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距离》 负距离 第1节 负距离 作者:江夜白 简介: 【分手后念念不忘的,是前任的腹肌】 方颂安在合作商的商讨会上,看到了分别五年的前男友。 一身高定西装,三七分侧背头,操着一口流利的外语,在名利场上侃侃而谈。 丝毫不见五年前的学生气。 她盯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嘴,一句也没听进去。 满脑子都是把他这身正经禁欲的精英皮给扒了。 西装裤里包裹的长腿笔直而有力。腿根处随着他的动作隐隐显出一点圆环的痕迹。 他穿了衬衫夹…… 热意更甚,理智却还尚存。 他现在是合作商的负责人,不能睡。 当晚,方颂安收到一条私人消息。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男人的腹肌沟壑分明。 还有一条道歉语音,一如少年时的清冷。 “抱歉,发错了。” 方颂安笑笑,敲下两个字。 “好看。” 没过半分钟,对面又发来两张照片。 白天穿着的白衬衫被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方总,谈合作吗?” “1706。” —— 贺年一直都知道,自己最吸引方颂安的是什么。 从五年前就知道。 方颂安每次看到他身体的时候,眼里都是明晃晃的喜欢。 但他要的不止是这些。 他努力跻身她的圈层,终于得到了和她重逢的机会。 用她最喜欢的东西诱惑了她。 然后,得到了她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被第二次抛弃了。 第1章 【我回国了。明天十点落地,来接我。】 贺年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方颂安正在浴室洗澡。他无意偷窥,但方颂安刚才走得急,屏幕还没熄灭。 发送人的备注,在一排规整冰冷的姓名中显得格外跳脱。 【julian熙熙】 后面还有一颗粉色的爱心。 贺年咬着牙,心脏猛然收紧。 三年的亲密交往,他早已熟知方颂安的习惯。在她的社交软件里,所有人的备注都是身份证上的尊姓大名,贺年也不例外。 但这个人可以是例外。 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他平时和方颂安的朋友们交往甚少,但就在这仅有几次的交往中,这个名字被提及的频率却非常高。 邵熙云,方颂安的半个青梅竹马,希云传媒的唯一继承人。每次提及他时,方颂安连语气都会温和下来。 无论家世、财力、社会地位,抑或是和方颂安的关系,贺年都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贺年也没有想过跟他比。 他和方颂安只是成年人的桃色交易,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只是听着浴室的水声,心里那一丝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扭曲欲望,在夜色里一点点攀升。 至少在今晚,方颂安还在他这里。 他按灭了屏幕,手机调成静音,和那条消息一起放在了床头柜上。 关掉屏幕前,他看了一眼时间,20:30。 贺年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可以让方颂安在今晚无暇看到那条消息。 方颂安洗完澡出来时,贺年正靠在床头刷平板。 他穿了一身白色针织衫,前额的碎发松散地落下来。屋子里没开灯,电子屏幕的荧光打在他睫毛上,模糊了他脸上凌厉的线条,显得他整个人温和又乖顺。 只有脑袋上一小撮翘起来的头发,在倔强地展示着主人原本的性格。 在她面前,贺年一直很乖顺。 “在看什么?”方颂安坐到梳妆台前,打开精油,随口问道。 话音刚落,贺年便舍了手里的东西来到她身边,熟练地接过毛巾,给她擦头发。 方颂安向后仰着头,舒适地闭上眼睛,听到上方传来清冷好听的声音。 “在准备结课论文。” “哦?那我今天回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贺年拿起吹风机,凑到方颂安耳边:“方总在我这里永远是最重要的。” 方颂安笑笑,没搭话。贺年手指抚上她的发根轻轻揉按着,帮她一点点吹干头发。 暖风拂过时,她忽而闻到一点淡淡的甜乳香。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方颂安回头问他:“喷香水了?” 贺年微微睁大眼睛,像是有一点控诉。 “你上次说过这个味道好闻,让我试试。” 方颂安一怔,想到偶尔和好友提起过这款香,她撇撇嘴说太腻,喷上像鸭子。她恶趣味地想到了贺年,却不想他真的把话记在了心上。 只是眼前的贺年一身暖男系居家服,竟是和这个香搭得很,没有半点风尘气息,倒是真有几分香水名字里的少年感。 恍然想起,贺年跟她在一块的时候才刚19,三年过去,他身上的少年感也退去了几分。 但多了些别的东西。 她半撑着头,看着眼前正在收吹风机的男人,俯身的瞬间,v领的针织衫垂落下来,里面的粉色清晰可见。 好风景不过一闪而逝,他立刻便退回原位,冲她无辜眨了眨眼。 “方总在看什么?” 方颂安微微侧头,反问。 “你说我在看什么?” 贺年忽而笑了,笑得十分乖巧,轻轻扯了扯衣领,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方总想看什么,都可以的。” 他缓缓跪下,慢慢爬到方颂安身前,拨开真丝浴袍,手指如蛇般攀附在她腿上,自下而上地仰望她。 “方总想先看,还是想先用?” 方颂安分开交叠的双腿,手指抚上贺年的唇,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暗示得非常明显。 贺年吻了上来。 埋在她腿间。 由轻到重,从缓至急。 身体像是置于水中随波起伏,上下漂浮着,不知被海浪推了多少次,刚吹干的头发又被汗湿,眼神都有些微微失焦。 方颂安仰着头,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长叹。 贺年的衣服不知去了哪里,他皮肤白得透亮,一身漂亮的薄肌,因为急促的换气,有些微微喘息。 方颂安微微抬腿,足尖轻轻搭上他的小腹。 “去床上。” 时钟转了几个圈,床上的两人都未停歇。 方颂安最后有些脱力,抵着贺年说可以了,贺年却紧紧抱住她,哑着声音求她。 “我帮了方总这么多次,方总也帮我一次?最后一次。” 方颂安心一软,信了他的鬼话,直到半夜才堪堪停息。 再次洗完澡已经快要半夜两点。方颂安许久没有这样放纵过,靠在床头点了支烟。 她没有烟瘾,只偶尔点上一根,今天想抽烟,是觉得贺年有点不对劲。 负距离 第2节 他们在一起三年,情事上向来以她的感受为先。 今天的他有点失控,过于粘人了。 左手夹着烟,她随手拿起手机,习惯性想要检查工作消息。 只是还没碰到,一只手臂忽然缠到她的腰上,紧紧环抱住。 贺年的下巴放到她的肩上,声音有些喑哑。 “我也想试试。” 方颂安没明白,想了一会,举起烟问他:“这个?” “嗯。” “没抽过烟?” “没有。” 他的唇就在方颂安脸侧,微微偏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唇瓣饱满润泽,透着微红,很难不让她想起刚刚做过什么。 方颂安抬起手,还没等靠近他,贺年便主动送唇贴上去。 他在很多方面都有无师自通的本领,抽烟也一样。 烟气过肺,从口中再次渡出,云雾一般缭绕在他面前,有片刻遮住他好看的眉眼。 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性感。 方颂安偏开视线。 她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了。 “怎么样?”她问道。 贺年目光澄澈:“好像有点薄荷的味道。” “嗯,爆珠的,味道淡一点。” “我喜欢。” “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方颂安笑着摇了摇头。 贺年顿了片刻,抿了抿唇:“方总,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方颂安拿着烟的手微微一顿。 她的感觉没有出错,贺年今天确实反常。她没说话,眼神示意贺年继续。 “我大三了,这学期就能申请实习,可以去千禧吗?” 没想到是这么正经的事,方颂安有些措手不及,怔愣了片刻。 千禧是她父亲创办的公司,靠零食起家,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一路高歌,却在后来渐渐隐没于时代潮流。 五年前父亲因病去世,她中断在国外的学业,回国接手公司,也将这个风雨飘摇的公司拯救于水火之中,重新带到大众面前。 方颂安没急着答应贺年,先问了一句:“我记得你是学统计的,有什么职业规划吗?” “单纯数据分析师的话,发展方向比较窄,可能还需要进修学历,我不想继续读书了。想多历练一下,走市场营销。” 快消行业涉及面广,节奏快薪资高,市场部的门槛又不高,许多毕业生都想挤进来。 千禧总部的管理模式其实和快消大厂不大相同,方颂安想要改革,也为此在原公司的一部二部基础上,又新建了三部,正在搭构中,也在大量招管培生实习生,安排贺年进来轻而易举。 但她会考虑更多一些。 盯着吐出的烟雾出神了半晌,一根烟抽到底,掐灭了,她才接着开口。 “千禧的情况比较复杂。一部二部很稳定,不太需要招实习生。三部刚成立不久,正在准备新项目,说实话,实习生的门槛不低,压力也大,不一定适合你。” “我的建议是,稳妥一点,去技术岗,不管是数据分析,还是转前后端技术支持,跳槽都更方便。” “如果真的想来做市场,可以安排你去我朋友的公司,她手里的分部已经成立三四年,体系更成熟,实习生能学到更多东西。以后还想来千禧,再跳过来也是一样的。” 她思虑再三,这是对贺年来说最优的选择。 贺年正色听完她的建议,垂眸思考了一会。 “我还是想去千禧的市场部,可以吗?” 嘴上问着可以吗,眼中却是明晃晃的执拗。 方颂安笑了一下。她早就料到贺年的选择,对此毫不意外。 贺年什么本性她再清楚不过,就会在她面前装乖。 “想来就来吧,不拦你。” 方颂安松了口,但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能搞办公室恋情。” “和老板也不行。” 贺年终于不再心事重重的样子,笑着凑上来,在她唇边落下轻吻。 “下班时间也不行吗?” 方颂安警惕地拦住他。 “贺年,你今天有点得寸进尺。” “我这是恃宠而骄。” 势头有些不对,方颂安立刻伸出手指,抵住他探过来的肩膀。 “我累了,要睡了。” 贺年无辜眨了眨眼睛:“我知道的,我帮方总关灯。” 折腾半宿,方颂安确实有些疲惫,没再和他逗趣,闭眼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黑夜中,贺年静静看了一眼床头的手机,垂下眼睫,等到身边人呼吸均匀后,悄悄拿过来,打开了静音键。 看着方颂安的睡颜,他藏下眼底的依恋,无声自语。 “晚安。” —— 方颂安很久没有被闹钟吵醒过了。 大脑从睡眠意识层缓慢抻出来,听着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电话铃声。 还是专属的电话铃声。 三年没听到过这个声音,方颂安愣了一下,居然产生了一些后知后觉的亲切感。 她刚按下接通,就听见对面劈头盖脸的指责。 “我海关都过完了,你人呢?” 方颂安懵了:“你回国了?” 对面咬牙切齿。 “方颂安!你连我发的消息都不看!”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点开社交软件翻了翻。 第一条就是邵熙云的聊天框,未读29条。 方颂安看着自己一句都没有回复的消息记录,睁着眼睛说瞎话。 “消息太多被压下去了。你在哪个机场,我现在去接你。” “我发你地址,好好想想怎么跟我道歉!” 方颂安懒得听他继续啰嗦,直接挂了电话,起床穿衣。 “唰!” 浴室门被拉开,贺年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看到她在穿衣服,有些疑惑。 “要出门吗?之前说要一起去看胶片电影展,票不太好约……” 方颂安差点忘了这事,挽起西装袖子,说道:“今天有点事,先不去了。” 贺年垂下眼,看上去好像有些难过。但不过片刻后,就抬起头问她。 “那……今晚还回来吗?” 他的眼型偏圆,是温润舒服的好看,颔首微微抬眼时,有种说不出的无辜和委屈。 即便知道他九成是演的,但无奈方颂安就吃这套,过去摸了摸他的下巴。 “回来。” 贺年听到想要的答案,才开心地笑出来。 “我在家里等你。” 第2章 “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三个小时!!!” 方颂安刚到机场,就听到邵熙云的惊天怒吼。 他推着三个行李箱,一身loropiana的羊绒大衣,墨镜盖住了臭脸,长腿一迈大步向她走来,像是哪个机场耍大牌的明星。 “我错了少爷,”方颂安拖着长音滑跪道歉,脸上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请你吃饭,moonlight。” “哼,这还差不多。” 邵熙云打开车门,把行李箱扔进后座。 三年前,邵熙云忽然毫无征兆地出国,说要发展希云传媒的国外产业。 方颂安有些意外,但当时工作太忙,也没多问。 负距离 第3节 开始她以为邵熙云去待几个月就回来,后来以为他要在那定居一辈子,没想到今天突然给她个措手不及,回国了。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不必提,千禧和希云也有诸多合作,利益深度绑定,关系十分亲密。 邵熙云驾轻就熟地坐上副驾,打开副驾驶的屏幕,调出他的歌单。 “我不在的时候,没有哪个小妖精抢了我的位置吧。” 方颂安白了他一眼:“何欢天天坐,你去收了她吧。” 何欢是她秘书,方颂安出去谈业务的时候都是带着她。 邵熙云打了个哈欠,放着他的歌单,调好座椅,对方颂安道:“我倒时差,睡会,到了叫我。” moonlight是家泰餐厅,邵熙云还没出国的时候,最喜欢这家店。两人订了私密性比较好的包厢,邵熙云点了一大桌子菜,大倒在国外三年的苦水。 “你是不知道那的菜有多难吃,我出去至少瘦了八斤!” 方颂安把他爱吃的香茅鸡推了过去。 “邵姨没给你安排个厨师?” “她老人家还能想起来这个呢?怕是连有个流落国外的儿子都忘了。” 说起这个方颂安也有些奇怪,他这三年一去就杳无音信,竟一次都没回国,想被流放出去了一样。 但希云产业繁多,错综复杂,也许有什么秘密安排,她也不会多问,只给他夹了块肉,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快补补,给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 邵熙云风卷残云,把满桌子的菜全部一扫而空,才拍拍肚子歇下。 没过多久,他坐起身来,双手撑着下巴,对方颂安道:“猜猜我为什么回来?” 方颂安扫了他一眼:“怎么,邵姨催婚了?” 邵熙云摆摆手:“我妈没那毛病。方颂安,你可真没良心,我连夜赶飞机回国,你居然都猜不出为什么。” 方颂安一怔。 听这意思,难道他回国还跟自己有关? 她忽而想到一种可能,诧异道:“你不会……是因为千禧三部回来的吧。” “bingo!”邵熙云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你要新建三部,一部二部的钱不好挪吧。” 当初方颂安父亲离世十分突然,千禧内部许多人都对主位虎视眈眈,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倒也算不上,”方颂安对他倒是不必隐瞒:“怎么说我现在也是ceo,要是连钱都动不了,还开什么三部?” “总归资金还是紧张的,不过不用担心,”邵熙云拍了拍胸脯,说道:“你的金主爸爸回来了。” 方颂安动作一顿:“希云要投资三部?” 她放下筷子,换了个姿势,问道:“你准备投多少?” 邵熙云比了个数字。 饶是方颂安知道他向来出手大方,也不由心头一紧。 “疯了?不怕我赚不回来?” 他耸了耸肩:“我又不差这点钱,而且你别高兴得太早,要我的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是分批投资,新品上市前先付30%,后续看效益。” 方颂安思考了一下。 没有人会嫌钱多。虽说二部的资金她也可以支配,但是二部本身也需要维护。 创建三部是冒险但必然的创新举动,如果能够不动总公司的资金,那当然更好。 况且邵熙云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千禧本身也有他的股份,没有信任危机。而且比起其他投资商,她收到的约束要小得多,对她来说百利无一害。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欠给邵熙云的人情。 不过真算起来,她欠他的也不止这一点。 见她还在沉思,邵熙云道:“也不急着做决定,反正我人都回来了,随时都能谈。” “但现在,我们先说一件要紧的事。” 他忽然眯起眼睛,神情严肃起来,对方颂安进行审判。 “听说我不在的这几年,你身边多了个弟弟?” 贺年的存在并不是秘密,圈子里的好友基本都见过他,只是因为他还在上学,方颂安鲜少带他出去,邵熙云知道他倒也正常。 提起贺年,方颂安神色不自觉温柔起来,笑道:“出去玩碰见的,长得好看性格好,我就留身边了。” “还真有啊,”邵熙云摇了摇头,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啧啧啧,真想知道能入我们小方总眼的,得是什么绝色容颜。哪天带出来玩玩啊,让我也看看。” 方颂安道:“他还上学呢,我回去问问吧,有时间带他出来,认识一下。” 邵熙云撇了撇嘴:“业务挺忙啊,见他还得排队,带出来让我这个青梅竹马给你把把关,别让人给骗了。” 方颂安皱着眉头踢了他一脚。 “恶不恶心啊你,还青梅竹马。” 也许是昨晚折腾太久,刚吃完饭,方颂安已经感到了疲惫,本想着直接回家,不成想邵大少爷非要转场。 毕竟三年没见,他在国外也过的挺惨的,方颂安内心告诉自己,要对他多一点宽容。 于是就被他拉去了ktv。 邵熙云叫了一群狐朋狗友,方颂安只眼熟几个,都是些家里要求千万别创业钱你随便花的二代。 她不到两年就把家里的公司盘活,在圈子里几乎是传奇人物。哪个回家挨骂的时候,都要被爸妈说一句,看看人家千禧小方总。 因此,即便方颂安对他们不熟悉,还是有一群人围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天呐,我看到谁了?这不会是千禧的小方总吧!” “还是邵大少爷的面子大啊,小方总都能请来。” “我可得拍个照片发朋友圈给我妈看看,今天跟谁一起玩呢。” 这种局对于方颂安来说,还是太年轻了。她一个半步入中老年生活的人,只觉得吵闹。进去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准备待一会就走。 她正闭目养神,身边忽然传来一阵刺鼻的香水味。 不悦地睁开眼,左右两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两个漂亮弟弟。 能让邵熙云选来消费的地方,男模的质量不算太低。身边的这两个长得十分周正,打扮也各有千秋,一看就是经常游走于这种场合,很能玩得开。 见方颂安脸色不对,其中一个立刻后退了一点保持距离,带着些讨好的笑容。 “姐姐好,我是justin,姐姐要点歌吗?我之前做过一段时间地下爱豆,唱歌还可以哦。” 香水熏得她头疼,方颂安捏捏眉心,摆手道:“不用。” 小爱豆很是委屈,他能看出方颂安身份不凡,而且女老板一般都大方得很,哪怕多开瓶酒他这个月业绩也不用愁了。 于是一咬牙,又贴了上来:“姐姐要赶我走吗?” 方颂安眉头越皱越深,是真的被他烦到了。 简直给脸不要。 她瞬间冷了脸:“滚。” 小爱豆见惹她生了气,一缩脖子急忙跑了。 她冷冷扫了旁边的另一人,那人立刻举起双手:“我现在就滚。” 耳边清净了许多,方颂安心中的烦躁感却挥散不去。 包厢里的人吵吵闹闹,她起身推开门,出去透透气。 走廊的尽头是打开的窗户,方颂安走到窗前,总算觉得呼吸顺畅一点。 长舒了口气,她摸了摸口袋,点了支烟。 爆珠咬开的一瞬间,淡淡的薄荷味道进入口腔,莫名让她想起了昨晚贺年抽烟的样子。 或者说,在看到那两个陪酒男模时,她就想到了当初在酒吧里一眼看中的贺年。 打开手机,积攒了半天的消息没有处理。她大概扫了一眼,没什么紧急的,不想回。 往下划了划,她找到贺年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贺年发了一张照片,是他做的饭。 精致的家常菜,拍得很漂亮。 【在等你。】 【小狗乖巧.jpg】 他很喜欢发一些猫猫狗狗的表情包。 手指点开对话框,输入键一闪一闪,她却不知道要发些什么。 三秒钟后,她放弃了打字,顺手点开了他的社交动态。 一小时前更新了一条。 【胶片电影展】 配图是几张电影展的照片,最后一张是他拍的活动手环。 方颂安点开放大,一眼看到手环没覆盖到的地方,露出的星点红痕。 眼神凝滞片刻,她脑海里骤然浮现昨晚压着他的手腕亲吻,贺年红着眼喘息的样子。 不知看着屏幕愣神多久,再想抽一口烟时,发现已经燃尽到滤嘴。 更烦了。 她捋了下头发,长长叹口气。 窗户微敞着,她透过缝隙看着灯火通明。晋城已入夜色,屋内纸醉金迷,窗外灯红酒绿。 晋城这样的地方,从来不会停止钱色交易。 她第一次碰见贺年的时候,也是和今天差不多的场合。 那时千禧刚度过一场大劫,谈好的代言人忽然毁约,打了方颂安一个措手不及。 负距离 第4节 邵熙云恰巧在此时出国,没人能帮上她,几乎一个月连轴转,她终于找到新的代言人,广告宣传全部重新拍摄,总算赶在原定的日期上线。 小雨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知道她压抑得不行,特地在事情结束后拉她出去放松。 “这是阿梅姐新开的夜店,我等了好久了,才开业没多久。走,带你去看看热闹,你也该活得像个年轻人一点。” 方颂安不喜欢夜店。昏暗的灯光模糊了时间,酒精的迷幻作用在这里会更加放大,让她产生一种对自己的失控感。 但她知道小雨的心意,便也跟着去了。 小雨口中的阿梅姐,也是晋城的传奇人物。做医美出身,几年前开了一家酒吧,靠服务周到细致赢了口碑,大赚一笔,转身又进军娱乐行业。短短几年,几乎垄断了晋城所有女性娱乐消费场所。 当然,阿梅严选,质量也是一等一的。 舞池里的舞郎年轻英俊,穿得跟爱豆打歌不相上下,却更暴露性感。胸肌腹肌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来,引人想入非非。 “阿梅姐为这个店花了大价钱的,这里的男模招聘都要本科起步,而且都很干净,放心吧。” 方颂安笑着摇摇头。倒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她只是不喜欢在这里寻找刺激。 不过单纯看漂亮弟弟扭屁股跳脱衣舞,她还是不会拒绝的。 知道方颂安不喜热闹,小雨没叫别人,就她们两个,预定了楼上的卡座。 小雨眼睛都不知道该放谁身上,没一会就说要下去跳舞。方颂安嫌吵,没跟下去,就在卡座默默喝酒。 舞池里灯光闪耀,她坐在高处,巡视着酒吧里各式各样的脸。 目光一扫而过,忽然在一张脸上停顿了几秒—— 停顿的原因非常简单,他实在是好看得太过突出。 那是前面卡座里的一个陪酒郎,即便在一众“阿梅严选”里,他的脸都异常出众。 但方颂安在他偏头一瞬间,看到他眼中的一丝厌烦。 她忽然有点好奇,想看看他的客户长成什么样子,能让他厌恶至此。 刺眼的灯光闪耀而过,看到旁边那道身影时,方颂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甚至开始有些同情这个陪酒弟弟。 那人身细如狗,正抽出皮带光着上身,拉着身边的人一起跳社会摇。 不巧,这人方颂安还认识。 他叫杨林,是个制造厂老板家的儿子。从小被惯到大,荤素不忌男女皆收。方颂安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要长针眼的程度,小雨背地里跟她吐槽过,说这人早晚得进去。 眼下方颂安倒是挺想把他送进去的。 前面坐着这么个倒胃口的东西,连脱衣舞都变得索然无味。 方颂安失了兴致,准备等小雨回来就离开。 但没过多久,忽然听到前面起了争执。 舞池的音乐掩盖了他们的声音,听不清楚在吵些什么。 方颂安目光投过去,只见杨林推了那陪酒郎一把,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几句。 陪酒郎偏着头不说话,脊背却还挺得笔直。 可杨林好像还不解气,又冲上去打了他几下,细胳膊细腿的,差点给自己绊倒。 对方双手护在身前,默默受了下来,没有还手。 照理来说,面子也找回来了,旁边还有朋友拦着,这事到这也就算了。但杨林这煞笔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突然扑了上去,竟是要亲他。 方颂安也没想到这事情的走向,微微睁大了眼睛。 而下一秒,令她更加震惊的事发生了。 陪酒郎一把推开杨林,他那小鸡身板哪抵挡得住,后退几步,跌坐在卡座上。 就在这时,他提起桌上的酒瓶,几步冲到杨林面前—— “砰!” 给杨林开了瓢。 方颂安乐了。 第3章 出酒吧的时候,方颂安还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真是言出法随,杨林今天确实进去了。 别管医院还是警局,总归是进了一个。 不过按他受到的伤害来看,这事不能善了。 小雨满脸不开心,拉着她要走。 “真倒霉,好不容易带你出来玩一次,碰到这种事。走吧,请你去吃饭。” 方颂安却没动。 她站在酒吧门口,看着众星拱月的杨林被抬上救护车,旁边站着一个红裙大波浪的女人。 “那是阿梅?”方颂安指了指女人。 “对。” “走,去认识认识。” “现在?”小雨满脸震惊,但还是跟着她的脚步追了上去。 小雨本名戚雨,是晋城出了名的玩咖,家里又是晋城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这种地方的老板,没有不脸熟她的。 她走过去跟阿梅打了个招呼,阿梅一转身,见是小雨,一改脸上的愁容,立刻换上笑脸。 “哎呀,戚总!大忙人怎么赏脸来我这玩啊。这位是……”阿梅把目光放到方颂安身上。 “是我朋友,千禧的小方总,刚回国两年,今天来陪我玩。” 阿梅立刻迎了上来。 “方总呀,早就听说您年少有为,今天可算见着了。你们这是……刚来?稍等我一下,我来安排位置。方总第一次来,我就斗胆高攀交个朋友,今天酒单全免,随便玩。” “已经出来了。”方颂安言简意赅。 阿梅一愣,立刻明白了她们是因为什么事出来,但脸上笑意依旧不减。 “唉,你看这事闹的,方总第一次来就扫了兴致。不然这样,我给您一个名片,下次您来的时候打我电话,我给您安排。” 她凑近了一点,低声道:“陪玩的弟弟要什么风格的,我这都有,包您满意。” 方颂安笑了笑,接过名片,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开走的警车。 “刚才那个被带走的就不错。” 阿梅什么人精,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方颂安的意思,心里几乎笑出花来。 她正愁着杨林这赖皮死缠烂打来店里闹,这时要是有人愿意出手,别管是为了谁,她当然乐意得很。 心里虽然高兴,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不过转瞬间,她就换上一副心疼的表情。 “唉,你说的是小贺弟弟吧。他身世不太好,高中刚毕业,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有个患了什么罕见病的妹妹。也是被逼无奈才来这,今天第一天上班,脾气有点倔。” 她顿了一下,余光扫了一眼方颂安,继续道:“这话本不该我说,但我见方总觉得投缘,也就拿您当自己人。那小杨总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虽然看着不像个好人,但带弟弟们做的都是干净正经的生意。那小杨总一来,总想着强迫弟弟们。” “我就算有心想护着,但也就是个做酒吧生意的小老板,哪能对得上小杨总家里呢,实在是有心无力。这小贺弟弟也真是可怜,今天被带进去,不知是什么结果,家里的妹妹还在等着救命钱,唉……” 方颂安听了半天,也就信了三分。阿梅人长得漂亮,演技却不算太好。 “他叫…*…” “贺年,今年刚19。”阿梅立刻道。 “知道了,”方颂安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将手里的名片插进口袋里,对阿梅道:“多谢。” 阿梅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对她挥挥手:“戚总方总常来玩啊。” 没走多远,小雨就一脸激动地抱着她的胳膊尖叫。 “铁树开花了啊安安!我去跳舞了没看到,那弟弟是真的很帅吧,连你都心动!” 方颂安笑笑,没多说。 帅是帅的,但令方颂安改变主意的,可不止因为他的脸。 夜场凌乱的灯光下,酒瓶轰然碎裂的那一刻,赫然闯进她视线的,是贺年的眼神。 霓虹灯光闪得晃眼,他的眼睛清亮而固执,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 手臂发力时用了狠劲,微微颤抖着,喉结被溅上飞射而出的红酒液,剧烈喘息时,沿着脖子上的青筋顺流而下。 又狼又野。 不知为何,看到那道目光时,方颂安心头猛然一跳,热意从心脏瞬间迸发而出,舒缓地慢慢游走到她的躯体、内脏、四肢、指尖。 她拿起酒杯,指尖竟也和他的手臂一样微微发颤,酥麻的畅快感蔓延在她的身体中。 按照小雨的说法,这是心动。 方颂安愿意把它称之为心动。 回去后,方颂安第一时间给秘书何欢打了电话,让她查查贺年。 令她意外的是,阿梅演技虽然不好,可说的话倒全是真的,真实情况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贺年父母没有正式工作,妹妹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大量药物维持生命。即便有医保,对于他的家庭来说负担也很重。 他刚高考完,提前来到了录取的大学。本意是想出来打工补贴一下家里,但妹妹的心脏病突发,医生建议尽早手术。 他需要一大笔快钱,才找上了阿梅。 方颂安看完资料,对何欢道:“把人捞出来吧。” 寻衅滋事这种罪名,可大可小。 杨林家的工厂正和方颂安的朋友合作,她找人递了话,杨林家里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不再继续追究。 阿梅上门道歉,赔了钱,这事就到这了。 漩涡中心的贺年就这样被摘了出来。 负距离 第5节 他被拘留了三天,保释那天,方颂安也来了。 但她没有出面,全程都是何欢在处理。她坐在车里,看着何欢把人带出来,和他说了什么,随后递给他一张名片。 贺年看着名牌许久,忽而抬头,看向她的车。 隔着单向透视的车窗,视线无声碰撞。 少年眼睛里的野性被很好地藏了起来,眼神里只有一些警惕和窥探。 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名片踩在了脚底。 方颂安笑了。 何欢上车,回头跟她道歉:“对不起方总,可能是我太直接了……” 方颂安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你还会再见到他的。” 方颂安没再提起这件事,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再度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半个月后,她忽然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方总您好,我是贺年,您……方总之前帮过我,还记得吗?” 在听到电话里那人的名字后,方颂安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她翘起腿,从文件堆底部抽出来一份资料打开。 过了大概一分钟,她才开口说道:“有点印象。” “我……”少年的声音有些艰涩。 “我陪您一晚,多少钱。” 方颂安唇角微勾,目光落在资料里手术费那栏。 “二十万。” “好,我答应您。” 挂断电话,她交代何欢去订房间,清楚地看到何欢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色。 方颂安不喜欢事情拖得太久,于是把时间定在了第二天。 不巧,她当天有一个临时应酬,到酒店时,已经快要十二点。 贺年等了六个小时。 门开时,沙发上坐着的人瞬间弹射起来,喉结上下滚动,明显能看出他的紧张。 “方……方总。” 见他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没有到处乱跑,方颂安很满意。 她踢掉高跟鞋,随手脱掉西装外套,和包一起扔到一边,坐到他面前,交叠起双腿。 目光审视地扫了一遍眼前的人。 宽肩细腰,长腿笔直,连垂在两边的手指,都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全身找不出一点短板。 看着他略显局促的脸,方颂安恶趣味涌上心头。 “脱吧。” 贺年明显一怔,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方颂安拿起桌上的红酒,倒了一杯。 “二十万,总得让我先验验货吧。” 贺年的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凶色,但很快被掩盖下去。 他咬了咬牙,开始一件一件脱衣服。 这身衣服一看就是何欢安排的。 罗意威的白衬衫,搭了一条黑色休闲西裤,垂坠感很好,冲淡了他身上的学生气。 简简单单的基础款,却把他身上所有的优点都释放出来,还保留了他这个年龄的清纯。 偶尔侧身时,还能看到后面挺翘圆润的弧度。 赏心悦目。 而更赏心悦目的,是他红着脸一颗颗解开扣子的过程。 一共系了四颗扣子,他解一颗就用了两分钟。 但方颂安并没有催促,她今晚有大把的时间。 手中的酒杯微微摇晃着,看着白皙透粉胸膛一寸一寸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中,她的喉间泛起热意。 半晌后,衬衫脱落到地上。 捏着酒杯的手一紧。 少年的身形还有些抽条,身上肌肉不算厚实,却有种青涩的美感。 大概真的是喝多了,热意蒸得她有些头晕。 她抬手抿了一口酒,饮鸩止渴,眼睛盯着停下动作的贺年,发下指令。 “继续。” 搭在腰带上的手指微微一颤,久久没有动作。 方颂安很有耐心。她的视线从贺年的脸寸寸向下,划过光裸的胸膛,定格在他的腰带上。 好似用视线把他剥了个精光。 无声逼迫。 贺年胸膛微微起伏,显示着他内心的挣扎抵抗。 但他根本没有与方颂安对峙的资格,不消片刻,心理防线就在她的迫人视线下层层瓦解。 他垂下头,腰带上的手指微勾。 “咔哒。” 像是一条引线,点燃了空气中弥漫已久的暧昧气息。 方颂安忽而站起身,来到贺年面前,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侵略。 她抬起手,酒杯抵上线条流畅的锁骨,从他的颈项倾倒下去。 暗红色的液体汇聚成河,蜿蜒弥漫向下。 看着面前的人因为酒液冰冷而微微颤抖,呼吸越发急促,方颂安满意地勾起唇角。 她覆上贺年的手,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掰开。 “铛。” 腰带卡扣坠地。 夜色升腾,方颂安沉醉在这场自己亲手制造的美梦里。 — “anna,怎么出来了?” 方颂安猛然回神,听着陌生而熟悉的称呼,竟有些感慨。 她的朋友中,只有邵熙云会叫她的英文名字,她也懒得管这种小事,便随他去。 回过头,看到邵熙云有些诧异的神色。 “是谁惹你不舒服了吗?我把他赶走。” 方颂安摇了摇头,没提那个小爱豆。 “没有,屋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邵熙云松了口气,靠在墙边,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说道:“我还以为是点的人不和你心意,冲撞你了。怎么样?刚才那两个弟弟也不错吧,比起你家里的那位呢?” 方颂安无奈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哪里玩得那么花,贺年是个意外。” “原来叫贺年啊,”邵熙云笑道:“我听说你从酒吧带人回来的,还以为你转了性,想好好游戏人间,看来是我想多了。” “男人太吵了,无福消受那么多。” “哎,可别把我也算进去了。” 方颂安笑他:“你不吵吗?” “你把我跟他们比?” 方颂安笑出了声:“是是是,邵大少爷金枝玉叶,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邵熙云轻哼一声:“不喜欢我就让他们撤了,别刚回国就惹你骂我。” “我哪敢啊,你现在可是我金主爸爸。” “你金主爸爸回国,到现在都没给个拥抱。”邵熙云笑,张开双臂,微微向前一步。 方颂安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完成了这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欢迎回家。” “嗡——”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方颂安借着拥抱的姿势点开,心头忽然一颤。 是贺年。 【扫地机器人好像坏了。】 【图片】 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是黑色镜面,发来的照片上,倒映着贺年拿着手机的身影。 没穿上衣,甚至能看到锁骨上的吻痕。 方颂安深吸口气,推开了邵熙云。 “我还有事,先走了。” 负距离 第6节 第4章 打开房门,暖黄色的灯光充斥着客厅,扑面而来的温暖,带着一点淡淡的木质香气。 方颂安深吸口气,刚才在外面那些不知所谓的烦躁忽然全都一扫而空。 贺年靠在沙发上,穿着他平时最爱的居家服,白色针织衫,卡其色休闲裤,棉麻拖鞋。 看到她回来,起身走过来,熟稔地接过她的包包外套。 “回来得好晚,晚饭吃了吗?冰箱里还有食物,我可以做一点。” “吃过了。” 方颂安换了鞋,抬眼便看见贺年抱着自己的衣服,背影有些僵硬。 “怎么了?”她奇怪道。 “没什么,”贺年转过身,单手提着她的衣服,把它放远了些,说道:“好像……有点奇怪的味道。” 方颂安脑子转了转,什么叫奇怪的味道?刚欲开口,忽而灵光一闪。她今天出门唯一碰到的气味呛的东西,就是那个小爱豆的香水。 不过比起气味本身,贺年的反应显然有意思得多。 她抱起手臂,微微挑眉,故意问道。 “哦?什么味道?说来听听。” 贺年狡黠地笑了笑,不正面回答。 “我明天送去干洗。” “那可要交代阿姨好好洗干净,别留下什么奇怪的味道。” 方颂安着重咬着最后几个字。 贺年抿唇笑笑,装作没听懂。 但方颂安却不罢休,继续向他追问:“扫地机器人呢?我看看哪里坏了,是不是家里进了什么奇怪的贼,故意把它给踩坏了?” 贺年当然能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耳尖瞬间变得通红。 “没有骗你。” 他为了证明自己,走到扫地机器人身边,把倒霉的机器人搬了出来。无论怎么操控,它都卡在原地,无法前进。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机器人。 “你看,根本不动。” 方颂安根本没管可怜的机器人如何,撑着下巴,一双眼睛都放在贺年身上。 “刚才拍照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个。” 何止?他根本就没穿。 贺年的脸红到耳根。 没人的时候拍脱衣照发烧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戳穿,那又是另一回事。 “家里有点热。”他低声争辩。 “现在不热?” 贺年抱住膝盖,偏过头去不敢看她,嘴硬道:“现在冷。” 方颂安笑:“那怎么办,过来我给你暖暖?” 贺年把嘴巴埋在臂弯里,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方颂安身边,手臂从腰后绕过,环抱住她。 两个人靠在一起,是极具安全感的姿势。 贺年今天没用香水,身上是沐浴后好闻的清淡香气。方颂安忍不住把头埋在他的胸上。 贺年拨弄着她的头发玩。 突然轻声道:“我可以问,是谁的味道吗?” “可以,”方颂安闭着眼睛,很舒心。 “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那……是谁的味道呀?” 贺年犹豫半天,还是问出了口。 方颂安埋在他胸前,深深吸了一口,伸手把人推远了一点。 “朋友回国,出去玩,他叫了陪酒。” 贺年抬眼看她,得寸进尺。 “方总喜欢吗?” 方颂安顿了顿,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耐人寻味。 她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贺年:“你为什么想知道我喜不喜欢?” “因为……职业进修,”贺年接得非常自然:“我想做市场,搞清楚用户需求不是最基本的吗?方总作为我唯一的客户,当然要好好了解客户喜好。” “是吗?”方颂安戳了戳他的脸颊:“那让我猜猜你的下一个问题。” “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 腰上环抱着的手臂猛然一僵,收紧了一点,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那是方总预设的问题,不过方总想听的话,我也可以……问。” 贺年停顿了一瞬,因为刚才还在脸颊上的手指,移到了他的唇上。 “想问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贺年,你最近有些奇怪。” 贺年敏感地感觉到了不对,脸色忽变,张嘴想要解释,唇上的手指却用力压了压。 “嘘……” 方颂安收回手,躺到他的腿上。 “那屋子里闷,有点头疼。” 贺年很识趣地揉按起她的太阳穴。 方颂安懒洋洋的,被服侍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朋友点的人,我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但我今天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额角揉按的手放缓了速度,也许是离他的腹腔太近,方颂安好像听到了“咚咚”的心跳声。 “好看,我记得很清楚。” 心跳声陡然加快,又渐渐平缓下来。 许久后,方颂安都快睡了,突然听到贺年温和地声音。 “今天去接的朋友,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嗯,很重要。”方颂安道。 她忽而想起什么:“对了,他说想见见你。找个你没课的时间,带你出去玩。” 头上的力度刚刚好,清爽的香气让方颂安慢慢放松下来,很快入梦。 贺年将灯光调暗,怔怔地看着卡住不动的扫地机器人。 方颂安说他最近有些奇怪。 其实他很久以前就变得这样奇怪了。 只是最近有些忍不住了。 千禧三部的框架刚搭建好,还有很多细节要处理。方颂安闲了一日,后面要用更多的工作时间补回来。忙碌了大半个月,忽然接到邵熙云的电话。 “方总,忙着呢?这周末射击馆,约不约?” 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高中的时候方颂安练过□□,也是能进省队的水平,但是志不在此,后面就没继续练下去,但这么多年还是保留了这项爱好。 她也好久没摸过枪了。 “不确定,我看看日程,尽量去。” 邵熙云倒是很了解她,一般这么说,就是一定会去。他嘱咐道:“那你记得带上你家那个弟弟。” 方颂安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无奈笑道:“好,我看看时间。” 三部开在了新兴的产业园,离大学城很远,方颂安平时住在产业园这边的房子,只在休息时偶尔去贺年那里。 自从上次离开,也一直没回去见他。 久旱逢甘霖,周末回到贺年那里,看到他乖乖香香地窝在沙发上,方颂安没把持住。 于是又又又一次,在周末起晚了。 射击俱乐部有实弹场地,开在很远的郊区。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12点,过去还要一个多小时。 贺年上车的时候问她:“不然我来开?” 昨晚两人闹到凌晨,方颂安起床时还在说腰疼,他怕她开车不舒服。 不料方颂安当场拒绝:“算了吧,我这人惜命。” 贺年拿了证后鲜少上路,前两年方颂安崴了脚,让他开车,把她刚提的保时捷追尾了,全责。 方颂安从此决定,再也不会让贺年在她眼皮子底下碰车。 惨遭嫌弃,贺年靠在椅背上,重重吐了一口气,听起来像是“哼”。 方颂安弯着唇笑,一边开出车库,一边和他交代邵熙云的事情。 “希云传媒你应该知道,邵熙云是希云董事长唯一的儿子,就是我那天说想见你的那个朋友。今天约在射击馆,你不想玩就坐着找点东西吃,不用管他们。” “好的。”贺年声音淡淡的。 负距离 第7节 “他刚从国外回来,吃不好穿不暖的,一肚子火,你别招他。人欠嘴又毒,要是那里冒犯你了,我提前替他道个歉。” 贺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 以前出来的时候,方颂安的这份照顾都是对着他的。 他好像忽然变成了他们之间的“外人”。 贺年强行稳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因为嫉妒而颤抖。 “不会的,方总的朋友肯定都是很好的人,我知道的。” 方颂安点点头,想着贺年在自己身边这几年,带他出去见朋友时,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尽量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乖得不行,也渐渐放下心来。 一个小时说长不长,两人聊聊天也就到了。下车之前,方颂安余光撇到贺年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腕。 昨晚用领带绑着,右手边有点紧,留下一圈印记。 眸光一顿,她拉过贺年的手,解下自己的丝巾系上。 “走吧。” 两人来得晚,里面一群人已经开始有一会了。一进门,刚好看到邵熙云在瞄准。 他用的cz512,打了十发,训练员报靶数,8发十环,2发九环。 “邵总厉害啊!” 邵熙云身边聚了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叫好。 方颂安也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看来在国外没少练。” 见她过来,邵熙云扔下枪。 “哟,大忙人来了,叫你出来一次可真不容易。” 他扫了一眼方颂安身边的人。 “这就是你那金屋藏娇的弟弟吧,别说,长得确实漂亮。叫什么来着?贺年?” “对,记性不错,”方颂安点头,拉过贺年到他面前,介绍道:“邵熙云,叫熙云哥就行。” 贺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熙云哥。” “还挺懂礼貌。”邵熙云笑了笑,就没再理他,转身揽过方颂安的腰。 “好容易来一趟,快看看你的宝贝们。” 方颂安正拉着贺年,被邵熙云一带,手下意识松开,人也贴着他走了。 贺年手心蓦然一空,心跳忽而下坠,眼睁睁看着邵熙云从他手里把人带走,两人的交谈声离他越来越远。 以往带他出来时,方颂安从未有过像这样抛下他不管。 心里猛然涌起一阵酸胀,他下意识向前追了两步,却忽然被人叫住。 “小贺弟弟。” 他一回头,见到了方颂安的朋友戚雨。 “来这边坐,看安安打枪,她玩枪可帅了。” 第5章 枪械俱乐部是会员制,方颂安是这里的最高级会员,有终身租赁的专属枪械。教练员对她也很熟悉,上前问道:“方总今天用哪只?” 方颂安活动了一下手腕:“1911吧。” 最经典的枪型,也是方颂安用得最多的。她拿着枪摸了一会,慢慢找到熟悉的感觉,才把弹匣扣上。 她深吸一口气,单手持枪,微微后撤半步,神情渐渐专注起来,带动着身边的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她。 手臂伸直,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七发子弹全部射出,教练员报靶数。 “七发十环。” “wow!” “厉害!” “不愧是方总,真帅啊!”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地喝彩声。 邵熙云揽过她的肩膀,把她往前推。 “你们方总可是锦标赛全国冠军,这都是热身。” 方颂安把肩头的胳膊拍了下去,无奈摇头道:“多少年前的事了,青少年赛,做不得数。” “换把枪?”邵熙云问道。 方颂安没应,回头找人。 刚才一时激动,把贺年落下了。 邵熙云揶揄道:“啧啧啧,这才看不见多一会,就想成这样,你干脆把人拴腰带上算了。” 方颂安解释道:“他年纪小。” “都上大学了,”邵熙云颇有些嫌弃道:“你大学哪会儿都回国继承千禧了。” 方颂安翻个白眼:“你上大学那会还满世界飞追学姐呢,追人追到我那去,丢不丢人。” “你个没良心的,你说要回国继承千禧,我可是立马就跑回来找你了,你就光记着学姐!” “好好好,邵大恩人,小的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我给金主爸爸养老,到时候雇八十个老太太陪你跳广场舞,让你做全养老院最靓的老头,成吗?” 邵熙云气得咬牙,嘴上功夫也没落下。 “雇老太太多贵啊,败家孩子,你到时候领着退休的何欢上,你去领舞,她给你伴奏,金主爸爸我一高兴,还能再给你俩开份再就业工资呢!” “行了行了,刚见面你俩就掐,这么多人呢,丢不丢人啊。” 俩人正斗嘴时,小雨带着贺年过来了,冲方颂安道:“刚看你到处找人,把弟弟给你带来了。” 贺年跟在她身后,乖乖地抿唇笑了一下,丝毫看不出刚才被丢下的失落,站到方颂安身边。 邵熙云的目光投了过来,从上扫到下,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性地伸到贺年面前。 “刚才着急带anna去玩,没顾得上你,别介意。” 贺年握住他的手轻碰了一下:“邵总言重了,我刚和小雨姐在旁边观战呢。” 他看向方颂安,眼里闪着星星,低声道:“好厉害!” 像是在说悄悄话。 方颂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被人打断。 “客气什么,刚anna不是说叫我熙云哥,叫生分了都。” 邵熙云往前走了几步,下巴点了点训练场,说道:“弟弟玩过吗?来两把试试?” 莫名地,贺年感觉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挑衅。 话音刚落,邵熙云身后的朋友们也起哄道:“方总第一次带人出来,总不能一直在旁边看着,怎么也得上场露两手吧。” “就是啊,来都来了,不摸摸枪多可惜。” 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方总带来的人,可别丢了方总面子。” 这话一出,场子瞬间冷了下来。 说话那人也觉得有些不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一片寂静中,忽而响起一个玩味的声音。 “瞎说什么呢,弟弟不上场怎么让你们找回点自信。” 他又对贺年道:“别管他们,玩玩而已,打不打中不重要。” 话说到这份上,贺年要是再拒绝,可就太小家子气。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他还是先把目光投向方颂安,是个询问的眼神。 他时时记得在外面该听谁的话。 方颂安低声问他:“试试?” 贺年垂下眼:“可我之前没有打过。” “没事,我教你。” “我来教你。”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一道是方颂安温和的声音,而另一道,竟来自邵熙云。 几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他,小雨一把将邵熙云拉了过去。 “人小情侣玩情趣,你凑过去当什么电灯泡,过来跟我这观战。” 邵熙云轻哧一声,不置可否,拖着一双长腿走到了戚雨身边。 方颂安先带着人去选枪。 “他是新手,用那把□□吧。”方颂安指着陈列的枪,对教练员说道。 小雨从后面冒出一颗脑袋,夸张地捂住嘴:“呀,那可是安安的第一支枪,宝贝得很,别人都不给碰的。” 贺年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但还未来得及细品,就听邵熙云笑道:“可不是吗,我之前玩的时候磕了一下,anna追着我打了三天。” 上扬的嘴角凝固在了脸上。 贺年眸光微微闪烁。也许是他过于敏感,但邵熙云的话,听起来像是在炫耀。 负距离 第8节 没过多久,教练员就拿了枪过来。 方颂安十分谨慎,打开盒子摸了一下。 “我要拆枪。” 教练员愣了一下,解释道:“方总不用担心,我们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人养护的。” 方颂安点头,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下。 枪械许久不用可能会炸膛,她不愿意把这样的风险交到别人手里。 修长的手指翻飞,几秒钟便利落地拆出一堆零件,连弹匣的弹簧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又安装上。 枪体组装完毕,她特地没装弹匣,反手把枪递给贺年。 “教你握枪。” 她慢动作演示了一遍:“虎口像这样卡在海狸尾上,手腕内收,用小臂控制枪械,骨骼做支撑,不要用肌肉控制。” 贺年是个标准的优等生。听完她的说法,立刻便完美还原了姿势。 方颂安点头,非常满意他的学习速度。稍微调整了一下细节,随后按住他的食指。 “食指不要放在板机上,伸直放在前面,可以辅助瞄准。一定要记住,这是铁律,不开枪不碰板机。” 两人对接时,枪口方向摇摆了几下,不小心对向了方颂安。 “哎,枪口别对人啊,很危险。”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兀地喊了一句。 方颂安微微皱起眉。 这里的人多少都带点富贵病,都想找出来卖的,还都看不起出来卖的。 别人她管不着,但贺年是她带来的,不可能让他受了别人的委屈。 “弹匣都没装呢,死不了。” 她声音不大,却在场地里听得清清楚楚,谁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 众人见她有些认真,神色微变,都没敢再多说。 方颂安转过头,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但他说的有点道理,以后要注意,枪口千万不能对着人,不管枪里有没有子弹。” 贺年点头:“我记住了。” 学会了握枪,方颂安继续教他站姿。 “侧身正身都可以,我之前打比赛,习惯了侧身,你随自己舒服。双脚打开,重心靠前,一会开枪的时候会有后坐力,重心靠前能够抵消不少。” 方颂安把枪从他手里拿了过来,说道:“现在我演示一遍,你看一下。” 子弹一颗颗按进弹匣,手掌轻轻一推,扣进枪身里,滑动上膛。她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一边演示一边教学。 “手臂和视线保持水平,还记得刚才说过的吧,用小臂的骨骼做支撑,卸掉后坐力。板机前面有一个保险杆,开枪前压下保险,然后,瞄准,开枪。” “砰,砰,砰,” 方颂安连打六发,打空了弹匣,再次全部十环。 四周响起一片叫好声,方颂安没管他们,反手卸下空弹匣,又数了六颗子弹,一起交给贺年。 “试试?” 小雨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在一旁揶揄。 “安安,你可真是太过分了,你教我的时候可没这么有耐心!” “你怎么不说你学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帅哥教练?” 小雨冲她吐了吐舌头,看着贺年道:“弟弟加油!我看好你!” 贺年的学习能力很强,而且枪械操作并不复杂,更重要的是临场的感觉。即便只看了一遍,他也牢牢记住了方颂安所说的要领,装好子弹,扣上弹匣,上膛。 他深吸口气,举起手臂。 靶心和手臂延续成一条直线,视线盯着靶心,他的思绪却忽然止不住乱飘。 刚才那声戏谑调侃忽然在他脑袋里反复响起。 “方总带来的人,可别丢了方总面子啊。” 脱靶的话,会给她丢脸吗? 对失败的恐惧影响到他,视线不可控制地漂移,小臂都紧张到在微微颤抖。 “哧……” 身后不知是谁的嗤笑声传来,贺年猛然回过神。 他咬紧牙关,食指微动,正要摸向板机时,耳边传来方颂安的声音。 “不用刻意瞄准,开枪要凭感觉。” 淡淡的声线没什么感情,却让人觉得无比安稳。贺年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 方颂安就在他身后。 她刚刚教了自己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刻。 我一定可以。 贺年调整呼吸,发颤的手臂迅速稳定下来,眼睛看着远处的纸靶,三点一线,食指下移,扣动扳机—— 连开六枪。 教练员还没去拿靶纸的时候,方颂安就笑了。 “全中。” 不一会,传来教练员的声音。 “六发十环!” “哇!”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可以啊弟弟!”小雨第一个拍了拍贺年的肩膀。 邵熙云也走了过来。 “果然名师出高徒啊,才教了这么一会就成手了。也是anna舍得,她这把枪是外国限量产的,很适合新手,还不快谢谢你师父。” 三言两语就将功劳全部归结于方颂安。 贺年目光微沉。刚才还只是隐隐的感觉,但现在他可以确定,从进门后和邵熙云接触产生的种种不适,绝非他自身敏感。 邵熙云就是对他有敌意。 而敌意的来源……不言而喻。 贺年看向方颂安,她眼中尽是对自己的欣赏,还有一些只有他看得懂的触动。 这个目光他熟悉得很。倘若周围没有这么多人,方颂安此时一定会把他按在沙发上,掐着自己的下巴吻上来。 贺年低头抿唇一笑,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像是在回答邵熙云的话,可一双眼睛只看着方颂安,再也装不下旁人。 “是啊,姐姐教得好。” 方颂安一怔,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咳咳……”她偏开视线,并不高明地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失神,说道:“你们玩,我带他去练练□□。” 转身前,贺年目光在邵熙云脸上停留片刻。 从进门后就一直肆意张扬的笑脸,在此刻冷了下来,目露凶光。 【作者有话说】 枪械俱乐部都是链条锁枪,不会允许拆枪的,架空背景,不要深究~ 第6章 比起实弹区,□□区更加安静,但需要的防护装备也更多。 眼镜,护腕,铅弹,方颂安都给贺年购入了一整套新的。 “枪就用我的吧,”方颂安道:“以后你来玩,也可以用我的枪。” 贺年连连点头。 反正以后就算来也是和方颂安一起,听她的安排就是了。 □□的纸靶比实弹区小了不少,只有一张纸,上面是一个黑色的小圆圈。 方颂安道:“他们喜欢玩实弹,是觉得声音和火药的气息能带来刺激。我其实更喜欢打□□,手稳,心态也要稳。刚才看你玩,觉得你也挺适合□□的。” 贺年看着远处的靶心:“这也太小了,这不是很容易脱靶吗?” 方颂安道:“别看靶纸,看准星,先打几枪找找感觉。” 身边没有人干扰,只有方颂安稳定的声音。贺年练了一会,进步神速,没几枪就能打中靶纸上。 方颂安笑:“好玩吗。*” “好玩。”贺年点头。 看神色也能看出,他确实是很喜欢这项运动。 方颂安没玩,就在一边撑着下巴看他。 贺年长相本就出挑,侧脸看上去更是有一点幼态的可爱,配上他认真瞄准的表情,方颂安看了许久,有些移不开眼。 都三年了,还是时不时会被他的美貌迷惑。她自己也没想过,这段关系能维持这么久。 贺年倒是变化了不少,已经不是当初一根筋的莽撞少年,他现在很会保护自己,也学会了利用身边的资源给自己造势。 刚才那声姐姐,不止是叫给她听的,更是叫给邵熙云听的。 私下里,贺年从没叫过她姐姐。 负距离 第9节 他生气了。 方颂安是名利场里练出来的人精,旁人说三分,她要想十分。她当然看得出,邵熙云跟贺年之间有些隐隐的敌对。 方才那群人只想看笑话,邵熙云看似维护,实则并不走心,他打心眼里没把贺年当什么东西。 这是邵熙云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想法,方颂安不会指责。但她仍旧不愿意看到贺年被人轻视,所以想教会他射击,想让他靠自己在这个圈子里获得尊重。 还好,贺年足够争气。 刚才结束的那一刻时,她很难言喻当时的心情。 好像又回到了初见贺年那个酒吧,身体四处都涌起冲动的热意。 她想亲吻贺年,但场合和衣冠楚楚的皮囊让她克制住了自己。 导致现在看着他,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心里泛起的痒。 正出着神,视线所及之人忽然转过头来。 “方总怎么一直盯着我?” 方颂安喝了一口水,强行压下喉间的燥热。 “这就方总了,刚才叫我什么来?” 贺年抿着唇,转头瞄准,不说话,耳尖却微微泛红。 这幅样子,方颂安怎么可能放过他? “对着小雨都知道叫姐姐,却不知道该叫我什么?” “贺年同学,要我教教你吗?” 方颂安步步紧逼,眼见要贴到他脸上,忽然,一个粗粝的男声响起。 “方颂安?”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方颂安闻声回头,见到来人,瞬间挂上笑容。 “刘教练,好久不见。” “哈哈哈,还真是你啊!” 刘教练走了过来,拍了拍方颂安的后背。 “你小子......不对,你这小丫头当年天赋那么好,说不练就不练了,我好几年都没再找着好苗子。” “那还不是刘教练教得好。”方颂安顺势恭维。 两人许久未见,谈了许多射击队当年队员的发展,不免一阵唏嘘。 不久后,刘教练忽而话头一转,看向贺年,上下打量了一下,试探开口。 “我刚才看半天了,这小伙子不错啊,开枪很稳,这是你......弟弟?” 方颂安眼神微转,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道:“不,男朋友。” “砰!” 开出的枪猛然脱靶。 刘教练目光在他们二人间转了两圈,笑得揶揄:“好好好,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谈恋爱了,记得常来啊。” 方颂安向他告别。 教练走后,方颂安来到贺年身边,点了点他的肩膀。 “心态不稳啊,男朋友。” 贺年瞬间红透了脸。 方颂安继续凑过去逗他:“脸红什么?刚才我说的哪句话,能让你脸红?” 她贴近了贺年耳边,几乎是在往他耳朵里吹气。 “男朋友?” 贺年脸色涨红,几欲爆炸。 她一定是在报复自己刚才叫他姐姐的仇。 坏人。 在□□区玩了几小时,有人来叫他们去吃饭。这里本就是郊区,旁边不远处就有露营的地方,一群人准备在那里露天烧烤。 人太多,他们分批围着炭炉坐,方颂安和几个女性朋友坐在一起。 都是熟悉的朋友,方颂安也自然了许多,稍微健谈起来。她们大多已经接手家里的生意,平时往来密切,也有共同话题,大多聊一些最近的市场方向。 一群富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烤肉的活基本都是带来的男伴负责。贺年见状,也想要过去帮忙,方颂安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柠檬茶。 且轮不到你呢。 贺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坐在她身边乖乖喝茶。 没过多久,食物的香气便飘了出来,聊天的内容也从正事渐渐转成八卦。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安安姐家的弟弟呢,上次他来的时候我不在,听人说帅得惊为天人,一直想看,安安姐藏得可真深啊,再也没带出来过!” 说话的人叫凌麒,是全场最小的,比邵熙云还小两岁。虽然年纪不大,但十八岁的时候就自己组建工作室研发了爆款游戏,现在也是上亿身价了。 因为年纪小,闯的又是新兴行业,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个性很强。 她染了一头绿发,伸出头看了一眼贺年,笑道:“别说,小雨姐没骗我,是真帅哥。” 方颂安依旧是用一贯的说辞:“还在上学,忙得很,我平时都见不到他几面。” “弟弟在哪里上学呀。”凌麒问道。 贺年答道:“华秋。” “呀,校友呀!”凌麒眼前一亮,打开了话匣子:“学什么的呀?大几了?” “学的统计,大三了。” 华秋理科出了名的好,凌麒眼珠一转,蠢蠢欲动:“华秋统计学,快实习了吧,平时打游戏吗?有没有兴趣来游戏公司?” 方颂安抬手敲了一下她探过来的脑壳。 “抢人抢到我头上来了?” 凌麒撇撇嘴:“我哪敢啊,上班是我的,下班是你的,还不行吗?” 众人哄然大笑。 方颂安气结:“你还挺会安排。” 小雨笑道:“你可别惦记了,我记得弟弟绩点挺高的,专业第一吧,应该要保研的。” 见众人目光落向自己,贺年才适时出声:“我想先工作。” “哎呀,工作什么呀,安安又不是养不起你。” 一个画着浓妆的大气美女搭话道。 说话的人名叫万喜,是个化妆品公司的老总,每次出来带的男伴都不一样,但都一样年轻。 她欣赏着自己的新美甲,丹凤眼扫了一眼贺年。 “男人啊,还是别太早进社会,工作了以后一个比一个油,可再也没有那水灵灵的时候了。” 在场众人深感同意。 “在学校里还能好一点,延缓你的油腻程度。变成社畜,可就没有现在的灵气了,小心我们安安不要你了。” 贺年闻言,放下手里的筷子,颇为认真地看向方颂安。 “真的会吗?” 饭桌上安静了一秒,随后爆发出哄然大笑。 万喜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强行拉着自己眼角,控制着鱼尾纹,对方颂安道:“安安,你从哪搞来这么个大宝贝啊,给我也找一个。太可爱了!” 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忽然有人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 “呵,装货。” 众人诧异抬头,发现发出声音的,竟是万喜带来的男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喜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抱着胳膊瞪了他一眼。 “有病?有病就去治,在这发什么癫,不能吃滚边上去。” 那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气得眼眶发红,瞪着万喜:“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是装的!” 万喜翻了个白眼:“装的怎么了,装得姐姐我开心,装得姐姐我高兴。你要能装成这样,我天天带你出来。” “谁稀罕!”男伴红着眼走了。 万喜脸色一点没变,招呼大家:“甭管他,男人病犯了,咱们继续。” 桌上气氛有些尴尬,就在这时,邵熙云忽然挤了过来,坐到方颂安身边。 “他们那边人太多了,我抢不过,我还是坐这边吧。” 在场的都和他是许多年的交情,自然不会拒绝。 万喜忙招呼道:“来吧来吧,自从你回国还没跟你吃过饭。 邵熙云去烤炉上捡了一盘罗氏虾,递到方颂安面前。 “我要吃这个,给我剥。” 小雨翻了个白眼,一把将盘子拉过去。 “有没有点眼力见儿,人弟弟还在呢,我给你剥,大少爷。” “那可不行!”邵熙云把盘子抢了过去,又放到方颂安面前:“我现在是她金主爸爸,就得她剥。” 桌上的人十分敏锐,都竖起了耳朵。 “什么情况?” “安安在准备三部吧,希云要投资?” 负距离 第10节 然而始作俑者放出炸弹后就不说话了,独留一群人留在桌上猜测。 方颂安也没接茬,用湿巾擦了手,给他剥虾,剥完整整齐齐的一盘,放到他面前。 “吃吧,活爹。” 一群人猜了半天,两个当事人也没表态,不由有人忍不住问道:“邵总透露点消息吧,到底准备投多少啊?” 邵熙云没说话,只把盘子里的虾往前一推。 不多不少,正好10只。 众人的脸色顿时都僵了一瞬。 同为朋友,他们对千禧三部也多关注一些,由于是初创,产品也只有一个主打,明显是在试水,所以规模不算太大。 10个亿,都能买十个这样的小公司了,千禧市值也就几十个亿。况且他投资后,还有希云传媒的营销渠道支持。 他是真的对千禧很有信心,相信方颂安能给他赚回来。 凌麒看着桌上的虾,问道:“邵总,还吃吗?我不贪,我给您剥俩就成。” 邵熙云笑着夹起一只虾。 “你还用我?自己不就能赚出来。” 万喜笑道:“你安安姐和邵总是什么关系,哪轮得到咱们,洗洗睡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表示着惊讶,贺年垂眸喝着茶,一语不发。 从邵熙云来之后,他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看着盘子里的十只虾,他心里估算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数字,更加认知到自己和这张桌子上的人距离多遥远,也越发理解方颂安为什么不带他出来。 因为想要他融入进来,她就要俯身照顾自己。 视线微微侧移,方颂安离他不过一拳之隔,但另一边,邵熙云的手臂搭在方颂安的椅背上,无比自然,手掌就垂落在他身侧,露出他价格不菲的腕表。 柠檬茶早已喝完,贺年盯着桌面,牙齿一下下咬着吸管。 桌上的话题转移得很快,几人正在定下月出来的时间。 “18号可不行,黄家孙女的生日宴不就那天。” 不同于他们这些近几年才起来的商界家族,黄家是真正百年家底的名门望族,钱权皆握,家族根系错综复杂,是隐藏在晋城深处的庞然大物。 对于自己家嫡系的掌上明珠,自然也是极为用心。 “敢不去吗?半个晋城的人都收到了吧,不愧是黄家,成人礼搞这么大排场。” “感觉是相亲宴。” “才18,也太早了吧。” “黄家那种家族,想联姻没个几年考察期不行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邵熙云忽而凑过来,低声对方颂安道:“我刚回国没几天,找不到女伴,生日宴我们一起去?” 接手千禧后,家族宴会这样的社交活动都是无法避免的。之前邵熙云没出国时,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几乎都是两人一起出席。 他出国后,随着千禧增值,她的身价也水涨船高,无需在这样的场合再借谁的势,大多独自出现,露一面便匆匆离开。 不过邵熙云既然都说出邀约的话,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我都可以,看金主爸爸您的安排。” 邵熙云轻轻跟她碰了一下杯。 “那就委屈我们方总了。” 方颂安笑笑没说话。 什么找不到女伴,他怕是回国后接到的相亲宴太多,被烦到了,才拉自己出来当挡箭牌。 他们声音不大,桌上的人各自都在聊天,没顾及这边。 但贺年就坐在方颂安身边,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都听了进去。 他垂下眼,掩盖住心里翻涌四起的情绪。 在巨大的差距面前,他甚至连嫉妒都提不起来,只感觉到无力。他无法想象自己要如何努力,才能站到他所觊觎的,方颂安身边的那个位置。 他能感觉到,邵熙云来后,在巧妙地将话题引到“她们的世界”,边缘化自己的存在。 但没关系,他不介意用一点卑劣的手段,博回方颂安的关注。 左手在桌下轻轻一勾,手腕上的丝巾悄然滑落。 昨晚被绑了两个多小时,任凭方颂安对他的身体肆意摆布。 他去烤炉上夹了些方颂安爱吃的食物,简单处理了一下,将盘子轻轻推到她面前。 桌上的话题换了一波又一波,方颂安捡着自己感兴趣的说上一两句,餐盘里的食物冷了,她懒得去拿,用叉子戳着。 忽而视线里多出盘烤好的食物来,转眼一看,只见贺年微微歪头,笑得乖巧。 她们这群人出来,大多都要男伴鞍前马后,方颂安没这习惯,也从不要求贺年如何。 可突然体验一次,竟也觉得很受用。 旁边的小雨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向她挑了挑眉。 方颂安觉得她有病。 烤了一盘肉,有什么好稀奇的?她是今天没带男人来,不然比自己过分得多。 小雨却无声对她转了转手腕,笑得揶揄。 低头一看,贺年右手腕上的绳痕清晰可见。 手腕的主人好像也看到了小雨的动作,“嗖”地一下抽回手,扯了扯袖子,欲盖弥彰。 方颂安扫了他一眼,凑过去低声问他:“丝巾呢?” 贺年无辜道:“好像不小心蹭掉了。” 他低头找了找,在地上捡起可怜的丝巾。 下车时的结是她打的,能不能蹭掉她心里有数,再看到盘子里都是她爱吃的食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觉得冷落他了。 唇角微微勾起,方颂安抽回丝巾,拉着他的手放到腿上,一圈一圈认真绑好,打了个死结,贴在他耳边道:“下不为例。” 贺年心尖不由一颤。 她看出来了。 但没有生气。 摸了摸手上的丝巾,方才心中的郁滞都因为这个举动而消散殆尽。 他余光扫向邵熙云,正巧撞上他投射过来的视线,轻蔑而讽刺。 下一秒,他便听到了邵熙云的声音。 “我妈念叨你大半个月了,今儿局散了跟我回去?就当帮帮我,让我消停两天。” “邵姨要见我?”方颂安愣了一下:“明天吧,我今天带着人呢。” “小雨不是在呢,她闲,帮你把人送回去。” 小雨就在他们俩旁边,当场不干了。 “骂谁呢?我忙得很,我……” “白马俱乐部的演出门票,当天可是头牌表演哦。”邵熙云打断她。 小雨顿了两秒:“成交!” 散场后,方颂安交代了贺年几句,准备跟邵熙云离开,小雨拍着她肩膀道:“放心吧,弟弟肯定全须全尾地给你送家里去。” 贺年得知自己的安排,坐上戚雨的车。 没过多久,后车门忽然被拉开,又上来一个人,竟是刚在饭桌上聊过的凌麒。 “小贺弟弟也在呀。哎,趁着安安姐不在,你快告诉我,想不想进我们公司啊。” 戚雨系上安全带,回头笑道:“给你厉害的,挖谁墙角呢?回头我就告诉安安去。” 凌麒紧了紧鼻子:“行行行,知道你俩好,我就是没人疼的小白菜。” 两人又贫了几句,戚雨开车上了高速。 贺年依旧保持沉默,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车景。 戚雨在后视镜里瞄了他两眼,开口道:“安安把你扔给我了,没生气吧。” 贺年一怔,没想到戚雨会和他提起这个,摇头道:“怎么会?方总跟我说过,熙云哥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那就好,”戚雨道:“邵熙云三年没回国,跟安安从小一起长大,难免亲近,但安安她对你不一样。”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宽慰自己,贺年沉吟片刻,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回应,戚雨便继续道:“换个人我今天肯定就不说这些了,但安安很看重你。你可能不知道,但我们这些朋友都看得清楚,认识你之后,她变了很多。” 贺年的注意力慢慢从窗外的景色转换到这场对话中来。 “她接手千禧的时候是个烂摊子,没日没夜地工作。千禧能有今天那都是她一步步拼出来的,我看着都心疼。那段时间是熙云陪她走过来的。” “后面公司有了起色,她却还是一直紧绷着,全部身心都投在工作上,几乎不跟我们出来聚会。” “是身边有你以后,她才不一样了,开始慢慢把重心从工作转移到生活上了。” 戚雨是真的很喜欢贺年。知进退懂分寸,出来时一双眼睛几乎黏在方颂安身上,听话又贴心。方颂安性格强势,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却能放松很多。因此她愿意做这个粘合剂。 “安安这人面冷心热,你得慢慢品她的好。她能遇见个合心的人不容易,我是真心希望,你俩能好好的在一起。” 贺年不蠢,今天戚雨对他的诸多照顾,他能感受到,即便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方颂安,他也都记着。 “我知道的,小雨姐。” 他垂下眼,像是在对自己说:“方总很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一路无话,终于到了家,贺年下车,跟戚雨道了谢。 贺年刚一走,后座上闭着眼睛的凌麒便坐了起来。 负距离 第11节 “小雨姐,你转行去做红娘吧,连我都被你说感动了。” “少跟我俩贫。” “哎,小雨姐,问你件事,你说当初熙云哥出国那事,安安姐她知道吗?” 戚雨猛然回过头,神情异常严肃。 “凌麒,我只跟你说这一次。不管你是从哪知道的这个消息,永远,永远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准说,尤其是方颂安。” 第7章 暮色降临,盘山路兜兜转转,穿过茂密的冷杉林,嵌在山腰上的别墅就这样展现在方颂安面前。 这是希云董事邵一凝的住所,也是邵熙云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邵一凝是晋城的一代传奇。 她白手起家创建传媒公司,深谙宣传营销之道,不知捧火了多少明星。当年在晋城流传一句话,只要凝姐想捧,是头猪都能火起来。 三十岁时,她突然宣布产子,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怀孕,也没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在当时那个年代,堪称非常猛烈的壮举。 然而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却和方颂安的母亲蒋韵容,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是至交好友。 两人一起读书上学,考上同一所大学,在差不多的时间怀孕生子,一同育儿谈心,直到病魔送走了蒋韵容的生命。 母亲去世以后,方颂安也成了半山别墅的常客。 管家提前得知了两人要回来,早早打开院门,向二人恭敬问好。 方颂安进了屋,邵一凝刚好从楼上走下来。 即便是在家里,她也依旧一身商务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优雅地像是在出席宴会。 方颂安略微躬身:“邵姨。” “安安来了。” 邵一凝露出些许笑意,看上去不算亲热,但方颂安知道,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亲近的表现。 “坐,”她随便指了个位置,对方颂安道:“听说千禧最近有变动,熙熙马不停蹄地赶回国,这几天我都见不着他人影,要不是今天托你的福,我怕不是过年才能见着他。” 邵熙云笑道:“点我呢邵董,行,打明儿我就搬回来住,三天之内你不给我赶出去,我就去跟你干闺女姓。” 邵一凝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倒是想,也不看看人家要不要你。” 她起身对管家道:“人都到齐了,准备开餐。” 邵熙云不愿意回家是有原因的。邵一凝独居已久,吃饭做事规矩多,在家也要用餐桌礼仪,拘束得很。 方颂安一年也就来两三回,也愿意守她的规矩,哄长辈高兴。 早年工作的时候她总忘吃饭,落下了胃病,她面前的几道菜都是照顾她做的。 邵一凝向来如此,说的少做的多,即便见面看上去关系淡淡,但若真有什么事,她必定会站在自己身边。 饭后坐在一起,又聊了些公司的事,邵一凝到底是老道,几句点拨也够方颂安受益。邵熙云不参与他们的谈话,在旁边剥橘子吃。 聊了有一会,话题渐渐回到他们小时候的事来,邵一凝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日历,有些怅然道:“下月要去看你母亲吧。” 方颂安垂下眼:“嗯。” 邵熙云把剥好的橘子掰了一瓣,直接递到方颂安嘴边。 “今年我陪你?” 方颂安皱眉,下意识后撤,见橘子上面没有一点白丝,才张开嘴咬了下去。 吃完后,摇头说道:“不了,我自己去,跟她说说话。” 邵一凝长叹口气,说道:“好好照顾自己,韵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健康快乐。” “我知道的邵姨,我现在有钱有事业,没什么不快乐的。” “那就好。”邵一凝看看时间,说道:“我近来睡得早,你若在这里住,和管家说一声便是,不想住我也不留你了。” 方颂安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您。” “我送你吧。”邵熙云站起身。 “可别折腾了,”方颂安道:“我开车过来的,自己回就成。” 邵熙云也没再坚持。 “那……黄家生日宴前我找你。” 方颂安头都没回,随意挥挥手道:“到时候再定。” 她走出大门,却不知道身后有个人站在玻璃幕墙后,看着她的背影凝望许久。 邵一凝上楼走到一半,看着楼下的望妻石,说道:“别看了,尾气都散光了。” 邵熙云咬了咬牙:“我站这吹会风。” 邵一凝看着嘴硬的儿子,摇了摇头,不再管他,转身上楼。 方颂安上了车,有些疲惫。她不是爱社交的性格,只是身处其中没有办法。 打开手机,第一条是贺年的报平安消息。 【我到家了。】 没过几分钟,他又发来一张图片。 【图片】 【是不是比刚带回来的时候长高了?】 图片是一张发财树。 上次和小雨出去玩,她喝多了,非要把酒店的发财树搬回家。酒店的人都信财运,就是再照顾客户也不能把这个送她。 方颂安没办法,带她去花鸟市场买了个树苗,没想到酒醒了她就不认账了,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干过的蠢事。 方颂安无奈,她的公寓里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她怕养死,干脆扔给了贺年。 贺年倒是把树苗照顾得很好,都有膝盖高了。 方颂安关掉手机,开车去了贺年那里。 回到家已经快12点,贺年一如往常接过她的衣服。 方颂安特地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看到他背过身,习惯性拿起自己的衣服嗅了嗅。 她靠在玄关处,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眼带笑意。 “这次也有奇怪的味道吗?” 贺年干坏事被抓包,吓了一跳。他抱着衣服转身,笑得有些心虚:“只有你的味道。” 贺年问她:“你在外面吃饭了吗?下午吃的早,我去煮个汤?” 下午的烤肉味道一般,晚上去邵一凝那里也是陪她聊天居多,没吃多少。听他这么一说,方颂安还真觉得有点饿,点点头说好。 家里是开放式厨房,贺年等水烧开的时候,看到方颂安拿起剪刀,蹲在那棵发财树前上下比量着。 他莫名想到戚雨今天说的话。 “是和你在一起之后,安安才把重心从工作慢慢转移到生活上的。” 锅里的水慢慢沸腾起来,大小不一的泡泡在他的心里翻滚着。 他怎么会不知道方颂安的好呢? 其实戚雨大可不用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要方颂安不开口,他永远不会主动离开。 水汽升腾,模糊了贺年的视线。他突然想起他们刚认识不久时,方颂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生气。 时至今日,贺年再次回想起来,还是很感谢自己当时的选择。 倘若他当时没有选择坦诚,没将自己的痛苦脆弱在她面前剖白出来,他不会在方颂安身边待这么久。 酒店那次约会后,贺年第二天就收到了报酬,刚好够妹妹的手术费。 暑假打工赚的钱不多,还在夜店里打了人,他本以为要赔钱,但阿梅后面也没有找他。 他想了许久,后知后觉,应该是方颂安帮他处理掉了。 妹妹后续住院也需要费用,家里的亲戚都借了遍,谁都不愿意填这个无底洞。 走投无路时,他再次想到了方颂安。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陌生人,贺年对她的观感很复杂。 当初接到名片的时候,他怒气上了头。 不过是又一个杨林,换了一种看上去能接受的方式罢了。 可当医院的缴费单出现在他手上时,他还是找出了曾经那张被他踩在脚下的名片。 人总是要为曾经的狂妄付出些代价的。 在打电话之前,他想过方颂安的反应。 羞辱,嘲讽,或是拒绝。但只要能救妹妹,这些他都能接受。 他唯独没想到,方颂安冷静得毫无感情,十分平静地说出了二十万。 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贺年心里甚至松了口气。 刚好是妹妹的手术费用。他只做这一次,就可以彻底远离这种人的世界。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联系方颂安。 通话键按下的那一刻,心中五味杂陈。他说不出是到底对自己的厌弃,还是抱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期待。 次日,何欢便找到他,交代了他很多事情,给了他一个不敢想的数字。 他被送到了大学城附近的一处公寓,离学校很近。 方颂安不常来,但每次来都会提前告诉他。直到他入学,她也就来过两三次。 大学是一个崭新而开放的环境。和高中不同,大学生已经是半个独立的社会个体,只要自己不张扬,没有人知晓你的过往。 负距离 第12节 所以,在话剧社活动时,看到方颂安打来的电话,贺年立刻扣上了手机屏幕,装作没看到。 他没有回电话,准备在活动结束后再向方颂安解释。 这很合理,他劝解自己,毕竟人不可能24小时盯着手机。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活动结束后,刚走出门口,看到了一辆熟悉的帕拉梅拉。 脑子里轰然一声响,像是什么弦断掉了。贺年心跳好似停住,身体完全僵直。 她怎么来了? 她想做什么? “怎么了,贺年?” 听到同学的声音,他才找回了呼吸。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和方颂安的关系。 “没什么,我好像有东西落里面了。” 几乎一刻都没有停留,他瞬间转身回到了活动楼里。 “哎,那我们等你。” “不用,你们先走,我一会还有事。” 贺年在里面等了许久,确认同学都离开,没有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才推开门出来,做贼一般快速遛到方颂安车前。 他敲了敲车窗,后座的窗户降了下来。方颂安正低头看着什么文件,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上车。” 贺年敏锐地感觉到,她在生气。 车厢里安静得令人恐慌。他端正地坐在后座,双手放在膝盖上,忍不住去看方颂安的脸色。 年轻的女人身处高位,即便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会给人无声的压迫感。她垂着头,一页页地翻着文件,好像车里根本没有坐着他这个人。 车厢里的空气令人窒息。贺年忽然意识到,在他和方颂安之前的相处中,包括在他踩着她的名片后,她其实都从未真正对自己生气过。 真正的她在面对陌生人时,大概就是现在的样子。 彻底无视。 五分钟的车程像是过了五小时。 汽车缓缓停下,方颂安一语不发,开门下车。贺年见状急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上楼。 到家后,方颂安脱掉外套甩在沙发上,手里的文件随手扔向茶几,发出“砰”一声的响声。 她坐到沙发上,单手撑着头。 贺年在她身侧站着,不知所措。 是该直接道歉吗?还是跪下? 或者吻上去?应该会被打死吧。 就在他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方颂安开口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在社团活动,没有看到。” “看到后为什么不回?” 贺年哑住了。 因为不想回。 “我没看手……” “贺年,”方颂安打断了他的解释:“我希望你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是来跟你谈恋爱的,不需要听你漏洞百出的蹩脚谎言。” 只一句话,贺年便如一盆凉水兜头扣下,浑身发冷。 “我从来不强迫别人,两次,都是你先找到我,向我推销你自己。我是个生意人,给出的价格也足够有诚意,何欢也应该和你交代过该怎么做。” “不愿意的话,门在那边,现在就可以出去,工资按天结。” 方颂安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却听得贺年咬紧牙关,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没有不愿意,他只是…… 贺年不知该如何解释。方颂安在生气,但他也只在电视剧和室友那里学过如何哄女朋友,可那些愚蠢的套路对方颂安不会有丝毫作用。 面对方颂安这样理智而强大的女性,他所熟知的一切手段都会被她一眼看穿,像小孩子的游戏。 他找不到办法,于是选择了坦诚。 贺年坐到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 “这是社团的第一次活动。我见到很多人,和高中的时候不太一样。” “他们不知道我的家庭,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在过一种新的生活。我很害怕,他们会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交易。” “我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选择,但……听起来也许很可笑,我依然不想让别人知晓,我是这样无耻的人。” “对不起……” 他破罐子破摔地倒向身后,靠着沙发椅背,闭上了眼睛。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颤抖的尾音和发热的眼眶。 敏感,自卑,脆弱,虚伪。他现在看上去一定糟糕透顶。 