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鬼君的婚后日常》 第1章 《和鬼君的婚后日常》作者:静飞雪【完结+番外】 简介: 林家是风水世家,传承到林知夏这一代只有她一根独苗,父母早死,她一直努力想要担起林家继承人的责任,但意外总是猝不及防。林知夏不得不英年早婚,对象还是非人类…… 温馨向玄幻文,先婚后爱,单元系列,无虐小甜文有鬼怪,但不恐怖哈,男主大帅比,实力强,女主温柔脾气好,实力强,强强联合 内容标签:强强 都市异闻 玄学 正剧 主角视角林知夏宴清 其它:玄学风水 一句话简介:和鬼君的婚后日常 立意:女性坚韧不屈,只要肯拼,人定胜天 第1章 逆水局 ◎“逆水冲堂,家破人亡。”◎ 大雨刚过,林知夏一脚踏碎青砖缝里渗出的水汽,指尖拂过罗盘铜面,正垂目凝思,罗盘金针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黄铜的冷意顺着经络刺进太阳穴,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挂在檐角的铜铃在暮色里开始叮当作响,望着老宅飞檐上凝结的冰凌,林知夏惊觉本该向阳的滴水檐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聚水成了冰。 农历七月,大夏天,三十七度的高温,酷暑之时,在自己家的房檐上却挂着九寸长的倒锥形冰柱—— 林知夏不信邪的环顾四周,然后发现青砖缝隙间的水珠在这时开始违背常理地逆流而上,在将落未落的残阳里凝成数道银线。 她本能的后退半步,不小心踩进了天井的积水中,顾不上疼惜刚穿不到一天的金线貔貅布鞋,眉头紧锁,脸色欠佳。 “逆水冲堂,家破人亡。”三叔公沙哑的声音从祠堂深处传来,阴沉木拐杖敲在青石板上迸出点点火星,“知夏丫头,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长辈的喝问声如一记鼓槌砸得人心头发闷。 林知夏攥紧了掌心的桂花糖,甜腻的香气勉强压住喉头翻涌的酸涩。林家是十三代单传的风水世家,偏在她爸爸这辈断了男丁,这一代只有她一根独苗。 想到三叔公前几天和她说的那些家中秘辛,就有点心烦意乱。 正式接任家主……没问题,身为林家继承人,她愿意担起自己的责任。 但是,让她撞大运似的随机去和一个陌生的死人缔结婚姻……这对于正统风水世家出身的传人来说,真的没办法接受。 再怎么豁的出去,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管家福伯这时踉跄着穿过月洞门跑来,“小姐,古井、古井那边的驱邪玲……响、响了!” 驱邪玲不是普通铃铛,只有遇到煞气时才会发出响声。 林知夏只觉得今天大大的不顺,事情一桩接一桩,从雨停开始,老宅的风水气场就不对劲,大有风雨欲来之势。现在古井那边也出了问题……爷爷留下的手札上说:“井水倒灌檐铃响,是逆水局成的征兆。” 掐指一算,今天惊蛰未至,一直悬挂在古井周围梁柱上的驱邪铃却无风自动。 她不会真的那么倒霉赶上了百年难遇的逆水局吧?!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紧,快步绕过照壁,绣着踏云麒麟的裙摆扫过青石阶上的湿苔,一边不忘回头和祠堂中的三叔公说,“三叔公,您先到东厢房坐着等我一会儿,这事咱们稍后再说!”又和管家福伯交代,“您年纪大了,别跟着我跑了,回屋歇着吧,没事别出来!” 福伯哪里放心,“我还是跟着……” 林知夏打断他,“哎呀,您就别添乱了,我一个人搞得定,您跟着等会儿万一有什么我还得顾着您!记得跟王婶钟叔他们也交代一声!” * 林家老宅有一口古井,年代久远,这口井往前可以追溯数百年。 它曾是林家整个风水局的阵眼,处处都是生机。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死门,平时院落紧锁根本不让人靠近,也就最近多事之秋,三叔公才让福伯随时留意。 然后留意着留意着,就真的出问题了。 匆匆来到老宅深处。 林知夏脚步直接顿在院门前。 她震惊的看向院子正中的位置。 那里,井中正汩汩涌出黑水,水面漂浮的槐花瓣打着旋儿聚成了八卦图形。那尾用秘术精心养在井中二十年的红鲤此时正在半空中挣扎,鱼尾甩出的水珠悬成晶莹的弧,像定格的一幅画,很好看,却也诡异的让人胆寒。 罗盘磁针疯转三周,最终死死钉在了“坎”位。 林知夏反应过来,立时将一枚铜钱投入井中,试图中和井中煞气,然而本该清脆的落水声却像砸在了棉絮上,铜钱浮在水面转了三圈,又直立着沉入漆黑的水底。 廊下传来拐杖叩击地面的声响,满头银丝的老者踏着满地破碎的槐影走来。三叔公捧着乌木匣的手背青筋凸起,匣面密布着用朱砂绘制的封魂符咒。 “如此,三日内必见血光。”三叔公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知夏丫头,事已至此,你还要继续犟下去?” 林知夏蹙眉不语。 三叔公继续说道,“你生来就带阴阳眼,可窥阴阳两界,生而不凡,是林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镇住这宅子保住林家的根是你的责任!” 林知夏嘴唇翕张,“您明知道我不愿意……况且未必就……” 三叔公枯枝般的手将托着的乌木匣往前递了递,他语气沉重,“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我也不想勉强你,但林家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我一个快死的老头子就算想代替你也成不了事!知夏,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今晚必须行冥婚礼,这是为了整个林家,也是为了你自己!若是你父亲还在,他同样会顾全大局!” 听他提到父亲,林知夏指尖微颤,目光扫过乌木匣,又转头死死盯住依然悬在半空的鱼,只片刻功夫,鱼鳃翕动间滴落的血水已经染红了青苔。 她说,“三叔公,逆水局既然已经成了,阴亲借兵不过是饮鸩止渴,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找到别的办法。” “放肆!”阴沉木拐杖重重杵地,惊飞梁上燕巢。三叔公深褐长袍动作间带出一小股气旋,他语气严厉,“林家祖训,凡遇逆水煞,需以家主阴婚引幽冥,知夏丫头,只怪你运气不佳,这是你的命!” *** 午夜的钟声穿透雨幕时,林知夏被迫换上了素白嫁衣,她长相秀美,漂亮温婉,即使脸色苍白,也依然不掩那份精致昳丽。 没有龙凤烛喜轿,没有婚纱捧花,只有七盏油灯在祠堂摆作北斗七星阵。 林知夏手指抚过祠堂供奉的族谱,指尖停在先祖某一女性长辈上那抹刺目的朱砂红印。凡是林家女子都必是阴命,而每一代的林家女都仿佛受到了诅咒般不得善终。 “算了!” 苦笑一声,不再纠结,林知夏拎起刀尖划过指尖,鲜红血液立即洇出。 当血珠滴入乌木匣中,犹如水入热油,供桌上的合婚庚帖突然腾起幽蓝色火焰。 “不对劲。”林知夏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血入乌木匣不该是这个反应。它应该平和的,舒缓的引出某一个阴魂,双方出于利益心平气和完成仪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火花四溅,甚至引动地脉阴气! 本能的想要伸手阻止,但不行,有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排斥在外。 林知夏不由后退半步,眼睁睁看着纸灰在半空中逐渐凝成篆体婚书,拼出的谶语为——“幽冥九转,红莲并蒂。” 婚书成,整座宅院开始剧烈摇晃,供桌上的七盏油灯倏地全部熄灭,林知夏的后颈下一瞬传来针刺般的寒意。她迅速用指尖残血在罗盘上画了道护身咒,正要继续画镇煞符,槐叶裹挟着阴风已经破窗而入。 指尖未愈的伤口处一滴血珠仿佛有了生命般顺着她的手指沟壑游走,只眨眼功夫便在指根处烙出一抹并蒂莲纹。 与此同时,沁凉的霜花顺着供桌逐渐蔓延,纸扎的童男童女突然裂开猩红嘴角,看上去可怖又诡异。 “逆水成局,阴气倒灌。” “林家女,吾娶了。” 低沉的嗓音贴着耳廓近在咫尺,供桌上的七盏油灯在此时重新燃起。 祠堂有了光亮,林知夏却不敢轻举妄动。她余光瞧见一抹玄色锦袍,暗金云纹在幽暗的油灯下泛着冥界特有的冷光,而站在她身后的大鬼又似寒冰玄铁,隔着衣衫都将她硌得脊骨生寒。 林知夏忍着后颈针刺般的寒意,反手掷出三枚五帝钱,铜钱却在触及对方袖摆时顷刻熔成金水。 林知夏:“……” “阁下可知强娶阳世女子要受业火……” 未尽的话语卡在喉间,扣住她腰肢的手苍白如雪,而她腕间垂落的红绳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一缕银发。当那人扳过她下颌,林知夏眼神微闪。 这个鬼,长得未免太好了。 冷白色皮肤,五官俊逸棱角分明,尤其那双眼睛,瞳孔泛金,深邃迷人,一头银白长发,尤其他眉间的血色纹路平添一抹妖异……这……简直是二次元里走出来的顶级建模脸! 第2章 林知夏:“……”她自诩不是颜狗,此时也难免被晃了一下。 “以血为媒,以魂为契。” 垂落的发丝扫过她指根处的并蒂莲纹,烧灼感与他的声音同时到来:“契约已成。” 见她好似被吓到般睁大了眼,鬼君屈指轻弹,幽冥火霎时吞尽满室阴寒。林知夏此时才惊觉刚才的自己竟然汗流浃背,而此时却也干爽如新。 鬓角桂花香混着他袖间的沉水香萦绕鼻尖,林知夏听到他说,“吾名晏清,娘子可要记牢了。” 晏清说着从容的打开乌木匣,无视木匣上密布的符咒,取出代表林氏家主的墨玉戒缓缓推进她的无名指。 玉髓触及肌肤的刹那,林知夏看见他瞳孔闪过鎏金暗芒。檐角铜铃在此时突然齐声轰鸣,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林知夏被吵的想要捂耳朵,鬼君相当善解人意,袍袖一挥,铜铃整齐划一全部掉落,之后就听到他说,“破逆水局需引地脉倒转。” 闻言,林知夏眼眸微亮。 宴清广袖向外轻扫,天井中悬空的水珠瞬间凝成冰凌,“明日寅时,我来教你布九星移宫阵。” 林知夏立时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逆水局真的可以破除?” 鬼君莞尔轻笑,指尖拂过她无名指端的并蒂莲纹,“你我结亲,若没有这等实力,为夫不就成骗婚的了?” 林知夏:“……”好尬。 该说不说,这位鬼君的手实在太冷了,比冰还冷。 她想把手抽出来,然而,没有成功。 不但手没抽出来,还被他用袖袍卷住手腕又拽近了半寸,千年寒玉般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激得她全身泛起细小疙瘩。 晏清俯身贴近她耳畔,呼出的寒气冻凝了她鬓边碎发,“你是否每月初七子时都昏睡不醒?” 林知夏诧异,这他都知道? 张嘴要问,祠堂大门突然从外面轰然洞开,风雨卷着拐杖砸向结界。晏清漫不经心地抬手,传承百年的阴沉木拐杖便在空中碎成齑粉,纷纷扬扬的木屑里,他身影化作青烟消散,唯有余音环绕耳畔:“油灯伤眼,以后不必点了。” 林知夏不去看匆匆进来的三叔公,只低头凝视无名指指根上的并蒂莲纹。 这应该是阴婚印记,有些阴魂比较霸道强势,会在成婚对象身上留下标记。 她的并蒂莲纹,与宴清眉间的血色纹路如出一辙。 以前翻阅古籍,林知夏看到过相关记载,说是鬼力越强,留下的印记越深,不过一般能留下米粒大小的红痣都已经算是一方大鬼了,像她指根这样颜色殷红,纹路繁琐的……那位鬼君的实力可见一斑。 ** 寅时刚过,林知夏被指间的刺痛惊醒。指根上的并蒂莲纹此时活跃异常,游动间在皮肤上烫出细密的金线。她从枕头下摸出罗盘,发现天池中的磁针正疯狂指向东北方的古井位,而针尾已经凝结出好几层霜花。 手机屏亮起,时间显示03:15。 想到宴清留下的话,林知夏从床上坐起。 窗棂外飘着濛濛细雨,有风刮过,气温降了许多,不像酷暑天,反而像要入冬时的温度。 林知夏踌躇片刻,到底是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上手机出了房门。 林家老宅是处五进的院子,建在半山腰,占地面积极大,古色古香,二十年前被政府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建筑,可以日常修缮,但不能推倒重建。当初装修改造,申请报告递出一份又一份,就这,老宅中还有许多地方没有通电。 现在林家人丁凋零,她爸活着时还有股鲜活气,爸爸一走,三叔公将几位师哥和大半佣人遣散出去,老宅中除了她与三叔公,只有管家福伯和厨师钟叔,还有负责卫生的王婶,赵姨,偌大的家,活人只六个,白天还好,晚上真的感觉很凄凉。 出了房门,林知夏才发现外面满地蜿蜒的冰晶,似引路的箭头,一直朝着东北方位延伸出去。 顺着冰晶一路前行,果然,将她带到了宅子深处的古井处。 “你迟了半刻钟。” 低沉的嗓音从井沿幽幽传来,林知夏吓得差点儿摔了手机,她强自镇定,抿着唇走过去,在井沿另一侧站定。 晏清半倚着青石井栏,看上去懒懒散散,却又难掩通身的气派与矜贵,玄色锦袍垂落满地,袖口的暗金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色泽。 他指尖燃着簇幽冥火,将井水映得如同熔化的翡翠。 两人关系尴尬,但有求于人,此时也顾不上想那么多。林知夏将罗盘按在井沿,黄铜与青石相撞发出清响,“九星移宫需借地脉生气,老宅东北位是死门,您确定要在这里布阵?” 鬼君却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瞥了眼她手中突然亮起的手机,“现在的人都用这个看时辰?”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今日适宜发文,依然是无虐甜文,欢迎大家入坑,求收藏求花花,谢谢谢谢 第2章 九星移宫 ◎“破军移位,贪狼噬主。”◎ 林知夏闻言微愣,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啊一声,“对,现在人一般都用手机看时间,比较方便。”顿了顿,觉得不够严谨,就又补充说,“当然也有喜欢用手表看时间的,看个人喜好。” “倒是有趣。”鬼君漫不经心的用火焰凝成古式滴漏的形状,“不过吾还是更喜子丑寅卯。” 林知夏:“……” 林知夏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闭嘴。 宴清似乎也没什么闲聊的兴致,他指着古井说,“你可知三百年前这里是处生门。” 林知夏点头,“听长辈提起过。” 宴清广袖拂过井口,井水下一瞬倒涌成镜,“看到水纹了么?每道涟漪都是地气走向。” 林知夏不得不向他靠近一些,凑近时鼻尖嗅到了对方衣襟的沉水香,混着井底苔藓的潮湿气息,倒是不难闻。 水面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纵横交错的金色脉络,仿佛大地的血管在皮下跳动。当她要伸手触碰时,指间代表家主身份的墨玉戒突然发出一阵蜂鸣。 “莫动。”晏清及时握住她的手腕,寒气顺着她的袖管钻进心口,“逆水局已将此处地脉改为阴枢,直接触碰会烧穿魂魄。” 林知夏心有余悸,讷讷道谢,想要抽出手,挣了挣,又没成功,反而被他带着在井沿开始画符。 林知夏:“……” 鬼君的指尖比井水更冷,划过青石时会留下荧蓝轨迹。 她也不挣扎,老实的随着他的动作画出一串串陌生符文。林知夏不是真的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只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婚契已成,再荒唐,这个大鬼也确实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了。 总要按着他的法子破逆水局试试,不然她付出的婚约又算什么呢? “震位需埋三枚铜钱,要康熙通宝。”最后一个符文落下,鬼君松开了她已经没什么知觉的手。 他明明是鬼,却有实体,还能不用朱砂虚空画出有轨迹的蓝色符纹,就……很不科学。 好吧,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不科学。 “坎位需撒朱砂,用你的中指血调匀即可。” 林知夏说了声稍等,匆匆跑回自己的院落又匆匆回来,回来时肩上多了个帆布包,她从包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铁盒子,叮叮当当倒出十几枚古钱,“这些是我上个月在鬼市淘的,您看行吗?” 鬼君随手捻起一枚铜钱对着月光端详,忽然轻笑,“第一个人用这钱买了砒霜,第二个人拿来镇过棺,第三……” “停!”林知夏一把夺回铜钱塞进震位土坑,有些羞恼的抱怨,“再说下去我该做噩梦了。” 鬼君轻哂,倒也识趣的不再继续说了。 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时,林知夏按着对方的指示咬破指尖,血珠滴入朱砂的瞬间,整口古井开始剧烈震颤,井水沸腾如滚油,蒸腾的雾气里竟然浮出了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 林知夏很震惊,“这是……?!” “当年锁龙井的残阵。”晏清弹指将幽冥火投入井中,火焰顺着锁链燃成九宫格,“林家先祖参与布设的镇河局,如今倒成了逆水局的阵眼,呵。” 听出他话中讥讽,林知夏心中的探知欲达到顶峰。 镇河局她知道,这是每个林家人都自以为傲的先祖事迹。 当年黄河水患,民不聊生,先祖联合多位风水大家费尽心力布下镇河局,保黄河两岸百姓数十年不再受水患困扰,活人无数,林家由此崛起。 怎么听这位鬼君的话中意思,有点瞧不起她老祖宗呢? 正想问,一直安安分分的罗盘却突然从她手中脱出,兀自飞向井口。这可是传家宝,哪敢让它有闪失?林知夏慌得直接扑过去一把抓住,却因为动作太刁钻被青苔滑倒,眼看要栽进沸腾的井水,腰间适时缠上一段冰绸,晏清拽着袖袍将她扯回怀里,玄色衣襟扫过鼻尖,冻得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第3章 “怎的如此冒失?” 林知夏微窘,再次老实致谢。 “看仔细。”鬼君倒不计较,握着她执罗盘的手直接按向水面,肌肤隔着罗盘触上井水,立时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仿佛有电流顺着血脉游走,泛起微微的痒,让人很不舒服。 林知夏想要挣开钳制,井底却在这时传来一阵金石相击之声。十八道青铜锁链齐齐崩断,井水如同被抽干的漩涡急速下沉,在最后一线水光消失前,她瞥见井底深处赫然沉着具雕满符咒的青铜棺椁! 她家的古井,沉着一具棺材……而棺盖上还镶着七枚玉璧,玉璧照着北斗七星阵排列有序,天枢位则诡异的钉着枚生锈的青铜钉! 井底沉棺,最为不详,何况是这样布了阵的棺椁…… 难怪逆水局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诸多猜测一瞬涌入大脑,林知夏又气又恨,要不是这具棺材,逆水局可能就和往年一样平安过渡,一切如常,相应的,她也不会年纪轻轻英年早婚嫁个鬼老公……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 “破军移位,贪狼噬主。”林知夏攥紧拳头,还没等她暴怒,晏清已经将幽冥火凝成个玲珑小灯笼塞进她手里,表情再不复之前的轻松惬意,不发一言直接纵身跃入古井。 玄色衣袂翻飞如鹤羽,落地时轻盈亦无声,端的是潇洒风流。 林知夏:“……”这位鬼君属实有点霸道啊。 勉强压下心底的火气,林知夏想拿手机看时间,结果发现手机信号全无,她激灵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宴清的结界管不管用,三叔公会不会听到? 想到三叔公,攥着灯笼柄的手心不由沁出些冷汗。 她并没有将宴清的邀约告知长辈,想到三叔公对宴清的厌恶和提防,林知夏有些心虚。但她本能的觉得宴清不会害自己,他对她没有恶意。况且解决逆水局是当务之急,就算三叔公生气……大不了事后去跪几天祠堂好了。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属实顾不上那么多。 林知夏自我开解完,就不再去想。她将幽冥灯笼探进井中,试图照清井下的一些情况,结果先被井壁上的痕迹惊得睁大了眼。 只见入眼处映出无数的抓挠痕迹。 有些像是兽爪,更多的却是人类指骨留下的血印,最深的一道几乎抠穿青砖。 “下来。”井底传来宴清的声音,回声里混着金属摩擦声,“棺椁上有你的八字。” 林知夏闻言心口重重一跳,棺椁上有她的八字?这不扯的吗! 她将幽冥灯笼与帆布包肩带别在一起,空出手,想要手脚并用撑着井壁滑下去。然而刚踩上湿滑的井壁,指间的墨玉戒突然发烫,淡金纹路顺着血管蔓延,在皮肤表面结成个微型罗盘,将她牢牢的护持起来。 下一瞬,身体变得轻盈盈,犹如一片竹叶,悠悠然飘了下去。 这是种很玄妙的体验。 林知夏有些惊异,从不知道家主戒指还有buff加成的? 但此时不是研究墨玉戒的时候,等双脚触到井底淤泥,幽冥火灯笼清清楚楚地照出了棺椁全貌。 只是她却没心思去仔细打量棺椁,也没去看宴清口中刻有她生辰八字的地方,她视力极佳,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七星玉璧中央嵌着那半枚双鱼玉佩吸引! 那玉佩是如此的眼熟! 和她随身佩戴的家传玉佩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枚与她的正好头尾相反。 林知夏不由摸向颈间,却摸了个空,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空空如也了! “怎么会……?我明明……刚刚……” 晏清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鬼君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比井底的寒气更让人战栗,却也奇迹的让她冷静下来。 他沿着棺椁走一圈,突然屈指叩击棺盖,北斗第七星位置的玉璧应声脱落,露出底下暗格。当啷一声,沾着淤泥的怀表滚落在地。 林知夏立即蹲身捡起,怀表到她手中,表盖自动弹开。褪色的照片上,年轻时的父亲抱着穿红肚兜的女婴站在老宅古井旁,背景里那口古井的井沿还没有长出任何青苔痕迹。 林知夏浑身冰凉,“我爸……” 鬼君打断她,“这不是你父亲的棺椁。” 最可怕的猜测没有成真,林知夏紧绷的心弦微松。 鬼君见她露出谢天谢地的表情,微哂,直接牵着人来到棺椁侧面,指着刻字念出,“丁卯年七月初七寅时三刻。”鎏金瞳仁泛着淡淡的戏谑,“这是你的生辰棺。” 所谓生辰棺,就是生辰八字棺,只有死人的八字才可与棺木相合,活人八字入棺,和下咒咒人快死没有区别。 林知夏心情再次沉重。 她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这世上知道她生日是哪一天的人有很多,但精确到具体时辰的,却只有至亲中的至亲,连从小看她长大的福伯和几位师兄都不知道。 想到某种可能…… 一直失去信号的手机在这时突兀的震动起来,屏幕显示上面有十三条来自三叔公的未读消息,林知夏以为三叔公已经知道她悄摸和鬼君相会的事,有些紧张的一一点开,却都是空白,直到最后一条才附着一照片,看清照片的瞬间让她血液凝固——祠堂供桌下的青铜地砖不知为何会全部翻转过来,而每块砖的背面都刻着她的名字,名字下面是用朱砂画的锁魂符。 锁魂符?! 林知夏心神俱震,都不敢信自己的眼睛! 锁魂符是邪术,可以将被施术者的灵魂禁锢在身体内,本人则如行尸走肉恍恍惚惚,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让人生不如死。没有大恩怨的,一般很少有人用这种符,太损阴德,害人不利己。 生辰棺,锁魂符……都是想要她命的邪术…… 林知夏自认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从记事起既没有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和人结过生死大仇,况且这两种邪术外人根本不可能不声不响的办到。 这才是最骇人的地方! 想到这里,林知夏不再犹豫,转身就要从井底爬出去!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瞎怀疑,不如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是她小人之心怀疑长辈,她愿意接受所有处罚! 可如果是真的…… 林知夏不敢想下去。 晏清没有拦她,反而揽住她的腰肢腾空而起。 鬼君的广袖卷着幽冥火化作火云托举着一人一鬼,宴清垂目看她,见这丫头如打了霜的茄子没精打采,抬手遮住她的双目,“闭眼。”不等林知夏反应,掌心覆上来的瞬间,无数画面瞬间强势灌入她的脑海。 她看见有同款青铜棺沉入黄河,穿着古装的老人将祖传玉佩一分为二! 她看见七日前三叔公深夜潜入祠堂…… 当双脚重新踏上地面,林知夏踉跄着扶住廊柱开始干呕——记忆倒灌,就和脑袋受到重创得了脑震荡差不多,物理冲击有点大。 好在症状并不严重。 再抬头时,古井已经被幽冥火封成冰窟,井中煞气暂时封存,那具青铜棺椁在蓝焰中若隐若现,随即再看不见。 指间的并蒂莲纹在此时如含苞待放的真花,竟徐徐绽开了一瓣,花蕊处凝着粒血珠,疼痛让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莲纹的变化。 林知夏这时才意识到这枚冥婚印记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帮我?”盯着鬼君手中正在擦拭的那半枚应是从棺椁上取下的双鱼玉佩,她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别说是因为咱们之间的契约。” 活人感情不和可以离婚,阴婚若不协同样可以一拍两散,只是过程更繁琐罢了。 在这场联姻中,她看不出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处处在付出帮她解决麻烦。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这位鬼君出现的突然,搞砸了林家传承数百年的阴婚仪式,甚至李代桃僵与她完成契约。 一直没问,不代表她不在意。 林知夏自认不是什么天仙绝色,宴清这鬼也不像会行善积德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善鬼,总有目的的。 晏清将擦好的玉佩攥在掌中,语气云淡风轻,“十八年前你父亲用阳寿换我承诺,保你活过二十岁生辰。”他转身时,一缕银发被晨风吹到她的肩头,“今日恰好是你二十岁生辰。”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林知夏的预料,“我爸……?”她身体踉跄了下,嘴唇打着哆嗦张张合合数十下才有声音勉强从口中发出:“寿、寿命,多、多少年?!” 宴清看她一眼,“自然十八年。” 林知夏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十八年……十八年…… 宴清啧一声,“怎么如此经不住吓……三年而已。” 林知夏:“……”我艹你八辈祖宗! 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十八年和三年是同一个量数级吗???!!! 第4章 虽然三年也让她难过非常,但因为有前面的十八年的致命一击,两相比较,林知夏可耻的竟然产生一种诡异的侥幸。 幸好,不是十八年。 她爸爸去世那年还不到四十岁,林知夏倏地凝视过去,“是不是因为和你做了交易所以我爸才——” “你想多了,”鬼君目光轻嘲,“他早死要感谢林家先祖。” 林知夏正要追问,院中槐树突然无风自动,上百条红布条从枝头垂落。林知夏认出这些都是往年中元节系上的往生幡,此刻这些往生幡却井然有序的拼成个巨大的“祭”字。 手机再次震动,三叔公发来一段视频,视频里,那具本该被封在井底的青铜棺,竟赫然躺在了祠堂供桌之上!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写的不好,若有bug,欢迎指正,我努力进步 求收藏求评论,请多多支持,鞠躬 第3章 血祭生桩 ◎宴清:“你需为吾重塑肉身,此为你父亲应我的真正报酬。”◎ 棺椁……是怎么移过去的? 那真的是她刚刚看到的同一具青铜棺? 林知夏不敢肯定,她看向宴清,宴清仿佛看出她心中疑虑,肯定颔首,“是同一具棺椁,”他略做沉吟,“应是用了某种搬运术。” 搬运术? 林知夏不由想起三叔公在鲁班术上的高超造诣。 真的……是他吗?! 可原因呢?目的呢?逆水局不止伤她,也伤他啊! 他们同气连枝,林家血脉到现在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他们是至亲,他看着她爸爸长大,看着她长大,从小对她疼爱有加,在爸爸弥留之际,更是承诺要看护她担起家业。 现在,这位唯一的至亲长辈却要谋算她的命,甚至发短信发视频过来,大张旗鼓的告诉她:对,没错,我在算计你,我要你的命! 她的命……有多稀罕吗! 晨雾裹着槐花簌簌落在青砖上,林知夏盯着视频里青铜棺上凝结的冰霜,指节攥得发白。 祠堂供桌的烛火本该是暖黄色,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白,将棺椁表面的饕餮纹映得如同活物。 视频最后停在祠堂樟木门轰然闭合的画面。 手机随即黑屏。 林知夏心乱如麻,事到如今,她只能先将爸爸的事压下回头再细问,解决眼前事才最要紧。 要彻底破逆水局,显然必须要解决青铜棺。现在青铜棺出现在了祠堂,她是务必要去见一见三叔公了。 相比于林知夏的复杂心绪,宴清看上去对这些倒不怎么惊讶,见她从地上站起来抬腿就要走,伸手将人拦下,“血祭阵已开,你这样横冲直撞与送死何异?” 林知夏:“我虽然比不上鬼君实力强悍,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花架子,血祭阵拦不*住我。” 宴清:“你我是夫妻,我又收了你父亲的报酬,娘子是想让为夫光拿酬劳不办事?” 林知夏:“……” 林知夏一记眼刀直接甩过去,“鬼君也知道是拿了酬劳,我爸爸有要求你娶我吗?” 宴清:“我若不娶,岂不是让冥府其他男鬼得了便宜?要知你与他们定下婚契,不出十日你就死了。” 林知夏睁大眼,“不可能!” 宴清哂笑,“为何林家每每有女子出生都不得善终,你真的没想过吗?” 林知夏心里咯噔。 宴清却不继续说了,他弹指点燃一簇幽冥火,刚刚消失的幽冥灯笼凝成现代手电筒的形状重新回到林知夏手上。 林知夏:“……” 宴清:“随身携带,可抵阴煞入体,拿着吧,别任性。” 林知夏见他这样,知道这个话题被单方面结束了。她心里疑团越来越多,但事情只能一件一件解决。 不能急。 不能乱。 林知夏深呼吸,将“手电筒”放进帆布背包里收好,鬼君似想到什么,忽而轻笑,“稍后我隐匿身形跟在你身后,咱们一明一暗,关键时候打你三叔公一个措手不及。” 他语气轻松,但话中意思很明确,直接给三叔公定了罪,这让林知夏原本就糟糕至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 气死个人! “小姐,老太爷在祠堂等您。”福伯佝偻着背从月洞门中转出来,平时板正干净的灰布衫下摆上不知道从哪儿沾上了纸钱灰,脸上表情一丝不苟,严肃,却没了平时对她的亲和慈爱。 林知夏心里有点受伤,只是一天一夜的功夫,对她好的人好像都变了张面孔,陌生的让人心底发寒。 宴清已经不见踪影,将手机揣进外套口袋,林知夏下意识碰了碰无名指上的墨玉戒,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天晚上扣住自己腰肢的那只手,心中刚刚升起的动摇瞬时消失无踪。 “知道了,”林知夏语气淡淡,“劳烦您告诉三叔公,我换件衣裳就来。” 福伯恭敬的说,“老太爷让您立刻过去。” 林知夏的怒火在此时达到了新的顶峰,她呵笑一声,“行,我去!”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影壁时,林知夏蓦地停住脚步。垂花门两侧的抱鼓石上,本该镇宅的貔貅浮雕此时竟然渗出了暗红血珠,石雕眼窝里蓄着两汪浑浊液体,被晨风一吹便顺着纹路淌成符咒模样。 “血泪镇煞……”林知夏一点犹豫没有,直接掏出罗盘拍到石狮头顶,磁针在坎位疯狂震颤,只一瞬,石雕就恢复了原状。 她还没死呢,用邪术镇谁的煞! ** 祠堂正厅八仙桌上搁着碗冒着热气的桂圆茶,三叔公新换的阴沉木拐杖斜倚在太师椅旁。老人用长柄铜勺搅动着茶汤,浑浊眼珠盯着浮沉的枸杞:“当年你爸执意要娶外姓女子,我就说过要招祸。” 林知夏立在门槛外,眼睛扫过那具不容人忽视的青铜棺椁,檐角露水顺着瓦当滴在颈后,她回过神,摸出颗桂花糖含在舌尖,甜味压住喉间苦涩,“之前您可没说过我爸妈不好,您要训话,等破了逆水局……” “放肆!” 铜勺重重砸在青花瓷碗沿,汤水溅上族谱封皮。三叔公颤巍巍展开泛黄的宣纸,朱砂勾画的族谱上,林知夏妈妈的名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林知夏看清之后瞳孔骤缩,她扶住门框,指甲在漆木上划出三道白痕,“三叔公,您做了什么?” “林家宗女需以纯阴命格镇宅,你母亲当年难产本就是天意。”三叔公枯槁的手指拂过族谱,褪色的名字瞬间被新墨覆盖,“现在你既然继承了家主位,就该断了这些俗世牵挂。” 林知夏气愤,“您说断俗世牵挂,昨天晚上为什么还让我和冥府结成婚契?!结婚就不是俗世牵挂了吗?!我妈都死多少年了,现在翻旧账有意思吗?有本事您把我的婚契破掉啊!” “跪下!”三叔公大怒,“要不是婚契出了问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野鬼捷足先登,我何必大费周章!” 林知夏冷笑,“所以要不是百密一疏,我可能已经傻乎乎被你弄死了是不是?!” 话落,后颈突然传来针刺般的寒意,林知夏猛地转身,正对上福伯空洞的双眼。老人手里端着描金漆盘,盘中一枚玉佩,一个红绸。 玉佩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的那半枚双鱼佩!红绸下盖着的物件则渗出浓重血腥气! “小姐,喝药吧。”福伯的嗓音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挤出来的,满是沧桑的大手掀开红绸,青玉碗中盛着黑红粘稠的液体,“喝了就能见着夫人了。” 林知夏拧着眉心倒退半步,眼角余光一闪,倏地看到福伯左右手腕上刻着的符咒,那是鲁班书里记载的傀儡术——三叔公竟然用槐木傀儡符操控了福伯! “您连活人傀儡术都用上了?”林知夏难以置信的看向三叔公,“就不怕损了林家数百年的阴德?” 三叔公冷笑一声,拐杖重重跺地。供桌下的青铜砖突然翻转,密密麻麻的锁魂符如同活过来般爬上梁柱,转眼间织成血色蛛网就要将她笼罩其中。林知夏指间的墨玉戒突然发烫,并蒂莲纹在皮肤上顷刻绽开第二片花瓣,血色蛛网同时化为血雾。 这也太牛掰了! 林知夏震惊,但不等她继续反击,三叔公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时间到了。”老人浑浊的眼底泛起血丝,“当年你爸逆天改命,用让你活到今天。如今这具生辰棺,合该由你来填阵眼!” 他话音刚落,福伯突然暴起,漆盘上的青玉碗泼出漫天血雨。林知夏旋身避开,腥臭液体溅在窗棂纸上立时烧出一片蜂窝状的孔洞。她甩出桃木钉击碎梁上悬着的铜镜,镜片纷飞中瞥见晏清倚在廊下逗弄画眉鸟的身影。 林知夏:“……” “夫君倒是好兴致。”她故意咬重称呼,翻身跃过太师椅,“再不出手,你就要当鳏夫了。” 玄色衣袖翻卷如云,幽冥火凝成的锁链缠住福伯脚踝。林知夏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拽进了泛着沉水香的怀抱,宴清指尖轻弹鸟笼,画眉鸟化作纸符飘落,“林家宗祠的傀儡术,倒是比戏班子精彩。” 第5章 三叔公脸色骤变,阴沉木拐杖突然裂开,露出内里暗藏的青铜剑,“鬼君非要掺和林家的内务?” “本君与娘子婚契已成。”晏清冰凉指尖拂去林知夏发间血渍,“倒是林家长辈,拿活人生桩填风水局的手段,颇有当年锁龙井遗风。” 林知夏闻言一震,“生人桩……?” “对,生人桩,”晏清广袖扫过供桌,青铜棺椁表面的冰霜寸寸龟裂,“林家先祖用九十九个活人生桩镇黄河,如今倒轮到拿自家唯一的血脉来填阵眼了。” 三叔公枯瘦的面皮剧烈抽搐,青铜剑尖抖落朱砂符纸,“逆水局已成,没有生辰棺镇压,方圆数百里都要陪葬!知夏丫头,你真要看着你母亲魂飞魄散?” 林知夏心说我妈都死多少年了,关我妈什么事,但话未开口,指间突然传来剧痛——并蒂莲纹突然渗出金红血珠,在半空凝成一股细线径自没入青铜棺! 棺盖轰然洞开,浓黑尸气中伸出数十条青铜锁链,链条末端拴着的,分明是林氏历代女子的牌位! “原来如此……”林知夏突然笑出声,眼底泛起水光,“我每月初七子时昏睡,是你们在用我的血养棺?” 漆盘上那半枚双鱼佩突然飞入棺中,幽冥火同时映出棺内景象——一个女人此时正静静躺在北斗七星阵中央,她的心口赫然则插着七枚锁魂钉! 锁魂钉?! 锁人生魂,不得超生轮回! 林知夏心中剧痛! 那是妈妈,她不会认错。 从她记事起爸爸就经常拿着妈妈生前的照片给她瞧,难怪……难怪三叔公会拿妈妈的魂魄要挟她! 晏清抬手遮住她的双眼,寒气冻住了她夺眶而出的眼泪,“别看。” 林知夏攥住他袖摆的指节发白,喉间尝到桂花糖碎裂的甜腥。她对三叔公最后一点亲情荡然无存。 摸出罗盘咬破舌尖,混着血沫将桃木钉拍在震位,林知夏面无表情,“劳烦鬼君替我镇住坎位。” 三枚康熙通宝同时破空钉入离位,晏清挑眉,“娘子要布三才镇煞局?” “改良版。”林知夏抹去唇边血渍,将五帝钱串成的红线缠在两人手腕,“借您幽冥火一用。” 青铜锁链如毒蛇袭来的瞬间,林知夏拽着红线腾空跃起。晏清会意弹指,幽蓝火焰顺着红线燃成火龙,将漫天锁链烧成赤红色。她趁机甩出罗盘,磁针吸在棺椁天枢位的青铜钉上,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三叔公的青铜剑此时劈头斩下,却被幽冥火凝成的盾牌挡住。老人突然撕开衣襟,干瘪的胸膛上竟纹着一张阵图! 林知夏蹙眉,却听宴清淡淡开口,“锁龙井全图,倒是够狠。”他看向对面老人,“图若补全,以身为阵,你也无命可活。” 三叔公冷笑,“为了林家,我这条老命丢了又何妨!”说着目光幽幽的看向林知夏,“林氏养你二十年,该还债了!” 林知夏旋身避开飞溅的瓦砾,红线在掌心勒出血痕,“原来……我真的是最后一块阵眼啊。”她红着眼眶,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淡青印记,然后手起刀落,十分干脆的将桃木钉刺入印记! 鲜血瞬时汹涌而出,她呵呵笑出声,“三叔公,对不住,您算漏了我爸留的后手。” 以前不懂为什么爸爸要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告诉任何人,原来……想到爸爸原本健康的身体突然急转直下,哪怕给了宴清三年寿命也不该…… 林知夏大声喝问,“我爸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三叔公冷笑,“他是个傻子,为了一个女儿要拿林家十几代的基业陪葬,他不死谁死!” 林知夏怆然,“所以是你杀了他!” 三叔公状似疯癫,“害他的是你!” 林知夏真的想不通,“我是林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我死了林家一样要完!三叔公,你老糊涂了!” 三叔公哈哈笑出声,“林家血脉可不只有你!” 林知夏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林家早年起家惯常爱用生桩填阵眼,早就恶贯满盈,老宅的阵法每二十年轮转一次,今年霜降恰逢月孛星入命宫,用你的命可保林家延续百年。”鬼君清冷的嗓音淡漠的为林知夏揭开最后一层家族的遮羞布。 林知夏看向曾经最疼爱自己的长辈,抿紧唇,毅然决然加大力道,用桃木钉刺穿最后一层印记束缚,印记遇血化作活物,在林知夏皮肤上游走成完整的锁龙井图。晏清眸中金芒大盛,幽冥火顺着地砖缝隙灌入青铜棺,将七星锁魂阵烧得通红。 “不可能!”三叔公癫狂地扑向棺椁,“当年明明把你的魂魄……” 寒光闪过,青铜剑被幽冥火弹飞。晏清揽住力竭的林知夏飘然后退,看着她用染血的手指在虚空中画出反八卦,听她气若游丝的说出,“劳驾,巽位。"” 鬼君广袖翻飞,幽冥火精准落在巽位。冲天火光中,青铜棺椁轰然炸裂,历代女子牌位上的锁魂符寸寸成灰。林知夏妈妈的身躯在火光中化作青烟,那眉目温婉的女子消散前含笑在女儿眉心落下温柔一吻。 林知夏努力让自己笑,悲伤与不舍却在眼中缠绵不去。 三叔公发出野兽般的哀嚎,阵图反噬,苍老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福伯突然挣脱傀儡符桎梏,抱着老人撞向燃烧的棺椁:“老爷,老奴陪您上路!”他最后慈爱的看了眼林知夏,笑着赴死。 林知夏想要阻拦的手被晏清按住,鬼君的掌心覆住她湿润的眼睫,“阴阳有序。” 当最后一簇幽冥火熄灭,祠堂遍地狼藉中只剩半枚双鱼佩。林知夏弯腰去捡,被晏清用衣袖卷住手腕,“沾了血煞气。” “总归是我爸留下的……”她话音戛然而止,玉佩裂隙中赫然夹着张泛黄的字条,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夏夏亲启。” 晏清识趣地退至廊下,看她在晨曦中颤抖着展开信笺。画眉鸟不知从何处衔来朵白芍药,他手指轻弹,鸟儿乖巧的将芍药轻轻搁在她的发间。 槐花落尽时,林知夏红着眼眶走到鬼君面前,将墨玉戒按在他心口:“我爸说这是龙族的逆鳞,你……真是龙?” 晏清垂眸看着没入胸口的玉戒,鎏金瞳孔映出她鼻尖的美人痣:“林家当年剖我逆鳞时,可没这般温柔。” “所以您……真的是龙!”林知夏下意识后退,却被青铜锁链残骸绊住。 鬼君伸手将人揽回怀中,指腹擦去她颊边灰渍,“龙又如何,现今也不过是一抹孤魂罢了。” 林知夏讷讷,想到眼前这位鬼君是她先祖造孽趁人家化龙最虚弱时设计虐杀,心里就怪内疚的。 “那……有什么我能做的?” 宴清:“若我说要讨债呢?” “你想杀我?”嗅着对方衣襟的沉水香,林知夏原本就煞白的小脸更白了。 宴清:“你我夫妻,我要你命有何用?” 林知夏踌躇,“那……” 宴清:“你需为吾重塑肉身,此为你父亲应我的真正报酬。”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前面两章写的有点偏古风,所以稍微改了一下,这边提示下,男主是老古董,活了很多年,所以他日常对话会偏古人,但这篇是货真价实现代玄幻文哈,求收藏求花花,谢谢 第4章 槐荫暗涌(一) ◎“槐树借水脉养尸,七日便可成魃。”◎ 晨光穿透槐叶缝隙时,林家老宅的滴水檐终于不再凝结冰晶。林知夏蹲在祠堂废墟里,将焦黑的青铜锁链碎片收进桐木匣。晏清倚着半截朱漆廊柱,看那抹素白身影在残垣间来回穿梭,发间白芍药沾了烟灰,倒像是染了墨的宣纸。 “这些阴料送去城隍庙镇压便是,何必亲自动手?”鬼君指尖绕着一缕幽冥火,将试图靠近的怨灵煞气通通烧成青烟,另一只手拿着她的手机把玩,玄色衣袖垂落如瀑,屏幕上反射的蓝光映得他眉间血纹愈发妖异。 林知夏头也不抬地给木匣贴上封条:“林家造的孽,总得有人善后。” 她话音刚落,手机突然响起《大悲咒》的铃声。晏清指尖一颤,险些将手机抛入云端,他蹙眉有些不高兴,“此物怎的还会诵经?” “这是来电铃声。”林知夏忍笑接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市文物局的张主任,忙接通,“喂,您好张主任,我是林知夏。” “小林啊,听说老宅前两天出了点状况?”张主任语气焦灼,“省里考察的专家组下个月就到,这节骨眼可千万别出岔子,当年你爸爸签的保护协议里明确写着……” 林知夏望着焦黑的梁柱苦笑,“您放心,都是常规修缮,不会出任何问题。”挂断电话时,檐角重新挂上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对自家铜铃都快ptsd的林知夏身体先抖了一下,然后才摸出罗盘例行公事似的查看,发现今天的天池磁针没有跟前两天似的再指向祠堂,而是换了方位,指向了院中那株百年槐树! 第6章 她爸以前说过,这株槐树和古井那边院落的槐树是同一天种下的,树木高深,枝繁叶茂。 这几天事赶事没留意,这会儿仔细一瞧才发现,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零零散散结了一些拳头大的青黑槐实,沉甸甸压得那几根枝桠低垂如哭躬的人影。 林知夏暗恨自己视力太好。 “劳驾搭把手。”虽然排斥,但事情总要解决,她慢吞吞走过去,踮脚去够最低的枝杈,玄色衣袂掠过身侧,“我瞧娘子这几天身心俱疲,还想着过些日子再告知你,没成想你眼睛倒是尖利。”边说着,晏清指尖凝出冰刃削断枝条,青皮槐实直接坠入林知夏的掌心。 林知夏“……”并不是很想直接用手碰到,而且明明是槐实成熟了,和她视力有什么关系! 掌中槐实在下一瞬裂开细缝,露出里面蜷缩的蛹状物——半透明薄膜裹着具婴儿骸骨,骸骨脊椎处则钉着三寸槐木钉。 林知夏喉头发紧,叹息一声,“生桩养阴槐……” 爸爸生前总说老宅风水养人,却不知道这遮天槐荫下埋着多少惨烈秘密,造孽啊。 如果不处理好后续,身为林家血脉,她是逃不掉孽力反噬的。 将槐实摘下一一封存,又在槐树上贴上驱邪镇煞符,林知夏继续收拾祠堂的烂摊子。想起什么,她转头问,“之前你说重塑肉身需要三件灵物,现在咱们有逆鳞墨玉戒,另外两样是什么?” 宴清刚要回答,眉梢微挑,广袖翻卷间,幽冥火化作锁链将刚刚踏上西南屋顶的小贼拖到了跟前。 是个穿蓝布衫的年轻道士,他怀里揣着半截招魂幡,道袍下摆沾上了些槐树汁,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清风观的?”林知夏皱眉看着对方腰间悬挂的太极鱼玉佩,又瞅瞅他手中的招魂幡,“玄真道长派你来收阴气?”她知道玄真观有这个业务,平时没事会派弟子四处游历瞎转悠收取阴气度化阴魂,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但招呼都不打一个偷偷摸摸跑到她家里……这就很过分了。 就算她家这几天因为逆水局的原因阴气煞气确实有点多,也不是对方擅自偷溜进别人家的理由。 何况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瞧不起谁啊!需要外人来帮忙化解阴气。 小道士被抓个现行,身体抖如筛糠。 身旁那个穿的跟cosplay似的男人气场强大,实力惊人,好似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他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小道士很害怕,他哆哆嗦嗦的解释,“对、对不住,我、我看这边阴气重,就、就没想那么多。” 林知夏:“你不是没想那么多,你是太不懂规矩。”她刚说完,小道士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梗着脖子喊,“师父说林家逆水局要祸及全城,让我们来……” “来干什么?捡漏?”林知夏面无表情,“你这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 小道士嚷嚷,“你家里阴气这样重,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报警我也不怕!” 林知夏听了就无语,她眼神突然一凝,径自用桃木钉挑起小道士的衣襟,小道士呜呜呀呀要反抗,可惜身体被幽冥火捆缚住了四肢根本动不了。 “噬魂咒。”林知夏看着小道士锁骨上泛着青黑的鬼面纹,“被反噬了还敢乱跑,你胆子挺大。”她转头看向晏清,“七天不解,这小道士就会化作活尸。” 鬼君闻言轻笑,指尖幽冥火忽明忽暗,“娘子要救?” “清风观和林家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他们观主跟我爸爸关系不错,我小时候还收过观主几个压岁红包,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说着摸出三枚五帝钱按在小道士眉心,一边拜托身边的大鬼,“劳烦鬼君取些古井青苔给我。” 晏清挑眉,“使唤为夫倒是顺手。”话虽如此,玄色衣袂还是向古井方向飘去。林知夏望着他的背影,抿唇笑笑,这位千年老鬼也没那么可怕。 稍微出了点神,被捆缚了四肢的小道士袖中突然垂下数十条红绳,每根红绳都系着枚浸了血的铜钱,林知夏认出这是清风观独有的“血钱问路”术! 血钱问路和五鬼运财术差不多,都属偏门,是专门用来找东西的小数法。 “你都这样了,用得着这么拼吗?”林知夏掐住小道士命门,“我家里有什么吸引你?” “河图!”小道士眼白忽的被黑气完全侵蚀,他赫赫带喘,“师父说林家藏着锁龙井河图!”语毕,五指成爪,像身残志坚的勇士想要抓向林知夏心口,怎奈四肢都被幽冥火捆的结实,看上去就有点搞笑了。 晏清拎着盛满青苔的水桶出现在月洞门前,不等林知夏和他分享,就袍袖一挥,小道士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咚得一声响,直接昏死过去。 林知夏龇了龇牙,鬼君走过来,指尖按到她的后脖颈处,那里有一道颜色很浅的龙纹。 破了血祭阵那天,她将墨玉戒真心实意还回来,逆鳞戒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后,再戴回手上时,她的身上就有了他的龙纹。 这是标记,属于龙族的证明。 虽然现在印记还很浅,但没关系,随着他实力复苏,□□重塑,她身上属于他的印记会越来越深,也会越来越多。 只是这样想想,龙族的鬼君大人就心情愉悦。 “你打算如何处置?”宴清操控着幽冥火将青苔碾碎敷在小道士锁骨处,青黑鬼面纹遇到青苔立刻沸腾起来。 林知夏:“不知道。”以往和这些同行打交道扯皮什么的都是家里长辈出面,爸爸在时靠爸爸,爸爸没了靠三叔公,现在三叔公也没了……林知夏就有点抓马。 她很不喜欢跟人打机锋扯皮,但现在清风观明显知道了些什么想要趁火打劫……想起什么,转头盯着晏清,“你要的灵物之一不会是锁龙井原阵图吧?” 鬼君替她拂去肩头落花,指尖有意无意擦过耳垂:“阵图哪里算得上灵物。”他掌心跳动的幽冥火这时凝出地脉虚影,“当年我的龙骨被铸成数头镇河铁牛,若想重聚肉身需集齐完整龙骨。” 林知夏刚要说什么,老宅大门突然传来急促的拍打声,声音很大,即使在第三进的院子里也能听得到。 家里最近要收拾烂摊子,宅子风水不稳,阴气煞气横行,林知夏索性给张婶他们都放了假,五进的大宅子现在只有她和宴清一人一鬼。 以往都是福伯喜欢没事的时候待在门房那边迎来送往,现在……想到福伯,林知夏眼角有些酸涩。 她压下坏心情去开门。 门外是两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子,其中染着栗色卷发,胸前挂着南城大学校牌的女生有些惊惶的问,“请问……这里接风水单子吗?会捉鬼吗?”女生声音打着颤,“我们宿舍楼……闹鬼!” *** 晚上11点钟,万籁俱寂。 南城大学艺术楼后的老槐树足有三人合抱粗,树冠笼罩着整片人工湖。林知夏蹲在湖心亭查看罗盘,发现磁针始终指向水面下某处。 晏清化作常人看不见的虚影跟在她身后,指尖把玩着她的马尾。 原本她并不想跑这一趟,家里一摊子事,还有个清风观虎视眈眈,学校如果真的闹鬼,可以向天师协会求助,公对公,怎么都比她出面方便,万一被人当成骗子什么的人家学校再报警,想想都丢人。 俩女生也没什么钱,出一千都费劲,她以往接单子都是五位数起步来着。 但宴清却让她接下了这个单子。 说是预感有惊喜。 他说有惊喜,这话林知夏是要打对折来听的。能让他感兴趣的,百分之八十不会是容易的单子,所以今晚必要要加倍小心才行。 【作者有话说】 这本题材我第一次写,手生,各种不确定很多,有时复查存稿觉得有问题会全部重写,更新期间可能存在删删改改的情况,所以更新时间会有点乱,大家见谅哈,后面会逐渐稳定更新,刚开头让我先适应适应。 前面章节全部大修,这一章直接重写,3月11号之前看过的亲亲麻烦从头开始重读,给大家添麻烦啦,么么 第5章 槐荫暗涌(二) ◎林知夏:“……”造孽啊……◎ 据两个女生介绍,她们学校从半年前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女生莫名其妙的丢一件比较值钱的首饰,报警后警察也无计可施,既找不到失物也抓不到小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因为时间跨度比较大,开始时我们并没有把整件事情结合在一起,只觉得学校小偷挺猖狂的,偷东西一直没被抓到。”穿jk制服的圆脸女生缩在闺蜜身后小声说,“直到我们的室友小悠也丢了首饰。” 栗发女生接着说,“小悠丢的是她外婆送给她的成年礼,是一个翡翠镯子,价值大概在五千左右。她的那个手镯卡口比较小,戴在手腕上一直没有摘下来过,但那天早上一觉醒来,手镯却不翼而飞了。” 第7章 圆脸女生:“小悠也报了警,警察来了同样没有抓到小偷找到失物。现在学校放暑假,寝室只有我们三个在,我跟小暖都自证了清白,这件事奇怪就奇怪在小悠睡眠很浅,她的手镯又很难取下来,我们实在想不通谁可以悄无声息的把手镯偷走。” 栗发女生也就是小暖接下去,“事后不管怎么想我们都觉得很诡异。小悠的外婆已经去世了,那个镯子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警察抓不到凶手,小悠就想试着自己找寻线索。她将之前丢了首饰人的名单仔细打听后一一罗列出来,想要找到共通点,然后我们就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jk女生咽了下口水,“小悠是第七个丢首饰的人,她和前六个女生……她们的出生日期年份可能不同,但是生日都在农历七月初七那一天!” “我们把这个发现跟警察说了,警察叔叔让我们安心等结果,不要做其他的事打草惊蛇。” “从上周开始,小悠一直会做一个相同的梦,她梦到自己的手镯是被艺术楼后面的那棵大槐树的根偷走的,镯子就沉在槐树旁边的人工湖里。因为一直做相同的梦,所以我们三个决定到小悠梦到的地方打捞镯子试试,结果……” jk女生突然捂住嘴干呕了几下,小暖接着说下去,“结果我们发、发现槐树根里……树根里缠着好多骨头……可是等学校保安过来,那些骨头又消失不见了!学校领导认为我们在恶作剧,行为特别恶劣,罚我们每人都写了一份一万字的检讨,还差点记大过!” “小悠因为这件事不敢继续待在学校了,就搬出去投奔她老乡去了。可昨天她老乡给我们打电话说小悠不见了,突然就失踪了,联系她家里,她家里人说小悠没有回老家。这件事让我跟珠珠又担心又害怕,想到她们都是七月初七生的人,小说里不都说这样的一般都是会被做法施邪术什么的,我跟珠珠就尝试联系之前的那六个女孩子,结果一个都没有联系到,那六个女生放暑假后就跟同学老师断联了,谁都联系不到。” jk女生也就是珠珠这时开始哭起来,“我们真的很害怕,警察显然不管用,学校也不重视,听说山上老宅里的人是风水世家,一直给人看风水,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小姐姐,你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小悠和另外六个女生!” 林知夏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做出判断,包括小悠在内的七个女生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为什么半夜来到这边的人工湖,就是因为小悠的那个梦。 宴清在她耳畔轻声说,“倒是有些像七星借命局。” 林知夏赞同,七星借命局,顾名思义借别人的命为某人延长寿命。这个局必须是七个七月初七出生的少女,而且要元阴还在的处女才可以。它和普通的借命术还不一样,很阴毒,要以命换命。 但这些林知夏都没有告诉两个女生,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她已经有了判断,也要尘埃落定后再告知结果,主观预判是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将两个不情不愿的女孩子打发回寝室,林知夏确认宴清布好结界后,用朱砂在湖边亭柱画了道显形符。符咒成型的刹那,平静的湖面突然翻涌起墨绿色泡沫,数十条槐树根破水而出,而每根枝条上都卷着具森森白骨! 林知夏立即甩出五帝钱击向树根,铜钱却在触及到粘稠的液体后顷刻被腐蚀成了黑渣。晏清虚虚揽住她的腰身向后飘移,幽冥火顺着指尖窜入湖面,将整个湖底照得如同森森鬼域。 林知夏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头疼,这阵仗,显然不是简单的借命这么简单。 宴清:“娘子运气不错。” 林知夏:“呵呵。” 湖水沸腾间,一人一鬼清楚的看到水下槐树根系四通发达,在根系虬结的最深处竟放着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棺中少女穿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碎花裙,腕间的宝石手串正发出妖异红光。最诡异的是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肚皮下似有活物在游动! “是荫尸孕煞。”晏清的声音在林知夏识海中响起,“槐树借水脉养尸,九九八十一日便可成魃。” 林知夏将无名指的墨玉戒按到罗盘天池上,“能烧吗?” “水晶棺连着整片人工湖的地脉。”鬼君将幽冥火凝成细丝缠上她的指尖,"为夫教你画焚阴符。" 灼烧感顺着经脉游走,林知夏静心凝气顺着他的力道在虚空中勾画符咒。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湖心突然掀起巨浪,荫尸似感知到危险要绝地求生,猛地睁开通红双眼! “小心!”晏清揽着林知夏腾空而起,原先站立的位置瞬时被树根戳出深坑。 荫尸的肚子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数百条血红色虫子从她七窍涌出,转眼将水晶棺蛀成蜂窝。 “是蛊虫。”宴清说道。 林知夏蹙眉,养在荫尸中的蛊虫能是什么好玩意儿,肯定不能放这些东西逃窜。正想布阵,宴清揽着人轻声耳语几句,林知夏诧异的挑挑眉,却没有半分犹豫,按照宴清教*的快速念咒,同时甩出指间的墨玉戒! 戒指触水瞬间化作青龙虚影,它张开大口轻而易举将蛊虫尽数吞入腹中。 “龙气!”晏清瞳孔金光大盛,青龙虚影吞下那些蛊虫后竟生生凝实了三分! 林知夏不及多问,就被宴清握住执符的手重重按下,幽冥火顺着符咒纹路灌入湖底,将整片人工湖烧成沸腾丹炉。 荫尸在火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身体如鼓胀的气球,嘭的一下炸得四分五裂。 林知夏刚想松口气,以为完活儿了,结果就听到从湖底传来锁链断裂之声。 林知夏:“……” 她现在不止对她家的铃铛ptsd,对锁链声其实也很有阴影,一听到这个她就肝颤,预感十分不详。 果然,晏清揽着她疾退数丈,然后沉声说,“镇河铁牛的禁制松动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数百条青铜锁链如蛟龙破水而出。 林知夏被晏清揽着腰又后退了一段距离,眼睁睁看着锁链末端拴着的一座铁牛雕像缓缓上升。 雕像很大,高应该至少三米往上,长有七八米开外,锈迹斑斑的牛角上缠满水草,牛眼中镶嵌的夜明珠则泛着惨绿幽光。 “这就是……镇河铁牛?”林知夏攥紧被水汽打湿的罗盘,“不是说当年都沉在黄河故道吗?” 晏清带着她跃到铁牛身侧,指尖抚过铁牛背部的云雷纹,幽冥火顺着纹路烧出“天启三年”的铭文,咬牙道,“林家先祖好手段,竟将我的尾椎骨铸在此处!” 林知夏闻言手指一颤,罗盘差点脱手。她望着铁牛尾部的凹陷处,那里隐约可见半枚龙鳞形状的缺口,与墨玉戒上的纹路好似确实严丝合缝。 林知夏:“……”造孽啊…… 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说点什么,又是“轰隆——”巨响,尚未彻底浮出水面的铁牛开始剧烈震颤,同时从湖底深处传来一阵空洞的回响。 “水晶棺里的那具荫尸,怕不是为了养魃,而是有人特意养的蛊皿。”宴清做出判断,“蛊虫可在此偷取铁牛龙气,若不是你误打误撞,天长日久可能还真让此人将龙气全部吸走。”说着轻笑出声,伸手将林知夏眉间的碎发剥开,“我就说今日会有意外惊喜,娘子可信了?” 林知夏:“……”呵呵。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湖心突然浮起密密麻麻的蛊虫,虫群组成八卦阵型向岸边推进。林知夏利落的咬破指尖在罗盘上画出敕令符,血珠滴入罗盘天池的刹那,整片人工湖的地脉走势在她脑中清晰浮现。 “坎位有缺口。”她拽着晏清的袖摆疾步西行,“铁牛镇着水眼,必须……” 话音戛然而止。 西南方的另一棵槐树洞里,赫然摆着三盏续命灯,这种续命灯一般都是用尸蜡制成,而火光中,清清楚楚浮动着七个少女的虚影—— 林知夏深呼吸。 宴清捏捏她的腕骨,“果然是七星借命局。”说着弹指将那三盏续命灯直接熄灭,幽冥火镇邪除煞,灯芯爆开的火星里立时传来凄厉哭嚎。 “让那硕鼠之辈也好好尝尝什么是自食恶果。” 林知夏勉强笑了笑。 她自己就是七月初七生辰,又刚刚经历了三叔公想要拿她填阵眼的事,因此也更有代入感,人心之恶,总是可以不断的刷新她的认知。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哈,之前断更啦,因为看到姐妹说看不懂,我就重新反思了下,觉得可能确实是我叙述有问题,所以前面章节都重新做了改动和删减重写,3月12号前已经看过前四章的姐妹麻烦回去重头看,真的改动了挺多的,不好意思哈,之后更新尽量保持日更,鞠躬~求收藏求花花~有问题直接留言,也可以去w给我留言,是我叙述问题或者哪里有bug欢迎指正,我随时改,谢谢~~ 第6章 槐荫暗涌(三) ◎林知夏:“心甘情愿。”◎ 第8章 林知夏不是伤春悲秋的人,难受了一下下就开始迅速布阵,人工湖里的那些蛊虫必须全部解决,放走一只后患无穷。 这时耳边听到宴清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嗯?了一声。 她忙中递个眼神过去,“怎么了?” “灯芯里掺了人血。”晏清指尖挑起一缕灯盏中沁出的青烟,鎏金瞳孔映出暗红血丝,“以亲缘之血为引,这邪修倒是舍得下本钱。” 林知夏闻言心头一跳,想起她爸爸手札里记载的“血亲续命术”。正要开口,湖底铁牛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整个湖心亭的地面开始龟裂。 不及她多想,宴清左手五指插入她的指缝,带着她完成阵法最后一步。 符咒落下,湖面瞬时炸开,密密麻麻的蛊虫尸体如同泼墨般四溅到周边几株槐树的枝叶上,跟下了场蛊虫雨似的,要不是宴清的结界张开的及时,林知夏估计要吐。 手中的传家宝罗盘在这时示警般发出一阵蜂鸣。 林知夏:“坎位要塌!” 她拽着晏清的衣袖往东侧退去,左腿却被突然窜出的一截树根牢牢缠住,宴清的幽冥火立时顺着她的脚踝燎过,布料没事,但枝干里混着槐树汁的腥甜味被火一烧,那股味儿,别提多恶心了。 林知夏从没有像现在、此时此刻渴望老天给下一场雨把她、还有人工湖的周遭都给浇透,真的太难闻了! 晏清揽着她的腰腾空而起,玄色衣袂扫过她颈侧,“娘子可闻到了松香味?” 林知夏木着脸,“只闻到焦臭味。” 宴清轻笑着弹了下她的脑门,“仔细闻闻。” 他都这样说了,林知夏也顾不上犯恶心了,她凝神细嗅,终于在浓重的腐臭中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香。这味道有些熟悉,林知夏回忆片刻,终于想起三年前在湘西见过的赶尸人——那些尸体额前贴的符纸,用的就是这种特制松香墨。 “是湘西吴家的驱尸符!”她猛地看向宴清,“有人在用镇河铁牛养尸傀!” 仿佛为了附和她的猜测,从那具炸开的水晶棺碎片中竟然突兀的爬出七具湿漉漉的女尸,她们看上去都很年轻,仔细看,可以看到每具女尸身上都有一件首饰:项链、发卡、耳环……其中一具女尸的左手腕上赫然是一个翡翠手镯! 林知夏看着她们眼眶里蠕动着血红色蛊虫,已经猜到她们的身份,正是失踪的那七名女生。 有必要那么狠吗? 用了人家的命,还将人家尸体炼成尸傀! 多大仇多大怨,死后真的不怕下十八层地狱?! 攥紧手中罗盘,似感应到她的怒火,无名指的墨玉戒开始发热发烫,晏清一把握住她颤抖的手,幽冥火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渡过来,暖暖的,驱走了她心中升腾起的丝丝寒意。 “看她们眉心。”宴清在她耳畔低声提醒。 林知夏闻言看过去,七具女尸额头都点着一粒朱砂痣,每个人位置都不同,连在一起恰好对应北斗七星。 当最后一名女生爬出水面时,整个湖面浮现出巨大的血色八卦图。 “七星转煞阵。”晏清冷笑,“倒是比林家先祖多些小聪明,知道用尸傀代替生桩。” 尸傀身心都被操控,魂魄无知无觉,自然就产生不出怨气,没有怨气,就无反噬。 林知夏:“……”知道你恨我祖宗,但也不用逮着机会就diss。 女尸们在这时突然齐声尖啸。声波震得林知夏耳膜生疼,手中罗盘磁针疯狂转动,最终死死钉在了“坤”位西南方。 林知夏看到磁针指向,知道问题还是出在湖底,正想借助罗盘进一步深入地脉走向,宴清却拦住她又要自残的动作,袍袖一挥,幽冥火化作一个脸盆大小的‘圆镜’,‘圆镜’表面浮现出地脉走向——整片人工湖的地下,竟然还深埋着七口槐木棺材! “寅时三刻,阴气最盛。”林知夏瞥见手机时间显示03:15,声音有些紧绷,“必须在天亮前破阵,否则……” “否则这些姑娘就真成魃了,永世不可超生。”晏清接过她的话头,广袖翻卷间幽冥火凝成七柄长剑,“娘子负责破棺,为夫来超度这些可怜人。” 林知夏:“……” 林知夏欲言又止,心说你一个鬼搞超度……咱俩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但想了想,宴清比她聪明比她有实力,应该……不会信口雌黄? 况且人家是债主,她这个欠债人还是少说话多办事吧。 于是咽下到嘴的质疑,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五帝钱串成的红线。正要跃入湖中,腕间突然一紧——晏清将一缕银发缠在了她的手腕上,发丝末端还系着一枚幽冥火凝成的小铃铛。 “遇到危险就摇铃。”鬼君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鬓角,“为夫的头发可比那些法器结实。” 林知夏耳尖发热,故作镇定地嗯一声,“知道了,多谢。” 湖水比想象中更冷。 有墨玉戒护持,水倒是沾不到她分毫。 林知夏顺利潜到第一口棺材,她看到槐木棺盖上刻满了诡异符文,虽然不看懂,但不影响她知道该怎么搞破坏。 用桃木钉撬开棺材缝隙的瞬间,腥臭的黑水喷涌而出。正要躲避,腕间银发突然收紧,将她整个人直接拽离危险区域。 “闭气。”晏清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林知夏下意识照做,下一秒就被幽冥火裹成蚕蛹,顺着水流冲进第二口棺材。 腐尸的恶臭扑面而来。林知夏强忍呕吐欲,用罗盘压住棺中躁动的尸傀。当看清尸傀胸口挂着的铜牌时,她瞳孔骤缩——那是清风观弟子的身份铭牌! 无数线索终于串联成线! 林知夏正要传音给晏清,整个湖底骤然剧烈震动。七具女尸的尖啸声穿透水波,她心中一紧,担心宴清遇到了麻烦,毕竟超度尸傀比杀死她们要麻烦的多,那七个女生为阵眼的血色八卦图也不好应对,宴清还是鬼,专业真的不对口啊。 墨玉戒似感应到主人危机,突然化作青龙虚影冲破湖面的血色八卦图飞了出去,林知夏没了墨玉戒护持,忙将避水符拿出,并趁着青龙虚影留下的余威将五帝钱钉入七口棺材的震位,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雷符:“五方雷神,听我号令!” 惊雷劈开水面时,林知夏已经被幽冥火卷着带出水面,晏清这边似也进入了收尾阶段,只见鬼君银发飞扬如瀑,幽冥火顺着青龙虚影烧尽血色八卦。女尸们同时发出最后的哀嚎,在下一刹化作飞灰消散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朝阳跃出地平线时,林知夏瘫坐在湖边。她浑身都湿透,发间还挂着两棵水草,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顾不上自己,林知夏看到宴清渗出幽蓝血色的衣袖,忙问,“你受伤了?” “无碍。”鬼君握住她的手指,幽冥火温柔地舔舐掉她指尖咬出的伤口,“倒是娘子这般模样……”他突然倾身贴近,冰凉呼吸喷在她的耳畔:“为夫是不是该负责?” 林知夏瞬间从耳尖红到锁骨,她有些无奈的推推他,“天快亮了,这一堆烂摊子怎么收拾啊?” 现在有宴清的结界在,还可以粉饰太平,可结界不是万能的,总要撤掉,她都不敢想学校里的人看到人工湖成了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肯定会报警的…… 她跟宴清连同那两个女孩子进学校时都施了咒,不怕监控拍到,就怕那两个女孩子心理防线弱被人发现端倪,警察眼睛多利啊。 怪只怪她太天真,知道今晚不好过,却没想到能整出这么大动静。 宴清无所谓的站直身体,“你我做善事,怕甚。” 林知夏:“我是怕麻烦。”顿了顿,她指向被锁链托举在湖面,刚才一会儿雷劈一会儿音攻一会儿火烧,还被密密麻麻的蛊虫包围都依然丝毫无恙的镇河铁牛,“这个怎么整?龙骨能直接取出来吗?” 宴清目光深邃的看向那头铁牛,林知夏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心情如何,片刻,他遗憾摇头,“为夫现今实力大减,暂时也无计可施。” 林知夏:“那怎么办?继续把它沉下去?” 宴清:“娘子可真是冷血无情,那是为夫的骨。” 林知夏无语,“……那你说怎么整,我都听你的。” 宴清看向她手中罗盘。 林知夏蓦地攥紧传家宝,宴清目光温柔缱绻,“林家先祖分我龙尸铸成铁牛,龙骨为世间最坚最硬之物,能拆解它的,也需世间最坚利锋锐之刃。” 林知夏:“所以……?” “你手中罗盘为那锋锐之刃所造器物之一,你为林家血脉,用你心头血,染上罗盘金针,可将为夫龙骨剥离铁牛桎梏,救它于水火之中。” 林知夏:“……”父债子偿在这一刻具现化了。 祖宗的债也是债。 她没有犹豫很久,只轻轻抿了下唇,点头,“你把具体方法告诉我,我来做。” 第9章 宴清挑眉,“取心头血为世间最疼之酷刑之一,娘子真的想好了?” 林知夏:“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晚会儿会修文,看到更新请无视 求收藏求花花~~ 第7章 槐荫暗涌(完) ◎宴清眉眼泄出刹那温柔。◎ 黎明前的风掠过人工湖面,带着铁锈味的湿气扑面而来。林知夏盯着镇河铁牛尾部凹陷处的龙鳞纹路,指甲轻轻陷入掌心。 说不紧张是假的,世上没有人不怕疼。 但她是林家这一代家主,宴清不止是债主,也是她的恩人,于情于理,她都没有资格说一个“不”字。 远处传来早班环卫工清扫街道的声响,结界内的槐树枝桠正以诡异的姿态扭曲蜷缩,叶片边缘渗出的暗红汁液表明这株即将成妖的槐树精吞吃了多少无辜亡魂。 宴清要烧死它,不冤。 “当啷——” 青龙虚影衔着半截青铜锁链落在她脚边,龙尾扫过罗盘天池时激起细碎金芒。鬼君广袖翻卷,将虚影重新收入墨玉戒,冰凉的指节突然贴上她颈侧动脉:“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林知夏拍开他的手,从帆布包夹层中取出柄青铜短匕。刀刃映着破晓天光,隐约可见“天启三年铸”的铭文——这是父亲临终前留给她的成年礼,此刻握在手中竟有些隐隐发烫。 “林家欠你的,总要还。”她利落地解开上衣盘扣,素白唐装领口滑落半寸,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锁龙井图纹。 晏清鎏金瞳孔暗了暗,玄色锦袍无风自动。幽冥火自他指尖涌出,在方圆十丈结成八角星芒阵。铁牛雕像似有所感突然震颤起来,牛眼中绿莹莹的夜明珠裂开蛛网状纹路,从中渗出暗红血水。 林知夏将匕首抵住心口,刀刃触到皮肤的刹那,罗盘磁针开始疯狂旋转。她惊觉脚下地脉竟在缓慢移位,本该镇守坎位的幽冥火倏地窜高三尺,将试图钻出地面做最后挣扎的槐树根烧成焦炭。 “卯时初地气翻涌,倒是会挑时辰。”晏清冷笑,广袖卷住她手腕往怀中一带。林知夏踉跄着跌进泛着沉水香的怀抱,匕首险险擦过颈侧,差一点就要在自己脖子上划出一道细长血线了。 好在她反应快。 “你……”质问的话被冰凉指尖按回唇间。鬼君垂眸望着她锁骨处逐渐鲜活的图纹,语气难得严肃:“有人动了地脉枢机,这血现在取不得。” 话音将落,整片人工湖再次沸腾起来。墨绿泡沫中慢慢浮出数十具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钉着枚三寸槐木钉。 林知夏:“……” 林知夏有些震惊,这些白骨哪来的?!她和宴清明明将整个人工湖都筛过了一遍!根本没有这些白骨! 可事实又胜于雄辩。 林知夏不由看向宴清。 宴清和她对视,“看我作甚,你们人类法师最善作恶,整出什么邪术吾都不惊奇。” 林知夏:“……”好嘛,连她也diss进去了。 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认出这些白骨是“槐钉封魂”的邪术,林知夏顾不得整理衣衫,反手将五帝钱拍去震位。 铜钱入土的瞬间,白骨齐刷刷转向铁牛方向。腐朽的指骨毅然决然插.入铁牛底座,竟生生将少说有数吨重的铁牛雕像抬起平移了半尺。林知夏看得分明——铁牛底座下赫然露出半截水晶棺椁,棺中少女双手交叠置于腹部,指间缠着缕银白丝线。 林知夏忙中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又是水晶棺!又是少女! 幕后的人是和水晶棺跟少女杠上了是吧! 简直是变态! “那是赶尸匠的牵魂丝!”她怕宴清不知道,出声提醒。 话音未落,棺盖突然炸裂。少女尸身如提线木偶般直立而起,空洞的眼窝里爬出两只血色蜈蚣。晏清揽着她旋身后撤,幽冥火凝成的箭矢直直洞穿了少女尸身的眉心,爆开的脓血却在半空凝成符咒。 林知夏摸出罗盘格挡,黄铜与血符相撞迸出火星。她突然嗅到熟悉的松香味,家中手札中记载的湘西秘术掠过脑海:“是尸傀替身术!真身还在……” “在水下七丈。”晏清接住她未尽之语,指尖幽冥火化作游鱼钻入湖底。不过片刻,西南方的续命灯残骸突然爆燃,青烟中浮现出戴傩戏面具的人影。 面具人手中铜铃轻摇,湖底顿时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林知夏腕间银发铃铛无风自鸣,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看铁牛就要被拖入水眼,她咬牙扯开衣襟,匕首毫不犹豫刺入心口。 “林知夏!” 剧痛席卷神经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殷红血珠顺着刀刃滚落,在触及罗盘天池的瞬间化作金芒。青龙虚影长啸破空,铁牛雕像应声崩裂,暗青色的龙骨碎片如流星般划破晨雾。 面具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操控尸傀扑向漫天龙气。晏清广袖翻卷如云,幽冥火织成密网将龙气尽数拢住。林知夏踉跄着勉强站住,眼睁睁看着心口血液源源不断的渗入罗盘,金针在磁池中疯狂旋转,竟将龙骨碎片尽数吸附。 “够了!”冰凉手掌覆上她颤抖的指尖,无名指上墨玉戒泛起暖意,心口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林知夏虚脱地滑坐在地,望着盘旋在晏清周身的龙骨碎片,突然发现那些碎片正在缓慢拼凑出脊椎形状。 面具人趁隙掷出七枚桃木钉,钉身刻满倒刺符咒。晏清头也不回地弹指,幽冥火将木钉烧成灰烬。他俯身将虚弱的小姑娘打横抱起,玄色衣袖遮住她凌乱的衣襟:“娘子这份嫁妆,为夫收下了。” 林知夏:“……” 林知夏苍白的脸颊泛起薄红,正要反驳,余光瞥见面具人胸口滑出的玉牌——那是清风观嫡传弟子的太极鱼符! “玄真道长的人?”她攥住晏清衣襟,“留活口……”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具人突然浑身抽搐倒地,忽而从他的七窍中钻出一只血色蛊虫,只转眼间就将他啃噬得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衣袍。晏清蹙眉挥袖,幽冥火将蛊虫烧成青烟,啧一声,“倒是狠绝。” 晨光穿透槐荫时,人工湖彻底恢复平静。林知夏惨白着一张小脸,眼巴巴看着晏清用幽冥火将新得的龙骨碎片熔炼成一枚凤尾簪。 她:“……” “这座镇河铁牛既是阵眼也是封印,它虽不是唯一,却也十分重要,如今龙骨离体,黄河故道怕是要生变数。” 林知夏心中微沉,但还是说道,“就算黄河故道生变,也不是你的责任。” 晏清将簪子斜插进她发间,指尖拂过那缕被割断的碎发:"娘子如此说,怕是会被世人唾骂,被同族厌弃。” 林知夏倔强的抿着唇,“我不怕!” 宴清眉眼泄出刹那温柔。 身子突然腾空——林知夏被打横抱起,玄色衣袖罩住她满身的狼狈。 林知夏有点别扭,“我还是……” “结界撑不过一刻钟。”鬼君踏着水面走向岸边,"娘子想要在此处被人围观?” 林知夏揪住他衣襟的手紧了紧,望着逐渐虚化的铁牛残骸,突然想起什么:“那些女生的魂魄……” “在铃铛里温养着。”晏清下颌微抬,示意她看腕间银发系着的幽冥铃,“等超度完再还给地府,来世能投个好胎。” 林知夏轻轻碰了碰铃铛,耳边似听见了细微的啜泣声化作清风。抬眼时正撞进晏清垂落的视线,他眉间血纹在晨光中淡得像抹胭脂,无端的显出几分包容。 林知夏下意识错开了和他的对视,移开视线,就见人工湖四周,幽冥火如旋风过境焚尽了所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类。 蛊虫,白骨,水晶棺,尸体,快要成精的老槐树,锁链…… 她有些疲惫的想,这样就挺好了,虽然湖边一片狼藉,周遭水溅得到处都是,岸边的亭子也毁了…… 至少,报警被发现也够不上刑事案件。 ** 被带回家中,林知夏直接昏睡了两天两夜,这次取心头血让她元气大伤,不养个一两个月的根本恢复不过来。 家中的烂摊子只能交给宴清继续收拾,祠堂也要尽快修复,要不回头市文物局过来真没法交代。 还有三叔公跟福伯的死亡证明…… 不能想,一想头就疼。 这天,林知夏正躺在祠堂廊下的摇椅上,一边看宴清清理祠堂一边晒太阳增加免疫力。 她现在严重贫血,连带着身体也虚,抵抗力很差,稍微不注意就要生病。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急促铃声,林知夏看到是市文物局陈主任打来的就有些犹豫,怕一接通就被通知要带专家来参观…… 好在并不是。 陈主任在电话那头说,“小林啊,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林知夏客气回,“有事您说话,能办我一定办。”办不了她也没办法。 第10章 陈主任:“市博物馆新收了一幅明代古画,这幅画……怎么说呢,反正馆长跟我反馈说连续三晚这画都不安生,老出现异常,我可不是道听途说宣传封建迷信啊,主要吧,这事儿确实邪乎,我想着你家学渊源,电话里也说不清,要是有空你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评论~晚会修文,看到更新请无视[三花猫头] 第8章 古画妖(一) ◎宴清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眸直直看过来◎ 夜色漫过博物馆的玻璃穹顶时,林知夏站在明代书画展厅的旋转门前,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罗盘边缘。冷气从门缝里渗出来,冻得她往隐匿了身形的晏清身边挨了半寸。 现在的她,身娇体弱易推倒,要不是陈主任再三打电话,甚至问起三叔公,林知夏不会碍于情面这个时候从家里出来接单。 她也是伤员来着。 好在宴清没那么冷血,愿意陪她过来。 “这空调开得比鬼君身上还冷。”她小声嘀咕,低头看手机里陈主任发来的监控视频——午夜时分的展厅空无一人,挂在正中的《春庭夜宴图》却无风自动,画中仕女广袖翻飞似要破卷而出,那张朱砂点就的唇瓣分明是在翕动着好似在说着什么。 晏清玄色衣袖扫过她的后颈,幽冥火凝成半透明的披风拢住她单薄的身形:“画灵执念过深,倒比前日那些尸傀有趣些。” 值班员老周端着保温杯从安检口探出头,手电筒光束扫过林知夏胸前的临时工作证:“陈主任交代过,林小姐看完记得去保卫科签个到。”可能看她年轻是个小姑娘,忍不住将声音压低了些,小声说,“夜里十点后千万别进西展厅,那幅画……真的很吓人!” 林知夏刚要追问,头顶的感应灯突然滋啦作响。老周反应很大,手忙脚乱的摸出一串五帝钱压到值班表下,嘴里一直念念有词,铜钱撞上玻璃台面发出一阵叮当脆响。 “您这串钱请得不对。”扫过那串泛着青黑锈迹的铜钱,林知夏说,“乾隆通宝该配黄穗,红绳压不住。” 话音刚落,头顶整排射灯纷纷炸裂。玻璃爆裂声中,晏清广袖卷着她疾退三步,玄色衣袂将飞溅的碎片一一扫落。老周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泼了满桌也顾不上管了,只管蜷缩在那儿瑟瑟发抖。 林知夏将一张符扔过去嘱咐,“拿好符别乱跑,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老周忙抓着符紧张道谢。 虽然不知道这位林小姐是什么身份,只看人家刚刚露的那手跟轻功似的飞起后退,就肯定不是一般人!难怪今天领导只留他一个值班,原来请了高人! 宴清把人重新揽在身边,淡淡说,“亥时三刻,阴气冲门。”他鎏金瞳孔映出展厅深处翻涌的雾气,“看来这位画中仙,不喜生人扰她清净。” 林知夏将罗盘按在旋转门感应器上,天池磁针在玻璃表面划出刺耳锐响。黄铜指针颤巍巍果然指向了西展厅方位,针尾在这时应景的凝出几粒细小冰晶。 温度骤然降了很多。 好在鬼君一直用幽冥火给她取暖,否则以她现在的小身板和抵抗力真不一定吃得消。 适时,手机震动,陈主任发来最新消息:【安保系统显示画作表面温度骤降至零下十度,小林你千万小心!】 “温度计测鬼气,倒是与时俱进。”晏清轻笑,指尖幽冥火化作流萤钻进通风管道,“娘子不如猜猜,这画中藏着什么执念?” 林知夏望着展厅深处明明灭灭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摇头,“猜不到。” *** 这幅《春庭夜宴图》画功很是不凡。 工笔勾勒的庭院里,十二位梳双环髻的侍女捧着果盘穿梭回廊,唯有廊柱阴影处立着个戴帷帽的女子,素白的裙裾下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鎏金锁链。 “锁魂链……”隔着玻璃展柜,林知夏眉心微蹙,有些不太确定的看向宴清,“这不是普通画灵,像是被人……镇在画里的生魂?” 晏清的银色长发被穿堂风撩起,在展柜玻璃上投下流云般的暗影:“早听闻明代宗室惯爱用秘法困住宠妾魂魄,没想到能在此处得见。” 他说着忽然握住她执罗盘的手,寒气顺着经络游走,林知夏眼前倏地浮现出一幅画面——朱红宫墙内,戴着帷帽的女子被铁链锁在梧桐树下,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暮色:“沈氏冲撞太妃,赐……” “林小姐?” 颤巍巍的呼唤惊散了眼前幻象,林知夏回过神,扭头看到老周举着强光手电站在展厅外要进又不敢进,他脸色比灯光还要惨白,神情看上去好似被吓得不轻,“您、您刚才一直站那儿一动不动,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晏清依然隐匿着身形,他倚在展柜上闷笑,指尖勾住她一缕发梢缠绕:“娘子与那画灵倒是投缘。” 林知夏不着痕迹的瞪过去一眼,这人总喜欢搞突击让她看各种过去的画面,一点都不带提醒的! 故作镇定地转向老周,笑笑,“我想事情太投入了,脑子里一堆跟这幅画相关的文献,不好意思啊。”说着轻咳一声,“不是说空调冷气坏了关不了吗,怪冷的,您回值班室吧,我这边还需要点时间。” 老周看看她,又看看那幅诡异的画,“那、那您也别待太久,等、等白天,安全。” 林知夏笑着应了声好。老周一走,她立马摸出手机给陈主任发消息,事情远比她预想的要复杂,馆里不能留人,要清场,只能陈主任来办。 ** 晚上十一点钟,林知夏开始在《春庭夜宴图》的展厅中央布阵。晏清将幽冥火凝成七枚手电筒漂浮在空中照明,幽蓝火光映得他眉间血纹宛如活物。 “沈氏当年被做成人烛,魂魄锁在画中四百余年。”他指尖拂过阵眼处的油灯,灯芯突然爆出个青紫色的火花,“要解其执念,需找到那截鎏金锁链。” 林知夏将掺了沉香的朱砂填入阵纹,闻言抬头:“时间过去这么久,那截锁链可能丢了,可能被<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贼偷走,也可能还在明朝哪个王室墓里没有被挖掘,或者被谁收藏了也不一定,这大海捞针的,很难找啊。” 宴清不置可否,伸手在她小腿和脚上也各加了层幽冥火保暖,林知夏:“……没那么冷。”上身的幽冥火披肩烘的她都快出汗了。 宴清挑眉嗯?一声,林知夏果断闭嘴。 最后一笔阵符落下,展柜玻璃瞬间炸裂。晏清揽着她腾空而起,玄色衣袖扫落飞溅的碎片,那幅《春庭夜宴图》自行展开浮在半空,画中女子伸出苍白手指,鎏金锁链哗啦作响地要缠上林知夏的脚踝。 “小心!”晏清并指斩断锁链,幽冥火顺着链条反噬回画卷。女子顿时发出凄厉哀鸣,整幅画燃起青火,火舌舔舐过的绢帛上竟浮现出一行行暗红咒文。 林知夏认出那是“囚魂咒”,不怎么开心的说,“果然是被囚禁的生魂。” 这实在太过残忍。 孤零零的魂魄被关在画中数百年,不能超生,不度轮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是个正常鬼被关这么久也要发疯的吧? 现在,这幅画卷被阵法困住,只能悬停在那里不能移动更多,林知夏原本就没想过要杀了画灵,现在知道那是生魂,虽然不老实老作祟跑出来吓人,却没有沾上人命,也没有染上血煞之气,就更不可能动手抹杀了。 只是要怎么处理,是个问题。 她正思考,画中女子却固执的用鎏金锁链再次袭向林知夏。晏清眸中金芒流转,广袖翻卷间将林知夏护在身后,幽冥火化作青龙缠上锁链。金银光芒碰撞间,整座博物馆响起连绵不断的警铃声。 宴清诧异,“这是何声?” 林知夏:“……警铃声。”她*把这茬给忘了,博物馆放的都是古董,怎么可能没有安装警报器。 这间展厅的警报器估计是陈主任主动让人给关了,要不刚才玻璃一碎,警报器早响了。 可惜陈主任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已经如此贴心,却架不住她家鬼君打起架时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收敛克制…… 虽然清场了,但也只是清内场,外面安保什么的一点都不少。 林知夏无奈说,“今天估计不能继续了,这幅画先暂时封印吧,等明天再找机会处理。”陈主任帮忙清场也是担了风险的,不能让人家难做。 宴清冰凉指尖抵住她的唇瓣,眼底映着幽蓝火光:“娘子可能不知,为夫最擅长……”他吹熄掌心幽冥火,整座展厅瞬间陷入黑暗,“偷天换日。” *** 晨光初露时,林知夏跟博物馆的几位领导告别,再三保证那幅《春庭夜宴图》不会再有任何非科学现象出现。 博物馆领导都十分感激,他们原先也不怎么信鬼神,直到引进了这幅《春庭夜宴图》……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是活生生被这幅画重新刷了世界观。 第11章 林知夏直到拉开车门坐上自己的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舒了一些。 没办法,人生头一回当贼,心可太虚了。 宴清隐着身形坐在副驾上,这是他第二次坐汽车,依然觉得新鲜。见她小脸一点血色都无,似随意般提议,“这次由为夫来开车,娘子身体欠佳,到后座休息去吧。” 林知夏原本只是虚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倏地一下握得死紧,“那不行,你没驾照,也没学过开车,我得为自己为他人的人身安全负责!” 宴清有些不高兴,“娘子怎的如此不信任为夫?” 林知夏:“不是不信任,是真的不可以,鬼君如果你想开车,回头我烧一辆保时捷给你,那才真的拉风呢!” 宴清:“……为夫不喜阴间之物。” 林知夏:“……那,那等回头我系统的教你怎么开车,然后咱们做几个测试,合格了我就同意你开人间的车。” 宴清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眸直直看过来,显得忧郁又受伤,好似林知夏的提议有多伤人似的。 林知夏:“……” 林知夏艰难的移开视线,在这件事上坚决不做出让步。 宴清:“……也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有点晚,晚些时候会修文,如果发现bug,欢迎留言指正,么么 求收藏求花花~~ 第9章 古画妖(二) ◎这鬼生气了。林知夏想。◎ 回到家,林知夏顾不上处理《春庭夜宴图》,先回房休息。 她熬了一整个通宵,又是布阵又是施术,后来还顶着心理上的巨大压力配合宴清偷梁换柱把人家博物馆的真迹给带了回来。 身心俱疲,精力实在有些吃不消。 饭都没顾上吃就睡了。 醒来已经暮色四合。 刚睁眼就咳嗽上了,止都止不住,咳得时候心口跟针扎似的疼,特难受。正想起来找水喝,唇边多了一杯温水,是宴清。 他神出鬼没的,林知夏都懒得吐槽他不尊重自己的隐私了,手腕被他扣住,寒气顺着经络游走,片刻,他将她的手放回薄被中,蹙眉说,“娘子体质太弱,只熬了一晚,取心头血的后遗症就加重了。” 林知夏莫名产生了一丝惭愧心理,怪自己自不量力。 宴清:“需行针。” 林知夏人麻了:“……鬼君还会针灸?” 宴清温柔一笑,“娘子放心,为夫手很稳。” 林知夏:“……”不,我不太放心。 虽然不放心,她也没有挣扎反抗说“不”,看在宴清眼里,属实是乖巧又听话。 不多时,房间蒸腾起艾草的苦涩清香。 林知夏上身穿着无带裹胸,趴在竹榻上,白莹莹的后背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袒露出来,多少有些羞耻不好意思。 但人家鬼君说了,“你我为夫妻,虽未行房,却有夫妻之名,婚书天地可证。且我看娘子手机上,现今女子穿衣都颇为大胆,只是露出后背罢了,娘子倒也不用如此芥蒂,为夫暂时还不会逾矩。” 林知夏:“……”话都让他说完了,她还说啥呀!说多了显得自己矫情。 此时,晏清将幽冥火凝成七枚银针,玄色衣袖扫过她光裸的脊背,温声提醒,“会有些疼。” 话音落下,不给林知夏反应的时间,第一针已经刺入命门穴,林知夏手心一颤,咬牙闷哼一声,直接攥皱了身下的毯子,冷汗顺着蝴蝶骨滑落,在素白的肌肤上蜿蜒出清浅水痕。 这不是有些疼,是太疼了! “忍着些。”按住她有些抖的腰背,晏清突然俯身,银发垂落扫过她颤栗的肩胛,“龙气在你体内横冲直撞,不用猛药镇不住。” 林知夏闻言把脸埋进臂弯,闷声问:“当年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银针在至阳穴悬停片刻,鬼君的声音混着艾烟飘来:“不过是将刚刚化龙的龙尸抽筋扒皮,龙骨铸成镇河铁牛,龙心炼作延寿丹,龙魂……” 龙魂怎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笑一声,第七针重重刺入腰俞穴。林知夏疼得弓起身子,却同时听见身后传来器物坠地的清脆声响,她扭头看去,原本挂在墙上的镇宅宝剑被逸散的龙气振落了剑鞘。 这鬼生气了。 林知夏想。 ** 针灸虽然很疼,但效果也确实惊艳。 第二天再醒来,林知夏不咳了,心口也不闷疼了,精力充沛,虽然还有点后遗症,但真的减轻了好多。 林知夏神清气爽,起来先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老宅这边离城区有些距离,想吃外卖只能加钱。但没办法,她不会做饭,厨子钟叔被放了长假,如果不想饿肚子或者吃速食,花钱,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吃过早饭,上午的阳光略过林家老宅的滴水檐时,林知夏跟宴清面对面坐在廊下矮塌上,面前摊着从博物馆偷梁换柱李代桃僵带回来的《春庭夜宴图》的真迹。 画中女子的素白裙裾泛着幽蓝磷光,鎏金锁链在宣纸上蜿蜒如活物,时不时发出细微的铮鸣。 她伸手拂过画卷边缘的焦痕,那些被幽冥火灼烧的痕迹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复原中,这说明画灵并没有被伤到根本。 林知夏问,“沈姑娘真的不想和我们谈谈?” 画中女子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朱砂点就的唇瓣溢出暗红血珠。晏清很有先见之明,广袖扫过矮桌,干脆利落的将险些被掀翻的茶盏强势按回原位,目光瞧向林知夏,“四百年的怨气差之毫厘就可结成血煞,你这般温言软语与她说话,倒不如为夫的幽冥火管用。” 林知夏:“我这叫先礼后兵。” 宴清轻弹她脑门,“你分明是可怜她。” 林知夏正要说些什么,指间墨玉戒突然发烫,她心有所感的转头望去,正看到檐角铜铃无风自动,细碎的铃声里竟掺着女子的呜咽声,这要是大半夜的估计还真有点渗人。 就在此时,原本安静垂落的鎏金锁链突然暴起,目标直取林知夏的咽喉要害。 玄色衣袂翻卷如云,晏清揽着她后撤三步。锁链擦着林知夏的耳垂钉入梁柱,震得廊下矮桌上的白瓷茶盏齐齐迸裂。 “咱们也没说什么啊,怎么突然这么凶!”林知夏反手甩出五帝钱,铜钱嵌入画卷的刹那,整幅《春庭夜宴图》浮起三尺。画中亭台楼阁慢慢化作实体,转瞬就将一人一鬼卷入四百年前的明宫幻境。 * 青石板路上蒸腾着槐花蜜的甜香,林知夏踉跄着站稳身形时,发现自己正站在朱红宫墙的阴影里。远处传来笙箫鼓乐之声,三十六名戴傩戏面具的宫人抬着鎏金步辇缓缓而来,辇上女子云鬓高绾,素白广袖垂落满地。 “是沈氏!”林知夏扯住晏清衣袖,压低声音说,“你看她脚踝。” 鎏金锁链缠绕在女子纤细的脚腕上,随着步辇移动发出细碎声响。两队手持桃木剑的道士紧随其后,道袍下摆用银线绣着北斗七星阵,行走间隐隐结成困龙之势。 晏清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幽冥火凝成半透明的丝绦缠住两人小指,告诫她,“莫要轻举妄动,这是画灵记忆结成的蜃境。” 话音未落,前方宫门轰然洞开。穿蟒袍的太监捧着明黄圣旨尖声宣诏:“沈氏冲撞太妃凤驾,着锁入寒梧殿,永世不得出——” 林知夏瞳孔骤缩。她分明看见太监袖中滑落的不是寻常朱砂,而是掺着骨灰的镇魂砂。那些跟在后面的道士突然暴起,桃木剑劈开步辇珠帘的瞬间,整座宫城的地面浮现出血色八卦图。 这些和她之前在博物馆看到的单一幻像很不一样。 “是生祭之阵!"林知夏扯着晏清退到廊柱后,指尖在青砖上快速勾画计算,“乾位埋着七盏人皮灯笼,坤位……” 冰凉的掌心突然覆上她的眼睫,晏清的声音混着沉香萦绕耳畔:“娘子且看。” 幽冥火顺着他的指尖窜入地脉,整座宫城的地气走向顿时纤毫毕现。林知夏倒抽冷气——那些看似随意的亭台楼阁,竟是布成的锁魂局。殿前的梧桐树虬根盘结,每根枝桠上都吊着一具风干的宫女尸首。 “难怪她怨气难消。”林知夏攥紧罗盘,磁针在坎位疯狂震颤,“用九十九个纯阴命格的宫女做阵眼,这是要……” “炼人烛。”晏清广袖扫过虚空,眼前的蜃境画面只片刻就扭曲破碎。再睁眼时,寒梧殿已化作冲天火海,沈氏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燃烧的松脂混着尸油浇遍全身。道士们绕着火柱诵经,手中铜铃每响一声,火焰就窜高三尺。 林知夏突然闷哼出声。指间墨玉戒烫得惊人,并蒂莲纹顺着血脉游走到心口,在皮肤表面绽开第三片花瓣。晏清神色微变,揽着她腾空跃上宫墙:“娘子倒是与她共情颇深。” 林知夏:“我最讨厌活人祭!”她盯着火海中逐渐焦黑的身影,突然甩出罗盘,黄铜磁针撞在青铜柱上迸出火星,本该是虚影的火焰竟真的弱了三分。 第12章 整座蜃境这时开始剧烈震颤起来。沈氏的哀嚎声穿透时空,鎏金锁链从四面八方缠向两人。晏清并指斩断最近的三条锁链,幽冥火顺着铁索反噬回画卷,将《春庭夜宴图》烧出焦黑的空洞。 “当心!” 林知夏的惊呼声与瓷器碎裂声同时响起。她眼睁睁看着沈氏的虚影从画中扑出,素白手掌直取宴清的心口,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对方却在触及她指间的墨玉戒时,刹那化作青烟消散。 一切重归寂静。 林知夏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她蓦地发现自己正被晏清圈在怀中。玄色锦袍的暗金云纹蹭过鼻尖,沉水香混着幽冥火的凛冽气息冲得她耳根发烫。 “娘子方才倒是英勇。”晏清垂眸看着仍抓在自己前襟的素手,鎏金瞳孔漾起戏谑,“可惜蜃境中的攻击伤不到实体……” “这我哪知道。”林知夏松手退开半步,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仍在发烫的墨玉戒,“但沈氏被炼成人烛时,她腕上的鎏金锁链在发光。” 说着快步回到矮桌前,想看看《春庭夜宴图》有没有什么变化。 然后就看到画卷边缘的焦痕又多了几道,而幽冥火烧灼处,原本模糊的亭台纹路竟然显出了山川走势,她有些惊讶,“鬼君认识这是哪里吗?” 晏清广袖轻挥,残存的幽冥火在空中凝成沙盘。星罗棋布的山川河流间,某处山谷突然亮起微光,“皖南屏山。”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求收藏求花花~~ 第10章 古画妖(三) ◎晏清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娘子不妨亲自查验?”◎ 皖南的雨来得急,青石板路腾起的水雾里裹着艾草燃烧的苦香。林知夏撑着伞站在村口石牌坊下,望着斑驳的“屏山毓秀”四个雕刻大字,耳畔传来导游喇叭里声情并茂的解说:“这座明代贞节牌坊距今已有四百二十年历史,传说每逢雷雨夜,牌坊下的石兽都会为那些守节的女子流出哀泣的眼泪……” “信口胡诌。”晏清嗤之以鼻,玄色锦袍下摆扫过林知夏的脚踝,幽冥火凝成的伞骨在雨幕中泛着幽蓝微光,他说,“牌坊下镇着此处三阴交汇的水眼,石兽流泪分明是地气外泄之故,与那些女子何干!” 林知夏小声说,“但凡是旅游景点总要有些卖点来吸引游客,要么是凄美的爱情故事,要么是奇闻异事鬼神怪谈,反正得有个噱头,得让人愿意来这里消费,要不谁闲的没事跑这么偏远的地方看一座孤零零的石牌,这不花钱找罪受吗!” 宴清挑眉,“花钱找罪……比如你?” 林知夏:“我这是做好事行善积德……咦?”指尖拂过石兽开裂的眼眶,上面果然有一层黏腻的苔藓,地气就是从这个位置外泄出来的。 取出罗盘,磁针正正好停在坎位轻轻颤动,针尾凝出的水珠顺着铜面滑落,在青苔上洇出个残缺的八卦图形。 “找到了。”林知夏冲一直隐匿着身形的宴清扬扬下巴,“沈氏记忆里的鎏金锁链,应该就镇在牌坊底下。” 宴清:“之前就说在下面,你偏不信。” 林知夏:“没有不信啊,来都来了,我只是想踩个点儿确认下准确方位,小心无大错嘛。” 鬼君:“呵。” 林知夏冲他讨好的笑笑,“这里是景点,白天人来人往的咱们现在也没法行动,要不等晚上再来?” 宴清不置可否。 她是排在最后面摸的石兽,其他游客这会儿已经被导游引着去那边看石牌的雕花工艺了,一人一鬼踩好点也没别的事,索性追上旅行团继续瞎转悠打发时间。 虽然场地不大,但这边开发的也还可以,村里的房子建得都挺古色古香的,主道路上商铺林立,林知夏买了点小零食,还花三十块买了个做工挺好的傩戏面具。 屏山村的石牌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景点,到下午旅行团就撤了,转战别的景点。 林知夏是临时加进来的游客,只出了这一个地儿的导游费,人家一走,她就自己留下了。 村子不留客,就在镇子民宿开了间房。 洗了澡换了衣裳,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到夜里十一点多,宴清脚踏幽冥火,揽着她轻松从镇上回到贞节牌坊这里。 有结界在,又下着大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一人一鬼这会儿倒是比白天时要随意自在很多。林知夏想速战速决,刚想开始布阵,一阵诡异的唢呐声很突兀的从远处传来,这大半夜的,可不得把人吓一跳嘛! 林知夏就吓得打了个激灵,顾不上吐槽,就被宴清重新揽进怀里跃上檐角。 站在高处,远远的看到两列火把正由远及近的快速朝这边走来。 再近一些,可以清楚看到十二个戴着傩戏面具的壮汉抬着个竹轿踏雨而来,轿上女子凤冠霞帔,腕间金镯随着颠簸发出细碎声响。 林知夏瞳孔骤缩—— 那新娘盖头下隐约露出的素白裙裾,竟然跟画中沈氏的衣着如出一辙! 雨丝穿不透幽冥火凝成的结界。 林知夏看着送亲队伍在牌坊前停驻,戴鬼王面具的司仪将三根槐木钉钉入轿底,她想起什么,小声说,“我查到的家族手札上关于皖南的记载有这么一段:皖南有村,婚轿过牌坊需钉三魂,此谓……” “锁阴亲。”晏清接住她未尽的话,"新娘是活人。" 林知夏蹙眉,活人结阴亲,是奔着送死去的,和她跟宴清的缔结婚姻可不同。 娇子上的女孩子明显不对劲,任由旁人将一截锁链缠上脚踝都没反应的。而且那锁链颜色要比真正的锁链更浅些,一看就是新铸的仿品。 送亲队伍中这时走出个穿藏青色道袍的老者,他手中铜铃每摇三下,牌坊石兽眼中就会淌出一股暗红液体。 林知夏的罗盘疯狂旋转,磁针死死钉在了“坤”位。 “地脉在移位。”晏清揽着她径自飘向村子的宗祠,“有人要借阴婚改风水局。” “所以这阴婚不是每年都有,”这让林知夏不得不多想,“怎么这么巧,让咱们赶上了?”她有点不放心,“不会是针对咱们的阴谋吧?” 宴清轻笑一声,“天地有灵,善恶终有报,娘子怎知这非天意?” 林知夏:“……”感觉更吓人了怎么办? 屏山村的宗祠前,百年香樟树挂满红绸,每根绸带都系着枚生锈的铜钱。林知夏躲在幽冥火凝成的结界里,看着送亲队伍冒雨径自进到祠堂,那个穿道袍的老者将新娘牵到供桌前,供桌上除却三牲祭品,还摆着个雕满符咒的木匣子。 “开匣——” 随着老者拖长的尾音,祠堂梁柱突然落下七盏白灯笼。烛火映出匣中物件的瞬间,林知夏呼吸一滞——是鎏金锁链!那截锁链静静躺在红绸之上,链身镶嵌的七枚玉璧照着北斗七星排列,天枢位的玉璧明显缺了一个角。 “这锁链哪来的?”她明明探到沈氏的那截锁链被压在石牌下,不可能搞错。 “不对劲。”林知夏压低声音,指尖在晏清掌心快速划动,片刻,笃定说,“石牌坊下的地气未破,这锁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晏清倒是镇定自若,提醒说,“娘子且看那老道。” 穿藏青道袍的老者正将三炷香插入青铜鼎,香灰簌簌落在供桌的八卦镜上。镜面倒映出的却不是祠堂景象,而是博物馆那幅《春庭夜宴图》! 林知夏突然觉得颈后发凉,首先关心,“那画是假的,不会被发现吧?”真迹被幽冥火封印了起来,画上还布了阵法,她是不担心的,也不怕下面的老者发现画有问题,唯一担心的是老者施术会让博物馆的人发现端倪。 那麻烦可就大了! 宴清笑笑,“放心,为夫的手段不至于如此拙劣。” 林知夏看着他,慎重点头,“我信你!”顿了顿,“那老头燃的香是不是有问题?” 宴清:“应是引魂香。”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们想用活人新娘做媒介,将画灵引到这里。” 仿佛附和般,供桌上的鎏金锁链突然发出刺耳的铮鸣。新娘盖头无风自动的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与沈氏有几分相似的脸。 “四百年前沈氏被炼成人烛,四百年后这些人竟然还在用同样的邪术!”林知夏有些生气,她活了二十年,遇到的坏人坏事加起来都没这些天遇到的糟心! 墨玉戒在此时毫无预兆地发烫,烫得她险些叫出声。晏清及时握住她的手,幽冥火顺着经络游走,在两人相贴的掌心凝成细小的龙纹。 正上香念咒的老者这时突兀的转身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林知夏心头一跳,那浑浊的眼球分明是重瞳! “贵客既至,何不现身?”老者沙哑的嗓音混着雨声传来,手中铜铃猛地摇响。十二个傩面壮汉齐刷刷转头,面具下的这些眼睛纷纷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林知夏有点慌,晏清却轻笑一声,揽着她飘然落地。幽冥火凝成的伞面将雨水蒸腾成雾气,在他与她周身形成朦胧的光晕。老者瞳孔骤缩,手中铜铃“当啷”坠地:“鬼、鬼君……” 第13章 在冥界,能称鬼君者,实力皆为鬼王之上。 “倒是有些眼力。”晏清广袖轻挥,供桌上的八卦镜应声碎裂。新娘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盖头下传出压抑的呜咽声,腕间金镯碰撞出细碎声响。 林知夏趁机甩出五帝钱,铜钱精准嵌入祠堂四角的镇魂钉。地面突然震动,百年香樟树的红绸无风自动,系着的铜钱纷纷炸裂成齑粉。 “放肆!”老者回神厉喝,重瞳中迸出诡异血光。他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压向林知夏。晏清冷哼一声,幽冥火化作青龙腾空而起,瞬间将血符烧成灰烬。 趁这空当,林知夏闪身来到新娘身侧。指尖刚触到盖头,鎏金锁链突然暴起缠向她手腕。千钧一发之际,晏清并指斩断锁链,玄色衣袖卷着她后退三步,神情难得有些肃穆,“这锁链里封印着龙血!” 被斩断的锁链断面随着他的话音开始渗出暗金液体,液体落地,竟将青石板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林知夏后背发凉,这要是沾到皮肤……不得烫出窟窿啊! “屏山村的水眼连着锁龙井!”晏清鎏金瞳孔泛起血色,幽冥火在他掌心凝成长剑,“看来当年抽我龙筋的那帮人,在此处留了后手。” 林知夏闻言心头一颤。 她突然觉得,冥冥之中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着她和他前进,只是帮画灵解决怨气而已,竟然也会和宴清的过去扯上关联。 想起宴清刚刚说的,天地有灵……真的是天意吗? 供桌上的鎏金锁链这时腾空而起,七枚玉璧依次亮起,在空中结成陌生阵法。 “北斗困龙阵。” 听到宴清的话,林知夏当机立断直接甩出罗盘,“快退!” 黄铜磁针撞上天枢位的玉璧,本该是虚影的阵法突然实体化,幽冥火凝成的长剑竟被生生震碎。晏清闷哼一声,唇角溢出暗金血痕。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晏清!”林知夏慌忙扶住他,指尖触到一片冰凉,他的身体比平时更冷,仿佛连幽冥火都要冻结。 老者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没想到钓到条大鱼!鬼君又如何?这困龙阵专克你们这些……” 话音戛然而止。 林知夏不知何时竟瞬移到了他身后,掺着沉香的朱砂符箓正正贴在他的后心。她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在符上:“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立时,金光暴涨。 老者发出凄厉惨叫,从他那双诡异重瞳中流出了股股黑血! 没等林知夏松口气,藏青道袍突然鼓胀如球,一条碗口粗的蛇竟然从老者领口钻出。 那蛇头顶生着肉瘤,分明是已经修炼成精的妖物! 晏清抬手欲召幽冥火,却被困龙阵压制得动弹不得。林知夏见状,反手抽出随身携带的桃木剑,剑身抹过掌心鲜血,迎着蛇妖七寸刺去。 “铛”的一声,桃木剑被蛇尾扫断。林知夏踉跄后退,后背撞上香樟树,退无可退。 腥风扑面而来,一排符咒横扫出去,林知夏正要接着布阵,指间墨玉戒突然化为青龙,长尾横扫,竟从香樟树内硬生生掏出半截生锈的铡刀! 刀落入林知夏手中,青龙似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消散于空中。 来不及多想,林知夏抡起铡刀劈向已快至面门的蛇头。锈迹斑斑的刀刃在触及肉瘤的瞬间迸发青光,竟如切豆腐般将蛇妖斩成两段! 腥臭的血雨瓢泼而下,林知夏抹了把脸,发现手中铡刀上刻着模糊的篆书——屠龙刃。 困龙阵随着蛇妖死亡开始崩塌。晏清周身幽冥火重燃,供桌上的鎏金锁链寸寸断裂,新娘脚踝上的仿品也随之化为齑粉。 林知夏喘着气靠在香樟树上,看着晏清一步步走来。他玄色锦袍被烧焦一角,银色长发却依旧纤尘不染。鎏金瞳孔映着她狼狈的模样,忽然伸手抚上她颈侧——那里多了几道血痕。 “疼吗?”他指尖凝着幽冥火,轻轻拂过伤口。冰凉触感激得林知夏瑟缩一下,却摇头:“小伤而已,倒是你……”她迟疑着伸手,指尖虚虚点在他心口,“你的伤……没事吧?” 谁能想到一截锁链竟然能自成阵法! 太坑了! “无碍。”晏清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若是不放心,娘子不妨亲自查验?” 【作者有话说】 这章我修修改改,不好意思放出晚了,嘿嘿 求收藏求花花~ 第11章 古画妖(完) ◎林知夏查看手机日历,“那天是山神祭啊……”◎ 掌心下传来细微震动,林知夏怔了怔才意识到那是心跳。鬼能修出实体已经是逆天而行,他连心跳都模拟得这般真实…… 指尖无意识蜷了蜷,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紧实的肌理。 “看来娘子很满意。”晏清低笑,气息拂过她耳尖,说不出的旖旎暧昧。 林知夏有些无奈的看他一眼,握着屠龙刃的手还在微微发颤,锈迹斑斑的刀锋血珠如断了线似的滴滴垂落,在地面积水中晕开暗金涟漪。 “这刀……” “沾过为夫的血。”宴清云淡风轻,袖摆扫过刀身,幽冥火裹挟着腥臭血气蒸腾而起,片刻,刃口处浮现出细密裂纹。 那些暗金色纹路好似龙鳞,栩栩如生。 林知夏倏地抬头,直直撞进他深邃的鎏金瞳孔。那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经年累月的风雪,又像是地府忘川的暗流。 “那年,他们就是用这样的屠龙刃……”他握着她的手,将刀刃抵在自己心口,“剖开这里,取走了龙心。” 林知夏攥着刀柄的手猛的一紧。 “很疼吧?”话出口才觉得自己说了句傻话。 怎么可能不疼? 她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酷刑,更不敢深究为何他还能用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 晏清却笑了,他退后半步,幽冥火将满地狼藉烧成灰烬:“都过去了。” 他说都过去了。 林知夏却知道根本过不去。 当年的仇与怨,恨与痛,抽筋剥皮,分尸取心,他历经千难险阻,终于化蛟成龙,本该翱翔九州成为世间至尊至贵神明般的存在,却在化龙最虚弱时被人类算计,落得个尸骨无存被镇压的下场。 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可能翻篇。 除非是圣母。 鬼君宴清显而易见没有圣母圣父的心肠。 林知夏有时会想,等她帮他重塑肉身后,他会怎么对她? 是杀了还是杀了? 应该会杀了吧。 毕竟她是林家人,流着林家血,是林家先祖联合其他风水师害他丢了性命,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滔天的恨总要有人成为发泄口。 现在,他对她很好,迁就她,保护她,甚至有些宠爱她,鬼君曾说林家的债不该她来偿,可林知夏却想,她不偿,难道让三叔公口中那个至今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林家血脉偿吗?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啊啊啊啊,她都在想什么啊!!! 一只手从她手中取走了屠龙刃,刀柄脱离的瞬间,林知夏倏地回神,宴清弹了下她脑门,“此刀邪性,娘子差点就遭了反噬。” 林知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尚未从情绪中抽离,但确实感觉心胸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刚刚产生的悲观邪恶想法虽然还有,影响却在逐渐褪去。 所以说她根本没有那么邪恶,都是这把刀的锅! 嗯,必须是这把刀的锅! 想起刚刚墨玉戒化龙的情景,林知夏忙问““青龙刚刚好像透支了力量,它没事吧?” 宴清:“无碍,修养两天就恢复了。” 林知夏放下心,终于有精力关注其他的。 雨还在下,老者自食恶果已经魂飞魄散。新娘没了知觉,躺在祠堂地砖上人事不知。 那些傩者都不是活人,已经被幽冥火烧成了渣渣。 两列举火把的送亲人之前是被老者控制,现在老者死了,他们应该很快会恢复过来。 林知夏有些担心新娘子,想过去瞧瞧,结果脚刚迈出去,直接一个踉跄,要不是宴清接的及时,估计就要给鬼君行大礼了。 宴清:“娘子身子尚虚,原就没有恢复如初,方才那口心头血,雪上加霜呢。” 林知夏:“……”好极了! 刚要开口,供桌上的木匣突然炸开。刚刚残存的七枚玉璧飞旋升空,只是眨眼的功夫,竟然就将破碎的鎏金锁链重新拼接成了完整一条。 地脉深处同时传来龙吟般的震颤,石牌坊方向骤然亮起冲天青光。 林知夏整个人都懵了,这怎么还带回旋镖的!她吓得直接抓住宴清的手就要跑,“快快,小心困龙阵!” 宴清安抚的拍拍她的背,“莫怕,困龙阵已破,这般动静,应是屏山村的锁龙井要现世了。”说话间,广袖翻卷,幽冥火立时凝成了一辆马车出来。 第14章 林知夏:“……”幽冥火真的好高级啊,想要! ***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边的排水沟里涌出大量暗红液体。那些本该被牌坊镇住的地气,此刻正如蛛网般顺着地脉裂隙向石牌聚集。 一人一鬼从幽冥马车中下来,林知夏清楚看到牌坊下的石兽已经完全裂开,露出个丈许宽的深坑。坑底青铜锁链交错如网,正中央悬着半截小臂长的焦黑骨头,而骨头的中间位置则插着柄锈迹斑斑的断刃。 林知夏认出,那应该是屠龙刃的另一半。 她还没搞清状况,宴清似乎已经了然于胸。 “原来如此。”他鎏金瞳孔倒映着青光,“当年他们用这柄刀分尸化龙,却将一截龙骨镇在此处养风水。” 龙骨? 啊! 对! 能被屠龙刃牢牢钉在那里的,也只能是龙骨! 忽的想起什么,她转头望向祠堂方向:“所以那个老道士供奉的鎏金锁链……” “是困龙阵的阵眼。”晏清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化作流萤钻入深坑,“娘子可还记得沈氏裙下的锁链?” 林知夏心说咱俩来不就为了它嘛。 虽然这样想,但面上很乖巧的点头,“记得的。” 然而宴清却不再说话了。 林知夏:“……” 雨水在此时变得粘稠起来。 望着悬浮在坑洞上方的气旋,林知夏鼻尖忽然闻到淡淡的松脂味——她记性很好,这味道跟寒梧殿炼人烛时燃烧的气味简直如出一辙! 正想和宴清分享这个发现,墨玉戒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发烫,并蒂莲纹顺着血脉游走到心口,林知夏眼前被迫浮现出沈氏被锁在梧桐树下的画面*,就像被人按头去发现细节。 然后林知夏就发现,沈氏的那截鎏金锁链的纹路,可不就和坑底的青铜锁链完美契合! 所以,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而她和宴清要找的那截鎏金锁链,应该就在这些青铜锁链之中? 刚想到这里,深坑中数十条青铜锁链仿佛有了生命般朝他们一股脑攻了过来!晏清揽着她腾空跃上牌坊高处,幽冥火化作青龙缠住袭来的锁链,金银光芒碰撞间,林知夏看见坑底的龙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血肉。 长出了血肉?! 这怎么可能?! 林知夏人都麻了,她在宴清怀里大胆猜测,“他们是想复活这条龙?”手中甩出五帝钱击退侧面袭来的锁链,又自己推翻自己,“也不对!这龙尸明明……” “是龙怨。”晏清袖摆扫落飞溅的青铜碎片,“怨气借北斗阵化形,倒是比此处锁龙井棘手些。” 林知夏心说何止是棘手,简直是抓马好吗! 怎么跟闯关似的,一关还比一关难! 几句话的功夫,深坑中已然探出一只覆满青鳞的利爪。刚刚被宴清重新塞回来的屠龙刃开始剧烈震颤,林知夏一个没抓稳,竟然被它脱手径自飞向了龙爪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晏清并指斩断幽冥火凝成的发带,银发如瀑垂落腰间,发梢卷住刀柄将其拽了回来。 “接着!”他将屠龙刃抛回给林知夏,玄色锦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莫让它乱砍,需砍其逆鳞。” 说实话,在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候,林知夏有点想采访鬼君大人的感受。 虽然是龙怨所化,但这龙确实应该与他的本体一模一样,自己打自己,可还行? 但林知夏到底没那么缺德,她选择闭嘴。紧握刀柄的手沁出汗来,之前的缠斗还没恢复多少,现在又要卖力干架,压力真的好大。 龙吟震得她耳膜生疼,腾空的青龙与幽冥火缠斗时掀起的罡风,将方圆十丈的雨幕都撕成碎片。她眯着眼在漫天青光中寻找破绽,忽然瞥见龙颈处有块暗色斑痕。 就是现在! 足尖点在周边枝桠借力跃起,林知夏借着下坠之势挥刀劈向逆鳞。屠龙刃触及龙鳞的瞬间,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刀身,暗青纹路骤然亮如星斗。 “吼——” 凄厉的龙吟响彻云霄。 幽冥火抓住破绽立时钻入鳞片缝隙,顺着经络烧遍龙尸全身。林知夏被气浪掀飞出去,后背撞上牌坊石柱的刹那,腰间突然多出条玄色绸带。 晏清揽着她飘然落地,指尖拂过她虎口裂开的伤口:“娘子这不要命的打法,倒是颇有为夫当年的风范。” “承让承让。”林知夏感觉自己人都快废了,喘着气指向正在消散的龙影,“你看那些怨气。” 焦黑的龙骨落入宴清手中,青铜锁链寸寸断裂。北斗七星阵化作流光坠向祠堂方向,却在半途被突然出现的《春庭夜宴图》截住。画卷在雨中猎猎展开,沈氏的素白裙裾自绢帛中飘然而出。 “她要吞噬龙怨!”林知夏甩出罗盘想要阻拦,却被晏清按住手腕,“由她去。” 沈氏的虚影在接触到流光的瞬间凝实。数百年的怨气注入魂体,竟让她脚踝上的鎏金锁链浮现出北斗纹路! 晏清指尖凝出幽冥火莲花,“娘子猜猜,这沈氏是想报仇,还是……” 话未说完,沈氏突然挥袖扫向石牌坊,贞节牌坊轰然崩塌。烟尘散尽时,露出下方被铁链缠绕的青铜匣。 “这里面才是真正的锁魂链?”林知夏望着匣面熟悉的北斗纹路,大脑运转的那叫一个快,“所以祠堂那个是赝品?” 赝品都那么牛逼的吗? “赝品怎会自成阵法。”宴清神色淡淡,“半真半假罢了。” 沈氏的虚影飘至青铜匣前。素手抚过匣面咒文时,整座屏山村的地脉都开始震颤。林知夏的罗盘突然脱手飞出,磁针钉在“坎”位疯狂旋转,针尾凝出的水珠竟在半空拼出个“沈”字。 “她要重写命格!”林知夏想起寒梧殿的幻境,“当年那些道士用九十九个宫女为她陪葬,她是为了那些……宫女?” 沈氏突然转身看向她,帷帽下的朱唇轻启:“姑娘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 雨不知何时停了。林知夏盘膝坐在香樟树下,面前摆着从青铜匣取出的鎏金锁链。沈氏的魂魄寄居在锁链天枢位的玉璧中,正通过幽冥火凝成的符咒与她对话。 “……当年我死后,太妃忌惮我腹中未出世的龙种,请天师府用困龙阵的余料铸了这锁魂链。”沈氏的声音混着玉璧轻响,“……他们抽我魂灵入画时,悄悄藏了半截龙怨在其中。” 林知夏摩挲着锁链上的凹痕,“所以你故意在博物馆制造异象,其实是想引玄门中人前来?” “不错。”玉璧泛起微光,“这四百年间,我试过十七次,可惜来的不是利欲熏心之徒,便是道行浅薄之辈。” 晏清倚在树梢轻笑,“所以这次特意挑了农历七月半闹事?” “鬼门关开时阴气最盛。”沈氏坦然道,“我算到今年会有身负龙气的玄门女子出现——”顿了顿,“林姑娘可知,你指间那枚墨玉戒,正是当年天师府炼化龙心的容器?我虽不知它为何物所铸,却知其甚是厉害。” 林知夏下意识攥紧左手,心说它当然厉害,因为是龙身上独一无二的逆鳞啊逆鳞! 并蒂莲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仿佛回应着锁链中的龙怨。 “我要你用屠龙刃斩断锁魂链。”沈氏的语气突然急切,“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另一枚龙骨所在!” 疾风骤起。 晏清瞬移至林知夏身侧,幽冥火凝成的长剑抵住玉璧:“本君最讨厌被人算计。” “但您需要这个消息不是吗?”沈氏不慌不忙,“黄河古道第三道弯,铁牛腹中藏着您三分之一的魂灵,若没有龙怨指引,没有足够的龙骨做依托,就算翻遍大江南北也寻不到。” 林知夏按住晏清执剑的手,“她说的是真是假?” 晏清沉默片刻,收剑入袖:“娘子不妨问问你林家罗盘。” 黄铜磁针应声而动。 林知夏看着指向正北的针尖,想起在大学人工湖找到的那截龙骨——当时罗盘的异动,与此刻如出一辙。 “我答应你。”林知夏甚至不觉得这需要交易,她举起屠龙刃,利落挥下。 刀锋触及锁链的瞬间,玉璧中的沈氏突然露出解脱般的微笑。四百年的怨气顺着刀刃倒卷而来,林知夏眼前浮现出走马灯般的记忆残片—— 永乐十七年,沈采女疑私通侍卫被赐死。 沈氏含冤而忘,魂魄被天师府所擒,抽魂入画…… 鎏金锁链应声而断,沈氏的魂魄化作流光没入《春庭夜宴图》。 画卷无风自动地展开在供桌上。原先被锁在廊柱阴影处的女子走出帷帽,众多侍女捧着瓜果穿梭回廊,朱红宫墙化作青瓦白墙的皖南民居。 “这才是《春庭夜宴图》的真貌。”林知夏抚过不再阴冷的绢帛,“沈姑娘终于自由了。” 晏清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娘子不妨再看仔细些。” 第15章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画中女子裙摆下的鎏金锁链已化为溪水,溪畔坐着个垂钓的老翁。林知夏的罗盘突然发出清越嗡鸣——那老翁的斗笠上,赫然刻着黄河古道的星象图! “沈氏倒是送了份大礼。”晏清弹指将画卷收起,“三日后的丑时,黄河第三道弯会有龙气现世。” “这么快?”林知夏查看手机日历,“那天正好是山神祭啊……”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日更哈~不过因为没存稿,所以更新时间不能固定,尽量白天更~ 求收藏求花花~ 第12章 山神娶亲(一) ◎林知夏往自己嘴里塞了个桂花糖,干巴巴说,“我愿意。”◎ 这一晚惊心动魄。 林知夏和宴清尽量做了善后。 地气上涌时他们及时布下了结界,所以动静虽然有点大,却没有引来周围村镇的注意。 屏山村的村民在此之前已经被老道下了咒人事不知,倒是给林知夏和宴清省了不少事。 至于昏迷的新娘小姐姐,林知夏从沈氏那里得知这女孩儿应该是她哥哥那边的后人,小姑娘也是倒霉,她是家里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可不就被坏人盯上差点成了炮灰。对于她的善后,林知夏本着有需要找帽子叔叔的传统美德,动手给小姐姐换了身普通衣裳,把她放到镇上的派出所门口就不管了。 而那些被控制的送亲人醒了应该记不住什么,同样不需要她多加干涉。 至于倒下的石牌坊和突兀出现的地洞以及地洞下的青铜锁链……锁链直接烧成渣,阵法和可疑的东西全毁掉,地洞、倒塌的石牌坊……说因为下雨土质疏松导致地陷也行,说地震被震倒也可以,反正就是很突兀的倒了,很突兀的有了个地洞,这都不是人为可以做到的事,林知夏完全不担心会引火烧身。 赶在天亮前,一人一鬼回到了民宿酒店。 林知夏今晚上真的是伤筋动骨消耗有点大,勉强洗了个澡就躺床上不动了。 身体很累,大脑却有股莫名的兴奋让她睡不着。想沈氏,想那条龙怨凝成的青龙,想刚刚发生的事,想已经魂飞魄散的老道士。 她对那个老道的身份其实有些在意,不是因为他多厉害,主要是他知道的未免有点多。 既知道沈氏的存在,也清楚《春庭夜宴图》,甚至还豢养了一只成了精的蛇妖!还有一条可以自成简易版困龙阵的鎏金锁链。 是的,简易版。 宴清说若是真正的困龙阵,十个林知夏也搞不定。林知夏听后倒是接受良好,本来就是啊,要是困龙阵就那水平,当年那些天师最多能暂时困住他,想杀了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鬼君宴清哪可能那么脆皮,他是龙啊,再虚弱,也是龙! 前后一串联,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老头身份可能不一般!这让林知夏不得不阴谋论,想他做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是借阴亲改变哪里的风水? 可大费周章改风水,惠利者众,这老头也不像舍己为人的啊? 林知夏坚信事出必有因,无利不起早! 这里面应该还有真相没有被她发现。 可惜老道自食恶果死得太彻底,要不高低要拘住魂拷问一番。 正想得入神,手腕上突然多了个凉滋滋的东西。 林知夏看看宴清,又看看手腕上似玉非玉,似银非银,剔透漂亮,鳞片栩栩如生的手镯…… “这是……?” 宴清:“为夫用那截龙骨新炼的首饰,娘子可喜欢?” 林知夏默了片刻,委婉表示:“此物珍贵,鬼君之前已经送我一个龙骨簪,这个手镯还是鬼君自己保管吧。” 宴清挑眉,“娘子是嫌弃为夫的骨头?” 林知夏心说我哪敢啊!况且这可是龙骨,宝贝!世间至坚至硬之物!多少玄门中人做梦都不敢肖想的存在! 她可不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主要觉得不合适,有负担。 对当年的事知道的越多,越能深刻感触到宴清的遭遇有多刻骨,心里对他的歉疚也就越沉重。 身为林家人,哪有脸要他的骨! 可这些话她又说不出口,说出来跟揭人伤疤似的。 就……很矛盾。 见她犹豫,宴清直接跳过要不要的环节,指尖抚过白嫩漂亮的耳骨,慢声道,“下次找到龙骨,为夫给娘子炼化一对耳坠。” 林知夏:“……那多不好意思。” “你我夫妻,何须生分。”他语气散漫,手指顺着她耳骨滑到纤细脖颈,继续往下,停在肩背的位置。宴清俯身凑近,冰凉气息喷在肌肤上泛起细密的小疙瘩,“此处龙纹多了一些。” 关于这个,刚刚洗澡的时候林知夏就注意到了,说实话,不难看,撒上金粉银粉,换身衣裳,就能被人说敬业拔高主题cosplay个美人鱼什么的。 她也不挣扎,由着他在自己肩胛骨那里摸来摸去,她倒是没觉得被冒犯,上衣领口本来就宽松,大夏天的被他看一看肩颈皮肤也没什么,前两天针灸时,她还几乎裸背呢! 反正只要不是太太太过分,林知夏表示她都可以忍。 宴清手指在多出的龙纹处流连的抚摸了两下,就矜持的抽离,“此次损耗过大,今晚需再帮你行针。” 想到行针时那种难以言喻的痛,林知夏小脸白了白。 宴清跟逗猫似的挠了挠她下巴,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露出一抹名为幸灾乐祸的浅笑,“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娘子要听话,为夫也是为了娘子的身体着想。” 林知夏:“……” “说起来,娘子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这倒没什么可隐瞒的,他问了,她就老实说了。 宴清:“娘子莫非忘了那蛇妖?” 林知夏:“?” 宴清:“此处借龙骨蕴养风水数百年,娘子莫要觉得此地非人杰地灵之处。要知锁龙井设在此处,必与此地抢夺生息灵气,若无龙骨,这里早成寸草不生之地,而今方圆数百里百姓安居乐业,就该知为夫的龙骨有多宝贵。” 林知夏对于他这种自夸行为一点不觉得言过其实,嗯嗯点头,想了想说,“鬼君的意思是……那老道想借这里蕴养数百年的灵气给他养的那条蛇妖提升下level,咳,等级,提升下等级?” 宴清自矜的嗯一声,“畜生若想生出灵智,亿万万生灵难出其一,想要成妖,更是非大气运者不能成。我观那蛇妖虽未修出人身,却也有些道行,它想借此处龙骨蕴养之气修行添补己身再正常没有。蛇妖少说也应活了有数百年,知道些秘辛也是应该。此次应是它积攒了些实力,方与那老道达成交易,如此才有此次之行。” 林知夏:“沈氏……” 宴清:“娘子以为龙骨养出的灵气是那般轻易可夺取的?若我没猜错,沈氏的鎏金锁链当年应被一分为二,其一镇在此地气脉之处压制龙骨,其二则被炼为法器供天师驱使。老道与蛇妖想窃取此地灵气,鎏金锁链同气连枝,阴阳相吸,届时合二为一,灵气自然唾手可得。而要达成此目的,沈氏不可或缺,若她不死,锁链如何成无主之物?” 林知夏:完美闭环! 她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沈氏运气好还是该说老道和蛇妖气运不佳,但凡她跟宴清晚来一天,老道跟蛇妖人家可能就成事了。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一切自有定数。 ** 两天后,林知夏将《春庭夜宴图》重新封入檀木匣,指尖无意识抚过匣面北斗纹路。 窗外的雨丝斜斜扫过老宅滴水檐,青苔斑驳的院墙上浮动着幽冥火的幽蓝光晕。晏清斜倚在雕花门框边,玄色锦袍的暗金云纹被雨水浸得发亮:“娘子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倒像是沈氏又爬出来讨债了。” 林知夏笑笑,“她都投胎去了,从哪爬出来。” 顿了顿,接着说,“我在想黄河古道被镇压的那些龙骨。沈氏说黄河古道的第三道弯的铁牛腹中镇着三分之一的龙魂,要找到这座铁牛,要有龙怨指引、有足够的龙骨做依托才可以寻到具体位置。现在龙怨锁在《春庭夜宴图》中,龙骨该去哪里找?就算有黄河古道的星象图,但沧海桑田,事事变迁,感觉有点难办。” 结果她刚说完,手机突然在红木案上疯狂震动。 来电显示是大学室友周晓芸——那个把《周易》当星座运势看的姑娘。 林知夏作为林家继承人,从小就被严要求。她上学早,中间还跳过级,二十岁的年纪大多数人刚读大二大三,她已经大学毕业快一年。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周晓云急切的声音,“知夏!十万火急!我表姐被选为山神新娘了!在黔南的落云村,明天就是祭祀日,你帮帮我!”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前天她刚和宴清提起山神祭,结果今天就来了山神祭相关。 第16章 而且明天不止是山神祭的日子,还是宴清说的黄河古道第三道湾龙气现世的日子。根据黄河古道星象图所示,第三道弯的大概位置,就在黔南! ** 高铁穿过隧道,车窗倒影里浮起晏清半透明的轮廓。他指尖缠绕着林知夏一缕发梢,幽冥火凝成的流萤在两人膝头明明灭灭:“山神娶亲需纯阴命格,你那室友的表姐八字可对得上?” “晓芸说她表姐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林知夏将朱砂符折成三角塞进背包夹层,“但落云村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闹过山神娶亲了,突然重启祭祀,她说怕有人借鬼神之名行腌臜事。” 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小推车轱辘差点碾过晏清虚影的衣摆。林知夏下意识探身过去用手帮他拢了拢衣摆,见列车员诧异的看自己,才反应过来身旁的鬼君是隐了形的。 林知夏慢慢坐直身体,“麻烦给我一瓶可乐一个面包,面包要巧克力味的。” 等列车员过去,她小声提议,“要不你坐里面?” “娘子不是更喜靠窗?” 林知夏:“我更心疼你的衣裳。”主要他是鬼,还是个非常厉害的大鬼,要是让普通人不小心碰到他或是踩到他的衣裳,真的会倒霉好几天的,一点不夸张。 宴清:“衣裳只是身外之物,娘子何须为此委屈自己。” 林知夏往自己嘴里塞了个桂花糖,干巴巴说,“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做了些修改,大家可以返回重看一遍哈 求收藏求花花 第13章 山神娶亲(二) ◎“外乡人,今夜封山。”◎ 林知夏上次见周晓芸是在半年前,上个月两人还视频通过话,结果仅仅三十天不到,再相见,简直都快认不出来了! “小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知夏扑过去抱了她一下,脸上难掩担忧。 周晓芸拍拍她的背,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突然开始暴瘦,平时也没少吃,但体重一直往下降,跑了几家医院做了各种检查都没查出有什么问题,我爸妈每天想着法子投喂我高热量的食物,结果今天早上称体重,又掉了一斤。” 林知夏蹙眉,耳畔传来宴清浅淡的声音,“她被人种了蛊。” 果然! 这边车站大厅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林知夏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周晓芸往外走,“你怎么过来的?” 周晓芸:“打车来的,”她有些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知夏,咱们时间有点紧,我暂时没办法带你在这边吃喝玩乐,等解决我表姐的事咱们再好好逛逛行吗?这边有几个5a级景区,很不错的。” 林知夏看她病恹恹的样子,心里老不得劲了,捏捏她的手,“没关系,正事要紧。”又开玩笑,“不过吃喝玩乐我可不出钱,纯白嫖。” 周晓芸笑得眼睛弯起来,忍不住两人又拥抱了一下,“你太好了知夏!” 林知夏刚要再逗她两句,一道冷凝的气息自她鬓边吹过,瞬间透心凉。 林知夏:“……” 鬼君已经有阵子没往她身上故意放冷气了,日常都会控制幽冥火的温度抵消他身上的寒气,这会儿也不知道闹哪出! 快速揉去鬓角凝出的寒霜,林知夏拿眼睛乜一下,结果后脖颈就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握住,她整个人朝后踉跄了一下,在周晓芸的惊呼中被宴清拢进了怀里。 “娘子莫忘了你我已成亲,夫妻间最忌拈花惹草。” 林知夏:“……??”我拈哪儿的花?惹哪里的草了?这不纯纯污蔑吗! “知夏,你没事吧!”周晓芸紧张的扶住她一边胳膊,林知夏察觉到腰间的力道蓦地一紧,反应过来,看看周晓芸,又感受了下腰间被束缚的感觉……一个大写的无语从心间划过。 我特么…………冤死我得了! 只是鬼君此时处于隐身状态,想跟他讲讲道理都不行,林知夏咬牙,先安抚周晓芸,“我没事,不小心绊了一下。”说着不着痕迹的在腰间那只是手上拍了两下,“时间不早了,咱们先找个说话的地方吧。” 周晓芸忙说好,“我在附近订了酒店,离这边挺近的,你跟我来。” 她在前面带路,林知夏稍稍落后两步,小声嘀咕,“鬼君怎么乱给人扣帽子,我是正经人,不搞蕾丝擦边那一套。” 宴清此时已经放开对她的桎梏,牵着她的手跟上前面的女子,声音散漫的问,“何为蕾丝?” 林知夏声音更小了,“就是同性……相恋。” 宴清:“拈花惹草与同性相恋何干?娘子既嫁我,就该与他人保持适当距离,如刚才那般反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身上染上旁的气味,莫非是对本君的挑衅?” 林知夏:“……” 林知夏直接震惊了,她头一回发现鬼君宴清竟然这么霸道这么龟毛这么有占有欲的吗? 之前也没见他多在意自己和别人的相处啊,怎么现在开始立规矩了? 就……无语…… 奈何形势比人强,纵使心里有再多吐槽,她也不能反驳他,无视他,只能顺着应一声,“我以后一定注意。” 宴清满意了,手指拂过她指间墨玉戒,慢悠悠道,“你这室友中了子母蛊。” 林知夏倏地转头,宴清捏着她的下颌转过去,“此处人多,专心走路。”又道,“稍后你问她近来可遇到过什么奇事,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没有。她身上为子蛊,暂时靠吸食她血肉过活,过阵子若放任不管,子蛊为了长为成虫,会吃掉她的五脏破体而出。” 林知夏心情霎时沉重万分。 她对蛊尤其不擅长,只偶尔听爸爸和三叔公提起过,翻阅家里先辈手札时也会涉猎一些,但那都是皮毛,对付一般的蛊虫还可以,像子母蛊……据她所知,这是蛊毒中七煞之一,解决起来非常麻烦。 关键,她不知道怎么解。 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宴清接着道,“要解子母蛊,其一可杀掉母蛊,母蛊一死,子蛊也不会成活。其二,诱它主动出来。” 林知夏刚想问拿什么诱,就见周晓芸停住脚扭过身等她,得,回头再问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周晓芸订的是家快捷酒店的标间,林知夏放下行李箱先去浴室洗手洗脸,然后对正调节空调温度的好室友问,“你表姐现在什么情况,她人呢?” 周晓芸拿起一瓶水递过去,叹气说,“我也不清楚,昨天我妈才跟我说表姐被村子选为山神新娘要参加祭祀活动的事。当时我就预感不太好,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一向比较敏感,就直接起了三卦,结果卦象都是大凶!于是我尝试联系表姐,但她手机关机了,想去村子找她,我妈说村子为了祭祀的事暂时封村封路,不让外人进出。昨天和你结束通话后,我其实打电话报警了,但警察反馈说表姐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手机关机是因为不小心摔坏了,她活蹦乱跳的。从村子回来的警察跟我说表姐明确表示想在村里再玩几天,暂时不想下山。” 说到这里,周晓芸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知夏,我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可能是我想太多,毕竟卦象不能真的说明什么,我到底是个半吊子,比不上你家学渊源。可心里就是觉得很不舒服,很慌,感觉表姐有危险。我把我的感受跟我爸妈说,结果因为警察亲自上山确认过,我爸妈就说我胡思乱想杞人忧天,没有人相信我。” 林知夏问,“你表姐父母家人怎么说?” 周晓芸:“表姐是孤儿,我小姨和姨夫在她七岁那年因为山体滑坡去世了,这些年一直是表姐的婆婆和阿公抚养她长大。”顿了顿,“知夏,要不你起个卦试试?” 林知夏摇头,“不用了,比起卦象,我更喜欢亲自去验证。” 宴清:“难道不是因为受了林家所行恶事拖累,导致娘子自逆水局后气场紊乱,卦象十算九空?” 林知夏:“……” 她不搭理这个今天特爱揭她短的鬼君,转而问起更重要的事,“小芸,咱们先说下你身体问题,你仔细想想,开始掉秤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或者去过什么地方,吃过什么没吃过的食物,有没有喝陌生人给的水什么的。” 周晓芸瘦的皮包骨的脸上陷入沉思之色。 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林知夏这样一说,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是出问题了,只是这个问题普通的医学解释不了,只能依靠玄学来解决。 “我掉秤前每天都是正常上下班,早上去公司,下班直接回家,我爸妈管得严,下班后轻易不让我出门,如果有同事间的应酬,我爸也会亲自接我。聚会的时候人家吃什么我也吃什么,我们一般都是吃火锅,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啊!”她突然一拍手,“我想起来了,我表姐上个月从外地回来给她阿公过生日,原本说只待两天就走,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又说暂时不走了,那天周末,她邀我去村里玩,当时给我吃了一种黑色的果子,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味道很好。”说着有些迟疑,“知夏,我身体到底怎么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第17章 林知夏看着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好友,哪里忍心告诉她,她身体里有一只想要吞噬她五脏的小虫子,不吓死也恶心死。 于是哄她,“我暂时还不确定,等明天我进山确认后再告诉你,放心,问题不大,可以解决。” 周晓芸欲言又止,林知夏又说,“明天我自己进山。” “那怎么行!”周晓芸不同意,“我是觉得这事邪门,思来想去,才向你寻求帮助的。既然是我邀你来的,就要和你同进退!明知道可能有危险,还让你自己进山,这绝对不行!” 林知夏:“你太弱了,会成为我的拖累。” 周晓芸:“…………” 林知夏:“想想电视剧里那些拖后腿的有多招人恨……” 周晓芸:“…………” ** 潮湿的山雾漫过盘山公路,林知夏望着车窗上蜿蜒的水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登山包里的罗盘。他们租了辆越野车,此刻正沿着悬崖边的公路向落云村行进。 “祭祀时辰应在子时三刻。”晏清倚在副驾闭目养神,玄色锦袍在颠簸中纹丝不动,“倒是与龙气现世的时辰前后脚。” 林知夏昨天晚上就调出手机的卫星地图跟黄河古道的星象图做了二次对比,得出一个不算意外的结论:落云村的位置恰好覆盖第三道弯。 你说是巧合也行,说是天意也没错,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冲就对了! 车身在这时突然颠簸起来,林知夏猛打方向盘才避开了滚落的山石。 车灯扫过前方浓雾,隐约照见几个佝偻身影。 披着蓑衣的老者拄着桃木杖拦在路中央,脸上彩绘的山鬼图腾在车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外乡人,今夜封山。”老者声如裂帛,手中铜铃震得人耳膜生疼。林知夏降下车窗,山风裹着纸钱灰扑进来,她瞥见老者腰间悬着的青铜面具——与当年见过的湘西赶尸人供奉的山魈面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啦,好在赶在十二点前了,嘿嘿 求收藏求花花 第14章 山神娶亲(三) ◎“第三道弯。”她与晏清异口同声。◎ 雾像浸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盘山公路上。林知夏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地盯着前方拦路的蓑衣老者,车灯扫过他腰间青铜山魈面的瞬间,后视镜突然映出十几道佝偻黑影——不知何时,后方山崖也爬上来许多戴着彩绘木面具的村民。 “滴——” 刺耳的鸣笛声撕裂死寂。 车头猛然下沉,林知夏一脚踩死刹车,眼睁睁看着前轮碾过的地方塌陷出深坑,碎石裹着泥浆轰隆隆滚落悬崖。副驾上的晏清虚影突然凝实,玄色衣袖扫过仪表盘,幽冥火顺着方向盘缠上她的手腕。 “活人敢用山魈面……”晏清鎏金瞳孔倒映着老者的彩绘图腾,“这村子倒比那沈氏的画还有趣些。” 林知夏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捧一踩一呢!她摸出罗盘按在车窗上,黄铜磁针疯狂打转。 突然闻到血腥气,林知夏眉头轻蹙,定睛细看,发现那些村民蓑衣下摆正滴滴答答渗着暗红液体,像是刚从屠宰场爬出来似的,有点恶心。 “外乡人!”老者突然暴喝,手中铜铃震得车窗玻璃簌簌作响,“今夜山神巡山,活人退避——” 话音未落,车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十几道黑影顺着山崖藤蔓跃上车身。林知夏抄起登山包里的桃木剑,剑尖刚挑开扑来的黑影,腥臭黑血就溅了满窗。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披着蓑衣的腐尸! “坐稳。” 晏清广袖扫过中控台,幽冥火凝成的青龙撞碎前挡风玻璃。林知夏在气浪中护住头脸,耳畔尽是腐尸被烧焦的噼啪声。车身这时骤然腾空,吓得林知夏心脏都停了半拍,好在经历多了反应快,扭头去看,就瞥见后视镜里晏清单手托起了整辆越野车,玄色锦袍在幽冥火中猎猎翻飞。 林知夏:“………” “抓紧。” 失重感袭来时,林知夏听话地搂紧了座椅。幽冥火裹着车身跃过塌陷路段,落地瞬间,她看见崖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红绳捆扎的骷髅头,每颗头骨天灵盖上都钉着枚生锈的青铜钉。 “九阴……养尸地。”林知夏攥紧沁出汗的罗盘,口中喃喃,“这山神要娶*的怕不是鬼新娘?!” 还没等她想明白,手中罗盘磁针开始倒转,针尾凝出冰晶直指后方。林知夏猛地回头,正对上塌陷坑洞对面瞳孔涣散、状态明显不正常的周晓芸!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走来的?不会吧?!那么远呢!而且两个小时前她们才在市中心分开,那时的周晓芸没有任何异常! 林知夏心态有点崩,见周晓芸无视坑洞抬腿就要迈,吓得直接喊了声“宴清!”,伴随着她的惊呼,幽冥火及时卷住周晓芸,将她带到了塌陷路段的这一边。 “醒醒!”林知夏反手甩出张清心符,想着不管怎么着先把人唤醒,结果黄符在触及周晓芸额头的瞬间燃成了灰烬。 晏清按住她还想再试的手腕,淡淡道,“子蛊醒了。” *** 月光渗过老槐树虬结的枝桠,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血痕。林知夏跟宴清躲在石碑阴影里,望着百米外灯火通明的祠堂。穿着靛蓝土布的老婶子们正往供桌上摆三牲,每块生肉都插着三炷倒头香。 虽然有结界护持,林知夏还是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上回在屏山村的经历告诉她,鬼君宴清的结界并不是万能的,该暴露的时候,也会暴露。 她捻起牌坊裂缝里的纸灰,小声说,“山神祭该用黄表纸,这些……是什么?” 晏清指尖燃起幽冥火,纸灰在幽蓝光晕中显出暗金纹路:“是浸过尸油的往生钱。” 两人说话间,祠堂那边爆出凄厉唢呐声,八个赤膊汉子抬着朱漆棺材踏着禹步出来。林知夏瞳孔骤缩——棺材盖上用金粉画着交颈鸳鸯,分明是阴婚的制式!更诡异的是抬棺人的脖颈上都系着红绳,绳结处则坠着刻满符咒的青铜铃! 又是铃铛! 林知夏无奈的想,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跟青铜铃产生不解之缘了?! “叮铃——” 夜风卷着铜铃响飘过石碑,周晓芸突然睁眼。林知夏反应很快,正要捂她嘴,却见她瞳孔泛起诡异的青灰色,袖中寒光一闪——竟是握着把生锈的剪刀要直刺自己咽喉! “当啷!” 晏清弹指击飞凶器,幽冥火顺势缠上周晓芸四肢。林知夏趁机将护身符和嗜睡符拍在她后颈,符纹化作青光没入皮肤,周晓芸顺利昏厥。 这法子是宴清想出来的,说是子蛊还未养成,周晓芸作为寄生体若无知无觉,子蛊则暂时不可兴风作浪。 祠堂方向接着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林知夏转头望去,只见几十条黑狗被铁链拴在祠堂廊柱下,每只狗的脖子上都戴着贴有符咒的皮项圈。最骇人的是狗群中央那口沸腾的青铜鼎,鼎中翻滚的暗红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黑狗血混着尸油……”林知夏胃部翻涌,“他们这是要炼鬼幡!” 晏清揽住她的腰肢腾空跃上高耸的石碑。幽冥火凝成的披风裹住三人,他垂眸望着下方的抬棺队伍冷笑:“娘子可看清棺材里是什么?” 林知夏心说我又没有透视眼,但还是听话的用心去看。然后她发现棺材缝隙里正渗出粘稠的黑雾!黑雾触及月光,瞬间凝成婴孩形状,下一瞬,诡异的婴孩攀在抬棺人背上开始吮吸血气,不过片刻功夫,最前面的汉子已经面色惨白如纸。 “是鬼子煞。”她攥紧罗盘,磁针在震位疯狂震颤,“用阴婚养煞……这村子疯了吗!” 夜枭般的笑声突兀响起。先前拦路、见打不过就跑掉的老者拄着桃木杖从祠堂踱出,他脸上的山魈彩绘在火光中更显狰狞可怖:“贵客既然来了,何不共饮一杯喜酒?” 林知夏心说这场景这台词何等耳熟! 不过早就打草惊蛇了,被发现很正常。 她被幽冥火卷着飘然落地。晏清没有隐身,广袖扫过满地纸钱,锦袍无风自动:“酒便免了,本君倒想看看,你们供奉的是哪路山神。” 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爆出精光,桃木杖重重杵地,祠堂房梁应声落下九盏白灯笼,每盏灯笼上都裹着张人皮,五官清晰可见! 林知夏倒抽冷气,灯笼的光映出了供桌后的神龛,那哪里是什么山神像,分明是具套着戏袍的森森白骨! “白骨颈环。”晏清指尖拂过林知夏微颤的手背,“娘子可还记得你家中手札记载的湘西言家?” 寒意顺着脊梁窜上天灵盖。林知夏想起那份专门记载玄门秘闻的手札——湘西言氏擅炼尸,每代家主都会给宠妾戴上白骨颈环,待妾室死后便将其炼成艳尸。而此刻神龛中的那具白骨脖颈上,正套着一个白色项圈!看材质,应该是骨头无疑! 第18章 “叮——” 神龛突然迸出裂响,白骨似活了般发出咔咔响动,虽然隔着挺远的距离,但林知夏还是条件反射的甩出五帝钱,铜钱却在将将触及戏袍时纷纷落地。 老者不以为然哈哈大笑,好似林知夏的举动有多么的跳梁小丑,他手中摇响铜铃,拴在祠堂的黑狗齐声狂吠,音浪震得人耳蜗刺痛。 林知夏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宴清面露不悦,一手捂住她的双眸,幽冥火同时顺着掌心蔓延,再睁眼时,整座祠堂已然笼罩在幽蓝光晕中…… 林知夏:“……”鬼君真的好牛啊,幽冥火真的太好用了! 她正感慨这波ko的好迅速,宴清在这里简直是碾压般的存在,结果发现那些所谓的黑狗不是真的狗,竟然都是被剥了皮的人尸! 人??尸!!!! 简直畜生! 林知夏又惊又怒,简直不敢相信有人真的可以变态成这样! “他们用活人炼尸犬!!!” 宴清揉揉她的眉心,“对畜生何须生气,毁了这里便是。” 两人说话间,躲过幽冥火的老者尤不死心,突然暴喝:“请山神——” 原本一动不动的抬棺人齐刷刷咬破舌尖,血雾喷在棺材上。鬼子煞吸饱血气瞬间暴涨,青黑小手撕开棺材板直取林知夏咽喉!晏清并指斩断鬼爪,幽冥火顺着煞气反噬回棺材,将整具棺木顷刻烧成灰烬。 “放肆!”老者显然没想到对方能轻而易举毁掉他费尽心血才养出的鬼子煞,惊怒交加,桃木杖劈头砸来,“山神面前岂容……” 杖风扫过林知夏鬓角的刹那,晏清突然握住杖头。幽冥火顺着木纹烧上老者手臂,山魈彩绘在火光中扭曲哀嚎:“你竟敢……啊啊啊!” 惨叫声中,林知夏甩出墨斗线缠住那个咕嘟冒泡的青铜鼎。黄铜磁针在罗盘上划出七星阵,她咬破指尖在鼎身画镇煞符:“天地清明,秽气分散——破!” 青铜鼎应声炸裂,沸腾的黑血泼在尸犬身上,瞬间燃起青紫鬼火。晏清广袖翻卷扫开火浪,揽着林知夏顺带着昏迷的周晓芸跃上高高耸立的幽冥火。 下方已成人间地狱,老者被幽冥火吞噬前仍在嘶吼:“山神永生……” “永生?”晏清冷笑,幽冥火凝成长剑钉入神龛,“不过是个偷寿的尸傀。” 白骨在火光中轰然倒塌,藏在颅骨中的陶罐滚落在地。林知夏用桃木剑挑开罐口,里面竟蜷缩着一只长满人脸的蜘蛛,怪渗人的! 宴清:“此为子母蛊的母蛊。” 林知夏:“……”幸好周晓芸看不到,要不估计要疯。 雾气漫过祠堂焦土时,林知夏正给昏迷的周晓芸喂糯米水。墨玉戒刚刚吸饱了煞气,此刻在幽冥火光中泛着温润的暗金纹路。 “母蛊已死,子蛊该排出来了。”她掀开周晓芸衣袖,果然看见皮下有东西在蠕动。银针刚刺破皮肤,腥臭黑血就飙溅而出,蛊虫落地瞬间被幽冥火烧成灰烬。 晏清把玩着从神龛搜出的白骨项圈,林知夏看到说,“言家六十年前就绝户了,这项圈……” “是赝品,不过……”宴清用幽冥火挑起项圈缝隙里的黑灰,哼笑一声,“掺了龙鳞粉。” 林知夏刚要说什么,罗盘磁针突然指向后山。她转头望向雾气缭绕的山巅,隐约看见半截生锈的铁链直直从崖壁垂下—— “第三道弯。”她与晏清异口同声。 【作者有话说】 踩着点更新~等会修文 第15章 山神娶亲(四) ◎“无妨。”晏清拭去唇边血迹◎ 浓雾裹着腐烂的槐花香漫过山道,带来一股不详的气息。 林知夏将依然处在昏迷中的周晓芸安置在越野车后座。车子前窗玻璃虽然碎了,外面的刮痕也多到不忍直视,但好在还能正常行驶,总好过幽冥火幻化的马车。 主要幽冥火到底是鬼火的一种,对普通人的影响比较大。 好朋友本来就够倒霉了,别回头给雪上加霜,她是真的于心不忍。 龙气即将现世,他们要尽快赶去第三道弯,哪怕暂时取不回那三分之一的龙魂,也要亲眼去瞅一瞅大概方位在哪里。要是运气好,天道给力,能直接取回来就更好了,这得省去多少兜兜转转的麻烦事! 俗话说得好,梦想要有,万一成真了呢,对吧?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周晓芸,道理很简单,不放心。 刚刚的伪神虽然解决了,但总感觉有点太过简单,林知夏一面觉得鬼君宴清666,一面又不得不疑神疑鬼担心后面还有大boss,毕竟小芸的表姐至今下落不明,作为山神娶亲的重要当事人,竟然没有出现在刚刚的场景中,本身就有点不正常。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周晓芸放在落云村的,那地方太邪门,她跟宴清暂时腾不出功夫彻底清理一遍。 墨玉戒触到方向盘时腾起一股青烟,戒面并蒂莲纹浮现出北斗七星的暗芒。 “第三道弯的星位在变。”坐上副驾的宴清神色淡淡,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河湾轮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林知夏手腕上的龙骨镯子,“这些村民用活人养煞,倒像是要截断龙气。” 林知夏微怔,晏清玄色锦袍的暗金云纹在雾中泛着幽光,视线扫过后视镜上凝结的尸油,“娘子可闻到腐土里混着的香气?” 林知夏对着车窗外使劲嗅了嗅,泥腥气里果然藏着缕极淡的咸腥,混着某种深海特有的藻类气息—— “这是什么味道?”她问。 宴清:“龙涎香。” 龙涎香? 这味儿是龙涎香? 没搞错吧!有点难闻啊!不过等等,一般人认为的龙涎香其实是用抹香鲸肠内分泌的干燥物制成,但其实龙涎就是龙的口水呀,哪怕是龙,口水大概也不会太好闻……吧,宴清哪来的脸说‘香’? 林知夏心里跑过七八十只草泥马,却不敢把嫌弃表现在脸上,她牵牵嘴角,“我记得《河图要略》上好像有记载,说是明朝时工部用南海鲛油混合龙涎香浇筑镇河兽。”她干巴巴说,“这个浇筑的镇河兽会不会就是镇河铁牛?” 宴清乜她一眼,嗯一声算是肯定。 林知夏继续发散思维,“世上真的有鲛人存在吗?” 宴清:“世上有龙,缘何会无鲛?” 林知夏:“……”好有道理。 发动车子,沿着盘山道遵循地图,朝着第三道弯的方向前行。 路上还算顺利,眼见要到达目的地,山崖上突然传来巨石滚落的轰响。两人抬头望去,数十盏白灯笼正顺着盘山道幽幽飘来,如一条蜿蜒曲折的蛇,显得诡异又可怖。 再近一些,林知夏看到了灯笼骨架上钉着的赫然是新鲜的人指骨! 人……指骨…… 林知夏就发现这个落云村办事要比屏山村恶心许多,不是把人炼成狗,就是把人的手指头挂灯笼上当装饰,真是够够的! 别让她抓到幕后的人,只要抓到,必定大卸八块永世不得超生! 看到这阵仗,林知夏有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踏实感,“来得倒是快。”晏清鎏金瞳孔映出灯笼上扭曲的符咒,玄色绸带缠住林知夏腰肢纵身跃上车顶,他唇带浅笑,“娘子可要赌一赌,这些灯笼里装的是活人还是行尸?” 林知夏心说这么大点的灯笼怎么可能装得下活人! 她特肯定的答,“行尸!”话音未落,手中的三枚五帝钱已经迅疾甩出! 铜钱穿透雾霭击中领头的灯笼。灯笼竹骨爆裂的瞬间,漫天飘洒的却不是尸块,而是浸着血咒的黄表纸,纸片触及车身立即燃起青紫鬼火,将越野车烧得噼啪作响。 林知夏:“……” 林知夏要疯! 这车是找租车公司借的,用完肯定要还!结果出来跑趟山,前后不到两个小时,车已经快报废了。 林知夏:“……”就问还车时车主会不会想打死她! 心里疼得直抽抽,早知道借辆便宜点的面包车了,怪只怪她想得不够充分,宴清说越野车好看,指名道姓要这辆,现在好了,这得赔多少钱?! “是阴兵借道符!”心里疼得直抽抽,打架还不能有丝毫懈怠。扯下腕间红绳结成锁魂结,黄铜罗盘在掌心急速旋转,林知夏皱眉说,“这些东西似乎在改变地脉走向!” 宴清不置可否。 幽冥火裹住她跃离车顶,脚尖离开的瞬间,身后传来铁皮撕裂的巨响。林知夏回头望去,只见八具青铜棺跟钻地机似的一下破土而出,棺材四角拴着的铁链正将越野车绞成麻花,周晓芸被气浪掀出车窗,眼看就要撞上山壁。 林知夏顾不上心疼车,呼吸一窒,忙甩出墨斗线缠住好友腰身,自己却被反作用力拽向崖边。千钧一发之际,墨玉戒迸出青光,戒面莲纹化作藤蔓缠住突起的山岩。她借力荡回山道,后背重重撞进晏清怀里。 第19章 “娘子这招飞蛾扑火,倒是比戏台上的武生还精彩。”鬼君冷玉般的手指拂过她渗血的虎口,声音幽冷,“不过下次要救人,记得先给自己系条安全带。” 林知夏:“……” 嘲吧嘲吧,无所谓。 挣扎着要去看周晓芸,结果腰间的绸带直接收紧,“放心,她无事。”晏清带着她飘然落到青铜棺阵七步之外,锦袍扫过满地纸灰,提醒她,“仔细看这些棺椁的排列顺序。” 林知夏忙认真观察,八具青铜棺呈八卦方位依次排列,每具棺材的棺盖上都密密麻麻的钉入许多镇魂钉,而这些镇魂钉则生生组成了一个反写的“敕”字。 罗盘磁针在手中疯狂打转,针尾凝出的水珠仅片刻功夫就在半空拼出一个颠倒的太极图。 颠倒的……太极图……这不就是…… “反八卦钉魂阵!?”林知夏倒吸冷气,“这些不是养尸棺,是锁龙棺!”这阵子她有空就翻以前三叔公从不让她碰的秘辛手札,短短时间长了不少见识,这锁龙棺顾名思义与困龙阵有异曲同工之处,所谓困龙锁龙,就是让龙不得自由的一种针对型秘术。 林知夏有些着急,拽着宴清的袖摆连退好几米,抽出桃木剑叮嘱,“我去破阵,你待着别动!”顿了顿,不放心,“要不你再离远点儿!”想到上回在屏山村遇上的困龙阵,讲真,她是不想经历第二回 了。 宴清将她肩上不知何时粘上的落叶拿掉,浅笑道,“只怕来不及了。” 似乎是为了迎合他的话,山体深处突然传来龙吟般的震颤。第三道弯的河水逆流冲天,水雾中浮现出巨大的铁牛轮廓。那尊数百年前铸造的镇河兽缓缓冲出水面,它双目泣血,牛角上缠着的锁链跟接引管似的,一头是牛角,一头连着八具棺材,锁链将牛腹中的龙形黑雾径自往棺材阵里拖拽运输! 林知夏看得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的! 幕后人一个没露,却不耽误人家偷天换日! 晏清估计也气得不轻,他鎏金瞳孔缩成竖线,幽冥火直接凝成长剑劈向铁链,冷笑一声,“倒是会捡现成的!” 锁链应声断裂的刹那,八具青铜棺同时开启。裹着尸臭的黑雾喷涌而出,这些黑雾在半空中立时凝出一条残缺不全的黑龙。 残缺代表还未祭炼成功。 林知夏看着与宴清的青龙眉眼相似的龙影,心里有一万句妈卖批不知如何说出口!突然明白过来,这些锁龙棺,锁的是铁牛腹中的龙魂,并不是针对宴清! 至于落云村的村民大费周章重启山神祭—— 他们是想用活人献祭炼化龙怨,再借反八卦阵把晏清散落的龙魂炼成尸傀! 若将这三分之一龙魂炼成尸傀,龙气源源不绝,好处之多不难想象。 只是问题是,这些村民真的有这样的见识?可以搞出这样的大阵仗? 林知夏对此存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顾不上多想,幽冥火与龙怨形成的黑龙已经正面碰撞,碰撞的瞬间,气浪直接掀翻了三具青铜棺,棺材下是用鲜血绘制的阵图,林知夏打眼一瞧,这不就是黄河古道星象图嘛! “震位!”她指着图中被朱砂圈住的星位,正要提醒宴清,一道凄厉的女声突兀响起,林知夏以为是周晓芸,吓都要吓死了,结果寻声望去,却是一名身穿红色喜服的年轻女人正用扭曲的姿势爬向棺材阵,她面如死灰,自七窍中钻出无数条红头蜈蚣! 要多可怖有多可怖! 是蛊! 晏清解决掉黑龙,转头袖摆翻卷扫落蜈蚣,指尖凝出幽冥火莲花:“娘子可听过‘活人棺’?” 林知夏蹙眉。 玄门秘术中确有记载,活人棺需取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在其心脏种入母蛊,再借七十二煞方位活埋。待七七四十九日后,女子血肉与地脉煞气融合,便可炼成能改风水大势的“活龙脉”! 也就是说眼前的年轻女人可能已经不是活人! 林知夏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见过周晓芸表姐的照片,就是试图再次跑向棺木的年轻女人?! “他们给小芸表姐种蛊压根不是为了山神祭!”攥紧微微发烫的墨玉戒,林知夏咬牙切齿,“是要把她做成活人棺,用她的命格来温养龙怨!” 下方土地轰然塌陷,晏清揽着她腾空跃起,眨眼功夫周晓芸表姐被铁链顷刻拽入地缝消失不见,八具青铜棺重新排列成北斗七星状。林知夏的罗盘磁针全部倒转,针尖直指第三道弯河心。 林知夏拽下三根头发系在罗盘天池,压制它蠢蠢欲动想要飞出去干架的‘激情’,一面跟宴清商量,“不能让镇河铁牛被锁链彻底拖出水面!”她有些着急,铁牛如果被青铜锁链拖到岸上,钉魂阵得到反哺,就会实力大涨,到时他们肯定讨不到好! 晏清示意她稍安勿躁,并指划破虚空,青焰顺着地脉裂隙烧向河湾。水面立时沸腾如滚油,镇河铁牛的牛角上缠着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林知夏看着锁链上熟悉的北斗纹路,终于意识到第三道弯与屏山村的地脉其实是同源而生! 墨玉戒这时脱手飞出,化作流光没入铁牛左目。林知夏反应很快,知道墨玉戒不会无缘无故离手,当机立断甩出五帝钱钉住震位,黄铜钱嵌入地面的瞬间,铁牛腹部应声裂开道缝隙——里面赫然封着半截焦黑龙骨! 这头铁牛不仅关着宴清的龙魂,竟然还有一截龙骨! “是左前爪。”晏清的声音裹着千年风雪,每到这时候,林知夏内心深处就会不由自主的生出对他的愧疚和怜悯。 太可怜了。 谁造成的? 她老祖宗! 周晓芸表姐的尖叫再次刺破浓雾。 林知夏转头望去,女孩儿此时正被铁链倒吊在镇河铁牛的牛角上,心口钻出的母蛊已长成婴孩大小。更可怕的是铁牛右眼突然淌出血泪,泪珠落地即成青面獠牙的尸兵!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林知夏咬破舌尖将血抹在罗盘上,脚踏七星步冲向震位。狂风卷起她绣着踏云麒麟的裤脚,黄铜磁针在剧烈震颤中迸出火星。就在她即将触及镇河铁牛的刹那,河底突然升起九盏白灯笼,灯笼上的人皮符咒直直组成了天罗地网! “当心些!” 晏清瞬移至她身后,幽冥火凝成盾牌挡住尸兵利爪。林知夏趁机将罗盘按在铁牛额头,厉声喝念:“乾坤逆转,龙归正位——破!” 青光炸裂的瞬间,第三道弯的地脉发出龙吟般的轰鸣。铁牛腹中的龙骨化作流光没入墨玉戒,戒指下一瞬乖乖回到林知夏手中,戒面莲纹在这时骤然绽开第二片花瓣。林知夏还未来得及欣喜,突然发现周晓芸表姐心口的母蛊竟然顺着铁链爬向了晏清! “小心!” 她本能地扑过去挡在晏清身前,完全忘了身为可虚可实的大鬼,蛊虫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 就脑子一热,直接冲了。 母蛊的利齿咬上了她的肩胛骨,剧痛袭来的刹那,幽冥火席卷而来,将蛊虫直接烧成了渣渣。 晏清冷着脸撕开她被鲜血浸透的衣领,不说话,唇齿直接贴上伤口,肩颈的龙纹如活物,顺着血脉游走到心口位置。 “忍着点。”他声音混着血腥气,“蛊毒入心脉就麻烦了。” 林知夏疼得眼前发黑,恍惚间感觉到冰冷舌尖扫过自己的锁骨。墨玉戒在这时突然发烫,戒面莲纹与晏清眉心血纹共鸣出鎏金光晕。当最后一丝蛊毒被吸出,她听见铁牛方向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铁牛要沉了!”林知夏挣扎着指向正在下陷的镇河兽,“龙魂——” “无妨。”晏清拭去唇边血迹,“被钉魂阵吸去的龙魂已回到铁牛腹中,方才那半截龙骨记下了星位,待集齐龙骨再来寻具体方位不迟。”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新,卡文卡得我死死的,忘记上来请假了,对不住哈,下次我会记得请假的,鞠躬~ 求收藏求花花 第16章 山神娶亲(完) ◎“你们感情真好,好恩爱啊!”◎ 山风裹着潮湿的槐叶掠过断崖,林知夏蜷在晏清的怀里,嗅到他衣襟间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有些出神。幽冥火凝成的披风裹住她依然还在渗血的肩头,伤口处游走的龙纹正将残余的蛊毒缓缓逼出体外。 这个过程其实有点难挨。 “疼就咬这个。”晏清将一截衣袖塞进她齿间,不等她反应,指尖凝出的幽蓝火焰直接点到伤口边缘,那滋味……没法儿形容。 对幽冥火,林知夏有时候是又爱又恨。 幽冥火暖得时候很温暖,冷的时候也是真的寒意彻骨,千年寒冰可能也就这效果了。 反正林知夏被激的,嘴里没忍住发出了闷哼声,额角冷汗顺着发梢滴到了宴清的手背上,墨玉戒感应到主人的痛楚,戒面并蒂莲纹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齿间暗金云纹的绸缎也差点儿滑落。 第20章 又狼狈,又可怜。 晏清垂眸看着怀中少女苍白的面容,鎏金瞳孔掠过一丝晦暗。当年被抽筋剥骨时都未觉难捱的痛楚,此刻却像透过契约漫上心头。他忽然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口中寒气蔓延,仿佛连同渗血的伤口都又冻凝了几分。 “这般可好些了?”他问。 林知夏:“????” 林知夏:“…………!!!” 林知夏整个人都麻了,一边耳垂冻得没有知觉,另一边的耳尖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绯色。正要挣扎,崖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镇河铁牛正缓缓沉入第三道弯,牛角上挂着的青铜铃随着水流激荡,将整条河湾映得青光粼粼。 “龙魂在示警。”晏清松开她直起身,玄色锦袍扫过满地碎骨,“这河道里还藏着东西。” 林知夏:“……”这时候再计较刚刚被含耳朵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题大做没有大局观? 但真的好憋屈啊啊啊啊!!! 幽冥火横扫下方水面,密密麻麻的陶罐一一浮出。宴清隔空抓来一个细看,发现每个罐口都被浸血的黄符封着,符纸上的敕令是倒写的“镇”字。林知夏强忍眩晕摸出罗盘,黄铜磁针疯狂打转,针尾凝出的水珠拼出个残缺的“祭”字。 “是生祭。”她攥紧微微发烫的墨玉戒,想到之前落云村的伪山神是婴孩模样,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宴清看她一眼,将她难以启齿的判断补充完整:“这些陶罐里封着的是未足月的婴尸。” 河面突然炸开数道水柱,腐臭的黑雾中爬出几十具挂着水草的成人尸骸。这些尸体脖颈都系着褪色的红绸,腕间铜铃与祠堂那些抬棺人脖子上挂的如出一辙。最骇人的是它们腹腔鼓胀如球,隐约能看见蜷缩的婴孩轮廓。 晏清袖摆翻卷,幽冥火凝成的长剑钉入河心:“以婴尸祭河,何等腌臜下作!” 林知夏正要甩出五帝钱助阵,余光瞥见周晓芸表姐正被铁链拽向铁牛沉没的方向。最诡异的是,少女心口破开的血洞中竟然又钻出一条赤红蜈蚣,而那条蜈蚣清清楚楚生着张皱巴巴的人脸! “她身上的蛊不是清干净了吗?!”林知夏皱眉甩出墨斗线与锁链抢人,指尖血珠顺着丝线渗入少女眉心,“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醒!” 少女空洞的瞳孔突然聚焦,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缠在她脚踝的铁链应声碎裂,幽冥火顺势卷住下坠的身影。林知夏趁机将清心符拍在她天灵盖,符纸燃起的青烟中传出凄厉婴啼。 “当心!” 晏清瞬移至她身后,绸带卷起满地碎石掷向河面。刚爬上岸的尸骸被砸得四分五裂,腹腔中滚出的婴尸满口獠牙,四肢并用如壁虎般爬上涯壁,气势汹汹朝他们扑来。 林知夏反手将桃木剑插入地面,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血符:“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封!”青光顺着剑刃没入地脉,第三道弯两岸突然浮起北斗七星状的光点。尸骸触及光晕的刹那化作飞灰,河心的陶罐接连炸裂,浑浊的河水竟渐渐恢复清澈。 墨玉戒再次脱手飞出,在镇河铁牛完全沉没处吸尽最后一丝龙气。林知夏接住飞回的戒指,发现并蒂莲第二片花瓣已然凝实,戒面隐约浮现金色脉络。 “娘子这血阵倒是精妙。”晏清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将人打横抱起,“只是下次逞强前,不妨先想想为夫的心脏受不受得住。” 林知夏苍白的小脸又添三分不正常的红,她这会儿真的一点力气都没了,气血两亏,伤得很重,但这不妨碍她攥着他的衣襟小声哔哔:“鬼君有心跳的吗?” “为夫有没有心跳娘子不知道?”他干脆站定,玄色衣襟突然敞开寸许,露出冷玉般的胸膛,“来,娘子再摸摸看。” 林知夏:“……” 林知夏直接闭眼装晕,耳边传来不正经老鬼的低笑:”娘子这般害羞,洞房花烛时可如何是好。” 林知夏:“……”呵! ** 黔南的夜雨来得急,雕花窗棂被雨滴敲得噼啪作响。林知夏披着薄被窝在圈椅里,看幽冥火在瓷碗中熬煮汤药。药香混着桂花糖的甜腻在室内氤氲,周晓芸守着她表姐在隔壁间休息。 林知夏以为这位表姐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结果!那只贼拉丑的蜈蚣从她心口钻出来后,她竟然有了属于人的生气!虽然很微弱,微乎其微的弱,但人确实是活着的! 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 至于能不能救得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能做的都做了,都帮的也都帮了,她这情况送医院没用。好在周晓芸家的老宅就在山下不远,挺适合他们暂住。 晚上睡不着,林知夏跟宴清开始复盘落云村发生的一切。 “山神娶亲从头到尾都是幌子,”林知夏捏着汤匙搅动药汁,肩头龙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些村民怎么知道那么多秘辛?” 晏清倚在博古架前把玩那件掺了龙鳞粉的白骨项圈,语气漫不经心,“迟早将此人揪出来!” 果然,他也觉得这事幕后有推手。 林知夏:“锁龙棺需至阴命格温养,山神祭是为活人棺打掩护,不管幕后是谁,都不能放过。” 宴清将掌中项圈熔成了渣渣,几缕黑气挣扎着被幽冥火吞噬,“可惜幕后之人算漏了两件事。” “沈氏送的星象图,还有……”林知夏舀起勺汤药吹了吹,“鬼君大人你?” “错。”玄色衣摆扫过她膝头,晏清俯身就着她的手饮尽药汁,“是他们低估了林家姑娘不要命的劲头。” 林知夏手一抖,药匙磕在碗沿发出脆响。对方冰冷的唇擦过她指尖,激得腕间龙骨镯都泛起涟漪:“你……你怎么能喝东西!” 再像活的,也是鬼! 还能不能有点身为鬼的自觉! “为何不可?”他理直气壮地又凑近些,“为夫的灵力都用来给某人疗伤了。娘子这般小气,当心寒了救命恩人的心。” 林知夏:“……我是这意思吗!” 宴清刚要继续逗她,窗外忽的炸响惊雷,隔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林知夏慌忙起身,刚走两步腿就一软,天旋地转差点摔倒。 她真的太虚了。 “急什么。”晏清拦腰将她抱起,快步走去隔间。 周晓芸的表姐不知道怎么就醒了,她此时正蜷在床角发抖,打翻的药碗碎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别过来!”少女抄起药碗碎片对准自己咽喉,瞳孔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山神会降罪的……” 周晓芸在一旁满脸焦急,“表姐你别乱来,你伤得很重!冷静点!伤口裂开就麻烦了!而且根本没有山神,那都是骗人的!”见林知夏过来,刚要迎上来寻求帮助,结果发现好友是被人抱过来的,抱她的人还是个coser?! 这男人从哪冒出来的?! 但现在情况紧急,男人再漂亮好看,这会儿她也没功夫细问,“知夏,我表姐……” 林知夏示意她稍安勿躁,想要动*手,晏清已经先一步并指划开周晓芸表姐的腕间血脉,眨眼功夫,几条红头蜈蚣顺着黑血涌出,落地即被幽冥火烧成灰烬。 “这蛊是长在她身上了吗!”林知夏眉心微拧,有些想不通。 “最后残余罢了。”晏清不以为然,“幕后之人早将她的命格与锁龙棺相连,若非救她及时,此刻的她已是具行尸走肉。” 说到这里,似感应到什么,挥袖将《春庭夜宴图》放出。 画里有黄河古道星象图,出发前林知夏怕会用到,又担心自己拿着不安全,专门交给宴清保管。 现在见他放出来,林知夏刚要问,就见沈氏的虚影自绢帛中飘然而出:“姑娘若信得过,不妨让这孩子在画中修养几日。” 林知夏:“你不是投胎去了?” 沈氏笑笑,“魂魄已去投胎,我为画灵,一丝执念罢了。” 林知夏心说这操作666。 她看向晏清,这家伙瞒得还挺严实,要不是沈氏主动露面,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 宴清似没看到她眼中的幽怨,笑笑,挥袖将画卷铺到周晓芸表姐身下。沈氏素手轻挥,无数侍女自廊桥深处走来,捧着药盏将表姐引入画中楼阁。原先阴气森森的夜宴图早没了当时的诡异氛围,朱红宫灯映得少女睡颜恬静。 “画灵修善道,倒比某些玄门世家干净。”晏清弹指在画卷设下禁制,刚要抱林知夏回房休息,周晓芸弱弱的喊住好盆友,“知、知夏,我表姐……这、刚刚……那、那……” 林知夏在唇边比个“嘘”的动作,“乖,表姐没事了,你也休息会儿,一切都会好的。” ** 隔天一早,警察接到报案,说山上落云村出事了,村子大多数人无故昏迷,有人在村子里发现了几具尸体。 这事一出,简直石破天惊。 第21章 警察当即在附近展开排查,然后就理所当然的排查到了周晓芸家老宅这里。 雨幕中的古镇青石板路泛着水光,林知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晏清用幻术应付来做笔录的民警。 玄色锦袍化作笔挺西装,银发规整地束在脑后,乍看倒像从民国剧中走出的贵公子。 “他说是您先生?”年轻警员狐疑地打量晏清,“可是系统显示林小姐您未婚。” “海外侨胞,刚领的证。”晏清面不改色递上幻术凝成的结婚证和护照,“需要看婚戒吗?”墨玉戒配合地闪过流光,晃得民警眯起眼。 林知夏在桌下狠狠踩他脚背,面上笑得温婉:“给您添麻烦了,我先生就爱开玩笑。” 好不容易送走警察,周晓芸捧着姜茶蹭过来:“知夏,警察如果查监控……” 林知夏安她的心,“都处理过了,放心。” 周晓芸:“山上……” 林知夏:“山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小芸,就当一场梦,不要想太多。” 周晓芸见她什么都不愿详说,知道好盆友是为了自己好,索性也知趣的不再问了。目光悄悄瞅了眼银发男人,嗫喏着问,“你们……真领证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还小时便收了聘礼。”晏清把玩着林知夏的发梢,笑意盎然,"三书六礼,拜过天地,我们是正经夫妻。” 林知夏被姜茶呛得咳嗽,琉璃盏中的桂花糖都被震洒了几粒。晏清自然地伸手替她拍背,掌心龙纹贴在后心输送灵力:“慢些,又没人同你抢。” 周晓芸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突然笑起来,“你们感情真好,好恩爱啊!” 林知夏:“……………” 【作者有话说】 更啦,如有bug,欢迎指出,我这脑子写这题材真的费劲,有时自己都发现不了bug,要反复重新看重新推敲……我太废了 求收藏求花花~~ 第17章 双生煞(一) ◎没事嘴一嘴林家先人可不就是这位的日常消遣。◎ 晨雾漫过青瓦屋檐,檐角一丛翠竹在晨风里荡出细碎清响。林知夏撑着伞站在周家老宅的天井里,看宴清用幽冥火将最后半截青铜链熔成齑粉。 昨夜山间暴雨冲垮了落云村大半房屋,那些藏在祠堂地窖里的蛊虫虽被幽冥火烧成了渣渣,一些罐子、腌臜物什么的却都还在,这下全数被埋在了泥石流下一了百了。 “是业力反噬。”宴清玄色锦袍扫过青石板上凝结的露水,袖口暗金云纹被天光映得泛出些暖色,“这镇子东南角有处活水眼,极为适合养伤,我带你去那里住如何?" 林知夏:“……那儿是景区,不让住人。” 宴清不以为然,“这有何难,只要娘子愿意,为夫想办法便是。” 林知夏心说那还是算了吧,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我还是想尽可能的遵纪守法做个好公民。 她转动伞柄,檐溜雨水顺着伞骨滑成珠帘:“小芸家挺好的,宅子刚翻新不久,风水气场都不错,咱们这两天就走了,没必要为了住的浪费精力。沈姑娘方才传话,说表姐的魂魄需要七星灯引路才能归位。” 话刚说完,腰间多出条绸带。宴清隔着伞面将她往廊下带,“淋雨上瘾了?伤处才结痂就往潮气里钻。” 林知夏:“……哦。” 两人踏进卧室,案几上的《春庭夜宴图》无风自动徐徐展开。 沈氏的虚影自画中廊桥深处幽幽飘来,素手捧着的琉璃盏中盛着七颗莹润露珠,巧笑倩兮,“宴大人要的七星天水,我已备好。” 林知夏好奇,“这就是七星天水?”传闻七星天水是依照北斗七星的星宿方位,每一节气在对应的特定方位收集一滴露水精华,要历经整整二十四节气,每一星位都要集齐二十四滴露水精华,再搭配特殊手法才可炼制成七星天水,少一滴、一个步骤,都不是七星天水。 正要伸手去接,宴清先一步卷过琉璃盏!幽冥火裹着露珠凝成七盏莲灯,他指尖在少女眉心轻点:“躺好。” “这么珍贵的东西真要给我用啊?其实我伤得也没那么重。”这宝贝用自己身上感觉老可惜了! 宴清:“这几日是谁夜里疼得咬破枕头睡不着?” 林知夏:“……” 林知夏直接噤声,老老实实趴到竹榻上。 衣领被扯开的刹那,后肩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晨光里,结痂处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宴清垂眸将莲灯按北斗方位摆在她周身,鎏金瞳孔映出皮肉下游走的蛊毒残秽。 “忍着些。”冷玉般的手指贴上蝴蝶骨,语气散漫,“这次可没有桂花糖哄你。” 林知夏悄悄撇了下嘴咕哝,“我又不是小孩子。” 宴清:“你比小孩子又能强到哪里。” 这话林知夏可不爱听了,刚要扭头反驳,幽冥火已经顺着脊柱窜入经脉,林知夏闷哼一声,指节下意识攥紧了竹榻边缘,手背青筋鼓起,蚀骨寒意与灼痛在血脉里撕扯,冷汗顺着下颌滴在竹塌上,不多会儿便积出小片水渍。 墨玉戒感应到主人痛楚,戒面莲纹突然绽放,游走的金光合着七星天水将隐匿极深的残余蛊毒生生逼出体外。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成了,”钻进林知夏耳中。宴清用绸帕拭去她颈间冷汗,指尖拂过新生出的淡粉疤痕,戏谑道,“娘子这身皮肉倒是娇气,若非怕娘子每日里躲在被子里偷哭,我何苦费这样的劲找来七星天水为你修复蛊毒印记。” 林知夏反手扣住他手腕,掌心相贴的刹那,指根莲纹与宴清眉心血印同时泛起微光,不甘示弱,“鬼君这般殷勤,莫不是要讨什么利息?” 宴清就势俯身,银发垂落她汗湿的鬓角:“为夫想要什么,娘子当真不知?” 沉水香混着药香萦绕鼻尖,林知夏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耳根蓦地烧起来。 比不过比不过,脸皮真心比不过! 正要推开他,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周晓芸双手无措的呆立在门外,脚边是摔变形的托盘。 “我、我来送早饭……” 宴清广袖扫过林知夏凌乱的衣襟,转身时玄色锦袍已恢复齐整。 林知夏冲她笑笑,“麻烦你了小芸,我们还不饿,暂时不吃了。” 周晓芸尴尬的讪笑,“那……那我把这些拿走,不、不打扰你们了哈!”说着动作麻利的捡起托盘,包子蒸饺粉肠一股脑塞回托盘上,余光瞥见竹榻边散落的七盏莲灯,灯芯竟是用人形符纸叠成的。她突然想起昨夜表姐在画中苏醒时,那些从侍女袖中飘出的纸人,顿觉得后颈发凉。 起身就跑。 啊啊啊啊啊啊,又是纸人又是撞见姐妹和老公亲热什么的真是太尴尬了!!!! “最迟后日后申时前咱们需离开黔南。"宴清从袖中摸出一个粉白瓷瓶,他将瓶中的朱砂粉撒在莲灯灰烬上,语气淡然,“此地龙气已散,三日內必有地动。” 林知夏扣衣扣的手指顿了顿。第三道弯取回的龙骨此刻正在墨玉戒中温养,戒面第二片莲瓣已然凝实,她能清晰感受到宴清周身萦绕的龙气比先前更盛。 “地动……” “此为天罚,非人力可阻止。”见她面露忧虑,顿了顿,接着道,“安心,天道最为公允,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林知夏发现个很有趣的现象,鬼君宴清是个天道党。 他对天道非常信任,或者说推崇,一般有过他这样经历的,大多会愤世嫉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充满怨气和不满,对世道不满,对遭遇不满,对老天爷不满,感觉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 但宴清不,他一直和她强调天地有灵,天道公允,对于他的那些遭遇,不怨天不怨命,甚至不会牵连无辜人类,唯一怨恨的,是那些算计他的人类天师。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在这位鬼君身上真的很具现化。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好鬼?好龙?额,总之不坏。 *** 两天后,周晓芸表姐被从画中移出,她依然昏迷,气色却好了许多,身上蛊毒全解,伤势恢复的也不错,唯一麻烦的的神魂受损无法补救,以后可能会显得不那么聪明机灵。 这是沈氏含蓄的说法,用宴清的话说就是会有些憨痴。 “此女生性凉薄自私,唯利是图,平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蠢些笨些不见得是坏事。” 林知夏在他背上悄摸戳了一下,示意他闭嘴,然后安慰周晓芸,“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只是笨一点,不影响日常生活,别担心。” 周晓芸笑着点头,“我知道的,知夏,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我姐可能都没命活到现在。” 林知夏上前抱抱她,“咱俩谁跟谁呀,别跟我客气,以后有麻烦尽管找我,我保证不收钱!” 周晓芸噗嗤笑出声,同样抱了抱她,“谢谢你知夏,和你做姐妹真好!” 第22章 当天下午,林知夏和好姐妹道别,她没有告诉周晓芸这里会发生地动的事,因为宴清说天机不可泄露,若她在这里泄露天机,对周晓芸非但没有丝毫帮助,反而会适得其反。原本她可能只是受惊而已,若是提前知道了天机躲过了此劫,后面就会有更严重的灾祸等着她。 所谓此消彼长,不外如是。 林知夏:“……好的!” 她和宴清没直接走,先去市区把租车的事做个收尾。在鬼君宴清的幻术加持下,林知夏花了十个w买下了已经报废的越野车,没占人家便宜,也没吃亏,前后两个小时不到走完了正规手续,之后坐上回家的高铁。 ** 高铁穿过隧道时,林知夏望着车窗上宴清半透明的虚影出神。离开周晓芸家的老宅,他就继续隐身了。 问就是不想与不相干的人打交道。 好吧,这理由很宴清。 他今天换了件绣鹤纹的玄色长衫,银发用缎带束起,又矜贵又好看,十足的世家公子范儿,如果以这样的形态现身……林知夏忙打住,那还是隐身比较好,要不这一路可能都是被围观的存在。 手机突然来了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林知夏有些诧异,刚接通,手机信号就滋滋啦啦的,根本听不清电话那边的人在说什么。 无奈只能挂断电话发微信,好在微信消息可以顺利发送。 宴清倾身过来,“何人找你?” 林知夏小声说,“是我二师兄,我们已经有半年没联系过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宴清:“我记得你说过,你几个师兄是被你三叔公赶出去的。” 林知夏嘴唇抿了下,嗯一声,“我师兄他们从小在林家长大,突然被不留情面撵走,伤了他们的心。” 宴清微哂,“你师兄他们毕竟非林家血脉,继续留在林家只会分走林家气运,以你三叔公那小气劲,能在父亲死后才撵走,也是难为他了。” 林知夏:“……”行吧,没事嘴一嘴林家先人可不就是这位的日常消遣。 林知夏和宴清跟着人流走下高铁,九月的热浪扑面而来。出站口电子屏闪烁着红光,滚动播放着某处高楼坍塌事故的新闻。 “据悉,长风集团在建的金融双子楼今晨发生局部坍塌,事故原因疑似……” 【作者有话说】 更啦~这章其实也算是过渡章,下章继续冲冲冲~~ 求收藏求花花~~ 第18章 双生煞(二) ◎“娘子摸够了么?”宴清指尖缠着她一缕发梢◎ 暴雨打在高铁站的玻璃穹顶上,细密的雨帘彷如无数银蛇狂舞。林知夏握着手机站在出站口的廊檐下,看着新闻画面里那栋扭曲变形的双子楼钢筋骨架,眉心微锁表情认真。 “寅位见煞,卯宫犯冲。”晏清虚影贴在她身侧,玄色鹤纹长衫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这楼塌得倒是有趣。” 林知夏将手机新闻图片放大,图片上清楚显示,在建的a座与已经封顶的b座形成了诡异的夹角,“开发商怕不是把阴阳鱼弄反了?”她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建筑平面图,“这楼临江而建本该取‘玉带缠腰’的格局,偏要改成‘双龙戏珠’……也不知道请得哪位风水师做的堪舆。”