎着双丸子头的唐媛在瑜伽服外套好罩衫,从门后探出头来。 “送我啊?”贺云昇比唐媛高了近三十公分,低眸看她的时候,天然带着几分饶有兴味的逗弄:“我再不出来,你是不是都要等急了?” 唐媛摇摇头,她有时候觉得贺云昇这人也挺矛盾。 一边不愿意让她叫叔叔,觉得是把他叫老了,一边又总喜欢把她当小孩儿逗,双标得明目张胆,让她充分见识到了老男人有起钱来可以多难搞。 “你又抽烟了呀?”唐媛鼻子灵,走到他近旁,就嗅到了男人身上清冽的烟草气息,“医生明明告诉过你,最好骨头没彻底长合前都别碰烟。” 贺云昇玩味地勾起一抹笑:“心疼我?” 唐媛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投了一个白眼过去:“您试着多和我们打工人共情一下呢,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怕您恢复不好,后续还要讹我?” 遭她如此直白回怼,贺云昇不恼反笑。 左手比刚才拎她起来更熟练,直接伸向她的罩衫前襟,将她本来敞至胸口的拉链合到脖跟,然后才优哉游哉地按亮身侧的电梯下行键,二人一起等。 他们等电梯的时候,因为唐媛和季沐子这边的门尚虚掩,好信儿跟至门后的季沐子还听见他们在相当幼稚地拌嘴。 先是贺云昇将二人接下来的绑定事宜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让人把我总裁办公室楼下那层倒出来了,顺便也和你们老板协调好了,在我能自己签文件之前,你整个团队都搬到我这边来。” 唐媛自然不知她和季沐子以为的老板仅仅是沈羡之和贺云昇推至台前的白手套。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关于贺云昇在帝京只手遮天的程度,她早已有了十分清晰认知。 因此她并不意外老板会答应他如此“无理”的要求,虽然依旧很气很火大就是了。 “贺总,我觉得你如果有一天破产了,天桥底下一定处处是你的碰瓷儿传说。”唐媛这话说得十分咬牙切齿,“别人讹人讹一个,你讹人讹一串。” 可无论她说什么,贺云昇好像都能当做夸奖听:“成,真有那天,我就再来讹你,可你一个人祸害,省得我这么天赋异禀,再砸了别人的饭碗。” 等二人进到电梯里,吵吵闹闹的说话声就听不见了。 季沐子也从门后探出头来,跟做贼似的,一溜小跑到对面门前,白嫩指尖抹亮防盗门的密码盘,几乎在门弹开的瞬间,人就闪进了玄关。 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她这会儿依然心跳怦然。 但她还是想要趁热打铁,将今夜绝对称得上突飞猛进的进展落稳落实。 因为心里打鼓,季沐子落下脚步的足音很轻。 桃粉色的夏季拖鞋中,少女嫩白光裸的足背微微拱起,直到踏出玄关,和那个仍端坐于沙发抽烟的男人对上视线。 深邃眸光冷冽沉静,锋利喉结伴随吐烟的动作滚动,更衬得侧颜线条昳丽精致,慵懒中犹自带着尘缘莫及的清傲矜贵。 早在季沐子十六岁的时候,她就知道彼时二十四岁的沈羡之会抽烟。 有一次结束补习后晚风寒凉,她一路披着他的外套,在口袋里摸到过烟盒。 季沐子的爸爸不抽烟,但家里经营熟食店,形形色色的客人见得多,倒不会对抽烟的男人有什么偏见。 只是莫名觉得面前谪仙般光风霁月的大哥哥,在这一刻多了丝凡世可待的烟火气。 待她穿花寻路,掠过星河,也许未必不能触及这轮皎洁高悬的明月,追光的人,自己也终将成为光。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季沐子很欣慰自己做到了。 星野迢迢,她到底揽月入怀,何其幸运,将自己青春时期遥不可及的野心尽数兑现。 彼此的目光交汇数秒,季沐子吸了口气,都不等他将烟掐灭,凝脂般莹润的足尖已然欺到他近旁,不顾他怔忡的神色,不讲道理地俯身就亲。 男人唇齿间尚且残留着烟气。 但沈羡之从来不抽那种很浓很苦的烟,因此这点渡到季沐子口中的气息完全不呛。 反而浸着丝木质沉郁的薄荷味道,给她这蜻蜓点水的一吻平添了几分拉扯感极强的暧昧旖旎。 “晚安吻。” 虽说这次是自己主动,不过二人唇分,季沐子还是被他缭绕而来的温热呼吸蛊得面红耳赤,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道。 “……刚刚楼下那种,我也没有不喜欢,我喜欢沈哥哥,能和沈哥哥亲近,就都喜欢!” 她这话当然不掺半点假,清灵音色咬至“喜欢”二字,澄澈眸光莹莹流转,如泉美目中涟漪浅漾。 沈羡之只觉心念再晃,适才喉咙中生出的渴意才被沉烟压下,如今又变本加厉地卷土重来。 所幸季沐子自己也羞,一记晚安吻献完,就立刻提起睡衣裙摆,仿佛再迟一秒,就将遭逢魔法失效的灰姑娘一般,一溜烟地跑回家了。 仓皇之下,她连关门的力道都没控制好,将他这边的门摔出“砰”一声响,总算多少震回了沈羡之的神,让今夜频繁老房子失火的男人稍稍松了口气。 沈羡之的腿不允许他冲冷水澡,因此足足耗费半个小时,他体内作孽的燥热感才被退而求其次的温水拂去。 待到理智重新占领高地,他终于重新思考起了手边那几件需要解决的事。 先是他和季沐子的关系。 沈羡之觉得自己真不能一再放任底线溃退了。 从答应她的追求,到应允成为她的男朋友,再到陪她回家见家长,又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圈在单元楼下亲…… 他们成为恋人不过一个月,他能够坚守的原则问题就仅剩其一,他一个注定没几年好活的残废,总不能彻底破了那道红线,做如此不负责任的事情。 然后是季沐子的事业发展,这方面倒是一切顺利。 初赛拔得赛区头筹后,季沐子已经在业内崭露头角,杂志拍摄,品牌代言,走秀邀约……找上门来的商务合作几乎冲爆了团队邮箱。 只要他和她的经济团队协调好,助她一步步稳扎稳打,同时避免她的行程太忙碌,再影响到将在十月份举办的全国总决赛就好。 两厢对比,倒是季霖兮那边的情况更棘手。 一个刚刚结束高考的男孩子,仅用时三个月,通过不能为家里人所知的方式,基本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从外面赚来近百万。 如果这钱确实来路不正,季霖兮所犯之事绝对不会小。 奉你至星辰 第57节 不到迫不得已,沈羡之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季沐子和季家二老。 倒不是怕季霖兮拿着他卡中有两千万的证据,直接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互相揭底,和他极限一换一。 正如他刚才同贺云昇所说,他既然敢回砸这两千万,就是已经想好了后续要怎么解释钱的来历,不可能惧他这个。 无非是不想季沐子和二老担心,他都深感棘手的事情,他们若是知情,势必要跟着殚精竭虑地愁。 沈羡之觉得,至少要等他确认季霖兮是从哪里来的钱之后。 如果破局难度不大,届时他就可以对季沐子透露一些,再由她决定要不要告诉父母,告诉又能告诉多少。 而如果事态严峻,那么他就干脆自己做主,在谁面前都当做没有这件事,现阶段只不声不响地把问题解决掉,然后能对付几年便将这个秘密守几年。 至于没有他的那天……反正季沐子会从他身上解密很多事情,左右不差这一桩。 没错,截至此时,沈羡之根本不认为存在自己无法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可能性。 毕竟季霖兮整个一派小孩子心性,再怎么想要隐瞒,理论上也不该具备将一切蛛丝马迹打扫干净的能力。 不成想意外竟会不出意外地发生。 直到季霖兮开学满半个月,沈羡之前后换了三位白手套,更派了专人在季霖兮学校附近盯梢,居然愣是没能查出季霖兮的一丝一毫猫腻。 关键一切还是基于一个相当讽刺的前提,那就是季霖兮的行事完全不低调。 要知道开学仅三天,季霖兮就挑中了学校附近最豪华的小区,一口价没还,以月租一万五的高价,年付租下了一间五室二厅的精装大平层。 沈羡之派去的人私下同房东沟通过,房东毫不怀疑季霖兮当真如他自己所言,就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阔少。 理由是季霖兮不仅付房租痛快,瞧人家陪他看房的中介小姑娘辛苦,还在签完合同后,随手给人家多打了一个月房租当小费。 既出手大方还长得好看,弯唇浅笑时那张漂亮脸蛋伟大得像是在发光,中介小姑娘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哪里见识过这般霸总小说照进现实的场面。 当即让他迷得五迷三道,但也清楚二人无论身份外表皆云泥之别,半点不敢妄想什么进一步发展。 无奈他如此做派,终归只能在上流圈外大行其是。 落到沈羡之这个已然有了复出苗头的真大佬眼里,仅仅是让他因为自家熊孩子也没有搞来太多钱,而多吃了一颗的定心丸罢了。 当然,比起另一位和季霖兮过节更深的大佬,无非觉得他熊的沈羡之已经算是对他很客气了。 早在沈羡之调查季霖兮一周未果的时候,贺云昇就再次萌生了想要横插一脚的心思。 作为货真价实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阔少,他不仅瞧前情敌兜里刚有两个钱,就敢冒充豪门子弟的行为不爽,也对房东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嗤之以鼻。 “如果对不动产有使用需求,谁家的少爷会去租而不是买?” 贺云昇同样判断得出来,季霖兮手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钱,这点从他花钱的态度就可见端倪,眼下的消费水平应该已是他经济实力所能承载的上限。 “有钱和钱拿着扎手是两个概念,连贺昭都知道,与其每年花小二十万租房子,四年白搭进去八十万,不如挑个保值的买,等用不到的时候再卖。” 言至此处,贺云昇一如曾经软磨硬泡沈羡之出让股份,想要公仇私怨,一并同季霖兮清算的意愿溢于言表。 而沈羡之这次倒也没有严词反对。 主要是思及季霖兮此事越早解决越好,那么与其分散精力应对贺云昇,倒不如借他一份力,尽快让季霖兮平稳落地。 沈羡之想,这次应该彻底不存在意外了。 毕竟放眼整个帝京,就没有谁能滴水不漏到同时瞒住他们二人。 不料贺云昇也加入战局一周,他们还真就一无所获。 据他们派去监视季霖兮的人说,季霖兮每日除了去学校上课和去小剧场演出,其他时间基本都待在家中。 一个青春正茂的男孩子,他们也想不通怎么回事,居然连头发都懒得剪,最近几天都是随便扎个半丸子就出门。 怎么说呢,沈羡之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通不对背后的具体缘由。 季沐子总会给他讲些家里的事,再加上之前聊过一次,沈羡之可以确定季霖兮既不内向也不宅,更对外表重视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也就是说,他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可疑举动,但对比他的一贯作风,他一反常态的举动简直处处透着可疑。 “阿羡,我就是提个假设,你别多想……你发没发现,除了有钱,还有另外一件事,季霖兮同样对家里讳莫如深。” 贺云昇无意在背地里传前情敌闲话,可一来季霖兮处理起两件事的方式极其相似,二来二者发生的时间还高度重合。 以致心思缜密如他根本无法忽略其间的关联,考虑到背后牵扯,也不得不对沈羡之加以提醒。 同为运筹帷幄的上位者,沈羡之立刻听懂了贺云昇的弦外之音。 贺云昇所谓之事,正是季霖兮那段莫名其妙就谈成的恋爱。 季霖兮至今不肯对家里人透露他那位神仙小姐姐姓名长相,又按捺不住有幸福不晒的炫耀心,时常把恩爱秀到对季沐子贴脸开大的程度。 简直和他缄口不言自己是怎么有的钱,却不遮不掩地购置昂贵物件,甚至大手笔甩出二十万,给沈羡之提供恋爱基金一样。 沈羡之深眸稍垂,话音在唇舌间沉吟数秒,到底轻叹了声:“云昇,我太久没过问各世家内部的弯绕,这件事真的只能拜托你去帮忙查了。” “查近期的帝都豪门,哪家小姐突然开始对戏曲感兴趣?” 贺云昇清楚此事一旦坐实,绝对没办法轻拿轻放,当前不得不替前情敌出头的情况就让他颇有怨言。 “我以为他是嫌唐媛长得小,合着他是嫌唐媛不够有钱?” 沈羡之沉默了会儿,素来寒凉寡淡的眉目折出深痕。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季沐子那么好,他一个不可能予以她幸福的残废,她认准了他,就爱得义无反顾且毫无保留。 季父季母也那么好,明知他不配,但只要女儿喜欢,就同样愿意试着接受他。 至于季霖兮……幼稚归幼稚,后来一言不合给他删了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明明事已至此,季霖兮倒没先下手为强,去季沐子那边挑拨他们的关系。 这在见多了人性之恶的沈羡之看来,便足以证明这孩子秉性不坏,好歹不会单纯为钱,去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因此更可能是喜欢极了对方,坚信二人能够修成正果,所以花起对方的钱,才不会怎么见外。 他这番论调让贺云昇十分无语:“你也别太爱屋及乌了,喜欢一个女人就让她养,但凡有点担当,哪个男人干得出这种事?” 沈羡之薄唇抿直,浅淡音质略有些低哑:“你把唐媛绑在身边,逼她照顾你饮食起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然而话又说回来,豪门世家为子女选择伴侣,终究都要讲个门当户对。 季霖兮本就小人家十岁,又做着让多数豪门持有偏见的戏子行当,还如此肆无忌惮地让人家女孩儿为他花钱,无异于自己堵死了自己修成正果的路…… “不过这小子运气不错,你这个准姐夫只要豁的出去自己,倒能为他提供一个破局之法。” 二人说到这里,贺云昇的眼神突然意味深长起来,唇角一勾,轻呵出声。 “你只要先把季沐子娶回家,季霖兮就成了你沈羡之的妻弟,那么他花过人家女孩儿多少钱都无所谓了,你一份聘礼回过去,他爱娶谁娶谁。”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虽然沈哥哥嘴上不认,但管起沐子的家里事,完全是准女婿的样子了233333~ 39 第39章 ◎没人比她更懂如何去哄沈羡之!◎ 自从沈羡之三月份与季沐子重逢,贺云昇简直是一路见证了他溃尽底线的全部经过。 讲真,现在绝对是不结婚很难收场的程度,虽然沈羡之本人并不这样想。 几乎在贺云昇提及“娶回家”三个字的瞬间,沈羡之原本沉静的面色便是一凛。 良久良久,顿住的视线才重新有了聚焦,却没看贺云昇,只黯然地凝在自己双腿上,低哑嗓音落尽无奈与自嘲。 “把她娶回家,是要做好准备一辈子对她负责的。”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眉宇间失落的情绪稍敛,这话与其说是道予贺云昇听,倒更像是在提醒他自己。 “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又将她一个人丢下,这会叫她的余生多难多苦,我是亲眼见证过的。” 贺云昇沉默几秒,他了解沈羡之的身世,自然清楚他口中这场悲剧的主角正是他父母。 沈羡之十岁那年因意外丧父,母亲出身贫寒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是沈老家主眼中致使长子和自己闹掰的罪魁祸首,不可能允许她入沈家的门。 当年沈羡之不顾母亲极力阻拦反对,以给母亲最好的疗养环境作为交换,毅然认祖归宗,跟随沈老家主回了沈家。 他以为自己这样做是在接替父亲好好照顾母亲,却到底高估了几位叔叔的人性,让母亲继青年丧夫后,又在中年承受了丧子之痛。 贺云昇和沈羡之交好,当年听闻沈羡之的死讯,他唯恐沈家人会对彻底失去依傍的沈母斩草除根,便在第一时间将其接到自己名下的一处私人别墅。 可纵使他给予了最好的看护条件,本就患有心疾的沈母还是在短短半年熬干了身体,至死都不知晓沈羡之尚在人世。 沉吟过后,贺云昇叹了声:“你父母如果还在世,不知道会多喜欢季沐子。” 他不再提什么娶不娶,沈羡之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幽沉深邃的眉目淡漠舒展:“我和母亲说起过沐子。” 彼时他已被沈老家主指定为沈家的下任掌权人,叔辈皆烂泥扶不上墙,他只身杀入兵不血刃的帝京商场,仅用时三年就扭转了沈家的中落之势。 沈家人那会儿尚未下定决心对他下死手,正是最忌惮他手中权势的时候。 所以正像他曾经所愿望的那样,数年步步为营的隐忍过后,他终于无需再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不仅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到母亲身边尽孝,自从机缘巧合救下季沐子,也能通过陪伴守护她成长的方式,把自己年少时的缺憾尽数治愈补足。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都做到了,得以将父亲过世后的生活拉回正轨,让一切重新变得好起来。 于是他便给母亲看了季沐子的照片,说自己反正也没有兄弟姐妹,刚好和这小姑娘投缘,就打算将她当做自家小妹教养。 母亲确实很喜欢季沐子,接连夸了好多句季沐子五官漂亮,明明是美人胚子,那些霸凌她的男生纯属眼瞎心瞎。 倒没应他那句要把季沐子认成妹妹的话,转而又同他讲起了当年和父亲相识的经过…… 就这样,既然贺云昇自己送上门来,沈羡之索性将打探季霖兮究竟相好了哪家的小姐一事,全权交由了他负责。 自己则再次全心全意地操持起了季沐子的事业花路,从她接什么工作,到具体的工作流程,乃至她可能接触到的人,力求令每一处细节尽善尽美。 由于沈羡之从未疏忽为她保驾护航,面对自己又一次爆棚的事业运,如今的季沐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就是她想要什么工作,不用几天这个工作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以及她刚萌生出想去哪个城市看看的想法,对方就偏偏把工作地点安排在哪个城市吗? 季沐子表示,她一个家里趁着条人形锦鲤,还可以对其想亲就亲的人,运气越来越好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事业上一片坦途的她,倒也并非完全没有烦心事。 奉你至星辰 第58节 其一是唐媛和贺云昇。 季沐子之前看唐媛迟迟不肯开窍,贺云昇肉眼可见就是一副任重道远的模样,就觉得他还有点可怜。 不料自己仅去了一趟沪海的工夫,二人的攻守之势就疑似发生了对调。 唐媛最喜欢玲娜贝儿,得知她这次的甲方爸爸财大气粗,拍摄结束后还为模特们安排了自愿参加的迪士尼行程,就列了超长的清单拜托她帮忙代购。 可当唐媛最爱的她带着唯一能与她争宠的玲娜贝儿满载归来,居然只瞧见唐媛略显敷衍的笑容在小圆脸上停留了一瞬。 季沐子面色一凛,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性。 而后经过好一番追问,才从唐媛口中探知了贺云昇正是那个惹她不开心的罪魁祸首。 作为一个有钱有颜的真实霸总,贺云昇追起女孩儿来,可谓是将霸道总裁强取豪夺的那套模式演绎到了极致。 落实到实际行动上,便是他手臂上的石膏拆完,也依然没放唐媛和她的团队走。 仗着她们老板在他面前只有低声下气的份,就让老板直接找唐媛谈。 乱七八糟的理由给了一堆,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希望唐媛别来回折腾。 “媛媛你看,这里可是贺氏集团的总部大厦,能进出这里的全是和贺家关系匪浅的大人物,就咱们公司那个小破楼,环境哪能和这边比?” 因为生怕坏了贺云昇的事,老板讲这番话时相当小心翼翼地忖度着措辞。 “贺总嫌手下人在他楼下搬来搬去的太闹,干脆空着一层又觉得别扭,怕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总裁办公室楼下闹鬼,你就和他双赢一次,咱别搬了。” 好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唐媛自然清楚贺云昇是多么说一不二的脾气。 由于不想老板夹在中间为难,她只能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二人的相处方式则延续贺云昇伤没好的时候,贺云昇每日殚精竭虑地撩,唐媛这棵铁树愣是不开花,至少截止季沐子去这趟沪海前,都是如此。 不成想就在她外出工作的第三天,事情开始有了变数。 唐媛也道不清自己在别扭什么,不过如今和季沐子讲起这些来,语气就是沾着火。 “我感觉他是经过这次骨折,对人生有了些不同于以往的感悟,开始觉得一直当钻石王老五也没有那么快活,所以才石膏一拆就开始相亲。” “……”季沐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乘坐飞机回程时穿越了时空,现在正身处平行世界。 于是她立刻叫停唐媛的控诉,奔到对门去亲了沈羡之一口,确定沈羡之的拧巴和爱比起之前过犹不及,方才去而复返,示意唐媛继续说。 嗯……这次轮到唐媛无语了。 不仅对季沐子无语,也对自己无语。 她过去吃起季沐子和沈羡之的狗粮总是乐此不疲,现在却食不知味,越品越觉得酸。 “其实贺云昇这么大岁数,突然想开要找媳妇了也是好事儿。” 咽下牙根处的酸意,唐媛的前半句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我所处的位置就很尴尬,他忙,那些女孩儿等他时没处去,十个有九个都要赖在我工作室里等,我一个健身网红,现在兼职他的相亲专用前台。” 季沐子卷翘的睫尖扫过眼尾,精致眉心随之微蹙了下。 唐媛当局者迷,她这个旁观者倒是听出了一些门道。 首先,她觉得贺云昇是不是在相亲这点有待考证。 若真如唐媛所言,他是急着找媳妇才频繁招女孩儿过来,那他不会动辄要人家等。 参照他对唐媛动心时的表现,他可不是那种会对喜欢女孩儿爱搭不理的人。 秉承着如是疑虑,季沐子也不顾盼言他。 当晚和唐媛各自回到房间,她就立刻给贺云昇发了微信,问他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迟迟追不上唐媛,就萌生了凑合别人也行的想法。 结果贺云昇先是回了一串问号。 而后则像是等不及她打字回复一样,直接一个电话打来,语气颇为激烈地告诉她,他的字典里就不存在“凑合”二字,质问她凭什么侮辱他的人格。 季沐子:“……” 就这样,她将今晚的第二次缄口无言给了贺云昇。 沉默约莫十几秒,她才樱唇轻抿,反问贺云昇既然没有退而求其次,就此转换目标的打算,那最近为什么会冒出好些名媛组团过来找他。 她此言一出,就让贺云昇也默了一瞬。 她问他招来那些女孩儿做什么? 那是他想做什么才招的吗? 还不是因为她弟弟季霖兮疑似吃上了哪个豪门小姐的软饭,他受沈羡之所托,要赶在这段恋情为女孩儿家里知晓前探明真相。 根据他和沈羡之的分析,那女孩儿大季霖兮十岁,豪门世家教养出的姑娘,长到二十八岁年纪,不可能不清楚季霖兮绝非她家里能够接受的对象。 所以一定会对恋情讳莫如深,他们如果大面积撒网去探,非但难把女孩儿揪出来,还极有可能打草惊蛇,一言不合就会令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经过一番思索,贺云昇只能出此下策,看谁可疑就打着各种幌子把人叫过来单聊。 倒是不用如何套话就可以判断出对方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因为有一算一,那些收到他邀约的名媛千金,就没有一个不是抱着这是被他看上的妄想前来赴约。 继而就是在席间对他大献殷勤,生怕错过了那根他本就无意抛出的橄榄枝。 怎么说呢,不怪贺云昇遭逢季沐子质疑时情绪激动。 他也是纳闷儿了。 他在邀约那些女孩儿时完全秉承着上流圈的社交礼仪,结果她们一个比一个想得美想得多。 而另一边,他除了没有直接表白,已经将二人间的暧昧拉扯到极致了。 唐媛竟还能对他的心意视若无睹,甚至会在工作室里备好茶水瓜子小零食,大大方方给那些前来赴约的女孩儿当带路党。 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贺云昇觉得自己也算彻底见识到了。 他和沈羡之一路走来,不知踏碎过多少怀春名媛的芳心可可,现在却都在喜欢的女孩儿手里栽了跟头,简直一个比一个爱而不得。 “我不相亲,现在是我当贺家的家,只要我自己没有意愿,家中没人会给我安排这些。” 毕竟是季霖兮造的孽,沈羡之想将这件事带进坟墓的心都有,贺云昇自然不可能现在就将实情对季沐子托出,无奈之下,只得祭出自家大侄子背锅。 “但我家老爷子不想贺昭这方面也跟着我有样学样,他今年二十五,差不多到年纪了,就让我多上点心,帮他好好把关物色。” 贺云昇这话虽是托辞,倒也是事实。 只不过他自己在感情上宁缺毋滥,因此绝大多数时候,他也会在父母那边替侄子侄女们扛下压力。 不会像别人家主事的长辈一样,打着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名义,天天琢磨让小辈联姻去换取所谓的强强联合。 总之,因为贺云昇给出的解释确实合理,季沐子便没再生疑,见他至今还以为自己的心意半点没有得到回应,还好心提醒了他一下。 “其实,因为误会是你要相亲,小媛很不开心,要不是她表现得特别在意,我也不会专门来找你讨说法。” 鉴于唐媛不开心归不开心,却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份不开心意味着什么,季沐子也没说得太深,直给的清灵话音至此戛然,又做了个类比。 “她有点喜欢季霖兮那几年,一直知道季霖兮在等他的神仙姐姐,但没有不开心过,季霖兮还有群追着他叫老大的小姑娘票友,她也觉得无所谓。” 季沐子点到为止,不过对于贺云昇这个聪明人来说,已经足够他领会其间意味了。 贺云昇音质懒散地低笑了声,彼此助攻恋情这么久,他是懂礼尚往来的:“看在你告诉我这么重要事情的份上,我也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好了。” 季沐子虽然不是为了从贺云昇口中换取什么才对他讲这些,但他要主动向她透露沈羡之相关的重要事情,她总没有不听的道理。 当即纤白指尖托腮,哪怕自己只是在和贺云昇通电话,对方瞧不见她的模样,仍给足了洗耳恭听的仪式感。 贺云昇倒也配合地收敛了松懒语气,散漫声线多了几分正经。 “你去沪海走秀的那几天,阿羡也偷偷跟去了,比你迟两天到,待了两天,又提前两天回来,刚好是唐媛去十渡郊区拍漂流视频的时间。” 季沐子一愣,她此刻已经关了卧室主灯,晦暗一片房间中,仅余一盏床头灯和手机屏幕的亮光交相辉映,朦胧光影下,难掩讶色的少女面容美得惊人。 “除非必须走远的事,沈哥哥平日的活动范围不是只局限于家到酒吧的那一段路吗?他怎么会……”她想不通,明艳旖旎的脸蛋便*氤起纠结神色。 这……自然是出现了沈羡之必须走远的突发情况。 电话另一边的贺云昇话音略停,思及不能明说季沐子身边皆是对沈羡之言听计从,会随时向其汇报她动向的白手套,他只能寻其他理由。 “阿羡很离不开你的,说什么只要你需要,他就必须得半个小时内出现在你面前,其实是他自己承受不来远离你超过半个小时车程。” 得知自己在唐媛心里的位置已经超过了曾经的季霖兮,贺云昇如今的心情相当不错,揭起沈羡之的短也愈发不留情面。 “怎么,他自己不承认,你也没意识到?” 季沐子一直将沈羡之的隐忍克制看在眼里,但如此直白地被外人戳穿,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粉润的唇张了张,半晌,才浅浅“啊”了声。 “我记得我之前就和唐媛说过,让她转告你,阿羡所谓那些你想喜欢别人随便的话,你最好就听一乐,千万别当真。” 贺云昇低磁的嗓音溢着轻漫笑意。 “巧了吗不是,和唐媛不开心的理由差不多,阿羡也因为刚巧看到一些事情,心情不是很愉悦。” 季沐子语顿,想到自己此次工作确实出了些烦扰的插曲,相当难以置信地思维一结:“其实后来又莫名其妙解决了……不是,怎么会这么巧?” 不巧,沈羡之就是听闻有人敢自不量力地打他女人主意,才一刻不待,连夜飞抵沪海,不仅解决了事,还连带解决了搞事的人。 贺云昇继续捡能说的部分说:“反正我这边能提供的情报也交换完了,你如果没别的事,就挂了吧。” “呃……”季沐子再怔,低垂的桃花色眼尾下意识一动。 她本打算再问问更多细节,不成想对面突然就摆出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模样,瞬间让她感到一种直男猜不透女孩儿心思的无力感。 贺云昇见状,看二人目前也算同病相怜,就礼尚往来,则提点了她一句:“我要去哄人了,你不去?” 季沐子立刻反应过来。 细节是让她在哄好人之后复盘问题总结经验的,不是让她现在刨根问底忽略主要矛盾的。 她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将散落颈间的乌发拿头绳一扎,娇嫩裸足跑得太急,硬是回身寻了两次,才堪堪将拖鞋穿稳。 她不是第一次穿着睡衣去找他,只是刚才本来准备睡了,就贪图凉快,着了那件最为轻薄的吊带白蕾丝睡衣。 不足半厘米的肩带勾勒出薄软脊背的玉骨冰肌,白臂纤纤,蝉翼般的薄纱裙下,双腿的骨线精致至极。 就那么横冲直撞地,她今夜第二次破入沈羡之的家门。 携千钧之势,没人比她更懂如何去哄沈羡之! 奉你至星辰 第59节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撒娇男人最好命!我们沈哥哥超娇!今天也要沐子哄! 40 第40章 ◎美目迷离,轻声浅唤。◎ 入行成为模特半年,季沐子还没正式为大型时装周或者大牌时装秀走过t台。 她懂得厚积薄发和来日方长的道理,其实也并不急这一时。 但自从得知国际知名品牌self-portrait将在沪海举办今年的秋冬时装秀,她还是高频刷了几天此次时装秀的相关消息。 道理归道理,但她暗暗在心里期盼下能不日登上这种规格的秀场又不犯法,暂且没受邀也不耽误她先做做梦。 她不仅没走过大牌时装秀,如今长到二十二岁,也没有去过沪海呢。 曾经就因为她和唐媛都没去过,她们一度将沪海定为了毕业旅行的地点。 无奈二人都不等毕业就各自忙起了事业,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有闯劲儿,生怕误了接踵到来的机会。 于是计划中一起去迪士尼,再买好多唐媛最喜欢的玲娜贝儿才被一再拖延下来。 她身边全是沈羡之安排的白手套,关于她都做了什么梦,沈羡之自然一清二楚。 他既然得知,她的梦便不可能只是梦。 就这样,他直接联系了一家将为本次时装秀推送模特的时尚商务公司,再让他们联系到季沐子的经纪人,表明了他们公司想选送季沐子的意思。 基本敲定合作事宜后,沈羡之又更进一步,出资升级了他们此次行程的人员待遇。 全员头等舱和五星酒店食宿只是基础操作,既然季沐子想去迪士尼玩,他还让公司在走秀结束后,为模特们安排了可自愿参与的迪士尼游玩项目。 如果不是对面公司的老总一再恳求,说他继续把排场搞大,公司以后提供的待遇跳水,会很难收场,沈羡之甚至打算豪掷五千万给迪士尼包场。 季沐子所在的mcn公司已经对配合沈羡之和贺云昇演戏习以为常。 但得知沈羡之闹出如此大的阵仗,私下却在和季沐子玩超模新星和穷小子的游戏,时尚商务公司的人还是表示,果然大佬不仅有钱还有颜就尤其会玩。 自从腿上落了遗症,纵使后来仍作为不少资产的托底人,是帝京上流圈中权势滔天的存在,沈羡之也鲜少会因为生意上的事去真身面见什么人。 终究是心气高,不想让自己残疾衰弱的模样为人所见是一方面,关键也是没有必要。 说句凡尔赛的,他当时根本不认为自己在那个状态下会活很久,本来只打算开间酒吧,赚够养好旺财的钱足矣。 只怪沈家人握着他留下的家业太不做人。 一些人被沈家人逼至走投无路,多方打听后寻到他这里,几乎将他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希望他能帮忙讨回一份公道。 沈羡之自己的悲剧正是由沈家人一手促成,若不是他当年没狠下心来忤逆爷爷的遗愿,沈家人也不会事后仍有作孽的资本。 单凭这两点,他就不可能对其他受害者坐视不管。 而仗义出手的次数多了,他手中自然而然又重新积累起了资产和人脉。 再露锋芒的后果就是开始时不时有人来找他合伙,他既然推辞不过拿了人家的股份,待担当股东的产业遇到了难处,总不能做甩手掌柜。 一来二去竟成了“恶性循环”。 有他做托底人的企业发展越顺,后续找上他的企业资质就越好。 他持有股份的企业资质越好,企业也越容易发展得顺利,滚雪球一样,令他的身家越累越多。 总之在重逢季沐子之前,他真是一分钱都不想多赚,势必也不会积极主动地露面,去见那些他满心只盼望他们能够早日放过他的人。 不过现在一切另当别论。 就算厌世依旧,他毕竟是在明目张胆地给季沐子做后台,事事通过白手套操作不仅影响沟通效率,貌似也不足以让外界意识到胆敢对她不利的后果。 当然,他这般做派落到那些遵照他剧本演戏的人眼中,只当是他这个大佬唯恐暴露身家会浪费脸,心血来潮想玩情趣,才把所有人都变成play的一环。 不管怎么说,季沐子大佬女人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去往沪海前,她身边的所有知情工作人员就达成了共识,便是他们必须得严阵以待,确保她此次行程工作顺利,玩得开心。 无奈季沐子还真不是那种全凭睡服金主上位的花瓶,外表条件、行业天赋、业务能力……她每一样都配得上“出道即巅峰”五个字。 素颜彩排时就惊艳全场,容颜绝艳,风姿绰约,几乎在踏上t台的瞬间,便自成一道飒爽艳丽的风景。 纵然彩排现场没有任何音乐鼓点辅助,她仍将步伐节奏把握得极稳。 摇曳聘婷又步步铿锵,明明是个从未走过时装秀的新人,却仿佛携千军万马,踏万丈星河而来。 说她的美是超越了时代绝不夸张,当她在定点处迎光站定,竟如同诸神归位,以致几个到场的品牌设计师差点为了让她穿谁的作品吵起来。 不过他们也是想多了,季沐子穿什么,穿几套,在什么位置出场,沈羡之自然早有安排。 眼下无需再对二人的关系加以遮掩,他便捧她捧得堂而皇之,她既然是他眼里值得所有美好的存在,那么他就会把最好的一切全部给她。 饶是沈羡之护短护得人神共愤,季沐子仍没有德不配位,这本来是件令知情人士高兴的事。 毕竟这意味着季沐子就算多得到些关照,也不会惹来什么非议,至多是被其他模特酸两句“老天爷赏饭吃”和“羡慕不来”。 不成想这短短一周的沪海之行,季沐子的过分出众竟还给她招来了一朵烂桃花。 对方出身沪海本地的地产豪门段家,是现任当家的四公子。 此次时装秀,self-portrait正是租了段家的场子,而这位四公子则是跟进项目的负责人,彩排时不过惊鸿一瞥,就被季沐子的美貌惊艳到失语。 一见钟情后果断展开追求,当天晚上便将敞篷跑车铺满玫瑰,直接开到季沐子居住的酒店堵人,摆明是一副不成功就成仁的模样。 不是没有人委婉地提醒过他,道季沐子背后有人,是帝京地界权势滔天的大佬沈羡之。 却架不住这位四公子年纪轻,比贺昭还小上一岁,今年才二十又四,正式接触家族生意不过两年。 他并非没听说过沈羡之的威名,只是家中势力大多集中于沪海,又未曾经历沈羡之于台前大杀四方的几年,这才将一些沈羡之隐退后的传言信以为真。 真当沈羡之是帝京沈家的某位老前辈,现今的情况和贺家那位已将家业交由幺子打理的贺老爷子如出一辙。 人退了,威尚在,此时活跃在帝京商场的小辈们,哪个见了他,都得买他一个面子,小心恭敬着。 其实这位段四公子倒并非男女关系混乱的纨绔子弟,段家的父辈就洁身自好,对子女的家教也尤为严格,全家都不屑那些败坏门楣的勾当。 在遇到季沐子之前,年轻气盛的段四公子最瞧不起上流圈里的钱色交换,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图捷径也好,图美色也罢,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直到那日彩排,他例行到自家场子视察项目进展,只一眼,就在台上看到了那个明媚恍若灼目艳阳的少女。 季沐子的美秾丽张扬,气质偏又干净纯粹至极,当真姝色无双,似艳还无,阳春白雪包裹的耀眼玫瑰一般,款款而来的每一步都踏在了段四公子心上。 从未见过如此美人的段四公子当场便沦陷得一塌糊涂,早秋的微风卷起季沐子乌黑的长发,他胸腔中燥热的悸动也跟着连了天。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于是当他听闻季沐子是沈羡之的人,这位自诩正派的段四公子便理所当然地双标起来。 他想,这般明艳绝俗的女孩儿,怎么会为名为财去出卖身体和尊严呢?她这么漂亮,就算不这样做,也一定可以火得名利双收。 所以,即便她真的委身于那个年纪少说也能当她爸爸的沈羡之,也势必有什么难言之隐,只等他这个年少有为的真命天子出现,将她救离苦海。 简而言之,对于沈羡之安排在季沐子身边的人来说,段四公子的突然发难可谓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最为棘手的当然是段四公子油盐不进。 不仅一再无视他们的暗示明示,面对季沐子的直白拒绝,义正言辞地声明自己有男友,他也俨然一副“我都懂”的模样,自觉是脚踩七彩祥云的大英雄。 而且他们还得确保沈羡之的真实身家不能被季沐子所知,生怕段四公子嘴上没有把门,一言不合说漏什么,再引得季沐子觉出端倪。 幸好季沐子敏锐归敏锐,却对沈羡之只是个酒吧小老板一事深信不疑。 就算段四公子已然隐晦点出自己知晓她有背景,她也全当是她拒绝他的态度太坚决,一张脸又生得太祸水,比较容易让人产生这方面误解。 不过事已至此,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几个白手套还是经过商议,决定将此事告知沈羡之,然后就在当天凌晨,从机场接到了面色冷冽至极的自家老板。 九月末十月初的初秋,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再加上沪海地处沿海,气候向来潮润,本就刚经历一番舟车劳顿的沈羡之自然走不稳也走不快。 可即便如此,男人仍触目得仿佛谪仙临世,骨节明晰的修长玉指轻攥住拐杖顶端的白色珐琅,上嵌的黄金饰带和低调却不失华贵的衬衫袖扣相得益彰。 竟意外不再是平日的闲散装扮,深灰衬衫恰到好处地扎在挺括的黑色西裤中,更衬得他身姿颀长玉立,举手投足皆是凡尘不沾的清贵优越。 纵踏于沪海机场的脚步较常人沉重迟缓,仍完全不会引来周围或同情或轻视的注目,身上锋锐的上位者气场好似与生俱来,是骨子里透出的天然威势。 前来接他的白手套们几乎下意识恭敬起来,一时间居然无一人敢先他开口,只将他引至车前,为首那人则先鞠一躬,才侧身为他拉开车门。 其实段四公子也算得上一表人才,豪门世家教养出的显贵少爷,样貌生得俊眉朗目,那日出现在彩排现场,还一度在模特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可比起沈羡之来,那位已是人中龙凤的段四公子,简直不具备半点可以相提并论的资格。 暂且不论手中权势和个人能力天差地别,单论外表也是全无悬念的仙凡有别,不夸张地说,没个几百年白内障,就不可能处着沈羡之还正眼看上他。 而这一点,沈羡之拧巴归拧巴,倒也不至于认不清现实。 只不过他并不认为是自己太好,才致使段四公子毫无一战之力,在他看来,自己更像是比烂比赢了,叫目前尚未寻到良配的季沐子两害相较取其轻。 所以他也不是一段时间的恋爱谈下来,心中已对季沐子生出了占有欲,根本接受不了她令寻佳缘。 他就是要求那人必须属于佳缘的范畴而已,若连他这个烂到泥里的残废都比不过,又凭什么去染指他要奉至山巅处的女孩儿? 某种程度来说,贺云昇对沈羡之的判断着实精准,虽然他不会轻易承认自己谈恋爱谈得乐不思蜀,但更不会如他故作坦荡的那般,随意将她拱手让人。 反正眼下他除去腿上的残疾,其他方面依然是顶配中的顶配,那种能处处对他形成碾压之势的情敌,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不存在。 段四公子对季沐子存有非分之想的每一分钟,沈羡之都愤恨得发疯。 因此他解决段四公子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粗暴,索性凭借自己和其父有些交情,翌日清晨便直接找上了段家的门。 沈羡之如今同贺云昇兄弟相称,段家虽然在沪海地界颇有势力,却也比不得贵为帝京第一豪门的贺家。 段四公子的父亲段策是万万不敢占沈羡之的便宜,再像从前那样担他一声叔。 于是沈羡之也不客气,段策既唤他“贤弟”,他就干脆认了这个大哥,继而便堂而皇之地以贵客身份受了段策的招待,直言自己此行是为季沐子而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点出段四公子的龌龊心思,只道他听闻self-portrait此次租赁了他们段家的场子,希望段策能买他个面子,对季沐子多些关照。 沈羡之可是帝京地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眼下所求之事不过他们的举手之劳,段策岂有不应的道理? 当即将负责项目的段四公子召回,俨然是希望自家犬子好好表现,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给他沈小叔留个好印象。 季沐子正式登台走秀的那天,段四公子可谓从早到晚都在接受暴击。 因为台下并未出现煞风景的人,季沐子全程用极佳的状态完成了自己的t台首秀,当走秀片段被拍下来上传至短视频平台,短短三日,就狂吸三十万粉。 奉你至星辰 第60节 但凡关注时装秀的时尚圈粉丝,没有人不怀念昔日百花齐放的诸神时代,也格外惋惜现今网红模特劣币驱逐良币,瘦得千篇一律,台步走得毫无精气神。 而季沐子的存在,无疑像是穿越了时光而来。 经历黄昏的诸神尚在人间落下一颗遗珠,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再现曾经的诸神荣光,去复刻一个时代,进而再开辟一个时代。 和那时的模特比赛一样,她再次登场即艳压,我花开后百花杀,只是经历了沈羡之的一日暴击,段四公子实在不剩什么胆量再将主意打在她身上。 段四公子秉性不坏,当然是有自知之明的。 沈羡之生怕自己腿上的残疾会令威慑段四公子的效果打折扣,不仅在来之前选了支比起拐杖更像权杖的手杖,全程也刻意减少了行走频率。 殊不知段四公子根本无暇顾及他的腿。 他太年轻,比段四公子本人大不到六岁,家中大哥和二姐更是都较他年长。 饶是如此,却仍和自己的父亲称兄道弟,哪怕是在距帝京一千多公里的沪海,也多年享有相当显赫的威名。 更何况他还生了副顶顶好的俊美样貌。 星眸剑眉,五官轮廓皆昳丽清俊至极,待长睫扫至眼尾,凉薄视线锁在段四公子身上,那双棕褐深眸便如星光坠入深海。 看似一副情绪疏淡的模样,身上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场却蓦地凌厉几分,生生将段四公子慑得后退半步,一股寒意自脊梁直冲后脑。 ……不对,他什么都知道。 段四公子不是蠢货,立刻琢磨过来其间原委。 沈羡之是为季沐子而来不假,却不是想让他们关照什么,分明是手眼通天,第一时间就知晓了自己造的孽。 至于为什么没对父亲明说…… 段四公子猜测,应该也不是想给自己留什么体面,无非是没必要,因为自己但凡还有一点自知之明,都不可能不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想来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竟动起与这位天之骄子抢女人的心思,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放眼沪海帝京二地,大抵不会有比自己更加自不量力的人。 告辞之时,沈羡之婉拒了段策的亲自相送,只叫段四公子代为送至庄园门口。 “我既然唤你父亲一句大哥,就不好当面戳穿他教子无方,将他置于太难堪的境地。” 沈羡之道出这番话的语气淡漠,修长玉指缓缓摩挲过手杖顶端的金丝珐琅,即使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倦怠神色,轻描淡写间却字字诛心。 “不过你也不小了,自己犯的错,就得学会自己去承担后果,为期半年,你手里不会再成一桩买卖,你可以去找你父亲告状,但他会站哪边,你心里有数。” 段四公子当然有数,他刚才可是全程都在作陪父亲招待沈羡之,将二人的相处模式看得一清二楚。 父亲嘴上虽能和沈羡之称兄道弟,待他的态度却极谦卑敬畏,如果自己做的事被父亲所知,骂他一顿是轻的,怕是少说两年不会再让他接触家族生意。 于是只能任凭沈羡之处置,心知肚明这位沈小叔,其实尚且对他留了几分情面。 季沐子说事情莫名其妙就解决了,从她的视角来看确实如此。 她前一天晚上还在忧愁要怎么应对段四公子的穷追猛打,生怕以他的家世财力,会成为李湛promax。 不料这货的油盐不进仅为期一天,第二天突然毫无征兆地偃旗息鼓。 接下来的几日也没再露面,让季沐子得以开心顺利地结束工作之余,又痛痛快快地玩了趟迪士尼。 唐媛觉得粉狐狸玲娜贝儿很像她很可爱,她倒觉得像唐媛的紫小兔星黛露更可爱。 反正狐兔cp是真的,她仗着肩能扛手能挑,几乎凭一己之力打包了周边店的半壁江山回来。 季沐子不是铺张浪费的女孩子,可现在她和唐媛的收入允许,又得古希腊掌管烂桃花的神眷顾,幸运地躲过一次潜规则,她觉得总有必要庆贺一下。 不成想她这运走了却没有完全走,沈羡之竟不声不响地去找她了,可能本想陪她到工作结束再一起回家,却好巧不巧撞见了段四公子对她死缠烂打。 怪不得他刚刚见她出差归来,眼里竟没有一丝小别胜新婚的欣喜……非要形容的话,倒是疲惫和颓丧更多。 只不过因为他依旧任她抱任她亲,所以她想当然地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一切反常都可以用一周不见,他独自一人时又胡思乱想了做解。 如果家里没有别人,沈羡之通常是不会开灯的。 季沐子曾问过贺云昇缘由,结果贺云昇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说这也算是他一些经历导致的个人习惯,鉴于这段经历不怎么愉快,沈羡之也比较避讳提及,所以未经沈羡之允许,他这边暂时不便详说。 季沐子当时无言以对,她觉得她沈哥哥也是没谁了,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如今年至而立,好像就没经历过几件愉快的事。 于是她也不想提了,只默默下定决心,不管过去如何,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起,她就要对他特别特别好。 现阶段做最称职的女朋友,为了二人以后的幸福生活努力工作多赚钱,以后再给他一个温馨的家,让他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可她才追到他不足两个月,居然就让他难过了,不仅摘掉烂桃花全凭运气,还因为她的运气确实过于好了,让同行模特间传出了她有更大后台的流言。 她们将段四公子的热忱欲念全看在眼里,皆觉得如果不是忌惮她背后段家都惹不起的人,他不会撤得如此猝不及防。 季沐子之前一直坚信人正不怕影子歪,并不打算理会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 可她如今觉得,自己既然是有男朋友的人,就不能任凭那些保不齐会愈演愈烈的谣言横行。 毕竟换位思考,如果是她每天打开社交媒体,都会看到网友议论沈羡之背后是哪个富婆,她心里也会超级不舒服,不可能踏踏实实做他背后的女人。 如是想来,季沐子也没像往常一样,走入玄关第一件事便是开灯,反而仗着夜色遮掩,今夜第二次袭至他近旁。 不顾他诧异不解的目光,她兀自将一张漂亮脸蛋靠向他形状分明的锁骨,她刚洗过澡不久,此刻呼在他颈间的气息满溢着甜软的蜜桃香。 一时间和他身上淡静的薄荷烟气混杂在一起,在这清寂幽邃的夜,点染出格外旖旎勾缠的隐晦炽欲。 “沈哥哥……”她美目迷离,轻声浅唤,光裸白皙的薄软脊背柔若无骨,不留半点缝隙地贴合至他怦然如鼓的胸腔处,“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哈哈哈,下章真的有23333~ 41 第41章 ◎多想要她,他特别清楚。◎ 季沐子说她想极了沈羡之,这是真的。 分开的第一天,她抵达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视频,给他拍豪华的酒店套房,允诺下次一起出去玩,也要带他住这么好这么贵的地方。 分开的第二天,她去到场地彩排,一不小心招了段四公子那朵烂桃花,当天晚上就惨遭围堵。 唐媛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她一根指头都不敢动那位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又唯恐沈羡之从自己忧虑的神色中瞧出端倪,当晚便没敢同他打视频。 也不知这是不是他决定过来的导火索,反正据贺云昇所说,他第三天就到了沪海,好巧不巧,正瞧见财大气粗,欲包下酒店对她展开追求的段四公子。 再之后也没有见面,他来了又走,她忙着工作走秀。 待到第六日她闲下来,调整好心情去迪士尼玩,他就情绪不怎么好了,视频中肉眼可见的十分疲惫,她还以为他是一个人待久了,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黑暗中,季沐子将双臂绕过他挺薄的肩,嘴唇轻轻摩挲过他左侧耳垂的妖痣,将香甜的蜜桃气息喂至他耳廓:“想沈哥哥了,超想,特别特别想……” 沈羡之何等敏锐的人,最初的讶异过后,很快便想通是贺云昇和她说了什么,当即心软又无奈,玉白长指几经伸蜷,到底将她娇软的身子揽入怀中。 静谧深夜,深爱彼此的情侣紧紧相拥。 二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烫,最后竟不知不觉间成了季沐子跨坐于沈羡之腿上的姿势,略有些生涩地俯低身子,将软嫩舌尖探入他的薄唇。 其实确定情侣关系近两个月,他们这样深入接吻的次数屈指可数。 仅有的几次也是季沐子磨磨蹭蹭将沈羡之撩上了头,脑子一旦热起来,男人的身体本能就会盖过自觉不配的理智,然后“下不为例”就成了“下次一定”。 至于季沐子,她倒不是不想主动,实在是实力不允许,每次都是她刚萌生出尝试的想法,沈羡之那边就已然反客为主,根本耐不住她举棋不定地磨。 今天本也是如此,不待季沐子循序渐进地用唇舌撬开他的齿关,男人掌住她纤腰的长指就蓦地一紧,压着她寸寸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又重又急,仿佛要将隐忍数日的醋意一口气发泄干净一般,她则也不做抵抗,兀自努力回应着他的情绪,任凭浸满欲念的香津在二人舌尖勾缠。 不觉间,他的手顺着她玲珑的曲线一路下滑,抚至她腿根处光[和谐]裸的肌肤,竟下意识向裙摆里探了几分。 季沐子此时已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加之夜色静谧,耳旁仅剩二人急促的呼吸声,便非但没有叫停他那只手,反而顺着他的力道,让自己的重心更在他身上压实了几分。 沈羡之确实瘦得有些过分了,以致季沐子这个本身也体脂很低的纤细姑娘,每每被他抱得过紧,总会在所难免被他身上分明的骨节硌到。 因此季沐子愣是被硌了好一会儿察觉到异常。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硌到她的东西除了突出的骨节,疑似,好像,差不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季沐子毕竟是个恋爱时长仅两个月的纯情女孩儿,就算掌握一定生理常识,清楚沈羡之会有这种反应十分正常,紧贴于他的纤软身子还是瞬间一僵。 得亏她这份出于本能的战栗退缩,沈羡之才神智一晃,同样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于是刚刚还令他眷恋无比的滑腻触感登时成了烫手山芋,男人修长冷白的玉指随之一松,不知所措地妄图回撤和她拉开距离。 可惜季沐子适才攻势汹汹,他汗涔涔的背脊早已被她抵至沙发,根本就是避无可避的境地。 偏偏最初的躲闪后,她竟完全不再动,足足一分多钟过去,她仍然坐在他腿上,几乎全程见证了他笔挺西裤下的动静愈演愈烈。 她是未经人事,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是自己冒犯了她,沈羡之不可能再那么恬不知耻,反而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直接将她推开。 可不推开她,难道不是对她的更进一步逾越吗? 沈羡之其实不是第一次因她产生这般反应了,事实上自从她向他告白,为他打开了那扇他本不该肖想的大门,这样的事情几乎隔两三天就会发生一次。 他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都没管用超过一周。 还不算二人日常亲密接触后的例行反馈。 每次自行解决之后,重新恢复冷静的沈羡之都觉得自己像个色[和谐]欲熏心的死变态,心知肚明不配,幻想的场景却一次比一次下作露骨。 如果可能,他本是永远不打算让季沐子知道这些的。 无奈事与愿违,他一个路都走不顺的残废,肖想起自己不配的女孩儿倒是轻车熟路,如今脏她的眼睛就罢了,仗着她不明所以,刚刚竟险些…… “沐子,抱歉,我……”沈羡之声线低哑,溢出薄唇的气息滚烫,无疑表明他此刻情[和谐]欲未褪,已将脑海里隐忍克制的弦绷到了极致。 季沐子的身体却依旧没动,只将他几乎绞进掌心的玉白长指掰松,顺着指缝插入自己的纤指,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擎至唇边,在他手背上又落一吻。 沈羡之条件反射地想要抽手,她却执意不肯放,反而顺着力道又坠入他怀中。 面颊虽羞得通红,一双美目却潋滟如水,颇具欲拒还迎意味似的,就那么微仰着漂亮脸蛋,直勾勾沿着男人线条冷冽的下颚线描摹。 她二十二岁了,除了常识性的生理知识,自从她上次将沈羡之带回家,妈妈就私下里同她说了些体己话。 季沐子的父母都不是观念刻板的老古董,深知眼下这个她和沈羡之住对门的情况,四舍五入与同居无异,基本不可能一直捱到结婚都井水不犯河水。 奉你至星辰 第61节 所以妈妈隐晦地建议她,最好在家里备些必要的防范措施,万一哪下擦枪走火,也好有备无患。 季沐子想,现在距离真正意义的擦枪走火,貌似仅剩临门一脚。 刚好她还不太好意思直接向他发出邀约,或许可以借回去拿措施当由头,委婉地告诉他可以更进一步,她这辈子认准他了,所以不介意将自己交给他。 思及此处,季沐子含羞带怯地碰了下他的腰带,指尖落至暗扣处,纤白美腿便从他身上迈下来。 她到底是羞,几番踌躇,仍没能将话说得太直白,艳丽眼尾缀着娇艳欲滴的红意:“沈哥哥,你等我一下,我觉得咱们可能……所以家里有……有那个……” 她说到后面,话音几近呜哝,也不敢等他回应,拖鞋一蹬,人就向玄关处快步走去。 沈羡之的手慢了一*步,腿又追不上她,深吸一口气将她唤住时,少女窈窕的身影已然来到外门旁边。 伴随“咔哒”一声轻响,走廊里亮起的声控灯在她身上投下一抹暖光,无形中将她和身后的黑暗房间隔成两个世界。 沈羡之的指尖再次攥入掌心,缓缓呼出的气息尚且灼热,投射着她倩影的眼底却涌动出相当复杂的情愫。 他有多想要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他更清楚,最后的那条底线,他说什么都不能破。 沈羡之形状锋利的喉结艰难滚动数下,总算将音质中的情[和谐]欲缓去几分:“别这样……已经很晚了,回去早点睡吧。” 一只脚踏出门槛的季沐子愣了,樱色的轻轻一抿。 “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在很认真地和你谈恋爱,从没想过再和你分开,因为是以后要结婚的关系,所以现在也完全可以……” 她无疑已经将心意表达得很明白了,可客厅之中,整个人都没入浓沉夜色的沈羡之却好像半点不为所动。 “我知道,但没必要用立刻做那种事来证明,你让我冷静一下……我们都冷静一下。” 才刚刚经历一番情浓意浓的青年男女,确实容易在欲[和谐]望的催动下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不过季沐子和沈羡之其实并不属于这种情况,至少对于季沐子而言,她对这样的事情早就有所心理准备,无非是不知哪天才会进展到这一步的问题。 季沐子回过身来,暖黄灯光下的皮肤新雪一样白,垂于背脊的乌黑发丝虽有些乱,却衬得脸蛋娇艳无比。 是沈羡之一眼望过去,就注定无法平静的程度。 因此也不得不断绝了起身将她劝归的念头,只维持着端坐沙发的姿势,低沉的嗓音竟隐隐含着几分颤:“沐子,听我一次,别继续了,好吗?” 季沐子静静在玄关伫了半晌,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进一步劝说的话。 自己羞是一方面,而且也是察觉到了沈羡之言辞间几近恳求的意味。 他好似真的没有做好准备更进一步,说白了是依然对这段关系的未来没有安全感,毕竟这又不是她随口起个誓保个证就能给予的东西。 就这样,她终归顺了沈羡之的意,给他也给自己冷静的时间,让今夜的一切暧昧戛然而止。 怀揣着重重心事,季沐子推开了她那侧的门,本想不声不响地回房间,不料才刚走到客厅中央,就瞧见另一间卧室的唐媛欲言又止地探出头来。 贺云昇说了要哄人,季沐子并不意外唐媛这个被哄的对象还没睡。 只是不曾想自己适才跑出门的动静那么大,唐媛此时俨然一副她出门时就被惊动,虽然在等,却相当惊讶还能等回她的模样。 视线交汇少顷,唐媛的目光落至季沐子颈侧靡艳的痕迹,便再也移不开了:“……沐沐,你这破开门直接干,干完穿上裙子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唐媛和季沐子做了四年舍友,对于季沐子馋沈羡之身子这件事,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因此半小时前的那声门响确实令她浑身一震,若不是紧接着接到贺云昇的电话,她怕是会下意识地跟出去。 然后倒也不会那么煞风景地去敲门坏季沐子的好事,不过忐忑的心情大概和等老婆生孩子的丈夫大差不差,候在走廊里徘徊半宿基本没跑。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贺云昇令她悬崖勒马。 揶揄她这热闹凑得离谱之余,也半是调侃地向她提议,不妨把磕cp的心思抽出几分用在自己谈恋爱上,毕竟磕cp只能一时爽,谈恋爱却可以一直爽。 这里暂且不表贺云昇都暗示到了这个份上,唐媛却仍然没能堪破他的心意,总之二人是达成了一个共识,便是季沐子今夜还会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这不出意外只是一个开端。 根据贺云昇的判断,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向来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么最多一个月,季沐子就会厌倦继续在两边跑来跑去。 届时将顺理成章把对门的房子留给唐媛和旺财,自己则搬去沈羡之那边,正式开启小情侣没羞没躁的同居生活。 知晓唐媛并非对自己无感,贺云昇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不料他这边刚要告诉唐媛,她倒也不必为独守空房的空虚寂寞苦恼,自己很乐意屈尊降贵地随叫随到,季沐子竟去而复返,瞬间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唐媛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贺云昇,尚处通话状态的手机攥在手中,瞧出季沐子神色恹恹,关切的话音满是忧虑。 “那个,你和你沈哥哥……是不太顺利吗?” 讲真,如此情境下,她这话问得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如果一切顺利,季沐子绝不会去都去了,又顶着这副表情回来。 可季沐子好歹恋爱时长两个月,唐媛一个母单二十二年的女孩子,眼下除了问出这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季沐子将粉嫩樱唇抿出一丝酸涩的白,明知唐媛担心她,无奈这会儿实在编不出慰藉的话,便只能勉强扯动嘴角,对唐媛笑了笑。 “怎么说呢,也不算太不顺利……挺晚了,我有点困了,咱们先回去睡觉吧。” 她说着,刻意将声音攒出几分倦怠,却连电话另一侧的贺云昇都能听出,她此刻分明是沮丧和失落更多。 待季沐子心事重重地躺回自己床上,她果然完全睡不着,手指一个个掠过沈羡之留在她身上的痕迹,脑袋里尽是适才半途而废的亲密无间。 她想,如果刚刚最干柴烈火的时候,她没有因为手边没有防范措施而叫停他,那么他们是不是已经水到渠成地发生了一切…… 他们都是第一次,寸到直接中招的概率其实很低。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起,她又赶忙摇头否定自己。 她将沈羡之从头至尾的克制隐忍看在眼里,毫不怀疑自己如果真这样做,哪怕如她所愿不闹出那种关乎人命的大事,也不可能带给他被认定的安全感。 她现在仅仅是勘破了他会对她生出欲念这件事,他都愧疚得仿佛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一般。 可想而知,若是二人毫无防范措施地进展到那一步,他事后怕是要直接生出以死谢罪,甚至死不足惜的心思。 那么,她得怎么做,怎么才能让他意识到他从来没有不配,就是她认准要一生一世的人? 季沐子将一双水眸凝至天花板,索性再次换位思考起来。 若沈羡之的腿没有落下遗症,至今仍是万人称羡的天之骄子,五年过去,更早已成就一番事业,如贺云昇所言,对他青睐有加的豪门名媛无数。 而她则没有长开变漂亮,也没入模特行当,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体制内教练员,拿着几千块月薪,每当他外出工作应酬时,都是默默守在家里等…… 越是想,她就越是觉得这件事无解。 饶是当今社会的规则默认男强女弱,王子和灰姑娘的情节也基本只存在于童话故事和偶像剧中,更何况是女强男弱,沈羡之又是那种自尊心极强的人。 所以,必须先治本再治标,从生活态度开始,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吗? 季沐子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唐媛曾对她提议过的一件事。 那时她们的个人账号刚刚起步,唐媛建议她带沈羡之一起做自媒体。 平日拍些秀恩爱的日常,主打人设就是美艳超模和美强惨娇夫,说他们单凭颜值和人设,就能杀穿情侣博主的赛道,不火天理难容。 不过当时被季沐子拒绝,理由是认为爱情冷暖自知,她希望沈羡之开心就好,她有信心独自赚够养家的钱,根本不在意外界眼中的他们般配与否。 可事实却是沈羡之根本就不开心。 见不得光似的,始终只作为她背后的男人存在。 每天早上睁开眼,不仅要面对外界针对她伴侣身份的种种流言,自身之于那些对她图谋不轨的人,也完全不具备威慑力。 她当时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在避免他承担压力,能让他生活得更轻松些,可她沈哥哥又没有绿帽癖,怎么可能明知情况如何却无动于衷? 季沐子倒无意硬拉他上镜,打着一起搞事业的旗号,让他陪自己再经营一个情侣账号。 且不说之前泼天的流量砸到酒吧,沈羡之的应对方式都是干脆躲到热度消退,无疑昭示他极其不愿拿将私生活当做卖点营销。 她自己的模特事业尚且处于起步阶段,也不是很想主业这边八字还没一撇,就将大众对她的关注再吸引至业务能力之外的地方。 但她觉得自己又不是卖女友人设的流量明星,其实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公布一下恋情,就发张合照,表明自己确实有男友。 反正她沈哥哥够宅,被外人偶遇拍到的概率基本为零,只是网上露一面的话,日常生活不出意外不会受到影响。 季沐子是个行动力和执行力都很强的人,打定主意,她第二天一早便去到mcn公司,叫来自己的经济团队阐明想法。 她和团队的沟通方式向来直来直往,她身边的工作人员,背后的整个团队,乃至全公司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沈羡之周密安排的杰作。 所有人的目标整齐划一,就是她能开开心心地搞事业,所求皆所愿,所盼皆可期,她想要什么就让她有什么。 因此理所当然给了季沐子没必要卖关子,公司方面特别善解人意,双方不存在任何沟通障碍的错觉。 然而这一次,毕竟她要公布恋情的另一个主角是公司的真老板,经纪团队哪里有胆子不做向上汇报就对她再言听计从? 执行经纪和商务专员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商务专员就假借内急离开了会议室,躲在最近的安全通道里拨通了沈羡之的电话。 “……沈先生,季小姐的态度很坚决,我们现在开始策划公布恋情的事宜?您确定要继续将真实身份对她保密吗?” 电话接通,商务专员先是言简意赅地向沈羡之汇报了现今的情况,半晌没听到沈羡之答复,又试探着开了口。 “她打算明说男友是素人,普普通通的酒吧老板,您看您的真实身家又不可能一直不曝光,您执意如此,怕会让她日后担上欺瞒粉丝的黑历史……” mcn公司的众人至今无法理解沈羡之锲而不舍进行角色扮演的脑回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沈羡之宠爱极了季沐子,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于是便优先提醒了他仍将季沐子蒙在鼓里的后果,以及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都是他先和季沐子开诚布公,二人再体面公布恋情更妥当。 可沈羡之自忖陪不了她几年,出于更好为她撑腰的考量,才让二人的关系一定程度成了帝京上流圈里公开的秘密。 至于有朝一日将这段注定没有好结果的恋情公之于众,他过去未曾想过,现在哪怕希望这样做的人是季沐子,他也不会同意。 商务专员完全站在季沐子的立场,听闻他一句音质极冷的“不能公开”,顿时话语一噎,一时猜不透他这位大佬又思量到了哪个星球的大气层。 商务专员吸了口气,在沈羡之手下做事这么久,他深知只要沈羡之无意说,他就最好也不要多问的道理。 “不公开……可季小姐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我们又要怎么拒绝她?” 沈羡之从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会将难题通通甩给下属的老板,沉思了约莫三分钟,倒真教了商务专员一通勉强能说通的话术。 中心思想就是让他当着老板娘的面骂老板,什么不好听骂什么。 借此让她意识到恋情不能公开,不然轻则被全网当做倒贴恋爱脑的典型遭群嘲,重则影响模特事业,以后那些想宣扬大女主理念的厂牌,都不会找她。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骂!感谢在2024-08-2018:21:43~2024-08-2217: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功名半纸,风雪千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奉你至星辰 第62节 42 第42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板给你加钱,一字一句教你如何骂他是怎样一种体验? 商务专员表示,他就很后悔来当这个出头鸟,如果早知道老板会提这种倒反天罡的要求,他一定会把这个避出来汇报情况的机会让给别人。 平心而论,除了谈起恋爱来的一些操作格外魔幻现实主义,沈羡之毫无疑问是各种意义上的神仙老板。 不仅给了整个季沐子团队数倍于业内顶薪的工资待遇,放眼全公司,也从来没有过压榨员工或者艺人的情况。 个人能力极强,轻而易举就能凭一己之力带飞整个公司不说,还生了一副说是神仙下凡都不为过的好样貌,当之无愧神得由内而外,由表及里。 所以哪怕是沈羡之本人的强烈要求,商务专员还是觉得让自己来骂这样一位神仙,会显得自己特别不识好歹,怎么看都是损功德,极有可能会遭天谴的勾当。 可老板的话又不能不听,商务专员又只能将心一横再次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强摆出一张外强中干的冷脸,把沈羡之交代的话尽量委婉地复述给季沐子。 “不行,就你男朋友那个情况,绝对不能公布恋情!” 然而商务专员这突如其来的强硬不但叫季沐子猝不及防,也让会议室里的其他团队成员目瞪口呆。 “关注你的粉丝七成都是把你当做大女主榜样,结果你公然倒贴一个路都走不利索的小酒吧老板,你这公布的是恋情吗,分明是在打她们的脸!” 沈羡之的原话其实比这更加难听,让商务专员直言他是年至而立一事无成的残废。 而她如果偏要公开恋情,粉丝曾经有多爱现在就会有多恨铁不成钢,认为她白长了张美艳大女主的脸,一旦恋爱脑起来简直病入膏肓,倒贴个瘸子,不可救药。 可纵使商务专员说出的版本已经经过了自己的私心美化,季沐子和团队成员们还是在怔愣过后纷纷沉了脸色,好半天过去,都没有人接他的话。 最后还是遣他出去的执行经纪见势不妙打起了圆场:“郭览,你干什么又拍桌子又吼的,咱们是一个团队,就算有不同的看法,也坐下好好说。” 沈羡之疼爱季沐子,季沐子也素来维护沈羡之,最听不得别人嚼那些关于沈羡之腿如何的舌根,商务专员这话显然已经越了界。 况且季沐子不知晓沈羡之是何方神圣,他们可是清楚得很,那等谪仙般的人物,腿上落了点遗症又如何,他们凡人不一样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吗? 所以郭览这是疯了吗,一通汇报电话打完,竟说出如此亵渎女娲毕设的造孽话? 又是一番电光石火的眼神交流,执行经纪总算凭借多日共事的默契,大致get到了商务专员如今有口难开的苦衷。 然后则陷入了和同僚一样的无语境地,根本想不通沈羡之这好端端给自己一顿骂的行径是意欲为何。 但还是那句话,老板交代的事总得照办,于是继商务专员之后,执行经纪也不得不胡说八道起来。 “不过沐子,郭览的话也不无道理,你想想那些公开恋情的女明星女网红,男才女貌确实能收获祝福,但你男朋友……真不太能划到和你般配的范畴。” 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着实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算将季沐子公开恋情的想法压住。 当然,因为他们不可避免地套用一些沈羡之的自损说辞,季沐子离开公司时的脸色十分不好。 季沐子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现阶段只打算公开自己有男友和男友是素人这两点。 旨在避免外界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顺带也能一定程度劝退那些具备基本道德操守的追求者。 至于沈羡之的腿疾和具体从事什么工作,她完全可以等到自己在事业上闯出更多名堂,二人也来到结婚那一步再说。 届时粉丝们见证过他陪伴她一路走来,自然会意识到他即使不再完美,也依然是个很好很好,且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那又有什么理由来唱衰他们的感情呢? 再说谁规定大女主一定要独美了? 做想做的事情,实现想达成的梦想,与想爱的人相爱,凭借自己的努力让生活变得美好,这样通吃的人生赢家难道不是大女主中的大女主吗?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总会耐心听取她想法的团队会突然变得完全无法沟通? 无视她的分析解释就罢了,还一再强调沈羡之就是配不上她。 话里话外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但凡他是她男朋友这件事为人所知,她就会被全网嘲是拎不清的恋爱脑。 走出公司的时候,季沐子差点一个电话打给贺云昇,想把这个真大佬摇来帮自己讲理。 可纤白指尖落在通讯录的图标上,她终究没有拨出这通傍大腿的电话。 并非是对贺云昇见外,怕人情一旦欠下,日后就要在涉及唐媛的问题上做出让步。 贺云昇不是那样的人,又相当重视沈羡之这个朋友,谁若揪着沈羡之的腿疾叽歪,甚至不用她多说,他自己就会让那人后悔长了张乱说话的嘴。 不过季沐子随后想到,关系再好,贺云昇也只是沈羡之的朋友。 眼下有人对沈羡之说三道四,她这个做女朋友的,明明比贺云昇更有立场让那些人闭嘴。 只怪她现在还是个没什么话语权的时尚圈新人,运气好才碰到了比较通情达理的团队,可话说出来人家听不听,听多少,其实全凭人家的心情。 像她这样刚刚入圈,尚且没做出太多成绩的小模特,谈了公司瞧不上的对象,被直接勒令分手的大有人在。 如是对比,她已经算很幸运了,公司方面还允许她偷着谈,团队成员大概率早就对沈羡之存有偏见,之前听她谈及男友相关,也没有过多评价什么。 思索间,季沐子想到了几位敢爱敢恨的超模前辈。 最典型的便是在巅峰时期嫁人生子的吉娘娘,相夫教子的生活过了十年,不爱了就果断离婚复出,如今年逾四十,t台上的风采仍然不减当年。 身为诸神时代的顶级超模,她和前夫自然也难逃女强男弱的标签。 可即便是中间告别t台,专注照顾家庭的十年,也没有人将她和“恋爱脑”一词联系起来,更不会在她身上宣泄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她依然是粉丝们艳羡万分的大女主,故而尊重她的选择,反正她又不缺乏勇敢试错的资本,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扼腕惋惜。 说白了,人的本性就是慕强,会不会受到外界质疑,能不能保障爱人不被流言伤害,都要看她自身是不是足够强大优秀。 想通了这些,季沐子索性不再和团队提公开恋情的事,连带着也没有因为这日的不愉快,而与团队成员生出什么间隙。 如果放之过去,她确实容不得任何人说沈羡之一句不是,就算是唐媛那种极其亲近的闺中密友,也得先道歉再把话说开,才有机会得到她的谅解。 如今突然宽宏大量起来倒不是不在意了,无非是她渐渐学会了用成熟的方式化解问题,也因此越发看清了自己脚下的路该怎么走。 她若一步不退,铁了心要公布恋情,和团队及公司方面僵持不休,只会致使矛盾愈演愈烈,让一切适得其反。 几个月相处下来,她清楚自己的团队成员人都很好,对她的关照和看重一直实打实,眼下一些话虽说得过分,想必也并非出于对她或沈羡之的恶意。 那么她再急于一时,偏得立刻与他们争出个所以然就是没有意义的。 她在他们眼中是涉世未深,各方面都需要成长历练的新人,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一旦彼此的想法南辕北辙,基本不可能被她的自说自话轻易劝服。 倒不如暂时搁置争议,先齐心协力让事业更上一层楼,毕竟只有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她说出的话才能更有分量,公司和团队也才更乐意听取她的意见。 正是在如是理念的加成下,季沐子索性将心中的悲愤尽数化为了奋勇向前的动力。 不但很快就将心情调整好,干劲满满地投入到了接下来的工作中,还在十月份的全国总决赛中展现出了更胜于地区预赛的绝佳状态。 如果说预赛是浅尝辄止,为self-portrait走秀是小试牛刀,那么这次决赛毋庸置疑就是她正式迈入超模门槛的开端。 昔日在跆拳道赛场上屡创佳绩的全国冠军,退役转行数月就成了时尚圈中炙手可热的新晋超模。 她蹿红的速度太快,一路走来又过于顺风顺水,按照常理说,势必很难避免各方势力的非议。 可一方面她有沈羡之无微不至的保驾护航,另一方面自身的外表条件和业务水平又足够硬。 因此外界对她的评价多是天赋,运气,实力三者兼备,将她说成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还真没给那些眼红她的人留下什么可乘之机。 最终季沐子以身材条件第一名,舞台表现第一名,美丽考评第二名,职业素质第一名的成绩一举夺魁,成了本届世界精英模特大赛的中国赛区总冠军。 一时间在时尚圈内外皆风头无两,颁奖结束当晚就有数不胜数的工作邀约找上门来,封面,走秀,品牌代言……几乎但凡能沾上边的类型,都一应俱全。 模特大赛结束的三天后,是赛事承办方按照惯例举办庆功晚宴的日子。 届时排名前十的模特都将盛装华服出席,再广邀帝京时尚圈的众位大佬,借庆贺此次大赛圆满落下帷幕之名,为参加晚宴的双方都提供一个平台。 旨在让那些在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的新人模特们有机会搭上圈内人脉,为以后的工作铺路。 对于大多数没有背景且想在模特行业做出一番成就的模特来说,这无疑是个需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应对的场合。 毫不夸张地说,本次晚宴的收获如何,直接和她们未来三年的事业发展挂钩。 只是这个大多数并不包括季沐子,放眼整个帝京,她若在后台硬度上称第二,就没人有资格越过她称第一。 其实早在全国总决赛开始之前,沈羡之就问赛事承办方要来了晚宴的嘉宾名单。 继而又一不做二不休,一通通电话打过去,亲身下场去和所有受邀嘉宾打招呼。 他找给自己和贺云昇等人的理由是排除隐患,避免再出现什么让她为难的突发状况,坏了她夺冠的好心情。 可无论他如何自欺欺人,借口也只会是借口,贺云昇和季沐子团队的成员们都看得透彻,他之所以做到这种程度,分明是怕上次段四公子的事情重演。 是在排除隐患不假,但这里的所谓隐患却特指情敌。 标准的说一套做一套。 一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配,让人在季沐子面前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 发现季沐子竟没像过去那样气不过反驳,便又开始患得患失,生怕季沐子是听进了那些话,越想越觉得他的确不配,往昔热烈的喜欢终归败给了现实。 要知道她被“说服”之后,就只字没再提过公布恋情的事情了。 照常努力工作开心生活,甚至和团队成员们的相处方式也与过去无异,好像全然不介意他们曾说过她男朋友一些不好听的话。 沈羡之刚从执行经纪那里得知这些时,只语气平静地道出“知道了”三字,薄唇溢出的音质一如既往凉薄寡淡,居然还隐隐给人一种释然解脱的感觉。 然而他做的事情却半点和释然解脱不沾边,说他的所作所为堪比在老公身上嗅到其他女人香水味的怨种主妇都不为过。 虽然没有堂而皇之地一哭二闹三上吊,却泄愤似的折腾起了自己本就健康状况堪忧的身体。 仗着自己不吃也不会饿,就找各种理由不肯好好吃饭。 烟倒是抽得变本加厉,当然人家也自毁得有理有据——入秋后天气转凉,他的腿时不时就会疼一遭,尼古丁有一定的阵痛作用,抽烟能让他稍微舒坦些。 唯有季沐子工作间隙在家陪他时会消停,却仍然全身上下写满了拧巴,再想都不会主动和季沐子亲近,偏要等季沐子对他做出亲密举动再欲拒还迎。 一来二去,不仅引得贺云昇等知晓他真实身家的人无语至极,渐渐也叫季沐子和唐媛察觉出了一些门道。 他好像就是故意在作。 兀自死咬仅存的边界感不放,季沐子来势汹汹会令他会仓皇无措,但如果她真听进他的口是心非,不再往越界的边缘反复试探,他又会开启“作精”被动。 哪怕是用故意祸害身体的方式,也要搞点事让季沐子担心他在乎他。 而这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贺云昇那才刚看到一点曙光的恋爱之路,又被封堵了全部的向上通道。 按照贺云昇原本的打算,季沐子那边甜甜地和沈羡之谈恋爱,自然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天天都有空和唐媛腻歪在一起。 自己刚好可以趁虚而入,叫大概率会或多或少眼馋别人恋情的唐媛一回头就瞧见他,然后成功弯道超车,让沈羡之看看不磨叽不纠结的恋爱该怎么谈。 可他的所有计划都基于一个前提,便是沈羡之纠结又不是特别纠结,反正唐媛看到沈羡之和季沐子谈恋爱,得主观上觉得甜。 奉你至星辰 第63节 事实却是唐媛全程见证了沈羡之作起来有多难哄多无理取闹,然后果断将恋爱一事划归到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的范畴。 她自忖至少现阶段的自己还没长出哄人那根筋,所以无欲无求保平安,这恋爱谁愿意谈谁谈,反正她没本事谈。 贺云昇不是没试图旁敲侧击地劝过,沈羡之和季沐子其实是异类,大多数女生在恋爱中都是被哄的一方。 然而唐媛又举出了季霖兮的例子。 这可是她断断续续存过几年好感的人。 现在看来多亏没成,因为季霖兮的神仙姐姐哄起季霖兮来,绝对是比起季沐子和沈羡之,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程度。 据季沐子所言,那位姐姐可是每天都会夸霖宝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孩儿,哪怕人在韩国办事,也会因为季霖兮的一句想姐姐,连夜坐飞机回国。 关键沈羡之的“作”还情有可原,他是自觉配不上季沐子,才迟迟不敢直面这份感情,他“作”他“闹”,其实心里远比季沐子更难受。 季霖兮和他的神仙姐姐可是正常谈恋爱,唐媛现在就觉得贺云昇拿来劝解她的那句话很对,她当初没能把季霖兮叨到手,确实是件好事【三十章】。 她算看出来了,男人但凡长得好看,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贺云昇也真是让唐媛吃死了。 前一秒还在气唐媛因为两个特例打死整个男性群体,下一秒听闻唐媛竟将他也算入那个她所谓的“好看”范围,直言他同样是例子,就顿时没了脾气。 想到自己反正已经单身了三十四年,再多等一等她,凑整到三十五岁也无妨,便重新积蓄起耐心,再次将捅破窗户纸的计划延期。 不过贺云昇能想得开,作为沈羡之如此作为的另外一位受害者,季沐子就没有这么平和的心态了。 并非耐心耗尽,当最初的激情褪去,就厌倦了这种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极致拉扯,她更多是忧心被沈羡之拿来当作筹码的身体。 时节入秋,天气转凉,他的腿时不时就会疼一遭,这是真的。 所以说他不肯好好吃饭,没有季沐子陪在身边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是故意在“作”也不尽然。 自从双腿落下遗症,他本来就是这样熬过了五年。 只不过季沐子曾认为二人如今谈了恋爱,他肯定会一天天开心振作起来,愿意乖乖听她的话把身体调养好而已。 季沐子不是不能等,等自己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在团队和公司中掌握更多话语权,也等他的疑虑慢慢消弭,真正意义地被她和这段感情治愈。 可他的身体等不了。 她看过他的部分病历,可以说曾经为了摆脱轮椅,他后面几次的恢复手术全是在拿命做。 貌似他那时就已经无法好好吃饭了,营养不良叠加手术给身体造成的损耗,都成了日后埋给他身体的祸根,以至现在除了腿,他还长期贫血,脾胃极虚。 这样的身体自然不会有多少抵抗力,因此每到阴雨季或季节更替,他钉入腿中的骨修复材料都会发炎,恶性循环般导致他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 他才三十岁,血常规测出来,已经没有几项达标了。 之前他由于伤了头住院,季沐子由衷怀疑他有专门拜托过医生,有些话不可以和自己说。 因为当她留了心眼,把检测结果拍下来,发给自己目前正在学医的高中同学,同学告诉她,像沈羡之这般情况,哪次引发的炎症严重,熬不过都不奇怪。 季沐子当时就急得不行,不料贺云昇听罢她言辞迫切地告知问题严峻性,只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阿羡看起来很想活吗?” 贺云昇告诉季沐子,沈羡之过去是为了旺财活,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她和旺财活,这便让本来急在心里的季沐子决定暂且按捺住焦急心情。 她还*是将一切想得太顺利了,以为他既然能为她和旺财活,自然也可以更进一步,也愿意为他们活得再好一些…… 庆贺模特大赛圆满收官的晚宴上,身着香槟色旗袍礼服的季沐子无疑是全场焦点。 礼服通体由精美华贵的顶级丝绸制成,伴随她轻移莲步雍容入场,整个人便宛如降下凡尘的月光女神,举手投足皆成风景,活色生香,灿灿生辉。 融合了旗袍风格的剪裁也每一分都恰到好处,将她曼妙出众的曲线勾勒得妩媚至极。 背后的一点镂空和腰侧的鱼尾设计更是点睛之笔,搭配高绾的乌发和颈间璀璨夺目的钻镶玉项链,单那雾里看花的纤腰美背,就不知惊艳了多少人。 当然,是不会有不长眼之人,怀揣不轨之心上前讨嫌的,毕竟在场的所有宾客都被沈羡之打过招呼。 凭沈羡之手握的权势和如今在帝京上流圈的地位,哪怕圈内一度盛传他没有多久好活,也没人敢在他尚且没死透的时候,就将主意打到他的女人身上。 因此季沐子美则美矣,倒始终美得清净。 偶尔过来几个时尚界名流递送名片,也都是沈羡之授意过来配合演出的“演员”,唯恐过于门可罗雀引得季沐子生疑,全程不敢有一点僭越。 这就让大多数时间都娴静落座的季沐子又得空愁起了沈羡之。 少女纤白莹润的指尖擎着一枚点心,若有所思间,明艳逼人的面庞似染一丝愁绪。 她生得容貌旖旎靡丽,如是这般将欲语还休的情绪凝于水眸,就平添了几分空灵净澈的清绝美感。 顷刻又引得旁人艳羡不已,连负责给宾客递送香槟的晚宴服务人员路过她身边,都忍不住被这逼人的艳光晃得心神一颤。 而贸然跑神的后果就是服务人员脚下一绊,手中承载数杯香槟的托盘打斜,其中一杯顺势滑脱,好巧不巧,正洒在了同样心思出走的季沐子身上。 “季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服务人员瞬间白了脸色,似乎是清楚面前之人的礼服昂贵,完全不知出了这种事该如何是好。 季沐子倒没责难他什么,一来她从来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处事习惯,二来也是她觉得对方纯属无心之失。 鉴于公司方面向她隐瞒了礼服的真实价格,只道是某有过合作的品牌方友情赞助,反正全公司她穿着最好看,出席完晚宴衣服就归她。 她也不准备问对方一个辛苦打工的服务员讨什么赔偿,便温声安抚了句“没关系”,兀自去了卫生间做紧急处理。 晚宴邀请了不少时尚圈的大人物,那杯酒又大半洒在礼服本就做了抹胸设计的前襟上,她总不能顶着被酒液浸湿的胸口,去博那种无意义的眼球。 可人立于洗手池边,季沐子又犯了难。 礼服的颜色太浅了,她再怎么用面纸和湿巾去擦去蘸,都很难掩去胸前那一片极其触眼的金黄酒渍。 她正一筹莫展,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儒雅斯文的男声。 “是季沐子季小姐吗?抱歉打扰到你,我出来抽支烟,看你在那边站了好半天,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酒店将洗手池设在公共区域,两侧分别是男女洗手间,吸烟室就在男士洗手间旁边。 季沐子刚才一直低头摆弄礼服,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叫她下意识一怔,极漂亮脸蛋抬起来,一眼便在面前镜中瞧见了那个向她款款走近的男人。 看清那男人的脸,季沐子的瞳孔猛地震颤一下,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与男人那张薄唇浅勾的清俊面容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沈哥哥就是口嫌体正直的小作精呀哈哈哈哈~沐子遇到的是新角色嘿嘿,愣住原因下章揭晓~ 43 第43章 ◎老男人酸了。◎ 季沐子没见过这个男人,但这是一张眉眼五官皆和沈羡之有几分相似的脸,以至她猛然从不算明晰的镜中打眼望去,整个人就怔在了洗手池旁。 不过当她回头细细打量,又会发现男人和沈羡之也没有那么像。 男人似乎较沈羡之年纪轻些,轮廓不如沈羡之深邃流畅,鼻梁也不如沈羡之那么挺,眼型则更偏狭长一些,整体虽俊美却少了几分精致昳丽感。 当然,单凭这四五分相似神韵,也足以令他出落得外表极其优越。 放在季霖兮的颜值评判标准里,算是拍照时找找角度,再豁出去多花点钱找个靠谱修图师,比对沈羡之的照片p,能够精修出沈羡之神颜效果的范畴。 季沐子纯粹是因为他神似沈羡之才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却叫面前一身高级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眸中多了几分亮。 目光落在季沐子明丽逼人的少女面容上,眼底虽不显失礼,却昭然若揭的惊艳之意溢于言表。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季沐子心里“咯噔”一下。 只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她盯着人家不放在先,因此也不好像平时那样,礼貌点个头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双方的眼神交汇了下,片刻后,竟是年轻男人先移开了视线,唇边的一抹浅笑斯文得体至极:“我脸上沾了什么吗?季小姐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他这话说出口,脚下便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两步,似乎惊艳归惊艳,却仍顾及二人身边没有旁人佐证,他和季沐子孤男寡女的,总该保持些距离。 季沐子见状,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她是多虑了,眼前之人可是在长相上和她沈哥哥有几分像,虽然相像程度就那么回事,但老天爷应该也不会给这张脸配一个见色起意的糟粕内在。 如是想来,她就将本来严阵以待的防备心卸去些许,清艳脸蛋上的神色柔和几分,避重就轻地道。 “没有,只是先生您长得有些像我男……一位朋友,我刚才猛然瞧见,惊了一下。” 考虑到直言对方像自己男朋友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季沐子这里便只用了朋友这个模糊的称谓。 所幸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中途改口多想什么,面上礼节性的笑容又深了深:“原来如此,那也相当于对了季小姐的眼缘,是我的荣幸。” 坦坦荡荡的一句玩笑过后,二人间的氛围不再紧绷,男人也顺势绕回了一开始搭讪的缘由:“你刚刚在这里站了好久,是因为弄脏了礼服吗?” 