对面传来方颂安起身的声音,贺年呼吸一滞,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吊了起来。 半晌后,一条温热的毛巾盖在了他的脸上。 他*不敢动。 不敢拿下毛巾,也不敢睁眼看方颂安。像是即将问斩的囚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的宣判书没有被公布,房门发出落锁的响声。 方颂安走了。 那晚之后,贺年一直在等着方颂安的消息,告诉他什么时候会被驱逐出去。 这通电话好像悬在他头上的刀,迟迟不肯落下,折磨得他几天都没有好好入睡。门口但凡有些许声音,都会令他期待地看向房门,可盯着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整整一周,他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最初的焦虑也已经渐渐淡化,他本就不属于方颂安的世界,总归是要被砍下这一刀的。方颂安也许正在忙,还没来得及处理他,他要做的,只有安静等待。 半个月后,他终于再次接到方颂安的来电。 但非常不巧的是,他又在社团活动。 看到电话的一瞬间,他依旧没能掩盖自己的第一反应,本能地将手机屏幕扣了过去。 但很快,他便捏紧手机,举手请假道:“部长,我出去接个电话。” 没有人会拒绝如此合理的请求。 贺年快步跑出去,生怕电话响久了被挂断。走廊上空无一人,他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深吸一口气,他按下了接通键。 “方总……” 只说了一个称呼,他就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方颂安还会给他机会吗? “我今晚回去。” 贺年呼吸一滞,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会不会是自己临终前的最后幻想。 “喂?” 电话里传来疑惑的声音。他怔愣太久,居然忘记回答。 “我在!”贺年急忙道:“我……我今晚有活动,可能稍晚一点,七点钟可以吗?” “可以,我吃完饭差不多九点。”方颂安顿了一下,问道:“你在哪呢?” 贺年蹙起眉头,想了一会,还是实话实说:“在社团活动。” “还是上次那个?” “对,是话剧社。” “多少人?”方颂安问。 贺年一怔,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老实回答道:“26个。”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16个女生,但我和她们没有接触。” 电话里传来方颂安的笑声。 “谁问你这个了?” “那……” 他还没问出口,电话瞬间被挂断了。 只剩下他咚咚的心跳,和涨红的脸。 问人数,不是在查岗吗? 她最后好像笑了,应该是没有在生气了吧…… 浑浑噩噩地回到活动室,贺年还感觉身体有些发飘,只能看见部长一张一合的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半小时后,他的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陌生号码,走出去接通。 “你的外卖到了,在大楼门口,送不进去。” 贺年疑惑:“我没有点……” 话说到一半,他忽而止住,好像想到了什么,飞速跑了出去。 大楼门口,外卖小哥手上提着满满的奶茶,是个对于大学生来说有点奢侈的牌子。 负距离 第13节 看到他出来,小哥有些震惊道:“你一个人啊?二十多杯呢。” 那一瞬间,贺年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秋日的夕阳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作者有话说】 为了走榜明天不更啦,v后就能恢复日更了 第8章 贺年行动迅速,不太复杂的菜式,半小时就做好了。 冬瓜虾仁汤,香菜牛肉,蚝油生菜。看上去很有食欲。 他的厨艺是自己私下进修过的,暗自观察方颂安的口味很久,做出来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品。 桌上的菜品色香俱全,方颂安眼前一亮,她喝了一口汤,不大舒服的胃感觉到暖流,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比下午的烧烤好吃。” 贺年笑:“我就说应该我烤给你吃。” “失策了,”方颂安道:“下次把你和厨房都带去。” 食物不算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很快就都吃完了。 饭后没多久,方颂安接到了何欢的电话。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三部前几天新招了一个高级数据分析师,临入职时却放了她们鸽子。 方颂安食指敲着膝盖,想起刚才和邵一凝谈话时提起的一个人。 “我发你一个联系方式,你让人事接触一下,看看对方意向,合适的话,尽快签过来。” 这人是邵熙云的一个远房表哥,名叫谢修远,业内小有名气,能力出众,喜欢搞点新东西。 他有希云的期权,不缺钱花,当初离开大厂就是觉得工作无聊没意思,想找点新挑战。 招来应急是不错,但估计待不长久。 目光掠过厨房正在洗碗的贺年,她垂目思忖片刻,忽而问道:“上次你说要来千禧实习,具体什么时间?我让何欢安排。你学历没问题,我就不给你开后门了,走正常面试流程。” 贺年想了想道:“过几天社团活动,要演一个话剧,等演出结束就可以去实习了。” “大三了还演话剧?”方颂安有点诧异。 她大学不是在国内读的,但在她的印象里,社团活动都是大一大二的时候在玩。 “这次的剧比较经典,学妹那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拉我去救场,就在下个月底。” 贺年顿了顿,看向方颂安道:“方总有时间来看吗?” 下个月底,三部那边的启动也差不多尘埃落定,她应该有时间。 “看情况。” 她还是没给出确定的答案。 “那就暂定五月面试,顺利的话,三五天内就可以入职。” “这么快?”贺年有些惊讶。 方颂安唇角微扬,带着点了然的笑意:“欢迎来到职场。” 三部还有最后几个人事安排需要确认,方颂安不想拖沓,这点工作也不需要去书房,便直接在客厅打开了电脑。 正敲键盘回邮件,肩膀忽然一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过来,带着沐浴后的水汽,香香的。 方颂安微微蹙眉,伸出指尖把脑袋推离些许。 “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先自己玩会。” 身后的人却得寸进尺,手臂悄然环上她的腰,胸膛的温热传递到她身上。 “你忙你的,”贺年声音闷在她颈窝:“我玩我的,不打扰你。” 方颂安敲击键盘的手未停,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 “贺年同学,你最近好像有点黏人。” “我都半个月没见到你了。”他贴得更紧,气息拂过她颈侧。 “再说了,黏人不好吗?” 他凑到方颂安侧面,没有挡住她的视线,却极具存在感。 这个角度看上去,圆臀的眼睛线条似乎被拉长些许,神色里都是狡黠。 “方总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钱,不希望我黏人一点吗?” 表格是看不下去了。 方颂安放下鼠标,单手捏住他的下巴。 “哦?那让我看看,我的钱花得有多值?” 贺年好像就等着这句话一般,起身跪在沙发上。长腿一跨,把自己的身体送到方颂安面前,单手脱掉了上衣。 方颂安视线与他的胸膛正对着,一片春色。 贺年手臂撑在沙发背上,呼吸有些喘,问道:“方总看看,值吗?” “不确定,得验验。” 她声线冷静得过分,手指毫不手软地碾上去。 “嗯……” 撑在沙发上的手臂青筋暴起。 方颂安偏头看了看,凑过唇去,轻咬了一口。 上方的呼吸声更加粗重。 扰人工作的坏蛋是需要惩罚的。方颂安抚摸着他的手臂,指尖从饱满的肌肉划到修长的指节,缠绕间尽是暧昧。 贺年眼色渐渐变得迷茫,一片欲色。 就在他眼神几近失焦时,方颂安忽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两只手锁在身后。 白天里被“无意”丢掉的可怜丝巾再度出现,牢牢捆住贺年的手。 “这是不听话的惩罚。” 贺年看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着。 方颂安点了点他胸前的粉色。 “今晚不准解开。” 华灯初上,客厅里的电脑都已经休眠,只有卧室传来交缠的呼吸声,和男人难耐的闷哼。 —— 晋城的春天总是阴雨绵绵,雨不大,但黏人得紧。雨水混合着泥土的潮气,还有些初生青草的清香,死气沉沉中,又充满着盎然的生意。 天刚蒙蒙亮,方颂安便驱车开往市郊,夜里下了雨,空气中的湿冷无孔不入,像是要钻入人的骨髓。 她今天叫了司机来开车,自己在后座闭目养神。 天气是沉沉的阴色。 又要下雨了。 下车时,何欢从副驾下来,递给她一把雨伞:“方总,带把伞吧。” “不用,”她拒绝道:“待不了一会。” 方颂安踩着石阶上去,来到一尊墓碑面前。 她站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句想说的话,只蹲下,给墓碑里住着的人点了根烟。 “千禧现在还不错,比你活着的时候好多了。” 说完这一句,她又没了话,呆呆地站着。 一阵冷风吹过,天上开始掉雨点。 “啪嗒,啪嗒......” 一滴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恰巧落在她刚点燃的烟头上,熄灭了星点的火苗。 方颂安倏尔笑了。 “你还是怨我。” “这样也挺好的,活着的时候我怨你,死了你怨我。怨怨相报。” “左右你也打不着我了,不然下辈子你当我儿子吧,早点把我气死,也算报仇了。” 冰冷的墓碑不会回复她的话,黑白色的照片永远维持着温和的笑意,挂在“方维业”的名字上方,一如他在人前展现的良好形象。 方颂安觉得没意思,看了看那根熄灭的烟,再度俯身点了一次,起身离开。 去往下一个墓地。 方颂安的父母没有葬在一起。两块墓地隔了五十多公里,一个南城头,一个北城根。 她爸怨她是应该的。毕竟他弥留之际最后的遗愿,就是和母亲合葬。 方颂安的父母很恩爱。八岁以前,她是沐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他们鼓励她,爱护她,给她优越的条件,也给她足够的尊重。她很小的时候,就可以和父母平等地交流。 直到她的妈妈病重。 她从相信现代科学,到求神拜佛,甚至连圣诞老人都没放过。 但没有奇迹发生。 在春暖花开的四月,妈妈去世了。 负距离 第14节 临终的病床前,妈妈拉着爸爸的手。 “我没有别的遗愿,只想你照顾好安安。她太小了。不能看着她长大,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爸爸在床头哭到背气。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他说,为了安安,他绝不会再娶。 但他食言了。 方颂安12岁的时候,父亲带回来一个漂亮女人,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还不会说话的男婴。 她很聪明,父亲还没说话,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生气,愤怒,大哭大闹。方颂安做了一个12岁的孩子所有能做的。 父亲全盘接受,没有责骂她,但等她冷静下来后,和她进行了一场“平等”的交谈。 “你可以不理解我,我毁掉了和你母亲的承诺,你应该这样对我。但是安安,你现在还无法体会,一个人真的太孤独了。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会和刘夏结婚。” 方颂安不闹了。 他们没有办酒席。领证当天,方颂安只提了一个要求。 她要搬出去住。 父亲愧对于她,同意她的一切要求,在经济上无条件支持她。 12岁时,她就给自己规划好了学业路线。带着金钱和见识的托举,一路绿灯,拿到了心仪学校的offer。 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时,她没有慌张或是悲伤,只觉得无尽的茫然。 她平静地请了假,定好机票,没有问父亲什么时候得的病,也没有问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踏上了回国的旅程。 但她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临终前,他的房间里只有秘书一个人。 他留下了遗言。 “今天是韵容离开的日子,我要去找她啦。她大抵要恨死我了,我没有照顾好安安。安安也恨死我了。” 他的目光看向门口。 “她还有多久回来?” “快了,快了。” “我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这样也好,她应该也不想见我最后一面。” “怎么会?血脉连心,大小姐心里记挂着您的。” 他摇摇头:“你不了解她。她和我太像了……太像了。你告诉她,我要和她母亲葬在一起。还有,让她照顾好乐天。” 方颂安回来时,柳秘书交给她一份遗嘱。他父亲的股权只留了2%给方乐天,剩下所有的都给了她。 刘夏得知此事后大闹灵堂,说方颂安篡改遗嘱。方颂安没有争辩,选择报警,送她去拘留所冷静冷静。 柳秘书对她说:“方总是惦记着您的。您从小到大的奖杯,都在他书房里摆着呢。有客人问起您来,方总永远是满脸骄傲,说那是我的大女儿。” 方颂安笑了。 “那是因为我争气。” “柳叔,你还记得我自己出去住的那年多大吗?12岁。我当时小,还不懂事,我觉得他给了我钱,就是尽到了抚养的义务。但我现在22岁了,我可以站在他的立场上,想到很多事了。” “换做是你,柳叔,你会把你12岁的女儿单独放到外面去住吗?” “如果我当时不上学了,跟黄毛小混混上床了,怀孕打胎了,他还会一脸骄傲地说,我是她女儿吗?” “你也清楚,这个社会对于女性来说,‘学坏’有多么容易。我出去住的第一年,他甚至没有给我发过一条短信。” 她翻了翻手里的遗嘱,笑得讽刺。 “这个,是他知道,刘夏斗不过我大伯,也撑不起千禧。一部二部内乱,只会让外界趁虚而入吞并公司。倒还不如交给我这个年轻人,既能平衡一部二部的纷争,也有些新的希望,说不定能做出什么事业来。” “而且他很清楚,股权给方乐天,刘夏不会给我活路。但给了我,我不可能看着方乐天去要饭。” “留个遗嘱都快赶上宫斗了,你说他惦记我?柳叔,你是不了解他,还是太小看我。” “想跟我妈葬一起,真是他临死前的最终幻想。” “做梦去吧。” 柳秘书看着她,眼中尽是哀恸。他说:“方总说得没错,您和他真的太像了。” “谢谢,”方颂安道:“但这对我来说不是夸奖,是耻辱。” 第9章 “方总,到了。” 方颂安睁开眼,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她给母亲带的东西很多。鲜花,影碟,她爱吃的食物,还有她当年喜欢的明星海报。 东西多到一个人拎不下,何欢帮着她送上去,又独自悄悄离开。 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眼中是肉眼可见的幸福笑意,与她快要离开那段时间的形容枯槁完全不同。 墓碑上落着刚刚下的雨滴,方颂安拿出手帕,擦拭掉照片上的雨滴,一路向下,“蒋韵容”三个字也被她擦得干干净净。 方颂安每年都有许多话对母亲说。 每次来祭拜她,就像小时母亲接她放学一样,拉着她的手,把一整天的事情都说出来。 她靠在墓碑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近来的事。 “千禧要开三部了。不是父亲的旧产品,是我自己开的新产品线。我吃过样品,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但今天打样还没出来,过几天我不忙的话,来送给你。” “我前几天谈下了一个大生意。我很厉害的,妈妈。” 她细数着自己一年以来的成就,把它们一一铺展在母亲面前,展示自己的勋章。 南城没有下雨,只起了风。方颂安说累了,靠在墓碑旁歇了一会。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不知拨动了她心里的哪根弦。 方颂安在上面待了两个多小时,上车的时候,身上都被寒气打透了。 何欢第一时间递给她准备好的毛毯,方颂安伸出手:“手机给我吧。” 不想让琐事打扰她祭拜,所以干脆把手机留给了何欢。 刚接到手,忽然收到了贺年的消息。 【我要出门一趟,家里出了点事情,晚上可能不回家了。方总过来的话,提前通知我一下。】 【小狗道歉.jpg】 方颂安盯着消息看了几秒,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没响几声,电话很快被接通。 “怎么了?”方颂安问道。 贺年那边有些杂音,好像换了个地方,才回答她。 “我在医院。我妹妹在学校被篮球砸到了,正在跟对方交涉。” “哪家医院?” 贺年顿了顿:“问题不大,我可以处理的。” 方颂安皱了皱眉,贺年的声线有些不对,像是在压制着怒气。 她继续道:“哪家医院。” 对面沉默了半晌,回答道:“瑞康。” 方颂安挂了电话,和司机交代:“去瑞康医院。” — 接到班主任电话的时候,贺年正在上课。 “是贺晓婷的家长吗?她在学校被篮球误伤,麻烦您来瑞康医院一下。” 贺晓婷手术成功之后,贺年就给她办了转学到晋城。方颂安给他的钱很多,他想让贺晓婷受到好一点的教育,把她送去了贵族私立初中住宿。 妹妹和他差不多,成绩优异,即便漏掉了很多课业,也努力能追到年级前百名。 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贺年问过她需不需要补课辅导,都被她拒绝了,说自己可以。 妹妹向来让他省心,贺年因为她的病,也对她多一分关爱。接到电话时,他恨不得自己直接飞去妹妹身边。 到了医院,贺晓婷正在接受医生的初步检查,旁边站着她的班主任张平,和几个半大的男生。 贺年找到班主任:“张老师,我是贺晓婷的家长,请问发生了什么?” 张平快速地打量了一下他,说道:“哦,是这样的。贺晓婷在课间活动时路过篮球场,被正在打篮球的同学不小心砸到了。我带她来检查一下。” “不是不小心,”贺晓婷正在配合医生指令做检查,听到张平的话,忽然转过头,控诉道:“刘承业他是故意地、恶意地把篮球砸到了我的头上,甚至砸完后还在向我挑衅,根本不是什么不小心!” 张平的脸色猛然一变。 旁边站着的男生忽然笑了。 “贺晓婷,你别讹人。篮球场上球脱手了那是正常事件,我就是没拿稳,脱手了,不、小、心砸到了你头上,你有意见吗?有意见报警去吧。” “还有,你说我挑衅你。谁看见了?你看见了吗?”他指着旁边的一个人道。 “没有没有。” “你看见了吗?”他又指向另外一人。 “没看见没看见,我……我记得刘哥砸完了之后,还道歉了来着。” “对对对,”他身边的一群人都应和道:“是,刘哥道歉了。” “看见了吗?”刘承业笑得十分嚣张:“我有目击证人,你有证据吗?” 负距离 第15节 贺晓婷气得双眼通红,瞪着他说不出话。 贺年脸色冷下来,握了握拳头。 有些时候,很难忍住不用酒瓶解决文艺。 然而和方颂安在一起这么久,贺年学到最多的,就是不要冲动。 而第二多的,就是她身上常年累月见识和地位的熏染,给她带来的强大气场,这也在无形中感染到了贺年的身上。 他走到贺晓婷身边,摸摸她的头发,说道:“别急,你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说出来。张老师为人公正,他一定不会偏袒道德低下的学生的。” 贺晓婷看到哥哥,嘴角一撇,差点哭出来。 她揉了揉眼睛道:“刘承业一直在骚扰我!今天他非要当众跟我表白,我拒绝了,他恼羞成怒就拿篮球砸我。他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他的帮凶!要不是我提前让同学叫来张老师,他们就要轮流拿篮球砸我,看谁砸得准!” 贺年咬紧牙关,几乎控制不住眼中的怒火。 他了解贺晓婷,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聪明得很。今天被砸的这一下,一定是她周旋许久以后,最好的结果。 但凡她笨一点,那她收到的伤害肯定比这严重千倍百倍。 他站起身,回头看向班主任。 “我相信我妹妹,也相信张老师能给我们一个公正。操场都有摄像头记录,我要看监控视频。” 贺年刚一开口,张平就知道这事不好处理。 她在私立学校当了许多年的班主任,接触的家长非富即贵。贺年之前很少和她交流,贺晓婷穿戴又很朴素,她一直以为贺晓婷家庭条件一般。 但今天看到了贺年,她忽然觉得,之前低估了贺晓婷。 也许他们家庭比不上刘承业,但两个都不是忍气吞的主,就算没有背景,也很难缠。 不过从业多年,应对这种情况,她也有自己的心得。 “监控记录涉及学生隐私,需要严格保密,肯定是不能给您看的。不过您放心,我们学校一定配合家长全力调查此事,给学生一个公平公正的学习环境。” 这套说辞贺年根本不信。 刚来的时候说贺晓婷是不小心被砸到的,听到指证后又改口说调查,校方想护着谁显而易见。 “既然我看不到监控,那就报警吧。”贺年当机立断:“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我妹妹也受到了严重伤害,需要警察帮助我们调查。” 校方当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张平立刻安抚道:“晓婷哥哥,您先等等,这件事我们学校会先调查,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等到学校结果出来后,您再报警也不迟。” 贺年没有理她,直接打电话报了警。 看他真的叫了警察,一旁站着的刘承业也有点慌乱,但还是嘴硬道:“警察来了也没用,我就是不小心的,你没有证据!” 贺年转过头看向他,眼中尽是凌厉。 “我劝你闭嘴。” “否则警察来之前,我就先把你处理了,让他们把我带走。” “你看我能不能做到?” 他语气太过平静,眼神凶色外露,让人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刘承业顿时被他吓住,后退了几步,不敢吭声。 怂货。 贺年连眼神都不想分给他,继续对班主任道:“我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做过手术,这次又受了重伤,我需要详细的全身检查,来判定她在这次恶性伤人事件中受到的伤害。” 听到心脏病,张平心里一紧,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应该的,应该的……”她连连点头。 “张老师,”贺年问道:“您联系对方家长了吗?我妹妹检查的医药费,该由谁负责?” “联系了联系了,刘总有些忙,很快就会过来了。” 贺年道:“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刘总。等她来缴了检查费,晓婷再去做检查。” 方颂安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进来的。 贺年不想给她带来麻烦,说自己能解决,但在方颂安说的第二次的时候,他还是松口了。 一屋子的人坐在医院的休息室里安静等待,贺年看着温和,却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主,冷冷往那一站,没人敢出声。 警察是最先到的,简单了解过情况之后,就挨个叫人做笔录。 张平进进出出打了不知多少个电话,学校那边也派了其他领导过来安抚,贺年全当他们在放屁,只要警察调查真相。 混乱中,刘承业的母亲来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头发挽在身后,白面红唇,走路带风,满脸刻薄相,一把推开休息室的门,眼睛肆意地扫了一圈,落在了班主任的身上。 “张老师,刘承业在学校怎么了?” 张平一个头两个大,简要把事情尽量以她能接受的形式复述了一遍。 “呵,这么点事,搞得好大的阵仗,警察都叫来了。” “哎呀刘总,这……不是我们校方报的警。不过您放心,我们校方肯定会调查清楚情况,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学生。” 她刚说完,就察觉到贺年的视线,又继续补充道:“也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的学生受了委屈。” 刘承业的母亲冷哼一声,直接看向贺年道:“想要多少钱,你说吧。” 贺年微微眯起眼睛。 “怎么,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施施然做到椅子上,架起二郎腿:“摆这么大架势,不就是想要钱吗?你直接说个数吧,警力资源也挺紧张的,赶紧处理了让警察也回去休息。” 贺年深吸口气:“医药费照价赔偿,还有,刘承业向我妹妹道歉。” “道歉?”女人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儿子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不小心手滑了一下,为什么道歉?” 贺晓婷被她的态度气得双眼通红,喊道:“你的儿子一直在骚扰我!” 女人忽然看向贺晓婷,上下扫了扫。 “就你?”她讽笑道:“你知道我们家有多少家产吗?你全身的衣服都不够刘承业一顿早饭钱,他会看上你这样的穷酸野丫头?别做梦了。” 贺年咬紧牙关,悄悄打开手机,准备录音。 刚按下按键,门口却忽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哦?你有多少家产,说来我听听。” 第10章 方颂安是跟着刘夏身后过来的。她在停车场就看到了刘夏的车,本来是想看看她来医院做什么,不成想真就这么巧。 砸了贺年妹妹的,就是方乐天。 她在门口听了全程,听到刘夏吹嘘家产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 “方颂安?你怎么在这!”刘夏“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朋友叫我来的。”她缓步走进来,站到贺年身边,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女人,对他道:“我小妈,刘夏,旁边那个是我同父异母不同姓的弟弟,叫方乐天。哦不对,现在叫什么来着?” “刘……刘承业。”一直低着头的刘承业低声嘀咕道。 方颂安撇了一眼他,懒得搭理,对刘夏道:“刘总刚才说,家产多少?我也好奇,想听听。” 刘夏的气焰顿时灭了下去,但她依然想维持脸面。 “既然都认识,也是误会一场,这样吧,医药费我全赔,这事就到这吧。” 说着拉起刘承业,就要离开。 “等等。”方颂安叫住她,眼睛看着刘承业。 刘承业根本不敢看她,低着头避开她的视线,恨不得钻到他妈身后去。 “道歉。”方颂安语气平静。 刘承业一听,腿都软了,上前就要鞠躬。 不料刘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拎起来。 “你给我站直了!” 刘承业被迫挺直腰板,表情一脸难受,想哭都哭不出来。 “方颂安,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刘夏咬牙道:“你不要不依不饶!” “嚯,刘总好大的面子,”方颂安道:“可惜,你的面子在我这没有用。” 她继续对刘承业道:“滚过来道歉。” “方颂安!你真的要帮着外人欺负你弟弟?” “我没有这么不成器的弟弟。刘夏,打感情牌没用,我这人六亲不认只认理。方乐天,我再说最后一次,道歉!” 刘夏上前两步,还想说什么,却被刘承业一把拦住。 “妈,我求你了,你快别说了,你说的越多我就越惨,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怎么一点不长记性呢!” 他立刻上前,对贺晓婷做了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 “对不起!” “你……” 刘夏咬着牙,一脸恨铁不成钢,但看了一眼方颂安,硬是把火压了下去。 方颂安回头,对贺晓婷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机灵得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道:“你以后不准再骚扰我,上学放学也不准跟着我,不准再跟我有任何交流,任何互动!” “好,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骚扰你!”刘承业维持着鞠躬的姿势答应。 “还有,你的那群狗腿子们也不行,都要离我远远的!” “好,我答应你!” 贺晓婷得到想要的回答后,想了想,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回头看向方颂安,点了点头。 方颂安问道:“都记住了吗?” 负距离 第16节 “记住了记住了。” 刘承业急忙答应,见事情结束了,慌忙站起身就要往刘夏那去。 不料他抬头的一瞬间,面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方颂安突然抱住他的头,一个高抬腿,膝盖狠狠撞上了他的肚子。 她动作太快,屋子里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 刘承业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地叫声,当场倒地,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承业!”刘夏立刻蹲下去抱住他:“承业你没事吧!” “来人,快来人!这里有人受伤了!” 她一边抱着刘承业,一边恶狠狠地看向方颂安。 “这是你弟弟!他身上流着你爸的血,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爸吗?” 方颂安甩了甩胳膊。 “你应该庆幸他是我弟弟,不然我踢的就不是他的肚子。” “至于我爸,你比较对得起他。今天是他的忌日,方乐天还记得吗?” 诊室里忽然安静下来。门外的警察和校方领导听到声音,都聚到门口,看着屋子里的情况,面面相觑。 张平趁此机会急忙抽身,走出去道:“没事没事,都是误会,是两位家长的家事,我们等他们处理完再进来吧。” 说着把人都带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刘夏不喊了,躺在地上的刘承业也不装了。他坐起身,有些委屈地看着刘夏。 “妈,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方颂安没忍住,又踢了他一脚。 “这么有孝心,自己怎么不记着,你让你妈替你尽孝?” 刘承业被骂得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方颂安对刘夏道:“刘总,好心劝你一句,孩子不是生下来就不用管了。我爸要是还活着,看见方乐天今天这样,能再气死一回。” “那是我刘家的家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刘夏冷着脸起身,刻意强调了“刘家”两个字,拉起刘承业就要走。 “慢着。” 方颂安见人要跑,伸手拦住她。 “医药费还没给呢。” “方颂安你……”刘夏眼里快要喷火,憋了半天,指着她道:“你还打了承业!承业也要医药费!” 方颂安笑笑:“不好意思刘总,刚才*我也是不、小、心脚滑了一下。我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没什么大事。你要是非想讹我,警察就在外面,去跟警察说吧。” 刘夏自己就在她手底下工作,刘承业的股权也要仰仗着她,哪敢真的去惹方颂安,只能咬着牙咽下这口窝囊气。 “我让人打给你。” 方颂安却不松口,指着贺晓婷道:“被打的人在这呢,你把钱给我做什么?” 小姑娘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机灵,一听她的口风,立刻把手机拿了出来,上前几步,打开二维码。 “刘总,您转账就行,记得备注一下,刘承业恶意伤人医药赔偿费。” 方颂安差点没忍住笑。 不愧跟贺年是一家的,一点不吃亏。 刘夏狠狠瞪了她一眼,给她转了三万。 方颂安还问了一句:“备注了吗?” 贺晓婷笑道:“备注了备注了。” 刘夏拉着刘承业摔门离开。 校方和警察进来,方颂安把目光投向贺年,问他的意思。 到了这种地步,贺年肯定不会再借着方颂安的名头不依不饶,选择取消立案私下和解,校方也松了口气。 一行人离开,休息室终于安静下来。贺年看着方颂安,认真道:“谢谢方总。” “没事,”方颂安目光看向贺晓婷,说道:“该做的检查还是做一下吧,撞在头上,检查一下也好安心。” 可贺晓婷却顿时变了脸,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没事的,就轻轻砸了一下,现在连疼都不疼了。” 在这方面,贺年不会由着她性子,说道:“本来也快到复查的时间了,刚好今天过来,做个详细的体检。” 贺晓婷从小几乎在医院长大,最不喜欢的就是做检查,但贺年发了话,她只能苦着一张脸去找医生。 等检查的时候,方颂安给何欢去了电话,让她和司机离开,把车钥匙送过来。 “耽误方总工作了吧。”贺年靠在墙边,身体微微靠前,眼神里有些抱歉。 “本来今天就是要休息的。”方颂安道。 “还没问你,妹妹怎么也在晋城?” 方颂安对他妹妹的印象还停留在手术费那里,之前给了贺年钱后,也没有问过,现在看来,活蹦乱跳的,倒是活得挺好。 贺年把贺晓婷手术后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方颂安有些怔愣。在她眼中,贺年好像一直都是个没出社会的大学生,却没想到他也已经在自己的家庭里撑起一片天。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今早对母亲说的话。 也许,真的可以实现呢…… 全部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后,检查结果下午才能出来,方颂安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人,说道:“走吧,带你们去吃点东西。” 贺晓婷不敢答应,看贺年的脸色。 贺年摸摸她的头:“这是哥哥的……朋友,你叫她安安姐姐就好。” 贺晓婷乖得很,向方颂安鞠了一躬,说道:“安安姐姐好,今天谢谢您。” 没有人不喜欢乖孩子,方颂安也学着贺年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贺晓婷。”贺年在一旁适时提醒。 方颂安笑了笑,说道:“晓婷妹妹,带你吃饭去,能吃海鲜吗?” 贺晓婷双眼冒星星,重重点头:“能!” 上车前,贺年有些局促。方颂安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还让她开车,未免有些过分。 他走到驾驶位旁边,问道:“方总累一天了,我来开?” 方颂安挑了挑眉:“我倒是无所谓,妹妹心脏可不好。一个支架也挺贵的,别糟蹋东西了,老实过去坐着吧。” 惨遭嫌弃的贺年脸一红,走去了副驾的位置。 贺晓婷坐在后座,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车里的装饰。到底是个孩子,性格又古灵精怪的,没一会就坐不住了。 她身体微微向前,问道:“安安姐姐,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 “回去坐好!瞎问些什么?”贺年语气有些严厉。 贺晓婷撇了撇嘴,乖乖坐回去。 方颂安在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微微勾唇,说道:“不是。” 副驾驶上,搭在车窗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你哥正追我呢。” 第11章 “你哥正追我呢。” 轻飘飘一句话,宛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车厢里,兄妹二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目光齐齐聚焦在她身上,满是惊诧。 贺晓婷彻底坐不住了,整个人几乎趴在前座的椅背上,急切地问:“真的吗?那安安姐你同意了吗?” 方颂安故意拖长了调子,显出几分纠结。 “唔……还在考察期。” “我哥哥他很好的!”贺晓婷着急地推销起来:“他学习好,会赚钱!他很厉害的!” 方颂安忍着笑,故意逗她:“可我也很有钱呀,不需要他赚钱。” “那……那他还会做饭!他做饭超——极好吃!” 贺晓婷夸张地拖着长音,努力在脑海里搜刮着哥哥的优点。 “是吗?”方颂安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些恰到好处的委屈:“可我没吃过呢。” 贺年想着她每次过来时给她做的一桌子菜,沉默着没吭声。 “很好吃的!安安姐你来我们家里玩呀,你想吃什么告诉我哥哥,他肯定愿意学。我家的房子可能没有你的房子大,但是……但是男人有钱就会变坏!所以我哥哥现在很好的!” “安安姐你可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我哥哥啊!” 方颂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侧过头看向贺年,眸子里闪着促狭的光。 “听见没?考察分+1,可得好好谢谢妹妹。” 贺年没说话,只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无声漾开。 方颂安带他们来了一个刚开的南方菜馆,进门后递过去一张低调的黑卡,不多时,一位穿着得体的经理便快步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将他们引向座位。 刚好过了午饭高峰,大厅里人不多,他们便也没坐包厢,选了个靠窗相对安静的卡座。 方颂安点了几个招牌菜。白灼皮皮虾,椒盐九肚鱼,酱爆八爪鱼,海肠捞饭。 正想继续翻菜单时,贺年伸手虚拦了一下。 负距离 第17节 “够吃了,点多了浪费。” 她看了看,又点了一份葱油泥螺和蛤蜊银鱼汤。 “这家份量小,先吃,不够再点。” 即便不算顶级的餐厅,但菜品的价格也足够贺晓婷咂舌。她偷偷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贺年,压低声音:“安安姐今天帮咱们这么多,这顿饭可得哥哥你请客啊。” 贺年还没说话,方颂安就轻笑出声:“不用请,这顿饭免费。” “啊?”贺晓婷瞬间瞪圆了眼睛。 “这家店是我朋友新投资的,”方颂安晃了晃手里的卡,解释得轻描淡写:“以后你带同学来,说我的名字就行,也免费。” “真的吗?”贺晓婷的眼睛里仿佛瞬间冒出无数小星星。 “真的,不止这家,这个商场里所有的餐饮店,都可以。” 商场是小雨新开的,早就跟她打过招呼。 贺晓婷震惊地捂住了嘴。 贺年屈指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那也不能随便用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我知道的!”贺晓婷捂着脑袋揉了揉,脸上还是难掩震撼之色,看向方颂安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我只是惊讶安安姐姐居然这么有实力。” “是我朋友的,”方颂安温和地纠正:“我可没有她有钱。” “那能跟她做朋友,安安姐姐也一定很厉害!” 店里出餐很快,没多久菜就上齐了。贺晓婷也不装了,每道菜上来都要举着手机各个角度拍一遍,最后还要把所有盘子聚在一起,来个全家福。 贺年和方颂安看着她忙得不亦乐乎,相视一笑,由着她去折腾。 方颂安胃不好,饭量也小,浅尝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她起身去了卫生间,回来时,远远看到贺晓婷埋在贺年肩上,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 她下意识放轻脚步,身影隐藏在装饰柱后面,断断续续的对话飘入耳中。 “哥,安安姐不答应你,是不是因为我呀。” “对不起啊哥……我花了你好多好多钱。” “要是没有我,你就能配得上她了。” “瞎说什么呢!”贺年一把将她搂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跟你没关系,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方颂安没有上前,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前厅。她倚在服务台边,拿出手机,将积压的工作消息一一处理完。 目光扫过方才的角落,见兄妹俩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些,才若无其事地走回座位。 刚出餐厅门,医院的检查报告单就发到了贺年手机上。健健康康,没有问题,他一路上没有舒展的眉头也释放开,心里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方颂安请了一天的假,下午也是闲着,便带着贺晓婷逛商场,买了两套miumiu的衣服,还送了她一整套化妆品。 贺晓婷看着标签上的价格,说什么都不敢要,直到贺年点头同意了,她才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送贺晓婷回学校时,天都已经黑了。她玩累了,坐在后座睡着了。 贺年下车轻轻叫醒她,一路护送到校门口,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些话。 方颂安没下车,静静坐在驾驶座上,透过车窗望着他们。 贺年唠唠叨叨半晌,小姑娘开始还点着头,后面就有些急了,挥着手催促让他快走。贺年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 小姑娘跑到了校门口,突然停住脚步,猛然回过身,小鹿一般跑回来,一头撞进贺年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才蹦蹦跳跳地回了学校。 方颂安手肘撑着车窗,遥遥看着这一幕,莫名眼眶有些发酸。 直到贺晓婷的背影消失不见,贺年才转身上了车。 他扣好安全带,转过头看着方颂安,郑重说了一句:“方总,今天谢谢你。” 方颂安受不了这么肉麻的场面,摆摆手道:“你把妹妹养得很好,很招人喜欢。” 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道:“真想谢我的话,不如想想用什么姿势谢。” 贺年瞬间把头转向窗外,红了耳尖。 但当晚,他们什么姿势也没用上。 方颂安病了。 也许是早晨扫墓时着了凉,或是在医院过了病气,回到家后,她只是觉得异常疲惫,昏昏沉沉地睡去。 然而睡眠并未带来舒缓,反而像是坠入了冰窖,周身寒意刺骨,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贺年来叫了她几次都没反应,才发觉有些不对。一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方颂安体质很好,除了胃病,几年都难得感冒一回,可一病就是来势汹汹。贺年给她量体温,38度7,当场就要带她去医院。 “我不去!” 方颂安紧皱着眉头,一把拉住贺年。 生病中的她失去对力道的把控,手劲大得很,贺年一时都没挣脱开。 “且烧不死呢,不去医院。” 生病的人总是不讲道理,贺年拿她没办法,只能喂她吃了药,用湿毛巾冷敷。 方颂安舒服了一点,睁开眼,迷蒙的视线落在贺年脸上。 “过来让我抱会。” 贺年无奈:“我还要给你换毛巾。” “别管了,”方颂安执拗地重复:“过来让我抱抱,抱会病就好了。” 贺年怎么忍心拒绝她?迅速换了一个毛巾,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方颂安像找到温暖的小兽,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安静了片刻,她忽然不满地嘟囔着:“衣服……不舒服,脱掉。” 贺年哭笑不得,起身脱掉上衣,伸出手臂,让她枕在自己胸肌上。 可算是把人哄睡了。 贺年却是一夜未眠,隔半小时就要给她量一次体温。看着体温计上的度数一点点减少,他才渐渐安心下来。 怀里的人睡得十分安稳,平日里迫人的气势在睡梦里消散,眉眼舒展开,是温和的漂亮。 贺年凝视许久,心底的私欲悄然破土而出。他屏住呼吸,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吻。 方颂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刘夏和方乐天联合外人陷害她,被她送去坐牢。回家后,却看见了书房里盛怒的父亲。 他从未如此暴怒过,双眼通红,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她,厉声咆哮。 “滚出去!乐天是你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方颂安浑身发冷,一个字都不想辩解,摔了门就往外跑。 可身后父亲的怒吼却陡然变调,化作了非人的尖啸! 她惊恐回头,只见父亲竟变成了一个恐怖厉鬼——硕大扭曲的头颅,枯瘦如柴的小小身躯,一条猩红的长舌垂到胸前,离地漂浮着向她猛扑过来!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让我和韵容同穴!” “方颂安!你回头看着我!” …… “方颂安!方颂安!你醒醒!” 方颂安猛地惊醒,像是溺水者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浸透了睡衣。 贺年紧紧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抚:“没事了,只是个噩梦,你现在醒了,没事了……” 方颂安推开他,撑着身体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缓了好一会儿,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平静下来后,她转过头。 贺年静静地陪着在她身边,眼中的担忧几乎溢出来,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潮涌上她的心头。也许是生病带来的脆弱,也许是扫墓勾起的陈年回忆,也许是噩梦残留的惊悸……她的防线忽然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没有任何言语,一头撞进贺年的怀里,埋在他的胸前,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汲取他全部的力量和温度。 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了个满怀,贺年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瞬间僵硬,双手悬在半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找回一丝神智,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珍重,将悬空的手臂轻轻落下,小心翼翼地回拥住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 怀里的人肩膀传来细微却清晰的耸动。贺年忽而惊觉,自己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悄然濡湿了一片冰凉。 第12章 得益于强健的身体,方颂安的病来的快去得也快,几乎没有休息,她无缝切换回了工作模式。 那晚不该存在的脆弱成了她和贺年心照不宣的秘密,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不过,贺年最近比之前粘人得多,每天都会给她发一些家里的消息。那棵发财树被他赋予了新名字——发财。 他在网上找了发财树好看的造型发给她,然后发消息。 【我在家看了好久,看不会,下次你回来帮发财理个发?】 诸如此类的消息,每天都有。 方颂安闲下来偶尔回几条,但大部分都是看过后一笑置之。 三部已经步入正轨,何欢照往常一样,每天早上汇报方颂安的日程。 “谢修远那边已经联系上,对方很热情,差不多明后天就可以入职。” “好,hr多做一下员工关怀,必要可以搞一个迎新仪式。” “还有……明天晚上是黄家千帆小姐的生日宴,邵总那边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今天下午要去订礼服。” “他什么毛病?”方颂安诧异道:“又不是他生日,随便穿一套不就行。” 负距离 第18节 话音刚落,邵熙云的电话就进来了。 “方总,赏脸来选套衣服?” “没空,”方颂安道:“你自己选,到时候送三部这来,我明天下班过去。” 邵熙云倒也没恼,电话里声音懒懒的。 “那我明天接你去。” “不用,”她拒绝的干脆:“明天我有安排。” 她确实很重视黄家的这次宴会。黄家树大根深,此次宴集各界名流,方颂安目标明确——要在其中找到一个人,是三部新品上市的关键所在。 车子缓缓驶向郊区。为了参加宴会,方颂安今天特地换了一辆沉稳的黑色商务车。 驶近庄园,巴洛克围栏圈起十几亩草坪,白玫瑰树篱林立车道两旁,即便入了夜,庄园内部依旧明亮如白昼,一路上摆满了牧神雕塑,拉丁文格言,方颂安认出了几个,想想雕塑的作者,未免一阵咋舌。 直行过了玻璃温室,便开始了弯曲的转角,每一处都有黑衣白手套的侍者,恭敬地伸手引导。 几经曲折,终于行至别墅门口。 门口站立了不少宾客,她一眼看到人群边缘的邵熙云,他眉眼间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不知等了多久。 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方颂安刚踏下车,邵熙云便快步迎上,极其自然地接过她的手,虚虚挽住。 “怎么开这车来的,我都没认出来。” 方颂安微微挑眉:“总得配得上这唐顿庄园的气质吧。” 邵熙云可算找到知己,在她耳边低声吐槽:“我刚来都没敢进,还以为穿越了,怕坏了规矩让管家给我撵出来。” 方颂安收起心中的腹诽,搭上邵熙云的胳膊,把礼物交给门童。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抹胸长裙,外面披了一件同色外套,披肩发干练随意地挽了起来,明艳大气。邵熙云则是穿了同色系的正装,平日里不着四六的二世祖气息收了起来,看着倒也人模人样的。 两人身上有不少相同的元素暗纹,再加上样貌都极为出众,远远看去倒真像是一对璧人。 他们来得尚早,宴会的主角还未登场,和熟悉的人打了招呼,又简单拜访了一下黄家出来招待的人,邵熙云便拉着她要去休息。 她挣脱开邵熙云的手:“你先歇着,我去找个人。”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身影很快隐入人群中。 她要找的,是四福便利店的大区总负责人程路。 千禧作为老牌企业,渠道商多是零售商和大型超市,资源都在一部二部手里。 三部新品的目标用户是年轻群体,重点在网红营销,针对白领和大学生的便利店,是很重要的渠道商。四福是国内最大的便利店品牌,自然是重中之重。然而,方颂安和他们的采购经理沟通,却一直被拒之门外,连原因都无从得知。 她今天想赌一次,直接找程路试试。 沿着会场转了一圈,程路没找见,一张令人作呕的脸却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小方总,别来无恙啊。” 方颂安庆幸没吃晚饭,否则恐怕真的会吐出来。 她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冷笑道:“我好得很,倒是你孔三少,当年被发配边疆,过的应该不怎么样吧。” 眼前这人是合庆集团的三公子,孔文祥。合庆与千禧是多年的竞争对手,早在父辈那一代,两家的关系就暗流涌动。 方颂安父亲去世时,合庆没少暗地里抢夺千禧的资源。 抢资源倒方颂安倒是觉得无可厚非,换成她也会这么做。 她厌恶的,是孔文祥本人。 在她刚回国的那段艰难岁月里,孔文祥曾在宴会上当众羞辱她。 “千禧已经完了!你爹死了,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看着怪可怜的。这样吧,你跟了我,保你衣食无忧。千禧落到我手上,说不定还能废物利用。” 那时的方颂安一言未发。三个月后,二部经典产品的复古营销方案大获成功,市场份额翻了一倍。方颂安当机立断,直接和北方的大渠道商谈判,签下独家供应协议,而孔文祥负责的,恰好是北方地区。 孔家的继承人可不止一个,方颂安略施手段,把他的旧账巧妙地透露给他那几个兄弟,再加上丢了北方整个大区的渠道商,合庆董事长雷霆震怒,第二天就把孔文祥发配地方分公司。 看来,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又爬回来了。 孔文祥阴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男人敢要你,还不如当初跟了我。” “跟你?”方颂安拿眼睛上下扫了扫孔文祥,满脸鄙夷:“三十好几的人,连家里的核心产业都摸不着边,赚的钱够我零花吗?钱赚不到,身子也空,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拿我这当废品回收站了?” “你……” 还没等孔文祥说话,方颂安接着道:“你什么你?跟你还不如找你弟弟。藤校海归,长得又帅,年轻体力好,最重要的是——” 方颂安故意拖长音调,拿着手包点了点他的肩膀:“受宠啊。您说是吧,孔、三、少。” 孔文祥的脸瞬间铁青。这是他的死穴,家里五个兄弟,哥哥比他强就算了,两个弟弟也后来居上,尤其是小弟弟,最受父亲喜爱。 他咬紧牙关,阴测测地反击:“呵,想攀我弟弟,也不照照镜子!我弟弟可不睡贱货。你在国外没少被人上吧,回国还养了个小白脸?怎么,靠大学生给你开新市场吗?” 方颂安眼睛觑着他,嗤笑一声:“生意场上赢不了,就开始盯着下三路造谣。孔老三,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笑。放心吧,你亲手送给我的北方的独占渠道,包一百个大学生都绰绰有余。我跟你不一样,不用靠联姻拉融资,还被人看不上一脚踹了。” 孔文祥前几年被家里安排去相亲,对象是投行产业的千金,不知他做了什么,被对方实名发到社交软件上辱骂,连带合庆都上了一次热搜,至今都是圈内笑柄。 他脸上彻底挂不住,咬牙切齿地对方颂安道:“方颂安,你给我等着!最好三个月后,你还能这么嚣张!” 色厉内荏的草包。 方颂安眼皮都懒得抬,转身就走。 然而背过身后,她眉心微微蹙起。 三个月后,那是三部新品上市的时间。 这大煞笔要干什么? 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孔老三虽然是个草包,但他爹孔令山不是。当年她截胡北方渠道,合庆一直隐忍不发,孔老头可不像是能吃哑巴亏的人。 今天他来这个宴会,目标是谁? 得尽快找到程路。 摆脱了孔文祥的纠缠,她径直上了二楼。 程路没看见,倒是直接撞上了寿星,黄千帆。 不愧是百年世家的大小姐,黄千帆亭亭玉立,天鹅颈修长,缀着一条简约的珍珠项链。一身香奈儿高定礼裙,举手投足之间是浑然天成的优雅。 她之前对黄千帆知之甚少,只听说学业优异,温和听话,还隐隐有传闻,黄家的老一辈对她青眼有加,不出差错的话,可能是这一代的掌权人。 她身边站着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是她的叔叔黄振,晋城的商会会长。黄家底蕴深厚商政皆有涉猎,黄振是这一代里,唯一能够露面与商界社交的人。 方颂安上前,笑容得体,向黄振伸出右手:“黄总,好久不见。” 他们之前在商会上有过数面之缘,还算熟悉。 “小方总,别来无恙,欢迎欢迎。” 他与方颂安握了手,对黄千帆道:“这是千禧集团的方颂安小方总,年少有为,留学后回国接手家业,现在千禧蒸蒸日上,已经青出于蓝了。” “黄总过奖。”方颂安谦逊回应,目光转向黄千帆。 黄千帆对她微微行礼,笑得十分标准。 “方总好,感谢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方颂安点头致意,与二人寒暄了几句。 短暂接触下来,她倒是有一点点失望。如果黄家这位千金没有刻意藏拙,那“掌权人”的说法大抵是传言。 她有些过于温良了。 能够掌控黄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人,应当多一点手段才对。 但到底也才18岁,也许是准备慢慢培养。 这念头不过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她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既然巧遇黄振,便顺势问道:“黄总,不知您是否看到四福的程总?” 黄振对这个后辈很是欣赏,也深谙宴会中众人的心思。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他乐得帮方颂安。 他指着二楼一个包厢道:“程总刚才来过了,去了那边。” “多谢黄总。” 方颂安没再多聊,直接去包厢找人。 四福便利店的北方总负责人名叫程路,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方颂安谈生意时,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岁数的老头,偏偏这个行业的领导层,这样的人占了大半。 他们中的不少人自有一套三观,固执又刻板。好点的只在某些细枝末节上犯轴,有毛病的,直接觉得女人就不该上桌。 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也不能真的指着鼻子痛骂老头,谈合作难如登天。 她在包厢门口给何欢发了条消息,让她带两杯香槟上来。 等了好一会,程路终于结束了屋内的谈话,她立刻拿着酒上前。 “程总,久仰。” 程路诧异看向她,目光算不上友善。方颂安早已习惯这种打量,毫不在意,继续自我介绍。 “我是千禧的总经理,方颂安。” “啊,”程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神立刻变了:“千禧方总家的千金!哈哈,真是年少有为啊,千禧现在可比之前发展得还要好。” “您过奖了,”方颂安适时把手里的酒杯递过去:“父亲在时经常提起您,当年您在蔚航集团大刀阔斧改革新供应商的方案,父亲一直赞不绝口,总跟我说起您的远见。” 方颂安一年跟她爸说不上十句话,这些都是查了程路的资料后现编的。但没人不爱听奉承,即便知道方颂安带有目的,程路的脸上还是笑出了褶子。 “哈哈,老方总名声在外,我也早就听说过。不过小方总更是青出于蓝啊。” “哪里,全靠各位长辈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照顾我。”方颂安顺着他的话说:“父亲打下的口碑好,我接手之后,产品都是严格按照他定下的标准生产的,大区的渠道商一个都没丢,全是靠着各位叔叔伯伯的照顾,我才走到今天。” 方颂安瞄了程路一眼,见他神色未变,继续道:“但时代在变化,公司也得往前看。商超和零售渠道保持的同时,千禧也在努力尝试新的渠道。” 话已至此,程路已经知晓她的来意,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哈哈,小方总不必说了。千禧实力雄厚,又是老牌企业,质量一定是有保障的。只是便利店的定位,和老牌产品不太符合,千禧的经典零食是家庭装,份量大,不适合办公室。” “程总别急,”方颂安道:“我既然来找您,必定是有能合作的方案的。” 她回头伸出手,何欢默契地把手机递给她,屏幕上是一张样品图片。 负距离 第19节 “您看看这个。” 她将图片亮给程路:“这是我们千禧准备推出的新品,为此还成立了一个独立分部,主功白领和大学生消费群体。” 图片上的包装设计基调简约,包装袋中央一个醒目的0字,正符合现代年轻群体的消费需求——想吃干净健康的垃圾食品。 程路拿起刚放下的酒杯,在手里转了转。 “设计是很抓眼,不过零食产品,最重要的还是口味。” “您放心,新品是千禧的老研发部操刀的,千禧所有的畅销主打产品都出自他手。我们已经安排了试吃调研,反响非常好。如果程总想亲自尝尝,样品明天就可以寄到四福总部。” 程路把酒杯在手里转了半天,低头抿了一口酒,点头道:“我回去和采购经理谈谈。” 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程路这话的意思就是有戏。 但这并不是方颂安今天的最终目的,她深吸一口气,还想再搏一搏。 “程总稍等。”程路诧异回头。 方颂安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问:“程总看,这个产品,能放在当季新品主推位吗?” 【作者有话说】 这本重点写感情,商战bug多,随便看看就行 第13章 包厢里的灯光熠熠生辉,映出方颂安眼中不加掩饰的锋芒和野心。 程路迈出去的腿顿住,显然没料到方颂安第一次合作就敢直接索要主推位。 “方总,胃口不小啊。”他语气里带着审视。 方颂安笑容笃定:“这次千禧独立出分部研发新品,目标就是精准打通年轻市场。既然要做,我便要一战功成。上市前期,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增加曝光。” “方总既然找到我,应该也了解,便利店的主推商品需要市场验证,”程路随意倚靠在吧台桌旁:“如果当季销售额亮眼,下个季度自然会摆上主推位。” “程总,”方颂安这次却没顺着他的话说:“我说的不惜一切代价,包括给四福的直供价。” 程路微微直起身。 方颂安面带微笑,气定神闲,静静等着对方的回答。 程路眉头微蹙:“你好像很有把握我会答应。” “当然没有十成把握,”方颂安道:“谈判桌上谁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我能找上程总,也是深思熟虑过。当年能大刀阔斧改革蔚航供应链的程总,应该不会排斥我的提议。”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您也清楚,新品上市的营销强度,和一个月市场验证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您愿意给千禧一个机会,回报一定会超出预期。” “呵呵,好口才,”程路突然笑了:“怪不得千禧能在你手上起死回生,老方总得女如此,地下也能瞑目了。” 方颂安微笑,向程路举起酒杯。 “砰。” 酒杯轻碰,程路啜饮一口,说道:“我会认真考虑,不过,我也有我的条件。” “程总请讲。” “我要新品的便利店独家分销权。” 方颂安眼神微凝,心知这杯碰早了。但此刻已然无法拒绝,况且四福是市场龙头,若真能拿下主推位,其他便利店渠道也并非不能割舍。 她迅速权衡利弊,笑容依旧:“合作细节我们可以后续详谈。” 程路也笑了:“那我*就等着方总的样品了。” 说罢转身离开。 包厢里只剩下她和何欢二人,昏暗的顶灯晕开一片光,方颂安仰头饮尽杯中酒,眉眼染上了些许欣喜的笑意。 何欢在她身后也露出了笑容:“恭喜方总。” 她长舒口气,压下心头的雀跃。 “万里长征刚走完第一步,没签合同前一切皆有可能,老狐狸还想独占分销权,看看还能不能有让步。还有……” 她想了想,继续交代道:“这几天多注意一下合庆那边,不止孔老三,他那两个弟弟的动向也多关注一点。你……算了,我一会去跟邵熙云打声招呼。” 了却今天的头号大事,方颂安也放松下来,可以暂时享受一下真正贵族的宴会。她走出包厢,靠在二楼的栏杆处,向下望着正在交谈的男男女女。 表情能反应出很多人的心理。她暗自揣测着每张面孔背后的心思,直到—— 她目光凝住,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何欢,你过来。”方颂安声音异常冷静。 “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太高兴花了眼,楼下那站着的是谁?” “嗯?”何欢带着疑惑走近。 顺着方颂安下颌轻点的方向望去,何欢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方总……您没看错。” 楼下的身影高挑得扎眼,宽肩窄腰大长腿,一身celine机车服,爱马仕配货的腰带,头发用发蜡抓起来,甚至领口还随意挂了一副墨镜。 方颂安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不是贺年是谁? 她无意识地攥紧手里的包,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这身骚包衣服哪来的?她可从来没买过! 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像哪个不入流家族的小开。 她盯着贺年的方向,转身直奔楼梯口。 何欢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微微蹙眉,迅速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去最近的商场买一套男装。跟导购说日韩暖男风,大学生穿的,立刻选好送过来。牌子无所谓,要快。越快越好!” 方颂安走下楼梯,脑子里都是贺年的那身刺眼的装扮,没注意楼上的动静。 远处的身影正端着酒杯和人谈笑风生,她提着一口怒气直冲冲走去,却在马上就要接近他时,眼前一黑。 会场的灯忽然间调成暗色。 宴会开始了。 她深吸口气,在原地站定。这种情况下当然是不能再寻人。楼上缓缓响起音乐,生日宴的主角戴着价值千万的王冠,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愤怒的情绪忽然被打断,反倒让方颂安冷静下来。 贺年显然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是被人带来的?还是来找她的? 心里一个个疑问抛出来,宴会的全程她都心不在焉。灯光刚一亮起,她便回头去寻人,然而贺年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她咬着牙,心里的那股火越烧越旺。握着包的手指一点点捏紧,开始了今晚的第二次寻人之旅。 人没找到,邵熙云不知从哪晃了出来。 “看你在这转半天了,找什么呢?”邵熙云问道。 “找人。”她回答得干脆。 “先别找了,我还没去跟黄家的人打招呼呢,”邵熙云不由分说地拉过她:“你去了吗?不行,就算去了也得陪我一起过去!” 她担心贺年那身行头惹事,抽出手臂:“先等等,找到人我再过去。” 动作之间,视线越过邵熙云的肩膀,正巧看到了“盛装打扮”的贺年。 邵熙云也注意到她的目光,回头看过去,眉头微挑。 “哟,熟人啊。” 方颂安没搭话,目光只盯着贺年。没了遮挡,她才猛然看清,贺年对面笑得脸上都要开花的,竟也分外眼熟,正是他当年的“贵人”,阿梅。 邵熙云抱着胳膊,煽风点火。 “这是什么意思,准备攀下一个高枝了?啧啧啧,也不找个好点的,这女的看上去有你俩加起来大。” 方颂安神色微冷,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邵熙云,径直便要走过去。 “哎,”邵熙云扣住她手腕:“黄家的生日宴,你可别冲动,在这抢人。” 方颂安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别管!” 邵熙云被呛声,却丝毫没有怒色,反倒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跟了过去。 方颂安穿过层层人群,推开一个又一个肩膀,眼看就要逼近时—— “小方总。” 身侧,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目光微转,居然是黄千帆来敬答谢酒。 方颂安深吸口气,强行堆起笑容,拿出社交状态,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贺年那边。 忽而,她目光一凝—— “啊!” 手中的酒杯猛地被撞翻,阿梅惊叫一声,杯子里鲜红的液体不偏不倚,全泼到贺年的身上。 “哎呀,衣服都湿了。”贺年身边的男子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这可怎么办?” “高学长,出什么事了?” 这边的骚动吸引了黄千帆的注意,方颂安也顺势跟了过来。 “没什么大事,我朋友的衣服不小心弄脏了。”那人答道。 黄千帆对身后的人说:“去准备一套新衣服。” 随后对贺年道:“楼上有空房间,我让人带你过去。” “不用麻烦,”男人道:“我带他上去就行。” 负距离 第20节 方颂安的目光一直放在贺年身上,他显然已经看到了自己,却始终躲避着她的视线。此刻听到要被带上楼,猛然抬眼,目光满是慌乱,嘴唇翕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敢叫她。 方颂安气得牙根发痒。 干脆把他扔这算了! 可身体还是诚实地走向阿梅。 “阿梅姐,好久不见。” 阿梅抬头见是她,立刻堆起笑容:“方总,近来怎么不去我那玩了?戚总倒是常来,下次方总一起呀。” 不是近来没去,是自从带走贺年后,就再也没去过。 但方颂安不会和她纠结此事,说道:“家里一个就够折腾了,我可不像小雨,多了我吃不消。” 阿梅有些诧异:“呀,方总可真是长情。小贺弟弟好福气啊,这都多少年了。” “三年,”方颂安道:“是挺久了,他也变了不少,你都认不出来了。” “是啊,当初他就在我那待了一天,就打了……”阿梅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脸色猛然一变,目光看向刚才贺年离开的方向。 “该不会……” 方颂安无奈笑笑,点了点头:“是他。我也是刚瞧见,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阿梅的脸色可谓精彩至极,表情管理都失控了,对着方颂安讪笑:“是我眼拙了,实在是没认出来。” 她急忙从手包中抽出一张房卡,递到方颂安手里。 “方总给我个赔罪的机会,上面我什么都没安排,方总您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方颂安接过房卡,对她淡淡一笑:“多谢。” 转身离开时,何欢不知从哪冒出来,默默将一个纸袋塞到她手里。 打开一看,是一套新衣服。 她拿着房卡离开,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骤然冷了脸。 倘若她今天不在这,那贺年房间里出现的,不是阿梅就是别的富婆。 他到底是什么胆子,敢跟乱七八糟的人来这种宴会!像他这样贫穷没背景的大学生,在这些人眼里连盘菜都算不上。 何况还是个男人,被睡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高跟鞋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咔哒”的响声。 她在房间门口停下,刷下房卡,伸手推门,没推动。 方颂安用了点力气。 房间里忽然传来贺年的声音。 “阿梅姐,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我……我其实是小方总的人。” “千禧集团的小方总,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方颂安被他气笑了:“现在知道搬我出来了?” 里面的声音停了几秒,顶住的门骤然被拉开。 “方总!” 贺年的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欣喜。 但很快,在看到方颂安的脸色后,这种欣喜就变成了慌张。 方颂安缓步走到房间里,悠然环视了一圈,坐到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撑着头看他,一语不发。 贺年能看出,她在生气。 但幸好,他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了。 他走过去,跪在了方颂安手边,不等方颂安发问,就拉着她的手什么都交代了。 “我不知道今天要来这里。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是我选修课认识的朋友,他跟我说这是他前女友生日趴,要我出席帮他撑个场面。我过几天实习,选修课学分还没修够,要让他帮我签到,想着就露个脸的事,就跟他过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黄千帆的生日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不认识的人出来玩了。我现在就把他拉黑!” 贺年拿出手机拉黑那个同学,抬起头。 方颂安还是不说话,垂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心一横,向前膝行了一点,抬起眼,仰视着方颂安,露出无辜可怜的眼神。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方颂安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他身上,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领。 “哪来的?” 贺年当场把外套脱掉,丢到一边:“是那个人的,他说让我穿好看一点。” 方颂安把手里的袋子扔给他:“换了。” 贺年立刻接过袋子,起身准备离开。 “谁让你起来了?” 贺年心里一惊,立刻跪了回去。 方颂安高跟鞋尖点了点他的腿根,让他的双腿更加分开一点。 “就在这脱。”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零点更新,大家可以蹲蹲 第14章 手里的纸袋忽然变得烫手起来。 贺年的脸红透到耳根。 他不是没有跪着为方颂安服务过,可是这和眼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现在更像是一种……惩罚。 想到这两个字,他连呼吸都变得滞涩,却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隐隐有些躁动不安。 胸膛一深一浅地起伏着,他抱着怀里的纸袋,看着方颂安半晌。 然后放下袋子,伸手解开衬衫的扣子。 方颂安平静的目光宛如凌迟,割在他的皮肤上,没有伤痕,只有不断涨起的热意。 只是脱完上衣,他就已经浑身红透,迅速伸手打开纸袋,准备换上衣服。 可手指刚刚触碰到袋子边缘,忽而视线里出现一只高跟鞋尖,和她的主人一样释放着攻击性,一脚将纸袋踢到旁边。 “脱完再穿。” 冰冷的声线毫无温度,却莫名让他身体发热。 贺年骤然捏紧了双手。 喉结上下滚动,他的手指慢慢放在腰带上,把那条带着爱马仕logo的腰带抽了出来。 方颂安向他伸出手。 贺年微怔,有些欲言又止。 但也就犹豫了一瞬,便顺从地把腰带交到她手上。 他低头抿着唇,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有点担心地抬头问道:“方总……要……要打我吗?” 这个圈子里有很多人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方颂安偶尔也会暴露出自己的掌控感,他也并非不能接受,只是……需要在心里准备一下。 他有点怕疼。 但方颂安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贺年知道,这是在让他继续。 维持着跪姿,他解开拉链,一点点完成方颂安的要求。 房间里开了空调,身体里的热意和空气中微微打在身上的冷风碰撞,让他有些颤抖。 他抬起头,现在倒是没有半点伪装,是真的被欺负得很可怜的样子。 “我可以换衣服了吗?” 方颂安看着他“朋友”给他的ck内裤边缘,硕大的logo透着庸俗的气息,声音冷静地近乎残忍。 “还没脱完。” 轰地一声,贺年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炸裂了。 双手艰难地摸向带着商标的边缘,在方颂安审视的目光下,感觉自己也好像变成了和它一样的商品。 衣物落地的那一刻,他偏过头,闭上眼。 不敢看方颂安,也不敢低头看自己的反应。 半晌后,他听到鞋尖点地的声音。 抬起头,方颂安的红底黑漆高跟鞋点在地面上,上方传来她的声音。 “过来。” 一句话,让贺年觉得自己的身体如遭到雷击,酥麻得彻底。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姿势过去。 地板坚硬,膝盖有些疼,但他依然一步步向方颂安“走”去。 待到她面前站定,方颂安拿起了那条腰带,在手中试探性敲了两下。 贺年有些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偏过头,等待着属于他的“惩罚”降临。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他身上。 负距离 第21节 他的下巴被冰冷的皮革托起。 方颂安手里拿着腰带,抬起他的下巴左右审视,像在查验什么货物。 皮带冰冷而坚硬,从下巴划过喉结,胸膛…… 最后,被挂在了某个地方。 贺年骤然瞪大眼睛,整个人僵住,不敢有丝毫动作。 方颂安拿出手机,打开计时器。 “15分钟。” 她把手机放在了贺年面前,然后一眼都没有看他,起身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水龙头的流水声,面前的时钟一秒一秒走过,腰带从难以忽略的存在感,到几乎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片刻后,方颂安出来了,带着刚洗完的,没有擦干的一双手。 贺年觉得已经差不多结束,但看向屏幕时,发现居然才过了两分钟。 方颂安坐回到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悬在贺年肩膀上方。 刚洗过的手带着洗手液的香气,还在滴水。 一滴,两滴,全部滴在了贺年身上。 水滴每一次下落,他的身体都止不住一颤。 但方颂安显然不满足于此,带着水的手终于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他彻底沦为方颂安的玩物。 计时器响起时,贺年腿软得几乎跪不住,止不住地落泪,双眼失焦,微张着嘴巴,像一只脱了水的鱼。 他被吊得不上不下,但方颂安收手了。 他崩溃得快要哭出来。 方颂安却半点没有心疼他。 “现在,可以换衣服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他很想祈求方颂安,但又怕自己开口,带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惩戒。 他跪在地上呜咽着,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默默擦掉脸上的泪痕,他撑起身体,打开被踢到一边的纸袋。 可翻找了半天,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声音艰涩。 “没有……没有内裤。” 方颂安微微侧头,轻笑出声。这是她进入这间屋子后第一次笑。 “那就别穿了。” 贺年死死抓住纸袋的边缘,在心里发誓。 他绝对,绝对,不会再惹方颂安生气了。 绝对。 方颂安再次洗完手出来时,贺年已经换好了衣服。 那身惹眼的机车服被扔进了垃圾桶,何欢不知从哪搞来一套条纹衬衫配休闲裤,配上他大学生的脸,看着终于顺眼多了。 除了头上那像从小时代片场刚逃出来的发型。 贺年明显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急忙道:“我回家就洗掉。” 方颂安视线下移,扫了一眼他腰际以下。 “下去了吗?一会出去别给我丢人。” 贺年涨红了脸,他现在还是空档,风一吹感觉像是什么都没穿。 他走过去拉她的手,像是在讨饶。 “可以出去了。” 方颂安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反手握住他,拉着人出了门。 这栋别墅是黄家为了宴请宾客特地建造的,几乎快有上百年的历史。由于时间悠久,长廊上的灯光也变得有些昏暗,在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两人刚踏上走廊,一道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闪过,方颂安条件反射地抬手遮住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空旷的长廊中传来数道快门声,紧接着是有人仓皇跑开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黑夜深处。 方颂安眉心拧紧,看着灯光亮起的方向,下意识便要追过去,但跑了几步却又停下。 宴会上鱼龙混杂,万一是故意引她过去…… 谨慎压过了冲动,她停下脚步,直接拨通了何欢的电话。 “我跟贺年在三楼,被人拍了,你去楼梯口看看能不能堵到人。不要进楼道,确保自己站在监控下。” 挂断电话,方颂安的眉头依然没有解开,心里萦绕着不妙的预感。 她算不上晋城的顶尖名流,贺年也不是娱乐明星,拍他们几乎无利可图,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蓄意要拍他们俩在一起的证据。 再或者,如果她没来,这个房间里本来应该出现的人是谁?阿梅?还是别的什么人? 对方要拍的人到底是谁? 方颂安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张脸。 但这是黄家的别墅,闹大了不好看,也更不容易揪出幕后黑手。 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贺年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高明远。”贺年立刻回答道。 “把他的信息发给何欢。”方颂安略一沉吟,补充道:“黑名单也放出来吧,看看他后面还会不会再找你。” 贺年也明显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说好。 “一会我先下去,你在这等五分钟再走,坐电梯,不要走楼梯,我让何欢在下面接你。” 方颂安手机发着消息,头也不抬地交代。 贺年连连应下,紧紧跟在她身后,直到她上了电梯,干脆利落地按下关门键,金属大门缓缓闭合,也将两个人彻底隔绝开。 电梯门光洁如镜,清晰地映照出贺年此刻的模样。 造型是高明远拉他去店里做的,身上的衣服是方颂安刚让他换的,大众快时尚品牌,看上去像是家境不错的大学生,至少比起他高中时的窘迫,上升了不止一个阶层。 然而在这场宴会里,他依旧格格不入。 他在楼上默数着时间,直到五分钟后,才按下电梯。何欢已经等在楼下,见他出来,微微松了口气。 “跟我来,方总要等宴会结束才能离开,我先送你去车上等她。” 贺年当然听从她的安排。 然而转身的刹那,目光猝不及防撞入人群,精准捕捉到了那个在他心中描绘过千万遍的身影。 方颂安一身黑色礼裙,外套随意披在身上,眉眼间是懒懒的笑意。她举着酒杯,神色自若,游刃有余地和对面的人交谈。 而在她身边,邵熙云一身裁剪得体的纯黑西装,单手插在裤袋里,长腿随意伸展,腰线之上的姿态却习惯性挺得笔直,随性而不失分寸。 忙于社交的女人或许是累了,拿着包的手绕到男人身后,轻轻扣了两下。 邵熙云立刻站直了身体,手臂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将她身体一半的重量让渡过来,动作熟练地仿佛做过千百遍。 贺年默默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好似被猛然挖空了一块,即便刚刚和她做过极为亲密的事,那深渊般的空洞也无法填满,反而在眼前这一幕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冰冷刺骨。 直到何欢催促他—— “贺年,走了。” 他猛然回过神,收起心里纷乱的思绪,也藏起他的痴心妄想,跟随何欢从侧门离开。 方颂安半靠在邵熙云身上,好容易送走了这波熟人,忍不住低声咬牙道:“我是哪得罪邵总您了,给我上这么套刑具,你怎么不穿这玩意站俩小时!” 邵熙云尽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无奈道:“我的祖宗,我打电话叫你定礼服的时候,是谁说没空的,我还特地选的女明星走秀款,cl红底鞋,多配你气场。” 方颂安脚腕都快折了,皱着眉低声骂道:“哪个脑残设计的反人类东西,这破东西能有市场,每一个消费者都有责任。” “是是是,赶明儿我们方总一生气,直接把他公司收购了,第一个就开除设计师。” 邵熙云笑着哄她:“那怎么办,不然你脱了,我抱你出去。” “怎么,希云要倒闭了,让我给你赚俩头条?” 方颂安气不顺的时候攻击力极强,邵熙云早就领略过,当下灭了气焰,不敢再继续斗嘴。 他扶着方颂安找了处沙发坐下,说道:“我去和黄家的人说一下,咱们先走。我送你回去?” 方颂安摇头:“我还有事情交代何欢,我自己回去。” 邵熙云站起身,低头看了她半天,终究没忍住,又屈膝蹲回她面前,视线与她齐平。 “你那弟弟在你车上了?” 方颂安都以为他走了,被他吓了一跳,说道:“是啊,不然呢?让他走回去?” 邵熙云咬牙:“他都敢在外面找人了,你还这么惯着他?” “不是那么回事。” 方颂安还没查清贺年被骗来是否跟黄家有关,不想把邵熙云牵扯进来,挥手赶人道:“快去快去,别管那些没用的了,我这疼着呢。” 邵熙云深吸口气,起身去告辞。 出了宴会厅,她的车已经在门口等候。邵熙云臭着脸跟她告别,方颂安也没在意,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算是回应。 一上车,她便迫不及待地踢掉那双折磨人的高跟鞋,换了双平底拖鞋。 何欢坐在前面,回头向她汇报:“方总,黄家的宴客名单拿到了,人员比较多,排查下来可能要三四天。照理来说,这种级别的宴会没有邀请函是进不去的,但不排除受邀的宾客带人进去的可能。” 方颂安捏了捏眉心:“也不是刷身份证进,尽量查吧,左不右过那几个人,我心里有数。” 何欢点头:“方总的意思是……” “对面要是拿照片勒索,就给点钱打发掉,如果是查不到的人,便不必管了。” 负距离 第22节 何欢垂下头记了些什么,点头应是。 汽车缓缓驶出别墅区,窗外的夜景逐渐由繁华变得暗淡,想着今晚的偷拍事件,方颂安紧皱着眉头,烦躁盘踞心头。 她倒是不怕对方拿这个威胁她,以她如今在千禧的地位,养个男人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心烦的,是因为今天的事,二部三部的人事都要变动,会影响到她后续的安排。 车窗外,路灯连成昏黄的光带,飞速向后掠去。她正凝神梳理着思绪,忽然,放在身侧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悄悄握住。 自方颂安上了车,贺年的目光如影随形,黏在她身上。 他敏锐地察觉出方颂安的烦躁,也很想问问她,是不是今晚自己冒失的举动给她添了麻烦。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了又能如何呢?要么招来她的斥责,要么迫使她分出心神安慰自己。 无论哪种,都只会给此刻的她平添负担。 他不想成为她的负累。 于是,车厢幽暗的灯光下,他牵引着方颂安的手,一点点拉向自己。 然后,颤抖着探进他的衣衫。 呼吸因为紧张和羞耻,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司机和何欢就在咫尺之前,他却在暗渡陈仓,在黑暗中做着隐秘的勾当。 那只被引诱过来的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探索。贺年身体难以抑制地发颤,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方颂安。 她的目光却依然落在窗外,半点都没有分到他的身上,神色淡淡,好像他身上那只肆意妄为的手与她无关。 贺年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力抑制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然而方颂安动作越发过分,逼得他眼角沁出泪来。终于,一丝破碎的闷哼还是不受控制地从鼻腔泄露出来—— “砰!” 几乎是同一瞬间,汽车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忽而降下,严严实实地阻隔住所有可能的声音…… 宴会上和程路初步敲定了合作之后,方颂安回到公司就开启了加班模式。 何欢那边的调查也有了眉目。 “核对过人员名单后,确实有两名娱记混到了生日宴的请柬。这两个人跟一部方总有过联系,他们承认了拍下您的照片,但声称买家已经买断付款,拒绝了我们的报价。” “呵,他倒还挺仗义。”方颂安冷冷讽了一句。 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何欢口中的“一部方总”,正是方颂安的大伯,千禧一部的总经理方维正。 自方颂安父亲去世,方维正便视千禧为囊中之物,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她刚一回国,方维正便迫不及待召开董事会,要求选举新ceo。