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震动。二师兄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小夏,真是对不住,我这边实在走不开,长风集团的负责人和我有些交情,我欠了人情不能不帮,情况比较紧急,才不得不麻烦你。工地接连出事,可能有点凶,你先去看看,如果应对不来也不要勉强,自身安全最重要,我这边忙完会尽快赶过去。” 林知夏:“知道啦,师兄你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一会儿功夫打好几个电话了,我知道怎么整,行了,忙你的吧,挂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特别干脆利落。 片刻,微信传来消息,是二师兄将双子楼的风水图纸发了过来。 暴雨里突然卷来股腥气,晏清挥袖翻卷扫落三片树叶,叶片在积水中自成卦象,林知夏蹲下身,透过卦象,看见自己倒影里浮着层青灰雾气,“凶煞之气?” “怕是要应在这栋双子楼。”晏清指尖燃起幽冥火,火苗在雨幕中凝成两条交缠的蛇形,“你师兄倒是会找麻烦。” 林知夏:“我师兄也是没办法。” 宴清冷嗤,“你伤势未愈,本该回去养着,结果中途下车,”话音微顿,林知夏主动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宴清:“……” *** 江州市郊的工地围挡上挂满了褪色的黄符,林知夏戴着安全帽穿过钢筋林立的废墟,罗盘磁针自进入楼栋范围就开始疯狂震颤。戴着金丝眼镜的项目经理钱辰擦着汗追上来:“林小姐,这是第七次坍塌了,每次都在ab座连接处……” “连接处?”林知夏停步望着横贯两栋楼的空中连廊,钢构表面布满暗红色锈迹,“你们在连廊浇筑时,是不是埋过东西?” 钱经理闻言脸色微变,支吾道:“是、是港城大师指点的‘龙凤呈祥局’,说要埋镇物才能……才能龙凤呈祥。” 突然刮来的阴风差点掀飞头上的安全帽,林知夏伸手去抓的瞬间,整片围挡轰然倒塌。晏清揽着她的腰肢腾空跃上塔吊,玄色衣袖扫过钢索时溅起幽蓝火星,“娘子还是不要管这种事了,自作孽,不可活。” 林知夏站在高处望着废墟中翻涌的黑雾倒吸冷气,这样浓的煞气,钱家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钱辰见她安然无恙跳下来,忙跑过来解释说,“林、林小姐,我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真的!只是这边刚动土时打地基挖出过民国时期的合葬棺!当时没怎么重视,潦草迁了坟继续动工。” “胡闹!”林知夏皱眉,“动合葬墓本就是大忌,你们不但不超度,还敢在煞眼上动土!真是嫌命长!” 隐匿的幽冥火顺着钢索烧向地面,晏清鎏金瞳孔映出地脉裂隙:“何止,他们怕是连镇魂钉都省了没埋。” 林知夏:“……”动土前挖到墓葬,照规矩应该埋上一枚镇魂钉安魂镇宅……这个长风集团说出去也是大集团,还专门请了风水师堪舆,结果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 夜幕降临时,林知夏蹲在项目部板房前里研究施工图纸。节能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将她的影子投在标注“吉位”的b座位置。 “林小姐要不要先吃……”钱辰端着盒饭凑过来,话没说完就被晏清扫落的文件夹砸中膝盖。玄色衣摆擦着林知夏耳畔掠过,带起阵沉水香的风。 这风来的蹊跷,吓得钱辰脸色煞白,面无人色。林知夏嗔怪的看了眼隐形的宴清,示意钱辰安心,接过盒饭简单吃了两口,听宴清在耳畔分析道,“戌时三刻阴气最盛。”他指尖点在地基平面图的震位,“娘子若想破这双生煞,需在子时前找到阵眼。” 林知夏用罗盘压住图纸,“阵眼应该在……”她突然噤声,眼前图纸上的墨迹似活了般,竟缓缓洇出个人形,看轮廓身形,似是名老人。 “这、这、这……爷、爷爷!?”钱辰尖叫着后退,“怎、怎么可能!” 图纸上的老人穿着民国长衫,手杖正点在ab座交接处,似要表达什么。林知夏想起新闻里提过长风集团创始人的发家史——八十年前靠典当行起家的江州钱王。 她若有所思的转头盯向浑身发抖的男人,“令祖葬在何处?” 钱辰缩着身体抖抖索索答,“城、城西公墓。” 林知夏:“挖出的坟茔迁到哪里了?” “城、城东新开发的墓地。” 林知夏:“你爷爷是不是留过话,不许动这块地。” 钱辰目露震惊之色,“您、您怎么知道?!” 林知夏微哂,“迁走的那具合葬棺里是否只有一具尸骨?” 钱辰一脸敬佩,“是、是,您说得都对!” 林知夏叹气,“我要是没猜错,那应是你祖父的双胞兄弟英年早故葬在这里。双胞胎同葬需隔江相望,你祖父将自己的墓地安排在城西,就是为了与这里隔江相望,成抱月合环之势,保你们家至少还能富足三代,你们倒好,把先人坟茔直接迁走了。” 宴清:“人心不足蛇吞象,管他们作甚!” 林知夏刚要说话,“经理!”凄厉的哭喊打断了她,守夜工人连滚带爬冲进来:“b座电梯井……电梯井里长出头发了!” ** 应急灯的光束刺破电梯井里的黑暗,林知夏看着井壁上密密麻麻的头发丝,感觉后颈爬满鸡皮疙瘩。那些发丝在冷光中泛着诡异的蓝,像有生命般朝着安全绳缠绕。 “是阴发。”晏清虚影贴在她背后,幽冥火顺着绳索烧断袭来的发丝,“双生煞已成气候,娘子可要小心。” 林知夏应一声,忽的感觉脚踝一紧,整个人噌的一下就被拽向了井底。坠落瞬间腰间多出条绸带,晏清揽着她撞破电梯门进入地下三层,玄色锦袍在水泥地上擦出一串火星。 第23章 幽冥火照亮四周,等林知夏看清周遭,立即嫌恶的皱皱眉——这大概就是钱辰口中所谓的镇物了? 对面的承重墙上嵌着一具黑木棺椁,棺盖被七根桃木钉封死,棺身缠满浸泡过黑狗血的麻绳。 她抹去棺椁上的浮灰,露出行阴刻小篆:“钱氏双子,长命百岁?” 晏清突然轻笑:“好个长命百岁。”袖摆扫落棺椁顶部的镇魂符,黄符下的双鱼玉扣立即裂成两半,“那什么港城大师定是与钱家有仇。” 这一点林知夏很赞成。 没仇没怨谁会把黑棺当成镇物,这一看就是歪门邪道,钱家人竟然还信了!难怪气得钱家老爷子刚刚借势显形,估计也被气的够呛。 不肖子孙,奈何奈何! 地面这时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林知夏的罗盘磁针在坎位疯狂打转。棺材里传出指甲抓挠声,混杂着婴儿啼哭与老人咳嗽的怪响。她反手甩出五帝钱钉住棺盖缝隙,桃木钉却在此时齐齐崩飞,腥臭黑血从缝隙喷涌而出。 晏清挥袖凝出一道冰墙,幽冥火同时暴涨,将黑木棺连同里面的东西直接烧成齑粉。 林知夏早习惯了鬼君一言不合就烧烧烧的传统技能,只是棺木一烧,承重墙就等于空了一大块……这可太危险了! 林知夏忙用罗盘劈开消防通道,拽着意犹未尽的鬼君匆匆离开,一人一鬼刚走出不远,身后就传来钢筋混凝土的坍塌声,那面承重墙瞬间裂成了蛛网状。 “阵眼在a座天台。”晏清指尖拂过她掌心的那枚从中间裂开的玉扣,暗金纹路在裂口处若隐若现,“这局倒是布得精巧。” 林知夏:“不用在正途精巧有什么用。” 宴清:“人各有志,娘子怎知人家不是为了报仇雪恨?” 林知夏:“那也不该牵连无辜。” 宴清轻刮她鼻尖,“双子楼坍塌七次,至今未死一人,除了钱家被套牢,哪来的无辜牵累?” 林知夏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没听说死了人,楼栋周遭的煞气也不是死人造成的,是镇物黑棺中放了腌臜物所致。 这样一梳理,心里顿时舒服了些。 只是这双生煞不解决不行,天长日久放任不管迟早要出人命。 *** 暴雨浇在未完工的玻璃幕墙上,像道扭曲的水帘。林知夏握着罗盘站在天台边缘,看着对面b座完全对称的结构,终于明白双生煞的关窍所在。 “镜像风水阵。”她将玉扣按在女儿墙的凹槽里,“钱家把ab座建成一比一的镜面双子楼,等于把阴宅格局复刻到阳宅中去,阳宅入阴,怎么可能不出事。” 对面天台突然亮起烛光,几十对白衣男女机械地跳着诡异的舞蹈,每对都好似双生,长得一模一样。 晏清挑眉:“生魂傀儡。” 林知夏的罗盘磁针此时全部直立,墨玉戒迸出青光。她也不拖沓,直接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血符:“五星镇彩,光照玄冥!” 血符触及暴雨的刹那,整栋楼剧烈摇晃。对面傀儡齐刷刷转头,数十道视线犹如实质钉在她身上。晏清并指斩断袭来的煞气,幽冥火在两人脚下烧出北斗阵图,“十指。” 林知夏立刻会意,左手扣住他冰凉的手指,两手十指相扣,同心契生效的瞬间,二十八宿星图在天台浮现,青龙虚影顺着相扣的掌心盘桓而上。 “震位坤向,破!” 对面数十生魂顷刻消失不见,暴雨中的烛火同时熄灭。 林知夏看着掌心随阵法消逝的星芒有些出神,没想到同心契这么好用的,来之前宴清和她讲了原理和方法,她原本还存疑,现在看来,很牛掰啊! 林知夏有些兴奋,见晏清银发间落了片树叶,就想伸手去摘,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娘子可知,方才结契时……”宴清俯身贴近她耳畔,幽冥火凝成的流萤照亮他眉心血印,“为夫听见你的心跳快了三拍呢。” 林知夏:“……” 林知夏耳尖发烫,正要反驳,脚下楼板突然塌陷。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墨玉戒迸出青光裹住两人,龙骨镯在黑暗中亮起暗金纹路。 等他们摔进地下车库的沙堆,林知夏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了晏清身上。他玄色衣襟散开两寸,露出冷玉般的肌肤,而她掌心下,正是他心口位置。 “娘子摸够了么?”宴清指尖缠着她一缕发梢,“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林知夏听了都无语,刚才那境况搁平时幽冥火早出来刷存在感了,明明是他故意不放幽冥火出来,现在却说她占他便宜! 这鬼,大大的坏! 【作者有话说】 更啦,我也不知道这章我表达的够不够清楚,有疑惑麻烦提出来,我适当修改哈~ 求收藏求花花~么么~ 第19章 双生煞(三) ◎大爷,再杀人,真就过了。◎ 地下车库的应急灯在头顶忽明忽暗,林知夏的掌心还贴着晏清微凉的心口。远处传来钢筋扭曲的吱嘎声,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黑暗中苏醒的信号。 “娘子若是再不起来……”晏清鎏金瞳孔映着她泛红的耳尖,轻笑一声,“为夫可要讨些利息了。” 林知夏:“……” 林知夏慌忙撑起身,阔腿裤的裤脚扫过满地砂砾也无所谓了,反正衣服已经脏了。她刚刚站好,墨玉戒就泛起了涟漪,戒面并蒂莲纹直直指向西北角的承重柱方向。林知夏顺着看过去,等看清了那是什么,直接嘶了一声。 那里,竟然嵌着半截焦黑的桃木剑! “这剑上浸泡过不好的东西。”林知夏盯着桃木剑看了片刻说道。 她蹲下身抹去剑身周遭的混凝土碎渣,啧啧,“看来港城那位大师,连钱家祖坟都动了手脚。” 晏清挥袖扫过承重柱,幽冥火顺着钢筋缝隙烧出暗红色纹路:“娘子可听说过移花接木?” 阴风伴着他的话音卷着砂砾扑来,林知夏反手甩出罗盘。黄铜磁针钉在“兑”位疯狂旋转,针尾凝出的水珠在半空拼成“镜”字。数十道白影从承重柱后飘出,每对都生得一模一样,手腕上皆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 “生魂傀儡怎么追到这里了?”她后退半步贴上晏清冰凉的胸膛,“刚才不是都解决了吗!” “方才破的是阵,现在要破的是局。”晏清玄色鹤纹长衫无风自动,幽冥火凝成的青龙盘桓在两人头顶,“钱家自作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生魂突然齐刷刷抬起右手,褪色红绳化作锁链缠向林知夏脚踝。晏清揽着她腾空跃起,发梢扫过承重梁时,整片天花板轰然坍塌。烟尘中浮现出民国样式的典当行柜台,铜制天平上摆着对翡翠长命锁。 “这是……钱家祖上的幻象?!”林知夏有些讶然,心说那位港城大师大概真是位大师,这时光倒流,旧影重现的本事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幻象倏地扭曲,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这时从柜台后走出。他左手握着金算盘,右手拎着个啼哭的襁褓,襁褓里竟蜷着对连体婴孩。婴孩脐带缠在一枚玉质算盘珠上,每拨动一下那颗珠子,哭声便凄厉三分。 林知夏面露不忍,这也太过分了! 虽说连体婴早年被人视为不详,但也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这是人干事?想到宴清刚刚说的移花接木……林知夏仿佛明白了什么。 幻象中的婴孩突然裂成两半。一半化作西装革履的现代商人,一半变成浑身溃烂的乞儿。幽冥火暴涨的瞬间,林知夏看到乞儿历经磨难坎坷,意外遇到一对良善夫妻,那对夫妻收留他,为他治病治伤,细心呵护,到后来乞儿虽然残疾,却也基本可以自理。 上世纪大动乱前善良夫妻更是将他一同带去了港城! 曾经满身狼狈的乞儿下一瞬变为一名面貌有些阴鸷的成年男人,他跟随高人学到一身本事,西装革履,谈吐不凡,虽不良于行,却无人敢轻视他。 “原来如此。”晏清嗤笑,“当年被舍弃的次子,回来讨债了。” 林知夏这时也是叹息,想到在黑棺上发现的那枚玉扣,可不就跟幻象里金算盘上缠着婴儿脐带的那颗玉质珠子一模一样? 林知夏觉得生理厌恶。 “钱老爷子当年应该就是用那枚玉扣换了亲兄弟的命格。” 钱家以为换了命格,那个不健康的就再翻不起浪,只能自生自灭。但世上偏偏有柳暗花明,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说,天网恢恢,善恶有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宴清说天地有灵,林知夏想,人啊,果然不能做坏事,但凡做了亏心事,或迟或早,都会受到应有果报。 比如她所在的林家,比如现在的钱家。 就这,钱老爷子刚才还有脸现形给她做提醒呢! 他自己做的孽,坑了自己亲儿子,他心里没数吗! 活着时做下缺德事,死了也不是个好鬼! 承重柱突然渗出黑血,符咒纹路在墙面亮起青光。林知夏的罗盘脱手飞出,磁针笔直指向东南方的通风管道。 第24章 虽然同情那位港城大师的遭遇,但他这种报复法子放任不管是真不行,林知夏扯下腕间红绳系在晏清指尖:“劳驾鬼君大人搭把手?” “娘子这般主动,”晏清慢条斯理地将红绳改缠上两人手腕,“为夫自然却之不恭。” 十指相扣的刹那,同心契在虚空绘出二十八宿星图。林知夏刚想咬舌尖,对上宴清若有似无的警告视线,顿了顿,默默松开了即将咬合的齿关节,改为咬手指在桃木剑上画符。 暗红纹路顺着剑身蔓延,“破!” 剑锋刺入混凝土的瞬间,整座车库地动山摇,数十生魂傀儡齐齐炸成纸灰,一幕幕旧影如碎裂的玻璃分崩离析。 “双生煞……破了吗?”林知夏迟疑的问。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她没有感觉到破阵后的通透感,这是种只可意会的感觉,让具体描述又描述不出来。可要说没破阵吧,周遭的煞气确实是在慢慢消融…… 晏清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顺着雨幕烧出星斗轨迹:“娘子可听过庄周梦蝶?方才我们破的,不过是镜中幻影。” 林知夏望着掌心随雨水晕开的血符,突然福至心灵:“你是说…真正的双生煞在……” “在钱家人心里。”晏清弹指烧尽飘来的纸灰,“贪欲不灭,煞气永生。” ** 黎明时分,钱辰战战兢兢开了祖宅的祠堂。他找到族谱,泛黄的纸页停在民国四十三年——钱氏双子出生那日,朱砂写就的“次子夭折”四字正在渗血。 钱辰吓得大喊一声跌倒在地。 林知夏将桃木剑横在香案上:“令祖父当年为改你父亲命格,把双胞胎的次子卖给走阴人当药引,那孩子受尽磨难九死一生。”她语气淡淡,“这些年你们钱家接连出事,祸事不断,人丁凋零,人家是为寻仇。至于这个……”她将一个琉璃瓶扔到他脚边,“这是在双子楼的地基里找到的。” 钱辰忙说,“这、这个是龙脉精髓!” 林知夏挑眉,“那位港城大师说的?” 钱辰连连点头,“那位大师在港城很有名望,人人都说他厉害,我费了很大精力才找到他出山。” “龙脉精髓?”身穿长袍,显得仙风道骨的晏清发出轻笑,幽冥火裹住琉璃瓶烧出张扭曲的人脸,“分明是至阴之物炼化的阴毒之物。” 钱辰看看这位神仙样的大帅哥,又瞅瞅瓶中黑红色液体……呕一声差点吐了! “林、林小姐,您说寻仇,我那位、那位二、二叔到底是谁?” 祠堂梁柱突然渗出黑水,牌位接二连三炸裂。林知夏甩出五帝钱钉住门窗,墨玉戒青光笼罩整间祠堂:“还不现身?” 阴风卷着纸灰凝成人形,穿唐装的老者握着个金算盘从供桌后走出。他胸口别着港城风水协会的胸针,脖颈处却有道深可见骨的缝合线。 “大、、大、大大师!?”钱辰瘫软在地,“您、您、您就是…我、我二叔?!” “二叔?”老者嗓音像砂纸磨过青石,“当年我生不如死时,你们这一脉可都喝着我的血啃着我的肉呢!" 林知夏眼睛一直盯着老者完好无损的双腿看,宴清在旁说,“纸人术而已,雕虫小技。” 林知夏默默看他一眼,心说雕虫小技,但是我不会。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宴清将下巴搭到她的肩上,亲昵说道,“回头我教你,如何?” 林知夏有点心动,漂亮的大眼忽闪忽闪,透着几分可爱天真。宴清看得欢喜,正要捏捏她的耳朵,忽听老者厉喝,“我要让钱家断子绝孙!” 老者手中算盘珠一一崩裂,“那个人既然这么看重钱家传承,那我偏要钱家身败名裂,他越在意什么,我越要毁掉什么!” 钱辰吓得吱哇乱叫,“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爷爷死了,我爸也死了,家里就剩我妈跟我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天师吗,你报仇找我爷爷啊!昨晚我还看到我爷爷鬼魂了!” 林知夏:“……”这孙子可真够孝顺的。 眼见老者出手很辣,真的要取人性命,林知夏趁机甩出墨斗线缠住老者,“您老消消气,钱经理话糙理不糙,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就算讨债,也不该跟孙辈讨,他这年纪知道什么呢?” 钱辰听得差点哭出来,连滚带爬起身想往林知夏身边逃,结果被晏清一道结界弹回了供桌前。 钱辰:“……” 老者这时才正眼去看林知夏,他愤怒道,“他们这一脉能生活优渥至此,全靠吸我血肉,我若放过他,谁又能还我公道?!” 林知夏:“你亲哥的死不就是你害的?他是受益者,他死了,就等于还债了,命都抵给你了,再杀人,真就过了。” 老者似听到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若债是这样还的,银行还收什么利息!” 林知夏刚要继续和他掰扯,宴清淡淡道,“我看你可怜又命不久矣不与你计较,回去等死吧,若你不甘,就跟他讨债去!”说着就扔过去一个瓷瓶,老者下意识伸手去接,狐疑的开了点盖子往里瞅,看清里面是谁,怔愣当场,片刻后,老者缓缓收起瓷瓶,不再理在场几人,身体一软,下一瞬老者消失,唯留下一片惟妙惟肖的纸人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赶在凌晨前更啦,欢迎大家一起找bug哈,我也不知道自己写得够不够严谨~嘿嘿~ 求收藏求花花~明天见 第20章 镜中鬼市(一) ◎请帖为阴阳镜的‘门钥’◎ 两天后,林知夏站在江堤上看着被爆破烟尘吞没的双子楼,满意点头,钱辰站在一侧踟蹰着说,“林小姐,我找人打听了,听说我二……叔已经到弥留之际了。” 林知夏嗯一声,“尘归尘土归土,上一辈的恩怨到此为止罢,你最好不要继续掺和。” 钱辰苦笑,“我哪里敢,只是……您看我要不要去趟港城?” 林知夏目光浅淡的看他一眼,“我劝你不要做多余的事,俗话说做多错多,别看你二叔活不长了,但收拾你依然不在话下,你不去他跟前刷存在感,人家可能也懒得搭理你,若非要去做显眼包,那后果只能自负。” 钱辰闻言忙摆手,“我、我肯定不去找死,”又搓搓手,有些讨好的问,“林、林小姐,现在楼也毁了,我二叔也不报仇了,那我家里的运势是不是就不会再受到影响了?” 林知夏:“抱歉,我只负责捉鬼除煞,运势什么的不在我业务范围。” 钱辰不死心,“那、那迁走的那个墓我需要再迁回来吗?您不是说那应该是我爷爷的双胞兄弟,他埋在这里对我家有好处?” 林知夏最后看他一眼,“随你。”话毕,转身就走,“我火车要晚点了,走了。” 钱辰还要追,结果脚一迈,直接摔个大马趴,他疼得龇牙咧嘴,正想爬起来去追,可目之所及哪里还有少女纤细的身影? 宴清在林知夏耳边叨叨,“你与他废话什么,那就是个面善心恶的草包,贪心不足蛇吞象,跟他那个精明的祖父比差远了。” 林知夏小声说,“总要顾着些我二师兄的面子。” 宴清嗤笑,“你二师兄竟然会欠下此人的人情,可见也不是什么——”后面的话直接消音,因为小丫头转过来的眼神有点凶,奶凶奶凶的,怪可爱的。他伸手将她额边碎发拨开,“娘子这样看我,莫不是想让我亲亲你?” 林知夏:“……” 林知夏面无表情转过头,继续朝前走,“你也说了他迟早自食恶果,和他计较什么。” 钱家气数已尽,那个钱辰如果吸取前人教训踏踏实实做些善事,将来就算不能力挽狂澜,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不得善终。 但想想他刚才说得那些话,哪一句是带着忏悔和醒悟的? 这样的人,救不了。 她把整件事编辑成短信发给二师兄,没提让他与钱家保持距离什么的,二师兄都三十多的人了,不需要她指手画脚教他做事。他如果事后依然和钱辰保持关系,那也是二师兄的选择,她管不着。 ** 盛夏过去,立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 距离解决钱家事已经过去快两个月,后续林知夏也没怎么关注,只听说港城那位大师已经仙去,留下的遗产由养父母的亲子一脉继承,至于钱辰……现在可能已经在破产边缘了吧。 这段时间林知夏过得忙碌且安逸。她终于修缮好了老宅的祠堂,除去了家中因逆水局引起的诸多煞气,通过宴清的幻术给三叔公和管家福伯依次到派出所开具了死亡证明。 三叔公死因是年纪到了自然死亡,福伯是因为接受不了三叔公的去世一激动,心肌梗死没有抢救过来。 鬼君幻术出神入化,一环扣一环,连同医院抢救记录和监控都可以幻化出来,完美闭环,没有任何可怀疑的蛛丝马迹留下。 至此,他们在社会上才算是真正死亡。 第25章 林知夏没办葬礼,两人尸骨无存,给置办了衣冠冢。 福伯无儿无女,后事也是林知夏一手操办,全程陪同她的都是宴清。 休假许久的家中帮佣重新回来工作,老宅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对于三叔公和福伯的相继离世,厨子钟叔最难过,负责打扫的张婶、赵姨也唏嘘不已。他们倒是没有多想,比如这两人的死都跟林知夏有关什么的。不是他们单纯好骗,实在是林知夏在家中最亲近的人就是她三叔公和福伯,大家都知道林家这一代只有林知夏一根独苗,林家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她没动机也没必要做什么傻事。 ** 秋雨裹着桂花香飘进窗棂时,林知夏正对着八仙桌上的青铜镜出神。镜面浮着层水银雾霭,倒映出晏清执笔誊写《鲁班经》的侧影,玄色鹤纹长衫被穿堂风吹得翻卷如云,腕间龙骨镯与案头铜炉香烟纠缠出细密金线。 “听说这镜面连续渗血三天,陈老板吓得不敢看到镜子,一照镜子就头晕,玻璃都不行。”她指尖敲了敲铜镜包浆的边沿,黄铜磁针在罗盘天池里转出残影,“说是从洛阳老城拆迁区收来的,镜背的螭龙纹倒是像唐代官制。” 晏清笔锋未停,墨色在宣纸上洇出“镜通幽冥”四字:“长安西市三更鼓,照见九幽不归人——若我没看错,这物件在唐时应是被称作‘阴阳’,是胡商从波斯带回的陨铁所铸。” 林知夏闻言将铜镜翻转,果然在螭龙须爪间找到串粟特文字。手机突然震动,古董店的陈老板发来段监控视频:凌晨两点三十五分,原本安静摆放在博古架上的铜镜表面突然渗出粘稠的血珠,镜中倒映的博古架变成鳞次栉比的唐代街市,街市一角,穿圆领袍的胡商举着夜明珠正在大声叫卖。 “鬼市!”她倏地起身,腕间龙骨镯撞在桌沿铮然作响,“这镜子能照见鬼市?!” 晏清搁下狼毫笔,过来看了眼手机上的监控视频,冰凉的指尖在镜面血痕抚过,语气淡淡,“贞观二十三年,玄奘法师取经归来,太宗命太史局用胡商带来的天降陨铁铸阴阳镜九面,分置长安九市以镇妖邪。”他袖摆扫过镜面,水银雾霭中浮现出灯火通明的鬼市轮廓,“看来,这面镜子就是那九镜之一了。” 他话音刚落,这面古镜里突然传来金铃脆响,一名身穿淡色襦裙的清秀侍女由远及近身形慢慢变大,终于,她捧着漆盒从镜中走了出来。 就这么明晃晃的,走出来了?! 林知夏:“……”不是震慑妖邪的镜子吗?鬼这么光明正大从里面走出来真的没问题?! 侍女先冲林知夏与宴清屈膝行礼,之后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烫金的请帖。 林知夏蹙眉,晏清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凝成的手掌扼住侍女咽喉:“告诉你们掌柜,三日后子时,本君会赴长安西市之约,不过……下次若再私自找来,我掀了他的铺子!” 侍女瑟缩的连连点头,化作青烟消散前,不忘将请柬留下。林知夏拿起漆盒中的帖子,看着封皮“玄字丙号”的朱砂印记,好奇问,“这是什么帖子?” 宴清:“拍卖贴。” 林知夏大眼睛忽闪忽闪,“鬼市还有拍卖行?” 宴清捏捏她的耳垂,轻笑,“何止有拍卖行,凡你所想,鬼市近乎皆有。” 林知夏听到‘近乎’两个字,就没提什么刁钻的比如仙丹什么的故意抬杠。她从小到大只道听途说过有鬼市存在,却没有真正遇到过。鬼市并不像一些影视剧里描述的那样有些术法就可以来去自由想参加就参加,不是的,鬼市很隐秘,鬼都不一定能找到真正入口,何况是人! 反正她活了二十年,自打有记忆起,还是头一回离‘鬼市’这样近。 想到他们拿到的是拍卖邀请函,林知夏问,“鬼市的拍卖会需要验资吗?” “验的不是钱。”晏清袖中滑出枚血玉扳指套进她拇指,“贞观年间规矩,进西市需跳胡旋舞——娘子可愿陪为夫温习《霓裳羽衣曲》?” 林知夏:“这个西市是单纯的长安西市的意思,还是有别的含义?” 宴清道:“娘子聪慧。鬼市分东西南北四市,如东市,以秦汉为主,西市则延续唐时规矩。” 林知夏:“哇!” 宴清提醒她:“胡旋舞。” 林知夏:“……我不行我不会!我从来没跳过舞!” 宴清嘴角含笑,倾身凑近,“为夫耐心极佳。” 林知夏:“……” * 西市在古时长安,也就是现在的西安境内。 林知夏原本以为想去西市需要专门跑去西安,结果宴清告诉她并不用。 这面被古董店老板丢烫手山芋似的交付过来让驱鬼除煞的古镜就是入口,没有这面古镜,身为人类就算跑西安也照样进不去。 此时,镜中鬼市倒映着长安西市的朱雀大街,脸戴昆仑奴面具的胡商牵着骆驼穿梭其间,人流如梭,看上去热闹极了。 “请帖为阴阳镜的‘门钥’。”晏清将胡服递给她,玄色锦袍上的联珠纹在暮色里泛着金红,“子时三刻,我们可进入拍卖会。” 林知夏展开石榴红胡服,看着腰间缀满金铃的蹀躞带发愁:“非要穿成这样?” “西市规矩,胡旋舞袖长需过膝。”晏清倚着门框轻笑,鎏金瞳孔映出她泛红的耳尖,“当年安禄山进贡的胡姬,跳得最妙的是反手弹琵琶,等会儿若遇到,我带娘子看看眼界。” 林知夏想,要是不用跳那个什么胡旋舞,今天的行程肯定非常完美! 【作者有话说】 上章有个bug,钱辰应该喊来寻仇的老头叫叔叔,不是爷爷,我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怎么就抽风了,写出了二爷爷,哈哈~已经改过了,望周知。 求收藏求花花,明天见~ 第21章 镜中鬼市(二) ◎尼玛,为了三倍赔偿她就活该要站着挨打?!◎ 林知夏攥着蹀躞带金铃有些发愁。 石榴红胡服在灯光下泛着绸缎特有的光泽,腰间缀着的二十八枚金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倒真有了几分敦煌壁画里飞天神女的飘逸感。她对着穿衣镜将银丝面帘别在鬓边,转身时险些被曳地的袖摆绊倒。 晏清从身后托住她的腰肢,玄色鹤纹长衫擦过她后颈的绒毛,激得人脊背发麻。 “胡旋舞讲究疾转如风。”宴清指尖拂过蹀躞带的金铃,“娘子且看——”话音未落,幽冥火凝成的舞姬已踩着羯鼓节奏旋出曼妙弧度,无论看过多少遍,依然觉得很好看。 但是! 林知夏攥紧腰间蹀躞带,金铃在掌心硌出小小红印,踟蹰问,“非得转三十六个圈?” “西市规矩,每圈对应二十八宿中一宿。”晏清虚扶她后腰,鎏金瞳孔映着镜中虚实交叠的身影,笑着安抚,“莫担心,有为夫在,定不叫娘子丢丑。” 林知夏:“……”感觉更担心了。 * 铜镜在亥时,将将晚上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泛起了涟漪,腕间龙骨镯蓦地收紧,林知夏下意识攥住晏清衣袖,石榴红胡服袖口的金线刺绣蹭过他玄色鹤纹长衫,在镜面水银雾霭中勾出细碎流光。 “闭眼。”晏清掌心覆上她眼睫,“镜中煞气易伤魂。” 林知夏嗅到他袖间沉水香混着幽冥火的凛冽,耳畔忽然炸开驼铃与胡笳的混响。再睁眼时,朱雀大街的喧嚣扑面而来。 戴昆仑奴面具的胡商牵着双峰骆驼穿行而过,骆驼背上摞着塞满丝绸的藤箱;梳回鹘髻的卖花娘挎着竹篮,篮中牡丹竟是用人骨雕成;酒肆幌子下悬着七盏人皮灯笼,映得青石板路泛着尸油特有的暗黄。 “两位贵人可要占卦?”卦摊后探出张枯树皮似的脸,老者独眼嵌着琉璃珠,指尖捏着三枚浸血的龟甲,“测姻缘测吉凶,不准不要钱。” 林知夏的罗盘在蹀躞带下疯狂震颤,她正要细看卦摊上的蓍草,晏清突然揽住她的腰肢旋身避开,下一瞬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地砖裂开了一条细缝,从细缝中渗出的黑雾沿着地砖蔓延,却在触及石榴红绸缎时发出滋滋灼响,近不得身。 林知夏这时才意识到身上的胡服非凡品,这分明是件辟邪的法衣! 鬼君大人666! “西市规矩。”晏清指尖拂过她蹀躞带的金铃,“活人入市,需用阴物镇魂。”说着摘下她发间龙骨簪,簪头并蒂莲纹在鬼火中绽开。簪身化作青烟没入心口,林知夏顿觉五感好似蒙上了一层纱,连呼吸都透着地府特有的寒意。 “现在可以了。”晏清鎏金瞳孔映出她眉心若隐若现的莲印,“娘子方才若碰了那蓍草,此刻怕是要在黄泉路排队领孟婆汤了。” 林知夏:“……!!!!” 她后知后觉地攥紧罗盘,黄铜冷意刺得掌心发麻。远处传来羯鼓声,十二名戴傩面的舞姬踩着鼓点旋入长街,裙摆翻飞间露出森森白骨。 第26章 “胡旋舞要开场了。”晏清忽然执起她的手,玄色袖摆扫过满地磷火,“抓紧为夫,莫被阴差勾了魂。” 他说着不等她回应,已经揽住她的腰肢腾空跃起,等林知夏回神时,整个人已经被他带着旋入朱雀大街中央。 林知夏:“……” 金铃随着旋转炸响如惊雷,青石板映出二十八宿星图,幽冥火凝成的流萤追着他们翻飞的衣袂,在槐花雨帘中烧出银河倒悬的奇景。 “左踏天枢,右转玉衡。”晏清带着她避开地面不时裂开的煞眼,掌心贴着她后腰往右带,“娘子这舞步,倒像是蹴鞠。” “你才像踢球的!”林知夏踩着他靴面借力旋身,石榴红广袖扫落袭来的槐叶暗器,小声吐槽,“这哪是跳舞,分明是踏罡步斗!” 鎏金瞳孔掠过笑意,晏清突然松手将她抛向半空。林知夏在失重中瞥见酒肆二楼探出的数十张惨白鬼面,本能地并指就想画符,幽冥火先一步顺着金铃纹路环绕她周身。 林知夏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在鬼市,她这时画符,整不好要惹众怒的!忙收了手,机巧的借助幽冥火在空中完成三周转体,落地时蹀躞带金铃齐齐炸响,震得槐叶簌簌如雨。 围观的众鬼爆发出喝彩,胡姬的琵琶声越发激越。林知夏喘着气看向晏清,发现他玄色鹤纹长衫的暗金云纹竟与自己身上胡服的联珠纹完美契合,恍然惊觉这根本是一对阴阳双舞的礼服。 “恭喜二位通关。”戴傩面的老者从槐影里走出,枯枝般的手递来烫金请柬,“玄字丙号厢房已备好,子时三刻恭迎贵客。” * 距离子时三刻还有些时间,宴清让林知夏选,是直接去拍卖会,还是先在附近转转。 林知夏想了想,指指旁边的酒肆,她有点好奇里面和影视剧里有什么不一样。 其实……也没多大不一样,就是非人类主题有点多,比如酒肆二层的露台悬着人皮灯笼,再比如戴着青铜兽首面具的侍者端来漆盘,盘中盛酒的酒盏是半颗头颅!还有一楼大堂中央随羯鼓转圈的舞姬全是白骨精,往来客人也都是非人类。 其他的摆设装潢什么的和那种正剧里的镜头画面还挺像的。 “西市有三不饮。”晏清坐姿优雅的叩了叩颅骨天灵盖,幽冥火顺着裂纹烧出张扭曲人脸,“不饮怨女泪,不饮稚子血,不饮——” “不饮负心人肝肠断。”斜刺里突然插进道沙哑嗓音,穿圆领袍的中年男人晃着翡翠扳指落座,“这位大人倒是熟客。" 林知夏的罗盘磁针猛地转向来者,她借坐回来的动作打量对方——戴翡翠扳指的手上沁着尸斑,腰间蹀躞带缀着七枚不同制式的古钱,最扎眼的是他颈间那道缝合线,针脚细密得不像活人手笔。 这分明该是个死人,身上却偏偏有属于活人的气! 林知夏有些疑惑的看向宴清,晏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盏,“这位是荣宝斋的程掌柜。”伴随着颅骨中人脸突然发出凄厉的哭嚎将话说完,“专收陪葬品的二道贩子。” 程掌柜堆满褶子的脸僵了僵,手上翡翠扳指转得飞快:“大人说笑,程某做的可是正经买卖。”他说着好似突然发现似的盯住林知夏腕间的龙骨镯,“姑娘这镯子……” “不卖。”林知夏将罗盘按在案几上,磁针直指对方心口,“程掌柜不如说说,您身上这五鬼运财术还能撑几日?” 楼下的羯鼓声陡然急促,胡旋舞姬的傩面齐刷刷转向露台。程掌柜额角渗出冷汗,翡翠扳指“咔”地裂开道缝:“姑娘好眼力,程某确有一事相求……” 话音未落,整条长街突然地动山摇。林知夏扶住栏杆望去,只见西市牌坊下缓缓升起一樽青铜巨鼎,鼎身缠着九条玄铁锁链,每条链子都栓着具无头尸骸。 晏清好似对外面的动静不感兴趣,他指尖燃起簇幽冥火,清越浅笑,“娘子可知为何鬼市拍卖要叫‘阴眼局’?” 林知夏:“因为所有拍品……都是阴物?” “非也。”晏清瞳孔掠过丝讥诮,“所谓鬼迷心窍,赝品里掺着真东西,就像外面这鼎——”他袖摆扫过程掌柜咽喉,对方颈间缝合线应声而断,露出截焦黑的桃木钉。 程掌柜慌忙捂住脖子,翡翠扳指“当啷”滚落案几:“大、大人饶命!那鼎不是赝品,里面镇着前朝太子的魂魄,此人身带龙气,对大人大有助益,只要大人能……” “能让你多活五十年?”宴清冷嗤,“用前朝太子魂魄找吾交易,程掌柜倒是大方。” 胡旋舞姬的鼓点在此刻攀至顶峰,十二具白骨同时炸成齑粉。晏清揽住林知夏跃下露台,玄色鹤纹长衫在阴风中猎猎如旗。 林知夏刚要说什么,那边青铜鼎下的尸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九条锁链绞成麻花状向他们这边袭来。 林知夏蹙眉,这不是那个程掌柜给宴清准备的?怎么交易前还要打一架吗? 她想问,结果罗盘比她兴奋,直接脱手飞出,磁针在虚空中拼出二十八宿星图将九条锁链罩入其中动弹不得。 林知夏:“……” 她有点无奈,足尖点过某具尸骸的天灵盖,蹀躞带金铃撞出清越碎响,伸手要抓回不听话的罗盘,结果先看到鼎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 晏清凌空接住坠落的罗盘,黄铜冷意沁入掌心龙纹:“娘子可认得这些殄文?” “是巫诅。”林知夏揪住他袖摆借力翻身,石榴红胡服扫过鼎耳处的饕餮纹,“相传前秦巫祝曾用来咒杀太子。”她指尖突然触到细微凸起,眉心微拧,“这纹路……和沈氏那截鎏金锁链好像啊!” 话音刚落,鼎中突然窜出条青鳞巨蟒。林知夏要吓死了,好丑的蛇!正要甩出五帝钱,晏清却扣住了她手腕:“莫动。” 巨蟒金瞳竖立,獠牙堪堪停在她咽喉三寸处。林知夏屏息望着鳞片间游走的暗金纹路,咦了一声,妈耶!这哪是什么蟒蛇,分明是条被剥了角的蛟啊! “阴眼局的规矩。”晏清指尖燃起幽冥火,火光映出蛟身七寸处的青铜铭文,“拍品伤人,价翻三倍。” 林知夏无语的看了眼宴清,还以为有什么忌讳才不让动,结果竟然是为了讨价还价?! 尼玛,为了三倍赔偿她就活该要站着挨咬?! 唉?不对啊?拍卖会不是子时三刻在室内举行吗?他们的房号是玄字丙号房,请柬都收了好吧!现在才几点啊?!鬼做生意都这么随心所欲不守时的? 【作者有话说】 更啦,这章不知道有没有bug,我写的有点痛苦,明天再修文检查,各位亲亲看到bug麻烦留言提醒我下,谢谢~ 求收藏求花花~明天见 第22章 镜中鬼市(三大修) ◎唇角微弯,“但愿娘子勿相负。”◎ 疑问很多,这时却顾不上解惑。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戴傩面的鬼众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林知夏这才惊觉整条街的“人”都在围观,就连酒肆窗棂后都浮着层层叠叠的惨白面孔。 “现在竞拍开始。”执事打扮的侏儒敲响人皮鼓,鼓槌竟是半截腿骨,“起拍价——” “三碗孟婆汤。”晏清突然开口。 整条街倏地寂静,连蛟都僵在半空。执事侏儒的独眼疯狂转动,手中骨槌“咔嚓”捏成两截:“这位大人……” “再加七滴忘川水。”晏清负手而立,“够买它全尸了。” 林知夏全程就一个大写得懵。 不是,这怎么突然就开始拍卖了??? 这鼎里不是镇着前朝太子的魂魄????蛟龙哪来的??? 而且太子的魂魄不是程掌柜拿来交易的筹码吗???怎么就过渡到拍卖环节了??? 不觉得很奇怪很离谱吗? 结果倒好,一方敢卖一方敢买???将人家程掌柜置于何地???还有比这更莫名其妙的吗?! 然后,拍卖的货币是孟婆汤和忘川水…………………这两个是可以随便交易的吗????地府冥司不管的??? 据她所知,孟婆汤加上忘川水等于投胎特权,可以不用排队直接投胎转世为人胎!这在鬼界是比黄牛还黄牛的超值作弊神器!百分百投胎为人,不入畜生道不入饿鬼道,多难得的! 然后宴清说要用这些买蛟龙……还是只没了角,已经死了只余魂体的蛟……… 怎么办感觉好凌乱! 余光扫见什么,林知夏轻扯宴清袖摆:“你看蛟尾!” 只见蛟龙尾部、暗青鳞片间竟然卡着一枚翡翠扳指!那扳指戒面与程掌柜手上那枚几乎如出一辙。晏清好似并不意外,他嗤笑一声,挺有闲庭意致的和她解释,“此为换命术。” 林知夏眨眨眼,一脸的有听没懂。宴清抬手弹去她肩上落下的槐花,慢声道,“前朝太子身带龙气,用真龙气喂养伪龙,待气运加成聚于蛟龙角,再将其角斩去,龙气自可为己用。” 第27章 林知夏:“……那这蛟还有拍下的意义吗?它角都没了,既然是换命术,太子应该也……” 宴清:“娘子言之有理。” 林知夏:“……”把我当傻子呢!她想不明白宴清的目的是什么,这些显而易见的不对劲不可能是她提醒后他才发现。 正纠结,人家鬼君已经直接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顺着蛟尾烧向青铜鼎。 鼎身咒文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慢慢拼成一张俊美坚毅的人脸。 与此同时,蛟魂发出凄厉哀鸣,蛟尾重重拍在地面,整条街的地砖应声碎裂。晏清揽着林知夏跃上酒肆飞檐,玄色长衫扫落数盏人皮灯笼,龙吟声响彻西市的刹那,幽冥火顺着林知夏掌心灌入蛟身。 青铜鼎轰然炸裂,林知夏在罡风中看见幻象:被铁链锁在寒潭的蛟,每日受剜心之刑的蛟,还有……还有被活生生钉在鼎中的太子! 它和他都好惨! ** 林知夏有点被影响到,她攥紧腕间龙骨镯,皱眉说,“那个程掌柜到底什么来头?一般人可做不到用换命术将太子龙气转嫁到蛟身,再剜角取髓……”说到这里厌恶的撇了下嘴,“这个程掌柜是把咱们当傻子冤大头糊弄?龙气都没了,给你有什么用?哎,不对!这还不是给,是要你自己花钱买!买下了还要给他延寿,天呐天呐,脸皮怎么这么厚!还有那个拍卖行,太不专业了吧!是什么草台班子吗!” 话刚说完,被拍卖行重新控住的蛟魂突然转向他们,竖瞳中生生滚出两行血泪。 林知夏:“……” 她面露不忍,宴清却很淡定,抬手示意那气急败坏要上来讨要说法的侏儒稍待片刻,他说,“程掌柜出身阴山阁。” 林知夏很震惊,“是那个血玉为契,九生一死,据说很神秘,传承数千年,有长生术的阴山阁?!” 宴清颔首,林知夏表示槽多无口。 “所以阴山阁的长生术就是利用各种歪门邪道给自己延寿?”瞧那个程掌柜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人不人鬼不鬼,不行善事专做恶,蛟龙本就是世间难寻的濒危物种,人家太子好端端的又何辜!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 想到刚才幻象中看到的场景,林知夏瞬间对阴山阁的印象降到冰点。 宴清见她气呼呼的,颇觉有趣,笑着说,“那阴山阁虽有些浪得虚名,倒也没有如此不堪,这程掌柜因犯下错事早已被驱除家族,他对长生生出执念,死期将至,此时不过是最后想博一博罢了。” 林知夏:“所以——” “所以娘子的善心用错地方了。” 林知夏还没明白他话中意思,就见宴清直接玩了个大的,幽冥火幻化成火凤模样,巨大羽翼展开后仿若遮天蔽日,下方传来众鬼惊呼嘈杂声,下一瞬,火凤如离弦之箭径自扑向蛟龙,蛟龙连反抗的机会都无,直接被烧得魂飞魄散。 林知夏很震惊,刚要说什么,下方传来程掌柜的嘶吼:“我的龙气!你们竟敢……” “竟敢如何?”宴清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似都不能让他有所触动。他打了个响指,程掌柜脖颈的缝合线倏然寸寸崩裂,他没朝这边来,反而疯狂扑向蛟龙魂魄最后被烧的地方,似要找寻空气中的最后一丝龙气。 “生意人最忌贪心。”晏清漫不经心地弹落衣袖间的槐叶,“程掌柜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林*知夏:“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不懂,他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宴清冲她挑眉一笑,“娘子是说为夫另类?” 林知夏摇头三连,“没有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鬼君大人心若明镜,洞若观火,出其不意,大杀四方,任何鬼蜮伎俩在鬼君面前都是小虾米,动动手的事,是他们太自不量力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宴清被她逗笑,在她脑门轻弹一下,“娘子伶牙俐齿,为夫甚喜。” 林知夏:“……”呵! 鼻端忽然嗅到若有若无的松脂味,这味道……她熟啊,和屏山村炼人烛的气味简直如出一辙! 晏清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笑说,“娘子聪慧,屏山村的局,程掌柜确实掺了一脚。” 林知夏:“所以程掌柜是咱们要找的幕后大佬?”说完自己先摇头,“他这实力,名不符实。” 宴清眼中笑意加深,执事侏儒突然敲响三声铜锣,在下方大声道:“恭喜贵客拍得蛟龙魂,蛟龙魂既已被贵客销毁,请贵客交付尾款!” 林知夏心说你这是找死。 晏清带着她飘然落地:“鬼市的规矩,拍品越残缺,价码越公道。” “这位大人说笑了。”执事侏儒的独眼诡谲转动,“西市向来童叟无欺……” “是吗?”晏清突然用幽冥火凝出盏青铜灯,灯芯是诡异的幽蓝色,隐隐带着可怖的威压气势。他说,“想好再答。” 整条街倏地死寂。 “大人!”执事侏儒突然扑跪在地,特别识时务,“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也是受程掌柜哄骗,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林知夏看向还在那边扑腾的程掌柜,刚要说点什么,程掌柜突然捂住自己的脖子,双眼大睁直直倒地。正要细看,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她听到宴清说,“莫被脏东西污了眼。”然后前后不到两秒钟,等手拿开,程掌柜不见了,侏儒也不见了,只余下幽冥火如一股小旋风悠闲的绕圈徘徊。 林知夏:“……” 这时,整条街的灯笼突然同时熄灭。 林知夏本能地攥住晏清衣袖,墨玉戒迸出的青光中,她看见无数傩面鬼众正机械地重复着生前的动作——胡商数着人骨算筹,卖花娘用尸油浇灌牡丹,酒肆老板娘正将活人心脏封入酒坛。 “闭眼。”晏清的手掌再次覆上她眼睑,“我们要回去了。” 阴风卷着纸灰扑面而来,林知夏听见此起彼伏的锁链拖曳声。等她再睁眼时,已经回到家中放置铜镜的厢房,案头铜炉香烟袅袅,仿佛方才种种皆是幻梦。 “这到底——” “赝品总要现原形。”晏清将从她体内飞出重新幻化的龙骨簪插入她的发髻,“就像这阴眼局——娘子可要记牢了,鬼市里最真的东西,往往瞧着最假。” 林知夏还是没明白,“所以……?” “所以,都是假的。”晏清帮她解开蹀躞带的金铃,笑说,“方才咱们进的,是阴阳镜中的‘阴镜’,并非真正西市。真正的拍卖会……”他指尖轻点铜镜边缘,水银雾霭中浮现出一间雅致的茶室,“在这里。” 林知夏看着镜中茶案上摆放的烫金请柬,突然意识到什么:“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程掌柜和蛟龙也都是假的?!” 宴清:“地方是假的,事是真的。” 林知夏:“我捋一捋啊,咱们先是接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这个邀请函是真的吗?” 宴清颔首:“真的。” 林知夏:“邀请函是真的,拍卖会也是真的,但是咱们去的地方出了问题,也就是说咱们被人摆了一道,那个程掌柜是给咱们下套的人吗?” 宴清目露不屑,“他可没那本事。” 林知夏大眼睛忽闪忽闪,“你知道是谁?” 宴清头摇得很干脆,“我若知道,怎会轻易带你离开!” 林知夏单手托腮,“那条蛟龙和那个前朝太子是真的吗?” 宴清:“自然是真。只是咱们看到的蛟龙魂体并非真的魂体,是被人炼制盛装龙气的容器罢了。那蛟魂体内封有几丝龙气,真真假假,娘子虽有阴阳眼却也看走了眼。” 林知夏:“难怪刚才程掌柜那么激动,原来真有龙气啊。” 宴清目露不屑,“吾之幽冥火可烧尽世间万物,区区龙气——” 林知夏:“烧掉了?” 宴清看她一眼,“自然收为己用。” 林知夏:“……” “蛟龙双眼流血泪是假的?” 宴清捏捏她的耳垂,“在酒肆时为夫可就提醒过你,鬼迷心窍。” 林知夏:“……” 她还是想不通,“他们图什么啊?你那么厉害,招惹你就是明晃晃送死,有意义吗?而且漏洞百出,逻辑混乱,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的吧?” 宴清将她揽在身前,声音难得柔和如斯,“为夫说了,程掌柜死期将至,即使明知无望,也想博一博。人之将死,不为己,难道还要继续听从安排不成?” 林知夏恍然,“程掌柜为了自己背刺了他身后的人,所以这一场大戏才显得虎头蛇尾漏洞百出,”想到在酒肆时简短的对话,“他是故意漏出破绽卖你人情,想要跟你直接交易!” 宴清颔首,“龙气续命,若直接灌入,如牛嚼牡丹,延寿最多不超五载,我若助他,一缕龙气,延寿二十年起。” 一缕龙气延寿是普通方法的四倍,那这差距确实值得冒险。 第28章 林知夏不解,“那你怎么还杀了他?” 宴清抚上她腕间龙骨镯,“他觊觎你的东西,我自然留不得他。” 林知夏也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突然感觉自己好矜贵。 宴清:“那程掌柜狡诈,卖我人情,还让蛟魂在你跟前卖惨,现出幻象,又流出血泪,若你心软,用此物救下蛟龙魂,也算是博赢了。” 林知夏无语,“我有那么蠢吗?你的龙骨就算我死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宴清瞳孔映着她美若朝霞的小脸,唇角微弯,“但愿娘子勿相负。” 【作者有话说】 这章交代不完了,下章继续~ 我今天其实卡文了,状态不佳,这章不知道有没有bug,写完没来得及检查,明天再修文吧~ 求收藏求花花~ 第23章 镜中鬼市(四) ◎丈量过九百九十九具横死之尸。◎ 林知夏总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觉得程掌柜这种阴险狡诈两头吃的小人,死就死在不了解鬼君宴清的脾性上。 他以为他给出诚意,抛出筹码,蛟魂里也确实封有龙气,这都是他的底气。但是,他忘了宴清不是人类,他不讲规矩,不讲武德,不被条条框框的道德感束缚,他骨子里是身为神兽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你跟他耍心眼,他高兴了陪你玩玩,不高兴了直接烧死,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程掌柜可能以为宴清今非昔比,说是龙,却无肉身,说是鬼,魂体不全,他以为宴清实力没那么玄乎,博一博,鸟枪换大炮,但现实是,他连博的资格都没有。烧死他,只需要鬼君大人挥一挥衣袖。 这就是典型的拎不清。 林知夏稍稍有那么点唏嘘,她平时从不主动问关于‘龙’的话题,宴清愿意说,她听着,他不提,她有疑惑也绝口不问。身为林家人、凶手的后代,她非常拎得清,恃宠而骄什么的,不存在的!让干什么干什么,能配合尽量配合,能出十分力,绝不少出一丝丝,只要不违背原则触及底线,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这是自从知道林家欠他什么后,林知夏做出的决定,至今,未曾背信! 铜炉青烟袅袅,晏清指尖抚过镜面。 拍卖会子时三刻开始,现在刚过子时,入场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林知夏和宴清决定二入西市。 拍卖会十年一次,机会难得,赶上了不去瞧瞧未免太亏。 铜镜在此时泛起涟漪,镜中西市大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晏清执起她的手穿过镜面,下一瞬,他们正站在青石牌楼下。 青石板路泛着尸油特有的暗黄,酒肆幌子下悬着七盏骨灯,戴傩面的胡商正用死人指甲串成的算筹计算账目——这些,与之前在‘阴镜’中看到的场景其实没什么不同。 头上龙骨簪再次化成一股青烟没入身体,那种仿佛隔着一层什么的感觉又出现了。林知夏适应良好,穿过牌楼,她特意数着青石板——左三右四,第七步踏在阴阳鱼眼。这是宴清教她的“踏罡步”,说是能避开西市的噬魂阵。 果然,随着最后一步落下,原本阴森的长街忽然灯火通明,商铺门前悬着的琉璃灯映出各色奇珍异宝。林知夏茫然只是片刻,她拽着宴清的袖摆,左瞧右看,目不暇接,这!才该是大唐该有的盛世场景! 林知夏跟在宴清身边看得津津有味,一人一鬼一路走一路瞧,直到走到长街尽头,拐个弯,眼前出现一栋三层木楼。 木楼看上去质朴又沧桑,大门两侧各挂七盏白灯笼,不是人皮灯笼,就是普通的纸灯笼,大门也是普通的原木木门,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红漆点缀,跟刚刚一路看过来的繁华街市形成鲜明对比。 简直低调的,嗯,有点太低调了。 虽然低调,但林知夏却不敢小觑。她乖乖站在宴清身侧,他不动,她也不动,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片刻,十二名头戴青面獠牙傩面的侍者自木楼中鱼贯而出,他们手中漆盘托着的是几副镶金面具,客气的双手奉上。 晏清先挑了副鱼鳞纹面具自己戴上,又挑了副饕餮纹的面具扣到林知夏脸上,玄色衣袖扫过她后颈系带时,他浅笑,“莫紧张,有为夫在,娘子可随心。” 林知夏眼睛弯弯,“好哒!” 指尖点上她的眉心,宴清吓唬她,“真正的西市拍卖场有三重门——过天门需饮忘川水,踏地门要受剜心刑——” 林知夏咽口水,“那第三道呢?” “自然是……”晏清突然揽住她的腰旋身入楼,幽冥火在虚空烧出星斗轨迹,“与为夫跳完胡旋舞。” 林知夏;“……………” 二跳胡旋舞倒是难度不大,就是连转三十六圈真的真的很讨厌。林知夏要扶着宴清的手才能勉强站稳不晃荡。她小声问宴清,“你刚刚骗我的吧,根本不需要饮忘川水,受剜心刑。” 宴清:“为夫从不骗娘子。” 林知夏:“但是——?” 他笑,“但是,前两重门是对无请柬者。” 林知夏:“呵呵。” “两位贵客这边请。”穿赭色短打的伙计躬身递来盏白骨灯笼,灯笼纸上绘着二十八宿星图,“玄字丙号厢房已备好热茶。” 进到木楼里,别有洞天。 首先,里面很大,尤其是一楼大厅,感觉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明明在外面瞧着很小巧,感觉也就两百平那样。 其次,装潢别具一格,完全不是木楼外面的极简风,室内处处精良,处处巧思,说金碧辉煌都是辱人家了,是那种很有格调的高级感。 飞檐下悬着七盏青铜人面灯,每盏灯芯都燃着不同颜色的火焰。 林知夏和宴清被侍者引入三楼玄字丙号房,十二扇雕花槅扇将厢房围成环形,正中悬着面等人高的青铜镜。林知夏发现镜中倒映的竟不是他们身影,而是翻涌的血海,血海里沉浮着无数青铜匣。八仙桌上摆着紫铜鎏金香兽,袅袅青烟里浮动着二十八宿星图。 侍女捧来描金托盘,盘中龙髓茶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茶汤表面浮着片带血鳞片状东西,怪恶心的。 “隋炀帝征高句丽时,斩蛟取髓炼的长生茶,虽是仿的,却也有可取之处。”晏清弹指烧尽茶汤中的怨气,“娘子浅尝辄止即可。” 林知夏见室内没了外人,放松了很多。她用银针探过茶盏,针尖顷刻覆满白霜,她啧啧,“这哪是长生茶,分明是索命汤,我才不喝。” 宴清失笑,“此茶对人无害。” 林知夏三连拒,“不行,喝不下,我害怕。”她站起身走到窗棂那里,也不开窗,只透过缝隙往外瞧,穿圆领袍的胡商捧着漆盒穿梭廊间,二楼栏杆处转出十二名抱琵琶的胡姬,箜篌声起时,整座阁楼的灯笼倏地变成惨绿色。戴昆仑奴面具的侍者敲响人皮鼓,发出“咚——咚——”的闷响。 林知夏跟着紧张起来,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墨玉戒似感应到她的不适,贴合无名指的温度渐渐升温,暖意直通心脏。 宴清握上她的手,“待会娘子看中什么,随意拍,为夫买单。" 林知夏踟蹰,晏清俯身替她将歪斜的牡丹绒花簪正,鎏金瞳孔映出她鬓边的银丝面帘。“娘子放心,为夫虽今时不同往日,手里资产却也够娘子拍下十座鬼市。” 林知夏:“!!!!” 晏清却顺势将她五指扣入指缝,幽冥火顺着相贴的掌心游走,“要开始了。” 拍卖场忽的钟鼓齐鸣,那面正中悬着的青铜镜里不再是翻涌的血海,而是映出一楼大堂的景象! “诸位贵客——” 沙哑嗓音自一楼垂落的朱红帷幔后传来,继而,绕出一名驼背老妪,她脸上覆着半张婴孩面皮,另半张脸则爬满蛆虫! 宴清:“此为今夜拍卖师。” 林知夏:“哇哦!” “第一件拍品——” 随着老妪声音落下,侍者捧出一个红雕木匣,“北宋年间的镇魂钉,起拍价……” “三两孟婆汤。”隔壁厢房传来沙哑男声。 林知夏凑近宴清:“你看看人家,三两孟婆汤,三两!刚才在阴镜,你开口就是三碗!”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 宴清不以为意,“想要?”他贴近她耳畔,冷香拂得她耳尖发痒,“这钉子沾过王妃心头血,倒是适合给你串手链。” 林知夏没好气:“我又不是僵尸,要镇魂钉做什么?不要不要,你别乱花“钱”!” 最终那枚镇魂钉以五两孟婆汤成交。 “第二件拍品,唐天宝年间贵妃歃血帕。” 拍卖师掀开猩红绸布,泛黄的丝帕上凝结着发黑血渍,“杨玉环马嵬坡自缢时捂口鼻所用,浸着真龙天子泪。” 台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举牌声。 林知夏:“………………” “第三件拍品,鲁班尺。” 老妪枯爪掀开红绸,露出截暗青色的木尺。尺面密布蝌蚪状殄文,两端嵌着青铜饕餮首。林知夏表情逐渐认真。 第29章 “光绪年间扎彩匠用百年雷击枣木所制。”老妪介绍道,“量宅时可破三煞六害。” 竞价声再次此起彼伏。 “喜欢?”晏清扣住她的指尖,玄色衣袖扫过竞拍木牌,“三碗孟婆汤。” 林知夏倏地扭头,用看败家子的目光炯炯有神看过去!人家竞价都还是一两半两的加价,目前最高价都没有一碗!!他倒好,出口就是三碗孟婆汤!!! 满场哗然中,林知夏如愿以偿得到了鲁班尺。 但是好心痛,怎么破! 侍女送来鲁班尺,宴清给出孟婆汤,银货两讫。 等侍女离开,林知夏正要伸手去拿,晏清先一步用幽冥火裹住鲁班尺:“娘子可知,扎彩匠最擅养尸?” 林知夏有了不好预感,“所以这尺子……” “丈量过九百九十九具横死之尸。”晏清弹指烧尽怨气,“现在干净了。” 林知夏:“……”谢谢,但现在并不是很想摸它。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大修,加了几百字,内容很多都修了,麻烦大家回去重新看下哈~ 求收藏求花花~~明天见~ 第24章 镜中鬼市(五) ◎宴清挑眉,“莫非娘子怀上了为夫的子嗣?”◎ 琉璃灯盏在青铜镜面投下斑驳光影,林知夏望着镜中楼下的喧嚣,看着竞拍者手中高举犀角牌的场景,恍惚有种这是在阳世的错觉。 晏清将剥好的松子仁推到她面前,现在下方正在拍第四件拍品,一串用婴孩乳牙穿成的项链,每颗牙齿表面都浮着层淡青色尸蜡。 “娘子若喜欢,为夫拍来给你串手钏可好?”晏清指尖燃起簇幽冥火,火光里映出项链中蜷缩的婴灵,“不过要等七七四十九日,待为夫用忘川水洗净怨气方可给娘子佩戴。” 林知夏心说我要它干嘛呀,图每天晚上做噩梦吗!她特干脆的摆手拒绝,“这东西看着就瘆得慌,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宴清挑眉,“娘子可要想好了,这样品相的婴灵不好找,拍下收为鬼仆再合适没有。错过这次,下次再想要不一定能寻得到。” 林知夏坚定摇头,“不要。” 宴清有些遗憾,婴孩乳牙项链最终被人以三两孟婆汤拍走。 楼下开始竞拍第五件拍品——明代藩王妃的漆金点翠头面。 珠翠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叫价,倒像是谁把雨打芭蕉的调子错谱成急管繁弦。 宴清手指镜面示意林知夏看,三尺长的紫檀匣里躺着对翡翠金簪,簪子没什么好看的,主要是看簪上挂的那对金铜铃,金桐玲的铃舌上刻有梵文六字真言,“唐时大慈恩寺的镇魂铃,挂在檐角可驱百鬼。” 林知夏凑近细看,想了想说,“这东西挂在老宅东厢挺合适的。”驱百鬼呢!对于天师来说,驱鬼的东西从来都不嫌多的,肯定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只是……从鬼手里买驱鬼的东西,想想还真有点讽刺。 宴清:“这物件也唤作‘惊夜’——当年玄奘法师西行归来,用它镇过雁塔地宫。” 那还挺牛叉的。 林知夏有个疑问:“它是驱鬼的,鬼那么积极竞拍做什么?不怕自己把自己驱了吗?” 宴清失笑,“娘子有所不知,此物虽可驱百鬼,却非百邪不侵,若长期被邪祟侵染,由善转恶、由正转邪不过是时间问题,届时对于鬼物来说,此玲亦是如虎添翼的宝贝。” 林知夏听得有些心梗,握拳,“拍下它!” 宴清将她鬓边碎发拨到耳后,“娘子想要,为夫自当送与你。” 林知夏听了还怪感动的,只恨自己在这里是个穷逼,没有孟婆汤,也没有忘川水,啥也买不起,只能眼巴巴靠鬼君大大花钱。 唉~ 最终,‘惊夜’用三碗孟婆汤拿下。 三碗孟婆汤兑换成人民币……不能想,想了就觉得肉疼,在宴清跟前真是完全硬气不起了。 林知夏头一回真切为钱窘迫,也是头一回体验到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无论去哪,货币真的太重要了! 之后又连续上了五件拍品,林知夏跟宴清都不感兴趣,就纯围观,看别的鬼花钱竞拍其实挺有意思的,有的鬼比较暴躁,眼见要打起来了,但很快又会莫名其妙的自己偃旗息鼓,完全不需要人去调和拉架,还怪文明的。 宴清听到她的感叹,眉眼都染了笑,和她解释说,“此处规矩严苛,若生事捣乱,阳世最多将人轰出去或报警处理,但在这里,不死不休。” 林知夏:“……原来如此。” 十件拍品完成,拍卖会竟然很人性化的还有中场休息环节。 楼下适时传来羯鼓急弦,十二名抱琵琶的胡姬踩着《凉州》曲调旋入天井。为首的舞娘足尖点过青石砖缝隙,金铃脆响中竟踏出七星图。林知夏的罗盘在蹀躞带下微微震颤,磁针指向舞娘裙摆,透过铜镜可以看到,舞娘裙摆那里缀着的不是寻常金箔,而是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的黄表纸。 “好精妙的傀儡术。”她唏嘘,“这些舞娘该不会都是……” “前朝殉葬的宫娥。”宴清将指尖幽冥火靠近铜镜,火光透过铜镜映出了舞娘裙裾下的森森白骨,“琵琶骨钉着锁魂钉,倒是比活人跳得更齐整。” 林知夏:“…………”这时候应该关注她们跳的整不整齐吗?明明是一群死后都还要被压榨的可怜鬼! 但想想,这事自己管不了。她能力有限,烂好心的结果可能是引火烧身给宴清惹麻烦。那还是算了,做好事的前提还是要量力而行,强行做好事不是行善,是有大病。 见她不吭声了,宴清反而主动提起,“娘子若想救,为夫可花钱将她们买下。” 林知夏一点都不惊讶他能看穿自己的小心思,自己的见识和阅历注定在他面前藏不住什么秘密。 林知夏摇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救下这一批还有下一批,古往今来,殉葬宫娥不计其数,圣人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穷,能力有限,所以应该独善其身。这里有这里的规则,我不该僭越。” 宴清听后捏捏她的耳垂,“娘子聪慧。” 林知夏:“我只是比较有自知之明。” 中场休息结束,拍卖师揭开第十一件拍品的猩红绸布,霎时,整座阁楼忽然弥漫起浓郁的松香味。 林知夏看着铜镜托盘里那方巴掌大的青铜香炉,有些讶异。青铜炉身缠枝莲纹间浮着七枚北斗状铜钉,正是《撼龙经》中记载的“七星镇魂炉”。 但凡一个懂点行的天师在场都不会认错! “唐天宝年间,玄宗为杨贵妃镇魂所铸。”老妪枯爪抚过炉耳处的鱼龙纹,“此物埋在马嵬驿槐树下三百载,出土时天生异象……” 她还没介绍完,已经有人出价:“十碗孟婆汤。” 满场哗然。 而这个出价人,可不就是刚刚还夸林知夏聪慧的鬼君宴清! 他鎏金瞳孔映出香炉倒影里游走的龙气,执起竞拍木牌的动作优雅如抚琴,淡定又从容。 林知夏扯住他的衣袖小声说,“这炉子煞气冲天的,你拍它做什么?” “娘子之前不是说想要个香炉熏艾草?”晏清反手握住她指尖,龙纹顺着相触的皮肤在两人间游走,“正好配你房里那套青瓷茶具。” 林知夏想起自己之前随口抱怨老宅返潮的话没想到被他记住了,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但她又清楚明白宴清报价这么积极一定不是单单只为了买下给她用,这东西煞气太重了,有钱什么香炉买不到买这玩意儿,还要费心吧啦的除煞,麻烦死了! 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加价声,当竞价攀升到二十碗孟婆汤时,晏清忽然轻笑:“看来有人比我们更需要镇魂。”话落,玄色衣袖扫过竞拍木牌,“三十碗。” 林知夏:“……” 三十碗孟婆汤足够三百阴魂投胎转世了! 这位真是豪无人性! 拍卖师的人皮鼓似怕他反悔似的重重敲响,镇魂炉顺利收入囊中。 侍女捧着香炉走进厢房,林知夏清晰看到炉耳处刻着“赐环”二字,原本她以为这个“赐环”是玄宗赐给杨玉环的意思,但事实证明,她狭隘了。 “娘子可知‘环’字在唐时有赦罪之意?”晏清并指划开炉底暗格,轻描淡写取出一卷裹着龙鳞的帛书,“这炉子里装的可不是香灰。” 是的,龙鳞! 镇魂炉里竟然有龙鳞!!! 林知夏:“……拍卖场的人没人发现的吗?” 宴清展开帛书,口气随意,“此暗格设有高级法阵,我为龙鳞之主,旁人可感应不到。” 不管如何吧,林知夏替他开心,虽然不是龙骨,龙鳞也行,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这三十碗孟婆汤花得值! 龙鳞中蕴含龙气,离开帛书在外溢前宴清直接收入体内。林知夏也不打扰他,继续盯着铜镜看下面的拍品。 第30章 “接下来这件拍品有些特殊。”老妪沙哑的嗓音将林知夏的注意力全部拉回拍卖场。四名侍者抬着具贴满黄符的青铜棺走上高台,棺盖缝隙不断渗出暗红液体,血液如活物般在地面汇成个扭曲的“祭”字。 “光绪年间湘西赶尸匠的养尸棺。”拍卖师掀开棺盖的瞬间,整座阁楼刮起一股难闻的腥风,“棺中——” 其它的林知夏再听不到了,她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透过铜镜,眼睛直直的看向棺中躺着的那个身穿戏服的年轻女人,戏服水袖上绣着的并蒂莲纹仿佛与她的墨玉戒上纹路分毫不差。 可这怎么可能呢! 林知夏头痛欲裂,特别难受,下一瞬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似要飞起来,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腕上突然多了一截绸带,绸带一缠上来,林知夏的身体突然就有了重量感。 是晏清,他将林知夏险些脱体而出的魂魄强行拽回了躯壳。 “别看眼睛。”晏清掌心覆上她的眼帘,声音罕见的不悦,“这是苗疆的情蛊尸,眼中养着金银双生蛊,这蛊对鬼物无用,对人类却极霸道,娘子险些着了道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棺中女子忽然睁开空洞的眼眶,两条拇指粗的蛊虫顺着眼角爬出。林知夏隔着指缝看见,差点没吐出来! 要是被这玩意上了身,毋宁死! “八十碗忘川水。”二楼天字厢房传来阴柔男声,“这具尸体,我家主人要了。” 林知夏敏锐地捕捉到“主人”二字,正欲细看,晏清已经挥袖而出,幽冥火在铜镜前撑起一堵火墙,这才放开挡住林知夏视线的手。 “感觉如何?可还难受?” 林知夏恹恹得趴在桌上,“头晕,恶心,反胃,有点想吐。” 宴清挑眉,“莫非娘子怀上了为夫的子嗣?” 林知夏:“…………你好烦!” 【作者有话说】 更晚啦,不好意思哈,下章争取早点更新~ 求收藏求花花~欢迎大家评论 第25章 镜中鬼市(完) ◎“亥时三刻,闭市——”◎ 铜炉青烟盘旋着漫过雕花槅扇,林知夏指尖摩挲着镇魂炉耳处的鱼龙纹。刚刚被蛊虫激起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散,宴清掌心的幽冥火正顺着她腕间龙纹游走,将残存的阴毒逼出体外。 那个金银双生蛊也太厉害了,只是看一眼魂都差点被勾走,这哪是情蛊啊,勾魂蛊还差不多! 主要它还死贵! 情蛊尸的叫价已经到85碗忘川水,忘川水啊,如果孟婆汤在冥界相当于人民币,一克等于1000块的话,那忘川水就是黄金,一滴为一克,一克等于十克黄金,一碗是500克,这样换算一下,刚刚宴清给她买的鲁班尺,150个w,‘惊夜’,150个w,就说豪不豪吧! 再看情蛊尸,85碗忘川水,按现在的金价换算,好几个亿,是不是能更直观这个情蛊尸有多价值连城? 再价值连城,这玩意对林知夏和宴清也没什么用。林知夏觉得自己这阵子除了跟铃铛还有青铜锁结下了不解之缘外,现在可以再加上蛊了。 遇上这仨真就没碰上过好事! 听她碎碎念,宴清颇觉好笑,“你若气不过,为夫将这情蛊尸拍下,随娘子搓揉捏扁,出了心中恶气如何?” 林知夏疯狂摇头,心说我疯了,花几个亿就为了出气!那我这口气也太值钱了! “不用不要别买!”说完立马坐端正了,长呼一口气,“我感觉好多了。” 宴清被她逗笑,手指挑起她鬓边碎发钩钩缠缠,那双深邃漂亮的鎏金瞳好似嵌入了星光般夺人心魄。他说,“娘子莫要与我客气,你我夫妻,用现世的话说就是夫妻婚后财产共享,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不分彼此。” 林知夏:“………”我跟你还是分一分比较好。 情蛊尸最终被85碗忘川水被拍走,刚才她虽然浑浑噩噩没听到楼下老妪的介绍,但宴清已经帮她补充了知识盲点。 这情蛊尸虽然名字是情蛊,但它不单单仅限于炼制情蛊,可以说任何蛊虫放入那具尸身温养,都有五成可能炼出蛊王。 蛊王,蛊中之王,五成几率,一半一半,简直是逆天般的存在,即使有这样那样严苛的条件,但也是天材地宝一般的存在,花几个亿买它,对于需要它的人来说真心不贵! 直到下一件拍品出现,宴清才撤去铜镜中间挡着的火墙,楼下拍卖场再次一览无遗的出现在铜镜中。 “第十二件拍品——”老妪枯爪掀开猩红绸布,露出个巴掌大的楠木妆奁,“同治年间京城扎彩匠的压箱底,内藏三十六式纸人点睛术。” 林知夏顿时坐直了身子。她身体微微前倾看得仔细,只见妆奁盖面嵌着的琉璃镜里,倒映着十二个穿红着绿的袖珍纸人,每个纸人都小巧玲珑不过寸许高,却连鬓角花钿都剪得栩栩如生,精致异常。 “扎彩秘术讲究‘三分扎七分画’。"宴清将新剥好的松子仁再次推到她面前,“这物件倒是与方才的鲁班尺相得益彰。” 楼下已有人举牌:“一两孟婆汤。” “扎彩匠的传承向来不外传。”林知夏离铜镜又近了些,她发现那些纸人的衣襟处都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有些迟疑,“怎么还写着八字的?这些八字不会是活人的吧?” 宴清指尖轻点镜面,幽冥火在琉璃镜中烧出缕青烟,他好似接收到什么信息,片刻后眉梢微挑,跟林知夏分享八卦,“光绪二十三年,京城白事铺子出过桩奇案。有个扎彩匠接下活计要给贝勒爷扎三十六对童男童女送葬,结果头七那夜这些纸人全活了,生生将贝勒府三十八口人吊死在房梁上。” 铜镜忽然泛起涟漪,镜中纸人的眉眼好似活了般愈发鲜活诡谲。林知夏后背窜起一股凉意,腕间龙骨镯应激般收紧:“所以这妆奁……” “正是那桩案子的祸首。”宴清执起竞拍木牌,玄色衣袖扫过她发梢,“娘子可要?” 林知夏对扎彩匠这职业有些好奇,可惜人家这行业比较故步自封,不拜师门根本接触不到其中的原理。她肯定是好奇的,宴清问了,就也没推辞,点头说要,顿了顿,又按住他手腕,“超过三碗孟婆汤就不要了。”150个w,不少了。 她虽然好奇,但也不想做冤大*头。三碗其实都说多了, 宴清唇角微扬,“娘子放心。” 最终这件扎彩匠的妆奁以三碗五两孟婆汤成交。侍女捧着妆奁进来时,林知夏特意拿纸垫着鲁班尺轻轻敲了敲妆奁,毕竟她新拍下的这柄尺子同样出自扎彩匠。 都是扎彩匠的手笔,万一搁一块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呢,对吧? 虽有些异想天开,但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奇迹真的出现了!当尺面殄文触及妆奁锁扣时,妆奁盒身竟然渗出了暗红血渍。 “血咒。”宴清并指用幽冥火烧去血迹,沉吟片刻道,“这锁扣里应封着扎彩匠的指骨,娘子要现在打开么?” 林知夏一点都不怀疑他话中的可信度。 很早以前她就发现了,宴清可以通过幽冥火回溯时间,虽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宴清也没有明明白白的和她讲过,但也没特意隐瞒这事,所以一般他讲什么,她基本都会信个七七八八。 这次也是,听到妆奁里还有根人骨头,立马嫌弃的连忙摇头,将妆奁推远些:“等回去用朱砂符镇过再说。” 接下来的拍品基本都是些阴邪之物,林知夏看得兴致缺缺。宴清倒是拍下对唐代的黄金臂钏,说是要熔了给她打支发簪。 林知夏:“………”你花的这钱在金店够买多少黄金了!!! 直到第二十件拍品呈上,整座阁楼再次弥漫起浓郁的味道,上次是镇魂炉的松香味,这回则是檀香味。 “压轴之物——”老妪嗓音陡然尖利,枯爪掀开绸布的刹那,挂在楼下两侧的十二盏灯笼齐齐炸出磷火,“明嘉靖年间龙虎山天师亲绘的《百鬼夜行图》!” 林知夏的罗盘在蹀躞带下疯狂震颤。 只见那展开的绢帛上,数千阴兵策马踏过忘川,领头鬼将的面具与晏清腰间一直佩戴的青铜鬼面如出一辙。画卷右下角则钤着方“玄冥”朱印! “娘子。”宴清忽然握住她沁汗的掌心,“这幅画——” “买它!”林知夏反手扣住他腕间龙纹,她声音小小的跟他耳语,“墨玉戒在发烫,这画绝对和龙骨有关。” 宴清眼中染上笑意,“娘子与我不谋而合。” 林知夏有点激动,自从在黄河第三道弯得到龙爪后,他们就断了关于龙骨的线索,之前还信誓旦旦觉得老天都站在他们这边,就算不出门关于龙骨的线索也会源源不断自动送到跟前来,结果……呵呵,打脸了。 现在!终于!线索又来了! 开森! 竞拍声此起彼伏,忘川水的叫价已经高达101碗!101碗!多少个亿啊!结果叫价还在攀升,当价格攀升至120碗时,宴清忽然轻笑:“有些东西,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第31章 林知夏知道他指的是谁。刚刚她就透过窗棂缝隙往外瞧过了,二楼天字厢房没那么注重隐私,人家窗棂大开,只用一道竹帘阻挡视线,透过竹帘,隐约可见里面有道佝偻的身影。 要是没记错,刚刚那个坑了她的情蛊尸好像就是那边厢房的主人买下的。 讲真,人家也挺豪的,估计跟她家鬼君比起来,资产可能半斤八两? 刚这样想,就听到身边传来新的报价。 “十桶。”宴清漫不经心叩响竞拍木牌。 林知夏:“……………” 整座阁楼死寂片刻,突然炸开窃窃私语。老妪的人皮鼓敲得震天响,“十桶忘川水!恭喜贵客!” 侍者捧着画卷走来时双腿都在打颤。 林知夏主动接过,等侍者离开,她迫不及待展开画轴细看,价值十桶忘川水的《百鬼夜行图》,可驱使千人阴兵为己所用的《百鬼夜行图》! 近看更加精妙绝伦,线条之间仿佛有种无法形容的古韵在里面,显得那样高深莫测,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将它供起来,别说亵渎,但凡少一点敬畏之心感觉都是对这幅画的不尊重。 林知夏看得目不转睛,还是宴清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她才好似突然回神,眨眨眼,“我刚刚是不是被这画蛊惑了?” 宴清从她手中接过画,语气随意,“娘子修炼,还需努力。” 林知夏:“………” 她眼尾没忍住又扫向了《百鬼夜行图》,见宴清将目光放在一名鬼将身上,表情似有些怀念,不由好奇问,“这是……” “为夫当年的旧友。”宴清看着画中阴兵,淡淡浅笑,“他为唐时将,为人豪爽仗义,那时我……” 话未说完,画中鬼将突然睁开猩红双眼。林知夏腕间疏忽发出一阵青光,画中有暗金纹路顺着掌心没入宴清心口。整幅《百鬼夜行图》无风自动地悬浮半空,阴兵铁骑踏破绢帛而出,却在触及幽冥火的瞬间化作青烟消散。 铜镜中的血海翻涌如沸,楼下传来三声铜锣响,拍卖师沙哑的嗓音穿透槅扇传来:“亥时三刻,闭市——” 【作者有话说】 我这文有人看吗?看文的能吱个声不,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孤军奋战……°(°°)° 求收藏求花花~~ 第26章 纸人送葬(一) ◎“吊客临门”,主大凶之兆。◎ 拍卖会结束,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锁链拖曳声,整座阁楼正在虚化消散。林知夏被晏清揽着腰肢旋身退出西市。朱雀大街的喧嚣如潮水褪去,老宅厢房的沉水香漫过鼻尖,案头铜炉青烟尚未散尽。 阴阳镜嗡鸣骤响,水银雾霭裹着两人倒卷而出。林知夏跌坐在黄花梨圈椅里,掌心还攥着那幅价值十桶忘川水的《百鬼夜行图》。宴清广袖翻卷扫过镜面,刚刚还翻腾如海的镜子霎时安静下来,重新恢复普通铜镜模样。 林知夏顾不上别的,先扯住宴清的左手一边检查一边问,“刚刚从画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进入你身体里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又喃喃,“鬼应该不能上鬼的身吧?” 宴清闻言好笑,“娘子莫急,为夫无事。”他顿了顿,似有感慨,“进入我体内的是一缕龙魂。” 林知夏很震惊,“龙魂?” 宴清颔首,“我那好友将其封印于《百鬼夜行图》中,也是难为他了。” 林知夏想起在拍卖场时他未说完的话,“那他现在……” “已重入轮回,投胎去了。”宴清将《百鬼夜行图》卷轴收入袖中,“待我重塑肉身,定要到冥府问出他的去向。” 林知夏:“你之前说他是唐时将——” 宴清:“他为唐时将领,战死于沙场中,死后煞气冲天,领着他的那些将士在冥府历经一番波折成为一方小小鬼王。我与他相识时还是一头蛟,我们不打不相识,但他为鬼,我为蛟,我实没想到他会为我与人间术士斗法,不惜元气大伤抢回我一缕龙魂,以至不得不重入轮回,受尽七情之苦。” 林知夏头一次在宴清的身上看到‘感伤’的情绪,他金眸暗淡,鎏金瞳孔中似有星河流转,倒映着无数光阴里那些来不及言说的憾事。 想到做下这一切前因后果的人间术士领头人是她祖宗,林知夏就尴尬的不行。心里对那位不得不重新投胎的鬼将军深表歉意。 她讷讷的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根并蒂莲纹微微发烫,犹如她此时的决心,“我一定帮我找齐龙骨,也会陪你去冥府问个明白。” 晏清反手将她指尖拢入掌心,垂眸时银发扫过她腕间龙骨镯:“娘子可知,重塑肉身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林知夏心说总不会是先杀了我吧? 她其实是做好了最坏打算的,不管宴清以后会不会卸磨杀驴,她都把最糟糕的结果想到了。但这话这时说出来就过了,除了会让他们之间关系变得特别微妙,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她很清楚,他想听的也绝不是这类扫兴的答案。 于是林知夏说,“重塑肉身后肯定先去天上飞一飞,再去海里游一游……吧?” 宴清好气又好笑弹了下她脑门,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罢了,忙碌许久,娘子歇息吧。” *** 可不该歇了。 从昨晚九点多到现在夜里差不多快十点,前后二十四个小时没睡觉,要不是事先和家里佣人做了交代,林知夏都担心张婶他们找不到她就报警了。 说实话,在西市她真没觉得有待这么久,哪知道出来一瞧时间,一天一夜过去了! 不过能从一场拍卖会带回一枚龙鳞,一缕龙魂,这一趟西市之行真没白跑。 一夜好眠。 隔天一早,林知夏吃过早饭就开始用朱砂笔蘸着雄黄酒,在鲁班尺上补画镇煞符。从鬼市带回的扎彩匠妆奁摆在八仙桌中央,楠木盒盖上的琉璃镜倒映着窗外飘落的槐叶,镜面时不时闪过细碎血光。 妆奁里的指骨和血咒已经被幽冥火烧成渣渣,晏清倚在雕花槅扇前,玄色鹤纹长衫的暗金云纹与琉璃镜中的血光交相辉映,“娘子可要试试点睛术?” 林知夏笔尖微顿,黄铜罗盘在妆奁旁突然震颤起来。镜中十二个袖珍纸人竟齐刷刷抬起手臂,朱砂写的生辰八字在烛火中泛着诡谲红光。她反手将镇煞符拍在镜面,“三碗孟婆汤买回来一堆祖宗,脾气都还挺大!” 宴清指尖一个响指,幽冥火的幽幽蓝光泛出危险色泽,“娘子若不喜,烧了就是。” 他话音刚落,将将还气势汹汹的十二个小人纷纷瑟瑟发抖起来,有的还很人性化的嘤嘤两声,林知夏无奈的看宴清一眼,“一百五十万我可舍不得烧。” 宴清:“娘子无需省钱,这点钱为夫还是玩得起的。” 林知夏哄他:“主要这是你送我的,非必要我还是想留下做个纪念。” 宴清唇角似有若无的微微勾起,“既如此,就先依娘子。”他捂嘴打个呵欠,看上去懒洋洋的,林知夏和他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他打呵欠,有点儿新奇还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宴清摆手,“无事,龙魂入体还未完全吸收,我去歇歇,娘子有事喊我。” 林知夏看着他渐渐隐去的身影,正要继续手里的活儿,手机来了电话,是将阴阳镜寄放过来的古董店陈老板。 她接通,那边陈老板小心翼翼问起他的镜子,“林大师,我那镜子驱邪驱好了吗?” 林知夏:“镜子已经封印,十年内不会再起幺蛾子。” 陈老板:“十年?!”他有些不满意,“林大师,您看能不能彻底解决,钱不是问题。这镜子是我花大价钱收的,卖出去也不会便宜,但我不想十年后客人来砸我的招牌。” 他家三代都是做古董生意,铺子在业内颇有名气,是准备做大做强的,接触的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十年听起来时间挺长,可他家店面也不止做十年啊,这万一十年后因为镜子出了什么事,那些大人物他可得罪不起。 林知夏,“不瞒你说陈老板,这镜子不是普通古董,十年为一周期,我也没办法,要不这样,你这镜子准备多少钱卖,我花钱买了,我还挺想把这镜子拆了研究研究的。” 陈老板:“………” 陈老板倒是不怀疑林知夏为了趁火打劫故意使绊子。他跟林家打交道很多年了,林知夏爸爸以前年轻时他们还一起喝过酒。做古董这一行谁没遇见过怪事,林家每每都帮他解决了麻烦,不会在这一桩事上玩心眼,人家林家也不缺这点钱。 虽然林家现在只剩下林知夏一个年轻女孩子,但他是不敢小瞧林家人的。 想了想,陈老板说,“我打电话过来,一是为了镜子,二是有件事想请林大师帮忙,林大师要是能帮这个忙,那面镜子就当谢礼送给林大师了。” 林知夏这阵子伤早养好了,帮个忙就能换个唐时的阴阳镜,那太划算了。不是她要瞒着陈老板阴阳镜的来历,主要这镜子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用,说它可以镇妖邪,但要有九面阴阳镜组成阵法才能发挥作用,一面镜子的话用处实在有限,又历经千年不复旧日时光,这镜子现在除了方便出入鬼市,别的用处真心不大,还容易引煞气,对家宅不好。 第32章 心里有了打算,林知夏却不会拿大,她谨慎的说,“麻烦陈老师先说说什么事。” 陈老板:“是这样林大师,我老婆娘家兄弟去年接了一家私人的殡仪馆,原本一切顺利,生意还算兴隆,但从上周开始,馆里就不太平,前天晚上馆里给一家寿终就寝的老太太送葬的纸人突然活了,还、还差点掐死守夜的师傅!” *** 城西殡仪馆的玻璃幕墙在秋阳下泛着冷光,林知夏隔着车窗,看见院中那株百年槐树的影子正诡异地指向殡仪馆正门——堪舆学中这叫“吊客临门”,主大凶之兆。 就这风水,它能好了才怪了! 林知夏站在仓库门口观察那些纸扎人,宴清依然隐匿的身形跟在她身边。 原本她想自己来的,毕竟这两天他因为要吸收龙魂的原因状态一直不太好,林知夏不太想他跟着奔波。但宴清不愿意,非要跟,那他不听劝,林知夏那他也没辙,只能听之任之。 仓库里的纸扎童男童女堆在墙角,金箔裱糊的面孔被前两天的雨水泡得发胀,腮红晕染成诡异的紫斑,显得诡异又可怖。 只看这些,还真看不出有多凶。林知夏大致在殡仪馆转了转,就在陈老板小舅子的指引下去了监控室。 “这是第七次了。”陈老板小舅子擦着汗指向监控屏幕,“凌晨三点十七分,停尸间的纸人会集体转头看向摄像头。” 高清画面里,童男童女惨白的脸颊泛起诡异红晕。林知夏注意到纸人手中捧着的金元宝正在融化,暗黄色纸浆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汇成七芒星的形状。 “七星借阴局。”晏清修长手指隔空点向监控画面某处,“看这里。” 画面边缘的招魂幡无风自动,幡尾的白色带子在某个瞬间仿佛有了生命般如七芒星向七个方位招展,又在一瞬极快的恢复正常。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又更晚了,大哭!!! 还能求收藏求花花吗~~ 第27章 纸人送葬(二) ◎林知夏开始考虑要不要找陈老板重新谈谈薪酬问题。◎ 槐树投下的阴影将殡仪馆落地窗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林知夏视线从监控上移开,她走到窗前,指尖拂过玻璃幕墙的钢化涂层,眼尾一扫,发现了什么。刚要回头,晏清玄色衣袖已经卷住她的手腕,“别动。” 冷玉般的掌心贴上后颈,林知夏感觉有股寒流顺着脊椎蔓延,不冷,在这个初秋尤带暑气的时节还挺舒服的。 监控中已经播放完的画面在镜子倒影中却刚刚开始,林知夏看到那些融化的金元宝在窗玻璃的倒影里还是完整的,暗黄色纸浆依然是元宝的样子在纸人掌心。 玻璃的影像与监控视频显然不同步,一个快一个慢。 这很匪夷所思。 “倒影比实物慢半刻钟。”晏清瞳孔映着玻璃幕墙后的槐树,“这殡仪馆的镜子都被动过手脚。” 陈老板的小舅子王经理擦着汗凑过来,“林大师,这镜子是德国进口的……” 这时候还炫富呢! 林知夏无语,淡淡说,“镜面涂过尸油。”她用银针挑起窗框缝隙里的黑垢,针尖顷刻覆满白霜,“至少是横死之人的尸油。” 王经理吓得倒退两步,后腰撞上不锈钢垃圾桶发出哐当巨响。这动静惊得停尸间方向传来窸窣声响,像是纸页摩擦又像是指甲划拉金属的动静。 监控室离停尸间那么近,这布置也是挺有新意。 林知夏反手甩出三枚五帝钱钉住东南角,停尸间那边的响动立即消失不见。 王经理到此时才真正相信眼前这位比女明星还要漂亮有气质的年轻女孩真的是位大师! 林知夏:“刚才我在仓库看到的纸扎是监控上的那一批吗?” 王经理忙说不是,“这些纸扎太邪门了,我没敢乱放,全部单独收到另一个仓库里了。” 林知夏:“那王总先带我们看看出事那批纸扎吧。” 仓库铁门推开时带起股阴风,叠成小山的纸人齐刷刷转向门口。林知夏的罗盘疯狂震颤,黄铜磁针在“坤”位直接渗出冰晶。 这个方位本该主土,土为暖,此刻却阴寒刺骨。 “纸人点睛用的是尸蜡。”晏清隐着身形先一步踏入,他脚踩满地金箔,幽冥火凝成的“手”挑起一个纸人下巴,“这是从哪找的扎彩匠?” 这话王经理当然听不见,林知夏直接转述。 王经理扶着门框不敢进来,他哆哆嗦嗦的说,“是、是老城区的谢瘸子……” 话音未落,最近那对童男童女突然裂开猩红嘴角。林知夏眼疾手快甩出墨斗线缠住纸人脖颈,线头却在触及金箔领口的瞬间燃起青烟。晏清袖摆翻卷扫落她手中墨斗,幽冥火顺着丝线烧成火龙,“退后!” 纸人腹腔这时轰然炸开,数百只赤红甲虫如血瀑倾泻。林知夏被晏清拽进怀里旋转着避开虫潮,鼻尖撞上他胸前暗金云纹,腐腥气混着幽冥火的沉水香直冲脑门。混乱中听到他在耳畔低笑:“娘子投怀送抱的时机倒是巧妙。” 林知夏:“……”谁投怀送抱,明明是被迫拥抱! 她翻个白眼,小声吐槽,“这时候还开玩笑!”说着挣出他的怀抱,桃木剑凌厉的劈开扑来的甲虫。虫尸落地即化作腥臭黏液,渐渐在地面汇成七芒星状。 晏清扫了一眼,似确认了什么,不再拖延,并指在虚空一划,幽冥火凝成的青龙盘踞屋顶:“七星借阴局快要成了,娘子可愿陪为夫跳支往生舞?” 林知夏头疼:“说人话!” “踩我影子。” 林知夏差点被这冷笑话噎住,踩影子就踩影子,还往生舞? 胡旋舞那三十六圈是转上瘾了是吧! 还在腹诽,就见晏清玄色衣摆突然延伸出七道阴影,精准覆盖上地面七星。她也不耽搁,抬脚踏着罡步踩过每处星位,墨玉戒随着步伐亮起青光。当最后一步落在天枢位时,整座仓库的地砖突然如波浪翻涌。 “鲁班尺!”晏清提醒。 林知夏立即从腰后抽出拍卖会得来的雷击枣木尺,尺面殄文触及地面的刹那,地砖缝隙中很快渗出暗红血渍。那些血珠全部违背重力有一滴算一滴悬浮在半空,逐渐拼成“谢九”二字。 “谢瘸子本名谢九?”林知夏用玻璃瓶接住血珠,转头问退到仓库十米外的王经理,“王总,这个谢九的店面具体在哪知道吗?” 王经理早吓得面无人色,“对对,是谢瘸子本名是谢九!他在、在城西精神病院……” 林知夏狐疑的看他一眼,“精神病院?” 王经理深吸口气,语气尽量平稳的解释说,“他、他虽然脑子有点不正常,但手艺很好,我也是经人介绍找上他的,我们合作很多回了,一直没出过幺蛾子。” 林知夏心说,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 精神病院围墙爬满枯藤,铁门锈迹斑斑如凝固的血痂。林知夏望着三楼某扇焊着铁条的窗户,“阴气聚顶,死门大开,这地方比殡仪馆还凶。” 晏清把玩着从殡仪馆顺来的纸人手臂,“娘子可闻到臭老鼠味?” 林知夏:“是挺难闻的,但是不是死老鼠我可闻不出来。” 她话刚说完,被宴清直接拽进了旁边树丛。晏清张开结界,幽冥火在身周凝成屏障。只见两个护工推着担架车从后门出来,白布下伸出的手赫然长着寸许长的黑指甲。 护工推着担架车拐过墙角时,枯叶在车轮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林知夏屏住呼吸,看到白布下露出的手腕布满暗紫色尸斑,她立即意识到这具尸体至少停放半月有余。 “殡仪馆跑出来的?”她无声比着口型。说完又觉得不太可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尸体管控不可能这么松散吧? 但要是有非科学掺和在里面,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晏清鎏金瞳孔泛起幽光,手指在她发旋轻轻扫过,“娘子不妨猜猜,这担架车要往哪去?” 林知夏:“……”好吧,她关注点错了。 担架车最终停在精神病院不远处的废弃喷泉池前。两个护工机械地抬起尸体抛入池中,溅起的水花竟泛着暗绿色荧光。林知夏的罗盘在挎包里疯狂震颤,指针死死钉在“坎”位再次渗出了霜花。 “他们在养水煞!”她掏出手机就要拍照,晏清握住她手腕,“仔细看池底。” 林知夏愣了下,听话的踮脚去看,刚要说离得有点远瞧不见,下一瞬一面火镜出现在眼前,镜中映出废弃喷泉池的全景。只见荧光水波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纸人残肢,每个纸人胸口都钉着枚青铜镇魂钉。方才抛下的尸体则正被纸人残肢缠绕着沉入池底,水面很快恢复平静。 “七星借阴局要借七具横尸。”晏清神色清淡,“看来这精神病院,藏着位懂行的。” 林知夏刚要开口,从精神病院那栋楼里突然传来嘈杂声。幽冥火镜实时直播,画面一转,从镜中可以看到焊着铁条的窗户后闪过一道佝偻的身影,那道身影的主人双手抓着铁栏杆在屋子里疯狂摇晃,嘶哑的吼声刺破暮色:“跑!快跑!纸人……纸人要索命了!” 第33章 他这喊声,也不知道在提醒谁。 “是谢九!”林知夏认出那人缺了中指的左掌——王经理说过谢瘸子年轻时被纸铡刀削去了手指。 铁窗撞击声惊动了护工,两人推着空车朝楼里跑去。晏清揽住林知夏的腰腾空跃起,玄色鹤纹长衫扫过爬满枯藤的外墙,稳稳落在那扇铁窗前。 林知夏直接现身。 谢九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瞪大,他抓着铁栏的手青筋暴起:“林家女?你是林家人!”视线扫过她无名指的墨玉戒,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完了……都完了……” 林知夏有听没懂,“谢师傅认识我?”她将鲁班尺抵在铁栏缝隙,“殡仪馆那些点睛的纸人……” “点睛?”谢九突然癫狂大笑,残缺的手掌拍得铁栏哐哐作响,“我哪敢给纸人点睛!是它们自己长出了眼睛!”他猛地扯开病号服,他的胸口赫然趴着个巴掌大的纸人,而纸人眼眶里竟诡异的嵌着两颗浑浊人眼! 林知夏倒吸口气。那纸人竟与谢九的皮肉融为一体,血管如红线缠绕在金箔裱糊的四肢上。晏清蹙眉,“谁给你种的替身傀?” 林知夏再次转述。 “报应……是报应……”谢九突然安静下来,浑浊的泪混着血水滑落,“当年我帮钱家老爷子换命格,现在该还债了……” 林知夏与晏清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讶。钱家双子煞的因果竟在此处续上了! 这也太巧了。 “钱家和你这些纸人的异常有什么关系?王经理的那家殡仪馆最近怪事频发是不是和你有关?是你受益纸人袭击殡仪馆的看守人?” 谢九却不答她,他只是神经质的重复“报应……报应……” 林知夏蹙眉,王经理说这个谢九脑子不正常,刚才她真没看出来,交谈时感觉人家思维挺清晰的,说的话也表述的清楚明白,一度让她以为他在这家精神病院只是个幌子。 但现在看,得,这人脑子是有点不正常,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受过什么刺激。 他不正常,这家死气沉沉的精神病院也不正常。 还有钱家……钱家事明明已经了了,她跟她二师兄也是这么信誓旦旦说的。 现在重新牵扯出来,感觉不太妙。 林知夏开始考虑要不要找陈老板重新谈谈薪酬问题。 总感觉继续查下去,自己有点赔啊! 【作者有话说】 赶在12点更啦~~~ 求收藏求花花~~ 第28章 纸人送葬(三) ◎晏清揽着她跃下飞檐,“这次,换为夫带你飞。”◎ 腹诽归腹诽,现在想要撂挑子估计也不行了。 看着眼前依然在重复着“报应……报应……”的谢九,林知夏有点发愁,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殡仪馆闹鬼,结果,呵呵! 精神病院的铁窗在暮色中泛着暗红锈迹,正不知道下一步怎么整,谢九胸口的纸人在这时突然撕开皮肉跃向林知夏。晏清衣袖翻卷带起幽冥火墙,金箔裱糊的纸人在火焰中扭曲成焦黑人形,最后同样逃不开渣渣的命运。 林知夏配合娴熟的甩出五帝钱钉住谢九眉心,看他反应,再看他已经空了的胸口,蹙眉,“这不是普通替身傀!” 普通替身傀媒介若死,被附身的载体不死也要脱层皮,谢九却像没事人似的,不说活蹦乱跳吧,但好像对他也没多大影响。 适时,整栋楼的窗户同时炸裂。数十个纸人踏着玻璃碎片涌向天台,每个都生着与谢九之前的替身傀相同的浑浊眼珠。林知夏的罗盘在挎包里发出尖锐嗡鸣,不老实的扑腾起来,想要脱离挎包飞出干架的心是如此的昭然若揭。 林知夏拍拍挎包,“别闹!” 晏清揽住她腰肢腾空而起,玄色鹤纹长衫扫过天台边缘:“娘子可记得《鲁班经》中的‘以形补形’?" “你是说……”林知夏突然想起什么,“扎彩匠用活人精血养纸傀!” 指尖掐诀点在雷击枣木尺上,尺面殄文应声亮起青光,原本隐匿无形的血管在鲁班尺的青光下无所遁形,这些纸人的腹腔中竟然都蠕动着状似活人的血管!而血管如绵绵细绳,与楼下喷泉池中的尸骸相连,在暮色中织成张猩红蛛网。 谢九癫狂的笑声穿透铁窗:“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钱家该还债了!” 林知夏心说这人一会儿说报应,一会儿又说钱家该还债了,那所以,他是受害者还是加害人? 幽冥火凝成的青龙俯冲而下,宴清瞳孔泛起冷意:“当年他与钱家合谋换命,如今倒成了苦主?” 林知夏闻言一怔,对呀,从谢九的只言片语中传递的信息可不就是狗咬狗一嘴毛!谁都不无辜!他们任意一方都是加害者! 目前看谁最无辜? 陈老板的小舅子王经理最无辜啊!人家好好的殡仪馆现在闹鬼闹的,都快开不下去了! 林知夏转述了宴清的话,想看看谢九什么反应。 “当年我不过取他半条命!”谢九残缺的左手完完整整撕开病号服,露出满身缝合线,“可他竟将我制成活人傀!” 林知夏刚想问这个“他”是谁,楼下喷泉池突然炸开冲天水柱。七具裹着金箔的尸骸悬浮半空,每具心口都钉着青铜镇魂钉。林知夏的墨玉戒骤然发烫,戒面莲纹直指东南方,然后她发现,就在斜对面不起眼的一面墙上,赫然镶嵌着一面等人高的镜子,镜中此时倒映的……是钱家老宅的祠堂! “移花接木。”晏清冷笑,指尖幽冥火化作长弓,“用七具横死之尸做阵眼,自作孽!” 林知夏也觉得他们是自作孽。 东南方的镜子突然映出钱辰惊恐的脸。青年正跪在祠堂给先祖上香,香炉中升起的青烟竟与尸骸周身的金箔产生共鸣。 纸人腹腔的血管骤然绷直,喷泉池水逆流成七道水龙卷,裹挟着尸骸扑向镜子。 若扑成功,钱辰必死。 虽然钱家气运已尽,但钱辰不该这样死! 晏清反手将林知夏护在身后,幽冥火弓弦拉满:“闭眼。” 箭矢离弦的刹那,整片黄昏的天空被照得亮如白昼。 轰然巨响中,幽冥火与尸骸相撞迸发出刺目金光。林知夏的罗盘终于脱离讨厌的挎包飞到半空,黄铜磁针在虚空拼出“因果”二字。 因果…… 她明白过来——这些尸骸,分明是钱家血脉! 他们不是主家,却一定和钱家沾亲带故! “以血亲为祭……”林知夏很烦躁,“疯了吧!” 回应她的是谢九愈发癫狂的笑声。这个头发花白的扎彩匠突然撕开不知何时又覆上的胸口纸人,露出里面跳动的暗红心脏:“二十年!我成为活人傀二十年!钱家必须断子绝孙!” 桃木剑突然发出清越剑鸣,林知夏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血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剑光斩断尸骸与铜镜的链接瞬间,钱辰的惨叫从镜中传来。青年捂着心口栽倒在祠堂,暗红血渍顺着指缝渗入青砖缝隙,看上去凄凄惨惨,但这条命却是保住了。 晏清忽然轻笑:“娘子这般心软,可不像玄门中人。” “玄门术法不是用来虐杀的。”林知夏反手将桃木剑钉入天台,二十八宿镇煞阵青光冲天而起,东南方与此同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谢九癫狂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胸口纸人无火自燃,露出心口另一侧暗青色的“借”字。 “借命契?”林知夏也是服了,“他把自己的命格……” “与钱家绑在一起了。”晏清抬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心,“真是……愚不可及。” 仿佛印证他的话,谢九突然开始剧烈抽搐。那些连接尸骸的血管寸寸断裂,喷泉池水倒灌进精神病院地下室,裹着陈年符纸的腥臭扑面而来。 谢九已经废了,现在不死也命不久矣。 林知夏拽住晏清手腕:“咱们去地下室瞧瞧!” 潮湿的霉味混着尸臭令人作呕,晏清脚踏幽冥火,揽着林知夏站在地下室中央位置。幽冥火照亮的墙壁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林知夏的龙骨镯突然收紧,镯身龙纹直指尽头那扇贴满黄符的铁门。 走近,伸手过去,晏清直接按住她的手,“怎么还改不了乱摸乱碰的毛病!” 林知夏:“……” 她讪讪,宴清打个响指*,幽冥火从淡蓝变为深蓝色,火光映照下,铁门把手上的缕缕青丝分毫毕现。这些发丝在火光中泛着诡异光泽,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宴清:“未足月婴孩的胎发。” 林知夏一阵恶寒。 “谢九在这养小鬼?”她后退半步,“不对……这是……” 晏清将她拽进怀里,玄色衣袖卷起幽冥火墙。铁门在巨响中轰然洞开,十二对纸扎童男童女捧着长明灯飘然而出。每盏灯芯都燃着暗绿色鬼火,映出墙上那些符咒的真实模样——竟是用血写成的生辰八字! 第34章 “钱家血脉的命格。”晏清冷笑,“难怪能瞒天过海。” 林知夏:“我就说上次钱家双子煞咱们解决的挺圆满的。”像这种因外因,就不是她的锅了。 突然想起什么,从挎包翻出在殡仪馆取的血珠。玻璃瓶中的血渍正在沸腾,逐渐凝成钱家族谱的图腾。 “用钱家血脉养煞,这局倒是布得精妙。”晏清指尖燃起簇幽冥火,“可惜——” 他忽然将火光按进自己心口,在林知夏的惊呼中扯出缕暗金龙气。龙气没入铁门的刹那,整面符咒墙开始剥落,露出墙后七口黑漆棺材。 “七星续命棺。”林知夏倒吸冷气,“他想给谁续命?” 最中央的棺盖突然炸开,腐臭黑雾中坐起个穿中山装的老者。林知夏的桃木剑发出蜂鸣——这竟是钱老爷子! 哎,不对啊,钱老爷子的魂魄被宴清送给他那个二儿子了! 林知夏突然注意到老者脖颈的缝合线,了然,“是活尸!” 活尸只是具空壳而已,僵尸都不算,没有任何杀伤力,可以无视。 晏清却看向角落阴影:“看了这么久,还不现身?” 掌声突兀响起,穿唐装的老者拄着蛇头杖缓步而出,“不愧是鬼君大人。” 林知夏看他身形,觉得眼熟,又很明确这张脸自己没见过。正纠结,听到耳畔宴清的提醒,“拍卖场,二楼,情蛊尸。” 反应过来:“拍卖会的情蛊尸原来是你买的!” “林小姐聪慧。”老者蛇头杖点地,“借谢九这个幌子,倒是省去我不少麻烦。” 他杖头突然射出七枚青铜钉,直取七口棺材的天枢位。晏清广袖翻卷扫落暗器,幽冥火却在触及棺材时骤然暗淡。 “锁龙棺?”林知夏扶住忽然踉跄的晏清,触手一片刺骨寒意,“你怎么样?” “无妨。”晏清鎏金瞳孔泛起血色,“倒是小瞧了这些蝼蚁。” 被说成蝼蚁,老者不为所动。他突然掀开唐装下摆,露出腰间整排的琉璃瓶。每个瓶中都浮着片带血龙鳞:“鬼君不妨猜猜,这些年我收集了多少龙气?” 林知夏看着那一排带血龙鳞,只觉得刺目,一股无名火从心口窜出,烧的她怒意高涨。 这是一个局,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针对宴清的局! 但此时的她又异常冷静。 林知夏告诉自己:反派死于话多。 她一点迟疑没有,将墨玉戒抵在唇边直接吹响,清越龙吟震得老者倒退三步。趁这个间隙,她拽着晏清撞破气窗跃出地下室,身后传来老者气急败坏的怒吼。 秋雨兜头浇下,林知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能不能感应到龙骨?”那一排龙鳞出现的刹那,她手腕的龙骨镯,手上的墨玉戒,连同头上的龙骨簪都有了细微的感应,知道附近有龙骨,但无法定位具体位置。 晏清倚在树下,银发湿漉漉贴在颈侧:“东南方三里。” “坚持住。”林知夏咬牙背起他,桃木剑在雨幕中劈开道路,“我带你……” “娘子。”晏清忽然贴着她耳垂低笑,“为夫还没虚弱到要你保护的地步。” 他冰凉的手掌覆上她手背,幽冥火顺着相贴的皮肤游走,淋湿的衣服一并被烘干。林知夏突然发现四周雨滴悬停半空,整片街区的阴气正在向墨玉戒汇聚。 “闭眼。”晏清的气息拂过她后颈,“带你看看真正的……” 龙吟声响彻云霄的刹那,青色龙影盘桓而起。林知夏感觉自己被裹进团温暖的光晕里,再睁眼时已站在城隍庙飞檐上。而东南方三里处,建筑工地的探照灯正照亮夜空。 “那里是……”林知夏望着塔吊林立的工地,“地铁七号线施工现场?” 晏清虚虚揽着她的腰,下颌抵在她发顶:“怕吗?” “怕你散架。”林知夏有些忧虑,“那个锁龙棺……” 未完的话被突然靠近的俊颜堵在喉间。晏清鎏金瞳孔映着她骤然放大的眼眸,指尖抚过她潮湿的眼尾:“娘子这般担心,不如给为夫渡口阳气?” 林知夏耳尖瞬间烧红,正要反驳,远处工地突然传来巨响。尘烟中升起道暗金龙影,与他们周身青光产生强烈共鸣。 “是龙魂!”两人异口同声。 暴雨倾盆而下,晏清忽然将人按在飞檐兽首上。玄色衣摆与杏色薄风衣纠缠在琉璃瓦间,他指尖捏着片不知从哪变出的桂花糖:“张嘴。” 林知夏下意识含住糖块,甜香在唇齿间化开的刹那,龙影突然俯冲而下。她看见晏清唇角的笑意,也看见他眸中映着的自己。 “站稳了。”晏清揽着她跃下飞檐,“这次,换为夫带你飞。”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收藏求花花~~ 第29章 纸人送葬(四) ◎但夫妻一体,鬼君表示何必锱铢必较。◎ 暴雨冲刷着工地外围的蓝色铁皮围挡,林知夏的鞋陷进泥浆里,牛仔裤的裤角被雨水浸成了深蓝色,看上去有些狼狈。 她不让宴清给她张开结界挡雨,龙骨龙魂大概率被深埋地下,林知夏担心结界会影响她对地气的感知。 晏清说勿忧,“有为夫在,怎会找寻不着?” 林知夏耿直发言:“刚刚的锁龙棺对你多少有些影响,以防万一,淋点雨不算什么。” 宴清:“……” 宴清无奈,索性将幽冥火幻化成伞撑到林知夏头顶,至少让她上半身淋不着雨。 一人一鬼在围挡外勘察,“东南巽位,地气翻涌。”林知夏的罗盘磁针在掌心几乎要跳成残影,片刻后,她指着脚踩位置,“这底下埋着的应该是镇物。”至于是不是龙骨龙魂,不好说,磁场有些乱,干扰比较多,不好百分百下判断。 宴清玄色长衫纤尘不染,银发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像柄悬在夜色里的剑,他颔首,“我亦觉如此。” 正商量怎么挖坑,塔吊方向突然传来惊呼。几个工人连滚带爬地从基坑里逃出来,安全帽上的矿灯晃得人眼花:“蛇!全是蛇!” 晏清当即隐去了两人身形,穿过围挡,向人声方向寻去。 并指划开雨幕,幽冥火映出基坑里翻涌的蛇群。目之所及,每条蛇的七寸都钉着枚青铜钉,蛇尾处缠着一根褪色的红绸带,这些蛇在泥水里渐渐扭成诡异的七芒星阵型。 “不是蛇。”宴清眸中泛起冷意,“是地龙。” 林知夏闻言瞳孔骤缩。 地龙在风水学中指代龙脉分支,说是龙,却很凶,寻常人触之即死。 好在刚刚那些工人跑的快,没有被地龙碰到。 反手甩出三枚五帝钱钉在基坑边缘,铜钱入土的刹那,蛇群突然齐刷刷仰头看向他们,竖瞳里泛着暗金色流光,看上去怪瘆人的。 墨玉戒毫无预兆地发烫,戒面莲纹游走到她虎口位置时,林知夏感觉有股热流顺着经络窜向心口,眼前突然浮现出幻象——暴雨中的工地化作明代高高的皇城,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将焦黑的龙骨钉入深井。 “锁龙井……”她喃喃出声,似打破桎梏,幻象倏地消散。腕间龙骨镯应激收紧,勒得她腕骨生疼,林知夏不确定的看向宴清,“你看到了吗?这底下是不是明代的锁龙井?” 晏清指尖扫过她沾了雨水的发梢,欣慰道,“娘子这阴阳眼,越发通透了。” 墨玉戒虽有回溯过去的能力,却不是时时可用,端看佩戴者的实力。 林知夏天生阴阳眼,灵感本就不弱,与宴清缔结婚契后,有鬼力与龙骨加持,加上和他气场相合,实力不知不觉就有了涨幅。 这种增长是无声无息的,如润物细无声,等发现时,已经融入林知夏的身体,成为她能力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宴清作为婚契的另一方,欣慰发自肺腑,毕竟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他的功劳。林知夏晃了两下他的袖摆,催促,“下面到底是不是锁龙井?” 宴清:“是。” 林知夏精神大震,从刚才的幻象已经确定下面确实埋着龙骨,还是一截不小的龙骨。 只是锁龙井……有些难办。 怕就怕再上演当初屏山村的遭遇,每次回想起当时都觉得惊心动魄,她跟宴清那回全靠运气好,运气稍微差一点可能就全军覆没了。 但龙骨不取不可能。 林知夏:“寅时三刻,阴气大盛。”她掐指推算,鞋尖碾过满地淤泥也不嫌弃,“要破这地龙阵,需要先斩阵眼。要不……你后退个两百米,我破阵取骨,你等会儿见机行事?” 宴清:“娘子错了。” 林知夏:“???” “我为龙骨龙魂之主。我既来此,它们怎会不急?” 话刚说完,基坑里就炸开了冲天水柱。暗金龙影破土而出,龙吟震得塔吊钢索嗡嗡作响。林知夏也被气浪掀得倒退两步,后腰撞上摞水泥管的同时,腕间龙骨镯迸出青光将她护持下来。 第35章 晏清瞬移至她身后,衣袖卷住摇摇欲坠的脚手架:“娘子怎的这样不小心。” 林知夏反手抓住他衣襟稳住身形,“这动静太大了,结界能张开吗?” 宴清摊手,“此处气场翁乱,地龙作祟,又有锁龙井在,为夫有心无力。” 林知夏:“…………”完了! 既然遮不住,只能速战速决。 暗金龙影在云层中翻腾,暴雨被搅成漩涡。晏清扣住林知夏执罗盘的左手,十指相扣的瞬间,同心契结成,幽冥火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直冲云霄。青龙虚影自火光中显现,与暗金龙影当空相撞,龙吟声震得方圆十里汽车警报齐鸣。 两龙相撞的刹那,暴雨在夜空中直接凝成了冰锥。林知夏的罗盘脱手飞出,黄铜磁针在泥水里转出残影,针尾凝出的水珠拼出了“井”字。 林知夏抓住飞回来的罗盘吐槽,“我知道下面是锁龙井,不用你提醒。” 罗盘不高兴的在她手里连振好几下,振得林知夏手掌都发麻了。 这祖宗! 懒得哄,干脆把罗盘收回挎包里不让它捣乱。适时,晏清揽着林知夏腾空跃起。玄色衣袖扫过脚手架,幽冥火在两人的落脚处凝成莲花台。林知夏这才看清基坑深处翻涌的并非泥水,而是泛着暗金光泽的龙气。 龙气溢出,地龙气势大盛,这些如蛇的地龙须臾间就将深处的锁龙井露了出来。 锁龙井的铸铁井栏在龙气的冲刷下浮现出北斗纹路,与屏山村石牌坊下的阵纹如出一辙。晏清的鎏金瞳孔霎时泛起殷红血色! 林知夏:“………” 她发现对于锁龙井,宴清看不到还好,但凡见到,必定深恶痛绝,瞧那眼睛红的,吓得她都有点不敢吱声了。 倏而,宴清附在林知夏耳畔低声问,“娘子可愿借我三滴心头血?” 林知夏心说这时候了我肯定不能拖后腿啊!疼也要干! 她毫不犹豫扯开衣领,桃木剑尖直接抵上心口位置:“要多少都行。” 宴清被她的豪气干云逗得唇角泛起笑意,眼中殷红逐渐褪去,鎏金色泽恢复如初。 林知夏来真的,她是真的不介意给他心头血。剑尖刺入肌肤的刹那,冷玉般的指尖拂过渗出血珠的伤口,他垂眸张嘴含住那点殷红,喉结滚动间,血液入口,龙纹顿生,自唇齿间蔓延至下颌处,仿佛在脸上做了画、有了刺青,妖冶之极。 他拂袖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流自他手中释出,井中突然炸开冲天水柱,在天上打斗的暗金龙魂裹挟着铸铁井栏直扑而来,晏清旋身将林知夏护在怀中,玄色长衫被龙爪撕开三道裂口,幽冥火顺着破损又将其补全。 “抱紧。”宴清单手结印,银发在狂风中缠上她的手腕,“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驭龙术。” 林知夏失了心头血脸色煞白,她环住他脖颈的瞬间,墨玉戒迸出青光。二十八宿星图自两人足下展开,晏清咬破指尖在她眉心画下蓝色龙纹,血腥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天地为盘,龙气为子——落!” 暴雨凝成的冰锥应声钉入井口,暗金龙魂发出痛苦嘶鸣。林知夏感觉有热流自眉心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眼前再次浮现出明代锦衣卫往井中投放镇物的画面——七根青铜钉正钉在龙魂七寸! “申位!”她突然抓住晏清手腕,“那根最长的镇魂钉在申位!” 晏清轻笑:“多谢娘子提醒。”袖摆翻卷,幽冥火凝成弓箭,箭尖直指井底申位。 破空声响起刹那,暗金龙魂突然调转方向似要逃跑。林知夏心说这龙魂不行啊,竟然不认主!她示意宴清放下她,反手抽出桃木剑插入泥地:“震巽交汇,地脉当开——启!” 地气霎时翻涌如沸,铸铁井栏同时轰然炸裂,那缕不听话的龙魂直接化作流光没入墨玉戒。戒面并蒂莲纹骤然绽放,第三片花瓣在暴雨中凝实如生。 “先收龙骨。”林知夏气喘吁吁跌坐在井沿,后背贴着晏清冰凉胸膛。 晏清这次凭实力拆了锁龙井,心情大好,虽然借助了林知夏的心头血,但夫妻一体,鬼君表示何必锱铢必较。 他伸手拂过她后颈被龙气灼红的皮肤,幽冥火顺着指尖游走,将淋湿的衣物烘得干爽温热。另一只手屈指隔空一抓,一截焦黑龙骨顺利落入掌心。 林知夏正要起身,井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曳声。眨眼间,七具裹着金箔的尸骸破土而出,每具尸骸心口都钉有青铜镇魂钉! 可不就是刚刚在精神病院见到的那七具有钱家血脉的尸身!? 阴恻恻的嗓音自塔吊顶端传来。穿唐装的老者拄着蛇头杖现身,琉璃瓶中的龙鳞在雨中泛着血光:“多谢鬼君替我解开最后一道封印。” 林知夏闻言眉头微拧,老实没多久的罗盘自包中飞出,它竖立旋转,磁针在虚空拼出“傀儡”二字。 林知夏猛然醒悟:“谢九的活人傀是你做的!钱家换命局也是你……” “嘘——”老者指尖同时弹出七枚青铜钉射入尸骸心口另一侧,尸骸立时睁开空洞眼眶,晏清冷笑一声,“凭你也配?” 林知夏:“意思是你不配跟我们家鬼君道谢。” 老者:“……” 【作者有话说】 卡点更新~~ 求收藏求花花~ 第30章 纸人送葬(五) ◎晏清顺势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疼。”◎ 老者微哂,他似颇为自得,正想着面前二人定有许多疑惑等着他解时,幽冥火却突然凝成锁链直接缠住了那七具尸骸,林知夏默契的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桃木剑身:“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剑光凌厉异常,径自斩断尸骸与老者之间的链接,同一时间,晏清将她推向井口:“接好!” 暗金龙魂自墨玉戒中冲天而起,先是护住她防止她摔倒,后又在触及井口阵法时堪堪停滞,好似在等待什么。林知夏没让它多等,划破掌心,任由鲜血浸透井沿北斗纹路:“以血为媒,以魂为契——收!” 龙魂的龙吟声响彻云霄,老者琉璃瓶中的龙鳞齐齐炸裂。晏清趁机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顺着暴雨烧成天罗地网! 林知夏又将雷击枣木尺插入震位地缝:“乾坤倒转,地脉重开——镇!” 二十八宿阵青光暴涨,七具尸骸在龙气中化为齑粉。老者蛇头杖寸寸断裂,暴露出杖芯的森森白骨——竟是半截龙指骨! 这一切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前后真的不到一分钟,形势直接逆转,让老者应接不暇。 “原来如此。”晏清瞬移至老者身后,指尖龙纹刺入对方天灵盖,“偷来的东西,终究要还。” 凄厉惨叫声中,龙指骨化作流光没入晏清掌心。老者身躯如沙崩塌,最后竟只剩件空荡荡的唐装飘落雨中。 暴雨渐歇,林知夏脱力的跌坐在井沿。腕间龙骨镯泛起暖流,修复着她过度消耗的灵力。她望着走近的晏清,发现他玄色衣襟渗着暗金血迹:“你受伤了?” “小伤。”晏清俯身撑在她身侧,银发垂落她肩头,“倒是娘子这般狼狈……”指尖拂过她凌乱鬓发,“为夫看着心疼。” 林知夏拍开他的手,“我没事,你……” 未尽的话语湮灭在突然贴近的薄唇间。晏清鎏金瞳孔映着她骤缩的瞳孔,气息拂过她微颤的睫毛:“闭眼。” 唇瓣相贴的刹那,锁龙井突然腾起青光。残存的龙气顺着两人相触的唇涌入两人体内,林知夏惊觉指根并蒂莲纹竟顺着血脉游走到心口,与晏清眉心血印产生共鸣。 “这是……”她有点慌,身体后仰,却被扣住后脑。晏清贴着她的唇瓣低笑:“娘子方才不是说,要多少血都行?” “我那是……”林知夏突然噤声。墨玉戒中的龙魂正在欢呼雀跃,分明是感应到又一片龙骨的归位。而此刻两人周身萦绕的龙气,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 晏清最后重重吮了下她的下嘴唇,然后直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幽冥火在脚下凝成云梯:“此地不宜久留,回家再与娘子细说。” “你别!”林知夏挣扎着去扯他衣襟,指尖触及暗金血迹又顿住,“你的伤……” “娘子若是心疼,”晏清踏着夜风跃过工地围挡,“不妨亲自为为夫上药?” 林知夏很捉急:“咱们就这么走吗?要善后的……吧?” 宴清:“善什么后?方才地脉紊乱,此处电子设备应是全部失灵,既已失灵,自留不下影像证据,你我留下作甚。”顿了顿,“况且地龙作祟还是咱们解决的,不收钱已是仁至义尽!” 林知夏:“………………” 晨光穿透云层时,一人一鬼回到林家老宅。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飞满树栖鸟。林知夏泡在浴缸里,盯着心口若隐若现的莲纹出神。门外传来叩击声,晏清的嗓音混着药香飘入:“娘子可需帮忙擦背?” “不需要!”林知夏将整个人埋进花瓣里,却听见屏风后传来低笑。 第36章 这鬼……自己进来了! 林知夏:“………” 玄色衣摆扫过木质地板,晏清倚着雕花槅扇把玩药瓶:“方才收服的龙骨,娘子不想看了?” 林知夏:“不是很急。”她又不是没见过龙骨,早一会晚一会有什么区别。 宴清:“若我说新得的龙骨在娘子体内……” 水声哗啦,林知夏裹着睡袍赤足踏出:“什么时候跑我身体里的?不是你收了吗?” 晏清忽然转身,将她困在屏风与胸膛之间。发梢扫过她锁骨,指尖点在她心口莲纹:“在这里。” 林知夏愣怔间,忽觉心口一烫。暗金龙影自莲纹游出,在两人之间逐渐凝成半截晶莹剔透的龙骨。晏清握着她的手抚上龙骨:“这是我的一截颈骨。” 林知夏看着眼前的漂亮龙骨,愣了一下,“我记得锁龙井取出的龙骨是焦黑色,那个老头拐里的是截腿骨,不长这样。” 宴清:“娘子忘了,刚刚你我唇齿缠绵时自锁龙井中涌入的龙气,那正是这截龙骨所化。” 林知夏:“……”林知夏眼神飘忽,“就、就贴一下,哪、哪来的缠、缠——你干嘛!?”她倏地脑袋后仰,避开差点又贴上来的薄唇,宴清瞳孔映着她瞪大的双眼,笑了,“娘子说没有缠绵,为夫只是想帮你回顾一下。” 林知夏推推他,“别闹了,先、先说正事。” 宴清一本正经,“与我来说,此就为正事。” 林知夏:“那个老头到底什么来头?从阴阳镜到拍卖会再到殡仪馆的纸人作乱都是针对你的阴谋是吗?” 宴清见她强行转移话题,两边耳尖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笑一下,主动退开两步,牵着她的手绕过屏风走出浴室,一人一鬼在卧房小厅相对而坐。 他说,“大概率是针对我。” 林知夏想了想,“是跟程掌柜一伙的?” 宴清:“八九不离十罢。” 林知夏:“程掌柜背刺了他身后的人,这个背刺的人会不会是那个老头?” 宴清:“实力太差。” 林知夏沉思,在精神病院地下室时宴清虽然被锁龙棺阴了一把受了些影响,但离开锁龙棺后,老头实力显然不怎么样,她跟宴清只是出其不意一下下,老头都没来得及发光发热甚至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一命呜呼了。 由此可见他确实没有反派boss的逼格。 死的速度都对不起他出场时营造出的氛围感。 而且那老头明显有表演型人格的特质,一副牛气哄哄的样子,做事却很不干脆,上来不是先开打,而是想要叨叨叨,这就很没有反派的自觉了。 林知夏:“他不是买了情蛊尸?但好像没见他用蛊呀。” 宴清:“娘子以为那人像可豪掷千金的?” 林知夏:“……所以情蛊尸虽然是他买的,但出钱的可能不是他,用得也不是他。” 宴清颔首,“他与程掌柜身份地位应是半斤八两。” 林知夏:“你觉得他是什么身份?钱家跟他有什么渊源?” 宴清含笑看她,“娘子心里不是已有猜测?” 林知夏头发刚刚虽然被他烘干了,但有些不通顺,她站起来去里间拿了梳子回来,一边给自己梳头一边说,“钱辰的二叔在港城拜了名师学了一身本事,我记得那天钱辰二叔就是用的纸人替身术去的钱家祠堂,他那个名师,大概就是那个老头?” 说完眼巴巴看宴清,宴清接过她手中梳,起身踱到她身后为她梳理那一头及腰乌发,声音浅淡道,“钱家老爷子从他那双生兄弟身上夺了气运,他占尽便宜,创下豪富之家。等他也有了双生子,得到过好处的人自然想要将好处延续到下一代。钱辰二叔是钱家的下一个牺牲品,他虽身世坎坷,却是一个普通人,五感不强,身无灵骨,缘何会被名师收在门下?” 林知夏:“所以?” 宴清:“所以时间线极为清晰。谢九数十年前曾为钱家第二代双生子换命,期间应发生了些事导致钱家与他关系破裂,彼时钱家有钱有势,收拾他只需花钱即可。他被钱家过河拆桥,日子定不好过,若钱家找了玄门中人收拾他,那他落魄如斯就有了解释,加上多行不义必自毙,业力反噬,疯疯癫癫已是极好下场。然则他不甘不愿,必要报仇,那老者与钱家亦有仇,他先是收下钱家弃子作为徒弟,又联合谢九,目的只有一个,将钱家断子绝孙。” 林知夏:“可谢九说他取了某人半条命,却被对方做成活人傀。那个老头看上去要比谢九厉害不少,谢九取他半条命有点困难吧?” 宴清:“娘子忘了一人。” 林知夏眨眨眼,“谁?” 宴清:“钱辰二叔张牧之。” 林知夏反应也不慢,她拍拍自己的额头,“还真是,我被绕进去了。谢九取半条命的人是张牧之,张牧之恨钱家,当然也恨动手害他的人,所以将谢九制成活人傀的就是张牧之!张牧之虽然资质不行,但他师父有真本事,他可能没办法做到独自将人制成活人傀,但如果他师父出手,那必定事半功倍,谢九压根不是张牧之师父的对手!” 谢九一会儿说报应一会儿又让钱家还债好像也不是自相矛盾。 报应是指他断人气运有错在先,还债则是钱家不做人,过河拆桥欠了他的。 还真是狗咬狗。 “那个老头跟钱家有什么恩怨这么不死不休?”林知夏仰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宴清,“他替他身后人办事对付你都不忘拉上钱家陪葬。” 宴清放下梳子,用手指顺她长发,“我杀他时看到一些残念,此人亦是钱家血脉,名唤钱雨。他虽是旁支所出,却自小长于本家,与钱辰祖父是堂兄弟,关系还颇为亲近。后两人因一女子结怨,那女子与钱雨自小定下娃娃亲,两人感情极佳,青梅竹马,钱辰祖父对那女子亦生爱慕,求之不得,索性先下手为强将那女子强行玷污,女子不堪受辱,悬梁自尽,钱雨想为女子报仇,然则他为旁支,钱辰祖父为嫡子长孙,两人身份如云泥之别,钱雨愤而出走,发誓要钱家血债血偿。他有奇遇,学得一身本事,奈何当时风云变幻,战乱不断,人命如草芥,他被迫远走港城,报仇之事一拖再拖,直至遇上张牧之。” 林知夏听得怪唏嘘的。 钱家真是罪有应得。 但一码归一码,钱雨再可怜,算计宴清死了也是活该!何况他身后还有人,这显然是团伙作案! 想到钱雨随身携带的那些龙鳞……啧,真是欺负龙没够了! 她扯他衣袖让他坐下,“你伤怎么样,没事吧?” 哪知她刚问完,他就闷哼一声,暗金血渍自唇角滑落。 林知夏:“……”我是乌鸦嘴吗?! 慌忙伸手扶住他:“你没事吧?!” 晏清顺势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疼。” 林知夏很焦急,直接扯开他的衣襟,然后被狰狞的伤口惊住! 只见宴清心口处有三道爪痕,伤口不但狰狞,还泛着黑气,这分明是锁龙井下的怨气侵蚀! 她先将鬼君大大挪到贵妃榻上,又翻出药草一边调制药膏一边埋怨,“幽冥火都压不住的伤,问你,你还说小伤!” 晏清枕着手臂看她忙碌,银发铺满绣枕:“娘子为我生气的模样真美。” 林知夏瞪他一眼,药膏重重按到伤口处,又不太确定的说,“我也不知道这个药膏对你管不管用,毕竟你现在是鬼体——” 宴清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无妨,可用。”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为两人镀上一层暖绒的金边。檐下铜铃轻响,惊散梁间燕雀,却惊不散满室萦绕的沉水香。 【作者有话说】 昨天身体不太舒服请假没更,今天早点更哈,下章继续解惑~这章男女主的初吻都没啦,哈哈~ 求收藏求花花~ 第31章 血玉镯(一) ◎这阴气也太浓了。◎ 关于谢九,关于钱家,当事人基本全灭,再去纠结是是非非已经没有意义。 这次事件虽然槽点很多,但收获是丰厚的。 三截龙骨,十三枚龙鳞,一缕龙魂与龙气若干,可以说与付出比起来,相当物超所值了。 但后续一些问题也不得不做个收尾。 首当其冲就是那间精神病院。煞气太重,阴气交汇,之前有谢九钱雨这些“有心之人”压制还能相安无事,现在他们死的死废的废,放任不管的话,不出七天,那一片必定成为活人的地狱,厉鬼的天堂。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林家一般会找清风观合作,道观弟子多,善做法事,又有收集阴气的业务,应对精神病院的情况,专业相当对口。 但自从南城大学人工湖事件后,林知夏跟清风观就处于某种比较微妙的状态,我知道你有问题,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有问题,但只要没有当面撕破脸,那就暂时相安无事。 第37章 不是林知夏没脾气好欺负,主要是势单力薄。 她不知道清风观清不清楚宴清的存在,也不确定清风观跟幕后算计宴清的势力有没有关系,现实摆在那里,她没办法1对n,哪怕加上宴清也不行,鬼君大大说破天去,现在也是鬼身,又身份敏感,至少明面上,她是不想曝光他的。 所以导致最终结果就是只能暂时息事宁人。 还有一个选项,向天师协会求助。 但是,林知夏首先就将这个选项pass了。凡事牵扯到官方就很麻烦,要走正规程序,就要接受官方的调查和问询,这牵扯的就多了,而且林家一直以业内翘楚自居,一直瞧不上官方的天师协会,林家与天师协会的关系其实也挺微妙的,三叔公活着时,对天师协会的蔑视就不说了,反正得罪人不少。 现在林家就剩她自己,几位师兄之前既然被三叔公逐出家门,她也没脸再将他们找回来。师兄们在外面都已经混出人样了,她哪好意思捡现成的让人家回来给林家当牛做马。 现在的林家不是以前的林家了。林知夏以前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撑起这个家,将林家重新带入以往的辉煌。但现在经历的多了,知道的家族秘辛也多了,她就没那个雄心壮志了,林家……在她有生之年可以消除全部业力,能帮宴清重塑肉身,重新化茧成龙,那她就对得起林家给她的这条命了。 所以,排除向他人求助的可能,林知夏所能依靠的依然只有宴清。劳烦一个伤患怪不好意思的,但没办法,她自己真的搞不定。 当天晚上,两人驱车重回老城区的这间精神病院,她也想亲自去看看谢九是否还活着。 事实是,他死了,没有奇迹发生。 林知夏不可怜他,他死,是罪有应得,就是有些唏嘘,看到他,就像看到现在的林家。林家曾因弑龙声名鹊起,辉煌数百年,现在,也因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人丁凋零,几近灭族。 天地有灵,善恶有报。人,终将为自己做过的恶事付出相应的代价,没有例外。 宴清解决事情的方式依然简单粗暴,他第一次挥袖,张开结界,第二次挥袖,幽冥火如窜天巨龙从上到下熊熊燃烧起来,不放过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包括那个用来养煞的喷泉。耳边似有凄厉的哀嚎传来,幽冥火可烧尽世间所有污秽,既然不能走超度这条路,用幽冥火绝对是不二之选。 方便,便捷,前后不到十分钟,高楼消失不见,连渣滓都不剩,只余一块荒地,真正意义上的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林知夏觉得这件事可能成为城市怪谈,但管它呢,她跟宴清从离开家门就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监控什么的根本拍不到他们。 就算官方下场查,总得有证据,没证据只怀疑等于脱裤子放屁。 *** 晨雾漫过老宅檐角的铜铃,林知夏端着药碗穿过回廊,见晏清还在树下跟罗盘较着劲,不由无奈。 他此时没有隐身,是实体状态,坐在石凳上,长衫袖口不免被晨露浸湿,银发尾梢沾着两片枯叶,瞳孔映着磁针乱转的天池,显出几分与鬼君身份不相符的孩子气。 “别折腾它了,”把青瓷药碗搁在石桌上,林知夏指尖拂过罗盘边缘的岁月痕迹,“上个月刚用朱砂温养过,磁针不听话是地脉不稳的缘故,和它本身没关系。” 晏清屈指轻弹盘面,轻笑一声,“怎么无关,它这是闹脾气呢。”说着将罗盘往她跟前一推,“娘子哄吧。” 林知夏诧异:“闹脾气?”她刚要伸手,罗盘直接跃起躲开不让碰,不让碰就算了,它还不是真的跑,就她抓它躲,她不抓了它再晃悠着飞回来,这架势,还真像个闹了脾气的小孩子。 林知夏目光投向鬼君,“它怎么了?”昨天干架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回到老宅磁针就一直转啊转,转的林知夏以为家里风水局又出问题了。吓得前前后后排查好几遍,确定是虚惊一场才放了心,她心里认定是地脉不稳的缘故,宴清却觉得不是,所以一大早她去煮药,他就要过罗盘研究。 宴清:“大概与你体内龙骨有关。”见林知夏疑惑,就解释道,“罗盘为林家祖传之物,它有灵识,非死物,林家与我有仇,它自然沆瀣一气对我不喜。” 林知夏:“我身上戴的首饰都是龙骨做的。”也没见它闹腾。 宴清:“配饰为身外物,与龙骨入体怎可等同。”顿了顿,“不过它虽有灵识,脑子却笨得很,分不清好赖,你此次失了心头血缘何能活蹦乱跳,不正是我那七寸颈骨的功劳为滋补养身。” 正在晃悠来晃悠去的罗盘突然停在半空不动了,林知夏好笑的看眼鬼君,走过去伸手将罗盘收回手中,安抚的拍拍它,瞥见晏清唇角未擦净的药渍,关切的问,“伤处怎么样,还疼吗?” “娘子这般关切,”晏清忽然倾身凑近,发梢扫过她的手背,语气幽幽,“不若再渡我口阳气帮帮我?” 林知夏没忍住翻个白眼,抄起药碗怼到他唇边:“你还是先把药喝完吧。” 药汁将将灌完,手机来了电话,是殡仪馆的王经理,刚接通就听他在那边咋呼,“林、林大师,救命啊!” *** 城西殡仪馆的玻璃幕墙爬满蛛网状裂痕,林知夏踏着满地碎玻璃走进停尸间时,正撞见三具纸人抬着棺材机械的挪动步伐。金箔裱糊的四肢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腮红晕染的嘴角裂到耳根,看上去确实挺渗人的。 林知夏看到这玩意儿就烦,甩出墨斗线缠住棺材,转头问瑟瑟发抖的王经理,“除了这几个纸人,把从谢九那里买到的所有纸人都找出来。” 王经理攥着串开光佛珠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就、就剩这三个了,之前的那些有问题的都让您给烧了,这三个纸人之前好好的,突然间就活了,吓死个人!” 林知夏:“以后别贪小便宜,贪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不用我多说王经理也该明白。” 王经理擦擦头上的冷汗,“林、林大师,真、真是谢瘸子搞我啊?” 林知夏高深莫测的看他一眼,“王经理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生意人少沾是非。” 宴清在她耳畔道,“此人抠搜,爱占小便宜,活该有这一劫。”林知夏对此表示赞同,那帮人从陈老板的阴阳镜开始布局,谢九的纸人不是只卖给王经理一家,陈老板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做类似生意的亲友,为什么挑中他,没因哪来的果,必定是王老板贪心不足,过界了。 王经理讪讪,连连表示以后再也不贪小便宜了。 至此,整件事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以后幕后之人还会不会冒头挑事,林知夏跟宴清都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所谓,见招拆招就是。 反正,他们总是被动的。 *** 半个月后,宴清伤势痊愈,林知夏接到委托,一家古董店的老板全家七口人,不到两周时间,女儿住院昏迷不醒,妻子有早产征兆,弟弟弟媳车祸身亡,父母重病,一大家子人眼见就要家破人亡。 周老板不是无神论者,他去过寺庙,找过道观,钱花了不少,事儿却没解决,家人情况每况愈下,经由陈老板介绍不得已找到了林知夏。 说实话,周老板见到陈老板口中的林大师是个漂亮小姑娘时心都凉了半截,但想着老陈不是那不靠谱的人,才没当场变脸,把家中遭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放下身段求林大师帮忙,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解决家里祸事就行。 林知夏自打被林家业力影响,在相面占卜方面几乎没了准头,这对她的业务开展影响其实挺大的。比如眼前这事儿,以往相个面或者卜个卦就能推算个七七八八,现在不行了,遇事儿就得亲自走一趟,一点都不高大上。 “聚宝斋”的匾额在秋阳下泛着冷光,林知夏刚进到店里,就被店中萦绕的阴气吓一跳。 这阴气也太浓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晚啦,这章重写好几遍,卡文卡得我想噶了,唉,这类题材真的好难写,不好写,看的人还少,人气也不行,我好后悔开了这个坑,大哭 第32章 血玉镯(二) ◎“尘归尘土归土,您的仇早报完了。”◎ 聚宝斋的玻璃门在身后轻轻合拢,林知夏的鞋踩在青石砖上发出细微声响。她摘下墨镜别在领口,目光扫过博古架上的瓷器,罗盘在帆布包里发出蜂鸣。 “周老板,您这明永乐青花梅瓶——”她指尖悬在展柜上方三寸,“摆得离门口太近了吧?” 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迎过来:“这是上个月从拍卖会收的,我这店里东西有些多,想着放在这里也不难看就随意放了,林大师,这瓶子摆放有什么讲究?” “梅瓶属水,正对巽位风口。”林知夏冲他笑笑,“水汽散财,难怪要遭灾。” 周老板:“…………” 他不敢耽搁,忙指挥店里的员工过来把瓶子先收起来放仓库去,然后小心翼翼问林知夏,“林大师,您瞧出我店里有什么问题没有?是不是就是因为那梅瓶所以我家里才会祸事不断?” 第38章 林知夏:“要真是这么简单,周老板也不会找上我了。” 宴清隐匿身形跟在她身后,这时悄声说,“血煞冲天,问问他是不是收了什么不该收的东西。” 林知夏强忍着后颈的酥麻,将罗盘按在檀木展台上,语气淡淡,“周老板最近收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没有?好好想,你觉得怪异的,让你不舒服的东西。” 周老板闻言浑身一颤,镶金袖扣撞在玻璃展柜上也顾不上挪开:“林、林大师,我做古董生意,跟这些个古物打交道的时候多,但现在说实话,古董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收了,好的古董在市面也少了,人家真要出手大多会选择拍卖行。您说怪异的,让我不舒服的东西,上个月确实收了套明代头面,很漂亮,我准备给我闺女留着当嫁妆就没摆出来。您不提我还不觉得有什么,您这么一问,我心里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副头面,说起来这头面是真漂亮,当时我家里人都拿着看了……”说到这里他脸色煞白,“会不会——” 林知夏:“带路。” 周老板的古董铺,前面是店面,后面是院子,小院不大,有四五间房,当仓库和员工宿舍用,这里放得毕竟都是值钱的玩意儿,哪怕晚上闭店,也必须留人守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二十四小时不离人。 穿过三道防盗门,地下保险库里阴寒刺骨。 这仓库里放得都是周老板的心头爱,面积虽然不大,但也显得琳琅满目。然而林知夏对这些几乎视而不见,她径自走到黄花梨博古架前,目光死死盯住玻璃展柜里的血玉镯。镯身浮动的暗红纹路像血管般缓缓收缩,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光泽。 “林大师,这就是半个月前收的那副头面里的镯子。”周老板抹着额角冷汗,“说起来家里出事就是从收了它们开始的。” 很多事经不起细究,周老板也不是笨人,被人稍一点拨,前后再一串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家里的变故,大概率就是出在这套精致华美的头面上! “嘉靖三十八年肃王府的陪葬品,浸过王妃心头血。”宴清指尖轻点展柜玻璃,“这镯子需要过七条人命才能成煞,周老板府上才折损两人,早得很。” 要不是时机不对,林知夏真想对身边这位隐匿身形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鬼君呵呵两声,已经填了两条人命了,还早呢!她忍着没翻白眼,但也把话委婉的转述给了周老板。 周老板“扑通”跪在地上:“林大师,求您救救我家!我闺女还在icu躺着,她才十七!我太太肚子里怀着七个月大的孩子!我爸妈平时行善积德与人为善,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要是有报应,都报应到我身上吧!是我贪心!都是我的错害死了我弟弟跟弟媳!!”说着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林知夏有些不是滋味,她问,“镯子内壁有没有刻字?” “有、有!”周老板顾不上哭了,哆嗦着掏出钥匙去开玻璃展柜,一边说,“刻着‘永结同心’,但‘心’字是倒着的……” 玻璃罩开启的刹那,阴风卷着腐土味扑面而来。晏清手腕翻卷将林知夏护在身后,鎏金瞳孔映出镯身上游走的黑气,他告诉林知夏,“肃王妃为悬梁自尽,陪葬宫女八十有一。” 林知夏听了感觉不太妙,用镊子夹起玉镯对光细看,血丝在玉髓中显得越发明艳,她咕哝,“《明史》记载肃怀王夫妇琴瑟和鸣,看来又是笔糊涂账。”要不然好好的王妃怎么会自杀,这死法实在不光彩。 “琴瑟和鸣?”晏清忽然握住她执镊的手,指腹擦过她虎口龙纹,“那王妃心口插着七枚断情钉,棺椁四角镇着和合二仙像——这般琴瑟和鸣,倒是别致。” 林知夏:“………”哇! 她将玉镯放回丝绒托盘,转头看见晏清正在看另一个展柜里的翡翠扳指。林知夏问,“周老板,这枚扳指和玉镯是同批收的?” “对对,都是一起收的。”周老板话未说完,手腕突然被林大师擒住,他听到林大师文,“周老板,你最近是不是常做同一个梦?有没有梦到穿着红嫁衣的女人在您耳边哼曲儿?” 周老板瞳孔骤缩:“您怎么……” “眼尾生赤纹,耳后泛青筋。”她松开手在纸巾上擦了擦,“这是被阴魂缠身的征兆。劳驾把令千金生辰八字给我。” 周老板忙报了女儿的八字出来,林知夏受业力影响现在掐算不出来,只能靠宴清。宴清懒洋洋的掐指一算,“命不该绝。” 林知夏放了心,告知了周老板,周老板几乎喜极而泣,结果还没哭两声,整个地下室仓库开始剧烈震颤起来,转角处的青花瓷瓶接连炸裂,瓷片裹着黑雾凝成个宫装女子虚影。 林知夏看向惊呆了的周老板,以为他被突然出现的女子吓傻了,结果听到他哀嚎一声,“我的青花瓷!!!” 林知夏:“………” 见周老板想要过去给那些残余的瓷器‘收尸’,林知夏伸手将人拦住,“别过去!” 周老板看上去悲痛欲绝,却也不敢不听大师的话。 只见那宫装女子朱唇轻启竟是中年女声:“本宫的凤冠呢?” 林知夏看向周老板,周老板这会儿冲动劲过去知道害怕了,哆哆嗦嗦指向一个展柜,林知夏顺着看过去,确实有一顶精美凤冠在那里摆着。宫装女子似要抓取,却被幽冥火拦住了去路,女子突然发出凄厉尖啸,林知夏趁机甩出五帝钱钉住四方,转头对吓懵的周老板摆手:“别在这待着了,出去!” 周老板不舍的看了眼仓库里自己的收藏品,声音哆嗦,“林大师,这都是我半生积蓄,您,您……” 林知夏:“要钱要命!” 周老板想想家人,又瞅瞅自己的半生珍藏,咬咬牙,跑了! 他一走,晏清直接现身。广袖翻卷挡住飞溅的瓷片,顺势将林知夏扯进怀里。沉水香混着幽冥火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他贴着她耳垂低笑:“娘子这次打算怎么超度?火烧还是水淹?” “先礼后兵。”林知夏摸出当时在拍卖会买来的‘惊夜’,“毕竟是王妃。” 话音未落,宫装女子已经扑来。晏清揽着她旋身避开,玄色衣摆扫过博古架,差点带倒几个瓷瓶,还是林知夏眼疾手快甩出墨斗线把瓶子给稳住了。 虽然周老板选了命,但能给人家减少损失,还是努力减少吧。 她的桃木剑堪堪架住宫装女子的利爪,剑身与玉镯相撞迸出火星:“你别闹了啊,王妃要是再闹,别怪我不留情面!” “放肆!”宫装女子喉间滚出威严呵斥,晏清眼神骤冷,指尖幽冥火凝成长枪直接洞穿女子肩头,林知夏趁机将桃木剑刺入玉镯,血丝瞬间爬满镯身:“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翡翠碎裂声与女人惨叫同时响起。晏清这时扣住林知夏的手腕将人带离原地,而他们原先站立的地方竟渗出了暗红血渍,血渍如有生命,逐渐汇成个“冤”字。 “倒是执着。”晏清指尖拂过林知夏汗湿的鬓角,微哂,“本君倒要看看,你的冤能有多惨。” 林知夏按住他结印的手:“让我来。” 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彩绘漆盒,掀开盖子的瞬间,满室阴气为之一滞。晏清挑眉:“问米?” “现代改良版。”林知夏将糯米撒在血字周围,将之前看到的那枚玉扣按在漆盒中的稻草人眉心,咬破指尖画下招魂符:“荡荡游魂,何处留存——归!” 阴风骤起,稻草人突然立起。宫装美妇的虚影被迫没入草人体内,林知夏迅速用红绳缠住草人脖颈:“王妃为什么纠缠周家?” “他们动了本宫的妆奁……”草人发出沙哑嗓音。 晏清突然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镜映出肃王与肃王妃的墓室影像。当看到棺椁中扭曲的合葬姿势时,林知夏倒吸冷气:“肃怀王是被活埋的?” “王妃好手段。”晏清冷呵,“用夫君尸身养玉,难怪怨气经年不散。” 林知夏趁机将桃木钉刺入草人心口:“尘归尘土归土,你的仇早报完了,安息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一定早点更!握拳!!! 第33章 血玉镯(三) ◎“再不走,为夫可要做点别的了。”◎ 林知夏决定速战速决。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王妃害死两条人命,今天肯定留不得她的。 她有冤,但冤有头债有主,渣男已死,死得还不光彩,多大冤解不开啊。现在几百年过去,盯着人家古董商不放,非要人一家子的命这就很过分了。真要出气,找盗墓贼啊,不是盗墓贼偷出头面,周老板能花钱买到吗? 填了两条命了还不知足,厉鬼都没她这么黄世仁的。 地库的白炽灯在头顶滋啦作响,林知夏腕间龙骨镯泛起涟漪,只一瞬,闪烁的灯管立即就不闪了。肃王妃的残魂在稻草人里剧烈挣扎,红绳勒进草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插入胸口的桃木剑并没有成功让其魂飞魄散。 第39章 林知夏没想到只是黑雾凝成的虚影竟然也这么凶,她有些惊讶,宴清提醒她,“此女用夫君尸骨养玉,等于罪业由肃王承担,好处由她全占,此女似鬼非鬼,煞气所凝,不可用一般对付鬼怪的法子应对。” 林知夏听了咋舌,“这招好狠啊。”果然是属黄世仁的吗? 稻草人发出怒斥:“本宫与那负心汉同棺共椁四百余年,日日受他怨气侵蚀——尔等懂什么!” 是说她也不容易? 林知夏看着从草人眼窝中渗出的暗红血丝一时唏嘘,嘴里骂着负心汉,但血泪却止不住的流,口不对心,女人啊。 唏嘘归唏嘘,林知夏却不心软,论无辜,周老板一家无不无辜?他死去的弟弟弟媳无不无辜?所以反手就将铜钱钉在漆盒四角,淡淡道,“周家不过收了你几件陪葬品,你就要人全家偿命,人家也很冤好吧。” “他们活该!”稻草人脖颈红绳应声断裂,阴风裹着碎瓷片扑面而来。宴清揽着林知夏旋身后撤,玄色衣摆扫过展柜,那顶嵌着东珠的鎏金凤冠腾空而起,宴清隔空抓握,待凤冠握于掌中,直接徒手拿下了上嵌的东珠。 林知夏:“…………”啊啊啊啊啊啊!!!! 宴清似没察觉到怀中人的崩溃,他捏着东珠端详片刻,幽冥火自指尖窜出,绕着东珠只烧灼了刹那,原本漂亮大而圆的珠子竟然慢慢变成了小小的一枚翡翠珠子,直径有个两毫米那样,跟东珠比起来差太远了。 林知夏:“…………!!!!”周老板这是走了眼啊!凤冠最贵的就是东珠,结果东珠是个假的! “玉娘,嘉靖三十七年腊月赠。” 正在左突右撞的稻草人突然安静下来,林知夏诧异,“珠子上刻得有字?” 宴清嗯一声,将翡翠珠子递到她跟前让她瞧,林知夏眯着眼看半天才看清上面刻着的蝇头小楷,真的太小了,一般人稍微视力差点真看不见。 “玉娘?是你闺名?”林知夏问稻草人里的肃王妃。 回应她的是稻草人发出的凄厉哀鸣,阴气凝成的宫装虚影自稻草人中分离出来,踉跄着扑向林知夏他们。宴清指尖幽冥火化作囚笼将其困住,那双深邃瞳孔仿佛看透世间万千真相,他冷冷道,“你非肃王妃。” 林知夏:“what?!” 宴清:“为夫听不懂番邦语。” 林知夏:“……我只是表示下震惊,她跟肃王合葬在一起,还用肃王尸骨养玉,她不是肃王妃会是谁?!” 宴清:“看看就知。” 地库陷入死寂。宫装虚影在幽冥火中渐渐褪去华服,露出内里粗麻丧衣。原本精致的发髻散落成枯草,眉心则赫然插着枚三寸槐木钉。 “好个李代桃僵。”宴清指尖拂过林知夏肩头,替她挡去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用王妃凤冠养替身傀,倒是深得厌胜精髓。” 女鬼枯爪扒着幽冥囚笼,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那毒妇将我制成人傀陪葬……我要她血脉断绝有何错!” 林知夏有听没懂,“你的意思是自杀身亡的不是肃王妃,是你?”妈呀,惊天大瓜! 顿了顿,“但周家跟你应该无冤无仇吧。”肃王妃难道本姓周?这个还真得回去查查资料才行。 “他们该死!”女鬼突然暴起,枯发如蛇缠向林知夏脖颈,“那毒妇的诅咒……咳咳!” 宴清手指微弹,幽冥火沿着女鬼发丝逆烧而上。女鬼惨叫着跌回囚笼,魂体被烧得都透明了三分。 怪惨的。 宴清:“说清楚。” 女鬼怔怔的望着宴清手中的那枚珠子,半晌吃吃的笑起来。阴气顺着囚笼缝隙渗出,在墙面凝成斑驳画面。 “嘉靖三十七年冬,肃王府。” 宴清指尖轻点幽冥火,画面陡然清晰。 林知夏扭头冲鬼君大大露出个赞许的眼神。 鹅毛大雪落满王府飞檐,梳双丫髻的少女躲在游廊偷看锦衣华服的公子离去。她耳垂挂着翡翠耳珰,发间别着银丝蝴蝶簪。 这个翡翠耳铛的翡翠就是凤冠上嵌的这颗! “玉娘!”管家婆子拎着扫帚过来,“王妃唤你去梳头!” 画面倏地扭曲。昏暗寝殿里,凤冠霞帔的肃王妃将金簪抵在少女咽喉:“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肖想王爷!” “奴婢没有……”玉娘瑟瑟发抖,耳珰突然被扯落在地。 “没有?”王妃指尖抚过她清秀的眉眼,“这双眼珠子……倒是生得勾人。” 鲜血溅上描金屏风,林知夏眉心一跳,宴清皱眉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我要看。”林知夏攥住他冰凉手腕,“这反转也太惊人了!” 画面已转到阴森地宫。玉娘被活活钉进沉香木棺,七根镇魂钉穿透四肢。王妃将血玉镯套在她腕间,温柔拭去她眼角的血泪:“替本宫守好王爷……来世给你个好胎。” 最后一枚槐木钉穿透眉心时,玉娘喉间发出非人嘶吼。地宫四壁的合欢花纹渗出黑血,在棺椁上汇成一个反八卦。 “原来如此。”林知夏表情复杂,“王妃用你作替身傀,是要你替她承受肃王的怨气!肃王是被活活闷死在棺椁中的,史书记载肃王妃先死,其实是假的,肃王惹怒皇帝被秘密处决,秘而不宣,等到‘肃王妃’身死,不久肃王追随亡妻病亡就说得通了。” 但有一个问题,“真正的肃王妃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宴清打个响指,墙上重新出现画面:真正的肃王妃与一龙袍男子相携走在花园中,两人看上去非常亲昵,那是种一瞧就属于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亲昵。 林知夏:“…………”她以为有些影视作品已经够狗血,没想到历史真的可以更狗血! 这……上哪儿说理去! 从之前的画面看,玉娘跟肃王确实有苟且,她耳上的翡翠珠子还有上面的刻字就是证明,那是肃王亲手刻的字。但因此让玉娘成为替身被活活钉死在棺木中,肃王妃的行为也不咋地。 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宴清瞬间隐身。 来的是周老板,他显然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瘫坐在楼梯口结结巴巴说:“林、林大师……” “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林知夏话音刚落,突然看见他怀里抱着个黄花梨木盒,而盒子的盒盖缝隙此时正往外渗出暗红血丝。 还没等她问,女鬼突然发出凄厉尖啸:“还给我!” 木盒应声炸开,泛黄的身契飘落在地。林知夏瞥见“陈氏玉娘”几个字,突然明白过来:“周老板,你祖上本姓陈?” “我爷爷是入赘……”周老板话未说完,就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 宴清弹指击碎虚空中的阴气,顺势将林知夏推向安全角落:“玉为媒介,毁了它们!” 林知夏听话的翻身滚过展台,桃木剑精准刺入玻璃展柜。挨着摆放的玉饰头面接连炸裂的瞬间,女鬼魂体反而变得凝实,她竟突破幽冥囚笼直扑周老板。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林知夏咬破指尖将血涂在鲁班尺上,殄文泛起金光,一边阻拦一边道,“喂,你恨错了人!” 尺面重重拍在身契上,泛黄纸页浮现暗金脉络。玉娘残魂如遭雷击,怔怔望着血脉纹路中浮现的祖谱虚影。 “周家是你胞弟的后人。”林知夏将身契按在她心口,“你看仔细,这上面盖有陈氏祠堂的印!” 女鬼枯发无风自动,魂体忽明忽暗。宴清趁机并指划开她眉心槐木钉,鎏金瞳孔闪过龙影:“还不清醒!” 翡翠耳珰突然泛起柔光,玉娘残魂发出最后一声呜咽。 林知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玉娘之所以要杀周老板一家根本不是因为周老板收了不该收的东西,只是因为玉娘以为周老板是肃王妃的后人。结果,周老板一家是她自己的血亲! 这太糟糕了。 一般情况鬼不会认不出自己的血亲,灵体比活人更容易感应到血脉牵连。但坏就坏在那个肃王妃够狠辣,她在玉娘尸身上做了手脚,导致玉娘以为自己中了肃王妃的诅咒,凡她所感应到的自己的血亲皆是肃王妃的血亲,但结果恰恰相反,她是中了计中计了。 宴清划开她眉间隐匿的槐木钉,用龙气涤荡她满身煞气,就如拨云见日恢复清明。 但惨剧也已经酿成。 周老板的弟弟弟媳人死不能复生。 幽冥火中浮现出梳双丫髻的少女,她冲着周老板方向盈盈下拜,彻底消散前将翡翠耳珰轻轻放入林知夏掌中。 她似鬼非鬼,因煞气而活,现在恢复清明,煞气散尽,自然也要不存于世了。 黄昏漫过古玩街的青石板,周老板捧着身契老泪纵横:“冤孽啊!这都是冤孽啊!” “耳珰是认亲凭证。”林知夏将装着耳铛的盒子推过去,“找个香火旺的寺庙供着吧。” 宴清倚在博古架旁把玩血玉镯残片,闻言轻笑:"娘子总是这般心软。” 第40章 林知夏心说这算哪门子心软。 她转头对周老板正色道:“煞气虽除,但你店里这八方聚财局得改。门口那尊貔貅要换成玄武,巽位添座流水摆件……” 话未说完,腕间突然一紧。宴清借着隐身凑近她耳畔:“说好等会儿陪我去城隍庙取东西,娘子莫不是忘了?” 温热呼吸拂过颈侧,激得她险些碰翻茶盏。周老板浑然不觉,还在认真记笔记:“林大师,流水摆件要什么材质?黄玉的成吗?” “汉白玉最佳。”林知夏强作镇定,桌下狠狠踩住某人云纹靴面,“摆件底座要刻二十八宿图,我画个样式给你。” 玄色衣袖忽然缠上她腰肢,宴清指尖在她后背慢条斯理画圈:“再不走,为夫可要做点别的了。” 林知夏:“………”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可能和早更无缘,大哭!! 第34章 血玉镯(完) ◎周老板问:“无根水就是雨水对吧?”◎ 离开周老板的聚宝斋,林知夏表情显得有些郁郁。宴清跟在她身侧,好笑的轻弹她眉心,“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林知夏避开路上行人,低声问,“那个肃王妃的真正结局是什么?” 宴清:“娘子可是为玉娘抱不平?” 林知夏:“也不算吧,玉娘是肃王妃的陪嫁丫头,她瞒着主子跟肃王先有苟且,被肃王妃发现,在那个年代,死是稀疏平常的事。只是玉娘死得有点太惨了,杀人不过头点地。” 宴清不以为然,“要说惨,肃王难道不惨?” 林知夏:“渣男,活该。” 宴清瞅着她一阵无语。 林知夏振振有词,“本来就是啊,你没看刚才玉娘的回忆吗,是肃王先勾搭人家小姑娘的,你想想,一个高富帅有权有势的男人突然向一个底层的单纯女孩子表达喜欢,这搁谁身上也经不住考验啊。是,玉娘作为陪嫁丫头跟男主人搞到一起是很不道德,但是,肃王才是罪魁祸首,他但凡要点脸,尊重自己的老婆,不对王妃的陪嫁丫头伸出罪恶的魔爪,后面一系列的事都不会发生!古代三妻四妾又没人管,他那样的地位那样的身份,什么女人要不到,干嘛偏偏对老婆身边人下手,这就是打老婆的脸,在那个时候,皇家最重视的不就是脸面吗!脸都没了,要越过老婆提拔她身边的梳头丫头做侧妃,王妃肯定发疯啊!活该他被老婆戴绿帽、被算计死!” 宴清:“………” 宴清反驳她,“你们人类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肃王对玉娘也许是真爱。” 林知夏呵呵,“要是真爱,也没见他为玉娘守身啊,不照样睡王妃,一边睡着人家,一边说人家的梳头丫头是真爱,你就说肃王渣不渣吧!” 宴清:“………” 林知夏继续道,“而且肃王答应人家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年不到就移情别恋,他妥妥的渣男!别看他对玉娘好像多喜欢似的,信不信回头再遇到个看对眼的女的,照样是真爱,他就是那种标准的渣男模板,觉得自己很深情,其实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宴清:“………所以你到底在为谁鸣不平?” 林知夏愣了愣,撇嘴,“算了,时过境迁,我纠结这个干嘛!都不无辜!” 一人一鬼坐上车,林知夏系好安全带,正准备发动车子,宴清一个响指,眼前出现幽冥火镜,上面是之前时光回溯的后续。 肃王妃被皇帝安排在宫外隐姓埋名,两人偷偷摸摸着实过了段相亲相爱的神仙日子。 但好景不长,幽冥火最后的画面,肃王妃被一杯鸩酒了结了性命,家族被查抄,断九族,血亲无一生还。 林知夏长呼口气,“………也挺惨的。” 宴清收回幽冥火镜,似笑非笑看她,“对这结果,娘子可满意?” 林知夏瞥他一眼,嘴巴微不可察的噘了下,“去城隍庙是吧,我开车了啊。” 这话题转移的,宴清啧一声,笑了笑,也不与她计较。 ** 城隍庙的银杏叶落满石阶,一人一鬼隐匿了身形拾阶而上。 这次来城隍庙宴清说是来取东西,林知夏好奇,却没细问。 庙里有道士,由于跟清风观关系微妙,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宴清都不适合此时光明正大的出现。 “娘子耳垂沾了朱砂。”宴清拈起片银杏叶在她耳尖扫了扫,叶尖上就染上了一抹嫣红。林知夏摸出个小镜子照了照,果然看见耳垂上残留着驱邪用的朱砂,应该是之前不小心蹭上的。*正要用手擦掉,冰凉指尖忽然贴上来轻轻揉搓,宴清借着身高优势将她困在一棵银杏树下,玄色暗纹衣摆与鹅黄落叶纠缠不清。 “别动。”他嗓音低了几分,“小心沾到头发。” 林知夏:“………就这一点点,不会沾到头发。” 宴清:“听话,为夫帮你。” 林知夏:“………” 她后背抵着树干,鼻尖全是沉水香混着银杏果的苦涩味道,指腹擦过耳垂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昨日教你的解煞口诀,”宴清忽然俯身,银发扫过她泛红的耳尖,“可还记得?” “坎离相济,巽震相薄……”她刚背半句,唇上突然袭来凉意。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肩头,唇齿间漫开沉水香的清冽。 林知夏攥着他衣襟的手微微收紧,墨玉戒上的并蒂莲纹泛起暖意。宴清扣住她后脑加深这个吻,幽冥火在四周结成屏障,将飘落的银杏叶都定格在半空之中。 “呼吸。”他低笑着退开半寸,指腹摩挲她湿润的唇角,“娘子这般,好似为夫在欺负人。” 林知夏:“……” 她抬脚要踹,被他顺势揽住腰肢转了个圈。玄色衣摆扫过满地金黄,惊起两三只啄食的麻雀。 “放开我!”林知夏红着脸推他,“能不能正经些!” 宴清捻起她发间银杏叶,瞳孔映着秋阳深邃迷人,“为夫在帮娘子补气通络,哪里不正经?” 林知夏:“……呸!” 城隍庙的琉璃瓦在暮色里泛着青灰,林知夏踮着脚按照宴清的指示找到城隍像左脚旁边第三块砖。 她狐疑地敲了敲对应位置的青砖,空响传来时眼前一亮。指尖刚触到砖缝,供桌上的长明灯齐齐熄灭,阴风卷着纸灰扑面而来。林知夏压根没理,幽冥火会为她挡去了一切。 “这里面是什么?”她终于问出口。 宴清:“娘子可想过肃王妃还有后手?” 林知夏坦然答,“当然想了啊,肃王妃既然可以将玉娘制成替身傀,那就说明她身边至少是有奇人的,这样的女人哪怕是恋爱脑,也会为自己留下退路。” 说到这里她突然明了,大眼睛忽闪忽闪,晏清指尖拂过她顺滑的发梢,笑道,“娘子不妨猜猜,那女人将真身藏在了何处?” 林知夏倏地转头望向刚撬开的青砖,“那里?!” 看着她震惊的模样,晏清轻笑:“四百年前此处是肃王府家庙——” 话未说完,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数十条裹着金箔的纸蛇破土而出。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林知夏甩出墨斗线缠住梁柱,借力跃上供桌。纸蛇撞在幽冥火凝成的屏障上,金箔簌簌脱落露出内里森森白骨——这些竟是用婴孩指骨扎成的傀儡! 晏清瞬移至她身后,玄色衣袖卷住扑来的蛇傀:“娘子可还记得《鲁班经》中的焚阴诀?” “记得是记得……”林知夏咬破指尖在桃木剑身画符,剑锋触及蛇傀的刹那,幽冥火顺着墨斗线燃成火龙。供桌下的青砖轰然炸裂,一股黑雾直冲屋顶。晏清揽着她旋身避开飞溅的碎石,林知夏反手将鲁班尺插入地缝,“乾坤倒转,地脉重开——镇!” 青光顺着尺面殄文蔓延,黑雾中渐渐凝出凤冠霞帔的女子虚影。 “何人打扰本宫清修?” 墨玉戒迸出青光,晏清广袖翻卷如云,他答,“好人!” 林知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幽冥火与黑雾相撞的刹那,晏清冰冷的唇贴上她的后颈,龙纹顺着相触的肌肤游走:“闭眼。” 黑暗降临的瞬间,她听见肃王妃的尖叫混着梵唱刺入耳膜,再睁眼时已置身老宅书房,晏清正把玩着从城隍庙顺来的青铜香炉。 “这就……结束了?”她有些茫然,“那女人……” “一缕残念罢了。”晏清不以为然。 林知夏:“刚刚动静……城隍庙没事吧?” 宴清抬头冲她笑笑,“无碍,打斗前我用了结界,破坏有限,娘子勿忧。” 林知夏走到他跟前,“你带我去城隍庙就是为了给整件事做个收尾?” 宴清伸手将她揽到身前,“娘子做事最喜有始有终,为夫身为夫君,自当宠着惯着,娘子无需感动。” 林知夏:“………” 两天后,林知夏接到周老板电话,说女儿已经苏醒,妻子的胎也保住了,父母身体都开始向好恢复。 第41章 林知夏在电话里表示了恭喜,周老板恳请她再到店里帮忙看看风水,指正下不足,他现在就像那惊弓之鸟,一点疏忽都不敢有。 林知夏想着收了人家那么多钱呢,善后工作不能省,于是欣然应允。 周老板端着描金漆盒从内室转出来,盒中躺着对和田玉镇纸,雕着北斗七星纹样——正是按林知夏要求重制的风水阵眼。 “林大师,您看这样式成吗?”周老板眼下乌青未消,嘴角却挂着如释重负的笑,“我特意请了苏州老师傅连夜赶工做出来的。” 林知夏用罗盘测过玉质,磁针在“坤”位轻轻颤动:“玉料取自昆仑山脉,倒是契合地脉之气。”她示意周老板将镇纸摆在收银台两侧,“左辅右弼,记得每逢朔望日要用无根水擦拭。” 周老板问:“无根水就是雨水对吧?我让店员每天看天气预报,一下雨就接水储存。” 林知夏:“不用,现在雨水和古时不同,用过滤的纯净水就可以。” 周老板感叹,“与时俱进啊。” 林知夏笑笑,又指正了一些不足的地方就打算走人,结果周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是这样的林大师,我姑妈家里最近有些不安生,她孙子连续闹很久了,去医院也查不出病因,能不能麻烦您……” 【作者有话说】 上章写得有点乱,我重修了,大家有时间可以回去重新看一下~ 然后以后请叫我深夜更文党……大哭 求收藏求花花~~ 第35章 问米婆(一) ◎晏清语气不屑,“这种半吊子也敢称问米婆。”◎ 周老板姑妈家在郊区,是栋城中村自建房,三层小楼,水泥院子,水泥外墙,除了大门很气派,其它看上去挺朴实无华的。 小院飘着艾草香,林知夏刚跨过院子门槛就踩中个塑料奥特曼。她弯腰捡起来,发现奥特曼胸口处贴着张褪色的黄符,符纸边缘还沾着可疑的油渍。 “镇宅符贴玩具上?”她咕哝,“挺别出心裁的。” 林知夏拿着玩具想着等会儿还给主人,结果听到隐身状态的宴清淡淡说,“朱砂掺了童子尿,看来这家人请过不入流的先生。” 后半句直接被屏蔽,林知夏只听到了‘童子尿’三个字! 把她给嫌弃的,立马松手扔掉,又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从包里拿出湿巾使劲擦,擦完不算,强烈要求宴清用幽冥火把她的手过一遍,宴清失笑,“玄门中人竟嫌弃童子尿?” 林知夏正要回怼,就见一身穿碎花棉睡衣的老太太端着个搪瓷缸迎出来:“林大师是吧?快!快进屋里坐!” 林知夏客气的打了招呼,客随主人便,径自跟着老太太进了屋子。 堂屋八仙桌摆着个插满香的米碗,林知夏视线扫过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发现男主人印堂处泛着诡异的青灰。正要细看,里屋突然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奶奶!有红眼睛!” “哎呦我的乖孙!”老太太慌得打翻了搪瓷缸,枸杞红枣茶泼了满地也顾不上管。林知夏指尖夹着五帝钱跟进去,正撞见五岁男童用指甲在墙上抠来抠去,手指都抠出血痕了也没停下。 仔细看,他抠出的痕迹有点像歪歪扭扭的红眼睛,不是一只,是很多只眼睛。 林知夏蹙眉,正要上前查看,宴清拦住她,“那是阴眼符。” 林知夏看向墙上涂鸦似的抽象红眼睛,一脸的‘别欺负我不懂,阴眼符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 宴清也不解释,挥一挥衣袖,肉眼看不见的幽冥火瞬间将血痕吞没,在吞没的刹那,一股无形的气场随之湮灭。 那是专属于符箓的‘炁’。 林知夏:“……”林知夏扶额,小声问,“怎么个情况啊?” 宴清睇她一眼,高深莫测道,“娘子着相了。” 林知夏:“哈?” 男童这时突然停止了哭闹,他歪着头打量虚空:“银头发的叔叔在烧画。” 老太太腿一软跌坐在地:“这、这孩子……又胡说了!” 林知夏心说他可没胡说,人家是实话实说。 她摸出罗盘按在男孩眉心,不出片刻,男孩脸上惊惶的神色渐渐淡去,林知夏柔声问,“告诉姐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的?” 男童一脸懵懂,孩子奶奶抢先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之前是见天的哭,一到夜里就哭,怎么哄都不行,后来突然就开始满嘴说胡话,有时候真就吓死个人,带他跑了好几家医院做检都查不出病因,他爸妈爷爷白天要上班,我是不错眼的盯,就怕孩子出事。” 林知夏:“您还记得他是从哪天开始胡言乱语的吗?” 老太太回忆了片刻说,“得有一个多星期了。” 宴清指尖凝出幽冥火蝴蝶,绕着男孩飞了三圈:“七日前的亥时,有人给他喂过符水。” 林知夏立即转向老太太:“我看您家里玩具上都贴了符纸,家里也烧香,孩子胡言乱语前有没有接触过比较特别的人?” “隔壁村的黄婆婆……”老太太一脸气愤的说,“她是远近闻名的问米婆,孩子在医院查不出病因,一到晚上就不安生,哭得撕心裂肺的,这么下去孩子身体哪受得了哦。我想着是不是撞上什么东西了,就去请黄婆婆给孩子看看事儿。她跟我说孩子是撞上脏东西了,那东西想要他的命,我吓得不行,她怎么说我怎么做,烧香磕头都是小事,让孩子喝符水我也没二话!结果孩子夜里倒是不哭了,但开始说胡话了,总说有眼睛盯着他,又说有什么人看着他,你说这好了一样又添了一样,还更严重了,根本治标不治本啊,要不是黄婆婆年纪大了,我肯定和她没完!” 说着顿了顿,“林大师啊,你说我家孩子是不是开天眼了?不是说小孩子八岁前最容易那什么通灵吗?” 林知夏:“如果是先天阴阳眼,孩子很小的时候你们应该就可以察觉到。后天开眼的话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暂时的,一般只可以维持24小时左右,一种是长期的,长期的这种对命格有要求,必须是童子命格才可以。” 童子命可不是什么好命格,这种命格的人一般都活不到成年,周老板姑妈听到赶忙说,“我家宝宝不是童子命,他刚生下来人家就给他算过,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宴清不屑,“这孩子分明是土猴托生,哪来的大富大贵!” 林知夏瞥他一眼,从帆布包取出雷击枣木尺,尺面殄文触及男孩后颈时突然发烫。她利落地解开孩子衣领,后颈果然有个米粒大的血痂。老太太见了还疑惑,“这什么时候挠破的?” 林知夏怕吓到她,根本不解释,只问,“您跟我说说黄婆婆的地址,我过去瞧瞧。” 周老板姑妈也不笨,人家反应很快,“林大师,是不是黄婆婆对我家孩子做了什么?” 林知夏:“暂时不确定,您先跟我说地址吧。” *** 暮色漫过青石巷,林知夏脚步停在“黄记香烛铺”的玻璃橱窗前。手机屏幕映着斑驳砖墙,导航语音还在循环提醒“您已到达目的地”。 周老板姑妈说的这家店实在难找——夹在奶茶店和网红手作店中间,门头挂着褪色的蓝布幌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家卖汉服的的小店。 “这风水局有意思。”她屈指叩了叩玻璃,倒映的霓虹灯牌突然扭曲成符咒形状,“坎位摆招财树,震位放八卦镜,看着像正经道场……” “可惜是反着摆的。” 宴清在她耳畔接下后半句。 男人瞳孔映着橱窗里的纸扎童男童女,不无讥讽的说道,“镜面煞直冲明堂,鱼缸水位高过神龛——这店主不是蠢,就是存心招邪。” 林知夏正准备推门进去,玻璃门里突然出来个粉色头发的姑娘,举着自拍杆差点撞进她怀里。 “家人们谁懂啊!”粉发姑娘对着手机镜头手舞足蹈,“黄阿嬷说我三个月内必脱单……哎呦小姐姐,麻烦让让!" 林知夏侧身避开横扫的自拍杆,瞥见女孩印堂浮着层青灰。想要开口提醒,晏清道,“看她耳垂。” 只见两枚小巧的泰国佛牌在粉发间若隐若现,牌面阴刻的婴孩五官正渗出暗红血丝,那血丝肉眼不可见。 “拍婴?”林知夏倒吸凉气。拍婴是泰国众多佛牌中的一种,比较偏门,对外宣称可以防小人,增加人缘、财运之类的,其实这种南洋邪物专食人气运,正经玄门绝不会碰。 一饮一啄,天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餐!你得到了想要的好处,必定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世界守恒定理,没有例外可言。 粉发姑娘走出没多远突然踉跄着扶住电线杆,手机啪嗒摔到地上。林知夏刚要上去扶,有人比她快。香烛铺里冲出个穿靛蓝布衫的老太太,枯爪攥着把糯米就往女孩身上撒。 “作死哦!”老太太操着浓重闽南口音,“早说让你把佛牌扔海里……” 第42章 糯米触及佛牌的瞬间炸出火星,粉发姑娘已经翻起白眼。林知夏当机立断甩出墨斗线缠住她的手腕,鲁班尺重重拍在她后颈的同时口中念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下一瞬,佛牌裂开蛛网状纹路,黑雾裹着婴啼冲天而起。晏清广袖翻卷,幽冥火凝成笼子兜头罩下。老太太趁机将朱砂拍在姑娘眉心,气喘吁吁叹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作孽哟!”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位据说已经有八十五岁高龄的老婆婆,讲真,有点惊讶。来之前,以为会见到一个满脸阴森可怖,跟鬼片里的那种老婆婆似的很吓人的长相,结果,眼前的老婆婆慈眉善目,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坏人,反而挺可亲。 虽然以貌取人是大忌,但真的,这长相真的真的不像个坏人啊! “问米问出恶鬼债,烧香烧成引魂幡。”晏清语气不屑,“这种半吊子也敢称问米婆。” 林知夏心说可不是吗,白不怕黑不怕,就怕这种不白不黑的半吊子! 粉发姑娘幽幽转醒时,香烛铺二楼飘来普洱茶香。黄阿嬷摘下老花镜擦拭神像,絮絮叨叨说起了问米行当的渊源。 “我们这行祖师爷是临水夫人,<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那会儿叫‘白母教’。”老阿婆将糯米糍粑推给林知夏,“正经问米要设三牲六畜,请神词得用古闽语唱……现在年轻人图快,我跟她说不要戴这个什么佛牌,偏不听,唉。” 林知夏摩挲着茶杯沿口,忽然问:“阿婆,周大姨家的小孙孙宝宝是不是你给开的天眼?”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更,忘请假了,对不起,请原谅我~ 第36章 问米婆(二) ◎娘子这道家雷法好生厉害,吓到为夫了呢!◎ 黄阿嬷擦拭神像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在镜片后微微转动:“小囡说话要有证据,我黄翠萍做问米婆四十年,从来不做害人的勾当。” “您这铺子,”林知夏将五帝钱压在桌面,“坎位摆招财树,震位挂八卦镜,看着是镇宅的格局。”她突然翻转罗盘,黄铜磁针正在疯狂打转,“可惜树是槐木雕的,镜是阴面朝外的,阿婆这是要引魂还是招煞?” 黄阿嬷枯枝般的手指倏地攥紧佛珠,檀木珠子在虎口勒出深痕时又缓缓松开:“年轻人火气旺,说话要当心。前些年对面起高楼,把明堂堵得严实,不摆个颠倒乾坤局,我这把老骨头早被煞气冲散了。” 晏清倚着门框轻笑,玄色锦袍暗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说:“镜面煞改作聚阴阵,倒是物尽其用。”指尖捻起柜台上供奉的香灰,在玻璃台面画了个反八卦,“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林知夏余光瞥见香灰痕迹,心头微动。正要细看,楼梯传来急促脚步声,先前昏厥的粉发姑娘突然冲进来着急忙慌握住黄阿婆的手,“阿嬷!我直播间被封了!” 林知夏心说封你就对了,用拍婴就该有被反噬的自觉。现在还只是封直播间,后边很长一段时间都别想有好运气,倒霉就算了,身体也会相继出一些问题,不要命,但肯定不好过,这种情况不折腾个三俩月就不可能消停。 这是因果业报,非人力所能改。 “早说过这阴物沾不得!”黄阿嬷满脸无奈,“小鹿啊,阿嬷现在帮不到你了,最近自己小心点,多注意安全,能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没事别乱跑。” 粉发姑娘听了简直晴天霹雳,“阿嬷,我刚和公司签约,现在直播间一封,如果不尽快解封的话我就完了!阿嬷你再帮帮我,求你了,我家里情况你也知道,我赔不起违约金的!” 黄阿嬷那张慈祥的脸显出几分不忍,最后妥协似的说道,“你先回去,我想想办法,最迟明天给你答复好吗?” 粉发姑娘最终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小店,林知夏好奇的问,“阿嬷,她是业力反噬,你能怎么帮她?” 黄阿嬷:“小鹿是个好孩子,爹妈没得早,是爷奶带大的。高中时小鹿爷爷病重去世,留下身体不好的奶奶,别看她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其实很乖很孝顺,学习也好,要不是家里原因,现在至少也能读所好大学。” 林知夏挑眉,“所以?” 黄阿嬷看着她,一脸严肃,“她用佛牌不是真的贪心,她只是想给奶奶看病,想让唯一的亲人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林知夏眨眨眼,有些好笑,“阿嬷,幸福的人千篇一律,不幸的人各不相同。她的遭遇我深感同情,但有些捷径真的不能走,沾上了,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和我说她的身世,是想博取我同情吗?很抱歉,我可能比较铁石心肠,我不觉得在这件事上她无辜。” 黄阿嬷皱眉,“小囡你生来富贵,当然不懂贫苦人的无奈。” 林知夏心说这怎么还搞上出身歧视了? 面前的老太太不会是想pua自己吧? 而且她也很可怜好伐!论惨,谁比谁惨可不一定! 林知夏的罗盘从进入这间店开始就一直在剧烈震颤,天池磁针在“离”“坤”位来回摆动,可见店内磁场有多么紊乱。 她余光顺着宴清放出的幽冥火镜移动,镜中照出供桌下的铜盆,铜盆里浮着几缕毛发,水面倒映的烛光泛着诡异的青绿,而烛光排列的次序…… 灵光一闪,结合周老板姑妈家的小孙孙后脖颈的米粒大小血痕,好吗,这是典型的“借命灯”格局啊! 所谓的借命灯格局,就是用童男童女的发丝做引,配以阴阳五行生辰八字,从而偷他人阳寿补自身阴德。 这招未免也太损了! 小孩子何其无辜! 难怪黄阿嬷会给周姑妈家的宝宝强行开了阴阳眼,难怪宝宝总说能看到血眼睛,阴阳眼通阴阳,小孩子阳气弱,胆子小,长期被阴物恐吓,必定命格不稳,这样一来可太方便被夺取寿命了。 想到这里林知夏就不忍了,怒而拍桌,“你这么大岁数了偷孩子阳寿,亏心不亏心啊!” 黄阿嬷显然没想到自己暴露的这么快,还有些回不过神,见林知夏手中墨斗线甩向供桌那里,惊呼一声,以她这个年纪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和灵活度一跃而起徒手抓住墨斗线,“小囡你别冲动,听我解释!” 林知夏:“解释什么!你就说你干得这事儿缺不缺德吧!” 黄阿嬷一点不觉得自己缺德,她理所当然的说,“我不是随便什么孩子的阳寿都取的,你说得宝宝,他是长寿之人,命格也不错,我只取他两年寿命而已,用两年寿命帮助像小鹿这样出身的可怜人,为他们挡去业力反噬,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林知夏听得都震惊了,“我看你是真的老糊涂了,这算什么皆大欢喜,人家好好的寿命凭什么要白白被夺走?你问过当事人的意见了吗?你取得人家监护人的同意了吗?人家本来能活到九十岁,凭什么要活到八十八岁?!我就不信谁还嫌自己命长的!你今年八十五了,我让你少活两年,明天就去死你同不同意!?” 黄阿嬷觉得眼前的女孩儿冷漠无情,“小囡,你太自私了,阿嬷活了这么多年,比你看得通透,听话,回去吧,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你也不要妨碍我做善事帮助世间可怜人。” 林知夏:“……” 林知夏直接气笑了,合着人家还觉得自己发慈悲要放她一马呢! “你个老太婆慷他人之慨还上瘾了是吧!” 话音刚落,黄阿嬷布满皱纹的脸突然扭曲,供桌铜盆里的水面泛起涟漪,倒映出林知夏身后密密麻麻的血色眼睛。橱窗里的纸扎人偶发出“咯咯”笑声,原本慈眉善目的神像嘴角渗出黑血。 “小姑娘懂什么叫众生皆苦?”老太太枯爪拍在倒扣的八卦镜上,玻璃柜台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婴胎标本泡在福尔马林中,“这些孩子若能用残躯积点功德,倒是他们的造化!” 刺鼻的药水味扑面而来,林知夏被幽冥火裹着后退三步。二十三个泡发的胎儿蜷缩在玻璃罐里,脐带缠着写满生辰八字的黄符,分明是南洋古曼童炼制的路数。 这个黄阿嬷不止夺活人孩子的阳寿,连这种已经成型的胎儿都不放过! 想到刚才离开的那个粉发姑娘,林知夏满脸厌恶,“那个小鹿的拍婴其实就是你给的!” 黄阿嬷神色冷厉,“我做善事,你捣什么乱!” 林知夏刚要驳斥,就听宴清在她耳畔道,“坎位槐木聚阴,震位反镜招煞,这老虔婆把整间铺子炼成了活人鼎。” 林知夏也是服气,她想想算了,懒得说废话了,直接甩出墨斗线缠住供桌腿,黄铜罗盘“咔”地嵌入地板裂缝:“乾三连西北破天,坤六断西南八门——给我现!” 地板应声炸裂,露出底下五口倒扣的陶瓮。陶瓮中盛着腐臭的黑水,黑水里则漂浮着一颗颗缠着红线的骷髅头,而骷髅头的天灵盖上通通被刻上了诡秘咒术。 最骇人的是瓮口封着的黄裱纸,赫然印着市政规划局的公章。 第43章 “难怪对面商业楼烂尾三年。”林知夏桃木剑挑破陶瓮,看着腥臭液体中游出的十几条血红蜈蚣,冷笑,“用公门正气压咒术反噬,倒是好算计!” “小心!” 晏清突然揽住她旋身,玄色衣袖同时扫落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古曼童。那泡发的婴尸直接咬住他的袖摆,尖牙在暗金云纹上磨出点点火星,牙口不是一般的锋利。 林知夏没想到宴清隐身状态下这些古曼童竟然也可以碰到他,简直是大杀器! 她趁机将五帝钱拍进骷髅眼眶,反手用鲁班尺劈开窗棂:“天光破邪!” 夕阳光线透入的刹那,小店整面货架的香烛符纸开始自燃起来。黄阿嬷尖叫着扑向神龛,枯爪刚碰到那尊渗血的神像,就被幽冥火顺着指尖烧上臂膀。 恰在此时,神像突然睁眼。泥塑的瞳孔转成血红,供桌下的陶瓮碎片自动拼成一张女人脸,它嘴角咧到耳根:“小丫头坏我好事——” “聒噪。”晏清屈指弹出深色幽冥火,火苗撞上神像眉心的刹那,泥胎立即发出活人般的惨叫,伴随着叫声的是从裂纹中渗出的大量头发般的黑色菌丝。 林知夏眼光毒辣,她看到那些黑色菌丝直接倒抽冷气,“是太岁肉!这老虔婆把太岁养在神像里!” 地板缝隙涌出的菌丝疯狂生长,眨眼间缠住林知夏脚踝。晏清并指划开她裤脚,声音依然是不慌不忙,“闭气!” 冰凉手掌捂住她口鼻的瞬间,菌丝团里爆开青烟。林知夏看到菌群中浮现出五张熟悉的脸,竟然与在周老板姑妈家看到的全家福一一对上了! “借命灯连着的不是孩子……”她突然醒悟,“是全家人的生气!” “现在知道太晚了!”黄阿嬷癫狂大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开始钻出许多细小的白菇,“等太岁吃完这家子,老婆子我就能……” 就能什么,她却没有机会说全了。幽冥火凝成的箭矢洞穿了她的眉心,晏清揽着林知夏跃上房梁:“跟将死之人废什么话。” 菌丝在光线下剧烈抽搐,那尊太岁神像这时胀成了肉球。林知夏从挎包里翻出浸过黑狗血的渔网往下抛去,直接罩住菌群,同时咬破指尖在桃木剑身画出雷纹:“玉清始青,真符告盟——雷来!” 惊雷劈碎屋顶的刹那,晏清忽然贴着她耳垂轻笑:“娘子这道家雷法好生厉害,吓到为夫了呢!" 林知夏:“……” 【作者有话说】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精神状态特别不好,嗜睡,没精神,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有推荐的保健品吃吗?感觉好累啊,明明每天也没做什么辛苦的事,求帮助 第37章 阴兵借道(一) ◎娘子秀色可餐,为夫不过是顺应本心罢了◎ 暴雨冲刷着香烛铺的青瓦屋檐,林知夏踩着满地菌丝残骸,看晏清用幽冥火将最后一缕太岁菌焚成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混着之前的普洱茶香竟显出几分荒诞。 “这黄翠萍活到八十五岁,竟以为把自己炼成太岁鼎就可长生。”晏清指尖拂已经不成型的泥塑神像,鎏金瞳孔映着满地狼藉,“痴人说梦。” 林知夏将泡发的婴胎标本一一收进帆布袋,闻言抬头:“也不算痴人说梦吧,人家利用这个硬生生多活了二十年呢!” 宴清讥讽的牵牵嘴角,“娘子莫非以为这种延寿跟吃饭睡觉般毫无痛楚?” 林知夏迟疑:“要遭罪的?” 宴清一脸的‘要不然呢?’,“你没瞧见她脸上的白孢子?但凡逆天改命,都要承受相应的业报。道家的一些正统延寿局最多延寿半年都已是极限,邪法最多五年,这些虽无多少痛苦,却要损阴德,报应在自身与至亲身上,或早或晚必有反噬,便是到了地府,也要受到责罚。黄翠萍此人借助太岁邪术夺他人寿命,每多活一年就要承认翻倍的反噬与肉身痛楚,不然她为何要利用佛牌慷他人之慨做所谓的善事?她不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林知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涨知识了。” 这些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以前父亲和三叔公也没教过她,家族手札提及的也少,有鬼君宴清在身边,好处还是不少的,至少他懂得真的很多,遇到什么道法邪术都能说出个三六九出来。 将最后一个婴胎标本收入袋中,林知夏跟宴清商量,“这些古曼童挺可怜的,我想把他们送到隔壁市的观音寺超度,等超度好送他们重入轮回。” “娘子总是这般心善。”玄色衣袖扫过她发梢,晏清弯腰将她拉起,“既如此,为夫也只能陪你走一遭了。” 林知夏唇角微弯,“鬼君人美心善,多谢啦。” 宴清睇她一眼,“人美?” 林知夏忽闪着她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说,“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被你的长相惊艳到了。” 宴清轻哼一声,“原来娘子对为夫见色起意一见钟情。” 林知夏:“……”想说你加什么戏,咱俩初见你个鬼我能见色起意一见钟情吗?我又不是花痴脑子不清醒。 但想想,看着他傲娇的连脊背都好似挺直了三分的样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不说了,他高兴就行。 一切收拾好,宴清先用幽冥火将店里东西焚烧殆尽,之后撤去结界,隐匿两人身形离开。 从外面看,这还是那间普普通通的香烛店,好似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即使有心人发现这里人去楼空,也只会多些臆想和猜测,最多和警方报个失踪,再无别的线索。 因为幽冥火将这店里所有东西烧的真的渣都不剩,太干净了。 *** 观音寺的银杏叶铺满了青石台阶,林知夏将装着婴胎标本的帆布包递给知客僧。暮鼓声里,老住持拨动念珠的手顿了顿:“这些孩子怨气缠足,超度需做七场水陆法会。” “劳烦大师。”林知夏双手合十,余光瞥见晏清正倚在放生池边逗弄乌龟。玄色锦袍扫过石栏青苔,银发被秋阳镀了层金边,视觉冲击力直接拉满。 “小夏,你这位朋友……”老住持欲言又止。 林知夏没想到主持竟然可以看到隐形的宴清,虽然惊讶,但也早就知道鬼君的隐身术就和他的结界一样不是万能的。 她面不改色扯谎,“修的是鬼道,您放心,他的心是善的,不做恶事。” 老住持长叹一声,从袖中摸出串沉香木佛珠:“十月初一将近,地脉动荡。老衲昨夜观星,见紫微垣隐有血光——近日若见百鬼夜行,切记避开子时三刻的阴兵借道。” 林知夏接过佛珠笑着道谢,她爸爸跟主持是忘年交的好友,双方关系一直不错。观音寺的素斋做得特别好吃,小时候她没少跟着爸爸来这边蹭吃。主持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们之间的情谊没必要赘述太多,按世俗算,老主持其实是她的长辈,可以喊伯伯的那种。 *** 回程的高速公路上,林知夏接到了周老板的感谢电话,林大师不仅解决了他家的问题,姑妈家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这是真高人,必须维系好关系。 双方你来我往简单聊了几句,林知夏以在开车为由很快挂了电话。电话切断,余光看到副驾上宴清正把玩那串佛珠,鎏金瞳孔映着仪表盘蓝光,:“老和尚倒有几分眼力。” 林知夏:“为什么主持伯伯可以看到你?” 宴清对此反应平平,“那是真高僧,双眼可看破世间万千迷障,我为鬼,是邪物,自然逃不过他那双招子。” 林知夏听他这样说,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她降下车窗,任秋风卷走额角薄汗,直接转移话题,“阴兵借道……《撼龙经》里说‘地气翻涌,百鬼夜行’,难道和最近频繁的地震有关?” “地龙翻身不过表象。”宴清指尖燃起簇幽冥火,火光中浮现出纵横交错的金色地脉,“有人动了黄泉九曲阵的阵眼。” 林知夏皱眉,她在前面路口下了高速,之后踩下刹车在路边停靠。转头盯着虚空中的地脉图——代表黄河故道的金线正在扭曲成反八卦形状。 “之前咱们在第三道弯取的龙骨……这时地脉翻涌,对龙魂有没有影响?” 宴清知道她担心什么,袖摆扫过中控台,车载导航突然切换成了星象图,他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其中一截停住,淡笑道,“九星连珠在即,有些魑魅魍魉大概坐不住了,不过无碍,为夫取不到龙魂,旁人更不可能。”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陈老板打来电弧,他语气显得有些惊惶又有些激动,“林大师,我给您发一段视频您看看!” 电话挂断,视频很快发来。 点开,镜头先是剧烈晃动,之后逐渐稳下来。 深夜的跨江大桥上,浓雾中隐约可见披甲执锐的虚影列队而行。拍摄者惊恐的喘息与铜铃般的马蹄声交织,最后定格在桥墩处血红的“祭”字上。 “这是昨晚拍到的!”陈老板的语音信息里带着颤音,“我外甥跑夜班货运遇到的,说是雾散后桥面结满了冰碴子,三十七度的天啊!林大师,您说这是不是真的?” 第44章 林知夏给他简单回了个好奇心害死猫,就不搭理他了。 她放大视频细节,发现阴兵铠甲上刻着模糊的仿似“天启”的字样。正要找宴清探讨一下,他忽然扣住她手腕:“娘子将沈氏送的星象图放出来瞧瞧。” 墨玉戒应声发烫,戒面莲纹游走到虎口位置。林知夏眼前浮现出黄河古道星象图,原本完整的星轨竟在江桥方位出现断裂。 “这什么情况?”她问。 宴清指尖划过她掌心纹路,“明晚子时,为夫带你看场大戏。” ** 秋雨拍打在老宅的窗棂上,林知夏对着八仙桌铺开的二十八宿镇妖符发呆。朱砂混着雄鸡血在黄表纸上洇出暗金纹路,宴清倚着门框削桃木钉,银发梢沾上了雨滴也不在意。 说起来他是真牛叉,市面上能找到的驱鬼辟邪的东西对他好像都没什么影响。说是鬼,他可比鬼无敌多了。就如现在,鬼王都不喜,能不碰就绝对不会挨上一星半点的桃木,人家削起来比普通人削铅笔还轻松,甭提多得心应手了。 见她眼巴巴的看自己,宴清淡淡道,“九星移位该用紫薇讳,娘子画个反八卦是打算以煞冲煞?”他随手抛来枚刻着殄文的枣木钉,“钉在震位,可抵三成阴气。” 林知夏反手接住木钉,“阴兵过境讲究‘生人退避’,我们若强行设阵……” “那就让他们绕道。”宴清瞬移至她身后,玄色衣袖卷着雨汽笼住桌案。冰凉指尖覆上她执笔的手,带着朱砂笔在符纸空白处勾出龙纹:“幽冥九转,红莲并蒂——这般画才对。” 沉水香混着透满寒意的体温侵染后颈,林知夏笔尖一抖,龙尾险些画成波浪线。正要嗔怪,耳垂倏地被不轻不重咬了下:“分心的小娘子,该罚。” “你!”林知夏手肘后撞,却被他顺势揽住腰肢。桃木钉哐当落地,满桌符纸被幽冥火托上半空,在雨中燃成数百盏莲灯。 宴清扳过她羞恼的脸,鎏金瞳孔跳动着幽蓝火苗:“娘子秀色可餐,为夫不过是顺应本心罢了,何须动怒?”最后五个字淹没在唇齿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须臾,双唇分开,林知夏望着他唇上沾到的朱砂,鬼使神差凑近了些,小心的一点点舔去,然后好似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后,捂着脸趴桌子上不动了。 宴清只是怔了怔,眼底漫上笑意。指尖拂过她红透的耳尖,俯身强势的抬起她的下颌,重新将未尽的话语封缄。 二十八宿莲灯在雨中盘旋成星图,将相拥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作者有话说】 更啦~~最近更新时间比较乱,我尽快调整,肯定不断更,不坑 第38章 阴兵借道(二) ◎宴清对此都不屑评价◎ 晚上十一点钟,秋雨裹着银杏叶扑簌簌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划出的扇形水痕里,跨江大桥的轮廓远远看去若隐若现。 导航显示距离跨江大桥还有1.5公里,车载广播里突然插播紧急新闻:“受地磁暴影响,本市今夜可能出现极光现象——” “地龙翻身的前兆。”晏清倚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他今天不再是长袍广袖,而是幻化了一身西装三件套,银发高高束起,既像斯文败类,又如谁家的偏偏佳公子,帅的不要不要的,十分养眼。 玄色暗纹衬衫的袖口露出半截苍白手腕,他睁眼看她,“娘子可听过‘地气冲霄,阴兵开道’?” 林知夏瞥了眼后视镜里的青皮灯笼——这是用槐树皮裹着幽冥火做的引路灯,此刻正泛着幽幽蓝光,她说,“我只知道《撼龙经》里说‘戌时地气涌,百鬼夜行凶’。”