由于季沐子是礼服胸口处沾了酒渍,所以男人既没看向那个略有些尴尬的位置,也没有借着说话拉近他们之间足有三四米的距离,无疑是在刻意避嫌。 这就让季沐子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些,一声清越的“嗯”溢出唇瓣,白嫩嫩的纤手挡于胸前,卷翘眼睫稍显窘迫地扫过眼尾,似将一抹浅淡胭脂色晕开。 男人清隽眉宇下的眼眸再次闪过精光,只是季沐子尚未抬头注意到之时,便又被他敛得无影无踪。 “你这件礼服的材质应该是月华锦,丝绸中很娇气的一种。”待迎上季沐子的注视,男人的举止斯文依旧,“这样擦非但没效果,还可能毁了衣服。” 季沐子闻言,覆于胸前的纤手顿时一僵。 眼眸垂落间,她瞥见洗手台上白花花的几团卫生纸和湿巾,又看看衣襟上果然没有丝毫减淡,还疑似洇出了更深痕迹的酒渍,不禁懊恼地拧了下秀眉。 沉吟少顷,许是男人呈现出的表象过于人畜无害,看起来又对丝绸保养很是在行,季沐子便浅咬艳色嘴唇,不知所措地出言求助:“那该怎么办?” 男人挑挑眉,实事求是地道:“自己处理不来,得去专门的礼服清洗店。” “啊,这样……”季沐子白生生的脸蛋露出为难神色。 一方面是心疼这件虽然不贵,却极衬自己的礼服,另一方面也是得知紧急处理无望,想不到要如何才能体面地捱到晚宴结束。 空气凝滞了几秒,男人好似瞧穿了她的心事,终归试探着开口问:“需要帮忙吗?” 男人虽有意替她解围,却仍秉承着相当严格的守礼做派,并没有喧宾夺主地直接说帮,而是将选择要不要帮的主动权全部交到她这边。 季沐子纤白的指尖落回身侧,交谈至此,她基本可以断定面前的年轻男人对她没有恶意,就轻轻点了点头:“但不是说自己处理不了吗,您有办法?” 她微微昂起的面容娇美至极,诱得男人将狭长眼眸眯了下。 “我车里有件披肩,是我前几日去巴黎公差,买回来送给胞妹的礼物,刚好搭你的礼服没什么违和感,你若不嫌弃,可以先拿来挡一下。” 这……倒确实是目前的最优解,季沐子想了想,到底接受了男人的好意,自己就站在原地,等男人去找车取披肩。 约莫五六分钟,男人拿着披肩去而复返。 连带精美的包装盒一起向她递来,让季沐子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意味着不菲价格的顶奢品牌logo,不由挺翘鼻尖一皱,又犹豫起了是接还是不接。 奉你至星辰 第64节 不接的话显得自己这人莫名其妙,本来说好了要,结果人家专程跑了一趟,又出尔反尔地嫌弃起来。 接的话她又免不了肉疼。 二人是初次见面,她肯定不会平白要对方的东西,哪怕男人一身贵气,应该并不差一件披肩钱,但按照她本来的打算,还是准备原价将披肩买下来。 在时尚圈里混了这么久,季沐子已经耳濡目染地认识了不少奢侈品品牌,清楚这个牌子的披肩少说也要五万打底。 而她如今虽然算是在圈内打出了一些知名度,但毕竟成名时日尚短,也没怎么来得及拿名气变现,凭她当下的消费习惯,断然不可能花五万块买披肩。 她正犹豫不决,又是男人为她送上台阶。 他直接拆了礼品盒,先是取出里面的披肩塞到季沐子手里,又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点至微信的二维码名片处,示意季沐子添加好友。 “方便季小姐还披肩的时候联系我,实不相瞒,这是限量款,胞妹指定要我带的,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拿她的心头好做顺水人情。” “哦,哦,好。”季沐子眸光清透,没空做更多犹豫,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微信通讯录上已然多了男人的联系方式。 她这会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只是看似全程掌握主动权,其实不知不觉间,每一步都在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到头来二人不仅成了微信好友,男人还顺理成章地寻好了下次见面的理由——披肩他是借不是送,她得有借有还,解掉燃眉之急就主动联系人家送还。 当然,男人只会将这些步步为营隐于暗处,落到明面上,他将这场自己绝不存在半点非分之想的戏做得很足。 甚至唯恐一起回到宴会厅会引来双方熟人误会,只叫季沐子先走,他等等再回。 若不是他提醒,季沐子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到底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经过了这些,终于不再怀疑他仗义帮忙的动机。 “避嫌的操作这么熟练,先生您莫非也不是单身?” 季沐子倒没有那么闲,去关心沈羡之以外的男人私生活如何,之所以说这句话,只为将重音落在“也”字上。 毕竟自从样貌长开人也变得自信,季沐子同样遇见过一些刚认识时对她没想法,一番相处下来反倒开始胡思乱想的追求者。 想到自己家中有个一旦吃醋就拿祸害身体发泄的男朋友,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清楚比较好。 男人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于是也没有答这句话,只维持着距离感十足的礼貌笑容,目送季沐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季沐子有所不知,男人并没如他自己所言,待季沐子先回宴会厅再紧随其后,而是只身走向后厨,一个通常情况只有内部人员才可以出入的后门。 发觉他身影渐近,被他买通的酒店领班急忙迎上:“沈少,您可出来了,您是不知道今天的安保多严,要是叫人发现我带您进来,我这工作铁定不保。” 季沐子不在身边,男人清俊的面容便再瞧不见一丝适才的斯文温润,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再给你加五万”,就眉头紧锁地跟上了领班送他出门的脚步。 领班说这次晚宴的各项安保皆严密得离谱,事实也是如此。 唯恐行踪败露,男人在探知情况后甚至不敢让司机将车开到附近,只得走出门又生生步行了近两公里,才面色阴郁地上了自己的车。 “短命绝后的死残废。” 男人仿佛已经忍耐了太久,车门一关就一脚踹在前座上,气急败坏地向司机发作。 “谨慎防备成这样,也知道自己一个有命赚钱没命花的主儿,没本事留住自家的小情人。” 男人的措辞恶毒刻薄至极,被震了个激灵的司机连忙唯唯诺诺附和。 “廷琛少爷,您消消气,贪图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沈羡之不一贯是这副德性吗,都落到了这步田地还琢磨和咱沈家作对,要不了多久,肯定自有天收。” 男人又冷冷呵笑一声,先吸了口气平复情绪,然后才拨通了给自己父亲的电话。 “爸,您放心吧,一切顺利,全程没叫他的人注意到,也已经接触上了他的小情人。” 男人,在沈羡之认祖归宗前,一直享有长孙身份的沈廷琛言至此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季沐子那秾艳明丽的面容和旖旎婀娜的身段。 喉结滚动间,他隐没于阴影中的狭长眼眸浸染了格外浓烈的欲。 “您猜得不错,沈羡之那死残废确实相当看重她,所以比起咱们原本的计划,我想到一个更稳妥也更周全的办法……” …… 鉴于沈羡之不想让季沐子回家太晚,所以这场晚宴在晚上九点半准时结束。 同样自觉一切顺利的季沐子再自然不过地坐上公司派来接她的保姆车,继而就在上车的瞬间,察觉到车上经纪人和助理的视线齐齐一定。 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样,不过须臾,就将保姆车内的空气杀得一片肃穆萧索。 季沐子几时见过这般阵势,让二人盯得纤薄背脊窜起寒意,嫩葱般的白软指尖本能地拢了拢身上披肩,既不明所以又茫然无措地回望经纪人和助理。 就这样僵持至半路,经纪人琢磨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们若是一问三不知,沈羡之只会急得更厉害,还是问出了这个牵扯重大的问题。 “沐子,你身上的披肩,是谁给你的啊?” 经纪人觉得眼前发生之事也是离了大谱,但凡帝京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个不知道沈羡之手握滔天权势,甚至能凭一己之力抗衡对方整个世家大族? 他明目张胆,宠得人尽皆知的女人,就算确实是那种天上有地上无的极品大美人,也不该有人那么想不开,豁出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 所以是不是也有一种可能,是某个同为选手的模特小姐姐听闻一些传言,想要交下季沐子这个后台了得的朋友,所以才借晚宴机会送来披肩示好? 可惜经纪人的美好幻想从头至尾仅存续了一瞬,很快就被季沐子直白道出的事实残忍击碎。 “服务员送酒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礼服弄脏了,幸好碰见个长得挺像……挺面善的帅哥,他车上有条买给他妹妹的披肩,见我是刚需,就先借我用了。” 经过上次的事情,季沐子理所当然地认为团队的成员们还是对沈羡之保留一些偏见,于是为避免再生分歧,打那之后就很少在他们面前提及沈羡之。 今日她也是话说到一半又顾虑到了这点,便改口隐去了沈羡之的名字。 但男人毕竟和她家神仙一样的沈哥哥有几分像,所以她还是私心作祟,用了“面善”和“帅哥”两个词。 她说这话时蝶翼般浓密的眼睫轻眨,好像根本不觉自己这样堂而皇之地赞赏其他男人有什么问题。 却叫经纪人和助理再次整齐划一地虎躯一震,直到保姆车抵达目的地,他们都没想到眼下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该怎么和自家老板交代。 在小区正门口瞧见那个瘦削挺拔的身影时,经纪人和助理已然面如死灰,季沐子却是既惊喜又心疼。 惊喜的自然是他又掐着时间过来接她,但思及此时天气转凉,因为季节更替,他最近几日还一直断断续续的腿疼,她不免一阵阵忧虑心疼。 三步并作两步,她跳下车来到他身边。 顶尖运动员出身的女孩子,核心力量和身体平衡能力都远非常人能及,即便这会儿脚上穿着极难驾驭的8cm细高跟,仍然走得又快又稳。 不给沈羡之预留丝毫躲闪的余地,少女纤白柔软的手已经挽上了他劲瘦的手臂。 不着痕迹地将他的一部分重心承接到自己身上,缱绻的体温却随之度过来,让他那只本来紧攥拐杖,冷玉般寒凉的手多了几分格外惹人眷恋的温度。 就这样静静抱了他一会儿,季沐子轻启朱唇,妩媚美目中眼波盈盈如水,溢出唇齿的声线轻柔和缓:“怎么凉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晚上又没有好好吃饭?” 沈羡之俊美侧颜上的表情淡淡,视线在她搭于臂肘的披肩上凝了半晌,好半天过去,才不怎么走心地扯出一句谎。 “有吃一些,我天天待在家里,又没什么消耗量,足够了。” 类似的论调季沐子听他说过无数,已经习惯了嘴上不去反驳,只身体力行地牵着他走进正门旁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温热的牛奶和粥。 透过车窗,经纪人和助理越看越唏嘘。 只见少女身姿娉袅,盛放玫瑰一般冶艳娇美至极,自成一派倾倒众生的风情。 男人则身影清隽卓然,苍白俊漠的面容上似有月华辉光流转,颜色略浅的深邃眼瞳寒若星辰,雪峰谪仙般清冷矜贵。 当真璧人成双,艳羡凡尘。 只可惜这对璧人此时大概率正在面和心不和。 没人比沈羡之更清楚他为季沐子准备了什么衣服配饰,他可以肯定没有这件披肩,而未经他的首肯,妆造团队也不会擅自为她添置如此规格的东西。 但凡涉及她需要穿着礼服的场合,沈羡之清一色都会请来知名设计师出山,为她量身定制有市无价的绝美高定。 比如今日,她连绾发用的发簪都是拍卖会上价值百万的名家绝品。 毫不夸张地说,将这条在发售价上稍加几万就能收到的所谓限量搭至她身,可谓生生拉低了整套造型的水准。 因此沈羡之虽面上淡漠,心中却已然掀起了惊涛。 刚好他才半推半就地被季沐子喂了些吃食,也便积蓄起了一些气力,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通经纪人的电话。 他质问经纪人季沐子的披肩从哪里来,那个明知她后台是谁,还胆敢自不量力撬他墙角的混蛋又是什么来路。 沈羡之不是那种会在下属犯错时对其严词苛责的老板,面对季沐子之外的人,也鲜少会将真实情绪外露。 但他亲自为季沐子挑选的团队个个都是人精,听闻他咬字的音质极沉极冷,就足以判断他此时的心情有多急多差。 经纪人深知找借口和试图隐瞒只会适得其反,立刻将适才在回程途中探到的原委奉上。 “是晚宴进行到一半,有个服务员不小心,把酒洒到了季小姐的礼服上,她去洗手台那边处理,一……男的刚好路过,瞧出她为难,就借了她这件披肩。” 沈羡之打十岁起就在叔辈们的恶意下夹缝求生,常人想要骗过他纯属痴人说梦,迫得经纪人无法,哪怕仅是在现实基础上进行润色,都只敢浅尝辄止。 经纪人省略了季沐子叫那男人帅哥的细节,又紧接着补充,那男人应该也无意向他挑衅。 因为披肩是借不是送,替季沐子解围后虽然互相加了联系方式,但应该就是为后续还披肩方便,连真名都没有告知,只留给季沐子“dane”这个英文名。 阐明情况之后,经纪人小心翼翼地劝说。 “沈总,您别多想,放眼帝京地界,哪有人会那么不知死活,明知季小姐是您的人还肖想,况且季小姐满心满眼都是您,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变心……” 沈羡之半晌没有答话,紧攥手机的玉白长指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只要稍稍阖眼,她刚刚一口一口哄劝他吃东西的场景就历历在目。 没有人敢,以及她绝不是容易变心的人,他一清二楚。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意,拐得他眸光沉邃如潭。 他听得出经纪人有对一些可能惹恼他的细节含糊其辞,至少省略掉了季沐子其实对那人印象不错的部分。 慑于他的威压,大概率已经生了怜香惜玉之心,却克己守礼,半分不敢逾越的男人。 和极有可能对男人印象不错,但碍于已经有了男友,就如落下钢印般,严格消弭一切他想的少女。 无论季沐子亦或借她披肩的男人,他们都没有一点点出格的举动。 衬托得仿佛他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人。 嫌弃别人不配,他就配吗? 放任对她的占有欲潜滋暗长,明明他比谁都罪该万死,是最自不量力的人。 此刻窗外星子点点,沈羡之立于客厅的落地窗前,薄白唇线抿得笔直,有异常浓烈的苦涩和克制情绪自心底漾开,最终蔓延至凉薄的眼底,沉淀交融。 却是他刚挂断和经纪人的电话时,一通来电提示紧接着撞入他的眼帘,让心绪烦杂的他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右划接起。 打来电话的人是贺云昇,不待他说什么,就直接道出一件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阿羡,我搞清楚季霖兮是打哪里弄来的钱了。”贺云昇说,“翻墙,上油管,搜一个叫‘山有林兮’的账号。”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解密时间,又一男配登场23333,是沈哥哥的表弟~ 奉你至星辰 第65节 不过不要方,沈哥哥之前受过的委屈,他会和沐子一起讨回来的! 44 第44章 ◎不作不是你沈哥哥。◎ 油管博主“山有林兮”,六月十日开通频道,套皮虚拟形象发布翻唱作品,动漫燃曲,英文经典,国语热歌,古风流行等类型一应俱全。 因唱功极佳,声线多变,甚至能自如切换男女声而爆火,对戏腔的处理驾驭更是炉火纯青,说能碾压所有华语古风圈的歌手都不夸张。 短短四个月,频道订阅人数就突破了三百万,每条翻唱视频的播放量均在百万以上,单平台广告分成这一项,月净收就足有50到80万。 也不怪季霖兮蹿红的速度如此之快,时间线卡得如此巧合,沈羡之和贺云昇却苦查数月,始终没将他和这位博主联系起来。 季霖兮虽然会在一些作品中展现其切换男女声线的技巧,却以发布女声翻唱为主。 不仅ip归属地一直位于海外,连oc形象都是一只银发异瞳,媚态尽显的女性九尾狐精。 总之是让平台和粉丝都默认了他是女孩子,一不小心,又给沈羡之和贺云昇这两位帝京大佬开了一次“女号撞人”的震撼。 沈羡之将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开了公放,待平板上的几条最近发布视频完播,清隽眉目拧出一道折痕。 “你确定这是季霖兮?判断的依据是什么?'她'叫'山有林兮'?” 常人想骗过沈羡之纯属痴人说梦,但男扮女,还凭借女生身份在外网爆火的事显然正常人干不出来。 关键担当这几段翻唱中主要声线的女声也着实清软甜美,半分使用伪音的痕迹都没有。 加之无论原唱是男是女,博主都有再将原曲抬高数个八度翻唱的本事,理论上根本不是男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沈羡之见过季霖兮本人,也面对面进行过交流。 他印象中季霖兮的声线虽偏中性,却也能明确听出是男孩子,和翻唱中的女声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不是我的判断,是贺昭那小子。” 贺云昇浅“呵”一声。 “咱们派去的人不是录回来不少他在小剧场唱戏的视频吗,我那天顺手点开一个,正好贺昭路过,一脸激动地感叹我居然也是'山有林兮'的粉丝。” 贺昭年纪轻,虽然天天被贺云昇耳提面命着要长本事长心眼,却也不耽误他在涉足自家生意之余兼顾8g上网。 但凡有些知名度的网络红人,他基本都能瞅个眼熟。 四个月于油管狂揽三百万粉丝的“山有林兮”自然在列。 只不过在碰巧戳破真相之前,贺昭本人也没想到那位才艺双绝的新晋翻唱女神会是男人,还是季沐子的亲弟弟季霖兮。 贺昭过去没听过季霖兮唱戏,‘山有林兮’的视频倒是被他刷了个遍。 尤其是那些含有戏腔元素的古风歌曲,他简直越听越喜欢,毫不怀疑古灵精怪的九尾狐皮套下面,女孩儿本人也一定貌美惊人。 更胜花娇的面容,古典玲珑的身段,惊采绝艳的扮相……若非如此,怎么配得上这副仙音绕梁的好嗓音? 季霖兮唱歌的时候确实声线多变,但戏腔部分的辨识度却不低。 毕竟他从小学戏,台下十几年的扎实基本功,早已形成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唱腔,即使录制翻唱视频时会有所保留,也很难做到完完全全的两模两样。 以致就算是贺昭这种外行,听他唱得多了,也能在贺云昇播放他唱戏视频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二者之间的关联。 “我怀疑我上辈子大抵掘过他老季家的祖坟,打知道他存在的那天起,就隔三差五让他给我贴脸开大。” 哪怕算上沈羡之,贺云昇也没在别人手底下受过这种有理说不出的屈,言至此处,显然怨气极大。 “多大的仇啊,我喜欢的女孩儿喜欢过他四年不说,我亲侄子还差点让他掰弯。” 沈羡之轻抿薄唇,片刻后,偏冷声线伴随喉结的轻滚动作溢出:“贺昭……认真了?” 平心而论,沈羡之不是观念保守的人。 他曾担当沈家继承人的那几年,为了能够扭转沈家每况愈下的颓势,扶大厦之将倾,他一度天南地北地跑,接触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这其中自然包括一些性取向小众的合伙对象。 他同他们的相处原则一贯就是理解、尊重、祝福。 只要对方没有先不尊重他,明知他不喜欢男人还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他这边就会有生意照常做,该怎么样仍然怎么样。 不过若贺昭有心的对象季霖兮,事情还得另当别论。 他认与不认,贺家老爷子和老夫人都当他是贺云昇的至交好友,当长辈的,时常记挂他这个小辈的身体情况。 借用贺云昇刚才的话,多大的仇啊,就因为他没管好自家的熊孩子,一言不合给人家本来好好的长子长孙掰了性取向。 幸好贺云昇予以了他否定答案。 “多亏你我查季霖兮查得及时,算赶在贺昭没产生那种想法之前给他拽回来了,不然别说你,我都没办法和我爸妈还有大哥交代。” 贺云昇的大哥贺云冕为人沉敛稳重,因为贺云昇的年纪较众位兄姊小得太多,一度是贺老爷子指定的家族继承人。 后来贺云昇和沈羡之较劲,二十出头便凭借杀伐果决的行事手腕儿,成了帝京上流圈无人不知的贺家小九爷。 论能力论眼界论谋略,贺云冕都不及贺云昇,贺家老爷子便有意改立贺云昇为当家,就是担心贺云冕会因此心里失衡,再令他们兄弟生了间隙。 毕竟他比贺云昇年长二十二岁,虽无显赫功绩,却一直将交到他手上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鲜少出现纰漏。 最后竟是贺云冕察觉出了父亲的心思,主动提出退位让贤,既然贺家在贺云昇手里会远比在自己手里发展得好,他就不打算和贺云昇争。 怎么说呢,沈羡之的叔辈们但凡有一人能具备贺云冕的修养和格局,都不至于闹到如今沈羡之人生尽毁,他们也基本沦为上流圈笑柄的双输局面。 现在贺云昇正式当了家,贺云冕也乐得清闲,将都已长大成人的子女们往贺云昇手中一托付,就和妻子悠哉悠哉地环游起了世界。 唯一的烦恼来自贺云昇似乎尤其感念他的坦荡成全,快三十五了仍孑然一身,只铁了心要将顶着贺家长子长孙名头的贺昭教出一番作为。 贺云冕清楚自家儿子的资质,就很怕打小要强的九弟日常对儿子恨铁不成钢,时间一久,再年纪轻轻就气出个好歹。 其实贺昭就算真阴差阳错之下被季霖兮掰了性取向,贺云冕也未准会责怪贺云昇和沈羡之。 只是二人都自觉摘不出去,眼下事情没有直奔最坏的结果猪突猛进,可谓让他们或多或少松了一口气。 操心良久的事情能以这样的结局暂落帷幕,贺云昇认为已经可以称得上差强人意了。 反正季沐子吃定了沈羡之,她亲弟弟季霖兮想跑也没地方跑,那他之前在这邪门小子身上吃过的两次瘪,就可以来日方长慢慢清算。 如今季霖兮本人没做什么违法背德的行径,虽然真实性别一旦曝光,极有可能引来订阅他频道的男粉直呼“日尼玛退钱”,但好歹所赚的钱均算来路正当。 一不小心被卷入其中的贺昭也得以及时止损,他现在就很想让季霖兮退钱。 倒并非差那几万打赏钱。 只是一想到“山有林兮”皮下是个有女朋友的直男,就无法接受自己出现在那个意味着智商税的榜单上,显得自己好*像脑子很不好使一样。 “不过你这小舅子也确有两把刷子,我得纠正一下你之前的说法,他不是灵,是邪性。“ 吃瘪归吃瘪,但思及若没有贺昭歪打正着,季霖兮这波确实是钻到了自己的空子,贺云昇也多少认可了一些唐媛之前看男人的眼光。 ”能干出一般人干不出的事,自成一套底线和行为逻辑,十八岁,全凭自己赚到百万,把帝京豪门的少爷们拢一拢,真没几个有这本事。” 沈羡之虽然嘴上始终不肯认自己是人家的女婿,爱屋及乌起来倒从不含糊,孝敬季沐子的父母极其用心不说,更早已将季霖兮当了自家孩子。 贺云昇本以为此番心中石头落地,沈羡之定会和之前几次一样,又觉得他小舅子行了,双标得不加遮掩明目张胆。 却不料电话另一边的沈羡之只浅淡地笑了声,然后竟是重重几下咳,他家中没什么家具,空旷幽寂的客厅里,压抑的咳声和紧促的呼吸声都带着回响。 贺云昇声线迟疑,薄唇咬出轻缓话音:“……是事情算不上解决,你尚存其他顾虑吗?” 二人十几年的交情,贺云昇也是通透到极致的人,想得到他咳是因为一直烟没断,而抽这么多的原因大概率是仍对事情有所忧虑。 可已经要贺云昇帮了这么多,沈羡之不可能再对他直言不讳,略低哑的音质透过手机听筒传入贺云昇耳中:“不是什么大问题,剩下的我自己处理就好。” 贺云昇清楚沈羡之一旦固执己见起来有多轴,索性不再多劝惹他更烦心,只在挂断电话后轻轻一叹,而后鬼使神差地点开微信,戳进了和唐媛的聊天界面。 贺云昇:我记得你说过,我和季霖兮在你眼里都属于好看的范畴,那么如果要在我和他之间分个高下,你觉得谁更好看? 贺云昇也是看够了沈羡之的讳莫如深和克制隐忍,奈何不了他便一不小心烧热了自己的脑子。 此刻竟叫打字的手先于脑子行事,足足半分钟过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出些许不妥来。 他这算什么啊,堂堂帝京首席豪门的现任当家,跟个技能点都点在开女号上的小屁孩儿比谁更好看? 简直像个任性的小姑娘,一言不合就逮住男友问送命题,都不像话了。 贺云昇:你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此时已近深夜十二点,鉴于唐媛那边一直没什么反应,既没好奇他发了什么,也没问他发送又撤回是怎么回事。 贺云昇便想当然地以为她是已经睡了,根本没看到刚才的那条消息。 …… 天气预报说今夜会有雨,事实上沈羡之的腿比天气预报更准。 在这个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季节,他只要在落地窗前多站一会儿,再想移动脚步时就已是双膝僵硬到了极致。 甚至无法给他预留手臂用力撑稳拐杖的空挡,彻底失去支撑的瞬间,他单薄的身形就风中枯叶般失了重心,在地板上砸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于无人的家中摔倒,这是尚未与季沐子重逢的五年间,沈羡之时不时就会经历的日常。 他是人生肉长的,这样摔不可能不疼,除非摔的次数多了,比起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承担的煎熬,□□上的疼痛又着实不怎么够看。 沈羡之今日就没怎么感觉到疼,一时积蓄不起站立的力气就先撑起上半身,直到稍微缓好一些,才艰难地撑着拐杖站起,慢慢将自己挪到不远处的沙发上。 经过一番折腾,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俊漠面容已然出落得苍白如纸。 刚好窗外阴云渐起,遮住了高悬于空的寒月,便叫一片漆黑的客厅内,仅余那只他攥在手里的手机还在闪烁着幽幽蓝光。 投射在他冷玉神雕般的侧颜轮廓上,精致剔透得仿佛一触即碎。 沈羡之对自己“不争气”的双腿心中有数,自知今晚不可能再凭借这双废腿走回卧室,索性将拐杖放在了一边,自暴自弃地在沙发靠背上找了处支撑。 腿上麻木的痛感叠加季霖兮那边确有几分棘手的事态,让他几乎睁着眼睛熬到凌晨。 后来是怎么睡过去的,沈羡之就像是断片了一样全无印象。 反正不过一个多小时光景,他又幽幽转醒,这次除了腿疼还多添了炸裂似的头疼。 身上单薄的衬衫布料已被冷汗浸透了数次,明明白白地昭示出他之前断片和此刻头疼欲裂的缘由。 沈羡之发烧了。 他的体质弱,一旦受寒总免不了病上一遭,这次也是大同小异的情况。 奉你至星辰 第66节 腿上又隐隐有了复发苗头的炎症,以及昨夜将就在沙发上,雨夜十几度的室温,他身上的冷汗干了又湿,手边连条裹身的毯子都没有…… 这么多不利因素叠加在一起,他的身体还能撑住不生病才怪。 那么,要去敲对面的门,告诉季沐子这件事吗? 头晕脑胀之下,沈羡之竟萌生出了这个近乎是在撒娇的念头。 可随后,当他堪堪将自己这具身体搬到浴室,让头顶泻下的水流短暂带走居高不下的体温,他又果断将以上“邪念”掐死在了萌芽里。 他想,季沐子为他操的心已经够多了,每次他的身体出现状况,她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替他病替他疼。 他一个没多久好活的残废,平日遮掩不住,让人家青春正茂的好姑娘动辄为他忧虑难过,已经是特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径了。 现在他主动找过去“撒娇”又算什么?如此得寸进尺,就不怕下辈子一样要报应不爽吗? 没错,沈羡之其实也不是主观意愿上想作,偏偏他不开心了就会由内而外地拧,落到行动上,便怎么看都是在作。 因为季沐子带回了一件其他男人借给她的披肩,疑似还对那人的印象相当不错,沈羡之就作得变本加厉。 季沐子昨日在晚宴上喝了些酒,各自回家前就同他说过今天要睡懒觉。 于是他非但没有叫醒她,将自己生病的事情坦诚相告,还连片药都没吃,卡准上午十点,她即将睡醒之前,拖着摇摇欲坠的病体出了门。 倒是碰到了正好结束晨练遛狗归来的唐媛。 不过唐媛貌似也有心事,从他不怎么走心的瞎话里得知是酒吧那边的事情,就完全没往深处想,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别过。 沈羡之当然不是去酒吧,确认脱离唐媛的视线范围后,他直接上了一辆来接他的车。 车上之人都是他之前安排去监视季霖兮的几位白手套,迎他上车后立刻由打头那人恭恭敬敬地汇报情况。 “沈先生,季霖兮上午的课是戏曲剧目解读,这门课的老师没有提前下课的习惯,都是十一点半准时,我们现在过去刚刚好。” 白手套们监视了季霖兮一个半月,虽然没能探明他是从哪里来的钱,却已然对他的各时行踪了如指掌,眼下沈羡之要亲自过去堵,也算派上了用场。 沈羡之极淡地抬了下眼,没什么表情的清俊面容惨白得透不出一点肉身血色,再次烧高的体温也灼得他根本提不起气力,几乎连眨动的长睫都带着细微颤意。 可即便如此,白手套们也无人敢做声。 沈羡之身体弱,这是他们一直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他们更加清楚沈羡之有多忌讳旁人因此向他投来关注,哪怕是出于善意的问询,他也受不来这份同情和怜悯。 纵使只能狼狈地欲盖弥彰,他也想尽可能活得体面些。 上午十一点二十,负责开车的白手套将他送至季霖兮上课的教学楼前。 战战兢兢地看他只是将脚步迈下车站稳就足足花了一分钟,继而又将车子到教学楼门口的短短十余米,生生走出了九九八十一难的跋山涉水感。 “这件事情虽拖不得,但沈先生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都病得多严重了……” 坐在副驾驶的白手套见状,简直害怕极了沈羡之会突然支撑不住晕倒。 “还有五分钟下课,这季霖兮千万别磨蹭,下了课赶紧出来,咱们沈先生可等不起他。” 适才陪沈羡之一起落座后排的另一位白手套无奈地摇头。 他跟从沈羡之做事的时间相对较久,之前经历过远比今天凶险的情况,因此完全不意外沈羡之会乱来到如此程度。 幸好季霖兮确实没叫沈羡之久等,午休铃打过三分钟,那顶着张极漂亮脸蛋的少年就在七八个同学的簇拥下,排场相当足地步出了教学楼。 季霖兮生得外表优越,又是天选男旦圣体,著名京剧大师马儒的关门弟子,扮相佳身段好嗓子亮,打入学起就是整个京剧系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再加上他有了钱从不藏着掖着,吃穿用度皆讲究得鹤立鸡群,在和同学的相处过程中也向来一副大方做派。 因此都不用他再费心立什么人设,周围的同学们就自己达成了共识,默认他一定家世了得,是那种各方面都生在终点线的豪门阔少。 季霖兮有天赋有资本,日后定会成为京剧圈的一代名角儿,为人虽多少有些自负,却并不难相处,这就足以构成周围同学对他众星捧月的理由。 男生们心服口服地拿他当老大,拿书的拿书,挡门的挡门,女生们同样唤他“霖老大”,望向他的眼神却无一例外地含着情愫,藏不住也不打算藏。 “季霖兮。”沈羡之将少年的意气风发看在眼里,清隽眉心浅浅折起。 撑住拐杖的修长玉指则不着痕迹紧了紧,到底是怕自己这副走不稳路的模样害季霖兮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脚步未动,只开口叫住他。 沈羡之这会儿发着烧,平日偏冷的音质多了些许含着沙意的哑,入耳便听得出其间十足的疲惫感。 季霖兮本来正漫不经心地与身旁同学闲聊,商量午饭要去哪里吃,怎么都不曾想会被不知打哪里来的沈羡之堵个措手不及。 为了不让这位背景叵测的未来姐夫多管闲事,他不是都立场鲜明地把人删了吗? 反正二人都有事瞒着季沐子和爸妈,又互相往对方手里喂了把柄,鱼死网破起来哪边都落不到好,那不妨各退一步,彼此行个方便,谁都别揭穿谁。 所以沈羡之又主动找过来干什么? 难道是他已经露了馅,于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自己也拖下水吗? 季霖兮到底是少年心性,局限于经历和眼界,所思所想都难免带着几分初生牛犊的幼稚。 眼下首当其冲的疑问竟是校园这么大,自己为了录歌以及私会自家小姐姐方便,还特意在校外租了房子,并不是时时待在学校里。 因此根本想不通沈羡之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把堵人的时间地点拿捏得如此精准。 仿佛做了坏事被大人抓现行的小屁孩儿,季霖兮扭头就想跑。 沈羡之当然不可能只言片语未道,就放任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不怎么清明的脑袋一时没能跟上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探出未持拐杖的左手扣向季霖兮的肩膀。 沈羡之比季霖兮高出五六公分,季霖兮总归不会浑到对他动手,若不是沈羡之今天实在没什么力气,本是可以将人留住的。 可一切的前提是沈羡之没有发烧,也没有虚弱到此刻连站立都勉强的地步。 季霖兮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他的躲闪和甩手真心只是出于本能,岂料自己轻飘飘的一甩竟会叫沈羡之完全失去平衡。 拐杖和人一起向前倾倒的后果就是沈羡之这一摔相当重,落下严重遗症的膝盖正磕在冷硬的水泥阶梯上。 “咚”地一声,不仅疼得沈羡之眼前一黑,也让季霖兮和他身边的几个同学同时噤了声。 “老……老大,你好像遇上碰瓷儿的了……” 好半天过去,季霖兮身旁的男生见沈羡之迟迟没能起身,便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神情一片空白的季霖兮,试图说些缓和气氛的话。 “……哈哈,不愧是我们霖老大,京剧系第一神颜名不虚传,咱就是说,要是长得差点意思,都不好意思碰瓷儿你。” “……”季霖兮望着沈羡之那攒不出一丝气血感的俊美面容,媚意十足的新月眼到底氲出了惊慌之色,“碰你个头,这是我姐夫!” 那一刻,在外从来只有他欺压别人份的季霖兮终于回想起了从小惨遭姐姐武力值压制的恐惧,以及一直试图反抗,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的屈辱……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霖老大表示自己真的冤t^t,然而沐子并不想听他狡辩。 45 第45章 ◎他吓到她了。◎ 贺家没有涉猎戏曲行当的产业,所以贺云昇理所当然地认为季霖兮只要所有收入合法,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若真如此,凭季霖兮张扬的个性,绝不会只选择油管这个海外平台发布作品。 更不会伪造性别还藏起自己那张引以为傲的脸,连屈指可数的几次直播,都小心翼翼地躲在虚拟形象的皮套下。 沈羡之正是为此而来,不成想正事没谈上一句,倒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一摔,在季霖兮的同学们面前坐实了他子虚乌有的阔少身份。 沈羡之显然摔得很重,随他而来的白手套们不可能事已至此还袖手旁观。 当即一并上前,满面肃杀地隔开了沈羡之和包括季霖兮在内的学生们。 季霖兮的同学们哪里见过这种一言不合保镖开道的阵势,望向季霖兮的视线稍微一偏,就看到了不远处那辆豪横至极的梅赛德斯g63。 几个白手套刚刚正是从这辆车上下来,此刻却谁都不敢在沈羡之面前多话,只静静候在一旁,等那个俊美如谪仙神邸的男人自己撑着拐杖站起来。 白手套们的恭敬姿态一定程度影响了学生们,眼见季霖兮也一反常态地板着张脸不说话,就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 虽然他们也很好奇这种豪门家庭内部存在什么秘辛,但都深知有些事情绝非他们这些普通人能够知情的,知道越多越没好处,本也不是他们能评断的。 最后季霖兮果不其然跟着男人上了车。 也瞧不出和这姐夫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几次想上前搀扶明显走不稳路的男人。 最终却又都神情复杂地收回手,落到几人最后上车,随手将车门一关,彻底将车内车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们有所不知,季霖兮此时的疑虑纠结比之他们只多不少。 首先,沈羡之的状况真是太糟糕了。 季霖兮不通医理,判断不出他落了遗症的腿有没有因为刚才那一摔出问题。 但透过那张苍白病态的面容,季霖兮看得出沈羡之这会儿正在极力忍耐身上的疼痛和不适。 以致他攥住拐杖的手越来越用力,拉扯着薄挺瘦削的肩膀都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季霖兮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仅仅两个月没见,沈羡之好像又瘦了一些。 薄白的手背皮肤下,掌骨的形状和青筋血管一样清晰可见,衬衫下起伏的胸膛甚至能瞧到肋骨的轮廓,本就深邃的眼窝也陷得更分明了几分。 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像是遭了他姐的虐待,他姐追到手就不珍惜了,现在连顿饭都不给沈羡之吃饱一样…… 思及此处,季霖兮脑袋里的那根弦崩久了,一下子就抽到了奇怪的地方,又迟疑数秒,不太确定地问:“……不是,哥们,你该不会是来向我求救的吧?” 顿了顿,他想到家中武力值爆表的姐,女儿奴至极的爸,总觉得他不懂事的妈,以及对外再“老大”,回到家永远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自己。 到底决定向沈羡之坦白自己虽然是男孩儿,却大概率这辈子都无望凭实力打赢姐姐的事实。 “那个,虽然我之前说了可以帮你滴滴代打,但咱补充一下,代打范围不包括我姐哈,不是我肯不肯为了报恩大义灭亲的问题,是我真打不过她。” 自从学了跆拳道,季沐子唯恐打坏了谁给爸爸妈妈惹麻烦,是不会随随便便打外人的。 无奈季霖兮不是外人,再加上他打小就皮,时不时便会踩着季沐子的各方面底线蹦迪,所以他几乎是被季沐子揍大的。 除了长得好,他一直受女生欢迎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打起架来特别厉害。 女生们觉得他明明生了张漂亮的脸却极能打是反差萌,帅得不要不要,事实却是他长达十几年担当全国跆拳道冠军的专属陪练,说多了都是眼泪。 季霖兮小时候确实做过长大了就能反制姐姐的梦。 别人家大多如此,一起长大的姐弟,弟弟在步入青春期之前,基本不存在没挨过姐姐打的情况。 奉你至星辰 第67节 可伴随年龄渐长,弟弟越长越高,性别优势愈发凸显,姐姐就慢慢打不动弟弟了。 只有他家是例外。 他和季沐子本就相差四岁半,又是同母异父,他爸足足比吴胜彪那个混蛋矮了大半个头。 这就导致从小到大,季沐子就没在长势上落后过他,他真正在身高方面实现反超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事。 然而并没什么卵用,二人在打架天赋上的差距根本不会被那区区四公分身高差抹平。 到头来他姐永远是他姐,能一言不合一记过肩摔,给他扔飞三米的姐。 说着说着,季霖兮感觉自己身为“罪魁祸首”的弟弟,对和自己“同病相怜”的沈羡之坐视不管也不太好,便“嘶”了口气,诚恳提出建议。 “要不咱去寻求一下专业人士的帮助呢,比如拨打帝京反家暴协会的热线之类?” 沈羡之的腿疼得厉害,脑子又阵阵发晕,其实刚刚季霖兮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他都没太get到他讲这些想要表达什么。 直到季霖兮将“反家暴协会”五个字说出口,沈羡之才后知后觉地听明白,季霖兮怕不是在怀疑季沐子家暴他。 嘴上言辞凿凿地拒绝大义灭亲,却跃跃欲试地撺掇他打热线。 替他讨回公道的意愿未必多强烈,瞧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倒是不仅有,而且完全不介意自己在其中担当个和稀泥的角色。 想通了这些,沈羡之颇为无语。 全无血色的嘴唇嗡动几下,愣是不知该从什么角度切入,才能顺理成章将已然跑偏的话题引回正道。 约莫两三分钟过去,迟迟没能等来他答复的季霖兮终于住了口。 仿佛开够了玩笑一样,少年的视线幽幽落于男人身上,眉眼间顾盼的飞扬风情稍敛,轻而缓地呼出一口气。 某种层面来说,季霖兮确如贺云昇所言,是个颇为邪门的孩子。 和其他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一样,他的一些所做所想既幼稚又欠缺考量。 不过他之所以如此,好像并非是不懂该如何像大人那般周全而谨慎地思考,只是执拗地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只奉行那套他认为正确的法则。 将他的这一特质勘破,沈羡之歇了向他苦口婆心说教的打算。 一双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瞳在他身上锁了半晌,待薄唇慢启,便直接道出了“山有林兮”四个字。 缓过了刚刚最难捱的一会儿,沈羡之此时也多少恢复了一些气力,纵使溢出唇齿的声线依然低哑,却把咬字间不容置疑的意味昭显无疑。 “我找到了你的油管账号,也知晓了你是如何赚来的钱,关于你们那一行的规矩,你比我更清楚,所以到此为止,你尽快注销账号,善后问题我会负责。” 得益于十年前的一场机缘,沈羡之是在戏曲圈有所人脉的。 说来也巧,竟还阴差阳错地和季霖兮颇具渊源,彼时沈羡之和对方在私下里闲聊,便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师承和行业规则的底细。 简而言之,像季霖兮这样正式举办过拜师仪式,给师父师娘敬过茶磕过头的弟子,在整个学艺的过程中,师父都不会问他们收取分文学费。 师父二字意味着亦师亦父,做师父的会将他们当做自家孩子教导,不仅传道授业,也教他们做人做事。 与之相对的,做徒弟的一旦拜师入师门,也要一辈子将师父当做自家父母孝敬。 无论日后成了多大的角儿,师父和师门都是不可动摇的根,要有张口唱戏既代表整个师门的觉悟。 万万不可凭借师父传授的本事,做些离经叛道,令师父脸上无光,连累师门蒙羞的事。 沈羡之的话点到为止,季霖兮果然听得明白,新月眼低垂不语,艳色的唇不自然地张了张,好半天过去,都没能有理有据地攒出反驳话语。 沈羡之说的没错,他们这个行当传承了千年,各式各样的规矩确实多得令人发指。 众所周知的一点就是在师父尚未摆席昭告圈里,言他可以独挡一面学成出师之前,他去到哪里演出都要听从师父的安排。 像他这样出师尚且无期,甚至未向师父知予一声,就私自开设盈利性社媒账号,还给自己套上一层性转马甲,伪装成萌妹忽悠男粉丝冲榜打钱的行径。 直言不讳地说,一旦师父或同门师兄师姐知情,定会被师父逐出师门。 然后一辈子被业内那些掌握话语权的老古董们拿来当反面范例,时不时戳一下师父的脊梁骨。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季霖兮纠结来纠结去,干脆破罐破摔地认下了沈羡之的说法。 “姐夫,我说我不大义灭亲,不是让你大义灭亲一下给我打样的,就算你钱多,不需要我给你提供恋爱基金,但把我的马甲扒掉,你也落不到什么好吧?”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不识好歹,道句孺子不可教都不为过。 沈羡之深邃的双目随之凝了层冷意:“你以为只要我守口如瓶,当做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你就不存在再暴露给其他人的风险吗?” “基本上吧,我是把你当做自家人,一开始的时候就对你自曝了不少。即便如此,你全程顺藤摸瓜,对上我的身份也足足花了两个多月。” 季霖兮脸颊微侧,微笑间拿舌尖痞里痞气地抵了下腮帮。 “别人会那么闲吗,为件极有可能是自己想多的事情,花费不成比例的时间金钱精力去一探究竟?” 没错,季霖兮明知事情一旦暴露会酿成怎样的后果,却依旧肆无忌惮的原因便是如此。 首先,他将发布作品的平台定为了国内用户想要观看,就必须得先经过翻墙操作的油管。 他们戏曲圈的老古董多,微博和b站都寻不到入口的人比比皆是。 叫他们学会翻墙的难度堪比叫猴子学会说人话,倒不能说完全没有实现可能,但那点可能性大概仅存在于大家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中。 就算有些年轻后生会玩油管,他还有伪装性别和海外ip这两道双保险。 连注册用的身份认证都不是他本人。 换句话说,今天若是沈羡之之外的人拿着账号过来问,他根本就不会承认他就是“山有林兮”。 而只要他不认,对方就没有能锤死他的证据证明二者间存在关联。 季霖兮的态度可谓将有恃无恐一词践行到了极致,但他到底是年轻,事情又怎会真像他想当然的那么简单? g63前后三排座,坐在最后排的一位白手套听到这里,便欲替眉心紧蹙,似乎没什么力气和季霖兮讲道理的沈羡之开口。 不料沈羡之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不待他酝酿好言辞,就眉目寒凉地望去一眼。 俨然一派清明锋锐的上位者姿态,不仅让话到嘴边的白手套刹时噤了声,也叫本来吊儿郎当的季霖兮多少素整了神色,努力表现出不落下风的模样。 季霖兮长到十八岁,其实从来没有打心里怵过谁。 天赋异禀,幼时便得名师慧眼识珠的少年,一路走来虽不说完完全全的顺风顺水,但总能在关键时刻逢凶化吉,遇到恰到好处的贵人。 这就让他渐渐养成了会无所顾忌按照自己意愿行事的习惯,只要他觉得这件事是正确且可以做的,那就不会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十一岁时打算趁着自己尚且年幼,杀了人也不会被判刑,就一不做二不休刀掉吴胜彪时如此。 之后哪怕全家都不看好他在他的神仙姐姐身上寄托初恋情愫,他仍执意认为他的神仙姐姐和季沐子的沈羡之没有差别时也如此。 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了他都没有错。 虽然事件过程未必是他预判中的样子,但他所坚持的事情都导向了对他有利的局面,这就给了他时至此刻仍不准备退让分毫的信心。 可当沈羡之从白手套身上收回视线,转而将这份漫不经心的压迫感施加到他身上,他又根本无法一如想象中那般,积蓄起和这位未来姐夫叫板的底气。 那种骨子里渗透出的天然威势,纵使只是不咸不淡地幽幽一眼,也兀自带着仿佛能洞察一切欲盖弥彰的如炬锋芒。 让季霖兮不禁回想起了七年前吴胜彪在沈羡之面前噤若寒蝉的一幕,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或多或少和那个全世界他最讨厌的人共了情。 如此对峙下,季霖兮的外强中干很快土崩瓦解:“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叫你恢复一下是想和你一致对外的,没让你恢复完了针对我,盯得我手麻。” 沈羡之目光沉冷,薄薄的眼皮掀动一下,不动声色将季霖兮局促不安的小动作收在眼底:“你试试别抠中央扶手上的车载插座呢?” 季霖兮:“……” 少年抽手之余低头一看,他刚才无意识抠动的地方确实是个三孔插座。 他就说,他又没有脑血栓,再怎么紧张,都不该只有右手麻出触电的感觉。 合着他真抠电门上了,该说不说,他未来姐夫这豪车内的安全措施还挺到位,他抠了这么久,愣是没漏出一点能给人体造成伤害的电流强度。 丢人丢到这个份上,季霖兮彻底放弃在沈羡之面前故作强硬了,只梗着脖子重申自己的立场。 “反正我不可能注销账号,我自己的决定,酿成什么后果我也会一个人担,我就赌我长得好看运气不会差,戏曲圈内的人发现不了‘山有林兮’是我季霖兮。” 沈羡之不发话,哪怕季霖兮的这番言辞幼稚至极,沈羡之身旁的白手套们也无人敢和他辩。 只思及自家先生近些日子费在他身上的心思,难免觉得季霖兮这孩子太熊太不懂事,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倒是沈羡之没有半分和他动气的意思,不轻不重的语气清冷依旧。 “所以你一直清楚自己这样做是在赌,也明白只要是赌,就一定存在赌输的风险。” 再一次被他说中,季霖兮也只得又认下这部分事实:“那又怎样?” 少年这会儿已然面露躲闪,沈羡之并不想将他逼得太狠,索性不再看他,微低的侧颜被透过车窗的光影寸寸描摹,落拓出格外昳丽的质感。 “不怎样,但你的账号应该不是你一个人在运营,除你之外还有你的女朋友,对吗?” 沈羡之的语气并不重,却叫本来已有示弱之意的少年颇有些破釜沉舟意味地炸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想说我女朋友强迫我开账号,宁可让我拿前程赌,也要利用我赚钱吗?” 季沐子苦候五年才等回了沈羡之,至少在季霖兮本人看来,他这边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况,因此同样听不得旁人说心上人一句不是。 别说沈羡之这个满打满算只和他照过两次面的准姐夫,就是他亲姐姐季沐子,乃至爸爸妈妈都不行。 季霖兮一直知道自己的恋情不被家里人看好。 之所以没有极力反对亦或逼问一些他现在还不能坦言的事,无非是认为对方正值婚嫁年纪,他身上没有东西值得人家女孩儿花费宝贵时间骗。 而如果沈羡之把账号其实归两人共同所有的事透露给出去,在他短时间内无法对季沐子和爸妈坦诚更多的情况下,他的神仙姐姐一定会被误会。 “我说过了,任何后果我都会自己承担。” 季霖兮维护心爱的女孩儿心切,一时竟口不择言。 “恋爱本就是冷暖自知的事情,你跟有自虐倾向似的,病成这样都不耽误四处管闲事,我姐找你我说什么了吗,你礼貌吗,反过来质疑我女朋友?” 季霖兮也是有点应激了,刚刚的交锋不过三言两语,那些他自以为隐藏很好的事情就被沈羡之探穿得七七八八。 一个洞察力如此可怕的人疑似要对自己放于心尖的女孩儿不利,他便只剩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其得逞的想法。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他这话简直像是在说他其实也对季沐子选择沈羡之持保留看法。 之所以承认沈羡之这个姐夫,无非是觉得不该对姐姐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 下意识地,季霖兮想要改口,毕竟他只希望护他的神仙小姐姐周全,对沈羡之做自己姐夫没有意见。 然而他的嘴唇刚动一下,就在沈羡之始终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俊漠脸庞上寻见了一丝极其触目的痛意。 尖锐而惊心……让季霖兮口舌塞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是啊,他倒忘了,他上次找沈羡之搭话的契机,就是察觉出了沈羡之疑似存有些自觉不配季沐子的心思。 只是没过多久,他就先炫富不成反被沈羡之砸了两千万,又自从今日再次见面,都一直在单方面承受来自沈羡之的强压暴击。 奉你至星辰 第68节 因此实在无法将“不配”二字和面前清傲矜贵的男人联系起来,全当沈羡之那日表现出的怯懦和克制,才是其出于某种目的遮掩锋芒的伪装。 意识到沈羡之身份了得是真,爱得卑微也是真,季霖兮同样觉得*他的纠结心理充斥着魔幻现实主义,完全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爱得如此卑微。 倒不是说有钱有势就如何,毕竟他爸妈不卖女儿,他季霖兮也不卖姐姐。 关键在他们全家本来的认知中,沈羡之除了不太有钱,以及腿上落了遗症,身体不怎么好,以后大概要仰仗他姐赚钱养家,就没有其他缺点了。 既然事实已经证明这唯一的缺点也子虚乌有,他还在自卑什么? 虽然作为季沐子的亲弟弟,他这么说不太好,但他姐的喜欢是金子做的吗,不是火眼金睛都扫描不出一点不足的人,就不配被他姐喜欢? “哥们……我不是那个意思。”眼见沈羡之似乎真听进了他那句口不择言的叫嚣,季霖兮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 可不待他再解释什么,沈羡之本来倒扣于中央扶手上充电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振,打断了二人间绝对称不上愉快的交流。 沈羡之昨夜在客厅的沙发上熬了一宿,他家那个极简风格的装修,当然没在沙发附近另外安装插座。 而他又烧得头脑昏沉,是直到人坐上了车,欲解锁屏幕看时间未果,才随手将电量耗尽的手机放在中央扶手上充电。 车载电源的功率小,这会儿才刚刚充到15%的自动开机下限,然后便立刻进来了电话,正是已经快要找他找疯了的季沐子。 她睡醒了,从唐媛那里得知他去了酒吧,便开开心心地梳洗打扮一番,打算去酒吧找他。 她十一点抵达“心尘”,没在下午五点才开始营业的酒吧瞧见一个人影。 遍寻他不见,打电话发微信又通通都没有回应,她只得挨个联系了酒吧里工作的店员们。 结果他们告诉她,酒吧最近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他亲自过来的事,他也没通知他们任何人说今天有事,要求谁提前过来。 截止刚刚打通电话,她已经惊慌失措地找了近一个小时,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也基本哭了一个小时。 此刻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呜咽的哭腔仍难自抑,断断续续地搅动得他整颗心天翻地覆。 “……你去哪里了啊?” “……你不开心了可以闹,之前动不动就闹脾气不吃东西,我不都有好好哄你吗" "……但你不能直接失联呀,你明明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想见你,你永远会让我在半个小时之内见到。” “……呜呜,沈哥哥,你说句话行吗,你吓死我了……” 沈羡之没给手机开公放,却架不住季沐子哭得太厉害,封闭的车内空间又太安静。 至少和他同处一排座位的季霖兮,是将季沐子这番心急如焚的控诉恳求听得清清楚楚。 在季霖兮的记忆里,他只见过一次季沐子哭得这么凶。 倒也和沈羡之有关,是在她收到蓟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她完成了和沈羡之的约定,沈羡之却还是没有回来找她,那个沈羡之留给她的号码,早就被她打成了空号。 季沐子说她害怕,她怎么能不怕? 曾经就是这样,先是他不知所踪,然后她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为了等回他,她一定哭过很多很多次,守了整整五年。 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的人,季霖兮是对其间滋味感同身受的。 于是便希望沈羡之能够说些什么。 就像他的神仙姐姐一样,哪怕是去到国外出差,也会在飞机着陆后第一时间向他报平安。 说好第二天见面,甚至会为了给他惊喜,卡准午夜零点出现在他家楼下。 可他却只在沈羡之脸上瞧见了惊慌和怔愣。 片刻前的一切运筹帷幄赫然消失无踪,男人憔悴的瞳仁中痛意未消,又融了无措至极的落寞。 长白玉指僵硬地将手机越攥越紧,去足足半分钟过去,仍然在一次次欲言又止。 沈羡之的确是慌了。 季沐子的哭声响在耳畔,每一声呜咽都仿佛直击他灵魂的拷问。 他吓到她了……又让她难过了……原来他那些自以为掩藏很好情绪,全被她看在眼里…… 她是那么好的姑娘,明明该在亲密关系中受尽宠爱,却因为如今的恋爱对象是他,居然还要处处迁就忍让…… 还有,他该说自己在哪里……总不能直言自己在季霖兮的学校,他一个独自出门都要她牵肠挂肚的残废,无缘无故地跑来找她弟弟算怎么回事? 种种思虑在脑中翻滚,沈羡之俊隽的眉宇满满皆是苍白沉郁之色。 连带那张谪仙拟塑般的出尘面容都染了颓败和萧索,锋利喉结梗于颈间,徒劳地滚动了一次又一次。 而电话另一边的季沐子许久没等到他的答复,刚生出几分歇缓之意的哭声也隐隐有了再次愈演愈烈的苗头。 得亏季霖兮眼疾手快,瞅准沈羡之正黯然神伤的契机,连声招呼都不打,劈手就从他手中夺来了手机。 “stop!收!哭哭哭,跟你哭得多好听似的。” 少年刻意将腔调拖出几分慵懒,戏谑散漫的语气溢出艳色嘴唇,竟与姐弟二人平素嬉闹说笑时一般无二。 “是我找姐夫有点事,所以把他叫到我学校了,别哭了听到没,你再哭,我可扑到姐夫身上陪你哭了,让他也吃点细糠,哭得比你好看好听一百倍!”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霖霖是真的皮,所以沐子打他,真的是他活该233333~ 46 第46章 ◎不走了,留下陪你睡。◎ 季霖兮没有在沈羡之面前叫板胡吣的本事,可明知最后会以他被季沐子敲打做结,却仍敢一再踩住季沐子各方面底线蹦迪的本事不但有,还很多。 仅耗时不到一分钟,他就成功止住了季沐子的眼泪。 因为季沐子觉得他真干得出他说的那些事,而且作为舞台经验丰富的天选男旦圣体,他说能哭得比她好听好看,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季沐子从不是那种任性自私,弟弟稍微不听话,就会对其横竖挑剔的姐姐。 之所以从小打弟弟,纯属是因为季霖兮欠打。 用她爸的话说,这混小子你就算不打,我和你妈也要打,我们一天开店也挺辛苦,你就打吧,他先在家里挨你的打,总好过以后欠到外面去,挨别人的打。 季沐子这会儿确实不哭了,让季霖兮一激,她连本来清软的哽咽哭腔都被勾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季霖兮,你敢对我沈哥哥乱来,你信不信我立刻把你的详细个人信息贴上同性交友网站,至少半年,让你每天出校门都能看到堵你的小基佬。” 季霖兮的话音一顿,艳色的唇没好气地挤出一丝冷笑:“我特么是直的,有女朋友的直男。” 论互戳肺管子,季沐子才不惧他,哪怕刚才哭得嗓子有些哑了,怼人的气势依旧不输。 “哦,那你敢和你女朋友说,你一言不合就要扑到你姐夫怀里哭吗?从小到大没别的成就,唯独被你掰弯的直男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若二人像平时较起劲来一样,将冤家姐弟的相处模式贯彻到极致,那沈羡之刚给手机充上的那点电,都未准能支撑到季沐子过来他学校找他和沈羡之。 可今日却是季霖兮先示弱了,也不知是被季沐子的哪个词戳到了命门,少年愣是好半天没能接上话。 待他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沈羡之,季霖兮神色间还残留一丝迟疑,落到沈羡之眼中,便成了他这段恋情果然也没有那么简单的佐证。 沈羡之其实是可以顺势再从他口中套点话的,然而眼下季沐子就在过来这边的路上,对他来说,有件事绝对比这些更加迫在眉睫。 沈羡之面无表情地掀起薄白眼皮,面向季霖兮的淡漠眉目看似与之前别无二致,鸦羽般轻颤的眼睫却暴露了他此刻绝不太平的心境。 “你学校附近有药店吗?” 他这话诈听起来与适才的所有前言皆不相关,季霖兮刚惨遭他强开了一场坦白局,十年怕井绳的劲儿上来,生怕他如此发问也是别有所图。 直到季霖兮紧张兮兮地告知了药店的所在,待g63风驰电掣地开至药店,又紧张兮兮地注视着副驾驶位置的白手套下了车。 约莫两三分钟,下车的白手套就满面忧虑地带着一盒强效退烧药去而复返,和另一只手中的瓶装矿泉水一起,递到了沈羡之面前。 白手套们清楚沈羡之的脾性,因此担忧归担忧,却无人敢对沈羡之说白了还是在折腾自己身体的行为置喙。 倒是瞧呆了一旁的季霖兮。 少年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两包冲剂倒入口中,又跟品不出苦味似的,几口水将冲剂顺入腹中,许是喝得太急有些呛,一连咳了数声才堪堪止住。 药没进季霖兮的嘴,不过观摩了沈羡之简单粗暴的吃药方式,季霖兮此刻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震颤的视线先落到退烧冲剂的外包装上:“你一直在发烧?我姐说你一天只能吃进一顿饭,你过来之前吃过了吗,这药刺激胃,好像得饭后吃。” 见沈羡之惨白着脸色,根本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他这会儿没再抠电门,发麻的感觉却变本加厉,从指尖蔓延到了头皮。 “……哥们,你这么搞,该不会是我姐不仅不知道你来找我,也不知道你生着病吧,你难道是打算趁她赶到之前,通过这种方式把体温压下来?” 他依旧不答,季霖兮情急之下差点真扑到他身上哭:“你不带这样的,你再觉得我冥顽不灵,也不能我把你当姐夫,你琢磨拿我祭天啊……” 季霖兮有越紧张越容易搭串脑回路,思考方式动辄就会跑偏的毛病,但就目前的情势来看,他说这些还真不是夸张。 沈羡之的脾胃弱,唯恐消化药片和胶囊来得慢,所以才让白头套买来了退烧效果最显著的冲剂。 但强效退烧冲剂是应对病人高烧不退,避免其烧久了再把脑子烧坏的,根本不该被他拿来做应急健康管理,助力他的体温速降,跑赢季沐子。 当然,如果他平时身体不错,这么乱来一次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关键他的身体素质分明是与不错相对的另一个极端。 季霖兮都不敢想,如果沈羡之真因为乱吃药有个好歹,那季沐子认知中先因为私事将沈羡之叫来,又全程围观沈羡之将药下肚的他,会被揍得多惨。 而且他爸妈在知道事件原委后也大概率不会制止,尤其他爸,不站在一旁喊加油,都算是念了他们父子一场的情分。 万念俱灰的走马灯闪完,季霖兮又心如死灰地盯了沈羡之一会儿。 只见男人俊漠出尘的面容白得完全照不见一丝一毫生气,应该是胃里确实没有东西,直入肠胃的退烧药立竿见影地起了效果。 鬓侧正若隐若现地浸着薄汗,将几缕碎发打湿在额前,已现裂纹的白玉贵器般,甚至禁不得旁人轻轻一碰。 会死…… 季霖兮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和沈羡之今天至少得交代在这里一个。 要么沈羡之没撑过这一劫,他被他姐踹过去给沈羡之陪葬,要么沈羡之命不该绝,他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祭了他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沈羡之冲喜。 沈羡之日常不拿命当命,季霖兮可是很想活的。 当即生了临阵脱逃的心思,拨开车门锁就要赶在季沐子过来“索命”前溜之大吉。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虽然他火急火燎地跳下车时没有人拦,却不待他跑出几步,敞开的车门就紧接着撑出一柄拐杖。 奉你至星辰 第69节 虚弱至极的沈羡之居然也随他下了车,让他听闻动静,不得不忙不迭地折返回去,生怕他这脚下虚浮的准姐夫梅开二度,再一次把自己摔在他眼前。 季霖兮长这么大就没服过谁,如今是真要给沈羡之跪了。 “哥们,姐夫,你行行好,对你自己别这么狠了成不,我错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装逼,也不该一声不吭地删你,我年纪小不懂事,但总归罪不至死……” 沈羡之不愧是沈羡之,经过之前的几番交流,已然能在季霖兮脑回路乱搭的时候想通他又跑偏到了哪里。 因此也没表露出什么困惑态度,只轻启苍白薄唇,道出自己随他下车的缘由。 “沐子至今只当我是个酒吧老板,不能让她看到你我从这辆车上下来。” 听闻他的解释,季霖兮方才醒悟过来。 季沐子尚且对沈羡之的真实身家一无所知,这辆市价三百万往上的豪车,确实不是他凭借酒吧小老板这个身份,能够染指沾边的。 想到这里,季霖兮自己的事情不愿说,倒不禁好奇起了沈羡之这样做的原因。 他并非对某些有钱人会向另一半隐瞒真实财产情况的事全无耳闻。 但那些人要么是资产早已做空,要仰仗富豪名头骗财骗色,要么是无奸不商,生怕伴侣从自己手里捞到太多好处。 沈羡之无疑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情况。 毕竟常人想要伪造身家骗姑娘都是穷装富,就没听说过哪个大佬明明不差钱,偏要装成穷小子和姑娘玩真爱无价。 而说沈羡之是对季沐子有所防备也讲不通。 暂且不论他面对季沐子时的卑微和怯懦毫无作假痕迹,就自家姐姐那去银行存定期都算不懂利息的脑子,季霖兮觉得也犯不上他如此大费周章地骗。 那他还能图什么?难不成真是情趣,他就喜欢被自家姐姐当做纯纯的娇花怜惜? 季霖兮猜不透沈羡之的想法,又深知自己的脑子也不足以从沈羡之口中探出实情,便只能按捺下好奇心,就近寻了个路边长椅,把沈羡之带过去安顿好。 待季沐子急匆匆地赶到,他们已经在长椅上坐了近半个小时。 考虑到自己总不能和季沐子此生再不复相见,季霖兮到底没跑。 又由于推卸责任也免不了一通来自姐姐的制裁铁拳,他索性接着电话里的瞎话编,将沈羡之过来找他的缘由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季沐子问沈羡之为什么要说谎,她差点以为她又把他弄丢了,又伤心又怕,怕得一直哭一直哭。 沈羡之无言以对,季霖兮立刻在一旁接上了她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地坦言正是自己让沈羡之这般所说,因为不想季沐子知道沈羡之是被他叫来了。 季沐子转而问季霖兮偏得越过自己找沈羡之安的什么心。 季霖兮淡定表示他家神仙姐姐下周三要过生日。 人家二十八岁了,事业小成,自身经济条件相当不错,他总不能像对付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小女生一样,随便订束花买个几百块钱的礼物了事。 不过这种事也不好向父母开口,他思来想去,觉得有能力给他提供资金支持的人中,要数沈羡之口风最紧,就决定先问沈羡之借,日后出师赚钱了再还。 纵使退烧药已经降下了体温,沈羡之虚弱的模样还是叫季沐子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可给她心疼坏了,本就被泪水浸出靡艳之色的眼尾又缀了潮红。 她又愤愤地质问季霖兮,借钱就借钱,合着这年头借钱的才是大爷吗,他自己不过去当面道谢就罢了,居然还要劳驾生病的沈羡之专程过来找他。 这一锅关乎重大,稍有不慎就容易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季霖兮选择接下又不完全接。 说自己也是在见到沈羡之后才知道他生病了的,他哪里想得到,沈羡之病得这么重,腿疾又复发得这么严重,季沐子还会准许他来去自如地出门。 这不吓得他赶紧跑到药店买了退烧药,看沈羡之吃下不烧了才松了口气,总之思虑不周是他的错,但他亡羊补牢得十分及时,怎么也算得上功过相抵。 季霖兮应该是自从接起季沐子的电话,就开始在心里盘算这番说辞,话音至此,便顺理成章地把剩下的锅甩回给季沐子。 说她明明是就住在沈羡之对面的正牌女友,居然会对他生病一事一无所知,这就很是离谱。 她现在尽数忽略自己的疏忽,反过来让他负全责,纯属是教科书式的严以待人宽于律己。 找不见姐夫才想起哭,那睡懒觉的时候干嘛去了,合着孩子死了她来奶了,汽车撞墙她知道拐了。 别人不论,反正同样是女朋友,他家神仙姐姐绝不会这么对他。 送他回家永远无微不至地送到家门口,每次出去约会都会为他贴心地准备惊喜小礼物,就连一起吃彩虹糖,都会一颗一颗把粉红色的都挑给他…… “粉红色?” 在季霖兮说起每次都是他女朋友送他回家时,季沐子就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听他又顺嘴说出什么粉红色,精致的眉尖顿时一挑。 “你现在喜欢粉红色了?” 要知道季霖兮从小就长得像小女孩儿,又长达数年捡姐姐的旧衣服穿,一度最讨厌粉色蕾丝之类会叫外人误会他性别的东西。 兀自说嗨的季霖兮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略顿了秒,再开口时媚意十足的新月眼便不自在地瞥向一边。 “她……我家神仙姐姐喜欢,她想把喜欢的都给我。” 季沐子其实仍然觉得不太对劲,然而不待她做出更多询问,就听到了沈羡之低低的几声咳。 她立刻再顾不得别人,匆匆几步来到沈羡之所在的长椅旁,复又润了湿意的卷翘睫毛轻轻颤动着,垂眸向这个让她担惊受怕了一路的男人。 刚刚在季霖兮那边发泄了一通,季沐子这会儿已经不剩多少怨愤的情绪了。 只余铺天盖地的心疼和后怕在胸腔鼓动,叫她慢慢在他面前蹲下,一双纤白的手疼惜地扶上他的膝盖。 像是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为他缓去双腿上令他饱受折磨的痛楚一样。 有盈盈水波流转过少女乌黑的眼眸。 她凝着男人那张即使过分苍白,也未曾折损丝毫俊美的昳丽面容,刚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就在自己手触的地方,望见了两块明显沾染过灰渍的痕迹。 不对,她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他摔倒过。 季沐子瞬间噎回了原本想说的话,纤指不敢再碰他的腿,下意识就要挽起他的裤腿,查看他到底摔得重不重。 可沈羡之此时虽然身体虚弱,暂时退了烧的脑子倒是反应很快,冷玉般寒凉的长指及时扣住她雪白的手腕,淡漠沙哑的声线竟隐含一丝恳求:“别看。” 有些事情说出来,怕是会叫外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二人确定恋爱关系至今已有两个月,除了脸,脖颈和手脚,季沐子从未在沈羡之身上瞧见过多余一寸皮肤。 她自己穿着各式各样的睡衣,同他坦诚相见过不知多少次,他却永远长袖长裤,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连领口稍低的t恤都不会考虑上身,若是穿了衬衫,也一定会规规整整地扣到最上面的那一颗扣子。 这其中他没有做好被她看光,与她进行更亲密接触的准备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他心气高自尊心也强。 据贺云昇所说,他为这双腿做过十几次修复手术。 本就是多处骨折的重伤,他又一次次豁开皮肉重长,现在具体成了什么样贺云昇也没见过,但应该没有几块好皮,他会毫无芥蒂地给她看才怪。 季沐子清楚他的心结需要慢慢解,所以从没强迫过他。 明明每次看他腿疼得厉害,自己也跟着心疼得要命,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越这条底线,他不让看就不看,不许揉就不揉。 今日也是如此,见他还是不肯退让,季沐子只得悻悻地收回手,粉润的樱唇抿了又抿,总算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好,不看,我们先回家,我带你回家。” 强效退烧药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会令服药的人大量发汗,尤其容易致使本就体力不支的病人出现虚脱症状。 刚刚见到季沐子心急如焚地迈下出租车,沈羡之不是不想站起来迎她,而是真的一点起身力气都不剩了。 是他如果偏要逞强,就绝对会把自己摔在她面前的程度,于是只能颓然地坐在长椅上,待她泪眼婆娑地寻到他面前。 现在季沐子说要带他回家,眼见她叫来的车停稳在路边,他也还是没能积蓄出站立和走路的力气。 最后竟是季霖兮三步并作两步走来,直接背对着二人蹲下来。 季霖兮找了他背完沈羡之这一段,以后沈羡之就不会好意思叫他还全款的台阶,让季沐子别耽误他平账,痛快点把沈羡之扶过来。 姐弟俩平日里闹归闹,一致对外时的默契从来不缺。 季沐子立刻会意,精致脸蛋装模作样地浅竖柳眉,边在嘴上骂季霖兮坐地起价趁人之危,边手臂发力,扶起沈羡之后直接将人抄到了季霖兮背上。 怕季沐子没人打配合不好操作,季霖兮索性一起上了车,做戏就照着大全套做,下车后的那一段路又说要再少还三百。 季沐子配合他演,待三人一起进入单元楼的电梯,潋滟双眸便向他翻了个白眼。 “总共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我沈哥哥又不重,你张口就要黑我们五百块,你怎么这么好意思呢?” 她不遮不掩地把胳膊肘往外拐,季霖兮听了她这话,艳色的唇一弯,哼出一声相当自恋的鼻音。 “和他重不重没关系,主要是我的背值钱,你信不信,如果我在我们戏园贴告示,拍卖被我背一百米的名额,别说五百,就是五千,五万,都有票友抢。” 季沐子侧过美艳面庞,先看季霖兮又看他背上的沈羡之,这下不只胳膊肘,恨不得连胯骨轴一起拐过去了。 比起季霖兮那张媚意狐惑更胜女子的脸,她就是觉得清贵矜冷如朗月谪仙的沈羡之更好看。 所以在她看来,如果完全奉行季霖兮那套颜值至上的标准行事,那沈羡之平白让季霖兮背了一路,反倒该季霖兮找给他们钱才对。 把他们平安送回家,季霖兮生怕季沐子得了空又来问他些有的没的,就没有过多逗留。 倒是季沐子一直陪在沈羡之家中,喂药喂水喂饭,陪过了下午和傍晚,又从傍晚陪到了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始终没表现出一点要返回对面的意思。 得益于她大半天的悉心照料,沈羡之这会儿虽然还是没有退烧,气力却稍微恢复了几分,于是静静望了她一会儿,偏低沉的嗓音溢出薄唇。 “很晚了,你也辛苦了这么久,我已经不要紧了,你回去休息吧。” 说话间,他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瞳撞上了她清透明亮的水眸。 头顶的白炽灯在他们身上镀上光晕,清俊出尘的男人和明艳娇美的女孩儿一坐一卧,目光彼此牵引着交汇在一处,无形中定格成了一幅极美的画卷。 片刻后,她缓缓抬起手,软白指尖触上他嶙峋的掌背,浓密眼睫忽闪,眼尾处似有一抹秾艳的胭脂色氤开。 “沈哥哥,我今天不走了,行不行?” 她说着,本来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的身子已然欺上了床,咫尺勾缠,呼吸可闻。 “你还没退烧,腿那么疼,走路也困难,我怕你难受,也怕你再摔,你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嘛,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咱沈哥哥这个身体,该说不说,沐子本来没这么多机会,他这身体各种送233333~ 47 第47章 ◎同床不共枕。◎ 换季导致遗症严重的双腿感染发炎。 奉你至星辰 第70节 昨晚将就在客厅里受了一整夜的寒。 再加上昨天和今天重重摔的两次,以及他为了能在季沐子面前多少遮掩一下,给自己灌下的那两包强效退烧冲剂。 沈羡之被季沐子带回家的时候,几乎连感受痛觉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沐子问他腿疼得严不严重,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先是浑浑噩噩地回了句还好,待呼吸稍稳,能够多说些话了,又补充自己只是有点累,应该问题不大,休息一下就好。 可事实却是他的各方面状况都糟糕到了极点。 强效退烧药虽然奏效快,药效维持的时间却相对较短。 他们回到家不过半个小时,沈羡之的体温就再次飙回了三十八度五。 他虚弱成这个样子,又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季沐子肯定不能继续透支他的身体,用大剂量的退烧药给他压体温。 便只能先寄希望于物理降温,让唐媛帮忙买来退热贴,就那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一贴失效了就立刻换下一贴。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五点,总算将他的体温降下了三十八度。 看他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季沐子才让唐媛从对门端来了煮好的粥,想让他稍微吃一些,多少补充点能量。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沈羡之的脾胃。 强效退烧药的退热效果消退了,滞留给他肠胃的刺激却没有那么轻易偃旗息鼓。 他也不说自己不舒服,她喂过来他就却之不恭地吃,结果刚咽几口又艰难地吐,不只吐光了才吃进的那点粥,还触目惊心地带出了些许胃里酸液。 季沐子无法,只得又叫唐媛煮了些红枣枸杞水,喂几口就叫他缓一缓,确定他不难受不想吐,才敢再喂几口。 季沐子不怕照顾他,可眼见他的情况如此糟糕,又不免叫她想起了那位学医同学的话。 如果再不想办法帮他把身体调理得好一些,说不上哪次钉入他腿中的骨修复材料发炎严重,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贺云昇也向她透露过,自从双腿落下遗症,沈羡之基本每年都会在鬼门关附近晃几次,一来二去,生生给他磨出了这副半佛不佛的性子。 明明心气儿高得很,对生死又看得极淡,之前要是没有旺财,现在要是没有她和旺财,他才不会活得如此不堪,还在这未曾善待过他的人世苟延残喘。 季沐子越想越心惊,生怕今晚再留下他一个人,翌日就又会变得和今早一样。 他难受,需要她照顾也不说,待到她第二天后知后觉,就保不齐得跑去阎王殿抢人。 心慌意乱下,她不禁欺身上前,额头相抵,呼吸可闻,浓密的睫尖只要轻轻眨动,就能剐蹭到男人冷玉般寒凉苍白的面颊皮肤。 “沈哥哥,让我留下来陪你嘛,求你了。” 她贴得太近,饶是烧高的体温一定程度钝化了沈羡之的五感,却仍能叫他清晰嗅到她发间清新甜软的蜜桃香。 沈羡之如果头脑明晰行动自如,这时定会眼观鼻鼻观心地后撤,尽力在二人间把控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无奈他如今两条必要条件不占其一,意识混沌间竟叫男人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似是被面前少女惊人的美貌和萦绕于鼻端的体香所惑,他冷玉般的长指缓缓抬起,先是掠过她白嫩的耳廓,落至她后颈处,竟毫无征兆地拿指腹扣住。 长年无法正常进食致使沈羡之瘦削得过分,可他动辄便要依靠拐杖行走,手臂和腰腹的力量其实不弱。 至少季沐子这会儿毫无防备,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得又逼近几分,乌锦般的长发散落几缕在他面上肩头,牵引男人薄烫的气息袭进她的唇齿。 季沐子爱极了和他亲近,他难得主动索吻,她自然会叫他如愿,干脆顺着他的动作俯低身子,将这个尚属浅尝辄止的吻拉扯出些许旖旎悱恻。 一吻终了,她呵气如兰,又在他苍白的唇线上亲了亲:“留宿费付了,那我就留下来了,等我一下,我去我那边拿床单被褥。” 话音落下,沈羡之耳畔经她撩拨而生的潮红尚未退散,她已经长腿迈开下了床。 徒留拽不住也跟不上她的沈羡之仰靠回背后的软枕上,颓丧而懊恼地将气息喘匀。 出于控制自理成本的考量,沈羡之的生活向来奉行极简的策略,床垫上只有床单没有褥子,两条支持整条机洗的薄被交替撑过一年四季。 因为他生病了需要保暖,此刻都被季沐子压他身上,也就是说季沐子要留宿,就必须得自行准备全套寝具。 褥子,棉被,枕头,枕巾,再加上洗漱用品护肤品这些她待会儿要用的东西,她干脆拿来出门用的大行李箱,塞得满满的,跟搬家似的,直接拉到对门。 唐媛陪她装箱,送她到对门,然后也没再回。 一副准备出门的打扮,露腰短上衣配修身铅笔裤。 脚上的短靴则是季沐子送她的礼物,7厘米的松糕软底,基本不会给跑跳造成负担,却能很好地拉长腿部比例。 唐媛如今腰细臀翘,腰腹的马甲线清晰漂亮,这样穿出门,哪怕身旁站着超模身材的季沐子,也能亮眼出各有千秋的感觉。 唐媛如此解释自己这么晚出门是要去哪里:“下午的时候,霖老大不是过来送你们吗,我和他好久不见了,就多聊了两句。” 唐媛等电梯,季沐子站在沈羡之那侧的门前,本来正欲给门输密码,听闻唐媛此话,漂亮瞳孔瞬间巨震,差点一个激灵扑过去劝她冷静。 “我媛!见色起意的小犊子不值得!他都有女朋友了!曾经他对你爱理不理!满心都是他那个神仙姐姐!现在你让他高攀不起!你有更好的选择!” 唐媛的小圆脸仰起来,求大姐姐解惑的初中女生一般,望向自家大美人闺蜜的圆眼睛眨了眨:“嗯?” 季沐子纤细白嫩的指尖落在她头上,美目间流转出忧心忡忡的波澜,正色道。 “你知道他把我沈哥哥叫去干嘛吗?他是问我沈哥哥借钱给他女朋友过生日,然后就因为劳驾他送回家,借走五千只打算还我们四千五。” “放心,我不是去见霖老大了,我感觉我和他也更适合当闺蜜,霖老大*这点就很绝,是直男但思考问题的方式一点都不直男,有种介于男女之间的通透。” 做了四年室友兼闺蜜,唐媛听得懂季沐子正试图将她往哪个方向引导。 “我是和他聊过之后想通了一些事,顺便让他帮我搭了这套衣服,现在去见的人其他不保准,但借你沈哥哥五千,至少还得起五千五。” 季沐子一下没反应过来唐媛在指谁,倒是被唐媛口中的“闺蜜”二字激起了胜负欲,樱唇一撇,坚决抵制季霖兮后来居上,趁她不备来偷她的家。 “那闺蜜也有先来后到!以后情感咨询和搭衣服的事都放着我来!” 唐媛笑出两个萌哒哒的小酒窝,立刻配合地伸出三根手指保证。 “好呀,本来也是你在忙才轮得到他,我沐在我这里永远拥有比他更高的优先级,当年要不是你执意不肯弯,我的理想型都得紧着你来。” 待再次回到沈羡之家中,季沐子便顺理成章地拿这段插曲当了劝说沈羡之好好养身体的理由。 清软又缠绵的音质颇带几分强词夺理意味,边把被褥铺到沙发上,边义正辞严地要求沈羡之配合她的养夫大计。 “你看,我如果一天光顾着对你牵肠挂肚,就完全顾不上其他事情了,季霖兮那小犊子就会趁机来偷我的家,我家也是你家,咱们不能叫他得逞。” 沈羡之俊隽的眉头浅蹙,其实很想说最优解是你换个无需牵肠挂肚的男友,但终归太眷恋她于灯下忙碌的温馨倩影,便又将这番煞风景的说辞咽下。 迟疑片刻,他若有所思地翻了翻贺云昇下午发给他的微信消息,决定换个能让她心情晴朗些的话题。 “唐媛是去找贺云昇了,好像是季霖兮以为她知道,就把有个霸总在追她的事说漏了,刚好唐媛也察觉出一些,季霖兮一撺掇,她决定去和贺云昇说开。” 季沐子在沙发上铺好简易床铺,却不打算立刻去睡觉,听他这么说,嫩生生的足尖又踱进主卧,饶有兴味地重新坐回他床边。 “贺总和你说的?看来小媛找他说开的结果还不错?” 沈羡之略抬深眸,修长冷白的玉指划过手机屏幕,退出微信界面后重新扣回枕边。 “算是吧,考虑到这临门一脚的助攻是季霖兮送的,唐媛说和他比,其实还是觉得季霖兮更好看,他都认了。” “呃……”互送助攻这么久,季沐子自是清楚贺云昇高傲强势的脾性,心中登时有了计较,能让他认这个,想必唐媛是给了他相当称心的答复。 不过如此一来,她也彻底回到了娘家人的立场。 就觉得也不能叫贺云昇太得意,她家小媛可是特别好的女孩子,他追到之前上多少心,追到之后非但不能怠慢,还得加倍对唐媛好。 想到这里,她先将手背贴在沈羡之额前探了探温度,确认体温可控,才猝不及防般奉上自己的唇。 少女的樱唇润着薄薄水光,极软极柔地落在沈羡之尚且温热的额头上,是最佳的降温良药,几乎可以抚平他身心上的一切苦楚和不适。 沈羡之今日没什么欲拒还迎的力气,索性任由她扭动纤软腰肢,“得寸进尺”地抱着他蹭。 季沐子跟调戏良家小姐的登徒子一样,白嫩指尖轻拨浅弄,沿着沈羡之流畅的下颚线寸寸摩挲。 “我觉得贺总还得再接再厉一下,你看我,就从来不会觉得别人比你好看。” 季沐子所言就是她再真不过的心里话,即使她没被季霖兮从小杵肺管子,而对那张外面女孩儿公认的神颜免疫,她也觉得沈羡之要更好看一些。 沈羡之冷峻的脸庞被她抚得柔和几分:“知道了,我去和贺云昇说,他任重道远,唐媛都不肯为他瞎一瞎,就是还不够喜欢他。” 不管怎么说,他这会儿终于有了心情和精力陪她稍微玩笑,季沐子便欣慰地翘起嘴角,暂且将那些关于他身体的忧虑抛之脑后。 她想,她那位学医的高中同学也说了,如果现在开始上心调养,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养好的可能。 脾胃虚就在饮食方面多注意些,暂时吃不下太多固体食物就先从有营养的汤汤水水入手,反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她必须多点耐心。 待洗漱好回到今晚要栖身的沙发,季沐子还是不太能睡着,就关了灯,漫不经心地在小红书上刷营养食谱。 沈羡之的情况特殊,一旦吃不好反倒特别容易吃坏,所以她不敢妄信那些真真假假的营养博主,已添至收藏夹的几份都来自有官方背书的专业医师。 “板栗山药排骨汤,这个看起来不错……”季沐子想到此时刚好入秋,正是吃板栗的季节,就决定先从这一道开始。 她思及自己现在网购不但时间久,还未准能保证购入板栗的品质,便素手纤纤,点开了和爸爸妈妈还有季霖兮的家庭群。 季沐子的父母经营熟食店,每年的这个时节,总会进些栗子和红薯,做成糖炒栗子和红薯干放到店里售卖。 说起来她还曾给沈羡之带过几次,昔日的少女春思转变于无形,前面几年还只是让爸妈挑选饱满的装袋,装好后直接带去给他。 直到十六岁那年的秋天,她鬼使神差地拆了第二天要带给他的食品袋,又细细给每个栗子剥了壳…… 看他吃下那些由她亲手剥出的栗仁,不知怎么的,她能感受到的满足也更多一些。 彼时的季沐子哪里敢想呢,她有朝一日竟能和她心目中神仙一样沈哥哥谈恋爱。 怕是不只她,她爸妈都不敢想,数年之后,那等光风霁月的青年,会被他们女儿以准女婿的身份领进家门。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能毫不怀疑沈羡之关照季沐子的动机,纯粹是因为当年的沈羡之太过矜贵出色了。 在爸妈的认知中,若非沈羡之巧合之下对季沐子见义勇为,他大抵属于他们这种平头百姓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的人中龙凤。 季沐子怕爸妈跟着担心,并没有过多透露沈羡之的情况,只截了食谱到一家人的群里,拜托爸妈挑些栗子和排骨,说自己打算给沈羡之做这道汤喝。 爸妈这会儿应该刚关店到家不久,都也没睡,因此回得很快。 先是妈妈回了个“ok”的表情,告诉她明早店里进来新货就先帮她挑。 然后是爸爸,附和妈妈之余也有点吃味:爸爸的小棉袄真是长大了,都开始主动学煲汤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季沐子哄起爸爸来一贯在行,立刻表明态度:那得练好了再做给爸爸尝呀,让你女婿先陪我练,等下次我们回家的,直接给我最亲爱的爸爸上成果。 季兆兴被哄乐了,竟还学年轻人用起了表情包,卡通小人泪眼婆娑地飞扑过来叫乖女。 季沐子配合地回表情包,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满脸幸福被爸爸抱起来转圈,格外父女情深的模样,一如她小时候,爸爸亲身对她做过无数次的那般。 爸爸和沈羡之,是季沐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一想到不久后的某一天,她会被爸爸挽着手,珍而重之地交到沈羡之手中,她就觉得特别特别幸福。 主卧里的沈羡之并不知季沐子是在和家人其乐融融地聊天,从他的角度望去,仅能看到一片漆黑静谧的客厅里,唯独季沐子的手机亮着冷色调的光。 奉你至星辰 第71节 男人清隽的眉心再次折出一道浅痕。 她辛苦照顾了他一天,应该也很疲惫了才是。 刚刚也同他说好了都早些休息,如今怎么又像完全不见困意似的,手机拿在手里,就完全没有再放下的意思? 沈羡之垂眸思忖,回想起自己昨夜将就在沙发上的经历。 他家的沙发根本不是能供人舒适留宿的规格,购买时他满心所想皆是什么样的材质才会方便打理。 至于坐起来的体感,反正他那时也不认为会有他之外的人常坐,所以理所当然被他视作了无所谓的东西。 所以,她是躺得不舒服吗? 怕是不只躺不舒服,客厅里的温度也低。 他家里没有空调,就连此时正在主卧中工作的电暖风,都是她唯恐他发烧体寒,特意从对门搬过来的。 沈羡之做不来那么不讲理的事,说好同意她留宿,她都搬来被褥睡下了,又不由分说地再将她赶走。 但同样狠不下心来,他一个大男人舒舒坦坦地睡在床上,却把照顾了自己一整日的女孩儿丢在又冷又硬的客厅沙发上,害她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 沈羡之薄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深吸了一口气,玉质冷白的长指到底从床边擎起拐杖。 仍然僵硬无力的双腿尚难支撑身体的重量,以致他着实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堪堪倚靠着床边的白墙站稳。 他发出的动静不小,客厅里的季沐子听闻响声,连忙丢下手机过来查看情况,入目便是男人月光下矜贵若谪仙降世的昳丽侧颜。 明明虚弱到了极致,却尤自带着卓然端方的清疏风姿。 仿佛一幅平铺于皑皑雪峰上的飘渺水墨,察觉到她脚步渐近,周身笼罩的迷蒙冰雾才渐渐散尽,真真切切地被她卷入掌中,任凭她带入凡尘。 季沐子急忙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捞住,只觉那经他体温灼过的气息,在自己耳侧熨帖如火。 能说出这样的话,沈羡之感觉自己是疯了,可除此之外,他一时竟也想不到更妥善的问题解法。 迟疑间,男人俊漠寒凉的棕褐色眼瞳隐隐现出冰雪消融的痕迹,声线轻颤,沉而低缓地溢出薄唇。 “沐子,客厅凉,你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我,就……过来卧室里睡吧,我向你保证,什么都不会对你做……” 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季沐子纤软的身子顿时一僵,没出息地吞了口口水。 沈羡之什么都不会对她做,她信。 她是个有生理常识的成年人,深明饱暖才能思□□的道理,眼下沈羡之虚弱成这个样子,就算有那个躁动不安的心思,身体的客观情况也不会允许。 可是沈羡之没有,不代表她也没有。 她可是年轻气盛火力旺,馋他身子馋了四五年。 所以这不是沈羡之自控力如何的问题,是她沈哥哥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只要不主动出击,她就也能对面前每个角度都在诱惑她犯罪的神颜把持住。 不过极有可能把持不住,她就要将这块送到嘴边的神仙肉再推远吗? 有了之前悬崖勒马的前车之鉴,季沐子生怕最初的冲动过后,沈羡之很快又会因为勇气耗尽而反悔。 于是确定沈羡之已经在床上坐稳,她二话不说便直奔客厅。 总共耗时半分钟,行云流水般完成了卷起被褥、把被褥丢上沈羡之的床,以及自己再顺势跃上床这一连串动作。 为了防止沈羡之越想越觉得不妥,再动起归劝她换地方睡的心思,她甚至果断占据了床的内侧,主打一个逼良为娼……啊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宫瓷般嫩白细腻的纤手随之将被子一直扯到鼻尖,只留一双灵动至极的美目乌溜溜地转:“沈哥哥,我困了,咱们睡觉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子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又下一城233333~ 48 第48章 ◎睡过了,又没完全睡过。