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举手表决时,刘夏这张最关键的票,竟然投给了方颂安。 要知道,就在两天前,刘夏还在大闹方维业的灵堂,被方颂安亲手送去了警察局。 方维正气急败坏,当场掀了桌。但结果已经公证,他已无法改变定局,只能和方颂安定下对赌协议:倘若一年内不能维持千禧原有的利润,方颂安必须卸任ceo,重新选举新的人选。 当时千禧销售额连年下滑,市场地位岌岌可危。一部是方维正的势力,二部由刘夏把持着,方颂安孤立无援,腹背受敌。几乎所有人都断言,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方颂安答应了。 她先从好拿捏的刘夏开始下手。 董事会上刘夏的临阵倒戈,正是因为方颂安找上她,点名厉害。她说自己毕竟是方乐天的亲姐姐,退一万步讲,哪天她出了事,公司未来还是方乐天的。但方维正接手千禧,公司以后是谁的,就说不准了。 刘夏脑子不算灵光,觉得方颂安说得有理,直接选择叛变。 方颂安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哄着刘夏听自己的话,拿到了二部的实际决策大权。 随后她将二部的经典产品翻新,联合网红经济做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复古营销,一举将千禧品牌重新推回公众视野。 年终报告上,二部的营业额飙升数倍不止。方颂安稳稳坐在首位,笑看方维正敢怒不敢言。 刘夏也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方维业活着的时候,并不信任她的能力,优质渠道都在一部手里,二部只能吃一部剩下的,什么时候打过这么漂亮的仗? 年会时,她连走路的腰板都直起来了,在方维正面前趾高气昂。 然而好景不长,年关刚过,方颂安便骤然翻脸。 她以扩招为名,将二部从上到下大换血,大肆安插新的骨干成员。刘夏本就管理严苛,二部的老人没几个愿意跟从她,于是短短半年时间,方颂安便彻底将二部掌控在自己手中。 自此,方颂安实控二部,和方维正明争暗斗,资源全部倾斜于二部。 现在新建立的三部,有一大半都是从二部调过来的人。 而刘夏这时才明白,自己被方颂安利用了,愤怒地闯进她办公室破口大骂。 方颂安没有解释没有争吵,只给保安打了电话,把人拎出去,并且警告她,下次再来闹,来的就是警察。 刘夏咽不下这口气,回去后,直接给方乐天连名带姓换了祖宗。 何欢继续道:“我找到娱记准备买照片时,他还透露了我另一个消息。当天想要拍您的,不止他一个人。” 方颂安微微蹙起眉头:“是专门过来拍我的,还是在蹲守那个房间?” 何欢摇了摇头:“不确定。对方只说,在他前面还有一波人在蹲守。我也继续查过宴会名单,除了他再没有明面上的娱记,但也不排除有宾客带人进去的可能。” “如果是这种情况,”方颂安指尖轻点桌面:“那就不是我们能查到的了。” 何欢继续道:“还有,贺先生那位同学,高明远的身份也查到了。不过……有点奇怪。” 方颂安微微抬眼。 “高明远的社会关系很复杂,和阿梅之间有一点灰色地带的交易。他介绍大学里形象好的男生给她,阿梅把他们再当招牌挂出去。不过,按照之前的案例来看,这些学生都是自愿选择去找阿梅的。” “但贺年不是。”方颂安指出问题所在。 “对,”何欢继续道:“不仅如此,当天,高明远确实是收到了黄千帆的邀请函去的,他们二人是高中同学,但背后是否有交易,还在调查中。” “不用查了。”方颂安突然当机立断道。 何欢愣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颂安解释道:“黄家不会参与晋城任何一家公司的内斗,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我怀疑是黄家内部出了问题,贺年只是被波及到的一环。也许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让高明远选上了他。但说到底,贺年没有受到实质伤害,若是再查下去,接触到黄家的秘密,这件事情就变质了。” 这样一说,何欢也明白过来。 “那娱记那边……” “能用钱处理就处理掉,处理不掉的话也没关系,高明远的事就到此为止。” 方维正不足为惧,只要三部新品成功上市,她完全可以和他明牌打。 何欢收到指令,便离开了办公室。 不久后,研发部的包装工程师敲门进来了。 在这次的新品包装上,方颂安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光是材料和形状就反复调整,甚至连锯齿的距离都改了不下五次。 包装工程师实在是被折磨得不轻,样品的终稿已经定了几十次,每次来找方颂安都是满脸的官司。 “方总,您看下这版可以吗?” 方颂安微微眯起眼睛,两指捏起样品,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旋转,盯着包装看了半晌,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越看眉心越紧。 包装工程师在内心咆哮。 完蛋了,又是这个眼神! 只要每次方总一露出这个眼神,一定!不会!通过!!!! 她已经放弃抵抗,准备前去第六十九次打样,改的还都是些封口距离,锯齿长短等微微微微微小的问题。 “就这版吧。” “好的方总,我这就去改。” “嗯?”工程师忽然警觉,揉了揉眼睛。 不是,刚才没听错吧? “我说,就用这版。”方颂安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好……好好好!好的方总!” 工程师忽而大喊着鞠了一躬,跑出方颂安的办公室,不多时,整个研发部都响起了欢呼声,堪比范进中举。 方颂安在办公室没忍住笑意,也过去了研发部慰问一下。知道她们辛苦了许久,方颂安直接放了她们半天假。 她把样品也给了何欢一份,交代道:“打样定了,送去申请专利,别拖*太久。” 何欢接过样品,又补充了一句:“包装设计稿的版权我也一起申请登记。” 方颂安道:“这个不用,设计是我朋友工作室的,版权买断了,他们自己会申请。” “好的方总。”何欢点头应下,快速离开。 方颂安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工位。三部人手本就精简,走了研发,剩下的人心也都飞了,眼下确实没什么要紧事,她索性大手一挥,全公司都一起放了半天。 公司没了人,她当然也不会独自留下加班。 忽而想起许久未见的贺年,心血来潮,连个电话也没给他打,直接开车过去。 门一开,正撞见贺年从厨房出来,手上拿着一碟刚洗好的草莓,脸颊鼓鼓的,看她的眼神满脸诧异。 “你没课?”方颂安问道。 贺年慌忙把嘴里的草莓咽下去。 “晚上才有课,我晚点去学校。” 他愣了一会,把盘子放在茶几上,下意识就去摸手机。 “不用看了,临时决定回来,没给你发消息。” 方颂安知道他想看什么。 “哦,”贺年乖乖应了一声,有点呆。 方颂安一般都是周末过来,贺年会提前规划一下活动,免得让她太无聊。 今天她突如其来过来,倒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想了想,把草莓往前推了推。 负距离 第23节 “吃草莓吗?” 刚洗过的草莓带着水珠,饱满新鲜,是润泽的红,看上去就知道有多甜。 方颂安不大喜欢吃甜食,但爱吃长得漂亮的东西。这草莓长得太诱人,实在让她忍不住。 草莓清甜多汁,不算腻人,方颂安觉得不错,又多吃了两颗。 目光流转间,忽而看到放在墙角的“发财”。 想起贺年给她发的发财树造型,她一时兴起,拿起剪刀,准备体验一次绿植tony。 “我总是不敢剪,”贺年嘴里还含着东西,声音有些含混:“我怕剪丑了它会生气。” “怕什么?”方颂安不以为意:“它又不会跳起来打你。” 贺年闷闷地笑出声:“但是家里只有我和它,如果它生气了,会让那片地方的空气变得难闻起来。” “那就把它搬到阳台去,”方颂安眯起眼睛,拿着剪刀对准“发财”,威胁道:“总之,不管我剪成什么样子,都不准生气,只能喜欢。” 贺年轻轻哼了一声:“好霸道的tony。” 方颂安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笑了笑,默不作声地给发财理发。 发财树的枝叶并不多,贺年平时会剪下一些枯黄的叶子。她想让叶子往两边发展一下,于是剪去了大部分顶端的新叶,像是给它平剃了个寸头。 几分钟后,她满意地站起身,向贺年展示发财的新造型。 “怎么样?” 贺年只看了一眼,当机立断道:“它非常喜欢。” 怕她不信,还煞有其事地补充了一下:“真的,我能闻得到,我鼻子很灵的。” 方颂安点头,摸了摸发财的脑袋:“很好,今晚可以继续睡客厅。” “其实它对阳台也不陌生,”贺年道:“我经常带它出去晒太阳。”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人一树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画面,方颂安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再让你养几年,发财就成精了。” 贺年小声反驳:“说不定带回来的时候就是了呢。” 简单几句对话,让贺年找回了熟悉的相处模式。他开始思考下午安排点什么活动。 “下午你不回公司了吗?”贺年问道。 “给员工放了半天假,我也顺便蹭了半天休息。” 贺年笑笑:“方总休息,可真是稀奇。” “有什么办法?我有一整个公司的人要养,”她又看向贺年,意有所指:“家里也有人要我养。” 她停顿片刻,低头拨弄了一下发财的叶子:“还有一颗树,也要我养。” 贺年微微睁大眼睛:“我和发财很好养的。” “哦?”方颂安手臂搭上椅背,颇为认真地问道:“发财就算了,来说说,你有多好养?” “首先,我吃的不多。” 方颂安扫了一眼已经空了的水果盘,点点头:“嗯,好。” 贺年假装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继续道:“其次,我很节俭。” “比如?” “比如,我从来不乱买衣服,”他想了想又道:“只买你喜欢的衣服。” 方颂安眯起眼睛,忽然想起那身celine的机车服。 贺年显然看出她在想些什么,急忙辩解:“那次是意外!而且不是我买的!是高明远‘借’给我的。” 她笑了笑,暂且认定了他“很好养”的言论:“很好养的贺年同学,组织决定给你节俭的优秀品质发放奖励。下午想去哪?带你出去玩。” 除去朋友聚会,方颂安还没单独带他出去过,上次他和自己说了许久的电影展,也因为去接邵熙云放了他鸽子。 贺年有些诧异:“真的?” “当然,”方颂安道:“我休息一天不容易,机会难得,你可要想好了。” 她还贴心地准备了几个选项:“飞盘?网球?或者……卡丁车?感觉大学生都喜欢玩这个。” 贺年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 他其实并不热衷于运动,只是为了维持身材保持健身的习惯。他抱起沙发上的抱枕,蜷起双腿,把脸放在上面。 “我们在家里看电影吧。” 额前的碎发顺下来,配上他的灵动的眼睛,整个人乖得不行,像是在撒娇。 方颂安感觉心里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 “你决定。” 这间公寓的装修出自知名设计师之手,客厅装了很完善的影音系统,只是方颂安一直没有用过。 贺年对于房间的布置比她熟练得多,很快便调整成影院模式。 他准备好水果零食,拉上厚重的遮光帘,和方颂安一起窝在宽大的沙发上。 片头亮起的时候,贺年蹭了过来,抱住她的腰,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可以抱着你看吗?” 方颂安挑挑眉:“不可以。” 贺年不说话,闷闷地笑,却丝毫没有放松抱紧的手臂。 他们选了一个经典爱情片,但结局不算圆满。结束的时候,贺年在她耳边轻轻叹了口气。 方颂安没有说话,插起一块菠萝递到贺年嘴边。 贺年咬下菠萝,问道:“你不难过吗?” 方颂安想了想:“要听实话吗?” 贺年点头。 “不难过,更准确地说,我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他们最后选择分开?”贺年尝试着询问她的想法。 “是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一起。” 贺年难掩眼中的惊愕:“他们彼此喜欢,有感情,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文艺作品里当然是这样,但现实比这会复杂得多,”方颂安冷静分析:“艺术加工总是把情绪最高昂的部分提取出来,叙述出一个故事,但生活是由平淡填充起来的。” “一年有365天,一天有24小时,就算电影把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动时刻表达出来,也不过两小时,这在生活中所占的比重微乎其微。” “瞬间的情绪并不足以支撑漫长的时间。在做决定时,他们太冲动了。” 话音刚落,方颂安就就后悔了。 屋子内灯光昏暗,只有荧幕播放片尾的暗淡光辉,但她却清楚地看到了贺年眼中的难过失落。 她偶尔会痛恨自己太过敏锐的观察力。因为她清楚地看出,贺年不是在为电影难过,而是因为她刚才的话,兔死狐悲地想到了他自己。 平日里她其实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也许是今天和贺年在一起太舒适,让她忽然放松防御,竟让她萌生了倾诉欲。 但还是说多了。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适合谈论这样的话题。 “我去把窗帘打开。” 方颂安站起身,准备逃离她亲手造成,但无法收拾的案发现场。 “如果有很多个这样的瞬间呢?” 走到窗边时,身后忽然传来贺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如果漫长的时间里,有很多心动的瞬间,能够一直维持下去呢?” 方颂安拉开窗帘。明艳的阳光照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缠绕着的丝许烦闷。 落地窗外,晋城高楼林立,商业城市的繁华喧嚣一览无余。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 “那要交给时间来证明。” 身后的人偃旗息鼓,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没过多久,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她被人从身后抱住,肩膀上多了一个脑袋。 “晚饭想吃什么?我来做。” 贺年的声音和往日一样温顺。 方颂安没有回答,突然道:“想去看星星吗?” “星星?”贺年诧异看向她:“去哪里看?” “彬山顶。不过晋城空气不好,能不能看到要靠运气。” 大学生从来不缺逃课的勇气,方颂安说了去看星星后,贺年第一时间翘掉了晚上的课。 方颂安却没急着上山,吃完晚饭,先带着他回自己住处换了辆敞篷跑车。 这是她18岁生日那年父亲送她的成人礼,阿斯顿马丁db11。 她没怎么开过,一直停车库里落灰,总共也就开了几百公里。 贺年站在一旁没说话,但眼睛里闪着光,明显就是非常喜欢。 本就是特地带他出来玩,方颂安也乐意让他高兴,手指放在驾驶位的车门上,敲了两下,说道:“你可以开到山脚下。” 贺年诧异看向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欣喜。 方颂安走向副驾,打开门。 “但是不能开太快,我还没活够。” 跑车按键并不复杂,方颂安简单给他教学了五分钟,把模式调成最低速,才敢放手让他自己来。 负距离 第24节 点火启动的瞬间,引擎的轰鸣声瞬间充斥耳畔,贺年双手搭上方向盘,将车开到马路上,踩下油门。 v8发动机轰然震颤着,车速短短几秒便提了上来,夜风掀起他的发丝,速度带来的推背感让贺年忍不住轻轻发出一声惊呼。 方颂安单手撑在车门上,拄着脑袋看他。 也许是在她身边待久了,贺年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在她面前时,开心和难过都不会明显表露出来,她只是凭着对他的了解,和在商场上练出的识人手段来判断他的情绪。 现在的他,才更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方颂安的眉眼舒展开,久违地感觉到滚烫的热意。她打开车载音响,放了一首老派的公路摇滚,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二人下午的对话。 其实,她和贺年跟任何一部电影都不一样。 他们的感情从畸形的交易开始,流连于床笫之欢,交付的真心少得可怜,未来更是困难重重,说不定到了哪一步,谁就会率先放弃。 方颂安舍弃过很多东西。 父亲再婚时,她搬离居住十几年的屋子,什么都没有拿,甚至连母亲的遗物都没有带走。 出国留学时,她几乎断了国内的一切联系,在她原定的计划里,是准备定居国外的,从没有想过回国。 但父亲去世后,她又改变了自己坚持多年的规划,放弃自己在国外的一切布置,回国接手了千禧。 她的人生里有太多突如其来的不确定,在这些转变来临之前,她会一直按照自己的计划努力下去,但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也可以毫不留恋地舍弃任何关系。 只是耳边响着熟悉的摇滚歌手嗓音,余光忽而瞥到贺年的侧脸。 夜色中,他纯粹的眼睛黑得发亮,唇角向上扬起,脸颊被挤出了一个曲线流畅的括号弧度。 心里好像忽而掉入一颗石子,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她脑海里忽而产生了一个十分荒诞的想法—— 如果可以,希望她和贺年的转变,能来得再晚一点。 贺年一路飞驰到山脚,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熄了火。 他看着方颂安,露出了他最常用的无辜眼神,做最后的挣扎:“真的不能开到山顶吗?” 方颂安这次没有心软。盘山公路虽然修得很平整,但九曲八弯,很多地方没有护栏,她不相信贺年的技术。 “我还没疯到舍命陪你玩。” 他们最终还是换了位置。 方颂安开的速度不快,一路开上山顶,停进了露天停车场。 这是家私人俱乐部,方颂安提前打了招呼,把整个停车场包了下来。 刚刚停稳,贺年还没来得及心上山顶的景色,便听到方颂安说:“向后躺。” 他一愣,但还是乖乖照做。方颂安把座椅调成了半躺,问他:“准备好了吗?” 贺年灵光一闪,几乎立刻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看着车顶,点了点头。 片刻后,车篷缓缓打开,像是被神祇揭晓的幕布。 漫天星空。 细碎的光点在天空铺展开,时密时疏,偶尔有薄云飘过,露出后面遮挡住的点点星图。 神秘,寂静,庞大而无声。 面对自然的浩瀚,语言显得尤为干枯,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发出声音,静静地看着眼前令人震撼的美景。 沉默了许久,方颂安才说道:“我们今天运气还不错。” “好美。”贺年发出感慨,转头问她道:“你经常来看吗?” “上学的时候常来,回国之后,就来过一次。” “和小雨姐?” “不,一个人。” 简短的对话后,又恢复到安详的静默。 山上响着舒适的虫鸣声,许久后,方颂安忽然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吗?” 贺年忽然看向她。也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沉重,他想了好一会儿。 “应该会吧。死后的人意识漂泊到宇宙中,吸引到气体和尘埃,就成了行星。” “那比起活着,他们死后好像更忙了。” “也许意识不会思考,只是死后的时光更加漫长。” 方颂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向半空,虚虚抓了一下,像是在自语:“那我怎么样才能在这些行星里,找到妈妈呢?” 贺年侧过身,抬眼看着她,拉过她的手,双手紧紧握住,放到自己胸前。 方颂安笑:“这是什么意思?新的许愿姿势?” “不是,只是想离你更近一点。” 他像一只偷到蜂蜜的小熊,有点可爱得过分。 方颂安抽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双唇相碰的瞬间,忽然一阵恼人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这个铃声专属于一个人。 第15章 车内旖旎的气息已然烟消云散,方颂安身体后撤,推开车门,走到远处接起电话。 贺年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抚上她刚碰到的唇。 刚才的电话铃声他并不陌生。一个月前,就是这通电话在早上把方颂安叫走,让她毁约了提前两个月订好的电影展。 他垂下眼,平复着心里酸涩的胀意,告诉自己要耐心一点。 方颂安这通电话似是要打很久,他打开手机,准备转移一下注意力。 忽而跳出一条新闻,他顺手点开,却在看到新闻照片时心脏骤然一紧,寒意彻骨。 照片上的两人穿着同系列礼服,挽着手臂踏上台阶,娱记随手一拍的背影,看上去竟像婚纱照一般。 那套衣服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黄家宴会上方颂安的礼服,而她旁边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照片上硕大的明黄色标题极其醒目。 【希云太子浪子回头,约会靓妹出席宴会,联姻已定?】 贺年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将整篇新闻看完。 不知是谁找的娱记,全篇都在说希云的商业帝国有多庞大,邵熙云有多少财力,直到最后才揭秘宴会女伴的身份,千禧的当家总裁方颂安。 贺年看着娱记着重强调的那块rm腕表,搜了一下,比他现在坐着的这辆阿斯顿马丁还贵。 自从宴会之后,方颂安比之前冷淡了很多。从前会选择性回复一些他的消息,现在他们的聊天对话框里只有他自己的自言自语。 他一直以为是工作太忙,可如果,是在准备结婚呢? 光是想到这两个字,贺年的心就仿佛被手掌攥住一般抽疼。 如果方颂安结婚了,他怎么办呢? 做她的地下情人吗? 方颂安听到电话铃声时,有一瞬的紧张。 邵熙云很少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大抵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然而电话接通后,却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方总,你和你家弟弟在黄家别墅被拍了。” 方颂安皱起眉,显然没想到照片会流到他那里去。 “你给拦下了?” “算是吧。” 邵熙云那边好像在蹦迪,吵闹得很,他换了个清净点的地方,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本来拍的是我们俩,宴会第二天就要发,被我拦下了。结果今晚忽然接到消息,说有人拍了你和贺年的照片。假如我之前没拦下我们的新闻,方总你现在可就是有了未婚夫还劈腿男大学生的渣女了。” 加上何欢之前查出来的消息,方颂安也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希云投资千禧的事,邵熙云一直从未掩饰过,方维业一定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讯息。 他先是放出自己和邵熙云联姻的消息,再说她包养男人出轨,引起大众的反感,诱使股价变低。希云股东为了大众的看法,不可能会同意投资千禧。 方颂安目光渐冷。 方维正搞起事来,可是连千禧都不在乎了。 她冷静道:“无妨,没有希云的投资,三部也能正常运行。” 邵熙云却懒懒道:“瞧不起谁呢?我能因为这点破事就少了你钱花?” “你跟贺年的照片让我拦下来了。不过为了堵那帮老家伙的嘴,前两天我压下的通稿又放出来了,方总不会介意吧。” 方颂安思考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 “你放出了我们要联姻的消息?” “烟雾弹嘛,”邵熙云道:“我怎么说也是花了十个亿,不想被念叨总得有个理由。” 她微微蹙眉,若是在他出国前,她肯定没什么意见,但现在身边到底是多了个人…… 刚想说话,她又忽而顿住。 她这是怎么了? 迷惑大众的假消息而已,别说她没有订婚,就算是真的为了千禧要联姻,难道就因为贺年放弃吗? 绝不可能。 她只会因为自己不想联姻而放弃,绝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影响自己的决策。 负距离 第25节 话到嘴边的拒绝一转,变成了默认。 “那你最近可收敛点,别让我出门被你哪个桃花泼了硫酸。” 邵熙云在电话那边笑了出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放心吧,你要是真答应了,你干妈派十个私人保镖24小时监护,保证她儿媳妇的安全。” 见他越说越离谱,方颂安笑着骂道:“滚,保镖不用,记得早日打钱。” “知道啦,准未婚妻。” 方颂安没听他后面怎么贫,直接挂了电话。 回到车里,贺年神色有些不对,虚虚地看着某处,像是在发呆。 方颂安想起刚才那个没完成的吻,却也没了暧昧的气氛,无法继续下去。 她拉过安全带,说道:“走吧,带你回家。” 安全带还没扣上,忽然被人拉住。 方颂安疑惑看过去,贺年探过半个身体来,唇角微微勾起,眼中透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 他长腿一迈,跨坐到方颂安身上,手指轻轻勾住她的衣领。 “现在就回去吗?可我还没玩够。” 再次抬眼时,他眼中的那抹促狭已经很好地收了起来,圆眼里尽是无辜。 方颂安松开手,安全带瞬间收了回去。 她单手撑在车门,饶有兴致地看着贺年,微微挑眉。 “哦?那你想玩什么呀?” 贺年垂下眼,双手抵着方颂安的腰,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方总不想玩吗?这里……还有这里……” 春夜稍带点寒意,晚上出来时,贺年穿了一件圆领毛衣,下摆有些松散。 方颂安笑了笑,直接掀起毛衣下摆,递到贺年嘴边。 “咬住。” 贺年呼吸一滞,下意识看向四周。 方颂安显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摸摸他的脸,安抚道:“包场了,不会有人。” 他回过头,眼神里依旧是紧张,不难看出心里的纠结。 方颂安也不急,靠在座椅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决定。 这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情趣。 她喜欢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让贺年感觉难以启齿,却又不触及底线。然后并不逼迫他,只安静地等他说服自己,低头顺从。 没过多久,他浑身红遍,连白皙的腹肌都开始透着粉色,最终还是低下头,衔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摆。 他垂着眼不敢直视方颂安,这比让他直接脱掉衣服更加羞耻,像是……在把自己展示给她看。 方颂安的笑容愈发深邃,轻轻点上他的腹肌,慢慢向上游走。 “贺年同学,不如你来说说,怎么玩比较好呢?” 手指触碰的躯体在轻颤着,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方颂安却更加想要欺负他。 “怎么不说话?” 她微微抬眼,好似刚发现什么一般,诧异道:“呀,忘记了,还含着东西呢。” 正说着话,她手上忽然加重了力气,跪坐着的人忽然浑身一颤,唇齿间泄露出难耐的闷哼声。 手指从上到下摸了个尽兴,贺年被玩到眼尾发红,喘着粗气盯着她。 “这么凶?” 方颂安暂时将可怜的毛衣从他口中解救出来,轻声道:“既然不想回家,那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在这里玩。” 她按住贺年的头,亲吻上去。 车座空间紧密狭小,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呼吸交缠,唇齿相撞,淡淡的薄荷味让渡到她的口腔。 也许是场合刺激到了贺年,他露出了平日里藏得很好的凶色,亲吻得渴求而贪婪,像是在索取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趁着换气的间隙,方颂安轻轻叩了两下他的腿根。 多年来的默契让贺年立刻领会她的意思,一手揽住她的腰,长腿垫在她身下,二人身体立刻上下颠倒。 方颂安压在他身上,掀起他的衣角,贺年立刻拉住衣摆,单手脱掉扔到一旁。 视线在纠缠,心跳越发加速。 不知是谁先发了狠,扣子的线被崩开,指甲嵌入肌肉里,青紫色的血管反叛一般暴起,血液如解开了原始的封印,在喉间偶尔泄露出的声音中沸腾。 他们在黑暗中拥抱,撕咬,结合,像两只互相占有的野兽。 方颂安在最高处昂起头,贺年一口咬住她脆弱的颈项,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呜咽,沐浴着璀璨星空,共赴极乐。 结束时,方颂安的双腿甚至有些发颤。她简单套上衣服,跨到副驾上,点了支烟,缓了许久。 她也没有预料到今天会疯狂到如此地步。 太失控了。 是贺年平日里装得太乖,让她都快忘记了他本性里的野。 她回味起贺年刚才的眼神,微微勾起唇角。 不对。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藏不住了。 抽完一支烟,她总算找回了些理智,半撑起身。 贺年却在一旁警觉道:“没有套了,就带了两个。” 方颂安失笑:“想什么呢,太晚了,不回去了,去上面开个房间睡。” 贺年惊讶道:“有房间你还……” “还怎么样?还车震?” 方颂安扯了扯衣领,无所谓道:“刚才不刺激吗?” 贺年顿时哑了声。 做起来不知天昏地暗的是他,事后想起来脸红的也是他。 在这方面他永远说不过方颂安。 上去洗完澡,已经是半夜两点多。贺年给方颂安吹干头发,躺在床上贡献出自己的胸肌枕。 俱乐部的房间有天窗,正对着双人床,方颂安睁眼看着星空,有些睡不着。 贺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或许是刚才的亲密让他觉得贴近,也或许是现在温馨的状态给了他勇气。萦绕在心头一整晚的问题想了又想,终于问出了口。 “你要结婚了吗?” 方颂安正看着星空出神,忽而听到这个问题,恍然一怔。随后便想到,他大抵是看到了邵熙云放出的新闻。 晚上的失控也有了解释。 想起脖子上的咬痕,她忽而恶趣味涌上心头。 她捉住贺年的手,亲密地握在手心,问他:“我要是真结婚了怎么办?你给我做小三吗?” 身后的人骤然浑身一僵,明显得她都能感觉到。 半晌后,才听到他玩笑的话:“我就算想做小三,也得熙云哥同意才行吧。” 方颂安笑了出来,分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握。 “他肯定同意。” 贺年悠悠叹了口气:“那可未必,万一他偷偷把我处理掉了呢?我又穷又没背景,肯定斗不过他。” 方颂安笑得越发开心:“都想那么远了,放心吧,他做不出那么掉价的事。” 她说完便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贺年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她安静的睡颜。双眸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有些许恼恨,但更多的,是无从吐露的依恋。 满腹情思缠绕在心里,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消散在空气中。 贺年看着星空,久久无法入眠。 她还是没有回答,联姻是不是真的。 其实刚才在车里他已经安抚好了自己。 他不怕做地下情人,他们现在的关系也差不多,都上不得台面。 他怕的,是方颂安不需要他这个情人。 第二天一早,方颂安叫司机来接,阿斯顿马丁被它的主人嫌弃地扔给了贺年,反复强调要去里里外外洗干净,并威胁他刮了就把他卖了补漆。 贺年得了任务,一路开到方颂安指定的地方,等候洗车。 忽而身后一阵轰鸣声传来,贺年目光被吸引过去,一辆法拉利laferrari赫然闯入他的视线。 车门缓缓上移,驾驶位上的人走了下来,和车型一样的肆意嚣张。 竟是邵熙云。 他穿了一身运动休闲装,带着副墨镜,法拉利的车钥匙在他手里转着圈。下车时站在旁边四处巡视,恰好与贺年的视线撞上。 邵熙云目光一顿,满脸惊愕,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 然而在看到贺年身边的车时,脸色骤变。 第16章 负距离 第26节 得益于家庭的影响,贺年向来很会看人眼色。 即便只和邵熙云打过一次照面,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自然也捕捉到了他看到跑车时那一瞬间的僵硬。 邵熙云没有和他招呼,而是环视着洗车店的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贺年当然知道他在找谁,但他移开了目光,装作没看见。方颂安不在,他不会和没必要的人社交。 可对方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也许是发现了想见的人不在这里,邵熙云直接向他走来,墨镜摘下,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这不是弟弟吗?开anna的车出来玩?” 贺年回过头,好像刚看见他一般,诧异道:“熙云哥,好巧,姐姐让我来洗车。” 不知是哪个字触碰到了他的神经,邵熙云冷笑了一声,抬脚踢了两下刚清洗完的轮毂。 “anna也是,这几天喜欢上跑车也没告诉我。这都七八年前的车了,还洗什么,明儿我直接给她提辆新款,这台就送你开着玩吧。” 贺年当然没有忽视掉他语气里的包容和熟稔,冷眼看着他,说道:“她的车,别人做不了主的。她最不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 “况且这辆车的意义不同,熙云哥可别好心办了坏事。” “什么意义?”邵熙云道:“她的成人礼?呵,你以为她为什么把这车扔车库里这么多年?” 贺年微微一怔,昨晚方颂安跟他说的是嫌跑车吵,当时他没细想,现在想来,帕拉梅拉就是轿跑,她要是嫌吵怎么会常开?显然是另有原因。 但他不会在邵熙云面前表现出来。 “倒不是因为这个,”贺年向后靠着墙,身体放松下来,说道:“不管锁住这辆车是什么原因,都已经过去了。旧车重开,当然是有新鲜的刺激。” “都三年了,也新鲜不到哪去。”邵熙云向前走了几步,压迫性的视线投向他。 “anna今年多大,我就认识她多久。她喜欢新鲜,我就帮她找点新鲜,总归玩累了,她还是要回家的。” 贺年抱起手臂,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微微挑眉。 “新鲜的可不一定是人。熙云哥这么了解她,不如猜猜,她为什么让我来洗车?” 邵熙云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贺年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双眸忽而盯住他,额前的刘海也没能挡住目光中那一丝凶色。 “昨晚她带我去彬山玩,不小心,把车座弄脏了。” 邵熙云有片刻的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当想明白“脏了”背后的含义时,他脑中轰地一声炸开,怒火中烧,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身体就率先做出动作,两三步上前,揪住贺年的衣领拎起来,高举起拳头。 “你他妈……” 贺年“砰”地一声被抵在墙上,感受着领口传来的窒息,却半点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从喉间溢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他不会躲,他就是要邵熙云生气,愤怒,失去理智。 只要这拳砸下来,那些背地里掩盖了十几年的爱意,他以朋友之名送出的帮助和关怀,他借着投资的试探与靠近,他藏在玩笑话里的龌龊真心,全部都会土崩瓦解,彻底暴露在方颂安面前。 他太了解方颂安了。得知密友对自己是这样的心思,她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接受。她只会冷静思考,权衡利弊,把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切割得一干二净,让邵熙云多年来所有的钻营算计全都付诸东流。 贺年紧紧盯着悬在自己上空的拳头,期待着他的失控暴怒。 然而时间一秒秒流逝,意料中的勾拳却始终没落下来。贺年察觉到异常,再看向邵熙云时,发现对方眼中的怒火居然渐渐归于平静。 他看出来了。 贺年垂下眼睫,知晓今日不可能再有激怒他的机会,甚至以后他都会对此有所防备。 邵熙云放*下手臂,松开他的衣领,甚至还贴心地帮他弹了两下衣服上的褶皱。 “anna不在,不装了?” 他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嘴角挂着一点痞气的笑。 “一个玩物而已,我不至于这点气量都没有。对了,我和anna要订婚了,到时候给你发请柬。” “顺便送你套衣服,别穿这个去,怪丢她人的。” 方颂安刚踏进公司,就立刻进入了工作模式。虽说没有什么大事,但休息半天还是积攒了不少琐碎的工作。 坐进办公室,她第一时间交代何欢:“样品包装专利申请了吗?” 何欢点头道:“材料已经打包提交上去了,大概两三个月后能出结果。” “好,程路那边记得约一下时间,样品不要寄给他,我们带着过去跟他谈。” “好的方总。” 方颂安交代完,见何欢还站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问道:“什么事?” 何欢道:“方总,黄家好像有些变故。昨晚有人在网上曝光男大学生□□产业链,黄家四太太被指为背后主谋。” 方颂安微微直起身:“视频拿来我看看。” 视频经过了变声处理,有多个受害者证实,而且从源头到销售,产业链完整清楚地全部暴露出来。 但神奇的是,全程没有波及到阿梅,暴露的只有黄家四太太。 方颂安看了两遍,把手机递了回去。 如果那天她没过去,那曝光的视频里,就会有贺年。 她可不信这是什么意外。 到底是谁想把贺年拉进这趟浑水里…… 只是涉及到黄家,她查起来也有些投鼠忌器。 深吸口气,她暂时把这些豪门冤案放在一边,先专注于工作,对何欢道:“通知一下市场部和销售部,准备开会,确定新品上市首月的营销方案。” “是。” 放完半天假,三部的人本来都很轻松,在谈论昨天的休息,直到收到会议通知,一些原来二部的老人立刻变了脸。 “完了完了,方总要开会了。” 新人茫然抬头。 “啊?开会怎么啦?” “你开完就知道了。” 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新人也对方颂安有了新的认知。 “你写的是小红书种草文案,不是毕业论文。请问吸引购买的点在哪里?” “益气补血,你是把隔壁保健品公司的营销文案偷来了吗?” “转发集赞试吃是几百年前的裂变手段了,这种让用户当赛博乞丐的营销方案是谁想出来的,下个月让你集赞拿工资行不行?” “这个职场减压,挺好的,比较符合公司定位,我是得买点降压药吃。” 一场会下来,所有人都面如菜色,只有二部老人松了口气。 “终于回来了,这才是方总,前几天和蔼得都不像她了。” “是,人还是贱,前几天没挨骂,我都有点浑身不舒服。” 会议开完,所有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离开了会议室,方颂安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叮~” 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 贺年发了一张洗好的车照。 【方总喜提新车。】 方颂安轻笑了一下,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立刻就被接通了,镜头晃动了一会才对准贺年。 他好像十分意外,微微睁圆了眼睛,随后对着镜头整理了一下头发。 “怎么是视频电话呀,吓我一跳。” 他正坐在车里,看样子是要离开洗车店。 方颂安看着他笑道:“看看我的新车。” 贺年开门下车,反转摄像头,给她从头到尾拍了一遍。 “怎么样?符合方总验收标准吗?” “车里呢?” 贺年调整了一下镜头,把内饰也拍了一遍:“当然都洗过了。” 他坐回到驾驶位,又把镜头对准了自己,趴在方向盘上,露出清爽漂亮的眉眼。 “我刚刚在这里碰到熙云哥了。” “邵熙云?”方颂安有些诧异:“他给你结的账?” 贺年想着他离开时愤怒的背影,微笑道:“怎么会?熙云哥看见我开你车出来,都要气死了,说你在外面偷吃,差点打我。” 方颂安想起他们昨晚的玩笑话,笑出了声。 “你打回去了吗?” 贺年微微蹙起眉:“我哪敢啊,他才是正宫,我打了他回家怕是要被执行家法,万一他趁你不在偷偷把我卖了,我找谁说理去。” “那怎么办?受了委屈,要我补偿你?” 他眉眼弯弯,露出些许狡黠的笑意。 “不知道呀方总,我也是第一次当小三,没经验的。” “不过我听人家说,小三都要比正房受宠的。” “所以方总今晚去谁那啊?” 方颂安想了想,今天工作不算多,但昨天刚和贺年胡闹完,今天再过去有点太过放纵。 正纠结着,突然“嘀”地一声,视频被强行挂断。 她低头一看,竟是邵熙云的电话打了进来。 负距离 第27节 “方总,周末有空吗?赏个脸出来玩?” “刚洗完车就出去,赛车局?” 邵熙云笑道:“你那弟弟告状可够快的,有个林城的朋友来晋城了,开了个会所,在湖心岛,去捧个场。” 能让邵熙云去捧场的朋友屈指可数,于公于私,方颂安都不会拒绝。 “我尽量。” 邵熙云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下来,又说道:“还有件事,黄家前两天过生日那个大小姐你还记得吧。” “黄千帆?” “对,就是她,和我那朋友关系不错,拖我给你带个话,说那天在黄家是场意外,让你把弟弟带上,她给你道个歉。” 方颂安微微眯起眼。 “黄家那事……” “你也看到新闻了?”邵熙云道:“黄家四房一直不太老实,据说当天是找了个人准备跟黄千帆……” 方颂安眉头紧紧皱起。 当天房间里原本安排的人是黄千帆?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方颂安盯着屏幕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明天零点没有哦,晚点,下午或者晚上更 第17章 湖心岛位于城中心,晋城这寸土寸金的地,还能让这帮少爷再开出一片专门娱乐的地方来,可见这里主人身份的不同。 刚踏进玻璃栈道,声色犬马的气息扑面而来。 照理来说,选址在这样雅致的地方,陈设也当是有底蕴的贵气。方颂安也曾去过顶级商业人士的私人会所,青白玉的鹅卵石铺路,立柱房梁都是整块的红木,装修设计既要铺张花钱,又要精巧考究,处处都要透着文化内涵。 但眼前这栋建筑的设计…… 金碧辉煌的大门闪瞎人眼,罗马柱,真皮毯,波西米亚水晶灯,墙上甚至还挂着一副钻石贴出来的世界地图。 每一处都像是把钱怼在人脸上,到处都充斥着暴发户的气息。若不是邵熙云提前打了招呼,她还以为来了赌场。 邵熙云抱着胳膊斜倚在门口,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到她打量的眼神,笑道:“他艺术品味就这样,习惯就好。” 他身后跟着一个红毛,广式花衬衫,大裤衩,人字拖,全身上下不超过五十块钱。但很明显,这个高品位的艺术高级会所,大抵就是他的杰作。 那人见到方颂安,和她握了下手,说道:“冷骁。邵熙云跟我念叨你三年多,今天总算见着本尊了。” 他声线有些古怪,总是带点上扬的尾音,听上去只觉得这人不着调,很难让人心生好感。 也不知邵熙云从哪认识这么个人。 但方颂安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微笑道:“希望没辜负冷老板的期待。” 冷骁狐狸眼弯起,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邵熙云。 “我可不敢说你的不好。” 他眼珠微转,又看向贺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忽而露出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 “小方总这是把通房给带来了?” 方颂安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目光微冷。 她私下里跟贺年开玩笑,不代表别人也能这么说。 “别拿我们弟弟开涮,”邵熙云碰了下冷骁,阻止他道:“anna宝贝着呢。” 邵熙云站直了身体,懒懒看了一眼贺年,说出了一句只有他们俩能明白的话。 “弟弟今天的衣品不错。” 贺年想起洗车店里他离开前的那句羞辱,倒也没恼,礼貌道谢:“谢谢熙云哥,是姐姐帮我选的。” 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精准截住邵熙云投来的目光。 视线交错处,暗藏针锋。 自从上次射击场之后,贺年的姐姐是越叫越顺口了。方颂安没有阻止他,却稍稍有些心虚。 因为贺年的衣服根本不是她选的。她可没这闲工夫给男人挑衣服,照旧都扔给了何欢。 巴宝莉经典风衣,里面搭的条纹衬衫,墨蓝色领带。稍有些商务的休闲风,看上去十分随意自然,符合方颂安不愿张扬的做派。出门前,方颂安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邵熙云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透,目光停留在他的左腕上。 “差了只表,赶明儿去我那,我送你一块。” 贺年对他笑:“不用,劳烦熙云哥惦记,姐姐送过我的,只是今天忘记戴了。” 邵熙云嗤笑一声,眼中的戾色一闪而过,但很快被他压下,冲方颂安挑了挑眉。 “厚此薄彼啊anna,都没送过我。” 方颂安斜了他一眼:“看上哪款了发我,二百以上免谈。” “行不行啊方总,二百万能买什么表。” 方颂安眯起眼:“怎么出趟国耳朵还背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万?二百块啊邵总。” 邵熙云欠欠地微微弯腰,把脸凑到方颂安面前。 “你给弟弟买那块多少钱,我也要一样的。” 看着有外人在,方颂安忍住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没好气道:“我俩情侣款,怎么,学人家艾莉,带品如的表找点刺激?” 邵熙云动作僵住,余光瞥向贺年,明显看到他轻轻上扬的唇角。 他喉结滚动两下,忽而笑了出来,一把揽过方颂安的肩膀,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和他谁是品如啊,咱们可还准备订婚呢,今天人多,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 方颂安皱起眉,莫名有种被拉上贼船的感觉。 她来之前没细想,若是知道今天要和邵熙云逢场作戏,绝不会带贺年来。 她可没有把自己的私事公开成笑料的癖好。 只是邵熙云都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 “我见完黄千帆就走。” 邵熙云看出了她的不满,妥协道:“就陪我打局牌,打完我送你回去。” 方颂安半垂下眼,算是默认了。 会所大厅空旷而嘈杂,两个人就在前面不远处,贺年紧随其后,却什么都听不见。 只看到邵熙云半哄半骗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方颂安开始还在抵触,慢慢却软化下来,被他揽在怀里拖走。 他垂眸掩盖住心里的一闪而逝的妒忌,默不作声地跟在方颂安身后。 经过冷骁时,忽而听到他鼻腔里挤出的一声哼笑,冒犯和轻蔑不加掩饰。 贺年脚步一顿,却没有理会,错步避开他,跟着前面的两人走了进去。 这人行事荒诞,又是邵熙云的朋友,他不想节外生枝。 进了娱乐室,雪茄和香氛的气息混合着扑过来,方颂安不由皱了下眉头。 娱乐室内部装潢与大厅不遑多让,她被金色闪瞎了眼。粗略扫了一圈,人比她意料中更多,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孔老三那张丑脸。 两人刚进门,就成了焦点。 “邵总和方总来了,快请快请。”几个声音立刻起哄,将他们团团围住:“我可看见你们要订婚的消息了,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今儿你俩肯定是逃不过了。” 邵熙云半推半就被架上主位,倒也没恼,顺势架起长腿,抓了把筹码随意扔到桌上。 “行啊,”他唇角微扬,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倨傲:“今儿心情好,让让你们。” 方颂安到他对面落座,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下对手,是两个经常出来混局攒资源的。 俩人八成冲着邵熙云来的,她跟着玩就成,不用费脑子。 四人打的掼蛋,这种局不用耗费心神记牌,方颂安便随心所欲地打。对手有意无意地放水,她随便玩玩也争了几次头游。 邵熙云在牌桌上适时放出些希云投资的消息,方颂安置身事外,四下看着黄千帆的身影。 她始终记得此行的目的。 牌打了个把小时,却始终没见黄千帆。方颂安耐心告罄,已经有退场的意思,准备起身去找人。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身后的沙发区,心里猛然一沉! 贺年不见了。 他跟在自己身后进来,一直坐在沙发上,十分钟前回头时还看到了他。 一阵寒意爬向脊背。 大意了,因为邀约出自邵熙云,她便降低了警惕,可是贺年就是在黄家宴会上差点出了事,她怎么就轻信了黄千帆所谓的“道歉”! 她顿时没了打牌的心思,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脸上维持着社交微笑,淡定起身道:“我歇会,你们继续。” 邵熙云探寻的目光追过去,她指了指卫生间的标志,示意他安心。 然而出了门,她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一片凝重寒霜。 她立刻给贺年打了电话,不出意料地无人接通。 眉心忽而拧紧,如同打了个死结。她抬脚就要去找人,忽然,一个穿着考究的侍者幽灵般闯入她面前,微微躬身道:“方总,您好,我家小姐有请。” 方颂安眼皮微抬,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侍者的脸。 “黄千帆?” “正是。”侍者垂首应道。 “贺年在哪?” 负距离 第28节 “小姐见他一人在外面等候,便提前邀请他过去了。” 方颂安迅速瞥了一眼紧闭的娱乐室大门,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转过头道:“带路。” 这个私人会所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加盘根错节,侍者引着她,在迷宫般的走廊里七拐八绕,光线忽明忽暗,墙壁上的艺术品投下诡异的影子。 就在方颂安怀疑他准备暗地里要害自己时,他终于停了下来,将门轻轻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恭敬道:“方总,请。” 。 方颂安眼神划过一丝凌厉,没有丝毫犹豫,一脚把门踹开。 包厢内的陈设和外面一样浮夸烂俗,黄千帆坐在镀金的椅子上,对面正是贺年。 她快速扫了一眼,见贺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才神情稍缓。 方颂安缓步走过去,鞋跟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压迫的声响。 “熙云跟我说,黄小姐今日来是要道歉的。”方颂安坐到黄千帆对面,锐利的视线直逼向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走我的人,这就是黄小姐表达歉意的方式?” 镀金椅子上的人身形娇小,穿着裁剪合度的米白色连衣裙,仪态优雅得仿佛古典油画里的贵族少女,与满室的金光艳俗格格不入。 “我的人行事莽撞,让小方总误会了。”她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请贺先生过来,是想当面询问一下他和高明远的相识历程,并无他意。没想到他们自作主张,没有通知方总,实在抱歉。” 她微微一笑,纤白玉指提起面前的骨瓷茶壶,为方颂安斟了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方总请用。” 事到如今,方颂安早已推翻了对她的初印象。黄家那样的家族选出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是个温良和善的乖乖女? 黄家四房的事情必然有她的手笔。表面看着像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其实是个扮猪吃虎的好手。 方颂安看也没看那杯冒着热气的茶,眼神平静无波。 “道歉就不必了,我今天过来,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的全部真相。” 黄千帆幽幽叹了口气,高傲的长颈低垂下来,显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说来惭愧,本是黄家的家丑,却无故波及到贺先生,实在抱歉。” 抱歉的对象明明是贺年,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方颂安脸上。 贺年安静坐在一旁,如同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显然深谙此道,绝不会在这种场合贸然发声。 “这几天外界沸沸扬扬流传的新闻,方总大抵应该听说过。” 方颂安交叠起双腿,身体微微后靠:“黄小姐是说四太太的事情?” “正是,”黄千帆点头道:“方总可能不知道,我自幼在奶奶身边长大,也会更受老人家偏爱一些。四婶家的弟弟比我小两岁,一直以来也是聪慧懂事,深受长辈喜爱。” “但前几天的家族会议上,奶奶将黄家流传下来的手镯给了我。四婶爱子心切,却也对我产生了嫉恨之心。”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关怀备至的长辈,竟会对我做出那样的事……” 说道动情之处,她低垂下头,声音微微发颤。 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显现出淡青色的血管,脆弱又坚韧,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可惜方颂安不会产生这种情绪,深色依旧淡漠,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黄千帆深吸口气,仿佛鼓起勇气揭开伤疤。 “她计划在我的成人礼上,让我和陌生男人在楼上的房间共处一室,留下证据,彻底毁掉我的名声。” “如果我的婚事因此受到影响,那继承人的位置自然也岌岌可危。后面的事,方总您也都了解。是您阴差阳错上了楼,阻止了我四婶的谋划。说起来,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黄小姐言重了,”方颂安拿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漫不经心地在掌心转动着。 “我不过恰好路过,举手之劳。只是,还有一事我不甚明了。”她抬眼看向黄千帆:“当天,打开那扇门的房卡,并非来自四太太之手。” 黄千帆微微睁大眼睛,像是第一次知道此事一般,说道:“实不相瞒,家里现在对此事讳莫如深,完全不让我插手,我也是费尽心机才打探到这些,并不知晓四婶的每一步安排。至于方总刚才提起的房卡来源,我想,或许与那位不慎将红酒泼到贺先生身上的女士有关?我方才叫贺先生来,也正是想了解此人。不知方总对她有什么了解吗?” 方颂安沉默了一会。 “我也只见过她两面,只知道她开了很多家夜店,并不熟识。” “原来如此。” 她好像有些失落,但很快把情绪掩盖下去,回头看向身后的侍者,后者立刻递给她一个文件袋。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还有对方总救下我的感谢,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方总收下。” 方颂安接过来,指尖挑开封口线,目光快速扫过几页,忽而脸色微变,握着文件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这份文件的内容确实出乎她的意料。黄千帆费尽心机叫她来,刚才又在这装傻充愣了半天,最终目的竟然是这份文件。 文件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合庆这些年的把柄。 而且有一些,是足以动摇根基,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方颂安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将文件放到桌上。 “黄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黄千帆道:“方总不要误会,家里不让我参与此事,这是你我之间私下的交换。” 方颂安沉默几秒后,把文件推了回去。 “宴会上我不过举手之劳,不值得黄小姐如此厚礼,贺年也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今日得知事情原委便已经足够。至于这个……受之不武。” 说着轻碰了下贺年的手臂,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起身的瞬间,黄千帆柔弱的声音响起,精准定住了她的身形。 “方总,你走商路光明正大,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孔文祥回到晋城后正在相亲,最近接触的,就是程路的女儿。” 第18章 出门后,方颂安拒绝了侍者的引领。 黄金长廊依旧扭曲迷离,如同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宫。方颂更难步履沉缓,思考着黄千帆刚才的话,和她背后的意图。 不知走了多久,她忽而脚步一顿。 贺年在身后拉住了她的手。 她诧异回头,却看到一张满是愧色的脸。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从宴会结束后就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即便贺年知道,这个问题于事无补,甚至显得他无用又软弱,却还是因为心中的愧疚和挫败,迫切地想听到她的回答。 哪怕是骂他,也比让他悬在真空的沉默里好。 但方颂安的反应与他预想中完全不同。 她停下脚步,姿态松弛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问他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语气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好像只是普通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贺年却因此更加消沉。 如果不是他轻信高明远,踏入那场宴会,方颂安不会在刚才的对峙里处处受人限制。和黄千帆那场暗流涌动的对话中,他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没有能力帮助方颂安解决任何问题,甚至他本身就是问题的来源之一。 他不受控制地想,如果坐在那里的是邵熙云,在面对黄千帆时,她是不是就有底气得多。 方颂安抱起手臂看向他,并没有催促,可目光却带着沉静的力量,好像一定要等到他的答案。 心里预演了几遍,贺年才艰涩开口道:“是我轻信别人,惹上了麻烦,才让你这样难做。” 方颂安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问他道:“黄千帆刚才单独把你叫过去,跟你说了什么?” 贺年以为是她想复盘细节,立刻道:“她问了我和高明远是怎么认识的,我只说是选修课的同学,后面又问了一些高明远的具体事件,还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没有正面回答,含混过去了。” 方颂安笑道:“这也不笨啊,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想不明白?” 贺年有些疑惑看向她。 “你真的觉得,高明远是在几百个人的选修课中,一眼看到你长得帅又好骗,才选上你的?” 贺年骤然愣住。刚才的对话他听了全程,经方颂安一提,忽然醍醐灌顶。 黄千帆那番“受害者”的自述言犹在耳,可此刻想起来,那层看似完美的伪装瞬间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 她真的是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吗?四太太身败名裂,她却稳坐钓鱼台,甚至地位更加稳固。如果按照结果倒推回去,他被引到那场宴会,真的是巧合吗? 一股寒意直冲头顶,贺年瞬间冷静下来,将从认识高明远开始的所有细节都回想了一遍,再和刚才黄千帆的说法串联起来。隐匿在暗处的线索被他在脑海里抓住,一点点从浑浊的水底拖拽出来,显露出脉络。 “我不是被意外卷进去的……”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眼神却逐渐清明。 “我是早就被设定好的一环,高明远找上我,根本不是意外。” 方颂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但我和黄家根本毫无关系,单凭我,也无法撼动四太太分毫。所以,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你,我是引你入局的诱饵。” 见方颂安没有制止,贺年也逐渐大胆起来,继续分析。 “他们以我为诱饵引你过来,如果你直接在生日宴上发作,把事情闹大,四太太就会被当场揪出来。”分析到这里他忽而皱起眉:“不对,这样的话,黄家极有可能为了保全名声断尾求生,随便找个替死鬼,根本伤不到她它的筋骨。” 他忽而眼前一亮,好像想通了什么。 “他们预测到了你的反应!不,不是他们,就是黄千帆。她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在宴会上失控,只会自己暗自调查。你是她精挑细选的合作对象,所以高明远才选中了我,一个和你有……暧昧关系,又和高明远能够产生联系的大学生。” “随后她再引发舆论,曝光四太太的产业链丑闻。而由于宴会上四太太陷害她的行为,无论是黄家内部还是外界,她都已经是完美的受害者形象,一个差点被夺去贞洁的继承人。即便有人怀疑丑闻是她出手做的,也碍于她受害者的身份,无法公开质疑。毕竟先动手的是四太太,她这样做无可厚非,甚至还可能因为手段高明,巩固她继承人的地位。” 方颂安明显满意地露出笑容:“居然能想到这一层。那再想想,她今天为什么先单独把你叫过来?” 贺年皱眉思考了一会。 “我对她的价值微乎其微。高明远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人,所以刚才问我的一切问题都是烟雾弹。她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你。” “她想利用我制造紧张感,让你慌以为我出事,引你主动前来。她在你面前示弱装傻,表达自己的无害,而真正的目的……” 他顿了一下,说道:“就是那份文档。” “她想让你看到那份文档。” 方颂安低声笑了出来,带着些许轻松和愉悦,伸手掐了掐他紧绷的脸。 负距离 第29节 “所以明白了吗?”她的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穿透力:”如果你发现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却造成了远超出你自身能力范围的巨大波澜,绝不仅仅是因为你倒霉或者犯错。一定是有比你庞大百倍、千倍的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要懊悔、自责,这些情绪毫无用处。要冷静下来,即便身在局中,也要能看清局势,顺势而为,借得东风。” 明黄色的灯光从她身后温柔地溢出来,模糊了她的轮廓,把她晕染成一道柔和的剪影。然而她的眼睛却极为明亮,像破开冰层的湖水,承托住他所有的惶恐不安。 她的目光如同无声的许可,瞬间击溃贺年的防线。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汹涌的冲动,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忽而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片刻的同频让他产生了压抑许久的渴望,好像靠近她,与她并肩而立,不再像他认知中的那样那样渺茫,他看到了,感知到了那片广阔而干枯的荒原中星星点点的希望。 他激动得难以维持冷静,不假思索地吐露出自己脆弱的心声。 “我刚才只是太害怕了。” 声音闷在方颂安的颈窝,带着些许颤抖。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方颂安也怔愣住,可怀中的身体传来细微的战栗,让方颂安一瞬间心软,轻轻抚上他的后背。 直觉告诉她,贺年不会因为黄千帆的压迫而害怕。那是为什么…… 她还没思考出结果,就听到了耳边的声音。 “好怕你把我当成麻烦,直接丢掉我不要了。” 他的尾音轻颤,像是在委屈,在恐惧。方颂安敏锐地捕捉到,他声音之下压抑着的翻天覆地的情绪。 这和他平日里迎合的伪装,温驯的表象全然不同,没有了那三分表演的掩饰,暗流涌动的情感忽然化身巨浪拍在她面前。 好像他们角色扮演玩得好好的,贺年却突然间卸下假面,拉着她的手伸进他的皮囊,按在了那颗炙热到发烫的真心上。 出乎意料,毫无防备,甚至在刚触碰到的那一刻,烫得她下意识想躲。 可掂在手里捏一捏,感知到那份柔软的触感,却又有些舍不得放开。 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耳边,脸侧传来的暖意缓缓划过她的肢体,归于心脏。 她轻轻拍了拍贺年,说道:“没破产呢,还能养得起你。” 短暂的沉默后。贺年直起身,松开了抱住她的双手,好似猛然从情绪中回到了现实。 他脸色微红,有点赧然之意,快速转移话题道:“所以,那份文档里面是什么?” 方颂安想起看到的内容,有些头疼。但也没有瞒着他,只简单说道:“是友商的小辫子。” 贺年微怔:“那下一步要怎么办?” 方颂安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出手,自然地拉着他的手掌,侧过头,唇角微扬。 “下一步,去和你大房哥哥说一声,我们回家。” 两人穿过迷宫般的奢华走廊,重新回到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前。门扉沉重,贺年下意识地快走两步,绕到方颂安身前,伸手去推那冰冷的铜制把手。 门轴转动,沉重的门扉刚被推开一道缝隙,一股震耳欲聋的声浪便如同爆炸般猛地冲了出来,巨大的欢呼和口哨声瞬间穿透耳膜! 贺年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门内的景象,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竟猛地被人从里面大力拉开,一股巨大的力量毫无征兆地扯住了他的手臂。 他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这股蛮力硬生生地拖拽了进去。 踉跄着站稳脚跟,贺年抬起头,便看到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绿绒牌桌上,赫然站着一个身影 一头嚣张的红发在灯光下异常刺眼。那人居高临下,一根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轻蔑,笔直地指向刚刚站稳、还有些狼狈的贺年。 “就你了。” 声音冰冷而戏谑,正是会所的老板冷骁。 他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拥而上,嬉笑着把贺年架起来,连推带搡地驱着他往牌桌方向去。 贺年眉头紧锁,甩开两边钳制的手臂,略微整理一下衣服,迎着无数道探究戏谑的目光,缓步来到牌桌前,在距离冷骁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他脸上虽带着笑,目光却是一片冷色。 “抱歉,我刚到,不知道这是什么大奖,砸到了我的头上?” 冷骁勾起唇角,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他双手插兜,绕着贺年转了一圈,目光玩味。 “□□,玩过吗?” 贺年在圈子里脸生,没几个见过他的。此时他与冷骁对峙,四周都是窃窃私语的讨论,夹杂着几声看好戏的轻笑。 他不知道冷骁这番动作的背后,有多少是邵熙云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此时后退。 “没玩过,”他坦然摇了摇头,随后向前走了几步,拉开椅子姿态从容地坐上牌桌,抬眼迎上冷骁:“但可以试试。” 方颂安跟在贺年身后,还*没来得及踏入娱乐室大门,就被骤然涌出的人流结结实实地堵在了门口。 她眼睁睁看着贺年被拖拽进去,心中一紧,想立刻跟上,却被兴奋围观的人群冲撞得无法前进。她刚站稳脚跟,便看到贺年已然端坐在了牌桌上,不由紧紧蹙起眉头。 她们关系没公开,她不能出面,得让邵熙云来。 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邵熙云的身影,忽然,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找我呢?怎么了这是?”邵熙云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疑惑,在她身后响起。 方颂安心中焦急,回头没好气道:“你哪找来的朋友?这唱的是哪出?” 邵熙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贺年在牌桌上,明显愣了一下:“他怎么上去了?” “我还想问你呢,”方颂安道:“我俩刚进门,他就被你那红毛朋友拉上桌了。” 邵熙云顿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 “黄千帆邀请你的消息,是冷骁告诉我的,他可能对黄千帆有点意思。” 方颂安无语道:“他对黄千帆有意思,不去追人家,跑来找贺年的麻烦?什么毛病?” “可能是因为生日宴那天,他们俩差点睡一块了吧。”邵熙云耸了耸肩。 方颂安差点被气笑,懒得分析这精神病的动机,直接道:“能把贺年捞出来吗?” 邵熙云脸上现出几分为难:“冷骁这人……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疯起来六亲不认,谁的面子都不好使,越拦越上头。我看看情况,一会我找机会帮帮他。” 方颂安深吸口气,即便已经气到极致,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耐心等候。 牌桌上,气氛紧绷如弦。冷骁看着已经入座的贺年,从鼻腔里挤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笑,目光更加玩味,甚至隐隐带着些兴奋。 “有点意思。” 他直起身,转向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坎坷,扬声道:“其他位置自愿报名,输赢自负。” 围观群众一阵骚动,却迟迟没有人上前。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但能混到这个场子里的人都不傻。 贺年看着陌生,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哪个不是有点背景,保不齐是谁带来的,没人想当出头鸟引火上身。 局面僵持之际,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来!” 【作者有话说】 千帆和冷骁是下本书男女主。 《坏种》预收求收藏 第19章 人群默契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方颂安在听到那人声音时便紧皱眉头,回头看到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更是咬紧了牙关。 孔文祥。 这根搅屎棍加入进来,让本就紧张的局面更加混乱。 他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路过方颂安时,刻意偏过头,挑衅地冲她挑了下眉。 方颂安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这副样子,显然已经知道贺年和她的关系,不知要搞出什么事来。 邵熙云在一旁安抚道:“放心,冷骁不会跟他有接触,他看不上这种人。孔文祥估计就是来搅局的。” 但方颂安依旧眉头紧皱。贺年毕竟还在上学,面对这群销金窟里出来的二代,在地位上天然便有差距。 邵熙云余光看着她的脸色,微微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不能一辈子护着他吧,他想跟你在一块,总不能连个孔文祥都应付不了。” 方颂安无心跟他辩论,只把目光落向牌桌。 孔文祥拉开贺年对面的椅子落座,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看向贺年的眼神里尽是审视和傲慢。 “孔文祥。我们headsup,单挑。” 听到他的名字,贺年瞬间抬起眼。 刚才黄千帆就是提到了这个名字,才让方颂安再度坐下来跟她谈条件。 显然,这是方颂安口中的“友商”。 他脸上维持着得体的浅笑,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我都可以。” 孔文祥嗤笑一声,松了松领带,对冷骁说道:“冷老板,劳驾先给小朋友讲讲规则吧,免得说我欺负人。” 冷骁没接话,回头拿出平板,直接网上搜了个教学视频,扔给贺年。 五分钟的视频,贺年很快就看完了。 □□本身规则并不难,核心在于凑牌型的大小。但看完视频,他隐隐感觉到,这个游戏真正的乐趣不在于运气,而是在于下注过程中的心理博弈。 他把平板还给冷骁:“可以了,我们开始吧。” “好,”冷骁打开筹码盒子,说道:“赌博违法,我们只玩筹码。每人三百万。” 他哗啦一声将两堆筹码撒到桌上,分别推到两人面前。 “三局游戏后,筹码多者胜。我这里没有现金交易,不过……至于你们私下的赌局,就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了。” 孔文祥闻言,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的腕表拍到桌上。 负距离 第30节 “我的赌注。” 贺年微微皱眉。不由想起刚进门时邵熙云的嘲讽,不知这些有钱人这么就这么喜欢表。 正想着如何应对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带着一贯的从容。 “三十万的劳力士也拿来当赌注,行不行啊,孔总。” 邵熙云单手插着口袋走了过来,解下自己的腕表,漫不经心地扔到贺年面前。 他走到贺年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陪孔总好好玩玩。” 周围顿时传来诧异的吸气声。 “百达斐丽啊,还是限量款。” “这得五百万起步吧……” 有和邵熙云熟悉的人直接问道:“这是谁啊,值得邵总这么大方。” 邵熙云笑着回应:“朋友的弟弟,跟我出来玩,没想到被抽上台了。” 随后看向孔文祥道:“孔总可得好好打,我弟弟还上学呢,输了多丢人。” 他这一番话,顿时让众人看向贺年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贺年回过头,视线和邵熙云短暂相接,看到对方游刃有余的自信笑容,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却知道他在嘲讽什么。 倘若刚才没有和方颂安在外面的那场对话,此时的贺年或许真的会被碾碎最后的那层体面,在他面前失态。 但他现在完全不会了。 他在思考,邵熙云到底想在这场赌局中得到什么。 赌注已定,冷骁那边也准备好发牌。 他甚至贴心地将□□的牌型大小顺序,投屏到一旁的屏幕上。 “贺先生第一次玩,怕你记不住,我把牌型放在这里,随时可以看到。” 冷笑见他们准备就绪,就要开始。 “等等,”孔文祥忽然抬手打断,施舍一般对贺年道:“你规则都是刚学的,第一局我们就不算了,当陪你教学。” “不用,”贺年看向他,认真道:“我运气还不错,不见得会输。” 孔文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轻哧一声,嘲讽显而易见:“你不会觉得,这个游戏光靠运气就可以了吧。” 贺年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直接示意冷骁开始。 冷骁拿起扑克,修长的十指在一张张牌间游走,将扑克牌切出各式花样,最后将一叠牌放在桌上,一字排开。 □□规则很简单:每人两张底牌,彼此不可见。五张公共牌,所有人都可见。 玩家需要从七张牌中组合出最强的五张牌型,牌型大者赢走所有筹码。 下注分四轮进行,分别是发底牌前的盲注;发完三张公共牌后的翻牌圈下注;第四张公共牌的转牌圈下注;和第五张公共牌的和牌圈下注。 现在是首轮盲注环节。 孔文祥是大盲位,下了10w筹码,贺年是小盲位,下5w。 底池准备好后,冷骁开始发底牌。 他的手指冷白修长,洗牌时十分具备观赏性,当然,速度也令人快得看不清,几乎留下残影。 贺年紧盯着他那双灵活的手,若有所思。 两张底牌滑到他面前,贺年微微掀开一角。 红心2,方块2。 单对,最小的对子,牌型还算可以,但很容易被对方压制。 他看向对面,孔文祥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牌角,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贺先生请下注。” 由于孔文祥已经下了大盲注,贺年需要选择跟注或者加注。 他的底牌并不算大,又是第一次玩,选择稳妥一点。指尖轻点筹码堆:“补5万。” 冷骁颔首,开始发放公共牌。 也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冷骁忽而停下动作,摊开手掌对他道:“贺先生好像一直在看我,需要检查一下吗?” “不必,”贺年目光微凝,摇头笑道:“我相信冷老板的人品。” 即便不信,此时在他的地盘上,也无计可施。 冷骁嘴角微扬,将剩余两张公共牌一并放到桌子中央。 “好,五张公共牌我都放到这里,到了轮牌和河牌的时候我再翻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现在要翻牌了哦,贺先生。” 冷骁说话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阴阳怪气,让人忍不住想扇他两巴掌。 贺年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暴躁,说道:“您请。” 三张公共牌被依次揭开—— 梅花2,黑桃8,黑桃9。 贺年暗自松了口气。 加上自己底牌的两张2,他已经能凑成三条,虽然点数不大,但也算是不错的牌型。 “两位请下注。”冷骁道。 公共牌翻开,就要进行第二轮翻牌圈的下注。 贺年作为按钮位先下注。虽然手中的牌还算不错,但是还有两张没揭晓的公共牌,他还是选择稳妥一些,下注10万筹码。 孔文祥指尖随意敲了敲桌沿,眼皮都没抬:“call。” 他选择跟注10万,加上盲注和翻牌前的下注,此时底池已经到了40万。 “下注结束,接下来,到轮牌圈。”冷骁继续翻开第四张公共牌。 梅花8。 贺年眸光微微一顿,视线飞快扫过墙上的牌型表。 【葫芦:三张相同点数牌加一对】 简单来说,就是3a+2b 公共牌已经有两张8,一张2,加上自己的底牌双2,已经组成葫芦。 但是如果孔文祥的底牌里藏有8,对方同样能组成葫芦,而且8的点数比2高,牌型将会碾压他。 刚才跟注时孔文祥眼睛都没眨,说明对于自己的牌很有自信。 况且……贺年扫了一眼冷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冷骁对自己的敌意非常明显,而且手法及其熟练,不排除会故意控牌的可能。 沉默在牌桌上蔓延,贺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筹码边缘,最终沉声道:“过牌。” 长时间思考后再过牌,在新手身上等同于示弱。 孔文祥看出贺年牌面不大,轻哼了一声,不加掩饰地嘲讽:“呵,这就怂了?” 他几乎没有思考,将筹码推入底池:“加注20万。” 他斜睨看向贺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似乎笃定他不敢跟。 压力瞬间转移到贺年身上。他只有两个选择——跟注20万,或者弃牌认输。 孔文祥的姿态不像在诈他,极有可能真的手握葫芦。那他唯一的胜机,只有最后一张河牌是2,且孔文祥的底牌不能是双8。 概率渺茫如沙海淘金。 他现在最优的选择,是弃牌认输,及时止损。 但是,贺年想得更多一些。 他想要验证冷骁到底是不是在控牌,以及……控牌的边界在哪里。 这才刚第一局,浪费一点筹码换取控牌的关键信息,不亏。 沉吟片刻,贺年选择继续跟注,20w。 “果然是新人,真敢跟啊。”孔文祥嘲讽道。 贺年恍若未闻,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最后那张未揭开的牌上。 “两位下注完毕,现在轮到最后的河牌圈。” 冷骁修长的手指摸上扑克牌,微微翻转。 黑桃2。 竟然真的是2! 贺年骤然凝住目光,心跳忽而空了一拍。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脑子里早已飞速旋转起来。 现在全部的公共牌的排面是:梅花2,黑桃8,黑桃9,梅花8,黑桃2。 加上自己手里的底牌两张2,他已经可以凑成四条2,比葫芦还要大。 但他第一次玩牌,就能击中四条,这个概率能有多大? 冷骁控牌,已经是实质性的铁证。 很快,他的思绪就被冷骁的声音打断。 “贺先生上一轮选择了过牌,这一轮,由孔先生开始下注。” 孔文祥微微勾起唇角,看上去很有把握能赢下这局。 “你第一次玩,让让你。” 他数了两枚筹码,扔进底池,20w。 负距离 第31节 没有加注,和之前一样。 贺年把筹码捏在手里,缓缓转动。 他手里的牌已经形成四条,理论上来说,胜率极高。唯一的威胁,是孔文祥底牌握有双8。 按理来说,他当然要奋力一搏。 但此刻的牌桌,早已超越了概率的范畴。冷骁控牌已是事实,因此表面上这是他和孔文祥的牌局,实际上,是他和冷骁在暗处的博弈。 孔文祥将他的沉默视为怯懦,笑容愈发刺眼。 “牌太小的话也不用硬装,弃牌不丢人。” 贺年自动屏蔽他的话,思维高速运转。 冷骁到底会给孔文祥发什么样的牌。 如果他是冷骁…… 不对!贺年刚起了个念头,就立刻否决了代入思维。 冷骁明显是个玩咖,思维和他完全不一样。 他应该把事情往“有趣”这个方向思考。 没错,就是有趣。 无论是这个会所的装修,还是刚才他随机抽人玩牌,都能看出这个人做事不按逻辑,全凭心性。 对于他来说,什么样的结局,才能让这场由他操控的牌局达到戏剧性的高潮? 贺年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指尖旋转的筹码骤然定格。贺年眼中所有的犹豫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坚定。 他数出筹码,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推。 “跟。” 此时的底池累计起来,共120w。 摊牌的时刻到了。 第20章 “现在,请两位翻开底牌。” 冷骁的语气饶有兴味。 孔文祥早已胜券在握,笑得十分得意,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张牌,亮给所有人。 红心8。 “恭喜孔先生,击中三条!”冷骁夸张地鼓掌,拖长了语调继续道:“但……还有一张底牌没有翻开,难道还隐藏着别的大牌?” 这张8的出现完全在贺年预料之中。他神色平静,同样翻开了自己的一张底牌—— 红心2. 同样是三条,但比8的点数小,就显得牌力弱了许多。 围观的人群未免一阵唏嘘。 孔文祥挑眉冷笑道:“怪不得敢跟注,是拿到大牌了。但可惜,我今天运气更胜一筹。” 就在他准备翻开最后一张底牌时,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等等,”冷骁忽然打断了他:“最后这张底牌,不如两位一起翻开吧。” 贺年微微一顿,看向冷骁的目光多了些深意。 “我没意见。” 孔文祥自认稳操胜券,自然也不会拒绝。 两人将手指放在牌面上,同时翻开—— 贺年:方块2。 孔文祥:红心9。 孔文祥底牌是8和9,与公共牌的2张8和一张9,凑成3+2的葫芦牌型。 贺年底牌两张2,再加上公共牌的两张2,击中四条,比葫芦大。 贺年胜!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响起阵阵惊呼声,一局单挑牌里同时能看到葫芦和四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众人都隐隐猜到牌局背后有人操控,但没人会蠢到在这时说出来。 “恭喜贺先生,赢得胜利。” 冷骁大声宣布了比赛结果,盖过周围的喧嚣,将底池里的筹码全部推到贺年这边。 方颂安站在贺年身后,微微松了口气。她身在局外,看得更加清楚,自然知道冷骁打的什么算盘,侧头对身旁的邵熙云道:“你这朋友够坏的。” 邵熙云神色淡淡的,略微散发着冷意。 “弟弟够聪明。” 贺年看着面前的筹码堆,眼带笑意。 这一局他赢了。不止是赢了孔文祥,更是赢了冷骁。 孔文祥的底牌和他预想中分毫不差。 最后一轮下注时,他一直在思考,冷骁会发什么牌。 如果他能凑成四条2,而孔文祥是四条8,那孔文祥稳赢。 在刚才的牌局里,四条8已经是能组成的最大牌型。 可这样的牌局太无趣了。冷骁这种喜欢看热闹的人,不会单纯只想要自己输牌。 回溯整个牌局,每一步都是他精心编织的陷阱。 在牌局开始时,冷骁故意展示出自己熟练的切牌手法,也是故意直接发出五张牌,“自证清白”。 这些行为的目的,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怀疑,在他心底种下“他会控牌”的种子。 而在翻开第四张公共牌,转牌时,那张8就会成为种子发芽的催化剂。 虽然他已经形成大牌优势,但只要孔文祥的底牌有一张8,就会瞬间扭转局面。 这时,他会开始怀疑冷骁发牌有问题。 但这只是第一轮试探。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张河牌。 那张2,才是对他最大的心理暗示。 一个人运气能有多好,才会在第一次玩□□时,就拿到四条? 此时的他必定会认定,冷骁就是在控牌。 再加上冷骁对他不加掩饰的敌意,不可能站在他的这边,在控牌时给孔文祥发更大的牌,十分合理。 孔文祥的底牌很有可能是两张8,是全场能组成的最大牌型。 如果他是一个保守谨慎的人,不想让输得太难看,就该直接弃牌认输。 毕竟第一次玩牌,小牌弃掉,也会让看客觉得他冷静理智,不冲动行事。 当下的情况,弃牌是对他来说收益最高的选择。 但如果他真的这样做,就会正中冷骁的圈套。 冷骁对这局牌最大的兴趣,就是想看他机关算尽弃牌认输,自作聪明地选择了“最优解法”。 然后在翻开底牌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本来可以赢得这局游戏,却因为多疑和算计满盘皆输。 冷骁喜欢的,就是这种玩弄人心于股掌间的快感。 贺年看向冷骁,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眉。 对方回敬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牌桌上唯一笑不出来的,只有孔文祥。 他看着贺年手中的方块2,猛然变了脸,直接拍案而起,不可置信地指着冷骁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玩我?!” 冷骁慢悠悠掀起眼皮,与他对视。 明明他一句话都没说,孔文祥却瞬间变成被针戳瘪的气球,嚣张气焰全灭,跌坐回去。 方颂安看到这一幕,转过头问邵熙云:“他什么来头?” 邵熙云道:“林城的龙头老大,看他洗牌你就知道他家做什么产业的了。” 方颂安皱眉道:“怎么跑晋城来了?” “这就不大清楚了……” 显然,就算知道被冷骁坑了,孔文祥也不敢与他对抗,只能把满腔怒火转移,咬牙看着贺年道:“继续!” 