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逢荷》 第1章 《月下逢荷》作者:文自椿【完结】 简介: [女主导bg文不是gb不认可精神gb的说法,不好这一口的慎入,防止被创] 月见荷情感淡漠,整日里除了睡觉便是修点无情道玩,总之日子过得是十分无聊。 直到有一天,识海中出现一个声音,告知她将来会被一个叫“霁明珏”的人搞死。 如果不能让他爱上她的话。 月见荷:有点意思。 她突然起了坏心,修书一封去往云涯,将霁明珏抓来做了夫婿,准备玩一场先婚后爱的游戏。 但见到他的第一眼:想搞。 没办法,她就是对一切完美的东西充满破坏欲。 而他微微泛红又溢满泪水的那双眼睛,简直是漂亮又破碎。 霁明珏没有想到,他的新婚妻子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他本想着与这位素昧谋面的妻子再差也能相敬如宾,可新婚当夜,红烛摇曳中,却是被她按在榻上折辱。 她对他很差,从来不对他说真话,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玩弄他的感情,还有身体。 他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只能屈辱的忍着。 但有一天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总是在渴望着她的触碰。 以及,他爱上了她。 一开始,月见荷总想杀了霁明珏。 后来却迷上了听着他压抑的呼吸声,诱骗他学着那些不堪的画面摆出姿势,欣赏他眼尾泛起的绯红,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说“爱她”。 没意思。 月见荷珏擦擦手,决定不玩了。 没想他却主动拉着她的手按上他的衣襟。 “玩我。” 【阅读指南】 1.二人转小情小爱 2.sche低魔世界,私设如山 3.男洁,身心唯一,高洁! 4.如果让你感到不适,请及时退出,好文千千万,不必勉强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东方玄幻 高岭之花 先婚后爱 主角:月见荷 霁明珏 一句话简介:纯情少男被玩弄得乱七八糟 立意:如有光照,当心向往之。 第1章 “我绝不可能与她成婚!” 云涯仙门,掌门殿中,身着青色道袍的男子站在阴影中,与高坐在椅子上的云涯掌门争论不休。 “这门婚事,你不成也得成!” 云墨尘可不理会他的愤怒,只慢条斯理地阅读着手中那封来自浮荒的文书,喃喃道:“一座灵矿呢。” 青色道袍的男子撩起衣摆,重重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响起,云墨尘差点从椅子上跌倒,按了按跳动的眼皮,换上一副柔和的微笑,柔声劝解道:“霁明珏,你这又是做什么?与那青霜台大小姐成婚,也不算委屈你吧?毕竟她可从未有过侍君,你去了那可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霁明珏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云墨尘无奈叹气,还是继续说道:“你在我这就算是跪到死也没用,浮荒指定了要你入青霜台伴在大小姐身侧,我也没办法换人呀。” 又说道:“看在我们云涯这二百年来对你也不算亏待的份上,你就当回报一下师恩吧。再说了,这是长老殿一致做出的决定,你可莫要为难我呀!” 霁明珏弯下腰,就在脑袋将要与地面接触的一瞬,云墨尘慌忙从椅子上爬起,扶住了他的脑袋,那封文书也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到霁明珏脚边。 云墨尘没注意到,只忙着叨叨着:“折寿、折寿啊!” 霁明珏在心里嗤笑一声,都修了几百年仙了,居然还在乎这个。 目光落在盖着浮荒印鉴的文书上时,只见到“灵矿、聘礼、娶”一些乱七八糟的字眼。 他皱着眉捡起,云墨尘想要阻拦时,已经晚了一步,信上内容被他尽收眼底: “.……浮荒愿以一座灵矿为聘礼,换鹤望峰霁明珏入赘青霜台。” 落款——月见荷。 霁明珏抬眼,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墨尘,颤声道:“一座灵矿?娶我?” 见被他发现了,云墨尘也不做掩藏,索性直言道:“一座灵矿换你,很划算的交易。” “为什么?”他还是不敢相信,他入云涯求道二百余年,百岁时便已经是九境修士,更是有望在百年内突破十境,凭什么竟比不过一座灵矿? 云墨尘从他手中将信纸抽走,重新懒懒做回椅子上,说道:“一座灵矿,足够云涯用上数百年了,如今仙门式微,苦厄地的妖族又隐隐有崛起之势,你们这些弟子啊,总是沉迷于闭门修道,竟是一点也不闻窗外事。” 霁明珏冷笑,怒道:“那掌门您怎么不去与那青霜台大小姐成婚?” 云墨尘的表情僵住了,似乎很难相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居然能从这个平日里最克己复礼的弟子口中说出,好半天才愤怒回道:“她又没指定要我去!” “那为什么是我!”霁明珏不甘示弱地质问道。 云墨尘皱眉,似乎对他这种态度感到很不满,说道:“你到了青霜台,自己问一问她不就知道了。” 霁明珏从地上站起,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云墨尘懒散的声音:“青霜台的礼官已经拟定好了日期,就在四月初七,也就是三天后。” 四月初七,大事勿用,忌结婚,忌出行,忌…… 诸事不宜。 霁明珏冷笑着便要走出门,只是脚步刚踏出殿门时,厚重的殿门竟在他眼前关上了。 沉重的响声在殿内回荡。 他转过身去,眉眼愤怒:“掌门这是何意?” 云墨尘脸上浮现出如毒蛇般的微笑,说道:“与浮荒联姻一事不可有闪失,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啊。” 抬手按在霁明珏肩上,锁灵咒飞快地将他一身灵力锁住,说道:“这几日,你就安分的在殿中准备成婚事宜吧。” 走出两步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掏出捆仙绳将他整个人捆住,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也莫怪我一个人,这毕竟是一座灵矿,你能够拒绝,云涯仙门可拒绝不了。” 说完,转身便走,只留下愤怒地霁明珏一个人在殿内。 霁明珏扭动的身躯想要挣脱捆仙绳的束缚,只是他越用力,捆仙绳就将他捆得越紧,仿佛要勒紧他血肉里。 过了好久,也许是挣得累了,他无力地瘫倒在地。 眼尾微微泛红,他扭头在肩膀上蹭了一下。 没有效果。 . 三日后,掌门殿的大门终于被人推开,云墨尘带着一众仙官缓缓踏入。 霁明珏张口便想要骂他,话才冒了个头便被他施了个禁言咒,只能纷纷地咽进肚子里。 云墨尘接过仙官手中的红色喜服在他面前抖开,眯眼欣赏了一下,说道:“事发匆忙,浮荒那边给的婚期又太过紧张,据闻那位大小姐喜欢漂亮的东西,虽然这喜服是粗糙了些,但……”他顿了一下,目光转移到霁明珏脸上,说道:“好在你模样不错,喜服且将就一下吧。” 霁明珏冷笑。 云墨尘叹道,这模样何止是不错呢,就算放眼整个云涯,也找不出比他模样更出挑的修士了。 也难怪那位大小姐会出如此大手笔迎他进青霜台。 他将喜服递到霁明珏手边,示意他赶紧换上。 霁明珏一动不动,只恨恨地盯着他。 云墨尘无奈摇头,回头对仙官示意道:“去给他换上。” 捆仙绳被解下,霁明珏趁势便要逃,云墨尘无法,只能施术将他定在原地。 青色的道袍被脱去。 红色的喜服被穿上。 他看着眼前镜中的自己,竟是将唇咬出了血。 更红了。 云墨尘按着他出门去。 山间的树枝上挂满了红绸,大门上也是彩灯高悬,红绸随风舞动,灵力绘成的喜字映在天空中。 主持婚礼的仙官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青霜台那位大小姐非要选在这个日子成婚,婚期给得如此紧凑,这几日他简直忙的脚不沾地。 仙官连连哀叹着他简直就是劳碌命,可偏偏那位少峰主看起来还不领情。 被装饰得分外华丽的礼台上,霁明珏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抱臂迎风而立,红衣被风吹得猎猎,眼神放空盯着远方,对仙官的祝词充耳不闻,就好像这场婚礼与他无关一样。 他不是不想动,只是云墨尘对他施了定身术。 台下众弟子的恭贺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他心中心里只觉得讽刺。 每个人都有价格,他的价格则是一条灵矿和这场饱含羞辱意味的联姻。 . ——咚、咚、咚。 远方的天空中传来十三道钟声,预示着吉时已到。 云海之上突发万丈霞光,十三只金羽仙鹤踏云而来,一座悬挂着浮荒标志的仙舟出现在空中。 第2章 金羽仙鹤在空中列队飞旋,吐出的灵珠化作一道道流光环绕着仙舟,为首的仙鹤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霁明珏脚边,吐出一封婚契在他手中。 他看着金羽仙鹤,却没有伸手。 金羽仙鹤等得不耐烦了,还没有人敢如此怠慢它! 它有点讨厌这个不识好歹的男人,如果这是在浮荒的地盘,它早就一翅膀扇上去了。 但这里是云涯。 想起出发前月见荷对它下的死命令,必须将活的霁明珏带回青霜台,它咬着牙暂时咽下了这口气。 霁明珏与金羽仙鹤僵持许久,最后还是云墨尘微笑着走到他身边,替他接过婚契书,对着金羽仙鹤略微颔首致意。 好不恭敬。 毕竟谁都知道,这仙鹤可是青霜台的灵官大人。 见金羽仙鹤,如见大小姐本人。 他缓缓将婚书上的祝词念出:“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霁明珏的耳膜而这些句子刺得发疼,他一把抢过婚契书,目光扫向婚契的底部,月见荷已经签好了她的名字。 虽然暗地里是灵矿交易,但明面上依旧是是云涯与浮荒的联姻,这位青霜台的大小姐竟然连人都不愿意到场? 他冷笑一声,欲召出道火烧毁这封带着侮辱意味的婚契,才想起来灵力早就被锁住,便改为撕纸的动作。 云墨尘按住他的手,柔和的脸上有着威胁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道:“签吧。” 霁明珏欲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只感到无力。 浮荒不过给出了一条灵矿,云涯就这么将他当作礼物一样送给了青霜台。 他带着决然的目光,咬破指尖,在‘月见荷’旁边写下他的名字。 婚契上一道光芒闪过,意味着契已结成,金羽仙鹤将婚契重新吞入腹中,黑溜溜的眼珠直盯着他看,随后伸出长喙啄了啄他的手,示意他跟它走。 霁明珏回头向云崖仙门中深深望去一眼,似有无限眷恋,他本想再次挣扎一下,云墨尘一掌将他推进浮荒的仙舟中。 去吧。 他无声地说道。 云涯会感谢你的奉献的。 十三只金羽仙鹤齐声啼鸣,片片金羽化作灵光洒向观礼台,仙舟在金羽仙鹤的歌声中启程,穿过翻涌的云海往浮荒方向飞去。 青霜台。 被浓浓霜雾笼罩着的荷苑内有一处荷花池。 正值四月初春,尚未到荷花盛开的季节,但这荷花池中,荷叶绿如翡翠,层层叠叠铺满整个池面,花苞露出尖角,偶有飞鸟栖息其上。 山间一阵清风吹过,池中花苞盛放,花瓣之中灵光流转,天地灵气汇聚池中,氤氲地水汽蒸腾出缭绕的霜雾,让人如临仙境。 荷花池边建有一座凉亭,上提‘醉心’二字,亭中摆着一张小桌和一张美人榻。 桌上放着一顶鎏光四溢的发冠,白玉为底,冠身形似莲花,花瓣上镶嵌着数颗透色灵珠,美人榻上则躺着一位美人,美人身着月牙色的罗裙,桃花眼微挑,乌发垂落,衣襟上用银色丝线绣着淡淡的仙鹤图案,腰间系着一串青白色流苏玉带,整个人清雅而出尘。 火炉中的茶壶开始咕噜冒泡,女侍官轻摇茶壶,替躺在美人榻上的女子斟上一杯清茶。 用山间晨露与春日第一抹新芽煮出来的清茶,茶汤碧绿如翠竹,香气清幽,隐约有一股荷花香。 女子改为半卧姿势,一手撑在矮榻上,一手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但目光却未曾从荷花上移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女子淡淡开口问道:“迎亲的仙舟到哪里了?” 见女子发问,昭岁侍官忙不迭回答道:“回大小姐,三日前已经出发,如今应在赶来浮荒的路上,估摸着今日晚些时刻便会到达青霜台。” 女子正是青霜台大小姐——月见荷。 月见荷蹙眉道:“怎么这么慢?” 昭岁:“也许是金羽仙鹤久未离开青霜台,路上耽搁了吧。” 好吧。 那她就耐心的等一会好了。 月见荷重新躺回美人榻上,打了个哈欠,道:“我有些困了,你先退下吧,等那位霁明珏到了再来叫醒我。” 今日,正是浮荒青霜台大小姐与天都云涯仙门鹤望峰少峰主霁明珏的成婚之日。 但青霜台内部仍和平日没有两样,一丝喜庆的气息都没有,山崖间飘荡着冷寂的风,穿过青葱茂密的树林,浓郁的霜雾遍布整个青霜台。 昭岁侍官试探着问道:“大小姐,您看是否需要换上先前礼官替您准备的婚服?” “不需要。”月见荷打断她的未尽之言,面色略显不虞。 给他一个夫君的名分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云涯弟子,她早就直接将人抓了过来,何须白白送出一条灵矿和她月见荷夫君的名分。 昭岁又道:“并非红色的,是礼官特意赶制的浅金色礼服。” 月见荷不耐烦道:“那也不需要!” 昭岁侍官不敢再劝,只得行礼告退。 不知为何,大小姐今日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她在心里默默地替那位远道而来的霁道君担忧了一下。 昭岁离开后,月见荷胳膊垫在脑后,半阖着眼躺在美人塌上。 但她并没有睡着。 而是在与识海中一个自称是‘系统’的光晕对话。 她掐着指尖,漫不经心道:“你说,霁明珏会喜欢我为他准备的惊喜吗?” 系统茫然:“什么惊喜?” 月见荷嘻嘻一笑:“与我成婚呀!” 系统:“……” 系统:“这对于霁明珏来说应该不算惊喜吧?” “怎么不算惊喜呢?”月见荷掰着手指认真反驳道:“我以一条灵矿为交易,换他入赘青霜台。你想想,整个归墟界有谁的聘礼价值能高过一条灵矿呢?” 系统:“但……但也许霁明珏并不愿意与你成婚呢?” 月见荷冷笑道:“我管他愿不愿意?能够与我成婚那是他修一千年都修不出来的福气,他凭什么不愿意?” 系统沉默片刻后又道:“所以你是同意按照我所说的攻略他了?” 月见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多虑了,我只是同意不杀他了。” 系统:“那你为何要让他来青霜台与你成婚?” 月见荷讶然:“不是你讲的先婚后爱吗?” 系统:“……” 它丢出那本《爱人之间必做的一百件事》忍无可忍道:“这上面哪里写了先婚后爱?“ “这啊!”月见荷地指尖在“结契、相爱”这两个词语上戳了戳。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先相爱,再结契?” 月见荷不解道:“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爱人之间必做的一百件事了,先做这件后做那件不都是一样的吗?” 系统:“???”这还能这么理解吗? 它试图再次劝说:“但如果他没有爱上你的话,你还是改变不了死亡的命运。” 月见荷冷哼一声:“可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将这一百件事做完,他就会爱上我。” 随后又对着系统翻了个白眼:“而且这句话你已经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他没有爱上我,我就会死呢?又为什么我不能杀死他,他却可以杀死我呢?” 系统短暂沉默后,说道:“我只是个系统,我的任务只是阻止你的死亡。” 月见荷冷笑:“你这么慈悲为怀,当什么系统?直接跟着禅院那群佛修普渡众生多好。” 说完后便挥手将系统扇进她识海深处。 至于爱?她得是活得有多无聊才会去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 如果不是这个叫系统的天外来物阻拦,她早就提着剑去云涯仙门杀死霁明珏了。 自从得知她会死在霁明珏剑下后,她至少想出了不下一百种杀死霁明珏的方法。 但这个自称是‘系统’的天外来物确有几分神通,每当她冒出想要杀死霁明珏的想法时,便会如遭噬心之痛。 虽然她很想杀死霁明珏,但她还没有蠢到采取与人同归于尽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 毕竟,霁明珏的命可没有她的值钱。 所以灵光一闪之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如今的霁明珏不过九境修为,是远远无法杀死她的,与其放纵霁明珏在她力不能及的云涯仙门茁壮成长,不如将霁明珏扣在身边折磨,况且她一向很喜欢看着别人痛苦。 反正‘系统’只说不能杀死他,又没说不能折磨他。 月见荷越想越满意,她真是个天才,这也真是个绝妙的游戏。 想着想着,呼吸变得平缓,这次她是真的睡着了。 霁明珏踏进仙舟后,便试着调动灵力冲破大长老下在他身上的锁灵咒。 可惜尝试数遍仍是未能冲破灵力桎梏,不过好在随着仙舟逐渐接近浮荒地界,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体内的灵力束缚开始变得松动。 第3章 他微垂着眼,看样子,只要到了浮荒地界,灵力束缚就会自动解开。 于是索性不再纠结灵力一事,开始打量着仙舟内部。 仙舟内部空荡荡的,除了一只金羽仙鹤外,什么也没有。 见他的目光落在它身上,金羽仙鹤便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上前,从嘴中吐出一本书册,放在霁明珏面前,长喙轻点在书册上,傲慢地示意他拿起来阅读一番。 他皱着眉翻开书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这位青霜台大小姐的喜恶。 “第一,大小姐最讨厌红色,青霜台之中不得出现红色。” “第二,大小姐不喜欢有人揣测她的心思,所以切勿揣测大小姐心中所想。” “第三,大小姐不喜欢有人忤逆她,所以不可以违背大小姐的意思行事。” “……” 霁明珏没有耐心再看下去了,‘啪’的一声合上书册,随后犹如丢一样厌恶至极的脏东西一样将书册扔下仙舟。 他看着身上的大红喜服,眉梢一挑,嘴角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不喜欢红色是吧,他今日偏偏就要穿着这身红衣踏进青霜台。 【作者有话说】 排雷: 1.狗血梗很俗套,什么前世今生失忆梗他逃她追给命文学强制爱,反正怎么狗血怎么来咯 2.不适合男主控(重点) 男主前期死装嘴硬后期恋爱脑倒贴狂。女主是前期真的情感淡漠但对男主有占有欲,后期才会慢慢产生感情 3.作者是个变态,有一颗黄色的心脏,爱用xp写文,恶趣味很多很多非常多 (追求健康纯爱的读者切莫误入) 4.纯感情流,剧情线非常少,俗称二人转,本文也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立意,只讲小情小爱 5.男女主各有各的瑕疵,但也没嚯嚯过其他人。作者也没在塑造伟光正人设! —————— 第2章 ◎她抬手在跳跃的火苗上,用力掐了掐◎ “大小姐,该醒了。” 昭岁轻轻摇醒月见荷,说道:“霁道君已经到青霜台了。” 她睁开困顿的双眼,迷茫问道:“霁道君?谁?” 昭岁耐心说道:“正是与您成婚的云涯仙门玄微真人首徒,鹤望峰少峰主,霁明珏。” 听到霁明珏的名字,她瞬间从困乏中清醒,兴奋地从美人塌上爬起身,眨着明亮的眼睛,对昭岁说道:“快!带我去见他。” 她现在很期待开始她的游戏。 昭岁却没有动,说道:“大小姐,霁道君已经被安排在荷苑内了,我先替您束冠吧。” 月见荷趴在围栏上对着池水照了一下,睡了许久,她的头发确实有些乱了。 她示意昭岁动作快些。 昭岁拿起梳子,动作轻柔地拂过她的发丝,她则从袖中掏出一本画着各种颠鸾倒凤的形态的图册,面带笑意的欣赏着,还时不时伸手比划一下。 这可是寒雪衣送她的好东西,他说只要将这些图册上的动作在那位霁道君身上实施一遍,保管他对她服服帖帖。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霁明珏居然会乖乖来到青霜台,她还以为这位如天山雪莲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门少峰主,会不堪受辱,半路跳下仙舟,悔婚而逃呢。 不过没关系,很快她就会来玩他了。 她的笑意更甚了。 瞥见那图册上不堪入目的画面,昭岁慌忙移开眼,心中愤愤骂道,这寒雪衣尽是不做正经事,大小姐迟早被他教坏。 发冠戴好后,月见荷拢了拢绣着金边得月牙色衣裙,衣袂翩翩,迈着轻快的步伐向荷苑中走去。 仙舟行了一日,终于在日暮时分抵达青霜台。 青霜台果然如其名称一样,入眼所见,除了青色便是白色。 身着红色喜服走在青白色之间的霁明珏,犹如一朵雪里梅花。 青霜台的侍官领着他来到荷苑,尚未到初夏时节,荷苑中却不合时宜的种着满池盛放的荷花。 他感到很好奇,刚想伸手触碰荷花,却被侍官急忙打断了动作。 “霁道君不可!大小姐不喜欢有人触碰她的荷花。” “抱歉。”他收回手,礼貌致歉,心里却冷笑一声,这位青霜台的大小姐规矩可真多。 在侍官看不见的地方,一道灵力从他袖中飞出,一朵盛放的荷花摇晃着脑袋坠落在池中,溅起水面一片涟漪。 “霁道君,荷苑到了。”侍官推开门示意他进入其中。 房间已经提前打扫的一尘不染,但屋内却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和一面镜子外就是桌椅,再无其他设施,看起来并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当然了。 也没有人。 霁明珏眉头一皱,眼色微冷,明明是浮荒先提出的成婚,那位大小姐心中是何想法暂且不做猜测,难道这青霜台竟连面子功夫都不屑于做吗? 但他还是耐着心问道:“请问你们大小姐呢?” 侍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面带抱歉,将手中的青色衣袍递给他,恭敬道:“霁道君,大小姐不喜红色,要不您先换身衣服吧?” 他眼中的冷意更深了,狭长的凤眸一睨,微笑说道:“今日是我与你们大小姐成婚之日,怎有不着喜服的道理?” 见他坚持,侍官也不敢再劝,只得将衣袍放在床榻之上,后行礼退下。 空荡的房间中只剩霁明珏一人,他静静地坐在桌前,开始思索着这场莫名其妙的婚事。 青霜台以一条灵矿做为交易,换得他与大小姐成婚,可为何今日那位大小姐却迟迟未到。 他从来没见过那位大小姐,不禁在心中思索,难道那位大小姐其实也是被迫与他成婚的? 但这显然不可能,那封文书的落款分明是她自己写下的名字。 但事已至此,他只愿能与她做一对互不干扰,相敬如宾的夫妻,各求心中大道。 他的视线落在侍官放在床边的衣袍上,算了,他就好心一回,换上那身青色衣袍罢了。 但还未等他拿起衣袍,‘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他抬起头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牙色衣袍,头戴白玉莲花冠的女子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位青袍侍官,手中的托盘中放着两盏酒杯。 “你就是霁明珏?”女子毫不客气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像是在打量一件极为有趣的玩意。 霁明珏被她的眼神看的好一阵不适。 能在青霜台中如此张扬的人,除了那位大小姐月见荷还能有谁。 他皱着眉迎上她的目光,却一时失神。 她很美,美得不似人,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月见荷皮肤白皙的不像活人,小巧的鹅蛋脸上明明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却让人感觉淡漠无比,低眉时隐约有一股悲天悯人之像。 又像一朵超脱俗世外的花。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便在她眼中看到了厌恶。 月见荷皱着眉头,她最讨厌红色了。 一旁的昭岁瞥见霁明珏的红色衣服,心道不妙,她不是让金羽仙鹤告知大小姐的喜恶了吗,怎么这位云涯道君还是…… 她急忙压低了声音劝道:“大小姐,今日成婚,不可动武。” 月见荷不为所动。 她又提醒道:“他再怎么说也是玄微真人的徒弟,还是以礼相待为好。” 是呢,差点又忘了,霁明珏的身份可不一般。 但那又如何,别说玄微了,就算是云涯掌门来了,她都不见得会给他们面子。 不过昭岁说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云涯送来的新郎官在新婚当夜便死在青霜台,说出去也确实有些不好交代。 月见荷闭上眼,忍了又忍,待到呼吸平静后,终于压下心中那股杀人的冲动。 她转过身,对昭岁侍官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昭岁侍官将酒杯放在桌上,转身行礼告退时,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幽幽一声:“今夜,无我谕令,任何人不得踏入荷苑。” . 房中只余霁明珏与月见荷二人。 夜色已深,房中光线昏暗,月见荷垂眸不语,自掌中化出一股灵力点燃桌上的红烛。 红烛摇曳中,霁明珏只听见她突然古怪一问:“霁明珏,你爱我吗?” 他不明所以,他与她今日不过初次见面,为何会有此问? 他本就厌恶这场婚事,皱眉说道:“你我今日不过初次见面,谈爱是否过于…....” “过于荒唐,是吗?”她笑着补充了他的未尽之言。 “但我这人就喜欢做荒唐事。”跳跃的烛火映在月见荷眉梢,她继续问道,“霁明珏,你爱我吗?” 霁明珏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觉得她有病,所以干脆选择了沉默。* 见他不回答,月见荷便换了个说法,继续问道:“霁明珏,那你会爱我吗?” 第4章 霁明珏刚想出声,却听见她又是悠悠一语:“你只有一次机会,我不想听见我不喜欢的答案。”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愿欺骗他人,也无法欺骗自己。 只好说道:“抱歉……” 月见荷的笑容瞬间消失,桃花眼中只剩下淡漠,葱白的手指挑起霁明珏身上的喜服,语气冰冷:“脱掉吧。”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他感到困惑,“什么脱掉?” “衣服啊。”月见荷微笑着,耐心地补充。 “为什么?” “我不喜欢红色。” 霁明珏本想开口解释,但月见荷的态度过于强硬,这让他的逆反心理上来了。 他眉梢一挑,冷硬拒绝道:“这是我的新婚夜,我凭什么不能穿喜服?再说了,喜服本就是红色的。” 真是好极了! 月见荷在心里拍手叫好,这么多年了,他霁明珏是第一个敢对她这么讲话的人。 “好啊。”她笑意不减,语气温柔至极,“既然是新婚夜,那霁道君便与我饮下合卺酒吧。” 等饮了合卺酒,她就会让他不得不脱。 霁明珏一动不动,她微笑着端起酒杯送到他面前。 他还是不肯接过。 酒杯来到他唇边。 他抿紧了唇。 下巴被人掐住,有手指伸进他口腔。 酒水顺着喉咙滑进腹中。 他呛得直咳嗽。 她仍旧在微笑。 下一秒,他被她扣着咽喉压在床榻上。 她笑意吟吟道:“霁道君,既然你不愿意脱,那只能我帮你脱了。” 他起初并没有挣扎,只是用困惑的目光盯着她,似乎想要弄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指尖从他喉间一路下滑,擦着胸膛上来到小腹,最后停留在腰间。 许是常年练剑的缘故,霁明珏肩背宽阔,腰身精瘦,隔着布料她也能感觉到那小腹处紧实的肌肉线条。 身材倒是挺不错的。 月见荷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 也对一切好看的东西充满着破坏欲。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摸索着找到他衣服上的腰带,正准备扯开时却被他止住动作。 霁明珏抓着她的手腕,不肯让她继续。 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霁明珏道:“我们今日只是初次见面。” 她疑惑:“我知道啊。” 霁明珏喉结滚动,艰难地开口:“初次见面就做这种事情是否有些……” 什么事?哪种事? 月见荷不理会他,直接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的腰带扯开。 盘扣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霁明珏心弦紧绷,慌忙往后退去,“你想做什么?” 月见荷的目光落在霁明珏的白色里衣上,又道:“我不喜欢别人跟我穿同样颜色的衣服。所以,霁道君把这件也脱了吧?” 霁明珏此刻衣衫半敞,露出大片的胸膛,冰凉的指尖在他锁骨上摩挲着,往下伸进衣服里,在某处掐了掐。 他被掐得肩膀颤抖。 她眨了眨眼,柔声道:“霁道君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 霁明珏拍开她的手,用一个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你有病吗?” 月见荷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但此刻她不得不压制住她的杀意,按照系统的建议装出一副温柔的模样,“看来霁道君是不愿意脱了。” 她从破碎的红色喜服中扯出一抹红绸,双臂环绕过霁明珏的胸膛,将他的双手束缚在背后,顺便系了个死结。 胸前突然贴近一个柔软的身躯,他忍不住往后仰去,试图离那柔软远些。 皱眉看她,他不想与她行事,也不想受她如此玩弄,只是刚想挣开手腕上的红绸,却发现灵力使不出来了。 他心中一惊,惊恐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月见荷满脸无辜:“我没做什么呀?” 她还没开始呢。 “我不是说的这个!” “哦!”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说的灵力呀?” 她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空酒杯。 “你!”霁明珏气急,“月见荷,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掐住他的下巴,逼着他后仰,微笑说道:“我不喜欢有人直呼我的名讳,这里是青霜台,你应该称呼我为‘大小姐’,明白吗?” 霁明珏从未受过如此耻辱,背后的双手紧握成拳,但显然眼前这个场景,并不适合继续激怒月见荷。 他只好假意顺着她道:“大小姐,你不将我的双手解开,我如何自己脱呢?” 月见荷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有趣,以为她听不出他是在说假话吗? 她将手伸到霁明珏背后,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成功了的时候,蓦然感觉手腕上的红绸再次收紧,将他身后双手束缚的动弹不得。 “你这又是做什么?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他的眼中带着不解的怒色。 月见荷没有回答他,她只是微笑着掐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扯向自己。 细细地端详着,像端详一样有趣的玩具。 她不得不承认,霁明珏生的很好看,面若冠玉,尤其是那双恰到好处的丹凤眼。 真好啊。 一会哭起来一定很有趣。 她是真的很好奇,这双眼睛流泪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呢? 霁明珏双眼含恨地瞪着她,又瞳孔一颤,猛地偏过头。 因为他在月见荷瞳孔中看见了此刻自己衣衫半褪的狼狈形态。 她柔声道:“霁道君,你为什么不看我呢?” 霁明珏不想说话。 月见荷的耐心似乎是用尽了,她毫无怜惜之意地扯开他的仅剩的衣服。 初春的夜晚,空气微寒。 房内的窗户没有关上,冷风吹进床榻之上,霁明珏只感觉冷气侵袭着他每一寸肌肤。 他闭眼,不愿再看。 但他的嘴依旧很硬,“大小姐,做这种事情,强扭的瓜不甜。” 月见荷不以为意道:“我何时说过要与你做这种事情了?再说了,强扭的瓜甜不甜重要吗?我又不会吃。” 霁明珏面色愠怒:“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但月见荷并不在意霁明珏愤怒与否,她从桌上拿起剩下的那杯酒,颇为玩味道:“这杯酒里面,我加了点东西,霁道君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随后一手捏住霁明珏的下巴,试图将酒水灌进霁明珏嘴里。 霁明珏薄唇紧闭,咬紧牙关,不用想也知道加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他依旧不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本是初次见面,但她看起来却对他颇有怨怼。 只可惜他的抵抗却未有效果。 冰凉的手指伸进了他口中,撬开了他的咬紧的牙关。 他想要用力咬下,却被她卡着上颚,只能任由酒水从喉间滑进腹中。 “你……” 他刚想骂些什么,便感觉身体变得滚烫,急忙咽下不自然的声音。 月见荷坐在床边,托着腮欣赏着他的变化,心中甚是愉悦,寒雪衣送她的的春宵醉果然是个好东西,居然这么快就见效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本图册在他面前摊开,柔声问道:“不知霁道君喜欢哪一种呢?” 瞥见那不堪入目的画面,他惊怒道:“哪一种都不喜欢!”。 她毫不在意地耸肩,问问而已,谁管他的想法呢。 见他闭眼不看她,她便说道:“霁道君既然不愿看,那就不看吧。” 她扯下一截红绸,蒙住他的双眼。 人失去了视觉,其他感觉便会变得更为敏锐。 黑暗中,月见荷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除了风声,霁明珏就只能听见自己被感官无限放大的喘息声。 他跪坐在床榻上,感觉到身体温度不断上升,仍是挣扎着拒绝道:“我们只是初次见面,我不会与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 不喜欢的人? 是在说她吗? 月见荷冷笑一声,挑起霁明珏的下巴,问道:“怎么,你还有其他喜欢的人?可今日与你成婚的人是我呢。” 说完,她便欺身上前。 谁管他喜不喜欢? 她只要高兴了就行,至于霁明珏的感受? 那不重要。 “我并没有……”霁明珏想要解释一下,但话到一半,又突然死死抿住嘴唇,坚决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本应在水中徜徉的鱼,被无情的渔网抓住,任凭它怎么挣扎都无法逃出。 更可怕的是,它竟然有些贪恋渔网的温度。 想要蹭一蹭她。 红绸之下,霁明珏双眼含恨地盯着月见荷,他从未受到过如此羞.辱。 她却笑着,指尖轻弹,凑近他耳边轻声道:“霁道君,看起来,它和你的嘴一样硬呢。” 第5章 肩膀不可避免地颤动。 他合起双腿,腰背往后倒去,想要将逃脱的游鱼抓回。 但游鱼却沉溺在网中,自顾自快慰地游着。 月见荷笑眯眯地欣赏着霁明珏的狼狈之像,平日光风霁月的仙门道君,此刻像条狗一样跪坐在她的床榻上,这让她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也太好玩了。 她决定晚一些时日再杀死他好了。 如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响起:“霁道君,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奖励你一下的。” 霁明珏薄唇紧闭,生怕露出喘息之声,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两字:“绝不!” 月见荷连连冷笑,这是今晚霁明珏第三次拒绝她,她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她又笑了一下,拎住那尾鱼,恶劣地掐住它的腮。 他的眼中瞳孔溃散,意识顿陷一片茫然。 海水呛在游鱼喉中,出不去,咽不下。 第3章 ◎可它的反应很诚实呀◎ 他的尾椎处突然窜起阵阵酥麻,指尖猛地绞紧床单,呼吸变得粗重。 眼尾泛红,像是快哭了。 但他的嘴还是很硬:“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她的语调散漫又随意:“为什么会没有意思呢?夫妻之间新婚夜不就应该做这些吗?” 霁明珏无力反驳这件事,毕竟他们的确是签了婚契的夫妻,只是,这种事不应该是这般吧? 他欲说些什么,却听见她轻柔的语气传来:“霁道君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吗?” 不待他给出拒绝的回应,蒙眼的红绸便被扯开。 措不及防映入眼中的是懒散地倚在床边的月见荷,衣衫整洁,毫无一丝褶皱。 她微笑着欣赏着他眼里的羞怒,顽劣地蛊惑道:“霁道君再低头看看呢?” 他下意识地低头,却心头狠狠一跳。 桌上的红烛早就被烧得滚烫,烛芯的火苗也高高窜起,不受控制地跳跃着。 他慌忙后退,但她没有让他如愿。 他退一步,她进一步。一步一步,直到脊背抵在墙上。 退无可退。 他慌忙并起腿隔开她的动作,却被扯着脚踝往下狠狠一拽。 然后,被分开。 再无掩藏的可能。 桌上的红烛还在燃烧着,火苗的影子倒映在白墙上。 卡在二人中间。 她微笑着,再次抓住滚烫的烛火,将它完完全全地把控在手中。 但火苗有些过于旺盛,已经不是一只手所能覆盖的了,但她又不想弄脏另一只手。 她想了想,索性来到温度最高的地方,毫不客气地按了下去。 火苗被指腹按住,蜡只好在里面融化,将蜡烛都变大了几分。 霁明珏只感到脑袋里也胀得快要裂开了。 恶魔再次低语:“你现在有考虑求我吗?” 他咬紧牙关,恨声道:“你做梦。” 恶魔突然笑了下,她松开了手。 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寻到了机会,岩浆顺势喷涌而出。 动作间桌上的茶壶倾倒,滚烫的茶水洒在他肌肤上,也洒在她衣摆上。 她嫌恶地看了眼。 他身躯瞬间绷紧,瞳孔猛的一阵收缩,感受到肌肤上溅到滚烫的水,理智如坠云端。 牙齿虽然咬紧了,但鼻子依然是通气的。 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呼吸声从鼻间溢出。 胸腔剧烈起伏着,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 角落的镜子正对着床榻,他看见镜中的自己耳廓通红,眼中盈满泪水,腰背直直挺起,被红绸束缚的双手紧抓着床褥,一副任人戏玩的模样。 被她稍微触碰,身躯便忍不住颤抖。 他颤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凑近他,细细端详着他的眼睛,笑吟吟道:“为什么?我就是在做一些夫妻之间该做的事呀!” 说完,再次换了个位置助长火苗的窜动。 他费力挣扎着,凤眸接近破碎,愤怒的尾声被喘息淹没:“但今日之前我与你素昧蒙面,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羞辱我至此?” 月见荷不解道:“羞辱?可你的反应看来,却是很喜欢啊。” 他的心冷了几分,看来今夜是无法继续沟通了,索性闭上双眼,任由月见荷在他身上折腾。 她笑着再次抓住蜡烛,指甲在上面轻轻划过,烛火烧得更加滚烫了。 他死死咬着牙。 又是一阵风吹过,窗檐上挂的风铃被吹得叮咚作响。 她微笑着将他的愤怒尽收眼底,忽然说道:“你的眼睛为什么不流泪呢?” 她抚上他的眼睛,在眼尾按了下,一直按得眼尾发红,那双眼睛都没流下眼泪来。 窗户大开着,他听见风铃响动,以为是有人走了过来,慌忙向床角退去,想要将这不堪的场景藏起。 可她抓着那里,他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逃呢?” “是不喜欢吗?” “可是它的反应很诚实呀。” 她自言自语着。 他带着哭腔道:“关窗。” 她笑了一下,说道:“那你求我。” 风铃还在响。 他近乎哭着说道:“求你。” 她笑出声来。 起身。 又将窗户推开了些。 原来是害怕被人看见啊。 唉,早知道拿个留影石来了。 见窗户又被推开,他眼中忍不住染上惊惧。 她就是个疯子。 彻彻底底的疯子。 风铃响到后半夜才停。 他还是没有哭。 月见荷却是有些累了,她在他面前脱去被弄脏的月白外袍,见上面有处泅湿,便递到他面前,说道:“你要闻闻吗?” “滚!” 他气得胸膛起伏,说出了平生第一句脏话。 月见荷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床榻中一躺,道:“我困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吧。” 说完后便闭上双眼,他的愤怒抛在脑后。 “解开我!” 他的双手仍被红绸束缚在身后,身体缺少衣料的包裹,窗户仍是开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尾任人观赏的鱼。 月见荷眼都没睁,不耐烦道:“三个时辰后你的灵力自然会恢复。” 但她刚准备进入梦乡,耳中又传来他怒气冲冲的声音:“你就睡在这里?” 烦死了! 月见荷捂住耳朵,没好气的冲他喊道:“这里是青霜台,我是青霜台的主人,我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随后翻身背对着他,表明了不想搭理他。 他气得又用膝盖戳了戳她的后背。 但月她一动不动,呼吸也开始变得绵长,就好像真的睡着了。 只将他丢在火坑中,挣扎不得出。 这简直荒唐至极! 霁明珏气急反笑,他从未见过如此不可理喻之人。 但偏偏他此刻又拿她毫无办法。 杀了她? 他现在根本没有灵力。 火焰还在跳动,他只好侧过身子,将它夹住。 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终于流下了今夜第一滴泪水。 第二日清晨,月见荷一睁眼便见床边抱着剑,对她怒目而视的霁明珏。 她用余光扫去见到一抹青色,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次没有穿她最讨厌的红色,看起来昨晚那一番羞辱确实有用。 但此刻尚早,并不是她平日的起床时间,她尚未能从困意中挣脱出来,索性托着腮坐在床榻上,双眼紧闭,再次陷入神游之中。 见月见荷对他不理不睬,霁明珏心头更气,握剑的指尖隐隐发白,随后一剑递向她喉间。 第九境的修为释放开来,灵力波动震地荷苑内地荷花摇晃不休。 月见荷任由剑锋抵在她喉间,抬眼不屑地看他:“你敢吗。” 他在她眼中看见了嘲讽,握剑的手开始轻微颤抖。 他敢。 他怎么不敢?! 月见荷伸手按在心口,放缓呼吸,试图平息心口的绞痛。 她现在是真的想提剑杀死霁明珏。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对她动手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自称是‘系统’的天外来物,就在霁明珏出剑的刹那,他就已经死了。 可游戏有游戏的规则,她也向来是个遵守规则的人。 她欲抬手拍开喉间的剑,那剑锋却往前送了几分。 她弯腰躲过,眉目冷冽。 区区九境修士,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既然霁明珏想玩,她今日也乐意给他一个教训。 月见荷灵力微动,手腕上的剑镯化为一柄流光环绕的透明长剑。 剑名碎月,可斩岁月。 她提剑直指霁明珏喉间,挽起的剑花如出匣的月光,带着泠冽的寒意,仿佛要将这方寸天地冻结。 第6章 霁明珏急忙提剑格挡,却被她的剑气震退数步。 他没有想到月见荷的剑意竟然如此强悍,一时失察,道剑险些脱手而出。 收敛心神后再次旋剑,挽出数道剑气,冲向月见荷。 长剑嗡鸣,碰撞间爆发出如流光般的火焰。 道剑与碎月剑在荷苑中发出猛烈的碰撞,二人一路从荷苑的房间内打到荷花池上。 一青一白的身影在空中飞扬,散落的剑气击起池中阵阵水花溅在荷叶上,打得荷叶左摇右晃。 惊闻动静后匆忙赶到的昭岁见月见荷灵力运转如常后,略微放下心来,只觉得这位霁道君,看起来要倒大霉了。 二人在空中过了数招,终于在最后一滴水珠从荷叶上滑落之时,月见荷的剑尖抵在了他喉间。 她毫不客气地扔出缚灵锁,直接锁住了他的灵力。 “昭岁,把他关起来。”她冷漠地吩咐道。 霁明珏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双眼通红,怒声道:“月见荷,我可是与你结过契的夫君!” 他来青霜台是为联姻,不是为了成为她愚弄的玩物。 好!很好! 真是好极了呢。 他倒是真会把自己当回事。 月见荷冷漠命令道:“关起来!” 昭岁有些犹豫,这再怎么说也是云涯的道君,如此对待恐有不好吧。 但她是大小姐的人,所以她问道:“关到哪里?” 对哦,关到哪里好呢。 不如就把他关到他最讨厌的地方吧。 “把他关到荷苑去吧。”她微笑说道。 昭岁刚要有动作,就听见他怒声说道:“不用你来,我自己去。” 霁明珏转身便走。 反正他本来也就无处可去。 月见荷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既然杀不了他,那就慢慢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好了,越是骨头硬的人,折磨起来才越有趣。 四月初春,暖风透过窗户吹进房内,但霁明珏心中却一丝暖意也无。 他本以为再差也能够做到相敬如宾,却未料到月见荷看起来不仅对他毫无感情,更有一种毫无来由的厌恶。 但他很确定,昨日之前他从未与这位大小姐见过面,更遑论说得罪于她了。 既无爱也无恨,青霜台为何会莫名其妙提出这成婚之请,甚至指定了要他。 房中还残留着昨夜的痕迹,他扯下窗檐下悬挂的风铃,狠狠朝外扔去,却不料砸中一只衔着枯败荷花的金羽仙鹤。 金羽仙鹤被砸了个蒙,但它的好脾气还是促使它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他脚边,试图将荷花送到他手中。 霁明珏对这一幕感到甚是新奇,这只金羽仙鹤,似乎有灵智一般。 他接过荷花,认出了上面残留的灵力,是他昨日来时因负气而斩落的那一朵。 金羽仙鹤伸长脖子,长喙轻轻啄了两下他的衣袖,一步三回头地示意他跟着它往前走。 他虽然不解,但观这只仙鹤并没有恶意,想了想还是提步跟上,虽然月见荷说要将他关起来,但似乎并未在荷苑中设下结界,他还是能够自由活动。 反正他现在也无事可做,正好跟着这只金羽仙鹤参观一下青霜台,若能借此找到离开青霜台的路就更好了。 金羽仙鹤带着他来到荷花池边,他向醉心亭中望去,月见荷已经不在此处了。 虽然知道金羽仙鹤不会开口说话,他还是问出了心中困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金羽仙鹤伸长脖颈,叼起霁明珏手中的荷花放入水中,试图让荷花与根茎的断口处重新连结。 但荷花却无力的滑落水中,本就枯败的花瓣被流水冲散的所剩无几。 见荷花被水冲得七零八落,金羽仙鹤急得团团转,它咬住霁明珏的衣袖试图将他拉去水中。 霁明珏不动声色地从它嘴中抽出衣袖,奇怪地看着这一切,试探着问道:“你是想让我将荷花恢复如初?” 金羽仙鹤点了点头,似乎是能听懂人言一般。 霁明珏:“……”算了。 他捡起水中荷花,正准备渡入灵力时,却想起月见荷已经将他的灵力锁住,只能对着它无奈道:“我的灵力被锁住了,帮不到你。” 金羽仙鹤看起来更着急了,它绕着他边转边跺脚。 ‘这可怎么办,小荷平日里最爱这些荷花,要是让她发现掉了一朵估计肯定会生气的。’ 只可惜霁明珏听不见仙鹤的心声,不然他一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这只金羽仙鹤,竟然能直呼月见荷小名。 金羽仙鹤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它叼起荷花,试图将荷花藏入霁明珏袖中。 ‘只要藏起荷花,小荷便不会发现荷花掉了一朵,小荷不发现的话,就不会生气了。小荷生气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金羽仙鹤美滋滋地在心中想道,它真是一只聪明的仙鹤,比那只臭脸仙鹤要聪明多了。 霁明珏无奈,好在储物袋的打开并不需要灵力,他便将荷花收入其中。 罢了,等灵力恢复后再帮它种上吧。 “你知道月见荷在哪里吗?”他问向金羽仙鹤。 第4章 ◎你跪下来求我啊◎ 霜余殿中,因与云涯仙门联姻一事,六部长老争论不休。 昨夜没怎么睡好,早上又与霁明珏打了一架,月见荷此刻又累又困,懒洋洋地瘫在扶椅上,上下眼皮耷拉着打架,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褚絮看不惯她这懒散的模样,忍无可忍地拍着桌子怒声道:“霜主,一条灵矿换一个九境修士,未免有些太过浪费了吧?浮荒再家大业大,您也不至于如此挥霍吧?” 她眼也不抬,轻飘飘地回答道:“我乐意。” 看见他气得发红的脖子,又说道:“嘘。小点声,你吵到我耳朵了。” 褚絮气得面部扭曲,但又忌惮她的修为,只能阴阳怪气道:“霜主可知一条灵矿何等重要?我竟不知霜主何时竟对那仙门道君如此情根深种。” 月见荷又打了一个哈欠,向褚絮投去警告一瞥,玩着头发漫不经心说道:“是啊,就是情根深种。” 真是吵死了。 叽叽喳喳的,就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争论的! 唉,六部议事一年一次还是太频繁了,就应该推迟到十年一次—— 不,百年一次才好。 议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她好想回去玩霁明珏啊。 褚絮气得发抖,手干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被明轻雪轻拉衣袖愤愤坐回位置上。 明轻雪替他解围道:“我相信霜主自有考量,只是我等愚昧,还请霜主解惑。” 月见荷正望着窗外霜雾出神,见她半天没反应,站在她身旁的昭岁只好轻轻戳了戳她肩膀,提醒她回答下明轻雪的提问。 她回过头,视线将在场众人扫过一遍,嘴角嘲讽。 真是一群没用又自以为是的白痴。 她懒懒起身,胳膊支在圆桌上,微笑着对褚絮一字一句说道:“浮荒现在是我说了算,你如果有意见的话,那就开始投票吧。” “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胆量将我拉下霜主的位置。” 声音虽轻,落在众人耳中时却如同惊雷。 在场众人皆是面色一僵,浩浩荡荡跪了一地,褚絮也顿时不敢做声。 殿内顿陷一片安静,好半天后,褚絮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是我逾矩,还望霜主原谅。” 月见荷只耸肩笑了笑,她不在乎他的恭敬是真还是假,毕竟比起以诚服众,她还是更喜欢以武服众。 你看,有权力的人,哪怕是轻声细语,他们也会将你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至于他们的话? 没有权力的人发出的声音与羽毛落在泥地里又有何异呢? 她微笑说道:“没有意见的话,就结束这场议事吧。” 正等着他们安静退出殿内时,忽然跪在角落里的阴墨雨发出了声音。 不轻不重,刚好能让所有人听清。 “我想请霜主出手,除去关在六厄山脉中的食月妖。” 月见荷没有先答应他的请求,而是拎起桌上那封记录着有关食月妖一事的文书,轻飘飘地扔在他脸上,说道:“你是废物吗?都关了两个月了,还没找到杀死它的方法?” 纸张虽轻,阴墨雨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他掩下眼中憎恨,解释道:“食月妖可吞食月光复生,我部折损不少修士也只是将它困住,且黑暗牢笼为无光之地,即便是修士进去也无法视物,而食月妖却能在黑暗中穿梭自如,且一旦在其中燃灯照明便会被它吞噬光源,实无办法,只能恳请霜主出手相助。” 月见荷抬眼,认真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研究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这群老家伙们,想杀她很久了。 她忽然来了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加入一下他们的游戏好了。 第7章 她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在桌面上,发出不规则的嗒嗒声,微笑说道:“好啊。” 见她答应,阴墨雨忙不迭道谢,躬着身体后退,一直退到角落的阴影中。 月见荷又打了个哈欠,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在场众人均是连忙摇头,恨不得立马离开青霜台。 “那便退下吧。”她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离开了。 没有了那些无病呻吟的声音,霜余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昭岁替她扶正歪斜的发冠,轻声问道:“大小姐,你当真要亲自去杀那食月妖吗?” 困意上头,她瞪着迷蒙的双眼含糊不清的回答道:“是啊。” “可是大小姐你的魄冠恐怕无法撑到……”昭岁欲言又止。 月见荷轻笑一声:“魄冠的事我自有计较。再说,我最近不是新娶了一位夫君吗?刚好看看他实力如何。” 也看看系统说的生命相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昭岁还是有些忧心:“但我看霁道君未必会帮助浮荒杀食月妖。” “帮助?”月见荷摇头,说道,“不是他帮助我,是我在赐予他机会。” 一个解脱的机会。 昭岁怔怔无言。 霁明珏跟随着金羽仙鹤的脚步走在青霜台中。 昨日来时也不过匆匆一瞥,今日他才得闲将青霜台中光景细细打量。 人间四景,风霜雨雪,青霜台所占的便是“霜”。 青霜台的霜雾四季不散,他穿过浓郁的霜雾来到青霜台边缘,垂眼俯瞰万丈青空。 青霜台,原来是一座浮空之城。 一根形似双手的立柱托举着整个青霜台,数以万计的灵石投入到立柱中以维系着它的浮空。 他刚想踏出地面的边缘,突感脚边传来一股拉力,低头一看,原来是金羽仙鹤叼住了他的衣摆。 他微微用力,试图将衣摆抽回,却没抽动,只得投去疑惑一瞥,这只金羽仙鹤为什么不让他靠近青霜台外围。 难道是怕他逃走吗? ‘不可以的,没有天梯接引,是无法离开青霜台的,你这样踏出去会直接摔死的。’金羽仙鹤用力地将他往回拉。 霁明珏虽然听不懂金羽仙鹤的话,但他觉得这只有灵智的仙鹤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举动。 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块落叶试探着向青霜台外围抛去,只见落叶在飘出青霜台的一瞬间,虚空中顿时迸发出无数丝线,将落叶绞杀成粉末。 青霜台中的霜雾更浓了。 见到此种凶险景象,他心中一惊,急忙收回将要踏出青霜台的步伐。 看样子,要离开青霜台更是难上加难了。 见他不再试图踏出青霜台边缘,金羽仙鹤也放下心了,它松开霁明珏的衣摆,啄了啄他的手腕,带着他在霜雾中穿过青翠茂密的松叶林,踩着布满青苔的石阶来到崖顶的霜余殿门前。 霜余殿是一座建在山巅的宫殿,虽然挂着宫殿的牌子,但实际上也不过两三间院子的大小,殿门前悬挂着数盏青铜古灯,灯中散发出的幽光缓缓驱散殿前的霜雾。 他低头问向带他来此的金羽仙鹤:“月见荷便在这里?” 金羽仙鹤点点头,示意他上前打开殿门,它的小身板可推不开这扇沉重的木门。 他正欲推门而进,却被一名身着玄甲的侍卫拦住了。 “你是何人?”玄甲侍卫锐利的双眼紧盯着霁明珏,由上到下地将他打量了好几遍,让他感到好一阵不适。 他不想回答侍卫的问题,只说道:“我来找月见荷。” “大小姐正在霜余殿中休息,今日不见客。”侍卫又警告道,“青霜台中不可直呼大小姐名讳,念你是新人,此次我就不罚你了。” “新人?罚我?”霁明珏的眼神变得幽暗,微微挑眉:“你可知我是谁?”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今日大小姐说了不见客,那便是一只苍蝇我都不会放进去。”侍卫挡在他身前,斜睨了他一眼,见他身上并无灵力波动,便讥笑道,“你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光靠这张脸就想博得大小姐青睐,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霁明珏面无表情地盯着挡在他前方的侍卫,发出一声嗤笑,轻蔑道:“那真不幸运,我恰好是你口中那位大小姐的夫君。” 侍卫恼怒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与大小姐成婚的是云涯道君,怎会是你这种毫无灵力的废人?” “让开!我就是云涯道君。”他不再*与守卫多言,越过守卫便欲推开霜余殿的大门。 但下一秒,守卫便抽刀横在他颈前,“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但大小姐说了今日不见客,那就是不见客,谁来了都不见。” 霁明珏眸色微怒,如果不是月见荷用缚灵锁锁住了他的灵力,他早就破开了霜余殿的大门,更不至于被区区一名侍卫提刀威胁。 “让开。”他眼中的冷意更深了,抬手拍开横在颈前的刀,趁着侍卫发愣的空隙,直接一脚用力踹向霜余殿的大门。 也许是月见荷过于信任这名侍卫,又或许是月见荷过于自信,总之这门上未有任何灵力加固,就那样被他一脚踹开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月见荷从睡梦中惊醒。 她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便见怒目而视的霁明珏,身后还跟着惊慌失措的侍卫。 “抱歉,是我看守不力,惊扰大小姐了。”侍卫连忙跪下请罪,“我这便将人带走。” “不必了,你退下吧。”她挥挥手,示意侍卫赶紧滚蛋,“看守不力,自行去寒崖领罚吧。” “是。多谢大小姐宽恕。”侍卫临走前狠狠地瞪了霁明珏一眼。 霁明珏对守卫的恨意视若无睹,他站在霜余殿的阴影中,冷声道:“解开我的灵力。” “不。”月见荷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随后将长袖盖在脸上,准备再次进入梦乡。 但霁明珏并没有让她如愿。 见月见荷不搭理他,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报复般打开霜余殿中所有紧闭的窗户。 山崖间的冷风穿透窗户吹进室内,带起月见荷衣袖一阵飘荡。 月见荷不为所动,用另一只手压住飘荡的衣袖,翻身背对着他,将冷风和日光都隔绝在外。 霁明珏负手而立,站在寂静的殿内一动不动,他倒要看看月见荷能赖到何时。 又一阵冷风吹过,她忍不住一阵瑟缩,闭着眼摸索着准备拿起放在一旁的大氅盖在身上,却摸了个空。 谁把她的大氅拿走了? 摸了半天没摸到,冷风又吹得她睡意全消,索性爬起身。 只是一睁眼,便见到霁明珏抱着她的大氅,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还给我。” “可以,但把我的灵力解开。” “那我不要了。” 月见荷继续躺回扶椅之上,闭眼不再理会他。 霁明珏:“……” 他欺身上前,一把将月见荷从扶椅上拽起。 她的手腕纤细又冰凉,如同寒冬的冰雪。 冷得他不禁皱眉,修道之人入道之后,便可通过控制灵力来维持身体温暖,但为何她在这方面却如同凡人一般。 不待他思索出个所以为然,月见荷便一把甩开他的手,却未料到用力过猛,一不小心砸在了桌角上,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见她如此,霁明珏没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嘲笑。 月见荷冷冷斜视了他一眼,指着门外冷声道:“滚出去!” 霁明珏一动不动,依旧坚持:“解开我的灵力。” “好啊。”月见荷仰起头来,微微挑眉,指着他的膝盖,笑道:“你跪下来求我,我就解开。” 霁明珏恼怒至极,衣袖中双拳紧握,发白的指甲嵌入掌中,他压下扼向她喉间的冲动,冷静问道:“你与我成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月见荷不耐烦道:“昨夜我便已经说过,折磨你,羞辱你啊。” 一提起昨夜,他的脊背处便忍不住发颤,险些站立不住,人生二百多年来,他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他凤眸含恨,盯着月见荷,一字一句道:“敢问我何时得罪过你?” 月见荷懒得看他,拿起桌上茶杯轻呷了一口,说道:“你没有得罪过我,你只是比较——。” 她想了一下,说道:“比较幸运。” 能成为她的夫君,当然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事啊。 霁明珏气得颤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张口半天竟是说不出话来。 什么幸运?与她成婚简直是他修道一途的劫难才对! 见二人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金羽仙鹤急忙从他身后窜出,扑倒进见荷怀中试图转移走她的注意力。 “你怎么在这里?”她亲呢地拍了拍金羽仙鹤的脑袋,眯眼问道:“是你带他来的?” 金羽仙鹤点了点头,脑袋又对着她好一通蹭,好似在说些什么。 第8章 “你要我替他解开灵力?”她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金羽仙鹤支支吾吾,它不敢说出是为了让霁明珏替它修补荷花,只能不停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大有一副她不给他解开灵力,它就赖着不走的模样。 “一成。”她冷脸看向霁明珏。 他咬牙道:“可以。” 一成便一成,只要有了灵力,挣开缚灵锁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得到他的回答后,月见荷向缚灵锁中挥出一股灵力,片刻后,霁明珏终于感到灵脉内开始有微弱的灵力流转。 见灵力恢复些许后,他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还给我。” 霁明珏刚要踏出殿门前,却又被叫住了脚步。 “什么还给你?” 她指了指他怀中大氅。 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直接将大氅砸在她身上,将她盖的严严实实。 月见荷从大氅中探出头来,又对他吩咐道:“把窗户也给我关上。” “什么?” 霁明珏眼含恼怒,这是把他当仆人了? “快点啊,冷死了。”月见荷将大氅盖在身上,重新躺回扶椅中,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不能用灵力自己关吗?” 修道之人,关个窗户只不过灵力微动间的事情,他从未见过如月见荷这般懒散的人。 而且指挥起人来竟是一点也不客气。 但尽管心中腹诽,霁明珏还是不情不愿地替她关上了窗户,这位大小姐性情喜怒无定的,若是不替她关上窗户,保不齐一会又想出什么新的折腾人的事来。 窗户关上后,冷风不再窜进来,月见荷惬意地躺回扶椅上,继续对着他颐指气使:“我渴了,再给我倒杯茶来,要热的。” “有病。” 霁明珏甩袖离去。 月见荷一点也不恼,他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有病。 毕竟,他们都觉得她是个疯子啊。 【作者有话说】 将浮荒的权力结构理解为议会制好了 第5章 ◎她会很愿意替他风光大葬一场的◎ 霁明珏走后,月见荷又陷入昏昏沉沉中,晨时与六部议事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精力,霁明珏来此一闹又消耗了她不少精力。 但她尚未睡着,便被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吵醒。 系统:“你这么做他是不会爱上你的。” 快睡着时被吵醒,她很是烦躁,语气不耐道:“我这不是在按你的在要求做的吗?” 系统气得声音竟有些颤抖:“我让你攻略霁明珏,是为了让他爱上你,不是恨上你!” 月见荷拢了拢衣服,漫不经心的语气中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常言道,由爱故生恨,所以我认为,恨也是爱的一种,这两种情感本质上并无区别。” 系统:“……”这简直歪理。 它又劝道:“大小姐您就不考虑对他好点吗?” 她皱着眉认真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换做平常人我早就杀死他了,为了让他平安到达浮荒,我可是派出了十三只金羽仙鹤去保护他。” 系统:“……”究竟是保护他还是为了不让他半路逃走您心中还不清楚吗? 她再次开口,有些兴奋道:“你觉得,只有一成灵力的他,可以杀死相当于七境修为的食月妖吗?” 系统震惊:“你疯了?他死你也会死的!” 她更兴奋了:“真的吗?我倒挺想试试的。” 说完,便不再理会系统的愤怒,闭眼进入睡梦之中。 月见荷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入夜时分,一睁眼,昭岁便已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问道:“食月妖查得如何了?” 昭岁:“的确如阴墨雨所言,遇月光即复生,我暂时让人全部撤出六厄山脉了。”。 遇到月光即复生啊,这确实有些不好杀,毕竟黑暗牢笼中只有黑夜,没有白昼。 月见荷垂眸思索,指尖轻叩在桌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苦厄地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昭岁道:“妖主闭关,但我觉得不止是为了逃避食月妖出逃一事。” 月见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七境修为的妖物出逃,苦厄地竟然坐视不管。 如果不是为了食月妖的妖丹,她真想拎起食月妖砸进瞳怜闭关的幻月湖。 归墟界三大势力:云涯、浮荒、苦厄地,经过近千年的斗争终于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局面。 云涯统领仙门事务,苦厄地妖主掌管妖鬼的生死,而浮荒则负责处理云涯与苦厄地都管不到的事情。 就比如此次出逃的食月妖。 云涯与苦厄地,一个说妖族之事当由妖主决断,另一个则说妖主闭关无暇顾及,推来推去这事便落到了浮荒身上。 阴墨雨并非是个无能的,区区七境修为的食月妖他不会杀不死,只不过是存了试探她实力的想法。 月见荷在心中冷笑,看起来,当年的青霜台政变一事,还没能让他们长些教训。 她接过昭岁手中关于食月妖的情报,懒懒起身,披起大氅走向醉心亭中。 四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昭岁在醉心亭中布下暖阵,将数颗灵石投入阵中,问道:“大小姐今晚不同霁道君一起——” 月见荷冷冷打断她的话:“我现在没兴趣见他。” 食月妖一事关系到魄冠,她才没空关心霁明珏的心情如何。 最好今夜就能因不堪受辱,拔剑自刎在荷苑内,看在他自决的份上,她会愿意做个好人将他的尸首全须全尾的送回云涯,并替他风光大葬一场。 都说升官发财死夫君,官呢她已经是浮荒之主了,财呢,每月进入青霜台中的灵石把云涯买下来都够了。 若是再死个夫君,这简直是一桩美谈啊。 月见荷摊开手札,细细阅读关于食月妖的情报: “食月妖,以月光为食,可吸收月华之精来增强其自身力量,月圆之夜是其力量巅峰。在黑暗之中视线不受影响,可穿梭自如。惧日光。” 在见到最后一行字时,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黑暗牢笼恐怕不是为了困住食月妖,而是专门给月妖休养生息的吧。 “阴墨雨那边最近有什么动态吗?” 昭岁:“人员变化并无异常,只不过本月灵石的用量较上月多出两倍。