她指着远处不容忽视的一团黑雾,“坎位煞气冲天。凝成黑雾了都,果然很凶。” 晏清轻笑一声,“桥底沉了三具镇河尸,你说凶不凶。”视线扫过江水,似透过那里看到了什么,片刻,嘴角轻撇,补充道:“民国二十七年,有术士用童男童女填了桥基。” 林知夏闻言直接靠边踩了刹车,轮胎在湿滑路面擦出刺耳声响。前方,浓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隔离带,几乎要将整座大桥吞入混沌。 “童男童女?” 宴清嗯,“若非以前填了活牲,此处大桥而今哪里建得起来。” 林知夏蹙眉,来之前她特意查过,这座跨江大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据说工程异常顺利,一般建桥会遇到的问题这座桥通通没有遇见,从开始到结束,几乎称得上工程奇迹。 这在这种体量的大工程中实属罕见,何况是上个世纪很多技术都不算成熟,器械也不算先进的情况下。 现在看来,是前人栽树后人乘了凉。 但想到是填了幼童活牲,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多纠结没有意义。况且看眼前情形,活牲带来的作用明显已经岌岌可危。 重新启动车子,结果前行不到二百米就被交警拦住了,交警说今晚要临时封桥检修,请市民配合绕行。 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林知夏当然不会跟交警叔叔呛呛,她特乖觉的在交警指挥下调了车头,拐上旁边路段。 车子最终停在了距离跨江大桥不远不近的一处江岸。 雨珠顺着车窗蜿蜒滑下,林知夏捻起一枚五帝钱按在玻璃上:“我看检修是假,镇煞是真。”世上不乏能人异士,桥上煞气那么重,被发现报告给官方,官方临时管控很正常。 她转头看向晏清,“应该是有人看出端倪了。” “看出又如何?”晏清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手指上的墨玉戒,话说得冷酷无情,“子时三刻阴兵借道,这桥注定要见血。” 林知夏:“……”那还是不见血比较好。 前面有交警,想上桥只能用非常手段。 后视镜里,江面已经开始泛起诡异的青灰色,晚风裹着腥气穿过车窗缝隙,映得两岸路灯都显得昏暗了许多。 “坎位地气翻涌,震位水波倒流。”她指尖敲了敲仪表盘上的罗盘,黄铜磁针正在“离”“坤”位间剧烈震颤,“黄泉九曲阵的阵眼要真是这座桥,咱们今晚怕是要损坏公物了。”想到这个就纠结,已知有官方入场,万一掉了马甲,整不好要被拘留啊。 晏清挑起她一缕头发揉搓,“娘子可知九星连珠时,地脉会呈现何种异象?” 林知夏想也不想答:“天枢移位,贪狼噬月。”答完了好奇问,“但和阴兵借道有什么关系?” “看那里。”晏清指尖点向江心。 暗流涌动的江面突然浮出北斗状漩涡,七盏青铜灯顺着水流旋转,灯芯燃着幽蓝磷火。林知夏的墨玉戒骤然发烫,戒面并蒂莲纹直指漩涡中心,她蹙眉:“这是……黄泉引路灯?” “准确来说,是有人用九十九个溺死之人的魂魄炼制的引魂灯。”晏清推开车门,江风掀起他衣摆暗金云纹,“对方想借阴兵之力冲破地府封印。” 冲破地府……封印? 这么刺激的吗? 难怪观音寺的主持伯伯让她最近都避开子时三刻的阴兵借道,估计是怕她被牵连进去。 可惜时不与我,为了宴清重塑肉身的伟大事业,别说是阴兵,刀枪火海也要冲啊! 林知夏抓起桃木剑跟着下车,她满脸好奇,“所以陈老板外甥拍到的阴兵不是地府的正规军?” “地府阴兵怎会是那个样子?”宴清道,“虾兵蟹将,不过是五百年前战死的倭寇罢了。” 倭寇? 小日子啊! 林知夏的民族之魂瞬间燃起,她刚要发表意见,晏清突然揽住她的腰肢跃上半空,幽冥火在两人足下凝成莲台,“娘子可闻到了海腥味?” 海?这是江啊! 但咸湿气息确实混着腐臭味扑面而来,林知夏望向对岸烂尾的商业楼,这一看不打紧,刚刚还黑洞洞的烂尾楼这时竟灯火通明! 哇哦,闹鬼了! 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玄门修行之人耳聪目明,何况林知夏身有龙骨,听力更好了。她听到那个陌生的男声大声喊着:“老铁们快看!江面竟然飘着古代的灯笼!我艹牛x啊!双击666,今天十月初一,听出鬼门大开,要将之前放出的鬼都收回去!我带大家——” “作死!”林知夏就很无语,这几天怎么老和网红打交道了,前有那个粉发姑娘小鹿,后有这个不知名的大兄弟,真是死也死不明白! 见她烦躁,宴清眼中含了笑意,“现代人最喜猎奇,与其为这个生气,娘子不妨猜猜,这江里会有多少冤魂冲着活人阳气来?” 林知夏:“……”合着那位不知名的直播仁兄被单方面当成诱饵了啊,哎,不对,她也是活人呀! 林知夏就无奈,刚要说什么,江心漩涡突然炸开。披挂倭甲的身影踏浪而出,锈迹斑斑的武士刀劈开浓雾,腐臭的鱼腥气熏得人几欲作呕。林知夏的罗盘激动的差点飞出去干架,还好她反应快握得紧。 第45章 之前的视频因为磁场原因拍得不是那么清晰,这时离近了看,还真是小日子! 晏清手掌翻转,幽冥火直接凝成一柄长弓模样。 “娘子猜猜这些倭刀上淬过什么?” 林知夏一边利落的画着镇煞符一边答:“总不会是童子尿。”说完自己先乐了。 “是鲛血。”宴清声音淡淡,“鲛血含剧毒,沾之即死。” 林知夏来了兴趣,“鲛人血?” 宴清嗯,林知夏呵呵,“那还真挺不要脸的。” 手中符纸攒够一定数量直接抛出,符纸触及江风的刹那燃起青烟,顷刻,鬼影消散无踪。 宴清侧头看她一眼,弓弦拉满,箭矢破空精准钉入一准备偷袭的倭寇眉心,幽蓝火焰顺着铠甲缝隙瞬间燎原。林知夏趁机甩出墨斗线在岸边设下拦截,线头金铃在阴风中发出清越声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江面沸腾,出现的阴兵直接群灭一波。 但消灭一波,还有更多阴兵从漩涡中涌出。林知夏一会儿单挑,一会儿来个群攻,宴清全程基本不动手,只会偶尔解决几个漏网之鱼。 这是两人之前说好的,主要还是为了锻炼林知夏的打斗能力和对术法的操控。听到那边直播的声音离这边越来越近,脚步急匆匆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追了。她扯扯晏清的袖子:“把那人弄走,别留着碍事了。” “娘子吩咐,岂敢不从。”知道她心善,宴清也懒得为此打趣她,直接放出幽冥火将直播的大兄弟连人带设备如飓风般卷走,简单,粗暴,便捷。 顿了顿,咬破指尖在她眉心一点,血珠化作莲纹蔓延至眼尾,“此乃通阴印,可加持娘子的阴阳眼,十二个时辰后自动消失。” 视线陡然加倍清晰,林知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每个阴兵背后都缠着血色丝线,丝线另一端则远远的没入对岸烂尾楼。 “有人在操控阴兵?” “阴阳眼叠加通阴印果然不错,”宴清对此很满意,他揽着林知夏再次腾空跃起,幽冥火顺着两人轨迹烧出二十八宿星图。阴兵触及星图的刹那灰飞烟灭,对岸烂尾楼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即使隔得很远,她也听得清晰异常。 林知夏皱眉,“去看看!” 他说好,将她打横抱起,疾风掠过耳畔,林知夏看着越来越近的烂尾楼,发现每层楼的外墙竟然都嵌着一柄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此时倒映的却不是现实景象,而是映出一名穿着狩衣的阴阳师正在结印的场景! 林知夏:“这是……?” “倭寇的镜影术。”宴清冷笑,指尖幽冥火凝成青龙,“雕虫小技。” 龙吟震碎玻璃幕墙的瞬间,林知夏甩出五帝钱钉住兑位承重柱。桃木剑劈开墙皮露出里面十几个暗藏的陶瓮,瓮中蜷缩的尸骸心口皆钉着绘有菊花纹的铜钉。 “用自家武士养尸?”她嫌恶地后退半步,“够狠。” 宴清对此都不屑评价,他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顺着钢筋烧向天台,顶楼亮起血色符咒,穿白色狩衣的老者杵着蛇头杖现身。林知夏的罗盘疯狂震颤,磁针在“乾”位渗出暗红血珠——这竟是个活死人! 【作者有话说】 更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留言安慰,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阴兵借道(三) ◎宴清无奈看她:“若能取,为夫怎会放任。”◎ 江风裹着腥咸水汽掠过烂尾楼顶层的钢筋丛林,林知夏的帆布鞋踩在裸露的混凝土上,鞋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声响。她望着天台边缘的狩衣老者,罗盘在掌心剧烈震颤,磁针渗出的暗红血珠表明这是相术中“煞气冲宫”的征兆。 “活死人借命,”宴清指尖捻着一枚五帝钱在指节间翻转,“把三魂七魄钉在尸身里,比寻常僵尸会聪明些?” 林知夏:“这就是活僵好吧!”普通僵尸是人死了,灵魂离体留下个空壳,只凭本能嗜血杀生,没有思维能力。活僵就是眼前这种了,看上去跟个人似的,保留三魂七魄和思维能力,说它活着吧,其实肉身已经死了,留在人间对魂体伤害特别大,以后想投胎都不容易,说它死了,人家依然保留生前的思维和思考能力,记忆力语言什么的几乎不受影响,算是活标本,玄门将这种活僵分类为‘怪’。 这是她长这么大见到的第二个活僵,八岁那年跟着爸爸出差曾亲身经历过一次,过程就不提了,挺刺激,后来她受惊连续发烧半个月才慢慢缓过来。 好汉不提当年勇,林知夏眯眼打量对面老者眉心若隐若现的菊花纹,若有所思,“阴阳寮的桔梗印?据我所知这个桔梗印因为反噬特别大已经很久没人用了,这老头不会是当年侵华时留下的余孽吧?” 她话音刚落,老者手中蛇头杖突然裂开,数十条青鳞小蛇顺着钢筋游来,蛇信吞吐间竟泛着暗金流光。 “坎水化金,巽木生火。”宴清挥手扫过满地钢筋,幽冥火顺着铁锈燃成八卦阵,提醒道,“娘子,九宫破煞局。” 林知夏会意,反手将桃木剑插入震位裂缝:“乾三连西北开天!”剑锋触及混凝土的刹那,整栋烂尾楼突然晃动起来,裸露的钢筋如活物般扭曲成北斗七星状。 狩衣老者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腐朽的面皮下钻出暗红血丝。林知夏被宴清握住手在虚空画出反八卦,他鎏金瞳孔映着漫天阴云,悄声叮嘱:“地脉倒转时,记得闭气。” 林知夏颔首表示记住了。 两人相贴的掌心一冷一热,温度正好中和。这一刻,嗅到他衣襟的沉水香,林知夏觉得很安心。 虽然这是自己头一回亲自动手对付活僵,还是个实力估计挺牛逼的活僵,但她一点不带怕的。 蓦地,宴清扣着她五指猛然发力,幽冥火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窜上桃木剑。剑身符纹亮如星斗的刹那,老者背后的玻璃幕墙轰然炸裂,露出墙内密密麻麻的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绘有生辰八字的黄裱纸。 陶瓮数量很多,一眼根本数不过来,但作为玄门中人,遇到这种情况根本没必要数,阵法和术法都有固定的数量要求和摆放顺序,大概一扫基本就能估出个精准数字。 一般数字七、九、二十八、三十六、八十一和九十九。 眼前这些,绝对不少于九十。 不少于九十,那应该就是九十九。 “九十九口养尸瓮,”林知夏倒吸冷气,“这是要炼尸王?” 随着她的惊呼,陶瓮接二连三炸开。腐臭黑水中站起具具青面尸傀,心口皆钉着刻有菊花纹的青铜钉。宴清揽住她的腰肢腾空跃起,脚底踩过尸傀头顶,话说得漫不经心,“娘子看仔细,这些可不是普通行尸。” 林知夏定睛看去,发现每具尸傀关节处都缠着近乎透明的丝线——月光照过时竟泛出七彩光泽。 她虽然不认识,但可以结合之前宴清提到的点还有她脑中知识大胆猜测。 “鲛绡!”她想起跨江大桥那些淬了鲛血的倭刀,“他们在用鲛人血炼制傀儡?” “聪明。”宴清带着她落在通风管道上,指尖是幽冥火凝成的箭矢,“鲛绡控尸,鲛血养煞,这般手笔倒是配得上为夫的青龙焰。” 箭雨倾泻而下的瞬间,林知夏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雷纹。血腥气漫开的刹那,尸傀齐刷刷转向她所在方位,青紫嘴唇几乎裂到耳根,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雷来!” 惊雷劈开云层,宴清忽然贴着她耳垂低笑:“娘子这五雷咒,越发有大家风范了。” 林知夏谦虚,“还行吧,全靠鬼君栽培。” 宴清失笑,反手将她带到怀里。就势含住她渗血的指尖,舌尖扫过伤口的酥麻感让林知夏浑身一颤:“别闹!” “娘子血液岂可浪费。”鎏金瞳孔映着她无奈的眉眼,理直气壮,“你我同契,气脉相连,娘子至阴之体的血,于我而言可是世间至美之味。” 这话倒是不假,但说出来就很那啥了。 林知夏看着被雷光烧成焦炭的尸傀,忽然发现自己和宴清脚下出现个巨大的太极图。阴阳双鱼缓缓转动间,整栋烂尾楼的地基开始塌陷。 狩衣老者突然撕开狩衣,干瘪胸膛上浮现血色星图:“さあ、地獄へ落ちろ!”(来吧,坠入地狱吧!) “他说什么?”林知夏甩出墨斗线缠住老者脚踝。 “管他说什么,垂死挣扎罢了。”宴清并指再次划开虚空,幽冥火顺着星图纹路逆烧而上,“娘子可知相术中有‘五星连珠,七杀当空’之说?” 林知夏刚要回答,地面突然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腥风裹着无数白骨手臂探出裂缝,腐烂指骨上竟都戴着刻菊花纹的铜戒。她猛地反应过来,拽住宴清衣袖说:“是乱葬坑!这些应该是战争时期被深埋的小日子尸骨!” 宴清挥手扫落白骨,揽着她跃至承重梁上:“坎位水气翻涌,震位木煞冲天,要镇此处,可布颠倒阴阳局。” 第46章 林知夏眼睛倏地亮起,对呀,可以布颠倒阴阳局,正反交错,正好应对眼前局面。 她从帆布包摸出七枚康熙通宝:“老规矩,我镇三才,你守四象。” “错。”宴清扣住她执铜钱的手,冰凉的唇擦过她汗湿的鬓角,“这次要娘子守中宫。” 不等林知夏反应,七枚铜钱自动飞向不同方位。林知夏感觉有股暖流自墨玉戒涌入丹田,二十八宿星图在脚下徐徐展开。宴清的声音混着幽冥火的噼啪声钻入耳膜:“闭眼,观想黄河星象图。” 黑暗中,沈氏赠送的星象图在识海浮现。当林知夏将神识投向江心漩涡时,看见九盏青铜灯正在拼凑黄泉九曲阵的全貌——每盏灯芯都锁着个孩童魂魄。 “是镇河童子的生魂!”她倏地睁眼,“他们在用童子魂做阵眼!” 宴清闻言冷笑,指尖幽冥火凝成长枪:“自不量力!” 长枪破空的瞬间,整座城市的地脉突然震颤。林知夏的罗盘脱手飞出,磁针在虚空拼出“惊门”二字。她反手抽出雷击枣木尺插入地面:“乾坤倒转,惊门开——” 地动山摇间,承重梁轰然断裂。宴清揽着她坠向深渊,玄色西装化作漫天星斗裹住两人。失重感袭来的刹那,林知夏忽然听见他胸腔传来闷笑:“娘子抱这么紧,可是怕了?” “怕你个头!”她嘴上硬气,手指却将他的衬衫攥得更紧。阴风卷着腥气掠过耳畔,忽然有冰凉柔软的东西贴上唇瓣——是宴清就着下坠的姿势吻住了她。 这个吻裹着幽冥火的清冽,混着地脉震颤的轰鸣。林知夏惊觉指根并蒂莲纹正在发烫,龙气顺着相贴的唇齿渡入体内,竟将四周阴煞之气涤荡一空。 “闭气。”宴清忽然退开半寸,指尖在她眉心轻点,“刚刚提醒的忘了?” 林知夏尚未回神,整个人已被推进刚形成的八卦阵眼。二十八宿星光自她足下冲天而起,将漫天阴云撕成碎片。 狩衣老者在星光中化作飞灰,飘在江心的青铜灯盏接连炸裂。当最后一声爆炸消散时,林知夏发现自己正被宴清打横抱着站在跨江大桥的护栏上。 “娘子方才渡气的法子,甚妙。”宴清瞳孔跳动着未熄的火星,指腹摩挲着她微肿的下唇。 林知夏:“是你强吻我好吧!”这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她耳尖烧得通红,挣扎着要跳下来:“放我下去!” “不急。”宴清忽然俯身,银发扫过她的锁骨处,“娘子可听见地脉龙吟?” 江面突然泛起金鳞般的波纹,墨玉戒中的龙魂发出欢欣的长啸。林知夏望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忽然发现江水倒影里浮现出锁龙井的虚影——井口镶着的,赫然是半截泛着青光的龙角! “这是……” “黄泉九曲阵真正的阵眼。”宴清带着她飘然落地,“有人借阴兵借道掩盖龙气,倒是费心了。” 林知夏:“那还等什么,取龙角呀!” 宴清无奈看她:“若能取,为夫怎会放任。” 林知夏正要细问,手机突然疯狂震动。陈老板发来十几条语音消息,点开第一条就听见他带着哭腔喊:“林大师!我外甥中邪了!现在在江滨医院,医生说……” 后续语音被呼啸的警笛声打断,三辆警车并着一辆商务车正朝跨江大桥飞驰而来。宴清轻弹指尖,幽冥火将两人痕迹烧尽:“这是不是娘子常说的警察总是最后上场?” 林知夏:“……” 晨光穿透云层时,林知夏和宴清悄无声息回到了车上。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跨江大桥,忽然开口:“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嗯?”正在把玩她发梢的鬼君挑眉,“发现又如何,娘子莫怕,为夫定护你周全。” 林知夏:“发现的话,我可能会被帽子叔叔请去喝茶。” 宴清不以为然,指尖卷着她一缕黑发在指节缠绕,“娘子若不喜欢,无人可逼迫你。” 林知夏心说,那我还是宁愿让帽子叔叔逼迫吧。 【作者有话说】 更啦,下一章我努力白天更~ 第40章 阴兵借道(四) ◎她都没搞清楚状况,突发事件就结束了。◎ 江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裹着阴冷煞气扑面而来,林知夏站在icu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向浑身插满管子的年轻男人——陈老板的外甥周扬面色青灰,印堂处盘踞着蛛网状黑气,脖颈处隐约可见暗紫色指痕。 “医生说是急性呼吸衰竭,但仪器查不出病因。”陈老板搓着发红的眼眶,“昨晚直播时还好好的,回来突然就……” 林知夏出声打断他,“昨晚……直播?” 陈老板哭丧着脸点头,“是啊,昨晚他跑到跨江大桥那边直播,本来说要播通宵,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凌晨一点多就回来了,刚到家时还行,孩子看上去没什么,哪知道过了大概半小时吧,他说要吃夜宵,缠着我给他点外卖,刚下好单,他就昏迷失去意识了,可把我跟他舅妈吓得够呛。” 林知夏:“……” 林知夏心说这么巧的吗?凌晨的时候她也刚好遇到了一个搞直播的大兄弟呢!虽然没看到长相,但听声音确实年纪应该不大。 宴清在她耳畔低声笑叹,“娘子,世界果然很小。” 林知夏压下想扶额的冲动,罗盘贴着玻璃窗游走,磁针在正对着病床的方位剧烈震颤。她转头问陈老板:“他昏迷前有没有说过胡话?” “有!”周扬的舅妈一边扶着周扬亲妈,一边抹着泪插话,“一直喊‘灯笼’‘灯笼’,还说什么……桥下有双红绣鞋跟着他!” 林知夏蹙眉。 晏清倚着走廊立柱,玄色衬衫在冷白灯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这小子阴兵借道时撞了煞,三魂丢了两魂。” 林知夏向陈老板夫妻转述了周扬丢魂的事,陈老板急得脸都白了,忙恳求说,“林大师,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外甥,他爸去得早,我姐要上班,这孩子从小几乎长在我家,我跟我老婆拿他跟亲生孩子真没区别,他万一有个什么,可是能要去我们半条命!”又保证,“只要您能救孩子,让我砸锅卖铁都行!多少钱您说个数,我但凡打个磕巴我就不姓陈!” 林知夏摆手,“陈老板,咱们是老关系了,不必这样。你放心,人我一定尽力救,钱什么的就按以前的市价给就行。” 语毕不给陈老板客套的机会,直接从帆布包掏出三枚乾隆通宝,在窗台摆成倒三角:“坎位属水,水鬼夺魄。他丢的魂应该还困在跨江大桥附近。”说着咬破指尖,在黄表纸上画出道血符,“劳驾,帮我找块木板或是木牌都行。” 陈老板连忙掏出车钥匙:“我后备箱有!” 等木板的间隙,晏清突然握住林知夏手腕。他指尖寒气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要抽手,却见他将她渗血的指尖含入口中,动作大胆又丝滑,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挑逗,把林知夏给别扭的,“你……” “娘子精血珍贵。”晏清松开她时,伤口已然愈合,“下次用为夫的。” 林知夏心说用你的血聚阴吗!捣什么乱!余光瞥见护士站有护士正往这边偷瞄,压低声音:“这是医院!你还隐身呢!别闹!” 鬼君理直气壮地替她捋顺鬓角碎发,“隐身又如何?夫妻恩爱犯法?” 林知夏:“……” 木板送来时外面裹着层油纸,林知夏接过时有些错愕:“雷击木?” “林大师好眼力!”陈老板搓着手解释,“去年劈中我家老槐树得的,人家说雷击木是好东西,我特意放车里辟邪用!” 林知夏也觉得陈老板运气不错,雷击木可不是雷随便劈一棵树一块木头就能得到雷击木,这需要缘法和气运,不是万里取一,百里取一的几率还是有的。 她用朱砂笔在木板画出七星阵,边画边解释:“雷击木镇邪,槐木通阴,正好可用来引魂。”她说着转向周扬母亲,“麻烦您对着木板喊三声周扬的名字。” 女人忙点头应下,颤着声呼唤时,林知夏的罗盘突然倒转。她迅速将三枚铜钱钉入槐木,黄铜磁针凭空浮起指向东南方向。晏清适时弹指,幽冥火在木板上烧出蜿蜒纹路——赫然是跨江大桥的轮廓。 “魂在桥下。”林知夏抓起帆布包就要走,却被晏清勾住腰链:“子时阴气最盛,现在去时间太早。” “可他的生魂撑不过……” “撑得过。”晏清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青玉葫芦,倒出粒泛着槐花香的药丸塞进她手里,“锁魂丹,能保他七日不死。” 林知夏鼻尖动了动:“这是……什么做的?” “槐花蜜掺了为夫的血。”晏清俯身,薄唇擦过她耳垂,“娘子若想要,今晚……” “停!”林知夏捂住他嘴,余光瞥见陈家人震惊的目光,才反应过来宴清此时是隐身状态,她刚才在普通人眼中大概跟神经病差不多! 林知夏:“…………” 第47章 * 入夜的城区飘着细雨,林知夏蹲在跨江大桥墩旁烧纸钱。 她今天学精了,没开车,跟宴清一起隐匿了身形踩着幽冥火过来的,走哪都张着结界,将低调贯彻到底。 昨天闹得动静其实有点大,虽然没被官方抓到小辫子,但能不招惹到官方,那还是尽量不招惹吧。 烧纸的火星被江风卷成旋涡,她将槐木引插进石缝:“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周扬,归位!” 江水翻涌如沸,三盏青皮灯笼从漩涡中浮出。林知夏的罗盘咔咔作响,磁针在“坤”“艮”位来回摆动——这是地脉紊乱的征兆。 “不对劲。”她甩出墨斗线缠住桥墩,“阴兵借道后地气该平复了,怎么还这么乱?” 话音刚落,水面炸开。周扬的生魂终于被拽出水面,可他不是单独个体,身后竟还跟着个穿血色嫁衣的水鬼。那女鬼十指暴涨,腐烂的面皮下钻出无数水蛭,林知夏的桃木剑刚出鞘就被晏清按住:“等等。” “等什么?”林知夏有点着急,“生魂沾了尸蛆就废了!” 晏清袖摆翻卷,幽冥火凝成弓箭:“你看她脚踝。” 林知夏定睛望去,女鬼缠着铁链的脚踝处竟系着枚青铜铃——这铃铛她可太熟悉了! “镇魂尸!”她瞬间通透,“周扬的生魂应该就是被这水鬼硬留下的!!” 女鬼尖啸着扑来,林知夏旋身后撤,五帝钱顺势撒成梅花阵:“五星镇彩,光照玄冥!” 金光亮起的刹那,晏清箭矢离弦。幽冥火洞穿女鬼眉心时,江底传来铁链挣动的巨响。周扬的生魂眼看要被拽向漩涡深处,林知夏咬破指尖,混着血液将桃木剑掷出:“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断!” 剑光将铁链斩断,晏清揽住她的腰肢浮在江面之上,墨玉戒腾起青龙虚影,将两人笼在金色光罩中。 “娘子好生厉害!”晏清贴着她后背低笑,“为夫心悦之。” “你别闹啦!”最近怎么老给她灌迷魂汤!林知夏甩出墨斗线缠住周扬生魂往光罩里拽,“西南方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浑浊江水中,两具缠着水草的尸骸正急速逼近。晏清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凝成的渔网将尸体兜个正着:“应是昨夜枉死之人。” 林知夏听了就叹气,所以凡事还是应该有个忌讳,像清明节、中元节、十月一这样与鬼有关的特殊日子,晚上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现在很多人一说这个,动不动就是迷信什么的,什么是迷?什么是信?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总有它存在的道理。 林知夏将槐木引插进周扬生魂的天灵盖,朱砂笔在他眉心点下守宫砂:“阴阳有序,邪祟退散——归!” 生魂立即化作流光没入槐木引。 将槐木引用符纸裹住放进包里,今晚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林知夏想起江下的黄泉九曲阵还有被封印的龙角,又有些不甘心,看宴清,“龙角现在真的取不了?” 宴清将她带回岸上,轻声嗯一声,“暂且不急。” 林知夏:“要不我试试?”她对破阵什么的还是比较有经验和心得的。 宴清好笑的轻弹她脑门,“黄泉九曲阵非同小可,娘子现今可应付不来。” 林知夏嘴唇轻抿,“加上你也不行吗?” 宴清:“不瞒娘子,此阵克我,为夫到时不拖你后腿已是极限。” 林知夏有些惊讶,“比困龙阵还厉害?” 宴清:“那倒没有,比之困龙阵还是要差些的。”见她还要说话,宴清俯身吻了下她的鼻尖,“乖,时机未到,为夫尚且不急,娘子急什么?” 林知夏想想也是,这种事着急没用,他坚持不取一定有他的道理,索性不纠结了。刚准备离开,整座跨江大桥突然震颤起来,晏清眸色骤冷,揽着林知夏瞬移至岸边五十米外。 一人一鬼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心漩涡中缓缓升起具青铜棺,棺身缠着的锁链上挂满了五帝钱。林知夏瞳孔骤缩:“锁龙棺?不对,这是……” “伪棺。”晏清冷笑,幽冥火凝成长枪掷向棺椁,“还不死心!” 棺盖炸裂的瞬间,林知夏嗅到浓重的鲛油味。她也不管棺材里是什么,反手甩出雷击枣木尺钉入地面:“乾坤倒转,巽风开路——破!” 狂风卷着幽冥火撞向桥墩,混凝土崩裂处露出两具幼小尸骨。林知夏尚未看清,晏清突然捂住她眼睛:“闭气!” 地动山摇间,龙吟声响彻云霄。林知夏感觉无名指上的墨玉戒烫得惊人,并蒂莲纹顺着血管游走到心口,与晏清的心跳产生共鸣。等震荡平息,江面只剩涟漪,那具棺椁已不知去向。 “跑了。”晏清语气森冷,“倒是会挑时机,幸好我早有防备。” 林知夏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处于懵逼状态,她都没搞清楚状况,突发事件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很仓促,可能存在bug,大家看到bug麻烦提醒我一下,谢谢 第41章 僵尸村(一)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二师兄?◎ 虽然有点搞不清状况,但冷静下来林知夏还是第一时间握住宴清的手腕问,“黄泉九曲阵有没有出问题?龙角呢?刚刚我听到龙鸣了!” 宴清反扣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都无事,娘子放心。” 林知夏蹙眉,“刚刚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伪棺是什么情况?你说早有防备是什么意思?是早知道咱们但凡过来的话一定会有这一遭?” 宴清倒是不逃避问题,虽然这于他自己来说可能是道送命题。 他说,“为夫虽曾为神龙,却无未卜先知之能,这点娘子可认?” 林知夏有点没get到他话中意思,但还是点头,“承认。” 宴清:“昨夜咱们和倭寇一战,娘子可想到他们目的是什么?” 林知夏:“好像是针对咱们,又好像没有那么针对。也不是不针对,就感觉有点…嗯,和预期不符。” 昨晚她跟宴清之所以特意跑过来,是因为沈氏送的黄河古道星象图显示这一截地脉紊乱,可能出了问题。事关龙骨,又涉及黄泉九曲阵当然不能小觑,哪怕白跑一趟呢。事实证明没有白跑,确实是有小人作祟,蝇营狗苟妄想窃取龙骨。 但真要说起来,昨晚除了那个狩衣老者的活僵有点实力,其他的像倭寇阴兵,陶瓮阴尸都挺好对付的,至少比预想中要容易很多。 打之前还担心会破坏公物被官方发现请去喝茶,打之后虽然也担心,但其实有点有恃无恐了。 林知夏说,“所以昨晚那一架是为了麻痹咱们,刚刚那一出出其不意才是对方的目的?”但好像也没什么挑战性。 宴清将她鬓边碎发拨到耳后,浅淡的牵牵唇角,“虾兵蟹将,娘子还期望什么呢?” 林知夏翻白眼,“谁期望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整件事咱们是遇到跳梁小丑了?不是你和我预想中的屏山村落云村事件的背后力量,也不是程掌柜之流的神秘主人,只是单纯的小虾米?” 见宴清颔首,林知夏想了想说,“活僵虽然不影响智商,但那个狩衣老者已经死了,兴风作浪的肯定不是他,那刚才那一出又是谁主导?” 宴清含笑看她,“娘子以为呢?” 林知夏犹豫了一下:“境外势力?” 宴清嗯一声,没反驳。 林知夏:“那具伪棺出现的那么及时,要么对方能掌握咱们的行动轨迹,要么就是守株待兔。我觉得应该是后者,前者如果被人跟踪咱们不可能发现不到。”顿了顿,又说,“对方是想利用咱们毁掉伪棺间接毁掉黄泉九曲阵拿到龙骨,是不是?”这样的话,那具伪棺应该还另有乾坤,只是刚才从开始到结束太匆忙了,她都没注意乾坤在哪里。 宴清笑笑,“娘子聪慧。” 林知夏二次翻白眼,“得了吧,最近老听你说我聪明,遇事还不是被你瞒得死死的,傻乎乎跟着你跑来跑去,一点多余想法都没有。” 这是终于想要秋后算账了。 宴清上前半步将人揽进怀中,下巴蹭蹭她的额发,“不是为夫有意隐瞒,实在是为夫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还有后招。娘子自昨晚到现在都未曾休息,我实在不想多添一桩烦心事于你。” 林知夏:“……”明知道他在花言巧语,但心情还是莫名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她问,“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知道锁龙棺的?咱们虽然找回了一些龙骨,但每次做得我自认扫尾还算干净,也没有发现被人跟踪的痕迹,国内天师协会都没发现,所以到底怎么暴露的?” 宴清:“娘子不会以为此事与那背后之人无关吧?” 林知夏:“………”我要是说我确实以为无关,会不会显得我很蠢? 宴清察觉到怀中人的一瞬僵硬,他莞尔一笑,拍拍她的背,“此前我就与娘子说了,黄河古道中的龙魂龙骨我若取不到,旁人更休想取到,此非妄言。” 第48章 林知夏上半身后仰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哦了一声,“就是说从始至终你其实在耍背后那个神秘人玩儿?目的呢?鬼君日理万机忙得嘞哪有闲工夫遛人!” 宴清好笑的刮了下她的鼻尖,“确实有所收获,暂不与娘子交底,待有所得,以后权当惊喜告知娘子可好?” 林知夏默默看他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 晨雾裹着消毒水味漫进病房,林知夏将槐木引塞进周扬枕下,看着监测仪上逐渐平稳的波形,转头对陈老板比了个“ok”的手势:“三魂归位,今晚就能醒,三天后正午开窗见光。” 陈老板擦着额角冷汗连连道谢,从鳄鱼皮包里摸出一张卡双手递过去:“这是给林大师的辛苦费,真的太谢谢林大师了——” 林知夏指尖在卡上轻叩两下,忽然抬眸:“陈老板在我昨天离开后去了哪里?” 陈老板拿包的手一抖,鳄鱼皮包直接滚落在地。他弯腰去捡时后颈暴露出三枚铜钱状红斑,在冷白灯光下泛着诡异青紫。宴清在旁瞧到轻笑出声,鎏金瞳孔映着那抹异色煞是好看:“好个借运局,娘子这生意可真是兴隆啊!” 林知夏没搭理他,昨天见面她就察觉到陈老板身上有些不对劲,不过当时没觉得很严重,想着救人家外甥是当务之急就没提。今天再一见,好嘛,印堂发黑,周身环绕青黑煞气,连同他老婆跟他大姐身上都被牵连沾上了些煞气,这显而易见是奔着出人命去的。 对方是老主顾了,察觉到了肯定要管一管的,陈老板虽是商人,但人品性情都不错,若是不出意外,是个长寿之相,晚年可颐养天年。 现在这满身煞气,要是不管,必死无疑。 陈老板讷讷,“去、去了趟城西的三号地皮,上个月我找您想让您帮我看看,您说有事走不开,我就通过朋友找了清风观的玄清道长,他说那块地不错,最近马上要开始招标,我跟朋友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去看地,昨天我朋友说想最后再看看,我就陪着他去了。”说完搓搓手,“林大师,这行的规矩我懂,若不是您看出问题不会多言语,咱们是老相识了,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成,我挺得住。” 林知夏心说不,你可能挺不住。 她把罗盘在掌心倒转半圈,淡淡道,“坎位掘井见红土,震位移石现蛇窝——最近这几天您家浴缸有没有漫过黑水?” 陈老板听了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他老婆想搀扶他的手僵在半空,惊道:“林大师您怎么知道我们上周末刚换过浴缸……”话音未落,走廊顶灯忽明忽暗,周扬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林知夏反手甩出三枚五帝钱钉在病房门槛,黄铜磁针在罗盘天池划出半弧:“阴债未清,阳债又添。陈老板,你家这烂摊子,得加钱。” 宴清:“再加三成,为夫替他拔了这附骨疽。” 回程时秋雨渐密,林知夏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宴清正把玩从陈老板后颈取下的铜钱斑,说是斑,其实是蛊,铜钱大小,被幽冥火烧成了骨珠,晶莹剔透还挺好看。但林知夏受不了这个,催促,“随便看看就行了,赶紧扔掉,脏死了。” 宴清笑看她一眼,“娘子莫怕,它们已死得不能再死,此珠磨成粉和水吞服可解尸毒,是好东西。” 林知夏:“那你收起来不要让我看到。”顿了顿又说,“陈老板颈后三煞钱沾着湘西辰砂。”她在红灯前缓踩刹车,雨刮器刮开玻璃上蜿蜒水痕,“陈老板说城西工地挖出的蛇窝里有黑眉锦蛇蜕,这种蛇在湘西赶尸道上被称作‘引魂烛’。”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车载屏幕跳出二师兄的号码。林知夏刚接通,听筒里炸开嘶哑男声:“小夏!你来一趟,我这边遇到点麻烦,需要帮忙。” 宴清眉梢微挑,林知夏忙问,“二师兄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危险吗?还能不能坚持?算了,你先把具体位置告诉我!” “我暂时还顶得住,”二师兄匆忙道,“这里是湘西落凤坡!”背景音里混着犬吠与铜锣声,“三天前暴雨冲垮后山,露出七口红木棺材!现在全村大半人高烧说胡话,指缝长绿毛!” 罗盘在仪表台疯狂震颤,磁针在“坤”位凝出霜花。林知夏与宴清对视一眼,后者袖摆扫过导航屏幕,幽冥火在电子地图烙出蜿蜒路线,林知夏交代说,“我会尽快赶过去,二师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解决不了记得跑,别傻乎乎和那些东西拼命!” 电话挂断,林知夏打消去商场消费一波的想法,她调转车头直接回家,一边跟宴清说,“落凤坡在辰州西南,是赶尸道上的‘断魂关’。” 宴清:“你这二师兄从前也总使唤你帮忙?” 林知夏抽空扭头看他一眼,否认,“没有啊,我们之前好久没见过了,自从三叔公把我五个师兄赶走,我们的联系就很少。” 宴清眼尾微眯,“那怎得近来如此多事?若没有你,他找不来旁人帮忙?” 林知夏顿了顿,自己逻辑自洽,“以前我三叔公在,他可能不好意思找我,现在我三叔公没了,二师兄从小就很疼我,我们关系好,他需要帮忙第一时间想到我很正常。” 宴清不置可否的哼一声,不咸不淡,“是吗?” 林知夏又看他一眼,“是的呀,那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二师兄?”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啊,两天没更新,身体不舒服是一方面,家里有事,整个人比较丧,对不起啊,以后不会了,不更会及时请假,也会努力日更 第42章 僵尸村(二) ◎收起漫不经心的邪气,乍一看如同仙人下凡的高人。◎ 她虽然这么问,但做好了他不答或者直接否认的准备。却没想到宴清这会儿特实诚,他嗯一声,“为夫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林知夏:“……” 林知夏干巴巴问,“我二师兄哪得罪你了?”他们都没见过。 宴清:“你是我娘子,旁的男人见天的使唤你,我能高兴吗?” 林知夏:“哪有见天使唤我,这才第二回 !” 宴清:“短短两个多月就找了你两次,还不够频繁吗?” 林知夏:“……”林知夏就无语,还有点好笑,“你别这样,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她跟宴清现在的关系其实挺复杂的。喜欢他吗?喜欢的,不然她不会放任自己和他走到这一步,他们没有表白,也没有互诉过衷肠,她不知道他对她有几分真心,但她感觉得出他是喜欢她的,至于这个喜欢有多少? 不确定。 因为未知,所以有时会犹疑。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在这段关系中是主动的,也是被动的。 主动的喜欢,被动的接受任何结果。 宴清侧身抓住她一缕长发握在手中,好似漫不经心,“我自是信得过娘子的,只是我为男子,善妒,小心眼,还望娘子包涵,莫要与我计较。” 林知夏:“……”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于是哄他,“这次是我思虑不周,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先征求你的意见,行吗?” 宴清清冷的眸中终于含了笑意,言不由衷道,“娘子莫要为难。” 林知夏:“不为难不为难,这是应当应分的。” *** 越野车碾过泥泞的山路,林知夏瞥见后视镜里盘旋的乌鸦群。这种当地称作“报丧鸟”的黑影掠过枯枝,在暮色里撕出锯齿状的天空。她按下车窗,潮湿的腐木味混着某种腥膻气息扑面而来。 “坎位山脊断口,震位溪水倒流。”晏清指尖叩了叩林家的传家宝,罗盘磁针不甘不愿的在“坤”位渗出暗红锈迹,“落凤坡的风水局,倒像是刻意摆成的养尸地。” 林知夏没言语,车子转过最后一道山弯,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青瓦白墙的吊脚楼群撞入眼帘,本该炊烟袅袅的村落死寂如坟,七八个村民正在村口焚烧艾草,灰烟里混着辰砂的刺鼻气息。林知夏降下车窗,罗盘磁针突然倒转三周,直指村后那片被暴雨冲垮的山体。 “坎位见血,坤宫藏煞。”她摸出三枚康熙通宝抛在仪表盘上,铜钱竟齐齐竖立,不由叹气,“二师兄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晏清将幽冥火凝成袖珍小灯笼别到她领口位置,淡淡说:“铁板再硬,也硬不过娘子的桃木剑。” 林知夏:“……别把我的桃木剑说得那么猥琐。” 宴清无辜脸,“娘子说什么呢,为夫是正经人。” 林知夏刚要回嘴,后视镜里晃出个藏青身影——二师兄陈延之从挂着白幡的竹楼冲出来,林知夏险些没认出这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他左脸三道结痂的抓痕泛着青紫,道袍下摆沾着暗红血渍,铜钱剑柄上缠的五色丝线断了两根,完全不见当年清风明月般的俊朗模样。 林知夏:“师兄你怎么丑了这么多!” 陈延之原本凝重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抬手轻拍了下小师妹,正要说什么,视线扫过紧随下车的晏清时瞳孔微缩,“这位是?” 第49章 “我先生宴清。”林知夏答得面不改色,“师兄,说说具体情况。” 陈延之:“不是,等等,你哪来的先生?!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 林知夏:“三叔公还在时主持的婚礼,我跟他是正经夫妻。” 陈延之一脸的震惊加不可置信,“你才二十岁!三叔公真是老糊涂了!”他看向宴清,对上那双鎏金瞳孔,猛的后退一步,继而又往前三步,想把小师妹拉到自己身边,然而探出的手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拦截,他听到那银发男人语气淡漠道,“陈先生印堂发黑,眼下青乌,昨夜可是被尸气入了肺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陈延之猛咳几声,指缝渗出暗绿黏液。林知夏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尸毒入髓的征兆! 正要开口,又见他耳后闪过青灰色鳞甲状纹路。 “尸斑?”林知夏猛地抓住二师兄的手腕,“你碰过僵?” 陈延之敛了神色,苦笑道:“何止碰过。昨夜子时红棺拜月,七具清朝老尸对着月亮作揖,有个小伙子心大,忍不住笑出声……”他指向远处临时搭建的停尸棚,“现在还在棚里发癔症。” 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林知夏眼睛倏地大睁。只见淡淡暮色下,停尸棚用墨斗线缠成了八卦网,每处节点都贴着两三张泛黑的驱煞符。最诡异的是棚顶悬着的铃铛——那是赶尸人用来镇场面的“引魂铃”。 晏清按住她肩膀,提醒,“看地面。” 潮湿的泥地上,数十道拖曳痕迹呈放射状散开,最终汇聚在村后山体滑坡处。林知夏蹲下身近距离看痕迹边缘的暗绿黏液:“是尸脓。"她站起身,“棺材呢?” “暂时拖回后山镇压了,”陈延之掏出手机,“暴雨冲垮了镇尸碑。”照片里半截残碑上刻着‘光绪七年立’字样,“挺邪门的,棺材底板刻着《往生咒》,但用的是朱砂混合尸油……” 话未说完,楼里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三人冲进最近吊脚楼时,只见一个年轻人正被三道麻绳捆在竹床上,他指甲缝里渗着绿水,瞳孔扩散成灰白色。 “第七个了。”陈延之掀开他的衣领,颈后赫然也是青灰色的尸斑,“今早还能认人,中午就开始长绿毛。” “二师兄你……” “我没事。”陈延之将染毒的手藏到身后,“当务之急是处理后山的七口积阴棺。前天暴雨冲垮山体……”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黑血滴在地上,竟将竹木地板烧出个焦黑窟窿。 林知夏脸色骤变:“尸毒没有用药?” “用了,作用不大……”陈延之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抽搐着栽倒,晏清眼疾手快放出幽冥火将人扶住。 陈延之被安置在屋内的另一张竹床上,他身体一直在剧烈抽搐。林知夏按住他颈动脉,指腹触到皮肤下蠕动的条状凸起,当即从帆布包抽出三枚桃木钉:“师兄得罪了!” 桃木钉钉入神庭、膻中、气海三穴,陈延之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林知夏抄起墨斗线缠住他手腕,线头浸过雄鸡血,贴到皮肤上瞬间“滋啦”作响,竟在陈延之皮肤表面烫出个星状的红痕。 “尸毒入脑还敢硬撑。”晏清弹出的幽冥火将室内潮气蒸成白雾,“娘子这师兄怕不是个傻的。” 林知夏:“这不是普通尸毒。”她看着陈延之身上渐渐浮出的七星状脓包,眉心拧得更紧了,“这应是被荫尸王抓伤的。” 吊脚楼外突然传来犬吠声,十几个村民冲进院落。领头的老者穿着褪色的苗银马甲,腰间挂着串黑曜石算盘:“陈道长!后山红棺又开始震了!” 林知夏将三枚乾隆通宝压在陈延之眉心,之后起身想要出去应付外面的村民,结果宴清比她动作更快,“娘子稍安,为夫去将外面的人打发了。” 外面都是普通人,林知夏怎么可能放心,她拽住他的手腕,“还是我出面吧,你这形象也不像天师啊。” 宴清轻笑,下一瞬,他银发变黑,瞳孔着墨,西服三件套变成青色道袍,收起漫不经心的邪气,乍一看如同仙人下凡的高人。 林知夏:“……”妈的,好帅! 一分心,鬼君大人已经迈出了门槛。 他负手立于屋檐下,原本躁动的黑狗突然夹着尾巴呜咽后退,村民们嘈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暴睁:“这位道长?我们找陈道长!” 宴清:“看相五十,算命二百。”他随手抛着枚幽冥火凝成的铜钱,“老人家印堂悬针破命宫,可是动过迁坟改运的念头?” 林知夏在屋内听得真切,差点捏碎手中药杵。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是算命的时候吗!!! 正想去救场,结果听到老人迟疑的问,“您、您怎么知道?”老者手背紧张的青筋凸起,“前阵子请风水先生看过……” “迁的是东南方祖坟对吧?动土时是不是挖出了双蛇盘棺?”宴清指尖虚点老者眉心,“劝你今夜子时前将三牲祭品撤了——那根本不是蛇,是地龙尸。” 林知夏掀帘出来时,正撞见老者跌坐在地。她将沾着尸脓的桃木钉扔进火盆,青烟中浮现出扭曲人脸,直截了当道:“村长,劳烦准备七斤糯米、三坛烈酒,再找七名戊午年生的壮劳力。” 宴清突然凑近,“娘子这是要布七星赶尸阵?” “是七星引魂阵。”林知夏将罗盘塞进他掌心,“劳烦鬼君测个精准方位。” 【作者有话说】 说要日更,结果又更新的这么晚,我没救了~~ 第43章 僵尸村(三) ◎“这种时候你还耍流氓!混蛋!”◎ 暮色里的吊脚楼泛着潮湿的青灰色,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的呜咽。林知夏蹲在竹席前,指尖蘸着朱砂在黄表纸上勾勒出北斗七星纹路,腕间龙骨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不时泛起莹润微芒。 “这里地气倒灌,煞气已成,得用三寸半的桃木桩才能镇压。”她将画好的引魂符叠成三角包,发觉身后温度骤降——晏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道袍的下摆正扫过她脚踝位置。 鬼君将七枚铜钱抛在竹席上,变为墨黑的瞳孔映着倒扣的“离”卦,微哂,“娘子这七星引魂阵,怕是要改成九宫锁煞局。” 林知夏捏着符纸的手顿了顿,心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虽然,铜钱呈现的“火泽睽”卦象确实凶险,但……她现在不是卜卦黑洞嘛!坏的,可能就是好的!这谁说得准! 于是倔强的坚持:“七星阵能引地脉龙气,配合我二师兄的……” “他中的是百年荫尸毒。”晏清俯身握住她执笔的手,寒气顺着笔杆漫上她腕骨,“若按娘子这般温和的解法,三日后的子时,你这师兄怕是就该长出獠牙了。” 林知夏:“……” 林知夏仰着头和鬼君对视,“我这解法还温和啊?”很疼的好吧! 宴清:“若保万无一失,治标又治本,还是让为夫来吧。” 林知夏有些迟疑,不是她不相信宴清,主要是她可没忘宴清对她二师兄莫名的敌意。 窗外传来公鸡扑腾翅膀的声响,村长带着几个青壮年扛着糯米坛子跨进门槛。林知夏嗅到浓重的土腥气,转头看见其中一人鞋底沾着的暗红色泥块,不由蹙眉:“你们去后山了?” 扛着酒坛的汉子闻言手一抖,陶罐险些摔在地上。晏清袖摆轻拂,幽冥火托住陶罐稳稳落定,惊得村民齐齐后退半步。 “林、林大师怎么知道……”村长攥着褪色的苗银项圈,沟壑纵横的脸上渗出冷汗,讷讷解释,“后山滑坡后,我们一直没来得及清理,您说要祭品,这些……这些都是从后山取的,您放心,我们没真的去那么远……” 林知夏快步走到汉子跟前,指尖拂过对方衣襟沾的泥屑:“断龙崖在村西巽位,山势如卧虎衔尸。这红泥带尸臭,就算你们没到断龙崖,必定也离得不远,”想到什么,“你们是不是动过镇山碑?” “就、就挪了半尺……”扛糯米的青年结结巴巴,“前天暴雨冲垮了祭坛,石碑挡住了山洞入口,我们好多粮食都存在那儿,不挪开进不去。” 林知夏就无语,“那镇山碑我师兄特意布了阵暂时镇压僵尸的,他没叮嘱你们吗!” 村长眼露茫然,“陈、陈道长只说天黑后不让我们随意去后山,但天、天还没黑透……” 话音未落,远处山坳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晏清眉心血纹骤然亮起,揽住林知夏的腰肢腾空跃起。几乎同时,六道黑影撞破窗棂扑入屋内! 竟是六具狰狞可怖的青面僵尸!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躲好!”林知夏将引魂符甩向最近的僵尸,符纸触及尸身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村民尖叫着缩到墙角,晏清并指划开虚空,幽冥火凝成的锁链将其中三具僵尸钉在原地。 第50章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林知夏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雷纹,鲜血滴落的刹那,屋顶瓦片被罡风掀飞。她正要引雷,突然被晏清扣住手腕:“看它们天灵盖!” 雨水顺着破洞浇在僵尸头顶,将腐蚀的颅骨露出蜂窝状的孔洞。林知夏倒吸冷气:“尸虫养煞……这是有人故意投的食!” 晏清甩出鞭子状的幽冥火,将扑来的僵尸一一缠住甩向院中石磨困在方寸之间然后直接烧成渣,转头对吓呆的村民喝道:“取五谷撒在门槛!”说罢揽着林知夏跃上屋顶,玄色道袍在雨幕里翻卷如鹤翼。 整座村落的地脉正在扭曲,林知夏的罗盘磁针疯狂旋转。她望着后山升腾的青雾,突然拽住晏清衣袖:“你看巽位山形!” 原本卧虎衔尸的山势此刻竟如巨蟒抬头,被暴雨冲垮的滑坡处隐约可见半截青铜碑。晏清瞳孔中泛起涟漪:“好个移山换形的风水局,倒是小瞧了幕后之人。” 两人回到屋内时,陈延之竟醒了,他正身残志坚的用铜钱剑撑着身子指挥村民撒糯米,以防还有僵尸过来袭击。他脖颈的尸斑已蔓延到下颌,见到林知夏急道:“小夏!后山……咳咳……镇尸棺……” “师兄你别说话。”林知夏将三枚桃木钉拍入他大穴,对身侧的鬼君道,“晏清,帮我按住他。” 鬼君漫不经心地弹指,幽冥火化作绸带将陈延之捆回竹床上。林知夏掀开二师兄的道袍下摆,只见小腿肚上赫然鼓起鸡蛋大的脓包,脓包表面浮着层青灰色鳞片。 “荫尸王的尸毒。”晏清突然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可用龙气逼出,娘子可舍得?” 林知夏攥着手术刀的手顿了顿:“怎么用?” “这样用。”冰凉指尖突然覆上她执刀的手,带着利刃划开脓包。在暗绿脓血喷溅的刹那,晏清低头吻住她后颈,龙纹顺着相贴的肌肤渡入陈延之体内。 竹床剧烈震颤,陈延之喉间发出非人的低吼。林知夏感觉有股暖流自脊椎窜向四肢百骸,耳畔传来晏清的闷笑:“娘子心跳得好快。” 林知夏:“……” “专心点!”她红着脸肘击身后人,却被他顺势扣住腰肢。幽冥火在三人之间织成密网,最终,将逼出的尸毒烧成青烟。 待最后缕黑气散尽,晏清突然扳过林知夏的脸。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他唇间还沾着龙气的金芒,吻下来时带着沉水香的清冽:“为夫的诊金。” 林知夏:“……”你亲就亲,能不能别当着二师兄还有村民的面亲,我不要脸的吗!!! ...... 夜里十一点钟,林知夏站在后山滑坡处,望着七口红木棺椁脸色凝重。村民一手捏符,一手举着的火把,火光将*棺身符咒映得忽明忽暗,那些用尸油混合辰砂写就的《往生咒》,此刻正渗出暗红液体。 “坎位埋尸,震宫养煞。”晏清用脚尖碾过地面积水,“这七口棺按北斗倒悬排列,每具尸身都带着生前最重的执念。” 林知夏将五帝钱串成的红线缠在棺椁上:“执念越深,尸变后越凶。二师兄说最初挖出棺材时,里面陪葬的冥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她突然顿住,罗盘磁针在“乾”位凝出冰霜。晏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被村民挪动的镇山碑下,赫然压着半截焦黑的龙形木雕。 “鲁班术中的厌胜之物。”林知夏走过去用桃木剑挑起木雕,打量片刻,“雕的是困龙桩?” 晏清接过木雕端详,墨黑瞳孔泛起冷意:“青龙困浅滩,煞气凝聚,倒是好算计。”他指尖燃起幽冥火,木雕遇火,竟传出凄厉龙吟,惊得村民跪倒一片。 林知夏露出惊异神色,“这……”不会又和锁龙井龙骨龙魂有关吧? 宴清不屑的撇嘴,“伪龙而已,贻笑大方。” 语毕,最中央的棺椁突然炸开。七棺中空了六个,只这一个必定是尸王所在! 腐臭的黑雾中,身着清朝官服的尸王凌空扑来,十指暴涨的瞬间,林知夏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晏清长袖卷着她急退,幽冥火凝成长枪快准狠直接洞穿尸王心口。 可惜僵尸死穴不在心口,洞穿了也不影响他行动,林知夏甩出墨斗线缠住尸王脚踝,看了眼扑腾的罗盘,“它的命门在左眼!” 尸王嘶吼着被甩向山壁,震落无数碎石。晏清揽着她腾挪闪避,在又一次擦着尸爪掠过时突然轻笑:“娘子好生乖巧,这般信任为夫?” “少贫嘴!”林知夏将引雷符拍在桃木剑身,“天地玄宗……” 咒语被堵在唇间。晏清借着旋身的姿势吻住她,龙气顺着舌尖渡入,桃木剑霎时金芒大盛。尸王扑来的刹那,林知夏福至心灵地反手刺出,剑锋精准没入尸王左眼。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晏清带着她飘然落地。剩余六口棺椁齐齐开裂,却在幽冥火中化为灰烬。不理村民的惊呼,他抚过她汗湿的鬓发:“方才的雷咒该这般用,事半功倍。” 林知夏攥着他衣襟的手握成拳,恨恨瞪他一眼,“这种时候你还耍流氓!混蛋!” “为夫一番好意娘子怎可污蔑?”含笑的眸中映着她泛红的脸颊,“真是伤了为夫的一片真心。” 林知夏:“……呵。” 晨光穿透云层时,林知夏站在重修好的镇山碑前。碑文用朱砂新刻了二十八宿图,晏清倚着半截龙形木雕,看她在朝阳里给村民讲解风水禁忌。 “东南方三丈内不可动土,门口挂的铜镜要换成桃木。” 她认真时的眉眼格外生动,宴清想起昨夜吻她时颤抖的睫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正要上前,突然瞥见陈延之欲言又止的表情。 “宴先生。”陈延之递来装着糯米酒的竹筒,“小夏她,你……” “陈道长。”晏清截住他的话头,指尖摩挲着木雕上的焦痕,“你当真不知这困龙桩的来历?” 陈延之闻言脸色骤变,掌心的铜钱剑发出轻鸣。晏清却已转身走向林知夏,玄色道袍扫过沾露的野草,留下一串剔透冰晶。 山风送来两人的对话: “娘子辛苦。” “你也知道我辛苦呀!” “我怎会不知?娘子这两天都清减了。” “那你少气我。” 陈延之望着打闹的两人,将铜钱剑狠狠插入焦土。地脉深处,隐约传来锁链挣动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更啦~~ 第44章 僵尸村(四) ◎宴清近来在家已经不隐身了◎ 陈延之尸毒虽然解了,但之前毒入肺腑,到底伤了根本,整个人看上去憔悴的不行,林知夏不放心,坚持要带他回老宅修养。 陈延之瘫坐在竹椅上咳嗽,脖颈尸斑随着龙气洗涤已经逐渐褪成淡青色。他摆摆手,“我还有事,暂时不回老宅。” 林知夏:“有事也要先把身体养好吧,师兄你现在伤成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遇到个小鬼估计都要挨欺负,逞什么强啊,别闹了,回去吧,你要是不想回老宅住,住酒店住家里别的房子都行,我让王婶去照顾你起居。她从小最疼你,平时没事就跟我念叨你。” 陈延之苦笑,“我想留在村子里,把事情查清楚。” 林知夏:“后山断龙崖埋着七煞钉,每根钉头都刻着厌胜咒,这明显是人祸,还是清朝光绪年间埋下的隐患,只是你倒霉正好碰上了,现在僵尸都烧没了,村里那些中了尸毒的人也都救回来了,尘埃落定,没必要揪着不放。” 陈延之还要再说,林知夏眼一瞪,“你再叨叨,我直接把你捆回去信不信!” 陈延之:“……” 陈延之见此时宴清不在,他犹疑着问,“那位宴先生……不是人吧?” 林知夏瞥一眼身旁隐身状态、正似笑非笑瞧着自己的鬼君大大,忙说,“他是你妹夫,你怎么还骂人呢!” 陈延之又轻咳两声,“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别和我打马虎眼,我可能实力不行,但眼力自问还是有的,你跟我说实话,三叔公为什么让你嫁给他,还有……”他顿了顿,声音稍稍低沉了些,“三叔公……怎么突然没的?我跟大师兄曾为三叔公卜过卦,他是百寿之命,不该早亡。” 林知夏原本灵动的五官倏而沉寂下来,就好似叽叽喳喳的小鸟顷刻变成了锯嘴葫芦,直到右手五指被人插入十指交握,林知夏好似突然回了神,冲师兄笑笑,“我和宴清先婚后爱,现在感情挺好的,师兄你不要脑补太多,三叔公……只能说他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陈延之眸光微沉,“小夏,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我也不能说吗?” 林知夏刚要开口,宴清一个闪身瞬移到了门外,之后堂而皇之现身走了进来,他依然是道袍打扮,黑眸黑发,一副仙人之姿。但陈延之忘不掉初见时此人的银发金眸模样,也忘掉打斗时此人的高超法力,还有那绝非人类所有的通身危险气息。 “在聊什么?”宴清在林知夏身边停下,手堂而皇之将人揽入怀中,亲昵又自然。 第51章 林知夏侧头看他一眼,心里虽然吐槽这家伙越来越爱演了,但还是配合的回答说,“劝我师兄回老宅修养,他这次元气大伤,肯定要好好休养伤的,不然可能于寿数有碍。” 宴清挑眉,“你师兄又非幼儿,还需你劝?” 陈延之:“……” 林知夏看眼尴尬的不行的二师兄,故作苦恼,“他虽然不是小孩子,但还挺任性的,明知道我会担心放不下,还叽叽歪歪的非要留下说要查什么真相,有什么好查的,两百年前的事,沧海桑田,查到又怎样?这边隐患已经拔除,村民也都救治好,这还不算圆满吗?” 陈延之好似怕了她,不等宴清答话,忙先一步认怂,“行行行,是我不对,我跟你回去!” 林知夏这次满意的扬扬下巴,“那师兄你收拾一下,咱们下午就走,我再出去和村里人交代一下。” 陈延之看着相携出去俊男美女,眸光微闪。 结果到头来,小师妹还是没有告诉他宴清到底是不是人。 离开竹楼,林知夏找到老村长,和他又说了些注意事项,并留下一堆驱邪符,又指着村口那棵老槐树说,“那棵树得移栽到正南方位,槐树聚阴,种那里原本可以挡煞,但现在山形有变,如青莽吞月,要是不移开,时间久了要遭祸的。” 经过昨晚那一遭,老村长对林知夏相当信服,他忙点头应下,听说他们下午就要走,虽然不舍也自己这小村子留不住高人。客气几句就去指挥村里人杀鸡宰鹅准备些特产好给客人送行。 等身边没了外人,林知夏头微微一倾,靠在了宴清的肩上。 宴清捏捏她的后颈,“累了?” 她摇摇头,示意他张开结界,然后小声说,“后山地下好像有东西。” 宴清嗯,云淡风轻,“一截龙骨罢了。” 林知夏有些兴奋,“真是龙骨啊!我只有微弱的感应,因为那个伪龙,还以为感应错了。” 宴清把她重新拥进怀里,淡淡说,“暂时不取。” 林知夏诧异,仰着脖子看他,“为什么?是因为取不出?” 宴清垂眸与她对视,漆黑瞳孔在此时显得有些幽静得冷冽,“娘子莫问,待时机成熟,为夫送你一场大惊喜。” 林知夏撇嘴,“之前那个伪棺,你也说要送我惊喜,”顿了顿,带这些恍然问,“这里,不会和那个伪棺有牵连吧?宴清,你是不是……要玩个大的?” 宴清俯身在她唇畔落下一吻,眉眼中带着难得一见的肆意张扬,“娘子乖,听话。” 林知夏看他一眼,虽然忍不住猜测,但也没有揪着不放,哦一声,“知道啦,我不问。” *** 暮色染红青瓦屋檐,一缕夕阳映下,打在院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林知夏蹲在老宅天井的青石板上调配药膏。八角金盘的阴影笼着捣药臼,混着艾草清苦的气息,将最后一丝异味驱散殆尽。 “别动。”她按住陈延之想要缩回的手腕,棉签蘸着药膏混着朱砂涂抹在溃烂的伤口处,“师兄你是真行,尸毒本来都解了,刚回来一天就跑出去捉鬼,要不是我来的快,你现在下床都难。” 陈延之:“朋友喊救命,你又不在家,我能怎么办?” 林知夏呵呵,“我电话关机了还是出差跑外地了?打个电话就那么难?你就是电视剧里那种自以为是的小配角,总在主角神经上反复蹦迪。” 陈延之:“……” “行了,三天后才能碰水,冰箱里冻着七副汤药,早晚各……” “小夏。”陈延之突然打断她,余光扫过远处廊下逗弄画眉的玄色身影,“那位宴先生,真是三叔公为你选的夫婿?” 林知夏指尖微顿,药杵与石臼相撞发出清响。檐角铜铃被晚风惊动,叮叮当当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婚书在祠堂供着,师兄要是不信就去验看。” 陈延之猛地攥住她手腕,常年执罗盘的手指粗糙有力:“你天生纯阴命格,寻常人根本压不住!除非……”他喉结滚动,声音突然压低,“除非对方是……” “除非什么?”晏清不知何时出现在月洞门下,玄色唐装的下摆扫过青苔,鎏金瞳孔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陈道长对在下的身份似乎格外好奇?” 画眉鸟扑棱着翅膀落在林知夏肩头,喙间衔着片银杏叶。她顺势将叶片按在陈延之渗血的纱布上,转移话题道:“师兄,你该回屋休息了” 陈延之盯着晏清金眸,突然抓起铜钱剑起身:"明天我要去湘西拜访故友,就不多叨扰了。” “你的伤……” “死不了。”陈延之将褪色的五色绳系在门环上,这是他从小给师妹留的护身符,“倒是你,林家就剩你一个,小夏,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林知夏有些烦躁,好好的搞什么啊!她想追上去,手却被宴清握住,“追什么,他不会走。” 林知夏狐疑,“都气成那样了,像不走的吗?” 宴清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娘子不信我?” 林知夏可不想那个没哄好这个又生气,忙说,“肯定信你呀!”又有些泄气,“我二师兄怎么跟更年期似的,一会儿好一会儿恼,咱们结婚的事之前也没见他怎么样啊,怎么突然就反应那么大,他这反射弧也太长了。”而且宴清不是人显而易见啊,她师兄做什么非要她亲口说出来,自己是没眼睛还是没判断力! 宴清虽不解什么是反射弧,但大概意思约莫是懂的,他笑笑,也不说什么,刚要把人拐回屋里,就听见王妈迟疑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小姐,没、没打扰你跟宴先生吧?” 宴清近来在家已经不隐身了,家中老仆都能感觉出宴清不是普通人,听说他是老太爷活着时给林知夏选的丈夫,想着林家不是普通人家,那结亲的对象必定也不是普通人。虽然有些畏惧,但也知道分寸,平时没事很少主动过来打扰小两口。 这时不早不晚的王妈过来肯定有事,林知夏招呼,“没打扰,您进来吧。” 王妈心事重重的进来,林知夏让她去屋里坐,王妈摆手,“就在院里说吧。”她踟蹰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小姐,我外甥女出事了,可能是中邪,人在医院昏迷,愣是什么都检查不出来,想请你帮帮忙给看看。” 【作者有话说】 更啦~ 第45章 嫁衣蛊(一) ◎娘子真是劳碌命,刚回来两天就又要远行◎ 王妈十九岁就来林家做工,至今差不多三十五年了。 她是家中老仆,看着林知夏这一代的孩子长大,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现在她开口寻求帮助,于情于理林知夏都不会坐视不管。 王妈说,“这丫头上个月去黔东南苗族寨子参加同学婚礼,回来就开始高烧说胡话。去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病症,我妹妹妹夫连续请了三个先生,都说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驱鬼驱邪的法事做了个遍都不管用,现在已经严重到进icu了,我是实在没办法……” 林知夏明白她话里意思,是说没办法了才不得已找主家帮忙,觉得唐突了。 王妈就是这样的性子,谨慎本分,能不麻烦主家就不麻烦主家,有事都尽量自己解决,把界限划分的明明白白。 林知夏握住她的手安慰,“您别担心,这事儿我管。”又说,“有照片吗,最好是生病后的近照让我看一下。” 王妈闻言忙拿出手机点开相册让林知夏看。 林知夏只一眼就蹙了眉。 病床上昏迷的女孩儿眼窝发青,双眉交锁,山根隐现青纹,分明是“阴煞缠身,红鸾劫动”的凶兆。 请的先生说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倒是没说错。 宴清在一旁也随意的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道,“眉心三寸见血光,该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他说‘动’,不是‘碰’,前者是上赶着没事找事,后者则是被迫受害。一个主观一个被动,意思就很不一样了。 林知夏闻言抬头,正撞见他鎏金瞳孔里跳动的幽蓝火苗,不着痕迹的瞪过去一眼,示意他收一收,别把自己整得那么不像人,家里老仆在林家做工再久,见识再多,也忌讳非人类,胆子不见得比普通人大很多。 宴清轻哼一声,眸中的小火苗变为普通的金瞳,看上去就像混血或者戴了美瞳似的,虽然也打眼,却不那么让人接受不能了。 林知夏把手机还回去,问了王妈女孩儿的生辰八字,她习惯性的想要掐指算一下,想起自己现在气场紊乱,已经严重到十算十不准了,于是默默放下已经抬起的右手,示意宴清,“你来。” 宴清挑眉微笑,“此事何须卜卦。”他说,“苗疆多忌讳,尤其女子出嫁规矩多,这姑娘命宫带煞,正应了‘红鸾劫’的谶语。” 林知夏想想也是,算不算的,反正都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王妈外甥女就躺在本市医院的icu,她决定去亲眼看一看这姑娘,照片和八字只能看个大概,主要还是要见到本人才行。 第52章 让王妈去换身外出的衣裳,林知夏也要把身上居家服换了。廊下画眉鸟突然扑棱翅膀,撞得竹编鸟笼左右摇晃。林知夏闻声看过去,时间已经步入十一月,天气转凉,花香涌进来,她望着老宅东南角那丛月季蹙眉:“奇了,月季今年怎么开白花?” 宴清不知何时贴在她身后,玄色衣襟的沉水香混着幽冥火的冷意,张嘴就来:“白花主丧,草木通阴。娘子今日出门不吉,不妨改日。”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耳垂,激得颈后细小绒毛微微颤动。 林知夏摸着腕间龙骨镯转身,有些无奈的看他:“你能不能不要乌鸦嘴,明知道我要赶着去救命,这门肯定要出,还这样说,言灵之力万一应验了,你怎么赔我?” 宴清好笑的轻搔她耳鬓碎发,“我是好心好意,你却倒打一耙,娘子这是要伤我的心。” 林知夏拍开他的手,“好心好意没看出来,幸灾乐祸我可看出了十成十。我不管,今天我的人身安全就交给你了,如果我倒霉,就都是你的责任。” 宴清见她娇嗔又可爱,漂亮的眉眼染着少女特有的灵动与活泼,与初相识时的淡漠疏离可谓天上地下,她的撒娇让他大为受用,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俯身吻上,唇瓣相贴,唇齿厮磨,分开时一丝银线缠绵不断,缱绻亲昵,仿佛不分彼此。 他说好,“有为夫在,哪怕娘子把天捅出个窟窿我也给你担着。” 临出门,林知夏跑去找二师兄,跟他说了王妈外甥女的事。陈延之不放心,说要跟着去,林知夏不让,凶巴巴说,“你现在都弱成渣了好吧,师兄你别任性,当前把伤养好才是首要任务,你说你跟过去了也是拖后腿帮不上什么忙,在家老实待着吧,如果我需要场外援助咨询什么问题会给你打电话的,不过几率很小就是了。” 陈延之:“……” 陈延之气恼的看着她,“你现在嘴巴怎么这么毒,以前多可爱的,是不是那个宴清把你带坏了!” 林知夏翻白眼,“我是实话实说,你别跟恶婆婆似的有事没事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宴清可一直没说过你坏话。” 陈延之冷笑,“我看他是没少说。” 林知夏:“师兄你心态不行啊,要端正态度,他是我老公,我俩很亲的。” 陈延之:“……” 陈延之烦躁的挥挥手,“你赶紧出门吧,别在这儿烦我了。” 林知夏笑嘻嘻的把钟叔刚做好的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那我出门了啊,有什么想吃的给我发消息,回来给你捎。” 看着一蹦一跳跑出去的小师妹,陈延之脸上的表情倏地一收,盯着桌上的糕点面无表情的看了片刻,挥手一扫,糕点应声落地。 *** 林知夏跟着王妈来到市立医院时,夕阳正把住院部的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她隔着icu的观察窗望去,二十六岁的女孩浑身缠满绷带,床头监测仪的心跳曲线忽高忽低,像条垂死挣扎的蜈蚣。 “阿彩从小跟小牛犊似的很少生病,现在怎么就……”王妈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她妹妹妹夫也跟着伤心难过,三个大人愁云惨淡,悲戚的不行。 晏清负手而立,瞳孔映出女孩眉心盘旋的黑气:“三魂涣散,七魄移位,是中了蛊。” 来之前林知夏就和宴清讨论过王妈外甥女的情况,牵涉到苗族,一人一鬼一致认为中蛊的几率更大一些。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王妈不知道宴清也跟了来,他此时是隐身状态。见林知夏看着icu里的外甥女一直不说话,表情严肃,心里不由更惴惴不安了,看了眼已经六神无主的妹妹妹夫,王妈走过来小声问,“小姐,我外甥女她……” 林知夏转过身,表情缓和了一些,“她是被人下了蛊,您问问家里人,阿彩去参加哪个朋友的婚礼,有没有具体地址姓名,要是有照片的话找出来让我瞧瞧。” 听到蛊,王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她到底在林家待了这么多年,稀奇古怪的事儿见过不少,那股劲儿过去,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忙点头应好,过去跟妹妹妹夫问询。 宴清将下巴搭她肩上,懒洋洋的,“娘子真是劳碌命,刚回来两天就又要远行。” 林知夏心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想休息两天啊,但条件不允许能有什么办法! 她把背向后倚到他身上,突然听到病房中传来仪器的警报声。林知夏当机立断直接冲进去,女孩手臂绷带已经崩裂,数条金银双色的虫子正从阿彩的皮肉间钻出,那场景是普通人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程度! 宴清的幽冥火瞬时凝成屏障将蛊虫困在病房范围,林知夏则咬破指尖,鲜血混着朱砂在掌心画出符文,“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金光炸开的刹那,蛊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当最后一条蛊虫化为灰烬,监测仪的心跳曲线终于恢复平稳。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电光火石,前后不到两分钟,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已经结束,等医护赶过来,见有外人闯进icu,顿时劈头盖脸开始数落。 林知夏:“……” 医生护士没看见怎么回事,王妈跟她妹妹妹夫可没错过刚才发生的一切。要不是医生呵斥得声音太响亮,他们可能已经吓得昏过去了。见林知夏被数落,三个大人忙过去把林知夏挡在后面,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这一茬才算过去。 等医生护士离开,王妈跟阿彩的父母都期冀的看向林知夏,林知夏也不卖关子,她说,“没解决,很麻烦,只是暂时封住了,要彻底根除,只能找到下蛊的人。” 三个中年人脸上同时重新挂上了苦意,王妈推了妹妹一下,阿彩的妈妈回过神忙说,“林……大师,阿彩去的是黔东南一个叫月亮寨的地方,参加的是她大学同学的婚礼,这是阿彩参加婚礼时拍得照片,您看看。” 说着拿出手机点开相册让林知夏瞧。 那是一张六个女孩子的合照,最显眼的是中间穿着苗族盛装的女孩子,她身上的银饰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看上去美丽又圣洁,而围在她身边的五个女孩子则打扮低调很多,看上去都是汉人。 她们年轻,朝气,笑容灿烂。 林知夏注意到,照片中阿彩是紧挨在新娘身边的,她距离新娘比其他人更近,新娘似乎也与她关系更好,两个女孩子是直接相拥在一起留下了这张合影。 【作者有话说】 我昨天码字,码着码着睡着了,一睁眼,天亮了。然后洗脸刷牙陪家人去医院看诊,从医院回来又匆匆给人打包发货,我的妈呀,打包差点没累死我,发完货就赶紧把缺得字数补齐,凑够三千字发上来,感觉很羞愧,对不起大家! 第46章 嫁衣蛊(二) ◎反正她是做不到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林知夏的指尖在手机屏上划过第三遍合照。 这是让阿彩妈妈转发给她的。 照片上,新娘耳垂坠着的银蝴蝶在逆光中振翅欲飞,羽翅纹路其实暗藏玄机。 那是苗疆秘传的“锁魂翅”,寻常人只当是精美银饰,却不知每道翅纹都对应着人体七处大穴。 “翅尖反弓,尾翼带煞,”宴清声音淡淡,“此为活蛊容器。” 林知夏嗯一声,又听宴清道,“这姑娘修的应是五毒蛊。” 林知夏:“五毒蛊?”又问,“你怎么知道?” 她对蛊一直了解不多,关于蛊的知识体系,一小部分来自于家里的手札笔记,另外的一大部分则是宴清的知识灌输。 宴清:“五毒还需我为娘子解释?” 林知夏:“我知道五毒是什么,蛇、蝎子、蜈蚣、蟾蜍、壁虎,问题五毒蛊又不是五毒。” 宴清拿过她的手机,两根修长指节在屏幕轻轻一扩,照片立即放大数倍,新娘袖口的那截靛蓝刺青若隐若现,“苗家规矩严苛,你看她腕口刺青,百足蜈蚣缠银镯,五毒相杀,必是蜈蚣胜出。” 林知夏眨眨眼,“这就是五毒蛊?” 宴清反问,“不然呢?” 林知夏:“……”行吧,这名儿还挺直白。 放下手机,重新发动车子,暮色漫过盘山公路时,越野车碾碎最后一缕残阳。林知夏握着方向盘转过急弯,后视镜里映出身侧晏清支着下颌看罗盘的侧影。玄色唐装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暗金龙纹,他最近喜欢上了换装游戏,有时一天恨不能幻化出三五套新衣,跟开屏的孔雀似的,夺人眼球。 “此处坎位水气倒冲,这寨子选址有问题。”晏清指尖拂过罗盘天池,磁针在“坤”位震颤不休,“四面环山却无活水,村口古槐生得也不是地方。” 林知夏应一声,瞥了眼导航显示的幽冥火镜版月亮寨轮廓,跟看高清实时监控似的,画面真是清晰的不得了。 “苗寨多依山而建,你看那两座馒头山像什么?”她转动方向盘避开滚落的碎石,“《雪心赋》里说‘形如覆釜,其巅可富’,这风水本该聚财。” 第53章 “可惜被人破了。”晏清突然握住她换挡的手,示意,“娘子看那处断崖。” 车灯扫过右前方,陡峭山壁赫然呈现斧劈状。林知夏刹车间看清崖面斑驳的符咒痕迹,朱砂混着鸡血绘制的镇山咒已经褪成暗褐色,“这是……断龙煞?” 晏清屈指一弹,幽冥火凝成流萤扑向崖壁。火光中浮出密密麻麻的红绳早被风雨蚀成褴褛布条,“有人在此处钉过生桩,看锈色该有百年了。” 林知夏后背窜起凉意。后座帆布包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装着金银蛊虫的琉璃瓶正在剧烈晃动。她反手甩出五帝钱镇住瓶口,“蛊虫感应到母蛊了?” “不如说是闻到血腥味。”晏清并指在虚空画出反八卦,夜色忽然泛起涟漪。月光穿透云层的刹那,整座山峦显出诡异轮廓,仔细一瞧,村寨竟好似建在形似骷髅的山坳里! 林知夏:“我有不太好的预感。”转过头死亡凝视,“在家时我就说你别乌鸦嘴,言灵之力很可怕的。” 宴清笑着与她十指交扣,“有为夫在,怕甚。” 林知夏心说怕倒是不怕,就是嫌麻烦。从跟他定下婚契到现在短短几个月,她就跟那耕地的老牛似的,基本没歇过,三天两头一桩连着一桩的事件不断,过去二十年加一块儿可能都没有认识宴清后遇到的诡异事件多。 而且以往遇到的几乎都是小打小闹,厉鬼都没见过几个,现在呢,动不动就是蛊,动不动就牵涉地脉龙脉,动不动就是阴谋诡计,比电影情节都精彩。 往前又行驶了七公里,越野车停在刻着“月亮寨”三个大字的青石碑前。林知夏推开车门,山风裹着潮湿的松脂味扑面而来,腕间龙骨镯突然泛起涟漪。 宴清下车时身上的唐装变成了玄色冲锋衣,银发变乌发,金瞳改墨瞳,身姿挺拔站在那儿,除了过分的帅气漂亮,几乎看不出他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看着山腰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宴清语气淡淡,“这寨子的格局,倒是暗合阴阳倒转之象。” 林知夏一边摆弄罗盘,一边看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梯田,本该生机盎然的稻田此时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被撒了层骨灰,在车灯映照下看上去脏脏的。 手机突然来了电话,是二师兄打来的。 林知夏接通,陈延之在那边问,“到地方了?” 林知夏嗯,“刚到。” 陈延之:“现在天都黑透了,夜里进村寨,你心是真大啊。” 林知夏:“我能怎么办?昨晚突然下暴雨,飞机停飞,王妈那边等着救命,我敢耽误吗?只能开车过来,长途跋涉几百公里,路上几乎就没停,紧赶慢赶还是到了这时候,我也很无奈好吧!” 但凡有的选,傻子才大晚上过来找刺激。 陈延之语气缓了缓,“在车里休息一会儿,等天亮再进寨子。” 林知夏:“别了,我还是更想速战速决,人命关天的大事,师兄,你有事没,没事我挂了。”嘴里问着有事没,话音刚落,手机直接挂断。目光凝视寨门方向,那里突然传来银铃脆响,。十余名身着百褶裙的苗家少女举着火把鱼贯而出,为首的老者挂着蛇头杖,胸前银项圈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外乡人?”老者嗓音沙哑如树皮摩擦,浑浊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宴清,“寨子最近不接客。” 林知夏正要开口,老者突然举起蛇头杖指向她心口:“带着尸气进寨,是要给全寨招祸的!” 林知夏:“……”头一回听人说自己身上有尸气,对面这老头怕不是个半吊子吧! 宴清幽冥火凝成的屏障瞬间吞噬了袭来的阴气:“老人家这般赶客,急着投胎吗?” 老者脸色骤变,蛇头杖重重杵地。地面忽然隆起数道土包,暗红蜈蚣如潮水般涌来。林知夏反手甩出五帝钱,铜钱落地成七星阵,金光暴涨的刹那,宴清揽着她腾空跃过虫潮。 “天梁星落,地煞冲天。” 讲真,林知夏真的没想一见面就干架。她以为自己跟宴清会被苗人客气的接待进村寨,然后双方虚与委蛇,他们再暗暗探访,找寻真相,结果……现在的反派都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寨中突然传来凄厉的唢呐声,漫天纸钱如雪片飘落,八名壮汉抬着具缠满红绸的棺材从吊脚楼后转出,棺盖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合欢花纹。 林知夏:“???”这是她最近第几次遇到类似场景了? 她看向宴清,宴清伸出手指在她下巴上挠了挠,逗猫似的,“娘子这般看我,莫不是要索吻?” 林知夏:“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宴清倏而一笑,“喜煞抬棺,时辰不可改……托娘子的福,这趟倒是来巧了。” 林知夏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们撞大运又又又偶遇龙骨了!虽然她暂时没有感应到,但宴清一定不会搞错。 抬棺队伍行至寨门时,林知夏也不啰嗦,直接咬破指尖,混着血在掌心画出反八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现!” 棺盖应声炸裂,*腐臭味冲天而起。待烟尘散尽,林知夏瞳孔骤缩——棺中新娘并不是她猜测的那个苗家女,而是照片中的另一个女孩儿,听阿彩妈妈介绍,这是当时跟阿彩一起来苗寨参加婚礼的另一个大学同学,好像叫晓曼? 只见女孩儿那身银饰嫁衣早已爬满霉斑,心口处赫然插着对金银双色蛊虫! 林知夏没想到出事的竟然不止阿彩一个人! 宴清掌心翻卷,幽冥火将试图扑来的寨民逼退三丈:“人死不过几日,尸身就溃烂至此,娘子可看出门道了?” 林知夏盯着新娘眉心那点朱砂,几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红鸾劫动,阴阳交煞。这是拿新嫁娘的血肉养蛊呢。”她突然拽过最近的火把掷向一侧的老槐树,树皮遇火,一触即燃,剥落的瞬间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咒,冷笑,“以喜冲煞,七步锁魂——你们寨子究竟埋着多少具喜棺?” 老者突然撕开衣襟,干瘪的胸膛上纹着九宫血咒:“外乡人知道的太多,今日别走了!” “小心!” 宴清揽着林知夏旋身后撤,原先站立处突然冒出七根青铜钉。钉身缠着的红线无风自动,眨眼间竟织成张巨网。林知夏的桃木剑刚出鞘就被宴清按住:“是牵机线,碰不得。” 林知夏:“牵机线?” 宴清:“牵一发而动全身,下方应有个大阵,贸然触动你我可能要吃亏。” 林知夏哦,心说又涨知识了,“那现在怎么办?咱俩总不能一直在空中踩着幽冥火飘着吧?” 宴清唇角微勾,突然俯身咬上她之前已经咬破的指尖,血液重新渗出,宴清就着血珠在虚空画出二十八宿。星图成型的刹那,整座寨子的吊脚楼齐齐转向,原本的九宫格局竟变作反八卦! 这一招着实厉害,林知夏看得目瞪口呆,反正她是做不到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作者有话说】 更啦,现在还有人看文吗?有的话我今天多更一章赎罪,没有的话就算啦,没人在意没动力,大哭 第47章 嫁衣蛊(三) ◎“当年锁龙井的残阵,竟被挪来养蛊。”◎ 星月隐入云层,整座苗寨突然陷入死寂,时间仿佛戛然暂停。宴清揽着林知夏飘然落地,幽冥火凝成的二十八宿星图在脚下缓缓流转,牵机线如溃散逃兵,触之即燃,顷刻间地面再无牵机线。 吊脚楼的青瓦屋檐在火光中泛起诡异的靛蓝色,脑门突然被人轻弹一下,林知夏回神,宴清那张顶级建模脸几乎快要贴到她脸上了。 林知夏伸手把他推开,“你干嘛?” 宴清:“娘子怎的发起呆来?” 林知夏总不能说是被你帅了一脸吧,她刚要说话,又听到他打趣,“莫盯着为夫了,当心脚下蛊虫。” 林知夏这才发现地面不知何时爬满了拇指大小的金甲虫,虫壳上天然形成的纹路竟暗合六十四卦方位。罗盘在她腰间剧烈震颤,天池磁针直指寨中最高处的三层竹楼。 “乾坤倒转,地脉易形。”宴清并指在她眉心轻点,凉意顺着经络游走,“这寨子不简单,莫要大意。” 林知夏刚应下,银饰碰撞声突然刺破夜空,原本死寂的苗寨活了过来。 吊脚楼里鱼贯而出更多的寨民,他们的脚踝银铃在月光下泛着诡谲冷光,随着步伐编织成摄魂的韵律。原本僵立的苗民齐刷刷转头,瞳孔泛起诡异的金银双色。宴清刚刚放出幽冥火凝成屏障,最前排的苗民同时炸成血雾,密密麻麻的蛊虫从残肢中喷涌而出。 “二十八宿镇东南,娘子守好离位。” 宴清话音未落,幽冥火已凝成青龙虚影盘旋而上。林知夏默契地将罗盘按在青石板缝隙,黄铜磁针吸住地脉阴气的刹那,整座寨子的吊脚楼瞬时错位平移。 寨中青石板路开始出现龟裂,蛛网状的裂纹里渗出暗红液体。整条巷道倏而升起薄雾,三十六个红灯笼自吊脚楼檐角次第亮起,在雾中映出几道扭曲人影。 第54章 林知夏蹙眉凝视,宴清不知何时回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会儿别生气。” 林知夏还没明白他话中意思,那几道扭曲的人影已经清晰可见。 三个穿着银饰嫁衣的少女以诡异的姿势爬行而来,月光穿透她们半透明的身体,露出胸腔里盘踞的金银双蛊。最骇人的是她们的面容,分明是照片里参加婚礼的另几个女孩子! “好得很。”林知夏攥紧雷击木尺,“五个伴娘折了四个,五毒五毒,还真是毒啊!” 宴清握住她执尺的手,“莫气,事已至此,报仇就是。” 林知夏:“我讨厌蛊。” 宴清带着她在虚空画符。龙纹顺着相贴的肌肤游走,在雾中烧出北斗星图。 “既讨厌,那就杀之灭之。” 木尺尖端在空中划出最后一笔,空中立时凝出朱雀虚影,与宴清的青龙星宿遥相呼应凝出一张巨网,凡是被巨网笼住的蛊虫顷刻灰飞烟灭。 恰在此时,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原本抬棺的八名壮汉齐声嘶吼。他们撕开苗装露出布满符咒的上身,心口处蠕动的蛊虫将皮肤顶出骇人凸起。宴清嗤笑一声,弹指间幽冥火顺着符咒纹路逆烧而上,惨叫声中竟飘出烤蛊虫的焦香。 “暴殄天物。”宴清揽着林知夏翩然落地,“金银蛊王十年难遇,倒叫这些腌臜货糟蹋了。” 林知夏刚要接话,那口装着晓曼尸身的棺材倏然炸开。腐臭黑水裹着密密麻麻的虫卵泼洒而下,宴清反应极快,幽冥火卷成屏障将两人裹住。逼仄空间里,林知夏的鼻尖几乎贴着他锁骨处的龙纹。 “心跳这么快?”宴清垂眸看她,“怕虫还是怕我?” “怕你个头!”林知夏伸手推他,突然一阵轰鸣传进耳中,眼前好似被什么遮住了视线,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是血煞。”宴清指尖在她眉心一点,冰凉气息顺着天灵盖灌入,“闭天目,用龙气视物。” 林知夏听话的闭上双眼,真炁在眼窝处走了一个来回,再睁眼,视野陡然变化。 哪还有什么吊脚楼,目之所及尽是森森白骨垒成的祭坛。五具棺材以五芒星方位排列,每具棺椁都延伸出暗红血线,最终汇聚在中央竹楼。 “这才是真正的养蛊地。”宴清语气淡淡。 先前的老者拄着蛇头杖从雾中走出,胸前银项圈上的牛头纹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外乡人倒是识货,可惜……” “可惜你们活不过今夜。”清冷女声自中央竹楼传来,月光照亮了檐角悬挂的青铜牛铃。穿着盛装的苗家新娘缓步而下,百褶裙上的银片随着脚步叮当作响——正是照片里那个笑容明媚的新娘阿兰。 林知夏注意到她耳垂的银蝴蝶在微微颤动,翅尖的蓝宝石突然裂开细纹,成群的金龟子从裂缝中涌出。宴清轻笑一声,玄色冲锋衣的袖口扫过林知夏肩头,幽冥火凝成的屏障将毒虫烧成灰烬。 “你把朋友做成蛊皿,不怕遭报应么?”林知夏收起雷击木尺,抽出桃木剑横在身前,龙骨镯感应到地脉异动开始发烫也暂时无心理会。 阿兰抚摸着腕间银镯轻笑:“她们自愿做我的伴娘,这是寨中的荣耀。”她说着掀开绣着合欢花的袖口,皮下竟有无数蛊虫在血管中游走,“倒是你,擅闯禁地,是想给我的蛊王加餐?” 林知夏听她这样说不由失望,事情已经很明朗。没有什么身不由己,也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内情,这就是最简单直白的伤天害命! 如果她没猜错,那五副棺材其中一副一定是为阿彩准备的! 只是因为有她和宴清横插一脚,暂时保住了阿彩的命。 林知夏手腕翻转,桃木剑尖挑起地脉阴气。月光穿透阿兰腕间游走的蛊虫,在青石板投下扭曲暗影:“用活人饲蛊,你以为你是谁?” “蛊道本就是用血肉铺路。”阿兰指尖抚过耳畔银蝶,蓝宝石裂缝中爬出赤红蜈蚣,“倒是你,若是喂给我的小乖乖……” 林知夏望着阿兰皮下蠕动的蛊虫,胃部泛起一阵恶心。夜风卷着腐臭气息掠过竹楼,腕间龙骨镯再次发烫,地脉深处传来若有似无的龙吟。 “阿兰!”老者突然用苗语厉喝,“吉时将至,莫与外人纠缠!”说着,蛇头杖重重杵地,白骨祭坛轰然升起。 林知夏的罗盘磁针疯狂旋转,竟在虚空中拼出个“祭”字。她突然抓住晏清手腕:“这几个女孩的生辰一定有问题!" 晏清鎏金瞳孔映着逐渐成型的五芒星阵:“五阴聚煞,红鸾泣血。” 阿兰轻抚耳垂银蝶,笑容诡艳如曼陀罗:“现在发现,是不是太晚了?”百褶裙银饰叮当作响,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无数金银蛊虫如潮水般涌出。 幽冥火屏障瞬间收缩,林知夏感觉后颈传来温热吐息:“闭眼。” 她下意识照做,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蛊虫振翅声、银饰碰撞声、地脉震颤声交织成诡异的安魂曲。忽然有冰凉唇瓣贴上耳垂,晏清的声音混着龙气钻入耳膜:“西南震位,七步。” 桃木剑应声刺入青石板,黄铜磁针突然直立如锥。地底传来金石相击之声,整座祭坛开始剧烈摇晃。林知夏睁眼时,恰见阿兰胸前银项圈炸成碎片——那根本不是饰品,而是锁着蛊王的青铜匣! “拦住他们!”阿兰嗓音陡然尖利,皮下蛊虫疯狂游走。老者蛇头杖再次重重杵地,三十六个红灯笼突然爆燃,火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牵机线。 晏清轻笑一声,玄色冲锋衣化作锦袍广袖,银发如瀑垂落腰间,鎏金瞳孔跳动着幽蓝火苗:“娘子可要看仔细了。” 幽冥火凝成的青龙长啸破空,所过之处蛊虫尽成飞灰。林知夏趁机甩出五帝钱,铜钱钉入棺椁缝隙的刹那,隐约听见少女啜泣。 她轻叹一声,口中咒术断然释出:“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雷击木尺横扫而过,五具棺盖同时掀飞。 晏清广袖翻卷,墨玉戒腾起青龙虚影:“娘子退后!” 龙吟声响彻云霄,整座祭坛地砖寸寸龟裂。林知夏突然瞥见阿兰袖中寒光,来不及提醒便扑向晏清后背。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听见自己颈侧传来无奈的轻笑:“娘子以为我会在同样的事情上犯两次错误?” 银蝶翅尖的毒针在离她咽喉半寸处凝成冰晶,晏清指尖轻弹,阿兰整条右臂瞬间覆满霜花。林知夏这才发现,方才打算刺入晏清后心的苗刀竟已熔成铁水。 地面突然塌陷,腐朽棺木如多米诺骨牌接连坠落。林知夏被晏清揽着飘然落地,幽冥火照亮地下洞穴的瞬间,两人同时怔住——九根刻着秘纹的青铜柱环抱祭坛,中央石台上赫然供奉着半截龙骨! “原来如此。”晏清抚过柱面镇魂咒,“当年锁龙井的残阵,竟被挪来养蛊。” 老者嘶吼着从暗处扑来,枯瘦手掌直取林知夏天灵盖。 “找死!”晏清眸中金芒大盛,抬手间幽冥火化作锁链,凌厉龙气将老者钉死在青铜柱上。 老者一死,阿兰立时发出非人惨叫,金银蛊王破体而出。林知夏反应很快,甩出桃木剑贯穿蛊虫。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卡了我快两天,到最后麻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个啥,等我冷静冷静再修文 第48章 嫁衣蛊(四) ◎林大师,这边有个朋友出重金,托我引见林家传人。◎ 青铜柱上的镇魂咒泛着幽光,洞穴深处传来水流击打石壁的闷响。林知夏的桃木剑贯穿蛊王身躯,金银双色血液溅在祭坛青砖上,竟腐蚀出蛛网状的焦痕。 幽冥火在洞穴石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阿兰蜷缩在青铜柱下的身影像是被抽去骨头的蛇。她耳垂的银蝴蝶早已熔成铁水,腕间游走的蛊虫正被龙骨威压碾成齑粉。林知夏的桃木剑抵在她咽喉三寸处,剑尖凝着的龙气灼得空气滋滋作响。 “蛊王反噬的滋味如何?”林知夏甩落桃木剑上的虫尸,“用活人养蛊时,想过会被自己的本命蛊啃噬吗?” “你们根本不懂……”阿兰突然咯咯笑起来,腐烂的牙龈渗出黑血,“今天本该是蛊王大成之日,整个寨子都能跳出轮回,这是祖祖辈辈求了三百年的夙愿!” “所以你就要把同学都炼成蛊?”林知夏打断她,剑尖挑起地上褪色的合照,“晓曼她们做错了什么?” 洞顶坠下碎石,青铜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宴清揽住林知夏后撤半步,幽冥火顺着地缝烧出北斗星图:“娘子与将死之人废什么话。” 阿兰冷笑一声,她的身体在这时突然膨胀如球,数十条金银双色蜈蚣自她七窍破体而出。 “以身为皿……”林知夏攥紧桃木剑,眉心紧拧,“她这是要同归于尽!” 鎏金瞳孔映着逐渐畸变的肉瘤,晏清广袖翻卷带起一层霜雪:“垂死挣扎。”玄色锦袍扫过祭坛边缘,幽冥火凝成的锁链缠住九根青铜柱。墨玉戒腾起青龙虚影,龙吟声起,震得洞壁簌簌落灰。林知夏默契地咬破指尖,血珠顺着桃木剑身绘出二十八宿镇煞符。 第55章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金光与幽冥火交融的刹那,蛊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阿兰嘶哑的吼叫混着蛊虫振翅声:“你们毁了我二十年心血——” “用活人饲蛊也配称心血?”林知夏甩出五帝钱封住东南巽位,黄铜磁针吸住地脉阴气,“今天我就替你那些‘伴娘’讨个公道!” 阿兰瞳孔骤缩,腐烂的嘴唇张合着吐出苗语诅咒。宴清忽然贴到林知夏身后,修长指节抚过她执剑的手背,玄色衣袖翻卷,幽冥火顺着木剑窜入阿兰七窍,将那些恶毒诅咒顷刻烧成青烟。 阿兰的身躯在龙气中化作血雾,最后竟只剩半枚银项圈坠地,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凄厉惨叫的尾音中,林知夏看见四个女孩的虚影从蛊虫残骸里升起。她们手腕相连的银镯如碎星闪烁,反射着月光柔和的晕色:「谢谢……」名叫晓曼的姑娘朝她微笑,下一瞬魂体化作流萤没入地脉。 洞穴重归寂静,林知夏有些怅然若失,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她们的人生将将开始,却在最美好的年华戛然而止,只因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就此遭遇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宴清把玩着那截龙骨,暗金纹路在他掌心游走,渐渐凝成指节形状。见她扁着嘴怏怏不乐,将龙骨指节按进她掌心,龙气顺着手腕经络游走时带来酥麻触感,“娘子可知,这是何处偷来的龙脉?” 林知夏回神,盯着他指缝间漏下的龙气,“偷?” 想起黄河第三道弯的镇河铁牛:“不会又是锁龙井吧?” “聪明。”宴清脚尖一转,将她抵在青铜柱上,唇边带着讥讽的笑意,“早年有人仿造锁龙井在此处布阵,这截龙骨应是盗取而来。”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疙瘩。 林知夏本能地后仰,后脑勺却撞上他提前垫着的手掌:“刚刚那个阿兰说祖祖辈辈求了三百年,他们……是用龙骨仿造的锁龙井从而操纵这里的龙脉走势,窃取气运?” “操纵?”宴清低笑出声,指尖勾起她一缕发丝缠绕,“龙脉乃天地造化,岂是凡人能控?不过是些痴心妄想的蝼蚁……”鎏金竖瞳忽然贴近,唇瓣相贴的触感比龙骨更灼人,“就像娘子此刻心跳,为夫也操纵不得。” 林知夏:“……” 林知夏无语的瞪他一眼,“说正经的,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扯到不正经的事情上!” 她刚说完,手中龙骨化作流光钻入墨玉戒中,林知夏攥着他衣襟的手猛然收紧,墨玉戒开始发烫,并蒂莲纹在指根处竟在此时绽开了第三片花瓣,将两人周身笼在淡金光晕里。 林知夏有些回不过神,宴清握住她的手,低头在指根第三片花瓣处印下一吻,翩然而笑,“再拿到一根龙骨,就可取黄河古道第三道弯的龙魂了,娘子可开心?” 林知夏自然是开心的,她眼睛大睁,“真的?” 宴清颔首,“自然是真。” 林知夏跟着笑起来,心里的那股郁气倏然散开,总归坏事中有了一件好事。 晨光穿透云层时,林知夏蹲在那棵已经没了皮的老槐树下,看宴清用幽冥火重塑此处的地脉。原先阴气森森的吊脚楼在晨曦中显出本来面貌,哪有什么村寨?不过是依山而建的悬棺群罢了! “难怪要用人饲蛊,还说要跳出轮回,”她摩挲着树上褪色的悬棺纹样,“悬棺聚阴,五毒借势,倒是好算计。” 宴清弹指烧尽最后一丝阴气,过来将人拉起,“走吧。” 林知夏嗯一声,“刚刚王婶给我打电话,说阿彩已经醒了。” 宴清笑笑,“总好过全军覆没。” 林知夏叹气,从帆布包里取出五色米撒成往生阵,又摸出张泛黄的往生符:“尘归尘,土归土,奈何桥前莫回顾——” 宴清:“娘子总是这般心软。” 林知夏:“简单超个度而已,算什么心软。”又说,“好啦,别叨叨了,我快饿死了,走吧,赶紧回市里找个地方吃饭睡觉。” 山风将这一人一鬼的对话渐渐吹散,只余山中那一片寂静阴森的悬棺群伫立在那里,任时光掩藏—— *** 吃过午饭,林知夏蜷在藏书阁的黄花梨官帽椅上打盹。镇纸压着的《林氏风水札记》翻到第三百零七页,泛黄的宣纸上画着幅残缺的星图,朱砂批注“锁龙井”三字洇着可疑的暗褐色。 宴清端着青瓷盏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少女枕着臂弯的侧脸被夕阳镀上金边,松垮的丸子头垂落几缕碎发,随着呼吸轻扫过古籍上的龙纹拓印。 “梦到什么了?”他俯身时银发扫过她鼻尖,玄色唐装袖口染着新墨的松香。 林知夏迷迷糊糊抓住眼前晃动的银丝:“烤蛊虫……” 宴清哑然失笑,鎏金瞳孔映着她泛红的耳尖:“看来是为夫招待不周。”温热气息拂过她后颈,“不若现在去厨房给娘子备些?” “别闹!”林知夏彻底清醒,拍开他要捏自己鼻子的手,揉揉眼睛,“几点了?”边说着拿起手机,“哎呀都快三点了!我二师兄该吃药了!” 宴清按着她的肩把人塞回椅子里,“你师兄是三岁孩童不成?吃个药还需你操心?” 林知夏:“咱们走的这两天他就没好好吃药,伤口不但没减轻还加重了。” 宴清:“娘子可知惯子如杀子?” 林知夏:“哈?” 宴清:“你这般处处为他操心,与那老妈子何异?你师兄大你十岁,他是无手还是智障?不知吃药对自己好的道理?不过是仗着娘子纵着他,为他兜底恃宠生娇罢了。娘子这样与那惯子如杀子的长辈何异?” 林知夏:“……有那么严重吗?” 宴清表情严肃:“自然严重,娘子这样不是为他好,反是害了他,你今后能一直跟在他身边?” 林知夏:“我师兄平时挺独立的,我们分开这些年他过得也挺好。” 宴清:“既如此,娘子更不该做那恶人,毁你师兄数年养出的好习性,这与毁人拖后腿何异?” 林知夏:“……”我以后但凡对我师兄好点是不是都罪大恶极不干好事? 刚要反驳,接到陈老板电话。 陈老板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林大师,这边有个朋友出重金,托我引见林家传人。” 老茶楼的檀香混着龙井清气,穿唐装的老者将紫檀木盒推过茶海:“林大师请看。”盒中泛黄的《营造法式》抄本里,夹着张工笔彩绘图,林知夏只一眼瞳孔骤缩,只见画中井壁二十八星宿图旁赫然标注着“龙骨镇邪”四个小楷。 “这是我家祖上参与修井时偷画的。”老者指着图中铁牛,“上月施工队挖到了这大东西,第二天就有人昏迷高烧……”他掀起衣袖,露出腕间的青斑,“我这斑是突然出现的,去医院查不出毛病,不疼不痒但就是心慌的不行,而且工棚每晚都能听见铁链响,诡异的很。” 林知夏不动手色的垂下头,手中银勺搅动茶沫,余光扫过晏清在窗边逗弄虎皮鹦鹉的侧影,声音带着股漫不经心,“不是什么都可以掺上神神鬼鬼,也许只是心理作用。” 老者突然压低声音:“林大师,那铁牛眼睛会动!”他从公文包中摸出手机,点开视频,只见手机画面里,月光下的铁牛双目泛红,牛角挂着半截青铜链,眼珠突然转动了一下,“更邪门的是……”画面切换到另一个时间点的视频,一口深井处,井口突然漫出黑雾,隐约可见龙形轮廓盘踞。 【作者有话说】 赶在12点前更啦~~ 第49章 龙骨风水局(一) ◎宴清摊手,“我非神人,怎会知晓?”◎ 玻璃幕墙外的霓虹灯在茶汤里投下细碎光斑,林知夏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视频里那截青铜链的纹路与黄河第三道弯的锁龙链如出一辙,井口盘踞的龙形虚影更是让她指间的墨玉戒隐隐发烫。 “这口井的位置在哪儿?”她将茶盏推回茶海,语气淡淡。 老者擦着额角冷汗:“就在新建的金融中心工地,原先是片老厂房……”顿了顿,“林大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这回我遇到的不是小事儿,手腕上的青斑应该是一种诅咒,林家是名门世家,我祖上有幸参与过林家主持的大祭,腆着脸找上门也是无可奈何,这口井跟我祖上传下的图画很是相近,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遇到别的问题,我是不敢惊动林家人的,但这个,可能只有林大师能我帮排忧解难了。” 林知夏眼皮轻撩,宴清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她身边坐下,他是隐身状态,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很是不客气,“此人面相敦厚,实则奸诈狡猾,三白眼,斜八眉,乌云罩顶,黑气加身,要不是祖上荫庇,怎能让他活过六十?”说着凑近她耳畔亲昵道,“莫搭理,先晾晾他。” 林知夏指节在桌面轻叩两下表示答应。 跟老者说要考虑一下,就先回了老宅。 第56章 前脚进院子,后脚二师兄就找了来。 陈延之问,“吃饭了吗?” 林知夏说还没,“钟叔已经在做了,等会儿做好,赵姨会端过来。” 陈延之左右瞅瞅,“那个谁呢?” 林知夏无奈的看过来,“师兄,他叫宴清,有名有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个谁那个谁,这样很不礼貌,你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 陈延之听了有点烦躁,“行行行,知道了,宴清宴清,宴清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 林知夏总不能说他就站在你身后吧,她轻咳一声,“哦,我想吃臭豆腐,他帮我去买了,一会儿就回来。” 陈延之有些不赞同,“你怎么能放任他乱跑,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他这样的……要约束。” 林知夏皱眉,二师兄的话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什么叫约束?约束什么?这世上还有比宴清更纯粹的吗?! 他明明应该仇恨人类,但他至今伤害过一个人吗? 没有! 不止没有,这几月来反而帮助了许多人做了许多好人好事! 这样有原则不牵连无辜不反社会的鬼,世间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但有些事她没法跟二师兄说,二师兄他不明就里不知道真相,以为宴清是普通的厉害大鬼,所以才对他有成见。 说到底,她结冥婚这件事在天师眼中,确实是离经叛道,荒唐至极。 想了想,林知夏没过多反驳,只说,“师兄我心里有数,宴清是什么样的品性我很清楚,你对他有成见我不怪你,立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但麻烦以后别在我面前说他不好,我们是拜了天地有婚书的,你说他不好,就是说我不好,这让我很为难。” 陈延之恨铁不成钢,“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林知夏:“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明白了,现在跟你个单身狗我懒得解释。” 陈延之:“……” 陈延之气得连续三次深呼吸才压下邪火,淡淡道,“下周大师兄三师弟四师弟五师弟回来祭拜三叔公和福伯,你结冥婚的事不要让他们知道,尤其是大师兄,如果大师兄知道你嫁了一个鬼,估计要棒打鸳鸯了。” 想到大师兄那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林知夏小心肝颤了颤,但还是梗着脖子说知道了,又嘀咕,“他们要回来怎么不和我联系,到底谁是一家之主啊。” 陈延之没好气,“瞧你那小心眼!是大师兄联系我,想要我们五个一起回来祭奠,听说我在老宅养伤还数落我一顿,你啊,”剩下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宴清提着刚买的臭豆腐回来了,他也没了闲聊的兴致,站起身,“夜里降温,晚上睡觉窗户关好。” 他与宴清错身而过,两人谁也没搭理谁。 宴清眼含讥讽,不屑轻嗤。转过脸面对林知夏时,表情已经和平时无异了。 林知夏诧异的小声问他,“你真去买啦?速度怎么这么快?前后有十分钟吗?” 刚刚他站在二师兄身后光明正大听墙角的时候她还挺胆战心惊的,就怕二师兄的话惹怒了他,鬼君大大直接上手打人。好在眨眼功夫他就消失了,她以为他是眼不见为净,没想到是出去给她买臭豆腐去了。 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宴清在她嘴巴上刮了一下,“你既说出来,我自然要满足,不然为夫岂不是很不称职?” 林知夏笑笑,挽上他的臂弯,“辛苦鬼君大人啦,你要不要吃点?” 宴清虽然是鬼身,却可以食用些活人的食物,问就是龙族,天生强大,哪怕做了鬼,也是独一无二超厉害的鬼! 对臭豆腐这东西宴清敬谢不敏,“算了,娘子给我泡壶茶吧。” 不多时赵姨把做好的晚餐端了过来,林知夏想到什么,叫住准备离开的赵姨,“您之前说想把老家的小外甥接到身边来?” 赵姨忙点头,“是是是,我想着咱们这么大的宅院,一直也没个看门的,这进进出出总是不方便。” 福伯在时,老头儿安排好其他人的工作,有事没事就喜欢待在门房喝茶看门,自在的不得了。现在福伯没了,大门没人留守,哪怕有门铃,来来回回也不方便。 林知夏问,“他多大年纪?” 赵姨:“我外甥今年十九,从小爹妈就没了,跟着我爸长大,去年我爸也没了,这孩子脑子不聪明,勉强读完了初中,本来想让他学个手艺,结果手笨得很,学什么都不成,把我给愁的呀,他说想出去打工,就他那脑子,我真怕他被人卖了,最近刷视频,总刷到那个缅北诈骗什么的,心惊肉跳的,我就想着把他接到身边,正好咱们宅子缺个看门的,小姐,你也不用给他发工钱,让他有个事儿做就行,别成天闲着。” 林知夏看一眼宴清,宴清不着痕迹的颔了下首,林知夏心里就定了,爽快的说,“没事儿,您让他过来吧,工资我照给,付出就要有回报,没有让人做白工的道理。” 等赵姨千恩万谢的离开,林知夏问宴清,“赵姨的侄子还不错?” 随着找回的龙骨龙魂龙鳞越来越多,宴清的能力恢复的也越来越好,给普通人相面不要太简单,他嗯,“老实本分,不偷奸耍滑,是个踏实性子。” 林知夏往嘴里塞一块儿臭豆腐,说回正事,“刚才在茶馆看到的视频里,那口井是不是锁龙井?盘旋的虚影……是龙魂?” 宴清没答,反问她,“娘子觉得呢?” 林知夏:“墨玉戒有反应,但感觉有点奇怪,尤其那团虚影,说不出来哪里怪。” 宴清抽出一张纸巾给她将唇边酱汁擦掉,唇角微勾,“怪就对了,那是蛟影。” 林知夏一下被呛住了,从他手里抢过纸巾按在嘴边猛咳起来,臭豆腐里放了辣椒,呛得人难受,连灌了两杯水才慢慢止住了。 宴清轻拍她的背,语带无奈,“怎的如此不经事。” 林知夏翻白眼,又清清喉咙,才开口说话,“是你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好吧!” 宴清轻弹她脑门,“娘子跟着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蛟而已,当初在鬼市又非没见过,何须大惊小怪。” 林知夏:“……” 她把纸巾扔桌子上,“行行行,是我的问题。那蛟是怎么回事?” 宴清:“娘子问我?” 林知夏:“不然呢?” 宴清摊手,“我非神人,怎会知晓?” 林知夏:“那你还让我晾晾张老先生?” 宴清:“那等恶人让其担惊受怕几日又何妨,娘子放心,我观那虚影还未成气候,暂时伤不了人。” 林知夏听他这样说,心安了些,哦一声,继续吃臭豆腐,然后说,“所以那口井不是锁龙井,但确实镇压了一头蛟?等等,不对啊,那个姓张的老头说他们挖到了镇河铁牛啊!”凡是镇河铁牛,其身上必定有龙骨! 宴清:“娘子若实在放心不下,稍后夜间咱们悄悄去瞧瞧就是。” *** 雨水冲刷着工地围挡的塑料布,林知夏踩着满地泥浆跃过警戒线。远处深坑中的镇河铁牛已倾斜四十五度,牛的眼珠子裂开了蛛网状纹路,正渗出暗红锈水。 “好重的腥气。”晏清并指划开雨幕,幽冥火在方圆十丈结成结界。他此时穿的月白唐装,银发用玉冠束起,在这杂乱乌糟的工地里像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世家公子,显得格格不入。 林知夏蹲在泥坑边缘查看,罗盘磁针突然脱手飞出,直直钉入铁牛底座。皱眉啧一声,正要伸手去够,后颈突然传来凉意——晏清的手掌覆在她有些潮湿的卫衣帽兜上:“我来。”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没更,也没请假,这一章算是昨天的,今天的更新我继续写,尽量12点前放出来,也可能会拖到凌晨,不一定,看会不会卡文吧~ 第50章 龙骨风水局(二) ◎“大哥!是不是这个黄毛丫头控制了你!”◎ 月白衣袖扫过铁牛残躯,青铜锈屑簌簌而落,林家的家传大宝贝黄铜罗盘死死黏在铁牛底座,即便是宴清,也颇费了些力气才将它薅出来。 宴清盯着手中罗盘一哂,“再不老实,将你大卸八块埋入地下七七四十九日不见天日。” 罗盘不满的发出短促的嗡鸣,想从宴清手中跳入林知夏怀抱,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左晃右撞完全不管用,最后索性装死不动了。 林知夏没搭理他们,她蹲在泥坑边缘,手机电筒光照在刚刚罗盘粘连在铁牛底座的位置,眉心微蹙,“宴清,你看那是什么?” 宴清视线扫过去,只见底座的半截铁链正在缓慢融化,暗红铁锈顺着雨水淌下,渐渐漏出一株指甲盖大小靛蓝五瓣花,花朵非常小,很袖珍,没有味道,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到。 “龙草花?” 宴清语带讶异,“此处竟开出了龙草花?” 林知夏好奇的看过来,“龙草花是什么花?” 第57章 宴清:“龙草花为龙族伴生花,龙族食用可凝练神魂,修补神魂创伤。” 那这是好东西呀! 林知夏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这花现在是可以采摘的状态吗?不能采的话移植行吗?” 宴清笑笑,“我也多年未见过此花了,暂且收起来看能否留下花种吧。”说着释出幽冥火,小火苗幻化成小铲子,勤勤恳恳的一点点将小小花朵从铁牛底座连根带土拔出,之后火苗变成一个光团将小花罩在其中,保护的密不透风。 林知夏:“没有空气会不会对花不太好?” 宴清将她从地上拉起,“娘子放心,莫看它小小一朵,其实生命很是顽强,一旦开花,花期不过,轻易不会枯萎,比之你房中的转运竹还耐活许多。” 林知夏从他手里把装死的罗盘拿过来,“这次还要感谢它了,要不是它粘过去,咱们也发现不了龙草花。” 宴清牵牵唇角,“莫被它骗了,它粘的那般紧,显是起了贪念想要独占。” 林知夏:“独占?我家罗盘还能吃了它?” 宴清:“吃倒是不能吃,却可汲取龙草花中的灵力为己用。龙草花为龙族伴生花,生来灵气浓郁,对器灵亦是大补之物。” 林知夏瞅瞅手里依旧安静如鸡的罗盘,沉默了。 想到什么,林知夏转开话题,“你发现了吗?这座镇河铁牛好像没有熔炼你的龙骨。”看视频时墨玉戒明明有些反应,但真的接近了铁牛,却反而一点感知都没有了。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这座铁牛不是正经的镇河铁牛,旁边的井,也真的不是锁龙井。 宴清:“不是镇河铁牛,但此处确实用了我的龙骨。” 林知夏:“龙骨……我怎么……”她话未说完,墨玉戒突然发烫。戒面莲纹游走到虎口位置,眼前倏地浮现幻象——雨夜,穿着道袍的老者将半截暗金骨头嵌进井壁,青铜链缠着一尾没了知觉的黑蛟没入井中。 幻象消失,林知夏回神,“他们用龙骨镇蛟!” 宴清还未说话,井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浑浊井水突然沸腾如滚油,墨绿泡沫中缓缓升起对灯笼般的猩红竖瞳。林知夏的罗盘再次脱手飞出,悬停在半空,一个扭曲的“凶”字在罗盘天池中逐渐拼出。 宴清揽着她急退三丈,月白唐装被罡风掀起猎猎作响。井口青砖轰然炸裂,碗口粗的黑蛟破水而出,暗青鳞片间缠着腐朽锁链,独角断了大半,伤口处翻卷的腐肉里嵌满符咒碎片。 林知夏很震惊,因为她发现这条蛟竟然是活的!因为震惊,所以她没看到宴清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鎏金瞳孔映着漫天雨丝,“娘子可要赌赌,是这蛟先力竭,还是我的幽冥火先烧尽它的魂魄?” 林知夏反手抽出雷击木尺:“赌你个头!东南震位交给你,我来布……” 黑蛟突然张口喷出腥臭毒雾,幽冥火凝成的屏障瞬间被腐蚀出浅浅的一层蜂窝状孔洞。宴清眼神骤冷,银发无风自动地在雨中扬起,指尖凝出三尺青锋:“不知死活。” 剑光直击,顷刻斩落黑蛟半片尾鳍,黑蛟发出嘶吼,腥红竖瞳流露出凶狠杀意。林知夏踩着钢筋跃至塔吊顶端,帆布包里的朱砂粉混着雨水在空中划出赤色轨迹,改良版二十八宿阵在吊臂上逐渐成型。 “乾坤倒转,巽风开路!”木尺重重敲在钢架上,整座工地地动山摇,在下一瞬仿佛错觉般又恢复平静。 阵法既成,黑蛟被困在其中,宴清的剑锋抵住它七寸位置,幽冥火顺着鳞片缝隙几乎烧入脏腑。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中,黑蛟突然发出少年般清亮的哀鸣:“大哥……!!!” 宴清手腕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剑锋在鳞片上擦出一串绵密火星。林知夏从天而降的桃木剑险险停在黑蛟头顶三寸处,符纸被雨水打湿黏在剑身上,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你叫他什么?”她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蛟,此刻这凶物哪还有方才毁天灭地的气势,断角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尾巴讨好地卷住宴清脚踝,一分钟前还是腥红的竖瞳此时竟变成了墨色。 这也太……戏剧性了! “他是我大哥!” 黑蛟从碗口粗缩成了小臂粗细,它抬起湿漉漉的圆瞳,声音带着哭腔:“两百年前大哥说要闭关化龙,让我守着老巢,结果有个牛鼻子老道将我骗到这里……他们抽了我的本命珠当阵眼!要不是我牵挂大哥,早死千八百回了!” 林知夏看向宴清,宴清没吭声,直接打个响指,之前裹着龙草花的幽冥火凭空出现,只是五瓣花此时变成了四瓣,至于少的那一瓣去了哪里……林知夏看向可怜巴巴蹭在宴清身边变得相当人性化的黑蛟,嗯,找到答案了。 该说不说,这龙草花是真的牛啊,仅仅一片花瓣竟然就将暴走失去意识的蛟龙顷刻恢复清明,这也太厉害了! “它……真是你弟弟?”林知夏问。 宴清:“是收的小弟。” “和亲弟弟没区别!”黑蛟炸鳞补充,补充完又怂唧唧地缩回宴清身边,“大哥,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咦?!” 宴清屈指弹在它断角上,“大惊小怪。” 黑蛟嗷一嗓子哭出来:“大哥,你真的死了!你怎么真的死了!!呜呜呜!你变成鬼了!!!呜呜呜!!!你怎么死了啊!!!” “闭嘴!”宴清被它吵得心烦,若不是提前布下结界,此时估计半个城的人都能听到它聒噪的声音。 黑蛟倒是听话,让闭嘴就闭嘴,但还是抽嗒嗒的不时吸一吸鼻子,显得很难过伤心的样子。 林知夏看得有趣,问宴清,“它有名字吗?” 宴清:“它名银漪,娘子唤它小银即可。” 银漪:“!!!!” “娘、娘、娘、娘子!?” 林知夏:“……”这几个‘娘’喊的,差点以为自己给人当妈了。 宴清伸手揽住林知夏,“此为我拜了天地的正头娘子,你该喊嫂子。” 银漪一脸的不敢置信,那双湿漉漉的圆瞳中情绪渲染的不要太丰富。 “大哥!你怎得娶个毛丫头!大哥,人类怎配得上你!大哥,你莫不是被下了咒!大哥,人鬼殊途啊!” 林知夏:“……” 林知夏无语死了,她看宴清,宴清好笑的在她肩头捏了捏,然后打个响指,幽冥火直接化成锁链将银漪喋喋不休的嘴巴给缠住了,死亡凝视重逢不到半小时的小弟,“再聒噪,抽筋扒皮割舌头。” 银漪:“……” 银漪哭唧唧的缩缩身子,大哥好凶,大哥被黄毛丫头迷住了! 没了黑蛟的聒噪,林知夏也懒得和这条明显智商捉急的家伙计较,她探身朝井口望去,“先取龙骨吧。这阵法应该在持续消耗你的力量,多耽搁一刻就多一份损失。” 井里没了蛟龙,她身上的这些龙骨饰品对井下龙骨就有了感应,宴清鎏金瞳孔扫过井底闪烁的暗金纹路,若有所思:“让银漪下去取就是。” 银漪嘴巴重获自由,也不逗比了,一脸伤感的看着宴清,“这些年我一直骗自己那截骨头不是大哥的,上面虽有你的气息,但一定是人族修士搞的鬼故意扰乱我心神,没想到……你我兄弟再相逢,竟然是如此情境。” 宴清:“别啰嗦,下去将龙骨取来。” 银漪:“好勒!” 林知夏:“……” 取龙骨还算顺利,龙骨原就是为了镇压银漪,现在银漪自己冲破桎梏得了自由,阵法已破,龙骨作为镇压它的阵眼自然没了意义。 林知夏见它跟狗叼骨头似的将龙骨叼了上来,银漪将那截手臂上的骨头放到宴清手中,然后下一瞬骨头如倦鸟归林没入了林知夏的墨玉戒中。 银漪:“……!!!” “大哥!是不是这个黄毛丫头控制了你!!!我就说人族都不是好东西!大哥!我,呜呜呜——” 宴清收回释出幽冥火的手,一脸不悦,“再让本座听到你说我娘子不好,我必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银漪:“!!!” 【作者有话说】 我快废了,欠了两章,我一定补,大哭 第51章 龙骨风水局(三) ◎这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雨势渐小时,林知夏缩在宴清撑起的结界里,看银漪缠在钢筋上甩着尾巴控诉:“大哥你从前最疼我的!现在竟为个人类小丫头凶我!” “再聒噪就把你炼成腰带。”宴清弹指将幽冥火凝成项圈套在蛟龙脖颈,暗色鳞片映着火光泛起细碎金芒,“说说,这些年怎么回事。” 银漪盘踞在生锈的脚手架顶端,断角处新生的肉芽微微颤动,它有些低落的说:“那年大哥说要闭关化龙,让我守着洞庭水府。谁知有个穿紫袍的老道找上门,说大哥在锁龙井遇险——” “等等!”林知夏打断它,“你说的老道是永乐年间的天师道?” 第58章 “对对对!”银漪尾巴拍得脚手架哐当作响,“那老道拿着大哥的鳞片,说大哥化龙后身体虚弱误入锁龙井,导致阵法异动开启,需要龙族精血镇压才可以救出大哥,结果我跟着他来到此地,刚靠近井口就被青铜链缠住……” 林知夏:“……”这蛟好单纯。 宴清:“……在你心中我就那般蠢笨?”误入锁龙井,亏它还信了! 银漪振振有词,“我知大哥能力超群,但马有失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哥怎可怀疑我对你的忠心!” 宴清:“……” 银漪接着道,“当然了,我也不是傻的,亦有防备之心,只是人族天师实在卑鄙,竟然提前设下埋伏,十二个人围堵我一个,我——他们用大哥的龙骨做阵眼,拿我的本命珠温养地脉!这些年我浑浑噩噩,全靠方才那株龙草花……” 林知夏:“那株龙草花是你种下的?” 银漪哼哼,“不然呢,人族地界灵气匮乏,若无我清醒时用精血悉心照料,龙草花这般高贵花植怎可能开在此处?做什么春秋大梦!” 林知夏:“……” 宴清一眼瞪过去,蛟龙脑袋缩了缩,宴清问,“你被镇压此处,封印突然松动,可是因着人类施工所致?” 银漪想了想说,“我原不是被镇压此处,是因地脉受什么吸引改变了原有路径,致阵眼龙骨有所松动,才让我寻到机会挣脱枷锁重获自由。” 宴清若有所思。 林知夏小声问,“人为的话,是不是那些人?”她可一直没忘记那个喜欢背后暗戳戳小动作不断的神秘组织。 宴清笑笑,“是也无妨,银漪也算因祸得福。” 银漪这时期期艾艾的出声问,“大哥,你是不是把我忘了?若不是因缘际会,咱们兄弟是不是再无相见日?” 宴清看向盘在高处的黑蛟,见它身上的伤口依然触目惊心,抬手,将一道精纯的龙气注入银漪身体,霎时,那些翻卷的腐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 “我原以为你在哪个深山老林修炼,却没想到竟是被人封印在此处。” 银漪:“刚刚若不是我反应快,你就要一枪捅死我了!” 宴清并不否认,“刚刚认出你时,以为你已没了神智,咱们兄弟一场,我怎可看你活得如行尸走肉,就想亲手了结了你,好在你运气不错,一瓣龙草花就恢复了神智,免于我动手了。” 银漪不高兴,“你就是没把我放心上!我这阵子一直神智清明,也就这两天不知道怎么搞的龙草花的气息对我没了作用,浑浑噩噩起来。” 宴清懒得搭理它,转身对林知夏道,“娘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林知夏:“它的本命珠不是被夺了吗?现在拿回来了没有?” 银漪听到顿时蔫了,委屈巴巴的,“拿回来了,小了一半!”说着从嘴里吐出颗鸽蛋大小的莹白珠子,珠面布满了蛛网状裂痕,怪可怜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温养回来。 本命珠是妖类核心所在,就是普通人常说的内丹。内丹受损,影响根基,妖的实力和身体都会出大问题,如果不解决,就和人换了绝症差不多,越拖越严重,直至生命终结。 宴清弹指将本命珠塞回蛟龙口中,“行了,先放回水府温养看看,若不行再想办法。而今,你打算如何?” 银漪眼珠转了转,突然把身体又缩小了些,深色小蛟龙下一瞬直接窜到林知夏手腕上,冰凉鳞片蹭过龙骨镯,信誓旦旦宣布:“我跟嫂子混!” 林知夏被这声“嫂子”呛得咳嗽,银漪脸皮真厚,刚才还一口一个黄毛丫头,现在就谄媚的喊上“嫂子”了! 林知夏:“别乱叫!” “就叫就叫!”银漪把自己拧成麻花状缠在她手腕上,“嫂子身上有大哥的龙气,比洞庭水府还舒服!” 宴清拎起蛟龙扔向半空:“别乱蹭。” 林知夏突然想起什么,“有人说工棚夜里有铁链响,是你搞的鬼吧?” 银漪蜷成蚊香状有理有据:“这些人类太烦人,噪音不断,吵死了,我也是没办法才略施小计吓吓他们。” 林知夏:“还做别的了吗?比如下咒、放出瘴气什么的?” 银漪翻白眼,“我今晚才得以挣脱桎梏,哪有功夫找那些人类的茬,我灵力那么不值钱吗?!” 林知夏找漏洞:“不是说这两天浑浑噩噩的?会不会无意识做了什么?” 银漪:“你可别栽赃陷害,大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宴清:“瞎嚎什么。”他握住林知夏的手,“非它所为——” 林知夏和他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迟疑的点了头,“那估计是别的原因,今天先回家,明晚再过来一趟。” 宴清笑着说好。 *** 晨光漫过雕花窗棂,林知夏抱着软枕滚进床里。宴清倚在贵妃榻上翻看《营造法式》抄本,玄色寝衣领口松垮,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龙纹。 “张氏祖上参与修筑过七座锁龙井。”他将书页转向林知夏,“这是第五座的图纸。” 林知夏迷糊间瞥见泛黄的舆图,突然清醒:“沂蒙山?这不是……” “林家祖坟所在。”宴清合上书册,“三百年前那场锁龙局,看来比想象中更精彩。” 手机突然响起微信提示音,赵姨发来消息:「小姐,我外甥小满到了,现在方便带他过来吗?」 林知夏揉着眼睛坐起来,回了个语音:“让他在前厅等……” 话没说完,宴清忽然俯身将她困在床柱间。龙纹顺着敞开的领口游走到心口,激得她呼吸一滞:“你干嘛?” “娘子昨夜辛苦,”他指尖点在她锁骨处的淡青印记,“为夫为娘更衣可好?” 林知夏伸手推他,“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叩门声适时响起,赵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姐,小满带了自家晒的柿饼,您要尝尝吗?” 宴清低笑着退开,袖摆扫过拔步床的雕花围栏:“这次暂且记着,下次为夫定要为娘子更衣。” 林知夏:“……” 前厅里,穿灰色卫衣的少年正襟危坐。见林知夏进来,慌忙起身鞠躬,怀里的柿饼立时撒了一地。赵姨拍他后背:“傻小子,毛毛躁躁的,快叫小姐。” “小、小姐好!”少年涨红了脸,“我叫周小满,今年十九,会喂鸡、会养猪,会种菜。” 林知夏蹲下帮忙捡柿饼,一边说,“不用紧张,门房已经收拾出来了,缺什么跟你姑要。”她打量少年面相,山根平满,眼神清亮,确是宴清说的老实本分之相。 宴清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他命宫带孝,但田宅宫饱满,倒是适合看家护院。” 因为是隐身状态,林知夏听到就没应声,继续跟眼前少年说:“你的工作挺简单的,别太拘束,只要踏实本分就行,别的我没有要求。” 周小满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工作!” 送走赵姨和周小满,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兀的在屋中响起。 “那小子身无二两肉,又蠢又笨,嫂子需要人看门,找我就是,何须花钱找外人?” 林知夏寻声看去,正看到一条手指粗细、乍一看像蛇,其实头上有角的黑蛟盘在桌子上,支着上半身炯炯有神瞅着自己的银漪。 林知夏客气的说:“看门而已,没必要大材小用。” 银漪:“嫂子与我客气什么?我正好闲来无事,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林知夏:“……”这还是昨晚一直贬低自己的那条蛟吗?! 宴清这时才没好气的出声,“你这样如何看门?让人瞧见还不将人吓死!” 银漪不服气,“那我化形就是。” 语毕,真就幻化出了人形。 银漪的人形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圆脸,白皮,暗青长发用红绳扎着高马尾,断角处覆着层半透明鳞膜,墨色瞳孔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光泽。 银漪笑的时候嘴角有个酒窝,“还要多谢大哥赠我龙气,若非龙气加持,我的伤也不能好得这般快。” 宴清上下打量他,“逞什么能,变回去。” 银漪不高兴,“我要给大嫂办事。” 林知夏:“……”倒也不用这么亲热。 她咳一声,“看门的事还是不要大材小用了,你听你大哥的,先养伤要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不养好,以后必定后患无穷。” 第52章 龙骨风水局(四) ◎宴清在她鬓边落下一吻,“娘子又非旁人。”◎ 晨光漫过老宅檐角的貔貅石雕,林知夏蹲在天井的鱼池旁撒鱼食。水面倒映着银漪正趴在廊柱上啃柿饼的身影,少年模样的黑蛟将糕点碎屑抖得满台阶都是,将不拘小节展现的淋漓尽致。 “小满说这是他家树上结的冬柿,之前你还嫌弃,现在倒是都进你嘴里了。”林知夏将最后一把鱼食抛进池中,红鲤甩尾溅起的水花惊飞了银漪头顶的麻雀。 第59章 银漪鼓着腮帮子含混道:“我替嫂子试毒呢!这柿饼里掺了雄黄粉,定是有人要害你!” “雄黄驱蛇虫本是常事,”宴清从月洞门转出,玄色唐装衣摆扫过青苔,“倒是你,化形三日便胖了两圈,不如现原身去池子里泡着减减膘。” 银漪闻言噎得直捶胸口,林知夏忍着笑递过青瓷茶盏:“别听他吓唬你,张家工地的事还得指望你呢。” 这话倒是不假。昨天夜里他们重返施工现场,发现镇河铁牛底座渗出的暗红锈水竟在泥地上汇成反八卦。银漪用蛟尾扫开浮土时,赫然露出埋在地下的七盏续命灯残骸——灯油里混着人骨灰,灯芯则是未足月婴孩的脐带。 “续命局叠着锁蛟阵,难怪这些年地脉越来越乱。”宴清冷笑,“张家人倒是聪明,请了三个风水师来看过,都说要做法事超度亡魂。” 林知夏翻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转账记录,张家老爷子倒是爽快,五十万定金已经到账:“超度亡魂是真,修补地脉才是关键。银漪,你今晚得跟我去跳傩戏。” “什么戏?”少年模样的黑蛟差点从栏杆上栽下来,“我堂堂洞庭水君……” “洞庭水蛇还差不多。”宴清弹指将幽冥火凝成傩戏面具扣在他脸上,“三百年前你醉酒现形,被渔夫当成水蛇泡了药酒的事……” “大哥!!”银漪急得鳞片都要炸出来了,“说好不再提这茬的!” 林知夏噗嗤笑出声,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她摸出罗盘,磁针直指东北方:“张家来人了。” 话音刚落,前院传来周小满结结巴巴的通报声。林知夏让他把人带过来,不多久身穿灰色中山装的张老爷子步履蹒跚的迈进垂花门,身后跟着两个抬樟木箱子的跟班。 双方见面,短暂寒暄。 “林大师,这是祖上留下的鲁班尺。”老者示意伙计开箱,紫檀木盒中躺着的青铜尺泛着幽幽青光,“昨晚按您的吩咐在工地四角埋了桃木钉,今早工人说……” “说听见铁链响?”林知夏截过话头,指尖拂过尺面殄文,“不是让你们子时前撤离吗?” 张老爷子擦着冷汗点头:“确实按您说的做了,但值夜的老王头非说看见个穿戏服的少年在工地来回走动。” 银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宴清脚步微挪挡住他心虚的表情:“无妨,是阵中残存的煞气化形。” 林知夏瞥了眼快把脸埋进柿饼筐的黑蛟,强忍笑意。 昨晚他们待在宴清结界里隐形挺好的,银漪中途跟宴清闹别扭出了结界范围,就这么巧让人给瞧见了。 张老爷子看向气场强大,俊美无双的陌生男子,终于找到机会询问,“这位是……” “我先生,”林知夏将话接过来,“今晚子时行祭,还需张老准备三样东西——白公鸡、陈年糯米、以及……您家长孙的胎毛笔。” 老者脸色骤变,放在两侧的手背青筋暴起:“林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您家祖上借什么发家就不提了,如今阵法反噬首当其冲便是长子长孙。”宴清变为黑色的瞳孔扫过樟木箱中的族谱,“若我猜得不错,令郎近来应当夜夜噩梦缠身吧?” 这话仿佛一记重锤,张老爷子踉跄着扶住影壁。林知夏适时递上热茶:“解铃还须系铃人,胎毛笔沾染先天之气,最适合做超度法事的媒介,你放心,不会伤到孩子。” 等张老头心事重重走了,银漪不屑的哼哼,“这老头真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道理都不懂,真以为人类术士能斗过天命,真是可笑!” 林知夏搭上宴清递来的手,语气淡淡,“不是不懂,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银漪一蹦一跳的跟过来,“大嫂,你呢,心存侥幸吗?” 林知夏侧头看他,不躲不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亦心存侥幸。” 银漪呵呵冷笑,“你林家……” “住嘴!”宴清打断他。 银漪委屈的撇撇嘴,“行行行,我住嘴,反正你被迷了心,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见黑蛟气呼呼走了,林知夏看向宴清,宴清指尖在她嘴角戳了一下,“看我作甚?” 林知夏:“你都告诉他啦?” 宴清嗯,“瞒不住。” 林知夏:“他会不会一不小心背刺我一刀啊?” 宴清轻弹她脑门,“我已让他立誓,娘子勿忧。”顿了顿,“银漪虽孩子气,却很重誓言,他知我心悦你,不会害你。” 林知夏笑笑,刚想抱一下,结果陈延之这时走进来,招招手,“小夏,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林知夏没动,“师兄你有话就在这里问吧,宴清不是外人。” 陈延之深呼吸,“……刚才走的那个老先生是不是找你办事?” 林知夏以为他要问银漪,没想到问的是张老头,大眼眨巴一下,言简意赅,“那肯定的呀,他工地最近不太平,找我做场法事。” 陈延之:“那人乌云罩顶,面相极差,你糊涂了,与他牵扯什么!” 林知夏:“师兄,我心里有数。” 见二师兄被自己气走了,林知夏有些无奈,跟宴清抱怨,“他最近怎么动不动就生气?以前我二师兄最没心没肺,人特敞亮,完全不拘小节,轻易不生气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回到老宅他好像就没对我和颜悦色过。” 宴清:“更年期?” 林知夏白他一眼,想起问,“我师兄怎么不问我银漪的事?” 宴清轻描淡写,“我将银漪身上的妖气遮掩了,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人类。” 林知夏:“那我怎么……?” 宴清在她鬓边落下一吻,“娘子又非旁人。” *** 暮色染红工地围挡时,银漪正蹲在塔吊顶端啃烧鸡。林知夏在下方摆弄二十八盏莲花灯,宴清握住她冻得通红的手:“这种粗活让银漪来做便是。” “算了吧,这种细活还是我来……”林知夏话音未落,幽冥火已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蔓延,暖意瞬间驱散寒气。她望着地上逐渐成型的北斗阵,突然想起什么:“当年锁龙井的工匠,是不是都不得善终?” 宴清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娘子可知‘九龙压棺’?林家先祖为保阵法稳固,曾将九名属相龙的工匠活埋在井眼处。” 阴风卷着沙砾掠过钢筋,林知夏后背窜起凉意。正要细问,银漪突然从高空坠下:“来了来了!东南方三里外有阴兵借道!”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腾起黑雾。林知夏的罗盘脱手飞出,悬在半空拼出个“祭”字。宴清将她护在身后,幽冥火顺着地缝烧出九宫格:“果然还藏着炼魂阵。” 数十具缠着锁链的骷髅从续命灯残骸中爬出,黑洞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磷火。银漪现出蛟尾横扫过去,却在触及骷髅时被反震回来:“这些骨头上被下了咒术!” “用我的血破阵!”林知夏正要划破手腕,却被宴清攥住手训斥:“胡闹!”他指尖在自己掌心一划,暗金血珠顺着龙纹渗出,“用为夫的。” 血珠触及地面的刹那,整座工地剧烈震颤。骷髅发出尖啸,却在龙威中寸寸成灰。银漪趁机喷出本命寒雾,将试图重组的地脉阴气冻成冰碴。 “乾坤倒转,阴阳归位!”林知夏甩出五帝钱钉住阵眼,雷击木尺重重劈向铁牛底座。青铜碎裂声里,半截暗金脊骨破土而出,想要没入她指间墨玉戒,却被宴清幽冥火直接裹住,顷刻焚烧殆尽。 银漪同时尾巴一扫,拍碎了那数十骷髅! 超度法事持续到东方既白。当最后一张往生符燃尽,工地弥漫的腥气终于消散。张家长孙的胎毛笔在晨曦中化为灰烬,一缕青烟掠过林知夏鬓角,依稀是个作揖的老者模样。 张老头应死在骷髅消灭时。 林知夏并不惊讶,他原本就命不久矣,手腕上的暗青痕迹不是诅咒,是怨。 当怨气达到一定数值,会在恶人身上露出痕迹,比如最常见的人面疮。张老头手腕上的怨气痕迹不是很明显,不是因为他作恶少,仅仅因为他身上法器太多,有保命的手段,所以一次次死里逃生,直至逃无可逃。 “这就完了?”银漪瘫在水泥管上啃第七个茶叶蛋,“我鳞片都蹭掉两块……” 宴清:“再抱怨,饿你三天。” 银漪:“……” 回程的越野车上,林知夏正翻看之前张老头送的鲁班尺。宴清突然握住她手腕:“莫看了,比不上你手里的雷击木尺。” 【作者有话说】 下章收尾解惑 第53章 凶宅赊刀人(一) ◎林大师!救命啊!那栋民国凶宅…它、它又出幺蛾子了!◎ 回程的越野车上,林知夏问起之前那截想要钻进墨玉戒的暗金脊骨是什么东西。 宴清还没说话,银漪先一步应声,“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大嫂!” 这不废话吗! 第60章 林知夏通过后视镜瞅他一眼,礼貌微笑,“我知道不是好东西,但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银漪嘴巴刚张开,幽冥火跟膏药贴似的“啪”的一下糊住了他的嘴,银漪:“唔唔唔???” 林知夏看向宴清,宴清没事人似的示意:“娘子,绿灯了。” 林知夏哦,重新启动车子。宴清这时和她解释,“那是伪龙骨,被人动了手脚,沾了我的气息,墨玉戒为我逆鳞所制,可蕴养龙骨龙魂,它若混进去,轻则,获取龙气加身,重则,若所图甚大,怀有坏心,则可能破坏墨玉戒,伤我逆鳞。” 林知夏神情一凛,有些后怕。 有句话叫龙之逆鳞,触之者死。逆鳞之于龙有多重要,由此可见一斑。要是墨玉戒因此受到伤害,林知夏估计要懊悔死了。她皱眉,“我当时真的一点异常都没感觉到。”何止没感觉到异常,还有点开心,以为撞大运又白捡到一截龙骨! 宴清安慰她,“娘子虽为我之伴侣,却毕竟不是龙族,那伪骨外面一层为我鳞片所制,同出一脉,细微之处自然难以发觉,不必自责。” 林知夏还是不开心,“别让我抓到背后那人!”这显然又是个局,一个针对宴清的局! 真就是防不胜防,每次感觉都是正常接单,但偏偏发展会朝*着人家的既定路线来走,然后最终证实就是圈套。 “所以……银漪也是圈套的一部分?” 被堵住嘴的银漪:“唔唔唔???” 宴清回头看了小弟一眼,笑笑,“谁知呢。可能背后那人以为银漪早就没了神智,想要榨取他的最后价值让我们兄弟相残,毕竟大小也是只蛟龙呢!可惜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算不如天算,反而让银漪得到机会逃出囚笼,”啧一声,“他的气运自来不算差。” 林知夏:“虽然每次最终都是咱们得到好处,但老这样还挺烦人的。” 宴清:“娘子不如反过来想,这何尝不是天道助我重塑肉身?” 林知夏:“……你内心好强大。” 宴清:“多谢娘子赞誉。” 林知夏:“……” *** 林家老宅的祠堂大门难得全敞着,深秋的风卷着几片枯叶,在青石天井里打着旋儿。廊下一直悬挂的白灯笼轻轻摇晃,映着堂屋设起的灵位明明灭灭。 三叔公是主人,灵位在上,福伯是佣人,灵位在靠后角落位置。前头供着三牲果品,香炉里三炷线香烟气笔直。 林知夏正弯腰调整供果位置,玄关处传来一阵错落的脚步声。她直起身,就见五道熟悉的身影穿过垂花门,其中四道身影带着满身风尘踏进天井。 打头的是大师兄陆修远。年近四十的男人穿着半旧的灰色道袍,面容如同古井深潭,下颌蓄着短须,肩上斜挎着个磨得发亮的罗盘袋。他目光扫过灵位,沉沉叹了口气,率先上前拈香。 紧随其后的是二师兄陈延之。他面色仍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深蓝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看上去酷酷的。他目光掠过灵位,最终钉在安静侍立林知夏一旁的晏清身上,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小夏。”三师兄赵明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圆滑笑意打破沉寂。他一身剪裁精良的深咖色西装,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核桃,腕间一串水头极足的翡翠珠串随着动作轻晃,活脱脱一副成功商人派头,“节哀啊。三叔公走得突然,我们得到消息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晏清月白唐装上隐现的暗金云纹,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四师兄周景云不过二十七八模样,套着件宽大的连帽卫衣,牛仔裤膝盖处还蹭着灰。他嘴里叼着半个苹果,含混不清地打招呼:“小师妹!想我没?”视线落到晏清那头垂至腰际、束得一丝不苟的银发上时,眼睛倏地瞪圆,苹果差点噎在喉咙里。 最后踏进门槛的是五师兄沈砚。他身形瘦削,穿着纯黑立领夹克,几乎融在廊柱的阴影里,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冷白。他沉默地冲林知夏点点头,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在晏清周身逡巡。 “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林知夏一一唤过,声音有些哑,“路上辛苦了。” 陆修远上完香,转身看向林知夏,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知夏,这位是?”他指的是晏清,语气平稳,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 没等林知夏开口,陈延之已冷哼一声,抱着手臂斜睨晏清,话是对着林知夏说的,明知故问的讽刺直指某人:“小夏,你挑男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特别了,连物种都跨了。”他重伤未愈,中气不足,但话里的刺儿半点没少。 空气瞬间凝滞。赵明轩盘核桃的手停了,周景云忘了嚼苹果,沈砚的目光锐利如刀。 晏清却恍若未闻。他慢条斯理地抬手,修长如玉的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通体莹润、隐透暗金龙纹的玉梳。他极其自然地走到林知夏身侧,抬手,轻轻抽掉她随意绾发的乌木簪。如瀑青丝霎时倾泻而下。 “你……”林知夏下意识想躲,心说这戏过了啊,有点太浮夸啦。但手腕却被他微凉的指尖虚虚扣住,根本不得自由。 “别动。”宴清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玉梳温柔地穿过她浓密的发丝,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指尖偶尔擦过她敏感的耳廓和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天井里只剩下玉梳滑过发丝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众人或惊愕或审视的呼吸。 “是什么不重要。”宴清终于开口,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目光平静地迎上陆修远深沉的视线,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陈延之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重要的是,知夏喜欢。” 他将最后一缕发丝绾好,那支暗金龙纹的玉簪稳稳插入发髻。簪头雕琢的龙首栩栩如生,鳞片在廊下天光里流转着温润又凛冽的光泽,与宴清眉宇间那份非人的矜贵浑然一体。 林知夏耳根发烫,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打破这诡异又暧昧的僵局:“师兄们远道归来,先到旁边厢房歇歇脚,喝口热茶吧,钟叔特意起个大早备了师兄们喜欢的点心。” 众人心思各异地移步东厢。刚坐定,王婶和赵姨端上热茶和几碟精致的苏式点心。赵明轩端起青花盖碗,吹了吹浮沫,状似随意地开口:“小师妹,这位宴先生气度不凡,不知师承何派?修的是哪路玄门正宗?说出来,或许我们几个还听过名号。”他脸上带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周景云塞了块枣泥酥,含糊附和:“是啊是啊,宴哥这头发,啧,比那些玩cosplay的还带劲!用的啥牌子的染发剂?持久度这么好!”他性子跳脱,好奇心重,倒没什么恶意。 沈砚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只端起茶杯,指节苍白。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冷电射向晏清,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非人,非鬼,非妖。你身上…有很特殊的味道,很浓。”这话一出,厢房里落针可闻。陆修远端着茶盏的手顿住,陈延之嘴角噙着冷笑。 林知夏心下一紧。五师兄沈砚天赋异禀,生就一双“洞幽”眼,能窥见常人不可见的本源气息,最是敏锐不过。 宴清从容地端起自己面前的素白茶盏,指尖在杯壁轻轻一点,袅袅热气中,一丝极淡的沉水香逸散开来。他看向沈砚,鎏金瞳孔深邃难测:“沈道长好眼力。在下不过一缕残魂,侥幸得了些地脉滋养,苟延残喘罢了。与知夏结缘,亦是天意。”他语气平淡,却将“残魂”二字说得坦坦荡荡,反而让人无从置喙。 “残魂?”陆修远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如鹰隼,“能修出如此凝实躯壳,操控鬼火如臂使指的残魂,陆某闻所未闻。” 眼看气氛又要紧绷,林知夏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老板”三个字。她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抱歉,师兄们先坐,我接个电话。” 她快步走到廊下,刚接通,陈老板火烧火燎的声音就炸了过来:“林大师!救命啊!那栋民国凶宅…它、它又出幺蛾子了!比之前还邪乎!” “别急,慢慢说。”林知夏稳住心神。 “就您之前看过的那栋,西城区柳荫胡同29号!老灶王爷的像…它、它又开始流血泪了!这次不是一滴两滴,是哗哗地淌啊!还有…还有…”陈老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厨房里那把生锈的旧菜刀,刚刚自己飞出来,插在堂屋供桌上了!刀把上挂着的铜铃铛…响了一宿!” 【作者有话说】 大家端午安康,等会还有一章更新,赎罪~跪求原谅 第54章 凶宅赊刀人(二) ◎是谁?为什么要如此亵渎神灵,扭曲灶君面相?◎ 林知夏心下一沉。 年初的时候,陈老板就为这栋凶宅找过她。房子是清末民初一个铸铁世家的祖业,后来不知怎的,一夜之间满门暴毙,死状凄惨。房子几经易手,都闹得鸡犬不宁,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最诡异的是,宅子里总会出现一把生锈的旧菜刀,刀把上挂个刻着“赊”字的黄铜铃铛。据传是当年一个赊刀人留下的,留下时曾预言:“灶王泣血日,赊刀索命时。待到铁树开花,恩怨方休。”这预言如同诅咒,缠绕了这栋宅子近百年。 第61章 陈老板也是被人坑了买下了这栋宅子,以为捡了大漏,其实被坑得差点妈都不认。她之前去看过,宅子煞气极重,尤其厨房供奉的灶君像,朱漆剥落,神像嘴角诡异的向下耷拉着,当时就隐隐透着一股子邪气。她布了阵暂时压住,并叮嘱陈老板暂时别让人靠近,等她找到根源再来处理。 只是后来事赶事,一直没时间进一步处理,没想到还不到一年这么快就压不住了。 “我马上过来。”林知夏果断道。 “别!千万别一个人来!”陈老板声音惊恐万分,“那铃铛…铃铛响的时候,我好像听见…听见好多人在铁匠铺里打铁的声音!叮叮当当,还有…还有惨叫声!林大师,您多带几位高人!钱不是问题!” 挂了电话,林知夏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厢房。五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师兄们,”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凝重,“有单急活,西城柳荫胡同29号,那栋赊刀人凶宅压不住了。灶君像泣血,赊刀铜铃自鸣,恐有大凶。我需要帮手。” 陆修远第一个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罗盘袋:“除魔卫道,分内之事。同去。” 陈延之冷哼一声,也站了起来,虽脸色不佳,但动作干脆。 赵明轩摩挲着翡翠珠串,笑容依旧圆滑:“凶宅?听着就…咳,刺激!小师妹的事,三师兄当然要帮衬。”周景云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兴奋地搓手:“嘿!捉鬼我最拿手!走着!”阴影里的沈砚无声地点了点头。 林知夏最后看向宴清。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玄色大衣无声地披在她肩头,隔绝了初冬的寒意。 “走吧,娘子。”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微凉,却奇异地熨帖,“为夫陪你看看,这赊刀人用命押下的预言,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柳荫胡同藏在西城一片老街区深处,暮色四合时更显阴森。29号院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环上铜锈狰狞,像两只沉默的鬼眼。陈老板带着两个壮硕的保镖,正缩在对面屋檐下,脸白得像纸,一见到林知夏一行人如同见了救星,急匆匆迎上来。 “林…林大师!您可算来了!”陈老板声音发颤,指着紧闭的大门,“里面…里面那动静…更大了!” 众人凝神细听。 隔着厚重的门板,隐约能听见一种沉闷、混乱的敲击声,如同无数把铁锤在疯狂锻打铁块,叮叮当当连绵不绝,其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撕心裂肺的惨嚎和哭泣。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带着百年沉淀的怨毒,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头发紧。 陆修远眉头紧锁,罗盘托在掌心,天池中的磁针如同被无形之手疯狂拨弄,在震、坎两个方位剧烈摇摆,针尾甚至凝出细小的水珠。“煞气冲天,怨念沸腾!此地已成聚阴池!” 沈砚那双洞幽眼死死盯着门缝,瞳孔深处似有幽光流转,声音干涩:“不止阴气…还有火…很烈的火怨…被封在下面…快压不住了。” “火怨?”赵明轩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翡翠珠串,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五师弟,你可别吓唬人。” “开门。”林知夏沉声道,同时从帆布包里摸出厚厚一叠清心符,分发给陈老板和师兄们,她告诉陈老板,“含在舌下,稳住心神。” 陈老板抖着手掏出钥匙,哗啦啦一阵响,才捅进锁眼,沉重的门轴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陈年灰尘和淡淡焦糊血腥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激得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院内景象更是诡异。荒草丛生,枯叶满地。正对着大门的堂屋门大敞着,借着天边最后一缕微光,可以清晰看到堂屋正中的八仙供桌上,赫然插着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崩裂的旧式宽背菜刀!刀身深深没入厚重的实木桌面,刀柄上系着一个核桃大小、刻着篆体“赊”字的黄铜铃铛。此刻,那铃铛正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幅度高频震颤着,发出刺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叮铃铃”锐响,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疯狂摇动它! “就是它!就是这铃铛!”陈老板指着那铃铛,惊恐地往后缩,一直缩到大门的位置才继续说下去,“响了好久!那打铁声和惨叫…就是跟着它后面响起来的!” 宴清的目光却越过了那把邪门的赊刀,落在西侧的厨房方向。他鎏金瞳孔微缩,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先去灶间。” 厨房的门同样敞开着。灶台早已坍塌大半,砖石碎落一地。唯一还算完整的,是嵌在残破灶壁上方的神龛。龛内供奉着一尊尺余高的泥塑灶君像。神像彩绘早已斑驳剥落,露出内里灰黄的泥胎,更显诡异的是神像的双眼——两行浓稠如血、近乎发黑的暗红色液体,正从神像那双空洞的眼窝里汩汩涌出,顺着泥胎的脸颊蜿蜒而下,在下巴处汇聚成滴,啪嗒、啪嗒地砸落在神龛下方的砖石上,溅开一小片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锈味。 灶王爷泣血! 此乃大凶之兆!饶是几位师兄见多识广,见此情景也觉心头寒气直冒。 “怨气化血,神目泣泪,此地怨灵已近疯狂,欲毁神位,冲禁制!”陆修远面色凝重无比,反手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布阵!先稳住灶君位!否则怨气冲霄,方圆数里皆受波及!”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轰——!!!” 一声沉闷如地龙咆哮的巨响猛地从众人脚下炸开!整个地面剧烈摇晃,如同爆发了小型地震!厨房深处那堆坍塌的灶台废墟猛地向上拱起,碎石砖块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激射! “小心!”林知夏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洪流便从废墟拱起的中心狂暴地喷涌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 那火焰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核心处甚至带着粘稠如岩浆的深黑,仿佛凝固了百年的怨毒与痛苦。火焰喷出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硫磺、焦肉和浓烈血腥味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厨房,空气被灼烧得噼啪作响,扭曲变形! 热浪排山倒海般袭来,速度太快,范围太大,根本无处可避! “知夏!”宴清的低喝就在耳边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林知夏只觉腰间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向后拽去!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被纳入一个微凉的怀抱。宴清宽大的玄色袍袖如同最坚固的屏障,瞬间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他猛地转身,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喷涌而来的暗红怨火! “宴清!”林知夏失声惊呼,心脏几乎停跳。 “嗤啦——!” 暗红如血的怨火狠狠撞在宴清的后背上!预想中的皮焦肉烂并未发生。他玄色的外袍在火焰触及的刹那,陡然亮起一片繁复玄奥的暗金龙鳞纹路!每一片鳞纹都仿佛活了过来,流动着古老而威严的金光,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光膜,硬生生将狂暴的怨火隔绝在外! 怨火如同撞上礁石的狂潮,发出刺耳的嘶鸣,火星四溅,却无法再进分毫。灼热的气浪贴着光膜向两旁逸散,将周围的空气炙烤得扭曲,也将宴清束在脑后的银发吹得狂舞飞扬,露出线条冷硬完美的侧脸轮廓。他鎏金瞳孔在火光映照下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龙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修远桃木剑横在胸前,剑身嗡鸣,布下的护身青光堪堪挡住逸散的热浪。陈延之被震得后退几步,撞在门框上,看着那以血肉之躯硬撼怨火的身影,眼中满是震惊与复杂。赵明轩和周景云狼狈地趴在地上,险险躲过激射的碎石,此刻惊魂未定地望着那沐浴在暗红火焰中却毫发无损的玄色身影。沈砚站在稍远处,洞幽眼中映着宴清背后那流转不休的龙鳞光纹,脸色变幻不定。 灶君像上淌下的血泪,在怨火映照下显得愈发妖异。 喷涌的怨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息之后,那拱起的废墟轰然塌陷下去,只留下一个汩汩冒着黑烟、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以及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宴清背后的龙鳞光纹缓缓隐没。他松开怀抱,低头看向怀中的林知夏,鎏金瞳孔里的锐利冰寒瞬间融化,染上几分关切:“可有伤着?” 林知夏惊魂未定,心跳如擂鼓,下意识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入手布料冰凉丝滑,仿佛刚才那焚天煮海的怨火只是一场幻觉。她摇摇头,目光落在他后背——玄色外袍依旧平整光洁,连一丝焦痕都没有。 “我没事。”她声音有些发紧,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呢?” 宴清唇角微扬,抬手拂开她颊边一缕被气浪吹乱的发丝,指尖微凉:“娘子放心,区区百年怨火,还伤不到为夫。”语气平淡,却带着睥睨的傲然。 “咳咳!”陆修远重重咳了两声,打破这劫后余生的微妙气氛。他走上前,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仍在冒烟的焦黑坑洞,又抬头望向神龛中泣血不止的灶君像,沉声道:“怨气化火,地脉生戾!这绝非寻常怨灵!灶君泣血示警,赊刀铜铃自鸣索命,再加上这喷涌的地火怨气…那赊刀人的预言,恐怕要应验了!” 第62章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宴清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宴先生方才显露的手段…非同凡响。此地凶险万分,怨气源头恐怕已经与地脉戾气相合,非人力可轻易镇压。不知宴先生可有良策?我们师兄妹愿听差遣。”这番话,已然是将宴清视为平起平坐,甚至隐隐为首的主事者。 陈延之嘴唇动了动,看着宴清护住林知夏的背影,再看看那深不见底的焦洞和泣血的神像,终究把质疑的话咽了回去,脸色依旧难看,却不再出声。 宴清的目光落在那深坑边缘。坑壁并非泥土,而是呈现出一种熔融后冷凝的琉璃状,隐隐泛着暗红。他指尖微动,一缕极细的幽冥火如灵蛇般探入坑中。 片刻,他收回火焰,那缕幽蓝中缠绕着一丝难以化去的暗红怨气。 “铸铁炉。”宴清声音清冷,带着洞穿时光的寒意,“怨气源头在地下,与当年灭门惨案的核心——那口铸铁熔炉的残骸融为一体。炉中封着未散的亡魂和滔天恨意,被这赊刀人的铜铃预言和某种邪术长久禁锢滋养,成了气候。方才不过是它积郁百年的戾气一次宣泄。” 他抬手指向堂屋供桌上那柄兀自震颤不休、铃声刺耳的赊刀:“那铜铃,是钥匙,也是引信。它在召唤‘索命’的时刻到来。灶君泣血,是此间地灵最后的哀鸣与警示。” 宴清的目光转向神龛中那尊双眼泣血、嘴角诡异下撇的泥塑灶君像,鎏金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至于这灶君像…”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冷诮,“它嘴角向下,并非悲悯,而是被人用邪术硬生生‘掰’成了这副哭丧相。有人,不想让此地的灶神开口说话,更不想让它‘笑’。” 林知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跳。之前只觉得那灶君像表情诡异悲苦,此刻经宴清点破,她才惊觉,那向下耷拉的嘴角,边缘处泥胎的裂纹走向极不自然,仿佛被一股蛮力强行扭曲塑形,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是谁?为什么要如此亵渎神灵,扭曲灶君面相?这又与灭门惨案、赊刀预言有什么关联? 宴清收回目光,落在林知夏身上,玄色袍袖下的手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微凉的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要破此局,需先寻根。”他声音沉稳,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下地脉,探熔炉,解赊刀之咒,还灶君真容。这凶宅赊刀人用命押下的百年预言,是到了该彻底了断的时候了。” “下…下地脉?”周景云看着那还在冒烟的焦黑深坑,咽了口唾沫,“宴哥,这下面…还有路?” 宴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指尖幽冥火跳跃,映着他鎏金瞳孔深不可测。 “路,自然有。就看诸位,敢不敢随我和娘子,走一趟这百年前的幽冥熔炉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奉上,上一章没看的记得返回看哈~ 第55章 凶宅赊刀人(三) ◎宴清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几个师兄都在急什么。◎ 幽冥火凝成的光球悬浮在宴清掌心,幽蓝冷焰跳跃着,勉强撕开地穴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光晕所及之处,是扭曲虬结、布满暗红色锈迹的巨大金属管道,如同巨兽腐烂的血管,盘踞在众人脚下。空气粘稠滞重,弥漫着浓烈的硫磺、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肉被高温灼烤后残留的焦糊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脚下不是实地,而是厚厚一层凝固的、呈熔岩流淌状的黑色矿渣,踩上去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深一脚浅一脚。 “跟紧,莫要触碰任何金属管道。”宴清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低沉而稳定。他一手托着幽冥火球,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扣着林知夏的手腕,微凉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仿佛这诡谲之地唯一清晰的锚点。他走在最前,玄色身影在幽蓝火光映照下,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刃。 林知夏紧跟其后,罗盘紧贴掌心,黄铜磁针好似被什么无形之力疯狂抽打,在震(雷)与离(火)两个方位剧烈摇摆,针尖甚至因为高频震动而发出细微的嗡鸣,针尾凝结的细小水珠不断滚落,昭示着此地狂暴混乱的地脉能量。 她心跳得厉害,不仅仅是恐惧,更是一种被无形怨毒浸染的压抑感,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他们一行。 大师兄陆修远紧随林知夏,桃木剑横在胸前,剑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青色光晕,勉强抵御着无处不在的阴戾之气。他面色凝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扭曲的管道,低声道:“此地怨气之烈,百年罕见,已和地肺火毒彻底交融。这些管道……像是某种邪阵的脉络。” 陈延之走在陆修远身后,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紧抿。深蓝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顶,似乎是想隔绝这污浊的空气,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宴清护着林知夏的身影,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有戒备,有惊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刚才地上那一幕,宴清以己身硬撼怨火的画面实在太过震撼,让他到现在依然惊异不已。 三师兄赵明轩和四师兄周景云落在后面几步。赵明轩早没了平日的圆滑笑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腕上的翡翠珠串被他盘得飞快,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什么安神的经文。周景云则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卫衣帽子扣在头上,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在幽暗中贼亮,手中捏着几枚特制的五帝钱,随时准备甩出去。 五师兄沈砚走在最后,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他那双洞幽眼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瞳孔深处仿佛有幽绿的磷火在跳动,无声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他的目光尤其长久地停留在那些巨大管道的锈蚀表面,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分辨着什么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 “叮铃…叮铃铃…” 催命般的铜铃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从头顶的地面传来,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从众人脚下的矿渣深处、从那些扭曲的金属管道内部同时共振而出! 声音尖锐、急促、充满恶意,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耳膜,搅动着神经。与此同时,那沉闷混乱、如同千万把铁锤疯狂锻打的“叮当”声也轰然加剧,仿佛整个地下空间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超负荷运转的恐怖铁匠作坊! “啊!”周景云突然惨叫一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痛苦地蜷缩下去,“头…头痛!要炸开了!” 赵明轩也好不到哪去,盘珠子的手猛地一抖,昂贵的翡翠珠串差点脱手,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心神受到了剧烈冲击。 大师兄陆修远也同样受到了影响,桃木剑上的青光一阵剧烈摇曳,他脚下踉跄一步,强行稳住,厉声喝道:“凝神!守住灵台!这铃声能乱人心魄!” 陈延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暴戾情绪瞬间冲上脑海,眼前仿佛闪过刀光血影,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勉强保持清醒,但握着雷符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林知夏同样感到识海翻腾,无数充满怨毒的嘶吼和铁锤砸落的巨响在脑中疯狂冲撞。就在这时,扣在她腕上的那只微凉的手突然收紧,一股清冽平和、如同寒潭深水般的气息顺着相贴的肌肤涌入她的经脉,瞬间抚平了那翻腾的躁动与刺痛。 是宴清的龙气。 她侧头,对上他投来的沉静目光,心中一定。 “声音源头在那边!”沈砚冰冷干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在一片混乱中异常清晰。 他抬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向管道深处一个更加幽暗的岔口。洞幽眼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瞳孔里的幽绿磷火跳动得更加剧烈,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凝重甚至…惊悸的神色。“不止是声音…还有东西…要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沈砚的话,岔口深处那浓稠的黑暗猛地翻滚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腥风,裹挟着更浓烈的硫磺铁锈和焦糊味,如同实质的巨浪般拍打过来!脚下的矿渣开始微微发烫,细小的黑色颗粒簌簌跳动。 宴清眼神一凛,手中幽冥火球猛地膨胀数倍,幽蓝光芒大盛,如同黑暗中升起一轮冰冷的月亮,强行逼退了涌来的黑暗和热浪。 “退后!”他低喝一声,将林知夏往身后一带,玄色袍袖无风自动。 幽蓝光芒照亮了岔口深处。 那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头皮炸开,血液几乎凝固! 只见一股粘稠得如同岩浆的暗红色铁水洪流,正从岔口深处一个巨大的破裂管道口奔涌而出! 这铁水洪流并不是死物,在它翻腾咆哮的表面,无数张痛苦扭曲到极致的人脸、残肢断臂、甚至被高温熔融得只剩骨骼轮廓的躯体,正在其中挣扎、沉浮、无声地嘶嚎! 它们像是被这灼热的铁水永远禁锢、反复熔炼的亡魂,怨毒之气凝成实质的黑烟,缠绕在铁水之上,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尖啸! 第63章 这哪里是铁水,分明是怨灵与熔岩的聚合体! 是百年前那场惨烈灭门中,所有被投入熔炉的亡魂怨念与地肺火毒彻底融合后诞生的恐怖邪物! 刺耳的“叮当”打铁声,可不就是无数怨灵在铁水中永恒承受熔炼时发出的绝望哀鸣! “我的天……”周景云腿有点软,他出师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可怖的场景。 林知夏蹙眉,“怨灵化形……”她看向宴清,“都是铁水,这……怎么整?” 宴清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几个师兄都在急什么。 林知夏翻白眼,但也听他的暂时看师兄们有什么法子。 不管怎么说,有宴清在,她相信他可以为她兜底! 这时陆修远的桃木剑爆发出刺目青光,厉声念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一道凝实的青光护罩瞬间张开,勉强将涌到近前的灼热腥风挡在外面,但护罩在铁水洪流散发的恐怖怨气冲击下剧烈波动,不多久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延之直接咬破中指,将鲜血狠狠抹在雷符上,用尽全力甩向洪流前端:“五雷猛将,火车将军!开天辟地,驱雷奔云!破!” 轰隆! 刺目的雷光在粘稠的暗红铁水表面炸开!电蛇狂舞,瞬间蒸发了小片铁水,几个挣扎的怨灵虚影在雷光中尖啸着消散。 然而,这点伤害对于庞大的铁水洪流来说,如同杯水车薪。被激怒的洪流猛地掀起一股更高的浪头,裹挟着更多痛苦扭曲的面孔,以更狂暴的姿态向着青光护罩狠狠拍来! “噗!”陆修远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护罩光芒瞬间黯淡,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如影的沈砚动了! 他身形快得如同鬼魅,在间不容发之际从侧面绕过摇摇欲坠的护罩,迎着那拍打而来的铁水巨浪冲去!瘦削的身影在庞大的暗红洪流面前显得无比渺小,但那双洞幽眼中,幽绿的磷火却燃烧到了极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五师弟!回来!”陆修远目眦欲裂。 沈砚充耳不闻。他苍白的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再伸出时,掌心赫然多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青铜小刀!那刀不过三寸长,形制古拙,刀身布满暗绿色的铜锈,刃口却流转着一丝诡异的乌光。刀柄末端,赫然也系着一个微缩版的、刻着“赊”字的黄铜铃铛! “赊刀?!”林知夏瞳孔骤缩。这形制,与上面堂屋供桌上插着的那把索命赊刀一模一样!五师兄身上怎么会有这个? 只见沈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洞幽眼死死锁定铁水洪流深处某个点。他手腕一抖,那柄袖珍的赊刀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化作一道乌光,精准无比地射向铁水洪流中*心——一个正在凝聚、隐隐散发出更强怨念波动的漩涡! 嗤——! 乌光没入粘稠的暗红铁水,如同滚烫的刀子切入牛油。那正在凝聚的怨念漩涡猛地一滞!铁水洪流奔涌的势头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洪流中无数挣扎嘶嚎的怨灵面孔齐齐一僵,发出更加混乱痛苦的尖啸!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 第56章 凶宅赊刀人(四) ◎其口中含着的,恐怕并非凡物!◎ 就在这短暂的凝滞瞬间,沈砚的身影已经冲到了距离洪流不足三尺之地!他双手以一种超越肉眼极限的速度结印,指尖划破空气,带起幽绿色的残影,口中急速诵念着艰涩古怪的音节,那声音如同鬼哭,又似金属摩擦,完全不属于任何已知的道家或佛家真言! “他在干什么?!”老四周景云惊骇莫名。 宴清眉头微拧,厉喝道:“停下!那不是超度!”他看出了端倪,沈砚结的印、念的咒都充满了阴邪晦涩的气息,绝非正道! 然而,已经晚了! 沈砚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结印的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一股幽绿色的、冰冷刺骨的阴邪气息如同毒蛇般从他掌心喷涌而出,狠狠撞向被赊刀暂时钉住的怨念漩涡! “呃啊——!!!” 一道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猛地从沈砚口中爆发出来!不是洪流中的怨灵,而是沈砚自己!他瘦削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弓起,双眼瞬间翻白,瞳孔中的幽绿磷火疯狂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即猛地熄灭!他脸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黑气,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蚯蚓在蠕动! 更恐怖的是,铁水洪流中被赊刀钉住的怨念漩涡,非但没有被沈砚释出的阴邪的咒印击散,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和滋养,骤然膨胀了数倍!漩涡中心,一张巨大、模糊、由纯粹怨毒和铁水熔融而成的人脸猛地凸现出来,五官扭曲,双眼是两个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空洞,死死“盯”着沈砚!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冷、充满无尽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顺着沈砚发出的幽绿气息,反向狠狠灌入他的身体! “嗬…嗬…” 沈砚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剧烈抽搐,翻白的双眼缓缓垂下,再次睁开时,瞳孔深处却是一片死寂的、燃烧着暗红怨火的空洞!他脸上所有的痛苦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机械的冰冷,嘴角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形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他被附身了! 或者说,他被那个怨念核心强行侵夺了神智! 被怨灵操控的沈砚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暗红怨火的空洞眼眸,缓缓扫过惊骇欲绝的众人,最终,定格在离他最近的林知夏身上。那僵硬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变得更加清晰。 “赊…刀…索…命…”一个沙哑、重叠、仿佛无数人同时开口的诡异声音,从“沈砚”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硫磺铁锈味和滔天的恨意。 他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抬起,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暗红色的铁水微光和冰冷的怨毒黑气,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闪电般抓向林知夏的心口!速度之快,远超沈砚本身的极限! “小夏!”老二老三老四三个师兄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猛扑过去,想要挡在林知夏身前! “小心!”陆修远强提一口真炁,染血的桃木剑爆发出最后的青光,试图拦截! 但他们的动作,却比被怨灵操控的利爪慢了一线! 死亡的阴影,带着灼热与冰寒交织的诡异触感,瞬间笼罩了林知夏! 就在那缠绕着怨毒黑气与铁水微光的利爪即将触及林知夏衣襟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知夏甚至能看清五师兄“沈砚”死寂瞳孔中跳动的暗红火焰里,倒映着自己瞬间放大的面孔。灼热腥风扑面,冰冷死意锁喉,思维在极致的危机下近乎停滞,身体的本能却让她试图后仰,但动作在那鬼魅般的速度前显得如此徒劳。 “哼。” 一声极轻、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冷哼,如同寒冰乍破,在粘稠灼热的死亡气息中撕开一道裂口。 是宴清。 他没有像陈延之几兄弟那样猛扑,也没有像陆修远那样挥剑格挡。在千钧一发的瞬间,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一粒微尘般,抬起了自己闲置的右手。 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逾闪电。 玄色袖摆在灼热的气流中翻卷如云,袖口之下,修长如玉的五指在刹那间覆上了一层细密冰冷、流转着暗金光泽的龙鳞! 鳞片边缘锋锐如神兵,散发出古老而凛冽的威压。 五指张开,不闪不避,径直迎向抓来的怨毒鬼爪! “铛——!!!” 一声刺穿耳膜、完全不似血肉碰撞的爆鸣轰然炸响!如同两柄绝世神兵悍然对撼! 暗红怨火与铁水微光在龙鳞覆盖的五指上疯狂炸裂、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腾起大股腥臭的黑烟。然而,那只足以洞穿铁石的鬼爪,却被五根覆着龙鳞的手指死死钳住,寸进不得! 狂暴的怨气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陈延之被狠狠掀飞,撞在后方扭曲的金属管道上,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血。陆修远本就勉力支撑的青色护罩应声碎裂,连退数步,桃木剑拄地才稳住身形。赵明轩和周景云更是如同滚地葫芦般被吹飞出去,重重摔在矿渣堆里,狼狈不堪。 唯有被宴清护在身后的林知夏,只觉一股柔和而坚韧的力量从紧扣的手腕传来,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排山倒海的冲击力尽数化解。她踉跄一下,被宴清稳稳扶住,毫发无伤。 宴清脚下生根,玄色身影纹丝不动,唯有束发的缎带被劲风吹散,银发如瀑般垂落肩头,在幽蓝的幽冥火与暗红的怨火交织映照下,衬得他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愈发凛然如神祇,又带着一丝非人的妖异。鎏金瞳孔深处寒芒如电,死死锁定着近在咫尺、被怨灵附体的“沈砚”。 第64章 “孽障!”宴清的声音冰冷彻骨,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滚出来!” 钳住鬼爪的龙鳞五指骤然发力!暗金光芒暴涨! “咔嚓!” 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响起!被怨灵操控的“沈砚”手腕呈现出诡异的弯折!然而,那张死寂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楚的表情,唯有那双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窟窿里,怨毒之色更浓! “吼——!!!” 一道混合着铁水沸腾与万魂尖啸的咆哮从“沈砚”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完好的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五指同样缠绕着怨毒黑气,快如鬼魅般直插宴清心口!同时,他口中喷出一股粘稠带着火星的暗红铁水涎液,如同毒箭射向宴清面门! “宴清!”林知夏着急出声,单手结印想要对冲,结果……被握着的手根本挣不来。 宴清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扣着鬼爪的手猛然向下一拗!更刺耳的骨裂声中,“沈砚”的身体被一股巨力带得向前踉跄。与此同时,宴清终于放开和林知夏相扣的左手,并指如剑,指尖跳跃着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幽冥火,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那喷来的铁水涎液上! 嗤——! 足以熔金化铁的铁水涎液,竟被这一点幽蓝的冷焰瞬间冻结汽化!连一丝青烟都未能留下! 而插向心口的鬼爪,在触及宴清胸前衣襟的刹那,玄色布料上再次浮现出那繁复玄奥的暗金龙鳞纹路!金光流转,如同最坚固的神甲! “铛!”又是一声金铁交鸣!鬼爪被硬生生弹开!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攻防转换之间,宴清钳住对方手腕的左手猛地向自己身侧一拉!同时右膝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顶在“沈砚”的胸腹之间!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沈砚”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弓着腰,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不再是铁水涎液,而是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污血! 他狠狠撞在后方一根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管道表面被撞出一个明显的凹陷,锈片簌簌剥落。 “沈砚”的身体软软地顺着管道滑落,瘫倒在矿渣堆里,一动不动。那双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眼窟窿,熄灭了。 宴清缓缓收回覆着龙鳞的手,指尖的幽冥火无声熄灭,手背上的龙鳞也如同潮水般隐没,恢复成修长如玉的人类手指模样。他微微侧头,看向惊魂未定的林知夏,鎏金瞳孔中的冰寒瞬间消融,染上关切:“吓着了?” 