◎ 咱们睡觉吧…… 沈羡之直到听见她将这句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那个生怕她睡不舒服的提议,会把二人的关系引到哪里。 和之前的每一次“自掘坟墓”一样,他刚刚无异于是在邀请她同床,而她却之不恭,根本不给他预留丝毫反悔的余地。 沈羡之鸦羽般的眼睫轻颤,视线落至稳稳在他床上躺好的少女,到底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她似乎也很怕他受不来过于香艳的刺激,再说什么都要赶她走,便生生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了卷。 确实是将胴体曼妙的曲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但她又没有生病体寒,在吹着暖风的主卧里用这种方式盖那床为客厅准备的厚被,不消一会儿,露在被外的粉嫩鼻尖就泌出了汗。 沈羡之哪里舍得看她如此,玉白长指伸过去,将捂住她小半张脸的被角向下拉了拉:“好,睡觉吧,床挺大的,你用不到这样。” 沈羡之家的床确实不小,实打实一米八乘两米二的双人规格。 倒并非他买这张床时就在为有朝一日找人陪睡做准备,只是他一米八六的身高,放眼商家售卖的现床,两米二的长度最窄也要配一米八的宽度。 因此二人虽然同床,中间却隔出了近一米的距离,叫季沐子这腕线过裆的臂展都望尘莫及。 算了,待她给她沈哥哥养好身体,来日方长…… 季沐子在心里默默念出这句话,一直装睡到沈羡之好像睡着了,才做贼似的,轻而慢地寻摸着往他那边挪。 她当然不会太放肆逾越,达到勉强能触及他手指的位置,就格外满足地重新闭上眼,安安心心勾着他的指尖睡去。 只是她都会欲盖弥彰地藏起自己的小心思,沈羡之又何尝不会? 心爱的女孩儿躺在身侧,他这种本就睡眠质量极差的人,还能心平气和地睡觉才怪。 她以为自己在装睡等他睡,殊不知他也在用同样的方式等她,他猜得到她不会被这泾渭分明的同床满足,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打算多给她一份心安。 沈羡之侧过身子,深如寒潭的棕褐色眼眸渐渐融了暖意。 白日里克制的爱意终于在这一刻堂而皇之地涌上眼底,目光落在少女雪白娇嫩的美人颜上,许久都舍不得移开。 沈羡之从来不认为他还有多久好活,也一直在告诉自己,他这辈子步步在错,能在人生最后得季沐子这么好的女孩儿陪伴,只该感到知足。 可欲念的种子却借着夜幕的遮掩潜滋疯长,待他回过神来,二人的距离已然更近数步,一共不足三十公分,是他再越雷池一步,就能揽她入怀的程度。 而她那只勾过来的手更是被他整个包入掌中,误入狼窟的小白兔一般,至少在今夜,再无半点逃脱的可能。 …… 沈羡之本以为今晚会重演昨夜的煎熬。 不成想听着她睡熟后发出甜软绵长的呼吸声,他竟反而松懈下来,不再有噩梦和幻痛,几乎睡了近五年来最踏实的一觉。 关于沈羡之当年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事故,他亦或贺云昇都未向季沐子透露过。 这才叫季沐子一度产生过疑问。 觉得那个曾照亮了她整个青春的沈羡之,不该整整五年过去,仍在为既成事实的腿疾无止境内耗,恨不得时刻都怀揣着强烈的自毁倾向而活。 然而真实情况,却是那根本不是一场一蹴而就的事故。 整整八个月,昔日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傲骨尽断,拖着不只一次被打断的双腿,匍匐于暗无天日的异国地牢中。 那时的沈羡之,早已不只一次想要一死了之。 可他随后又想到,仅剩他相依为命的母亲还在等他回家,他若如沈家人所愿死在这种地方,母亲余生将再无依傍,彻底沦为沈家人刀俎下的鱼肉…… 锁链,手铐,以及为了彻底断绝他的逃跑意志,将他生而为人的尊严一次次按在地上碾碎。 沈羡之至今仍会在午夜梦回中重复这些惨烈的情境,惊醒后便守着更甚于那时的绝望枯坐到天明。 他没有母亲了,当年他豁出一切,拖着这双废腿从地狱爬回人世,却还是迟了一个月。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母亲没能熬过人至中年的丧子之痛,在四年前的冬天追随早亡的父亲而去,直至撒手人寰,都不知他尚在人世。 沈羡之今日也做了梦,只是梦境中不再充斥着铺天盖地的虚妄和无力,取而代之的光影清澈明亮,恍惚间将他带回了那个救下季沐子的下午。 他赶走了欺负她的不良少年,她就顺势牵住了他的手,盛夏绚烂的阳光下,他们并肩而行,不知不觉,昔日稚嫩的小女孩儿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对他说喜欢,同他畅想那些他清醒时连奢望都不敢的未来。 末了,她告诉他,走不稳走不快也没关系,她愿意陪他一起慢慢走。 一点一点,他们就走出来了,就像他曾经救赎她的那样,这一次她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待沈羡之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当真有淡金色的阳光漫过窗棂,之于许久都没迟过第一缕阳光起床的他来说,确实是相当难得的体验。 许是一夜好眠加之天气放晴,他腿上的炎症也有所消退,虽然还是没能完全退烧,但多少恢复了一些走路的气力。 至少算是支撑他安全地洗了个澡,而当他湿着头发走出浴室,季沐子已经为他热好了牛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事,瞧见他便忍不住唇角翘翘地笑。 他问她笑什么又不肯答,就讳莫如深地下弯着秾艳眉眼,经由透窗而过的明媚阳光增持,那笑容甜美恍若盛夏繁花,漂亮得格外清灵。 沈羡之不禁心动叠加情动,一双平日里总是凝满霜雪色的眼眸罕见和缓下来。 竟没说什么“昨晚吃过”的话煞风景,只顺从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牛奶,再任由她牵至沙发处,一起坐下来慢慢喝。 季沐子自是不知昨夜她睡熟之后,是沈羡之又一次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但她一觉醒来,就看到了男人近在咫尺的沉静睡颜。 眉宇的轮廓深邃俊美,仍有些苍白的面庞冷玉般淡漠剔透,许是阖着眼的缘故,他周身那派生人勿近的锋锐气场减淡了些许。 无形中增添了他五官本身的昳丽感,简直像是等待公主吻醒的睡美人,让季沐子悸动之下险些直接奉上自己的唇,给他一个初次同床后的早安吻。 当然,季沐子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这份躁动。 她没忘昨晚暗搓搓越雷池的人是自己,全当他们之所以会一宿过后离得这么近,都是她睡觉不老实,不知怎么就又沿着二人相勾的手蹭出一段距离。 一方面是做贼心虚,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沈羡之能多睡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摸下了床。 去到楼下便利店买早餐的时候,漂亮脸蛋上还氤着格外甜美的笑意,接待她的店员瞧着欢喜,包子和茶叶蛋都挑了最大的给她装。 沈羡之专心致志地喝那盒季沐子买给他的牛奶,期间季沐子也吃好了自己的早餐。 反正还要回趟对门递唐媛的份,她就琢磨顺便拿个吹风机过来,沈羡之的病还没好,放着湿发自然风干又该着凉了。 ……话说她这次可是名副其实地彻夜未归,小媛不会真跟着操心得半宿没睡吧? 奉你至星辰 第72节 季沐子给自己那边的门输密码时还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她昨晚卷铺盖卷得太急,手机都被她落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又由于她生怕沈羡之一言不合就要反悔,后来也没冒险折回去拿。 于是早晨一拿到手机,她就看到了未读消息99+的微信app。 除了几条工作相关,剩下都来自爸爸妈妈,以及那个捎带了季霖兮的家庭群。 她这边聊着聊着就消失了,爸妈即便知道她在家,应该没出什么事,却还是会因为摸不清状况担忧。 爸爸呼唤几声“乖女”未果后,一直没说话的季霖兮直接告了她的状。 先是卖着关子问爸妈不觉得她突然要学煲汤诡异吗?继而只字不提他借钱和让沈羡之生着病跑他学校的事,道全是她的疏忽大意把沈羡之害病了。 现在应该正一边照顾姐夫一边玩手机,爸妈还得理解一下,一心二用嘛,那边如果出现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情况,她暂时顾不上回消息很正常。 接下来由于她没能及时现身辟谣,季霖兮果断开启了颠倒黑白的solo输出模式。 实情和瞎话混着说,告诉爸妈他前几天才去了一趟他们家,也不知道她对沈羡之做了什么,反正给人家好好的大小伙子都糟践得不像样了。 季霖兮素来擅长添油加醋,见爸妈急了,又只将话说一半,言自己当面不好问,不过从单元楼里出来,差点一个举报电话打给帝京反家暴协会大义灭亲。 所幸诸如此类的“恶人先告状”,在她和季霖兮的成长过程中发生过无数,爸妈深知自家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并不会听信季霖兮的一面之词。 但她一直没抽出空回消息是事实,无疑昭示着至少沈羡之病得严重这件事,季霖兮并没有夸大其词。 季父季母知道她有多喜欢沈羡之,也不是那种没有长情劲儿,恋爱中一旦得到了就不珍惜的孩子。 但女儿大了,和男朋友住得仅隔两道门,妈妈理所当然地想到了那件自己曾经提醒过季沐子的事情。 似乎,也许,差不多……她和孩子爸都只顾虑到了得让女儿做好措施保护好自己,尽量避免在婚前中招。 却一不小心忘了凭他们准女婿的身体情况,女儿在保护自己之余,其实更该好好保护一下对方。 爸爸妈妈显然是误会了,以致后续由妈妈发来的消息里,十条有八条都是在隐晦含蓄地劝她适可而止。 季沐子觉得,唐媛虽然没像爸爸妈妈那样微信不断,但自己搬来全套铺盖后就一声不吭,保不齐也会叫上次就差点蹲守走廊的唐媛产生如是联想。 “但愿小媛好歹约会回来再急,不然还怪对不起贺总的,好不容易才把小媛追到手,结果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就要应对女朋友全程心不在焉的情况。” 季沐子自言自语着步入客厅,细白指尖将唐媛的那份早餐落到餐桌上。 然后则稍稍迟疑了下,修直美腿迈去浴室拿吹风机之前,先踱到了唐媛的卧室门前。 唐媛一贯有外出晨练顺便遛狗的习惯,这会儿就算没起也该醒了。 季沐子便决定先知予唐媛一下,毕竟她再着急回去给沈羡之吹头发,也不差多说两句话这一会儿。 然而令她猝不及防的是,她兀自在门上敲了数下,唐媛的卧室里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待她困惑莫名地推开虚掩门扉,便只瞧见了唐媛那张空空如也的床。 倒是今日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主人的旺财正趴在床边,见家里总算回来了人,立刻雀跃地“汪”了声,一溜小跑地将遛狗绳叼至她脚边。 季沐子:“……” 她就说,怪不得她昨晚一条来自唐媛的问询都没有收到,合着昨天夜不归宿的根本不只她一个人! 她没能顾上沈羡之之外的人是事实,看来唐媛也是没空顾及贺云昇之外的人。 一个素了近三十五年的老男人,在得到心心念念的名分之后,毅然将刚得手的女朋友扣下一整夜,季沐子用头发丝想,都猜得到他会做出什么混账事。 在如此想法的加持下,季沐子从地板上拾起旺财的狗绳,都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该用它把某个狗男人绑到面前谢罪的想法。 那是她闺蜜啊!一个宿舍里睡了四年,童颜36d的亲闺蜜! 怎么办,她已经能和那个曾经对沈羡之成见颇深的唐媛共情了。 同时也很庆幸她没有真在唐媛和季霖兮之间撮合成功。 要知道她光是设想一下今天对唐媛做这种事的人是季霖兮,就忍不住想把那个隔三差五杵她肺管子的小犊子吊起来打。 …… 直到下午两点,唐媛才被贺云昇那辆加长库里南送回来。 正如季沐子所料,他们的确把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一遍,不过怎么说呢,倒也不全是贺云昇急色的锅。 简而言之,说开后二人间的氛围还算不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今晚将要留宿在沈羡之家的季沐子。 唐媛埋怨贺云昇乌鸦嘴,之前就是他说季沐子要不了多久就会不再满足于只同沈羡之住对门,干脆搬去对面,把这边的房子留给她和旺财相依为命。 现在唐媛简直是眼瞅着一切一语成谶,沈羡之这一病少说也要三五天才能好,季沐子带去对面的生活用品也明显是照着短时间内不再回来准备的。 无疑是沈羡之不痊愈就不打算回的意思。 可等到沈羡之痊愈,再顺理成章地被季沐子养回一些气力,唐媛觉得那季沐子也是彻底不用回来了。 “我和你说,沈哥在面对沐沐的时候,自制力基本为负。” 唐媛说到这里,小圆脸上积满了苦大仇深,跟泄愤似的,端起面前的高脚酒杯,将一整杯昂贵红酒一饮而尽。 “不过也可以理解,沐沐那样的大美人,但凡被她看上的男人还有一口气在,都会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贺云昇不语,长指擎杯陪她浅浅抿了一口酒,深邃眼眸微眯,将她晕染红霞的童颜和迷蒙无邪的醉态尽收眼底。 怎么说呢,沈羡之死在季沐子身上的意愿有多强烈他不知道,但贺云昇这会儿,是完全不介意死在唐媛身上。 他是萝莉控的死变态,他认了。 反正被他捞到手的这只萝莉合法,现在可以做他的合法女友,等到时机成熟,还能合法合规地被他拐回家。 季沐子听闻唐媛说到她喝了多少酒,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精致明艳的脸蛋氤起十分复杂的神色。 “断片前就喝了三杯,小媛,即使你答应了当他女朋友,也不能把防范心卸这么干净啊,你忘了你之前喝啤酒都是半瓶倒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这酒越喝,就看咱叔越风韵犹存,好像除了不适合穿裙子,其他方面比起霖老大来也不怎么差,所以就一不小心多喝了点。” 唐媛被她质问得心虚一瞬,底气不足地辩解。 “你看,我都答应当他女朋友了,总觉着其他男人比他顺眼是不是也不太好?” 季沐子被她噎得美目一滞,贝齿将粉润樱唇咬出一道浅白月痕:“季霖兮那小犊子何德何能,人家执掌帝京首席豪门的顶级霸总给他当平替?” 唐媛当真做一副思索状,一本正经道:“和我沐一脉相承的美貌呀,你们都长得这么好看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季沐子:“……” 虽然她很想吐槽唐媛这明显被季霖兮拐带歪的颜值至上理论,但唐媛夸季霖兮还捎带了她,就让她收人家彩虹屁嘴短,不太能将反驳的话说出口。 “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嘛,之前信了网上一些装逼博主的邪,说红酒越贵越不醉人,我琢磨咱叔五星级酒店一栋楼都包了,怎么着也不能差在酒上。” 她都不知道她这副美人动怒的模样藏着多么生动的风情,很快便叫本欲狡辩的唐媛破了功,主动卖萌讨饶。 “再说我喝的过程中确实没觉出什么,稀里糊涂就断片了,再接上的时候,我和咱叔就在酒店顶层的套房里了,咱叔的衣服让我撕得干干净净……” 没错,就算想得要命,又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贺云昇也不至于那么不是东西,在唐媛喝醉时趁人之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生米煮成熟饭。 实在是唐媛这个合法萝莉不仅年龄合法,力气也相当合法。 尤其是彼时喝醉了酒,出手没个轻重的状态,她是真能一言不合将贺云昇这个一米八五往上的大男人扔到床上,再三下五除二把人家的衣服撕干净。 啊,果然这个剧情听起来才顺…… 季沐子深吸一口气,艳丽的眼尾和卷翘的睫尖都不禁带了轻微颤意。 “所以贺总才是被强迫的一方?厉害了我的媛,看来在绝对力量面前,男女差异其实也可以忽略不计。” 唐媛说起这个可不虚了,后牙愤愤地咬了下,对季沐子露出一个来自过来人的“核善”微笑。 “那倒也不是,你家沈哥哥是什么情况我说不准,反正贺云昇就是个大畜牲,我除了撕他衣服什么都没干,他倒好,除了撕我衣服什么都干了。” 总之经历了这一夜,虽然睡的方式不太一样,但两个女孩儿都算是睡过男人的人了。 说起来她们还一度出于好奇,关上宿舍门,一起看过二十分钟从网上下载来的小电影,现在四舍五入相当于同一天开荤,还真是天选的闺蜜缘分。 不同于她们这边和谐至极的气氛,对门的两个男人俨然又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景象。 打十六岁起,贺云昇就分外执着地逮着沈羡之较劲,如今可谓漂漂亮亮地赢了一次。 唐媛直到下午才被他送回来,腰间颈上皆是触目的靡艳痕迹,因此不用贺云昇多炫耀什么,同为男人的沈羡之就看得出他昨晚对人家女孩儿做了什么。 确实很畜牲,但贺云昇毕竟不缺畜牲的资本,也轮不到他来置喙。 所以当贺云昇意有所指地问他羡不羡慕,沈羡之只自嘲地垂下眼睫,薄唇淡扯:“你开心就好,我一个被沈家人盖章过短命绝后的残废,羡慕什么?” 贺云昇呵了下,知他病着,抬手抢掉他指尖的烟:“你摔破头的那一次,你以为我瞧不穿是因为什么?” 沈羡之没抽成烟,贺云昇袖间的凉气却仍引得他咳了数声,仿佛每一下都在透支已然见底的生命力,苍白的面色衰弱得几乎透明。 “反正没多久好活,你能如愿追到唐媛,我以后也能走得更放心些,沐子的事,唐媛不会不管,她要管,你就得心无杂念地护沐子一辈子周全。” “你!”单凭沈羡之这句话,贺云昇就陡然生出了自己终归棋差一步,这会儿已然落入他套路的感觉。 可当贺云昇目光一低,旋即落到沈羡之紧攥至发抖的枯瘦右手上,又闷声敛回了脾气。 沈羡之的确运筹帷幄,可他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怎么可能一早便料到自己会栽在唐媛身上,还能得偿所愿地抱得美人归呢? 无非是那些和季沐子有关的事情,他全都在脑海中排演过无数次了。 因为从来不敢奢求陪她天长地久,才想在他尚且护在她身边的时候,尽可能为她把路铺得长一点。 贺云昇发出一声叹:“以后怎么管以后再说,反正我这次是欠了你小舅子一个人情,他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你和我交个底,我去帮他摆平。” 沈羡之的心病只能季沐子医,贺云昇深知自己能做的就是为他们排除干扰,让季沐子得以踏踏实实地给他摆正心态。 无奈贺云昇再有心想帮,沈羡之却根本无心领情。 好不容易止了咳,男人俊隽的眉心仍然蹙着:“你摆不平,这件事除非我亲自出面,否则都摆不平。”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我们沈哥哥拿着男主剧本,干着哆啦a梦的活哈哈哈~ 49 第49章 ◎他是年少时的惊鸿。◎ 除非亲自出马,否则谁都摆不平。 奉你至星辰 第73节 这样一句话掷地有声,乍听起来确实颇有些狂妄。 不过成长经历使然,沈羡之素来没有抬高自己姿态的习惯,那么此言既从他口中说出,便只会意味着事态着实棘手非常。 沈羡之清楚贺云昇是好意,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瞳抬起,眼底浸润出分外寒凉寡淡的疲惫感。 “你记不记得,沈老五曾看上过一个出身戏曲世家的姑娘,明明他自己有家室,人家也有未婚夫,他却倚仗沈家权势,一度将人家全家逼得走投无路。” 贺云昇沉思片刻,纵使他的记忆力达不到沈羡之那般过目不忘的程度,却也属于相当优越的一挂。 眼下沈羡之所提之事虽已发生十年有余,他仍然很快忆起了当年种种。 “有点印象,那会儿你才刚接触沈家的生意,除了我,没人觉得你能短时间内做出多大名堂,那家人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死马当活马医求到你头上。” 沈羡之俊美面庞微颔,玉白劲瘦的长指再次捏了支烟,却没点也没抽,仅放于指尖擎着,淡漠的视线追于烟尾,是予以贺云昇肯定答复的意思。 贺云昇浅浅折了下英朗眉宇,不屑撇嘴。 “你别和我说,时隔多年,沈老五那老小子还贼心不死,琢磨找个唱戏的当小情人,这次阴差阳错瞄上了你小舅子的女号。” 也不怪沈羡之起个话头,贺云昇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这个。 毕竟贺昭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要不是他和沈羡之识破得及时,保不齐贺昭哪天就会脑子一热,不再满足于做个忠于才华的榜一大哥。 况且昨天唐媛喝多了酒,还同贺云昇大谈特谈过季家姐弟在斩男又斩女方面的一脉相承。 季沐子自不必说。 积木季沐子的账号女粉占比足有七成,每条视频下都不乏“姐姐娶我”的评论人工置顶,甚至沈羡之斗过的情敌中,也有一些性取向小众的女人。 季霖兮则极擅长掰弯直男,按照唐媛的说法,这邪门小子掰直男总共分三步。 一,穿起小裙子,让直男觉得他能把裙子穿得比女生更好看。 二,直男由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开始对季霖兮这种穿裙子好看的男娘迸发兴趣。 三,只用再见一次季霖兮的男装,直男就会完成最后的思想蜕变,觉得其实也没必要拘泥于穿裙子和娘,他人又美声又甜,要多少是多,要什么自行车? 沈老五当年为了强取豪夺那个唱戏的姑娘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不仅雇人将那姑娘的未婚夫打伤,还断人家戏园子的生意,煞有介事地开动人脉,封杀了她父亲门下的所有弟子。 只因爱极了这位戏曲美人古典清绝的气质和婉转动听的唱腔,铁了心要逼其就范。 如今因为和沈羡之交恶,沈家的荣光自是不复当年,沈老五也早没了往日背靠家族,在外欺男霸女的资本。 但碍于沈老家主当年病逝前的遗付,沈羡之到底没有将沈家那几根葱赶尽杀绝。 因此沈老五这会儿再落魄,在网上刷点礼物,捧几个主播的钱总有,这就不排除又机由巧合,瞧上季霖兮那枚女号的可能。 除了尽孝作陪自家老爷子,贺云昇平日都不听戏。 但他如今一回想,也不知是不是他外行人听什么都觉得差不多,竟真品出季霖兮的唱腔和当年那姑娘有几分相似。 非要说不同,也是季霖兮的调门更亮声线更媚,不出意外也更对沈老五的胃口,绝对是能硬控那老小子做出荒唐事的调调。 联想到这样的可能,贺云昇的表情玩味起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涉及到沈家人的事,自然是沈羡之亲自解决最好。 但沈羡之懒得搭理沈家人的这些年,贺云昇时不时便会仗着自己只要不太过分沈羡之就不会制止,给沈家人找些无伤大雅的不自在。 他显然是想歪了,沈羡之淡淡望过一眼,锋锐眼尾浸出一丝无奈。 “如果真像你想的那般,我现在大可以什么都不做,季霖兮可是被你贺九爷盖章过邪门,沈老五哪里玩得过他,我事后勒令沈老五打碎牙往肚里咽就好。” 贺云昇轻啧出声:“也是,我听唐媛说,他那可是被季沐子从小打到打,非但没给打服,还越挫越勇,至今仍三天杵他姐五次肺管子的含金量。” 放眼季沐子的跆拳道运动员生涯,当仁不让地拿过三次全国冠军和一次世界冠军,不夸张地说,寻常人被打一次就该哭着喊着报警了。 结果季霖兮愣是被水灵灵地打到十八岁,这就足以证明若真是沈老五起幺蛾子,那么对接他霸王硬上弓的,一定是来自美人“妹妹”的暴躁反杀。 “那邪门小子不是答应过你,只要你有需要,就给你当一辈子滴滴代打吗?” 贺云昇说着,眼底漾起几丝散漫笑意。 “你信不信,你要是告诉他沈家人造过哪些孽,再顺嘴一提沈老五喜欢戏曲美人,哪怕沈老五不主动招他,他也会开着女号去招沈老五。” 沈羡之俊隽的眉心依旧拧着,没接贺云昇的话,清冷眸色倒是渐沉渐深。 “你别乱来,沐子和他就算有朝一日会知道我和沈家的事情,也要等到我死透了以后。” 贺云昇最听不得他说什么死不死,神情间的玩笑兴味顿时散了。 目光则半晌凝在沈羡之颀长细弱的双腿上,像是想要劝说什么,却碍于过往五年间,他但凡能劝的都劝过不知道多少次,又只能缄口不言。 到头来仅剩愤懑怒火在心中烧得噼啪做响,恨不得立刻揪过沈家那几个王八蛋,让他们百倍千倍偿沈羡之受过的罪。 沈羡之倒始终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鸦羽般的浓睫低敛,长指擎烟搁于膝上不动,和之前每次一样,神情无悲无喜,事不关己似的,静待贺云昇泄尽火气。 约莫两三分钟,贺云昇气过了劲儿,沈羡之也声线清冽地开了口。 “沈老五当年看上的姑娘,就是季霖兮的授业恩师,马儒先生的独生女。” 他知晓贺云昇极其看重这份同他的情谊,如今也正是出于忧虑他身体的考量,才一再提出要帮忙解决季霖兮的事情。 因此虽无意烦请他插手,却还是决定向他透露一些内情。 “昨天见过面,好歹名义上问我借了钱,季霖兮又把我加回来了,现在基本达成共识,我和他各退一步,他可以听我的安排,只要我答应他提出的条件。” 作为听话停更账号的交换,季霖兮的要求有且仅有一个。 那就是他的账号可以停却不能现在停,因为他的首张原创专辑已经开了预售链接,初贩就卖出了十万张,现在仍处在预售期,销量每分钟都在涨。 一个凭借翻唱爆红的油管博主,出道仅四个月就要挑战推出原创专辑,自然免不得要在前期投入相当大的人力财力支持。 可这还不只是季霖兮和他女朋友已将部分预售所得资金用于周转,现在手头的现金流根本无法支持再给所有买家退款的问题。 毕竟对于沈羡之来说,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他之前随手掷出吓唬季霖兮的两千万,就足够退四个来回的全部预付款。 但季霖兮坦言他女朋友的情况也比较复杂。 一定程度来说,沈羡之和贺云昇一开始的猜测方向并不全错,他女朋友还真出身帝京某豪门,是家中一位地位边缘的表小姐。 和大多数世家大族一样,他女朋友家也十分重男轻女。 明明他女朋友是家中降生的第一个孙辈,却因为是女孩儿,从小就必须给那个处处不如她,却贵为家族长孙的表弟让位。 偏偏她爸既没本事又脑子有泡,觉得自己之所以不受她爷爷器重,全怪她是个没把儿的,说她妈妈也不如大伯母争气,人家第一胎就生出了长孙。 季霖兮遇到她的那一年,她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一年,她爸却已自作主张地给她订下了婚约,要将她嫁给一个年纪是她二倍的老男人做续弦。 她自然不甘心沦为家族的联姻工具,于是在邂逅季霖兮的半个月后,她毅然切断了同家里的一切联系,孤身一人远渡重洋逃到韩国。 她是京音毕业的,靠给女团做制作人攒下了第一桶金,一步步在男性制作人当道的韩国音乐市场中搏杀出一条血路,打出了自己的风格和知名度。 如今在韩国经营一家小有规模的娱乐公司,手下两个女团皆实力不俗,平心而论,若是有大公司的包装营销力度,绝对可以跻身进韩娱一线女团之列。 然后就在今年六月,季霖兮高考前夕,她因为想为自家女团打通国内市场而悄然回国, 巧得和季沐子重逢沈羡之有一拼,她也在阴差阳错下再遇了季霖兮。 ——我和她说,她只要捧我,我就红透大江南北给她看,她要多少资本,我就给她赚多少资本,我要她得偿所愿地杀回家,把属于她的东西全拿回来。 季霖兮说到最后,用这样两条消息总结了为什么这张专辑必须发,而且必须大卖。 ——她愿意相信我,将手中为国内市场准备的资源优先押到我身上,姐夫,我总不能第一次就让她输,不管我这边拿什么赌,都得叫她漂漂亮亮地赢。 沈羡之没有对贺云昇和盘托出一切前因后果,只慢声道出他答应了季霖兮发这张首专,并且会助他们赚足资本的条件。 哪怕“山有林兮”这个账号其实早就被一些戏曲圈内的人盯上。 只待抓到能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马脚,好将他这个一旦出师成角儿,必定砸掉很多人饭碗的天才摁灭在成名前。 “戏曲圈的蛋糕就那么大,季霖兮是圈里几十年难以遇的奇才,他日后越火,其他人的场子就会越冷。” 沈羡之言至此处,掐烟的玉白指尖用了力,生生在指腹处揉出几分红。 “再加上他性子张扬,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马儒先生应该正是顾虑到这点,才迟迟不敢将他推上大舞台,只叫他守着小园子沉淀。” 贺云昇不了解戏曲圈的弯绕,但毕竟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十几年,为人方面自是极通透的,立刻听懂了沈羡之的言下之意。 “如此说来,他这件事还真惹得不小,一旦他就是‘山有林兮’被眼红他的圈里人恶意捶死,轻则他自己前程尽毁,重则还要连累他背后的整个师门。” 沈羡之沉吟几秒,尚无血色的薄唇溢出略低哑的声线。 “是,马儒先生再疼他这个关门小徒弟,届时为了保全师门的其他弟子,也只能自行清理门户,赶在外人发难前,先按照行规重处,逐他出师门。” 因为沈羡之略过了季霖兮执意要发专辑的缘由,贺云昇听到这里已然不剩多少好气儿。 “马儒疼不疼他两说,你是真疼他,同样的祸要是贺昭给我惹的,我怎么着也得给他禁足到我把事儿平完。还允许他提交换条件?熊孩子和谁俩呢?” 不同于贺云昇,沈羡之打心底升不起什么恼怒情绪,这会儿便沉敛俊美眉宇,言辞间漾开的语调很淡。 “我本来也没几年好活,脸面和人脉说白了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我豁出去给她弟弟换个开心,也没什么不好。” 贺云昇被噎得吸了口气。 沈羡之素来是那种清贵矜傲到骨子里的人。 不然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想活一天就有一天人样,在身体本就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冒着每次都可能下不来手术台的风险,给双腿做了十几次修复手术。 后来更是因为不愿意麻烦别人,活成个衣食住行都要人照顾的废人,就把家装成防空洞,靠方便食品过活了整五年。 仗着曾经对别人有恩,就明知对方会为难,也豁出去刷脸求人家买他面子。 这样的事,贺云昇本以为沈羡之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来。 但他现在不但要做,鉴于他之前还因为腿疾深居简出了五年,时不时便被真真假假地传一次病危,说他这次出山是“晚节不保”都不为过。 怎么说呢,这就让贺云昇特别想再劝一次他别太爱屋及乌。 不然就给他好好活,照着长命百岁,能管季沐子全家一辈子那么活。 反正贺云昇是想好了,真没有沈羡之的那天,自己至多看唐媛的面子,从他手里拿过护季沐子周全的接力棒。 轮到季霖兮这个唐媛至今还在垂涎其美色的前情敌,他百分之百连应对贺昭的耐心都不会有。 这得是多大的怨种,才能无怨无悔地给前情敌当无条件售后,还是那句话,熊孩子和谁俩呢? …… 沈羡之没有那么不要脸,明知季霖兮在做可能令整个师门蒙羞的事,还以恩相挟,直接找上马儒父女,要求人家师徒十几个一起给季霖兮当垫背。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处理掉那些已经盯上季霖兮的眼红之人。 继而再防患于未然,即使季霖兮这张首专不用多久就会堂而皇之地大卖,也要捂住所有人的嘴,不叫戏曲圈里存在一点道他和他师门不是的声音。 奉你至星辰 第74节 沈羡之确实豁出去了,因为季霖兮的专辑定在12月31日,今年的最后一天发布,所以那些来不及通过白手套们绕弯解决的事,他全部都在亲力亲为。 这就需要曾对季沐子言辞凿凿,道不会轻易出门的他,在眼下天气渐冷,他行动也越发不便的时候频繁往外跑。 所幸季沐子的工作行程全由他安排,贺云昇又搞定了唐媛,涉及他必须出门的时候,两边打个配合,总能给他留出大差不差的空档。 实在碰到他身体状况太不好,季沐子宁可和经纪团队吵,也要推掉工作照顾他的情形,也还有季霖兮帮忙搅浑水。 只是眼见他一直断断续续地病,每次病得严重了,自家姐姐总少不了心疼得抹泪,季霖兮也没了一开始坚决同他叫板的底气。 他心疼他的神仙小姐姐,可沈羡之也是季沐子的神仙小哥哥啊! 同样是等了五年才好不容易等回的人,而且比起他一见钟情时只和他的神仙小姐姐有过一面之缘,沈羡之可是悉心陪伴了季沐子三年。 帮季沐子提高成绩,考上理想的学校,一直给予她最熨帖的鼓励,将她从昔日的自卑少女教养成后来乐观阳光的世界冠军。 还有吴胜彪……这是他们全家,尤其是季霖兮欠下沈羡之的大人情。 彼时季霖兮只有十一岁,吴胜彪可是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壮硕男人。 就算季霖兮拿着刀,尚且年幼,杀人也确实不犯法,但他能出其不意刀掉吴胜彪的概率是多少,被吴胜彪夺刀反杀的概率又是多少? 爸爸妈那会儿终日忙于熟食店的生意,供姐弟俩读书经营特长的重担已经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要是他偷跟吴胜彪有了什么好歹,那爸妈还有季沐子不知道会多么自责难过。 季霖兮一直是个很自我的人,只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也只奉行一套自己认为正确的法则。 又由于身边从不乏善待他的人,所以他总觉得自己是那种生来就在被命运全方位眷顾的人,只要继续义无反顾地做自己,这份好运光环就会一直在。 沈羡之将一切打点好,要去同他去面见他师父师姐的那天,前夜刚下了一场薄雪。 季霖兮唯恐他等,特意比说好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抵达约定地点。 不久前还桀骜不驯的少年如今已然心悦诚服,主动在沈羡之面前尽敛锋芒,待沈羡之料峭挺拔的身姿在拐杖的支撑下缓步下车,立刻向前迎去:“姐夫。” 季霖兮之前叫沈羡之姐夫,其实颇有几分玩闹的意味在,毕竟沈羡之只是季沐子的男朋友,二人严格意义来说甚至都不能算是在同居。 如今倒是一声声姐夫喊得极真心,都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季霖兮觉得放之沈羡之身上,于他和季沐子而言皆是如此。 有沈羡之的珠玉在前,季沐子不可能再爱上他之外的人,而季霖兮也不会认可不是他的人来做自己的姐夫。 季霖兮媚意十足的新月眸稍侧,落至身旁男人苍白更胜新雪的俊美面庞,艳色的唇张了张。 最终到底没多说什么,只不着痕迹地落后半步,配合沈羡之的步速慢慢前行。 待步至戏园门前,瞧见驻于那里的矍铄老人和清艳女子,季霖兮才启唇唤了声:“师父,师姐,我将我姐夫带来了。” 老人和女子皆是一怔,距离他们上次同沈羡之见面,至今已是十年又一。 虽然季霖兮早同他们提及过沈羡之不比当年,双腿都落了极严重的遗症。 但亲眼见到昔日俊秀飒沓,翩翩如玉的少年落至如今单薄衰弱,不得不依靠拐杖才能勉强行走的境地,他们这些曾承过他大恩的人,还是觉得痛心。 “臭小子,你就造孽吧!” 矍铄老人,季霖兮的授业恩师马儒叹罢沈羡之,又向他身旁难得沉神敛气的季霖兮瞥去一眼。 “倒是命好,什么贵人都能叫你遇上。”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霖霖服了233333~然而沈哥哥的身体也要真遭不住了~ 50 第50章 ◎想过什么时候娶她吗?◎ 那年沈羡之十九岁,沈老家主一年前刚害了场重病,毕竟年纪大了,病愈后就一直身体不大好,实在无力支撑硕大的家业,便动了换儿孙掌家的想法。 无奈四个儿子皆烂泥扶不上墙,家业落在他们手里一年,就中落得一塌糊涂。 唯独一开始最不抱希望,交由沈羡之的那部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当外界提及他这个身份不光彩的沈家私生子,也是清一色的夸赞,说他比起贺家那位人中龙凤的小九爷,都优秀得过犹不及。 沈老家主对沈羡之的感情很复杂。 在沈羡之身上,沈老家主时常能够瞧见早逝长子的影子,血缘上砸断骨头连着筋的关联,他自然是想要亲近疼爱沈羡之的。 可沈羡之不仅像他的父亲,也很像他的母亲,那个在沈老家主看来不仅致使了他和长子决裂,还间接害死了长子的下贱狐媚胚子。 沈羡之生就一副昳丽精致的面容,分明处处揉着母亲的美人相,又尤为早熟懂事,小小年纪就能于大人间斡旋得游刃有余,正是长子爱极了的性子…… 这些都是沈老家主无法对沈羡之彻底放下芥蒂的根源,但碍于子辈中无人可用,又只能钦点沈羡之去接下沈家的盘。 几个儿子不甘家业落于他这个十岁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子手里,一直对沈羡之诸多刁难,沈老家主是知情的。 却找了沈羡之如果连家里人都无法独自搞定,那么也不堪大任的理由。 除了明面上给沈羡之一个光鲜的继承人身份,背地里只要儿子们不太出格,都不会加以制止。 沈羡之当年就是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下,明知自己插手此事有害无益,仍在马儒父女走投无路求上自己的时候,应给了他们那份应得的公道。 昨夜刚刚下了场雪,知沈羡之今日要来又走路不便,马儒一早便差了弟子们清雪,这会儿不大的院落里干干净净。 而沈羡之也被父女二人和季霖兮引入内室,请他去接迎上宾才会奉上的主位落座。 沈羡之自觉此番是给人家添了麻烦,面对对方仍礼遇相待,定是深感担当有愧。 玉白长指攥着拐杖,正欲和马儒推脱,陪父亲一同接待贵客的马芷薇便抬睫向伫在一旁,也没个眼力见的季霖兮望去。 “霖兮,之前教你的礼数都忘了吗?沈先生是你姐夫,也是我和父亲的贵客,堵在门口做什么,沏好的茶都不会倒?” 这一眼一嗔,无疑是将季霖兮犯下的错处揽了一大半到自己这边。 季霖兮是他们马门的弟子,沈羡之出手护他全是因为他姐姐,才和他认识多久,真论教养和看管不周,也是亦师亦父的马儒更该承背后的责。 季霖兮还有些怔,直到马芷薇动手将他往自己和父亲的一侧扯了扯,他才明白了师姐的意思。 于是也素整神色,恭恭敬敬地给师父和沈羡之看茶,彻底没了平日一口一个“哥们”,动辄同沈羡之没大没小的样子。 “臭小子,我收了一辈子徒,就他这个最后入门的打小不服管。” 马儒果然也生怕沈羡之觉得这次是连累亏欠了他们,言辞间反倒颇有感念沈羡之代为袒护自家孽徒之意。 “那点机灵劲儿都用在和大人斗智斗勇上了,一打就哭一骂就服,给大人哄得一愣一愣,以为他是诚心悔过,结果他是下次还敢。” 沈羡之只得不再推辞马家父女的礼待,长指将拐杖放在座旁,屈起指骨接了季霖兮递来的茶,经由热茶润泽,苍白薄唇总算多了几丝血色和生气。 沈羡之今日亲自过来,其实就代表着事情已经基本尘埃落定。 只待十天后季霖兮的首张原创专辑如他和他女朋友所愿顺利发售,油管账号就会开始无限期停更。 戏曲圈内的人,无论之前有没有发现这个账号和季霖兮的关联,往后都会当这个惊鸿一现的账号从来没存在过。 季霖兮就是季霖兮,是马儒门下的关门小弟子,出师前从来只守着自家师门的小园子演,背景和身家都坦坦荡荡清清白白。 沈羡之祭出了相当大的阵仗去摆平戏曲圈内的盘根错节,本该身处漩涡中心的马家父女自然不会全无觉察。 但沈羡之一早便同他们交代过,他们只需装作对一切一无所知,不必理会任何外界的声音即可,12月31日,季霖兮这张专辑发出前,他会处理好一切。 十一年前,承诺定会还他们父女一份公道的时候,沈羡之也是如出一辙的态度和说辞。 对自己的难处只字不提,但只要是他答应过的事情,绝对不会在兑现的结果上打一丝一毫折扣。 一方面是忙于操持季霖兮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对于沈羡之来说,冬季总会更难捱一些,他近些时日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病。 但提及季霖兮这个给他惹下诸多祸事的熊孩子,他倒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总之霖兮的事情算是过去了,他性子浮,急不得,往后也要劳您二位和师门的其他师兄师姐多费心。” 马儒只知季霖兮说过他姐姐姐夫感情好,全当沈羡之平素就会爱屋及乌地娇惯这个唯一的小舅子,立刻应承了下来。 “您放心,您是我们整个师门的恩人,这孩子既然还和您有这样一层关系,我们便没有再对他有所保留的道理,自当全力教养他成才,不辜负您的信任。” 二人寒暄间,季霖兮就和师姐马芷薇一起站在马儒的一侧,和平日随师父接待其他贵客或长辈一样,见谁的茶凉了,才会不多言不多语地上前换一杯。 而也是到了此时,刚好在沈羡之为师门解决那次事件一年后拜入马儒门下的季霖兮终于得以确定,原来他从小就听闻威名的那位沈先生,正是沈羡之。 季霖兮不仅是关门弟子,也是整个师门中年纪最小的。 真论起来,他之所以能拜入师门,还和当年沈老五强迫马芷薇有些关系。 为了让马芷薇断绝令嫁他人的念想,沈老五在得知马芷薇和同门的孟修师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后,就极不讲理地让人将孟修师兄打成重伤。 头上最严重的一处外伤致使孟修师兄右耳失聪,可谓彻底断送了他作为一名京剧演员的职业生涯,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次登台唱戏。 当然,马芷薇后来还是嫁给了孟修。 不能再登台,孟修便接管了戏园的内务和师弟师妹们的管教。 而就是在那次事件一年后的新年庙会,他把巧遇的季霖兮带到了马儒面前,求当时已经不再收徒的恩师收其做关门弟子。 “孟修当时领着小茗儿和小钰儿,给俩丫头买糖人,他把孟修当成人贩子了,扯着他表哥过来询价,开价三个糖人,让孟修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话说开了,马儒便同沈羡之说起当年怎么会收下季霖兮。 “俩丫头看他表哥呆头呆脑,就和他说师门不收这种,只要会唱戏的,说罢哼了两句《锁麟囊》,不成想他反问孟修,是不是唱这个,唱这样就有糖人。” 马儒口中的小茗儿和小钰儿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二十年前,一次马儒领着徒弟们去某个偏远小县城进行公益演出,散场后就在场地角落发现了襁褓中的姐妹俩。 马儒和徒弟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家大人粗心大意,看戏看入迷就给孩子忘了,便动也不敢动,一直候在原地等。 结果一直等到第二天黎明都没等来寻孩子的家长,师徒几个找到警局报案,警局的老警察们只道小地方重男轻女,这样的情况在当地比比皆是。 所以孩子不是落下,就是不想要扔了,昨天过来了不少周边山村的老乡,寻到这孩子父母的概率微乎其微,而且就算真寻见找上门去,人家也不会认。 马儒最终决定收留两个女娃,放在师门里养到六岁,正式举办拜师仪式后本来决定不再收徒,直到四年后,孟修又领回了季霖兮。 “孟修伤了右耳,前面钰儿和茗儿哼那两句,他都没怎么听清,但霖兮调门亮,一开嗓就给他叫了个激灵。” 听父亲说到这里,马芷薇顺势接过话。 “引来周围人看也不怯,脸蛋还生得好,明明是他照葫芦画瓢地模仿茗儿钰儿,反倒把姐妹俩衬托得像东施效颦似的。” 当然,由于小时候的季霖兮根本看不出是男孩子,双生姐妹花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把他当成师门里最最可爱的小师妹。 奉你至星辰 第75节 只要他撒娇叫声师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优先紧着他。 后来还是季父过来戏园找儿子,听季父一口一个“臭小子”叫季霖兮,姐妹花还以为他们家也重男轻女,因为太想要儿子,才对着娇滴滴的女儿叫儿子。 季霖兮拥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自洽。 他说男旦就是要在台上做女人,如果自我认知中觉得男性比女性优越,将演女人视为自降身段,那趁早别玩了,纯纯是在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也正因为他总是一副特别能和女性共情的样子,所以才勾得不少小姑娘票友对他五迷三道,即使他从不私联谁回应什么,仍追着他嗷嗷叫老大。 倒是同他关系亲近的人基本都能透过现象看本质,识破他说白了就是不想做选择,两边性别红利全想吃的真相。 其他不论,但凡茗儿和钰儿是两个没事就逮着师妹揪辫子的调皮男娃,他根本不会半推半就地叫她们误会好几个月。 沈羡之也曾见过茗儿和钰儿。 当年都只有九岁,大抵平日里就很黏马芷薇,孟修被打伤后几乎守着师姐寸步不离,生怕自己打个盹的工夫,就会有坏人过来把师姐抢走。 自始至终,沈羡之都是听多说少。 如今见马家父女对季霖兮和姐妹花的成长琐事数如家珍,便尤为庆幸自己当年管了这桩在贺云昇看来都十分费力不讨好的事。 于是冷玉般的长指好似漫不经心般婆娑过面前的白瓷茶盏,素来寒凉寡淡的俊美面容也若有似无地添了温度。 一时间竟如暖阳化雪,隐隐现出几分昔日皎皎如月的贵公子风姿来。 季霖兮立在一旁,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多亏师姐又扯了他两下,他才堪堪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上前去将凉茶换热。 不得不说沈羡之也是给他面子,明明没有什么吞咽东西的欲望,每次他换完,却还是会浅浅地抿上一口。 然后倒也不过多关注他,至多是在马家父女说起他幼年的一些荒唐糗事时,极淡地拧一下眉。 师门中那么多弟子,想来也是数季霖兮个性最强惹祸最多。 不过也是托他最后入门的福,钰儿和茗儿这两个一度因为身世特别没有安全感的姐妹花,现在都长成了活泼开朗的大姑娘。 虚长季霖兮两岁的她们和季沐子这个亲姐姐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多天想打季霖兮。 沈羡之听出几个孩子其实关系很好,鸦羽般的浓睫稍垂,棕褐色的眼底又缓出几丝波澜:“十一年了,小姑娘们都长大了。” 马芷薇弯唇浅笑,得见沈羡之的精神稍好了一些,她的语气也轻松不少:“是啊*,现在都能有模有样地当姨姨,反过来帮我和孟修带孩子了。” 当年那件事过去不久,纵使孟修已经不再能登台,往后只能在戏园做些杂事,马芷薇还是在父亲的主持下,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修成了正果。 二人举办婚礼的时候,自然也曾盛情向沈羡之发出过邀请。 无奈沈家当时已呈中落之势,沈羡之本人也身处帝京上流圈的权势漩涡中心,他不愿马家父女恢复平静的生活再受打扰,便人未到,只差人送了份厚礼。 “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孟修也和我拧了挺长时间,我们结婚的时候,霖兮都拜师入门了。”马芷薇说这话显然别有深意。 碍于沈羡之的嘱咐,饶是季霖兮一再询问,马家父女也口风极严,从没向他透露过涉及沈羡之过往背景的只言片语。 季霖兮倒和他们说了不少现在的事情,比如沈羡之和他姐姐季沐子如何重逢,目前又处于怎样的感情状态,话里话外都是在不解沈羡之究竟拧什么。 不过这也不奇怪,作为一个总能逢凶化吉,还常有贵人相助的幸运小孩儿,他只知自己喜欢谁就要和谁在一起。 如果对方觉得他哪里不好,他就努力改一改,实在改不掉也没办法,他都长得那么好看了,自带叫对方看一眼便消气的buff,对方理应努力克服一下。 除此之外,季霖兮甚至还提出了一个暴论,便是沈羡之的腿疾放在别人身上减不减分不好说,但放在沈羡之本人身上,绝对可以算加分项。 要知道嫁给有钱又好看的男人,最该担心的就是一下没看住叫人跑了。 沈羡之的腿疾无疑最大程度降低了这方面风险,不出意外只要他姐不放人,沈羡之这辈子跑不出他姐的手掌心。 ……怎么说呢,如果只有一个姐姐想打季霖兮,那也许是这个姐姐的问题,但所有被季霖兮叫姐的人都想打他,那肯定就是季霖兮的问题了。 沈羡之离开戏园时已近中午,他没让马家父女远送,和来时一样,仅余季霖兮一人在半步之外跟,缓缓走过那条尚且残留着少许积雪的小路。 对于近些日子的沈羡之来说,今天已经是他状态比较好的时候了,至少能撑着拐杖走稳,也没有病到发烧的程度。 但那张尤为俊美的面庞上,还是能瞧出再触目不过的病容,骨瘦嶙峋的长指攥于拐杖顶端,腕骨分明得像是再用力一点就会折断。 季霖兮不禁越看越心惊,心惊之余又记起临近出门时,师父和师姐曾特意叫住他一番严词嘱托,涌至胸腔的滋味不由开始五味陈杂。 终于,少年在沈羡之身后顿了脚步,新月眼锁住男人瘦削笔挺的身影,唇齿间溢出的话音姿态很低:“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沈羡之前行的步伐随他一顿,拇指指尖摩挲过拐杖上的木纹,音质低哑,语调也极淡:“这次就算了,类似的祸事,以后尽量少沾惹吧。” 沈羡之想,他如果能好好地陪季沐子一辈子,自是可以像贺云昇教导贺昭一样,也给足季霖兮时间去成长和试错。 可惜他哪里有一辈子,腿上的炎症一年比一年复发得重,他甚至吃不准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熬过几个冬天。 季霖兮若是一直不加收敛,他的女孩儿以后不知要为这个弟弟操多少心。 过来这边之前,因为沈羡之也不知会在戏园造访多久,就没叫前来送他的司机一直等。 司机心知肚明他说一不二,也不好自作主张地强留,到底遵照他的意愿,任由他在眼下完全不利于他出行的天气自行打车回家。 二人一路慢行到街口,季霖兮本是不再吭声地陪他等车,视线在他呼出的浅淡白气上驻留半晌,突然鬼使神差地又开了口。 “姐夫,你……想没想过什么时候娶我姐?” 季霖兮打小就有一言不合脑回路乱搭的毛病,刚刚沈羡之那句乍听起来无异于长辈劝诫小辈的话,他居然莫名从中品出些别样的意味来。 果不其然,沈羡之因他这不当不正的问题怔住了,沉敛的深邃眉眼虚虚凝在几步外的残雪上,唇动几次,却未发一言。 季霖兮虽然多少察觉出不对,却完全猜不透沈羡之心中所想,于是也生生语塞数秒,才给自己找到台阶,不太自在地挠了挠头。 “嗐,我替我师父和师姐问的,当年我师姐结婚你不是没来吗,他们就怕你和我姐结婚的时候,也不好意思通知他们。” 沈羡之仍然沉默,季霖兮便难得眼力见在线一次,主动终结话题。 “你也别有压力,我家不急着让我姐嫁人,而且我师父师姐虽然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来路,但你那么有钱,涉及结婚肯定得考虑挺多事儿,我能理解。” 季霖兮此时无比希望自己找给沈羡之的理由就是事实,可透过沈羡之刚刚下意识的反应,他再涉世未深,也瞧得出事情绝非自己胡吣的那么表面。 二人间的氛围一时凝滞,直到季霖兮的手机响起振动。 他立刻如蒙大赦地右划接通,竟听季沐子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季沐子至今对季霖兮造了哪些孽一无所知,这会儿得益于沈羡之的安排,正在为古城洛邑的一处新建景区拍摄宣传视频。 毕竟最近没少做亏心事,现在还正和理论上该宅在家养病的沈羡之待在一起,季霖兮应声的语气不免透出一丝心虚:“……姐,什么事?” 姐弟二人从小就是教科书式的欢喜冤家相处模式,季霖兮着实很少在二人私下交流时称呼季沐子为姐姐。 不过季沐子今日倒没想那么多,反而很欣慰他没张口就杵自己肺管子似的,隐隐含着笑意的声音清悦灵动。 “我在洛邑拍摄,偶遇了一个朋友,聊天聊起兴趣爱好,也是赶巧,他喜欢京剧,受家中长辈熏陶,打小就听,还是你师父的票友,想问你讨一张专场票。” 马儒今年六十五岁了,无论自家戏园的场子亦或较大规模的商演,基本都交由徒弟们出面登台,每年仅为回馈老票友开设一出专场,实打实一票难求。 听闻季沐子是为了要师父的专场票才打电话来,并不是自己和沈羡之暴露了什么,季霖兮先是松了口气。 可随后,他又听手机中传来一道陌生却温润有礼的男声,言辞谈吐间的分寸拿捏精准,颇为进退有度的模样。 “沐子,就算我们的关系……但这样走后门是不是也不太好,要不还是算了,别让弟弟为难。”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到卡文点了,卡得好销魂t^t,我尽量维持隔日更的节操,更新时间固定晚上七点,如果没更,那就是下一天,应该不会超过隔两日,辛苦宝贝们等待了。 炮灰男配二号(表弟)再次登场,不过不怕的,霖霖已死心塌地加入沈哥哥阵营,霖霖牌滴滴代打,沈哥哥指哪打哪! 51 第51章 ◎绝食给你看!◎ 季霖兮今日所做之事中最后悔的一件,就是他刚才接到季沐子的电话,没有毅然决然地左划挂断。 如果还有更后悔的,则是他还好死不死给手机开了公放。 本是旨在让神色恹恹的沈羡之听听自家姐姐的声音,也好暂时歇去些烦扰思绪,稍微开心点。 不成想对面这道男声突如其来,他赶忙狂按降低音量的侧键都没来得及。 不知所措间就对上了沈羡之森然投来的视线,只能又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重新把公放声音调大。 沈羡之本来就不是什么佛系的人,尤其是涉及到这段同季沐子的恋情。 往往嘴上说得越坦荡,落到实处的心理和行为就越偏执,不夸张地说,占有欲强得甚至有些病态,这点从他时不时便祭出身体当筹码“作”就可见一斑。 底层逻辑就很像一些对亲子关系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会为了搏得父母关爱,无所不用其极地把自己弄病。 眼下沈羡之虽一语未发,笔挺料峭的身姿却逼至季霖兮近旁,面上的神色看似淡漠如旧,浅色眼瞳中分明已氤起了极锋锐的肃杀之意。 季霖兮那副艳羡戏曲圈的好嗓子本能一紧,一时间满脑子都是必须在不挂断电话的情况下,让沈羡之意识到季沐子才没有在做对不起他的事。 话说他姐应该确实没犯那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吧? 要是真犯了,他可是真会大义灭亲的! 爸妈和季沐子认不认两说,反正他季霖兮是不会认沈羡之之外的人做姐夫。 他话放这儿了,只要不是沈羡之,往后谁进他家的门,他就挤兑死那个胆敢撬沈羡之墙角的王八羔子。 站稳了立场,季霖兮的底气也足了,张口便是一副要替沈羡之做主的派头。 “季沐子,你这朋友打哪儿来的,管我要票还叫我弟弟,就这还号称是我师父的票友,连我是霖老大都不知道?” 自打季沐子长开,身边乱七八糟的苍蝇就没断过。 其中不乏一些人想拿季霖兮当突破口,觉得自己如果能和季沐子的弟弟处成哥们,抱得美人归的胜算总归会大上不少。 只可惜他们通通误判了搞定季霖兮的难度,面对那些连第一道颜值关都过不去的乌合之众,季霖兮只会嘲讽全开,泼妇骂街似的将对方损得一文不值。 今天本也该如此,然而不待他对那个大概率也没安好心的男人大加刁难,竟是平时会默许他如此的季沐子先替那人鸣起了不平。 “知道什么,你一个关门小师弟,除去那些只看脸的小姑娘票友,谁还会管你叫老大?我朋友比你年长,你今早吃呛药了,还打哪里来,查谁户口呢?” 妈的,事情好像更严峻了。 零下五六度的天气,季霖兮侧目注意到沈羡之本就锐利感极重的眼尾更沉郁几分,额角已然泌出了汗。 “季沐子,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莫名其妙又冒出个我都没听你提过的男性朋友,我还不能替姐夫查查你的岗吗?” 季沐子简直被他发难得一脸懵逼,许是顾及身边“男性友人”的感受,这会儿刻意将清灵声线压低些许,显然是警告他别太过分的意思。 奉你至星辰 第76节 “我是你姐,我和谁交朋友凭什么得征求你同意,我警告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再去找你姐夫胡说八道。” 得,这根本就是自己锤了自己,事实就是她如果不或多或少有些心虚,也不会欲盖弥彰地勒令季霖兮闭嘴。 季霖兮被夹在中间,沈羡之身上阴森渗出的压迫感太强,骇得他差点就地抱头蹲下替季沐子认错。 姐弟俩就这样隔着手机对峙了半晌。 正当季霖兮决定奈何不了季沐子,就拿她那边难逃知三当三嫌疑的贱男人出气时,沈羡之色调极冷的长指擎着手机,打开备忘录敲下行字递至他眼前。 ——票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其他不必再说了,把电话挂了。 呃…… 季霖兮再如何欠缺为人处世的经验,也清楚沈羡之所谓的看着办是怎么办。 于是又放了两句狠话,感觉不是那么突兀了,立刻遵从沈羡之的指示挂断了电话。 然后新月眼怯生生地抬起来,望着沈羡之俊美恍若冷玉神塑的面容,迟迟不知该些说什么是好。 约莫半分钟过去,他仍然不知道,却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沈羡之叫的网约车停在了二人面前。 俊漠清隽的男人一语不发地拉开车门,挥开季霖兮下意识伸来想要搀扶他的手,步履艰难地独自将两条腿搬上车。 季霖兮眼下怕他摔,更怕他这么弱的身体,堵着一肚子气回去,再被自家那个也不知在乱搞什么的姐姐气出好歹,连忙拿身体隔住他欲关的车门。 “姐夫,你消消气,我觉得事情可能也不是咱们想的那样。” 同为男人,季霖兮自以为是能够理解沈羡之的,无论季沐子有没有那个心,沈羡之都有理由因为她那些含糊其辞的话大动肝火。 可他一个至今都搞不懂沈羡之为什么拧的半大小子,又怎么能完全同沈羡之共情呢? 沈羡之根本就不是在气季沐子,至少他主观上绝对不会承认他正在因为季沐子的一些行为生气。 他再心不甘情不愿,主动坐上备胎位置,告诉她只要另外觅到喜欢之人,就可以随时结束这段感情的人也是他自己。 况且他一个有今天没明日的短命残废,凭什么要求她为他守身如玉? 他还能真如季霖兮所言,将娶她回家提上日程不成? 婚期定好他确定有命兑现吗? 还是说要她干脆抱着他的牌位结冥婚,拿大好的年华给他守节? 有激烈的情绪在胸腔鼓动,沈羡之骨瘦的玉指攀上网约车的车门扣手,说是不气,落到具体行为,却赌气般和季霖兮较起力来,俊隽眉宇间的戾气很重。 只是他近来一直在拖着虚弱病体殚精竭虑地忙,本就欠佳的身体状况亏空得变本加厉。 如何较得过季霖兮这个打小跟从师父学艺,日常穿着十几斤戏服在台上翻跟头的小伙子? 所以一分钟过去,他非但没能摆脱季霖兮关上车门,还叫又不知脑回路乱搭到哪里的季霖兮挤进了车内,二人并排坐在后座,又面面相觑了好半天。 “先生,您二位叫车时选择的乘客数量是一。”网约车司机眼见接客倒计时将尽,很是尴尬地出言提醒。 沈羡之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半垂的眼睫在深邃眼窝聚出阴影,明明是他叫的车,此刻却仿佛没听到司机问话般一语不发。 兀自将修长冷白的脖颈向车窗外转过一个角度,干脆连季霖兮都不搭理了,仅落给他一个锐度极高的昳丽侧颜。 季霖兮被噎得咽了口唾沫,奈何不了沈羡之,索性将憋屈良久的邪火宣泄到了司机身上,忽地掩唇一笑,如丝媚眼缭绕出男女通吃的无尽风情来。 “我们叫的又不是拼车,您改一下乘客人数呗,我们明显是一起的,您还偏得把我们赶下去一个吗?” 季霖兮此时找茬与其说是想和司机抬杠,不如说是在拿这话断绝沈羡之再把他赶下去的可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多少摸清了一些同沈羡之的相处之道。 便是沈羡之的脾性冷归冷,看似一副清心寡欲不近人情的模样,却是个尤其忌讳给别人造成麻烦的人。 此刻见他迁怒意味如此明显地放出话来,沈羡之就不可能再堂而皇之地和他继续较劲,平白叫无辜的司机为难。 不过若真会被季霖兮沾沾自喜的小聪明拿捏,沈羡之就不是沈羡之了。 他的确一时半会儿赶不走化身狗皮膏药的季霖兮,可他落下腿疾至今已经过了五年,身边怎么也赶不走的人,又岂止一个季霖兮? 从戏园回家的一路,不管季霖兮说什么,沈羡之始终望着窗外一声不应。 这场景怎么形容呢?就叫前排的网约车司机看在眼里吃瓜在心里。 如果不是季霖兮时不时还叫沈羡之一声姐夫,简直像是他们二人才是男才男貌的一对,狼狗文学,年下弟弟别撩了照进现实。 待网约车停稳在小区正门,沈羡之立刻蹒跚却干脆地下了车。 季霖兮想都不想就拔腿跟,然而他一直跟到沈羡之家中,也只是喜提了和昔日贺云昇劝沈羡之振作时同等的待遇而已。 季霖兮到底是少年心气,比不得贺云昇那么能沉得住气。 他觉得这就很离谱,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那么好听的声音,沈羡之居然能毫无压力地无视他的存在,坐等他喋喋不休地说到没话说为止。 季霖兮很快就没了话。 毕竟想开导一个人,首要前提是得先了解他。 巧了吗不是,精准打到季霖兮七寸上,除了有钱有势有颜,季霖兮对沈羡之的了解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只能说是一无所知。 连沈羡之究竟在为什么生气这点,季霖兮都想不通摸不透,更别说再进一步将话说到沈羡之心坎里,劝服他稍微消消气了。 在沈羡之家耗了近一个小时,季霖兮到底是受不来这过于压抑的氛围了,匆匆道了个别便落荒而逃。 开导沈羡之从入门到放弃,他努力了,能力只到这儿了,再要求他更多就不礼貌了。 季霖兮走后,空旷堪比防空洞的公寓中又仅剩了沈羡之一人,就那么僵硬着双腿枯坐在沙发上,眼中的锋利寒芒沉入心底,刀刀割得他心口生疼。 他为季沐子配备的助理团队已经回复给了他整出事件的始末。 由于时不时就需要从季沐子口中套话,助理团队针对这方面业务的修炼可谓精益求精。 说来也是巧得离谱,团队成员们不说形影不离地守着她也差不多,可她竟第二次在团队的视线之外,偶遇了那个曾借给她披肩的“dane”。 她为景点拍摄宣传视频,那个“dane”刚好在附近影视城投资了一部网剧。 视察项目之余听闻这边新建了景点,便好信儿过来看了看,一不小心就在景点和影视城中间的一处奶茶店,巧遇了正被几个客人拉住合影的季沐子。 季沐子在之前的模特大赛中拿了第一名,往后得益沈羡之再忙于其他事情,也从未在她的事业方面存在一点疏忽。 所以她不仅全网粉丝总数刚破了千万,各种走秀,代言,杂志封面之类的工作也接了很多。 凭她现在的知名度,加之鹤立鸡群的美貌和高挑优越身材,已经是走在街上,时不时就会被粉丝认出来的程度了。 今日在拍摄间隙去买奶茶,由于她不想打扰店家和其他客人,便没允许前呼后拥的助理们跟。 只同团队负责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在拍摄场地稍安勿躁,然后就独自步入这家才开业不久,客流量也不算大的奶茶店。 结果还是被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认了出来,都很有礼貌,确定是她也没有一股脑地呼过来,询问她是否可以合影签名的语气小心翼翼。 季沐子现在确实有了名,却是没有什么明星架子的,如果在外碰到粉丝,只要不是行程特别繁忙脱不开身,基本都会来者不拒。 于是经过她的同意,两个女孩儿随手从身后扯了个路过的男人,拜托他帮忙拍摄合影。 没错,被她们扯到的男人正是“dane”。 拉人的女孩儿一开始无非出于礼貌叫了声“帅哥”,待抬头看清男人的脸,顿时面色涨红怔在了原地。 到头来明明和她们拍合照的人是季沐子,两个人却一直小鹿乱撞地往男人身上瞄。 以致有那么一瞬间,季沐子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如果这会儿她们没有正在追自己这个星,多少需要顾虑自己的感受,那么dane绝对已经成为目标,被她们拦住索要联系方式了。 助理团队的负责人告诉沈羡之,站在季沐子的视角,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都遇到了,两个人就在各自等奶茶的时候顺便聊了一会儿。 无论过去亦或现在,沈羡之都不是那种会苛责下属的人,但今日却因积了些无处发泄的火气,质问起负责人的声线十分咄咄逼人。 “一会儿是多久?做两杯奶茶的工夫,不仅聊到了兴趣爱好,她还抽空给季霖兮打了电话?” 这……确实是负责人刚刚怯于明说,因此刻意回避的问题。 事实就是季沐子的确因为投缘,和那男人多聊了一段时间。 而他们还以为季沐子是买完奶茶后顺路去逛了周围的工艺品店。 和之前每次赶赴外地行程一样,思及自家男友行动不便,总会在工作之余贴心挑选些当地的小礼物,给她认知中不便出门游玩的沈羡之带回去。 沈羡之的逼问可谓直戳要害,负责人自忖没有事到如今还隐瞒不报的本事,便只能知无不言,将他们这边掌握的种种细节如实相告。 沈羡之先是沉默不语地听,听到眼红处,心绪就乱做了一团麻,深吸一口气刚要发作,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咳。 他咳得突兀而剧烈,冷白玉质的长指本来正掐着一支燃至末尾的烟,一时竟跟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将那半截烟尾连带灼热的火星一并攥入掌中。 而他伴随咳声的喘息也一下比一下重,咳到最后,与他通话的负责人早已吓得不敢再发一言。 生怕自己摸不透老板心意,再一不小心触及他的别处逆鳞,给他这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更添什么雪上加霜的变数。 沈羡之着实咳了好半天,几乎是咳到力气耗尽才堪堪止住,咳得脑中嗡鸣声一浪高过一浪,也咳得干哑喉咙里漫出了丝丝铁锈味的腥甜。 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眸底同样暗淡得再无一点生气,仅余铺天盖地的沉郁萧索酝于其中,整个人仿佛破碎人偶般被抽空了精气神。 又缓了一会儿,他总算再次蓄出开口的心力,发颤舌尖碰到牙齿上,溢出薄唇的音质低哑得不像话:“那个dane,什么来路?” 迄今为止,季沐子和那男人间仅有的几次交集,沈羡之再清楚不过。 最初是那男人仗义帮忙,在季沐子湿了礼服不知所措时,借了她一件披肩应急。 然后是季沐子将披肩干洗好后如约奉还,自此二人就有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成了那种虽然不怎么说话,却会偶尔在朋友圈互相评论点赞的普通朋友。 沈羡之也是被本不该存在的阴暗占有欲蒙瞎了心,居然为此不只一次找借口视奸过季沐子的手机。 反正他看的那几次,二人的交流都止乎于礼。 除去还披肩时约了见面,他们发生在私下里的交流有且仅有一次。 便是男人刷到了一条季沐子出席某珠宝品牌活动的朋友圈,让季沐子帮忙拍几件当季展品的实物图。 依旧是之前那副疼爱胞妹的好哥哥做派,说他妹妹一直在关注该品牌的本季新品。 只怪他最近奔波于粤港忙碌生意,不小心错过了找品牌方打招呼的时间,没能为妹妹要到此次活动的入场券。 季沐子许是觉得只回一个“ok”太商务,就顺势感慨了一下他妹妹有福气,以及颇为怨念地吐槽这就是有哥哥和有弟弟区别。 说自家弟弟不仅遇到好事想不着她这个姐姐,但凡哪天没杵她肺管子,都能算这天的姐弟关系和谐。 男人看罢她的抱怨,也只好客套地表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比如他家,其实就因为兄妹关系太亲近,衍生出了一些甜蜜的烦恼。 他也到了被家里安排婚事的年纪,胞妹却始终在未来嫂子的选择上横挑鼻子竖挑眼。 说白了是怕他以后的妻子会分走来自哥哥的宠爱,弄得他和父母都很发愁。 奉你至星辰 第77节 的确提到了自己尚未婚配而且单身,但饶是沈羡之秉承着一颗挑刺的心,也无法将男人那毫不逾越的寥寥数语归进试图撩骚和知三当三的范畴。 不过挑不出刺,也不妨碍沈羡之仍将那男人视为心腹大患,在如今又横生这般枝节的情势下,只想要探透男人的出身背景。 听闻他对那个叫dane的男人刨根问底,负责人连忙谨小慎微地认下疏漏。 “抱歉,沈先生,待季小姐回去继续拍摄,我们其实立刻就寻去了那家奶茶店,可问过店长才知,今天是店铺开业的第五天,店内监控没来得及装……” 沈羡之自己不承认,被他派去季沐子身边的团队成员们可是门儿清他对季沐子的占有欲,话音至此,急忙道出补救措施。 “不过还有在附近影视城投资了网剧这个突破口,您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去到影视城打探了,只要探明哪个剧组今天去了投资人,应该能对得上……” 负责人说,至多五天,赶在季沐子结束这次活动返回帝京之前,他们一定会给沈羡之一个明确的答复。 沈羡之攥着手机的冷白指腹却紧了又紧,颇具锐度的眼尾泻出几分狠戾和迫切,无疑是觉得五天太久,而他也不想将此事再经由他人手的意思。 等不及负责人将话说完,沈羡之寡欲清冷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不用了,我自己查,你们守好沐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接下来的几天,任何不是我安排过去的人,都不准接近她。” 这…… 季沐子可是超模是明星是网红。 当初坚决把她推出去搞事业的人是您,如今您又打算祭出看管金丝雀的标准去要求她。 您这哪里是在为难全不知情的她,分明是在为难既得服从您安排,又得避免她察觉出端倪的我们啊! 负责人心里一阵哀嚎,无奈沈羡之这会儿根本容不得他人反驳,只能应了句“明白”,转而为这个摆明是一根筋变成两头堵的命令思忖对策。 就在助理团队为断绝季沐子的一切计划外社交,而进行艰苦卓绝地努力时,要数被贺云昇派至沈羡之身边,监督他吃饭的私人秘书最能同他们共情了。 鉴于沈羡之需要替季霖兮平事的空档,贺云昇同样为唐媛安排了地处外地的行程。 只是不同于独守“防空洞”的沈羡之,贺大总裁可是全程包豪华酒店作陪。 那架势真像豁出去死在唐媛身上一样,硕大的酒店几乎能跑马的套房,他愣是天天都在和床附近的一亩三分地较劲。 当然,为了唐媛和季沐子能够走得放心,他给沈羡之留下了自己的私人秘书。 主要负责两个姑娘都不在帝京的这段时间,日常遛旺财及看顾沈羡之吃饭的事宜。 然而这天他正央着自家小妮子索吻,就猝不及防接到了私人秘书的求救电话。 说来秘书也跟了贺云昇小十年,算是全程见证过沈羡之大起大落,如今半佛不佛,一蹶不振的人。 昔日他因办事不周遭到自家老板训斥,不时就要仰仗沈羡之帮忙说好话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 万万不曾想,曾经那个翩翩如玉的沈家贵公子,有朝一日竟会落变成这副一旦阴晴不定起来,让自家老板都恨不得求着他叫祖宗的模样。 “贺总,沈先生已经连续两天拒绝吃东西了,我敲门干脆不给开,貌似精神状态特别差,我稍微多劝两句,就容易做出极端行为的既视感……” 面对这个贺云昇都得劝着哄着的人,秘书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这会儿接通电话,险些当场哭给自家老板听。 “他家中现在好像连方便食品都没有,怎么办,凭沈先生的身体状况,我真怕他随时……您说我现在开始祈祷他吉人天相能学会光合作用,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沈哥哥这个作精程度,秒杀晋江九成小娇妻233333~ 52 第52章 ◎完蛋,把他推摔了。◎ 秘书也是急得慌不择路了,只恨沈羡之仅是长了张凡尘不沾的谪仙面容,不能像真神仙一样吃香火。 不然他高低请几个高人在沈羡之家门前开坛做法,也不至于全心全意相信科学,寄希望于沈羡之能在求生欲驱使下学会光合作用。 贺云昇一阵无语,怀中的唐媛自然还香,但他此刻冒出的火气竟是温香软玉都很难抚平。 因为同样听清了电话内容的唐媛二话不说便挣出了他的臂弯,表情的惊悚程度简直和天塌下来压死了自家男人一样。 季沐子是模特,唐媛是健身网红,所以就算沈羡之没有刻意安排,季沐子外出工作的机会也会比唐媛更多。 所以只要不是类似这几天他想“假公济私”,提前和唐媛度一番蜜月的情况,季沐子每每去到外地,基本都由唐媛本人接下监管沈羡之吃饭的活儿。 贺云昇本来也不觉得怎么样,毕竟沈羡之如果能安安分分地好好吃饭,他和季沐子都乐见其成。 可今天无名火烧起来,他不免越琢磨这件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知道唐媛可是他的女人,沈羡之和他的关系再近,也终归属于其他男人的范畴,那么他的女人凭什么要动辄就去哄其他男人吃饭? 他需不需要两说,唐媛可是都没有哄过他吃饭! 况且沈羡之不是一直不肯承认至今仍拿自己当朋友吗?合着他不仅要自己上赶着求他当朋友,还要自己的女人上赶着求他活下去呗? 如是想来,贺大总裁简直一口气梗进了嗓子眼,差点将那句“不用管他,我就不信他一个大活人真能给自己饿死”脱口而出。 幸好关键时刻,他悬崖勒马。 因为别人不能,但沈羡之确实能。 五年前,沈羡之曾在重伤之际,破釜沉舟般同那个受雇于沈家人的境外□□头目展开周旋。 凭借远超常人的记忆力和商业头脑,让对方充分意识到留下他这条命能为自己带来多大的金钱价值。 可对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他这样的人会诚心归顺,于是便为了折断他的傲骨,磨没他的尊严而无所不用其极。 不给饭吃,要他被求生欲和饥饿感驱使,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是最基本的操作。 偏偏沈羡之吃准了对方舍不得他死,愣是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先磨没了基因本能对饥饿的感知。 经历过那八个月,他判断自己是否需要进食的标准就变成了凉没凉。 而如果他真萌生了饿死自己的想法,也只需要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坐等意识下线即可。 季沐子都一无所知,唐媛自然更不清楚沈羡之的这段过往,但并不耽误她无比确定沈羡之真能饿死自己。 “就是*你,说什么留了私人秘书就一定没事,明明只有今天一上午的活动,偏得把我提前拽过来两天。” 这……倒是事实。 贺云昇之前找给唐媛的理由是舍不得她舟车劳顿。 一下飞机就直奔活动现场,结束活动又立刻赶当天下午的飞机回帝京,他说西天取经的白龙马也不能这么赶。 所以他决定提前两天包好酒店,再早早将她接过来,留足养精蓄锐的时间,休息好了才能用最饱满的状态出席活动。 唐媛正式成为他女朋友一个半月,自然知道这个“为老不尊”的狗男人在打什么主意。 但一方面是她非但不讨厌,还有点喜欢他如此。 另一方面是她又念及他酒店都包了,凭他贺大总裁财大气粗的程度,就算被放鸽子,也不可能落下面子去找酒店方商量退款。 那么对于至今依然和他坚持彼此经济独立的唐媛来说,这就是一笔她不赔不好,赔起来还真肉疼的巨款了。 反正贺云昇也和沈羡之兄弟情深,为了不出岔子,把一直带在身边的私人秘书都留下了,所以应该问题不大……吧? 唐媛在离开帝京前曾这般天真地做想。 再说也只有季沐子才是沈羡之唯一的例外,季沐子不在,留下的是她还是贺云昇的私人秘书,在沈羡之眼里或许大差不差。 可事实却是她在的时候,每每做好饭或者拿来外卖给沈羡之送过去,沈羡之虽然吃得很少,却还是会碍于不叫她为难稍微吃一些。 现在却是不明缘由地突然闹起了绝食。 她走了三天就绝食了两天。 凭他那打入冬起就一直断断续续生病的薄弱体质,若是继续如此,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撑过两天。 唐媛当然要急哭了,季沐子是她最好的闺蜜,那可是季沐子苦苦等寻了五年,又辛苦追了四个月,好不容易才求到手的男朋友。 真要有个好歹,她拿什么赔给季沐子? 她手头倒是也有个现成的男朋友,可就算她认赔,季沐子也不会要呀! 更何况她虽然也不认为自己和贺云昇会是一段长久的关系,但就目前的相处来看,各方面都挺和谐,反正尚处热恋期的这段时间,她没有那么认赔…… 唐媛拢拢自己被他扯开大半的衣领,纤细的腰肢还有些酸软,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怨愤和委屈,音色软软地嗔怒道。 “都怨你,沈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就等着看沐沐会不会打你吧,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帮你拦,我也拦不住。” 上午结束活动后她回来洗澡,明明说好她洗完澡就一起去吃午饭,结果她洗到一半,这老男人就打着嫌弃她慢的名义闯进浴室要帮忙。 结果他帮个屁的忙,还不是昨晚她要早睡早起准备活动就没有给他,狗男人斤斤计较得很,宽裕她赊到晚上都不行,偏得立刻要。 现在倒好,他把她的腰弄得这么软,万一等下赶回帝京,再涉及什么需要把沈羡之扛去医院急救的事,他就给她自力更生地扛。 面对唐媛的控诉,贺云昇什么都没说。 讲真,他觉得比起打他,季沐子倒应该好好打一顿沈羡之。 都说毁人姻缘天打雷劈,这货不但自己的恋爱不好好谈,还连累其他想好好谈恋爱的人没办法谈,作到这个份上,不吊起来狠打天地难容。 …… 因为沈羡之真可能一言不合做出过激行为,所以在贺云昇和唐媛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前,留守的秘书哪怕知晓外门的密码,也只敢忧心忡忡地守在门外。 而等他见到贺云昇二人,同他们一起打开了门,入目便是面容憔悴昳丽至极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盛放于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一般,莫名有种穷奢极欲的凄冷美感。 好消息是他好像还没凉,而坏消息则是他显然离凉很近了。 他们已经进来了好半天,他棕褐色的眼底才终于掀起一点波澜,然而仅一个浅淡扯动嘴角的动作,就从喉咙里泻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咳。 沈羡之如今是真不剩什么力气了,待几下咳止住,锋利漂亮的眼尾就氤出些许回光返照似的红,浓如鸦羽的眼睫也一下一下轻轻打着颤。 这可吓坏了驻在他面前的三人,贺云昇连忙惊惶地走上前去,一把掰过他的肩膀:“阿羡!”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整整六十个小时没沾饮食可谓彻底掏空了沈羡之本衰弱的身体。 贺云昇轻轻一碰,他的身体就软绵绵向贺云昇施力的方向倒去。 唯有一双深邃眼瞳中尚存生气,也不知是不是瘦得过分,深陷入眼窝的缘故,仿佛有什么极晦暗复杂的情绪沉在其中,枯井般空洞虚无。 由于这肉眼可见就不是他们给强制塞两口饭就能缓过来的状态,所以沈羡之到底是被贺云昇等人直接送进了医院。 贺家名下的一家高档私人医院,沈羡之过去那些次将自己作至鬼门关前,贺云昇也是将他带到这里保命。 奉你至星辰 第78节 他身体上各个部件都是什么情况,医院中专门为他养的医疗团队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他这回人到了医院还神志尚在,和之前最凶险的时候比,状况着实算不得特别严重。 无非是腿中的骨修复材料发炎,因而有些低烧。 食水未进的时间尚不足六十个小时,心率和血压低虽低,却也没到危急生命的范畴,至多是叫他们化验抽血多费了点力气而已…… 因此医疗团队的总负责人告诉贺云昇,问题不大,反正他这身体早就亏得不像样了,只要这次成不了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大家就都放平心态。 贺云昇轻轻叹了声,陪沈羡之耗了五年,他贺九爷被磨没的又岂止是脾气? 唐媛却在一旁听傻了,她的医学常识告诉她沈羡之这会儿包括心率血压在内的各项指标都问题很大,是必须进急救室抢救的程度。 事实上沈羡之此时也确实人在急救室,可为什么那边人都在抢救中了,贺云昇和他的私人秘书还能这么淡定? 究竟是谁在说只有女人才会雌竞存在塑料姐妹情的,男人之间的兄弟情明明也塑料感很重好不好? 嗯,然后唐媛就看到了沈羡之的主治医师攥写病历,在那串长长长长长的文档下又添了绝对不算敷衍的小半页,放眼望去,大抵不到百分之一。 唐媛:“……” 她觉得她理解贺云昇了。 说白了就和“狼来了”的故事一样。 虽然类比到沈羡之身上,他每次的“狼来了”全都是如假包换地来。 但来得如此频繁,总共吃了上万只羊。 过去吃一二百只的时候比比皆是,眼下才吃了五十只不到。 是她摊上这么糟心的事和这么难搞的朋友,她也很难次次都跟着急起来。 待沈羡之的急救结束,又缓过来了一些,被医生送入那间他每次来都会住的固定病房,贺云昇便暂且将唐媛交由秘书陪着,独自走进了沈羡之的病房。 两个小时过去,虽不比最危险的那几次,却也算是又从鬼门关前过了一遭。 然而他的模样却仍和两个小时前,身处客厅时如出一辙,有极虚妄无力的情绪在凄然萧索的深眸里沉淀凝滞。 恍惚间,贺云昇好像被带回了五年前。 那是他第一次与获救后的沈羡之相见,同样是在医院里,也同样是他纵使有所心里准备,仍被他糟糕的身心状况骇得脊背发凉。 曾经翩翩如玉的天之骄子,骨瘦如柴的身体千疮百孔遍体鳞伤,那双插满了钢针和引流管的腿几乎孱弱破碎得完全瞧不出原本的形状。 为了拉平和沈羡之的起跑线,贺云昇去当过兵。 陆军特战队里待了两年,他清楚这样的伤势就算打再多止疼针都没用,创面那样明晃晃地豁着,每时每刻都会疼得想死。 可沈羡之的表现,却像根本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一样,眼神始终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 就那么怔然地望向前方,苍白的人整个陷在洁白的病床上。 简直像是布满裂纹的名贵玉瓷,每一个碎片都反射着痛彻心扉的过往,从此玉碎珠沉,再也无法拼凑回原本的模样。 彼时的贺云昇暴怒如雷,恨不得一个个揪来沈家人血债血偿。 然后则首当其冲拎来了贺昭,哪怕明知他没有糊弄过沈羡之的本事,仍大骂他脑子进水,竟现在将沈羡之的母亲已经过世这件事如实相告。 贺云昇揪着贺昭发作时,沈羡之一直没什么反应,等到他脾气泄尽,才在他小心翼翼欲说什么之前,将一句极浅极轻的话溢出惨白薄唇。 沈羡之问贺云昇:“我是不是就不该活着回来?” 顿了顿,他的呼吸突然急促,发了疯般歇斯底里地用右手扯下左手背上埋着的针,一道血线自手背静脉迸出,在满目皆白的床单上落下痕迹。 他道出的每个字都恨不得泣血成刀,将明明从未对不起任何人的他自己千刀万剐:“罢了,我既然活了,就索性把他们都带走,狗屁沈家,一个都别活!” 而如今此刻,同样是洁白一片的病床,以及同样是苍白深陷入病床里的沈羡之。 贺云昇面对此情此景如何能不慌,他分明在沈羡之眼中瞧见了更甚于当年的艰涩和绝望。 哪怕这会儿应该多少恢复了一些说话的力气,却良久良久一言不发,只有仍输着营养液的枯瘦手背不住发抖,将薄白嘴唇都咬出了血痕。 贺云昇心里“咯噔”一下,他可以断定沈羡之不是平白如此,百分之百出了什么事情,而且绝对和季沐子有关。 果然,相当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沈羡之极艰难地道出一件让贺云昇怎么想都觉得其间定有隐情的事。 “她好像喜欢上别人了,一个也算可以护住她,关键还能在未来与她并肩的人,靠地产生意起家的骆家,现任家主骆卓丞,有两个都很出色的儿子……” 没错,沈廷琛明知沈羡之看重季沐子,绝不会轻易允许她身边存在超出他掌控范围的人,所以告知给季沐子的事,定然都不会叫沈羡之联想到他本人。 可若凭空捏造一个人设,让沈羡之这个在帝京只手遮天的人开动人脉去查仍谁都对不上,也很容易被识破其中存在猫腻。 所以他和他父亲沈老二商量挑选后,果断瞄上了近些年来声势渐壮的骆家。 现任家主骆卓丞有两儿一女。 沈廷琛今年二十六岁,骆家的两位公子刚好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七,都是温文尔雅的脾性,容貌双生子那么相似。 这就能为沈羡之布下些阻挡他接近真相的障眼法,就算他放手去查,也需花费精力在两位骆公子间虚空索敌,辨清究竟是谁在和他的小情人暗通款曲。 而十五岁的小女儿自小养尊处优,父兄皆对她宠爱有加,不说有求必应也差不多,确如沈廷琛透露给季沐子的那样,哪个哥哥找嫂子,都得先过她这关。 至于沈廷琛自己,则只有一个弟弟。 总之假借这二人之一的身份可谓万无一失,只要沈羡之想不到季沐子认识的dane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打造的人设,那么绝不会猜到dane和他有关。 当然这个计划也存在美中不足,便是地产生意发家的骆家鲜少涉足时尚娱乐领域。 正因如此,他才长达数月只敢同季沐子说一次话,真是祭出了最大的耐心,才终于等到两位骆公子之一,和沈羡之安排给季沐子的行程有了交集。 不过季沐子如今也顾不上他这个dane是真是假,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她才外出工作五天,沈羡之就又进了医院,唐媛在电话里告诉她,原因是他两天半没吃东西,虽然已经度过危险期,却实打实再次于鬼门关走了一遭。 据贺云昇为沈羡之留下的私人秘书所言,她们都不在帝京的这几天,季霖兮来过,疑似是季霖兮惹的祸,待季霖兮走后,沈羡之就立刻开始了绝食明志。 考虑到需要对两个姑娘隐瞒沈羡之的真实身家,秘书在唐媛面前透露的版本自然经过了一定的润色改动。 不过还是道出了问题的关键,就是沈羡之的这次不对劲,确实和季霖兮有关。 季沐子自然想到了自己打给季霖兮要票的那通电话,觉得一定是季霖兮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劝阻未果,还是贱兮兮地去沈羡之那边嚼了舌根。 姐弟俩从小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 姐姐季沐子很懂事,总会乖乖听父母的话。 季霖兮调皮,三先不打上房揭瓦的干活儿,却不甘心每次都只有自己挨父母的说,于是一旦逮到机会,总喜欢添油加醋地在父母面前告她的状。 时至今日,已经到了他说季沐子什么父母都不怎么信的程度,尤其是她爸,自家的乖女自己最了解,怎么会信这臭小子的鬼话,让他从中挑拨? 某种程度来说,季霖兮也是摸准了父母这样,才会愈发不在信口胡说上加以收敛,又不会真造成什么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他觉得这么玩有趣。 只怪他这次玩到了准姐夫沈羡之头上,父母不信,沈羡之可是会信的。 赶回帝京的飞机上,季沐子先是气极了季霖兮开玩笑没有分寸,气着气着,邪火就绵延到了沈羡之身上。 她知道他拧,如今将她和旺财视作生命的全部。 但她已经在尽最大努力给他安全感了,无论人在哪里工作,都会一有空闲就向他报备行程,每天至少一次视频通话,有时甚至会故意落下手机给他查。 只因深知他会一言不合祭出身体当筹码,同她赌气的方式就是想方设法折腾那具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 季霖兮才懒得把瞎话编圆,那些一耳假的东西,父母至多听一乐,他为什么就不能也对她多点信任呢? 明知道她最在意他的身体,每次却偏要用折腾自己的方式“恐吓”她。 他何等聪明的人,想通只有她在意极了他,他把身体如何对她来说才是不可接受的,就这么困难吗? 憋了一肚子火,季沐子一下飞机就拎着箱子直奔医院。 然后便在他的病房外,得知了他现在仍在拒绝进食及接受治疗这件事,找给贺云昇和唐媛的理由是他想静一静。 季沐子:“……” 吃醋就吃醋,他大可以养好身体攒足力气静候在家,待她回到家,就直白地告诉她,她和dane聊天,给dane要票都让他不开心了。 然后她亲亲他抱抱他,顺理成章做些情侣间小别胜新欢的事情,给他重新哄开心就好了。 他静什么静,再静下去,他这辈子都可以彻底清净了。 “沈羡之,你别闹了,哪怕是换种方式闹呢……行不行?” 眼见男人苍白着一张俊美病容,破碎美玉般落寞孤寂地靠在病床上发呆,季沐子第一次在面对他时对他直呼其名。 可下一秒,虚弱至极的男人竟拿所剩无几的力气捏住了她的手腕,棕褐色深瞳跟浸了寒冰似的,布满血丝的眼底尽是阴翳沉冷的占有欲。 他试图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之际,品出他气息间的薄荷烟草味道,意识到她刚才在门口闻到的那丝烟气不是错觉,季沐子紧绷的情绪之弦终于是断了。 贝齿不知怎么就发了力,在男人薄白的唇线上重重一咬,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则顺势抵住他贴近而来的肩膀,愤愤推向了他单薄瘦削的身体。 季沐子的本意是想先将话说清楚,不料沈羡之竟仿佛有今天没明日一样,就是不肯放那只钳住她手腕的手,一来二去,人已被她挣脱的力道带到了床边。 继而脱力的身体再也维系不住岌岌可危的核心平衡,没给二人预留更多的反应时间,“咚”的一声猝不及防。 季沐子到底中断了这个不讲道理的吻,却是以不小心将沈羡之“推”下病床作为代价。 沈羡之旧疾严重的左腿膝盖最先着地,可疼痛却稍纵即逝,刚刚发生的事情,足以让沈羡之身上的所有疼都成为无关紧要的东西。 季沐子也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向他伸去的手被拨开时,她脑袋里只剩下三个字: 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因为现在不太能守住隔日更的节操,所以可以留评论,更新后我会发红包提醒的~ 沐子虽然推摔了沈哥哥,但是她也好生气啊,不要怪她。 53 第53章 ◎快攒力气,又想亲你了。◎ 贺云昇再怎么觉得季沐子就该把沈羡之吊起来打,也不是想让她现在打立刻打的。 这重重的一摔之后,沈羡之受创最严重的竟还不是本就遗症严重的膝盖。 ——自从能够脱离轮椅,把自己随便摔在哪里就是他的常规操作,季沐子是平日里宝贝他惯了,才觉得他摔一下不得了,但他其实也没那么不禁摔。 只是经过了这一摔,他居然没有丝毫征兆地展现出了季沐子从未见过的一面。 奉你至星辰 第79节 整个人就像是被撬动了什么开关,目光涣散得再没有一丝聚焦,呼吸也变得一下比一下急,修长分明的长指狠狠扣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直到见势不妙的医务人员急闯而入,将一管不明针剂打入他的小臂,他仿佛突然入了魔怔的状况才得以慢慢消解,不再挣扎地任凭医务人员搬回病床。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毫无心理准备的季沐子几乎被吓呆了。 因为被医务人员以避免刺激沈羡之的情绪为由拦到了病房外,她卷翘的睫尖这会儿已然蓄出了忧心忡忡的泪雾。 “你们给我沈哥哥打了什么?” 医务人员下意识将问询的目光投向贺云昇,见他没有对季沐子隐瞒的意思,才语气平静地答。 “镇定剂,沈先生情绪不稳定时容易做出极端行为,避免他伤害到自己。” 季沐子怔怔地伫在原地,没哭出声,剔透的泪珠却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漂亮脸蛋不一会儿就缀满了泪痕,她抬起白皙手背擦,却怎么都擦不尽。 她印象中的沈羡之一直是个情绪内核特别稳定的人。 当年救下她之后,他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来重塑了她支离破碎的安全感。 