至于用途,尚未查到。” 月见荷不禁冷笑,阴墨雨真是存了好心思,怪不得当初那么积极地揽下诛杀食月妖一事,估计等她去杀食月妖的时候,七境修为就要变成八境了。 她手中燃起道火,将手札化为灰烬,轻笑一声,说道:“我听说,阴墨雨有个素来与他不合的侄子,不到百岁便已经是八境巅峰,你传信一封告诉他,就说青霜台很欣赏他,希望下次六部议事的时候能看到他。” 昭岁不解道:“青霜台要插手六部继任人选吗?” “不。”月见荷摇摇头,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一杯热茶,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我不过是给他创造了一个往上爬的机会,至于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选择权可全在他自己手里。” 月明星稀,冷冷的月光洒落在青霜台中。 青霜台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冷寂得让人心中发寒。 霁明珏调动为数不多的灵力,以抵御春夜的寒冷。 他远远地立于荷花池边的水榭中,盯着醉心亭中一抹昏暗微光,眸色渐渐晦暗。 能凭一己之力压下浮荒六部蠢蠢欲动的反抗之心,月见荷绝非等闲之辈。 晨间短暂交手,他已察觉到她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但他又想不明白,为何这人甚至连御寒的术法都不愿意使,反而会像个凡人一样,披着大氅来抵御春夜寒风。 并且,甚至比凡人要更畏寒冷。 也不知道这缚灵锁中究竟施加了什么独门秘法,他研究了一下午都没能挣脱分毫。 脚边的金羽仙鹤也陪了他一下午,许是有些困了,脑袋缩进翅膀下,静静地趴在他脚边。 他弯腰正欲抱起金羽仙鹤,脚边蓦然出现一道阴影。 “夜深了,霁道君怎会出现在此?” 昭岁隔着老远便察觉到霁明珏的视线,但月见荷此时已在醉心亭中睡下,她不敢贸然叫醒,便选择自行来问话。 霁明珏随口敷衍道:“睡不着,随便走走。” 昭岁知道霁明珏这是在敷衍他,但她只是大小姐身边的侍官,无权过问大小姐与他之间的事情,只说道:“青霜台近日事务繁忙,若有怠慢之处,还请霁道君见谅。” 霁明珏颔首致意,又问道:“月见荷现在何处?” 昭岁微愣一下,还是告诉他此刻大小姐已经在醉心亭中睡下了。 又问道:“霁道君可是找大小姐有事?” 霁明珏扯了扯嘴角,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有夜风吹过,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第9章 惊得他身躯一颤。 昭岁疑惑看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平息脑中产生的酥麻痒意,说道:“不知可否劳烦昭岁侍官替我在我荷苑中重新收拾出一间房来?” 他可一点也不想和月见荷同宿同寝。 昭岁先是有些讶然,随后又仿佛明白了什么,解释道:“荷苑里那间房本就是为霁道君准备的,大小姐平日并不睡在荷苑中。” “那她睡在哪里?” 昭岁指了指荷花池中的醉心亭:“大小姐平日呆在醉心亭中,若霁道君有事可往荷花池中寻她。” 听闻昭岁此言,霁明珏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但他还是问道:“荷苑之中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他并不想回到昨夜那个让他遭受屈辱的房间中。 昭岁轻轻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小姐指令只给霁明珏一间房间,她也不敢擅自替大小姐做主。 算了。 霁明珏抱起金羽仙鹤转身就走。 昭岁瞥见霁明珏怀中金羽仙鹤,轻声开口道:“灵官大人看起来很喜欢霁道君呢。” “灵官?”霁明珏的神色中有些许困惑,“你为何叫它灵官大人?” “霁道君日后便会明白。” 察觉到亭中暖阵的灵石快要消耗殆尽,昭岁匆匆丢下一句话后便往醉心亭中走去。 霁明珏看着怀中仙鹤,喃喃摇头。 真是奇怪。 青霜台中的人和物,都很奇怪。 荷苑内,霁明珏用术法修补好晨间因打斗而破损的木门,环视着房内陈设,总觉得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夜的潮湿气息。 他将金羽仙鹤轻轻放在地上,随后施展除尘术将房内设施彻彻底底清扫了一遍。 但还不够,他目光落在房中的铜镜之中,此刻铜镜中的他衣冠整洁,出尘不染,但昨夜…… 昨夜却是…… 霁明珏闭眼,将铜镜翻转,往脑中丢进一个忘忧咒试图忘记昨夜的遭受的一切。 随后又对门窗进行了加固,还顺手在房间内部布下了数个禁制,就算不能阻止月见荷踏入这房间,禁制被触动后也能瞬间将他叫醒。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躺到床塌上,准备和衣而睡。 只是闭眼半宿仍没有丝毫睡意,索性爬起身来,准备引天地灵气入体修行片刻。 但他引气半天,却没有丝毫灵力入体。 他蓦地睁开双眼,心中警觉,一丝异样感从脊背处缓缓爬升到心口。 这个房间内,被人设下了隔绝灵力的阵法。 醉心亭中,月见荷并没有睡着,她睁着双眼,冷冰冰的盯着池中荷花。 “昭岁,荷花少了一朵。” 昭岁捧着茶杯的手一抖,忙道:“大小姐,可要我再去人间寻佛子一趟?” 月见荷摆摆手,神色变得厌倦:“不必了。” 昭岁有些担忧:“但此阵关乎……” “命数如此,再寻佛子也是无用。” 话虽如此,她的眼中却并没有惋惜,只有无尽的冷漠。 百年前,青霜台政变,六厄山脉中关押的妖鬼一夜暴乱,不知这事为何牵扯到了人间佛子。 那名慈眉善目的白衣佛子来到青霜台,在青霜台中种满荷花以交换照世明灯回归禅院。 临行前,这名普渡众生无数的佛子却丢下一言: “荷花凋尽,命数终了。” 但她并不在意,秃驴的话从来都信不得,这世上能够杀死她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呢。 也不对,出生了。 霁明珏不就是吗? 她又看着满池荷花轻笑出声。 第6章 ◎简直是将他当作禁脔◎ 霁明珏在房内坐了许久,终是抵不过困意睡着了。 但这一觉,他睡得却并不安稳,也许是这两日神经太过紧绷,他很罕见地做了一次梦。 梦中,他回到了人间朝歌城,见到了仙逝已久的父亲与母亲。 父亲与母亲拉着他的手,漫步在朝歌皇宫中。 还有一个名叫小荷的小女孩。 小女孩有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在一片雾蒙蒙中显得格外真实。 他看不清小女孩的脸,只听见薄雾中脆生生的声音:“小玉,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可以出城玩吗?” 小男孩柔声拒绝道:“小荷,不可以的,魇鬼从归墟跑了出来,外面现在很危险。” “那好吧。”小女孩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见她泪眼汪汪,他便从袖中掏出一个拨浪鼓,轻轻地在她眼前晃动,安慰道:“你不要不开心啦,等到归墟派来的仙人除掉魇,我就带你出城玩。” 闻言,小女孩收起哭腔,接过他手中的拨浪鼓,摇晃不休,声音也重新变得清脆:“我就知道小玉你对我最好了!” 二人手拉着手,两小无猜般自由奔跑在朝歌皇宫中。 小荷是谁? 霁明珏感到茫然,他从未听说过朝歌皇宫中有这号人物,他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小荷’的人。 他挥袖试图驱散眼前迷雾,却又坠入更深的迷雾中。 迷雾中,还是那个声音,但却不再脆生生,而是变得哀怨:“小玉,你说好要来找我的,可是我等了你许多许多年,等到朝歌城中的荷花都谢了,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来找我?你是不是将我忘记了!” 哀怨的声音犹如尖刺般,刺得他灵魂发颤,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出这场荒诞梦境。 房内仙鹤引吭啼鸣,他瞬间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捂着胸口缓了好久后才平静下来。 自入道以来,他已经近百年没有做过梦了。 这个梦也真是奇怪。 等他压下心中惊悸,试图回想起梦中一切时,却只剩一片茫然,就仿佛昨夜他从未做过梦一般。 罢了,不过一场幻梦。 霁明珏摇摇头,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金羽仙鹤的啼鸣不仅将霁明珏从梦中惊醒,也吵醒了睡在醉心亭中的月见荷。 她被吵得烦了,挥出一道灵力在醉心亭中布下隔音屏障,将恼人的喧嚣隔绝在外。 但被吵醒后,却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荷花们发呆。 昭岁穿过霜雾来到醉心亭中,带回一封自苦厄地传来的回信。 月见荷展开苦厄地的信件,眉头更是深锁了。 苦厄地还是那句话,妖主闭关,管不了。 除此之外,还颇为好心地告知了一事:食月妖偷走了月族圣女的碧华月凝珠,如果霜主能够杀死食月妖,还希望能将碧华月凝珠归还。 真是做梦! 不动手却试图坐享其成。 她连连冷笑,伸出骨节分明的双手,慢条斯理地将苦厄地的信件撕成碎片,扔进荷花池中,略带冷意的目光盯着荷苑的方向,问道:“那位霁道君如何了?” “还……还活着。”昭岁不知道她想问什么,试探着回道。 月见荷:“啊?” 她要问的是这个吗? 昭岁只觉得大小姐的心思真难猜,她回想起昨夜偶遇,又说道:“灵官十三似乎与他颇为亲近。” 月见荷的表情变得迷惑,似乎在费力思索着昭岁所说的灵官十三是谁,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你是说那只蠢仙鹤?” 昭岁:话倒也不必如此难听。 昭岁:“是的。” “随它吧,反正也掀不出什么水花来。”月见荷对此毫不在意,没有她的谕令,金羽仙鹤也无法飞出青霜台。 “食月妖大小姐准备何时去杀?可需要我从旁协助?”昭岁看着月见荷头冠上不断扩大的裂纹,尽职的做着一个忠心的下属。 “不着急,魄冠还能再顶一段时间。”她想起一事又问道,“云涯仙门中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昭岁道:“如往常一般,没有什么不同。” 月见荷的眼神沉了又沉,失去了一个继任神官的人选,云涯仙门竟然一点也不忧心。 “通知褚絮那个蠢货,让他趁此机会把眼送进去。” “明白。”昭岁点点头,又问道:“大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霁明珏昨天都在做些什么?” 昭岁思索一番,答道:“荷苑中练了一会剑,然后就是跟着灵官十三在青霜台中散步,不过青霜台中布下了阻灵阵,他应当无法与云涯仙门的人取得联系。” 那便好。 月见荷轻轻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昭岁可以退下了。 青霜台,可是一座她精心打造的樊笼。 昭岁离开后,她将六厄山脉的地形图摊开在桌上,提笔开始勾勾画画。 六厄山脉之所以有‘六厄’之名,是因为其中有些六座险恶山峰,且每座峰中都含有一座天地囚笼,牢笼中曾经关着浮荒这些年抓来的妖鬼。 之所以是曾经,那是因为百年前青霜台政变,她一把红莲业火,将六厄山脉燃烧了数月,镇压其中妖鬼尽数化为灰烬。 第10章 黑暗牢笼也是其中之一。 想来,食月妖应当是六厄山脉重新开张后的第一位客人。 最后一笔落下,她满意地拿起重新画好的布防图,嘴角泛起欣赏的微笑。 既然是第一位客人,自然要热情款待。 她尚沉浸在自得中,识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道声音。 系统:“你这是玉石俱焚的阵法。” 月见荷微微挑眉:“你能看我到识海以外的景象?” 系统:“……” 它悄悄地转移了话题:“你要与食月妖玉石俱焚?对你而言,杀死食月妖连三招都用不到。” 月见荷发出嘲笑的声音,否认道:“怎么会?这道阵法又不是给我准备的。” 多日的劝说,系统已经发现了月见荷此人油盐不进,反而说的越多,她就越喜欢对着干。 系统索性不再多言,只提醒道:“他死你也死,你最好想清楚了。”随后直接下线消失,不再搭理她。 月见荷一点也不恼怒,嘴角还泛着愉悦的微笑,她想得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既然她无法杀死霁明珏,那么便设计他死在食月妖手中。 至于系统所说的‘他死你也死’,这正是她设计此局的目的呀。 不然她直接一箭射向黑暗牢笼,将食月妖射个对穿,剩下的时间待在青霜台睡觉不好吗?还非要跑那么远去杀它? 许是画了许久的阵法,她又感到有些累了,将涂改好的阵法图随手往桌上一抛,懒洋洋地重新躺回美人塌上,又往暖阵中丢进去几颗灵石,借着春风重新入睡。 清晨。 霁明珏刚推开房门,便见捧着一叠衣袍的侍官立在门口。 见他醒来,侍官将手中衣袍递给他,恭顺道:“大小姐有令,要求您今日换上这身衣袍。” 他微微皱眉,一动不动。 尽管他不为所动,侍官却仍然坚持。 僵持半晌后,他还是冷着脸接过侍官手中衣袍。 侍官见大小姐交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便行礼告退。 在侍官走后,他面无表情地在掌中燃起道火,将青竹色的衣袍燃烧成乌黑的灰烬。 锁住他的灵力,不让他离开青霜台暂且不提,凭什么连穿件衣服也要按照她的喜好来? 这与将他当作…… 当作…… 他受数百年仙门正统教育,良好的涵养甚至无法让他在心中将‘禁脔’两字念出。 他冷脸提着剑走进青霜台的霜雾,穿过重重水榭,来到荷花池中的醉心亭,欲找她狠狠理论一番。 金羽仙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察觉他心情不妙,连忙扑扇着翅膀匆忙跟上他的步伐。 霁明珏一进入醉心亭,便觉得醉心亭中温度有些过于炎热了,他调动为数不多的灵力驱散周身的热气,抬眼望去,只见月见荷盖着鹤氅,躺在美人塌上,一只手覆在眼上,试图挡住日光,另一只手则轻飘飘地垂落地面,手中还握着一支沾染着墨水的毛笔。 “月见荷!” 她从睡梦中睁眼,又见到一个恼怒的霁明珏,有些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每天火气都那么大。 但她今日心情好,便不与他计较了,反正按她的算计,他也没几日可活了。 她慢悠悠地从美人塌上起身,掀开盖在身前的鹤氅,瞪着迷茫的双眼从上到下将他扫视了一遍,不满道:“你怎么没换衣服?” 一提起这事,他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恼怒道:“我为何要换衣服?” 月见荷斜睨了他一眼:“怎么?我为你准备的衣服,你不喜欢?” 霁明珏:“我为什么要喜欢?” 月见荷幽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说道:“因为是我准备的,你必须喜欢。” 简直无法沟通! 霁明珏深吸一口气,平复上涌的气血,尽力平静道:“我会除尘术,不需要每天按你的要求换上衣服。” 月见荷疑惑道:“除尘术是什么?” 霁明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除尘术是一种可以除去身上与物品上尘埃的术法。” “没听说过。”很无趣的术法,月见荷想。 他有些无语,自手中化出一股灵力,除尘咒术将醉心亭中诸物焕然一新。 除了月见荷。 月见荷看着变得崭新的醉心亭,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她突然觉得这个除去尘埃的术法也不是毫无用处。 “给我身上也用一下。”她对着他颐指气使道。 “自己学!” “我不会!” 二人在醉心亭中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片刻后,还是霁明珏先败下阵来,他认命地将除尘咒术的符文画在纸上。 月见荷却没有接过那张画着符文的纸,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霁明珏,语调慵懒:“我不想学,你直接施在我身上。” 霁明珏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懒散的人,竟然连除尘咒术都不愿意学。 月见荷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将除尘术施在她身上,便开口催促道:“快一点。” “如你所愿。”他冷笑一声,将写着除尘术符文的纸拍在月见荷肩膀上。 许是用力过猛,拍她一个踉跄,身形摇摇晃晃着就要坠入荷花池中。 见她身形不稳,后退的脚步就快要跌出醉心亭中,他急忙跃步上前,抓着她的手腕欲将她拽回。 但就在他抓住她手腕的一瞬间,便看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容,随后,他便被一把推入了荷花池中。 金羽仙鹤也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羽毛,赶忙扭过头去整理,它可是立志要做小荷身边最好看的仙鹤的。 池水寒梁刺骨,他从水用探出头来,只见月见荷趴在醉心亭的栏杆上,对着他笑眯眯道: “霁道君这下子,总可以乖乖换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了吧。” “还是说,你想让我亲手给你换?” 第7章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你更喜欢哪个姿势呢?”◎ 又是一个清晨,今日太阳格外得好,温暖的阳光让青霜台中的霜雾散去不少。 霁明珏推开房门,又见那名捧着一叠衣袍的侍官。 回想起那天他从水中爬出时,被她按在醉心亭中扯下腰带,差一点就将他衣服脱去的事,他又是忍不住身躯颤抖。 她简直就是个疯子。 他闭眼,将那天的羞耻而逃压进识海深处,只盼着不再想起。 深知在这件事上争不出结果,只好认命地接过侍官手中的衣服,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今日是一件雪青色的外衫,衣袂处用银线绣了层层叠叠的云纹,领缘则是用青线绣了几朵莲枝。 明明是素净的衣袍,穿在霁明珏身上却显出几分清贵。 距上次落水,月见荷已经数日未曾来找他麻烦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倒也乐得清闲,整日除了在荷苑中练剑,便是跟着金羽仙鹤在青霜台中随意走动。 月见荷虽然锁住了他的灵力,但好在并没有真的将他关在荷苑中。 这几日他跟着金羽仙鹤的步伐,已经将青霜台内部走了个遍,也得出了一个结论:青霜台外围的天空中,布满了杀机重重的法阵,要想离开青霜台,除了每年一度六部议事时会打开的接引天梯,便只有得到霜主谕令。 六部议事前些日子刚举行完毕,距离下次接天梯开启至少还要等一年,而霜主谕令…… 霁明珏想都不用想,月见荷是肯定不会给他的。 到底怎样才能离开青霜台呢? 他再次调动腰间玉符,试图与云涯仙门中好友取得联系,但玉符却毫无反应。 心中不免得焦急,这几日他已经换了好多个地方,试了无数次,但青霜台就好像与外界隔绝了一般,他无法向外界传出一丝一毫的消息。 同样的,外界的传讯也进不来青霜台。 浮荒与云涯联姻一事,在整个归墟界闹得沸沸扬扬。 传言纷纷,有人说云涯将与浮荒联姻后,归墟界三方平衡的境况恐将被打破,甚至苦厄地的妖主连夜闭关都是因为此事;又有人说这是苦厄地与浮荒的计谋,让云涯失去一位最优秀的神官继任人选,妖主闭关不过是趁此机会突破十一境,一举成圣。 还有更不切实际的传言,说青霜台大小姐对云涯道君一见钟情。 这简直胡扯! 但无论这些传言如何荒唐离奇,都脱不开月见荷此人。 月见荷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在得知浮荒指定他与青霜台大小姐*成婚时,他便让师弟沈无咎去细细调查过她。 沈无咎对修行不太上心,但却格外热衷于打探别人的八卦之事,下到云涯仙门中哪位向同门告白的师弟被拒绝了,上到归墟界中某位掌门的家中俗事,只要他想,就没有他查不出来的消息。 但沈无咎查到的关于她的情报却格外简陋:月见荷,青霜台大小姐,十三岁入八境,一百一十三岁入九境,于浮荒六部之乱时夺权青霜台,后独掌浮荒大权至今。 第11章 能查到记载的只有从青霜台政变开始后关于她的一切,再往前查探,便是一片空白,她的过去就像从未有过一般。 这一切一切,都像迷雾中蛛网吐出的丝线一般,将他紧紧困在青霜台中。 他垂眼望向脚边的金羽仙鹤,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金羽仙鹤格外喜欢粘着他。 但可惜,他不喜欢这个束缚他自由的青霜台。 他对金羽仙鹤道:“带我去找月见荷吧。” 先前替月见荷画除尘咒术的符文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桌上六厄山脉的布防图,图中勾勾画画出一个鲜为人知的阵法。 但霁明珏认识,那是焚玉燃天阵,一个用来玉石俱焚的阵法。 也许,他可以借此与月见荷做个交易。 醉心亭中,月见荷依旧懒洋洋地躺在矮塌上,指尖微动,开始计算着杀死食月妖所需要付出的灵力。 因魄冠有损的缘故,她不能出手太多,最好能在三招之内就能将食月妖杀死。 昭岁这几日来回奔波青霜台与六厄山脉,今日终于带回了一个好消息:碧华月凝珠已经逐渐与食月妖的妖丹融合了。 食月妖喜吞食月光,妖丹中含有不少月华之精,而月族的碧华月凝珠虽然也凝聚了更为精纯的月华之精,但却被一股圣力保护着,除非月族之人,没人能取出其中的月华之精。 好在食月妖与月族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她眉眼中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不枉她耐心等了这些时日,终于等到食月妖将碧华月凝珠与其妖丹融合。 将碧华月凝珠归还月族? 瞳怜她就做梦去吧。 “焚玉燃天阵布好了吗?” “回大小姐,已经布好了,另外黑暗牢笼百里范围内的生灵也已经驱逐完毕。”昭岁将黑暗牢笼内的状况一一回禀月见荷。 月见荷满意地点点头,扪心自问,她并不是一个滥杀之人,也不喜欢生命结束的毫无意义。 嗯,如此说来她应该是个善良的人。 “昭岁,再数一数这池中的荷花还剩多少吧。” 昭岁将灵识放出,细数池中荷花:“回大小姐,与前日数目一样。” 那便好。 月见荷垂眼,回想起当年佛子的断言:荷花凋尽,命数终了。 她本不在意佛子所谓的命数之说,但直到数月前,魄冠却莫名其妙出现了破损。 而她正愁眉时,识海中莫名出现的系统却告诉她,食月妖吐出的月华之精可以修复魄冠。 ‘系统’的身份来历成谜,她本想直接将它抹消的,可是平静的生活中好不容易出现一点乐子,她实在是舍不得,索性留着它,看看它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但好在,它除了喋喋不休地劝说她攻略霁明珏外,并不会干预她行事。 霁明珏此人她也曾派人查探过:出生于人间朝歌城,天生仙骨,被玄微真人入人间除魇魔时看中其资质,带回云涯仙门中收为亲传弟子,悉心教导,百岁之余便已经踏入九境。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经历,她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能杀死她的潜质。 但闲着也是闲着,她就按系统的要求将霁明珏抓到青霜台中亲身研究,也省得它整日在她识海中吵闹不休。 只不过霁明珏身份特殊,她无法像抓一只妖鬼一样将人抓进青霜台,只能借着联姻之名让云涯仙门主动将人献出。 为此,她还损失了一条灵矿。 那可都是钱啊。 她想想还是会觉得有些心疼。 月见荷正想事情想得出神,一抹青色身影出现在她身前,阴影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日光被挡去,她又觉得有些冷了,闭着眼,不耐烦地抬手试图将挡住阳光的阴影挥散,却不小心撞上一个温热的身躯。 她随即用力,试图将这挡住她晒太阳的身躯推开,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扼住。 霁明珏眼疾手快,将月见荷的手在距离他身下一寸之距时截住。 她一定是故意的,他在心中忿忿地想道。 月见荷睁开眼,见来人是霁明珏,眼中闪过一瞬不耐,随即用力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 但却没能抽回,反而被他更加用力的扼住了。 她眉头一皱,冷声道:“松手。” 霁明珏垂眸盯着她一言不发,仍旧扼着她的手腕,生怕她下一秒又干些令人恼羞的事来。 诛杀食月妖的日子近在眼前,她此刻并不想将灵力浪费在与他的缠斗中,只冷冷地看着他,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用力试图抠开他抓住她手腕的指节。 但下一秒,那只手也被扼住了。 月见荷有些恼怒,她不喜欢这种被人制住的姿态。 本想动用灵力挣开霁明珏对她双手的束缚,但电光火石间,她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既能让他松开双手,又能让他受辱。 她缓缓起身,面上的神色由冰冷变得柔和,随后抬起一脚,狠狠向他身下踹去。 但她却没有成功。 在察觉到她面部表情变化的一瞬间,霁明珏瞬间改为单手抓住她的双手,另一手则按回她抬起的膝盖。 二人四目相对,均为对方眼中看到了怒色。 “松手!” “你先收回脚。” 二人谁也不让谁,借着浓浓春色,在亭中僵持着。 金羽仙鹤扑扇着翅膀,围绕着亭中二人转圈,它不能明白二人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它只觉得这二人贴得有些过于近了。 霁明珏垂眼,只见到她一双桃花眼中饱含怒色,轻柔的吐息落在他的脖颈之上,带起一阵痒意,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耳廓不争气地泛起红晕。 最终,还是他先妥协了。 “我松开手,你不可以再动。” 月见荷冷哼一声,下巴一挑,用沉默表示了同意。 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她飞快抬起腿朝他身下踹去。 好在霁明珏对月见荷此人并无信任,松手的一瞬间他就急速往后退去,这才堪堪躲过了她踹过来的一脚。 月见荷揉了揉手腕上被扼出的红痕,眼中带着怒色,毫不客气地指着他道:“滚出去。” 霁明珏对此置之不理,自来到青霜台中,这句“滚出去”他已经反反复复听她骂了不下十遍,刚开始他还会感到恼怒,现在他的内心对这句话已经毫无波动。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倚在醉心亭中的柱子上,神色从容:“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没兴趣。”她眼也不眨地拒绝。 他却不见恼色,直视着她略带怒色的面容开口道:“我可以替你杀食月妖。” “不需要。”她仍是拒绝。 霁明珏继续道:“我替你杀食月妖,你放我出青霜台。” “我们才成婚不过数日,你竟想着与我解契?”她眼中怒色更深了,走到他身前,挑起他的下巴,说道,“怎么?霁道君是觉得一条灵矿还不够吗?” 他偏头逃离她的手,急忙开口解释:“我并没有解契的意思。” 他们成婚才不过半月,如果此时解契,恐怕二人都会沦为整个归墟的笑柄,他作为男子倒是不在意,但对月见荷一名女子而言却是名声有损。 并且,云涯掌门也不会允许他与月见荷解契。 他能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他,但他却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非要与他成婚,提出离开青霜台也不过是想分开后,让她冷静冷静,一时冲动总好过一生后悔。 但她显然误解他的意思了。 月见荷静静看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本图册在他眼前抖开,笑眯眯道:“霁道君,想起来新婚夜我们好像有些事情还没有做完呢。”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你更喜欢哪个姿势呢?” 不堪入目的画面闯进眼中,他心中大惊,这段时日他日日夜夜给自己脑中丢进忘尘咒,好不容易将新婚夜当晚发生的屈辱藏进识海深处,不再想起。 月见荷这么一提,他的四肢百骸便不受控制的回想起那夜的颤栗。 也许这几日过的太过平静,竟让他忘记月见荷就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 第8章 ◎“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荷苑的房间中,月见荷再次掐着霁明珏的咽喉将他压在床榻之上。 她的嘴角泛着笑意,但那双桃花眼中却透着刺骨的冷漠,由床边生长出的青藤将他的双手束捆住,而后高高吊起,束缚在在床头动弹不得。 霁明珏调起为数不多的灵力,欲挣脱她的束缚,却是毫无效果。 他抬腿踹向她的心口,但下一秒,又一根青藤缠上他的小腿,将他束缚在床上动弹不得。 此刻,他便像案板上的鱼一般,只能任人宰割。 他面带怒色,含恨的凤眸死死盯着她,他不明白,他又是哪一点惹得这位大小姐不开心了。 他不愿与月见荷行事,恨声道:“放开我!” 第12章 月见荷轻轻扫了他一眼,随即歪头恶劣笑道:“偏不。” 从来只有她拒绝别人,断没有别人拒绝她的道理。 更何况他是她娶来的夫君,睡都不让睡算个什么意思? 她伸手轻抚他眼尾,在眼眶上压了压。 不得不承认,霁明珏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尤其是躺在床上对她含恨怒视的时候。 简直是漂亮又破碎。 让人忍不住想破坏一下。 唉,上次没能见到这双眼睛流泪,还真是遗憾呢。 她指腹从他的眼眶划过,顺着鼻梁来到唇上,忍不住按了按。 他张口想要咬她,被她飞快躲过。 她轻啧一声,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说道:“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不待他回答,那只柔软的指腹便顺着他的喉间一路下滑,隔着布料缓慢地擦过胸膛,最后停留在腰腹上。 ‘咔嗒’一声,他的腰带被解开,外袍也顺势散落床榻之上,胸膛处露出的肌肤与春色融为一体。 他挣扎着往后退去,却被人按着腰动弹不得。 她侧坐在床上,目光细细地将他全身打量一遍,精准地找到那隆起之处,覆掌按了上去。 他的身躯突然不受控制地颤动,呼吸差点停滞。 即便是隔着布料,霁明珏也能感觉到那令人不适的冰凉,他曲起双膝,试图隔开她的手。 她则微笑着用力压下他曲起的膝盖,指腹隔着衣料在上面轻旋着打着圈,眼中带有一种嘲笑困兽垂死挣扎的笑意。 他越是反抗,她就越觉得有趣。 她凑近他耳边,柔声问道:“你就真的不想与我睡一觉吗?” 强烈的不适感让他的声线变得颤抖:“我自问不曾得罪于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她微笑回答:“因为你比较幸运,所以我在奖励你啊。”随后又问道,“霁明珏,我是不是很好看?” 霁明珏扪心自问,月见荷自然是极好看的,但此刻此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还是选择顺着她的话回答道:“是。”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后,她起身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仰起头来看向自己,问道:“那你为何不看我?” 霁明珏闭眼,长睫轻颤,声音微弱:“放过我吧。” 月见荷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她伸手解开他的裤带,准备将那咆哮着的小兽抓出时,却突然听见头顶的发冠传来一声细微的碎裂声。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心道不妙,正欲离开此处赶往醉心亭中,却还是慢了一步,神魂碎裂的痛苦传遍她的四肢百骸,她来不及压下心口的绞痛,便眼前一黑,无力地倒在他身上。 霁明珏闭眼颤栗许久,料想之中的屈辱却没有出现,只有突然砸在胸膛上的冰冷身躯。 他睁开眼,只见月见荷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胸前,神色痛苦,双眼紧闭,本就白皙的肤色此刻分外惨白,紧握的十指恨不得嵌入血肉之中。 “月见荷?” 他轻唤了好几声,她却是毫无反应。 不止如此,她此刻正呈现出一种灵力外溢的状态。 不妙! 这是溢灵之像,他只有在濒死的人身上才见到过。 但月见荷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可一点都不像快死了的样子。 月见荷昏迷后,束缚他的青藤也随即消失不见,他一把推开她,起身重新整理好衣袍。 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盯了她许久,心中犹豫不决,如果月见荷就此死去,那么他便能重得自由,也不用在此忍受她喜怒无常的折磨,世人提起他时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仙门道君。 但他还是没能忍心。 尽管月见荷对他三番两次的折辱,却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他的道德感让他无法放任她就此死去。 也许,她只是性情恶劣了些而已。 霁明珏无奈叹气,轻轻扶起月见荷,费力地抠开她紧握的十指,将被扯下的外袍胡乱卷成一团塞入她手中,以防她的指甲将掌心刺出血来。 掌中化出聚灵阵法,将空气中四散的灵力汇聚到一处,两指轻轻搭在月见荷手腕处,将灵力送回她体内。 灵力虽然渡进去了,但她的气息却依旧紊乱。 霁明珏无法,只能从自己体内抽出一股灵力,送入她体内欲替她梳理灵脉。 但下一秒,他却神色大变。 月见荷,没有灵脉。 这怎么可能?! 没有灵脉的修士又怎么可能使得出灵力?即便是苦厄地的妖族,也有相当于修士灵脉的妖脉。 但她体内却是空空荡荡,混乱的灵力在她的骨血中流窜,扯得她眉头更为紧皱,十指恨不得要将衣袍抓穿。 霁明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慌了神,朝着荷苑中惊慌地喊道:“昭岁!” 几瞬过后,昭岁出现在了荷苑的房中。 她望向他怀中面色苍白的月见荷,心中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接过她,足尖一点,立刻往醉心亭的方向跃去。 霁明珏望着昭岁匆忙离去的背影,犹豫片刻后,还是提步赶往醉心亭。 . 月见荷安静地沉睡在水里,荷花池上开始泛起朦胧的水雾,将外界一切隔绝在外。 十二只金羽仙鹤从池中窜出,化为十二支流光箭矢环绕在荷花池周围。 霁明珏正欲走进水雾,却被一只金羽仙鹤挡住了去路,他眯了眯眼,认出了这只仙鹤并不是那位被昭岁叫做‘灵官大人’的仙鹤。 因为这只仙鹤看起来并不认识他。 不止如此,看起来还挺讨厌他的。 金羽仙鹤挡住了他的去路,歪过头来紧盯着他的动作,漆黑的眼瞳中本无表情,但霁明珏却读懂了它的意思:你不可以再向前半步。 他在水雾前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醉心亭中。 青霜台,的确很多秘密呢。 月见荷在荷花池底下昏睡了数日,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天气中醒了过来。 水雾散去,便见一旁忧心忡忡的昭岁。 她从水中跃出,掐了个诀让身后动荡不休的荷花们安静下来,漫不经心道:“没事了,碎魂症的正常发作而已。” 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神魂破碎的痛苦还遗留在她四肢百骸间,稍一动身,便感到骨血中传来刺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过去几日了?”她问道。 “七日。”昭岁道。 这么久? 那她上次和霁明珏做到哪一步了? 有成功吗? 有些记不清了。 算了,大不了再按着他做一次好了。 她摸了摸头顶,发现魄冠上的裂纹比先前更大了,皱眉道:“魄冠已经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我要去杀食月妖。” 但昭岁却伸手拦住她离开的步伐,一字一句说道:“以魄冠目前的损毁程度,至少三个月内,大小姐绝不可再次动用灵力。” 月见荷却眯起眼看她:“那把荣枯玉给我。” 虽知道她不爱听,昭岁还是忍不住劝道:“荣枯玉的副作用大小姐应当知道,这几年来,您已经用的太多了!” 她皱眉,命令道:“荣枯玉给我,我不想说第三遍。” 二人在醉心亭中僵持了许久,最终昭岁还是将荣枯玉放在了她手中。 月见荷接过荣枯玉,捻为粉末倒入茶水中,一饮而尽。 玉水入体,四肢百骸瞬间被天地灵气洗涤一新,痛楚全消。 她懒懒地伸展着四肢,拍拍昭岁的后背柔声道:“你在此顾守青霜台,七日之内,我必定杀完食月妖回来。” 昭岁望着她的背影,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荷苑内,恢复如常的月见荷一脚踹开了霁明珏的房门。 “没礼貌。” 霁明珏眼也不抬地对着她讽刺道。 什么叫她“没礼貌”? 她的好心情被他一句“没礼貌”给打碎了,不解问道:“我怎么没礼貌了?” 霁明珏拉拢好衣衫,慢条斯理地起身,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进别人房间,不知道要敲门吗?” 数日不见,能有力气跟他吵架,看起来她这是已经恢复如常了。 月见荷很不满。 什么叫“别人的房间”? 这里是青霜台,这里的每一寸角落都刻着她的名字,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本欲与霁明珏理论一番,但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将他抓去杀食月妖,便换上了一副春风和煦的假笑:“霁道君难道不想出青霜台看看吗?” “不想。”霁明珏毫不客气地拒绝道。 她有些恼怒,这人怎么出尔反尔,她明明记得在她昏过去之前,这人是说要帮她杀食月妖来着。 但她还是好声好气道:“霁道君,你我夫妻本为一体,如今妻子有求,做丈夫的不应该有求必应吗?” 第13章 霁明珏气得耳朵都红了,月见荷此人当真无耻至极,为了让他去杀食月妖,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 见霁明珏不搭理她,她索性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摇晃着,眨着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语气温柔至极:“夫君~” 霁明珏忍不住头皮发麻,她这是又想了什么新的法子来折磨他?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用力将她抓着他胳膊的手抠开,而后迅速退到她身外三步处,警惕地盯着她下一步动作。 月见荷歪了歪头,似乎在想着霁明珏为什么对她的投怀送抱视若无睹。 她在识海中问系统道:‘你不是说这样有用吗?那他怎么不理我?’ 系统:‘……’随后下线消失。 真是没用的东西,月见荷在心中骂道,果然凡事还得靠自己。 她收起原本和煦的笑容,又换回了一副冷漠的神情,威胁道:“食月妖你不杀也得杀!” 听到这种张扬的语气,霁明珏终于长舒一口气。 这就对了,这才是他认识的月见荷。 “所以你是同意我先前提出的交易了?” “交易?什么交易?”她有些茫然,不是只有杀食月妖吗? 霁明珏心中冷笑一声,这人又在装傻充愣什么呢。 “我替你杀食月妖,你放我出青霜台。”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你我之间并不解契,对外只说我替青霜台出面缉拿罪妖,如何?” 不如何,一点都不如何! 月见荷的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他现在说得好听,恐怕出了青霜台便会立刻遁入茫茫天地间吧。 丢脸不说,她岂不是还白搭进去一条灵矿? 她皮笑肉不笑道:“霁道君,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青霜台呢?” 霁明珏面色不变,果然,他就猜到会如此。 “那就换个要求,解开我的灵力。” 解开灵力吗? 月见荷低头想了想,以霁明珏如今的修为,应当也无法对她造成威胁,更何况青霜台外的虚空中少说布下了数百道杀阵,凭他只有九境的修为,强行闯出青霜台也不过是天方夜谭。 “可以。” 霁明珏伸出手,等着月见荷解开他手腕上的缚灵锁。 但他等了许久,她仍是毫无动静。 终于,他的耐心耗尽,忍不住出声催促道:“你不是答应我解开缚灵锁了吗?” “是啊,但你也得先杀了食月妖呀。”她微笑,“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解开灵力后是先逃出青霜台,还是先杀死食月妖呢?” 他的眼中闪现出不可置信:“你疯了?那是七境修为的食月妖,你将我的灵力锁住了九成,我如何杀的了它?” “怎么会呢,杀食月妖的时候,我会给你解到五成的。”说完后,她想了想,又附在他耳边柔声纠正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七境,应该是八境的食月妖。” 霁明珏怒道:“那这就更不可能了!只解我五成修为便让我杀八境的食月妖,与叫我送死有何异?” 月见荷不满:“那你想怎么办?” 她没直接将他丢进黑暗牢笼中喂妖就不错了,怎么还蹬鼻子上脸。 “把我的全部修为解开。”霁明珏怕她不放心,又补充道,“在杀死食月妖之前,我绝不会离开青霜台。” 至于杀死食月妖之后,他可就说不准了。 月见荷有些犹豫,一方面她确实想利用他杀食月妖,另一方面她也的确想知道系统说的那句“他死你也死”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她又不能直接将霁明珏扔给食月妖,那样子云涯仙门就要找她麻烦了。 最后下定决心道:“可以。” 反正就算霁明珏逃了,她也一样能将人抓回来。 当然,前提是他能逃得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她是真的想让他死◎ 六厄山脉。 霁明珏身着一袭青衫迎风而立,身旁则站着身披玄色大氅的月见荷。 还有一只金羽仙鹤。 他垂了垂眼,探究的目光落在脚边的金羽仙鹤身上。 即便十三只金羽仙鹤都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仍能感知到,这只仙鹤,并不是平日里喜欢黏着他的那只。 因为,这只仙鹤看起来颇为讨厌他。 金羽仙鹤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在前方,轻轻抬起脚,将地上的碎石装作不经意间踢到霁明珏身上。 薄唇张张合合,终究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要怎么说? 他总不能跟月见荷说这只金羽仙鹤是故意的吧? 这倒是会显得他是个斗筲之人,竟要与一只扁毛畜生斤斤计较。 “你去看看,黑暗牢笼中情况如何。”月见荷对金羽仙鹤吩咐道。 随后,金羽仙鹤变化为一道流光,径直掠向黑暗牢笼中。 霁明珏双目凝视着不远处的黑暗牢笼,但眼角的余光却落在月见荷身上。 他忍不住皱眉,月见荷怎么还是如此惧冷,虽然有些山风,但五月的天气舒适温暖,哪怕是在只有夜晚的六厄山脉中,也不至于披上大氅吧? “你的病好了没?”霁明珏装作不经意间的随口一问。 “你才有病。”月见荷眼尾带着一丝浅怒,她以为霁明珏又在骂她。 霁明珏有些哑口无言,果然,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她。 他换上一副温润的神色,好声好气道:“我没有说你有病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之前你为何会出现那种状况?” 月见荷眼也不抬,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霁明珏忍了又忍,还是忍住了跟她吵架的心情,心平气和地说道:“你先前不是说,你我夫妻本为一体,那么作为丈夫,关心一下自己妻子的身体状况不是应该的吗?” 月见荷愣住了,她在识海中问系统道:‘他是吃错药了还是中毒了?怎么如此神智不清?’ 系统沉默了好久,为了避免她再次对霁明珏发疯,只能骗她说道:‘哦,他也许是对你有好感了。’ 月见荷还是很茫然:“好感是什么?” 系统:“……”它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人。 系统:“你态度好些回答他的问题就行了。” 随后立刻下线消失。 霁明珏只见月见荷面部表情变幻好几次,最后停留在一种困惑的状态,对着他认真说道:“那不是病。” “不是病的话,那是什么?” 月见荷不喜欢别人打探她的秘密,所以她对着霁明珏翻了个白眼,假笑说道:“我不想告诉你。” 行,不说就不说。 霁明珏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阴阳怪气道:“若是一会杀食月妖的时候你再出现那种状况,我可没空救你。” 月见荷却对他话中的讽刺置若罔闻,反正一会杀食月妖的,只有他一个人。 她静静地站在山崖间等待着金羽仙鹤的回报。 一阵带着寒意的风吹过,月见荷觉得有些冷了,她拢紧了身上的大氅,眉头拧成一股细线,紧紧盯着黑暗牢笼,神情有些焦躁。 怎么这么久了,小一还没有回来。 就在她刚准备一把将霁明珏推进黑暗牢笼中时,金羽仙鹤终于从黑暗牢笼中飞出,身后裹挟着无数散发着黑气的霜刃。 月见荷一把解下身上大鹤氅,扔向金羽仙鹤,大氅内里镌刻着数道复杂的咒文,在空中化为柔和的流光,将金羽仙鹤包裹其中,免受霜刃侵袭。 “如何了?”她手中化出纯净的灵力,替金羽仙鹤净化掉方才在黑暗牢笼中沾染上的污秽。 金羽仙鹤摇了摇头,漆黑的瞳孔中泛着严峻的冷意,用意识与她交谈:‘食月妖沾上了怨力,而且这股怨力很强大。’ 怨力? 月见荷微微皱眉,怎么会有怨力呢? 怨力是一千多年前,归墟天裂时莫名流入此地的气体,能够侵蚀一切生灵。 天梵佛乡还在归墟界的时候,每百年便会以佛门圣物‘照世明灯’来净化归墟界所产生的怨力。 但也是那场天裂浩劫,通向人间的过天门被打开,千妖百鬼裹挟怨力一起逃亡人间,造成人间生灵涂炭,佛乡本着普渡众生的慈悲之心,诸佛者自请离开归墟,去往人间渡化因妖鬼出逃而产生的怨力。 虽然大多数怨力已经被镇压进了伏藏之渊,但是仍免不了有漏网之鱼。 月见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戾,在她昏迷之前昭岁曾多次查探,那时候食月妖的身上并无怨力,如今看起来,却是有人趁着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动了些手脚。 到底是谁呢,居然能将眼线安排进青霜台。 她侧过头,微笑着对霁明珏道:“霁道君,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随后拉着他径直跃向黑暗牢笼中。 既然是云涯与苦厄地推给她的麻烦,那就让云涯的人去解决好了。 第14章 至于苦厄地,那颗碧华月凝珠就当是瞳怜给她的赔罪礼好了。 黑暗牢笼中果真只有黑暗,一丝光亮也无,即便是修士在其中无法视物。 霁明珏握紧手中剑,谨慎地走在黑暗中。 在落入黑暗牢笼的那一瞬间,食月妖吐出的浓浓妖息扑面而来,随后月见荷与金羽仙鹤便消失不见了,他呼喊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只好一边放出灵识查探黑暗牢笼中的动静,一边在心中复盘关于食月妖的一切: “食月妖,以月光为食,遇月光即复生,可在黑暗中穿梭自如,但惧日光。” 惧日光吗? 他收回散出的灵识,食月妖将自己的气息在黑暗中隐藏得极好,他查探不到食月妖的方位,同样也包括月见荷和那只金羽仙鹤。 他倒是不担心月见荷会出事,他只担心她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方法捉弄他。 坐以待毙是行不得的,霁明珏握住剑,凝心聚神,再睁眼时,目光如炬。 一道剑火从道剑中飞出,在空中犹如绚烂的烟花般炸开,他借着转瞬即逝的光明,将黑暗牢笼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食月妖,就坐在他面前! 他急速退离,紧盯着眼前的食月妖,心中惊骇。 这只食月妖,已经有了八境的修为,虽然没能化成人形,但已经产生了些许灵智。 “方才那一人一鹤呢?”霁明珏出声问道。 “吃了。”食月妖眼中藏着兴奋,颇为玩味的看着眼前送上门的猎物。 自从那群愚蠢的修士不再进黑暗牢笼里试图杀他,他已经好久没吃过饭了。 霁明珏显然不信,月见荷绝对有她自己的保命手段,更何况她身边那只金羽仙鹤亦非凡物。 “月见荷!你给我出来!” 霁明珏朝着黑暗牢笼中大声喊去,但回答他的只有空洞的回声和食月妖的吐息。 他闭了闭眼,愤怒在他的胸膛间起起伏伏,得出来一个最不可能但也是最有可能的结论:月见荷把他丢下了。 她居然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对付食月妖。 妖的耐心向来有限,食月妖的妖目扫向霁明珏,在黑暗中砸吧了好几下嘴,天生仙骨,简直是上等的佳肴,就连碧华月凝珠都比不上眼前之人。 食月妖口中吐出妖息,夹杂着浓浓的怨力,化为浓郁的雾色扑向霁明珏。 霁明珏急速后退,足尖轻点跃向空中,手中道剑在虚空中一剑万化,铺天盖地的剑光与食月妖吐出的妖息绞杀在一起。 剑意锐不可当,但食月妖也不落下风。 食月妖再次张口吐息,但这次吐出的却是一道寒凉的月光,瞬间将黑暗牢笼中的一切冻结。 霁明珏提剑斩去蔓延至脚边的冰霜,而后一剑斩向食月妖,漫天剑光如决堤一般,将食月妖吐出的月光斩碎。 不等它回过神来,道剑上燃起道火,源源不断地日光从剑身上溢出,洒落在黑暗牢笼中。 夹杂着日光的火焰灼烧得食月妖全身发痛,它忙不迭地挥手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但道火又怎是能够轻易被扑灭的。 发现火焰扑之不尽后,食月妖绿色的妖瞳愤怒地盯着霁明珏,急切地调动体内碧华月凝珠的力量,以此抵御道火对他身躯的灼烧。 它再次吐息,浓浓的黑雾从它口中扑散而出,黑暗牢笼中又陷入了一片无边的夜。 有了黑夜的笼罩,食月妖出手更为*猛烈了。 从地里蓦然窜出无数双散发着黑气的妖爪,伴随着风中尖叫哀怨的哭嚎,奋力向霁明珏抓去,仿佛要他抓进九幽深处的恶鬼地狱。 霁明珏挥剑斩去妖爪,但是妖爪除之不尽,斩去一只,立刻就会有新的补上。 他看着道剑上沾染的黑色气息,心道不妙,这只食月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怨力。 本命剑被怨气污染,他顿感识海阵痛,握剑的手隐隐松动。 “小玉。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小玉!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识海深处传来的哀怨声音刺得他耳膜生疼,他恍惚中再次回到了朝歌皇宫中。 “小玉,今天我们去放风筝好吗?” 小女孩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随后蹦蹦跳跳地拉着他奔跑在朝歌皇宫中。 “小玉,风筝为什么要有线呀?” “因为这样子,风筝无论飞出多远,都会回到你身边。” 痛,还是很痛。 他看不清那个小女孩的面容,但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 修仙一途需斩尘缘,自踏入云涯以来,他关于人间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但他可以肯定,他从来不曾与这么一个小女孩在朝歌皇宫中放过风筝。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手中道剑无力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玉,醒一醒。” “小玉,快睁开眼。” “小玉……” 识海中传来清脆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唤醒,霁明珏再次睁眼,眼中一片清明。 可食月妖的手已经抓向了他的心口,他急忙提剑格挡,胸膛却仍被出抓出来一个窟窿,鲜血从他的胸口淌出,将一身青衣染成绯色。 止血咒的咒术附在伤口上,却是无济于事。 怨力太过凶悍,普通的止血咒术已经不起作用了,但他并不会浮荒修士的净化术,只能忍着疼痛握紧手中剑。 他环顾四周,战斗已经过了好些时候,月见荷与金羽仙鹤依旧没有出现,他忽然冒出一个最不可能的想法:月见荷是故意丢下她的,她想要他死。 但为什么?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地杀死他? 霁明珏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经带有决然之意,无论如何,今日他都不可以死在这里。 他将全部灵力尽付道剑之上,燃起漫天剑火,将自己与道剑融为一体,以身为剑,斩向黑暗牢笼。 食月妖杀不杀得了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黑暗牢笼,怨力一旦被沾染上,便会一刻不停的蚕食人的心脉,除了浮荒的净化术,没有其他的方法能驱除。 食月妖眯了眯眼,舔了舔指尖残留的鲜血,直到将指尖的鲜血舔完,仍是意犹未尽。 美味!实在是美味! 这是他吃过最难啃下,但也最美味的食物。 食月妖一掌拦住他试图刺穿黑暗牢笼的剑,连剑带人狠狠地往地上砸去,再次释放出浓重的怨力攀上他的身躯。 怨力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霁明珏只感到似有无数片刀刃在对他的神魂进行一场凌迟。 此刻他不止肋骨尽断,腕骨也被折断,道剑无力地坠落在地。 怨力不止凌迟着他的神魂,也吞噬着他的血肉,不出片刻,他的手掌只剩下森森白骨。 他费力唤醒模糊不清的意识。 不可以,他绝不可以死在这里。 他还没有找害他至此的月见荷算账呢。 怨力攀爬至他的双眼,眼前一片模糊,他费力地试图摸索出掉落在身旁的道剑,却触碰到一块冰凉。 是一枚玉符。 他忽然想起在进入黑暗牢笼前,月见荷丢过给他一枚玉符。 她没有说玉符是做什么的,只是意味深长地告诉他:快死的时候记得捏碎玉符哦。 虽明知她不可信了,但他还是狠了狠心,用力将玉符捏碎。 就在玉符破碎的那一瞬间,一支金羽箭破开黑暗来到他身边,箭上散发出的纯净之力,驱散他周身的怨力。 霁明珏闭眼前,模糊中只见到一朵青色莲花。 【作者有话说】 小荷:实践出真知ok 第10章 ◎他的灵脉,断了◎ 黑暗牢笼的一处黑暗中,月见荷掩藏住气息,冷眼看着霁明珏与食月妖作殊死斗争。 没人的角落里,金羽仙鹤毫不掩饰的口吐人言:“你不考虑救他吗?” 月见荷轻轻斜过去一眼,道:“你很希望我救他?” “我不是小十三那个蠢货,我可不在意他的生死。”金羽仙鹤偏过头,看着月见荷认真说道:“但是小荷,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很痛苦,你的生命在流失。” 作为伴生灵物,它能够感知到寄主的生命状态。 月见荷低头看地,神色不明。 她现在的确很痛苦,心口传来的绞痛堪比神魂撕裂的痛苦,指尖早已狠狠掐进血肉之中,刺破苍白的皮肤,几滴鲜血滴落地上,随即被她用裙摆盖住。 她笑了下,仍是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我没事。” 金羽仙鹤欲开口再劝,但瞥见她眼中的寒霜,只能无奈作罢。 如果小荷的痛苦真的跟那个人有关,大不了最后关头它再出手救人便是。 月见荷一言不发,站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也许是在等待着霁明珏的死亡,又也许是在等待她的死亡。 她今日偏要看看,她与霁明珏谁先死。 第15章 “救他。”识海中的系统冷不丁地出声。 “为什么?”她冷漠问道。 “他死你也会死。” “我不在意啊。” 说完便不再理会系统。 识海中也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静。 就在怨气将要吞食至霁明珏心口时,系统再次出声了:“瑶光令。” 听到这三个字,月见荷心中瞬间警觉,忍不住泛起杀意:“你怎么会知道瑶光令?” 系统:“救他,我告诉你瑶光令的下落。” 月见荷:“我凭什么信你?” 系统:“因为你没有时间了。” 月见荷神色晦暗,眼睫轻轻抖动,似乎在思索着系统的话有几分真假。 这个天外来物确有几分神通,既然能知道修补魄冠的方法,那么瑶光令的消息应该有几分真实。 并且,它有一点说的很对,她的确没有时间了。 因为霁明珏真的快死了。 她现在可以确定,霁明珏的生命真的与她相连。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了,毕竟她也没兴趣用自尽来试出这种没有意义的答案。 月见荷抬眼,换上一幅虚假的微笑:“可以,但得先告诉我瑶光令的下落。” “龙墓。” 系统回答得丝毫不拖泥带水,不知是在担心霁明珏的生死,还是在怕月见荷反悔。 “哪一座龙墓?” 归墟界的龙墓多得数不胜数,难道要她一个一个去找?那恐怕妖主瞳怜会第一个坐不住吧。 “我只知道这么多。”系统说完后又催促道,“救他。” “知道了。”月见荷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出黑暗之中。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算了,好歹知道了是在龙墓里,总比她在偌大的归墟界中一处一处的查探要好。 “小一,去吧。” 收到她的指令后,金羽仙鹤立刻化身为一支金羽箭,飞落在霁明珏身边,纯粹的净化之力释放开,逼得怨力不得近他身躯半步。 霁明珏手中玉符破碎的瞬间,先前布好的焚玉燃天阵即刻启动,无数炽阳焰火从阵中窜出,扑向食月妖身上,力图将食月妖燃烧殆尽。 食月妖吐出妖息,试图驱散身上的焰火,但却无济于事。 一朵青色莲花在空中飘荡,散发出的纯净气息驱散食月妖吐出的怨力。 月见荷穿过漫天花雨,迈着不急不慢的步伐来到食月妖面前,面带微笑,随后一手径直伸进它腹中,将它的妖丹掏出。 “你、你竟然是……”食月妖面露惊恐,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失去了气息。 月见荷不屑的啧了一声,还以为八境修为的妖能有多大能耐呢,还不是这么轻易就死了。 她看着手中食月妖的妖丹,轻轻吹出一口气,覆盖在妖丹上的妖息和怨力眨眼间消失不见,只留下碧华月凝珠原本的模样。 此番收获是真不错,不仅拿到了碧华月凝珠,还得到了瑶光令下落,简直是一举两得。 她的脸上少见得浮现出欣喜的笑容,目光瞥向一旁气息奄奄的霁明珏时,又自我否定道:不,应该是一举三得。 “这个人怎么办?”金羽仙鹤抬脚踢了踢半死不活的霁明珏问道。 她看着地上一身斑驳血迹的人,昔日持剑的手如今被食月妖啃的就快只剩骨架,皱眉道:“先带回青霜台吧。” 但。 “动手呀。”她对着金羽仙鹤催促道。 “我不要,他身上太脏了。”金羽仙鹤坚定地摇头,它拒绝背起这个小白脸。 月见荷指着自己,对金羽仙鹤的拒绝感到不可置信:“你不背难道我背?” 金羽仙鹤扭头便走。 月见荷简直要气笑了。 她解下身上的大氅,再用衣袖裹住手指,将霁明珏推进大氅中,随后不情不愿地拖着大氅,跟着金羽仙鹤赶回青霜台。 醉心亭中,月见荷拿出碧华月凝珠,双指轻点在额间,抽出一股灵力渡入碧华月凝珠中。 数息过后,碧华月凝珠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纹,月华之精缓缓溢出。 := 月见荷指尖再次转动,将月华之精汇入魄冠之中。 直到最后一丝月华之精被抽出,魄冠上的裂纹终于被修复如常。 月见荷重新将魄冠戴在头顶,有了完好无损的魄冠,她便可以随意离开青霜台去往外界了。 所以她今日的心情格外得好,她问道:“怨力一事查的怎么样了?” “是阴墨雨。”昭岁将探查得出的结果一一告知。 果然如此,月见荷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是语气却如春风般和煦:“告诉阴墨雨那个侄子,如果明年的六部议事见不到他的话,他以后都可以不用出现了。” 昭岁:“明白了。另外眼已经趁乱送进云涯仙门了。” 她轻轻点头,似乎颇为满意:“可查到山河图的下落了?” 昭岁有些为难道:“眼才送进去不久,恐怕没有那么快就能接触到云涯高层。” 她懒散地耸了下肩,行吧,反正先找瑶光令也行。 “你这几日将归墟界内所有关于龙墓的消息全部查出来给我,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以放过。”她想了想又吩咐道,“做得隐秘些,别让云涯仙门和苦厄地察觉到。” 昭岁领命后正准备告退,却突然想去另外一事,问道:“大小姐,荷苑中那位霁道君您打算如何?” 月见荷不在意道:“不是已经传寒雪衣来医治了吗?” 昭岁脑海中浮现出寒雪衣这几日满脸的苦相,还是壮着胆子劝道:“浮荒之人与云涯所修术法不同,有些伤处寒雪衣也无能为力。大小姐您还是去看一眼为好,霁道君再怎么说也是玄微真人的亲传弟子,如果这么不明不白死在青霜台,恐怕我们对云涯仙门也有些难以交代。” 月见荷眼也不抬地敷衍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随后摆了摆手,示意昭岁可以离开了。 昭岁离开后,她便重新往美人榻上慵懒一躺,嘴角泛着惬意的微笑,准备进入梦乡时却被识海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吵醒了。 系统:“你不考虑去看看他?” 月见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又死不了。” 系统劝说道:“雪中送碳,病中送药,这可是你攻略他的一个好机会。” 月见荷有些无语,嘴角扯出嘲讽:“他的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全是拜我所赐,你管这叫雪中送炭?我看是火上浇油才对吧。” 系统:“但你最后不是救了他吗?反正他也不知道是你故意设计杀他,也许只是以为你被食月妖困住了而已。” 月见荷垂眼,目光在荷花池中流转,似乎在思索系统这番话的可行性,最后终于道:“行吧,希望你别像上次那样给我出个馊主意。” 随后不情不愿地起身,往荷苑中走去。 荷苑的房间中,霁明珏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被寒雪衣用续命术法吊着一口气。 寒雪衣正对着昭岁怨声载道:“救救救?这样我怎么救?都剩最后一口气了才扔给我,你们都当我医仙再世啊?” 昭岁想起大小姐所做作为,忍不住苦笑,无奈地宽慰道:“寒医官,这也是大小姐对您医术的信任,如此命悬一线,放眼整个浮荒,也唯有您能将踏入黄泉之人拽回人间了。” 寒雪衣对此番称赞颇为受用,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不少:“命我是给续住了,不过这……”他叹了一口气,指着霁明珏被食月妖啃食地快剩骨架的手骨道,“净化怨力我勉强能行,至于这让白骨重新长出血肉,我是无能为力了。” 昭岁道:“这我自然明了,寒医官只要将此人性命续住就行,其他皆由大小姐解决。” 正说道此时,月见荷也终于来到了荷苑内,房中弥漫的腐气令她感到有些不适,她用衣袖捂住鼻子,皱眉问道:“人怎么样了?能不能活?” 见她来访,寒雪衣立刻收起怨念神色,颇为恭敬道:“命已经续住了,但是……” 寒雪衣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月见荷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寒雪衣虽然是个医官,但是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医者仁心,他指着霁明珏的指骨道:“灵脉有损,指骨尽断,血肉被怨力吞食。” 月见荷皱眉道:“那能医好吗?” 寒雪衣:“……”真是一群神经病,把人折磨成这样,最后却把他抓来医人。 但面对喜怒无常的月见荷,他不敢甩脸色,只能恭顺地回答道:“断掉的筋骨我已经替他重新接上了,至于灵脉,我接续不了。” 月见荷轻轻点头,压下嘴角的笑意,接不了也行,这样子霁明珏便再没有杀她的可能性了。 没等她高兴完,寒雪衣又道:“他身上被怨力侵蚀的伤处太多了,我已经用食腐花替他消除了腐肉,但是能不能新长出来,我就没办法了。大小姐您也知道,因怨力造成的伤口,基本上没有可能被修复的。” 第16章 月见荷神色一怔,因为她自己并不受怨力所扰,所以竟忘了此事。 “他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总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她可没有照顾废人的兴趣。 “估摸着至少需要月余吧。”寒雪衣又从医箱中眷恋不舍地掏出一瓶灵药,说道,“这些可是我费心多年练出来的续命之药,我给它取名为‘夺时’,每天喂他吃一颗,醒来后就可以停了,记住切莫浪费啊。” “知道了。”月见荷从他手中接过药瓶,对昭岁说道:“给寒医官的药田扩大三成吧” 寒雪衣欣喜道:“多谢大小姐!” 他这人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捣鼓药草,研究灵药。 识海中的系统又开始吵闹,月见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二人可以退下了。 真是麻烦,她还要费心给霁明珏白骨生肉。 就在她的灵力刚要飘进霁明珏体内时,却被她猛然收回。 识海中系统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又突然收手了?” 月见荷的语调变得愉悦:“因为我又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系统大感不妙,正欲劝说,却听见她继续悠悠说道:“你说,等霁明珏醒来时,看见他灵脉损毁,再也握不起剑,会是什么感受呢?” 【作者有话说】 放心吧,尝到苦头后就不杀了 第11章 ◎你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 霁明珏昏迷了月余,直到寒雪衣给的最后一粒‘夺时’用完后,他才悠悠转醒。 已是初夏,炎热透过窗户照进室内,却驱不散他身上泠冽如霜雪的寒意。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黑暗牢笼中破光而来的金羽箭和那朵不合时宜盛开的青色莲花。 但这里不是黑暗牢笼,这里是青霜台。 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是谁?又将他救了回来。 是月见荷吗?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她可是最想让他死的。 霁明珏费力地撑起身体,试图从床上爬起,但却无力地重新跌回床榻上。 很痛。 这是他醒来后唯一的感觉。 他掀开衣衫,望向自己的身躯,体内的怨力已经被人清除,断骨也被重新接续。 除了血肉。 他试图调动灵力催生新的血肉长出,却察觉到灵力运转受阻,疑惑地放出神识查探体内灵脉阻塞的缘由,却发现他的灵脉处处被淤血堵塞,无法运转灵力。 一时间识海震荡,他忍不住呕出一抹鲜红,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 霁明珏垂眼,一行清泪从他苍白的脸颊上滴落在地上,若是灵脉有损,此生他恐怕再也无法握剑。 肩膀忍不住颤抖,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费劲地爬起身,准备找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要个答案。 