林知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垂落的银发,看着他眼底那份自然而然的关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我…没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刚才硬撼鬼爪的左手,那修长的手指依旧光洁如玉,仿佛刚才覆盖龙鳞、硬撼怨灵的一幕只是幻觉。 “五师弟!”陆修远强撑着伤势,踉跄着冲到瘫倒的沈砚身边,蹲下探查。他撕开沈砚胸前的衣物,只见胸腹之间一个紫黑色的恐怖凹陷,肋骨显然断了好几根。陆修远迅速掏出几粒保命丹药塞入沈砚口中,又用真炁护住其心脉,脸色极其难看:“伤势极重!脏腑移位!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但必须尽快送去医院治疗。” 陈延之捂着胸口,嘴角还挂着血丝,也挣扎着过来,看到沈砚的惨状,又看看护在林知夏身前、气息渊渟岳峙的宴清,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刚才要不是宴清,林知夏恐怕已经…而自己拼尽全力的一扑,在那等速度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拿出绷带和药粉,递给陆修远。 赵明轩和周景云狼狈地从矿渣堆里爬起,目睹了宴清护住林知夏、一击重创怨灵附体沈砚的场景,又看看已经没了知觉的沈砚,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异和茫然。 “那…那东西死了吗?”周景云心有余悸地看向瘫倒的沈砚,又惊恐地望向暂时平息、但依旧缓缓流淌、其中无数痛苦面孔沉浮的暗红铁水洪流。 “死?”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怨灵核心与地脉火毒相融,早已近乎不死不灭。方才不过是被强行打散了附体的凭依,暂时蛰伏罢了。这洪流不散,它随时能卷土重来。”说着目光扫过依旧在矿渣中流淌的暗红铁水,瞳孔锐利如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林知夏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先去看了五师兄,伤势确实重,但也看得出刚刚宴清是有留手的,否则以他的气力,把五师兄打成渣也不是没可能。 深吸一口带着浓重硫磺和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罗盘,磁针依旧在疯狂摇摆,但似乎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牵引着,隐隐指向铁水洪流深处某个方位。 “宴清,你看!”她将罗盘递过去,指着那微妙的指向,“磁针被一股更强的牵引力吸住了…就在洪流里面!和之前在上面感应到的灶君像的微弱灵性好似…同源?!” 宴清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收缩。在翻腾的暗红铁水深处,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怨气与火毒彻底淹没的土黄色光芒在顽强地闪烁。 就在这时,一直强撑着给沈砚处理伤势的陆修远,目光无意间扫过沈砚被撕裂的衣襟内袋。里面滑落出几张泛黄发脆、边缘卷曲的旧纸片,上面用模糊的墨迹勾勒着一些建筑的轮廓和标记。其中一张图纸的角落,潦草地画着一个神龛,神龛里灶君像的嘴角,被人用朱砂笔特意圈出,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旁边还有一行几乎褪色的小字注解:“……疑为锁灵邪印,灶君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怨气不得出,方酿此百年奇祸…铸此大错,悔之晚矣…” 陆修远浑身剧震,猛地抓起那几张图纸,手指因用力而颤抖,失声惊呼:“锁灵邪印!灶君像被掰嘴…是人为的!是为了锁住怨气!这图纸……这图纸是当年参与建造或改造此地的人的记录!沈砚他……他下来之前就知道!他一直在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修远手中的图纸上! 人为的锁灵邪印?掰弯灶君嘴角是为了锁住怨气?这骇人听闻的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百年惨案和赊刀预言上的重重迷雾! 林知夏猛地看向宴清:“灶君像的嘴里!刚刚罗盘指向的那点灵光……会不会是…” 宴清同样瞬间明悟:“是钥匙!是破开这锁灵邪印、释放灶君神力、沟通此地残存地灵的关键!也是唯一可能净化这怨灵铁水、了结赊刀索命预言的东西!”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穿透翻腾的暗红铁水,死死锁定了洪流深处那一点微弱却顽强的土黄色灵光! 而被强行“掰弯”了嘴角的灶君神像,其口中含着的,恐怕并非凡物!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花花求收藏 第57章 凶宅赊刀人(五) ◎我要是……真回不来,黄泉路上,我慢点走,等你。◎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浊气,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喉咙。陆修远捏着那几张从沈砚怀里掉出的泛黄图纸,指尖都在抖,纸页边缘卷曲脆裂,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疑为锁灵邪印,灶君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怨气不得出,方酿此百年奇祸…铸此大错,悔之晚矣…” 他嘶哑的声音在幽闭的地穴里回荡,字字句句砸在众人心头,如同丧钟。 “人为的?!”陈延之捂着撞伤的胸口,声音因惊怒而变调,他猛地看向那依旧在缓缓流淌、其中无数痛苦面孔沉浮的暗红铁水洪流,“就为了锁住怨气?这……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 赵明轩瘫坐在矿渣堆里,昂贵的西装沾满污黑,脸上血色褪尽,喃喃道:“疯了…都疯了…掰弯灶王爷的嘴…这得多大仇?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周景云带着哭腔,指着那铁水洪流里挣扎的怨灵,“这不就是天谴?!报应全落在这宅子、落在这地脉上了!还连累我们差点陪葬!”他看向昏迷不醒、胸腹凹陷的沈砚,又打了个哆嗦。 林知夏虽然也不好受,但她这大半年遇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心态已经练出来了,所以这会儿还可以冷静思考:人为的锁灵邪印…掰弯灶君嘴角…图纸上那个巨大的朱砂问号如同烙印烫在脑海。 似想到什么,她猛地低头,手中罗盘的磁针如同濒死的活鱼,在离(火)与坤(地)两个方位疯狂弹跳、拉锯,但冥冥中,又有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牵引力,正死死拽着针尖,指向铁水洪流深处那一点时隐时现、几乎被怨气与火毒彻底淹没的土黄色微光! “宴清!”林知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她将罗盘递到他眼前,“你看!那点灵光!它和上面灶君像残留的那一丝灵性波动……”她纤细的手指穿透幽冥火的光晕,笔直地刺向翻腾铁水的核心,“图纸上说灶君‘口不能言’,那点光…是不是就在灶君被掰弯的‘嘴’里?!” 第65章 宴清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穿透粘稠翻涌的暗红铁水,死死锁定了洪流深处那一点微弱的土黄光芒。幽蓝的幽冥火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银发垂落肩头,无端显出几分神祇般的肃杀。 “不错。”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灶君乃一家之主,掌烟火,通地灵。其口,便是地脉与家宅气息沟通之窍。邪人掰其口,便是堵了此窍,封了怨气外泄之途,也断了地灵警示之机。那点灵光,必是此间灶君神像被强行封禁时,其残存神性裹挟的一缕本源‘地灵髓’,亦是沟通残存地灵、撬动这锁灵邪印的唯一钥匙!” 他转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语速快而清晰:“此物乃地脉精粹所凝,怨灵畏之如虎,故深藏洪流核心。唯有身负纯阴命格、且与地脉有天然亲和者,方可最大限度降低怨灵敌意,接近并取出。否则,强行摄取,必遭万魂反噬,地火焚身!” “纯阴命格…地脉亲和…”陆修远染血的桃木剑拄着地,喘息着重复,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林知夏,带着一丝了然,更有一份沉甸甸的忧虑。林家血脉,女子代代纯阴,相地之术更是沟通地脉的看家本领。 陈延之脸色瞬间煞白,比刚才受伤时还要难看,他踉跄一步挡在林知夏身前,声音嘶哑:“不行!小夏不能去!那里面是什么鬼东西你没看见吗?!沈砚就是前车之鉴!”他指着铁水洪流中沉浮的无数痛苦面孔,“那是无数被熔炼的怨灵!是百年积郁的地火戾气!她进去就是送死!” 赵明轩也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小师妹!三思啊!钥匙…钥匙再想办法!或者…或者让宴先生去!他神通广大…”话没说完,就在宴清投来的冰冷目光下自动消音。 “我去。” 清亮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劝阻和惊恐。林知夏从宴清身后一步踏出,站在了最前方。幽冥火的光映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澄澈的决然。 她对几位师兄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师兄们,忘了?我可是林家这一代的家主。相地通幽,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况且……”她目光转向那翻腾的铁水洪流,声音轻了些,“那些怨灵,被困了百年,反复受熔炉之苦,也该解脱了。” 最重要的,她信任宴清。 宴清绝不会让她送死,他既然提出来,就代表至少,他能保她的命! 宴清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鎏金瞳孔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欣慰、赞赏,还有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经动了。 他一把扣住林知夏的手腕,紧接着,并指如刀,指尖凝起一点幽蓝得近乎发黑的幽冥火,快如闪电般在自己的掌心一划,暗金色的血液瞬间涌出,那血液中仿佛有细密的龙纹在游走,散发出古老威严的气息。 “宴清!”林知夏惊呼,完全没想到他这么猛的,割自己感觉比割猪肉都丝滑,一点迟疑都没有,太狠了! 宴清充耳不闻,用流着暗金龙血的手掌,死死覆在她同样白皙的手腕上。冰冷与微烫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瞬间交融!一股霸道而灼热的力量,如同奔腾的岩浆,顺着相贴的肌肤,蛮横地冲入林知夏的经脉! “呃!”林知夏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被点燃,骨骼深处传来细微的嗡鸣。与此同时,宴清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咒言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击在灵魂之上: “天地为证,幽冥共鉴。以吾魂为引,以汝阴脉为凭。气血相连,命魂相牵。汝伤即吾伤,汝亡……则幽冥倾覆,黄泉倒悬!契成!” 嗡——! 两人相贴的手腕处,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红光芒!一个繁复玄奥、由无数细小龙纹盘旋而成的契约符文瞬间烙印在两人的皮肤之上,光芒流转,如同活物!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羁绊感,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两人的神魂紧紧捆缚在一起。林知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宴清胸腔里那颗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冰冷,却带着令人心安的磅礴力量。 “同命契?!”陆修远失声惊呼,“宴先生!你……你这是何苦!”这契约霸道绝伦,一方身死,另一方必遭重创甚至陪葬! 他不担心这个鬼君宴清,他担心自家小师妹啊!这个契约一成,小师妹和这个鬼君绝无再分开的可能! 宴清缓缓抬头,银发无风自动。他看也没看震惊的众人,眸中只倒映着林知夏一人,那眼神深邃得如同要将她吞噬。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唇几乎擦过她的耳廓,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疯狂与温柔: “钥匙要取,但你更要毫发无损地回来。记住,娘子生,我生。娘子若死……”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弧度,“这幽冥黄泉,为夫定会掀了它,为你陪葬。” 霸道的情话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砸得林知夏耳膜嗡嗡作响。手腕上契约烙印传来灼热的温度,与他话语中的决绝相互呼应。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幽邃瞳孔,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心尖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四肢百骸奔涌。她刚要说什么,脑中突兀的响起宴清的传音:「娘子莫怕,立下同命契只为以防万一,为夫自信可护你周全!」 林知夏:“……”林知夏反手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地穴的阴森: “好。我生,你生。我要是……真回不来,黄泉路上,我慢点走,等你。” 宴清:“……” 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不管如何,同生共死在这一刻,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 宴清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手,只留下手腕上那枚契约烙印灼灼发烫。 “陆道长!”宴清转向陆修远,声音恢复冷冽,“布‘四象镇地局’,钉死坎(水)、离(火)二位,最大程度削弱地火怨气对知夏的冲击!陈延之,你的雷法,专克阴邪怨念,负责清理洪流外围游弋的怨灵,为知夏开辟通路!赵明轩、周景云,守住震(雷)、巽(风)位,稳固阵法,同时看护好沈砚!若有怨灵试图从侧翼冲击阵法,格杀勿论!” 指令清晰,不容置疑。这一刻,他便是掌控全局的统帅。 “明白!”陆修远强压伤势,眼神锐利,毫不犹豫地应下。他迅速从随身的布袋中掏出四面绘制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小旗,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旗面上,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四灵镇守,地脉归宁!坎离定鼎,邪祟不侵!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家人生日,更晚了,抱歉 第58章 凶宅赊刀人(六) ◎一声威严磅礴、震动九幽的龙吟,自他体内轰然爆发!◎ 四面小旗化作四道流光,精准地射向铁水洪流周围的四个方位,嗡鸣着插入坚硬的矿渣地面。旗面无风自动,散发出青、白、红、黑四色光芒,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翻腾的怨灵铁水洪流笼罩在内,尤其是坎(北)、离(南)两个方位,光芒最盛,如同两座无形的堤坝,强行压制着洪流的躁动。粘稠的暗红铁水冲击在光网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出大股腥臭黑烟,翻涌的速度明显滞涩下来。 陈延之脸色依旧难看,但动作却毫不迟疑。他狠狠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发狠,从怀中掏出一叠紫光隐隐的雷符,正是他压箱底的“紫霄诛邪神雷符”。他咬破中指,将鲜血快速涂抹在每一张符箓上,口中暴喝:“五方雷神,听吾号令!诛邪灭魔,破妄除阴!敕!”扬手一撒,七道紫电缠绕的符箓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被四象光网压制的洪流外围! 轰!轰!轰! 刺目的紫色雷光接连在铁水表面炸开!狂暴的雷霆之力肆虐,瞬间将外围数十个挣扎嘶嚎的怨灵虚影劈得灰飞烟灭,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雷光所过之处,暗红的铁水都短暂地变得晦暗了些。 就是现在! 林知夏深吸一口带着浓重硫磺和血腥味的灼热空气,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她左手紧握那柄雷击枣木剑,剑身早已被她用精血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镇煞符文。右手则托着宴清之前塞给她的那簇幽冥火凝成的莲花灯盏,幽蓝的光芒将她周身笼罩,暂时隔绝了大部分灼热和怨毒的侵蚀。 足尖在滚烫的矿渣上一点,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片被雷光短暂清空的、翻腾着无尽痛苦的暗红深渊! “嗬——!!!” 就在林知夏身形没入洪流边缘的刹那,整个铁水洪流仿佛被彻底激怒!一声混合着万魂尖啸的恐怖咆哮从洪流深处炸开!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灼热、怨毒气息浓烈百倍的暗红铁水猛地掀起滔天巨浪,无数张扭曲到极致、充满无尽恨意的人脸和残肢断臂从浪头中凸现出来,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抓向那道渺小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身影!速度之快,远超之前攻击沈砚之时! 第66章 四象光网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延之的紫色雷符只来得及再炸碎几片浪头边缘的怨灵,面对这核心区域爆发的恐怖反扑,显得杯水车薪! “小夏!”陈延之目眦欲裂。 陆修远喷出一口鲜血,强行催动真炁稳固阵法,脸色金纸一般。 千钧一发! 一直如同磐石般矗立的宴清,动了。 他没有冲向洪流,只是猛地抬起了那只曾硬撼鬼爪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滔天抓下的怨灵巨浪,虚空一按! “镇!”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无上的龙威,轰然炸响在地穴之中! 轰隆——!!! 以宴清掌心为中心,肉眼可见的暗金色波纹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冻结、凝固!那些狂暴抓下的怨灵鬼爪,狰狞的人脸,奔涌的铁水巨浪,在触及暗金光圈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怨灵凝固在狰狞扑击的姿态,粘稠的暗红铁水保持着掀起的浪涛形状,却无法再下落分毫!整个画面诡异而震撼,充满了毁灭前夕的极致压抑。 宴清维持着虚空下按的姿势,玄色衣袖无风狂舞,银发飞扬。他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冽光泽,鎏金瞳孔深处跳动着冰冷的火焰,周身散发出的威势如同实质的山岳,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强行镇压这怨灵核心与地火戾气的狂暴反扑,显然对他也并不很轻松。 “知夏!”他低沉的声音穿透凝固的空间,清晰地传入林知夏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取钥匙!快!” 林知夏被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景象震撼得心神激荡,但手腕上同命契传来的灼热刺痛让她瞬间回神。没有丝毫犹豫,她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在那些被凝固的怨灵鬼爪和铁水浪涛的缝隙间飞速穿行! 越靠近洪流中心,温度越高,幽冥火莲的光芒被压缩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紧贴身体。怨毒的嘶吼和绝望的意念如同实质的钢针,疯狂冲击着她的识海,若非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那股冰冷而坚韧的意志力死死护持,她早已心神失守。 近了!更近了! 那点土黄色的微光就在前方,在一片被暗红铁水包裹的、隐约能看出神龛轮廓的核心区域闪烁!她甚至能看到那“神龛”里,一尊模糊的泥塑灶君像的轮廓,那张被强行掰得向下耷拉、透着无尽悲苦的“嘴”里,正透出那点微弱的、却顽强不息的地灵髓光芒! “给我出来!” 林知夏眼中厉色一闪,左手雷击枣木剑狠狠插入前方粘稠的铁水壁垒,金色符文爆闪,强行撕开一道缝隙!右手快如闪电,五指成爪,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插向那灶君像被掰弯的“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那点土黄灵光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被凝固的灶君泥塑像,那双空洞悲苦的眼窝里,毫无征兆地,猛地淌下两行浓稠如血、近乎发黑的液体!与地面上灶君像泣出的血泪一模一样! 同时,一股远比外围怨灵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充满了无尽冤屈与悲愤的意念,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狠狠撞入林知夏毫无防备的识海! “呃啊——!” 林知夏如遭雷击,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而狂暴的画面充斥: 熊熊燃烧的巨大铸铁熔炉,炉火映照着几张贪婪狰狞的脸孔……被强行拖向熔炉、哭喊挣扎的男男女女……扭曲的灶君像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用铁钎粗暴地撬弯了嘴角……一个穿着破旧布褂、背着褡裢的佝偻身影在宅子外绝望地嘶吼,将一把菜刀狠狠掷入院中……灭门之夜,冲天而起的怨气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灌入熔炉深处,与地肺火毒融为一体……那佝偻身影最终也被抓住,在凄厉的诅咒声中被投入了熔炉…… 百年前的惨案真相,如同最残酷的画卷,通过这残留的地灵悲念,瞬间灌入林知夏的脑海!那极致的痛苦、冤屈和滔天恨意,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手腕上的同命契烙印骤然变得滚烫!宴清低沉压抑的闷哼声仿佛就在耳边!镇压洪流的暗金光圈剧烈地波动起来,无数凝固的怨灵鬼爪开始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钥匙…给我!”林知夏双目赤红,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识海翻腾的怨毒画面,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将所有的意志力灌注于右手,狠狠抓向灶君像口中闪烁的土黄灵光! 指尖传来一股温润、厚重、如同大地般包容平和的触感! 抓住了! 就在她抓住那点土黄灵光的瞬间!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脆响!宴清维持的暗金光圈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碎裂! 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 “吼——!!!” 被强行压制了数息的怨灵洪流,如同挣脱枷锁的太古凶兽,爆发出比之前狂暴十倍、百倍的怒吼!滔天的暗红铁水巨浪,裹挟着亿万怨灵的尖啸和焚尽一切的地火毒炎,以毁天灭地之势,朝着刚刚抓住钥匙、身形凝滞的林知夏,狠狠拍下! 巨浪覆盖的范围,将林知夏以及她身后不远处的陆修远、陈延之等人,全部笼罩在内!避无可避! “不——!”陈延之绝望嘶吼。 陆修远目眦欲裂,想要扑过去,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生与死的界限即将被彻底抹平的刹那——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林知夏身前! 是宴清! 他竟在光圈破碎的瞬间,强行撕裂了空间,挡在了她的前面! 面对足以熔金化铁、焚灭神魂的怨灵铁水巨浪,宴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鎏金瞳孔,冰冷到了极致,也璀璨到了极致!他双手在胸前猛地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印诀! “昂——!!!” 一声威严磅礴、震动九幽的龙吟,自他体内轰然爆发!他整个身体瞬间被刺目的暗金光芒吞没!一片片凝若实质、边缘锋锐如神兵的巨大龙鳞虚影,层层叠叠地在他身前浮现、组合,瞬间形成了一面巨大无比、铭刻着无数古老龙纹的暗金巨盾! 巨盾出现的刹那,整个地穴的空间都仿佛被其沉重的威压所凝固! 轰——!!!!!!! 暗红铁水组成的灭世巨浪,狠狠拍在了暗金龙鳞巨盾之上!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巨响爆发!如同两颗星辰悍然对撞! 刺目的金红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毁灭飓风般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求花花求收藏,看完留个纪念呗 第59章 凶宅赊刀人(七) ◎“小伤也是伤。”宴清打断她◎ 陆修远、陈延之、赵明轩、周景云四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扭曲的金属管道和矿渣壁上,鲜血狂喷,瞬间昏死过去。整个地穴剧烈摇晃,上方的岩顶簌簌落下大块碎石,仿佛随时要彻底坍塌! 光芒的中心。 暗金龙鳞巨盾剧烈震颤,表面流转的古老符文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盾后的宴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角一缕暗金血液缓缓溢出。但他挺拔的身影如同亘古磐石,死死钉在原地,半步不退!将身后紧紧护着的林知夏,牢牢地挡在了灭顶之灾外! 巨大的冲击力让林知夏胸口一窒,喉头涌上腥甜。但她死死咬着牙,借着宴清为她挡下这毁灭一击争取到的宝贵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紧握着地灵髓的右手,狠狠按向自己左手一直托着的那盏幽冥火莲! “地灵归位,邪印当开!灶君在上,助我通幽!敕!” 沾染着她精血和地灵髓气息的手掌,猛地拍入幽蓝的火焰之中! 嗡——! 幽冥火莲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不再是幽蓝,而是变成了纯净而温暖的土黄色!那光芒如同初升的朝阳,带着大地的厚重与包容,带着灶火炊烟的温暖与希望,瞬间以火莲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急速荡漾开去! 土黄色的光芒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狂暴拍击龙鳞盾的暗红铁水巨浪,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凄厉的尖啸,粘稠的表面迅速变得灰暗、凝固、剥落!其中挣扎沉浮的无数怨灵面孔,在接触到这温暖的土黄光芒瞬间,狰狞痛苦的表情竟奇异地凝固,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迅速变得平和、模糊,最终化作点点带着解脱意味的莹白光芒,消散在空气中。 翻腾的地火毒炎迅速熄灭,灼热的气息被一股温润厚重的土行灵力取代。 更令人震撼的是,光芒穿透上方的岩层,直冲地表! 地面上,柳荫胡同29号凶宅内。 第67章 那尊在厨房神龛中泣血不止、嘴角悲苦下撇的灶君泥塑像,在土黄光芒透出的瞬间,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咔嚓!咔嚓! 泥塑表面那些强行扭曲塑形、封住“嘴角”的裂纹处,发出清晰的崩裂声!覆盖在神像表面的污秽黑气和怨毒血渍,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消融褪去! 神像悲苦下撇的嘴角,在那温暖光芒的照耀下,竟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抬起,最终定格在一个温和、悲悯、带着一丝解脱的弧度上。 一滴清澈晶莹、再无半点腥气的泪珠,从灶君像那双恢复清明的眼窝中缓缓滑落,滴在神龛下方。 与此同时,堂屋供桌上,那把深深插入桌面、柄系“赊”字铜铃、兀自震颤不休的索命赊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 “叮铃…” 铜铃发出一声微弱短促、仿佛叹息般的轻响。 随即,“咔嚓”一声脆响,布满锈迹的刀身,连同那枚催命的铜铃,毫无征兆地寸寸碎裂,化作一捧暗红色的铁锈粉末,簌簌洒落在供桌之上。 萦绕宅院百年的刺骨阴寒和催命铃声,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地穴深处。 土黄色的光芒渐渐收敛,最终只剩下林知夏掌心那朵恢复幽蓝的莲花灯盏,以及灯芯处静静悬浮着的一枚鸽卵大小、温润厚重、散发着淡淡土黄光晕的晶体——纯净的地灵髓。 翻涌的怨灵铁水洪流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的、残留着高温痕迹的深坑。空气中弥漫的硫磺、血腥和焦糊味被一种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取代。 宴清身前的暗金龙鳞巨盾虚影缓缓消散。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雪,嘴角那缕暗金的血迹刺目惊心。但他第一时间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锁定了身后的林知夏。 “如何?”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力竭后的虚弱,却依旧紧紧扣着她的视线。 林知夏握着那枚温润的地灵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而平和的土行灵力,再看着眼前男人苍白脸色和嘴角的血迹,手腕上同命契的烙印传来清晰的虚弱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我没事。”她声音有些发哽,上前一步,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去擦他嘴角的血迹,“你呢?伤得重不重?”动作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和心疼。 宴清任由她有些笨拙地擦拭,鎏金瞳孔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在她指尖即将离开他唇角的瞬间,他倏然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他微微低头,冰冷的唇轻轻印在她手腕内侧那枚灼灼发烫的金红契约烙印上。那触感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他特有的微凉气息,却瞬间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顺着她的手臂直冲头顶。 “一点反噬,无碍。”他抬起头,目光从烙印移到她有些怔忪的脸上,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妙喑哑,“钥匙拿到了?” “嗯。”林知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只好举起另一只手里的地灵髓,“拿到了。刚才…还看到了一些东西,百年前的真相……” “出去再说。”宴清打断她,目光扫过四周一片狼藉和昏迷的众人,尤其是胸腹塌陷、生死不知、凄凄惨惨的沈砚,眉头微蹙,“此地不宜久留,地脉虽暂时平复,但根基受损,随时可能再次塌陷。先救人。” “好。”林知夏点头,同命契的联系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宴清此刻的状态远不如他表现的轻松。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他掌心微凉的触感,低声道:“我扶你?” 宴清微微一怔,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冷,只是握着她手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 “不必。”他站直身体,虽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势重新回到身上。他另一只手凌空一抓,几缕幽蓝的幽冥火飞出,化作几副简易的火焰担架,将昏迷的陆修远、陈延之、赵明轩、周景云,以及重伤的沈砚小心翼翼地托起。 林知夏五个师兄无一例外全部歇菜。 “走。” 他牵着林知夏,带着漂浮的火焰担架,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玄色衣摆扫过焦黑的矿渣,银发在幽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 林知夏被他牵着,亦步亦趋。手腕上被他吻过的烙印处依旧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如同烙印在了皮肤深处。她悄悄侧头看他冷峻苍白的侧脸,感受着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虽然虚弱却依旧磅礴坚韧的心跳,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依赖、心疼和后怕的情绪,悄然在心底生根发芽。 地穴的出口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微弱的天光从上方透下,带着人间熟悉的、略带凉意的空气。 当宴清牵着林知夏,带着漂浮的火焰担架踏出地穴,重新站在凶宅后院那片狼藉的废墟上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清晨微凉的风拂过,吹散了地底带出的最后一丝硫磺味。整个凶宅一片死寂,再无之前的阴森诡异,只有劫后余生的空旷和淡淡的焦糊味。 陈老板和两个保镖一直胆战心惊地守在院门口,此刻见到他们出来,尤其看到后面漂浮的、昏迷不醒的几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林大师!宴先生!这……这……几位道长……” “人救出来了,都没死。”宴清声音带着疲惫的冷意,撤去了火焰担架,昏迷的几人轻轻落在地上。“此地怨气已散,赊刀邪咒已解。剩下的,你自行处理吧。”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再多说。 陈老板看着堂屋供桌上那堆暗红色的赊刀铁锈粉末,再看看恢复平静的宅院,哪里还不明白事情已经解决?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太感谢了!我……我这就叫救护车!报酬马上打到林大师账上!翻倍!翻倍!” 宴清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林知夏身上。她正蹲在沈砚身边,探着他的脉搏,眉头紧锁,脸上带着疲惫和担忧,袖口在刚才的混乱中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小半截莹白的手臂。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玄色的衣摆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也不在意。 “五师兄脉象很弱,但心脉被大师兄护住了,应该无大碍。”林知夏松了口气,抬起头,正对上宴清近在咫尺的目光。他靠得很近,瞳孔清晰地映着她沾了些许黑灰的脸。 “嗯。”宴清应了一声,视线却落在她撕裂的袖口处。那里,一道被灼热气浪擦过的红痕清晰可见,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抬手,玄色衣袖拂过她的手臂。林知夏只觉得手臂一凉,那道红痕上瞬间覆盖了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幽蓝冰纱,火辣辣的刺痛感顿时消失无踪。 “一点小伤……”林知夏刚想说不碍事。 “小伤也是伤。”宴清打断她,指尖轻轻拂过那层冰纱的边缘,抬起眼,目光沉沉地锁住她:“记住,娘子的命,现在是我的。” 霸道的话语,却因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和眼底尚未褪去的疲惫,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执拗。 手腕上同命契的烙印又开始微微发烫。 林知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看着他眼底那份不容错辨的占有和劫后余生的紧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陌生的、酸酸甜甜的情绪悄然弥漫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反驳或挣脱,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睫,耳根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晨曦的金光终于刺破云层,洒落在满目疮痍的院落,也柔和地勾勒着两人靠得极近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更啦 第60章 龙魂归(一) ◎“娘子,此处污浊,我们出去。”◎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陈年的气息,很不好闻。 惨白灯光下,林知夏靠在冰冷的长椅上,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腕骨上那枚金红的并蒂莲纹烙得皮肤微微发烫,清晰地传递着同命契另一端的气息——虚弱,却依旧磅礴坚韧,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是宴清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那枚契约烙印,目光却落在紧闭的病房门上。门内躺着五师兄沈砚,胸腹塌陷的伤势触目惊心,短时间内是别想动弹了,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解决。 大师兄陆修远和二师兄陈延之也因强行催动真炁伤了根基,三师兄赵明轩、四师兄周景云则更多是心神受创后的虚脱。 这次凶宅之行真的大伤元气。 “娘子,”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宴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玄色风衣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鎏金瞳孔依旧深邃难测。他手中端着一个素白茶盏,袅袅热气带着沉水香特有的冷冽气息,“喝点水。” 第68章 林知夏心说大概也只有他能在医院走廊这么讲究了,一般家属喝的不是瓶装水就是医院的白开水。 接过温热的茶盏,指尖触到他沁凉的皮肤,“你怎么样?伤……要紧么?” 宴清在她身旁坐下,肩头轻轻挨着她的。幻化成的黑发垂落几缕,扫过她颈侧,带来细微的痒意。“些许反噬,静养几日便无碍。”他目光扫过她袖口撕裂处,“倒是你,莫要逞强。” 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大师兄陆修远脸色灰败地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恢复沉静。他身后跟着脸色同样不好的陈延之。赵明轩和周景云互相搀扶着,蔫头耷脑地跟在最后。 “五师弟醒了。”陆修远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命保住了,但……脏腑受创,筋骨断裂,加上被那怨灵核心强行附体冲击神魂……伤及根本,需静养百日。” 林知夏:“只要性命无忧就很好了,他……能说话吗?” 陆修远点点头:“神智还算清明,有话想对你说。”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宴清,带着审视和一丝残留的惊悸,“宴先生也请一同进来吧。” 病房内光线昏暗,浓重的药味也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沈砚躺在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脸上罩着氧气罩,露出的皮肤泛着死气的青灰。唯有一双眼睛,那双洞幽眼,此刻虽不复幽绿磷火,却依旧带着穿透人心的锐利,定定地看向走进来的林知夏和宴清。 “五师兄。”林知夏走到床边,声音放得极轻。 “小…夏…”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我……我对不起你……我差点……” “五师兄,别说了。”林知夏打断他,“那不是你的本意,我们都清楚。是那怨灵太凶,迷惑了你。” “不……”沈砚摇头,目光转向陆修远和陈延之,带着一种急于坦白以求解脱的迫切,“是我……是我大意了……也……也贪心了……”他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开口,“那把赊刀……还有那些图纸……不是……不是我偶然发现的……” 众人精神一振,屏息凝神。 “是……有人……故意送到我手里的……”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就在……回老宅前……大概半个月……一个……古玩铺子……很偏僻……老板……看不清脸……说话……像隔着层纱……” “他说……他知道我在查一些陈年旧案……说……柳荫胡同29号……藏着铸剑世家灭门的真相……还有……能解开我身世之谜的东西……” “身世之谜?”赵明轩忍不住插嘴,“五师弟,你不是孤儿吗?” 沈砚痛苦地闭了闭眼:“是……但……我总觉得……自己和那些……被遗忘的凶案……有某种联系……我的眼睛……有时候会看到……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很模糊……像是……大火……铁水……惨叫……”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个老板……给了我那把小赊刀……说这是当年赊刀人留下的另一把‘钥匙’……还有……几张残缺的图纸……上面……标注了地下的管道走向……和……灶君像被邪术扭曲的痕迹……” “他……他还说……只有我能用这把‘钥匙’……找到真相……解开诅咒……”沈砚的声音充满了悔恨,“我……我被执念蒙了心……只想着下去……找到答案……根本没细想……那咒印……也是图纸夹层里的……我当时只以为是某种……破阵的秘法……” 陆修远脸色凝重:“那人是谁?铺子在哪?” 沈砚茫然地摇头:“记不清了……那铺子……像海市蜃楼……我后来……再去找……那条巷子……根本不存在……那人……也像……从未出现过……”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显然,沈砚被人利用了,成了打开地穴怨气核心、引动赊刀索命预言的一枚棋子!而幕后之人,不仅知晓凶宅的秘密,更对沈砚的特殊体质和执念了如指掌!其心可诛! 沈砚说完最后一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闭上眼,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沉重的真相压在每个人心头。赵明轩和周景云脸上只剩下后怕和茫然。陆修远面色凝重,默默收起证物袋。 陈延之的目光却再次投向宴清,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质疑。 “宴先生,”陈延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股压抑的执拗,“昨夜地穴之中,你硬撼怨灵铁水,威压如狱。那绝非寻常鬼物手段!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是鬼君?还是…别的什么?”他刻意加重了“鬼君”二字,目光扫过林知夏腕间的契约烙印,“小师妹年幼,林家又逢大变,我身为师兄,绝不能看着她被来历不明的东西蒙蔽!” “二师兄!”林知夏猛地站起身,挡在宴清身前,“我说过很多次了,宴清是我的丈夫!他救了我的命,救了五师兄的命,也救了你们所有人!如果不是他,昨天的地穴就是咱们的埋骨之地!你口口声声来历不明,那他拼着反噬重伤护住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他来历不明?!”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凛冽和维护。 宴清轻轻抬手,按住了林知夏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他并未看陈延之,目光只专注地落在身前少女倔强的侧脸上,指尖拂过她肩头衣料的褶皱,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陈道长,”宴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应林知夏父亲临终所托,护她周全,保她性命。我与她结契,是缘法,亦是承诺。至于昨夜手段……”他微微一顿,目光终于转向陈延之,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睥睨,“我自有我的道。你若有疑,不妨来试。” 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病房内的温度骤降。陈延之脸色一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喉头涌上腥甜。陆修远脸色一变,急忙上前一步,无形的气场张开,勉强隔开那股恐怖的威压。 “够了!”陆修远沉声喝道,带着大师兄的威严,目光严厉地扫过陈延之,“延之!是非曲直,我亲眼所见!若不是宴先生,咱们恐怕已经葬身地穴!这时纠缠身份,岂非恩将仇报,徒惹人笑?还不退下!”他又转向宴清,拱手一礼,姿态放得很低,“宴先生息怒,延之心忧师妹,言语无状,我代他赔罪。救命之恩,陆某与诸位师弟,铭记于心。” 宴清收回目光,那股迫人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他并未回应陆修远的致歉,只淡淡对林知夏道:“娘子,此处污浊,我们出去。” 林知夏点点头,与大师兄默契的对了下视线。不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二师兄,任由宴清牵着自己的手,转身离开了压抑的病房。走廊的灯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腕间的契约烙印在龙骨镯下若隐若现。 *** 林家老宅的祠堂肃穆依旧。檀香袅袅,三牲六礼整齐地供奉在崭新的乌木供桌上。三叔公的牌位立于正中,福伯的牌位则安静地立在右下角落。 陆修远、陈延之、赵明轩、周景云,连同伤势稍缓、被轮椅推来的沈砚,皆身着素衣,神色庄重地立于堂前。林知夏作为家主,站在最前方,一身素净的月白旗袍,乌发用那支暗金龙纹簪松松绾起。宴清则一身玄色长衫,静立在她身侧半步之后,银发束起,眉目沉静,如同她身后一道沉默而强大的影子。 “列祖列宗在上,林家第十三代家主林知夏,率众弟子,祭奠叔公林崇山、义仆林福。”林知夏的声音清越,回荡在空旷的祠堂中。她拈起三炷清香,恭敬地插入香炉。青烟笔直上升,缭绕在牌位之间。 众人依次上前敬香叩拜。轮到陈延之时,他动作略显僵硬,目光扫过三叔公的牌位,又飞快地掠过林知夏身旁的宴清,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地深深叩首。 仪式肃穆而简短。礼毕,众人退出祠堂,站在天井的青石板上。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卷起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作者有话说】 更啦 第61章 龙魂归(二)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束自他指尖迸射而出◎ “大师兄,”林知夏看向陆修远,“五师兄伤势需要静养,老宅如今地脉平和,灵气尚可,不如让五师兄留在老宅调养一段时间?” 陆修远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面色依旧灰败却眼神清明的沈砚,点了点头:“也好。此地清净,适合养伤。知夏,五师弟就劳烦你多看顾了。”他又转向赵明轩和周景云,“明轩,景云,你们随我走,此次心神受创,需静修稳固,和我待一段时间吧。” 赵明轩和周景云忙不迭地点头,显然被地穴里的经历吓得不轻,巴不得赶紧离开。 陈延之站在一旁,嘴唇抿得发白。他看着林知夏,又看看她身旁气息渊渟岳峙的宴清,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陆修远拱了拱手:“大师兄,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暂时不随你走了。”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穿过垂花门,背影透着决绝和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第69章 林知夏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宴清的手无声地覆上她的手背,微凉的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知夏,”陆修远走到她面前,眼神温和中带着长辈的关切,“林家只剩你一人支撑门户,诸事不易。遇事……多思量,多与宴先生商议。”他看了一眼宴清,郑重道,“宴先生,知夏年幼,性子有时执拗,还望……多多担待。” 宴清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送走了陆修远、赵明轩和周景云,偌大的老宅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檐角铜铃的细碎声响。 沈砚被王婶和赵姨小心地安置到以前他住的院子静养。林知夏和宴清站在天井的古井旁,井沿的青苔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翠。 “娘子在想什么?”宴清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林知夏回过神,看着井口幽深的水面:“想三叔公,想福伯,也想……二师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再也回不去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宴清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看透世情的淡然,“执着于过去,不如把握当下。”他侧过头,鎏金瞳孔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映着她的身影,“至少,为夫还在。” 林知夏心头微动,侧头看他。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银发泛着柔和的光晕。这一刻,他身上那种非人的疏离感似乎淡去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沉静的陪伴。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主动伸出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又带着点欠揍的少年嗓音突兀地响起:“哎哟喂!这光天化日的,你俩搁这儿演啥苦情戏呢?酸不酸啊!” 只见墙头探出一个脑袋,银色的短发在夕阳下闪着碎钻般的光。少年模样的银漪趴在墙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双墨色竖瞳滴溜溜地转,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井边“执手相看”的两人。 “银漪?”林知夏有些惊讶,“你头发怎么变色了?”还剪短了。 银漪一个漂亮的翻身,轻飘飘落在天井的青石板上,落地无声。他穿着一件骚包的亮银色铆钉皮夹克,配着破洞牛仔裤,活脱脱一个不良少年,与这古意盎然的老宅格格不入。 “帅吧?我自己设计的!”银漪几步蹿到两人面前,凑近宴清嗅了嗅,夸张地皱起鼻子,“啧啧,大哥,你这气息虚浮的……被谁揍了?说出来,小弟给你找场子去!”他嘴上说着,眼睛却好奇地瞟着两人交握的手。 宴清屈指,毫不客气地弹在他光洁的脑门上:“聒噪。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银漪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哎哟!轻点!查到了查到了!”他揉着脑门,神色正经了些,“黄河第三道弯,镇河铁牛那边,最近动静有点怪。地脉波动异常,尤其是月前那场秋汛后,夜里总隐隐有怪声传出。我估摸着,是感应到你拿回了数目可观的龙骨,那龙魂被封印久了,有点憋不住想出来透透气了!” 宴清眸光一凝,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锐芒:“看来……时机已至。龙魂被北斗阵和铁牛镇压数百年,又被伪龙骨窃取气运,灵性必然受损,需尽快收回温养。” 他看向林知夏,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征询:“娘子,明日随我去一趟黄河古道。” 林知夏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等你伤势痊愈……”上次在第三道弯遭遇伪棺和铁水怨灵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能有何危险?”宴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睥睨的自信,“况且,”他反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有娘子在侧,为夫更添三分把握。”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信任。 银漪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搓着胳膊怪叫:“噫——!肉麻死了!鸡皮疙瘩掉一地!大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弟!走了走了,眼不见为净!明天渡口碰头!”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银光,嗖地消失在墙头,只留下一串夸张的啧啧声在暮色中回荡。 林知夏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想要抽回手,却被宴清握得更紧。 “莫理他。”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细腻的皮肤,“天色不早,娘子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明日……还有正事。” *** 暮色苍茫,浑浊的黄河水裹挟着大量泥沙,在宽阔的河床上奔涌咆哮,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第三道弯处,水流因河道转折而更加湍急,卷起一个个危险的漩涡。岸边荒草萋萋,裸露的河滩上散落着枯枝败叶和白色的泡沫。 那尊巨大的镇河铁牛雕像,半截身子已陷入淤积的泥沙中,只露出锈迹斑斑、布满水渍苔痕的脊背和硕大的牛头。牛眼空洞地望着奔腾的河水,牛角上挂着的青铜铃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锈蚀的铜环。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水腥、铁锈和淡淡腐朽气息的压抑感笼罩着这片河湾。 银漪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亮银色防水冲锋衣,蹲在距离铁牛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百无聊赖地往河里丢着小石子,嘴里叼着根草茎,金色的竖瞳里满是嫌弃:“我说大哥,嫂子,这破地方风水也太差劲了!水煞冲堂,气滞成淤,怨气沉底,活脱脱一个积尸地!难怪那龙魂被压得嗷嗷叫。” 林知夏没有理会银漪的吐槽,她站在河滩边缘,面色凝重。手中的黄铜罗盘指针正在疯狂地左右摇摆,针尾剧烈震颤,凝结出的水珠不断滚落,最终死死钉在“坎”位,针尖却诡异地向上翘起! “坎位水煞滔天,针尖反挑……这是‘逆水倒冲,龙困浅滩’的凶局!”她抬头看向那尊半埋泥沙的铁牛,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宴清,铁牛下的封印被地脉变动和水流冲刷,已经松动不稳了!龙魂气息外泄,引动了此地沉积的阴煞水鬼!它们……在阻止龙魂归位!” 仿佛印证她的话,原本只是奔涌浑浊的河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翻腾起大量粘稠的黑色泡沫!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浑浊的水面下,隐约可见一道道扭曲的、如同水草般摇曳的惨白影子在聚集,围绕着铁牛的位置缓缓旋转。水流声中也夹杂起若有若无、凄厉怨毒的呜咽和低泣! 银漪猛地站起身,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般的警惕,墨色的竖瞳缩成一条细线:“水猴子?不对……*是积年的水伥鬼!被龙魂气息吸引过来的!娘的,真会挑时候!” 宴清站在林知夏身侧,玄色长衫的下摆在河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翻腾的黑水和水中聚集的惨白鬼影,眸中一片冰寒,不见丝毫波澜。 “跳梁小丑。”他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冰冷的字眼。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凌空朝着翻腾的河面虚虚一点!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束自他指尖迸射而出,快如闪电,瞬间没入铁牛前方丈许的浑浊河水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幽蓝光束入水的刹那,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方圆十丈内的河水瞬间凝结!不是冻结成冰,而是仿佛时间停滞,浑浊的水流、翻腾的泡沫、甚至那些扭曲惨白的水伥鬼影,全部被一股无形的、极致的寒意凝固在原地,保持着前一秒的动态,构成一幅诡异而静止的画面! 刺骨的寒气以光束落点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急速扩散。河滩边缘的荒草瞬间挂满白霜,连奔腾咆哮的黄河水声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极致的寒意压制,变得遥远而模糊。 “嘶……”银漪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被瞬间“冻”住的河段,瞳孔里满是震撼,“幽冥冻魄!哥,你这招还是这么……霸道!” 林知夏也被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惊住,但更多的是担忧。她清晰地感受到宴清的气息在施展这一招后,又虚弱了一丝。同命契的烙印处传来清晰的疲惫感。 “宴清!”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 宴清侧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声音依旧平稳:“无妨,这点消耗,还撑得住。”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娘子,看你的了。趁此间隙,引动星力,助我定住坎位水煞,锁住地脉片刻!”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62章 龙魂归(三) ◎宴清的目光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停留了许久◎ 林知夏明白他的意思。 强行冻结大片水域消耗巨大且难以持久,他是在为她争取布阵的宝贵时间! “好!”她不再犹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专注。松开宴清的手,迅速从随身的帆布包中取出七面巴掌大小、边缘镶嵌铜钱的杏黄三角令旗,以及一束特制的星纹线香。 她脚步如风,身形在布满碎石和霜痕的河滩上快速移动。七面令旗被她以北斗七星方位,精准地插在距离冻结河面约三丈外的七个特定点位。每插下一面旗,她口中便急速念诵一句真言,指尖蘸着朱砂在旗面上勾勒出繁复的符纹。 第70章 “一拜冀州第一坎,二拜九离到南阳!三拜卯上震青州,四拜酉兑过西梁!” 随着清越的咒语声,七面令旗无风自动,旗面上的符纹依次亮起微弱的金光,彼此之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相连。 最后一步,她点燃那束星纹线香,双手高举过顶,对着暮色初临、星辰尚未完全显现的天空,用尽心力虔诚祝祷: “天清地宁,北斗垂光!弟子林知夏,恭请星君借法,定坎水,锁地枢!急急如律令!” 香头青烟笔直上升,奇异的是,这青烟竟在离地丈许时,并未随风飘散,而是如同受到牵引,分成七缕,精准地没入那七面亮起的杏黄令旗之中! 嗡——! 七面令旗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七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在冻结的河面上空交织,隐隐构成一幅微缩的北斗七星图!星图洒下柔和却坚韧的星辉,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罩,将冻结的河段连同那尊镇河铁牛,牢牢笼罩其中! 光罩形成刹那,宴清指尖维持的幽蓝光束瞬间收回。被“冻”住的河水恢复了流动,但那些翻腾的黑色泡沫和惨白的水伥鬼影,却被金色的星辉光罩死死压制在河底,发出更加凄厉怨毒的尖啸,却再也无法靠近铁牛分毫!奔涌的河水冲击在光罩上,只激起阵阵涟漪,无法撼动其分毫。 “成了!”银漪兴奋地挥了下拳头。 宴清眼中也掠过一丝赞许。他不再耽搁,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那半埋泥沙的铁牛雕像头顶。玄色身影立于锈蚀的牛背之上,俯瞰着下方被星辉笼罩的浑浊河水。 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印诀。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洪荒远古的苍茫威压,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以他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奔腾的黄河水,在这一刻,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源自血脉源头的威严,咆哮声诡异地低伏下去。 “吼——!!!” 一声低沉、威严、仿佛穿越了亘古时空的龙吟,猛地从宴清体内迸发出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随着这声龙吟,宴清周身爆发出夺目的暗金色光芒!光芒中,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拉长…修长如玉的人类指节覆上冰冷坚硬的暗金龙鳞,玄色长衫化作流泻的光影,一头银发无风狂舞,根根发丝仿佛都浸染了璀璨的金芒! 光芒散去。 一条身长近十丈、介于虚实之间的威严龙影,盘踞在铁牛雕像的上空! 龙躯修长矫健,覆盖着巴掌大小、流转着暗金光泽的致密龙鳞,每一片鳞甲边缘都锋利如神兵,在星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龙首峥嵘,鹿角虬结,颌下飘动着银白色的长须。一双巨大的、燃烧着纯金色火焰的龙瞳,如同两轮微缩的烈日,冰冷地俯瞰着下方被星辉定住的浑浊河水,带着睥睨众生的无上威严。 龙威如狱,浩浩荡荡! 河滩上的荒草被无形的力量压得贴伏在地。被星辉压制在河底的水伥鬼发出濒死般的恐惧尖啸,瞬间消融了大半!连站在光罩边缘的银漪,在这纯粹的、源自血脉源头的龙威面前,也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墨色的竖瞳中充满了敬畏。 林知夏仰望着空中那威严神圣的龙影,心脏狂跳,几乎忘记了呼吸。这就是宴清……龙族的真身!即便只是魂体显化,那份源自古老血脉的尊贵与强大,依旧令人心旌神摇。 “吾魂……归来!” 恢弘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响彻在天地之间,震荡着奔腾的河水! 盘踞空中的龙影猛地张开巨口,朝着下方被星辉笼罩的铁牛位置,发出一声更加悠长、更加穿透灵魂的龙吟! “昂——!!!” 龙吟声中,铁牛雕像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覆盖其上的厚重泥沙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锈蚀不堪的青铜本体。牛腹位置,一道北斗七星状的暗青色符纹骤然亮起,发出刺目的光芒! 哗啦啦——! 铁牛腹部的青铜板在符纹光芒中如同腐朽的枯木,寸寸碎裂、剥落!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亘古沧桑和纯净水灵之气的湛蓝色光芒,如同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困兽,猛地从破碎的牛腹中冲了出来! 那光芒在冲出封印的瞬间,便化作一条略显虚幻、却灵动异常的深蓝色小龙!小龙只有尺余长,通体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雕琢而成,鳞爪宛然,一双龙睛是清澈的冰蓝色,充满了初生般的懵懂和脱困后的狂喜!它发出一声欢快清越的龙吟,围绕着空中宴清显化的威严龙影急速盘旋飞舞,亲昵地蹭着巨大的龙躯,发出呜呜的眷恋之声。 这正是宴清被镇压在此数百年的三分之一龙魂! “辛苦了。”威严的龙影垂下巨大的头颅,鎏金龙瞳凝视着那小小的深蓝龙魂,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和。 深蓝龙魂欢快地长吟一声,化作一道凝练的深蓝流光,迫不及待地投向宴清龙影的眉心,瞬间没入其中! 嗡! 宴清显化的巨大龙影猛地一震,周身流转的暗金光芒暴涨,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威严!一股浩瀚磅礴、如同星河倒卷般的气息轰然扩散,将笼罩河湾的星辉光罩都冲击得明灭不定!他额间那枚繁复的血色龙纹,此刻也亮起深邃的光芒,其中隐约可见一道深蓝的龙影在欢腾游弋。 林知夏腕间的同命契烙印,在这一刻变得滚烫无比!一股浩瀚、精纯、带着无尽生机与磅礴水灵之气的暖流,顺着契约的联系汹涌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这股力量温和而强大,瞬间抚平了她因布阵消耗带来的疲惫,甚至隐隐冲刷着她经脉中沉积的细微暗伤,带来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感!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感觉通体舒泰,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空中的威严龙影缓缓收敛光芒,巨大的身形在流光中迅速缩小、凝实。光芒散尽,宴清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铁牛雕像的头顶。依旧是玄色长衫,银发垂肩,但脸色却不再苍白,反而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又深不可测。那双鎏金瞳孔,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河。 他微微低头,目光穿越星辉光罩,精准地落在林知夏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知夏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如同星河般浩瀚的暖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眷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林知夏左手无名指传来!她低头看去,只见那枚一直戴着的墨玉戒指——戒面上那朵并蒂莲纹的第四片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虚幻迅速变得凝实、饱满! 第四瓣,成了! 深蓝的龙魂归位,磅礴的力量不仅滋养了宴清,更通过同命契反哺林知夏,并彻底激活了墨玉戒中属于龙魂的那一部分印记!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隐晦带着贪婪与恶意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扫过河湾!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宴清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头,锐利如电的目光射向黄河下游某个黑暗的角落,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银漪也似有所觉,墨色的竖瞳瞬间锁定同一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什么东西?!” 林知夏心头一凛,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暮色沉沉的河面,浊浪翻涌,空无一物。但那瞬间的冰冷恶意,却让她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宴清收回目光,眼中的冰寒敛去,重新变得深邃平静。他飘然落下,来到林知夏面前,自然而然地执起她的左手。 指尖拂过那枚墨玉戒上已然盛开的第四瓣莲花,温润的触感传来。他抬眸,对上她犹带惊疑的眼,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宵小窥伺,不足为虑。龙魂已归,此间事了。”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眼底星河涌动,“娘子,我们回家。” 暮色四合,奔腾的黄河水裹挟着千年泥沙,在第三道弯处咆哮着转向,留下巨大的漩涡和翻涌的浊浪。岸边荒草在渐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 宴清最后瞥了一眼那漩涡深处,仿佛要将那瞬间的窥视烙印在灵魂深处。随即,他收回目光,不再有丝毫留恋,牵着林知夏的手,转身走向停在河滩高处的黑色越野车。他的步伐沉稳,玄色衣摆拂过沾着夜露的草叶,留下细微的沙沙声。 林知夏被他牵着,脚步有些虚浮。腕间同命契烙印的滚烫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暖流在四肢百骸缓缓流淌,通体舒泰,灵台清明,但精神上却有种大战后的虚脱感。墨玉戒上的第四瓣盛开的莲花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无声地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银漪早已蹿上了越野车的后座,把自己摊成一张银色的“饼”,毫无形象地霸占了整个后排,手里还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最新款的手机,指尖飞快地划拉着屏幕,嘴里还嘀嘀咕咕:“啧,这破地方信号真差!连个5g都没有!嫂子,回去的路上去趟市区呗?我想买个新皮肤……” 第71章 宴清拉开车门,护着林知夏坐进副驾驶。他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细腻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靠得近了,林知夏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沉水冷香,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龙族的威严气息。 “累了就睡会儿,为夫来开车。”宴清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比平时低沉许多,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替她调整好座椅靠背,动作自然而熟稔。 林知夏欲言又止。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反对他开车。 他现在这么强大,开车应该是小意思了……吧? 引擎低吼着启动,车灯撕破浓重的暮色。越野车沿着颠簸的河滩路,驶离了这片压抑的河湾,将奔腾的黄河和那尊半埋泥沙的镇河铁牛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嗡鸣和银漪偶尔戳屏幕的“嗒嗒”声。暖风徐徐吹出,带着令人放松的温度。林知夏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懈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越来越重。她靠在椅背上,头不由自主地偏向驾驶座的方向。 视线渐渐模糊,宴清专注开车的侧脸在昏黄的车灯下显得有些朦胧。流畅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微微抿着的薄唇……还有那垂落肩头、流淌着月华般光泽的银发。 真好看啊……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身体的本能让她循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头一歪,毫无防备地靠在了宴清紧实的手臂上。 微凉细腻的皮肤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和馨香。宴清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微微侧过头。 少女已然熟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呼吸均匀清浅,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他玄色的衣袖上,红润的唇瓣无意识地微微嘟着,透着一股毫无防备的娇憨。白日里那份独当一面的锐利和倔强全然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柔软和依赖。 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是她沉静安稳的心跳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宴清的目光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停留了许久,眸中深处翻涌的星河似乎都柔和了下来。他无声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随即目视前方,平稳地驾驶着车辆融入沉沉的夜色。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海。后座,银漪终于放弃了在游戏里厮杀,收起手机,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前面,对着后视镜里宴清映出的身影,无声地做了个夸张的“没眼看”的鬼脸,然后也抱着胳膊,脑袋一歪,呼呼大睡起来。 夜色如墨,车轮碾过公路,朝着灯火阑珊处驶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早一点,明天见 第63章 问阴卦(一) ◎这事既然撞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车轮碾过郊区公路,窗外稀疏的路灯将车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方块。引擎低沉的嗡鸣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林知夏的意识在暖风和疲惫的双重夹击下,彻底沉入一片柔软的黑暗。她歪着头,脸颊无意识地蹭着宴清手臂微凉的玄色衣料,呼吸均匀绵长,几缕散落的黑发缠绕在他银白的发丝间。 宴清稳稳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后视镜里摊在后座睡得四仰八叉、还小声打着呼噜的银漪,鎏金的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他微微侧首,视线落在副驾驶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上。车窗外流动的光影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投下忽明忽暗的痕迹,长睫如蝶翼栖息,白日里的锐利与倔强悉数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天真的柔软。 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是她沉静安稳的心跳,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像温润的水流,无声地包裹着他沉寂千年的魂核。一种陌生的、被全然依赖的暖意,悄然滋生。 车内沉水香的气息似乎更浓郁了些,无声地安抚着消耗后的疲惫。 车子驶入市区,霓虹的光污染取代了郊野的黑暗。喧嚣的人声车声透过隔音良好的车窗,变成模糊的背景音。林知夏是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首先感受到的是脸颊下紧实微凉的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令人心安的沉水冷香。她瞬间意识到自己枕着什么,忙直起身,看向身旁的他。 怪不好意思的。 “醒了?”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平稳地将车停在红灯前。 “嗯……”林知夏含糊地应了一声,从帆布包里摸出还在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老板”三个字。她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接通电话:“喂,陈老板?” 电话那头陈老板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林、林大师!您可算接电话了!谢天谢地!那个……那个凶宅的事儿,真是多亏了您和宴先生!我陈某人感激不尽!钱已经打过去了,您查收一下!” “嗯,收到了。”林知夏揉了揉还有些发懵的太阳穴,墨玉戒上的第四瓣莲花纹路温润的感觉,提醒着她黄河岸边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梦境。 “林大师,本来不该这时候再打扰您……”陈老板的语气变得踌躇,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可是……我这儿又摊上件邪乎事儿!我实在是……心里发毛啊!您看……能不能再帮老陈我一次?” 林知夏:“……陈老板,你要不要考虑去邻市的观音寺上个香去去霉气?挺灵的!”这三天两头的消停过吗? 陈老板在那边苦笑,“等这件事解决,我一定去观音寺拜一拜。” 林知夏和宴清对视一眼。宴清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听。 “你说说看,什么情况?”林知夏问道。 “是我关系十分亲近的一位表叔!”陈老板的声音压低些,透着股神秘和谨慎,“他……是个算命的!在城南老庙街摆摊几十年了,人称‘周半仙’。平时给人看看相,算算卦,打发时间,顺便赚点零花钱。也没听说出过什么大岔子。可就在前天晚上,他给人算了一卦,当场就……就出事了!” “算卦出事?”林知夏蹙眉。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中,卜卦看似门槛低,实则凶险暗藏,尤其是涉及阴私或命格的卦象,极易招惹因果甚至反噬。 “对!邪门得很!”陈老板苦哈哈的,“我表叔说,前天傍晚快收摊时,来了个穿黑风衣、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那人也不说话,直接扔下三百块钱和三枚铜钱,让我表叔用那三枚铜钱给他起一卦,问的是……‘寻物’。” “寻物?”林知夏追问,“寻什么物?” “怪就怪在这儿!”陈老板说,“那男人只说了‘寻物’两个字,多余的一个字不肯讲!我表叔当时就觉得这人气场不对,阴森森的。但开门做生意,人家给了钱,他也不好推辞。结果,他刚把那三枚铜钱按规矩撒下去……” 陈老板停顿了一下,像是觉得不可思议,“撒下去的那三枚铜钱,竟然……全都立起来了!直挺挺地立在卦盘上!我表叔当场脸就白了!他说他算了一辈子卦,从没见过铜钱能自己立住的!这叫什么……‘阴卦倒悬’,大凶之兆啊!” “阴卦倒悬?”林知夏眉心微蹙。铜钱立起,在卦象中称为“立筊”或“笑筊”,通常代表神明不允或卦象不明。但三枚铜钱同时立起,且是在问“寻物”这种看似平常的卦时发生,那就绝非寻常!这预示着卦主所求之物涉及极深的阴私,或者卦主本身已被强大的阴煞缠身,连天地鬼神都为之侧目,拒绝显象! “然后呢?”林知夏追问。 “然后?然后我表叔就吓坏了!他赶紧想把铜钱收起来,说这卦他解不了。可那个戴帽子的男人突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声……我表叔说冷得跟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他说:‘卦已起,岂容你不解?’接着,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三枚立着的铜钱,塞进我表叔手里,说:‘好好收着,这是你的买命钱!’说完转身就走了,那速度快得……跟鬼影似的!” 陈老板的声音带上了紧绷:“当天晚上,我表叔就出事了!先是浑身发冷,盖几床被子都没用,接着就开始说胡话,说什么‘指甲……指甲在挠棺材板’‘他回来了……要收债’……然后,他就跟疯了一样,开始用指甲拼命地抠自己的脖子、胸口,抠得血肉模糊!一边抠一边惨叫,说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家里人好不容易把他按住,送去医院,医生检查说是精神受了刺激,打了镇定剂才消停。可人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而且……” “而且什么?”林知夏好奇的问。 “而且他昏迷的时候,双手的指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又黑又尖,看着就不像活人的指甲!医院的人都吓坏了!林大师,您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三枚铜钱到底是什么邪物?我表叔还有救吗?” 林知夏沉默片刻,脑中飞快闪过关于阴卦反噬、邪物寄身、指甲异变的各种玄门记载。 第72章 “陈老板,那三枚铜钱还在你表叔手里?” “在!在!家里人吓得够呛,谁也不敢碰,因是说是买命钱,也不敢离我三叔的身,就用红布包着,塞在我表叔枕头底下了。”陈老板连忙道。 “好,把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发给我。我们……”林知夏看了一眼宴清,宴清再次颔首。“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后座的银漪不知何时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欠!又出幺蛾子了?我说嫂子,你们这行当业务也太繁忙了吧?比我们洞庭水府年底盘账还累!” “阴卦倒悬,指甲生煞。”宴清淡淡开口,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所求之物非比寻常,施卦者自身恐已非人。那三枚‘买命钱’,是关键。” “非人?”林知夏心头一凛,“你是说那个戴鸭舌帽的……” “十有八九是借尸还魂,或者被更邪门的东西占了躯壳的傀儡。”银漪撇撇嘴,墨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不屑,“敢在卦师面前玩这种把戏,还留下买命钱当线索,要么是蠢到家了,要么……就是故意留下的饵。” “饵?”林知夏蹙眉,“钓什么?” 宴清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城市深处沉沉的夜色,鎏金瞳孔深邃难测。 “钓我们,或者……钓能解开他‘寻物’之谜的人。那三枚铜钱,恐怕就是线索。”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林知夏,眼底的星河似乎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此事凶险,恐为圈套,难度不下于锁龙棺。娘子,你灵力刚受龙魂反哺,尚未完全稳固……” “我没事。”林知夏打断他,语气坚定。腕间同命契的烙印微微发热,传递着另一端磅礴而安稳的力量,让她心中底气十足。“龙魂归位,我感觉很好。况且,这事既然撞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好一个人被邪物害死。” 宴清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锐利光芒,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好。”他不再多言,油门轻踩,黑色越野车流畅地汇入车流,朝着陈老板发来的医院地址疾驰而去。 *** 市立医院住院部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走廊灯光惨白,映照着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和满面愁容的家属。 陈老板早已在病房门口焦急地踱步,看到林知夏和宴清的身影,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林大师!宴先生!您二位可算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妇,应该是周半仙的儿子儿媳,两人眼圈红肿,满脸憔悴和恐惧。 “陈老板,周师傅情况怎么样?”林知夏直奔主题。 “还是昏迷!医生检查不出原因,就说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可那指甲……”周半仙的儿子周强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林大师,劳烦您……进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64章 问阴卦(二) ◎“天地玄黄,阴阳借道;以香为引,叩问幽冥。”◎ 推开病房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混杂在消毒水味中扑面而来。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人紧闭双眼,脸色是失血般的灰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露在被子外的双手——十根指甲长得惊人,足有寸余,颜色是诡异的乌黑,尖端弯曲如钩,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手背上被抓挠出的血痕已经结痂,但依旧触目惊心。 林知夏的罗盘刚一靠近病床,磁针就如同疯了一般剧烈旋转,最终死死钉在了代表“死门”的“坎”位,针尾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好重的死气和怨气!”林知夏心头一沉,这绝不是普通的邪祟侵体。 宴清的目光则落在了老人枕边。那里,一个用暗红色绸布包裹的小包,正散发着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阴冷波动。 “就是那个!”周强指着红布包,声音发颤,“我爸昏迷前死死攥着的三枚铜钱,我们好不容易才掰开他的手拿下来,用红布包了放枕头边,谁也不敢动。” 宴清上前一步,并未直接触碰红布包,只是并指凌空一划。幽蓝的幽冥火如丝如缕,轻柔地拂过红布表面。布包无声无息地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三枚古旧铜钱。 钱是普通的清代“乾隆通宝”,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有些年头。但诡异的是,三枚铜钱的钱身上,都沾着一些暗红色的、半凝固的粘稠污渍,散发出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朽物的腥气。更令人不适的是,在那些污渍的中心,赫然嵌着几片细小、弯曲、颜色发灰的……属于人类的指甲碎片! “指甲……”林知夏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和宴清推测的一样!这指甲碎片就是那“买命钱”的关键! “好重的尸气!”银漪不知何时也溜了进来,捏着鼻子凑近看了看,墨色瞳孔里满是嫌恶,“还是泡过尸油的老腊肉味儿!这指甲的主人,死了至少得有一甲子了!怨气都腌入味了!” 宴清指尖的幽冥火缠绕上其中一枚铜钱,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托起。他闭目感应片刻,双眸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寒:“指甲为引,怨念为媒。这铜钱成了沟通阴宅的‘钥匙’。那戴帽之人所求的‘物’,恐怕就藏在指甲主人的坟冢之中。他强开阴卦,以卦师为媒介,是想借生人阳气,强行撬开那座阴宅的禁制!” “借生人阳气开阴宅?”周强夫妇吓得面无人色,“那我爸……” “他成了那邪物强行开启阴宅的‘活祭品’和‘钥匙孔’。”林知夏看着病床上指甲仍在缓慢生长的周半仙,语气凝重,“阴宅的怨气和禁制反噬,正通过这三枚‘买命钱’和嵌入的指甲碎片,源源不断地侵蚀他的生机。若不尽快斩断联系,找到那座阴宅解决根源,周师傅性命难保,最终恐怕会化作一具被怨念操控的‘煞’!” “煞?!”陈老板腿一软,差点坐地上。他是做古董生意的,对一些神神鬼鬼的了解比较多。民间传说中,指甲疯狂生长的尸体,极易尸变,力大无穷且指甲带毒,凶戾无比。 “林大师!宴先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爸啊!”周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泪俱下。 不是他迷信,实在是眼前的事儿科学根本解释不了!也解决不了! 林知夏想上前将人扶起来,宴清先她一步,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了周强。 林知夏:“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座阴宅的所在。指甲为引,铜钱为匙,卦象为径。需要知道那人问卦的具体时辰,以及……你父亲起卦时所用的卦盘方位。” 周强连忙道:“我爸的卦摊就在城南老庙街东头‘慈云观’山门外的老槐树下!他出事是前天傍晚,太阳刚落山那会儿!用的就是他随身几十年的那个黄杨木八卦盘!” “老庙街,慈云观,日落时分,槐树之下……”林知夏迅速记下关键信息,看向宴清,“我们去卦摊看看吧,或许能捕捉到残留的卦气或那个邪物的气息。” 宴清点头,指尖幽冥火一闪,将那三枚嵌着死人指甲的邪异铜钱重新用红布包裹好,隔绝了其散发的阴冷气息。“此物是追踪的关键,也是反噬的通道,需妥善封印。周师傅这里……”他目光扫过病床,“留一道镇魂符,暂保他灵台不昧,肉身不被怨气彻底侵蚀。” 林知夏会意,立刻从帆布包中取出朱砂笔和黄表纸。她凝神静气,笔走龙蛇,一道蕴含龙气与纯阳之力的“金光护身镇魂符”一气呵成。符成瞬间,病房内阴冷的气息都为之一滞。她将符纸折成三角,交给周强:“放在你父亲心口位置,暂时可以护住他的心脉魂魄,延缓指甲煞化的速度。记住,符纸不可以沾水,不可以离身。在我们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要触碰那个红布包!” 周强夫妇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地接过符纸,小心翼翼地按林知夏的吩咐放置好。 “事不宜迟,我们走。”宴清转身,玄色衣摆带起一阵微凉的沉水香风。林知夏紧随其后,银漪也收起了玩闹的神色,乖乖跟上。 夜色已深,城南老庙街却还残*留着几分市井的喧嚣。街道两旁多是售卖香烛纸马、古玩旧书、算命看相的小摊小店,空气中弥漫着线香、油炸食品和旧纸张混合的复杂气味。此刻大部分摊位都已经收摊,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昏黄的灯泡。 慈云观那扇颇有年头的朱红山门紧闭着,门前那棵需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枝桠虬结,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 树下,一个用帆布盖着的小摊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正是周半仙的卦摊。 陈老板和周强也跟了过来,指着摊位说:“就是这里!我爸平时就在这棵老槐树下摆摊!” 林知夏走到摊位前,掀开帆布。下面是一张折叠小方桌,桌面磨得油亮,中央放着一个深棕色的黄杨木八卦盘,盘面刻画着精细的先天八卦和天干地支,边缘因常年摩挲变得圆润光滑。八卦盘旁边,散落着几枚普通的铜钱和一个签筒。 第73章 这东西老旧,一看就不值钱,放这里倒是不怕人偷。 宴清站在槐树下,银发在昏黄的路灯下流淌着冷辉。他缓缓闭上双眼,一股无形的灵觉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细细地感知着周围残留的气息。林知夏也凝神静气,指尖拂过黄杨木八卦盘,试图捕捉其上残留的卦力波动和那个邪异来客的气息。 阴冷、晦涩、带着浓重土腥气和腐朽味的怨念……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八卦盘的“坎”位(代表水、险、陷)和“艮”位(代表山、止、坟冢)之间。这股气息跟医院铜钱上的死气同源! “找到了。”宴清倏然睁开眼,眸光锁定在八卦盘上几处常人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灰黑色痕迹——那是强大的怨念侵蚀留下的印记。 “卦气残留指向东北,怨气深重如渊,隐有金煞之气……那座阴宅,在东北方,依山傍水,且与金属矿藏或兵戈之事有关。”他看向林知夏,“结合那死人的指甲年代和此地风水……” 林知夏脑中灵光一闪,迅速掏出手机搜索本地地图和县志资料。片刻后,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笃定:“东北方,依山傍水,有旧矿……是城郊的‘黑石峪’!那里在清末民初曾是个小铁矿,后来矿洞坍塌死了不少人,据说乱葬岗就在矿场后山的‘卧牛坳’!县志记载,那里曾埋葬过不少死于矿难和械斗的矿工!” “黑石峪,卧牛坳……金煞埋骨,怨气凝结,正是滋养阴邪、禁锢亡魂的凶地。”宴清点头,“看来,那邪物要找的东西,就在那片乱葬岗的某座坟冢里。日落时分起的阴卦,卦象倒悬,怨气冲霄……他选在日落阴阳交替、周师傅于槐阴下起卦,就是要借这至阴之时、至阴之地、生人之气,强行撬开被怨气和金煞封锁的阴宅之门!” “那我们还等什么?”银漪摩拳擦掌,双眼闪烁着好战的光芒,“去抄了那邪物的老巢!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不急。”宴清抬手,掌心幽冥火凝聚,化作一个繁复的符文,轻轻按向黄杨木八卦盘上怨气残留最重的“艮”位。符文没入木盘,盘面上残留的灰黑色怨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淡化。 “先断了这处‘钥匙孔’与‘钥匙’的部分联系,减轻对周师傅的反噬。同时,以此残留怨气为引,可助我们更精准地定位那座被强行撬动的阴宅。” 他做完这一切,看向林知夏:“娘子,准备好‘问阴’了吗?”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中郑重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颜色暗红近黑的特殊粉末——那是用坟头土、百年槐花、雄鸡冠血和辰砂混合炼制的“问阴香”。她将香粉小心翼翼地倒入八卦盘中央的凹槽中。 “天地玄黄,阴阳借道;以香为引,叩问幽冥。”林知夏指尖捻起一簇宴清递来的幽冥火,点燃了凹槽中的问阴香。 嗤——! 暗红色的香粉被幽蓝火焰点燃,并未升起寻常的青烟,而是腾起一股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灰白色烟气!这烟气如有生命般,并不四散,而是诡异地扭曲着,凝成一股细线,笔直地指向东北黑石峪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65章 问阴卦(三) ◎午夜的黑石峪,是连月光都吝啬光顾的绝域。◎ 烟气升腾到约莫半尺高时,异变突生! 原本指向东北的烟气细线猛地一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扭曲挣扎起来!紧接着,烟气颜色骤然变得漆黑如墨,并从中传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指甲在疯狂抓挠朽木的刺耳声音! 喀啦……喀啦……喀啦啦…… 声音尖锐凄厉,直刺耳膜!与此同时,漆黑的烟气中,隐隐浮现出几片疯狂舞动的灰黑色指甲虚影! “不好!阴宅禁制反扑!”林知夏脸色一变,立刻并指画符,试图稳住问阴香的气机。 然而,那股蕴含强大怨念和金煞之气的反扑来得太快太猛!漆黑的烟气如同毒蛇,顺着问阴香的气机反噬而来,直扑主持问卦的林知夏!阴冷刺骨的怨气带着腐朽的尸臭和金铁的锋锐,瞬间将她笼罩! “小心!”宴清反应快如闪电,一把将林知夏拉向身后,玄色衣袖翻卷,幽冥火瞬间暴涨,化作一面火焰盾牌挡在两人身前! 嘭! 漆黑的怨气狠狠撞在幽蓝火盾上,发出沉闷的爆响!火盾剧烈摇晃,幽蓝光芒明灭不定!宴清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一分!反噬的力量远超预估,其中蕴含的金煞之气,竟隐隐克制他的幽冥火! 就在这片刻僵持的瞬间,被拉在宴清身后的林知夏,手腕上的同命契烙印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烙铁灼烧!一股源自契约另一端、宴清体内的浩瀚龙魂之力的狂暴波动,竟然顺着契约的联系,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冲入了她的体内! “呃啊——!” 林知夏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和身体都撑爆的磅礴力量轰然涌入! 四肢百骸如同被点燃,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光乱闪,耳边龙吟阵阵!那是宴清的力量,是刚刚归位的龙魂之力! 这股力量此刻因为主人受到金煞冲击和守护她的急切心意,竟在契约的深度共鸣下,失控地涌向了她! 我的妈呀!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林知夏一边疼一边气得想骂街,这叫什么事儿啊!太倒霉了吧! 宴清也立刻感应到了契约另一端林知夏的痛苦和体内狂暴的力量!他瞳孔骤缩,强行压制突如其来的反噬已经让他分心,龙魂之力的失控反灌更让他措手不及! “收心!纳气!”宴清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强行分出一缕心神,通过同命契试图引导林知夏体内暴走的龙气。 然而,那股力量太强了!林知夏肉体凡胎,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又像被丢进了惊涛骇浪之中,意识在剧痛和力量的冲刷下开始变得模糊。她本能地抓住宴清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宴……清……好……难受……”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额角冷汗涔涔,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金色的龙气在疯狂游走,墨玉戒上的并蒂莲纹灼灼发亮,第四瓣花瓣仿佛活了过来。 “该死!”银漪也看出了情况危急,墨色竖瞳凶光一闪,张口喷出一股极寒的冰雾,试图冻结那股反噬的漆黑怨气,为宴清分担压力。 宴清此刻的心神全系在了怀中痛苦颤抖的少女身上。看着她因痛苦而蹙紧的眉头和失去血色的嘴唇,感受着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如同濒临破碎的脆弱感,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攫住了他这颗千年鬼心。 他不再犹豫,猛地撤去抵挡怨气的幽冥火盾,双臂收紧,将林知夏彻底拥入怀中!玄色的衣袍如同巨大的羽翼,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 “抱元守一!信我!”宴清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响彻在林知夏的识海深处。与此同时,他低下头,冰冷的唇带着决绝,重重地印上她因痛苦而微张的、失去血色的唇瓣! 这不是旖旎的亲吻,而是最直接、最霸道的力量疏导与契约交融! 一股精纯浩瀚、却又带着绝对掌控力的龙魂本源之力,顺着相贴的唇齿,强势而温柔地渡入林知夏体内!如同最精准的导航,瞬间捕捉到她体内那些狂暴乱窜的力量,引导着它们沿着同命契的玄奥轨迹,重新归于平衡,并缓缓沉入她的丹田气海! “唔……”林知夏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凉而强大的力量涌入,瞬间抚平了焚身的灼热和撕裂的剧痛。狂暴的龙气如同被驯服的野马,在那股绝对主导的力量下慢慢变得温顺起来,开始滋养她干涸的经脉,冲刷着杂质。意识从混沌的剧痛中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都被浸润的温暖与充实感。 同命契的烙印在两人手腕处灼灼发烫,金红的光芒透过衣料隐约可见。契约的力量在这一刻被激发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不仅仅是力量的共享,更有灵魂层面的短暂交融与共鸣。 唇齿间传递的不仅是力量,还有宴清那份不容错辨的、带着一丝后怕的焦灼与……深沉如海的守护之意。 槐树下,反噬的漆黑怨气失去了幽冥火的阻挡,刚要扑向相拥的两人,便被银漪喷出的极寒冰雾冻成了冰渣,簌簌落下。街角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古老斑驳的慈云观山墙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息,也许是更久。林知夏体内狂暴的力量终于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与清明。宴清缓缓抬起头,鎏金的瞳孔深深地看着怀中少女逐渐恢复血色的脸颊,眼底翻涌的星河,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明亮、深邃。 林知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宴清近在咫尺的、放大的俊美容颜,以及那双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星河的鎏金眼瞳。唇上残留的微凉触感和渡入力量的余韵,让她瞬间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一直蔓延到耳根颈后。 第74章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有些微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羞赧。 “无碍了。”宴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他并未立刻松开她,反而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让她更紧地贴着自己微凉的胸膛。 “龙魂之力反灌,是意外,也是……契机。”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擦过她滚烫的脸颊,“契约更深,于你修行,亦是裨益。” 他这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抚。林知夏感受着腰间手臂传来的不容挣脱的力道,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轻轻嗯一声。 不管怎么说,虽然遭了点罪,但受益确实远超弊端,还是她占了便宜。 “咳咳!”旁边传来银漪刻意的、超大分贝的咳嗽声,打破了夫妻俩微妙而灼热的气氛。他抱着胳膊,墨色竖瞳里满是戏谑,“我说大哥大嫂,这深情对视、劫后余生的戏码虽然感人,但咱们是不是先把正事办了?那反噬的怨气虽然冻住了,可源头还在黑石峪躺着呢!还有床上那位等着救命的老先生!” 林知夏:“……” 林知夏忙从宴清怀里退开一步,虽然是形势所迫,但当着外人的面接吻确实挺那什么的。她不搭理银漪,强作镇定地转向目瞪口呆,显然被刚才跟电影特效似的那幕震惊的没回过神的陈老板和周强:“对,正事要紧!问阴卦的指向已经明确,就在黑石峪卧牛坳的乱葬岗!那个邪物强行撬动的阴宅就在那里!我们必须立刻赶过去,在午夜阴气最盛之前找到它,破了禁制,才能彻底救下周师傅!” 宴清也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又有什么东西更加坚定地沉淀下来。 “走吧。”他看向东北方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肃杀,“去会会那位用死人指甲当买路钱的‘客人’,看看他到底想从那座金煞埋骨的阴宅里,挖出什么‘东西’来!” *** 午夜的黑石峪,是连月光都吝啬光顾的绝域。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坑洼的土路,停在了一片荒草萋萋的开阔地前。车灯熄灭的瞬间,浓稠如墨的黑暗便迫不及待地吞噬了一切。远处,卧牛坳巨大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黑色山影沉默地矗立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郁的土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混合着腐朽的腥气,正是那“买命钱”上死人指甲的味道。 “就……就是这儿了。”开车的周强声音发颤,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据我所知,这边矿场早就废弃了,后面的卧牛坳……就是老辈人说的乱葬岗,邪乎得很,平时根本没人敢来!” 陈老板也缩在副驾驶,脸色不比周强好看多少,强撑着道:“林大师,宴先生,我们……我们就在这儿等?” “留在这里,锁好车门,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林知夏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冷静。她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郁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激得她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腕间的同命契烙印传来宴清那边沉稳的心跳,让她纷乱的心绪迅速安定。 【作者有话说】 加个糖,亲一下,嘿嘿,明天见 第66章 问阴卦(四) ◎裂缝彻底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宴清已经站在车外,玄色长衫在死寂的黑暗中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头银发流淌着淡淡的月华光泽。他摊开手掌,一枚被幽冥火封印的邪异铜钱悬浮在掌心上方,这是之前离开医院时特意从那三枚铜钱中取出的一枚。 此时,这枚铜钱正发出极其微弱却又令人心悸的嗡鸣。铜钱上嵌着的死人指甲碎片,在幽冥火中隐隐透出灰黑的光泽。 “阴气已如沸水,怨煞凝若实质。”宴清的声音低沉,瞳孔扫视着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座被强行撬动的阴宅,就在坳心。” “钥匙孔呢?”银漪也下了车,墨色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分辨空气中复杂的阴煞成分。 “同源怨煞,自会共鸣牵引。”宴清指尖隔着幽冥火,在悬浮的铜钱上轻轻一点。一缕细若游丝的幽蓝火线从封印中探出,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虚空中扭曲着,坚定地指向卧牛坳深处某个方向! “走!”林知夏不再犹豫,从帆布包中抽出雷击枣木尺握在手中,尺身温润,隐隐有雷纹闪烁。另一只手则扣紧了数枚五帝钱。 宴清当先而行,玄色衣摆拂过及膝的荒草,无声无息。他手中悬浮的铜钱如同引路的幽灯,那缕幽冥火线是唯一的指引。林知夏紧随其后,银漪则殿后,周身散发出淡淡的蛟龙威压,驱散着周围试图聚拢过来的阴寒秽气。 见三人走远,周强一边忍着惧怕一边看向陈老板,“哥,你觉不觉得那位宴先生还有那个少年有点……”奇怪,不像正常人。 最后七个字他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陈老板厉声打断,“胡诌什么!闲着没事就在心里给你爸念念经,保佑他快点好起来!”真是傻了,什么话都敢乱说,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他长眼睛了,他们都是瞎的? 人家没有藏着掖着就是有恃无恐,再说这世上奇人异事多了去了! 最后,陈老板语重心长的告诫:“好奇心害死猫,你爸还指着人家救,别多事。” *** 越往卧牛坳深处走,地势变得越是崎岖。脚下不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混杂着碎石和不知名黑色矿渣的硬地,踩上去硌脚而冰冷。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呵气成霜。那股铁锈混合腐朽的腥气越来越浓,几乎令人作呕。 黑暗中,开始出现影影绰绰的东西。不是实体,而是如同雾气般凝聚不散的灰黑色影子。它们形态扭曲,有的像佝偻着背的矿工,扛着无形的镐头;有的像肢体残缺的士兵,拖着破烂的刀枪;更多的则只是一团团翻滚的、充满痛苦和怨毒的雾气。这些都是当年死于矿难和械斗的亡魂,被此地浓郁的金煞之气和怨念禁锢,无法解脱,化作了最低等的“地缚阴灵”。它们感受到生人的气息,本能地发出无声的尖啸,伸出雾气凝聚的枯爪,试图靠近。 “滚开!”银漪低喝一声,张口喷出一股极寒的白气。寒气所过之处,那些灰黑色的阴灵雾气好似被冻结,发出细微的“咔咔”声,瞬间凝滞、碎裂,化作点点冰晶消散。但又有更多的阴灵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林知夏手中的雷击枣木尺径自挥出,尺身雷纹亮起微光,带起一道淡金色的弧光。被弧光扫中的阴灵如同雪遇骄阳,发出无声,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凄厉嘶嚎,瞬间溃散。她脚步不停,目光紧紧锁定前方宴清手中那缕不断延伸的幽冥火线。 “坎位水枯,离位火熄,震位木朽,兑位金煞冲天……好一个四象绝灭、五行逆乱的养煞地!”林知夏一边疾行,一边快速观察着周围混乱到极点的风水气场,心中凛然。在这种地方形成的阴宅,其凶戾程度可想而知。 突然,前方引路的宴清脚步一顿。 “到了。”他说。 林知夏和银漪立刻停下。只见前方荒草和乱石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坟冢! 这坟冢与周围散乱无章的荒坟截然不同。它由一种暗青色的、仿佛浸透了铁锈的条石垒砌而成,坟头方正,透着一股冰冷的规整感。最诡异的是坟冢周围的地面——寸草不生,裸露出漆黑的泥土,泥土上布满了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抓痕!那些抓痕凌乱而疯狂,一直延伸到坟冢的石基上,在坚硬的条石表面也留下了道道白印! 而此刻,这座孤坟正发生着骇人的变化! 坟冢上方,浓郁到如同墨汁般的黑气翻滚升腾,隐隐形成一个倒扣的漏斗状漩涡。漩涡中心,则是那座坟冢的顶端!一股强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正从漩涡中心散发出来,疯狂地攫取着卧牛坳内弥漫的阴煞之气和金铁锋锐之气!整座孤坟仿佛活了过来,条石缝隙中渗出暗红色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铁锈味。 “钥匙孔!”林知夏瞳孔骤缩,看向宴清手中的铜钱。 果然!那枚邪异铜钱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封印的幽冥火明灭不定,好似被无形的力量撕扯,隐隐有要崩开的迹象!铜钱上嵌着的死人指甲碎片,更是发出了刺耳的如同刮擦玻璃的“吱吱”声,灰黑色的光泽大盛! “就是这里!”银漪墨色竖瞳紧盯着坟冢顶端翻滚的黑气漩涡,“那邪物要借这坟冢主人残留的怨念和金煞,强行冲开禁制!周老头就是被这吸力强行抽走生气的‘钥匙孔’!” 宴清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鎏金瞳孔中倒映着那疯狂攫取阴煞的坟冢漩涡。他不再压制手中铜钱的躁动,反而并指如刀,凌空一划! 嗤啦! 第75章 包裹铜钱的幽冥火应声撕裂!那枚嵌着灰黑指甲碎片的“乾隆通宝”暴露在空气中,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灰黑色光芒!那几片死人指甲疯狂震颤,发出更加凄厉尖锐的“吱吱”声,仿佛在与坟冢深处的某种存在疯狂共鸣! “以‘钥匙’为引,叩开‘门扉’!”宴清低喝一声,指尖幽冥火猛地注入那枚邪异铜钱! 嗡——! 铜钱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灰黑色的光芒暴涨,竟在半空中投射出一个扭曲的、由怨气和金煞构成的巨大铜钱虚影!这虚影如同沉重的磨盘,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狠狠地朝着那座孤坟顶端疯狂旋转的黑气漩涡砸了下去!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大地心脏跳动的巨响! 灰黑色的铜钱虚影与坟冢顶端的黑气漩涡猛烈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扭曲的刺耳摩擦声!两股同样强大而邪异的力量疯狂角力、相互侵蚀! 坟冢周围那些纵横交错的抓痕仿佛活了过来,渗出更多的暗红“血水”!整座孤坟剧烈地摇晃,条石缝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黑气漩涡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吸力暴增!卧牛坳内残留的阴灵发出更加绝望的无声尖啸,被强行撕扯着卷入漩涡,化作滋养这邪异门户的养料! “门户在强行开启!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了!”银漪全身鳞片都隐隐竖起,摆出了战斗姿态。 “不能让它完全打开!”林知夏当机立断,从帆布包中迅速抽出七面杏黄小旗。她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纯阳龙气的精血喷在旗面上,手掐法诀,脚踏罡步,口中疾诵: “天清地宁,北斗垂光!七星列阵,镇锁玄黄!敕令!” 嗖!嗖!嗖!嗖!嗖!嗖!嗖! 七面染血的杏黄旗化作七道金光,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瞬间钉在孤坟周围的七个关键点位!旗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散发出强烈的镇煞金光,形成一个金色的七星牢笼,将那剧烈摇晃黑气翻腾的孤坟连同顶端的漩涡一同笼罩! 金光与黑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坟冢的摇晃明显减弱,漩涡的旋转速度也滞涩下来。但那股源自坟冢深处的、充满暴戾与贪婪的吸力却并未消失,反而更加疯狂地冲击着七星旗阵! “仅凭七星阵,挡不住这积蓄了百年的金煞怨气!”宴清一眼看出关键。他猛地将手中那枚嗡嗡作响光芒刺眼的邪异铜钱抛向七星阵的上空! “钥匙既至,岂容尔等放肆!给吾——开!” 他双手结印,周身爆发出浩瀚的龙威!银发无风狂舞,玄色衣袍猎猎作响!一股精纯无比的幽冥火顺着他的指尖,如同怒龙般注入那枚悬浮的铜钱之中! 铜钱瞬间燃烧起来!不是凡火,而是幽蓝色的幽冥之火!火焰中,那几片灰黑色的死人指甲碎片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瞬间化为飞灰!铜钱本身也在幽冥火的煅烧下迅速扭曲、融化! 轰!!! 融化的铜钱混合着被炼化的怨煞,化作一道幽蓝与灰黑交织的狂暴能量流,如同开天之矛,狠狠地轰击在七星旗阵与坟冢黑气漩涡僵持的节点上!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了! 七星旗阵的金光与坟冢的黑气漩涡同时剧烈震荡!在两者碰撞的中心点,空间诡异地扭曲起来,一道仅容一人通过、边缘不断蠕动散发着浓郁腐朽气息和刺骨金煞之气的幽暗裂缝,被硬生生撕开! 裂缝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墓室,而是一片更加深沉、更加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黑暗!一股比外界浓郁十倍、冰冷百倍的怨煞之气,混合着令人窒息的尸臭和金铁腐朽的味道,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门户开了!”银漪低吼。 “走!”宴清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林知夏的手腕,玄色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道不断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空间裂缝! 银漪紧随其后,墨色身影一闪而没。 就在三人身影消失在裂缝中的瞬间,那道被强行撕开的裂缝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收缩、扭曲!七星旗阵的金光失去了目标,骤然黯淡下来。坟冢顶端疯狂旋转的黑气漩涡也仿佛失去了对抗的目标,旋转速度开始减缓,但那股贪婪的吸力依旧存在,只是不再狂暴,变得如同蛰伏的毒蛇,冰冷地舔舐着卧牛坳的阴煞。 裂缝彻底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只留下那座条石渗血的孤坟,在死寂的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67章 问阴卦(五) ◎一群死而不僵的腌臜东西!也敢拦你蛟爷爷的路?◎ 一步踏入裂缝,仿佛从喧嚣的尘世瞬间坠入了永恒的寂静深渊。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粘稠到极致的黑暗,如同冰冷的胶质包裹着全身。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混合着铁锈腐朽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刺激着神经。脚下的触感坚硬而冰冷,似乎是某种粗糙的石板,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粉尘。 林知夏只觉呼吸一窒,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腕间的同命契烙印瞬间变得滚烫,清晰地传递来宴清那边骤然绷紧的警惕和凝重。她立刻屏住呼吸,运转心法,护住灵台清明,同时指尖捻动,一朵微弱的,由纯阳灵力凝聚的“心灯”在掌心亮起。 昏黄的光晕如同风中的烛火,勉强撕开身周丈许的黑暗。 眼前所见,让林知夏倒吸一口凉气。 这并非想象中堆满棺椁的墓室,而是一条异常宽阔、异常高大的地下甬道!甬道两侧和穹顶,全是由那种暗青色、浸透铁锈的条石砌成,石缝间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浓重的血腥铁锈味。甬道的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灰白色的骨灰状粉尘,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脚印——那些脚印干瘦扭曲,前端尖锐,分明是赤脚踩踏留下! “这是……”林知夏头皮发麻。 “怨念化形,徘徊不散。”宴清的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冽回音。他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的幽冥火,火光照亮的范围比林知夏的心灯更广。 火光所及,景象更加骇人! 只见在甬道两侧那些巨大的暗青色条石上,布满了无数深深的、凌乱的抓痕!那些抓痕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深达寸许,边缘翻卷,仿佛是用最坚硬的金属生生抠出来的!抓痕中浸满了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干涸发黑,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密集的抓痕之间,赫然镶嵌着无数片灰黑色大小不一弯曲的人指甲碎片!密密麻麻,如同某种邪恶的镶嵌壁画,布满了视线所及的每一寸石壁! “指甲……”林知夏想起了那三枚“买命钱”,想起了周半仙疯狂生长的黑指甲,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整条甬道,简直就是由无尽的怨念和这些疯狂的指甲构筑而成! “看来,这阴宅的主人,生前死后,都对‘指甲’有着某种……执念。”银漪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凝重,他墨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粘稠的黑暗。在这绝对的死寂和浓郁的怨煞中,连他的蛟龙感知都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不止是执念。”宴清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甬道深处那片幽冥火也无法完全穿透的黑暗上,“这些指甲碎片,是怨念的载体,也是……某种仪式的残留。它们在汲取此地金煞之气,维持着这座阴宅的禁制核心。” 他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甬道深处,那片幽冥火无法照亮的浓稠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幽幽的绿光!那绿光冰冷、怨毒,如同毒蛇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闯入甬道的三人!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指甲在疯狂刮挠石壁的声音,如同潮水般从黑暗中汹涌而来! 喀啦……喀啦……喀啦啦……!!!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伴随着这刺耳的刮挠声,甬道地面厚厚的骨灰状粉尘竟开始蠕动起来! 一只只干枯灰败、指甲长得如同匕首般弯曲锐利的手,猛地从粉尘下探出!紧接着,是更多的手!密密麻麻,如同从地狱中伸出的鬼爪之林!这些手疯狂地抓挠着地面,支撑着下方扭曲的身体从骨灰中“站”了起来! 那是一具具高度腐烂的尸骸! 它们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烂不堪,露出森森白骨和挂着腐肉的躯干。 它们的头颅大多残缺不全,眼窝空洞,但口中却发出无声的、充满怨毒的嘶吼。最骇人的是它们的双手——十指漆黑,指甲弯曲如钩,长达半尺,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这些“指甲煞”甫一出现,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空洞的眼窝“看”向林知夏三人,口中无声咆哮着,拖着残破的身躯,以完全不符合腐烂程度的敏捷速度,疯狂地扑了过来!它们所过之处,地面厚厚的骨灰被掀起,露出下方同样布满抓痕的暗青色石板! 第76章 “小心!别被它们的指甲划伤!”林知夏厉声提醒,手中的雷击枣木尺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色雷光!她脚踏七星步,身形如风,枣木尺带着破邪的雷罡,狠狠扫向冲在最前面的一具指甲煞! 嗤啦! 雷光与漆黑的指甲碰撞,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声响!那具指甲煞发出无声的惨嚎,被雷光扫中的手臂瞬间焦黑碳化,但它悍不畏死,另一只完好的鬼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掏林知夏的心口! 与此同时,更多的指甲煞如同潮水般涌来!狭窄的甬道瞬间被这些扭曲腐烂的身影填满!* “滚开!”银漪怒吼一声,身形暴涨,瞬间显化出部分黑蛟真身!一条覆盖着墨玉般鳞片的巨大蛟尾横扫而出,带着万钧巨力!嘭嘭嘭!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具指甲煞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抽飞,撞在两侧的石壁上,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但更多的指甲煞踩着同伴的“尸体”,依旧疯狂扑上!它们的指甲划过银漪坚硬的鳞片,竟然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这些东西金煞淬体,指甲堪比精钢!”银漪吃痛,墨色竖瞳凶光大盛,张口喷出极寒的冰雾!冰雾所过,冲上来的指甲煞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体表覆盖上厚厚的冰霜。 宴清并未直接出手,他如同定海神针般立在原地,玄色衣袍无风自动。眸光冷冷地扫视着整个战场,尤其是甬道深处那片依旧被浓稠黑暗笼罩的区域,那两点冰冷的绿光依旧存在。 “找到核心了。”宴清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一丝洞悉的杀意。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甬道尽头那片黑暗的中心——在那里,浓郁的怨煞之气如同心脏般搏动,与石壁上所有指甲碎片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正是这股力量在驱动着这些指甲煞! “银漪,开路!” “好嘞!”银漪长啸一声,巨大的蛟尾猛地拍击地面! 轰! 地面厚厚的骨灰被震得飞扬而起!他庞大的身躯如同黑色的攻城锤,硬生生在密集的指甲煞群中撞开一条通道,直扑甬道尽头! “娘子,随我来!”宴清一把揽住林知夏的腰肢,身形化作一道幽影,紧随银漪撞开的通道,速度快如鬼魅! 甬道尽头,并非想象中的墓室石门,而是一面异常光滑、仿佛被打磨过的巨大石壁!石壁通体暗青,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这面巨大石壁的正中央,赫然镶嵌着一面巨大的、边缘扭曲的铜镜! 铜镜古朴,镜面却并非映照人影,而是如同浑浊的泥潭,翻滚着粘稠的灰黑色雾气!那两点冰冷的绿光,正是从这浑浊镜面的深处透出!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面巨大的铜镜镜框,竟然是由无数灰黑色的、扭曲的、大小不一的死人指甲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镶嵌、熔铸而成!无数尖锐的指甲尖端向外,如同恶鬼狰狞的獠牙,拱卫着中间那浑浊的镜面! 此刻,这面由无数指甲熔铸而成的邪异铜镜,正剧烈地震颤着!浑浊的镜面如同沸腾的泥沼,翻滚的灰黑色雾气中,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无声地哀嚎、挣扎!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正从镜面深处散发出来,疯狂地吞噬着甬道内弥漫的怨煞之气和那些指甲煞身上散发出的暴戾气息! “就是它!”林知夏瞳孔骤缩!这就是整座阴宅怨煞禁制的核心!是那“钥匙”最终要开启的“锁芯”!也是周半仙身上反噬力量的最终源头! “吼!!!” 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浑浊镜面深处猛地传出一声充满暴戾和贪婪的无声咆哮!整个甬道剧烈震动!石壁上镶嵌的所有指甲碎片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灰黑光芒!那些被银漪冰雾迟缓、被林知夏雷光击伤的指甲煞如同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瞬间摆脱了束缚和痛苦,发出更加疯狂更加无声的尖啸,如同黑色的潮水,以比之前凶猛十倍的气势,悍不畏死地朝着甬道尽头的三人扑杀而来! 无数双漆黑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锋利指甲,撕裂空气,带着浓烈的尸臭和滔天的怨毒,要将这三个胆敢打扰它“进食”的闯入者撕成碎片! 银漪巨大的蛟躯被数只悍不畏死的指甲煞死死抱住,锋利的指甲疯狂地刮擦着鳞片,发出刺耳的噪音!林知夏挥动雷击枣木尺,金光闪烁,将扑到身前的几具煞尸击退,但更多的指甲煞前仆后继,如同无穷无尽!她的灵力在飞速消耗! 宴清将林知夏牢牢护在身后,玄色衣袖翻卷,幽冥火化作数道凌厉的火鞭,将扑上来的指甲煞抽飞、点燃!但那些被点燃的煞尸如同没有痛觉,依旧疯狂地扑击!幽冥火竟也无法瞬间将它们焚灭! “必须毁了那面镜子!”林知夏在宴清身后急声道,她手中的雷击枣木尺金光已有些黯淡,“那是指甲主人怨念和金煞的核心!不毁掉它,这些鬼东西根本杀不完!” 宴清鎏金瞳孔死死锁定着那面剧烈震颤、散发出恐怖吸力的邪异指甲铜镜。镜面深处那两点冰冷的绿光,此刻充满了贪婪和暴戾,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 “核心被强大的金煞怨气包裹,外力难破。”宴清的声音冰冷而凝重,他一边抵挡着如同潮水般的攻击,一边快速分析,“唯一的办法,是进入镜中!那里才是怨念的本源所在!毁掉本源,此镜自破!” “进入镜中?”林知夏看着那翻滚着无数痛苦面孔的浑浊镜面,心头一寒。那里面,绝对是比这甬道恐怖千百倍的怨念深渊! “这是唯一的办法!”宴清斩钉截铁。他猛地抓住林知夏的手腕,同命契的烙印爆发出灼目的金红光芒!一股浩瀚精纯的龙魂之力顺着契约汹涌地渡入林知夏体内,瞬间抚平了她灵力的躁动,补充着她的消耗! “信我!”宴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她识海响起。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璀璨到极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暗金光芒! 那是他龙魂本源凝聚的破界之力! “破!” 宴清低喝一声,指尖那点暗金光芒如同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点向那面翻滚沸腾的邪异指甲铜镜! 嗤——!!! 暗金光芒触及浑浊镜面的瞬间,仿佛滚油泼进了冷水!镜面剧烈地扭曲、沸腾!无数灰黑色的怨念触手从镜中疯狂探出,试图缠绕、吞噬那点光芒!镜框上镶嵌的无数死人指甲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灰黑光芒大盛! 暗金光芒与灰黑怨念疯狂角力!空间在两者碰撞点剧烈地扭曲、撕裂!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不断蠕动、散发着更加浓郁腐朽气息、如同伤口般的漆黑洞口,在浑浊镜面的中心被强行撕开!洞口内,是比甬道更深沉、更绝望的黑暗,无数扭曲的怨灵面孔在洞口边缘挣扎嘶嚎! “走!” 就在洞口被撕开的瞬间,宴清毫不犹豫地揽紧林知夏的腰肢,将她的身体紧紧护在怀中,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朝着镜面上刚刚撕裂的漆黑洞口,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银漪紧随其后,巨大的蛟尾狂暴地扫开一片指甲煞,扑向正在急速缩小的洞口! 就在银漪即将冲入洞口的刹那,那面邪异的指甲铜镜突然发狂!镜框上所有的死人指甲碎片瞬间燃烧起灰黑色的火焰,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力量猛地爆发! 轰! 银漪庞大的蛟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力量狠狠扯住动弹不得!他怒吼着,墨玉般的鳞片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奋力挣扎!但洞口却在急速缩小! “给我——开!”银漪双目赤红,拼尽全力喷出本命寒息,试图冻结那股吸力!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 嗤啦! 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 仅容一人的漆黑洞口在银漪眼前猛地闭合!彻底消失!只剩下那面依旧在震颤、好似暂时恢复了平静的邪异指甲铜镜伫立在那里!镜框上燃烧的灰黑火焰缓缓熄灭,镶嵌的指甲碎片光泽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力量。 “该死!”银漪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暗青色石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坑!他墨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那面邪镜,充满了不甘和怒火。大哥和嫂子被吸进去了!那镜中世界,绝对是比这甬道凶险百倍的龙潭虎穴! 甬道内,失去了铜镜核心的强力驱动,那些疯狂的指甲煞动作明显变得迟缓、呆滞起来,攻击也变得杂乱无章。但它们依旧凭着本能,朝着唯一剩下的活物——银漪,缓缓围拢过来。 银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墨色竖瞳中凶光毕露。他缓缓转过身,面对那些扭曲腐烂、指甲如刀的煞尸,周身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杀意。 “一群死而不僵的腌臜东西!也敢拦你蛟爷爷的路?正好拿你们出气!”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68章 问阴卦(六) ◎“宴清!你我夫妻,同命相连!信我一次!让我帮你!”◎ 第77章 一步踏入镜中,仿佛连灵魂都被投入了冰冷的尸油里。 粘稠、窒息、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甜腥。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的毛骨悚然感。脚下不再是坚硬的条石,而是一种柔软、冰冷、如同踩在腐烂皮肉上的触感。浓烈百倍的尸臭和铁锈腐朽气息犹如毒雾,无孔不入。 “呃……”林知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灵台瞬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腕间的同命契滚烫如烙铁,清晰地传递来宴清那边骤然爆发的狂暴力量波动! 他强行撕裂镜中界壁进入这里,龙魂之力正被这方小天地的规则猛烈反噬! “噗——” 一声细微的、液体滴落的轻响在绝对的死寂中格外刺耳。 林知夏猛地抬头! 昏暗中,宴清依旧保持着将她护在怀中的姿态,玄色衣袍在无风的死寂里纹丝不动。但借着同命契烙印微弱的金红光芒,她清晰地看到一滴暗金色的血液,正顺着宴清紧抿的唇角无声滑落,滴在他玄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 “宴清!”林知夏心脏骤缩,反手紧紧抓住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那股浩瀚磅礴的力量正在疯狂地冲撞、沸腾,如同被激怒的怒龙,却又被一股阴冷污秽的怨煞之力死死纠缠、侵蚀! “无妨。”宴清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平稳。他抬手,指腹随意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动作依旧从容优雅,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点怨气反噬,还伤不了为夫根本。此地污秽,娘子凝神守心,莫要被怨念侵染灵台。” 话虽如此,但他擦过血迹的指尖,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鎏金瞳孔深处翻涌的星河,也蒙上了一层压抑的暗色风暴。这镜中世界对龙魂的压制和污染,远超他之前的预估!强行撕裂界壁的反噬,加上此地无处不在、专门针对他龙魂本源的金煞怨气,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侵蚀着他的魂体,试图引爆他刚刚归位不久、尚未完全稳固的龙魂之力! “你……”林知夏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唇边残留的暗金,哪可能放心。她太清楚宴清骨子里的骄傲了,如果不是真的难以压制,他绝不会在她面前显露半分狼狈!这所谓的“一点反噬”,绝对比他表现出来的严重百倍! “小心!”宴清突然低喝,揽着她猛地旋身! 嗖!嗖!嗖!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擦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掠过!林知夏指尖凝聚的心灯瞬间照亮了身周丈许—— 只见黑暗中,无数片灰黑色的、弯曲如钩的死人指甲,如同淬毒的飞镖,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激射而来!每一片指甲都裹挟着浓郁的怨毒和冰冷的金煞之气! 宴清玄色衣袖翻卷,幽冥火化作一道薄而坚韧的幽蓝火幕,瞬间将两人笼罩。 嗤嗤嗤! 指甲撞击在火幕上,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如同雨打芭蕉,密密麻麻!火幕剧烈震荡,幽蓝光芒明灭不定,竟有被穿透的迹象! “这些指甲是此地怨念所化,比外面的煞尸更凶戾!”林知夏心头发寒,立刻从帆布包中抽出数张雷符甩出!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雷敕!” 轰!轰!轰! 刺目的电光在黑暗中炸开,将袭来的指甲飞镖炸得粉碎!但更多的指甲如同无穷无尽,从浓稠的黑暗中源源不断地激射而出! “这样下去不行!”林知夏额角沁出冷汗,雷符消耗巨大,她的灵力在飞速减少。更让她揪心的是,护住他们的幽冥火幕在密集的攻击下正变得越来越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宴清支撑火幕的力量在减弱! “找到阵眼!必须尽快!”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他一边维持着火幕,鎏金瞳孔锐利如电,穿透重重黑暗,扫视着这片诡异的空间。 借着雷光与幽冥火交织的光芒,林知夏终于看清了他们身处之地。 这里……竟然是一座被完全复刻的、扭曲破败的旧式宅院! 他们正站在一个荒芜的庭院里。脚下是干裂的黑色泥土,寸草不生。庭院四周是低矮的回廊,回廊的梁柱上,竟然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无数串用灰黑色死人指甲串成的“风铃”!那些指甲在无形的阴风中微微晃动,彼此碰撞,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带来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视觉冲击! 庭院中央,没有假山花木,只有一口枯井。井口被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链层层缠绕锁死,铁链上同样布满了抓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 而在庭院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是一座门窗紧闭的主屋。那扇朱漆剥落、布满裂痕的门板上,赫然贴着一张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细小指甲碎片拼凑而成的“囍”字! 那个“囍”字扭曲狰狞,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和不祥! “囍……?”林知夏心头一跳,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浮现,“这里是……一座被怨念扭曲的阴宅婚房?那个铜镜的主人,难道是……” “一个至死都未能出嫁,怨念深重的新娘。”宴清替她说出了答案,目光冰冷地锁定在那扇贴着“囍”字的门板上,“百年怨气,金煞淬体,她对‘圆满’的执念和怨毒,化作了这座囚牢的核心。那些指甲,就是她怨念的具象。”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扇贴着巨大指甲“囍”字的门板,突然“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怨气,混合着浓烈的脂粉香气和腐朽气息,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与此同时,庭院四周回廊上悬挂的无数指甲风铃骤然停止了晃动,袭击他们的指甲也停下了攻势,整个空间陷入一种死寂到极致的压迫感! “她……在邀请我们进去?”林知夏握着雷击枣木尺的手紧了紧,掌心沁出冷汗。 “不是邀请。”宴清撤去摇摇欲坠的幽冥火幕,玄色衣袖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是陷阱,也是最后的战场。” 他牵起林知夏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无所畏惧的力量:“跟紧我。” 两人一步步走向那扇敞开的门扉。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黑土都仿佛在微微蠕动,发出细微的、如同吮吸般的声响。 跨过门槛的瞬间,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脂粉气和一种陈旧的、如同放了很久的木头气味。 但这里是亮堂的。 光线不知从哪里来,但确实亮如白昼。 眼前是一间布置得极其诡异的新房。 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褪了色的“百子千孙”刺绣,只是那绣图上本该活泼可爱的婴孩面孔,全都扭曲成了怨毒哭泣的模样。房间中央,是一张雕花繁复的拔步床,挂着破破烂烂的红色纱帐。床榻上铺着大红的龙凤被褥,只是那红色暗沉如同凝固的血液,被褥上甚至能看到霉斑和可疑的深色污渍。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床边的一张梳妆台。 梳妆台上,一面边缘同样镶嵌着密密麻麻灰黑指甲的铜镜正对着门口!镜面浑浊,翻滚着灰黑色的雾气。而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他们,则坐着一个身着破烂大红嫁衣的身影! 那身影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塑。枯槁灰败的双手搭在梳妆台上,十根指甲长得惊人,乌黑弯曲,如同十把淬毒的匕首!她头上盖着同样破烂的红盖头,遮住了面容。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怨毒。 “终于……来了……”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房间中响起,正是从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嫁衣身影口中发出! 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贪婪。 “擅闯……吾之……喜堂……”嫁衣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红盖头微微晃动,似乎想要转过来。 “扰吾……清净……夺吾……夫郎……” 每说一句,房间内的温度就骤降一分!梳妆台上那面指甲铜镜的浑浊镜面翻滚得更加剧烈!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开始从铜镜深处散发出来,目标直指站在门口的宴清! “汝身……龙气……大补……” 最后四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嫁衣身影猛地完全转了过来! 红盖头下,并非想象中腐烂的脸孔,而是一片空洞的黑暗!只有两点冰冷的、燃烧着贪婪绿火的眼瞳,在黑暗中死死地盯住了宴清!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毒蛇,缠绕上来! “吼——!” 宴清体内被金煞怨气引动、强行压制的龙魂之力,在这双充满恶意的贪婪目光和铜镜吸力的双重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一股狂暴的暗金气浪以他为中心直接炸开! “噗——!” 宴清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暗金色的血液!血液溅落在脚下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第78章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金纸,身形踉跄了一下,玄色衣袍下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鎏金瞳孔中的星河剧烈动荡,几乎要被狂暴的龙气和侵蚀的怨煞撕裂! “宴清!”林知夏惊的差点魂飞魄散,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入手一片刺骨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 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痛苦和狂暴的力量失控! “快……走……”宴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试图将她推开,那双总是深邃从容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无法掌控的裂痕。他低估了这百年怨念核心对龙魂的针对性侵蚀,更低估了自己强行撕裂空间带她进来所承受的反噬!此刻内外交困,龙魂暴走,他竟有被这污秽怨念彻底污染、甚至魂体崩溃的危险! “走?”那嫁衣鬼物发出刺耳的尖笑,空洞盖头下的两点绿火跳跃着狂喜,“来了……就别想走!留下……做吾……夫君的……血食!” 梳妆台上的指甲铜镜嗡鸣大作,恐怖的吸力化作实质的灰黑色触手,瞬间缠绕住宴清的双腿!更多的怨煞之气如同潮水,疯狂地涌入他因龙魂暴走而出现防御空隙的魂体! 宴清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金芒暴涨又急速黯淡,嘴角再次溢出暗金血液。他试图凝聚幽冥火,但指尖的幽蓝火焰刚一出现,就被狂暴的龙气和缠绕的怨煞撕扯得明灭不定! 完了! 林知夏看着宴清痛苦颤抖、嘴角不断溢出暗金血液的样子,看着那鬼物贪婪的目光和缠绕上来的怨煞触手,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不能慌! 林知夏不断地提醒自己! 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如同惊雷炸响! 她想起上个月宴清逗弄她让她看的一本名为《阴阳合契秘录》的小黄.书,呃,其实是本双修功法,其中记录着一篇关于至阴命格与至阳龙气在极端情况下的调和法门!上面有一段清晰地记载着:“龙魂反噬,怨煞侵体,阴阳逆乱,九死一生……唯以至阴之体为炉鼎,引龙气入体,阴阳交泰,以契为引,方可调和逆乱,涤荡污秽……” 炉鼎……阴阳交泰…… 和现下的场景多么吻合……宴清这家伙不会是未卜先知……吧? 林知夏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但看着宴清越来越苍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暗金,所有的疑惑和犹豫都被一种更强烈的决绝取代! 算了! 这些都无所谓!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定!她紧紧抓住宴清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他混乱的识海: 「宴清!看着我!信我!」 宴清痛苦混乱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 林知夏直视着他鎏金瞳孔深处翻涌的痛苦风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龙气反噬,怨煞侵魂,寻常外力难解!唯以至阴命格为引,阴阳交泰,契力共鸣,方可调和逆乱,涤荡污秽!” 她眼神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 “宴清!你我夫妻,同命相连!信我一次!让我帮你!”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69章 问阴卦(七) ◎“娘子救命之恩,为夫……铭记于心。”◎ 梳妆台前,嫁衣鬼物发出尖锐的厉啸,灰黑色的怨煞触手如同狂舞的毒蟒,猛地收紧!指甲铜镜的吸力暴增,整个房间的怨气如同沸腾的油锅! “休想——!” 千钧一发! 林知夏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将体内所有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腕间的同命契烙印!同时,她用力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心头精血和纯阴本源的气息,混合着清叱,狠狠喷向那面作祟的指甲铜镜!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阴煞逆乱,以血为禁!敕!” 噗——! 蕴含着至阴命格本源的心头精血混合着纯阳龙气反哺的灵力,如同滚烫的烙铁撞入翻滚的灰黑镜面! 嗤啦——!!!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嚎从镜中爆发!那沸腾的镜面如同被泼了浓硫酸,瞬间冒起大片灰黑色的烟雾!缠绕在宴清身上的怨煞触手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一缩,嫁衣鬼物同时惊惶的扑向镜子。 就是现在! 林知夏趁着这瞬间的空隙,用尽全身力气,将因剧痛和反噬而力量失控身形不稳的宴清狠狠推向那张铺着破败红被褥的雕花拔步床,同时拿出阵旗快速布下防御阵法。 “呃!”宴清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床沿。狂暴的龙气和侵蚀的怨煞在他体内激烈冲撞,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无法凝聚神志。 林知夏紧随其后扑上,毫不犹豫地跨坐到他腿上,双手捧住他冰冷汗湿的脸颊,强迫他涣散的鎏金瞳孔聚焦在自己脸上。 “宴清!看着我!运转龙气!顺着我的引导!”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神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炬。 没等宴清回应,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低下头,带着决绝和一丝生涩,将自己温软的唇瓣重重地印上他沾染着暗金血迹的薄唇! “唔……!” 唇齿相贴的瞬间,一股精纯浩瀚却又狂暴混乱的龙魂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相触的唇舌汹涌地冲入林知夏的体内!那力量带着宴清的痛苦和狂暴,几乎要将她的经脉撕裂! 林知夏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但她死死抱住宴清的脖颈,没有丝毫退缩!她疯狂地运转心法,引导着体内那点微薄的纯阴本源,如同最温柔的溪流,迎向最狂暴的龙气洪流! 同时,她手腕上的同命契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目金红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的纽带,将两人紧紧缠绕! “呃啊——!”宴清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在林知夏不顾一切的引导和同命契的深度共鸣下,他狂暴混乱的龙魂之力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和梳理的出口! 他不再强行压制,冰冷的双臂猛地收紧,将她娇小的身躯死死禁锢在自己怀中!他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不再是林知夏生涩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和深入骨髓的渴求! 精纯的龙魂本源之力不再狂暴,反而变得灼热无比,如同岩浆般顺着两人交缠的唇舌,汹涌地渡入林知夏体内,与她引导的纯阴之力疯狂地交融、旋转! 阴阳交泰!契力共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生命本源的悸动,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 林知夏只觉得暖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那暖流所过之处,宴清渡入的狂暴龙气被温柔地抚平、驯服,化作精纯的能量融入她的经脉,冲刷着杂质,滋养着干涸的丹田!而她自己引导的那点纯阴本源,也在龙气的滋养下迅速壮大、变得凝练! 更奇妙的是,这股交融的力量顺着同命契的纽带,又如同温暖的潮汐般回涌到宴清体内! 他体内疯狂冲撞的龙魂之力,如同被注入了清泉的熔岩,瞬间变得温顺平和!那些侵入魂体、如附骨之疽的金煞怨气,在这股蕴含着至阴调和之力的暖流冲刷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瓦解、被涤荡一空! “呃……”宴清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口中发出一声近乎满足的喟叹。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嘴角不再溢出暗金血液。他眼中翻涌的痛苦风暴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的温柔和……一丝被点燃的、灼热的火焰。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冰冷的唇舌变得滚烫,带着一种探索和占有的意味,加深着这个由她开始、却被他完全掌控的吻。玄色的衣袍与林知夏素色的衣衫在混乱中纠缠、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 梳妆台前,那名嫁衣鬼物发出更加凄厉怨毒的尖啸!指甲铜镜剧烈震颤,镜面翻滚的灰黑雾气疯狂冲击着林知夏布下的临时禁制! “不——!吾的……龙气——!” 它枯爪般的鬼手猛地抬起,十根乌黑如匕首的指甲暴涨,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狠狠抓向床上气息交融、忘我纠缠的两人!指甲未至,那冰冷的金煞怨气已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浸在力量交融与灵魂共鸣中的宴清,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鎏金瞳孔,此刻再无半分痛苦和混乱,只剩下如同太古星辰般深邃、冰冷、睥睨众生的无上威严!瞳孔深处,仿佛有暗金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只是揽着林知夏腰肢的左手,极其随意地向着身后袭来的方向凌空一抓! 嗡——! 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浩瀚如渊、带着破灭一切邪祟的恐怖龙威轰然爆发! 第79章 咔嚓!咔嚓!咔嚓! 那十根激射而来的、淬炼了百年金煞怨气的乌黑指甲,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在距离两人后背尚有尺余的地方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灰黑色的齑粉! “啊——!”嫁衣鬼物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虚幻的魂体猛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那幅扭曲的“百子千孙”绣图上!绣图瞬间燃起幽蓝的幽冥火! “蝼蚁。”宴清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他依旧保持着将林知夏紧拥在怀的姿势,甚至没有松开与她唇齿的纠缠,只是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在幽冥火中挣扎哀嚎的鬼影。 那眼神,如同巨龙俯瞰脚边试图挑衅的虫豸。 他缓缓抬起那只刚刚撕裂了空间的左手。 此刻,那只手正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皮肤下隐隐有暗金色的龙鳞纹路流转——正是之前重塑的龙骨所化的手臂!一股源自洪荒、仿佛能镇压九天十地的苍茫龙威,从这只手臂上弥漫开来! “百年怨念,金煞淬体?也敢觊觎吾之龙魂?”宴清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方怨念空间!他五指张开,对着那面剧烈震颤,试图垂死挣扎的指甲铜镜,凌空虚握! “碎!” 轰隆——!!! 一声仿佛天地初开般的巨响! 整座由怨念构筑的阴宅空间如被投入巨石的镜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灰黑色的怨气从裂缝中疯狂逸散! 那面作为核心,镶嵌着无数死人指甲的邪异铜镜首当其冲!在宴清蕴含着纯粹龙魂本源之力的一握之下,连哀鸣都未能发出,便轰然炸裂!化作无数飞溅的碎片! 碎片中,一个穿着破烂红嫁衣、面容扭曲腐烂、十指光秃秃淌着黑血的女子虚影,发出最后一声充满无尽怨毒和不甘的尖啸,瞬间被狂暴的龙气撕扯得粉碎,彻底湮灭! 随着核心的崩灭,整个镜中世界开始天崩地裂!脚下的“地面”塌陷,四周的“墙壁”剥落,露出外面狂暴混乱的空间乱流! 宴清在空间彻底崩溃的前一刻,将怀中衣衫不整、气息紊乱、脸颊酡红的林知夏打横抱起!玄色衣袍翻卷,幽冥火瞬间化作一个凝实的护罩将两人包裹! 他看都没看身后彻底湮灭的怨念空间,抱着林知夏,一步踏出! 如同穿过一层粘稠的水膜。 眼前景象瞬间转换。 冰冷潮湿、带着铁锈腐朽气息的空气重新涌入鼻腔。脚下是布满抓痕的暗青色条石,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骨灰状粉尘。 他们重新回到了那条通往指甲铜镜的甬道! 而此刻,甬道尽头,那面原本镶嵌在石壁上的巨大邪异铜镜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边缘焦黑、仿佛被暴力熔毁的巨大凹坑! “大哥!嫂子!”银漪惊喜交加的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他正挥舞着巨大的蛟尾,将最后几具动作呆滞的指甲煞扫飞出去,墨色的鳞片上沾染了些许污秽,但精神奕奕。 “你们可算出来了!那破镜子呢?被大哥拆了?”银漪兴冲冲地跑过来,目光扫过宴清怀中被玄色外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绯红侧脸和凌乱发丝的林知夏,又看看宴清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气息圆融内敛、甚至比进去前更显深不可测的模样,尤其是那只散发着温润龙威的左手…… 银漪墨色的竖瞳里瞬间爆发出八卦的光芒,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啧啧啧……看来镜中世界风景不错啊?嫂子这脸红的……大哥你气色也……唔!” 话没说完,一道冰冷的幽冥火就精准地糊住了他的嘴。 “聒噪。”宴清淡淡瞥了他一眼,抱着林知夏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他低头,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睫毛轻颤、将滚烫脸颊死死埋在他胸前的林知夏,鎏金瞳孔深处翻涌的星河温柔得能溺死人。 “此地污秽,速离。”他抱着她,踏过满地狼藉的骨灰和指甲煞的残骸,玄色身影沉稳如山,朝着甬道出口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甬道出口的光亮就在前方。 晨光熹微。 当宴清抱着林知夏踏出地穴,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清新的、带着晨露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驱散了地底带出的最后一丝腐朽和阴冷。 陈老板和周强一直胆战心惊地守在车里,此刻看到他们出来,尤其是宴清怀中裹着外袍、似乎陷入沉睡的林知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林大师!宴先生!你们没事吧?林大师她……” “无碍,力竭昏睡。”宴清言简意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扫过陈老板,“此地怨煞已除,根源已毁。周师傅身上的反噬自会消散,静养即可。” “谢……谢谢!太感谢了!”陈老板激动得语无伦次,看着宴清虽然脸色微白但气势渊渟岳峙的模样,再看看他怀中安然无恙只是沉睡的林知夏,哪里还不明白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他连忙掏出手机,“报酬!我这就把剩下的报酬……” “不必。”宴清打断他,目光落在怀中人恬静的睡颜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去医院。” 黑色的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 车厢内暖风徐徐,弥漫着宴清身上特有的沉水冷香,还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两人交融后的暧昧气息。 林知夏依然蜷缩在宴清怀里,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他的玄色外袍,只露出小半张红晕未褪的脸。她其实早就醒了,在地穴口被晨风吹拂时就醒了。 只是…… 想起在镜中那间破败婚房里发生的一切,想起自己大胆的主动,想起唇齿间残留的滚烫触感和那股灵魂都被填满的战栗……她的脸颊就烫得能煎鸡蛋!心脏更是擂鼓般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肉体没有进行到最后,但灵魂交融更…… 她根本不敢睁眼! 只能装鸵鸟把自己缩在外袍里装睡,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绵长。 宴清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峻流畅,他薄唇微微上扬着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瞧着怀中裹成蚕蛹、装睡装得极其不专业的少女,眼底的笑意便加深一分。 他自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紊乱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同命契的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密、清晰,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她此刻如同小鹿乱撞般的羞赧和不知所措。 这种被全然依赖、甚至因他而方寸大乱的感觉……意外地令人愉悦。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车厢内微妙而灼热的气氛。 是周强的手机在响。 他快速接通电话,开始还控制着音量不敢大声,但电话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声音瞬间拔高,一连嗯嗯好几声,挂断电话后欣喜的直接分享好消息。 “哥,宴先生,天大的好消息!我爸他醒了!真的醒了!就在刚刚!医生检查说生命体征平稳,就是人还有点虚弱!而且……而且他那长得吓人的黑指甲,全都自己脱落了!长出了新的、正常的指甲!神了!真是太神了!啊,林大师您醒了?对不住对不住吵到您了!我、我就是太高兴了,你们都是活神仙啊!我……”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后面感谢的话林知夏没太听清。她下意识地看向宴清。 宴清也恰好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 晨光透过车窗,在他深邃的鎏金瞳孔中跳跃,映着她依旧绯红的脸颊和有些慌乱躲闪的眼眸。 他唇角那抹上扬的弧度更深了,忽然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滑落的玄色外袍重新拉好,修长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敏感的耳廓。 冰凉的触感激得林知夏微微一颤。 宴清收回手,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慵懒磁性,清晰地传入她的识海: “娘子救命之恩,为夫……铭记于心。” “今夜,定当好好报答。”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70章 断魂桥煞(一) ◎‘桥不过三,煞冲五黄◎ 市立医院vip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味里混进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檀香。窗外是城市清晨逐渐苏醒的喧嚣,窗内却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宁静。 周半仙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不再有那种被无形之物攫取的惊恐。他枯瘦的手腕露在被子外,之前那乌黑尖长、令人毛骨悚然的指甲已经脱落干净,新长出的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白色。 “爸,您再喝点粥”周强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哽咽和庆幸。 周半仙摇摇头,目光越过儿子儿媳,落在窗边那抹玄色身影上。宴清负手而立,银发在晨光里流淌着冷冽的光泽,正安静地看着楼下花园里几只扑腾的麻雀,仿佛这病房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林知夏知道,他看似随意垂落的手,正隔着虚空,引导着病房内残留的最后一丝金煞怨气彻底消散。 第80章 “林大师,宴先生……”周半仙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和后怕,“老朽这条命,是二位……从鬼门关硬拽回来的。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差遣,我定当……" “周师傅言重了。”林知夏语气温和的打断了他,“驱邪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您刚醒,还需要静养,少思少虑,那些阴煞之物留下的影响才能彻底拔除。”她说着,目光扫过周强,“那三枚铜钱,处理好了” 周强连忙点头,一脸的心有余悸,“按您的吩咐,用朱砂混合雄黄粉裹了,再包上符纸,我哥已经开车送去了邻市的慈航寺,请住持供在观音大士座前化解!林大师,这是我们一家的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他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个红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东西,应该是钱。 酬劳陈老板给了,这个红包是周家人的额外感谢,也暗含了圈内规矩法不空出的意思。 林知夏没推辞,接过红包随手塞进随身的帆布包。玄门规矩,收钱消灾,钱货两讫,因果分明。不收,反而可能让事主心里不安。 “周师傅,”林知夏看似随意地问道,“关于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您昏迷前除了感觉他阴冷得不像活人,还有没有别的印象比如他走路的样子说话的口音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虽然消灭了嫁衣鬼物和那面指甲铜镜,但引起整件事端的神秘男人却并没有露头。 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周半仙努力回忆着,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恐惧的余悸:“走路的姿势……很稳,但有点……飘对,像踩在棉花上,落地无声。口音……听不出是哪里的,很平,没什么起伏。味道……”他皱着眉,竭力思索,“好像……有股很淡的土腥味像是……刚从老坟里爬出来似的……冷冰冰的土味。” “土腥味……”林知夏沉吟。 “还有,”周半仙补充道,“他递钱给我时,我们手指碰到了一下……那感觉……不像是肉,又冷又硬,像……像摸到了石头!” “石头”林知夏若有所思。 “嗯。”周半仙肯定地点头,“冷冰冰,硬邦邦的触感,绝对错不了!” 窗边的宴清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鎏金的瞳孔微微眯起,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某个虚空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暗金的云纹。 “好了,周师傅,您需要休息了。”林知夏从椅子上站起身,“您安心养病,近期别碰卦盘,尽量待在人气旺的地方,不会再有事了。” 告别千恩万谢的周家人,两人走出医院大楼。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驱散了医院里带来的最后一丝阴冷。 银漪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蹲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咔嚓咔嚓地啃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顺来的大苹果,墨色的瞳孔滴溜溜地转着,看到他们出来,立刻蹦起来,三两口把苹果核吞了,凑上前抱怨:“可算出来了!医院这味儿熏得我鳞片都要打卷了!怎么样那老头儿没被吓傻吧” “人没事了。”林知夏言简意赅,目光却转向宴清,“土腥味,像石头的手指……还有,他问的是‘寻物’。宴清,你怎么看” 宴清步伐沉稳,玄色长衫的下摆在晨风中微动。