之后也一直担当着无所不能的大哥哥角色,凭借她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耐心,润物细无声一般,将她成长中的一切烦恼消解于无形。 而这次重逢后,他拧归拧,内耗归内耗,甚至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活状态都是颓得不能再颓,丧得不能再丧。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向她输出过什么负面情绪,有时实在提不起兴致陪她开心,就独自熬到能够稍微笑一笑了,再努力笑给她看。 他会情绪不稳定到需要注射镇定剂的程度,季沐子从未想过。 但看医生为他注射镇定剂时的轻车熟路程度,就足以见得这对于他来说,绝对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次的情况。 季沐子缓缓抬眸望向贺云昇,乌黑的眼眸里水汽朦胧,一开口,音色就是颤的:“贺总,沈哥哥他……是那次事故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吗?” 她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沈羡之又看不到,她哭得再凶也没人会因为她的眼泪心软,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问起沈羡之那些一定很难过很痛苦的过往,剔透的泪珠还是顺着卷翘睫尖簌簌滚落。 贺云昇没否认:“算是吧,其实比起一开始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贺云昇毕竟没有安慰兄弟媳妇儿的特殊癖好,言至此处,果断开动话术,隐去了所谓“好”很多的根本原因。 沈羡之才不是顺理成章地被时间治愈了,如果没有能够救赎他的外力干预,那些烙在他身心上的创伤只会伴随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 只是鬼门关前过的次数多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本来也没有多久好活,那与其采取极端方式自我了结,倒不如像现在这样,“顺其自然”地早死早超生。 旺财都没有找回来的那段时日,他甚至会完全将现下饱受煎熬的每一天,当做已故父母对他的惩罚。 他自觉辜负了父亲的嘱托,不仅没能替他保护好母亲,还因为“心慈手软”,无法违背爷爷的遗付,没能对害母亲郁郁而终的沈家人赶尽杀绝。 因此不觉间便在潜意识里植入了一个认知,在他父母肯带他走之前,他都必须用痛苦活着的方式向他们赎罪。 只是一旦拿这当做维系生命的唯一理由,又怎么可能会拥有健康的心态? 不夸张地说,他之所以能在大多数时候很好地抑制住自毁倾向,全凭他本身就是个较常人更理智更克制的人。 想到这里,贺云昇垂眸望向季沐子。 一直以来,沈羡之都严辞禁止贺云昇向季沐子说起当年的事情,哪怕是略过沈家门楣,单纯只道当年是什么类型的事故致使他双腿致残,都不行。 沈羡之打心里不认为自己值得心疼和可怜,所以更加不希望季沐子由于心疼他可怜他,而对他予以更多的体谅和包容。 她可以知情,但必须等到他死透以后,这是沈羡之不止一次明确给贺云昇的态度。 考虑到若真将他惹急了,鬼都不知道他会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做出什么事情,贺云昇除了顺他的意,也是别无他法。 不过今日季沐子既然已经亲眼瞧见了沈羡之的这一面,贺云昇自然就没了继续替他遮掩的必要。 到头来沈羡之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并不安稳地睡去。 而实在担忧他有没有摔坏的季沐子则在贺云昇的默许下,第一次借着医生为他上药处理淤青的机会,看清了那两条布满伤痕的细弱双腿。 唐媛怕季沐子难过,始终小心翼翼地陪在她身旁,眼下跟她一同瞧见如此惨烈的伤疤,自己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伤……好像不太像摔伤或者车祸之类的意外事故……” 她说着,小圆脸抬起来,欲言又止地瞄向贺云昇:“沈哥……是招惹过什么人吗?” 唐媛还是选择了相对隐晦的提问方式。 她的医学常识告诉她,沈羡之的腿伤大概率来自于人为的钝器重击,而且极有可能不止断过一次…… 不希望季沐子搅和进沈家的烂事里倒是沈羡之和贺云昇的共识,因此贺云昇道出实情之余,还是在罪魁祸首的身份及沈羡之本人的背景上做了保留。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在我们的圈子里,像阿羡这样的人,太容易挡别人的路了。” 贺云昇点到为止,他无意挑起季沐子对具体某几个人的仇恨,如果沈羡之真有重新振作起来的那天,但凡欠他的,他自会轻而易举地讨回来。 关键是他还能不能破除心结重新振作,这才是季沐子需要做的事情,她得陪他一起走出来,因而总不能对沈羡之如何落至今天这般境地一无所知。 季沐子现在就得知了沈羡之的伤皆为人祸所致。 许是见多了沈羡之对生活品质毫无要求的日常习惯,她倒没有怀疑沈羡之是不是也有豪门背景。 只心疼极了地又向病床走近几步,瓷白纤指犹犹豫豫地悬于男人布满疤痕的腿上,似有触碰之意,却生怕碰疼了他似的,迟迟不敢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她曾经想不通的一些事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模糊的答案。 比如照亮了整个青春的沈羡之,为什么会迟迟无法迈过那道坎儿,在事故后仍阴郁颓丧了整整五年。 比如他的强烈自毁倾向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一直和她拧,好像比她更加难接受他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了无法复原的缺陷这件事。 原来他的腿是被人打断的,面对显然并非只断过一次的伤势,贺云昇索性将他曾被受雇于仇家的境外□□囚禁过八个月一事和盘托出。 整整八个月,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边境地牢中,全凭能为对方带来丰厚利润的过人头脑,才得以换来境外□□的老大瞒着雇主留他一命…… 季沐子最终也没有碰他的腿,只拿纤纤素手轻轻勾住了他冷白玉质的指尖,绕指柔一般,珍而重之地擎住了,就再也不舍得放手。 她眼眶中仍蓄着欲滴的泪,洇得靡艳眼尾红成了一片。 “怪不得我当时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如果我再想多一点就好了,居然只顾着怪他丢下我,都没考虑到他可能是遇到了危险,让爸爸妈妈带我报警……” 话匣子打开,季沐子突然觉得她非但过去做小妹妹时不称职,现在做起女朋友同样称职不到哪里去,泪眼朦胧的美目凝在沈羡之身上,樱唇扁得发颤。 “他明明每天都在煎熬,我却只觉得他在自己和自己较劲,都没站在他的立场思考过,如果他主观上随随便便就能克服,怎么可能一直自我折磨?” “还有刚刚……” 说着说着,季沐子哽咽得说不出话了,男人昏睡中依然微蹙的俊隽眉目映在她眸中,让她想起了适才重重“摔”他那一下。 他人在医院里,医生和贺云昇就守在近旁,这种情况还会允许他抽烟,只意味着抽烟之于当时的他而言,是对他造成伤害最小的事情。 无论身体还是心理,他都一定特别难受。 不然也不会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要用和她亲密的方式,去在她身上寻求一份只有她能给予他的安全感。 可是她都干了什么? 她想说的话真的有那么急吗? 为什么就不能等他亲完,笃定她才没有变心,也不会离开之后再说呢? 沈羡之数日没有进食,出于人身安全的考量,医生打给他的镇定剂势必会小心地控制剂量,因此并不会让他睡太久。 他醒来时还是凌晨,枕边伏着那个他只恨自己没有福气来好好呵护一辈子的姑娘。 正屈着纤软指节小心翼翼地挂着他的指尖,将睡未睡的俏丽脸蛋上还残留着若隐若现的泪痕。 叫他只侧目看了一眼,那颗本就纠结万分的心,就动摇得一塌糊涂。 她一看就是守了好久,守到实在挨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趴在他病床旁浅眠过去。 沈羡之舍不得叫醒她,无奈被那针镇定剂打晕前他才抽过烟,这会儿幽幽转醒,喉咙里实在涩得厉害,他再怎么努力去压,依旧不受控制地溢出几声咳。 他仍然没什么力气,压抑咳声几乎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待季沐子被动静吵醒,泛红的眼底便照见了男人艰难起伏的嶙峋胸膛。 意识到还是惊扰了她,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抽走那只与她十指相勾的手,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握得更紧,轻轻摩挲后奉若珍宝似的擎在自己额前。 男人的掌背冷玉般凄清寒凉,少女的体温却熨帖着恍若春阳的暖意。 这一刻一切已经无需多言,关于她到底有没有变心,静谧的凌晨病房中,她用二人渐渐重合的心跳声给了他答案。 “对不……” “对不起。” 最后到底是他慢了一步,这声道歉明明是由他先开口,却因他喉咙干哑发声艰涩,而先落结在了她温软清灵的尾音上。 沈羡之淡到没有血色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心中五味陈杂的情绪涌至棕褐色的眼底,让他怯懦地半敛浓长鸦睫,试图闪避她盈盈视来的视线。 “贺云昇告诉了你一些事情,对吗?” 他是何等敏锐的人,心知肚明既然已经在她面前失控到了需要注射镇定剂的程度,有些东西,就注定是瞒不住了。 季沐子握着他的手下移到唇边,和着清甜的呼吸,将自己柔软的唇瓣轻轻烙在上面。 “嗯,贺总同我说了,五年前我之所以没能等到你,是因为你经历了一段特别艰难的时光。” 沈羡之更加不敢看她,哪怕他清楚贺云昇有分寸,至多将话说到他遭奸人所害就会点到为止,并不会毫无保留地道出他和沈家的恩怨血仇。 但纵使只有这些,在他原本的打算中,也是要等到他死透了,才会叫她知情。 他无法否认,半推半就将这份感情维持越久,他那见不得人的私心和潜滋暗长的占有欲也就越与日俱增。 以至现在只是想象一下她或许另外有了喜欢之人的可能,无论那人配与不配,他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甘和嫉恨。 恨到妒火燃至眼中,情绪就会像今日这般,完全不受控地吞噬掉他的全部理智。 只是他虽然无法抑制自己的内心,却十分清楚这样做不对。 所以他才不希望将这些过往作为筹码,用卖惨的方式去博取她的同情,把她曾寄托在他身上的纯粹慕恋,变为绑架她对他死心塌地的人性约束。 她是那么好的女孩儿,不该因为怜惜他那些自作自受的苦难,而错失掉真正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良人。 况且他也藏着那么点不自量力的野望,好歹被她暗恋了五年,又做了她的初恋对象,他希望她以后无论走得多远,心中也始终能为他保留一个角落。 在那里,他就是那个无所不能,可以为她达成一切的沈哥哥,而不是一个步步都错,最终害人害己,活该自作自受,却凡事皆要连累她照顾迁就的废人。 思绪落到此处,沈羡之清隽的眉心折出深痕。 因为季沐子抱着他的手亲够了,就再自然不过地拿起床边桌上的保温壶,倒出一杯刚好温热的梨汁,喂至他浅白的薄唇边。 他不希望她为他费心,事实却是他这会儿根本没有起身的力气。 全靠她将玉臂垫到他颈下,他才堪堪半撑起身体,中间更是缓了几次,总算艰难喝完了这杯润喉止咳的梨汁。 然而不待他用刚润好的喉咙说出什么*丧气话,她就紧接着凑过来,仗着他无力抵抗,就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角的位置落下一记啄吻。 奉你至星辰 第80节 沈羡之本就紧蹙的眉尖更皱死几分,从季沐子的角度望去,倒显得他那张矜冷如寒玉神塑的俊美面容多了些许人间烟火的生气。 季沐子纤白的指尖托着漂亮脸蛋,故意逗他道。 “我展现一下我道歉的诚意嘛,我是你女朋友,你刚才想亲我,结果我不但没给你亲,还把你推摔了,是我不对,所以不仅要道歉,亲这一下也得赔给你。” 沈羡之的唇角尚余一抹她独有的白桃气息,和他刚刚喝过的梨汁味道融在一起,不觉间,就将他化进了她的温柔乡里。 “你和我道歉,就是因为没让我亲?” 季沐子水色潋滟的瞳仁转了转,确定他的情绪平稳,好像也没有那么消沉了,便将问题抛回去:“那你和我道歉,又是因为什么?” “我不该误会你喜欢别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仍是恋人关系,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了,我相信你会像我们曾经约好的那样,如实对我说。” 沈羡之深邃的眼眸暗下一度,难得坦诚地答。 “只要你没开口,我就不该去质疑你给予给我的感情。” 梨汁喂了,吻也补了,季沐子如今又坐回了他的病床边。 听闻他所言,她重新拾起男人冷白修长的玉指,这次换了十指相扣的姿势,扣实了,才一并放于自己膝上,短暂沉默后轻轻摇头。 “不怀疑是对的,但给予这个词不对,我最喜欢沈哥哥,从来不觉得做你女朋友有哪里委屈,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心中最好的人。” 她说这话时的眸光极清透,将真诚的态度昭显无疑。 沈羡之分明玉质的腕骨动了动,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望去:“如果离开我,你可能很快就会遇上更好的人。” 比如你认识的骆大公子或者骆二公子。 沈羡之在心里补充。 把自己封闭在家断绝饮食的两天,他已经查清了关于骆家的一切。 骆家虽不是贺家那种放眼帝京首屈一指的顶级豪门,但父辈洁身自好门楣和睦,两个子辈也是能力人品俱佳的人中龙凤。 可以说骆家近几年之所以能跻身进帝京新兴豪门的行列,全得益于他们家经营有方,虎父无犬子。 两位骆公子年纪虽轻,却完全不是父亲庇佑下的娇纵少爷,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从父亲手中接管生意,全都运营得风生水起。 当然比不得十二年前初出茅庐便在帝京生意场大杀四方的沈羡之和贺云昇。 因此刚刚将"dane"的身份锁定为骆家两位公子其中之一时,沈羡之也曾“气急败坏”。 想以他们加起来都不及过去的自己为由,也将那位“dane”对季沐子暗生情愫的行为定为自不量力。 然而不待他命令手下的白手套即刻联系骆卓丞,许是长时间未进食又抽多了烟的缘故,他突然一阵心悸。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濒死感包裹全身,意识模糊间,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哪里还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一度将沈家推至和贺家同一高度的沈羡之。 他的确曾经力挽狂澜,在沈家呈中落之势时扶大厦之将倾,可代价是什么? 尊严,双腿……苟活于境外的那八个月,他几乎什么都舍弃了,只为换来一口气回到母亲身边。 最终却连为母亲复仇都没能办到,如今他的仇人们犹自逍遥,他却拖着死都不好死的残躯苟延残喘。 拿自己昙花一现的几年去否定人家未来可期的青年才俊,他怎么敢说敢想…… 再说骆家无非是发家较晚,才比之其他传成多代的豪门世家差些积累。 若是等到没有他的那天,他将手中的资产尽数归至季沐子名下。 届时再由贺云昇坐镇给予季沐子一份担保,那么只要骆家公子一生不负季沐子,他骆家就能成自此稳坐帝京一流豪门之列。 将致爱的女孩儿拱手让人,再亲手为他人做嫁衣是什么滋味? 沈羡之话音至此,声线仍是颤的:“沐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真的不想耽误……” 他的语气渐弱渐艰涩,季沐子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将细嫩指腹往他唇线正中一抵:“沈哥哥,你的意思我都懂,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沈羡之忐忑地安静下来,病房棚顶柔白的灯光投射下来,将他俊漠昳丽的面容衬托得山巅清雪般苍白剔透。 季沐子看得心念蓦动,细白食指沿着他凌厉的侧颜轮廓缓缓上滑,蹭到他左侧耳垂的妖痣上,才意犹未尽地顿住。 “不管是谁耽误谁,我们如今都是在谈恋爱,对不对?” 沈羡之的耳垂被她灼得有点热有点痒,几句交谈间就沿着那颗小痣红了一圈:“……对。” 季沐子吸了口气,她即将道出的这份说辞,其实是沈羡之陷入昏睡的时候,唐媛劝慰她,再教她劝慰沈羡之的。 彼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沈羡之,倒没往更深处想,唐媛明明身处幸福的热恋中,理应渴望一份天长地久,又怎么会如此自然地代入这个视角看待问题。 但唐媛告诉她,沈羡之既然唯恐不能给她一个未来,那么不妨只着眼当下,反正他们这会儿是互相喜欢也要谈,索性就不讲其他,只开开心心地谈。 想得少一些对她对沈羡之都有好处。 她只要知道自己现在和沈羡之在一起比不和他在一起开心,沈羡之也只需知道她此时和他在一起比立刻离开他开心,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季沐子卷翘的睫毛眨了眨。 她其实还是很担心,想起他那触目惊心的病历,以及医生义正言辞的再三警告,就怕得要死。 不过此时此刻,她眼中只映着他俊美无俦的模样,心里也毫无杂念地烙着那份再纯粹不过的慕恋。 她对他笑,不知怎么,笑着笑着,靡艳斐丽的眼尾便再次染了湿气,清晨草叶的露珠似的,将坠未坠地润在她浓翘的睫尖上。 “我觉得究竟有没有耽误,是需要交给未来去回头评判的,既然是现在努力想也很难得到正确答案的事情,不如就干脆不要想了。” “我只想告诉你,和你重逢至今,我一直很开心,能找到你很开心,你同意让我追很开心,你答应当我男朋友更是开心得不能再开心,现在也很开心……” 说到这里,她的话顿了下,微垂的美目稍抬,落于他面容的目光含羞带怯又灼灼含情。 “对不起,我觉得我好禽兽呀,你都病了,我本该心无旁骛的,可看你看久了,还是满脑子都在想你怎么这么好看,你赶紧攒点力气呗,我又想亲你了。”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沈哥哥已经进入彻底掉马的倒计时233333~ 表弟还没出局,接下来要作大死了~ 54 第54章 ◎安全感都给你,换你娶我。◎ 唐媛有言在先,沈羡之在面对季沐子的时候,自制力基本为负,但凡还剩一口气在,都会恨不得用尽在季沐子身上。 眼下季沐子说让沈羡之攒些力气再亲,沈羡之便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一件事,他干其他事情的力气可能没有,但她若是想亲,他的力气不但有,还很多。 半晌的纠结踌躇过后,沈羡之终归是动了动那只同她十指相扣,这会儿正落于她膝头的手,不仅不再有挣脱之意,还兀自扣紧了一些。 也许他仍然不对未来抱有任何希望,但至少这一刻,她正陪在他身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也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份心无旁骛的回应。 这就足以成为他此时放任自己沉溺的理由。 既然她主动提出不想讲以后,他又注定无法立刻推开她,那确实不如就干脆如她所愿,陪伴她一天,就尽一天她男友的职责,让她开心一天。 他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季沐子却从他手上收紧的力道中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当即却之不恭地调换了坐于病床的方向,身子俯低又是一记轻浅啄吻。 可已经决定“破罐破摔”的沈羡之又怎会满足于这样浅尝辄止的亲密? 她的唇又顺带剐蹭过他的脸颊和耳廓仍不满足,修长明晰的玉指始终锁着她纤软的手不放,直到她邃了他的意,将那记亏欠他的缠绵深吻还给他才罢休。 如此一吻终了,季沐子自己的气息也被他拐乱了,静谧的凌晨病房中,二人皆愈发重的呼吸声将氛围凸显得尤为暧昧。 不觉间竟连身体都纠缠在了一起,他好像将她当做了缓解一切身体不适的良药,自己行动受限,便引着她寸寸消弭了彼此的距离。 而如果不是人已欺至他身上的季沐子又猝不及防被硌了下,她还真不敢想这个素来一副清心寡欲模样的男人,眼下居然大半条命没了,也不耽误对她硬起来。 季沐子不自在地转了转清透美眸,彼此交握的手没松,曼妙纤瘦的腰肢却有意无意脱离了他伸臂可捞的范围。 “咳,我是说要及时行乐,但这种一言不合就容易乐极生悲的事情,咱还是得多少克制一下哈……” 但凡沈羡之的身体情况没有特别糟糕,季沐子都不会介意给他。 事实上自从吸取了上次悬崖勒马,再而衰,三而竭的教训。 季沐子一个初次谈恋爱的纯情大姑娘,甚至都效仿起了那些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老色批,养成了每次见沈羡之前必随身揣盒套的习惯。 不过今天是例外,她还不至于那么变态,男朋友都病到了需要进医院抢救的程度,自己依然色欲熏心地寻摸有没有可乘之机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 当然她之所以再一次叫停沈羡之,倒并非是因为今天她刚好又没准备防范措施。 纯粹是字面意思地怕沈羡之死在她身上,要知道她可只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哪怕暂时不打算考虑太遥远的事,也准备可持续性竭泽而渔,想办法用一辈子。 …… 沈羡之是元旦前一天出的院。 按照他那生怕自己死不快的行事风格,本是只要能活动了,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医院配合医生调理身体。 不料他入院的第三天,季沐子竟难得和季霖兮统一起了战线,里应外合地搞来了季父季母。 季沐子也是豁出去了,毕竟沈羡之那会儿的情况着实糟糕,不仅较之她上次带他回家更清减了一些,也肉眼可见就是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生病。 她把爸爸妈妈领来见这样的沈羡之,无异于是在自己锤自己,告诉爸妈季霖兮那些说她虐待他姐夫的“毁谤”,确有相当大一部分属实。 然而除此之外,季沐子又真想不到其他办法把沈羡之按在医院老老实实地休养。 于是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干脆应了季霖兮的提议,给沈羡之上演了一出教科书式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季母当年可是硬刚过家暴男,宁可自己带着孩子净身出户,也顶住了来自娘家和社会的双重压力,毅然决然和前夫离婚的女人。 她的确不惯着季霖兮,却也不代表她会惯着季沐子。 当她和仍下意识想替乖女找补的季父见到病床上的沈羡之,立刻便凉丢丢的一眼甩过去,不仅叫丈夫闭了嘴,也迫得女儿水色眸子眨了又眨,心虚地垂了头。 毕竟沈羡之还在一旁,季沐子又是女儿,季母倒没像平日教育季霖兮那般,直言不讳地该训训该骂骂,只是沉了脸色,冷着声线将季沐子唤到了病房外。 知女莫过母,季沐子苦等沈羡之的那几年,没人比季母更清楚女儿对这位初恋大哥哥的用心。 所以如今哪怕摆在眼前的事实与季霖兮所言中相差无几,她也不会一并相信儿子那些关于事情经过的添油加醋。 不过作为过来人,她能看出女儿和沈羡之的现行相处模式存在问题,于是也问得直接。 “沐子,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去认定小沈作为相伴一生的爱人?” 季沐子不知所措地绞着纤细手指,像是知道自己没做好似的,卷翘长睫下的美眸隐有躲闪之意。 “当然决定好了,我等了沈哥哥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把他盼回来,虽然他的腿……但我还是觉得他特别特别好,除了他,我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奉你至星辰 第81节 季母点点头,望着女儿已然氤起焦急神色的俏丽脸蛋儿,语气稍缓,温声提醒道:“可是要相伴一生,只凭足够喜欢是不够的。” 季母季父都是那种很开明很理解孩子的家长,这就叫季沐子和季霖兮都养成了凡事不太会对家里藏着掖着的习惯。 总之沈羡之的拧和自觉不配,季母多少可以从季沐子讲给他们的事情中察觉出端倪。 结合沈羡之的可怜身世及过往经历,他势必很难一蹴而就地想开释然,那么季沐子如果还是想将这段关系长久化,就一定得给予更多耐心,也付出更多陪伴。 季沐子明年二月才满二十三岁,事业心又强,正是一个女孩儿对未来充满憧憬,信心满满闯劲儿爆棚的时候。 再加上她大学毕业后又转行转得极顺,模特做到今日不仅名利双收,甚至基本没吃到什么辛苦和挫折。 女儿所行皆坦途,未来一片光明,季母作为妈妈自然为她高兴,不过沈羡之的情况摆在这里,总是需要季沐子做出妥协取舍的。 若她觉得事业更重要,也不想改变现在的工作生活状态,那么沈羡之于她而言就不是良人。 而如果她认为和沈羡之在一起更重要,她就必须承担起更多的伴侣责任,毕竟比起身体健全的人,沈羡之就是需要她更细致更体贴的迁就。 讲完道理,季母告诉季沐子。 “不管你选择什么,妈妈爸爸都支持你,你和霖兮不一样,小沈陪伴你长大的那几年,他把你教成了特别明事理的孩子,你最清楚怎么选才对你和他都好。” 季沐子垂落的眼尾突然有些酸,她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幸运极了的女孩儿,不仅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还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沈羡之。 “我选沈哥哥。” 话顿了秒,季沐子秀气的鼻尖襟了襟,樱唇再启时,语气比刚刚更坚定了几分。 “我之前会觉得,我赚钱越多成名越快,能够给予他的安全感就越多,只要外界无法再对我们的关系置喙,他就不会胡思乱想……” 季母抬起带着薄茧的手,替女儿将一缕散至唇边的碎发掖至耳后:“但是真正能动摇小沈的,从来都不是外人。” 没了碎发遮挡,季沐子雪白的耳垂便原原本本地露了出来,似有一层娇嫩红意蔓到其上。 “是,沈哥哥最在意的其实是我怎么想,比起我头都不回地往前跑,自以为是地为他淌出一条康庄大路,他更需要我放缓脚步,陪他在泥泞小路上慢慢走。” 季母很欣慰她能自己想通这些,与女儿相像的眉眼沉淀出岁月铸就的动人风韵:“既然决定好了,我们就回去吧,不然就算你爸不急,小沈也该急了。” 不得不说,虽然全家人掌握的信息量都不尽相同,但沈羡之在意极了季沐子这点,倒是季家四口人不约而同的共识。 而这也是季父季母纵使不打算干涉季沐子的决定,也打心里更希望季沐子能够选择沈羡之的原因。 他们坚信自家优秀的女儿做什么都错不了,哪怕暂且放缓追梦的脚步,也未必会对她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造成影响。 而错过了沈羡之,她大概再也遇不到一个她会这么喜欢,也同样会这么喜欢她的人了。 总之他这一病明明给季沐子添了那么多麻烦,季父季母却仍没有对他心生芥蒂,萌生出希望女儿和他分手的念头,确实是令沈羡之始料未及。 以致他甚至想反过来劝他们清醒一点,如果不是明知季父季母不会为钱出卖女儿的幸福,也免不得一番忧虑,怀疑是季霖兮在涉及他身家的方面说漏了什么。 可惜季父季母待他的态度,简直像是在拿他和季沐子季霖兮一概而论,认为他也同样是需要他们给予照顾讲清道理的孩子。 这时如果他再将自己置于和他们同样的家长位,去从长远角度和他们探讨怎样才更有利于季沐子的未来,就会显得他格外不识好歹…… 到头来竟是他不得不全力配合起季沐子为他调养身体的大计。 在他不能对季家二老明说他不想活的前提下,他们从常理考虑,只会将他那些祸害自己身体的行为,以及后续导致的身体情况恶化,归咎为季沐子不上心。 哪怕他亲自下场替季沐子辩解都没用,季父季母笃定他就是极其纵容季沐子,无论在季沐子那里受了多少委屈都不会说。 事故后的五年,沈羡之曾拖着遍体鳞伤的残破身体,干脆祭出“都别活”三个字,几乎掏空全身血肉和沈家人拼了场商战。 也曾秉承着严重的自毁倾向,为了想活一天就有一天人样的偏执理由,铁了心只要恢复不到能够正常走路的程度,就去将恢复手术做到死在手术台上为止。 见多了他毫无求生欲,恨不得时刻都将活着视为煎熬的模样,面对他的突然配合,整个专为他打造的医疗团队一开始反倒不太适应。 可随后就纷纷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要知道他们夹在贺云昇和沈羡之两位大佬中间,可是盼这一刻盼了生生五年! 既然季沐子这个能拿捏沈羡之的仙女已经为他们扫清了阻碍,他们自然不会辜负仙女的期望,绝不浪费沈羡之愿意给面子配合的一分一秒。 如是多方努力之下,居然真将沈羡之的身体调理好了不少,至少这次医疗团队是踏踏实实给他送出了院,季沐子也和父母约好,翌日就带他一起回家过元旦。 这是沈羡之第二次随季沐子去她父母家,紧张的情绪比之第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这次季父季母严词勒止他带任何礼物,只告诉他家里什么都不缺,一家人之间也不需要那么多讲究,他和季沐子都好好的,就是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礼物。 只要他好好的…… 季父季母这句话,莫名勾起了一些沈羡之许久都怯于回想的记忆。 当年爷爷将他接回沈家后,准许他见母亲的频率很低。 往往只有每年的中秋和春节,还不能是正日子,通常是节前一天,匆匆待过半日就要再折返回沈家赴那虚以委蛇的所谓家宴。 可母亲却从来没有怪过他,也毫不在意那些爷爷看重的骄人成绩,反而一直叮嘱他不要太累,她只要他好好的,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想到这里,沈羡之略失神地垂了鸦睫,玉白长指撑起拐杖,倒算平稳地步到客厅的落地窗边,眸光映着远处渐渐弥入云层的红霞,整个人都镀了暖色的光晕。 季沐子撂下二人从医院带回的东西走出卧室,刚好就瞧见了这一幕。 男人长身玉立,黄昏时分的靡丽光影将他清冷俊美的面容打磨得罕见柔和,目之所及就是一幅天光潋滟的绝美画卷,他是画中人,灼目恍若莅临凡世的神明。 季沐子如水的眼波流转,见他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边,顺势贴上了自己纤软的娇躯。 她在他耳垂的小痣旁呼气如兰:“在想什么?” 沈羡之笔直着身形任她抱,明知她是在刻意撩拨,却生不出半分避闪心思,只心神轻晃地哑了声线。 “一些过去的事情……叔叔阿姨对我很好。” 他的前半句话和后半句话乍听起来毫无关联,季沐子却听懂了,他怕是触景生情,也想起了他早逝的父母。 那对据贺云昇所言人都极好的夫妻,若不是造化弄人,本该也同她的父母一样,用包容坚定的父爱和温柔细致的母爱呵护沈羡之长大。 沈羡之的记忆力远超常人,一定程度致使他因那次事故所受的创伤更加难以治愈。 却也同样将十岁前的温暖记忆深植进他的脑海,愈久远愈清晰,在他尚未重逢季沐子的时候,一度是他遍布苦痛的人生中,仅存的一道光。 季沐子将纤手覆上他紧攥拐杖的冷白长指,指腹缓缓揉过他锐利明晰的指节:“会一直这么好的,新的一年,我们一家人都会越来越好。” 元旦的上午九点,季父没舍得叫女儿带着行动不便的准女婿打车,就专程开了车来接,唯恐沈羡之不好意思,还欲盖弥彰地找理由说可以顺道买菜。 季沐子对此没有异议,她巴不得爸爸妈妈能多宠爱沈羡之一些,也好补足他缺位多年的父爱母爱。 倒叫清楚沈羡之手下司机能码一个加强连的季霖兮数度欲言又止。 就很怕沈羡之坐不惯他爸那辆比他小不了几岁的老本田,要不是他这边同样不方便露富,他好歹也得把自家神仙姐姐刚送他的那辆小宝马开来接人。 “你再忍两年,等到我出了师,可以毫无顾忌大红大紫的时候,房,车,吃穿用度,我都给你配回你没进我家门之前的水准。” 把沈羡之迎进家门,季霖兮一逮到二人单独相处的空档,就大言不惭地给沈羡之画饼。 “你是豪门,也让你嫁个豪门,肯定不能让你吃亏。” 沈羡之一言不发地睨了他一眼,神色一如既往凉薄淡漠,当昳丽面容褪去些许病态,他骨子里的矜贵清傲就不遑多让地凸显出来,山巅谪仙般凡尘不沾。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总之那些平日挂在嘴边的没几年好活,他从未在季沐子或者她家人面前提及过。 而这在季霖兮看来无疑是他对自己画的饼来者不拒,于是理所当然地得意起来,打茶几上抄起一颗洗好的梨,懒得削皮,大喇喇地咬着吃。 他兀自吃得香甜,季母洗好菜出来一看,立刻就来了火气:“臭小子,天天没大没小的,光顾着自己吃,都不知道让让小沈。” 季霖兮也有话说,三下五除二啃完了自己手里的梨,又随手给沈羡之丢过去一颗苹果。 “妈,你这话说的,姐夫是咱自己家人,让来让去多见外,姐夫,你别听我妈的,吃什么用什么随便拿。” 只是即便有季霖兮和季母的叮嘱在前,沈羡之也不可能如他们所言,从身到心完全放松下来。 毕竟在沈家如履薄冰地生活了十几年,克己守礼这件事早已成了他融进血脉里的行事习惯。 但到底多少听进了他们的话,虽然没碰那只他无法整个吃完的苹果,却剥了颗橘子。 自己吃掉两瓣,剩下的则重新用皮包好,留到季沐子陪季父说完了话,刚好用来缓解口干。 他的拘谨在慢慢缓解,深知这件事并非可以一蹴而就,季沐子和季家二老也不急,既然来日方长,索性由着他的节奏慢慢来。 至于季霖兮,他就更加不着急了。 他素来自成一套异于常人的思考问题逻辑,根本不认为沈羡之如今的种种行径仍叫拿他们见外。 反正他是认准了沈羡之这个姐夫,那么包括沈羡之本人在内,谁提出不同意见,在他看来都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回程途中,季沐子终于给沈羡之讲完了那个上次二人一同回家时她说至一半,关于奶奶不喜欢她和季霖兮的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奶奶再不喜欢他们也没用,因为被奶奶当成宝贝的表哥最喜欢季霖兮,觉得放眼自己能接触到的同龄小孩儿,就属霖兮小表弟最漂亮最可人。 所以奶奶背着他们留给表哥的好吃的,到头来都还是落到了他们姐弟手里。 一致对外时季霖兮倒不会对她藏私,许是感觉妈妈肚子里的颜值份额全被自己占光,以致她明明是女孩儿,却远不如自己漂亮可爱,的确有点对不住她。 所以在季沐子尚未长开的那几年,姐弟俩一度将到手的“赃物”四六分账。 季霖兮四季沐子六,用季霖兮的话说,多那两分全当是他对她的补偿,吃人嘴短,要是她以后因此嫁不出去,他可概不负责。 与上次一样,今日季沐子也是枕在沈羡之肩膀上同他讲这些的,于是当她提及“嫁不出去”的字眼,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男人紧绷的手臂肌肉。 季沐子美在心里,芙蓉面促狭地仰起望他,温软指腹寸寸灼过他凌厉分明的下颚线:“沈哥哥,你说如果我没长开,你还会娶我吗?” 马路旁的路灯在计程车内投下时明时暗的光影,沈羡之垂眸逆着她的视线看去,入目便是少女溢出清悦仙音的粉唇,分明就与二人初见那日一般无二。 不管在别人眼中如何,反正沈羡之从未觉得她哪里丑过。 无论将她视作妹妹亦或恋人,她都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过要呵护的女孩儿,若他如今还配得上她,他一定会和贺云昇待唐媛一样,恨不得立刻将人娶回家去。 沈羡之同她交握的长指紧了紧,尚有些苍白的唇刚欲说些什么,季沐子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振动。 季沐子不明所以,葱白纤手从外套口袋中掏出查看,竟在跃动的来电提醒上瞧见了一个她本以为不会再有联络的名字。 dane…… 为了避免沈羡之再横吃飞醋,自打季沐子下定决心要给足沈羡之安全感,她就一不做二不休,与dane彻底开诚布公。 她告诉他自己的男朋友心事重,会因为他们做朋友而吃醋不开心。 所以还望dane见谅,她依然很感激他曾仗义相助,如果dane以后遇到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她也却之不恭,但除此之外,她希望二人不要再有更多私交。 做完这些,季沐子自然在取得了dane的肯定答复后,给沈羡之看了二人成为微信好友以来的全部聊天记录。 沈羡之彼时虽吞吞吐吐地道她不必如此,心中的欣喜却溢于言表。 她一靠过去就迫不及待地捞住她低头索吻,微凉的薄唇沿着她雪白的颈侧一路磨蹭至娇嫩的耳边,最后才意犹未尽地贴落到她唇上,仍许久都舍不得离开…… 在季沐子的印象中,dane一直是个很有分寸也懂得避嫌的人,至少她已经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他不该再干出纠缠不休的事。 万万不曾想一切才过了半个月不到,他竟主动找上门来,还好死不死赶上沈羡之在她身边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简直寸到季沐子想要骂娘。 奉你至星辰 第82节 心里一万只羊驼大军奔腾而过,少女娇俏的脸蛋儿也随之蔓上些许纠结,下意识便想直接挂断。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她如果真这样做,无异于默认心虚,就很像她和dane间一直存在猫腻,之前只是联合做戏给沈羡之看,其实既没有也不打算切断联系。 思及此处,季沐子在数秒犹豫后干脆将心一横,细白拇指向右一滑,迎着沈羡之饱含复杂情愫的注视,接起了这通电话。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 先和宝贝们道个歉,之所以断了这么久,是因为作者最近在忙着申博,各种流程比我想象的更复杂,实在是不太有精力码字,现在一切算是按部就班地进流程了,接下来还会很忙,但是不会坑,会一边搞申博那边的事一边努力填坑的。 ps:因为不太能保证更新时间,宝贝们可以评论区留评,我更新了就会发红包,收到红包作者就来更新啦! 55 第55章 ◎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沈廷琛毫不怀疑,季沐子这般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会甘愿委身于沈羡之一个大概率都无法人道的残废,就是图他那能凭一己之力媲美帝京八成豪门的身家。 这就不可谓不巧,他,他父亲,他家里的三叔四叔五叔……也和她一样盼望着沈羡之能早死早超生,再把那些本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按照沈廷琛原本的打算,他会先花费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潜移默化地增加季沐子对他的好感度。 自从他们沈家当年因为疏忽大意,叫沈羡之钻了空子捡回一条命,沈羡之的谨慎多疑就更甚于以往。 季沐子作为他的枕边人,身边遍布他安插的眼线,想必这正是她必须时刻扮演二十四孝好女友,对内对外皆对沈羡之慕恋至极的缘由。 所以沈廷琛才要等。 首当其冲必须保证不在沈羡之那边打草惊蛇。 其次也要等季沐子完全信任他,愿意对他道出更多心事,乃至更近一步,空虚寂寞之下,将一些她不可能照在沈羡之身上的情愫投射到他身上…… 沈廷琛自诩一表人才,若不是被沈羡之害得家道中落,不知要成为多少豪门贵女争相联姻爱慕的对象。 而沈羡之没有,给不了她的,他自己都有都能给,季沐子假以时日的心猿意马还不是指日可待? 季沐子今年才二十二岁,正是一个女孩儿渴盼爱情滋润的年纪。 一边是能同她谈笑风生,温文尔雅的青年才俊,另一边是除钱之外一无所长,将她强取豪夺后,甚至连基本社交自由都对她横加限制的阴郁残废。 哪个女孩儿能熬得起守得住?怕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巴不得沈羡之早死早超生,自己再拿着应得的精神损失费另觅良缘。 那么二人的目标就大同小异,他又能她沈羡之给不了的夫妻之实,一旦达成共识,往后便可以合谋行事。 他们都卧薪尝胆地隐忍了沈羡之那么久,谁也不想*看到沈羡之撒手人寰后越过他们,以一些条件作为交换,最终让贺云昇和贺家坐收渔翁利。 于是自从那日晚宴第一次见到季沐子,少女那旖旎秾艳的美貌就在沈廷琛心中催生出了一个歹毒至极的计划。 他要沈羡之的一切,资产,权势,地位,以及现在尚且属于沈羡之的季沐子。 他自然没有堂而皇之宣战明抢本事,所以他打算从季沐子入手。 只要他同季沐子暗通款曲,就可以立刻实行下一步谋算,帮她最大程度取得沈羡之的信任,最好能赶在沈羡之人还在时,让季沐子从情人上位成合法妻子。 然后他们只需静待沈羡之死透,届时季沐子就可以带着沈羡之的全副身家,再名正言顺地改嫁给他。 沈廷琛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 反正坐实夫妻之举的从来都是他们,沈羡之那个短命绝后的残废至死只能看着霸着,说白了什么都做不了的主儿,那么他完全不算捡沈羡之的破鞋。 不过考虑到沈羡之素来思虑极重,对身后事一定早有周全安排,很难对季沐子上头到娶她为妻的程度,因此沈廷琛同样预备了这招不成的后手。 五年前,他父亲和叔叔们之所以会对沈羡之痛下杀手,纯粹是因为他爷爷老糊涂。 不仅打算让沈羡之一个半路认祖归宗的私生子话沈家的事,还默许沈羡之大权独揽,每年只给他们九牛一毛的分红,不让他们和沈家的核心生意有一点接触。 不得不说,在“逼人太甚”方面,现在的沈羡之比之过去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放眼帝京上流圈,他们沈家已然成了所有豪门世家的取笑低看的对象,无论门楣如何,几乎谁想讨好沈羡之,都会先上来踩他们一脚。 因此沈廷琛也有觉悟重新送他一程。 本也是时不时被传一次病危的短命鬼,哪日猝死在家中再正常不过。 沈廷琛觉得自己大可以先和季沐子里应外合地做掉他,再伪造遗书拿遗产。 只是他不曾料,他的计划才刚开了一个头,明明一直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唯恐沈羡之有所觉察,再对他这个冒顶骆家两位公子身份的dane心生防备。 却还是在季沐子那里得到了她男朋友仍然在意,为了避免惹其不快,要干脆断绝二人一切私交的答复。 沈廷琛心中暗骂沈羡之多疑偏执,若不是心知肚明没本事留住小情人,也不会用将人看死的方式宣泄占有欲。 骂完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转换策略,毕竟沈羡之但凡还在喘气一天,他们沈家就一天只能仰他鼻息,根本不具备同他正面抗衡的资本。 季沐子就这样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接起了这通来自沈廷琛的电话,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最大程度安沈羡之的心,索性坦诚到底,又直接给手机开了公放。 沈羡之将她的这番操作看在眼里,清楚她是在向他力证和那个不知是骆大还是骆二的dane没什么,凝于眼中的复杂情愫终归褪去,清隽眉目也随之舒展。 她那么喜欢他,分明是他心事重,因为自觉不配,才连她身边出现一个优秀的异性朋友都在意得不行。 她却反而愿意给予他无条件的迁就和包容,约好只着眼于当下,就仿佛要透支掉余生所有用心那样对他好,至少这一刻,让他活得圆满且知足。 沈羡之想着想着,许是被她浓烈的爱意感染,竟鬼使神差地生出了陪她放肆一次的念头。 他农历腊月三十的生日,一个月零七天后的二月八日满三十一周岁。 凭他的身体状况,寒冬腊月和生日都过一个少一个,这就让他愈发不甘辜负眼前稍纵即逝的幸福,浪费她努力向他传递温柔的每分每秒。 沈羡之想,他隐忍自我,出于各式各样的考量,对形形色色的人曲意逢迎了二十年。 大抵同样不剩几次这样肆无忌惮的机会,去在外人面前行使他作为她男朋友的权力了。 如是想法的加持下,刚好她又为手机开启了公放,沈羡之素来淡漠的眉目便氤起几分别具意味的深浓之色。 劲瘦手臂毫无征兆地搭上季沐子的肩头,冷才玉质的长指姿态暧昧,刚好她还没想好要对dane做何答复,就干脆利落地擎过了她捏在手中的手机。 暖黄色的路灯光晕透过车窗,将季沐子艳丽的眼尾点染出些许娇羞:“沈哥哥……” 沈羡之的面色沉静依旧,薄唇开合间,却将一贯沉于心底的占有欲表露无遗,她不知说什么,他便直接替她说。 “我是沐子的男朋友,dane是吧,我记得她明确告诉过你,因为我不喜欢她多你这样一个异性朋友,所以希望你好自为之,以后不要随便联系她。” 反正帝京上流圈皆知他不剩几年好活,他本人也早已无所谓圈子里的人怎样看他,沈羡之索性一点关子没卖,把这句宣誓主权的话说得霸道无比。 结果不只叫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的季沐子懵出娇憨之态,也令电话另一侧的沈廷琛牙关一紧,慌张失措下差点没能拿稳自己的手机。 沈廷琛自以为已经将各种情况考虑周全,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通电话打给季沐子,接的人竟会是深居简出多年,寻常人想照他一面难如登天的沈羡之。 时隔五年的对峙毫无征兆,沈廷琛可谓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当即瞳孔惊惧地振动起来,下意识回想起了五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沈羡之的场景。 彼时整个沈家被沈羡之逼至穷途末路。 缠绵于病榻多年的沈老家主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终归无法放任沈羡之这个不肖子孙毁掉沈家百年基业,只得赌上最后的遗咐,恳求他对他们沈家网开一面。 沈廷琛只小沈羡之五岁,可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表哥身上几乎照不见一点他同辈人的模样。 城府深到十岁出头就能令他父亲和几位叔叔束手无策。 待到年纪再长些,生意场上的种种手腕儿便皆能运用得炉火纯青,一旦运筹帷幄起来,连贺家那位打小就被上流圈奉为天之骄子的小九爷都望其项背。 沈羡之的心思能有缜密,沈廷琛可是从小见证到大。 因此他毫不怀疑,他这会儿只要开口道出只言片语,就会面临彻底暴露的风险,基本不存在撞上沈羡之的枪口仍全身而退的可能。 到头来他只能硬着头皮沉默了足足一分多钟,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才假装这通电话本来就是误触,全程一语不发地再次把电话挂断。 这……难道真是dane一不小心按错了吗? 季沐子本就惊讶于沈羡之突如其来的宣示主权行为,这通致使他如此的电话又没头没尾地挂断,一时间不免更懵了几分,卷翘眼睫连眨数下。 沈羡之却仍表现得不动声色,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色调冷白的长指漫不经心地一松,让手机重新落回她手中。 对方究竟是不是按错,又到底有没有听到他后面的发言,其实于沈羡之而言都不是很有所谓。 反正他只要一天不死,对面的骆大少爷或骆二少爷就不会有胆子萌生撬他墙角的想法。 不过那番话说完,他就好像又了却了一桩心愿,哪怕只有当下的一瞬,也叫他体味到了明目张胆占有她的滋味。 当即情不自禁,又往她发上贴近几分,冷冽深眸浸染薄醉,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般,放任自己沉沦进这片充盈着蜜桃香的温柔乡里,许久不愿抽身。 翌日清晨,季沐子一觉醒来便收到了dane发来说明情况的微信消息。 沈廷琛想了一整夜,总算想到了将谎撒圆,顺便推进下一步计划的方式。 季沐子既然选择了坦诚,就干脆将坦诚进行到底,所以直接拿着手机去敲了沈羡之的门,点开和dane的聊天界面,两个人一起看完了dane的全部解释。 简而言之,昨天的电话虽不是dane主动拨的,却也不算不上误触。 季沐子的阅读速度不比沈羡之,是沈羡之扫过一遍后又过了一分多钟才读完全部事情原委的,读到后面,纤指一下一下卷着自己那垂落鬓角的几缕碎发。 “原来昨天打电话来的是他妹妹呀……” 除了两个争气的儿子,骆家现任家主骆卓丞还有个小女儿,今年才满十六岁,比骆二少爷小了将近十岁,是整个骆家的小公主,父母宠完哥哥们宠。 沈廷琛思忖良久,总算想起这位骆家小公主的十六岁生辰就在二十天后。 据说骆卓丞和两位骆少爷为此祭出了相当大的手笔,不仅包下全帝京规格最高的酒店,还打算广邀各界名流。 尤其骆小姐平日心水的明星网红,力求一个不少地全部请来,好让自家小公主度过一个不存在一点遗憾的十六岁生日宴。 作为模特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季沐子可谓出了名的斩男又斩女。 女粉甚至多于男粉,每条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动态,都不乏“姐姐娶我”的热评人工置顶。 所以季沐子身处骆小姐的拟邀名单完全合理。 若是听闻哪个哥哥本来和季沐子是朋友,却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反而无法帮她把人请到场。 骆小姐正值小女孩儿任性的年纪,干出干脆抢来哥哥手机,去电过去一探究竟的事情也不奇怪。 沈廷琛就是这样同季沐子解释的。 妹妹喜欢她,他当哥哥的,总在所难免会在妹妹面前逞些英雄,于是他们尚且维系朋友关系的那会儿,他便大言不惭地应允了妹妹会帮忙邀请她来。 无奈计划不如变化,还不待他同她提及此事,季沐子就先他一步表达了自己男友会介意,因而不希望二人继续深交的想法。 这就让他家被惯坏的小妹怀疑他从头到尾都在诓人,气恼之下夺过他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备注着她名字的号码。 奉你至星辰 第83节 季沐子这会儿才刚刚起床,漂亮脸蛋不施粉黛,端得清艳无比,此刻氤起为难神色,剪水美目便出落得欲语还休。 “我感觉他给的解释还挺合理,沈哥哥怎么看?” 她说着,乌黑剔透的眼珠又重新将整条长消息过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了,才把手机连同一盒插好吸管的牛奶一同推至沈羡之面前。 沈羡之一度只会半推半就地每天凑合一顿饭,直到季父季母将这也归咎为季沐子不上心。 说好会一点点给沈羡之调养,结果就是一天里什么时候得空想起来,就打开app随便给沈羡之点顿外卖。 做父母的都瞧不惯在外打拼的孩子们懒得花力气照顾自己,动辄靠点外卖过活,更何况季沐子的外卖点回来,还是打着帮沈羡之调理身体的名义。 这在季父季母看来就着实离谱。 若不是季沐子表示她如今的收入足够雇个阿姨每天过来做一日三餐,季母甚至想她那边雇人帮她管店。 再把季父差遣过来,就在他们现在居住的小区里再租个房,全职照顾女儿女婿的饮食起居。 当然,这个阿姨最终也没用季沐子花钱雇,只要沈羡之愿意配合,贺云昇那边连医疗团队都是现成,更何况区区一个能将营养餐做得色香味俱全的阿姨。 而且他也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毕竟唐媛还和季沐子住在一起,做饭阿姨请来,总不能只做季沐子和沈羡之的饭。 贺云昇说,他家唐媛脸皮薄,既然连带了她那份,就不会好意思让季沐子一个人出钱。 偏偏他这个人占有欲还强,和沈羡之交情再好,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女人给其他男人花钱。 于是托季沐子和季父季母的福,一度为了所谓不活成一个废人,连钟点工都不肯请的沈羡之,就这样被安排了一个持有高级注册营养师证书的“做饭阿姨”。 背靠整个为他调理身体的医疗团队,每日变着花样地给他进补。 而鉴于季沐子一言不合就祭出她如果迟迟拿不出成果,便会再次遭到爸爸妈妈埋怨的理由,沈羡之又只能任由她拉着配合。 一来二去,他现在不仅每天都会好好地吃一顿饭,只要身体和心理都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也会尽量在其他两餐的时间添些牛奶或粥之类的流食。 这会儿季沐子为他奉上插好吸管的牛奶,他便微敛冷眸,沉静目光凝在那段dane发来的长消息上,玉白长指则乖顺地擎着牛奶,边看边慢条斯理地喝。 沈羡之的阅读速度很快,对比起来他喝牛奶的进度着实斯文。 所幸季沐子也不急,他只要肯表现出变好变积极的苗头,她就瞧得心里欢喜。 至于更多的,还是那句话,他们有一辈子呢,来日方长。 为了避免沈羡之从自己字里行间的行文中察觉出端倪,这总共五百字的长消息,沈廷琛甚至是专门找人代笔的。 也算他的谨慎有了回报,当然更多是沈羡之不愿季沐子再费心自证,最终看在dane未来几天都老老实实躺在季沐子列表里的份上,沈羡之竟当真没深究什么。 总之得益于季沐子此番的以退为进,沈羡之的各方面情况确实在一点点变好。 以至当季沐子和唐媛作为今年双双爆红的新秀网红,共同受邀参加本年度的网络红人节时,沈羡之居然还凑了贺云昇的热闹,一起漾了心血来潮的劲儿。 季沐子那边是她早有公布恋情的念头,沈羡之不得不勒令她的经济团队掐着按着,才暂且消弭了她的这方面想法。 而贺云昇和唐媛那边则是截然相反的情况。 唐媛可是健身圈男博主们的天菜。 明知一群潜在情敌对自家小女友图谋不轨,贺云昇偷出唐媛手机,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全网发动态公布恋情的心思都有。 只可惜唐媛绝不松口。 无论受命于贺云昇的经济团队如何软硬兼施,她愣是坚持要将工作和私生活分开,仗着团队对贺云昇言听计从,又不会真拿她怎样,就干脆软硬不吃。 反正在让经济团队和公司名义上的老板受夹板气方面,她和贺云昇,以及季沐子和沈羡之这两对,是不能更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微博红人节汇集各领域的顶流网红。 贺云昇唯恐唐媛一言不合又沦为健身肌肉男们的打卡景点,哪怕不能公开自己是某位受邀嘉宾的家属,也暗搓搓凭借上流圈大佬的身份前往。 如果放之从前,纵使深知对季沐子图谋不轨的人比起唐媛只多不少,沈羡之也至多差遣白手套们将季沐子护得密不透风,绝不会主动现身去有什么作为。 但这次却找了白手套们两度失守,给了不轨之人可乘之机的理由,同季沐子道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想跟贺云昇一起过去转转。 季沐子和唐媛不知他的真实身家,全当他确实是跟着贺云昇,殊不知他此次久违露面,之于整个帝京上流圈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经由季沐子精心调养过一段时间,他的状态还相当不错。 哪怕仅是不声不响地伴在贺云昇身侧,也施施然带着矜贵清傲的风采。 待他缓步行至整个贵宾厅的主位落座,竟俨然一派更甚于当年的上位者姿态,足以慑得在场旁人屏气凝神。 沈家人说他短命绝后,他捧自家小情人捧得明目张胆。 沈家人传他不日撒手人寰,他此刻坐拥多少权势资产,终归得由他们沈家接手大头,事实却是他身上根本不见半分命不久矣的征兆。 再者说,他捧于手心的那位新晋超模可是顶顶美艳的极品美人,他要是那方面真……那把如此绝色佳人只能看不能吃地养在身边,确定不是在给自己找罪? 都是圈子里八面玲珑的人,又皆知被沈羡之边缘化的沈家人平素是什么做派,如今既然沈羡之亲自现身打脸,还会有人信沈家人气急败坏的胡沁才怪。 当然,沈羡之自忖配不上季沐子的美好,至少在他找给自己的理由里,并不存在像贺云昇那般宣示主权。 无非是想多见证些她的重要时刻罢了。 他答应了她会把握当下,那么既然眼下他还是陪在她身边的人,她璀璨花路上的每一道风景,他就想尽他所能,陪她一起看遍。 贵宾厅的水晶灯笼下质地细腻的釉光,将男人俊隽剔透的侧颜描摹出一丝罕见的柔和,鸦黑长睫下目光幽幽,紧追着下方嘉宾席上的靡丽倩影,悱恻缠绵。 不觉间便为冷眸沾染了欲,正是那种男人对女人,再直白不过的欲。 “咳。” 贺云昇清了清嗓子,修长指节做漫不经心状,轻轻扣在了沈羡之形状明晰的肩骨上,薄唇则附于他耳侧,将声线压得极低。 “就算在场之人皆知季沐子是你的女人,但这大庭广众的,你是不是也多少把持一点。” 贺云昇真是服了沈羡之,要知道他之所以刷脸过来,本是在打多关注唐媛,借此让其他人意会出门道,然后凭风起浪,在圈内公布恋情于无形的主意。 岂料沈羡之一言不合就不只走了他的路,还让他无路可走。 有沈羡之这般恨不能当场将季沐子吃干抹净的做派对比,他再怎么往唐媛和季沐子那里看,都像是给兄弟当僚机,起哄瞧热闹。 到头来他的计划凉凉了,居然叫沈羡之“因祸得福”。 刚才他出去抽烟,就有人小心翼翼地过来旁敲侧击。 询问他沈羡之是不是好事将近,猜测这架势还是奉子成婚,因此还望他透露一二,也叫他们有些准备,待沈羡之彻底清洗沈家之日,避免被殃及池鱼。 贺云昇不置可否,毕竟沈羡之能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份感情的时候,必定会新仇旧怨,去和沈家做个了结。 而看眼下情势,季沐子的计划简直不能进展得更顺利,这一天绝对指日可待。 思及此处,贺云昇轻弯唇线,勾出一抹若有所思地玩味:“再看,小心别人以为你要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宝宝们给作者点鼓励吧t^t…… 专业关系最终决定用俄语申博,每天被俄语折磨得昏天暗地,艰难爬上来更新。 56 第56章 ◎他只能做我季沐子的金丝雀。◎ 贺云昇憋着口怨气。 唐媛同他说,比起圈内人皆知他们的关系,但凡与她往来,都要顾及一层他的面子,她更希望和季沐子一样,事业上全凭自己奋斗,把每步都走得踏踏实实。 贺云昇当时就深呼吸数次,好悬没直接扒掉沈羡之的马甲,问自家傻丫头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季沐子那般明晃晃的一片坦途走来,背后当真没人保驾护航。 他觉得自己堂堂执掌帝京首席豪门的话事人,一把年纪却将初恋谈得如此糟心,都怪身边有个处处得便宜卖乖的沈羡之。 放之眼下的情境,便是明明想对女友宣示主权的人是他,所有人却只看到沈羡之对季沐子极尽宠爱。 这就让打少年时期就喜欢与沈羡之在奇怪地方较劲的贺云昇格外不爽。 因此先是极刻意地挡住沈羡之投向季沐子的视线,迎上友人俊漠眉眼中骤然深浓下来的颜色,好似隐含挑衅意味一般,没什么好气地扯了一下嘴角。 沈羡之何等通透的人,棕褐色的瞳孔浅浅将他面色一映,他本也没费心藏的那点心思立刻被照得无所遁形。 于是如玉长指探出,看似在漫不经心整理肩胛处被他扣皱的衬衫布料,清霜般溢出薄白嘴唇的声线却掷地有声。 “她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别由着那些人开些没品的玩笑。” 行与不行本是最关乎男人尊严的事情。 可母亲亡故,自己也活成一具行尸走肉的五年,连生死在沈羡之这里都成了无所谓的东西,更何况反正也不会行给别人看的那方面。 所以沈家人自以为是在戳他脊梁骨,说他短命绝后的那些年,他基本都予以默认的态度。 若非他每次鬼门关前过,都是贺云昇找来的医疗团队负责捞他回来,怕是连贺云昇本人,都会深信沈家人的那些话不是空穴来风。 贺云昇注视他半晌,仗着他们身边没有旁人,言谈的分寸索性更放开几分。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同他们说,一口咬定他们想多了,你就是不行?我这么说,他们难道不会第一反应是我和你试过?” 说起来,在二人同处台前,于帝京生意场上并驾齐驱的那几年,鉴于他们来往密切,又都在男女感情方面极洁身自好,确实有人怀疑过他们是否是那种关系。 流言甚至一度传进了贺老夫人耳中。 怎么说呢,真正骇到贺云昇的并不是外面那些他稍动手指就能消弭的风言风语,而是家中老母亲对待此事的态度。 他在家中排行第九,待他长到二十几岁,老家主夫妇的孙子孙女已经抱了一窝又一窝,所以从未给过他任何传宗接代的压力。 再加上又都欣赏极了沈羡之,老夫人居然一度对贺云昇旁敲侧击。 告诉他若此事当真,他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对象是沈羡之的话,老夫人愿意做主认可这桩“联姻”。 贺云昇可以肯定,当从他口中确认二人间不存在任何越界的情谊后,母亲脸上甚至现出了些许惋惜的情绪。 问就是比起孤独终老,还是希望能有个人陪伴在他身边,才不是馋沈家长孙能力既优秀性子又好,想光明正大把沈羡之这块宝捞回他们贺家做干儿子。 往事如斯,忆起这些的贺云昇还打算说什么,不料下秒,沉在高定西装左侧口袋的手机突然响起振动。 竟是唐媛发来了微信。 仅仅瞧见名字,贺云昇的嘴角便再压不住。 目光如炬,放肆程度比之沈羡之刚刚不遑多让,径直投向一楼会场中唐媛和季沐子的方向。 果不其然瞧见他家小妮子翘首以盼似的,嫩生生的小圆脸仰得老高,疑似正一副焦急等待他回复的模样。 贺云昇着实有被取悦到。 奉你至星辰 第84节 心道唐媛虽嘴上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不许乱来,必须保持安全距离,生怕别人瞧出他们的关系,再给她贴上傍大款的标签。 实际却是才分开一会儿就耐不住寂寞给他发消息,不免愈发觉得这小妞谈起恋爱来也像初中生,这副见天口是心非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如是想来,贺云昇更有话说了。 自己都没细瞅,手机便明晃晃地显摆给沈羡之:“你想得美,你是无所谓外人说什么,我可得给我媳妇儿守节,无论男女,她老公没给她之外的人碰过。” 贺云昇收到了唐媛的微信,沈羡之却没有收到季沐子的,贺云昇的优越感便来自于此,足以成为他嘚瑟的理由。 可惜有些事情半路开香槟就是有概率被打脸。 沈羡之的阅读速度远超常人,仅一晃而过的零点几秒,他清明如墨的寒眸就先贺云昇一步,看清了锁屏弹窗中的文字内容。 紧接着,似有浅淡的戏谑在他早已鲜有波澜的深邃眼瞳中蔓开,仗着贺云昇正被那几条微信牵着心绪,笔挺的身姿漫不经心地向旁侧让出两步。 目光再次垂落之际,清雪便寻到了归处。 唐媛身边,一袭珠光色礼服的明艳少女一颦一笑皆灵动旖旎,那么远的距离,二人的视线竟在同时落至对方身上时交汇了瞬,莫名牵扯出极隐晦的勾缠。 唐媛给贺云昇发的微信消息着实和贺云昇原本以为的南辕北辙。 唐媛:让你护着点沈哥,没让你表现得gay里gay气,你注意点,沐沐一直在关注你们那边的动静,你们身边的人对沈哥的态度好像不太对劲。 唐媛:我们觉得你对外一直宣称是不婚主义者,有些人当着你的面不敢说,背地里肯定会嘀咕你的性取向。 唐媛:沈哥长得那么好,今天全程形影不离跟着你,我猜你这狗脾气,也懒得和人解释他是谁,他们大概率以为你这是彻底不装了,当沈哥是你包的金丝雀。 唐媛:沐沐让我给你提个醒儿,那是她男朋友,哪怕当金丝雀,也只能给她捧在手心里养,她以后得公布恋情呢,不想到时被人扒出来,说沈哥给大款包过。 贺云昇怎么也没想到,唐媛急吼吼地给他发消息是为了说这些,一张俊脸被打得猝不及防。 然而沈羡之的反应却又令他满腔的愤懑刹那哑火,一时间眼神怔楞,只觉今日二人头顶的光暖得过分,几乎给旧友寒玉精琢般的冷峻眉眼添了温度。 有什么久久被沈羡之深封于高山皑雪的东西,正于不知不觉间,渐渐重见天日。 对于沈羡之的改变,贺云昇自是乐见其成的。 因此当这次活动结束,诸如沈羡之即将重归台前,坐实沈家人就是小丑的言论甚嚣尘上,贺云昇也一并采用默认的态度予以了推波助澜。 沈羡之隐忍五年,其实从不是被沈老家主的遗付绑住,甘愿委屈求全,与其希望保全的不肖子孙们一别两宽。 母亲的命,自己的双腿和人生,那般明晃晃的血仇,沈老家主自始至终都是拿沈羡之当光耀祖业的工具人更多,哪里来的那么大面子。 沈羡之之所以放弃与沈家人鱼死网破,倒不如说是被沈老家主临了都在拉偏架的态度寒了心。 他的家,原来早在父亲过世,他不顾母亲反对,自以为是地回到沈家时就没了。 待他至亲的人,也伴随着母亲的撒手人寰,在这世间再寻不到一个。 那么他拖上整个沈家共赴地狱又怎样?九泉之下的父母难道会瞑目吗?他便不再有愧父亲让他照料保护好母亲的嘱托了吗? 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昔日的沈羡之万念俱灰,终归在精神和身体双双濒临崩溃的情境下放了沈家人一马。 而这就意味着,当他的一切伤痛被季沐子抚平,他势必不会再念沈老家主赌之遗咐的道德绑架,迟早与那些留下来是祸患的人,来一场彻头彻尾的恩怨清算。 所以既是不日将发生的事,贺云昇才懒得现在帮忙辟谣,过不了多久又被打脸。 他态度暧昧,帝京上流圈的人精们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偏偏好巧不巧,季沐子接下来的恋爱筹划,还阴差阳错地为“谣言”多添了一把火。 那日的活动,沈羡之不过是全程不多言不多语地伴随在贺云昇身边。 可仍格外触眼夺目,清隽面容俊漠如临世神祇,周身那派从容矜贵的气场,甚至比起近旁久居高位,走到哪里皆众星捧月的贺家九爷都不遑多让。 就仿佛他本该属于那个圈子,是会与贺云昇平分秋色的上位者一样。 于是季沐子便多了思索。 她的沈哥哥若没有经历那场致使他双腿落下残疾的惨烈劫难,是不是当真早会凭借自身能力,名正言顺地跻身为其间一员。 如此想来,她情不自禁生出一个相当冒进的念头。 那些沈羡之本应拥有,却因横来人祸失去的东西,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样一样地补回来给他。 当然,季沐子对自己现阶段能够做到的程度拥有十分清晰的认知。 她不过是个转行出道不久,刚刚小有几分名气的新人模特,若想一步到位地把沈羡之推回帝京上流圈,那除非真祭出沈羡之的姿色,否则纯属痴人说梦。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比如一定程度提高沈羡之吃穿用度的品质,她到底赚到些钱,那些贵公子们消费的大牌衣服,出入的高档场所,她很多都负担得起,可以悉数奉至他面前。 总之这个金丝雀,沈羡之不是不可以做,只不过不能做给别人,必须是她季沐子的专属。 都说被爱会疯狂长出血肉,她就是要特别特别爱他,用自己的爱,填满他那具因为过往苦痛,而疲惫枯槁的躯壳。 季沐子向来是个执行力极强的姑娘,所以三天后,她就让唐媛帮忙约出了贺云昇。 一来是想询问,如果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再为沈羡之招来那些当年使用卑劣手段算计他的烂人。 二来则也是希望他能从豪门圈上位者的角度出发,给她提供参谋,如果她打算补回命运从沈羡之身上夺走的东西,又最好从哪个角度着手。 “听起来你像是要包养阿羡。”贺云昇作为帝京首席豪门的话事人,上位者中的上位者,通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除非忍不住。 眼下他就笑得十分欠揍,若非季沐子还一本正经地坐在他们对面,身侧距他仅三十公分的唐媛绝对会一杵子怼到他胃上。 季沐子却全然无所谓他的调侃,妩媚的长睫忽闪,透彻的水眸满是直白和坦诚。 “是呀,我沈哥哥长得那么好,又不可能被我金屋藏娇一辈子,我不赶紧趁他待字闺中这会儿给他包稳了,难不成等以后别人瞄上他,再和我抢吗?” 她口吻半开玩笑似的,纤白指尖一下一下轻落在莹润粉颊上,分明是一副恋爱中女孩儿的娇憨姿态,偏将话说得仿佛色胆包天的登徒子一般。 贺云昇听得眼角笑纹愈发深,心道“活久见”三个字确有几分道理,有些离谱到家的事儿,真是只要沈羡之活得足够久,自己就全能挨个见到。 哪怕只将时间倒回应邀过来之前,他都无法想象沈羡之这个名字,有朝一日竟会出现在包养一词后面。 他过去认为季沐子至多能救赎沈羡之一条命,现在经由一次又一次认知刷新,不禁越琢磨越觉得她保不齐能带沈羡之玩得更大。 瞧热闹不嫌事大,说的就是贺云昇。 他先是断绝了季沐子的担忧,掩去现在*还不适合道与她的事情,只如实所言,当年那些王八蛋早就无法再对沈羡之构成威胁。 随即又给季沐子列出一份详实清单,不仅全面囊括衣食住行,还力求控在她现有经济实力允许的范围内,最大程度满足她想拿沈羡之当小白脸养的成就感。 当然,贺云昇在助人之余没忘给自己谋一份福利,明说不需要季沐子言谢,她毕竟是唐媛最要好的闺蜜,所以这次及后续帮忙的报酬,他自会找唐媛讨要。 某种程度来说,季沐子不愧是沈羡之一手教养出来的娃,那些沈羡之明里暗里宠过她护过她的方式,她此时盲狙,居然无师自通地复刻出了十之八九。 若说不同,无非是她不认为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因此行事更加张扬,也更加肆无忌惮而已。 她想,反正沈羡之答应了她,眼下不做它想,只开开心心地陪她享受恋爱时光,那么她对他好便理所应当,大可以将强取豪夺践行得明目张胆。 我给沈哥哥买买买,沈哥哥不愧是沈哥哥,平时随便穿穿都矜贵得不行,现在稍经衣装加持,简直瞬间梦回我们的邂逅,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为我落凡尘。 季沐子恨不得时时双手捧心,工作之余便是带着她隐有复得之势的贵公子约会,挨个打卡贺云昇为她列出的高档场所,每天都雀跃得仿佛手持纣王体验卡。 简直是胡来,话说他助纣为虐地配合她胡来真的没问题吗?可她好像又很开心……算了,他又陪不了她多久,她同他恋爱一遭,总得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沈羡之虽然仍认为有失妥当,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对她做出爱在当下的承诺在先,又切实将她这段时间的欢喜看在眼里,便只能半推半就地配合她演。 甚至有时她脑袋一热,真当自己是酒池肉林的昏君,安排了什么超出当前经济实力的惊喜,他还会去提前打招呼。 真霸总惯用的行事风格,根本懒得向旁人解释原因,直接勒令相关人等收下钱同他一起演,只要能哄得她开心,事后也少不得拿好处。 而这也叫季沐子一度产生了活成上流圈名媛也不过如此的错觉,毕竟她目光所及就是各种折扣满天飞,免费体验券也能随随便便拿到手软。 殊不知她自以为是的千金博得美人笑,在明里暗里关注沈羡之动向的帝京上流圈看来,一切高调恩爱皆出自沈羡之手笔,她自己才是那个得大佬娇宠的美人。 错不了,这绝对是沈羡之即将重归台前的讯号。 什么命不久矣,什么短命绝后,像沈羡之这般身家的男人,能如此高调地宠爱一个女人,大概率是对方肚子里已经有了能绑稳他的筹码。 那么待到他的孩子出生,哪里还会有沈家人继续辗转腾挪的空间,往后怕是只有一个沈家,就是他沈羡之自己的沈家。 总之不只其他人,当类似的风言风语丛生,因此难免处境越发边缘的沈家人也个个在心里打起了鼓。 关于沈羡之究竟落下了什么程度的遗症,他们其实谁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一开始无非是恨极了沈羡之,明着来又斗不过,便琢磨折碎他的傲骨和体面出气,暗地里嚼了些恶毒的舌根。 不成想沈羡之竟照单全收,自始至终未予一句否认。 那可是涉及男性尊严方面的诋毁,一个男人但凡稍微能行,都不该受得住这个。 沈家人于是瞎话传多,反倒将自己传得深信不疑,不过沈羡之到底还能不能行,他们从来一无所知。 兜兜转转,沈家人自己抛出的回旋镖终归是扎了回来。 之前仗着沈羡之颓丧心死,无论传言暗含多么强的侮辱性都从未申辩,就杀人诛心,信口胡言。 如今则在流言更新版本后成了最滑稽的跳梁小丑,只因心里有鬼,难免越在心里琢磨推敲,越觉着现行的种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别人家的私生子但凡能逮个机会认祖归宗,就乐不得地对本家感激涕零,他倒好,打被老爷子领进家门那一刻起,就他妈倒反天罡,谋算吞掉整个沈家。” 深夜的沈家祖宅灯火通明,四兄弟中排行老幺的沈天扈气不过,将面前名贵的红木茶几拍得咚咚作响。 “贱命一条,倒是硬得很,路都走不利索的死残废,还能搞个崽子出来,小模特敢怀他也敢要,就不怕根本不是他的种。” 两厢对比,倒是沈家老二沈天昼更为沉着,一双阴鸷黑眸凝了沈老五片刻,又落至身侧的同样隐有不忿的儿子沈廷琛身上,问他是不是也有话想说。 沈廷琛薄唇微抿,斟酌言辞间,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激烈的情感。 “父亲,我还是觉得季沐子可以成为突破口,无论有没有沈羡之的孩子,她都是被沈羡之绑着的,反正情况不会更糟,您和叔叔们不妨再放我去试试。” 父辈们对沈羡之无非是恨是忌惮,毕竟曾为沈羡之当年险些与沈家同归于尽的亲历者,根本不可能去质疑沈羡之的能力和手腕。 沈廷琛则在恨和忌惮之余,更多了些直白的不甘和嫉妒。 要知道沈羡之被接回沈家之前,他才是被沈家和沈老爷子寄予厚望的长子长孙。 结果不出几年,沈家就彻底变了天。 父辈们个个在沈羡之手下狼狈败阵,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从众星捧月的豪门骄子,沦落成了只需沈羡之一个眼神,就会被人莫名其妙踹上一脚的狗。 沈廷琛不服沈羡之,他不信如季沐子那般美貌惊人的女孩儿,会心甘情愿地委身给一个霸着她,绑着她,恨不得时时刻刻找人看着她的残废。 他觉得若非造化弄人,包括季沐子在内,沈羡之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他的东西。 因此就在刚刚,他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退无可退大不了放手一搏,他打算从季沐子开始,用自己的手,夺回全部被沈羡之置换的人生。 “父亲,三叔,四叔,五叔,只要季沐子配合我,我就可以彻底除掉沈羡之。” 沈廷琛不认为季沐子会对沈羡之存有真心,至少在认识接触到他之后,他认为只要季沐子不瞎,就不会比着他还不生二心。 “她真有了沈羡之的孩子也好,那么等到没有了沈羡之,咱们就能顺其自然地通过她和那孩子拿回一切,她会配合我,我有把握。” 奉你至星辰 第85节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520快乐! 告白日先来一章!即将考完回归! 57 第57章 ◎麻烦找上门。◎ 沈羡之身体不好,枕边人若动些手脚,确有可能制造出意外,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撒手人寰。 沈廷琛小沈羡之四岁,沈羡之初出茅庐杀入帝京商场,为沈家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的时候,他真就还没来得及长大。 只会嫉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抢走了他在家族内外的全部风头,不仅来自爷爷的关注器重少了大半,外人再提起他们沈家的长孙,也仅念一个沈羡之。 而待到沈羡之最是风光,令无数豪门千金魂牵梦绕的那几年,他刚好又经由父亲的安排出国读大学。 和其他同龄的豪门公子哥儿一样,家世和金钱是他们的底气,只要别玩物丧志折损门楣,就可以肆意享受大好的青春时光。 直到这样无忧无虑地读到大三,他先是从父辈那里听闻已将沈羡之除之以绝后患的消息,继而只乐了半年,又得知沈羡之死而复生,现人已杀回沈家,来者不善。 沈廷琛因这陡生的变故被父亲急召回国,正是在沈家祖宅,同父叔辈们一起,面见了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整个人犹如索命恶鬼般的沈羡之。 沈羡之当年如何优秀,如何惊才绝艳地叱咤帝京,沈廷琛均印象不深,全当是他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沈家长孙位置,才一路得绿灯加持。 后来沈羡之险些叫他家破人亡,他倒是印象深刻,可恐惧忌惮之余,他也给沈羡之贴上了“疯子”和“暴徒”的标签,认为自己的人生,全因这个祸害而毁。 沈廷琛眸中含着恨意,与沈羡之颇具几分像意的眉眼蒸腾出赤[和谐]裸[和谐]裸的恶毒。 “咱们都经历过,沈羡之从来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偏得拉咱们垫背的主儿,他真大限将至了,肯定会拿出全部身家做交换,安排贺云昇把咱们送过去陪他。” 他说到这里,敏锐察觉到本已紧绷的老宅气氛又凝滞了几分,遂略过叔叔们或多或少生出惊慌恐惧的脸,迎上父亲阴郁沉翳的面色。 沈家老二沈天昼立刻会晤了儿子的打算:“你的意思是,那小模特如果有了沈羡之的孩子,事情反倒有利于我们。” 毕竟根据遗产继承法的明文规定,已构成事实婚姻的伴侣和未出世的孩子可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就意味着,如果真能如沈廷琛所言,拉拢季沐子除掉沈羡之,再由她带遗产回嫁沈廷琛,他们便能略过沈羡之关于身后事的一切安排,顺理成章地取回所有。 沈羡之现在一个人的资产,就抵得上大多数二流豪门全家,这在帝京上流圈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再叠加沈家的家底,绝对能令他们全家一夜重归帝京一流豪门之列,怕是比之最巅峰的时期,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错,面对这张他从未想过能画圆的饼,沈天昼不可能不心动。 不过心动之余,他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正值二十六岁的大好年华,一表人才,居然要祭出终身大事当筹码,去接盘沈羡之玩过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 他正迟疑不决,却是一旁与他关系最近的老四沈天砺一语消弭了他的担忧。 “沈羡之这些年一直咬着咱们不放,也是叫廷琛受委屈了,身边都没什么像样姑娘,那小模特不过趁张漂亮脸蛋儿,倒给廷琛勾动出真心思来了。” 沈家这几兄弟都是万花丛中过的主儿,如今到了过来人的年纪,沈廷琛对季沐子那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沈天砺此话说出口,无非是在安沈天昼的心。 沈廷琛到了眼下年纪,之前碍于沈羡之的存在,他们沈家在上流圈的位置一直不尴不尬,自身条件稍微优越点的女孩儿都不会考虑嫁到他们家。 而沈廷琛又一贯心气儿高,断不可能打着高攀人家门楣的名义,娶个别人家不要的丑姑娘回来。 像这般素到了二十六岁,还能对着季沐子的漂亮脸蛋儿熟视无睹才有鬼。 眼下可是把美人和财富地位一起捞到手的好机会,他认为这笔买卖血赚不亏也情有可原。 不过待他们沈家重归昔日荣光,沈廷琛身边怎么可能会仍缺少漂亮女人? 更何况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去魅,最佳方式本来就是得到,得到了,玩腻了,自然不稀罕了。 尤其季沐子又是被沈羡之玩过的,榨干季沐子的利用价值之后,沈廷琛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对季沐子下头,还能栽这小模特身上一辈子不成? 沈天昼听懂了沈天砺的弦外之音,想到自家长子一直是个“聪明”孩子,的确不太可能就此化身恋爱脑,被只破鞋栓死,终是点了头,应允沈廷琛放手去做。 而沈家暗中谋算的这些幺蛾子,沈羡之虽然从未放松对他们的防备,但毕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察觉看穿。 比起他一直安插有眼线盯梢的沈家,更令沈羡之苦恼捉急的显然另有其事。 其中之一必然是近来被季沐子颇为高调地“包养”,但这更多是烦恼并快乐着,哪怕一再告诫自己不该沉溺在她给予的温柔乡里,从身到心倒都配合得格外诚实。 其二却实打实给他开了个大的,那就是季霖兮这熊孩子居然邪门调性再次上线,一言不合摸清了他九成的身份和过往。 没错,这次同样是炫耀色彩拉满的自曝。 那天他正在家中等待季沐子结束工作回家。 和别人家等待“金主”光顾的金丝雀一样,才刚刚洗完澡,按照他家“金主”的要求,换好“金主”指定的衣服,不料百无聊赖地抬起手机一看,赫然看到了三条来自季霖兮的未接来电。 不接电话之于沈羡之并不稀奇,将时间倒回数月,即便是贺云昇,能在想联系他时顺利打通电话的概率,都得看齐蹲守t2航站楼凭微信摇一摇接机明星。 但季沐子相关的人在他这里向来享有特权,更何况他现在还名义上处于被季沐子包养的状态,对待“金主”的亲弟弟总归要多点耐心。 于是他破天荒地回拨了电话,紧接着就在对面秒接后,迎来了不当不正的一句:“姐夫,和你说个事儿,我知道你是谁了。” 沈羡之下意识地无语了数秒。 他是谁? 前面一声“姐夫”都叫了,还知道他是谁。 他能是谁,合着主动打电话过来,知道对方是谁很值得骄傲吗? 如是沉默片刻,他总算从季霖兮堪忧的语言表述中,抠出了这熊孩子真正想传达给他的意思。 季霖兮想说的,大概是已经一定程度摸清了他的身份,用自以为十分讨巧的方式,探听到了一些他讳莫如深的东西。 沈羡之极淡“哦”了声,本就浅于常人的褐眸冷清得不显半分波澜。 又一阵沉默过后,到底是季霖兮更先沉不住气,主动将自己打探到的事情如实相告。 “帝京曾显赫一时的豪门沈家,是你的本家,你遇到我姐时已经是沈家前任家主钦定的继承人了,所以你那时不只是看起来像贵公子,你本来就是。” 沈羡之是何等通透的人,最初的猝不及防很快消弭,早在季霖兮再次开口前,他就大概想通了季霖兮可能获知这些信息的渠道。 不会是他师门那边,马儒和马芷薇都是极谨慎又有分寸的人,凭季霖兮的心智城府,根本没有从他们口中套话的本事。 那么会向季霖兮讲起豪门圈陈年旧事的人有且仅有一个,正是他那个也有世家背景的女朋友。 长季霖兮十岁意味着只比自己小两岁,豪门圈只有那么大,既然是同龄人,那么多少知道一些自己和沈家的恩怨过往也没什么奇怪。 不成想季霖兮却兀自说了十分钟都没停,除了豪门圈中任谁都能唏嘘两句的家产争夺叔侄反目,还涉及到不少旁闲人等绝对不会清楚的内幕情况。 比如他爷爷究竟如何看待他,又为什么会明明嫌弃极了他母亲,仍钦定他作为继承人。 以及他究竟怎么与几位叔辈积怨已久,甚至到了几人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对他痛下杀手的地步。 更有他凭借不能丢下母亲一人的执念拼死逃回国,却得知母亲已在绝望中熬干了本就不好的身体,他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季霖兮所言,皆是沈羡之最痛彻心扉的过往。 以致他一时间甚至无暇纠结季霖兮的女朋友究竟缘何来路,才会对当年种种知道得如此数如家珍。 唯有骨节明晰的长指不受控地越收越紧,几乎要破入手机似的,连带呼吸都滞住几分,和激烈涌现的情绪一起,搅动得他胸口生疼。 再开口时,他一贯清冷淡漠的声线已经浸了薄怒,吐字低哑而清晰,满是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你查我?” 季霖兮果然被骇住一瞬,似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此大喇喇地揭沈羡之伤疤有欠妥当。 不过很快,他紧张时容易脑回路乱搭的毛病上线,竟半点狡辩尝试未做,语气颇为坦荡地认了。 “算是吧,我就想知道,你那么大能耐,不说全世界没有你搞不定的事也差不多,会是什么让你明明特别喜欢我姐,却把恋爱谈得好像我姐逼你一样。” 于是语塞的人重新变回了沈羡之。 想到自己背负着愧对父母的罪孽,再也不会恢复如初的残废双腿,终究不会是那个与她共度余生的人……只觉痛意变本加厉地自心口蔓延。 不消片刻,便几乎凝结了他的全身血液,让他瞬间从近些日子渐沉其中的温柔乡里苏醒过来,锋利的喉结滚动数下,愣是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然而他正动摇时,却听季霖兮用这详尽程度少说有百分之九十的实情,推衍出了一个同他真实想法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由。 “说白了,你就是见多了亲缘凉薄,排斥构建亲密关系呗,嗐,我家小姐姐也是,但她已经被我治愈了,毕竟季霖兮比季沐子可爱嘛,进度更快理所当然。” 总之季霖兮可不可爱,有多可爱两说,不过确实在当时物理层面打断了沈羡之的情绪失控泛滥。 而后则开启了过来人模式,就算数次才打开话匣就遭到沈羡之没好气儿地挂断电话,仍然越挫越勇,电话里劝不动干脆跑到他家门口堵门。 摆明是打定了主意,姐姐如果不行大不了他亲自上,沈羡之暂且信不过季沐子这个恋爱对象也没关系,蛮可以先信得过身为未来小舅子的他。 沈羡之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在心里暗骂贺云昇重色轻友起来真他妈畜牲,明知他苦于应对季霖兮这熊孩子的围追堵截,还在每次季沐子外出工作,季霖兮前来堵门时叫走唐媛。 问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用贺云昇自己的话说,唐媛只要还吃季霖兮的颜一天,他就不会放心把自家小女友形单影只地留在对门。 加上沈羡之也不行,毕竟论及二人重色轻友的程度,沈羡之根本没资格道贺云昇的不是。 ——如果季霖兮和他的神仙姐姐没谈拢,又一言不合对唐媛生了心思,他会立刻跳反到贺云昇的对立面。 这话是沈羡之当初亲口说的,实打实“女人是贴身的衣服,兄弟是别人的手足”。 那么既然沈羡之但凡牵扯到季沐子就不仁,自然也怪不得贺云昇在唐媛相关的事情上不义。 都是一把年纪才谈成的初恋,哪里来的谁优先级更高一说? 今日又是如此。 季沐子有位于临市的时尚品牌拍摄工作,为期三天,唐媛也被安排了行程,贺云昇又是霸道总裁行宫遍地,随时随地都能全程作陪的架势。 季沐子这会儿已经习惯了季霖兮时不时就会过来,索性将看顾沈羡之按时吃饭的任务交给了他。 一来姐弟俩在厨艺当面都深得父母真传,家里做的总比外卖送的营养健康。 二来也是琢磨季霖兮这小犊子着实有点让人无法拒绝他的邪门属性在身上。 反正根据季沐子这段时间的观察,沈羡之的一些表现,简直跟落了什么把柄在季霖兮手里似的。 有时她都觉得季霖兮来得太频繁烦死了,沈羡之却从没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动不动甩出逐客令,最多最多,就是无论季霖兮说什么,他都表现得已读不回而已。 季沐子觉得这是好事,无疑是他正在卸下心防,慢慢融入她家的征兆,因此便默许了季霖兮意图清晰的打配合行为。 姐弟俩从来都是内讧不断,却总能在需要对外时立刻默契起来的相处模式,虽然这次的沈羡之并不是外,而是要她打算娇养在家,好好疼爱的“金丝雀”。 首日的工作告于段落之后,季沐子依照助理和经纪人的安排,回到距离工作地点仅三公里的星级酒店用餐休整。 奉你至星辰 第86节 她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司的良心,如今对星级酒店套房提供的服务驾轻就熟,这会儿就一边静待酒店送餐上门,一边扣动细白指尖,触开了自己的手机相册。 得益于沈羡之近来半推半就地配合,季沐子给他拍了不少照片。 其中当然包括相当数量的二人合照,叫季沐子哪怕每一张都反复看过无数次,仍会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唇角弯笑,为一张旖旎脸蛋儿更添几分明媚春色。 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她是不是也该给她沈哥哥拍几张新鲜出炉的美照下饭? 滋生出这个念头,季沐子粉白的纤指顺势伸入化妆包中,漫不经心地勾出一支口红来。 她一张脸生得秾丽,无需多施粉黛,只消在樱唇上稍微勾勒,整个人就仿佛阳光下杀遍百花的灼目玫瑰,满满皆是浑然天成的潋滟鲜活感。 就这样稍事补妆之后,她决定去这一层的公共大厅自拍,那里刚好有一处鲜花搭成的布景,她回来时走出电梯就看到了,当时便觉着不留下几张美照可惜。 其实时至今日,她和沈羡之谈恋爱的时间并不算短了。 二人住对门,平日里她不拘小节,沈羡之早见多了她披头散发只着睡衣的模样,根本没必要发两张自拍撒娇还如此大费周章。 可惜这会儿,季沐子在沈羡之身边留下了季霖兮。 也许是打小在戏台上扮女人的缘故,季霖兮的性别意识和大多数男人不尽相同。 简而言之,就是除非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否则他基本不会将自己代入到欣赏异性美的男性视角。 按照他那对双胞胎小师姐的说法,只要你和季霖兮足够熟,你就能感受到他身上自带那种,不管对男对女,反正他要平等美过所有人的谜之好胜心。 正因如此,她们才从小同季霖兮一起长大,却谁都没对其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懵懂情愫。 她们只觉得季霖兮是自负美貌的小婊砸,娘希匹用不着他天天告诉老娘们长得好看了不起,对着老娘们贴脸输出。 而此时的季沐子也不得不给发出去的自拍上强度,不仅妆容,角度,背景,光线调度缺一不可,万一生图哪里有点小瑕疵,还得尽善尽美地修图修掉。 否则就算沈羡之觉得她怎样都好看,季霖兮也会婊气冲天地告诉沈羡之,不好看,差得远,你别不信,我这就给你拍个更好看的。 ……唔,这边的花好像和衣服色调不搭,另一边会更好一些。 季沐子踩着拖鞋在布景前兜兜转转,正伸长手臂寻找最佳入框范围,猝不及防就见镜头里闪入了另外一人。 季沐子下意识一慌,本已酝酿出潋滟媚色的眼眸向那人望去。 无论容貌身材如何,正在找角度摆表情自拍的女生通常会看起来有点傻,季沐子尚有类似的认知。 然而美人即使冒着傻气也仍是美人,纵然明眸中神色怔愣,但唇角处尚有一丝勾人笑意未散,竟将反差都攒成了风景,只叫那意外入镜之人满眼惊艳。 “沐……季小姐,好久不见。”片刻后,男人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皮轻颤几下,到底恋恋不舍地将视线移至别处。 待看清男人的脸,季沐子也愣了,一时竟不知该感慨缘分奇妙,还是该腹诽冤家路窄。 “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又一次巧合到极点的偶遇,季沐子再怎么出于避嫌考量,总不好对面前的大活人视若无睹,只好尴尬地抬起嫩色指尖,半掩红唇清清嗓子。 “dane先生,你应该也有事要忙吧,我这边经纪人还在楼下等我,你忙你的,我就不多打扰了。” 季沐子此时脚上踏着拖鞋,明明半分钟前还在慢条斯理地取景自拍,这话摆明了是在说谎。 但她觉得凭dane的情商,既然她同他表明过不想深交的原因和想法,他大概率会默认她的说法,顺势给此番窘迫的偶遇画上句点。 于是她将随口扯出的借口说罢,一双白净笔直的长腿迫不及待地迈开步伐。 