但偏偏伤势未愈,心神激动下他再次昏了过去,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间,只见到一抹青色衣摆,如莲花般荡开,伴随着一股清淡的花香。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映入眼中的便是月见荷笑意盈盈的面容。 “夫君,你可终于醒了呀!”见他清醒,月见荷立马上前握住他的双手,眼中似有殷切期盼。 随后趁着他意识不清,悄悄放出一股灵力渡入他体中,果然,灵脉依旧有损,她瞬间放下心来。 夫君? 霁明珏只觉得这两个字此刻分外刺耳,如果不是月见荷,他也不会沦落至此。 他用力试图甩开她的手,但却被握的更紧了。 月见荷不理会他的抗拒,她继续对着他开始她的表演,桃花眼中费力挤出两滴清泪,计算好角度让它们滴落在他手上,哭啼啼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夫君你了,幸好上苍有眼,让你我夫妻二人得以重聚。” 霁明珏讽刺一笑:“你现在高兴了?” “高兴?夫君你何出此言?”月见荷痛心道,“夫妻本为一体,夫君此番遭遇我亦感同身受,在那黑暗牢笼中,我本以为你我二人将生死永隔,但好在最后关头我终于突破那食月妖的束缚,将夫君你从他手中救走。” “你?救我?”霁明珏冷笑着将月见荷握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抠开,显然不信她这连番鬼话,在黑暗牢笼中,他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她想要杀死他的一番真心。 “是呀!”月见荷情真意切道,“如此说来,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霁明珏冷笑道:“救命恩人?可我如今沦落此番下场,难道不是尽数拜你所赐!” 他望着月见荷,目光如泠冽寒霜:“请问,我究竟是如何得罪于你,非要折磨我至此?” 见霁明珏并不被她的话语打动,月见荷也懒得装了,桃花眼中的温情重新归于冷漠:“你没有得罪于我,其实你只是比较倒霉。”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死我?”他双眼含恨,忍不住又呕出一抹鲜红。 月见荷想起识海中的系统,认真说道:“因为你不可以死。”随后端起桌上的药碗,示意他接过去,说道:“今天的药,赶紧喝了吧。” “是吗?”霁明珏垂眼,温顺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趁着她放松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砸碎。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回荡在寂静的室内,溅起的汤药弄脏了月见荷的裙摆,她恼怒地瞪了霁明珏一眼。 真是不识好歹! 霁明珏抓起瓷片立刻向颈间抹去,但料想中鲜血喷涌而出的景象却没有出现。 一只冰凉的手,用力握住他抹向喉间的瓷片。 鲜血滴落在他雪白衣袍上,但却并不是他的血。 她抬眼望去,只见到月见荷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眶。 来此之前,月见荷问过系统,如果霁明珏自决而死,对她会有什么影响吗? 系统说,那你也会死的。 月见荷简直快要气死了,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摊上霁明珏这么一个人。 真是麻烦死了。 杀又不能杀,还得想办法让他活着, 月见荷冷冷道:“霁明珏,我费劲心思将你从食月妖手中救出,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表演这种求死戏码的。” 霁明珏的眼中已无生意,他现在只想求个痛快。 他压下喉间翻涌的气血,嘶哑出声道:“救出?可明明要杀我的不也是你吗?” 月见荷不理解道:“那又如何?我最后不还是救了你吗?” 霁明珏不想与她交谈,苍白的唇间只吐出一字:“滚。” 月见荷并没有走,她让侍官重新端上一碗汤药,面无表情地催促道:“今天的药,赶紧喝了。” 霁明珏闭上眼,一动不动。 “霁明珏,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你是自己喝,还是非要我喂你喝?” 霁明珏仍是不理会她。 月见荷气得咬牙,她一手端起桌上的药碗,一手掐住霁明珏的下巴,逼迫他打开口腔,将灵药一股脑粗暴地灌进他喉中。 霁明珏被灌的连声咳嗽,声音嘶哑的对着她哀求道:“我如今已是个灵脉尽断的废人,你为何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你的灵脉又不是我弄断的。”她将空碗重新扔回桌上,目光落在他尚未长出血肉的指骨上,又问道:“你手骨上的血肉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 “长出来?”他凄凉道,“我如今灵脉尽断,如何能调动灵力催生出新的血肉?” 月见荷眼珠转了转,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游戏一般,对他盈盈一笑:“霁道君,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 霁明珏嘴角扯出凄惨的笑容,指着门外对她骂道:“滚出去。” 他绝对不会再相信这个人的话了! 不识好人心! 月见荷冷哼一声,提起裙摆便走出霁明珏的房间。 反正以后有的是他求她的时候。 月见荷走后,霁明珏终于抬眼,眸色中一片清明。 刚才那出戏,也不过是演给她看的。 他终于弄明白黑暗牢笼中,月见荷既要杀他,但最终却又将他救回的原因了。 看样子,出于某种他目前尚不知晓的原因,月见荷无法杀死他,甚至需要他活着。 所以他身上,一定是有什么是她需要得到的东西。 灵脉损毁一事他虽然痛心,但对他而言并不是全然没有解法。他曾听他的师父玄微真人提起过,在被封印的灵族故地,有一朵千年灵蕖,有转生之能,也可助人重续灵脉。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从青霜台中脱身。 他叹了口气,希望这段时日月见荷能短暂地放过他吧。 醉心亭中,两只金羽仙鹤围着她叽叽喳喳争吵不休。 小一:“要我说小荷就不应该救回他,若不是因为他,小荷也不会陷入此种麻烦的境地。” 相比于小一的盛气凌人,小十三的语气就有些微弱:“可、可是我觉得他并不是坏人,小荷救他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第17章 小一不满道:“那又如何?如果不是他,小荷早就离开……” “别吵了。”月见荷出声打断这两只金羽仙鹤的争吵,“我做事自有打算,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见月见荷发话,两只金羽仙鹤默契地选择闭嘴不再多言。 终于安静了。 月见荷闭上眼,从识海中拽出系统,困惑问道:“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明明是我救了他,他怎么就对我一点感激也没有呢?” 系统:“……” 见系统不出声,月见荷又问道:“你不考虑告诉我一下,瑶光令究竟在哪一座龙墓中吗?” 系统还是一言不发。 月见荷继续诱惑道:“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会考虑帮霁明珏白骨生肉,甚至帮他修复灵脉。” 系统终于出声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龙墓中。至于霁明珏,如果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的话,那你就杀死他好了。” 与月见荷共存了数月的系统已经明白,这人就是天生的情感淡漠,毫无道德和信用可言。 见系统是打定主意不肯告诉她,月见荷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送了耸肩。 本来也没指望它能说出瑶光令的具体下落。 她拖着腮,眼神飘忽,无聊地数着池中荷花。 在她数尽最后一朵荷花时,昭岁终于带着龙墓的消息回来了。 “归墟界所有龙墓的信息尽在此处。”昭岁抱起一叠厚厚的书册放在月见荷年前的桌上。 “这么多?!”月见荷看着桌上快堆的比她人还高的书册直皱眉头,她是真的不想看。 “苦厄地的情况如何?瞳怜出关没有?”月见荷又问道。 “瞳怜依旧在闭关,荒斋情况如常,只不过地狱岛却有些变化。”昭岁将近日探听出的消息一一说出。 “你是说,地狱岛那恶臭的罗丰也开始闭关了?”月见荷眉梢一挑,“看样子,我又要给他准备新的贺礼了。” 昭岁道:“地狱岛岛主如果抢先在瞳怜前面破境,恐怕苦厄地的局势就要有变化了。” 与云涯四峰由天命书指定的神官掌云涯大权和青霜台统领浮荒六部不同,苦厄地的妖讲究一个强者为王,五百年前,幻月湖湖主瞳怜击败荒斋斋主文修染,夺得妖主之位。 但二百年后,地狱岛出了一只叫罗丰的尸鬼,三百岁不到便步入第十境,如今更是有冲击十一境的趋势。 想必如今瞳怜匆忙闭关,恐怕也是为了抢在地狱岛岛主之前破境。 月见荷皱了皱眉,她与瞳怜私交一般,但瞳怜做事好歹不让她感到讨厌。 至于地狱岛那个恶臭的罗丰,一身的恶臭味,她想起来就生厌。 不过也好,只要苦厄地乱起来,就没人会注意到龙墓的动静了。 月见荷又问道:“眼最近在云涯怎么样了?” 昭岁道:“云涯明年将开办四峰论道,选取有能力的弟子成为神官替补人选,以眼的能力成为替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要让他进入哪一座主峰呢?” 月见荷漫不经心道:“随便哪一座主峰都行,只要能接触到云涯权力核心,甚至,成为神官都可以。” “我明白了,我这就传信告知于眼。”昭岁俯身行礼告退。 “对了,还有一事。”月见荷叫住昭岁离去的脚步,“我过几日要离开浮荒去往苦厄地,届时你留守青霜台,如果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寒崖后面的水月天找那个人。” “但是……”昭岁欲言又止。 “没有但是,她会出面的。” 【作者有话说】 其实孩子只是脾气差了点,其实也没有那么坏的,对吧? 第12章 ◎给你一个当仆人的机会行了吧◎ 月见荷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反正没来找霁明珏麻烦。 他也乐得清闲。 只是偌大的青霜台不知为何如此冷寂。 他这几日除了送药的侍官和那位偶尔来看他死没死的医官外,竟是再没见过其他人。 寒雪衣边查探他的灵脉边摇头,但他确实治不了,只能无奈惋惜。 大小姐还真是疯,好好的人非得折磨成这样。 也不知道自这位云涯来的道君究竟哪里得罪了她,亏得他先前还送了她一副戏水图以祝福他二人新婚愉快。 想来简直是浪费了那么一套好图。 霁明珏低垂着眼,轻声问道:“关于我灵脉有损一事,寒医官可有什么办法?” 寒雪衣以摇头叹气作为回答。 又许是不忍心,说道:“也许大小姐会有办法,你要不……” 霁明珏冷笑一声,他绝对,绝对不会去求月见荷的。 见他拒绝,寒雪衣也不再劝。 今日看诊完毕,他收拾完药箱,又叮嘱了霁明珏几句恢复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 寒雪衣走后,房间中安静得只剩霁明珏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后,门又被轻轻推开。 一只金羽仙鹤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进房中,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见房间内只有霁明珏一人后,才放心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霁明珏眯眼看它,月见荷有两只仙鹤,一只讨厌他,另一只喜欢他。但这两只仙鹤长得一模一样,从外形上实在难以分辨。 金羽仙鹤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轻轻蹭了下他的手掌,好似在安慰。 这是喜欢他的那只。 霁明珏忽然有些难过,他竟沦落到需要一只灵兽来同情。 仙鹤仰头看他,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哭。 小荷以前也经常这样,但她只要睡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个小白脸现在还没好,一定是因为他不好好睡觉。 金羽仙鹤想到这里,便轻轻地朝他吐出一口气,霁明珏顿时陷入一片昏昏沉沉。 . 霁明珏一睡便睡了数日,醒来时金羽仙鹤已经离开了。 他看着窗户发了会呆,觉得实在无聊,便关上房门,躺在床榻上准备在睡上一觉。 可还没等他闭眼,门就被人不客气地推开了。 他以为是送药的侍官,便懒得起身,只从被子在传来闷闷的声音:“放在那里吧。” 来人的脚步停下,但他等了许久,也没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只得无奈睁开眼,掀起被子准备走下床去关门。 但映入眼中的却是月见荷微笑着的面容。 他想把门拍回月见荷脸上,却被她一把按住,只能恨恨地盯着来人,怒声道:“月见荷,你又想做什么?” 月见荷笑眯眯道:“我最近有一个远游的计划,不知夫君可愿同行?” “你觉得我有拒绝的权力?”霁明珏凤眸气的通红怒气冲冲道:“还有,你能不能别叫我夫君,这让我感到很恶心。” “是吗?”月见荷并不恼怒,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俯身上前拉住霁明珏的手,温声道:“可归墟界内人人皆知,你我共同在同一张婚契上写下名字,你不让我叫你夫君,我又该如何称呼你呢?” “随你,总之我不想听见这个词!”霁明珏一把甩开月见荷的手,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夫君这样子真叫我好生伤心呀。*”月见荷笑意盈盈,掀起衣摆往霁明珏床边一坐,掐着霁明珏的下巴逼着他仰起头看着自己。 霁明珏气的直发抖,但他这次却无法将月见荷的手甩开。 因为不知何时,两道藤蔓又将他的双手双脚束缚住。 霁明珏心中一惊,想起先前一些不堪的回忆,奋力挣扎着往后退去,惊慌道:“月见荷,我如今都这副模样了,你难道还要逼我与你做那种事?” “哪种事?”月见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好奇地发问。 “你、你!”霁明珏你了半天也只骂出了一句无耻至极。 月见荷将他的愤怒尽数收下,嘴角泛起愉悦的笑意,霁明珏越是挣扎,她就越觉得有趣。 “你觉得我想与你睡一觉?”她摇摇头,“霁道君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如今这种身体状况,真的能……” 她俯身抓住他只剩指骨的手,侧过头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真的能硬的起来吗?” 霁明珏原本苍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通红,眸中恼羞至极,语气竟有些颤抖:“那你羞辱够了吗?尽兴了吗?可以滚了吗?” “不可以。”月见荷欣赏了半天霁明珏的惨状,终于想起了她来此的正事,但还是没忍住又用玩弄的语气说道:“我也觉得霁道君你此刻的身体状况有些堪忧,为了你我夫妻二人生活的和谐,作为妻子,我自然是要帮助夫君你排忧解难呀!” “你到底想做什么!”霁明珏的语气带了些许哭腔,他从来没有见过月见荷这样不可理喻又疯魔至极的人,而他却拼尽全力也无法从她的阴影下逃脱。 月见荷没有回答他,她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随后掐着他的下巴,将食指伸入他喉间,冷漠命令道:“咽下去!” 第18章 喉中传来的异物感让他说不出话来,呜咽声碎了一地,一行泪缓缓从他泛红的眼尾滑落。 终有一日,他会杀了她的。 鲜血从霁明珏喉间流入腹中,随后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窜,堪比神魂撕裂的痛苦让他的四肢忍不住奋力挣扎,但好在月见荷已经将他的双手双脚束缚住,手指也卡在他喉间,让他无法咬舌自尽。 不知过了多久,痛楚终于消失了。 霁明珏昏昏沉沉中又被月见荷掐醒。 月见荷颇为嫌弃地将手指在他的衣衫上擦了好几下,仍是觉得没擦干净,便对着他颐指气使道:“给我施个除尘术。” “我灵脉尽断,哪来的灵力给你施除尘术?”霁明珏快要被她气死了。 “灵脉我刚才不是给你修好了吗?”她不耐烦地催促道:“快一点!” “什么修好了?”他有些茫然,好像听见了灵脉两个字。 月见荷将手又在他衣衫上擦了好几下,没好气道:“灵脉啊!怎么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霁明珏心中狐疑,但他还是忍不住按照月见荷所言缓缓调动灵力,令他讶异的是,周身灵力虽然微弱,但已经运转如常。 巨大的惊喜将他淹没,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月见荷,她居然有如此好心替他修补灵脉? 但更让他震惊的却是她为什么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能将断掉的灵脉重新接续。 月见荷等得些不耐烦了,她也不指望霁明珏给她施除尘术了,正准备化出一股流水用来洗手,却见一股灵力带着除尘咒术的符文轻轻飘落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洗涤的焕然一新。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霁明珏虽然嘴硬了点,但却是个听话的好仆人。 “三日后,出发去苦厄地。” 月见荷不咸不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转身便走,只留在霁明珏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中。 他尚未从灵脉恢复的惊喜中走出,便陷入了更深的迷惑,月见荷去苦厄地做什么? 月见荷虽然年轻,但作为一方之主,没有经过邀约,也是无法不请自来踏入他方势力范围的。 但眼下这都不重要,霁明珏在心中暗自思忖着,苦厄地对他来说,也许是个逃离月见荷的机会。 短短数月的相处,他终于发现月见荷就是一个喜怒无常,毫无道德和信用可言的人。 上一秒能够笑嘻嘻的说着甜言蜜语,下一秒却能一剑刺进人心口。 但他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些折磨,偏偏只对着他。 总之,他虽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好在并无什么损伤。 看在月见荷替他修好灵脉的份上,霁明珏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月见荷就是个不正常的人,他犯不着与她计较。 醉心亭中,月见荷伴着月光翻开昭岁带来的书册,查找龙墓中关于瑶光令的线索,两只金羽仙鹤静静地窝在她脚边休憩。 她翻到最后,心情从最开始的平静变得烦躁,最后停留在愤怒的状态。 这老玄龙没事给自己修那么多墓做什么,恨不得把整个苦厄地都修成它的龙墓。 睡得过来吗它! 她气得将手中书册一扔,扔一本仍不够解气,又继续拿起桌上剩余的书册朝醉心亭外砸去。 金羽仙鹤被书册落地的声响惊动,见她心情不妙,唯恐殃及池鱼,立马从醉心亭中飞出,重新寻找地方睡觉。 霁明珏本欲找月见荷问些事情,刚走到醉心亭外围,一本书册便从亭中飞出,砸在了他的身上,顺着锦袍滑落在地。 他弯腰伸手捡起掉落在地的书册,却是又一本接一本的书册砸在他背上,杀食月妖时所受的伤尚未好全,新长出的血肉有些脆弱,他感到有些吃痛。 但这些疼痛都比不上重塑灵脉如神魂被割裂般的痛楚,他费力地直起身,欲将怀中书册拢好,却瞥见其中内容尽是关于龙墓的消息。 霁明珏眯起狭长的凤眸,借着月光翻开书册,忍不住眉头紧锁,难道月见荷去苦厄地是为了找龙墓? 可是龙墓中又有什么是她想要的呢? 他在醉心亭外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踏进了亭中。 月见荷一会要杀他,一会又将他救回,他有些搞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醉心亭中,月见荷瘫坐在地上,神色恹恹:“你来找我何事?” 她已经被这只没事就爱给自己修墓的老玄龙折磨的快没脾气了,狡兔才不过三窟,这只老玄龙竟然在苦厄地中给自己修了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墓。 “你查龙墓的事情做什么?”霁明珏倒是第一次见到月见荷面上除了微笑和冷漠之外的表情,这让他觉得月见荷此时竟然有点鲜活。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寻宝,探秘。”她张口便是胡编乱造。 霁明珏:“……” 霁明珏:“你治好我的灵脉,就是为了让我跟你去一起去苦厄地查探龙墓?你要在龙墓里面找什么东西?” 刚刚看完堆得快比她人还高的书册,月见荷现在有些累,她索性躺在地上,捡起一本书册翻开来盖在脸上,以表达她现在不想搭理他的想法。 霁明珏借着月光看了月见荷许久,久到她快要睡着了,才终于问出了那句他憋了很久的话:“为什么非得是我?” “因为你比较倒霉。” 第四遍了,依旧是这个回答。 霁明珏掩去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说道:“归墟三方势力之间有约定,没有一方之主的邀约,或者双方互认的通行证,是不能随意踏进他方领地的,你要如何去往苦厄地?” 月见荷瞬间从地上坐起,睁圆了双眼,她怎么忘了这茬。 瞳怜当然不会傻到邀请她去苦厄地做客,而三方之主之间更加不可能互相发出通行证。 “偷渡吧。”她想了想道。 “苦厄地的结界有裂缝?” 霁明珏很聪明,一下子便察觉到了月见荷的意思。 月见荷将手中书册扔回桌上,漫不经心道:“不然呢?你以为食月妖是怎么逃出来的?” 霁明珏一边整理着桌上散乱的书册,一边问道:“那你为何要我同去?而不是选择与你更为亲近信任的昭岁?” 月见荷忍不住嗤笑一声:“因为你我之间,并无信任可言。你觉得我会将一个毫不信任的你独留在青霜台中吗?” “还有呢?”他追问道。 “给你一个当仆人的机会行了吧。” 霁明珏心中冷笑,原是如此,怪不得会替他修补好灵脉,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但他还是对月见荷的去往苦厄地的目的感到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要去龙墓中找什么?” 月见荷的脸冷了下来:“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霁明珏被呛了一声,却也不恼:“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会灵脉重塑之术?” 这是最让他困惑的问题,月见荷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轻轻松松就将他断去的灵脉重新接好。 他等待了好久,只听见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抬眼看去,月见荷又换上平日里如春风般和煦的假笑。 “霁明珏,你最好收起你的好奇心。知道我太多秘密的人,是永远无法离开青霜台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启新的旅程~ 第13章 ◎我为什么要同你一起睡?◎ 苦厄地。 黄沙途畔,月见荷与霁明珏行走在如金浪般的黄沙中。 翻涌的金浪掩去了道路,远方的黄昏与黄沙融为一体,仿佛天地间只剩孤寂。 “这是第几处龙墓了?”月见荷步履平稳地走在黄沙中,轻轻挥袖将吹到眼前的沙尘散去。 霁明珏从袖中拿起书册,皱了皱眉一目十行地阅完,说道:“第二十八处。” “怎么才第二十八处?”月见荷的语气染上了浓重的怨念,这几日无论她怎么问,系统就是死活不肯告诉她瑶光令究竟在哪一座龙墓中,趁着瞳怜闭关,这一月来,她连夜在幻月湖领地中的龙墓里翻找,一个一个探去,都没能找到瑶光令的下落。 不得不说,这老玄龙实在是太能修墓了,而且不止爱修墓,还喜欢在墓中布上各种千奇百怪的机关阵法,好在她出门时带了一个还算有用的仆人,一剑斩去,龙墓中的机关就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不过她紧赶慢赶,花了一个月也才查完了幻月湖领地范围内的龙墓。 接下来要去地狱岛了。 月见荷望着黄沙途与天相接的远方,哀怨地叹了口气,随后突然在黄沙中躺下,一动不动。 再往前走,越过黄沙途,就要到地狱岛的范围了。 隔着无边无际的黄沙,她都能闻到罗丰身上那股恶臭味。 “你又怎么了?”霁明珏掩去眉间的不耐烦,伸手掸落青衫上的沙尘,露出的手腕上套着一枚玉镯。 跟着月见荷出门真是麻烦死了。 第19章 尤其是这枚玉镯,出门前月见荷几乎是逼迫性地让他戴上。 说什么怕他死在苦厄地?他只觉得她是在担心他半路逃走。 “困了,累了,乏了,不想走了。”月见荷闭上双眼,准备就地睡上一觉,这半月来,她恨不得一天当作三天用,闭上双眼的次数屈指可数,马上就要踏入地狱岛范围了,她决定还是先养精蓄锐一番。 霁明珏:“……” 他摊开苦厄地的路观图,对着月见荷无奈道:“黄沙途的尽头有一处客栈,你就不能多走几步?” 月见荷摇摇头:“不能,除非你带着我飞过去。” 霁明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咬牙道:“你自己不能飞吗?” “夫君啊,来之前我就曾与你说过,我作为浮荒之主,一旦在苦厄地中动用灵力,立马就会被瞳怜察觉,你怎么又忘记了呢。” 他闭上眼,在心中忍了又忍,自来到苦厄地,月见荷就以在苦厄地动用灵力会被瞳怜察觉为借口,在这一个月里对他颐指气使,不是指挥着他去龙墓做贼,就是指挥他用道剑带着她御剑飞行。 霁明珏以剑入道,本命剑与其通感,每当月见荷踩上道剑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脊椎处传来一阵后酥麻的凉意,让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二人在黄沙中僵持了半晌,最终霁明珏还是无奈的对月见荷伸出手,道:“上来吧。” 听到霁明珏松口,月见荷立马从黄沙中爬起,提起衣摆轻盈一跃,稳稳地踩在道剑上,又一手抱住霁明珏的手臂,笑意盈盈道:“再给我身上丢个除尘术呗?” “我不是教过你了吗?”霁明珏眉头直跳,手指在袖中蜷起,试图压制住脊椎处不断传来的异样酥麻感。 “我学不会。” 他心中冷笑,什么学不会,分明就是懒,再说了动用除尘术的那点微弱灵力,也根本不可能会让妖主察觉。 “快一点!”见霁明珏半天没有动作,她忍不住催促道。 霁明珏垂下眼,目光扫向月见荷,连日奔波于数个龙墓中,她那身霜雪色的衣衫也染上了不少尘埃,一阵风吹过,又将霜雪染上黄沙。 “给你了!”他不情不愿地捏出一个除尘咒术的符文往月见荷身上一砸,调整好呼吸,不再理会她的其他无理要求,御起道剑径直往黄沙途对岸的沉戟阁赶去。 黄沙途畔,寸草不生的土地上静静伫立着一座木楼,斑驳的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数不清的痕迹。 门楣上挂着一块破旧的牌匾,上提‘沉戟’二字,提笔写字之人看起来应当颇有文化,将这带着折戟沉沙意味的二字写的分外雅致。檐下悬挂着数盏燃着幽幽绿光的青灯,一阵风吹过,在腐朽的木墙上投射出摇曳的灯影。 沉戟阁近在眼前,霁明珏从道剑上一跃而下,但等了许久,月见荷仍是赖在道剑上不愿意下来。 “沉戟阁已经到了。”霁明珏提醒道。 “我知道啊。”月见荷不情不愿地从道剑上跃下,一踏入地狱岛范围,她便能闻见罗丰身上那股恶臭味。 她用衣袖掩住鼻子,屏住呼吸问霁明珏道:“你们云涯有没有什么能让人暂时失去嗅觉的术法?” 霁明珏摇头:“没有。” 他没有说谎,云涯仙术众多,但确实没有能让人暂时失去嗅觉的术法。 月见荷不动了。 她站在黄沙途与地狱岛的交界处始终不肯踏出一步,就那样无声的与霁明珏僵持着。 霁明珏垂眼静静这位青霜台大小姐对视着,不知为何,她看起来对地狱岛颇为抗拒,最后,他还是再次败下阵了,从储物袋中翻找出一枚玉佩,扔给月见荷,道:“你把它挂在身上,能短时间内净化周身的空气。” 月见荷接过玉佩,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她颇为满意地将玉符挂在腰间,对霁明珏道:“走吧。” 愁眉苦脸的楼三娘守着许久未曾开张的客栈颇为哀怨,一声比一声重的叹息在屋内荡开,将本就枯朽的木楼浸染得更为腐败。 /:. 最近苦厄地怪事频发,自妖主瞳怜闭关后,地狱岛就不太平了,最开始只是失踪一些尚未开智的妖兽,后来是一些妖力低微的小妖,直到近日,月族的小公子在地狱岛莫名失踪,月族圣女将亲访地狱岛查探亲弟下落,这才闹得整个地狱岛人心惶惶。 地狱岛人心不安,妖鬼们不敢再来,楼三娘的客栈也数月未有灵石进账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客栈换个位置时,两道人影踏入了大厅内。 空气中传来的的雪松香悠悠然飘进楼三娘的鼻翼中,她陶醉地嗅了好几下空气,心道:这是来贵客了? 楼三娘立刻收起哀怨的神色,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竹色外袍,内搭着雪色纱衣的公子持着长剑站在门外,剑不出鞘,却能压住滚滚黄沙不得翻涌。身旁站着一位霜雪色银边长裙的女郎,许时在黄沙中走了许久的缘故,裙摆沾上了不少金色沙粒,在女郎步履翩跹中荡成一朵盛放的花。 “住宿,把你这里最好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给我们。”月见荷笑意盈盈,随后示意霁明珏去付灵石。 “两间。”霁明珏对着老板娘纠正道,“要隔得远一些。” “一间!”月见荷怒瞪着他,欲要发作。 楼三娘在这苦厄地开了数百年的客栈,来来往往的人数不胜数,各色各样的人她都见过,她一眼就断定这是对正在闹别扭的小夫妻,眼珠子滴溜一转,本着成人之美的好意,故作无奈道:“女郎与公子来的不巧,最近苦厄地怪事频发,您也看到了我这木楼许久未曾修,如今也就勉强能收出一间房来,如女郎与公子不嫌弃就先勉强一晚?等到明日我家那出门的帮工回来,我让他给您二位再收拾一间出来如何?” 霁明珏按下心中的不耐,毕竟是妖鬼的地盘,总不能在此与月见荷生事,他调整好呼吸,对老板娘温声道:“那就一间吧,另外,如果无事就不要来打扰了。” 楼三娘忙不迭的将霁明珏手中的灵石拢入袖中,边对霁明珏挤眉弄眼道:“公子与女郎请放心,我绝不打扰二位春宵。” 什么春宵? 这只妖鬼在胡说些什么! 霁明珏脸色沉了沉,正欲解释,却又听见楼三娘道:“我瞧着公子与女郎应当是初次来到地狱岛,我还是提醒您二位一句,最近地狱岛不太平,入夜了最好不要出门。” “是何种不太平?”月见荷轻轻出声,语调如轻柔的飞絮般落入楼三娘耳中,带着一股蛊惑的意味,楼三娘不知不觉中就将地狱岛最近发生诸多怪事说出。 “原来地狱岛最近竟然这般有趣啊。”月见荷轻笑道,“霁道君,看起来我们这一行并不会无聊了。” 说完便提步上楼,衣袖飘荡间带起一阵清风,将楼三娘从游离中召回。 楼三娘茫然的挠了挠脑袋,刚才发生了什么来着,好像是有一位公子与女郎前来投宿吧。 霁明珏不情不愿地跟着月见荷走进房中,见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后便冷脸道:“你睡床,我睡地上。” 月见荷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不愿意同我一起睡?” “我为什么要同你一起睡?”霁明珏不解道。 “你我已经结为夫妻,睡在一起不是应该的吗?” “我喜欢睡在地上!”霁明珏实在无法理解月见荷的脑回路,他索性往地上一坐,抱着剑闭眼假寐,不再理会她的喋喋不休。 但霁明珏越是不理会她,她的玩心便越重,索性凑近他道:“我也很喜欢睡在地上,怎么办呢,霁道君?” 颈侧突然传来的轻柔吐息惊得霁明珏瞬间清醒,甫一睁眼,映入眼中的便是月见荷故作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他连忙从地上爬起,用剑将他与月见荷隔开,颤声道:“你又想做什么?” 月见荷伸手握住道剑,剑上传来的冰凉之意让他忍不住身躯一颤,慌忙平稳错乱地呼吸,劝解道:“这是妖鬼的地盘。” “我知道啊。”月见荷觉得现在霁明珏的反应很奇怪,她明明都没有对他做什么,只不过是握住了他的剑而已。 她垂下眼来,目光投向道剑,突然说道:“夫君,我突然感到有些害怕,生怕半夜梦魇时被妖鬼将魂勾了去,既然夫君你不愿意与我同寝,不如便将你的剑借与我,让我抱着睡一晚,也好图个心里安稳。”说完不等霁明珏拒绝,便将道剑拽到手中。 本命剑脱手,霁明珏的语气分外急切:“还给我!” 月见荷仰起脸,脆生生道:“偏不。” 随后不等霁明珏拒绝,便抱着道剑躺到床塌上,将被褥扯在身上滚作一团,脑袋与本命剑一同埋了进去。 本命剑将月见荷轻柔的吐息传到他的尾椎处,霁明珏只感觉到身上一阵酥麻,他实在忍无可忍,咬牙道:“你将剑还给我,我与你同寝。” 第20章 可被褥里只传出月见荷懒洋洋的声音:“可我不愿意了。” 【作者有话说】 通感的发明就是为了瑟瑟啊! 第14章 ◎你原来也不算蠢啊◎ 霁明珏的道剑通体雪色,但却有一股暖洋洋的炽热感,月见荷就这样抱着霁明珏的本命剑睡着一宿,这是自她重临人世后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没有驱不散的梦魇,没有迷雾中摸不到看不透的人影,也没有那登仙道上刺进她心口的一剑。 时至今日,她想起登仙道上那让她神魂尽碎的一剑仍感到心口绞痛。 只可惜她除了那一剑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苦厄地夜晚是没有光的,霁明珏无声无息地站在床边,透过浓郁的黑暗注视着熟睡的月见荷。 他本想将道剑抽出,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伸出的手却只是替月见荷捻好了被角。 一夜寂静无声。 直到清晨的日光照进室内,月见荷才悠悠转醒。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入睡前抱着的道剑不知何时已经回到的霁明珏腰间。 也许是为了融入苦厄地妖族的特色,霁明珏今日换了身玄色鎏金纹的广袖长袍,内搭着一件墨绿色衣衫,垂眸不语时隐隐有一股高位者的气势。 但很快,这股气势就被月见荷打破了。 “把我那件鸦青色的金边长裙找出来。” 霁明珏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灵识向储物袋中探去,月见荷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如果不是他坚决拒绝,恐怕储物袋里能被她全用衣服塞满。 他费劲地从一堆五颜六色的衣裙中找出那抹鸦青色,用力往她怀中一扔。 月见荷瞪他一眼,但看在他昨天听话的将剑给她抱着睡觉的份上便没与他计较。 她轻轻将怀中衣裙抖开,随后便开始解下昨日那身霜雪色的纱裙。 她脱衣的动作太快了,霁明珏尚未能来得及转过身去,只能匆匆闭眼,长捷掩下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月见荷锁骨下有着一朵奇怪的莲花图案。 昭岁不在身边,月见荷今日这身鸦青色长裙穿起来格外费劲,她磕磕绊绊了半天才终于系好了最后一跟飘带,随后对霁明珏指使道:“再给我身上丢个除尘术。” 霁明珏背对着月见荷,哑声道:“你衣服换好了?” “当然,快一点。” 除尘术将月见荷整个人焕然一新,她推开门刚准备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又忽然想起这是地狱岛的地盘,空气中净是罗丰身上的恶臭味,她立刻屏住呼吸,连忙从换下的那身纱裙中找出霁明珏先前给她的玉佩重新挂回腰间,直到雪松的香气弥漫开,她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霁明珏对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感到困惑,忍不住问道:“地狱岛的空气中究竟有什么?” “你闻不见吗?”月见荷歪了歪头,疑惑道,“罗丰身上那么浓的腐臭味,你居然闻不见吗?” 霁明珏深深呼吸一口气,面上更困惑了,这空气与浮荒和云涯中的别无二致,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腐臭味。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 月见荷感慨道:“那你真幸运。” “为何这么说?”霁明珏皱了皱眉,他总觉得月见荷这番话不像是好话。 “罗丰是一只尸鬼,只有濒死之人,才会闻见罗丰身上的腐臭味。” “那你又为何能闻见?”他眯了眯眼,月见荷目前看来可一点都不像濒死之人。 “我那不是闻见,我只是感受到了。”月见荷今日心情好,便多解释了几句,“当年,我听闻罗丰踏入十境,便连夜带着贺礼前来祝贺,谁料那罗丰竟如此不识好人心,不仅将我的贺礼全部斩碎,甚至还要将我撵出地狱岛,我怎么能受得了这口气,自然是提剑与他大战了一场。” “但是嘛,一时没收得住力度,不小心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可打架嘛,讲究的不就是一个你情我愿、愿赌服输,谁知这罗丰心眼如此之小,竟然当场对我下了诅咒,说从此以后,只要我踏入地狱岛范围内,他的阴影便会时时刻刻笼罩在我头上。” 听着月见荷将她与罗丰一事幽幽道来,霁明珏的眉头狠狠地跳了几下,他觉得此事应当并不是她说的那样简单,便问道:“你给他送的什么贺礼?” “桃木呀!”月见荷眨了眨眼无辜道,“我还是特意从瞳怜那找的千年桃妖死后的躯干。” 霁明珏面色震惊:“你给一只尸鬼送辟邪除恶的桃木?” 月见荷:“是呀!尸鬼喜食尸体,桃妖死后的躯干不就是它的尸体吗?我送给他仇人的尸体作为贺礼,又有何不对?” 霁明珏的眼皮忍不住又跳了跳,他觉得罗丰只是当场将月见荷撵出,还是太大度了些。 “龙墓中到底有什么,能让你如此执着的查探?” “自然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月见荷给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答案。 “你还是打算一个一个的去查?” “不然呢。”月见荷叹气道,“难道你还有其他什么好的办法?” 那老玄龙实在太爱修墓了,瑶光令对她又极为重要,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只能一座一座墓的去找。 霁明珏摁熄袖中闪烁的玉符,他本想踏入苦厄地后便找机会偷偷离开,没想到却被龙墓一事缠了一个多月。 “你对玄龙了解多少?” 月见荷漫不经心道:“忘记了。” 霁明珏眉头微皱,不了解便是不了解,为什么会用‘忘记了’这种说法,他试探性的问道:“你曾经,认识玄龙?” 月见荷奇怪道:“你在说什么胡话?玄龙八百年前就死了,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霁明珏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月见荷就不会对他说真话。 “云涯仙门有一术法名为牵机图,只要你将跟你所要寻找之物气息投进阵法之中,便能查探到它的下落。” 月见荷低头想了想,在记忆里使劲搜寻关于瑶光令的线索,但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既然那个叫系统的天外来物说瑶光令在龙墓中,那么也许会与玄龙有关。 她与玄龙,与玄龙之间…… 月见荷忽感识海一痛,似乎有股力量在阻止她将这些记忆想起。 看见月见荷突然扶住额间,眉头紧锁,面色似有痛苦。霁明珏急忙伸手扶住她的身躯,语气中带了些许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关切:“你怎么了?” 月见荷一动也不动,她在识海中与那股力量做出顽强抵抗,拼尽全力试图想起她失去的那些记忆,但仍是无果。 正当她欲提起灵力冲破识海的束缚时,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谁?!” 这里是妖鬼遍地的苦厄地,霁明珏心下谨慎,对着门外高声问道。 “是我呀,公子。”楼三娘掐着嗓子故作柔声道,“我瞧着已经中午了,想来公子与女郎尚未用膳,这便自作主张送了些吃食上来,不知公子可否给我开个门?” 月见荷抬起头,眼神示意霁明珏去给楼三娘开门,她倒想看看,这只没有眼力见的妖鬼在搞些什么鬼把戏。 房门刚刚张开一道缝,楼三娘便端着食盒挤了进来,她将食盒里的餐食取了出来,一道道美味佳肴摆满了室内这张不算大的圆桌。 楼三娘一边殷勤的替他们二人布菜,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房间内转动,目光触及的床上散落的衣裙后,动作突然停顿,原来她当真没有猜错,这二人果真是一对夫妻。 那这样子,吃起来就更为美味了。 “继续呀。”见楼三娘不动了,月见荷出声催促道。 “哎呀哎呀,女郎与公子生的十分貌美,竟让奴家看的失神了。”见差点露馅,楼三娘忙找了个借口应付道。 月见荷看着满桌的佳肴却是毫无胃口,这么多年了,妖鬼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就算是骗人,也不知道找点好东西,尽弄出一些腐物来恶心人。 霁明珏虽然没能看出这桌佳肴的真面目,但一种生理上的本能让他觉得这只妖鬼恐怕没安好心。 他试探性的夹起一筷子食物,欲往口中送去,一边观察着那只妖鬼与月见荷的反应。 妖鬼眼中的殷切愈加疯狂,而月见荷却是冷冷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行,他明白了。 霁明珏筷子一扔,道剑瞬时出鞘,雪色的剑刃抵在楼三娘喉间,释放出的灵力威压逼的楼三娘动弹不得。 变化来的措不及防,楼三娘尚未反应过来,一道锁妖链便将她捆绑住。 “霁道君,你原来也不算太蠢呢。”月见荷轻轻拍了拍手,嘴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霁明珏手持长剑指着楼三娘,厉声问道:“说,你欲行何等不轨之事?” 楼三娘声声泣血,欲给自己辩白,却在望见月见荷那双眼睛时偃旗息鼓。 第21章 她在黄沙途畔开了数千年的客栈,见过来来往往数万双眼睛,唯有那么一双眼睛让她印象深刻。 那是一千多年前一个普通的一天,一位女子踏入黄沙途,途径她的客栈时饮了杯水,随后说道:“你这阁楼不错,就是差了快牌匾,我今日饮你一杯水,便做一块牌匾还你。” 说完便提剑在一块木匾上刻上‘沉戟’二字。 刻完后女子又问道:“玄龙在哪里?他与我约好今日在黄沙途比试一场,我已经来了,他怎么还不出现?” 那时候的苦厄地之主正是玄龙,楼三娘不敢妄议妖主,但好在女子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坐在客栈中静静地等待着玄龙的到来。 在黄昏落尽的时刻,玄龙终于匆匆赶来,二人没有片刻的寒暄,直接提着剑在在黄沙途上打了三天,震荡出的灵力波动惊的不少小妖缩地不出,也包括彼时的她。 她只是一只楼妖,并没有什么修为,但好在女子给她提的那块牌匾不知道是刻了什么术法,竟然能让她免受剑光惊扰。 她就那样偷偷躲在黄沙途的角落里看着妖主与这位女子打了三天,最终以一招之差输给了这位女子。 妖主大笑着离去,与这位女子约定百年后黄沙途畔再战,她也*从此定居在了黄沙途。 可是百年不到,却是时过境迁,妖主之位更迭换代,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位女子出现。 直到今日,她才见到了千年前的那双眼睛,但虽然相似,仍是却有些不一样。 那为女子的眼睛中俱是恣意潇洒,而面前这位女郎的眼中却是淡漠无比,但同样不改的只有对万事万物的毫不在意。 楼三娘支支吾吾地还欲给自己找补,却被月见荷一把掐住了喉咙。 “我不喜欢与人多废话,你只有一次机会。” 冷漠无情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她心中发颤,她知道眼前这位女郎绝对没有说谎。 为了活命楼三娘只能将一切细细道出,说完后,还不忘替自己求情。 听完楼三娘所言后,霁明珏面色一僵,震惊道:“你是说,罗丰让你帮他杀人夺尸?” 楼三娘忍不住开口辩驳道:“不是帮,是他逼我,我只是一个灵力低微的楼妖,也就帮忙运送些尸体。” 霁明珏继续逼问道:“所以,近日地狱岛妖鬼失踪一事也与罗丰有关?” 楼三娘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只是帮罗丰运送各类尸体,其他一概不知。 见从这只楼妖那边问不出什么来了,霁明珏便收起剑,眼神示意月见荷,问她这只楼妖该如何处理。 这毕竟是苦厄地自己的事情,作为外来人,他也不能越俎代庖。 一声轻笑在房间内荡开。 霁明珏扭头看过去,只见月见荷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但与她相处数月,他知道,每当她这样笑的时候,就注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月见荷就对着楼三娘开口道:“我乃月族圣女,为查探幼弟失踪一事来访地狱岛,你若想活命,便须助我二人一事。” 原来女郎竟是月族圣女,楼三娘忙不迭点头,生怕晚了一秒就性命不保。 她笑眯眯的吩咐道:“你平日里怎么将那些尸首送进地狱岛的,便怎么将我二人送过去。” 查龙墓哪有给罗丰捣乱来的有意思,反正龙墓在那又不会跑,错失了这个给罗丰找不痛快的机会,她很难等到下一个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仆人要有仆人的作用◎ 地狱岛深处,霁明珏捏着鼻子跟着月见荷趟过恶臭的尸水,来到一座布满尸骸的洞窟前。 他往自己身上丢了数个除尘术,想起月见荷先前诈骗楼妖时所言,不解的问道:“你何时成了月族圣女?” “昨天。”月见荷面不改色地答道。 “那你让那只楼妖把你送来恶鬼窟做什么?你不是要查龙墓吗?” “查呀,龙墓当然要查。”月见荷语调愉悦,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微笑道,“只不过我现在觉得,给罗丰找点麻烦更有意思。” 霁明珏嘴角无力的扯了扯,他真搞不懂月见荷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只能压低了声线提醒道:“这里可是苦厄地,妖鬼的地盘。” “我知道。”月见荷语调不变,“真是因为这样,给罗丰找的麻烦这件事才显得格外有趣。” 霁明珏很不理解:“你为何突然选择找罗丰麻烦?仅仅是因为那个不痛不痒的诅咒?” “不,我只是查龙墓查得有些累了,打算做点有意思的事放松一下心情。” 月见荷提步趟过一片尸水,裙摆上不小心染上了些许脏污,她皱眉对霁明珏道:“给我身上施一个除尘术。” 霁明珏丢出一个除尘术,在心里呵呵冷笑,他有点后悔陪她走这一趟了,早知道在幻月湖领地的时候,他就应该趁机逃走。 月见荷哼着愉悦的小调,漫步在恶鬼窟的尸山血海中,荡起的裙摆像一朵青色的重瓣荷花,与这遍地尸骸的恶鬼窟格格不入。 二人在恶鬼窟中走了许久,越往里走,传来的腐臭味便越重,即便有腰间玉佩散发出的雪松香掩饰,月见荷仍是能隐隐约约嗅到罗丰身上的腐臭味。 她停住脚步,对霁明珏道:“你这玉佩还有没有了?能不能多给我几个。” 霁明珏提剑斩去一只对他跃跃欲试的鬼手,面无表情道:“没有了。” “小气。”她冷哼一声,捏着鼻子再次趟过一片尸水,终于来到了恶鬼窟的最深处。 霁明珏垂下眼帘,盯着她腰间挂着的玉佩,心想,月见荷当真是一点眼光也没有,那枚昆吾涤尘玉是他早年间参与试炼时在某处秘境中寻得的,可保佩戴者周身三尺范围内不受怨力侵扰,如今却被月见荷当薰香一样挂在腰间。 简直有些暴殄天物。 恶鬼窟的深处,屹立其中的是一座由无数妖鬼尸骸堆成的尸山,血液哗啦啦地从尸骸中流下,尸骸的表面还附着一些黏腻的黑色物质,像有生命一般缓缓蠕动。 月见荷垂眸向脚下看去,原先踩着的土地不知何时已经变为腐烂的血肉,混合着碎骨,每踩一步便能听见骨节被碾碎的嘎吱响声,和血肉中不断溢出的脓液。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血池的中心。 血池中心的尸山上,一只妖兽头骨中隐隐散发着一抹幽光,像黑夜中的荧火。 在见到踏进血池中的月见荷与霁明珏二人后,妖兽头骨缓缓转了过来,头骨中散发的幽光,点亮了它的眼睛,随后兽口一张,伴随着嘎吱的骨裂声一起的,是从口中吐出浓郁的尸水。 “不好!” 骤变发生得太过突然,霁明珏与月见荷隔着数步之遥,剑光散落间也只来得及替她斩落半身尸水,她的脸上仍是不可避免的溅上了些许血水。 月见荷站在血水中,望着那只泛着青光的妖兽头颅,露出了一抹怪诞的微笑。 原来是穷奇的脑袋啊,罗丰的胃口可真大,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一击未成,穷奇欲再次吐出血水,却被月见荷一把按住了脑袋。 “闭嘴。”她低声命令道。 穷奇脑袋在她手中奋力挣扎几瞬,最后却是瑟缩着滚回来尸山之上,只敢用泛着青光的眼睛偷偷盯着她。 霁明珏不可思议地盯着月见荷,他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敢肯定,月见荷未动用一丝一毫的灵力,似乎是凭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脉天赋,就让这只蠢蠢欲动的穷奇脑袋偃旗息鼓。 他不禁又在心中细想,月见荷,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但他尚未想出结果,便见她拎着那颗穷奇脑袋,提步踏出血水之中,裙摆摇晃间,荡出阵阵血色涟漪。 黑暗中,月见荷一双眼睛中充满了兴奋:“霁道君,我听你先前所言,云涯仙门有一种阵法,名为牵机图——” “是。”霁明珏收敛好神色,藏起眼中的惊讶,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晃了晃手中的穷奇脑袋,勾了勾嘴角,说道:“起阵吧。” 霁明珏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布下了牵机图,同时问道:“在此处布阵,你不怕引来罗丰?” 月见荷轻笑一声,声音如轻絮般传进他耳中: “我刚刚动了他的血河葬天阵,不出意外,最多一刻钟的时间,罗丰那边的人就要赶过来了。” “所以,霁道君,接下来你可得快一点了。” “以你如今的修为,可是打不过第十境的罗丰的。” 月见荷的话让霁明珏心中一惊,随即加快了施法的动作,他敢肯定,一会若是真的与罗丰打起来,月见荷绝对不会管他生死。 牵机图完成的一瞬间,月见荷将手中的穷奇头颅往图中一丢,无数根丝线从图中飘出,缠上穷奇头颅,几瞬过后,千丝万缕的丝线汇聚在图中一处。 第22章 “灵寂镇!” 在得出答案的一瞬间,霁明珏直接拽着月见荷向恶鬼窟外掠去。 生怕再多一秒,他就会被月见荷扔下跟罗丰做殊死搏斗。 作为阵眼的穷奇头颅被挪开后,血河葬天阵也开始失控。 恶鬼窟中的血水开始翻涌,静止的岩壁突然开始崩塌,碎石纷纷掉落,随后无数双沾满血水的妖鬼的手从洞穴内部的小洞中探出,带着夺命的狠戾,恶狠狠地朝霁明珏与月见荷抓去。 涤尘玉再也掩不住这股恶臭味,月见荷忍不住干呕一声,双手扯进霁明珏地手臂,将头死死地埋在他胸膛上,试图阻止这股恶臭味进入鼻孔中。 霁明珏一边提剑斩去妖鬼,一边还要拽着月见荷,此刻有些力不从心,他试图将月见荷从他身上拽下来,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月见荷将双手环抱在他腰间,硬是将自己挂在了他身上。 忍无可忍道:“你能不能自己走?” 月见荷:“你就不能发挥一下仆人的作用?” 他气得咬牙。 她又催促道:“快一点,我实在受不了这味道了。” 说着又是干呕一声。 腰间突然传来的冰凉感让霁明珏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下,但好在月见荷被恶鬼窟的腐臭味熏得头晕,没有察觉到他的错乱的呼吸。 他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垂了垂眼,看着挂在他腰间一动不动的月见荷,再看了看身后除之不尽的妖鬼血手和奔涌不息的血水。 无奈地伸出左手,轻轻揽住月见荷的腰,将她扣在怀中,随即右手旋剑,无数剑光洒落在身后,将蠢蠢欲动的妖鬼之手和血水尽数截断。 他从腰间扯下一枚玉符,犹豫了一下后还选择是将玉符碾碎。 就在玉符碾碎的瞬间,一道空间传送阵法在二人脚下蔓延开。 他再次向后挥出几道剑光,揽着月见荷跃入阵法撕裂的空间中,从原地消失不见。 匆匆赶来的地狱岛执事官,只来得及见到散落一地的妖兽尸骸,和被人随意丢乱在地的穷奇头颅。 “查!都给我去查!”愤怒让执事官的面容变得扭曲,他恶狠狠地对着身后一众妖鬼吩咐道:“查遍整个苦厄地,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揪出来!敢破坏岛主大计,我定要让他成为这尸山中的一捧碎骨!” “但、但是地狱岛的手若是伸到荒斋与幻月湖那边,恐怕会引得……”有稍微冷静些的妖鬼提醒道。 “你怕什么!”执事官转头一把掐住出声的那只妖鬼的咽喉,怒目而视,恶狠狠道:“只要岛主出关时一举成圣,荒斋和幻月湖势必要向地狱岛屈膝而跪。” 妖鬼被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气若游丝般道:“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执事官冷哼一声将妖鬼扔开,刚刚侥幸死里逃生的妖鬼们,立马连滚带爬的离开恶鬼窟,生怕下一秒就成了血池中的养料。 妖鬼们离开后,执事官捡起掉落在地的穷奇头颅,将尸骸重新聚成一座小山,庄重地将穷奇头颅安置其上。 伴随着穷奇头颅回归原位,血河葬天阵重新启动,癫狂的笑声回荡在恶鬼窟中。 “吾主大业必成,终将登顶妖主之位。” “这是哪里?” 入眼是一片青翠的竹林,风动叶响,发出清脆悦耳的沙沙声。 月见荷眼中充满了好奇,苦厄地中居然会有如此生机勃勃的地方。 霁明珏掏出苦厄地的路观图,那枚玉符是随机传送,他也不清楚如今落在何方。 这张路观图绘制人的落款已是百余年前,也不知道月见荷从哪搞来的这样东西。 只可惜百余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苦厄地的势力此消彼长好几次了。 霁明珏在路观图上没有找到他二人目前所在的位置,摇摇头道:“查不到。” 月见荷摁了摁眉头,接过路观图细细端详,这是她给罗丰送贺礼那次趁乱从地狱岛偷出来的路观图,不应该会有没绘制上的地方呀。 “算了,先往前走吧。” 她将路观图丢回霁明珏怀中,瞥见衣裙上沾染的恶鬼窟中的血气,捏住鼻子对他命令道:“给我身上扔个除尘术。” 霁明珏收好路观图,忍气吞声地盯着月见荷,半晌后,除尘术像不要钱般往她身上砸去。 血水被除尘术抹消,雪松般的香气扑鼻而来,月见荷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方才那枚玉符里面刻的是什么阵法?还有吗?能不能立刻把我们送到灵寂镇?” “没有了。”霁明珏没好气道,将传送阵刻进玉符中费了他不少功夫,他是个剑修,又不是阵修,能成功刻出一枚已经算很不错了。 “行吧。”月见荷认命般走在竹林中,心中暗自思忖着恶鬼窟中那道血河葬天阵,罗丰的胃口是真不小,若是让他成功了,岂不是苦厄地妖主的位置又要换人做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如有可能,最好还是别吧,她可实在不想与罗丰那个臭东西共事。 “对了,你方才说的血河葬天阵是什么?”霁明珏想起恶鬼窟中的穷奇脑袋,虽然胃中泛起恶心,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一问。 “一种夺取他人生命,转化为自己修为的阵法。”月见荷面无表情地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道。 霁明珏蓦然瞪大了双眼,震惊道:“如此戕害生灵,妖主也不管吗?” 月见荷冷笑一声:“你以为瞳怜就是什么好人吗?妖族只讲究强者为王,纵然不满又如何?对于妖来说,弱小便是原罪。”说完便加快了步伐,甩开霁明珏往前走去。 她最讨厌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了。 霁明珏急忙提步跟上她,神色暗了暗,唇齿微张,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 数万年前,天命书将不能修行的人族划出归墟地界,以过天门为界将人间与归墟隔开,后来归墟内部又逐渐演化出三族,修仙者入云涯,世间妖鬼归苦厄地,而浮荒中住着的便是非仙非妖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浮荒中存在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就像谜团一样。 除了每百年共同封印伏藏之渊下的怨力外,基本上很少看见浮荒之人踏出领地。 他们不管世间事,也不问世间事,更鲜少与他族交往。 除了,用一条灵矿换了霁明珏与月见荷成婚。 【作者有话说】 小玉:嘴是硬硬的,动作是心甘情愿的。 隔日晚八点更新~ 第16章 ◎靠着他睡上一觉◎ 月见荷与霁明珏在竹林中走了许久,从日上杆头走到明月高悬,都没能走出这片竹林。 “我累了,不想走了。” 她说完后便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躺。 霁明珏:“……” 他斜眼过去,扯了扯嘴角,嘲弄道:“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是个幻阵?” 月见荷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理直气壮道:“看出来了呀,可我又不是阵修,我怎么会知道破阵的方法?” 霁明珏心中冷哼一声,问道:“那你以前遇上这种阵法又是怎么办的?” “祭起一箭,直接将阵法炸碎呗。”月见荷好些年没这么憋屈过了,如果这里不是苦厄地,她早就出手炸掉这片竹林了。 “你修剑?”霁明珏好奇道,除了那枚剑镯外,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月见荷佩剑。 “勉强算是吧。”月见荷敷衍道。 箭和剑反正都差不多,至少从读音上是一样的。 是就是,算是又是个什么意思? 霁明珏摁住跳动不止的眼皮,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等呗,天亮之后,幻阵自会消散。”连夜奔波,她此刻有些困了,干脆挪到霁明珏脚边,靠着他闭眼准备睡上一觉。 霁明珏看着月见荷靠在他小腿边上的脑袋,表情中带了些愤愤,最后还是认命的脱下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 月上柳梢,林中一片寂静。 但。 就是太静了,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而且自踏入这林中,他连一个活物都没有见到过。 直到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青年出现在林中。 霁明珏一手按在腰间的道剑上,警惕着望着来人,另一只手则将月见荷摇醒。 月见荷从他的外袍中仰起头来,瞪着迷茫的双眼,颇为不解的看着他,她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她弄醒呢。 “有人来了。”霁明珏出声提醒道。 她懒洋洋抬眼看了一下来人,随即说道:“一只书妖。” 书妖? 霁明珏的视线落在前方的书生身上,放出一道灵识扫过去,确认眼前这只书妖并没有什么危险后,这才上前将人拦住问路。 “你们要去灵寂镇?”书生对出现在此的二人感到很惊讶,啪地一下将手中书页合起,好心道,“这是苦竹林,是荒斋的范围了,距离地狱岛领地的灵寂镇约有千里之遥。” 第23章 听到荒斋两个字后,月见荷神色闪过一瞬的清明,随即又重新变得朦胧。 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荒斋,那很有趣了。 没等霁明珏再次开口,书妖又问道:“我观这位公子并不是妖族,反倒像是修仙之人,不知又为何会出现在苦厄地?” “我是——” 霁明珏的话语刚起了个头,便被月见荷截住,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与竹叶,温柔有礼地说道:“我是月族之人,本跟随圣女查探我家小公子在地狱岛失踪一事,却不想遭逢意外在地狱岛中与我家圣女走散。” “不过好在,圣女与我约定若有突发意外在灵寂镇中等她,不知这位公子可否行个方便,告知我二人离此最近的传送阵何在?” 书妖眯了眯眼,似乎在思考这二人话中有几分真实。 但一块象征着月族身份的玉牌打消了他的怀疑。 “原来是圣女身边的女使,还请恕小生眼拙。”书妖拱手抱歉,“若我所记没错,离着最近的传送阵大约在苦竹林东方十里外的文心阁中,小生恰好要去文心阁中买些书籍,若二位不介意的话可愿同行一番?” “那边有劳公子带路了。”月见荷微微颔首以示感谢,又问道,“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若公子不介意可否留下姓名住址,待我与圣女会合后,必当厚礼相赠。” 书生连连摆手道,“我姓文,名砚清,砚台墨渍清的砚清。不过顺路而已,厚礼实在受之有愧。”走了几步后,又回头问道,“萍水相逢,尚未知晓二位姓名?” “我名何月,何人初见月的何月。公子称呼我月娘便好,这位是我半途偶遇的——。”月见荷捅了捅霁明珏的胳膊,示意他回答一下。 “我名霁——”霁明珏本想说出真名来,却听见月见荷信手拈来的编了个假名字,心中不由得狐疑,便改口道,“我名季玉,季风南开,玉壶光转的季玉。” 何月和季玉啊。 文砚清走在前方,翻开书册,从袖中掏出一支只有半指长的袖珍狼毫,将这二人的名字写下。 半晌,见书册毫无动静后,文砚清面色微微凝住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继续与这二人笑意盈盈地说起话来。 “不知地狱岛中发生何事竟让女使与圣女走散?”文砚清掩了掩眼中探究,装作漫不经心的一问。 “此番说来话长,我与圣女本是为寻回我家那顽劣的小公子,可地狱岛领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文公子也知道,如今妖主闭关,即便月族作为幻月湖领地一脉,没有妖主令也不得在地狱岛范围内大动干戈的搜查,因此也只能寻求地狱岛岛主帮忙。只是——” 月见荷故作叹气道,“可未料到给罗丰岛主的拜帖连递了三日,只得到地狱岛执事官的一句:岛主闭关,暂不见客。” “万般无奈之下,我与圣女二人只得私下搜查,却未料到竟在恶鬼窟中撞见了地狱岛的秘密,引来了地狱岛的追杀,一时惊慌下,我便与圣女走散了。” 文砚清不禁好奇问道:“究竟是何种秘密能让圣女与女使如此惊惧?” 月见荷双手绞着衣袖,眼神游离不定,显得十分纠结,最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线对文砚清道:“文公子可曾听闻血河葬天阵?” “血河葬天阵?”文砚清茫然的摇了摇头,道:“小生学识粗浅,从未听闻过。” “啊?”月见荷做惊讶状,随后将恶鬼窟中发生一切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末了又叮嘱道,“这也只是我一番推测,还请文公子切勿将此事外传,一切需等妖主出关后再进行定夺。” 霁明珏抱着剑走在这二人身后,嘴角勾勒起嘲讽,面无表情地欣赏着月见荷的表演。 她还真是,逮到谁都想祸害一下。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日出的时候来到了文心阁。 “到了,何月姑娘,这便是文心阁了。”文砚清将手中书册合入袖中,颇为自豪地开始介绍起这座苦厄地最大的书斋来。 文心阁是一座外表古朴但内里奢华的书斋,里面售卖的书籍除了怪谈轶闻就是话本小说,毕竟妖族的武学和术法只讲究一个血脉传承,想来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其他的书籍好卖的了。 月见荷甫一踏进文心阁,便察觉周遭的时间流速变慢了些,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妖族嘛,就是喜欢搞一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多谢文公子将我二人带至此处,接下来便不麻烦文公子了。”月见荷对文砚清颔首道谢,随后再次悄声叮嘱道:“先前我与文公子所说的有关地狱岛的事情,未有妖主查证之前还请切莫外传。” “这是自然。”文砚清拱手道,“还祝何月姑娘早日与圣女会合,也祝季公子早日找到想要的剑谱。” 三人在文心阁中就此分别。 月见荷环顾文心阁内部,无人握笔的狼毫独自在空中挥斥方遒,最后由一群书虫叼起空中的浮墨,落在空白的书页上,化为一行行文字。 妖族的书籍编撰之法果然玄妙。 她手指屈起,关节轻叩在书桌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对着拨弄着算盘的盲眼妖道:“不知文心阁的传送阵所在何处?可否带我二人一去?” 盲眼妖缓缓转动他那双灰暗浑浊的双眼,声音嘶哑道:“十万灵石一次。” “你开黑店抢钱呢?!”月见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指着盲眼妖骂道。 “跨境传送就是这个价格。”盲眼妖继续拨动着他的算盘,理都不理她的叫骂,指着大门道,“没钱就自己走路。” 月见荷被气的不由得冷笑了两声,她是有钱,但她还没有大方到可以白送荒斋十万灵石的程度。 “走!我自己飞过去!”月见荷扯起霁明珏的袖子转身便走。 但却并没有拽动他。 她再次用力,霁明珏还是纹丝不动。 “你怎么不走?”她仰起脸,眉间拧出一丝不悦。 “你先说说,你打算如何飞过去?”霁明珏双手环握在胸前,无论她怎么拉扯就是不动。 “你不是会御剑吗?当然是你御剑带我飞过去了。”月见荷指着他腰间道剑,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 听到她的回答后,霁明珏的眼皮重重的跳了好几下。 果然,他就知道如此。 他转身走向盲眼妖,从左手修长的骨节上脱下一枚灵戒,冷声道:“开启传送阵吧。” 盲眼妖接过灵戒,确认灵石数量无误后,便颔了颔首,招来一只墨妖替他二人引路。 “霁道君,想不到你还挺有钱的嘛。”月见荷轻轻挑眉,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霁明珏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好歹也是云涯四峰之一的少峰主,再怎么说也不会穷到哪去吧。 他接过盲眼妖递还给他的灵戒,灵石扫过去,却发现扣款多了二百灵石,微一思索便察觉到了是何人所为。 一旁的月见荷毫不掩饰的抱起一堆话本小说和怪谈轶闻,示意让霁明珏往储物袋中放一下。 震撼人心的标题让他不忍直视,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你自己没钱吗?再说,你非要买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吗?” “我有钱啊,但我就是不想给。”月见荷随即抽出一本拿在手中留作打发闲暇时间,再将剩下的全部丢进霁明珏的储物袋中,义正严辞道,“我这叫融入当地特色生活。” 呵呵。 霁明珏无言冷笑,恨不得将被污染了的储物袋丢出十里远。 传送阵的波纹荡开,见四下无人后,霁明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憋了一路的问题:“你从哪搞来的月族玉牌?” “杀食月妖的时候从它身上顺手捡的。”月见荷满不在意地说道,“你喜欢的话给你好了?”说着便作势要将玉牌挂到他腰间。 