贺年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手里玩着几枚筹码,示意冷骁可以开始。 在这场游戏里,他对手已经不是孔文祥,而是冷骁。 扑克牌在手中翻转,冷骁照旧炫技一般洗好牌,铺到桌面上一字排开。 “请二位下盲注。” 第二局游戏开始,两人位置调换,贺年变成大盲位,下注底池10万,孔文祥在小盲位,下注5万。 底牌发到手中,贺年微微掀开一角。 红心2,草花3。 他指节微微绷紧。 负距离 第32节 最小的两张散牌,也不是同一花色,几乎毫无胜算。 手里捏着筹码转了几圈,他开始思考,冷骁在这局想玩什么? 大盲注在首轮无需下注。孔文祥也只是简单选择了补齐10万盲注,并未加码,两人平和地来到翻牌圈。 三张公共牌亮出来。 黑桃6,黑桃8,方块q 与贺年的手牌毫无关系,一副垃圾牌。 他想要凑大一点的牌型,只能赌最后两张是4和5,顺子。 但…… 牌面亮出的瞬间,贺年指尖旋转的筹码骤然停住,身体放松下来,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已经看出了冷骁的意图。 轮到孔文祥先下注,这次他没再说没用的垃圾话,思索片刻,直接敲了敲自己那边的桌沿。 “10万。” 很稳妥的选择。 轮到贺年时,他只思考了两秒钟,拿起10万筹码就要压下。但就在要放下去时,他忽然收了手。 他抬眼看向孔文祥,有些挑衅地轻笑了一下,又拿起10万筹码,推进底池。 “加注10万。” 贺年放了20万进底池。 “贺先生选择了加注,这是本局游戏里的第一次加注,”冷骁打了个响指,转向孔文祥:“请问孔先生要如何选择呢?跟注,加注,还是……直接弃牌?” 孔文祥眼角抽了抽。 他不会再像上一次一样轻视贺年。能在翻牌圈就加注,就说明贺年手里一定有大牌,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听牌。 但是他手里的牌,也有一战之力。 犹豫许久,他还是想再看看牌面,咬了咬牙,选择跟注,也补了10w。 冷骁继续翻开转牌:黑桃a。 公共牌已经有3张黑桃花色,如果有人的底牌是两张黑桃,已经可以凑成同花牌面。 贺年看着自己的一副垃圾牌,转着筹码,气定神闲。 “请孔先生下注。” 孔文祥紧紧捏着筹码,视线总是“不经意”间扫过贺年,依旧沉思许久,选择下注20w。 贺年眼皮都没眨,毫不犹豫地跟注。 孔文祥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冷骁翻开最后一张河牌—— 黑桃7。 此时的公共牌型是:黑桃6,黑桃8,方块q,黑桃a,黑桃7。 看到这个牌型时,贺年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唇角。 冷骁的心思还真是好猜。 如果他所料不错,孔文祥的手中只有一张黑桃牌,刚好和四张黑桃公共牌组成同花。 然而这幅公共牌能组成的最大牌面,是黑桃678910的同花顺。 经过上一局,孔文祥就是再笨,也能看出来,冷骁发的牌有问题。所以在这一局里,他才是更谨慎的那个。 由于冷骁的插手,让本来超低概率的同花顺,变得极有可能出现。 所以,能赢下这局牌的要点,就是要让孔文祥相信,自己有同花顺。 注意到孔文祥探究的目光,贺年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适时露出一丝窃喜。 孔文祥的心沉到了底,额上已经冒出些许冷汗,沉吟许久,还是选择下注,20万。 贺年则是垂眸看向自己的筹码堆,好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他低头思索着,5秒,10秒,连周围的观众都觉得有些不对,静默地看着他。 空气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就在这时—— 贺年忽然抬头看向孔文祥,双臂向前一推,面前的筹码山全部推进底池。 “all-in。” 孔文祥骤然屏住呼吸。 他知道同花顺出现的概率有多小,但那是在没有冷骁搅局的前提下! 如果冷骁这局真的发了同花顺呢? 上一局拿到四条的时候,贺年都没有这么自信。如果他这次拿的不是同花顺,敢这样all-in吗? 冷汗无声渗出。孔文祥反复纠结着,看着眼前的那堆筹码,心里反复了几次,都不敢真的推下去。 如果贺年真的是同花顺,他会输的一分不剩。选择弃掉,还能留一些筹码,保住自己的颜面。 况且,第三局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 □□的特点在此,只要胆子够大,一局就可以翻盘。 他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松下了这口气,把筹码往桌上一扔。 “fold。” 他选择了弃牌认输。 周围响起一片可惜的声音。 “恭喜贺先生获得底池全部筹码。” 冷骁将筹码堆全部拨道贺年面前,然后对着二人打了个响指。 “现在,两位可以翻开底牌了。” 孔文祥都认输了,也没什么比较的心思,直接随手翻开。 黑桃10,红心6,是同花牌。 贺年却久久没有动作。 孔文祥好像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问他道:“你是什么牌?” 围观的看客也心急万分,都伸着脖子等着贺年揭晓最后的答案。 贺年缓缓翻开底牌。 红心2,草花3。 没有什么同花顺,一套垃圾牌,甚至最大的那张牌,是公共牌里的“q”。 他用一套最小点的垃圾牌,炸了孔文祥的同花。 孔文祥拍案而起,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贺年的眼神充满愤怒。 “你炸我?” 贺年微微歪头:“不行吗?” “哈哈哈哈……”冷骁骤然爆发出一声狂笑,在一片惊呼声中,尤为刺耳。 孔文祥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哪还有心思玩什么第三局,直接把表拍到贺年面前,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方颂安见状,立刻踢了邵熙云一脚,向他使眼色。 邵熙云心领神会,上前两步,抬腿踩在牌桌上,正巧拦住准备离开的孔文祥。 “孔总,就一块三十万的表,不够看吧。” 第21章 围观的众人见到二人对峙,都是一幅看好戏的心态。 孔文祥刚才已经丢尽颜面,咬着牙恶狠狠看向邵熙云。 “邵总这是什么意思?” “□□的意思。”邵熙云慢条斯理地活动一下手腕,对他道:“孔总,我可是压了一块百达翡丽,你觉得你拿块破表出来,合适吗?” 孔文祥刚回到合庆的核心产业,三十万的劳力士对他来说不算小数,可在邵熙云嘴里竟成了破表。他咬着牙,心中愤恨不已。 要不是冷骁这个王八蛋做局害他…… 等等,邵熙云跟冷骁关系那么好,今天这出,明显是联手给他下套! 他猛地回头,愤恨地看向害自己至此的罪魁祸首。 冷骁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玩着扑克牌,看到他注视过来的目光,忽而从牌堆里抽出一张方块2,冲他吹了个口哨,笑得非常开心。 他气得七窍生烟,转过头面对邵熙云,压着火气低声道:“你们合起伙来坑我?” 邵熙云嗤笑:“你也配?” “用你那被精虫掏空的脑子好好想想,有人把你绑上来的吗?不是你自己像没打狂犬疫苗一样冲上来的?” 孔祥云不知想起什么,“嗬嗬”笑了两声,说道:“邵总还真是大度。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方颂安养的那个小白脸,你和方颂安不是要订婚?这种烂货,也就你能看得上。” 邵熙云瞬间黑了脸,握紧拳头便要打人。 见他真要动手,孔文祥吓得瞳孔一缩,威胁他道:“你今天敢动我一下,我现在就喊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小白脸是方颂安的姘头!” 听了这话,邵熙云却忽而笑了出来。他攥了攥拳,步步紧逼向他,说道:“你大可以试试,你今天说出来,明天我就让你爹白发送子,反正你爹儿子多,死个没用的反倒阖家欢乐,你说呢?” 孔文祥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到底是不敢招惹他。邵熙云也许不敢,但冷骁的事迹他曾有所耳闻,冷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终究是舍不得自己的身家性命,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票,放在桌上刷刷签了几笔。 负距离 第33节 “一百万,够了吗?” 邵熙云嗤笑一声,嫌弃地拿起支票。 “孔总破费了,知道你刚回晋城,手头估计也不宽裕,以后少出来现眼,别把你爹给你那点老婆本都输光了。” 孔文祥阴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却对他毫无办法,他砰地一声踢翻无辜的凳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唱戏的主角一谢幕,台下观众自然都散了。 邵熙云拿着支票,回头找到方颂安。 “太穷了,打劫的看了都摇头。” “不急,他回来是负责合庆饮品项目的,我有办法收拾他。” 方颂安接过支票,扫了一眼数目,这是贺年的战利品,先替他收着。 目光微转,她看向不远处的贺年。 驼灰色的风衣敞开领口,露出里面的高领毛衫,像个矜贵的公子哥。他靠在牌桌边,手里捏着筹码把玩,眼睛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明刚赢了牌,身边却连个庆祝的人都没有,看上去有些可怜。 方颂安有些想过去,可人多眼杂,况且邵熙云她这个传闻中的未婚夫还在这里,直接过去无异于当众打他的脸。 她抿了抿唇,准备和邵熙云告辞。 “我……”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邵熙云没好气地打断。 “行了,我去把人给你叫来。” 方颂安蓦然抬头,满脸诧异。 “眼睛都黏他身上去了,再不帮你叫来魂都飞了,”邵熙云冷哼了一声:“刚才帮你讨了一百万,也不见你多关心关心我。” “怎么不关心你?当然关心。你表还在他那呢,一会再给丢了,快去拿回来。”方颂安半哄半骗地把他往那边推:“我这就带他走了,你让他直接去车上等我。” 邵熙云咬牙道:“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不是说好一会儿我送你?” “我开车过来的,你送我,我车怎么办?” 邵熙云下巴点了点贺年:“让他开回去!” 想起贺年的战绩,方颂安笑道:“算了吧,我怕他开河里去。” 邵熙云越想越气,实在是忍不住,讽道:“技术这么不好还给他开阿斯顿马丁?” “逗小孩玩呢,”方颂安没说具体,但想了想,忽然狐疑道:“怎么,邵总您老还真吃醋了?” 邵熙云冷声道:“我犯得着吃他的醋!” 说完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我跟你同岁!我老什么老!” 方颂安不知他抽什么风,看着他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邵熙云走过去扶住贺年的肩膀,拿起牌桌上的表,低声说着什么。 二人的神态还算愉快,她也暂且放下心,起身离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后的瞬间,身后的两人双双变了脸。 贺年盯着落在自己肩膀的手,皮笑肉不笑。 “邵总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肩膀上的手忽而收了回去,邵熙云戴好腕表,甩了甩手腕。 “你赢了,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吗?”贺年双手向后撑在牌桌上,目光仿佛洞悉一切。 “我以*为邵总费尽心机让我坐上牌桌,并不想看到我赢。” 他与冷骁无冤无仇,最大的交集就是邵熙云。今天被抓去牌桌上,必定是邵熙云的意思。 黄千帆的事因他而起,给方颂安招来了祸患,必定会让她对自己产生厌烦。 此时再通过冷骁把他拉进这些富二代的游戏里,让他被戏耍玩弄当众出丑。邵熙云出面化解尴尬,与他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让他意识到,自己和方颂安之间的差距,让他这个还未体会社会艰险的大学生,闯入到他无法行走的世界。 也让方颂安知道谁才是更适合她的人。 只是计划里唯一的漏洞,是他赢了。 “呵,倒还没蠢到家。”邵熙云没解释,坦然承认。 “不过赢与不赢都没那么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对anna来说毫无价值,这就够了。” “不知道邵总的价值,指的是哪方面?” 邵熙云嗤笑一声:“不会脑子里还想着什么下流的事情吧,同样的小把戏,耍一次就够了。anna需要的,是能在她事业上扶持她的人,我都无须刻意贬低你,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能对她有什么用?” 倘若没有那场对话,贺年现在必定会受到影响,颓丧气馁,被他说得无地自容。 但当他冷静下来,能窥探到事情的全貌。想起方颂安的那句“借得东风”,便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邵熙云想要做什么。 贺年半靠在牌桌上,双腿交叠向前,神色十分平静。 “既然她选择把我留在身边,那我就一定有用,无论是什么用处。” “她需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变成她的什么。” “装什么深情,”邵熙云道:“她现在需要资金,需要人脉,需要商业上的引路人,你拿什么给她?把你自己卖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贺年忽而笑了。 “邵总你能拿出来,你什么都有。既能投资,又有资源。所以,她爱你吗?” 这四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扎进邵熙云的心脏。他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像是要把贺年活剥了。 贺年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一直收敛的凶色在此时展露无疑。 空气凝固了半晌,邵熙云讽笑道:“在她身边待了三年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在幻想她会爱你?放心吧,但凡她有一点想要结婚的念头,站在她身边的只会是我,也只能是我。” 贺年微微勾起唇角。 “既然邵总这么自信,那我们走着瞧。” 两人不欢而散,贺年知道方颂安大抵是提前去车上等他,便直接向停车场走去。 一路都有指示牌,但走着走着,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微微侧头看到远处的那道影子,他垂下眼,眼底划过一丝幽光。 方颂安果然已经在驾驶位上,他打开副驾坐了进去,刚才眼中的凶色全然不见,抿着唇笑,很高兴的样子,对方颂安道:“今天没有给方总丢人吧。” 想起刚才贺年的惊艳表现,方颂安颇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 她没有直接回答,拉住贺年的领带,稍一用力把人拉向自己这边,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贺年好似却不满足于此,单手勾住她的脖子,吻得逐渐深入。 方颂安想起他独自靠在牌桌边,赢了牌却稍显落寞的身影,终究心软,没有抗拒,任由他略带焦躁地索取。 贺年吻得投入,余光却精准捕捉到车后那道骤然停住脚步的身影,手臂收得更紧,亲吻得越发投入。 车外,邵熙云看着白色的帕拉梅拉,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 这辆车还是方颂安刚回国的时候他们俩一起去提的,本来要作为礼物送她,她却说什么都要自己买。 他花了多少心思,了解她的诸多喜好,千挑万选出了这个车型。 如今她坐在他们一起挑选的车里,和别的男人接吻。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邵熙云忽而偏过头,第一次因为方颂安不加掩饰的偏心红了眼。 贺年。 他凭什么? 愤怒,心酸,懊悔,他不知心中到底是什么感情,但他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邵熙云猛然握紧拳,自虐般看着车座里纠缠的两道身影,向前走去。 方颂安很快就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贺年今天缠人得厉害,她想换口气歇息,都被他不轻不重的力道又按了回去。 “咚咚咚!” 车窗忽而被敲响。 方颂安猛然惊醒,一把推开纠缠着她的贺年。回头一看,竟是邵熙云。 她快速瞄了一眼后视镜,抽出纸巾轻轻擦了下口红,随后淡定将下车窗。 “怎么了?” 邵熙云嘴角轻扬,笑得有些痞坏。 “这么半天才打开,干什么呢,背着我偷吃?” 方颂安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他们的假订婚影响到,他轻咳一声,莫名心虚说道:“怎么跟过来了?里面结束了?” 邵熙云没有回答,反而突然探身进车窗里,抽了两张纸巾,轻轻按在她嘴角上,擦了一下。 “脏了。” 摊开纸巾,一道血红的痕迹划在上面,宛如鲜血。 副驾上,贺年的目光猛然投射过来,像是护食的狼崽。邵熙云倏尔抬眼,视线与之相接,毫不退缩。 方颂安忽而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诡异,皱眉对邵熙云道:“有事?没事我走了。” “等等。” 邵熙云按住她的方向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交到方颂安手上:“订婚戒指。” 他说完后,趁着方颂安愣神,低头附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做戏就做全套。” 第22章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负距离 第34节 邵熙云递来戒指时,顺势便要亲手给她戴上,被方颂安一把抢了过来,顺手扔进包里,几句话把人撵走。 此刻停在红灯前,方颂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有些别扭。 她开始后悔答应邵熙云“假联姻”的提议。 他们俩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见过他为爱连夜跨国追人,也见过他失恋喝酒喝到半夜抱着她哭。他们太熟了,彼此都见过对方最不堪最真实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暧昧的关系。 可刚才纸巾按上她唇的那一下……让她心里怪怪的。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了回去。想起邵熙云从小到大的暧昧对象和追过的女性,和自己天差地别,毫无关系。 于是不再纠结,认定他今天就是吃错药了。 贺年坐在副驾上沉默了一路,走到一半时,忽然看向方颂安。 “方总,我今天表现这么好,有没有奖励?” 方颂安这才想起从孔文祥嘴里抠出的那张支票,从包里翻出来递给他。 “先把战利品给你。” 数了数支票上的零,贺年不由惊讶道:“这么多?” “邵熙云帮你抢的,”方颂安笑道:“对了,孔老三输的那块表拿着了吗?” “我带上了。”贺年从口袋里拿出来。 方颂安瞥了一眼,一脸嫌弃:“找个二手店卖了吧,他戴过的东西,不够晦气的。过几天给你换块新的。” 贺年默默把表收起来,寻思了几遍她刚才的语气,低头想了想,试探问道:“那个人是谁啊?” “你说孔文祥?”绿灯亮了,方颂安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道:“是合庆孔总的三儿子,最不成器的一个。几年前被外派子公司,最近才回来。” 贺年若有所思道:“他招惹过你?” 方颂安轻笑了一声。 “他被外派出去,就是因为我抢了他手里的渠道商。” “原来如此,”他抿唇笑笑:“那我今天也算是替方总小小地报复了一下。” “是大大的报复,”方颂安脸上笑意更深:“他八成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憋着劲儿想赢了你来打我脸呢,没想到输那么惨。” 贺年把身体微微靠向驾驶位,说道:“所以,我这是超额完成任务,有额外的奖励吗?” 除了贺晓婷手术的那二十万,贺年从没主动开口管她要过东西。既然开了口,必定是有备而来。 方颂安微微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方总还记得,我过几天要演话剧吗?” “嗯。”他说演完就来千禧实习来着,方颂安记得很清楚。 “你会去看吗?” 贺年眼睛微睁看向她,虽然是询问,可听上去更像是请求。 之前提起此事时,贺年就已经邀请过她一次。如今旧事重提,还是作为“奖励”…… 方颂安隐隐觉得,这场话剧对他来说,也许意义非凡。 “具体什么时间?” “下个月15号。” 方颂安道:“如果那天没有重要会议,我就过去。你留两张票,我带雷生一起。” “好的。”贺年的尾音轻轻上扬,显然十分开心。 方颂安握着方向盘,思绪却渐渐飘移,回到她第一次看贺年出演话剧的时候。 那时和贺年刚认识几个月,他突然问自己,要不要去看他出演的话剧。 方颂安当时对他正在兴头上,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还拉上了好友雷生,一个圈内小有名气的导演。 大学话剧的文艺汇演红色剧本偏多,贺年饰演的是一个五四青年。刚一出场,挺拔的身姿就引得台下“哇”声一片。 方颂安撑着头,看着台上正气凛然的热血青年,心里想着的却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最后一场戏,贺年饰演的角色只身赴刑场,赤裸着上身,身上都是鞭打的伤痕。 身后的女孩抹完眼泪,带着哽咽低声交流。 “战损也太帅了吧……” “腹肌!救命!腹肌好好看!” 演出结束后,雷生一边鼓掌一边感慨道:“真不错,不愧是华秋的话剧社,大学生都能拍出这种质量的话剧。对了,哪个是你们家小朋友?” 方颂安目光还落在台上,轻飘飘道:“腹肌好看的那个。” 谢幕时,方颂安拉着雷生悄悄来到后台,等着贺年下场。 雷生跟她闲聊:“你们家小朋友往不往演艺圈发展啊,我看着形象不错。” 方颂安沉吟片刻:“一会直接你问他吧。” “哟,舍得把人扔娱乐圈里?”雷生诧异道。 她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方颂安真的会同意。 “我又不是他妈,”方颂安无所谓道:“他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她的目光转回台上,众多热情的女生挤到前面送花,目标出齐一致,全是递给贺年的。他手上已经拿满,低头温和地跟送花的女生说了几句,然后把花送给了旁边没有收到的女演员。 然而抬起头时,余光扫到后台,好像突然看到了方颂安,递花的手猛然顿住,瞬间收了回来。 方颂安了然一笑,拉着雷生说:“走吧,去我车上等,他看见我了。咱们在这他拘束。” 雷生稀奇道:“我的天,方总您可真是铁骨柔情,搁这养儿子呢,这么仔细。” 方颂安没理她,直接拉着她上车。 但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分钟,贺年竟跟着跑出来了。 他穿着件舞台剧衬衫,扣子都没系,满身“鞭伤”,脸上都是焦急,到处找着什么。 方颂安开了两下双闪。 焦急的少年被晃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到了她的车。 贺年好像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方颂安降下车窗:“这么快,结束了?” 跑了半天,贺年扶着车窗大口喘息着。 “我以为你走了!” 他没注意方颂安带了朋友,焦急解释:“我没有和其他人牵扯不清,我只是看她没有收到花,怕她尴尬。” 方颂安还没说话,身后忽然传来雷生的笑声。 “弟弟这思想觉悟,倒是挺适合做爱豆。” 车里还有人?贺年瞬间僵住,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骤然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颂安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行了,上车。” 贺年上车后,方颂安给他介绍。 “雷生,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最近上映的那部文艺片就是她导的。我们出来是因为……她冷,没生你的气。” 方颂安睁着眼睛说瞎话,雷生在后面清了清嗓子,暗自背下这口黑锅。 贺年却觉得更尴尬了,他以己度人误会方颂安就算了,还是在她朋友面前…… “她想签你,问你同不同意。” “啊?” 贺年还没从尴尬中缓过神来,就忽然又接到一个重磅炸弹。 “看你给人吓得,”雷生接话道:“刚才看了你们话剧,完成度很高,拍的很有质量。你形象也不错,有往演艺圈发展的打算吗?” 贺年还是有些懵,思考了半天,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还真没想过这条路。 “也不用现在答复,想好了随时让方总跟我联系。”雷生调侃道:“娱乐圈火了赚钱比你现在快,但是有钱了也不能忘了我们方总,还是要靠她捧的。” 方颂安失笑:“真火了早就忘了我是谁了。” 这个圈子里不乏有人捧娱乐圈的明星,但没有人会在辉煌的时候保留自己不光彩的过去,只会切割得干干净净,生怕再沾上一点。 “你演出那边结束了吗?带你去吃饭?”方颂安问道。 贺年急忙回道:“结束了,我可以走了。” 方颂安系上安全带,回头问雷生:“吃什么?今天你是客人,你说了算。” “算了吧,我不当电灯泡,晚上有约了,前面两条街把我放下就行。” “那就不留你了,下次再约。” 下车前,雷生还跟贺年告别:“弟弟想好了记得联系我哦。” 送走了雷生,方颂安转头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贺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摇头道:“方总定吧,我听你的。” “那就云南菜吧。” 小雨刚跟她说过一个新开的餐厅,方颂安定了导航,开车过去。 不一会,忽然听到贺年在旁边低声说:“不会忘了你的。” “嗯?”方颂安没听明白。 贺年又重复了一遍:“就算以后真的红了,也不会忘记方总的。”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会被他记在心上,方颂安笑道:“还真想去演戏呀,那签雷生挺好的,她不会亏待你。” “我不想去演戏,”贺年道:“我只是想说,不管以后我到哪里,做了什么,都不会忘记你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方颂安心底漾开一圈微澜。 负距离 第35节 第23章 “方总,四福那边已经约好时间,让我们周二带样品过去,和他们商议后续合作情况。” 方颂安听着何欢的汇报,手指敲着桌面,不由回想起黄千帆给她的消息—— 孔文祥正在和程路的女儿相亲。 “市场部的营销方案定下来了吗?” “已经改好了,”何欢道:“约了下午的会,再给您过一遍。” “其他便利店的营销方案做planb了吗?” 何欢翻了翻日程表:“按计划是下周二完成,一切优先四福。” “提上来,”方颂安道:“周四上交,四福的方案只做第一期,剩下的延后。” 何欢愣了一下:“方总,四福那边要求的是独家代理。” “这不是还没定?”方颂安道:“按我的安排来。” “好的。”何欢立刻敲键盘记下。 “还有,”方颂安看了一眼日历,交代道:“另外访客预约把下月15号空出来,如果重要客户预约这天,先通知我再做决定。” 何欢愣了一瞬,方总以前从来没提过这种要求,但还是点头记下:“收到。” 周二总是格外忙碌,对于方颂安来说,这次比以往更甚。 程路这个老狐狸带着她去公司转了半天,只字不提正事,当她来大学生游学似的,绕了两三个小时,才带她进会议室谈订单。 幸而在新品研发上,方颂安继续沿用千禧经典产品的工程师,口味经历了几十年市场的洗礼,符合大众的味蕾需求,样品拿出来时吃后,程路也满意地点了头。 之后便进入了正式的谈判。 “方总当初说,在进价上可以让步,这话到现在还有效吧。”程路笑道。 “当然,我们今天是带着足够的诚意来的。” 方颂安回头示意何欢,后者立刻将报价递交上去。 双方互相试探,来回拉扯,最终定下了5元/箱的让点。但方颂安也没吃太过亏,首笔订单就预定出20w箱。 然而到了签合约的时候,程路却忽然离席,半晌后,助理才传来消息,说程总今日突然有一个紧急会议,没办法签约。 正好合同还有些细节需要确认,方颂安顺势答应下来,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日期。 出门后,方颂安就冷了脸,对何欢道:“这边的订单你跟着,销售部去联系其他便利店采购。” “您的意思是……四福要毁约?” “老东西,遛咱们呢。” 来之前,方颂安还对黄千帆的话存疑,现在却基本能确定。 程路一定和孔文祥私下达成了协议,在刻意拖着他们。 这一拖,就是半个多月。 不是岗位变动,就是季度大会,甚至最后连印刷错误这样的离谱理由都拿了出来。 等到确定下第二次见面时,正巧赶上15号,贺年出演话剧的时间。 方颂安显然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耽误工作,只能寄期待于程路这边快点结束。 他们下午两点到,拖来拖去,都快四点了,程路还没来。 贺年的话剧七点半开始。 方颂安已经开始不耐烦。 要不是怕引起程路的怀疑,发现他们在接触其他渠道商,她才不会在这跟他这么耗着。 见她已经黑了脸,助理匆忙去通知程路。不多时,“刚结束季度大会”的程路擦着汗走了过来。 “哎呀,小方总,这……真是抱歉,让您白跑这么多躺,实在是四福业务繁忙,还请见谅。” 方颂安演都不想演了,直接道:“程总今天合同打印好了吗?咱们签约?” “这个……还有一点小问题……” 程路照旧找着理由拖着。 方颂安早就对他不耐烦了,心里只想知道快点结束,当即道:“那程总就先把问题处理好了,再谈合作吧。” 幸亏她提前跟雷生打了招呼,说自己还有应酬,不能去接她。雷生和她相识多年,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说她自己开车过去。 四福总部离大学城不算远,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本来方颂安是可以轻松赶上的,但她忘记了一件事,晚高峰。 她焦急地从车窗探出头,看着前面蠕动的车,烦躁地捋了下头发。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华秋剧院后台,贺年站在后台的阴影里,从幕布缝隙中看着第一排的两个空位。 七点半开始,七点就有人陆续进场,他便一直站在此处。 直到灯暗下来,还没有人入座。 他又打开电话检查了一下手机,空空如也。 方颂安没给他发消息,也没有来。 “学长,候场了!” 贺年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来到了后台,深吸一口气,暂时不去想方颂安。 第一幕的戏份并不算多,但他也要把注意力放在舞台上,算好自己的出场时间。 台上两人演了十几分钟,对手戏终于结束。 音效一转,到了他出场的时间。 他的角色一事无成的富家少爷,迫于父亲的压力垂头丧气地上场。 “父亲”说完台词,贺年抬起头的一霎那,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刚刚空着的两个座位,已经落座他最想看到的人。 方颂安来了。 他演的角色正陷在忧郁的情绪里,他却险些没忍住上扬的嘴角。张开嘴,又差点忘记台词。还好他已经排练过许多遍,肌肉记忆让他顺利地完成了登台。 雷生笑道:“小男友紧张了。” 方颂安也扬起嘴角。 她没有错过贺年刚刚看到她那一瞬地神情。不是因为登台而紧张,是因为看见她来了。 不由想起刚才打电话给何欢,让她过来开车,自己弃车逃跑。 一路跑到华秋校园时,方颂安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然而坐下的那一刻,她心里想的却是,幸好赶上了。 他们排练的是很经典的话剧,情节耳熟能详。贺年是演的是留洋归来的少爷,方颂安都没顾得上看剧情,光盯着他一身衬衫马甲配西裤,指尖微微捏紧。 和他平时穿的休闲西裤不同,这一身把他大腿和臀部的线条完美勾勒出来,每次一转身,方颂安的视线都被挺翘的地方吸引去。 几次动作之后,连雷生都凑了过来低声道:“好福气啊方总,这身材真的是……要不说还得找男大呢。” 方颂安深吸口气,但笑不语。 一场话剧两小时,贺年换了四套衣服。方颂安对比了一下,准备把西装再定制一套,让他回家穿。 身旁的雷生倒是把剧情看进去了,一边看一边跟她点评:“这个女主真不错,有灵气,不知道想不想演戏。” 雷生老公是娱乐公司老总,方颂安对她见一个就想签一个的行为早已习惯。 “等我帮你问问。” 谢幕时,由于贺年已经大三,算是话剧社“元老”级别的人。被作为压轴出场谢幕的演员。 他接过话筒,说了几句感谢的发言,鞠躬致谢。 忽然间,灯暗了下来。 台下许多人都发出了惊呼,包括台上的贺年。 片刻后,后台缓缓推出一辆小车,上面放了一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台上的演员围成半圆,拍手庆贺,给贺年唱生日快乐歌。 贺年显然不知道他们的安排,脸上尽是吃惊,在欢呼声中戴好了生日帽,许愿吹完蜡烛,对大家感动地鞠躬致谢。 方颂安心中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知道今天对于贺年来说应该有些重要,否则不会邀请她两次,甚至用赢牌的奖励换她过来。但她没想到,会是贺年的生日。 他们在一起三年,竟然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日。 自从母亲去世后,方颂安几乎就没有庆生这项活动了,十八岁那年方维业给她买了一辆跑车,她以为她爸中了邪,经他一提才想起来,那天是她的生日。 台上的人庆祝结束,灯光亮起,观众逐渐散场。雷生对她道:“呀,这多不好意思,你也没说弟弟过生日,不然我带个礼物来呢。” “惊喜吧,”方颂安道:“再告诉你个惊喜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方颂安展示了一下空空的双手。 雷生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忙拉着她道:“走吧,去后台送个祝福,也不算晚。” 两人来到后台,演员身上穿着戏服,很好辨认,方颂安一眼抓住贺年的身影,却在看到他对面的人时,微微挑了挑眉。 雷生想签的女主角就站在贺年对面,一身墨绿旗袍,长发盘起,五官明艳,眼含秋水,微微抬头看着他,像是要说些什么。 “哟,我来的不巧了。”方颂安靠在梳妆台上,似笑非笑地道。 贺年看到她,顿时慌了神。 “我……不是……” “学长,这位是……” 负距离 第36节 女主角看向方颂安,上下打量了一下,隐隐有些敌意。 贺年咬了咬牙,心一横,一把拉过方颂安的手臂,揽着她的腰道:“女朋友!” 说完这三个字,他的耳尖都变成了红色。 方颂安当然不会在这时驳他的面子,上前一步,伸出手道:“方颂安。” 女主角脸色十分难看,跟她握了握手:“梁玉。” 方颂安把手推向身边的人,继续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雷生。” 听到雷生的名字,梁玉顿时变了脸,震惊地看着她道:“您……您是雷导演吗?” 雷生近两年拍了两部文艺片,去年上了戛纳电影节,名气正胜,稍微对电影有些关注的人,就不会不认识她。 雷生和她握手:“没错,是我。” “天呐!雷导。”梁玉吃惊地捂住了嘴:“您……您刚才在台下看了我们的话剧吗?” 雷生微笑点头。 梁玉兴奋地有点语无伦次:“您看了我的表演吗?能对我的表演提点建议吗?”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道歉道:“对不起雷导,我太激动了,这么问您有点冒昧。” “没关系,”雷生道:“演出很精彩,你表演得也很出色。” 她递过去一张名片。 “对演戏有想法的话,可以联系我。” 梁玉急忙双手接过名片:“谢谢雷导!” 方颂安不介意帮贺年做个顺手人情。 “以后联系做什么,还没吃饭呢吧,一起吃个饭吧,你们也细聊聊。” 雷生笑道:“我跟女同学聊,你们俩还是该去哪去哪吧。” 方颂安一开口,梁玉也反应过来,雷生是她的朋友,刚才也是她把雷生介绍给了自己,否则她这样有获奖实绩的导演,怎么会理自己一个普通大学生。 况且能认识雷生的人,背景必定也不简单。 她立刻对方颂安道:“谢谢……姐姐。” 顿了片刻,她才想出一个合适的措辞。随后又转向贺年道:“也谢谢学长。” “祝你们百年好合!” 难得的事业机会摆在面前,傻子才会选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方颂安笑了笑。 是个聪明女孩,很上道,值得为她牵个线。 雷生是自己开车来的,出了表演厅,四个人就告别离开。 坐到车上,方颂安回过头,恰好对上贺年心虚的视线。 她没着急启动车子,手指敲着方向盘,微微挑了下眉。 贺年早就学会了积极认错,立刻道:“我跟梁玉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演话剧的时候一起排练过,我也不知道她今天要做什么,我们平时连十句话都没说上的。不信……不信你看我手机。” 他拿出手机递了过来。 方颂安当然不会查他的手机,对他道:“学妹的事先放一边,她现在也看不上你了。我要问的是,今天生日,怎么直接不跟我说?还要绕着圈子让我来看你演出。” 听到她的问题,贺年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选了一个有些狡猾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呀。” “在这等着我呢?”方颂安笑道:“我不过生日,但你想知道的话,8月16。” “为什么不过生日?”贺年问道。 他忽而想起那天在洗车店时,邵熙云曾说过,方颂安对自己的成人礼非常不满,甚至可以称得上厌恶。 为什么? 方颂安沉默了片刻。 她本不想回答,或者随口找些忙忘了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但贺年一直在看着她,目光并不紧迫,很温和,却像一把温柔刀,逼着她吐露自己的心事。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松了口。 “因为我的生日,和方乐天是同一天。” 说完这句话,方颂安便启动了车子。 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只一句话,贺年就能想到她经历了多少委屈。 他见过方乐天,也就是现在的刘承业,倒推下来,方颂安当时也就十几岁的年纪。他不知道方颂安有怎样的童年,但他们一起看星空时,她和自己说过思念母亲,也表达过对父亲的不尊重和怨气。 再加上医院里对刘夏的态度,即便不了解细节,也能猜个大概。 “叮咚~” 手机提示音响起,打破了车里沉默的氛围。 是贺年的手机。 他的消息提示常年静音,只对几个重要的人加了特殊提醒。 这个时间发来的,只有贺晓婷。 打开手机,贺晓婷发来了一段语音。他想起刚才和方颂安的谈话,微微蹙眉,点击了语音转文字。 看到她说了什么之后,贺年的神色骤然轻松起来,勾起唇角,稍微调大了声音,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点开了语音条。 “哥!生日快乐!新的一岁祝你发大财,早日追上安安姐!我跟你讲,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可都让给你了,你可千万争点气啊!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肯定能考上重点高中,你的愿望可别浪费在我身上啊。哎对了,你能不能借着你过生日的由头约安安姐出来啊,你找个贵点的餐厅,别不舍得花钱,安安姐那么大方,肯定不喜欢抠男。我网上给你找几个餐厅攻略帖子,祝你约会成功!” 小姑娘口齿伶俐中气十足,一段话说下来,气口都没有几个,给方颂安听乐了。 她直接抢过贺年的手机,按下语音键。 “哪有过生日让寿星请吃饭的,我看看你找了什么餐厅,我请客。” 说完把手机递了回去。 贺年眼里都是笑意,不知道贺晓婷在那边发了些什么,贺年低着头聊了半天,才放下手机。 “妹妹推荐什么餐厅了?带你去吃。” 贺年摇头道:“演出前我们都吃过了,现在一点都不饿。你能过来,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 他看着方颂安,目光里尽是真诚。 “总不能什么都没有,”方颂安道:“买个蛋糕吧,回家庆祝一下。” 贺年笑着点头:“好。” 他们回去的时间已经十点多,蛋糕店大多关了门,方颂安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没打烊的店,但是生日蛋糕需要预定,只剩下小块的慕斯蛋糕成品。方颂安还是买了一块,顺便买了生日蜡烛和生日帽。 回到车上,她把袋子递给贺年。 “没有大蛋糕了,明天给你补一个。” 贺年看了一眼袋子里的慕斯,摇头。 “不要,我喜欢这个。” 方颂安轻笑道:“喜欢就好。” 她看了一眼时间:“回去恐怕来不及了,不然在车里过生日?” 只要是和她在一起,贺年不会不同意。于是把蛋糕拿出来,插好蜡烛。 烛光在黑暗中跃动,填满了整个车厢,两个人的轮廓都因为淡淡的光辉变得柔和。 方颂安忽而心软得一塌糊涂,看着贺年道:“许个愿吧,贺年同学。” 贺年带着生日帽,忽然问道:“你说,生日许的愿真的会灵验吗?” 方颂安想起自己从前的*生日愿望,笑着对他撒谎。 “会的。” 贺年对着蜡烛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睫毛被蜡烛的灯光照着,阴影打在脸上,从方颂安的角度看过去,他漂亮得像个人偶。 方颂安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打开相机,按下了拍照键。 画面定格的瞬间,贺年睁开眼睛,略带地控诉看向她:“为什么偷拍我?” 他的脸上还带着舞台妆,神态略微变化,瞬间就让方颂安想起他在台上的样子。 宽肩窄腰,长腿翘臀。 她的目光投射过去,是不加掩饰的侵略性,贺年承接住她的目光,视线紧紧锁住她,缓缓向她靠近。 随后轻轻一吹,烛光熄灭。 黑暗瞬间引燃藏在身体深处的欲望,方颂安卡住他的脖子,吻得强势而热烈。喉结在她手掌下不停的滚动着,贺年吞咽不及,发出一声闷哼。 对于现在的方颂安来说,这无异于助燃剂。她两三下将他的衣服剥开,莹白的皮肤映得车里都好似亮了些许。 呼吸纠缠之时,方颂安余光忽而瞥到那块漂亮的小蛋糕,轻轻舔了舔嘴唇。 “乖,明天补你一个更大的。” 贺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忽然感到胸前传来些许凉意。 低头一看,洁白的奶油成了点缀,挂在自己身上,好像他自己变成了那块可任人食用的蛋糕。 一瞬间,他宛如被煮熟了的虾一般,浑身通红。 “你……” 即便他早就知晓方颂安有许多恶趣味的招式,可每次贺年体验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羞耻。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身上的奶油就被唇舌席卷一空,他只能咬着牙,把无法示人的声音吞进肚子里。 方颂安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正打算进一步品尝。 负距离 第37节 忽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 这个铃声,专属于一个人。 这个时间,没重要的事不可能给她打电话。 方颂安皱起眉,起身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她听到了电话里压抑着颤抖的声音。 “anna,我妈在家晕倒了,现在在手术室急救。” 第24章 多年前,方颂安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则贴子。 你最想接到的电话,来自于哪个人? 点赞最高的回答是,最想接的不知道,最不想接的,是深夜家人来的电话。 父亲病危时,她隔着时差,在国外凌晨2点接到了跨洋电话。 而现在,她看着手术室上闪烁着的红灯,扫了一眼手机,00:44。 她瞬间按下锁屏键。 太不吉利了。 邵熙云蹲在手术室门口,双手痛苦地抱着头,一米九的个子蜷缩在角落里,看着让人揪心。 方颂安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邵熙云抬起头,双眼通红,全是血丝。 他看着方颂安,久久不语,半晌后,忽而一头埋进她的小腹,环抱住她的腰。 感觉到他双眼处的两道热流,方颂安长叹一声,缓缓抱住他的头抚摸着。 “anna,我妈会有事吗?”邵熙云的声音嘶哑,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失态。 方颂安咬着牙,笃定地说着自己根本不确定的答案:“不会的。” “邵姨不会有事的。” 她忽而想起回国时的飞机上,即便对于方维业的感情已经淡漠,却还是因为他要去世的消息感到不安。 所以看到邵熙云如今的样子,她更加感同身受。 邵熙云情绪逐渐缓和下来,方颂安坐到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没跟别人说吧。”方颂安道。 “没有,”邵熙云哑声道:“我出去三年,希云内部变了不少,我还没摸清。” “邵姨当年把你送出国……” “应该就是已经查出自己身体不好。” 邵熙云咬着牙:“平时买个包都要给我打电话让我出钱,这么大事她不知道告诉我,她可真是……” 说着说着声音就变了调,再度哽咽起来。 方颂安揽住他,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安静地陪着他。 手术进行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八点,手术室才开了门。 邵熙云脸色憔悴,从地上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方颂安稳稳托住他,说道:“我去问。” 他没吭声,算是默认。 方颂安转身上前问道:“医生……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 方颂安长长舒了口气,人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 “需要我们家属准备什么吗?”她问道。 “不用,时刻关注病人状态就行。” 转过身,邵熙云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方颂安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终于松了口气,长腿舒展开,瘫坐在椅子上,单手挡住眼睛向后仰着。 人没事,就要想想后续该怎么办了。邵一凝作为希云董事,一举一动都受各方监视,身体健康也会引起股价的波动,现在的情况需要完全保密。 方颂安踢了踢他的小腿:“你昨晚开车过来的?” 邵熙云移开手臂,眨了两下眼睛,显然已经从情绪里脱离出来。 “我是半夜来的,应该没人注意。” “晚上人少的时候把车开回去吧,你这几天先换个车?” 邵熙云坐起身想了想:“我先给舒姐通个电话,我妈生病的事不会瞒她,一定交代过她什么事。” 舒姐是邵一凝的秘书,方颂安也曾见过几面,点头道:“也好,这几天我跟你轮个班,邵姨什么时候醒了我随时通知你。” 邵熙云看着她,张了张嘴。 还没等他拒绝的话说出口,方颂安就道:“这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吧,咱俩什么关系。” 邵熙云笑了笑,说好。 说着话的功夫,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邵一凝被推了出来。 两人急忙起身跟上,一直到icu门口,被拦在了外面。 医生道:“邵董的病情还未稳定,还需要再观察几天,家属做好陪护工作,需要随时能有人联系上。” 邵熙云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探视?” “邵董醒了之后,每天可以有少量时间进入探视。” 医生转身冲向他们,说道:“病人家属请跟我来。” “我先过去。”邵熙云回头对方颂安道。 “快去吧,不用管我。” 见他跟医生离开,方颂安也给何欢去了电话,让她把她的车借自己开两天,顺便把电脑文档带来,这几天在医院办公。 何欢能听清楚事情的利害,没有多问,不到一个小时,人就到了医院。 邵一凝来的是私人医院,针对家属和陪护也有房间。方颂安把电脑放进休息室,跟何欢简要说了一下情况,便让她开自己的车回了公司。 没过多久,邵熙云走了进来。 一整晚没睡,他的脸上已经冒出胡茬,双眼布满血丝。 他平日里最注重形象,鲜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这几天要辛苦你了。” 方颂安挑了挑眉:“怎么样金主爸爸,这十个亿花的值吗?” 邵熙云知道她是在刻意逗自己,笑了笑。 “邵姨什么情况?”方颂安问道。 “脑膜瘤,医生说这次切除了80%的病灶,手术很成功,但还有复发的可能。” 邵熙云的声音艰涩:“三年前就查出来了,但手术风险太高,她不能当时做,就先把我送出去了。” 他这样一说,方颂安几乎瞬间便想明白了邵一凝的用意。 当时的邵熙云还没有能力把控大局,让他去国外管理分公司,一来是让他远离国内的纷争,二来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分公司显然比国内整个希云更好管理。 在查出病症的那一刻,她就为邵熙云铺好了未来的路。 而这三年来,希云变动极大,方颂安也曾分析过邵一凝的动机,却一直没理清头绪。 现在一切都想明白了。希云的变动,是在为邵熙云回国后铲除异己。 她心中忽而有些怅然。邵一凝每次在她面前提起邵熙云时,不是嫌弃就是抱怨,没说过几句好话。 可从小到大,邵熙云一直是希云传媒唯一的继承人,就连邵一凝生病,第一时间也是想着把他安排妥帖。 她不想承认,但在她心里,确实对邵熙云升起了一丝阴暗的妒忌。 假如她的母亲还活着…… 但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她也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点小心思对邵熙云做出什么。 方颂安合上电脑,对邵熙云说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白天在医院办公,晚上你来替我。” 邵熙云也没再跟她客气,点头道:“一会舒姐来了我就走。” 医生说邵一凝大概三四天便能醒来,两人加上舒姐,倒着班在医院陪护。 然而五天过去,邵一凝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 好消息是,医生说病情没有恶化,身体各项指标都在好转。但具体什么时间醒来,只能等待。 方颂安把办公室搬到了医院,之前在公司的时候,作息时间规律,还能记起来吃饭。 这里没有明确上下班时间,她也记不起来,有时等到邵熙云来了,她才想起饭还没吃。 一连几天熬下来,出国时留下的胃病又有隐隐复发的苗头。但邵熙云几乎连轴转,白天处理希云的事,晚上来陪护,每天也就睡三四个小时,方颂安也不忍再给他找麻烦。 幸而第六天的时候,邵一凝醒了。 当时陪护的只有方颂安一个人,当即给邵熙云打了电话。 她站在重症室门口,看着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忙碌检查,半晌后,医生走出来,摘下手套对她道:“邵董恢复得很好,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能正常进食后,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好,谢谢,”方颂安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医生回头看了一眼邵一凝的状态,说道:“可以探视十分钟,换好衣服,尽量不要让病人说太多话,避免劳累。” 方颂安点头说好,跟随护士一起去换衣服。 进门后,邵一凝的目光便牢牢锁定住她,盯着她看了半晌,又往她身后瞟。 邵一凝的手术很成功,醒来后除了头不能动,身体其他地方依旧正常。 负距离 第38节 方颂安快步走过去,说道:“邵姨,我给熙云打电话了,他一会就过来。这两天他没睡好,回去补个觉。” 邵一凝的目光放松下来。 方颂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给她说了一点昏迷时对希云的安排。 “我就知道这些,剩下的等一会熙云来了,再具体跟您说。” 邵一凝转着眼珠看向她,声音有些虚弱。 “安安,谢谢你,这几天辛苦了。” 方颂安道:“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我刚回国那阵子,您和熙云也帮了我很多。” “好孩子,”邵一凝道:“我记得韵容活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我,熙云刚出生的时候,也早早就和你定下了娃娃亲。” “韵容去世得早,我那时忙于工作,对你也少了关爱。让你和熙云就这么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方颂安怔了一瞬。 邵一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好像是要把联姻一事坐实? 她斟酌片刻,急忙道:“是啊干妈,当时我妈还开玩笑说,您没闺女他没儿子,让咱们四个凑一家过呢。熙云是男孩,让他当哥,我做妹妹。我还因为这事和邵熙云吵了一架,因为我要当姐。” 邵一凝的目光暗了一瞬。 她闭上眼睛,像是思索了许久,忽而睁开,看向方颂安。 “安安,你是个聪明孩子。” “我这病,随时都能离开,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熙熙。” “你们青梅竹马,对熙熙知根知底,希云也能在你身后,给你的事业很大助力。” “趁着我还在,你和熙熙结婚,怎么样?” 第25章 病房里久久没有声音,方颂安目光转向一边,看着一滴滴落下的输液瓶。 过了许久,她忽而轻笑了一下,语气轻松道:“邵姨,您是不是看见哪个小报说我俩的事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信不得的。” “我跟熙云是家人,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 “你怎么知道……” 邵一凝有些急切,但话没说完,忽然被一个懒散的声音打断。 “邵董忙着呢?刚醒了就给我安排婚姻大事。” 邵熙云斜靠在门口,站没站相,长腿交叠,抱着胳膊微微探头进来。 见他来了,方颂安起身道:“邵姨刚醒,你过来坐,我先回公司了。” 邵熙云拍拍她的肩膀。 “回吧,这几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好,有事随时联系我。”方颂安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邵熙云把她送到病房外,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回到屋里。 他单手拎起凳子,随手放在病床前,长腿一跨坐了上去。 “您老瞎操什么心呢,再把人给我吓跑了。” 邵一凝长长叹了口气:“你就打算一辈子都不让她知道?” 邵熙云垂下眼,静默了半晌。 “不行吗?对她来说,朋友的身份才最稳定吧。” “我就这样陪她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邵一凝道:“熙熙,你想怎么爱她,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妈妈劝你一句,别像三年前一样,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她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接受不了的。” 邵熙云猛然攥紧拳头,半晌才轻飘飘地回应:“我知道了。” 离开医院,方颂安本想回公司上班,可车开到一半,忽然胃里一阵抽痛。 这几天吃饭不及时,胃病来势汹汹。她当即改了导航,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私人公寓保护性极强,层层监禁,等她上了电梯时,已经疼得弯下腰,浑身冷汗,站都站不起来。 好容易爬进屋里,到卧室的抽屉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两粒奥美拉唑吃下,捂着肚子蜷缩在床头的地板上。 待到身体缓过来一些,她打电话给了何欢。 “我下午不去公司了,帮我点份须品斋的粥送来。” 何欢跟了她这么长时间,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立刻知道她是胃病犯了。 她刚回国创业那会,没少被人灌酒,最严重的一次喝到胃出血,却说什么都不去医院,最后还是邵熙云来了把她扛去的。 “方总,您家里还有药吗?” “有,我吃过了。”方颂安声音有些虚弱。 “好的,我一会给您送去。” 挂断电话,何欢不由皱起眉头。方颂安不在,公司这边的事务需要有人处理,她一时走不开。 思来想去,她拨出了一个号码。 门铃声响起时,方颂安已经缓过来一些。她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壁挣扎着往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却出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贺年?” 方颂安怔愣地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没缓过来。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屋子,确认是自己的住处后,皱起眉头,像是有些抵触。 贺年把她的神色变化全部看在眼里,轻声道:“欢姐说你生病了,我可以进去吗?或者……你去我那里?” “不用,”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让了半身,对贺年道:“进来吧。” 她转身往屋里走,忽而想起了什么,回头道:“门口的柜子里有一次性拖鞋。” 说完又感觉胃里一阵抽痛,连回房间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跌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贺年匆忙把手里的袋子放下,拿出粥来,走到沙发边,坐在地上。 他先是用纸巾擦了擦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温声对她道:“我们吃点东西再吃药,好吗?” 方颂安疼得难受,脸皱成一团,连回答都懒得出声,权当默认。 贺年舀了一勺,轻轻吹着气,感觉温度差不多了,递到方颂安嘴边。 接触到食物时,她倒是没有那样抵触了,小口小口地抿着,总算喝下半碗粥。 贺年还要继续时,她开口道:“不吃了。” 见她太难受,贺年也没有勉强,把碗收了起来,问她道:“药在哪里?吃哪个?” 方颂安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主卧床头的抽屉里,拿两片布洛芬就好,胃药我吃过了。” 贺年按照她的吩咐找到药,又去接了半杯水,把她半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吃下。 随后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没有离开,直接借着这个姿势,让她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帮你揉一揉肚子,会舒服点吗?” 方颂安嗯了一声,贺年把手放到她的小腹,轻轻揉着。 “上面一点。” 生病的人理直气壮地指挥。 过了一会,方颂安又道:“要热一点。” 贺年开始还没太理解她的意思,问道:“是要手热一点吗?” “嗯。” 他想了想,把手搓热,再度覆在她的肚子上。 方颂安皱着眉,像是有些不耐烦,一把抓住他的手,探进自己的衣襟里。 “这样揉。” 皮肤接触的瞬间,贺年顿时红了脸,动作停了许久,才继续揉按。 得益于上次发烧时照顾她的经验,他知道方颂安生病的时候有多难搞,时刻注意着她的表情,调整力度。 没过多久,方颂安的呼吸声便悠长起来。贺年缓缓停下动作,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忍不住抿起唇笑。 这几天来回往医院奔波,也休息不好,方颂安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 醒来时身体已经舒服很多,她坐起身,轻轻捏了捏贺年的腿。 “枕麻了没有?” 贺年僵了两小时,才敢活动活动身体,轻轻敲了两下,说道:“有一点,要等会才能站起来。” 方颂安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先喝点水,一会带你出去吃饭。” 贺年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嗯,差不多了,”方颂安道:“老毛病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贺年想了想:“晚上我做给你吃吧,小米粥?比较养胃。” 方颂安却皱起脸:“没味道。” “那……南瓜小米粥,炒丝瓜,牛尾萝卜汤,怎么样?” 方颂安咽了咽口水,有些心动。 但看了一眼厨房,说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家的冰箱是空的。” “我去买。”贺年道。 负距离 第39节 方颂安也没跟他客气,给他发了个超市的地址,没过多久他便出门了。 大门关上后,方颂安的笑容却渐渐淡去。 她没想到何欢会把贺年叫来。 对于自己的住所,方颂安有特别强的领地意识。这套公寓除了何欢,连小雨和邵熙云都没来过。 这也不怪何欢,因为她一直隐藏得很好。 自从她12岁搬出家后,就对独居住所环境非常敏感,屋子里但凡有外人的气息,都会让她失去独处时的安全感。 国外留学时,她也曾约会过有好感的男性,可一旦对方提出要来她的住所,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这段关系。 可毕竟贺年是被叫来照顾她的,把人撵出去有点于心不忍。 而且……也许是和他睡久了,除了刚进门那一瞬间强烈的不适感,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反正也就这一会,吃完饭让他回去就好了。 贺年回来得很快。 方颂安一年去不了两次厨房,用具也只有基本的锅。她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没过多久就传来了香气。 她看着客厅里主调灰黑的布置,觉得这个气味和自己的家格格不入。 得快点让他走。 一小时后,贺年做好了饭,却和他刚才说的菜谱有点出入。 “牛尾汤要煮久一点,可能要晚上当宵夜喝了。” 贺年将做好的菜端上来,南瓜小米粥,炒丝瓜,还有虾仁蒸蛋。 还没等方颂安开口,贺年就解释道:“我在生鲜区看到了基围虾,比较活泼,都跳到我身上了,就买回来了。” 方颂安被他的形容逗笑:“又没批评你超支,怕什么?” 贺年把蒸蛋推到她面前:“尝尝。” 方颂安盛了一勺蛋,目光瞥向厨房还在炖着的牛尾汤,微微勾起唇角,却什么都没说。 晚饭后,贺年收拾好厨房,对她道:“牛尾汤可能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好,要我帮你订闹钟吗?还是我晚点回去?” 方颂安食指轻敲手臂,像是在思考。 “你晚上回去有事?” “没有,”贺年回答得极其迅速:“我已经跟学校请好假,明天就要参加千禧的面试了。” 方颂安恍然想起,贺年曾说过,话剧结束后来千禧实习。刚想提点一下他的面试,却忽然记起一件更重要的事—— 邵一凝入院的那晚,她因为心急匆忙离开,可当时正在给贺年过生日,还把人扔到了半路上,她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忽而对他有些愧疚起来。 再看他利用煲汤想多留一会的小心思,便也不跟他计较。 “那在这待会吧,等汤炖好了再走,我不常做饭,怕忘记关火,把房子点了。” 贺年显然很高兴,点头说好。 方颂安想要办公,却忽然发现电脑还在车上。便直接对贺年道:“你去我车里把我电脑拿上来,10号车库。” 贺年应下,带着钥匙下了楼。 方颂安的车库很好找,贺年很快找到,拿出她的电脑,余光却不小心瞥到什么。 驾驶位的主控台上,有一抹干了痕迹的奶油。 心脏仿佛被扎穿般刺痛了一瞬。 刻意被他忘掉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 那晚方颂安接完电话,说自己有急事,把被玩得脸上身上都是水的他扔到路边,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他知道那是邵熙云的电话。 是什么急事让她抛下自己离开? 失联的这几天里,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方颂安会想起生日被抛弃在半路的他? 贺年心里委屈至极,却不敢说不敢问,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回答。 第26章 厨房的汤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响,牛肉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方颂安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被勾起了馋虫。 工作告一段落,她看向站在客厅窗边的贺年,问道:“看什么呢?” 贺年没转身,仰着头看着窗外。 “看老天能不能听到我的许愿,下一场大雨。” 大晴天哪来的雨? 方颂安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忽而品出一丝不对来。 她轻轻扣上电脑,勾起唇角道:“牛尾汤快煮好了。” 贺年转过身,走到沙发边,跪坐下来,趴在扶手上,抬眼看她。 “所以才想要下雨。” 他这副模样乖巧得很,也愈发像一个被锁在家里的金丝雀。方颂安伸出手来,逗猫儿一样放到他面前,贺年把下巴放到她手上,贪恋地蹭了两下。 “想留宿?”方颂安问他。 贺年目光微微移开,并不理直气壮地找借口:“我是怕你夜里胃疼,想要留下来照顾你。” 方颂安手掌轻合,捏住他的下巴转到自己面前来:“好好说。” 贺年眼睛眨巴两下,双手握住她的手腕,缓缓把脸埋在她的掌心,轻声道:“想你。” 方颂安笑着摸了摸他:“好乖。” 贺年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不算明显的委屈:“上次我的生日还没有过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方颂安已然记起了那天的场景。 当时她急得顾不上许多,语气也有些冲,只说让他下车。贺年一句也没有多问,衣服甚至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开门跑了下去。 方颂安想了想,易位而处的话,他是该生气的。 可现在贺年只是抱着她的手,没有生气,只有委屈。 乖孩子总是让人觉得心疼。 “那天怎么回去的?” 方颂安为数不多的良心发挥了作用,轻声问他。 “我打到车了。” 贺年一句话揭过,没有说他手机刚打开打车软件就没电了,跑了三个街区才找到麦当劳,扫不了充电宝,还是售货员小哥借给他一根充电线,折腾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两点。 方颂安揉揉他的脑袋,像是安慰。 “汤煮好了,先吃宵夜。” 贺年起身走向厨房,勺子在锅里翻搅着,忽而后知后觉出来方颂安的意思,是默许他留在这里了。 牛尾汤煮了四个小时,骨头间的肉已经酥松软烂,奶白色的汤鲜香浓郁,闻起来让人食欲大开。 贺年撇掉上面的一层油花,盛了两小碗汤出来,煮的时候没有放调味料,他只在碗里撒了少许盐,便端到餐桌上。 牛骨的鲜香已然足够,不需要过多的调味品。 方颂安尝了一口,眼前一亮。汤汁醇厚而不腻口,萝卜吸饱了汤汁,还带着一点自有的鲜甜。即便胃里不太舒服,她也依旧喝了两小碗。 饭后,贺年把剩余的汤盛到珐琅锅里,放进冰箱。 “牛尾汤我放在冰箱里了,会凝结成胶冻,想喝的话取出来一块,加热一下就好。” 公寓是开放式厨房,只有一道吧台作为间隔。方颂安靠在吧台上,拿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袖子被挽到手肘之上,贺年皮肤偏白,青色的血管肉眼可见,顺着肌肉的纹理,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总能让她想起些不好的事情来。 方颂安喝了几口水,把那些莫名的燥热压了下去。 有时她也觉得奇怪。明明她之前不算重欲,就算看到合眼缘的男性,也只是在脑海里做出些许评价,便过去了。 唯有看到贺年时,脑子里一帧一帧播放着的,全是午夜禁忌场。 她有些后悔让贺年留宿在这里。 一部分是为了她自己的身体着想,而更大的原因,是她忽而发现,对贺年出现在自己住所这件事,她已经没有任何抵触的心理。 因为一个男人,改变自己十多年的生活习惯,让她感觉有些失控。 所以她决定明天一早就让贺年离开。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露骨,贺年忽而看向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怎么一直在看我?” 方颂安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扔下一句话。 “我去洗澡。” 让狐狸精闯进家门的坏处就是,澡都洗不好。洗到一半门口就钻进一个人来,四肢修长,手指灵活,从背后抱住她,长指从身后抚摸到身前,再到她面前缓缓跪下。 玻璃门被“扑通”一声按上指印,浴室中响起不知是谁的喘息声。花洒喷射出滚烫的水,浇到贺年的脸上。落水声不绝,掩盖住灵魂深处释放出的那一声尖叫。 刚洗干净的身体立刻又被弄脏,反复几次,两人洗了快三个小时才出来。贺年明明是进去洗澡,出来后身上却印着大小不一的红痕,膝盖甚至都有些青紫,像是被欺负很惨的样子。 然而被欺负的人出来后,还要任劳任怨地给方颂安擦干头发,一点点吹干。 洗漱好后,方颂安躺到了熟悉的胸肌枕上。贺年把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肚子。 “还疼吗?睡前还要不要吃点药?” 负距离 第40节 方颂安摇头:“不吃,疼了再说。” 贺年有些无奈:“怎么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方颂安自有歪理:“就是在意才不吃药,是药三分毒,你不懂。” 她在这方面有些孩子脾气,贺年也不可能真的对她怎样,只能把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轻揉,想让她舒服一点。 不知是不是他手的功效,方颂安真的一夜好梦,夜里也没有感觉到疼。 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时,贺年已经不在房间里。 简单洗漱后,她推开卧室门,已经闻到了早饭的香气。 让人离开的想法再度落空。 早饭都做了,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走。 吃完早饭,贺年在厨房里忙了许久。 方颂安探出头问他:“折腾什么呢?” 他答道:“我早晨去了一趟超市,给你准备了一点东西,我放到冰箱冷冻里,按天数标记好,回来加热一下就可以吃。” “那我还不如找个阿姨。” “我可以做你的临时阿姨。” 见方颂安走进厨房,贺年把冰箱打开,贴心地给她介绍。 “这是明天的,菜谱我都写在密封袋的便利贴上了。周三和周四的也一样。我只做了三天的,你觉得可以的话,周四我再过来。” 方颂安脸色平静,看着渐渐填满的冰箱,心里的失控感却越发强烈。 她语气有些冷淡道:“不需要做这些,我在家不开火。” “但不是这两天胃不舒服?”贺年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是在哄她:“吃饭总要比吃药好,对吗?” 方颂安皱起眉头,有些执拗。 她知道贺年说的对,但就是这样才让她更加不舒服,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今天不上课?” 这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贺年动作微顿,说道:“我请假了,今天要去千禧面试。” 这个对话似曾相识,方颂安忽而想起,昨天他就说过了。 他们俩的关系不方便示人,方颂安不可能载他去,只留下一句好好准备,便离开了厨房。 冰箱的门还开着,冷气迎面而来,冻得贺年打了个激灵。 他不知道方颂安的态度为何变化得如此迅速,明明昨晚,她还是开心的。 是他越界了吗? 他知道方颂安喜欢掌握主动权,所以处处示弱,但按照之前对她的了解,为她准备餐食不该招来她如此强烈的反应。 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抱起胳膊,将他来之后,方颂安所有的表情动作,说过的话都过了一遍。 唯一不对的,是在门口刚看到他时的反应。 她好像对自己的出现很不喜欢。 但他是何欢叫来的,并非擅作主张,所以应该不是厌恶他的不请自来,更像是把界限划得很清楚,不想让自己踏足她的个人生活。 这样想来,她刚才突然的冷漠也有了解释。 想通之后,贺年平静地收拾好厨房,将碗筷都收了起来。他来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对里面的人道:“我十点钟面试,要提前准备一下,先走啦。” 他等了一会,想来方颂安应该是不想回答,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成想身后的门忽然被拉开。 “等等。”方颂安叫住了他。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让人送套衣服来,穿这个怎么去?一眼就*是个愚蠢的大学生。” 贺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卫衣牛仔裤,点头说好。 方颂安换完衣服,喝了小半碗粥。 “房门不用反锁,你换好衣服直接走就行。” 交代完,她便拿着车钥匙离开。 贺年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时候无聊,便观察着屋子里的设施。 大学城的那套房子一直是他在住,除去装修的米白风格,他后续也添置了许多小家具和摆设,很有生活的气息。 这套房子比大学城那里的大一些,却也空旷很多,装修色调灰黑为主,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基本没有装饰,甚至连幅挂画都没有,像是刚验收的样板间。 贺年忽而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了解方颂安。 一直以来,方颂安在他面前的形象都是强大,平静,稳定而自持。 但近距离的接触中,他也逐渐看到她的另一面。 对早逝母亲的怀念,父亲对弟弟的偏爱,还有从来不过的生日,都将她的过去和脆弱一点点展露,让她变成一个更立体的人。 贺年并不排斥她的缺点,他巴不得了解方颂安更多。 但她显然不喜欢强势的入侵。 他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也要足够聪明。 第27章 晚上方颂安回到家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了贺年的身影。但不知为何,新风系统开了许久,她还是感觉屋子里有牛尾汤的味道。 她来到书房,抽了一本上次没看完的书,翻了两页,却总觉得文字进不去脑子。 房间里的空气被污染了。 踱步许久,她又起身去了厨房。 冰箱里放着许多摆好的盒子,方颂安找到牛尾汤的标签,抽了出来。 贺年已经做好分隔,这一份刚好就是一餐的量。盒盖上还贴心记录了用哪口锅煮,煮多少分钟。 方颂安并非不会下厨,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不可能都在外面吃,她只是懒。 她打开手机,点了一份私厨餐,打开火,按照贺年记录的步骤一点一点熬煮。 香气瞬间布满整个屋子。 汤煮好没多久,外卖也送达。 方颂安如愿吃了一顿自己喜欢的晚餐,刚才那一点不适也随着胃里的变暖而消散。 想起今天临走前,贺年说要去千禧面试,她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视频接通得很快,贺年漂亮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面试怎么样?”方颂安问道。 “我觉得还不错。面试官没有为难我,问了几个我专业的问题。” “都问什么了?” 贺年眼珠微转,忽而笑道:“方总这是在借机视察工作吗?” 方颂安笑道:“那要看你愿不愿意做这个间谍了。” 贺年把今天面试的问题大体复述了一遍。 “初试的问题不算太难,我基本都准备过了。我看了很多经验贴,千禧的初试算是比较轻松的。” “轻松是因为新项目缺人。”方颂安毫不犹豫地指出了事情的真相。 “人才市场也是要看供需关系的,不缺人的时候,招聘条件要比现在严苛得多。” 贺年愣了一瞬,说道:“原来是我运气好,我还以为真的是我的实力很强。” “也不全是运气,”方颂安安慰他道:“千禧近年来的招聘重点,就是对千禧的产品,文化有了解。我刚才听你的回答,显然是做过功课的,对于产品也有自己的了解,面试官应该会给你一个不错的分数。” 方颂安还是说保守了。据贺年所说,他今天是直接交了一份竞品调研上去。虽说大学生能力有限,不见得能将报告做得很好,但足以见得他的能力和诚意,初试通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复试上也会因为他的举措加分。 贺年听到方颂安的夸奖,十分高兴。 “但今天只是初试,后面应该还有两轮面试。” “问题不大,”方颂安道:“周末我去你那,可以顺带帮你看看。” “真的呀。”贺年眼前一亮。 方颂安平时有多忙他是知道的,恨不得上床都要排个日程表。能抽出时间来照顾他面试,确实是让他倍感荣幸。 他忽而想起方颂安的胃病来,问道:“方总今晚吃饭了吗?” “怎么,感动得开始关心我了?”方颂安就在餐桌坐着,碗筷还没收拾起来,直接翻转镜头拍给他看。 “吃过了。” 贺年一眼扫过菜样,都是新鲜食材,没有他留下的“预制菜”,想了想问道:“方总自己下的厨?可真是难得。” 方颂安哪能不知道他想问什么,故意说道:“不是我做的,请了阿姨。” 电话那边半晌没出声音。方颂安把镜头翻转过来,看到贺年欲言又止的脸。 他好似犹豫许久,才说道:“请我不是更好吗?阿姨多贵呀,我免费的。” 方颂安笑得有点坏。 “这个不一样,男阿姨,做饭还具备观赏性质。” 贺年顿时瞪圆了眼睛,声音都不夹了。 “什么样的男阿姨,有我好看吗?比我年轻吗?胸肌比我大吗?” “他也提供午夜额外服务吗?” 负距离 第41节 方颂安微微挑眉:“怎么还造人家黄谣呢?人家是正经男阿姨,不陪睡的。” 贺年认真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他肯定干不久。” “为什么?” “因为方总就喜欢不正经的。” 方颂安顿时眯起眼睛,贺年笑了出来,为自己扳回一城感到十分开心。 笑过后,贺年又问了一次:“方总晚上吃的什么呀?” 方颂安再度反转镜头,这次拍到了桌上吃剩的牛尾骨。 贺年笑得眼睛弯弯的。 “方总的男阿姨业务不熟练,都吃完了怎么还没收拾干净,不如辞退了换我,我还提供额外服务。” 方颂安笑道:“那你现在打车过来,都留给你收拾。” 贺年却摇头:“不行的,现在太晚了,去了要留宿在雇主家里,万一被投诉,就要被说是不正经的男阿姨,我就没有工作了。” “你还怕这个?” “当然怕!”贺年道:“名节对男人来说多重要啊,我名声要是被毁了,出去给人当小三都不要我。” “那怎么办?只能留在我这当小三了。”方颂安被他逗笑,戳了戳屏幕。 “行了,别贫了。把你复试准备的资料发给我,我给你看看。” 贺年立刻来了精神,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我现在就发!” 左右方颂安也没什么事,便打开电脑看了两眼,但看着看着,下意识就把对下属的要求拿了出来,眉头渐渐拧紧。 半晌后,她长长吐了口气,扔下鼠标,给贺年发了一条语音。 “你一个统计专业的,不知道数据的时效性?拿三年前的数据做对比分析,是不知道最新年报在哪找吗?” “用户画像是22岁-35岁的白领,全国两亿人,全是你的目标用户?性别,职业,行业,地理位置,这些都不用做区分?你论文做数据也这么做?” “加强品牌建设这种语文词组连词成句,就别放在这里了。我找个幼儿园的小孩教他两遍都能说出来,你自己的思想呢?具体措施呢?” “回去重做,周末我去验收。” 贺年看到一连串的语音条,吓了一跳。自从加上方颂安的社交软件,她从没跟自己说过这么多话。 然而听完语音后,他倒宁愿方颂安回到以前的样子。 贺年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专业水平颇有自信,然而短短三条语音,直接让他头皮发麻,后脑勺都紧张了起来。他的论文导师都没有这样批评过他。 他被骂得脸上一阵发热,火速回了个收到。 发完又觉得太过严肃,补上了一个小猫立正的表情包。缓了半天,才将心里吊着的那口气舒了出去。 他暗自安慰自己:这是好事,又是他从未见过的方颂安的另一面。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贺年几乎足不出户,专攻面试。 熬了几个大夜,他终于赶在周四前完成了任务。 周四上午,他给方颂安发消息。 【贺年同学已准备好,向组织申请今日汇报工作!】 【小狗敬礼.jpg】 方颂安看到消息时已经是下午,想起家里变空的冰箱,她有些犹豫。 胃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还未来得及拒绝,便已经感觉到了饿,口水不争气地跑了出来,脑子里开始思念一些好吃的饭。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她没思考太久,在屏幕上敲下一个好。 公寓是密码锁,她临时给贺年授权了一个24h的新密码,发了过去。 下班回到家里,屋子里又充斥着食物的香气。 她好似已经熟悉了这个气息,不再抵触,来到厨房,看到那道忙碌的身影,微微挑眉。 电话里的玩笑成了现实,贺年穿了一条围裙,不,应该说,他上半身只穿了一条围裙。 棱角分明的薄肌暴露在外面,可前面最漂亮的地方却被围裙挡住了。 现在,她不只是胃感到开心,一些不便言明的地方也变得兴奋起来。 方颂安走进厨房,手指抚上光裸的脊背。 蝴蝶肌紧实饱满,轻轻按下去,手感弹弹的。 贺年浑身打了个激灵,回头道:“还有最后一个菜,先别闹我。” 方颂安怎么可能会听他的,手指半点都没停下,从后面绕去前方,托住他的胸肌。 “哪个公司派你来的?你们的工作服衣着就是这么培训的?” 贺年哪能不知道她想玩什么,但菜还在锅里,他实在没办法一心二用,当即放下锅铲,捉住胸前那只作乱的手。 “公司说了,雇主就喜欢不正经的男阿姨,我来面试的,正考试呢,等会再玩。” 他把方颂安的手臂放回她身后,拉着她转了个圈,把人推出了厨房。 方颂安还没玩够就被推了出去,不由气结。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想做饭。 明天就把他安排去公司食堂做厨师! 没过十几分钟,最后一道菜也出锅了。贺年摆好碗筷,去叫人吃饭,敲了半天书房门,却没听到回应。 “方总,吃饭了。” 不知是不是隔音太好,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贺年怕她出什么事,又敲了两下,说道:“我进来了哦。” 他按下把手,推开门,看到站在落地窗前,抱着手臂看风景的背影。 想起刚才的情景,他不确定方颂安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遇到了什么别的事,于是慢慢走了过去。 刚到她身边站定,便看到方颂安冷冷扫了他一眼。 确定了,就是因为他生气了。 贺年凑上前去。 “方总生气了?” “唉,”他叹了口气,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刚进家门就惹雇主生气,我是不是要被赶出去了?” 方颂安看都不看他一眼,不说话。 贺年继续道:“我好惨呀,家里还有上学的妹妹要养,工资也没有结,怎么办呢?” 他拉起方颂安的手,顺着围裙侧面放到自己的胸上。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把雇主哄开心?” 方颂安终于转过身看他,指尖微微用力,在他身上掐了一记。 贺年吃痛,惊呼出声。 “吃完饭再收拾你。” 第28章 晚饭过后,不好相处的雇主却没再对他上下其手,而是换了一种惩罚方式。 贺年坐在书房的客椅上,心里想的是还不如刚才跟她玩厨房play,总比现在舒服得多。 对面的方颂安盯着电脑,双腿交叠,面无表情地从上到下扫视着,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贺年面试都没像现在这么紧张。他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甚至感觉下一秒,方颂安就要开始冷脸对他输出。 过了五分钟,也许是五年,方颂安轻轻往前推了一下电脑,微微挑眉。 “还不错。” 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天知道他为了这句“还不错”做了多少努力。 这几天,他把千禧的历史,产品报告,和方颂安回国后的公开财报,广告,营销文案,甚至方颂安的个人采访,全部都看了一遍。 他从前不太了解方颂安,只觉得她这个年纪,能管理这么大的公司很厉害。 可看完后才发现,自己从前对她的了解有多么浅薄。 她的前瞻性,决策力,对市场变化的敏锐度,还有一点点好运的加成,但凡少了一个,千禧都不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从好奇,到理解,再到敬佩,贺年越深入了解,越能发现方颂安的魅力之处。 也更想追上她的脚步。 他不是个笨学生。方颂安给他发的语音看上去是讽刺,其实是在告诉他正确的方案思路,她提出来的,都是面试最看重的要点。于是,结合他这几天看过的资料,一份针对千禧的数据分析方案终于诞生,也如愿得到了他期待的评价。 即便心里已经十分开心,贺年还是端坐好,虚心求教:“方总还有什么建议吗?” “差不多了,别的一时半会你也做不出来,入职了慢慢学。” 方颂安合上电脑,抬眼看他,对他道:“现在,我们进行下一个环节。” 贺年忽而一怔,不知这所谓的“下一环节”是什么意思。 方颂安调整了一下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后背挺直,瞬间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接下来,我将会你的面试官,我们来模拟一下复试。” 贺年刚松下的那口气又被吊了起来,完全没想到方颂安会来这么一遭,一时有些怔愣。 “从......从哪里开始?” 见他紧张的样子,方颂安不由笑了出来。 “如果你想演全套,可以从敲门开始。” 贺年顿时红了脸。 负距离 第42节 知道方颂安说的是玩笑话,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轻咳一声,对她道:“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然而真正开始后,他才知道工作中的方颂安有多恐怖。她的气场太过强大,冷脸问问题时,实在让人很难集中注意力。 刚开始的几个问题时,根本没办法不被她影响,紧张到连语言都组织不好。 幸好他准备充分,方颂安问的问题也并不算刁钻,随着问题的推进,他也渐渐放松下来,掌握好面试的节奏。 方颂安开始还审视意味浓厚,但看着贺年的回答愈发得心应手,表达气质都是上乘,也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后,方颂安道:“贺同学对我司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贺年摇摇头:“没有了,十分期待能够加入千禧,和您一起共事。” 方颂安点头,站起身。按照正常的面试流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然而她却没有说结束语,而是意味不明地说道:“贺同学没有的话,我有。” 她的语气和刚才不大一样,贺年今晚已经被她的行为搞晕不止一次,有些捉摸不透她想做什么。 