极致漂亮的骨线于半透的黑纱长裙下摇曳生姿,果不其然再次看呆了顶着dane马甲的沈廷琛。 所幸他开了免提的手机里及时传来一声少女惊叫,这才不仅唤回了他的理智,也绊住了季沐子的脚步,没叫他那筹谋良久的计划因为一时的急色功亏一篑。 “季沐子!哥!那是季沐子吗?” 沈廷琛至今照搬着骆家两位少爷的人设,而此时帮衬他做戏做全套,顺势扮演起骆家小姐的人,正是他四叔家的表妹,沈梓瑜。 “你原来没有吹牛!你真的认识季沐子!” 沈廷琛吸气凝神,趁季沐子被沈梓瑜叫得脚下骤顿,立刻敛去面上欲念,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原本便半举在手中的手机将收不收。 季沐子眼尖,清透乌黑的美目一扫,一下就在沈廷琛仍处于视频通话状态的手机屏幕上面,瞧见了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娇俏少女。 沈梓瑜其实已经二十岁了,今天为了配合沈廷琛行事,专门画了幼态减龄的妆容。 只是不待季沐子因她隐隐藏着猫腻的精致全妆生疑,早已同沈廷琛将今日流程排演数次的沈梓瑜果断先发制人。 “啊啊啊!是货真价实的季沐子!不愧是模特界号称诸神遗珠的最强新人!好好看!私下里甚至比上镜时更好看!” 沈梓瑜神色夸张地双手捧心,俨然一副小粉丝机缘巧合下邂逅本命偶像的惊喜模样。 “和安逸辰那个高p照骗一点都不一样!哥你快帮我抱紧她的大长腿,千万别让她跑了!我这就过去,需要美人姐姐治愈我被安逸辰伤透的少女芳心!”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快乐!考完试我也正式回归了! 复健期间保底一周两章,每章6000+,周四,周日更新,谢谢宝子们之前的耐心等待!抱紧紧! 58 第58章 ◎一小时二十八分三秒,她没理他。◎ 沈廷琛和沈梓瑜毕竟早有预谋,彼此间的配合天衣无缝。 季沐子却半点防备都无,实打实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纤长睫毛不安地颤动几下,很快便经由在二人排演过数次的对话,听懂了兄妹俩精心设计的弦外之音。 先是沈廷琛将眉宇凝出恰到好处的为难神色,刻意引用了季沐子方才的说辞,晓之以理地试图断绝妹妹念想。 “悦悦,别胡闹,季小姐的经纪人还在楼下等她,人家有工作要忙。” 继而则是视频那头的沈梓瑜将娇蛮千金演得入木三分,满是不容任何一个妹控拒绝的恃宠而骄。 “哦,那哥你陪她一起下去,想办法打点一下呗!哪有这么压榨艺人的,大中午不让吃饭,这时候安排工作。” “季小姐团队都是定好了行程……” 沈廷琛状似无奈地叹息,话虽说给沈梓瑜听,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向季沐子掠去。 “倒是你,之前软磨硬泡地求我帮你追星安逸辰,我好说歹说才和人家沟通好,结果你上午见完人就反悔,说人家是照骗,这饭不约了,看他倒胃口。” “本来就是照骗嘛!” 沈梓瑜做足了小女孩儿姿态,纤指轻勾微卷发尾。 “精修图和真人差那么多,身材比例和仪态还血虐,一个靠脸吃饭的明星,都不如你这个富二代中看。” 她始终拿捏着分寸,言辞间虽尽是被宠坏的骄纵,却在尾音扬起处适时地捧一句兄长,骄矜中透着灵动,让人生不起厌烦。 总之前后不过几句话工夫,已一唱一和地为沈廷琛铺就好了邀季沐子共进午餐的台阶,令季沐子莫名其妙就被驾到了无法拒绝的尴尬境地。 尤其当她不知所措地流转眼波,竟还“一不小心”透过沈廷琛的手机屏幕,撞上了沈梓瑜的视线。 迎着少女满是顾盼期许的眼神,季沐子生生将唇瓣上艳色的口红抿去半边,更胜花娇的面容隐隐氲着纠结之色。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像当时婉拒“dane”那样,再对他这位疑似未成年的妹妹重复一遍“男友会介意”的话。 “dane”帮妹妹追星的姿态坦荡得无可指摘,已经不能将对她没有非分之想表现得更明显了。 她偏说不信,执意推拒,倒显得是她自作多情,让“dane”的妹妹一天内经历两次幻灭脱粉是轻,关键是一并给她沈哥哥招黑。 即使某种层面是事实,她也半点听不得外人将“小心眼儿”,“妒忌心重”这样的词安到沈羡之身上。 她想,他们又知道些什么呢? 她的沈哥哥本该皎皎如同天上月,若不是遭逢恶人算计,如今只会是矜贵清绝更胜当年的天之骄子。 怕是只要往她身边一站,就能叫她身边那些真真假假的烂桃花自惭形秽,别说有什么表示,大概率连暗中生几分肖想都不敢。 “dane先生,你先去车库等我吧,我换双鞋就下来。”拒绝不了,季沐子便微微侧首,如是对沈廷琛说道。 许是刚刚想到了沈羡之的缘故,她这会儿声音轻软,得沈廷琛应允后就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直行电梯。 软绵绵的拖鞋踩在明澈的大理石地面上,赫然是与t台上气场全开截然不同的风情。 “倒也不怨他妹妹见到安逸辰真人之后一秒去魅。”回到自己的房间,季沐子边挑鞋子边嘀咕。 考虑到对面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孩子,她葱白的指尖在行李箱里拨弄片刻,最终拎出一双休闲风的平底鞋来。 她踩至镜前转了个圈,驼色小皮鞋是半露脚踝的款式,更衬得她小腿线条精致流畅。 说来也巧,季沐子此次的工作地点,恰好就在那位当红小生安逸辰的新片取景地附近。 大抵是周边的像样酒店仅此一家,今早她和助理登记好入住去放行李,竟在电梯里与同赶着上工的安逸辰团队狭路相逢。 平心而论,能在古偶圈混得风生水起的流量小生,自然不至于丑。 但确实很吃妆造和滤镜,近距离看,不仅脸上有微调的痕迹,整个人也瘦瘦小小。 百度百科标榜的179cm显然掺了水分,即便穿了五六公分的厚底鞋,*依然比实打实178cm的季沐子矮了个脑袋尖。 怎么说呢,确如dane的妹妹所言,这样的外在条件,单凭dane的身高腿长,以及眉眼间与沈羡之的那几分像,就足以爆杀他没商量。 “是和dane一起吃饭,刻意隐瞒反倒像心虚一样,要不还是和沈哥哥说一下……” 临近出门,季沐子又站在落地穿衣镜前犹豫了好一会儿,直至镜中的艳丽脸蛋儿氲起鲜明的苦大仇深之色,才悻悻地舒展眉心。 前几次的教训历历在目。 她也不知道是她寸还是沈羡之寸,反正每次都是她越想遮掩,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羡之就越会经由各式各样的巧合察觉出端倪,而后闹得不可收拾。 对比起来,反倒是她一开始就选择坦白从宽,情况会好上许多。 当然他仍免不了会别扭,但往往只要她软着嗓音撒几句娇,男人那双清冷的眸子便会渐渐回暖,继而则无声的宣示一般,任由平日压抑的占有欲漫溢而出。 哪里是什么端方禁欲的下凡谪仙? 她的嘴唇,耳垂,脖颈……但凡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逃不过他的厮磨吮咬。 力道不轻不重,总能将浅浅的红痕印在她身上,兽得很。 不过……她也挺喜欢就是了。 季沐子于是指尖轻点屏幕,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送出去,柔润的嗓音隐隐浸着蜜糖般的讨好娇嗔。 ——“沈哥哥,和你报备一下,我又一不小心碰到dane了,待会儿得和他还有他妹一起吃个饭。” 顿了顿,像是隔空料想到了沈羡之收到消息后的微蹙眉峰,便犯了错的小狐狸一般,将满是讨饶之意的尾音更放软几分。 ——“咱就是说,我这点儿也是赶得不好,他正和他妹打视频呢,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好像是我铁粉,我感觉我说出一个‘不’字,她就能当场哭给我看。” 奉你至星辰 第87节 这会儿正值晌午,是一天中日头最好的时候,有金色的阳光漫过客厅,将细碎的光影洒至玄关处,投射得她娇艳眉眼愈发鲜活动人。 ——“你别多心,明知我有男朋友,男朋友不仅帅,还超级在意我,和我感情特别好,dane对我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说到这句话时,她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不管外人怎么想,沈羡之在她心里就是特别好特别完美的男朋友。 ——“你想,不然他妹也不能偏得拉我约饭,对不对?他家挺有钱的呢,哪有那么想不开的富家千金,偏要追那种有男友了还不安分,想吊她哥当三儿的星。” 看得出季沐子真是唯恐沈羡之犯别,这一连串语音消息又是解释又是哄。 全都发过去了仍不放心,思忖片刻,又转而点开季霖兮的微信头像,声线陡然一转,一秒从甜软可人的哄劝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威胁。 ——“小犊子,你姐夫待会儿可能不开心,你给我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别让他伤害到自己,听见没?否则他饿自己一顿我就饿你三顿,小媛给你求情都没用!” …… 另一边,季霖兮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的忙活,砂锅里熬着的水果粥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清甜的香气弥漫整个空间。 沈羡之没有饥饿感,脾胃又虚弱至极,至今也只能一天好好吃一顿饭。 但经由季沐子近来一段时间的调养,现在除了晚上的那顿正餐,早上和中午也能视具体情况而定地添些流食了。 季霖兮着实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沈羡之中午喝些水果粥。 结果还不待他煮好粥向季沐子邀功,手机就“叮”地弹出这么一条消息。 当即慑得他瞳孔一震,差点把勺子扔进锅里,连火都来不及关,就一溜烟地从厨房奔回客厅,险些直接滑跪在沈羡之面前。 “姐夫,你是我亲哥。” 季霖兮苦着脸,平日媚意十足的新月眼里写满了爆棚的求生欲。 “谁要是惹你不开心,我可以帮你抽他,但你千万别内耗,你只要一内耗,我姐就会抽我。” 他的语气简直不能更真诚,毕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季沐子发给他的那句话没头没尾,因此季霖兮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羡之的反应,试图在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可面前的男人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神色极致淡漠,清隽的眉眼如覆霜雪,好似一尊无论世人如何祈求,都不会予以丝毫反馈的神明拟塑。 “姐夫?”季霖兮又唤了一声,心里的鼓打得更响了。 凭他的心智城府,别说探究沈羡之突然不开心的缘由,他甚至连沈羡之究竟是不是真在不开心都辨别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姐夫是不是就没怎么开心过? 这个念头闪过,季霖兮更摸不到头脑了。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沈羡之无疑是人生赢家的代名词——长相,头脑,但凡季霖兮能够想到的天资和能力,沈羡之全是顶配中的顶配。 眼下刚过而立,有钱有颜,手握滔天权势,连爱情之路都坦顺得令人发指,喜欢的女孩儿刚好也喜欢极了他。 就算确实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可季霖兮听自家小姐姐的意思,分明是现在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叫那些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千倍百倍还他受过的难。 所以沈羡之为什么不开心? 为什么每次他向师父、师姐,亦或他家小姐姐提出类似问题,他们反倒会用一种“大人看傻小孩儿"的眼神看他? 正胡思乱想间,季霖兮余光一瞥,恰好看到沈羡之平放于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界面停留在和季沐子的聊天窗口上,最下方是几条已经播放完毕的语音消息。 季霖兮咽了咽口水,撞着胆子指了指手机:“姐夫,我能听一下我姐给你发了什么吗?” 季霖兮觉得,就算是死,他也得死个明白,搞清楚季沐子又在作什么妖,明知是说了会致使沈羡之更加不开心的话,她怎么就偏要往沈羡之肺管子上杵。 想到这里,季霖兮干脆祭出自己十几年的男旦童子功,楚楚可怜的模样演活了戏文里幽怨若泣的闺阁佳人,举手投足皆在蛊惑着面前人对他予取予求。 沈羡之的眉峰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但不可否认,他竟真被季霖兮这小子搞得有点破功。 废话! 他和季霖兮两个全有女朋友的直男,前一刻他还被季霖兮一口一声“姐夫”地叫着,结果这熊孩子究竟什么脑回路,一言不合就对“姐夫”上演色诱戏码? 然而正是他怔愣疏忽的几秒,季霖兮眼疾手快,一把抄走了沙发扶手上,那只他看顾不及的手机。 “季霖兮!”沈羡之半扣成拳的长指收紧,几分力道加持下,明晰骨节都泛着冷玉般的白。 他眼睁睁地看这熊孩子仗着他腿上落了遗症行动不便,就地一个利落的侧手翻越过茶几,抢了他的手机就跑,转瞬便闪到了客厅的另一端。 他的确不喜欢被人当做走不利索路的残疾人看待,但季霖兮岂止是不拿他残疾人,季霖兮就不拿他当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越发理解季沐子明明是那么懂事的女孩子,为什么又会把季霖兮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从小揍到大了。 季霖兮纯纯欠揍! 若不是他残废了,打不动熊孩子了,他和季沐子确定恋爱关系后干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把季霖兮叫来,给这小子上演一通来自姐姐姐夫的混合双打。 可惜季霖兮半点没有自己已将沈羡之气至想要打人的自觉。 居然还“杀人诛心”,跟抢头花逗弄女生的青春期男生似的,不仅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手机到手,还顺便调大了音量,将季沐子发来的语音消息顺序播放。 下一秒,少女甜软的声线在空旷的客厅里荡漾开来。 那些原本只想说给情哥哥一人听的私密絮语,此刻恍若公开处刑一般,就这么被季霖兮堂而皇之地公放了出来。 某种层面来说,季霖兮确实是个邪门儿至极的孩子。 说不清是正得发邪还是邪得发正,总之他好像基本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而当你自以为摸清了他异于常人的思维回路,他又会突然正常起来,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放之现在的情境,便是他听完了全部的五条语音,顿时一个没崩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我的天,姐夫。” 笑到眼角都泌出了泪,季霖兮全然无视沈羡之冷眸中的寒霜,自顾自揭起季沐子的老底。 “她平时都和你这么说话?你这恋爱谈得和遭遇诈骗有什么区别,缅北杀猪盘都没有这么杀的。” 笑够了,他干脆把自己的手机往沈羡之面前一递:“来,咱俩谁都别占谁便宜,你再听听她是怎么和我说话的,我和你说,我这边的才是她真面目。” 沈羡之的面色已经沉得不能再沉,正准备开启已读不回模式,放任他一个人胡闹,却见季霖兮突然止住笑转身,脚步轻快利落地回到了厨房。 全似刚才的闹剧不存在,兀自去看灶台上那锅已经煮糯的水果粥。 约莫三分钟,季霖兮给火候刚好的水果粥盛碗上桌,青瓷碗素净,甜香四溢的粥面上漂浮着晶莹果肉。 “怎么了?不过来吃饭吗?”少年的新月眼含笑,白皙指尖在碗沿上敲出两下清脆声响,“不吃饱了,哪来的力气捉奸?” 别说加餐,沈羡之心情不好时甚至会省掉一天里唯一的那顿正餐。 这点与他关系亲近的季沐子和贺云昇等人都清楚,也因此愁得不行,生怕他生出一点不开心,然后就要报复给本已堪忧的进食习惯,季霖兮却从来不管这些。 眼下见他迟迟不动,季霖兮干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半推半拎地将他按在了正对粥碗的餐椅上。 “你放心,霖老大我向来帮理不帮亲,这件事是季沐子不地道,你赶紧吃,不差这一会儿,吃完攒足力气,我就带你杀过去搅局。” 而涉及沈羡之动辄便会因为季沐子患得患失的问题,季霖兮表现出的态度也与其他人都截然不同。 包括季沐子本人在内,大家都在试图解开沈羡之的心结,小心翼翼地劝导开解,希望建立起他对于这段感情的信心和安全感。 唯独季霖兮,他认为什么心不心结的问题不大,于是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非但不会给予二人的关系正向认可,还极其热衷于在火堆里添柴。 那么当季霖兮先声夺人,把沈羡之基于自暴自弃心情的所想所说,变本加厉地尽数说完,沈羡之又能怎么办? 他只能反过来让季霖兮不要胡说,强调他和季沐子之间根本没有问题,毕竟他的小姑娘有多么珍视这段同他的感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时的客厅里,沈羡之挺直的脊背紧贴着餐椅,修长手指静搭于桌沿,指骨分明得恍若寒玉雕琢。 他浅淡的眸光在季霖兮脸上停留半秒,到底轻启薄唇。 “捉什么捉,搅什么搅,沐子已经说得的很清楚了,dane和她的交往不存在任何越界意图。” 他的声音很轻,溢出唇齿的每个字却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你偏要把我拉去撒泼,是想丢尽她的脸吗?” 季霖兮垂目托腮,像是被说服了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哦,那没事了,你喝粥吧,多喝点,除了我家小姐姐,也就你能让霖老大我洗手作羹汤了。” 沈羡之:“……” 等等,他是不是被这熊孩子绕进去了什么。 像是为了安他的心,季沐子坐在沈廷琛车上前去餐厅的路上,一直在给他发消息报备行程。 直到她说已经见到了“dane”的妹妹—— “小姑娘满眼小星星地看着我,我总不好一直低头玩手机。” 季沐子如是在微信中说道,末尾还附了个无奈的表情。 最后一条则主打一个劝慰“不会很久,饭局结束后立刻给你打电话”,然后就没再有新消息进来,自此中断了这次约饭进程的文字直播。 “别说多余的话,沐子那边没有猫腻儿,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那样,对面是支持她的粉丝,她既然答应了赴约,自然要礼貌相待。” 这一次是沈羡之先发制人,清冽的眉心折起,直接全方位堵死了季霖兮能够拱火的角度。 季霖兮轻挑媚气眼尾,对沈羡之亲口认下的事情不予置评,索性将话题转到别处:“姐夫,我能问你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吗,关于你本家的?” 沈羡之身形未动,唯有长睫之下,较常人略浅的眼底闪过一瞬晦暗:“你问,但我未必会答。” 季霖兮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凭沈羡之对私事讳莫如深的程度,他本也没指望能听到多坦诚的答复。 “他们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把你害得那么惨,你真的不再恨他们了吗?” 沈羡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再开口时,并没有直接予以季霖兮答案,只反问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再恨,他也讨不回母亲的性命。 那些因他自以为是酿成的苦果不会消失,他至死都只会是个双腿尽废的残废,永远配不上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儿。 季霖兮其实想说,如果还恨,那你以后再不开心,大可以拿他们开刀。 反正你爷爷的遗咐只是不让你把他们赶尽杀绝,又没限制你物尽其用,将他们当作发泄情绪的出气筒。 毕竟在季霖兮的浅薄认知里,就没有什么事能比折腾仇人更加令人身心愉悦。 可沈羡之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一时语塞,少年眨了眨那双清透见底的新月眼,其中盛满了未经世事险恶的懵懂。 沉默在二人间蔓延,不多时,沈羡之便不再关注季霖兮,兀自将萧索视线垂至自己的手机上。 不太对。 已经一个小时二十八分零三秒了。 她一直没再给他发来消息。 【作者有话说】 奉你至星辰 第88节 前方终于轮到沈哥哥英雄救美了~我们沈哥哥不是娇花!是霸王花!不是金丝雀!就算是!那叨人也可疼了!!! 59 第59章 ◎她好像遇到危险了。◎ 没有任何征兆,沈羡之蓦地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影借由漫过窗棂的午后阳光投射,落下一道凌厉的剪影。 季霖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要上前搀扶,生怕他摔。 可他那只伸出的手才探出半米,就遭了男人极为锋锐的一记眼神杀,迫得他讪讪一笑,正襟坐回原处。 “姐夫,怎么了?”混世魔王似的长到十八岁,沈羡之真是唯一一个能慑住季霖兮,让他不敢太过造次的人。 沈羡之没应他的话,只用冷白的长指攥着手机,因有莫名的不安感灌入胸腔,他本就色泽极淡的薄唇不自觉地紧抿,冷峻苍白得几乎完全丧失了血肉感。 季霖兮不敢妄动,只茫然无措地看着沈羡之沉而缓地步至客厅的落地窗前。 就那么半晌伫在那里,挺拔修长的身姿被日光勾勒出极为清冷的轮廓,浓睫下的薄白眼睑更是一片阴翳,晦暗不明的视线始终锁在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上。 如此画面让季霖兮陡然生出一个极不符合沈羡之此刻沉郁形象的猜测。 他这清贵矜冷的姐夫,该不会因为他姐一个多小时没有回消息,而在黯然神伤吧? 得了,伏笔回收,沈羡之就是遭遇了杀猪盘。 堂堂一个身家千亿的大总裁,愣是让他姐拿捏成了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季霖兮在旁边看着,越看越想往他手里塞一支野菜铲。 这般念头一起,季霖兮脑回路乱搭的毛病再次上线:“姐夫,你喜欢吃野菜吗?” 沈羡之闻言转身,眼波如刀,冷冷扫在季霖兮脸上,俊美昳丽的面容如覆寒霜,显然是无心理会季霖兮的胡言乱语,所思所想全凝在心底愈发强烈的不安上。 季霖兮抬起指尖摸了摸鼻子,似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合时宜,便吸了口气中肯提议:“其实姐夫,你如果特别想听我姐和你说话,也可以主动给她打电话。” 讲真,这一点至今也令季霖兮困惑不已。 沈羡之明明爱惨了季沐子,说拿季沐子当命都不为过。 偏偏又尤其吝啬传达出这份深情,愣是将父母认可,名正言顺的恋爱谈成了见不得光的地下情。 永远都在被动地盼着熬着,想要什么也不肯说,恨不得全靠季沐子去蒙去猜。 季霖兮自忖是个恋爱小天才,因此决定对疑似唯独缺乏这方面天赋的沈羡之加以点拨。 “我和你说,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不作不闹,她怎么会知道你有多么离不开她?” 沈羡之依旧面无表情地一语不发,喜怒不辨的晦涩情绪将眼底沉出阴霾色,虽然隐隐觉得季霖兮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却匀不出闲情逸致深究。 直到季霖兮眼见言语劝说无效,决定干脆用实际行动示范,手指划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季沐子的号码。 沈羡之本就挺薄的背脊刹那间绷得更紧,伴随着季霖兮手机中的等候风音响起,他一时竟连自己站久僵直的腿都顾不得,下意识便要去夺手机。 所幸季霖兮对此早有预判,一个箭步冲过去,赶在他跌倒前将他搀住。 当然也没有继续触他逆鳞,手机只松松擎于掌中,任凭他急切地抽走,趁这通电话尚未接通之际,直接挂断。 季霖兮不禁越发看不懂这个姐夫了。 不知道他身家背景时看不懂,如今知晓了他是怎样只手遮天的人物,就更加看不懂。 沈羡之站稳后便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季霖兮的手,修长的指节扣住近旁的沙发靠背。 骨节分明的手背因用力而绷紧,肩线凌厉如刀裁,淡青色的血管在冷白肌肤下蜿蜒起伏。 季霖兮没有勉强,只不着痕迹地靠近半步,维持着一个能够随时帮他稳住身体的距离,继续刚才的话题。 “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知道你已经等急了,有什么不行吗?” 沈羡之没有直接回答。 只僵硬地保持着凭借沙发靠背维持身体平衡的姿势,自嘲地垂落长睫,琥珀色的深眸中有极痛极压抑的情绪翻滚。 “然后让那个dane和他妹妹知道,沐子那么美好的女孩子,男友却是个事事要她迁就,明明自知不配,却自私成性,恨不得时刻将她绑在身边的残废?” 沈羡之这话说得颇有几分破罐破摔之意,无疑是没有心力继续同季霖兮纠缠,却叫季霖兮听完此言,彻底宕机。 他怔在原地,望着面前男人昳丽至极的侧颜,想着其叱咤帝京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身家。 “不配”二字在他沟壑深度有限的大脑皮层里荡了一次又一次,心底的荒缪感如潮水般澎湃上涌。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沈羡之别扭的原因,竟真是自认配不上他姐吗? 季霖兮觉得不是沈羡之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最终他神色颇复杂地放任沈羡之将短短几米走得踉踉跄跄,直至把单薄的身体重重摔回沙发上。 其实不怪季霖兮从未设想过这个可能。 季母是离婚后带着季沐子改嫁季父的,夫妻二人因此被亲戚邻里嚼了好多年舌根。 可季霖兮从小就在见证父母有多么相爱,他眼里的爱情从是冷暖自知,只要两个人彼此深爱,那么就是毫无悬念的相配。 更何况沈羡之还不够完美吗? 因为成长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亲爸又是个货真价实的渣男,他家小姐姐几乎对世上的所有男人都充满了恶意。 沈羡之可是仅有几个能得她正面评价的男人之一。 想到这里,季霖兮连带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目光寸寸描摹在沈羡之身上,最后落至他被深色西裤包裹的细弱双腿上。 “因为腿上落了点毛病,你就觉得配不上我姐了?”季霖兮抿了下艳色天然的唇,忍不住“嘶”了声。 沈羡之单薄的身体深陷在沙发里,俊漠的眉眼凝着一层虚妄的无力感:“在你眼里,你姐就该配个残废?” 季霖兮登时被噎得话顿了秒。 毕竟沈羡之这个切入问题的角度,着实过于刁钻了。 明明有那么多优点和光环加身,他却偏偏揪准腿疾这唯一的缺点不放。 甚至以此为由,进而强词夺理地否定掉自己整个人,黑人黑得如此不讲道理,怕是放在职业黑粉里,都是最让明星公关团队苦手的一类。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季霖兮自认没有反黑辩赢沈羡之的本事,只能换了个他自觉更擅长,也更加没有悬念的辩题:“可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吧!” 受害者有罪论,是季霖兮看来最为荒缪的论调。 他小时候就常听人这样编排妈妈,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和前夫闹到离婚的女人能是什么好鸟”……诸如此类的流言层出不穷。 后来季沐子的生父动辄堵在他家门口找茬,街坊邻里见了,非但不肯上前帮忙,还把一切归咎为妈妈不检点,说她明明已经再嫁,却还和地痞前夫不清不楚。 而当这些闲言碎语通过碎嘴的大人传给不懂事的小孩子,转头就会变成更具恶意的嘲笑,明目张胆地舞到季沐子和季霖兮面前。 姐弟二人打小就不是什么软柿子,自然从没惯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每每季沐子向他们炫耀完武力值,季霖兮总会再上演一出“杀人诛心”,让他们打不过又骂不赢,从身到心认识到错误。 季霖兮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 他大可以拿妈妈当例子,既然遇到烂人不是妈妈和沈羡之的错,那么沈羡之自然也可以和妈妈一样,不需要将自己因此受到的伤害视作污点。 却不料沈羡之又一次避开了直接回答季霖兮问题的选项,薄唇将字音咬得很轻,语气却透着入骨的讽。 “连我是不是罪有应得都搞不清楚,你劝你不妨再求求你那个小姐姐,让她帮你好好探探我的底。” 季霖兮:“……” 有那么一瞬间,如果不是顾及他家小姐姐的身份同样不太方便,他真想当场把电话拨给她场外求援——自己说不通沈羡之,不如换个脑子更好使的过来对线。 ……或者,他能不能让他家小姐姐用个变声器? 这个想法让季霖兮心念一动,可他随后又想,不仅有些关于女朋友的事他至今瞒着家里,也有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尚未向女友坦白。 如果让双方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对账,他家小姐姐能不能治得了沈羡之两说,他绝对会被两个聪明人首先开盒。 于是又只能作罢念想,眸中重新凝起苦闷。 正当季霖兮思索还能说点什么助攻姐姐搞定姐夫时,忽见沈羡之探手向沙发扶手边的拐杖,玉白修长的手指用了几分力,总算稳住欲坠的平衡,再次站起身。 季霖兮不得不紧跟着打起十二分精神,亦步亦趋地在附在其身后护了两三米,确认他步伐稳了,才稍稍松了口气,任由他多走几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今天虽然天气尚可,但沈羡之的腿其实状态不怎么好。 主要是自从今早起床,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心慌。 他正踌躇自己究竟该联系自己安排在季沐子身边的工作人员,还是借道早安之名直接将微信发给她,又恰逢季霖兮早早登门,按响了家门口的门铃。 他心烦意乱地走去开门,一时不慎,就给自己摔了一下。 仅这一下,便令他今日若想出门走远些,都不得不依靠拐杖助行。 季霖兮虽不知他摔过,但频繁接触了这些时日,倒不难确定他今日的状态:“姐夫,你打算出门?去哪里?” 沈羡之沉缓的脚步顿住,面色冷峻苍白得显出几分病态。 他的确要因急事出门不假,可本是不打算和季霖兮这熊孩子多说什么的。 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季霖兮根本不是那种会听大人的话,可以乖乖被他安置在家中的孩子。 而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盛,着实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陪季霖兮拉扯。 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沈羡之总归分得清轻重缓急,索性对面前的少年妥协,声线低哑地命令道:“你不是想给沐子打电话吗?现在打,立刻打。” “啊?”季霖兮的脑子没转过来,手上的动作倒是从善如流,白皙手指快速划开手机屏幕,点进拨号界面。 沈羡之就撑着拐杖站在他不远处,两道深谙不明的视线自极深邃的眉骨下射出,沉吟片刻,又补充。 “接通后别表明是我让你打的,随便说点什么,把饭局叫停,问清她赴约的餐厅,我很快派人过去接她。” 截至这时,沈羡之也只当自己是又被偏执的占有欲惑了心神,不安的缘由无非是季沐子又巧遇了“dane”,还碍于对方妹妹的原因,不得不去赴这兄妹俩的约。 即使清楚季沐子眼里心里都是他,并不会和别人发生什么,他还是不愿看到季沐子陪其他男人吃饭,以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言笑晏晏地同其他男人交谈。 尤其那边的“dane”还疑似“色令智昏”,居然真借着妹妹行来的方便约上了头。 整整一个半小时,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地管束好妹妹,放季沐子离开,甚至都没叫她得空发几条微信。 帝京的上流圈子就那么大,沈羡之不信他上次明目张胆地宣示主权后,“dane”这个骆大公子或者骆二公子会仍然不知季沐子是他的女人。 知道,还避嫌避得如此不走心,眼力和定力匮乏到这种程度的男人,才配不上让季沐子陪笑脸营业一个半小时。 奉你至星辰 第89节 没错,无论怎么着急生气,沈羡之都打心里不会认为季沐子有错。 哪怕真是季沐子因为一时疏忽哪里没有做好,他也会想方设法地从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人身上找原因。 而顶着沈羡之低淡沉郁的注视,季霖兮作为当仁不让的首席受害者,只觉得脑壳阵阵发麻。 耳畔响着呼叫等待的风音,他只盼望他姐能行行好,赶紧接起电话给他个痛快。 可惜将近一分钟过去,季沐子并没有接电话。 仿佛正和身边之人聊得投机,根本无暇顾及手机的动静一般。 这不是季霖兮的错,却叫这个向来跋扈的少年没来由地惊慌,如丝媚眼根本不敢抬起来同沈羡之对视,嘴角干巴巴地扯了两下,片刻不待地又拨了一次。 “姐夫,你稍……稍安勿躁。” 季霖兮这话说出口,与其说是安抚面色不显的沈羡之,倒更像是安抚不知所措的他自己。 “我姐外出工作时不是习惯把手机调静音吗,她刚才走得急,可能没重新调,你先坐……坐下等会儿,我继续拨,拨通了立刻和你说。” 无奈这第二次,第三次仍是相同结果,风音每次都响满全程,最后则是电子女声在听筒中发出提醒,“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 这下不仅沈羡之始终没坐,连季霖兮都有点坐不住了。 正当他想要一并起身,顺便拨打第四次的时候,就听一道凝满霜雪寒气的声音自他头顶斜上方,那个他好半天没敢直视的方向传来:“够了,你不用拨了。” 季霖兮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循着声源望去,入目便是那张依旧看不太出喜怒的俊美面容,此刻凛冽的冷意尽压眉梢眼角。 季霖兮感觉自己真摊上事儿了:“姐夫,你别生气,怪吓人的,要不……你也打我几下出气?” 季霖兮想,沈羡之的小身板不禁气,自己倒是扛打的。 至少凭沈羡之如今的身体素质,即便自己站着不动,任凭他打到没力气生气了,自己都未准会怎么样。 那么他与其眼睁睁地看沈羡之在自己接手期间气个好歹,他再被季沐子“贼喊捉贼”地铁拳制裁,莫不如他直接让沈羡之打,至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可今日确曾动过暴打季霖兮念头的沈羡之,此刻却没有半点闲情同他开玩笑。 因此再次对季霖兮的话置若罔闻,修长玉指终无半分迟疑,直接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季沐子的号码。 季沐子清楚沈羡之匮乏安全感,一旦联系不到她必然心急如焚,故而将他的号码设置为了手机里唯一的特别关注。 这就意味着,无论她之后再把手机调成哪种免打扰模式,只要没有放得离本人太远,便绝不会错过沈羡之的来电。 沈羡之这会儿迫切渴望确认季沐子的状况,已然顾不上其他。 不成想他亲自拨出的这通电话,竟重蹈了方才季霖兮的覆辙——直到听筒里单调的等待风音响满五十五秒,另一端依然没有半分回应。 沈羡之才不似季霖兮那般心思单纯,如果一次打不通,就想当然地寄希望于多打几次。 而是立刻洞悉到事态有异,接下来的两通电话,他直接拨到了别处。 首当其冲,沈羡之联系了自己安排在季沐子身边的团队,得知季沐子也只告诉了他们是和“dane”出去,便安排他们立刻出去找人。 ——以酒店为圆心,八公里半径内,凡是人均消费千元以上的高档餐厅,一个都不得遗漏。 接下来的第二个电话,与上次应对段四公子时一样,沈羡之打给了骆家两位公子的父亲,骆卓丞。 凭沈羡之如今在帝京上流圈中煊赫的地位,他根本不屑于同那些色胆包天的毛头小子们面对面扯皮。 只会径直捅到他们家长辈那里,让其家中能够主事的人帮他们认清,有些人,像他们这般初出茅庐的混小子,根本惹不起*。 而这也的确是事实,当接到沈羡之这通问罪电话的时候,别说刚接触家中生意不久的骆家公子,就是骆卓丞本人,都吓得差点一屁股滑落太师椅。 待好不容易重新坐稳,骆卓丞连忙历喝一声,将刚好在自己身边的长子耳提面命到跟前,指尖颤抖地开启公放,质问他清不清楚他弟在外造了什么孽。 简直疯了,骆卓丞越琢磨越心惊,居然胆敢肖想他们沈小叔的女人,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鉴于沈羡之言辞凿凿,他的其中一个儿子正在意图不轨地约季沐子吃饭,所以骆卓丞理所当然地排除了眼前的长子,以为是打小就不够稳重的次子惹了祸。 但骆卓丞之后,骆大公子也懵了。 他承认,他弟的确一定程度较他心思活泛,可据他所知,弟弟这会儿正与一位来这边留学的俄罗斯姑娘打得火热。 就在三个月前,他家有桩生意涉及对俄贸易,那姑娘是应召进来的兼职翻译。他弟见人家第一面就双眼发直,后续着实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追到手。 总之他弟是怕家里难以接受,才央着他暂时对父亲保密,完全不可能吃着锅里望着盆里,望的还是那个放眼帝京地界,无人不知被沈羡之宠爱上天的女人。 那么,难道是我骆家得罪了什么人,这才凭空遭人污蔑清白,把这口针对我家的黑锅扣到了沈羡之面前? 骆大公子一时间只想到了自家被人做局这一个可能。 于是也顾不得再为弟弟保密,立刻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向父亲和沈羡之和盘托出。 “沈叔,您听我说,这其中绝对有误会。我弟他有女朋友了,他办不出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事,您若不信,我和父亲现在就联系他,让他打视频电话给您……” 他说这话的语气急切,因此言至此处,才和父亲同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细节。 便是沈羡之刚刚还提到了他们骆家的小女儿。 说是也在饭局里,季沐子正是不愿扫小姑娘的兴,才同意了赴约。 不过骆三小姐骆姝悦此时正在家中,片刻前还央着骆卓丞,说她想去给当红的古偶小生安逸晨探班。 骆姝悦今年高三,距离人生大事高考仅余数月。 骆卓丞好言哄着,劝她考完再说,她却执意不依,小脚一跺哭唧唧地跑回房间,徒留老父亲在原地发愁,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沈总,您稍等,我女儿也在家,我这就让书远叫她过来。”骆卓丞说罢,连忙对长子使了个眼色。 骆大公子立刻会意,也无暇顾及妹妹是不是仍然在哭,转身便朝骆姝悦的闺房走去。 前后约莫一分钟,骆家三口人拨通了打给沈羡之的视频通话。 骆卓丞和骆大公子皆神色凝重,只有被强拉入镜的骆姝悦丝毫不觉气氛不对,还是兀自将眼泪抹个不停。 “爸……哥哥……你们到底要干嘛呀……我还难过呢……”骆姝悦抽噎着,鼻音浓重,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什么沈小叔惹不起……我又没惹他……” 她终归是年纪小。 “沈羡之”这个名字于她而言只是有所耳闻,知他似乎是帝京上流圈中权势滔天的人物,至于其他,毕竟父兄宠她,她既不感兴趣,家里也没有人同她多讲。 殊不知她才将话说到一半,身旁的爸爸和哥哥就骇然失色,恨不得即刻冲过来捂死她的嘴。 毕竟沈羡之现在正寻人兴师问罪,她居然挑这个节骨眼触其逆鳞,无异于骆二公子胆大包天是假,她偏要假戏真做,作个大死才是真。 只是不等骆卓丞和骆大公子有所动作,骆姝悦竟在看清视频通话对象的瞬间,自行将后续抱怨消了音。 她在父亲的手机屏幕里,看到了两个很好看很好看的男人。 其中更靠近镜头的那人剑眉深目,挺鼻薄唇,俨然是张俊美到近乎昳丽的脸。 只是周身气场仿佛山巅积雪般冷冽凛然,整个人清贵似谪仙,叫人丝毫不敢逼视,更枉论生出什么亵渎心绪。 倒是他身后的少年牢牢锁住了骆姝悦的视线。 明明是男儿身,却漂亮得足以令世间九成九的女孩儿自惭形秽。 颦笑间媚眼灿如新月,与艳色唇瓣交相呼应,简直像是戏文里颠倒红尘的精魅狐妖,仅凭一个漫不经心的对视,就轻易勾走了骆姝悦的心 【作者有话说】 日常感谢至今仍在追文的宝宝! 二分评红包活动重新开启!暂定每周四,周日19:00更新(等我顺一顺思路,复健成功尽可能加更),更新前发红包,用红包提醒宝贝们看文,抱紧紧! 60 第60章 ◎弄死他,也算我的。◎ 骆姝悦自小便是父兄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但凡她喜欢上哪个明星,只要不是如今仅剩几个月高考的情况,骆卓丞总会动用关系,帮她追到转换目标为止。 用骆卓丞的话说,他得让宝贝女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吃过见过”,如此,待她长大成人,才不会被外头那些居心叵测的臭小子轻易哄骗了去。 然而,即使骆姝悦追过的男明星没有一百也有几十,竟也未见过比眼前二人更好看的男人。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她该唤作“小叔”的沈羡之,好看归好看,周身却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傲矜贵。 仅一个眼神淡淡扫来,就恍若寒霜降临一般,别说她这样的小姑娘家家,便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也被那迫人的气场慑得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可他们敢说的,不敢说的,似乎都被沈羡之身旁叫他“姐夫”的少年,一股脑儿地说完了。 听罢骆家父子的自证,沈羡之仍然面色沉郁如深潭。 凡尘不沾的俊漠面容悲喜难辨,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又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干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倒是坐于他身侧的漂亮少年一副全然被说服的模样,修长手指慵懒散漫地拨弄了一下耳垂上的单侧耳坠,艳色的唇轻启,吐出一句漫不经心的调侃。 “姐夫,我看真不是这家人。我理解你捉奸心切,但再切,咱是不是也瞄准再捉比较好,你这广撒网,不等于把我姐疑似在绿你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吗” 嗯,瞧她爸爸和哥哥瞬间流露出的惊悚表情,骆姝悦想,好像应该换个更加精准的说法。 少年分明是专捡他们不敢说的说,貌似就算说了,那位周身气场令人望而生畏的沈小叔,也没有把他怎么样。 正当浑然不觉问题严峻性的季霖兮兀自插科打诨,而骆姝悦暗暗感叹他不仅长得好看,说话还好听时,沈羡之则从骆家父子口中确认了他想知道的事。 首先,别说什么非分之想,骆家上下甚至没人同季沐子有过私下接触。 其次,绝非他粗心大意,才致使此刻兴师问罪都找错了人。 沈羡之的记忆力尤其优越,涉及季沐子此前几次与“dane”产生交集的经过,他无需刻意回想,就能准确还原出所有细节。 因此经由一番对账,他与骆家父子很快得出结论,一切都不是巧合,那个如今约走了季沐子的“dane”,就是在处心积虑地冒用骆大公子或骆二公子名讳。 这下好不容易给自家洗脱了冤屈的骆家父子,不免再次紧张起来。 他们刚刚的担忧似乎坐实了,确实有人盯上了他们骆家,才将这口意图构陷他们的黑锅,径直扣到了沈羡之面前。 骆卓丞额角渗出细汗,连连致歉:“沈先生,万分抱歉!是我疏忽大意,竟让人设局这么久都毫无察觉,还连累您和季小姐无端牵扯其中。” 骆大公子也急忙随父亲表态:“沈小叔,您放心!我骆家不做亏心生意,与我家交恶,且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屈指可数,我父亲方才已经让人去一一排查了。” 视频中,骆家父子自认难咎其责,一再保证会给沈羡之一个说法。 沈羡之眉宇间的凝重折痕却未消分毫,仍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悄然流过近三分钟,沈羡之终于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盲点。 倘若“dane”一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针对骆家,那么这无疑是个极其愚蠢的计划。 奉你至星辰 第90节 他和骆卓丞都不是那种说话做事不过脑的人。 真如今天这样被他找上门来,骆卓丞不可能不列举证据,为自己和儿子们自证清白。 而他再急再气,总不至于蛮横到不听一句解释,就坚决认定是骆大公子或骆二公子要撬他墙角。 所以,如果“dane”一方蠢到以为如此拙劣的伎俩就能挑拨他对骆家出手,那么大概率没本事在伪装身份时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毕竟有一点不可否认,便是虽然前后加起来不过四次交集,但那个“dane”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骗过了他,让他始终没怀疑过“dane”的身份另有其人。 思及此处,沈羡之本就清冷沉敛的神色蓦地一变,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底更添了几分冰寒雪色,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俊美面容锋锐至极。 “姐夫,咱有话好好说行不,你这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 季霖兮被他身上骤然凸显的威压惊得一激灵,几乎是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身体往远离他的方向弹出半米。 “玩笑归玩笑,想撬我姐偷你的家真没那么容易,你就算信不过我姐,也该对自己多点信心,她要谈着你还能图谋不轨别人,那她就该带着她的择偶观上天。” “上天?为什么?”眼见父兄的神色微妙复杂,视频另一边的骆姝悦终于寻到机会,不解地同季霖兮搭上了话。 季霖兮微微侧过精致面颊,同为想法单纯,事到如今仍然不觉事态要紧的半大孩子,他倒不介意与骆姝悦闲聊几句。 “哈哈,当然是上天去当迎战三体人的面壁者呀,这么离谱的事都干得出来,哪个破壁人能搞清楚她要闹哪样。” 只是季霖兮有所不知,他这张嘴今天着实开了光,季沐子此刻,还真在对峙一个所谓的“破壁人”。 她一路搭乘沈廷琛的车抵达那家装潢考究的餐厅,刚一踏入预定的包间,就见到了早已恭候多时的沈梓瑜。 包间里的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雅致的香氛气味,但季沐子就是从这时开始,觉出一些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来。 沈梓瑜身量高挑,将近一米七,脸型英气,鼻梁很高,五官颇具锐利的精致感,根本不是唐媛那种可爱类型的女孩子,完全不匹配她甜美系的妆容和穿搭。 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身边想必不乏各界名流,时常会出席他们那个圈子的社交场合,怎么会长到十七八岁的年纪,连自己适合什么风格都不清楚? 而且虽然表现出了一副超级喜欢她的模样,言行举止却都透着股刻意,将追星行为进行得极其模板化。 简直像是那种常年蹲点机场接单的专业粉丝,谁家经纪人给钱,他们就负责给谁提供作为明星被追捧的情绪价值。 在季沐子到来之前,沈梓瑜已经点了不少菜肴。 沈廷琛做戏做全套,在季沐子落座后,又绅士地召来侍者,温言询问她的口味偏好,体贴地加点了五六道餐厅的招牌菜色。 雕花的骨瓷餐具反射着顶灯的温润光泽,一道道精美的餐品上桌,很快铺满了桌面。 他们一共只有三个人,这些菜的分量,足够他们从中午吃到晚上餐厅歇业。 季沐子既然选择来赴约,总不好敷衍着吃两口,那边人家为了款待你点的菜都没上齐,就提前找借口离席。 便只能全程硬着头皮,与沈廷琛兄妹边吃边进行着不咸不淡的尬聊。 吃到七八分饱时,她也已经喝下了三杯沈廷琛倒给她的红酒。 季沐子的酒量不错,反正不至于被三杯八度半的红酒放倒。 她清楚自己这张脸容易招来烂桃花,因此无论席间聊得多么投缘,都绝对不会在不熟的人面前多喝。 可今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第三杯酒下肚不过十几分钟,一阵异常的眩晕感便猝不及防地袭来,又过了一会儿,竟连近旁沈廷琛的脸都蒙上了薄纱。 唔……这么看来,好像比平时更像她沈哥哥了一些。 要是她沈哥哥有朝一日,能像dane一样好好吃饭就好了。 季沐子晕晕乎乎地这样想着,因为思绪飘到了沈羡之身上,乌黑的眼睫在眼尾扫出一抹柔软弧度。 只是沈廷琛和沈梓瑜兄妹,显然会错了意。 “沐子姐姐,你的脸色不太好,我去给你叫杯柠檬水解解酒吧!”沈梓瑜与沈廷琛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动离席走出包房。 季沐子点点头,直到包房厚重的门被沈梓瑜从外面重新关紧,她昏昏沉沉的脑子才因这突如其来的单独相处,生出了更多疑虑。 dane兄妹选的这家餐厅消费不菲,服务很好,来此吃饭的多是小有资产的精英人士。 清楚这个阶层的顾客不喜被打扰,所以餐厅为每个包间都配备了服务按钮,无论是加菜还是需要其他服务,侍者随叫随到,根本不用顾客亲自跑出去找人。 季沐子不想动辄用恶意揣度他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于是尽力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越来越重的眩晕感,那双已有迷蒙之意的美目泛着潋滟水雾,强打起精神对沈廷琛道。 “dane,我明天还有补拍的行程,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我看悦悦妹妹也累了,你带她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叫我助理来接。” 她说着,伸出瓷白的纤细手指,探向倒扣于桌边的手机。 只是不待她的指尖触及屏幕,沈廷琛的手竟毫无预兆地覆过来,精准落在了她皓雪般的手腕上。 不像是意外碰到,男人温热的指腹半晌流连于她娇嫩的腕间皮肤,极暧昧地摩挲出丝丝缕缕的缱绻气息。 季沐子如墨的瞳孔骤然一缩,攥住手机的手连忙往回抽。 看在二人朋友一场,今天又都喝了酒的份上,她勉强为他留了些体面。 “就这样吧,我不等悦悦妹妹回来了,这附近打车挺方便的,我叫辆网约车也能走。” 她说罢,已虚扶桌沿起身。 裙摆下那双美腿纤长笔直,支撑着有些摇晃的身体,步履迫切地走到包间门口。 她今日穿着的长裙款式保守,然而只凭那骨线精致的脚踝,便足以令沈廷琛眼含贪恋地垂涎。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上把手时,沈廷琛方才慢悠悠地开口。 “沐子,你这么急着回去,是不是因为你一旦在外同其他男人吃饭的时间久一点,你男朋友,沈羡之那个死残废,就会为难你?” 季沐子搭在门把上的手瞬间僵住,伴随沈廷琛恶意满满地道出“死残废”和“沈羡之”几个字,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凝滞。 纵使脑中一片混沌,她也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在“dane”面前提过沈羡之的名字,更遑论拿他本就在意至极的腿疾当作谈资。 那么,“dane”又是如何得知了这些?难道真被她沈哥哥猜中了,这人打一开始就对她图谋不轨,所以才不仅暗地里查她,还用如此恶毒的用词贬损她男朋友? 季沐子容不得任何人诋毁沈羡之,怒火加持下,她当即便愤怒地转身,几步跨回沈廷琛面前。 素手纤纤,却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响,只想扇烂那张诟病沈羡之的臭嘴。 不料她这只劈开过无数坚硬青砖的手,竟被沈廷琛轻而易举地再次钳制。 男人只顺势一带,就令已然脚下不稳的季沐子失去了平衡,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直直撞入他怀中。 “沐子。”沈廷琛阴狠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的中文名字,是沈廷琛。” 从这份迟来的自我介绍开始,沈廷琛正式向已彻底落入他的圈套,再无反抗之力的季沐子坦言计划全貌。 “五年前,沈羡之从我家,从我手里夺走了一切。” 沈廷琛边说边收紧手臂。 “所以你不要慌,我会把你从他的掌控中解救出来,然后我们一起,把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就这样,那些沈羡之本打算等到他死,再由贺云昇告知季沐子的沉重过往,被沈廷琛以最残酷的方式,悉数揭露在了毫无心理准备的季沐子面前。 沈廷琛说,沈羡之明明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却自从被他们的爷爷接回本家,就狼子野心地图谋着整个沈家。 不仅抢走了本来属于自己的沈家长孙位置,心思更是深沉歹毒,待到十二三岁年纪,便已将种种手段拿捏得炉火纯青,能与自己的叔父辈们斗得有来有回。 季沐子听罢,却只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子,在父亲意外亡故之后,为了替父亲担起照顾好母亲的责任,不得不以身入局,与那些处处针对他的大人们迂回斡旋。 沈廷琛继续控诉,全是沈羡之欺人太甚,也不知给沈老家主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打算将沈家偌大的基业全部交予他手。 让他一个长到十岁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子,执掌整个沈家的生杀大权。 “我的父亲和叔叔们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若不是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谁稀罕脏自己的手,取他那条婊子生出来的贱命。” 沈廷琛想到自己正是以此为节点,被沈羡之彻底置换掉了属于豪门长子长孙的人生,不禁越说越恨。 “没想到他不愧是贱人的种,竟能说服杀人如麻的墨西哥□□收钱不办事,向我们谎称已将人宰了,实则偷偷留他一命,一直由老大本人养在私人领地里。” “整整八个月,白养着他吃干饭。” 谈及那些恶毒的揣测,沈廷琛索性凑近了季沐子越听越白的艳丽面庞。 “沐子,你想,他能是出卖了什么,才换来的‘优待’?” 沈廷琛以为经由自己的露骨暗示,足以令季沐子更加厌恶沈羡之,将他们想当然的强迫和霸占,当做沈羡之因为那段经历,而心理扭曲的铁证。 可一切在季沐子听来,却满心皆是沈羡之在那八个月中可能承受的非人折磨。 她的沈哥哥曾经那么光风霁月,不占凡尘的神仙一样,是照亮了她整个青春的亮色。 都是因为这群死不足惜的人渣,被生生折断傲骨,一次次打断双腿,落下了那些注定会伴随终身的严重创伤。 之前贺云昇只点到即止地告诉她,沈羡之之所以会遭逢祸事,无非是因为锋芒过盛,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季沐子便也只觉得心疼和惋惜,感慨命运对沈羡之不公,让他过早地折损在了这场无妄之灾中,没能拥有一个与他优秀程度成正比的光明人生。 正因如此,她才想要尽可能补足那些他本该拥有的东西。 以为只要自己锲而不舍地对他好,就一定能让他重新积极阳光起来,意识到苦难已经过去,以后有她陪在身边,他们会有很幸福的未来。 然而根本不是这样。 沈羡之这一路走来,分明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向阳而生。 父亲不在了,为了让罹患先天性心脏病的母亲拥有更好的疗养环境,在那个未曾谋面的爷爷找上门时,他毅然踏进了沈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 沈廷琛说沈羡之心机深沉,小小年纪就比他的叔辈们更懂如何讨他们的爷爷欢心。 季沐子却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彼时她刚刚被沈羡之教养得开朗起来,曾死缠烂打地叫他必须说出一样喜欢的食物,她要用才拿到手的冠军奖金请他去吃。 他却在怔忡片刻后告诉她,是真的没有,她能有这份心他就很开心了,他真的吃什么都好。 原来是为了不叫任何人挑出错处,他甚至把凡人皆有的,对食物的偏好都打磨掉了。 季沐子早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她听得出来,沈廷琛所谓那个被沈羡之迷惑的爷爷,其实根本谈不上多喜欢沈羡之。 否则又怎么会放任他活得这么辛苦,对儿子们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小孩子视若无睹? 至于为什么会将家业交到沈羡之手中,季沐子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怕是除了沈羡之,根本无人能守得住这份家业,护得下他那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不肖子。 沈老家主别无选择,偏偏沈羡之也是一样,唯有接下这个烂摊子,把能够按住几个叔叔的资本攥牢在自己手里,他才能保住他自己,也为母亲挣得一份安宁。 自始至终,无论多苦多难,他都独自一人,如履薄冰地扛下来了。 甚至在见过那么多人心险恶之后,仍然没有失掉那颗善良慈悲的初心。 当路遇被不良少年们欺辱的少女,他果断出手相救,而后得知了她家中的情况,更是不求回报地花费时间心血,陪伴她走出阴霾,教养她好好地长大。 心痛得再难自持,季沐子的眼泪簌簌掉落,越流越凶,越凶,心底的恨意也越烧越烈。 奉你至星辰 第91节 那些伤害过沈羡之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尤其是此刻触手可及的沈廷琛。 她的手脚已经软得不听使唤,季沐子索性趁着沈廷琛俯身欲应轻薄之际,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软肉上。 她这一口咬得极重,几乎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恨不得直接咬穿他的颈动脉,让他用命来还沈羡之的腿。 无奈女孩子的贝齿杀伤力终究有限,沈廷琛在吃痛之下,便一把将季沐子推开。 待拉开一定距离后,他捂着流血的脖子,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明明已被迷药泻尽了力气,却仍然挣扎着撑起身体,作势要扑上来同他厮打的少女。 “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混蛋,把沈哥哥害成今天这个样子……” 季沐子哭得歇斯底里,这会儿既没精力也没体力去思考出手的章法,只凭借本能一般,把一切可能奏效的攻击,不管不顾地往沈廷琛身上招呼。 可沈廷琛毕竟是个身高超过一米八,平日又有些健身习惯的成年男人。 虽然打不过常规状态下的季沐子,但总不至于这次连下药的手段都用了,仍在单纯的角力中落了下风。 包间内奢靡的灯光映着沈廷琛因恼怒而扭曲的脸,令他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 “我们害他?他那纯粹是罪有应得!” 沈廷琛着实花了些力气才按住季沐子,眼见季沐子并非受到胁迫,而是心甘情愿地委身于沈羡之,压抑多年的不甘和忌恨也喷发出来。 “爷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都觉得沈羡之好,他有什么好,一个不能人道的死残废,你打算跟着他守一辈子活寡吗?” 经过方才那番绝对称不上友好的开诚布公。 不仅叫季沐子从沈廷琛恶毒的编排中拼凑出了沈羡之血泪斑斑的过往,也让沈廷琛从她激烈的据理力争中,推测出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结论。 季沐子根本就没有怀沈羡之的孩子。 非但没怀,沈羡之甚至都没碰过她。 沈廷琛笃信,这足以证明那些由他们家散播出去的流言真实性很高。 沈羡之从未辩解表态,恰恰是因为被他们歪打正着地戳中了脊梁骨。 能守着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什么都不做,除了“不行”,他想不到其他解释。 沈廷琛一直认为是沈羡之夺走了他的一切,那么眼下简直是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天赐良机。 他会把季沐子从身到心地夺过来,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给予她沈羡之根本给不了的东西,让她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真正意义的“好”。 “嘶啦”一声,季沐子的裙子被沈廷琛粗暴撕破,一双纤长匀称的腿暴露在吊灯靡丽的灯光下,透着羊脂玉般的白。 适才的剧烈活动无疑加速了体内药物的发作,季沐子现在几乎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不剩了。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不合常理的燥热从体内深处蒸腾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冲精致艳丽的脸颊,将她微微打颤的眼尾都扫上了潮红。 不对,沈廷琛给她下的,绝对不只是迷药。 季沐子被这股邪火烧得浑身发虚,趋于空白的脑海中却映显出一道尘封已久的,几乎被她遗忘的恐惧。 那是她十四岁那年的放学后。 她被几个要验证她性别的混混同学堵住,有人撕破了她的校服,不怀好意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摩挲过她的皮肤…… “沈哥哥,我怕……”她的视线越来越恍惚,有细碎的泪滴无助地溢出眼眶,滚入鬓角。 她真的好害怕,毕竟这一次,她的沈哥哥不会再来救她了…… 却是这时,脑后传来“砰”的一声响。 那扇本已反锁的包间门竟被人从外面暴力破开,紧接着她身上骤然一轻,有人及时出手,将紧紧压住她的沈廷琛一把掀飞。 “沈……”这无疑是与九年前极其相似的展开,有那么一瞬间,季沐子甚至怀疑这劫后余生的转机,不过是自己绝望到极致产生的幻觉。 直到她看清了来人的脸,生生咽回了那声几乎脱口而出的呼唤。 不是沈羡之,居然是季霖兮。 “操!碰我姐!我看你他妈是活腻了!”季霖兮从来不是擅长压抑暴力冲动的人,这点从他十一岁就敢揣着把杀猪刀,尾随季沐子的生父伺机刀人便可见一斑。 此时此刻,他更是完全不给倒地的沈廷琛任何反应时间,冲上去就是几记极其狠戾的重踹,全部跺在其胸前腹部,摆明了是专门冲着能要人命的要害去。 季霖兮打架的能耐是季沐子亲手调[和谐]教出来的,这几下少说也得断掉沈廷琛两三根肋骨。 但他显然不满足于此,纵使沈廷琛口吐鲜血蜷缩在地仍不收手,一把薅住对方的头发,将人狠狠掼在铺着丝质桌布的餐桌上。 随后则就近抄起桌上的红酒瓶,直接在桌沿敲碎,把锋利断面对准那只碰过季沐子的手,狠狠扎下。 “啊!”手掌被玻璃碎片生生钉穿在桌面上的剧痛,让沈廷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 而季霖兮竟还有后手,反手敲碎了第二个酒瓶,径直冲着沈廷琛的面门戳去。 “季霖兮……你住手……真打算杀人吗?”季沐子的身体动不了,情急下只得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声响,试图叫停季霖兮的动作。 沈廷琛的确死不足惜,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亲弟弟把人杀了,再杀人偿命,给这个烂人抵命。 季霖兮将落的手顿了一顿。 正是这迟疑的几秒,一道冰寒彻骨的声音自他破开的门扉处传来。 “霖兮,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把他宰了,也算到我头上。” 【作者有话说】 我们沈哥哥,其实是疯批来着23333。 二分评有红包,看文的宝贝积极留言~[粉心] 61 第61章 ◎不再继续了,分手吧。◎ 不同于愤怒不已,肉眼可见就像是要搞出人命的季霖兮,此时的沈羡之眉目深敛,苍白的面容上几乎寻不出面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仿佛一尊冰雕的神祇。 然而,伴随他沉缓走近的脚步,那血色极淡的薄唇却溢出了极具压迫感的声线:“想做什么就去做,就算把他宰了,也算到我头上。” 一句话,虽是在明确示意季霖兮继续,却反倒如兜头一盆冷水,顷刻间浇熄了季霖兮喷薄的怒火。 无论是季霖兮还是季沐子,他们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羡之。 压抑的,阴郁的,病态的…… 明明依旧是那副不落凡尘,昳丽如谪仙的俊美容颜,却仿佛已将心堕成了魔。 正一寸寸踏着地狱的血阶梯而来,只为将那把淬尽了自己鲜血的利刃,再狠狠刺入仇人的胸膛。 可沈廷琛却不是第一次见。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五年前在沈家祖宅,他跟在父辈们身后,与沈羡之正面对峙的情形。 彼时的沈羡之获救回国不过十日,拖着破烂不堪的双腿,甚至完全无法离开轮椅。 然而,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阴鸷双目,却与今日如出一辙。 接下来更是只用数月,就几乎将沈家几十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如果不是行将就木的爷爷托以遗咐,恐怕这个疯子真的会如他自己所言,拉着他们所有人同下地狱,一个都别活。 沈廷琛是真的怵了。 因为他深知处于这种状态下的沈羡之,无论说出了多么骇人的话,都绝非虚言恫吓。 他是认真的,就是想要自己的命。 沈廷琛的右手被季霖兮钉在桌面上,剧痛钻心。 强烈的求生欲却让他顾不得手掌被穿透的痛处,哪怕渗出的血已浸透了身下的桌布,仍试图拔出自己的手,逃离眼前这个视人命如草芥,全然不惧杀人偿命的疯子。 可不待他挣扎出什么成效,包房的门就再一次被粗暴推开。 有人拽着本应在车库中等候他大功告成的沈梓瑜走入包房,像丢弃一件垃圾一般,将她重重摔在了沈羡之脚边的地板上。 沈梓瑜才二十岁,再怎么家道中落,也是由沈老四娇养在闺中的富家小姐,见过的世面尚且不及沈廷琛。 如今目睹沈廷琛的惨状和包房里的一片狼藉,她整个人抖如筛糠,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滚带爬地蹭到沈羡之脚边,颤抖着去拽他的西裤裤脚。 “羡之表哥,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她声音尖利,不顾沈廷琛投来的惊怒目光,只想拼命撇清自己和整件事的关系。 “都是沈廷琛!是他和二叔逼我这么做的!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沐子姐姐酒里的药都不是我下的,我没有那个胆子啊……” 这倒是实话。 但沈廷琛之所以要亲自操作,无非是怕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搞砸了整个计划最为关键的一环。 没错,共同忌惮沈羡之是真,但沈家这四兄弟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最清楚这一点的,其实恰恰是已故的沈老家主。 正因如此,他才从来不对他们处处针对沈羡之加以干预。 毕竟唯有让沈羡之成为众矢之的,他那四个不成器的儿子才能一定程度搁置彼此间的争议,一致对沈羡之这个外。 沈羡之既有能力令沈家在他手里发展壮大,又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叔辈们明枪暗箭的算计,正是担当家业继承工具,让沈家不散不败的最佳人选。 而这也意味着,一旦沈羡之铁了心要与他们不死不休,他们内部一定会先乱做一团。 就像沈梓瑜此刻这般,对沈廷琛直呼名讳,却一口一个“羡之表哥”叫得楚楚可怜,仿佛他们才是关系亲厚的兄妹。 殊不知她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做派,沈羡之早在五年前,就在她父亲身上领教得淋漓尽致了。 沈羡之无意与她多费唇舌,天生精致的眉目间一片寡淡寒凉。 适才丢沈梓瑜进来的白手套立刻会意,立刻将她从沈羡之脚边拖开,重新和沈廷琛掷回了一处。 沈梓瑜还想狡辩几句,可当她抬起酝酿了半天的泪眼,竟正对上沈羡之浸透着冰冷光泽的棕褐色深眸,其中满满皆是风雨欲来的无形压迫感。 沈梓瑜张了张唇,声带紧得完全发不出声音。 沈羡之却撑着拐杖,用那双遭受过他们一家人无数诋毁和诟病的腿,缓缓走到了她和沈廷琛面前。 然后,他将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季霖兮面前,薄唇溢出两个极清冷又极叫人不寒而栗的字:“给我。” 给他什么? 季霖兮一双漂亮的新月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落在自己手中那半截沾血的红酒瓶上,因为也被慑得不轻,竟半分生不出忤逆的心思,下意识便要言听计从。 奉你至星辰 第92节 关键时刻,还是已被白手套之一转移到包房沙发上的季沐子再次出言制止。 虽然眼前的沈羡之无论气场亦或行事作风都于她而言陌生至极,但她仍然瞬间猜到了他的意图。 ——他分明是想继续把刚刚季霖兮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把沈廷琛宰了,全算在他头上。 季沐子这会儿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再加上心中完全没有把握说服这样的沈羡之,开口已是几近嘤咛的哭腔。 “沈哥哥……别……我求你了,你和季霖兮……谁都别杀他,他那条命……不值得你们……把自己变成杀人犯去换……” 她的裙子已经被沈廷琛撕扯得不成样子,如今正蜷缩在白手套们第一时间送过来的薄毯里。 心有余悸的恐慌和迫在眉睫的无措交织,令她控制不住地发着抖,每一声细微的抽噎都破碎而压抑。 这便足以让沈羡之再顾不得别人,连忙踉踉跄跄地去到她身边,如她所愿地将她揽入怀中,任凭她滚烫剔透的泪珠一颗颗砸下来,每一颗都砸进他心口里。 季沐子耳侧的乌发几乎全被泪水浸湿,凌乱地贴在娇嫩的颊边,所剩无几的力气几乎都用在了紧紧抱紧他的手臂上。 “沈哥哥……我怕……”她在他臂弯里抬起脸,小巧精致的下巴仍在不自觉地打着颤,“我们报警好不好……犯错的是他们……该付出代价也是他们……” 她说这话的本意是劝服沈羡之。 可提及沈廷琛与沈家人的累累罪行,又想到沈羡之受过的苦难和落下了残疾的腿,还是悲愤和心疼瞬间决堤,哭得更加情难自禁。 而她的这副悲恸模样,还真误打误撞地暂时按下了沈羡之心中那些鱼死网破的疯狂念头。 苍白的指节颤抖着,轻轻抚在她沾满泪水的脸颊上,徒劳地,一遍一遍地,试图擦去那些不断涌出的泪水。 只道季沐子如何后怕,沈羡之又何尝不是? 除了季沐子和她带给他的旺财,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因此,在推断出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能是沈家人,又从他派去找寻季沐子的人那里得知,酒店地下车库的监控里,疑似出现了沈廷琛同季沐子一道的身影之后。 沈羡之的呼吸骤然一滞,直到身体被近旁的季霖兮搀住,他才迟钝地意识到刚刚的眼前一黑并非错觉——他竟险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失去意识。 这是那场祸事后的五年间,他由于不断地自我折磨,令身体和精神都长年处于透支到极致的状态,而落下的又一严重遗症。 他的情绪只有两极。 要么是平日里那般,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呈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 要么就像今天,以及曾在季沐子面前发作过的那次一样。 一旦焦虑或紧张突破某个阈值,他本就虚弱的身体便会与紧绷的神经一同崩溃,心悸、窒息之类的症状随之而来。 事实上,在吓哭季沐子之前,沈羡之已经差点把季霖兮吓哭了。 特别是当沈羡之手下的白手套们驱车赶来,沈羡之被他扶上车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两管冷藏针剂。 前后间隔不过十分钟,先后注进了自己的手臂静脉。 沈羡之深知眼下的情况危急,根本容不得他迁就这副不争气的身体,所以干脆选择了这种无异于自残的方式。 第一针是镇定剂,作用于中枢神经,从根源上缓解他根本无法凭借自身意志控制的焦虑情绪和躯体化症状。 第二针则是能够一定程度抵消身体疲惫感的肾上腺素,他得去救季沐子,去找沈廷琛算总账,就是死,也要在确保季沐子平安无事后,拉着沈廷琛他们一起死。 他想,他的确做错了很多事,没能在父亲过世后保护好母亲,先是害母亲为他提心吊胆数年,最终又在丧子之痛的巨大悲伤中凄然离世。 可是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真的直到最后,还要剥夺他在这世上仅存的美好念想吗? 垂眸看着怀中少女满是泪痕的精致脸蛋,沈羡之只觉心悸感再次袭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深入骨髓。 理智告诉他,一如当年母亲的悲剧,季沐子此番遭遇的无妄之灾,固然是因为沈家人恶贯满盈,歹事做绝,但他同样难咎其责。 他必须及时止损,斩断所有自私的侥幸,彻底远离她的生活,像他本来打算的那样,活到阴曹地府肯收掉他这条烂命的时候,就不打扰任何人地去死。 可手臂却很不听使唤地越收越紧,恨不得要将她揉入自己骨血里一般,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直到他为了安她的心而报警叫来的警察抵达现场,他才由于根本站不起身,惊觉自己已经保持着单膝半跪的姿势,在她身边默默伫了好久。 由于他们一方证据确凿,沈廷琛和沈梓瑜就是意图通过下药的方式对季沐子实行侵犯。 而季霖兮出手痛打沈廷琛时,对方的不轨行为又仍在进行中,无疑完全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 所以简单做完笔录后,过来经办此案的警察并没有过多留难他们。 告知沈羡之和季霖兮留意后续传唤后,就允许他们随车将季沐子送去了医院。 正是那家贺云昇专门建给沈羡之救命的私人医院。 但凡涉及季沐子,任何事情之于对沈羡之而言都比天更大。 已知季沐子被沈廷琛下了药,他不可能舍得她去走公立医院的繁琐接诊流程。 而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待到三人抵达医院的时候,单凭沈羡之那副病态苍白,甚至比季沐子更显憔悴的面容,就让医护人员们险些搞错了该收治的对象。 还为此纳闷得紧,以为沈羡之终于想通开始珍爱生命了,这既没晕也没有明显外伤,居然感觉到不舒服,就自己来医院了。 但无疑,他们是想多了。 沈羡之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期盼的那样,被甜甜的恋爱进一步滋润出对生命和生活的热爱,还仿佛将状态和心态双双回档到了尚未与季沐子重逢的那几年。 明明此时此刻,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濒临极限,却仍执意强撑着,连暂去隔壁病房休息都不肯,几乎是把“自虐”二字写在了脸上,谁说谁劝都无济于事。 哦,不对,得将季沐子小姐这个下凡拯救他的小仙女排除在外,在季沐子那里,沈羡之从来都只有予取予求的份。 当医生把季沐子的具体情况告知沈羡之后,便有幸得见这位素来淡漠难搞至极的vvvip患者一秒变脸。 甚至都没有挥退一旁为他递来拐杖的季霖兮,全程任由少年亦步亦趋地护着,最终与他一同进了季沐子的病房。 虽然就眼下的情形而言,原本随他一道进入病房的季霖兮并不宜久留就是了。 季霖兮在病房中总共没有待足一分钟,然后便格外窘迫地吸了口气,悄然转身退了出去。 沈廷琛给季沐子下的,确实不仅仅是迷药。 他一开始就打着彻底占有季沐子的主意。 下迷药无非是忌惮季沐子数度斩获跆拳道冠军的身手,唯恐一旦谈不妥,自己根本不具备对她用强的本事。 但他又不甘心干脆将人迷晕。 他觊觎季沐子那么久,怎么舍得那美人承欢于他身下的极致媚态? 用强是下下策,他无疑更渴望她在其他药物的催化下,“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女人。 因此除了剂量不大,甚至不足以让季沐子失去意识的迷药,此刻俨然是另一种正在她体内肆虐的药物更加棘手。 方才向沈羡之同步情况时,医生提出了两个缓解药效的方案:“其一是注射镇定剂,直接阻断神经兴奋,让季小姐一觉睡到药物失效,睡醒就……” 然而不等他说完,男人沉冷如冰的声线就溢出薄唇,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嫌她今天被下的药还不够多?都是作用于神经的药物,当这些对身体的损害不存在吗?换另一个。” 于是医生沉默了一下,很识趣地没有戳穿他。 其实早在他们抵达医院不久,他手下那些忧心他身体的白手套们,就已经将他十分钟内连推两管镇定剂和肾上腺素的作死行径,如实告知院方了。 总之,到底由沈羡之拍板,必须把尽可能降低对季沐子身体的负面影响放在首位,也就是采取物理疗法。 既然受到药物影响,她会燥热难耐,那么便放一缸将水温维持在二十度左右的凉水,让她泡进去,帮助她不那么难受地渡过药效发作时段。 季霖兮之所以没在病房里过久逗留,实在是因为这会儿正值药物效果最猛烈,也是季沐子最难捱的时间。 在视线范围内寻到沈羡之的刹那,少女本来浸于水中的娇躯就下意识想要迈出浴缸,意乱情迷一般,不管不顾地往沈羡之身上缠。 其实季沐子的理智并非完全不在了,这点从她尚且能够辨认眼前之人就可窥端倪。 不过体内翻腾的热浪几乎将她吞噬,不知不觉,一片混沌的大脑便被灼烧得仅剩一个念头。 那就是她已经安全了,眼前正是她可以肆意乱来,又能够为她纾解一切不适的源头良药。 而由于季沐子固执地不肯“舍近求远”,放着触手可及的他不抱,再折返回去泡凉水。 沈羡之只得先她一步跨入盛满冷水的浴缸,旋即接住她软绵绵贴来的腰肢,试图以这种方式,最大程度为她缓解煎熬。 时值黄昏,夕阳熔金,漫入病房洁净的窗棂,斜斜洒在浴缸中衣衫湿透的二人身上,为他们紧紧相拥的身影涂抹出一层极致瑰丽的靡色。 季沐子的腰肢纤细而柔韧,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向沈羡之传递出惊人的热度。 剔透如瓷的面颊也在药力作用下晕染开淡淡的胭红,恍若初绽的桃花瓣,为她本就明艳无双的容颜更添了几分暧昧又旖旎的美感。 是足以令任何男人心神摇摆的极致诱惑。 轻而易举便瓦解了沈羡之那面对季沐子时本就薄弱不堪的意志力。 待到怀中的她仰起头,温软的唇瓣含住了他形状锋利的喉结,他便也再难自持地攥紧了她的腰窝。 颔首攫住她的唇,舌尖熟稔至极地撬开她微启的齿关,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长驱直入。 沈羡之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在心爱的女孩儿投怀送抱时,身体所能爆发出的,近乎本能的潜力。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把那双废腿一并浸入冰水,那阵阵深入骨缝的疼痛就会令他时刻保持清醒,进而压制住所有卑劣的欲念。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医生告知他季沐子难受之后,义无反顾地踏入这间病房里陪她。 可事实却是腿上的疼再如何蚀骨,他凝注在她身上的欲都分毫未减。 最后不得不又抄起注射器针头,狠狠割破了自己的手臂,才勉强在失血和疼痛的双重折磨下,守住了那条几度岌岌可危的底线。 药效肆虐时,季沐子满心所想都是要捂热面前这个不知为何,就是不肯给予她满足的男人。 细碎而滚烫的吻如同雨点一般,几乎磨遍了男人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无暇他顾。 而当药力缓缓褪去,积累在她身心上的疲惫感又潮水般汹涌而来,令她还没来得及缓醒,便又溺入了昏沉的睡梦中。 她再次睁开眼,彻底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已是翌日的上午十点。 晨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她病床边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光影。 沈羡之和季霖兮都不在,守在她床边的,是收到消息后就连夜搭乘凌晨航班赶回的唐媛,以及唐媛的消息来源,随自家小女友一道回来的贺云昇。 季沐子喉头发哽,有太多的话想说,然而樱唇尚未咬出字音,就因重新回想起沈羡之那段沉痛的过往,眼底瞬间浮起迷蒙泪雾。 唐媛被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坏了,不等她的泪水掉落,娇小的身子已经率先扑到她身上,紧紧抱着她号啕大哭起来。 “沐沐,你哪儿疼?不怕了,我在的,呜呜呜……我再也不乱跑了,以后还和大学时一样,哪个不长眼的敢你的歪主意,先让他过我这一关。” 从某种层面来说,同为运动员出身,唐媛和季沐子确有一点共性。 便是她们骨子里都缺乏女性对于男性力量的天然敬畏。 毕竟除去同为顶级运动员的那一小撮人,绝大多数的普通男性都是既打不过季沐子,又远不如唐媛力气大。 奉你至星辰 第93节 尤其退役前的唐媛还没有什么男人缘,所以担当起同性朋友的护花使者,她甚至比季沐子更习惯使然。 只是此刻,她身后还杵着那位一贯对她占有欲保护欲极强的霸总男友。 余光瞥见贺云昇的脸色不太好看,季沐子刚刚氤氲起的那点泪意到底被强压了回去。 仅余微垂眼尾下的一点红,揉了胭脂似的,衬得她尚未恢复红润的精致脸蛋上等瓷釉般白。 眼见唐媛依然哭个不停,季沐子抬起素手,安抚小妹妹的大姐姐一样,一下一下轻柔抚着唐媛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脊背。 半晌,直到唐媛的痛哭转为断断续续的哽咽,季沐子才抬起卷翘眼睫,目光越过唐媛,难掩忧虑地望向贺云昇:“贺总,我沈哥哥和季霖兮呢?” 被下药后她虽然整个人浑浑噩噩,却不代表现在清醒过来,完全不记得自己听过说过又做过什么。 这题唐媛会一半,听到她问,立刻呜咽着抢答。 “霖老大回去换衣服了,他那娇毛脾气,听说我们很快赶过来,这边不缺人了,哪里还忍得了dane的脏血继续沾他满身?” 说着,又吸了吸鼻子,继续道。 “沈哥……我们一下飞机就给沈哥打了电话,然后才有霖老大回去换衣服的事,但我们过来之后也没见到他人……贺云昇,沈哥这是急着去哪了啊?” 难得唐媛软着嗓音向他发问,可惜这个问题,贺云昇真回答不了。 放眼帝京地界,就没有他贺九爷找不到治不了的人。 唯独沈羡之是例外。 沈羡之想告诉他的事,自会主动开口,而那些沈羡之不愿意透露的,若他偏要探听,难保不会刺激其做出什么极端行为来。 他确实没有陪沈羡之玩命的觉悟和胆子。 正当他思忖如何措辞,才能暂且安抚住两个女孩儿的心绪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居然是八百年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的沈羡之。 贺云昇赶忙接起,不料还不待他开口询问沈羡之身在哪里,听筒里就传来了好友那寒玉相击般的冷冽声线。 “沐子在你身边,是不是?我就不过去了,你和她说一下,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不打算再继续这段关系。我和她,就此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沈哥哥又要别扭了2333,这次再掰过来,就是彻底掰过来了! 不会虐不会虐不会虐,重要的事说三遍。 口是心非的老男人哪里舍得分手。 62 第62章 ◎一定把他追回来,他们好着呢!◎ 贺云昇活着三十五年,含着金汤匙出生又各方面天资拉满,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脑容量告急的感觉。 此时季沐子身上尚且残留着没有消退的亲密痕迹,让上午明媚的阳光一晃,简直不要太刺眼。 若是这其中有一处出自沈廷琛之手,那他绝对已经是个死人了。 所以这些无疑都是沈羡之本人的“杰作”。 当真是一点没浪费沈廷琛下的那点药,昨日仗着季沐子主动,哪怕予以最保守的估计,他也做完了最后一道红线前的一切。 那么眼下这算是什么情况? 他占尽了能占的便宜,居然打起了对人家女孩儿始乱终弃的主意? 你特么脑袋被驴踢了吗? 贺云昇下意识就想将人骂醒。 可沈羡之这句话说完就直接切断了通话。 听筒里的忙音突兀响起,既没给他预留回嘴的时间,又彻底断绝了他转手将手机交给季沐子,由她专治沈羡之各种不服的可能。 这下子,贺云昇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突突直跳。 尤其是当他愤懑地攥紧手机,又抬眼对上了季沐子和唐媛的视线。 唐媛看看季沐子又看看他,嘴巴一撇,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埋怨:“诶!你怎么把电话挂了?沐沐那么担心沈哥,好歹让他们说两句话呀!” 不同于和他皮惯了的唐媛,季沐子倒没表现出太多外露的不满,但同样眼波流转,目光灼灼地望向他:“贺总,我沈哥哥和你说什么了?” 于是沈羡之电话一断高高挂起,压力全部给到了贺云昇。 在尚未搞清楚沈羡之又在作什么妖之前,贺云昇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暂且不告诉两个女孩儿这通电话的具体内容。 无奈他后面回拨的电话,沈羡之通通不再接。 而意识到不仅贺云昇,连自己也同样联系不上沈羡之后,即使贺云昇不说,凭自己对沈羡之那副别扭性子的深刻了解,季沐子也隐隐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 贺云昇眼见瞒不住,只得吸了口气,如实相告。 但唯恐季沐子伤心之下又抱着唐媛一起哭,紧接着落下一句。 “阿羡肯定不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分手,你先别慌,他大概率就是自己又钻到哪个死胡同里了,一时想不开。”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听罢他的话,面前这两个他本以为会急会哭的女孩儿,居然一个赛一个镇定。 先是唐媛,她歪了歪脑袋,将指尖在双马尾发梢上绕了会儿,继而“嘶”了一声,发出感慨。 “沈哥果然是娇妻文学的爱好者吧,除了带不出球,他这路数简直照搬狗血言情里意外与霸总一夜情,又悔不当初连夜跑掉的小白花女主。” 季沐子则淡抿樱唇,纤白的手腕抬起来,若有所思地托着腮,当真摆出一副被“小白花”调动起兴趣的“霸总”姿态,声线清甜。 “不过我沈哥哥好像还挺有钱,论个人身家,比你家贺总都不差什么那种,手下好多对他言听计从的白手套,凭我的经济实力,想把他抓回来好像蛮困难。” 唐媛闻言,立刻配合地皱起小脸,摆出苦恼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 “哎呀,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种小说里的女主都要设定成家境不好的打工牛马,像沈哥这种白富美,剧情进展到二章就卡死了。” 总之,贺云昇虽然生怕她们一言不合再哭作一团,但仍然觉得她们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似乎有哪里不对。 对此,季沐子垂下纤长卷翘的眼睫,如是同他解释。 “因为我清楚,沈哥哥特别特别喜欢我,喜欢到当初拒绝我也好,现在说分手也好,肯定都是希望我能更好,哪怕他会为此难过得要死,也甘愿这样做。” 贺云昇将她平和坚定的神色尽收眼底,点了点头:“不过他一直逃,让你一直追,你就不烦不生气?” 季沐子嫩色的指尖在眼尾处压了压,像是想揉散那里仍然泛红的泪痕:“不会烦,毕竟我也特别喜欢他嘛,生气……倒是有一点。” 明明是那么用力喜欢的人,对方却执意不肯换位思考一下,自始至终都在用极其自以为是的方式地对她好。 又即便二人已经是尤为亲密的关系,他仍对她有那么多保留,让她为了能讨他欢心,平白做了数不清的无用功。 换作任何一个女孩儿被恋人如此对待,承受这般被隔绝于心门外的委屈和无力,都不可能不生气。 有些话沈羡之打死不会自己说,贺云昇只能叹了口气,沉声帮他解释。 “阿羡十岁那年被沈老爷子接回沈家,自此身边再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对他好,时间一久,他就也变得不太会接受他人有来有往的善意了。” 