霁明珏慌忙拍开她试图伸向他腰间作乱的双手,拒绝道:“这种好物,我可无福消受。” 见玉牌被拒绝,月见荷也不恼,她撩起裙摆在传送阵中席地而坐,摊开方才在文心阁中买的杂文便开始阅读,边读边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 一会就都在他身上实施一遍。 霁明珏不小心余光瞥见她手中杂书那震撼人心的标题,忍不住眼角抽搐,他决定一会趁她不注意,将储物袋中那堆乱七八糟的杂书全部扔掉! 半柱香过后,灵石投入得差不多了,传送阵法的纹路终于绘制完成,伴随着一道金光,二人转瞬从文心阁中消失。 待二人离开后,方才先行告别的书妖也缓缓踏入阵中消失不见。 文心阁中盲眼妖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的响声也停住了,他捡起书案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信封,妖力向其中探去,信件的内容化作一道光芒汇入他的识海中。 “地狱岛,罗丰闭关有异。血河葬天阵。速查。” 第24章 【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荷从书里学到了什么呢。 第17章 ◎想将他丢掉◎ 灵寂镇。 地狱岛领地里一座破败不堪的小镇。 月见荷与霁明珏穿过外围的浓浓灰雾终于来到了镇上的长街中。 越靠近小镇中心,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重,就连涤尘雨散发出的雪松香也无法将其掩盖。 月见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扶着路边的木门干呕一声,她有些受不了这过于浓重的血气了。 她倚着木门缓缓坐下,左手死命的按在额间,试图缓解血腥味带来的不适感。 这罗丰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如果不是怕魄冠再出现什么问题,她也不至于在进入苦厄地的时候将灵力压制到只有五成,要不然她定要提着剑将他另一只手臂也斩下来。 她将神识荡开,遍布灵寂镇的每一寸角落,隐隐约约中竟捕捉到浓雾中藏着一股龙气。 有些不对劲,玄龙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有龙气存在?正欲化出灵力再探,突然间一张纸钱飘落在她身上,抬眼望去,不知何时漫天飞舞纸钱如飞絮般飘荡在这座妖鬼小镇上。 哪怕是在妖鬼的地盘,也很是诡异。 她伸出双指夹住一片在空中飞旋的纸钱,神识扫过后便瞬间结起一阵寒霜,将纸钱碾为点点冰晶。 是鬼画仙的金纸术。 月见荷不禁皱眉,若没记错,鬼画仙应当是鬼族之人,但鬼族已经隐世数百年不出,而且灵寂镇也并非鬼族的落脚之处,怎么会出现鬼画仙的金纸术呢。 见她突然在形形色色的妖物中坐下不动,又在空中乱抓着什么,霁明珏感到很是奇怪,便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停下不走了?” 月见荷眉头微蹙,说道:“你不觉得这灵寂镇有些过于死寂了吗?” “死寂?何来之说?”霁明珏放眼望去,灵寂镇中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出水马龙,喧嚣声不绝于耳,疑惑道:“挺热闹的啊?” “热闹?”月见荷食指聚起一股灵力点在鼻尖,暂时封住嗅觉以抵挡浓郁的血腥味,仰起头来不解道,“怎么个热闹法?” 她看着满天飞舞的纸钱,有一瞬的愣神,云涯仙门对热闹的见解这么独特的吗? 霁明珏困惑地歪了歪头,将灵寂镇中的光景描述给她听。 心想道,如果这都算死寂的话,那青霜台算什么呢。 听完他的描述后,月见荷脸色微变,她从尘封的记忆里突然想起一样东西—— 阴阳鉴。 阴阳鉴,一面生,一面死。 如果她猜的没错,她走在死之面,而霁明珏走在生之面。 有点麻烦了。 月见荷站起来,拍了拍衣裙的尘土,用难得严肃的语气说道:“或许你听说过,阴阳鉴吗?” 霁明珏愣了愣神,他当然知道鬼族圣物阴阳鉴,一镜分生死,死生不复见。 只是月见荷为何会有此问,难道说——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在死之面吧?” “没错,是这样的。”月见荷两手一摊,表示她也很无奈。 一定是因为罗丰的诅咒。 等她出了阴阳鉴,一定一定要提剑将罗丰的另一只手臂也斩下来。 “所以,有人用阴阳鉴将整个灵寂镇笼罩其中?”霁明珏还是有些费解,“可阴阳鉴两面并不相通,为何此刻你我二人仍能见面?” 月见荷垂了垂眼,随口敷衍道:“也许是使用者术法不精呢。” 她其实也想不明白,难道说是因为魄冠的缘故,阴阳鉴分不出来她是死是活? 算了,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 “先找生死边界吧。” 两面交接处,便是生死边界。 找到生死边界,便可以离开阴阳鉴。 月见荷语气恹恹,她真的很想直接聚起灵力炸了这阴阳鉴构造出的幻境,只可惜魄冠承受不住。 而且这世上恐怕也没有第二颗碧华月凝珠可以修复魄冠了。 越往灵寂镇深处,长街中的迷雾便越重,空中飞舞的纸钱也越来越多。 她在浓郁的迷雾面前停住了脚步,问道:“霁明珏,你那边是什么场景?” “是一座宗祠。”霁明珏神识荡去,将灵寂镇尽收眼底,十里长街,人声鼎沸,万家烟火气,唯有眼前的宗祠与这滚滚红尘格格不入。 “宗祠?” 如今妖族也讲究这个吗? 月见荷在脑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面色很是复杂。 正想放出神识再探,可迷雾中有*一股无形的屏障将她的神识隔绝在外,她无法探知到迷雾背后究竟是何物。 “你那面是什么?”见她突然停住不走,霁明珏投去奇怪的一眼。 月见荷面色复杂,用少有的认真语气道:“我这里除了一片迷雾,什么都没有呢。” “迷雾?”霁明珏想了想道,“阴阳鉴中虚实交加,眼见未必为真。而且阴阳鉴一面虚,一面实,眼下最重要的当是确定究竟哪一面为真实。” 若是死之面为真实就好办了,他可直接祭起一剑将生之面的幻境斩碎。 毕竟比起漫无目的地寻找难见踪迹的生死边界,还是直接把阴阳鉴构造出的幻境炸了更为方便。 月见荷突然问道:“现在距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 子时,便是阴阳鉴生死两面交换的时刻。 霁明珏抬眼望向镇上最高的阁楼处悬挂的钟鼓,道:“如果我这面为真实的话,应当还有两个时辰。” 又问道:“你那边呢?” 月见荷试图退出眼前的迷雾,但越来越多的迷雾将她笼罩,她冷眼看着不断扑簌上前的迷雾,冷静道:“我看不到。” 她右手聚起一点灵力,放出一只灵蝶,灵蝶悠悠飞舞在迷雾中,随后被迷雾吞噬不见,但就在灵蝶身灭的那一刻,她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不是迷雾,而是怨力。 月见荷忍不住心中一跳,恶鬼窟的血河葬天阵指引着灵寂镇,难道说这名捡到了阴阳鉴碎片的人是罗丰? 可阴阳鉴是鬼族圣物,非嫡系血脉不得启用,罗丰只是一只尸鬼,应当没有启用阴阳鉴的能力。 还有这突然出现的怨力和那稍纵即逝的龙气。 她不禁联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说消失许久的鬼族要重新现世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那苦厄地的局势就要大变了,她倒是不关心苦厄地乱不乱,反正消息已经透露给荒斋了,至于怎么做,那就是文修染的事了。 总之,罗丰绝不可以坐上妖主之位。 她可不想每百年共同加固伏藏之渊的封印时与一股腐臭味共事。 雾气越来越重了,月见荷不再犹豫,她抓住一张纸钱,命令道:“你布下牵丝图,看看能不能查到这枚纸钱的来处?” 闻言,霁明珏立刻布下牵丝图,他看不见月见荷那一面的景象,只见她似乎将什么东西丢进了牵丝图中,随后图中千丝万缕的丝线,竟是向四周蔓延开。 月见荷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阴阳鉴中明明死生两面不复见,她却仍能看到霁明珏。 只是因为,这并非是完整的阴阳鉴,而是两块碎片,有人将碎片的背面重叠起来,构建出了一个两面皆为虚妄的阴阳幻境。 所以,这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生死边界,也根本不会有子时的生死两面交换。 她与霁明珏其实一直走在两块阴阳鉴碎片的交界处。 远处的黑雾越来越浓了,月见荷垂下眼眸,心中犹豫不决,怨力无法对她造成伤害,但对霁明珏可就未必了。 霁明珏可以死,但不能带着她一起死。 她的命,可比霁明珏的宝贵多了。 但同时破除两处阴阳幻境引起的动静太大了,一旦引来鬼族和罗丰的人,就很难轻易脱身了,且瑶光令尚未找到,此刻不宜打草惊蛇。 月见荷屏息一瞬,从额角抽出一股灵力,追着龙气而去。 这一次的灵力无视了黑雾的阻拦,一直追着龙气来到了一座地宫深处,停在一尊青铜龙前。 居然是一座龙墓。 灵寂镇地下居然会有一座龙墓?! 可为什么昭岁找给她的书册里并没有提及到灵寂镇底下的龙墓? 除非—— 这座龙墓并不是玄龙自己修的。 感知到灵力最后的落点处,月见荷眼底划过一丝凉意,难道地狱岛也在找瑶光令? 可瑶光令只是开启灵族故地的钥匙,对地狱岛这群妖鬼能有什么用? 还是说,地狱岛要找的并不是瑶光令,而是—— 玄龙?! 血河葬天阵,怨力,龙气,阴阳鉴,瑶光令…… 月见荷闭上眼,将这一切在识海中串联,最终汇聚成一股线,线的末尾却指向着一个最不可能的死人—— 第25章 玄龙。 可她失去了记忆,她想不起来瑶光令与玄龙之间有什么关系了。 但不重要,她又不是来帮瞳怜断案的,瑶光令才是最重要的。 找到瑶光令,打开灵族故地,找到那里的忆尘花便能够找回她丢失的记忆。 她偏要知道她究竟是被谁杀死的。 月见荷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她抚摸着衣襟上的白玉珍珠,复杂的金色纹路在白玉珍珠上若隐若现。 那是一道传送阵法,可无视任何阻隔,转瞬间将人传送到他处,哪怕是在幻境中也不受影响。 但她此行只带了两颗。 月见荷心中踌躇,到底要不要带着霁明珏一起走呢。 瑶光令一事事关重大,但放任霁明珏在此,若是他破开阴阳鉴的幻境逃了也就算了,大不了她再把他抓回来。 可万一被怨力染上,那她岂不是要跟着他白白赔上一条命。 不划算。 都怪那该死的系统,丢了那么大一个麻烦给她。 月见荷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一下霁明珏,随后伸手将衣襟上的白玉珍珠扯下,狠狠往地上一砸。 白玉珍珠落地的瞬间,一个复杂的传送阵法立刻出现在二人脚下。 霁明珏措不及防间就被她拉着坠入阵法之中。 一阵光芒过后,二人出现在一座地宫之中。 从传送阵走出后,霁明珏只感觉背后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稳住身形回头瞪了一眼拉着他跳进地宫的月见荷,见她一副无辜的模样,只能自己将气憋了回去,忍气吞声问道:“这是哪里?” “不知道。”月见荷没好气道。 说完便自顾自的在地宫中来回查探。 霁明珏无奈,只能自己环顾四周,只见一樽青铜龙像静静地矗立其中,周身刻满了晦涩难懂的咒文,好在他阅遍云涯仙门藏书阁中的书籍,立马便认出了这些咒文的内容。 “这是镇魂咒。”他压下心中惊诧,缓缓道出咒文的来历。 “镇魂咒?”月见荷忍不住摸了摸魄冠,确认魄冠没有问题后,才问道,“镇谁的魂?” 能镇谁的魂呢,这座地宫中除了一尊青铜龙像再无它物。 霁明珏微抬下颚,示意她朝那尊青铜龙像望去。 寂静的地宫中,月见荷突然轻笑出声:“原来还真是玄龙啊。” 她突然觉得,寻找瑶光令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作者有话说】 v前依旧隔日更新啦~ 第18章 ◎她满意地蹭了蹭◎ 青铜龙像上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似乎很久没被人打理过了,地上还有细小的蜘蛛在爬行。 月见荷微微皱眉,用鞋尖碾死几只不知死活的想往她身上爬的蜘蛛,颇为嫌弃地从龙像上捻下一抹厚厚的灰尘,轻嗅了一下,却是一点气味也没闻出来。 正困惑时,却突然想起先前在灵寂镇中时她已经将嗅觉封闭了。 她解开封闭的嗅觉,灰尘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尽管气味微弱,还是能闻到罗丰身上的腐臭味。 这尊青铜龙像,肯定与罗丰有些关系。 月见荷伸手按在龙像上,化出一股灵力朝龙像中探去,灵力飞至半程,却猛然间触碰到一个无形的屏障,被反弹了回来。 她微微侧头,微弱的灵力擦着她的面庞飞过,将她的耳坠击落在地。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耳坠! 到底什么人,居然这么有闲心在一尊铜像里设下反向阻灵阵? 这尊青铜龙像,绝对有大问题。 保不齐之前在灵寂镇中查探到的龙气就在这龙像里面。 月见荷有些生气,再次伸手按上龙像,决心与阻灵阵死犟到底,却突然听见地宫中由远及近逐渐传来的脚步声。 ——哒哒。 ——哒哒。 步伐匆忙急促。 而且,不只一个人。 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地宫中不断回荡着,叩得人心弦紧绷。 月见荷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可以暂时遮蔽身影的地方,但偌大的地宫中除了一尊龙像和一条地下溪流外,再无它物。 竟连一处躲藏的地方都找不到。 她试探着问道:“霁明珏,你们云涯仙门中有没有什么可以隐匿身形和气息的术法……” 霁明珏也听到了脚步声,但此时退出地宫已经来不及了,他在脑海中飞快思索着他在云涯仙门中所学的术法,隐匿气息的倒是有,但隐匿身形,恐怕只有寂然峰上那群阵修的阵法才能做到了。 但很可惜,他是个剑修,只会一些简单的入门阵法。 所以他两手一摊,对着月见荷摇了摇头。 他说:“不行就打吧。” 月见荷心中暗骂了句剑修就是没脑子,在这里打起来她还怎么偷偷找瑶光令。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还伴随着一阵阵交谈声,月见荷知道她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她弯下腰飞快的捡起掉在地上的耳坠,伸手从衣襟上扯下一粒扣子扔在地上。 啪嗒一声,一个隔绝气息的结界出现在地上。 再来人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月见荷一把将霁明珏推进结界中,随后紧跟着也一起跳进结界范围内。 沉重的石门被雄浑的灵力震开,地上灰尘被开门带起的风吹到空中,走在前面的黑袍男子被灰尘呛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捂住口鼻,用衣袖掸了掸面前漂浮的灰尘,忍不住道:“冥大人,您好歹也派个人打扫打扫吧?” 见身后之人不作声,黑袍男子又问道:“不知这龙息还需要多久才能与我主融合?” 被称作冥大人的男子从宽大的斗篷中探出瘦骨嶙峋的胳膊,干枯的掌中飞出一张写着血色符文的黄纸,一把拍在在青铜龙像上,等到符文被龙像完全吸收后,那双浑浊的眼珠终于滚动起来,从喉咙中挤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以目前血河的供养来估算,至少还需要三月。” “三个月也太久了,派去幻月湖的探子传来消息,瞳怜没多久就要出关了,若让她抢在吾主之前成圣,恐怕鬼族与我地狱岛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黑袍男子焦灼地在地宫中来回踱步。 结界中的月见荷半不动神色的盯着这二人,原来是地狱岛的执事官与鬼族之人啊。 冥大人被扬起的尘土呛得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声音更为嘶哑了:“执事官莫急,我知晓有一物可加速龙息与罗岛主的融合。” “何物?”执事官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月族的碧华月凝珠。”接收到他探询的目光,冥大人掸了掸斗篷上的尘土,不急不缓地开口道,“玄龙的龙息乃至阳至烈,地狱岛的功法属阴,即便有血河葬天阵作为转化的中介,罗岛主吸收起来仍是费劲,更不必说那护佑着玄龙最后一抹龙魂的瑶光令,而月族的碧华月凝珠则是聚集了月华之精极阴之物,若能取得碧华月凝珠,用其中的至纯至阴的月华之精化去龙息中的纯阳之火,罗岛主吸收起来便可事半功倍。” 地狱岛执事官的手指轻扣在刀鞘上,皱着眉头道:“月族前些日子不是说碧华月凝珠已经失窃了吗?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颗碧华月凝珠吗?” 冥大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种愚蠢之人怎么能够做到执事官的位置,要不是为了阴阳鉴的碎片,他才不屑在这里与这种目光短浅的蠢货虚与委蛇。 “碧华月凝珠是失窃了,但只要有月华之精,一样可以中和龙息中的纯阳之火。”冥大人顿了顿又意味不明的说道,“据我所知,如今的月族圣女一脉,便是以吸收月华之精作为修炼。” “你要我去抓月族圣女?此时还未到与幻月湖撕破脸面的时机,若引起幻月湖的察觉……”听到冥大人这种大胆的想法,执事官忍不住惊叫出声。 冥大人用一种看待蠢货的眼神望着这人,心里颇为嘲讽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可知月族小公子在地狱岛失踪一事?恐怕不用你去抓,月族圣女不日便会亲临地狱岛,以她的敏觉程度,你觉得我们暗中所为之事能瞒得过她?” 执事官嗤笑一声道:“我怕什么,地狱岛可没抓她的弟弟。” 冥大人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一口气,忍无可忍道:“若月族小公子失踪只是个幌子,圣女表面寻找亲弟,实则奉瞳怜之命暗中查探地狱岛呢?” 执事官迈出去的脚步悬在空中,过了好几秒才缓缓收了回来,他的目光在空荡荡中的地宫中转了好几圈,停留在青铜龙像上久久未曾移动,最终用一种下定了重大决心的语气道:“我明白了。” 他侧过身,直视着冥大人浑浊的双眼,面色凝重:“不过圣女修为已入十一境,此事只有我地狱岛出力恐怕难以成功,还望鬼族这边不吝相助,毕竟,这可以鬼族与地狱岛共谋的大业。” “这是自然。”冥大人将干枯的手臂缩回斗篷之下,垂下眼眸,压下一闪而过的杀意。 第26章 等到集齐阴阳鉴碎片后,他第一个杀的就是这个蠢货。 二人在空荡荡的地宫中,对着一尊青铜龙像研究了好半天窃取月族圣女身上的月华之精的计划。 另一旁,狭小的结界中,月见荷不情不愿地与霁明珏挤在一起。 明轻雪作为大阵法师,造出来的遁虚阵果然名不虚传。借助天地间的灵气扭曲光线与屏蔽气息,使阵中人可以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即便是十一境的修士来了也未必能察觉。 但这毕竟是浓缩过后的遁虚阵,本来只设计为容纳一个人,但偏偏此刻却多挤进去了一个成年男性的躯体。 霁明珏高大挺拔的身形恨不得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阵法,为了不踏出遁虚阵的范围,月见荷只能紧紧挨着他。 阵外,成均与冥大人二人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让月见荷听得直犯困。 好拙劣的刺杀,好漏洞百出的计划,好无趣的‘大业’。 她忍不住张开嘴,缓缓打了一个哈欠,一边百无聊赖绞着霁明珏的衣袖,一边在心里暗自腹诽着等回到浮荒后一定要让明轻雪改良一下浓缩版的盾虚阵。 见这二人久未谈到瑶光令的下落,月见荷知晓估计呆在这里是听不到她想要的消息了。 但偏生此刻又走不成。 又偏生她此刻生出了浓重的困意。 果然,懒惰的人就不适合出远门。 月见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应该让昭岁来找瑶光令,而她则继续呆在青霜台玩弄霁明珏。 也不行,她在心里又摇了摇头,昭岁不够强,不够强的人不应该轻易踏入苦厄地的龙潭虎穴。 她耷拉着眼皮,困意上头,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地砸在霁明珏肩膀上。 最后终于抵抗不住困意,身躯一歪,缓缓的往霁明珏身上倒去。 霁明珏在阵中站得好好的,突如其来怀里砸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惊得差一点跳出阵外去。 月见荷喜欢束发戴冠,因此霁明珏的目光略微下移,便落在月见荷白皙的脖颈处,那里纤细的似乎只用一只手便能握住。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月见荷的肩膀,试图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但月见荷是一个说睡就睡的主,无论什么场合都影响不到她的睡眠,只要她困了。 霁明珏的唤醒并没有效果,他又稍微加大了点力气戳着月见荷的肩膀,却依然没能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但偏生地宫外那正密谋大业的二人还未走,所以他也不敢贸然出声喊醒月见荷,只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月见荷呼吸逐渐变得轻柔,从前每次入梦,她的梦中只有一座漫无边际的雪山,寒冷又孤寂,茫茫天地中只有她一个人在风雪中孤独的行走,永远找不到离开的方向。 但这一次,意料之中的雪山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洒落在荷花池中温暖日光。 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她忍不住想要离太阳更近一些,于是她直接伸出手,一把将太阳抱在怀中。 太阳也真的被她抱在了怀中。 霁明珏的腰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垂眸望去,月见荷的双手已经环上了他的腰间,死死地扣住不放。 不止如此,脑袋还在他胸前蹭了又蹭,发丝不小心蹭到他的下巴,带起一阵痒意。 他仰起下巴,试图离那恼人的青丝远一些,又从袖中探出手来,试图抠开月见荷抱住他腰间的双手。 但他越是试图逃离,月见荷就抱得越紧。 睡梦中的月见荷也很是茫然,为什么太阳要从她的怀里挣脱呢。 她想不明白,索性更用力的抱住了太阳,将整个人都埋在温暖中,好生惬意。 腰间突然传来的收束感,让霁明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还不习惯与人贴的如此之近,即便这人是他的“妻子”。 毕竟这份婚约来的实在是莫名其妙,在未能搞清楚月见荷究竟想要什么之前,他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最好还是保持一些安全的距离。 霁明珏双手移到身后,试图避免触碰到她,就这样保持着这种僵硬的姿势在地宫中罚站了许久。 久到腿都要麻了的时候,地狱岛执事官与冥大人终于制定出了一个自认为完美无比的暗杀计划,二人皆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前一后离开地宫中。 在厚重的石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霁明珏终于忍无可忍,他压低了声音在月见荷耳边呼唤道:“醒一醒。” 月见荷闭着眼,睫毛轻颤,她觉得耳边突然有点痒,便放开一只抱住霁明珏的手,伸到耳后挠了挠。 腰间的束缚消失的那一刻,霁明珏立马抽身而退。 睡梦中的月见荷突然间失去了倚靠,怀中的太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寒凉,她忍不住颤栗一下,双手抱紧自己,缓缓地向地下倒去。 就在她将要坠地的那一刻,一股温暖又将她缓缓托住,她满意地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霁明珏看着怀中人颇为无奈,真不知道这位青霜台大小姐是真的心大呢,还是自信到无人可以伤到她,在这种环境中都能睡着。 他本想将月见荷直接放到地上,但看了看满地的灰尘,心想着以这位大小姐爱干净的性子,指不定醒过来又要指责他了。 想了想,索性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件大氅垫在地上,再将月见荷轻轻放在大氅中,又解下身上外袍,不情不愿地丢在她身上。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石壁上,垂落的目光在月见荷身上移动,最后停留在发冠上。 自他进入青霜台以来,这位大小姐每日的衣服都不同样,但这顶发冠的样式却从未变过。 他凑上前去,仔细观察着这顶发冠,白玉为底,状若莲花,花瓣中有透明珍珠作为点缀,就像清晨的露水一样。 就是一顶普通的好看发冠而已,看不出哪里有什么特殊之处。 霁明珏想要伸手触碰,就在指尖刚要碰到发冠的一瞬间,发冠的花瓣上突然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纹路。 似乎是一些符文。 但他看不懂这些符文的意思,只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作者有话说】 v前依旧隔日更啦~ 感谢你们喜欢小荷和小玉~ 另外亲爱滴读者宝宝们,方便的话“捉虫”可以用段评嘛(绿江的捉虫没有定位功能,我有时候真的找不到虫在哪,哭。) 第19章 ◎鸣鸾术是什么啊?◎ 霁明珏见四下无人,月见荷一时半会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便开始着手研究这青铜龙像,毕竟它是整个地宫中除了他与月见荷之外唯一的物品了。 越靠近龙像,他腰间的道剑就不住地发出嗡鸣声,不像是警示,反倒像是一种寻到对手的跃跃欲试。 他按住乱动不止的道剑,投去警告一瞥,示意它安分一点。 接收到主人的警告后,道剑顿时偃旗息鼓,重新安静下来。 霁明珏单手按在青铜龙像中,化出一股灵力朝龙像深处探去,但灵力却被反弹了回来。 不只是灵力,还有灵力化成的剑气。 怪不得道剑会如寻到了对手般嗡鸣不止。 他看着飘落在地上的一缕乌发,心有余悸,若非他反应够快,恐怕他脸上已然见红了。 他蹙眉不语,一手化出灵力屏障护在身前,一手持剑聚起一道剑意直指龙像。 在剑意没入青铜龙像中后,一声悠长龙吟回荡在寂静的地宫中,地上的镇魂咒符文瞬间亮起。 眨眼之间,一条巨龙出现在地宫中。 霁明珏面色凝重,握紧了手中的道剑,目光谨慎地盯着这条龙。 据传闻龙族早已经覆灭在上古时期,而被归墟界历史所记载的只有一条龙——玄龙。 一千年前,曾经的苦厄地妖族之主,甚至强大到可以一统归墟界。 玄龙以魂体的形式出现在地宫中,用睥睨天下的姿态俯瞰着霁明珏。 他对这个扰他清梦的修士感到很愤怒,炽热的龙焰从口中喷涌而出,试图将面前这个不自量力与他持剑相向的人燃为灰烬。 霁明珏单手挽起一道剑花,由脚底下浮现出剑阵,将龙焰隔绝在外。 一人一龙,在寂静的地宫中形成了僵持之势。 龙吟将月见荷也吵醒了。 她从地上起身,捡起大氅随意地披在身上,缓缓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看着与玄龙对峙的霁明珏,懒声道:“给我身上丢个除尘诀。” 霁明珏偏过头,对她投去恼怒一瞥,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只关心衣服干不干净。 听到有人出声,玄龙终于察觉到这座地宫中还有第二个人,他转动脑袋,青色的瞳孔紧盯着月见荷,释放出强大的威压,试图让这两个修士皆对它俯首称臣。 月见荷对玄龙释放出的威压毫无反应,她懒懒地抬眼,眸中金芒乍现,双指点在额间,抽出一缕灵力,化作一道剑气斩向玄龙的脑袋。 第27章 剑气如寒芒,与炙热的龙焰搅在一起,以月见荷为中心开始蔓延出大量的冰霜,没过多会,冰霜便将整座地宫冻结。 龙焰熄灭,霁明珏顿时感到轻松,不过没等他轻松多久,地宫中的霜寒便要将他冻结,他不得不提起灵力抵抗着骤降的温度。 月见荷与玄龙一言不发地对视着,一人在望向千年前的故人,一人试图透过对方找回丢失的记忆。 是她啊。 没见过他。 许久后,二人同时收起冰霜与龙焰。 玄龙从空中飘落在地,化作一位头戴金冠,手持黑金扇的玄衣男子。 “原来是你啊。”玄龙眉头微扬,语气中似有无限怀念,“一千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月见荷沉默不语,略带困惑的目光落在玄龙的黑金扇上,她感应到了,那上面有瑶光令的气息。但是一千年前发生的所有事,她都记不起来了。 见她不说话,玄龙便继续道:“怎么?装不认识呢?” 霁明珏困惑的目光在这二人中流转,听语气这玄龙似乎与月见荷相识,难道说她来到龙墓就是为了找到玄龙? 玄龙轻摇手中黑金扇,朝霁明珏投降漫不经心一瞥,语气嘲讽:“这是你新找的小白脸?”目光从上到下又将他打量了一遍,略带讽刺道,“你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月见荷气得咬牙,这死玄龙居然敢质疑她的审美?! 可人又不是她选的,明明是系统强塞给她的。 再说,霁明珏的模样其实挺好看的,虽然比不上她。 她张了张口想要争辩一番,却被玄龙打断。 玄龙眉眼低垂,懒懒散散地倚在青铜龙像上,黑金扇上挥出一股灵力直击月见荷。 变故陡生,月见荷微微皱眉,衣袖微扬间一朵莲花浮现在她身前,漫天花瓣聚成一堵花墙,将玄龙的灵力阻隔在外。 她微微挑眉,向前踏出一步,花墙便化作数道剑雨飞向玄龙。 玄龙将黑金扇化作一柄玄色长剑,斩落剑雨。 雨散去,花落下,带着金色流光的细碎花瓣飘荡在地宫中,又在落地的瞬间消失不见。 月见荷静静地站在花雨中,任由花瓣洒落在她身上。 剑美,人更美。 玄龙也站在花雨中,视线穿过重重叠叠的花瓣,落在她心口处,眼尾眯成一条缝,忽道:“你的无垢之心怎么丢了?” “忘记了。”月见荷漫不经心的答道,她醒来的时候就成了这样了,找也找过了,但实在找不到,只能将就着活了呗。 “你又是怎么死的?” 玄龙满不在乎道:“渡劫失败了呗。” 又道:“你的心火也快灭了。” 闻言,月见荷的面色冷了几瞬,她掩去眼中杀意,冷声道:“你的话有点多了。” 玄龙不以为意:“时隔千载,故人重逢,话多点也是应该的。” 霁明珏掩去眼中惊讶,心中不由得困惑,月见荷不过二百余岁,怎会在千年前与玄龙相识? 还有心火快灭了又是什么意思? 他拂去肩头的落花,飞快走向月见荷,探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月见荷没有理会他,她现下有些恼怒,这只口无遮拦的玄龙一张口便道出她两个秘密。 她现在有一点想杀人的冲动。 她仰起头,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抬手指向玄龙的心口,说道:“你的护心鳞也没了啊。” 玄龙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我的护心鳞给了谁,你会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月见荷满脸不解,心中不由得谨慎,这玄龙怕不是趁着她失忆,想从她这里诓骗出一个护心鳞吧。 地宫中回荡着玄龙的一声淡淡的叹息,他面上挂着无奈的微笑:“看起来,你是真的忘记了。” 玄龙的目光穿过月见荷,落向远方,语气柔和地叙述起一桩千年前的往事:“一千年前,登仙道开启的前夜,我特意托你将护心鳞带给月千寻,没想到你识人不清,登仙道上被人一剑穿心,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再见。” 提起登仙道,月见荷嘴角忍不住泛起冷笑,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登仙道上那刺入心口的一剑,总是让她日夜难忘。 但很遗憾,无论她怎么拼命地回想,就是想不起来那人的面容。 以及。 她失忆前居然与月千寻认识?! 月见荷似笑非笑道:“看起来,你对我的过去挺熟悉的,不如你来说说看,那将我一剑穿心的人是谁?” “啧。”玄龙嗤笑一声:“做人落到你这种下场,还真是挺凄惨的。” 月见荷愤怒地回击道:“你都剩一抹残魂了,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吧?” 见她面色恼怒,玄龙又急忙道:“你先别忙着生气,我听你月千寻提起过,一剑捅穿你心脏的好像叫什么种花人?” 种花人? 好奇怪的名字。 还有月千寻,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而且从未与她提起过。 月见荷低下头来思索,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这也并不重要,反正只要找到灵族故地的忆尘花,让她想起失去的记忆,总会知道当初那个给她一剑的人是谁,眼下还是拿到瑶光令要紧。 她向玄龙伸出手,冷脸挑眉道:“瑶光令给我。” 玄龙被这种命令般的语气搞得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解道:“为什么要给你?” 月见荷不耐烦道:“因为我想要。” 玄龙一时出神,千年不见,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 一如既往的喜欢对人颐指气使。 “我凭什么给你?”他义正严辞的拒绝了。 见玄龙不打算将瑶光令交出,月见荷索性直接强抢,她足尖一点,跃向空中,自身后浮现出三支金羽箭,叫嚣着飞向玄龙,试图将他钉在地宫中。 玄龙眼眸微眯,纵身往青铜龙像中跃去,却被一柄雪色长剑拦住了去路。 霁明珏持剑挡在青铜龙像前,长剑在地面划出剑光,将镌刻在地上的镇魂咒的符文尽数斩碎。 镇魂咒一碎,玄龙顿感头痛欲裂,摇摇晃晃地从空中跌落在地,急忙地撑开黑金扇挡住金羽箭的攻击。 月见荷足履生花,从空中飘落在地,抬手用力按在玄龙的肩膀上,用锁灵咒将他的灵力锁住。 尽管一时失手被困,玄龙仍是面不改色,平静道:“你我可是千年故友,何苦相互为难呢?” “谁跟你是千年故友?”月见荷语气不满,指尖再用力,抓得玄龙面色惨白,“我看你聚起一抹龙魂也挺不容易的,你若是将瑶光令给我,我便替你重新写好镇魂咒,如何?” “不如何。”玄龙冷笑一声,“黑金扇中有我的布下的封印,除了我没有人能打开,哪怕我死,封印依旧存在。” “那便试试看好了!”月见荷调起灵力,准备直接将玄龙绞杀,却突感心口一阵剧痛,灵力运转至半途被猛然抽回,她只感到喉间一股鲜血翻涌。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魄冠不是已经修好了吗,怎么还会如此。 她强行压住体内乱窜的灵力,装作无事发生般,对着玄龙玩味一笑:“你知道吗,罗丰要融合你的龙息突破十一境,你可莫要识人不清,落得连最后一抹残魂都不剩的下场。” 听到此言,玄龙面色瞬间铁青,罗丰明明与他说借龙息一用,等成圣后便可助他复活…… 当年强行破劫,他被天道劈得尸骨无存,最后将一抹残魂藏在天地间,以待时机成熟再行复活之术,却未料到竟被人算计上了。 玄龙垂下的眼眸中眼珠飞快转动,那个小白脸暂且不提,仅就这个千年前的故人来说,虽然失了心火,但似乎并未影响到她的实力,左右瑶光令他目前拿着也没什么用,不如*用它换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他拿开月见荷的手,站起身来,挺直了身板,冷静道:“瑶光令我可以给你,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助我复活。” 月见荷挑眉问道:“怎么助你复活?” 她绝不可能把魄冠给他的。 玄龙道:“你也看到了,我只剩最后一抹残魂,被困在此处无法离开,但我曾经将一根龙骨藏在幻月湖底,只要找到那根龙骨,我便可以寄灵之术,重造血肉之躯。” “幻月湖?”月见荷眉头皱起,怎么又是那个地方? 她垂眼,盯着地面沉默了好久才道:“可以,但你要先将黑金扇给我。” 玄龙犹豫道:“不行,我怎么知晓你拿了黑金扇会不会立刻反悔?” 月见荷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是说黑金扇的封印除了你没有人能解开吗?” 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发白的指尖隐隐要将掌心戳出血来。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魄冠已经被修好了啊!难道真与心火有关?! 第28章 她暗暗想到,早知道出门时就应该带点荣枯玉的。 玄龙思考了一下,说道:“可以给你,但我要你发心血誓。” “可以。”她面无表情地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心血誓的符文上。 光芒消失的瞬间,心血誓成。 玄龙不情不愿地将黑金扇交到月见荷手中,眼角余光瞥到那个破坏他镇魂咒的小白脸身上时,突然玩味一笑,对她说道:“不如我再送你一个与心火有关的消息?” “有话快说。”月见荷没好气道。 她此刻只想找个地方缓解她体内传来的剧痛,实在懒得与玄龙废话。 玄龙的目光落在霁明珏身上,慢悠悠道:“以鸣鸾一术,可暂缓你心火熄灭的速度。” 闻言,月见荷眼中茫然,似有困惑,霁明珏却是面色恼怒,这只玄龙简直是…… 简直是……不知羞耻。 他当下便旋剑挽出一朵剑花,直击玄龙眉心,玄龙也不甘示弱地与他缠斗在一处,打不过月见荷,他还打不过只有九境的人族修士吗? “什么是鸣鸾术?”月见荷没听过这样的术法,更感到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术法居然能延缓她心火熄灭的速度,毕竟这可是连佛子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玄龙边与霁明珏缠斗,边大笑道:“鸣銮术就是——” “闭嘴!”霁明珏面色羞恼,手中剑势不停,道剑疯狂地斩向玄龙。 玄龙咯咯怪笑,一边格挡道剑的攻势,一边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她可是物泽之灵,若能与她睡上一觉,修为一夜之间便能大幅提升,普通人需要修十年百年才能到达的境界,你一个晚上便能达到,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住嘴!”霁明珏凤眸中尽是恼怒,眼角余光瞥向月见荷,见她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紧绷的心弦才稍微放松。 他倒不是怕这种污秽的术法脏了月见荷的耳朵,只是怕月见荷听了会逼着他…… 逼着他与她做那种事情。 霁明珏冷声道:“我不需要。” “是吗?那这样呢?”玄龙戏虐一笑,口中吐出的龙息将霁明珏与月见荷淹没,然后飞快缩回青铜石像中。 霁明珏当下便感觉到小腹处传来一股火热,他垂眸看向身下,好在今日穿的衣袍较为宽松,能将不自然之处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说的鸣鸾术是什么?”月见荷好奇问道。 “你当真不知?”霁明珏犹疑地问道。 “这是什么很有名的术法吗?我非知道它不可?”月见荷摁住身体中乱窜的灵力,没好气道。 霁明珏垂了垂眼,轻声道:“邪术而已。” 见霁明珏打定主意不肯告诉她,月见荷也不再继续追问,反正回去问昭岁也是一样的,眼下还是得先找个地方缓解下她体内乱窜的灵力,她摊开路观图,对霁明珏命令道:“去幻月湖。” 反正瞳怜在闭关,就算她将幻月湖掀个底掉,一时半会也没人能找她麻烦。 霁明珏心中默念着清心咒诀,极力压住身下的不自然,体内灵力也开始紊乱,但见月见荷面色如常,似乎并不受这龙息的影响,略微松了口气,说道:“我御不了剑,你自己飞过去吧。” 闻言,月见荷瞪大了双眼,凭什么,她现在体内灵力乱窜,能走就不错了,如何飞得起来? “我不管,你现在就御剑过去。”说完,双手便死死拽住霁明珏的胳膊,逼着他运起灵力带她御剑飞行。 身边传来的寒凉让霁明珏忍不住发颤,他极力想远离,却不受控制地试图离这股寒凉更近一些…… 不可以。 他猛地回神,袖中双手紧握成拳,不情不愿地召出道剑,绷直了脊背,哑声道:“上来吧。” 见目的得逞,月见荷美滋滋地跳上道剑,指挥着霁明珏冲出地宫,往幻月湖的方向而去。 但道剑在空中晃荡半程,却突然坠落在了一处水潭中。 第20章 ◎他绝不会在此与她行这种荒唐事◎ 月见荷从寒凉的潭水中探出头来,仰着湿漉漉的脸不解的问道:“霁明珏,你走错路了吧?这里不是幻月湖。” 霁明珏整个人沉在潭水中,面色有些异样,不自然道:“抱歉,灵力不济,半途跌落了。” 他垂下眼眸,望向潭水中的下半身,衣衫漂浮在水中,他虽看不清衣摆下的状况如何,但仍能感受到—— 很热。 真的很热。 全身都在发烫。 月见荷奇怪地看着他,她在潭水被泡得有些发凉,忍不住身躯一阵颤抖,身体中的灵力还在乱窜,她实在受不了这冰冷了,便扑棱着从水中爬起,被水打湿的衣衫紧贴着肌肤,潭水中女子曼妙的身躯一览无遗,霁明珏飞快地将视线移开。 好冷啊。 月见荷拧了拧衣摆上的水,发现拧完仍是湿的后便打算换一身衣服,她对着霁明珏说道:“你从储物袋中给我找一身新的衣服来。”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玄色的。” 那只讨人厌的玄龙穿着一身玄色,她才不要与讨厌的人穿同样颜色的衣服。 霁明珏皱了皱眉,准备翻出储物袋时,却发现腰间空荡荡的,不死心地再次摸索,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那个装着月见荷的衣物的储物袋丢了。 他道:“没有衣服了,储物袋丢了。” “那我穿什么?!”月见荷瞪大了眼,面带指责,那可是昭岁替她准备的衣服。 他压着喉间干涩,低声安抚道:“一会我替你烘干那身,等到了幻月湖再重新买。” 月见荷不理解:“为什么还要等一会?现在不行吗?” 皱巴巴带着水汽的衣服穿在身上格外地难受,她索性脱去外袍只穿着里衣坐在潭水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霁明珏。 他无奈道:“你们浮荒难道连烘干衣服的咒诀都没有吗?” 月见荷歪了歪脑袋,飞快地将她此生所学的咒诀都在脑中过了一遍,认真道:“没有,我没学过这种咒诀。” 再说了,学这种咒诀能有什么用? 有学这种咒诀的时间都够她杀十个食月妖了。 潭水冰凉刺骨,霁明珏呆了片刻,一感到身下燥热暂缓,便丢出一个火诀在月见荷身上。 火诀带来的温热不止烘干了月见荷的头发与衣服,更让她整个人都感到暖洋洋的,体内的灵力也不再乱窜。 她托着腮,仍是盯着他不解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呆在潭水里?不冷吗?还是说,这是你们云涯恢复灵力的方式?” 霁明珏微微仰头,入眼便是只着里衣的月见荷,因歪着身子的缘故,所以白色的里衣滑落至肩膀处,露出锁骨下的血色莲花,美人衣衫半遮的样子让他好不容易降下的体温又开始发烫。 平静的潭水泛起小小的波动。 他飞快地移开眼,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月见荷歪着脑袋,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要求,说道:“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你管得着吗?” 是,他的确管不着。 霁明珏闭上眼,不想再看她。 见他突然闭起眼睛不搭理她,月见荷自己在旁边玩了一会头发后便感到无聊,索性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来试图将他从潭水中拽出来陪她玩。 “你做什么?!”滚烫的身躯上突然传来一股冰凉,惊得他原地站起,被水打湿的衣服紧贴着肌肤,异样一览无余。 “去幻月湖啊。”月见荷眨了眨眼,很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体上下打量,最后停留在他腰□□。 她忽然想到,玄龙消失前好像是吐了一口龙息。 龙息可催情,但对她似乎没什么作用。 不过嘛,对霁明珏有用就够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玩味一笑,搞了半天,原来他半路改道是因为这个啊,还害得她淋了一身水。 被她发现了。 霁明珏面色恼羞,重新将身体埋入寒冷的潭水中,紧张地盯着她,生怕重演新婚夜的景象。 月见荷则像是找到了新奇的游戏一般,眼中燃起一阵雀跃,她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跃入潭水中,贴着他轻声蛊惑道: “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帮你一下的。” 霁明珏猛地一把推开她。 他绝不会,绝不会在此与她行这种荒唐之事。 月见荷没想到霁明珏中了龙息的催情后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毫无防备地被推倒在潭水中,她有些恼怒,本想探出头去指责他一番,但电光火石间,她又想到了一个新的玩法。 见她好半天没有从水中浮出的迹象,霁明珏突然感到有些奇怪,月见荷难道不会泅水吗? 但就算不会泅水,避水诀总会用的吧。 “月见荷?” 他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答,心中突然紧张,月见荷不会真的连避水诀都不会吧。 第29章 心下一沉,俯身潜入潭水中,准备寻找她的身影,只见潭水中,月见荷双眼紧闭,随着流水渐渐沉入潭底。 他慌忙拨开潭水中杂乱的水草,捏起一个避水诀丢在她身上,单手隔着布料托住她的腰,准备将她带出水中。 但就在手臂刚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时,月见荷突然间睁开双眼,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借势将自己挂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手顺着他的喉结一路下滑,隔着衣服划过胸膛与腰身后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 还恶劣地掐了下。 霁明珏瞳孔有一瞬失焦,急忙跃出水面,但又被她拽入潭中,他慌忙抓住她乱动的手,凤眸通红,恼怒道:“你在做什么?!” 月见荷顶着湿漉漉的脑袋,眨了眨眼,无辜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帮你呀!” “我不需要你帮!”霁明珏冷声拒绝道。 “是吗?可是我觉得它很需要呢?”她伸出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趁他不注意直接按在想要突破樊笼的游鱼身上,即便在寒冷的潭水中,隔着厚重的布料,她也能感受到掌中传来的滚烫。 霁明珏明明已经这么想要了,为什么嘴上还要拒绝她呢?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的趣味一直是那么恶劣。 月见荷嘴角噙着笑,眼里却透着几分玩味:“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鸣鸾术到底是什么呢。”趁霁明珏思考的时候,右手则的摸向他的腰间,勾住他的腰带将他拉向自己。 腰间传来的酥麻触感让他腰背紧绷,他慌忙按住她乱动的双手,垂眸紧盯着她,喉结滚动,声音近乎沙哑:“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一种邪术。” “邪总有邪的道理吧,”她用膝盖顶在他的小腹,趁他一时失神,用力挣开对她双手的束缚,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再次攀上他的腰间,调笑道,“霁道君且说说这术法为何是邪术?” 他屈起膝盖,试图拉开与她的距离,水中却乍然生长出水草,从脚踝一路攀爬至他的腰间,他越是挣扎,水草便将他缠绕的越紧。 唯独放过了那里。 月见荷依旧眉眼带笑。 霁明珏被水草缠得眼尾泛红,压下喉间细碎的喘息,哑着声开口道:“你为何非要与我行事?” “夫妻之间做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月见荷表示很不理解,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她为什么给他名分呢? 水花荡起,水草如有意识般攀延到他胸前,将他的锦袍扯开,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衣。 霁明珏如遭受羞辱般,尾声带着颤抖:“我没有白日宣.淫的爱好!” 他的双手被水草束缚在身后动弹不得,双腿也被捆住。 “可是我有啊。”月见荷语调轻快,笑意盈盈,似乎是在进行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不经意间就被抓住了。 感受着湿滑的水草轻轻触碰时带来的痒意,他的身躯忍不住发颤,扭动着想要逃离,却又被水草拽回,想要开口制止,唇又被柔软的指腹按住。 直到潭水中游来一群小鱼,她才堪堪停手,嘴角微微弯起愉悦的弧度。 霁明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怎会,怎会…… “你好快啊。”月见荷轻轻啧了一声,微微挑眉道,“需要我再去找玄龙替你要点龙息吗?” “滚开!”霁明珏恼羞至极,忍无可忍般怒骂道。 月见荷眨了眨眼,挥散眼睫上的水汽,嘲讽道:“果然,越嘴硬的男人就越是不行呢。” 霁明珏冷着脸,泻过一次后,腹中的火热已经消去不少,只要月见荷离他远些的话,他在潭水中呆上一个时辰后便能将龙息自行消解…… 但月见荷显然并不想让他如愿,她将额头贴上他的额间,试图侵入他的识海。 霁明珏猛然睁大了双眼,急忙封闭住识海,用力挣脱水草的束缚,抓住她的手,顾不得压下喉间喘息,气急道:“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你不喜欢这样?”她疑惑,“那你喜欢哪样?” “我哪样都不喜欢!”他气得直喘。 月见荷并不关心他喜欢哪样,她仰起脸来看他,只觉得他现在这种欲拒还迎的模样分外有趣。 嘴上说着不愿意,但这不还是向她靠近了吗? 他又问道:“你与一个不爱的人做这种事,就不会后悔吗?” 月见荷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睡个男人还得先爱上他? 霁明珏低垂的眼眸中神色晦暗不明,最后还是选择一掌朝她后颈劈下。 月见荷本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你竟敢……” 还没等她骂完,便是眼前一黑,双手无力地从他身上滑落。 霁明珏心中终于松了口气,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出潭水中,捡起散落的衣袍将她随意一裹,丢了个火诀在她身上替她烘干潮湿的衣物。 又不放心地往她身上丢了好几个昏睡诀。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重新回到潭中,在冰冷的潭水中呆到月上中天,直到最后一丝火热退去后,才重新踏出潭中。 湿漉漉的水滴顺着发丝,一路从脊背滑下,在地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迹。 水迹在月见荷身前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眸,盯着被敲晕的月见荷一言不发,最后视线落在她锁骨下的那朵莲花上。 颜色鲜艳如血滴,有一种荒诞又诡异的美,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霁明珏蓦然想起玄龙那一番意味不明的话语,神色沉了几分,他试探着将指尖轻放在月见荷心口处,准备渡入一股灵力查探一番。 却未料到,莲花发出一道金色光芒,将他的灵力硬生生反弹了回来。 他按住眉头,压下灵力反噬,再次将手按在她心口。 只是这一次,没用一丝灵力。 月见荷的体温是冰冷的,那原本该安放着心脏的地方则是空荡荡的。 他没有听见那属于活人的,“砰砰”的心跳声。 为什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小玉:谢邀,我是忍人。 第21章 ◎“我很喜欢这个姿势,你最好不要乱动。”◎ 翌日,当晨间的阳光落入山涧时,栖息了一晚上鸟雀开始叽喳细语,伴着山风从树枝上飞落在地。 鸟雀在地上蹦蹦跳跳着寻找草木上的晨露,一不小心便跳到了月见荷身上,将她的魄冠当成了一朵带着露水的花,伸嘴轻轻地啄了啄,发现啄不动后,鸟雀转了转脖子,叽叽喳喳地喊来一堆同伴,聚在一起研究这朵奇怪的花。。 月见荷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她挥手赶走烦人的鸟雀,按着酸痛的后颈,从地上爬起来,颇为懊恼地看着面前衣冠整洁的霁明珏。 又没得逞。 啧,真没劲。 还是好想看他在床上落泪的模样啊。 “我的脖子好酸啊。”她盯着他的眼睛,朝他勾了勾手指,说道,“过来替我揉一下。” 他沉默着往后退了数步。 月见荷本想一把将他抓过来,但心口处仍有些隐隐抽痛,是碎魂症发作的前兆,她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懒洋洋地重新躺回地上,指着他道:“你往边上挪一下,挡着我晒太阳了。” “晒太阳?”霁明珏双臂环抱在胸前,眉毛拧成一团,咬牙切齿道,“你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啊。”月见荷撇了撇嘴,抓住一旁散落地锦袍盖在脑袋上,有些闷闷的声音从布料中传出,“霁道君昨夜,可真是,一泻千里啊。” 霁明珏薄唇抿紧,双手攥成拳,面部表情变得扭曲,他忍了又忍,终于压下了把她扔进潭水中的冲动,耐着心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幻月湖?我可没空陪你继续在苦厄地游玩了。” 月见荷指尖卷着发丝,漫不经心道:“所以你是想回青霜台了?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会想家的人呢?” 霁明珏眉尾一挑,一字一句挤出牙缝:“我没有在想家!青霜台,也不是我的家!” 月见荷认真反驳道:“为什么不是呢?你既然与我成婚了,那么我家自然就是你家了。难道说你还有其他更喜欢的家?” 霁明珏:“……” 简直胡言乱语。 简直无法沟通。 他就算有再多的耐心此刻也被月见荷消磨了个干净,忍气穿过清晨的日光与山间的蔓草,来到她身边,俯下身去,伸出修长的手指,用力将她盖在脑袋上的锦袍扯开。 月见荷恼怒地看着这个扰她清梦的人,语气不满:“我现在不想去幻月湖!” “那你想去哪里?”他不耐烦地问道。 月见荷低下头,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我要去买些新衣服。” “那就去幻月湖买!” 霁明珏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答应了,见她还是不肯起身,又催促道:“你可以起来了吗?” 第30章 月见荷终于不情不愿地从锦袍中钻出,捡起地上昨日穿过的衣服,慢悠悠地往身上一套,又坐到潭水边,捧起水洗了把脸。 就在霁明珏以为她终于收拾好了后,又听见她颐指气使道:“过来,替我梳头。” 他忍无可忍:“你自己不会吗?” 月见荷理直气壮道:“我不会啊。” 见霁明珏不搭理她,她只好自己将魄冠取下,费劲地将满头青丝拢成一个丸子,再将发冠带上。 但丸子稀稀松松,发冠也歪歪斜斜。 月见荷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很是不满意,又试了几次,还是将丸子扎得歪歪斜斜的。 最后越扎越气,盯着水中倒影沉默不语,似乎在与自己置气。 为什么昭岁这个时候不在呢。 她真的很怀念有昭岁在身边的日子。 霁明珏站在一旁连连冷笑,这位大小姐真是前拥后簇的舒心日子过多了,竟连头发都不会扎。 最后,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尝试失败后,霁明珏终于忍无可忍,再这么拖下去,她能在这潭水边跟这束发一事耗上一整天。 他走到月见荷身后,弯下腰来,将她满头青丝拢到一处,敷衍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拿起她手中发冠,忿忿地往发髻上一扣。 但在目光触及发冠的时候,却见到发冠上有细微的金色纹路流转。 霁明珏略微皱眉,紧盯着那不断闪烁金色纹路,最后在金色纹路消失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地宫中青铜龙像上镌刻的镇魂咒符文分外眼熟,原来他曾在月见荷的发冠上见到过。 虽无法确定是否是同一种,但至少属于与镇魂咒同源的咒文。 见头上半天没动静,月见荷出声问道:“好了没?” 他掩去眼中异样,轻轻嗯了声。 月见荷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满意地夸赞道:“看不出来,你的手艺还挺不错的嘛。” 她提着裙摆,缓缓从潭边站起,却突然感到心口绞痛加剧,刺骨的寒意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眼前一黑,踉跄着就要栽倒进潭水中。 好在霁明珏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了回来。 “你怎么了?”见她站稳后,他便飞快地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 月见荷掩去眸中痛楚,从额间抽出一股灵力,打入心口处,指尖用力的按在喉间,将那抹血腥硬生生的逼了回去,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没什么,坐久了腿麻了。” 真是麻烦,碎魂症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再这样下去,就算是魄冠也要压不住了。 霁明珏看着月见荷长睫上泛起的寒霜,显然没信,但她不愿意说,他也懒得多嘴,只默不作声地丢了个火诀在她身上。 太冷了,他想。 月见荷身上真的很冷。 比云涯禁地神降雪原中的冰河还要冷。 月见荷按了按额头,有气无力地开口道:“赶紧去找龙骨吧。” “怎么?你不先去买衣服了?”霁明珏朝她投去极淡的一瞥,落在她苍白的唇色上。 “我现在又没心情了。”月见荷神色恹恹,她现在只想赶紧拿到龙骨,解开黑金扇上的封印。 对了,说到封印…… 她从衣袖中拿出黑金扇,将它完全展开,扇面上复杂的符文看得她眼花缭乱,索性将扇子丢给霁明珏,问道:“你认识这上面的咒文吗?” 霁明珏接过扇子细细端详片刻,说道:“认识,但我不会解。”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封印,如他所料不错,应当是心魂锁,唯有种下封印的心魂的主人可解。 “真没用。”她拿回扇子重新收入袖中,还不忘嘲讽霁明珏。 霁明珏气得嘴角抽搐:“你不也没能解开吗?” “我又不修仙术,解不开不是正常的吗?”她不屑道。 “那你修什么?”霁明珏感到很奇怪。 月见荷懒懒地抬了下眼帘,对着他笑了一下,语调轻佻:“我修无情道。” 霁明珏微怔一瞬,随后耳廓飞快染上红晕,语气竟有些愤怒:“你能不能有一句真话?” 他又不是没见过修无情道的修士,那帮人整日清心寡欲,怎么可能像她一样,成日里就想着如何对他动手动脚! 月见荷抬头,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她说的是真话呀。 再说了,谁规定修无情道就不能有欲望了。 她可以无情地睡他的。 不过她懒得与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只说道:“赶紧去幻月湖吧。” 霁明珏不肯动,执拗的想要得到她一句真话。 她歪头看他,说道:“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视线移到他腰下几寸,面色变得古怪,“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她居然还敢提! 霁明珏气得转身就向前方走去,衣袍挥动间,染上几许林中晨雾,惊得林鸟匆匆起飞。 月见荷跟在他面走了没多远就走不动了,拽住他的胳膊将他定在原地,伸手戳了戳他挂在腰间的道剑,认真说道:“你就不能御剑吗?这样走过去真的很累。” 本命剑的通感让他脊背一颤,想起昨夜潭水中的荒唐,赶紧伸手将她按在道剑上的手移开,咬着牙说道:“觉得累的话,你可以选择自己飞过去。”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月见荷索性往地上一坐,拽着道剑不肯撒手。 又来这一套。 霁明珏的眉头狠狠的挑了好几下,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得寸进尺。 月见荷抓着剑身,霁明珏按着剑柄,谁也不让谁,二人就这样在林间的晨雾中僵持着。 直到太阳驱散了晨雾。 霁明珏认命道:“上来吧。” 听到这句话后,月见荷拍了拍手,掸去身上的杂草,往道剑上轻盈一跃,喜笑颜开:“快些去,我要买两身新衣服。” 闻言,霁明珏眼角又狠狠地跳了跳,这次该不会又让他付钱吧? 道剑之上,月见荷的发丝空中的微风吹起,落在他脖颈处时带起一阵阵痒意。 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后颈,他心想,早上就应该好好的将她的发髻梳好。 月见荷站在通体雪白的道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的风景,掐指指头默默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幻月湖。 算来算去都算不出一个确切的时间,索性低下头来欣赏着霁明珏的道剑。 长剑如白雪般通透,却有一股暖意。 她的目光落在剑柄上,那里空荡荡的,并无刻字。 剑修向来喜欢给剑取个好听的名字,最后镌刻在剑柄之上以示与众不同。 所以她好奇问道:“霁明珏,你的剑为什么没有刻名字?” 霁明珏拂去颈间恼人的青丝,说道:“它就叫道剑。”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她转过头去,眉眼中尽是不解,这也太普通了吧。 “我入道那年,便修出了本命剑。我懒得给它取名字,索性就叫它道剑,我修什么道,它便是什么剑。”霁明珏顿了顿,又道,“你往前面站一点。” 贴得太近了,那些头发丝实在太恼人了。 月见荷疑惑:“为什么要往前面站?” 道剑就那么大点,再往前站岂不是要掉下去了? 难道他想借这个机会将她推下去,好趁机从她身边逃走? 这可不行呢。 她转过身去微笑看他,一步一步重重踩在道剑上向他靠近,直到二人的脸只隔着一指的距离。 轻佻的笑容窜进他眼中,脊背又仿佛被人轻抚过,霁明珏想伸手推开她,却被她抓着手环在她腰间,然后狠狠往前一拉。 鼻尖碰撞,她的唇擦过他的脸颊,脸上犹如被羽毛拂过。 他慌乱地想要后退,却被她的手按着腰动弹不得,胸膛如被棉花贴上,他气得眼尾泛红,正想与她争论时,却听见她轻声说道:“昨天我不小心掉了一块石头在潭水中,你想知道是什么石头吗?” 一股不安蔓延至他心中,他硬撑着装出平静的模样,问道:“是什么?” “是留影石哦。”她轻飘飘说道。 回想起昨夜潭水中那荒唐一幕,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月见荷自然不会将与她自己有关的画面丢出去供人欣赏,只是昨夜…… 昨夜在她睡着后,那满池的潭水却是晃荡不休,龙息催情的效果实在太过强大,他最终还是受不住,伸手抓住了那乱动的游鱼。 游鱼也最终变成了鱼群。 霁明珏急忙调转方向想要去寻,却被月见荷生生制住了,他怒急道:“让我回去!” 她笑着欣赏了好一番他又气又羞的面色,才悠悠说道:“别担心,我已经捡了回来。” 一枚留影石浮现在她手中,被她用两指虚虚地夹着。 他扑身向前要将留影石抢回,只见她飞快地将手背到身后,借着他上前的动作将膝盖卡在他两腿间,刚刚好抵住那里。 第31章 感受到腿间的异样,他慌忙向后退去,却又被她拽着胳膊抓回,只好羞恼地看着她。 气得眼眶发红。 她倾身向前,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声说道:“我很喜欢这个姿势,你最好不要乱动。” 他的呼吸顿时变得错乱,道剑也在左右摇晃着。 想要伸手将她推开,又听见她说道:“你可得飞稳一点,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突然手抖了一下,留影石就掉了下去。” “要是被谁捡到了,那你霁道君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一端在他腰间,一端在她手中◎ 道剑之上,霁明珏屈辱的忍着。 他想与她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只是刚一有动作,她的膝盖就往里进了几分,衣袍被风吹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抖动了一下。 道剑又开始左摇右晃,那被她双指虚虚夹住的留影石被晃得滑落。 他慌忙向前扑去,伸手想要抓住留影石。 但月见荷快他一步,留影石再次被她握在手中,她调笑道:“原来你喜欢这个姿势啊。” 因着往前扑的动作,他就仿佛与她正在紧紧相拥,又因身高的原因,腰间悬挂的游鱼玉佩刚好抵在了她腰上,顿时像获得了生命一般,跃跃欲试地想要亲吻她。 霁明珏慌张地后退,想要将玉佩重新佩戴好,可偏偏月见荷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猛地用力,将他又往前拉了半步,他的下巴刚好抵在她肩膀上。 月见荷侧过头去,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将他吹得肩膀一颤,恶劣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别动哦,不然我一不小心没站稳,留影石真的会掉下去的。”说着,握着留影石的手则改为掌心向下,身躯还故意晃动了几下,装作摇摇欲坠的模样。 霁明珏向下看去,地面上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他顿时不敢乱动,为了不让留影石掉下去,只好一边尽力维持着道剑的平衡,一边死死的用气得发红的眼睛瞪着她。 与其被月见荷折磨,他更害怕让别人见到他那不堪的模样。 月见荷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尽是戏弄,见他快要站不稳了,又抬手改为揽住他的腰,顺便拧了一把。 霁明珏吃痛得皱眉,但仍然死死咬着牙,薄唇紧抿着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月见荷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霁明珏眼尾泛红,胸膛剧烈起伏,喘得说不上话来的模样,调笑道:“你明明对我就很喜欢,又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本应徜徉于海中的游鱼蓦然被一只手抓住,挠了几下后便将它从海里捞出,扑面而来的浓郁空气让它感到窒息。 他的呼吸变得紊乱,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 月见荷抬手按在他眼尾,指甲在那双漂亮的眼睛边上留下了一枚月牙形的痕迹,然后擦着他的脸颊,缓慢划过喉结,顺着胸膛一路下滑。 指腹在他喉结上一下轻一下重地按着。 霁明珏的身躯忍不住颤抖,挣扎着想要推开她,却又被她按着腰不让动。 双眼失去焦距,忍不住闷哼一声,道剑产生轻微的晃动,模糊的意识又被她一句“要掉下去了哦”惊醒。 “你到底想怎样?你能不能放过我?”他哀求道。 “你真的不看看留影石中的内容吗?”她说道。 霁明珏微一愣神后便满脸羞红,他慌忙拒绝:“不想。