想了想,还是依旧维持着面试中的状态,问道:“请问面试官还有什么问题?” 方颂安顺手拿起桌上的钢笔,绕出桌子,缓步走到他面前。 “贺同学,我承认你是有一点才能。但你要知道,这个岗位的竞争性很强,在你前面有几十个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是否能通过面试还是未知数。” “不过......你能不能进这家公司,其实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我看你对这个工作非常渴求,不如向我付出一点代价,也好圆你自己的梦。” 她在贺年身边绕了一圈,站定在他面前,手中的钢笔托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让他仰视自己。 “要怎么取悦我,想好了吗?” 此时的贺年已经完全明白她想做什么。他就知道,刚才的厨房play没玩,方颂安肯定要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他抿了抿唇,目光倏尔变得愤怒起来,怒视着她:“你这是职场性骚扰!我要收集证据,上报给你们总经理!” “好厉害,”方颂安夸张地拍了拍手,笑得更加开心,附身贴在他耳边道:“那我就先把你送到我们总经理的床上去!她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水灵灵的男大学生。” 水灵灵的男大拼劲全身的力气才没笑出声,维持着愤怒的眼神,张嘴咬向那只钢笔。 方颂安没想到他会张嘴,没来得急反应,竟真让他咬了下去。 她心里蓦然一抽。这只笔是她多年前的珍藏,当时要十万欧元,是她赚得第一桶金后奖励自己的。此时被他咬住,当真是有一瞬间的心疼。 借着演戏的名义,她半真半假地生气,轻轻扇了一下贺年的脸。 “松口!” 她没用力,并不疼,但巴掌声清脆,带来的侮辱性远大于疼痛。 贺年瞬间便红了脸,下意识听从她的指令,松开了嘴巴。 方颂安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抬起他的头,拇指从唇边强行插入,按住他的舌,掰开下颌,像相看野兽一般观察他的牙齿。 “牙尖嘴利,很能咬?” 贺年嘴巴无法闭合,津液不受控制地从唇角溢出,流到脸上,双目通红地瞪着她,一副被玩得很糟糕,却还是不服输的样子。 方颂安拍了拍他的脸,比方才那一声更加响亮。 “我劝你好好想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小狗就算想咬人,也得认个好主人。” 她欺身向前,单膝撑在他的两腿间,把他双腿顶得极开,右手牢牢钳制着他的下颌,眯着眼问他:“想好了吗?” 贺年喘着粗气,愤怒的双眸依旧怒气冲冲,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感觉身前多了一只作乱的手。 不知碰到了哪里,他闷哼一声,偏过头不看她,声音轻到不能再轻,说出了方颂安希望听到的那两个字。 方颂安露出满意的笑容,强行把他的头掰回来,鼓励地摸了摸他的侧脸。 “乖,大声点,再叫一遍。” 毫无背景的男大学生当晚还是被送到了总经理的床上,细碎的哭叫声响彻整夜。 闲暇时给包养的弟弟改方案,对方颂安来说,只是无聊生活的调味剂。她真正要面对的工作,比这困难得多。 自从上次在四福不欢而散,程路那边就一直没有消息。然而今天方颂安刚坐到公司,何欢便急匆匆走了进来。 “方总,四福那边放出了消息,新一季新品货架准备采用竞标的形式。” 这个消息倒是在方颂安意料之内。她从黄千帆那里离开后,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程路怎么说的?” “四福那边给出的理由是,总部规定,无法更改。” 方颂安嗤笑出声。 四福是外企便利店品牌,总部不在本土。但本土化了这么多年,新品的货架权,程路有绝对的话语权,不过是搪塞的借口罢了。 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何欢继续汇报道:“上周我们已经跟五常,愿景,七禄三个便利店成功签了合同,还有随行和严品两个没定下来,但已经和采购方接触上了。” 多亏有之前和四福的谈判经验,方颂安对于这些便利店渠道在意的点都摸清楚了,接下来的合作谈起来也容易得多。 “尽快定合同,必要的话我可以加入会议。孔文祥那边肯定也不止压四福一个渠道,我们得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把能拿的都拿下来。” “好的,收到。”何欢记录下来,继续汇报:“还有,人事把三部第一次团建的时间定在了下周末,方总您看这个时间......” 方颂安想了想:“最后一批实习生入职是什么时候?” “三部实习生岗位一直在开放,目前还没招满,不确定时间。” “下周复试的什么时候出结果?” /:. 何欢打开电脑:“方总您稍等,我看一下。” “按近期的面试和入职时间来看,差不多再下个周一统一入职。” “把团建往后推一周。” “好的。”何欢一边记下,一边心中暗自思量。 实习生流动性大,一般团建的时候都不会重点照顾他们,只是碰上了也一起带着。但方总刚才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因为实习生才推迟了团建时间。 再想起大学生的身份,这次团建因为谁而推迟,显而易见。 她正想着,忽而方颂安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何欢立刻微微行礼致意,离开了办公室。 电话是邵熙云打来的。 “方总,周末空着吗?你干妈她老人家想你了。” 他一提,方颂安又想起上次病房里尴尬催婚的场面。她决定选择性遗忘这段记忆,看了一眼日程表,说道:“我明天过去。” “行,那你过来的时候跟我说,我开车接你去。” “不用,”方颂安道:“正好顺路办点别的事,我自己过去,差不多......九点左右到吧。” 邵熙云也没坚持,说道:“也成,那你路上小心,随时恭候您大驾。” 第29章 不管是私立医院还是公立医院,消毒水的气息都宛如下水道的发丝一般,包裹缠绕在空气里,是方颂安最讨厌的味道。 她忍受着心里的不适,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邵一凝的病房。 醒来后没几天,邵一凝就从icu转移出来,身体也不像之前那样虚弱,已经能坐起身,每天都行走锻炼几个小时。 方颂安到的时候,邵熙云正扶着她在做康复训练。她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扶住了另一边手臂。 “安安来了。”邵一凝淡淡地对她一笑。 方颂安笑道:“熙云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您想我了,我周末刚好没事,过来看看您。” 邵一凝横了邵熙云一眼。 “她刚歇了两天,你把她叫来做什么?” “您说呢邵董?”邵熙云颇为无奈道:“要不是您老人家非要回公司主持大局,我用得着假传圣旨搬救兵吗?” 方颂安也听明白了,拉着邵一凝的手劝道:“邵姨大病初愈,还是多歇几天把身体养过来才好,别落下病根。” “我是闲不下来的。从十几岁出来闯荡一直忙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歇这么久,躺着不舒服。再说,我想歇,也得有人能替我才是。” 她看向邵熙云,摇了摇头:“你但凡有安安一半争气,我哪还用这么操心?” “那当然,”邵熙云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们小方总。” 方颂安接着劝道:“就是熙云不懂事,您才更要保护好身体。不然谁替他撑腰?” “哎哎哎,你哪边的?”邵熙云不满道:“我是请你来劝你干妈的,怎么还合起伙来批斗上我了。” “劝你多努努力,好让邵姨早日过上退休生活。” 他俩拌着嘴,邵一凝看着他们笑。 “我离退休还早着呢,我就是八十了,也比他厉害。” 邵熙云闷笑:“您老就嘴硬吧,不知是谁为了我跟董事会拍桌子。” 两人陪着邵一凝在医院外面转了一圈,回到病房后,方颂安又陪着她说了会话,在医院吃了一顿陪护餐。 吃饭的时候邵一凝还在训斥邵熙云,嫌他不带着方颂安出去吃。 方颂安笑道:“放心吧邵姨,我不能让他欠下,等他忙完这一阵我都讨回来。” 吃完饭后,邵熙云把她送到医院门口。 虽然邵一凝刚才说没事,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邵熙云。 “邵姨的病到底如何?” “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恢复挺好的。” 方颂安没说话,只靠在车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半晌后,邵熙云收起了嬉笑的神色。 “没她想的那么乐观,但也不算差。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术后留了20%的病灶,因为太靠近脑膜神经,无法切除。” “肿瘤是恶性的,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再复发,医生说最快一年,最慢......也就五年,到时候是什么情况,无法预测。” 方颂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这个病症,就宛如一直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负距离 第43节 对于邵熙云来说也是巨大的折磨。 她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保密工作做好一点,邵姨她经历了那么多,也不是白混的,一个不察就让她知道了。” 大脑是个很神奇的构造,倘若不知道病情,自己骗自己,说不定骗着骗着,身体都跟着信了,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 但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日思夜想,焦虑担忧,只会助长肿瘤长得更快。 “我知道的,”邵熙云眼中露出了一丝疲态:“说来也怪,她身体好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好像她一直不老不死一样。” “前天我扶着她出来的时候,我才看见,她头顶都长出白发丝了。” 他说着悠悠叹了口气:“怎么这人说老就老了呢,我现在倒挺怀念我出国前,她中气十足骂我的时候。” 方颂安也有些怅然,但她母亲去世太早,跟父亲也不亲,没法感同身受这种父母老去的悲伤,轻轻拍了拍他,安慰道:“邵姨年轻时那么多坎都过来了,不差这一道。” 邵熙云也只是一时袒露脆弱,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帮方颂安打开车门,把她送进车里。 “快回吧,我妈这没什么大事了,以后请护工就行,我这几天就闲下来了。千禧投资那边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找我。” 方颂安刚扣好安全带,经他一提,确实想起一事来。 “对了,过几天三部要团建,之后新品就要上市了,我想着你是投资方,露个面,也让三部的人安安心。” “没问题,你让何欢把日程发我就行。” “好,那我先撤了,有事电话联系。” 邵熙云从车窗直起身,准备跟她告别。忽而发现中控台有什么脏东西,又趴了回去。 “哎,等等......” 他伸手摸上那抹痕迹,却发现已经干在上面。 “你最近没洗车?这什么东西,都擦不掉。” 方颂安看到那抹白色,当即反应过来。 是那天给贺年买的生日蛋糕。 她匆忙摆摆手:“我一会去洗,你回吧。” 等邵熙云起身,她迅速关上车窗离开了。 邵熙云看着汽车远去的背影,眉头越拧越紧。摸过那道痕迹的手指有些油腻腻的,轻嗅了一下,有点淡淡的甜味,腻得犯恶心。 离开医院,方颂安本想直接去贺年那里。自从上次的角色扮演之后,她又开始对贺年产生了新的兴趣。 虽然三年来,贺年的“业务水平”一直都让她很满意,但时间久了,再好看的□□也总会觉得有些平淡。没想到前两天她心血来潮的举措,却让他们之间重生出了新鲜感。更令她欣慰的是,贺年并不抵触,好像还有些乐在其中。 刚才经邵熙云一提起,她恍然想起贺年的生日。 当天就说要给他补个蛋糕来着,这几天一直在忙,都忘记了。到底是让他受了委屈,方颂安不介意花点钱补偿他一下。 除了刚认识那会的20万手术费,贺年从没跟她要过别的东西。给了他就收着,不给也不说话。 以至于三年来,她只固定支出给他的生活费,从没送过他什么正经的礼物。 去商场转了一圈,总觉得看什么都不满意。看贵的她觉着俗,有意义的她又嫌廉价。 思来想去,忽然想起带他出去那天,邵熙云说他少了块表,于是直接去百达斐丽预约了一块定制表,工期一年。 但总不能拿个空头支票当礼物,于是又去了趟爱马仕选了一个包,好在男包不需要配货,她又选了两支小众木质香水,一条领带,出门时看到一个护照夹,也顺手买了。 三部新品定下来后,她准备找个海岛去度假,到时候把贺年的护照办下来,带上他一起。 她没提前跟贺年说,车开到楼下停车位,才给贺年拨了电话,说带了东西,让他下来接。 贺年答应得十分迅速,没过多久,方颂安就看到他跑过来的身影。 他今天打扮的不似往常,没穿他最爱的家居服,而是换了一件清爽的白衬衫,少年气十足,扑面而来的夏天气息。 刘海垂在额前,眉眼看上去有些冷淡。但见到方颂安的车后,他忽而眼前一亮,笑着跑了过来。 像只找到主人的小狗。 方颂安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看着他一路小跑,趴到车窗上,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呀,很重吗?” “自己看。”方颂安向后靠,示意他看副驾。 奢侈品袋子和蛋糕盒子堆在一起,贺年眨了眨眼,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缓了一会才问道:“给……给我的?” “说了要给你补过生日。” “这……”贺年绕去副驾,难掩诧异之色:“好多呀。” 方颂安没提那只还在制作中的表,提起蛋糕下了车,对他说道:“愣着干嘛?走了。” 贺年哦了一声,提起袋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像是收礼物的,像是陪她逛街做苦力的。 进了门后,方颂安势必要给他补过这个生日。 她给贺年戴上生日帽,点好蜡烛,看着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说道:“这次认真许个愿。” 贺年闭上眼,睫毛微颤,唇瓣微动,好像在喃喃自语,十分虔诚。 过了许久,他才吹灭蜡烛,低声道:“我上次也认真许愿了。” “那就换一个,这样两个愿望都能实现。” 他抬眼:“方总帮我实现吗?” 乌黑的眼睛水润润的,实在漂亮得过分。 方颂安摸了摸他的脸道:“你说说看。” 手刚贴上,贺年就亲昵地把下巴搭了上去,熟练地蹭了蹭,随后紧了一下鼻子。 “我不要,说出来就不灵了,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方颂安笑着掐掐他的脸:“那么长的愿望,想实现可得好好努力。” 贺年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滚,好像藏了许多无法吐露的话,但最终都被他克制下来,轻声道:“我会的。” 方颂安看出他目光中的复杂,却不愿深想。 收回手转移话题道:“不去拆礼物?” 贺年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我也有礼物给你。” 方颂安怔了一瞬,她*来之前没有通知贺年,怎么还给她准备了礼物? 还没等她发问,贺年忽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等等我。” 说完便狐狸一样蹿进了屋子里。 方颂安微微挑眉,有些好奇他想玩什么花样。 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她顺手拿起餐桌上切蛋糕的塑料刀,掂在手里把玩。 没过多久,贺年就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件白衬衫,和刚才毫无区别,甚至扣子还多系上了两颗。唯有泛着微红的脸颊,透露出他刚才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手里的餐刀转了两圈,方颂安大抵猜出来他做了什么,笑得漫不经心。 “我的礼物呢?” 贺年走过去,靠在餐桌上,偏过头去不敢看她。 他睫毛轻颤,耳根都泛着红色,声线也有些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羞耻。 “要自己拆。” 方颂安一步步逼近他,眼神微微眯起,强大的气场逼得贺年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她提起餐刀,刀剑轻轻落在他的喉结上。 一瞬间,贺年止住了呼吸。 “从这里开始拆吗?” 方颂安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打在他颈项上,是他上半身唯一裸露出来的地方。 贺年紧张得无法回答,撑在身后的手臂青筋浮现,呼吸骤然粗重起来。 刀尖一路向下,停在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上。方颂安没有用力,却像划开了他的羞耻的面具,让他不可告人的真实样子暴露在人前。 方颂安戳了戳扣子:“解开。” 贺年瞳孔猛然一缩,因为她的指令,身体触电般酥麻了一瞬。 明明是送给她的礼物,她却要“礼物”亲自动手把自己剥开。 可他没有办法拒绝。 迟疑许久,他还是伸出手,手指落到喉结下方,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方颂安审视的目光忽然顿住。 她好像看到了礼物的影子。 纽扣的下方被什么东西撑了起来,刀尖轻轻挑起衣襟,白皙的皮肤之上,一道银色的链条堪堪挂在上面。 她继续下滑…… 第二颗,第三颗。 尖锐的刀刃宛如在贺年身上勾勒出一道痕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方颂安的目光楚楚可怜,像是受了什么欺负。 衣服脱完时,贺年连胸肌都变成了粉色。 链条从锁骨开始,交叉下坠,勾勒在胸肌两侧,完美地展示出他上身的线条。 方颂安深吸口气,有些忍不住心里的侵占欲。 她勾住颈项上那根最短的链子,把人拉到面前,掐住他的腰,反手把他按在了餐桌上。 贺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但很快就被压制了回去。 因为刀尖再度抵上了他的喉结。 但这次,却不止是坚硬的刀刃,还有湿润,柔软的白色奶油。 奶油的裱花落在喉结上,又被人吞入腹中。 负距离 第44节 不知这个生日是为谁补过的,贺年自己只在忍不住叫出声时,被强行塞了一口奶油。 他横躺在餐桌上,成为了最完美的甜品容器。 最脆弱的地方被方颂安反复品尝了一遍又一遍,豆大的嫩尖涨大了一倍不止,肿得轻轻一碰眼泪就要下来。 意乱情迷之时,他听到耳边提琴般安抚的声音。 “好漂亮的礼物,喜欢。” 特地为方颂安准备的礼物,最后被她自己亲手扯断。昏天黑地地胡闹了一下午,贺年身上被嘬得到处都是痕迹,踩到地上时,脚步甚至有一瞬间的虚浮。 等到方颂安洗完澡换好衣服,他身上披着衬衫,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局。 贤惠得有些可怜。 见她出来,贺年颇为不满地小声蛐蛐:“谁家的寿星这么惨,被吃干抹净不说,还要负责打扫战场。” 方颂安闻言笑了出来,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 “别收拾了,先去拆你的礼物吧。” 贺年把掉在地上的蛋糕渣扔进了垃圾桶,却没听方颂安的话。 他去给方颂安倒了一杯水,靠在餐桌上,状似无意地问她:“方总那天走得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方颂安眼皮一跳,知道他是在问生日那天的事。 她喝了两口水,没做声。 一来邵一凝的病情全程保密,不可能从她这里走漏出风声。二来…… 她就是不想回答,没有为什么。 她沉默着,视线游离在两人之间,倏而发现贺年撑在餐桌上的指节用力得有些泛白,显然内心并不像他语气里显露出来的那样轻松。 也许是她太久没有声音,贺年忽而转头看向她,语气依旧温和,神色却有些认真起来。 “那天,方总接到的是谁的电话?” 方颂安有些烦了。贺年一向知进退,她明摆着不想说,按照往常他早就心知肚明地换话题了,今天这是抽什么风? 她抬眼对视回去,目光淡淡,不辨喜怒。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贺年眼睫猛然一颤,抿了抿唇,垂下眼。但片刻后,又抬起头,目光有些倔强,好像一定要追问出个缘由。 “方总那天半夜把我扔到路边,我不能问问原因吗?” 方颂安忽而笑了。 从前贺年也会和她玩玩这种无伤大雅的试探,但也就停留在吃吃飞醋的地步,她就当情趣,也配合着逗他玩。 可什么时候,他也能打探起她的行踪来了? 她放下水杯,杯底磕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声响。 贺年恍然察觉出气氛不对,目光闪过一丝悔意,急忙转移话题道:“我去拆礼物。” 方颂安却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 “你不是知道电话是谁打的吗?” 贺年动作猛然顿住。 “是邵熙云,怎么了?你现在要过问起我和他的事了吗?” “我没有......” 贺年想要辩驳,却被方颂安打断。 “贺年,你越界了。”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两人视线交错开,都没有看向对方,却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没过多久,方颂安穿好外套离开。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贺年眼角微动,心脏猛然抽紧。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缓缓低下头。 巨大的恐慌感笼罩住他。 不该问的。 可他等这个解释太久了。 本以为去照顾她生病时她会说,可方颂安只是逗猫一样摸摸他,就把这事一笔揭过。 他当然知道今天方颂安过来是为了补偿,可他需要的哪里是补偿? 他想要的,是方颂安平等的,而非施舍的爱。 身体陷入沙发里,胸前的那处被布料磨得生疼,他却无暇顾及。 他捂住眼睛,掩盖住心里的一片灰暗。 是方颂安对他太好了,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痴心妄想。 方颂安压着限速的线在马路上飞驰,心里烦得很。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过分。 明明前几天还换位思考,自己若是贺年,被如此对待肯定要有情绪。 可贺年真生气了,非要讨个说法,她又不高兴了。 他们什么关系?她怎么就得给贺年解释?她给得着吗? 他们的身份地位就是有差距,这段关系就是有高有低,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凭什么要给他解释? 就算她今天如此过分,贺年也得受着,不然就卷铺盖滚蛋!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那天真是接到哪个野男人的电话,贺年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更何况那是邵熙云。 是对她有恩情的人,是她亲人一般,兄长一般的存在。 他竟发了疯吃邵熙云的醋。 她就是对贺年太好了。 第30章 早在十几岁的时候,方颂安就学会了管控情绪。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冷静下来,暂时把贺年的事情放到一边。 她的生活里,感情永远不是最重要的。 新品上市在即,便利店渠道只是拓展,大型商超,地域渠道商,还有新兴的二三线城市零食超市,能覆盖的区域,都要想办法沟通上架。 方颂安一周出差了三个城市,长途奔波来不及吃饭,刚好了点的胃病又有隐隐复发的趋势。 人一忙起来,就会淡化时间。在公司再次见到贺年时,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一群实习生当中,贺年的外貌太过出类拔萃,方颂安一眼便锁定住了他。 hr正带着他们熟悉工作环境,看到方颂安,停下来为大家介绍。 “这是我们方总,千禧现任ceo,也是三部目前的总经理。” “方总好!”实习生齐刷刷跟她打招呼。 既然遇上了,方颂安也不能置之不理,简单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感受到人群中那道灼热的视线,却一眼都没看过去。 三部团队年轻,又是创意部门比较多,采用的开放式工位,只划定了部门区域,座位却不固定。方颂安每次出门,都能直撞上在她办公室附近坐着的贺年。 自从两人吵架后,贺年每日的“骚扰信息”也停了,两人几乎完全没有联系。忽然看到他的脸,方颂安竟觉得一阵胃疼。 气的。 幸而何欢走了过来,看着她扶腰的动作,贴心问道:“方总要不要先吃点药?” 方颂安点点头,何欢拿出近期包里常备的奥美拉唑,递到她手上。 “下午vision那边的人要来谈广告拍摄,不然让品牌部的人对接吧。” 方颂安却摇了摇头。 “第一次会议我怎么都要参加的,后面再让他们follow。” 何欢记挂着她的身体,中午提前便订好了饭。然而运营的商讨会延迟了半小时,还没喘口气歇下,vision的人已经到了。 方颂安匆忙吃了两口,便前去确认广告安排。下午的会议一个接一个,直到下班才歇了口气。长时间的工作已经让她饿过了劲,也没吃什么东西,直接驱车回家。 下了电梯,她却猛然停下脚步。 家门口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贺年靠在墙边,长腿交叠,双手插在口袋里,好像等了许久的样子。 听到电梯打开的声音,他瞬间直起身。 方颂安缓步走过去,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查岗查到这来了?” 贺年一听就知道她气还没消,当即软了下来。 “没有查岗,是我想你了。” 贺年这几天过得并不舒服。他日夜辗转难眠,每天都在惦记着方颂安去了哪里,在干什么,还有没有在生气。 几天的精神折磨下来,他也想通了。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感情,他和方颂安本就是不对等的。 他爱方颂安,想陪在她身边,但不能要求她也给自己同等的爱。 爱她是他自己的事,与方颂安无关。他不该计较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委屈,那是他主动要去承受的,更不该因此去质问她。 他已经做好准备,方颂安会如何教训责骂他,可她的反应却是意料之外。 “我给你拉黑了?”方颂安问道。 贺年被她问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方颂安继续道:“这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负距离 第45节 贺年一怔,直在心里叫冤。方颂安那天走的时候,说他越界了,他倒是想联系她,可生怕再看到越界两个字,心里承受不住,也怕方颂安觉得他烦,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可他更加清楚,若是现在旧事重提,敢提起“越界”两个字,自己今天就死定了。 方颂安正在气头上,解释是没有用的,不如直接示弱认错,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丝她的心软。 他抬眼看向方颂安,眼睛湿漉漉的,像找到主人的小兽。喉结滚动了两下,刻意放轻了声音。 “我错了,姐姐。” 方颂安眼角微动,手指猛然握紧,冷冷扫了他一眼。 撒娇也没用! 绕过贺年,她按下指纹打开门,却不成想贺年跟在她身后挤了进来。 她眉心微蹙,就要把人推出去,贺年却忽而上前小半步,把她圈在玄关,睫毛垂下时,在眼下投出小片委屈的阴翳。 “我今天看到何欢姐给你拿药了,胃还疼吗?” 说着,他手掌便覆到她的小腹上方,灼热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她的胃。 方颂安偏过头,不想理他。 贺年帮她脱了外套,又半跪下去,帮她脱掉鞋子,半抱半扶地把人带到沙发边,让她靠着扶手半躺着,双腿放在沙发座椅上。 “我帮你揉一揉,会舒服一点。” 说完也没等她同意,跪坐在地板上,手掌轻轻揉按起来。 方颂安吃过药,现在并没有胃疼。 但她却没阻止贺年,由着他鞍前马后地殷勤。 按着按着,有些人就开始心猿意马。 贺年今天第一天上班,能看出有认真地打扮过。外面穿着亚麻的短袖西服,里面搭了一件白t,简单大方。 方颂安却不想让他大方。 她今天就是看贺年做什么都不顺眼。 心底里藏着的那一丝恶劣在作祟,她掀开西装的衣襟,凭着经验找到位置,隔着t恤直接碾了上去。 “嘶……” 跪在地上的人疼得直抽气。 “消肿了吗?”方颂安恶意而直白地问他。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结束时,贺年的上半身变成了什么样子。 贺年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无法把话说出口。 当然没有!前几天面试的时候,他都是贴的胸贴才能出门。今天是穿的纯棉t恤,才敢暴露出来,却没想到会被方颂安这样蹂躏。 见他不说话,方颂安愈发起了兴致。 “不说?那我可要自己看了。” 贺年一惊,下意识收回手,按住自己的衣服下摆。 方颂安冷哼一声,不满溢于言表。 “不给看?” 贺年感觉到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方颂安下一句话就要赶人。立刻回答道:“给的!” 可话容易说,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只拉住方颂安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放到该放到的位置上,声音委屈至极。 “姐姐,要轻一点,疼。” 方颂安却半点没心软,直接掐了上去。 贺年顿时弓起身,发出一声惊呼。 “发什么骚?不疼怎么让你长记性?” 贺年疼得双眼含泪,惨兮兮地看着她,却不知这幅样子更想让人好好欺负他一顿。 方颂安忽而抽回手,一副不耐的样子。 “这也不让玩那也不让玩,你过来是干什么的?” 贺年脸色一白。 方颂安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 以前提这些过分的要求,都是半哄半骗,等着他缓解掉羞耻,同意了才上手。 可今天,好像真的把他当成彻头彻尾的玩物。 即便知道她是半真半演,想给自己一个教训,大部分都是为了情趣,可他心里依旧很难过。 好像他把那个底色温和的,对他很好的方颂安弄丢了。 他恐慌,自责,轻轻抱住方颂安的手,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声音嘶哑,像是在低泣。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别这么对我。” 不问了,他以后什么都不问了。 方颂安心里一颤,见贺年哭得如此可怜,她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更多的,却是想把他欺负成更糟糕的样子。 她缓缓坐起身,将贺年抱住的那只手反转过来,顺势向上,五指探入他的发根,微微用力,抓住上拉,强迫他抬起头来。 贺年满脸错愕,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方颂安抬起另一只手,轻轻为他拭去泪痕,拍了拍他的脸。 “做错了事,道歉是没有用的。” “要受到惩罚。” 贺年呼吸猛然滞住,喉结上下滚动。 方颂安不是第一次对他展露这一面,之前他听到时还会有些震惊害怕。 然而现在,他的心里只有自己都不想承认的,隐秘的期许和兴奋。 他在期待着,让自己彻底属于方颂安。 然而真正体会到,他才知道方颂安之前对他有多收敛。 她的手指,脚踝,都成为了惩罚的利器,即便没用任何道具,也让他大张着嘴巴,舌尖不受控制地袒露出来,灭顶的快乐混合着泪水,一遍一遍洗刷着他的身体,地上湿漉漉的,不知是哪里流出来的水。 最后他受不住了,爬到方颂安面前,紧紧抱住她的腰身,哭着乞求。 “不要了。” “不要生气了。” 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方颂安心情大好。心里的郁气随着贺年的眼泪消散,她摸了摸贺年的脸,勾起唇角,语气温和地事后安抚。 “没生气,和你玩呢。” “爽吗?” 贺年抬眼,湿漉漉的圆眼像被抛弃的小狗,盯着方颂安看了一会,忽而把头埋到她的小腹上,紧紧环抱住她。 方颂安叹了口气,有些拿他没办法,在他头顶顺毛抚摸了几下,感觉他身体不再颤抖,说道:“我饿了。” 贺年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垂着头不想暴露出表情,快速道:“我去做饭。” 然而这顿晚饭终究是没吃成。 饭做了一半,贺年忽然听到客厅里一声巨响。他心里一惊,匆忙跑出来,只见方颂安捂着肚子跌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冷汗直从脑袋上往下淌。 而灰白色的地毯上,触目惊心地一摊暗红色血迹。 贺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冲向脑门。他慌了神,却强行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先是回去关了火,再拿起车钥匙扔进口袋,最后去抱方颂安。 他浑身都在发抖,起身两次才把人抱起来,拔腿便往外跑。 都这时候了,方颂安还抓着他的衣襟,咬着牙道:“我不去医院!” 贺年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疯狂按着电梯的按钮,发出一连串的脆响。他死死盯着电子屏幕上跃动的数字,每一下都像是在撕扯她的神经。 电梯到了,他飞速跑出楼,把方颂安塞进车里,闯了一路红灯,十分钟便把人送到了急诊。 检查完后,医生拿着化验单子数落他。 “急性胃出血,再晚来点都有生命危险,她这症状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现在才来医院!”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撞在贺年的心上,让他一阵后怕。 他连连点头,记下医生的一句句叮嘱,回到病房,方颂安正躺在床上输液,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走过去坐到床边,细心地为她调整好姿势,让她舒服一些,手却抖得好几次没拿稳枕头。 方颂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看到贺年有些呆怔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贺年盯着她出神了半晌,久到方颂安都有些不舒服时,他忽而上前,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 “方颂安,你吓死我了。” 第31章 当晚方颂安就要回家,可贺年却罕见地固执起来,不由分说地把人按在医院,无论如何都要让她住院观察几天。 生病的人本就力气不足,连吵架都失去气势,何况事关自己的健康,她自知理亏,虽然一百个不情愿,方颂安还是半推半就地在急诊观察了一晚。 事出紧急,贺年就近找的公立医院,资源紧张,没有空余的病床。他整夜守在方颂安床边,一手轻轻覆在她输液的手腕上,用掌心的温度暖着因为药液而变冷的血管,一夜未合眼。 熬到第二天清晨,方颂安一刻也待不下去。贺年皱起眉头,根本没听她的意见,直接把医生叫了过来。 直到医生松了口,说可以回家观察,贺年才放心下来。 “出血量不大,问题不算严重,近期避免劳累,最好卧床休息,饮食以易消化,低刺激的流食为主。” 贺年把医生的叮嘱一项项记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人带回了家。 负距离 第46节 回到熟悉的环境,方颂安满心都是回公司工作,可贺年现在却不像能听进去话的样子。 她想了想,问他道:“你今天不用上班?” “请假了,”贺年仿佛洞悉她的意图,又道:“也帮你请假了。” 方颂安一怔:“你跟谁请的?” 贺年垂下眼睫:“我跟何欢姐说,你昨晚半夜吐血,进了急诊,今天不上班了。” 话音刚落,方颂安的手机便响了。打开一看,正是何欢问她的身体状况,后面还附上了重新调整,全部后移的工作安排。 何欢一直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之前也多次劝过她保重身体。 方颂安看着屏幕,无声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罢了,就当提前休假了。 安顿好方颂安后,贺年默默出了门,不久后回来,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分门别类地放到冰箱里。他整个上午都耗在厨房里,到了中午饭点,才过去敲主卧的门。 里面没有回应,贺年直接推门而入。 方颂安正靠在床头看书,见他进来,合上书放到一旁,双脚踩上地板,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要亲自喂我。” 从医院到现在,贺年几乎事必躬亲,把她当成个瓷娃娃,就差连走路都要抱着。 贺年走过去,半跪下身,把她的拖鞋穿好:“方总需要的话,我乐意效劳。” 方颂安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贺年,我的胃病很多年了,也不是第一次进医院,好好注意就行,不会对生活有太大影响。” “我知道,”贺年停下动作,声音有些喑哑:“我只是害怕。” 天知道昨晚看到地毯上那滩血的时候,他心脏几乎停跳。 去医院的路上,他把这辈子能求的神仙都在心里求了个遍。他宁愿方颂安一辈子都不爱他,只要她能平安健康地活着。 以至于今天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沾了血地毯,毫不犹豫地拿出去扔掉。 方颂安正是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后怕,才纵容他一上午的过度保护。 绷紧的弦不能骤然剪断,得慢慢松懈。她安抚地拍了拍他。 “我只是忙起来总忘记吃饭,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不需要这样的照顾。” 贺年沉默了一会,似乎找回了些许理智,他直起上身,趴在方颂安腿上,仰起脸看她,目光里带着些恳求。 “我这几天留在这里,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回去,可以吗?” 他声音软软的,像是快哭出来,方颂安心里被戳了一下。 有一瞬间,她想起了母亲生病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每一刻都想陪在妈妈身边,生怕哪一眼看完后就是永别。 她并不讨厌生病时被人关心,况且她的身体也确实需要有人给她做饭,让贺年来总比请阿姨强。 于是她松了口:“那你住次卧。” 贺年眼神一亮,抿着唇,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吃完午饭,贺年说要回家拿几件衣服,离开了一会。 方颂安在家也没闲着,下午便钻进了书房,远程开会。书房的门没锁,没过多久,就响起开门的声音。 贺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她左手边放了一杯热牛奶,一句话也没说,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下午开了两场会,刚关上电脑,门口便响起三声敲门声。 贺年温润的声线响起:“吃饭了。” 她的家里好像忽然多了一个人形闹钟。贺年不声不响,存在感也不强,真的像全职男仆一般,默默地让她的独居生活变得便利许多。 但她的全职男仆第二天就要去工作了。他毕竟刚上班,请假一天已是极限,今天再不上班有些说不过去了。 幸而方颂安的住处离公司只有不到十分钟车程。贺年午休时还能回来给她做午饭,盯着方颂安把药吃了,再继续回去上班。 他从前以为方颂安只是不喜欢去医院,但这两天又发现,她其实也不爱吃药。 但她不会表现出抗拒,只是装作忘记的样子,不提起,她便不吃。拿去了,她也磨磨蹭蹭,非得盯着她把药片咽下去才行。 药片都是胶囊,没有味道,也不知她为什么不爱吃。他也不多问,只看着她把药吃完就好。 没过几天,方颂安的身体就好差不多了,要回公司上班。贺年见她身体恢复差不多了,也没再拦。 只是照理来说,她身体好了,贺年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可两人却十分默契地对此避而不谈,谁都没提让贺年离开的事。 贺年依旧维持着“男仆”人设,买了一个保温餐盒,早上就提前做好午餐,出门前把餐盒递给方颂安。 两人同时上电梯,在一楼分别,一个坐地铁,一个开车,去往同一个目的地。 方颂安今天一来,何欢的目光便在她右手上停顿了一瞬。她当然感觉到了,急忙解释:“医生说要及时吃饭。” 想了想,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我请了个阿姨。” 何欢微怔,她好像没问吧…… 但一个优秀的秘书必不可能让老板冷场,于是微笑道:“方总是该多注重身体,之前邵总给您安排的营养师我还留着联系方式,需要的话随时跟我说。” “暂时不用。”方颂安神色冷淡下来,迅速岔开话题:“今天的日程安排发我一下。” “好的。”何欢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跟在方颂安身后进了办公室。 上午开完会,贺年的mentor忽然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贺年同学,好消息!” 贺年的mentor名叫蒋春雨,是一个圆脸微胖的女生,性格大大咧咧的,对贺年很好,工作上的事知无不言。 贺年转过椅子看向她,配合地惊讶道:“什么好消息?” “邮轮团建!”蒋春雨笑道:“实习生也去,丽丽姐说方总为了等你们这批实习生,特地推了一周。” 贺年心头一跳,即便知道他不可能影响方颂安在工作上的决策,却还是擅自做主,将原因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想想又不犯法。 旁边的人也参与进这场讨论里来。 “邮轮诶,我们方总还真是大手笔。” “方总对员工一向很大方的。” 贺年默不作声,安静地听他们的谈论,其中不乏有二部过来的老人,在他们口中,他又了解到了没见过的方颂安。 “小方总刚回国的时候,在二部一点架子都没有。那时候她主要带市场部和品牌部,没事就给我们买下午茶发福利,我还是她亲自面试进来的。” “对,我记得那时候最开始的策划案都是小方总写的,经常加班熬夜,有时候碰见我们加班,还会带着我们一起出去吃宵夜。” 隔壁的实习生伸个脑袋过来。 “怎么说得像创业公司一样。” “跟创业也差不了太多,小方总几乎把二部之前的管理模式全部推翻了。” “那刘总愿意让她这么折腾啊。” “咱们方总最后赚钱了呀,这年头,当然是谁能赚钱谁说了算。” 贺年看似在工作,其实心飞了有一会儿了。 这些天他听着同事闲聊,不止一次提到了方颂安。 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方颂安在员工里的口碑可以称得上不错。虽然偶有微辞吐槽她严厉刻板,但其实言谈间不难听出,她们对方颂安的敬佩喜欢。 贺年也从他们的交谈中,东拼西凑出她刚回国时的那段艰难历程。 他本以为听完后会对方颂安越发敬佩,或是以她为骄傲,与有荣焉。 可实际上这些都没有。 心里只有细细密密的,蚂蚁啃噬般的疼。 同事只说她眼光毒辣,手段雷霆,每个人口中的方颂安,都是无坚不摧的强者,运筹帷幄的领路人。 可他却曾见过方颂安深夜里被噩梦缠身,崩溃哭泣的样子。那天晚上的梦靥里,她一声一声叫得惊恐,喊的只有两个字,父亲。 外界只见她年少有为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耀加身之前的那段灰暗的岁月,她又是如何度过的? 母亲早亡,父亲刚去世,继母和未成年的弟弟虎视眈眈,她独自扛着一个走下坡路的公司,举目无亲。 深夜的加班不是天性勤劳,是不确定公司未来会如何,看不清前路,只能靠加倍努力,来缓解心里的焦虑。 那时的她,年纪也就和自己现在差不多。 他忽而想起戚雨曾经跟她说过,心疼方颂安一路走来的辛苦,也说过那段时间是邵熙云陪伴在她身边。当时的他并不了解这些过往,只觉得两人姐妹情深,也在心底暗自嫉妒过邵熙云。 嫉妒他占了先机与她先行相识,也嫉妒他家世显赫,能与她并肩而立。 可现在,他却无比庆幸那段时间有邵熙云陪在她身边。 有人相伴,总好过她一个人孤独地背着责任与枷锁踽踽前行。 如果能早点认识她就好了。 如果自己能成长得更快一点就好了。 当晚回到家,方颂安也跟他说了邮轮团建的事。 “我那天还有别的安排,你自己过去。” 贺年知道这只是说辞,她不可能和自己共同出现在公开场合,可他并没有因此难过。 “放心吧,丢不了。” 团建当天,实习生群里几个住所相近的约定好一同出发,贺年也在其列。他们出发得很早,到的时候,人还没来多少。 几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聚在一起,从学业谈到了实习。 “诶?你们的mentor都对你们怎么样呀?” 问出这话的人叫邱史良,是他们同期里学历最高的,听说已经过了头部大厂群面,因为崇拜方颂安,才追求她的脚步来到了千禧三部。 贺年敏锐地察觉这个话题有陷阱,低着头当没听见,但总有人不喜欢把话掉在地上。 “我mentor人超好的!问她什么问题都耐心回答,还会主动给我布置任务。” “啊?给你布置任务还叫好啊……”邱史良满脸不屑道:“不会是她手头的工作做不完,直接甩给你来做了吧。” 负距离 第47节 “不会吧……”那人的回答有些不自信。 邱史良道:“你们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太没自信,我跟你们说哦,我mentor就会这样。每次都给我布置一些任务,其实就是在偷偷剽窃我的idea。” “不会吧……”有人反驳他:“他们工作这么多年,经验比我们丰富多了。” “信不信随你们咯,反正我已经感觉到不止一次了,你们去网上搜索一下,也会经常看到实习生被霸凌的帖子,还是都长点心比较好。” 也许是贺年一直低着头沉默着,邱史良忽然cue他。 “咦?贺年,我听说*你面试表现也很好诶,你的mentor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压榨你?” 贺年茫然抬起头:“嗯?没有吧,我不太懂这些。” 邱史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贺年已经不想待在这里,余光扫向大门,看到廖春雨来了,立刻找个借口离开了餐桌,找她去了。 “春雨姐!”贺年跑过去叫她。 “小贺,你来这么早呀。”廖春雨对他笑道。 换了个交际圈,谈论的都是些明星八卦,吃饭穿搭,贺年觉得舒服多了,虽然也不怎么搭话,但至少不用提心吊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邮轮上的人也越聚越多,贺年简单环视一圈,差不多公司的人都来齐了。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贺年目光看过去,是方颂安。 但在看到她身边那人时,嘴角的笑容骤然凝住。 第32章 方颂安下午早早便出了门,原因无他,邵大少爷给她下了命令,让提前三个小时去接他。 到了地方才知道,竟是骗她试礼服来了。 方颂安无奈道:“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不用这么隆重。” 邵熙云没正形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店员送的饮料,看着她刚换的一身衣服,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袖。 “我这不是怕方总再怪罪我吗,可得请你来亲自试试。” 来都来了,方颂安也没跟他客气。 她这次没选长裙,换了一身oldmoney风的马甲,下身是亚麻色阔腿裤,里面随意搭了一件衬衫,简约不失格调。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没再穿高跟鞋,选了一双稍微有点坡度的尖头平底鞋,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又贵气。 邵熙云靠过去,问她:“这套还满意?” 方颂安对着镜子左右照照。 “还行,都自己人,随意就好。” 邵熙云转头对店员道:“给我找套同色系的。” 方颂安看向他,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看我干什么?咱俩婚约可还在呢。”说着邵熙云看向她的手:“上回给你那戒指呢?” 方颂安道:“我戴首饰不舒服。” 邵熙云还想说些什么,店员恰在此时拿了衣服过来,他便也没再坚持。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方颂安拉着他到镜前照了一下,忽而笑道:“咱们俩这衣服一个设计师吧,还挺像姐弟装的。” 她说完就去一旁挑首饰,没看到身后那张骤然黑了下去的脸。 选完衣服,两人便一起去了邮轮会场。 邵熙云一路跟在她身边,和她一同入座中央主位,回头扫视了一圈,在她耳边低声道:“看见不少老面孔,你从二部调来的?” 方颂安道:“我从面试一步步亲手带起来的人,难道还要给她刘夏留着?” 他们两人在前面低着头私语,后面人的视角里,像是在大庭广众下调情。 “方总身边那人那是谁啊?没见过,看着好贵气。”廖春雨身边的同事把脑袋凑过来,低声问她。 “邵熙云邵总,希云传媒的公子。” “我的妈呀,是我知道的那个希云吗?咱们方总人脉这么广的?”那人震惊道。 := 廖春雨道:“哦对,你是三部成立后才入职的,之前在二部的时候,邵总经常来公司,我们好多项目他都有投资。” “哇,那岂不是金主爸爸。你别说,这么一看,邵总和方总还挺般配。两个人都长得好看,强强双a啊,简直豪门小说顶配!” 廖春雨道:“当年方总刚回国的时候,都说两人要联姻,但一直都没消息,说不定这次真要好事将近了。” 贺年在一旁听着,微微咬住腮肉。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明知道邵熙云对方颂安来说很重要,联姻大抵也不是真的。可看到他们并肩而行时,心里还是会有尖锐的,令人窒息的嫉妒。 嘈杂中,会场的灯光忽而暗了下来,活动即将开始。 方颂安上台简单说了几句三部的成绩和未来规划,鼓舞人心,随后又重磅介绍了邵熙云的到来,接下来就是一些合作游戏环节。 活动是人事全权策划的,本来只安排了正式职员,按部门分组。但何秘通过审批方案的时候,特地说了延期是为了新入职的实习生。 人事主管眉头一紧,直觉方颂安很注重这批实习生,换方案已经来不及,索性把实习生编成一个队伍,参与进游戏里。 贺年的形象实在太过突出,一群人排队上来,方颂安一眼便看到了他。 她能看到,旁人也能看得到。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轻佻的哼笑:“方总把人都带公司来了,这是准备玩办公室play?” 方颂安眼皮都没抬,淡淡斜了他一眼。 “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我,我什么时候让私人感情影响过工作?” 邵熙云眉头轻挑:“这么说他还有点本事?” “你对他有偏见。”方颂安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目光投向别处。 邵熙云却不肯罢休,胳膊搭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倾向方颂安那边,用一种闲聊的语气随口问道:“anna,你不是认真了吧。”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方颂安顿了两秒,垂下眼睫,唇角牵起一个略带嘲弄的弧度。 “怎么算认真?结婚?可能吗?” 邵熙云拿起桌上的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像是在斟酌什么。 片刻后,他偏过头。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的桃花眼里带着少有的认真,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是说,你不会真喜欢上这个穷小子了吧。” 方颂安这下是真觉得稀奇了,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他一番。 “邵姨催婚给你催疯了?八卦起我的感情来了,给你闲的。” 邵熙云被她噎得一窒,颇为恼火道:“我这是关心你!” 他略微正色起来:“你清醒点好不好,你俩门不当户不对的,圈子里多少这样的,哪个有好下场?到头来伤筋动骨的还不是你。” 方颂安还没打算跟贺年怎么样呢,听这话没觉得警醒,只觉得邵熙云有病,忍不住怼他。 “你怎么还当上我妈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呢,我都没急,给你急成这样,我心里有数。” 邵熙云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咬牙道:“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种人就是奔着吃绝户来的,等你反应过来就晚了。” 方颂安嗤笑一声:“能吃着算他的本事。” 邵熙云彻底没了声,鼻子里重重喷出了口气,不知有没有生气。方颂安懒得理他,继续把目光放在台上。 活动游戏环节居多,三部都是年轻人,几个游戏下来就都放开了,何欢坐在方颂安身边,时不时和她聊几句新人的性格履历,一场活动下来,方颂安也把人认全了。 最后一个游戏的时候,人事把方颂安也拉了上去,游戏是团队协作,她没有队友,众人起哄着把邵熙云推到她身边。 人事准备的是个简单的双人配合小游戏。两人刚配合着走了几步,方颂安脚下不知绊到什么,身体猛地向前踉跄。 惊呼还未出口,身侧的邵熙云反应极快,手臂瞬间发力,一把牢牢揽住她的腰,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方颂安下意识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料,刚欲道谢,忽而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方总,得罪了。” 话音未落,不等她反应,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一收,另一只手已利落地穿过她的膝弯。 一阵天旋地转,竟是被他打横稳稳抱了起来。 四周瞬间爆发出更响亮的起哄声、口哨声和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方颂安只觉得恼怒,狠狠瞪向邵熙云,却撞进他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 但当着众人面前,她不可能直接下邵熙云的面子,挣扎又像是打情骂俏,更令人误会。只能任由他抱着,在众人的目光和喧闹中,完成了剩下的游戏环节。 贺年在实习生的队伍里,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抱起方颂安时,邵熙云眼中的爱慕在那一刻不加掩饰。 可他与方颂安同床共枕三年,对她的表情动作无比熟悉。 方颂安并不高兴。 她身居高位,无论什么情境下,都要把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此刻被一个男人以近乎强迫的姿态当众抱起,绝非她所愿。 邵熙云想要借投资试探拿捏她,才是犯了大忌。 贺年微微垂下眼,心中那些对他们俩关系的揣测,对邵熙云酸涩的嫉妒,倏然全部散尽。 一个念头骤然清晰起来—— 在走向方颂安这条路上,他的对手从来不是邵熙云,而是方颂安。 邵熙云的家世财富,他望尘莫及,但方颂安所求的并非这些。邵熙云能给的,她凭借自己唾手可得,邵熙云给不了的,才是她心里真正缺少渴求的东西。 他其实根本无需嫉妒。在这条路上,他比邵熙云站在更近的位置。 负距离 第48节 娱乐赛结束,方颂安与邵熙云并肩上台领了奖。刚一下台,她便步履不停,眼神径直掠过邵熙云身后,没有丝毫停留。 邵熙云眉心微蹙,几步追至她身侧,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走这么快?”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探寻,“生气了?” 方颂安停下脚步,长舒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邵熙云,别用对付你那些逢场作戏对象的手段来对我。” 人毕竟是她请来撑场面的,不可能为这点事真生他的气。可刚才被他当众抱起的情景在脑中挥之不去,那股被冒犯的不适感依旧萦绕周身。 “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邵熙云立刻反驳,语气透着诧异,“以前一起玩的时候不也抱过?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 他松开手,耸了下肩,话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刺:“怎么,怕有人吃醋,要跟我划清界限?” “两码事,”方颂安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以前是私下玩闹,今天是在公司活动上,众目睽睽的,注意点分寸。” 邵熙云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放软了下来。 “……是我欠考虑了。” 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指腹却无意识般轻轻摩挲过她腕骨刚才被抓住的地方,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没想让你难堪,我就是跟你这样习惯了,一时没注意场合。让你不舒服了,我道歉。方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回,嗯?” 方颂安向来吃软不吃硬,邵熙云低姿态到如此地步,她也不可能再追究下去。 “没生你气,这边快马上结束,要开餐了,走吧。” 第33章 邮轮上设置了全景餐厅,夜色已深,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夜景装框起来,霓虹灯光倾泻而入,洒在水晶杯上,折射出的光都充满了金钱的气息。 不锈钢餐台上摆满了海鲜盛宴,甜品台层层罗列,像是餐厅的装饰塔。 方颂安找了个靠窗角落的位置,拿了两份甜点。她来也不是为了吃饭的,简单吃两口垫一下,一会还有别的任务。 邵熙云特地点了一份热汤,放到她面前。 “胃不好还不注意点。” 方颂安接过来喝了两口,轻轻推到一边。汤的味道不差,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对邵熙云道:“一会我还有得忙,你提前去房间休息吧。” 方颂安包下了整个邮轮,船已经开到泗江中央,今晚所有人都在船上过夜。 邵熙云知道她一会还得应酬,他身份特殊,确实不便久留。 “那好,”他点头,目光扫过她有些许倦怠的脸:“一会儿别沾酒了,看你这几天脸色不好。” 方颂安没敢跟他说自己胃病进急诊的事,面上不动声色,只连声应道:“知道的,你放心。” 邵熙云也没再多言,用完餐刚好看到不远处的谢修远,许久不见,正好叙叙旧,便起身同对方一道离开了餐厅。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如同一个无声的信号。观望中的人群仿佛得到了许可,很快便有人端着酒杯,走向方颂安所在的角落。 团建对于有些人来说,是难得的接近核心的契机。 贺年和一群实习生同桌而坐,目光却一直隐隐挂在方颂安的身上。她餐盘里的食物几乎没动几口,便已经被接踵而至的寒暄与谈话包围。贺年眉心不自觉地蹙紧,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哎,你们说,他们为什么都往方总那去啊?”邱史良突兀地响起,带着些挑事的语气。 因着他之前又蠢又坏的套话,贺年完全没有想理他的意思。 倒是旁边有人接话道:“大概是有工作上的事找方总说吧。” 邱史良撇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这一桌人听见。 “说是团建带着实习生,结果来了就把咱们晾这,光顾着跟老员工亲热去了。我可是拒了好几个大厂的offer选的千禧,没想到环境这么……啧。” 旁边立刻有人小声附和:“唉,职场都这样,国企嘛,懂得都懂,哪能跟外企比。” 贺年攥了攥放在桌下的手,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压住心头的火气。 他听不得人说方颂安不好。 “和正式员工多说几句话,就是环境差?今天公司有苛待过实习生吗?” 邱史良看过来,像是被激起什么斗志,梗着脖子道:“我也没说苛待啊,但新老员工总得一视同仁吧,跟老员工就那么亲热,我们在这连个眼神都不给?” “他们都是主动过去找的方总,你去了方总也一样对你。” “呵,去就去,当我不敢吗?” 邱史良嗤笑一声,像是找到了什么证明自己的机会,猛地抓起桌上那瓶香槟,给自己倒了一杯,豁然起身往方颂安的方向去。 贺年被他的动作惊得一愣。他只是随口一说,谁想到这二货真能过去。 心中甚至慌了一瞬,他是不是……又给方颂安惹麻烦了? 方颂安刚和研发部的人聊完,刚准备离开,忽然旁侧里蹿出来一个人。 头发打理得油亮,细长眼睛,举着一杯香槟对她道:“方总您好,我是市场部新入职的实习生,dennis。” 方颂安目光微侧,看向何欢,后者立刻上前道:“千禧没有用英文名字的企业文化,还请同学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那人略显尴尬:“好吧,我叫邱史良,仰慕方总已久。其实在来千禧之前,已经接到了辽飞的offer,因为想要追随方总的步伐,才选择来到千禧。” 方颂安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欢迎来到千禧,也相信你在千禧能够实现自我价值,不辜负你自己的选择。” 客套两句,她不欲在此多费唇舌,便要离开。不料这人却错开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方总,我是代表所有实习生来的。” 他微微侧身,示意方颂安看向实习生的方向。 “虽然我们并没有参与到实际项目中,但在加入千禧的这几天,已经感觉到了千禧的文化和氛围,并且十分喜欢这里。也希望方总能给我们更大的平台,让我们能发挥自己的实力。” 说着他便把手里的香槟递给方颂安。 方颂安这么多年来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纯正的蠢货了。 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递酒,相较之下,连他刚才那段急于彰显自我的说辞,都显得没那么愚蠢了。 虽然很想把酒接过来泼他脸上,但这种情况并不需要她处理。她还未开口,何欢便利落地挡在了她面前。 “同学,千禧不会忽视团队里的任何一个伙伴,当然包括实习生,方总非常重视团队健康和积极的氛围,否则也不会安排这次团建。每一位伙伴的价值都会被看到,实习生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拦着邱史良往旁边推,给方颂安让出一条路来。 方颂安没空搭理他,抽身离开是非之地。 实习生的位置离方颂安很远,贺年远远看着,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何欢将人推开。 同桌同事的议论声嗡嗡传来,有人冷嘲热讽:“呵,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结果被人拦下来了。” 但也有人被邱史良那套说辞蛊惑。 “那不更证明这公司不重视实习生吗?” 贺年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怒火。 罢了,人各有命,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劝。 纷乱中,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廖春雨发来的消息。 【做好准备,一会带你去见方总。】 贺年心头猛然一跳。 这种场合下去见方颂安,总有一种暗渡陈仓的偷情要被曝光的错觉。 他面上不动声色,淡定起身离席。 廖春雨插了个空,带着他来到方颂安面前。 方颂安的目光几乎瞬间便落在了他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旋即不着痕迹地移开,转向廖春雨。 她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春雨都开始带实习生了?时间过的真快,我记得当初你的终面还是我面的。” “哈哈,方总您记性真好,我刚入职那会儿可没少气我师父。”廖春雨笑着接话。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你尝尝滋味了?”方颂安调侃道:“实习生没让你头疼?” “哪儿能啊!”廖春雨顺势在贺年后背轻轻推了一下,将他送到更近前,“我得谢谢刘姐,知道我爱看帅哥,分了个最赏心悦目的给我,还特别省心,一点就透。” 方颂安这才重新将目光投注在贺年身上。这一次,她的视线不再是一掠而过,而是带着点审视,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 从眉眼到身姿,细细描摹了一遍,才慢悠悠地开口:“嗯…是挺好看的。”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贺年感觉被注视的皮肤微微发烫,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方总好,我是贺年,华秋大学大三学生,很荣幸能加入千禧。” 方颂安唇角笑意加深:“mentor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给你个告状的机会。” 这话问得随意,尾音轻轻有些上扬。看似是在调侃廖春雨,可却有些只有他们之间才能意会的暗涌。 他莫名有些脸热,偏过头识趣地没接这话头,只是微微抿了下唇。廖春雨笑着打圆场:“天地良心!小贺又认真又努力,我想骂都找不着借口,可比我当年强多了。” “春雨姐对我非常照顾,教了我很多。”贺年适时补充,声音诚恳。 “不错,”方颂安放轻了声音,目光中带着些期许:“期待你转正,以后和春雨做同事。” “好的,谢谢方总。” 贺年迎着她的目光,眼底的光亮更盛,仿佛有星辰坠入其中。 晚餐过后,人事没再安排集体活动,让他们自行体验邮轮上的各项娱乐设施。 贺年对这些兴致缺缺,径直回了房间。 他靠在床边,心神不宁。手机屏幕被他拿起又放下,反反复复,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冷的屏幕,心底某个地方,在藏着他不愿承认的期望。 他在期待方颂安的消息。 万一她今晚心血来潮,需要“侍寝”呢? 同事环绕的邮轮上,她的隔壁很有可能住着邵熙云,她传闻中的未婚夫。 在这种地方与她亲近,光是想想,就足以激起他心底那阵带着禁忌的颤栗。 然而,时间一点点爬向午夜,不知戳开多少次对话框,屏幕的现实却始终没有变化国。 负距离 第49节 心底那簇微弱的火苗越烧越弱,几乎快要熄灭。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缠绕在他心头,压得他泛起了困意。 12点,若是还没有消息,他就睡觉。 就在他马上就要睡着时,“嘀”一声轻响,房门开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在触碰到门口那张脸时,猛然收回视线。 晦气。 邮轮上房间紧张,两人一间,好巧不巧,他被分配到的室友,是邱史良。 他哼着小曲,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见到贺年后,脸上堆满了惊喜的笑容。 “哟!这不是巧了嘛!贺年同学?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分,居然分到了一间。” 贺年皱起眉,没打算搭话。邱史良好像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回答,大摇大摆地坐到床上,环顾房间打量了一圈。 “唉,还是小厂,连邮轮都找这种低级的。我在飞速的朋友给我发过他们的团建场地,那才是真金白银花了大价钱的。” 贺年忍不住了:“那你怎么不去飞速,是不想吗?” “我去了啊,”他好像就等着贺年问这句话,语气里都是得意。 “这不是因为仰慕方总,拒了飞速的offer吗?” 贺年眼皮一抽,觉得自己搭理他纯属有病,肯定是被他的愚蠢传染了,当即转过身,背对邱史良,盖好被子。 “我要睡觉了。” 邱史良自讨没趣,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贺年闭上眼,瞌睡如潮水一般袭来。 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 浑身猛然打了个机灵,心脏忽而擂鼓般狂跳。 他猛然拿起手机,点开屏幕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去甲板。】 是方颂安的消息。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他甚至来不及想原因,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抓起外套便往外跑。 方颂安真的来找他了! 邱史良被吓了一跳,在他身后嚷嚷。 “嚯,你干什么去?” “跑那么快,约会啊?” 贺年哪里顾得上他,头都没回,“砰”地一声把门甩出一声惊天巨响。 春夜的冷风还是有些寒凉,吹得他清醒了几分。贺年拉好外套拉链,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眼睛,在甲板上搜寻着心中的那道身影。 只是仔仔细细找了一圈,都不见有人。 心头的热切渐渐转为不安,他掏出手机,给方颂安发消息。 【我到啦,没有看到你,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消息发送后,他轻咬着下唇,手指频繁地敲击着屏幕,等待着回答。 屏幕忽然间亮起,伴随着急促的震动。 贺年一惊,险些没拿稳把手机扔了出去。 方颂安居然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按下接听键,轻声道:“喂……方总……” 方颂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你跑太快了,还有两分钟,再等等。” 贺年喉结滚动一下,试探道:“你要过来吗?” “别急,耐心点。” 她声线从容,游刃有余地掌控着节奏。贺年几乎能想象到她现在的样子,刚洗完澡长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下地敲着,像是在思考如何享用他。 电话并未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夜色里交织缠绕。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清晰可闻。 贺年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漂浮起来,感官集中在耳畔细微的声响中,幻想着他们的未来。 直到时钟跳跃到零点—— “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贺年浑身一颤,猛地转身! 深邃的湖面上空,璀璨光束骤然升腾,飞速冲击到夜幕中央,轰然炸裂。 七彩烟花如泼洒的星河,碎了宁静夜色,也撞进他的心脏。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瞳孔倒映着漫天绚烂烟花,和他砰砰地心跳声重叠在同一节奏里。 所有的酸涩,寒冷,横亘于他们之间无形又宛如天堑的距离,都在此刻被这铺天盖地的光华彻底淹没。 “好看吗?”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好似带着温热的呼吸,真真切切响在他的耳畔。 贺年忘记了回答,目光追随着烟花,直到最后一朵余烬消散,喃喃道:“好看。” 他想描述更多,想诉说内心的震撼,想表白自己的悸动,却发现此时此刻他的语言有多么贫瘠。 烟花散尽,夜幕重归寂静,指余下空气中淡淡的硝烟气息。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才刚过去一秒,贺年便开始回味那瞬间的感动来。 耳边忽然传来一丝笑意,温软的,不易察觉的,独属于方颂安的。 如同羽毛一般扫过他心尖。 “贺年同学,入职快乐。” 第34章 邮轮顶层的全景套房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江景与漫天烟火交织出一副盛宴。 邵熙云坐在窗边,指尖玩着一只打火机,沉默地看完整场烟花秀。 谢修远窝在他对面的沙发里,晃了晃桌上的酒,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小姐,下这么大本钱哄小情儿开心。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大好的夜景跟你在这干坐着。” 邵熙云冷冷瞥了他一眼。 “窗开着呢,嫌闷自己跳下去爽爽,没人拦你。” 然而谢修远那句无心之语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刺入他心底。 在泗江上放烟花,邮轮是最好的观赏位置,这场烟花秀到底是谁放的?为谁放的? 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沉吟片刻,他忽而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他声音平静道:“陈少爷,今晚泗江上动静不小啊。” 听筒对面传来模糊的笑语。 “哟,邵总,这是打电话跟我来炫耀来了。要说你们家小方总,对你可够好的,这一场烟花十好几万,就为了哄你开心,有老婆就是好啊……” 耳边轰然响起一阵尖锐的轰鸣,后面的话被耳鸣吞噬,邵熙云挂断电话,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可真他妈有病,早就猜到的答案,还非要亲手揭开方颂安盖好的幕布,听着别人一字一句,生生凿进他胸口。 目光落向远空,他的眸色比夜色更沉,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修远,帮我个忙……” 习惯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不知什么时候,方颂安下班后,已经对家里亮着的灯毫不意外。 贺年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冒了个头出来:“你回来啦。” 方颂安倒了杯水,靠在吧台边,看着家里悄然发生的细微变化。 这些天来,贺年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把他的东西挪了进来。 这套房子的装修风格是暗调,灰黑为主。但现在,灰色的真皮沙发旁边,站着一棵被剃了寸头的发财树,墙上挂着几缕茏葱的悬挂绿植,餐桌中央摆着一个素白花瓶,插着新鲜的白玫瑰和满天星,这是她家里从来没见过的风景。 厨房里飘来的香气引诱着她的胃在蠕动。 有科学研究表明,胃是情绪器官。 她的胃今天好像很开心。 连带着她也感觉不错。 厨房里锅铲挥得火热,她回过头,抿了一口水,看着灶台边的身影,没什么诚意地道:“要帮忙吗?” 贺年戴了一条发带,正把配菜下锅,闻言微微向她这边转过一点头,眼睛却没有离开锅。 “不用,还有最后一道菜,快了。” 方颂安便没有动,安静地欣赏着他的做饭时的样子。 发带束缚住头发,露出他的额头,平日里乖乖的顺毛翘了起来,眉眼整个露出来,才发现贺年的长相其实很凌厉,只是平时放下头发,才显得气质温和。 这样看上去,好像和他19岁时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不知是不是她的视线太直白,还是厨房的新风系统坏掉了,温度太高。 贺年的颈部悄然泛起薄红,一点点蔓延到他的脸颊和耳根。炒菜的手有些僵,目光却一直盯着那口锅,不敢多看她一眼。 负距离 第50节 方颂安唇角的笑意几乎藏不住,但为了自己的晚饭,她还是放下杯子,默默转身走出厨房。 客厅之外,书房也未能幸免。添了一把椅子,书架的空档上多了几本陌生的专业书,连她的书桌一角,也盘踞着一盘小小的绿植。 方颂安目光巡视了一圈,走到桌子前,伸手戳了戳盆栽的叶子。 想想又觉得不解气,直接揪下来一片,指着它道:“鸠占鹊巢的坏蛋。” 她把叶子捏在手里,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这套公寓视野极佳,书房,客厅,主卧都是整面的玻璃幕墙,此刻站在窗边,脚下便是城市灯火交织的繁华夜景。 天色刚刚昏暗下来,方颂安静静看着外面,无意识地揉着那片可怜的叶子,把它撕成点点碎片。 她很难形容现在的情绪。 接受贺年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用了三年。甚至在他住进来的第一天,她都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把他赶出去。 但现在,她的家被破坏了,她应该生气,抗拒,可她竟一点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贺年没有大张旗鼓地入侵,他被允许踏进自己的世界,却也只是画了一个圈,把他好好地围起来,再伸出一点点触角,告诉自己他来了。 客厅的花瓶,桌子上的盆栽,书架上的专业书,看到这些时,方颂安不自觉地想起他那双最擅长表演无辜的眼睛。 这是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些和他不小心发错的照片,楚楚可怜的眼神,不经意间的撩拨一样,三分演七分真。 可她也同样没法遏制自己对此的反应,就像每次都会对示弱的贺年心软一样,她情愿配合他踏进这场演出。 手中的叶子被揪得更紧,方颂安忽而觉得贺年这个人十分可恶,就该把他压在床上好好欺负。 书房的门被礼貌地敲响三下。 “在忙吗?要吃饭啦。” 贺年好像很开心,说话时的尾音有不自觉的上扬。 方颂安摊开手,把可怜的叶子碎片扔进垃圾桶,打开门,看到贺年笑眯眯的眼睛。 她忽而凑过去,在他侧脸落下一吻,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奖励,真乖。” 然后,她如愿以偿地捕捉到了贺年微微瞪大的双眸中,那抹清晰的讶异。 晚饭后,贺年拿出电脑,在客厅工作。方颂安难得闲暇,顺势坐了过去。 “春雨交给你什么活了?” 贺年道:“是为实习生比赛做准备的策划案,让我先打个初稿。” “比赛?”方颂安有*些诧异:“市场部还搞了这个?” 贺年也有些惊讶:“诶?我还以为这些活动要通过你的审批。” “那我不用干别的了,坐电脑前批一整天都批不完。” “哈哈,忘记了,方总日理万机。”贺年笑道。 不过既然话都到这了,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急忙把电脑放到方颂安面前。 “春雨姐说,这次是让我们做一个零食营销的策划案,方向自选,我选择的是大学生方向,感觉我更熟悉,有内容可以做。” 方颂安左右无事,便接过他的电脑看了一眼。 比较基础的策划案,贺年框架搭的其实还可以,她大概看了看问题,正要开口对贺年说,忽然看到他十分紧张的神色,不由笑了出来。 “怎么,怕我骂你?那还主动送上门来让我看?” 贺年立刻换上笑脸:“方总的经验宝贵,当然要听您的。况且说的一针见血,怎么能叫骂我呢?” “呵,油嘴滑舌,”方颂安摇了摇头:“这次不骂你。上次说你,是因为简历不该出现那样的错误,求职前,你自己应该认真准备。但策划案你还没有接触过,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她将电脑推回给他,指尖点了点屏幕。 “主要问题是东西太多了。作为新手,没办法驾驭庞杂内容的情况下,不如去繁就轻。你选择的面向客户是大学生,那就思考你产品针对大学生的核心卖点是什么,抓住最独特,最能打动客户的一点展开,既能发挥你的优势,也能把这一点做得透彻,吸引投资人的目光。” “还有,”方颂安把电脑交还给他:“职场比赛和大学生活动完全不同,你要思考的是,公司为什么举办这个比赛,要把比赛和千禧联系起来。能力再强的人,如果不能把实力发挥在千禧上,对公司来说,就只是一块版型错误的拼图,毫无价值。” 贺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何欢。 方颂安脸色微变。 不是紧急事件,何欢不会在下班后给她打电话。她想了想,按下接通键。 “方总,四福那边可能出了点问题。” 何欢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脸色沉了下来,立刻起身走向书房,反手带上门。 “之前四福将合作改为竞标后,我遵循您的交代,一直没有放弃那边,保持接触。按照他们的流程,下周就要进行竞标会。但是刚才,合庆的孔文祥孔总,忽然公开发布了一条求婚动态。” 方颂安敲着桌面的指节忽然停下。 “对象是程路的女儿。” 何欢顿了一瞬。 “是,方总您也收到消息了?” 方颂安没有解释,说道:“继续。” “这条消息释放出的信号对我们不利,几乎默认四福的季度新品主推位是合庆的,可能对其他渠道有点影响。” 方颂安深吸口气。 她对孔文祥联姻的消息并不意外,湖心岛那天,黄千帆曾通知过她,那天之后,她也做了一系列的应对手段,只是现在还需要收尾。 前段时间出去开拓渠道的时候,他们没少借四福的名头。对外宣传已经和四福签约合作,倒逼渠道商快速签单,如今联姻的消息传出来,他们难免会有被愚弄之感。 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新品的销售额足够,这点微不足道的印象分完全可以扭转回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正在洽谈的合作尽快拿下。 “联系市场部销售部负责人,半小时后线上开会,你带着秘书部立刻整理一份现在所有在谈渠道商合作进度,已经签约的放缓节奏,分给次级负责人推进,还没签合同的,在本周内必须全部拿到明确结果,无论成还是不成。” “好的,方总。” 何欢利落地答应下来,挂断电话后,立刻在工作群里发送会议通知。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方颂安再没出过书房。会议间隙,她打出去十几通电话,声音从最初的冷静慢慢染上沙哑。 终于靠在椅背上喘口气时,目光扫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将近午夜。 她揉着发僵的后颈起身,准备去喝点水。推开书房门,客厅一角暖黄的落地灯光下,蜷在沙发上的身影让她脚步一顿。 “你还没睡?”方颂安有些意外。 贺年闻声合上笔记本,抬起头道:“在等你。” “不用等了,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贺年没接话,去厨房给她接了杯水。 “稍微休息十分钟,应该没关系吧。” 他把水杯递过来,微微歪过头看着她。 方颂安无声叹了口气,接过水杯,坐到沙发上。她小口着喝水,脑子里飞速梳理着明天的处理方案。贺年也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一杯水喝完,方颂安也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今晚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再要紧的事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处理。 贺年接过空杯,问她:“要再来一杯吗?” 方颂安摇头,高强度用脑后的疲惫感终于漫了上来:“不用了,休息吧,你也早点睡。” 贺年点点头,轻声应好。 方颂安洗完澡,躺在床上,脑海里不自觉地回顾起合同的事来,翻来覆去半天,感觉很累,但睡不着。 “笃笃。”房门突然被敲响。 方颂安睁开眼:“门没锁。”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贺年像只灵巧的猫,悄悄掀起被子,摸了上来。 方颂安没忍住。 “这么大人了,还要陪睡?” 贺年钻出来一只脑袋,揽住她的腰,声音闷闷的,带着些撒娇的鼻音。 “我是来陪睡的,自荐枕席的那种,方总今晚需要服务吗?” 方颂安笑了笑:“今晚没力气陪你闹。” “不闹你,”贺年半撑起身体,真诚地看向方颂安:“我觉得我的胸肌比枕头好睡一点,要试试吗?” 第35章 胸肌疗愈法效果拔群,方颂安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直到闹钟响了才幽幽转醒。 一抬头,刚好看到刚睁开眼,睡眼惺忪的贺年。 她在昨晚的“专属枕头”上蹭了蹭,翻过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戳了戳弹弹的肌肉。 “很好用,好评。” 贺年揉了揉发酸的手臂:“面对我唯一的vip客户,随时可□□。” 方颂安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回来换衣服,看到贺年也起床,对他道:“今天不用做早饭,我要出去谈合约,晚上也不回来吃。” 刚系好扣子,身后忽然钻过来一双手,抱住她的腰,脑袋抵在她颈窝上。 “那要好久都见不到你,让我吸一下再走。” 方颂安笑着推他:“别粘人。” 贺年顺着她的力道跌回到床上,仰头看着她:“我会乖乖在家等你回来的。” 负距离 第51节 方颂安掐掐他的脸,简单化个妆,便出了门。 司机已经在楼下准备好,何欢也坐在了副驾上。她刚上车,何欢就汇报道:“方总,七禄那边还没给我消息,也许他们还不知道孔文祥联姻的事。” “知道也无妨,”方颂安道:“与四福合作只是接近他们的敲门砖,之前的进展很顺利,对我们的产品有点自信,不愁卖不出去。” 何欢点头道:“新品试点的市场反馈确实不错,相信上市后肯定会大卖。昨晚敲定的策划案ppt我发您邮箱了,您看一下还有没有要更改的地方。” 车子平稳开出,方颂安没有片刻休息,在车上看着提交上来的ppt,做最后的修整。 行到半程,副驾忽而传来何欢找东西的窸窣声。方颂安抬眼看去。 片刻后,何欢动作停下来,回过头,脸色有些泛白。 “方总,我没有带样品。” 方颂安骤然拧紧眉心。 “我在前面路口下,现在回公司取,应该来得及。” “来回要四十多分钟,会议已经开始了。”方颂安揉了揉额角,沉吟片刻:“我让人来送吧。” 看着手机盯了一会儿,方颂安按下拨通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对面的人好像正在刷牙,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怎么了?” “我昨天背的那个白色的包,记得吗?” “有点印象。” “在衣帽间,我一会发你地址,把包带过来。” 贺年有些匆忙地漱了口,说:“好的,很急吗?那……我开你车去?” “可以,钥匙在吧台上。” 方颂安不知道贺年是以什么车速开过来的,竟比他们还早到了一分钟。 下车的时候,刚好看到一双长腿靠在她的车门上,手里拎着一支女士包。 看到她,贺年忙跑过来,问道:“是这个吗?” “对。”方颂安点头。 贺年松了口气,笑道:“我还怕我拿错了,把所有白色的包都带过来了。” 方颂安忽然感到一丝不妙,透过车窗看过去,车后座上东倒西歪堆满了她的包,场面颇为壮观。 她倒吸一口冷气,狠狠瞪了贺年一眼:“你给我等着!” 但会议在即,现在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 她从包里翻出样品,递给何欢,回头看向贺年,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穿的还可以,能出去见人,说道:“你跟我们一起进去,有人问你就说是助理。” 