提起沈羡之一路走来受过的苦,季沐子樱润的唇扁了扁,到底是难过的,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看了半晌,才慢慢开口。 “我知道,所以只是有一点生气而已,更多是心疼他……现在也很担心,他和我说了分手,一定自己才是那个最不好受的人。” 说到这里,季沐子还是忍不住襟起了秀挺的鼻子,睫间方才散去不久的水汽,此刻又一次晃入美目。 “大概率要死要活,保不齐就又把自己折腾个好歹。那我能怎么办,和他一样要死要活又没有用,不连他的那份一起振作起来,怎么想得出办法把他哄好?” 贺云昇呵笑了声。 讲真,听她讲完这番话,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沈羡之迄今为止亏掉的所有运气,大概都用在遇见季沐子上面了。 下午时分,经过了医院方面的又一次详尽检查,确认体内已经没有了药物残留,季沐子便和唐媛一同,被贺云昇送回了那栋她们本以为是租住的公寓楼下。 既然沈羡之的真实身家已然暴露,贺云昇就没再对她们隐瞒:“以后不用再有顾虑了,随便折腾吧,整栋楼都是阿羡的。” 唐媛闻言,瞬间将之前种种不合常理的细节串联起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碰到过邻居!” 人家小情侣在一旁说说闹闹,季沐子却望着对面那扇果然空空如也的防盗门,仿佛时光凝固了般,微蹙着漂亮的眉尖,兀自发了好一会儿呆。 其实,方才身处回程的车内,贺云昇就委婉地提醒过她,沈羡之会再回到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他连那句分手都不敢亲口对季沐子说,更枉论再见到她本人,直面她的质问和挽留。 至于沈羡之的去向,贺云昇坦言他会尽快帮忙寻找。 只是沈羡之的各类资产涉猎极广,不夸张地说甚至遍布帝京八成以上的领域,所以哪怕由他动用贺家势力,也很难短时间内探明沈羡之刻意掩藏起的行踪。 “而且我多劝你一句,你让阿羡自己安静几天也好。” 末了,迎着季沐子忧心忡忡的眼神,贺云昇这样补充。 “他的精神状态经不得逼,逼得狠了,他干得出干脆搞死自己,让你不死心也得死心的事。” 贺云昇所言,自然是他的经验之谈。 想他贺九爷号称帝京的玉面阎罗,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做派,之所以会在面对沈羡之时屡屡退让,无非是沈羡之这个人,拧起来真能随随便便祭出他那条命。 简而言之,沈羡之的很多行为确实都直眉瞪眼奔着作死去,无异于慢性自杀,但你若强硬制止,他就会直接给你来记痛快的。 因此两害相较取其轻,任谁过来,也只能选择顺着他的心意来。 季沐子不可置否,长睫垂了数秒,掩去美目中复杂的情绪,只叫贺云昇找到人后一切以保全他的身体优先。 复不复合的,她并不着急,将恋爱打成持久战的觉悟,她更是从来不缺,但前提是,沈羡之得能陪她耗得起。 然而话虽如此说,刚被分手的那几天,她还是每夜都会把自己哭醒好几次。 每每唐媛听到动静担忧地过来看,都会看到她把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唇齿咬着,平日总是亮晶晶的漂亮眼睛被泪水浸得又红又肿。 有时害在噩梦中走不出,还会干脆抱住唐媛哭着胡言乱语:“小媛,我又找不到沈哥哥了……和五年前一样,他又不见了……我好害怕……” 唐媛实在放心不下她,索性抱来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两个女孩儿守着一整栋空荡荡的公寓楼,一连数日,都挤在同一张床上入睡。 唐媛虽然一直在和贺云昇这位全帝京最有权势的霸总谈恋爱,但她独立惯了,无论生活琐事还是工作事业,其实从来没有主动攀附过他什么。 这是第一次,她求着贺云昇帮忙:“你快点把沈哥找回来吧,至少让沐沐确定他好好活着,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我都不敢想沐沐下半辈子该怎么过。” 只是季沐子和唐媛心急如焚,贺云昇又何尝不急? 无奈这真不是他能调动贺家全部势力,大张旗鼓进行地毯式搜索的事情。 奉你至星辰 第94节 他和沈羡之都是帝京上流圈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谁有一点动静,都会撼动得整个资圈市场震荡不宁。 他总不能昭告天下,说沈羡之又生死不明地失踪了,和五年前一样,他此番兴师动众地找,也是为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招来股市楼市的波动事小,关键还有前些日子又和沈羡之结下了新梁子的沈家人。 保不齐又觉得自己行了,癞蛤蟆趴脚面,咬不疼人也恶心人,在其中趁虚而入地搅混水。 要知道沈廷琛可是沈老二寄予了厚望的长子。 此次被季霖兮痛打了一顿不说,还因为人证物证确凿,这会儿人尚在医院里躺着,就已经在警方那边走上了立案流程。 关键上流圈内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事件又牵扯到圈子里风头正劲的骆家,好信儿的人一传,沈廷琛这次究竟打了多么不知死活的主意,就不再是秘密。 毫不夸张地说,沈老二现在甚至连一家像样靠谱的律所都请不到。 律所的老板们精明得很,像这样既造孽又触圈内大佬逆鳞的烫手山芋,谁肯接? 贺云昇找人找了几天,正是从这件事中察觉出了端倪。 他敏锐地意识到,无论整个事件的发酵,亦或沈家人失势如山倒,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而且追溯这汹涌舆论的源头,竟有八成指向骆卓丞和骆家。 骆卓丞素来行事沉稳,绝非那种碎嘴饶舌,喜好背后嚼舌根的人。 他如此反常地推波助澜,必定是受人授意。 所以一定有人在背后操盘,而这个人十有八九是沈羡之。 沈羡之这是要和沈家人新仇旧怨一并清算,错不了。 不管他曾经答应过沈老家主什么,眼下谁动了季沐子,他就要谁死。 于是贺云昇将这件事当成一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季沐子和唐媛。 可两个女孩儿却完全理解不了这所谓的“好”,究竟“好”在哪里。 唐媛可没忘沈羡之那个别扭劲儿上来,一个大活人,愣能给自己三天饿九顿的作死饮食习惯。 “操盘这些应该挺耗费精力的吧,沈哥刚和沐沐说了分手,本来就心情不好,肯定不会好好吃饭,再劳心费力地和那群王八蛋斗智斗勇,身体怎么遭得住?” 相比唐媛,季沐子毕竟从沈廷琛口中得知了沈家的水有多深,更唯恐沈家人这次又被逼到绝处,会和当年一样,再将主意打到沈羡之的身家性命上。 因此眉眼间的愁云较唐媛更重,原本垂在身侧的雪白指尖无意识地绞在衣角处。 “而且沈哥哥身边是不是也没什么安保?之前贺总您明明和他关系那么近,我和小媛之所以从来没怀疑过他也挺有钱,就是因为他凡事都……太从简了。” 对此,贺云昇全有理有据地叫她们放心。 首先,沈羡之虽然日常不拿命当命,平时恨不得没人求着哄着就基本不会主动吃东西,但那是因为他手边没有什么事,必须由他活着完成。 现在既然他决定去和沈家人算总账,那么别管怎么个活法,总归是会确保他自己全程能处于索命阎王的打鸡血状态,活到沈家人彻底完蛋的时候。 至于安保问题,那就更不是她们需要操心的东西了。 昔日被沈老家主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的沈家小公子可能被钻到空子,着几个叔叔的道,但他现在可是手*下白手套遍布帝京的沈羡之。 贺云昇受季沐子和唐媛所托,想抓到他的人都得花一番工夫,更何况现在连个靠谱律师都请不到的沈家人。 可以说,过去这些年,沈家人能握有多少资产,与什么人做生意,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完全仰仗于沈羡之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漏给他们多少。 如今沈羡之既已决心让他们天凉王破,那么最多不过三个月,他叔辈那些手里有过脏事的,就全得被各式各样的起诉和仇家找上门。 至于子辈中那些年纪小,尚且没来得及接触长辈间龌龊事的,余生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休想再摸到上流圈的门槛。 “所以沈哥本来就是真大佬,上次微博红人节,那些人之所以全程对沈哥毕恭毕敬,根本就不是因为你。” 唐媛细细回想起来,才惊觉之前的很多细节早已昭示出沈羡之的身份不简单。 “还有沐沐自从决定把沈哥当金丝雀养,就总能抢到各种豪华场所的团购券霸王餐,等我去问,人家又说没提供过那种服务,当我是小网红想拼单想疯了。” 沈羡之至少目前安好无恙,贺云昇便恢复了些平日的闲情雅兴,好整以暇拿手臂勾住自家小女友的纤腰,客厅里那么宽敞的沙发,偏得把唐媛拉到他腿上坐。 “阿羡纯属脑子有泡,自己出钱再找一伙人陪季沐子演百亿补贴,你男朋友疼你还不够明目张胆吗,想去哪儿玩没依着你,还犯得着去凑他们的热闹?” 唐媛将核心力量练得再强,腰腹线条打磨得再漂亮,可一旦到了贺云昇手上,总会一秒软下来。 她怕不远处的季沐子看出端倪,只能乖顺地任他抱,不太自在地低声回应。 “我也是不想每次都让你安排嘛,那些我能无压力请得起你的地方,又不够你出行消遣的规格,你找我是谈恋爱的,又不是参加变形记的。” 贺云昇低笑了声,附唇到她耳边,震得她耳廓微痒:“现在知道你沐是怎么来的优惠了?都瞧上哪家的团购了,和我说说?” 季沐子就在几米开外,虽然清楚贺云昇有分寸,不会真当着外人的面闹起来,但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息还是让唐媛羞恼不已。 连忙抬手抵住男人坚实的胸膛,将人推开些许距离:“然后你再去帮我搞一份?人家店家当面迫于你的淫威,不得不给你面子,背地里肯定骂你有病。” 贺云昇的身体没再凑近,长指却仍然流连在她腰际,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放心,你男朋友可没那么有病,你喜欢哪儿,我至多至多,就是把它买下来而已。往后你喜欢让它开就开,不喜欢就放在那里,留着专门服务你一个人。” 贺云昇一想到疑似就因为沈羡之迟迟不肯对季沐子坦诚,自家那凡事和闺蜜看齐的小女友才也不要自己多宠。 只恨不得季沐子立刻掰正他的拧巴性子,再养得皮实抗揍些,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不得不说,身为与沈羡之相交多年的挚友,贺云昇的确颇为了解沈羡之。 仅仅一个月后,沈羡之就时隔五年,又一次翻了沈家人的天。 虽然这一次,倒并未像五年前那般,在帝京上流圈掀起多么骇人的风浪。 正如贺云昇所说,沈家人本来也一直被沈羡之拿捏在股掌之间。 只要沈羡之稍稍表露出清算的意愿,很多事甚至都不劳他亲自动手,自有无数希望搭上他这层人脉的人,替他一人一脚,踩得沈家众人永无翻身之日。 总之,在圈内的大多数明眼人看来,这一天就是迟早会到来的。 因此比起沈羡之对沈家人赶尽杀绝这件事本身,他们反而更加困惑,为什么明明有那般不共戴天的血仇,沈羡之还会容忍沈家人五年那之久。 难道真是因为前半生过于坎坷,一度令他萌生了余生不再理会凡尘俗事的避世想法? 直到阴差阳错处了季沐子这个运动员转行的小模特,才意识到修心哪有破戒爽,一时破戒一时爽,一直破戒一直爽? 嗯,没错。 后面的那些,其实是贺云昇气不过沈羡之事到如今还在和季沐子犯别,不仅自己放着好好的恋爱不谈,还连累别人也谈不安生,所以故意叫人散播出去的。 贺云昇好歹是帝京首席豪门的掌舵人,即便不能倾整个贺家之力,也在暗中搜寻了一周后,翻出了沈羡之的藏身之地。 而沈羡之似乎也早有心理准备会被他找到,照面时只一语不发地任凭他说完了想说的话,然后便慢慢撑起拐杖走过他身边,上了近处白手套们恭候多时的车。 那座他仅仅栖身了几日的公寓,他直接甩给了贺云昇。 反正他名下的资产多,若贺云昇有那份闲情逸致玩“打地鼠”的游戏,他完全不介意一个一个地方地陪贺云昇周旋。 贺云昇能怎么办? 他总不能干脆让自己的人硬杠沈羡之手下的白手套,绑了这货丢到季沐子的床上了事。 沈羡之找沈家人算总账或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如果他脑子一热这么干,那整个帝京妥妥变天。 于是他只能折返回去和季沐子商量,反正他之前的预判没错,看沈羡之的模样,应该不至于在肃清沈家前先给自己熬干,那么不如由着他先把仇怨清完。 待他亲手拔除了那根扎在心口五年的毒刺,该发泄的情绪也发泄殆尽,再由季沐子亲自出马去哄,一举掰正他那股拧巴劲儿的可能性,或许更大。 季沐子深以为然。 因此纵使心中依然弥漫着难过,担忧也如同藤蔓般缠绕不去,但想到自己继续这样失魂落魄下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还是决定先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 更何况她听贺云昇的意思,如今在他们的圈子里,她头上好像还顶着“沈羡之未婚妻”的名分。 倒不至于上升到家丑能不能外扬的程度,但她一点都不想看到一些人接触不到沈羡之,就转而从她这边的蛛丝马迹里窥探出他们的感情有了问题。 她一定会把她的沈哥哥重新追回来!他们好着呢! 前后休整了近一个月,季沐子正式复出工作。 她和唐媛所属的经纪公司,本就是沈羡之和贺云昇专门开给她们两个人的。 如今也被沈羡之完全丢给了贺云昇,想来是笃定贺云昇嘴上再不情愿,也绝不会在他撤出季沐子的生活后,对他恨不得拿命去爱的季沐子不管不顾。 而这份工作,自然也是其他同行挤破头都求而不得的顶级资源。 受邀特别客串国际知名导演乐玉韬筹备已久的新电影《路遥》,同时更是金鸡金象双料影后骆茈的产后复出作。 几乎从立项那天起就被业内断定,一定会成为各大国际电影节的热门获奖单元。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还在看文的宝子们积极留言~ 前方沐子情敌出没2333,咱就是说,沈哥哥在守夫道这方面,拿捏得还是相当到位的,三十五万字,第一次让沐子有情敌。[捂脸笑哭] 63 第63章 ◎情敌上门是怎样一种体验?◎ 一个转行出道不足一年的新人模特,即便天赋好业务能力过硬,又在本行业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理论上也不可能有机会客串银幕巨制,在国际视野中露脸。 但得益于沈羡之的加持,季沐子的事业运确实好得令人发指。 这位骆茈骆影后,是骆卓丞亲大哥的女儿。 骆卓丞兄弟二人早年分别奔赴帝京和余杭打拼,而骆茈虽自幼随父母在余杭生活,却因两家的关系亲近,彼此都把侄子侄女们当成自家的亲生小孩儿疼。 骆茈想必是听闻了叔叔家一时不慎被沈家人冒名,触动了沈羡之霉头的事情。 恰巧手边握有一个常人求之不得的大人情,便想着卖给季沐子哄她开心,也好令她回去吹沈羡之的枕边风,化干戈为玉帛。 把剧本递给季沐子时,贺云昇简明扼要地向她介绍了需要客串的角色及相关剧情。 “我都怀疑是为了让你客串,专门添了这段。”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让你出演女主角的女警妹妹,戏份只有一段回忆杀,一场打戏,说两句台词,然后死在女主角面前。” 季沐子倚在客厅里舒适的沙发上,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线条,明明是似懂非懂的懵懂模样,偏又带着几分秾艳明媚的风情。 毫无疑问,她的镜头感和表现力都堪称最顶尖的一挂,只是真的完全不适合演戏。 奉你至星辰 第95节 不仅因为她毫无表演经验,身上压根不存在演技这种东西,更主要的是她美则美矣,却美得与演员这个行当格格不入。 委婉点说是她个人风格过强,无论置身于怎样的镜头下,都永远能美成其中独树一帜的风景。 若直白些讲,便是她往镜头里一站,就恨不得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宣告“本女王天下最美”,全然不具备依照剧本需求,被打磨成不同角色的可能性。 而这个客串角色,不说是为季沐子量身打造的,也大差不差。 她只需发挥自身的武力值优势,贡献一段飒爽利落的打戏,再在镜头拉近时,顶着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说那两句台词,死成最漂亮的样子。 反正她往后的职业规划中不存在演员选项,那么这就是最恰到好处的程度,足够全方位展现她的优点,把她以最佳形象,推向世界范围内的公众视野。 季沐子将那两句加起来不足五十字的台词默读了几遍,觉得并不难记,便将剧本轻轻搁在一旁。 继而微微抿了一下樱粉色的唇瓣,一双潋滟生辉的美目中,隐隐凝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恼。 “感觉我不尽快把我沈哥哥追回来会很难收场,貌似打我转行起,就有好多资源是别人看着他的面子才喂给我。” 贺云昇轻轻笑了声。 他不由得想到自家那位至今仍处处不肯借他半分便利的小丫头。 相比之下,倒是庆幸季沐子对于自己一路走来确实承了沈羡之诸多托举这件事,能报以如此坦然的态度。 毕竟他没有安抚兄弟媳妇儿的特殊癖好。 一点都不想在眼下这个双方名义上还处于分手状态的时间点,再因为季沐子质疑自己“明不顺言不顺”,而被沈羡之推来给她做心理疏导。 更何况他也疏导不了这方面的问题。 他若能疏导好,就不至于时至今日全帝京皆知季沐子是被沈羡之宠上天的女人,却只拿唐媛当作季沐子的闺蜜了。 一念及此,贺云昇倒生出些好奇,明明都是事业心重,性格独立的女孩子,她怎么会这么想得开。 “你好像对阿羡一直在暗中捧你这件事接受良好,完全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全凭自身实力取得今天的成绩,不够堂堂正正吗?” 季沐子卷翘浓密的睫毛垂落,半遮住眼底潋滟的光华,仿佛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沈哥哥又不是歪路子来的钱,给我铺路也没有践踏公平,抢占原本属于别人的机会,所以比起自我怀疑,我更想向世界证明,我配得上他给我的一切。” 去向所有人证明,她并非德不配位,是有钱金主硬推到台前的资源咖。 季沐子心中如此打算,自然也会从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开始,让所有可能质疑他们的人都见识到,她沈哥哥的眼光有多好。 只可惜一路走来顺风顺水的季沐子,竟到底在这第一份未经沈羡之严选的工作上翻了车。 当然,她毕竟背靠沈羡之。 哪怕众人心知肚明沈羡之不太可能亲临片场,但单凭她那阵仗丝毫不输骆茈的助理团队,也无人敢质疑沈羡之对她的看重程度,再故意给她什么为难。 问题恰恰是出在季沐子自己身上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一旦演起戏来,她的演技居然会这么差。 是即使片场主创们都觉着她一个特别客串,表现得差不多就可以了,她却愣是拍了一上午,结果还是差很多的程度。 季沐子是跆拳道运动员出身,前面部分的动作戏无疑难不倒她。 动作指导示范过套招流程后,她身姿矫健,动作干净利落,整个长镜头行云流水,仅拍了两条就顺利通过。 然后便到了那两句台词,以及由她扮演的妹妹,要含恨死在女主角骆茈面前的戏份。 第一条,她可以说是完全被影后骆茈的演技震惊了。 过去她见过最会哭的人是她亲弟弟季霖兮。 不过术业有专攻,戏曲舞台会更强调怎样才能哭得美,艺术性虽强,却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真实感和冲击力。 而电影镜头下的骆茈却并非这个路数,伴随场记板“啪”地一声脆响,她几乎一秒入戏。 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眸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愕然填满,随即化为撕心裂肺的悲恸,最后则凝固成了万念俱灰之下的空茫虚无。 每一层情绪的递进都饱满得令人窒息,感染力直击人心。 仿佛季沐子真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妹妹,昨夜还在与她笑语晏晏,分享升职的喜悦,今日就因公殉职,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再无声息地倒在她面前。 季沐子被这排山倒海般的戏剧张力冲击懵了,一时间不仅忘了台词,也忘了自己应该按照流程去“死”。 当骆茈滚烫的泪水落上她脸颊时,她更是只对着镜头眨了眨漂亮眼睛,下意识地舔了下唇上的道具血浆。 直到场记忍无可忍地喊“咔”,她脑袋里还只有一个想法,有点甜,好像是草莓味的。 第二条,她倒是记起了台词的事。 可或许是过于紧张,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那两句本该饱含遗恨与不舍的台词被她说得中气十足。 生生将一场涉及生离死别的凄楚戏码,变成了“姐姐别哭,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敢肯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她吐出台词最后一字的瞬间,她分明看到抱着她的骆茈,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接下来的第三,四,五,六,七……条,情况也并没有变好。 最后她甚至把专业素养极高的骆茈都带得难以入戏了。 这桩原本预计一个上午就能结束的工作,也不得不暂定延期到了下午。 而为了表达对整个剧组一再迁就的歉意,季沐子那支终于不必再掩藏规模的豪华助理团队,主动提出为全剧组改善伙食。 说是已经联系了附近的多家星级餐厅,中西日韩风味俱全,承诺在放饭时间,会按照每人一份全套的规格,直接送达片场门口。 算上群演,《路遥》片场今日足有近五百名演职人员。 依照季沐子助理团队的安排,一中午就要吃进去小十万。 不过季沐子背后的沈羡之众所周知并不差钱,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答谢剧组整整一上午对季沐子的包容和照顾。 所以主创团队识趣地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欣然接下了这份来自大佬的人情往来。 中午时分,按照季沐子本来的计划,她会先和剧组其他人一起用餐,之后再接受导演本人的紧急“小灶”。 她的助理团队已经与导演沟通好,为了避免下午再一遍遍重蹈覆辙,导演会亲自指导她一些临阵磨枪的表演技巧。 不求她的演技多么精湛,至少不能别人的戏全电影感十足,唯独她浮夸得剪进短剧里都寒碜。 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季沐子正准备迈步走向自己的保姆车,一道清悦声线突然自身后传来:“季小姐。” 季沐子脚步一顿,讶然回眸。 叫住她的,竟是刚刚惨遭她带偏,罕见在拍摄中一再出戏的影后骆茈。 骆茈就站在几步之外,一身剪裁利落的戏服,虽然出于角色需要素面朝天的,略具审视意味的清冷神色却传递出无形的压迫感。 “你请我的剧组吃饭,礼尚往来,你的午饭,让我单独请,好不好?” 见季沐子那张明艳逼人的面庞上显出毫不掩饰的困惑表情,骆茈便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角,扬起一抹极浅极淡笑意。 “顺便也让我好好确认一下,那个让我喜欢了三年,却始终连正眼都没施舍过我的沈羡之,最终选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 当疑似情敌的人突然找上门,对方还姿态直白地疑似宣战,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季沐子先是怔了一瞬,随即脑海中迅速略过关于影后骆茈的种种信息。 出身豪门家世显赫,自幼就是父母长辈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据说但凡她流露出兴趣的事情,家中必为她请来顶尖名师,悉心教导。 于是她也理所当然被教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此这般呵护到十八岁,家里人终究扭不过她执意要做演员投身演艺圈的决心,允她参加了艺考。 当年便以专业课和文化课双双第一的耀眼成绩考入京影,凭借清灵绝尘的优越容貌和浑然天成的古典气质,尚未入学便火出了圈。 整个人生轨迹顺遂得仿佛老天爷的亲女儿,不仅事业上一路扶摇直上,还于二十四岁拿下金鸡金像双料影后桂冠之后,与同为豪门贵子的竹马喜结连理。 如今年芳二十七岁,陪伴孩子过完一岁生日后便高调宣布复出。 传闻中她老公也待她极尽宠爱,眼下这部复出作为证,不仅剧本百里挑一,更豪掷两亿打造金牌班底,这也是她的助理团队规模,毫不逊于季沐子的原因。 思绪回笼,季沐子心中的困惑非但未解,反而更深了。 她和她老公不是号称豪门联姻的范本,神仙爱情引得无数网友艳羡追捧吗? 怎么转眼间就成了三个人的电影,其中一个还是自家的沈哥哥。 你们想把我沈哥哥放在哪儿,难道瞧他长得像个神仙,就打算把他掳回去供在神龛里,给你们家镇宅吗? 如是荒谬的念头盘旋于脑中,季沐子险些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她随即忆起,贺云昇确实告诉过她,在沈羡之尚未遭逢变故,一手执掌沈家,令其稳立帝京一流豪门之列时,身后从不乏他们那个圈子的名媛淑女倾慕追求。 那么,或许眼前的骆茈,也曾是其中一员? 她那位外界盛传恩爱至极的老公,不过是她退而求其次的平替。 如今得知她沈哥哥并非谁都追不上,谪仙般矜贵冷艳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能容纳七情六欲的心,就动了重燃旧梦,再搏一把的心思? 这个念头如火星溅入油桶,瞬间点燃了季沐子心底磅礴的防备心与占有欲。 她当即挺直脊背,艳若桃花的眼尾微挑,针锋相对地气场全开。 本就冶丽张扬的浓颜系美貌此刻更添了几分咄咄逼人的侵略性,货真价实的人间野玫瑰,举手投足皆是锋锐灼目的风情。 “当然可以,不过鉴于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我沈哥哥现在不允许我再单独和……嗯,可能不怀好意的人出去了。” 季沐子言至此处,便刻意话顿了下,精致的眉眼间氤氲起些许被宠坏的骄矜。 “所以我想带几个助理一起去,骆小姐应该不介意吧?” 季沐子提出带人,自然有她的考量。 首先是吃一堑长一智,她此时尚且摸不清骆茈的动机,总不能眼下正值沈羡之肃清沈家人的关键时刻,她再因冲动中了旁人的激将法,又一次给他惹麻烦。 而且就算骆茈并非是想借着拿她如何对沈羡之不利,只是纯字面意思,疑似对沈羡之旧情难忘,她也一样有如此应对的理由。 她虽然从不是性子骄纵的女孩儿,不过如今情敌当前,她又严格意义处于被沈羡之分手的状态,才不要输人又输阵,必须得摆出他们感情很好的姿态来。 骆茈没有提出异议,只微微颔首。 看她迈开纤长笔直的美腿,愣是将片场的泥土路踩出了维密t台的感觉,径直走向自己的保姆车叫人。 出乎季沐子意料的是,饶是她这边叫来了三个身材魁梧,块头唬人的外勤助理,骆茈居然并没有如法炮制地回敬她同款,依旧选择独自前往。 到头来反倒衬托得像是她在欺负人一样。 她一个一米七六的前跆拳道冠军,自带信步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身后又跟着三个一米九往上的彪形壮汉,个个神色凝重,目光如炬。 把骆茈这个身高一米六五,至多90斤出头的纤弱姑娘夹在中间,场面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任谁来看,都仿佛她是仗势欺人的“恶毒女配”,骆茈才是那个惹人怜惜,令男主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女主”。 奉你至星辰 第96节 这颠倒黑白的局面就让季沐子很是憋闷。 而且好死不死,除去最初那句直白承认曾喜欢沈羡之三年的明牌,骆茈再未说过任何带有明显敌意的话,就连选择的餐厅,也看似完全没有摆谱立威的意思。 走进这家虽然地段略偏僻,但环境相当清幽雅致的杭帮菜馆前,跟随季沐子的助理之一尽职尽责地告知了她方才查到的信息。 “骆茈在这边拍了一个月的戏,这家店是她常来的,她是余杭人,不太吃得惯北方菜,当然她老公也为她配了私人厨师,不过她好像更喜欢这家店的氛围。” 季沐子闻言,纤细的手指拢了拢肩上那条价值不菲的披肩,雪白的肩头在柔软的织物里微微缩了一下。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古色古香的木质窗棂外,几竿翠竹掩映,与室内柔和的龙井茶香相得益彰,不得不说确实将氛围感拿捏得相当到位。 但她不服,就是觉得还是她更配她沈哥哥。 毕竟她沈哥哥吃饭要哄,像骆茈这种自己吃顿饭都有诸多讲究的龟毛大小姐,真和她沈哥哥在一起,没个一年半载,都掰扯不明白谁哄谁。 她正暗自腹诽,面前忽然被递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菜单。 她蝶翼般的眼睫微抬,就见对面的骆茈素手擎着菜单,施施然放至她面前。 “我点好了。”骆茈的声音温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不太清楚季小姐的口味,爱吃什么就自己加吧。” 季沐子其实并不挑食,平日里也很少吃杭帮菜,此时此刻,便纯粹是出于维系强硬姿态的考量,才没有客套地表示“什么都好”。 而是不卑不亢地用嫩色指尖翻起菜单,最终又添了“鲍汁酒香肉”和“茶艺龙井虾仁”两道招牌菜色。 继而也没有再将菜单递给骆茈,只径直交给了侍立在一旁候单的服务员。 无疑不是那种豪门千金的女儿家做派,也半点皆无草根女孩儿一朝得势,凭借姿色变凤凰的外强中干。 偏要形容的话,只能说她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纯粹明媚,无需任何矫饰,天生就是最瑰丽不可方物的模样。 骆茈看着她,心中多少有了计较。 她联想起自己和老公在一起的经历,倒觉得凭沈羡之在那场劫难后的状态,会对季沐子这样的女孩子毫无抵抗力,实属情理之中。 因此她便微微侧过清丽脸庞,线条优美的下颌轻抵在纤纤玉指上,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季小姐不打算问问我,和沈羡之究竟有过怎样的故事吗?” 季沐子那双乌黑清透的眼眸直视着骆茈,依旧看不穿对方此番邀约的真实目的。 却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不觉得我沈哥哥和你有什么故事。” 没错,季沐子应战归应战,可她针对的只是意图不明的骆茈而已,自始至终,心底从未对沈羡之产生半分怀疑。 虽然她无法否认,自从她认识沈羡之的那天起,他就没有毫无保留地对她坦诚过。 但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对她的好实实在在,而且她绝对是唯一一个得他如此对待的女孩儿。 季沐子有这个自信,她就是被沈羡之教导成了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模样,所以将他找回来之后,她才有能力去回馈给他一份同等的救赎。 这样深刻的羁绊,除了她,他不会再同其他人拥有了。 于是当服务员端上第一道菜,季沐子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腕,主动执起公筷,夹了其中最嫩的一块清蒸排骨,稳稳放入了骆茈面前的青花瓷碟中。 “骆小姐,你如果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夹完排骨,她放下筷子,悦耳声线中隐隐含着冷意。 “只是别忘了,你叔叔还处于得给我沈哥哥赔罪的状态,再惹我不开心的后果……你和你家,都承受不起。” 骆茈或许不知,这同时也是季沐子笃定她与沈羡之本质毫无干系的又一原因。 季沐子可没有忘记自己这份工作是如何得来。 贺云昇告知她骆茈和骆卓丞的关系后,他们一度以为骆茈费心思给她安排这个机会,是思及骆卓丞一家的无心之失险些酿成严重后果,打算向沈羡之赔罪。 如果骆茈当真与沈羡之有过较深的纠缠,那么贺云昇这个一直同沈羡之关系亲近的挚友,绝不可能半点没有印象,更不会将她送到这个潜在的火坑里。 因此骆茈大概率是在绔大其词,现在是大影后不假,之前不过是那些追在沈羡之身后的众花痴名媛之一,根本不配在沈羡之和贺云昇那里拥有姓名。 可以说,季沐子这句话已经隐隐含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只是不成想,还不待她将话说得更直白些,以便挫尽骆茈的锐气,包间的门竟毫无预兆地被人撞开。 来者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宽肩窄腰,面容英挺,眉宇间带着一派桀骜之气。 他一眼扫过包间内季沐子一方明显人多势的阵仗,几乎想也不想就一个箭步冲到骆茈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沈羡之的女人,你别欺人太甚,竟敢这么欺负茈茈!”男人声线低沉,满含怒意。 虽无意对季沐子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动手,但显然是动了火气,正欲对季沐子兴师问罪。 这就叫季沐子身旁的助理瞬间绷紧了神经。 贺总的告诫犹在耳侧,季沐子可是沈先生的命,若再因他们的疏忽让她有任何闪失,那真是神仙难救,沈先生绝对会让他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名助理几乎是本能地闪身上前,试图护住季沐子。 但这护卫的动作却被那男人误认为是动手的前兆,他眼神一厉,先发制人,猛地伸手格开助理的手臂,狠狠将其甩向一旁! 助理踉跄着撞到旁边的椅子,发出一声闷响。 这下轮到季沐子火大了。 这些助理可是她沈哥哥留给她的人,当着她的面,动她沈哥哥的人,这打的哪里是助理此人,分明是在打她季沐子的脸! 怒火上涌的瞬间,季沐子的身体已经快过思考! 只见她身影一闪,白嫩纤手带着与其外表极不相符的强悍力道,闪电般擒住了男人适才推搡助理的那只手腕。 下秒,在身旁所有人震惊到近乎惶恐的注视下,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竟被她一记干净利落的过肩摔,重重摔飞了出去。 伴随“砰”地一声响,男人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狼狈砸落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板上,震得整张桌上的杯碟剧烈一颤。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还在看文的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其实骆影后与其说是情敌,不如说是助攻2333~ 64 第64章 ◎她哭了,哭得好委屈。◎ 彼时,午后的阳光透过包间明澈古朴的落地窗,斜斜洒在纹理光润的木质地板上,映出几道斑驳的光影。 作为拿过多次全国冠军的退役跆拳道运动员,季沐子早已习惯了身体优先于意识的出招模式。 因此她是将那个男人摔飞出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这人似乎,也许,差不多,正是骆茈的丈夫。 出身余杭数一数二的豪门关家,是家中长子,不出意外也是家族的下任掌舵人,关峻桓。 她曾在骆茈的微博上见过她晒出的全家福,夫妻俩都是不需要修图的高颜值,此刻对比本人,完全能够一眼盯真。 所以……她刚才是摔了个身家不输她沈哥哥的豪门少爷吗? 季沐子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惹祸的手,刹时内心一片哀嚎:死手咋这么快,她家沈哥哥再有钱也禁不住她摆出这种架势造啊! 那一下子,唐媛掰折贺云昇手腕后惨遭索赔的那串天文数字,清晰地浮现在了季沐子的脑海。 虽然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贺云昇本就动机不纯,但确实也是一笔笔有理有据叠出了那个数字,这就意味着打伤了他们这些人,赔起来绝对不便宜。 万幸的是,关峻桓应该本身有些格斗项目的底子,身材又高大结实,所以这一下摔得重归重,倒更多是被摔懵了,身上似乎没受什么太实质性的伤。 季沐子见他尚且能撑着地板自己坐起身来,动作虽迟缓但并无大碍,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她随后又想到,少赔也不是不赔,刚刚面对骆茈时的高昂气焰还是矮了大半,下意识抿了樱粉唇瓣,白皙脸颊上略过一丝心虚,无疑是露了怯的模样。 骆茈&关峻桓:“……” 空气仿佛凝固了瞬,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却照不散这扑面而来的荒谬感。 他们一时不知该震惊季沐子一个外表纤腰细骨的漂亮姑娘,竟能起手扔飞一个近一米九的男人,还是该无语为什么打人的是她,打完反倒自己成了委屈的一方。 彼此僵持了近一分钟,最终是骆茈率先动了。 这位出了名的贵女影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溜着墙根,*蹭到了她还坐在地上的丈夫身边,然后方才抬起头,声音带着丝掩饰不住的颤意。 “难道说……你其实是霸王硬上弓,把沈羡之打服的吗?” 季沐子:“……” 什么叫天道好轮回,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这次轮到季沐子无语了。 虽然她沈哥哥确实打不过她,虽然她沈哥哥拧巴起来确实挺欠打,虽然她也不是没摔过她沈哥哥…… 但他们明明还是两情相悦的好不好,要知道没被分手前,她恨不得天天将她沈哥哥当成朵娇花怜惜,才没有用过强呢! “茈茈,我就说你的好奇纯属多此一举,沈羡之无视你却选择她哪有什么复杂的原因。” 然而还不待她反驳,就见刚才遭她一记过肩摔的关峻桓冷笑着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下被扯得微皱但依旧挺括的衣领,以及手腕处价值不菲的宝石袖扣。 “他瞎,命不好,不配拥有美好的你。你看,认真喜欢他的好女孩儿他视若无睹,现在被人打服,就老实了。” 就这样,这夫妻俩旁若无人地在季沐子面前,展开了一场看似拌嘴,实则充满了打情骂俏意味的争辩。 先是骆茈懊恼地看向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要追上沈羡之必须用打服的方式,那我确实比不了季小姐,别说当年打不过他,现在都够呛。” 然后关峻桓果断吃味,声线低沉,占有欲拉满:“你现在要打过他干什么,你都生完我的孩子了,要对我们爷俩始乱终弃吗?” “哎呀,我就随口一说!我现在打过他也没用呀,季小姐明摆着能打跑我再把他抓回去正法。” 他这话说得有点露骨,骆茈白生生的脸登时泛起了红。 “我就觉得咱们圈子里那些娇小姐抢男人的手段弱爆了,雌竞之类说白了都是菜鸡互啄,真正有实力的干脆直取目标,能给男人打服让他不敢跑才是硬道理。” 关峻桓闻言,眉头瞬间皱得死紧,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仿佛越品越觉得季沐子这是给自家老婆打开了一扇相当危险的大门。 “反正你在我这里,不需要你打赢任何人,我永远不会跑,从身到心,一直都是你的。” 骆茈却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有些大门一旦打开,就没那么容易关上。 “你如果这样说,那我觉得能打赢你就很重要,就季小姐这招,我要是能学会,以后你再像昨晚那么‘欺负’我,我就能直接给你扔下床。” 关峻桓垂目盯着她,狭长眼眸颇具危险意味地眯了起来,无形中传递出压迫感:“哦?原来你嘴上说累的时候,还有力气想着扔我?” 奉你至星辰 第97节 骆茈话音一滞,脸更红了:“我、我那都是刚刚想的!好了好了,我不想了行不行?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一天天不是怕我跑了,就是想那种事……” 关峻桓的面色不见丝毫缓和,没好气儿地道:“还不是你疑似对沈羡之念念不忘,他乐意找谁找谁,你还偏得攒个局,看看自己当年输在哪儿。” 不过倒是得益于他们如此,总算叫季沐子搞清楚了骆茈叫她来客串电影的用意。 其一自然是想替自己的叔叔骆卓丞给沈羡之赔个不是。 但这其实不是重点,因为沈羡之此时正大刀阔斧地肃清沈家众人,似乎本就有些地方用得到骆卓丞一家。 这次之后,骆卓丞甚至能算是正式攀上了沈羡之这层关系,妥妥的因祸得福,根本不需要骆茈再上演一出锦上添花。 所以更多的原因,是骆茈本人对季沐子生出了兴趣。 不含一点恶意的纯粹好奇。 她当初确实喜欢过沈羡之三年,那还是她来帝京求学,就读于京影的时候。 一次圈内晚宴,她随骆卓丞出席,正提着裙摆拾级而上,却于五层高的琉璃阶梯上惊鸿一瞥,她觉得自己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一见钟情。 在那之后,她也不是没试着“追”过。 可骆茈是家里娇养长大的小公主,和那些从小就被灌输要讨男人欢心,将来联姻入其他豪门,巩固家族财富地位的工具名媛完全不是一个培养路数。 再加上打小就漂亮,一直被周围包括关峻桓在内的小竹马们众星捧月,让她主动出击,根本既落不下女孩儿家面子,也摸不清具体操作门道。 所以与其说“追”,不如说是暗恋,直到后来那场惨烈的人祸发生,沈家人把沈羡之的葬礼都办了,她也真以为沈羡之死了。 这时那些图联姻的名媛们已经或主动或被动地做鸟兽散,只有她情真意切地哭啊哭,哭啊哭,任凭家里怎么劝都不听,一度决心给沈羡之守节,终身不嫁。 结果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她正抱着自己偷偷定制的沈羡之牌位哭,关峻桓直接闯入她的房间,连牌位带供桌,全掀了个干净。 原来不仅骆茈暗恋了沈羡之三年,关峻桓也暗恋了骆茈七年。 再之后便是豪门贵子强取豪夺,趁虚而入的经典戏码,面对关峻桓的攻势,骆茈到底被一点点突破了心防。 毕竟自始至终,沈羡之别说回应她什么,甚至没给过她深入了解他的机会。 因此沈羡之之于她,终究只是个被少女初恋情愫神化了的好看小哥哥而已。 骆茈被关峻桓打动后,即使后来得知沈羡之“死而复生”,也完全没想过取消婚约,再折回去寻那段少女时期未尽的单相思。 季沐子听到这里,不禁又是一阵无语。 合着你们还真供过我沈哥哥啊? 这也就是我沈哥哥没死,不然就冲你老公砸他牌位和供桌这出,他都得显个灵,让你们全家倒霉个一年半载。 察觉到二人似乎并无恶意,季沐子本来紧绷的神经便略微松弛下来,顶着一张天生明艳的美人颜,心思几乎不加遮掩地写在脸上。 这就叫说不过关峻桓的骆茈不经意间侧头回望,恰好撞入她清澈的视线里。 尽管上午初见时便已在心底暗暗赞叹过,但本身也容貌极出色的骆茈,此刻仍不免为面前女孩儿极具冲击力的美貌所震撼。 无疑和当年那个令她一见倾心的矜冷青年相似又互补。 都如坠世星辰般耀眼非常,令人看过一眼就再难忘怀。 却一个俊美到近乎昳丽,仿佛水墨丹青中走出的清贵谪仙,另一个举手投足间流转着蓬勃生命力,恍若脱身于浓墨重彩的油画,是盛夏玫瑰园中最夺目的一朵。 骆茈唇瓣微启,正欲开口,身旁的关峻桓已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们的视线交汇。 刚刚一阵天旋地转,被这女人摔出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当即面色一沉,将骆茈拽到自己身后,人为构成一道屏障,阻隔了季沐子的目光。 “沈羡之的女人,我警告你别想乱来!我们家茈茈不稀罕抢你的男人!”他眼神锐利如刀,似是想要声音冰冷地发出警告,“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就……” 只是狠话放到一半,他竟生生卡了壳。 就怎么样?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骆茈或许不知,她身边从来不缺一些眼红她家世美貌,嫉恨她不仅深得家中宠爱,身边还有一群小竹马们对她众星捧月的女孩儿。 只不过和那些自不量力觊觎她的色胚一样,这些可能对她产生威胁的麻烦,都被早便倾心于她的关峻桓趁她尚未发觉之时,不声不响地处理掉了。 若说例外,好像就是男有沈羡之,女有季沐子。 面对沈羡之,关峻桓一是寻不到正当理由,二也是确实没有那个能力。 他再如何嫉妒得发疯也不得不承认,从头到尾都是骆茈单方面心仪沈羡之,而沈羡之从没对骆茈产生过任何发展男女关系的想法。 况且他还有自知之明。 清楚虽同为家族指定的继承人,但他一路有长辈保驾护航,根本比不了沈羡之那扶大厦之将倾,仅凭一己之力便将沈家推回帝京一流豪门之列的含金量。 倒和今日面对季沐子的局面棘手得异曲同工。 上流圈子里无人不知沈羡之对季沐子宠爱至极,从沈家人今日的下场来看,说是谁惹了她,沈羡之就要谁死都不为过。 因此关峻桓过去料理那些女孩儿的手段,用在季沐子身上毋庸置疑行不通。 再掂量一下双方的武力值,貌似他即便豁出脸面去,为了护自家老婆周全对女人动手,也完全不可能打过她。 总之,关峻桓越想越觉得整件事离谱。 据他所知,当年沈羡之虽捡回一条命,却也落了残疾,伤了身子骨,现在搞上这么一位,真不怕对方哪次撒娇没控制好力道,一记粉拳下去就可能会死吗? 他一时语塞,倒是他身边的骆茈更先确认了季沐子大抵不会再主动动手,抬指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口,声音柔柔地安抚道。 “行了你,别对季小姐那么凶嘛!咱家悦悦还看上了人家弟弟呢,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了?不能因为你不想和沈羡之做亲戚,就搅和悦悦和季小姐弟弟的事。” 于是,在季沐子逐渐从无语过度到惊悚的表情中,骆茈复又转向季沐子,温声道出了自己找上她的第三层目的。 “不知沈羡之跟没跟你说起过,之前他急着找你,是和你弟弟一起给我叔叔他们打的视频。也是怪巧的,和我当年对沈羡之一样,悦悦她也很喜欢你弟弟。” …… 此时此刻的餐厅包间内,骨瓷餐具折射着午后阳光的柔和光晕,因为骆茈毫无征兆道出的惊人话语,双方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消散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微妙而粘稠的尴尬,无声地弥漫在空气中,与餐桌上佳肴散发的诱人香气糅合在一起,在三人之间缓缓发酵沉淀。 却是他们说话间,餐厅的服务员再次轻叩包间门,刚好送上季沐子之前点的两道菜——酒香肉红亮诱人,龙井虾仁碧绿清透,热气腾腾间氤氲着茶香与鲜香。 “酒香肉和龙井虾仁都是趁热才好吃,不如我们坐下边吃边说?” 骆茈有了台阶,顺势轻拉起丈夫关峻桓的手腕,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向季沐子发出邀请。 面对这份直白递来的善意,季沐子也不好再去伸手打笑脸人,只得牵动嘴角,回以一个礼节性的浅笑。 最终则待人家夫妻落座后,才从善如流地坐在了他们对面。 “也是怪我,刚才觉得季小姐你蛮对我眼缘,一不小心就和你多逗了两句。” 骆茈将她僵硬的坐姿看在眼里,声音温软地再次试图缓和气氛。 “我对你真没有恶意,和沈羡之更没发生过什么,无非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能在他比之前更难追的情况下,让他爱成这样。” 鉴于关峻桓一向惯用高调将老婆宠上天的方式宣誓主权,骆茈也一直默认自家老公在这个赛道难逢敌手。 直到不久前她约了小姐妹喝下午茶,二人边品茶边八卦起她息影生子的一年中,娱乐圈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话题自然少不了季沐子这位爆红速度堪称坐了火箭,如今也正风头无两的新晋超模。 然后,清楚她曾暗恋过沈羡之三年的小姐妹告诉她,为这女孩儿保驾护航的幕后资本,正是她们一度认为此生不会和“起心动念”四个字联系起来的沈羡之。 经过刚才的短暂接触,骆茈不难察觉,沈羡之对季沐子固然极尽宠爱,但二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并非外界揣测的那种金主与情人。 不仅沈羡之的喜爱是充分建立在尊重之上的,季沐子这边付出的感情也尤为真挚纯粹。 讲真凭沈羡之的身家权势,一切看起来甚至有点不可思议,但她好像真的只将沈羡之视为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男朋友,就是坦坦荡荡嫁给爱情的模样。 所以骆茈才这样说,希望以季沐子绝对很甜蜜的恋情作为话题过度,令她稍微卸下些心防。 却不料季沐子的面色非但没有进一步缓和,竟还下意识地冷了几分。 纤长浓密的眼睫如同蝶翼般低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甚热络地勾了勾唇角,再次露出那抹礼节性的微笑:“没事,反正已经说清楚了。” 季沐子不想过多附和的原因无他,她本就不是个善于掩藏心事的人,眼下既已确认骆茈并非情敌,自然也没了在对方面前强撑恩爱的理由。 “季小姐,我知道突然提这个让你怪措手不及的。” 于是骆茈不得不搁下与季沐子拉近距离的念头,略显生硬地将话题转回弟弟妹妹身上。 “你别慌,两个孩子都还小,我不是要逼你弟弟立刻给悦悦什么答复。只是想帮她要个微信,毕竟年纪相仿,就算聊不来,以后多个普通朋友也不是坏事。” 可饶是骆茈的语气措辞委婉至极,季沐子却仍显得心不在焉,就那么微低着头,透粉指尖无意识绞着面前洁白的桌布边缘,将那细腻的布料揉出小小的褶皱。 她也不想多想,可她上次听到“悦悦”这个名字,还是在沈廷琛自导自演的那场戏里,不仅他自己冒充骆家公子,还让表妹沈梓瑜顶用了骆家小女儿的名讳。 当然,此刻骆茈口中的“悦悦”肯定不是沈梓瑜,而是货真价实的骆家小姐,骆茈的表妹,骆姝悦。 骆茈直言沈羡之那时接起骆卓丞的视频是带着季霖兮一起,想必是认为沈羡之没必要对她隐瞒这些,一切顺理成章,骆姝悦正是以此为契机,瞧上了季霖兮。 但事实却是她根本对这些一无所知,因为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她就被他分手了。 经过整整一个半月的休整,季沐子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件事。 毕竟他们依然相爱,她也一直在自我安慰,不要紧的,只是暂时的,她很快就能把他重新追回来。 现阶段就是不能逼他太紧,必须给他时间,让他去处理那些五年前就该了结的事,发泄掉积压的怒火与怨气,等他平静下来,自会重新审视他们的感情。 可直到今天她才惊觉,自己所谓的“平静”,居然有如此多的前置条件,首先她不能频繁想起“被分手”的事实,更瞧不得其他情侣在她面前恩爱甜蜜。 要知道在她努力调整的这段时间,不仅很快察觉到这点的唐媛连楼都不太敢让贺云昇上,就连向来喜欢炫耀“神仙姐姐”对他多好的季霖兮,都收敛了许多。 只向她坦白,关于沈羡之的一些事,他其实早就知情,这也是沈羡之一直给她感觉对季霖兮包容过头的原因。 用季霖兮的话说,他们是互相握有对方把柄的关系,都是一家人,不帮对方保守秘密,还能鱼死网破不成? 季沐子此时的心情无疑差到了极点,偏偏当她勉强稳住情绪,如实告知骆茈季霖兮已有女友的情况,骆茈还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有理有据地提出了质疑。 “女朋友大他十岁?大概也是我们圈子里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你都不清楚?” 骆茈听到这里,觉得即便是摆明了要现编婉拒借口,这敷衍感也过于直接了。 “季小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过来之前,骆茈曾让关峻桓大致调查过季沐子姐弟。 查季沐子的原因如她刚刚所说,是好奇这个能拿下沈羡之的女孩儿特别在哪里。 至于查季霖兮,除了想先替妹妹把下关,也是想提前看看这个哪怕和沈羡之同框,也能让妹妹感慨他好看的少年,究竟长了一副怎样的神颜。 结果怎么说呢,确实有被小小地震惊到。 因为那少年与其说是俊美,不如说是漂亮,明明是男孩子,却生了一张媚极近妖的美人脸蛋儿。 尤其是戏台上扮起女角的时候,恨不得他一眼望过去,就能酥掉台下男票友们的半边身子。 奉你至星辰 第98节 骆茈当时便整个人都不太好,犹豫再三,还是再次打电话给骆姝悦,问她到底是喜欢季霖兮,还是其实喜欢女孩子。 所幸骆姝悦只是喜欢漂亮的男孩子,性取向并不摇摆。 但现在季沐子给出的态度含糊,就难免不让骆茈心里再次“咯噔”一下。 他们家悦悦喜欢男孩子不假,可季霖兮长成那个样子,好像同样喜欢男孩子,也没什么奇怪。 骆茈显然是误会了,但思及再追问细节不礼貌,还是决定终止话题:“不好意思,我有点问多了,季小姐不想说就算了……” 说罢,她迟疑一下,主动站起身来,向身旁的关峻桓递去眼神。 关峻桓虽面有不忿,仍将手边的青瓷茶壶递给了她,看她伸出保养得宜的葱白手指接过,姿态优雅地给季沐子添茶。 温热的茶汤注入杯中,升起袅袅白气。 然而,就在那澄澈的茶面堪堪注满一半时,两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突然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在平静的茶汤表面漾开两圈细小的涟漪。 季沐子终究没能忍住。鼻尖的酸涩汹涌而至,强忍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碎珠,从她乌黑清透的眼中簌簌滚落。 【作者有话说】 沈哥哥在未来追妻火葬场的路上夺路狂奔。 65 第65章 ◎她真的还能追回他吗?◎ 季沐子这一哭,骆茈和关峻桓顿时都慌了神。 除了自家老婆,关峻桓打心底里认为其他女人哭起来都麻烦得要命,根本不可能放下身段再去哄谁。 而骆茈倒是有心去哄,可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娇惯被哄着的一方,现在让她哄人,根本就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让她只想高呼“臣妾做不到”。 到头来竟还是跟着季沐子的几个助理见怪不怪,其中一人利落地拨通电话,也不避讳关峻桓和骆茈夫妇在场,向电话另一边的人如实汇报了情况。 半小时后,一辆加长库里南疾驰至餐厅门口,明明周边的停车位并不紧张,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硬生生一别,直直怼到了关峻桓那辆宾利的车头前。 待司机将车停稳,迅速下车,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帝京首席豪门贺家的现任当家贺云昇便踏下车来,步伐迅疾如风,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无视周遭,气势汹汹地推开了包间的木门,不加丝毫收敛的力道,令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骆茈和关峻桓尚未从季沐子的哭泣中缓过神,又被这意料之外的来者惊得心头一跳。 他们是真的懵了,不仅被季沐子哭得莫名其妙,更想不通明明是沈羡之的女朋友哭了,怎么这会儿前来接人顺带兴师问罪的却是贺云昇? 所以季沐子背后的大佬究竟是谁? 虽然贺云昇和沈羡之交好是上流圈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但难道这二人是连女人都可以共享的关系吗? 如是念头让关峻桓心头一凛,下意识就想抬手挡住骆茈的眼睛,只觉这京圈的水太浑太深,自己很有必要把骆茈和整个剧组一起迁回余杭。 所幸刚才被贺云昇高大身形挡严的唐媛适时冲了出来。 她一眼便瞧见了季沐子半垂眼尾处的那片洇湿泪痕,瞬间跟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绷紧一张小圆脸,奶凶奶凶地护到了季沐子身前。 “沐沐,你看,我就说你该带我一起的,我现在又不占地方,你这样一个人出去工作,我怎么放得下心?” 唐媛的声音满满皆是急切,一边说着,一边将季沐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圈,确认连头发丝都完好无损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中还是心有余悸。 “你乖,咱们不哭了,沈哥一定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咦?这又是什么情况? 骆茈毕竟身处娱乐圈,之前又详细查过季沐子的相关资料,自然认得这个看起来十四五岁,初中生一样的小姑娘是健身网红唐媛。 同样是职业运动员退役转行,现在与季沐子签在同一个经纪公司,是和季沐子互动频繁的好朋友好闺蜜。 不过她怎么也会被季沐子的助理一个电话叫来?而且还是和贺云昇一起? 骆茈满眼不解地看向自家老公,关峻桓的目光则落在贺云昇身上,似是试图从他线条冷峻的脸上找出答案。 贺云昇没有放任他们继续误会:“听说有人千里迢迢赶来我的地界仗势欺人,这怎么能忍,带我媳妇儿来给我弟妹她闺蜜撑个场子。” 他这句话乍听上去火药味十足,但也确实如他点明的那样,是关峻桓先将事情做得不地道。 不管季沐子的武力值如何,她毕竟是姑娘家,关峻桓一个大男人,再护妻心切,也不该在她身上施加那么强的敌意,还实打实害她哭了一遭。 因此关峻桓并没有针锋相对地回呛,只从贺云昇的话中迅速摘出了两个关键信息点。 首先,他们几人的关系不乱。 是哪对先成再促成的另一对不好说,但这两个一度因薄情寡欲和不近女色闻名的帝京权贵,貌似是不约而同地栽到了这对闺蜜花身上。 怎么说呢,关峻桓就感觉这两个人之前表现得无欲无求是有原因的。 他们的择偶观摆明都不怎么正常,一个疑似是那种不能给他打服他就不爱的抖m,至于另一个…… 关峻桓的目光不禁再次落至唐媛那张稚嫩感拉满,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幼态面庞上,越看越觉得有股寒意打脊背处升起。 妈个鸡,贺云昇该不会一直是个恋童癖的死变态吧? 当然,考虑到唐媛只是看起来不合法、其实还是个能合法领证结婚的成年人,关峻桓到底强压下心头的惊悚,没多说什么。 只是耐不住身边骆茈眼中再次澎湃起来的好奇心,替她向贺云昇确认起了另一件事:“沈羡之这是把人惹恼了,一时半会儿很难哄好?” 关峻桓和骆茈之所以首当其冲想到这个原因,无非是基于他们自己身为已婚人士的常识。 季沐子既然并不排斥沈羡之的人继续大张旗鼓地跟在她身边,也不愿轻易在外人面前袒露他们之间的矛盾,就证明二人的感情没出什么原则性问题。 但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又显然是委屈得不行,再加上助理只敢叫贺云昇来接人,无疑说明她仍处于和沈羡之闹别扭的阶段,不想见人,也完全不给哄的机会。 关峻桓承认,他猜测出这些的时候,心底深处多少掠过一丝人性本恶的幸灾乐祸。 骆茈暗恋过沈羡之三年这件事,始终是他心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眼下季沐子如此委屈,沈羡之却束手无策,绝对能一定程度证明骆茈当年选择移情于他很明智。 跟他在一起,骆茈可从来没有委屈过这么久,时间最长的一次也没超过二十四小时。 不料贺云昇只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冷哼出声:“你把双方的立场调换一下呢?季沐子要是用得着他哄,那他这辈子完了,得至死爱而不得。” “啊?”关峻桓一时没绕明白这个逻辑。 贺云昇也无意详说,长腿迈开,几步便来到季沐子和唐媛近旁,先是相当熟练地抬臂拎回自家小妮子,然后才不太有好气儿地示意季沐子跟上。 “走吧,我给你沈哥哥报平安的消息再发迟一点,他保不齐又要祭出哪种方式自残泄愤。” 季沐子刚哭过一遭,张口说话都带着鼻音,无需别人多劝,她自己也清楚,那段上午没能拍好的戏,下午肯定更拍不好,便从善如流地上了贺云昇的车。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她一路任由唐媛牵着手,听着好友顾左右而言他,试图用一些轻松的话题转移她的郁结心绪。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当谈及骆茈这次找上季沐子的目的之一,竟是其表妹骆姝悦看上了季霖兮时,唐媛忍不住发出唏嘘。 “霖老大不愧是霖老大。” 唐媛的语气满满皆是赞叹。 “就算不搞商业联姻,像骆家这样的豪门,一般也会有点介意找个从事戏曲行当的女婿吧,果然只要脸足够好看就可破一切。” 毕竟招女婿和找儿媳标准向来不同,背后是根深蒂固的社会观念,会区别定义男性和女性的成功标准。 正因如此,女明星嫁入豪门的例子屡见不鲜,而成功入赘的男明星却凤毛麟角。 坐在副驾驶的贺云昇闻言,则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如果他不是阿羡的小舅子,你再让他试试?” 贺云昇泼这盆冷水自然掺杂着几分醋意。 即便唐媛如今只是不带任何邪念地欣赏那张所谓神颜,他也见不得自家小妮子对这位昔日心仪对象表现出花痴的模样。 况且据他所知,骆卓丞虽然基本不限制宝贝女儿追星,但更多是为了让骆姝悦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广开眼界”,“增长见识”。 认为只有“吃过见过”,日后到了正式给他挑选女婿的时候才能返璞归真,不至于被外面那些空有皮囊的小偶像小明星用几句甜言蜜语轻易哄走,骗财骗色。 可以说若没有沈羡之这层关系,别说骆卓丞和骆茈,怕是就连骆姝悦本人,都不太可能在季霖兮身上寄托什么进一步发展的情愫。 其实贺云昇不过是想和唐媛逗两句而已。 小妮子心里门儿清,平时给他点醋吃并不会真叫二人产生隔阂,至多换来些他在床笫之间的“报复”,而她也喜欢他那样,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不料这次不待唐媛替她的“crush”声辨,竟是季沐子先开了口,微启樱唇,声音带着丝刻意为之的漫不经心。 “要靠给京圈大佬当小舅子才能谈成豪门小姐,那季霖兮可完蛋了,他那神仙姐姐不也有些豪门背景吗,我要是追不回人,他就等着和我一起被退货吧。” 这话就让唐媛一时想不到该如何接,只能发出一个尴尬的单音:“呃……” 在唐媛的印象里,被分手的一个半月以来,这还是季沐子第一次不再对追回沈羡之一事表现得笃定。 尽管她的语气和措辞都像是在开玩笑,但坐在她身旁的唐媛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双总是亮闪闪的漂亮眼睛里,此刻蒙着厚厚一层阴霾,晦暗得一塌糊涂。 毫无疑问,这是她即便止住了眼泪,却仍然很难过的意思。 与方才骆茈和关峻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无关,她难过的根源,自始至终都只是沈羡之。 于是回程的路上,车内一片寂静。 阳光照射入车窗,在三人身上投下沉默的光影,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在封闭的空间里流淌。 直到加长库里南驶入小区正门,季沐子才面无表情地抬了下依旧泛红的嫩薄眼皮。 透粉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解锁,然后将最新收到的一条微信好友申请递到副驾驶位置的贺云昇眼前。 “应该是导演给她推了我的联系方式。”季沐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骆茈想加我微信,我要同意吗?” 贺云昇在帝京商界叱咤十几年,远超常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季沐子此番生出的心结绝非轻易就能解开。 便声线沉沉地“嗯”了一声,心里盘算着可以背地里再和关峻桓通个气,若能借骆茈之口,帮季沐子稍稍转移下注意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的季沐子牵着旺财,正和唐媛一起在小区的花园里遛狗,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骆茈发来的消息,内容为数页手写笔记的照片。 骆茈留言说,这是家中保姆收拾房间时恰好翻到的,她就读京影时期的表演课笔记,她觉得前面的基础部分或许对季沐子有帮助,便让保姆拍了发过来。 季沐子点开图片,白皙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缓缓滑动,秉承着开卷有益的学习态度一页页浏览。 她看得很慢,力求将每一个字都映入眼帘,可奇怪的是这些字仿佛都只浮在了视网膜上,根本无法沉入脑海。 结果就是她从头到尾地翻完,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没走心,再想重看,思绪已经乱糟糟地搅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无法集中。 最终她只能疏离又敷衍地回复了一个简短的“谢谢”,伴随着屏幕暗下,她有些失焦的瞳孔映显其上,道不尽的落拓萧索。 奉你至星辰 第99节 其实季沐子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但就是觉得有种没来由的消沉感,如同这渐浓的夜色般将她包裹。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确实萌生出了自己也未必能像之前那么天时地利人和,再次将沈羡之追回来的念头。 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女孩子,她已经很努力地坚强了一个半月,这会儿情绪积累到临界点,会觉得撑不住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而季沐子所不知的是,其实为了能让她安心一些,贺云昇已经向她隐瞒起了一部分事实。 将两个女孩儿送回家后,贺云昇在路边抽了支烟,生怕骆茈手快再发去什么不该说的,略微凝神思索,便立刻拨通了关峻桓的电话。 贺家和关家,分别稳坐帝京及余杭的豪门首席,贺云昇与这位未来的关家掌舵人关峻桓,自然也有几分交情。 虽然没到知晓他老婆曾对沈羡之暗藏情愫的程度,但彼此对对方的能力人品确有几分惺惺相惜,平日里遇事打个招呼,互相行个方便的情面总有。 电话接通,贺云昇没有卖关子,直言季沐子就是沈羡之的命,至于他现在为什么不要命了,无非是纯字面的意思,他打心里就不想活了。 听筒那端沉默了片刻,关峻桓想必也避开了骆茈,因此同样没对贺云昇遮掩,沉声道:“那件事之后,他是怎么熬过这几年的*,我大概知道。” 这倒并非关峻桓一个大男人,如那些闲来无事便喜好聚在一起讨论家长里短的妇人一般,专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去探人伤疤。 只是沈羡之毕竟曾是他的情敌,彼时他尚未完全确定骆茈的心意,对沈羡之怀抱着复杂情绪,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一方面深恐沈羡之的惨烈遭遇,反倒会激起骆茈的怜爱之心,再令选择他本就疑似“退而求其次”的骆茈旧情复燃,追回沈羡之身边。 要知道那时的沈羡之还没有重新积累起资本,双腿又落了严重的残疾,曾经围绕在他身边,贪慕其身家权势的贵女名媛早已作鸟兽散。 关峻桓换位思考,觉得这时若有个美好如骆茈的姑娘愿意去到他身边,坦言过往三年的慕恋,他一定会溃败如山倒,只恨没能早点勘破这份情愫。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沈羡之真有什么好歹。 沈羡之究竟是怎样的人,骆茈到底有没有识人不清,他暗恋了骆茈七年,眼红了沈羡之三年,比任何人都看得真切。 他亦有自己的骄傲,若有可能,他更希望堂堂正正地胜过沈羡之,让骆茈明白他才是那个更好,也更适合她的人。 万幸的是骆茈即便得知沈羡之死而复生,也未曾流露出丝毫想要退婚的念头。 这让关峻桓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禁感慨,沈羡之此人,还真有几分天妒俊才那味儿。 十岁丧父,二十五岁双腿尽废又失母,并非没有机会被好女孩儿救赎,偏偏遇到了对骆茈执念至深的自己。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在骆茈身上用尽强取豪夺的手段。 到头来沈羡之这个本该拥有一切的人,却因一次次阴差阳错的天灾人祸,最后落得孑然一身,万念皆灰的下场。 据关峻桓所知,这五年间,沈羡之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而且比身体更严重的,还有心理。 五年前无人不知沈家小公子皎皎如月,矜贵无双,可如今上流圈内再提及沈羡之,除了沈家人蓄意散播的诋毁性谣言,就是说他性子淡漠,佛得阴晴不定。 繁杂人等难得一见,包括贺云昇在内,他不主动叫谁,就谁都别想联系上他,平等地对所有人视而不见,疑似只和自己养的那条狗玩。 想到这里,关峻桓不禁困惑。 “听你的意思,沈羡之和那个叫季沐子的女孩儿在一起,还挺开心的,处理沈家人对他来说又不是难事,他为什么偏得先和人家女孩儿分手,还不想活了?” 贺云昇早已在沈羡之身上磨没了脾气,语气清淡地道。 “因果关系颠倒了,他不是因为不开心才不想活,不想活是前提,所以和季沐子待在一起越开心,他就越觉得自己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关峻桓仍觉费解,措辞带着迟疑。 “他是因为当年那些事受了刺激,心理出了问题吗?那他既然对季沐子狠不下心,也拒绝不了她,不能让季沐子去劝劝,陪他接受些心理方面的治疗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有些事,贺云昇至今不敢向季沐子透露分毫,此时也下意识将声线压低。 “他对季沐子狠不下,对自己可狠得下,前几日我去见他,手臂上乱七八糟的割伤,我敢动带季沐子过去的心思,他就敢在我们赶到前一刀给腕动脉破开。” 关峻桓越听越心惊:“这岂止是不想活,说他是在一心求死都不为过。” “就是求死,他现在认准只有他死了,季沐子才能活得更好。” 贺云昇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沉重的疲惫。 “至于处理沈家人……他去做,更像是想把后事打扫干净,包括他自己在内,未来不叫任何被他定义为‘垃圾’的东西,再去沾污季沐子的人生。” 那日在医院,二人于夕阳下的浴缸中紧密相拥,为了驱散脑中不断滋生的旖旎念头,在电光石火间,沈羡之选择用注射器割破了自己的手臂。 鲜血瞬间涌出,在水中晕开,像一条来自地狱的锁链,为他打开了一扇极为危险的大门。 推开季沐子,再处理好沈家人和其他身后事,他就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现在对季沐子来说很重要,所以往后没有他,对季沐子来说更重要。 沈羡之拥着季沐子的娇躯,偏执地想通了这些,然后看着自己的血被水流冲刷,稀释,带离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诡异的平静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而伴随着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些更久远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他仿佛又看到了父母对他笑,好像终于得到了他们的宽恕,得以结束这长久以来的折磨。 寻常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即便在情绪失控时用极端方式自伤,只要病情不是特别严重,总会在最初的冲动过后,因疼痛刺激,爆发出基于人性本能的求生欲。 可沈羡之不同,他曾被境外□□囚禁了整整八个月,光是双腿就被生生打断过三次,殴打折磨更是家常便饭。 再加上事后五年叠加在身上的种种伤痛遗症,他对疼痛的感知和耐受阈值早已被拉高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一旦控制不住去想季沐子,他就会路径依赖般去割伤自己,做这些时甚至感觉不到痛楚,更遑论对死亡的恐惧。 想到这些,贺云昇喉头一阵艰涩。 “这些事,我主动告诉你,你就别查了,更别透露给骆茈,你和骆家娇养她这些年,她心里藏不住这么大的事,哪下和季沐子说漏了,全得玩完。” 作为帝京首席豪门的掌舵人,贺云昇过去只是不知其中还牵扯骆茈那段被关峻桓藏死的三年暗恋,但关峻桓一直对沈羡之的境况颇为关注,他是知情的。 关峻桓沉默片刻,提醒道:“在沈羡之手上,沈家人撑不了多久,你总不能等到沈羡之处理完沈家人再搞死他自己,直接通知季沐子去收尸。” 贺云昇几乎是破罐破摔地呵了一声。 “沈家人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实不相瞒,阿羡迟迟不收网,我怀疑他是在策划什么,想让自己死成能令季沐子利益最大化的样子。” 这……确实是沈羡之如今极有可能做出的事。 关峻桓心中一凛,隐隐对上了帝京地界近来的山雨欲来。 触手遍及帝京八成领域的沈羡之,要处理早已苟延残喘的沈家人,理论上根本不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拖不了这么久。 所以明面上是沈家人负隅顽抗,实则却是沈羡之和贺云昇在暗中角力。 而由于贺云昇至今摸不清沈羡之的具体计划,只能不放过他的任何可疑动向,想方设法在其间使绊。 关峻桓一阵无语:“你们也真是够不忘初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搞得帝京地界一山难容二虎。” 贺云昇的语调缓了一下:“所以带你媳妇儿离远点,省得溅一身血。我这次要是再玩不过他,他媳妇儿喜提活寡,我媳妇儿也保不住,我喜提孤独终老。” 关峻桓声顿了下,突然话锋一转。 “如此来看,他缺的根本不是救赎,我家茈茈还是命好,避过了他这颗大雷。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说到底他是骨子里更像沈家人,真没继承他父母的心性。”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还在看文的宝宝们积极留言呀~ 沈哥哥在物理层面和精神层面双重作死ing,他现在捅自己的刀,都是以后追妻火葬场添的柴。 66 第66章 ◎我想你了,但我好像要死了。◎ 沈家不比一直在各自地界根基深厚,地位稳固的贺家和关家,近三十年间起起落落,数度浮沉。 而其首次展露锋芒,得以在帝京圈子里与贺家齐名,还是沈羡之的父亲沈天昀步入大学校门,同时也从他爷爷那里,正式接手部分家业的时候。 沈老家主膝下五子,次子到幼子皆是庸碌之辈,烂泥扶不上墙,唯有长子沈天昀能力极强,行事果决,一直是沈老家主的骄傲,被其予以着光耀祖业的厚望。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沈天昀大三那年。一次偶然的机缘,他资助了一位刚刚踏入这所帝京名校的贫困生学妹。 学妹来自偏远的边陲小镇,身世极为可怜,父母早逝,不得不在亲戚间辗转流离,尝尽人情冷暖不说,自身还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偏偏天资聪颖学业拔尖,高中时有幸遇到了好老师好校长,不仅免除了她在校读书时的费用,还在她被帝京名校录取后,为她凑齐了第一年的学费和路费。 就这样,两个本来身处不同世界的人,在象牙塔的梧桐树下命运交汇。 学妹虽经历坎坷,却感恩知礼,面对困境依旧保持着积极乐观的秉性,精致眉眼间尽是坚韧与明澈,正是这份绽放于逆境中的灵慧,深深打动了沈天昀。 渐渐的,少年与少女之间纯粹的欣赏,在朝夕相处中悄然发酵,不知不觉间,已酿成了再难抑制的旖旎情愫。 然后当这段恋情传入沈老家主耳中,毫无悬念,引来了难以置信的沈老家主为此大发雷霆。 在沈老家主眼中,沈天昀无疑是被那个一脸狐媚相的美貌贫女迷了心智。 他早已为沈天昀做好了婚姻方面的规划,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豪门闺秀,男才女貌强强联姻,再风光大办一场婚礼,光耀沈家门楣。 即便门第稍逊,也得是温婉贤淑,举止得体的小户淑女,至少带出去能不失体面,放在家中也擅长相夫教子。 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一个身患先天疾病,还出身偏远小镇的贫困学生! 甚至她那病还有概率遗传! 况且面对找上门来,意图用钱斩断这份“孽缘”的沈老家主,她也毫不退缩,表现得异常“不识抬举”。 闹到最后,就是激烈冲突后的决裂。 沈天昀心意已决,宁可背负起不孝的名声,被父亲断绝父子关系,也执意要娶心爱的学妹为妻。 面对父亲的步步紧逼,他甘愿应下苛刻至极的分家条件。 不仅离开沈家时孑然一身,还在列祖列宗前立下重誓,自他踏出沈家那一刻,沈家的一切就与他再无瓜葛,他不会与弟弟们争一分家产,且永不涉足商界。 可以说这就是沈羡之纵然气场矜贵,季沐子在同他相处的过程中,却完全不会感受到阶级差距的原因。 沈天昀和学妹如其他认定彼此的校园情侣一样,毕业后便直接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继而又皆因成绩优异,先后在本校读研读博,留校任教。 沈羡之出生时,他家里的条件仅比季沐子家强些不多,同样没有自己的房子,六岁前的沈羡之,都是随父母一起,住在大学分配给教职员工的福利公寓里。 他每日吃着食堂的家常便饭,去校图书馆里借阅感兴趣的书籍,父母的同事和学生都喜欢他,还会带他去蹭各种各样的课。 他就是在平凡烟火气中长大的孩子,没有优渥的物质条件和豪门家族为家中后辈定制的精英教育,却完全不缺爱,父母相爱,也都很爱他。 当年沈天昀为了一个小镇孤女与父亲决裂,一度也是帝京上流圈中甚嚣尘上的大新闻。 最初几年,不少人与沈老家主看法一致,觉得沈天昀简直晕了头,堂堂豪门世家前途无量的继承人,愣是被个空有张漂亮脸蛋儿的贫女拿捏成了裙下臣。 然而伴随时间流逝,更多人见识到了沈老家主为了逼迫长子低头,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哪怕沈天昀始终信守承诺,不再涉足商界,沈老家主仍四处围追堵截,勒令那些被沈天昀夫妇投了简历的公司买他面子,通通不得录用他的逆子。 奉你至星辰 第100节 被逼到绝路,沈天昀也没指责过父亲和本家一句不是。 既然外面的路被堵死,他索性与妻子一起,凭借傲人的成绩一路攻读至博士,最后双双受邀留校,做了沈老家主鞭长莫及的大学老师。 于是昔日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渐渐习惯了柴米油盐和粗茶淡饭,甚至因为妻子体弱,他还包揽了大部分家务,乐在其中地主外又主内,洗手为妻儿做羹汤。 而那个曾被沈老家主诋毁为“心机深沉”,“不知感恩”,妄图“攀龙附凤”的贫女,竟也从未对那没有体验过一天的豪门少奶奶生活流露出向往。 后来沈羡之出生,得知这是个健康的男孩儿,沈老家主强硬的态度其实已然松动。 他托人传话给沈天昀,只要他肯认错回家,就可以接纳沈羡之作为长子长孙,至于沈羡之的母亲,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沈天昀养在外面做外室。 但沈天昀夫妇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过后只让传话的人回去告诉沈老家主,他们很满意当下的生活,不打算做出任何改变。 至于他们的孩子,更不稀罕当什么长子长孙,就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将来成为一个有能力让自己和所爱之人幸福的普通人,他们便心满意足。 彼时,包括贺云昇的大哥和关峻桓的父亲在内,一些与沈天昀同辈的豪门子弟已经陆续从父辈手中接过权柄,开始执掌家族事业。 拥有了更多话语权,他们不禁重新审视起了沈天昀的选择。 虽自忖易地处之,他们并不会这样做,但较之老一辈,他们到底多了理解和尊重,偶尔也会在私下感叹,沈天昀当年敢踏出那一步,确实算是挺有勇气。 不过此事毕竟被沈老家主视为讳莫如深的家丑,沈天昀又已经淡出上流圈,也鲜少有人会主动向自己的小辈提及这些。 直到沈羡之十岁那年,沈天昀因一场意外骤然离世,而沈羡之这个九岁就考入帝京顶尖高中的神童,还是被沈老家主贴上长子长孙的名分,认回了沈家。 关峻桓说沈羡之比起他的父母,更像沈家人的原因便是如此。 按照关峻桓从自己父亲那里听来的说法,当年的沈天昀夫妇,相爱就是相爱。 沈天昀认准沈羡之的母亲便从未动摇,而他的母亲,虽然出身寒微,也没有因为门第之差而自轻自贱,患得患失地认为是自己拖累了沈天昀。 反观如今的沈羡之,打着为季沐子好的旗号,所做之事却全然不顾季沐子的心意,无论季沐子怎样坚定地选择他,都固执地认定自己不配。 如此一意孤行的偏执和控制欲,可不是更像当年笃定自己是在“为儿子好”,就说什么都要强拆鸳鸯的沈老家主? 贺云昇再同沈羡之交好,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关峻桓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便话顿了下,半晌,才低声为挚友辩解一句。 “阿羡经历的不幸太多,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好像一直在错,季沐子是他人生中仅存的一方净土,所以哪怕有一丝一毫将不幸带给她的风险,他也不敢赌。” 毕竟一直单方面将沈羡之视作情敌,对于沈羡之,关峻桓心中总存着几分胜负欲。 这会儿经贺云昇提醒,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确实刻薄了些,便轻咳一声,含着丝找补意味。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同样的境地,他母亲的确比他能扛,他还有季沐子,他母亲当年可是什么都没了,也没说要寻死腻活,如果不是沈老爷子……” 关峻桓所言其实触及了一些他私下里查探到的事情,他自觉既然已经同贺云昇点明了对沈羡之的关注,就没什么必要继续遮掩。 不料他话音落下,电话那端却陷入了好一阵沉默,约莫半分钟过去,贺云昇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些严阵以待的困惑。 “他母亲当年……不正是因为承受不住丧子之痛的沉重打击,才万念俱灰,最终熬干了身体吗?怎么还牵扯到沈老爷子……你这些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 当年种种,贺云昇记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以为沈羡之客死异国他乡的那大半年,贺云昇唯恐沈家人再对无所依傍的沈母发难,第一时间将她转移到了自己的一处私人别墅里。 除了沈羡之很早便安排过去,贴身照顾她多年的那位保姆,但凡可能牵扯到沈家的物件,他都没让她带走。 后来更是他亲眼看着沈母的心事日渐沉重,本就衰弱的病体也一日较一日清减。 最终在一个寂静的深夜,因为身体虚弱到了极致,没能扛住突发的心力衰竭,猝然长逝于睡梦中。 贺云昇虽年长沈羡之一辈,但为沈母办理丧事的时候,却是以孝子的规格,代沈羡之送了沈母最后一程。 这也正是沈羡之最为封闭自己的那几年,仍然没有断掉与贺云昇联系的原因。 哪怕自己都要活不起了,也毫不吝啬地出力帮贺云昇接稳贺家主事的位置。 贺老爷子和贺老夫人至今健在,贺家小九爷这双膝盖,可是除了自己的列祖列宗,就只跪过他的母亲。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人情债,而是和面对季沐子时一样,沈羡之遍尝人间冷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得他人毫无保留地真心只待,该是多么难得。 只是听闻贺云昇质疑,关峻桓也很懵。 由于他对自己这边查到的事情确信无疑,下意识的反应竟是贺云昇顾及逝者已逝,事情毕竟过去了那么久,不愿再提上一辈的恩怨是非。 可他转念一想,贺云昇为人向来喜恶分明,极少有人因为原则性问题惹了他,却还能被他轻轻放过。 更何况如今沈羡之本人都懒得再理沈老爷子的临终遗咐,贺云昇着实既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再装这个糊涂。 一个极其离谱的念头在关峻桓脑中汇聚成型,令他头皮一阵发麻,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试探着问。 “你和沈羡之……该不会至今都不知道,沈老爷子买通过他母亲的贴身保姆吧?” 贺云昇心中一凛,本就偏沉的声线骤然绷紧,质感冷硬:“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我再和你确认一次,你究竟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消息?” “没有经过任何道听途说,就是我自己查到的。” 关峻桓听闻贺云昇的反应,那个他从未设想过的猜测被瞬间砸实,他深吸一口气,给出了无比笃定的答复。 “正值你为沈羡之的母亲操办后事的时候,保姆将她自己正在读高中的儿子送出了国,我直觉你那时应该没心思安置她,就好信儿查了下她的资金来源。” 结果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策划这一切的,正是当时也身患重病,被医生诊断最多只剩一年寿命的沈老爷子。 并非沈羡之识人不清,一番挑选,反倒在母亲身边安放了见利忘义,早已与沈家暗中勾结之人。 实在是沈老家主手段狠绝,他掐准了保姆同样是单亲母亲,相依为命的儿子就是她的命脉,便只给了保姆两个选择: 其一就是她收下那份足以她培养儿子成才,令他们母子二人改命换运的巨款,帮他换掉沈母一直服用的,保护心脉的药物。 其二若是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仍念沈羡之母子待她不薄的恩情,那么她和她儿子之后会遭遇什么,沈老家主就“不便明说”了。 保姆又能怎么选择? 沈家人能有多狠,她也是刚刚见证过一切的亲历者。 连那个有本事极了的沈小先生,都悄无声息地被亲叔叔们害死在了国外。 拒绝沈老家主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妈的!” 贺云昇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淬着刻骨的恨和冷。 “阿羡可是他的亲孙子,才被他的逆子们害死,尸骨未寒。别人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倒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关峻桓虽然眼红沈羡之的能力手腕,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沈羡之强是真强,惨也是真惨。 “他拿沈羡之当过亲孙子吗,让沈羡之掌家,分明是为了给他的好大儿好大孙们找个能长期吸血的血包,只怪那几个蠢货连这点都看不穿,直接杀鸡取卵。” 沈廷琛只道沈羡之不满二十岁就被沈老家主指定为继承人,夺走了他家里家外,作为沈家长子长孙的一切光环。 却从来不曾想,在沈羡之力挽狂澜之前,他的父亲和叔叔们早已将沈老家主积攒的资产和声誉败去大半。 后来沈家得以重拾荣光,外界愿意再将生意拿去同沈家做,认的也只是沈羡之,根本不是他们沈家的其他人。 沈老家主表面上给了沈羡之长孙的名分和继承人的位置,可自从认回沈羡之,甚至没有为他庆祝过一次生日。 反倒是沈廷琛自己和其他弟弟妹妹们,每一年都拿着沈羡之赚来的钱大操大办,背地里还要抱怨自己得到的,不过是沈羡之指缝里漏下来的残羹冷炙。 “也是……” 贺云昇的语调透着入骨的讽,修长的手指扣紧手机,指节泛白。 “沈天昀死了,阿羡死了,他也要死了,他的确可能不愿放云姨独活。是我和阿羡疏忽了,当年我料理完云姨的后事不久,阿羡就获救回了国。” 说着,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 “再之后我忙着保阿羡的命,他忙着和沈家人拼命,我们都想当然地以为,是云姨觉察到自己可能熬不住了,念那保姆跟随她多年,才提前做了些安排。” 纵使不合时宜,关峻桓还是感到一阵无语。 “你和沈羡之能不能停止把他自己的心境投射到他母亲身上,沈老爷子必须让他母亲死在自己前面,可不仅是为了临死再拉个人当垫背。” 贺云昇紧锁的眉头微微一动,像是经由关峻桓的提醒,突然捕捉到了一线灵光:“你还查到了什么?” 关峻桓没能立刻跟上他的思路,只不加保留地如实相告。 “他母亲还是个小镇贫女的时候,就没怵过沈老爷子和沈家,本就不是什么弱女子,为母只会更刚,怎么可能在儿子惨死后忍气吞声,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沈羡之的母亲江挽云,不仅曾是京华大学的法学系教授,更是诉讼法学方向九位正教授中的唯一一位女性。 一旦沈羡之的叔叔们部署整件事时有所遗漏,被她沿着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她绝对有能力将事情闹大,至少也可以从沈家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贺云昇听得心惊,过往的碎片拼凑完整,他终于想通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如此,云姨她是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才被沈家那老混蛋灭口的!