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林知夏拂开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引得林知夏耳根微微一热。镜中世界那场惊心动魄的“疗伤”之后,两人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隔阂仿佛被彻底打破,每一个细微的触碰都带着电流般的悸动。 “非人,是肯定的。”宴清的声音低沉平稳,“土腥味,石质的触感……结合他利用百年金煞怨气设局的手段,此物要么是借了刚出土不久的古尸还魂,要么……就是某种通了灵智、沾染了极深地煞之气的精怪附体。至于‘寻物’……” 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绝非寻常。恐怕与锁龙棺、伪龙骨一样,是冲着我散落的龙骨或龙魂而来。” “又是那帮阴魂不散的家伙!”银漪闻言愤愤地挥了下拳头,咬牙切齿,“躲在臭水沟里不敢露头,就知道玩这些下三滥的阴招!先是锁龙棺,再是伪龙骨,现在又弄个石头精出来搞什么指甲镜!大哥,咱们得想个法子,把这群老鼠一锅端了!” “急什么。”宴清语气淡然,却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老鼠尾巴已经露出来了。他们越急,破绽就越多。此次镜中世界一行,虽凶险,却也非全无收获。”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身旁的林知夏,眼底翻涌的星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某种被彻底点燃的侵略性。 林知夏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那我们现在……”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 林知夏无奈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的赫然又是“陈老板”。 她接通电话,以为是那三枚铜钱出了什么问题,结果电话那头的陈老板声音带着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林大师!我、我刚从慈航寺回来,事情很顺利,添了香火钱,菩萨也拜了!可这……这电话还没焐热呢,我姑妈家那边又出事了!这回……这回是在云泽古镇!” “云泽古镇”林知夏对这个地名有点印象,是邻省一个著名的江南水乡古镇,以保存完好的明清古建筑群和纵横交错的河道石桥闻名。 “对!云泽古镇!我姑妈一家在镇上开了间祖传的老客栈,叫‘枕水居’。”陈老板语速飞快,“就这两天!连着出了好几桩怪事!先是住店的几个游客,好端端的,白天在镇上的锁龙桥附近拍完照,晚上回到客栈就莫名其妙地昏睡不醒!怎么叫都叫不醒,跟丢了魂似的!送去镇医院,啥也查不出来!” “锁龙桥”林知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带着民俗色彩的名字。 “就是古镇中心那座最有名的百年石拱桥!桥下就是古镇的主河道。”陈老板解释道,“这桥可有年头了,老辈人说,当年建桥时请高人做过法,镇着水里的东西呢!可最近……邪门得很!还不止是游客,连镇上的老人,过了那桥,回家后都觉得心慌气短,有的还做噩梦!更吓人的是……” 他压低了声音,“前天夜里,镇上负责守夜打更的老先生……被发现昏死在锁龙桥的桥洞里!手里死死攥着一把……生锈的旧剪刀!人到现在还没醒!那老先生是我姑父的亲大哥,镇上现在人心惶惶,都说那桥……“吃人’了!是‘断魂桥’!我姑妈一家都快急疯了,知道我对这方面有些关系,求着我来请您过去看看!林大师,您看这……” 林知夏也是醉了,这怎么就可着一个人薅羊毛呢! 如果这次还是冲着他们来的,林知夏觉得自己可能要倒找钱给陈老板了! 她与宴清对视一眼。宴清微微颔首,双目中闪过一丝兴味。 林知夏对着电话道,“陈老板,你把客栈地址和你姑妈的联系方式发给我。我们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林知夏看向宴清和银漪:“江南水乡,百年古桥,锁龙之名,昏睡游客,守夜人离奇昏迷,生锈剪刀……听着像是典型的“桥煞’冲撞,而且煞气极重,已经影响到活人生魂了。” “锁龙桥……”宴清若有所思,“名字倒是挺应景。娘子可听说过‘桥不过三,煞冲五黄’” 林知夏点头:“风水上讲,桥是勾连阴阳、横跨水域之物,本就易聚阴引煞。特别是那种年代久远、桥洞幽深、形制特殊或出过事故的桥,更容易形成‘桥煞’如果再逢流年五黄煞星飞临桥位,或者地脉变动导致桥下死门大开……轻则行人不安,重则……”她顿了顿,“像这样直接摄人生魂,确实凶险。” 银漪兴冲冲说,“江南水乡啊!听说那边的糕点可好吃了!大哥,嫂子,咱们快走吧!”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求收藏求花花[垂耳兔头] 第71章 断魂桥煞(二) ◎宴清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黑色的越野车驶离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沿着高速公路一路南下。窗外景色逐渐变得温婉,连绵的丘陵取代了高楼,空气中也多了湿润的水汽。 林知夏坐在副驾,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查看着云泽古镇的资料和锁龙桥的图片。 那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单孔石拱桥,青石板铺就的桥面被岁月磨得光滑,两侧是雕着简单花纹的石栏。桥洞幽深,下方是碧绿的河水。照片看着古朴宁静,但联想到陈老板的描述,却平添几分阴森。 宴清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午后透过车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流畅。似乎感应到林知夏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娘子在看什么” “看桥。”林知夏把平板递过去一点,“形制没问题,位置……按卫星图看,确实横跨在古镇水系的‘玉带环腰’的腰眼位置。这种位置建桥,本意是锁住水脉财气,但若锁的‘东西’太凶,或者阵法年久失修,就容易变成‘锁魂’的煞地。” 第81章 宴清扫了一眼屏幕,目光在幽深的桥洞上停留片刻:“桥墩石兽呢” “照片上看不清细节。”林知夏放大图片,“但桥头有土地庙的小龛,这是江南水乡常见的镇桥手法,供奉土地公婆保一方水路平安。只是……不知道香火还旺不旺。” “香火若断,神威自散。妖邪便有机可乘。”宴清淡淡道,收回目光。他右手很自然地离开方向盘,覆上林知夏放在腿上的手背。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 一股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林知夏的脊背,她顿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镜中世界那场灵魂交融的“疗伤”之后,某种心防似乎被彻底击碎。他的触碰,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契约联系,而是带着一种让她心跳加速、无法抗拒的亲密。 “昨夜……” 只两个字,林知夏就知道宴清这家伙要作妖,立马凶巴巴打断,“好好开你的车吧!”那种唇齿交缠间灵魂都要被吸走的战栗…现在想起来依旧让她脚趾抠地。 宴清满脸无辜,“我想说昨夜娘子灵力受龙魂反哺,还需静心巩固,不若小憩片刻。” 林知夏:“……” 林知夏瞪他一眼,她才不信他要说的是这个! 后座正捧着手机打游戏的银漪敏锐地捕捉到“昨夜”二字,墨色的瞳孔瞬间亮起八卦的光芒,脑袋从两个座位中间探过来:“昨夜昨夜怎么了嫂子你怎么睑这么红大哥你是不是又欺负嫂子了你们在镜子里是不是还干了什么……” “闭嘴!” “噤声!” 林知夏和宴清异口同声。 宴清指尖一弹,一缕细小的幽冥火精准地射向银漪的手机充电口。 滋啦! 银漪的手机屏幕瞬间黑屏,冒起一缕青烟。 “啊!我的五杀!我的晋级赛!大哥你赔我手机!”银漪惨叫一声,抱着冒烟的手机欲哭无泪。 林知夏看着宴清唇角那抹得逞的、带着恶劣趣味的笑意,无语了,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抹暧昧的摩挲,搞得心也跟着痒痒的。 车子在傍晚时分抵达了云泽古镇。 暮色中的古镇如同褪色的水墨画卷。白墙黛瓦的民居枕着蜿蜒的河道,石拱桥如一道道虹影连接两岸。橹声欸乃,几艘乌篷船慢悠悠地划过水面,带起粼粼波光。然而,本该是宁静祥和的景象,却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氛。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且步履匆匆,店铺也大多早早关门,只有零星的灯火透出窗棂。 按照陈老板给的地址,他们很快找到了位于主河道边的“枕水居”客栈。这是一座典型的明清风格两层木楼,门前挂着两盏写着“枕水”字样的红灯笼,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客栈老板娘,也就是陈老板的姑妈,是个五十多岁面容和善却难掩愁容的女人。见到林知夏三人,尤其是看到气质卓绝、下车前改为黑发黑眸的宴清,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圈瞬间就红了。 “林大师!宴先生!还有这位小哥!你们可算来了!快请进,快请进!”陈姑妈连忙将三人迎进客栈大堂。 大堂布置得古色古香,八仙桌,太师椅,角落里还摆着个博古架,放着些青花瓷瓶。只是此刻气氛凝重,角落里还坐着两个脸色苍白、神情萎靡的年轻人,一男一女,看样子就是陈老板口中在桥上拍照后昏睡不醒的游客。 “您别急,先把情况详细说说。”林知夏安抚她,目光扫过那两个精神不济的年轻人。 “唉!”陈姑妈重重叹了口气,一边引着他们坐下,一边倒上热茶,“事情得从三天前说起……” 据陈姑妈描述,最开始是这对小情侣游客,白天在锁龙桥上拍了很多照片,晚上回到各栈吃饭时还好好的,结果睡到半夜,女孩突然尖叫起来,说梦到被水草缠住拖下水,男孩怎么也叫不醒她,自己后来也莫名其妙睡死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醒来后精神恍惚,浑身无力,送去镇医院,也没查出什么毛病,就让回来休息两天再看。 紧接着第二天,又有一个独自来采风的摄影师,同样在锁龙桥附近逗留了很久,傍晚回客栈后也陷入昏睡,到现在都没醒,已经转去市里医院了。 然后就是最吓人的一一镇上打更的老李头。 更夫这个职业现在人听起来很新鲜,但这个小镇一直保留打更的习俗。一直没有取消,是因为小镇面积不大,能玩的地方也少,只能靠些特色来引流吸引游客。 老李头是陈姑妈丈夫的亲大哥,在镇上打更几十年了,身体硬朗得很。前天夜里,有人听到锁龙桥那边传来他惊恐的喊声,好像是喊了句“别过来!”。等镇上人打着手电筒找到他时,他已经昏倒在桥洞下的石阶上,手里死死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大剪刀!人到现在还在镇卫生所昏迷着,医生说是惊吓过度加上轻微溺水。 “现在镇上都在传,是锁龙桥下的水鬼出来抓替身了!说那是座‘断魂桥’,晚上过了桥,魂就被勾走了!”陈姑妈拍着大腿,一脸愁容,“我这客栈就在桥头不远,现在都没人敢来住了!林大师,您快给看看吧!这到底是撞了什么邪啊”说着又意有所指的往那两个小年轻那里扫了扫,小声说,“一般人遇到这事儿,醒了肯定立马跑了,结果他们不愿意走,非要继续住着,您说怪不怪!” 林知夏心说魂都丢了,肯定不愿意走啊! 但这话就不告诉老阿姨了,别把人吓出个好歹,她只问,“那把剪刀呢” “在我大伯哥家里,他老伴收着呢,说是昏过去还攥得死紧,费了好大劲才掰开。”陈姑妈道,“林大师您是不是要看我这就去拿” “不急。”林知夏看向宴清。 宴清的目光却投向客栈门外,暮色中,能隐约看到不远处那座横跨河面的石拱桥轮廓。他端起茶杯,指腹缓缓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煞气冲霄,怨念凝水。”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桥之下,确有异物。不止一个。那把剪刀……是媒介,也是警告。” 他放下茶杯,看向林知夏,唇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冷冽的兴味:“今夜,我们去会会这“断魂桥’。” 陈姑妈热情地给三人安排了客栈二楼临河视野最好的两间上房。 房间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道和远处那座在暮色中沉默伫立的锁龙桥。 银漪一进房间就扑到窗边,墨色的瞳孔好奇地打量着河景:“哇,这地方水气真足!就是……感觉阴森森的,水里好像有东西在盯着这边看。”他皱了皱鼻子,“一股子淤泥和水草的腥味儿,还混着点……说不出的臭味。” 林知夏也走到窗边,凝神望向锁龙桥的方向。 夜幕低垂,桥上两侧的石栏像沉默的守卫,桥洞下黑黢黢一片,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河面上飘着淡淡的雾气,让远处的灯火显得有些朦胧诡异。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但在玄门中人的感知里,这腥气中确实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和腐朽气息。 “怨气凝而不散,聚于水底,确实已成气候。”宴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他站在了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玄色衣衫上清冽的沉水香混合着他身上独特龙息,将她周身萦绕的河水腥气驱散。 林知夏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微热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熨帖着她的后背。自从龙魂归体,他的体温再不是冷冰冰的了,他的身体开始有了温度。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花花求收藏 第72章 断魂桥煞(三) ◎“坎位水煞,怨气缠附。”◎ 暮色彻底沉入水底,古镇的灯火次第亮起,倒映在墨绿色的河面上,像一串串被打碎的星子。枕水居临河的雕花木窗敞开着,水汽混着潮湿的河风灌进来,带着一丝挥之不去若有似无的阴冷。 林知夏整个人都被圈在宴清温热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他坚实宽阔的胸膛,腰间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俯身的动作让发丝垂落,有几缕扫过她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密的痒意。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敏感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如同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的心尖,瞬间点燃了昨夜镜中世界里那些惊心动魄又令人面红耳赤的记忆。 “在想什么”宴清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下颌轻轻搁在她的发顶,微微蹭了蹭,姿态亲昵得如同交颈的鸳鸯。 “没想什么!”林知夏有些别扭的挣了挣,不是很习惯这种过分的暧昧。然而腰间的手臂如同铁箍,她这点挣扎无异于蚍蜉撼树,反而让两人贴得更紧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一下下撞击着她的后背,与她此刻擂鼓般的心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82章 镜中世界里唇齿交缠、灵魂交融的战栗感如潮水般再次汹涌回卷……林知夏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宴清低笑出声。 他空闲的另一只手抬起,修长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滚烫的耳垂,动作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狎昵,“娘子心跳如鼓,气息紊乱,可是这窗外的水鬼煞气太重,惊扰了心神”他故意曲解,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促狭的光芒。 林知夏:“……” 林知夏既想翻白眼,又有点羞恼,“你给我松开!”她用手时往后顶了顶,试图推开身后这堵坚实的“墙”。 “不松。”宴清答得干脆利落,甚至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蹭过她细腻的皮肤,像在汲取某种令人心安的气息。 林知夏被蹭的浑身一颤,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刚要说什么,窗外锁龙桥的方向异变陡生! “哗啦一一!” 一声突兀的水响打破了河面的寂静! 只见远处幽深的桥洞之下,原本平静流淌的墨绿色河水猛地翻涌起来,如同烧开的滚水!大团大团浓得化不开的墨黑色水草状物体从桥洞深处疯狂涌出,扭曲翻滚着,瞬间将桥洞附近的水域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 更诡异的是,那片翻涌的“水草”之中,竟然夹杂着点点惨绿幽光,如同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死死地“盯”向枕水居客栈的方向!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烈淤泥腥臭和尸体腐烂味道的阴寒怨气,如同无形的冰潮,瞬间席卷而至! 窗户被这股阴风撞得哐当作响! “哇靠!什么玩意儿!恶心死了!”后窗边正百无聊赖戳手机的银漪猛地跳起来,墨色的眸子瞬间缩紧,嫌恶地捂住鼻子,一脸被熏到的表情。 林知夏也瞬间从旖旎的心绪中惊醒,脸色一肃,腰间的手臂适时松开,宴清已一步踏前,将她护在身后。 他周身那股慵懒随意的气息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的沉凝,双眸冰冷地锁住桥洞下翻涌的邪物。 “怨气凝形,水莽成煞。”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看来这桥下的‘朋友’,对咱们的到来很是不满。” 他话音刚落,翻涌的墨黑“水草”骤然凝聚,化作一只巨大的、由无数腐烂水草和淤泥构成的枯爪!枯爪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和刺骨的阴寒,破开水面,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直直抓向二楼临河的窗口!目标赫然是一一林知夏! “找死!”宴清眸中寒芒一闪,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并指如剑,朝着袭来的枯爪凌空一点! 嗡一一! 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幽冥火芒自他指尖进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幽蓝的残影! 嗤一一!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冰雪! 看似凶厉无匹的枯爪被幽冥火芒精准洞穿!火芒去势不减,直接没入桥洞下翻涌的核心! “嗷一一!!!”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无数怨魂叠加在一起的尖啸猛地从桥洞深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普通人听不到。 它尖锐刺耳,饱含着无尽的痛苦、怨毒和惊惶,瞬间穿透夜空,震得整个河面都泛起剧烈涟漪,连枕水居的木窗棂都簌簌抖动! 翻涌的墨黑水草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猛地炸开,化作漫天腥臭的黑雨,哗啦啦落回河里。 河面上漂浮起大片大片的死鱼死虾,肚皮翻白,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那点点惨绿的幽光也瞬间熄灭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点在桥洞深处若隐若现,充满了忌惮和恐惧。 “哼。”宴清收回手指,指尖一缕幽蓝火焰缓缓熄灭。他转身,看向眉心紧蹙的林知夏,方才的冷厉瞬间化为温柔,“吓到了” 林知夏摇摇头,看着窗外迅速恢复平静但明显污浊了许多的河面,以及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桥洞,“怨气这样重,绝不是普通的水鬼,刚才那一下,只是把它暂时惊退了。” “不错。”宴清颔首,目光幽深,“水莽草聚怨,百年成煞,已有了些气候。那桥洞深处,恐怕不止一个‘住户’。方才出手的,只是被怨气驱使的喽啰,真正的‘正主’还在下面盘踞着,倒是沉得住气。” “大哥,让我下去把那脏东西的老巢掀了!”银漪摩拳擦掌,眼里闪着好战的光,“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不急。”宴清抬手制止,“水下是它的主场,怨气弥漫,地形不明,贸然下去容易着了道。况且……”他目光扫过楼下客栈大堂透出的暖黄灯光,“*惊动了镇上的人,反而不美。子时阴气最盛,也是它活动最猖獗的时候。” 他看向林知夏,眼神带着征询:“娘子意下如何” 林知夏嗯一声,眼神锐利:“知己知彼。先去看看那把剪刀,再去桥头土地庙瞧瞧。这煞气来得凶猛蹊跷,源头恐怕不止在水下。” “正合我意。”宴清唇角微扬。 陈姑妈的大嫂家就在枕水居后面的一条小巷里,典型的江南小院,白墙黑瓦,院角种着一株老桂花树。 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阿姨,头发花白,面容愁苦憔悴,眼泡红肿,显然是为昏迷不醒的老伴忧心过度。得知林知夏几人是为锁龙桥的邪祟而来,她浑浊的眼里瞬间燃起一丝希望,忙不迭地将三人迎进堂屋。 堂屋靠墙的八仙桌上,供着一尊小小的观音瓷像,香炉里插着三支细香,烟气袅袅。老阿姨颤巍巍地从供桌下方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匣里取出一件用厚厚红布包裹的东西。 红布层层揭开,露出里面的物件。 那是一把老式的大剪刀,长约一尺,铁质,通体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锈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金属光泽。剪刀的样式非常古旧,刀柄是简单的环形,没有多余的装饰。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转轴的位置,似乎曾刻过什么图案,但也被锈蚀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一些扭曲的线条。 剪刀一露出来,一股极其阴冷,带着铁锈腥气和浓重水腥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令人心头发堵的怨念。堂屋里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 “就是它……”老阿姨声音发颤,指着剪刀,“我家老头子那天晚上就是死攥着这东西昏在桥洞下的!掰都掰不开!大师,您快给看看吧!” 林知夏没有立刻去碰,而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罗盘。 罗盘靠近剪刀,黄铜磁针立刻剧烈地左右摇摆,针尖颤抖着指向剪刀,针尾则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坎位水煞,怨气缠附。”林知夏蹙眉,“但这剪刀本身……似乎并不是源头凶器。”她仔细观察着锈迹下的模糊刻痕,又看了看剪刀的形制,“这刻痕……倒像是某种镇压的符咒只是被锈蚀和水气侵蚀,失了灵效。” 宴清上前一步,指尖一缕极细的幽冥火探出,如同灵蛇般在剪刀表面轻轻一绕。暗红的锈迹被灼烧掉一小片,露出底下更深层的、几乎与铁质融为一体的暗褐色污渍。 “血。” 宴清的声音很淡,却带着穿透力,“而且是浸染多年、深入铁髓的陈年血煞。这剪刀,饮过不少生魂怨血。” 老阿姨闻言,吓得倒退一步,脸色煞白。 “但这血煞之气,与锁龙桥下的水莽怨气并不是同源。”林知夏敏锐地察觉到差异。 桥下的怨气是阴湿、粘稠、带着水腥腐臭的;而这剪刀上的血煞,则更偏向于一种冰冷、锋锐、带着不甘和戾气的金铁之煞。 “媒介。”宴清收回幽冥火,下了结论,“有人用这把沾满血煞的凶剪作为引子,刺激或污染了桥下原本的水莽怨气,使之变得更加暴戾凶残,具备了主动‘勾魂’的能力。守夜人握着它昏倒,恐怕是意外触发了媒介,成了第一个被反噬的目标。” “也就是说,桥下本身就有东西,这把剪刀是后来被人放进去‘加料”的”银漪抱着胳膊,一脸不爽,“又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在搞鬼” 林知夏看向老阿姨:“阿姨,这把剪刀的来历,您知道吗是不是您家的东西” 老阿姨茫然地摇头:“不是啊!我家老头子打更几十年,从不用这东西。他昏倒被抬回来时,手里就死死攥着它了!我们看着都瘆得慌,谁认识这东西啊!” 线索似乎断了。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73章 断魂桥煞(四) ◎“七星引路,明灯镇魂。”◎ 离开陈姑妈大嫂家,三人径直走向锁龙桥头的土地庙。 说是庙,其实只是一个嵌在桥头石壁上的小小神龛,不过半人高。龛内供奉着一对慈眉善目的土地公婆泥塑像,只有巴掌大小,彩绘已经斑驳脱落大半,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泥胎。 神龛前的石制小香炉里,积满了雨水和枯萎的落叶,只有几根不知何时插进去早已熄灭腐烂的细香梗歪斜地插在里面,显得无比凄凉。神龛两侧刻着的“庙小神通大,天高日月明”的对联,字迹也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第83章 “香火断绝,神威蒙尘。”林知夏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叹了口气。 土地神虽小,却是守护一方水土、沟通阴阳的重要地祇。香火断绝,意味着神祇的力量衰弱甚至沉睡,自然无法再压制此地的阴邪煞气。 她取出三支干净的线香点燃,恭敬地插入香炉的枯叶中,对着神龛躬身一拜:“云泽土地在上,末学后进林知夏,途经贵地,惊扰之处,万望海涵。今桥下生变,怨煞横行,扰民不安。弟子斗胆,欲查探根源,平息祸乱,还望尊神行个方便,护佑此方水土安宁。” 青烟袅袅升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宴清站在她身侧,目光并未落在神龛上,而是投向桥洞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瞳孔在夜色中如同两点寒星,仿佛能穿透重重水幕,直视那蛰伏的邪物。 “土地神念已散,此地已成无主孤煞之地。”他声音低沉,“那邪物盘踞桥下,借水脉阴气滋养,已成气候。方才的试探,加上这把凶剪的刺激,它已被彻底激怒。今夜子时,必有异动。” 仿佛印证他的话,桥洞深处那几点惨绿的幽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野兽饥饿的眼睛。 子时将近。 古镇彻底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闪烁,映得河面更加幽深。锁龙桥如同一道沉默的鬼影,横亘在墨绿色的水面上。 宴清、林知夏和银漪悄然来到桥头。 夜风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水腥气,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大哥,我下去把那缩头乌龟揪出来”银漪盯着桥洞,墨色竖瞳里战意升腾,周身隐隐有水汽弥漫,显然在这水汽丰沛的环境让他感觉如鱼得水。 “不必。”宴清抬手,目光沉静如水,“水下是它的地盘,怨气凝结如泥潭,下去易被缠住。它既已被惊动,必会上来‘觅食’。我们在此以逸待劳。” 他并指在虚空中迅速勾勒,幽蓝的幽冥火线随着他的指尖流淌,瞬间在桥头空地上布下了一个繁复而玄奥的八角星芒阵。阵纹流转,散发出隐晦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将周围弥漫的阴煞之气都逼退了几分。 林知夏则从帆布包中取出七盏小巧的莲花铜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依次放置在星芒阵的七个节点上。每放下一盏,她便用朱砂笔在灯身上快速勾勒一道符咒。符成,灯芯无火自燃,散发出柔和的淡黄色光晕,如同七颗坠落的星辰,与天上真正的北斗遥相呼应。 “七星引路,明灯镇魂。”林知夏退至阵眼位置,手持罗盘,屏息凝神。黄铜磁针在阵法的加持下,变得异常稳定,针尖笔直地指向桥洞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河面上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桥身。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此地死寂一片。 当一一当一一当一一 远处隐约传来谁家钟表的报时声。 子时正! 就在钟声报时落下的瞬间! 呜一一! 一阵极其阴冷、如同无数女人在幽深水底哭泣呜咽的怪风,毫无征兆地从桥洞深处席卷而出!风声中夹杂着指甲刮过石板的刺耳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桥下原本墨绿色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浓稠的黑水翻涌着,如同沸腾的石油,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腐臭!那几点惨绿的幽光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闪烁,而是如同凝固的鬼火,死死“盯”着岸上的三人! “来了!”林知夏出声提醒,手中罗盘磁针疯狂旋转! 哗啦一一!!!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水响,翻涌的黑水猛地向两边分开!一个由无数墨黑色水草、淤泥、腐烂鱼骨以及……密密麻麻缠绕着的惨白人手骨组成的巨大“人形”,缓缓从桥洞下升了起来! 这东西没有清晰的五官,只在应该是头部的位置,镶嵌着两点惨绿的幽光作为眼睛。 它的“手臂”由无数条兀自扭动的水草和枯骨组成,其中一条“手臂”的末端,赫然还攥着半截锈迹斑斑的船锚!浓郁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雾,从它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将整座石桥笼罩! “吼一一!”由无数怨魂哀嚎叠加而成的嘶吼从它“口中”发出,带着滔天的恨意和贪婪,直扑岸上生魂气息最盛的林知夏!那攥着半截船锚的枯骨手臂,携带着千钧巨力和刺骨的阴寒,撕裂空气,当头砸下! “小心!”宴清身影一晃,已挡在林知夏身前。他并未硬接,玄色衣袖翻卷如云,一股柔和的力道将林知夏向后推开数步,恰好落在七星灯阵的保护范围之内。同时,他并指如剑,指尖幽蓝的幽冥火瞬间暴涨,凝成一柄三尺长的火焰长剑! “找死!”宴清清喝一声,火焰长剑划破浓稠的怨气黑雾,精准无比地点向砸落的枯骨船锚! 铛一一!!!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在夜空中炸开!火星四溅! 由枯骨和水草组成的船锚竟异常坚硬,幽冥火剑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宴清身形微微一晃。而水莽煞物的惨绿眼瞳中凶光更盛,另一条由无数惨白人手骨拧成的“手臂”如同毒蟒般,悄无声息地从侧面袭来,直掏宴清的后心!手臂未至,冰冷的怨毒气息已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冻结! “大哥!”银漪怒吼一声,身形瞬间化作一道银色流光,墨色的蛟尾如同钢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向那条偷袭的手臂! 砰! 蛟尾与枯骨手臂狠狠撞在一起! 腐烂的水草和断裂的枯骨四散飞溅! 银漪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在空中灵活地翻了个身才稳住,墨色鳞片上沾染了腥臭的黑水,气得他哇哇大叫:“好臭!好硬!” 那水莽煞物也被抽得一个趔趄,发出愤怒的咆哮,注意力瞬间被银漪吸引。它舍弃宴清,挥舞着两条由枯骨和水草组成的巨臂,疯狂地攻向银漪,一时间水浪滔天,腥风怒号! 宴清这边压力稍减,但他眉头却微微蹙起。方才那一下硬碰,看似这边占了上风,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污秽的怨煞之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幽冥火剑悄然侵蚀而来,试图污染他的龙魂本源。 这与之前在黑石峪遭遇的嫁衣鬼物何其相似!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北斗借力,星火焚邪!敕!”就在此时,林知夏清越的咒语声响起! 她立于七星灯阵中央,双手结印,指尖萦绕着淡淡的星辉。随着她的敕令,地上那七盏莲花铜灯骤然光芒大放!柔和的黄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隐隐连接成北斗七星的图案!七道凝练的星火之光如同受到指引,瞬间汇聚到林知夏高举的桃木剑尖! “去!” 林知夏轻叱一声,桃木剑朝着那水莽煞物狠狠劈下! 一道由纯净星火组成的巨大光剑虚影,撕裂浓稠的怨气黑雾,带着焚尽一切邪祟的煌煌正气,狠狠斩向水莽煞物的“头颅”! 煞物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惨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再也顾不得攻击银漪,两条枯骨巨臂交叉挡在“头”前,同时身上翻涌的黑水怨气疯狂凝聚,试图抵挡这至阳的星火! 轰一一!!! 星火巨剑狠狠斩在枯骨巨臂和怨气护盾上!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巨响! 嗤嗤嗤一一! 如同热油泼雪! 浓烈的黑烟伴随着凄厉到极点的鬼啸冲天而起!那两条由枯骨和水草组成的巨臂在星火中迅速碳化、断裂!凝聚的怨气护盾也被灼烧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水莽煞物庞大的身躯剧烈震颤,发出痛苦至极的哀嚎,周身翻涌的黑水都变得稀薄了许多! “好机会!”银漪见状,精神大振,长啸一声,周身水汽暴涨,就要化作蛟龙真身扑上去给予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异变再生! 被星火巨剑劈开的怨气窟窿深处,水莽煞物“胸口”的位置,一点刺目粘稠仿佛凝固的污血般的暗红色光芒骤然亮起! 光芒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暴戾和纯粹的恶念! “不好!小心!”宴清瞳孔骤缩,瞬间察觉到了暗红光芒中蕴含的恐怖气息! 它与那把凶剪同源,是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血煞金气! 这煞物体内,竟然还藏着一道更加可怕的杀招!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宴清身形瞬移到林知夏身前,玄色长衫无风自动,磅礴的龙威轰然爆发,试图硬撼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偷袭!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花花,明天见 第74章 断魂桥煞(五) ◎她瞬间明白了锁龙桥下百年水莽煞气的真正来源!◎ “小心——!” 林知夏的惊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 那一点从水莽煞物“胸口”爆开的暗红光芒,快得超越了思维!它并非光束,更像是一道凝固的、饱含着世间最纯粹恶念与暴戾的血色闪电!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浓稠的怨气黑雾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蒸发! 第84章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宴清选择的位置,精准得令人心颤,恰好将林知夏完全护在了身后! 他甚至没有试图闪避或格挡。面对这凝聚了不知多少凶魂血煞、带着极致污秽与破灭气息的偷袭,他选择了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以身为盾! “吼——!” 一声低沉威严、蕴含着无上龙威的咆哮自宴清喉间迸发!他周身暗金色的龙鳞虚影瞬间凝实,如同最古老的神祇战甲,覆盖全身!玄色长衫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猎猎作响,银发狂舞如瀑! 他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十指张开,掌心向前!鎏金的瞳孔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嗡——!!! 暗红血芒狠狠撞上了宴清交叉格挡的双臂!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根烧红铁针狠狠刺入万年玄冰的尖锐摩擦声! 嗤嗤嗤——!!! 宴清双臂上覆盖的暗金龙鳞虚影剧烈震颤、明灭不定!暗红血芒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侵蚀、钻探!试图突破这层最后的防御! 一股极其阴毒污秽,带着锋锐金铁煞气的力量,如跗骨之蛆,顺着双臂的防御,蛮横地侵入宴清的龙魂本源!这股力量带着强烈的“污染”特性,所过之处,纯净的龙气皆发出被腐蚀的哀鸣! 宴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嘴角一缕暗金的血液无法抑制地溢出,顺着他冷峻的下颌线蜿蜒滴落。他挺拔的身躯剧烈地晃了一下,脚下坚固的石板寸寸龟裂!但他如同扎根大地的磐石,硬生生钉在原地,半步不退! “宴清——!!!”林知夏目眦欲裂,看到他手臂上那层暗金鳞片虚影在血芒的侵蚀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稀薄,甚至边缘处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恐惧,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不是恐惧死亡,身为林家人,自决定为宴清修复肉身起,她不畏死亡。 但现在,她怕失去眼前这个挡在她身前的人! 同命契的烙印在她腕间滚烫如火,清晰地传递着宴清魂体被污秽血煞疯狂侵蚀撕裂的剧痛! 痛楚如潮水,同样汹涌冲击着她的神经,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就在暗金鳞片虚影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林知夏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一直温润沉寂的墨玉戒——戒面上那朵刚刚凝实了第四瓣的并蒂莲纹,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目光芒! 嗡——!!! 深青色的光华冲天而起,纯净、浩瀚、带着源自洪荒的古老龙威! 这光芒并非攻击,而是一道无比坚韧的守护屏障,瞬间将林知夏和身前的宴清一同笼罩在内! 疯狂侵蚀的暗红血芒撞上深青屏障,发出更加刺耳的摩擦声,却再也无法寸进!仿佛遇到了真正的克星! 墨玉戒滚烫无比,指根处的并蒂莲纹仿佛活了过来,在林知夏的皮肤下微微搏动。一股精纯磅礴、带着温润水泽之气的暖流,顺着墨玉戒汹涌地涌入林知夏体内,瞬间抚平了她因恐惧和灵力透支带来的虚弱! 这股力量……是黄河第三道弯归位的部分龙魂之力!是宴清的本源之力!此刻,它被墨玉戒激发,主动护主,反哺滋养着契约的另一方! 林知夏福至心灵,没有丝毫犹豫!她强忍着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宴清魂体被侵蚀的剧痛,猛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宴清交叉格挡在身前正在微微颤抖的手臂! 十指相扣! 肌肤相贴的刹那,墨玉戒的青光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洪口,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疯狂地涌入宴清遭受重创的魂体! 纯净的龙魂本源之力,带着林知夏至阴命格的调和气息,如同温暖的甘泉,汹涌地冲刷向侵入宴清体内的污秽血煞! 嗤——! 如冷水浇入滚油! 宴清体内疯狂肆虐、试图污染他龙魂本源的暗红血煞,在这股内外夹击、蕴含了同命契约和龙魂本源的双重力量冲击下,发出凄厉的哀鸣,瞬间被消融瓦解了大半! “呃……”宴清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嘴角不再溢出暗金血液。那侵入魂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暖流包裹、魂体被温柔修复的奇异舒畅感。 他交叉格挡的双臂猛地发力向外一震! 砰——! 残余的暗红血芒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力量彻底震散!化作漫天腥臭的暗红光点,消散在夜空中! 笼罩两人的深青屏障也随之缓缓收敛。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被林知夏星火巨剑重创的水莽煞物,见偷袭未能奏效,又见宴清似乎受创,凶性彻底被激发!它发出震天的咆哮,整个由黑水、烂草、枯骨组成的庞大身躯猛地膨胀,无数条由惨白人手骨拧成的触手,如毒蛇出洞,带着刺鼻的腥风和刺骨的怨毒,铺天盖地般朝着刚刚脱险的两人席卷而来! 更致命的是,方才那道暗红血芒虽然被击溃,但其蕴含的恐怖冲击力,加上水莽煞物疯狂的爆发,他们脚下的石质桥头再也承受不住! 咔嚓——轰隆!!! 一声巨响!林知夏和宴清脚下的石板轰然塌陷!两人猝不及防,瞬间失去平衡,朝着下方幽深漆黑的桥墩内部直坠而下! “嫂子!大哥!”正与水莽煞物缠斗的银漪见状,墨色竖瞳瞬间缩成针尖,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他巨大的蛟尾猛地横扫,将扑来的几条枯骨触手抽得粉碎,不顾一切地朝着塌陷的洞口冲去! 然而,水莽煞物仿佛早有预谋,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下一沉,无数墨黑腥臭的水草疯狂涌出,瞬间将整个塌陷的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同时,更多的枯骨触手狂蟒乱舞般,死死缠向银漪,阻止他的救援! “滚开!”银漪暴怒,周身银色妖力爆炸般喷涌,墨色鳞片边缘泛起锋利的寒光!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在桥头瞬间爆发! *** 冰冷、粘稠、带着浓重淤泥和水草腐烂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 下坠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失重感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知夏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拽进了熟悉的怀抱。 是宴清! 即使在失控下坠的瞬间,他依旧本能地将她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 砰!哗啦! 两人重重砸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水。 宴清闷哼一声,垫在下面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林知夏被他紧紧护在胸前,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头晕目眩。 刺鼻的腥臭和浓重的湿气包裹着他们。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塌陷的洞口透下些许惨淡的月光,隐约勾勒出一个巨大幽深,如怪兽喉咙的空间轮廓。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沉淀了数百年的阴冷怨气。 哗啦啦……啪嗒…… 是浑浊的泥水从上方塌陷处不断滴落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宴清!你怎么样?”林知夏挣扎着从宴清怀里抬起头,顾不得浑身湿透的冰冷和疼痛,双手慌乱地摸索着身下人的脸颊和胸膛。同命契的联系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魂体的虚弱和震荡,方才强行格挡血煞和坠落时的撞击,显然让他伤上加伤。 “无碍……”宴清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在黑暗中响起。他试图撑起身,却牵动了伤势,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暗金的血液再次从嘴角溢出,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林知夏的心狠狠一抽,是他们大意了。 没想到这边的鬼物会比之前遭遇的嫁衣鬼物更麻烦! 敌人有备而来,圈套一次比一次阴险,他们太轻敌,也太自信! 指尖触到他嘴角温热的血液,温度烫得她指尖都在发抖。 宴清缓了片刻,借着林知夏的搀扶缓缓坐起身,鎏金的瞳孔在黑暗中如两点寒星,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林知夏也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瞬间照亮了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位于巨大石拱桥墩内部的封闭空间,空间比预想的要宽敞许多,呈不规则的圆形,直径约有二十多米。地面铺着巨大的青石板,但积满了厚厚的黑色淤泥和浑浊的积水,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四周的墙壁是由巨大粗糙的青石块垒砌而成,石块缝隙里长满了湿滑的墨绿色苔藓。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座半人高的、由整块青黑色巨石雕凿而成的碑!石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苔藓,但依旧能看出其古朴厚重的形制。石碑顶端,赫然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镇水兽蚣蝮的头部!兽首怒目圆睁,獠牙外露,透着一股镇压一切的威严。 第85章 而在石碑的基座四周,竟然散落着数十具早就腐朽不堪的森森白骨!白骨大多保持着蜷缩跪伏的姿态,空洞的头骨朝向中央的石碑,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祭祀! 空气中弥漫的浓重怨气和阴煞之气,源头应该就是这座诡异的石碑和周围的累累白骨! “这是……”林知夏倒吸一口冷气,手机的光柱颤抖着扫过那些白骨,“生祭……打生桩?!” 她瞬间明白了锁龙桥下百年水莽煞气的真正来源!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75章 断魂桥煞(六) ◎银漪爷爷在此——!!!◎ 宴清的目光则死死锁在那座镇水兽石碑上,双眸寒芒闪烁,声音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府:“不止是生祭。这石碑……本身就是一个囚笼!一个用生魂怨气和地脉水气滋养邪物的……养煞之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石碑顶端的蚣蝮兽首空洞的眼窝中,突然亮起了两点惨绿的幽光!与桥下水莽煞物眼中的光芒如出一辙!一股比桥下更加阴冷古老、更加纯粹的怨毒气息,仿若沉睡的凶兽苏醒,缓缓从石碑中弥漫开来! 同时,那些散落在石碑周围的白骨,空洞的眼窝中也次第亮起微弱的绿光,像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住了闯入的两人! 咔哒…咔哒…咔哒…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那些沉寂了数百年的枯骨,竟然在怨气的驱动下,开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腐朽枯骨摩擦的声音如同钝刀刮过耳膜,在这幽闭的桥墩空间里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惊悚感。 数十具惨白的骨架,在手机惨白光束的映照下,提线木偶般摇摇晃晃地站起。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相同惨绿的磷火,死死锁定着闯入的活人气息。它们没有血肉,只有嶙峋的骨爪,在潮湿的空气中无声地抓挠着,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执念。 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气,混杂着淤泥的腥臭和尸骨的腐朽气息,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阴风,扑面而来。 “小心!是骨傀!”林知夏强压下心头的惊悸,手腕一翻,桃木剑已然在手。剑身沾染了她指尖渗出的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起微弱的红光。 宴清虽伤重,反应却丝毫不慢。他一把将林知夏拉至身后,玄色衣袖无风自动,周身气息虽不如巅峰时磅礴,却凝练如渊。他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的幽蓝冥火跳跃而出,虽不如之前炽烈,却带着一种焚尽邪祟的纯净意志。 “吼——!” 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幽冥的嘶吼,离得最近的两具骨傀率先发动了攻击!它们迈着蹒跚却迅疾的步伐,挥舞着尖锐的骨爪,带着破风声,一左一右想要去抓宴清身后的林知夏! 林知夏是这里唯一的血肉之躯,宴清虽看起来有了血肉,但他终究还是鬼,鬼之于骨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骨傀爪尖泛着幽绿的磷毒,显然沾染了剧毒! 宴清眼神冰冷,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避开左侧骨爪的同时,燃烧着幽冥火的指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右侧骨傀的眉心! 嗤——! 好似烧红的烙铁插入朽木! 那具骨傀的头颅瞬间被幽冥火洞穿,眼窝中的绿火剧烈摇曳,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整个骨架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哗啦啦散落一地! 然而,左侧骨傀的利爪已至!眼看就要抓中宴清的肩膀! 千钧一发! 林知夏的桃木剑后发先至!剑尖缠绕着七星灯阵的残余加持,淡金色的星辉之力带着破邪的锐气,狠狠刺入骨傀的胸腔!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 咔嚓! 桃木剑应声贯穿骨傀的胸骨!淡金光芒瞬间爆发,将构成胸腔的肋骨震得寸寸碎裂!骨傀的动作戛然而止,眼窝中的绿火熄灭,散落成一堆枯骨。 两人配合默契,瞬间解决掉两只骨傀。 但危机远未结束! 更多的骨傀如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惨白的骨架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像地狱爬出的亡灵大军!更可怕的是,中央那座镇水兽石碑顶端的蚣蝮兽首,眼中绿光大盛,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整个空间,让那些骨傀的动作变得更加迅捷、协调!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石碑方向传来,疯狂地汲取着周围弥漫的怨气,也试图拉扯两人的魂魄! 林知夏只觉得头晕目眩,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不能硬拼!”宴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怨气凝结至少数百年,又有石碑为阵眼核心,源源不绝!必须毁掉石碑,或者……找到它的弱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袖扫出一道幽冥火墙,暂时逼退了前方涌来的几具骨傀。火墙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也映亮了林知夏眼中焦急的神色。 弱点?这石碑的弱点在哪里? 林知夏的目光在混乱中死死锁定那座诡异的镇水兽石碑。手机的光柱扫过布满污垢和苔藓的石碑表面…… 等等! 就在光柱扫过蚣蝮兽首下方碑身的一瞬间,她似乎瞥见了一处刻痕!那刻痕被厚厚的污垢覆盖,形状却异常规整,似乎……是一个凹槽?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电般划过林知夏的脑海!她猛地想起陈姑妈大嫂家那把锈迹斑斑的凶剪! 剪刀!凹槽! “剪刀!那把剪刀是钥匙!”林知夏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个凹槽的形状,和那把凶剪的轮廓很像!它可能就是启动或者破坏这石碑的关键!” 宴清闻言,瞳孔猛地一亮!他瞬间明白了林知夏的意思。 那把沾满血煞的凶剪,绝不仅仅是刺激水莽煞物的媒介!它很可能本身就是这石碑阵法的一部分!是当年布阵者留下的后手或控制枢纽!只是不知为何流落在外,又被那个幕后黑手利用,成为了污染煞气的工具! “剪刀在包里!”林知夏飞快地说道,手已经伸向了帆布包。 然而,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刹那! 一只潜伏在淤泥中的骨傀,悄无声息地从侧面扑了过来!尖锐的骨爪带着腥风,要直插林知夏的肋下!速度奇快无比! 宴清瞳孔骤缩! 他离林知夏有半步距离,撑起幽冥火强几乎用掉了他剩余的全部力量,想要挥袖格挡就要撤掉火墙收回龙力。 根本来不及! 情急之下,他来不及思考,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身体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挡在了林知夏与那致命的骨爪之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的闷响! 尖锐的骨爪狠狠刺入了宴清的后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知夏的手还停留在帆布包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清晰地看到,那只惨白的骨爪带着幽绿的磷毒,穿透了宴清玄色的衣衫,深深没入了他的身体之中!暗金色的血液,顺*着骨爪的缝隙,迅速晕染开来,在玄色的衣料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深色! 他虽是鬼,但凝练出的实体和肉.身无异,遇到邪祟伤害同样会受伤,会疼,甚至会……死。 “呃……”宴清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剧痛如同海啸席卷全身,被强行压制的血煞侵蚀之力在这一刻也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与骨爪上的阴毒怨气混合在一起,疯狂地冲击着他的魂体! 但他依旧死死地挡在林知夏身前,半步未退!握着林知夏手臂的手指因为剧痛而收得更紧,指节泛白。 “宴清——!!!”林知夏的尖叫声带着撕裂般的哭腔,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她眼睁睁看着那骨傀冷漠地抽回骨爪! 噗! 暗金色的血液随着骨爪的拔出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林知夏的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龙魂特有的微腥甜香。 宴清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向前软倒! 林知夏所有的理智、恐惧都在这一刻被焚毁!她猛地从包中抽出雷击枣木尺! 尺身上还残留着之前沾染的朱砂和她的血迹! 她根本不去看那把尺子,双手死死握住尺柄,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连同墨玉戒中反哺而来的龙魂之力、以及心头那股焚尽一切的愤怒与悲伤,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给我——去死!!!” 林知夏双目赤红,如同疯魔的女战神,抡起那柄缠绕着刺目金红光芒的雷击枣木尺,朝着那只刚刚伤害了宴清的骨傀,狠狠砸下! 轰——!!! 刺目的金红光芒如小太阳般炸开!狂暴的雷霆之力混合着至阳的星火和龙魂的威严,形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 那只骨傀连哼都没哼一声,瞬间被这恐怖的力量轰成了漫天齑粉!连带着它周围的几具骨傀,也被这股狂暴的冲击波震得倒飞出去,骨架寸寸碎裂! 第86章 整个桥墩空间都在这狂暴的一击下剧烈摇晃!青石板上积累的淤泥被震得飞溅,墙壁上的苔藓簌簌剥落! 中央那座镇水兽石碑顶端的蚣蝮兽首,眼中的惨绿光芒也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发出痛苦的嘶鸣! 林知夏一击之后,力竭脱手,雷击枣木尺哐当一声掉落在泥水里。她看都没看一眼,踉跄着扑倒在地,将软倒的宴清紧紧抱在怀里。 “宴清!你醒醒!别吓我!”她颤抖着手,拼命去捂他后背那个汩汩冒血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灼热滚烫,浸透了她的双手,怎么也捂不住。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是魂体被撕裂、力量飞速流逝的冰冷虚弱感,让她如坠冰窟。 宴清双目紧闭,脸色白得透明,长长的银发沾满了泥泞,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他后背的伤口周围,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骨爪上的阴毒怨气和之前侵入的血煞之力混合在一起,如世间最恶毒的诅咒,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 巨大的无助感瞬间将林知夏淹没。 她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知识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徒劳地抱着他,感受着他好不容易获得的体温在怀中一点点变冷,感受着同命契那端的联系似风中残烛般越来越微弱。 恐惧,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比死亡本身更让她绝望。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水,滴落在宴清冰冷的脸颊上。 “别死……求求你……我还没有帮你重塑肉身……”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将脸深深埋进他冰冷的颈窝,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就在这时! 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再次爆发出温润而坚定的深青色光芒! 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笼罩她自己,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温柔却坚定地将她和怀中的宴清一同缠绕!光芒流转间,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磅礴的龙魂本源之力,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契约最深处的守护意志,顺着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汹涌地涌入宴清濒临崩溃的魂体! 同时,林知夏体内的纯阴本源,也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自发地运转起来,化作最柔和的溪流,主动涌入龙魂之力。 阴阳交汇,同命相契! 深青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将两人紧紧包裹,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光茧之中,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涌入宴清体内的力量,正在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强行压制,消融着那股肆虐的阴毒与血煞!他后背伤口的蔓延之势被遏制住了,青黑色开始缓缓消退。 宴清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 然而,那镇水兽石碑似乎被这浓郁的生命气息和龙魂之力彻底激怒!蚣蝮兽首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尖锐的嘶鸣,眼中绿光暴涨!周围残余的骨傀如同打了鸡血,再次悍不畏死地朝着光茧扑来!同时,石碑本身也散发出强大的吸力,疯狂地撕扯着光茧的能量! 光茧的光芒在骨傀的冲击和石碑的吸扯下,开始明灭不定,摇摇欲坠! 林知夏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抱紧宴清,牙关紧咬,疯狂地催动着自己体内的纯阴本源,试图维持住这唯一的希望! 但她的力量,在对抗石碑和骨傀的双重消耗下,如同杯水车薪! 光茧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轰——!!! 头顶被封死的塌陷洞口处,猛地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堵住洞口的墨黑水草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瞬间炸开一个大洞! 一道银色的身影如陨石从天而降,带着滔天的怒火和磅礴的水汽,重重砸落在泥水之中!巨大的冲击力将周围扑上来的几具骨傀直接震飞! “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敢伤我大哥嫂子!银漪爷爷在此——!!!” 【作者有话说】 银漪:爷是最靓的仔 明天见 第76章 断魂桥煞(七) ◎昨夜桥墩之下,那场关乎生死的灵肉交融◎ 银发少年浑身浴血,墨色鳞片多处破损翻卷,嘴角也挂着血丝,显然经过了一番惨烈的厮杀才强行突破下来。但他那双墨色的竖瞳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死死锁定了中央那座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石碑和周围残余的骨傀! 他看到光茧中相拥的两人,尤其是宴清后背那刺目的伤口和林知夏满脸的泪痕,瞬间暴怒! “都给老子——灰!飞!烟!灭!” 银漪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蛟吟!周身银光大放!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狂暴的蛟龙之力轰然爆发! 他不再保留!身形在光芒中猛地膨胀、拉长!一条身长近十丈、覆盖着墨玉般深邃鳞片的巨大黑蛟真身,瞬间显现在这幽闭的桥墩空间之中! 黑蛟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半个空间,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降临!残余的骨傀在这源自血脉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动作变得无比迟缓! 黑蛟巨大的头颅转向中央的镇水兽石碑,墨色的竖瞳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它张开巨口,喉咙深处一点幽蓝到极致的光芒疯狂凝聚、压缩! 那是黑蛟的本命寒元!蕴含着极致的冰寒与破灭之力! 下一刻!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寒息,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毁灭光柱,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低温,撕裂空气,狠狠轰向那座散发着邪恶绿光的镇水兽石碑! 目标,直指石碑顶端那两点惨绿的蚣蝮兽目! 生死一线,援军终至!蛟龙之怒,寒息破邪! --- 幽蓝寒息所过之处,空气瞬间凝结出细碎的冰晶,发出“咔咔”的脆响。极致的冰寒,仿佛连空间和时间都要冻结! 镇水兽石碑顶端的蚣蝮兽首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眼中惨绿光芒疯狂闪烁,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充满惊惶的嘶鸣!它疯狂地调动着周围积累数百年的怨气,在石碑前方凝聚成一面厚重粘稠的墨绿色怨气护盾! 然而,在银漪含怒喷出的本命寒元面前,这仓促凝聚的护盾显得如此脆弱! 嗤——轰!!! 幽蓝寒息如同烧红的尖刀刺入牛油,毫无阻碍地洞穿了怨气护盾!去势不减,精准无比地轰击在蚣蝮兽首那两点惨绿的“眼睛”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万年玄冰瞬间冻结一切的极致低温扩散开来! 咔嚓!咔嚓!咔嚓! 刺耳的冻结声密集响起! 蚣蝮兽首那两点惨绿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凝固、最终化作两点幽蓝的冰晶!恐怖的寒冰之力以兽目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坚硬的青石碑体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幽蓝色坚冰! 整座石碑,连同基座周围散落的枯骨,都被这极致的寒息瞬间冰封!化为一座巨大的冰雕! 那股弥漫在整个空间、令人窒息的无形吸力和怨毒气息,如同被掐断了源头,骤然消失! 周围那些残余的骨傀,失去了怨气的支撑和石碑的控制,眼中的绿火噗噗熄灭,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哗啦啦散落一地,重新变回一堆毫无生气的枯骨。 整个桥墩空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幽蓝冰雕散发着刺骨的寒气,以及寒冰冻结时细微的“噼啪”声。 银漪巨大的黑蛟真身缓缓缩小,重新化作银发少年的模样,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那含怒一击消耗巨大。他顾不上调息,急忙冲到包裹着林知夏和宴清的深青色光茧旁。 “嫂子!大哥他怎么样?”银漪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后怕。 光茧的光芒已经变得非常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光茧内,林知夏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宴清,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深的疲惫。她体内的灵力早已透支,纯阴本源也消耗过度,此刻全凭着墨玉戒最后一点守护之力在支撑着光茧,延缓着宴清体内混合毒煞的蔓延。 “他……伤得很重……”林知夏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骨爪有毒……混合了之前的血煞……在侵蚀他的魂体……我的力量……快压不住了……”她看着宴清后背上虽然被寒冰暂时封住、却依旧透着青黑色的伤口,心如刀绞。 银漪蹲下身,墨色的竖瞳仔细扫过宴清的伤口和脸色,又探出一丝妖力小心地感应了一下,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是‘蚀魂阴煞’和‘金锋血毒’的混合!”银漪的声音沉了下去,“这两种东西单独一种都极其歹毒,专门污秽魂体、侵蚀本源!混合在一起更是麻烦!大哥的龙魂本源虽强,但之前硬抗血煞偷袭就受了震荡,又被这混合毒煞侵入心脉…现在全靠嫂子你的纯阴之力和墨玉戒吊着一口气!” 第87章 他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林知夏,带着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咬牙说道:“寻常的药物和灵力,对这种深入魂体本源的混合毒煞,效果微乎其微!再拖下去…大哥的龙魂根基都可能被腐蚀损毁!” 林知夏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抱着宴清的手臂收得更紧,“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银漪看着林知夏布满血丝、充满祈求的眼睛,又看了看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光芒黯淡却依旧顽强守护的墨玉戒,以及两人之间清晰可见、如同命运纽带般闪烁流转的同命契烙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办法……只有一个。” 林知夏屏住了呼吸。 “阴阳交泰,龙魂重塑!”银漪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大哥龙魂受创,本源被污,需要最精纯的至阴本源之力进行冲刷和调和,才能压制化解混合毒煞!而嫂子你……”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知夏,“你是天生的纯阴命格!你们的同命契更是将你们的气运、魂息紧密相连!唯有……唯有通过最原始的阴阳交合,引动天地间最本源的阴阳二气,让你们的魂魄在极致的交融共鸣中,借助同命契的桥梁,以你的纯阴本源为引,调动墨玉戒中封存的龙魂之力,内外交攻,才能彻底净化污秽毒煞,修复大哥受损的龙魂根基!” 阴阳交合!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林知夏脑海中炸响! 她瞬间明白了银漪的意思,身体僵了僵,下意识看向怀中宴清苍白脆弱的侧脸。 镜中世界那场惊心动魄的“疗伤”,唇齿交缠间灵魂都要被吸走的战栗感……他无数次挡在她身前,用身体为她承受致命伤害的决绝身影……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羞涩?有。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决然。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债主,更是她的恩人。是她……早已不知不觉放在心尖上的人。 为了救他,这又算什么?!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眼中的迷茫褪去,只剩下坚定。她看向银漪,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告诉我,该怎么做。” 银漪看着林知夏眼中的决然,快速说道:“此地不行!怨气虽被镇压,但阴煞之气太重,不利于引动纯阳之气!需要一处相对干净、能隔绝外界干扰的地方!而且……过程需要绝对专注,不能被打断!” 他的目光扫向四周,最终落在那个被幽蓝坚冰彻底封冻的镇水兽石碑上。石碑此刻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反而将周围的阴煞怨气都隔绝开来,形成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 “那里!”银漪指向石碑基座下方一处背风、相对干燥的青石平台,“以那石碑的极寒暂时隔绝外界干扰!我会守在洞口,绝不让任何东西打扰你们!”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林知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点了点头。她没有丝毫犹豫,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宴清半抱半拖起来。宴清的身量比她高大许多,此刻又昏迷不醒,沉重无比。林知夏脚步踉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倔强地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朝着那处青石平台挪去。 银漪默默上前,帮着她将宴清小心地安放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平台上。他深深地看了林知夏一眼,低声道:“嫂子,靠你了。”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向塌陷的洞口下方,背对着青石平台,墨色的妖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在洞口处布下了一层坚固的银色结界,将内外彻底隔绝。 整个桥墩空间,只剩下林知夏和宴清两人。 冰冷的寒气从被冰封的石碑上弥漫开来,冻得林知夏微微发抖。她跪坐在宴清身边,借着手机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紧闭的双眸,以及后背触目惊心的伤口。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冰冷汗湿的额角,将他凌乱的银发拨开。动作轻柔,带着无尽的怜惜。 “宴清……”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哽咽,“……我会救你。”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伸向了他玄色长衫的盘扣。 冰冷的玉石盘扣被一颗颗解开,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中衣已经被暗金色的血液和污秽浸透,紧紧贴在伤口周围。林知夏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开粘连的布料,当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眼前时,她的眼泪再次无声滑落。 以前她最不爱哭,身为林家继承人,她宁愿流血绝不流泪。 毕竟,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水库止都止不住。 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青黑紫三色,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在皮肉下蠕动,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如同腐蚀的“滋滋”声。一股混合着血腥、阴毒和金属锈蚀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 同命契的烙印在她腕间灼烫得惊人,清晰地传递着宴清魂体深处传来的被毒煞持续侵蚀的痛苦。 不能再等了! 林知夏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她不再犹豫,快速解开自己身上同样脏污的外套、内衣。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她忍着羞意,俯下身,温软的身躯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和暖意,轻轻贴上了宴清冰冷的上身。 肌肤相贴的刹那! 嗡——!!! 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青色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是守护,而是带着一种引导和交融的渴望! 同命契的烙印在两人手腕间同时亮起,金红色的光芒如同活物交织、缠绕,将两人紧紧连接在一起! 林知夏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纯阴本源,在墨玉戒和同命契的双重牵引下,如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涌向两人相贴的肌肤!而宴清体内沉寂的龙魂之力,也仿佛受到了最本源的吸引,开始自发地回应、交融!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林知夏的全身!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脸颊滚烫如火。 她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和羞涩,回忆着银漪的叮嘱,低下头,主动吻上了宴清冰冷的薄唇。 唇瓣相触的瞬间! 仿佛打开了某个关键的闸门! 轰——! 一股远比镜中世界那次更加无法抗拒的龙魂本源之力,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瞬间冲破了宴清紧闭的牙关,如同熔岩般涌入林知夏的口中! 与此同时,林知夏引导的纯阴本源也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 阴阳二气,在这一刻,在两人唇齿相依、魂魄交融的极致亲密中,完成了最原始、最彻底的循环! 深青色的光芒和同命契的金红烙印交织缠绕,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将两人彻底包裹! 光茧之中,两人的身影在光芒中变得模糊,仿佛融为了一体。 林知夏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温暖的深海,又仿佛被推上了灼热的云端。她感受到宴清冰冷的身体正在自己的暖意下一点点回温;感受到他后背狰狞的伤口处,青黑色的毒煞在金红烙印和深青光芒的冲刷下,如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褪去;感受到他原本微弱紊乱的魂息,在纯阴本源的滋养和龙魂之力的交融下,变得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强健…… 一种灵魂层面的极致愉悦和满足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忘记了羞涩,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本能地抱紧了怀中的人,更深地投入这场关乎生死的灵魂共舞之中。 冰冷的青石台上,深青与金红交织的光茧缓缓脉动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孕育着生机的卵。隔绝结界的洞口处,银漪背对着光茧,盘膝而坐,墨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如同最忠诚的守卫。 时间,在这幽闭的桥墩深处,仿佛失去了意义。 ---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古镇上空残留的阴云,吝啬地洒在锁龙桥头时,桥下的水面终于恢复了墨绿色,翻涌的黑沫和死鱼消失不见,只剩下微澜轻荡。 枕水居客栈二楼临河的窗户被轻轻推开。 林知夏站在窗前,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素色盘扣上衣,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披在肩后,脸色带着一丝大战后的苍白,但眼神却清澈明亮,仿佛被山泉洗过。晨风带着河水特有的微腥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吹散了最后一丝疲惫。 她身后,宴清坐在一张圈椅上。玄色长衫换成了同色的柔软绸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痛苦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病初愈后的沉静与内敛。他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鎏金瞳孔中深邃的眸光。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不再是之前那种若即若离的契约感,而是多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亲密与……一丝心照不宣的暧昧。 第88章 银漪则四仰八叉地瘫在另一张藤编躺椅上,手里捧着一大碗古镇特产的酒酿圆子,吃得呼噜作响,嘴角还沾着白色的米粒。他身上的伤经过处理已无大碍,只是精神消耗过大,显得有些蔫蔫的。 “嫂子,这圆子不错!就是不够甜!”银漪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林知夏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习惯性地想掏颗桂花糖出来,却发现口袋空空。 宴清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放下茶杯,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纸袋,递到她面前。纸袋打开,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甜香的桂花糖。 “给。”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林知夏看着眼前熟悉的糖果,抿唇一笑,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细微的电流击中,动作同时顿了一下。 她捻起一颗糖放入口中,熟悉的甜腻在舌尖化开,驱散了晨风的微凉。 银漪:“???”不该把糖给我吗???!!! 昨晚一场大战算是有惊无险。 林知夏跟宴清完成了生命大和谐,后来她累晕过去,是宴清和银漪做的善后。 银漪的本命寒元将核心彻底冰封,连同那养煞的阵基一同沉入了河底深处的地脉阴窍。没有百年光阴,那点残余根本翻不起浪。 那把剪刀,也随之一同沉了下去。金煞之源已断,此地的风水煞局算是彻底破了。 想到“剪刀”,林知夏又想起那个神秘莫测、可能戴着鸭舌帽的“人”。 “那个幕后操控剪刀、污染煞气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宴清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鎏金瞳孔中掠过一丝冷芒:“借尸还魂的精怪也好,沾染地煞的邪物也罢。他既敢出手,必有所图。一次不成,必有下次。他身上那股子阴沟老鼠的味道……为夫记住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林知夏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已经彻底激怒了这条蛰伏的龙。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陈姑妈惊喜的呼喊声:“醒了!醒了!我大伯哥醒了!医生说没事了!哎呀真是菩萨保佑!林大师!宴先生!太谢谢你们了!” 紧接着,是那两个之前昏睡的小情侣激动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噩梦消失了”、“浑身轻松”之类的话。 看来,随着桥煞根源的拔除,被勾走生魂影响的人都恢复了正常。 林知夏松了口气,昨晚整个小镇的居民被煞气所摄,全部陷入昏迷。他们打的惊天动地也没吵醒一个人。 倒是替他们省事了。 “收拾一下。”宴清站起身,玄色的绸衫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修长,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已然恢复。 “此间事了,我们该回去了。” 林知夏点点头,将剩下的桂花糖小心包好收进口袋。 返程的越野车行驶在清晨的乡间公路上。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温暖的金辉。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落,充满了勃勃生机。 林知夏坐在副驾驶,宴清开车。银漪在后座彻底化身睡神,抱着一个软枕睡得天昏地暗,还发出细微的鼾声。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林知夏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宴清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手背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昨夜……就是这双手,无数次将她护在身后,承受了致命的伤害……也是这双手,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最滚烫的糖果…… 脸颊又开始微微发烫。她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看向窗外。 宴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他空出一只手,很自然地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林知夏放在腿上的手。 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熨帖着她温热的皮肤。 林知夏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开。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比之前更加真实温热的体温——那是龙魂归位、本源被修复后带来的变化。 她微微蜷起手指,轻轻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指尖交缠,掌心相贴。 无需言语。昨夜桥墩之下,那场关乎生死的灵肉交融,早已将某些心照不宣的情愫,烙印在了彼此的灵魂最深处。 契约依旧在,债依然要还。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车子平稳地驶向远方。阳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同命契的烙印在腕间皮肤下微微发热,如同一条无形的、坚韧的红线,将两颗心紧紧系在了一起。 前路或许依旧凶险莫测,但有彼此在身边,便无所畏惧。 宴清侧过头,看了林知夏一眼。晨光中,她安静的侧脸镀着一层柔和的浅金,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桂花甜香。 他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延伸的公路,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触感,真实而熨帖。 【作者有话说】 嘿嘿,为了他们可以成功圆房,我也是不容易啊,今天这章算二合一了[彩虹屁][彩虹屁] 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77章 人间烟火 ◎“愿娘子,常伴身侧。”◎ 锁龙桥的阴霾随着车轮碾过归途的公路渐渐消散在身后。回到林家老宅,已是暮色四合,老宅飞檐上积了薄薄一层新雪,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清越的叮当声,驱散了连日奔波沾染的尘嚣与煞气。 林知夏踏进自己居住的院子,廊下的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 “可算回来了!”银漪从她背包里探出个小脑袋,蛟头在灯光下格外醒目,他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那破桥底下又冷又臭,骨头渣子味儿熏得我鳞片都打卷了!嫂子,晚上我要吃钟叔炖的肘子!两只!” “吃吃吃,就知道吃!”林知夏没好气地把他扒拉下来,顺手塞给他一颗桂花糖,“也不怕撑破肚皮变成胖蛟。” 银漪敏捷地接住糖,小小的爪子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含糊不清地抗议:“我可是出了大力的!本命寒元都喷了!消耗很大的好不好!” 宴清落后一步,玄色的鹤氅扫过青石台阶上薄薄的积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脸色虽还有些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气息已十分沉稳,那双鎏金瞳孔在廊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那个脚步轻快、正和银漪斗嘴的纤细身影上。 断魂桥下的生死相依,灵与肉毫无保留的交融,如同烙印般刻进了彼此的灵魂。有些东西无需言明,却已在悄然改变。 “进屋吧。”他走到她身侧,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拂去发梢沾染的一点雪花。 微凉的指尖擦过耳廓,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有点难为情,却没有下意识地躲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侧头对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 她的笑容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软,带着归家的安心。宴清眸色深了深,指尖在她发间多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 “还是家里好。”林知夏推开自己厢房的门,一股暖融融的、混合着淡淡艾草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王婶心细,早早在她房里烧好了暖烘烘的地暖,熏笼里还温着驱寒的艾叶香。 银漪欢呼一声,化作一道银光扑向窗边软榻上厚厚的绒毯,把自己盘成一团,舒服得直哼哼。 林知夏放下背包,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清冷的空气涌入,窗外庭院里,几株老梅疏影横斜,枝头点缀着含苞待放的骨朵,在雪色映衬下别有一番清寂雅致。她深深吸了口带着梅香的冷气,回头看向宴清:“你的伤……真的好了?” 宴清踱步进来,玄色鹤氅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一同看向窗外的梅枝。 “娘子纯阴本源,于吾乃世间至宝。”他侧过头,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关切的脸庞,声音低沉而认真,“桥下毒煞已被尽数拔除,龙魂根基亦得娘子本源温养,反较之前更为凝练稳固。些许损耗,静养几日便好。”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倒是娘子,本源耗损不小,这几日需好生将养,莫要再逞强。” 他说话间,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隔着不算厚的衣衫,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和透过衣料传来的、比从前更真实温热的体温。这亲昵的举动让她不由笑了下,顺势放松地靠在他身侧,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沉水冷香和那份磅礴而沉稳的龙气。 “知道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细细密密地飘了起来,无声地落在庭院里,覆盖了青石小径,也温柔地包裹着窗内这一方静谧相依的天地。 第89章 *** 年关的脚步在寂静中悄然走近。腊月二十九,老宅里开始有了过年的忙碌气息。 钟叔和王婶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炸年货的油香混合着炖肉的浓香,顺着回廊飘散。赵姨则带着外甥周小满开始布置宅院。 林知夏过来时,赵姨捧着一卷红纸过来说,“小姐,这对联是老太爷…咳,是以前留下的,墨也是上好的松烟墨,您看贴这儿*行吗?”她指着窗外不远处的垂花门两侧的抱鼓石问。 林知夏接过红纸展开。 纸是好纸,墨香醇厚。她略一沉吟,看向身侧负手而立的宴清:“‘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好像……有点太寻常了?” 虽说人死债消,但从心底里她是不愿意过年贴三叔公留下的墨宝的。 说到底,她对三叔公的所作所为依然难以释怀。 宴清听出她话中意思,挑眉:“娘子想要什么?” 林知夏想了想,狡黠一笑:“既要应景,又要合我们林家的‘风水’,最好还能镇宅安神,福泽绵长。” “要求倒不少。”宴清轻哂,倒是不觉得为难,抬步走到长案前,赵姨连忙铺开洒金红纸,研好墨。 宴清执起狼毫,笔尖饱蘸浓墨。他并未立刻落笔,而是微微阖目,周身沉敛的气息仿佛与这古老宅院的地脉隐隐相连。片刻后,他手腕悬腕提笔,落墨如风! 笔走龙蛇间,两行苍劲有力、骨气洞达的隶书跃然纸上: “山川毓秀钟灵地,龙气归藏福泽长。” 上联点明林家老宅依山傍水、藏风聚气的风水格局,下联则暗喻龙魂归位,福泽庇佑之意。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沉雄浩大的气象,又蕴含着对这座宅院未来的美好期许。墨迹未干,隐隐竟有流光在笔锋转折处一闪而逝。 “好字!好联!”银漪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嘴里还叼着半块炸酥肉,含糊地拍手,“大气!应景!还带着大哥的气势,贴门口绝对辟邪!比那些‘恭喜发财’强多了!” 林知夏也看得眼睛发亮。宴清的字,如他的人一般,内敛中透着无上的尊贵与力量。 “就它了!”林知夏笑着,和赵姨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特殊的春联贴在了垂花门两侧。 红纸金墨,映着青砖黛瓦和檐角的白雪,为肃穆的老宅平添了一份鲜活的年节喜气。 贴完春联,又挂灯笼。林知夏踩着梯子,宴清在下面稳稳扶着。当她踮起脚去够廊檐下的挂钩时,腰间那只沉稳有力的手,轻轻一托,便将她送了上去。 林知夏回过头冲他笑了笑,好久没有这么踏实的感觉了。 挂好最后一盏绘着踏云麒麟图案的灯笼,整个回廊被温暖的红光笼罩。林知夏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焕然一新的院落,还挺有成就感的。 “啧,酸。”银漪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看着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默契和情愫,撇了撇嘴,故意大声道:“嫂子,年夜饭我要吃八宝鸭!松鼠鳜鱼!佛跳墙!还有……” “还有西北风管够。”林知夏没好气地打断他,“钟叔王婶忙活两天了,你好意思点满汉全席?” 银漪立刻垮下脸,墨色眸子委屈巴巴地看向宴清:“大哥!你看嫂子!虐待功臣!” 宴清抬手,精准地用幽冥火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想吃,自己动手。” 银漪:“……”他悲愤地捂着头,化悲愤为食量,转身又冲向了香气四溢的厨房。 *** 除夕这天,王婶、钟叔做完最后几道年菜,连同赵姨跟她的外甥周小满,四人领了主家的丰厚奖金,收拾好东西就放假回家各自团聚去了。偌大的老宅,只剩下林知夏、宴清和银漪三人,五师兄沈砚半个月前伤势稳定下来后不愿意给小师妹添麻烦,坚持让大师兄过来把他接走。 林知夏当时的感觉真挺伤感的,当初三叔公将几位师兄逐出林家,这里好似也真的再不是他们的家了。 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一起过年,二师兄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就不告而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手机电话打不通,微信消息也不回,要不是大师兄卜卦说他没有危险,林知夏估计要担心死。 暮色四合,前厅里灯火通明。八仙桌上满满当当摆着鸡鸭鱼肉、各色年菜,中间一口热气腾腾的铜火锅,翻滚着奶白的汤底。银漪早就按捺不住,围着桌子转圈,眼睛盯着那只油亮亮的烧鸡放光。 三人落座。林知夏给每人面前的酒盅都斟满了温好的黄酒。 “辞旧迎新,愿……”林知夏端起酒盅,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愿望。愿宴清早日重塑肉.身?愿寻回所有龙骨?愿林家平安?似乎都太沉重。她目光扫过宴清沉静的侧脸,又看看银漪兴奋的模样,最终化作一句最简单朴素的,“愿岁岁平安,顺遂无忧。” “岁岁平安!顺遂无忧!”银漪立刻大声附和,迫不及待地端起酒盅,“干!” 宴清也执起酒盅,鎏金的眸子在温暖的灯火下显得柔和了许多,他看向林知夏,声音低沉:“愿娘子,常伴身侧。”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林知夏心头一跳,脸颊微热,也连忙将自己那杯酒喝下。温热的黄酒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银漪早就等不及,筷子精准地夹向烧鸡最肥美的鸡腿。宴清则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替林知夏布菜,鱼腹最嫩的肉,冬笋最脆的尖,都精准地落入她的碗中。 窗外是偶尔炸响的零星鞭炮声,屋内是火锅咕嘟的声响和银漪满足的咀嚼声。一种奇异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暖意,在这座古老而曾经历经沧桑的宅院里流淌开来。林知夏看着宴清专注为她挑鱼刺的侧影,忽然觉得,这个年,似乎也没那么冷清了。 【作者有话说】 我家男女主太忙啦,一直在忙忙忙,所以这章过渡一下,让他们歇一歇,过过人间烟火的小日子,嘿嘿 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78章 狐嫁女(一) ◎在乱葬岗捡到这种明显带着精怪气息的陪葬玉雕?◎ 正月破五的鞭炮声稀稀落落地在老宅墙外炸响,硝烟味儿顺着冷风钻过窗棂。林知夏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子窝在窗边的罗汉榻上,指尖捏着一枚温润的玉印,对着阳光细看印纽上模糊的瑞兽纹。这是王婶打扫库房时翻出来的旧物,让她看看贵不贵重。 银漪顶着乱糟糟的银发,抱着个平板电脑蜷在榻尾的地毯上,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嘴里还叼着半块钟叔炸的糖油饼。游戏里刀光剑影的音效噼啪作响,突然,他“啧”了一声,把平板往旁边一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墨色的竖瞳里满是不耐烦。 “无聊死了!这年过得,连个像样的热闹都没有!鞭炮都不让放,年味淡得跟白开水似的!”他抱怨着,光着脚丫子踢了踢榻沿,“嫂子,找点乐子呗?整天对着这些破烂,骨头都要生锈了!” 林知夏头也没抬,小心地用软布擦拭着玉印边缘的污渍:“破烂?这枚‘镇山印’要是温养得当,镇个小鬼小煞绰绰有余。”又说,“你要是无聊,今儿天不错,不如帮我把东厢库房那几箱旧书搬出来晒晒?” 银漪立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搬书?饶了我吧!又沉又吃灰!还不如去山里抓兔子!”他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哎,嫂子,听说……城西‘博古斋’的刘老板,昨天收了件好东西?神神秘秘的,捂得严实,只透出点风声,说是块带‘狐火’的老玉?” “狐火?”林知夏擦拭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了头,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刘老板?那个专门倒腾‘土腥货’的?” 博古斋的刘金牙,在圈里名声不算顶好,但眼力毒,路子野,手上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确实带着“老气儿”的东西。他嘴里的“狐火”,可不是什么形容词,而是玄门中人特指某些沾染了精怪气息、能在特定条件下发出幽绿或幽蓝冷光的物件,往往与狐、黄、柳蛇这类容易通灵成精的野仙有关。 “对对对!就是他!”银漪来了精神,盘腿坐直,“消息绝对可靠!我游戏里的小弟他三舅姥爷的表侄就在博古斋隔壁开香烛店!说是昨晚打烊前,隔着门缝瞥见刘金牙对着块玉雕又拜又念叨的,那玉雕……好像还隐隐透着点绿光!” 林知夏放下玉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墨玉戒。戒面温润,第四瓣并蒂莲花纹路清晰饱满,内蕴的龙气似乎对“狐火”二字也起了点微澜。 宴清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低沉悦耳:“正月未过,野狐躁动。此时带‘狐火’的老玉现世,未必是祥瑞。”他换了身月白色的广袖常服,银发松松束在脑后,手里端着个青瓷盖碗,袅袅热气带着茶香。鎏金的眸子扫过银漪,带着点洞悉一切的微嘲,“莫不是你这小蛟在家里憋闷,想寻个由头出去放风?” 第90章 银漪被戳穿小心思,也不恼,反而理直气壮:“大哥你这话说的!我这叫替嫂子分忧!这一片儿可都是嫂子的地盘,万一那玉真有问题,落在普通人手里,不是祸害嘛!嫂子,去看看呗?权当遛弯儿了!刘金牙那铺子旁边新开了家点心铺,他家的枣泥山药糕听说是一绝!” 林知夏心说,别看人家银漪来得晚,不管是人脉关系,还是对现代生活的适应上都要比宴清积极的不要太多。 “咳,”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刘老板路子是野了点,但东西……有时确实有点意思。去看看也好。” 宴清见她确实感兴趣,将手中的盖碗递过去:“天寒,喝了暖身再去。” 温热的茶汤入口,带着清冽的兰花香,暖意从喉咙一路熨帖到胃里。林知夏捧着茶碗,抬眼对上宴清深邃的目光,心头微微一暖。 博古斋藏在城西一条烟火气十足的老街深处,铺面不大,古旧的木招牌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隔壁果然新开了一家“桂香斋”,甜腻的糕点香气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 刘金牙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两颗金灿灿的大门牙是他最醒目的标志。他正拿着块麂皮,对着玻璃柜台里的一方白玉山子擦得投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戏。听见风铃响,抬头看见进来的是林知夏,脸上的市侩笑容立刻堆得更满。 “哎哟!稀客稀客!林大师!您这贵人踏贱地,小店蓬荜生辉啊!”刘金牙热情地迎上来,目光扫过林知夏身后的宴清和银漪时,明显顿了一下,尤其是宴清那身气度,让他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油滑,“这两位是……” “家里人。”林知夏言简意赅。 宴清和银漪出门前都习惯性的做了改装,宴清的金眸银发变为黑发黑眸,银漪的竖瞳也变为了普通的眼珠子。衣着也是偏现代的,虽然长相气质依然惹人注目,但起码不会让人觉得异样了。 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扫过,林知夏最后落在那方被刘金牙擦拭的白玉山子上。山子雕的是“松下问童子”的题材,玉质温润,刀工也算流畅,但灵气平平,显然不是目标。 刘金牙何等精明,立刻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林大师消息真是灵通!您是为那件‘带响儿’的东西来的吧?”他搓着手,金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不瞒您说,刚上手的‘俏货’,有点……‘扎手’!我这心里正打鼓呢,您就来了!您给掌掌眼,镇一镇?” 他说着,眼神瞟向通往里间的布帘子。 林知夏不动声色:“带响儿?扎手?刘老板,东西还没见着,话可不能说太满。” “哎哟我的大师诶!”刘金牙一拍大腿,表情夸张,“您是行家,我敢蒙您吗?那东西……邪性!”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大晚上……自个儿会冒绿光!还……还带声儿!跟小曲儿似的!” 狐火有声音? 林知夏和宴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看。”宴清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刘金牙被宴清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连忙点头哈腰:“您三位里边请!里边请!” 里间比外面更显昏暗,只开着一盏仿古的油灯,光线昏黄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线香和尘土混合的味道。一张老红木方桌摆在中央,上面郑重其事地铺着一块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中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尊玉雕。 那玉雕不大,约莫有三十多厘米来高,通体是莹润的羊脂白玉,只在几处沁着丝丝缕缕深沉的枣红皮色。雕的是一只蜷卧休憩的狐狸,线条极其流畅圆润,每一根毛发都仿佛能随风拂动,透着一种慵懒又狡黠的灵性。狐狸的头枕在自己的大尾巴上,双眼微阖,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狐狸身下,用镂空技法雕出的一顶极小、极精致的八抬大红花轿!花轿四面垂着流苏,轿顶缀着宝珠,窗棂门扇一应俱全,甚至连抬轿的八个纸人般的小人儿都眉目宛然,只是表情呆板僵硬。 狐卧花轿! 林知夏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这题材本身就透着诡异。 狐是野仙,花轿是人间嫁娶,两者强行糅合,可不像吉兆。 更诡异的是,当她凝神细看时,那尊玉狐像在昏黄的灯光下,周身似乎真的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若有似无的幽绿色光晕!空气中,隐隐约约,似乎还飘荡着一缕细微不成调的唢呐声,幽幽咽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转瞬即逝,让人疑心是错觉。 墨玉戒此时在她指根处猛地一烫!戒面上的并蒂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流转,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心田,瞬间驱散了那唢呐声带来的不适和恍惚。 林知夏心头一凛。 不是错觉! 这玉雕果然有古怪! 而且这古怪,竟能引动墨玉戒的龙气自主护主! 宴清负手而立,目光凝视着玉狐像,眼神深邃难测。他并未说话,但周身那股沉敛的气息仿佛无形的屏障,将里间那股阴郁压抑的感觉冲淡了不少。 银漪则直接凑到了桌子前,几乎要贴到玉雕上,鼻子还轻轻抽动了两下,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忌惮。 “怎么样?林大师?”刘金牙搓着手,紧张地盯着林知夏的脸色,“这东西……它、它昨晚真的冒绿光了!还响!我这心里头直发毛!您看……” 林知夏没有立刻回答,她绕着方桌缓缓踱步,指尖在虚空中划过几道无形的轨迹,感受着玉雕周围气场的波动。 混乱、阴郁,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顽固的悲伤执念。 “刘老板,”她停下脚步,看向刘金牙,“这东西,哪里来的?说实话。” 刘金牙被她平静却锐利的目光看得一哆嗦,金牙磕碰了一下:“是……是北边‘老狼峪’那边收上来的!一个放羊的老汉,说是在后山一个塌了的野坟圈子边上捡的!看着玉好,就……就便宜卖给我了!我真不知道它这么邪性啊林大师!” 老狼峪?林知夏对这个地名有点印象,在城北百多里外,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传闻旧社会是土匪窝,后来闹过瘟疫,死绝了村,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地、乱葬岗。 在乱葬岗捡到这种明显带着精怪气息的陪葬玉雕? 林知夏心中疑窦更深。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收藏求花花 第79章 狐嫁女(二) ◎蛟龙的气息对山野间的普通精怪有着天然的威慑◎ “捡的?”宴清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嘲意,“坟圈子边上,能‘捡’到前朝官宦人家规制陪葬的‘玉生烟’?这羊倌,怕不是寻常人吧?” “玉生烟?”刘金牙一愣,随即脸色大变,“您……您是说……这、这是‘玉生烟’?!” 林知夏也微微蹙眉。“玉生烟”是古玩行里一个极其隐晦的术语,特指那些用特殊玉料、经由特殊手法雕琢,并且长期处于特定阴煞环境,比如古墓、万人坑中,最终能吸纳存储阴气、甚至孕养出精怪残魂的邪门玉器! 这种东西已经不是普通的“土腥货”了,是真正的“阴器”、“煞器”!稍有不慎,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性命堪忧! 刘金牙腿都软了,哭丧着脸:“宴……宴先生!林大师!我真不知道啊!那羊倌看着老实巴交的……他、他坑死我了!” “坑你?”林知夏摇头,目光落回玉狐像上,狐狸嘴角那丝笑意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越发诡谲,“只怕……是这‘东西’自己不甘寂寞,想找个人带它出来罢了。” 她话音刚落,那尊玉狐像周身萦绕的淡绿光晕猛地一盛!这次清晰可见!同时,幽咽悲凉的唢呐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凄厉!声音仿佛直接钻进人的脑子里! “妈呀!”刘金牙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玉狐像那双微阖的眼睛,在幽绿的光晕中,似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冰冷、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整个里间的温度骤降!那盏仿真的油灯开始明明灭灭,阴风平地而起,吹得布帘子猎猎作响! 银漪低吼一声,周身银光隐现,墨色圆瞳瞬间收缩成线,警惕地盯着玉狐像。 宴清冷哼一声,并未见他有任何动作,一股浩瀚沉稳的龙威如同无形的潮汐般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将那骤然爆发的阴冷怨气压了下去!幽绿的狐火不甘地挣扎了几下,终究还是黯淡下去,唢呐声也戛然而止。刚刚明灭不定的灯光也恢复了正常的昏黄。 里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刘金牙粗重的喘息声。 林知夏眉心拧着,刚才那股怨毒的一瞥让她心头发寒。她走到宴清身边,低声说:“怨念和执念都好强……不像是寻常精怪,倒像是……被强行拘禁的残魂。” 宴清的目光落在玉狐身下那顶小小的花轿上,眼神幽深:“狐卧花轿,枯等百年。这怨,这执,恐怕都在这顶轿子上。” 第91章 他抬手,指尖一缕凝练的幽冥火无声燃起,并未攻击玉雕,而是如同灵蛇般绕着那顶微缩的花轿缓缓游走。火焰过处,花轿表面那些精细的雕纹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有极其黯淡的红光一闪而逝。 “轿中无‘人’,”宴清收回火焰,语气笃定,“却有‘礼’。此物,是祭品,亦是……招魂幡。” 招魂幡?林知夏心头一跳。用这样贵重的玉生烟雕琢成狐卧花轿的模样,作为祭品和招魂幡?这指向性太明确了! “它在招引什么?或者说……它在等待什么?”林知夏看向宴清。 宴清的目光投向窗外北方,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和遥远的距离,落在了那片名为“老狼峪”的深山老林。 “等一个未完成的仪式,等一个迟到了太久的新娘。”他收回目光,落在惊魂未定的刘金牙身上,“此物,你留不住。再留,必有血光之灾。” 刘金牙此刻哪还敢有半点贪念,哭爹喊娘:“林大师!宴先生!救命啊!这烫手山芋我不要了!白送!白送给您二位!只求您二位发发慈悲,把这祸根给请走吧!” 林知夏沉吟片刻,对宴清道:“这东西留在这里确实是个祸害。老狼峪……看来得走一趟了。这玉雕上的执念和唢呐声,源头恐怕就在那里。” 宴清颔首:“正有此意。狐族恩怨,因果循环。既遇上了,便去了结一番。” 林知夏嗯一声,转头对瘫在地上的刘金牙说,“东西我们带走。刘老板,管好你的嘴,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传。” 刘金牙如蒙大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明白!明白!打死也不说!多谢林大师!多谢宴先生!” 林知夏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张空白的黄裱纸和朱砂笔,凝神静气,笔走龙蛇,飞快地画了一道“封灵符”。符成,笔尖朱砂流转着微弱的灵光。她将符纸小心翼翼地贴在那尊玉狐花轿像的底座上。 符纸贴上玉石的瞬间,玉雕周身最后那点残留的幽绿光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吸走,彻底黯淡下去,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冷感和若有似无的唢呐悲音也消失无踪。玉雕恢复了它作为一件贵重古玩该有的温润与沉静,只是狐卧花轿的造型,依旧透着挥之不去的诡异。 林知夏这才小心地用绒布将玉雕仔细包裹好,收进背包。 离开博古斋时,林知夏跟银漪倒是没忘了隔壁“桂香斋”的枣泥山药糕。热腾腾的糕点用油纸包着,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她捻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细腻的枣泥混合着山药的清香在舌尖化开,冲淡了方才里间沾染的阴郁气息。 她顺手将剩下的半块极其自然地递到宴清唇边:“尝尝?甜的,不腻。” 宴清垂眸,看着那半块沾着她细小齿痕的糕点,又抬眼对上她带着分享意味的明亮眸子。他并未拒绝,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下那半块糕点。温热的唇瓣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指尖,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 “尚可。”他细细品了品,评价道,眸子里漾着暖意,“不及娘子的桂花糖。” 林知夏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指尖残留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她飞快地收回手,低头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自己嘴里,含糊说:“也还好啦……唔!” 话没说完,就被银漪从旁边伸过来的爪子抢走了刚拿起的糕点。少年一口吞下,烫得直哈气,还含糊不清地抱怨:“喂喂喂!注意点影响!光天化日……不对,光天化月!别腻腻歪歪的!考虑下单身蛟的感受行不行?” 林知夏又好气又好笑,把剩下的油纸包一股脑塞给他:“吃你的吧!堵不住嘴!” 闹归闹,老狼峪之行已是箭在弦上。那尊玉狐花轿像在背包里安静地躺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引路人,指向深山之中一场被时光掩埋的悲欢与等待。 --- 老狼峪的盘山公路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巨蟒,在隆冬时节枯黄萧索的山岭间蜿蜒扭曲。越野车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发出沉闷的颠簸声。越往里走,人烟越是稀少,路旁废弃的梯田和坍塌的房子无声诉说着此地的荒凉。 “这鬼地方……”银漪扒着车窗,视线扫过窗外荒芜的山坡和密匝匝的、枝桠狰狞的枯树林,“阴气重得都能拧出水了!难怪成了乱葬岗。” 林知夏抱着背包坐在副驾驶,指尖隔着帆布轻轻摩挲着里面那尊玉雕。随着车辆深入,墨玉戒的戒面开始隐隐发烫,仿佛与这片土地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产生了共鸣。她眉心微蹙,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情绪,如同冰冷的溪流,顺着指尖悄然渗入心田。 是玉雕的执念?还是这片土地的哀伤? 宴清沉稳地掌控着方向盘,玄色的衣袖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导航上越来越接近的终点标记——一个在地图上几乎被忽略的、名为“野狐坡”的山坳。 出发前宴清指着地图和她讲,老狼峪有个名为“野狐坡”的山坳,若不是重名,那这里应该曾有个名‘胡家营’的村落。 村人多以采药狩猎为生,信奉山中狐仙。后遭兵灾匪祸,全村罹难,尸骨无存,此地遂成绝地,狐仙祠亦荒废坍塌。 林知夏没想到还能从他这里得到相关线索,有些惊讶,宴清解释说他曾路经这里,有些印象。 林知夏于是推测:“玉雕上的花轿……是不是和这个胡家营有关?” “或许。”宴清当时眸光微敛,语气淡漠,“狐族重诺,亦重因果。以玉生烟雕琢狐卧花轿,耗费如此心血,所谋之事,绝非寻常。” 这话让林知夏当时心底就埋上一层阴影,很怕重复之前两次的遭遇。 但既然遇上就是命数,逃避不是办法,天意如此,只能迎难而上。 越野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勉强能称为“路”的尽头。前方是更加陡峭的山坡和茂密得几乎不见天日的原始次生林。寒风卷着枯叶和雪沫,打着旋儿扑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三人下了车。 凛冽的山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腐朽的土腥气。 银漪缩了缩脖子,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抱怨道:“这风邪门儿!吹得人骨头缝都凉飕飕的!” 林知夏也紧了紧围巾,从背包里取出罗盘。黄铜磁针甫一离手,便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疯狂旋转起来,针尾剧烈震颤,甚至发出细微的嗡鸣!最终,磁针死死钉在“坎”位,针尖斜斜指向东北方那片最幽深、最昏暗的山坳——野狐坡。 浓郁的阴煞之气,如同无形的浓雾,正从那个方向源源不断地弥漫过来。 “好重的煞气!”林知夏脸色凝重,“这地方……简直像个漏了底的阴气罐子!难怪草木都透着一股死气!” 宴清走到她身侧,目光顺着罗盘指引的方向望去。幽深的林莽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狰狞,如同蛰伏的巨兽。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林知夏拿着罗盘的手。 微凉而有力的手指包裹住她有些冻僵的指尖,一股温和精纯的龙气顺着手腕的脉络缓缓渡入,瞬间驱散了周遭阴寒的侵蚀,连带着罗盘上躁动不安的磁针都稍稍稳定了几分。 “跟紧我。”他低声道,声音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知夏指尖被他掌心熨帖的温度包裹,心头那点因煞气带来的压抑感悄然散去。她轻轻“嗯”了一声,反手将罗盘收好,另一只手却任由他牵着,没有挣脱。 银漪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走在前面开路:“得!我就是个开路的命!”他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所过之处,脚下盘根错节的荆棘和深可及膝的枯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露出一条勉强可通行的路径。蛟龙的气息,对山野间的普通精怪有着天然的威慑。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80章 狐嫁女(三) ◎宴清清朗的敕令声如同洪钟大吕,压过了一切嘈杂◎ 越往野狐坡深处走,光线越是昏暗。 参天古木扭曲的枝桠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天光,地上积着厚厚的、不知多少年未曾彻底腐烂的落叶层,踩上去绵软无声,带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空气粘稠阴冷,仿佛凝固的冰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肺的寒意。 四周死寂得可怕。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声似乎都被这片死地吞噬了。只有三人踩在枯叶上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林知夏指间的墨玉戒越来越烫,戒面上的并蒂莲纹流转着温润却警惕的光芒。背包里那尊玉狐花轿像,隔着帆布也传来一阵阵极其细微如同心跳似的脉动,带着悲伤与急切的催促。 突然,走在前面的银漪猛地停住脚步,墨色的竖瞳瞬间收缩,死死盯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嘶吼:“有东西!” 林知夏和宴清立刻戒备。顺着银漪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片洼地中央,赫然散落着一些朽烂不堪、被厚厚的苔藓和枯叶半掩的木质残骸!看那扭曲的形态和残存的朱漆,依稀能辨认出……有些像是碎裂的轿厢残片? 第92章 而在这些朽木残骸的四周,影影绰绰,竟立着十几个……纸人! 那些纸人约莫半人高,用粗糙的竹篾扎成骨架,糊着早已褪色发脆,布满霉斑的彩纸。纸人的脸上用浓墨画着呆板诡异的五官,嘴角咧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它们穿着破烂的纸扎红色短褂,手里还拿着同样破破烂烂纸扎的唢呐、锣鼓、旗幡…… 分明是一支送亲的仪仗队!一支早已在时光中腐朽、却因执念和阴气而未曾彻底消散的……纸人仪仗!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此刻,这些纸人空洞的眼窝里,正幽幽地燃烧着两点黄豆大小的、惨绿色的火焰!如同鬼眼!它们僵硬地“站”在轿子残骸周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等待的姿态。 洼地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怨气,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嘶……”林知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紧了宴清的手,“是……当年送亲的队伍?它们……还在等?” 宴清将她往身后护了护,鎏金瞳孔凝视着那些燃烧着惨绿鬼火的纸人,声音低沉而凝重:“执念不散,枯等百年。这怨气,已成地缚之灵。”他目光扫过那些纸人手中断裂的乐器,“唢呐声……源头在此。” 就在这时,林知夏背包里的玉狐花轿像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带着哀求和指引的意念瞬间冲入她的脑海!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片纸人环绕的送亲废墟,投向洼地后方一片被巨大山岩和虬结古藤遮蔽的更加幽暗阴森的区域。 那里,隐隐有极其微弱的,与玉狐身上同源的幽绿光芒在闪烁!同时,一股更加强大古老的狐妖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黑暗中悄然复苏! --- 洼地的死寂被打破。 那十几个眼眶里跳动着惨绿鬼火的纸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扯动,齐刷刷地转向林知夏三人所在的方向!僵硬的头颅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画着诡异笑容的纸脸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瘆人。 呜——呜——呜——! 凄厉、尖锐、不成调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这一次,声音不再飘渺,而是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扎进三人的耳膜!空气仿佛都在音波中扭曲震荡! 站在最前面的银*漪首当其冲,墨色竖瞳瞬间收缩,双手猛地捂住耳朵,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妈的!吵死了!”这唢呐声蕴含着极强的怨念冲击,直攻神魂! 林知夏也感觉脑中嗡鸣,眼前发黑,胸口烦闷欲呕。指间的墨玉戒应激而发,清凉的气息涌入灵台,才勉强稳住心神。 宴清眼神一冷,握着林知夏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浑厚的龙气渡入她体内,同时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朝着唢呐声最密集的虚空凌空一划! “禁!” 一道无形的,带着煌煌龙威的屏障瞬间在三人身前张开!刺耳的唢呐声撞在屏障上,如同撞上铜墙铁壁,音波被强行扭曲削弱,虽然依旧刺耳,但那种直击神魂的冲击力却被大大降低。 然而,唢呐声只是前奏! 随着这鬼哭般的乐声,洼地中央那些纸扎的唢呐、锣鼓残骸竟无风自动地飘浮起来!纸糊的鼓槌凭空敲响破败的纸鼓,发出沉闷如丧钟般的“咚咚”声;断裂的纸唢呐扭曲着,发出更加高亢凄厉的尖啸!整个洼地瞬间变成了一个由巨大的怨念所驱动的恐怖乐器! 更为诡异的是,那些眼眶燃烧鬼火的纸人,僵硬的身体开始随着这些犹如送葬似的哀乐,以一种极其不协调、关节扭曲的姿势,踉跄蹒跚着,朝着三人“走”了过来!它们手中的纸旗幡胡乱挥舞,带起阵阵阴风,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索命的亡灵! “找死!”银漪被这噪音和挑衅彻底激怒。他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墨色竖瞳中银光大盛,周身妖气轰然爆发! 他猛地张口,并非喷吐本命寒元,而是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清越蛟吟! “昂——!” 蛟吟声高亢清越,带着蛟龙一族特有的威压和破邪之力,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漫天哀乐和蹒跚而来的纸人队伍! 嗡! 空气剧烈震荡!那些飘浮的纸乐器像被重锤击中,瞬间扭曲变形,哀乐声为之一滞!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纸人更是如遭雷击,身上燃烧的鬼火剧烈摇曳,纸糊的身体“噗噗”几声,直接碎裂开来,化作漫天飞舞的彩色纸屑! 然而,后面的纸人仿佛毫无知觉,依旧踩着满地纸屑,僵硬而执着地涌来!眼眶中的鬼火跳动得更加疯狂,唢呐声也再次拔高,试图压过蛟吟! “没完没了了是吧!”银漪怒骂,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指尖凝聚出数道锋锐的银色风刃,就要斩向纸人。 “无需硬拼!”宴清出声阻止,“这些纸人只是怨念载体,毁了也无用,反而会刺激此地更深沉的怨煞!” 他松开林知夏的手,一步踏前,玄色衣袖无风自动。他双手在虚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指尖燃起幽蓝的幽冥火。火焰并未攻击,而是随着他的动作,在虚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繁复古老的巨大符箓虚影! 那符箓由纯粹的幽冥火构成,线条流转着冰冷的蓝光,散发出一种安抚净化、引渡亡魂的苍茫气息! “天地无极,玄冥借法!魂兮魄兮,尘归尘,土归土!敕令——安魂!” 宴清清朗的敕令声如同洪钟大吕,压过了一切嘈杂!巨大的幽冥火安魂符箓猛地亮起,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晕,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洼地! 蓝光所过之处,那些凄厉刺耳的唢呐哀乐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弭无踪! 蹒跚冲锋的纸人,如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它们眼眶中疯狂跳动的惨绿鬼火,在柔和蓝光的照耀下,仿佛遇到了克星,光芒迅速变得暗淡、柔和,最后彻底熄灭,只剩下空洞洞的眼窝。 纸人们保持着各种扭曲怪异的姿势,一动不动。洼地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怨气,在安魂符的蓝光抚慰下,犹如冰雪遇到了暖阳,开始缓缓地消散、褪去。一种久违的、近乎悲凉的平静,弥漫开来。 林知夏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感受着心间那股沉重压抑的悲伤执念似乎也随之减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向宴清的目光充满了钦佩。 然而,就在洼地怨气将散未散、安魂符蓝光最为鼎盛的时刻—— 轰隆!!! 洼地后方那片被巨大山岩和古藤遮蔽的幽暗区域,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强行破开!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狂暴百倍的妖气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那气息古老、威严,带着被惊扰的滔天怒火!浓郁的幽绿色光芒穿透岩缝和藤蔓,将那片区域映照得如同鬼域! 同时,一个苍老愤怒、仿佛从九幽地底传来的咆哮声,裹挟着恐怖的威压,惊雷般炸响在三人耳边: “何人——敢扰吾族——长眠——?!” 声浪滚滚,震得整个野狐坡都似乎在颤抖!刚刚被安魂符抚平的洼地瞬间阴风再起,枯叶狂舞!安魂符的蓝光剧烈闪烁,竟隐隐有溃散之势! 宴清脸色微变,猛地将林知夏拉回身后,鎏金瞳孔瞬间收缩,死死盯住幽绿光芒爆发的源头!他周身龙气轰然爆发,玄色衣袍猎猎作响,强行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安魂符光幕! 银漪也如临大敌,瞬间显化出部分蛟龙特征,墨色鳞片覆盖了手臂和脸颊,竖瞳紧缩,周身银色妖力疯狂涌动! 林知夏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当头罩下,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呼吸困难!她死死抓住宴清的衣袖,背包里的玉狐花轿像剧烈震颤,发出急促的嗡鸣!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花花求收藏 第81章 狐嫁女(四) ◎并不是她预想的情情爱爱,而是血脉传承。◎ 那声裹挟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整个野狐坡的阴气仿佛被彻底点燃,化作狂涛怒浪,疯狂地冲击着宴清布下的幽冥火安魂符箓! 幽蓝色的光幕剧烈扭曲、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刚刚被安抚平静的洼地瞬间阴风怒号,枯叶碎石被卷上半空,如同鬼魅乱舞!那些被定住的纸人残骸在狂风中簌簌抖动,空洞的眼窝似乎又有惨绿的光点挣扎着想要重新燃起! “唔!”林知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那股混合着恐怖威压的狂暴妖气,让她胸口如遭重击,气血翻腾,灵台识海仿佛被投入了无数根冰针,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死死抓住宴清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背包里的玉狐花轿像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鱼,疯狂地震颤、嗡鸣!一股尖锐到极致的悲伤、恐惧与急切的呼唤,像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几乎要将她的神志淹没!墨玉戒在此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深青色的光华流转,竭力护持着她的心神,与那玉像传来的意念激烈对抗。 第93章 银漪更是首当其冲!他墨色竖瞳瞬间缩成一条细线,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半步,周身原本澎湃的银色妖光被硬生生压回体内,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淡金色的血线!蛟龙之躯对这等纯粹的精神威压,抵抗尤为艰难! “老东西!好大的威风!”银漪抹去嘴角血迹,眼中凶光毕露,周身银辉再次暴涨,隐隐有蛟龙虚影在身后浮现,发出愤怒的嘶吼,强行对抗那股如山的压力。 唯有宴清! 玄色的身影如定海神针,渊渟岳峙!面对这足以撕裂神魂的恐怖威压和狂暴妖气,他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拂动半分。那双鎏金瞳孔深处,非但没有惊惧,反而燃起两点冰冷的、如同亘古星辰般的火焰!那是对冒犯龙威的漠然,更是对不自量力者的嘲弄! “哼!” 一声冷哼,不高,却如同九霄龙吟,瞬间穿透了滚滚妖气与精神冲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无上威严! 随着这声冷哼,宴清周身那股沉敛如渊的气息轰然爆发!不再是之前布阵时的温和引导,而是仿若沉睡的太古巨龙骤然苏醒!一股纯粹、浩瀚、带着破灭万邪、涤荡乾坤的恐怖龙威,以他为中心,如无形的冲击波悍然扩散! 轰——!!!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肉眼可见的气浪波纹横扫而出! 那股笼罩整个洼地、狂暴冲击安魂符的阴煞妖气,犹如烈日下的残雪,瞬间被蒸发、撕裂、涤荡一空!刚刚还摇摇欲坠的幽冥火安魂符箓,蓝光大盛,瞬间稳定下来,光幕甚至变得更加凝实厚重,将外界一切污秽彻底隔绝! 洼地后方那片幽暗区域爆发的冲天幽绿妖光,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按了回去!光芒剧烈地闪烁、黯淡,最后只剩下岩缝藤蔓间透出的微弱而不甘的点点绿芒! 苍老愤怒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仿佛被硬生生掐断了喉咙,只剩下几声惊怒交加的闷哼从岩石深处隐隐传来。 整个野狐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风停了,叶落了,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只有宴清身上那未曾收敛的、如实质般的恐怖龙威,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生灵的心头。 林知夏只觉得身上万钧重压骤然消失,呼吸一畅,翻腾的气血瞬间平复,连识海中尖锐的痛苦和玉像的疯狂意念都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安抚了下去。她惊魂未定地抬头,看着宴清挺拔如松的背影,玄色的衣袍在龙威的余韵中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之相连的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是何等磅礴的力量! 银漪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角的冷汗,看向宴清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后怕:“乖乖……大哥发威了……这老狐狸踢到铁板了!” 宴清并未理会身后的动静。他目光如电,穿透前方弥漫的残余阴雾,直刺那片幽暗区域的深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区区一缕残魂,苟延于荒冢枯骨之间,也敢在本君面前妄称‘吾族’,妄放威压?”他微微抬起下颌,鎏金瞳孔中跳动着冰冷的火焰,“惊扰吾妻,其罪当诛。念你枯守不易,现出真身,道明因果,否则……” 他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金色龙炎无声燃起,周围的空气都因这恐怖的高温而微微扭曲! “……便让你这狐丘,彻底化为飞灰!” 冰冷的话语是最后的通牒,蕴含着无上的威严和绝对的力量。没有威胁的咆哮,只有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 岩石深处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缕暗金龙炎跳跃的光芒,将宴清冷峻的侧脸映照得如同神祇。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 那片被巨大山岩和虬结古藤遮蔽的幽暗区域,传来了沉重的、仿佛巨石摩擦地面的隆隆声响。 覆盖在岩壁上的厚厚藤蔓好似活物般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布满了风化的兽爪痕迹,透出一股古老蛮荒的气息。 紧接着,两点幽绿色的光芒率先从洞中亮起,如黑暗中点燃的鬼火。那光芒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惊惧、忌惮、不甘,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疲惫。 一个身影,缓缓从洞口的光影交界处踱步而出。 那并非想象中顶天立地的巨妖,而是一只体型比寻常狐狸大了近一倍的老狐! 它的皮毛呈现出一种黯淡的近乎灰败的赤红色,失去了光泽,显得干枯而稀疏,许多地方甚至露出了底下苍老的皮肤。唯有脊背上一条从头顶贯穿至尾尖的银白色毛发,如黯淡的月光,还残留着昔日的一丝不凡气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那双狭长的狐眼,此刻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充满了岁月的沧桑和沉淀的威严,但仔细看去,那火焰深处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和……死气。它的四肢似乎有些僵硬,行走间带着一种风烛残年的迟缓。 老狐的身后,三条同样黯淡无光、毛发稀疏的狐尾无力地拖曳在地上,唯有最中间那条尾巴的尖端,还残留着一小簇跳动的幽绿狐火,散发出微弱的气息波动。 三尾老狐! 它停在洞口,幽绿的目光先是极其忌惮地扫过宴清指尖那缕令它灵魂都感到颤栗的暗金龙炎,最终,那道复杂的目光落在了林知夏……或者说,落在了她紧紧抱着的、那个装有玉狐花轿像的帆布包上。 目光中,愤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悲伤和……难以置信的激动。 “是……月娘的气息……”老狐的声音苍老沙哑,仿似砂纸摩擦着枯骨,带着剧烈的颤抖,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滔天威势,“她……她的‘寄魂玉’……怎会在……在你手中?她……可还……”后面的话,竟哽咽着无法继续。 林知夏心头诧异。 月娘?寄魂玉?低头看向怀中震颤的背包,又看向那只形容枯槁、眼中含泪的三尾老狐,这……不会是父女……吧? 宴清指尖的龙炎并未熄灭,只是光芒稍稍内敛。他冷然看着老狐:“你是此地守墓之灵?月娘又是何人?这玉雕,是她之物?” 老狐艰难地抬起前爪,似乎想指向林知夏的背包,却又因畏惧宴清的威压而不敢妄动。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幽绿的眼眸看向宴清,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老朽……胡三。奉吾主之命,镇守此‘狐仙祠’遗址,已……已三百余载。”它声音苍凉,带着无尽的疲惫,“月娘……乃吾主幺女,亦是吾族……最后的希望。” 它的目光再次转向林知夏的背包,充满了刻骨的悲恸:“百年前……大劫降临,吾族血脉尽断!吾主为护全族血脉,拼死将月娘一缕精魂封入‘玉生烟’所雕的‘狐卧花轿’之中,希冀能借那花轿‘嫁娶’之仪,为她……寻得一线生机!此玉,便是月娘存世之凭依,亦是……招引她归来的‘引魂轿’!” 胡三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怆:“老朽无能!当年未能护住此玉,只能拼尽修为,护住这方祠堂遗址,等待……等待寄魂玉感应回归,引动仪式,接引月娘归来!可这一等……便是百年!百年枯守,魂力将尽……方才感应到寄魂玉气息靠近,却又被那安魂之力惊扰……还望……还望大人恕罪!” 它艰难地伏低身躯,三条无力的狐尾紧紧贴服在地面,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那缕残魂的虚弱和油尽灯枯之感,此刻再无掩饰。 林知夏听得心神剧震。 玉狐花轿……寄魂玉……引魂轿……月娘……百年的等待与枯守……原来……如此吗? 并不是她预想的情情爱爱,而是血脉传承。 背包里的玉雕震颤得更加剧烈,那股强烈的悲伤和渴望几乎要破布而出! 宴清眸中的冷意稍减,指尖的龙炎终于彻底熄灭。他并非嗜杀之人,这老狐的悲恸与守护,做不得假。他目光扫过胡三那黯淡的三尾和虚浮的气息,沉声道:“你魂体本源枯竭,内丹破碎,刚刚又动用大量妖力虚张声势,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寄魂玉回归,凭你残力,也难引动‘狐嫁’仪式,接引其残魂归位。”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花花求收藏,感谢留言撒花的姐妹,么么哒 第82章 狐嫁女(五) ◎宴清并指凌空虚划,指尖幽冥火如同最灵巧的刻刀◎ 胡三的身躯猛地一颤,幽绿的眼眸中最后一点光芒也黯淡下去,充满了绝望的灰败。它何尝不知?百年枯守,早已耗尽了它的一切。方才强行爆发威压,更是如同回光返照,加速了它的消亡。 “是……老朽……无能……”它头颅无力地垂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微弱如同叹息,“辜负了吾主重托……断送了月娘……最后生机……”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第94章 林知夏看着老狐身上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死气,有些不忍。她下意识地往前一步,却被宴清不动声色地拦在身后。 “生机未必断绝。”宴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如黑暗中的一道光,“引魂仪式,未必需要你亲力亲为。” 胡三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狐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大人……您的意思是……?” 宴清的目光转向林知夏怀中的帆布包,又缓缓扫过这片怨气深重、纸人送葬的荒芜洼地,最后落在那边幽深的洞口。 “狐族嫁娶,重‘情’、重‘礼’、重‘信诺’。”他缓缓道,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深邃,“此地怨念不散,纸人枯等,皆因当年仪式未成,信诺未践。胡月娘一缕精魂寄托玉生烟,百年不泯,执念亦是于此。” 他看向林知夏,鎏金的眸子里映着她清丽而带着悲悯的侧脸:“娘子身负纯阴命格,灵觉通幽,更与这‘寄魂玉’有缘。由你执玉,代行‘送嫁’之礼,引动此地残存之‘情’与‘信诺’之力,或可……重续仪式,为胡月娘打开归途。” 代行送嫁之礼! 林知夏心头一跳,瞬间明白了宴清的意思。她不是真正的“新娘”,而是作为仪式的引导者、信诺的践行者,以自身纯阴之体为桥梁,沟通此地百年积郁的情感和执念,引动玉生烟的力量,为胡月娘那缕被封存的精魂指明归路! 胡三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幽绿的眼眸死死盯着林知夏,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祈求:“大人……此法……此法当真可行?!” 宴清负手而立,玄色衣袍在残存的阴风中微微拂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信诺之力,情念之坚,乃狐族仪式根基。此地残存之念虽怨,其核心却仍是当年未竟之‘诺’。吾妻灵觉纯净,可引此力。再辅以这‘寄魂玉’为引,引魂轿为凭,七成把握。” 七成!这对于绝望的胡三和玉中的胡月娘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希望! “老朽……叩谢大人!叩谢夫人!”胡三身躯激动得微微颤抖,挣扎着想要再次伏拜。 “先别急着谢。”宴清打断它,目光变得锐利,“仪式能否成功,尚需两物。” “大人请讲!老朽万死亦会寻来!”胡三急切道。 “其一,”宴清指向洼地中央那片纸人环绕的轿子残骸,“当年送亲仪仗所执之‘引魂幡’残片。此物承载着仪式的‘信物’之力,不可或缺。” 胡三的目光立刻投向那堆朽木,幽绿火焰在眼中跳跃:“有!当年大劫来得突然,引魂幡虽毁,但主杆核心的‘幡首’……老朽拼死抢回了一块!一直供奉在祠内!” “其二,”宴清的目光转向幽深的洞口,仿佛能穿透黑暗,“胡月娘本体陨落之处,残留的一缕‘本源精血’或贴身之物。以此为引,方可精准定位其散落天地间的残魂碎片,将其接引回归寄魂玉。” 听到“本体陨落之处”和“本源精血”,胡三眼中的激动瞬间被悲伤取代。它沉默了片刻,声音嘶哑:“有……月娘的本命尾翎……一直……一直插在她陨落之地的石缝中……老朽之前……不敢擅动……” 宴清颔首:“引魂幡首,月娘尾翎,将之取来。仪式之地,便定在这狐仙祠遗址入口。” 胡三不敢有丝毫怠慢,挣扎着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跄着返回了幽暗的洞口。片刻后,它口中衔着两样东西走了出来。 一样是一截约莫三十厘米长的乌木杆,顶端断裂,镶嵌着一小块非金非玉、布满裂纹的暗红色晶石,晶石上残留着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古老符文痕迹。 正是引魂幡的残存核心,幡首! 另一样,则是一根长约十六七厘米,流光溢彩的赤红色狐尾!那根狐尾的色泽好似最纯净的火焰,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也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华,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仿佛蕴含着灵性。 只是,狐尾的根部带着明显的撕裂痕迹,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残缺之美。这正是胡月娘本体三尾中,最重要的一根本命尾翎!蕴含着她一缕本源精血和生命印记! 胡三将这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洞口前的空地上,对着那根赤红尾翎,狐眼中再次蓄满了浑浊的泪水。 银漪在一旁小声嘀咕,“这老家伙还挺爱哭。”说完被大哥警告的看了一眼,默默闭上了嘴。 林知夏看着那根漂亮却又带着伤痕的尾翎,有些不是滋味。她能感受到尾翎中蕴含的一丝微弱却纯净温暖隐含不甘的气息,与背包里玉狐花轿像传来的意念隐隐呼应。 宴清走到空地中央,目光扫过胡三取来的两样关键之物,又看向林知夏:“娘子,准备好了吗?”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她解开背包,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尊被绒布包裹的玉狐花轿像。揭开绒布,莹润的羊脂白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那只蜷卧在花轿上的玉狐,在接触到外界气息和那根赤红尾翎的瞬间,周身再次萦绕起一层淡淡的、充满哀伤与期待的幽绿光晕。 宴清并指凌空虚划,指尖幽冥火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在地面上迅速勾勒出一个巨大而繁复的阵□□廓。阵法核心呈现阴阳双鱼之形,外围嵌套着九宫八卦,阵眼位置,则留出了安放玉狐花轿像、引魂幡首和月娘尾翎的空位。 “银漪,守坤位,镇地脉阴煞。”宴清沉声吩咐。 银漪早已收起玩闹之色,神情肃穆,应声闪身至阵法坤位(西南),周身银色妖力鼓荡,墨色鳞片在皮肤下隐现,牢牢锁定地脉,防止阴煞反扑干扰仪式。 “胡三,守离位,以你残存魂力,沟通此地狐族残念,聚‘情念’之力!”宴清指向阵法离位(正南)。 胡三低吼一声,挣扎着走到离位,三条狐尾艰难地竖起,幽绿的狐火在尾尖和眼中熊熊燃烧,散发出一种悲壮而虔诚的气息,竭力感应、召唤着这片土地上残存的、属于狐族的悲伤与执念。 宴清自己则立于阵法乾位(西北),如同定盘的北辰,周身龙气引而不发,鎏金瞳孔紧紧锁定着仪式的核心。 林知夏捧着玉狐花轿像,走到阵法中央的阴阳双鱼眼位。她先将那尊寄托着胡月娘残魂的玉像,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代表“阴”的阵眼之上。玉像落定,整个阵法仿佛被瞬间激活,幽冥火勾勒的线条亮起柔和的蓝光。 接着,她拿起那截沉重的乌木引魂幡首,将其郑重地放置在玉狐花轿像的前方。当幡首上那块暗红晶石接触到阵法之力时,其表面残留的古老符文竟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沧桑而坚定的“信诺”之力弥漫开来。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根光华流转的赤红尾翎上。指尖触碰到尾翎的瞬间,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馨香的气息顺着手臂涌入心田,仿佛有一个哀伤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叹息。她心头微颤,强忍着涌上的酸楚,将尾翎轻轻放在了玉狐花轿像的旁边,代表“阳”的阵眼位置。 三物归位! 嗡——!!! 整个幽冥火阵法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阴阳双鱼缓缓旋转,九宫八卦的符文次第亮起!玉狐花轿像周身的幽绿光晕大盛,与赤红尾翎散发的温润光华交织缠绕,引魂幡首的暗红晶石则稳定地散发着古老的波动! 洼地中,那些早已熄灭鬼火的纸人残骸,在阵法的牵引下,竟无风自动地漂浮起来,围绕着阵法外围缓缓旋转!残破的纸旗幡、断裂的纸唢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动,发出低沉呜咽的风声,如同百年前那支未完成的送亲队伍,再次奏响了悲凉的哀乐! 林知夏立于阵法核心,感受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复杂到极致的情感洪流——有胡三百年的枯守与绝望,有胡月娘被封存的百年孤寂与不甘,有此地狐族残魂的悲伤与执念,更有纸人仪仗所承载的、未竟的“信诺”! 这些情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她的灵台!墨玉戒散发出温润清凉的气息,竭力守护着她的心神清明。 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她闭上双眼,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的意念沉入怀中那尊玉狐花轿像中,尝试着与胡月娘那缕悲伤而急切的残魂沟通。 “胡月娘……”她在心中默念,声音带着纯净的灵性和安抚的力量,“我以纯阴之身为引,代行送嫁之礼,引动此地情念信诺……为你……重续归途!” 随着她意念的凝聚和传达,阵法光芒再次暴涨!阴阳双鱼的旋转陡然加速! 玉狐花轿像猛地一震!那只蜷卧的玉狐,在璀璨的光华中,竟缓缓地……抬起了头!微阖的双眼,缓缓睁开! 【作者有话说】 更啦,求收藏求花花,明天见 第83章 狐嫁女(六) ◎“睡吧,到家唤你。”◎ 玉狐抬头,双眸睁开! 那并非玉石雕琢的死物之眼,而是两汪凝缩了幽绿星芒的漩涡!深邃、悲伤,却又带着跨越百年孤寂后骤然得见天光的激动与难以置信!玉质的身体在阵法光芒的照耀下,像是褪去了石壳的桎梏,显露出一种近乎虚幻的灵性光泽。它身下那顶微缩的八抬花轿,每一处雕纹都亮起了极其微弱却坚定的红光,如同被唤醒的血脉! 第95章 轰——! 整个幽冥火大阵瞬间光芒暴涨!阴阳双鱼旋转如轮,九宫八卦的符文好似活了过来,在空中投射出清晰的虚影!玉狐像周身的幽绿光晕与赤红尾翎散发出的温润光华彻底交融,形成一道瑰丽而神圣的翠色光柱,直冲上方被阴雾笼罩的昏暗天穹! 洼地四周,那些漂浮旋转的纸人残骸猛地停滞!下一刻,残破的纸旗幡无风自动地疯狂挥舞,断裂的纸唢呐、破鼓发出不成调却更加高亢、更加虔诚的共鸣!不再是送葬的哀乐,而是一种古老、庄严、带着某种解脱与祝福意味的狐族礼乐! 呜——呜——嗡——! 乐声穿透阴霾,在死寂的山坳中回荡。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承载着此地积郁百年的悲伤、等待、不甘与……最后的希望! 林知夏立于阵法核心,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四面八方涌来的情感洪流——胡三百年的枯守与即将解脱的悲怆、胡月娘残魂苏醒的激动与对归途的渴望、纸人仪仗终于能完成使命的虔诚、整片野狐坡残留狐族意念的共鸣……如同无数条奔涌的江河,疯狂地冲撞着她的灵台识海! 她的脸色眨眼变得如惨白,额角青筋隐现,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墨玉戒在此时散发出灼热光芒,深青色的龙气仿若最坚韧的堤坝,死死守护着她心神的最后防线,与那汹涌的情感洪流激烈对抗! 林知夏觉得自己像一片狂风巨浪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淹没、撕裂! 然而,她的意念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死死锁定着阵法中央那只睁开了幽绿双眸的玉狐,将自身纯阴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注入翠色的光柱之中!这是指引,是桥梁,更是点燃最后希望的薪火! “胡月娘!归途已现!此时不归,更待何时——!”林知夏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灵魂都在震颤! 仿佛回应着她竭尽全力的呼唤! 那根静静躺在“阳”位的赤红尾翎,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仿佛沉寂百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尾翎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好似燃烧了起来,散发出灼热而纯净的生命气息!这股气息与玉狐像的幽绿光芒、林知夏的纯阴之力完美交融! 嗡——!!! 一道由纯净的生命与灵魂之力构成的翠色光流,自尾翎尖端激射而出,无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没入玉狐像睁开的幽绿眼眸之中! 轰隆!!! 整个野狐坡都震动了一下! 玉狐像发出一声无声的、却响彻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清越长啸! 由羊脂白玉雕琢的身躯,在翠色光流的灌注下,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莹润的玉石表面,水波般荡漾起层层涟漪,一道虚幻的、美丽赤红色狐狸虚影,缓缓从玉像中挣脱、升腾而起! 虚影有着三尾赤狐最完美的形态,皮毛如同燃烧的火焰,流淌着生命的光泽,三条蓬松的狐尾优雅地在身后摇曳,尾尖跳动着纯净的幽绿狐火。它的眼眸不再是幽绿的漩涡,而是如同最纯净的琥珀,充满了灵动、智慧与劫后余生的沧桑。 胡月娘的精魂在寄魂玉中蕴养百年,此刻终于被本源精血与引魂之力唤醒,暂时脱离了玉石的桎梏,显化而出! 然而,这虚影极其不稳,像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要立刻找到安全的归处,重新稳固魂体才行。 胡月娘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了阵法离位上,那里,是身躯佝偻、眼中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胡三! “三……爷爷……”一个微弱的泣音,清晰地传入胡三、林知夏,乃至在场所有人的心间。 胡三的狐狸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幽绿的狐眼中,浑浊的泪水决堤而出!它死死地盯着那道虚幻的赤红狐影,头颅高高昂起,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苍凉长嚎! “嗷呜——!!!” 嚎叫声中*,胡三身上本就黯淡无光的赤红皮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寸化为飞灰!那三条垂死的狐尾,却在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绿光芒!三条狐尾犹如燃烧生命最后的薪柴,疯狂地舞动起来! 它没有冲向胡月娘,而是猛地将周身最后残存的所有魂力、所有本源、连同它守护此地三百年的执念与信念,毫无保留地尽数注入了身下的幽冥火阵法之中! “月娘——!回家——!!!” 这是它留在世间最后的意念,充满了无怨无悔的守护与祝福! 轰! 得到胡三最后的生命献祭,整个幽冥火大阵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蓝光、翠光、红光交织缠绕,形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光柱,将胡月娘虚幻的赤红狐影温柔而坚定地笼罩其中! /:. 光柱如最坚固的桥梁,一端连接着胡月娘的精魂,另一端……则稳稳地指向了阵法核心——那尊光华流转、花轿绽放红芒的玉狐雕像! 归途!最后的归途! 胡月娘虚幻的赤红狐影,在光柱的包裹和指引下,带着深深的眷恋最后看了一眼胡三化为飞灰消散的地方,又向主持仪式的林知夏投去一道充满感激的意念,随即不再犹豫,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化作一道赤红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玉狐雕像! 赤红流光如归巢的倦鸟,精准地没入玉狐雕像睁开的幽绿眼眸之中! 嗡——! 玉狐雕像通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这光芒不再是幽绿,也不再是赤红,而是一种融合了生命本源温暖而神圣的翠金色!它身下那顶微缩的八抬花轿,红光彻底稳定下来,流苏轻摆,宝珠生辉,好似真的承载着一位归来的新娘! 一股磅礴而稳定的生机与灵性,从玉雕深处弥漫开来!那股缠绕百年的悲伤与孤寂执念,如冰雪消融,彻底消散无踪! 成功了! 胡月娘的精魂,终于摆脱了百年的禁锢,彻底归位,与这尊耗费心血雕琢的玉生烟寄魂玉完美融合!她不再是漂泊无依的残魂,而是有了一个可以缓慢恢复的“家”! 随着胡月娘精魂的彻底归位和稳固,通天彻地的翠金光柱缓缓收敛,没入玉雕之中。 幽冥火大阵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最终熄灭。 九宫八卦的虚影消散,阴阳双鱼停止旋转。洼地中飞舞的纸人残骸同时失去最后的力量,簌簌飘落在地,彻底化为腐朽的尘埃。 悲凉的狐族礼乐也悄然停歇。 整个野狐坡,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风似乎变得温柔了,空气中那股刺骨的阴寒和腐朽气息被一种淡淡的、新生的草木清气所取代。 林知夏只觉得浑身一软,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灵力和心神的双重透支,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然而,预想中的摔倒并未到来。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一股温和而浑厚的龙气如暖流般瞬间涌入她干涸的经脉,滋养着她枯竭的丹田和疲惫的神魂。宴清将她轻轻带入怀中,玄色的衣袖拂过她汗湿的额角,拭去冰冷的汗珠。 “辛苦了,娘子。”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林知夏靠在他坚实微凉的胸膛上,嗅着令人安心的沉水冷香,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疲惫地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感受着体内缓缓恢复的暖意,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银漪也长长舒了口气,周身银光收敛,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心有余悸:“乖乖……这阵仗,比跟大哥打一架还累人!”他看向阵法中央那尊光华内敛、散发着稳定生机的玉狐花轿像,墨色的竖瞳中充满了好奇,“成了?这狐族小娘子……算是活过来了?” 宴清的目光也落在玉雕上,“精魂归位,寄魂玉已成其躯壳本源。假以时日温养,重聚三魂七魄,就可恢复。只是……”他顿了顿,“胡三魂飞魄散,此间因果,算是了结了大半。” 提到胡三,林知夏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她睁开眼,望向胡三刚刚站立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小撮灰白色的余烬,在微风中打着旋儿,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守护者最后的归宿。 就在这时,阵法中央那尊光华流转的玉狐花轿像,再次发生了变化! 它身下那顶微缩的八抬花轿,轿帘无风自动,轻轻掀开了一角。一道柔和的红光从轿厢内飘飞而出,轻盈地落在林知夏的面前。 红光散去,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截约莫三寸长、通体赤红如焰、温润如玉的……狐狸尾尖毫毛?不,更准确地说,是某种极其珍贵的灵材,蕴含着精纯的狐火本源和浓郁的祝福气息!毫毛的末端,还系着一小缕用金线缠绕的、同样赤红如火的毛发。 同时,一个温柔而带着无尽感激的意念,清晰地传入林知夏几人的心间: “救命之恩,再造之德,月娘永世铭记。此乃吾族‘心火毫’,内蕴一缕本命祝福狐火,可辟百邪,温养神魂。尾尖金线所系,乃吾本命灵毛一缕。夫人持此物,凡吾族后裔或通灵之狐,皆能感应,当以贵宾之礼相待,倾力相助。权作……谢仪。愿夫人与大人,福泽绵长。” 第96章 心火毫?本命灵毛? 这可太有诚意了! 尤其是那缕本命灵毛,几乎等同于一个永不背弃的血脉承诺! 林知夏看着悬浮在眼前的赤红毫毛,心中百感交集。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谢礼。心火毫入手温润,带着一股暖意,瞬间驱散了山中的最后一丝寒意。 宴清看着那缕金线缠绕的本命灵毛,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微微颔首,对玉雕传去一道意念:“因果已了,善自珍重。” 玉狐花轿像最后闪烁了一下温润的光华,随即彻底内敛,恢复成一尊看似寻常、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羊脂白玉雕。只是那狐卧花轿的姿态,再无半分诡异,反而透着一股涅槃新生的静谧与安详。 野狐坡之行,至此,尘埃落定。 --- 返程的越野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车窗外是飞速倒退仿佛少了几分死寂的冬日山景。 林知夏靠在副驾驶柔软的椅背上,手里轻轻摩挲着那截温润的“心火毫”。赤红的毫毛如最上等的暖玉,散发着令人心神安宁的温热。她指尖拂过末端那缕用金线系着的赤红灵毛,想到胡月娘,就不由想到胡三。 “胡三前辈……真的彻底消散了吗?”她轻声问。 胡三最后燃烧自我、化为飞灰守护胡月娘归途的那一幕,真的太震撼了。 宴清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侧脸在窗外透入的天光下显得冷峻而深邃。闻言,他微微侧目,鎏金的瞳孔映着她有些低落的侧脸。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他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事实,“然其执念已了,守护之愿已成。于它而言,这未尝不是最好的归宿。魂灭,道存。” 道存? 林知夏微微一怔,咀嚼着这两个字。胡三三百年的枯守,最后时刻的献祭,所求的,无非是完成对旧主的承诺,守护住胡月娘最后的生机。当胡月娘精魂归位,它的道,便已成就。魂飞魄散,不过是这条守护之道的终点。 这样想着,心中的那份沉重似乎也释然了。 人各有命,追求不同,结局自然也不会相同。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它等到了,也做到了。” 后座一直抱着手机打游戏的银漪,此刻却难得地安静下来。他放下手机,墨色的竖瞳透过车窗,望向野狐坡方向逐渐缩小的轮廓,脸上带着一种少见的感慨。 “这老狐狸……是个狠角色!三百年的孤魂野鬼,守着个破坟堆,就为了等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万一’……”他咂咂嘴,语气复杂,“最后还把自己烧得干干净净……啧,这份执着,我银漪服气!”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凑向前排,“哎,嫂子,那‘心火毫’给我瞅瞅?这可是好东西啊!狐族的心头火,用来淬炼我的寒元说不定有奇效!” 林知夏被他这跳脱的思维弄得哭笑不得,将手中的心火毫往后一递:“小心点!弄坏了把你鳞片拔了当抹布!” 银漪宝贝似的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感受着精纯的温热本源,墨色竖瞳里满是兴奋的光芒:“放心放心!我就研究研究!”他一边把玩,一边又忍不住嘀咕,“不过话说回来,嫂子你这次可是赚大了!这缕本命灵毛,简直就是狐族的vip金卡啊!以后要是遇上什么山精野怪,特别是狐狸一脉的,把这毛亮出来,保管它们纳头便拜!” 林知夏被他逗乐,心中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她看向宴清,眼中带着询问:“这‘心火毫’和灵毛……该怎么处置?”她只知道这两样珍贵,但具体用途和保存方法却并不清楚。 宴清目光扫过银漪小心翼翼捧着的赤红毫毛,淡淡道:“心火毫蕴含精纯狐火本源与祝福之力,于娘子而言,贴身佩戴最佳。可辟除寻常阴煞邪祟,温养神魂,于修行亦有裨益。至于那缕本命灵毛……”他顿了顿,指尖一缕凝练的幽冥火无声燃起,化作一道细若发丝、却坚韧无比的暗金色火线。 在林知夏惊讶的目光中,宴清取过她手中的那缕被金线缠绕的本命灵毛。他指尖灵巧地翻动,幽冥火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女之手,迅速将灵毛与金线重新缠绕、编织,最后竟在火线末端,凝结成一个小小的、极其精致的暗金色火焰纹路,将灵毛牢牢固定其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瞬息之间。 “以此为引,幽冥火为骨。”宴清将重新处理好的灵毛递还给林知夏。此刻的灵毛,被暗金火线缠绕,末端缀着小小的火焰纹饰,更像一件精巧绝伦的艺术品。“贴身收好。此物灵性非凡,遇险或需狐族相助时,以灵力激发即可。寻常阴邪,亦难损其分毫。” 林知夏接过,触手微温,暗金色的火焰纹饰流转着内敛而强大的气息,显然是宴清以自身龙气与幽冥火进行了加持和保护。她心中微暖,小心地将这特殊的“信物”缠在手腕上。 至于那截温润的心火毫回头等银漪研究完,可以用一根红绳系好,当作吊坠,挂脖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椅背上,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连日的奔波、心神的巨大消耗,此刻被车内的暖风和令人安心的沉水香气包裹着,浓浓的疲惫感潮水般席卷而上。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好似听到宴清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睡吧,到家唤你。” 这声音如最有效的安神咒,让她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头一歪,便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睡梦中,仿佛有温凉的指尖,极轻地拂过她微蹙的眉心,带来一片安宁。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穿过最后一段崎岖的山路,驶入了回城的公路。窗外的景色从荒凉的山野逐渐变成了熟悉的城市轮廓。 当车子驶入林家老宅所在的半山区时,天色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将青砖黛瓦的老宅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悠扬的叮当声,驱散了旅途沾染的最后一丝尘埃与煞气。 宴清停稳车子,侧头看着副驾驶座上依旧沉睡的少女。暖金色的夕阳透过车窗,柔和地洒在她恬静的睡颜上,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连日的疲惫让她睡得格外沉,甚至发出细微而清浅的鼻息。 他没有立刻叫醒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鎏金的瞳孔映着天边的晚霞和她安静的侧脸,深邃的眸光中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存。车内暖风低鸣,沉水香萦绕,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宁静。 后座的银漪早就按捺不住,悄无声息地溜下了车,一溜烟地冲进了老宅大门,远远地还能听到他咋咋呼呼的喊声:“钟叔!肘子!我的大肘子准备好了没——!” 宴清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才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动作轻柔地为林知夏也解开了束缚。沉睡中的人似乎有所感应,无意识地往他这边靠了靠,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仿佛寻找着更舒适的源头。 宴清动作一顿,随即自然地伸出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座椅中打横抱起。林知夏在他怀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微凉的衣襟,睡得更沉了。 他抱着她,步履沉稳地踏过老宅门槛。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廊下的夜灯次第亮起,昏黄温暖的光晕驱散了暮色。 宴清抱着她径直走向他们居住的院落。院中那株老梅树,虬枝在暮色中舒展,枝头几朵早开的梅花散发着清冷的幽香。 他走进卧房。这里布置得古朴雅致,临窗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榻,铺着厚厚的绒毯。将怀中人轻轻放在榻上,拉过一旁的锦被为她仔细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没离开,而是直接在榻边的圈椅上坐下,随手拿起榻边小几上一卷没看完的古籍。幽蓝的幽冥火无声燃起,化作一盏玲珑的小灯,悬浮在书页上方,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芒。 房内一片静谧,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榻上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隐没,星辰悄然点亮了夜空。老宅的飞檐斗拱在深蓝天幕下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宴清的目光落在书卷上,心思却似乎飘向了远方。