贺年一愣,刚悬起的心还没放下,听到后半句话,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收敛神色,跟在了何欢身后。 进了会议室,他才知道方颂安今天过来是做什么的。 为了表示合作诚意,方颂安此次亲自向合作方做了ppt展示讲解。她从容不迫,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地阐述着新品的理念策略,相比之下,他昨天做的策划案简直像是在过家家。 贺年听得十分认真,他也是第一次如此完整地了解新品的核心卖点,立刻拿出手机,认真地记录下几个关键信息。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双方都有些疲态。好在结果不错,基本确定了合作意向。 方颂安提出立即签约,对方犹豫了一瞬,说需要详细研究合同细则,暂停会议,拖到了下午。 就差临门一脚,方颂安也不会纠结于这点时间,带着何欢贺年找了个附近的餐厅吃饭。 何欢只在落座时扫了一眼贺年,坐下后便一语不发,全程埋头吃饭。贺年却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时不时抬头看向方颂安。 在他第三次抬眼时,方颂安径直看了过去:“有什么事?说吧。” “啊?”贺年有些懵,没想到自己举动如此明显。想来是跟方颂安相处久了,愈发藏不住心事。 “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刚才开会的时候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我记下来了,等你有空再问也来得及。” 餐厅做菜油重,方颂安近来口味被贺年养刁了,有点吃不惯,放下筷子道:“我吃差不多了,就现在吧。” 贺年连忙打开备忘录。 “我之前查过便利店渠道的报价,感觉我们的定价和市场价相比似乎偏高,但七禄那边好像完全没有异议,全盘接受了。” 方颂安跟何欢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但方颂安却没有解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除了市场报价,你还查了什么?” “合约细节在公开渠道都查不到,报价还是春雨姐给的网站,我自己搜到的。” 方颂安点点头:“刚才开会的时候,除了产品本身,你觉得我提出的核心竞争力在哪?” 贺年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试探答道:“是……合作营销的模式?” 方颂安微微挑眉,露出赞许的神色。 “没错,”她接过贺年递过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继续道:“七禄作为国内唯一能和四福掰掰手腕的便利店品牌,已经不满足于千年老二的地位,近些年来一直在做些改革变动。” “如果关注他们近期的动态,就会发现上个季度,他们在线下举办了很多快闪活动,合作的都是一些年轻潮牌。” “不巧,千禧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有创新。我们提出的线下营销活动,他之后也完全可以用在其他合作品牌上。而且活动本身还包含了代言人的影响力,场地又是在七禄的店内,无形中也会提高七禄的品牌知名度,怎么算他们都不亏。在进价上多付出一点,换来的这些回报,他们绝对值了。” 贺年神色认真的听完,标记了几个重点。 “当初对四福也是同样的条件吗?” “当然不是,”方颂安摇头:“谈生意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七禄想要的是变革,四福求的是稳,用模板卖东西是卖不出去的,我们针对四福也做了一些功课,只是可惜,他们还有别的打算。” 贺年笔尖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知道和四福的合作已经告吹。他想了想,问道:“给四福的营销方案,我可以看吗?” 见他好学,方颂安也乐得成全他。 “当然,”她看向何欢:“回去给他发一份。” 贺年抿唇轻笑,眼中闪着求知的光,继续问道:“不过方总,对四福这种量的老牌企业来说,联合营销活动的吸引力应该不够吧。” 方颂安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知道他这是心里有想法了,便不着急回答,只递过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贺年心领神会,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您刚才分析四福求稳,在新型营销上相对保守。那真正能打动他们的核心筹码,应该是实打实的让利空间。是价格优势?” 方颂安笑着点头:“差不多。” 她想起在黄家那次初谈,正是靠降价才让程路眼睛亮了起来。 “那四福为什么拒绝合作?”贺年疑惑道。 方颂安微微挑眉,当初黄千帆给她消息的时候,贺年也在场,应该是没把孔文祥和合庆对上号。 不过何欢在这里,她不愿提起和黄千帆的私下交易,便隐晦道:“因为友商儿子多,挑了个不成器的,送去联姻了。” 倒不是刻意贬低孔文祥,但如果孔令山重视他,一定不会找程路这样的家世。一个渠道商对于合庆来说可有可无,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不会产生什么波动。孔文祥为此付出结婚的代价,显然是已经被当成了弃子。 贺年一怔,联想到湖心岛那天的事,也大抵推测出来。 他心里向着方颂安,低声吐槽:“这未免也太不光彩。” 方颂安却不以为然地一笑,带着些许淡漠:“没什么不光彩的,比这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多了去,只要能谈成单,没人在意你用的什么手段。跟七禄合作,我也用到了小雨的资源,包括希云的宣传渠道,也是七禄最终点头的重要原因之一。有资源不好好利用,才是傻子。” 贺年微微一怔,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方颂安对他笑道:“都已经踏入职场,学生思维要抛弃掉了。” 下午回去谈合同时,方颂安依旧把贺年带在身边。他谨记自己的身份,沉默低调,没有引起过多关注。 合作谈得十分顺利,双方当场便签下合同。 签约时,七禄的运营拍下照片,准备做官方号的宣传素材。 或许是贺年太过打眼,七禄的运营实习生年纪也不大,偷偷拍了一张他的侧脸,发到了社交账号上。 【偶遇供应商神仙颜值小哥,搬砖都有劲了。】 千禧三部工位上,邱史良刚被mentor大批一顿,策划案的文案全部推翻重改。他满心不爽,瘫在椅子上摸鱼。手机屏幕不断刷新着无聊的动态,忽然,一张刺眼的面孔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眼帘! 他猛然坐直身体,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在屏幕上划着,不断把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反复观看。 确认无误后,飞速点下截屏,保存证据到手机。 他心脏狂跳,点开许久未联系的同学的头像,手指噼里啪啦地敲下键盘。 【宝宝!你也找到实习啦,现在在哪里高就呀,你们公司今天是不是跟千禧签了个大单?】 第36章 与贺年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比方颂安想象中更加和谐。 如今的她早已不像刚接手千禧时那样忙碌,工作节奏稳定后,她的下班时间也规律许多。 贺年没搬来之前,她会去喜欢的私厨吃点东西,回家运动或者放松一下,整理工作内容,十一点左右就休息。 而贺年来了之后,她的私厨就搬到了家里。 每天临近下班的时间,手机里总会准时跳出贺年的消息,问她想吃什么菜。方颂安偶尔回复,大多数时都只说随意,或者不回。 但无论她是否给出指示,推开家门的瞬间,餐桌上总有意外之喜在迎接她。 一周后,她看着体重秤上上涨的数字,皱紧了眉头。 她没有什么身材焦虑,但为了保持健康,有刻意控制自己的体重。 “贺年,我觉得我们的晚餐需要减量。” 贺年从沙发上探出脑袋,看到她在做什么时,眨了眨眼睛,不赞同道:“可是贺厨师的营养搭配非常健康。” “那我们要在晚餐后运动一下。” 贺年歪了歪头:“嗯?什么运动啊?” 他的眼神看上去非常纯真,可方颂安却知道,他脑子里一定没想什么正经事。 自从上次爬床成功后,他在次卧住的时间越来越少。今早起床时,方颂安甚至在主卧的卫生间里看到了他的牙刷和剃须刀,完全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偷偷搬过来的。 简直得寸进尺。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指责的目光,贺年非常迅速地调转话题。 负距离 第52节 “那我们一会出去散步消消食,如果觉得运动量不够,回来再继续。” 方颂安思考了一下,如今渠道商合约都定下来,不需要加班做什么工作,现在时间也早,平时这个时候,也是她读书运动的时间。 “也好。”她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换了身轻便的休闲衣,一起下楼走出公寓大门。 方颂安走在前面,不久后,身边就多了一个略带热度的气息。贺年像块小磁铁,不动声色,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然后,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覆盖住了她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方颂安几乎听到了身边那人“咚咚”的心跳。 他的呼吸凌乱,手臂僵硬着,走路好像都有些不自然。 方颂安忍不住勾起唇角,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悄然收拢手指,回握住了那只紧张的手。。 身边急促的呼吸声猛然停了数秒。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默默走了好长一段路,那份无声的悸动才渐渐平复下来,只余下掌心的余温。 路过街边一家超市时,贺年道:“家里的冰箱空了,我们去采购一下?” 方颂安脚步一顿,着实愣住了。她十天半个月才进一次厨房,冰箱常年只放点饮料,有几个鸡蛋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从来没有过从超市进货的这个选项。 还没等她回神,贺年便当她默认了,直接拉着她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这里是方颂安的盲区,对于超市的布局,出了鸡蛋的大致方位,其他的一无所知。必要时需要购买食物,她会选择线上外卖。 但贺年却如鱼得水,方颂安推着车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对每一块食材精挑细选,仔细比价,竟也觉得挺有意思。 超市开在高档公寓的旁边,食材的品质自然是商城路,同样,价格也令贺年忍不住皱眉。 他拿起一小盒包装精美的西兰花,转头吐槽。 “一份西兰花居然40?才100g!” 方颂安笑:“大概是从南半球空运过来吧。不过就算是郊区温室里现挖的,我也不知道。” 她耸了耸肩:“这附近大概都是这个价位,买吧,别管价格了。” 出去后,贺年提了满满两袋子的食物,看着价单上的总金额,咬着牙道:“我从大学城买完打车过来,都比这便宜!” 方颂安笑:“你去什么市场部,你应该去采购,就喜欢你这种抠门的。” 从超市出来,贺年一手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顺势牵住方颂安。 方颂安垂眸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一路沉默地往回走。 上了电梯,贺年侧过头问她:“明天早饭想吃什么?鸡蛋吐司?还是皮蛋粥配虾饺?” 方颂安正皱眉思考着,“叮”地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 “皮蛋粥吧,今天早上就吃的吐司,我有点……”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贺年专注地等待着她的答案,见她忽然噤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猛然缩紧。 淡灰色的门前,邵熙云随意地依靠在门边,手上提着一个袋子,修长的双腿交叠,姿态慵懒。 也许是听到了方颂安的声音,他嘴角噙着一抹惯常的浅笑,转过头来,却在目光触及两人交握的双手时,猛然间散去眼中的笑意,脸色忽沉。 看到邵熙云的刹那,方颂安条件反射地抽回了手,莫名涌起一种心虚感。 不知为何,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她轻咳了一声,强装镇定。 “你……你怎么有空过来?也没提前说一声。” 邵熙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声笑:“呵,是我不识趣,打扰方总的好事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方颂安忽而皱起眉头。 他没打招呼就往人家跑,到还反客为主了。不就是让他在门口站了会,不高兴个什么劲?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跟贺年住一起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刚才那些许莫名的心虚也荡然无存,方颂安的腰板忽而又硬了起来。 “没打扰,”她声音淡淡:“刚吃完饭,出去散步来着,进来坐吧,你吃了没?没吃现给你做点。” 她反手拉住贺年的手腕,动作利落地打开门,一把将他塞了进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尴尬从未存在。 邵熙云深吸口气,皮笑肉不笑。 “好啊,我正好路过,还没吃呢。” 他靠着门框,微微挑眉看向贺年:“弟弟做?” 方颂安就是顺势客套一下,没想到他真应下了。还没等她回应,就听身后的贺年道:“好呀,熙云哥难得来一回,当然要好好招待。” “不过……晚饭我和姐姐都吃完了,可能要稍等会,我现做,熙云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行,我跟anna口味差不多,你按她喜欢的做就好。” 方颂安觉得氛围有些诡异,但又说不出哪里诡异,张了张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干脆直接开门,让出半个身位:“先进来再点菜吧。” 邵熙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方颂安。 “江之栋的桃花酥。” 方颂安之前喜欢吃这家店的桃花酥,一个月去了六七回,邵熙云知道后,见面时不时就给她带上一些。 “谢了。”她直接拿了一块吃,剩下的顺手递给了贺年。 贺年也打开袋子尝了一块,冲着邵熙云眯起眼睛笑:“谢谢熙云哥,很好吃。” 邵熙云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想指着他鼻子问“让你吃了吗?”,可为了一块桃酥,说出来又显得自己小气,张了张嘴,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心气不顺,他索性不看贺年,转身走向客厅。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方颂安的新居。目光扫过客厅,落在沙发旁那棵被剃了寸头的绿植上。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方颂安的品味。 他微微挑眉:“哟,转性了?开始养花了?” 这不是花,也不是她养的。 但方颂安直觉此刻提起它的主人绝非明智之举,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邵熙云的目光一转,落到餐桌的花瓶上,骤然定住。 绿植还能勉强解释为心血来潮,但这束蓝白色鲜花……绝对不是方颂安的手笔。 是谁布置的,答案呼之欲出。 邵熙云呼吸一滞,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堵在胸口,像塞进了一团浸满醋液的棉花,灼烧着喉咙,吐不出心中的怒火,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方颂安去厨房倒了杯水,走过来递给他。 “怎么突然想着来我这?” 邵熙云压下翻腾的情绪,接过杯子,指节微微发白。 “希云跟千禧对接品牌推广的事,何欢不小心说漏了嘴。你前几天胃病发作进医院了?” 方颂安沉默了一瞬。 她上次犯胃病的时候是邵熙云给她扛去医院的,去的时候她还一直挣扎,答应过邵熙云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没什么大事,老毛病了,就是前一阵太忙,没及时吃饭,这几天已经养好了。” 邵熙云瞥了一眼厨房:“这是给你当保姆来了?” “嗯,我不习惯生人,”方颂安看了一眼忙碌着的身影,微微勾唇:“也许还有别的用处呢。” 看着方颂安脸上的笑,邵熙云嘴角发苦,恨不得回去扇自己一巴掌。 没事瞎问些什么? 心里泛起阵阵酸涩,让他连玩笑话都说不出口。 他太了解方颂安了。或许是从小就知道连父亲都未必可靠,她早已习惯不依赖任何人。在商场上,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利用身边一切资源,因为她有实力等价偿还。 但在生活里,她从未真正向谁敞开过心扉,展露过脆弱。以前他没那么忙,总能及时察觉到她的不适。如今希云的重担压在身上,分身乏术,竟不知不觉间被她推得更远…… 他其实并非气恼她瞒着自己,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真正刺痛他的是,他不知道,但贺年知道。贺年不仅知道,还借此机会接近他,成了被她依赖的角色。 邵熙云的心里蓦然涌起一阵心慌。当初在洗车店与贺年对峙时,他尚且自信自己在方颂安心中的地位。 可现在,邮轮上刻意为贺年放的烟花,住进方颂安的住所,都让他曾经的自信变得岌岌可危。 方颂安的天平在向贺年倾斜。 失去的恐慌笼罩住他,邵熙云突然觉得,在医院那天,就该顺着母亲的话将联姻定下来。 她不愿意也罢,感情总是能慢慢培养的,也好过现在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别人。 心中那团占有的□□越烧越烈,也许还有余地,还有转机。他们现在也挂着联姻的名头,假戏真做又怎样呢? 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anna……” “我跟你商量件事……”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划破沉寂。 邵熙云喉结滚了滚,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 “你先说。” 方颂安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 “我们联姻的事,有空澄清一下吧。” 第37章 负距离 第53节 “我们联姻的事,有空还是澄清一下吧,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 有些话,一旦错过时机,便再难宣之于口。 邵熙云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整晚积压的怒火与酸涩在胸腔里疯狂搅动,冲得他眼眶发热,脑海嗡鸣。 理智尚未厘清,质问却已脱口而出。 “怎么就不是事?”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对我毫无影响。你呢?” 他语气尖锐,方颂安不由蹙眉。 邵熙云平日看似不着四六,实则心里拎得很清,一张笑脸下面的心思百转千回,鲜少如此情绪外露,对她更是无底线的包容。 今晚却接二连三地反常。 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他不会这样。 “你到底怎么了?”她放缓了语调,带着探询,“是希云那边……出状况了?” 邵熙云猛地偏过头,忽而感到一阵绝望。 方颂安仅凭寥寥数语就能精准捕捉到他的烦躁与不安,却偏偏读不懂这情绪的源头。 而这源头,他无法言说,也无力言说。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翻腾的痛楚狠狠压回心底,重新变成理智的大人。 “抱歉,最近公司事多,有点乱。” “没事,”方颂安表示理解,“你忙就先放着,我也不急这一时。” “既然不急……”邵熙云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放在那儿冷处理不是更好?过个几年,谁还会记得?” 他话音一顿,倏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带着一种近乎逼迫的锐利,直直刺向方颂安:“还是说……安安,你对他认真了?” 方颂安像是被这目光烫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一只手臂不自觉地横抱在胸前,形成一道微弱的防线。 “我……” 这个问题,在邮轮那晚他就问过。她本想如同上次一般含糊带过,可邵熙云此刻的眼神不容她闪躲。 怎样才算认真?现实层面上,她跟贺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鸿沟,结婚绝无可能。 感情上呢?喜欢?爱?这些字眼对她来说未免太遥不可及。 “我不确定……”方颂安的视线飘向桌上的花瓶,声音轻如耳语,“只是……和他相处,感觉很舒服。” 邵熙云猛地闭上眼,将喉间翻涌的苦涩狠狠咽下。 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两个人。 正如方颂安能感知他的情绪异常,他何尝不了解她? 细微的动摇,从未有过的迟疑,对她这样情感内敛的人来说,已是最直白的信号—— 她心动了。 “滋啦——” 厨房里油锅的响声猛地惊醒了两人。 邵熙云换上惯常的笑意,来到方颂安身边,挨着她的胳膊。 两人并排站着,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肩并肩靠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对着满墙的爬山虎,也能一言不发地消磨掉整个下午。 他侧过头,声音故作轻松,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成年人,能碰上个相处舒服的不容易,别吃亏就行。” 方颂安的手臂放了下来,转头看向他,唇角弯起一个真切的弧度。 “我什么时候吃过亏?” “也是。”邵熙云想了想她的战绩。 “毕竟是敢拿活虫子吓唬人的战士。” 高中时,方颂安绩点高,人又傲,骨子里透着*生人勿近的清高,几乎成了班里男生的公敌。不知是谁带的头,有人开始往她书桌里塞虫子恶心她。 她没声张,接连一个星期从桌子里看到虫子,她都面无表情地用瓶子装了起来,暗自查监控,锁定了所有参与者。 一周后,男生们发现她反应无趣,也不跳脚反击,纷纷失去了兴趣,不再搞恶作剧。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却不想第二天午餐时间,同学们拿出分发好的餐盒,教室里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放虫子的男生打开饭盒,里面不是准备好的饭菜,而是满满一盒爬来爬去的虫子。 此后一周,所有参与的人都受到了报复。方颂安一战成名,再也没人敢惹她。 后来邵熙云知道了这事。 把人挨个堵在校外的巷子里,他们在方颂安那放了什么虫,他就把那只虫塞进那人的嘴里。 方颂安也想起了这桩旧事。她那时正值青春期,心理有些偏激,换成现在肯定不会再用那样的方式。摇了摇头道:“比起我,应该更忘不了你吧,你可比我狠多了。” 陈年回忆带来的熟悉感让她松弛下来,对邵熙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跟我数落他。” 她知道邵熙云看不惯贺年,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如此。对这种靠身体上位,获取跨越自身阶级资源的人,有着天然的鄙视,却从不审视自己脚下的基石是如何而来的。 作为朋友,方颂安不会和他争辩这些,只希望他别跟贺年有什么冲突。 “呵,我至于么?”邵熙云短促地笑了一声,不屑溢于言表:“咱们多少年的关系,他还能越过我去不成?” 方颂安笑着对他眨了眨眼:“你们不一样。” “那是,”邵熙云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我可是正宫,跟他能一样吗?” 方颂安没理他的玩笑话:“我去看看你的晚餐。” 进了厨房,贺年刚好出锅最后一道菜。方颂安给他递了个盘子:“辛苦我们大厨了。” 贺年摆好盘,低着头凑到方颂安面前,圆眼期待地看着她:“所以大厨有奖励吗?” 方颂安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奖励,但他刚刚出了门,身上还沾了些许油烟气,她有点嫌弃,并没直说。 “有客人呢,晚上再说。” 贺年很满意“客人”这个定位,摆好晚餐,对邵熙云道:“熙云哥,时间匆忙,招待不周,别嫌弃。” 邵熙云没理他,走到方颂安身边,替她拉开椅子,自己才到她对面就座。 “啧,还是有人伺候好啊,我之前来可没这待遇,还得带你出去吃。” 方颂安白他一眼:“谁带谁?哪次不是去我探过的店。” 贺年的餐椅无人代劳,自顾自地坐到方颂安旁边,在她面前放了一杯刚调好的气泡果汁。 邵熙云扫了一眼满桌菜肴,略显挑剔地夹了块牛肋排尝了尝。 “手艺不错,有你在这照顾anna,我也能放心点。她一直以来胃都不算好,不爱吃药也不看医生,说不听。” 他目光越过桌面,看向方颂安,眼中略显责备,却透露着旁人插不进去的熟稔。 贺年微微抬眼,轻笑了一声。 “熙云哥不必操心,你在国外的三年,姐姐的起居都是我在照顾。她胃不好,我自然更加上心。你还有希云要管理,这些小事就不必劳烦了。” 方颂安怎能听不出他们俩话里的争锋,见邵熙云脸色微沉又要开口,立刻给他夹了块牛排。 然而贺年见缝插针,将冰糖绿豆汤往邵熙云的方向推了过去。 “天气热,熙云哥多喝点这个,正好降降火气。” 方颂安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顺手拿起面前的果汁,把吸管塞进贺年嘴里。 “食不言寝不语,都好好吃饭。” 总算暂时平息了这场纷争。 男人不说话,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贺年的手艺确实不错,哪怕邵熙云嘴上与他争执,却还是诚实地一扫而空。 看着桌上的一堆空盘,方颂安对邵熙云道:“都给你做饭了,碗自己洗啊,来我这就别当少爷了。” 晚饭是贺年做的,她也不能真把人当保姆用,怪不尊重的。她自己就更不可能了,家里连个洗碗机都没配,说明她根本没把这项家务划进生活范畴。 邵熙云颇有些不满:“用我的时候是金主爸爸,不用的时候连少爷都当不成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拿着碗要收拾。 不料话音刚落,贺年却站了起来,动作麻利地收了碗筷。 “熙云哥是客人,怎么好让他动手,还是我来。” 邵熙云手里的碗倏尔被抢走。 他就是想骗方颂安几句好话,却被贺年直接定成了“客人”,想反驳又失了先机。 算了,他就是丫鬟命!爱洗碗让他洗去吧。 邵熙云深吸口气,对方颂安道:“新品的广告拍出来了,发给你了吗?” 聊起工作,方颂安稍微正色了些。 “今天品牌部给我看了,还不错,后面应该还有两支?” 邵熙云点头:“第一波的宣传先给代言人拍,新品上市后市场反馈不错的话,后面的准备用几个新签的小艺人,做个宣传大使。” 以希云的投资力度,别说塞几个小艺人,就是直接换代言人,方颂安也会考虑。 “没问题,”她说道:“只要背景干净就行,不然后续处理起来麻烦。” 邵熙云道:“我这正好有资料,给你选选?” “也好。” 左右也没事,方颂安便和他一起进了书房,谈论接下来的广告方向。 贺年在厨房洗完了碗,又洗了澡,改完了论文,甚至把实习生策划案比赛的ppt都润色了一遍,书房里的人还没出来。 已经十点半了。 邵熙云是没有夜生活吗? 负距离 第54节 他紧紧盯着关闭的书房门,忍着去敲门催促的冲动。 不能打断方颂安的工作,她不会喜欢没分寸乱吃飞醋的人。 也许邵熙云就坐在里面等着他犯错,不能让他得逞。 书房里,方颂安靠在椅子上,也有些焦急。 艺人就那么几个,20分钟就看完了,邵熙云却停不下来,从代言人到广告,到品牌发展,甚至到千禧的年报。 若非他是投资人,她早翻脸了。 一气聊到十点半,方颂安实在顶不住了,干脆直接下了逐客令。 “太晚了,你明天也要工作,先回吧,后面有什么事我随时找你。” “也好。” 意外的是,邵熙云直接答应下来,起身便准备离开。 方颂安本以为他今晚是有什么事要跟她说,不好意思开口才拖到现在,他这样干脆,倒令她愣了一瞬。 难道自己想错了? 但她也累了,无心细究,只想让他快走自己赶紧休息。把人送到了门口:“我就不送你了,晚上开车小心点。” “知道,回吧。”邵熙云向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关上门,方颂安松了口气,身后忽而也传来和她同步的叹气声。 她回过头,看向同样松了口气的贺年,不由笑了出来。 贺年已经洗过澡,放下电脑,走过去把方颂安围在玄关处。 “客人都走了,该给我好好表现的奖励了吧?” 今天贺年确实乖得不行,方颂安摸摸他的下巴,闻到他香香的沐浴液气息,按住他的后颈吻上去。 两人在一起久了,对彼此的一举一动也更加熟悉,情事上也比从前更契。,亲着亲着,方颂安的手便放到了喜欢的位置上,贺年的声音也逐渐染上欲色。 “咚咚咚!” 难舍难分之际,敲门声忽然响起,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闪电般分开。 方颂安盯着门缓了一会,待到心跳逐渐恢复平静,才略带怒气地嘀咕了一句:“谁啊!” 打开监视器,看到了邵熙云那张欠揍的脸,她顿时无语,一把推开门。 “落东西了?” “没有,”邵熙云有些无辜:“我车胎被人扎了。” “哈?” 这套公寓开在产业园附近,能住进来的都是创业小有所成的新秀,安保等级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惊了一瞬,回头拿上车钥匙递给邵熙云。 “你先开我车回去,我去找保安看看。” “嗯……”邵熙云犹豫道:“你车也被扎了。” “什么?”方颂安更加震惊:“不是,谁干的?有病吧!我跟你去看看。” 她批了件衣服便跟邵熙云下楼。 看着面前两辆四个轮胎都扎了钉子的车,方颂安气得险些骂人。 “这谁干的?什么仇什么怨啊,有病吧!” 邵熙云耸耸肩:“可能是哪个手欠的倒霉孩子吧。” “不行,”方颂安冷脸道:“我现在就去调监控。” “哎,”邵熙云拉住她:“都这么晚了,看监控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去,明天再说吧。” 方颂安道:“那你怎么办,司机来接你?” “手机没电了,”邵熙云晃晃手机,颇为无辜道:“不然方总发发慈悲,让我借宿一晚?” 方颂安一愣,要是放在之前,她也就答应了。 可是现在,贺年在啊…… “我……我家就俩房间,你睡哪?” 邵熙云理直气壮:“我跟弟弟睡一间,我不嫌弃他。” 方颂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是,这对吗? 第38章 客厅里,三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一丝淡淡的尴尬环绕在空气中。 方颂安简要说了一下情况,贺年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目光掠过邵熙云时,眼底的冰碴几乎化为实质。 “邵总金尊玉贵,跟我挤太委屈了,还是你单独睡次卧吧。” 这话听上去没问题,可稍一细想就知道不对劲。 次卧单独给邵熙云,那贺年睡哪? 她决定远离战场:“太晚了我明天还有工作先休息了怎么睡你们自己安排。” 飞速说完这句话,她当即回了主卧,“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方颂安一离开,两个人也不装了。 贺年接吻到一半被搅局,想杀了邵熙云的心都有。 “邵总手段真花啊,扎车胎都能想出来。” “比不上你,借着照顾病人的噱头趁虚而入,赖着不走了是吧。” “呵,到底是谁赖着不走?书房里什么充电器没有,邵总在里面待了两三个小时,手机还能‘刚好’没电?” 邵熙云松了松领带:“我们很忙。” 他着重咬着“我们”两个字,令贺年怒火冲天。 “也是,”贺年道:“毕竟邵总除了投资,也没什么理由往她跟前凑。今天把借口都用完了,下次用什么?” “大学生就别操这份闲心了,”邵熙云冷冷截断他:“上亿的项目,有你说话的份吗?先把你毕业论文写了吧。”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谁也看不上谁。 说跟他挤一起睡只是邵熙云留下的借口,他当然不可能跟贺年躺在一张床上,冷脸道:“我睡次卧,你睡客厅。” “邵总真会安排,把这当你家了?” “不然呢?”邵熙云道:“做人最重要的是找好自己的定位,不然你去把anna叫出来,让她安排。” 贺年刚欲反驳,忽而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一副认栽的样子,去次卧拿了薄被,扔到了沙发上。 见他如此,邵熙云讽刺地笑了一声:“算你识相。” 说完走进次卧,甩上门,与客厅隔绝成两个世界。 邵熙云洗漱后,躺在没有被子的床上,他拿出手机,按下开机键,看到秘书给他发的消息。 【邵总,都处理好了,监控也删掉了。】 配图是被扎的车胎。 【很好,这个月绩效翻倍。】 过了片刻,对面再度发来一条消息。 【谢谢邵总,以后有这样的工作我随时效劳。】 邵熙云没再理他,回了几条工作消息,准备睡觉。可闭上眼睛,翻来覆去都是方颂安诉说自己心动时的神情。 心里好似烧了团火,让他坐立难安。 刚才方颂安开门时,唇角明显是润泽的,两人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等等! 邵熙云忽然想到什么,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干了什么? 他居然把贺年放在客厅? 贺年他会老老实实睡沙发? 邵熙云从床上跳下来,跑去客厅一看,沙发上果然只剩下一条薄被,哪还有人的影子! “操!” 他懊恼地踹了一脚沙发。他就说贺年怎么那么听话,直接就睡了客厅,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 愤怒裹挟了理智,鬼使神差地,他向主卧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过去,双腿却不听脑子的使唤。 声音从若隐若现逐渐清晰起来,邵熙云紧张得喘着粗气,轻轻靠近门边。 “呜……” 克制不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竟是低沉的男声。 片刻后,方颂安的声音从门缝里泄露出来。 “嘘……再叫要被别人听到了。” 邵熙云脑子里轰然响起一阵轰鸣,心里告诉自己该走了,可双脚定在原地,却怎么也无法离开。 他们私下里,竟是这样的吗? 贺年他…… 负距离 第55节 他竟然…… 骚货! 夜店的出身,学了这么些勾人的手段,怪不得方颂安离不开他。 他竟是输在了这里…… 白日里的纠结与难过,尽在此时化成了无比的震惊。 他没再听下去,缓步走回了沙发上。他想抽根烟,却想起这是方颂安的家,收回了手。 原来她喜欢这种…… 如果她真的喜欢的话,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 方颂安应该早点告诉他的,否则怎么轮得到贺年! 贺年进来时,方颂安的被子盖的紧紧的,像是已经睡了。 但贺年知道,她装的。 她真正睡着的时候,被子早就被踢开了。 他没有说话,掀开被角,钻了上去,在被子里一点一点爬到中央的位置,没有再往上,开始了他的唤醒服务。 方颂安情难自抑地抚上他的头,五指伸进他的发根,慢慢收紧。 贺年略微吃痛,发出一声闷哼,牙齿却撞到脆弱的地方。方颂安嘶了一声,一巴掌拍上他的脸。 “用心点。” 贺年颇有些无辜,但头蒙在被子里,方颂安看不到他。只能埋头下去继续让她舒服,期待得到她的赞许。 后面的事便顺理成章,被伺候爽了的方颂安不吝奖赏,把人按在床上欺负了一遍又一遍。 她觉得今天贺年有点过于敏感,平时没多大反应的地方,今天轻轻一碰就叫出声,压都压不住。 平日里她当情趣,但今天邵熙云还在,即便知道隔音很好,次卧不可能听得到,她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一关。 最后怕贺年声音太大,捂着他的嘴骑在他身上,看着他因呼吸不畅而张着嘴流出眼泪,不受控制地呜咽挣扎着。 方颂安的凌虐欲被强烈地满足,死死绞着他,双双到达顶峰。 次日醒来时,邵熙云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只给她留了消息,说希云有事提前离开。 方颂安简要问了两句,见没什么大事,便没有多问。 贺年要坐地铁上班,准备好早餐后便提前上班去了。 方颂安到了公司,却意外地看到工位空了大半,停下脚步回头问何欢:“今天周六?” 何欢冷静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 “是实习生的策划案比赛,在三会议室,说是人比较多,提前了一点,已经开始了。” 方颂安想起前几天贺年跟她提过这事,当时她还给他指点了一下,也不知他改成了什么样子。 想了想,偏头问何欢道:“上午什么安排?” “9点总部例会,10点半后原定品牌部会议,但下午目前没有安排,可以延后。” 方颂安垂下眼睫,何欢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延后到两点。” “可以。”方颂安点头。 何欢立刻给市场部经理发消息。 【方总准备旁观实习生比赛,优质设计案放到十点半之后。】 市场部全员都已经坐在会议室,准备抽签,经理武思的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当即把签筒放到一边。 “抽签号码有点小问题,稍等重新安排。” 重新抽签后,贺年倒数第三个发言。他准备得充分,对次序无所谓。 开始没多久,邱史良就挤了过来。 “贺年,你第几个?” 贺年并不想理他,但还是控制住了表情,没说话,只给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号码牌。 邱史良对他笑道:“好巧,我在你后一个。” 贺年微笑点点头,并没搭他的话。 邱史良却丝毫没感觉到尴尬,凑到他身边。 “你说这抽签不会有什么猫腻吧,我刚才问了一圈,后面的基本都是表现不错的。实习生里能跟我pk的也只有你了,不会是故意把我们放在一起的吧。” 贺年依旧沉默不语,但邱史良丝毫没有不受欢迎的自觉,依旧自说自话。 “你策划案做的什么主题?跟新品有关吗?便利店营销?” “一会轮到我就知道了。”贺年被他烦得不行,抬头看向前方:“快开始了,先听前面的人发言吧。” 邱史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目光投向前方。 演讲方案每人十分钟,开始的几个大家都还能保持高精力认真听,到后面几乎千篇一律,没有太特别的亮点,很难吸引别人的兴趣。 贺年一边听一边总结,尽量把自己的发言改得更抓人一些。 但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消耗。一小时后,他的目光也开始涣散起来。 昏昏欲睡之际,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他目光随意一瞥,却在看到进来的人时忽然定住。 方颂安来了! 她一身商务西装,步伐随意,眼神绕着会议室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市场部经理武思的身上。 武思立刻起身把方颂安迎了进来,转身对众人道:“让我们欢迎方总旁听本次的策划案大赛,各位选手可要好好表现哦。” 方颂安在掌声中微微点头示意,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台上僵住不知所措的实习生道:“继续,不用管我。” 比赛继续进行,可选手的状态明显变得不一样,还没上场的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邱史良不知什么时候又蹭了过来,低声道:“方总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故意为了谁来的吧。” 贺年微微皱眉,扫了一眼他。 “可能是听说过你的名声,为了看你来的。” 邱史良冷哼一声:“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贺年只觉得他有病,没再理他,不久后,便轮到了贺年上场。 他走到屏幕面前,非常自信地对领导鞠了一躬,目光落在方颂安身上,浅浅勾出一点笑来。 之前被方颂安指点过后,把方案简化,结合新品的年轻化特点,专门围绕社交属性做了一套方案。 汇报时,他一直关注着方颂安的神色,可她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跟其他任何人汇报的时候都毫无区别。 他的心随着方颂安冷淡的神色渐渐被吊起来。他不在乎比赛的输赢,但想让方颂安看到他的进步,想得到她的肯定。 可是直到发言结束,方颂安也没抬起头,多看他一眼。 贺年深吸口气,快速调整好心态,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看到方颂安的视线转过来,极其快速地对他眨了下眼。 忐忑的心跳就这样被她安抚好,他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正常,回到了座位上。 后面的两个人,贺年几乎没怎么听,满心都是方颂安刚才的那个眨眼。 好可爱。 内部比赛,评分当场便出来,贺年当之无愧地取得了第一。 武思起身鼓掌,说道:“恰好我们方总在这里,第一名的颁奖就由方总来……” “等等!”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所有人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居然是邱史良。 贺年眼皮忽然猛地一跳。 “我举报,这次比赛不公平,有内幕!” 第39章 方颂安抬起眼,回头看向说话的人,发现正是团建上那个找她敬酒的蠢货。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谁都不敢出声。武思的脸沉的几乎滴水,冷声道:“比赛过程全程公开公正,评分也是现场打出来的。请同学不要质疑评委打分的合理性。” “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提出,现在散会。” 她几句话便想把事情压下,不料邱史良直接走到前面来。 “我有证据!” 他高喊一声摄住所有人的目光,手上不知何时拿了投影的遥控,按下一键,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脸年轻英俊,坐在会议桌旁,拿着笔记录着什么东西。即便只是一个侧脸,也能看出这人正是贺年。 方颂安猛地皱紧眉头,她一眼便看出这张照片拍摄的地点。 “这张照片里的人相信大家都不陌生,正是我们今天的冠军。”邱史良缓步走到屏幕前,冷笑道:“可这张照片的拍摄位置,是千禧和七禄的合作现场。” “请问贺年同学一个刚进入千禧没多久的实习生,凭什么能够越过我们所有人获得参会的资格?” 武思给下属使眼色,准备强行把他拉下去。方颂安却在此时忽然起身,制止了她。 她走到邱史良的对面,目光直视他。 “我来回答你。” 她从邱史良手里夺回了遥控,将照片关掉。 “举报之前,要先把最基本的逻辑理清楚。贺年获得这次比赛的第一,绝非内幕,更与他出现在千禧和七禄的合作现场毫无关系。我知道你不服气,那我就来告诉你,你输在哪里。” 负距离 第56节 “不可否认,你的策划案完成度很高,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但你的方案核心是什么?” 邱史良很快便答道:“高端零食,极简轻奢。” “可千禧的定位从来都不是轻奢,”方颂安道:“从第一代产品‘小麦郎’开始,千禧走的就是经济合家欢的亲民路线,即便三部准备拓展年轻市场,我们也并不会抛弃这一核心品牌形象,这是其一。” “其二,整个市场部目前主攻的渠道,是便利店。我们需要的是快节奏,碎片化的零食消费场景,产品的核心是便利性,及时满足,和高性价比,根本构不成轻奢的条件。” “其三,千禧的优势在于大众渠道网络,成熟的供应链体系,好吃不贵的国民认知。发展轻奢品牌道路,要将原本的供应链和渠道体系全部推翻,成本高风险大,一个不慎甚至会影响到一部二部的经典产品,得不偿失。你的策划案结构严谨,理论扎实,但很可惜,根本不适合千禧的土壤。” 说完,她转头看向贺年:“过来,把你的ppt打开。” 贺年急忙上前操作。 方颂安道:“给邱同学再演示一遍。” 贺年当然知道方颂安想让自己说什么,和刚才比赛时不同,这次他着重强调了策划案里的社交营销和高性价比,证明在大学生群体中推广的可能性。 这次他发言后,全场都响起了掌声。 方颂安看着侃侃而谈的贺年,微微勾起唇角,对邱史良总结道:“你的方案策划是凌驾于千禧的市场之上的。我认可你的学习能力和态度,也相信你为此做出了诸多努力。但除去我刚才说的那些,绝大多数的数据和落地方案,都根据教科书改编的理论性内容。这套方案是一套空中阁楼,无法给千禧带来任何收益。” “这就是你输了的原因,清楚了吗?” 邱史良脸色及其难看。他其实已经听懂自己的问题,却咬着牙不想承认,对着方颂安质问道:“可他凭什么能去千禧和七禄的会议现场?” 方颂安眼神都不想分给他。 “因为这是公司的安排。” 她转而面向坐在下方的所有实习生,声音清晰。 “相信在场的诸位应当都有同样的疑惑,我来一并说明。” “对于进入千禧的每位同学,我们都抱着极大的期待与尊重,也会在工作过程中挖掘同学们的潜力,找到更适合你们发挥的岗位。” “千禧的实习转正是赋分制,不是竞选制,只要达到转正条件,通过考核,都可以转正。贺年参与这场会议,与他能否转正没有任何必然联系,同样,也和这场比赛没有任何联系。” “至于他为什么可以参加,”她微微一顿,语气转冷:“抱歉,无可奉告。我想,我的每一个决策,似乎没有向诸位汇报的必要。如果任何人对此事还有异议,欢迎直接来找我,我的邮箱随时开放。” 她单手插着口袋,随意地站在演讲台上,寥寥数语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初步平息了大部分人的情绪,她才把焦点聚集回邱史良这个刺头地身上。 “邱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邱史良咬紧了后槽牙。他不过是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手里根本没有贺年“勾结”谁的实锤。 他原以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难,方颂安为顾全公司名声,定会牺牲贺年。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强硬地把人保了下来! 眼下局面已无法扭转,他怨毒的眼神看向贺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有了,我认可比赛结果。” 方颂安头也不回地对武思道:“继续颁奖吧。” 武思还沉浸在方颂安刚才那番振聋发聩的“解释”里,心里翻腾着贺年到底是什么背景,能让方总如此兴师动众。 突然被方颂安点名,她猛地回神,连忙组织颁奖流程。 方颂安在场,自然由她来给第一名颁奖。 她将奖杯递给贺年,唇角微扬,“加油,再接再厉。” 贺年接过奖杯,眼睛里闪着光。 “一定不辜负方总的期待。” 散会后,方颂安回到办公室,眼中的笑意慢慢散去。 她把何欢叫了进来。 “谢修远的架构现在在哪里?” 何欢道:“按照您之前的指示,没有单独成立数据分析部门,直接挂在了市场部的架构下,属于独立分部。但销售那边有数据需求,他也会提供支持。” 方颂安忽而后仰靠上椅背,闭上双目思考了一会,对何欢道:“他缺个实习生,把贺年调过去。” 何欢顿了片刻:“方总,现在对贺年有岗位变动的话……可能会造成实习生的不满。” “对公司有影响?”方颂安反问道。 “当然不是,”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但今天关于贺年特殊待遇的议论已经传开,再进行岗位调动,可能会对他的人际有影响。” “那是他的事。” 方颂安捏了捏眉心:“要是连这都处理不好,他就白费我今天的心思了。” 何欢心头一震。 方颂安的话在她心中掀起一阵波澜。她忽而意识到,自己对贺年的定位有些偏差。 她一直认为方颂安是因为和贺年的包养关系,对他格外纵容,像逗猫逗狗一般,哄着他高兴便罢。 可现在却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按下心中纷杂的想法,何欢依令行事,当天下午,贺年的调岗手续便已办妥,何欢亲自将人带到了谢修远面前。 谢修远这人身上带着点技术工种的龟毛,初来时工作堆积如山,找方颂安要人。方颂安给他安排面试,他的要求却极高,不是嫌这个不行,就是挑那个毛病。方颂安没办法,只好从二部现调来了两个人给他用,总算是能勉强应付过来。 带贺年过去时,何欢心里还有些忐忑。 万一谢修远不收,她该如何跟方总交代?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谢修远答应得极其爽快。 “华秋统计专业,不错啊,还得是方总,知道我忙,这就给我安排人来了。”他笑道。 何欢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把贺年推到他面前:“知道谢工要求高,不会给你乱七八糟的人。虽然是实习生,但脑子灵,上手也快,绝对值得谢工您教导。” 贺年也躬身道:“谢工好。” “方总安排的人,我放心。”谢修远点点头,笑着转向贺年道:“跟我来吧。” 事情顺利得超乎何欢预料,见谢修远没有意见,她立刻回去找方颂安汇报去了。 贺年对谢修远知之甚少,只知道是市场部的数据大牛,平时鲜少有工作交接,也不总见他在工位上,一听要转岗到他手下,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然而见到谢修远后,悬着的心倒是慢慢落回到了实处,对方并非不好相处的人。 谢修远带他走到数据分析小组,带着他跟两个同事打了招呼,言简意赅地安排道:“我们正在做购物节促销活动的roi,你现在帮不上忙,先简单处理一下这份测试报告,有什么问题过来问我。” 贺年才刚过来就被一堆数据砸了个晕头转向,但还好,谢修远没有刻意刁难他,都是他比较熟悉的数据处理方式。短短几天,他也能跟上谢修远的节奏,协助他做些搭建数据结构的辅助工作。 连日埋头工作待到回过神来,贺年无心社交,待到回过神来,忽然感觉到了办公室里略带微妙的氛围。 不知什么时候,实习生的群聊悄悄把他踢了出去。 上班路上遇到同事,对方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却唯独对他熟视无睹。 茶水间的同事正在聊天,他推门而入时,他们像看到什么怪物一般噤了声,低头离开。 转岗一周后,贺年终于后知后觉地确认了这个事实——他被孤立了。 第40章 新品上市的时间刚好临近促销节点,市场部全员进入战斗状态,加班已成常态。 午休刚过,mentor都被叫去开紧急会议。邱史良忽然站起来,扬声招呼道:“这几天大家辛苦啦,我请大家喝奶茶!” “哇!良哥大气!我要加奶盖!” 自从策划案比赛后,邱史良在办公室越发活跃,经常自费请客零食奶茶。主管布置任务时,他第一个带头响应完成,还时常督促其他人的进度,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实习生的leader。* 那边动静闹得大,贺年也只瞥了他一眼,目光便重新放回屏幕上。他现在直属谢修远的数据组,邱史良那套笼络人心的办公室政治,他无意参与。 为了方便协作,数据小组的工位近期都市场部核心团队安排在一起。不出所料,邱史良拿着手机热情地挨个询问口味,却极其“自然”地跳过了贺年。 周围的同事兴奋地点单,欢声笑语中,贺年周围形成了一片无声的真空地带。 不多时,会议结束,谢修远一边和身边的人聊天一边走了出来。 回到工位,他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到贺年身上,忽而皱起眉,转身问身边的一个实习生:“公司发下午茶了?” 那人工作忽然被打断,有些不耐地抬头,看清是谢修远后,立刻正色道:“谢……谢工?没有,没发下午茶。” 他顺着谢修远的目光,看到自己桌上奶茶上,连忙补充道:“哦,这是邱学长请大家喝的。” 谢修远轻笑一声,眼中却没什么笑意,直接对上了不远处的邱史良,半开玩笑地道:“邱同学这是看不上我们数据组?整个办公室,就贺年没有啊。” 办公室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本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孤立,此时被谢修远如此直白地指出来,众人都感觉到一阵难堪。 谁都知道谢修远是方颂安特地请来的技术大牛,在公司里地位超群。得罪贺年可以,得罪他可不一样。 邱史良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尬笑道:“谢工误会了,他坐得偏,我一时没注意就漏掉了。是我的错,我这就给他点。” 谢修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必了。你花钱,请谁是你的自由。我还不至于一杯奶茶都让别人请,贺年的那份我来。” 邱史良哪敢真的让谢修远破费,赔笑道:“哪能呢谢工,给我个弥补的机会,数据组的各位人人有份。” 他立刻拿起手机,迅速给数据组的所有人都下了订单。 职场向来看人下菜碟,谢修远的护短太明显,众人对贺年的看法都有了改观,当天下午,跟贺年打招呼的同事便多了起来。 趁着周围安静些,贺年侧过身,低声对谢修远道:“谢工,谢谢您。” 如果不是谢修远这番话,这种无形的排挤不知还要持续多久。虽然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际影响,但该有的谢意还是要提出来。 谢修远向他挑眉道:“在我手下做事,不可能让别人欺负到你头上。” 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保护。 贺年心头微动,刚想说什么,不远处忽然有人喊道:“谢工,销售那边找你。” 谢修远应了一声,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贺年:“正好,帮我个忙。我师弟在楼下的咖啡厅等着,你把这个交给他。店里人少,穿的最烧包那个就是他,你进去一眼就能认出来。你就说谢工让你来的,他明白。” 贺年接过u盘,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没有多问一句,立刻保存好手头的工作,起身下楼。 谢修远提前打了招呼,贺年很快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年轻人,把u盘递了过去。两人寒暄几句,贺年没有多停留,礼貌告辞,赶紧回去工作了。 刚坐下,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快递签收提醒。贺年瞥了一眼,指尖微顿,随即面无表情地按灭了屏幕,只有悄然蔓延至耳根的绯红泄露了一丝心绪。 方颂安快要回来了,她近来忙得很,他需要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 负距离 第57节 办公室发生的小风波终究还是传到了方颂安的耳朵里。 她近来忙得不可开交,出差开会应酬,连家都很少回,偶尔见到贺年,也是说两句话就被工作打断。偶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有些意外。 “谢修远?他会管这种事?” 何欢耸耸肩:“我也没想到,谢工平时连例会都懒得参加,还会为别人说话。” 方颂安确实想过贺年会遭遇排挤,本意是观察他如何应对。能让谢修远那样的人破例维护,倒也算一种本事。她没多言,只让何欢继续留意,便又将贺年的事暂且搁下,任他在谢修远手下自由生长。 晚上处理完工作,她终于难得地有了点休息时间。片刻清闲后,疲惫感在此时忽而涌了上来,只想回家休息。 可回到家一打开门,客厅居然是黑的。 方颂安恍然一怔,自从贺年不知不觉地挤进她的家门,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空荡的感觉了。 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她蹙眉拿起手机。 没有任何消息。 贺年去哪了? 她盯着手机走进屋,也没开灯,随手把包扔到沙发上,指尖在屏幕上戳了两下,拨通了贺年的电话。 听筒里的电话铃声响起的同时,屋子里也忽而传来微弱的音乐声。 是贺年的手机铃声。 方颂安一怔,慢慢放下手机,寻着声音的来源走去,竟然在她的卧室里。 卧室的门没有关,虚掩着露出一条缝,方颂安握住把手推开门,轻声问道:“贺年?” 屋子里传出一点窸窣声,贺年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鼻音:“嗯。” 月色透过窗子打进来,她只看见床上微微隆起,好似躺着一个人,但被子严严实实地从头裹到脚,没露出一点,微微颤抖着,透出一丝无声的紧张。 方颂安心里大抵有了些猜测,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闲庭信步地走进房间,拿起床头还在响的手机,按下挂断。 手机被她捏着,放在手心随意地转着圈,她目光落在那团隆起的被子上,说道:“大晚上的不开灯,偷偷躲进我的被子里,想干什么?” 被子里传来一声急促的抽气声,却没有说话,依旧沉默着。 方颂安笑着戳了戳被子。 “藏什么呢?自己出来。” 被子动了动。 也只是动了动。 方颂安抿着唇笑:“不出来我可走了。” 说着便要转身。 身后的被子忽然跳了起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了出来,发丝微乱,一双眼睛在夜里黑得发亮,略带恼怒地看着她,像只炸毛的猫。 也确实是只炸毛的猫…… 方颂安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 两只毛茸茸的灰黑色长毛猫耳,从他的头发里钻了出来,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着,配上他嗔怒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埋怨主人晚归的缅因猫。 方颂安走过去,忍不住摸上他头上的那对猫耳。 贺年不知从哪搞来的,触感异常逼真,温软蓬松,绒毛细腻,甚至带着一点温度,摸起来实在有些爱不释手。 手刚伸过去,床上跪着的人就顺势贴了过来,抱着她的腰,脸颊埋进她颈窝里,在她耳边道:“我等你好久了。” 方颂安稳稳环住他的腰,手指搭上他的后背。 “等到变形了?” 贺年在她耳边闷闷地笑,抬起头,湿润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吐出的字句却滚烫。 “等到发口了。” 方颂安呼吸一窒,指尖的温度发烫。 “尾巴呢?让我摸摸。” 贺年拉着她的手。 凹陷的腰窝一闪而过,腰间那条细线被挺翘的臀挡住,毛茸茸的大尾巴恰好卡在尾骨最后一节,好像真的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 方颂安握住尾巴,从尾根顺到尾巴尖,指尖在顶端绕了一圈,甚至比耳朵的手感还要好。 她不吝赞美,声线低沉,带着些许占有欲,贴着贺年的耳朵惊叹:“好漂亮的尾巴。” 因为这句夸奖,贺年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跪坐起身,掀开盖在腰臀上的被子,露出蓬松漂亮的灰黑色大尾巴。 月色照在上面,泛着些许银光,随着他的身体轻颤着像是在满月变身的猫妖。 他跪坐在床上,身上的医料少得可怜,脸颊绯红,垂首间,猫耳轻颤了两下,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微微抬眼看向方颂安,歪了歪头,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幼兽般懵懂的疑惑。 “主人?” 主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踢掉拖鞋上床,刚刚学会变形的可怜小猫误入人类地盘,被欺负了一整晚。 贺年被捂着嘴按在枕头里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方颂安越来越过分了。 猫尾巴湿漉漉的,被贺年自己叼在嘴里,颤抖着想哭都哭不出来。 五位数的尾巴被两个人用成了一次性玩具,贺年瞳孔失焦地躺在床上,想着方颂安好喜欢这个尾巴,下次换个动物,小狗还是狐狸…… 放纵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两个人都没有被闹钟叫醒。方颂安睁眼时,已经过了上班时间,贺年昨晚累到脱力,眼尾还挂着泪痕,睡在她旁边,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她看着贺年精致的侧脸半晌,还是没忍心把他叫醒,让何欢帮他请了个假。 然而到了公司后,却没想到,收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巨大的惊喜”。 第41章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三部的核心成员坐在圆桌周围,看着屏幕上的广告,陷入久久的沉默。 一片寂静中,只有方颂安指尖的钢笔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头发紧,坐立难安。 “我也没有想到,我们之间,会出现这样的事。”方颂安环视一周,声音异常冷静:“新品的包装设计,能接触到最终稿的人,都在这了。” 今早刚到公司,何欢就给她带来了一条重磅消息。 新品上架仅剩三天,这个节点上,昨晚合庆却悄无声息地在官网发布了这支广告,请的当红顶流偶像做代言人。 代言人手上的那款产品,除去合庆logo,和千禧的新品没有半点差别。 一群人低着头沉默着,品牌部经理左右开开,试探道:“方总,有没有可能是渠道商……” “他们不会自砸招牌作出这种事,”方颂安打断他的话,冷静道:“而且渠道商只看过样品,不可能出现所有元素、配色、甚至间距都完全一样的情况。”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方颂安抬起头:“是内部人员泄露的。” 心照不宣的猜测就这样被方颂安挑明,圆桌上的人神色各异,都不知彼此心中是什么想法。 有人艰难辩解:“方总,我们都入职千禧很多年,很难跟合庆的人有接触……” 方颂安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 “先不用说这些,追责是后话,我一定会把这个人揪出来,但不是现在。今天把你们叫来,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案。” 众人显然松了口气,目光都隐隐看向品牌部。 公关团队经理及时站了出来:“方总,包装的专利……” 方颂安偏头给何欢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接道:“包装设计刚定稿,但流程还没走完,现下没有结果。” 她皱了皱眉,忍不住补充道:“要不是为了这个结果,新品也不会拖到现在才上架。” “这么说来,对方是有预谋地卡在了专利审核之前?”公关团队问道。 “可以这么认为。”方颂安接过话茬。她忽然想起在黄家的宴会上,孔文祥曾经找到她放出狠话,当时他说的时间节点就是新品上市的时间,很有可能是他们蓄谋已久。 公关团队沉默了一会,说道:“方总,有没有可能,设计稿是乙方那边泄露的。” “不可能,”方颂安道:“没有乙方,包装是我朋友设计的,个人工作室……” 说道这里,她忽然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 抬起头时,和公关经理的目光撞到一起,两人异口同声道:“设计师的版权!” 方颂安果断散了会。 帮她做设计稿的是一个独立设计师朋友,名叫nora,接到她的电话,非常自信地答应下来。 “交给我吧,我所有商稿都有版权,这事我来处理。” 当天下午,nora就在社交媒体发了大字报,名为【合庆!无耻抄袭!】 po文中列举了大量合庆抄袭的铁证,并附上了设计稿授权给千禧的正式文书。 nora作为独立设计师,本身就有很多粉丝,没超过一小时,热度就短暂发酵起来。 【什么垃圾公司,连元素间距都一样,这都不能叫抄袭了,这不是直接拿来就用吗!】 【天呐就是欺负我们nora脾气好没有背景。】 【太过分了!支持nora告到底!】 方颂安直接把帖子转发给了公关部:“立刻跟进,配合她的声明文案写一份我们自己的,发在官号上。” 在nora发出声明后的两小时,千禧也发出公告,声讨合庆的抄袭行为。 “何欢,去联系媒体公司,加大热度。” “呃……方总,”何欢顿了一下,说道:“对方通知说,希云已经买过热搜了。” 方颂安一怔,没想到邵熙云会一直盯着千禧的事情。不过有人帮忙,她自然不会拒绝。 负距离 第58节 “那盯着点舆论的方向,合庆那边作出回应随时通知我。” “好的,”何欢点头,但并没有离开,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不过,我有点不明白,合庆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都没有授权合同,是板上钉钉的抄袭,无论怎么看舆论都不会倒向他们的那边。” “他们要的不是舆论的结果,是舆论的过程。”方颂安道。 “过程?”何欢不解。 “以小博大,不管侵权的官司能不能告赢,他们的新品都有了远超预算的曝光度。” 方颂安道:“程路有句话说得对,食品产品,最终是要看味道的,只要好吃,抄袭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快就会被产品本身覆盖。而且产品包装相似,他们连营销推广的费用都省了,风波过后,完全可以靠口味筛选出自己的客户群体。” 何欢想了想:“那您还要配合他们炒热度?” “当然,”方颂安道:“曝光度是双向的,此次抄袭事件对于我们来说更加有利,在上架前会给消费者留有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至少口味和定价相似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选千禧。” 何欢明白过来,轻叹了口气:“没想到合庆也要用这样的手段竞争了……” 方颂安摇了摇头,向后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咖啡小口啜饮。 “这不像孔令山的作风,孔文祥又没有这个脑子。这事十有八九,是他们家老五做的。” “孔文硕?” 方颂安冷静分析:“合庆还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孔令山毕竟长我一辈,自持身份,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对付我。孔家老大老二都已经掌握了自己的生产线,老四不经商。只有刚毕业回来,正需要打一场漂亮仗,证明自己实力的老五,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他在孔家根基尚浅,没有盟友,所以把远在分部的孔文祥找了回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抄袭的产品就是孔文祥负责的。销量爆了,孔文硕可以揽功,一旦翻了车,孔文祥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何欢消化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生气:“我们下一步怎么反击?难道就这样让他们白蹭推广?” “急什么?”方颂安却不慌不忙:“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当务之急是利用热度把新品推到大众面前。至于合庆,来日方长。” 她转着手里的咖啡杯,垂下眼。 “既然孔令山想把公司交给年轻人,我们就来点年轻人的玩法。叫市场部来开会,大v的推广文案全部带上这次的事件,一人一稿,不许重复。” “是。”何欢立刻应下,离开了办公室。 三部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趋势。 早上开完会后,会议室出来的领导脸上皆是阴云密布,回来就发了好几条公告,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了千禧官方发布的公告,合庆抄袭一事瞬间在办公室传开。 贺年有些担心,他知道方颂安为三部付出了多少,也知道她对新品有多高的期待,怎么会在临近上市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事? 他打开手机,翻出千禧的公告,又去设计师的律师函下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只好注册了几个小号,在两条公告下面轮流发了好几条支持千禧的留言,才重新投回到工作中。 事情发生几小时后,在希云财力的热度加持下,已然发酵上了热搜,nora的粉丝,代言人的粉丝,还有不知真相的热心网友,纷纷涌入合庆官方号的评论区,质问他是否进行了抄袭。 合庆憋了一下午,在临近下班时间时,发送了一条苍白无力的澄清,通篇否认自己抄袭,却拿不出任何有效的证据,并且还扬言准备状告nora和千禧诽谤罪。 这番举动无疑火上浇油,更加激发正义人士心中的怒火,那条公告下面被辱骂了几十万条评论。 方颂安看到这条公告的时候,刚好打开家门。贺年走过来接过她的包,她交代道:“晚上不用做饭了。” 贺年知道她今晚大概有得忙,也没劝她,只想着一会给她备点零食。 “我看到热搜的消息了,千禧会有麻烦吗?” 方颂安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对他道:“暂时不会,以后……应该也不会。” 贺年抿着唇笑:“现在的舆论对我们很有利。” “还好,要继续盯着。” 方颂安还有工作没处理完,没时间对贺年进行新手教学,只简单和他说了几句,便一头扎入工作中。 正忙着确认推广合作账号,邵熙云忽然来了电话。 方颂安这才想起,上午的事还没来得及感谢他。 接通电话的瞬间,对面懒散的声音传来。 “方总忙着呢?” 方颂安轻笑:“多谢邵总的热搜。” “小意思,都一家人,”邵熙云笑道:“顺便再送方总个大礼。” “嗯?”方颂安疑惑。 “看热搜。” 方颂安拿过平板点开,希云传媒的官方号转发了千禧的声明,不仅如此,希云旗下的一众艺人也都纷纷站出来,替千禧发声。 一时间,艺人的粉丝也加入了战场,合庆那边乱成了一锅粥。 方颂安滑动着屏幕,看到不少有意思的评论,笑道:“邵总真是财大气粗。” “千禧可是有我的投资呢,我当然上心。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我说。” “不必了,”方颂安道:“热度已经起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产品和市场。” “那我可就等着数钱了。”邵熙云笑道。 方颂安也难得轻松了一瞬:“可以的金主爸爸,等我的好消息吧。行了,不聊了,我要给您老赚钱了。” “哎,等等,”邵熙云叫住她,话锋一转:“这么大的泄密事故,抓到是谁了吗?” 提起这事,方颂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三部的人都是她一手带过来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说不失望是假的。 “没来得及呢,等我忙完了再抓内鬼。” 邵熙云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说道:“我就不安慰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不好出面的地方,记得来找我。” “嗯,知道。” 方颂安挂断电话,指尖的凉意似乎还未散去。她刚要继续工作,电脑突然“叮”地一声轻响,提示有新邮件。 她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收件箱。一封没有主题的邮件,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发件人显示匿名。 垃圾邮件?她鼠标移向删除键,手指却顿住了。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那封邮件。 附件是一段视频 她蹙眉,双击打开。 下一秒,她猛然睁大眼睛,如遭雷击。 第42章 【grace,帮我查一下这段视频有没有处理过的痕迹,谢谢。】 在键盘上敲下这两行字时,方颂安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在抖。 她向后深陷椅背,手指深深插入发丝,试图捋顺混乱如麻的思绪,却只是徒劳。 上午的会议上,她一直在观察圆桌上的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到背叛者的破绽。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深夜看到这样的画面。 屏幕上面的视频还在循环播放,贺年坐在咖啡桌的角落,把手中的u盘递到对面,而对面那张含笑的脸,赫然是孔文硕。 视频上显示的日期,是她出差的那段时间。 是她给贺年定好腕表,给他补过生日的第二天。 也是那天,她因为贺年询问她的行程,斥责他越界。 是因为这个吗?这是他背叛的理由吗? 方颂安闭上眼,脑海里都是贺年那天站在她家门口,委屈巴巴叫她姐姐的样子。 她自诩洞察人心,此刻却像个迷途者,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贺年看似清澈的眼底里,隐藏着怎样的暗流。 书房没有开灯,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电脑屏幕闪着些许荧光, 短短八秒的画面播放了一遍又一遍。贺年抬手递出u盘的角度,孔文硕脸上模糊的笑意,她几乎快要刻进脑子里。 监控视角刁钻,只能拍到侧脸,两人嘴唇开合,却像演着一出无声的哑剧,将所有关键信息都吞没在寂静里。 电脑忽而传来消息的提示音,方颂安恍然回神,打开对话框。 grace的回复简洁冰冷,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 【没有处理痕迹。】 有一瞬间,方颂安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揪起他的衣领问问贺年。 为什么?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也许她应该冷静下来,仔细辨别一下视频的真伪,想想邮件的发送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可贺年有什么理由去见孔文硕呢?他交给孔文硕的东西能是什么呢?他的毕业论文吗?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冷静,她失望,刺痛,信任轰然倒塌在她面前,把她的理智砸成碎片。 她不能再跟贺年共处一室了,她需要独处。 方颂安推门走出书房,脚步急促。 贺年闻声抬头,有些惊讶地看过来:“忙完了吗?我给你准备点宵夜?” “不用,”方颂安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我出去一趟。” 贺年看了一眼挂钟,眉心微蹙:“这么晚了……” 虽然心里担心,但她知道方颂安一定是有急事。于是起身为方颂安准备好外套和包,走到玄关处递给她:“夜里风大,小心点,注意安全。” 方颂安接过包,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却鬼使神差地停住,转身看向他。 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贺年莫名心头一紧,转念一想,应该是合庆的事情给她带来了困扰。 他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和方颂安齐平。 “是……合庆那边的事遇到困难了吗?” 方颂安没有回答,盯着他看了许久,问道:“贺年,你信我吗?” “当然!”贺年回答地斩钉截铁。 负距离 第59节 他的目光里尽是心疼,看向方颂安。也许是今天操劳太久,她脸色有些苍白,晚饭也没有好好吃,显得整个人脆弱又可怜。 贺年已经不会再自怨自艾,却还是有些痛恨自己不够强大,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关键节点帮到她。 但他有能做到的事。 贺年试探性地倾身向前,双臂温柔而坚定地环上她的腰,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贺年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在她耳边道:“我永远信你,方总是最棒的,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方颂安的脸在她身后,唇角缓慢僵硬地勾了一下。 倘若这也是贺年演出来的,那这份炉火纯青的伪装,含蓄内敛的深情,足以让她过去所有的笃定都变成荒诞的笑话。 她手臂虚虚搭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好啦,我要走了。” 贺年松开怀抱直起身,抿着唇看着她,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忽然倾身靠近,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方颂安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拉开房门离开。 房门在身后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方颂安低头拨通了何欢的电话。 “接到针对贺年的举报,即刻起,对他做停职处理,调查结束前,不发任何相关公告,仅通知其直系领导。” 方颂安在晋城的房产不止一处,她随便找了个住所,一路飙车开了过去。 二十分钟的车程足够她冷静下来,思绪变得清晰后,一个个疑点宛如退潮后的礁石,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进了屋,她第一时间打开电脑,找到千禧的后方技术。 收到视频的邮箱是她专门针对内部公开的,发件人一定是千禧内部的人。 【查一下今晚20:36分发到我邮箱那封匿名邮件的源头,还有,这个ip在这个时间段还发送了哪些邮件。】 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她又点开了那8秒钟的视频。视频内容她已经熟练于心,她点击放大,看到咖啡杯上印着店铺的logo,当即识图复制到地图上搜索,发现居然就开在公司楼下。 一丝疑虑悄然萦绕在心头。 那天是贺年入职的第一天,他会这么快摸透环境,冒着风险做交接吗? 她压下疑问,继续查咖啡店的创始人团队。这是一家私人营业的咖啡店,老板的名字叫许昌,看上去与千禧和合庆的人毫无关联。 但若真毫无瓜葛,这份精准剪辑的监控片段,如何能落到千禧员工手中,成为攻击的武器? 她这边正查证的时候,电脑传来了消息提示的声音。 技术部门的值班人员已经查到结果。 邮件的发送人,是邱史良。而且同一时刻,他向一部二部总经理,和所有公开的董事会股东群发了完全相同的匿名邮件。 方颂安深吸口气,无比庆幸自己第一时间给贺年停职的决定。倘若事情到了董事会那一步,她再想插手调查,必定困难重重。 看着屏幕上的调查结果,她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 邱史良……上次策划案比赛他公开质疑贺年后,她就查过这个人。没有背景,名校毕业,在学校很会经营人脉,贺年的那张照片,就是他找从前的同学要来的。 但他不可能有拿到咖啡店监控的能力。这段视频一定是别人发给他的。 是谁呢? 方维正?刘夏?还是孔家的人? 事到如今,视频本身的真伪反倒不再是事情的焦点。 无论贺年背叛与否,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自操控。贺年也许会因为那天的争吵心生怨怼,也许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背叛了她,但他一定不是幕后黑手。 方颂安敲击着键盘,屏幕上的文档飞速被填满。她将所有的线索、疑点、关联方一一梳理串联,思考着概率最大的可能性。 时间在无声的敲击与思考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转向灰白。晨起的闹钟响起时,她才从高速运转的分析思维中抽离出来。 即便已经疲惫不堪,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驱车开往公司。 踏进公司大门,她第一眼便看了在办公室门口等待的何欢。 何欢盯着她的脸,有些担心道:“方总您……昨晚没休息好?” “算是吧。”方颂安推开办公室门,示意她进来,没说废话,直接点了几下电脑,把屏幕转给她。 “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是昨晚我收到的邮件,你自己看吧。” 监控视频无声播放,何欢看了两遍,眉头紧锁,几次欲言又止,迟疑许久才才问了一句:“这视频……会不会是合成的?” “我找专业人士鉴定过了,没有人为修改痕迹。” 何欢沉默片刻,谨慎开口道:“您准备怎么处理?” 方颂安靠在办公桌前,姿态轻松地整了整袖口,将问题抛了回去。 “你怎么看?” 无形的压力瞬间落到何欢头上,她思索许久,分析道:“贺先生没有接触到最终设计稿的权限。” 方颂安道:“从七禄出来那天,在那个难吃的餐厅里,他问了我几个问题,还找我要了给四福的营销策划案,那里面有水印版的设计稿。” 何欢哑了声。不久后,她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方总,我直说了。我觉得贺先生不像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而且……” 何欢犹豫着停下。 “而且什么?” “而且……我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方颂安抬眼看向她,疑惑道:“你怎么看出他对我是真心?” 何欢道:“方总,我看的不是他,我看的是你。” “我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过。倘若贺年在这三年里对你有半点虚情假意,你不会这样信任他。” 方颂安微微一怔。被她这么一说,忽然有一种心事被戳破的窘迫。 她轻轻撇了撇嘴,移开眼神。 何欢装作没看到,试探着问她:“所以,方总您其实也没准备处理他,对吗?” 方颂安抱起手臂,冷静分析道:“我昨晚想了很久,我找不到贺年这么背叛的动机。” “监控显示的那天,他和我有一点小摩擦,第二天我就出差去了。如果说为了这点小事报复我,而找上合庆,未免太牵强,他没有这么小气。” “如果说为了利益,无论是金钱,资源,还是机会,我能给他的绝对比孔文硕能给他的更多,他没必要跟孔文硕合作。” “而且最令我费解的是,他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和孔文硕搭上线的,又是怎么能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完成这种交易的?” “直到后来,我想通了一个关键点。” 方颂安身体微微前倾:“如果贺年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对面坐的是是孔文硕呢?” “怎么可能?”何欢瞬间便想要反驳。 “我带贺年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我们小聚根本不可能有孔家人,而黄家那次宴会,出面的人是孔文祥。” “除非孔文硕亲自找到贺年亮明身份,否则他根本没机会认识这号人。” “那这u盘里装的……”何欢指着监控画面道。 “别急*,我们一个一个查。” 方颂安打断她的猜测,把昨晚技术部的调查结果交给何欢。 她的指尖点了点画上红圈的名字。 “就先从他开始。” 第43章 “邱同学,请进。” 何欢的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侧身示意邱史良进去。 会议室的玻璃门是磨砂的,邱史良在门口,脚步迟疑,按着把手不肯进去。 踌躇许久后,邱史良回头问何欢:“里面是谁?” 何欢维持着职业化的微笑:“邱同学进去自然就知道了。” 邱史良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壮胆,声音刻意拔高:“我会录音的!” “那是您的权利。”何欢微笑不变,语气平静无波。 门被推开。方颂安正敲击着键盘,听到门口的声音,目光短暂地从屏幕上移开,扫了邱史良一眼,下巴微抬,点了点她对面的椅子。 “坐。” 邱史良目光警惕,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 方颂安说完那句话后就把目光收了回来,重新投到屏幕上,手指依旧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好像屋子里没有邱史良这个人一般。 半晌后,邱史良率先坐不住了:“方总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等等。” 方颂安依旧盯着屏幕,加快了打字速度,敲下最后一个符号,终于松了口气。 她合上电脑,双手交叉置于桌面上,锐利的视线直射向桌子对面。 “是这样,昨晚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有一段8秒钟的视频,邱同学对这封邮件有什么看法吗?” “什么邮件?我不清楚。”邱史良矢口否认。 方颂安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无形的压迫。 “别紧张,今天叫你来没有追责的意思。只是这封邮件连标题都没有,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邮箱里,总得追溯一下源头。” 邱史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辩:“千禧的匿名举报原来就是个摆设!” “当然不是摆设。”方颂安截断他的话,目光锐利,“但举报需要核查。你发我的视频掐头去尾,除了证明贺年和孔文硕见过面,能证明什么实质交易?” “方总想包庇贺年就直说,没必要遮遮掩掩。” 负距离 第60节 方颂安轻笑了一下:“我不与你争辩,你好好想想,这件事已经不止是泄密这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视频为什么会发到你的手上?” “整个三部,跟贺年有过明显冲突的,只有你。对方发这个视频给你,显然知道证据本身不足以定性,不敢直接举报。而你,却迫不及待地把它递到了我面前。” 邱史良的手指捏紧桌沿,眼神躲闪起来。 是他太急于求成,被人利用了。 见他已经动摇,方颂安放缓语气,循循善诱:“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我知道你开了录音,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告诉我视频的来源,我绝不会追究此事。” 邱史良沉默了几秒,眼珠转动,像是抓住了什么筹码:“好,我给你视频,但你要保证我能顺利转正。” 方颂安差点笑出来。 蹬鼻子上脸,他还要挟上自己了。 她身体缓缓靠回椅背,周身温和的气息瞬间褪去。 “实习生的考核是公开评审,结果公正透明,我没有、也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那你就别想知道发给我视频的人是谁!”邱史良咬牙道。 “呵,”方颂安冷笑道:“有意思,你以为我在求你?邱史良,我是在救你。”