不想!不想……”挣扎着往后退去,“我是又哪里得惹得你不高兴了,你就放过我这次吧。” 至少不能在这里看啊。 下面都是人啊! 月见荷歪头想了一下,说道:“好吧。” 她撤身后退,他如释负重地喘了口气,只是这口气才喘到一半,便惊觉衣摆上出现一抹泅湿。 月见荷笑着看他,似乎刚在那般恶劣行径不是她所为一样。 “你动了哦。”她说道。 然后松开手,留影石飞快地下坠。 霁明珏的眼眶顿时被惊惧填满,他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快地纵身向下跃去,终于在留影石落地的瞬间将它接住。 市集中人来人往,只有他慌乱无措。 月见荷又出现在了他面前,还是那副恶劣的模样,蛊惑道:“你要看一下吗?会有惊喜的。” 霁明珏慌忙飞快摇头,与月见荷相处数月,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她的恶劣根本没有底线。 可月见荷却不理会他的拒绝,手中灵力微动,留影石中散发出一道光芒,里面储存的画面顿时投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来往的行人纷纷仰头看去。 他惊慌地想要扑上前将留影石投射出的画面挡住,却是无济于事,只好无措地看着那不断滚动的画面,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此刻盈满了泪水,带着哭腔朝月见荷怒喊道:“我恨你!” 月见荷不置可否的笑了下,缓步走到他身前,朝着他的耳廓轻轻吹出一口气,疑惑道:“你在哭什么啊?不过是鸬鹚捕到一条鱼,这你也要为它流泪吗?” 什么鸬鹚捕鱼?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掐着下巴硬生生将视线转到留影石中的画面上:一只鸬鹚静静地蛰伏在草丛中,待到机会出现便立刻飞快冲进水中,叼出一只肥硕的鱼。 原来,不是他的啊。 原来,她竟一直在戏耍他! 他恨恨地朝月见荷看去,只见她站在他面前中笑得直不起腰来,边笑边说道:“霁明珏,你也太好玩了吧。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呢?” 霁明珏气得身躯都在颤抖,他狠狠推开她,转身就走。 他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人说出的任何一句话了! 月见荷笑着追上他,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啦,别生气啦。我不就是骗了你一次吗?至于这么生气?”见他还是不肯理她,便抓着他的手摇晃着,“你这不也没什么损失嘛?” 霁明珏用力甩开她的手,愤愤说道:“我这叫没什么损失?” 那他一路的担惊受怕,一路的忍辱负重又算什么? 月见荷困惑看他,不理解他为何如此生气,她不就是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吗?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视线落到他泅湿了一片的衣摆,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怪她弄湿了他的衣服啊? 早说嘛。她可以买一身给他的。 月见荷走上前,亲昵地挽起他的手臂,微笑说道:“不就是一件衣服嘛,我再给你买一件不就行了?” 听到衣服这两个字,霁明珏的眼睛猛地睁圆,艰难地向下看去,只见下身的衣服确实有一片水渍,难言的羞耻涌上他脑中,只觉得周围往来的人群都在看他。 但其实他今日穿的深色外袍,并不算显眼。 月见荷重新挽起他的胳膊,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前走去,口中轻轻哼着愉悦的小调,心中不禁感慨道,霁明珏实在是太好玩啦!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玩的人了。 这一次,霁明珏没有甩开她的手,他微不可察地与她错开半步,将那块水渍藏在她身后。 也许是太过窘迫,直到走到通往幻月湖的渡口前,他才想起可以用火诀烘干衣服。 . 幻月湖很大,一碧万顷的湖面与遥远的天际连接在一处,湖面上雾气缭绕,阳光照射在湖水上,隐约能见浮光跃金。 妖主瞳怜所辖的三山十五城,尽数藏在缭绕的雾气中。 幻月湖之上设有不得御空飞行的禁制,想进幻月湖唯有乘舟渡之。 先前已经来过一次了,月见荷轻车熟路地找到渡口,挑了一樽雕刻得颇为精美的仙槎,示意霁明珏付钱。 先前的事情他还没与她计较呢,竟又想着指使他? 霁明珏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们青霜台很缺钱吗?” 月见荷往仙槎上轻盈一跃,眼也不抬道:“不缺啊,我只是不想给瞳怜送钱。” 旁边卖仙槎的木妖等了好半天没见有人付钱,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几遍后,将干枯的手伸向霁明珏,说道:“一万灵石。” 霁明珏不解道:“怎么这么贵?” 这种仙槎在云涯撑死了也不过一百灵石,来到苦厄地居然翻了百倍。 木妖将霁明珏上下打量了一遍:“外乡人,就是这个价。” 霁明珏的眉尾狠狠地跳了跳,怪不得月见荷不愿意付钱,合着这只木妖将他当冤大头宰呢。 他的手按在剑柄上,正欲与这木妖理论一番,却突然收到月见荷的眼神警告,只好忍气吞声地在灵戒上轻轻一划,转给木妖一万灵石。 收到灵石后的木妖喜笑颜开,对这二人挥挥手道:“外乡人,一路好走啊。” 这句话听的月见荷与霁明珏都眉头一拧,苦厄地的妖鬼们是真的应该多读点书了。 月见荷觉得,苦厄地的风气还是文修染做妖主的时候比较好,至少那只学富五车的书妖,不会养出这么一群文盲。 第32章 仙槎在湖水中晃晃荡荡,穿过浓郁的雾气,来到月琅城中。 月琅城是幻月湖上极其繁荣的一座大城,也是离幻月湖核心最近的一座城,因为作为妖主亲信一脉的月族圣女便住在月琅城中。 月见荷领着霁明珏在月琅城中漫无目的地闲逛,最后停留在一处成衣铺前。 她轻抬眼帘往上看去,只见牌匾上写着“清晖阁”三个大字,提字之人笔走游龙,字与字间如银钩相连。 有些眼熟,特别像她那位朋友的字迹。 “走啊,给你买衣服去。”说完后,不等霁明珏作出反应,便拉着他踏入阁中。 见有客人进店,阁中的纺织娘们飞快迎上前,叽叽喳喳地询问要买些什么?喜欢些什么? 霁明珏被吵得耳朵发麻,忍无可忍打断她们喋喋不休的话,说道:“替我拿几件深色的外衫来。” 一只纺织娘应声而去,其余的纺织娘转头围上月见荷。 月见荷也被吵得耳朵发麻,掐了个诀立刻从纺织娘包围中消失,转瞬出现在那挂满衣裙的墙面前,只余纺织娘们面对面的呆愣对视。 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裙,有华丽的,也有素净的,月见荷看得微微皱眉,妖鬼的绣工比起浮荒还是差远了,而且这种普通的衣裙除了好看一无是处,既不能防水,也不能防火,更是一点防御能力也没有。 想起被霁明珏搞丢的储物袋中的衣裙,月见荷就感到有些痛心,那些衣服被施加了特殊的术法,不仅刀剑不侵,上面镌刻的符文还能挡住八境修士的全力一击。 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嫌储物袋太丑了而不愿意挂在腰间。 她越看越觉得妖鬼们的衣裙索然无味,但进来了又不能不买点什么走,反正又不是她付钱,便随意的点了几件浅色衣裙,示意纺织娘将衣裙们包起来。 “一共五千灵石。”纺织娘示意她结账。 好贵。 月见荷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她身后的霁明珏,示意他上去付钱。 霁明珏满脸黑线,忍不住问道:“这也是外乡人的价格吗?”又回头瞪她,“不是你说要给我买衣服的吗?怎么反倒成了让我付钱?” 一只纺织娘认真解释道:“价格一直都是这个价格,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 随后从用料到绣工再到设计将这些衣裙夸的天花乱坠,末了还不忘诉苦一番,说她与金蚕制作出这么多些精美华丽的衣裙是多么多么的劳心费力。 其余的纺织娘在小声嘀咕着:“吃软饭。吹软饭!” 霁明珏气得闭眼,这群妖鬼开的店,是黑店就算了,竟连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 纺织娘吐完苦水后,见那位头戴玉冠的女郎已经将衣裙丢进储物袋中,而面前这位身着锦袍的道君依旧没有付钱的意思,心想道这人该不会真是吃软饭的吧。 不行不行,吃软饭的男人最没用了! 她目光一转,正准备暗中示意另一位纺织娘赶紧将门关上时,却见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灵戒,在她面前晃了晃。 纺织娘灵力微动间,便察觉灵戒中的灵石足够买下她三座清晖阁了,瞬间换上一副热情的微笑,积极地向面前这位有钱软饭男推荐起阁中其他饰品来。 “我瞧那位女郎定是道君您的夫人了,正巧我这阁中新来了些钗冠,不知道君可有中意的?若是……” 纺织娘的絮絮叨叨听得霁明珏脑壳发疼,正想直接拉着月见荷走人时,却发现一旁的月见荷早就不知所踪。 他环顾四周,都没看见月见荷的身影,心中不免疑惑。 月见荷又在搞些什么?! 纺织娘许是看出了面前这位道君在找那位女郎,道:“道君,您夫人刚才说要去里间换衣服,您不如在这稍待片刻,继续看看这些……” 原来是换衣服去了。 霁明珏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腰间的玉符忽然开始闪烁,是他的师弟沈无咎的讯息。 他背身过去点开玉符,只见沈无咎传讯道:替傀早已准备好了,师兄可借机脱身。 月见荷还在换衣服,不见出来的迹象,霁明珏心中忽然有了想法,清辉阁离渡口很近,只要他脚程够快,定能赶在她发现之前乘舟离开幻月湖…… 他快受够了她对她无休止的折磨了,道剑上御空飞行时发生的那些场景仍然历历在目,他闭眼试图忘记。 他就不该对她有丝毫松动。 月见荷的恶劣根本没有底线,继续跟在她身边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她会对他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思及此,他微笑着将衣服的钱付给纺织娘,又说他要去隔壁替他夫人买些吃食,若是她换好衣服了,请告知她一声,让她在此等他片刻。 纺织娘点头答应。 他转身走出清晖阁,在迈出大门的一瞬间,身形顿成一道残影。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很快就可以摆脱月见荷了。 笑意浮现在他眼中。 . 隔间内,月见荷将新买的衣裙往地上随手一扔,看着掌心的不断跳动的红点微微发笑。 逃吧,先让他逃一会吧。 这样子追逐猎物的游戏玩起来才足够有趣。 她懒散地往椅子上一坐,端起小桌上的茶盏,随意的倒了点茶水进去。 但这杯茶,却没有用来喝。 她伸出手指在茶水中搅了搅,从茶水中抽出一只蛊虫来,葱白的手指将蛊虫无情地碾碎,又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了,苦厄地的妖怪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真是太无趣了,这么低劣的手段。 她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在茶盏中,轻轻摇晃茶盏,待杯中茶水与血液融为一体,成为一捧极淡的红色后,便扬起茶盏,茶水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了弧度,最后落在地上新买的衣裙上。 片刻后,衣裙上飘出一阵阵黑烟,密密麻麻的虫蚁从衣裙中爬出,看得直叫人反胃。 月见荷平静地看着爬行的虫蚁,指尖卷起一抹火焰,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便落在虫蚁上,转瞬间,虫蚁被火焰燃烧成灰烬,只留下那件绣着复杂花纹的衣裙。 ——滴答。 ——滴答。 有水滴落在房中的镜子上。 月见荷抬眼望去,平静的镜面开始出现像水波纹一样的变化,镜子中的自己开始变得扭曲,直到水波消失后才重新归于平静。 她从以上起身,拎着茶壶,将余温未退的茶水浇在镜子上。 茶水滴落在镜子上的瞬间便被镜子吞噬,镜面依旧光滑的没有一丝水渍。 有点意思。 她许久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妖了,居然敢把吃人的主意打到她头上。 她伸出手,掌中聚起一股灵力,直接穿过镜面,从镜子端抓住一只冰冷的手,用力将那人从镜中拽出。 破碎的镜面化作碎片飘散在室内,如星光一般。 一位金衣银冠的女子缓缓从星光碎片中走出,嘴角噙着笑意。 “好久不见呀,小荷。”女子眉眼温柔,狡黠一笑,“我就知道,这种小把戏瞒不过你。” 看见来人后,月见荷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的恶趣味一如既往的低俗呢,小寻。” 听到“小寻”这个称呼后,女子忍不住皱了眉头,纠正道:“不可以叫我小寻,要么叫我月千寻,要么就叫我姐姐。” 月见荷眉梢一挑:“你也不可以叫我小荷。还有,我凭什么要叫你姐姐?” 月千寻笑眯眯道:“因为我比你大呀。” 月见荷:“……” 月见荷:“比我大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每个人我都要叫她姐姐吗?” 月千寻拉着月见荷的手,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带笑的眼睛盯着她,纤细的指尖抵在她唇间,一字一句道:“不可以哦,你只可以叫我姐姐。” 月见荷抬手拍开她的手指,低声骂道:“有病。” 月千寻柔若无骨般躺在椅子上,轻笑道:“有病的可不是我,而是你呀。” 月见荷:“……”烦死了,今天这衣服就不该买。 见她不吭声,月千寻便按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脸扭向自己,似笑非笑:“霜主亲临苦厄地,又是有何贵干呢?” 月见荷移开按在肩膀上的手,皮笑肉不笑道:“闲来无事,游览一下苦厄地的风光,就不劳圣女费心了。” 啧。 这个妹妹还是这么可爱啊。 月千寻嘴角泛着温柔的笑意:“你打着我的名号在地狱岛招摇撞骗,还不允许我多问几句了么?”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毕竟地狱岛越乱,对幻月湖就更有益啊。”月见荷眼帘半抬,指尖轻扣在茶盏上,凑近她道:“而且,我可从没听说过,你居然还有个弟弟呢。” 月千寻在椅子上笑得发颤,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房中,“果然一切,还是瞒不过霜主呢。” 第33章 她年少时悟剑成痴,为证剑道巅峰,总爱寻人比剑,但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修们,每当败在她剑下之时,总会给自己的失败找上借口,例如什么看在她是个女子的份上多有留手之类的,后来月千寻听得恼了,索性扮作男装,将那群自以为是的男修们击败后,在笑眯眯的告诉他们:你败在了一个女人手上哦。 后来,在她接任圣女之位后,这个身份就变成了月族小公子。 月见荷接过茶盏,浅酌了一口,慢悠悠道:“水我是帮你搅浑了,只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总得向你收点利息吧?” “哦?是什么利息?”月千寻托着腮,笑眯眯道,“一颗碧华月凝珠还不够吗?” 月见荷眯着眼,道:“碧华月凝珠又怎么能比得上能让瞳怜继续安稳的独掌苦厄地大权呢?” 听到这话后,月千寻的嬉笑的神色消失不见,面色重归严肃,在椅子上坐好,认真问道:“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月见荷:“玄龙的龙骨。” 咔嗒一声,月千寻手中的茶盏脱手坠地,雪白的瓷器在地板上碎成一枚枚碎片,映照出她错愕的神色。 “怎么了?”月见荷问道。 “没什么。”月千寻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从袖中掏出一张路观图丢给她,说道,“玄龙的龙骨就藏在图中所示的位置。” 月见荷欣然接过,又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找龙骨吗?” 月千寻嘴角挂着极淡的笑,说道:“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依旧会找到龙骨,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自然是选择对我造成麻烦最小的方法了。” 毕竟,总不能真的任由她把幻月湖掀个底掉吧。 月见荷想了下觉得这番话确有几分道理,但她还有一个疑惑,便问道:“月千寻,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月千寻仔细想了下,说道:“你又忘了?我们是百年前罗丰突破十境的时候认识的啊。” 月见荷垂下眼眸,真的是这样的吗? 幻月湖中设有禁止,无法御剑,霁明珏只能在月琅城中的长街上飞快地奔跑着,衣袍荡出残影,不经意间撞到路边摊贩的小桌,惹得人家怒骂出声。 他来不及回头道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手腕上的玉镯突然开始发烫,惹得他忍不住皱眉,这只被月见荷强行戴在他手腕上的玉镯,他这几日趁她不注意,偷偷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够脱去,想必这一定是她用来禁锢他的法器。 他沉了沉眼,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只要赶在她追来之前立刻幻月湖啊,再趁机放出替傀沈无咎送到云涯边界外的替傀,他便可以摆脱月见荷这个疯子了。 十里、五里、三里、一里…… 百丈。 渡口近在眼前了。 他急速一个跃步就要奔向渡口,但身形刚跃至半空,便见渡口处站着一个人,对着他柔和的笑了笑。 是月见荷! 惊惧顿时填满的他的胸膛,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被她发现了。 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 还没待霁明珏想出办法,月见荷已经飘至他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压下,指尖灵力微转,他手腕上的玉镯顿成枷锁,将他双手束缚在背后。 还是被她抓住了。 月见荷叹气道:“你为什么如此不听话呢?” 霁明珏张口想要解释,唇却被她的指腹压住,还在上面碾了碾,力度大得他牙齿都生疼。 她的笑意消失,平静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轻声说道:“接下来,你就只能带着它跟我一起走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串银链扣在他腰间,另一端则掐在月见荷手中,她微笑说道:“走吧。” 霁明珏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他恨恨地看着她,颤着身躯说道:“放开我。” “可你会跑。”她边说边拽了下手中银链,将他拉向自己,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低头看她,又说道,“我不明白,我们已经成婚了,你为什么要跑呢?你这样子,是打算至我于何种境地呢?” 霁明珏说不出话来,沉默好久后才说道:“你可以当我死在苦厄地了。” 月见荷摇头:“不行,你还活着呢。只要你活一天,就别想从我身边跑开。” 正欲在对他有所动作时,心口忽然传来剧痛,是碎魂症将要发作的前奏,她皱眉按了下,此番出门没带荣枯玉,也不知道苦厄地有没有的卖,如果没有的话,得赶紧找个地方缓解一下。 算了,先放过他一次吧。 她拉了拉手中银链,迈步向前走去,她依稀记得,月琅城中应当是有一处玉石坊的。 霁明珏被她拽得踉跄,双手被束缚在背后,只感觉自己像条狗一样被她牵着走,街上的行人纷纷向他投来怪异的目光,仿佛将他的灵魂架在火上烧着。 他气愤道:“你把我的手解开!” 月见荷摇头拒绝:“可你会跑。” “我真的不跑。”他无力地说道。 他怎么可能逃得出她的控制啊。 月见荷被他求得烦了,转过头去瞪他,只见到那发红的眼眶中将落未落的眼泪。 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 他此刻这种模样极大的取悦了她,所以她灵力微动,拘着他双手的玉镯重新回到他手腕上。 但腰间的银链依旧没解开。 好在银链细小,并不引人注意。 霁明珏不敢再动,只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往玉石坊中走去。 他不敢再体会她的疯魔了。 终于到了玉石坊。 月见荷对着琳琅满目的玉石视而不见,直接问道:“有没有荣枯玉?” “荣枯玉?”卖玉石的妖怪有些困惑,“苦厄地已经没有荣枯玉卖了,女郎为何要买荣枯玉呢?” 月见荷眉头一拧:“什么叫没有卖了?” 见眼前女郎面色不虞,卖玉石的妖怪便赶忙解释道:“女郎,我这只是个小小的玉石铺子,也就卖些普通的玉石,荣枯玉这种神玉,我哪里能搞得到呢?”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座玉矿也出不了几块神玉,而且大多数都被浮荒买了去。” 月见荷:“……” 她掐了掐紧锁的眉头,又问道:“那你知道哪里有卖荣枯玉吗?” “这……”他挠了挠脑袋,有些遗憾道,“恐怕整个月琅城中,都没有荣枯玉了。” 听完后,月见荷转身离开,这些普通的玉石对她的魂体根本没有修复效果。 她又拉着霁明珏走向月琅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中,行路间感应到幻月湖水面的灵力波动,眉头微蹙,如她估算的没错,瞳怜出关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得抢在瞳怜出关之前拿到龙骨,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身后的霁明珏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荣枯玉?” 他是知道荣枯玉的,这种产自歧玉山的玉石,云涯仙门那群修无情道的修士最喜欢用了,每当遏制不住内心澎拜汹涌的情感时,便会用荣枯玉来压制。 但此法大多治标不治本,因为用此法修成的无情道最终难成大道,而且一旦情感反噬,反而会修为倒退,更有甚者会生出心魔,后来便被云涯掌门禁止了。 但月见荷要荣枯玉做什么,她这种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那么多情感需要压抑的,更不可能是修无情道的。 他可从没见过有人能将无情道修到床上去。 难道说,荣枯玉除了压抑情感,还有其他的用途吗? 月见荷随意找店小二开了间房,抬手给房门布上数道禁制,身后霁明珏惊恐地看她,难道她又要逼他做那种事?! 正缓缓调动灵力准备抵抗时,却见她安静地坐在窗边对着湖水发呆。 可还没等他稍稍放下心来,便被她扯着银链趴倒在桌上,腰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皱眉,他撑着胳膊起身,欲开口劝阻,却听见她只是说道:“倒水。” 他此刻不敢反抗,只能颤抖着手拎起茶壶替她倒上一杯。 月见荷接过茶水麻木地饮下,但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并没有缓解多少,她眼神空洞的盯着湖面上缭绕的雾气,尝试着将灵魂放空。 这种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她已经有些厌倦了。 盯着湖水看了片刻,她半垂的眼帘终是轻轻合上了。 霁明珏见她闭眼半天没反应,伸手试探地戳了戳她的肩膀,见仍是毫无反应后,又轻唤了她几声,仍是如此。 月见荷这是怎么了?睡着了? 不太像。 月见荷紧闭着双眼,费力对抗着体内灵魂撕裂的痛苦,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反正之前也是这样挨过去的。 霁明珏的视线从被鲜血染红的瓷片上转移到她被凝出霜雪的眼睫上,那对长睫轻颤间,点点霜花掉落。 第34章 月见荷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像在青霜台中那次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并没有灵力溢出。 霁明珏本想着趁此机会再次尝试逃跑,只是腰间那银链的另一头却是系在她手腕上,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解开,指腹触碰到她手腕时,那股冰凉冷得他心惊。 他皱了皱眉,又召出道剑斩向银链,依旧毫无效果,只能无奈做罢。 还没等他再想出办法时,便听见安静的屋内传来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只见月见荷手上突然用力,发白的指节掐碎了手中的茶盏,碎裂瓷片戳进掌心的血肉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袖,她依旧毫无反应。 霁明珏看得心惊,他本想置之不理,却还是鬼使神差般轻轻替她抠去了刺进掌心的瓷片,又抓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她,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月见荷没有回答他,她此刻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灵魂被一次一次撕碎,又被魄冠重聚,如此反复,不得休止。 霁明珏心中犹豫了许久,还是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间银链轻响。 反正也走不掉,就当他日行一善吧。 月见荷很轻。 她的身体也很冰。 霁明珏只感觉怀中像是抱着一块冰块,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唇上,唇瓣被牙齿咬破一抹鲜红。 有些刺眼。 他移开眼,目不斜视地将她放在床上。 本想走开,可偏生那银链拘束着让他无法离开她身边三尺,只好在床边坐下,尽力离她远些。 他安静地看着她的脸陷入沉默。 月见荷怎么会突然这样? 难道是他逃跑的那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 可她的修为那般强大,按理说根本无人能伤她。 忽然回想起荷苑那一次她半途昏迷之事,霁明珏忽然有了猜想,难道说,这是她自带的病症? 还没等他思索出答案,只见本安分地躺在床上的月见荷突然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脑袋,指骨隐隐发白,指甲恨不得嵌进头皮中。 这份动作让霁明珏看得心惊,他慌忙掰开她抓着脑袋的手,那双手却仍在乱动着想要抓住些什么,他只好将枕头送进她手中,以防她将自己抓出血来。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月见荷死死咬着牙,不说话。 “你很痛吗?”他又问道。 月见荷仍是没有给出回答,唇瓣被咬出血来,殷红刺得他眼睛发疼。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正欲替她渡进一些灵力缓解痛苦时,月见荷却猛地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扯将他扯得摔倒在她身上。 措不及防贴上她的身躯,他慌忙想要爬起。 可谁知那人却是将他往旁边一推,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八次了,唉。开头都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了。 第23章 ◎“霁明珏,你也是骗子。”◎ 月见荷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雪原中,四野茫茫看不见边际就算了,还很冷,冷得她快冻成冰雕了。 风呼啸着吹,雪纷纷地下。 天茫茫,地也茫茫。 她就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躺在雪地上,闭眼静静等待着大雪将她淹没。 雪安静的下着,她的呼吸逐渐轻缓。 但就在雪花快要要将她掩埋时,一轮滚烫的太阳出现在了雪原上空。 积雪融化,风消雪止。 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身体察觉到久违的温度回归,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那太阳更近些。 于是她伸手抓住了太阳。 霁明珏看着压在她身上的月见荷很是不知所措,尽管同行数月,可每次晚上睡觉时,他几乎都是抱着剑坐在角落,偶尔有几次被她抓到床上去时,也是尽力与她的身体隔着楚河汉界,互不侵犯。 可偏偏此刻,他们二人隔着并不算厚重的衣料紧紧相贴,她的双臂环绕在他腰上,一条腿还刚好卡在他双膝中。 胸膛上传来柔软右边冰冷的触感,霁明珏倏地绷直了脊背,费力伸出双手抵在她的肩膀上想要将她推开,却不料那腰间的银链经历此番滚动,竟是在他腰上又绕了一圈,刚将她推开几寸,他便顿觉腰间一紧,只好用手虚虚地托着她,好让她不要贴在他的胸膛上。 感觉到身前的温暖渐消,月见荷闭着眼不满地皱了皱眉,身体用力往下压了几分,直到彻底拥住那微暖的太阳才罢休。 脖颈处毛茸茸的发丝带来的痒意和耳垂被她轻柔吐息扫过产生的酥麻,让霁明珏不敢再动,为了尽可能不触碰到她,他只好将双臂展开在身侧。 好在月见荷只是趴在他身上,并无多余的动作。 房间中弥漫着旖旎又诡异的气氛。 霁明珏忍不住轻唤了月见荷好几声,但她仍旧毫无反应,似乎陷入了梦魇当中,口中喃喃低语着。 那微弱的声音落在霁明珏耳畔,他忽然面色大变,瞳孔中浮现出罕见的震惊,一时间竟顾不得束在腰间的银链,慌忙撑着胳膊起身,轻轻按着月见荷的肩膀将她的脸转过来,颤着声音问道:“你在唤谁小玉?” 除了将他从朝歌带往云涯修行的已逝师父外,无人知晓他曾有过一个人间名字。 名唤:季玉。 月见荷闭眼又皱了下眉,她此刻正在梦魇中挣扎,一些莫名的记忆涌入她识海中,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还有陌生的雨。 归墟从不下雨,但那却是一场夏日的磅礴大雨。 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顺着瓦片汇聚成一股股流水从缝隙处滑落。 远处的水榭传来小儿的欢声笑语。 “小玉,这是什么呀?”小女孩指着小男孩手中一样用油纸与竹骨制成的形似蘑菇状的物品好奇问道。 “这是伞,小荷,你之前难道没见过吗?”被唤作小玉的小男孩撑开“伞”,迈入雨中,雨珠打落在伞面上,汇聚成一股股水流延着伞骨滑落。* 小男孩站在雨中,笑眯眯说道:“小荷,你见过雨中花吗?” “雨中花?”小女孩仰起脸,茫然地摇摇头,“雨水怎么会开花呢?” 小男孩道:“那你闭上眼,我给你变出来一朵雨中花来。” “好。”小女孩闻言,乖巧地闭上双眼。 小男孩站在雨中,轻轻旋转纸伞,伞面上的流水顺着伞骨在空中荡成一串串弯曲的水线,乍看之下,像一朵倒垂着花瓣的花朵。 坐在水榭中的小女孩捂着双眼,有些等不及地问道:“小玉,好了吗?” “好啦,好啦。”小男孩加大了旋转纸伞的力度,笑着道,“你可以睁开眼啦。” 记忆中的小女孩睁开双眼,霁明珏面前的月见荷也同时睁开双眼,只是额间却莫名出现一枚红色印记,扑簌地闪着。 霁明珏认出来了,那是心魔印。 他眼中惊惧难掩,月见荷怎么会有心魔印呢? 玄龙说她弄丢了心,可没有心的人,竟也会有心魔吗? 霁明珏想不明白,但一直让她陷在心魔状态也不是个办法,万一一会发起疯来又将他按在床上扯去衣服可就完了。 只是他刚要抬手按在她额间替她压下心魔印时,月见荷就从他身上爬起,面露焦灼之色,往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尚系在她手腕上的银链又是扯得霁明珏腰间一紧,他只好匆忙爬起来,无奈地跟在她身后,只听见她低声不断重复着:“今天是十年整。” 她快步往门口走去,却是被禁制狠狠反弹了回来,眼中茫然不解,还是在重复着:“是十年整,他会回来的。”说外又往门外走去,还是一样被禁制反弹了回来,又因撞门力度大了些,她踉跄着就要摔倒在地。 霁明珏赶忙上前半步接住她,单手扣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又是谁要回来?” 但月见荷就好像看不见他一样,依然不管不顾地往门外冲去,然后再次被禁制反弹回来,砸进身后的霁明珏怀中,脑袋撞得他鼻梁抽痛。 门外忽然传来店小二的叩门声,“我来送些吃食。”不等霁明珏出声,那扇脆弱的木门便被推开,一只妖鬼提着食盒踏进房中,猝不及防将这二人抱在一起的姿态尽收眼底,它飞快地垂下眼睛,将食盒往地上一扔,扭身便走,还不忘贴心的替他二人把门关上。 没眼见啊,没眼见。 霁明珏又是气得羞恼,苦厄地的妖鬼是真没礼貌! 只是他又感到有些奇怪,这只妖鬼为什么能够无视禁制踏入房中? 难道禁制已经失效了?可分明方才月见荷被反弹回来好几次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见月见荷已经站稳后,便悄悄松开揽着她肩膀的手,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到门前,手掌按在门上,稍一用力门便被推开了,他又试探着将脚往前踏出半步,半边身体顿时轻松出现在门外。 霁明珏感到难以置信,回过头来怔怔的看着月见荷。 第35章 难道说,这道禁制是她用来困住她自己的? 她曾不止一次陷入心魔中? 眼下本当是个离开的好机会,可那腰间的银链却紧紧将他与月见荷绑在一处,他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脚收回。 月见荷额间的心魔印仍旧在闪烁,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门外,见门被打开,毫不迟疑地飞快扑向门口。 然后,又被狠狠地反弹了回来。 她跌跌撞撞地向后仰去,连带着霁明珏也踉跄着后退,眼见着月见荷的身体快要与地面接触,他急忙拽着银链将她拉来自己身上。 胸膛上贴上一个柔软又冰冷的身躯,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月见荷身上怎么会这么冷呢。 月见荷尚沉浸在自己的心魔中,对霁明珏视而不见,摔倒后又她飞快地爬起,挣扎着想要往门口走去,但陷入心魔当中的她显然没注意到手腕上还系着一根银链,刚爬到一半便动作一顿,骤然的失力使她再次砸在霁明珏身上。 霁明珏吃痛得直皱眉,她到底是在闹哪样,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出去? 见她依旧要起身,霁明珏只好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扣在怀中,另一只手按在她额间,缓慢将凝神咒送入她识海,试图替她压制住心魔。 被心魔控制的月见荷显然不愿意,她再次挣扎着起身,但霁明珏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是不肯松,在没压下她心魔印之前,他是绝对不能放她出去的。 若只是随处乱走就算了,但以她的性子恐怕会将苦厄地掀个底掉,到时候恐怕会连带着他也难以离开苦厄地。 凝神咒送进识海后,月见荷额间的心魔印肉眼可见地淡了几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借机问道:“你说的那个会回来的人是谁?十年整是你约好和那人见面的日子吗?” 月见荷竟也会有如此重视的人吗? 月见荷面色困惑,她只知道今天要去过天门等一个约好了会从归墟回来的人,只是那人是谁呢? 她眉头紧锁,费劲地想着,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好说道:“我忘记了。” 没等霁明珏开口再问,她额间的心魔印再次闪烁,竟是又红了几分,她恨恨说道:“不对,不是我忘了他,是他忘了我!” 见她状态愈加呈现癫狂,霁明珏只好用手掌轻抚她后背,柔声问道:“那他到底是谁呢?” 月见荷此次没有犹豫,不用思索便脱口而出:“是小玉,是骗子小玉。他明明答应了我第十年会回到朝歌的,但我等了他一百年,他一次都没有回来!”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霁明珏感到困惑,他试探问道:“你说的小玉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朝歌的皇宫的.......。” 的什么呢? 月见荷紧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他们都喊他季玉。” 霁明珏抚她后背的动作忽然僵住,眼中错愕。 朝歌只有一个皇宫,皇宫也只有一个季玉。 可他不记得曾经有见过她啊。 霁明珏忽然感到全身无力,好像有什么从他心里溜走了一样,扣在她腰上的力度也松了几分。 月见荷趁着这个机会,飞快地从他身上爬起,银链也将霁明珏从地上拉起。 她这次并没有往门外冲去,而是在房间里焦灼地踱步,额间心魔印仍在闪烁,似乎是感到头痛,又皱眉抱着脑袋上蹲在地上,口中低声地咒骂着:“骗子、骗子、骗子……” 霁明珏也只好蹲下身去,再次尝试将凝神咒渡进她识海以化解心魔印,却被她一把拍开手,她眼中一片通红,恨恨说道:“霁明珏,你也是骗子。” 他被她推得跌坐在地,神色怔怔,不解道:“我怎么就成骗子了?” 月见荷双手在身上胡乱地摸索着,不管摸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抓起一股脑全往霁明珏身上砸,边砸边喊道:“你也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可你还是想跑!” 霁明珏僵在原地,一声不吭,任由她报复一般将东西往他身上砸。 月见荷砸了好一会,直到身上再也摸不出东西来才作罢,但又觉得不够解气,索性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拽来自己面前,抬手狠狠按在他眼尾,留下一枚深深的月牙痕迹。 霁明珏任由她动作着,丝毫不做反抗,等她按累了松开手时,才继续追问道:“那你又是怎么从朝歌来到归墟的呢?” 过天门是归墟与人间两界往来的通道,但唯有持人间帝王玉帖者可从朝歌穿过过天门。 除此之外,便只有穿过怨力聚集的烬渊之地。 月见荷不假思索说道:“当然是烬渊之地啊。” 霁明珏忽然感到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极轻:“所以你来归墟是找他的吗?” 会不会在某时某刻,他们错身而过了。 他控制不住地翻找着过往的记忆,想要找到曾经见过她的画面,但却是一片空白。 四月初七,在青霜台的那个夜晚,是他记忆里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尽管很不愉快。 月见荷被这些问题搞得烦了,再次双手抱头,眉头紧皱,额间心魔印再次跳跃,她不断地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所有的记忆都没了。” 一百年前,她在青霜台中那个陌生的躯壳中醒来时,记忆只剩一片空白的,只记得最后死亡的一幕。但好在还有一只金羽仙鹤陪在她身边,它说她叫小荷,来自于一片海中,死了一千年后又复活了。 可归墟没有海,她找不到她的过去。 见她的状态愈来愈疯狂,霁明珏深吸一口气,按着她的后颈将她的脑袋扣在他怀中,将那死死抓着头皮的双手别至她身后,低声安抚道:“没关系的,记不起来就别想了。” 如果是不好的回忆的话,那她忘记了也是没关系的。 但他不行,他不能不记得,他得想起来。 毕竟在月见荷的话中,他显然是一个欺骗了她感情后将她抛下的骗子。 月见荷额间的心魔印还没消,霁明珏安静凝视了她一会,低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抬手捧起她的脸,与她额间相触。 神识悄无声息地没入她识海中。 听说修士的识海中藏着过往的记忆,清醒的月见荷自然是不会允许让他这么做的,但她眼下早已陷入心魔当中,浑然察觉不到外界的状态,正好给他了可乘之机。 哪怕冒着神魂被她的心魔误伤的风险,他也要找到她口中那关于小玉的一切记忆。 第24章 ◎她微微仰头,将唇覆了上去◎ 那缕神识晃晃悠悠地窜进月见荷识海中,只见到悬在空中的无数片花瓣,好似一场华丽的花雨。 只是当他走近了才发现,那根本不是花瓣,而是一枚枚灵魂碎片,被极细的银丝串联在一处。 他满眼惊惧,月见荷的识海中怎会是这是景象?又为何她的神魂会分成如此多的碎片?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闭眼竟有些不忍看,定了定心神,试探着伸手触碰他们,那群灵魂碎片似有感应一般开始窸窸窣窣地抖动,而后飞快地往识海深处窜去。 霁明珏急忙提步跟上。 他在她识海中飞快地奔跑着,直至追着那群灵魂碎片来到一团青色的雾气面前才停下脚步。 灵魂碎片没入雾气中消失不见,他正感到惊异时,只见那团雾气开始凝聚成一个团子,缓慢地涌动着来到他面前。 这会是月见荷的心魔吗? 霁明珏感到很疑惑,按理说心魔不都该是面目可憎的模样吗?怎么会是一个团子?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爱。 他试探着伸手触碰,雾气在接触到他指尖的瞬间又飞快地向后退去,好像在警惕着他的动作。 但见他只是站着不动后,又飞快地飘来他面前,雾气团子给自己拧出尾巴尖,悄悄地触碰他的掌心,见他没反应后,又缠上他的手腕。 霁明珏被这番动作搞得一愣,待回过神来想要甩开雾气时已是来不及了。 雾气将尾巴拉长,缠在他腰上,霁明珏顿感呼吸一滞,抬手想要拍开它时,又一个尾巴尖缠上他双手。 雾气看似无形,却将他双手束缚的动弹不得。 霁明珏顿时不妙,这团雾气不会想将他困在月见荷的识海里吧?! 他挣扎着想要退出月见荷的识海,但这番举动似乎是引起了雾气的不满,雾气团子又长出一只尾巴,将他的双脚也缠住。 还不安分地顺着他的小腿攀爬而上。 霁明珏恼羞得伸手掐住那团青雾,想要将它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愤愤想道:它一点也不可爱,它一定是月见荷的心魔! 手掌心传来的疼痛让月见荷的意识惊醒,她睁开眼时双目一片清明,额间的心魔印也消失了。 察觉到额头上的滚烫温度,她疑惑地伸手摸去,只摸到了霁明珏的唇。 第36章 很软。 也很暖和。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 同样很软,但却很冰冷。 没办法,她毕竟只是一个魂体,实在无法拥有像正常人一样的温度。 月见荷的视线向下移去,发现她正被霁明珏扣在怀中,正想要将他的手臂挪开,却猛地被他扣着腰拉进怀中。 她满脸茫然。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过是睡了一会,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是现在这样的? 这姿势很不对劲。 霁明珏怎么可能对她如此主动? 难道他中邪了? 额头依旧紧密相触,月见荷想要挣开,又被他扣着后脑按住。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月见荷喊了他好几声,霁明珏都没有回应,又用力掐了他大腿好几下,还是毫无反应。 她忍无可忍,正准备抽出一缕神魂进入他识海将他的意识唤回时,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霁明珏的神识竟然在她的识海中?! 她脸上只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泛起戏谑的微笑。 既然他主动进到她识海中,就别怪她又玩他了。 这次,她一定要把他玩得哭出来。 月见荷的识海中,霁明珏咬着牙与雾气死命缠斗着,不断地拽着它的尾巴想要将它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可惜他只有两只手,而雾气却能生出许许多多条尾巴,他自然是斗不过它的。 尾巴在他身躯上胡乱地滑动着,引得他喘息连连,尤其是不经意划过他身下时,更是让他脊椎忍不住颤抖。 他气愤地在心里骂道,月见荷的心魔简直跟她一样恶劣! 见他变得气喘吁吁,雾气忽然停下动作,霁明珏抓住这个机会转身就跑,却不料脚踝又被它的尾巴卷住,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时,雾气又突然窜至他身下将他托起。 他如坠云端,触不到底。 雾气又好奇伸出尾巴触碰他的脸颊,拂过他的眼眶后就来到他唇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尾巴就已经窜进了他口腔中。 他张口不住地朝外呼气,舌尖拼命向外抵着,想要将青雾吐出,谁知那尾巴尖却更恶劣了,它刮擦着他的牙齿,轻扫着他敏感的上颚,还试图卷起他的舌头。 霁明珏气得狠狠咬了上去。 识海外的月见荷突然倒抽一口凉气,霁明珏居然敢咬她的手指! 她气呼呼地将手指从他口腔中抽回,而后在他衣服上狠狠地擦了好几下,目光瞥见他气喘吁吁的胸膛时,忽然又起了坏心。 他明明就很喜欢她啊! 她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衣裙微微散开,正把手伸到霁明珏腰间想将他的腰带也解开时,忽然犹豫了。 比起强迫,她更想让他心甘情愿地进入。 只可惜这人一直死犟着不肯同意,非要让她爱上他才肯与她做那种事,可她根本就没有心啊,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算了,下回假装一下好了。 她微笑着欣赏了一会霁明珏双眼迷蒙,耳廓羞得通红的模样,抬手在他胸膛上掐了下,眼前人又是身躯一颤,下巴高高抬起,露出脆弱的喉结,大口大口喘着气。 霁明珏真的很好玩啊。 她抬手掐在他的下巴上,指腹摩挲着他的唇瓣,忽然又想到了新的玩法。 她微微仰头,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还轻轻咬了他一口。 是他先咬她的,她只是报复回去而已。 识海中的雾气突然散去,霁明珏趁机逃离月见荷的识海,心中气愤极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到月见荷识海,记忆没看到就算了,竟被、竟被…… 他简直羞得说不出话来,正想着要不要再尝试找一下她的记忆时,竟惊觉唇瓣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疑惑地睁开眼,入目竟是月见荷水汽迷蒙的眼眸和凌乱的衣裙。 而他则一手扣在她后脑,一手握着她的腰。 霁明珏又惊又羞,他居然、居然亲了月见荷?! 还是在她不清醒的时候。 他怎么可以这样! 唇上的温热离开,月见荷也瞬间回神,她怔怔地看着他,故意眨了眨眼睛,硬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看他。 要是被霁明珏发现了,他下次可就不会让她玩了。 霁明珏却更愧疚了,他低声说道:“对不起。”然后伸手颤颤巍巍地替她理好散乱的衣裙,触及到她颤抖的身躯时,霁明珏以为她是气得,只能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 月见荷低下头,死死地咬着牙,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居然以为是他主动亲的她! 她假装疑惑,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霁明珏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被她逼问的急了,才飞快说道:“对不起,我亲了你。” 见她眼中还是茫然,便说道:“我会负责的。” 月见荷偏过头去,生怕他看见她上扬的嘴角。 霁明珏实在太好玩了吧! 笑了一下后便转过身去,用那双沾染水雾的眼睛看着他,说道:“那你也让我亲一下。” 霁明珏面色僵住,这、这怎么可以?! 见月见荷表情认真,他慌张地转身就想逃,却被她拽着银链重新拉回她面前。 然后,她的唇便贴了上来。 霁明珏惊得不小心张大了嘴巴,那舌尖便趁势要钻进他口腔,他急忙抿紧嘴唇,手臂用力地将月见荷往外退去。 月见荷索性使了个术法将银链缩短,任他再怎么推也无法将她推开了。 只是霁明珏死死抿着嘴,她难以深入,只好气恼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力度不轻不重,很是亲昵。 霁明珏呆愣的僵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难以置信地摸着唇瓣,眼中羞恼极了。 月见荷却平静说道:“你亲了我一下,我也得亲你一下,这样才算公平。” 霁明珏又是睁圆了眼睛,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扯平? 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沉默着垂眼看地,顺手将地上那些被她乱扔得四处都是的物件捡起。 月见荷笑着欣赏了好一会他羞得说不出来话的模样,才将他从地上拉起,说道:“去幻月湖底下看看吧。” 唉,如果不是时间不够的话,她其实还想在玩一会他的。 正说这话时,幻月湖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开始剧烈地震荡,一重比一重高的浪花拍打在岸边,水花溅起数丈高。 这是瞳怜出关的前奏。 得去干点正事了。 她懒懒起身,正准备踏出门时,突然察觉到手腕上传来拉力,差点忘了,她往他腰间系了一根链子。 而且方才又缩短了些,只在他二人中留出堪堪一尺的长度。 霁明珏轻扯银链,羞愤尚未从他脸上散去,月见荷只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你现在可以把它解开了吗?” 见她表情不动,他又急忙说道:“我不会再逃了。” 他都亲过她了,怎么还能再跑掉呢。 这样也太不负责了。 虽然说他们本就是夫妻。 月见荷眯眼打量了他一会,见他不像在是说谎,指尖灵力微动,银链顿时化为一串脚链缠绕在他脚踝上。 霁明珏又是气愤地看她,他都已经说了他不会不跑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 手上戴了枚玉镯就算了,怎么脚上还要套一个?这传出去像个什么话! 霁明珏弯下腰就要去将银链解开,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月见荷瞪着他,说道:“你不喜欢?” 眼见她额头又隐约泛红,那是心魔印浮现的前兆,霁明珏只好收回手,同样瞪着眼从唇齿中费力挤出二字:“喜欢……” 月见荷这才松开他的手,满意地点头,随后转身向外走去,只是脚刚踏出门口时,手腕又被霁明珏抓住。 这一次,疑惑不解的变成她了。 霁明珏轻声说道:“你知道自己有心魔的事吗?” 月见荷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霁明珏,说道:“你见到她了?她对你说了什么!” 声音变得尖锐:“告诉我,她又胡说了些什么!” 那个家伙怎么又出来了! 她明明都转修无情道了,那个家伙怎么还会出来? 霁明珏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和莫名其妙的话搞得疑惑,心魔不就是心魔吗?怎么听月见荷这番话的意思,竟将心魔当成了一个独立的人一样? 不过他想了下,觉得将心魔的那番话说与她听显然不是一件好事,便说道:“我没见到你说的她,只是见到你额间心魔印闪了一下。” 月见荷仍是死死盯了他好半天,见他表情认真的不像说谎,才冷哼了一声,说道:“她就是个骗子,你永远不要相信她的话。”说完,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霁明珏匆忙跟上她的脚步,试探着拉住她的衣袖,见她没甩开后才轻轻扯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会有心魔啊?” 第37章 月见荷皱着眉想着,她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时候情感剧烈波动后,意识就会陷入沉眠,等清醒后便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的地方,还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话。 她也是研究了好久才知道这个玩意叫心魔,这种状态叫入魇。 好在只是情感产生波动后心魔才会出现,所以她干脆直接修了无情道。 无情无爱,便可不受心魔困扰。 不过她并不想告诉霁明珏这么多,只说道:“我不知道。” 霁明珏见她不肯告知,也不再强行追问,既然月见荷不可能说,那他就自己查好了。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你是从朝歌来到归墟的吗?” 听到朝歌这两个字,月见荷忽然感到识海传来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出来,心口也泛起绞痛。 她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扶着门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也变得时断时续。 为什么听到朝歌这两个字她会头痛呢? 朝歌又是哪里? 会跟梦魇中那怪异的名叫雨的东西有关吗? 她费力从唇中挤出声音来:“朝歌是哪里?” “会下雨的地方又是哪里?” 不待霁明珏给出回答,她便眼前一黑,意识跌进一片深渊当中。 模糊中只听见深渊中传来一道声音:“归墟从不下雨,那是仙人泪。” 【作者有话说】 由于明天要上夹子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挪到23点,参与抽奖的宝宝们别忘了订阅明天那一章啊,是算在总订阅里的。 第25章 ◎是报复,报复他不肯主动让她亲。◎ 月琅城外。 还是那个熟悉的渡口,还是那个黑心的木妖老板。 “十万灵石。”木妖伸手管他要钱。 霁明珏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明明我们来的时候还是一万灵石,怎么出去时价格却翻了十倍?” 木妖浑浊的眼珠转动,伸出枯朽如树枝般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不是对你们,是对所有外乡人都是这个价。” 霁明珏气道:“你们苦厄地简直就是黑店遍地!” 十万灵石!这简直比去大街上抢劫都要来钱快。 月见荷才不想理会他们的争执,反正最后也不是她付钱,自从她多年前在幻月湖被瞳怜坑了近百万灵石后,她就发誓绝不会为这个奸商再送出半枚灵石! 木妖见她已经跳上仙槎,便继续向霁明珏伸手道:“十万灵石。” 霁明珏咬牙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进来的时候买你的仙槎只要花一万灵石?” 这种仙槎仅能做一次使用,他们来时买的那艘早就在跳上月琅城的那一瞬间化为齑粉了,但他就算是再有钱,也不愿意像个傻子一样被当冤大头宰,便继续与木妖争论着。 木妖不耐烦道:“进来有进来的价格,出去有出去的价格,你要不想出去也可以别买。” 霁明珏手腕上的玉镯轻轻晃动,是月见荷在催促他快些,他只好忿忿不平地将钱付给木妖,转身跳上仙槎。 木妖收完钱后仍是老样子,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挥手送行:“一路好走啊。” 他忍不住拧紧了眉。 月见荷也是同样。 苦厄地的妖鬼真是没文化,一点心思还全用在了怎么宰客上。 . 仙槎随波逐流往往幻月湖中心的方向飘去,先前惊涛拍岸的湖水早已平静了下来,微风轻轻吹拂,便荡起小小的涟漪。 月见荷只安静地看着湖水,也不说话。 霁明珏则是因为那两个说不出道不明的亲吻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他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又忽然惊醒。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是在怀念那个吻吗? 不对,也不能说叫吻,毕竟他们只是嘴唇相碰了一下。 可月见荷会懂什么叫亲吻吗? 她这又是从哪里学的? 是那本乱七八糟的图册中吗? 还是说别人教会她的? 会是谁呢? 是她口中被遗忘的他吗? 还是说另有他人? 霁明珏想不出来,只好晃了晃脑袋将这些纷乱的想法暂时压下,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选择走近月见荷,轻声问道:“你好些了吗?” 月见荷回头疑惑看他。 他只好换了个说法:“你方才为什么会突然昏迷?”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霁明珏仍是心有余悸,月见荷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在他面前倒下了,口中还不断呢喃重复着“归墟不下雨”这种奇怪的话。 可归墟就是不下雨啊。 但归墟为什么不下雨,他也不知道。 月见荷按了按眉心,那句“归墟从不下雨,那是仙人泪”一直在她识海中飘荡着,她想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问道:“你知道哪里会下雨吗?” 霁明珏本想说朝歌会下雨,可回想起先前她一听到朝歌二字便突然陷入昏迷的事,便改口说道:“人间会下雨。” 朝歌就在人间。 那里是凡人百姓生活的地方,也是他的出生之地。 “人间会下雨?”月见荷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又感到头痛,只好暂时将这些想法压下。 不急一时,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她早晚会搞明白的,眼下还是找龙骨最重要。 霁明珏眼见她又开始按着头一副痛苦状,急忙想要伸手揽住她,只是在手指刚触及她衣袖时又惊觉不对。 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产生想要将月见荷揽入怀中这种难以启齿的想法。 一定是因为那个亲吻的影响。 他默不作声地将手臂虚虚悬空在她身后,以便能够在她又突然昏迷时第一时间将她接住。 月见荷不知道霁明珏那些小动作,她只是望着着湖水怔怔出神。 为什么归墟不会下雨呢。 . 在仙槎飘至幻月湖中心时,月见荷终于出声了。 “跳下去吧。”她说道。 “什么?”霁明珏摸不着头脑。 月见荷指着湖水又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他面露不可置信,惊恐地指着深不见底的湖水说道,“你确定从这里跳下去是到达幻月湖底而不是被淹死?” “放心吧。”月见荷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在霁明珏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他推进湖水中。 入水前一秒,他听见月见荷飘忽的声音:“以你的修为,顶多淹个半死。” 霁明珏慌忙挣扎着要上岸,却被湖中传来的巨大吸力拉扯着飞速往下坠去。 他恨恨地想道,月见荷果然还是那个恶劣至极的月见荷。 一点没变! 平静的湖面溅起巨大的浪花,飞起的水花溅落到月见荷脸上,被她伸手轻轻拂去。 待浪花消退,湖面重归平静后,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弯着腰着朝湖水中吐出一口鲜血,身躯颤抖着猛烈咳嗽了好几声。 湖面荡起粉色的涟漪,水中的鱼群闻着味急忙过来,没一会湖水就变得清澈,鱼儿们饱食过后便畅快地向远方游去。 没有出多久,便被飞来的一道灵力击得肚皮朝上。 清澈的湖水又见了红。 月见荷擦去唇角的鲜血,面无表情地从额间抽出一股灵力打入心口,压下那里传来的绞痛。 闭眼感受着水下瞳怜的灵力波动,确认她一时半会没有出关的迹象后,她才放心地纵身往湖中一跃。 水面平静无波。 水底下,霁明珏被窜入口鼻的湖水堵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急忙掐了个避水诀丢在身上,正准备游上岸找月见荷理论一番时,忽然就见她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月见荷什么时候来的? 她有这么快吗? 他至少已经在水里呆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 霁明珏疑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我怎么一直没看见你?” 月见荷面不改色,说道:“因为我一直在你身后啊。” 她没有用避水诀,说话间一串串气泡从她唇中飘出,经过照进湖中的阳光时,顿成五颜六色。 乌黑的发丝在水中飘荡着,随着湖水的流动扫过霁明珏的脸颊,又向他颈侧伸去。 霁明珏急忙拿走那乱动的头发,往她身上扔了个避水诀后便悄悄地往后游了几步,与她拉开不长不短的距离。 月见荷不高兴他这想要与她拉开距离的动作,扯了下嘴角后笑眯眯说道:“你想去瞳怜的精神世界里玩一下吗?” 霁明珏当然是拒绝了。 他是疯了才会想去见识一只十一境大妖的精神世界。 可月见荷却不这么想,不等他反应过来,她便抓着他的手径直跃向幻月湖最深处。 . 幻月湖的最深处,是另一个五彩斑斓的奇异空间,有水,但与其说是水,倒不如说是精神力构造出的气体。 第38章 阳光透过水面照进幻月湖中,游鱼吐出的气泡在湖水泛成五彩斑斓的光晕。 各色各样,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生物生长在这个五彩斑斓的空间里,有长着翅膀飞行在空中的七彩马、身上布满鳞片飞翔在水中的鸟儿、不断吐着各种颜色的泡泡的透明蘑菇、长着人脸的花朵、不断流淌着汇聚成一堵水墙粘稠的液体…… 霁明珏被眼前这荒诞、怪异、离奇的景象震惊得久久未能回神,月见荷也懒得出声将他唤醒,只自顾自地开始打量着瞳怜为自己构造的保护壳。 还是一样的没品味啊。 只爱钱的奸商。 霁明珏盯着这些怪异的东西看久了,忽然感到视线模糊不清,眼中传来刺痛,便急忙扶着一棵巨大的琉璃树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形。 月见荷抱臂站在五颜六色的光斑中,看着霁明珏在一颗长满人脸的树旁坐下,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见她的笑声,霁明珏按着发痛的额头问道:“你在笑什么?” “在笑你啊。”见他不明所以,月见荷好心说道,“在笑你,刚一进入瞳怜的精神世界就要被浮谒幻象吞噬了。” “什么是浮谒幻象?”霁明珏眼中的刺痛愈甚,感觉有无数密密麻麻的游丝试图穿过他的瞳孔钻进他的识海。 月见荷走近霁明珏,站定在他面前,微笑着抬手掐断游丝。 “浮谒幻象啊。”她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树上不断冒出来的人脸,突然起了坏心,如果霁明珏见到眼前这种怪诞恐怖的景象,会吓得跳起来吗? 地上的蘑菇吐出一朵七彩泡泡,被她无情地伸出指尖戳破,蘑菇不甘心地再次吐出泡泡,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捏住了嘴巴。 她抓住空中漂浮的游丝,团成一团直接塞进蘑菇口中,游丝没入蘑菇的一瞬间,蘑菇的躯体开始变得扭曲,直到化为一滩浓稠的液体没入泥土中。 她语调悠悠,好似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浮谒幻象,是一种由情感凝聚出的游丝塑造出来的幻象,这些游丝比尘埃还要细微难察,会悄无声息地从人的眼睛中钻进识海,在识海中编织出荒诞又美丽的景象,沉溺得越久就越难走出。它们无色无形,就连光都照不出它们的形迹。” 听完后,霁明珏双指急忙轻点在额间,运转灵力护住识海不受侵扰,接着将咒诀附在眼睛上,除去钻进眼中的游丝。 视线恢复清明的一瞬间,映入他眼中的是月见荷笑意盈盈的面容和被她拎在手中的正在逐渐化为粘液的蘑菇。 光影交错间,他一时有点分不清究竟是浮谒幻象怪诞,还是她更怪诞。 “你再抬头看看。”月见荷指着他身旁的巨树笑眯眯道。 霁明珏顺着月见荷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原先的树上挂着的琉璃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张张表情各异人脸。 目光触及人脸的一瞬间,死气沉沉的人脸开始随着光影变换扭曲着,喜、怒、哀、惧、爱,尽数在这些人脸上浮动变换着。 饶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也被这怪异的景象吓了一跳,惊悸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幻月湖底,瞳怜的精神世界。再往前走,就是瞳怜闭关的地方了。” 月见荷看着远处瞳怜闭关的方向,忽然说道:“你觉得,我如果现在进去捅瞳怜一剑,会怎么样呢?” 霁明珏眉心狠狠跳了好几下,他如果回答不怎么样,她肯定会拽着他一起给瞳怜一剑,向他证明她刚才想到了一个多么有趣的游戏;他如果回答挺好的,那么她说不定会逼着他去捅瞳怜一剑,他是疯了才会去刺杀一只即将冲破十一境的大妖。 “还是找龙骨吧。”他试着转移话题,“你不是要找龙骨吗?” “龙骨啊。”月见荷眼中的雀跃消失了,玩得太欢脱,竟差一点忘记了她来到幻月湖底是为了找龙骨。 可惜了,这次不能与奸商打上一架了。 霁明珏看着表情略带惋惜的月见荷,眉头又狠狠地跳了跳,眼中的游丝被抽走后,真实的幻月湖底出现在他眼前,那些长着翅膀的马、有鳞片的鸟、会飞的鱼……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浮在空中的游丝。 他皱眉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游丝?” 月见荷耸了耸肩,她怎么知道瞳怜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堆迷惑人的丑东西放在家门口,品味差劲得要死。 她抬手掐断不知死活地想往她眼中钻的游丝,面色有些不耐,说道:“你把牵机图布下吧。” 虽然月千寻给了她一张地图,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一定会相信她。 尤其是,月千寻对她说谎了。 霁明珏埋怨地看了她一眼,随机又默不作声地布下牵机图。 他明明之前就教过她好几次牵机图的布阵方法。 月见荷将黑金扇往牵机图中一丢,千丝万缕的丝线攀上黑金扇,最后汇聚成一股落入图中,缓缓向西南方向飘去。 她从袖中拿出从月千寻给的地图,与牵机图中两处位置进行比较,确定方向一致后才稍稍放下心来,说道:“走吧。” 霁明珏提步跟上,边走边问道:“你手中的地图是哪里来的?” 他不记得玄龙有给过她地图。 月见荷随口道:“是我的朋友给的。” 朋友? 霁明珏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的那位朋友是谁?” “月千寻啊。”月见荷懒懒抬眼。 霁明珏神色一怔,脚步差点一停,没想到月见荷居然真的有朋友,还是那位久负盛名的月族圣女,也怪不得她敢在苦厄地打着人家的名号招摇撞骗。 