鎏金的瞳孔在幽□□火的映照下,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重塑龙躯所需的龙骨龙魂,散落各方,线索渺茫;林家先祖留下的因果孽债,暗处窥伺的宵小之辈……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凶险莫测。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榻上那张恬静的睡颜时,眼底深处翻涌的寒冰与星河,便悄然化开了一丝。 烛火摇曳,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窗外的老梅树,在沉寂的冬夜里,悄然孕育着下一个春天的花苞。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二合一,嘿嘿~ 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84章 血胭脂(一) 第97章 ◎以人血怨气为引,封存于脂粉之中,百年不散◎ 早春的风卷着枯叶,掠过林家老宅高高的马头墙,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城市边缘的微尘气息。林知夏盘膝坐在东厢廊下的老藤椅上,指尖捏着那枚温润的“心火毫”吊坠。赤红的毫毛贴着肌肤,散发出恒定而舒适的暖意,如同一个小小的暖炉,无声地滋养着她连日奔波后略显疲惫的心神。胡月娘的故事带来的震撼与唏嘘,在老宅宁静的晨光里渐渐沉淀。 银漪四仰八叉地躺在不远处的青石台阶上,脑袋枕着个软枕,手指在最新款的游戏手机上划得飞快,嘴里还叼着半块钟叔刚炸好的芝麻糖饼,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屏幕里刀光剑影,音效噼啪作响,他时不时还含糊地骂两句“猪队友”。 宴清端着一杯清茶,从书房踱步出来,月白色的广袖长衫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清隽。他在林知夏身侧的藤椅坐下,将茶杯轻轻搁在小几上,目光扫过她颈间那抹温润的赤红,眸中掠过一丝满意。 “心火毫温养神魂,娘子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他声音低沉,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自然地伸手,将林知夏被风吹乱的一缕鬓发别到耳后。微凉的指尖擦过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知夏扭过头冲他笑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火毫光滑的表面。 “月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把她自己留在野狐坡我还挺不放心的。” “那里是她族人安息之地,又有你我留下的阵法护持隐蔽,如今只需静待水磨功夫就可恢复,安心。”宴清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倒是娘子,可还觉得疲乏?” “好多了。”林知夏摇摇头,正要说话,放在小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陈老板”三个字。 看到是他来电,林知夏眉头跳了跳,心说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又又又摊上事儿了吧! 按下接听键,陈老板那带着哭腔、又急又怕的熟悉嗓音立刻冲了出来,连旁边的银漪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些。 “林大师!救命啊林大师!您这次可千万要救救我啊!我……我摊上大事了!要命的大事啊!” 林知夏把手机拿远了些,等他这阵惊慌失措的喊叫过去,才冷静地问:“陈老板,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是‘庆云楼’!城东那栋我盘下来的老戏楼!”陈老板的声音抖得厉害,“出……出人命了!还是连着……连着两条!警察都来了!说……说是意外!可我知道!绝对不是意外!那地方……那地方它邪性啊!闹鬼!绝对是闹鬼!” 庆云楼?林知夏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那是座颇有年头、据说民国时很有名的戏园子,后来几经转手,荒废多年。陈老板前阵子雄心勃勃,想把它改造成什么“沉浸式民国剧场”,还跟她提过一嘴想请她去看看风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闹鬼?具体怎么回事?死者是谁?”林知夏追问,语气也严肃起来。 “死的是两个工人!负责清理后台的!”陈老板的声音带着哭腔,“一个……一个是在后台那间据说以前是名角儿专用的化妆间里,被发现的时候……是吊死在房梁上的!绳子……绳子就挂在那面老梳妆镜上面!另一个……另一个更邪门!是……是淹死的!淹死在后台天井那口早就干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井里!井里根本没水啊!可他就是……就是浑身湿透,口鼻里全是淤泥!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拖下去淹死的!” 吊死在梳妆镜前?淹死在枯井里? 林知夏的眉头紧紧蹙起。这两个死法,本身就透着诡异和不详。尤其是发生在戏楼后台这种地方。 “警察怎么说?”她问。 “意外!都说是意外!”陈老板激动起来,“说第一个是失足绊倒,脖子套进了他自己带的绳套里……第二个是失足掉进枯井摔死的!可……可那井口才多大?井壁又滑,他一个壮年男人,怎么可能‘失足’掉下去就爬不上来?还……还淹死?没水怎么淹死?还有那化妆间,我也是刚听工人说,他们都说邪性!尤其是晚上,老听见里面有女人唱戏!咿咿呀呀的,还有……还有梳头的声音!” 女人唱戏?梳头的声音?林知夏心头一动。 “陈老板,你冷静点。现在现场什么情况?警察封锁了吗?我们能进去看看吗?”她沉声问道。 “封了!封得死死的!说是等进一步调查!”陈老板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可我知道等他们查完,黄花菜都凉了!那地方……那地方它还在吃人啊!林大师,我求求您!想想办法!只要能解决这事,钱不是问题!您开价!” 林知夏没有立刻答应,她看向身边的宴清。宴清端着茶杯,神色平静,但那双鎏金的眸子却微微眯起,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告诉他,午时三刻,庆云楼外见。”宴清的声音不高,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林知夏会意,对着电话道:“陈老板,这样,我们想想办法。你那边也尽量打听一下,关于庆云楼,特别是后台和那口古井,有没有什么老辈人知道的传说或者忌讳。我们……尽量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林知夏将陈老板所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吊颈枯井,无水而溺,女声吟唱……”宴清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小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怨气化形,索命追魂。这庆云楼,怕是盘踞着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银漪不知何时也坐了起来,游戏也不打了,墨色的竖瞳里闪着兴奋又警惕的光:“后台化妆间?梳头唱戏?听起来像是戏子的怨灵啊!这种死了都不忘唱戏梳头的,执念最深,也最难缠!大哥,有架打了?” 宴清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好战,目光落在林知夏身上:“娘子可记得,陈老板提到的那面老梳妆镜?” 林知夏点头:“他说第一个工人就是吊死在镜子前。” “梳妆镜,尤其是旧时伶人用的,最易聚阴纳怨。”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镜中藏魂,怨念难消。若再沾染了人血……” 他没说下去,但林知夏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凶险。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的心火毫,那温润的暖意让她心中稍定。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却也阴极而阳衰,是阴阳交替的模糊时刻,或可窥见一些白日难见的东西。”宴清站起身,玄色衣袍如水般垂落,“准备一下,去会会这位‘名角儿’。” --- 正午的阳光白得刺眼,却驱不散庆云楼周遭那股子沉沉的暮气。 这座曾经雕梁画栋的戏楼,如今被高高的蓝色铁皮围挡圈了起来,围挡上贴着刺眼的“禁止入内”的告示。陈老板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围挡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焦急地踱步,看到林知夏三人的身影,如同见了救星般扑了过来。 “林大师!宴先生!银漪小兄弟!你们可算来了!”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显然这两天被吓得不轻。 “情况怎么样?”林知夏直接问道。 “还是封着!警察刚撤走没多久,说是初步认定意外,但还要等报告。”陈老板压低声音,整个人丧丧的,“可……可昨晚守夜的保安又听见动静了!应该还是那个化妆间!女人哭,哭得可惨了!还……还砸东西!保安快被吓死了,天没亮就跑了,工钱都不要了!” 宴清的目光越过围挡,落在庆云楼那斑驳的飞檐和紧闭的朱漆大门上。整座楼宇在阳光下静默着,却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腐朽和阴冷的气息。他眉心微蹙,指尖一缕凝练的幽冥火无声燃起,化作一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幽蓝色火蝶,振翅飞向戏楼的高处。 火蝶绕着戏楼飞了一圈,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微微扭曲。当它飞临戏楼后部某处时,幽蓝的光芒猛地一盛,随即好似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噗”地一声,瞬间溃散消失! “好重的阴煞结界。”宴清收回目光,语气微凝,“白日尚能隔绝幽冥火的探查,此地怨气之深,非同小可。” 陈老板听得腿肚子直打转:“那……那怎么办?” “开门。”宴清言简意赅。 “啊?可……可锁着啊!钥匙在警方那里……”陈老板傻眼了。 银漪嗤笑一声,墨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不屑:“一把破锁而已。”他上前一步,手指在围挡的挂锁上随意一抹,指尖银光微闪。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看起来颇为坚固的铜锁应声而开! 陈老板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这几位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推开沉重的围挡门,一股混合着尘土、腐朽木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戏楼内部光线昏暗,高高的戏台蒙着厚厚的灰尘,台下散落着几张破败的八仙桌和条凳。空气粘稠阴冷,明明是正午,却让人感觉像是踏入了黄昏的墓穴。 宴清走在最前,玄色衣袍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让他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更加挺拔而不可测。林知夏紧随其后,颈间的心火毫散发着稳定的暖意,驱散着不断侵袭的阴寒。银漪则警惕地殿后,墨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扫视着四周。 第98章 穿过空旷破败的前厅,绕过蒙尘的戏台,后面便是通往后台的通道。通道狭窄而幽深,墙壁上贴着早已褪色剥落的旧海报,依稀能看出一些模糊的戏装人影,空洞的眼神仿佛在注视着闯入者。 越往里走,那股腥甜的气味就越发浓郁,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这香气混杂在腐朽的尘土味里,显得格外诡异。 陈老板缩在最后面,牙齿都在打颤:“就……就前面,左手边第二间……就……就是那化妆间!吊死人的那间!” 通道尽头,一扇暗红色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漆皮斑驳,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腥甜味和脂粉气,正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的! 宴清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止步。他并未直接推门,而是并指在虚空中画出一道极其繁复的符箓。符箓由凝练的幽冥火构成,线条流转着冰冷的蓝光,散发出破邪镇煞的气息。 “敕!”他低喝一声,符箓化作一道流光,无声地印在那扇暗红色的木门之上! 嗡! 木门表面似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被符箓的力量强行撕开!一股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的阴冷怨气如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门缝中喷涌而出!伴随着怨气涌出的,还有一股极其清晰、像是浸透了鲜血的甜腻脂粉味! 同时,一阵很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滴答……滴答……”声,从门内传了出来! 像是水珠滴落在地面。 陈老板吓得差点瘫软在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宴清面沉如水,指尖再次燃起幽蓝的火焰,屈指一弹。火焰轻巧地撞开了虚掩的房门。 吱呀—— 沉重的木门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 昏黄的光线从高处的气窗透入,勉强照亮了室内。 这是一间不算太大的房间,典型的旧式后台化妆间格局。靠墙一排老旧的梳妆台,镜子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墙壁上贴着几张褪色的戏曲海报,画中人穿着华丽的戏服,眼神却空洞无神。 房间中央,横梁上还垂着一截被警方剪断的暗黄色麻绳,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却是在梳妆台前! 那张正对着门口、最大的梳妆台上,那面蒙尘的椭圆镜面下方……正有一道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如同活物般,顺着斑驳的镜框边缘,缓缓地、一滴滴地……往下流淌! “滴答……滴答……” 粘稠的液体滴落在积满灰尘的梳妆台面上,晕开一小滩一小滩暗红色的污迹。那浓得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正是来源于此! 这哪里是什么水珠?分明是……血! 更诡异的是,梳妆台面上,散乱地摆放着几盒打开的老式胭脂水粉盒子。那些胭脂膏体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如同凝固淤血的暗红色泽! 林知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颈间的心火毫猛地一烫,一股暖流强行驱散了侵袭的寒意,但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地怨念的凶戾! 宴清一步踏入房内,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面渗血的镜子和台面上诡异的胭脂盒。他并未去看悬梁的绳索,而是径直走到梳妆台前。鎏金的瞳孔凝视着镜面上缓缓流淌的暗红液体,眼神冰冷如霜。 “镜中藏怨,血染胭脂……”他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寒意,“好一个‘血胭脂’!以人血怨气为引,封存于脂粉之中,百年不散,索命追魂!这庆云楼的‘名角儿’,怨念之深,手段之毒,倒是出乎意料。”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并未触及那流淌的暗红液体,而是隔空一引。一缕凝练的幽冥火如同灵蛇,瞬间缠绕上一盒离他最近的胭脂盒。幽蓝的火焰舔舐着盒中暗红色的膏体。 嗤——!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黑气伴随着刺耳的尖啸,猛地从胭脂盒中爆发出来!黑气中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痛苦的女人面孔,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哀嚎,随即被幽冥火无情地吞噬、净化! 随着那缕黑气被净化,梳妆台上流淌的暗红液体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那股浓烈的腥甜味也稍稍淡去了一丝。 宴清收回火焰,指尖捻起一抹被幽冥火灼烧后残留的暗红色粉末。他凑近鼻端,轻轻一嗅,随即眉头紧锁。 “尸油……混合了怨血和人脂。”他声音冷冽,带着一丝厌恶,“此等邪物,已非寻常怨灵所为。这庆云楼的戏班旧事,怕是一场骇人听闻的孽债。” 尸油?!怨血人脂?! 林知夏眼中露出厌恶的神色,陈老板更是直接干呕起来。 银漪也皱紧了眉头,墨色眸子死死盯着那些胭脂盒:“用这种玩意儿化妆?这唱戏的怕不是唱成鬼了!” 就在这时,林知夏的目光被梳妆台角落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支被随意丢弃的、样式极其古旧的朱砂笔。笔杆是暗沉的红木,笔尖的毫毛早已干枯散乱,沾染着暗红的污迹。在布满灰尘的台面上,这支笔显得格外突兀。 【作者有话说】 更啦,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呢,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85章 血胭脂(二) ◎林知夏心说这有什么不敢的,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梳妆台角落,那支朱砂笔静静躺着。 笔杆是沉甸甸的暗红木,仿佛浸透了陈年的血,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硬。笔尖的毫毛早就枯槁散乱,乱糟糟地纠缠着,沾满了暗红发黑的污*迹,像干涸了无数遍的血痂。在这积满灰尘、散发着腐朽和血腥的台面上,这支笔突兀得刺眼,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凶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罪恶。 “这笔……”林知夏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几乎是同时,一股阴冷带着水腥气的风毫无征兆地从门外的通道深处猛地倒灌进来!风里裹着泥沙和苔藓腐败的味道,冰冷刺骨,瞬间冲散了室内浓郁的腥甜脂粉气! “呜——呜——嗡——!” 一阵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咿呀戏腔,在通道里突兀地响起!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像是贴着人的耳朵在吹气,又像是隔着层层墙壁在哀嚎! “来了!来了!”陈老板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软下去,死死抱住银漪的小腿,“是井!肯定是那口枯井里的东西!它……它找来了!” 银漪墨色的竖瞳瞬间收缩成危险的细线,周身银光一闪,一股冰冷的妖气本能地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护盾将瘫软的陈老板和林知夏都笼罩在内。他看向通道深处,那里漆黑一片,只有那道渗人的哭泣和戏腔在回荡。 “装神弄鬼!”银漪低喝一声,眼中戾气翻涌,指尖银芒吞吐,就要朝声音来源弹射过去。 “慢。”宴清淡漠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站在梳妆台前,身形纹丝未动,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那支诡异的朱砂笔上,仿佛通道深处索命的呜咽和戏腔不过是烦人的蚊蝇。 “枯井水溺之怨,与此间血胭脂之煞,同源而异形。”宴清伸出左手,那只以龙骨重塑、温润如玉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隔空对着那支朱砂笔虚虚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吸力凭空生成! 那支沾满污秽的朱砂笔猛地一颤,凭空悬浮起来!笔杆上那些暗红的污迹仿佛活了过来,像无数细小的蚯蚓在蠕动,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怨毒气息!笔尖枯槁的毫毛无风自动,指向通道深处哭声传来的方向! “果然。”宴清瞳孔中寒光一闪,指尖一缕幽冥火无声燃起,如同灵蛇缠绕上悬浮的笔杆! 嗤嗤嗤——! 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更加凄厉的尖啸从笔杆内部爆发出来!大量的黑烟混杂着暗红色的血雾从笔杆上蒸腾而起,被幽蓝的火焰无情地吞噬、净化! 随着火焰的灼烧,通道深处飘忽的哭泣和戏腔骤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疯狂!不再是哀怨,而是充满了被触怒的狂暴杀意! “嗬嗬……还我……命来……胭脂……我的胭脂……” 一道模糊不清、仿佛无数人声重叠在一起的怨毒嘶吼,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一股冰冷粘稠的力量猛地从通道深处涌出,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撞在银漪布下的妖气护盾上! 嘭! 护盾剧烈摇晃,银漪闷哼一声,脚下青砖瞬间碎裂!他眼中戾气更盛,银色的妖力如沸腾的潮水汹涌而出,死死抵住那冲击! “找死!”银漪怒吼,墨色长发无风狂舞,周身鳞片虚影若隐若现。 银漪这边战意昂扬,宴清则操控着幽冥火,专注地灼烧净化着朱砂笔上的怨秽,对身后的险境视若无睹。 林知夏站在宴清身侧,讲真,有点无聊。 第99章 自从有了银漪,她老公收回黄河古道的龙魂实力大增后,她就变得清闲了好多。打架不是特别凶险一般用不到她出手,不是银漪干活就是宴清护着她。 感觉快成菟丝花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隔三差五输出心头血的苦逼一个。 心火毫散发出稳定的暖意护持着她的灵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目光扫过剧烈摇晃的妖气护盾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又落回宴清专注的侧脸和他手中那支被幽冥火缠绕的邪笔上。 枯井里的东西和这梳妆台的血胭脂,应该是同一个怨灵的不同“肢体”或者“触角”。攻击任何一处,都会引来另一处的疯狂反扑!而这支笔……似乎是连接两处怨气的关键节点,净化它,如同在切断这怨灵的中枢神经! “滴答…滴答…” 梳妆镜上,暗红的血液流淌得更急了,仿佛受到了刺激。台面上散落的几盒胭脂膏体,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淤黑,像凝固的污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房间内的温度骤降,阴寒刺骨,墙壁上那些褪色的戏装海报,画中人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空洞诡异,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这些闯入者。 “娘子,”宴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离位,坎水符。” 林知夏心领神会,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掐诀,右手并指如剑,体内纯阴灵力流转,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缕冰蓝色的灵光!她没用朱砂黄纸,直接以指代笔,以灵为墨,在身前虚空中急速勾勒! 笔走龙蛇,一道由精纯灵力构成的“坎水镇煞符”瞬息成型!符箓线条流转着清冷的蓝光,随着林知夏剑指一点,嗖地一声,精准地印在了房间离位(正南)的墙壁之上! 嗡! 坎水符印入墙壁的刹那,整个房间剧烈一震!一股清冽如寒泉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甜腻脂粉气被强行冲淡!墙壁上那些海报画中人空洞的眼神似乎都波动了一下,显露出一丝被压制的痛苦! 从通道深处涌来的冰冷冲击力,也在坎水符散发的清正水灵之力干扰下,猛地一滞!银漪压力骤减,趁机低吼一声,妖力爆发,银色的护盾光芒大盛,将反扑的怨气狠狠顶了回去! “哼!跟我斗!”银漪嗤了一声,墨瞳中战意熊熊。 宴清趁着坎水符争取的间隙,左手猛地一握! 缠绕在朱砂笔上的幽冥火瞬间暴涨!幽蓝的火焰如咆哮的怒龙,将整支笔彻底吞没! “啊——!!!” 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嚎从笔杆内部、通道深处、甚至从梳妆镜流淌的血液中同时爆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毒! 啪嗒! 被幽冥火彻底净化的朱砂笔掉落在地,摔成了几截。笔杆断裂处,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木质。 与此同时,通道深处疯狂的哭泣和戏腔戛然而止!涌来的冰冷冲击力潮水般退去!梳妆镜上流淌的暗红血液也瞬间凝固,不再滴落。台面上那些胭脂盒散发出的怨毒气息也陡然减弱,变得死气沉沉。 房间内令人窒息的阴寒和怨毒压力,像被戳破的气球,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脂粉味混合的诡异气息,以及一切平息的死寂。 陈老板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银漪也撤去了妖力护盾,警惕地扫视着恢复平静的通道,墨色的瞳孔里依旧残留着凝重:“暂时压下去了?那鬼东西挨了这一下,怕是要发疯。” 宴清收回幽冥火,不置可否。他弯腰,用两根手指捻起地上那截露出暗红芯子的笔杆断口,凑到鼻端,再次仔细嗅了嗅。这一次,他眉峰蹙了起来。 “不止尸油怨血。”他声音冷冽,带着洞悉真相的寒意,“还有‘画皮’的妖气残留,极其微弱,但错不了。以妖物之皮为基底,融怨血尸油,佐以秘法,再以此邪笔点睛画魂……这庆云楼的‘血胭脂’,怕不是简单的怨灵作祟,而是有人刻意炮制出来,囚禁折磨这伶人魂魄的邪物!好毒的手段!” 画皮妖气?!刻意炮制囚禁?! 林知夏倒吸一口凉气。这远比单纯的怨灵索命更加阴毒百倍! 太狠了! 多大仇多大怨,才会用上这样酷烈的手段,将人生生折磨成这样,死后魂魄都不得解脱,还要被炼成害人的邪物? “笔杆芯材是‘血阴木’,需埋于极阴养尸地百年方成,非寻常可得。”宴清将那段暗红的木芯递给林知夏,“怨气虽被净化,但这木头本身,就是指向养尸地的路标。还有那口枯井……” 他目光转向通道深处那片吞噬了第二条人命的黑暗。 “无水而溺,井底必有乾坤。此间怨灵核心,或许不在镜中,而在井下。”宴清说着,目光落在林知夏颈间散发着温润暖意的心火毫上,“娘子,心火毫可辟百邪,护你心神无虞。敢不敢随为夫去那井底一探?” 林知夏心说这有什么不敢的,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才哪到哪啊! 她扬扬下巴,“去呗!这祸害在镜子里用血胭脂害人,在井里拖人下水,不把它揪出来彻底解决,不知道还要害死多少人!我倒要看看,这井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好!”银漪摩拳擦掌,墨瞳中满是兴奋,“去掀了那鬼东西的老巢!大哥,嫂子,我打头阵!”说着就要往通道里冲。 【作者有话说】 上章关于龙骨的内容删除了,感觉和这个单元不太搭 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86章 血胭脂(三) ◎有些人真就是做人不干人事,畜生不如!◎ “慢着。”宴清抬手拦住他,目光扫过地上惊魂未定的陈老板,“陈老板。” “在……在!”陈老板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此地暂时安全,你留在此处,守住这梳妆台,尤其是那面镜子。”宴清语气不容置喙,“若镜中再有异动,以此符镇之。”他并指虚空一划,一道由幽冥火凝成的简易“镇”字符箓凌空浮现,散发着幽幽蓝光,缓缓飘向陈老板。 陈老板手忙脚乱地接住那道冰凉的符箓,笑得跟哭似的,“这,这,宴先生,我,我,万一有别的鬼出来……” 林知夏安慰他,“这张符可以驱百邪,陈老板放心吧,拿着它没有妖魔鬼怪敢靠近你。” 陈老板听了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把宴清给的符死死攥在手心:“好……好!我一定守住这里!林大师宴先生你们千万小心啊!” 宴清不再多言,玄色衣袖一拂,率先走向通道深处那片浓郁的黑暗。林知夏紧随其后,心火毫的光芒在昏暗中如同一盏小小的明灯。银漪殿后,墨色的妖力在周身隐隐流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通道越往里走,那股潮湿阴冷的水腥气和淤泥的腐败味就越发浓重。脚下的青砖也变得湿滑粘腻,布满深绿色的苔藓。墙壁上渗出的水珠冰冷刺骨,空气沉闷得几乎让人窒息。 走了约莫二三十步,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天井。 天井呈方形,四面都是斑驳的高墙,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天井中央,一口用青石垒砌的古井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井口不大,直径约莫一米左右,覆盖着又厚又湿的苔藓,边缘的石块被磨得光滑。井口上方,架着一个腐朽破烂的木辘轳,几截断裂的麻绳无力地垂落。 此刻,井口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灰黑色阴寒雾气!雾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怨念,正是之前冲击他们的那股力量的源头! 井口周围的青石地面上,残留着警方勘察时留下的凌乱脚印和标记粉笔痕。而在靠近井栏的一处湿滑苔藓上,赫然有几道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拖拽留下的指爪刮痕!一直延伸到黑黢黢的井口! 看到这些刮痕,就会联想到陈老板描述的那个被拖下去淹死的工人。 林知夏与宴清并肩站在井边,垂眸凝视着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井口。井内漆黑一片,仿若连接着九幽地狱的通道,只有一缕缕的灰黑色怨气如活物般不停的地向上翻涌。 “好重的阴煞死气。”银漪也皱紧了眉头,墨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井口,“这井……绝不仅仅是枯井那么简单!下面肯定有东西!” 林知夏深以为然。 宴清没有说话,他缓缓抬起左手,手掌对着井口虚虚按下! 嗡! 一股无形的磅礴龙威如巨石投入深潭,猛地压向井口! 井口翻涌的灰黑色怨气遇到了克星似的,剧烈翻滚,尖啸着向井内收缩!整个天井的气温好像都回升了一些。 然而,就在怨气被压制的瞬间—— 哗啦! 井底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清晰无比的水花翻涌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水里剧烈地搅动挣扎! 紧接着,一道清晰怨毒、带着无尽湿冷寒意的女人声音,贴着井壁爬上来一般,幽幽地、一字一顿地在三人耳边响起: 第100章 “下…来…啊…” “陪…我…梳…妆…呀…” “胭…脂…还…没…干…呢…” 这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又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好似无数只冰冷湿滑的手正从井底伸出来,要将人拖入永恒的黑暗和冰冷之中! “装神弄鬼!有本事滚出来!”银漪被那直冲脑髓的恶意激得火起,墨色竖瞳凶光毕露,指尖银芒吞吐,就要往井里打。 宴清抬手制止。 他收回按向井口的左手,双眸幽深如古潭。 “它在激我们下去。井下是它的主场,怨气凝水,煞气化形,贸然下去,纵是龙潭亦需谨慎。” 他目光转向林知夏,落在她紧握着的那截血阴木芯上。 “娘子,此物既为路标,当能感应其源头。借你纯阴灵力一用,为夫试试能否追根溯源,看看这‘血胭脂’的根脚,到底埋在哪里。” 林知夏会意,将体内纯阴灵力缓缓调动起来,如同涓涓细流汇向指尖。左手掌心向上,血阴木芯躺在掌心。 宴清同时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凝练如丝的幽蓝火焰,左手则轻轻覆盖在林知夏托着木芯的左手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刹那,林知夏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和却浩瀚磅礴的龙气透过宴清微凉的掌心,温柔地涌入她的经脉。这股力量并未喧宾夺主,而是引导着她自身的纯阴灵力,一同涌向掌心的血阴木芯! 嗡——! 那截暗红的木芯猛地一颤!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表面那些干涸的纹理瞬间亮起妖异的暗红色光芒!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怨念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从木芯中荡漾开来! 宴清眼神一凝,覆盖着林知夏手背的左手微微用力,引导着那股融合了纯阴灵力与龙气的力量,狠狠刺入木芯深处的怨念核心! “追魂溯影,万邪显形!敕!” 低沉蕴含着天地律令的敕喝从宴清口中吐出! 刹那间,以两人相叠的手掌为中心,一圈无形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 林知夏只觉得眼前景象骤然模糊、扭曲!掌心的血阴木芯仿佛变成了一个旋转的漩涡,无数破碎、混乱、充斥着无尽痛苦与怨毒的画面碎片,如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她的识海! 她看到…… 无尽的黑暗,潮湿冰冷的泥土气息几乎令人窒息。腐烂的棺木,断裂的肋骨,缠绕着枯藤。一支沾着新鲜泥土的暗红木笔,被一只枯瘦如柴、指甲乌黑的手,珍而重之地从一具半腐的、穿着破烂戏服的女性尸骸胸腔中拔出!那尸骸的胸口,赫然是一个被掏空了心脏的大洞!暗红的血阴木笔尖,正滴滴答答地淌着粘稠的黑血! 画面破碎。 摇曳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一个背影佝偻、穿着肮脏油腻褂子的干瘪老头,正守着一口咕嘟冒泡的大铁锅。锅里翻滚着暗红粘稠,散发着恶臭的膏状物!他神情麻木,动作机械地将一些分辨不清,像是油脂又像是碎肉的东西丢进锅里。锅台旁,散乱地堆着几个空了的胭脂盒子,样式老旧,正是庆云楼梳妆台上那种! 画面再转。 依旧是那个驼背老头,他拿着那支暗红的朱砂笔,蘸着锅里熬好的散发着浓烈尸臭和血腥的暗红“胭脂”,在一个穿着华丽戏服,却双目紧闭、脸色青白的年轻女子脸上,一笔一划地……描画着!女子的嘴唇被他涂得如同吸血的恶鬼,两腮抹上不自然的暗红!他的眼神狂热而扭曲,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成了……快成了……班主说了……画好了皮……你就能永远唱下去……永远是最红的角儿……” “嗬……嗬……”女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那绝不是在享受!那是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画面最后定格。 庆云楼后台,那间熟悉的化妆间。年轻女子穿着那身被“胭脂”污染得斑驳的戏服,对着梳妆镜。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脸!而是一张模糊不清,由无数痛苦面孔扭曲叠加而成的怨毒鬼脸!鬼脸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驼背老头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那支朱砂笔,脸上带着一种完成杰作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笑容。他伸出手,枯爪的手指,狠狠地一把将女子的头按向了那面映着鬼脸的梳妆镜!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耳极限的惨叫在识海中炸开! 所有的画面瞬间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面! “呃!”林知夏闷哼一声,表情很不好看。 因为看到的恶心画面,还有最后那声尖啸,太刺耳了。 身体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娘子!”宴清反应极快,覆盖在她手背上的左手瞬间下滑,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一股温和的龙气立刻涌入她体内,抚平着识海受到的冲击。 “可还好?”宴清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冷冽的杀意。 林知夏靠在他微凉的胸膛上,点头说还成。 “你看到了吗?” 刚才她看到的那些画面应该是和他共享的。 宴清颔首,“以尸养木,以怨熬脂,画皮点睛,封魂入镜……好一个‘血胭脂’邪术!” 林知夏想到女子临死前极致痛苦和恐惧的眼神,怒火就有些压不住。 什么玩意儿啊! 有些人真就是做人不干人事,畜生不如! 银漪有点急,“你们到底看到什么了倒是说啊!” 林知夏见他抓耳挠腮的,就简单描述了下。 宴清分析,“这驼背应是被推到台前的刽子手。背后指使他的班主,才是真正的罪魁!” 他目光如电,再次投向那口怨气翻涌的古井:“镜中封魂是表象,真正的怨核,连同那驼背炮制邪物的孽债源头,恐怕都被镇压在这井下!以水为牢,永世不得超生!难怪能形成无水而溺的凶煞之地!” “那还等什么?”银漪早听得怒火中烧,瞳孔里银光暴闪,“我下去把那鬼东西揪出来!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幕后人留下的孽债,一起砸个稀巴烂!给那可怜的小娘子出口恶气!” 宴清低头看向怀中的林知夏,带着询问:“井下凶险,怨气化水,煞气凝形。娘子不如留下?” 林知夏从他怀中站直身体,斩钉截铁,“不要!我要亲眼看着它们了结!” 宴清也不强求,老婆说什么是什么。 “好。”他应下,揽着林知夏腰肢的手微微用力,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对着井口虚虚一划! “分水!” 嗤啦! 一道幽蓝火线从他指尖激射而出,如同最锋利的神兵,瞬间切入井口翻涌的灰黑色怨气之中! 粘稠的怨气在蕴含着破邪本源之力的幽冥火面前,如同热刀切牛油,被硬生生地从中劈开! 火线所过之处,怨气发出“滋滋”的灼烧哀鸣,迅速向两边退散,露出一条笔直向下、深不见底的通道! 通道内壁不再是湿滑的苔藓青石,而是覆盖着一层蠕动着的粘稠物质,像是凝固的血浆,又像是腐烂的内脏,散发出比之前浓郁多倍的恶臭和怨毒气息! 而通道的尽头,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但借着幽冥火线劈开的微光,隐约能看到下方似乎不是实地,而是……晃动着幽暗水光? 无水而溺的枯井深处,竟然真的有水? “走!”宴清提示一声,揽紧林知夏,周身幽冥火轰然腾起,化作一个凝实的蓝色光球将两人包裹,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条被强行劈开的通道纵身跃下! 银漪周身银光大放,紧随其后,如同一颗坠落的银色流星,也冲入了井中! 三人的身影瞬间被井口的黑暗和翻涌合拢的怨气吞噬。 井口上方,幽冥火线劈开的缝隙迅速被浓稠的怨气重新填满,只留下腐朽的辘轳和断裂的麻绳在阴风中微微摇晃。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87章 血胭脂(四) ◎接下来林知夏就在她老公不间断的暴力输出中麻了。◎ 幽冥火凝成的蓝色光球急速下坠! 入目所及,井壁不是湿滑的青苔石,而是被一层厚厚的,暗红发黑的粘稠物质所覆盖。那东西会蠕动,像凝固的血浆,又似腐烂的内脏堆积而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浓烈的怨毒之气。 光球表面与这些粘稠的物质接触时,会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幽蓝的光芒在浓稠的黑暗中撑开一片狭小的空间,照亮了令人作呕的周遭环境。 下坠的速度极快,失重感伴随着刺骨的阴寒不断侵袭。林知夏被宴清紧紧护在怀中,心火毫发出的暖意顽强地驱散着试图钻入骨髓的怨毒寒意。她透过幽蓝的光幕,看到那些蠕动怨气中,不时浮现出扭曲痛苦的人脸,无声地哀嚎着,又迅速被粘稠的物质所吞没。 第101章 “怨气凝形,几近化煞。”宴清的声音在光球内响起,“此地怨气积郁多年,受邪法滋养,已成气候。娘子抱元守一,心火毫护持灵台,万不可被怨念侵蚀心神。” 林知夏乖乖点头,收敛全部心神,纯阴灵力在体内流转,与心火毫的暖意内外呼应,死死守住灵台清明。她甚至能感觉到墨玉戒在微微发烫,戒面上那四瓣盛开的并蒂莲纹流转着深青色的微光,无声地守护着她。 下坠了不知多久,噗通一声闷响,不是水花四溅,而是重物砸入粘稠胶质中的声音! 幽蓝的光球猛地一顿,停止了坠落。 光球之外,不是预想中的井水,依然是那些胶质物,只是相比于井壁两侧,这里是平铺状态,像一片广阔的沼泽。 粘稠如血、散发着更加浓郁的腥甜与尸腐恶臭! 无数的气泡在粘稠的“血水”中翻滚、破裂,每一次破裂都释放出更加浓郁的怨毒黑气。 幽冥火光球像陷入泥沼的明珠,一半都沉在了这片“血沼”之中,幽蓝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视野所及,尽是翻滚的暗红,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底。 “这……就是枯井底下?”林知夏倒吸一口凉气,有点被震撼到。 这哪是井啊? 分明是一个由怨气和邪术共同构筑的炼狱血池! “血煞泥沼,怨魂沉沦。”宴清鎏金的瞳孔扫视着这片无边无际的暗红,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好大的手笔!” 紧随其后的银漪也冲入了这片血沼空间。他周身银光大放,如同一个炽热的光源,将靠近的粘稠血沼强行排斥开来,形成一个银色的气泡,悬浮在宴清的光球旁边。 “大哥!这鬼地方比茅坑还臭!”银漪皱着鼻子,墨色竖瞳警惕地扫视着翻滚的血沼,“那鬼东西呢?躲在这烂泥里当王八?” 这嘴欠的! 可能鬼都听不下去了,直接异变陡生! 哗啦——! 前方三十米外,粘稠如胶的血沼猛地剧烈翻滚起来!一个巨大的漩涡瞬间形成!漩涡中心,粘稠的暗红物质仿佛被无形之手揉捏、拔高,迅速凝聚、塑形! 眨眼间,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悸的怪物出现在血沼之上! 那怪物勉强能看出是一个扭曲放大了无数倍的女人形体,但完全由粘稠蠕动的暗红怨气构成,没有清晰的五官,只在应该是脸的位置,布满了密密麻麻不断开合哀嚎的怨魂面孔!那些面孔男女老少皆有,表情扭曲又痛苦! 怪物庞大的身躯上,缠绕着无数条章鱼触手般的暗红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扎入下方的血沼深处,从这片怨气本源中汲取着力量!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怪物的“胸口”位置,镶嵌着一面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粘稠黑血的椭圆镜子!镜面倒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翻滚的暗红和无数挣扎的鬼影!镜框上,则沾满了厚厚一层暗红发黑的“胭脂膏”! 这面镜子,好似梳妆台上那面渗血邪镜的升级版,邪恶又渗人。 “嗬……嗬嗬……来……了……”怪物身上那些数不清的怨魂面孔同时开合,发出重叠扭曲、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声音,充满了贪婪和怨毒,“新……的……胭……脂……” 随着这道恐怖的声音,怪物身上的那些暗红锁链猛地扬起,像毒蛇吐信,锁链尖端的怨气迅速凝聚成尖锐的矛刺,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暴雨般朝着悬浮在血沼之上的两个光球攒射而来! 每一根矛刺,都凝聚着足以侵蚀魂魄的浓烈煞气! 林知夏刚要出手,银漪已经先她一步。 “雕虫小技!”他怒喝一声,银色气泡光芒暴涨,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一股极寒的妖力喷薄而出! “冰封千里!” 咔嚓!咔嚓嚓——! 以银色气泡为中心,恐怖的寒气瞬间爆发! 银漪前方的血沼表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结!一层厚实的坚冰急速蔓延,迎向攒射而来的暗红矛刺! 噗!噗!噗! 尖锐的矛刺狠狠扎在蔓延的坚冰之上! 冰屑纷飞! 暗红的怨气与银色的寒冰妖力激烈碰撞、相互侵蚀!大部分矛刺被坚冰阻挡、冻结、碎裂!但仍有数根穿透了冰层,带着残余的凶戾之气,狠狠刺向宴清的幽冥火护罩! 宴清眼神一冷,揽着林知夏的左手纹丝不动,右手则并指如剑,对着袭来的矛刺凌空一点! “破!” 指尖一缕凝练的幽蓝火线激射而出! 火线细如发丝,却蕴含着破灭万邪的本源之力,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几根袭来的怨气矛刺! 嗤——! 像烧红的烙铁刺入雪堆,暗红的矛刺瞬间气化,连哀鸣都未能发出,只留下几缕迅速消散的黑烟! 然而,就在宴清出手击碎矛刺的瞬间—— 镶嵌在怨气怪物胸口的污血邪镜的镜面猛地剧烈翻滚!一道粘稠如血、散发着刺鼻甜腥气味的暗红光束,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骤然从镜面中心射出!目标不是宴清,而是被他护在怀中的林知夏! 这光束的速度太快!太隐蔽!仿佛早就预判了宴清出手的间隙! 光束所过之处,连翻滚的血沼都仿佛被凝固了一瞬,充满了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和诱惑! 但……它没有穿透幽冥火光球。 这就有点尴尬了。 宴清讥讽的牵牵唇角,冷哼一声。刚要出手解决,林知夏扯扯他的袖子,“我来我来,让我试试!” 宴清无奈的看过来,林知夏:“我想试试。” 宴清:“……莫要勉强。” 林知夏:“好哒!” 她话音落下,体内的纯阴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墨玉戒! 嗡! 墨玉戒上四瓣并蒂莲纹瞬间亮起深邃的青色光华!一道凝实无比的青色龙气激射而出! 噗! 粘稠恶毒的暗红光束狠狠地撞上了这道青色龙气! 龙气与怨气剧烈冲突,爆发出刺目的红黑光芒!紧接着,龙气余势不减—— 轰——!!! 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猛地炸开! 林知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好在宴清早有准备,直接把人接住揽入怀中。 “娘子可还继续?”将龙气注入怀中人体内,宴清淡淡询问。 林知夏压住翻涌的闷哼,咳一声,讪讪的,“还是你来吧。”论这种硬碰硬,不走术法路线,她到底比不上非人类。 宴清捏捏她的耳朵,“为夫为娘子出气。” 林知夏:“……好。” 然后接下来林知夏就在她老公不间断的暴力输出中麻了。 宴清周身幽冥火轰然暴涨! 幽蓝的火焰不再是护罩,而是化作一条咆哮的、身长数十米的狰狞火龙!火龙鳞爪清晰,龙睛燃烧着焚尽万物的幽蓝怒焰,散发出令整个血沼空间都为之震颤的恐怖威压! 他左手揽着林知夏腰肢未松,那只由龙骨重塑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远处庞大怨气怪物胸口镶嵌的污血邪镜,狠狠一握! “碎镜!” 吼——! 幽冥火龙应声咆哮,庞大的龙躯搅动无边血沼,带着焚尽八荒的毁灭气息,如同天罚之矛,瞬间跨越空间,狠狠撞向那面污血邪镜!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声席卷了整个血沼空间! 幽冥火龙与污血邪镜轰然相撞! 刺目的幽蓝光芒与污秽的暗红血光疯狂交织、碰撞、湮灭!恐怖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将下方粘稠的血沼掀起滔天巨浪!无数在血沼中沉浮挣扎的怨魂虚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瞬间气化!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那面巨大的污血邪镜,在宴清的幽冥火龙冲击下,镜面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镜框上那些凝固的“血胭脂”如烧焦的蜡油迅速融化、滴落! “啊——!!!” 怨气怪物身上无数张面孔同时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整个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扭曲! “银漪,”宴清的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在爆炸的轰鸣中清晰地传入银漪耳中,“斩断锁链!破其本源!” “好的,大哥!”银漪眼中银芒暴闪!周身银色妖力如同沸腾的火山! “吼——!” 高亢的蛟龙之吟响彻血沼! 银漪的身影在璀璨的银光中猛地膨胀、拉长!一条身长近三十米,覆盖着寒光*闪闪墨色鳞甲的威武蛟龙真身显化而出!蛟龙双目如电,头角峥嵘,周身缠绕着极寒的银色气流!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哈今天有点忙更新有点晚,嘿嘿 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88章 血胭脂(五) ◎“走了,娘子,”◎ 显化真身的银漪没有丝毫犹豫,银色妖力瞬间沸腾,巨大的蛟口张开,一道凝练的银色吐息,径自朝着那些深深扎入血沼深处,为怨气怪物提供力量的暗红锁链源头狠狠喷吐而去! 第102章 银色光柱所过之处,翻滚的血沼瞬间被冻结! 粘稠的暗红物质凝结成暗红色的坚冰,光柱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锁链扎入血沼的位置! 轰隆!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和冰层炸裂的爆鸣,那片区域的血沼连同下方更深处的怨气本源,全部被极寒的吐息瞬间冻结、粉碎。 连接在怨气怪物身上的数十根粗大暗红锁链剧烈地痉挛抽搐,随即寸寸断裂崩解,化为无数暗红的怨气碎片,被幽冥火龙的余威和银漪的寒气迅速净化、湮灭。 锁链断裂的刹那,怨气怪物发出一声更加绝望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如失去了支柱的沙堡,加速崩塌溃散!它胸口的污血邪镜也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轰!!! 伴随着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污血邪镜彻底炸裂! 无数附着于污秽怨念的镜子碎片裹挟着粘稠的黑血和残余的“血胭脂”,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每一片碎片都承载着名伶被囚禁折磨,积郁成海的滔天怨气! 宴清护着林知夏的左手纹丝未动,右手再次抬起,对着漫天激射的污秽碎片凌空一握。 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爆裂的核心区域。 那些激射的碎片和污血,像是陷入了粘稠的糖浆里,速度骤减。 最终,被强行凝固在虚空之中。 宴清这时五指猛地合拢! 凝固在空中的污秽碎片和粘稠污血,同时被内部爆发的幽冥火点燃。 幽蓝的火焰无声地燃烧,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冰冷的绝对净化之力。 那些足以污秽神魂、腐蚀□□的污秽怨念,在火焰中发出最后的“滋滋”哀鸣,迅速化为虚无的青烟! 随着邪镜的彻底毁灭和核心锁链的断裂,庞大的怨气怪物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发出一声不甘的的哀鸣后,庞大的身躯轰然坍塌,重新化为翻涌的暗红血沼,只是其中蕴含的怨毒灵性已经大减,变得死气沉沉。 血沼空间剧烈震荡,失去了核心的支撑,这片由邪术和怨念构筑的异域开始变得极不稳定,边缘处出现了空间扭曲的波纹,仿佛随时会崩塌。 然而,就在这片污秽血沼的核心深处,随着怨气怪物的崩溃和邪镜的毁灭,一个微弱的灵魂波动,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烛火,顽强地显露出来! 那波动有些特别,和这里所有的亡魂都不一样。 “在那里!”林知夏心有所感,立刻指向血沼深处灵魂波动传来的方向。心火毫在她颈间散发出温暖而稳定的光芒,仿佛在回应着那缕幽魂。 宴清目光如电,锁定目标。他揽着林知夏,周身幽冥火护罩光芒一闪,如离弦之箭,朝着灵魂波动的源头疾射而去!银漪所化的蛟龙紧随其后,巨大的身躯搅动着粘稠的血沼,开辟道路。 下潜不过十数米,景象豁然一变。 翻涌的暗红血沼之下,是一片相对“干净”的井底空间,空间面积不大,由青石垒砌,在中央位置矗立着一个由白骨叠加而成的诡异祭坛! 祭坛有一人高,形制扭曲,透着一股邪气,顶端没有供奉神像,而是放置着一口一米多高布满暗红色符咒的黑色陶瓮。 陶瓮被数条同样刻满符咒的锁链死死捆缚在祭坛顶端,瓮口被一张浸透了黑血的黄符封着。林知夏三个感应到的灵魂波动,就是从这口陶瓮中散发出来的! 在祭坛的下方,白骨基座的角落里,则蜷缩着一道黯淡的灰黑色人形虚影。虚影佝偻着背,穿着破烂油腻的短褂,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班主饶命…饶命…不是我…是您吩咐的…血胭脂…画皮…我…我只是照做…饶命啊…” 是之前幻境中出现的那个出手狠辣的驼背老头! 林知夏听到戏班的人喊他驼背张! 银漪蹙眉,“这老头怎么……” 林知夏:“他的残魂那被禁锢在这里,承受怨气反噬。” 宴清:“看门狗罢了。” 林知夏:“……”精辟。 “班主…班主他…要醒了…要醒了…”驼背张的残魂突然惊恐地指向祭坛上那口黑色的陶瓮。 仿佛印证着他的话,那口黑色陶瓮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瓮口封印的黄符发出刺目的血光,符纸上的朱砂敕令扭曲挣扎,一股比之前怨气怪物更凶戾的气息正从陶瓮深处缓缓苏醒! “嗬…嗬嗬…张瘸子…你这废物…连几只小虫子…都挡不住…”沙哑干涩的阴冷声音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从震颤的陶瓮中幽幽传出,“也好…我…沉睡了这么久…正好用你们的精血魂魄…重炼‘血胭脂’…助我…重临阳世…” 话语中充斥着居高临下的掌控感和赤果果的吞噬欲望! 林知夏都懒得和这种邪魔多费口舌。 整件事其实已经很明朗了。 一切的源头就是这个看似神秘的戏班班主。 他控制驼背张为他办事,将女伶当做材料制作,又是制画皮又是制血胭脂,民间一直有传说处子血可以让人延缓衰老。 照这个思路推理,一切的一切,可不就是奔着长生不老去的? 也不知道从哪得的方法,看现在情形,计划肯定是失败了,报应不爽遭到反噬不得已自己把自己封印在祭坛中。 这其实就是个二把刀啊! 宴清大概和她想法一致,根本不屑与之废话,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祭坛顶端的陶瓮,幽蓝之火凝聚成一枚缓缓旋转的深邃黑洞,纯粹的毁灭气息弥漫开来,整个血沼空间因为这枚黑洞的出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湮灭。” 宴清的声音平淡无波,如九幽之下的审判。 嗡——! 那枚由幽冥火极致压缩形成的黑洞无声无息地脱离了他的掌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刺目的光芒。 黑洞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无声地抹去!翻滚的血沼、森然的白骨祭坛、捆缚陶瓮的青铜锁链、封印的黄符…所有接触到黑洞边缘的物质和能量,都如冰雪遇到了炽阳,瞬间被分解、被吞噬、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那口刚刚还在叫嚣的黑色陶瓮首当其冲。 “不——!这是什么力量?!不——!!!” 陶瓮中班主邪魂的咆哮瞬间变成了惊骇欲绝的尖叫!它疯狂地冲击着封印,试图逃离!但在那枚代表着绝对湮灭的黑洞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黑洞无声地触及陶瓮。 没有爆炸。 陶瓮连同瓮□□发的血光符咒、连同内部班主充满贪婪与暴虐的邪魂,像是被投入粉碎机的沙砾,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瞬间被黑暗彻底吞噬、分解、化为乌有! 彻底抹杀! 驼背张的残魂目睹这恐怖的一幕,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尖啸,本就黯淡的虚影如被狂风吹散的青烟,同样彻底消散。 整个白骨祭坛,连同祭坛上的一切,都在黑洞的吞噬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光滑无比的的圆形深坑。 黑洞在吞噬掉目标后,也缓缓消散于无形。 林知夏:“……”我老公已经这么牛了吗? 银漪:“好久没见大哥用这招了,啧啧,帅!” 林知夏:“……” 血沼空间失去了最后的核心支撑,崩塌的速度骤然加快!四周的空间扭曲如同破碎的镜面,边缘处已经开始向内塌陷湮灭! “走!”宴清没有丝毫留恋,幽冥火光球包裹着两人,如同逆流的流星,朝着来时的井口方向急速上升!银漪所化的蛟龙也发出一声长吟,紧随其后! 轰隆隆——! 身后,血沼空间彻底崩塌! …… 两道流光一前一后从枯井中激射而出,稳稳落在庆云楼后台天井湿冷的青石地面上。 幽蓝的光球和银色的蛟芒同时敛去,露出宴清、林知夏和重新化为人形的银漪。 天井上方的天空已经透出蒙蒙的青灰色,黎明将至。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人间特有的微尘气息,将井下带出的最后一丝血腥与腐朽彻底驱散。 宴清揽着她的肩头,视线扫过那口枯井,“此地根源已除,但邪术残留的污秽怨气浸染楼宇多年,已成凶煞之基,连害两条人命,此楼,留不得了。” 他话音刚落,并指对着庆云楼主楼的方向凌空一划! 一道凝练的幽蓝火线激射而出,瞬间没入主楼斑驳的墙体! 没有太大的动静。 只见以火线没入点为中心,一层幽蓝色的火焰如同水波般迅速蔓延开来,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座庆云楼的木质结构。 火焰所过之处,那些浸染了百年怨气、邪术残留的梁柱、门窗、雕花板……迅速变得焦黑、碳化、最终化为簌簌落下的飞灰!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却带着一种涤荡污秽的绝对力量!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这座承载了无数血泪与罪恶的百年戏楼,主体部分已然化为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框架!唯有砖石垒砌的外墙和后台部分得以保留,但也变得焦黑斑驳,失去了所有邪异的气息。 第103章 阳光终于刺破了云层,第一缕金色的晨曦洒落下来,恰好照在这片新鲜的废墟之上。焦黑的木炭在晨光中冒着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焚烧后的焦糊味,却奇异地没有了之前的阴冷腐朽。 劫后余生的陈老板连滚爬爬地从后台通道跑出来,看到化为废墟的庆云楼主楼,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狂喜和后怕交织的复杂神色。他对着宴清和林知夏的方向连连鞠躬:“烧得好!烧得好啊!谢谢林大师!谢谢宴先生!谢谢银漪小弟!” 宴清看都没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有些苍白的林知夏,鎏金瞳孔中的冰冷褪去,只剩下深沉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累了?” “嗯。”林知夏靠在他怀里,疲惫地点点头,感受着他微凉怀抱带来的安心感,嗅着他衣襟间熟悉的沉水冷香,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回家。”宴清揽紧她,声音低沉而温和。 “等等!”林知夏忽然想起什么,从宴清怀里抬起头,冲一旁眼巴巴看着她的陈老板说:“陈老板,找个靠谱的寺庙或者道观来这里超度一下,也算……了却一桩因果。” 陈老板忙点头:“一定!一定!我马上去办!马上就去!” 宴清见她没什么交代的了,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墨玉戒上的并蒂莲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与她无名指上属于他的印记交相辉映。 “走了,娘子,” 林知夏:“嗯!”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争取更新早一点,嘿嘿 求花花求收藏 第89章 阴阳当铺(一) ◎“规则之地,噤声慎行。”◎ 初春的暖阳透过林家老宅雕花的窗棂,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新蒸桂花糕的甜香,混着庭院里初绽的玉兰清气,将昨夜庆云楼的血腥与阴寒驱散得干干净净。 林知夏窝在藤椅里,小口小口咬着钟叔刚端来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暖融融地熨帖着因灵力损耗而略显疲惫的四肢百骸。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晒饱了太阳的猫儿,整个人都透着股慵懒的劲头。 宴清就坐在她身侧另一张藤椅上,月白色的广袖长衫衬得他身姿越发清隽。他手里端着杯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只余下唇角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弧度。银漪则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廊下的青石台阶上,面前摆着他新买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墨色的竖瞳紧盯着花花绿绿的画面,嘴里还叼着半块桂花糕,腮帮子鼓鼓囊囊。 “嫂子!嫂子!快看我这新买的皮肤!帅不帅!”银漪献宝似的把平板举过来,屏幕上是个金光闪闪、特效拉满的游戏角色。 林知夏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凑过去瞧了一眼,敷衍地点头:“嗯嗯,帅,帅得掉渣。”她目光一转,落在银漪随意丢在台阶旁的背包上,那背包拉链开着,露出里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战利品”——几块看不出年代的铜钱,一枚锈迹斑斑的虎头铃铛,还有一块用报纸包着的、棱角分明的硬物。 “你这包里又塞了什么?”林知夏好奇地指指那块硬物。 “哦,这个啊!”银漪把平板一丢,伸手从包里掏出那个报纸包,三两下剥开,“昨天在庆云楼那片废墟边上随手捡的,我瞧着像块镇尺,青玉的,还挺沉,就是脏了点,还算顺眼就捡回来了。”说着随手把东西递给林知夏。 入手冰凉沉坠。 林知夏拂去报纸碎屑,露出一块长约二十厘米、宽约三指的青玉镇尺。玉质不算顶级,带着些天然的棉絮纹路,但通体打磨得十分光滑,边缘圆润。镇尺表面光素无纹,只在靠近中间的位置,阴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当”、“押”。 “当押?”林知夏念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两个刻字。同样入手冰凉,触感倒是细腻。这东西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能在庆云楼那种地方留存下来,又被银漪这蛟龙本能地扒拉回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看着挺普通的。”银漪凑过来瞅了一眼,又继续去鼓捣他的游戏了。 林知夏正想把镇尺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目光不经意扫过镇尺底部。那里似乎沾着些陈年的污渍,像凝固的墨迹,又像是某种干涸的暗红色液体。 几乎是同时,她左手无名指上一直温润的墨玉戒,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感!戒面上那四瓣盛开的并蒂莲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激活,流转起一层深邃的青色微光! 这感觉……与当初在黄河铁牛、在屏山村感应到龙骨龙魂时何其相似!虽然微弱了百倍不止,但那种源自同脉的独特悸动,绝不会错! 林知夏心头猛地一跳,霍然抬头看向宴清! 宴清端着茶杯的手已经顿住,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那块青玉镇尺之上,眸底翻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他放下茶杯,修长如玉的手指隔空对着镇尺轻轻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龙威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笼罩了那块青玉镇尺! 镇尺仿佛被投入滚烫的油锅,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表面那两个“当押”篆字骤然亮起幽绿色的光芒!一股古老却又带着某种特殊契约规则的隐晦波动,仿若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从镇尺内部散发出来! “咦?”银漪也瞬间感应到了这股奇异的波动,丢开平板,墨色竖瞳警惕地锁定了镇尺。 “这是……”林知夏惊疑不定地看向宴清。 宴清眼中那一丝波澜已然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洞悉本质的冰冷锐利。他指尖一缕凝练的幽冥火无声燃起,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靠近震颤不止的镇尺。 “典当之契,阴阳之律。”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冷意,“此物,是某处‘阴阳当铺’的引信。上面沾染的……是龙魂的气息,虽然微弱至极,几乎被这契约规则的气息掩盖,但错不了。” “阴阳当铺?”林知夏没听说过,她握紧了镇尺,指尖感受着墨玉戒传来的灼热,“龙魂?难道……” “引信所指之地,必有与龙魂相关的物件被典当或抵押其中。”宴清收回幽冥火,目光如同穿透了空间,落向未知的远方,“此当铺行走于阴阳夹缝,以寿元、气运、乃至魂魄为质,交易一些阳世难寻、阴间罕见的‘奇物’。其掌柜,据闻乃地府判官笔化灵,执掌典当契约,铁律无情。”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知夏,深邃的瞳孔中映着她好奇又隐含期待跃跃欲试的脸:“娘子可是想去看看?” “当然要去啊!”林知夏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哪怕只有一丝线索,也绝不能放过!”她低头看着手中温润又透着诡异的镇尺,“只是,这东西怎么用?当铺又在哪里?” “引信已醒,当铺自会循迹而来。”宴清语气笃定,他并指对着镇尺凌空画出一道由幽冥火构成的复杂符箓,“以龙气为引,以契约为媒,开!” 符箓化作一道幽蓝流光,瞬间没入镇尺之中! 嗡——! 镇尺上那两个“当押”篆字爆发出刺目的幽绿光芒!光芒像活物般脱离玉体,在半空中交织、旋转,瞬息间化作一道仅容一人通过,扭曲不定的幽绿色光门! 光门内不是寻常通道,而是翻滚着灰蒙蒙的雾气。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条狭窄、深邃、似由无数青石板铺就的古老长街!长街两旁影影绰绰的矗立着无数风格迥异的建筑,这些建筑笼罩在浓雾中,不踏入内里根本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除此外,还有一股混杂着陈旧纸张、冰冷金属、淡淡檀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气息,透过光门弥漫而出。 这便是通往阴阳当铺的路! “娘子很紧我。”宴清留下一句嘱咐就不再多言,玄色衣袖一拂,当先一步踏入幽绿色的光门之中!身形瞬间被翻滚的灰雾吞没。 林知夏握紧颈间温润的心火毫吊坠,又看了一眼腕间若隐若现的同命契烙印,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踏入光门! 银漪墨色竖瞳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低吼一声“等等我!”,化作一道银色流光也冲了进去! 光门在三人的身影消失后,幽绿光芒迅速黯淡、收缩,最终连同那块青玉镇尺一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林家老宅温暖的晨光里。 --- 穿过光门的瞬间,好似从温暖的春日午后一步踏入了深秋的寒夜。 脚下是冰凉坚硬布满岁月磨痕的青石板。空气粘稠、阴冷,带着浓郁的古怪气味试图钻入骨髓中。灰蒙蒙的雾气如凝固的帷幕,沉重地笼罩着视线,只能勉强看清脚下一米开外的地方。 一条笔直、狭窄、仿佛没有尽头的古老街道向前延伸,消失在浓雾深处。 街道两旁,影影绰绰矗立着形态各异的建筑轮廓。有的像是明清时期的当铺门脸,高高的柜台只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窗口;有的如民国时期的西洋小楼,彩绘玻璃窗后透出幽暗不明的光;更有甚者,干脆就是一座座石碑或青铜鼎炉,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目眩的古老契约文字……所有的建筑都沉默着,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规则气息。 第104章 整条街道死寂无声,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交谈声,只有一种沉闷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规律而压抑的“咚…咚…”声,如某种巨大而缓慢的心跳,震荡着人的灵魂。 “乖乖……这地方……”银漪搓了搓胳膊,墨色的鳞片虚影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抵御着无孔不入的阴寒,“比阎罗殿还让人发毛!这些房子……感觉像是活的,在盯着咱们!” 林知夏同样感到一阵心悸。 这里的规则之力强大而冰冷,好似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无形的代价。她下意识地靠近宴清,心火毫吊坠散发出稳定的暖意,护持着她的心神。墨玉戒上的并蒂莲纹也流淌着微弱的青光,感应着此地稀薄却真实存在的龙魂气息。 “规则之地,噤声慎行。” 宴清的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玄色衣袍在灰雾中仿佛能吸收光线,步履从容,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似乎与那缓慢的心跳声隐隐相合,巧妙地避开了某些无形的规则束缚。鎏金的瞳孔扫视着两旁沉默的建筑,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 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两旁诡异的建筑轮廓在浓雾中不断后退又浮现。那股源自墨玉戒,对龙魂的微弱感应,如同风中烛火,飘忽不定,时强时弱,指引着他们深入这条好像没有尽头的契约之街。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花花求收藏 第90章 阴阳当铺(二) ◎这一看就不是人。◎ “咚…咚…” 沉闷的心跳声如同无形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银漪烦躁地甩了甩头,低声嘟囔:“这破动静,听得老子鳞片都要竖起来了!” 就在这时,前方浓雾中,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风格极其怪异的建筑。主体像是用巨大的青铜板铆接而成,棱角分明,线条冷硬,透着一股工业时代的粗粝感。在这种冰冷的金属结构之上,却覆盖着大量深紫色的、像是某种生物绒毛一样的物质。 绒毛在灰雾中无风自动,呼吸似的微微起伏,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与周围的陈腐气息格格不入。 建筑没有门窗,只在正中央开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黑洞洞的圆形入口。入口上方,悬挂着一块扭曲蠕动的暗紫色牌匾。牌匾的材质像是凝固的胶质,上面用某种惨白色的粘稠液体书写着三个扭曲蠕动的大字——“噬心阁”。 随着越走越近,一股怪异的精神波动从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弥漫出来,无声地撩拨着外来者的心弦,仿佛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恐惧似的,让人很不舒服。 “小心!”宴清脚步一顿,将林知夏和银漪挡在身后。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三人靠近时,从噬心阁入口深处弥漫出的精神波动瞬间增强,牢牢锁定了他们!特别是林知夏身上散发出的纯阴气息,仿佛成了最诱人的饵食! “嗬嗬……好纯净的阴元……好诱人的魂光……” 一个黏腻滑溜,像是被无数条舌头同时舔舐耳膜的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垂涎! “留下……留下一点……心尖血……或者……一缕精魂……本阁……赐尔等……无上极乐……”声音极具蛊惑力,仿佛可以直接撼动人心。 林知夏开小差的想,这能力,搞诈骗的话,绝对一骗一个准。。 “放你娘的狗屁!”银漪直接炸毛,墨色竖瞳凶光毕露,周身银色妖力轰然爆发,狠狠撞向那座“噬心阁”弥漫出的精神触手! “想吃老子?也不怕崩了你的牙!” 轰! 无形的精神冲击与银漪的妖力在灰雾中猛烈碰撞。 空气中发出沉闷的爆鸣。 银漪身体一晃,闷哼一声,显然在纯粹的精神层面交锋中吃了点暗亏。 那“噬心阁”的贪婪意念被银漪的妖力冲击,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兴奋和狂暴!入口处弥漫的精神触手瞬间变得凝实、粗壮,如同无数条暗紫色的章鱼触手,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铺天盖地般朝着三人席卷而来。 目标直指被宴清护在身后的林知夏! 林知夏:“……” “找死!” 宴清眼中寒芒爆闪!他甚至连手都未抬,周身渊渟岳峙的气息猛然一变,一股浩瀚苍茫的恐怖龙威如火山骤然喷发,以他为中心,无形的气浪轰然扩散! 像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沸腾的岩浆。 那些席卷而来的精神触手,在距离宴清周身丈许之地,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之后瞬间凝固、僵硬,连翻涌的贪婪意念都被强行冻结! 龙威如狱!万邪辟易! 林知夏默默松开掐诀的手。 好吧,老公太厉害她可以安心当米虫了。 此时,“噬心阁”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覆盖其表面的深紫色绒毛像被狂风席卷的麦浪似的疯狂倒伏,黑洞洞的入口深处发出一声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的尖利嘶鸣! “龙……龙威?!不可能……阳世怎会有……” 嘶鸣声戛然而止! 宴清面无表情,只是那双鎏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湮灭。他对着那座凝固的“噬心阁”,极其随意地屈指一弹。 嗡! 一道只有发丝粗细的幽蓝火线,无声无息地跨越空间,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黑洞洞的入口深处! 没有惊天巨响。 只有一声轻微的“噗嗤”声。 整座“噬心阁”猛地一僵! 那些覆盖的深紫色绒毛瞬间变得灰败、枯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那股弥漫四方的贪婪意念和甜腻异香瞬间消散! 黑洞洞的入口边缘,甚至缓缓流淌下几缕粘稠的、脓血般的暗紫色液体,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这座试图吞噬灵魂的“噬心阁”,在宴清弹指之间,便被废去了爪牙,彻底沉寂下来,只余下冰冷的金属框架在灰雾中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银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看向宴清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林知夏也松了口气,宴清展现的力量,让她对从这里寻找龙魂的信心直接上升好几个level! 感觉可以横着走了! 宴清收回目光,好似只是随手掸去了一粒灰尘,特有逼格的看都没再看已然死寂的“噬心阁”一眼,鎏金瞳孔再次投向灰雾弥漫的街道深处,微弱却清晰的龙魂感应,正坚定地指向某个方向。 “走。”他声音平淡,牵起林知夏的手率先迈步。 三人继续前行。 有了“噬心阁”的前车之鉴,街道两旁那些沉默诡异的建筑似乎收敛了许多,弥漫出的各种规则气息也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有丝毫逾越的试探。 街道仿佛依旧没有尽头,但墨玉戒的感应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林知夏甚至能感觉到无名指指根处传来阵阵悸动,那是同命契烙印在呼应着同源的力量! 终于,在穿过一片雾气格外浓郁的区域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街道的尽头,雾气淡去,现出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 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建筑。 那建筑不高,只有一层。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呈现出温润象牙白的奇异石材垒砌而成,表面光滑如镜,不染尘埃。造型古朴到了极致,方方正正,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线条,透着一股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意味。 建筑的正面,开着一扇同样方正的门。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同样材质的白色匾额。匾额上没有花哨的雕刻,只有两个端端正正、笔力遒劲、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古朴大字—— “当” “铺” 一股难以形容的规则之力,如同无形的天幕,笼罩着这座小小的白色石屋。站在这股力量面前,仿佛面对着一部冰冷的法典,一切情绪、欲望、挣扎都显得渺小而可笑。 林知夏想,这里,应该就是契约的终点,规则的化身——阴阳当铺了。 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此刻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戒面上的并蒂莲纹青光流转,几乎要透体而出!一股清晰无比、带着苍茫龙吟之意的灵魂波动,正从那座白色石屋紧闭的门扉之后,如同磁石般牢牢吸引着它! 龙魂! 被典当或抵押在此的龙魂碎片,就在里面! 林知夏的心跳瞬间加速,她下意识地看向宴清。 宴清站在当铺门前丈许之地,玄色衣袍在无形的规则之风中微微拂动。他仰望着那块“当铺”匾额,瞳孔深邃如渊,里面没有激动,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沉凝如水的平静,以及一种洞悉万物的了然。他缓缓抬起那只由龙骨重塑的右手,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源自本体的强烈呼唤。 “……找到了。”低沉的声音,如穿过千年的风霜,平静之下是即将破开冰封的暗涌。 第105章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尘封了万载岁月的摩擦声响起。 没有光影变化,没有气息流转。那扇紧闭的象牙白石门,就在三人眼前,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门后一片深邃的黑暗。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厅堂或柜台。 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黑暗。那黑暗并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缓流淌、旋转,如同一个仅容一人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规则之力混合着陈年契约文书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闯入者。 宴清没有丝毫迟疑,在林知夏掌心安抚的捏了捏,随即一步踏出,玄色的身影瞬间没入门内的黑暗之中,如同墨滴入水,消失无踪。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颈间的心火毫散发出温润而坚定的暖意,护持着她的心神。她紧随其后,也一步踏入那片浓稠的黑暗! 之后是银漪。 穿过黑暗的刹那,并无天旋地转之感,只是眼前骤然一亮。 不是灯火通明,而是一种均匀、柔和、仿佛从四面八方石壁自身散发出来的乳白色光芒。光芒照亮了一个极其方正、极其简洁的空间。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多余的陈设,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四壁、地面、天花板,皆由那种温润的象牙白石料构成,光滑如镜,浑然一体,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光芒。整个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只有中央位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同样由象牙白石料雕琢而成的长方形桌案。 桌案后,端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存在”。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毫无褶皱的灰色长衫,样式古旧,像是明清时期的账房先*生。面容极其普通,是那种丢进人海瞬间就会被遗忘的中年男子样貌,五官没有任何特点,表情更是如同石雕般凝固,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波动。 唯有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瞳孔深处不是黑色,而是不断流转、变幻着极其细微、极其繁复的暗金色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如同活物般生灭流转,散发出冰冷、精确、不容置疑的契约规则之力!仿佛世间万物的交易、承诺、代价、因果,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被清晰地记录、衡量、审判。 他静静地坐在桌案之后,好似就是这方石室本身的一部分。桌案上空空如也,只有他枯瘦如竹节般的手指,正轻轻搭在案面上,指尖有节奏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那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与整座当铺、甚至这条契约长街那沉闷的心跳隐隐相合。 这一看就不是人。 林知夏想,他大概就是宴清跟她科普的地府判官笔化灵、执掌阴阳契约、铁律无情的阴阳当铺的掌柜了!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花花求收藏 第91章 阴阳当铺(三) ◎他的目标,不是抢夺,而是——烙印!◎ 象牙白石室内的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 冰冷、恒定,带着纸张陈放千年的微尘气息。 柔和均匀的光线从四壁和天花板散发出来,落在端坐于桌案后的灰衫掌柜身上,将他那张毫无特点的脸映得如同蜡像。 那双流转着无尽暗金契约符文的眼瞳,缓缓扫过闯入的三人。目光落在宴清身上时,像精密的仪器遇到了庞大而复杂的数字,冰冷的符文流转似乎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 “典当者?”灰衫掌柜的声音毫无起伏。 宴清玄色衣袍在静默中纹丝不动,鎏金瞳孔迎着掌柜非人的注视,平静如渊。 “赎当。”他言简意赅,声音低沉。 掌柜枯瘦的手指在光洁的象牙白石案面上轻轻一叩。 “嗒。” 一声轻响,如石子投入死水,在绝对寂静的石室中漾开微澜。石案光滑的案面中央,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张纸。 那纸非帛非绢,看上去非常特别。它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浅灰色,薄如蝉翼,却又让人觉得坚韧无比。 纸上空无一字,却有无数细微流淌的暗金色光丝缓缓划动,构成一个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立体符印悬浮在纸面之上,散发出强大冰冷的契约规则之力。 “客人……所赎何物?” 他的目光扫过宴清,又掠过林知夏和银漪,最终定格在林知夏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青光大盛的墨玉戒。 宴清修长如玉的指尖隔空指向林知夏指间的墨玉戒,“此间典押之物,当归原主。” 灰衣掌柜平直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极其细微的、如齿轮卡顿般的滞涩,“典押契约……自有规程。出示……契书……验明……本息……方可……赎取。” 林知夏听了心猛地一沉。 契书?他们哪来的契书! 宴清却仿佛早有预料,鎏金瞳孔中毫无波澜。他上前一步,逼近那张冰冷的石桌,无形的龙威如水纹向前推进,与石室中弥漫的规则之力无声碰撞、消磨。 “既知是龙魂,当明其主。”宴清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仪,“强押之物,何来契书?本君亲至,便是最大的契!” “规则……即契。”灰衣掌柜的声音依旧平直,但林知夏敏锐地捕捉到他瞳孔深处流转的暗金符文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丝,透出一种冰冷的抗拒,“无凭……无据……不得……擅动……库藏。” “放屁!”银漪早就按捺不住,墨色竖瞳凶光闪烁,一步踏前,周身银色的妖力直接沸腾起来,狠狠撞向无形的规则压力,“少拿规则压人!东西就在你们这鬼地方,当我们是瞎子吗?交出来!” 轰! 银漪的妖力并没能一往无前,在距离灰衣掌柜丈许之地轰然溃散,激起石室中乳白光芒一阵轻微的涟漪。灰衣掌柜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有敲击桌面的“嗒、嗒”声,节奏不变,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嘲弄。 “擅闯……当铺……挑衅……规则……需……付出……代价。”灰衣掌柜的目光转向银漪,暗金符文瞬间锁定了他。 林知夏心头警铃大作,几乎在灰衣掌柜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本能地拽住银漪的胳膊往后一拉,同时右手抬起,早已扣在掌心的一枚五帝钱激射而出,带着破邪金光,射向银漪刚刚站立的前方虚空! 嗤——! 五帝钱撞上一股无形的阴冷力量,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碎成齑粉! 而银漪刚刚所站的位置,空气剧烈扭曲了一下,一道肉眼可见的带着契约锁链虚影的灰色波纹一闪而逝! 那是规则之力,无声无息,却足以撕裂神魂。 银漪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有点后怕,要不是林知夏反应快,他刚才至少也要神魂受创! “放肆!”宴清的声音陡然转冷,他不再收敛,苍茫浩瀚的恐怖龙威轰然爆发! 轰隆——! 整个石室剧烈地摇晃起来! 乳白色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四壁光滑的石面上,浮现出无数细密如蛛网的裂纹。 石室的规则之力,似不堪重负了。 与此同时,宴清一步踏前,玄色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抬手,五指成爪,朝着灰衣掌柜面前的虚空狠狠一抓! “本君要取回自己的东西,倒要看看,你这规则,收不收得起本君的‘代价’!”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灰衣掌柜面前那张坚不可摧的象牙白石桌,桌面中央,以宴清龙爪虚抓之处为中心,同样蔓延开一片蛛网裂痕! 恒定不变的“嗒、嗒”敲击声,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灰衣掌柜那张面无表情的石雕脸上,极细微的扭曲了一瞬,他瞳孔深处高速流转的暗金符文,骤然间变得混乱无序! 这瞬间的变化被林知夏敏锐的捕捉到。 她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直冲喉头。顾不上剧痛,将蕴含着纯阴本源的心头精血混合着灵力,逼至指尖,闪电般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繁复的血色符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相地观源,敕令通幽!开!” 血色符箓瞬间燃烧,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血线,无视石室规则的压力,如最灵巧的游鱼,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张布满裂痕的石桌桌面之下。 相术——寻源问踪! 她不是攻击,而是找寻。 要找的,不止是龙魂本体,还有典当契约留下的蛛丝马迹!当铺规则虽然森严,掌柜虽然铁面无情没法沟通,但契约本身,必有痕迹! 嗡! 血色符箓的力量在石桌内部炸开!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灰衣掌柜身前的石桌桌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痕中心,一点微弱的幽光骤然亮起!紧接着,一本薄薄的、由无数暗金色契约符文交织而成的虚幻账簿,凭空浮现出来! 第106章 不是一张,而是一本! 账簿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着。无数由符文组成的名字、日期、典当物、代价……如流光飞速闪过,速度快得根本无法捕捉! 但林知夏的相术之力,是最精准的探针,在账簿翻动的瞬间,她就死死锁定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又与宴清身上龙气同源的气息! 一行由扭曲的暗金符文构成的记录,在翻动的页面中央,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固定住,清晰地显露出来: 【典押物:龙魂碎片(乙亥位)】 【质期:未定】 【典当者:???(真名蒙蔽)】 【代价:???(真名蒙蔽)】 【入库:丙戌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 丙戌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 林知夏瞳孔骤缩! 这个时间点,打死她也忘不了啊! ——当年林家先祖联合诸多玄门高手,在黄河锁龙井布下大阵,将化龙关键时刻的宴清抽筋剥皮、分尸镇压的日子就是丙戌年七月初七。 虽说六十年一甲子轮回,但她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也绝非巧合! 宴清的目光同样锁定了账簿上那条记录,眸中直接翻涌起滔天巨浪。 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室! “好!好得很!”他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凿出,“用本君的尸骨魂魄做阵眼,还要将散落的龙魂碎片典当至此,当真是……赶尽杀绝!” 灰衣掌柜似乎也没料到账簿会自行显现这条被刻意蒙蔽了关键信息的记录。他混乱的符文瞳孔剧烈闪烁,枯竹般的手指猛地抬起,不再敲击桌面,而是闪电般点向那本悬浮的虚幻账簿,试图将其强行关闭! “规则……不容……窥探!” 话落,一股更加强横的规则之力,狠狠压向那本账簿,试图夺回控制权。 “哼!” 宴清一声冷哼,右手五指猛然收紧,那只悬浮在空中的暗金龙爪虚影也随之狠狠一握! 轰! 石桌桌面中央的裂痕瞬间扩大! 无数细碎的石屑崩飞,那本由符文构成的虚幻账簿剧烈震颤,被规则之力压制得光芒黯淡,眼看就要消散! “拦住他!”林知夏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左手一拍腰间帆布包,十几张早就备好的空白符箓瞬间而出,在她身前排列成一个旋转的八卦图形! “乾天坤地,巽风离火!锁!” 她并指如剑,指尖残余的精血混合着灵力,在虚空中急速勾勒!十几张符箓顷刻被血光点亮,化作十几条燃烧着血焰的符文锁链,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没有攻向灰衣掌柜,而是狠狠缠绕向那只正在压制账簿的规则巨手! 嗤嗤嗤——! 血焰锁链与无形的规则巨手猛烈碰撞、纠缠,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血光与灰气疯狂交织湮灭,林知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摇晃,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以她的修为强行对抗当铺核心规则的反噬,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就是争取到的这短暂时间! “银漪!”宴清的声音如同惊雷! “得令!”银漪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周身银光大盛,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银色闪电,目标直指那本光芒黯淡、即将被规则之力强行抹去的虚幻账簿! 他的目标,不是抢夺,而是——烙印! 【作者有话说】 这章卡文很严重,我也不知道自己写了啥,先看吧,回头修 求花花求收藏,明天见 第92章 阴阳当铺(四) ◎“有娘子相助,必事半功倍。”◎ 银漪墨色的竖瞳死死锁定账簿上那条关于龙魂碎片的记录,在规则巨手被林知夏的符链稍稍阻滞的千分之一秒内,银漪的指尖,一缕凝练的银色妖力混合着他本命蛟龙之息,如最锋利的刻刀,狠狠点在了记录末尾那行入库的时间符文之上。 “给老子——印!” 嗡——! 一道清晰的银色蛟龙印记,就这样刻印在了“丙戌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那几个暗金符文旁边。 印记成型的刹那,灰衣掌柜点向账簿的手指也狠狠落下。 砰! 由暗金符文构成的虚幻账簿轰然炸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那只规则巨手也因失去了目标而缓缓消失。 林知夏闷哼一声,身前燃烧的血焰符链寸寸断裂,反噬之力让她踉跄后退,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腰肢,熟悉的沉水冷香包裹而来,温和浑厚的龙气瞬间涌入她枯竭的经脉,抚平着翻腾的气血。 “娘子?”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没事……”林知夏靠在他怀里,抹去嘴角的血迹,抬头冲他笑笑。之后看向账簿消散的地方,悄声问,“银漪的印记留下了吗?” “成啦!”银漪的身影在石桌另一侧浮现,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墨色竖瞳中满是兴奋,他竖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点清晰的银色蛟龙印记正缓缓隐没,“放心,跑不了!” 现在的情况,想要强取龙魂不太现实,这阴阳当铺确实不容小觑。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像当初对待黄河古道镇河铁牛中封印的那部分龙魂一样,取不了先标记,徐徐图之。 石桌后,灰衣掌柜缓缓收回手指。他那张石雕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僵硬的怒意?瞳孔深处混乱的暗金符文疯狂闪烁、重组,最终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精确运转。他目光扫过碎裂的石桌桌面,又看向宴清、林知夏和银漪,平直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冰冷如同金属摩擦的警告: “烙印……规则……挑衅……当铺……威严……” “客人……已……逾越……界限……” “交易……终止……” “请……离开……”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整座石室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脚下的青石板开始变得虚幻,四周的象牙白石壁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像无形的潮水,瞬间将三人包裹。 “不好!这老小子要关门送客!”银漪怪叫一声。 宴清眼神一厉,右手猛地向前一探,试图抓向石桌后的灰衣掌柜。然而,他的手掌却像探入了粘稠的胶水中,被那股骤然增强的规则之力死死挡住! 白光吞没了一切。 林知夏只觉得身体一轻,好似被抛入了湍急的漩涡。 *** 刺眼的路灯让林知夏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脚下是坚实的柏油路面,耳边是车水马龙的喧嚣。空气里混杂着汽车尾气、路边小吃的油烟味,还有人行道上树木新叶的清新气息。 他们正站在一条繁华商业街的街角,背后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巨大的玻璃橱窗映出三人有些狼狈的身影。 阴阳当铺、契约长街、灰衣掌柜……仿佛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唯有左手无名指上墨玉戒残留的灼热感,体内尚未平复的气血翻腾,以及银漪指尖那点若隐若现的银色蛟龙印记,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经历的一切绝不是虚幻。 宴清不想引人注目,第一时间就在三人周遭设了结界。 “操!真给扔出来了?”银漪晃了晃脑袋,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现代街景,骂骂咧咧,“这破当铺,打不过就掀桌子?忒不讲武德!” 宴清没搭理他,只低头看着怀中的林知夏,“伤得如何?”他声音低沉,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精纯的龙气持续不断地温养着她受损的经脉。 林知夏摇摇头,从他怀里稍稍站直身体,深吸了一口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空气,才感觉真实感回来了一些。她摊开左手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是碎裂的五帝钱残渣。 “一点反噬,不碍事。”她声音还有些虚,看向银漪,“银漪,你确定烙印清楚了吗?” 银漪立刻竖起那根手指,指尖银光一闪,那道清晰的蛟龙印记再次浮现,围绕着几个由妖力模拟出的暗金符文,银漪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放心,绝对烙印的清清楚楚!” 宴清的目光落在银漪妖力模拟出的符文上,林知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一直压抑的滔天怒火。 毕竟这事搁谁身上都要气炸了。 当年分尸镇魂也就算了,连散落的魂片都要典当入阴阳夹缝中,说句物尽其用都是好听的。 这事儿做的,真的太恶心人了! 想到做出这种缺德事的很可能是她祖宗……林知夏人都麻了。 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 “那个……对不起啊,是林家对不住你,你生气是应该的,就是别气坏了身子,为了那些渣滓,不值当。” “而且……至少我们现在知道……知道是谁干的,知道龙魂在哪儿,剩下的,就是怎么拿回来的问题。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为你重塑肉身,我……会努力的!” 第107章 她声音干巴巴的,身为仇人的后代,真的很尴尬也很心虚。 宴清反手将她的手指握入掌心,冰凉坚硬的指节包裹着她纤细的手,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哭什么,”他似无奈,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为夫早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林家后人,又非林家祸首,我不会迁怒你。何况……”他顿了顿,俯身在她眉心印上一吻,“你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以后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咳咳!”银漪在一旁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墨色的竖瞳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来扫去,一脸促狭,“我说大哥大嫂,咱能先找个地儿歇歇脚,吃点热乎的再研究怎么掀了那当铺吗?我这肚子都快饿扁了!这大晚上的……” 他这一打岔,空气中沉凝紧绷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林知夏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饥饿感袭来,灵力透支加上心神损耗,让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瘫着。 宴清自然也感觉到了怀中人微微的脱力。他抬眼扫了下四周,目光落在街对面一家亮着温暖灯光的港式茶餐厅。 “先休整。”他言简意赅,握着林知夏的手便朝马路对面走去。 *** 茶餐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弥漫着奶茶的甜香和菠萝油的黄油气息。这个时间点,客人不多,只有几桌熬夜的年轻人和代驾司机。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僻静卡座。 银漪和宴清换了发色和装束,加上施了点让人忽视的小术法,看上去就不那么打眼了。 银漪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虾饺、烧卖、凤爪、叉烧包、干炒牛河、冻柠茶……堆了满满一桌子。 林知夏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艇仔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流顺着食道滑下,才感觉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温。 宴清坐在她身侧,只点了一杯清茶。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温热的瓷杯,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上,似乎在沉思。 “大哥,”银漪塞了一个虾饺进嘴,含糊不清地问,“那当铺掌柜最后说的‘交易终止’,还把我们扔出来,是啥意思?怕了?认怂了?” 宴清收回目光,指尖在光滑的瓷杯边缘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微响。 “非是怕,而是规则。”他声音低沉,带着洞悉的意味,“阴阳当铺,立于契约之上。掌柜为判官笔化灵,本身即是铁律化身。他无法违背核心规则强行留下我们,也无法阻止我们窥探到那条被蒙蔽的记录。强行终止‘交易’并将我们排斥出来,是他权限内维持规则平衡的最后手段。” 顿了顿,看向林知夏:“娘子以相术寻源问踪,银漪强行烙印时间点,皆是在其规则边缘试探,甚至可视为‘攻击’规则本身。掌柜最后显出的怒意,非是人性之怒,而是规则被触动、被‘钻空子’后的自然反噬与修正。” 林知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电脑程序遇到了无法处理的非法指令,最终选择了强制关闭进程?” “可类比。”宴清微微颔首,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对她这个现代比喻表示认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知夏放下勺子,看向宴清,眼神带着询问,“知道了龙魂碎片在当铺,也知道了典当的时间可能和锁龙井有关,但具体是谁典当的,用什么代价典当的,还是不清楚。还有,怎么才能再进去?或者……逼他们把东西交出来?” 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当铺藏在阴阳夹缝中,规则森严,掌柜实力深不可测。硬闯一次已经是险象环生,对方必然加强防备。再去,恐怕就是真正的规则绞杀了。 宴清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掌柜言‘交易终止’,意指我们此次‘赎当’之行已止。” 林知夏和银漪同时看向他。 “典当之物仍在库中,契虽无凭,但物有其主。”宴清的目光转向林知夏左手那枚温润的墨玉戒,“龙魂碎片与本体同源,感应无法彻底隔绝。此乃规则漏洞,亦是我们的契机。” “那当铺那边……”她看向他,“我们暂时不去了?” “时机未至。”宴清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城市的霓虹,落向那不可知的阴阳夹缝,“强行再入,徒增风险。待寻得一些典当者线索,或……待为夫再得回几片龙魂,重塑之躯更近圆满,自当再去‘拜访’。” 他语气平淡,但林知夏却听出了其中蕴含的绝对自信和决心。下一次再去,恐怕就不是“赎当”,而是真正的“破铺取物”了。 “嗯!”林知夏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我帮你!风水堪舆,寻龙点穴,追查线索,这些我拿手!” 宴清转回头,鎏金瞳孔落在她写满认真的小脸上,深邃的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他抬手,极其自然这饭地用指腹擦去她唇角沾到的一点粥渍。 “好。”他低低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宠溺,“有娘子相助,必事半功倍。” 银漪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叉烧包,含糊不清地嘟囔:“饱了饱了!狗粮管够是吧?没法吃了!” 林知夏扭头没好气的瞪了银漪一眼,低下头小口喝粥,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茶餐厅里暖意融融,食物的香气驱散了地底的阴寒。前路虽迷雾重重,强敌环伺,但此刻和身边同伴插科打诨的烟火气,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锁龙井的旧债,阴阳当铺的新仇,终有清算之日。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93章 饿鬼道(一) ◎……好一招‘借阳养阴’,你就不怕遭天谴◎ 晨光穿透林家老宅雕花木窗的菱格,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草木气息,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是庭院里那株百年老桂,今年反常地在初春时节绽开了零星的金黄花簇。 林知夏趿着软底布鞋,踩过微凉的露水浸润的石板小径,停在桂树下。她仰头望着那些早开的星星点点的嫩黄,伸出手指,轻轻捻下一片沾着晨露的娇嫩花瓣。露水沁凉,花香清幽,这本该是个令人心旷神怡的静谧清晨。 然而,就在她指尖触及花瓣的瞬间—— 嗡!!! 一直安静躺在藤椅扶手上的罗盘,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剧烈的蜂鸣!黄铜的盘面疯狂震颤,几乎要从扶手上跳起来! 林知夏心头猛地一凛,霍然转身! 只见罗盘天池中的磁针,像被无形的巨力死死按住,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姿态,死死钉在了盘面“坤”位之上。更诡异的是,磁针的尾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颗黄豆大小、色泽暗沉的朱红血珠。 坤位,厚德载物,主大地、粮食、仓储,亦主死门、闭塞、怨气淤积。 “坤位凝血,大凶之兆。”林知夏脸色沉了下来,指尖那片娇嫩的桂花瓣无声飘落。这不是寻常的风水异动,而是地脉深处积压的怨戾之气即将喷薄而出的凶险预兆。 与粮食仓储相关的怨气……她心头瞬间掠过无数种可能。 “何事?”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磁性。 林知夏回头,宴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廊下。他只穿着一身月白素绸中衣,银发随意披散肩头,晨光勾勒出他清隽挺拔的轮廓。那双深邃的鎏金瞳孔越过她的肩头,精准地锁定了藤椅上那枚针尾滴血的罗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刃。 “我也不太清楚。”林知夏快步走回廊下,将罗盘捧到他面前,眼巴巴的看他,“你帮我瞧瞧,磁针指向西南,主粮仓、地窖、阴湿闭塞之地,且怨气冲天,都凝成实质血煞了。 宴清眉梢微挑,指尖隔空拂过罗盘血针。一缕极细微的幽冥火丝如灵蛇般探出,缠绕上那滴暗红血珠。血珠在幽蓝火焰中发出“滋滋”轻响,顷刻间化作一缕带着浓烈腥甜与腐朽谷物混合气味的黑烟。 这黑烟里有怨气,怨气里……有陈米霉烂的味道,还有……极淡的、被活埋的窒息绝望感。 这下林知夏脸色更不好了。 宴清收回指尖,那缕幽冥火丝悄然湮灭。他抬眸望向西南方向,眸底金芒流转,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街巷,落向城市的某个角落。 “坤位所指,当是城西。”他语气肯定,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平静,“城西可是有粮仓?” 林知夏:“我还真没关注过,你等等我查下。” 她迅速拿起搁在藤椅旁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很快,她调出了本地生活app的热门推送——几张灯火辉煌、人流如织的夜市图片赫然在目。 “城西的老粮仓,半年前被改造成了网红夜市,叫‘丰登坊’。”她将手机屏幕转向宴清,“最近风头最劲的,是一家新开的米铺,叫‘五谷丰登’,主打各种养生杂粮和现磨米粉,天天排长队,号称‘吃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第108章 屏幕上的店铺招牌红底金字,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乡土“福气”。几张顾客排队的照片里,男女老少皆有,不少人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米糊碗,脸上带着满足甚至有些迷醉的笑容。 “延年益寿?”宴清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讥诮,笑意却未达眼底,“以饿鬼怨气滋养的‘阴米’,吃下去……怕是延的是黄泉路。” 林知夏惊了一下,“不会吧?这么恶毒的吗!”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宴清转身,“走吧,去城西。” *** 城西,丰登坊夜市。 白天的喧嚣尚未完全苏醒,但作为夜市核心区域的“五谷丰登”米铺前,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大多是些晨练归来的大爷大妈,也有少数赶早的年轻人,一个个翘首以盼,目光热切地盯着那扇还未完全拉开的卷帘门。 林知夏和宴清站在街角一棵老槐树的荫蔽下。宴清幻化了一身不那么华丽的深色汉服,改换的黑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大半,余下几缕垂落肩头,在晨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气质引来不少侧目,但他周身萦绕的那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让好奇的目光只敢远远打量。 林知夏则是一身利落的烟灰色棉麻衬衫配深色长裤,长发束成马尾,帆布包斜挎在身侧,像个漂亮干练的女大学生。她手里看似随意地把玩着一枚康熙通宝,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米铺周遭的环境和排队的人群。 “坎水倒灌,巽风不流通,坤位死气淤积……这地方,先天格局就是个大号的聚阴盆。”她低声对身边的宴清说,指尖的铜钱在指缝间灵活翻转,“粮仓本属土,主坤,宜干燥通风。现在改成夜市,乱搭乱建,把原本的气口全堵死了。白天人气旺时还能压一压,一到晚上阴气下沉……”她摇了摇头,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宴清的目光则越过排队的人群,落在那扇终于“哗啦”一声拉起的卷帘门上。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系着白围裙、笑容憨厚的中年男人探出身来,热情地招呼着排队的顾客。 “老板出来了,就是那个叫赵老实的。”林知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低声补充道。她来之前就查过这家店的基本信息。 赵老实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手掌宽厚粗糙,确实像个常年劳作的庄稼汉。他笑容可掬,动作麻利地开始摆放货品——晶莹剔透的东北大米、颗粒饱满的紫红糯米、黄澄澄的小米、深褐色的糙米……各种杂粮分门别类装在敞口的巨大木斗里,散发着谷物特有的干燥清香。 然而,这看似纯朴自然的“米香”,落在林知夏和宴清这等灵觉敏锐的人眼中,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被精心掩盖的阴湿腐朽的气味。 完全没有食欲可言。 队伍开始缓缓移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巍巍地递上钱:“赵老板,给我打两斤糯米,要最糯的!我家小孙子就爱吃你家的糯米糕,说别家的都没这个香!” “好嘞,张阿婆您稍等!”赵老实笑得见牙不见眼,手脚麻利地装袋称重。 宴清忽然迈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队伍末尾。 林知夏紧随其后。 队伍不长,很快轮到了宴清。他没有说要买什么,只是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探向其中一个装着雪白糯米的木斗。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糯米的刹那—— 嗤! 一缕微不可察的幽蓝色火苗自他指尖燃起,瞬间包裹住那粒糯米! “啊——!”凄厉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惨嚎猛地从宴清指尖炸开! 那声音不是来自眼前现世,而是直接震荡在人的灵魂深处。 排在他身后的林知夏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那缕幽冥火包裹住米粒的瞬间,那粒原本晶莹饱满的糯米在幽蓝火焰中疯狂扭曲、变形,顷刻间化作一张极度痛苦狰狞、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呐喊的灰黑色鬼脸! 鬼脸只存在了不到半秒,就随着米粒被焚成一小撮灰烬而消失。 周围的顾客毫无所觉,只有近在咫尺的赵老实,脸上的憨厚笑容猛地僵住了一瞬,那双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惊骇与怨毒,他猛地抬头看向宴清,眼神凶的不得了。 宴清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捻了捻指尖残留的灰烬,仿佛只是掸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他抬眸,鎏金瞳*孔平静无波地迎上赵老实惊疑不定的目光,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嘲弄。 “老板,”宴清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这米……沾了地气,阴寒入骨,人若久食,怕是要五内俱焚,骨髓生寒。” 赵老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黝黑的面皮涨成了猪肝色,腮帮子咬得死紧。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先生,您说笑了,我这米都是东北黑土地运来的新米,干净得很。您不买就别捣乱……”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宴清看向米斗的视线,那只粗糙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木斗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干净?”宴清轻笑一声,“用饿鬼道怨气浇灌出的‘阴米’,沾了饿殍地里千百冤魂的戾气,如何干净?” “饿鬼道”三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赵老实心头。他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看向宴清的眼神不再是惊疑,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色厉内荏地低吼,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下意识地就想拉下卷帘门。 “是不是胡说,老板心知肚明。”林知夏上前一步,站到宴清身侧,清澈的目光如照妖镜般锁定了赵老实,“坤位血煞冲天,米粒藏魂。你这店开在聚阴盆的‘井眼’上,日夜汲取地下饿殍地的怨气滋养这些‘阴米’,再卖给不知情的普通人,用他们的阳气生机去中和米中的阴戾怨毒……好一招‘借阳养阴’,你就不怕遭天谴,被那些饿死的冤魂撕碎生吞吗?”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收藏求花花 第94章 饿鬼道(二) ◎他看得专注,鎏金的瞳孔深处,星河般的暖意无声流淌。◎ 林知夏的声音清越,带着玄门中人特有的正气与威仪,清晰地传入了周围几个靠得近的顾客耳中。那几个大爷大妈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看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赵老实,又看看气度不凡、言辞凿凿的林知夏和宴清,脸上顿时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什么怨气?什么阴米?都什么年代了,小姑娘你别吓唬人啊!”刚才买糯米的老太太声音发颤地问。 “就是!赵老板人老实,米又好,你可别乱说!”另一个大爷也帮腔,但底气明显不足,眼神狐疑地扫视着那些晶莹的米粒。 赵老实眼见事情要糟,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灰扑扑、像是某种动物骨头雕成的哨子,就要往嘴里塞。 “哼!”宴清一声冷哼,如九天惊雷,直接在赵老实识海中炸响! 赵老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乱冒,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空,手中的骨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一软,“噗通”瘫坐在米店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周围的顾客顿时一片哗然,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宴清不再看瘫软的赵老实,目光转向林知夏:“此地已成饿鬼道与人间的薄弱节点。这米铺不过是个幌子,真正麻烦的,是下面被强行开启的通道和那些……被‘阴米’吸引而来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林知夏一直握在手中的罗盘再次传来剧烈的震颤!这一次,磁针疯狂地在“坎”、“坤”二位之间摇摆,针尾那滴暗红的血珠几乎要滴落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米铺深处、从众人脚下的地砖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明明是阳光初升的清晨,米铺周围的光线却仿佛黯淡了几分,温度骤降。 林知夏脸色凝重地点头:“怨气被惊动了。‘阴米’是引子,也是媒介。吃过这些米的人,身上都沾了饿鬼道的气息,就像黑夜里的灯笼……今晚,怕是要出大事!” 宴清刚才排队时就施了咒术,让那些原本想要过来排队的人直接改了主意,所以现在店铺周围只有三四个买完米还没得及走的老头老太围观。 林知夏这会儿有些着急,她不是圣母,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毕竟这座城市不是只有林家是玄门中人。但家里罗盘主动感应到了这件事,就说明这件事与她和宴清有缘,还是那句话,天意如此,既然遇上了,又有那个能力可以解决,给自己积些阴德没什么不好。 毕竟不管是宴清想要恢复肉身,还是弥补林家之前做的那些缺德事,都是需要天道扶持的。 现在他们不给老天爷面子,将来需要求助天道的时候,谁搭理你! 第109章 迅速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小叠“辟邪安神符”,林知夏直接塞给这几位阿婆和大爷。 “阿婆,大叔,这几张符拿好,贴身放着,今晚日落之后,紧闭门窗,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都别理会,更不要点外卖,尤其是粥饭一类,方便的话跟周围邻居也说一下。”她的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几位阿婆和大爷看着符纸上殷红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符文,又看看瘫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赵老实和眼前这对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哆哆嗦嗦地接过符纸,连连点头,也顾不上瞧热闹了,脚步踉跄地快步离开。 转眼间,米铺门前就只剩下瘫软的赵老实,以及面色凝重的林知夏和宴清。 “得尽快找到饿殍地的确切位置,封住那个节点!”林知夏看着罗盘上狂跳不止的磁针,心知时间紧迫。 宴清的目光扫过瘫软如泥、眼神空洞的赵老实,指尖一缕幽蓝火焰弹出,精准地没入其眉心。赵老实身体猛地一抽,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呆滞茫然。 “他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傀儡,所知有限。”宴清语气淡漠,“真正的阵眼和通道入口,不在此处。走,去旧粮仓深处看看。” 两人不再耽搁,绕过瘫软的赵老实,径直走向丰登坊夜市深处,那片由巨大旧粮仓穹顶改造、如今却显得格外阴森冷清的餐饮区。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食物残渣、油烟和若有似无的霉烂谷物气味越发浓重。罗盘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针尾的血珠终于承受不住,“啪嗒”一声滴落在盘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 林知夏脚步猛地顿住,目光锐利地锁定前方地面一块颜色明显深于周围的方形地砖! “找到了!”她舒了一口气,“坤位井眼,这里就是怨气外泄的源头。” *** 暴雨如同天河倒泻,疯狂地砸在青瓦屋檐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帘。庭院里的百年老桂在风雨中狂乱摇曳,零星早开的嫩黄花簇被无情打落,混入泥泞。整个林家老宅被笼罩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湿冷的潮气里,仿佛与世隔绝。 林家老宅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在紫檀木书桌和满墙的线装古籍上流淌,氤氲出几分古意与沉静。 林知夏伏在宽大的书案前,凝神屏息。她面前铺着一张裁剪好的特制熟宣,旁边摆着盛满朱砂的瓷碟和一支狼毫小楷。她没有立刻动笔,而是闭目凝神,指尖轻轻拂过摊在左手边的一本泛黄古籍——《地藏本愿经饿鬼品》。 “尔时地藏菩萨摩诃萨白佛言:世尊,我观是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罪。脱获善利,多退初心。若遇恶缘,念念增益。是等辈人,如履泥涂,负于重石,渐困渐重……”古老的经文在心间流淌,带着悲悯与救度的宏愿。 片刻,她睁开眼,眸光清亮如寒潭映月。她提起饱蘸朱砂的狼毫笔,笔走龙蛇,开始在熟宣上游走! 笔锋落下,不是寻常符箓的敕令符文,而是极其繁复、充满古拙韵味的梵文种子字!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佛门的慈悲愿力,笔画转折间金光隐现。 她以自身精纯的灵力混合着指尖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渗出的几缕纯阴之血注入笔锋,落于纸上,朱砂便透出一种温润内敛、却又蕴含磅礴生机的金红色泽。 “唵”、“阿”、“吽”……代表佛门身、口、意的根本真言被巧妙融入符箓结构之中。整张符箓的核心,则是一个以玄门秘传手法勾勒的、象征“甘露门开,施食普度”的坛城图案,周围环绕着细密的超度经文。 书房内异常安静,只有狼毫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窗外越来越响的闷雷声。 宴清坐在靠窗的紫檀圈椅里,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他静静地看着灯下专注绘符的少女。暖黄的光线勾勒着她清丽而认真的侧脸,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握着笔的手指纤细却稳定,每一次落笔都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看得专注,鎏金的瞳孔深处,星河般的暖意无声流淌。 时间悄然流逝。 当最后一笔饱含灵力与愿力的符文落下,整张符箓猛地亮起一层柔和的金光,书房内仿佛响起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梵唱,空气中弥漫的压抑感都似乎被驱散了几分。 林知夏放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绘制这张引动地藏宏愿、蕴含佛门甘露真意的上品符箓,几乎耗尽了她的灵力,心神损耗更是巨大。额角细密的汗珠滚落,被一只微凉的手及时拂去。 宴清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玄色的衣袖拂过桌面,带来清冽的沉水冷香。他修长的手指并未收回,指腹反而轻轻摩挲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带来一丝安抚的凉意。 “耗费心力过甚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另一只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腕脉,温和浑厚的龙气如同涓涓暖流,瞬间涌入她枯竭的经脉,滋养着疲惫的神魂和丹田。 “还好,”林知夏靠着他手臂支撑的力量,没有逞强,只是低声解释,“那边坤位井眼怨气太凶,寻常的安宅符、驱邪符根本镇不住,反而可能激化戾气。这‘甘露往生普度符’以佛门慈悲愿力为引,开甘露门,施食普度,化解戾气于无形,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只是……画起来确实有点费力。” 宴清的目光落在符箓上那流动的金光上,鎏金瞳孔映着暖黄的灯光,深邃难测。 “此符立意甚高,非寻常符箓可比。娘子以纯阴之血为引,自身灵力为基,引动地藏宏愿,已得其中三昧。只是……”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那坛城图案的核心,“此符威力虽大,但亦如双刃之剑。施符者若心怀杂念或力有不逮,易遭怨气反噬,甚至引动饿鬼道更深处的存在觊觎。”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饿鬼道乃是三恶道之一,其中怨魂戾气深重,执念难消。甘露普度,如同在绝望的沙漠中降下甘霖,固然能解渴,却也极可能引来更多贪婪疯狂的觊觎者。这符箓,既是超度的钥匙,也可能成为新的诱惑之源。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收藏求花花 第95章 饿鬼道(三) ◎林知夏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 “我知道风险。”林知夏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反手轻轻握住宴清搭在她腕间的手指,感受着他微凉皮肤下蕴含的磅礴力量,“但放任不管,后果更不堪设想。那些吃过‘阴米’的人,身上都打上了饿鬼道的印记,就像黑夜里的明灯。今晚暴雨倾盆,阴气大盛,正是坤位井眼怨气喷薄、饿鬼道与人世壁垒最薄弱的时刻,要是不能及时封住节点,超度淤积的怨魂,一旦饿鬼借道蜂拥而出,循着‘阴米’的气息找上那些普通人……” 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被饿鬼缠身吸食阳气生机,轻则大病一场,损寿折福,重则神志癫狂,沦为饿鬼道的伥鬼,甚至直接被拖入无边饥渴的深渊也不无可能。 届时,整片城西区域都将沦为鬼域。 “所以必须回去,而且要在子时阴气最盛、井眼彻底洞开前,用这张符,配合我们之前布下的封印,彻底解决它!”林知夏的语气斩钉截铁。 宴清看着她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唇角微微勾起。 他反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微微颔首:“好。有娘子画的符,有封印为基,有为夫在侧,便是饿鬼道深处那几尊鬼王亲临,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睥睨三界的绝对自信。这份自信源于他千年的底蕴,也源于他对身边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对了,”林知夏想起粮仓那边的布置,“银漪还在那儿守着吧?井眼那里……” “放心。”宴清指尖拂过书案,一缕幽蓝的幽冥火凭空燃起,火光中隐隐浮现出城西丰登坊深处旧粮仓的模糊景象。 画面里,那块被林知夏点出的、颜色深沉的方形地砖井眼周围,赫然悬浮着七枚巴掌大小、边缘锋锐、流转着暗金光泽的龙鳞! 龙鳞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每一枚鳞片上都铭刻着极其古老繁复的龙族符文,散发出一种镇压万邪、稳固空间的强大气息。它们构成了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井眼处丝丝缕缕试图外溢的灰黑色怨气死死锁住,压制在地表之下。 而在龙鳞封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盘膝坐在一堆废弃的麻袋上。银漪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晕,墨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里还抓着一包刚拆封的薯片,咔嚓咔嚓地嚼着,姿态看似闲散,但紧绷的肩线透露出他并未放松警惕。 “这家伙还算靠谱。”宴清收回幽冥火影像,“龙鳞封印暂时无虞,他在那儿盯着,若有异动,自会示警。” 第110章 林知夏松了口气。有银漪守着第一道防线,他们就有更充足的时间在老宅调息准备,以最佳状态迎战子时的关键一刻。 窗外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响,震得整座老宅似乎都在微微颤抖。雨势更急了,如同瓢泼,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窗棂,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这雨……”林知夏蹙眉看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汇成浑浊的急流,“雨属坎水,本就助阴。这雷暴雨,更是将地底积压的阴煞怨气都激荡起来了。” 宴清的目光也投向窗外沉沉的雨幕,眼神深邃:“天象示警,亦在推波助澜。此雨非比寻常,恐有‘黄泉倒灌’之兆。” “黄泉倒灌?”林知夏心头一凛。这是风水相术中对极端暴雨的一种凶险描述,意指暴雨引发地脉水气紊乱,甚至可能短暂贯通阴阳水脉,使得阴间秽气借雨水倒灌入阳世。 要真是这样,那城西饿殍地的凶险程度估计还要再上一个台阶。 “是有人刻意引动,还是……”她看向宴清。 “天灾为表,人祸为里。”宴清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洞悉,“那饿殍地形成不过数十载,怨气虽重,尚不足以引动如此规模的天象。这暴雨倾盆,雷煞交加,倒像是……有人借天时地利,在催化那井眼,欲使其提前洞开,甚至扩大通道!” 林知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更沉:“催化?难道又是那个‘鸭舌帽’?他到底想干什么?放出饿鬼祸乱人间对他有什么好处?” 宴清:“此獠藏头露尾,行踪诡秘,所图甚大。若真是此人,那城西之事,恐怕只是他布下的一枚棋子。” 压力陡增!不仅要应对即将爆发的饿鬼道危机,还要提防暗处随时可能出手搅局的毒蛇。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紧迫感。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她将目光重新投向书案上那张温润流转的甘露往生符:“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当务之急,还是先封住井眼,超度怨魂,稳住局面。只要节点不破,封印不损,他想借力也无从下手!” “不错。”宴清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危机时刻的这份沉稳和清醒,正是玄门中人最难得的品质。“子时将近,娘子还需调息片刻,恢复灵力。此符需全神贯注引动,不容有失。粮仓那边,有为夫在。” 他揽着林知夏在旁边的紫檀圈椅坐下,自己则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玄色的身影仿佛融入了窗外无边的雨幕与黑暗。他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跨越空间,遥遥锁定了城西丰登坊深处的那片阴森之地,监控着龙鳞封印的每一丝波动,感知着地底怨气的每一点翻腾。 林知夏没有逞强,立刻盘膝闭目,运转林家秘传的调息心法。墨玉戒散发出温润的深青光华,滋养着她的经脉;宴清留在她体内的那股温和龙气也在缓缓游走,加速着灵力的恢复。书房内只剩下她绵长的呼吸声、窗外狂暴的雨声,以及宴清如山岳般沉静的守护。 时间在压抑中一分一秒流逝。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雷声似乎小了一些,但雨势依旧滂沱。林知夏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湛然,疲惫之色一扫而空,灵力虽没有完全盈满,但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她刚站起身,一直静立在窗边的宴清也同时转过了身。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已然明了彼此的状态和决心。 “走?”林知夏拿起书案上光华内敛却蕴藏磅礴愿力的甘露往生符。 宴清微微颔首,一步踏出,身影已至林知夏身侧。他自然地揽住她的腰肢,玄色衣袖一卷。 下一瞬,暖黄的书房、窗外的暴雨、古朴的老宅……所有景象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般飞速模糊、消散! *** 冰冷、潮湿、混合着浓重霉烂谷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 眼前是丰登坊夜市深处那片巨大的、由旧粮仓穹顶改造的餐饮区。白天时还有一点人气,此刻在暴雨夜的笼罩下,却只剩下死寂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寒。几盏残破的应急灯在角落里投下惨白摇曳的光,勉强照亮堆积的废弃桌椅和沾满油污的地面。 银漪的身影从一堆高高的麻袋后闪出,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笑,墨色的竖瞳在昏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幽光。 “大哥,嫂子!你们可算来了!”他语速极快,指向餐饮区中心,“井眼那里的怨气,比你们走时又强了至少三成!那七片龙鳞震得嗡嗡响,金光都黯淡了不少!而且……” 他话音未落,林知夏手中的罗盘已爆发出剧烈的蜂鸣!磁针疯狂地在“坤”位与“坎”位之间摇摆,针尾再次渗出令人心悸的暗红血珠,甚至比在老宅时更加粘稠欲滴! 林知夏和宴清的目光同时投向那片区域。 只见中心位置,那块被他们标记出的、颜色深沉的方形地砖,此刻正剧烈地起伏波动!仿佛下面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奋力撞击!砖缝间,浓郁得如同墨汁的灰黑色怨气正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汇聚成肉眼可见的阴冷气流,盘旋上升。 而悬浮其上、组成北斗七星阵的七枚暗金龙鳞,正发出低沉的嗡鸣,每一枚鳞片上铭刻的古朴符文都亮到了极致,散发出的暗金光芒死死压制着下方翻腾的怨气,形成一道坚韧的光幕。但光幕在怨气的持续冲击下,正剧烈地荡漾着,明灭不定,边缘处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 “坎水助阴,暴雨如注,地脉水气被彻底搅乱,这井眼成了泄洪口。”林知夏脸色凝重无比,“下面的怨气被暴雨和混乱的地气彻底激怒了,它们在疯狂冲击封印。”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翻腾的灰黑色怨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张极度痛苦、扭曲变形、嘴巴大张仿佛在无声呐喊的鬼脸。 它们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如同地狱深渊中挣扎的蛆虫,充满了对“食物”、对“解脱”的疯狂渴望! 饿鬼道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子时快到了。”银漪抬头看了看黑沉沉没有一丝星月的天空,语气急促,“阴气正在急速攀升!这些饿鬼的力气会越来越大!” 宴清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他松开揽着林知夏的手,向前一步踏出。 嗡——! 浩瀚磅礴的苍茫龙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如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翻腾冲击着龙鳞封印的怨气洪流,在这纯粹的、至高无上的血脉威压面前,像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无数张怨毒嘶嚎的鬼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冲击的势头都为之一缓。 七枚嗡鸣震颤的龙鳞仿佛得到了强援,暗金光芒瞬间稳定凝实了许多,表面的细微裂纹也停止了蔓延。 “守住四方,任何东西出来,格杀勿论。”宴清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是对银漪提的要求。 “知道啦大哥!”银漪周身银光大盛,墨色竖瞳瞬间化为冰冷的兽瞳,锋锐的指甲弹出,妖气凛然,瞬间占据了坤位井眼的一个方向,严阵以待。 宴清的目光转向林知夏,鎏金瞳孔中的冰冷褪去,化为沉静的信任:“娘子,时机已至。” 林知夏重重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她手持那张温润流转的甘露往生符,一步步走向怨气翻腾、鬼影幢幢的井眼中心。每走一步,她脚下的地面都仿佛亮起一个微小的金色光圈,步步生莲,圣洁而坚定。 越靠近井眼,那股阴寒刺骨、带着无尽饥渴与怨毒的戾气就越发汹涌,如同实质的冰针,试图刺穿她的护体灵光,侵蚀她的神魂。 墨玉戒散发出深青光芒,将大部分戾气隔绝在外,但那股直透灵魂的冰冷和绝望感,依旧让她心神摇曳。 她停在龙鳞封印的光幕之外,距离那块起伏波动的地砖仅有三步之遥。狂暴的怨气冲击着光幕,发出“嗤嗤”的腐蚀声,无数张鬼脸隔着光幕死死“盯”着她,眼中是赤裸裸的贪婪与疯狂。 林知夏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识海中,《地藏本愿经饿鬼品》的经文如洪钟大吕般响起,慈悲宏大的愿力充盈心间。 她睁开眼,眸光清澈,无半分惧色。双手恭敬地捧起那张金红色的甘露往生符,体内恢复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入符中! “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清越的咒音带着玄门秘传的韵律和佛门的慈悲真言,穿透狂暴的雨声和怨鬼的嘶嚎,清晰地响起! 随着咒音,她手中的符箓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符纸上那些繁复的梵文种子字和坛城图案瞬间脱离纸面,在虚空中旋转、放大! 唵——!代表佛门身的根本真言化作一枚巨大的金色卍字,高悬于井眼上空,洒下无量佛光! 阿——!代表佛门口的真言化作无数细密的金色梵文锁链,穿透龙鳞光幕,缠绕向翻腾的怨气! 第111章 吽——!代表佛门意的真言则化作一尊模糊却庄严的地藏虚影,盘坐虚空,手结甘露印! 符箓核心的坛城图案则化作一座巨大的、由纯粹金光构成的甘露池虚影,缓缓降下,笼罩住整个井眼区域!池中仿佛有清澈甘甜的泉水在流淌,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饥渴顿消的慈悲气息! “甘露门开!施食普度!三途苦息!早登极乐——!” 林知夏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清叱! 轰——!!! 金光构成的甘露池虚影彻底落下,与那七枚龙鳞封印的北斗七星阵完美重合! 井眼中翻腾冲击的怨气洪流,在接触到那纯净慈悲的金光和甘露池气息的刹那,如同滚汤泼雪,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尖啸!尖啸声中,充满了痛苦,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解脱? 无数张扭曲嘶嚎的鬼脸在金光的照耀下,狰狞痛苦的表情开始凝固、融化。灰黑色的怨气如同被净化,丝丝缕缕地褪去,露出下方一张张模糊却不再扭曲、充满了茫然与渴求的人形面孔。有面黄肌瘦的妇女,有枯槁如柴的老人,有眼神空洞的孩童…… 金红色的梵文锁链缠绕着它们,不是束缚,而是接引。巨大的金色卍字洒下温暖的光辉,抚慰着它们饱受饥渴折磨的灵魂。地藏虚影手中的甘露印,仿佛打开了通往解脱的门户,一股清泉般的愿力涌入它们干涸的魂体。 滔天的怨气戾气,在慈悲宏大的佛门愿力和甘露普度之力下,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被飞速地净化、消融! 然而,就在净化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异变陡生!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色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丰登坊上方的雨幕! 这闪电不是来自云层,它的轨迹竟带着一种诡异的扭曲,仿佛被人强行引导! 而闪电的目标,赫然直指正在净化怨气的金光甘露池中心! “小心!”宴清厉喝出声,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林知夏身前! 但比宴清更快的,是那道扭曲的闪电! 刺目的惨白光芒瞬间吞没了大半的金光。 一股阴冷、怨毒、充满了亵渎意味的庞大力量,随着闪电狠狠劈入了甘露池虚影的核心。 这股力量不是天雷的阳刚破邪之力,而是……纯粹的、浓缩了无数恶念与诅咒的阴雷煞气! 噗——! 林知夏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 她与甘露往生符心神相连,符箓核心被阴雷煞气强行污染、冲击,反噬之力瞬间让她神魂剧震,眼前发黑,手中符箓的金光骤然黯淡下去,梵文锁链寸寸断裂,甘露池虚影剧烈动荡,几乎溃散! “呃啊——!” 刚刚被净化、显露出解脱之色的无数冤魂,在这突如其来的阴雷煞气和佛光被污染的刺激下,瞬间再次被点燃了戾气!它们的魂体再次变得灰黑扭曲,眼中解脱的茫然被更深的痛苦和狂暴的怨毒取代!甚至比之前更加凶厉!它们疯狂地冲击着变得脆弱的梵文锁链和动荡的甘露池,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嚎! 而坤位井眼深处,被暂时压制的通道,在这内外交攻的刺激下,猛地传来一声沉闷而贪婪的嘶吼。 一股远比之前所有饿鬼加起来都要恐怖、都要深邃的饥渴气息,如苏醒的远古凶兽,正顺着井眼,疯狂地向上攀爬! 暗处,一道戴着鸭舌帽的模糊身影,在远处某个仓库的屋顶阴影中一闪而逝,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得逞的冰冷弧度。 宴清接住林知夏软倒的身体,鎏金瞳孔中燃起焚尽八荒的怒火! “找死!” 【作者有话说】 上章后面四分之一的部分进行了修改,大家先重看上一章再看这一章,要不不连贯~ 求收藏求花花,明天见 第96章 饿鬼道(四) ◎宴清低头看向怀中脸色苍白的林知夏:“此地事了,回家?”◎ 宴清那声低沉的厉喝如九幽寒冰炸裂。 他一手揽住林知夏的腰肢稳如山岳,另一只手并指如剑,看也不看肆虐的阴雷和即将破封的恐怖鬼王,指尖隔空朝着鸭舌帽身影消失的屋顶方向,凌空一点。 “敕!幽冥寂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的幽蓝火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洞穿了层层雨幕和仓库的屋顶。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嚎猛地从仓库方向传来。 声音充满了惊骇欲绝和深入骨髓的灼痛。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煞混合着土腥焦糊的恶臭气息,在雨夜中猛地爆开,又迅速被暴雨冲刷下去。 那道刚隐入阴影的鸭舌帽身影踉跄着从阴影中跌出半截,左肩处一个拳头大小、前后通透的焦黑窟窿正“滋滋”冒着青烟,边缘血肉疯狂蠕动试图愈合,却被残留的幽蓝火焰死死灼烧阻止。 他怨毒无比地朝着粮仓方向剜了一眼,再不敢有丝毫停留,身影化作一道粘稠的血影,融入漫天雨幕,仓惶遁走! 宴清一击重创幕后黑手,却没有半分高兴。 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怀中人身上。 “娘子。”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精纯浩瀚的龙气如决堤的江河,毫无保留地涌入林知夏枯竭混乱的经脉,强行稳住她濒临崩溃的神魂,抚平恐怖的反噬之伤。 林知夏靠在他坚实冰冷的胸膛上,剧痛让她意识有些模糊,但骨子里的倔强和责任感让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沾着血迹的手指,依旧死死攥着那张光芒黯淡、核心被污秽阴雷缠绕的甘露往生符。 “我……没事!”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林知夏眼神因为剧痛而涣散,却又在龙气的支撑下迅速凝聚起一股近乎偏执的狠厉。借着宴清渡入的磅礴龙气,猛地挣脱他的怀抱,踉跄一步,强行站稳! 宴清蹙眉,一脸的不赞同。来不及阻止,就见她再次咬破舌尖,一口混合着自身纯阴本源和心头精血的滚烫血雾,狠狠喷在手中那张濒临溃散的甘露往生符上。 “以我精血!燃我神魂!地藏宏愿!甘露重临——!!!” 嘶哑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沾染了心头精血的符箓,如同被浇上了滚油,原本黯淡的金光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金色。缠绕在符箓核心的阴雷煞气,在接触到这蕴含至阴本源和生命精粹的血雾时,如遇克星,发出“嗤嗤”的刺耳尖啸,竟被强行逼退消融了一*部分。 濒临溃散的甘露池虚影得到这口精血生机的灌注,溃散的边缘瞬间稳住,甚至重新凝实了几分!摇摇欲坠的梵文锁链也再次亮起光芒,死死缠住那些狂暴的怨魂! 然而,这仅仅是暂时的。 井眼深处恐怖的嘶吼声已经近在咫尺。 一只覆盖着青黑色鳞片、指甲弯曲如钩、巨大无比的鬼爪,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和几乎实质化的饥渴怨念,猛地从布满裂痕的地砖下破土而出!鬼爪之上,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鬼脸在鳞片缝隙间蠕动。 饿鬼道鬼王,要强行跨界! “拦住它!绝不能让它完全出来!”银漪的厉喝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身形暴涨,化作半人半蛟的战斗形态,锋锐的利爪裹挟着冰寒刺骨的妖力,狠狠抓向那只探出的鬼爪!同时,七枚悬浮的暗金龙鳞感应到鬼王的恐怖气息,嗡鸣声陡然大作,北斗七星阵光芒暴涨,死死压向井眼,试图将那鬼爪逼回去! 鬼爪只是随意一扫。 轰——! 银光破碎! 银漪如遭重击,喷出一口带着冰晶的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进一堆废弃桌椅中,七枚龙鳞组成的北斗光幕也被这一爪拍得剧烈凹陷,裂纹密布,光芒急速黯淡。 鬼爪的五指张开,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无视了摇摇欲坠的甘露池,直接抓向正在全力维持符箓、毫无防备的林知夏。 巨爪笼罩之下,空间都仿佛被那极致的饥渴和怨毒所冻结! “找死!” 宴清冰冷的声音同样的两个字如天道律令,响彻整个空间。 他没有瞬移,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着那只抓向林知夏的恐怖鬼爪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五指张开,对着虚空,缓缓一按! 嗡——!!! 整个丰登坊的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时间都似乎被强行拉长! 一只完全由暗金色龙气构成的巨大龙爪虚影,凭空出现在宴清的左手前方。 这龙爪鳞甲宛然,每一片都铭刻着古老威严的符文,散发着源自洪荒的苍茫气息和无上威严!其大小,丝毫不逊于破土而出的饿鬼鬼爪! 暗金龙爪后发先至,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伟力,对着那只青黑色的饿鬼鬼爪,狠狠拍下!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骨裂闷响! 饿鬼鬼爪上覆盖的青黑色鳞片脆弱如琉璃,在暗金龙爪的碾压下寸寸碎裂、崩飞!粗壮的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扭曲变形。 第112章 鬼爪之上蠕动的无数哀嚎鬼脸,在龙爪散发的至阳至刚、破灭万邪的气息面前,如烈日下的积雪,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啸,瞬间消融了大半! “吼——!!!” 井眼深处传来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惊天怒吼。那声音饱含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只探出的巨大鬼爪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缩了回去。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井眼处翻腾的怨气都为之一滞! 那些狂暴冲击的冤魂也仿佛被这至高无上的龙威震慑,戾气都为之一缓。 宴清收回左手,暗金龙爪虚影缓缓消散。 他脸色依旧冷峻,气息平稳如渊渟岳峙,仿佛刚才石破天惊一击重创鬼王的一爪,不过是随手拂去了一点尘埃。 唯有那双鎏金瞳孔深处,冰冷的杀意尚未完全褪去。 “知夏,继续。”他的声音沉稳,如定海神针,驱散了林知夏心中那一丝因鬼王现世带来的惊悸。 林知夏闻言心领神会。 “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 “甘露门开!普济幽冥!三途苦息!业火化红莲——!!!” 咒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越,更加坚定,带着一种历经劫波、破而后立的宏大愿力! 她手中的符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血金色的光芒彻底压倒了残留的阴雷污秽。符箓上,坛城图案的核心,一点纯净无比的金色佛火猛地燃起! 轰——! 濒临溃散的甘露池虚影瞬间凝实稳固,池中不再是虚影,而是真正流淌出汩汩散发着清甜气息、由纯粹愿力构成的甘露!巨大的金色卍字高悬,洒下温暖的光辉。地藏菩萨的虚影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眉目悲悯,手中的甘露印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金色光柱,轰然灌入井眼深处。 无数细密坚韧的梵文锁链从甘露池中延伸而出,不再是束缚,而是带着温暖的接引之力,温柔而坚定地缠绕向那些被再次点燃戾气、却也被龙威震慑的冤魂。 这一次,金光所至,怨气如冰雪消融。 灰黑色的戾气在金红交织的佛光龙气下飞速褪去,露出下方一张张茫然痛苦,却又被温暖和饱足感逐渐抚慰的面孔。女人的哭泣变成了低低的啜泣,老人的枯槁面容上流下浑浊的泪水,孩童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映入了温暖的光…… 它们不再挣扎,不再嘶嚎,而是顺着梵文锁链的指引,如归巢的倦鸟,带着解脱的释然和一丝对未知的期盼,缓缓飘向金光流转的甘露池,融入其中,身影在温暖的光芒中渐渐淡化、消散…… 井眼深处,鬼王不甘的咆哮和无数饿鬼贪婪的嘶嚎,在地藏宏愿、甘露普度以及上方稳固如山的北斗龙鳞封印的联合压制下,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被隔绝在厚重的阴阳壁垒之下。 翻腾的怨气迅速收敛、平息。那块布满裂痕的地砖停止了起伏,缝隙中不再有黑气溢出。悬浮其上、组成北斗七星阵的七枚暗金龙鳞,嗡鸣声渐止,光芒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依旧稳稳地散发着稳固空间隔绝阴阳的坚韧气息。 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厚重的铅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一道缝隙,一缕清冷的、带着水汽的月光,悄然洒落,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阴阳之战的狼藉之地。 林知夏手中的甘露往生符,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化作点点温暖的金红色光屑,如萤火虫般,无声地消散在带着雨后清新气息的夜空中。 她身体晃了晃,强烈的脱力感和神魂透支的眩晕如潮水般涌来。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狠劲散去,疲惫感排山倒海。 然而,她并未倒下。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肢,熟悉的沉水冷香包裹而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做得很好,娘子。”宴清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鎏金瞳孔映着清冷的月光,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林知夏靠在他怀里,疲惫地闭上眼,嘴角却忍不住轻轻弯起一个释然的弧度。 “银漪……”她想起被鬼王一爪拍飞的蛟龙。 “死不了。”宴清目光扫向那片狼藉的桌椅堆。哗啦一声,银漪有些狼狈地从一堆破碎的木料和麻袋中爬了出来,嘴角挂着血丝,墨色的鳞片黯淡无光,但墨色的竖瞳依旧亮得惊人,龇牙咧嘴地揉着胸口。 “嘶……那老鬼爪子真够劲儿!”他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到相拥的两人和彻底平息的井眼,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不过嫂子这符更够劲儿!地藏菩萨都得给你点个赞!” 林知夏虚弱地笑了笑,看向那块已经恢复平静的地砖,有些不放心,“饿鬼道节点暂时封住了,但根源的饿殍地怨气只是被疏导超度了大半,没有彻底根除。龙鳞咱们要收回的,这里大概还需要外力加固一下,以防万一。” 她本来想说等自己休息一会布个阵再回老宅,结果宴清听了微微颔首,指尖一缕幽蓝的幽冥火弹出,精准地落在井眼中心的地砖上。火焰迅速蔓延,在地砖表面和周围的裂缝中勾勒出一个繁复充满龙族威严的封印符文。 “此封印,非鬼君亲临,不可破。”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七枚悬浮的龙鳞感应到幽冥火的符文,嗡鸣一声,缓缓飞回,与宴清的身体渐渐融为一体,彻底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宴清低头看向怀中脸色苍白的林知夏:“此地事了,回家?” 林知夏轻轻“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疲惫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宴清揽紧她,玄色衣袖一卷,银漪也连忙凑了过来。 清冷的月光下,三人的身影如水墨画般缓缓淡去,只留下被暴雨冲刷后显得格外干净的粮仓穹顶,以及中心地面上那个散发着淡淡微光、象征着镇压与守护的七星印记。 夜风拂过,带来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丰登坊的夜,终于恢复了它应有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收藏求花花 第97章 黄河古渡(一) ◎“龙魂归位,动静不小。有心人,总会嗅着味儿寻来。”◎ 林家老宅的飞檐在暮春的暖阳下勾勒出静谧的剪影,檐角新换的铜铃偶尔被风拂过,发出清越的叮当声,驱散了最后一丝盘踞的阴寒。距离丰登坊那场惊心动魄的饿鬼道之战,已悄然过去月余。 廊下,林知夏裹着条薄绒毯子窝在藤编摇椅里,指尖捻着一枚铜钱,正对着修复好的家传罗盘细细校准天池磁针。她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眼神清亮,专注的神情透着一股沉静的韧劲。 一枚去了核的蜜渍梅子被递到唇边。她下意识张嘴含住,酸甜温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抬眼便撞进宴清垂落的鎏金眸子里。 “灵力恢复不足七成,就敢动这‘天心正运’的校准?”宴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指尖却极其自然地拂过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微凉的触感带着安抚的意味。 林知夏咽下梅子,笑着晃了晃手中罗盘:“三才位稳着呢!再说了,罗盘就是风水师的眼睛,眼睛蒙了尘,怎么找路?”顿了顿,忍不住说起那个鸭舌帽,“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被你重伤还能跑的那么快。” 那晚在丰登坊,宴清含怒一击,以幽冥寂灭火线洞穿其左肩,浓郁的血煞混合着土腥焦糊的恶臭,成了唯一且鲜明的线索。 宴清在她身侧的竹凳坐下,玄色绸衫在阳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他拿起石几上温着的紫砂壶,斟了杯桂圆红枣茶推过去。 “土腥焦糊,石质触感,血煞缠身,又能操控百年金煞怨气、豢养饿鬼道节点……”他屈指轻敲桌面,发出笃笃的清响,“此獠非尸即怪,根基深植于阴煞地脉。左肩被幽冥火所创,非龙气或至阳真火不可愈。他藏得越深,露出的破绽只会越大。” “所以他这一个月才这么老实?”林知夏捧着温热的茶杯,小口啜饮,“怕我们循着幽冥火残留的气息,把他从地底下挖出来?” “是忌惮。”宴清纠正,眼底掠过一丝冷芒,“也或许……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更趁手的‘刀’。” 正说着,一阵风似的银漪卷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浓郁的酱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嫂子!刚出锅的酱肘子,东街王麻子家祖传手艺,香掉眉毛!”他献宝似的把油纸包往石几上一放,墨色眸子滴溜溜一转,落在林知夏手里的罗盘上,“哟,嫂子修好了?快看看我今儿财运如何?刚在古玩城瞅见个青铜小鼎,感觉有点意思……” 林知夏被他逗笑,故意板起脸,指尖在罗盘边缘的二十四山方位上虚虚一点:“财帛宫在巽位,东南方。不过嘛,”她拖长了调子,瞥了眼他沾着油渍的袖口,“财星带油光,怕是有财过手,留不住哦。” 第113章 银漪哀嚎一声,夸张地捂住心口:“嫂子!你就不能盼我点好,那鼎看着真像商周的!” “上周的还差不多。”宴清毫不留情地拆台,顺手将酱肘子往林知夏那边推了推,“趁热。” 温馨的拌嘴日常,暂时冲散了关于“鸭舌帽”带来的凝重。这一个月,林知夏在宴清龙气的温养下,身体恢复得不错,灵力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巅峰,但根基无损,神识反倒因为那场极限超度因祸得福,变得更加凝练通透。宴清得了丰登坊那场大功德的反哺,魂体也愈发凝实稳固,墨玉戒上第四瓣莲花纹路温润饱满,流转着内敛的深青光华。 这本该是个平静得有些懒洋洋的午后,林知夏搁在石几上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市文物局陈主任”的名字。 林知夏看到来电人,右眼直接跳了两下,感觉最近但凡和姓陈的扯上关系,好像都没好事。 但这电话不接肯定不行。 “喂,陈主任?”林知夏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陈主任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神秘:“小林啊!没打扰你吧?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还有件……呃,有点玄乎的事儿,非得请你出马不可!” “您说。”林知夏按了免提。 “先说好消息!市博物馆不是新收了一批民间捐赠的明清字画吗?里面竟然夹了一幅了不得的‘漏’!明代宫廷画师的真迹,《黄河巡幸图》!画的是当年某位钦差代天巡狩黄河的盛况,工笔细腻,气势恢宏,填补了馆藏空白啊!”陈主任语气激昂,随即又压低声音,“可邪门的是,自从这画入库,负责保管和研究的几个老专家,接连几天都做同一个噩梦!梦里黄河水倒灌,淹了博物馆,还有人半夜听到画里传出……水声和号子声!保管室的温度计,一到午夜就狂跌!这事儿搞得人心惶惶,馆长头发都要愁白了,托我一定请你来看看,是不是这古画年头太久……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末了又补充一句,“上回那幅《春庭夜宴图》就是你解决的,我们都很信任你!?” 提到《春庭夜宴图》,林知夏就有点心虚。 博物馆里现在展览的那幅是宴清搞的赝品,真迹在她保险柜里收着呢。 不是不想还,主要是真迹里现在住着的是沈氏投胎后留下的画灵,人家画灵小姐姐表示不想回博物馆被参观,觉得没有隐私很不方便。而且那幅画里还有黄河古道星象图,这星象图对找回宴清被封印的龙骨很有帮助。 只是现在宴清觉得时机未到,所以他们才暂时没有沿着黄河古道去搜寻那些被封印于河底的镇河铁牛。 现在,突然冒出一幅《黄河巡幸图》出来……不是林知夏过于敏感,她真的觉得这大概是老天再次送到他们跟前的线索。 林知夏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宴清。 宴清的目光也正落在她的脸上。 鎏金瞳孔深处,似有星河流转。 沈氏所赠的《春庭夜宴图》里,老翁斗笠上的黄河星象图,清晰地浮现在两人脑海。 “画现在在哪儿?”林知夏稳住声线问。 “还在博物馆地下恒温恒湿库房,暂时封存了。小林,你看什么时候方便?馆方这边很急……” “现在。”林知夏干脆利落,“您都张口了,哪能还让您等呢,现在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廊下的气氛已然不同。阳光依旧暖融,却仿佛带上了一丝奔赴前路的锐利。 “《黄河巡幸图》……”林知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罗盘光滑的铜面,看向宴清,“会那么巧吗?” 宴清缓缓起身,玄色衣摆垂落,周身气息沉凝如山。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沈氏所赠星图,所指正是黄河古道。若此画真有异,或许便是另一重指引也未可知。”他顿了顿,补充道,“亦或是……诱饵。” 最后两个字,让空气微微一凝。银漪收起了嬉笑,墨色竖瞳眯起:“大哥你是说……那个挨了一记幽冥火的老鼠,可能把手伸到博物馆去了?” “未尝可知。”宴清目光投向老宅之外的城市方向,“龙魂归位,动静不小。有心人,总会嗅着味儿寻来。”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林知夏将罗盘稳稳收进随身的帆布包,眼神清亮而坚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会会那幅‘闹鬼’的名画!” *** 市博物馆地下库房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纸张、樟木和精密仪器制冷剂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光线是经过严格过滤的冷白,照得一排排恒温恒湿的密集架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 陈主任和一个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等在门口。老者是博物馆的丁馆长,此刻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忧色,看到林知夏三人,尤其是气质卓然、黑发长衫的宴清时,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但很快被急切取代。 “林大师,这两位是……”丁馆长目露疑惑。 “我先生,宴清,我助手,银漪。”林知夏简单介绍。 陈主任哎哟一声,“小林啊,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林知夏一脸苦笑,“是我三叔公还在时主持的,只有家人观礼,没来得及宴宾客通知亲朋,以后……也不打算办第二次婚礼了,您多担待。” 想到去年突发疾病走了的林家三叔公,陈主任连连点头,“理解理解,但红包我得给,回头一定补上。” 宴清现在不像以前那么高冷,主动跟陈主任寒暄了两句才进入正题。 “麻烦三位了,这边请!”丁馆长引着他们走向库房深处一个独立的透明保管室。室内正中,一张铺着黑色绒布的台案上,静静躺着一幅已经展开的绢本设色长卷。 画作长约三米,宽约尺半。画卷展开的瞬间,一股苍茫浩荡的水汽仿佛穿透了保管室的恒温系统,隐隐拂面而来。 “就是它,《黄河巡幸图》。”丁馆长指着画卷,声音带着敬畏,“你们看这笔力,这设色……” 林知夏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被画面内容攫住。 画卷描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钦差仪仗、百官随行的盛况,而是一幅极为特殊的场景:画面主体是浊浪滔天、河道呈现巨大“几”字型弯折的黄河,视角极高,仿佛从云端俯瞰。在第三道弯最为险峻的拐点处,一艘巨大的楼船正破浪而行,船头旌旗猎猎,隐约可见身着蟒袍的官员身影。但整幅画最引人瞩目的,却是楼船前方,浑浊湍急的河面之下! 工笔细腻得惊人。浑浊的河水中,用极其含蓄又精准的靛青、赭石与金粉,勾勒出数段巨大无比、若隐若现的……暗影!那暗影蜿蜒如山脉,蛰伏于河床之下,鳞甲般的纹路在翻涌的泥沙浊流中时隐时现,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古老与威严。暗影盘踞的核心,赫然是一座半没于河底、形似卧牛的嶙峋石滩! 而在楼船侧后方,一处不起眼的河湾芦苇荡里,泊着一叶孤零零的小舟。舟上坐着个头戴破旧斗笠的老翁,正持竿垂钓。斗笠的侧面,用极其细微的笔触,清晰地描绘着一幅微缩的、由星点连缀而成的图案——与沈氏画中老翁斗笠上的星象图,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收藏求花花~ 第98章 黄河古渡(二) ◎一条身长近十丈、介于虚实之间的威严龙影,盘踞在河岸上空!◎ 林知夏的心跳骤然加速。 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戒面上第四瓣莲花纹路流转的青光华似乎明亮了一瞬。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侧宴清的气息也微微一凝。 “丁馆长,”林知夏指着画中河底暗影和垂钓的老翁,“画作有没有题跋或者著录?我对河底的景象和这老翁的来历挺感兴趣的。” 丁馆长推了推眼镜,苦笑说,“这画无款无识,只有一方模糊的收藏印,考据不出具体作者。我们也是根据画风、绢帛和颜料判断为明中后期。至于这河底景象……”他指着画中巨大暗影,“几位老专家争论不休,有说是画师艺术夸张,表现黄河水势之险恶,以龙形暗喻水怪;也有说可能是隐喻河底沉船或特殊地貌。至于这老翁,可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点缀。” “那您说的异象……”林知夏追问。 “保管员小张第一个发现的。”丁馆长压低声音,带着后怕,“他说有天半夜进来例行检查恒温数据,走到这幅画附近时,明明恒温系统显示18度,他却冷得直打哆嗦,像掉进了冰窟窿。接着就听到画里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拉纤船工喊号子的声音,特别真切。他吓得跑出去,跟人一说,和他一起值班的同事不信,陪着一起回来,两人就发现温度计显示局部温度降到了零下五度!后来参与研究这幅画的两位老教授,接连几天梦见黄河水冲破博物馆的玻璃墙涌进来……林大师,做噩梦不可怕,但不同的人做相同的噩梦就有些可怕了。” 第114章 林知夏凝神细看画卷。她的“眼睛”悄然开启,世界瞬间蒙上一层淡淡的灰雾。只见整幅古画卷轴之上,缠绕着一缕缕极淡靛青色水气!这水气并不是阴邪煞气,反而透着一股沉浑厚重的灵性。水气的源头,赫然便是画面中河底巨大暗影盘踞之处,以及那名垂钓老翁所在地! 