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你好好想想清楚,如果贺年是清白的,最终调查结果出来,追查到这段匿名视频的发送者,到时候,别说留在千禧,等着你的,恐怕就不只是丢工作那么简单了。” “商业泄密、诬告构陷,哪一条沾上,都够你几年的牢狱之灾!” 邱史良眸光微颤,骤然深吸口气。 他知道方颂安说的不是假话,跟千禧这样的庞然大物比,他毫无胜算。 方颂安见时机差不多了,语气再度缓和下来,给了他最后一击。 “其实你在千禧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是个惜才的人,实在不忍心你被这样的阴谋套进去。我也相信你如果能够转正,将来一定能在三部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你自己拎得清一点,想想要不要为了你背后的这个人冒如此大的风险。” 一番话下来,邱史良彻底卸下心防,拿出手机翻到了什么,递给方颂安:“我也是收到了这样一条匿名邮件,但是是发在我私人邮箱里的。” 方颂安眸光一凛,将他的邮箱域名记了下来,留存好证据,把手机还给他。 “感谢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可以回去继续工作了,今天的谈话注意保密。” “我知道,谢谢方总。” 邱史良前脚刚走,何欢后脚便推门而入,步履略显急促。 “方总,一部方总那边紧急召开董事会,催得很紧,其他几位股东也表示赞同出席。” “就说我急性胃出血住院了,手术排期,先拖着。”方颂安头也不抬,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将邱史良提供的域名和邮件信息转发给何欢。“查这个发件人ip,越细越好。还有,之前让你查的许昌,有结果了吗?” “有,”何欢语速清晰,“但许昌本人与千禧、合庆都无直接关联。唯一线索是,邵总月前高薪聘用的总助,是许昌的远房表亲。” 邵熙云招助理的事,方颂安略有耳闻,却没想到还会有这层关系。 她闻言轻松了些:“这就好办了。我直接去找邵熙云要监控……” 然而话锋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 “不,太慢了。还是我自己跑一趟。” 上午工作告一段落,方颂安直奔楼下那间咖啡厅,找上前台的服务生。 “您好,我三天前曾经在你们这里就餐,丢了一枚戒指,白金素圈,请问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女士稍等,我帮您问问。”服务生转身离开。 方颂安趁机目光快速扫过店内,精准锁定了那条视频中出现的角落位置。 服务生很快返回:“抱歉女士,没有找到您描述的戒指。” 方颂安蹙眉,指向角落的位置:“那枚戒指对我很重要。三天前的下午两点左右,我就坐在那里。能麻烦调一下当时的监控帮我确认吗?” “这……”服务生犹豫了一下:“需要请示经理,您稍等。” “好,”方颂安径直走向那个卡座,“我就在这儿等你。” 等待间,她状似无意地抬头观察,在侧上方发现了目标摄像头。 片刻后,经理匆匆赶来,面带职业化的歉意:“女士您好,非常抱歉!店里的监控系统这几天出了点状况,正在维修,您说的那个时间段……恐怕没有记录。” “坏了?”方颂安眉梢微挑。 “是的,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经理再次躬身。 “什么时候坏的?” “已经坏了一周了。”经理无奈道。 方颂安垂眸,略一沉吟,再抬眼时已换上得体的微笑:“这样啊,也有可能是我落在别处了,再回去找找看吧。麻烦你们了。你们如果有消息,可一定要及时联系我啊。” “好的女士,我们一定为您留意。” 她留下了何欢的手机号,转身离开。 走出咖啡厅,方颂安摸出手机准备打给邵熙云,刚划开屏幕,指尖却在拨号键上方停住。 这个监控显然有问题,可能在监控上做手脚的,要么对方能量极大,要么就是老板亲信之人,甘愿更改监控为他冒险。 外流的监控片段,会不会就与邵熙云那位新助理有关?甚至,那人本身就可能是个商业间谍? 念头闪过,方颂安眼神一凛。她果断将手机塞回口袋。 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还是贸然接触邵熙云为好,打草惊蛇容易将线索彻底掐断。 但她没想到的是,邮件那边的调查也进展得非常不顺利。 次日,何欢找到她。 “方总,调查结果显示这是虚拟ip发送的,层层加密,地点很有可能在海外。” 方颂安微垂着眼,思考了半晌。 “你找谁查的?” “千禧的技术部门。” “信息发给我,我想想办法。” 她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拨出一个电话。 半小时后,市中心的餐厅里,方颂安把点好的菜单交给对面的人,说道:“还想吃什么?自己加。”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凌麒,三个月没见,她的一头绿发已经变成橙色,嬉笑道:“够了够了,安安姐可是大忙人,不是明天新品就上市了,怎么有空来找我吃饭呀。” “当然是有求于你。”方颂安笑了笑,也没跟她客气。 “公司内部出了点小问题,”她把邮箱的信息发过去:“我们技术部没有你专业,帮我看看,能不能查出这个ip的源头。” 凌麒发展游戏是兴趣使然,其实本身也是很厉害的it精英,闻言立刻道:“这点小事还用请我吃饭?正好我今天带电脑了,等着,上菜前就给你破解出来!” 说着她便拿出电脑,在桌子上敲击起来。 方颂安小口饮着水,默默等待着。 餐厅的上菜速度还可以,二十分钟,第二道菜上桌的时候,凌麒重重敲了一下键盘,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忽然乐了。 “安安姐,您俩这是玩什么情趣呢,这ip的定位是希云啊,这不会是熙云哥给你送的情书吧。” 方颂安忽而皱起眉,难道真的是邵熙云招的那个新助理? 凌麒却没看到她的脸色,继续道:“哎呀,我早就觉得你们最后肯定会在一起,这么多年折腾个什么劲啊,熙云哥还因为你把自己搞出国了。” “哦对了,安安姐,你要是跟小贺弟弟分手了,记得让他来我公司啊,我正缺人呢。” 方颂安猛然抬起头。 “你说什么?邵熙云因为谁出的国?” 第44章 凌麒被她吓了一跳,忽而意识到自己捅了大篓子,立刻闭上嘴,扣上电脑拎起包便要跑,像只被火燎了屁股的猴。 “那什么,我助理说有个十万火急得会,先撤了,安安姐你慢慢吃。” “站住!” 方颂安两个字便把凌麒定在了原地,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抱着手臂,目光冷飕飕地看着凌麒。 “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凌麒刚踏出去一步的脚又慢慢缩了回来,坐回到座位上,低着头支支吾吾。 方颂安耐心告罄,皱眉道:“我给你三个数,一……” “哎呀安安姐!”凌麒哀嚎一声,捂住脸,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小雨姐她不让我说!” 方颂安眼皮猛然一跳,冷笑道:“小雨?呵,合着就我不知道是吧?” 她二话没说,拿起手机便拨通了小雨的电话。对面沙哑的声音传来,俨然还没睡醒。 “喂……” “在哪?”方颂安言简意赅。 “富丽城这了。”小雨语气含混地报了个地址:“你要过来呀,那记得给我带点……” 没等她说完,方颂安直接挂了电话,拿上包起身便走。 凌麒被扔在原地,认命地结了账,想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不由捂住了脑袋。 她这回是闯了大祸了。 凭借着早已录入的面部识别,方颂安顺利打开了小雨的家门,直奔她卧室床了进去。 门被打开的刹那,床上的两人齐齐坐了起来,同时抓住被子挡住上身,发出两声惊天尖叫。 “啊——” “卧槽——” 方颂安皱起眉,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看向床上的男人。 负距离 第61节 “滚。” 男人瞬间噤了声,连滚带爬地抓起地上的浴巾挡住身体,躬着身跑开。 方颂安抱起手臂,被子紧紧裹在身上的小雨,缓步走到她面前。 “说说吧,你瞒我什么事了?” 小雨抱着被子瑟瑟发抖:“你……你都知道了?” 方颂安没说话,只看着她,俨然一副事后清算的表情。 小雨被她看得头皮发麻,闭上眼睛认命道:“好吧我交代!我承认我睡了一部的财务总监,但他是自愿的!而且他在一部啊,我可以帮你打探消息。” “邵熙云为什么出国?”方颂安直接打断她毫无营养的自首。 小雨忽而变了脸色,缩回到被子里,低声嘟囔。 “什么为什么出国,不是说要发展希云在国外的产业吗?” “我都找上你家门了,你觉得我会信这个?” 小雨苦着一张脸:“你怎么不直接去问邵熙云啊……” 方颂安看着她半晌,坐到她对面,语气有些无奈:“小雨,千禧新品的包装设计被合庆抄袭了。” “我知道这事,但不是都解决了吗?现在网上对千禧的风评还挺好的。” 小雨说完,想了想,忽然直起身:“你不会觉得是邵熙云做的吧?不可能的!” “你……唉,他三年前出国确实另有原因,但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对你,你信我!”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是贺年和孔文硕见面的视频,发件人的ip,最后定位在希云。” 小雨忽而噤了声,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还不准备告诉我吗?”方颂安抬眼看向她。 小雨实在是承受不住她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跟你说起。安安,你觉得,熙云他对你是什么感情?” “什么感情?”方颂安皱起眉,奇怪道:“能有什么感情?咱们三个从小长到大,他对你什么感情,对我不就是什么感情?” “他对你跟对我一样吗?”小雨道:“他可没给我公司投那么多钱,也没在我留学的时候跑去国外陪我。” 方颂安焦急地打断她:“他去国外是去追学姐,他自己亲口说的!” 小雨无奈摇摇头:“哪有什么学姐,他就是追着你去的。” “怎么可能?他当时失恋喝得烂醉,半夜抱着我哭!” 小雨的目光甚至有些怜悯。 “那是因为他白天看到你在约会男朋友。” “他……他……” 方颂安他了半天,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怎么可能呢? 从前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走马灯似的回放,她想努力找出邵熙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的证据,却发现倘若换一个视角看他们的过往,竟然处处都是暧昧的痕迹。 “他喜欢你。”小雨残忍地落下最后一锤,给了方颂安最后一击。 “具体多久我忘了,反正从咱们高中那会我就看出来了。” “但你看不出来也正常,他在你面前一直都装得很好。” 方颂安难以言喻心里的震惊。 从小到大的朋友,她亲哥一般的存在,居然对她抱有的是男女之情。 她猛然抬起头,问小雨道:“三年前他为什么出国?” 提起这个,小雨往被子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 “当时千禧刚换了代言人,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当时她已经谈好了代言人,25岁的新晋影帝,风头正盛,却在准备官宣的前三天被通知解约。 虽然对方赔偿了违约金,可物料预热都已经放出去了,临时让她去哪里找个新的代言人? 邵熙云又恰好在此时出国,最后她是借着雷生的几分薄面,才找到了合适的代言人,广告宣传全部重拍,深深给她上了一课。 “跟他有什么关系?”方颂安问道。 “当然有关系,”小雨道:“那个影帝对你表示过好感吧。” 方颂安一怔,一段几乎遗忘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被挖了出来。好像在某次晚宴后,对方确实隐晦地表达过想要约会的意思,但她很坚定地拒绝了。 方颂安不可置信道:“他解约,是邵熙云做的?” “当时他知道影帝对你示好,气疯了,找人给他设局,污蔑他去国外吸毒,营销稿都写好了,最后是邵姨发现了,紧急拦了下来,把他打发去国外反省去了。” 听完小雨的话,方颂安心里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可接着就是无以言表的愤怒。 “你是说,他喜欢我,然后就因为有人对我表示好感,把我谈了三个月才定下的代言人给搅黄了?他知不知道那次换人我损失了多少?营销稿真发了,能对千禧有什么好处?” “这他妈的能叫喜欢?” 小雨看着她生气的脸,有些心虚地瞥开眼睛。 “所以我才不敢告诉你嘛,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得知三年前的事,再联想到现在的情况,方颂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既然能因为影帝搞掉千禧的代言人,自然也能因为贺年把千禧的设计稿递给合庆。 她只能说,比起三年前,邵熙云对贺年显然手软了很多,至少贺年不会沦落到身败名裂被人人喊打的地步。 可怎么会呢?那可是邵熙云啊。 是她刚接手千禧的时候,带着她一个个地方跑关系的邵熙云,是带她在宴会上介绍人脉,为她挡酒替她出头的邵熙云,是在她父母双亡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邵熙云啊。 她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小雨好像还在说话,她脑袋里却是一阵轰鸣,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起身离开。 方颂安脚步虚浮,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公司。新品上市的时间就在明天,她刚一踏进办公室就被铺天盖地的工作淹没。 她在办公室坐到午夜,直到电脑上再没有消息传进来,才把一直盯着屏幕的视线移到窗外。 办公室的灯熄掉,夜晚立刻映在了窗户上。晋城没有黑夜,写字楼里灯火通明。她看了一会对面大楼里加班忙碌的人,拿过自己的包,翻找了半天,找到了还剩下三支的烟盒。 方颂安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抽完了三支烟。 按灭最后一支烟蒂后,她拨通了何欢的电话。 “帮我找找苏丽国大学的研究生申请条件,跟华秋有合作的。不,就找所有的吧,我想办法。” 电话那边没有响起干脆利落的回应,何欢沉默了许久,说道:“方总,您要不要再想想。” “按我说的做。”方颂安立刻挂断了电话。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她就真的舍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分手我要修一修,晚上还有一更 第45章 凌晨三点,方颂安打开家门。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贺年蜷在沙发上,像是睡了。听到门响后,他骤然睁开眼,呆呆地看向门口,好似有些没有完全清醒。 他顿了几秒,忽而反应过来,站起身。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加班这么晚?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做。” “不用,”方颂安打开灯,声音有些哑:“坐吧,我回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谈。” 贺年被灯光刺得偏了下头,听到方颂安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心慌,他试图缓和气氛:“这么晚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 “贺年。” 方颂安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异常温柔,却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也让刚站起来的他,不由自主地坐回了沙发里。 方颂安走到他对面坐下,把手里的文件放到茶几上。 进屋后,第一次把目光正面落到贺年的身上。 灯光下,他这几天的煎熬无所遁形。头发有些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刚睁开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一向干净的下巴也冒出了明显的胡茬,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 方颂安动了动唇,准备许久的话堵在了喉咙口,有些不忍心说出。 她静默了半晌,说出的却是个问题。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没有,”贺年很快答道:“我什么都不想问。” 方颂安的声音有些艰涩:“不想问问为什么对你停职吗?” “我说过的,”贺年道:“我信你,我说过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方颂安有些无力地闭上眼。 可就算再艰难,话总是要说清楚。 “我离开的那天晚上,电脑里收到了一段视频,拍的是你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和合庆的孔文硕接触,递给他一个u盘。” “怎么可能?”贺年缓慢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道:“谢修远?是他?是他给我的u盘!他跟我说,那是他的师弟,让我帮他转交!” 其实事情的大概方颂安已经猜出来,开口给贺年解释:“你也许不知道,谢修远是邵熙云的表哥。” 贺年的脸一瞬间灰败下去。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辩解,颓丧地躬下身。 负距离 第62节 “你……你不信我吗?邵熙云不会害你,邵熙云的表哥不会害你,我就会害你吗?我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他显然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方颂安说道:“贺年,别这样。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听我说完。” 她尽量维持自己的理智:“那段视频处理得很干净,我找了专业人士鉴定,都说没有修改痕迹,所以我便去了咖啡馆,准备自己调一下那天的监控。但店员说咖啡厅的监控坏了,时间就是一周前。” 贺年抬起头:“没错,就是那天,谢修远让我帮他送的。” “我猜测,对方很可能修改了监控记录的时间戳,把真实的日期伪造成我出差的那段时间。” 听着她的话,贺年却更加着急:“你调查得很清楚,你知道我是被设计的,还要和我谈什么呢?” 方颂安目光沉静如水,看着他慢慢道:“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或者说,邵熙云应该很早就向你宣示过,他对我的感情。” 贺年的脸瞬间褪尽所有血色。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怕的事。 即便在面对邵熙云的时候他能强装镇定,甚至反唇相讥,但在方颂安面前,他却从未有过任何底气。 他不敢赌,赌她在邵熙云和自己之间,会坚定地选择自己。 贺年手指紧紧攥着沙发,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他抬起头看着方颂安,脸上血色尽褪,声音都在颤抖。 “所以……你选择了他,是吗?” 方颂安深吸口气,她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复杂的关系,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说法没有那么残忍。 她放轻了声音,安抚他道:“贺年,这不是选择,你和邵熙云不一样,我从没想过要把他放在爱人的位置上。” “但邵熙云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恩人,是贵人。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千禧。” 客厅的顶灯照在方颂安脸上,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却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沉重。 “你也许听说过一些,我刚回国接手公司的时候,过得很艰难。”她目光落在面前的茶几上,陷入对过往的回忆。 “但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外界总觉得我的困难是接手父亲的重担,肩负巨任的压力,其实并非如此。我当时最大的困难,是即便我有能够落地转变千禧想法,也没有上桌的资格。” “父亲从没有带着我做过生意,他的那些人脉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渠道商对刘夏都比对我熟,一个二十多岁,还没毕业的黄毛丫头,在他们眼里算得了什么?”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在他们很多人的观念里,女人就是一盘菜。你再优秀,再耀眼,也只是一盘更加高级的菜,是他吃不到的菜。他们会把菜摆在桌上,夸它好吃夸它好看,夸做菜的厨子好,但永远不会让菜坐在椅子上跟它们同桌博弈。这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无法改变。” “是邵熙云把我带到了桌子上。” “他对外放出口风准备跟我联姻,和邵姨在各个重要场合都带着我出席。当我的名字跟希云绑定在了一起,当外界认定我攀上了更显赫的家族,一切都变了。那些电话打不通,谈不成的续约,忽然间就通畅了。他们纷纷看在我父亲的旧面上来回头找我,甚至在千禧内部,也都有很多人因此而支持我。这份联姻成为了我站稳脚跟的基石。” “有他在的场合,我永远不用应酬喝酒。千禧最困难的时候,他变着法的给我送钱,怕我不要,就换成我无法推拒的人脉资源。我从没想过这份倾力相助背后的动机,我把这当做至交的恩情。” 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在叹息:“我曾想过,是上天可怜我幼年丧母,才赐予我如此珍贵的情谊。” “所以,即便我知道是泄密给合庆的人是他,嫁祸于你的人也是他,我也不可能对他有任何怨言。” “我很少向别人剖白这些过往,像是在诉苦,而且当时的我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困难,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太多。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为我的决定而开脱,而是希望你在了解事情后,能减轻一些我对你造成的痛苦。” 贺年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匆忙地打断她:“所以呢?就为了这份恩情,你就要把一辈子的幸福搭进去吗?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们之间有爱情吗?” 方颂安摇了摇头,眼神疲惫却异常清醒。 “贺年,我们之间的问题,与我是否要和邵熙云结婚无关。我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在这次的事件里,邵熙云已经对你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我可以保下你,可以让你毫发无伤地抽身此事,但是……”她顿了一下,声音艰涩无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我没有办法为你,去对抗邵熙云。如果未来他再对你做出什么,我无法保证,我能坚定地站在你这边。这是我欠他的。” 她看着贺年发颤的身体,心如刀绞,却强迫自己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也知道我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别怀疑自己,在我们的关系里,你做得很好,没能走下去,是我的问题。” 贺年抱住头,深深低下去,泣不成声。 方颂安不忍地偏过头,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和眼中的湿意,将茶几上的那份文件推了过去。 “这是一些国外大学的研究生项目资料,以你的绩点和能力,选择很多,”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却仍旧能听出一丝哽咽:“想去哪里告诉何欢,她会帮你处理好申请。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你可以恨我,但不要跟自己的前途置气。你还有父母,还有晓婷,他们都需要你有更好的未来。” 贺年埋着头,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强行克制住情绪,抬起头。 他看着桌子上的文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方颂安。”他声音轻极,像是恋人在耳边的呢喃。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出身比起你来低了太多太多,我总想更努力一些,让自己更配得上你一点。开始只是想你带我出去的时候,不丢你的人就好。但我越来越贪心,变得想要你身边的位置,想要你男朋友的名分。” “再后来,我开始接触到你所在的圈层,想要快点成长,能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 “但我……” 贺年的声音忽然哽咽,他深吸口气,缓了许久才继续。 “我已经很努力,想要走得很快了。再给我三年,不,两年的时间,我一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我在很努力地追逐你,哪怕我知道,就算我以同龄人数倍的成长速度,都难以追寻你的起点,也从没想过要放弃。” 他忽而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方颂安。 “可是你先放弃我了。” 一瞬间,刚才的悲伤与痛苦好似全部被吞咽了下去,他的眼睛灰暗了下去,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平静。 “我能怎么办呢?” 方颂安没有办法回答,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桌,却宛如天堑。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贺年擦了擦眼泪,说出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 “在离开之前,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方颂安,你爱过我吗?” 第46章 电梯缓慢上行,何欢在方颂安身后迅速翻检着手里的文件,确定无误后,向前递过去:“方总,会议需要的资料都在这里。” “叮~” 电梯门打开,方颂安头也没回,手臂抬起来,资料从后面递到她手上,随后毫不停顿地跨出电梯。 走廊两侧,驻足问候的员工纷纷避让。她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尽头的会议室大门,在门前站定,垂眸瞥了一眼腕表。 何欢在身后适时说道:“现在是9:57分,董事会时间是十点……”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贺先生的航班也是9:57分,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方颂安蹙了蹙眉,好似没听见一般,直接推开会议室大门。 巨大的长桌立在正中央,一张张熟悉的橘皮老脸端正地擎在脖子上面,齐齐把目光看向她。 方颂安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走到主位,把手上的文件夹随意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拉开凳子坐下,环视一圈。 “都来了,等我呢?” 方维正坐在右手第一位,闻言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小方总已经到了,会议就提前开始吧。” 方颂安向后靠向椅背,看着方维正冷笑:“大伯进来身体可好?” 方维正皱起眉,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董事会,小方总想叙旧,还是等会后再说。” “我哪里是在叙旧,”方颂安道:“我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关心。虽然我胃出血住院,大伯没有问候过我,还忙着操持董事会催我快点出院。但我一个晚辈,可得做到礼数周全,您说是吧,大伯。” 方维正心中冷笑,她这几天为了那个小白脸跑前跑后,哪来的什么病? “这事是我欠考虑,不过我们这代人都能吃苦,当年车祸骨折的时候,腿*上打着钢板,我都能跟你父亲去谈生意。本以为小方总跟你父亲一样,一点点胃病,不值得放在心上,不料是我想错了。” 会议还没开始,两人便唇枪舌战阴阳起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必是一场硬仗。 方维正道:“小方总问候完了吗?若身体无碍,现在可以开始会议了吗?” 方颂安冷冷扫了他一眼。 “大伯拼了老命召开的董事会,自然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开始吧,诸位。” 话音刚落,会议桌末尾有人便率先发难道:“小方总,想必您也清楚,今日临时董事会的议题,是关于公司核心新品信息泄露并造成重大损失一事。现有可靠证据指向泄密源正是您管辖的三部员工。对此,您作何解释?” 此人名叫李航,是方维正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他唯命是从。 方颂安姿态从容,交叠起双腿:“问问题,得先把题干讲清楚。第一,你怎么就能确认是三部的员工泄密,你的可靠证据是什么?第二,公司造成了那些损失?损失多少?谁损失了?” 李航立刻接口道:“第一点,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收到了证据,据视频资料显示,三部的某位员工在新品上市的两周前,曾私下和合庆公司的人有接触。” “是,有这事,”方颂安承认了下来:“我让他去的。”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瞬间一片哗然,董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颂安看着他们惊诧的目光,好心解释了一下:“大家应该都是看到了那段视频吧,不巧,说起联系,我跟孔文硕也确实有一点交情。视频里的那枚u盘里,装的是孔家大公子挪用公款,职务侵占的证据。算算时间,也就这两天了,各位不妨多关注下新闻,应该会有惊喜。” 前半句话众人还都以为她是信口胡诹,但后半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上新闻可是即时便能验证的结果,方颂安如此笃定,难道真的是在下一盘大棋,准备做掉合庆? 方维正见局势有逆转的趋势,很快坐不住了,冷笑道:“小方总还真是痴情,为了个男人,连自己都甘愿搅进浑水里。” 方颂安冷眼看向他,并不搭茬。 但他想唱戏,有的是人给他搭台子。 很快便有人问道:“方总您既然提出质疑,还是把话说清楚,可不能平白冤枉了小方总。” 方维正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沉着脸,打开面前的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叠照片,扔到桌子中央。 “大家自行看看吧。” 董事们纷纷拿起照片传阅。照片角度刁钻,有黄家晚宴上两人并肩从酒店走出的画面,有共同出入高端餐厅的身影,甚至有看似日常的同逛超市的抓拍,时间跨度不小,显然蓄谋已久。 方颂安站起身,也从一叠照片中拿了一张。 “难为大伯了,这么关心我。看来我得多交几个男朋友,这么详细的起居注,不用浪费了。” 方维正冷哼一声:“小方总不要转移话题,还是解释一下为好。” “解释什么?”方颂安挑眉,把照片随意丢回桌上。 负距离 第63节 “就算我跟照片里的男人真的恋爱了,跟在座的各位有关吗?不会我谈个恋爱,还要跟董事会申请报批吧。当然,对于大伯说我痴情的部分,还是该解释一下的。” “我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也不会在恋爱上消耗没必要的时间。所以……” 她把手中的文件向前推去。 “照片里的男人,是华秋的学生,大家都知道千禧正在转型的重要阶段,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因此我亲自牵头,与华秋谈成了合作人才引进项目,这是企划书草稿。”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贺年:“她正是我锁定的首批核心引进人才之一,也是项目落地的关键纽带。之前的接触,都是必要的工作范畴。” 众人皆是一愣,这样大的动作,他们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方颂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天知道她为了这个项目这几天熬了多少夜,甚至动用了黄千帆的关系,总算能让贺年有个体面的退路 众人都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最开始提出问题的李航再度开口。 “小方总,不管您谈成了什么项目,泄密对公司造成了损失都是事实,您恐怕难辞其咎吧。” 方颂安点头:“那就请李总说一下,这次的泄密事件具体给公司造成了多少损失,也好让我对我的错误有个定位。” 李航怒道:“三部归属你负责,成本和营销的损失费用应该是你交给大家看,我怎么会知道三部的具体情况。” 方颂安轻笑了一下:“抱歉,我见大伯这么关注我的生活,还以为你们对我负责的三部也会了如指掌。是我想多了,你们每天自己的工作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关注我。” “既然你们都不清楚,那还是我来汇报一下吧。” 她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叠纸。 “合庆抄袭带来的话题度远超预期,新品刚上市就获得了极大的关注度,一周之内,无论是线上的成交总额,还是线下的核心渠道销售率,都远超上市前的预期,社交媒体的讨论量突破百万级,品牌搜索指数也有极大增长。” “具体的数据都写在报告里了,与新品的成绩相比,抄袭造成的成本损耗不值一提,三部逆风而行,在上市前三天被抄袭包装的情况下,能迅速逆转局势,获得这样的成绩。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处。” 方维正看着手上的报表,越看脸越黑。他就知道方颂安拖着董事会不开,就是为了等新品上市的成绩,没想到她运气好到这种地步,竟真的让她卖出去了。 即便他有再多的证据,在实实在在的销量面前,都十分苍白无力。 方颂安面带讥诮的看了一眼方维正,放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炸弹。 “大伯,我知道你对我掌管千禧依旧心存不满。毕竟我这么年轻,不可控性很强,未来发生什么都说不准。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年迈体弱,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方维正抬起头。她这话的意思是准备跟她撕破脸了。 “五年前,就在这个位置,你跟我对赌,只要当年千禧的业绩上涨,就让我继续做ceo,否则就要辞职。现在,我跟你赌。” “两年,不,一年半。我赌三部明年年底的销售额,会超过一部,否则我就把三部交给你。但同样,一部要是没超过三部,大伯您年纪也大了,表哥刚生了孩子,不如回家含饴弄孙舒服,您说呢?” 会议室内一片安静。即便三部新品的成绩很亮眼,但一部掌握的可是千禧的核心产品,想要超越绝不是容易的事。众人都恍然发现,方颂安已经不再是刚接手千禧时那个任人拿捏的年轻女人,她已经飞速成长到可以与方维正对峙,并想把一部收回到自己手中的地步。 众目睽睽之下,方维正没办法拒绝她的赌约,咬着牙答应下来,愤怒地带着他的人起身离开。 方颂安环视一圈,看着各有心思的董事,冷冷吐出两个字:“散会。” 人潮迅速退去,会议室很快变得空荡起来,方颂安转头看向窗外,晋城连下一周雨,窗外阴云密布,沉闷得令人窒息。 接连的熬夜让她疲惫不已,她捏了捏眉心,轻声对何欢道:“你今天帮我盯一下,我回去休息。” 何欢早就心疼她强撑,闻言立刻应下:“放心,交给我。” 不过一周没回来,方颂安走到家门口,竟有些不敢按下把手。 她深吸口气,录入指纹,打开家门。 客厅里还是熟悉的气味,却好像少了什么。 她扔掉背包,脚步有些虚浮地向屋里走去,路过沙发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一张黑卡,安静地躺在那里。 是她给贺年的那一张。 方颂安俯身拾起冰凉的卡片,指尖微颤,心头漫过一丝无声的叹息。她直起身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沙发旁那盆茂盛的发财树。 翠绿的枝叶间,贴着一张小小的蓝色便利贴,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照顾好她】 后面画了一个爱心。 方颂安看着字条,下意识轻笑出声,仿佛看到了他写下这行字时的样子和表情。 笑着笑着,她慢慢抬手捂住脸,落泪无声。 第47章 麦加大厦内部宽敞明亮,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皆是金发碧眼,目光落到会议室里一群黑发亚洲人的身上,皆是有些诧异。 方颂安坐在会议室里,轻轻吐了口气。 她刚坐完八小时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落地便赶了过来,洽谈出口事宜。 千禧这几年发展势头很猛,年利润连年翻倍,已经是国内翘楚,她自己也成功当上了晋城商会会长,成了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企业家。 事业发展如此顺利,她自然也不满足屈居国内,准备开拓海外市场。 麦加大厦隶属于苏立国的大型商超goodtime,近几年新开了许多线下店,深受海外华人青睐,正是她这次的目标。 没等太久,会议室里便进来了一个人。这是她大学时期的好友,也是这次项目的牵头人kim。 他见到方颂安,热情地走了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anna,你今天好美,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方颂安压下疲惫,强打起精神,露出完美的社交笑容,起身回抱住他。 “好久不见,是我们来早了。” kim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已经通知了项目负责人,他马上就到。哦对了,这次的合作负责人也是华人,相信你们交流会很顺利。” “wow,”方颂安轻轻挑眉,配合地表示了惊喜:“那真是太贴心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便再度被推开。 方颂安闻声抬头,视线落到推门而入的那人身上。在看清他的脸时,精心设计的笑容骤然凝住,连心跳都空了一拍。 五年未见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闯进她的视线,引得她耳边响起一阵轰鸣。身边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倘若不是足够熟悉,她几乎有些不敢认眼前的这张脸。 曾经眉宇间些许稚嫩的青涩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从容镇定的精英感。 一身高定西装,头发精心打理侧背到后面,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熨烫妥帖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韵味。 陌生得让她心头发紧。 方颂安盯着他愣神了一瞬,但贺年却没有丝毫停滞,径直上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向她伸出手。 “ethan,很荣幸作为goodtime的代表和您共事。” 方颂安的怔愣也不过是一瞬间,马上便找回了自己的励志,伸出手和他回握:“anna。” kim也许是注意到她的食神,笑着调笑她道:“不能怪你,第一次见ethan的人几乎都会被他的美貌震惊。他在我们公司里很受欢迎,也负责这次的接待工作,祝你们交流顺利。” 简短的寒暄后,会议很快切入正题。 贺年作为合作商代表,率先上前介绍商超的经营情况。 这些信息方颂安在来之前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几乎熟烂于心,听着听着就跑了神。 贺年的变化太大了。 五年的时间,让他褪去一身学生气,无论是外貌还是学识谈吐,都和当年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也许是看久了,初见时的那一点陌生感在逐渐消散,方颂安开始上下打量起他来。 一身西装裁剪精良,裤脚长度恰恰好,一丝不苟地贴着他的身形,显然是定制的。 转身时,裤线流畅地勾勒出他的腿部线条,修长而有力。她依旧记得裤线下的那双长腿的样子,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它们出现的姿势并不像现在这般直立,而是跪在地上。 她的目光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线牵引着,顺着腿部的线条缓缓向上,落在西装布料紧紧包裹着,快要撑破的挺翘臀部上。 贺年不知说道什么,转身快速向前走了两步。方颂安视线扫过他的腿根,忽然喉间一紧。 肌肉匀称的大腿根部,在他行走时,忽而闪现一条难以察觉的圆环,勒紧在腿根。 他穿了衬衫夹…… 过往那些疯狂赤裸的记忆忽然潮水般涌来,呼吸都好像变成了催情剂。 方颂安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目光放到面前的本子上,努力地压抑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待她反应过来时,只看见白纸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大字—— 骚货。 她心头一紧,迅速合上了本子。 方颂安并不觉得自己是沉迷色欲的人,只是没想到分别五年,她再见到贺年,看着他在台上侃侃而谈,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扒了他这身禁欲的精英皮。 不行。 她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现在是合作商的负责人,不能睡。 “方小姐,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忽然被叫到名字,让方颂安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根本没听贺年说了什么,撑着下巴维持着倾听的姿态,淡定地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鼻音。 “嗯。” 这声回应让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方颂安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余光瞟到何欢骤然瞪大的眼睛,甚至连合作方团队的人都有些错愕。 她眼皮一跳,立刻拖长了声音。 “emmm,抱歉,我们还需要内部讨论一下,可以给我们几分钟休息时间吗?” “当然。” 贺年非常迅速地回应,从容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负距离 第64节 何欢凑过来,咬着牙低声道:“方总,冷静点,我们刚才差点出去两千万美金。” 方颂安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刚才困了,他说什么了?” 何欢立刻把刚才goodtime提出的条款说了一遍。 两人低声讨论着,方颂安压下自己心头的那点不合时宜的躁动,迅速调整回到了工作模式。后续的会议里,她拿回主导权,滴水不漏,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会议结束后,众人纷纷站起身。商超那边的人已经成群结伴地离开,kim热情地走到方颂安身边。 “anna,合作还没定,你大概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距离你在路城上学也十年了,不如趁此机会故地重游一下。刚好ethan也是华人,唔……说起来他也是我们的校友,这几天不如就让他做你们的向导吧。” 方颂安心头一跳,微微抬眼,目光随意地掠过贺年,不置可否。 贺年却笑得妥帖,主动上前,把手机屏幕递了过来,用中文道:“乐意至极,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方总有任何需要,随时与我联系。” 他的咬字有些奇怪,方颂安垂眸,在那串数字上停留了一瞬,直接拿指出自己的手机拨打过去。 看到屏幕上面显现出自己的号码,方颂安利落按下挂断,对贺年道:“那就有劳了。” 散会后,一行人准备离开乘车返回酒店。方颂安跟何欢一起,车里只有她们两人。 何欢坐在她身侧,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真没想到,贺先生当时选择了您的母校,毕业后竟然来goodtime工作,还成了项目负责人。” 八小时的飞机加上两小时的会议,方颂安现在无心想什么贺年,只想好好休息。 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倦怠和疏离。 “哪个贺先生,记不住了。” 何欢微微张了张嘴。 刚才您那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差当场把人家衣服给扒了。 还差点就送出去两千万。 美金。 但她还不想失去自己这份工作,于是识趣地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方颂安回到酒店,洗去一身疲惫,把自己扔到床上,一觉睡到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窗外已经一片漆黑。这个时间出去不安全,她从行李箱里拿出国内带过来的速食面,暂时安抚一下饥饿的胃。 她打开包装盒,烧好水,一边等着面,一边打开工作电脑处理消息。 忽然间,一旁挂着的聊天软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这是专门对接国外客户的软件,一般他们不会在下班后发消息。 方颂安疑惑点开,看到的却是一张没加载出来的图片。 她看着发送人的姓名,微微蹙起眉,手指轻轻敲击着鼠标,等待图片加载。 酒店里的网络很慢,方颂安等了半天,还停在99%,索性打开面边吃边等。 图标转了半天,终于跳出清晰的画面。 方颂安抬眼扫了一下,“噗”地一声喷了出来,险些被口中的面呛到。 图片里的灯光昏暗暧昧,身材健硕的男人跪坐在地上,岔开双腿,镜头自下而上,拍着他坚实硬朗的腹肌。 照片没露脸,但就是化成灰,方颂安也能认出这副身体。 这块腹肌上,曾经全是她留下的痕迹。 她扔下手里的叉子,鼠标点开图片,放大观看每一处细节。可屏幕却忽然一闪,图片瞬间消失不见。 她皱起眉头,打开聊天框,显示消息已撤回。 很快一条语音便随之而至。 【抱歉,发错了。】 是熟悉的声线,却带着些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清冷淡漠。 呵,装上了。 方颂安微微咬牙,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 【好看】 随后拿起叉子,一边吃面一边看着屏幕,耐心地等待着消息。 没过半分钟,对方再度发来两张图片。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却穿上了白天的那件衬衫,衬衫被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比刚才不穿的样子还要诱人。 【方总,谈合作吗?】 【1706.】 【作者有话说】 到文案啦嘿嘿嘿 第48章 这可是合作商盛情邀请,方颂安自然无法拒绝。 扔下只吃了一口的面,她简单洗漱一下,换了双高跟鞋,直接穿着睡袍下了楼。 贺年给她留了门。 她轻轻推开房门,回手反锁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沐浴后的香气,她寻着粗重的呼吸声走到房间里。 屋子里的灯光和他发来的照片如出一辙,画面却更具冲击力。男人跪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湿漉漉的黑发粘在额角,水珠沿着发稍滚落,滴在半透的白衬衫上,湿了一片。 布料紧贴着皮肤,清晰地勾勒出他肩背的线条。可双手却被粗糙的绳索缚于身后,紧紧绑在床柱上,将他禁锢成一个献祭般的姿态,丝毫动弹不得。 方颂安缓步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咚咚”的声音在寂静中无限放大,像是紧迫的倒计时。她停在贺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低垂的头,俯下身,掐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谁绑的?” 贺年被迫仰起头,微眯起的眼型有些狭长,不再是从前那般单纯无辜的眼神,有种岁月沉淀的成熟与媚态。 他没有挣扎,反而偏过头,含住方颂安的一节指尖,轻咬了一下,像是挑衅,又像是讨好。 “自己绑的,”他喘息着,声音低哑,眼神直勾勾地锁着她:“在等你……亲手帮我解开。” 方颂安微微歪头:“我要是不来呢?” 贺年没有回答,额头抵在她小腹上,隔着薄薄的真丝衣料,灼热的呼吸毫无阻碍的透进她的身体。 他喘得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那就一直跪在这里,想象你会来。” 方颂安眉心微不可差地一蹙,指尖有些发烫。她刻意不去想贺年话里背后汹涌的情绪,拇指按住他的唇,挤进他的口腔。 “之后呢?”她的气息也有些不稳,却在极力维持着冷静。 “在你的想象里,发生了什么?” 贺年浑身猛地一颤,不知是因为手指带来的刺激,还是因为委屈。眼尾泛着红,一层薄薄的水光在他眼底浮动,显得他脆弱又可怜。 他没有回答,只用行动回应。他微微张开口,齿尖轻咬住她睡袍腰间的带子,舌尖卷起来,偏过头一扯—— 真丝浴袍前襟划到到身体两侧,贺年抬眼看着她,目光似烈火荒原。 他抬眼看着方颂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吻如雨点般落下,将他能碰到的地方全都吻了个遍。 方颂安倒抽口气,抓着他的头发,喉间溢出压抑的喘息。 “让我高兴了,就给你解开。” 房间里只剩下暧昧的喘息声和水声。 五年的时光,不仅打磨了他的外表,也让他变得更具侵略性。 方颂安踩着他,解开绳子的瞬间,他忽而猛地抱住她的双腿,顺势起身,把她压到身后柔软的大床里。 方颂安抬脚抵着他的胸膛,不轻不重地用了点力,试图把人推远。贺年却反手握住她的脚腕,偏过头送上双唇,一路吻了上去。 她空窗已久,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撩拨,被亲得浑身发软。贺年今晚却格外耐心,不知他在国外进修了什么东西,本就灵活长指比原来更加要命。 不知去了几回,方颂安只觉得一片潮湿,身体软得不像话,骨头都要化成春水。 迷糊的潮热中,忽而感觉到贺年凑了过来,在她耳边黏黏糊糊地亲吻,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像是在祈求。 “方颂安……方颂安……” 耳后细腻的软肉被他亲吻着,瓦解掉她最后一丝防线。方颂安环抱住他的肩,脚趾在他小腿上轻轻勾了两下。 这信号暗示着什么贺年再熟悉不过,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耳边的声音变得更加粘人。 然而就在冲破所有阻碍,相拥而入的瞬间,方颂安忽然感觉怀中的人有些不对,他埋首在自己肩窝,身体僵着,半晌都没有动作。 正准备叫他时,忽然感觉颈窝处传来一片湿润…… 贺年在哭。 方颂安忽而清醒,那些旖旎的心思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没有说话,换了个姿势,抱着颈窝处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却感觉到他身体颤抖地更加汹涌,甚至隐隐听到了他的啜泣声。 方颂安僵硬地躺着,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手足无措。 这叫什么事? 跟前男友上个床还把人弄哭了。 要命的是,他还在里面呢…… 方颂安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乖,你先出去。” 可这句话不知戳到了贺年的那个点,他忽而咬住方颂安的肩膀。 他咬得不重,可方颂安还是感觉到了疼,一巴掌拍到他脸上,怒声道:“松口!” 负距离 第65节 哪学来的狗脾气,还会咬人了。 贺年松了口,却抱紧她发起狠来。一边哭一边用力,又亲又咬,好似要在这一晚填补上这五年的空白。 两人都素了太久,冲动起来便失了分寸。贺年准备戴第四个套时,方颂安踹了他一脚。 “明早还要开会,别胡闹了。” 贺年瞥了一眼依旧精神的“安安玩具”,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强行克制住自己。他手臂收紧,环住方颂安的腰,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像是一把巨大的人形锁。 睡觉归睡觉,方颂安可没准备留宿在这里,万一明早起来被千禧的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她推开贺年,起身便要穿衣服。可刚坐起来,肚子忽然咕噜噜响了一声,在安静地空间里显得极为突兀,也让她起身的动作骤然停下。 下飞机后就没吃饭,刚才的速食面只吃了两口,就被贺年勾下来,又折腾到现在,她的胃里早就什么东西都不剩了,此刻也发出了最诚实的抗议。 贺年半撑起身体,揉着她的小腹。 “饿了?” 方颂安有点不想承认,没说话。 贺年翻身下床,捞起凳子上的浴袍,掩盖住尽是痕迹的身体,对她道:“我给你带了饭。” “哈?” 方颂安震惊看向他,发现他竟然真的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保温饭盒。 贺年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诱人的香气瞬间蔓延开。他对她笑了笑:“猜到你没吃饭,我在家里做好带过来的,还是热的。” 方颂安本来还想嘴硬一下,但太香了,真的太香了,没有任何一个饥饿的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胃比嘴巴不争气,她选择屈服。 火速洗了个澡,出来后,贺年已经把饭菜摆好。他的手艺一如既往,甚至比之前还精进了些。 方颂安埋头吃饭,贺年则是拿过毛巾绕到她身后,一缕一缕把她散开的湿发擦干。 两人默契地互相都没有说话,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尴尬,只有咀嚼声和毛巾摩擦发丝的细微声响在空气中交织。 方颂安是真的饿了,没一会就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见她吃完,贺年才放下毛巾,打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暖风吹过发丝,拂过后颈,有些痒痒的。 十分钟后,贺年放下吹风机,轻轻摸了摸她齐肩的头发,颇有些不舍地说道:“好啦。” 方颂安轻吐口气,吹风机的暖意骤然离开,激得她有些冷。 她拢紧身上的睡袍,换上来时穿的高跟鞋,好似又变回了千禧的总裁。 贺年一语不发地走到门口,替她打开门。目光紧紧锁着她,看着她向他靠近,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留恋地径直走向门外。 贺年咬着牙,握着门把手的指节有些泛白,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忽而升起一丝不甘。 她怎么能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方颂安!” 声音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方颂安停下脚步,转身回眸,看到探出半个身子的贺年,眼里三分委屈三分不舍,还有些许恼怒。 可在看到她回望的目光时,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化成柔色,水润润地晕在他眼底。 他声音轻得不像话,在空荡的走廊里泛起回响。 “方颂安,亲亲我好吗?” 他的声音像羽毛,搔进她的心里。方颂安忽而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她垂下眼,遮住一闪而逝的波澜,终究还是折返几步,走到贺年面前,微微掂起脚,亲了下他的侧脸。 她伸出手,像从前一样摸摸他道:“好啦,回去吧,很晚了。” 贺年却忽而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带着些孩子气的执拗,声音沙哑。 “不要这里!” 方颂安无声叹了口气,揽过他的后颈,压下来,吻在他的唇上。 双唇贴近得瞬间,像是打开了什么闸口。贺年一把收紧她的腰,宛如要把她吞噬的力道回吻过来。 方颂安皱起眉,轻轻“唔”了一声,下意识咬破他的唇。 贺年被她的声音惊醒,猛然回过神,松开腰间的钳制,把人推远了些。 他看着方颂安,漆黑的瞳色像是化不开的墨。想把她留在身边锁在家里,又怕她寒了心彻底不理自己。 久居他乡的夜里,他无数次想过与方颂安的重逢,却没想到自己在看到她第一天就快要被她逼疯。 方颂安躲避开他的视线,刻意忽略掉他的未尽之言,语气里已经找回了平日的冷静自信。 “我该回去了,晚安。” 酒店的地毯将她的脚步声都全部吸去,贺年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一片衣角也看不见。 他靠在门柱上,轻声自语。 “晚安,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贺年,一款很好吃型乖乖人夫 第49章 goodtime的效率远不及国内,即便双方已经初步达成合作意向,下一场签约会议却依旧被拖到了下周。 方颂安不是能闲下来的性格,第二天早上,她约了何欢,一起去当地商超实地考察。 千禧团队这次来了七八个人,没必要全部出动,她干脆给其余人都放了假,只留下何欢和一位生活助理。 三人刚在酒店吃过早饭,正准备出门,一推开门,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巧,anna小姐是准备去哪儿?”贺年脸上带着笑,语气温和。 方颂安微抬眼皮,看着眼前这场显然并不“巧合”的相遇,淡淡道:“随便转转。” 贺年笑意更深,主动走上前一步:“我在这边待了很久了,正好有空,不如我带你走走。” 方颂安皱起眉,低着头不置可否。 身后何欢若有所思,抬头看向贺年嘴角,明显有个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人咬破的。 她低头沉吟片刻,随后转向方颂安:“方总,我和小许先去斯坦区那边的分店看看,那边华人多些。” “好,注意安全。”方颂安点头,回答得非常迅速。 离开前,何欢深深看了贺年一眼,眼神复杂,随即带着助理离开。 出了酒店,小许忍不住回头望着,凑到何欢耳边小声问:“何欢姐,那是昨天goodtime的负责人吧?他跟方总认识呀?” 何欢没法判断方颂安现在对贺年的态度,声音低下来:“别瞎打听,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哦。”小许撇撇嘴,小步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斯坦区。 等两人走远,贺年垂下眼眸看向方颂安,试探地开口:“我带方总去哈顿大学走走?” 方颂安微微挑眉,淡声道:“别叫我方总,叫我anna小姐。” 贺年低笑了一声向她解释:“刚才有人在,我怕方总觉得我见不得人,不好叫得太近。” 他靠近了些,说道:“这边跟十年前你上学的时候变化挺大的,我怕方总一个人会迷路。” “你带着我就不会迷路?” 贺年伸出手:“牵着我更不会迷路。” 方颂安微眯起眼睛,盯着眼前修长漂亮的手半晌,没忍住诱惑,牵了上去。 哈顿大*学离这里只有两个街区,两人手牵着手慢慢走过去。 阳光正好,街边的香樟树枝叶繁茂,斑驳的树影在他们脚边摇曳。他们像是一对平凡的校园情侣,融入人群,却又格外显眼。 哈顿校园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石板路干净平整,喷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主教学楼外爬满常春藤,几栋新建的大楼沿着中轴线整齐排开,与老旧的青砖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里带着青草混着咖啡的香味,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贺年牵着她走在前面,一路不紧不慢地介绍着:“我刚来的时候,这座图书馆还在建设中,等我毕业那年才终于建好。” “那边那栋是你上学时候的教学楼吧?年代挺久了。我常来这片香樟树下坐着,夏天遮阴特别好,很舒服。” “我也喜欢坐在这里。”方颂安指了指那棵树干最粗的树,语气轻缓,“就在那张长椅下。” 两人继续漫步在校园里,手还紧紧相握,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贺年说得多,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留校时的琐碎日常,像是用语言一点点填补他消失的那五年。 方颂安静静地听着,偶尔抬眼看他一眼,嘴角轻轻弯起,应和一两句,不急不缓,却听得认真。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从哈顿大学一路晃到尼萨亚河畔,阳光洒在河面上,吹过的风都带着潮湿的清凉。 傍晚时分,贺年带她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门口挂着昏黄灯牌的,是家老式酒吧。 酒吧不大,深色的木质吧台泛着柔光,一进屋便闻到了阵阵木头的树脂味,混合着啤酒麦香,陈旧而干净。爵士乐低沉地在空间里流淌着,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们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贺年替她点了酒,一款白兰地调酒,而他自己则是点了一杯威士忌。 酒杯在昏黄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喝到第三杯的时候,贺年微微歪头,看着她,笑着说:“我今天好高兴。” 他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红,眼神不在再清澈,像是蒙了雾的镜子。 方颂安却依旧清醒,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眼神静静地落在他脸上。 “为什么?” 贺年没急着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他瞳色漆黑,此时却闪着细微的亮光,眉眼弯弯地盯着她,像是在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看了许久才垂下视线,看着杯中的酒,笑意还挂在唇角,轻声开口。 “因为酒好喝。” 负距离 第66节 贺年的衬衫开了两个扣,隐隐能看到露出的锁骨。带着醉意的垂眸,让他有些成熟男人的破碎感。 方颂安喝了口酒,那股熟悉的热意又悄然涌了上来,从喉间开始蔓延,烧得人心慌。 她偏开头,不再去看令她心慌的源头。 可源头却不放过她。 老旧的木桌下,一只小指忽而勾住她的手,若即若离,不进也不退,轻轻在她掌心挠了两下。 方颂安有些恼怒,回手准备抓住撩人的小猫,他却更加灵活,瞬间把手收了回去。 桌面上,贺年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冲她无辜眨眨眼。 方颂安刚想开口,忽然有人打断了她。 “嗨,amanda,”黑色波浪的长发女人走了过来,昨晚自我介绍后,向贺年伸出手:“你一个人吗?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突如其来的搭讪另方颂安微微蹙起眉。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她做出了平时绝不会做的幼稚举动。 她握住贺年的手,十指交握,轻轻对着对方晃了晃:“抱歉,他今晚是我的。” 女人怔了一下,随即笑了,摊开双手耸耸肩,“oh,抱歉,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贺年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中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漂亮的瞳孔在酒吧的光线下亮晶晶的,好像刚才那口酒终于醉到了心里。 他轻声开口,自语般说道:“现在更开心了。” 方颂安斜睨了他一眼:“你喝多了,该回酒店了。” “我没有醉,”贺年微蹙着眉,声音含着一点醉意,低声咕哝着:“我也不要回酒店,我要回家。” “你自己能回去吗?” “能。”贺年一本正经地点头,拎起西装搭在手腕上,晃晃悠悠地走出酒吧。 夜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步子也更虚了些。方颂安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小声说:“你这样走在街上,很危险。” “为什么危险?”贺年低头看她,睫毛在灯下投出浅浅阴影。 “哈顿的街头会有坏人。”她慢悠悠地说,“很坏很坏的人。穿成你这样的醉汉,最吸引坏人。” “唔……”贺年皱起眉,思考了一会,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看向她,颇为认真地问:“你是坏人吗?” 方颂安微微挑眉,不说话。 贺年一步没站稳,扑到了她身上,带着笑意问她:“你是坏人吗?我吸引到你了吗?” 他身上的香气扑过来,方颂安呼吸一滞,想往后退一步,手腕却还被他牵着。那股带着酒意的热气,仿佛一瞬间点燃了空气里的所有暧昧。 贺年显然看出她的失态,像得到了什么鼓励,更加大胆,俯身靠近她耳边,嗓音带着低哑的笑意:“坏人,想不想到我家里坐坐?” 方颂安的失神不过片刻,很快便找回了自己的主场。唇角轻轻勾了勾,抬手按上他的唇,把人轻轻往后一推,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还不是能去对方家里的关系。” 贺年一怔,忽而像被人敲了一闷棍,脸色极为精彩。他甩开方颂安的手,转过身,不再耍赖,忽然便能走直线了。 方颂安看着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快速走了两步上前,拉住他,从包里掏出手机,替他叫了辆网约车,又把手机递给他:“自己输地址。” 贺年还在闹脾气,皱着眉冷脸在键盘上敲下地址,随后蹲在路边,不理她。 车来得很快。贺年站起身,正要上车,却发现方颂安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停下开门的动作,一把抓住方颂安的手腕,声音有些急促:“你真的不来?” 方颂安被他这一拉愣了一下,她确实没准备跟贺年回去。可贺年的手掌炙热,扣在她腕骨处,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倔强。 夜色把她脸上的表情藏得有些模糊,眼睫低垂,仿佛在做什么天人交战的选择。 司机开始催促。 贺年执拗地拉着她,不想松手。 她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上了车。 一路无言,车窗外的霓虹不断倒退,贺年靠着座椅睡着了,唇角还挂着一丝笑,像做着一个喝了酒的好梦。 方颂安知道他的酒量,这点酒喝不倒他,今天的醉意,大半都是装出来的。 可看着他漂亮精致的睡颜,她又有些心软。 她也就能在这里待一周,演场戏又有什么关系? 当初,到底是自己做得太决绝。 车停下时,贺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停在了方颂安所在的酒店,不由诧异抬头问她:“不是我家?” 方颂安打开门下车,把他扶下了车。 “当然,都说了别喝那么多,有坏人。” 她掐了下贺年的腰,笑道:“1706,去不去?” 【作者有话说】 钓系小贺,拿捏[垂耳兔头] 第50章 1706没去成,前台通知今天已经满房。 醉鬼贺年趴在方颂安的肩上,哼哼地笑。 “糟糕了,坏人,只能把我带去你的老巢了。” 方颂安在他腰上掐了一记,还是把人带上了楼。 刚一进门,贺年就跌跌撞撞躺到了她的床上,他脚上还穿着皮鞋,带着青筋的脚踝露了出来,被深蓝色的袜子包裹着,一副赖在床上的样子。 方颂安的视线显示落在他的脚踝上,随后皱起了眉。 她向来都是换了衣服才能碰睡觉的床。 “你把我的床弄脏了。”方颂安过去拉他起来。 不料刚碰到他,却被他一扯,跌倒到床上,被他长臂一捞,紧紧抱住。 贺年接着醉意耍赖:“我们一起把它弄脏。” 他像一只树袋熊,紧紧箍着方颂安,让她动弹不得。 方颂安失笑:“贺年,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坏蛋的人质,有你这样的人质吗?” 贺年的力道却丝毫没松下来,他闭着眼睛,抱着方颂安在她耳边道:“再叫一遍。” “什么?” “我说,”他轻轻吸了口气:“再叫一遍,我的名字。” 方颂安没吭声。 “我好久没有听到过了,再叫一次,好不好。” 方颂安抽出手,侧过身半撑起头,看着他漂亮的脸,手指描绘着他的眉骨,轻声道:“贺年。” “嗯。” “贺年。” “嗯。” 不知叫到第几遍,回应的声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这一整套流程,当初都是方颂安手把手教她做的,如今她独自完成,已经是得心应手。 次日一早,她拿着打印好的文件敲响了方颂安的房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她熟悉的上司,而是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贺年穿着酒店的浴袍,头发还在滴水,显然是刚洗完澡。一眼就能看出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偏头朝屋里看了眼,语气温和:“她还在睡。急吗?不急的话,等她醒了我再帮你转达。” 何欢深吸了一口气,维持着体面的笑,摇头道:“哈哈,不急……不急,你们忙你们的。” 说完,她也没等贺年再说什么,直接伸手按住门把,迅速把门关好。 直到转过身,她脸上的笑容才寸寸碎裂,神色骤然变得无比复杂。 这都叫什么事! 贺年耸了耸肩,转身回屋,就看到方颂安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半带讨好:“抱歉,把你的秘书给赶走了。” 方颂安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看不出来你有多抱歉。” 贺年黏黏糊糊地凑过去要亲她,却被她皱眉伸手按住了唇。 “别粘人。” 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 沉默片刻,他忽然问:“你和何欢姐昨天去做什么了?” 方颂安见他问得认真,也没藏着,直接将实地考察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贺年站了起来:“早说啊,你昨晚告诉我,就不用劳累她们跑这一趟了。” 方颂安一挑眉,露出一丝疑惑。 “之前给会议上你们看的资料确实有点水分。”贺年说道:“但goodtime这几年在零售领域的发展是真实的。我入职前做过竞品调研,入职后也一直在整理更新。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整理好的资料发你。” 他顿了一下,笑着看她:“不过得用私人联系方式。” 方颂安抱起手臂:“不怕我举报你?” “那些都是公开数据,我只是顺手整理了下。”贺年耸肩,一本正经地道。 “再说了,就算是机密——”他顿了顿,挑了挑眉:“工作可以再找,但方总,只有一个。” 负距离 第67节 方颂安斜他一眼:“油嘴滑舌。” 早餐过后,贺年便离开了。很快,她在国内社交软件上收到了他的私信发来的文档。结构清晰,数据可靠,一看便知这几年他在国外没有虚度。 方颂安盯着那熟悉的对话框看了许久,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停滞在了五年前。 贺年问她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还配了他最常用的狗狗转圈表情包。 五年,她一次都没有点开过这个聊天框。 她长舒了一口气,把那点不该有的怅然甩到脑后,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工作中。 但傍晚,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她的宁静。 当年与方维正的权利博弈以她全胜告终,次年三部的业绩翻了几十倍,压过一部一头,方维正也如约退出了千禧的管理。 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这几年,他的儿子方速冶在一部悄然上位,甚至已掌握一定话语权。 她刚刚收到消息,就在今天的一部内部会议上,方速冶亲自否决了她离开前所作出的业务调整决策。 方颂安看到消息后,立刻约了何欢出来。 “一部那边的人是我挖来的,方速冶这么一闹,恐怕心里会有意见,待不长久。” 何欢点头:“一部的几个老管理层现在隐隐有了站队的趋势。如果让他们这样分化下去,公司的人事,效益肯定都会受到影响。” 方颂安捏了捏鼻梁:“方维正在的时候,管理层的贪婪和懒惰,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闹得太大就行。但我这里,不管什么都得公开上报,他们自然会站在方速冶那边,我慢慢会把他们处理掉,尽量不伤一部根本。” “不过,一部那边现在急需有人回去处理,出口商超这边也得有人盯着。” 何欢知道她这是准备安排分头行动,试探道:“方总,您的意思是……” 方颂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边毕竟是第一次签约,还是我在这里比较合适。到签约也就一周,不会出什么岔子。你带着这些人先回去,先把我挖来的那批技术人员稳住,至于方速冶,等我回去再处理。” “好的,那我定明早的机票回去。”何欢应道,语气稳重。 “嗯。”方颂安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眼看向她:“何欢,你在我身边工作多久了?” 这话问得何欢心里一突。 她轻轻斟酌了一下,终于回答:“我是方总刚进千禧时亲自招聘的,至今有十年了。” 她说得谦虚了些。其实何欢是方颂安的高中学姐,大她两届。 当年方颂安回国时,恰逢何欢大学毕业,方颂安事业初期,正是最艰难的时期。电话里,她半哄半骗地给何欢画大饼,开出了极高的薪资,总算把人拉到了千禧。直到今天,何欢的薪资水平远高于市场水平。 “居然这么久了,”方颂安不禁感叹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 何欢不知她想说什么,勾唇一笑,默默不语。 方颂安看着她,似乎陷入了回忆。然后她轻轻开口:“没别的意思,我是在想一部以后的安排。现在一部的总裁,是方维正走后空降的,难以服众,也压不住方速冶。你在我身边工作这么久,我也知道,你并非没有事业野心的人。我想,这次回去,不如让你来带一部。” 何欢愣了愣:“我?” 这么多年来,她跟在方颂安身边,早已习惯了秘书的职位。 平心而论,方颂安是个很好的老板。很少发脾气,不是紧要事件不会在下班时间联系她,人也大方。 她出身不算好,父亲生病,母亲是医院护士,凭她自己打拼,很难能够到现在的地位,说方颂安是她的贵人,丝毫不为过。千禧成名后,来挖她的猎头不少,都被她拒绝了。 现在方颂安说让她掌管一部……倒不是不想,只是有些惊讶她的安排。 方颂安看到她脸上的惊讶,微微一笑:“其实方维正走的时候,我就想过把你安排过去。只是当时秘书部的人都还没完全培养起来,我舍不得你。”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做得也非常好。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又这样的机会,于公于私,我都觉得你不该错过。三十岁的女人,正是成就事业的时候。” “怎么样,想去吗?” 何欢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下,她忽然笑了出来:“方总,您当初好像也是这样骗我来千禧的。” 方颂安闻言也笑了出来。 何欢道:“方颂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推脱就是真的不识抬举了。方总放心,我一定会管理好一部。” 两人共事多年,有些默契不需要说出来。就像方颂安知道她一定会去,何欢也知道,方颂安一定会尽她最大的能力给她帮助。 出门前,何欢思索片刻,回头说道:“方总,您别怪我多嘴。我早晨上楼的时候,是贺年给我开的门。您是准备……” 提起贺年,方颂安微不可差地皱了下眉。 他现在在国外有工作,不可能跟她回国。本来那天答应他,是想来一段露水情缘,下了床就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识谁。可看贺年的样子,明显又对自己余情未了…… 她有点头疼,早知道就不该冲动去找他。 方颂安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51章 方颂安在哈顿谈了四天恋爱。 大学时没有完成的体验,竟在她三十出头的出差中意外完成。 她和贺年逛遍了哈顿的地标,在香樟树下看学生成群结对地上课,猜测下一个经过路口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来自哪个国家,像两个无聊的大人,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了些许乐趣。 如果在之前有男人约她出来,说要带她去大学、酒吧,或是街头散步,方颂安大概在踏上街道的那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打车走人,甚至拉黑对方,永远也不会再理会。 可当贺年牵着她的手走在街头时,她心里罕见地,竟然没有一丝紧张抗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与舒适,像是被某种温暖包围着,渐渐消弭了她所有的戒备。 此时的她仿佛和一切都无关,眼前的工作、合约、一部的变动,似乎都远离了她的世界。 好像终于从一切的烦杂中抽身,感受到这个世界最单纯的快乐。 她一路放空,脚步悠闲地跟着贺年闲逛,贺年却忽然看到什么,拉着她快走了几步。 方颂安好奇问道:“怎么了?” “前面有家冰淇淋店,是哈顿的特色,特别好吃。老板不是经常开门,可遇不可求,我看到他了。” 方颂安被他牵着手往前走,不知不觉便被带到了一家小摊前。贺年对老板笑了笑,说道:“两只冰淇淋。” 他从口袋里拿出护照夹,翻出零钱递给老板。方颂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个边角已经有些破损的护照夹上。 有点眼熟…… 察觉到她的目光,贺年抿了抿唇,说道:“我有很小心地保护它,但我想,总是把它束之高阁,怕哪天就把它忘记了,还是带在身上,每天都用更好。” 方颂安这才想起,是那年他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她笑了笑:“不使用,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贺年低头摸了摸封面的划痕。 “去年回家的路上,我碰到了小偷,差点把它偷走,我追了两个街区才追回来,但还是划了一下。” 方颂安不赞同地皱起眉:“这里民风彪悍,下次还是别追了,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要追的,”贺年低头看着手上的护照夹,有些倔强:“受伤了也要追的。”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笑道:“那天我其实没有追上他,我实在追不动了,就在后面喊,我把钱都给你,证件和护照夹留给我。他一边跑一边抽出了钱,把护照夹扔到了路边。” 话音未落,老板已经打好了冰淇淋。贺年手上拿着护照夹,方颂安便接了过来。 贺年见状,直接把头凑了过来,借着方颂安的手咬下一口。 他抬起头看向方颂安,眼睛亮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 “好吃,不甜。” 听到他的评价,方颂安笑了出来,咬下自己的那只,确实很好吃。 她上学时就曾听说过这家店,但那时的她一心扑在学习上,想的都是如何能留在国外,竟一次也没来吃过。 贺年收起了护照夹,却没拿过冰淇淋,依旧借着方颂安的手吃。 这些小事上,方颂安乐得宠着他,微微抬高手臂,喂他吃完了一只冰淇淋。 太阳西沉,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片老城区。贺年牵着她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方颂安疑惑回头。 贺年的身影和背后的夕阳融为一体,让他几乎化作一道剪影。余晖给他的发丝镀了一层金,有些不真实。 可仔细看去,他眼神里有些化不开的怅然,从他们第一次出来时就是如此,像是埋了好多心事,怎么也消散不去。 他叹了口气,拉着方颂安的手,靠在旁边的红砖墙上,轻声问她。 “到我家了,要上去坐坐吗?” 方颂安微怔,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进他的陷阱里。 可哪有猎人会这么直白地告诉猎物,前面就是陷阱的…… 她犹豫了许久,理智和情感在脑海里撕扯。 “明天要开会……” “就是因为明天要开会,才带你过来的。” 贺年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明天就要签约了。” 签约对于两人意味着什么,方颂安心知肚明。 上午签约,下午她便要飞回国。在哈顿的这几天,对于他们来说像是一场镜中幻影,美得无法在现实中发生,轻轻一碰便会碎裂,什么都不剩。 方颂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贺年却盯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轻声开口。 “我们现在,是可以去对方家里的关系了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来时,方颂安找的借口。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温和,试图和他讲道理。 “贺年,我是来出差的。” “我总要回国的。” “我也可以回国。”贺年打断她的话,忽而站起身,走向她。 方颂安第一次感觉到,贺年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其实比她高出很多。 他一步步走过来,步伐急促,带着无形的压迫,语气依旧轻缓,却字字敲在她心头。 负距离 第68节 “你在怕什么?只是让你上去坐坐而已,不需要你给我承诺,也不需要预支你的未来,我甚至……甚至都不需要你给我确定的感情和身份。” “方颂安,你只需要向我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爬都会向你爬过去。” “你的工作才刚刚起步。”方颂安试图让他找回理智。 “没有你,这份工作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贺年拉着她的手腕,双眼泛着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进goodtime?我在哈顿三年,没有一天不在看千禧的动向。我本来毕业是要回国的,是看到千禧有进军海外的信号,才留在了哈顿。你能在会议上见到我,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我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求来的偶然!” 他深吸口气,像是在强行克制着什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方颂安,你真的看不出我想做什么吗?” 方颂安被他激烈的剖白惊得愣住。 她以为时间可以带走一切,以为五年足以让贺年忘掉那段并不光彩愉快的过去,以为这次见面不过是他心有不甘,或是心血来潮,想再续前缘。 她从没想过事到如今,贺年依旧对她有如此浓烈的,执着的情感。 当初的那份赤诚经历了裂隙和时间的发酵,变酸变胀,变得不再如曾经般澄澈,却没有平淡半分。 她没有办法再插科打诨地含混过去,没有办法再跟他上床厮混却不承认关系。 这个问题和当年的那句“你爱我吗?”一样振聋发聩,一样让她无法回答。 方颂安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这一步,却惊醒了贺年。 他松开方颂安的手,看到因为他的失控而被握红的手指,呼吸猛然一窒。 理智回笼,他垂下眼,低声道:“对不起,我……我吓到你了,是吗?” 他后退两步,和方颂安保持着安全距离。 “对不起……” “贺年。”方颂安轻声开口,有些不忍他如此卑微。 想要爱的人有什么错?是她不该招惹他,玩弄他的真心。 “你让我想一想。” “我再想一想……” 贺年偏过头,露出一片白色的颈项,脆弱如琉璃。 “明天的签约不需要我,”他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你想好了,来找我,好吗?” 他的声音轻如羽毛,说着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乞求方颂安给他一个不同的结局。 没有人回答。 贺年再抬起头时,街道已经空了。 方颂安回到酒店,久违地开了一瓶酒。 应酬之外她很少喝酒,她不喜欢自己陷入混乱。 人越冷静清醒,能够掌控的东西就越多。 她从前喜欢贺年,就是因为以自己的阅历和社会地位,能够轻易地掌控他。 掌控的感觉令她感到安心。 可是重逢之后,贺年和以前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带领入行,活在她羽翼下的大学生。 