为了保他的家业和几个逆子,他威逼保姆,杀了云姨。” …… 这血淋淋的真相无疑是一场惨烈至极的悲剧,可之于此时的贺云昇而言,又可能成为一根续接沈羡之求生欲的救命稻草。 ——你看,你母亲是被你爷爷害死的,她至死都想为你讨回公道,所以你不能死,得完成她的未尽之事,让所有做恶的人血债血偿,还原事情的全部真相。 为此,贺云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清了当年那位保姆的下落,作为重要的从犯和关键证人,他需要她亲口供认自己的罪行。 不得不说,这件事落实起来,倒是比贺云昇预想的容易很多。 虽然她儿子大学毕业后就在国外拿了绿卡,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但保姆本人却没有留在儿子身边享福。 而是独自一人又回到了国内,如今就在帝京郊区一座香火不算旺盛的古寺里,做着长期义工。 贺云昇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跪在正殿的蒲团上,双手捧着一卷经书,对着那尊端坐于斑驳莲台之上的佛像。 佛像的金漆早已剥落多处,露出底下暗哑的泥胎,佛足下的供桌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供桌上,三支檀香静静燃烧,青烟袅袅,缭绕佛身,如同她无处遁逃的罪愆,盘旋不去。 而她神色木然地低眉念诵,每一句都干涩得如同砂砾入喉。 保姆也是苦出身,儿子八岁那年,在工地做建筑工的丈夫就意外从脚手架上跌落身亡,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几乎断绝了经济来源。 所幸保姆勤快肯干,丈夫过世后她做过服务员,做过帮厨,做过保洁……经人推荐到沈羡之面前时,她正在一家健康疗养中心做护工。 待她通过考核,正式受雇于沈羡之,成了他母亲的保姆,小到支付给她远超市价的优渥工资,大到为她儿子办帝京高中的借读,她着实承了这对母子不少恩。 “我佛慈悲,不求你宽恕我的罪孽,但求你保佑夫人和小先生早登极乐,来生顺遂。” 正如她虔诚祷告的那样,她又回到这里,无非是为了赎自己的罪。 她并不知道沈羡之后来的“死而复生”,但在抬眼认出贺云昇之后,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 她清楚自己声薄力微,上流圈里的那些人个个手眼通天,如果贸然暴露,让自己掌握的东西所托非人,那么不仅会连累儿子,更会致使当年的真相永远尘封。 所以她才一直等,等一个时隔多年,仍然记得那笔血债,并且有能力,有意愿代替沈羡之母子将其清算的人。 现在她终于等到了,于是便缓缓起身,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多年的沉重包袱,步履带着尘埃落定的平静,主动向贺云昇迎去。 奉你至星辰 第101节 关于认罪和自首,以及后续配合警方重新立案调查,保姆全都没有异议,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贺云昇帮忙寻找一个名叫季沐子的女孩子。 贺云昇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季沐子的名字,英挺的眉峰略略挑起,声音隐含一丝探究:“……季沐子?” “她现在应该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五年前是职业跆拳道运动员,小先生心肠好,曾机缘巧合之下帮过她解围,大概是投缘,后续一直把她当作妹妹教养。” 保姆点点头,眼神带着追忆。 “夫人生前一再提起过,说小先生不在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发短信打电话,夫人本想了结一切就去找她说清楚,给那小姑娘一个交代,总不能让她一直等。” 这一段往事,贺云昇是从季沐子那里听说过的。 此刻听闻沈羡之的母亲同样知晓,再联想到二人如今的关系,心中不禁掠过复杂难明的情绪。 “我知道了,那么找到她,我和她说什么,告诉她阿羡死了,让她别等了?” 保姆又摇头,只在纸上写下一个银行保管箱的地址和密码。 她解释道,最后那段时日,沈羡之的母亲有时特别思念儿子,就会把想对儿子的话写在本子上。 又因为当时不便接听季沐子的电话,内心却对这个同样思念沈羡之的小姑娘充满了共情,所以这其中也有不少话,是写给季沐子的。 贺云昇应承下来。 他安排人手将保姆严密保护起来之后,就立刻拨通了季沐子的电话,让她直接去保姆提到的银行拿笔记本。 贺云昇看出保姆是真心悔过,也考虑到之后她配合调查需要再知道些事,便对她坦言。 “阿羡没死,那个叫季沐子的小姑娘……当了他的女朋友。” 片刻的惊愕之后,保姆的眉目慢慢释然舒展。 她示意贺云昇稍等,继而默默转身,重新步回檀香缭绕的佛殿,手指划过佛珠,对着斑驳的金身佛像深深叩首。 “我佛慈悲,信女此生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宽宥。只愿夫人来世康健顺遂,愿小先生否极泰来,同季沐子小姐幸福喜乐。” 当夜,季沐子独自坐在房间的窗前,窗外是小区院落里静谧的灯火,面前则摊开着那个墨绿色的绒面笔记本。 下午,她和唐媛一起从银行里取回了它,花了整整三个小时读完,眼角干了又湿。 心烦意乱之下,她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拨打起那个无视了她近两个月的号码。 出乎意料,这一次电话竟然接通了。 被冷落了五十七天,季沐子一时难以置信,激动和委屈交织,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竟是电话另一侧,先传来了那个她朝思暮想,此刻却异常沙哑疲惫的声线。 “沐子……”沈羡之的声音很轻,不知为何氲着难以言喻的眷恋情愫,“随便说点什么吧……我想你了。” 如此直白的思念话语,是季沐子从未想过会从沈羡之口中说出的。 然而,不等她按捺住心头涌起的欣喜,去回应这份近乎撒娇的温柔,他接下来的话,便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将她直接打入无底寒渊。 “我就要死了……你既然刚好打来电话……就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还在看文的宝宝们积极留言~ 就冲沈哥哥差点把真自己送进火葬场这出,前方这追妻火葬场也妥妥的了2333~ 咱就是说,沈哥哥的爸爸妈妈要是在天有灵,大概已经要把这完蛋儿子骂死了。 67 第67章 ◎别凶我了,说句爱我吧。◎ 通过沈母留下的笔记本,季沐子知道了很多沈羡之从未对她说起过的事情。 原来那个他留给她的手机号码,除了她,就只有他的母亲知道。 沈羡之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操心忙碌。 用作商务用途的几个手机充斥着大量来自生意伙伴的联络和讯息,他唯恐她们的来电或信息淹没其中,便为她们预留了这条专线。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拨去的电话,发出的短信,都会被沈母看见的原因。 在启程前往国外,踏入那个由他叔叔们精心编织的陷阱之前,沈羡之本就是将这部手机交由沈母保管的。 原来她十五岁那年的月经初潮,他接到她的求救电话,内心的慌乱并不比她少。 情急之下,他*甚至将电话打给了沈母。 而那个被他带来接她,给她科普知识,被他说成是同学的小姐姐,也是他从沈母任职的学校里,临时雇来的生理健康辅导员。 原来吴胜彪后来不敢再找她家的麻烦,真有一部分原因是挨了他的拳头。 虽然这件事,季霖兮早在无需再对他的身份遮遮掩掩时,就如实交代过了。 不过思及沈羡之从前那副优雅得体的矜贵公子作派,季沐子只觉得季霖兮在叙述过程中,一定掺杂了不少基于他自己行事逻辑的编纂加工。 毕竟吴胜彪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流氓地痞,凭沈羡之的权势手腕,料理他的方式何止千百种?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要动手,也大可以差遣几个打手,完全没有必要脏自己的手。 可不成想,她的沈哥哥竟真是亲自动了手,而且比起季霖兮两个月前痛揍沈廷琛的那一顿,下手只重不轻。 沈母在笔记本中写道,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发自内心地觉得,沈羡之能认识季沐子,于他而言,也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 自从被接回沈家,本就较同龄人早熟的沈羡之一直活得克制而压抑。 他知道沈老家主不喜欢他,即便偶尔会透过他怀念早逝的长子,也是又爱又恨,既割舍不下砸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羁绊,也憎恶他身上来自母亲的每一滴血。 所以他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必须时刻将自己塑造成无论被多少双眼睛审视,都叫人完全挑不出错处的样子。 这样的沈羡之,正如季沐子曾经笃信的那样,不应该存在亲自动手,重伤一个地痞的可能。 然而那日与吴胜彪会面,吴胜彪被他逼得口不择言,竟问沈羡之甘愿为自家的“丑丫头”出头,是不是其实和她发生了什么。 言辞污秽露骨至极,说自家的丫头丑归丑,身段倒是好的,沈羡之若是好这口,那么与其去打点季兆兴,不如直接打点他。 季沐子原本叫吴沐子,是他的种,要卖也轮不到季兆兴卖,反正沈羡之有钱有势,大可以帮他争个抚养权,他比季兆兴好说话,钱到位想玩得多花都可以。 要知道季沐子当时只有十五岁。 怎么有人能禽兽至此?为了些许酒钱和赌资,竟生出念头,要将未成年的亲生女儿,卖身给他以为的恋童癖? 他说得如此熟练,大概率早已不是第一次与人谈论这等龌龊交易。 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精心教养了一年,好不容易才从阴霾中走出,变得乐观开朗的小姑娘身上,他怎么敢? 吴胜彪的那番话,可谓彻底点燃了沈羡之的怒火。 令他再难自持,最后将人打到只剩半条命仍不解气,简直想去找藏在暗处的季霖兮拿刀,再补两刀,干脆取他丫的狗命。 沈母告诉季沐子,正是因为她的出现,沈羡之才又一次拥有了如此鲜活的情绪。 他不仅是在教养她,呵护她成长,更是在通过将她教养成最美好的模样,去重新养了一遍他自己。 季沐子渐渐长大,沈羡之也逐步与沈老家主完成权力交接,从此再不必如履薄冰地活,本该是这样的,他们都因为遇到了彼此,而成就了更好的自己。 沈母的字迹落在此处,便突兀地洇开了一片湿润的深色墨痕。 季沐子仔细辨认,方才透过自己同样模糊的泪眼,认出了“如果小羡还活着……”几个字。 笔记本上的字句尚且历历在目,季沐子卷翘浓密的睫尖瞬间聚起泪雾,溢出唇齿的每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意。 “沈羡之,你疯了吗,你在哪,到底都做了什么?” 可惜季沐子如此迫切的哭腔,却只换来了沈羡之弱弱的一声笑,操着渐低渐哑的声线,漫不经心地转移着话题。 “别凶我了……沐子……我都要死了……说点别的吧……比如你爱我什么的……” 季沐子从执意追人到推着他逐渐妥协,谈成这段恋爱,虽然从不吝啬向他传达爱意和依恋,但细细回想起来,确实从未对他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并非是觉得他们的感情不够深刻,担不起一个“爱”字,只是她每每坦言“喜欢”,总会被他用“不要这样“和”我不值得”挡回。 她根本没有机会再往深了说。 他会有朝一日,磨着她,缠着她,只为听一声“爱”,季沐子做梦都不敢想这么美。 可思及如今的局面,她倒宁可自己正陷在一场荒诞的梦境中。 滔天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已然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季沐子感觉自己全身都在不受控地发抖。 她语速急促地开口,几乎每个音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沈哥哥,你听话,有什么话,等我们见面再说,好不好?你把微信定位打开,别乱动,我这就去找你。” 无奈电话那端的沈羡之完全拒绝和她同频,虚弱的声线偏偏执拗至极,对她的焦灼充耳不闻,只沉浸在自己的呓语里。 “我知道我不配……所以不用你走心……随便骗骗我就好……我想听你说爱我……一次就够……” 季沐子喉头一哽,情感上她想立刻满足他近乎卑微的请求,可“爱”字咬到舌尖,又被她生生咽下。 她哪里敢说,万一……万一他听她说完,就觉得自己了却了全部心愿,可以再无留恋地赴死了呢? 季沐子感觉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昏黄的壁灯光线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投下不安的阴影,她清楚这样僵持下去同样不是办法。 首先,她根本搞不清沈羡之那边是什么情况,这毫无征兆地,他怎么就把自己弄到了濒死的弥留之际? 其次,她也必须尽快确定他的位置,哪怕二人离得远,她一时赶不到,至少也能立刻就近呼叫救护车,最大程度避免事态滑向无法挽回的境地。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衣柜前,胡乱换了身能够出门的衣服。 就在她手忙脚乱地打算去隔壁叫出唐媛时,电话那端的沈羡之忽然再没了声息。 任凭她如何对着话筒呼喊,回应她的,都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 “沐沐,怎么了?”这时唐媛被门外异常的声响惊动,第一时间趿拉着拖鞋跑出来。 继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就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她那位向来明艳照人的大美人闺蜜,此刻简直像是被生生抽走了灵魂,正一动不动地钉在她房门口。 一开始只是垂着头,如瀑乌发凌乱地散落肩头,玉白薄肩一下一下地小幅度轻颤,美目中也盈着摇摇欲坠的水光。 待季沐子抬起脸,对上她关切的注视,泪腺的闸门便轰然崩塌,整个人猛地扑到她身上,“哇”地一下号啕大哭起来。 “小媛……沈哥哥死了……呜呜呜……我又没有沈哥哥了……我再也……再也等不回他了……” 季沐子哭得撕心裂肺,滚烫的泪水不一会儿就浸湿了唐媛的睡衣前襟。 奉你至星辰 第102节 可唐媛这会儿除了陪她哭,也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羡之绝不是那种恶趣味的人,会拿“假死”当噱头,戏弄季沐子。 所以他说要死了,至少在他的主观意识里,是真的认为自己已经来到了生命尽头。 况且此时季沐子哭得肝肠寸断,唐媛听着,都感觉自己的心跟着碎成了齑粉。 若是换作沈羡之,凭他对季沐子的一贯珍视程度,怕是即使只剩下一丝说话力气,都不会忍心将仍在通话中的手机弃置一旁。 任凭她悲恸绝望的哭声愈演愈烈,他却充耳不闻。 不过当贺云昇接到她们的电话匆匆赶来,虽然很大程度是为了安抚两个女孩儿濒临崩溃的情绪,却还是提出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贺云昇的劝慰并非毫无根据。 “阿羡身体弱,一旦情绪波动强烈,会诱发心悸或窒息,所以对比常人,他更易进入类似假死的休克状态,同样会让他出现濒死感,产生他要死了的错觉。” 这样的情况,作为过去五年里,数次把沈羡之从鬼门关生拉硬拽回来的“续命专员”,贺云昇无疑不是第一次面对。 沈羡之的体质弱,每个月总要病上一两回,说不准哪次就会特别凶险。 恰逢季节更替或者一不小心给自己摔重了,腿上积累的伤病还会复发,随随便便就会因为身体的抗炎反应,高烧到将近四十度。 甚至心情不好时,他也会动辄数日想不起吃饭,生生把自己饿到凉…… 毫不夸张地说,沈羡之这五年间作过的死,几乎能一个人演完五部《死神来了》。 最近的一次,便是他与季沐子重逢后不久。 因为心意被李湛点破,季沐子索性直球告白,逼得他也没办法继续装糊涂,不得不直面这段感情。 结果一言不合就没能压住身体和心里的双重邪火。 一气之下把腿正疼的自己丢进浴室里浇凉水澡,最后一头栽倒在冷硬的瓷砖地上,给自己在额头上开了个得缝十三针的口子。 贺云昇嘴上说着这些往事,试图宽慰面前两个哭个不停的女孩儿,自己却也心急如焚。 因为在赶来之前,他就先被一位追随沈羡之多年,也对其忠心耿耿的白手套堵上了门。 白手套没有过多言语,只将一个小型密码箱递到他面前,密码盘上的数字已经拨好,正是季沐子的生日。 贺云昇按下开关,箱盖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厚厚一叠已经签署好的合约文件。 期限从一年到五年不等,内容更是包罗万象。 顶级时装周的走秀邀约,各类奢侈品牌的宣传代言,知名时尚杂志的封面拍摄……保守估计,这些时尚资源的价值,十位数不止。 沈羡之此举,分明就是在托孤。 他为自己策划好了终局,于是在自我了结之前,尽他所能,又为季沐子最后铺了五年的路。 白手套告诉贺云昇,这是需要他接手的第一件东西,后续还会有。 俨然表明沈羡之已经算无遗策地做完了所有安排,而他只需按照沈羡之规划好的步骤行事,一切便会如预设般运转,导向那个沈羡之心中最好的结局。 彼时的贺云昇闻言,阴翳顷刻笼罩眉宇。 紧接着又听白手套补充。 “对了,沈先生还强调,季小姐不喜欢也不适合演戏,因此以后无论出于资源交换还是人情往来,都不可以再叫她做违背心意的事。” 总之文件箱里的资源虽然个个顶级,但被沈羡之搜罗来送给季沐子,也并非是要她全盘接收。 否则别说五年,就是季沐子不眠不休地连轴转十五年,二十五年,都不可能接完。 无非是给她提供足够广阔的选择空间而已。 他不便与她一个个确认,索性就把未来五年内所有可能令她感兴趣的项目通通拿到手。 她大可以随心挑选,然后只挑其中最合心意的接。 如果说前面那番话还算得上一本正经地托孤,那么后面一通更为细致的嘱咐,明显是掺杂了些个人埋怨的。 怪贺云昇前段时间筛选不精,给季沐子应下那档惹她落泪的电影客串。 沈羡之不讲理起来也是真不讲理,明知季沐子伤心的根源是被他说了分手,却执意将季沐子会哭归咎于见了骆茈,又听骆茈和关峻桓夫妇说了不该说的话。 纯纯的恶人先告状,贺云昇完全能够料想到,如果沈羡之这次真的死成,那么他这一箱承载着“好意”的合约,绝对会被季沐子一张不落地烧给他泄愤。 想到这里,贺云昇一片沉郁的视线,到底落在了汽车后座的季沐子身上。 只见她仍然保持着刚刚上车时的姿势,微垂着眼睫蜷在唐媛身边,叫车窗外昏黄的路灯光线一打,艳丽面庞上满满都是泪痕。 贺云昇喉结微动,还是没将沈羡之的这些复杂算计和盘托出,只启唇,声音低沉地认下疏忽:“抱歉,我没想到阿羡这次会把一切做得这么绝这么急。” 事情骤然失控到如此地步,着实也出乎了贺云昇的意料。 毕竟沈羡之尚且留着沈家人一口气在,最近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特别过激的动向。 不然贺云昇才不会将寻找保姆,还原真相放在更高的优先级,满心以为只要赶在沈羡之做出极端举动前处理好这些,就可令其勒马,踏踏实实被季沐子追回。 可他如今再细细回想起来,只觉这一切像极了沈羡之精心布置给他的障眼法。 正如白手套所言,这箱合约只是开始,后续还会有沈羡之的其他安排接踵而至。 不出意外,这所谓的安排就是要他按部就班地为所有事件收尾。 沈羡之是故意的,故意将很多事情都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借以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麻痹他和季沐子,让他们误以为经历了对沈家人的肃清,他已经将积压的情绪发泄了大半。 只要再耐心等一等,他就会“乖乖”听他们的话,回到季沐子身边。 沈羡之笃定,即便贺云昇再怎么恼火他的欺骗和算计,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不瞑目,不去代为完成那剩下的,决定全盘成败的百分之一。 夜色如墨,贺云昇将失魂落魄的季沐子和同样忧心忡忡的唐媛带回了自己的私宅。 手中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拨出,时间也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这样整整五个小时过去,直到凌晨三点,听筒里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具备价值的线索。 一无所获。 沈羡之将整个计划制定得太周全太严密了,而他留给贺云昇的破局时间,又太短太仓促了。 他甚至还选了深夜到凌晨的这段时间,来作为引爆整件事的起始点。 让贺云昇纵使想要倾贺家之力,地毯式搜索整个帝京,也只能徒劳地等到天亮。 届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而他怕是也凉得不能更透了。 难道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季沐子纤薄的身子不住打着颤,泪水如珠,簌簌滚落,几乎哭得整个人都恍惚了。 隐隐约约,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冰凉,无边的绝望铺天盖地,不知不觉,就吸走了她的全部体温。 意识迷蒙间,她又想起了那句沈母写在笔记本上的话,感恩她和沈羡之遇到了彼此。 她想,她的确该因为遇到沈羡之而感恩。 毕竟是沈羡之,在她最狼狈无助的时候挺身而出,帮她解了围。 后续又耗费三年心血,用足了温柔和耐心,将她从昔日的自卑少女,教养成了如今艳杀四方的新晋超模。 可是遇到她,真的不是沈羡之人生中的又一遭劫难吗? 他的妈妈再也没机会知道,他真的没有死于那场惨烈的人祸,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他,现在却因为爱上了她,又为她死掉了。 这么看来,是不是不再有重逢,让故事戛然而止于六年前的分别,才是对他们二人而言最好的结局? 没有重逢,就没有后来的相爱。 虽然她的青春会永远留有遗憾,虽然他的人生会依然在阴霾中踌躇,但至少她能怀揣着他的馈赠前行,而他和旺财相依为命,也可以活得更加长久一些。 季沐子纤长浓密的眼睫一下一下地眨,剔透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坠,无论她如何用手背擦,都擦不尽心底汹涌肆虐的悲伤。 “……沐沐?沐沐!”直到唐媛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雾般灌入耳中,季沐子才堪堪被唤回了神。 唐媛叫她的名字,显然之前已经唤了好多声,只不过沉浸在悲痛中的她浑浑噩噩,令唐媛不得不将音量提高了好几次。 唐媛的眼眶也红着,将自己手中嗡嗡震动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屏幕上的来电提醒界面,是季霖兮的名字在不断闪烁。 “沐沐,是霖老大,你的手机……还通着话,没挂断……他大概是找不到你,才打到我这里来了。” 季沐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一直紧握着那部打给沈羡之的手机。 仿佛溺水者不愿放过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固执地不肯挂断,只因心底尚存一丝渺茫的妄想。 /:. 万一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微弱的声息,她绝不能错过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变数。 季沐子此刻实在被抽空了气力,泪意汹涌的眼底混沌成一片,无法再去应付其他人了,便无力地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唐媛擎着手机的手。 她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宽阔的黑皮沙发里,泪水决堤,哭得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唐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也心酸得无可奈何。 数秒过去,唐媛只得又抬起头,与不远处沉默伫立的贺云昇交换了一个眼神。 贺云昇同样眉头紧锁,英挺的脸上写满了沉痛,唐媛便吸了一口气,一边抬脚朝贺云昇的方向走去,一边用拇指在屏幕上右滑,接通了季霖兮的来电。 唐媛开口,音质呜哝:“霖老大,我们这边出了些事,情况很复杂,你先别多问,我这会儿……真没心思组织语言,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清楚。” 电话那头的季霖兮闻言,似乎也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媛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姐夫让我姐她爸给捅了,不是我俩共同的爸,是她亲爸,吴胜彪。” 哈? 这……又是什么情况?! 眼下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过于魔幻。 唐媛瞬间瞪大了圆眼睛,下意识抬起一只手,紧紧揪住了身旁贺云昇的衣角,另一只手则指尖哆嗦着,触开了通话的公放选项。 下一秒,季霖兮那偏清灵的少年声线就在整个办公书房传开。 “我们这边的情况也比较复杂,我长这么大,作文没有一次超过二十分,所以组织语言的能力也有限,我尽量把事情说明白,你尽量听。” 简而言之,是被逼至绝路的沈家人不知怎么得知了吴胜彪的存在,于是决定手段用老,这次雇佣了吴胜彪去处理沈羡之,出价三百万。 吴胜彪正愁还不上赌博欠下的高利贷,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再加上本就与沈羡之有过旧怨,便想都没想,一口地应下了这桩要命的买卖。 可他就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地痞混混。 当白刃捅进沈羡之的身体,再带着刺目的猩红抽出,眼见沈羡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表情更是平静得可怕,吴胜彪自己反倒先吓破了胆。 奉你至星辰 第103节 反正一共落了三刀,吴胜彪捅完就慌了神,刀掉地上都没顾上捡,屁滚尿流地跑了。 然后大概是真的走投无路,大半夜的,竟然跑到他们家来砸门求救。 “不过这些都不是目前的重点,重点是这三刀明明都是捅在了肚子上,但好像把我姐夫脑子捅坏了。” 季霖兮说到这里,话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丝不明就里的毛骨悚然。 “姐夫刚才缓醒过来,第一眼看到了我,居然一句没喊疼,反而张口就骂吴胜彪是废物,说他连个残废都捅不死,机会给到他,他怎么这么不中用。” 【作者有话说】 沈哥哥没事233,还有劲骂人呢,他以为自己会被捅死,结果三刀都没中要害,就是他身体弱,失血给自己失休克了[捂脸笑哭]。 不过沐子开始想退了,这真火葬场和追妻火葬场,沈哥哥高低得进一个了~ 68 第68章 ◎她不要我了,还咬我。◎ 不得不说,季霖兮的语言表达能力,确实完美印证了他从小到大惨不忍睹的作文分数。 加之他此刻心慌意乱,又懵又急,措辞逻辑更是堪称灾难级别的颠三倒四,基本十句话里有八句都前言不搭后语。 然而贺云昇从头到尾听完,竟还是迅速从中抽丝剥茧,深邃锐利的眼眸微微一凝,便大致复盘出了沈羡之那近乎疯狂的计划。 首先毫无悬念,沈家人必须是他迫切肃清的目标。 尽数清算新仇旧怨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留着他们之于季沐子而言也无异头顶悬刃,后患无穷。 只叫他们倾家荡产,余生永无翻身之日,对沈羡之来说易如反掌。 然而彼时的沈羡之早已为自己画定了死局,他母亲的命,他自己的双腿,以及他本可以拥有的,与季沐子携手相伴的美好未来…… 他都要死了,怎么会甘心再放那些将他害至一无所有的罪魁祸首,仅仅付出失去家产的代价呢? 可如果想通过法律渠道让恶人自食其果,短时间内他能拿到的证据又十分有限。 除了□□未遂的沈廷琛可以被判三至十年,沈家的其他人身上至多是些偷税漏税,操纵空壳公司的勾当。 哪怕他们凑不出钱去补窟窿,干脆躺平任判,可以量刑的程度也十分有限。 毕竟这五年间,沈家人能捞到多少油水,本就全看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漏给他们多少。 凭那仨瓜俩枣和几家人烂透的名声口碑,他们手里根本攒不下能够掀动大风浪的资本。 当然,他也并非不能追究五年前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按照国内刑法,实打实得归为谋杀未遂,附加致使他双腿落下三级伤残。 而这些罪名一旦砸实,即使是四人中情节最轻的主谋,也得被判处十年以上。 只可惜沈羡之根本没给自己预留那么长的时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一日不死,季沐子就一日无法在心里真正放下他。 所以他必须死,干净利落地死,用长痛不如短痛的方式,让他的女孩儿彻底摆脱他带来的沉重枷锁,然后踏着他为她铺就的花路,去至凌云巅,谁都不可欺。 当他为季沐子搜罗那些顶尖资源的合约,玉白长指一张张划过冰冷的打印纸时,他也心中反复叩问。 他还能为她做什么?怎样才能让她在没有他的漫长岁月里,活得更加开心幸福? 然后,他就想到了那个纠缠季沐子家近十年的王八蛋,曾让他切实动过杀心的人,季沐子的生父吴胜彪。 这个人和他一样,都是季沐子明媚人生中不该存的黑点。 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在沈羡之成长过程中为他塑造的道德观,让他无法像他那些手段下作的叔叔们一样,做出将其除之后快的事。 不过两件他必须完成的事情在此交汇,令他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绝妙”法子。 就这样,他刻意放缓了处置沈家人的步调,微妙地卡紧了他们的最后一口气,如同玩弄濒死的猎物般,就是不让他们咽下去。 当铡刀悬于头顶,这种时刻紧逼的恐惧,甚至比□□脆利落地快刀斩乱麻更加磨人。 沈羡之正是吃准了这点,一步一步,将他们逼得又一次狗急跳墙,对他动起了杀心。 继而便顺理成章地开启了计划的下一步,挑选出最合适的时机,把吴胜彪这个杀人灭口的不二人选,送到了已然恨红眼的他们面前。 贺云昇抬目,迎上季沐子湿润眼睫下轻颤的双眸,薄唇微启,溢出一声讽意拉满的轻呵:“他丫的脑子是坏了,和吴胜彪捅他那几刀关系不大。” 不怪在季霖兮打来这个电话之前,贺云昇徒劳耗费诸多力气,却完全没能摸清沈羡之到底做了什么。 这分明就是正常人与疯批偏执狂之间思维有壁。 一个人得癫成什么样,才能设计这样一出戏码,让自己女朋友的人渣生父受雇于自己的垃圾叔叔们,干脆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为交换,借此把对面一网打尽? 这也就是吴胜彪那三刀全没切中要害,又打骨子里是个怂包软蛋,根本没有杀人的胆子去补第四刀,最后还在慌不择路之下,阴差阳错地选择去向季家求助。 但凡这些巧合中少了任何一环,他的命都得在今晚交代出去。 然后季沐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既然不能抽干身上那一半属于吴胜彪的血,那么就只能背负起生父杀死致爱的沉痛包袱,在痛苦煎熬中度过剩下的数十年人生。 问清沈羡之此时所在的医院地址,贺云昇便带着季沐子和唐媛,驱车直接杀了过去。 凌晨三点半,车窗外的夜色渐淡,季沐子的面色却较之来时,不见丝毫缓和。 路上,季霖兮给季沐子发来了沈羡之的伤情诊断。 某种层面来说,沈羡之这次得以三过鬼门关而不入,当真是有几分阎王不收的运气作祟。 有钱能使鬼推磨,吴胜彪光是预付款就拿了五十万,所以他捅出的前两刀,是真真切切奔着取走沈羡之性命去的。 一刀十公分,一刀八公分,沈羡之全程不躲不闪,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任由锋利的刀刃直插入腹,涌出的鲜血洒了一地。 然而伤口虽深得骇人,位置却偏偏赶了巧,竟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可能致命的内脏要害,其中一刀穿入腹腔,另一刀也只是划破了几根肠系膜血管。 由此引发的出血,正是导致他后来失血性休克,让他误以为自己这次确实命不久矣的原因。 至于两刀之后的第三刀,就纯属是吴胜彪被沈羡之挨刀后的平静反应吓傻了,应激后下意识地将刀向前一送,只有浅浅的三公分,造成了很轻微的腹壁损伤。 按照吴胜彪自己在警局里的供述,他觉得他捅的简直不像个活人。 甚至当刀子深深没入沈羡之的身体,温热鲜血染了他满手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他惊恐过度产生了错觉,他竟恍惚间看到沈羡之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当然绝非什么友好和善的笑容,而是索命厉鬼般,仿佛下一秒就会拉着他同下无间地狱。 吴胜彪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老地痞,这会儿人被冰冷的手铐扣着,面前是神色肃穆的警员,其实是没什么胆子再去说谎的。 可他这番十有八九就是真相的供述,却仿佛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季昭兴和季霖兮父子在他身上压抑了十几年的怒火。 若不是警察及时阻拦,季霖兮几乎要当场重现八年前沈羡之痛揍这个王八蛋的场面。 少年将那双平日里较之女孩儿,都要保养更加精细的手攥紧成拳。 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 明明人赃俱获,这混蛋自己才是那个行凶的恶徒,结果竟还要倒打一耙,反去给他姐夫泼脏水,表现出一副心有余悸的嘴丑恶脸,真他奶奶的腿岂有此理! 而季昭兴虽然不像季霖兮那么冲动,却也面色铁青地和负责此次事件的警员们拍了桌子。 “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我女婿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平日里与人说话都温文有礼,怎么会和他这种流氓地痞扯上什么黑吃黑的联系?” 总之,鉴于家中的两个男人都因此次的突发事件生起邪火,如今全处于一言不合就会炸起来的状态。 季母生怕二人压不住脾气再影响沈羡之休息,索性将他们一个打发回家去准备清淡的流食,另一个派去附近的超市,采买些伤患住院可能会用到的物品。 最终当季沐子三人匆匆赶到医院时,是季母亲自在医院门口接应的他们。 彼时接近四点,初夏白日渐长,已有熹微的晨光越过地平线。 季沐子承着微光抬起那双几乎哭了一宿的红肿泪眼,便直直撞入了妈妈担忧而复杂的视线。 她一向懂事,从小就不愿父母在自己身上过多操心,无奈这会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刚刚落地,到底还是没能顶住这来自至亲的温情慰藉。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才晾干不久,眼下就再次湿漉漉地黏在了一起。 一时间衬得那张原本旖旎艳丽的脸蛋儿愈发苍白脆弱,樱唇开合几次,喉咙却仿佛堵了团棉花,完全不知该如何向妈妈解释当下混乱不堪的局面。 在过来医院的车上,季霖兮已经通过电话,向她同步了目前对爸妈供认不讳的事情。 鉴于吴胜彪被警察控制后,就竹筒倒豆子般自首了不少,所以沈羡之的身家背景,自然成了第一个捂不住的秘密。 吴胜彪招供道,雇佣他的人正是沈羡之的叔叔们,起因疑似涉及豪门内部见不得光的财产纷争。 具体细节他一个拿钱办事的帮凶也不清楚,反正高端的商战真就比他们小老百姓想象的更加朴实无华。 沈羡之的叔叔们斗不过沈羡之,便起了歹念,打算干脆让沈羡之从物理层面消失。 眼见爸妈本能地想要反驳,说自家女婿是个普普通通的酒吧小老板,父母早亡,跟什么豪门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季霖兮只能硬下头皮,将他所知的实情和盘托出。 他姐夫的确不是那种普遍认知中传承自谁的豪门,而是自身就是豪门,一个人顶别人全家,很有钱,特别特别有钱,所以会招垃圾亲戚惦记的豪门。 紧接着,因为警方还询问起他们的女儿季沐子,作为沈羡之的女朋友,为何事发时没在恋人身边,此刻正身在何处。 季霖兮又迫不得已地承认,他姐和姐夫确实最近闹了点“小别扭”。 “不过问题不大!我姐签约的经济公司,就是姐夫专门为她开的,她现在去哪里工作,身边还是明里暗里跟着一大票助理,姐夫派的,她默许。” 季霖兮生怕爸妈误会他们的感情有了裂痕,如是向爸妈担保道。 “还有她和媛姐仍然住着姐夫的房子,哦,不对,是楼,全楼都是姐夫的,俩人虽然暂时分居了,但整整一栋楼,姐夫都留给了我姐,我姐照单全收。” 都说知子女莫若父母,季父季母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多少有了数。 他们很了解自己的女儿,以季沐子的性格,如果她铁了心和沈羡之分手,那么别说不会再接受他的任何东*西,大概率之前收下过的那些,都会给他退回去。 至于沈羡之……最好的资源依旧源源不断地供着,大票助理还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明明是自己名下的楼,闹别扭闹到分居的地步,却也是自己搬自己走。 若说他对季沐子的感情淡了,恐怕连鬼都不会信。 所以季霖兮平时再喜欢满嘴跑火车,在这件事上,应该也没有说谎。 闹别扭归闹别扭,但小情侣心里一定还装着对方,如果不是突然发生了这档子事,或许不等他们做父母的有所察觉,二人就自己和好如初了。 季霖兮见父母不再疑虑,便暗暗松了口气,觉得他也是棒棒的,算是将事情糊弄了过去。 好歹把二人名义上的分手包装成了闹别扭,也没有暴露沈羡之提分手的真正理由,就是纯字面意思的不想活了。 然而刨除这两点关键因素,季沐子和沈羡之闹别扭的理由,看起来就很像她在埋怨沈羡之的隐瞒,关于他的身家背景,关于他那些血淋淋,不愿示人的过往。 奉你至星辰 第104节 同季沐子一道,穿过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走到沈羡之的病房门前时,季母看着女儿憔悴却难掩艳色的脸,似是想要开口劝解些什么。 不过话到嘴边,又只化作一声叹息。 “医生说那三刀没伤到要害,不算致命,但小沈身体底子弱,光是失掉的那些血,就够他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再清楚不过,无论你们之前有什么矛盾,现在都先放一放。 毕竟此时的沈羡之,身体已经禁不起更多的折腾了,既然二人还有意愿走下去,那么一切都不必急于一时。 季沐子眼中泪雾未散,却还是仰起明艳脸蛋儿,唇齿咬着,勉强对妈妈笑了一下。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她突然觉得,比起两个人能否一起走下去,她更希望他活着。 考虑到无论女儿还是沈羡之,想必都有许多话需要独处倾诉,季母体贴地止步于病房门外,没有随季沐子一同进去。 而亲手推开病房门扉,哪怕身边并没有旁人,季沐子也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凝视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男人,良久良久,没有眼泪,也没有言语。 算上今天,他们已经整整五十八天没有见过面了。 他更瘦了,袖口松垮地挽到手肘,露出插着点滴针管的嶙峋手臂,薄白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因为伤在腹部,他身上的病号服纽扣全敞开着,腰腹处缠绕着厚厚的洁白绷带。 每一次轻浅的呼吸起伏,都让绷带上方那根根分明的肋骨轮廓更加凸显,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他好像真的要死了,有那么一瞬间,季沐子脑中荒谬闪过那句他曾对季霖兮说出的话,他都这样了,吴胜彪竟捅了三刀都没能要了他的命,真他妈是个废物。 季沐子本不想开口,可双脚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还是不受控制地挪到了他的病床边,精致如画的眉眼低垂着,像是在极力压抑不知怎么就又澎湃起来的泪意。 然后,就在那点泪意终于决堤,化作一声细碎呜咽,她愤愤抬手想要抹去这不合时宜的痛惜时,她颤抖的纤软指尖,猝不及防碰触到了另一只同样探出的手。 似是也想为她拭泪,她指腹温软,而男人那只没有扎点滴的手,却透着冰潭冷玉般彻骨的寒凉。 季沐子打了个激灵,脑中掠过不好的联想,紧绷的情绪再次拉扯到满弓弦上,下意识想连人带手一起抽身后退。 不料沈羡之竟毫无征兆地曲起指骨,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腕,以至她稍微发力一挣,就害他牵动了伤处,清隽俊漠的眉宇蹙紧三分。 季沐子立刻不敢再动了,只能任由他抓着,冰冷掌心贪婪地汲取着她手腕肌肤上的暖意,像是有今天没明日一般,姿态近乎穷奢极欲。 和几个小时前他接起她电话时一模一样,她心急如焚,恐惧得歇斯底里,他却偏要在人命关天的生死边缘,磨着她要听一声“爱”。 季沐子现在只觉得这男人是故意的,别说疼一疼流些血,他连他自己这条命都不在乎,但他清楚她在乎,所以总能精准拿捏她的软肋,逼得她步步退让。 倒真应了那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们中间隔的甚至不止一层,她怎么玩的过他? 季沐子深吸一口气,本来清灵的嗓音,这会儿已经染上委屈的愠怒,罕见地对他直呼其名:“沈羡之,你放手。” 沈羡之非但不放,反而收紧了手指。 就差最后一步,他的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了。 然而待到他从昏迷中幽幽转醒,又骂完吴胜彪,竟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任何补救措施或下一步谋划。 他满心所想,都是他以为自己到了弥留之际,却没能从她口中听到的那声“爱”。 他不知道她最后到底有没有说,反正他是没听到,意识消散之际,明明手机仍在身侧,听筒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于是他徒劳地伸出手,又伴随着气力散尽,最终带着遗憾和不甘,彻底沉入了无声无息的黑暗。 也许沈羡之心中,仍然没有动摇不日便要再次为季沐子献祭自己的想法。 可是当季沐子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当他的手又一次触碰到少女雪白软嫩的肌肤,至少如今此刻,他完全不想放手。 不仅不想,如果他还能积蓄起更多力气,他甚至想将她拉入怀中,最后一次,再深深吻她。 沈羡之自己都无知无觉,他那双素来淡漠冷情的深眸,已经凝满了无遮无掩的欲求,令那苍白薄唇溢出的声音,也染上了暗哑的颤:“沐子,我想你了。” 他重复着那时没能得到答复的话,但回应他的,却是季沐子干脆和他较起了力,手腕任凭他握,脚下却死死钉在原地,就是不肯被他拉动分毫。 季沐子强压着喉间的泣音:“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和我提的分手,也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就此结束。” 沈羡之此刻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哪怕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也依然没有醒悟。 否则也不会刚缓醒过来看到季霖兮,第一句话就是埋怨吴胜彪不“中用”。 而且根据贺云昇从几个白手套那里得来的消息,他这会儿正筹划着给自己办理转院。 出院不好操作,他伤势严重,她爸妈又轮流守在这里,他总不能也直接告诉季父季母他不想活了。 所以要想接下来继续做出什么作死安排,就只能先把自己挪到一个能让他为所欲为的地方。 一次不成,他已经将为她死第二次提上了日程。 只不过在那之前,仗着自己死意已决,想磨着她,再了却一下“人之将死”的心愿。 毕竟同样的情境放之过去,她一向对他予取予求,天真地以为只要满足了他,他就能开心一点,多一点活下去的信念。 然后总有一天会明白,只有活着,他们才能经历更多,更美好的事情。 季沐子墨色的眼瞳滑过悲恸,满是哭腔的音色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理解的分手,是一别两宽,形同陌路,从此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的人生。你的确可以不再为我活,但你更无权为我死!” 沈母写给她的话,字字句句历历在目,字字珠玑地将他们的相遇认证为彼此生命中的幸运。 她看得出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真心喜欢她,更清楚在沈母心中,对儿子能活着这件事,寄托着怎样深切的期盼。 她想,她能力有限,是做不到坐实“幸运”二字,让沈羡之为她活着了,那么至少至少,她也不能允许他为她死掉的事情发生。 不就是分手吗?分就分,彻彻底底地分! 往后沈羡之可能还是做不到像沈母那样,在至亲尽失的绝境中仍对生命心怀敬畏,能意志坚定地为儿子讨回公道,也愿代替丈夫和儿子去看世间的更多风景。 但好歹没了立刻去死的理由,她会把旺财还给他,让他干脆活回没有重逢她的样子。 而她也会堂堂正正走自己的路,十四岁到十七岁的三年,他已经将她教养成了一个有能力令自己幸福的女孩儿,他的后续荫蔽,从来不是她人生中的必选项。 想到这里,她心头涌起决绝勇气,猛地抬起那只纤细葱白的手,连带他冰冷的手掌,一起送到自己唇边,贝齿张开,带着满腔恼火,狠狠地咬在了他苍白的手背上。 尖锐的虎牙瞬间刺破了男人冷白的皮肤,很快便有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趁着他吃痛愕然的一瞬,她挣脱了他的钳制,乌黑眼瞳中满是再压不住的熊熊怒意。 “沈羡之,你说的分手,我答应了!我不要你了,所以你的命,你爱给谁给谁,我要不起!” 这是沈羡之从未想过会从季沐子口中说出的话,怔愣出神间,就听病房门口,传来了三声清晰的轻叩。 伴随着门把手被下压的响动,季母温和的声音也传了进来:“沐子,你爸做完粥送来了,小沈胃不好,吃凉的不舒服,你喂他趁热吃一点吧。” 门被推开,提着保温桶的季母走了进来,目光触及病房内气氛明显剑拔弩张的二人,不由和他们面面相觑。 沈羡之的表情懵着,他只知季沐子的要求,他一个都无法答应。 除了季沐子,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这辈子无论怎么死,都必须死成季沐子的鬼。 她不能不要,她必须要! 下一秒,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那只刚被季沐子咬过,手背上还印着清晰齿痕,正缓缓渗出细小血珠的手,面向门扉处的季母开口。 “妈,沐子不要我了,我拦不住她,只能抓着她不放,但她咬我……” 【作者有话说】 妈妈:干嘛呢干嘛呢,你这孩子咋不懂事,都是小沈给你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欺负人。 沐子:[裂开][裂开][裂开]。 沈哥哥:[可怜][可怜][可怜]。 69 第69章 ◎他好像……不想死了。◎ 两个小时前,当沈羡之浑浑噩噩在医院的病床上缓醒,最先映入眼帘的人,就是季霖兮。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头顶惨白的灯光映照着冰冷的墙壁和点滴架上的挂瓶。 视线聚焦的一瞬,因为眼前人选绝不可能与他同下地狱,沈羡之立刻认清了现实,那就是他又一次没能死成。 沈羡之的记忆力远超常人,可过往五年中,类似的场景重复上演了太多次,多到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根本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从鬼门关被生生拽回。 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以他死亡为前提的周密计划,至此全盘落空。 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是大量失血的后遗症。 然而对上季霖兮溢满忧虑的视线,他还是苍白薄唇微启,道出两个刻薄至极的字眼:“废物。” 季霖兮天生带媚意的新月眼震颤片刻,错愕情绪溢于言表。 他素来自我感觉良好,因此完全不认为沈羡之这两字也有可能是骂他,只当是伤口剧痛难忍,连他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姐夫,都被折磨得忍不住骂人了。 他正犹豫着开口询问沈羡之需不需要再加个止痛泵,就见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又积攒起了一些说话的力气,操着疏淡的语气继续开口。 “连个苟延残喘的残废都捅不死,亲手报仇的机会给到他,他就这么不中用。” 季霖兮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阅读理解能力同样强不到哪儿去。 所以他足足愣了三分多钟,才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沈羡之这话,骂的好像是他姐的亲爸,吴胜彪。 怎么说呢,虽然他们全家这会儿都在嘴上心里没停歇地骂吴胜彪,但沈羡之不愧是沈羡之,这切入问题的角度,着实是他们之前骂了那么多,都没能想到的。 鉴于实在无法理解沈羡之为什么这么说,当季霖兮小心翼翼地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试图顺着沈羡之的话茬往下接。 “嗐,他本来就是一欺软怕硬的怂逼,哪有杀人的本事啊!姐夫我和你说,捅完你这货秒怂,想找警察自首都不敢一个人去,大半夜堵我家门口哐哐砸门!” 之前找上吴胜彪时,沈家人唯恐他人菜胆怂,自然不会详言自己一方已经被沈羡之逼入绝境。 他们只大致同他确认了与沈羡之之间确存过节,又含糊其辞地透露,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那个与沈羡之打得火热的小情人,恰好是他的女儿季沐子。 曾被痛打之仇,加上事成后被允诺的巨款,三言两语,就激得吴胜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理所当然将自己当年遭沈羡之痛扁的那一顿,归结于自己戳破了他和那“丑丫头”的“龌龊事”。 在吴胜彪浅薄的认知中,沈羡之之流有钱有势的人本就多是些道貌岸然之徒。 所以就是恼羞成怒又量他没本事造次,才直接动起手来,用这种伤害性拉满,侮辱性更强的方式封他的口。 奉你至星辰 第105节 吴胜彪在社会上三教九流地鬼混多年,惹出大事的胆子没有,但脑子一热,逞凶斗狠的事也干出过不少。 听闻沈家人开出的三百万价码,还承诺事成后会将他送出国避祸,最关键的是沈羡之如今早已“报应不爽”,成了个连路都走不利索的残废…… 他当即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很快就拿着沈家人打过来的预付款,买好了作案要用的剔骨刀。 而正因为他多少知道些沈羡之和季沐子的关系,所以在意识到一旦逃不掉,就得杀人偿命的严重后果后,才琢磨自首或许能轻判,慌不择路跑去砸季家的门。 总之确实是一系列阴差阳错的巧合叠加在了一起。 季霖兮刚好在家,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其实自首立场并不坚定的吴胜彪,没再让他跑了。 而附近派出所的警员接到季母的报警电话,也迅速兵分两路。 一队立刻赶往季家拿人,另一队则根据吴胜彪提供的地址,联系了能最快赶到的救护车。 沈羡之没伤到要害是真,但他体质本就虚弱,凝血功能也差,用医生的话说,但凡急救再晚上半个小时,也未必能这么顺利地把人抢救回来。 “姐夫,以前的事咱先不提,这次你是真挺幸运的。” 季霖兮说了一会儿,抬眼看向沈羡之那张相较二人上次见面,更瘦削锋锐了几分的俊隽面庞,此刻神色沉郁得仿佛能滴水,便搬来把椅子,挨着病床边坐下。 “我妈这人,大半辈子不信什么神佛,听医生这么说完,她谢完医生就转头谢菩萨谢老天爷,甭管是哪路神仙保佑的你,这份恩情她都认定了。” 沈羡之当时依旧没给季霖兮什么好脸色,只是冷冷地别开视线。 可过了一会儿,当季母满面忧色地走进病房,他眼底翻涌的繁杂思绪到底瞬间敛去,下意识地试图撑起身体,想唤一声“阿姨”。 季母毕竟是长辈,沈羡之别管是不是想死,只要眼下还有口气在,那份身处沈家多年,为他打磨出的所谓“教养”,都不允许他平躺着与一位长辈说话。 可季母的反应竟比他近旁的季霖兮更快,不待他真正发力,她已然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儿子,一双温暖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按在了沈羡之的肩膀上。 季母瞥见季霖兮还杵在一旁发愣,回手就在他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又跟小沈瞎皮了是不是?凡事也没个眼力见。” 季霖兮不服气地想要张嘴反驳,季母却直接塞给他一张清单,和刚刚打发季父回去煮粥一样,又把季霖兮支使去了附近的超市采买住院用品。 沈羡之不便再次尝试起身,但想到季霖兮方才透露,已将他的身家背景,以及正与季沐子闹矛盾的事告知了父母,他还是薄唇抿紧,欲开口解释些什么。 不料撞进季母温和的视线,却见她轻轻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里并无半分责怪意味,无论沈羡之怎么去品,都只能体味到其中纯粹的关切和包容。 “没事的,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和她爸心里都有数,你先好好休息,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都不着急。” 十岁之后,除了每年获准去探望母亲的寥寥数次,沈羡之便很少被长辈视作孩子了。 他再怎么算无遗策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父母双亡的三十一岁“高龄”,又一次被人真心实意地当成“孩子”呵护。 所以他的那些布局谋算,面对季母那双盛满慈爱的眼睛,他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而后医生为他处置伤口挂上点滴,他也全程异常顺从地配合,甚至在季沐子等人尚未赶到的这段时间里,一直任由季母细致入微地照料着。 彼时窗外仍是暗沉的夜色,但这久违的,来自母亲角色的温柔,还是像一道暖流,悄然将他心底的坚冰融化了其中一角。 当然,他因此破开的一线心防,并不足以支撑他鼓起勇气,直接张口唤季母一声“妈”。 无非是季母待他的态度,让他恍惚间忆起了自己的母亲,而季沐子那句坚定的“不要你了”,又来得太过突兀猛烈,几乎将他整个人敲懵在了当场。 可以说那声低哑的“妈”溢出他苍白的薄唇,病房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病床上,沈羡之轮廓分明的侧颜被灯光晃得可怜虚弱至极,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低垂着,掩去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片刻沉寂过后,还是迫切想要挽留季沐子的沈羡之最先开口。 他喉结微动,改口声依旧维持着一贯的淡漠克制,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阿姨……” 他也没有收回那只被季沐子咬过,还带着齿痕血珠的手,只是不声不响地伸着,略浅眼眸垂得更低,声线含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控诉,又一次重复着。 “阿姨,沐子不要我了……她还咬我……” 季沐子站在病床边,艳丽眼尾尚且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着红。 她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羡之那暗哑的嗓音里,绝对裹挟着一丝欲盖弥彰的委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她这里,他绝不无辜,所以这份委屈当然不是为了软化她的态度,而是精准抛给了不明真相的妈妈。 季沐子感觉他这出戏码就搞得离谱。 怪不得他会将她瞒得滴水不漏,却早已同季霖兮“暗通款曲”数月,合着在她爸妈面前,这俩货一旦耍起心机手段来,所作所为完全如出一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恼火,一如每次应对季霖兮那般,樱唇开合,与沈羡之锱铢必较地据理力争。 “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你敢不敢和我妈说清楚,我为什么不要你了?” 沈羡之依旧没有抬眼看她。 正如季沐子所言,他确实不能向季母毫无保留地坦白一切,但他本也无需像季霖兮那样,浮夸演技拉满对着季母又哭又闹。 他只需不再说话,似有难言之隐一样任由压抑情绪在眼底挣扎,这沉默隐忍换来的结果,就会比季霖兮好上成百上千倍。 当然这一点,季沐子也很快发现了。 如果是她和季霖兮来闹这一出,季父总是会无条件地站在她一边,而季母深知季霖兮皮,不施行打压教育迟早上房揭瓦,也总会偏袒她多一点。 可换作沈羡之,不但妈妈立刻一记责备的眼刀扫来,严厉目光不由分说地钉在她身上,就连随妈妈一同进来的爸爸,此刻也主动噤声,没有帮她说一句话。 季沐子只觉一团闷气堵到胸口,简直是有理说不清,毕竟那些沈羡之怯于对她爸妈直言的事情,她自己同样难以启齿。 最终她只能伫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季母也走到了沈羡之的病床边,将手中的保温桶落在床边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之前没见你这么不懂事,我看就是小沈给你惯坏的。” 如是一句话从季母口中说出,无疑如同法官落下法槌,正式宣判了她的“罪责”。 沈羡之的委屈或许掺杂着几分刻意表演的成分,但季沐子胸腔里翻腾的酸涩与不平,却更多是实打实的真情流露。 于是当妈妈埋怨的目光刺来,她立刻发难起了沈羡之,一双清澈美目盈满了水汽,愤愤凝视向那个苍白虚弱的男人。 “他怎么惯我了?” 她本来清灵的嗓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 “明明是我一直在惯着他,要不是我之前挖空心思,变着法儿地哄他吃东西,他现在还整天靠压缩饼干和方便面过活呢!” 她说着,视线不禁再次滑入他敞开的病号服衣襟,清晰地望见白色绷带上,那片异常嶙峋的骨骼轮廓。 心疼瞬间便像藤蔓般绞紧了她的心脏,与满腹委屈交织在一起,令她的视野再次被涌上的泪水模糊,将眼前的一切晃动成了朦胧的光斑。 她想,她之前花了那么多力气,好不容易才将他那副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养得健康了一点。 结果分手两个月,他就把身体作践得更甚于以往,哪怕没有这三刀,又一次躺回医院也指日可待。 而且明明是他先说的分手,也是他杳无音讯地斩断了所有联系,他甚至连活都不想活了,铁了心要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世上。 他凭什么还要摆出无辜者的姿态,恶人先告状,在她爸妈面前宣称是她不要他? 季沐子用力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一张白净细腻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无处宣泄的痛楚与不甘。 然而病床上的沈羡之却以不变应万变,仍然不发一言,愣是凭借逆来顺受,克制隐忍的模样,在她爸妈那里赚足了同情和道理。 季父季母至今也只当女儿和沈羡之闹分手的原因,是女儿被沈羡之宠出了脾气,恼恨他在一些事情上做了隐瞒。 可平心而论,就在数个小时之前,沈羡之的叔叔们刚雇佣了吴胜彪去对他行凶。 季霖兮还告诉他们,这并不是第一次,包括沈羡之的腿,当年也是因此落下了残疾。 所以沈羡之选择暂时不对季沐子坦诚,想先独自把麻烦处理干净,确实情有可原。 倒是季沐子,如果不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偏得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别扭,和沈羡之冷战,或许就不会让吴胜彪逮到可趁之机,又往他身上捅了三刀。 季母没接女儿那带着火药味的辩解,只凉丢丢地瞥了她一眼。 “那你现在是喂还是不喂?你要是不想亲自喂,我就去叫护士,你这毛手毛脚的,我还怕你给小沈呛到呢。” 季沐子呼吸一窒,除了暂时搁置两人间的矛盾,先喂他吃完这顿饭,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要知道刚才随母亲穿过走廊过来时,她可是恰好听到了两个小护士躲在护士站后面窃窃私语。 一个声音带着不遮不掩的雀跃和兴奋:“喂,听说你负责的302病房新来了个神颜大帅哥,真的假的,有多帅?” 另一个声音则满是花痴和赞叹:“就是特别帅,跟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似的,不食人间烟火那么帅,就是可惜……” 第一个声音不解:“可惜什么?” “可惜有主了呗,跟来陪床的都是他媳妇儿的娘家人,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 第二个声音轻轻一叹。 “而且感觉他和他媳妇儿应该挺郎才女貌的,毕竟小舅子也是一等一的帅哥,理论上不可能有个丑姐姐。” 总之不管她和沈羡之现在是不是正在闹分手,彼此间的矛盾又积累得多大,季沐子的占有欲都不允许她给任何觊觎沈羡之美色的潜在情敌行半点方便。 于是她到底还是伸出手,一把捧过了保温桶。 动作带着点赌气的意味,重重坐在了季霖兮留下的那把椅子上。 待坐稳后,便冲着病床上仍做足小白花姿态的沈羡之极不友好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专属于妖艳大女主的挑衅冷笑。 季母将她这毫不掩饰的“恶意示威”尽收眼底,临拽着季父出门时,还不忘回头对着沈羡之温声嘱托。 “小沈啊,我和你叔叔就在门外守着,她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叫我们进来,不用受她的气。” 沈羡之这次倒没有继续保持沉默,不过却比刚刚沉默着任凭季父季母误解更让季沐子气结。 他竟从喉间压出低淡的一声“嗯”,就那么微微侧过头,避开季沐子几乎喷火的目光,俨然一副低眉顺眼的受气小媳妇儿模样。 待目送爸爸妈妈送完饭离开病房,又轻轻带上了门,季沐子莹白如玉的指尖已经快将保温桶的金属把儿捏断了。 精致的眉心也死死拧成了疙瘩,好半天过去,她才掀了下微微泛红的眼皮,用尽可能平静,却掩不住咬牙切齿意味的语气问:“你真要吃?” 沈羡之沉吟几秒,没什么血色的唇在光影里轻轻翕动了一下,喉结微滚,竟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季沐子没再说什么,只伸出细白如瓷的手指,轻轻拧开保温桶的盖子。 然后将白瓷汤匙探入桶中,在比清水稠不了多少的米汤里搅动了两下,舀起一勺,送到了他苍白的唇边。 三刀中最严重的那一刀,致使沈羡之的三根肠系膜静脉轻微破裂,虽然没到必须手术的地步,但短时间内他也只能吃些类似的清质流食。 季母心疼女婿,立刻催促季父回家去熬,生怕外面买的做不了那么规范,再给沈羡之本就虚弱的脾胃增添负担。 可还是那句话,看他这副模样,分明是连活着都不想了,后续脱离了她父母的视线范围,也绝不可能好好调养。 既然如此,他还偏要她配合演这一出,就未免太过多此一举了。 季沐子喂食的动作小心翼翼,唯恐触动他的伤口,艳丽眉眼间的戾气却沉郁不散,见他当真一口一口咽得很认真,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和逼着我说爱你一样,让我爸妈真拿你当女婿疼一回,也是你遗愿清单上的一项?” 奉你至星辰 第106节 沈羡之抬眸撞进她的怒意沉沉的眼底,看出她仍在气头上,便没有正面触碰她的逆鳞,只默默咽下口中的米汤,俊美面庞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寡欲。 “我也不知道……” 他这是在干什么,沈羡之自己也说不清。 当他又一次没能死成这个事实摆在眼前,他感觉许多事情都失控了。 关键明明所有计划都已经脱离了既定轨道,他却完全沉不下心补救,反而乐此不疲地扮演起了季父季母的乖女婿,也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一声没听到的“爱”。 就好像……他以后真能如他们所愿,长久融入这个温暖的家,成为其中一员一样。 但他怎么能? 他愧对早逝的父亲,没能照顾好身体孱弱的母亲,早已不配苟活于世,身上的罪孽至死难赎。 他也不能绊住季沐子的人生,他心爱的女孩儿本该拥有明媚的未来,总不能一直委身于一个残废,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沈羡之的手在洁白薄被上攥紧成拳,所幸这会儿没什么力气,才没有将掌心绞破。 “沈羡之,我觉得你真挺奇怪的,明明我们这些真心想对你好的人,都盼着你能活得长久些,反倒是你叔叔那伙跟你结下死仇的,都恨不得你早死早超生。” 见他似乎没什么心情再继续进食,季沐子便也停了手,将保温桶盖好盖子,重新放回床边桌上,樱粉的唇勾起一抹凉怆的笑意。 “结果你倒好,偏偏无视我们的心意,去和他们站到同一立场,净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沈羡之清隽的眉心微折,声带发紧,下意识反驳。 “我是希望你们活得更好,而且我本就不该活到现在,我母亲因我而死,拖着沈家人同赴地狱,这是我五年前就该做到,用以告慰她和父亲的事情。” 季沐子微微侧眸,美目流转间,唇齿磨出的话语讽意不减。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爸妈都舍不得你去死,你爸妈却巴不得你和沈家人同归于尽?你扪心自问,真心爱孩子的父母会这样想吗?” 沈羡之的声音哽住,他不得不承认,是他情愿已故的父母这样想,因为背负着一切活在世上,对于他来说太痛苦了。 正因如此,他才将自己的一次次死不透,当成父母不肯原谅他,所以迟迟不愿放他解脱。 他似乎陷入了一场无声而沉痛的自我绞杀,眼神空洞而荒芜。 季沐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那点尖锐的怒意终究被更深的酸涩取代。 于是便叹了口气,从随身的手包里取出那只他母亲留下的笔记本,轻轻放到了他面前的被面上。 “沈哥哥,这个你妈妈留下的本子,是贺总帮忙找到的,当年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她眼中再次氤氲起朦胧水汽,澄澈的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那时以为你死了,阿姨她……其实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 她将笔记本翻到沈母写给她的那几页,低低地哽咽了声。 “她甚至想给你报了仇,就亲自来找我,是对你的思念把我们联结在了一起,你看她写给我的那些话,好多字句,都像是把我当成了半个女儿一样。” 沈羡之怎么也没想到,季沐子突然转变态度答应分手,原因竟是如此。 他面上掠过愕然,玉白长指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翻开了笔记本中泛黄的纸页。 目光仅仅扫过前面几行,他便无比确信本子和内容都是真实的,这确实是他母亲的笔迹。 他的阅读速度向来很快,可匆匆看过第一遍后,待第二遍从头看起,他的动作就变得很缓慢,仿佛是要将每个字都深深镌刻进心底。 季沐子没再惊扰他,只是放轻动作收拾好了床边桌上的保温桶。 她知道,当年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始终是沈羡之心头一根拔不出的尖刺。 如今时隔五年,猝然以这种方式回溯那段惨烈而痛苦的过往,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去重新接受迟来的真相。 她正打算离开,将这间不大的病房留给他独自整理心绪,手腕却再次被那只微凉的手捉住。 沈羡之浓密如鸦羽的眼睫仍在微微颤动,视线却带着格外罕见的灼热,恍若穿透了往日的阴霾般,直直锁在了她身上。 “沐子,这次别咬我了,留下来陪陪我吧。”他的声线低沉沙哑,尾音却勾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我好像……不想死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再虐虐沈哥哥的,但是我们沐子是真疼他啊,都不忍心让他火葬场太久。 70 第70章 ◎他……就很行。◎ 季沐子其实是那种特别好哄的女孩子,只要有人把话熨帖地送到她心坎儿里,她那点小脾气便会如晨雾遇阳,顷刻消散无踪。 眼下沈羡之一句真心实意的“不想死”刚刚落音,她便从善如流,乖顺地坐回了他的病床边。 自己那双温软细腻的手,也任由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全然不见了方才执拗不从的倔强模样。 彼时的窗外只见熹微晨光,病房里的灯却开得很亮,一圈圈光晕打下来,在洁白的薄被上映显出二人交叠的手影。 二人就这样静静陪伴着彼此,直到沈羡之摆弄了一会儿手机,从贺云昇那里问清了笔记本的来历和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再次打破了这份并不漫长的沉默。 适才稍纵即逝的强势过后,他深邃如寒潭的眉目又恢复到了惯常淡漠出尘的模样,薄唇微启,一声叹息仿佛穿透了时光。 “我好像也突然想通,为什么我一心求死那么多年,却至今仍好好地活着了。” 季沐子话语一滞,巴掌大的精致脸蛋儿上,掠过一丝欲语还休的纠结神色来。 情感上,她觉得自己应该附和沈羡之这句千帆过尽的感慨,可那“好好地”三个字鲠在喉间,愣让她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口。 毕竟如今苍白虚弱,还被她亲爸捅了三刀的沈羡之,怎么看都和“好”沾不上边。 “除了这次,我离死最近的一次,是四年前的清明节。” 沈羡之将她颇为微妙的表情看在眼里,眼底罕见地划过一丝浅淡笑意,第一次同她说起了断掉联系的五年里,他都经历了哪些事。 “梅雨季的湿冷浸到骨头缝里,我的腿疼得动弹不得,加上日子特殊,情绪也失控得厉害,大概五六天没吃东西……是旺财救了我。” 季沐子轻轻“嗯”了一声,乌黑水润的眼眸抬起来,迎上他沉静如古井的视线。 贺云昇曾向她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她自然清楚当时有多么凶险。 而那也是沈羡之第一次主动联系贺云昇救命。 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拖着那双废腿,挣扎着爬到角落里盛装苏打饼干的纸箱前。 待艰难地咽下几块饼干,攒起一点微弱的气力,就用嘶哑虚弱的声音,拨通了贺云昇的号码。 那时他重新领养旺财才不过两个月,在此之前,旺财已经在外面流浪了将近一年半的时日。 在沈羡之只是疑似失踪,死讯尚未得到确认,传回国内的时候,原本被他养在私宅的旺财,就赶在沈家人过来处理这处房产之前,咬断狗绳自己逃走了。 沈羡之至今也想不通旺财是如何办到的,因为后来也并非他找回了旺财,而是旺财找回了他。 明明他换了住处,人也憔悴衰弱得如同行尸走肉,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模样,可就在某个他下楼买烟的黄昏,他突然就看见了安静蹲在单元楼门口的旺财。 在外流浪了快一年半,昔日的小奶狗体型变大了,骨架也变壮实了,虽然全身脏兮兮的,多处毛发纠结成团,但脖子上还挂着他曾经给它定制的狗牌。 季沐子知道这些往事,可如今听沈羡之亲口对她说,感觉还是截然不同。 她柔软的指尖摩挲过泛红的眼尾,将上面摇摇欲坠的泪珠拭去:“咱家旺财一定是被叔叔阿姨送回来给你救命的。” 不知是不是刚才勉强吃下的那点东西起了作用,沈羡之苍白的薄唇多少恢复了一些血色,此刻稍稍勾起浅淡的弧度,就隐隐透出昳丽病态的蛊惑气息。 “怎么,你信这些?” 季沐子樱粉的唇瓣微微嘟起,瞪起一双水光潋滟的漂亮眼眸,娇嗔意味溢于言表。 “总比你之前觉得死不了是叔叔阿姨不肯原谅你,所以就是不放你解脱靠谱吧!” “确实。” 沈羡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换了个姿势,将她纤软的手更紧地包裹入自己掌心。 “其实这些年来,我心里也知道,他们如果还活着,肯定不会希望我死。” 季沐子清软的声音咬着字:“那你还不珍惜自己,还口口声声说要为我死……本来阿姨那么喜欢我的,你偏得让他们怪我是不是?” 沈羡之素来清若寒玉的音质淡淡,含着些许几不可察的怀念:“我母亲……不像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吧?” 季沐子卷翘浓密的眼睫扑闪了两下,精致的下巴尖也微微扬起,神色间娇憨尽显。 “也是,阿姨只会想把你吊起来打,和我妈每个月都有三十多天想打季霖兮一样。” 顺着这样带有烟火气的家常话头,沈羡之第一次坦诚地向季沐子剖白心迹。 他说他想死,还固执地标榜父母不会原谅他,归根结底是因为活着这件事,对他而言就是一场痛苦至极的煎熬。 被境外黑[和谐]帮囚禁的那八个月,为了活下去,他几乎舍弃了求生欲之外的一切东西。 尊严、骄傲、底线……很多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自己通过这种方式苟延残喘,还配不配叫个人。 而那八个月透支的求生欲,在他拖着一双废腿爬回国内,却得知被他视作精神支柱的母亲,已于一个月前溘然长逝时,就连本带利地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沈羡之从来不肯在季沐子面前多露出手脚之外的一寸皮肤,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永远穿着长袖长裤,原因正在于此。 他双腿上遍布着当年被打断,以及后续多次接受康复手术留下的狰狞疤痕,身上,胳膊上,更是烙印着黑[和谐]帮曾经施加给他的种种凌虐痕迹。 滚烫的开水浇淋,灼热的烟头摁熄,甚至用刀在他皮肤上刻下侮辱性的字句……这样的伤口即使愈合,也会如同诅咒般,在他身上留下了永久的耻辱印记。 季沐子听到这里,心尖处简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细针反复扎刺,疼得她喘不过气。 贝齿也无意识地咬着粉润下唇,白嫩指尖微动,似是想要寻着那些伤痕去揉抚,试图缓解那些令他饱受煎熬的痛楚。 但思及沈羡之一向对此讳莫如深,那只本欲伸向他的纤手,到底又带着几分慌乱和欲盖弥彰,悄悄地缩了回来。 倒是沈羡之不再避讳,反正病号服的衣襟敞开着,他那只没与她交握的手,就平静地将领口向下拉了拉,露出从肩膀蜿蜒至脊背的一片瘢痕。 男人的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冷玉白,愈发衬得那伤疤如同盘踞的毒虫,刺眼得令人心悸。 见季沐子心疼得几乎又将眼底晃出泪雾,沈羡之便重新提好衣领,顺势曲起白皙嶙峋的指节,在她发酸的鼻梁上轻轻一刮:“哭什么?这是我自己弄的。” 季沐子漂亮的瞳仁里雾气未散,立刻又染上了浓浓的困惑,那表情像是自己的满腔心疼被浪费了,却好像也没有完全浪费,最后尽数化作了无处安放的无措。 沈羡之将薄唇压出两分薄淡笑痕,用尽可能轻松释然的语气补充道。 “他们用刀往我身上划了我不喜欢的东西,等我稍微有了力气,就会再找碎石块,碎瓷片……总之是手边能拿到的东西,把那块皮肤整个划烂。” 季沐子颤着睫毛,终究还是让声音染上了哭腔。 “你怎么一直对自己这么狠呀,过来这边的时候,贺总还和我说,咱们分开的这两个月,你每次想我想得受不了,都会划自己……” 奉你至星辰 第107节 他既然不介意给她看了,季沐子便鼓起勇气,伸出白净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挽起了他松垮的袖笼。 他刚刚结束输液,血项指标惨不忍睹,凝血功能自然也极差,因此埋针的那只手背上一片青紫淤痕。 再往上的劲瘦小臂上,也布满了新旧交替,深浅不一的划痕,其中不少还结着暗红色的痂皮,分明是最近两三天内造成的新伤。 季沐子只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下一下地剧烈收缩着。 令她不得不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涌入眼眶的酸涩,没让靡丽眼尾再次坠下泪珠来。 她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臂,不成想抬眼望去,却见沈羡之斜倚在病床上,那双较常人略浅的棕褐眼瞳里,竟还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迎着她的注视,他苍白的俊颜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透着种精致易碎的质感,薄唇微启,颇为不合时宜地逗她:“怎么?真验了货,开始嫌弃了?” 季沐子美目含嗔,水光潋滟,好半晌才板起那张明媚动人的面孔,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先是摇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不嫌弃,但我要把你验仔细点,你身上每一道伤疤,伤在哪里,怎么伤的,我全要记得清清楚楚,以后但凡再多一道,我都不会再随随便便原谅你。” 沈羡之眼尾微挑,抬起泛着玉质冷白的长指,指腹带些薄茧,轻轻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掐了一下,动作亲昵又带着点无奈。 “你确定能记清?都没什么规律的,比高中地理的季风环流图更难记。” 季沐子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拿这个作比,薄软肩头当即轻轻一抖,连带思绪也被拉回了高二那年。 彼时刚分了文理科,她因为学不懂数理化才选了文科,结果又被文科里偏理的地理学科,用天杀的季风环流图折磨得□□。 之后为了帮助她理解记忆,沈羡之这个顶级学霸,几乎用尽了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教学方式,花了整整一个月。 关键她好不容易自己理解了,也能做一些难度不大的题了,待四年后轮到季霖兮学到这里时,她还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讲解。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毕竟季霖兮的地理成绩,三年下来一直稳定地维持在个位数,实在不差少会那一点。 有些事说出来就让人很受伤。 她高考370分,季霖兮高考331分,当初她在季霖兮高考结束时说的气话竟一语成谶,18岁的她和季霖兮分数加起来,真的差了2分,没能考过12岁时的沈羡之。【二十二章】 就很气! 在学习相关的话题上,面对沈羡之这种bug级别的学神,她这个学渣完全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 只是嘴上说不过,并不代表她会被这个明明理亏的男人轻易拿捏就是了。 季沐子屏气凝神半晌,浓密如蝶翼的长睫下眸光闪烁,突然用了几分力,抽出了那只被他握住的手。 继而便二话不说地整个人欺身而上,灵巧地攀上了他的病床。 当然有小心避开他腹部的伤口,一双瓷白的手在他身上探来探去,兀自对着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上下其手。 她想,既然他已经躺平任看了,那么她也没道理继续把他当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仙供着了。 要知道人家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还有个化身叫鱼篮观音呢! 如果连以身渡人的觉悟都没有,他这副清冷矜贵,恍若谪仙下凡的皮相,不是白长了吗? 所以他以后再想“教导”她什么,就必须给她“言传身教”起来! 反正是他自己亲口说了不再想死,那么他们就有好长好长的一辈子了,她从现在开始记,每天都温习一遍,就不信搞不定他身上这一亩三分地。 季沐子打定了主意,索性就从已经撩起了袖笼的手臂开始,抬起嫩如春笋的指尖,沿着男人工整的骨线描摹,一寸寸掠过他微凉的皮肤和触目惊心的疤痕。 而沈羡之也终于不再躲避。 虽然还是在她看到一些狰狞深刻的痕迹时,自嘲自己如今这副身体,简直像是遭摔破碾碎,又被粗劣缝补过的残次品。 但更多是为了缓和气氛,怕她难过,淡如远山的眉目始终平和温润,玉雕的谪仙拟塑一般,其实仍然没有失掉当年邂逅季沐子时的清贵风姿。 会嫌弃吗? 季沐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一路瞧着摸着,直至她再次捧起那只不久前才被她狠狠咬过一口的手,便怜惜地低下头,用带着蜜桃般清甜气息的樱唇,轻轻覆到了那处清晰的牙印上。 刹那间,她带着少女特有馨香的温热呼吸,就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沿着那处印记缭绕而上,细细密密地拂过他的指节和掌心。 这过于亲昵的触感,终是让沈羡之的呼吸一窒,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下低哑的吸气声,手指微收,声音氲起些许压抑,忍不住开口叫停。 “沐子……今天到此为止吧,别再继续了。” 季沐子立刻紧张地抬起眼,浓睫慌乱地眨动几下,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反悔似的,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把那只骨节分明,玉感十足的手更紧地捧住。 仿佛一只护食的小兽,宝贝至极地牢牢贴合在了自己胸前。 她这举动…… 对于一个肖想她良久,又一直以来颇多压抑的男人而言,就很犯规。 当沈羡之的掌心猝不及防地落实其上,这份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就恍若带着细小的电流,瞬间灼烫了他的全身神经。 于是原本就盘旋于心口的欲念更盛。 沈羡之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经过季沐子这番有意无意的撩拨,那团蛰伏已久的燎原烈火,正从被她紧握的指尖,一直蔓延到了他绷紧的小腹深处。 “沐子……”他闭了闭深邃的眉眼,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含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克制,“你听话……以后……以后再说。” 季沐子坐在床沿,艳色逼人的面庞上全无防备,无疑根本没意识到正在发生着怎样的事情。 她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纯情女孩子,因此并未立刻洞悉沈羡之话语背后十分明显的暗示。 直到她又抱着他的手臂轻轻磨蹭了会儿,正欲意犹未尽地伸手,去捏他耳垂上那颗淡红色的小痣。 她那只一直小心避开他腹部绷带的手,竟毫无征兆地触到了一个隔着病号服也炙热可辨的东西。 季沐子登时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弹开了身体,垂于肩头的乌发间,面颊连着精巧的耳根瞬间红透。 水润的妩媚眼眸也瞪得老大,质问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羞赧。 “沈羡之,你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怪物吗,肚子上挨了三刀都不耽误生那种心思?” 她想起沈廷琛等沈家人曾大肆散播出去的,那些诋毁沈羡之的恶毒话语。 现在就觉得沈羡之简直是那些话的对立面,这要是叫不能人道和不行,那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恐怕都得靠磕伟哥才能维持一点可怜的尊严了。 其实不只季沐子纳闷儿,沈羡之本人也不太能想通,凭他这副病历摞成山,连活着都费力的身体,一天天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欲。 关键过去身体健康时,他还是那种由身到心都清心寡欲到极点的人。 不仅对谈情说爱毫无兴趣,哪怕只是基于□□层面的性,他也从未对任何女人生出悸动来。 而他欲念失控的开端,好像就是从收到季沐子的真挚告白开始,自那次沟壑难填,又因此摔破了头后,她就成了他下作梦境中挥之不去的常客。 她有所不知,在她追求他,以及后来与他相恋的日子里,她白日中有心无心的每一分亲近,都会在他孤枕的漫漫长夜,延伸出最原始也最本能的渴求。 甚至有些时候,他会比那些恶语中伤他的沈家人,更加希望他们散播出的流言属实。 这样他就能彻底断了念想,既不必忍耐得如此辛苦,也不必一边在心底唾弃自己的龌龊心思,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在自我纾解时,妄想着对她的亵渎。 嗯……眼下倒也不能说是亵渎,毕竟他已经应了她不再想死,会试着如她和母亲所愿,长久地陪伴在她身边,那么这样的事,以后迟早都会真真切切地发生。 不过至少不能是现在,季父季母还在一门之外的医院走廊,也不能在这里。 沈羡之俊隽的眉心微折,显然已经隐忍到了极致,他不再敢任凭她靠近,适才碰过她柔软胸廓的玉白长指也虚虚地收拢在手心,指节僵硬。 不料他正竭力平息体内那股几乎要焚毁他理智的邪火,她竟变本加厉地再次凑近。 少女身上清甜的蜜桃香气瞬间将他包围,而她盈润饱满的唇瓣也带着灼人的温度主动贴来,将那抹令他意乱情迷的气息,直接喂到了他唇边。 沈羡之哪里顶得住这种诱惑,他近乎本能地张开薄唇,却之不恭地接纳了这份侵袭。 结果毫无疑问,当甜蜜而暧昧的气息伴随着二人唇舌的激烈交缠在病房里蔓延开来,沈羡之身下的动静已然愈演愈烈。 纠缠将分之际,沈羡之略略颔首。 他适才吻得强硬而霸道,舌尖不容抗拒地抵开她的齿关,在她温软的口腔里攻城略地,吻到她气息紊乱,几乎快要窒息都不罢休。 淡色的唇更是沿着她涨红滚烫的脸颊一路向下,带着惩罚般的意味磨蹭到她精致的锁骨处,还意犹未尽地在那里咬了一下。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无辜,他已经忍耐得快要爆炸了,她这又是干什么,火上浇油都没有这么浇的。 于是当他辗转厮磨至她嫩生生的耳廓,便刻意加重了碾磨的力度,将滚烫灼人的气息尽数灌了进去:“沐子,我说不想死了,你就想磨死我,是不是?” 季沐子蓦地怔了下,待他终于肯稍稍放过她,才含羞带怯地抬起清透眸子,靡丽眼尾的余光颤巍巍,乌黑瞳孔中满是无辜和茫然。 “我……不是在帮你灭火吗?” 沈羡之的话瞬间哽在喉咙里,混合着欲望和忍耐的火气几乎烧遍了他的五脏六腑:“这么给男人灭火,是谁教你的?唐媛?” 他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唐媛和贺云昇一拍即合,之前为了早日帮季沐子破他的功,就故意告诉了她只会起反作用的做法。 不料季沐子竟轻眨卷翘睫尖,一脸坦然地回答。 “季霖兮呀,我那会儿为了有备无患,不是在家里常备防范措施了吗,当时贺总和小媛还没在一起,我不知道该选哪个牌子,只能去问他。” 沈羡之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瞬间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然后他顺便告诉你这些事不能做,会导致男人……软下来?” 季沐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操作错了,目光凝着男人那沉静至极,不像是有了生理反应的俊漠面庞。 “没说那么明白,他和我说他不知道,因为他和他家小姐姐一般用别的方式干柴烈火,比如只亲亲抱抱什么的……” 亲够了,抱够了,也能满足彼此的欲望。 季沐子从季霖兮含糊其辞的话里,get到了这样的核心讯息。 而沈羡之,哪怕祭出高考语文140分的阅读理解能力,同样无法从这句直白的表述中,品出其中更深层次的弦外之音。 