更让她心头凛然的是,在这沉浑厚重的靛青水气之中,竟然夹杂着几丝极其隐晦的暗红血线!血线带着熟悉的血煞与土腥气,正试图污染侵蚀靛青水气的核心,如同跗骨之蛆! 鸭舌帽果然来过!而且正试图污染这幅画中的关键“灵引”! “画下这幅画之人……不简单。”宴清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显然也看到了靛青水气,“以凡俗笔墨,竟能引动一丝黄河地脉水灵封存于画境,更以此图为引,指向水灵汇聚之地。此绝非普通画师能为。至于这宵小手段……”他冷嗤一声,“徒增污秽,难撼根本。” “林大师,宴先生,你们看这……”丁馆长见两人神色凝重,心中更是不安。 林知夏收回目光,神色恢复平静:“丁馆长,这幅画确实有些特殊。画中蕴含了一丝古老黄河的地脉水灵之气,灵气过于精纯浓郁,对体质敏感或年老气衰的人,容易产生类似‘冲煞’的感应,所以才会引发噩梦和体感异常,但绝不是邪祟作怪。” 她半真半假地解释着,略去了最关键的部分和“鸭舌帽”的痕迹。 “啊?原来是这样?”丁馆长和陈主任面面相觑,松了口气,又有些难以置信,“那……那该怎么办?总不能把这画一直封存吧?” “无妨。”林知夏从帆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黄杨木小盒,打开后里面是几根特制的、浸染了朱砂和雄黄的艾条。“我以艾灸驱散画中过盛的‘灵气’,再辅以安神符镇守,便可保无虞。日后研究,尽量选在午时阳气最盛时即可。” 她点燃艾条,袅袅青烟带着温阳驱寒的药气升腾而起。林知夏手持艾条,神情专注,沿着画卷边缘缓缓熏炙,动作沉稳而富有韵律,口中默诵安土地神咒。青烟过处,画面上那几丝暗红的血线如遇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淡化,最终彻底湮灭。而那沉浑的靛青水气则微微荡漾,仿佛被安抚,光华更加内敛纯净。 最后,她取出一张裁剪成北斗七星状的黄裱纸符,以指尖灵力凌空虚画安神符箓,轻轻压在画卷上方透明的保护罩内侧。符箓渐渐隐没,一层温润祥和的气息弥漫开来。 “好了。”林知夏收起艾盒,“丁馆长可以放心了,这幅画本身是难得的珍宝。” 丁馆长和陈主任顿感保管室内那股无形的阴冷压力消散无踪,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不由得对林知夏更是信服,连声道谢。 离开博物馆时,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边。坐进车里,林知夏才长长舒了口气,摊开掌心,里面赫然躺着两枚在艾灸时,借着青烟掩护,从画卷垂钓老翁斗笠位置“拓印”下来的、由纯粹水灵之气凝结而成的微小光点。 光点如活物,在她掌心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的靛青色光晕。 “第三道弯,之前那座镇河铁牛沉没处下游三里,河心洲。”宴清的目光扫过那两点微光,瞬间解读出其中蕴含的位置信息,鎏金瞳孔锐利如鹰隼,“星图所指,龙气蛰伏之地,就在那里!” 林知夏握紧掌心那两点微凉的星图灵引,感受着墨玉戒传来的隐隐共鸣,眼神亮得惊人,之前的虚弱仿佛一扫而空,只剩下跃跃欲试的锋芒。 那里,一定有龙骨或龙魂! *** 暮春的黄河,裹挟着上游高原融化的雪水和黄土高原的泥沙,奔涌咆哮,浊浪排空。车行至第三道弯附近,空气中已能嗅到浓郁的水腥气和泥土的味道。巨大的水流声如闷雷,在空旷的河道间回荡。 按照星图灵引的指引,宴清将车停在了一处地势较高的河岸土坡上。前方河道在此处形成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弯,水势变得异常凶险。狂野的浊流猛烈地冲击着外侧高耸的土崖,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卷起无数浑浊的浪花和漩涡。在河道内侧,水流相对平缓处,形成了一片面积不小、长满芦苇和灌木的河心沙洲。 “就是那里。”宴清指向沙洲前方那片水流湍急漩涡暗涌的河面,“龙气蛰伏的节点,在那片水下。星图感应,与之前铁牛腹中龙魂的波动,同源。” 林知夏站在土坡边缘,劲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摆。她取出罗盘,屏息凝神。黄铜磁针甫一离手,便疯狂地指向沙洲前方的河心位置!针尾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甚至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水珠! “坎水冲煞,死门大开!”林知夏脸色凝重,“好凶的水势!这地方寻常船只根本没办法靠近,水下暗流漩涡丛生,还有……水伥!”她敏锐的阴阳眼捕捉到湍急浑浊的水流之下,影影绰绰有灰白扭曲的影子在漩涡边缘沉浮,散发着贪婪的阴冷气息。 “不止水伥。”宴清负手而立,玄衣在风中纹丝不动,目光如电扫视河面,“水脉灵气异常汇聚,已吸引了不少水族精怪盘踞。那星图灵引既是钥匙,也是诱饵。”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沙洲茂密的芦苇荡中,忽然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节肢动物在快速爬行!紧接着,十几道碗口粗细、黏腻湿滑的深褐色“水箭”猛地从芦苇丛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站在河岸边的林知夏! 林知夏:“……” 岸边明明站着仨,而且“灵引”在宴清手里,结果“水箭”全朝着她射……… 合着就她好欺负是吧! “嫂子小心!”银漪反应极快,身影一晃已挡在林知夏侧前方,双手在胸前结印,一道凝练的银色水幕瞬间张开! 嗤嗤嗤——! 水箭射在水幕上,爆开大团墨绿色的毒雾,发出刺耳的腐蚀声。 还有毒! 林知夏:“……” “不知死活!”宴清眸光一寒,甚至未见他如何动作,只是朝着那芦苇荡方向冷冷瞥了一眼。 轰! 一股源自洪荒龙族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那十几只刚刚探出头、狰狞嘶鸣的巨型水虿河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墨绿色的眼珠瞬间爆裂,坚硬的甲壳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连惨叫都没来的及发出,便纷纷爆成一团团腥臭的墨绿色浆液,溅落在浑浊的河水中,瞬间被激流卷走。 龙威如狱,万妖蛰伏! 河面下那些蠢蠢欲动的水伥和更多潜藏的精怪气息,在这绝对的血脉压制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更加汹涌却也“干净”了许多的水流声。 银漪散去水幕,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乖乖……大哥你这一眼比杀虫剂还利索!” 林知夏也被这雷霆手段震了一下,差点给老公鼓起掌。好在反应快,将注意力重新投向目标河域。罗盘磁针依旧死死钉在坎位,针尾水珠凝聚不散。 “水下情况不明,暗流漩涡太强,普通避水符扛不住。”她观察着水势,秀眉微蹙,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林家典籍中记载的各种风水水局,“要下去,必须先定住这片水域的水脉地气,制造一个相对平稳的‘窗口’。” 宴清颔首,目光落在她清亮的眸子上:“娘子可有良策?” “有!”林知夏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布‘定波分水局’!借星斗之力,锁地枢水眼!”她快速从帆布包中取出七面巴掌大小、边缘镶嵌铜钱的杏黄三角令旗,以及一束特制的用星纹金箔包裹的线香。 “银漪,坎位、离位、震位、兑位,各埋一枚‘镇海钱’!”她将四枚刻满殄文的厚重青铜钱抛给银漪。银漪应了一声,化作一道银光,精准地将铜钱射入她指定的四个河岸方位,铜钱入土即没。 林知夏自己则手持罗盘,脚踏禹步,身形如穿花蝴蝶,在河岸高地迅速移动。她步法玄奥,每一步踏出,脚下都隐隐有微光闪现,与天上星斗遥相呼应。 “一拜冀州第一坎,二拜九离到南阳!三拜卯上震青州,四拜酉兑过西梁!五戊居中土德厚,六合乾坤定八荒!” 清越的咒语声在黄河的咆哮声中清晰可闻。随着咒语,她将手中的七面令旗,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精准地插在距离目标河面约三丈外的七个特定点位。每插下一面旗,指尖便蘸着朱砂在旗面上勾勒出一道繁复的符纹。符纹亮起微光,彼此之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相连。 最后一步,她点燃那束星纹线香,双*手高举过顶,对着暮色初临、星辰尚未完全显现的天空,用尽心力虔诚祝祷: “天清地宁,北斗垂光!弟子林知夏,恭请星君借法,定坎水,锁地枢!急急如律令!” 香头青烟笔直上升,奇异的是,这青烟竟在离地丈许时,并未随风飘散,而是如同受到牵引,分成七缕,精准地没入那七面亮起的杏黄令旗之中! 第115章 嗡——! 七面令旗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七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在目标河面上空交织,隐隐构成一幅微缩的北斗七星图!星图洒下柔和却坚韧的星辉,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罩,将那片最为凶险湍急的河段,牢牢笼罩其中。 光罩形成的刹那,奇迹发生了! 被金光笼罩的河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抚平,翻腾的浊浪瞬间平息,汹涌的暗流漩涡消失无踪,连震耳欲聋的水吼声都变得沉闷模糊。光罩内的河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相对平稳的状态,仿佛一块巨大凝固的琥珀,与周围依旧咆哮奔腾的黄河水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定波分水,锁拿水眼!以凡人之力,借助星斗地脉,生生在狂暴的黄河怒涛中,开辟出一方短暂的“静水”领域! “成了!”银漪兴奋地挥了下拳头。 宴清眼中也掠过一丝赞许。他不再耽搁,身形一晃,鬼魅般出现在光罩边缘的河岸上。玄色身影立于高地,俯瞰着下方被星辉笼罩,相对平静的浑浊水域。 “娘子守好阵眼,维持星力,银漪护法。”他沉声道,目光穿透浑浊的河水,仿佛看到了河床深处,“水下禁制森严,破阵取物,需费些手脚。” 话音未落,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印诀。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洪荒远古的苍茫威压,以他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奔腾的黄河水,在这一刻,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源自血脉源头的威严,光罩外的咆哮声诡异地低伏下去。 “吼——!!!” 一声低沉、威严、仿佛穿越了亘古时空的龙吟,猛地从宴清体内迸发出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随着这声龙吟,宴清周身爆发出夺目的暗金色光芒!光芒中,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拉长…修长如玉的人类指节覆上冰冷坚硬的暗金龙鳞,玄色长衫化作流泻的光影,一头银发无风狂舞,根根发丝仿佛都浸染了璀璨的金芒! 光芒散去。 一条身长近十丈、介于虚实之间的威严龙影,盘踞在河岸上空! 龙躯修长矫健,覆盖着巴掌大小、流转着暗金光泽的致密龙鳞,每一片鳞甲边缘都锋利如神兵,在星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龙首峥嵘,鹿角虬结,颌下飘动着银白色的长须。一双巨大的、燃烧着纯金色火焰的龙瞳,如两轮微缩的烈日,冰冷地俯瞰着下方被星辉定住的浑浊河水,带着睥睨众生的无上威严。 龙威如狱,浩浩荡荡! 岸边的荒草被无形的力量压得贴伏在地。光罩内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河底水伥,在这纯粹的、源自血脉源头的龙威面前,发出无声的恐惧尖啸,瞬间消融了大半! 盘踞空中的龙影猛地张开巨口,朝着下方被星辉笼罩的河心位置,发出一声更加悠长、更加穿透灵魂的龙吟! “昂——!!!” 龙吟声中,平静的河面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河底深处,仿佛有什么被彻底惊醒,一股强大而古老、充满怨戾与不甘的抗拒意志,如同沉眠的火山,轰然爆发! “开始了!”林知夏紧守阵眼,心神与北斗星图相连,清晰地感受到河底传来的激烈对抗。她不敢有丝毫分心,全力维持着“定波分水局”的稳定,为宴清创造最佳的破阵环境。她知道,真正的硬仗,此刻才在水下展开!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花花求收藏 第99章 黄河古渡(三) ◎阻挡在前的障碍被彻底扫清!◎ 威严的龙吟穿透被星辉定住的浑浊河水,狠狠撞在河床深处那层无形的禁制之上。 轰隆隆——!!! 整个被“定波分水局”笼罩的河心区域猛地向下一凹,平静的水面瞬间炸开数十道十几米高的浊浪水柱。 水柱内部夹杂着无数断裂扭曲的巨大木梁和生满绿锈的青铜构件。 它们像沉睡千年的巨兽骸骨,被这道龙吟强行从河底淤泥中震出,又重重砸落到水面之上,激起更狂猛的波涛。 林知夏站在岸上阵眼核心的位置,只觉得一股反震之力顺着维持阵法的星力连接,狠狠撞入她的识海,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止,胸口更是气血翻涌。闷哼一声,脚下禹步急转,罗盘磁针死死钉在坎位,针尾凝聚的水珠几乎要爆开,丹田灵力被疯狂抽取,涌向七面杏黄令旗,竭力维持着北斗星图光罩的稳定。 林知夏咬牙,瞬间认出了那些破水而出的巨木青铜的来历。 当年参与镇河局的风水师果然在这里留了后手。 他们用沉船为基,刻咒其上,布下了‘锁龙镇水’的恶阵。 售后这么多年依然生效……说句兢兢业业用心良苦也不为过。 只是苦了受害者。 盘踞空中的威严龙影,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翻腾的沉船残骸。每一根巨木,每一块青铜上都清晰地刻满了早已失传的古老殄文和镇压符咒。 这些符咒此刻正散发着幽暗的光芒,死死锁住河床深处那股与他同源却充满怨戾的气息。 “雕虫小技!”宴清的声音直接在林知夏和银漪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屑的冷意,“沉船为桩,咒文为锁,借水脉地气滋养数百年,倒也有几分火候。可惜,布阵之人早已化作枯骨,此阵……徒有其形!” 语毕,龙影猛地俯冲而下! 没有直接撞向河床,而是绕着被星辉定住的河面急速盘旋!巨大的龙躯搅动水流,暗金色的龙鳞边缘在浑浊的水中划开一道道清晰的真空轨迹!无数细密的、肉眼难辨的暗金符文从龙鳞上剥落,如同亿万金色的游鱼,随着水流的旋转,精准无比地扑向那些沉船残骸上闪烁的幽暗咒文! 嗤嗤嗤——! 暗金符文与幽暗咒文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和刺目的光焰。 河面之上,无数道青烟混着水汽蒸腾而起,那些坚韧了数百年的沉船巨木,在暗金符文的侵蚀下,表面迅速碳化、剥落,刻印的殄文寸寸崩解,生锈的青铜构件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变形。 锁龙镇水阵,被宴清以最本源、最霸道的龙族之力,从根基处强行瓦解! 然而,就在破阵的关键时刻,异变陡生。 林知夏身后,那片看似平静、实则被定波分水局力量排挤在外的狂暴河岸浅水区,浑浊的水面下,淤泥突然无声地拱起十几个鼓包。 噗!噗!噗! 十几道黏腻湿滑、通体灰黑、像放大了百倍水虱的狰狞怪物猛地破开淤泥和水面,如离弦之箭,朝着背对河岸全神贯注维持阵法的林知夏后背激射而来。 这些怪物不过尺许长,口器却裂开成四瓣,布满细密倒刺,喷吐着腥臭的墨绿色毒涎,速度快到只在浑浊的水面留下一道道残影! 它们竟能抵抗部分宴清之前释放的龙威余压,一直潜伏在阵局影响最弱的边缘,伺机而动! “嫂子小心!”守在侧翼的银漪反应极快,双手闪电般结印,一道凝练的银色冰墙瞬间在林知夏身后拔地而起! 然而,这些河妖速度太快,数量太多,而且狡猾地选择了银漪防御最难以完全覆盖的死角! 嗤啦!嗤啦! 大部分水虱撞在冰墙上,爆开腥臭的毒浆,冰墙剧烈晃动,表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但仍有三只体型最小速度最快的,泥鳅般贴着冰墙边缘滑过,裂开狰狞口器,带着恶风,直扑林知夏毫无防备的后腰和腿弯! 林知夏的心神几乎全部维系在摇摇欲坠的定波分水局上,灵力更是开闸泄洪般消耗着。背后袭来的腥风恶臭让她汗毛倒竖,一股致命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千钧一发! 根本来不及转身,也来不及施展复杂的法术! 生死关头,林知夏左手依旧稳稳托着罗盘,维持着指向坎位的磁针,右手却快如闪电探入随身的帆布包! 没有取符箓,也没有掏法器。 她直接抓出了一把混合着朱砂、香灰和雄黄粉的粗糙粉末,看也不看,凭着风声感知,反手朝着身后腥风最盛处狠狠一扬! 噗! 腥臭的粉末混合着至阳的破邪之物,劈头盖脸砸在那三只河妖狰狞的口器和复眼上。 “叽——!!!” 凄厉到变调的虫鸣瞬间响起!三只水虱细密的复眼瞬间冒出青烟,口器上的倒刺被朱砂雄黄灼烧得蜷曲发黑。 剧痛让它们冲势一滞,在半空中痛苦地翻滚扭曲。 就是这一滞! 林知夏眼中寒光爆射,空着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在转身的刹那狠狠咬破,带着纯阴本源气息的精血,混合着残余的“驱邪土”粉末,凌空疾书。 没有繁复的符文,只有一个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暴烈的血字—— “敕!” 血光迸现! 一个由精血和至阳破邪物混合书写的巨大“敕”字,带着林知夏被偷袭的怒火和破釜沉舟的狠厉,狠狠印在三只翻滚的水虱身上。 第116章 轰! 三团墨绿色的火光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同时炸开。 腥臭的浆液和甲壳碎片四溅,三只偷袭的河妖连渣都没剩下,直接被炸得灰飞烟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水虱偷袭到林知夏反杀,不过两三个呼吸。 “知夏!”宴清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在她识海中响起。 林知夏刚要说没事,却悲催的发现,就是这点小意外,导致水下龙影的盘旋之势为之一顿。 同时因为自己强行分神反击,让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定波分水局瞬间不稳。 七面杏黄令旗的光芒急剧闪烁,上空由星光构成的北斗虚影也剧烈晃动起来,笼罩在河心的金色光罩开始明灭不定,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涟漪和裂痕。 林知夏:“……” 被强行压制的禁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残余的咒文光芒大盛,无数断裂的巨木和青铜构件回光返照般再次从河底淤泥中拱起,带着更加狂暴的怨戾之气,疯狂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星辉光罩。 河床深处那股被封印的龙魂也跟着捣乱,抗拒着宴清的靠近。 内外交攻,林知夏急了。 “莫慌,稳住心神。”宴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水下龙影的盘旋速度在此时骤然加快十倍。无数暗金符文如暴雨倾泻而下,不再侵蚀,而是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在那些残余的幽暗咒文核心! 轰!轰!轰! 水下传来连绵不绝的爆炸闷响。 更多的沉船残骸被炸成齑粉,幽暗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林知夏也是个狠人。 丹田内残存的灵力被她疯狂压榨,甚至不惜引动了一丝墨玉戒中温养的龙气!左手托着的罗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黄铜磁针剧烈颤抖,却依旧死死钉在坎位!针尾凝聚的那滴饱含地煞水气的水珠,被她强行引导,化作一道精纯的水灵之力,注入到濒临崩溃的北斗星图之中。 “给我——定住!”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额角青筋暴起,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骇人。 嗡! 得到这股精纯水灵之力的补充,即将溃散的北斗星图猛地一振,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奇迹般重新稳定下来,笼罩河心的金色光罩上的裂痕也停止了蔓延,重新变得坚韧。 水下,宴清化身的龙影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 残余的沉船阵咒文在暗金符文的狂轰滥炸下终于彻底崩解。 最后几根巨大的青铜柱哀鸣着沉入淤泥。 阻挡在前的障碍被彻底扫清。 龙影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巨大的身躯不再盘旋,而是朝着河床最深处那片散发着同源怨戾气息的核心,一头扎了下去! *** 浑浊的河水无法阻挡龙影的视线。 河床底部不是淤泥,而是一片巨大、光滑、像人工开凿过的黑色玄武岩平台。 平台中央赫然镶嵌着一块方圆三米多的圆形青铜板。 铜板表面布满了古老繁复的阴刻咒文,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逆北斗七星图案。 图案的核心,则是一个狰狞的睚眦兽首浮雕,兽口大张,仿佛要吞噬一切! 而在逆北斗七星图案的勺柄末端,也就是天枢星位,赫然插着一柄锈迹斑斑散发着令人心悸锋锐煞气的青铜短戈。 短戈的戈身,缠绕着一缕缕暗红如血、不断挣扎蠕动的怨戾之气。 而这怨戾之气,正是被强行剥离、镇压在此数百年的龙魂碎片所散发的怨念—— “以凶兵为枢,逆乱阴阳,好狠的手段!”宴清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龙影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龙爪带着撕裂虚空的威势,狠狠抓向那柄作为阵眼的青铜短戈! 【作者有话说】 卡文啦!!!!这章我也不知道写了啥,大脑已经宕机,明天再修吧,今天真的不行了,呜呜呜 求花花求收藏 第100章 黄河古渡(四) ◎宴清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眸色瞬间深暗如渊◎ 就在龙爪即将触及短戈的刹那,青铜板上的睚眦兽首浮雕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射出两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血光。 血光带着极致的凶煞和破灭之力,如两条毒龙,狠狠撞向宴清的龙爪。 整个玄武岩平台剧烈震动。 平台边缘此时升起八根刻满符咒的石柱,石柱顶端则喷吐出粘稠如墨的黑气,八方黑气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朝着龙影当头罩下。 岸上,林知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清晰感受到水下传来的恐怖凶煞之气和宴清面临的危机。 别的忙帮不上,维持阵法的灵力输出却再次加大。 嘴角立时溢出了一丝鲜血,银漪在旁边抓耳挠腮急得不行,“嫂子,你悠着点,千万别勉强,为了取龙魂不值当拼命哈!” 林知夏瞥他一眼,“聒噪。” 银漪:“……”我特么为了谁! 水下的龙影面对突如其来的反击,却没有闪避。 那双燃烧着纯金火焰的龙瞳中,反而闪过一丝睥睨与……了然。 “区区死物残灵,也敢阻我?!” 龙爪去势不减,爆发出更加璀璨的暗金光芒。 爪尖之上,一点幽冥寂灭之火悄然燃起,颜色深邃如宇宙初开的黑暗。 嗤——! 龙爪与暗红血光悍然相撞。 没有巨响发生。 那两道足以洞穿金铁的凶煞血光,却在接触到幽冥寂灭之火的瞬间,无声无息地被吞噬、湮灭。 龙爪毫不停滞,顺势而下,狠狠抓在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戈之上! 嗡——!!! 一声凄厉到仿佛能撕裂魂魄的金铁悲鸣从短戈内部爆发! 戈身上缠绕的暗红怨戾之气如被点燃的火油,疯狂地扭曲燃烧。作为阵眼核心的睚眦兽首浮雕发出不甘的咆哮,整个玄武岩平台剧烈震动,八根石柱喷吐的墨色罗网加速收缩! 然而,一切都晚了。 宴清龙爪发力! “碎!” 咔嚓!!! 那柄不知饮过多少生灵鲜血、镇压龙魂数百年的凶兵青铜戈,在蕴含着幽冥寂灭之火和纯粹龙族伟力的龙爪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应声而断。 阵眼,破了。 轰隆隆——!!! 失去了阵眼支撑,整个石刻镇龙咒瞬间崩溃!逆北斗七星图案寸寸碎裂,睚眦兽首哀嚎着化作飞灰,八根升起的石柱齐齐崩断,巨大的玄武岩平台以短戈断裂处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最终轰然塌陷,沉入更深的河底淤泥之中。 束缚消散。 平台中央,一股精纯无比、却又充满了数百年积郁怨戾的龙魂之力,如挣脱了枷锁的狂龙,猛地从破碎的阵基中冲了出来。 它在浑浊的水中盘旋飞舞,发出解脱后的清越长吟,却又带着对当年被镇压抽魂的滔天怨念,本能地抗拒着宴清龙影的靠近,甚至隐隐有反噬之意。 岸上,林知夏压力骤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看着罗盘磁针疯狂跳动,感应着水下那股狂暴的龙魂力量,心知到了最关键也最危险的融合时刻。 宴清看着眼前充满怨戾、抗拒盘旋的龙魂,鎏金瞳孔中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深沉的悲悯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散!” 一声低沉的龙语真言,如定海神针,直接震荡在龙魂的核心。 龙魂的盘旋猛地一滞。 宴清巨大的龙首缓缓靠近,龙瞳中流淌着包容的星河,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灵魂的力量,直接在龙魂深处响起:“数百年镇封之苦,吾已知晓。此间因果,自有清算之日。归来吧,吾之残魂。重聚龙躯,方为根本。” 龙魂仿佛听懂了这源自本源的呼唤,狂暴的怨戾之气如潮水般缓缓褪去,露出内里纯净的光华。它发出一声带着无尽委屈和眷恋的呜咽,终于不再抗拒,化作一道凝练的流光,倦鸟归巢,投入宴清显化的巨大龙影眉心,瞬间没入其中。 嗡!!! 宴清化身的龙影猛地一震,周身流转的暗金光芒注入了新的活力,瞬间暴涨、凝实,变得更加威严浩瀚!一股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深邃、如星河倒卷般的恐怖气息轰然爆发,将笼罩河湾的星辉光罩都冲击得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他额间那枚繁复的血色龙纹,此刻绽放出夺目的光华,其中一道龙影清晰可见,正欢腾地游弋其中! 林知夏腕间的同命契烙印,在这一刻变得滚烫无比。 一股浩瀚、精纯、带着无尽生机与磅礴水灵之气的暖流,顺着契约的联系汹涌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温和而强大,瞬间抚平了她因透支带来的经脉刺痛和神魂疲惫,甚至冲刷着她体内沉积的细微暗伤,带来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感。 空中的威严龙影缓缓收敛光芒,巨大的身形在流转的光华中迅速缩小、凝实。光芒散尽,宴清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岸边。依旧是玄色长衫,银发垂肩,但周身气息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17章 不再是魂体特有的那种内敛的深邃,而是一种圆融、仿佛与天地水脉隐隐共鸣的磅礴感。脸色温润如玉,透着内蕴的神光。那双鎏金瞳孔,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河,目光所及之处,连奔腾的黄河水都似乎温顺了几分。 他微微低头,目光穿越渐渐平息的星辉光罩,精准地落在林知夏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知夏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星河般浩瀚的暖意。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林知夏左手无名指传来。 她低头看去,只见的墨玉戒戒面上那朵并蒂莲纹的那四片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虚幻迅速变得凝实、饱满。深青的光华流转其上,好似拥有了生命。 四片花瓣,彻底凝实! 龙魂归位,磅礴的力量不仅滋养了宴清,更通过同命契反哺林知夏,彻底激活了墨玉戒中属于龙魂的那一部分印记。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隐晦的窥视感,瞬间扫过刚刚恢复平静的河湾。 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宴清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抬头,锐利如电的目光射向黄河下游某个黑暗的河湾阴影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杀意如实质的冰锥刺破空气。 “跑得倒快!”银漪也瞬间感应到了,墨色的竖瞳凶光毕露,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周身妖力鼓荡,死死锁定那个方向。 林知夏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暮色沉沉的河面下游,浊浪翻涌,空无一物。但那瞬间的冰冷恶意和熟悉的血煞气息,却让她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是那个“鸭舌帽”。 他果然在暗中窥伺,而且似乎对宴清成功收回龙魂感到极度愤怒和……恐惧? 宴清收回目光,眼中冰寒敛去,重新变得深邃平静。他飘然落下,来到林知夏面前,自然而然地执起她的左手。 指尖拂过那枚墨玉戒上的第四瓣花,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宵小窥伺,不足为虑。龙魂已归,此间事了。”他顿了顿,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声音放得更缓,“今日,多谢娘子。” 林知夏好笑的看着他,“干嘛这么客气。” 宴清没再多言,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抬眸看向渐渐平息的水面和黯淡下去的北斗光罩,广袖轻拂。 七面杏黄令旗无风自动,拔地而起,落入林知夏摊开的掌心,光芒内敛。上空由星光构成的北斗虚影缓缓消散。笼罩河心的金色光罩退潮般隐去。失去了阵法的压制,奔腾的黄河水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浊浪翻滚着填满了那片短暂的“静水”领域,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破阵取魂从未发生。 唯有河岸上残留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龙威水灵之气,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回家?”宴清低头看她,声音带着一丝询问。 暮色四合,奔腾的黄河水裹挟着千年泥沙,在第三道弯处咆哮着转向,留下巨大的漩涡和翻涌的浊浪。岸边荒草在渐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 林知夏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微凉和他目光中的暖意,又看了看下游那片仿佛蛰伏着毒蛇的黑暗河湾,最终点了点头,将心底那丝不安压下。 “嗯,回家!” *** 林家老宅的书房,窗棂半开,夜风裹挟着庭院里新栽的茉莉清香,吹散了白日残留的最后一丝暖意。一盏造型古朴的落地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满室红木书架和堆叠的古籍拓片染上一层温暖的橘黄。 林知夏盘膝坐在窗下的软榻上,身上换了件舒适的月白细棉盘扣衫子。她面前的小几上摊开着那幅《黄河巡幸图》的高清扫描打印件,指尖正沿着画面中垂钓老翁斗笠上的位置对此《春庭夜宴图》上的垂钓老翁星象图细细描摹,试图找出更多线索。旁边还摊着几本砖头厚的《河工志异》、《明代漕运考》和《星野分野图说》。 宴清坐在书案后宽大的太师椅上,玄色的家常绸衫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他手中拿着一卷泛黄脆裂的旧帛书细细研读,速度极快。银漪则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书架最高层的横梁上,手里捧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指尖飞快地划拉着,墨色的竖瞳紧盯着屏幕,嘴里还念念有词:“……永乐十八年,钦差宋礼督漕运,疏浚黄河故道第三道弯险滩‘老牛槽’,铸铁牛九尊沉于险要处镇水……啧啧,这老牛槽,不就是咱们今天去的那鬼地方?”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平板电脑微弱的运行声,以及窗外偶尔响起的风吹花枝的沙沙声。 林知夏描摹了半天星图,又翻了几页《星野分野图说》,秀气的眉头越蹙越紧,最终泄气似的把笔一丢,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行,还是对不上。沈氏画里的星图和今天这画里的,细节上似乎有微妙差异,指向的位置应该更精确才对。感觉就差那么一点关键信息……” 宴清闻言,从帛书上抬起眼,目光落在她微微苦恼的侧脸上,唇角微扬:“娘子何必舍近求远?” “嗯?”林知夏疑惑地看向他。 宴清放下帛书,起身走到软榻边,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沉水冷香的气息瞬间将林知夏包裹。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打印件中垂钓老翁的斗笠上:“星图是引,画境为舟。此画真正封存的,是当年那位画师亲历黄河地脉水灵时的‘神意’。娘子与其执着于纸面星点,不若静心感悟画中水脉之‘势’。”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点在打印件上,却仿佛点在林知夏的心湖。她微微一怔,随即恍然。是啊,自己钻了牛角尖,沈氏赠图时也说过,这星图是老翁所留的指引,更重要的或许是那份“神意”共鸣! 这样一想,嗔他一眼,“你干嘛现在才提醒我!” 宴清笑笑,“就算我提前告知与你,娘子就会省去前面这些步骤不成?” 林知夏:“……”好吧,她不会。 她就是个死心眼!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回想着在博物馆初见《黄河巡幸图》时感受到的那股苍茫浩荡的水灵之气,以及在河岸上直面黄河怒涛、定波分水时的感悟。心神缓缓沉入,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抚上打印件中浑浊湍急的河面…… 渐渐地,打印件上静态的画面仿佛在感知中活了过来。 她“听”到了画中黄河的咆哮,“看”到了浊浪下巨大暗影蛰伏的轮廓,更清晰地捕捉到了垂钓老翁所在孤舟附近,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稳定的水脉流向! 这股流向,与星图所指的方向隐隐相合,却更加具体,如一条无形的线,穿透画面,指向黄河下游某个特定的河湾! “河心洲东南角,芦苇荡深处,水流有异,好像有暗漩回流,形成一处相对平缓的‘水眼’?”林知夏猛地睁开眼,眼中神光湛湛,带着发现线索的兴奋,指向打印件上老翁小舟后方一处不起眼的芦苇丛。 宴清赞许地颔首:“不错。此‘水眼’乃地脉水灵汇聚之所,亦是画师当年观星定位、引灵入画的凭依之处。若我所料不差,这里当有锁龙井遗址藏于水眼之下。” 而有锁龙井的地方,往往就是龙骨所在。 “那还等什么?”银漪从书架顶上探下脑袋,墨色的竖瞳闪闪发亮,“明天就去把它捞上来!” 林知夏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咱们这次灵力透支得厉害,心神也耗损不小。那地方水流凶险,水底下还不知道藏着什么,贸然下去太危险,还是养精蓄锐好好准备一下吧。” 宴清的目光落在她带着倦意的眉眼上,伸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拢到耳后,动作自然而亲昵:“娘子所言极是,龙魂虽归,然其数百年积怨甫消,融合尚需时日温养。水下石刻镇龙咒虽破,但其残留的地煞凶气与沉船怨念,也需时间消散。强取无益,反易惊动暗中窥伺之鼠。” 他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拂过林知夏耳廓,林知夏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一阵发麻,心跳也漏了一拍。书房里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上,鎏金瞳孔中流淌的星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有些挪不开眼。 银漪在书架顶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平板挡住脸,小声嘀咕:“没眼看没眼看…撑死了撑死了…” 宴清仿佛没听到,很自然地执起林知夏的手:“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 宴清带她去的地方,是老宅后院一处新辟出的露台。露台用老青砖铺就,四周是低矮的竹篱,爬满了新栽的忍冬藤蔓,散发着清幽的香气。露台中央铺着一张厚实的藤编席子,上面随意放着几个软垫和一条薄毯。 最引人注目的是露台一角,用几块形态古拙的太湖石垒砌成一个小小的假山,山石缝隙间竟然引来了温热的泉水,汩汩流淌,形成一个小小的雾气氤氲的温泉池!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息和草木清香。池边还放着一个小木案,上面摆着一碟刚洗好的葡萄和一壶温着的桂花酿。 第118章 “这…什么时候弄的?”林知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记得后院原本是片荒着的花圃。 “前几日。”宴清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为之,“引了后山地脉一股温泉水眼。此水蕴含微薄灵气,有温养经脉、涤荡疲乏之效。娘子这次耗损颇大,泡泡温泉,于恢复有益。” 月光如洗,洒落在氤氲的温泉池上,泛起粼粼银光。晚风带着山间草木的清气拂过,忍冬的幽香混合着温泉水汽,令人心旷神怡。 林知夏看着热气腾腾的池水,又看看身边长身玉立的宴清,“咱们……一起?” 宴清低笑一声,鎏金瞳孔在月光下流转着促狭的光:“娘子可是忘了,为夫乃魂体凝实,不沾凡尘水火。此泉,是专为娘子准备的。” 林知夏:“……” 她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虽然看着像个人,但本质还是个大鬼,水火不侵的那种! 看着她微窘的模样,宴清眼底笑意更深。不再逗她,广袖轻拂,一道半透明的幽冥火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温泉池周围,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只留头顶一片皎洁的月光和璀璨的星河。 “安心泡吧,无人可扰。”他声音温和,转身走向露台边缘的竹篱旁,背对着温泉池的方向,负手而立,仰望着漫天星斗。玄色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沉稳如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给了她绝对的尊重和安全感。 虽然他们已经那啥了,但要真的一起泡澡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林知夏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热气氤氲的温泉,没再犹豫,直接褪去外衫,只穿着贴身的内衣,小心翼翼地滑入温泉池中。 温暖滑腻的泉水瞬间包裹了全身,带着微烫的温度和精纯的温润灵气,透过肌肤毛孔,丝丝缕缕地渗入疲惫的四肢百骸。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脑袋靠在光滑的池边石上。 月光如水,星河低垂。耳边是山间微风的轻吟,鼻尖是忍冬的幽香和硫磺泉*水的清新气息。紧绷的心神彻底放松下来,意识仿佛漂浮在温暖的云朵里。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脚步声靠近。睁开眼,看到宴清不知何时坐在了池边,手里拿着一个白瓷小碟,里面盛着剥好的葡萄肉。 “张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夜色的慵懒。 林知夏迷迷糊糊地依言张嘴。微凉的、带着清甜汁水的葡萄肉被喂入口中,甘甜瞬间在味蕾绽放。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宴清看着她慵懒餍足的模样,眼底星河温柔。拿起旁边温着的桂花酿,倒了一小杯,递到她唇边。 清冽微甜的酒液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滑入喉中,暖意顺着食道蔓延,与温泉的暖流内外交融,舒服得让她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 她忽然伸出手,湿漉漉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宴清垂落在池边的玄色衣袖。 “宴清。” “嗯?” “有你在。”她声音很轻,带着水汽的氤氲,“我很安心。” 宴清微微一怔,随即眼底的星河仿佛被投入了石子,漾开层层温柔的涟漪。他反手握住她微凉湿滑的手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傻话。”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你我夫妻,同命同契。护你安好,本就是为夫分内之事。” 他的手指带着薄茧,摩挲的触感有些粗糙,却异常温暖。林知夏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到心尖,连温泉水似乎都变得更暖了。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包裹着她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宴清拿起旁边软毯,将她裹着从水里捞出来仔细裹好,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水凉了,莫贪欢。”他低声叮嘱,指尖不经意拂过她微湿的鬓角,将一缕贴在颊边的发丝轻轻拨开。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脸颊,激得林知夏微微一颤。她抬眼,正好撞进他近在咫尺的鎏金瞳孔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此刻微红的脸颊和有些迷蒙的眼,深邃的眼底仿佛有漩涡,要将她吸进去。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月光,温泉,花香,还有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混合成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氛围。林知夏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一种陌生的、带着甜蜜悸动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开来。她看着他那张在月光下俊美如仙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温柔与专注,像是被蛊惑般,微微仰起了头…… 宴清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眸色瞬间深暗如渊,缓缓低下头,清冽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花花求收藏 第101章 河心洲水眼(一) ◎一夜旖旎,腰肢传来的轻微酸软◎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斜斜地打在林知夏的眼皮上。她睫毛颤了颤,有些不情愿地睁开一条缝,又被光线刺得闭了回去。 一夜旖旎,腰肢传来的轻微酸软,提醒着她昨晚的耳鬓厮磨有多缠绵。 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沉水冷香,微侧头,宴清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映入眼帘。 再往上,是他闭目的侧脸。 银色的长发铺散在深色的枕头上,有几缕顽皮地拂过她裸露的肩头,带来微凉的痒意。他呼吸均匀绵长,鎏金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清醒时的威严与深邃,竟显出一种难得的宁静柔和。 林知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描摹着他的眉眼,昨夜温泉池边的悸动又悄然爬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想碰碰他近在咫尺的脸颊,但指尖蜷了蜷,到底没下去手,怕把人给吵醒了,所以只轻轻落在他散落在枕上的银发上,感受着冰凉顺滑的触感。 别说,还怪好摸的。 “醒了?”低沉微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慵懒的磁性。 林知夏正划来划去的手指直接僵住,抬眼就对上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鎏金瞳孔——眼底清澈,没有丝毫睡意,反而带着一丝促狭的浅笑。 林知夏:“……” 林知夏唰的一下缩回手,拉起被子把自己埋进去半张脸,先声夺人,“醒了也不吭声!” 宴清低笑出声,胸腔微微震动。 他长臂一伸,轻易就将裹成蚕蛹的人一把捞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娘子这般情态,为夫百看不厌,怎舍得打断?”他的声音贴着林知夏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知夏在他怀里挣了挣,没挣开,索性放弃,隔着被子闷闷地哼了一声:“你别得意,我只是羡慕你发质比我好而已。” “娘子何须羡慕,多与我双修几回,娘子自会获益良多。”宴清从善如流,指尖顺着被子的边缘探入,精准地寻到她腰间酸软的地方,带着温和的龙气,力道适中地按揉起来。 恰到好处的暖流和指腹的薄茧带来的触感,瞬间瓦解了林知夏那点微不足道的挣扎,舒服得她几乎要喟叹出声。 “唔……”她放松了身体,像只被顺毛的猫,窝在他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晨间温存。 宴清被她哼唧的眸色深了深,按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微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流连。然而,他最终只是在她额角印下一个微凉的吻,声音带着克制的喑哑:“我去把饭端来,娘子吃了再睡一会儿可好?” 林知夏嗯嗯点头,巴不得他赶紧退退退,她好起床穿衣服。 之后几天,林知夏一边养精蓄锐,一边沉浸于《黄河巡幸图》中,继续捕捉那股奇异水脉流向,时间疏忽而过。 *** 日头高悬,将近正午。 黄河岸边,河风带着水腥气和初春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吹拂着林知夏束起的马尾。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靛青色工装裤和同色防水冲锋衣,脚蹬高帮防水靴,长发利落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腰间挂着不离身的帆布包,帆布包里塞满了各种可能用到的符箓、红线、五帝钱等物。整个人显得清爽干练,眉宇间透着专注与沉稳,唯有眼尾残留的一丝倦色和微微红肿的唇瓣,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旖旎。 宴清站在她身侧,依旧是玄色长衫,银发垂肩,与周围现代化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浊浪滚滚的河心方向,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渊渟岳峙,气定神闲。周身气息圆融内敛,比几日前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浩瀚感,那是龙魂彻底融合、实力更进一步的标志。 银漪则穿着一身骚包的亮银色运动装,戴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斜倚在旁边一棵老柳树上,嘴里叼着根草茎,墨镜后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下游方向。 第119章 “就是那儿了。”林知夏指着前方一片被浑浊河水包围、芦苇丛生、面积不小的沙洲。 沙洲位于黄河主河道一个巨大的拐弯处,受水流冲击,在东南角形成了一片犬牙交错的浅滩,茂密的芦苇在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从岸上看去,那里水流显得格外湍急浑浊,漩涡暗涌隐约可见,正是她这几天在画中“看”到的“水眼”所在。 “距离上次取龙魂的沉没点,直线距离差不多二十里。”林知夏估算了一下,看向宴清,“水流凶险,水下情况不明,可能还有沉船残骸和积累的怨气煞气,我先布个‘定波引灵局’稳住那片水域的气场,咱们再下去?” 宴清颔首,“娘子思虑周全。此地水脉受河心洲地形影响,本就紊乱,加之当年残留的地煞凶气尚未散尽,贸然潜入,易生变故。” 林知夏不再多言,立刻从帆布包中取出材料。 她这次准备得比较充分:七面杏黄三角令旗,一束用艾草和朱砂浸泡过的星纹线香,还有一盒用雄黄、鸡冠血连同朱砂特别调制的“引灵砂”。 林知夏在河滩上开始移动。 她步履沉稳,位置选定精准,七面令旗以北斗七星方位一一插入湿润的沙土中。每插下一面旗,口中便急速念诵一句真言,指尖蘸着特制朱砂在旗面上勾勒出繁复的避水镇煞符纹。 “一拜冀州第一坎,二拜九离到南阳!三拜卯上震青州,四拜酉兑过西梁!” 咒语清越,随着最后一面令旗插入,七点微弱的金光在旗面上亮起,彼此呼应,形成一道无形的力场,遥遥指向河心洲东南角的芦苇荡。 林知夏这时点燃那束星纹线香,双手高举过顶,对着河心洲方向虔诚祝祷:“天清地宁,水府安宁!弟子林知夏,恭请水府借法,定浊波,引灵踪!急急如律令!” 香头青烟笔直上升,奇异地在离地丈许时,分成七缕,精准地没入那七面亮起的杏黄令旗之中! 嗡——! 七面令旗骤然爆发出璀璨金光。 七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在河心洲东南角的上空交织,隐隐构成一幅微缩的北斗七星图。星图洒下柔和却坚韧的星辉,如同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罩,将那片水流湍急、暗涌丛生的芦苇荡水域牢牢笼罩! 金光笼罩之下,肉眼可见那片水域的翻腾浊浪明显平缓了许多,几个巨大的漩涡旋转速度也慢了下来,水面呈现出一种相对“平静”的诡异状态。一股精纯平和的引导之力,透过光罩,隐隐指向水下深处。 “成了!”林知夏松了口气,抹了把额角的细汗。这次布阵比上次在要顺利不少,一来是她状态恢复得好,二来也是宴清实力大增,无形中为她分担了部分压力。 “嫂子这定波的手段越发纯熟了!”银漪摘下墨镜,笑嘻嘻恭维。 宴清的目光落在林知夏微微发白的脸上,虽然过程顺利,但引动水府之力依旧耗神。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执起她的右手,一股温和浑厚的龙气顺着手腕渡入她体内,瞬间抚平了经脉中的些微震荡。 “走吧。”他声音低沉,目光投向那片被金光笼罩的“静水”区域,“水下之物,该见见天日了。”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尽在不言中。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宴清则广袖一拂,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幽蓝色光晕将两人笼罩其中——这是他以幽冥火凝成的避水护身结界。 “噗通!”“噗通!” 两道身影如同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没入浑浊的黄河水中。岸上,银漪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墨色竖瞳警惕地扫视着河面及两岸,周身妖力隐隐流转,做好了随时策应的准备。 *** 一入水,便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浑浊的河水包裹着身体,能见度极低,四周是暗沉的黄褐色,只有头顶那片被金光笼罩的区域透下些许朦胧的光亮。冰冷的水流带着强大的压力,耳边是沉闷的水流轰鸣声。 然而,在宴清的避水结界内,林知夏却感觉不到多少水压和寒意,甚至连呼吸都顺畅无比。 结界散发着微弱的幽蓝光芒,勉强照亮周围方寸之地。 宴清紧握着她的手,径直朝着星图光罩指引的核心位置潜去。 林知夏左手托着罗盘,磁针在结界内受到的干扰较小,此刻正微微颤动着,坚定地指向下方更深的黑暗区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越往下潜,周围的水灵之气就越发紊乱,其中更夹杂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沉重与……怨愤! 那是无数沉船、溺毙生灵积累的怨气,混合着这里残留的地煞凶气,淤积了数百年,不容小觑。 “小心。”宴清低沉的声音直接传入林知夏脑海,“前方煞气淤积,怨念深重,恐有异物。” 他的话音刚落,罗盘的磁针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林知夏心头一凛,凝神望去。 只见下方浑浊的水体中,隐约显露出一片巨大扭曲的暗影轮廓。 那轮廓层层叠叠,棱角分明。 随着靠近,暗影的细节逐渐清晰。 那是一艘巨大沉船的残骸! 船体早已腐朽不堪,断裂成数截,巨大的桅杆斜斜插入淤泥,断裂的船板如同巨兽森白的肋骨,狰狞地指向水面。船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和水草,但仍能辨认出部分船型轮廓——高耸的船楼,厚重的船板,典型的明代漕运官船制式!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收藏求花花~ 第102章 河心洲水眼(二) ◎这不就是奥特曼大战哥斯拉?◎ 浑浊的水下世界,光线被厚重的泥沙层层过滤,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暗黄褐色。巨大的沉船残骸如搁浅在时光长河中的史前巨兽,断裂的船体扭曲变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与墨绿的水草,在幽暗的水底投下狰狞的阴影。断裂的桅杆斜插在淤泥中,腐朽的船板边缘如同参差的獠牙,无声地诉说着数百年前那场灭顶之灾的惨烈。 林知夏在宴清的避水结界内,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穿透结界、无孔不入的阴寒与沉重怨念。这怨念如无形的泥沼,粘稠冰冷,缠绕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生命。 “好重的煞气!”林知夏的声音通过意念传递,“船体结构破坏了这里的天然水脉格局,怨气与地煞淤结不散,恐怕已经催生出厉害的阴物。” “嗯。”宴清低沉的声音同样在她识海中响起,“此船当年应是负责押运镇河铁牛的官船之一,沉没于此非是偶然。煞气淤积,已成气候。娘子小心,跟紧我。” 他握着林知夏的手微微用力,幽蓝色的避水结界光芒稍盛,如一颗坠入深渊的星辰,坚定地朝着沉船残骸最核心的区域潜去。 那是船体断裂后,船楼坍塌形成的巨大“v”字形豁口深处。 越靠近豁口,水流越发紊乱,带着一股强大的吸力。浑浊的水体中,开始出现一些不祥的“杂质”——那是被水流卷动的森森白骨,有人类的,也有不知名大型牲畜的,随着暗流翻滚沉浮,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凝视着闯入者。更有一些扭曲的、半透明的灰黑色影子在结界光芒边缘一闪而逝,发出无声的尖啸,带着贪婪与怨毒。 “水伥。”林知夏认出了这些被水溺死、无法超生、又受此地怨煞滋养的邪物,它们会本能的将活人拖下水做替身。 是邪祟,最好消除。 刚要取符,宴清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层看似薄弱的幽蓝结界,蕴含着令邪祟恐惧的幽冥寂灭之力。水伥虚影一旦触碰到结界边缘,立刻如冰雪遇到烙铁,发出无声的惨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简单,方便,快捷。 羡慕。 宴清带着林知夏无视周遭的鬼影憧憧,径直沉入船楼豁口的黑暗深渊。 豁口内部,巨大断裂的船龙骨横七竖八地交错,腐朽的船板层层叠压,形成无数狭小扭曲的空间。光线在这里几乎完全消失,唯有避水结界的幽蓝光芒,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将那些依附在朽木和骨殖上的墨绿水草映照得如同鬼爪。 罗盘磁针在这里跳动得近乎疯狂,针身剧烈颤抖,发出细微的嗡鸣。同时,一股精纯的怨戾凶煞之气,从豁口最深处弥漫开来。 “在那里!”林知夏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水体,锁定了豁口底部的一处异常。 那是一个被层层断裂巨木和扭曲船板半掩着的区域。 淤泥比其他地方要少许多,隐约露出下方一块平整巨大的……青石? 青石表面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和水垢,但仍能辨认出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些符文不是道家常用的敕令,也不是佛门真言,而是一种古老的兽形图腾。 那些扭曲的线条充满了原始的诅咒与禁锢意味,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符文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数条粗大青铜锁链缠绕而成的“茧”状物,深深地嵌在青石之中。 第120章 啊,这熟悉的青铜锁链。 林知夏曾经有段时间对青铜锁链这玩意差点ptsd,看到它就各种烦躁。 但等真的许久不见它出场,又各种念想。 为啥? 因为一般情况下,有它在的地方,往往伴随着镇压龙骨的锁龙井遗阵,而有锁龙井,就一定有镇河铁牛同在。 镇河铁牛中则基本都封印有宴清的龙骨。 他们真的有阵子没找到龙骨了。 锁链早已锈蚀不堪,呈现出暗绿与黑红交织的斑驳色泽,上面同样铭刻着细密的符文。锁链缠绕的中心,隐约透出一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暗影区域! “锁龙井。”林知夏心头一震,立刻认出了锁链中央透出的熟悉波动。 “不止。”宴清要比她看得更透彻。他目光穿透层层锈蚀的锁链,落在青石符文阵的细微处。 “此地被沉船覆盖淤塞,水脉不通,怨煞盘踞,将这锁龙井残骸的凶煞之力滋养放大,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困龙绝煞’风水局。这青铜锁链,既是当年锁龙之用,如今也成了此局的核心阵眼,将龙骨与部分龙魂死死困于镇河铁牛之中,源源不断地汲取龙力量滋养此地凶煞!” 他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层层缠绕的青铜锁链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嘎吱”摩擦声,附于其上的厚重锈迹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红如血的诡异光泽。 一股强烈的凶煞怨气轰然爆发。 “吼——!!!” 低沉暴虐的咆哮直接震荡在林知夏和宴清的识海深处。 那不是生灵的嘶吼,是此地淤积数百年、受困龙绝煞局催化和龙骨龙魂滋养后,诞生的恐怖凶灵。 伴随着咆哮声,豁口内淤积的森森白骨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搅动,瞬间汇聚组合,水流疯狂旋转,无数白骨、腐朽的船板碎片、墨绿的水草,在凶戾煞气的裹挟下,凝聚成一个高达十米、形貌狰狞的庞然大物! 它有着由巨大脊椎骨拼接而成的扭曲身躯,肋骨化作狰狞的骨翼,无数溺毙者的骷髅头镶嵌在胸口和关节处,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巨大的手臂由数根粗壮的腿骨和锈蚀的铁锚组成,末端是闪烁着寒光的巨大骨爪。这怪物的头颅,赫然是由那艘沉船断裂的巨大舵轮构成,上面沾满了水藻和贝类,舵轮中央,两团剧烈燃烧的幽绿鬼火,此时死死锁定了闯入的两人。 林知夏:“……”她扭头看宴清,用意念传达自己的发现,“你有没有留意,咱们最近好像经常遇到这种组合怪物。” 宴清安抚的挠挠她的掌心,“娘子莫怕,有为夫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知夏:“我不是怕,我是讨厌,辣眼睛。” 宴清莞尔。 怪物甫一成型,便发出一声更加震耳欲聋的咆哮,搅动得整个豁口内水流狂暴如沸。 它巨大的骨爪带着撕裂水流的恐怖力量,卷起一股腥臭的暗流漩涡,朝着避水结界狠狠抓来。 爪风所过之处,浑浊的水体被强行排开,露出道道真空裂痕! 宴清眼中寒芒一闪,非但不退,反而松开林知夏的手,向前踏出一步。 他玄色的身影在幽暗水底骤然模糊、拉长,林知夏在心里嚯一声,她老公又变身了! 一股源自洪荒远古的苍茫龙威轰然爆发! “昂——!!!” 低沉的龙吟直接震荡水波,形成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纹,狠狠撞向扑来的骨魔! 这不就是奥特曼大战哥斯拉? 林知夏摇头摇头,把奇怪的想法赶紧甩出去。 她老公比奥特曼帅多了! 怪物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滞,周身燃烧的幽绿鬼火剧烈摇曳,构成它身体的无数白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但它毕竟是由此地数百年的凶煞怨气凝聚,受困龙绝煞局加持,凶性远超寻常鬼物,仅仅被龙威震慑了刹那,便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骨爪去势不减,反而更加凶戾地抓下! “娘子,破它煞源!”宴清的声音在林知夏识海响起,沉稳又淡定。 与此同时,他龙爪微抬,对着那抓来的巨大骨爪凌空一点。 “幽冥寂灭!” 细如发丝的幽蓝火线无声无息地穿透狂暴的水流,精准地点在煞气最凝聚的指关节处! 嗤——! 幽蓝火线触及之处,坚硬如铁的巨骨瞬间变得焦黑酥脆,凶戾的煞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疯狂消融。 巨大的骨爪从中指关节处开始,寸寸碎裂、崩解! 怪物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断爪处涌出粘稠的黑色煞气试图重新凝聚。但幽冥寂灭之火的余威如跗骨之蛆,沿着断口不断向上蔓延,阻止着它的复原。 林知夏在宴清出手的瞬间,也动了。 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骨魔受创,凶煞之气震荡,正是它力量运转、与下方困龙绝煞局连接最紧密,也是煞源核心暴露的瞬间。 “乾坤借法,罗盘定煞!”林知夏清叱一声,左手罗盘脱手飞出,悬浮于身前。她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以精血为引,在虚空中急速勾勒出一道繁复的血色符箓。 符成瞬间,罗盘磁针受到指引,疯狂旋转三周,最终死死钉向骨魔脚下青石阵图的中心。 被层层青铜锁链缠绕的锁龙井遗阵所在! “去!” 血色符箓化作一道流光,无视浑浊水体的阻隔,精准地印在罗盘磁针所指的位置。 嗡——!!! 血色符箓爆发出刺目的红芒,一股精纯的破煞之力如同利刃,狠狠刺入青石阵图与青铜锁链构成的煞气循环之中。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青石阵图上那些古老凶戾的符文猛地一黯,几道细微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缠绕着的青铜锁链剧烈震颤,其上流转的暗红血光瞬间变得明灭不定。 “吼嗷——!!!” 骨魔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 它的身体像被抽去了支柱的沙堡,构成躯体的无数白骨开始大面积崩解、脱落!胸口镶嵌的骷髅头眼中的幽绿鬼火疯狂闪烁,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散架! 煞源被破,依靠煞气存在的沉船怪物,力量瞬间暴跌。 就是现在! 林知夏眼中精光爆射,强忍着因精血画符带来的虚弱感,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水府借力,镇煞伏魔!五雷猛将,火车将军——雷来!” 这一次,她直接引动了定波引灵局接引的水府之力,混合自身纯阴灵力,在幽深水底强行召引天雷。 虽然威力远不如岸上,但在水煞淤积之地,阳刚雷霆就是它的克星。 轰隆——! 沉闷的雷声穿透了数十米深的河水,在豁口内炸响。 数道细小的、却蕴含着纯阳破邪之力的青白色电蛇,凭空出现在浑浊的水体中,如灵动的锁链,狠狠劈在怪物残破的躯体之上。 滋滋滋——! 电光流窜! 怪物的身躯在青白电蛇的缠绕下疯狂消融、汽化。 那些尚未熄灭的幽绿鬼火发出最后的哀鸣,彻底湮灭! 仅仅数息之间,那庞大的、由怨煞凝聚的沉船怪物便在雷霆与宴清的幽冥即灭的双重打击下,化作无数焦黑的碎骨和腥臭的黑烟,被狂暴的水流彻底冲散、消弭。 豁口深处,只剩下布满裂痕的青石阵图,和缠绕其上、光芒黯淡的青铜锁链。 危机解除,林知夏紧绷的心弦一松,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灵力透支的虚弱感袭来,身体在水中微微摇晃。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肢,熟悉的沉水冷香包裹而来。宴清将她带入怀中,温和浑厚的龙气源源不断地渡入她体内,瞬间抚平了翻腾的气血和枯竭的经脉。 “做得好,娘子。”宴清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鎏金瞳孔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林知夏笑笑,靠在他怀里喘了口气,目光投向下方:“龙骨……” “煞源虽破,困局犹在。”宴清的目光也落在缠绕的青铜锁链上,眼神微冷,“这锁链,本身材质特殊,又浸染龙血怨气数百年,已成凶兵。强行破开,恐伤及内里。需以柔克刚,化解其戾气。” 他略一沉吟,看向林知夏:“娘子精通风水相地,可知‘引煞归流’之法?此地水脉虽被沉船淤塞大半,但下方锁龙井残骸深处,应尚存一丝地脉阴窍连接。若能以此阴窍为出口,布下‘泄煞引灵’之局,将锁链与残骸淤积的凶煞怨气缓缓导出,泄入地脉深处,此局可自解。” 林知夏闻言,也不耽搁了,立刻凝神感应。 她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脚下这片水域。 罗盘的感应被她催发到极致,结合之前对《黄河巡幸图》水脉之势的感悟,仔细分辨着此地混乱水灵之气的细微流向。 第121章 片刻,在布满裂痕的青石阵图更下方,淤泥深处,她真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阴寒流向。 那流向像一条埋藏在污秽之下的细小暗河,通往更深的地脉阴窍。 “找到了!”林知夏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东南巽位,淤泥下三尺,确实有一处地脉阴窍的入口,虽然很微弱,但足以导流!” “好。”宴清点头,“娘子布阵,为夫为你护法,压制锁链凶煞。”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收藏求花花~ 第103章 河心洲水眼(三) ◎“这角……要收回你体内吗?”◎ 林知夏应一声,径自从帆布包中取出九枚特制的“引煞铜钱”,以及一束用阴沉木粉混合艾草搓成的“安魂香”。 她以地脉阴窍的微弱感应为引,脚踏九宫罡步,在布满裂痕的青石阵图周围避开缠绕的青铜锁链,将九枚引煞铜钱按照九宫方位一一打入淤泥深处。每打入一枚铜钱,便以指尖灵力激发其上符文。 接着,点燃那束安魂香。 奇异的香气在水中凝而不散,化作九道青色的烟线,精准没入九枚铜钱所在的位置。 “地脉通幽,阴窍为引!淤煞秽气,听吾敕令!九宫轮转,泄煞归流——开!” 随着林知夏最后一道真言喝出,九宫方位上的引煞铜钱同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 九道红光如同锁链,从淤泥下探出,缠绕上青石阵图边缘那些缠绕龙骨的青铜锁链! 嗤嗤嗤——! 锁链上残留的暗红血光和凶煞之气被红光强行抽取、牵引,一股粘稠的黑色煞气顺着九道红光构成的“管道”,被强行导引向淤泥深处那处地脉阴窍。 与此同时,宴清并指如剑,隔空点向那些躁动不安试图反抗的青铜锁链。 幽蓝色的幽冥寂灭之火化作无数细小的火莲,附着在锁链表面,并不灼烧锁链本体,却将其上试图反扑的凶戾煞气死死压制。 泄煞的过程缓慢而持续。 锁链上的暗红血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变回斑驳的暗绿色。那股令人心悸的凶煞怨气也开始缓缓消散,青石阵图上蔓延的裂痕停止了扩大,反而在泄去淤煞后,透出一丝古老石质本身的温润感。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最后一丝粘稠的黑煞被彻底导入地脉阴窍,九枚引煞铜钱上的红光骤然熄灭,“噗”的一声轻响,化作九团暗红色的粉末消散在水中。 那束安魂香也燃烧殆尽。 缠绕在暗金龙骨外的青铜锁链,发出一声轻微脆响,原本紧紧缠绕、深陷青石的力道骤然消失,变得松弛而脆弱。 宴清指尖轻弹。 数声轻响,那些被岁月和泄煞侵蚀了内部结构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从锁龙井遗阵内滑落下来,沉入淤泥之中。 失去了锁链的束缚和煞气的遮掩,水底豁口深处,终于清晰地露出了被禁锢之物的全貌。 一樽硕大的镇河铁牛。 林知夏有些激动,主动将自家的传家宝罗盘递出去,“把龙骨取出来吧。” 她家罗盘平时虽然有些颠,但确实是实打实的宝贝,其硬度和锋锐程度,削开镇河铁牛完全没有问题。 宴清冲她莞尔一笑,“多谢娘子好意,然现今再取龙骨,于我,已不必再借助外物。” 林知夏挑眉,没多说什么,只是催促他,“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话音刚落,宴清就云淡风轻的打了一个响指,然后林知夏听到“咔”的一声轻响。 之前要费好大功夫才能破开的铁牛禁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分为二,直接从铁牛中间裂开了。 林知夏:“……”这个逼装的,打九十九分都是怕她老公太骄傲。 铁牛封印的龙骨此时终于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截约莫十三四米长、形状如弯月、通体流转着温润暗金光泽的……龙角! 龙角根部粗壮,带着天然的神秘螺纹,尖端锐利,即使沉寂数百年,依旧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锋锐与尊贵气息。角身上布满了细密玄奥的天然纹路,仿佛镌刻着大道的痕迹。更令人心神悸动的是,在这截龙角的核心处,一团凝练如液态黄金、却充满了苍茫气息的光团,正缓缓脉动着。 这里真的镇压有龙魂! 龙魂似乎感应到了本体的靠近,发出微弱却欢欣的共鸣。 岸上,一直警惕守护的银漪,猛地感应到水下爆发出的精纯龙气和龙魂波动,墨色的竖瞳瞬间瞪圆了,兴奋地低吼一声:“成了!” 水底,林知夏看着那截威严尊贵的龙角和其中跃动的龙魂,眼中也充满了欣喜。她下意识地看向宴清。 宴清的目光落在龙角上,深邃的瞳孔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旧物的追忆,有被分尸镇压的冰冷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劫波、终得归来的深沉与平静。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微颤,轻轻触碰向那截暗金龙角。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龙角的刹那—— 画风突变。 龙角核心处,那团液态黄金般的龙魂光团猛地爆发出刺目光芒。 一股满是怨戾的龙族威压,如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吼——!!!” 不再是解脱的欢欣,而是充满了毁灭与不甘的怒吼。 暗金龙角剧烈震颤,一道暗金光柱毫无征兆地从龙角尖端激射而出,狠狠刺向近在咫尺的宴清心口。 这变故来得太快,也太突然。 林知夏瞳孔骤缩。 她离得近,能清晰地感受到暗金光柱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足以重创甚至撕裂魂体! 电光石火之间,宴清的反应快到极致。 他没有闪避,而是迎着那道毁灭性的暗金光柱,将伸出的手猛地一握! “镇!” 低沉而威严的龙语真言,如九天惊雷,直接在爆发的龙魂核心炸响。 他周身暗金色的龙气轰然爆发,在身前瞬间凝聚成一面古朴厚重、铭刻着玄奥龙纹的巨盾虚影。 轰——!!! 暗金光柱狠狠地撞在龙纹巨盾之上!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在水中炸开一个巨大的真空球体,将周围的淤泥、朽木、水草尽数排开、粉碎!整个沉船豁口都剧烈摇晃起来,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 宴清身形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痕。 龙纹巨盾的虚影开始明灭不定。 上面被光柱冲击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他虽然实力大增,但面对源自自身龙魂核心、积蓄了数百年的怨戾反噬,仓促硬接,依旧受了震荡。 而那截暗金龙角,在爆发出这一击后,光芒也瞬间黯淡下去,核心的龙魂光团变得萎靡不振,仿佛耗尽了力量。 “娘子!取角!”宴清强压着魂体的震荡,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林知夏在冲击波爆发的瞬间,就被宴清用另一只手牢牢护在身后,避开了正面冲击。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机会只有一瞬。 龙魂爆发后陷入短暂虚弱,是收取的最佳时机。 她足尖在河底青石上一点,身体如离弦之箭,借着水流的推力,瞬间扑向光芒黯淡的暗金龙角。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青色光芒,戒面上的并蒂莲纹像突然有了生命,古荡出不容小觑的本源力量。 林知夏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自身纯阴本源之力和墨玉戒的龙魂牵引之力,狠狠点向龙角核心那团萎靡的龙魂光团。 指尖触及光团的刹那! 嗡——!!! 满是怨戾的龙魂之力,顺着林知夏的指尖,疯狂涌入她的体内! 林知夏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这股力量太过庞大暴戾,远超她的承受极限,灵魂仿佛被投入熔炉灼烧,墨玉戒的光芒疯狂闪烁,同命契的烙印在她腕间灼烫得如同烙铁。 “撑住!”宴清的低喝在她识海炸响! 他一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龙纹巨盾,抵御着残余的能量冲击,一边分出一股精纯温和的本源龙气,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汹涌地渡入林知夏体内,帮助她疏导、安抚狂暴涌入的龙魂之力。 两股同源却不同质的龙气在林知夏体内激烈碰撞、交融,宴清的本源龙气是最温柔的引导者,死死护住她的心脉和灵台,强行将暴戾的龙魂之力束缚、梳理、导入正途。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 林知夏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但宴清的手如最坚定的锚,他渡入的力量让她在无边的痛苦中始终保留着一丝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 涌入体内的狂暴龙魂之力终于被宴清的本源龙气彻底降服、同化。 它变得温顺平和。 顺着同命契的桥梁,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汇入宴清的魂体之中。 第122章 宴清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凝实。 那面挡在身前的龙纹巨盾虚影瞬间修复如初,并且变得更加凝练厚重。 他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嘴角的血迹消失无踪,鎏金瞳孔中的神光璀璨如星河。 而林知夏指尖下的那截暗金龙角,失去了龙魂的支撑,光芒彻底内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与尊贵气息。 沉船豁口内,狂暴的能量渐渐平息。浑浊的水流重新涌回,将方才的战场痕迹缓缓覆盖。 宴清收回龙纹巨盾虚影,转身将几乎脱力的林知夏紧紧拥入怀中。 “知夏,抱歉。”他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辛苦了。” 林知夏靠在他坚实微凉的胸膛上,感受着他体内更加磅礴浩瀚的力量波动,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不用对我说抱歉,”她说,“你知道,在帮你重塑肉身这件事上,我则无旁骛。” 林知夏肉体凡胎,她当然也怕疼,每次咬破手指,每次逼出心头血,每次经脉冲刷剧痛到无以复加时,她也痛苦。 可她所经历的痛苦,对于宴清曾经遭受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家欠他太多。 所以她甘之如饴。 剧烈的消耗和方才的痛苦让她疲惫不堪,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只任由他抱着。 水下的幽蓝光芒映照着两人相拥的身影,劫波渡尽后的宁静,无声流淌。 *** 林家老宅的书房,灯火通明。 窗棂紧闭,隔绝了初春夜晚微凉的空气。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将红木书案上那截半丈长的暗金龙角映照得流光溢彩,尊贵非凡。 角身上天然的玄奥纹路在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 林知夏换了一身舒适的浅色家居服,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桂圆茶小口啜饮着,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她看着宴清用一方柔软的玄色绸缎,仔细地擦拭着龙角上残留的细微水渍和河泥。 银漪则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手里捧着一大盘刚出炉的桂花糕,吃得满嘴碎屑,墨色的竖瞳好奇地在那截龙角上扫来扫去:“乖乖,这就是大哥你化龙后的角啊?看着可真带劲!这要是炼成法宝,绝对神挡杀神!” 宴清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瞥了他一眼:“此乃吾身之物,岂容亵渎。” 银漪闻言缩了缩脖子,讪讪地往嘴里又塞了块桂花糕,含糊道:“我就说说嘛……对了嫂子,你感觉咋样?” 林知夏放下茶杯,揉了揉还有些隐痛的太阳穴,笑着说,“我还好,快恢复了。” 宴清将擦拭干净的龙角小心地放在书案上铺好的绸缎上,走到林知夏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执起她的手腕,指尖搭在她脉门上,一股温和的龙气探入,仔细检查着她经脉的恢复情况。 “经脉略有灼伤,但根基无碍。”他松开手,“这几日娘子还是继续静养吧,不可再动用灵力,更不可妄动心神推演。” “知道了。”林知夏乖乖应下,她也确实需要好好缓缓。目光落在龙角上,想起水下的惊险,问道:“这次龙魂的怨戾挺强的,融合起来会不会有麻烦?” “无妨。”宴清语气平静,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此乃被镇压数百年的积郁怨气,如淤塞的河道骤然疏通,必然浊浪滔天。如今既已引出,回归本体,自有为夫慢慢炼化疏导。假以时日,怨戾自消,反能增益本源。” 林知夏嗯一声,指着龙角问道:“这角……要收回你体内吗?” 宴清笑,指尖拂过龙角温润的表面:“龙角乃真龙精气神汇聚之尖端,更是沟通天地灵犀之物。待我重塑龙躯,此角自会归位。如今,给娘子炼化为护身法器,蕴养娘子神魂罢。”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104章 鬼胎(一) ◎坟头开血花?夜半婴啼?◎ 窗外的梧桐新叶已舒展成巴掌大小,在四月的熏风里簌簌作响,筛下细碎的金色光斑,落在临窗的书案上。空气里浮动着草木萌发特有的清新气息,混着书案一角紫砂小香炉里逸出的淡淡沉水香,令人心神宁定。 林知夏斜倚在铺了软垫的藤编圈椅里,身上盖着条薄薄的绒毯。一个多月的静养,脸上那点因透支带来的苍白总算褪去,透出健康的红润。只是指尖捻着书页时,偶尔还能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虚软,提醒着她黄河水底那场惊心动魄的消耗尚未完全平复。 她手里拿着的不是风水典籍,而是一本新出的都市言情小说,封面花哨,书页翻过几章,林知夏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终于忍不住把书往旁边小几上一丢,拿起颗桂花糖塞进嘴里,含糊地抱怨:“这写的都是什么呀……女主被男主强行带走,关进别墅,还美其名曰保护?这跟非法拘禁有什么区别?三观呢?宴清你说……”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书案另一侧。 宴清正端坐于宽大的红木书案后,玄色的家常绸衫衬得他肩背挺拔,侧脸线条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流畅。他手中执着一管紫毫,笔尖悬在铺开的熟宣上方,凝神细看,似乎正斟酌着落笔。闻言,他并未抬头,只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若是为夫,自当先将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入家门,怎会行那等宵小拘禁之事?关进别墅……呵,格局太小。”他笔尖终于落下,在宣纸上流畅地勾勒出几道遒劲的墨线,隐约是某种古老符箓的起笔,“况且,以娘子之能,区区别墅,岂能困得住?” 林知夏:“……” 说得很好,但没有get到她的点。 “我是说书里的逻辑……” “逻辑?”宴清笔下不停,墨线蜿蜒,渐渐构成一个繁复玄奥的符文核心,他语气淡然,“现世话本,多是痴男怨女臆想,图个消遣罢了。娘子若觉无趣,不若来看看为夫在库房找到的这幅‘九曲黄河镇煞图’残卷?其上水脉走势,或可与娘子当日在河心洲所见相互印证。” 他指尖微抬,点了点案上的水墨图卷。 画中寥寥数笔勾勒出的黄河水势,隐隐透着一股苍茫浩瀚却又暗藏杀机的气韵,绝非寻常画手可为。 林知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也忘了继续声讨那本糟心小说,起身凑到案边细看。刚洗过的发梢还带着湿气,一缕碎发不经意拂过宴清执笔的手腕。 宴清笔尖几不可察地一顿,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微澜。 想将这缕发梢的主人困于怀中肆意亵玩。 但想到昨晚在床上索求无度惹她不快,有些遗憾地将手腕挪开寸许,继续运笔,声音却放得更缓:“此卷残破,缺失了最关键的三道湾锁龙阵眼图示。娘子精于相地,或能凭当日感悟补全一二?” “我试试。”林知夏来了兴致,俯身靠近,指尖顺着残破的墨线虚虚描摹,回忆着河心洲水眼深处沉船的格局与煞气淤结的节点。 两人靠得极近。她专注地看图,他专注地运笔,沉水冷香与清新的栀子花香无声交融。窗外风过,新叶沙沙,时光仿佛也在这静谧的书房里放缓了脚步。 “砰!” 书房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开,打破了这份宁静。 银漪顶着一头用发胶抓得极其嚣张的银灰色短发,穿着一身荧光绿的紧身运动服,像一颗燃烧的流星般冲了进来。他左手拎着三杯印着卡通猫爪图案的奶茶,右手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浓郁的食物香气瞬间盖过了沉水香。 “嫂子!大哥!看我带了什么回来!”他献宝似的把奶茶和纸袋往旁边空着的紫檀小几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响,墨镜推到额头上,墨色的瞳孔闪烁着兴奋的光,“东街新开的网红店!排队排了老子半小时!这‘霸气芝士葡萄’据说是招牌,还有刚出炉的蟹黄汤包,皮薄馅大,一咬下去全是汤,啧啧……”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拆包装,浓郁的芝士奶盖混合着葡萄果肉的甜香,还有蟹黄汤包霸道的鲜香,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 林知夏被这活色生香的烟火气冲得一怔,随即哭笑不得地看着那杯粉紫色、插着吸管、顶上还堆着厚厚奶盖和彩色脆珠的奶茶,口不对心,“银漪,你大哥让我近期忌生冷甜腻……” “哎呀,嫂子,偶尔一次嘛!”银漪不由分说地把那杯“霸气芝士葡萄”塞进林知夏手里,“神魂受损,吃点甜的心情好,心情好恢复得就快,是吧大哥?” 宴清对上老婆可怜巴巴的小狗眼,顿了顿,到底嗯了一声。 林知夏瞬间笑颜如花。 真好看,宴清想。 眼睛看着爱人,手里转头被塞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银漪殷勤地插好吸管嘿嘿:“大哥,这是你的!三分糖,不甜!” 宴清看着那杯黑乎乎的饮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但他到底没拂了银漪的“好意”,尝试着含住吸管,轻轻吸了一口。 第123章 下一秒,宴清那张万年波澜不惊的俊美面容上,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甜腻的黑糖浆混合着浓重的奶精味,以及口感奇特的、如同裹了糖浆的软木塞般的“珍珠”,冲击着他习惯了清茶沉香的味蕾。 林知夏憋着笑,看着他难得一见的“表情管理失控”,自己也低头吸了一大口手里的芝士葡萄。甜意混合着葡萄的微酸和芝士的咸香在口中炸开,眼睛瞬间满足地眯了起来。 “唔…好喝!”她含糊地赞了一句,又看向宴清,促狭地问:“夫君大人,味道如何?这可是人间至味之一呀。” 宴清不动声色地将那杯“人间至味”放到离自己最远的案角,拿起旁边温热的紫砂茶杯优雅地啜饮一口清茶,冲淡了口中那股怪异的甜腻,才淡淡道:“滋味奇特,吾不喜。” 林知夏一下笑出声。 她正乐着,放在书案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一串陌生号码。 林知夏放下啃了一半的汤包,擦了擦手,接通电话:“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传来一个男人嘶哑颤抖,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语无伦次: “林、林大师?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老婆和孩子!我听见了……我听见孩子在哭!就在坟里!每天晚上都在哭啊!” 这声音凄厉绝望,穿透力极强,连旁边啃汤包的银漪都停下了动作,墨色竖瞳微微眯起。 林知夏神色一肃,声音沉稳下来安抚道:“别急,慢慢说。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坟?孩子在哪哭?” “我是……我是小杨庄的杨大柱!我老婆……我老婆上个月生孩子……难产……走了……”电话那头的男人杨大柱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就埋在我们村后山老杨家的坟地里……可、可这几天……坟头上……坟头上开花了!血红血红的!村里老人都说……说那是死人花!不吉利!更、更邪门的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惧:“从三天前开始!一到半夜!我就听见……听见我老婆的坟里……有婴儿在哭!哭得可惨了!哇哇的……声音又尖又细……传得特别远,我特意跟我们村里的人一块儿去瞧过,就是从我老婆坟里传出来的!林大师!我老婆死的时候……孩子也没保住,这、这到底是啥东西在哭啊?!村里人都吓坏了!说是我老婆带着鬼孩子回来索命了!我……我实在没法子了!求您救命啊!” 坟头开血花?夜半婴啼? 林知夏若有所思。 “杨先生,你先冷静。白天去看过坟有什么异常吗?除了开花,有没有……其他的东西?比如,小动物打洞的痕迹?或者……脚印?” “没有!绝对没有!”杨大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崩溃的哭音,“我天天去看!那花……血红血红一大片,就在坟包顶上开着,邪性得很!别说动物打洞了,连只蚂蚁都没有!脚印更不可能有!那哭声……林大师,那哭声真不是人发出来的啊!阴森森的,听得我骨头缝里都冒寒气!我昨晚实在受不了……壮着胆子自己凑到坟边听……那哭声……那哭声好像……好像还隔着层土在喊‘娘’!” 隔着土喊娘? “你妻子……下葬多久了?”林知夏追问,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案上轻叩。 “刚、刚过头七!”杨大柱回答,“就……就七天前埋的!” 七天?头七还魂夜已过,但怨气凝聚成煞,尤其是母子双亡的怨气……七天,足够发生一些极其凶险的变化了。 “她生前……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死的时候,有什么异常?”林知夏问得谨慎。母子俱亡的怨灵最是凶戾,成因也往往复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杨大柱才开口说,“心、心愿……她……她就是舍不得孩子……临死前还抓着我的手,说……说想看看孩子……可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儿……异常……对了!接生的护士是我们同村的,她私下里悄悄跟我说……说孩子……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浑身发青……小脸……小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还……还冲她笑了一下!” 浑身发青?小老头脸?生下来就笑? 这肯定不是正常死婴之相。 倒像是……被什么邪祟之物借了胎腹?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花花求收藏 第105章 鬼胎(二) ◎怨气已散,不会再作祟了。”◎ 宴清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俯身对着话筒方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冽,“坟头所开之花,是否形如龙爪,色泽如血,花蕊细长如丝,无叶?” 电话那头的杨大柱似乎被这突然插入的声音震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是是!就是那样!血红血红的!没叶子!光秃秃就长在坟包顶上!大师……您、您知道那是啥?” “曼珠沙华。”宴清语气淡淡,“开于幽冥忘川之畔,引魂接引。此花现于阳世新坟之上,乃怨气冲煞,母子魂魄未散,反受阴气滋养,化为‘子母怨煞’之兆。” “怨、怨煞?!”杨大柱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那是什么东西?!我老婆和孩子……” “不是东西。”林知夏接过话,声音凝重,“是怨气和阴煞结合,借未散的胎气凝聚成的凶物。它夜啼引你,应该是想把你这个生父的精气神甚至是魂魄一并拉入坟中,成为它壮大怨气的养料。” 说完又有些狐疑,“你去到坟前几次都没出事,运气不错啊。” 电话那头传来“噗通”一声闷响,接着是杨大柱崩溃的嚎哭,“大师救命!林大师求求您救救我!多少钱我都给!我给你们磕头了!我不想死啊!我也不想我老婆孩子变成怪物啊……” “杨先生,你先起来。”林知夏语带无奈,“把具体地址发到我这个手机上,在我到之前你先待在人多阳气足的地方,别再靠近那座坟,我们会尽快赶过去。” 电话那头的杨大柱千恩万谢,声音总算稳了些:“谢谢林大师!谢谢!那、那我就等着您了!” 挂断电话,林知夏抬头看向宴清,“坟头开血花,夜半婴啼,死婴生下来就笑,这样的怨煞……”她沉吟道,“听着像‘鬼胎’。” “鬼胎?”银漪叼着半只蟹黄汤包凑过来,墨色竖瞳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嫂子,这玩意儿不是早绝迹了吗?” “按理说是。”林知夏点头,“现在火葬普及,尸体不会直接入土,阴气不足,鬼胎很难成形。但如果是孕妇临死前怨气极重,或者胎儿本身被邪祟侵染,还是有可能会在火化后残留怨气,依附骨灰形成‘鬼胎’。” 宴清指尖轻叩桌面,淡淡道:“若真是鬼胎,七日已过,怨气渐成,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林知夏点头:“得尽快去看看。” 银漪咽下最后一口汤包,兴致勃勃:“我也去!鬼胎这玩意儿我还没见过呢!” 林知夏瞥他一眼:“你去可以,别乱来。” 银漪立刻举手保证:“绝对听指挥!” 宴清起身,玄色衣袖轻拂,案上的九曲黄河镇煞图残卷自动卷起,落入书架。他看向林知夏:“娘子身子可还撑得住?” 林知夏活动了下手腕,笑说,“早没事了,再说不是有你在吗?” 宴清唇角微扬,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若有不妥,立刻告知为夫。” 林知夏耳尖微热,拍开他的手,“知道啦。” *** 小杨庄位于城郊,村子不大,背靠一片荒山,村里人大多务农,近几年才通了公路。林知夏开车载着宴清和银漪,沿着蜿蜒的乡道行驶,两侧的麦田在暮色中泛着青黄。 村口,一个身材瘦削、脸色憔悴的中年男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他们的车停下,立刻迎了上来。 “林大师?”杨大柱声音发颤,眼眶通红,显然这几天没睡好。 林知夏点头,“怎么就你自己?” 杨大柱讷讷,“不、不想拖累其他人。” 林知夏没想到电话里吓得哭爹喊娘反应那么大的一个人,竟然有这个魄力……是个实诚人。 “带我们去看看坟。” 杨大柱连连点头,他最近被折磨得不轻,即使看到宴清和银漪也没心思多问一句,只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路上,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妻子难产那天的细节,声音哽咽:“我老婆身体一直很好,怀孕期间检查也都正常,谁知道临产时突然大出血……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医生说是脐带绕颈……” 林知夏一边听,一边观察周围环境。村子背靠的山势低缓,但山形如卧虎,风水上不算吉地,容易聚阴。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几人来到一片坟地。暮色沉沉,坟包错落,有些年头久的墓碑已经风化,而杨大柱妻子的坟很新,坟头土还湿润,但诡异的是—— 坟包顶端开着的那一片血红色的花。 第124章 花瓣细长,色泽妖异,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浸了血。 “曼珠沙华……”林知夏低声道,“死人花。” 这花和现世种植的那种曼珠沙华不同,现世的曼珠沙华就只是单纯的植物而已,没有附加形态。 眼前的这些则不同,鬼气森森,是名副其实的彼岸花。 宴清眸光微冷:“怨气凝花,鬼胎已成。” 银漪蹲下身,指尖拨弄了一下花瓣,墨色瞳孔眯起:“这花根扎得深,底下有东西在吸阴气。” 杨大柱站在一旁,脸色惨白:“林大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知夏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妻子孩子火化后,骨灰是直接下葬的吗?” 杨大柱点头:“是,按村里的习俗,骨灰盒不进家都直接埋进坟里,头七那天我还来烧了纸……” 林知夏沉吟:“火化后骨灰本不该有这么大的阴气,除非……” 她看向宴清,宴清淡淡道:“除非胎儿未火化彻底。” 杨大柱一愣:“什么?” 林知夏解释:“火化时,胎儿若已成煞,则可能会保全一定骨殖,骨灰中残留的部分骨殖若怨气足够强,就能依附骨殖成形。” 杨大柱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那、那现在怎么办?” 林知夏安抚他,“别急,我们先确认情况。” 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罗盘,绕着坟包走了一圈。磁针剧烈颤动,最终死死钉在“坎”位,针尾凝出一层霜花。 “阴气极重。”她收起罗盘,看向宴清,“得开坟看看。” 杨大柱脸色发青:“开、开坟?” 宴清抬手,幽冥火在掌心凝成一把细长的冰铲:“不必掘土,为夫来。” 他指尖轻划,冰铲无声无息地没入坟包顶端,土层如被无形之手拨开,露出下方的骨灰盒。 骨灰盒是普通的黑漆木盒,但盒盖上竟凝结着一层暗红色的冰霜,像是被血浸透后又冻住了似的。 银漪凑近嗅了嗅,皱眉:“有腥味。” 林知夏蹲下身,指尖轻触骨灰盒,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她闭眼感应片刻,忽然睁开眼:“盒子里有东西在动。” 宴清眸光一沉,掌心幽冥火化作锁链,缠绕住骨灰盒:“退后。” 林知夏和银漪立刻后退几步。宴清指尖一挑,盒盖“咔”地一声弹开—— “哇——!” 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骤然炸响! 骨灰盒里,一团黑红色的肉瘤正疯狂蠕动,表面布满青紫色的血管,中央裂开一张嘴,发出凄厉的哭声! “鬼胎!”林知夏瞳孔一缩。 那肉瘤察觉到活人气息,猛地从骨灰盒里弹起,径自朝最近的杨大柱扑去。 杨大柱吓得瘫坐在地,眼看那团东西就要扑到他脸上—— “定。”宴清冷声一喝。 幽冥火凝成的锁链瞬间收紧,将鬼胎死死捆住!鬼胎发出刺耳的尖啸,挣扎间,黑红色的液体滴落,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 林知夏迅速甩出三枚五帝钱,钉在鬼胎周围,形成三才镇煞局。银漪也不含糊,指尖妖力凝成银针,直接刺入鬼胎核心! 鬼胎剧烈抽搐,哭声越发凄厉。林知夏指蘸朱砂,在掌心画了道雷符,一掌拍向鬼胎——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雷来!” 轰! 一道细小的雷光劈下,鬼胎在雷火中疯狂扭动,最终“嘭”地一声炸开,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杨大柱瘫坐在地,满脸冷汗:“结、结束了?” 林知夏摇头:“还没。” 她看向骨灰盒,盒底还残留着几小截漆黑的骨殖,正是未火化完全的胎儿残骨。 宴清指尖幽冥火燃起,将残骨彻底焚化。 “怨气已散,不会再作祟了。”林知夏对杨大柱道,“回头你找人在坟头种些艾草,驱散残留的阴气就行。” 杨大柱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林知夏瞟了他身旁一眼,“应该谢谢你老婆,如果不是她一直护着你,你活不到现在。” 回程路上,银漪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还以为多厉害呢,就这?” 林知夏好笑,“本来就是小问题,是你非要跟来看热闹。” 银漪撇嘴:“我这不是怕嫂子你累着嘛!” 宴清淡淡扫他一眼:“多嘴。” 银漪立刻闭嘴,缩到后座玩手机去了。 林知夏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说,“其实……杨大柱的妻子挺可怜的。” 宴清握住她的手:“生死有命,怨气化煞害人,非普通人力可解。” 林知夏点头:“我知道。” 她反手握住宴清微凉的指尖,轻声道说,“就是觉得,这世上遗憾太多。” 宴清静静看她片刻,忽然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娘子若觉得遗憾,为夫陪你多行善事,积些福德便是。” 林知夏耳根一热,推开他:“说话就说话,亲什么……” 宴清低笑,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没再说话。 车窗外,夜色降临,远处村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是散落的星子。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个小故事,明天继续走剧情 求花花求收藏 第106章 再入阴阳当铺 ◎这大半夜的,狗粮不管饱啊◎ 暮春的晚风拂过林家老宅庭院,带着新栽茉莉的淡雅香气。书房窗棂半开,暖黄灯光流泻而出,映着案头那截半丈长的暗金龙角。角身纹路玄奥,在灯下流淌着内敛的暗金光泽,无声诉说着源自洪荒的尊贵与力量。 宴清玄色绸衫的袖口挽至肘间,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柄细如柳叶、通体幽蓝的刻刀,凝神在龙角末端勾勒着繁复的符纹。每一刀落下,都有微弱的幽冥火在刻痕中一闪而没,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林知夏捧着一杯温热的红枣桂圆茶,窝在旁边的藤编圈椅里。她的目光没落在龙角上,反而紧盯着书案上的一角发呆,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似在推演什么。 “成了。” 宴清的声音打破了静谧。他放下刻刀,指尖在龙角末端新刻的符纹上轻轻一拂。幽蓝光芒流转,一枚鸽卵大小、形制古朴的深青色玉佩从符纹中心缓缓析出,悬浮在他掌心。玉佩温润内敛,表面流淌着与墨玉戒同源的青光。 “此佩蕴有一丝龙角本源锋锐之气,更与你指间墨玉戒同源相生。”他将玉佩递向林知夏,“贴身佩戴,寻常阴煞邪祟难近,亦可护持娘子神魂,温养你先前耗损。” 林知夏放下茶杯接过玉佩,入手温凉,一股精纯平和的龙气顺着手心脉络蔓延,抚慰着她神魂深处因之前黄河水底强行引渡龙魂而留下的细微暗伤。她将玉佩小心地系在颈间,与那枚狐族月娘相赠的心火毫吊坠并排,这才抬眼看向宴清,眼神亮晶晶的:“收回的缕龙魂你是不是彻底融合了?” 宴清唇角微扬,鎏金瞳孔深处似有星河翻涌,周身气息圆融内敛,比一个月前更加渊深莫测。 “怨戾已平,本源尽复。”说着指尖在虚空中随意一划,一道凝练的幽蓝火线无声浮现,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冻结、割裂,留下一道细长的黑色空间裂痕,转瞬又弥合如初。 “如今再入阴阳当铺,当可从容些。” “大哥威武!”银漪的声音从书架顶上传来。他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横梁上,嘴里叼着半块桂花糕,墨色的竖瞳闪烁着兴奋的光,“那还等什么?干他丫的!把咱家龙魂抢回来啊!” 林知夏也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指尖抚过颈间温润的龙角玉佩,眼神坚定:“是该去了结了。龙魂碎片一日在外,终究是隐患。” 宴清看着两人摩拳擦掌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好。”他言简意赅,广袖一拂,那块作为“引信”的青玉镇尺便从博古架上飞出,悬浮在书房中央。 镇尺上“当”、“押”两个篆字黯淡无光,仿佛只是块普通顽石。 “以龙气为引,以契约为媒,开!”宴清并指对着镇尺凌空一点,一道凝练的暗金龙气瞬间注入其中! 嗡——! 镇尺剧烈震颤,那两个篆字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绿光芒!光芒脱离玉体,在半空中急速旋转交织,瞬息间化作一道仅容一人通过、扭曲不定的幽绿色光门! 门内翻滚着灰蒙蒙的雾气,雾气深处,那条狭窄、深邃、由无数青石板铺就的古老契约长街再次映入眼帘。陈旧纸张、冰冷金属、淡淡檀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气息,混杂着比上次更加冰冷刺骨的规则之力,扑面而来。 “走!”宴清当先一步踏入光门,玄色身影瞬间被灰雾吞没。 林知夏紧随其后,颈间龙角玉佩与指间墨玉戒同时亮起微光,为她隔绝开部分刺骨的规则寒意。银漪低吼一声,化作一道银色流光也冲了进去。 第125章 光门在三人的身影消失后,幽绿光芒迅速黯淡、收缩,最终连同青玉镇尺一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书房温暖的灯光里。 *** 穿过光门的瞬间,熟悉的阴冷粘腻感再次包裹全身。 脚下是冰凉坚硬、布满岁月磨痕的青石板。灰蒙蒙的浓雾如凝固的铅块,沉重地压在视线之上,能见度不足一米。那条笔直、狭窄、仿佛没有尽头的古老契约长街,沉默地向前延伸,消失在浓雾深处。 街道两旁,影影绰绰的诡异建筑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明清当铺的高柜台、民国洋楼的彩绘玻璃窗、刻满契约文字的石碑青铜鼎……它们沉默着,散发着冰冷无情的规则气息,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浓雾后窥伺。 沉闷的、源自大地深处的“咚…咚…”声,如缓慢而巨大的心跳,规律地震荡着灵魂,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林知夏下意识地靠近宴清。 这一次,宴清的气息与上次截然不同。 他站在灰雾弥漫的街口,玄色长衫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身姿挺拔如松,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威压,却有一种奇特的“静”。 仿佛奔腾的江河归于深海,浩瀚的星河隐于苍穹,深沉内敛到了极致,反而让周围浓稠的规则雾气都似乎畏惧般地稍稍退开寸许。 他鎏金的瞳孔扫过死寂的长街,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穿透力。 “规则之力加强了。”宴清的声音低沉平缓,清晰地传入林知夏和银漪的识海,“看来上次的‘拜访’,令此地主人印象深刻。” 银漪搓了搓胳膊,墨色的鳞片虚影在皮肤下闪烁,抵御着刺骨的阴寒:“感觉比上次更邪门了!这些房子……好像更‘活’了?大哥,我的标记还在,是直接去找龙魂所在还是杀去上次那间石室?” 宴清微微摇头,目光落在林知夏左手无名指上:“龙魂感应为引,墨玉戒会带路。跟着感觉走,不必理会其它。” 林知夏不解,“银漪的标记感应应该更清晰吧?” 宴清:“标记会骗人,同源感应却不会。” 银漪表示不服,“我的标记从来没出过错。”否则上回费那么大功夫让他找机会给龙魂签押做上标记的意义何在? 宴清瞥他一眼,银漪:“……”银漪果断闭嘴。 “娘子。” 林知夏嗯嗯点头。 也不废话了,闭上眼,心神沉入墨玉戒中,仔细感应着那股源自同脉龙魂碎片的微弱呼唤。 “这边!”林知夏睁开眼,指向左前方浓雾深处。 宴清不再多言,牵起林知夏的手,迈步前行。 他的步伐依旧从容,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踩在某种规则的节点上,巧妙地避开了雾气中无形的粘滞与窥探。银漪则警惕地跟在两人侧后方,墨色竖瞳不断扫视着四周浓雾。 这一次的长街,似乎比上次更加“漫长”和“诡异”。 两旁沉默的建筑轮廓在浓雾中扭曲变幻,有时仿佛会突然靠近,投下巨大的阴影;有时又似乎传出窃窃私语般的低喃,引诱着心神;刻在石碑和鼎炉上的契约文字偶尔会亮起幽暗的光芒,散发出蛊惑或警告的意念波动。 然而,在宴清那深不可测的龙威笼罩下,这些干扰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纷纷溃散。 三人坚定不移地朝着墨玉戒感应的方向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浓雾中,终于浮现出一座熟悉的建筑轮廓——正是上次他们进入的那间石室! 高大的象牙白石门紧闭着,门楣上那两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小暗金符文构成的“当”“押”二字,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光芒流转间,透出一股比上次更加冰冷的规则气息。 墨玉戒的悸动,在石门前达到了顶峰! “龙魂碎片……在里面!”林知夏笃定道。 银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明明感觉我的标记在另一个方向,” 宴清看着紧闭的石门,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故布疑阵,欲盖弥彰。”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象牙白石门突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门内不是上次空旷的石室景象。 只见内里灰雾翻滚,影影绰绰竟站着数十道身影! 这些身影形态各异,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穿着长衫马褂的账房先生,有西装革履的洋行买办,有布衣短打的脚夫,甚至还有穿着破烂盔甲的古代兵卒……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色都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眼神空洞麻木,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怨气和……一丝被强行抽取的魂力波动! 在这些怨魂的最前方,站着那位“熟人”。 依旧是那身毫无褶皱的灰色长衫,依旧是那张如同石雕般毫无表情的脸。灰衣掌柜静静地站在翻滚的灰雾和怨魂之前,空洞的瞳孔深处,混乱的暗金符文如疯狂的蚁群般高速旋转重组。 他缓缓抬起枯瘦如柴的右手,平直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则宣判: “典当之物……契成无悔……” “强取者……当付……代价……” “此间……魂灵……皆为……见证……” “典当者……残念……索偿……” 随着他最后一个冰冷的字节落下,石室门内那数十道死气沉沉的怨魂身影,空洞麻木的眼睛瞬间被猩红的光芒点燃!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毒、贪婪、痛苦、不甘……种种负面情绪如黑色潮水,轰然爆发! “吼——!” 混乱凄厉的嘶吼混杂着滔天的怨戾之气,猛地从敞开的石门内冲了出来!数十道被当铺规则强行唤醒、灌注了索偿执念的典当者残魂,裹挟着灰蒙蒙的雾气,化作张牙舞爪的怨灵狂潮,朝着门口的三人疯狂扑来! 这些残魂本身力量或许不强,但数量众多,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缠绕着属于阴阳当铺的规则之力。 他们的每一次扑击,都带着一种对“破坏契约者”的天然压制和因果索偿之力,足以撼动心神,污秽灵力! 银漪脸色一变,怪叫一声:“操!这老石头脸不讲武德话都不和咱说一句就放狗咬人?!”他周身银光大盛,墨色的蛟鳞虚影瞬间覆盖全身,双拳紧握,妖力鼓荡,就要冲上去硬刚。 林知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怨灵狂潮冲击得心神一凛,同命契烙印传来警示的灼热。她下意识地踏前半步,右手迅速摸向腰间的帆布包,准备甩出符箓。 然而,站在最前方的宴清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面对汹涌扑来怨气滔天裹挟着规则索偿之力的残魂狂潮,他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声音并不响亮,却如九天龙吟,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源头的无上威严和不容亵渎的意志。 宴清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随意地向前踏出了一小步。 轰——! 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星海倾覆的恐怖龙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股威压凝练到了极致,没有丝毫外泄,精准地笼罩住扑来的怨灵狂潮。 扑在最前面的几个怨魂,身形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亿万钧巨墙,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碾压得粉碎,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后面的残魂更是如狂风中的残烛,猩红的魂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他们身上缠绕的规则索偿之力,在这纯粹的龙威面前,如冰雪遇到烈日,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迅速瓦解溃散。 狂乱的嘶吼咆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残魂本能发出的绝望呜咽。 汹涌的攻势如撞上礁石的浪头,瞬间土崩瓦解。 数十道怨魂被无形的龙威死死按在原地,魂体剧烈颤抖,连移动半分都做不到! 整个契约长街似乎都在这股龙威下微微震颤,两旁浓雾中那些窥伺的诡异建筑轮廓,仿佛瑟缩着向后隐退了几分。 银漪张大了嘴巴,拳头还举在半空,墨色的竖瞳里满是震撼:“我……靠……这个逼装的……” 林知夏捏着符纸的手也顿住了,看着宴清挺拔如山的背影,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这就是他融合了更多龙魂碎片后的实力吗? 举手投足,万邪辟易! 石室门口,灰衣掌柜那张石雕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眼底疯狂流转的暗金符文猛地一滞,出现了一刹那的混乱。平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的滞涩: “龙……威……不……可……逾……” 宴清的目光如两柄淬火的利剑,穿透溃散的怨灵和翻滚的灰雾,精准地刺向灰衣掌柜。 “你说强取者当付代价?”宴清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睥睨的嘲讽,“本君今日来取回吾之所有物,何须付你代价?” 他不再看那些被龙威镇压得动弹不得的残魂怨灵,牵着林知夏的手,从容不迫地踏过石室门槛。 第126章 脚步落在冰凉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这一次的石室,景象与上次截然不同。 没有悬浮的虚幻账簿,没有巨大的石桌。 整个石室内部,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立体旋转的暗金色符文阵列。 无数大大小小、复杂玄奥的暗金符文如活物般在四壁、地面、甚至空中流转、组合、分离,构成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规则囚笼。 而在符文阵列的最深处,核心位置,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青色光华,正被无数细密的符文锁链层层缠绕、包裹、镇压! 光华虽然黯淡,却透着一股源自洪荒的苍茫龙气,与宴清和林知夏身上的气息同出一源! 正是被典当于此的龙魂碎片! 墨玉戒在林知夏指间灼热得发烫,并蒂莲纹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深青光芒,疯狂地想要冲破符文锁链的束缚,与核心的青色光点呼应。 银漪很震惊,“我的标记真的在这里?!” 灰衣掌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旋转的符文阵列前方,挡住了通往核心的道路。他枯瘦的双手缓缓抬起,十指飞速地凌空划动。 随着他指尖的划动,石室内庞大旋转的暗金符文阵列骤然加速! 无数符文脱离阵列,化作一道道凝练的暗金光束,暴雨般朝着踏入石室的宴清和林知夏激射而来!每一道光束都蕴含着冰冷的规则审判之力,足以撕裂魂魄,禁锢灵力! 这一次的攻击,远比上次的规则巨手更加凌厉密集,同时也更加致命。 这是整个阴阳当铺规则之力的具象化反击! 银漪刚冲进石室就看到这一幕,头皮发麻:“大哥小心!” 林知夏瞳孔一缩,心念急转,就要催动心火毫吊坠防御。 宴清却依旧平静。 他甚至没有松开牵着林知夏的手。 面对铺天盖地、蕴含着审判之力的暗金光束,他只是抬起了另一只手。 五指张开,对着狂暴袭来的符文光束洪流,虚虚一按。 “镇。” 低沉的声音如法则箴言。 一股无形的磅礴伟力,随着他手掌下按的动作骤然降临! 激射而来的无数暗金符文光束瞬间凝固在半空之中。 光束上流转的光芒、蕴含的审判规则之力,全部被冻结、停滞! 整个疯狂旋转的符文阵列,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旋转的速度骤然暴跌! 石室内的空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被凝固在半空、密密麻麻的暗金光束,和被强行减速、艰难运转的符文阵列,无声地诉说着逆转规则的一幕是何等惊世骇俗! 灰衣掌柜石雕般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剧烈的“波动”!他眼底混乱的暗金符文彻底失控,如同炸开的蚁群疯狂冲撞,平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嘶鸣: “不……可……能……规……则……岂……能……逾……” 宴清按在虚空的手掌并未收回,他深邃的瞳孔锁定符文阵列最深处那点被重重锁链包裹的青色光华,对身旁的林知夏低声道: “娘子,破其核心束缚,同命契为桥,引魂归来!” 时机稍纵即逝! 林知夏当然不会掉链子。 所有的紧张、犹豫在这一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毫不犹豫地松开宴清的手,向前踏出一步,正好站在宴清凝固时空的伟力庇护之下。 左手高高举起,墨玉戒上的深青光芒如燃烧的青色火炬。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龙魂同源,契约为引——破!” 清越的咒语声中,林知夏将自身灵力与墨玉戒的力量催发到了极致。 一道凝练无比的深青色光束,无视了被冻结的符文光束和缓慢运转的阵列阻隔,精准无比地射向符文阵列最深处那点被锁链缠绕的青色光华! 这道光束蕴含着宴清的本源龙气、林知夏的纯阴灵力、以及两人同命契约的羁绊之力! 光束所过之处,那些缠绕在龙魂碎片上的暗金符文锁链,如遇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变得黯淡、崩解。 噗! 深青光束悍然洞穿了最后一层符文锁链的阻隔,精准地命中了那点纯净的青色龙魂碎片。 嗡——!!! 一股纯净的龙魂波动,猛地从那点青华中爆发出来! 被冻结的符文阵列剧烈震颤,灰衣掌柜发出愤怒欲狂的无声嘶吼,双手划动的速度更快,试图重新凝聚锁链! 但一切都晚了。 林知夏左手虚握,仿佛抓住了无形的丝线,猛地向回一拽! “回来!” 同命契的烙印在她和宴清手腕间爆发出刺目的金红光芒。 一座无形的桥梁瞬间贯通! 那点纯净的青色龙魂碎片,化作一道凝练的流光,顺着深青光束的轨迹,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穿透了冻结的符文阵列和混乱的规则阻隔,倦鸟归林,猛地投入宴清敞开的胸怀! 流光没入宴清心口的刹那! 轰——!!! 一股仿佛能引动诸天星辰共鸣的磅礴龙气,从宴清体内轰然爆发! 他周身暗金色的光芒升腾而起,玄色长衫猎猎作响,银发无风狂舞,额间那枚血色龙纹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其中一条威严的龙影清晰可见,发出震彻灵魂的欢欣长吟! 整个石室,不,整个契约长街的空间,都在这股圆满了一部分的至尊龙威下剧烈颤抖呻吟! 凝固在半空的无数暗金符文光束,如琉璃寸寸碎裂、湮灭! 庞大旋转的符文阵列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崩溃,化作漫天飞舞的暗淡光点! 灰衣掌柜如遭重击,石雕般的身影猛地向后踉跄数步,枯瘦的双手捂住胸口,空洞的瞳孔中混乱的符文彻底崩散,只余下一片惊骇欲绝的空白。他死死盯着被暗金光芒笼罩、气息如渊如狱的宴清,平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嘶哑颤抖: “交……易……终……止……龙……魂……归……一……不……可……逆……” 宴清缓缓收回按在虚空的手掌,周身那令天地变色的磅礴龙气缓缓收敛,重新归于他看似清隽的身躯之内。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彻底融入本体的龙魂碎片,感受到那份圆满了一丝的力量,再抬眼看向形容狼狈的灰衣掌柜时,鎏金瞳孔中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交易终止?”宴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威严,“不,是本君取回了寄存之物。此间事了,掌柜的,好自为之。” 他不再看灰衣掌柜一眼,转身,极其自然地再次牵起林知夏的手,“走吧,娘子。” 林知夏脸色因灵力透支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如星,带着完成目标的巨大喜悦,欣然点头,“好的呀!” 银漪兴奋地蹦了起来:“大哥牛逼!嫂子威武!” 石室开始剧烈摇晃,四周的象牙白石壁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脚下的青石板变得虚幻,强大的排斥之力再次涌现,比上次更加粗暴、更加急迫!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没了三人的身影。 *** 清冷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淡淡尾气味,吹散了身上最后一丝来自阴阳夹缝的阴冷与腐朽。 “呼……总算出来了!”银漪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墨色的竖瞳在霓虹灯下闪闪发亮,他用力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的空气,一脸嫌弃又满足,“还是阳间的味儿……呃,虽然也不咋好闻,但总比那鬼地方强!” 林知夏也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属于人间四月夜晚的微凉和鲜活,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她低头看向左手无名指。 墨玉戒温润地贴合着肌肤,戒面上的四瓣并蒂莲纹光华内敛,但仔细看去,花瓣的脉络似乎更加清晰灵动,深青的色泽也仿佛沉淀了一丝。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戒指中蕴含的龙魂之力更加饱满,与宴清的联系也更加紧密。 宴清垂眸看着她,鎏金瞳孔中翻涌的星河温柔地映着她略显苍白却明媚的脸庞。他指尖拂过她微凉的手背,声音低沉和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多亏娘子破开束缚,引魂归位。” 林知夏腼腆的笑了下。 银漪在一旁看得牙酸,夸张地搓着胳膊:“哎哟喂!我说大哥大嫂,咱能先找个地方坐下歇歇,顺便投喂一下快要饿扁了的可怜蛟龙吗?这大半夜的,狗粮不管饱啊!”他眼巴巴地看向巷子外灯火通明的主干道,“我知道前面拐角有家24小时粥铺,艇仔粥一绝,咱们去吃点吧!” 宴清的目光扫过林知夏难掩疲惫的脸,又瞥了一眼咋咋呼呼的银漪,微微颔首:“也好。娘子消耗不小,需进些汤水暖身。” 他握着林知夏的手并未松开,牵着她,步履沉稳地走出僻静的后巷,融入城市午夜依旧流动的光影之中。银漪立刻眉开眼笑地跟上,嘴里已经开始报菜名。 第127章 小巷的阴影深处,无人察觉的角落,空气仿佛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一缕淡得几乎无法捕捉、混杂着土腥与血煞的冰冷气息,如受惊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缩回黑暗,彻底消失无踪。 粥铺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将地底的阴寒彻底驱散。林知夏小口喝着滚烫鲜香的艇仔粥,胃里暖融融的,疲惫感也消散不少。她看着对面宴清优雅地舀着白粥,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少了平日睥睨的锋芒,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的宁静。 真好啊。 林知夏想。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花花求收藏 第107章 身世之谜(一) ◎“百会锁魂,七星钉魄……”◎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劲儿,淅淅沥沥下了整日。水汽浸润着林家老宅飞檐上的青苔,顺着滴水瓦当汇成细流,砸在廊下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林知夏裹着件薄绒开衫,盘腿坐在临窗的矮榻上。面前摊着本纸页泛黄的线装书,指尖沾了朱砂,正对照着手机里翻拍的残卷,在书页空白处细细勾画补充。窗外雨声潺潺,室内只余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轻响,和身边人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动静。 宴清斜倚在榻几另一端。玄色暗金云纹的绸衫松散系着,银发未束,流水般铺陈在深色缎面靠枕上。他指尖捻着一枚青铜符钱,对着窗棂透入的天光,鎏金的瞳孔微微眯起,似在辨析钱孔边缘细微的磨损纹路。 “看出什么了?”林知夏没抬头,笔下不停,随口问。 “永历通宝。”宴清指尖微动,铜钱在他指间灵巧地翻转,“钱文深峻,铜质精纯,可惜……浸过尸油。”他随手将铜钱抛进矮几上一个盛着清水的白瓷碗中。铜钱入水无声,碗底却迅速浮起一层极淡的、令人不适的油膜。 林知夏笔尖一顿,抬头瞥了一眼,眉心微蹙:“又是冥器?谁这么缺德,把这东西混在五帝钱里送来?”这批铜钱是她托人专门收的,打算修复老宅震位的风水阵眼。 “人心不古。”宴清语气平淡,指尖在碗沿轻轻一叩。水面那层油膜无声燃烧,顷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碗中水复归清澈。“好在量微,煞气已除,尚堪一用。”他抬眼,目光落在她笔下逐渐成型的星象图上,“黄河古道那几处标记,可核对清楚了?” “嗯。”林知夏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腕子,将手机和书册一起推过去,“《春庭夜宴图》上的星象图,和当年镇河局留下的水脉暗桩位置,有七成重合。剩下三成……”她指尖点了点图上几处朱砂标记的空白,“要么是图上记错了,要么……就是后来被人为改动了水脉流向。” 宴清的目光扫过图上标记,落在她微蹙的眉心和略显疲惫的眼底。“不急。”他抬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拂过她腕间同命契的烙印,一股温和浑厚的龙气顺着契约涌入,抚平了灵力过度消耗带来的细微刺痛,“龙魂只余下三处未归,徐徐图之便是。” 熨帖的暖流顺着血脉蔓延,林知夏舒服地喟叹一声,紧绷的肩颈松缓下来。她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嗅着他衣襟间清冽的沉水冷香,视线落在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庭院。 “就是觉得……有点慌。”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像被一张网罩着,喘不过气。” 宴清垂眸,看着怀中人依赖的姿态和微微嘟起的唇,眼底的星河漾开一丝暖意。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她柔顺的发间,力道适中地按揉着她的太阳穴。“网再密,亦有破绽。娘子只需记得,”他俯身,微凉的唇在她眉心印下轻吻,声音低沉而笃定,“天塌下来,有为夫顶着。” 温软的触感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林知夏耳根微热,心底那点烦躁奇异地被熨平了。她刚想说什么,王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清明扫墓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您去看看还缺什么,要是少了什么我让小满赶紧去买。” 去年清明节时三叔公和福伯都还在,像扫墓祭祖这样的日子根本不用她操心。 现在时过境迁,忆起往事,真就像大梦一场。 明明一年都还不到。 ‘时间’这东西,真是个可怕的存在。 林知夏应一声,说等会儿过去。 等王妈走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宴清。宴清挑眉,“怎么?” 林知夏:“明天祭扫……我自己去吧?”她真的没脸让宴清陪同,林家曾经施加在他身上的罪孽,简直罄竹难书。 讲真,宴清没去刨林家祖坟,不要太大度。 宴清捏捏她的耳朵,“无妨,为夫哪里忍心你孤零零一人上山。” “可是……” 宴清食指抵上她的唇,“娘子该知,我不在意。” 林知夏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张开手抱住他的腰,一切尽在不言中。 *** 微风掠过林家祖坟所在的栖凤坡,带着新叶与腐土混杂的潮气。林知夏踩着露水未干的青石板台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墨玉戒。戒面四瓣莲花纹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青色光晕,与前些日子刚从阴阳当铺取回龙魂时相比,光泽更加内敛深沉。 “小心台阶。” 宴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微凉的掌心虚扶在她腰间。他今日换了身靛青色立领衬衫,银发用一根墨玉簪松松挽起,整个人显得贵气又出尘。 建模脸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林知夏回头冲他笑笑,目光扫过不远处蹦蹦跳跳的银漪。少年正举着手机对路边的野花猛拍,墨色竖瞳里满是新奇:“嫂子你看!这小白花长得跟纸扎店里的丧花一模一样!” “那是荼蘼。”林知夏无奈,“清明前后开得最盛,你……” 指间墨玉戒毫无征兆地发起烫来,戒面并蒂莲纹深处,那点凝实的青芒微微震颤。 她蹙眉,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摸出罗盘。黄铜天池中,磁针正疯狂打转,针尾凝出的水珠洇开暗红,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 “怎么了?”身侧传来宴清低沉的询问。 “不对劲。”林知夏指尖拂过罗盘边缘刻度的“坎”位,那里正传来冰针般的寒意,“坟地的气场乱了,阴煞冲宫。” 宴清目光扫过前方不远处错落的坟冢,语气淡淡,“去看看。” 两人沿着青石小径深入碑林。越往里走,那股阴寒湿冷的气息越重。林知夏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几座坟冢的墓碑基座,正无声地渗出粘稠的黑液。 黑液蜿蜒爬过青苔,散发出浓重的铁锈混合着腐肉的腥气。 更诡异的是,渗出黑血的,清一色都是林家历代女子的坟冢!旁边男性先祖的坟冢则完好无损,石缝间甚至还探出几丛嫩绿的野草。 林知夏蹲下身,指尖还未触及黑液,罗盘磁针已经疯转三周,“啪”地死死钉在“坎”位,针尾瞬间凝结出白霜。 “逆水冲煞,阴气倒灌……还专门冲着女子坟?”她心头疑云密布,林家女子多阴命,本就容易聚阴,但眼前这景象,更像是被人为引动了坟中积郁的阴煞怨气。 宴清手腕翻转,一缕幽冥火飘落,触及黑液的刹那,“嗤”地腾起一股带着恶臭的青烟。他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座相对簇新的墓碑上——那是林知夏三叔公林守拙的坟。 “看那里。”他下颌微抬。 林知夏顺着望去,只见三叔公坟前的供台上,赫然摆着一束新鲜的白茶花。 花瓣上甚至还凝着晨露,在周围一片肃杀阴森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认识这种白茶花。二师兄陈延之有个习惯,每次去祭拜重要的人,总喜欢带上一束白茶。 想到这里,心头猛地一跳,像被冷针扎了一下。 上次不欢而散后,二师兄就音讯寥寥。他怎么会突然来祭拜三叔公?还选了这样诡异的时间? “是二师兄……”林知夏的声音有些发干。 宴清没说话,只走近几步。幽冥火在他指尖跳跃,冷光映着碑前湿润的泥土。他俯身,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泥地上轻轻一按,随即捻起一点极其微末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粉末。 “朱砂混着雄黄,还有……”他指尖送到鼻端,眸色更深,“引魂香的味道。有人在此处动过引煞的术法,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那就是不超过一天。 林知夏攥紧了罗盘边缘,指节泛白。引魂香配朱砂雄黄,是招引特定阴魂、激发怨气的邪门手段。目标如此明确,只针对林家女性祖坟……这绝不是偶然! “只有女子坟冢异动,棺内必有蹊跷。”宴清的目光投向最深处那座最古老、碑文已模糊难辨的石墓,“林家初代宗女,林素心之墓。” 林知夏心头发沉。开祖坟是大忌,尤其对风水世家而言,动祖坟犹如动摇根基。但罗盘的疯狂震颤和墨玉戒持续的灼烫都在提醒她,这底下埋着的东西,可能就是所有异象的源头,甚至……与她息息相关。 第128章 “开!”她咬牙,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宴清手指轻弹,幽冥火如流萤散出,精准地落在初代祖坟周围的七个点位,瞬间凝成北斗七星状的幽蓝火圈,将整座坟冢与外界阴煞之气暂时隔绝。 林知夏则从帆布包里取出三枚特制的桃木钉,蘸着指尖血,快速钉入坟冢震、离、兑三个方位。口中清叱:“三才定煞,地脉暂封,起!”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幽冥火圈光芒大盛。沉重的青石墓板在幽蓝光焰中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浓得化不开的阴寒尸气。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林知夏胃里一阵翻涌。宴清顺势弹出一朵幽冥火莲,幽幽蓝光顿时照亮了墓穴深处。 一口巨大的阴沉木棺椁静静躺在墓底,棺盖早已腐朽变形。但骇人的是,七根长约三十厘米、锈迹斑斑的青铜钉,赫然穿透棺盖与棺身,呈北斗七星状,将整口棺材死死钉住! 钉身上刻满了扭曲的锁龙纹,与当年锁龙井残阵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林知夏倒吸一口冷气。镇魂钉! 还是七根! 以北斗之形贯穿棺椁,这是要将棺中之人的魂魄永生永世钉死在尸身里,不得超生! “宴清……”她声音微颤地看向身边的老公。那些锁龙纹,她不会认错。 宴清鎏金瞳孔中寒芒骤聚,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凛冽如冰渊。他衣摆无风自动,幽冥火莲猛地膨胀,炽烈的蓝焰瞬间吞没了腐朽的棺盖。 “咔啦*——轰!” 棺盖在烈焰中碎裂四溅。棺内景象彻底暴露在幽光之下。 一具身着褪色明代襦裙的女性骸骨静静躺在棺底。骸骨的头骨百会穴位置,一个触目惊心的孔洞赫然在目!七根同样锈迹斑斑的青铜短钉,正贯穿她全身七处大穴——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死死地将骸骨钉在棺底!每一根钉尾,都缠绕着一缕凝而不散、散发着绝望与怨毒的黑气! “百会锁魂,七星钉魄……”林知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声音都变了调,“好狠的手段!”这比普通的镇魂钉更恶毒百倍,是要让死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求收藏求花花~~ 第108章 身世之谜(二) ◎跟恼羞成怒似的。◎ 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林知夏整个人都是懵的。 多大仇多大怨,正蹙眉抿唇,目光突然被尸骨心口处压着的一个乌木小匣吸引。 匣子看上去半新不旧,实在不像历经数百年的古董。 它没有上锁,半开着的木匣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页。 强忍着恶心和惊悸,林知夏用桃木剑小心地挑出木匣。 匣子里是一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线装册子,封皮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守拙手札》。 这竟然是三叔公的手札! 可三叔公的手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林知夏有点慌,本能的看向宴清,宴清相当善解人意,伸出手,“我来。” 林知夏想了想,到底摇了头。她不想让这些属于林家的龌龊脏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始翻看,银漪从斜刺里轻巧的抽走,嘴里还抱怨,“多大点儿事啊,嫂子你也太磨叽了,我来帮你看!” 说着直接翻开,墨色竖瞳上下一扫,“就是些寻常的家族事务记录,挺普通的,没啥重要东西,别说,这老头还挺啰嗦……”等翻到中间,一行凌厉的字迹猛地撞入眼帘,银漪哦哟一声,兴冲冲直接念出来: “……吾儿林崇山资质上乘,品行端方,然命中该有此劫,竟与外族女子无媒苟合诞下一子!此子命格奇特,身负我林氏嫡脉之血,为我亲孙,亦是林家下任家主。林家受诅咒多年,逆水冲堂,家主必亡,唯今之计,唯有断崇山明面血脉,暗中送走……” 这段直接断在这里,没有更详细的了。 银漪啧啧,“老头儿真没品,写也不写完整,差评!” 林知夏:“……” 银漪往下继续翻: “……崇山夫妇横死,果应吾卦!然天无绝人之路,知夏丫头降生,纯阴命格,或可先继家业,暂镇气运。延之那孩子聪敏好学,随其父,……吾严令:除非知夏身死,‘逆水冲堂’之局暂解,否则永不归宗,永不得以林氏之名示人!此乃剜心之痛,然为我子存续,吾不得不为……” “延之……陈延之?!”林知夏听到这里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要不是宴清及时扶住她,脊背都要撞到墓壁上了。 宴清轻抚她后背,“可还好?” 林知夏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实在没想到,那个从小对她呵护备至、温润如玉的二师兄陈延之,竟然会是三叔公的亲孙子?是林家的另一血脉! 这太扯了。 但直觉告诉她,这是事实。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狂乱,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绝望,银漪继续念: “……吾近日方知大错!‘逆水冲堂’非天命,乃人祸!……是先祖林缚所设之局!历代家主皆为其续命之祭品!林家女子,更是活钉!吾为虎作伥,害了崇山,害了延之,更害了知夏丫头……然悔之晚矣,只能将错就错,委屈知夏丫头抛去性命棺中钉尸……” “啪嗒。” 手札被银漪狠狠甩到地上,“老混蛋!什么玩意儿!等老子实力大增就去地府揍他丫的!”说着看向林知夏,“大嫂别往心里去,这种混蛋缺德玩意儿在地府想投胎难着嘞!咱们迟早能出了这口恶气!” 林知夏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但还是冲他笑笑,点头应好。 宴清与她十指交扣,眸中冷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娘子,稍安。猎物既已露头,清算之日不远。” 林知夏心态其实也还好,乍然听到这么多家族秘辛一时肯定难以接受,但可能有之前三叔公要杀她这件事打底,加上当年锁龙井林家残害许多无辜性命,还有宴清的遭遇……所谓债多了不愁,她对林家早就不抱希望,所以林家再糟糕,也没让她崩溃。 只是现在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连成一条线。 逆水局、阴婚契约、她每月初七的昏睡、三叔公的疯狂……原来背后站着的,是那个活了三百多年、靠吞噬后代女子寿元苟延残喘的魔鬼——林家曾经的骄傲,林缚! 而她,就是林缚选中的下一颗“活钉”! 林知夏甚至怀疑,一直在背后小动作不断的幕后人,可能就是这个林缚! 就在这时,一个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自嘲,突兀地从墓穴后方传来: “小师妹,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总躲着你了吧?” 林知夏猛地抬头。 逆着天光,陈延之的身影从墓穴后转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道袍,身形却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深深的苦涩。他手里,还捏着一朵沾着泥的白茶花。 “二师兄……”林知夏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复杂难言。 陈延之一步步走下石阶,他停在林知夏几步之外,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想当这个劳什子的林家家主?被亲祖父当作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送走?”他攥紧了手中的白茶花,花瓣被捏得变形,“我从小被当做孤儿在林家长大!林家明明是我的家,我却只能偷偷摸摸如履薄冰!亲祖父从来只会挑我的错处!他说我不如你,说我不如父亲!他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不是没心没肺,这些年我躲着林家,躲着你,就是不想被卷进这摊烂泥里!” 他说着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陡然拔高,“可他们不放过我!林缚……那个老鬼找到了我!他用秘法抓到了三叔的魂魄要挟我!逼我替他做事,逼我把你引入他的死局!否则就要三叔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大学城槐荫水鬼的七星借命,甚至屏山村锁龙井的线索……都有你的‘功劳’?”林知夏的声音冷了下来,指间的墨玉戒青芒吞吐。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寒意,比墓穴的阴冷更刺骨。 陈延之痛苦地闭了闭眼:“是。我别无选择。但我从未想过真正害你性命!我暗中留下线索,提醒你小心,甚至……”他看了一眼宴清,“……甚至期待这位深不可测的鬼君能护住你。” “护住她?”一个阴冷、干涩,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带着刻骨的讥嘲,陡然在墓穴中响起! 墓穴入口的阴影一阵扭曲蠕动,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宽大不合身外套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延之身后。 可不就是那个散发着血煞与土腥气的“鸭舌帽”! 第129章 他缓缓抬起手,枯瘦如鸟爪、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摘下了那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 一张脸暴露在光线下。 灰败、干瘪,如同脱水的橘皮,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诡异的暗红色斑点。尤其是那双深陷眼窝里的眸子,浑浊昏黄,却透着一股历经漫长岁月的腐朽和贪婪,此刻正死死盯住宴清,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快意。 “宴清,我的‘老友’……”林缚的声音嘶嘶作响,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你以为你护着她是因为什么?恩情?契约?还是……你这颗冷透了千万年的龙心里,竟也生出了可笑的‘情’字?” 他枯爪般的手指猛地指向棺中那具被钉死的骸骨,又指向脸色苍白的林知夏,声音陡然尖利疯狂: “看看她!看看这些被钉死的林家女子!她们的血肉魂魄,都成了滋养我长生的资粮!当年锁龙井边,是我亲手剖开你的逆鳞,抽出你的龙心!看着你哀嚎挣扎,龙血染红黄河!那滋味……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封闭的墓穴中回荡,震得尘土簌簌落下。 林缚浑浊的黄眼珠转向林知夏,充满了恶意的嘲弄,“我的傻姑娘!他护着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他最好的‘容器’!是他重聚龙魂、重塑龙身最关键的一枚活棋!他在利用你!利用你身上的林家血脉,利用你纯阴命格对他残魂的温养!就像我利用这些女子续命一样!他在报复!报复整个林家!而你,就是他报复路上最美味、也最有用的一颗棋子!” 他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朝着林知夏扎过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宴清。 那张冷玉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鎏金瞳孔深处,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暴怒风暴!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恐怖至极,周边的温度骤降到冰点以下,石壁上甚至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白霜! “林!缚!” 刺目的暗金光芒猛然爆发! 龙威如狱!神威如海! 墓穴四壁在恐怖的威压下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如雨落下。那七根钉在尸骸上的青铜镇魂钉,在纯粹的至尊龙威面前,发出“咔咔”的哀鸣,钉身的锁龙纹寸寸崩裂! “吼——!!!” 暴怒的龙吟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狠狠冲向林缚! 林缚那张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浑浊的黄眼珠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怪叫一声,周身爆发出浓郁粘稠如血浆般的暗红煞气,仓惶地迎向那毁灭性的龙吟冲击! 轰隆——!!! 暗红煞气如同脆弱的蛋壳,在龙吟冲击下瞬间崩碎湮灭!林缚的身体如被万吨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倒飞,枯瘦的身躯狠狠撞在身后的石壁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哇——!”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乌黑血液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将他灰败的前襟染得一片狼藉。他像一摊烂泥般从石壁上滑落,瘫软在地,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枯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瘪灰败,仿佛随时会散架。 暗金的眸子死死盯着地上苟延残喘的林缚,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冻结。 林知夏被这毁天灭地的景象震得心神摇曳,同命契烙印在腕间灼烫得如同烙铁,清晰地传递着宴清灵魂深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与……一丝被触及逆鳞的狂躁。 讲真,她没想到宴清的反应会这么大。 跟恼羞成怒似的。 但对于林缚所说的话,她要真全信了,那她就是个棒槌。 但瞧着宴清的反应,估计可能大概是有点真话……在里面的? 【作者有话说】 更啦,可能有点乱,回头我再修一下,明天见~ 第109章 身世之谜(三) ◎陈延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林知夏看向依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宴清,又看向地上气息奄奄却咧着嘴露出诡异惨笑的林缚,感觉既荒谬又可笑。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宴清……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宴清翻涌的暴怒风暴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取代,他颀长的身影站在原地,银发如瀑,表情肃穆。 “是。” 他竟然……承认了?! 林知夏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态一下子崩了。 “龙骨需林家血脉温养,龙魂需纯阴命格调和……重塑龙躯,你的确是最关键的引子。”宴清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目光却紧紧锁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你我结契,是受你父所托,亦是顺势而为。” 所以,是她看走眼了? 林知夏只觉得浑身发冷,指尖冰凉。自两人相识以来并肩作战的生死相托,那些黑暗中无声的守护,那些指尖相触时细微的悸动……原来都蒙着一层名为“利用”的阴影啊。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不起唇角。原来她和棺材里那些被钉死的林家女子,本质上并无不同。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只不过用途各异罢了。 正当她开始怀疑人生自怨自艾的时候,峰回路转—— “但是,” 宴清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他向前一步,鎏金瞳孔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林知夏,你听清楚。” 他抬起手,这一次,冰冷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视自己眼底翻涌的情绪: “我护你,与林家无关,与仇恨无关,更与利用无关!” “从你为我挡下血煞偷袭,从你以心头血引渡龙魂,从你在镜中世界……以命相搏的那一刻起……”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沙哑,“你就是我的妻。是我宴清,穷尽碧落黄泉,也定要护在羽翼之下的人!” “无关契约,无关血脉,只因你是林知夏!” “同命契为证!”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林知夏混乱的心湖。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不容错辨的炽热与坚定,感受着同命契另一端的诚恳与认真。 林知夏:“……”对啊,她和他之间有同命契啊! 都同生共死了,这要不是真爱,那什么是真爱! 她若死,他也活不了,更别提重塑肉身了,扯淡去吧! 真是被这混蛋峰回路转的说话方式气到了! 林知夏的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她伸手捶他一下,“你搞什么啊!说话能不能直奔主题,我都要被你吓死了!以为真遇到渣男了,还在心里骂了你好几句!” 宴清:“娘子怎的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 林知夏翻白眼,“你可拉倒吧,这是信任的问题吗?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我这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差点没心梗!”说着扭头看向一直默默吃瓜的银漪,“银漪,你有没有被他忽悠到?” 银漪:“……”银漪对上夫妻俩投来的视线,无语凝噎,干笑两声,“那啥,大哥嫂子,这些等回家咱们再辩个一二三出来,现在是不是先把眼前的臭虫解决掉?” “嗬嗬……好一对情深义重的……狗男女!”林缚嘶哑怨毒的声音这时再次响起。 只见他不知何时挣扎着爬到了昏死的陈延之身边,枯爪如刀,猛地撕下陈延之胸前一块被鲜血浸透的衣襟。 那衣襟上,正浸染着新鲜温热的血液。 “林家血脉……不绝……吾……不死!”林缚脸上露出疯狂而扭曲的笑容,枯爪沾着陈延之的血,在虚空中急速划出一个古老而邪异的血符。 林知夏看到立马急了,二师兄虽然背叛了她,但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况且他是林家血脉,放任不管就是助纣为虐! 刚要出手,宴清一个响指过去,对面将将要完成的血符顷刻化为血雾,分崩离析。 林缚怒目而视,宴清又一个响指,陈延之被幽冥火化成的笼子罩在其中。 “老东西,今天既然自己送上门,你就别想跑!”银漪左右捏拳,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然而—— 一道粘稠污秽的血光猛地从林缚体内中爆发,瞬间裹住他残破的身躯! “宴清!林知夏!等着吧……待吾……卷土重来……定要你们……魂飞魄散……永堕……”林缚怨毒的诅咒在血光中变得模糊扭曲。 轰! 血光炸裂!原地只留下一滩腥臭的黑水和几缕枯败的头发。林缚的身影,彻底消失无踪! “操!果然是傀儡!”银漪呸了一声,很是不屑,“我就说他哪来的胆子敢直面我大哥!” 林知夏看着林缚消失的地方,又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陈延之,心头沉甸甸的。 “所以,他到底来干嘛的?就为了说那些挑拨离间的话,顺便告诉我一些真相?” 有意义吗? 第130章 看不起谁呢! 宴清眼底残留的戾气被她的抱怨声打散,伸手将她头上掉落的一片叶子捏掉,无奈一笑,“他不是蠢,只是没想到娘子身为林家这代家主,流着林氏血脉,听到那些诛心之语竟还愿……偏袒于我,他算错了人心,小瞧了娘子与我的夫妻之情。” 林知夏:“……他一个大反派有什么资格挑拨离间啊,我又不蠢。”尤其是看到林家数代女子死后惨状,她疯了相信一个老怪物! 别说宴清没有利用她,就算利用了又怎样? 这是林家欠他的! 从一开始,她就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为他重塑肉身。 刚刚之所以觉得扎心,主要是猝不及防,毕竟任谁正跟老公蜜里调油的时候突然被人来这么一下子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啊。 她刚刚那么难受,对宴清都生不起一丝恨意,想让她反过来对付宴清,不是痴人说梦吗? 一下子想太多,忘记同命契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一些想法,林知夏回过神,正撞上宴清含笑的眸子。 “娘子之于我,亦重于一切。” *** 市立医院vip病房特有的消毒水味,被浓烈的艾草和雄黄焚烧的气息压了下去。窗户紧闭,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只留床头一盏昏黄的壁灯。空气里弥漫着药味、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冷土腥气,那是林缚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陈延之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透出血迹。宴清并指在他额前虚画了一道安神符,幽蓝的光芒一闪而没。银漪则抱臂靠在窗边,墨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病房内外,不时烦躁地抽动鼻子,显然对医院的味道不怎么喜欢。 林知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攥着那本《守拙手札》。 墓穴中那具被七星钉死的骸骨已经重新暂时收敛埋于地下,林家三百多年来早亡林氏女有二十六人,如果真的像三叔公手札中记载的那样,每个女子死后尸骨都会被镇魂钉残害,那重新开棺超度就是一个大工程,需要做好准备,寻一个特定的日子来进行。 犹记得去年三叔公要杀她时,连同她妈妈魂魄在内被戕害的林氏女魂魄……那时她以为三叔公已经足够残忍,但现在看来,三叔公可能就是学的林缚的手段。 真讽刺啊。 三叔公手札里说悔之晚矣,可利用起那些林氏女的亡灵也没见他手下留情。 壁灯的光晕在陈延之紧闭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微微转动,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涣散,迷茫地扫过天花板,最后聚焦在床边林知夏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上。 “小…小师妹……”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伤,疼得他眉头紧锁。 “二师兄。”林知夏的声音有些发紧,将手札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感觉怎么样?” 陈延之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目光落在手札上,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和释然。“死不了……咳咳……那老鬼……下手真够狠的……”他喘息着,视线转向窗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玄色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多谢……鬼君……援手……” 宴清只是微微颔首,鎏金瞳孔深邃无波,看不出情绪。 “那本手札……”林知夏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盯着陈延之的眼睛,“是你放在素心先祖棺椁里的?” 陈延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坦然的苦涩。“是。是我放的。” 他目光投向虚空,陷入回忆,声音低沉而缓慢:“大概……三个月前,林缚那老鬼第一次找到我。他不知用什么邪法,拘住了三叔公一缕残魂……那缕魂已经很弱了,随时会散。他以此为要挟,逼我替他做事。” 【作者有话说】 卡点更啦,明天见 第110章 身世之谜(四) ◎银漪嗯嗯点头,“是是是,嫂子可是龙的女人。”◎ 陈延之的声音在消毒水气味里沉浮,带着失血后的虚弱:“他让我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奔着要你的命去……我总想着,以你的本事,还有鬼君在侧,必能化险为夷。” 说着,他咳嗽起来,牵动胸前的伤口,渗出点点殷红。林知夏默不作声地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小心地润着他干裂的嘴唇。 “三叔公……祖父的手札是林缚交给我的,也是他让我将手札放入墓室中。”陈延之的目光落在床头柜那本泛黄的册子上,满是苦涩,“那时我才知道……我们这一脉,根本就是林缚养在明处的靶子。祖父以为送走我,断了明面上的血脉就能保全我,其实是痴人说梦。林缚要的,是榨干林家每一滴利用价值。” 林知夏想不通:“挑明这些对林缚有什么好处?” “乱你心神,毁你根基。”一直沉默的宴清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林家风水术讲究心定神凝,气与地合。你心神震荡,灵力不稳,林家老宅的镇宅气运便会随之波动。看来,他觊觎老宅下的东西很久了。” 陈延之艰难点头:“是……老鬼说,林家老宅是建在一条极阴地脉的‘眼’上。那里……埋着当年锁龙井大阵最关键的一枚‘镇龙钉’,也是林家气运真正的根基。只有林家嫡系家主心神失守,气运动荡,他才有机会潜入老宅取出那枚钉子。” 镇龙钉?! 林知夏表示她在老宅住了二十多年,丝毫不知道自家下面埋的有这玩意儿! 她看向宴请,宴请平静回视,“过早知道此事对娘子无甚好处。” 林知夏:“…………”槽多无口。 陈延之继续说道,“此为其一,其二是他要引动林家女子坟冢里积压的阴怨煞气,污秽地脉,削弱老宅风水根基的防护。”见林知夏看过来,他牵牵嘴角,“林家纯阴命格的女子,对他而言就是最好补给!你身上的血脉,你的命格,是助他彻底脱困、甚至……更进一步的关键。” 砰! 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核精准地砸进墙角的垃圾桶。银漪抱着手臂,墨色竖瞳里满是鄙夷:“我说二师兄,你说了这么多,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在林缚找上你之前,你就没做过对不起我嫂子的事儿?” 陈延之表情一僵,苦笑:“是,确实有几次做了些手脚,给小师妹添了些麻烦。”他看向林知夏,“我听闻三……祖父去世的消息时,就知道他死得蹊跷。知夏,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我明知他的死和你有关,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什么都不做?我也是普通人,有爱恨,有情绪,如果死得是你的至亲,你难道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泰然接受?” 面对他的质问,林知夏不躲不避:“三叔公是咎由自取,他先要杀我,我不得已才反击回去。对他的死,我问心无愧。” 陈延之:“…………” 林知夏:“二师兄,你是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咱俩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今天才发现我和你的三观好像差别挺大的,以后你好自为之,林家的大门,你不要再踏了。” 陈延之蹙眉,“你要与我割袍断义?” 林知夏:“那不然呢?你明知道三叔公会对我不利,不也没提醒过我哪怕一句吗?他把你送走,他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不让你认祖归宗,那请问,你都要看着我死了,我要还认你这个师兄,我很贱吗?” 陈延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小师妹,有件事,手札里没写,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林知夏:“什么?” “关于你母亲。”陈延之声音沙哑,“当年你父亲之所以可以顺利娶你妈妈这个外姓普通人进门,除了情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是极少见的‘净灵体’。” “净灵体?” 林知夏从没听过这个词。 陈延之点头,“这种体质天生纯净,能中和化解各种阴煞怨气,是温养灵物、护持己身的上佳容器。林缚说,你父亲之所以与鬼君做交易,除了担心林家风水局会拖累你,再一个就是考虑到你的体质问题。” 林知夏向宴清投去询问的目光。 宴清微微颔首,证实了陈延之的话:“你父亲当年所求,不仅是保你平安至二十岁。更希望我能护住你,特殊体质不遭人算计。”他顿了顿,“如今看来,净灵体对林缚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林知夏“…………” 宴清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掌心传递着熟悉的力量:“你体质特殊,对我的残魂确有温养调和之效。但知夏,”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非容器。你是我的引路人,是与我并肩同行的妻。莫怕,上天入地,我定会护你周全。” 不是利用,是共生。不是棋子,是执棋之手。 第131章 林知夏原本有些烦乱的心,在他坦诚的目光下渐渐平静下来。 “行了行了,反派跑了,伤号也处理了,嫂子,咱能回家了吗?”银漪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视线扫过惨白的病房墙壁,一脸嫌弃,“这地方一股子丧气,再待下去我都要起疹子了!而且我都要饿死啦,我要吃钟叔做的红烧肘子!” 林知夏被他逗得莞尔,看向宴清:“走吗?” 宴清颔首。 见他们要走,陈延之虚弱的说,“林缚那老鬼……这次虽然吃了大亏,但绝不会善罢甘休。小师妹,你们千万要小心。” 林知夏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微微颔首,“我会小心的。”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本该亲密无间,但偏偏造化弄人。 事已至此,再去纠结是是非非已经没有意义。 只是今日一别,希望他们再也不见。 临走,看出她的迟疑,宴清善解人意的弹出一朵幽蓝的莲花虚影没入陈延之眉心,“这道幽冥火印可护他心脉,寻常邪祟近不得身,娘子可安心。” 说完不给陈延之再说什么的机会,三人相继离开病房。 坐进黑色越野车,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流淌进来。林知夏靠在副驾驶座上,疲惫如潮水涌上,眼皮沉重。指间的墨玉戒传来温润的触感,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戒面。 “嗯?”触感有些异样。 她低头细看,只见戒面上那四瓣凝实的并蒂莲花纹路旁,原本模糊的第五瓣轮廓,此刻竟然变得清晰无比! 花瓣饱满舒展,呈现出一种生机盎然的深青色。 “宴清!”林知夏立刻抬起手,将戒指凑到驾驶位的宴清眼前,“你看!” 宴清侧目,随即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龙魂归位,怨气消散,照理,第五瓣花也是时候该开了。” 看着指间纹路的变化,林知夏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宴请之前和她解释过,他与她夫妻一体,她指间莲花纹路绽开的瓣数越多,说明他实力恢复的越强,相应的,离他真正的复活也就更近了一步。 总算许多的坏事中有了一件好事,林知夏想。 宴请这时在她掌心挠了挠,意有所指,“娘子,为夫当年若困于仇恨,执着报复,只会被业障拖入深渊,永无重塑之日。放下执念,方得新生。林家亦是如此,破而后立,在你手中,它可以是新的开始。” 林知夏怔怔地看着他冷峻流畅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份历经沧桑后的豁达与坚定。 是啊,纠缠数百年的血债与诅咒,在她与宴清联手之下,在林缚暴露真面目的这一刻,已然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枷锁既破,前路如何走,全在她一念之间。 沉重的过往无法改变,但未来,可以握在自己手中。 一股豁然开朗的明悟涌上心头,连带着神魂都仿佛轻松了几分,墨玉戒上第五瓣莲的青光似乎也更加温润内敛了。 林知夏长长舒了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头一歪,便沉沉地靠在了宴清的肩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宴清感受到肩头的重量和温热的呼吸,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他放慢了车速,将车内空调调至最舒适的温度,鎏金瞳孔映着窗外流动的光影,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声的温柔。 银漪从后视镜里瞥见这一幕,啧一声,小声跟宴请哔哔,“嫂子也是心宽,这要搁普通人身上,今儿遇上的事哪还睡得着啊,心态早崩了。” 宴请看他一眼,“知夏自然不是普通人。” 银漪嗯嗯点头,“是是是,嫂子可是龙的女人。” 宴请:“……” *** 夜色深沉,林家老宅的书房却亮着暖黄的灯光。 林知夏洗去一身疲惫,换了身舒适的棉质家居服,盘腿坐在矮榻的软垫上,面前摊着那本《守拙手札》和一些林家书库中找到的相关资料。湿漉漉的头发用干毛巾包着,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宴清换回了惯常的玄色暗金云纹绸衫,坐在她对面,银发披散,正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通体幽蓝、薄如柳叶的刻刀。刀身偶尔折射出冷冽的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净灵体……”林知夏翻看着自己查到的零散古籍资*料,“记载太少了,只说这种体质万中无一,天生亲近自然灵气,能自发净化阴秽,是修炼玄门术法的绝佳根骨……难怪我学‘相地’之术总感觉比别人容易些……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才来着。” 【作者有话说】 更啦,快完结了,所以更新时间可能会晚一点,很多逻辑梳理有点麻烦,如果有bug欢迎指出,明天见 第111章 身世之谜(五) ◎看着她晨光中明媚的笑靥,瞳孔深处星河温柔流淌。◎ 宴清闻言失笑,“娘子本就是天纵之才,纵然体质有所加持,却也不是万能。若非娘子聪慧,悟性高,体质再好又有何用。” 林知夏跟着笑起来,“你这是闭眼吹,根骨是门槛,我要是根骨不好,就算悟性再高也没用。” 宴清:“先人遗泽,何须谦逊。” 林知夏眼睛弯弯,“对对对,你说得对。” 说到这里,她笑意微敛,求证似的看向宴清,“林缚其实不仅仅想让我当他的续命容器,也是看中了净灵体对修炼的助益?” “多半如此。”宴清放下擦得锃亮的刻刀,目光温和,“净灵体对他这种靠吞噬他人命元魂魄苟延残喘的邪物而言,是绝佳的‘补品’和‘过滤器’,能极大延缓他肉身腐朽、魂体被怨气反噬的速度。他图谋你,除了你是林家嫡系血脉,恐怕也觊觎你继承自母亲的这份天赋。” 林知夏下意识抿了抿唇。 “怕了?”宴清微微倾身,指尖自然地拂开她颊边一缕碍事的湿发,微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林知夏腰板一挺,“谁怕了!我就是觉得恶心!跟癞蛤蟆趴脚面上似的。”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不过,既然这体质这么好用,那对你……重塑龙躯,帮助有几成?”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宴清看着她眼底毫不作伪的关切,低笑一声,带着一丝戏谑:“娘子这是迫不及待要为夫重塑肉身了?”他在“肉身”两字上加重了音,齿间立时就多了些旖旎在里面。 林知夏没好气的抓起矮几上一个抱枕就丢过去:“说正经的!” 宴清轻松接住抱枕,垫在自己身后,姿态慵懒闲适,“净灵体确有其独到之处。你的纯阴本源本就对我残魂有极好的温养调和之效,若再能引导激发你体内源自净灵体的那份‘净化’特性,或可在重塑龙躯的关键时刻,助我涤荡新躯与残魂融合时可能产生的细微排斥与戾气,令其更加圆融无暇。不过,”他话锋一转,鎏金瞳孔深深地看着她,“此法需你主动引导,且消耗极大,风险亦存,不急在一时。待你根基更稳,龙魂尽复,再徐徐图之更为稳妥,莫要着急。” 他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 林知夏心里有点甜,面上却不显,“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言而总之就是我作用很大,你离了我不行!” 宴清眼底笑意更深,顺着她的话:“是,娘子乃为夫重塑龙躯、再登大道的唯一命定之人,不可或缺。” 这直白的“命定”二字,反而让林知夏有些不好意思,她转移话题,“林缚……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宴清:“首当其冲,无外乎续命与镇龙钉。”指尖在矮几光滑的漆面上轻轻叩击,发出沉稳的笃笃声,“续命……他此刻魂体受创,肉身腐朽不堪,陈延之虽为林家子,却非纯阴命格,用他强行续命无异饮鸩止渴,不仅效果有限还有反噬风险。” 林知夏冷呵,“那就瞅准我了呗。” 宴清笑笑,“娘子术法高强,又有我随身守候,他哪里敢。” 林知夏:“那他……” 宴清:“娘子可知世上有一咒术,以血亲为引,可隔空咒杀,亦可施加诸如霉运、疾病、神智错乱等恶毒诅咒,防不胜。” 林知夏脸色沉了下来。 宴清:“他恨极了你我,定要讨回场子。此咒阴毒,施咒者自身亦需付出巨大代价,但林缚已是穷途末路,或会行险一搏。” “那怎么办?”林知夏坐直身体,“总不能坐等他报复吧?有没有办法反制或者提前找到他?” 宴清的目光落在她左手无名指的墨玉戒上,第五瓣莲心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弱的金芒。 “他是林家人,你与他同出一脉,既是弱点亦是线索。”宴清伸出修长手指,轻轻点在墨玉戒那枚新绽开的莲瓣上。 一股微凉的气息顺着指尖涌入戒中。 嗡! 墨玉戒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深青色的光华骤然亮起。戒面上,投射出一道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线。 第132章 光线穿透书房紧闭的窗户,直指西南方向! “同源血脉,气机牵引。”宴清收回手指,语气笃定,“墨玉戒融合龙气,又承载娘子气息,它便是追踪林缚血脉源头的最佳法器。这道金线所指,便是林缚藏身之处的大致方位。” 林知夏惊喜地看着那道细若游丝却无比清晰的金线:“太好了!有了方向就好办!我们……” 她的话被一道期期艾艾的声音打断。 声音来自书房门口。 银漪扒着门框,捂着肚子,墨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控诉和委屈,声音有气无力:“大哥,嫂子……讨论大事能不能先管管民生问题?我的五脏庙都快要起义了!钟叔的红烧肘子刚刚就做好啦……咱们先吃饭成吗?”