只是,他还是有些疑惑,一个久居青霜台不爱出门,一个远在幻月湖,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何会成为朋友呢? 见月见荷此刻心情不错,他趁机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月见荷在他面前停住脚步,转过身去恶劣地笑了一下,说道:“你给我亲一下话,我就告诉你。” 霁明珏被这句话惊得肩膀一抖,一时没反应过来,胸膛直愣愣的撞在她身上,给月见荷撞得向后倒去,他急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回,在她站稳后又飞快地收回手。 月见荷站稳后直接用力踩了他一脚。 霁明珏痛得倒抽一口气,说道:“你踩我做什么?” 月见荷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他先撞她的,怎么反倒质问起她来了? 见她又不高兴了,霁明珏索性略过这个话题,看着她认真说道:“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但现在不可以。” 月见荷更不高兴了,霁明珏不让她睡就算了,可凭什么也不让她亲? 被亲一下他又不会死。 她盯着霁明珏的眼睛说道:“你不喜欢我亲你?” 不等他回答,又说道:“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他凭什么不喜欢她?明明是他主动跑到她识海里去,想要与她神魂相交,却为什么出来后亲一下都不愿意? 霁明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低下头,不敢与月见荷对视。 喜欢她?这怎么可能,她之前对他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 可要让他说不喜欢,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见荷虽然性格恶劣,但她倒也没说错,那些事本就是夫妻之间应该做的,只是他不愿意。 毕竟月见荷根本就不喜欢他,她只不过是想玩弄他。 又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 霁明珏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反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他认真对上她的双眼,试图从她眼中找出答案。 月见荷困惑地眨了眨眼,她不明白让她亲一下和这个问题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只好说道:“如果我说喜欢你,你就会让我亲一下吗?” 听到她这么说后,霁明珏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消失了,他垂下眼,提步向前走去,“先去找龙骨吧。” 月见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产生一股火气,霁明珏凭什么就这么轻飘飘地拒绝她? 她快步上前,拽着他的手腕将他身体转过来,又抓着衣领将他的脑袋拉低,仰头亲了上去,只碰到唇瓣还不够,她又试着想将舌头伸进他口腔中,却被咬紧的牙挡在了外面。 霁明珏猝不及防贴上那柔软的唇,为了防止她进一步动作,只好死死咬紧牙,脑袋拼命向后仰去,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想要推开她。 察觉到他的抗拒,月见荷更不高兴了,她直接掐住他的下颚,逼迫他将口腔打开,舌头顺势钻了进去。 霁明珏不敢咬她,只能被迫承受着,感受到着温热的舌尖扫过他敏感的上颚,舔舐着他每一颗牙齿,甚至想要伸进他口腔深处。 月见荷哪里都是冷的,可唯独舌尖是热的。 他的双眼逐渐失去焦距,思绪飘飘忽忽,仿佛坠进一片海中,像溺水的鱼。 可鱼不会溺水,鱼本就生长在水里。 第39章 鱼不能离开水。 她报复般搅动着他的舌头,勾勾缠缠一直抵到最深处,搅得他呼吸都断断续续,温热的泪水顺着泛红的眼尾划下情.欲的痕迹。 被她用力拭去后,那本就通红的脸上又多了一道红痕。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霁明珏确实被她吻得快喘不过气来,眼见腰身一软就要砸在她身上时,她才放过了他。 退出时还忿忿地在他下唇用力咬了一口。 是报复,报复他不肯主动让她亲。 口中的温暖离开好久后,霁明珏才从失神中缓过来,脑中的快感散去,唇上的痛感仍在,他颤抖着手摸了下唇,只摸到一抹殷红和残存的水珠。 月见荷那一下用了不少力气,竟将他的唇都咬出血来。 他怔怔抬眼看向她,只见到她唇角同样挂着晶莹的水珠,唇珠上点着一滴暧昧的殷红血滴。 然后,便见月见荷对他扬起得意的笑容。 霁明珏忽然就明白了,在月见荷的世界里,没有人可以拒绝她,也没有人能够拒绝她。 尤其是他。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早八点半,不然抽奖的话大家就需要多订一章了。(私密马赛,怪我没研究好开奖时间) 第26章 ◎“不能在这里!”◎ “月见荷,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霁明珏眼角潮红尚未散去,袖中双手紧握成拳,肩膀随着呼吸产生细微的抖动,愤怒地朝她喊道。 月见荷凑近瞧他,被他一把推开。 她歪了下脑袋,眼底带着明显的困惑,“你这是在生气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生气?” “被我亲了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她又走上前,指腹按在霁明珏的唇上,用力摩擦了几下,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可是你刚才明明就很享受啊,不然你为什么不咬我呢?” 霁明珏气得面红耳赤,他急忙拍开她的手,看见她脸上无辜的表情,只感到深深地无力,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月见荷就是这样,但凡他退了一步,她就会立刻往前挤上两步。 一直要将他逼得退无可退才肯罢休。 “你说话呀。”月见荷又继续逼问道,“你敢说你对我亲你这件事就一点都不喜欢吗?” “我并没有锁住你的灵力,你完全可以推开我的啊。” 霁明珏被问得心慌意乱,急忙垂下眼眸不敢看她。 月见荷说的没错,他是有机会可以推开她的。 可是他没有。 他为什么没有呢。 他应该推开她才对的啊。 他继续低眉垂眼,保持着沉默。 月见荷还在等他的回答,好半天后,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竟有些委屈的意味。 月见荷被问得哑口无言,她不明白霁明珏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喜不喜欢他的问题,正想再与他争论一下时,心口处忽然传来绞痛,眼前闪过数道模糊的画面。 是细密的雨丝顺着宫殿的屋檐流下,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是一座种满荷花的池塘边,两小儿言笑晏晏。 是一棵巨大的共枕木下,两道模糊的人影相拥而立,将写着名字的木牌挂上树枝。 月见荷费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木牌上的名字,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眼中只剩一道白线。 白线消失,她眼前一黑,脑袋径直砸在霁明珏肩膀上,身躯要滑落时,腰上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 霁明珏低头看她,慌忙道:“你怎么了?” 他微微抬起她的脸,只见她面色一片苍白,唯有唇上一点红。 那是他的血。 心跳错乱了几分,正想伸手替她拭去时,她却一口咬在了他手掌上,用了十成十的力度。 霁明珏只能微微聚起一些灵力抵抗着,以防她将她的手掌咬出血来,但又担心她会磕到牙齿,只好卸下灵力任由她咬。 但这确实也太痛了些,他想不通月见荷怎么有这么大力气,蓦然间却见她唇角有血溢出,急忙使了点力将手掌从她口中抽出。 虎口处除了有点牙印外并未破皮。 那些血迹,并不是他的。 慌慌张张地准备查探月见荷的身体状态,手刚一松开就被她一把抓住。 月见荷死死地扣着霁明珏的手腕,力度大得要将骨头都掐断,看着他恶狠狠道:“你敢跑的话,我就会杀了你。”语气含糊不清,说话间唇角仍有血不断溢出。 霁明珏急忙安抚道:“我不会跑的。” 月见荷显然不信,她一把将霁明珏扯进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不给他留有挣脱的余地,下巴顺势抵在他肩膀上,缓慢闭上眼,尝试着平息心口的绞痛。 神魂状态分明是稳定的,为什么心口处还是会抽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会是她丢失的记忆吗? 她想不明白,索性将罪责全都推在霁明珏身上,牙齿狠狠地咬在他肩膀上。 一定是因为他不肯喜欢她,所以她才会心口绞痛。 霁明珏吃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本想掐着月见荷的下巴让她松开嘴的,手伸到一半却又改为抚在她后背轻轻地拍着。 算了,让她咬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总比亲他要好。 不对,他到底在乱想什么。 他了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走,轻拍她后背的手也尴尬地移开。 月见荷并不喜欢他,他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冒犯? 偏过头去看向她埋在肩膀上的脑袋,又想道,月见荷的词典里会有“冒犯”这个词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 不然新婚当晚也不会如此对待他。 但她又什么都不懂,应该也不能怪她的吧? 想着想着,手又轻轻地在她后背上拍着。 月见荷靠着霁明珏站了多久就咬了他肩膀多久,直到心口绞痛平息后,才从他身上离开,见他肩膀上染上几滴红,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她讨厌红色。 因为那个挥之不散的梦魇是一片红。 身着红衣的男人,往下滴血的长剑。 还有从她心口不断溢出的鲜血。 历历难忘。 她伸手就要将霁明珏的衣服扯开。 霁明珏下意识就扼住她的手腕,急促出声:“你这又是做什么?” 怎么又开始脱他的衣服了? 月见荷不满意他的挣扎,训诫般拍了两下他的脸颊,伸手便要去扯他外袍的系带。 霁明珏面色惊恐,猛地一下推开她,连声拒绝道:“不能在这里!” 他们现在正在幻月湖底,距离瞳怜闭关的所在也不过数里之遥,周围还被她的精神力覆盖着,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在这里与他做那种事情的。 月见荷眯眼困惑看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只是换件衣服而已啊。 她想不明白,干脆施了个定身咒将霁明珏定在原地,轻轻一扯就将系带扯开,没等霁明珏反应过来便已经将他的外袍脱去。 霁明珏羞怒极了,他试着调动灵力,却发现怎么也解不开月见荷的定身咒,眼见她的手再次伸向他腰间,只好祈求道:“我求你了,别在这里好吗?” 真的不能在这里。 月见荷才不理会他呢,伸手就将他腰间的储物袋扯下,哐哐地往地上一顿倒,那里面乱七八糟的书籍、发饰、还有衣裙顿时堆了一地,大部分都是她的东西。 她蹲下身来在衣服堆中一阵翻找,终于找到几件霁明珏自己的衣服。 丑得要命。 霁明珏的审美简直跟瞳怜不相上下。 她搞不懂这种颜色暗沉得发黑的衣服到底好看在哪里。 但眼下也没有其他衣服了,又不能给他穿她自己的,身量也不一样啊,会把她那些好看的衣服撑坏的。 她皱眉认真研究了一会,勉强从里面挑出一件还算能看的外袍往他身上胡乱一套,见差不多后才将定身咒解开,说道:“你自己再整理一下吧。” 定身咒解开后,霁明珏终于重获自由,他飞快地整理好外袍,转而羞耻地低下头,原来月见荷只是想给他换件外袍啊。 是他误会她了。 他又沉默着将储物袋中被倒了一地的东西重新捡回,小声说道:“你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就不能提前说一下吗?” 还有,“你为什么突然要给我换上一件外袍?” 月见荷说道:“我讨厌红色。” 她的世界里不允许出现红色。 霁明珏这才发现,被换下的那件外袍衣襟处不知何时竟染上了几点红,他抬手摸了下肩膀,那里除了有些痛外并没有流血的迹象,想来这血—— 应当是月见荷的。 月见荷怎么又吐血了呢? 自从来到苦厄地后,他就发觉月见荷的身体状态变得很是不好,隔三差五要么昏迷一会,要么吐上几口血,虽然她说不会死,但看着难免让人忧心。 第40章 霁明珏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对她的身体状态感到忧心,他明明是最不应该关心她的才对。 毕竟她对他是如此恶劣。 他压下那些莫名上涌的情绪,轻声问道:“月见荷,你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月见荷不想回答他,只转身向前走去,“走吧,去找龙骨。” 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当然清楚了,只不过反正又不会死,那偶尔吐几口血也是无所谓的事了。 霁明珏急忙跟上她,想要问个明白,但张开的嘴最终无声地合上,悬在半空的手也只是轻轻擦过她飘动的衣袖。 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月见荷又不会对他说真话。 . 月见荷走了一会后,又觉得有些累了,便伸手戳了戳霁明珏挂在腰间的道剑,说道:“你御剑吧。” 本命剑的通感让霁明珏脊椎窜起酥麻痒意,他赶忙将道剑换了个位置挂着,摇头拒绝道:“这里是幻月湖底,御剑会被瞳怜察觉的。” 月见荷低头想了下觉得也是,便挥出一道灵力从上方的湖水中抓来一只肥硕又巨大的游鱼,不等游鱼拒绝,便拽着霁明珏往它背上一跃。 霁明珏还没有反应过来,月见荷就已经在游鱼背上躺好了,见游鱼扭动着身躯想要将她甩下去,便俯身抓住它的鱼鳃恶狠狠威胁道:“你敢将我弄掉在地上,我就将你做成鱼汤喝。” 游鱼的身躯突然颤抖了一下,霁明珏觉得它应该是害怕的。 她又掏出那张地图,在游鱼眼前晃了好几下,继续威胁道:“认识这个地方吗?赶紧把我们送过去!” 游鱼当然认识,那可是浮谒岛,妖鬼们的地狱。 它内心自然是极度不愿意去的,但背上的这个女修显然比浮谒岛的那个瓶子更可怕。 毕竟那个坏瓶子最多让它在里面撞得晕乎乎后飞出几十里远,这个女修可是要将它做成鱼汤啊! 游鱼内心立刻有了选择,它急忙往浮谒岛的方向游去。 月见荷这才满意地松开掐着它鱼鳃的手,往鱼背上懒洋洋一躺,准备先睡上一觉。 但她在鱼背上翻来滚去,总觉得有些硌脑袋,余光瞥见身旁坐着离她起码有半臂距离的霁明珏时,忽然有了想法。 这不就是现成的枕头嘛! 她抓住道剑,一把将霁明珏拽来她身边,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将脑袋枕在了他大腿上,舒服得眯起眼,入睡前还不忘威胁身下游鱼:“要是我睁开眼后没出现在浮谒岛,你就等着被做成鱼汤吧!” 游鱼惊恐地加快了速度,翅膀都快挥出残影了。 霁明珏看着腿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颇为无措,月见荷也真是的,看都不看就往他腿上枕。 他尴尬极了,却又不敢出声提醒她,只感觉大腿上的肌肉都快绷直了,好在月见荷入睡得极快,没一会呼吸就变得平缓。 他伸手试探着戳了下她的肩膀,见她确实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轻轻捧起她的脑袋准备给她换个位置。 只是到底将这个恼人的脑袋放在哪里才好呢。 霁明珏想不出来,只好保持着用手掌托着她脑袋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好在月见荷睡觉的时候向来安分,不会动来—— 她又动了。 霁明珏眼睛猛地睁大,看着突然搭在他腰上的手,他愤愤想道,月见荷睡觉一点也不安分! 那只手还在他腰上乱动着,霁明珏不敢按住,生怕吵醒了月见荷后又惹得她报复。 只好尝试着放空灵魂,忽略腰上那碍口识羞的感觉。 快些到浮谒岛吧。 他不断地在心中默念着。 第27章 ◎低头在她额间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在距离浮谒岛还剩百丈之距的时候,游鱼终于停了下来,它怂怂地不敢再往前进,但又不敢将月见荷抖下来,只好往她脸上吐了个泡泡。 月见荷睡梦中迷迷糊糊察觉到脸上一阵痒,不耐烦地伸手抓了抓,继续翻了个身闭眼睡觉,脑袋刚好埋在霁明珏胸膛上。 只是埋久了又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脑袋又往里拱了拱。 霁明珏没有办法,只好戳了戳她后背,轻声说道:“浮谒岛快到了。”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后颈上,月见荷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不满意地在他身上掐了掐,也不知道掐到了哪里,只感觉枕头整个人都变硬了。 霁明珏急忙拿走她抓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忍无可忍冲着她耳朵喊道:“月见荷!” 月见荷这下子是真的醒了,但她最讨厌有人吵她睡觉了,所以眼睛没睁开前又给了霁明珏一巴掌。 这次又是不知道拍在了哪里,反正霁明珏一下子把她推开了,整个人还一边小声喘着气,一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着她。 月见荷疑惑地歪歪脑袋,问道:“你怎么了?” 霁明珏忿忿瞪了她一眼,飞快地从鱼背上跳下,月见荷简直是太恶劣了,睡着了还那么不安分。 见他不说,月见荷也懒得问了,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后也从鱼背上跳下来,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将这只被奴役过的蠢鱼重新送回湖水中,见离浮谒岛约还有百丈,便抱怨道:“这不是没到吗,你那么早喊醒我干嘛?” 霁明珏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洗脑:不能跟月见荷计较,不能跟不正常的月见荷计较。 他道:“浮谒岛里好像有东西让那只鱼感到害怕,它不敢再往前游了。” 月见荷不屑地嗤了一声,真胆小,不就是放着一个破瓶子吗,有什么好怕的。 她正准备拉起霁明珏踏进浮谒岛中时,忽然又想起一事,浮谒岛除了是一座倒悬的岛外,里面更是有一千多条互相交错的蜿蜒小道,一旦走错一条便会迷失在这些犹如迷宫一样的小路中,更重要的是,月千寻说瞳怜闭关前往浮谒岛中扔了数百个瞳术幻境,稍有不慎便会误入幻境成为奸商的养料。 她当然不怕瞳怜那些低级的幻境,但霁明珏可就不一样了,以他九境的修为目前确实难以抵挡住十境大妖的瞳术,万一不小心迷失在里面,岂不是还得麻烦她去救? 她叹气将霁明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唉,真是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啊。 霁明珏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刚想问点什么时,那束在脚踝上的银链蓦然又回到了他腰间,视线顺着银链看过去,另一段此刻正系在月见荷手腕上。 她扯了扯银链,说道:“走吧。” 刚走出几步,就被身后传来的拉力定在原地。 “你为什么不走啊?”月见荷疑惑回头,顺手又扯了两下银链。 霁明珏此刻胸膛正剧烈地起伏着,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她,眼中竟有些水雾。 月见荷更疑惑了,正准备凑近瞧他,却被一把推开。 她皱了皱眉,忍无可忍抬起手想要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但也许是盈满泪水的眼眶取悦了她,抬起的手改为掐着他的下巴,冷冷道:“说话。” 她真的没兴趣陪他玩这种小孩子脾气的游戏。 霁明珏面含屈辱地看着她,他明明已经不逃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这跟栓狗又有什么区别? 他偏过头去,愤愤道:“你不是说好不再这样对我的吗?”见月见荷没有意会到他的意思,霁明珏只好颤着手拽了两下银链。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至于吗? 月见荷不理解,但她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了一遍。 霁明珏听完后面色终于缓和了些,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抿着嘴说道:“那你就不能换个地方系吗?” 月见荷仰头看他,视线从他的眼睛上一路下移,瞥见那白皙的脖子上因气愤而上下滚动的喉结时,突然冒出一个兴奋的想法:“你想让我系在你脖子上?” 霁明珏差点惊得跳起来,急忙说道:“手腕上!” 月见荷当没听见,眨眼看他,“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吗?” 霁明珏当然不肯考虑了,他急忙捏紧了腰间银链,生怕月见荷将它套在他脖子上。 那简直比捆在腰上更让人感到羞耻。 眼见霁明珏眼尾的红已经弥漫至耳尖,月见荷忽然玩心大起,指腹轻点在他喉结上,说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按你说的做。” 这下子霁明珏的脸更红了,他羞恼地简直要说不出话来,月见荷怎么可以如此玩弄于他。 刚想出声拒绝,喉结上便传来不轻不重的按压感,一句话刚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无声地与月见荷互相瞪了好一会,见她确实不肯退让,索性心下一沉,颤抖着伸手遮住那双漂亮但恶劣的桃花眼,忍着羞轻轻将头低了下去。 月见荷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霁明珏要在亲她前将她的双眼遮住,但她是个有耐心的人,便安静地等着他的唇到来。 霁明珏的手掌被她的长睫扫得发痒,低头在她额间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后便飞快地移开手,扯了下银链提醒她已经亲完了。 第41章 月见荷还没回过神来,柔软的唇便已经离开了,有些不满道:“你为什么不亲在我嘴上?” 明明她亲他时是亲在嘴上的。 霁明珏移开眼,低声争辩道:“你没说一定要亲在嘴上。” 好吧。 她认命地抿了下嘴,指尖灵力微动,银链便系在了霁明珏手腕上,心想道下一次一定要将话说的清楚明白,绝不让他找到漏洞可钻。 . 霁明珏跟着月见荷在浮谒岛上的蜿蜒小道中穿梭着,银链随着二人的步伐发出轻轻的声响。 像极了那夜窗外的风铃声。 他的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月见荷还在继续往前走,每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那原本漆黑的瞳仁便会变成浅金色,然后精准地找出没有瞳术幻境的那一条路。 霁明珏好奇一路了,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妖族会有五颜六色的瞳仁,但显然月见荷绝对不可能是妖,而且玄龙说她是物泽之灵,他虽然不知道物泽之灵是什么,但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妖。 他轻声喊了好几次,月见荷正专心研究着瞳术环境,没听见他的声音,只好扯了扯银链,“月见荷,你的眼睛为何会变成金色?” 月见荷回头对他眨了下眼,挑眉道:“好看吗?” 她睁大着眼睛似乎是在等着霁明珏的回答,又似乎是在请他欣赏自己漂亮的金瞳。 她最喜欢她这双金色的眼瞳了,这是她眼睛原本的颜色,只可惜青霜台那些人一见到这双金瞳便会惊恐地跪一地,她被跪得烦了,只好施术将眼瞳变成与常人一样的黑色。 如果霁明珏敢说不喜欢的话,她就将银链拴在他脖子上。 霁明珏不自觉抿了下唇,轻声道:“好看。” 月见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往前走时,又听见他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瞳仁为何会是金色的?” 她懒懒说道:“天生的。” 霁明珏轻轻哦了一声,默默在心里记下,月见荷是一个天生金瞳的人。 就好像他多记一点,便能多了解月见荷一点。 . 二人在浮谒岛中走了好半天,终于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瓷白瓶子漂浮在由无数骨头堆积而成的祭台上,而最上面的那一根骨头正是玄龙的龙骨。 呀。这么轻易就让她找到了? 月见荷惊喜的同时又感到困惑,玄龙这个一身是宝的老东西,光这根骨头拿出去卖,按照苦厄地的物价至少也能卖个百来万灵石,瞳怜这个掉钱眼里的奸商居然就这样扔在这里了? 不过管他呢,来都来了,她看到了那就是她的了。 月见荷短暂想了一下伸手就拿,空中漂浮的瓶子却不乐意了,它突然调转方向,将瓶口对准她吐出一口白雾。 视线变得模糊,她不小心拿错了骨头。 是一只蛇妖的骨头。 与奸商瞳怜同出一源的蛇妖。 月见荷嫌恶地将蛇骨丢出老远,仍是觉得恶心,顺手又在霁明珏衣服上狠狠擦了好几下。 瞥见空中漂浮的始作俑者时,她脸上浮出冷冷的笑,这该死的因果瓶,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她拎起因果瓶直接往外一扔,将它扔出了少说有三四里远,霁明珏呆愣地看着这一切,他没认错的话,那应该是传闻中的因果瓶吧? 就那么被月见荷轻飘飘地扔了出去? 月见荷没注意到他错愕的表情,在她看来那不过就是个没眼力见的瓶子而已。 她满意地捡起龙骨转身就走,还没走出两步呢,又见刚才被扔出老远的因果瓶气势汹汹的朝她飞来。 然后再次被她一掌拍落在地。 粗暴抬脚一踹,因果瓶便咕噜噜地滚出老远。 霁明珏更震惊了,他茫然地看着躺在草丛中的因果瓶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轻轻扯了下银链,示意月见荷回头看一下,“你知道那个瓶子是什么吗?” “因果瓶啊。”月见荷想也不想就说道。她又不是没读过书,不至于连因果瓶都认不出。 见霁明珏表情呆愣,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什么。”霁明珏摇头*。 月见荷奇怪地看了他两眼,也没多想,正准备离开时,因果瓶却不肯干了。 它一个仰身从地上跃起,瓶口直接对准霁明珏,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直接将他吞了进去。 突然手腕上银链绷紧,月见荷睁大了眼睛惊诧抬头,只见到霁明珏被因果瓶吞入腹的最后景象。 然后她也被拉了进去。 都怪这该死的银链。 坠入因果幻境的最后一刻,月见荷忿忿想道,早知道不这么玩了。 见着二人终于被它吞吃入腹,因果瓶满意地摇晃着瓶身,像极了是酒足饭饱后拍了拍肚子。 还是它聪明啊,打不过那个女修,又不代表它拿那个小白脸没办法。 也不知道这女修看上这个小白脸哪点了,竟然会用锁心链将他捆在一处。 正好给了它报复的机会。 因果瓶正摇摇晃晃地准备回到骨头堆上时,突然又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 它惊恐抬头,只见到一个与那女修有三份相似的面容。 只不过它认得这张脸,是月族圣女月千寻。 也是将它关在这里的大恶人! 大恶人眯眼透过瓶口往里看去,讶然道:“你怎么把她也吃进去了?” 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地将它放了回去。 因果瓶不明所以,不就是两个人嘛,吃了就吃了呗。 反正它是不可能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的。 月千寻无奈又怜悯地摸了下它的瓶口,转身叹着气走了。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灵力震荡,上方的湖水开始震荡不休。 瞳怜要出关了。 【作者有话说】 哎,接下来就让小荷玩几章十六岁的纯情少男小玉吧(我好变态啊…不是) 第28章 ◎十六岁的霁明珏还真是纯情得可怕◎ 季玉最近总在做一个梦。 梦里,他总是未.着寸.缕地躺在一张挂满红绸的床上,双手被高悬至头顶,腿也被分开。 有位看不清脸的白衣女子坐在他身前,指尖在他身上流连,不肯放过他任何一寸肌肤,每经过一处时,还要问他一句“喜不喜欢”。 他当然不喜欢了。 谁会喜欢被人按在榻上脱得一干二净还乱摸一通。 他挣扎着要逃,却每次都会被那女子重新捉回榻上,变本加厉地欺侮。 起初,那冰凉的指尖最多也在他锁骨上划着,偶尔按着他的喉结将他的喘息压回喉中,但直到他逃的次数多了,那手指便不再满足于此,它来到他的胸膛,指甲缓慢又轻柔地打着圈,直到在外围留下一圈圈红痕后才肯罢休。 季玉如释负重的喘了口气后又猛地睁圆了眼。 不,它根本没有罢休! 它又继续往下去了。 擦过他小腹坚实的肌肉一路向下,在他大腿内侧恶劣地掐了下,季玉只感到那块肌肉都忍不住突突地跳。 他又羞又气,泪水盈满了眼眶,仿佛轻轻一戳便会像珍珠一样滑落。 胡乱蹬着腿想要把那讨人厌的女子踹走,谁知那女子竟是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大腿内侧,他差点就要从床上跳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又被她握住了。 不是手,也不是腿。 她轻轻抚摸着,带起他身躯一阵颤抖,他挣扎着要曲起腿,她却将膝盖卡在了中间。 他只能被迫仰起下巴,任她玩弄。 就算知道是在梦里,他也都感到要羞死了。 他才十六岁,他怎么会做这种荒唐的梦! 好久好久后,直到窗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鹤鸣,他的意识才从这场荒诞梦境中脱离。 睁开眼,发现还躺在自己房中的床上后,这才放心地拍了下胸膛。 只是抬手时,却见手腕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一枚玉镯,是很少见的透绿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季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了个玉镯,伸手便要摘下,只是他试了好几次,那玉镯就是赖在他手腕上不肯动,门外传来宫人的叩门声,他只好暂时放弃与玉镯挣扎,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只是。 季玉惊恐地看着他寝裤上那抹泅湿,脸颊飞快染上红晕,难以言说的羞耻将他包围。 他脏了。 宫人还在叩门,他急忙出声让他们等一下再进,飞快地跳下床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干净的寝衣,手忙脚乱地换好后,将被弄脏的那套往角落里一塞,左顾右盼害怕被人发现异样,又慌忙拿出几件干净的衣服堆在上面欲盖弥彰。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向外出声道:“可以进来了。” 宫人们鱼贯而入,正要替小皇子梳洗时,却听见他道:“今日不用你们服侍,我自己来吧。” 第42章 宫人们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衣物放下后依次退出房间。 季玉匆忙洗漱完毕,抖开衣服正要穿上时,耳中忽然传来几声银铃轻响。 他不记得有在房中悬挂铃铛啊,视线疑惑地在房中搜寻,并未看到能够发出银铃响声的物件,索性不再细究。 也许是听错了吧。 都怪那个扰人心神的梦! 他忿忿地拉紧衣服,还不放心地将腰带打了个死结,这才蹲下身准备穿上鞋子。 然后,眼睛又一下子睁圆了。 为什么他的脚踝上会系着一串银链啊! 他感到有些奇怪,伸手便要将银链扯下,可那银链也跟玉镯一样,就是死死地赖在他脚踝上,他越扯反而勒的越紧,只能怏怏地松开手。 银链上悬挂着细小的铃铛,稍微动一下,便会有声音发出。 好在这声音极轻,走动间已被衣袍飘动发出的窸窣声响掩盖住。 也许是小荷趁他睡着了偷偷捉弄他的吧,季玉没做多想。 又见手腕上的玉镯,嗯,也许应当也是小荷套上的吧,毕竟昨天是他生辰,她说过会送她生辰礼物的。 思索了片刻见得不出结果来,他索性不再纠结。 算了,反正找小荷问问就知道了。 只要是她送的,他都会很喜欢。 季玉将鞋子胡乱往脚上一套,将恼人的梦境甩在脑后,迈着匆忙的步伐往荷花池中奔去,嘴角不自觉上扬,门口的金羽仙鹤被他推门的动作吵醒了,见他衣袍飘动间脚腕上露出一串银链,漆黑的眼瞳中有些困惑。 算了算了,人的想法它不懂。 金羽仙鹤摇了摇头,重新在树下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蜷起,脑袋埋进翅膀里开始呼呼大睡。 . 月见荷茫然地走在人群中,天空的太阳晒得要死,她走了一会就累得不行了,正想招呼霁明珏去给她倒杯水来,喊了几声都没见有人答应,这才想起她与霁明珏走散在因果境中了。 真是麻烦死了,还得去找他。 她随意在路边的茶摊上找了块地方坐着,招呼老板给她倒点水喝。 衣着朴素还打着补丁的老板见这位女郎一幅富贵人家小姐打扮,却来他这破破烂烂的茶摊上喝茶,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显然是遭遇了忧心的事,说不定正是跟家里人吵架跑出来的,心想着女郎与他的女儿年岁也差不多大,便借着倒茶的机会上前劝解一番。 月见荷没有打断他的话,只安静地听着。 从他的话中,她得知这里是一处人间城镇,名唤朝歌,也就是霁明珏的故乡。 忍不住头又开始痛,她用力按了下眉心,将那股不适感压下。 茶喝得差不多了,她便准备付钱,忽然想起方才听老板所说,这里不用灵石,而是用一些名唤铜钱、银子、黄金一样的东西作为货币。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想来作用应该与灵石一样,便从头上拆下一枚发钗当做银钱给了那位絮絮叨叨的老板。 茶摊老板手捧着那枚华贵的发钗不知所措,这给的也太多了吧,都够买他一百个茶摊了。 慌忙起身将发钗还回,眼前却是一空,月见荷早已消失不见了。 朝歌城的大门外,月见荷从在袖中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出了与锁心链互为一对的心音铃,这可是她从青霜台的仓库中翻出的好宝贝,不管相隔多远,只要摇晃心音铃,它便能将带着锁心链的人送回持铃者面前。 真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宝贝了。 月见荷轻轻摇晃心音铃,心里默数着:一、二…… 三。 眼前空荡荡的,霁明珏没出现。 她惊诧地张了下嘴巴,这怎么可能,心音铃怎么可能失效? 不信邪地又晃了晃,霁明珏还是没有出现。 她气得将心音铃往地上一扔,抬脚狠狠踩了上去,什么破玩意,一点用都没有。 可气归气,霁明珏还是得找啊。 这是他的因果境,不找到他的话,她也很难出去。 她又弯腰不情不愿地将心音铃捡起,眯眼蹙眉研究了一会,忽然有了想法,既然心音铃不能通过锁心链将霁明珏抓来她身边,那总可以将她送到霁明珏身边吧? 她就勉为其难,屈尊降贵地去找他一次好了。 指尖灵力微动,心音铃急速晃动,发出急促的叮咚声,听得她耳朵耳朵都快炸了,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再睁眼时,竟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荷花池中。 她不满地从水中跃出,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视线一片模糊,衣服也被打湿,水滴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滑落,淌了一地。 还未等她伸手擦去眼睛上的水雾,怀中便撞进一个少年,她被撞得差点重新摔回荷花池中,气得一把将少年推得跌坐在地。 没眼力见的。 少年摔了个屁股蹲却也不恼,只仰头看她,眼中关切:“小荷,你还好吧?” 月见荷不解:“我为什么会不好?” 她弯腰挑起少年的下巴,细细地打量着他的面容,总觉得越看越眼熟。 好像霁明珏啊。 她起了疑心,试探问道:“霁明珏?” 敢直呼她如此令人羞耻的小名,如果这人是霁明珏的话,她定要将他扔进水中去。 少年眨了眨迷蒙的眸子,伸手按在月见荷脑门上,疑惑道:“小荷,你又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月见荷气得一把拍开他的手,却不料手却被少年握在掌心,“小荷,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呀?”因抬手的动作,衣袖滑落至臂弯,露出她给他戴上的玉镯。 月见荷现在可以确定了,这就是霁明珏,还是不知为何回到少年时的霁明珏。 只不过,按道理少年时的霁明珏不应该认识她才对,难道是因果境出问题了,造成了他记忆错乱? 果然那个破瓶子就是不靠谱。 她将手抽出,瞪着他恶狠狠说道:“不准喊我小荷。” 小荷小荷小荷的,简直烦死了。 季玉茫然抬眼看她,他不明白怎么小荷突然对他这么凶,还不肯让他喊她的名字了,只好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小声弱弱问道:“那我该喊你什么呀?” “随便你。”月见荷一把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 都多大年纪了,还搞这幅委屈模样。 等等? 她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了好几眼,问道:“你现在多大?” 季玉眨了眨眼,似乎是感到奇怪,“我十六岁呀。小荷,你又忘了吗,明明昨天我们还一起过生辰的。” 月见荷更迷惑了,他到底在胡说什么? 什么一起过生辰?她看起来是这么无聊的人吗? 还有,她怒气冲冲道:“不准叫我小荷!” 季玉被她推得又是一屁股跌坐在地,瞥见她略带怒色的面容,小心翼翼说道:“可是,之前明明是你让我叫你小荷的。” 因争执这个称呼,他一时间竟忘了问她玉镯与银链的事。 月见荷气得咬牙,但她又无法跟十六岁的霁明珏计较,只能忍气道:“随便你!” 真是烦的够够的。 季玉偏过头去在她看不见的方向委屈地瘪瘪嘴,又低声偷偷叫了她好几声小荷,见她没拒绝后便肉眼可见的高兴了起来。 又见她还穿着打湿的衣服,急忙将她拉起来,关心道:“小荷,你的衣服湿了,要赶紧换一身,不然会生病的。” 月见荷现在是一点话都不想说,眼神空洞看天。 十六岁,简直是人嫌狗厌的年纪。 但。 她好像还没玩过十六岁的霁明珏呢。 月见荷突然起了坏心,张开双臂对他笑了笑,“你帮我换。” 季玉脸上咻一下变得通红,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八岁就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十六岁了,正想着拒绝时,又听见月见荷说道,“你不喜欢我?” “没有,没有。”他连忙解释,“小玉最喜欢小荷了。” 小玉?原来霁明珏的小名叫这个啊。 也挺羞耻的。 只是。 什么最喜欢,连衣服都不肯帮她换,月见荷鼻孔哼气,“那你为什么不肯给我换衣服?” 季玉羞得将脸埋进手中,只敢透过指缝看她,小声说道:“可是夫子有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月见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十六岁的霁明珏还真是纯情得可怕,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要是让他知道他早就被自己看光了,岂不是会哭上三天三夜。 “不行,我就要你帮我换,不帮我换就是不喜欢我!” 第29章 ◎“原来,小玉已经长大了啊。”◎ 安静的房间中,季玉一双恰到好处的丹凤眼被白色的发带蒙住,他屏住呼吸,心脏砰砰地跳,震得他耳膜嗡鸣。 颤抖着指尖轻轻解开月见荷的腰带,指腹沾染上清凉的水渍,他忍不住捻了下。 第43章 外衫滑落在地,他想收回手时却听见月见荷意味不明道:“我里面的衣服也湿了。” 他猛地缩回手,发带下眼尾的红晕飞快蔓延至耳尖,急忙说道:“小荷,那里、那里不可以的,你得自己来。” “怎么就不可以了?”月见荷可不理会他的羞怯,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锁骨处,言辞蛊惑,“可明明是你说的最喜欢我的,竟连这样一件小事都不肯做吗?” 季玉又急又羞,嘴张了半天却发不出声音,尝试着将手抽回,却又被她握着用力一按。 他急促地抽了口气,连忙说道:“小荷,真的不行,阿娘说过脱衣服这种事只有成婚了之后才能做。” 月见荷眯眼欣赏着他的羞涩,唇角微微上扬,继续蛊惑道:“难道你的喜欢不是想与我成婚的那种喜欢吗?” 季玉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当然是想与小荷你成婚的喜欢。” 月见荷轻笑一声,柔声说道:“那既然如此,早做晚做又有什么区别呢?”看向他因羞涩而通红的脸颊时,又道,“再说,你不是已经把眼睛蒙上了吗?” 季玉感觉自己简直要被她绕进去了,但他觉得还是不能这么做,赶忙用了点力将手抽开,却不小心碰到一处柔软。 他一下子睁圆了双眼,长睫扫过发带,带起轻微的颤动,喉间溢出一声急促的喘息。 月见荷恼怒地瞪他一眼,她只说让他替她换衣服,可没同意他摸她,又见他蒙着眼接收不到她斥责的眼神,气得鼻孔冷哼一声。 察觉她生气了,季玉慌忙道歉:“对不起小荷,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就是有意的。”月见荷可没选择放过他,目光落在他因局促喘气而上下起伏的胸膛时,忽然有了想法,“那你也让我摸一下,我们就算扯平了。” 十六岁的霁明珏她还没摸过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手感。 季玉还在道歉,忽然听见她这句话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了,还没反应过来,胸上就被人掐了一把,他半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久后,才羞涩又委屈地说道:“小荷,你以前不这样的。” 月见荷还在回味当中,自动忽略了他的声音,十六岁的霁明珏比起两百余岁时显然手感更好,胸肌有着恰到好处的柔软,她伸手还想再掐一把时,人却已经躲远了。 她不满地啧了声,也太纯情了吧,不过就是被摸了一把。 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穿着实在难受,还是先换了吧,反正之后有的是时间玩他。 季玉听见衣料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慌忙背过身去,还将耳朵也捂住了。 心跳得更大声了。 半晌后,月见荷拿起放在桌上的干净衣服,慢悠悠地走到镜子前准备穿上时,忽然惊觉不对。 她这张脸,有些过于稚气了,看起来竟像个十几岁的少女,她捏了捏脸颊上的肉,不满地皱了下眉。 按道理,霁明珏的因果境不该对她造成影响啊,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说,他喊她小荷并不是出于因果境造成的记忆错乱,而是本来就存在这样一个人,而她恰好进入了小荷的身体里。 月见荷冷笑一声,怪不得霁明珏一直不肯给他睡,天天在她那做出一副贞洁烈男宁死不屈的模样,原来竟是早已有了喜欢的人。 那他来青霜台与她成婚做什么?这将她当什么了? 耍她玩呢? 季玉还在背对着她,没有看见她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见身后好久没有声音,才小声问道:“小荷,你换好了吗?我可以解下发带了吗?” 她冷哼一声,二百多岁的霁明珏她玩过,十六岁的霁明珏她也得玩一遍,还要玩到他再也不敢想起小荷这个人才行。 随即,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假笑,走到他身前,正准备将蒙眼的发带扯下时,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她轻声说道:“想起来,你昨日生辰我好像忘了送礼物给你,不如现在补上吧。” 季玉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玉镯,挠了挠头,奇怪道:“小荷,你昨天不是已经送过了吗?”又提起衣袍下摆,露出脚踝上的银链,“还有这个银链。” 月见荷的微笑差点僵住,差点忘了这俩东西了,咬着牙道:“这两个不算,今天的才是真正的生辰礼物。” 季玉点头哦了一声,仍是摸不着头脑,他总觉得小荷今天有些奇怪。 不过只要是她给的,他都不会嫌多。 月见荷上下打量着眼前人,十六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眉眼柔和并不锋利,她忽然觉得对他用强的话道德上竟有些过不去。 但是就此算了,她又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霁明珏不喜欢她却喜欢着另一个人,她偏要让他从身到心都属于她。 她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掐了掐,柔声说道:“我想画一幅画送给小玉,小玉会喜欢吗?” 季玉雀跃地点头,只要是小荷给的,他都会很喜欢。 “那把衣服脱掉吧。”她轻声说道。 “啊?”他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月见荷便重复了一遍。 他满脸茫然,送他一幅画为什么还要他脱衣服啊。 依稀又记起那个令人羞耻的梦境,急忙攥紧了衣角。 月见荷又催促了一声,见他还是不肯动作,那掐着他脸颊的手便用了点力气,将那白皙的脸上掐出了一抹红,有些不高兴道:“你不想要我的礼物?” 见她生气,季玉急忙说道:“我没有不想要,可是、可是……” 可是送他一幅画为什么要脱他的衣服啊。 月见荷伸手用指腹按在他唇上,轻轻地揉捻着,“因为我想画在小玉身上,这样小玉便能永远带着我的礼物了。” 季玉还是不明白,但他又想永远带着她的礼物,忸怩了一下,小声说道:“那只能脱上衣。” 月见荷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会对十六岁的毛头小子下手。 . 安静的房间中,门被从里锁住,阵阵夜风透过未被关紧窗户缝吹进室内,床幔迎风而动,扫过床上少年雪白的颈侧。 季玉抿嘴安静的坐在床上,双眼被发带蒙住,手指局促地抓着床单。 “小荷,可以开始了吗?”他轻声问道。 “再等一会,很快就好了。”月见荷耐心安抚道。 桌上烛火跳跃,她将衣袖卷起,动作缓慢地磨着墨,见磨得快差不多了,她才说道,“你现在可以把衣服脱了。” 季玉的身躯僵住,但又觉得答应了的事就应该做到,只好颤抖着手指将上衣一件一件脱去,直到露出白皙的胸膛,才小声说道:“我脱完了。” 月见荷点了下头,提笔蘸墨,但又觉得有些不够,这种普通的墨水一洗就没了,她要的是霁明珏身上永远留下她的印记。 她将食指放入口中,牙齿用力咬破,一滴殷红的血滴进砚台里,转瞬间黑色的墨水就变红了,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重新提笔蘸墨,缓慢走近他面前。 这是她的精血,用她的精血作出的画,不止可以留在皮肤表面,更是能刻进神魂中。 霁明珏就算是死也无法抹去,除非他魂消魄散,否则他将永远带着她的印记。 永永远远,他都是她的。 只能是她的。 她轻轻地笑了下,低头注视着跪坐在床榻上的人,要画在哪里好呢? 后背? 不行,画在后背怎么能让霁明珏每次换衣服时都看见呢。 锁骨? 没意思,太普通了,而且会被别人看见,她不喜欢她的东西被人觊觎。 胸上? 瞥见他上下起伏的胸膛,月见荷又摇了摇头,她的画技不是很好,这样子作画难度太高了。 视线继续下移,落在他肌肉紧实的小腹上。 月见荷忽然有了主意,就那里吧。 她伸手在他小腹上按了一下,感觉手感很不错,没忍住又掐了一把,季玉被她掐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隔着蒙眼的发带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总感觉小荷比之前更恶劣了。 他耳根发烫,小声说道:“小荷,你可以开始了吗?” 还没听见她的回答,他就被小腹上传来的一股冰凉骤然惊到。 “别乱动哦。”月见荷一手按在他肩膀上,一手提笔作画,沾有墨水的画笔像一尾冰凉的蛇一样在他小腹上滑动,季玉手足无措,脑中只剩一片茫然,全身都泛起了绯红。 月见荷竟觉得很是秀色可餐,想要将他按倒在床榻上,但最终还是道德占了上风,只能无奈叹气一声继续作画。 她的画技何止是不太好,简直就是差到家了,涂涂改改好几遍都画不出令她满意的图案来,时间一久,便觉得腰弯得有些累了,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两下,说道:“躺下。” 季玉还未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便已经被她推倒在床榻上了。 第44章 笔锋在他腰上流连,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弓起了腰背,月见荷不满地掐了下他的胸膛,说道:“放松一些。” 他这么一动,尚未干透的墨水都晕开了些,她好不容易画到一半了,又得重新再来。 季玉被掐得颤了一下,十指绞紧了床单,声线渐渐不稳,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小荷,你可以快些画完吗?” 月见荷眼神扫过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不紧不慢道:“你不乱动的话,我就会画得很快。” 继续提笔作画。 笔尖游走在身体上的力度不轻不重,传进到他脑中时却变了股味道,就好像肌肤被她轻轻抚摸着。 他急忙抿紧了唇,鼻音渐渐粗重,长睫轻轻颤抖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小荷让他不要乱动,他就只好绷直了身体。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自己就好像在云端飘着。 喉间无意识泄出几声破碎的音节。 这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好难受啊,要怎么做才能回到地上呢。 用腿,对了,得用腿。 他蹬直了双腿,想要触碰到坚实的土地。 见他又在乱动,月见荷不满地拍了下他的腰侧。 一瞬间,他又重新飘回云端,眼前的景象消失,意识逐渐连成一道细线,他被拴在线上,而线的另一端则握在她手中。 月见荷正专心致志地作画,没有察觉到身下人早已窜起的反应,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时,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呈现在他白皙的小腹上,她微笑着欣赏着她用尽此生绘画功力所作出的画,待墨水干得差不多了后,才满意地拍了拍手,随手将笔往地上一抛。 笔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将季玉的意识唤回,他猛地喘出一大口气,随之倾泻而出。 待发现他方才做了什么后,又整个人僵住,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再让声音也泻出,脸红得像是熟了一样。 却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 巨大的羞耻将他包围,眸中因羞愧而要溢出的眼泪被他咬着牙生生憋住。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小荷面前做这种事。 月见荷正奇怪他这莫名奇妙的表现时,视线忽然落到他身下,那里的反应还残存着。 忍不住嘴角勾起,十六岁的霁明珏简直比二百多岁的霁明珏还要好玩,她竟有些舍不得出这因果境了。 她伸手轻抚着,唇瓣凑近他耳边,轻柔道: “原来,小玉已经长大了啊。” 【作者有话说】 小荷:我醋我自己 小玉:委屈哭哭 作者:审核放过 第30章 ◎“在归墟下雨之前,他必须爱上你。”◎ 朝歌皇宫,今日晴朗无云。 月见荷懒懒地躺在屋檐上,将胳膊垫在脑袋底下抬头看天。 不同于归墟的天,这里的天是会动的,云在空中飘,鸟在天上飞,太阳会移动方位。 她看得出神。 只是看久了便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她索性眯起了眼,眯着眯着便睡着了。 月见荷很少做梦,或者说很少会做美梦。 她的梦中除了一片红就是一片白茫茫,但今日却见到了一处五颜六色的花丛。 蝴蝶纷飞,有一少年躺在花丛中,手里还拈着一朵花。 她正欲上前再看那少年的长相时,眼前场景骤变,蝴蝶依旧在,五颜六色的花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犹如蛛网般的血线,穿过蝴蝶的身体后尽数汇聚在少年心口。 血不住地从少年的胸前往下流,直到将他的白衣染红。 月见荷忍不住皱眉,她不喜欢红色,伸手想要将血线扯断,忽然间蝴蝶开始疯狂扇动翅膀,天地间景象变幻,日月颠倒,晨昏失序。 一半夜色泼墨中皓月高悬,一半朗朗白日艳阳高照。 竟是日月同天之景。 她对这一切感到奇怪,张口喊了几声,那少年低着头一动不动,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她只听见他口中低低地念着: “今以我半身神魂为祭,愿祂重入轮回。” 一只金羽箭破空而出。 少年抬头的那一瞬间,月见荷也见到了他的脸。 竟与霁明珏生得一模一样。 她惊愕得一下子睁开双眼,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她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还是想不通。 她被人杀死过,她知道。 但是她为什么又活了过来,她不知道。 她没有记忆,她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连小荷这个名字都是金羽仙鹤告诉她的。 她有两只仙鹤,一只是惊时箭的箭灵,另一只是佛子找她要照世明灯时硬塞给她的。 只是很遗憾,那两只仙鹤都不知道她当初怎么死的。 箭灵仙鹤只知道她来自于一片海中,叫做小荷,在她死后它找了她一千年,才终于与她重聚。 而佛子硬塞给她的那只,简直可以说是蠢得要命,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然后被另一只追着啃,天天在她的青霜台中飞来飞去,搞得羽毛到处都是。 她有很多次嫌弃地想将它们两个一起扔出青霜台。 但她不喜欢小荷这个名字,听起来太小气了,不符合她的气质,所以她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做月见荷。 犹记在青霜台醒来的那天,比防风雅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更先见到的,是月光笼罩下随风轻轻摇晃的满池荷花。 她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防风雅也没准备做她的母亲,因为她不是她的女儿,所以她将那副躯壳还给了她当做念想,仅以魂体的形式存在。 反正那副躯壳也承载不了她过于强大的神魂。 只是,又为什么会梦见霁明珏呢。 他又是在救谁? 她摇了摇头,又觉得有些不对,梦里那少年流尽鲜血而亡,霁明珏却是活生生的,胸口也没有伤痕。 那人真的是霁明珏吗? 真想找他问一问啊。 她叹了口气,早知道前些日子就不把霁明珏玩过头了,搞得他这几日看见她就捂着脸逃走。 真是又纯情又好笑。 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远了。 直到识海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将意识唤回,是熟悉的系统。 它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因果境?” 月见荷闭起眼,没好气说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又懒懒说道,“这是他的因果境,只有他清醒过来才能出去。” 她其实可以直接将霁明珏的意识强行唤回的,可那样做的话会引起他识海震荡,会变成傻子。 傻掉的霁明珏,玩起来很没意思的。 系统:“……”数月不见,这个人的嘴还是那般吐不出好话。 月见荷见它不出声,又说道:“我已经应你的要求治好了他的灵脉,你答应要告诉我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在归墟下雨之前,他必须爱上你,否则你必死无疑。” 月见荷微微皱眉,又是这种奇怪的话,她说道:“可归墟从不下雨啊。” 系统短暂停滞了一下,说道:“会下的,只是不叫雨而已。” “那叫什么?”她问道。 “叫做仙人泪。”系统道。 月见荷的表情凝住了,那句“归墟从不下雨,那是仙人泪”倏忽间又窜进她识海中,刺的她头痛欲裂。 她忍着头痛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坚定地认为他会杀死我?”她是个对他人极度充满不信任的人,包括系统的话,她就没信过半分。 而且霁明珏目前看来,绝对没有杀死她的能力。 好久后,系统才说道:“因为我看见了未来。” 月见荷更感到奇怪了,指骨轻轻按着眉心,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改变这个未来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干瞪着眼睛快要再次睡过去时,才听见系统的声音: “为了救你。” 无趣至极。 月见荷不屑地撇了下嘴,谁要它救。 她重*新蒙住眼准备睡上一觉,刚闭眼没多久便察觉到肌肤上传来点点冰凉的触感。 睁眼抬头望去,乌云满天,太阳早已被吞噬,一片雾气蒙蒙。 狂风吹拂,树木剧烈摇晃,落叶在风中飘舞,远处荷花池中的荷花也被吹得弯腰沉入水中。 暴雨将至。 月见荷没见过雨,她依旧抱膝坐在屋檐上,盯着左摇右晃的树放空思绪,琢磨着奇怪的梦和系统奇怪的话。 她其实不喜欢杀人,她觉得杀人没意思,生命如果结束于被别人杀死那也太过无趣了。 生命当像花一样,在盛放至最浓烈时终结才算完美。 所以,她不能容许自己被人杀死。 至于霁明珏与她生命相连这件事,还是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她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被他拖累死。 第45章 乌云多了起来,天要黑了。 第一滴雨落下时,她只感到脸上有些冰凉,随手漫不经心地擦去,继续看着前方发呆。 远处宫人脚步匆匆穿过长廊,竟是一眼没看坐在屋檐上晃着脚的她。 月见荷面上毫不意外,这几日她已经发现了,除了霁明珏外,其他人都看不见她。 也正好方便她四处乱逛。 第二滴雨落下时,衣服被打湿,黏腻的感觉挥之不去,她皱了皱眉,正想要撑起灵力护罩时,却见廊下一人抱着伞急奔而来。 那人穿过重重雨雾,手捧着一朵青色莲花,对她着急喊道:“小荷,要下雨了,赶紧回去吧。” 他张开双臂想要接住她,月见荷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轻盈一跃,平稳落在地面上。 那双手最终还是悄悄垂下。 第三滴雨落下,瓢泼大雨已至,天地茫茫一片,看不清路。 季玉急忙撑开伞,又将手中的莲花塞入她掌心,小声说道:“小荷,你可以先拿着你自己吗,我怕一会照顾不好。” 月见荷满脸茫然,什么叫做她拿着她自己? 这朵花吗? 她瞪了他一眼,将花塞了回去。 她才不要拿着别人呢。 她是月见荷,才不是这朵叫做小荷的花。 也不知道霁明珏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居然会喜欢一朵花。 她气得又是哼了一声。 季玉不明所以,搞不懂她为什么又突然开始生气。 难道是因为他来晚了吗? 可他也是为了将她从荷花池中捡起,免得被雨水弄脏,毕竟她最爱干净了。 他又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她,见她撅着嘴明显还在生气,只好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的袖子。 月见荷不想理他。 季玉没有办法,只好张口说道:“小荷,雨下大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他小心翼翼地将莲花揣入怀中,又将伞往她的方向送了送,半边身子露在伞外,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顺着倾斜的伞面滑落,没一会他那半边身子就已经湿了。 月见荷还是干干净净的,除了裙摆溅上了一些泥泞。 她皱眉将裙摆往上提了些,快步向前走去。 她一点也不喜欢下雨! 季玉匆忙提步跟上,生怕她被雨淋湿。 二人一前一后地穿行在雨幕中。 房间里。 月见荷气恼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被弄脏的裙摆,张口指挥道:“替我拿一身新的衣服来。” 季玉哦了一声,见她终于愿意与他说话了,急忙从衣柜中拿出一叠干净的衣裙给她。 月见荷接过后便着手换上,全然不顾尚在房中的季玉。 季玉急忙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小声说道:“小荷,你下次换衣服的时候,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的。” 尤其是男子的面。 虽然整个皇宫中除了他之外,别人都看不见她。 月见荷没好气道:“你不喜欢看?” 他先前不还说想与这朵花成婚的吗,这会又在装什么? 季玉刷地一下脸又红了,忙说道:“小荷,这跟我喜不喜欢看没有关系的。” “既然没有关系,那我为什么不能在你面前换?” 季玉不再说话了,委屈地憋了下嘴。 小荷怎么越来越坏了。 月见荷换好衣服后才重新坐回桌边,见他依旧捂着眼,顿时起了玩心。 她凑过去仔细瞧他,见他白皙的脸颊上早已起了红晕,揶揄笑着伸手戳了戳,戳出一个浅浅的窝来。 季玉急忙睁眼按回她的手,羞恼说道:“小荷,你之前都不这样的。” “那我之前是怎样的?”月见荷面上表情柔和,心底却在冷笑,她倒要看看霁明珏以前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季玉只小声说道:“反正不是现在这样的。” 小荷以前虽然也老捉弄他,但她才不会像上次那样碰他那里,还说他长大了,天知道他当时羞耻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明明那么单纯的小荷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他决定以后一定要严查那群宫人们私下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又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把他的小荷都带坏了。 月见荷冷哼一声,又是不高兴地在他脸上用力掐了下,掐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才罢休。 季玉还是委屈地憋嘴看她。 她顿时被看的没脾气了,十六岁的霁明珏简直比二百多岁的霁明珏还难搞。 但又格外得好玩。 她瞧见他羞赧的面容,正想再逗他几句时,忽然怀中里砸进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是他的。 月见荷表情瞬间变得茫然,霁明珏怎么突然昏过去了? 她伸手在他额头碰了下,那里烫的吓人。 霁明珏到底怎么了啊? 月见荷不知道,她不是人族,不知道淋雨了会发烧。 可是让霁明珏这么一直昏迷着也不行,万一他醒不过来了,那她岂不是得一直被困在因果境中? 她猛地摇了摇头,揪起他的衣领将他往床上一丢,正想将灵力渡进他体内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现在的霁明珏尚未开始修行,身体显然也不是他原本的,因而并没有灵脉,强行渡进灵力的话只会让他经脉尽断。 月见荷正苦恼得直叹气时,忽然躺在床上的人一个翻身,双手环在她腰上直接将她拽倒在床榻上,脑袋还埋在她胸前。 她简直要气死了。 正想一把将他推开时,忽然听见他极轻的声音:“归墟不下雨,但朝歌会,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下雨了,你一定不要忘记撑伞。” 【作者有话说】 归墟为什么不会下雨,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再也不会用onedrive自动保存了,天知道重启了一下电脑后文档就找不到了的恐慌感) 第31章 ◎喜欢到恨不得整个人生都属于她◎ 季玉睡醒时,模模糊糊感到身上压了块重物,疑惑地伸手摸了下竟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便见伏在他身上早已陷入昏睡的月见荷,他小心翼翼地半撑着胳膊起身,视线扫过窗外时,雨仍在下,但是天已经变得蒙蒙亮。 他竟睡了一夜。 又是小荷照顾了他一夜吗? 季玉表情略带抱歉,他轻轻伸手替月见荷拂去脸上杂乱的发丝,触及那柔软双颊时,忍不住多停留了几分。 恍惚中又忆起初次见面那日。 那年夏天,朝歌久旱不雨,直到他出生当日,朝歌才迎来了它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大雨下了三天,雨过后天空中竟出现一座彩虹桥,一只白鹤从桥上起飞,涉过护城河,在朝歌上空盘旋了半日,临走时口中吐出一朵七彩祥云。 乃大吉之兆。 母亲本打算给他取名季雨,提笔正准备在玉碟上写下名字时,忽闻他哇地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块玉来。 “那便叫季玉吧。”她抱起他,轻声笑了笑,眉眼温和。 衔玉而生,故名季玉。 只可惜这大吉之兆并未给他带来一副好身体,自打出生起他便一直体弱多病,医师断言他活不过十二岁。 从一岁到十二岁,朝歌皇宫出出入入不知多少名医师,但所有医师都是一个结论:药石罔效。 母亲不甘认命,在他十二岁那年,也是医师断言的生命的尽头那年,带着他去往禅院,希望那位从归墟来到朝歌的佛子能够出手相助。 恢弘庄严的佛殿中,母亲与低眉垂首的佛子轻声交谈着,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莲花池边看莲花,随手拨动池水洒在莲花身上。 有什么意义呢。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忽然一只仙鹤飞落在他脚边,雪白的羽毛在阳光照射下隐约有金光闪烁,他看得失了神,正准备伸手摸一下时,耳边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那只蠢鸟有什么好看的?