所以他这个小舅子,正值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居然能说出这种纯情到没有常识的话,确定那方面是没问题的吗? 就这样,原本被暧昧气息充斥的病房,诡异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沈羡之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提醒,季沐子则是临阵磨枪,在手机上求助起了万能的ai。 毕竟把重伤的男朋友搞出生理反应又消不下去这种事,但凡对面是个能有来有往交流的真人,她都羞于启齿。 半晌,她终于抬起秋水双眸,纤手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目光瞄准那处动静依旧很大的地方,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毅然决然地探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还在看文的宝宝们积极留言~ 咱沈哥哥不是不行,至少那方面,他行得很~ 71 第71章 奉你至星辰 第108节 ◎三枚戒指。◎ 沈羡之的确决定承接母亲的遗志,如她和季沐子所愿,在清算掉当年的仇怨后便不再纠结于过往的阴霾,去和季沐子一起,开启属于他们的崭新生活。 他也愿意尝试与身上不可逆转的缺陷和解,毕竟十岁以前,他一直将父母的恩爱幸福看在眼里,从未觉得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母亲,是拖累他和父亲的负担。 所以既然季沐子执意选择接纳,那么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为她努力一下,学着母亲的温柔与坚韧,鼓起勇气,去回应这份包容和爱意。 然而接受是一回事,沈羡之所能接受的,是努力活下去,争取给季沐子一个尽可能长久安稳的未来,而不是让她用手为他…… 当季沐子眼含坚定又羞涩的目光靠近时,沈羡之几乎是下意识地瑟缩后撤。 慌乱瞬间攫住了他,以至于他完全忘了身后是冰冷的金属床栏。 嶙峋的肩胛骨猛地撞上去,发出了沉闷的一声钝响,紧接着,腹部刚缝合不久的伤口也被狠狠牵动。 双管齐下的剧痛真实而尖锐地传来,他却只是极其轻微地蹙了蹙俊漠的眉头。 反倒是一旁的季沐子,心疼得瞬间襟起了精致小巧的鼻尖,温软如羊脂白玉的手立刻覆了上去,垫在他紧绷的腰肢后方,眼波盈盈,满是紧张。 “你干嘛呀,我只是想用手帮你弄出来而已,又不是要直接霸王硬上弓,你慌什么,后背或者伤口……痛不痛?” 沈羡之那张轮廓深邃的俊隽面容上神情复杂难辨,连耳垂上那枚靡艳的小痣都染了红。 与身体上缓一缓就能消退的疼痛相比,此刻被羞赧和局促催生的太阳穴跳痛,才更让他难以招架。 “你别乱来……还是没嫁人的大姑娘呢!” 他确实是慌了,一言不合就把自己代入了曾经的“沈哥哥”角色。 直到迎上季沐子嗔怪而微妙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正是那个她即将要嫁的人,他们之间早已不止可以牵手心许,更被允许探索更加亲密,也更加深入的关系。 只是道理虽如此,沈羡之的心绪却依旧翻腾,突然就要季沐子放下少女矜持,为他做这样的事……对他而言,着实有点突破他现阶段的接受上限。 气氛僵持了约莫一分钟,身体的诚实反应和脑子里不受控制冒出的下流念头都在清晰地提醒沈羡之,就这么放任不管绝对不行。 除了借助外力,他那里的燥热……确实很难消。 无奈之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日那副淡漠冷清的神色,喉结微动,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沐子,要不你先出去,我自己来处理。等我……完事也收拾好之后……再叫你进来。” 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也不再避讳谈及对她的欲念,对于一贯压抑克制的沈羡之来说,已是极大的突破。 可季沐子仍然动也不动,就坐在床边,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意味深长地凝在他身上,樱唇轻启,抛出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问题。 “沈哥哥,你肚子上可是还缝着三个刀口呢,偏要自己来,还要收拾……我有点怕待会儿不止我爸妈,整个医院都会知道咱们两个‘玩’得有多大。” 沈羡之瞬间语塞。对于自己这副即使没有身受重伤,也免不了三天两头罢工的烂身体有多不中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季沐子此言绝非危言耸听,如果他执意逞强,那么大概率就是他在某个环节崩裂伤口或者摔在了哪里。 届时他身上带着明眼人一看便知的情事痕迹,待天亮后,“新晋超模季沐子在医院撩拨重伤男友,直接给人干进icu”的消息,恐怕会传遍整个医院。 沈羡之是个要脸的人。 一心求死的时候,他可以不要自己的脸,但也必须保全季沐子的颜面。 如今既然他已经将自己规划为了季沐子未来的一部分,那么他自己的脸面,就某种程度来说也代表着她的脸面,还是同样有必要一起维护一下的。 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考虑到他们迟早要坦诚相见,沈羡之到底选择了目前的最优解,就按季沐子说的办,便微微颔首,叹气声晦暗而沙哑。 “……好吧,那你先想办法支开叔叔阿姨。” 而事情的进展竟比他们料想得更加顺利。 医院走廊的灯光透过病房虚掩的门扉,季沐子和季父季母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季父季母见女儿与沈羡之不仅和好如初,那份黏糊劲儿甚至更胜从前,俨然一对破镜重圆,情意正浓的小情侣,便放心地留给了他们更多的私密空间。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季霖兮的无形助攻。 季霖兮去附近超市采购住院所需的物品,却迟迟未归,季父送完了粥,就琢磨去迎一迎儿子。 结果路过超市旁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隔着一条马路,季父一眼就瞧见了季霖兮。 被他留了近一年的半长头发由一枚布艺抓夹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半张媚意十足的白皙侧脸。 身边还站着个顶顶漂亮的姑娘,看起来比他长上几岁,手里提着他刚刚采买回来的购物袋,同他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咖啡厅。 季父是过来人,轻而易举便从二人间的亲昵举动和女孩儿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判断出她应该就是季霖兮那个从未向家里人介绍过的神仙姐姐女朋友。 也许是听说了他家里的事,放心不下,才特意找了过来。 但季霖兮又没有对家里人透露更多关于她的事,二人才只是约在外面相见,季霖兮打的主意就是偷偷见完再悄悄回去,自然也没知予爸妈这边。 季父深知儿子还没褪尽孩子心性,女朋友突然找来,他一时忘乎所以,把父母交代的事情抛在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想着陪女朋友,这并不奇怪。 真正让季父心头浮起疑虑的,是二人相处的模式。 那女孩儿一路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哪怕比季霖兮矮了大半个头,进咖啡厅时仍是她在前面,细心地为他抵好沉重的玻璃门。 待到点单时,更是季霖兮只负责指菜单,女孩儿全程扫码结账。 而且女孩儿买给季霖兮的,还是一块点缀着鲜红草莓的粉红色精致小甜点。 季父眼睁睁地看着,他家那平常能十分钟干没一盘红烧肉的臭小子,在女孩儿面前,愣是擎着那颗小小的草莓,磨磨唧唧地吃了十几口。 关键他的吃法并不是沈羡之用餐时那种礼貌得体的斯文,他就是纯娘们唧唧地做作,让季父好悬没控制住想要冲进去扇他的手。 不过季父毕竟不是那种会不顾场合,无所谓儿女当众难堪的父母,因此不仅没扇,甚至都没当即冲进咖啡店质问。 但既然女儿和准女婿的矛盾已经解决,他和季母便决定好整以暇,也把这个不省心的小子拎回家好好审一审。 之前他们觉得季霖兮是男孩儿,正值年少气盛需要沉淀的年纪,找个大点的女孩儿,哪怕多少吃点亏也没什么。 可如今简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头,所以必须给这小子审清楚,看他在这段讳莫如深的恋情里,究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儿。 不过这些对于此刻的季沐子来说都不重要。 毕竟季霖兮的“大佬姐夫”,她已经替他搞定了。 她现在对沈羡之在帝京上流圈的地位有着清晰的认知。 理论上只要季霖兮自己别脑子抽风,做出什么特别对不起那女孩儿的事,对方家里大概率不会把他这个沈羡之的小舅子拒之门外。 说句有点不知羞的话,能同沈羡之做些更加亲密的事,季沐子是怀揣着隐秘和雀跃,打心里期待着的。 连唐媛都知道,她馋沈羡之的身子不是一两年,如今这般情形,四舍五入也算得偿所愿了一半,堪称她扑倒情哥哥的漫长征途中,里程碑式的阶段性胜利。 因此当一开始面对仿佛被逼上梁山的沈羡之时,季沐子明艳旖旎的脸上漾着毫不掩饰的迫不及待。 眼波流转间,兴奋搓手的模样生生将本来极致暧昧的氛围渲染出了几分“逼良为娼”的怪味,乌黑水润的明眸里也写满了“美人别躲,爷会温柔”的话外音。 于是借着透过半掩窗帘的熹微晨光,季沐子指尖带着试探的温热,在病房内朦胧的光影下,俯身向他靠近。 然而待她真正实操了十多分钟,季沐子隐隐觉出一些不对。 她是个有弟弟,也在大学期间接受过正经生理健康教育的成年人。 她突然惊觉,她的沈哥哥似乎比她想象中要*“行”得多。 况且那个……她几乎一掌难握的尺寸,等到他身上伤势痊愈,可是要直接将她…… 季沐子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吓得一个激灵。 疯了吗? 如果真按照她之前的单纯设想,她在上完全将他视作一朵需要她呵护的娇花……她怕是会被疼死在当场吧! 想到这里,季沐子的动作不由得放轻放缓。 抬起那张染了薄红的芙蓉面,乌黑美目带着几分控诉与后怕,直直望向病床上那个面容清冷如谪仙的男人。 沈羡之无疑是被她生涩的讨好撩拨起了骨子里的强势与占有欲。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再闪避她的目光,黎明光晕下,那双较常人略浅的棕褐色眼瞳仿佛半融化的琥珀,缭绕着丝丝缕缕晦暗难明的欲色。 是凉薄气场与露骨情欲的奇异交融,当真有几分鱼篮观音那味儿,不着痕迹间便流露出一种近乎妖异的昳丽蛊惑,在欲与禁欲的边缘极致拉扯。 季沐子不由被他勾得心尖发颤,心跳声怦然如鼓。 而沈羡之则顺势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臂,带着冷玉质地的长指体感微凉,极其自然地捏住了她小巧精致的下巴颏,微微用力,引着她欺身更近。 意乱情迷间,季沐子已与他额头相抵,他颔首,得逞般含住了她饱满莹润的樱唇,慢条斯理地研磨吮吸。 说来也怪,他这次的吻并不算重,甚至体贴地为她留出了呼吸的空隙。 可那温存辗转的触感,却仿佛点燃了的引线,令季沐子只觉一股燥热自身体深处轰然烧起,呼出气息不自觉变得急促而甜腻。 在体内那股无名火的驱使下,她不仅重新加速了手中的动作,甚至主动启开唇瓣加深了这个吻,舌尖带着试探的羞怯,与他纠缠。 沈羡之想玩火,无奈身体的客观条件受限,所以这把燎原火,他需要季沐子来燃。 而季沐子还真险些踏入他精心编织的情欲陷阱,待她稍稍寻回一丝理智,便发觉自己已经半跪在了病床上。 原本就不算紧致的连衣裙领口不知何时被蹭得松松垮垮,滑落至纤薄白软的肩头,露出小半片细腻如雪的胸脯肌肤。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那条纤细匀称,骨线精致的右腿竟还微微抬起,眼看就要堂而皇之地跨坐到沈羡之劲瘦的腰身上…… 所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眼角余光无意识地向下一瞥,赫然瞧见男人腹部缠绕的洁白绷带上,几缕刺目的鲜红已悄然洇开。 这下就如兜头浇下一盆冰水,让季沐子瞬间从情欲缠绵的迷梦中清醒过来,冷汗涔涔而下。 她连忙惊慌失措地从病床上翻下来,动作仓促得差点绊倒自己,一时间羞愤与恼火交织,气得她连眼尾都扫上了娇艳的胭脂色。 她咬紧下唇,一边赌气似的加快了手上的力气活儿,一边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怒瞪向那个始作俑者。 “才答应的我不想死,沈羡之,你就是个言而无信的撒谎精!这话放出去才一个小时不到,你就想干脆死在我身上是不是?!” 坏心思被她戳破,沈羡之却依旧从容,深邃眼眸里的目光沉静清明,第一次坦坦荡荡地盛满了绵绵情意,再无半分遮掩。 “沐子。”他的声音低沉而感慨,“我现在突然觉得,能活在这世上,继续爱你,也被你爱着……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一片朦胧静谧的病房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季沐子望着他眼底那片赤诚的温柔,心尖酸软得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半晌,才带着清软的鼻音愤愤骂他。 “那你从今往后就给我好好活,拿出你的诚意来,我告诉你,真到了那个时候,休想我一个人出力,要是把我弄疼了,你就等着我让你活多久就素多久吧!” 总之为了二人那“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长远大计,这算是开荤的一晚,他们到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而这番“浅尝辄止”,倒意料之外成为了吊稳沈羡之的最好诱饵。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哪怕他还需亲力亲为地为清算沈家人一事收尾,也无论是养伤还是配合季沐子调养身体,都表现得相当努力积极。 奉你至星辰 第109节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处理沈家人的进度被拖慢就是了。 尽管他的伤没有危及性命,但待他稍微能起身活动,身边人还是都埋怨起了他以身入局,逼沈家人又一次对他动起杀心的所作所为。 但同时所有人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次豁出性命去搏,确实又令当年很多事情的沉冤得雪,大大降低了难度。 得益于吴胜彪的认罪,警方迅速以证据确凿的杀人未遂罪,控制了沈羡之的四位叔叔。 紧接着,当年涉案的保姆主动投案自首,旧事便如多米诺骨牌般被牵出,五年前的数桩无头案顺理成章地进入了重审程序。 可以说只要沈羡之后续按时配合传唤,提供关键证据,一切事情就会以最理想的方式尘埃落定。 时隔整整五年,沈羡之终于完成了母亲的遗愿,亲手为自己和母亲报了仇,也彻底斩断了那缠绕他二十一年,与旧沈家之间的所有纠葛恩怨。 之后的发展不出意外,正会如帝京上流圈中一度猜测的那样,往后圈内只会有一个沈家,那就是属于他沈羡之自己的沈家。 当沈羡之腹部的伤口愈合得七七八八,被医院准许出院的那天,他也终于不再勉强自己。 而是牢遵医嘱,让季沐子用轮椅推着他,一同前往那处合葬的墓地,探望他在此长眠的父母。 许是触景生情,在去往墓园的车内,季沐子又向沈羡之补充了那个关于奶奶不喜欢她和季霖兮故事的后续【五十二章】。 在她十九岁,季霖兮十五岁的那年,他们的奶奶去世了。 和沈羡之的爷爷至死看不上沈羡之的母亲,连带也无法喜欢沈羡之一样,他们的奶奶同样至死认定他们的母亲是“破鞋”。 因此既看不上并非季父亲生的季沐子,也不待见从小就长得更像母亲,在她看来“没有个男孩儿样子”的季霖兮。 然后季霖兮就开始了自己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自那以后,无论家中谁去给奶奶扫墓,季霖兮必定跟随,只是待亲戚们祭拜完毕,他总会以“想和奶奶单独说会儿话”为由,留到最后。 当然,他并非真与这位偏心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有什么话说。 而是在其他人走后,他会先将贡品中自己爱吃的东西挑拣出来,慢条斯理地在奶奶的墓碑前吃光,再将剩下的悉数打包带走,去喂墓园后山的流浪猫狗。 依照季霖兮的逻辑,既然奶奶活着时有什么好吃的都不乐意给他,那么现在她人没了,护不住食了,他让她也“看得到吃不着”,完全没毛病。 沈羡之听到这里,素来矜贵冷峻的面容上难得忍俊不禁地染上了两分笑:“倒是霖兮能做出来的事儿。” “对呗,关键他可不止坑奶,他还坑姐。” 季沐子也笑,盛夏明烈的光影透过车窗,跳跃在她秾丽的脸庞上,当真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美得毫无瑕疵。 “他在自己吃完,拿去喂小动物之前,有时也会‘好心’挑出我喜欢的带回来给我,天杀的,我吃了整整两年才发现,吐都吐不干净……” 二人闲聊起这些往事时,沈羡之正坐在那辆由季沐子亲自驾驶的红旗l5副驾上,深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流淌出沉稳而尊贵的光泽。 早在他们刚刚重逢时,季沐子就动过买车载他的念头,如今沈羡之既然不必再对真实身家遮遮掩掩,自然会最大程度地叫她得偿所愿。 至于为何选择国产红旗,而非劳斯莱斯,玛莎拉蒂等外国豪车品牌,用季沐子的话说,毕竟她现在也是时不时登上国际t台的人了。 既然被许多粉丝誉为“走出国门的中国门面”,那就没有崇洋媚外的道理,在座驾这一块必须以身作则。 反正国产车早已今非昔比,如今只是品牌溢价低些,论舒适度,性能,安全性……很多方面反而比外国车做得更加出色。 于是沈羡之干脆祭出大手笔,为她购置了市面上所有售价五百万以上的国产豪车,从张扬的超跑到稳重的轿车再到宽敞的商务suv一应俱全。 根据不同场合和心情,她大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开什么开什么。 他们出发得早,抵达墓园时还不到上午九点。 一片肃穆的墓园浸润在清晨的薄雾之中,尚未散尽的湿气带着松柏特有的清冽气息,无声地环绕着那座合葬的墓碑。 泛黄照片上的夫妇面容温和,目光仿佛穿透时光,静静注视着来人。 季沐子一路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滑的青石板小径,最终将轮椅稳稳停在了墓碑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奉上怀中那束新鲜的白菊,轻轻放在了碑前。 然后便静静站回沈羡之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他削瘦的肩膀上,目光温柔地追随着他,看他长久凝视着照片上父母微笑的容颜。 季沐子以为沈羡之会说很多话,关于过去的交代,关于未来的期许,以及……关于她。 十七岁那年,季沐子已经情窦初开,而那个如谪仙般清冷矜贵的沈哥哥,不知从何时起,便悄然占据了少女的心房。 她自己或许懵懂未察,但通过那些她发给沈羡之的短信,沈母应该多少窥见了端倪。 所以,在笔记本中留给季沐子的那些话里,沈母同样流露出了对二人未来种种可能性的深深惋惜。 他帮了她,而她爱上了他,最终从一个人的心动,变成了两个人的救赎。 这既是沈母与沈天昀的故事,也本可能复刻在他们的儿子,与这个叫季沐子的小姑娘身上。 想到这里,季沐子忽然感到鼻子一酸,微微下垂的眼尾也泛起了湿热的潮意。 就在眼前景象因水汽上涌而模糊之际,身前男人低淡而平和的嗓音响起,打破了墓园的沉寂。 “沐子,我父母旁边那个小一些的墓碑没封,你去把盖子打开,帮我拿个东西好吗?” 季沐子闻言,盈眶的泪雾瞬间被吓得憋了回去,清透的眼眸睁得老大,茫然而震惊地望着他的侧脸。 “干嘛?拿死人东西这事儿纯属季霖兮的个人爱好,可不是我们家的家学渊源!” 沈羡之偏冷冽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不是,里面没人……当初为父母合葬,我以为我也要不了多久,索性就在旁边多买了一块地,立了碑,后来……” 沈羡之知道有些话她不爱听,因此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季沐子倒是听懂了,只将浓密卷翘的眼睫眨了眨,压下心头的酸涩,俯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记轻吻,然后抬脚走向那座没有刻字的墓碑。 正如沈羡之所言,这座墓碑的底座处并未用水泥封死,她伸出白嫩的手指,稍一用力,那顶并不沉重的理石盖子便被抬起挪开。 晨雾裹挟着松针的清冽气息,瞬间涌入了那个小小的方寸空间,里面并无想象中的阴冷气息,只赫然躺着两个丝绒盒子,一方一长,绸面光滑。 “这是……”季沐子纤软的指尖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将两个盒子一一拨开。 只见盒内黑色的天鹅绒衬垫上,三枚戒指熠熠生辉。 一枚光华流转,澄澈璀璨的红宝石女戒,和一双戒圈相扣,看似风格极简,却做工尤为精湛的黑白钻对戒。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还在看文的宝宝们积极留言~ 女戒是求婚用的,对戒是结婚用的,该说不说,我们沈哥哥之前给自己准备后事,就还,挺上心的~[狗头] 72 第72章 ◎正式求婚,我愿娶,你愿嫁吗?◎ 露珠在松针上折射着盛夏墓园的晨光,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特有的微涩气息。 沈羡之低淡的声音缓缓漾开,这样向季沐子解释三枚戒指的来历。 与季沐子分手的两个月里,除了彻底清算沈家人以及为她的未来铺路,他还做了第三件事。 便是不动声色地打点自己的身后事。 同样打算做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程度,至于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则是由贺云昇把他的骨灰盒塞进去封墓。 所以这里面的物件,正是他打算带在身边,陪他一道长眠的。 那枚镶嵌着欲滴红宝石的女戒是求婚戒指。 重逢不久后,他曾豪掷八千万,为季沐子拍下过一条名为“玫瑰冠冕”的红宝石项链【十一章】。 而一条项链之所以名为冠冕,则是因为其上的红宝石和环钻皆源自一顶货真价实的古老皇室王冠。 岁月流转,王冠流落民间,作为主体的金属冠身早已损毁殆尽。 一位慧眼独具的珠宝设计师不忍上面历经沧桑却依旧闪耀的宝石一并蒙尘,便将其收购,重新设计打造成了一条项链和一枚与之相配的戒指。 沈羡之当年是先拍下了项链,后来才辗转得知了配套戒指的存在。 起初他只是不愿看到如此契合季沐子气质的珠宝落入他人之手,于是又掷出五千万将其拍了。 本打算在她生日或借其他由头,像之前送出项链一样,轻描淡写地随手一送。 不成想后来他竟半推半就地和季沐子确立了恋爱关系。 因为戒指在恋人间到底具备些独特而庄重的象征意义,他唯恐送出后会让她滋生出更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期待,便又将这枚戒指捂在手中,始终未送。 再之后,季沐子一直对这枚戒指的存在一无所知,倒是他自己不知从何时起,竟悄然在这枚戒指上,寄托出了难以言说的情愫和奢望。 他有时甚至会怔然地凝望着它,陷入虚妄的假想。 若他依然足够好能与她相配,那么这枚戒指,他本是可以在向她求婚时,单膝跪地奉至她面前的。 季沐子静静听着,明媚的晨光落在她清透的乌眸里,即便明知这些苦痛已成过往,心口依然被细密的痛楚攫住,为他,也为这份迟来的坦诚。 她久久注视着轮椅上男人那棱角分明的俊美侧颜,樱唇扯动。 “把产生过求婚想法这件事,和早已准备好的求婚戒指一起带进坟墓……你是有多怕我知道,你曾经很认真很认真地想要娶我?” 一声淡淡的轻叹溢出沈羡之薄凉的唇畔。 他修长玉色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冰凉的轮椅扶手上,声线罕见褪去了惯有的疏离,盛着不加掩饰的温柔笑意,坦言道。 “就是特别怕,但一边怕,一边又不禁痴心妄想,所以跟你说了分手也决定尽快去死后,我又找人定制了那对婚戒,想在生命最后,自嗨地满足自己一次。” 亲手将三枚戒指沉入父母墓穴旁预留位置的那天,沈羡之无疑是抱着必死之志前来的。 因此在父母墓前,他终于不再拘泥于沉甸甸的愧疚和忏悔,得以心平气和地同他们说了些心里话。 他说生命的最后这一年,他其实过得挺开心的。 和那时莫名其妙找到他的旺财一样,那个曾被他教养过三年的季沐子也回来报恩了。 她果然长成了世间少有的美好姑娘,开朗明媚,亭亭玉立。 哪怕他自不量力地爱上了她,她也完全没有半分嫌弃,反而将殷殷暮恋毫无保留地捧给了他。 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他,无微不至地对他好。 如今再对季沐子说起这些,沈羡之的语气很平和,仿佛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别人的故事。 然而每个平淡的字音落入季沐子耳中,却都如同石子投进心湖,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酸涩浪潮,令她不得不贝齿轻咬樱唇几下,才勉强忍回了眼底的湿热。 旋即则用嫩白如柔荑的纤手捧起三枚意义非凡的戒指,步履轻盈却坚定,款款步回他的轮椅前。 她先将那枚他本欲用来求婚的红宝石戒指还到他手中,然后纤纤右手翻转,手背向上,削葱般的莹白中指微微翘起,主动递到他面前。 奉你至星辰 第110节 动作间水波流转的美眸直直望进他眼底:“来,给我戴上吧,你的求婚,我接受了,我等你娶我回家。” 沈羡之的长指接过戒指,只觉宝石的温凉触感贴合掌心。 一张过分俊逸的面容上,深邃眉目舒展如山水丹青,有温和的笑意蕴在这极致的昳丽中,却不急着将她套牢,反而低低失笑:“急什么,我都没开口求……” 虽然他最近在她面前都表现得格外“乖顺”,但架不住他之前“作天作地”的前科实在太多,季沐子立刻柳眉倒竖,原本美滋滋的眼神也被警惕取代。 “怎么?你还坐着轮椅呢!别告诉我你真打算单膝跪地给我求一个?想让叔叔阿姨见证我欺负你一个伤患是不是?” 这……若搁在过去,他还真干得出来。 毕竟凭他今日双腿的状态,若强行发力,偏要跪一次,也并不是没办法做到。 只是他的腿部力量远弱于常人,诸如行走亦或蹲跪之类,他人只用腿就可以完成的日常动作,他还需调动腹部核心肌群的力量来辅助支撑。 而他这会儿腹部的刀口还未痊愈,这也是医生一再告诫他出行必须坐轮椅的原因。 沈羡之心知肚明,季沐子会如此紧张,全是拜他之前动辄害她提心吊胆所赐,清淡的语调里透着无奈。 “那倒不是,不过在求婚前,确实还有几句话,需要父亲和母亲……帮我再鼓起一些勇气,才能说给你听。” 此刻距离二人抵达墓园,时间已悄然流逝了半个多小时。 九点过后,日头爬升得更高,温吞吞的晨曦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穿透力更强的明媚日光,肆无忌惮地洒满了整个静谧的陵园。 有金辉落在沈天昀夫妇并排而立的墓碑侧面,投下了更为深重,也更加贴近基石的短影。 伴随着话音落下,沈羡之先是垂眸,好半天过去,才再度迎上季沐子潋滟水眸中的盈盈视线。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如常,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沐子,我愿意尽我所能,为你活得更长久一些,可是我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我大概率……还是没办法完整地陪你走过一辈子。” 如置身地狱般遭遇境外□□囚禁折磨的八个月,除了导致他双腿严重残疾的明伤,他的身体还留下了更多同样不可逆转的暗病。 比如他的脾胃功能极其脆弱,这辈子都无法像普通人那样随心所欲的进食。 比如他的体质就是会较常人更脆弱一些,贫血,心肺功能衰弱,稍有不慎,便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生病到需要住院调养的程度。 以及精神层面的,他仍然很难找回饥饿感的反射机制,一旦情绪失控,心悸,窒息等躯体化症状,还是很容易找上门来…… 既然季沐子愿意接受这样的他,沈羡之已经下定决心,纵使此生都逃不脱这些病痛,也会竭尽全力,陪她一起快快乐乐地多走一段时日。 然而他本就比季沐子年长八岁,单凭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沈羡之心如明镜,他们能够相携白首,完整共度余生的概率,实在太小太小了。 眼见季沐子卷翘浓密的睫毛颤动起来,眼睑下也润了层朦胧的光影,沈羡之的眉宇同样雾霭沉沉:“抱歉……” 他低声道歉。 不止因为在这一刻,破坏了她收下求婚戒指时本该拥有的纯粹喜悦,让她在寻常女孩幸福雀跃的瞬间,直面残酷无比的现实困境。 也是在懊悔反思,在那场人祸后,他完全没有珍惜过自己这条大难不死的性命。 如果他从那时起就听从贺云昇等人的苦心规劝,耐下心来休养调理,或许到了现在,身体状态会好上很多。 哪怕能多争取到一年,也意味着她未来孤独难捱的时光,会少一年。 季沐子那只等待他为她戴上戒指的纤手,此刻尚且伸在他面前,指尖微微蜷着,莫名有些固执又脆弱的感觉。 沈羡之沉默了会儿,到底将如玉长指探过去,珍而重之地轻轻包裹住,带着薄茧的指腹似有讨好安抚之意,一下一下摩挲着她软嫩的掌心。 季沐子没有收回手,任凭他牢牢握着,薄白眼皮却始终低垂,不肯看他。 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了几秒。直到沈羡之低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清楚自己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完美的丈夫,但我想再试一试,去为你做到最好,恳请我父母做个见证,这就是我给你的求婚承诺,你愿意答应我吗?” 沈羡之其实并不相信什么在天之灵,只是当年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母亲毅然嫁给父亲时,也面临着与他们今日极其相似的窘境。 他选择在父母墓前向季沐子做出承诺,又何尝不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怯懦退缩了。 他会像他母亲当年那般,为了所爱之人勇往直前,而他也无比希望,季沐子能如他父亲一样,明知结局可能并不圆满,却依然坚定地选择母亲。 接下来在他们能够相伴的有限时光里,一同度过一段相爱相守的幸福岁月。 而二十年,三十年后……若他先一步离开,她也不要一味郁郁寡欢,最好连带他的那一份,去拥抱这个世界的更多美好。 由于他也不确定季沐子会给予怎样的答复,沈羡之心里难免生出了紧张忐忑的情绪,连呼吸都重了几分,薄唇紧抿,线条分明的下颌微微绷着。 他无疑是在等待一场决定自己命运的审判,可季沐子偏偏不肯痛快地说出“好”或“不好”。 只抬着那双如墨点染,此刻却氤氲着复杂情绪的美目,清软嗓音里浸着丝若有似无的酸楚,轻轻叩击着他的心弦 “我想知道,如果我说拒绝,你想怎么办?别人求婚都是承诺一份永远,你倒好,直接告诉我,基本不可能和我有一辈子?” “我不是不能哄你,可我现在想的是以余生为期,认真与你走下去,所以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更坦诚的关系。” 沈羡之俊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迟疑,与她交握的玉白长指无意识地松了又紧,泄露出内心的波澜。 “但我说出这样的话,你会生气会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这次就换我追你,我之前让你追了那么久,现在你叫我追回来,一样追到你答应为止……” 他说着,见她那张轮廓精致的脸蛋儿依旧毫无松动之意,便打算暂且将掌心那枚红宝石戒指收回丝绒首饰盒里。 却不料他刚欲松开她那只温软细腻的手,她竟毫无征兆地反手攥紧,继而则将他的左手中指擎到自己莹润的唇边,不由分说地张口便咬。 当然,这一次远不如上次那般凶狠用力,而是精准地瞄着指根的位置,在那里烙下一圈颜色略深的细小齿痕。 “好了,让你追到了,我才不像你那么狠心,舍得让喜欢的人花大力气追!” 用这种近乎盖章的方式交换了戒指后,她又顺势扯过他的衬衫袖子,胡乱擦了擦自己早已氤氲了湿意的眼尾,将那哽在喉间的泣音压下,故作凶悍地瞪他。 “所以你要把省下的力气都用来好好活,听到没,不然我就雇季霖兮到你坟头蹦迪,小犊子一看就是祸害遗千年的主儿,少说三十年,你都休想死消停。” …… 算是正式订婚,将彼此的未来紧紧拴在一起后,关于婚礼的具体事宜,季沐子和沈羡之倒都不急于一时。 主要是季沐子的婚纱需要顶级设计师量身定制,婚礼场地必须在全球范围内精心挑选,具体到典礼上的每个流程,也少不得专业人士反复确认…… 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盛典,沈羡之希望给予季沐子最好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最好的自己,所以为了能以最佳姿态站在她身边,调养身体一事同样疏忽不得。 而想周全地准备这一切,并且将身体恢复到相对理想的状态,至少也需要半年光景。 两人商议后,索性决定将婚期定在来年四月初,季沐子二十四岁生日的当天,让这场婚礼成为她步入新一岁的盛大开场。 不过这并不耽误她正式公布恋情,再堂而皇之凭借“帝京大佬沈羡之未婚妻”这个头衔,继续在时尚圈高歌猛进地搞事业就是了。 说起她公布恋情的经过,还险些闹出了个大乌龙。 既然早已打定主意“被拍到就大方承认”,沈羡之便彻底摒弃了昔日的低调作风。 平日里只要身体状况允许,手上的生意又不是那么繁忙,他便会化身季沐子团队的专属“编外人员”,混迹在她身边,天南地北地陪她工作。 以他的身体情况,要他一并跟去拍摄现场或者秀场后台,一守就是一整天也不现实。 所以他多半是留在她下榻的酒店里,亲力亲为地为她细致安排好饮食起居,再等待她结束一天的工作款款归来。 有时生了和她玩闹的心思,他甚至会复现曾经的“金丝雀”做派,提前沐浴更衣,再倚在门边,将偏冷声线压得低且磁,问她是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吃他。 然后就在某一天他惯例去到酒店门口接她的时候。 或许是夜色太温柔,或许是夜风太躁动,又或许是仗着包下了整家酒店,四下无人。 二人竟情难自禁,一路从灯火辉煌的大堂耳鬓厮磨,缠绵的吻几乎未曾间断,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结果这旖旎的一幕幕,一不小心就被酒店外蹲守已久的狗仔逮了个正着。 当天晚上,沈羡之正与季沐子享受着“正事”过后的温存,贺云昇的电话便猝不及防地打了进来。 凭沈羡之近来的张扬行事,贺云昇倒是并不意外他会被拍,只提醒他,现在的热搜第一位不是“超模季沐子恋情曝光”,而是“超模季沐子包养男模”。 沈羡之毕竟深居简出了整整五年,加上半隐退的状态和时不时就冒出一次的病危流言,外界许多人提起沈羡之这个名字,都会想当然地以为他年纪很大了。 因此当他这张过分年轻,又昳丽清隽的脸突然出现在公众视野,那些根本接触不到上流圈核心的狗仔们,完全不会把他和那个传说中的帝京大佬联系起来。 再结合季沐子一贯明艳强势,事业为重的大女主人设,以及沈羡之那日在酒店门口“乖顺等待”,随后又“热情献吻”的殷勤行为。 狗仔们甚至不觉得这个俊美的年轻男人有钱,只理所当然地将他归入了提供特殊服务的“男模”范畴,当季沐子是耐不住长夜漫漫,叫他过来消遣解闷儿。 怎么说呢,虽然沈羡之不想恋情曝光之后,一些人紧咬着季沐子背后确有资本撑腰不放,全然无视她自身的努力与实力,将她的私生活与事业混为一谈。 但他同样不想以这种倒反天罡的身份出圈,他们明明只是因为彼此相爱,才关系平等地走到了一起而已,怎么落到旁人眼里,就非得有一个人是被包养的? 迫于无奈,季沐子不得不强撑困倦起身收拾,为了平息风波,避免无谓地占用公共资源,深夜十点,她拉着他一起,匆匆开了场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自证直播。 告诉粉丝们她未婚夫这张脸虽然长得不太有道德感,但真的家世清白,他们都是彼此的初恋,他见证了她一路从校服到婚纱,现在婚期都定好了,就在明年。 待到金秋十月,天高云淡,婚礼的筹备已然过半。 那位受雇于沈羡之的国际知名婚纱设计师,也终于完成了第一版主纱和伴娘服的设计。 设计师通知二人,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带一位伴娘前去位于市中心的工作室试纱,以便根据实际穿着效果提出更加细致的修改意见。 季沐子早已决定,伴娘有且仅有唐媛一人。 不仅因为她们都将彼此视作生命中最亲近的闺蜜挚友,更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跳过象征性的扔捧花环节,直接将那束承载着祝福的捧花,交到唐媛手中。 起因是季沐子备婚的这几个月里,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她和沈羡之,又见证了唐媛与贺云昇的一场分分合合。 简而言之,那时贺云昇眼见沈羡之已经坐实了“季沐子未婚夫”的身份,便也动了求婚的念想,想将自家那位始终不肯让他见光的小妮子套牢。 谁知当他拿出戒指,唐媛竟被他当场吓懵。 一双圆圆的杏眼瞪得老大,下意识地一路退到房间门口,才磕磕巴巴地质问,说好的他是不婚主义者,二人纯属互相看着顺眼谈个恋爱,不带他这么搞的。 于是包括贺云昇本人,除唐媛之外的所有人方才惊觉,原来唐媛从一开始,就不是以结婚为目的在经营这场恋爱。 那些她曾经用来规劝季沐子和沈羡之的“爱在当下”话语,原也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十分清晰,从来不包括嫁入豪门做阔太太这一项,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也全权主宰的自己人生。 而她倒并非存心欺骗贺云昇的感情。 要知道贺家可是帝京地界的豪门首席,放眼全帝京,无人不知他贺九爷信奉不婚主义,所以听他提出交往时,唐媛满心以为只恋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况且她退役前还一直没有什么异性缘,这就令她在此番初恋中,始终秉承着一份与她如今外表极不相称的低*配得感。 以至贺云昇无论表现得多宠多爱多非她不可,她也始终当他是逢场作戏,不过吃腻了上流圈名媛淑女们的山珍海味,跑到她这碗小白粥面前换个口儿。 后来分手是唐媛提的,既然误会已经说开,她觉得自己再继续吊着贺云昇,就有点不像话了。 复合则是贺云昇又把她追了回来。 他认定了她,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会爱上其他女人。 所以既然唐媛说了,婚姻也并非她人生中的必选项,他就宁可继续陪她谈这场没有结果的恋爱,维持一段她可以随时撤退,更无需她承担任何责任的关系。 奉你至星辰 第111节 用贺云昇自己的话说,万一她以后也遇不上一个她认为适合结婚的对象,那么两个人谈着谈着,不就谈成了一辈子吗? 总好过立刻失去她,再用不了多久,就要看些乱七八糟的野男人肖想她。 至于季沐子为何又与唐媛约好,会将捧花直接给她,无非是唐媛经历过这次的分手和复合,自己的心思又悄然转变了而已。 一直维持着恋爱关系,的确能让她在尽情享受贺云昇宠爱的同时,又完全不必承担贺家主母的责任与束缚。 可一来她心知肚明,贺云昇根本不是真的看开,觉得谈一辈子恋爱也不错,只是爱极了她,才甘愿妥协,只字不再提什么婚姻和永远。 二来,她也是将这男人的辛苦与不易都看在了眼里,贺家掌舵人的名号听起来风光,却也意味着家族内外数不清的重担。 唐媛是想做自己,但这绝不代表她希望在爱情里只索取不付出。 因此在清晰意识到除了贺云昇,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任何男人之后,她就动了干脆嫁给他的念头。 妻子能做的事情总比情人多,至少在他疲惫的时候,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给他一处可以安心歇息的港湾。 其实唐媛也不是不能直接和贺云昇明说,但当初说分手的是她,坚持只谈恋爱的是她,现在出尔反尔想结婚的还是她…… 唐媛自诩是个懂事要强的姑娘,像这种一再折腾的作精行为,她实在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干出来。 所以才需要季沐子用那束象征幸福传递的捧花来给她上一波助攻,她收到捧花,再顺势向贺云昇提出想嫁,至少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刻意。 就很难评……季沐子看着自家闺蜜憋了一个月,就憋出了这么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别扭计划,只觉得唐媛谈起恋爱来,真幼稚得和初中女生有一拼。 不过考虑到贺云昇八成就吃她这套,季沐子还是和沈羡之说好,能配合的他们都全力配合,唐媛希望他们怎么成全,他们就怎么成全, 试纱室内,内灯的光线柔和明亮,巨大的落地镜映照着一高挑一娇小两道倩影。 季沐子身着流光溢彩的圣洁主纱,层叠的蕾丝与细钻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裙摆好似雪浪轻涌,衬得她整个人宛如明艳逼人的月光女神一般。 而一旁唐媛的伴娘裙则采用了偏梦幻精巧的设计,简约中透着高级感,香槟色的缎面腰带掐得她腰线极细,仿佛陪伴月神的小精灵,格外灵动娇美的模样。 此时此刻,季沐子正一边对着镜子挑剔季霖兮刚刚为她完成的妆面,一边听着唐媛吐槽贺家近日又出了哪些烦扰贺云昇的糟心琐事。 为了试纱效果更佳,季沐子今日特意叫来了化妆小能手季霖兮。 结果这小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个大男人,居然一言不合给自己弄了一手尤为夸张的公主风美甲,每支甲片都足有七八厘米长,还是满钻满装饰的款。 刚才画眼影时,姐弟俩就围绕着“你别往后躲,你总躲我怎么画”,和“你指甲都要抠进我眼睛里了,搁谁谁不躲”,爆发了一场相当激烈的争执。 直到原本等在试纱室外的沈羡之和贺云昇闻声进来一探究竟,季霖兮才勉强压住了火气。 而后则抬眸,对那二人露出了一个就他本身性格而言,和善过头甚至略显诡异的微笑,接下来便不再言语,只安安静静用指腹完成了姐姐的妆面。 “……啊对,他三哥家那个重度厌男的大侄女,前几天还和他出柜来着,贺云昇之前只知道她讨厌男人,但也没想到她真会找个女孩儿处对象啊!” 唐媛说到关键处,语气既心疼又无奈。 “现在压力全给到贺云昇了,她说已经做好了家里如果不同意,就干脆和贺家所有人断绝关系的准备,打算和女朋友去国外结婚。” 她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 竟是季霖兮不知何故,失手捏断了手中那支细长的卧蚕笔。 【作者有话说】 二分评有红包,看文的宝子们积极留言~ 贺叔叔x媛媛,以及季霖兮x他的小姐姐,番外会详写~ 73 第73章 ◎备婚,试婚纱。◎ 今日季霖兮的状态,一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 当然,说“不对劲”或许不够严谨,因为他“不对劲”的地方,恰恰在于他的很多表现,都显得过于“对劲”了。 虽然他还是莫名其妙给自己搞了副娘炮唧唧的美甲,也惯例和季沐子拌了几句嘴。 但相较于平时那副混世魔王,逮谁和谁皮的做派,他又确实收敛了不少,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一反常态的安分, 而这份不对劲的开端,似乎源于他先一步抵达工作室,而后便被已经换好婚纱的季沐子差遣,去到门口接迎准点到达的贺云昇和唐媛。 眼见唐媛欢快得像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从贺云昇那辆线条冷硬的专属座驾上下来,他尚且如平日那般维持着插科打诨的笑脸,扬声唤了句“媛姐”。 但当他刚要抬手,向唐媛展示自己前几天刚做的漂亮指甲,就因为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个紧随唐媛之后的高挺身影,而被无形的拘谨攫住,悻悻地收回了手。 说来也是颇有几分匪夷所思。 贺云昇和季霖兮明明都与沈羡之关系匪浅,唐媛又曾倾心季霖兮数年,致使贺云昇一度拿他当了好长时间情敌。 可却兜兜转转直到今日,二人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照了面。 而这场迟来的会面,竟让素来肆无忌惮的季霖兮莫名变得乖顺了许多。 看他始终端着副小心翼翼的收敛,原本由于唐媛至今仍会时不时花痴他颜值而耿耿于怀的贺云昇,都没太好意思再对他摆出针锋相对的冷峻脸色。 那么,难道是因为唐媛曾经喜欢过他,所以他才在如今面对唐媛的正牌男友时心虚了吗? 这件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对方可是帝京首席豪门的掌舵人,上流圈内素有“玉面阎罗”之称的贺家九爷贺云昇,如此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可他偏偏是季霖兮。 且不说他现在坐实了沈羡之小舅子的身份,贺云昇脸色摆得再难看,看沈羡之的面子,也不能当真把他怎么样。 凭季沐子和唐媛对他的了解,哪怕没有沈羡之这个姐夫,他也未必会觉得被贺云昇当成情敌针对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甚至有很大概率会因此嗨起来,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 毕竟他青春正茂,男女通杀,而贺云昇再有钱有权势,也是个年长他整整十六岁的“老男人”。 在季霖兮的逻辑里,贺云昇因此自卑,对他生出些羡慕嫉妒恨的情绪,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总之他突然变得这么正常,反而让习惯了他不正常的季沐子和唐媛感到了几分不适应。 唐媛如今早已将他视作闺蜜,见他这副着实反常的模样,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不禁走上前柔声安慰道。 “霖老大,你真没必要紧张,他就是面上看着不好惹,其实不凶的。你看他不是还让你叫哥吗?他知道我平时花痴你的颜是和他闹着玩,对你没恶意的。” 贺云昇之所以让季霖兮直接叫哥,倒也不是非要套这层近乎,纯粹是因为季霖兮在称呼他时卡壳了好半天,最终愣是当着沈羡之的面,憋出一声“贺叔”。 虽说自打贺云昇与沈羡之兄弟相称的那一刻起,他们这边的辈分就乱成了一笔糊涂账,以贺云昇和季霖兮的年龄差距,真担他一声叔也不是不可以。 但一想到这小子前一刻还在脆生生地叫“媛姐”叫“姐夫”,紧接着轮到自己就突然升了辈分,贺云昇还是怎么听都觉得别扭,索性只让他叫“哥”。 可唐媛不提这茬还好,听她这么一说,季霖兮那张妩媚更胜少女的脸上,表情反而更加纠结了。 他抿了抿艳色嘴唇,将手中那支掰成两截的卧蚕笔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便径直走向角落,寻了个空沙发窝进去,不言不语地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他那双做了美甲的手,指尖部分足有七八公分长,花样复杂的贴钻在试纱室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华。 据他刚才所说,这是他女朋友喜欢的款式,但唯恐会给日常生活造成不便所以不想亲自做,于是他干脆做在了自己手上,主打一个爱她就满足她想要的一切。 季霖兮是天生的男旦圣体,真是打一身骨架就生得天赋异禀,浑然天成的纤细娉婷,肩薄腰细,连手指都比季沐子这种身量相当的女孩子粗大不了多少。 此刻经由那些璀璨水钻和精美彩绘的装点,更显得十指纤纤,光影流转间,竟比许多女孩儿的手还要秀美几分。 唐媛看他顶着这么长的指甲,指尖却依旧能在手机屏幕上灵活翻飞,不由发出感慨。 “我有时候真觉得霖老大比我们女孩儿还会做女孩儿,让我做那种指甲,我肯定两个小时都撑不过,分分钟生活不能自理。” “对呗!我反正每次拍摄需要做类似的款式,都是拍完第一时间就卸掉。” 季沐子正对着面前的落地镜整理头纱,闻言便横起一双清透如水的眼眸,没好气地瞥了眼这个从小就比自己更会拿捏女孩儿姿态的弟弟,红唇微启。 “用我爸的话说,他当年有儿子的时候也没想到,他儿子长大之后居然是凭借‘会当女孩儿’谋生活娶媳妇的。” 季霖兮主攻旦角,能将各式各样的女角演得入木三分,自然是他日后在事业上飞黄腾达的资本。 至于爱情方面,那日季父机缘巧合之下撞破了他一直讳莫如深的恋情,当天回到家,就和季母一起审出了他为什么会在女朋友面前娘得那么令人发指。 怎么说呢,季霖兮给出的答案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就是他女朋友专门喜欢这个调调,恋爱中的男人要表现出女朋友喜欢的模样,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到头来,全家上下只能达成了“不理解但尊重”的共识。 毕竟恋爱是他和那女孩儿亲自谈,既然他们两个当事人都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那么包括沈羡之在内,旁人也实在不好多掺和什么。 而此时的试纱室外,贺云昇和沈羡之倒并未过多留意季霖兮稍早前的异样,只将话题落在贺云昇那位刚刚向他坦诚出柜的大侄女身上。 贺家虽不似沈家那般全员恶人,但毕竟家族人丁兴旺。 即便不算旁枝,单贺老家主夫妇膝下,就除了贺云昇外还有八个子女,所以纵使家教从未松懈,也难免出几个能力平庸,品性堪忧之辈。 比如他那位大侄女的父亲,贺云昇的三哥。 这货就将自己不得贺老家主待见的缘由,尽数归咎为了前妻的肚子不争气,没能为贺家诞下长孙。 贺昭是贺云昇大哥的儿子,也是名正言顺的长子长孙,然而却并非贺家孙辈的第一人,那位由他三哥前妻所生的大侄女,实打实比贺昭年长了三岁。 而贺老家主又恰好是在贺昭出生后,才一度属意让贺云昇的大哥接掌家业,这就促使他三哥将两件本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了一起,就此埋怨上了自己的妻女。 那时贺云昇还小,在他的印象里,三嫂后来好像又经历了很多次的怀孕和流产,一旦查出是女儿,他三哥就会让三嫂流掉重来。 最后导致三嫂身心都受到了重创,在贺云昇十二岁,他大侄女六岁那年,为了诞下实在舍不得再流掉的小女儿,难产身亡。 他三哥当然不会愧疚,反而如同甩脱了一个累赘,自此化身人形播种机,乐此不疲地让一个又一个女人为他怀孕,开启了近乎偏执的繁殖癌大业。 碍于贺老家主不许他败坏门楣,在外乱搞私生子女,他索性卡起了bug,每每搞得情人怀孕,他必先查验胎儿性别。 如果是女儿就打胎分手,直到搞成一个能生儿子的,才会考虑名正言顺地带回家奉子成婚。 总之在贺云昇眼里,他这位三哥就是“没文化,真可怕”的代表。 竟然人到中年都搞不清楚生男生女由谁决定,初中生物课怕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关键他还用了这么多年的“控制变量法”,仍然没能发现问题根源,疑似那位体育老师还顺带包揽了他的物理,同样教得一塌糊涂。 贺云昇只比这位大侄女年长六岁,所以名义上是叔侄,相处起来倒更像兄妹。 从她幼时顶撞父亲被打,到她刚满法定婚龄,便被父亲强逼嫁给大她二十岁的鳏夫,致使她愤而逃婚……桩桩件件,贺云昇没少替她收拾残局平息风波。 而扭曲的成长环境,也让她将对父亲的厌恶,延伸到了整个男性群体。 例外有且仅有三人,贺云昇,沈羡之,以及那位历经了她重重考验,最终向她证明了对她小妹真心一片的妹夫余晏礼。 “其实问题也不在于她出不出柜,这事儿搁在我家,确实很难让包括我家老爷子老太太的其他人接受,但我这些年替她平的事儿多了,左右不差这一桩。” 贺云昇说着,修长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敲,终究还是幽幽叹了口气,低沉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 奉你至星辰 第112节 “可她给我看了一部分她和她女朋友的聊天记录……怎么说呢,我觉得那女孩儿,大概率不太靠谱。” 沈羡之闻言,一双素来带着疏离冷感的深褐色眸子转向贺云昇,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贺春莱都二十九岁了,之前一个人在韩国打拼了五年,论城府,能力,手腕儿,贺昭都远不及她,你觉得她会蠢到被一个小她十岁的女大学生骗?” “真不好说,反正那女孩儿和她说话的方式,我看着挺膈应,就很像以前那些对你我图谋不轨的女人。” 贺云昇英挺的眉头却依旧紧锁着,轻轻摇头道。 “撒娇卖萌夹子音,咱们是见得多了,不觉着新鲜,可贺春莱再觉得她自己各方面不输男人,也毕竟是个姑娘家,到底没招架过这套不是?” 两人交谈间,季霖兮贴着墙根,努力降低着存在感从他们眼前溜过。 被发现了才悻悻一笑,低声说要自己出去一趟,取几杯外卖奶茶,很快就回。 沈羡之与贺云昇只当是试纱室里两女孩儿点的,并没有多问。 直到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多分钟,季霖兮还没回来,而身着伴娘礼裙的唐媛也走了出来,对二人做了一番补充。 “奶茶是季霖兮女朋友给点的,刚才他接到外卖电话就出去拿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回来,沐子穿着婚纱不方便,我出去看看。” 贺云昇眉心一跳,不管唐媛如今对季霖兮还存不存着心思,他都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女人穿着这么引人注目的漂亮裙子,因为担心其他男人独自找人。 于是他长腿一迈,不容置疑地跟了上去:“我陪你。” 唐媛抬眼看他,唇角弯起一抹甜笑,乖顺地将手递到他掌心,任由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 虽然季霖兮似乎碍于不明原因打怵与贺云昇相处,但此刻的唐媛就颇为重色轻友,比起季霖兮会不会因为贺云昇在场不自在,她觉得还是自家男人舒心最重要。 就这样,唐媛一边盘算着婚礼上接到捧花后的求嫁策略,一边与贺云昇十指相扣,并肩走下婚纱工作室那条铺着红毯的旋转楼梯。 午后的街道带着几分慵懒的喧嚣,他们一路行至能接收外卖的街口,寻找季霖兮的身影。 然后他们就在不远处季霖兮的对面,瞧见了一个容貌顶顶漂亮,气场却尤为锋锐凌厉的姑娘。 唐媛怔了一下,紧接着便敏锐察觉到身侧贺云昇的气息一凛。 方才还与她温声谈笑的男人,此刻一张英俊面庞上骤然神情如冰,薄唇紧抿,深邃眼眸死死锁着街口那个美貌女子的身影。 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磨砺,将那个唐媛从未想过会在此刻听到的名字,从齿缝间挤出:“贺,春,莱。” …… 如果说贺云昇在季霖兮身边瞥见自家大侄女贺春莱的身影时,心底还残存着一丝侥幸。 那么当他步履带风地逼近,而贺春莱竟下意识地将季霖兮护在身后,无数零散的违和碎片,就在他脑中轰然聚合。 拼凑成一个令人难绷,但的确可能发生的事实。 贺春莱一直厌男,但即便之前在韩国担任女团制作人,身边从不乏形形色色的漂亮女孩儿,她也从未对任何同性萌生过恋爱情愫。 这足以证明,她现在的“女朋友”身上,必然拥有一些大多数女孩儿所不具备的特质。 至于季霖兮这边,季父季母都是很开明的人。 诸如女朋友年长他十岁,是出身显赫的豪门千金,又疑似因为成长经历的曲折,反而希望恋人弱化身上的男性属性…… 他们,以及即将正式成为他姐夫的沈羡之,都却之不恭地接受了。 但即便如此,当沈羡之稍微表露出想要探破他女友身份的意图,季霖兮依旧紧张得恨不能跪给沈羡之,只求沈羡之能暂时网开一面,容他再隐瞒一段时日。 最后被逼到无法,也只含糊其辞地说他女朋友那边情况复杂。 是沈羡之认识,而且还比较熟悉的人,并一再保证在沈羡之和季沐子的婚礼前,肯定会给包括沈羡之在内的家里人一个交代。 沈羡之素来是个与人交往很有边界感的人,能称得上相熟,出身豪门,还年纪相仿的异性,几乎都是已婚状态。 于是他们便顺理成章地推测,季霖兮的女朋友或许尚处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之中。 也不知决议离婚是不是与季霖兮有关,但目前大概率正处于离婚流程中的财产分割阶段。 豪门家族间出于利益绑定的联姻,貌合神离者比比皆是。 季霖兮不敢明言,大抵是因为他和女朋友感情上再怎么问心无愧,也是他知三当三,和女朋友婚内出轨。 可正如他们之前费了好大力气,也未能查出季霖兮竟是靠在油管披皮当女唱见赚钱一样,如此“正常”的剧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在季霖兮身上。 这小子才不屑于走那些已经被法律或道德审判为不正当的老路,他搞的都是些寻常男人想破脑袋也干不出的花活儿——特么的开女号,和厌男症谈恋爱! 两个女孩儿,或者说其中一方以为她们是两个女孩儿在谈的恋爱可以有多甜? 贺春莱是真拿季霖兮当作小自己十岁的娇滴滴妹宝宠溺,“宝宝”“小宝”之类的昵称张嘴就来,更会堂而皇之地宣告,我宝宝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姑娘。 单这一句,别说季沐子和唐媛两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就是诡谲商海中浮沉多年的沈羡之和贺云昇,都被尬得好半天神色空白,没能跟上自己的表情管理。 季霖兮告诉贺春莱,他是季沐子的堂妹,季沐子大伯的女儿,那个打小就对他言听计从,却险些曾被他三个糖人卖掉的堂哥【五十章】,是他亲哥。 说起来他们这位堂哥也是个奇葩,他是那种非典型妹控,不控任何一个真妹妹,只专门把男儿身的季霖兮当成妹妹来控。 所以面对这个能被季霖兮软软糯糯地喊“哥哥”,季霖兮甚至会打扮成妹妹模样将他当亲哥的机会,他完全用不到季霖兮胁迫,便会心甘情愿地帮忙圆谎。 贺春莱以为季霖兮今天过来也会试穿伴娘礼服,前几天才编了个自己想看的理由,哄他做了精致的美甲。 继而又在同季霖兮说完给他们订了奶茶之后,自己先到一步,等在了能接收外卖的街口,打算亲手将这份奶茶转交,给身着伴娘裙的“小女友”一个惊喜。 然后显而易见,惊喜变成了惊吓。 季霖兮今天就是正常的男孩儿打扮,简单白t和工装裤,那头专门为贺春莱留长的黑发,此刻也只是随意在脑后扎了个丸子。 不过只有这点倒也还好,相处这么久,贺春莱清楚季霖兮在不和她约会时“不喜欢打扮”。 季霖兮一米八的身高,买男装确实比买女装选择多,有时会图舒适穿得中性些,无可厚非。 贺春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她宝宝那么漂亮,她又不能时刻护在‘她’身边,这样低调的穿着习惯反而安全,避免招惹外面那些狗男人的恶臭视线。 季沐子听至贺春莱这番护犊子的言论,简直槽多无口。 季霖兮适才亲手为她描画的绮丽红唇张合了几次,心中的草字头几乎要具象化地喷薄而出:“季霖兮他其实打人挺疼的,一般男的真打不过他。” 厌男至极的贺春莱却完全不会因此放心,秀挺的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嗯,你教过‘她’一些防身的拳脚,霖宝和我说过,但和季小姐你不一样,‘她’性子软,会怕的。” 季沐子:“……” 她真的要骂人了!季霖兮还特么性子软?还会怕?他怕什么?怕自己狗脾气上来,直接把对方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吗? 既然被撞破了,贺春莱索性又在沈羡之和贺云昇面前出了次柜。 反正季霖兮说过自己那边也向家里公开了交女朋友的事,只不过碍于两家的关系,“她们”都暂时瞒下了“女朋友”的身份而已。 她落落大方地牵起少年那只白皙修长,比很多女孩儿更加上心保养的手,面向沈羡之和季沐子,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羡哥,季小姐,我是认真的,霖霖嫁给我,我不会让‘她’比嫁给任何男人过得差,等处理好我家这边的事情,我就带‘她’去国外结婚。” 再转向贺云昇时,她精致的下巴微扬,漂亮的猫眼直视着对方,态度更强硬了些。 “九叔,你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我来,霖霖胆子小,你别拉着脸吓唬‘她’。” 眼见季霖兮始终垂着头不说话,一副本就叫寻常男人薄窄的肩膀也微微瑟缩着,当真将小女孩儿的担惊受怕模样刻画得入木三分。 他们这会儿身处婚纱设计师的私人工作室中,所以只要季霖兮本人不肯坦诚,在场的其他人到底不方便把事情闹开,直接扒了他的衣服让贺春莱验身。 于是也只能配合着他把这出戏演完。 最后甚至是唐媛保证一定会“看着”贺云昇,绝不让他为难季霖兮,贺春莱才在一再叮嘱了季霖兮有事第一时间打电话后,先行离开了。 可贺云昇会不为难季霖兮才怪。 几乎是贺春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瞬间,贺云昇那张英俊无俦的面庞上就覆了一层寒霜,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也淬了冰。 帝京上流圈无人不知他贺家九爷是玉面阎罗,这小子竟敢动他贺家的人,玩弄他亲侄女的感情,一系列行径简直就是在拿他当猴耍。 合着真以为自己是沈羡之的小舅子就能为所欲为吗?他倒要看看,他今天就代沈羡之管教熊孩子了,沈羡之和季沐子会不会拎不清到为这小子说求情! 贺云昇的神情生冷至极,周身散发着迫人的低气压,尤为狠厉的音色自薄唇间溢出。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之前你明明和我有很多次照面的机会,都是你刻意避开的,今天实在避不过了,所以你才从见我第一面就怂。” 沈羡之和季沐子果然没有出声制止。 事实上季霖兮干出这种混账事,如果不是贺云昇和唐媛也在场,季沐子的巴掌恐怕早已甩到季霖兮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了。 别说什么双方是真爱,因为贺春莱厌男,季霖兮才不得不假扮成女孩儿和她谈恋爱。 首先贺春莱并没有厌恶所有男人,如果一个男人身上确实不存在她认知中男人的劣根性,她也是愿意摒弃偏见,去认可对方的。 无非这个过程会比较艰难,耗时也会比较久。 至少远不如他直接以女孩儿身份突破贺春莱的心防,再凭借他身上有别于真女孩儿的一些特质,去把人掰弯来得轻松愉快效率高。 更何况爱情本就是建立在坦诚基础上的。 季霖兮呈现给贺春莱的身份是假的,性格是假的,连性别都是假的,他凭什么认为贺春莱爱他,他不就是在赤[和谐]裸[和谐]裸地骗色骗财骗感情吗? 然而送走了贺春莱,伪装碎裂的又岂止贺云昇一人? “你什么意思?该不会觉得我刚刚那是怕你吧?是春莱说你这个九叔一直对她凑合,我才愿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对你多几分敬重的。” 直面这份足以令帝京上流圈抖三抖的怒火,季霖兮那双天生带着媚意的新月眼反而锋锐起来,方才的怯懦惊慌如同潮水般褪去,唇角勾起一抹桀骜弧度。 “你凶什么,是觉得我看在春莱和我姐夫的面子上给你脸了,你就可以随便给我甩脸子吗?” 【作者有话说】 结局一口气放出来! 两章下留二分评都有红包,宝宝们积极留言哦~ 番外都是福利章,预计十一章,大概构成如下: 贺叔叔x媛媛四章。 沈哥哥和沐子的婚后日常。 季霖兮x贺春莱五章 大结局。 74 第74章 正文完结 奉你至星辰 第113节 ◎余生山高水长,尽是坦途。◎ 季霖兮并非那种骨子里就顽劣不堪的孩子,无非是和大多数他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一样,囿于有限的阅历和眼界,对很多事情抱有的看法都不甚成熟。 不过与大多数同龄人不同的是,得益于一些或主观或客观的原因,他迄今为止的人生轨迹又堪称顺风顺水。 以至于除了变声期的倒仓,他几乎完全没经历过什么像样的挫折。 而因为事情总能按照他的心意,导向对他最有利的结局,便一定程度铸就了他极度自我的性格。 在他的字典里,可以说从来没存在过“反思”二字,更遑论痛定思痛,去质疑自身一些行为的正确性。 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 就是他曾经想拉黑沈羡之便拉黑,后来任凭沈羡之如何剖析利害,他都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最终反逼得沈羡之妥协,由着他惹是生非,自己再默默收拾残局。 以及如今此刻,他自觉今日展露的“和善”已经算先退一步,给足了贺云昇面子,而若对方仍要发难,他自然不会“一退再退”,势必要针锋相对地怼回去。 只是他再不认为自己有错,沈羡之也不能放任他胡闹到自己的至交朋友头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眸骤然沉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试图喝止他的胡搅蛮缠。 “霖兮。” 季霖兮对沈羡之这个姐夫确有几分敬怕,但毕竟事关贺春莱,他还是一如当初偏要发专辑那般,紧抿起天生带着艳色的嘴唇,执拗地站在原地,寸步不肯让。 “姐夫,我本来没说什么,是他先找我茬的。” 某种层面来说,季父一直以来对季霖兮的忧虑真不是空穴来风,如果不能由季沐子在家先把他打服,那么待这小子走出家门,迟早是要捅出大篕子的。 可季沐子终究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姐姐,姐弟俩平日小里小去地闹些矛盾,拌几句嘴怄几天气是常事,也不可能真把他往死里打。 更何况这臭小子的运动神经还与她一脉相承。 自幼在戏台上唱念做打的娃娃腿底子,武术和舞蹈双修。 虽然硬碰硬起来,季霖兮必然不能凭这些花拳绣腿的招式打过季沐子,却术业有专攻,仗着身体柔韧性占优,极擅长用卸力和缠斗的方式以柔克刚。 所以往往是季沐子看似凶狠地打了他半天,到头来根本给他造不成什么实质伤害。 一来二去,非但没能在家给他“打服”,反倒还给他磨出了一身足以在外横行霸道的实战身手。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致使他一个普通家庭长大,本也无缘接触到那些真正大人物的孩子,单凭这些和那张着实优越的脸,竟真一路坦途地长到了十九岁。 他打心底里就没建立起什么人不可惹,什么事不可为的界限。 早些时候,沈羡之自己都要活不起了,更不敢奢望自己有朝一日真能成为他姐夫,因此也没有将他这副性子视作多么大的隐患。 直到他出院后再次去拜访季父季母,二老注意到季沐子指间多了一枚订婚戒指,又从沈羡之口中得知二人确实已将筹划婚期提上了日程。 季父这才面带忧色地告诫他,别的事都好说,他和季沐子把小日子过好就行,但他千万别给季霖兮钱,更别带季霖兮进他们的圈子,给那小子机会借他的势。 自家小子什么德行,他和季母心里是最有数的,如果不是心性上特别沉淀不住,以他在戏曲水平的造诣,他师父师姐那边也不会至今都不敢放他出师。 而沈羡之也是在自身的偏执阴郁劲儿被*季沐子治愈得七七八八,心境逐渐平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于季霖兮,确实不能像从前那般听之任之。 太远的不提,单说那日他们从沈廷琛手中救下季沐子,若非刚巧被沈羡之打断,季霖兮自己保不齐就会在冲动之下要了沈廷琛的狗命。 这就说明他那做事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性格底色,比起十一岁就敢提刀尾随吴胜彪,意图将人杀之以除后患那会儿,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季父看出在季霖兮那里,沈羡之算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因此也曾郑重拜托过沈羡之,希望他能费心多加管教一下。 季父说得直白,他和季沐子可以先礼后兵,他若说不听那臭小子也千万不用生气,直接让季沐子动手揍到他们解气就好。 这业务季沐子熟得很,从小操练到大,反正只要季沐子不主动停手,沈羡之便不必理会季霖兮放软姿态的讨饶。 沈羡之当时是应承了下来,可鉴于他此前只有教养季沐子这个乖巧女孩子的经验,一时之间除了对季沐子教训这个弟弟渐渐见怪不怪,倒也没什么具体作为。 他想,毕竟他们日后都是一家人了,季霖兮任性不假,却也秉性不坏,眼下既然没触犯到原则性的底线,大可循序渐进地慢慢引导,来日方长。 只是沈羡之万万没料到,仅此一念之差,竟又猝不及防地让季霖兮给他闯了这么大的祸。 这小子明知他与贺云昇的关系,竟还堂而皇之地两头欺瞒,一边和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边伪造身份和性别,将贺春莱骗到向家里出柜! 更令人气结的是,同样是做错事被揭穿的情境,他的反应竟与之前沈羡之追到他学校,一语道破他的油管账号时如出一辙。 眼见东窗事发,他依旧不管对面是谁,也无所谓自己是不是理亏,只要感受到威胁,就立刻竖起尖刺正面硬刚。 棚顶的水晶吊灯折射着落地窗外直射而来的阳光,沈羡之郁色沉沉的眼眸抬起,目光直直锁在季霖兮身上。 “贺春莱是云昇看着长大的亲侄女,你对贺春莱做出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无疑,沈羡之这会儿还是在试图同季霖兮讲道理。 可“贺春莱”三个字俨然是点燃季霖兮理智引线的开关,他根本不想与任何人讲道理,一连串尖锐的反问立刻如连珠炮般反唇相讥。 “他才比春莱大几岁?之前春莱在贺家受尽委屈时他在干嘛?真心疼侄女,他会现在来针对我?不该当家第一天就把他那王八蛋三哥暴打一顿扫地出门吗?” 不管怎么说,贺春莱曾在贺家经历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而这就是季霖兮坚决不让的底气,他待人接物向来非黑即白,尤其对于那些私德有亏的长辈,他往往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所以也就是他至今还没机会见到贺云昇的三哥本人,否则那货之前打过贺春莱几次,他肯定都会在第一时间连本带利,只多不少地还回去。 思及此处,季霖兮那双天生媚意流转的新月眼里,几丝锋锐的戾气氤氲而起,无形中显出些图穷匕见的攻击性来。 其实单论轮廓五官,季霖兮甚至比姐姐季沐子出落得更加柔美妩媚。 季沐子是那种明艳张扬,如同盛放的大马士革玫瑰般,极具生命力和侵略性的大美人。 而季霖兮的面相则偏向于雌雄莫辨的媚与娇,仿佛山野间修炼千年的狐妖精怪,美得至纯至欲,一步踏红尘,颦笑皆风情。 因此他动起怒来,也全然不似寻常男人那般会给人直观的压迫感。 反而透着股挑衅意味十足的冲天“婊气”,当真男女通杀,既震慑得住女人,又会让男人下意识无法对他太过强硬。 虽然这个能被他拿捏的范畴里,并不包括从小就专治他各种不服的季沐子就是了。 听闻他愈发出言不逊,季沐子当即便迈开一双骨线精致的纤白美腿,想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直接用拳头叫他闭嘴。 可惜她一不小心忘了,她这会儿还穿着拖尾三米的华丽婚纱,美则美矣,却也成了使用暴力机器教季霖兮做人的最大累赘。 足下细高跟踩上裙裾边缘的瞬间,若不是她身为前跆拳道运动员平衡感优越,怕是会当场跌得人仰马翻。 在季霖兮这个欠揍至极的“小婊砸”面前,上演一出纯字面意思的“五体投地”。 不过饶是她反应极快,趔趄一下就稳住了身形,季霖兮还是将她昭然若揭的狼狈看在了眼里,一张妩媚勾人的脸上,那副施施然看戏的婊气更盛了几分。 瞧出她并没有受伤,季霖兮便懒得上前搀扶她,只慢条斯理地拨弄了一下指尖美甲上的细碎水钻,发出一声带着清软鼻音的哼笑。 “季沐子,拿人手软的规矩都不懂,可是会遭报应的,你脸上的妆还是我画的呢,我给你脸,你就这么报答我,直接冲上来亵渎我这张女娲毕设的神颜?” 他说这话的语气轻挑,俨然是半开玩笑的模样。 季沐子气得几乎要磨平后槽牙,一张原本明艳的芙蓉面愣是被怒火灼出了一片恼人的潮红,连那确实得他妙手,精心描绘的妆容都遮掩不住。 到头来还是唐媛快步上前,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又弯下腰,帮她把脚下纠结成一团的纱裙拖尾铺展在不会再绊到她的身后,继而才抬起头来,迎着季霖兮唇边毫无收敛之意的浅淡弧度说道。 “霖老大,你如果真的喜欢贺春莱,就应该清楚我们现在谁都没在和你开玩笑。” 季霖兮眼底唇角的笑容随着唐媛的郑重开口淡去,在他印象里,这似乎是唐媛第一次用如此生硬,甚至隐隐带着指责意味的语气同他说话。 毫无疑问是为了贺云昇,就让季霖兮有那么一瞬间,突然生出几分后悔,当初自己真不该多管闲事,帮她和贺云昇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彼时贺春莱才刚刚愿意对他敞露一丝心扉,告诉他自己家中也并非亲情淡薄,除了妹妹之外,还有贺云昇这个九叔待她不错。 她逃婚到韩国之后,如果不是贺云昇说一不二,坚决替她挡下家里和联姻对象两边的怒火,她恐怕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逮回来。 季霖兮这才出于一种礼尚往来的心态,在贺云昇追求唐媛陷入瓶颈时帮忙添了一把火。 只是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郝建与老太太! 尤其还有贺云昇和唐媛现在的关系佐证,便足以见得这家伙与贺家的其他人根本区别不大! 他明明知道唐媛不喜欢豪门圈子的繁文缛节和虚伪桎梏,却自以为不强迫她结婚就是自己为她做出了巨大牺牲。 说穿了就是既要又要,对唐媛就没爱到可以除了她什么都不要的程度。 “媛姐,我也没在开玩笑。” 季霖兮开口,嗓音沉下来,褪去了些许的玩世不恭。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春莱和他不一样,我和你要的也不一样,我觉得春莱不需要再去沾他贺家的边,她有我就够了。” 他说到这里,话音略微停顿,妩媚的新月眼中尽是不容置疑的倔强决绝。 “所以向她坦白真实性别,以结婚为前提和她谈恋爱,再替她斩断贺家的枷锁,这三件事本就是我要做的,现在不过是顺序出了点偏差,我认为问题不大。” 季霖兮既然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至少在今天,再谈下去也无法与他们中的任何人达成共识。 所以他转身欲走,步履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风发锐气,身段挺拔如竹。 沈羡之薄唇轻动,却终归没出声将他唤回来,只在少年径自离开后,伸出玉白长指揉了揉微折眉心,语气低沉而歉然地面向贺云昇颔首。 “其实不只沐子的父亲,得知我和沐子的事情定下来后,马儒先生也特意提醒过我,说霖兮这孩子性子浮脾气燥,怪我一直没太当回事。” 马儒正是季霖兮的授业恩师,可以说和季父一样,是看着季霖兮长大的亲近长辈,因此对于季霖兮未来的忧虑心思,完全不比季父少。 他们都认为季霖兮需要一些挫折和打击的锤炼去督促成长,希望他能在其真正遇到事时正确引导,而不是干脆圈护起来,给季霖兮筑起一座更加坚固的象牙塔。 偏偏沈羡之本人既缺乏给男孩子当长辈的切身经验,自身经历又迫使他极其早熟。 根本无法理解寻常像季霖兮这般年纪的少年,都要经历怎么样的迷茫,叛逆,和成长阵痛期。 不然至少能早些探出季霖兮在和谁,又用什么方式谈恋爱。 总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措手不及,贺春莱那边都已经向贺云昇公开“出柜”了,自己却还一味想着顺其自然,最终导致局面失控至此。 而沈羡之之后,唐媛的目光循着季霖兮消失的婚纱工作室门口,心绪同样翻江倒海,很多股复杂的滋味堵在胸口。 季霖兮肆意妄为的资本是他和沈羡之的亲近关系,毕竟只要沈羡之在这里,贺云昇就不好太越俎代庖地拿他如何。 可他与贺云昇针锋相对的底气,分明是自己给他的。 不仅因为自己曾带着崇拜和好感喜欢过季霖兮这个人,更因为她与贺云昇此时这种由她执意促成,在外界看来形同搭伙凑合的感情状态。 没有承诺,无需为彼此的未来负责,全无立场去插手对方的私事……简直给季霖兮提供了现成的强词夺理切入点。 贺云昇自己把感情经营成这样,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自诩的那份真爱? 想到这里,唐媛心里涌起强烈的悔意与冲动,脑海中甚至突兀闪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干脆不再等什么捧花,就现在,立刻,把贺云昇拽去民政局扯证。 反正现在连户口本都不需要了,而她和贺云昇恰好都有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 然后她就是贺春莱名正言顺的九婶了,倒要看看季霖兮有没有本事在她眼皮底下骗走他们贺家的姑娘。 可如是想法刚一冒头,她又给狠狠按了下去。 奉你至星辰 第114节 倘若她真这样做,好像正坐实了她的确把二人的感情当儿戏,让人随便激一下就上头,结婚证都能随手一领。 就这样,千头万绪最终悉数化作了无力郁气,唐媛只能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贺云昇依旧阴沉的面色。 “其实刚才我过去先帮沐沐理裙子,是想着只要没了裙摆绊脚,她就会第一时间就能冲上去继续揍霖老大,替你出气来着。” 她说到后面,可爱小圆脸沮丧得仿佛一只垂耳兔,软糯糯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却仍叫季沐子闻言猛地抬头,润着桃花色眼影的眼尾难以置信地颤了颤,语气间满是控诉意味。 “……我的媛,原来你重色轻友的‘友’里,已经连我都包括了吗?” 别人家伴娘帮新娘整理裙摆,都是为了能让新娘美美地艳杀四方。 自家的好闺蜜不愧是一度让帝都首席豪门掌舵人求而不得的主儿,居然能为了让她男人解气,就想把美美的她放出去当打手。 唐媛可不想一个没哄好又赔上另一个,连忙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没有没有,就是突然能和你还有叔叔阿姨共情了,就霖老大这个性格,如果不是好看得太犯规,大概率得被人一天按地上抽八回吧。” 不过她也是“恨嫁”则乱了,她打算嫁的人,可是放眼帝京赫赫有名的玉面阎罗,只要有她这句表态在,哪里还用得到她劳烦闺蜜祭出姐姐的名头动家规? 贺云昇瞧季霖兮绝非善茬不是一两天,眼下这小子既然自己主动撞上他的枪口,他也算有了亲自动手教训的理由。 贺云昇唇角微勾,索性再次向沈羡之提出想替他和季霖兮“玩玩”的想法【三十八章】。 “正好你和季沐子还得备婚,对付熊孩子我也比你更有经验,要不你干脆别分心了,直接把他放给我?” 沈羡之闻言,清隽眉尾微扬,不置可否。 他心如明镜,贺云昇方才之所以暂且放过季霖兮一马,一来是顾忌自己这个准姐夫在场,不便当着他的面教训他小舅子,二来恐怕是早就在打这个主意。 只有季霖兮先把“死”作足,让他占足了理,他才好放手施为。 届时他真正管教起季霖兮来,自己这边也才不好意思再从中和稀泥,劝他点到为止,犯不上和小孩子较真儿。 但讲真,贺云昇真大可不必将戏做得如此周全,有贺云昇这种经验人士愿意自告奋勇教季霖兮做人,不仅他乐见其成,季沐子和季家二老想必也求之不得。 不得不说,贺云昇不愧是从六岁起就当叔叔带娃的人,收拾起熊孩子来果然手段老练,相当有一套。 纵使季霖兮这次惹出的事情绝不算小,也基本没让他和季沐子的备婚进程受到影响。 要知道试纱那日的隔天清晨,季霖兮的电话可是直接打到了沈羡之的手机上。 少年清越的嗓音格外理直气壮,直言他也要伴娘裙,要当伴娘。 沈羡之那么好的涵养,都有一瞬间被这熊孩子气得既想骂人又想打人。 不料面对他的沉默,季霖兮竟全当他是默许,还振振有词地补充了想要这样做的缘由。 季霖兮说他回家后又琢磨了一下,反正他距离男性的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三年,那么继续扮一阵子女孩儿也未尝不可,不必急着向贺春莱坦言真实性别。 所以现在就是贺春莱想看他这个娇滴滴的“小女友”穿伴娘裙,自己心爱的女孩儿他没道理不宠着,可不就得满足她嘛! 当然,他倒没忘让沈羡之和季沐子放宽心,说他只会穿着小裙子占个伴娘位置,肯定给季沐子让妆,婚礼当天新娘必须最美的道理他明白。 然后仅仅过了一个小时,他这份想当然的无理要求,就被贺云昇轻而易举地捏碎了。 因为比起他会不会当伴娘,穿着伴娘裙的模样有多娇多美,贺春莱显然多了更为关心的事情。 她在微信里询问季霖兮这个虚构的季沐子堂妹,是不是和季沐子那个确定存在的亲弟弟关系不好。 贺春莱说她刚刚听九叔提了一嘴,季沐子的亲弟弟好像和“她”一样,也在从事戏曲行当。 所以贺春莱很有理由怀疑,季霖兮鲜少提及这人的原因,是其资质平庸,便尤为眼红一身天赋爆表的“她”。 什么叫杀鸡无需用宰牛刀?随便一出手就叫你认清自己是在犯贱?季霖兮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而后他倒也顾不上在心里怒骂贺云昇“老奸巨猾”,毕竟当务之急是赶紧编出新谎,去在贺春莱面前把旧谎圆好。 到头来他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勉强维持住了“家和万事兴”的假象,暂时将贺春莱哄了过去。 然而这一切,却仅仅是开始。 待到季沐子和沈羡之的婚礼前夕,季霖兮的心态早已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非但不再提什么伴娘不伴娘,还渐渐被迫看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那就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起初无非是图能够更轻易地和贺春莱拉近关系,就自以为机智地谎报了性别。 以致当时明明只是厌男,性取向并不确定是女的贺春莱直接被“掰弯”,和顶着女孩子身份的他建立了亲密的恋爱关系。 这无疑是他亲手在自己的恋爱之路上埋了大雷。 坦白真实性别这件事,远比他曾经天真做想的要艰难百倍。 当一个男人向贺春莱证明了自己确实不存在她认知中男人的劣根性,贺春莱其实是不会将其和男性群体一起,一棍子打死的。 可他偏偏从二人重逢起就连性别都骗了。 一个满口谎言,好像就没对她说过几句真话的骗子,凭什么再去成为她的例外呢? 别说贺春莱本来就厌男,就连季沐子和唐媛这种对男性完全没有偏见的女孩子,都觉得他这一系列行径真的很渣很过分。 贺云昇到底是给季霖兮留了一线生机,没在贺春莱面前直接撕碎他的伪装,给二人的恋情宣判死刑。 只勒令他必须以当初亲口定下的节点为准,不许在季沐子和沈羡之的婚礼上起幺蛾子,就做正常男人打扮,堂堂正正地出席婚礼。 贺云昇将利害关系剖析得再清楚不过。 “这是你姐姐姐夫一生一次的婚礼,大半个上流圈和无数时尚界名流都会到场,你若执意现眼,可不仅是丢你自己的脸。” 季霖兮虽然性情乖张自我,却也不是那种说话做事全然不顾及他人感受的孩子,这场婚礼对于季沐子和沈羡之而言具有怎样重要的意义,他懂。 不过他自是不知,贺云昇一定要确保婚礼尽善尽美地落成,除了感念季沐子和沈羡之这一路走来的不易,确实还存着某些更加私密的缘由。 季沐子二十四岁生日这天,不仅是她将要嫁给沈羡之的日子,也是她与他相遇的整整第十个年头。 十四岁时,是他的出现撕裂了阴霾,把那个她本以为不能更糟的生日,重塑为了她过往二十三年人生中最璀璨夺目的印记。 不过从今年开始,昔日的最好只能退居第二,因为十年后的二十四岁生日,她终于捧回了那道曾照亮并重构了她人生的光,正式成为了沈羡之的妻子。 开阔的主宴会厅采用通透的琉璃构筑,伫立于春日白昼的艳阳之下,盛满了层层叠叠,碎金般的阳光。 她则立于一片灼灼绽放的花海中央,任凭带着露珠的绯红玫瑰,以最炽烈的颜色和姿态,众星捧月般烘托着明艳更胜平日的她。 婚礼的地点是她挑选的,然后沈羡之便将这片庄园连同其上的主体建筑一并买了下来。 前后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将每一处布景,每一个细节,都雕琢成了她最梦寐以求的模样。 于是才有了如今此刻。 她穿着那件由顶级设计师手工缝制的绝美主纱,轻挽着父亲的手臂,站在光辉璀璨的宴会厅中心,心跳如鼓地等待着那位即将向她走来的新郎。 交响乐悠扬缠绵,温柔地填满了空气的每一丝缝隙。 伴随一声沉缓而庄严的低鸣,宴会厅尽头的雕花木门徐徐展开,逆着门外的灿然光晕,沈羡之的身影出现在了甬道尽头。 他没做丝毫停顿,纵使脚下仍带着沉重和滞涩,依然无比坚定地迈开了步伐。 他还是走不稳也走不快,没有拐杖的支撑,细弱的双腿仿佛每一刻都在对抗着无形的阻力。 可黑色西装包裹下的脊背却料峭挺拔,举手投足间的清傲矜贵从未淡去半分,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清冷从容的昳丽神子。 就这样跋涉过那条由碎光与鲜花铺就的甬道,披着满身流金般的光辉,他款款抵达至她面前。 这不仅仅是一个英俊的新郎在走向他美丽的新娘,更是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踏过漫漫荆棘与黑暗,迎向他一度不敢奢望拥有的救赎。 当主婚人的询问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我愿意”三个字便带着最虔诚的颤音,温柔漫出她瑰丽而柔软的唇瓣。 沈羡之顺势环过季沐子的纤细腰肢,将她紧密地嵌入自己怀中。 他曾无数次想要将她高高奉于星辰巅,永远不为那世间的污秽卑劣侵扰,而她却只求化作绕指柔,献出自己的全部爱意和赤诚,伴他度过每一个日落和黎明。 漫长跌宕的救赎和奔赴之后,此刻天光正盛,映照着彼此眼中的未来。 而余生,山高水长,尽是坦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大量福利番外持更,你们要的全都有~ 以及新文存稿开启,欢迎宝子们关注收藏~ 同系列接档:《余夏不知》(迟钝天然伪白花x位高权重恋爱脑) 1.贺夏芝是命很好的笨蛋美人。 反应慢,性子温,不会争不会抢,偏偏出身帝京首席豪门,生了副能勾男人魂的祸水相。 家有杀伐果断的长姐相护,二十岁就应家族安排,联姻给了风头正劲的地产新贵余晏礼。 婚后两年,她被宠上云端。 余晏礼从不拿豪门贤妻的标准拘她,知她爱好摄影,私人飞机,豪华游轮悉数奉上,带她看遍世间风景,只要她欢心,他就什么都愿做。 可惜这泼天的好运,只维持了短短两年。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贺夏芝旅拍归来,摄影作品也入围了国际奖项的决赛圈。 不料纷呈喜讯还未捂热,一纸离婚协议就被拍到了眼前。 上流圈内一时哗然,冷嘲热讽四起。 反倒是贺夏芝本人没什么所谓。 嫁给余晏礼,本就是家中长辈的意思,她打一开始,就没有多喜欢他。 2.余晏礼此人城府似海,背景成谜。 二十五岁初涉名利场,仅三年,就扳倒了老牌地产豪门傅家,一举攀上权贵之巅,无人敢撄其锋。 坊间猜测,当初他娶贺夏芝这个无趣的木头美人,不过是为借势贺家,稳固根基。 耐着性子宠了两年,已是仁至义尽。 可那个无人窥见的夜晚,贺夏芝的毕业舞会过后。 她醉倒在他怀间,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他坦言了心中所想。 “我好羡慕姐姐,能做出一番事业,当掌控自己人生的大女主。” “可我不是姐姐,我笨,什么都做不好,不联姻给你,也会被联姻给别人。” “我当然不喜欢你,特别想实现的事……离婚算吗……” 奉你至星辰 第115节 那一夜,男人的面色森寒如铁,最后一次强势掐紧掌下的纤细腰肢,近乎凶狠地吻上那诱人却字字剜心的唇瓣。 凡你所思,即成我魂魄的归方。 凡你所愿,便是我存在的意义与终场。 离婚而已,他余晏礼,没什么给不起。 古言初尝试:《皇女翠花》(当女帝,娶邻国的病弱篡位皇叔!) 1.翠花孤儿出身,所幸被村中卖豆腐的盲眼老伯捡回了家,学得一手做豆腐的好技艺。 十五岁那年,相依为命的养父撒手人寰,她长跪于墓前祈愿。 爹,您安心去吧,女儿一定守好咱家的豆腐摊,赚够了钱就给您招个入赘女婿,生三五个胖娃娃,到时再给您上坟报喜。 也不知是誓言上达天听,还是父荫福泽深厚。 翌年初春,她进山打柴,竟白捡了个顶顶合她心意的俏相公。 虽然身落伤疾,年纪有点大,却一副标志好样貌,擅识文断字,温雅无双。 翠花美滋滋,老天待她不薄,待她养好了相公的身子,夫君娃娃暖炕头,人生圆满指日可待。 岂料邻国女皇的近前女官突至,说她是流落民间的嫡皇长女。 更要命的是,依照邻国祖制,她这斗大字不认几个的豆腐娘子,竟要做未来女皇。 2.裴怀彻曾是大渊国手腕铁血的摄政王,辅幼帝,掌朝纲,平四方,奈何功高震主,庙堂江湖皆传他早晚废帝自立,黄袍加身。 别人信不信裴怀彻不知道,反正他一手带大的小皇帝是信了。 亲政后第一件事就是伙同奸佞除他,致使他重伤坠崖,命悬一线。 再睁眼,一个粗布荆钗也难掩姝色的乡野少女凑在他近前,媚眼盈盈,脆生生地唤相公。 说是念他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因此只叫他以身相许,往后踏踏实实地跟她过日子。 裴怀彻心已死,身亦倦,索性从了,一晃两年,一时赘婿一时爽,一直赘婿一直爽。 直至数十辆华盖鸾铃的皇家车驾碾碎乡间宁静,他家小娘子竟摇身一变,成了邻国皇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