少年俊美的脸皱成一团,活像一只饿惨了的大猫。 林知夏和宴清对视一眼,凝重的氛围瞬间被这活宝冲散。 宴清起身,“走吧,明日再议除魔大计。” 林知夏应一声。 指间的墨玉戒光芒内敛,那道指向西南的淡金细线执着地存在着,如同黑夜中悄然亮起的引路灯塔。 那人,跑不掉了。 *** 晨光熹微,穿透雕花窗棂,在书房光滑的漆木矮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矮几一角,青瓷碟里剩下的最后半块桂花糖,在光线下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 林知夏靠在矮榻的软枕上,身上搭着一条薄绒毯,呼吸均匀。她显然是在整理线索时累极睡去,手里还松松捏着几页打印的资料,眉心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推演着什么。 宴清坐在她身侧,玄色绸衫的衣摆垂落榻沿。他并未入睡,修长的手指间捻着一枚青铜符钱,对着晨光,鎏金的瞳孔专注地辨析着钱孔边缘细微的铜锈纹路,神情沉静而悠远。银漪则直接在地毯上蜷成了一团,脑袋枕着一个绣着踏云麒麟的软垫,睡得人事不省,墨色的发丝有几缕俏皮地翘起。 书房里静谧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嗯……”林知夏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目光便下意识地投向自己的左手。 无名指上,墨玉戒安静地贴合着肌肤。戒面第五瓣莲花纹路清晰饱满,莲心处在晨光下流转着内敛而坚定的金芒。那道指向西南方向的淡金色光线,依旧执着地存在着,比昨夜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 她轻轻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线索还在。 “醒了?”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林知夏转头,正对上宴清垂落的视线。晨光在他深邃的鎏金瞳孔中跳跃,映着她刚睡醒还带着点懵然的脸。 “嗯。”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薄毯滑落,“那道线……还在。” “昨日虽只伤了林缚傀儡,但他本体定也伤得不轻,仓促间难以完全遮蔽自身气机与血脉联系。”宴清放下手中的符钱,伸手替她将滑落的毯子拉好,“他此刻应藏身某处阴煞汇聚之地养伤,这道线,便是他催命符的开端。”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让林知夏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那我们现在……”她刚开口,就被一道吸溜声打断。 只见刚刚还睡着的银漪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他手里捧着一个昨晚死活要放身边的青花海碗,碗里是昨天剩下的红烧肘子。此刻,这家伙正用筷子夹起一大块晶莹剔透的肘子皮,吸溜一声嘬进嘴里,满足得墨色竖瞳都眯成了缝。 “唔……嫂子你醒啦?”银漪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钟叔的手艺真是绝了!过了一晚上依然入口即化,肥而不腻!对了,你们要去抓林缚老鬼一定带上我啊,我给你们当先锋!保证把那老棺材瓤子的藏身地翻个底朝天!”他一边说,一边又狠狠夹了一大块瘦肉塞进嘴里,吃得油光满面,豪气干云。 林知夏:“……”这到底是蛟龙还是猪妖? 宴清淡淡瞥了银漪一眼,“吃饱了就去做事。去库房,取三斤百年桃木芯、七两雷击枣木末、还有那坛窖藏了五十年的无根水来。” “得令!”银漪三两口扒完碗里剩下的肉,把碗一放,抹了抹嘴,银色身影如风般卷出了书房,行动力惊人。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晨光正好,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林知夏看着指间那道指向西南的金线,又看了看身边气定神闲的宴清,忽然从碟子里拈起剩下的半块桂花糖。她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到了宴清唇边。 宴清微微一怔,随即浅笑一声,低头,就着她的手轻轻含住了那半块温软的糖。微凉的唇瓣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甜腻的桂花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混合着他衣襟清冽的沉水冷香,奇异地交融。 “甜吗?”林知夏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唇瓣微凉的触感。 宴清细细品味着舌尖化开的甜意,看着她晨光中明媚的笑靥,瞳孔深处星河温柔流淌。 “甚甜。”他答,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餍足的沙哑。 窗外,银漪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动静:“桃木芯……雷击枣木……无根水……嘿,找到啦!” 【作者有话说】 卡文啦,更晚了抱歉抱歉,由于要完结了,最近可能会经常这样更新时间不稳定甚至过了晚上12点更新,大家多包涵,嘿嘿 求花花求收藏 第112章 身世之谜(六) ◎但……真的结束了吗?◎ 西南方向,淡金色的光线执着地指向城市边缘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越野车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扬起一片灰黄的尘埃。车窗外的景象渐渐荒凉,废弃的工厂残骸如巨兽的骨架,锈迹斑斑地匍匐在杂草丛生的野地里。 “就是这儿了。”林知夏盯着指间墨玉戒上那道愈发凝实的金线,金线末端微微震颤,笔直指向不远处一座几乎被爬山虎吞噬殆尽的老祠堂。祠堂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坡上,瓦砾残破,飞檐塌陷,黑洞洞的门窗像枯槁老人空洞的眼窝,散发出浓重腐朽的阴冷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土腥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可不就是林缚身上标志性的“老坟味儿”。 “好重的阴煞气!”银漪啧啧,“这地方简直是个天然养尸地,难怪那老鬼躲这儿。” 宴清推门下车,玄色衣摆拂过枯黄的野草,落地无声。他目光扫过祠堂周围的地势,眉头微蹙:“依山环水本是吉地,但水路枯竭,山形崩坏,吉穴变死穴。此地怨气积郁百年,又被林缚引动,已成大凶之局。” 林知夏也下了车,罗盘刚入手,天池中的磁针就疯魔般高速旋转起来,针尾剧烈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坎位死水,离位枯山,震巽双缺……果然是个绝地煞口。”她迅速判断着,墨玉戒的灼热感在这时陡然加剧,那道金线随之猛地一颤,似被祠堂深处什么东西狠狠拉扯了一下! “呃!”一股尖锐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心□□发,林知夏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脚下踉跄着向后倒去。 “娘子!”宴清脸色一沉,身如鬼魅瞬间出现在她身后。 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手掌贴上林知夏的后心,磅礴的水灵之气汹涌渡入。 与此同时,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气从祠堂黑洞洞的大门内猛地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张模糊扭曲、布满暗红血丝的人脸。 是林缚那张枯槁面容的放大版! “林!知!夏!”嘶哑怨毒的声音如砂纸摩擦着所有人的耳膜,那张怨气人脸张开黑洞洞的嘴,猛地朝林知夏喷出一股粘稠腥臭、夹杂着无数细小黑色虫豸虚影的血煞浊流。 “找死!”宴清眸中寒光暴涨,揽着林知夏旋身避开浊流的正面冲击,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凌空划出一道玄奥轨迹。 威严的龙吟凭空炸响! 一道缠绕着暗金雷霆的龙形虚影自他指尖咆哮而出。 龙影不大,却带着撕裂虚空的恐怖威压,瞬间撞上那股血煞浊流! 嗤——! 血煞浊流在暗金雷龙面前发出凄厉的哀嚎,上演着现实版的以卵击石,瞬间化作缕缕腥臭的青烟消散,根本不堪一击。 那张怨气人脸更是被雷龙一口咬住,挣扎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尖啸,最终不甘地溃散开来。 “是‘血脉追魂咒’。”宴清低头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林知夏,“娘子感觉如何?” 林知夏靠在他胸膛上微微摇头,“我没事……”虽然疼了一下子,但也还好,没有预想中那么吓人,可见林缚要么伤势不轻,要么真实实力有待考证。 这样想着,跟打了鸡血似的,林知夏精神大震,挣脱宴清的怀抱,站直身体,从帆布包里飞快地掏出三枚特制的五帝钱,在宴清不赞同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混着纯阴灵力的精血直接喷在钱币上。 第133章 “以吾之血,破尔邪咒!同源相斥,反溯其根!敕!” 染血的五帝钱被她狠狠拍在脚下地面,呈品字形排列。钱币落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三道红光利箭般顺着墨玉戒那道指向祠堂的金线逆流而上,狠狠刺向祠堂深处!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祠堂内传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惊怒! “成了!”林知夏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银漪,破门,他咒术反噬,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早等着呢!”银漪怪叫一声,银色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冲向祠堂那扇摇摇欲坠的腐朽木门。他没有直接撞击,而是双手迅速结印,妖力鼓荡间,墨色的鳞片虚影覆盖双臂,对着紧闭的大门狠狠一推! “给我开!” 轰隆! 看似沉重的木门应声向内爆裂,碎木屑混合着积年的灰尘弥漫开来。 一股更加浓郁刺鼻、混合着血腥、腐朽和某种草药燃烧的诡异气味扑面而来。 宴清揽着林知夏紧随其后踏入祠堂。 祠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不堪。蛛网密布,神龛倾颓,残破的牌位散落一地。正中央的空地上,被人用暗红色的粘稠液体画出了一个极其复杂诡异的逆北斗七星阵图。阵图中央,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佝偻身影正蜷缩在那里剧烈地颤抖、咳嗽。 是林缚! 他比之前出现在林家祖坟处的傀儡看上去要枯槁干瘪,仿佛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败坏的色泽,身上布满了暗红的尸斑和流脓的溃烂。 他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乌黑腥臭的血沫,一双浑浊昏黄的眼珠死死盯着闯进来的三人,充满了怨毒、恐惧,还有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 阵图周围,散落着一些施法材料:几缕带着毛囊的头发、一摊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液、几个刻满咒文的黑色陶罐,还有一堆正在缓慢阴燃、散发出刺鼻怪味的草药灰烬。 “嗬…嗬…好…好一个反溯其根!”林缚的声音嘶哑破碎,跟破风箱似的,“林守拙那个废物……竟把林家秘传的‘逆血破咒术’……教给了你……” 林知夏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摊令人作呕的垃圾:“错了,三叔公可没教过我这个,本人自学成才。” 见林缚的眼神从震怒转为惊愕,林知夏忽而轻笑一声,“林缚,你苟延残喘三百年,靠吞噬子孙血肉魂魄续命,戕害林家女子尸骨魂灵,天理难容,今日,就是你的报应!” “报应?哈哈哈……”林缚疯狂地咳笑着,枯爪猛地插入胸口一个流着黑脓的溃烂处,掏出一把粘稠污秽、蠕动着细小白蛆的血肉,“看看!这就是你们林家的血!肮脏!恶臭!流淌着诅咒!我吸食它们续命,是在替天行道!是在净化这污秽的血脉!” 林知夏:“说得好像你不是林家人一样。林家的血脏,你只会更脏,别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你——” 她话没说完,林缚猛地将手中污秽的血肉甩向逆北斗阵图的某个节点! 林知夏:“……” 银漪:“大哥,嫂子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反派死于话多?” 林知夏:“……………” 宴清张开的五指微收,幽冥火网中那团血肉被罩在其中,动弹不得。 “他要引地煞自爆,拉人陪葬。”宴清语气淡淡,没搭理小弟的‘诛心’言论。 林知夏尴尬的眼神飘忽一下,然后自动跳过这个环节,双手快速结印,口中清叱如雷: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五谷丰登,秽气分散!镇!”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三道流光从她袖中激射而出。 这三道流光正是在老宅时让银漪取来的百年桃木芯、雷击枣木末和无根水。 桃木芯化作三道赤红光柱,精准钉入逆北斗阵图的“天枢”、“天璇”、“天玑”三处核心煞眼。雷击枣木末被无根水一激,化作一片闪烁着细密电弧的青色雷网,兜头罩向整个阵图。无根水则如甘露,带着净化万秽的纯净气息,洒落在阵图的血纹之上。 嗤嗤嗤——!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滚滚黑烟瞬间升腾。 蠕动膨胀的暗红阵纹被赤红光柱钉住,被青色雷网灼烧,被无根水冲刷,发出凄厉的哀鸣,膨胀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干得漂亮嫂子!”银漪瞅准时机,身影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扑阵图中央蜷缩的林缚。 墨色鳞片覆盖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林缚那颗枯槁的头颅! “孽畜尔敢!”林缚惊怒交加,枯爪仓惶抬起格挡。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林缚的枯爪如脆弱的枯枝,被银漪狂暴的妖力直接砸得扭曲变形。 银漪的拳头却去势不减,重重轰在他的胸口位置。 “噗——!”林缚如破麻袋般被砸飞出去,狠狠撞在祠堂残破的后墙上,枯槁的身体几乎嵌了进去,大口大口的污血混杂着内脏碎块狂喷而出,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结束了。”宴清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 他并未上前,也不屑和这个当初带头戕害他的仇人多说一个字。 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目标。 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渊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 不是纯粹的龙威,而是融合了规则、空间、以及至尊意志的绝对压制! 林缚惊恐地瞪大了浑浊的黄眼珠,他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万载冰窟,又像被无形的巨手攥住了灵魂。 他残存的意识、挣扎的魂力、甚至体内最后一点催动自爆的阴煞能量,在这股力量面前都如烈日下的薄冰,瞬间凝固、冻结! 他连自爆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不……”一个绝望破碎的音节刚挤出喉咙。 宴清五指猛地收拢! 噗! 像无形巨力捏碎的腐朽果实。 林缚嵌在墙里的枯槁身躯,连同他残存的魂魄,瞬间被那股恐怖的力量挤压、碾磨,化作一滩粘稠腥臭、混杂着碎骨和魂力残渣的污秽黑泥,淅淅沥沥地从墙上滑落下来。 祠堂内狂暴的阴煞地气失去了核心引动者,如被戳破的气球,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迅速平息下去。逆北斗阵图的暗红血光彻底熄灭,残存的阵纹如烧焦的灰烬,被风一吹便消散无踪。 震动停止了。 死寂重新笼罩了破败的祠堂。 剩下那滩缓缓流淌的污秽黑泥,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延续了三百多年的诅咒和罪恶,终于彻底终结。 林知夏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身体晃了晃。 宴清伸手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颊,瞳孔中翻涌的冰冷杀意褪去,剩下深沉的关切:“还好?” 林知夏疲惫地点点头,“就是有点累。”她看着墙上地上那滩恶心的残留物,眼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解脱。 银漪甩了甩拳头,凑过来,笑眯眯夸赞,“最后那招五谷镇煞太帅了!桃木定煞眼,雷火灼阴秽,无根净污浊,完美配合!还有大哥那一下……啧啧,捏死臭虫都没这么利索!” 林知夏被他逗得扯了扯嘴角,她看向宴清,“大仇得报,感觉如何?” 宴清似想了一下,回答说,“没感觉。” 林知夏站直身体啊了一声,“当初就是他——” 宴清:“大概是……太简单了。” 林知夏:“是……没有成就感吗?” 宴清看着她笑笑,“可能吧。” 林知夏其实也有种古怪感。 一直被视为大敌的大boss结果却没有那么厉害,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跟花架子似的虎头蛇尾。 你说他厉害吧,做出的事儿却挺乱七八糟的,没有逻辑,经不起讲究,尤其是这两天他自己掉马,跟上赶着找死似的。 理由也算充分,但就是有点不够聪明。 完全匹配不是预想中这人的逼格。 不是要强行给他升咖,但确实让人有种货不对板的感觉。 可你说他不厉害,近期他也确实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反正就古里古怪的。 宴清的目光扫过祠堂内散落的那些施法材料,捏捏她的掌心,“此地污秽,不宜久留。” 三人走出祠堂的同时,一缕幽冥火顷刻将这座废弃的房屋焚尽,连渣都没剩。 堪称快狠准的典范。 林知夏贪婪地吸了一口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胸口的烦闷感稍稍减轻。 坐回车上,林知夏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墨玉戒上的金线已经消失无踪,莲心处的光芒温润内敛。指间的灼热感彻底平复,仿佛随着林缚的彻底消亡,某种无形的枷锁也随之断裂。 第134章 但……真的结束了吗? 她在心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我卡文太严重啦,哭唧唧……嘤嘤嘤 第113章 九星连珠(一) ◎以神州为鼎,龙脉为薪,龙骨为引,图谋造化。◎ 回程路上,林知夏并没有大仇得报的轻松,她看上去心事重重,心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悬着,沉甸甸的,落不到实处。 祠堂里林缚最后那一眼,现在回想,那张枯槁脸上凝固的好似并非绝望的疯狂,而是一种近乎讥诮的嘲弄,如同看着掉入陷阱犹不自知的猎物。 那眼神,比任何怨毒的诅咒都更让她脊背发凉。 之前没觉得,现在越想越觉得有什么。 林知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但就是不踏实。 “在想什么?”宴清清冷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单手控着方向盘,玄色衣袖垂落,另一只手自然地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和沉稳力量,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的些许躁动。 林知夏反手握住他修长的手指,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微凉:“我还是觉得……太容易了。”她说,“三百年处心积虑的老鬼,最后像滩烂泥一样被碾碎,做的事也是虎头蛇尾,疯疯癫癫的,总感觉……配不上他之前的布局和狠毒。”顿了顿,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他那眼神,不对劲。” 宴清鎏金瞳孔中掠过一丝寒芒,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点,顺着她的话往下分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筹谋三百年,汲汲营营,所求无非长生与力量,焉知没有金蝉脱壳、李代桃僵的后手?娘子莫急,是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 他话音刚落,林知夏放在腿上的手机便急促地震了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条来自“护工张阿姨”的新消息。 这个张阿姨是林知夏给陈延之找的护工。 虽然已经恩断义绝,但考虑到现实问题,不可能放任陈延之躺病床上自生自灭。 她愿意医院也不愿意。 又考虑到特殊情况,担心陈延之不老实整幺蛾子连累到普通人,还专门找关系住的单人病房。 林知夏自觉很仁至义尽了。 现在护工阿姨突然发消息过来,她心头莫名一跳,划开屏幕。 一张清晰的照片跳了出来。 照片里,陈延之依旧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然而,在他缠着绷带的胸口上方,病号服微微敞开的地方,赫然浮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暗金色符印! 那符印线条扭曲繁复,中心如同一个诡异的漩涡,边缘却盘绕着九条狰狞的蛇头,蛇口大张,獠牙毕露,透着一股阴邪诡谲的气息。更令人心惊的是,符印正中央,一点幽暗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微微闪烁,其指向,不偏不倚,如果不是林知夏多想,那方位可不就是林家老宅的方向! 林知夏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她下意识攥紧了宴清的手,声音都绷紧了:“宴清!你看!” 宴清目光扫过屏幕,周身气息骤然一凝,他猛打方向盘,性能优越的越野车在土路上甩出一个漂亮的漂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激起漫天尘土。 车子稳稳停在了路边荒草丛中。 后座睡得四仰八叉的银漪被惯性狠狠甩到车门上,“咚”一声闷响。 “哎哟喂!我的腰!”银漪揉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墨色竖瞳里满是睡意被打扰的暴躁,“大哥!嫂子!你们搞谋杀啊?!我这娇贵的蛟腰要是断了,下半辈子谁给你们鞍前马后……嗯?”他的抱怨戛然而止,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林知夏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看清照片的瞬间,银漪脸上的慵懒和不满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凝重和冰冷的杀意。 “九首盘蛇?!”他失声叫道,“阴山阁的‘九幽锁魂契’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大哥你不是给这小子身上留了幽冥火印吗?!” 宴清嫌弃的看他一眼,“动动脑子。” 银漪挠挠脸,啊哈一声,“哦对,这个‘九幽锁魂契’应该是早就种下的诅咒,大哥你的幽冥火印只防物理攻击,防不了已经完成的咒术,嘿嘿嘿。” 林知夏先是被‘阴山阁’三个字震了一下。 接着又被‘诅咒’两个字搞得心神不宁。 阴山阁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在去年镜中鬼市拍卖会上,那个用太子龙气与蛟魂炼制搞事的程掌柜,就是出自阴山阁。 那个传说中神秘、古老、据说掌握着长生秘术、行事却邪诡莫测的玄门势力!他们怎么会和陈延之扯上关系?又怎么会在他身上种下诅咒? *** 再次踏入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vip病房,气氛与离开时截然不同。 病房窗户紧闭,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外界的天光彻底隔绝。空气里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弥漫着一股极淡、却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冷气息。 床头那盏昏黄的壁灯成了唯一的光源,在陈延之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他胸口那道暗金色的“九首盘蛇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三人眼前。 符印如同活物,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蠕动,九颗蛇头扭曲盘绕,中央那点幽光如毒蛇冰冷的竖瞳,死死“盯”着某个方向。 这个方位真的可能“盯”的就是是林家老宅。 符印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败坏的青紫色,丝丝缕缕的黑气如细小的毒虫,在皮肉下缓缓蠕动。 护工张阿姨脸色惨白地跟在他们身后,她刚才躲去了门外,根本不敢进来。 她这个年纪神神鬼鬼的到底懂一些规矩,没瞎嚷嚷先联系了雇主。又怕医生护士闯进去出事,就守在外面谁都不让进。 好在这时间点不打针不换药,没让她为难。 “这、这些东西是突、突然出现的,我就转个身的功夫,林、林小姐,我,我干不了这个,太吓人了,今天的工钱我也不要了……” 林知夏忙安抚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阿姨,我已经拖朋友找大师了,这事儿麻烦您帮忙保密,工钱要给的。”说着给她微信转了一千块,“您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我们看着。” 等送走了惊吓过度的护工阿姨,林知夏强忍着恶心,迅速上前,从帆布包里取出罗盘按在陈延之胸口上方三寸处。 罗盘天池中的磁针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疯狂地左右摇摆,发出急促的“嗡嗡”声,针尾剧烈颤抖,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针尖所指,并非寻常的八卦方位,而是在“坎”、“离”、“兑”三宫之间疯狂跳动,最终死死指向一个诡异的角度——死门绝煞! “啧啧,好狠的手段。”银漪暗暗摇头,“这九幽锁魂契一旦种下,就如跗骨之蛆,不仅会持续吞噬宿主的精血魂魄,将其转化为阴邪的养分,更是最精准的‘信标’,无论躲到哪里,施咒者都能通过它精准定位。”说着看向宴清,“大哥,你说阴山阁那帮龟孙子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活祭品,用他的命和残留的林家血脉,隔着千里也能给老宅下头的‘钉子’定位,甚至……献祭激活!?”* 活祭品? 定位激活? 老宅下的钉子……不就是那个什么镇龙钉? 林知夏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她看向宴清:“能拔除吗?” 宴清没有立刻回答。 他上前一步,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近乎纯白的幽冥火苗。 这火苗和平时的幽冥火不一样。它散发出的阴寒气息非常纯净,与符印中透出的邪秽阴冷截然不同。 宴清指尖悬停在符印上方寸许,并未直接触碰。 随着纯白火苗的靠近,一直蠕动的暗金符印如遇克星,九颗蛇头发出无声的嘶鸣,中央的幽光剧烈闪烁起来,仿佛在拼命抵抗。符印周围皮肤下蠕动的黑气更是如沸水翻腾,试图凝聚成屏障。 宴清眉头微蹙,指尖的纯白火焰倏地没入陈延之的眉心! 陈延之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疯狂转动,一幕幕破碎、混乱、充斥着恐惧与挣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纯白火焰的引导下,强行从他混乱的识海中剥离、投射到病房半空! 画面闪烁扭曲: ……枯槁如鬼的林缚,不是独自一人。在一个光线昏暗、布满青铜兽首香炉的密室里,他卑微地跪伏在一个背对着画面的身影前。那身影穿着绣有繁复暗金云纹的深紫色长袍,仅仅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紫袍身影缓缓抬手,丢给林缚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的,正是狰狞的九首盘蛇图案! ……林缚双手颤抖地捧着令牌,脸上是混合着恐惧与狂热的扭曲表情,嘶哑的声音在画面中断续响起:“……谢阁主赐下‘九幽令’……老奴……定不负所托……引动林家地脉……助阁主……取出‘窃运钉’……炼化龙……” 第135章 ……画面最后定格在紫袍身影微微侧过的半张脸——苍老、干瘦、布满深刻的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浑浊昏黄,却深不见底,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暗金符文在生灭流转!那眼神,冰冷、漠然,视万物为刍狗! 砰! 纯白火焰从陈延之眉心退出,半空中的幻象瞬间破碎消失。陈延之身体一软,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他胸口的符印似乎黯淡了一丝,但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病房内死一般寂静。 银漪倒吸一口凉气:“林缚那老鬼……竟然真的只是个跑腿的马前卒!” 林知夏心脏狂跳。 真相如潮水,来势汹汹。 什么三百年的仇恨,什么吞噬子孙续命,都不过是表象!林缚,这个被他们视为最终仇敌的老鬼,竟然只是阴山阁推到台前的一枚棋子!一个傀儡! “窃运钉……炼化龙……”林知夏喃喃重复着幻象中林缚嘶哑的话语,猛地抬头看向宴清,“没有镇龙钉,只有窃运钉!他们当年设计害你,分割龙骨,镇压于各处,甚至利用林缚操控林家数百年,为的根本不是镇黄河为苍生,也不是为了林家传承!是为了……窃取龙运,炼化真龙之力!” 宴清周身的气息已降至冰点。 鎏金瞳孔中不再是暴怒的风暴,而是一种沉凝到极致的冰冷杀意。他缓缓收回手,指尖那点纯白火焰无声熄灭。 “好一个阴山阁。”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冰锥,敲在人心上,“好一个‘窃天换日’的大计。” 他看向病床上昏迷不醒、胸口烙印着九首盘蛇印的陈延之,“他……也不过是这盘棋中,另一枚身不由己的弃子。” 林知夏同样看向陈延之,目光复杂。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有些眩晕。 林家历代女子的悲剧,父亲早亡,三叔公的挣扎与错误,她和宴清的相遇与契约,甚至包括陈延之的身世与痛苦……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属于阴山阁的巨手,拨弄着,引导着,走向他们预设的轨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寒意席卷了林知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当务之急是应对! “这符印,”林知夏指着陈延之胸口的九首盘蛇印,“阴山阁之前一直藏的很深,为什么突然自己暴露?” 银漪这时突然插话进来:“我想,可能跟这个有关。”说着举起手机让夫妻二人看。 只见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新闻推送: 【百年奇观!天文局权威发布:本月十五日,将上演罕见“九星连珠”天象!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及冥王星将近似连成一线!错过再等百年!】 推送下方,还附着一张模拟的天体运行轨迹图,九颗星辰被一条无形的线隐隐串联。 轰! 林知夏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立刻想起古籍中关于这种罕见天象的记载。 群星移位,寰宇力场剧变,阴阳界限模糊,天地灵力将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潮汐暴涨! 这是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破境良机,同样,也是邪魔外道举行逆天邪法的最佳时刻! 宴清眸光一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然而,在遥远的天际尽头,九颗平日里肉眼难辨的星辰,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靠近,不日将连成一线。 虽然还没有完全成阵,但汇聚而来的磅礴星力,已经隐隐开始搅动天地间的灵气,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毫无疑问,九星连珠的序幕,已然拉开! “九星连珠,天地气机交汇紊乱,正是破禁制、引地煞、行逆天之法的绝佳时机。”宴清的声音低沉而凝重,“阴山阁蛰伏数百年,选在此时发难,绝非偶然。那‘窃运钉’深埋林家地脉核心,与龙脉相连,寻常手段难以撼动。唯有借九星连珠之力,以同源血脉为引,以邪咒为桥,方可破开地脉防护,将其引出甚至……彻底激活!” “陈延之身上的咒印此时出现,不是阴山阁不愿隐藏,而是这‘九幽锁魂契’若要激活需提前三到七日引煞积蓄能量方可成势。” 银漪握拳,“我之前就奇怪陈延之口口声声说林缚想要夺“镇龙钉”,当时还想着这林缚牛啊,单枪匹马就敢和咱们对上,结果今天打起来,那就是个菜鸡!完全货不对板,敢情就是个烟雾弹啊!大哥,他身上的玩意儿能拔除不?” 宴清摇头,“此印已与他的精魂血脉深度纠缠,强行拔除,他会立时毙命,且极可能提前引动邪咒。” 银漪:“那咱们只能干等着?” 宴清:“此印便是他们选定的‘钥匙’和‘祭品’,一旦九星完全连珠,符印被彻底激发,陈延之的精魂血脉便会成为献祭的薪柴,强行引动老宅地脉中的‘窃运钉’。届时,不仅老宅风水根基尽毁,方圆百里恐遭地煞反噬,生灵涂炭。更麻烦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寒芒更盛:“‘窃运钉’一旦被激活,与它同源的、散落各处的龙骨封印也会受到剧烈冲击,阴山阁便可借机强行抽取炼化龙骨中的龙元本源!” “不能让他们得逞!”林知夏斩钉截铁。 宴清走到病床前,再次审视那蠕动的九首盘蛇印。 他指尖重新凝聚起纯白幽冥火,这一次,火焰化作无数细如牛毫的光针。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封起来。” 话音落,无数光针精准无比地刺入符印九颗蛇头的七寸要害以及中央的幽光节点! 嗤嗤嗤——! 符印剧烈地扭曲挣扎起来,发出无声的尖啸。暗金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中央的幽光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翳,变得晦暗不明。符印周围皮肤下蠕动的黑气更是被彻底冻结,凝固不动。 整个符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虽然依旧存在,却失去了活性,那股锁定方位的邪异气息也大大减弱。 “我用‘玄冥冰针’暂时冻结了符印的核心节点,扰乱了它的感应。”宴清收回手,“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可缓解他的痛苦。三日后,九星完全连珠,天地之力沛然莫御,冰针必被冲垮,符印将彻底爆发,届时能不能保他一命,全看气运罢。” 陈延之这情况根本没办法继续待在医院。 宴清施了点小术法,成功两人带回了老宅。把人安置妥当,林知夏就跑回自己院子,在书房一侧那排存放风水地理图志的巨大书架里翻翻找找,还指挥银漪帮她把一卷卷沉重的古老卷轴和舆图搬下来。 之后她直接席地而坐,帆布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罗盘、朱砂笔、几枚特制的定位铜钱,还有她那个屏幕巨大的最新款平板电脑。她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滑动,调出下载好的全国高清电子地形图。 古老泛黄的《九州河渠志》、《水龙经注疏》、《历代镇河遗考》手抄本在她面前摊开。她左手翻阅着纸质古籍上那些用朱砂标注的古老镇河工程记载,右手则在平板电脑的电子地图上快速定位、标记。 “黄河古道,第三道弯,明代镇河铁牛……我们在那里取回了一截龙爪魂。”她在电子地图的相应位置标上一个金色龙爪印记。 “屏山村锁龙井残阵……七星玉璧,取回龙魂碎片。”又一个标记。 “大学城人工湖,槐荫水鬼,七星借命局下的水晶棺……那里也有一块龙骨。”标记落下。 “还有……僵尸村……赶尸道旁荫尸破棺的养尸……”林知夏的语速越来越快,手指在平板和古籍间穿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朱砂笔在电子地图上不断勾勒、连线。 银漪小声问宴清,“嫂子这干嘛呢?是不是受刺激有点大……呃,我闭嘴。” 宴清这才收回死亡凝视,他走到她身后,静静地看着。玄色衣袖垂落,带来沉水香的冷冽气息。 银漪也凑了过来,墨色竖瞳好奇地盯着平板屏幕上不断增多的标记点。 渐渐地,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在电子地图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散落在华夏大地各处、看似毫不相关的镇河铁牛遗迹、锁龙古井、凶煞养尸地、乃至一些记录在古籍中却已湮灭无闻的古老祭祀遗址……这些点,被林知夏用朱砂色的线条连接起来,隐隐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覆盖了大半个华夏龙脉走向的——逆北斗吞星阵! 而那些被宴清和林知夏艰难找回的龙骨碎片所在的位置,恰恰是这个庞大邪阵的七个核心阵眼! “嘶——”银漪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手笔也太大了吧?!用整个华夏的龙脉节点和你的龙骨做阵?阴山阁那帮老怪物想干嘛?吸干神州地气吗?” 林知夏脸色苍白,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不……不止是地气。宴清,你看这里,”她指向阵图中心偏北的一个位置,正是黄河几字形大拐弯的核心区域,“这里,是阵枢,也是……所有被窃取的龙脉地气和龙骨龙魂之力的最终汇聚点!” 第136章 她猛地抬头看向宴清,眼中充满了惊骇:“以镇河之名,行锁龙之实!分尸镇魂,窃取龙脉地气滋养邪阵,再用邪阵之力反过来炼化你的龙骨龙魂……他们在……“养龙”,或者说,在炼制一种足以取代、甚至超越真龙的东西!好一个循环往复、阴毒至极的养蛊炉!” 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古老的卷轴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平板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照着林知夏苍白的脸和宴清冷峻如冰雕的侧颜。 宴清的目光落在电子地图上那个巨大的、由朱砂勾勒出的逆北斗吞星阵上,鎏金瞳孔深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杀意,而是翻涌起一种近乎漠然的、俯瞰蝼蚁般的森寒。 “好算计。”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以神州为鼎,龙脉为薪,龙骨为引,图谋造化。阴山阁……当诛。”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卡文卡得很严重,大家包涵哈 第114章 九星连珠(二) ◎宴清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天地的漠然,清晰地传入林知夏耳中。◎ 书房内一片死寂。 平板电脑上那个覆盖了大半个华夏、由朱砂线条勾勒出的逆北斗吞星阵,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养……养龙?”银漪的声音都变了调,墨色的竖瞳死死盯着屏幕,喉结滚动,“拿整个神州的地脉当柴火,用大哥你的骨头当引子,炼一个……能取代真龙的怪物出来?阴山阁那帮老棺材瓤子是疯了吗?!” “是野心。”宴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修长的手指悬停在平板屏幕上方,指尖凝聚的一点幽蓝冷光,精准地点在阵图中心——黄河几字形大拐弯处,一个令人心悸的核心区域。 “以窃运钉为枢纽,抽龙脉地气,炼龙骨龙魂,再以这邪阵之力反哺催生……他们要炼的,不是龙,是窃取了真龙位格、却受他们掌控的‘伪龙之器’。”他指尖划过屏幕,最终停在代表林家老宅的标记点上,“而这里,埋下的窃运钉,便是撬动整个邪阵、汲取最终成果的‘钥匙孔’。陈延之身上的九幽锁魂契,便是插入钥匙孔的‘钥匙’。” 林知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她猛地抓住宴清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钥匙孔在我们家地下,钥匙在陈延之身上。九星连珠就是他们发动邪阵、彻底激活窃运钉、抽取所有龙元力量的最后时机,所以……这里是一切的核心!” “不错。”宴清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带着安抚的力量,“他们绝不会放弃这里。九星连珠之日,此地必是风暴核心。” 银漪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银发:“那怎么办?坐等他们打上门?还是带着陈延之这‘钥匙’跑路?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宅下面那钉子可挪不走!再说,邪阵覆盖整个华夏,就算毁了老宅的钉子,其他阵眼还在运转,阴山阁照样能抽取力量,只是效率打点折扣罢了!” “跑?”林知夏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锐利,“说什么傻话!” 她挣开宴清的手,俯身再次扑向摊开的古籍和电子地图,语速飞快:“宴清,你曾说过,风水阵法,生克相依。这逆北斗吞星阵再邪、再大,它也脱不开阴阳五行、九宫八卦的根本!它有七个核心阵眼,以七星之位锁住你的龙骨龙魂,再以窃运钉为枢纽连接地脉,最终汇聚于黄河几字核心,行炼化之举。” 她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快速滑动、放大,朱砂笔在代表七个阵眼的位置重重圈点。 “这七个点,是邪阵的根基,也是它的‘气眼’。如果我们能在这剩下的三天里,赶在九星连珠之前,彻底拔除至少三个阵眼,破坏七星连珠的格局……” 她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宴清:“七星缺三,阵基自溃!整个逆北斗吞星阵的运转必然出现巨大的迟滞和漏洞!阴山阁想借九星连珠之力完美激活窃运钉、抽取龙元炼伪龙的计划,就绝不可能成功!甚至……”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甚至可能因为阵法反噬,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宴清鎏金瞳孔中的寒冰微微融化,映出她此刻神采飞扬、仿佛在绝境中劈开生路的模样。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娘子深谙破阵之道,釜底抽薪,直指要害。” 银漪也兴奋地一拍大腿:“对啊!毁掉三个阵眼,七星变四星,狗屁阵法都得散架!到时候看阴山阁那帮老东西拿什么炼!嫂子英明!” 林知夏却没被这夸奖冲昏头,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但问题是,时间太紧了!九星连珠就在三天后!三天,跑遍大半个华夏,还要在对方可能严加看守甚至设下陷阱的情况下破阵毁眼……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看向宴清,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她提出了战略方向,但具体的战术执行,尤其是如何在如此极限的时间内完成空间跳跃般的奔袭,只能依靠她老公,反正她是办不到的。 宴清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三个位置最重要的坐标点,伸手,极其自然地拂开林知夏因激动而滑落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耳垂,带来一丝微痒的战栗。 “空间阻隔,于吾而言,并非天堑。”他的声音沉稳依旧,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幽冥火可化云路,瞬息千里。三个阵眼,两天足矣。” “两天?!”银漪惊得差点跳起来,“大哥,那可是昆仑、南海、长白山!还都有可能是龙潭虎穴!两天跑完还破阵?这……” “一天赶路,一天破阵。”宴清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去后院摘颗白菜,“知夏只需专心推演破阵之法,锁定阵眼核心。赶路与护持之事,交由为夫。” 他看向林知夏,鎏金瞳孔深邃:“娘子可信我?” 他的指尖还停留在她耳畔,那微凉的触感和他话语中绝对的自信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林知夏心间。她重重点头,眼中再无犹疑:“信!” “好。”宴清收回手,广袖无风自动,“银漪。” “在!”银漪立刻挺直腰板。 “你留守老宅。”宴清的话不容置疑,“九幽锁魂契虽被冰针暂时冻结,但陈延之作为‘钥匙’,其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变数。阴山阁不会放弃这枚棋子。你需寸步不离,守好他,更要守好老宅地脉,防止对方狗急跳墙,提前引动小规模地煞冲击窃运钉。若遇强敌,以幽冥火印唤我。” 银漪虽然更想跟着去大杀四方,但也明白镇守大本营、看住“钥匙”的重要性,尤其还可能面对阴山阁的突袭。他郑重点头,墨色竖瞳里满是凶光:“大哥放心,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搞事!谁敢动,老子生撕了他!”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宴清看向林知夏,“第一个目标?” 林知夏手指在平板地图上一划,点在西北方向:“昆仑余脉,古祭坛!这里属金,地势最高,接引星力最强,很可能是七星阵中‘破军’位置,破坏力最强,也最可能是他们重点防御地方。先破这里,应该可以事半功倍。” “依娘子所言。”宴清颔首。 他不再多言,玄色衣袖骤然翻卷,磅礴的幽冥火自他周身汹涌而出!幽蓝色的火焰并不炽热,而是带着冻结灵魂的极致阴寒,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 火焰翻腾流转,在三人面前迅速凝聚、塑形。 眨眼间,一架通体由幽蓝火焰构筑而成的古老车舆凭空出现。 车舆形制古朴,似秦汉遗风,无轮无辕,车厢四周雕刻着繁复的龙纹与云雷符箓,散发出浩瀚威严的气息。拉车的也不是凡马,而是两匹神骏异常、完全由凝练幽冥火构成的墨麒麟虚影,脚踏幽蓝火云,昂首无声长嘶,冰冷的火焰鬃毛无风自动。 林知夏之前就乘过幽冥火凝成的马车。 没想到仅仅只隔了一段时间,这车子的level竟然上去了这么多。 感觉高大上了不止两个档次。 火焰车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却又奇异地与书房的空间融为一体,没有烧毁任何物品。 “幽冥云辇。”宴清的声音在幽蓝火光中显得更加清冷,“上车。” 他率先踏上火焰凝聚的车辕,向林知夏伸出手。 林知夏压下心头的震撼,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入他微凉的掌心。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眨眼间,她被稳稳带入车厢之内。 车厢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着宽敞,如同一个舒适的小房间,铺着柔软的不知名兽皮,中间还有一张小小的白玉案几。 宴清在她身侧坐下,广袖一挥。 车舆外,两匹幽冥墨麒麟前蹄扬起,无声地刨动虚空。 下一瞬,幽蓝光芒大盛! 整架云辇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流光,毫无阻滞地穿透书房紧闭的雕花木窗,直冲云霄。 第137章 “卧槽!帅炸了!”银漪看着瞬间消失的流光,只剩下窗外被幽冥火灼烧出的、正在缓缓弥合的空间涟漪,羡慕地咽了口唾沫。随即,他墨色竖瞳凶光一闪,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安置陈延之的厢房方向,“看门就看门!老子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来送死!” *** 幽冥云辇穿梭于九霄云外。 下方是飞速倒退、如同微缩模型般的山河大地。没有高速飞行带来的剧烈气流和噪音,车厢内平稳得如同静止。只有窗外极速流动、被拉成模糊色带的云层,无声地诉说着惊人的速度。 林知夏紧挨着宴清坐在柔软的兽皮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沉水冷香,混合着幽冥火特有的微寒气息,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她低头,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调出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昆仑余脉的资料——卫星地图、古籍扫描件、地方志中的零星记载、甚至一些驴友论坛上模糊不清的探险照片。 “祭坛位于‘葬风谷’,三面环山,形如漏斗,终年罡风凛冽如刀,飞鸟难渡。”林知夏指着卫星地图上一片呈现出诡异灰白色的区域,“古籍记载,这里曾是上古先民祭祀风伯的地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废弃了,成了绝地。从仅有的几张模糊照片看,祭坛主体由一种青黑色的‘厌风石’垒砌,上面刻满了早就失传的‘风’‘巽’卦相关古符文……这种石头和符文,对风有极强的引导和增幅作用。” 她秀气的眉毛紧紧拧着:“如果这里是‘破军’位,属金主杀伐,又叠加了天然形成的恐怖罡风……阴山阁的人只要稍加引导,甚至不需要派多少人看守,这罡风本身就能成为最可怕的防御武器和攻击手段!我们想靠近祭坛都难如登天,更别说破坏了。” 宴清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上。车厢内幽蓝的光线柔和地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随着她思考时无意识的轻晃而扫过白皙的皮肤。 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替她将那缕碎发撩到耳后,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林知夏没有闪躲,只是抬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宴清面色如常,目光依旧落在平板的卫星地图上,专注地分析着葬风谷的地形。 “风由气生,气随势走。”宴清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的葬风谷地形图上虚点,“你看这三面环山之势,如巨掌合拢,掌心凹陷处便是祭坛所在。谷口狭窄,正对西北乾位。乾为天,西北风烈。两侧山脊走势如龙盘踞,却在谷口处陡然收束、互绞,形成‘双龙绞尾’的凶煞格局。山势逼迫,气流至此受阻,狂暴对冲,故生终年不息的凛冽罡风。” 他的指尖划过绞索般的谷口地形:“此乃天然形成的‘天杀’凶地,又被人为布下祭坛,以厌风石和古符文催发引导,将凶地之力放大百倍。寻常修士,便是阳神出窍,怕也难以抵挡这蕴含天地杀伐之威的罡风剐蹭。” 林知夏听得心头发沉:“那不是无解?连靠近都做不到,怎么破坏阵眼?” 宴清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风虽狂暴,亦有源头。破其势,不如断其根。” 他指尖移向葬风谷三面环抱的山峰:“双龙绞尾,其力在‘绞’。绞力之源,在于两侧山脊收束互锁之处。若能在‘绞尾’的关键节点,同时炸开这两道山脊的‘龙颈’锁脉之处……”他指尖在屏幕上两侧山脉的某个特定位置用力一点,“山势崩,锁脉断,双龙绞尾之局自破。谷中狂暴对流的根源被斩断,罡风虽不会立刻平息,但威力必将大减,且会因山势改变而紊乱无序,再难被人为引导利用。” 他看向林知夏,眼中带着考校和鼓励:“届时,便是我们突入祭坛,直捣黄龙之时。娘子以为如何?” 林知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飞快地在脑中推演宴清所说的方案,结合自己对风水的理解,越想越觉得可行。这简直是釜底抽薪、四两拨千斤的妙招!根本不需要去硬撼恐怖的罡风,而是从源头瓦解它赖以存在的“势”! “好!就这么办!”她兴奋地几乎要拍案而起,身体因激动微微前倾,“炸开‘龙颈’锁脉点,这需要精准定位和瞬间爆发的巨大力量。宴清,你能做到吗?那两处节点,从卫星图上看,深入山腹,而且山石结构异常坚固……” 宴清看着她因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眸,如同盛满了星子。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幽蓝的光线下,他冷玉般的脸庞近在咫尺,鎏金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为夫虽只剩残魂,但崩碎两座山头……”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尚有余力。” 微凉的呼吸拂过林知夏的额发,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沉水冷香更清晰了一些。 照理说他俩也算‘老夫老妻’了,可林知夏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往后挪一点,腰间却多了一只微凉有力的手,轻轻按住了她。 “坐稳。”宴清的声音依旧平稳,“要加速了。” 话音未落,幽冥云辇外的幽蓝光芒骤然变得刺目,速度再次飙升。 窗外的云层彻底化为一片混沌的光影。 林知夏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惯性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额头差点撞上前面无形的车厢壁。腰间那只手及时收紧,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将她稳稳地按回座位,后背紧贴着他坚实微凉的胸膛。 宴清就着这个姿势,握上她的手腕,指尖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点向屏幕地图上那两个被他标记出来的“龙颈”锁脉点。 “节点在此,深入山腹约三百丈。”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微痒,“山石属金,结构致密,内含微量玄铁精金之气,寻常外力难以撼动。需以至阴至寒之力,瞬间冻结其内部结构,再以至阳龙炎,由内而外引爆。阴阳对冲,冰火相激,其力足以崩山裂石。”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她的手腕,指尖在屏幕上那两个点上缓缓画圈,仿佛在勾勒爆破的轨迹。微凉的指尖与她温热的皮肤相触,带来一种奇异的电流感。 林知夏注意力跟着他的话音走,“至阴至寒……你的幽冥火可以做到。至阳龙炎……你现在能调动多少?” “七成。”宴清回答得很干脆,“崩山足矣。只是……”他顿了顿,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爆破瞬间,山崩地裂,罡风失去束缚将更加狂暴混乱,席卷整个葬风谷。你需留在云辇之内,不可妄动。待我破开祭坛防御,你再下来,直取阵眼核心。” 林知夏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她不是需要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朵!但话到嘴边,对上宴清那双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鎏金瞳孔,里面清晰的关切和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让她心头一软。她知道,他不是小觑她的能力,而是不愿意让她置身于山崩地裂、罡风肆虐的最危险风暴中心。 “……好。”她最终点了点头,妥协了,但补充道,“不过,破开祭坛防御后,破坏阵眼核心,必须由我来完成!我的纯阴本源和净灵体,对摧毁这种阴邪阵法核心肯定有奇效,这点你不能跟我争!” 宴清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持和自信,唇角那抹弧度加深了些许:“依你。” 他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却依旧揽着她的腰,指尖在她腰间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柔软的衣料。 林知夏“……” 都什么时候了还腻腻歪歪……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摆脱这过于亲密的桎梏,宴清却恍若未觉,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到了。” 林知夏注意力立即被引走。 她抬头望去,幽冥云辇不知何时已经悬停在高空。 下方,是苍凉雄浑的昆仑余脉。巨大的山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在稀薄的空气中反射着冷硬的天光。 真的,好快啊! 这才多长时间就到了…… 群山环抱之中,一片巨大的、呈现出死寂灰白色的山谷如同大地的伤疤,狰狞地嵌入其中。 葬风谷!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高空,林知夏也能感受到谷中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气流在谷中高速旋转、碰撞、撕扯,发出无声却似能撕裂灵魂的尖啸。谷口处飞沙走石,任何靠近的物体,哪怕是坚硬的岩石,都在瞬间被凛冽的罡风撕扯成齑粉。 谷底中央,隐约可见一片由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祭坛轮廓。祭坛上空,一个由狂暴罡风自然形成的巨大灰白色漩涡缓缓旋转,像天罚之眼,冷漠地俯瞰着下方。 漩涡中心,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暗金光芒。 第138章 “这里果然有龙骨。”林知夏想起当初林缚所谓的‘为苍生,分龙骨,镇黄河’*的口号,此时再想起,真的是荒唐至极。 龙骨真正的用途,恐怕大多都用在这些阴谋诡计上了。 何其可笑! 祭坛周围,果然空无一人。 七道穿着深紫色长袍、头戴狰狞鬼面具的身影,石雕般盘坐在祭坛外围七个特定的方位上。他们周身缭绕着暗紫色的诡异雾气,与祭坛上散发的暗金龙气隐隐呼应,显然是在维持阵法运转,并引导谷中恐怖的罡风,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天然屏障。 “果然有人守着!”林知夏眉心微蹙,“七个人,看气息,都不是庸手。” 宴清的目光扫过那七道紫袍身影,最后落在巨大的罡风漩涡上,鎏金瞳孔中寒芒一闪,语气淡淡,“螳臂当车。” 说着松开揽着林知夏的手,缓缓站起身。 玄色长衫在幽蓝的云辇光芒中无风自动,银发如瀑垂落腰间。一股浩瀚如渊、冰冷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他身上缓缓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云辇空间,甚至隐隐透出车外,让下方谷中狂暴的罡风都为之一滞!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下方葬风谷两侧巨钳般锁住谷口的“龙颈”锁脉之处。 左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的暗金光芒开始凝聚,散发出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 是他残存的至阳龙炎本源! “娘子,看好了。” 宴清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天地的漠然,清晰地传入林知夏耳中。 “破阵,当如是。” 【作者有话说】 我废了,想要完结收尾好难啊啊啊啊啊!!!! 第115章 九星连珠(三) ◎这意念如毒蛇,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冲击和夺舍之力。◎ 宴清的话音落下,如冰珠坠玉盘,在幽冥云辇幽蓝静谧的空间里敲击出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悬于云辇之内,玄色长衫猎猎作响,银发无风狂舞,周身弥漫的浩瀚龙威轰然压下!下方葬风谷中狂暴肆虐的灰白罡风,被这股纯粹而古老的威压硬生生迫得一滞,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呜咽! 盘坐在祭坛外围七个方位的紫袍身影同时剧烈一颤,为首一人猛地抬头,狰狞鬼面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刚想催动法诀,引动更狂暴的罡风反击—— 宴清已经右手五指虚张,对准葬风谷两侧巨钳般锁住谷口的“龙颈”锁脉之处。 “玄冥冰魄,封!” 低沉威严的龙语响彻虚空,带着言出法随的规则之力。 刹那间,极致的寒流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 那不是寻常的冰雪,而是冻结灵魂、凝固时间的幽冥本源寒气。 肉眼可见的幽蓝色寒潮像两条咆哮的冰河,精准无比地灌入宴清所指的两处山脊节点。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从山腹深处密集爆发! 葬风谷两侧巍峨坚硬的山体,顷刻便覆盖上一层深不见底的幽蓝冰晶。 冰晶疯狂向内蔓延、渗透,所过之处,山石内部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微观层面的分子运动被强行冻结停滞,三百丈深的山腹核心,瞬息之间化作两个巨大无比,被极致寒冰彻底封固的冰核。 整个葬风谷的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边缘。 连肆虐的灰白罡风,表面都凝结出了一层细碎的幽蓝冰屑,旋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 七个紫袍人身上的暗紫色雾气剧烈波动,他们身下的祭坛符文同样蒙上了一层幽蓝寒霜,运转迟滞。 “不好!是龙族本源玄冰!快……”为首紫袍人嘶声厉吼,声音被刺骨的寒意冻得扭曲变形。 然而,宴清又怎么可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的暗金光芒,在玄冥冰魄封固山体的瞬间骤然亮起。 如大日跃出地平线,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轰然爆发! “炎阳龙息,爆!” 宴清指尖向前一点! 两道拇指粗细的暗金光束如撕裂天幕的审判之矛,无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入那两处刚刚被玄冥冰魄彻底冻结的山腹冰核中心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瞬—— 轰隆隆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爆炸,在万仞山腹深处轰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火光,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性能量! 被极致寒冰冻结、脆弱到极点的山体结构,在至阳龙炎由内而外的毁灭性冲击下,似被巨锤砸中的琉璃—— 首先从两侧山脊的“龙颈”锁脉点内部鼓胀出来。 坚硬无比的山岩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 紧接着—— 轰!!!轰!!! 两声沉闷的巨响,不分先后地轰然炸开! 葬风谷两侧,那两道山脊,在锁脉节点处被拦腰斩断! 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半截,在亿万万吨岩石碎裂的轰鸣声中,缓缓地、无可挽回地倾斜、崩塌。 无数房屋大小的巨石裹挟着漫天冰雪和幽蓝的冰晶碎屑,如末日流星,朝着深不见底的谷中轰然砸落! 山崩!地裂! 双龙绞尾的凶煞格局,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被硬生生从源头斩断! 失去了山势的逼迫和绞锁,谷中狂暴对流的根源瞬间被摧毁!那些原本被引导、压缩、如刀如剑的灰白罡风,骤然失去了束缚和方向。 轰——!!! 失去了有序引导的罡风彻底暴走了! 它们不再形成切割一切的利刃风暴,而是化作无数股混乱无序、方向相反的恐怖乱流,在扩大了数倍不止的破碎山谷中疯狂对冲、撕扯、爆炸! 整个葬风谷,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充斥着毁灭性能量的搅拌机! 祭坛上空那个巨大的灰白色罡风漩涡扭曲、变形、溃散!七名维持阵法的紫袍人首当其冲! “呃啊——!” “不——!” 凄厉的惨叫声被狂暴的风声瞬间撕碎! 两名距离崩塌山体最近的紫袍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瞬间就被席卷而至的混乱罡风乱流和崩塌的巨石洪流吞没,护体紫雾在绝对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身体顷刻间被撕扯成漫天血雾! 另外五人惊骇欲绝,拼命催动护体紫雾和祭坛的防御符文,在混乱的罡风乱流和不断砸落的巨石间狼狈闪避挣扎,如同怒海狂涛中的几片枯叶,哪里还顾得上维持什么阵法? 祭坛本身也在剧烈摇晃,青黑色的厌风石表面符文明灭不定,被锁在祭坛深处、作为阵眼核心的龙骨所散发的暗金龙气,失去了阵法的有效引导和压制,困兽般剧烈地冲撞起来,引得整个祭坛光芒乱闪! “就是现在!”宴清的声音透过云辇的屏障,清晰地传入林知夏耳中,沉稳依旧,“罡风已乱,阵基动摇!祭坛核心防御必露破绽!娘子,看你的了!” 无需多言。 林知夏在宴清出手崩山的瞬间,就已经将全部心神沉入指间的墨玉戒中。 此刻,她双眸之中精光爆射,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青色光华,戒面上那五瓣盛开的并蒂莲纹仿佛活了过来,莲心处一点深邃的幽光直指下方混乱祭坛的核心!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净灵通幽,破妄归真——镇!” 清越的咒语声穿透狂暴的风声! 林知夏并指如剑,指尖缠绕着浓郁的深青色本源灵光,对着下方混乱祭坛的中心位置凌空狠狠一点! 一道凝练的深青色光束,无视下方肆虐的混乱罡风和飞溅的巨石,精准无比地射向祭坛中心一块剧烈闪烁、试图凝聚暗金防御光罩的厌风石基座! 嗤——! 深青光束触及暗金光罩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只有热刀切牛油般的轻响。 蕴含林知夏纯阴本源和净灵体净化之力的光束,对上由邪阵之力催生,污浊不堪的暗金防御。 暗金光罩如积雪遇烈阳,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瓦解! 光束毫无阻滞地穿透防御,狠狠刺入那块作为阵眼核心载体的厌风石基座! 嗡——!!! 祭坛猛地一震! 基座中心瞬间被洞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一股满是不甘与怨戾的暗金龙气,猛地从孔洞中喷薄而出,直冲云霄! “收!”宴清眼神一凝,右手虚空一抓! 磅礴的吸力自他掌心涌出,瞬间将喷薄欲逃的暗金龙气强行拘束、拉扯过来! 精纯的龙元之力如百川归海,没入他的掌心,被他体内更加强大的本源龙魂迅速同化、吸收。 随着核心龙气的离体,整个祭坛上流转的符文光芒瞬间熄灭!青黑色的厌风石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不堪。祭坛本身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混乱罡风的持续冲击下,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最终轰然一声,坍塌了小半! 第139章 “阵眼核心破了!”林知夏看着下方彻底失去能量波动的祭坛废墟,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娘子辛苦了。”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周身浩瀚的龙威缓缓收敛。 林知夏汗颜。 她才出多少力啊! 牛得是她老公。 现在还没彻底恢复就已经可以填山倒海了,要是恢复全盛时期……不敢想不敢想。 当初人族修士能到算计他,也确实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光。 要搁现在……死去吧! 下方谷中,混乱的罡风依旧在肆虐,但失去了祭坛的引导和阵眼核心的支撑,其威力已经大不如前,且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消散。 残余的那三名紫袍人早在混乱中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宴清看都未看下方狼藉,广袖一挥:“下一处,南海!” 幽冥云辇幽蓝光芒再盛,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撕裂空间,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 幽冥云辇穿梭于九天之上,下方是飞速掠过、如同微缩沙盘般的壮丽山河。 这是空间术,所以不存在撞上飞机小鸟之类的情况发生。 车厢内,林知夏靠在柔软的兽皮上,脸色微微发白。虽然没出什么力,但刚才精准锁定、一击破灭祭坛核心的一指,看似简单,实则消耗了她大量的纯阴本源和精神力。尤其是强行调动净灵体的净化之力,对心神的负担极大。 主要这个净灵体是她刚刚学会的天赋技能,用起来并不那么得心应手,消耗自然就要更多。 闭上眼,林知夏试图调息恢复。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刚才山崩地裂、罡风肆虐的恐怖景象,以及宴清单手崩山、言出法随的无上威仪。 心潮起伏,难以真正平静。 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额头。 宴清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侧,指尖流淌过一缕精纯温和的水灵之气。 如潺潺清泉,顺着她的经络缓缓流淌,抚平着消耗带来的疲惫和识海的震荡。 “莫要强撑。”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南海阵眼,凶险不弱于昆仑,需养精蓄锐。” 微凉的指尖带着安抚灵魂的力量,林知夏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沉水冷香和精纯灵力滋养下,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拒绝这份体贴。 “昆仑是‘破军’,属金主杀,以罡风为刃,刚猛暴烈。”林知夏闭着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思路却异常清晰,“南海那个沉入海底的岛礁遗迹,古籍记载名为‘归墟之眼’,按七星方位推演,当属‘贪狼’之位!贪狼属水,主欲望、吞噬、变化诡谲。藏于深海,更得地利,凶险在于无形!” 她睁开眼,看向宴清,眼中带着凝重:“深海之下,水压恐怖,暗流汹涌,视线受阻,感知被极大压制。那处遗迹沉没千年,必生阴秽,更可能孕育出某些依托遗迹和水脉的诡谲邪物!阴山阁在那里布阵,恐怕不仅仅是利用遗迹本身,更可能引动了深海之中的某些……恐怖。” 她想起了那些古老志怪中关于深海巨妖、亡魂海国的传说。 但愿是她杞人忧天。 作为一名人类,真心不想遇到哥斯拉什么的。 宴清鎏金瞳孔中波澜不惊,指尖依旧稳定地输送着温润的灵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深海是险地,亦是吾之故园。”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自信与从容。龙,本就是行云布雨、统御水脉的神祇!即便只剩残魂,对“水”的掌控,也绝非寻常水族或水属阵法可比。 “归墟之眼……传说连通幽冥海眼。”宴清指尖在林知夏腕间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察的幽蓝水纹没入她的皮肤,“此乃‘避水龙纹’,可助你抵御深海重压,水下呼吸如常,行动无碍。” 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仿佛与周围的水元素产生了奇妙的亲和。林知夏精神一振,疲惫感消退不少。 “至于遗迹中的邪物和阵法……”宴清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在真龙面前玩弄水流,不过是班门弄斧。”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幽冥云辇外的景象陡然一变。 下方不再是苍茫大地,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深邃幽蓝的浩瀚汪洋!阳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洒下破碎的金鳞。远处海天相接,壮阔无垠。 云辇开始急速下降,朝着某个特定的海域俯冲而去! 随着高度降低,海水的颜色从蔚蓝迅速过渡到深蓝,最后变成一种吞噬一切光线,令人心悸的墨黑。海面上波涛汹涌,巨大的浪头如小山般起伏,发出沉闷的轰鸣。 “到了。”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幽冥云辇悬停在距离海面百丈的空中。下方,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深海漩涡清晰可见。 漩涡直径足有数里,中心幽暗深邃,仿佛直通地狱。狂暴的海水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形成一道连接海天、吞噬一切的恐怖水龙卷! 这便是“归墟之眼”的表象! 即便隔着云辇的屏障,林知夏也能感受到漩涡散发出的恐怖吸力和毁灭气息。无数吨的海水被疯狂卷入,任何被卷入其中的物体,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而在巨大漩涡的边缘,深海之下,隐约可见一片巨大、残破的石质建筑轮廓,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在幽暗的海水中若隐若现。 更令人心悸的是,遗迹周围的海水中,游弋着数条庞大无比的黑影!它们形似巨蟒,却长着狰狞的骨刺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复眼,周身缠绕着浓稠如墨的阴煞之气,显然是阴山阁豢养或引来的深海邪物,作为遗迹的守护者! 林知夏:“……” 预感成真。 “水下交给我。”宴清善解人意,“娘子只需锁定阵眼核心,一击破之。” 他话音刚落,确定林知夏状态没问题,幽冥云辇就猛地向下俯冲,一头扎进了那连接海天的巨大水龙卷之中! 轰——! 狂暴的水流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幽冥云辇外的幽蓝光罩发出剧烈的涟漪,仿佛随时会被撕碎!视线被浑浊翻腾的海水彻底淹没,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稳住心神!”宴清低喝一声,一手揽住林知夏的腰肢,另一只手并指向前,口中发出低沉威严的龙语吟唱! 嗡! 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源自海洋本源的威压,以宴清为中心轰然爆发! 原本狂暴挤压、试图撕碎云辇的恐怖水流,在这股威压降临的瞬间,如同最温顺的臣民遇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狂暴之势骤然一滞!那些疯狂撕扯的力量被无形的大手抚平,变得柔和而有序,甚至隐隐托举着云辇,顺着水龙卷的旋转方向,朝着深海之下的遗迹飞速沉降! 云辇之外,翻腾的海水不再浑浊,反而变得清澈透亮。宴清的龙威像一个巨大的净化力场,将水中蕴含的阴煞污秽强行排开、净化!光线虽然依旧昏暗,但凭借龙纹带来的夜视能力,林知夏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围的情形。 他们正沿着水龙卷的“内壁”高速下沉,像是乘坐着一条通往深海的水下高速通道。周围是飞速上升的气泡和偶尔被卷入、瞬间被柔和水流推向边缘的小型海洋生物。而下方,那片巨大的水下遗迹轮廓越来越清晰! 残破的石柱、坍塌的神庙穹顶、布满海藻和珊瑚的巨大雕像……无不诉说着远古的沧桑。遗迹中心,一座由黑色珊瑚礁垒砌而成的奇异祭坛,正散发着幽幽的暗蓝色光芒。 祭坛周围,七根同样由黑色珊瑚礁打磨而成的巨柱耸立,柱身上刻满了扭曲的、仿佛在流动的深水符文。这些符文正贪婪地汲取着周围海水中被宴清净化后依旧残留的丝丝龙脉地气,并引导着深海暗流,形成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和水刃,守护着祭坛中心。 而在祭坛外围,那几条庞大如蛟的深海邪物,似乎感应到了宴清那令它们灵魂战栗的龙威,发出无声的嘶鸣,搅动着海水,裹挟着浓稠的阴煞之气,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云辇猛扑过来!它们张开的巨口中,利齿闪烁着幽光,喷吐出墨绿色的剧毒水流! “孽畜安敢!”宴清眼神一冷,揽着林知夏腰肢的手未动,空出的左手朝着扑来的几条深海邪物凌空一按! “沉眠。” 龙语箴言如无形重锤,狠狠砸在几条邪物的灵魂深处! 扑在最前面的两条体型最大的邪物,狰狞的复眼中凶光瞬间凝固、涣散,庞大的身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动作瞬间僵硬,然后缓缓地、软绵绵地朝着更深的海底沉坠下去!竟是被宴清一言直接剥夺了意识,陷入永恒的沉眠! 另外几条稍小的邪物惊骇欲绝,本能地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硬生生止住前冲的势头,发出恐惧的嘶鸣,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就想逃窜。 “禁锢。” 第140章 宴清指尖轻弹,数道凝练的幽蓝水链凭空生成,瞬间缠绕上那几条逃窜的邪物! 水链蕴含着宴清对水之本源的绝对掌控力,坚韧无比,任凭邪物如何挣扎撕咬,都无法撼动分毫,被牢牢禁锢在原地,只能发出绝望的悲鸣。 举手投足间,深海守护的邪物或被镇压,或被禁锢,云辇再无阻碍,顺着被宴清掌控的水流,稳稳地悬停在黑色珊瑚祭坛上方十丈之处。 林知夏“……”目瞪狗呆。 以为会有场恶战,结果就这……? “娘子,看你的了。”宴清的声音在相对安静下来的深海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松开了揽住林知夏的手,给予她完全的信任和空间,“祭坛核心,就在中央那枚不断搏动的‘海心石’内,其外有九重‘玄阴重水’屏障,至阴至寒,可蚀魂销骨,小心。”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冰冷咸腥的海水涌入肺部,在避水龙纹的作用下却如呼吸空气般自然。她将全部心神再次沉入指间的墨玉戒,深青色的光华在幽暗的海底亮起。 祭坛中央,一枚人头大小、呈现深邃墨蓝色的奇异矿石正悬浮在黑色珊瑚基座上,像活物般缓缓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周围的海水形成一圈圈暗蓝色的涟漪,散发出冰冷刺骨的阴寒气息。 海心石。 九层肉眼可见的“玄阴重水”屏障,如蛋壳般层层包裹着它,散发出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 林知夏双眸锁定搏动的海心石,罗盘悬浮于身前,磁针疯狂旋转。 她双手快速结印,口中清叱: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坎水通幽,净灵破障——开!” 自身纯阴本源与净灵体的净化之力尽数灌注于墨玉戒中。 一道青色光束自她指尖激射而出,狠狠撞向那处九层玄阴重水屏障! 嗤嗤嗤——! 深青光束与墨玉般的玄阴重水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密集的腐蚀声,如强酸泼洒在寒冰之上! 玄阴重水至阴至寒,专污神魂,腐蚀灵力,本是极难破解的屏障。然而,林知夏的净灵之力,却是这世间一切阴秽污浊的天然克星!她的纯阴本源更是同属水性,与玄阴重水在某种程度上同源! 深青光束所过之处,墨玉般的玄阴重水屏障剧烈波动、沸腾,发出痛苦的“滋滋”声,颜色迅速变淡、消融! 一层!两层!三层! 光束势如破竹! 然而,玄阴重水屏障毕竟是依托深海地脉和邪阵之力凝聚,又叠加了九层,越往内,阻力越大,寒意越盛! 当光束穿透第六层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深青色的光芒与墨玉屏障激烈对抗,迸溅出无数细碎的光屑和冰晶,恐怖的寒意顺着光束倒卷而来,试图冻结林知夏的灵力。 林知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寒和巨大的阻力感,识海也如同被冰针攒刺! “坚持住!”宴清沉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没有直接出手相助,因为这是净灵体与至阴邪力的正面较量,他出手不见得事半功倍,也有可能功败垂成。 但他磅礴的精神力却是最坚实的后盾,稳稳地托住了林知夏摇摇欲坠的心神。 林知夏咬紧牙关,舌尖一点腥甜涌上,被她强行咽下!她猛地将左手也按在右手手腕上,体内最后一点纯阴本源毫无保留地燃烧起来! “给我——破!!!” 她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 墨玉戒上的深青光芒骤然暴涨!那道几乎停滞的光束如同注入了最后的狂暴力量,猛地向前一突! 嗤啦——! 第七层!第八层!应声而破! 光束悍然刺入第九层,也是最内层、最凝练的玄阴重水屏障! 轰! 第九层屏障剧烈地扭曲、变形,像被戳破的坚韧皮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墨玉般的色泽飞速褪去,变得透明。 光束的尖端,终于触及到了那枚搏动着的、深邃墨蓝的“海心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那枚海心石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搏动骤然停止!石心深处,一点极其隐晦、却带着无尽恶毒与贪婪的暗金光芒猛地亮起! 一个沙哑、苍老、仿佛隔着无尽时空传来的意念,带着冰冷的嘲弄,瞬间冲击林知夏的识海: “小丫头……净灵体……果然是好鼎炉……你的身体……老夫收下了!” 这意念如毒蛇,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冲击和夺舍之力。 阴山阁竟在阵眼核心中留下了一缕分魂烙印!这烙印不知道属于谁,但目的很明确,在阵眼被破的瞬间,强行夺舍破阵者! 林知夏只觉得一股阴寒至极、带着无尽腐朽气息的意念洪流,顺着她与海心石接触的灵力光束,如跗骨之蛆,疯狂涌入她的识海! 识海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暗金意念如贪婪的恶鬼,直扑她灵魂本源! 【作者有话说】 更啦更啦,明天见 第116章 九星连珠(四) ◎“嗯!回家!揍死那帮躲在阴沟里的老东西!”◎ 识海瞬间天翻地覆! 林知夏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被一股庞大、阴冷、充满了腐朽和吞噬欲望的恐怖意志狠狠撞击、撕扯! 属于这个意识的记忆碎片、阴毒咒术、对长生的扭曲渴望纷纷疯狂涌入,污染着她的精神世界。她自身的记忆、情感、意志,则在这股洪流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彻底淹没、同化! 林知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颤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七窍之中隐隐有血丝渗出,指尖维持的深青光束也开始剧烈波动,几乎要溃不成军。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第九层玄阴重水屏障立刻趁机反扑,墨玉般的寒潮顺着光束倒卷而上,眼看就要将她彻底冻结—— “找死!” 一声怒斥轰然在林知夏识海深处炸响! 是宴清! 轰! 宴清的意志瞬间撞上了林知夏识海中污秽贪婪的夺舍意念! 两股意志在林知夏的识海中央轰然对撞,恶毒的意念顷刻发出凄厉无声的尖啸。 “龙……龙魂?!怎么可能?!”恶念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它想退,但宴清的意志死死地锁定了它,带着毁灭一切的冰冷杀机,狠狠碾压而下! “区区残魂烙印,也敢觊觎吾妻?!” 宴清的意志每一次冲击都带着撕裂灵魂的龙威,这抹分魂烙印如烈阳遇冰雪,迅速消融瓦解。那些污秽的记忆、阴毒的咒术,在纯正的龙魂面前,直接被涤荡净化! 识海中的风暴瞬间平息。 林知夏只觉得浑身一轻,那股冰冷粘腻的吞噬感和恐怖的意志压力潮水般退去。 虽然识海依旧震荡刺痛,像经历了一场飓风,但核心的自我意识已然稳固。 “娘子……” “别,”林知夏不让他动自己,“我先破阵,最后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 宴清:“……”宴清有些无奈,但还是看着她坚持将最后残存的力量尽数灌入指尖。 “破!!!” 林知夏发出一声清叱! 嗡——! 深青光束光芒瞬间暴涨,悍然穿透了最后一层的墨玉屏障! 噗! 光束精准无比地刺入那枚搏动着的海心石核心!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幽暗的海底! 深邃墨蓝的海心石表面,眨眼便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一股精纯无比、却带着大海磅礴浩瀚气息的湛蓝龙气,混合着一丝被净化的邪阵之力,如决堤洪流,猛地从裂痕中喷涌而出! 宴清眼神一凝,右手虚空一抓! 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住喷涌的湛蓝龙气。 精纯的水属龙元化作一道凝练的湛蓝流光,没入宴清的掌心,被他迅速吸收、炼化。 随着核心龙气的离体,整个黑色珊瑚祭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根刻满深水符文的巨柱光芒直接崩碎。祭坛基座上的符文寸寸断裂,整个遗迹仿佛失去了支撑,在巨大的水压下开始缓缓倾斜坍塌,周围被禁锢的深海邪物发出惊恐的嘶鸣,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片即将崩毁的水下地狱。 “走!”宴清一把揽住因脱力而摇摇欲坠的林知夏,幽冥云辇幽蓝光芒大盛,化作一道逆流而上的箭矢,冲破层层海水,朝着海面激射而去。 哗啦——! 云辇破开汹涌的海面,重新回到阳光普照的天空。 林知夏瘫软在宴清怀里大口喘气,浑身被冷汗浸透,识海依旧隐隐作痛,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又破一个阵眼! 宴清源源不断地将水灵之气渡入她体内,滋养着她枯竭的经脉和震荡的识海。 他脸色也有些微的苍白,显然连续崩山镇海、又在林知夏识海内碾灭那抹分魂烙印,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 第141章 “感觉如何?”宴清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颊,鎏金瞳孔深处翻涌着尚未完全平息的怒火和后怕。若非他及时察觉,若非同命契与墨玉戒的紧密联系……后果不堪设想! “死不了。”林知夏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靠在他微凉的胸膛上,感受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包裹着她,“就是脑子还有点嗡嗡的,像被人用大锤砸过……那东西太阴毒了!”想到识海中污秽贪婪的意念,她依旧心有余悸。 “他付出了代价。”宴清的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一丝未干的血迹,动作温柔,眼神却锐利如刀,“一缕分魂烙印被碾灭,足够那人本体痛彻心扉,神魂受创。这笔账,九星连珠之日,为夫定要与他连本带利清算!” 林知夏听他话中意思,好奇的仰着脖子问,“你知道那人身份?” 宴清嗯一声,“我与他对上之时窥到此人些微生平,应是阴山阁阁主无疑。” 林知夏:“我也看到他一些记忆,但太杂了,恶意也太深,乱七八糟的根本分辨不出来。”顿了顿,“可他刚刚对你的出现好像很震惊。”宴清是龙的事对于这些反派来说应该不是秘密了呀。 宴清不以为意,“此阵存续已有三百年,那抹分魂在此也封印了三百年,自然不知晓外界之事。” 林知夏:“也就是被断网隔离了三百年呗。” 宴清失笑,“也可如此说。” 他顿了顿,看着林知夏依旧疲惫的模样,语气不容置疑:“长白山天池阵眼,你留在云辇内休养。破阵之事,交由为夫。” 林知夏立刻摇头,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行!七星缺三,阵基才可能崩溃!长白山天池那个是最后一个目标,也是七星中的‘廉贞’之位!廉贞属火,主囚困、转化、核心枢纽!天池又是活火山口,水火相济之地,凶险异常!而且咱们接连破了两处大阵,阴山阁主肯定会加强其他几处的防范措施,甚至可能亲自出面,我必须……” “你必须活着!”宴清打断她,按住她挣扎的肩膀,双眸深深地看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廉贞’属火,主转化囚困,天池火山口更是地火汹涌之地。破此阵眼,不可巧力,唯有以力破之!此乃为夫强项!娘子净灵体虽妙,但此刻神魂受创,灵力枯竭,强行出手,非但无益,反成拖累。” 他有理有据分析着利弊,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避重就轻,事就是那么个事儿。 林知夏张了张嘴,到底没相处反驳的话。 他说得对,她现在的状态,如果强行参与之后的对抗,只会成为他的弱点。净灵体虽然能克制阴邪,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还真不够看。 “可是……” “没有可是。”宴清的语气斩钉截铁,“你且安心休息,恢复灵力,稳固神魂。待为夫破开天池阵眼防御,摧毁其核心枢纽。不过最后仍需娘子出手,引动净灵之力彻底净化阵眼残存的污秽邪气,此乃关键,非你不可。” 林知夏:“……行吧。”只净化的话确实不费什么功夫。 见她乖乖听话,宴清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不再多言,广袖一挥,幽冥云辇再次化作撕裂空间的流光,朝着东北方向——长白之巅,疾驰而去! *** 云辇穿梭于九天罡风之中,下方山河飞速倒退。 林知夏盘膝坐在车厢内,双目紧闭,全力运转养神心法,同时汲取着宴清渡入她体内的精纯水灵之气,快速修复受损的识海和枯竭的经脉。墨玉戒散发出温润的深青色光芒,辅助她平复震荡的心神。 宴清坐在她对面,玄色长衫垂落,双眸微阖,似在假寐。周身气息沉凝内敛,如蓄势待发的火山,默默恢复着消耗的力量,同时将庞大的神念无形的铺洒开来,警戒着四方。 时间在高速飞行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恐怖热浪穿透了云辇的屏障扑面而来! 林知夏猛地睁开眼! 窗外,下方不再是苍翠的山林或蔚蓝的海域,而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巍峨群山!群峰之巅,云雾缭绕,而在云雾之上,一片巨大的、如蓝宝石般镶嵌在白色山巅的天池,静静地躺在那里,倒映着湛蓝的天空。 可平静是表面的,普通人看不出不同,就算是玄门中人,也只有开了天眼才能察觉到异样。 此时的天池池水在林知夏眼中已经不再清澈湛蓝,而是呈现出一种翻滚着气泡的浑浊暗红色,像动画片里巫婆煮得药汁子,咕嘟咕嘟,特别诡异。 浓郁刺鼻的硫磺味很重。 池面上空,不是蓝天白云,是一层厚重粘稠、像熔岩般翻滚涌动的暗红色火云。 火云之中,无数暗金色的符文时隐时现,散发出灼热邪恶气息! 天池四周的山脊之上,赫然矗立着九根高达百丈、通体赤红、仿佛由凝固熔岩铸造而成的巨大图腾柱!柱身刻满了扭曲的火焰符文,顶端镶嵌着巨大的黑色火焰骷髅头!九根图腾柱彼此以暗红色的能量锁链相连,构成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天池的牢笼!将天池火山口汹涌澎湃的地火之力强行抽取、汇聚、转化,注入下方沸腾的池水之中! 池水中央,一座完全由黑色火山岩垒砌而成的祭坛,像从地狱熔炉中捞出的魔物,半浸泡在沸腾的暗红池水里。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足有磨盘大小、不断滴落着暗红岩浆的“地火之心”。 这个滴答滴答的火红‘大磨盘’就是阵眼的核心! 而在祭坛周围,九根熔岩图腾柱顶端,赫然盘坐着整整九名身着深紫色长袍身影!他们周身缭绕着近乎实质的暗红火焰,面具下的眼神冷漠而狂热,活像九尊镇守炼狱之门的魔神! “九柱囚龙阵!九名紫袍镇守!”林知夏倒吸一口冷气,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阵势,阴山阁显然确实加大了防范措施,布下了更强防御! 宴清缓缓睁开双眸,鎏金瞳孔之中,无半分波澜。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他缓缓站起身,玄色长衫无风自动。 林知夏刚要跟着起身,就听他轻斥,“待着别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影已经从云辇中消失。 下一刹! 轰——!!!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大龙吟,响彻长白之巅! 天池上空,厚重粘稠的暗红色火云,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伟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长达千丈的巨大裂口! 裂口之中,并非蓝天,而是无尽的星空与深邃的宇宙背景! 一条身长不知几千丈、介于虚实之间的威严龙影,自那裂口之中探出了它那足以遮蔽苍穹的庞大龙首! 龙首峥嵘,鹿角虬结,刺破苍穹! 一双巨大的金色龙瞳,如两轮降临尘世的太阳,冰冷而漠然地俯瞰着下方沸腾的天池、九根囚笼般的熔岩巨柱,以及那九只渺小的、如同尘埃般的紫袍蝼蚁! 浩瀚!威严!古老!至尊! 真龙现世!神威如狱! 这一刻,长白之巅的风停了,云碎了!沸腾的天池水被无形的威压硬生生压得下沉三尺!那九根燃烧着黑炎的熔岩图腾柱剧烈震颤,柱顶的黑色火焰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矮了半截!九名紫袍镇守者,仿似被无形的巨山压顶,盘坐的身体猛地一沉,护体的暗红火焰剧烈摇曳,面具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与……绝望! 这是源自生命层次、源自灵魂本源的绝对压制!是蝼蚁面对神龙的卑微与战栗! “龙……真龙!!”为首一名紫袍人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回应他的,是宴清如同九天雷霆滚动、响彻寰宇的漠然龙语: “焚灭之炎!” 随着这声龙语箴言,真龙虚影巨大的龙口缓缓张开! 没有火焰喷吐,没有热浪席卷。 只有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凝聚了宇宙大爆炸之初所有光与热的暗金色光点,在龙口之中骤然亮起! 那光点起初只有米粒大小,却在瞬间膨胀、拉伸! 化作一道由纯粹法则构成的暗金色光矛! 光矛出现的刹那,空间为之扭曲。 时间仿佛停滞! 下方天池沸腾的池水瞬间蒸发殆尽,露出翻滚着暗红岩浆的火山口!九根熔岩图腾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柱身上的火焰符文寸寸崩裂! 光矛无声无息地,朝着下方囚笼般的九柱囚龙阵核心——也就是那个滴答滴答的‘大磨盘’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坠落! 速度看似缓慢,实则很快。 在九名紫袍镇守者绝望的嘶吼声中,暗金光矛,如神之审判,轻轻地点在了“地火之心”的正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下一瞬—— 嗡……!!! 以光矛落点为中心,一个微小的、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奇点诞生了! 第142章 奇点瞬间膨胀! 吞噬一切的光!焚尽万物的热!撕裂时空的力! 无声地爆发开来! 暗金色的毁灭光环,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光,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扫过整个天池! 所过之处—— 九根高达百丈、由熔岩铸造、刻满符文的图腾巨柱,像烈日下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粒子,消散无形!连同其上燃烧的黑色火焰和盘坐的九名紫袍镇守者,连惨叫都未能发出,瞬间气化! 那座半浸泡在岩浆中的黑色祭坛,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瞬间熔解、蒸发! 那颗磨盘大小、蕴含着恐怖地火之力的“地火之心”,在毁灭光环触及的瞬间,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随即无声无息地……湮灭!只留下一点精纯无比、却被污秽邪气缠绕的龙气本源,在毁灭的狂潮中瑟瑟发抖! 覆盖天池的厚重暗红火云,被这毁灭的光环瞬间涤荡一空,露出其后湛蓝如洗的苍穹! 整个天池火山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彻底抹平,沸腾的岩浆被强行压回地底,只留下一个巨大光滑的镜面巨坑! 坑壁还残留着被瞬间高温熔融又冷却的痕迹,闪烁着七彩的琉璃光泽! 绝对的湮灭!绝对的净化! 真龙一怒,焚山煮海,不过等闲! 暗金色的毁灭光环缓缓收敛,最终消失。 天地间,只剩下那威严庞大的真龙虚影,悬于被“净化”一空的天池上空。 林知夏:“……” 幽冥云辇早在宴清化出真龙虚影的瞬间,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送到了数百里外的安全空域。她站在云辇边缘,双手紧紧抓着窗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震撼无比地看着远方毁天灭地的一幕! 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但那股焚尽八荒、涤荡寰宇的龙威,依旧让她灵魂深处都在颤栗!这就是宴清真正的力量!哪怕只是残魂显化,也拥有着改天换地的神威! 她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自豪,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悸动。 每一次,她以为宴清已经足够厉害时,他都会用事实告诉她:不,你狭隘了。 就在这时,宴清庞大的真龙虚影缓缓低头,鎏金巨瞳穿越数百里距离,精准地落在了云辇之上,落在了林知夏的身上。 一个温和而清晰的意念传入林知夏心中:“娘子,该你了。” 林知夏瞬间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纵身一跃,直接从云辇中跳了出去! 宴清龙尾轻摆,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瞬间托住了她,如同清风,将她稳稳地送到了那片刚刚被能量洗礼过、依旧散发着恐怖高温的镜面巨坑边缘。 脚下是滚烫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尚未散尽的空间湮灭气息。巨坑中心,那一点被污秽邪气缠绕的龙气本源,如风中残烛,瑟瑟发抖。 林知夏没有丝毫犹豫,忍着脚下传来的灼热和空气中残留的狂暴能量冲击。她闭上双眼,将心神彻底沉入体内,沟通着源自血脉、刚刚恢复些许的净灵之力。 她缓缓抬起双手,掌心相对,置于胸前。一点纯净、温和、仿佛能包容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深青色光芒,自她双手之间亮起。 “净灵……归源……” 随着她低低的吟诵,那点深青光芒迅速扩散开来,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深青色光轮。光轮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充满生机的符文在流转跳跃。 她双手虚托着光轮,对着巨坑中心那点龙气本源轻轻推出。 深青色的光轮缓缓飘过去。 嗤嗤…… 缠绕在龙气上的污秽邪气,发出细微的消融声,迅速被深青色的光轮净化、剥离、消散! 龙气本源的挣扎和躁动迅速平息,颜色变得更加纯粹、明亮,散发出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气息。 当最后一丝污秽邪气被净化殆尽,龙气本源顷刻发出一声欢快的轻鸣,主动投向宴清真龙虚影的方向,瞬间没入其中! 嗡! 宴清巨大的龙躯微微一震,周身流转的暗金与幽蓝光芒变得更加圆融内敛,气息似乎又凝实了一丝。 随着龙气的回归,整个天池区域,那股被邪阵强行扭曲、囚困、转化的地火狂暴气息,迅速消散平复。长白之巅,重归静谧,只剩下个巨大的镜面巨坑,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毁天灭地的一击。 宴清巨大的龙首缓缓转向云辇方向,真龙虚影在星空中缓缓消散,重新凝聚成玄色长衫、银发垂肩的人形身影,一步踏出,便已回到林知夏身边。 “辛苦了,娘子。”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伸手扶住因净化消耗而有些脱力的林知夏。 林知夏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沉水冷香,看着眼前被强行“净化”出来的镜面巨坑,长长地舒了口气,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七星已破其三!邪阵根基动摇!阴山阁……我看他们还拿什么炼!” 她话音刚落,左手无名指上的墨玉戒,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戒面上,那五瓣盛开的并蒂莲纹旁,第六瓣原本模糊虚幻的轮廓,在吸收了昆仑“破军”、南海“贪狼”、长白“廉贞”三处阵眼核心龙气所蕴含的磅礴力量后,终于彻底凝实! 第六瓣莲花,盛放! 莲瓣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了无尽星空的暗金光泽,与之前五瓣的深青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圆融、仿佛触及到某种生命本源的气息,从墨玉戒中弥漫开来,顺着林知夏的血脉,流入宴清的体内! 宴清的身体微微一震,鎏金瞳孔中星河流转,周身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邃浩瀚,残魂之躯似乎又凝实了一分,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血肉生灵才有的温润光泽。 “第六瓣……”林知夏惊喜地看着指间的变化,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欣喜。 宴清握住她戴着墨玉戒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新绽的暗金莲瓣,眼底流淌着星河般深邃的暖意:“同命相携,莲开并蒂。娘子,此乃你我同心之证。” 说着他微微低头,微凉的唇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触即分,带着珍视与承诺:“归家。最后一战,当在吾等庭院之中,了结一切。” 林知夏重重点头:“嗯!回家!揍死那帮躲在阴沟里的老东西!” 幽冥云辇幽蓝光芒再起,载着两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林家老宅的方向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说】 更啦,明天见 第117章 九星连珠(五) ◎曾经对宴清生杀予夺的首恶,死得这样简单。◎ 幽冥云辇撕裂长白之巅残留的凛冽寒气,朝着林家老宅的方向疾驰。 车厢内,林知夏靠在宴清身侧,指间墨玉戒上的第六瓣暗金莲纹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丝丝缕缕精纯的龙气与净灵之力交融,滋养着她疲惫的神魂和枯竭的经脉,也悄然反哺着宴清尚未完全复原的龙魂。 她闭目调息,脑中飞速推演着九星连珠的星象轨迹,过了会儿睁眼看宴清,“现在七星缺三,阵基动摇,邪阵运转肯定会迟滞。但是——” “但是‘窃运钉’深埋地脉核心,与龙脉相连,是阴山阁图谋数百年的关键。”宴清把话接过来,“九星连珠在即,天地气机交汇紊乱,阴山阁主不会坐视失败,他必定会倾尽全力,甚至不惜代价强行催动九幽锁魂契,引动陈延之这枚‘钥匙’,孤注一掷地激活窃运钉。” 林知夏嗯嗯点头。 宴清:“困兽犹斗,其势更凶。”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林知夏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眼神却冷冽如冰,“这一次,定要将那阴沟里的硕鼠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林知夏:“……家里……”她担心对方会趁着他们不在已经开始行动。 宴清拍拍她的手,“放心,赶得及。” *** 云辇速度极快,没多久,下方熟悉的城市轮廓飞速放大。 然而,当云辇接近林家老宅所在的区域时,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原本晴朗的夜空,此刻却被一层诡异的暗红色云层笼罩。 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云朵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覆盖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正对着半山上林家老宅的方位,隐隐透出令人作呕的血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血腥味,老宅周围的水系一反常态地汹涌翻腾,浑浊的河水冒着气泡,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和铁锈味。岸边的柳树疯狂舞动着枝条,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渐无生机。 整片区域的光线都极其黯淡。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感在空气中蔓延。远处城镇的灯火零星亮起,却显得微弱而飘摇,隐约能听到犬吠和孩童惊恐的哭喊。 第143章 “好浓的煞气!” 林知夏脸色凝重,罗盘自帆布包中飞出,悬浮在她掌心,天池中的磁针高速旋转,针尾凝结出暗红色的晶体。 这很不妙。 “地脉怨气被强行引动,血煞冲霄,九阴蔽日。”林知夏蹙眉,“阴山阁主果然提前行动了。” 预估成为现实,最糟糕的状况。 宴清的目光穿透云辇,落在老宅上空的漩涡中心,“他在用整个区域的地脉生机和生灵怨气为燃料,强行催熟九幽锁魂契,引动窃运钉。” “那银漪……”话没说完,幽冥云辇已经悍然撞入粘稠的暗红云层! 林知夏:“……”提前打个招呼啊喂! 嗤嗤嗤——! 云辇外的幽蓝光罩与血煞云层剧烈摩擦,爆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和密集的电火花。视线瞬间被粘稠的血色雾气充斥,浓重的腥臭味几乎令人窒息! “坐稳!”宴清一手紧揽林知夏,另一只手并指向前! “净化之风!” 清越威严的龙语箴言响起。 一股纯净浩荡的青色罡风自宴清指尖奔涌而出,瞬间席卷云辇前方。所过之处,粘稠的血煞浓雾如遇克星,发出凄厉的“滋滋”声,迅速被撕裂驱散! 一条相对清晰的通道在血雾中被强行开辟出来。 透过通道,林家老宅的轮廓终于清晰可见。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林知夏瞳孔骤缩。 只见偌大的林家老宅,此刻正被一个巨大无比的倒扣碗状结界彻底笼罩!结界表面,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和兽影挣扎嘶吼,发出无声的悲鸣。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老宅正门前的空地上,陈延之此时被九条燃烧着幽绿鬼火的锁链呈“大”字形悬吊在半空中。 他双目紧闭,脸色死灰,胸口那道“九首盘蛇印”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九颗蛇头狰狞昂起,蛇口大张,喷吐出粘稠的暗红血线。这些血线像恶毒的根系,深深扎入陈延之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他的精血魂魄,同时源源不断地将汲取来的力量注入下方土地。 而在他下方的地面上,一个血红色巨大逆北斗七星阵图正散发着妖异的血光。 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正从地底深处疯狂地向上冲击,伴随着沉闷如雷的“咚咚”声,仿佛有什么亘古凶物即将破土而出! 林家祠堂上空,血煞结界最浓郁处,则有一道身影静静悬浮。 那身影穿着深紫色绣暗金云纹的长袍,看上去非常非常瘦,枯槁如骷髅,脸上覆盖着一张刻满九首盘蛇纹的青铜面具。 面具中露出的浑浊瞳孔深处,无数暗金符文生灭流转。 那眼眸中,明灭间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显然,昆仑、南海、长白三处阵眼被毁,让此人不得不破釜沉舟。 阴山阁主。 林知夏在心中默念出这四个字。 “宴清!林知夏!”沙哑干涩的声音如两块锈铁,带着刻骨的怨毒和贪婪,“你们毁我阵基,灭我分魂……今日,就用你们的神魂血肉,来填补这窃运钉的最后一步!用你们的龙魂和净灵体,助老夫炼成这‘噬运伪龙’,登临绝顶!九幽锁魂,万灵血祭——起!” 他枯爪般的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悬吊在半空的陈延之身体剧烈抽搐,发出痛苦到极致的无声嘶吼!胸口九首盘蛇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九条燃烧鬼火的怨力锁链骤然绷紧,下方巨大的血阵似被注入了最后的燃料,光芒瞬间暴涨! 与此同时。 轰隆——!!! 祠堂前方的地面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 一道足有数丈粗、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暗金色扭曲符文的巨大金属尖锥,裹挟着滔天的怨煞之气和吞噬一切的无形吸力,缓缓地从地底升起。 窃运钉! 林知夏下意识握紧宴清的手。 钉子尖端,一点暗芒亮起,就像恶魔睁开了眼睛。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吸力瞬间爆发。 老宅上空巨大的血煞漩涡被疯狂拉扯,方圆数十里内残存的草木生机、地脉灵气都被强行掠夺、吞噬! “不好,窃运钉被强行激活了!”林知夏脸色煞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老宅下方原本温顺的地脉灵气正被疯狂抽离,整个林家传承数百年的风水根基,正在发出痛苦的哀鸣,摇摇欲坠!一旦根基彻底崩毁,窃运钉将彻底失控,吞噬范围将无限扩大! 林知夏抬手就要结印,宴清抬手止住,“莫慌,我来。” 说着一步踏出幽冥云辇,玄色身影凌空立于滔天血煞与怨力风暴的中心! 银发在狂乱的血色气流中狂舞,玄色长衫猎猎作响。面对散发着灭世气息的窃运钉,面对悬浮于空、操控一切的阴山阁主,宴清的脸上没有半分凝重,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窃运钉一眼,鎏金瞳孔如两轮冰冷的太阳,直接锁定在血煞结界核心处的阴山阁主身上! “天穹之怒。” 低沉威严的龙语箴言,如天宪,响彻寰宇。 随着这声箴言,宴清缓缓抬起了右手。 五指张开,对着阴山阁主所在的方位,同样轻轻向下一按! “轰——!!!” 整个天地,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停滞!空间凝固! 笼罩老宅、翻腾着无数痛苦面孔的血煞结界,瞬间被冻结。 粘稠的血浆凝固成丑陋的暗红色冰雕,挣扎的怨魂面孔保持着最后一刻的狰狞,被永恒定格! 下方疯狂运转的血色逆北斗阵图,光芒骤然熄灭。 奔涌的血色能量瞬间凝固在半途! 悬吊在半空、正被疯狂抽取精魂的陈延之,身体猛地一僵,胸口疯狂搏动的九首盘蛇印也停止了蠕动, 那九条燃烧着鬼火的怨力锁链,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幽蓝的冰晶,寸寸断裂! 就连正从地底缓缓升起、散发着恐怖吸力的窃运钉,上升的势头也骤然一滞。 钉体表面流转的暗金符文如同被冻结的毒蛇,光芒变得黯淡下来。 整个空间,只剩下宴清那看似随意按下的一掌所蕴含的绝对伟力。 “噗——!” 悬浮于血煞结界核心的阴山阁主,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覆盖着青铜面具的脸上看不到表情,但深紫色长袍下的枯槁身躯却猛地弓起,像煮熟的虾米般,他周身缭绕的、用来抵御血煞反噬的护体紫雾瞬间溃散!面具下,大口大口的污血狂涌而出! “呃……啊……!!”沙哑破碎的惨嚎从他喉咙里挤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痛苦与恐惧! 言出法随!冻结时空! 这便是真龙之怒!这便是神祇之威!在他面前,任何邪术,任何阵法,任何挣扎,都如同孩童的戏耍,可笑而无力! “你……你……”阴山阁主死死盯着宴清,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曾经那个将将化蛟成龙,虚弱不堪的新龙。 真正的龙,凌驾于亿万生灵之上。 其实……只差一步! 若不是…… 他看向空中漂浮的云辇中立于窗口冷漠看过来的女子。 若不是她…… “聒噪。”宴清漠然开口,食指对着下方陈延之胸口那枚被冰封的九首盘蛇印轻轻屈指一弹。 咻——! 一道凝练的暗金流光直接命中九首盘蛇印的中心。 咔嚓! 一声清脆碎裂的轻响。 那枚由阴山阁主亲自种下,作为最终钥匙的九幽锁魂契核心符印,在宴清这轻描淡写的一指之下,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随风消散! “不——!!”阴山阁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契印被毁的反噬如亿万根毒针,狠狠扎入他的神魂本源!他枯槁的身躯剧烈颤抖,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如风中残烛! 锁链崩断,陈延之的身体从半空中软软坠落。银漪的身影鬼魅般从老宅角落的阴影中冲出,墨色妖力一卷,稳稳地将昏迷不醒的陈延之接住,迅速退至安全角落。 “钥匙”既毁,血祭自然中断。 窃运钉上升的势头彻底停滞,钉体剧烈震颤,表面暗金符文疯狂闪烁,发出混乱而不甘的嗡鸣。 它强行汲取的血煞之力和地脉生机开始失控反噬。 “知夏。”宴清的声音沉稳如初,“净灵归源,镇封地钉。此时地脉怨煞反冲,正是净化拔除窃运毒瘤的最佳时机。” 无需多言。 林知夏在宴清出手冻结空间、弹指碎契印的瞬间就做好了准备。 墨玉戒上六瓣莲花光芒流转,深青与暗金交相辉映,一步踏出云辇,周身沐浴在宴清龙威开辟出的相对平静的空间中。 林知夏双手缓缓抬起,置于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印诀。她闭上双眼,将心神彻底沉入体内,沟通着源自血脉、融合了净灵体与龙魂契约的至纯本源。 第144章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地脉通灵,怨煞归源!净世青莲——镇!” 清越的咒语声,穿透了冻结的空间。 随着她的吟诵,以她为中心,无数细密的、充满生机的深青色光点凭空浮现,如夏夜的萤火,迅速汇聚、凝结! 一朵巨大无比、栩栩如生的深青色莲花,在林知夏脚下缓缓绽放! 莲花并非实体,而是由净灵之力与地脉亲和之气构成。 莲瓣舒展,层层叠叠,每一片莲瓣上都流淌着玄奥的净化符文。 莲心处,一点温润的暗金光芒散发出稳固地脉、抚平创伤的浩瀚龙息。 青莲缓缓旋转着,带着一种包容万物、净化万秽的磅礴伟力,朝着下方那根剧烈震颤的窃运钉缓缓降落。 青莲所过之处,被宴清冻结的时空仿佛重新恢复了流动,但那些翻腾的血煞、凝固的怨魂、失控的地脉怨气,在接触到青莲散发的净化光晕时,如同遇到了克星。 嗤嗤嗤——! 粘稠的血煞冰晶迅速消融、蒸发! 凝固的怨魂面孔在净化之光中露出解脱的神色,化作点点莹白光芒消散! 下方因反噬而混乱沸腾的地脉怨煞之气,像是被温柔的大手抚平,狂暴的势头迅速平息,变得温顺而有序,甚至主动汇入旋转的青莲之中,被其净化。 青莲旋转着,最终,稳稳地落在了那根巨大狰狞的窃运钉顶端。 嗡——!!! 如烙铁入冰水。 深青色的净化之光与窃运钉表面污秽的暗金符文展开了最激烈的对抗! 青莲光芒大盛。 莲瓣上的净化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疯狂流转!一股浩瀚、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净化之力,潮水般顺着钉体冲刷而下,深入大地! 窃运钉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哀鸣。 钉体表面的暗金符文似遇天敌,开始疯狂闪烁、扭曲,试图抵抗,却在青莲的净化之力下迅速变得黯淡、崩解。 钉体本身吞噬一切的邪异吸力,瞬间断绝! “啊——!!”阴山阁主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嚎。 窃运钉与他神魂相连,此刻被净世青莲镇压净化,跟将他的灵魂放在烈火上炙烤差不多。 他身上的深紫长袍寸寸碎裂,露内里枯槁腐朽、布满暗红尸斑和溃烂脓疮的恐怖身躯。 青铜面具也布满裂痕,摇摇欲坠。 “老东西!你的末日到了!”银漪安置好陈延之,墨色竖瞳凶光毕露,怒吼一声,周身妖力沸腾,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直扑遭受重创的阴山阁主! 这老家伙不讲武德搞突袭,差点让他也栽了跟头! “老子生撕了你!” 然而,宴清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净世青莲镇压窃运钉的瞬间,宴清的目光便已彻底锁定了阴山阁主。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具死物。 他缓缓抬起了左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风中残烛的身影。 没有龙语箴言,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只有掌心之中,一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悄然浮现。 那是……空间湮灭的奇点! “结束了。” 宴清的声音平淡无波,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掌心那点绝对黑暗,对着阴山阁主,轻轻一握。 “啵。”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阴山阁主所在的那片空间,连同他那具腐朽枯槁的身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 没有爆炸,没有光影,没有惨叫。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瞬间出现又瞬间弥合的空间涟漪。 阴山阁主,这个谋划数百年、搅动风云、算计真龙、视万物为刍狗的幕后黑手,在宴清轻描淡写的空间一握之下,彻底、干净、连一丝残魂都未曾留下的……形神俱灭! 多讽刺。 曾经对宴清生杀予夺的首恶,死得这样简单。 银漪扑到一半的身影硬生生僵在半空,墨色竖瞳瞪得滚圆,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区域,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呃。” 强! 他大哥! 无法形容的强! 超出理解的强! 宴清甚至没有动用龙魂本源之力,仅仅是掌控空间规则,便像是抹去一粒尘埃般,将阴山阁主从这世间彻底抹除! 这便是真龙之威! 这便是规则之力! 与此同时,下方那根被净世青莲镇压的窃运钉,失去了主人的维系,又被青莲的净化之力持续冲刷,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咔嚓!咔嚓!咔嚓——! 巨大的钉体表面,无数裂痕瞬间蔓延至全身! 轰隆!!! 在净世青莲最后爆发的净化光华中,这根作为逆北斗吞星阵最终枢纽的邪物,像被投入熔炉的朽木,寸寸断裂、崩解、最终化作一蓬暗红色的金属齑粉,被青莲的光芒彻底净化、消散于无形! 笼罩老宅的血煞结界无声溃散。 扭曲天象的暗红漩涡缓缓平复。 翻腾的河水归于平静。 枯黄的柳树重新抽出嫩芽。 天地间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恐慌,退潮般迅速消散。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稀薄的云层,温柔地洒落在劫后余生的林家老宅之上,也照亮了悬停于空中的两道身影。 林知夏脚下的净世青莲缓缓消散,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明亮如星,充满了疲惫后的释然与巨大的喜悦。她看向身旁玄衣银发、仿佛掌控着一切的身影。 宴清也正看向她,鎏金瞳孔中翻涌的冰冷杀意悄然褪去,只剩下如星河般浩瀚的温柔与暖意。他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因消耗而略显冰凉的脸颊。 “结束了,娘子。”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 林知夏重重地点头,眼眶微微发热,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笑语:“嗯!终于……结束了!” 之前的奔波没有白费。 这场风波能结束的那么快,固然有宴清的强悍因素,但也有她和宴清马不停蹄奔波三处,给阴山阁主带来了切实的重创原因在里面,还削了他的分魂,所以才能将之顺利解决。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宴清微凉而有力的手掌。无名指上,墨玉戒光华流转,六瓣莲花相依绽放,深青与暗金交织,如同他们携手走过的风雨。 下方,银漪扛着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下来的陈*延之,大大咧咧地落在老宅天井中,对着天空挥了挥手,声音洪亮: “大哥!嫂子!太阳晒屁股了!搞定了就快下来啊!我已经打电话把钟叔王婶他们喊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真的要完结了哦,还有一到两章吧,嘿嘿 第118章 千秋岁(终篇) ◎林家老宅,迎来了一个真正的新生。◎ 晨光熹微,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温柔地铺满林家老宅的青砖地面。昨夜血煞冲霄、怨魂嘶嚎的恐怖景象,仿佛只是场噩梦,随着暗红云层的消散,被阳光彻底驱赶得无影无踪。翻腾的河水重归平静,岸边枯柳抽出嫩芽,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土腥和血腥味,也被山风卷来的草木清气取代。 银漪扛着依旧昏迷的陈延之,大大咧咧地落在天井中央,像卸麻袋似的把他小心平放在铺了件外套的青石板上。他探了探陈延之的颈侧,又扒开眼皮瞅了瞅那双无神的瞳孔,抬头对着刚从幽冥云辇上落下的两人说道,“还喘着气儿,就是魂儿有点虚,跟被抽干了似的,胸口那破蛇印没了,问题应该不大。” 林知夏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陈延之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但胸口那道曾疯狂搏动、吸食他精魂的九首盘蛇印确实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暗红圆形印记。她指尖凝起一丝微弱的灵力,小心探入他体内,只觉经脉枯涩,魂魄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九幽锁魂契强行剥离,又被当血祭引子抽了这么久,没当场魂飞魄散,算他命硬。”宴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清冷依旧,却没了之前冻结空间的凛冽杀意。他广袖轻拂,一朵幽蓝剔透、只有拇指大小的幽冥火莲缓缓飘落,悬停在陈延之眉心上方寸许,散发出温润宁神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滋养着他受损的魂魄。 “这道莲印能护他魂体不散,温养本源。至于何时能醒,看他造化了。” 林知夏看着那朵静静燃烧的小小莲花,又看看陈延之毫无生气的脸,心头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释然。 他是棋子,是牺牲品,是林缚和阴山阁主博弈下的可怜虫,也曾是那个在幼时替她挡过父亲责罚、偷偷给她塞桂花糖的二师兄。她轻轻叹了口气:“找个地方安置他吧。醒了之后,林家……与他再无瓜葛了。” 第145章 “这事儿交给我!”银漪拍着胸脯,墨色竖瞳里闪着光,“我知道郊区有家疗养院,环境清静安保也好,保管把这小子养得白白胖胖!等他能蹦跶了,是去浪迹天涯还是找地方窝着,随他便!”他动作麻利,一把抄起陈延之扛在肩上,又想起什么似的,冲林知夏挤挤眼,“嫂子放心,保证不让他再出现在你眼前添堵!” 看着银漪扛着人化作一道银色流光消失在老宅院墙外,偌大的天井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晨风吹过,拂动宴清垂落的银发和玄色衣摆,也拂过林知夏有些凌乱的鬓角。死寂了一夜的老宅,似乎终于重新开始呼吸。 林知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宴清身上。他长身玉立,沐浴在初升的朝阳里,鎏金瞳孔深邃如昔,周身气息却愈发内敛圆融,仿佛刚才那言出法随、冻结时空、弹指灭敌的惊天伟力只是错觉。可就是眼前这个人,为她挡下过无数次致命偷袭,陪她走过生死险境,此刻安然地站在她身边。 一个埋藏心底许久的疑问,再也按捺不住,破土而出。 “宴清,”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我爸当年……到底是怎么把你召唤回来的?”她一直以为是某种林家秘传的招魂术,以阳寿为祭,沟通幽冥,但又觉得应该没有这样简单。宴清身份太特殊了,三年寿命就可以换取龙君庇佑,之前害怕深思,现在却不想继续逃避。 宴清闻声,缓缓侧过身。阳光勾勒出他俊逸冷峭的侧脸轮廓,他垂眸,视线落在林知夏左手无名指那枚光华流转的墨玉戒上。戒面六瓣莲花相依绽放,深青与暗金交织,温润而神秘。 他伸出修长微凉的手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戒面上那朵盛开的并蒂莲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缱绻的珍视。 “他用的是林家真正的禁术,”宴清的声音低沉平缓,像在讲述一件久远的往事,每一个字却清晰地敲在林知夏心上,“逆血引魂,代价是施术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沉。 宴清的目光抬起,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决绝的身影:“当年,你父亲林崇山,在祖宅密室,引动了那道禁术。他……”宴清顿了顿,鎏金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敬意的东西,“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林知夏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失声道:“什么?!” 宴清抬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臂。他的指尖依旧微凉,却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点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然后,他将林家封存三百年的龙心,”宴清的指尖隔着玄色衣料,轻轻按在心口,“亲手按进了他跳动的心脏里。以命换命,以血为引,以林家嫡系血脉为桥,强行沟通幽冥。” 林知夏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眼前仿佛炸开一片刺目的猩红。她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那个画面——父亲亲手剖开胸膛,将冰冷强大的异物,按进自己温热血肉包裹的心脏里…… “所以……”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能短暂驱使龙心的力量,强行沟通幽冥,把你……召唤回来?” “是。”宴清的回答斩钉截铁。他看着林知夏眼中翻涌的震惊、痛苦和难以承受,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他燃烧最后的生命和魂魄,用这世间最惨烈决绝的方式,把我从幽冥最深沉的死寂里,拉回了阳世。” 真相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剐过林知夏的心脏。不是温和的召唤,是献祭!是父亲用生命和魂魄点燃的引魂灯! 为的什么? 林知夏想到三叔公当初的作为,想到林缚,想到林家数百年来循环往复的诅咒,想到林家数代女子的不幸,想到阴山阁主的阴谋…… 逆水冲堂,家破人亡。 这句话延续了整整十三代! 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 她爸爸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因自身无法破开桎梏,所以才…… 为了她这个女儿,为了林家最后一丝不被彻底吞噬的希望破釜沉舟。 巨大的悲伤和迟来的理解如海啸般将她淹没,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宴清叹息一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玄色的衣襟带着熟悉的沉水冷香,包裹住她。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微凉的掌心,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这个动作带着无声的安抚和包容,也带着一种跨越了生死契约的亲密。 林知夏的脸埋在他微凉的衣襟里,滚烫的泪水很快濡湿了一小片。父亲的形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遥远,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会偷偷给她塞桂花糖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燃尽了自己的一切。 过了许久,汹涌的情绪才稍稍平复。林知夏从宴清怀里抬起头,眼眶红肿,鼻尖也红红的,但眼神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混乱,只剩下深沉的悲伤和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都过去了。”宴清用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你父亲所求,我已做到。他所愿,亦是我愿。”他的目光落在她指间的墨玉戒上,“如今,只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 林知夏反应过来。 重塑龙躯,真龙归来!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头,将所有的悲伤和软弱都压回心底。她反手紧紧握住宴清的手,掌心传递着力量:“会成功的!!” ***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碌。 宴清和林知夏几乎没有片刻停歇。阴山阁主虽灭,逆北斗吞星阵的核心“窃运钉”也被净化,但散布神州各地的阵基残骸,以及被阴山阁主以邪法强行抽取、封存的晏清龙骨龙魂碎片,依旧需要他们去一一收回、净化。 这过程,是力量与意志的双重跋涉。 长白山腹地,终年不化的寒冰洞窟深处。一根扭曲如虬龙、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巨大腿骨深嵌在万载玄冰之中。冰窟内盘踞着一条由地脉阴寒之气和枉死山民怨念凝聚成的冰螭,身躯庞大,鳞爪狰狞。它守护着这根龙骨,将其视为自身力量的源泉。 林知夏手持罗盘,脚踏罡步,在冰面上飞速移动,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个散发着温润灵光的朱砂符文。冰螭喷吐的寒息冻结万物,却被她提前布下的“离火七曜阵”激发出的灼热地火抵挡,冰火交织,蒸腾起漫天白雾。宴清则凌空而立,玄色身影在狂暴的冰风暴中稳如磐石。他并未直接出手,鎏金瞳孔锁死冰螭的逆鳞所在,指尖不时弹出一缕凝练的幽冥火,精准地击打在冰螭攻击转换的节点上,为林知夏创造着关键时机。 “坎水倒流,地火归元——封!”林知夏清叱一声,手中最后一枚刻满殄文的玉符狠狠拍在冰面震位。七道赤红光柱从她布下的符文中冲天而起,瞬间交织成网,将狂暴的冰螭暂时困锁。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宴清动了。他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那根被冰封的龙骨上方,并指如刀,指尖缠绕着暗金雷霆,对着龙骨与玄冰的连接处轻轻一划! 嗤啦! 坚逾精钢的万载玄冰如同豆腐般被切开。他手掌虚握,一股无形的磅礴吸力爆发,那根散发着洪荒气息的腿骨瞬间挣脱玄冰束缚,化作一道暗金流光,没入他宽大的袖袍之中。冰螭发出不甘的狂怒嘶吼,庞大的身躯在火网中疯狂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力量的源泉被夺走。 南海归墟之眼,深邃的海沟底部,暗流汹涌如龙卷。一块闪耀着幽蓝光泽、形如弯月的龙肋骨,被无数坚韧的深海魔藤缠绕,根须深深扎进龙骨的髓腔,贪婪地汲取着其中残存的龙魂精粹。魔藤核心,孕育着一只半成型的深海魔怪,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林知夏周身笼罩着宴清以幽冥火凝成的避水光罩,手中桃木剑挥舞如风,剑尖不断点出,一道道蕴含净灵之力的符箓激射而出,灼烧着缠绕上来的魔藤触手,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焦臭。深海的压力和魔藤的攻击让她动作有些凝滞。宴清悬浮在她身侧,广袖翻飞,每一次挥袖,都带起大片幽蓝的火焰,如同在水中盛开的死亡之花,将涌来的魔藤大片焚成灰烬。他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海水,锁定那块幽蓝龙骨。 “娘子,巽位!”宴清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 林知夏没有丝毫犹豫,脚踏水波,身形灵巧地一个旋身,桃木剑带着她全身灵力,狠狠刺向龙骨右侧一处不起眼的魔藤结节——那正是魔藤力量运转的枢纽!剑尖刺入的瞬间,魔藤核心的魔怪发出痛苦的尖啸,所有藤蔓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宴清五指张开,对着那块幽蓝龙骨凌空一抓! 嗡——! 海水剧烈震荡。缠绕龙骨的魔藤根须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强行扯断!幽蓝的龙骨挣脱束缚,化作一道流光,穿透重重水幕,落入宴清掌心。深海魔怪的尖啸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如同失去支撑的烂泥,缓缓瘫软下去。 第146章 湘西赶尸道,千年养尸地。浓厚的尸瘴几乎凝成实质,遮蔽天光。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承载着龙族本源精气的脊椎主骨,竟被一具修炼了数百年、已生出灵智的金甲尸王炼化,嵌入了自己的脊骨之中!尸王身披腐朽的青铜甲胄,青面獠牙,眼中跳动着两团幽绿的鬼火,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剧毒的尸煞。 林知夏与宴清背靠背而立。她左手托着罗盘,磁针在剧烈震颤中艰难指向尸王后心,右手不断甩出沾染了指尖阳血的糯米和五帝钱,击打在尸王扑来的路径上,爆开一团团驱邪的金光,稍稍阻滞其凶悍的扑击。浓烈的尸臭和煞气让她脸色发白,灵力消耗巨大。 “吼!”尸王似乎察觉到脊椎骨的异动,狂性大发,双爪挥舞,带起腥风扑向林知夏,速度奇快无比! 宴清眼神一冷,并未回头,反手一掌拍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掌印,后发先至,印在尸王扑来的胸膛上。 砰! 一声闷响。尸王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它身上那件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铜甲胄,以掌印为中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旋即轰然碎裂!尸王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嘶吼,庞大的身躯被这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布满苔藓的古老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宴清一步踏出,身影已出现在倒地的尸王身后。他并指如剑,指尖缠绕着细密的暗金雷霆,快如闪电般点向尸王后颈脊椎的连接处——那里,一丝微弱的暗金龙气正被浓郁的尸煞包裹缠绕。 “剥离。”冰冷的两个字吐出。 指尖触及的刹那,暗金雷霆爆发!缠绕龙骨的尸煞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滋滋”声,瞬间被净化驱散!宴清手腕一翻,五指成爪,对着那截嵌在尸王脊骨中的暗金主骨,猛地一吸! “嗷——!”尸王发出绝望的咆哮,整个身体剧烈抽搐。一道凝练的暗金光华被硬生生从它脊骨中抽离出来!光华离体的瞬间,尸王眼中的鬼火骤然熄灭,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迅速干瘪腐朽,化作一堆枯骨尘埃。 宴清掌心,一截约莫三尺长、通体暗金、表面天然铭刻着玄奥龙纹、散发着浩瀚威严气息的脊椎主骨静静悬浮,流光溢彩。这正是他力量的核心,龙躯的支柱! 随着这截主骨归位,宴清周身的气息猛地拔高,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银发无风自动,暗金色的龙形虚影在他身后一闪而逝,发出震彻灵魂的威严龙吟。空间微微震荡,连林知夏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力量,变得更加浩瀚、深邃、圆融无缺,隐隐与这方天地的脉动产生了共鸣。 龙骨归位,龙魂重聚,只待最后的涅槃——重塑真龙之躯! 每一次收回龙骨龙魂,都像一次对过往伤痛的直面与净化。宴清的气息也在这过程中愈发强大、凝练,那是一种本源回归、力量圆满的迹象。林知夏能清晰地感觉到,同命契另一端传来的心跳,越来越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即将破茧重生的磅礴生机。 当最后一块龙魂碎片从黄河源头一处被遗忘的禹王锁蛟井深处被宴清亲手收回时,已是深秋。林家老宅庭院里的那棵老桂树开得正盛,馥郁的甜香弥漫在清冷的空气里。 宴清站在桂花树下,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摊开手掌,掌心悬浮着最后一点纯净的、如同星沙般的龙魂光点。光点跳跃着,散发出孺慕与欢欣的情绪,迫不及待地没入他的眉心。 刹那间,他周身光华大放!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润内敛、仿佛蕴藏着无尽星河宇宙的暗金神辉。额间那枚血色龙纹彻底化为活物,一条威严的小小金龙在其中畅快游弋,发出无声的欢鸣。一股难以言喻的圆满气息弥漫开来,仿佛他本身就是这天地规则的一部分。 林知夏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头被巨大的满足感填满。她指间的墨玉戒灼烫无比,六瓣莲花纹路流转着前所未有的光华,仿佛也在为这一刻欢呼。 宴清缓缓睁眼,鎏金瞳孔深邃如渊,目光精准地落在林知夏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深沉的温柔。 “时机已至。”他开口,声音如同玉磬相击,清越悠远,“今夜子时,月魄当空,地气升腾,乃龙归之吉时。地点……”他抬手指向老宅后方那处曾沉浮着青铜棺椁、最终被幽冥火彻底封镇的古井方向,“就在那里。那里是林家地脉的‘眼’,也是当年锁龙井残阵的‘死门’。破而后立,死极转生,最是契合。” 林知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古井方向被一层淡淡的幽蓝光晕笼罩,那是宴清当年布下的封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重重点头:“好!需要我做什么?” “同命契为桥,净灵体为引。”宴清走到她面前,微凉的手指轻轻托起她的左手,目光落在墨玉戒上,“此物,本就是吾之逆鳞所化。仪式之中,需娘子以指尖血激活此戒,引动其中逆鳞本源之力,同时,催动净灵本源,助我调和龙魂与新生躯体的交融,涤荡一切重塑过程中可能产生的细微戾气与排斥。”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无比郑重:“此乃关键,亦是……凶险所在。龙魂重聚,血肉再生,其力磅礴浩瀚,稍有不慎,反噬之力足以撕裂神魂。娘子,可惧?” 林知夏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甚至扬起唇角,露出一抹带着点狡黠和坚定的笑容:“怕?怕就不跟你走到今天了!宴清,你的债,我林家的债,今晚,咱们一起解决个干净利落!不就是当个引子吗?放心,保证给你引出一条活蹦乱跳的真龙来!” 她的语气带着现代女孩特有的爽利和自信,驱散了最后一丝凝重。宴清眸底漾开真切的笑意,如同星河落入寒潭,璀璨生辉。他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为夫这条命,就全交给娘子了。” *** 夜幕低垂,星子稀疏,一轮清冷的满月悬于中天,将银霜洒满寂静的林家老宅。子时将近,天地间阳气沉底,阴气升腾,正是阴阳交替、万物归寂又蕴藏生机的时刻。 古井周围已被彻底清理出来。宴清亲手撤去了当年的幽冥火封印,露出下方幽深的井口。井口边缘,被林知夏混入了朱砂、金粉和五谷精华的秘制颜料,绘制了一个巨大而繁复的阵法。 阵法外圆内方,外层是沟通天地星斗的二十八宿星图,银线勾勒,在月华下流转微光;内层则是逆转的八卦方位,中心一点,正对着井口,用鲜红的朱砂写着一个古老的“敕”字。整个阵法散发出一种玄奥、肃穆又引而不发的磅礴气息。阵法四周,按照特定方位,摆放着七盏青铜古灯,灯油是以深海鲛脂混合月桂精油炼制而成,此刻灯芯静静燃烧,散发出宁神定魄的清香。 银漪蹲在阵法外围的一棵老槐树杈上,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他墨色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强大的妖力如同水波般悄然覆盖了整个老宅区域,隔绝一切可能的窥探和干扰。这是最后的关头,容不得半点闪失。 宴清立于井口正前方,背对着古井,面向东方。他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玄色祭服,宽袍大袖,暗金云纹在月光下流淌着低调而尊贵的光泽。银发未束,如瀑般垂落身后,随风轻扬。他闭着双眼,似乎在调整着最后的呼吸与魂息,周身气息沉静如深潭,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刻。 林知夏站在阵法边缘的“生门”之位。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窄袖唐装,长发利落地绾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指间的墨玉戒灼热得如同烙铁,六瓣莲纹光华流转,与阵法、与井口、与宴清之间,仿佛产生着无形的共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空气带着桂香和泥土的气息涌入肺腑,让她纷乱的心绪彻底沉淀下来,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平静。 子时正刻! 天地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 “起阵!”宴清蓦然睁开双眼,鎏金瞳孔中神光暴涨,如同两轮初升的骄阳!他口中吐出古老而威严的龙语箴言,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天地灵气的震荡。 随着他的声音,地面上的巨大阵法骤然亮起!二十八宿星图银光大放,仿佛接引下漫天星辉;逆转的八卦方位则升腾起氤氲的地气,与星辉交融。七盏青铜古灯的火焰猛地蹿高尺许,火焰由橘黄转为纯净的幽蓝,散发出稳定空间、定鼎乾坤的力量。整个古井区域,瞬间被一层柔和而强大的光晕笼罩。 宴清的身影在光晕中变得有些模糊。他缓缓抬起双臂,如同拥抱虚空。浩瀚如海的龙魂之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不再是魂体的虚影,而是凝实得如同实质的金色光流,缠绕着他,发出低沉而威严的龙吟。这股力量引动了深埋地脉的龙气,整个老宅的地面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巨龙在沉睡中苏醒。 第147章 就是现在! 林知夏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她并指如刀,锋利的指甲在左手无名指指腹上用力一划! 一滴殷红中蕴藏着深青光泽、散发着纯净温润气息的心头精血,瞬间沁出。 她将这滴蕴含着净灵本源和同命契约力量的精血,重重地点在无名指佩戴的墨玉戒中心——那朵盛开的并蒂莲花心之上! 嗡——!!! 墨玉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深青与暗金的光芒冲天而起,瞬间将林知夏笼罩其中。戒面那六瓣莲花仿佛活了过来,层层舒展,莲心处,一点最为纯粹、最为本源的暗金光芒——逆鳞的本源之力,被彻底激活! 这股力量顺着同命契的无形桥梁,汹涌澎湃地涌向阵法中央的宴清! “吼——!” 宴清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威严龙吟!他周身凝聚的龙魂光流瞬间暴涨,与林知夏引渡而来的逆鳞本源之力完美交融!同时,下方古井深处,被他引动的地脉龙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道凝练的土黄色光柱,轰然冲出井口,将他整个身影完全吞没! 黄、金、青三色光芒在阵法核心处疯狂交织、旋转、融合!一股开天辟地般的恐怖能量波动以古井为中心轰然爆发! 狂风平地而起,卷起漫天落叶尘土,却被阵法牢牢束缚在光晕之内。七盏古灯的幽蓝火焰剧烈摇曳,却顽强地定住阵脚。整个林家老宅都在微微震颤,仿佛承受不住这磅礴伟力的洗礼。 林知夏身处风暴边缘,素白的衣袂猎猎作响。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同命契化作了真正的生命通道,宴清重塑龙躯时那浩瀚磅礴、如同星河倒灌般的恐怖力量,以及新生血肉强行凝聚时带来的巨大痛苦和生命悸动,毫无保留地通过契约,狠狠冲刷着她的神魂和身体! 那感觉,如同置身于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心,又像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捶打!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灵台识海被庞大的信息流冲击得嗡嗡作响。她死死咬着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红,双手却依旧坚定地结印,将净灵体的本源之力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注入契约的桥梁之中,努力地调和着那三股狂暴力量融合时产生的细微冲突和戾气,如同最温柔的梳子,梳理着狂暴的龙力。 她的意识在剧痛和能量的冲刷下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黑雾。支撑她的,只剩下那股刻入骨髓的信念——帮他!一定要帮他完成这最后一步! “稳住心神!引净灵,守灵台!”宴清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直接在她濒临涣散的识海中炸响! 这声音带着龙魂的威严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瞬间驱散了她眼前的黑雾,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灵台。林知夏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精神一振。她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不顾七窍隐隐渗出的血丝,将净灵体的力量催发到极致! 深青色的纯净光华自她体内透体而出,如同最坚韧的纽带,死死缠绕住契约另一端那狂暴的能量核心,温柔而坚定地抚平着每一丝躁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三色光芒的交融点越来越亮,越来越凝实!那核心处,隐约可见一具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修长完美的男性身躯轮廓正在飞速成型!骨骼如玉,筋肉虬结,血脉如江河奔涌,皮肤下仿佛有暗金色的龙纹在流淌! 当那具躯体最后一块血肉、最后一片龙鳞彻底凝聚完成的刹那—— 轰!!! 一道无法形容的暗金光柱,混合着净灵体的深青神辉,猛地从三色光团中爆发出来,直冲九霄!光柱轻易地撕裂了笼罩老宅上空的云层,仿佛要将天穹都捅出一个窟窿! 一股浩瀚、威严、神圣、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生命气息,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地! 光柱缓缓收敛。 阵法中央,光芒散尽。 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依旧是玄色长衫,银发垂肩。 但一切,都已不同。 那不再是魂体特有的内敛深邃,而是血肉之躯才拥有的、真实的温润与力量感。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冷玉般的肌肤下,蕴含着足以移山填海的磅礴生机。那双缓缓睁开的鎏金瞳孔,比星辰更璀璨,比深渊更幽邃,带着初临人间的温润,和历经万劫归来的沧桑与明澈。 宴清,真龙之躯,重临人间! 他微微低头,目光穿越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精准地、温柔地,落在了阵法边缘那个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却眼含巨大喜悦的月白身影上。 林知夏看着他,看着那双熟悉又仿佛蕴藏了整个星河的眸子,看着他胸膛那真实有力的起伏,看着他指尖微微动作时带起的细微气流……所有的疲惫、痛苦、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巨大的满足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她想笑,眼泪却先一步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成功了!他们真的做到了! 宴清迈开脚步,踏过残留着阵法余温的地面,一步步向她走来。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大地脉动的韵律。他走到她面前,站定。 四目相对。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缓缓抬起手,不再是魂体时那种微凉的虚幻触感,而是带着真实体温、骨节分明的、属于活生生的人的手掌。指尖带着一丝初生的暖意,轻轻拂过她沾染了泪痕和血渍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辛苦了,娘子。”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如同陈酿,带着真实的震动传入她的耳中。 林知夏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身。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耳边传来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这是生命的鼓点,是涅槃重生的证明。 “宴清……”她闷闷地唤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欢喜。 宴清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气。真实的体温相贴,有力的心跳共鸣,所有的等待,所有的艰辛,所有的生死与共,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怀中沉甸甸的踏实与圆满。 “嗯,我在。”他低声回应,鎏金眼底流淌着足以融化寒冰的暖意。 晨曦的第一缕金光,终于刺破了东方的云层,温柔地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银漪不知何时从树梢跳了下来,抱着手臂靠在廊柱上,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两人,墨色的竖瞳里满是笑意,嘴里小声咕哝着:“啧啧啧,大清早就撒狗粮,还让不让单身蛟活了……”语气是嫌弃的,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晨光熹微,桂香浮动。 林家老宅,迎来了一个真正的新生。 【作者有话说】 嘿嘿 第119章 番外 宴清重凝龙躯后的林家老宅,像是被注入了某种鲜活而温厚的生机。风拂过庭院里的老桂树,金粟般的花瓣簌簌落下,甜香不再沾染一丝阴煞,只余下纯粹的、令人心安的馥郁。连那些曾浸透过血与煞的青石板缝里,都悄然钻出嫩绿的草芽,在晨光里舒展腰肢。 最大的变化,来源于宅子的男主人。 宴清依旧偏爱玄色锦袍,银发如瀑,行走间带着沉淀了岁月的从容气度。但那份属于魂体的、挥之不去的微凉与虚幻感,已彻底被血肉之躯的真实温煦所取代。他的体温比常人略高,掌心干燥而温暖,指尖拂过林知夏脸颊时,不再是激得她一哆嗦的寒玉触感,而是带着熨帖心扉的暖意。 林知夏发现自己格外贪恋这种温暖。尤其是在清晨。 重凝龙躯后的某个清晨,天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拔步床的锦帐上投下细碎光斑。林知夏意识朦胧地从一场奇异的梦境中挣脱。 梦里,林家老宅那口封镇的古井消失了,庭院里开满了大片大片妖异又灼目的血红曼珠沙华。花丛深处,静静悬浮着一颗足有脸盆大小的银白色巨蛋。蛋壳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玄奥繁复的暗金色星纹,如同将整片星空都拓印其上,随着某种韵律缓缓流转,散发出温润的月华光泽。一股难以言喻的亲近感牵引着她,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莹润的蛋壳…… “娘子偷蛋,人赃并获。” 低沉含笑的嗓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初醒的慵懒沙哑。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环来,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进一个散发着沉水冷香与蓬勃热意的怀抱。 林知夏彻底醒了。 她睁开眼,正对上宴清那双近在咫尺的鎏金瞳孔。不再是魂体时那种深邃却略显疏离的幽光,而是蕴藏着真实温度与笑意的星河,清晰地映着她还有些懵懂的脸。 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新生的肌肤温润如玉。他的另一只手,并未安分地放在原处,而是隔着薄薄的寝衣,正用带着薄茧的温热指腹,极其缓慢而专注地描摹着她平坦小腹的轮廓。那动作带着一种珍视的探索,又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第148章 := “梦到什么了?”宴清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尖,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显然捕捉到了她醒来前那一瞬的悸动。 林知夏耳根发热,下意识地抓住他在自己小腹上作乱的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梦到有人欠了我整整十八年的桂花糖!利滚利,现在能堆满一屋子了!” 她试图用夸张的抱怨掩饰心底那丝因梦境而生的微妙悸动。那颗蛋……那感觉太真实了。 宴清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脊背清晰地传递过来。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就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窝。 “是为夫的不是。”他声音里笑意未减,却多了一份郑重,“莫说十八年,便是往后千秋万载,娘子的桂花糖,管够。” “谁稀罕千秋万载的糖……”林知夏小声嘀咕,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往他温热的颈窝蹭了蹭,像只找到暖源的小兽。真实的体温,沉稳的心跳,驱散了梦境残留的虚幻感,只剩下踏实的暖意。 这踏实的暖意,很快便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引来了“围观”。 宴清龙躯重凝、龙君归位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人类视线之外的“圈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起初只是些道行浅薄的山精野怪,战战兢兢地徘徊在老宅外围的山林,远远感受到那浩瀚温和却不容置疑的龙威便瑟瑟发抖,不敢靠近。渐渐地,一些有头有脸、传承久远的“非人类”势力坐不住了。 第一个正式登门“拜码头”的,是林知夏的老熟人——画灵沈氏。 那幅《春庭夜宴图》被银漪用特制的紫檀木盒装着,由一只皮毛油光水滑、口吐人言的黄皮子精恭恭敬敬地捧了过来。沈氏的虚影自画卷中盈盈而出,对着庭院中正在修剪桂枝的宴清和林知夏深深一福。 “恭贺龙君重临,大道得成。”沈氏的声音依旧温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感激,“若非龙君与夫人当日援手,沈氏早已魂飞魄散,更无小灵今日机缘。此乃小灵一点心意,万望笑纳。”她素手轻挥,画卷中飞出几枚散发着清冽灵气的莲子,“此乃妾身温养多年的净水青莲子,于稳固神魂、滋养灵体略有微效。” 林知夏笑着收下,顺手塞给那只紧张得胡须直抖的黄皮子精一把桂花糖:“辛苦跑一趟,拿去甜甜嘴。” 黄皮子精捧着糖,受宠若惊,差点当场表演个后空翻。 沈氏的恭贺仿佛打开了闸门。接下来几日,林家老宅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曾受过林知夏恩惠、在荒野狐坟送嫁过的银狐一族,奉上了狐族秘制的“月华凝香露”,据说有驻颜养容、滋养神魂之奇效。胡月娘一双媚眼在宴清身上溜了一圈,对着林知夏笑得意味深长:“夫人好福气,龙君归位,气运绵长,想来这宅子里很快便要添丁进口,热闹非凡了。”林知夏当时只当是客套的吉祥话,笑着应承,心里却莫名跳了一下,想起那个曼珠沙华环绕的银白龙蛋梦。 黄河里一些开了灵智、平日深潜水府的老龟、老鼋,都纷纷浮出水面,托着不知从哪个沉船里摸出来的古玉、明珠,托岸边的小妖送到林家,只求在龙君面前混个脸熟。 最夸张的当属地府来客。鬼门关的守门鬼将,竟派了一名身着皂隶服、手持哭丧棒的低阶鬼差,大白天送来了一匣子“九幽寒魄铁”,言明是奉了“上面”的意思,恭贺龙君重掌水府,日后阴阳两界,还望多多照拂。那鬼差放下匣子,对着宴清的方向遥遥一拜,便火烧屁股似的遁入地下,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龙威烤成渣。 银漪成了最忙的“接待办主任”兼“门房大爷”。 “排队排队!都说了要登记!你以为你是狐主就能插队啊?后面那只八百年的老刺猬精都排半个时辰了!” “哎哟我的龟爷爷!您这夜明珠是好,可龙君缺您这点亮儿吗?拿回去拿回去!心意到了就行!” “什么?你说你是西山槐树精的第七十八代玄孙?你祖宗当年受过林夫人一滴无根水的恩惠?行行行,记下了,回礼?回礼就是门口筐里自己抓一把桂花糖!别多拿啊!那是给我嫂子解闷儿的!” 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和老宅外此起彼伏、或尖细或苍老的“拜见龙君”、“贺喜夫人”声交织在一起,闹哄哄如同开了个妖精集市。林知夏看得哭笑不得,宴清却稳坐钓鱼台,只在庭院桂花树下支了张矮几,慢悠悠地煮茶看书,偶尔抬眸扫一眼门外乌泱泱的“盛况”,鎏金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任由银漪折腾去。 “真不管管?”林知夏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宴清放下书卷,很自然地拈起一块糕点,掰开一小半,将其中夹心糖桂花最多的部分递到林知夏嘴边:“由他去吧。沉寂太久,热闹些也好。何况……”他目光扫过庭院角落里堆成小山的各色“贡品”,“这些东西,娘子挑些喜欢的留下,余下的让银漪登记造册,日后或有用处。” 林知夏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甜糯的糕,含糊道:“我看银漪快被那些灵芝人参硌得现原形了。”她顿了顿,看着门外依旧络绎不绝的“访客”,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那个非人类管理局……会不会找上门?” 宴清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了然:“该来的,总会来。” *** 非人类管理局(简称“非管局”)的人,比预想中来得更快,姿态也放得更低。 就在“拜码头”风潮稍稍平息后的一个午后,一辆低调的黑色公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家老宅外的山道上。车上下来两人。领头的是个穿着笔挺藏蓝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周身气息沉凝,显然不是普通人。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些的助手,提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黑色公文箱。 开门的正是无所事事、叼着根狗尾巴草剔牙的银漪。 “找谁?”银漪斜倚着门框,墨色竖瞳懒洋洋地扫过两人,尤其在感受到那中年人身上隐隐传来的、类似“镇邪”的法器波动时,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鄙人姓秦,秦守正,忝为特管局第七分局局长。”中年人姿态放得很低,递上烫金的名片,语气客气却不卑不亢,“今日冒昧来访,是代表非人类特殊事务管理局,专程恭贺宴清龙君重掌水元,归位大道。同时,也有些必要的程序,需要与龙君和夫人沟通。” 银漪接过名片,指尖弹了弹,嗤笑一声:“哟,秦局长?消息够灵通的啊。程序?什么程序?我大哥大嫂忙着呢,没空跟你们走程序。” 秦守正涵养极好,脸上笑容不变:“理解,理解。只是龙君身份特殊,力量层级已远超常规管理范畴,按照《特殊生物管理条例》及《超自然力量管控补充协议》,龙君需在我局进行备案登记,并签署一份《和平共处及力量使用自律承诺书》。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银漪身后清幽的庭院,“听闻龙君与林知夏女士缔结了同命契约,按照新修订的《跨物种婚姻登记管理办法》,也需要补办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特殊生物婚姻登记。” “哈?”银漪掏了掏耳朵,一脸“你逗我呢”的表情,“登记?承诺书?还婚姻登记?我说秦局长,你们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大哥娶媳妇儿生蛋了?”他故意把“生蛋”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秦守正身后的年轻助手嘴角抽了抽。秦局长依旧八风不动,微笑道:“银漪先生说笑了。登记备案,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与协调,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这也是为了龙君和夫人的长远安定考虑。至于婚姻登记,更是为了保障双方的合法权益,尤其是在财产继承、子嗣身份认定等方面……” 他话没说完,庭院里传来林知夏咬牙切齿、明显带着火气的声音: “宴!清!你给我把这碗墨喝了!” 秦守正和助手循声望去。 只见庭院桂花树下,林知夏正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端着一个青瓷小碗,柳眉倒竖,瞪着石桌旁气定神闲执笔书写的宴清。她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一看就是没休息好。而她手里那碗“墨汁”,颜色鲜红刺目,散发出浓烈的辛辣气味——分明是辣椒油! 宴清放下笔,抬眸看向气鼓鼓的妻子,鎏金眼底漾开无奈又纵容的笑意。他非但不恼,反而顺从地伸出手,稳稳接过那碗红艳艳的“特调墨汁”,面不改色地送到唇边。 “娘子息怒。”他声音温和,然后在秦守正和助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仰头,喉结滚动,将那碗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的辣椒油……一饮而尽! “咳……”饶是龙君之躯,如此刺激之物入喉,宴清也忍不住轻咳一声,冷玉般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知夏看他真喝了,气顿时消了大半,又心疼起来,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嘴上却不饶人:“活该!让你昨晚……嘶……”话没说完,她突然蹙紧眉头,扶着肚子抽了口冷气。 第149章 宴清神色一变,瞬间放下杯子,温热的大掌立刻覆上她隆起的小腹,一股温和醇厚的龙元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鎏金瞳孔中满是紧张:“又踢你了?” 林知夏缓过那阵抽痛,靠在他身上,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然呢?跟你一样闹腾!” 这打情骂俏、烟火气十足的一幕,彻底打破了秦守正对“龙君”高高在上的想象。他定了定神,轻咳一声,适时地带着助手走进庭院。 “宴清龙君,林女士,打扰了。”秦守正再次拱手。 林知夏这才注意到有外人,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想从宴清怀里挣开,却被对方揽着腰稳稳扶住。 宴清神色已然恢复平静,只脸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他看向秦守正,微微颔首。 秦守正连忙说明来意,并示意助手打开公文箱,取出两份制作精良、封面烫着特殊徽记的表格——《特殊生物个体备案登记表》和《跨物种婚姻关系登记申请表》。 林知夏看着那两份表格,尤其是“婚姻登记申请表”几个字,再联想到刚才秦守正说的“子嗣身份认定”,脸颊更热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宴清却神色自若,仿佛只是签个普通的收据。他扶着林知夏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拿过表格,对秦守正道:“有劳。表格,填两份。” 秦守正一愣:“两份?” 宴清没说话,只是将左手稳稳地托到身前。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已静静地悬浮着一颗蛋! 一颗足有篮球大小、通体流转着温润月华光泽的银白色巨蛋! 蛋壳上,布满了玄奥繁复的暗金色星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明灭。此刻,那星纹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许,散发出柔和而蓬勃的生命波动,仿佛在回应着外界的气息。蛋壳表面,甚至能隐约看到内部有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轮廓。 正是林知夏梦中那颗龙蛋!只是此刻,它真实地出现在了现实之中,被它的父亲温柔地托在掌心。 秦守正和他身后的助手,瞬间石化。饶是见多识广的特管局局长,此刻也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微张,眼睛死死盯着那颗散发着神秘生命气息的龙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份《跨物种婚姻关系登记申请表》上,关于“子嗣种类及预期形态”的空格,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宴清仿佛没看到他们的震惊,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凌空在那份《特殊生物个体备案登记表》的“姓名”一栏后,工整地写下两个飘逸古篆: 宴麟。 然后,又在“关系”一栏,平静地添上两个字: 长子。 阳光穿过层叠的桂花枝叶,洒在庭院里。金黄的桂花簌簌落在石桌上,落在银白的龙蛋上,落在宴清低垂的银发和林知夏带着温柔笑意的侧脸上。 秦守正深吸一口气,偷偷瞄一眼林知夏隆起的小腹,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竟、竟然有两个……他努力维持着专业的表情,只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明、明白了。两份表格……我这就……这就去准备。”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宴清签好的那份登记表,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那颗静静悬浮、星纹明灭的龙蛋,带着依旧处于震撼宕机状态的助手,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林家老宅。 银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探头探脑地看着那两人仓皇的背影,撇撇嘴:“啧,这就吓跑了?心理素质不行啊。”他凑到石桌边,好奇地伸出手指想戳戳那颗漂亮的蛋,“嫂子,我大侄子啥时候出来啊?这蛋看着就好吃……嗷!” 话没说完,就被林知夏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边儿去!”林知夏护犊子似的把蛋往宴清怀里拢了拢,瞪了银漪一眼,“再敢打我儿子主意,让你大哥把你鳞片一片片拔下来泡酒!” 宴清稳稳托着龙蛋,鎏金眼底含着笑意,另一只手自然地覆上林知夏的小腹。隔着温润莹泽的蛋壳和隆起的小腹,感受着内部那蓬勃有力的生命脉动。 蛋壳上,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纹,在星纹流转最明亮的地方,悄然浮现。裂缝中,透出一丝纯净耀眼的金芒,带着新生的好奇与对世界的渴望。 晨风拂过,满院桂花香。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好心酸,以后可能不会轻易设计这种题材啦,感觉好难写啊,呜呜呜,很多次都想放弃,不过终于还是坚持下来了,给自己撒个花,嘿嘿 下篇开现言:非遗传承人只想搞事业,不想谈恋爱,大家可以进入作者栏收藏下,给个支持,谢谢,下本书见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