怎么每个进来的人都要看它?” 被称作“蠢鸟”的仙鹤立刻不乐意了,它可是高贵的仙鹤的大人,就光这一身羽毛,它每天起码都会打理上三遍。 仙鹤扑扇着翅膀冲向莲花池,对着池中唯一一朵青莲狠狠抬起一翅膀,正准备扇下时就被人拎起脖子丢出了老远。 少女面带笑容,满意地拍了拍手,瞧见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他时,冷哼了一声,同样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只好低下头去,无措地绞着衣袖。 下一瞬,少女便出现在了他面前,葱白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好奇地打量着他,问道:“你能看见我?” 他点了点头。 少女啧了一声,提着裙摆在他身旁坐下,开始不断絮絮叨叨着。 “你真是一个幸运的人,要知道我在这呆了这么久,一共也就三个人能看见我。”她对他说道,“你是第三个。”又指了指远处气鼓鼓地趴在地上的仙鹤说道,“它也算一个。” 第46章 “可它不算人。”他轻声提醒道。 少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说它算那它就算!” 好吧。 他附和点头。 少女又凑到他眼前,歪头看着他的眼睛,夸赞道:“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他被夸得害羞了起来,耳朵尖偷偷泛起了红,小声回道:“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少女那双金色的眼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那当然了,我的眼睛自然是最漂亮的。”少女毫不客气地应下了,正要将他拉起来陪她玩时,却见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血点溅落在荷花池中,原本清澈的池水瞬间见了粉。 她不满地掐着他的胳膊,气鼓鼓道:“你把我住的地方弄脏了!” 他被掐的倒抽一口气,仍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歉,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妖怪吗?为什么会住在池子里?” 少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表情生气极了,“你居然骂我是妖怪?” 远处趴在地上的仙鹤翅膀颤抖,他想,它应该是在偷笑。 察觉说错话了,他再次不好意思地道歉。 少女鼻孔冷哼一声,说道:“算了,你快死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眼神落寞,轻轻点头,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 少女又凑近他面前,眨了下眼,说道:“不过我可以治好你。” 四目相对,他在极近的距离中见到她额前的莲花纹路。 真好看啊。 像仙女。 他本不抱希望,那些白胡子的医师都治不好他,眼前这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少女又怎么可能呢?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真的吗?” 毕竟,谁会不想活呢? 见他眼中燃起雀跃,少女挑眉道:“不过治好你也是有代价的,看在你是第三个能见到我的人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将我带出禅院。” “啊?”他眼中茫然。 少女眼神真诚,鼓励般点了点头,她早就在禅院听这帮秃驴天天念经听烦了,巴不得想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可那讨人厌的佛子在莲池设下了禁制,她暂时还破不开,只能每天捉弄那只蠢仙鹤打发时间。 还说什么是为了蕴养她的魂体,可她的魂体明明就好得很。 她继续蛊惑道:“你看见那朵漂亮的青色莲花了吗?那是我的本体,你把她拿起来藏好,等离开禅院后我就治好你。” 季玉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带着她离开禅院的,只记得佛子当时的脸色不是很好,虽然抚摸着他脑袋的动作很轻柔,但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可一定得照顾好她,不然的话,你定会后悔终生的。” 临走出禅院时,那只仙鹤也悄摸摸地跟了过来,然后,被少女一脚踹了回去。 回去后,少女从莲花上扯下一枚花瓣喂给了他,自那以后,他的身体便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少女说她叫小荷,是天地间最漂亮的一朵花。 然后,他便肩负起了照顾小荷的任务。 至今已过四年。 他喜欢小荷,是那种想与她成婚的喜欢。 可是小荷是灵物,她的生命漫长到可以有千年万年,而凡人的寿命不过须臾百年,在她眼里也仅是弹指一瞬。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喜欢她。 喜欢到恨不得一出生时就陪在她身边,那样他的整个人生便都属于她了。 季玉伸手轻轻拂过她的眼睫,月见荷感到有些痒,不耐烦地眨了眨眼,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睡了。 照顾了十六岁的霁明珏一晚上,她是真的困死了。 凡人的身体怎么能这么脆弱呢,淋了点雨就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还是修仙时的霁明珏耐玩啊。 季玉轻轻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将她抱上床时,却突然睁圆了眼睛。 他看着自己袒露的胸膛久久未能回神。 他怎么、怎么没穿衣服。 长睫抖动,视线移向地面时,撞见地上被丢得乱七八糟的衣袍。 他闭眼颤抖着手继续向下摸去,终于摸到了一块布料。 还好,还好。 他松了口气。 月见荷被他这一番动作吵醒了,半睁着眼迷蒙问道:“你醒了啊?” 但她还是很困,正准备脑袋一栽继续呼呼大睡时,又听见他极轻的声音:“小荷,你来床上睡吧?” 月见荷一下子清醒了,抬眼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还是感到很不可置信。 霁明珏这是在邀请她和他一起睡觉? 这还是十六岁的霁明珏吗? 就算是二百多岁的霁明珏也说不出这种话来吧? 但她只短暂想了一下后就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不管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要是不睡的话岂不是亏大了。 正准备往床上一躺的时候,季玉却突然伸手将她按住了,她不解地蹙眉看他。 季玉将被子捂在胸前,羞红着脸小声说道:“小荷,你可以先转过去一下吗?我……我还没穿好衣服。” 月见荷没懂他的意思,邀请她一起睡觉为什么还要穿衣服? 但见他羞赧的表情她又觉得分外有趣,唇角微勾轻笑了下,意味不明道:“可是昨天你的衣服就是我帮你脱的啊。” 季玉脸上瞬间变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朵尖,声音更小了:“小荷,你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呀。” 月见荷认真说道:“因为你身上很热啊。” 昨天霁明珏身上烫得要吓死人,还抱着她不肯放,快把她也烫死了。 她被烫得受不了了直接一脚给他踹开,又见他全身冒汗,就干脆将他的衣服脱去了。 热了脱衣,冷了穿衣,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还是给他留了条裤子的。 季玉羞得别过头去,就连那紧抓着被子的指骨都隐约透着红。 月见荷欣赏着他的窘样,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愉悦的弧度,正欲翻身上床时,忽然又惊觉不对。 这个时候的霁明珏不认识她,在他眼中她只是那朵叫小荷的花。 霁明珏邀请的不是她,是那朵花。 而她是月见荷,不是那朵叫小荷的花。 月见荷感到很不高兴,但她说不上来她为什么不高兴。 总之她的脸沉了下来。 季玉见她好久没动静,才转过头去看她,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床边,冷着一张脸侧身坐在桌前,拎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但她也不喝,就用手指伸进去漫不经心的搅着。 不高兴。 小荷为什么会不高兴呢,是他方才又说错话了吗? 他低头想了下,难道是因为他让她在他的床上睡觉? 也是,小荷最爱干净了,别人用过的东西她碰都不碰的。 他还记得刚将她带来朝歌皇宫的那一年,大哥因为觉得她住的池中只有一朵花太单调了,便买了几条品相俱佳的锦鲤放了进去,小荷气得要死,直接拎着锦鲤一条一条全砸在大哥身上,再也不肯回那个池子了,他只好将她日夜揣在身上,确保除了他以外不会有人碰到她。 季玉起身穿好衣服,走到月见荷身前,将她面前搅得水花四溅的茶杯轻轻移开,又拿出一方锦帕擦去桌上的水渍。 月见荷双唇抿成一条线,沉默着看着他的动作,想了下还是觉得很气,直接一把将茶壶推到,茶水尽数泼在他身上。 因果境会重现一个人一生当中最重要回忆,霁明珏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居然是一朵叫小荷的花。 看起来,她对他做的那些确实是有些不够呢。 她冷笑一声,觉得有些无趣。 没劲。 她不想玩了。 月见荷冷漠地看着眼前正在慌忙擦拭被茶水打湿的衣服的少年,指尖灵力微动,季玉忽感腰侧某处隐隐发烫,好像是小荷给他画的那朵花的位置。 他被烫得受不了了,伸手轻轻揉了下,又瞥见月见荷阴沉的脸色和她被茶水打湿的手指,急忙掏出另一方干净的锦帕,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小荷,你的手上被茶水弄脏了,用它擦一擦吧。” 月见荷没接。 季玉小声地叹了口气,小荷生气了,都怪他不好。 他轻轻捧起她的手指,仔细又耐心的将沾染的茶水擦拭干净,眼神专注又虔诚,好似在对待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宝。 月见荷冷冷看着他动作,霁明珏还真是爱极了这朵花呢。 她突然有了新想法,她想让十六岁的霁明珏也永远记住她。 是她月见荷,不是那朵叫小荷的花。 她倾身向前,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季玉的动作僵住,茫然地看着她,正想开口询问时,听见她说道:“我生气了,你得亲我一下。” 季玉嗫嚅道:“可是……”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他当然愿意。 第47章 可是真的可以吗? 他偷偷用余光看着月见荷的脸色,见她确实是认真的后,低头在她额间落下极轻的一吻,红着脸正想退开时,却一下子被人扣着腰压在了桌上,他只堪堪能够用脚尖点地,勉强维持身体不从桌上滑落。 茶盏从桌上扫落,掉落在地时咔地一声四分五裂。 见她还站在地上,季玉急忙说道:“小荷,小心。不要踩到碎瓷片,会割伤脚的。” 月见荷心中冷笑,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关心那朵花。 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唇,季玉被磨得脊背绷直,他不知道小荷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只能无措地揪了下她的衣袖。 这让她更生气了。 她的眼瞳重新变回金色,“看着我的眼睛,你看清楚了,我究竟是谁。” 手指撬开他的牙齿,在口中无情地搅弄着,指腹刮过他敏感的上颚,带起一阵颤栗。 季玉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双唇泛着水光,泪水早已盈满眼眶,胡乱蹬着腿想要逃离。 她索性将膝盖卡在中间,变本加厉地动作着,伸进他口腔的最深处,用力按住那抗拒着想要将她推开的舌根。 泪水从他眼眶溢出,顺着脸颊与桌面的茶水融为一体。 她伸手捻去,轻舔了下指腹。 是咸的。 然后,听见他因喘气而含糊不清的声音: “月见荷,你不能这么对我。” 第32章 ◎回到月见荷身边去。◎ 月见荷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语调轻佻,“醒了啊。” 既然醒了,那她就没必要对他这么客气了。 膝盖往前再进,一直进到无可寸进的地方。 他伸手想要推开她,却被那枚玉镯紧紧拘束在一起,而后重重往上一拉。 足尖再也够不着地了。 他奋力地扭动身体,双腿胡乱地蹬着,想要将她推开。 月见荷倾身下压,欲解开他腰带时,听见他带着哭腔喊道:“小荷,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冷漠地勾了下唇角,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直视她的眼睛,“你看清楚了,我是月见荷,不是你喜欢的那朵花。” 霁明珏怔怔地看着她,不断重复着:“你就是小荷啊。” 明明就是他的小荷啊。 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想起来呢。 月见荷听得烦了,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楚终于让他的意识清醒。 月见荷不记得。 他忽然感到很难过,原来这场爱恨终究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闭眼不再挣扎,任由月见荷动作着。 终究,是他欠她的。 . 初入因果境时,霁明珏的意识被关在一方狭小的黑暗空间里,他看不见外界的景象,只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小玉。” 他想张口回应,却惊觉发不出声音,焦急无措地想要冲破桎梏时,又听见声音传来。 “小荷。” “小玉最喜欢小荷了。” 小荷? 小玉喜欢小荷? 小荷是谁? 还没等他思索出结果,便听见那人问他,是想与她成婚的那种喜欢吗。 他费力地想要出声,见发不出声音后急忙拼命摇头。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却听见这句躯体说了声是。 他的意识怔在原地。 而后视线逐渐恢复清明,映入眼中的是月见荷明显稚气的脸庞和含笑的眼眸。 很漂亮。 笑得很温柔。 月见荷从来没有对他那般笑过。 她对他的笑永远是虚假的,不带一丝感情的。 经过镜子时,他瞥见了这具躯体的长相。 与年少时的他一模一样。 因果境会重现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他以为他人生的转折应当是与月见荷那场莫名其妙的婚事,却不知为何回到了他少年时。 如果没有那场荒唐的婚事,他应当还在云涯求仙问道,多数时间忙于课业,偶尔闲会时看看山间雪落。 可为何会回到朝歌皇宫。 他不知道,但因果境从不欺骗人,它抽取的都是最真实的记忆,亦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忽然间心脏抽痛,那最难以置信但也最真实的猜测涌上心头,莫名的恐慌将他包围。 所以,他和月见荷曾经真的认识。 所以,他就是她口中的骗子小玉。 可是他到底骗了她什么呢,为什么他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数日来,他被困住这个躯体中,只能借着年少时自己的眼睛,看着年少时的月见荷。 看着他们在皇宫中肆意奔跑,在屋顶上数星星看月亮,在下雨时共撑一把伞…… 二八佳人,言笑晏晏。 起初,他以为这是因果境抽取他的记忆构建的幻象,直到那夜,她提笔在他身上作画时,他才惊觉,这次是真正的月见荷。 月见荷竟也来到了因果境中。 是为了救他吗? 不对不对,他摇了摇头,月见荷才不会救他呢,她只会恶劣地玩弄于他。 他挣扎着想逃,但那具身体却偏偏迎了上去,仿佛是在将自己献给她玩弄。 好像一条狗啊。 他就是被月见荷玩弄的狗。 二百多岁的他是,十六岁的他也是。 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墨水,笔上寒凉的触感透过肌肤刺进他的神魂。 明明墨水是冷的,点在他身上时却让他感到皮肤都烧的滚烫,好似被火焰燎过。 是欲望的火焰。 那具身体在渴求她。 外面,他的身躯在发颤,里面,他的神魂蜷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上,死死咬着牙却仍有破碎的音节泄出。 意识不断下坠,视线又陷入一片黑暗,待清醒时,便惊觉神魂上被刻上了一朵荷花。 怎么擦都擦不掉。 他羞愤地想着,月见荷的画工可真丑。 她是他见过最坏的人了,明明不喜欢他,却偏偏还要给他打上属于她的印记。 他感到很难过,可是神魂状态的他没有眼泪,只能双手抱头无助地承受这一切。 恨你、恨你、好恨你。 恨你把我当条狗一样玩弄。 也恨我自己。 恨我自己……忘了你。 他开始试着争夺这具躯体的主导权,可因果境显然不愿意。 争着争着,他的意识再次陷入一片昏沉中。 因果境让他来到了十八岁那年,入云涯求道的前一天。 两年过去,她的相貌依旧毫无变化。 她安静地看着他,笑容柔和。 但霁明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不是月见荷,是因果境塑造出的小荷。 月见荷,又去哪了? 她走了吗? 她把他扔下了? 她怎么可以那样轻飘飘地将他丢掉! 她不是最爱玩弄他的吗。 他不知道是该先生气还是该先难过,茫然地想要转动脑袋四下环顾,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因果境似乎是在逼着他重走这一段因果。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段因果会如此重要。 他想不通,索性任由因果境推动一切向前发展。 然后,他听见小荷问道,你会回来吗? 他说会,说等到十年后,等他学会了云涯的仙术,拥有跟她差不多的寿命后便会回来找她。 他随着师父离开走出朝歌城门,伴着夕阳的余晖,穿过过天门,来到终年积雪的云涯。 时间如梭,光阴似箭。 一年又一年的光景飞速在眼前闪过。 他没有回去。 一次都没有。 他失约了。 他试着再次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好让他回到朝歌,可因果境偏生不让,因果境中的他就好像忘记了小荷这个人一样。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的呢。 他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出,只能平静地等待着因果的终点。 却未料,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因果再次重启。 他被困在了因果轮回中,一遍一遍重新经历着他与小荷的过往。 直到一声叩击木鱼的笃笃声将他的意识拉出。 他猛地睁开眼,只见破败的寺庙中,老和尚跪坐在蒲团上,虔诚叩拜着面前缺了半边身子的佛像,口中不断颂着经文: “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1] 是赎罪的经文。 他欲上前询问,老和尚猛地回头,沙哑的声音刺得他耳膜生疼: “菩提果,一果双魂,共躯而生,百年轮换,至死方休。” “今生,你又是何人?” 今生,我是何人? 霁明珏头痛欲裂,仿佛灵魂要被撕碎,他艰难出声:“我是霁明珏。” 第48章 “错了。” 眼前的景象开始崩塌,寺庙倾塌,佛像崩裂,老和尚化为浮沫消失。 时间再次回到了入云涯求道的那一天。 他抬头看了眼苍茫天穹,毫无留念地转身即走,将师父的呼唤抛在脑后。 拼了命地往回奔跑,穿过重重雨幕,涉过万水千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他要回到她身边。 他不能够再失约了。 . 天空中大雨倾泻而落,霁明珏在雨里奔跑,雨雾迷住双眼,他看不清前路,只记得要回去。 要回去。 回到哪里去。 不知道。 耳中传来银铃轻响,将他溃散的神思拉回。 回到…… 回到月见荷身边去! 视线重归清明,睁眼时月见荷出现在他眼前,表情冷漠,瞳孔中倒映着他因情.欲而泛红的眼尾。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便已经确定了,月见荷什么都不记得。 他想要解释,说她就是小荷,是他喜欢的小荷。 可无论他怎么说,月见荷就是不信。 她轻飘飘说道:“霁明珏,我死于一千年前的登仙道,重生于一百年前的青霜台。”她掐着他的咽喉,神情冰冷毫无情谊可言,“你看清楚了,我不是那朵花。” 又说道:“我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掐在脖子上的指节再次用力,她是真的想杀死他。 霁明珏默然闭眼不再言语,泪水从眼眶滑落,一滴一滴,聚成一道水线。 月见荷忽然感到很没意思。 她曾经无比期待见到这双漂亮的眼睛流下眼泪,但如今却觉得很无趣。 没意思透了。 又不是为她而流的。 她居然不如一朵花。 可笑极了。 她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收走玉镯和银链,冷冷道:“滚吧。” 她玩腻了。 因果境开始崩塌,二人终于回到现实。 霁明珏睁眼便见到坐在白骨堆上,神情冷漠的月见荷,他想要伸手触碰她,却见手腕上空空如也。 她收走了那唯二给过他的东西。 她还让他滚。 他怔怔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他走上前去,在她面前半跪着,抓着她的手腕,试着再次解释,“你就是小荷啊,从来都没有别人。” 月见荷感到头又开始痛了,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死死抓着脑袋,朝霁明珏喊道:“闭嘴!我不是小荷!” 头好痛,真的好痛。 她抱膝蜷成一团,脚下原本踩着的因果瓶也趁机脱身。 它凑到霁明珏耳边,笑嘻嘻说道:“你别做无用功了,她的记忆被封住了,是想不起来的。” 霁明珏身躯一僵,不解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果瓶说道:“因为她是一个死人,但有人封住了她死亡的记忆以欺骗天道,所以,一旦她想起来关于死亡的记忆,就会彻底死去,而且她是物泽之灵,连轮回都没有。”语气竟有些惋惜。 霁明珏忽地心脏抽痛,月见荷先前分明对他说过她死于一千年前,重生于一百年前,可因果瓶为什么又说她是个死人? 莫非她,死过不止一次? 也怪不得,玄龙会说她心火将熄。 心火是修士的本源之火,心火灭,则人亡。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慌忙问道:“你的因果境能回溯他人的过去吗?”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在他离开朝歌后月见荷身上发生的一切,她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记忆里的小荷灵动而饱含生机,而如今的月见荷淡漠得好似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 除了玩弄他。 “当然了。”因果瓶还没从洋洋自得中回过神来*,便惊觉自己被眼前这个小白脸抓住了。 它扭动着瓶身要跑,奈何它刚刚构造了一场因果幻境,灵力消耗巨大,此时竟无力挣脱。 霁明珏将因果瓶扔进储物袋中,又施加了数个封印,以保证它无法半路逃脱。 他其实想现在就回溯一遍过去的,但月见荷的状态此时看起来很不妙,额间隐约又有心魔印冒出。 他移开她抓着脑袋的手,伸手轻抚她后背,轻轻道:“没关系的,不用想了。”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就行。 只求你,不要将我扔掉。 他抬手覆在她额间,掌中灵力流转。 不是凝神咒。 是忘尘术。 忘记吧。 忘记吧,小荷。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月见荷在他怀中躺下,闭眼陷入沉睡。 霁明珏安静地看了她好久,伸手拿起掉落在地的玉镯和银链,重新套回手腕上。 不会再离开你了。 永远都不会。 他正欲抱起月见荷离开,忽然万物失色,天地间只剩一片黑白。 瞳怜,出关了。 “好久不见啊,霜主。” 【作者有话说】 “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1]《证道歌》 第33章 ◎“我们交换神魂印吧。”◎ 一只蛇妖拖着巨大的黑色蛇尾缓步而来,眼中竖瞳幽绿如鬼魅,唇齿开合间如毒蛇吐信。 霁明珏看都不看她,抱着月见荷转身就跑。 他先前只有九境修为,在因果境中走了一遭后虽感隐约有破境迹象,但撑死也不过十境,除非他疯了,否则绝不会选择与一位十一境大妖干上一架。 刚跑出没两步,怀中的月见荷扼住了他的手腕。 瞳怜的气息出现时,她便已经醒了,只不过,她有些疑惑,自己当时不是被因果瓶一起吸进去了吗? 什么时候出来的? 因果境里发生什么了? 她凝眉想了下,发现脑袋中空空如也。 算了,先解决瞳怜吧。 “还钱。”她从霁明珏怀中跳下,盯着瞳怜恶狠狠说道。 霁明珏与瞳怜皆是一愣。 “她欠你钱?” “谁差你钱了!” 一人声音疑惑,一人怒不可遏。 “当年我初次到访苦厄地,你说要请我吃饭,结果饭是你请的,钱却是我付的。还有你那个黑店,一杯陈茶居然敢收我五千灵石!那个黑心渡口也是,外面二百灵石就能买到的仙槎你这里卖一万,出去时价格还翻倍……” 月见荷怒气冲冲地细数着被骗钱的经历,瞳怜抬头看天,假装没听见。 霁明珏忽然就悟了为什么如此有钱的月见荷在苦厄地为何一分钱都不肯出,原来竟是被骗过钱。 他没忍住轻笑了下,但随即想到他这段时间在苦厄地花出去的灵石,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合着他是瞳怜的第二个冤大头呢。 “你笑什么!”月见荷回头瞪了他一眼,霁明珏立刻抿住嘴。 她冷哼一声,又见瞳怜装死不说话,更生气了。 她冷冷笑了下,“你今天不还钱的话,那你这具精神体凝聚出的躯壳就别想要了。” 话语落尽,溯洄弓便已握在手中,一支惊时箭轻搭在弓弦上,她歪了歪脑袋,将箭尖瞄准瞳怜的眼睛。 瞳怜终于开口了,“霜主何必如此生气,再者,当时那钱你不也是心甘情愿地付出去的?” 月见荷气得咬牙,“如果不是你骗我喝酒,我会被你骗着请你吃一顿花费近百万灵石的饭吗?而且,那酒楼背后的老板不就是你吗?” 瞳怜两手一摊,故作无辜,“我哪知道你沾酒就醉呀。” 反正进了她口袋的钱,是断没有再拿出去的道理的。 再说了,生意人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月见荷冷笑一声,松开搭在弓弦上的手指,一支惊时箭刺破瞳怜的黑白空间来到她眉心三寸处。 瞳怜蛇尾摇摆飞快后退,终于在惊时箭没入眉心之前将它截住。 掌心被划破,殷红血迹顺着惊时箭滴落在地,黑白世界中开出了几多血色的花。 “你来真的?”她不可置信道。 月见荷微笑着再挽弓搭弦,“我可从来不开玩笑。” 瞳怜鼻孔哼气,扬手将惊时箭甩回,月见荷向后弯腰,抬脚压下惊时箭的箭势,瞥见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霁明珏时,她忽然笑了下,轻声说道:“我有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霁明珏犹豫了一下后凑近她,便听见她又轻又缓的声音:“我与人打架,从不出手超过三招。” “为什么?”他疑惑。 “因为三招过后,便只有分生死了。”她的笑意依旧挂在脸上,霁明珏却听出了一丝不妙的意味。 她继续说道:“如果三招之后我与她没分出胜负,你就做好独自逃命的准备吧。” 霁明珏的心脏蓦地紧张跳动,他拉住月见荷的衣袖,认真说道:“我不会走。” 第49章 更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月见荷不以为意,她将衣袖从他手中扯出,再次凝出一支惊时箭,对着瞳怜挑眉一笑,三箭齐出直逼瞳怜面门。 瞳怜硬扯了下嘴角,发现竟有些笑不出来。 不就是骗走了她九十多万灵石,至于如此不死不休吗? 不过,她现在已破十一境,虽然今日来此的只是一具精神体,但也有接近本体八分的修为,也许,可以一战呢。 要是输了大不了给她写个欠条。 至于兑不兑现?那这就不好说了。 这么想着,她便也不再有所保留,幽绿色的竖瞳极快地眨了一下,缓缓抬起双手,汹涌的灵力灌注在她身上,幻月湖底光影消失,游鱼从上方的湖水中坠落,土地上原本生长着的野花和小草急速枯萎,眼前只剩灰蒙蒙一片。 瞳术——天地失色,万物寂灭。 月见荷皱眉啧了一声,点评道:“数年未见,你的品味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差。” 瞳怜呵呵冷笑,心道,你才是没品味的家伙。 她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惊时箭,蛇尾卷起地上的残枝败叶猛烈地砸向月见荷。 月见荷旋身至半空,眼瞳重新变回金色,三支惊时箭再次搭在弓弦上,微笑说道:“第二招了哦。” 三箭齐出,却是飞向不同的方向。 一箭朝上,将瞳怜的黑白世界撕出一道彩色裂缝,阳光重新落入幻月湖底。 一箭没入地面,绿意从她脚下开始向远处蔓延,青草破土而出,伸展腰肢,野花绽放,散发出迷人的芳香,死去的游鱼重新从地上跃起,摇摆着身躯往上方的湖水中游去。 最后一箭则携带着天地间消失的颜色飞向瞳怜的眼睛。 瞳怜面不改色,缓缓闭上眼,天地间顿成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霁明珏也只能依靠被他重新系回月见荷手腕上的银链以确认她的位置。 察觉到手腕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拉扯感,月见荷回头疑惑道:“你拽我干嘛?” 霁明珏抿了下嘴,轻声说道:“我看不见你了。” “看不见?”月见荷疑惑地转了下眼珠,很快就明白了,她差点又忘记了,霁明珏的修为还在九境,看不破瞳怜的幻术。 见他还拽着银链不放,月见荷只好说道,“你别扯我了,我把眼睛借给你行了吧。” 一直抓着她不放,她还怎么管奸商要钱。 “啊?” 霁明珏的疑问尚未出声,便察觉右眼眶被冰凉的指腹按住,属于月见荷的灵力缓缓汇入他眼中,睁眼便见一支流光溢彩的金羽箭裹挟着五颜六色的花瓣飞向瞳怜。 花雨将瞳怜淹没,她甩动蛇尾急速抽身后退,还不忘朝月见荷丢出几个幻阵。 搞不懂这五颜六色的花哪里好看了。 丑得要命。 又见站在月见荷身旁的霁明珏,瞳怜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品味真差,居然喜欢这种小白脸长相的。 月见荷不知道瞳怜心中所想,一手持弓,一手朝她伸出,“还钱!” 瞳怜尾巴扫开惊时箭,小声骂道:“抠门小气鬼。” “你说谁抠门小气鬼?”月见荷气得牙痒,明明是她骗了她的钱,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瞳怜嘻嘻笑道:“说你。” 有钱花一座灵矿买个男人,花几十万请她吃个饭都不肯。 月见荷冷笑说道:“你的这具精神体,今天就准备消散吧!” 说完,三支惊时箭齐出,一箭接一箭飞向瞳怜,瞳怜刚想要躲开时,一柄不止何时出现的雪色长剑已将她的蛇尾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惊时箭没入她的眉心,精神体开始溃散。 月见荷不满地瞪了霁明珏一眼,这是她与瞳怜的君子之决,他插手做什么? 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要说她仗势欺人? 果不其然,瞳怜的精神体临近消失前还不忘嘲讽道:“没想到昔年一箭射穿我麾下两位八境大妖的青霜台之主,如今竟然要沦落到小白脸帮忙了。” 月见荷气得又是朝她扔出一箭,瞳怜这下连个残影都不剩了。 她没好气地朝霁明珏骂道:“我与她的决斗,你插手做什么?” 瞳怜消失后,幻月湖底恢复了原本的样貌,霁明珏按住储物袋中乱动着想要出逃的因果瓶,掏出一方干净的锦帕递给月见荷,轻声说道:“你唇角有血。” 月见荷没接,她正在气头上,如果不是霁明珏突然插手,她这次一定管瞳怜将钱要回来了。 见她不动,霁明珏只好自己动手,锦帕裹住指尖,动作轻柔地替她拭去唇角溢出的血。 又握住她的手腕,查探了一番她身体的情况,见状态还算稳定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轻声问道:“你头上那顶冠,是魄冠吗?” 月见荷点头,“对啊。” 她有些怀疑霁明珏没读过书了,魄冠这么有名的圣物他居然不知道。 没见识。 他又问道:“瞳怜也知道吗?” 月见荷冷哼一声:“当然了,这顶魄冠就是我从她那……”她停顿了下,说道,“……花钱买的。” 她才不可能承认这是她当年被瞳怜骗钱后直接动手抢的。 当然,不是白抢,她也给了瞳怜好处的。 作为魄冠的报酬,她一剑斩去了瞳怜最看不惯的死敌罗丰的一条手臂,还顺带替她除去了罗丰安排在幻月湖的两个细作。 霁明珏握着她手腕的手重新松开,胸腔莫名沉闷,一口气卡在喉中难以呼出。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不知。 正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时,忽然腰间被人重重捅了两下,恰好是在月见荷替他描绘荷花的位置,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慌忙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月见荷奇怪地看他一眼,他这是在躲她? 为什么? 她不满意地拉起银链将他拽来自己身前,霁明珏措不及防就贴上她柔软的身躯,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悬在空中。 “你在躲我?”她问道。 “我没有。”他艰难出声,腰背往后弯,尽量避免胸膛贴在她身上。 “你有。”月见荷抓着他的腰带将他拉来自己身边,瞥见他眼中的躲闪,掐着他的下颚,逼迫他低头与她对视,冷冷问道,“你在因果境里经历了什么?” 怎么一出来就变得这么奇怪? 而且她为什么一点没有关于因果境的记忆,她明明就被一起吸进去了啊。 眼神狐疑地打量着霁明珏,莫非是他趁她睡着时对她的记忆动了手脚? 见她开始怀疑,霁明珏急忙说道:“你没有进到因果境中,我将你推了出来。” 月见荷眯眼看他,仍是心有疑惑,但见霁明珏脸上表情真诚得不像有破绽,不免又联想到另一个可能:难道他能解开锁心链? 不行,如果锁心链捆不住他了,那他岂不是随时就能跑? 他要是跑了,那她玩什么? 月见荷眼珠一转,忽然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能让霁明珏离不开她的方法,她说道: “我们交换神魂印吧。” 第34章 ◎“就叫芙蕖剑吧。”◎ “不行!”霁明珏急忙拒绝。 神魂授印,两心相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一旦交换神魂印,两个人即便是转世,也会因神魂印的指引找到对方,重新爱上对方。 可月见荷什么都不记得,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一切来,会恨他呢。 他不能在这种状态下答应她交换神魂印的请求,让神魂印成为束缚她自由的枷锁。 “为什么不行?”月见荷拽着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拉低,试图与他额头相贴,却被霁明珏一把推开。 他知晓月见荷向来得不到答案不会罢休,大脑飞快转动,急忙编了个借口:“神魂印交换仪式复杂,瞳怜本体快醒了,你也不想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被人打断的吧?” 月见荷蹙眉想了下,觉得也是。 算了,反正回青霜台后有的是时间。 等交换了神魂印后,她要将在文心阁那些书中学到的都在霁明珏身上实施一遍。 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 霁明珏搞不懂她为何突然发笑,他安静地注视着她,心想,不记得一切的月见荷也挺好的,她有旺盛的生命力来实施她无尽的恶趣味,虽然都用在了他身上。 正想得出神时,腰间的道剑便被月见荷扯下了。 她将道剑拎在手中把玩,曲起指节在雪色的剑身上轻叩着,霁明珏的肩背控制不住绷紧,他急忙伸手想要抢回。 月见荷弯腰从他手臂下钻过,指腹又将道剑从头摸到尾,笑意盈盈说道:“霁明珏,我给你的剑取个名字吧。” 霁明珏紧咬住下唇才堪堪止住要溢出口的喘息。 早知道不修本命剑了。 “还给我。”他说道。 第50章 “不给。”月见荷眨眼,“除非你让我给它取个名字。” 他咬牙:“可以。”又补充道,“别取太难听的。” 月见荷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意思,质疑她的审美吗? 又觉得不解气,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刚好是那朵荷花的位置。 霁明珏腰身一软,身形差点没稳住要往前倒去。 月见荷奇怪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这么虚?” 他一边试图平息腰侧越来越烫的荷花图案,一边憋着气从唇中挤出话来:“破开因果境时灵力消耗过多,一会便好。” 也不知道月见荷刻在他神魂上的那朵花到底有什么作用,他如今对月见荷的触碰格外敏感,可惜忘尘术已经洗去了她关于因果境的记忆。 算了,就算没洗去他也不会去问她的。 月见荷随口道:“需要我给你点灵力吗?” 反正她的灵力多得用不掉。 霁明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不需要,我的灵力一会便会恢复。” 月见荷敷衍点头,举起道剑对着光细细研究,取什么名字好呢,这么漂亮的剑应当也有个漂亮的名字才对。 她想了一下后,说道:“就叫芙蕖剑吧。” 霁明珏愣了一下,他很想制止,这跟月见荷直接用她的名字给他的剑命名有什么区别?但观她兴致昂昂,他也没有出声拒绝,左右不过一把剑,叫什么都无所谓。 他应道:“可以。” 又听见月见荷问道:“你有笔吗?” “什么?”他疑惑。 月见荷说道:“我要把新取的名字写在剑上。”又伸手管他要笔。 霁明珏闭眼,深感无奈,月见荷当真是一点不修剑道,不过也好在她不修剑道,否则若是让她知晓了本命剑的通感一事,她估计就再也不会将剑还给他了。 他说道:“这是我的本命剑,用笔是无法写上名字的。” “那要怎么才能?”月见荷继续追问,她怀疑霁明珏就是不喜欢她新取的名字,所以才编出借口敷衍她。 她鼻孔哼气,索性指尖聚起灵力划过剑身,试了三五遍后发现果然写不下名字,只好怏怏放弃,将剑扔回霁明珏手中,说道:“你来写。” 霁明珏肩胛骨一阵颤栗,急急忙忙接过道剑,说道:“刻名所需材料复杂,等回青霜台再刻吧。” “什么材料?”月见荷面色狐疑,给剑刻个名字需要这么麻烦吗?随即冷哼一声,霁明珏果真就是不喜欢她取的名字。 见她又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了,霁明珏无奈叹气,说道:“我并没有不喜欢你取的名字,只是在本命剑上刻名需要魂血,且取完魂血后修士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麻烦。 月见荷心道还好她不修剑,也难怪月千寻从来不给她的剑刻名字,不仅不刻名字,她还管她的每一柄剑都叫同一个名字——饮岁月。 但她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一定要用魂血?” 霁明珏耐心解释道:“因为这样能够确保本命剑与修士命魂相连,永不弑主。”他隐去了通感一事没有告知月见荷。 不弑主? 月见荷眼珠转了一下,脸上随即泛起笑容,说道:“那要用我的魂血!” 这简直是个绝妙的想法,只要用了她的魂血,这柄剑将来便不能杀死她了。 她无形中又替自己解决掉一个大麻烦。 霁明珏愣住了,好像不能这样吧,这是本命剑啊,还能用其他人的魂血绑定吗? 但见月见荷眼中期待,他便也没打破。 “好。”他低声说道。 反正让她试一下也无妨,等她发现自己的魂血无法刻上名字时自然会放弃,但如果能刻上…… 如果能刻上的话那更好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后,月见荷满意地拍拍手,说道:“去找玄龙吧。” 也不知道那讨人厌的老家伙还活着不,可别被罗丰给吸死了。 也别被文修染先搞死了。 霁明珏正准备御剑时,月见荷抓住了他的胳膊,她扯下耳坠往地上一砸,一个传送阵便出现在二人脚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出现在了灵寂镇下的地宫中。 他惊奇道:“你这个是什么法器?” 月见荷脸上呈现出得意之色,说道:“这可是明轻雪的杰作,将阵法刻进物品中方便随身携带。”又想起霁明珏不知道明轻雪是谁,便耐心替他说明了一下,“明轻雪,浮荒的大阵法师。” 霁明珏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面上不显但心里默默感到高兴,月见荷竟愿意向他介绍与她有关的事情了。 月见荷见他对这种阵法很感兴趣,挑眉说道:“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也给你几个的。” 当然了,这种瞬移的法器是不会给他的。 万一拿着她给的法器跑出青霜台,那她岂不是赔了夫君又损失了法器。 霁明珏抿唇不语,月见荷嘴里果然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见他不说话,月见荷便也歇了逗弄的心思,来到青铜龙像面前抬脚踹了踹,一声龙吟过后,玄龙终于从龙像中飘出,只是相比于之前的趾气高扬,此刻竟是一副气息奄奄、半死不活的模样,仿佛只要再轻轻给他一下便可让他魂消魄散。 月见荷将龙骨扔掉他脚边,说道:“你的骨头我带来了,赶紧把瑶光令的封印给我解开。” 玄龙一见到龙骨便两眼放光,急速窜到龙骨上,寄骨复生灵术施展,没一会便重新化出人形。 但也许是因为龙息损失过多的原因,玄龙没能够成长为他最欣赏的三十多岁青年模样,反而只堪堪长到了十三四岁。 月见荷没忍住笑出声来。 玄龙狠狠瞪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又不是长不回去。 她拿出黑金扇,催促道:“赶紧解开封印。” 玄龙没动,说道:“我现在神魂状态不稳,难以施术。” 月见荷顿时不乐意了,“你想反悔?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着心血誓呢。” “我当然没忘。”断断续续的语气彰显出他此刻的有心无力,“你带我离开此处,等我神魂稳定后,我便解开心魂锁。” 心血誓一旦发下,反悔者将会付出心魂消亡的代价,玄龙自然没想白白葬送自己的心魂,他忍着气耐着心又解释了一遍,并再三保证他只是暂时神魂不稳,等出了这地宫,他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一下灵力,立刻便会替她解开瑶光令的封印,月见荷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月见荷眯眼观察了一会他现在这幅虚脱样,心道,谅你也不敢反悔。 “走吧。”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转身欲离开地宫时,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碎石崩落,在地上砸出深坑。 霁明珏反应极快,一把将月见荷揽入怀中,伸手护着她的脑袋避免被碎石伤到,单手持剑破开地宫准备离开,玄龙见状急忙跟上,但行至半空时灵力不济,只能化为一只手指粗细的黑色小龙,摇摇晃晃地躲避着碎石的攻击,又见月见荷被这个小白脸护在怀中,心中很是忿忿,她还需要人护着?就凭她的修为一箭杀死罗丰都不是问题。 月见荷也这么觉得,她从霁明珏怀中挣脱,旋身至半空,溯洄弓再起握在手中,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射出一箭。 她看着被尘土弄脏的裙摆,心中很是气愤,这该死的罗丰,破境搞出那么大动静来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位置吗? 白痴一个。 地狱岛中,罗丰刚从血河中走出,便见一支箭矢破开天光直指他眉心,箭上熟悉的气息让他左臂隐隐抽痛。 是惊时箭和那个斩去他一臂的女人。 但他现在是十一境了,可以不用再畏惧她了。 抬手之间,脚下的血河上涌,在他身前凝成一堵血墙,惊时箭难有寸进,僵持片刻后,罗丰伸出右手直接握住惊时箭,将它原路丢回。 掌心被箭上的梵文灼伤,罗丰将手伸进血墙中,几息过后,鲜血将他掌心的皮肉修复如初。 他正准备循着惊时箭的方向去找月见荷算账,却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体内的龙息正在急速被抽离。 罗丰面色凝重,强行吸收龙息突破,这让他的境界有些不稳,而这支可恶的惊时箭又让他的境界差点跌落。 他本想直接追去,但转念一想,反正这里是苦厄地,她再逃也逃不到哪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应付幻月湖的来人。 瞳怜乘着小舟穿越血河而来,幽绿色的瞳孔闪过一瞬后,地狱岛也沦为黑白一片。 罗丰假笑道:“恭贺妖主突破十一境。” 没想到,竟让她抢先一步,看来夺取妖主之位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瞳怜笑而不语,目光落在罗丰身上,十一境,但是境界不稳,不足为惧。 她欣赏完罗丰做小伏低的姿态后,便满意地转身,乘着小舟消失在血河中。 第51章 走前还不忘丢下一语,“差点忘了恭喜罗岛主踏入十一境呢。” 罗丰面露狠色,死死盯着瞳怜离开的方向,脚下的血河开始愤怒地咆哮。 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苦厄地之主,将这群看不起他的人,一个一个踩在脚下。 . 月见荷接住被罗丰扔回来的惊时箭,立刻挽弓搭弦,准备再射出一箭时,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她不高兴道:“松开。” 霁明珏不动,仍是死死抓着她的手腕,说道:“你今天已经使出三招了。” 虽然不知道月见荷为何说自己与人动手从来不超过三招,但霁明珏想着,她从来不说无意义的话,还是拦着为好。 果不其然,在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她体内紊乱的灵力在骨血中乱窜。 月见荷此刻,应当很疼吧。 见她还是不肯收手,他便伸出另一只手,修长的指节握住惊时箭,将它从弓弦上移开,即便掌心被箭锋擦出血迹,脸上表情也未曾有丝毫松动。 月见荷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不死心地想再祭出一只惊时箭,突然眼前一黑,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痛,失去了灵力的维系后,惊时箭重新化为一道流光没入她体内。 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居然在同样的招数上栽了两次。 霁明珏又往她身上丢了好几个昏睡诀,她的身躯无力地砸在他胸前,指节费劲地抓住他的衣襟,唇齿张张合合试图骂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陷入一片昏沉中。 对付月见荷,还是这种方法最有效,至于她醒来后会如何生气地骂他,那都是醒来之后的事了。 地宫坍塌的速度还在加快,再不出去就要被活埋在此了。 霁明珏将月见荷抱在怀中,俯身护住她的脑袋,道剑斩出数道剑意,于一片混乱中破开地宫的顶部,准备带着她离开地狱岛的范围。 玄龙急忙跟上,但飞了一半实在灵力不济,想着干脆也将自己挂到月见荷身上,谁知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霁明珏嫌恶地捏着玄龙的后颈,先前龙息一事还没跟他算账呢,他居然还敢贴上来。 玄龙不以为意,反正月见荷需要他解开封印,这个小白脸自然不可能弃他于不顾,只是…… 怎么几日不见,这小白脸的境界居然来到了十境? 他难以置信道:“你不会真与她睡了吧?” 第35章 ◎“她怎么缺了一魄?”◎ “你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我就把你扔下去。”霁明珏掐着玄龙的后颈念面无表情说道。 玄龙顿时噤声,心里仍在小声嘁嘁。 这种小白脸的做派简直让人不齿,哪像他,修行可全是靠自己。 霁明珏御剑带着一人一龙离开地狱岛的范围后便找了座人烟稀少的荒山落下。 剑气扫过,将地上的枯叶吹了个干净,又从储物袋中拿了几件干净的外袍垫在地上,这才将月见荷轻轻放下。 又怕她睡得不舒服,便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脑袋放在他腿间。 然后一把将挂在他肩膀上的玄龙往地上一扔。 玄龙落地后便重新化为十三四岁的少年,随意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翘着腿坐下,颇为不屑地扫视着眼前黏腻的二人。 “你有话就说。”霁明珏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 玄龙晃了晃脚尖,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小白脸,你不会真与她睡了吧?” 霁明珏抽了下嘴角,深吸一口气,认真解释道:“我没有。” 甚至忘记了反驳那句“小白脸”。 “那就是她把你睡了。”玄龙显然不信,怎么可能有人短短三天就从九境突破到十境。 见他嘴里吐不出好话来,霁明珏也懒得与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了,趁着月见荷还趴在他腿上沉睡,他索性问起玄龙关于她的事情来。 “你们一千年前就认识吗?” 玄龙点头又摇头,说道:“具体来说,我认识的是她姐姐——月千寻,我仅与她见过一面,也就是托她将护心麟带给月千寻那一次。” “那物泽之灵又是什么?” 玄龙眯起一只眼睛打量他,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连物泽之灵都不知道?” 霁明珏沉默,他确实不知道,云涯的道藏上也并没有关于物泽之灵的记载。 玄龙无奈叹气,没想到他身死近千年,如今的归墟竟是如此人才凋零,也罢,就当他好为人师吧。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缓慢开口:“物泽之灵因吸收天地灵力、日月精华而诞生,它们不同于人族和妖鬼,也不同于早已覆灭的灵族,你可以将它们理解为一种存在,受万物感召而产生意识的灵体。” 霁明珏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玄龙只好换了种直白的方式解释道:“天生半仙,明白了吗?” 这下子他明白了,但他还有很多疑惑,“那无垢之心又是什么?” 玄龙心道这小白脸真是没文化,但看在月见荷的面子上,他还是耐心说道:“物泽之灵天生无情无感,入世只为修心,修出来的那颗心便叫做无垢之心。” 原是如此,霁明珏了然,犹豫了一会又问道:“你说的鸣銮术当真能延缓她心火熄灭的速度吗?” 玄龙翻了个白眼,哈哈大笑:“这种话你居然也信?” 他不过是胡诌了几句而已。 霁明珏微笑着朝他挥去一道剑气,就知道这只口无遮拦的玄龙嘴里吐不出好话来。 玄龙急忙翻滚躲过,正想聚起灵力与这个小白脸打上一架时,看了看自己如今只有十三四岁的身体和不到八境的修为,只得怏怏坐回石头上。 瞥见霁明珏手腕上的银链,他啧啧道:“看不出来,她居然还挺喜欢你的,居然将锁心链用在你身上。” 霁明珏疑惑:“什么是锁心链?” 玄龙:“锁心链与心音铃互为一对,持铃者与束链者无论相隔多远,都能通过这两样东西找到对方。” 霁明珏垂眼,默默地摸了下手腕上的银链,怪不得月见荷能在因果境中找到他。 又听见玄龙说道:“不过我看着这种东西就是狗链,一般也只会用在自己的禁脔身上。” 霁明珏冷笑着又朝他挥出一道剑气,玄龙躲闪不及,被削去一缕发丝,他恼怒地就要扑向霁明珏,准备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白脸一个教训,却又被一道剑气钉在原地。 月见荷被这阵动静吵醒了,撑着胳膊从霁明珏腿上坐起,眨了眨迷茫的眼睛,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后,抬手便在霁明珏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他居然敢敲晕她! 霁明珏吃痛得面部扭曲,玄龙看得直幸灾乐祸。 但很快,他也笑不出来了。 月见荷将黑金扇扔到他面前,说道:“赶紧解开瑶光令的封印。” 她不想在这里陪这个倚老卖老的玄龙玩了。 玄龙两手一摊,无奈道:“我现在神魂不稳,缺了一缕心魂,没法解开心魂锁。” 月见荷呵呵冷笑,一把抓着他的后颈将他拎起,顺手抽出霁明珏的道剑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我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解不开心魂锁,我就把你扔进幻月湖喂鱼!” 玄龙讪笑:“你先将我放开。” 因化身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他此刻被月见荷拎着后颈,双腿悬空,好不丢人。 月见荷冷哼一声将他往地上一扔。 霁明珏抿唇嘲笑。 玄龙站稳身形后说道:“我的心魂藏在护心麟中,你带我去找月千寻,我保证拿回心魂后第一时间替你解开瑶光令的封印。” 月*见荷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月千寻就在月琅城中,你不能自己过去吗?” 玄龙说道:“这不是跟着你们更快嘛。” 而且他现在身体虚弱,保不齐半路就遇上他先前的死敌——荒斋之主文修染。 月见荷还是很不情愿,说道:“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办法能修补你的神魂吗?” 她刚和奸商瞳怜打了一架,钱没要回来就算了,还被她嘲讽了一句,短时间内她可不想再给幻月湖送钱。 就算是霁明珏的钱也不行。 霁明珏是她的人,那么他的钱自然也是她的。 “没有了,拿到心魂是最快的方法。” 玄龙开始嘀嘀咕咕着催促着他二人赶紧带着他去找月千寻,月见荷听得烦了,直接冲他没好气喊道:“闭嘴!” 又是一个麻烦精。 早知道出门前就应该去找防风雅算两卦,不然也不会如此诸事不利。 她无奈叹气,正欲指挥霁明珏御剑去往幻月湖时,忽然空中飘来数张白纸。 霁明珏急忙持剑挡在她身前,剑气所过之处,白纸尽数碎为齑粉,如细雪般从空中飘落地面。 月见荷轻轻掸去落在肩头的纸屑,眯眼看着来人,说道:“好久不见啊,文斋主。” 第52章 一书生手持一本书,缓缓从林中走出,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片片书页化作飞刃斩向霁明珏。 霁明珏凝气聚灵,指尖轻点在剑身之上,道剑发出急促的嗡鸣,剑气与飞刃在空中碰撞,最终炸成一道道流光。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书生,“文砚清?” “不,”书生轻摇食指,微笑道,“我乃荒斋之主,文修染,字砚清。” 说完又对着月见荷轻轻颔首,“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原来何月姑娘竟是青霜台之主,真是有失远迎啊。” 月见荷面不改色,微笑道:“文斋主这种欢迎的方式,我却是有些无福消受。” 文修染同样回以微笑,“我今日来此只是为了了一桩旧怨,无意与霜主起争执,只要霜主将玄龙交于我,便可自行离开。” 一旁的玄龙笑不出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若放在平日,他定然是不惧文修染的,只是此时他刚刚复生,修为尚未恢复,不说击败文修染了,就连全身而退都很难说。 只不过。 玄龙的目光瞥向月见荷,她还需要他解开瑶光令的封印,应该不会弃他于不顾的吧? 想着想着,脚步便不自觉往月见荷身后挪去,但没走出几步却被霁明珏拽了回去。 警告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玄龙不屑地撇撇嘴,真以为谁都会跟他一样,喜欢给别人当狗呢。 月见荷抬手按在心口,试图抚平身体里躁动的灵力,魄冠虽然替她将魂体凝聚成型,但却没办法承载太多的灵力,她最多只能将修为释放至十一境,再提境的话,魄冠恐怕会有损毁。 回头看了眼不过十境的霁明珏和虚弱不堪的玄龙,只感到深深无力。 但玄龙她还有用,决不能将他交给文修染,她皱眉想了下,说道:“现在不行,三天后你自己去幻月湖领人吧。” 反正拿到瑶光令后她就会立马走人,谁还管他的死活? 至于文修染能不能从月千寻手中抢人,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文修染自然是不乐意她这个提议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仇人,自然不会轻飘飘地放他离开,但月见荷显然也不是能够易与的,便问道:“不知霜主有何要事需要用上玄龙,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文某也能代劳呢?” 月见荷扯了扯嘴角,说道:“解开心魂锁,你也能吗?” 能的话最好了,省得她多跑一趟幻月湖了。 文修染遗憾摇头,心魂锁他确实没办法,但玄龙他今日必须留下。 月见荷不死心:“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文修染坚定道:“没有。” 他今日必须在此诛杀玄龙。 月见荷叹气,溯洄弓再次握在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一支惊时箭,文修染被逼得后退数步,用出妖典才堪堪挡住惊时箭的攻击。 她趁此机会又是三支惊时箭齐出,一支擦着文修染颈侧飞过,留下细小的血痕,在他未反应过来之前另一支已到了他的眉心,而最后一支则抵在他的后心处。 “你的箭为什么这么快?”文修染惶然不可置信问道。 月见荷轻笑一声,说道:“也许,你听说过光阴十三箭吗?” 光阴十三箭,传闻中世间最快的箭术,甚至能快过时间的流速。 霁明珏心中震惊,原来月见荷竟已强到这种程度,但又想起她所言出手不过三招的说法,心里仍是有些忧心,缓步靠近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果不其然,骨血中灵力窜动地更加汹涌了。 文修染还未走,唯恐他产生疑心,霁明珏不敢出声问她痛不痛,只能不动声色地往她体内渡进一些自己温暖的灵力替她缓解疼痛。 月见荷苍白的面色稍缓,嘴角扯出云淡风轻的笑容,平静道:“文斋主还不走?是打算做我箭下亡魂吗?” 文修染心知今日难取玄龙性命,冷哼一声,袖袍一甩从原地消失。 在他走后,月见荷终于松了口气,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脱力,踉跄着向前砸去。 霁明珏急忙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怀中,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断往她身体里输送灵力。 月见荷不喜欢被别人见到自己虚弱的状态,轻轻抠开他的手指,说道:“不需要,我自己一会就好。” 她挣开他的怀抱,想要自己走,没走出两步便觉得眼前一黑。 好烦啊。 这是她昏过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霁明珏急忙接住摇摇晃晃将要坠地的月见荷,察觉她体内灵力依旧紊乱,又在她耳边呼唤了好几声依旧未得到回应,心中不免焦灼,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龙适时走上前,双指轻搭在她手腕上,片刻后,面色倏地凝重起来,“她怎么缺了一魄?” 第36章 ◎季玉是谁?◎ “什么?!”霁明珏面色骤变,语气紧张,“什么叫缺了一魄,你把话说清楚!” 玄龙被他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但见他眼中焦灼与忧心不似作假,便没计较,好心解释道:“就是字面意思,她少了一魄,魂体不全。” 霁明珏的不受控地颤抖,好一会才将月见荷完全抱在怀中,心脏隐隐发麻,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每跳动一下,就恍若扎在尖锐的针尖上。 为何会这样? 他离开朝歌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曾经好好的月见荷,如今怎会残破得像碎成无数片后又重新被人缝起的精致娃娃? 都怪他。 如果他没有忘记她,那她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问道:“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她缺失的那一魄吗?” 玄龙摇头:“这我怎么知道?”又或许是触及到那隐隐带有哀求的目光,他一时竟有些不忍心,便补充道,“你若是找到补魂玉的话,应当可以暂时替她填补上那一魄的空缺。” 过了会又说道:“只是这补魂玉未必比她缺的一魄要好找,我身死之前听闻那枚补魂玉仍被歧玉山的魇鬼守着。那只魇鬼可不好对付,它会吞食人心中最珍贵的记忆作为养料,唯有无情无恨之人方能将它击杀。” 歧玉山、魇鬼? 霁明珏的面色凝住,他是知道歧玉山的,那是云涯神降雪原中的一处禁地,他初入云涯时曾不小心误入神降雪原,在里面迷路了近半个月才被师父找到带出,只是当时在神降雪原中发生了什么,他醒来后却一概忘记了。 他忽感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就像青雀的尾羽一般,刚要抓住时就已经飞走了。 皱眉心想,既然有了修补她神魂的方法,改日去歧玉山一探究竟便可,眼下还是先想办法缓解月见荷现在因灵力紊乱造成的痛楚。 他看着怀中面色惨白,眉头紧锁死死咬着唇的月见荷,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来,玄龙慌忙打断他的动作,喊道:“你疯了?那可是精血!一个修士统共才几滴精血?” 霁明珏面色平静,只说道:“但她现在很痛。” 相较于她的痛楚来说,他只是失去了一滴无关紧要的血而已。 他将动作轻柔地拨开月见荷咬紧的唇,见她还是死咬着牙,心中默默说了句抱歉,抬手卡着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将精血送入她口中,察觉那掐着他胳膊的双手力度稍松,才放心的将手指退了出来。 他将月见荷打横抱起,又朝玄龙说道:“赶紧去找月千寻吧。” 他也不想在苦厄地多留了。 玄龙亦步亦趋地跟上霁明珏的步伐,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忍不住叹道这小白脸还真是个痴情种,毕竟,那可是精血啊! 霁明珏被他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干脆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说道:“你有话就说。” 玄龙眼神飘忽了一会后,面色复杂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为何物泽之灵如此强大却鲜少存世吗?” 霁明珏摇头:“不知。” “因为他们天生不通情爱,却也最执着于情爱。通常也死于情爱。” 他的脚步僵在原地,好久后才往前踏出。 “我不会让她死的。” 玄龙边摇头叹气,边提步追上。 因情爱而死的物泽之灵,他见过太多了。 . 因幻月湖上方设有禁止无法飞行,霁明珏在离渡口出还有三里远的树林中收剑落了下来,准备步行过去。 玄龙唯恐被别人发现自己复活一事,毕竟他早年做妖主时树敌颇多,只将自己缩小成一尾手指长的小龙,盘在霁明珏肩头,与他墨色的衣衫融为一体,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霁明珏一把将他扯了下来,不耐道:“你四肢健全,意识清醒,就不能自己走吗?” 玄龙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心道,你不愿意带我,我还不乐意趴在你身上呢。 正吵着呢,月见荷缓缓睁开了眼,她没好气骂道:“都给我闭嘴!” 第53章 吵死了。 她正做着梦呢,梦见她把霁明珏压在身下,用笔在他腰间画了一朵荷花,然后他就起来了,她正准备进行下一步时,就被这俩人的声音吵醒了。 好烦。 她伸手在霁明珏腰间摸了一把,感觉手感很是不错,心道等回了青霜台,也要按照梦里那样给他腰上画一朵荷花。 霁明珏被她摸得小腹紧绷,揽在她腰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月见荷皱眉动了动身体,说道:“你弄疼我了!” 霁明珏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竟已经掐在了她腰上,慌忙松了力度,月见荷顺势挣脱他的怀抱,还没等她站稳便听见他关切的声音,“你感觉好些了吗?” 她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不仅不痛了,竟还有些温热。 太奇怪了,往常强提境界导致碎魂症发作时,那种痛苦犹如筋脉被人打断重接,今天却感觉身体里暖洋洋的。 “我睡着后发生了什么?”她没问霁明珏,反而是看着叼着狗尾巴草盘在地上的玄龙。 玄龙刚要张口说话,便触及到霁明珏威胁的目光和指节轻叩在剑上的动作,只得怏怏闭嘴。 不说就不说,他才不稀得替小白脸当这个好人呢。 霁明珏低头看她,伸手替她捻去落在发梢的枯叶,“你只是动用灵力过度,昏迷过去了。” 真的吗? 月见荷还是很怀疑,正欲继续追问时,思绪被玄龙的声音打断:“文修染追来了,快进幻月湖!” 刹那间,漫天白纸已至。 玄龙急忙窜进霁明珏袖中躲避,月见荷刚要出手却被人按着头揽入怀中,手掌覆在她腰上让她挣脱不得。 霁明珏抱着月见荷翻身躲避,剑气化刃向后斩去,只是光记得护着她了却忘了自己,腰侧不小心被文修染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的白纸割伤,衣袍裂开,血肉被割开好大一个口子,鲜血不断溢出,但好在他今日穿的墨色衣袍,并不明显。 他默不作声地放下胳膊挡住月见荷的视线,顺势抓住她准备聚起灵力的手,语气少有的严厉:“你最少三天不能动用一丝灵力!” 她怔了怔,霁明珏从未对她如此严厉的说过话,一时竟忘了反驳他。 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出现在了月琅城中。 她恼怒地从霁明珏怀中挣脱,气冲冲地独自往前走去。 他凭什么对她说话那么凶! 霁明珏忍着腰间疼痛急忙追上她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腕,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凶你的意思,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语气。” 