他聪明好学又勤奋努力,蜕变成现在的样子完全在方颂安的意料之内。 可这样的他也不可能再像五年前一样,一切都由自己来主导。 贺年是一个人,一个爱着她的人。 就算当年为他铺好了一切,可对于贺年来说,陪着他完成了整个社会化阶段的引路人,他尊重崇拜的爱慕对象,在他和别人之间选择了别人,给他造成的伤害是不可挽回的。 方颂安清楚,在那一瞬间,贺年的身体里,人格上,有一部分,被她轻而易举的改变了。 倘若她足够理智,就应该在贺年添加她联系方式的那一刻果断拒绝,断掉一切再续前缘的可能,这对于她和贺年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没有。 更悲哀的是,方颂安在见到他的瞬间,竟然也感知到了自己的心跳加速,神经激活,眼神失控,体温升高。 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作用让她产生了自己足以感知到的快乐。 她的身体在告诉她,她喜欢这个男人 但爱情不是两个人之间产生荷尔蒙就可以的东西。 她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她需要伴侣足够优秀,否则无法满足她严苛的审视。但公司却需要她的伴侣是个没有能力的花瓶,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内斗风险。 即便是舍弃这些现实情况,只谈他们两个人。过去的事情也没有真的完全过去,永远是手上的那根倒刺,稍微触碰就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疼。 他们能不能在一起,在一起能走多远,过程中会遇到哪些外力的阻拦,内力的角逐,如果最后真的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该如何收场。 她的脑子里想不到备案。 当初离开时,贺年曾经问她有没有爱过自己。 那个问题就算放到如今,方颂安也没有办法回答是或不是。 她当初对贺年说。 “爱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太奢侈了。但是贺年,让你进三部的时候,我是有想过,有一天能亲手把三部交到你的手上。” 爱能做什么呢? 母亲爱她,但病魔从她身边夺走了母亲。父亲也爱她,她姑且将之称□□,可最后也和年轻漂亮的女人结婚,留给她一个烂摊子。 对她来说,爱不如眼见为实的金钱,不如呼风唤雨的权利,这些能够让她掌控的东西,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爱是最容易消耗的东西。 他们不能只凭着爱就在一起。 她想不出她和贺年的未来。 混乱,迷失,脱离她的掌控。 她想不出来,所以决定在今晚放任自己。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点虐了,这次说开就和好啦,完结倒计时! 第52章 方颂安是在酒店的飘窗上醒来的。 宿醉带来的结果是,醒来之后头疼得想要炸裂,嗓子也说不出话来,嘴里尽是苦涩的酒气。 她叹了口气,唾弃自己的一时放纵,迅速收拾好自己,准备前去签约。 出门前,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停留在和贺年的对话框上,对方却没有给她发任何消息。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他的社交动态。 昨晚深夜,他发了一张照片。 是他在哈顿的住所。 房间略显陈旧,却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上几盆绿植生机盎然,颇有几分“发财”的英姿。屋内的灯光温暖柔和,怎么看都是一间再普通不过,却充满生活气息,适合居住的温馨小屋。 但不适合她。 方颂安戳着屏幕看了几眼,随后毫不犹豫地关掉手机,心中已有定数。 她拎起电脑,踏出酒店房门,对在门口等待已久地助理道:“把我的东西收拾好,航班改签,会议结束我们就离开。” “好的方总。” 签约过程一切顺利,最后的会议上,是kim作为代表与她签订合约。结束时,他拉着方颂安握手道:“anna,这几天在哈顿还愉快吗?ethan有没有好好招待你?” 方颂安轻笑:“他人很好,我们交流得很顺利,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那就好,”kim说道:“我最近太忙了,这次没能亲自陪你一起,下次一定约你好好玩。” “没关系,能促成这次合作,已经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 两人寒暄几句,方颂安便离开了麦加大楼。 助理早已准备好,两人前往机场,没有丝毫停留,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哈顿老城区安静空荡的房间里,贺年一早便醒来,给自己做了早餐,擦干净桌子,把家里又前前后后都打扫了一遍。 他去阳台给花浇水,晒晒太阳,看了一会书,文字却进不去脑袋。 手机屏幕偶尔亮起,他条件反射地拿起来,却发现只是新闻消息。 下午,他开始变得焦躁起来,盯着房间大门,在阳台来回散步,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过客,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道身影。 从天亮一直等到夜幕彻底降临。 直到时钟指向午夜,贺年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方颂安不会来了。 屋子里没开灯,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他走到阳台,把窗关上,回到客厅,在黑暗中静静坐着,像被掏空了所有力气。 还是吓到她了。 贺年心里其实知道,他应该像从前一样,伪装成没有一丁点进攻型的食草动物,安静地待在她的掌控内,让她每分每秒都是舒适的,毫无威胁性。 他太心急了。 可怎么能不急呢? 他等了整整五年,才得到一个能在*公开场合和她见面的机会。 负距离 第69节 倘若再像以前一样,那他永远只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每一次她在人生的分岔口,他永远都会是最先被舍弃的那个。 他从没恨过方颂安。即便当初分开时话说的决绝,其实说到底,也只是想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他想要的,是方颂安独一无二的爱,是不会被她放在天平上衡量,不需要比较和妥协的选择,是能在她所有未来的计划中,拥有一席之地的身份。 在没有方颂安的漫长岁月里,他在无数个夜里回想着他们从前的点点滴滴。她亲手教他学枪,带他谈生意,给他放烟花,甚至分开时,她都要为他想好十全的退路。 他不信方颂安对他没有真感情。 但就像她说过的,爱对她来说太奢侈了。所以在面对选择时,第一个选择抛弃的,也是爱情。 他知道,要赢得她,不是靠哀求、靠挽留,而是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她再也不需要在爱和现实之间权衡抉择。 贺年掏出口袋里的护照夹,一遍一遍抚摸着封面上的痕迹。 没关系,他已经等了五年,一次拒绝而已…… 他要追的,是二十岁就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女总裁。 如果连这点都承受不起,他根本没有资格走进她的人生。 贺年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点击那份早已拟好的辞职信,毫不犹豫,按下了发送键。 回国后,方颂安很快就把在国外的那短暂的露水情缘抛之脑后,哈顿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沉浸式电影,体验过后便不再遗憾。 她回到千禧掌控大局,雷霆出手稳住局势,方速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没过多久,何欢就顺利成为了一部总裁。 何欢调任后,秘书部随之有了大变动,她将自己的工作交接给了宋柳,还带走了几个用着顺手的人,秘书部人手骤然紧张,需要尽快招一批新人补位。 “招新”成了宋柳上任后的第一件大事。她对此极为上心,每一份简历都亲自过目筛选,生怕不小心引入什么麻烦人物。直到她在简历堆中看到一张照片。 宋柳的目光定在那张简历上,迟迟没有移开。照片上的人五官俊朗,神情干净,却让她微微皱起眉头。她咬着指尖犹豫了很久,最终截图,将照片发给了何欢。 【欢姐,我这边筛到一份简历……】 宋柳虽然跟方颂安接触不算太深,但做秘书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她记得这人曾在三部短暂任职,方总对他……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没过多久,何欢直接打来了电话。 “这份简历,你放在备选名单的第二页,最上面那一位,换成个普通点的,整理好一起送到方总办公桌上。” “明白了,”宋柳答道,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欢姐,我跟方总接触时间不长,对她的喜好不太了解。这位是……”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 “多的我不好说,看方总的态度吧。要是真让他进了公司,到时候她会告诉你的。”何欢声音低了几分,“现在你就当……熹妃回宫。” 宋柳轻声吸了口气,低声道:“好的,欢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半小时后,宋柳敲开方颂安办公室的门,把资料放到她办公桌上。 “方总,这是秘书部招聘的候选人资料。” 秘书部的人都是方颂安亲自面试,她们只做初步筛选。 方颂安闻言放下手头的工作,接过简历,皱着眉心快速浏览着。刚翻了一页,指尖骤然顿住。 她掀起眼皮,冷冷看了一眼宋柳,语气冷淡。 “秘书部什么时候开始招男性了?” 宋柳一愣,忙解释道:“我是看这位候选人的简历比较出色,所以才放了进去,我这就把他摘出来重新筛选。” 方颂安把资料甩到了桌上,问她:“何欢的主意?” 宋柳低着头不敢说话。 方颂安冷哼了一声,说道:“三部最近缺人吗?” 宋柳想了想:“市场部准备分出一个独立组,原意是从主管里面选出一个经理。” “让他去,”方颂安敲了敲桌上的简历,说道:“三个月,他能待住就让他留下,待不住,就说明他没这个本事。” 宋柳点头道:“是,方总。” 出门后,她看着手中的简历看了半天,皱着眉,始终没能明白方颂安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 欢姐这份工资还真不是谁都能拿的。 晚上下班后,方颂安开车行驶在路撒很难过,心里想着千禧的变动,回过神来,竟不知不觉开到了开发区的公寓。 自从贺年离开,她就搬回了市中心。但她的房产每周都有家政打扫,方便她临时起意住进去。 她把车停在门口想了想,来都来了,也懒得再折腾回去,于是把车停到了车库,上了楼。 电梯爬到一楼,刚打开门,进来两个工人搬着冰箱上了电梯。 方颂安皱起眉,她本想出去等下一趟,出口却被堵住,索性就待在了里面。 这间公寓一梯一户,看到工人按下的数字,竟然就在她楼下,也不知搬来的是谁。 电梯提示声响起,工人将冰箱搬了出去。方颂安正要按下关门键,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师傅,这里,慢一点。” 方颂安忽而瞪大眼,指尖一转按下开门,紧跟着工人走了出去。 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她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问道:“贺年?” 正在指挥搬家的男人闻声回过头,对她抿唇一笑:“哎呀,方总,好巧。” 方颂安一张嘴开开合合,也没想出要说什么。 想了半晌,她问了一句废话:“你离职了?” 贺年向她走了过来:“我爸妈身体不好,晓婷也要去国外读书,我要回来照顾他们,” 好无懈可击的理由,可是他爸妈又不住在晋城。 方颂安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不长住这里,贺年住在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于是转身便要走。 贺年忽然拉住她:“方总!” 他笑眯眯道:“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我刚搬过来,还得方总多多照顾我。” 装什么大尾巴狼?他在楼上住了好几个月。 方颂安不动声色地甩开他的手。 “抱歉,我不长住这里,不熟。” 第53章 夜幕降临,门铃响起时,方颂安心中竟有种“果然如此”的安定感。 她深吸口气,打开门,没有丝毫意外地看到了贺年的脸。 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从上看到下,方颂安差点觉得自己回到了五年前。贺年头发蓬松,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头前面,身上穿着的是他最爱的米白色的居家服,露出精致的锁骨,带着一点微红,脚上穿着一双棉麻拖鞋,整个人身上传来一股温暖的气息。 他看上去有些尴尬,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我刚搬过来,家里的水管坏了,还没修好,能不能借你的浴室用一用。” 方颂安抱起手臂,靠在门框上,一双眼看透了一切。 贺年耳后还有一撮头发没有吹干,身上甚至还带着沐浴后的香气。 “我这有物业电话,发你。” 正要拿出手机,忽然间,贺年迅速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语气里有些委屈。 “别戳穿我呀,我想了好久的理由。” 他倾身过来,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方颂安身上。 方颂安下意识低头,视线恰好落在他的锁骨上。她忽而愣了一下,目光停留片刻,觉得这块皮肤红得有些不自然。 她皱了皱眉,伸手去触碰那一片红色,轻轻擦拭了一下。 竟染到了她的指尖。 “你……” 方颂安错愕地抬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他竟然在锁骨上打了腮红…… 贺年看着她的动作,也不阻拦,哼哼地笑出了声。 “我在网上学的,喜欢吗?” 方颂安瞪了他一眼,戳了戳他的胸肌:“在国外都瞎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 贺年只是笑,拖着长音道:“还学了好多好多,要每一项检查一下吗?” 话音未落,便拉过她的手向自己衣襟里探去。 方颂安深吸口气,猛然抽回手,伸出一根手指把他推远了点。 她自认自制力不错,可不知为何,一到贺年这里,就总是被他三番五次地引诱。 “贺年……” 她的声音好似叹息,却是明显的拒绝。 第一次,贺年没有听从她的语气里的暗示,直接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的腰。 他低着头,眼睛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赤诚和感情。 “方颂安,是我自己贴上来的。我不要名分,不要你负责,也……也不需要你的爱。我只想让你快乐一点。你把我当成刚搬来刻意勾引你的貌美邻居不好吗?就像在哈顿那样,只有一晚也没关系。不要想那么多,不要看得太清楚。和我在一起很快乐不是吗?” 方颂安被他逼得后退,手撑在玄关上,几乎快要被他说服。 她张了张口,残存的一点道德让她做出最后的抗争。 “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负距离 第70节 “谁说的!”贺年眉心微蹙,双眼泛红,紧紧盯着她。片刻后,竟是直接吻了上来。 他一边亲一边含混地低语。 “我人就在这里,我觉得公平得很,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事情了,我要开心死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想要你快乐,方颂安,别再推开我了,求你……” 这不能怪她,方颂安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 她又不是真的圣人,换成谁看到贺年顶着这样一张脸红着眼睛求她,都会忍不住的。 抗拒的手很快便落到贺年的腰间,是无声的暗示。 贺年亲吻的动作顿了片刻,接着是更猛烈的示爱。 来借浴室的邻居如愿闯进了卧室,和主人反反复复洗了三次澡,夜半都未停息。 两个人对彼此的身体都太过熟悉,结束后,贺年把她抱在怀里,抱着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胸肌上,手指玩着她的头发。 方颂安不太困,捉住他作乱的手,捏在手里玩。 “我今天看到你的简历了。” 贺年有些惊讶:“竟然真的入选了,我都没抱希望,还以为第一轮就会被筛下去。千禧的秘书部好像没有男性?” 方颂安在充满弹性的枕头上蹭了蹭,找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你欢姐把你放进去了。” “欢姐好,谢谢欢姐。” 贺年另一只手给她按着腰:“安安姐姐要不要也对我好一点,让我免试入职好不好?” 方颂安轻哼了一声:“我不给人开后门。况且,哈顿大学的高材生,来我小小的秘书部,屈才了不是?” “怎么会?”贺年无辜道:“是老板的学弟,是老板的秘书,还能给老板当小情人,我多全能呀,秘书部就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才。” 听到小情人,方颂安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更不行了,我怕你进了秘书部,把我的人都带坏了。” 贺年轻轻哼了一声:“我这么好的人,又能帮你干活,又能帮你暖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这么好的秘书。” “你欢姐刚帮了你一把,你转头就抢她的最佳员工。”方颂安翻了个身,侧身抱住他。 “我把你扔回三部了。” 贺年忽而一怔。 离开时方颂安说的那句话,他做梦都能背下来。 “当初让你进三部时,我是有想过,有一天能把三部亲手交到你手里。” 心里涌起阵阵酸胀的热潮,比刚才方颂安吻他时还要强烈。其实他无法确定,方颂安如今的安排,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的想法,也不敢向她确认。 但他愿意骗自己。 贺年双手抱着她的腰,脸贴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方颂安闭着眼睛,声音低得像是要睡了。 “别撒娇,高兴得太早了。现在的三部和你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能不能待住看你自己,我可不会帮你。” “不要你帮,”贺年声音开朗:“我很省心的,我现在自己可以养自己了。” 方颂安不知想起了什么,本来瞌睡得快要睡着了,忽然抬起头问他:“这套公寓不便宜,你哪来的钱?” 贺年刚兴起的斗志瞬间蔫了下去。 “没有买,我租的。” 方颂安放下心来,又躺了回去,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当年给你的卡没拿走,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贺年笑道:“我哪里花得了那么多,我走的时候带走了钱的。” 方颂安皱起眉:“我给你的生活费好像都在里面,你哪来的钱?” “和孔文祥的赌局里,我赢了一百万,还有那只表,我卖了。” 久远的回忆突然袭来,方颂安仿佛还记得孔文祥当时的表情。 她轻笑了一下,问道:“在哈顿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贺年声音闷闷的:“每天都在想你,好想你。” 方颂安咬了他一口。 “能不能聊天,再这么说话我睡觉了。” 贺年笑了出来。 “其实过得很好。有钱有时间,晓婷学习也很好,不用我操心。我在外面成长得很快,可能比你想的还要快。” 方颂安的唇角不自觉勾起来。 “我自己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不过……” 她的手向下掐了一下。 “好像还可以,没有变得更快。” 贺年猛然瞪大眼睛,浑身一僵,一把抓住方颂安的手。 他缓了半晌,咬着牙说道:“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不能聊就继续。” 方颂安笑出了声。 “别闹,我累了。接着说,你在哈顿都做了什么?” 贺年缓缓给她按着腰:“我修了双学位,没什么时间社交,但我养了好多盆植物,家里有很好闻的味道……” 他顿了一下,问道:“发财呢?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它。” “死了,被我扔掉了。” 腰间按摩的手瞬间停住。 半晌后,他语气有点难过。 “你有把他埋掉吗?” 方颂安察觉到他的反应,忽然有些后悔开这个玩笑。 贺年对这棵树好像很有感情。 “骗你的,”方颂安道:“在我那里,娇气死了。水浇少了叶子要黄,水浇多了也要生病,我还带他去看了医生。后面干脆跟书房里那盆菜叶子放在一起,自生自灭算了。” “你找了伙伴陪着他,他就不会生病了。” 方颂安打了个哈欠:“你是他的好伙伴,明天你去我那,把他带走,我不要养。” 贺年不会戳穿她的口是心非,满口答应下来。 “好的,我不仅是他的好伙伴,还是你的好邻居。” 贺年见她困了,没有再多说,没过多久,方颂安的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第二天方颂安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她起身走出卧室,餐桌上摆好了早饭,但“好邻居”已经不见了踪影。 餐桌上的饭依旧都是她的口味,不得不说,从昨晚到现在,是她五年来过得最舒适的一个夜晚。 贺年的糖衣炮弹让她根本无法躲避,稍微给他一点不拒绝的信号,他便再度挤进她的生活,用她最舒服的方式。 方颂安戳了戳盘子里的煎蛋。 贺年的爱像哈顿吃过的那只冰淇淋,甜得刚刚好,让她一个不爱吃甜食的人都没有办法拒绝。 她还能坚持多久呢? 流心煎蛋被她戳烂,和她现在的心绪差不多。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方颂安看了一眼手机,皱起眉头。 第54章 “周六我生日宴,江北的别墅,小雨她们都在,方总赏个脸过来?”电话里是熟悉的慵懒声调。 听到电话里的邀约,方颂安心头一跳,下意识瞟了一眼日历。 她给忙忘了,周六是邵熙云生日。 但不巧的是,何欢早就约了她。 这次调岗到一部后,何欢说什么也要请她吃饭,说是要答谢她这几年的照顾。她拒绝了几次,但何欢邀请再三,再推脱倒是有些刻意了,于是便把时间定在了周六晚上。 两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法再挤出别的时间来,下周何欢便要出差离开晋城。 方颂安想了想,选择拒绝了邵熙云。 “礼物我让人给你送去,我那天还有事,恐怕不到场了。” “行不行啊方总,这都几年了,我生日宴你回回缺席,什么事能有我重要啊?”邵熙云语气有些不满。 “女人的事,你一个男人不懂。”方颂安语气淡淡,没有提何欢,找借口说道:“我现在忙得很,商会那边这几天还有交接。” 邵熙云笑道:“好好好,方会长现在的官威可是一天比一天大了,那你有空记得来家里一趟,邵董这几天总念叨你呢。” “嗯,我抽空去。邵姨身体最近怎么样?” “一巴掌能给我扇十里地,前两天还骂我不务正业呢,放心吧。” “那就好,”方颂安道:“我这边还忙,先挂了。” 说完也没等邵熙云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而希云的总裁办公室里,邵熙云骤然冷了脸,浑身气压都变得低了起来。 他勾了勾手,叫来了站在一旁的秘书。 “去查查她……”话说一半,他不知想起什么,闭上眼摆了摆手。 “不,算了……” 负距离 第71节 本想查查她周六打算跟谁出去,但是…… 不知为何,总感觉之前那个穷大学生被处理之后,方颂安对他疏远了许多。 这种疏远并非刻意为之,方颂安依旧和他像从前一般联络,可在一些小事上,比如生日宴,总会和之前相比拉开距离。 当初把贺年逼走是情急之下的举动,他不能再犯错了…… 周六,方颂安准时来到何欢定好的餐厅。 何欢早就已经入座等候,见到她过来,起身招了招手。共事多年,她对方颂安的喜好了如指掌,点的都是合她胃口的菜。 她给方颂安倒了一杯酒。 “方总,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形式化的东西,我本来是想请你去我家里,更符合我这次请你的目的,但我不会做饭,怕你误会我恩将仇报。” 方颂安闻言笑了出来,接过她递来的酒。 何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继续道:“按流程,我现在应该表表忠心,立下豪言壮语,明年把一部业绩翻一倍。” 方颂安认真点头:“前面的我当没听见,最后一句我可记住了。” 何欢举起酒杯道:“这话留着开会的时候说,现在我是真心实意想跟您说一句,方总,谢谢。” 一部总裁这个位置,适合的人选不止她何欢一个。方颂安不是被逼到绝路上才把她安排过去,是想让她在事业上更进一步,才第一个问了她。 何欢跟了她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点事都看不出。 方颂安闻言,举杯过去与她轻碰,轻轻抿了口酒。 “行了行了,肉麻的话就到这吧。一部内乱严重,你再这样,我都要后悔把你骗过去了。” 何欢知晓她不喜欢这些形式化的东西,与她碰过杯后,也不再多说,转而回想起她们上学时的趣事来。 调岗后,何欢对她没有秘书那样严苛的上下级感,关系亲近许多,也会和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二人相谈正欢,方颂安的电话忽然响起。 她扫了一眼,按下了接通。 “在外面吃饭,今天不准备在市区这边住。” “喝了一点点。” “一会结束我发你地址吧。” 挂断电话,何欢探寻的目光看过来,犹豫片刻,问道:“贺年?” 方颂安点点头,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他搬到我家楼下了,说要过来接我。” 何欢失笑:“这行动力还真是强,上次见他还是在哈顿,这才多久,就直接回国追过来了。” “上次见他不是在招聘简历上吗?”方颂安戳穿她。 何欢一怔,笑道:“瞒不过方总火眼金睛。” 方颂安冷哼道:“宋柳不敢自作主张。我也没让他进秘书部,整日在我眼前晃,我不用做别的了,我把他丢回三部去了。” 她语气看似嫌弃,实则充满了对贺年极度信任的熟稔。 何欢是看着他们俩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虽然明知道不该干涉老板的私事,可这两人分分合合这么多年,明显心里都有对方,实在是让人着急。 犹豫半晌,她还是开口问道:“方总,您是被他纠缠得烦了?” “倒也算不上烦,”方颂安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就是不烦才有问题。贺年现在比之前难搞得多,从前我给他钱,他对我花心思那是应该的,说得不近人情一点,那是我买来的服务,天经地义。可他现在这样,图的是什么?我给不了他想要的。” “那就不给啊,”何欢理所当然地道:“他想追就追他的,反正你也没损失,不是吗?高兴了就跟他玩玩,不高兴就让他滚远点。男人嘛,都得这么训,他要是接受不了,就出局。” 方颂安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她从前也确实是这么对贺年的,可现在不知为什么,总看着他有些不忍心。 她想了想道:“可能是当初把他赶走做的太绝,我现在看着他,总是心软。” 何欢忽而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皱眉想了想,忽然震惊道:“方总,您不会觉得当初让他离开,很对不起他吧。” 方颂安皱着眉没说话,竟是默认了。 “天呐,”何欢深吸口气,满脸震惊:“方总您养了他整个大学,帮他付了他妹妹的医药费,费了多少力气把他从合庆的事情里摘出来,连出路都安排得妥妥贴贴,那可是哈顿大学。” “您这项目现在还招人吗?我也想报一个。” 方颂安被她逗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不一样,”她说道:“对我来说,钱能解决的都是小事,合庆的事情也不止是为他,我和黄千帆很早就达成了合作,只是借着泄密这个契机开始实施。但对他来说……那天你不在场,他的每一个表情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何欢无奈摇了摇头,直言道:“方总,我真是不懂你们有钱人的世界。对你来说,钱是小事。但对贺年来说,钱是大事,是很重要的事。” “他妹妹需要手术费救命,他自己需要学费,就算你再看不上你给他的钱,那也是实打实的花在他身上的。你觉得你给他的物质帮助,抵不过他的感情付出?你对贺年好到我都眼红。” “贺年爱上你,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不爱你才是不正常。你怎么能把给他的钱和帮助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掠过去?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贺年,你对他没有半点亏欠。更何况,你当初也未必就没有付出感情。” 被她这样一说,方颂安忽而醍醐灌顶。 是啊,谁说爱就一定比钱更高贵呢?物质上的付出就不是付出吗?她总是觉得把贺年送去哈顿是对他的补偿,爱和金钱资源不能放在一起衡量。 但她的爱少的可怜,少到滋养自己尚且不足,分给贺年的那一点已经差不多是溢出的全部。金钱、资源、对贺年的帮助教导,其实都是她的爱,是她没有办法从情感上分给贺年的爱。 现在,她可以切切实实地回答贺年离开时的那个问题。 她爱过贺年。 她从没有像对待贺年一样对待过任何一个人。 对她来说,贺年就是最特殊的存在。 何欢见她的神色,突然发现她这位叱咤风云的老板,在遇到自己的感情时,也会拎不清。 她劝道:“方总,您其实真的不用替贺年想太多,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您好像还觉得贺年和大学时一样,你比他年长,社会地位又比他高,所以要多为他考虑。考虑出路,考虑未来。” “贺年今年27岁了,如果他真的想要你们有未来,那是他该考虑的事。” “他会想怎么做能配得上你,如何让你重新爱上他,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跟他毫无顾忌地在一起,让你和千禧都不会有损失。如果按照他见到你就火速回国的行动力来看,这些应该也在他的计划之内,你只需要好好享受和他一起的时间就好了。” 方颂安沉思了一会。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只是当局者迷,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便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如今何欢一番话,倒是让她如梦初醒。 她拿起酒杯,给彼此都斟了一杯酒,与何欢碰杯。 “看来,这次该我对你说谢谢了。” 第55章 方颂安下楼时,贺年已经站在她的车边。一双长腿伸得笔直,靠在车门,像是展会上的车模。 见到两人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向方颂安走了过来,接过她的包,跟何欢打招呼:“欢姐好。” 何欢忍不住打趣他:“这不是ethan吗?怎么追我们方总追到国内来了。” 贺年轻笑,顺着她的话道:“方总把我一个人丢在哈顿,我回来找她讨说法。” 方颂安轻轻拍了下他的腰:“败坏我名声。” 她回头看向何欢:“你开车了吗?我让他先送你回?” 何欢哪里会打扰他们俩,摇头道:“我叫了代驾,不用管我,你们走吧。” 两人上了车,贺年探身过来帮她系好安全带,说道:“我们先去把发财接回来,然后再回家?” 方颂安这几天一直住在开发区的公寓,没回市中心这边,发财的归属便也一直耽搁下来。 今天正好顺路,方颂安点头道:“行,你把导航改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问贺年道:“你回国后开过车吗?这的驾照跟哈顿的可不一样。” “你就放心吧。”贺年胸有成竹。 半小时后,“砰”地一声响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方颂安。 果然,还是放心早了。 她深吸口气,看向满脸震惊的贺年:“怎么?助力我换车是吧。” 贺年抿了抿唇,狡辩。 “是他停太快了。” 方颂安解开安全带,冷哼了一声,指着他道:“以后休想再碰我的车。” 然而看到前车驾驶位上下来的人,方颂安却忽而眼皮一跳。竟是熟人。 谢修远推门下车,对方颂安笑道:“方总,新招的司机?业务不太行啊。” 方颂安神色如常地上前和他握了下手。她不动声色地挡住谢修远的视线,手在身后对贺年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出来。 “谢工,好巧。” 当初的泄密事件,方颂安没有追查下去,她知晓谢修远一定是受邵熙云指使,没有打算撕破脸。最终,事件被定性为基层员工泄露,和邱史良谈了主动离职,将泄露案件暗示性转移到他的身上,对外没有声张。 但谢修远时知道他自己做过什么的,倘若看见贺年回到自己身边,恐怕会有大麻烦。 她需要做点准备再公开贺年。 方颂安把谢修远引到磕碰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司机今天请假了,临时找个人替的。你看费用多少,我转给你。” 谢修远开玩笑道:“方总怎么不直接赔我辆车算了,我可不敢要你的钱,我去找邵熙云报销,本来今儿也是去找他的。” 他看了一眼方颂安的车,问道:“方总这也是去他那?” 方颂安猛然想起,今天还是邵熙云生日。 若是平日里,她也就顺势过去露个脸,可今天车上还坐着贺年。 “我刚应酬完,明天还有约,就不过去了,替我给寿星带个祝福。” “那寿星今天恐怕不太高兴。”谢修远说道:“我这就擦了一点,问题不大,自己就解决了。方总回吧,改日咱们在邵熙云那聚。” “好,谢工慢走,路上小心。”方颂安与他告别。 谢修远笑道:“确实得小心,堵车都能让人追尾了。” 负距离 第72节 谢修远打开车门,视线下意识回望,瞟到驾驶位的身影,忽而觉得有些眼熟。 但还没来得及细看,车子便驶了出去。他盯着车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车上的空气静默而微妙。 贺年自然看到了谢修远,他本想下车,却被方颂安的手势定在了车里。 他不想让方颂安难做。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有些委屈。不管怎么说,他也不应该是见不得人的那个。 沉默许久,他终于问道:“谢工还在三部吗?” 他早晚是要入职三部的,谢修远知道他回国,是迟早的事。 “离职了,”方颂安说道:“他当初算是来帮忙的,没待多久就走了。” 贺年微微挑眉:“是帮忙还是添乱?” 方颂安没有回应,车内的空气再度陷入凝滞。 她靠在椅背上,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思绪翻飞。 思来想去,当年的事,她是该给贺年一个结果的。 “你出国后……” 她刚开了个头,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方颂安的话。 她看了一眼屏幕,刺眼的名字闪烁着,她皱起眉头,还是按下了接听。 “收到你的礼物了,谢谢方总。”邵熙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隐约有些喧嚣。 “你忙完了吗?我这还没结束,我去接你过来?” 方颂安原本打算说还在应酬,然而一想到刚才还碰到了谢修远,谎言马上就会被戳穿,便简单回应道:“你那人太多,我累了,不过去了。”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邵熙云低沉的轻叹传来。 “安安,我想见你。” 方颂安猛然拧紧美心。 倘若她不知晓邵熙云的心意,也许会被他此时的示弱触动,心一软便答应他,但现在…… 她声音冷静地道:“你喝酒了?” “我清醒着呢,我……” “少喝点,保重身体,我这边有人找,先挂了。”语气平淡得与诉说公事无异。 挂断电话,方颂安把手机随意扔到一旁,手撑在车窗上,轻轻按着太阳穴。 贺年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目光却忍不住一直往她那边看。 方颂安显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也知道邵熙云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回避的问题。 她叹了口气,说道:“想问什么?问吧。” 贺年立刻把视线放回前面的路面上,专注开车。 “没什么,我只是看你有些不开心。” 方颂安看着他,手指在车窗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想好了?我的回答仅限今晚,过时不候。” 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收紧。 贺年飞快地偏过头看了一眼方颂安,确定她没有生气的迹象,才说道:“刚才的电话……是邵熙云?” “嗯。”方颂安点头。 “你把他的铃声换掉了。” 方颂安一怔,没想到他的注意点竟落在这上面,轻笑一声,说道:“是。” 贺年唇角有一瞬间的上扬,但很快有被他压了回去。 停顿了许久,说道:“他知道……” “他不知道,”方颂安直接回答道。 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是装不知道。” 贺年轻轻哼了一声:“或者是骗自己不知道。” 方颂安微微挑眉,对他的看法有些好奇。 “他陷害我的手法并不高明。”贺年第一次在方颂安面前表达出对邵熙云的不满。 “他认定你会无条件相信他,利用你的信任……来毁掉我。” 方颂安没有反驳。她无法否认,也没法为邵熙云辩解。这就是他当年切切实实做过的事,也是方颂安痛苦的来源。 邵熙云当年伤害的,不止是贺年。 贺年瞧着她的神色,沉默了好一会,可那道郁气堵在心口,无论如何都想问出来。 他深吸口气,鼓足勇气问道:“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像是怕会触怒她,他马上补充道:“这个可以问吗?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可以回答,”方颂安稍微正了正身体,声音清晰地说道:“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他,我和他之间没有爱情。” 贺年因为她的回答松懈下来,但很快便又想到了什么,颇为急切地问道:“那订婚呢?合约婚姻,也没有吗?就像你们之前那样。” “我不会和我不爱的人结婚,”方颂安耐心给他解释道:“当时配合他宣传我们的婚约,是因为对千禧有帮助,而我那时又以为,我们之间是革命友情,完全不会有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就不能再这样做了……对谁都不公平。”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贺年眼中忽然间便有了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看了一眼方颂安,眼中有些抑制不住的喜悦,抿着唇想了想,提出一个要求。 “我也想要专属铃声。” 说完可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又声音弱弱地补了一句:“可以吗?” 连撒娇都这么乖,方颂安很难不答应,直接把一旁手机扔给他。 “还想要什么,回家自己设置。” 贺年眼睛一亮,直接抢过方颂安的手机,好像生怕她拿回去一般。 方颂安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眼中的笑意。 “再等等,”她说道:“等你在三部稳住脚,我再去跟邵熙云说。” 贺年在意的从来就不是邵熙云,管他什么时候知道呢,点头说好,心思全都飘到了方颂安的手机上。 晚上,方颂安再度和她的好邻居睡到了一起。 贺年把她抱在怀里,手上玩着她的手机。 方颂安快要睡着时,贺年突然道:“我要和你坦白一件事。” “嗯?”方颂安清醒了一瞬,有些疑惑。 “我之前看到过你给邵熙云的备注。” 方颂安一怔,问道:“什么时候?” “他回国的前一天。” 方颂安努力从记忆中扒出那天的事情,忽然抬起头,说道:“我那天没听到邵熙云的消息,是你搞的鬼。” 贺年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只是想让你睡得好一点。” 方颂安掐了掐他的脸。 “算了,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贺年道:“我只是当时看到了他在你手机里的备注。” 方颂安想起那个令人肉麻的备注名字,皱眉道:“那是高中时候我们玩游戏打赌输的,当时说三个月不能改,过了之后我就懒得改了。” “那我的可以改吗?”贺年试探道。 “随你。”方颂安道。 “聊天背景也可以改吗?” 方颂安实在不想跟他废话,干脆不答,但贺年知道她这是默认,轻笑着摆弄着她的手机。 点开背景设置时,他忽然怔住。 方颂安的相册里干净得很,却在一个角落里留有他的痕迹。 为数不多的人像照片中,有一张黑暗中烛光照耀着的脸,是在生日时许愿的他。 五年的时间,它一直躺在相册的角落,无声地证明着什么。 贺年的心中像是有一把火燃烧过去,岩浆将他整个心脏烫穿。 曾经辗转纠结的事情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确切的答案。 她一定有对他动心过。 “方颂安……” 贺年心绪激荡,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她共享此时的爱与快乐。 可低下头,却发现牵动他心神的始作俑者,已然在他怀中酣甜睡去。 贺年放下手机,环抱住她的腰,忍不住地亲吻她的发顶。 “方颂安,你再也甩不掉我了,我永远都不会放手了。” 负距离 第73节 第56章 市郊别墅里,一群身份迥异男男女女正在彻夜狂欢。戚雨拉着旁边的姐妹,大笑着拿起水管,喷向泳池中穿着清凉的男人。 谢修远进来时被溅了一身水,无奈地掐住水管,问她:“邵熙云呢?” 小雨抹了把脸:“刚还在这呢,可能上楼了,我跟你上去找找,正好我也有事跟他说。” 别墅里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人,酒杯的碰撞声和喧闹的笑声交相辉映,两人穿过重重人群上了三楼,在阳台边找到了独自喝酒的邵熙云。 他脸色黑沉得吓人,随便抓起面前的一只酒瓶往杯里倒,看也不看便一口闷下去。 桌子前面已经摆了几个空酒瓶,显然是被他喝光的。 小雨和谢修远对视一眼,急忙冲了过去,拦住他往嘴里灌的酒。 “这是喝了多少……”小雨把没喝完的酒瓶赶紧收了起来。 “疯了吧他,这是怎么了?”谢修远强行按着他的胳膊,把他手里的酒杯夺下来。 “滚!” 邵熙云挣扎着要抢回酒杯:“都给我滚!离我远点!” “还能怎么了,”小雨翻了个白眼:“他哪回喝酒不是因为安安。” 听到熟悉的名字,邵熙云忽然安静下来:“她来了吗?” 小雨看向一边,不说话。 谢修远想了想,说道:“我来的时候碰见她了。” 邵熙云猛然抬起头。 谢修远继续道:“正好撞了我一下,追尾了。说是今天司机替班,临时工。我叫她过来,她说太累了。” 小雨帮着圆场:“她礼物都给你送来了,肯定是记着你的。她跟黄千帆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黄振斗下去,现在家里门槛都快让人踏破了,可不是忙吗?你看看你这过生日喝成这样,闹给谁看。” 邵熙云喝了酒,脑子却清醒着,他根本没听小雨说什么,盯着谢修远问:“她开的什么车?” “保时捷啊,去年刚提的那款吧。” “不对!”邵熙云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出去应酬从来不自己开车!” 谢修远无奈道:“不是说了吗,有司机,还给我撞了。” “她……她……”邵熙云有些站不稳,扶着墙说道:“她不会开这辆!有商务车!” 谢修远本不想跟醉鬼计较,但想起离开时的那一瞥,说道:“说起来,她今天那个司机看着好像是有点眼熟……” 小雨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踢了谢修远一脚,说道:“安安商务车前两天坏了,正修着呢,所以才自己开车,你快睡吧,她不来找你,你明天睡醒了去找她。” 邵熙云把视线看向小雨,默不作声地盯着她。小雨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看着看着,邵熙云忽然捂住了眼睛,靠在墙边,缓缓蹲下身。 两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悄悄走上前,竟听到了他的哭声。 邵熙云低泣道:“她三年没来我的生日宴了,三年!我去找她有什么用?不是开会就是忙着见客户,我就不能是她的客户吗?我是她投资人!是她金主爸爸,她凭什么不理我!” 小雨苦着一张脸:“我的天呐,这是哪来的大情种,他怎么还哭了!这……这怎么办!” 谢修远耸了耸肩:“我可不知道怎么对付男人,这你比较在行。” “我在行……”小雨急道:“我那招式对付他没用啊!他现在就认识方颂安!” 她想了想道:“你你你,你把他拖到床上去,想办法让他睡觉,我去找安安。”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 “哎!你回来!”谢修远被邵熙云缠着,眼睁睁看着小雨跑了出去,回头看着眼前的醉鬼,闭了闭眼道:“我可真是欠你的。” 小雨出门便要给方颂安去电话,但看了眼时间,估计这个点她已经睡了,再折腾过来不知要几点。自己的闺蜜自己心疼,总不能让她为了邵熙云折腾。 于是象征性地发了条消息,便自己玩去了。 贺年正开心地欣赏着方颂安手机里自己的照片,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完美,鼻子不够挺,眼睛闭着显示不出他最具特点的眼型,也不是他最好看的角度,换成聊天背景有点太草率,方颂安每天看着这样不够完美的照片会不会对他厌烦。 可是一想到这是方颂安拍的照片,他又觉得哪里都很完美,光影和角度都是摄影大师级别,把他整个人都拍得很柔和,哪里都好。 就在他左右脑互搏的时候,看到了小雨的消息。 【安安快来呀,邵熙云他喝多了,蹲在地上哭,说你不来他就不起来,救命呀!】 贺年并不想窥探方颂安的隐私,但也不可能因为邵熙云把她叫醒,打开静音把手机放到床头,就当他从来没见过这条消息。 方颂安得知此事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她看着消息皱起眉头,现在过去也于事无补,因此也选择了装看不见。 贺年已经不在床上,她起身推开门,却发现他没像前几日一般离开,而是在给发财修剪叶子。 方颂安笑道:“好邻居这是准备在我这长住了?” 贺年放下剪刀,走过去问她:“不可以吗?但我怕你把我赶出来,所以楼下的房子还是要租的。” 他拉着方颂安的手走到餐桌:“早饭做好了,我后天入职三部,到时候不能接送你上班了。” 方颂安皱了皱眉:“我现在在总部办公,这里通勤麻烦,过几天你入职了,我还是回市中心住。” 贺年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皱着眉头道:“好吧,我周末可以去找你吗?” “不要得寸进尺,”方颂安把煎蛋端道自己面前:“我现在工作比之前忙很多,没时间顾及你,有空会找你的。” “知道啦,不会打扰方总工作的。” 三天后,贺年顺利回到三部,作为市场二部的经理。当年带他的mentor廖春雨已经是主管,恰好就在贺年负责的二部。 看着曾经带过的实习生外出五年回国变成自己的上司,廖春雨心中五味杂陈。但当初贺年表现就很显眼,廖春雨对他为人也有了解,所以即便是空降的领导,她对贺年也没有什么敌意,亲和更多。 贺年入职后,也是很快便锁定了她,靠着往日的情分与她快速熟识,摸清了如今部门的大概情况。 确实如方颂安所言,三部并非等闲之地,他所负责的二部绩效压力比一部多出一倍有余,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入职一周每天都是加班到半夜。 别说方颂安没时间,就是她有时间,贺年也没空谈恋爱。 好不容易渐入佳境,一切都步入正轨,贺年终于能喘口气歇下来,等候着方颂安的临幸。 可方颂安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日他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便看到自己的座位上多了一个人。 椅子缓缓转过来,座位上坐着的,正是邵熙云。 贺年冷笑一声,把手里的文件扔到桌上,双手撑着桌子。 “邵总不请自来,是有什么事吗?” 邵熙云的目光几乎想要杀了他。 “居然真的是你,若不是那天谢修远在路上遇见你,我还想不到是你回来了。” 那日他虽然醉酒,但是谢修远说的话他全都记得。 第二天醒来仔细想想,小雨的话不可信,方颂安从来没有自己开车去应酬过,如果是重要客户,也不可能找一个刚上班几天的司机。 而且他清楚地记得方颂安曾经和他说过,贺年车技不好,再加上谢修远说看那个司机有些眼熟…… 其实他当天就推测出那人是贺年,可是总想着证据不足,总想亲眼见到才相信。 他没办法接受方颂安不来他的生日宴,是因为要陪贺年。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让他嫉妒得发疯。 于是他查了半个月,终于看到了早已猜到的结果。 在看到他已经入职千禧后,嫉妒之心更是疯长。 五年前方颂安就拼命护着他,五年后还是要把他放到千禧!他到底给方颂安下了什么迷魂汤! 他咬着牙说道:“你还真是贼心不死,我以为五年前的事能让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你像蟑螂一样,阴魂不散。怎么?人老了没金主要了,回头骗anna?” 贺年现在对他的嘲讽已经完全免疫,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穷小子,也知道他现在和方颂安的关系有多健康正常。 “这里是千禧,邵总有公事说公事,若是想谈私事,等我下班后再说,现在没空,恕不奉陪。” 第57章 “公事?”邵熙云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靠着卖弄身体换来的工作,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贺年倚着桌脚,双手环胸,语气淡然道:“邵总这是卖不出去身体,来我这抱怨了?” “你也配跟我比?”邵熙云怒极反笑:“别忘了,我现在还是千禧的投资人,想换个无关紧要的部门经理,不是什么难事。你觉得anna会护着你?之前的事还没给你教训吗?” “十个亿,和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邵总不妨试试,”贺年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激怒,语气轻松:“你如果真的有底气,我现在收到的应该是解聘通知书,而不是你在这里,气急败坏地骂人。” 看着邵熙云愤怒的神色,贺年心情大好。他缓步上前,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般割在邵熙云的脸上。 “邵总知道,我跟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他的指尖拂过办公桌上的绿萝叶子,唇角勾起,没等邵熙云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邵总第一次找上我的时候我就说过,方颂安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千禧是,曾经的我也是。很不巧,邵总您自以为是,觉得能替她安排一切,自作主张地在背后捅了她一刀。你真的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还是她傻到什么都不知道?邵熙云,就算没有我,你也早就出局了。” “放屁!”邵熙云一拍桌子站起身:“我们三十多年的感情,也是你能挑拨的?她母亲去世陪在她身边的是我,她被父亲赶出家门,给她找住处的也是我,她留学我追过去,她回国我跟回来。钱,权,婚姻,体面,她想要的,只要她张嘴我都能给。她难过低谷的时候你在哪?她被群狼环伺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又在哪?一个走了狗屎运得她几分青眼的废物,也敢在我面前指点如何跟她相处,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越说越急,声音也越发刺耳。他像是在骂贺年,也更像是在对自己证明什么,拼命堆砌着他与方颂安的回忆。 本该生气的贺年却异常平静。 “在你眼里,我当然算不上什么东西,但我绝非你口中的一无是处。无论是我本人,还是方颂安心中的我,都不是你口中的‘玩物废物’。你不敢承认,是因为高人一等的出身,能让你产生可以俯视我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竞争者。其实我根本无需向你证明,因为你自己也清楚,方颂安不是耽于情感的人。我能入职三部,能回到她身边,是因为我足够优秀,我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这是方颂安教过我的道理,我永远不会在任何权贵面前自轻自贱。” “我不会质疑你对她的付出,和你们曾经的情谊。不得不承认,我比你幸运得多,出现在她最需要男女之情的时间点。我甚至也嫉妒过你的出身家世,嫉妒你对她长久的陪伴与帮助,嫉妒她对你的依赖和信任。这是我永远无法参与到的,她的过去。” “但我对她来说也是重要的,是独一无二的。你没有办法踩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以后她所有的欢愉或者难过,陪在她身边的也不再会是你。” 邵熙云胸膛剧烈起伏,指节死死按着桌边,用力到发白。 半晌才冷笑了一声,声音嘶哑:“你很有自信,你拿什么抵得过我们过去的十几年?” 贺年幽幽叹了口气。 “邵总,有自信的是您才对。你手眼通天,为何一直只盯着我?我最近接手三部,倒是发现一些有趣的事。邵总不如回去问问希云的品牌部,千禧下季度的营销合作签约了吗?” 负距离 第74节 邵熙云眼皮一抽,当即拨了电话出去,不知对面回答了什么,他再顾不上贺年,匆忙推开门走了出去。 ——— 千禧总部大楼,邵熙云黑沉着脸,一路带风,直奔方颂安的办公室。 宋柳看到他的身影一怔,急忙拦下他。 “邵总,您稍等,方总正在会客。” 邵熙云深吸口气,停下了脚步,对宋柳道:“里面是谁?还要多久?” 千禧的员工对邵熙云并不陌生,他向来一副笑脸示人,待人也亲善,何时有这般冲动生气的时候? 宋柳知道他大抵是有急事,低声道:“邵总稍等片刻,我进去看一下。” 说着便端着咖啡进了办公室。 方颂安见的也不是多重要的人,是辗转找到她谈商会项目归属的。 她早已有些不耐,恰逢宋柳进来在她身侧耳语几句,她便顺势送客,不动声色地把项目的事搪塞回去。 待人走了,她看见邵熙云黑着脸,微微挑眉道:“这是谁惹你了?气成这样。” 邵熙云跟着她进了办公室,反手把宋柳关在门外,压着怒气低声道:“千禧下个季度为什么不跟希云合作?” 方颂安一怔,邵熙云发现得比她想象中更早一些,但也在计划之内。 她淡淡道:“品牌部有新的定位,并非刻意不合作。放心,你的股份还在,少不了你的钱。” “我在乎的是钱吗?”邵熙云拉住她的手腕:“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如果我不发现,是不是到了合同截止的那天我才会知道?” 方颂安皱起眉,抽出手腕:“品牌方向改变不是很正常的事?这也得向你汇报?” “安安!”邵熙云着急道:“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和希云的合作一点一点的都在取消,我问过手下的人,都说推广数据没有下降,为什么取消合作?” 他隐忍许久,还是没忍住心中的质问。 “是因为贺年吗?因为他回来,你就急着跟我避嫌?” 方颂安忽而抬眼,瞬间便想通了怎么回事。 “你去找贺年了?” 邵熙云不会没事主动去查跟千禧的合作,八成是找到贺年两人争执起来,贺年以此来攻击他。 邵熙云气得红了眼:“是!我去找他怎么样?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方颂安深吸口气,缓步走到座位前,坐到椅子上,交叠起双腿看向愤怒的男人。 早晚都有这一天,既然赶上了,便只能跟他摊牌。 “是贺年配不上我,还是你对我有别有所图?” 邵熙云脑中轰然一声巨响,如遭雷击,定在当场。 方颂安垂下眼睫:“当年那份设计图到底是谁泄露的,需要我给你分析一遍吗?” 邵熙云有些慌乱:“是贺年跟你说的?他为了回到你身边,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邵熙云,”方颂安打断他道:“我当时就查出来了。咖啡店的监控缺了七天,老板是你助理的远方亲戚,你把监控的时间改成半个月前,造成贺年在我出差时背叛我的假象,而实际上是谢修远让贺年去送的那支u盘,甚至我觉得u盘里应该什么都没有。你早就和孔文硕联系上了,提前把新品的设计图泄露给他。” “可直到现在,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邵熙云。就为了对付一个贺年?你不知道千禧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你不知道我当年为了三部付出了多少吗?就算知道了你对我的感情后,我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可笑!怎么会有人因为喜欢我,而毁掉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事业!” “我没有想要毁掉你的事业!”邵熙云激动道:“我在你身后啊!设计图泄露后希云的公关出了三套方案,只是还没来得及给你你就已经解决了。一个孔文硕而已,退一万步讲,就算三部新品真的没办法上市,我也可以给你开辟新的市场。只要你跟我说,我什么都会给你。” 方颂安被他的解释震惊住。她很难想象,邵熙云至今都不觉得他当初做错了。 “所以你就毫无负担地背叛我吗?我怀疑过千禧的员工,怀疑过贺年,甚至怀疑新招的助理是商业间谍,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你做我的朋友,做我的亲人,你给了我无法报答的最珍贵的爱,然后再反手一刀刺进我身体里。而这一切的理由,居然是因为你爱我。你爱我,所以利用我的信任背刺我,邵熙云,这不可笑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邵熙云压抑多年的痛苦顷刻间爆发。 他红着眼看着方颂安:“安安,我喜欢你喜欢了十六年。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是从哪件事开始。我只记得从我青春期开始,我每一个关于异性的幻想,每一个刻在记忆里没法忘记的事件,都是你。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男欢女爱的感情,也知道你性格从不拖泥带水,所以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你会拒绝我,会推开我。我们一起在操场上看的星星,那些你难过时对我的倾诉,你永远不会轻易示人的脆弱和依赖,都会离开我。” “所以我拼命对你好,无条件地为你付出,就是因为知道你是知恩图报的人,只要欠我的足够多,就永远不会离开。我可以做为朋友永远守护你,只要和你最贴近的人是我,你遇到困难时第一个想的是我。”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泣音。 “我以为我们可以这样维持一辈子。” “直到你身边出现了那个穷小子。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什么都不会,连工作都要你来教。方颂安,我真的很想问你,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我哪里不如他?” “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玩玩,但是你变了,你在一点一点远离我,我抓不住你,我只能解决他!安安,你来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我有什么办法!” 铺天盖地的感情淹没了方颂安,从小雨口中知道时远不如现在来的震撼。她从小一起的玩伴,青春期的朋友,成年后的恩人,人前风光霁月的希云总裁,因为对她卑微而厚重的爱,扭曲成她自己都不敢认的样子。 今日之前,她甚至对他还有些许的恨,只是被他对自己的恩情掩盖住,无法真的做出伤害他的事。 可现在,方颂安切切实实地觉得他可怜。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和邵熙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只是腐肉留在身体里,只会加重创伤,他们病态的关系也是一样。 方颂安擦掉眼泪,逼着自己屏蔽掉所有对邵熙云的同情,声音冰冷地如同机器。 “我来告诉你。你没有不如他,也对我足够好,我们之间有很多弥足珍贵的回忆。但我不会因为你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也不会想和你有朋友以上的肢体接触,更不会想要和你同居,和你一起生活。” “这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 邵熙云预感到她要说什么,声音都在颤抖:“安安,不要说,求你……” “因为我不爱你。” “邵熙云,我对你的爱,是朋友亲人的爱,不是恋人的爱。” 第58章 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工作地声音。方颂安仰靠在椅背上,手臂盖住眼睛,平复着刚才失控的心绪。 玻璃门被打开,有人悄声进来。她猜到是谁,却不想理,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那人走到她身后,手指落到她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方颂安抓住他一只手。 那人顺着她的力道下滑,半跪在她腿边,蹭着她的手。 “对不起……” 方颂安放下手臂,在他头顶摸了摸:“你对不起什么?” 贺年低声道:“我只想着激怒邵熙云,却忘了你也会难过。” 他抬眼看向方颂安,眼里尽是心疼。 “对不起。” 方颂安的手缓缓滑到他脸侧,指尖在他脸上蹭了蹭。 她不由想起刚才邵熙云情绪爆发时,问她到底哪里比不上贺年。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贺年都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的接近进退有度,绝不会触碰到她的底线,宁愿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无害听话的宠物,让她一只手就能掌控住。 乖得让她舍不得放手。 “早说开了也好,”方颂安很快甩开情绪,掐了掐贺年脸颊上的软肉:“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要是真论道歉,也该是他给你道歉。我和他之间的事总不该连累到你。” 贺年抬眼看她:“心情好点了吗?” 他是真的有些后悔。 他一路跟着邵熙云过来,两人的争吵也在门外听了大概。方颂安面冷心热,对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敞开心扉的好,她对邵熙云的控诉何尝不是扎在她自己心上? “还好。” 方颂安目光落向窗外。她不是想不开的人,从头到尾,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邵熙云的事,只能希望他自己想清楚。 对别人来说,是强扭的瓜不甜。对方颂安来说,她根本不可能让自己成为瓜,她不想做的事,没人能扭得了她。 她将半跪在地上的贺年拉起来,说道:“翘班跑到我这里来,我是不是该扣你工资。” 听她的语气便知已经恢复正常,贺年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我等着方总召我侍寝,怎么也等不到,便自己送上门了。” 方颂安看了一眼日程表,下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心里久违地涌起些随心所欲的冲动,反手拉住贺年的手腕,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带你出去玩。” 贺年一怔,没想到方颂安说走就走,愣愣地被她拉着上了车。 方颂安没说去哪里,他也没问,任由她带着自己在路上狂奔。 走着走着,贺年发现路途他逐渐熟悉起来。 “这是彬山的那条路?” 方颂安曾带他来这里看过星星,他记得很清楚。 “嗯,”方颂安道:“我把山顶的商业区全买下来了。” 贺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近几年方颂安的商业版图扩张得很大,没想到夸张到这种程度。 山顶酒店开发成了度假区,方颂安车子开过,对他道:“里面人多,改天再带你过来。” 她绕过度假区入口,拐了几条山路,来到了一栋别墅前。 黑檀大门,碎石小径,院落里尽是修剪整齐的花草,石板小路通向池塘,走过去时还能看到池塘里的游鱼。 花园中有一间独立的凉亭,但贺年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方颂安拉着进了别墅。 她打开大门,把贺年的指纹也录了进去。 进屋后,空旷极简的装修,一看便是方颂安的风格。 客厅里只有一个巨大的书架和沙发,从落地窗看过去,云雾缭绕的远山近水宛如画卷般展现在面前。 贺年拉着方颂安坐到沙发上,仰起脸看着她。 “这么修身养性的地方,方总要我在这侍寝吗?” 方颂安本是带他来玩的,但见他如此,却捏着他的下巴道:“贺贵妃侍寝还要挑地方?” 贺年微微蹙眉,摸了摸身下的真皮沙发:“我怕方总破费。” 负距离 第75节 方颂安当然不可能在这里胡闹,拉着他去了卧室。 贺贵妃许久没侍寝,却牢记着侍寝的流程,跪在地上把她送上去了两次,才把人抱到床上。 只是刚拆开套,门铃声忽然想起。 贺年动作一顿,诧异问道:“你还叫了朋友过来?” 方颂安懒洋洋踢了他一脚:“是我点的餐,快去拿,我饿了。” 贺年这才想起两人都没吃饭,深吸口气,强忍着系好腰带,去客厅开门。 吃完饭,方颂安却再没提去卧室的事情,把贺年扔在客厅,不知跑去了哪里。 贺年也没急,自己找了本书,坐在沙发上消磨没有她的时间。 直到他昏昏欲睡时,方颂安忽然带着一大包户外用品,走了出来,对贺年道:“走,去山顶。” 贺年被惊醒,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半夜一点,他诧异问道:“现在?” “嗯,”方颂安点头:“带你去看日出。” 能和方颂安一起,贺年当然不会拒绝,接过她手上的户外包,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没有落下什么吧。” 方颂安道:“最重要的只有食物和毛毯,剩下的临时回来取都*来得及。” 贺年便也没再多说,跟着她上了车。 方颂安换了一辆越野车,看得贺年两眼放光,方颂安却还记着他追尾谢修远,装看不见他跃跃欲试的眼神,说什么也不给他开。 越野车性能好,方颂安一路开到山顶,人迹罕至,视野却极为开阔。 两人下了车,坐在引擎盖上,脚下是整个晋城。 方颂安拿出两瓶啤酒,打开一瓶递给贺年。 “这里日出早,三点左右就能看到。” 贺年道:“你要不要去车里睡会,日出时我叫你。” 方颂安摇头,交叠起双腿轻轻晃了晃,抬头道:“难得闲下来出来一次,今晚的星星也很亮。” 贺年抬起头,思绪瞬间被拉回五年前的夜晚,那是他第一次走近方颂安的内心,触碰到她的家庭。 他转过头,看着方颂安仰起的脸,觉得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得多。 方颂安喝了口酒,说道:“你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我来过许多次,也找了许多次。我觉得那颗时明时暗的,带着点柔光的,应该就是我妈。” 贺年心尖一颤。 他知道星象是变化的,方颂安看到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但他不可能在此时说出口。 方颂安没等他的回应,继续道:“她如果活着,应该会反对我们在一起。” 贺年微微皱起眉。 方颂安没有看他,却好像知道他的表情,轻笑出声,说道:“她是资产阶级的女儿,很遵循门当户对的那一套,也是因此才找上了我父亲。她其实算比较幸运的,父母的半包办婚姻,却恰好让她碰到了喜欢的人,夫妻恩爱,我也还算聪明伶俐,生活很幸福。” “没有尝过包办婚姻的苦,她便是信奉那一套的。倘若她能多活几年,看清我父亲的真面目,也许会对此有所改观。” “但也不一定,”她很快反驳自己的话:“也许她活下来,我父亲就不会认识刘夏了。” 贺年拉过她的手,涌起一阵心疼。 他知道方颂安的童年过的并不好。年轻的后妈,幼小的弟弟,她连生日都不过,一定是收到过不公平的对待,让她不愿触及那段回忆。 他轻声问:“刘夏对你很不好吧。” “其实还好,”方颂安道:“也许她很想对我不好,但她不敢。” “我父亲是一个很纠结的人。” “他忍受不住一个人的孤寂,找了伴侣,却觉得愧对于我,想要对我有所补偿。但后面方乐天出生后,这份愧疚又转移到刘夏母子的身上,所以在我提出要出去住的时候,他们没有阻拦。” “出去住?”贺年诧异道:“你那时多大?” “12岁。” 再次提起这段回忆时,方颂安平静得多:“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一个是叛逆期非要独立出家门的女儿,一个是刚出生白白胖胖,他还有所亏欠的儿子。我整天整月整年地不出现在他身边,换谁都会偏心。” “可他把你赶出了家门!”贺年非常生气。 “是我自己要出去的。” “你才12岁,他答应这件事就是心里已经想过,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同意你的请求!”贺年怒声道。 但说完他便后悔了。 他的识人辨术都是方颂安教的,他能看出来的事,方颂安怎会不知道呢? 方颂安喝了一口酒。 “但其实,他并非对我完全没有爱。这些年来他一直如此,觉得愧对于我时,便偏心我一些,觉得愧对刘夏母子时,便对我不好一些。两边摇摆不定,谁也没记着他的好,想起来都是恨不得他早点死了才好。” “我也没想到他真的死那么早。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感觉,好像父亲从很久以前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符号。他活着的时候,符号就在那里,也许没什么用处,我也不会和他联系,但他在那里。” “他死了,连符号都消失了。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与我血缘如此接近的人了。” 方颂安声音淡淡的,提起父亲的去世,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一丝悲伤。 “他其实从没想过让我继承千禧。方乐天应该也没有。他一直就没考虑过继承的事,以为自己还能再干几十年。我的名字是他起的,颂安,颂祝平安。在我出生的时候,他对我唯一的期待,只有平安。” “只是他的纠结延续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既不舍得剔除方维业这颗毒瘤,又不信任刘夏的能力,还怕她上位后处理掉我的股份,所以做出了把我扔进千禧这趟浑水的决定。” 贺年再也忍不住,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方颂安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却轻笑道:“别可怜我呀,贺年。” “我是想说,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人。我冷漠,孤僻,不相信爱情。从前与你的关系是交易,是进是退都掌控在我手里,我们的地位不对等,你注定要仰视我,这些东西是你看不到、我也不会透露给你的。” “但现在……”她转过头看向贺年,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知道你想和我谈一场平等的恋爱,我戏耍过你,拒绝过你,逃避过你,好像都不怎么有效。不得不承认,你对我来说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我没有办法和你切割得干干净净。最终,我想通了,我想和你试试。” “所以,贺年,我的过去有很多缺陷,造就了现在的我。我不会结婚,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精力在维护感情上,你甚至没有办法在我身上获得同等回应的爱。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她的表白来得太过突然,贺年呆怔地看了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即便狂喜已经冲晕了他的头脑,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将方颂安刚才的话思考了一遍。 他看着方颂安,同样认真地回答。 “方颂安,我决定回国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想过能和你这样坐在一起在星空下聊天。我一直觉得,爱你是我的事,我把这件事计划得很长,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我没有期待可以得到你的回应,我只是希望我的爱能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快乐幸福一点。” “所以你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这是一个无需回答的问题。无论你有什么缺点,爱我还是不爱我,玩弄我还是拒绝我,我的答案永远都只有一个——” “我爱你。” 那一刻,星光落进他的眼里,映出一片灿烂的璀璨。 方颂安瞳孔震颤着,胸口的情绪翻滚成眼泪,最终化成一个吻,落在贺年的唇上。 这个吻轻柔而温暖,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让贺年呆怔了许久,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夜风吹过,不知是拨乱了谁的弦,让两人唇齿交接,加深这个宁静深情的吻。 他们吻了许久许久,分开时,方颂安忽而从包里翻出一个盒子,递给贺年。 贺年接过来,诧异道:“给我的?” “本来应该是你23岁的生日礼物,现在物归原主。” 他打开,是一只定制的百达翡丽星空。 久远的记忆潮水般涌来。他出席宴会时因为没有腕表被嘲弄,连赌注都要“情敌”帮忙。本以为是他一个人的尴尬窘迫,可方颂安记得。 他将腕表戴上,看着精密漂亮的表盘,轻声道:“方颂安,你说错了。” 方颂安抬眼看他。 “你从来都不冷漠孤僻,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方颂安笑了出来。 “嗯,我是好人。” 天边的黑色渐渐褪去,车边的啤酒瓶一点点增多。一阵晨风拂过,吹醒了二人谈天说地的思绪。 “天变蓝了。” 方颂安看着远处的海平面,金光微露。 贺年把她揽在怀里,同样看向远方,问出了一个蠢问题。 “太阳会不会很亮?” “太阳就是要很亮。” 方颂安紧紧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太阳亮了,才有希望。”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啦,非常非常感谢一路陪伴我的宝宝们,评论有你们真的很热闹。 番外暂定一篇日常一篇带崽(介意的宝可以不看) 但估计要过几天,等我搬完家再更,一周左右吧。 再次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爱你们~~~~ 第59章 “到了,下车。” 黑色的劳斯莱斯商务车停在宴会厅大门前,方颂安解开安全带,转头提醒坐在旁边的贺年。 贺年深吸口气,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又抓了两下头发,转头对方颂安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方颂安半只脚已经踏出去,闻言回头扫了他一眼,并不走心地夸赞道:“好看好看,快入场吧。” 负距离 第76节 旋即伸出手臂,示意贺年过来。 贺年快速整理好自己,从另一边下车,几步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腕。 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场,方颂安一向准时,今天贺年出门时打扮得久了,才这个时间到。她有些着急,抬腿便往大门走,却被身边的阻力拉得停了下来。 贺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怎么了?” 贺年紧紧抓住她的小臂:“我有点紧张。” 方颂安转过身看向他,微微叹了口气。 见四下无人,抓着他的领带向下一拉,把人拉到面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现在呢?” 贺年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懵了半晌,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好多了。” 方颂安正了正他的领带,说道:“紧张什么,是你的庆功宴,搞得像抓你来问罪一样。” “你知道因为什么。”贺年轻轻皱起眉,小声嘀咕着。 他眉眼本就带些无辜,皱起眉更是像在撒娇,灵动得很。 方颂安心里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说道:“走吧。” 两年前,贺年彻底接管了三部。他们的关系没有刻意公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方颂安对他的不同。对于他的上位,各种各样的流言从未停息过。 方颂安对此不在乎,贺年巴不得流言传得再远点,两人都没有约束,只把精力都投入在工作里。随着贺年一次次亮眼的业绩,不和谐的声音竟逐渐消失了。 两年时间,三部的效益突飞猛进,甚至在年底压过了二部一头,虽然众人都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贺年明显让这件事的时间提前了很多。 为了鼓舞士气,方颂安特地专门给三部办了庆功宴。 当然,倘若只是为了庆功,贺年自然不会如此紧张。两个月前,他们刚吃完晚饭,方颂安坐在沙发上忽然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贺年,我们公开吧。” 贺年正在收拾餐桌,铃兰餐盘“铛”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站在原地呆了一会,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震惊方颂安的话,还是该先心疼两千多块的餐盘。 而方颂安却好像丝毫没受影响,又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就在你庆功宴那天,怎么样?” 巨大的幸福感砸晕了贺年的脑袋。他知道方颂安不会跟他结婚,也没奢求能有一个正式的名分,他希望方颂安在他这里永远有退路,这样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从没想过,方颂安会主动提出公开。 半晌没听见人答话,方颂安抬起头,问道:“怎么了?吓傻了?” 她并非临时起意,贺年已经在千禧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们的关系公开会让股价更加稳定,董事会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微词。 当然,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全都是出于利益的权衡。 这几年来,她跟贺年连吵架都几乎没有过,他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很会装傻示弱,即便偶尔吃吃飞醋,也只让人觉得可爱,没有半分窒息感。 方颂安知道,这段感情所有的节奏,都被贺年交到了自己手中,他克制住自己的占有欲,不向她索取,才会一直安稳度过到现在。 也许,他们不止可以停留在现状,她想试着,和贺年更进一步。 贺年沉默半晌,蹲下身收拾打碎餐盘的残局。方颂安也没逼他回答,目光落回到电脑上,看着何欢刚发给她的财报。 没过多久,沙发旁边的位置忽然凹陷了一块。 方颂安偏过头,看到垂着眼,满腹心思,明显有话要说的贺年。 “方颂安,你不要骗我。” “我会当真的。” 方颂安轻笑了一声,掐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 “我骗过你吗?” 贺年抬起眼,眸光隐隐震颤着,一双眼心绪万千,缓缓向方颂安靠近,双手穿过腰际,在她身后锁紧,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紧紧抱住她。 方颂安发现,贺年很喜欢这个姿势的拥抱。她轻轻环住他的肩膀,抚摸着他的后背,调笑道:“不会哭了吧。” 贺年的声音有点闷:“快了,等我再酝酿一下。” 两人拥抱着笑成一团。 后面的几个月里,贺年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他知道这是方颂安极大的让步,他也不想让婚姻束缚住方颂安,于是把这场庆功宴当成了他们特殊的婚礼。 场地他精心挑选了很久,会场布置也是按照两个人都喜欢的风格,每一处都征求了方颂安的意见,他拉着方颂安去制定礼服,本来还怕她会觉得烦,却不想她在这件事上格外有耐心,他的每一个问题都会认真回答对待。 礼服最后选了暗红色,因为方颂安说这是他的庆功宴,穿的张扬一点也没关系。 他亲自联系的设计师,坚持在礼服上付钱,方颂安也没拦着,让他付下这笔巨款,收下了来自于贺年的礼物。 礼服试穿的那天,贺年看着两人身上相同的暗纹,互补的设计,忽而想起曾经在宴会上,他曾遥遥望着方颂安和邵熙云穿着同系列的礼服携手同行。 好幸运,现在站在方颂安身边的,是自己。 时间卡得太紧,两人到门口时,里面已经开始进行暖场活动。助理在门口看到他们,立刻打电话通知策划安排,随后跑过来告诉他们在门口稍微等待一会。 一分钟后,会场内部的吵闹声逐渐安静下来,贺年和方颂安对视一眼,都微微挺直了身体。 大门缓缓打开,白炽灯光瞬间打到门口两人的脸上。场内静默了一瞬,随后便被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尖叫声。 “方总!” “贺总!”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传来,方颂安脸上挂起笑容,手臂下移,拉住贺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踏上了正中央的红毯。 红毯并不长,在此刻却犹如无尽的时空隧道。贺年感觉自己好像踏在云端,心跳声比周围的欢呼声还要剧烈,还要清晰。他紧紧反握住方颂安的手,和她一起穿过红毯,一步一步踏上人群簇拥的中央。 方颂安走到立式麦前,却没有放开贺年,拉着他的手说致辞。 “各位三部的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是三部的庆功宴,首先,恭喜三部在贺总的带领下再创历史新高,今年全年销售额突破百亿大关,达到了107亿的惊人成绩。” “最在场的各位很多人应该都知道,三部对我来说是意义很特殊的一个分部。它是我接管千禧后,第一个由我自己亲手带队成立的分部。第一个产品出自我手,第一单生意是我签下的。” “从一个产品,到一整个系列,再到现在的一个分公司。由我起步,几任总经理的发展,大家的努力和付出,我们终于来到了今天,欢聚在这里庆祝。” “我还记得第一个产品的第一次签单,三十万箱,五百万的单子,我高兴得好几宿没睡着觉。很可惜,那单生意最后没谈成,被人截胡了。” “但现在,我们有了已经有了几个,几百个,几千个五百万,这一路没有大家的努力和付出,没法达到这样的结果。在这里,我要衷心地向大家说一声感谢,谢谢你们为千禧,为三部作出的贡献与付出。” “而我最想感谢的人……”方颂安忽而停下,直到台下开始因为她的沉默而窃窃私语时,才转过头看向贺年。 “我最想感谢的人,就在我身边。” “哦~”下面的人发出了然于胸的感叹。 方颂安微笑着把贺年拉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想必很多人都猜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没猜到的,今天也差不多该能看出来了。” “没错,我们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 刚说完这句话,她明显感觉到手被握紧,侧过头瞥了一眼,贺年双眸泛着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汹涌的爱意快要溢出。 方颂安压下心间颤动,继续道:“我们认识了许久,开始得不算体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会有今天。但很幸运,兜兜转转,他一直没有离开,只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强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成长到能承担起令我头疼的工作,托举着我走得更远。” “他是我的得力下属,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生活上无微不至照顾我的人,情感上与我同频共鸣的人。” “他是……”方颂安看向贺年,忽然哽咽了一瞬,却更加坚定的继续道:“他是我的爱人,是我想要共同生活,度过一生的人。” 汹涌的情绪在两人眼神交织间反复碰撞,方颂安转过头,对台下的众人继续道。 “今天的宴会是他亲手布置,今天的成功也是他亲手创造。今天的欢呼与荣耀皆属于他,让我们一起喊出他的名字——” “贺年!” “贺年!” “贺年!” 众人欢呼着冲上来,对着贺年和方颂安的上空拉响礼花彩带,有人拿起香槟疯狂地摇晃着,木塞“砰”地一声弹射出来,澄灿的液体飞射而出,雨点般落下。 而狂欢的中心,贺年却好似屏蔽了所有画面,眼中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刚刚宣誓要与他共度余生的,他的爱人。 他一直知道,方颂安吝啬于说爱,她更喜欢用行动代替表达。他知道刚才露骨而深刻的言论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有多珍贵多难得。 心中涌起的欲念淹没了所有理智,一瞬间,贺年脑海里只有唯一一个念头—— 灯光映射的金色彩带飘扬在空中,香槟雨散落在每个人身上,音乐声欢呼声在此刻都成了背景,衬托着人群中央两道身影。 他们紧紧相拥,互相靠近,唇齿相接。 贺年吻住她的唇瓣,像是要将满腔热烈都灌注在这个吻中。 他的方颂安。 从今往后,他永远不会再患得患失方颂安对自己的爱,不会再怀疑揣测她会不会有一天离开。 他笃定,确信,他们切切实实地互相深爱,并会永远这样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带娃,就设成福利番外啦,感谢大家的陪伴,喜欢的宝宝可以帮作者点点评分哦~靴靴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