尽管他喂了她一滴精血,可那也只能够暂时替她缓解痛苦,若她再强行动用灵力,碎魂症发作时只会更痛。 他不愿她痛苦。 月见荷面色稍松,但思来想去仍是觉得气不顺,又抬手在霁明珏腰上掐了一下,恰好是受伤的那侧。 霁明珏痛得闷哼一声,仍是强撑着站稳身形,指尖将想要探出脑袋的玄龙往袖中又送了送。 不准告诉她。 不能让她担心。 他握住月见荷的手,悄悄将她指腹染上的血迹捻去。 月见荷奇怪地看着他,总觉得霁明珏从因果境中出来后,整个人就很不对劲,一会想要躲开她,一会又想要贴近她。 她挣了挣想要收回手,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力度大得恨不得掐断她的指骨。 霁明珏的视线逐渐连成一道白线,眼前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月见荷趴在他耳边呼唤他的名字,他都没能听见。 月见荷抱住霁明珏倒下的身体,眼中茫然,刚才还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倒下? 又察觉心口传来一阵绞痛。 霁明珏的生命在流失。 玄龙适时从他袖中爬出,吐着杏子说道:“这是文修染的白纸咒术,他是不是将真名告诉过他?” 月见荷皱眉开始回想,依稀记得当时她编了个假名字欺骗文修染后,霁明珏也是同样的做法啊。 到底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霁明珏此刻趴在她怀中双眼紧闭,唇瓣苍白得不见血色,双眼紧闭,唯独手抓着她不肯松。 月见荷凝眉沉思,要解白纸咒术需要调动心源之力,但她并没有心,自然也用不出心源之力。 这也是她只能学会一些简单咒诀的原因。 她咬破之间往霁明珏口中送了一滴血,暂时替他止住不断流失的生命力。 玄龙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两个人的精血都是不要钱的吗? 说用就用? 月见荷踢了踢玄龙,“你背着他。” 玄龙:“啊?”他吗? 他现在的化形也不过十三四岁,让他去背一个比他高出几个头的青年人,这不是虐待稚童吗? 但他有求于月见荷,只好在霁明珏身前蹲下身子,谁知霁明珏却死死抓着月见荷不肯松手,他只能无奈的往旁边一站,两手一摊,表示这可不是他不愿意。 月见荷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架着霁明珏的胳膊将他抬起,迈着费力的步伐往客栈中走去。 玄龙本想不管的,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选择帮着月见荷扶住霁明珏的身躯。 客栈中,月见荷将门窗全部关上,又设下了好几个禁制,见玄龙站在一旁像根木头一样,气冲冲道:“你想个办法解白纸咒术啊!” “我现在只有八境修为,解不了十一境修士所下的咒术。”玄龙被骂得摸不着头脑,嘴角一撇,没好气道:“再说了,解咒术只需要调动心源之力逆转其运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月见荷扯出冷笑:“我的无垢之心丢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她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极了,早知道就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告诉文修染玄龙复活一事,现如今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竟也不知文修染是何时得知了霁明珏的真名,明明她并未暴露他是她夫君一事。 怀疑的眼神扫向玄龙,他急忙为自己辩白道:“我可不知道他叫什么,你们可都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月见荷盯着他半天,见瞧不出破绽来,才问道:“除了用心源之力逆转咒术运行,还有其他办法吗?” 玄龙被她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生怕自己说不出答案后被她扔出去,眼珠转动,飞快地在脑中回想解白纸咒术的其他方式。 白纸咒术乃是用南柯笔在白纸上写下准备种咒之人的名字…… 他急忙道:“找到写着名字的那张纸,将它粉碎即可!” 月见荷不动,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玄龙眼神飘忽,弱弱道:“你一直这么盯着我干什么?”太让人害怕了。 月见荷冷笑:“我现在去找那张破纸,要是我回来之后发现他死了,你就等着给他陪葬吧。”说完后,身形立刻从房中消失。 她离开后,玄龙忽地轻笑出声,房中铜镜映出他满是嘲讽的嘴角。 物泽之灵,天生无情之人竟也会担忧另一个人的生命吗? 有趣。 月见荷回到原先被文修染攻击的那片林中,周身灵力流转,金色的阵法自足底蔓延开,先前霁明珏被攻击的情景于原地重现。 她于虚空中伸出双指夹住那页擦过霁明珏腰侧的白纸,阵法消失时林中转瞬恢复原样。 欲转身就走时却腰身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为了赶在霁明珏的生命消失前解开白纸咒术,她不得不强行突破十二境用出时间禁术。 月见荷指尖抓地,聚起灵力粉碎手中白纸,却在白纸化为齑粉的前一瞬,看见陌生的名字—— 季玉。 季玉是谁? 他的名字不应该是霁明珏吗? 额间心魔印开始闪烁。 第37章 ◎“月见荷,你的心魔想睡我。”◎ 霁明珏睁眼时,房中已是空无一人,唯有一只玄龙懒洋洋地将自己挂在衣架上打盹。 他环顾四周,没看见月见荷,又轻声呼唤了几声,仍是未有回应,心中不免焦措。 玄龙被他的声音吵醒,睁眼说道:“她不在。” “她去哪了?”他问道。 玄龙离开衣架,落地重新化为十三四岁的少年,捡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道:“她去替你解文修染的白纸咒术了。”见霁明珏眼中困惑,便伸手指了指他腰侧伤口。 “你怎么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霁明珏心中着急,语气不免重了几分,察觉到后又低声对玄龙说了句抱歉。 玄龙不以为意。 “我要去找她。”说着便不顾腰侧伤口还在渗血,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欲去寻月见荷,却被玄龙伸手拦住。 道剑开始嗡鸣,房中气氛剑拔弩张。 “你先管好你的伤吧,以文修染修为伤不了她。” 咒术造成的伤口灵力无法修复,霁明珏随意撕下一截衣料草草包扎了下,说道:“还请你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第54章 玄龙认真扫了他一眼,低头想了下,说道:“应当去你被咒术所伤的地方找写有你名字的那张白纸了。”又怕他冲动,还特意解释了一番何为白纸咒术。 听完后,霁明珏全身血液几乎都要凝住了,脑中被惊慌淹没,耳中只听见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 他曾告诉文修染他叫季玉。 季玉,是他真名。 他看向腰侧,那里已经不再有鲜血溢出,说明白纸咒术已解。 可是月见荷为何还未回来? 她出什么事了吗? 难道她想起了他是骗子小玉,要将他扔掉了? 霁明珏摸向手腕,银链和玉镯仍在,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她没有拿走给他的东西,说明没有将他扔掉的打算。 但紧接着更重的担忧涌上心头,月见荷还有伤在身,他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外。 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他不愿再想,不顾玄龙的劝阻推门而出,身形在月琅城的长街中荡出残影,匆匆踩上仙槎赶到先前受伤的林中。 入眼空无一人,唯有地上一滩血迹和被撕碎的白纸。 他颤抖着手将碎纸拼凑,只拼出一个玉字,无法辩证原先写的是玉还是珏。 “月见荷!” 他朝着林中大声呼喊。 栖息在树枝上的林雀被他的声音惊走。 他在林中寻找月见荷,从黄昏一直找到月上中天,喊得嗓子都哑了,月见荷都没有出现。 月见荷去哪了? 她还好吗? 她一定不好。 都吐血了。 他茫然无措地在林中乱走着,路过每一处荆棘草丛时都要扒开看看,衣袖被刮烂,掌心蹭出鲜血,他都没有停下。 你到底在哪儿? 我已经弄丢过一次你了。 不能够再弄丢第二次了。 求求你了。 如果你听见我的呼喊的话,请给我一点回应吧。 唯有林风阵阵,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见霁明珏久未归来,唯恐他发生意外只得亲自去寻的玄龙一来到林中,便见青年身形枯槁,半倚在树干上,睁眼茫然看月。 一双眼中尽是破碎。 他无奈上前,问道:“你很喜欢她?” 霁明珏轻轻嗯了一声。 很喜欢。 “为什么?”玄龙感到不解。 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霁明珏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抬眼看他,声音嘶哑:“怎么才能找到她?” 玄龙将他从上到下认真地打量一遍,叹气道:“你用锁心链试试?前提是她没有扔掉心音铃。” “怎么没用?”霁明珏扯了扯手腕上的银链,毫无变化,眼中不免有些绝望。 月见荷当真不要他了吗? 为什么? 如果不要他的话,为什么还要替他解白纸咒术。 明明让他就此死去就好了啊。 玄龙只感到很无语,他作为古妖,学习情感同样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因此他确实很难理解霁明珏的心情,但见他一副难受得快要死了的模样,竟是有些不忍,好心指引道:“你将灵力注入锁心链中,循着锁心链的指引便能找到心音铃。” 末了,又强调一遍:“也只是心音铃。” 霁明珏依言将灵力注入锁心链中,果不其然,银链散发出微弱的光,宛若风筝线一般向前方延伸出去。 他走出两步,忽地想起一事,又转过身去看向玄龙,张口欲言时听见玄龙说道:“心血誓还在,你不必担心,我会在月琅城中等你们。” 这才放心地循着细线往前走去。 玄龙从原地消失,风中只留下一声叹息。 . 月见荷坐在一处断崖边,双腿垂在空中,漫不经心地晃悠着,手掌撑着下巴,眼神空洞地看着悬在天空的弦月发呆。 她知道这里是望月崖,也知道脚下是过天门。 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额间心魔印忽隐忽现。 她听见耳中有声音说道:“跳下去,跳下去你便能找到他了。” 往前倾身时,又听见一道声音:“不能跳,你忘记当年跳进烬渊之地的结果了吗?” 身体又依言往后挪去。 两道声音开始喋喋不休地争论。 她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就好似刻在她识海中一样,挥之不去。 吵死了! 她忍无可忍大喊一声。 声音消失,世界重回清净。 她往后仰去,手掌垫在脑后,继续盯着月亮发呆。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呢? 好像是要等一个人。 等谁呢? 等谁呢。 他怎么还不出现啊。 她都困得快睡着了。 他还回来吗? 月亮往下落了几分。 她强撑着睁开眼,随手揪住身旁的青草往崖下扔去,不一会草地便秃了一片。 无草可揪后干脆往后一仰,继续盯着月亮发呆。 也许他只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呢。 他会回来的。 东方隐隐泛起鱼肚白。 她用衣袖盖住脸,指节一下一下绞着裙子,薄薄的布料被她绞出褶皱。 他真的会回来吗? 算了,已经等了这么久,就再多等一会吧。 月亮沉入崖底,晨辉洒在身上。 他不会回来了。 骗子。 她闭上眼,翻身时手腕扫过腰间的银铃,荡出几声轻响。 . 霁明珏循着锁心链的指引,穿过茂密的树林,踏过贫瘠的荒草地,涉过湖面时将弦月踩出涟漪。 月西沉,日东升。 他的脚步一刻未停。 识海中荡起旧时的声音。 “小玉,风筝为什么要有线呀?” “因为那样风筝无论飞出多远,都会回到你身边。” 他紧握着锁心链,眼中哀切,忍不住向天祈求,如果这是风筝线的话,请将我带回你身边吧。 忽而,寂静四野中响起急促的铃声。 他惊喜地睁开眼,入目是安静坐在崖边托着脑袋发呆的月见荷。 腰间悬挂的铃铛疯狂响动,被她一掌拍停。 “小玉,你来晚了。” 她转过头去,扫了眼霁明珏,又摇头说道:“你不是我的小玉,我的小玉从不失约。” 他答应她的每件事都做到了,除了永远陪在她身边。 她起身欲走,擦肩而过的瞬间,手腕被人抓住。 “松开。” 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情感。 霁明珏没松,反而用力将她拉入怀中,伸手颤颤巍巍地想要触碰她的脸颊,贴近时却改为将她凌乱的发丝拂至脑后。 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回来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月见荷垂眼一言不发,好久才说道:“可你已经不是我的小玉了。” “你是霁明珏。” 他僵在原地,不明白月见荷此言何意。 又听见她继续说道:“小玉喜欢小荷,可我是月见荷。” 思绪是混乱的,她好像认识这个抱住她的男人,又好像不认识。 霁明珏知道她此刻又入魇了,他轻轻按着她的肩膀,低下头让她恰好能看见他的眼睛。 “小玉喜欢小荷,霁明珏亦喜欢月见荷。” 声音郑重,无比认真。 月见荷抬起淡漠的眼,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失约呢?” 霁明珏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骗子。” 她一把将他推开。 说会一直陪着她是假的。 喜欢也是假的。 全是假的。 她走到断崖边,准备纵身一跃时,竟被人一把扑倒在地。 霁明珏将手掌垫在她脑后,身体死死地压在她膝盖上,将她用力推他的双手按至头顶,防止她再次起身往崖底跳去。 月见荷奋力地蹬着腿挣扎着,膝盖不经意间顶到他腰侧伤口,霁明珏痛得闷哼一声,按着她身体的力度却是一分都不肯松。 他忽然明白了月见荷的第二次死亡。 不是身死,是心死。 原来玄龙所说的物泽之通常灵死于情爱,竟是如此。 月见荷见挣不脱后索性仰头咬在他脖子上,将他的白皙的颈侧咬出血来,趁着他因吃痛而松了几分力度时逃离他的束缚。 霁明珏顾不得肌肤上的牙印和怪异感觉,他用力抱紧月见荷的小腿,苦苦哀求道:“你不能走,不能将我扔下。” 她蹲下身,一根一根抠开他的手指,冷漠道:“可我为什么要留下你?” 额间心魔印仍在闪烁着,霁明珏试图将凝神咒送入,却收效甚微。 解不开月见荷的心结,心魔便会一直存在,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此刻的她再信他一次。 他闭了闭眼,心一沉,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又一路下滑来到腰间,将她的手搭在他的腰带上,沉声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得到我吗?我现在给你。” 第55章 月见荷满脸疑惑,思绪有些迷茫,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说着说着就扯到这种事上来了。 还没从疑惑中走出,便跌入震惊中。 霁明珏不知何时挺直了身子,抓着她的手来到他腰下,覆掌按了下去。 察觉掌心传来一股滚烫,她皱眉往前一推,想要将他推远。 霁明珏鼻间轻哼了一声,呼吸略有停滞。 他抬眼看她,眸中染上水雾,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他平生第一次做这种羞耻之事,但好在月见荷额间的心魔印在一点点退散,他狠了狠心,干脆一把解开腰带,扯松自己的衣袍,露出锁骨下白皙的肌肤,抓着她的手再次按上,抬起氤满雾气的眼眸看她,似在极力引诱她触碰自己。 心魔印消退后,月见荷消失已久的自我意识终于回归。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霁明珏,喃喃道:“疯了吗?”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又为什么霁明珏在对她敞开衣袍? 好似在求欢。 有一瞬间她都怀疑霁明珏被夺舍了。 霁明珏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不着痕迹地松开她的手,选择倒打一耙,“月见荷,是你疯了,你的心魔想睡我。” 第38章 ◎要怎样惩罚他好呢。◎ “什么?” 月见荷指指自己,满脸错愕:“我?心魔?” 又指着霁明珏:“睡你?” 霁明珏抿唇不语,只轻轻点头。 月见荷看着他松散的衣袍和露出的肌肤,怔了好一会。 这不可能吧? 她的心魔怎么可能是睡霁明珏? /:. 霁明珏从地上起身,原先就松散的衣袍顺势滑落直臂弯,上半身春色几乎一览无余,隐约可见腰侧伤口。 瞥见他腰间被白纸划伤的伤口,月见荷眉头紧皱,她不喜欢完美的东西被人破坏。 就算要被人破坏掉,那个人也只能是她自己。 她伸手将他的上衣往下一拉,指腹轻轻划过伤口旁的肌肤,霁明珏一下子呼吸停滞,小腹绷紧,手指僵硬地扯着衣服想要将它穿好。 月见荷制住他的动作,说道:“脱掉。” 腰侧的荷花图案因她的触碰隐约有浮现的迹象,霁明珏死死抓着衣服不肯让她脱。 月见荷忘记了因果境中发生的一切,自然不会记得她曾在他的神魂上刻上过令人羞耻的印记。 如果让她发现了的话,保不准又会开始怀疑这怀疑那的。 一旦怀疑到消失的记忆上去就不好说了。 见他死活不肯脱,月见荷忍不住烦躁,只是看个伤而已,至于做出一副被人欺侮的模样吗? 难道她入魇时真把他睡了? 可下半身衣服还好好的穿着啊。 还是说,他有其他秘密*瞒着她? 她覆掌在伤口上用力下压,趁着霁明珏吃痛的瞬间将他推倒在地,膝盖压在他腿上制住他反抗的动作。 上衣被扯开,腰侧的伤口一览无余,连带着那朵若隐若现的荷花。 霁明珏颤抖着手想要捂住,月见荷干脆将他的手摁在胸前。 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肌肤,坚硬的指甲划过每一处纹路,霁明珏紧张地绷直了腰背,小腹收紧,而这动作更凸显出他紧实的肌肉线条。 “这是什么?”她疑惑道。 “你画的。”霁明珏忍着小腹的不适感艰难出声。 “不可能。” 她根本就不记得对霁明珏做过这样的事。 霁明珏眼尾泛红,趁着喘息的空余冲她喊道:“月见荷,你就算认不出你的画迹,难道就感受不到上面有你的灵识吗?” 月见荷放出神识察探,那荷花图案上果然有她的灵识残留。 难道真是她入魇的时候做的? 可分明她清醒时霁明珏的上衣还没脱得那么干净。 指尖灵力微动,荷花印记彻底显露出来,识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她将霁明珏推倒在榻上持笔作画,又将他按在桌上,手指在他口腔中搅弄……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都是入魇时干的? 可她为什么又会入魇? 低头沉思,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霁明珏的腰腹。 她只记得的当时她去找那页写着霁明珏名字的白纸…… 对了,名字! 她问道:“季玉是谁?” 霁明珏轻声喘息着,那枚印记让他对月见荷触碰格外敏感,分明只是轻轻擦过,却让他神魂都为之发颤。 消散的意识被她的声音拽回,他抬眼,眼眶盈满水雾。 指尖抓地,轻喘着说道:“季玉是我在人间的名字。” 又伸手制住她的动作。 “别这样对我。” 月见荷疑惑,她没对他怎么样啊,不就是摸了两下? 怎么?摸两下都不肯吗? 她又用力地在他胸上掐了一把,留下几枚月牙形的红痕。 霁明珏闷哼一声,往前挺了一下。 感受到小腹上灼人的滚烫,她一下子睁圆了眼睛,也忘记了追问名字一事。 但荷花印记仍在。 她凝眉看着,感到很是不满,她自己还没做成的事,怎么偏生让心魔抢先了? 这个该死的心魔她早晚要将它消灭。 霁明珏只能是她的。 无论是身还是心。 她欲伸手下压,霁明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颤着声音说道:“我有伤在身。” 她疑惑:“你那里也伤到了?” 感觉不像啊。 霁明珏气得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从身上推开,飞速穿好衣服,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那里没有!” 月见荷欣赏着霁明珏这副又羞又恼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泛起愉悦的笑意。 霁明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玩,轻轻逗一下就受不了了。 她又说道:“我还没同意你穿上呢。” 扯住他的腰带,不肯让他系上。 霁明珏羞恼地瞪她一眼,“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她如果要在这里脱他衣服,他宁愿跳下望月崖。 “治伤啊。”她真诚道。 “白纸咒术已解,这种伤口过不了多久便会自行复原。”他将腰带往自己这又拽了拽。 月见荷顺势贴近他,手掌从他半敞的上衣中伸进去,附在他腰侧的伤口处,轻柔的灵力缓缓顺着肌肤渗进他体内,伤口复原的同时,霁明珏也猛地喘出声来。 那些属于月见荷的灵力顽劣地在他灵脉中流窜,修复伤势的同时让他四肢百骸窜起一阵阵酥麻,仿佛整个人被她握在手中揉捏把玩。 他拼力挺直腰背,咬紧了唇。 月见荷凑近他耳边,柔声问道:“舒服吗?” 他一瞬回神,刚想要推开她时,便被她将双手反剪至身后,胸膛撞在一团柔软上,只能弓起腰背,避免触碰到她,却反而给了她戏弄的空间。 她将膝盖抬起,缓慢轻柔地蹭着,问道:“你想出来吗?” 他怔了一下,察觉到她所说的出来是什么意思后,耳尖飞快染上红晕。 “不……”他艰难出声,脑中思索着到底又是哪句话说错了,月见荷为何突然又变了副模样。 月见荷眼珠转了一下,轻笑道:“那你可得忍住了。” “什……”他刚张开唇,一只冰凉的手指便顺势伸进他口中,与因果境那次粗暴的对待不同,这一次她的动作轻柔又缓慢。 但他每想要发出声音,那指腹便会在他舌根上不轻不重地按一下,让他不得不将欲出口的抗拒尽数咽下。 意识将要沉沦时,听见她问道:“因果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她可不是傻子,她必然进入了因果境,只是不知为何失去了那些有关的记忆,否则她不会一见到季玉这个名字就入魇。 霁明珏一定有事情瞒着她。 既然季玉是他,那她的入魇说不定与他有关。 得想办法让他说出真话来,这样才能将心魔彻底解决。 霁明珏只能是她的,就算是她的心魔也不能染指。 掌中灵力再催,霁明珏感受到腰侧愈加滚烫,挣扎着想往后退,却被她按着后腰抓回。 他与她隔着衣料紧密相贴,几乎只要往前再进一厘,那里便会触碰到她。 月见荷将手指从他口中抽出,在他胸前擦了擦,留下泛着光的水痕,抬手压下快要碰到她的东西,继续问道:“告诉我,因果境中发生了什么?” 霁明珏偏过头去,咬着牙不肯说话。 她失了耐心,眼中金瞳重现,掐着他的下颚逼他与她对视。 霁明珏顿时失去意识,眼神一片空洞。 唇齿张张合合,似控诉般将因果境中她对他所做的恶劣行径说出。 第56章 月见荷听得讶然。 就这些? 至于他死撑着不肯说吗? 不就是在他神魂上刻了朵花,顺便骗着他亲了她一下? 有什么好羞耻的。 他顶到她的时候也没见他羞耻啊。 还费劲吧啦地编出入魇这种拙劣的谎言欺骗她。 但他既然欺骗她了,便该受到惩罚。 要怎样惩罚他好呢。 月见荷眨了眨眼,将霁明珏的意识召回。 霁明珏面色紧张地看着她,无意识中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 她都知道了吗? 不太像。 因为她笑得太恶劣了。 她说道:“想来我的识海中玩一下吗?” 霁明珏慌张后退,他不想! 月见荷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扯着衣领将他的脑袋拉低,踮脚与他额头相贴,神识强势地侵入他的识海,找到他的神魂后便将他拽来自己的识海中。 霁明珏措不及防便坠入一片汪洋海水中,他的喘声愈加粗重,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月见荷,你不能这么对我的。” 眼尾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月见荷伸手擦去眼尾的泪,又将手指送进他口中,“尝尝?” 舌尖触碰到一抹咸,他恼羞地想要伸手推开她,刚触碰到她肩膀便脊椎一颤。 那里被她按住了。 腰背一瞬挺直,双手无力垂下。 他欲将神魂从她识海中抽离,却惊觉早已被无尽的海水淹没。 快要窒息时被一团青色雾气扯出。 他猛地喘出一大口气,睁眼便看见月见荷笑意盈盈的面容。 “喜欢吗?” 还未出声,便又听见她揶揄的声音:“你的衣服湿了。” 他急忙低头去看,那里干干净净。 月见荷哈哈大笑。 太好玩了。 她还想再多玩一会。 可惜霁明珏不愿意了。 他系好腰带,整理好衣袍,抓着她的手严肃道:“玩够了吗?玩够了我们就回去!” 她眨眼:“你不能再多让我玩一会吗?” 至少得让她玩出来了才能停啊。 霁明珏冷笑,小腹收缩,绷直了腰背压下反应,扣着她的腰将她扯来自己怀中,又朝她身上丢了好几个锁灵咒。 月见荷轻松挣开,笑嘻嘻道:“你的修为比我低,下的锁灵咒对我没有用的。” 霁明珏沉眼,见她还想着对他动手动脚,忍不住冲她喊道:“月见荷,你的身体有那么多毛病,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我说了你不能再动用灵力了,你为什么不听呢!” 他那点伤口根本不值得她动用灵力来替他治疗。 月见荷疑惑道:“我的身体哪里有毛病了?” 除了偶尔发作的碎魂症,她并不觉得身体哪里有问题啊。 至于灵力? 就用了那么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霁明珏见她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缺了一魄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吗?” “啊?”月见荷茫然。 她什么时候缺了一魄? 她自己都不知道。 见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霁明珏不想再与她说话,拉起她的手怒气冲冲地往回走去。 月见荷被拽得踉跄,一时竟搞不懂霁明珏在生气什么。 她故作矫揉喊道:“小玉,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霁明珏身躯顿在原地,僵硬转头,喃喃道:“你喊我什么?” “小玉啊。”月见荷不解,“你不是说你叫季玉吗?” 霁明珏心中忽然松了口气。 她应当并没有想起来。 可他却瞒不了她一辈子。 算了,瞒多久是多久吧。 他在月见荷面前蹲下身来,“上来吧。” 月见荷趴在他背上,双手玩着他的发丝,玩了一会又觉得无聊,开始掐他的耳垂。 他吃痛得咬了下牙,刚想出声阻止,便听见她轻灵的声音: “霁明珏,我给你穿耳吧。” 第39章 ◎“你我此次,也算同生共死了吧。”◎ 霁明珏脚步急急顿住,月见荷的额头一下撞在他后脑上,她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恼怒地在他耳垂上用力掐了一把。 他痛得倒抽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月见荷回道。 她想穿就穿,谁管他同不同意。 “不行。”他急忙拒绝,男子穿耳像个什么样。 月见荷不置可否,指甲轻捻着那白皙柔软的耳垂,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着该在哪里刺穿才好。 指尖再用力,霁明珏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别掐了,很痛。” 月见荷顺势将五指挤入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又朝着他耳后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蛊惑道:“你让我替你穿耳的话,我就不掐了。” 耳廓传来的痒意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 月见荷问道:“你很冷吗?为什么在抖?” 见他不说话,她抽回手,自顾自地继续揉捏他的耳垂。 要给他带什么样的耳坠才好呢? 她有很多耳坠,只不过大部分都被明轻雪注入了阵法以当做法器使用。 有别人气息的东西,她才不要戴在霁明珏耳朵上呢。 他身上只能有她的气息存在。 霁明珏被揉的呼吸紊乱,心道一个荷花印记还不够满足她吗?竟连他的身体也不肯放过? 想起她方才对他所做的事,他白皙脸庞又染上红晕。 明明吹进山崖间的山风是冷的,他却感到身体愈发滚烫,尤其腰侧那枚印记。 月见荷就算失去记忆,忘记一切,性格却是从未变过。 总是爱玩弄于他。 可他偏偏甘之如饴。 他说道:“你别揉了,我答应你。”又补充道,“得回青霜台之后再穿。” 月见荷停下动作,眼中惊讶,霁明珏居然会答应她?她还以为要对他好一番折腾后才能让他松口呢。 一时竟觉得失了些趣味。 不过看在霁明珏愿意乖乖给她玩的份上,她一定会送他一枚最漂亮的耳坠的。 得和他的眼睛一样漂亮。 想着想着,她就觉得有些困了,干脆将脑袋埋在霁明珏颈侧,闭眼进入梦乡。 察觉身后人好久没有声音,霁明珏急忙扭过头去瞧她,唇瓣不经意间擦过她的额头。 他僵在原地,眼神呆愣,好久才缓过神来。 舌尖无意识轻舔,将那残留的温度卷进腹中。 惊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他一下子怔住了。 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背上的月见荷呼吸逐渐平缓,应是睡着了,温热的吐息有规律地洒在他颈侧,他小心翼翼地将衣领往上拉了拉,放缓了脚步,慢悠悠地朝月琅城的方向走去。 日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格外漫长。 待到落日余晖出现时,月见荷在月琅城客栈的房中醒了过来,霁明珏席地而坐,半伏在床边,与她十指交扣。 月见荷没有挣开,她侧过头去安静地打量着他睡着的模样。 黄昏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室内,又几缕落在他长睫上,流光熠熠。 她伸手轻触,长睫轻颤,在她柔软的指腹上留下的痒意过了很久才散去。 她看见他睁开眼,眼中凝聚着关切、忧心、喜悦,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感。 那是一种对待一样极其珍爱之物时才会流露出的情感。 但她缺了一颗心,读不懂那么复杂的情感。 她只知道霁明珏这次没有离开。 “你醒了。”他轻声道。 月见荷嗯了一声从床上爬起,问道:“玄龙呢?” 霁明珏替她理好凌乱的发丝,整理好睡出褶皱的裙摆,才说道:“在楼下。” 又补充道:“与月千寻在一处。” “啊?”月见荷惊诧回头,“她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 他按着左肩,那里伤口隐隐作痛。 月千寻到来的那一天,在确认月见荷性命无虞后第一件事便是挥剑斩向他,事发突然,他甚至来不及召出道剑抵挡,如果不是月见荷寄存在玉镯中的一道灵力替他挡下一击,他的左臂恐怕早已废去。 他本以为月千寻只是气愤他没有照顾好她的妹妹,却未料她与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菩提果,一果双魂,共躯而生,百年轮换,至死方休。这一轮,你又是何人?” 那一刻,她的面容与因果境中老和尚布满皱纹的脸开始交叠,霁明珏仿佛回到了那个阴冷的破庙中,他忍着肩膀上的疼痛说道:“我是霁明珏。” 之后,月千寻没有说话,也没再对他出手。 见月见荷眼中茫然,他解释道:“你昏睡了三天。” 第57章 如果不是她尚有呼吸,他差一点以为她又要离他而去了。 月见荷垂下眼,眉头微皱,为何会昏迷这么久? 她摸向魄冠,魄冠完好无损。 想来应当是累得吧。 她没再多想,整理了下衣袍便推门下楼去找玄龙和月千寻,霁明珏缓步跟在她身后,视线一刻未从她身上离开。 月千寻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菩提果又是何物? 还有那两道魂,会与月见荷千年前的过去有关吗? 一千年前的月见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可惜月见荷不记得,月千寻也不会告诉他。 不止不告诉他,她甚至也不愿告诉月见荷。 好像在瞒着她。 因果瓶说物泽之灵没有转世,那她的这一世,又是谁替她求来的? 心脏有一瞬停滞,好似被无形的手掐住,直到一只蝴蝶从窗边飞过,他才从这种灵魂失重的感觉中挣脱。 月见荷胳膊捅了下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在发什么呆呢?” 他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月见荷转过头去继续与月千寻交谈,玄龙眼观鼻鼻观天,作事不关己状。 瑶光令握在月千寻掌中,月见荷朝她伸手:“给我。” 月千寻不动,淡然地端起桌上茶杯轻抿了一口,问道:“你要瑶光令做什么?” 月见荷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把它给我!”说着便要动手抢。 月千寻按着她的肩膀将她重新圈进椅子中,叹气道:“瑶光令关系灵族故地,我与灵族曾经的圣女颇有渊源,答应了要替她守护好故地,你若不说明了去灵族故地到底做什么,我是不会将瑶光令给你的。”边说边在她脸上掐了下。 月见荷气得一把拍向她的手,被她灵巧躲开。 “月千寻!”她气冲冲朝她喊道。 “我在呢。”她淡定回道。 月见荷更生气了,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与她动手。 月千寻是她自百年前醒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她说道:“我要找忆尘花。” 找到那朵能回溯前世今生的忆尘花,看清楚当年登仙道上捅她一剑的人到底是谁。 然后,找到他,捅回去。 月千寻喝茶的动作有一瞬停滞,随后作若无其事状将茶水送入口中,问道:“你找忆尘花做什么?” “回溯记忆啊。”她蹙眉不解,除了这些,忆尘花还能做什么? 月千寻不再多问,将瑶光令抛给她后转身离去。 路过霁明珏时向他投去极淡一瞥。 霁明珏一瞬间意识如坠虚无,他被月千寻拽进了她的武境之中。 感受到她身上浓郁的杀气,他意识到她想杀他。 但他分明不曾得罪于她啊。 他持剑而立,眼神平静地注视着月千寻,似乎在等待她先开口讲话。 月千寻坐在一轮弦月上,借着月光擦拭着她手中的透色长剑。 长剑递出,剑光交错。 现世不过须臾,他们二人在武境中已过百招。 百招过后,二人再次持剑对望,为下一轮出招做准备。 剑锋将要再次碰撞时,武境中出现了第三个人。 月见荷站在他们二人中间,一手握住一柄剑,冷眼将他们扫视一遍后,说道:“都给我出去!” 武境碎裂。 月见荷面无表情地抓起霁明珏的手转身离去,身后的月千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长剑落地的声音才将她的意识唤回。 玄龙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告诉她,然后让她再死一次吗?”她叹气,“我做不到。” 玄龙沉默一会后,说道:“但她找到了忆尘花,一样会想起。” 月千寻轻笑:“她找不到的。” 玄龙又问:“我还有疑问,你突然对那个小白脸出手,是确定他是当年那人吗?” 月千寻垂眼:“不知道。” 她能看见人的魂体,这个人的魂体与那人不同,但偏偏生命谱又骗不了人。 因此,她并没第一时间选择杀死他。 玄龙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月千寻见他没走,斜睨了他一眼,“我这里不收养小孩,你还不走?” 玄龙将自己重新化为一尾拇指粗细的小龙,尾巴打圈将自己悬挂在窗檐上,说道:“我是灵宠。” 月千寻捏着他的后颈将他扔了出去。 月见荷刚走出幻月湖没两步,忽然心口一痛,瑶光令脱手坠地,她死死抓着霁明珏的胳膊弯腰捡起,问道:“今天是几月几日?” “六月十三日” 他扶住她,望着她突然变得苍白的面色,急道:“你怎么了?” 月见荷咬着牙借力直起身来,从额间抽出一缕灵力打入心口,掐着霁明珏胳膊的那只手指节隐隐发白,露出皮肤下的血线。 灵力在血肉里窜动,试图突破表层薄薄的肌肤破体而出。 是碎魂症要发作了。 上一次碎魂症发作时约莫也是四月中旬,先前不过一年一次,自魄冠破损后频率逐渐增加,从半年一次逐渐到三月一次,如今才不过隔了二月,碎魂症竟是要再次发作了。 怪就怪在没算好时间,眼下破开虚空赶回青霜台已经是来不及了,她不能够再次将修为十二境的修为了,那样子魄冠真的会坏的。 眼下还是得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度过这段虚弱的时间。 但。 来不及了。 一轮血日出现在空中,染红了苦厄地的半边天。 红色的天倒映在湖水中,湖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好似被煮沸一般。 她抬眼望去,一独臂红袍男子出现在血日下方。 是罗丰来了。 如血般的红刺得她眼睛生疼,仿佛回到六厄山脉妖鬼暴乱的那一天。 她站在一片红中,麻木地看着妖鬼化为灰烬。 看着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以身殉阵,用尽最后的力气送她离开。 她以为他只不过是为了保全他女儿的躯壳,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 “孩子,活下去。”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她至今无法理解其中意思。 罗丰从血日中走出,手持一把月牙状的镰刀,镰刀拖地,留下的痕迹让土地崩裂。 一瞬间地动山摇,乱石纷飞,草木倾折,鸟兽四散而逃。 数息过后,这片湖边只剩他们三人。 远处又传来鬼泣之声,漫天纸钱在林中飞舞,一黑袍男子从林中走出,被风吹起的衣袍下露出森森白骨。 鬼画仙也来了。 月见荷面色虽平静,但抓在霁明珏胳膊上的手早已青筋暴起,霁明珏回握住她的手,轻拍着以做安抚。 她对着罗丰问道:“当年六厄山脉妖鬼暴乱一事,是你的手笔?” 罗丰耸肩,坦然道:“是又如何。” 月见荷嘴角扯起嘲讽的笑,再抬眼时眼中只剩泠冽杀意。 她侧过头去,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霁明珏,我要杀罗丰,鬼画仙就交给你了。” 语气不容置喙,毫无商量的余地。 她刚准备召出溯洄弓,但紊乱的灵力竟无法凝出惊时箭,索性勾起霁明珏腰间道剑,说道:“芙蕖剑借我一用。” 霁明珏抓着她的手腕,欲制止,却被她坚决的眼神逼得松了手。 他心知拦不了月见荷,便默默地往她体内又送了一些温暖的灵力,将道剑郑重地放在她手中,转身向鬼画仙走去,肃杀的剑意环绕周身。 身后传来她轻飘飘的话语: “你我此次,也算同生共死了吧。” 第40章 ◎“替命咒,我代她承受所有痛楚。”◎ 霁明珏周身剑意竟有一瞬凝住,他回头面色复杂地看了月见荷一眼,仿佛所有未能出口的情感都凝聚在这回眸中。 明明月见荷那么强,可他仍是忍不住为她忧心。 他轻声问道:“你这次不会扔下我的吧?” 月见荷疑惑:“我为什么要扔下你?” 她还没有玩够呢。 霁明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不再犹豫,步伐坚定地朝鬼画仙走去。 剑意与纸钱绞杀在一起,于空中撒下纷纷扬扬的细屑。 月见荷单手持剑,旋身至空中,指着罗丰的右臂露出嘲讽道:“不知道罗岛主的隔空取物之术修得如何,要是不太好的话,以后可就只能将夺命镰挂在脖子上了。” 罗丰气得周身灵力暴涨,脚下的湖水咕嘟冒泡,开始疯狂上涌,在他身后形成一堵血墙,墙中无数血手跃跃欲试。 月见荷面露嫌恶。 真是令人作呕的功法,罗丰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道剑在她手中轻旋出剑花,一朵接一朵透色莲花在空中绽开。 罗丰握紧手中夺命镰,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当年是如何被她斩去一臂,左肩隐隐发痛。 第58章 他不甘示弱道:“时隔多年未见,霜主的剑术竟是退步了不少。” 月见荷淡淡地扫了眼自己因灵力窜动而轻微颤抖的手臂,不做任何言语,握着剑径直朝罗丰斩去。 剑术如何不重要,反正剑的作用要么是保护自己,要么是杀死别人。 只要能杀死罗丰的剑术,那就是好剑术。 罗丰将镰刀横于身前抵挡,碰撞爆发出的灵力在地上炸开数个深坑,他被逼得后退数步。 月见荷飘回原位,眯眼看他,讽刺道:“罗岛主修了百年才到的十一境,也不过如此。” 罗丰气得镰刀都握不稳。 另一边,霁明珏与鬼画仙互相厮杀着,剑意穿透纸钱,刺破鬼画仙的黑袍,扎进他的白骨中。 鬼画仙面上表情毫无变化,似乎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 他于掌中聚起灵力,纸钱飘落的同时鬼泣之音响起,试图乱人心神。 霁明珏不动如山,缓缓抬起手臂,在掌中凝出一柄虚空之剑,双指轻点,虚空之剑便扎入地底,鬼画仙正疑惑时,无数剑气从地下冒出,如雨后春笋般疯狂滋生,刺得片片纸钱化为齑粉,他惊觉不对,想急忙抽身后退,却已经晚了。 空中落下无数剑意,与自地里窜出的剑气相互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天地囚笼。 无涯之囚。 传闻中世间最强的困阵。 被无涯之囚所困住者,要么于阵中力竭而亡,要么杀了布阵之人脱身。 鬼画仙此刻才发觉他竟小瞧了眼前这个云涯修道者,他眦着牙硬生生拆下自己一节肋骨握在手中往地上一扎,纸钱化为纸人,疯狂冲击着无涯之囚,骨头则被他握在手中用作武器,以极快的速度朝霁明珏扎去,力图扎穿他的胸膛将他钉进土里。 霁明珏侧身躲过,掌中再凝出一柄虚空之剑,回身反手握住,一剑刺向鬼画仙心口。 鬼画仙侧身躲避不及被斩下一臂,他看着掉在地上的手臂,心道,要搏命了。 霁明珏冷眼看他,剑势再起,苦厄地荒芜的土地上开出了一簇又一簇的花朵,迎来了它从未有过的春天。 太虚剑意春生卷。 与罗丰缠斗的月见荷抽神回看他一眼,原来霁明珏的剑招还挺好看的。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等回了青霜台,她要让他每天舞剑给她看。 她不再有所保留,指腹擦过剑刃,在雪色的剑身上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身体里汹涌的灵力顺着血痕汇聚至道剑上。 一剑递出。 罗丰尚未反应过来,胸口便已经被插入了一柄雪色长剑。 她轻轻啧了一声,似在嘲讽。 罗丰想要嘲讽回去时,却惊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皓腕扼在他脖颈上,灵力催动,罗丰变成了一个无头娃娃,摇摇晃晃地坠落进湖水中,溅起数丈高的水花。 就在她收剑回身的同时,霁明珏也将鬼画仙斩杀在地。 血红退去,天空重回湛蓝。 “回……”她刚想说话,口中蓦地喷出一口一献血,溅落在霁明珏青色的衣衫上。 “别再说话了。” 霁明珏的声音染上哭腔,手忙脚乱地将她揽入怀中,扣着她的手腕将灵力不要命的往她体内送去。 月见荷抿唇咽下喉中翻涌的血,刚想说她没事时,感到唇中被送进一温暖的东西。 是霁明珏的指腹,连带着一滴他的精血。 她觉得很不舒服,皱眉舌尖抵住他的手指,想要将它推出,却听见他近乎哀求的声音:“求你了,咽下去吧。” 他既不能代替她承受痛苦,也不能治好她的病症,除了这滴精血外也没有什么能给她的了。 月见荷心想,算了。 舌尖擦过指腹卷起那滴精血,连带着口腔中上涌的鲜血一齐咽下,温暖瞬间充斥她全身,体内乱窜的灵力也停歇了下来。 她怔然片刻,霁明珏给她喂了什么,怎么身体突然就不痛了。 还未搞懂这变化的原因,便突然脚下一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不自禁搂住了霁明珏的脖颈。 连用两滴精血,霁明珏体内的灵力在飞速流逝,境界重新跌回九境,全身的骨头犹如被人打散了一般疼痛。 但他的步伐还是很稳。 一步一步,朝着浮荒的方向走去。 精血的作用只维持了一会,碎魂症带来的痛楚卷土重来,她咬紧了牙闷哼出声,指节深深嵌进霁明珏肩背的血肉里。 还是好痛啊。 比先前那几次都要痛。 霁明珏一声不吭,任由她抓着,御剑极速往青霜台赶去。 落地的瞬间,两只金羽仙鹤与昭岁一同迎了上来。 昭岁惶然不知所措,急忙拿出荣枯玉想要喂给月见荷,被霁明珏一把抢去。 他疑惑询问:“为什么要用荣枯玉?” 昭岁解释道:“荣枯玉能缓解碎魂症的发作时的痛苦。” “什么是……碎魂症?”他心中一惊,抓着荣枯玉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玉石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后碎了一地。 昭岁面露焦急,怒不可遏地指责道:“这是青霜台最后一枚荣枯玉了!你把它摔碎了,大小姐怎么办?” 霁明珏沉默着伸手捡起地上的玉石,□□枯玉一旦被打碎,其中存储的灵气便会丧失,变得与普通玉石无异。 昭岁怒气冲冲地拍开他的手,气急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大小姐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来的第一天,这些关乎着大小姐命魂的荷花便谢了一朵。” “你来之后没多久,大小姐为了修复你的灵脉用掉了一滴精血,你要知道她本……” 昭岁突然闭嘴不言。 大小姐只是个魂体啊,本来就没有几滴精血,全是留着抵御碎魂症发作的痛苦用的,竟浪费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她上前一把将霁明珏推倒在地,抱起月见荷便想离开,脚踝却被人死死抓住。 回头看去,那平日里如仙鹤般不染尘埃的云涯道君,此刻竟是灰尘满面,一双眼中只剩哀求。 “把她给我。”他伸手向上,拉住月见荷垂下的手腕,声音嘶哑,“我有办法缓解她的痛楚。” “你能有什么办法!”昭岁没好气冲他喊道,用力掰着他的手指,试图让他松开拉住大小姐的手。 霁明珏反而更用力了,拉着月见荷的手一点不肯松,僵持片刻后,他突然说道:“替命咒。” 昭岁惊诧回头,面露震惊。 他重复道:“替命咒,我可以代她承受所有痛楚。” 昭岁松神的片刻,怀中的月见荷已被他抱走。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向荷苑中走去。 荷苑的房间跟离开前没什么两样,他轻轻将月见荷放在床上,走过去将门关上,连带着两只金羽仙鹤一起。 月见荷还在昏睡,许是因疼痛的缘故而蜷成一团,他伸手轻抚她后背,将灵力渡进她体内试图缓解她的痛楚。 拿出一放干净的锦帕替她擦去额头渗出的汗水,离开时忍不住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若即若离地擦过唇瓣时,掌心竟被她贴上。 月见荷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一抹温热,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太冷了,干脆凑过去将温暖拥入怀中,又觉得不够,将脑袋也埋进去了几分。 她喜欢温暖的东西,可是青霜台太冰冷了。 雾蒙蒙的,连太阳都少见。 要怎样才能将太阳完全占有呢。 再近一点,近一点。 她摸索着伸手扯松他的衣服,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体完完全全贴在他肌肤上,顺势将脸颊贴在他滚烫的心口处。 因为她的贴近,他腰间荷花印记隐隐发烫。 是他的身体在渴望她的触碰。 霁明珏飞快的给自己下了好几个凝神咒,神思终于清醒。 他移开月见荷扣在他腰上的手,动作轻柔地将她在床上放平,随后握着道剑径直往心口扎去。 道剑在心口一寸处停住,不肯再往前。 本命剑不可弑主,它牢记着它的使命。 霁明珏眼色一沉,用力握住剑柄逼迫道剑刺破肌肤,直到没入心口才停。 道剑嗡鸣,似是不忍。 他抽出道剑,趁着意识还在时,指尖飞速掐诀,将剑尖那滴心头血送入月见荷心口。 心头血没入她心口的瞬间,替命咒成,他也无力地昏倒在一旁。 却仍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至此,他将代她承受一切痛楚,亦将代替她的死亡。 如果她有一天因想起一切而消亡,那他也将会随她而去。 没有她存在的世界,他亦找不到他存在的意义。 昏昏沉沉中意识又被全身传来的剧烈痛感唤醒。 他痛得松开了她的手,蜷缩在地上抱紧了自己,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指甲深深地嵌进血肉里,点点殷红血迹顺着肌肤低落在地。 第59章 原来她这么疼啊。 他伏倒在她身边,视线一片模糊,手掌摸索着放到她鼻下,见她呼吸变得平缓,才稍稍放下心来。 又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颤抖着手轻轻触碰她的眼尾。 那里悬着一滴泪,被他轻柔捻去。 门外,昭岁在敲门。 他强撑着起身,打开门让她进来。 昭岁见躺在床上的大小姐面色柔和,不像忍受痛苦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又见他面色苍白,一副快死了的模样,心中感到惊惧。 云涯的道君不会死在青霜台吧? 这样子可怎么对云涯交代。 她看向他,欲言又止。 霁明珏凝视着月见荷,轻声说道:“不要告诉她。” 又道:“你先出去吧,让我和她呆一会。” 他现在痛得连路都走不了,好在昭岁离开时有礼貌地替他掩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他再也撑不住了,身躯重重地压在地上,强撑着最后的意识,一步一步拼力往她身边爬去,握住她的手将脸庞贴了上去。 仿佛只要她在,那些痛楚便能消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半天,也许一天,也许好几天。 霁明珏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不能松开她的手。 月见荷醒来时,又见到伏在她床边的霁明珏,环顾四周,确认了这是荷苑的房间。 眼中仍是困惑,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青霜台? 记忆只停留在碎魂症发作的时候。 她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灵力还是有些紊乱,但身体却没有那么疼了。 好奇怪。 以前碎魂症发作时她都得强制意识进入休眠,生怕一个没忍住冲着脖子来一剑,直接将自己送去转世了。 她低头去看霁明珏,只见他眉头紧锁,唇瓣被牙齿咬出血。 眉头微蹙,指腹轻碾过他的唇瓣,将那抹殷红擦去。 昏迷了不知多久,她感到口干舌燥,想起身去给自己倒点水喝,但手却被霁明珏死死地抓着,欲将手抽离,反而被他更用力地握紧。 他闭眼呢喃出声: “别走,别离开我。” 月见荷疑惑,她不是好好地在他身边吗? 她凑近去看他的脸,只见眼尾有道泪痕。 霁明珏为什么会哭呢? 她想不明白,干脆一把将霁明珏推醒。 他仰头,恰好露出脖子上的锁心链。 第41章 ◎“好。”◎ 霁明珏此时也睁开眼,发觉自己被她以轻佻地姿势挑起下巴,颇为不自然的仰头往后退去,却被她抓着脖子上的银链拽回。 她奇怪道:“你之前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它的吗?为什么又将它挂在脖子上?” 他抿唇不语,握着她的手从银链上移开,伸手欲解下时被她一把抓住。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戴都戴了,拿下来就没意思了。” 视线落在他锁骨上,有一点想咬。 想在他身上每一寸肌肤上都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她俯身下去,刚想埋头在他颈间时,却听见他呜了一声。 “你怎么了?”她奇怪道。 “没什么。”霁明珏十指掐紧,抵御着碎魂症残留在体内的痛楚,又听见她问道,“你的修为怎么跌到九境了?” 他编了个理由,“杀鬼画仙时用了太多灵力,跌境是正常的。” 月见荷垂眼,指腹在他锁骨上轻轻摩挲着,将白皙的肌肤柔出了红痕,又顺着锁骨向下摸去,霁明珏急忙捉住她的手。 他抬眼恼羞地瞪她,月见荷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碎魂症消停了,又来玩他了? “我给你一点灵力吧。”她说道。 霁明珏想要拒绝,被她抓着银链拉近,她挑起他的下巴,俯身吻下。 舌尖顶开他的唇,见撬不开牙齿后便在他唇瓣上用力咬了一口。 霁明珏呜咽一声,眼眶微微泛红,他此刻跪坐在月见荷床榻边,因她拽着他脖子上的银链,他的腰背不得不挺直,脑袋仰起往前倾,明明是她在逼迫他,反而显得他像是在求欢。 月见荷趁势将舌尖伸进他口腔,朝他口中吐出一口气,属于她的灵力顺着他的口腔划入腹中,在丹田处汇聚,他紧实的小腹微微隆起。 唔,给的有点多了。 不过她没怎么在意,反正灵力总是能化消的。 柔软的唇紧贴着,她找到那想要将她推出的舌尖,轻轻咬下。 察觉到身下人身躯开始轻轻颤抖,她索性加大了力度,咬着他的舌头不肯他收回,手掌探入他上衣里,在他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掌心忽然传来怪异的触感,她好奇地按了下,触感竟更明显了。 唇间的笑意更愉悦了,她调笑道:“你在触碰我的手呢。” 察觉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后,霁明珏羞耻极了,用力想要推开她,可偏偏被她吻得使不上力气,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 指尖稍一轻触,他便忍不住闷哼出声,索性报复般将舌尖往她口中探去。 月见荷感到惊奇的同时又觉得有趣,霁明珏居然会主动了。 她索性张唇让他进入,在快要触及到她舌苔时用牙咬住,勾缠着他的舌尖,引导着它划过她的口腔内壁。 霁明珏惊觉不对想要退出时已经来不及了,被她按着后脑逼着往前贴近她的唇,后退的想法一被她察觉,她的指尖便会重重地掐上一下。 而比痛感更先来到的却是快感。 他只好尽力贴近她,避免不必要的惩罚。 双眼逐渐失神,耳中只剩唇齿交接时的水渍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看他快喘不过气来了,月见荷终于放开了他。 她微笑问他:“喜欢吗?” 他偏过头去,不肯回答,但红透的耳廓早已暴露出他的答案。 喜欢的。 他其实是喜欢被她玩的。 又或者说,习惯了被她玩。 谁让他喜欢她呢。 正想问她身体好些没有时,耳垂又被她掐住,指腹轻轻揉捏着,轻柔飘忽如鬼魅的声音传来:“霁明珏,你喜欢什么样的耳坠呢?” 他心中一惊,慌忙拍开她的手,恼羞地瞪她一眼,“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月见荷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指尖挑起银链,心道,送他锁心链的时候死犟着不肯要,现在不还是戴在脖子上了。 如果他的嘴能跟他的唇一样软就好了。 门外响起叩门声,昭岁抱着一叠衣服推门而进,正巧将这二人诡异的暧昧姿势尽收眼底,她立刻关上门,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样,重新轻轻敲门,“大小姐,收到一封云涯的传信。” “拿进来吧。” “等一会!” 昭岁脚步顿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进。 月见荷奇怪地看向他,想出声再唤昭岁进来时,嘴被他一把捂住,皱眉在他掌心咬了下,留下浅浅的齿印。 “等我穿好衣服。”霁明珏见她点头后才松开覆在她嘴上的手掌,飞快地整理起身上凌乱的衣服来,触及左肩时,眉头忍不住微蹙,因连用两滴精血后又取出了心血的缘故,他此刻体内灵力空虚,竟是未能将月千寻留给他的伤修复。 眼角余光撇脚月见荷一直盯着他看,咬住下唇内侧故作无事一般将衣服拉好,谁知月见荷却说道:“你的衣服脏了,要换一下。” “一会再换。”他回道。 月见荷按在他左肩上,还未用力便察觉眼前人身躯一颤,似乎是痛得。 “你身上有伤?”她问道。 霁明珏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没有。” 她才不信,干脆直接伸手扯开他的衣襟,果不其然露出肩膀上狰狞的剑伤,还残留着月千寻的灵力。 她用自己的灵力覆上,转瞬间肩头肌肤复原如初,好似从未受过伤一般,又奇怪道:“月千寻为何要对你出手?” 一个远在云涯,一个久居幻月湖,在此之前从未碰过面,按理说不应该有过节才对。 霁明珏回道:“不知道。” 他也不明白月千寻为何要对他出手,甚至是下的死手,但这一点他并不打算告诉月见荷,月千寻几乎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朋友,他并不愿意因自己而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 好在月见荷并没有继续追问,他刚松了口气,却听见她说道:“衣服脱掉,我要检查下你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她不想让完美的东西被别人破坏,尤其是霁明珏。 “不……”他抓紧了衣服,艰难出声,“没有其他伤口了。” 视线转向门口,门扉上不合时宜的又传来两下叩门声。 月见荷看出了他在害怕什么,好心朝门外说道:“昭岁,信放在门口,你先退下吧。” 昭岁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离开了,反正听声音大小姐的身体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第60章 月见荷从床上起身,将他的身体掰过来与她面对面,指节挑起他的下巴,眨眼道:“还是说,你想我帮你脱?” 霁明珏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移开,见她仍不死心后干脆直接将她双手反剪至身后,皱眉轻声斥道:“你的伤刚好,不宜做这种事。” 啊? 月见荷错愕,他在乱想些什么? 她只是单纯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有的话替他修复一下而已。 怎么想到床上去了…… 但她也懒得纠正他想歪的想法,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唇瓣,膝盖挤进他两腿中,缓慢地轻蹭着,一旦霁明珏有松开她双手的趋势,她便立刻去扯他的衣服。 霁明珏被蹭得受不了了,闷哼一声后咬着唇说道:“我自己来。” 月见荷如他所愿,点了点头。 他转说身去背对着她脱去上衣,宽厚白皙的肩背对她袒露,“看到了吗,没有伤。” 她凑近去瞧,见背部皮肤光滑无一丝伤痕,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指腹在他后颈轻按了下,霁明珏呼吸一僵,刚想要捉住她的手时,那只恶劣的手已经顺着他的脊背来到后腰,衣服被人往下轻扯了下,“下面还没脱呢。” 他立刻转身抓住她的不安分的手,瞪她一眼:“你知不知羞……” 剩下的话被她的指腹按了回去。 她视线往下扫去,轻飘飘道:“又不是没看过。” 但确实好久没看了。 她抬手轻按在他小腹隆起处,那里聚集的她的灵力立刻四散而去。 霁明珏忽感体内每一处灵脉同时传来触电般的感觉,酥软瞬间传遍全身,好不容易平缓的呼吸又乱了,他颤着手捂住小腹,微微气喘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月见荷回道:“你既然不愿意脱了让我检查,我只好替你将体内我的灵力化开了修复伤口啊。” 脸上一副毫不知情的无辜模样。 霁明珏实在无法同她计较。 他的小腹重回紧实,但四肢的酥软仍在,腿软得快站不住,心中气羞极了,月见荷简直是个白痴,这么做跟神交有什么区别,他身体里已全是她的气息。 月见荷见他面色微微发红,疑心他是不是有内伤在身,干脆想着一并解决了,正欲再催灵力时,却被他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向后退去时,气得扯着他的腰带将他一齐带倒在床上。 她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看着身下死死咬着唇却仍有喘息逃出的人,心中困惑,问道:“你怎么了?” 霁明珏偏过头,低声说道:“放开我。” 身下窜起令人羞耻的反应,他不着痕迹地夹紧了腿,伸手去推她,“我没事,你先去看昭岁送来的信吧。” 月见荷没动,信放在那反应又不会跑,眼下还是先搞明白霁明珏为何会这样…… 她细细地打量着身下人,见他耳尖通红,肩膀伴随着胸膛的起伏轻微抖动着,尽管对她偏过头,但隐约可见水雾的泛红眼尾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状态。 像极了情动。 月见荷心中忽然有了想法,她勾唇一笑,掐着他的下颚逼他与她对视,认真说道:“我们现在交换神魂印吧。” 说着,便不容拒绝地向他释放出自己的神识,覆盖他每一寸肌肤,霁明珏张唇时拒绝的话只化作急促的喘息。 “不……”他拼命摇头,抗拒地伸手挡在额头上,拒绝她的侵入。 月见荷不解,“为什么不?” 他垂着眼,不敢看她,只是轻声问道:“你喜欢我吗?” 若有一天你发现我是你最讨厌的骗子小玉,而因神魂印的存在不得不永世绑定时,会恨我的吧。 月见荷仍是不明白他是何意,但见他眼中殷切,似乎是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便认真想了下,说道:“会喜欢的。” 反正明天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这样也不算骗他。 霁明珏抬眼,撞见她清澈双眸下的茫然,心知她根本就不明白。 可她没说不喜欢。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有一点喜欢他呢? 霁明珏觉得自己简直比伏藏之渊下镇压的怨力还可恶,因为他说了句:“好。” 他明白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可他太想留在她身边了。 他移开挡住额头的手,放任自己沉沦在她无意识编织出的幻梦中,半撑着胳膊挺直腰背,仰头向前,试探着轻轻碰了下她的唇,见她没有拒绝后,与她额头相触,神识缓慢溢出。 “过了今天后,你就不能再将我扔掉了。” 第42章 ◎银铃系在它身上,它动,它响◎ 神识溢出,二人的气息交缠在一处,霁明珏跌进一团青色的雾气中。 雾气扫过他每一寸肌肤,窜起密密麻麻的痒意,他忍不住唔了一声。 很快,唇又被人按住。 他半睁着眼,舌尖轻舔她指腹。 想要含住时她去飞快拿走了手指。 他半张着唇,茫然又无措地看着她。 溢出一些神识去触碰她。 她将手指伸进他口中,缓慢轻柔地从舌尖游移到舌根。 又刮了刮四壁。 耳中逐渐失去声音,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和指甲刮擦牙齿的声音。 将要窒息的时候她终于收回了手指。 洁白的指尖挂着晶莹水珠。 她一手按着他的腰,一手伸进他上衣中。 指尖轻柔拂过,将水渍完全擦在他身上。 霁明珏闷哼一声,呼吸又错乱了几分,身体不受控地细微颤着。 肌肤上传来柔软冰凉的触感,就像是被人捏在手中把玩。 他挣扎着要后退,腰上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他只好向前挺身,仰头试图轻啄她柔软的唇瓣,反而被她扣着脑袋压下。 她垂眸欣赏他,男人原本白皙的肌肤早已染上薄红,眼尾还挂着潋滟泪珠,甚是好看。胸膛起伏时连带着羽睫轻颤,鼻尖溢出细碎的喘息。 她抚摸着他的脸庞,拭去那滴泪珠,柔声问道:“霁明珏,你爱我吗?” 好一会,才听见他压抑的声音:“喜欢你。” 她摇摇头,感到不是很满意。 喜欢可不够,她要他爱她,要他完完全全属于她。 神识再次溢出,青色的雾气说着他半敞的衣服滑进去,将他完全包裹。又生出尾巴触碰他的唇瓣。 缠绕住他的神识。 神魂交融的极致快感同时传给二人,月见荷用力撑着胳膊才没有让自己倒下,指节紧抓着床单,轻轻地喘息着,忍了许久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霁明珏适时睁开眼,双眼朦胧仿佛失去焦距,只呆呆地凝视着她,也不知道看清楚没有,就仰头去吻她。 月见荷偏了下头,柔缓温热的唇恰好落在她眼睛上,舌尖卷走她眼尾因动情溢出的泪,睫毛被舔得水润。 她岔开腿坐在他身上,歪头打量了一会他因情动而一碰就颤的身躯,忽然又想到了新的玩法。 她问道:“你想亲我吗?” 他点头,又试探着想去啄她的唇,却被她按着肩膀推回,只好用充满水雾的眼睛不解望着她。 她指了指身下,说道:“亲我这里。” 他身躯僵住,差点忘了呼吸。 “怎么?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她鼻孔哼气,“这都不愿意?” 他扭过头去,理智与欲望在脑中激烈地搏斗着,理智告诉他这是件羞耻的事,可偏偏欲望叫嚣着让他向她靠近。 他跪坐在她身前,俯下身去亲吻她。 堆叠的衣料遮蔽了他的视线,他两手轻放在她腰上,凭着感觉去贴上她的唇。 但这样好像不够,他飞快回想了下她是如何亲吻他的,学着她的动作,笨拙地将舌尖往里缓慢探入,轻轻地舔舐着柔软。 察觉掐在他肩膀上的手力度加重,他有些疑惑,是他吻得不够好吗? 应该是的吧。 他继续深入吻她,一直吻到最深处,学着她的动作,舌尖上下拨动着。 她的脑中被一种新奇又愉悦的快意迅速填满。 想要结束这个吻,却有些失神。 下巴微微扬起,指甲用力掐在他肩膀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他的吻还在继续。 等她回过神来后,双唇早已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空隙。 直到身下的床单被打湿,他的口腔中充满了她的气息,这个漫长的吻才迎来了终止。 霁明珏抬起头望着她,在阳光的映照下,双唇泛着浅浅的水光。 她想让他擦干净,却见他抿唇轻舔了一下。 她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霁明珏跪坐在她面前,仰头又想要吻她,被她偏头躲了过去。 月见荷感到很是惊奇,没想到霁明珏在床上与床下居然是两幅模样。 但她并不想亲吻那些水渍,所以她将他往后推了一下。 霁明珏手掌撑着床稳住身体,心中感到无措,他不知道他哪里又做的不对了,为什么她突然不肯让他亲了。 第61章 他轻轻拉着她的衣袖,眼神无辜又可怜,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 月见荷蹙眉,隔空召来一盏茶杯,看着他漱完口后才肯让他的唇碰她,但也只是眼睛。 她不肯让他碰她的唇了,霁明珏感到委屈,又溢出不少神识,与雾气勾缠着。 房间中两道神识逐渐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她勾起他的腰带,又松开。 是让他自己脱的意思吗? 霁明珏犹豫了一下,忍着羞耻闭上眼,颤抖着手摸向腰间。 地上堆积的衣服又多了几件。 窗外的凉风拂过他每一寸肌肤,可身体里的血液仍是滚烫得好似要将皮肤灼伤。 理智一点点被吞噬,好像行走在火山中,迫切地想要向身旁唯一的冰凉靠近。 喉结上下滚动,微弱又极具诱惑的声音传出:“你可以摸一下它吗?” 她凑近去看他的眼睛,早已被情欲填满。 指尖顺着喉结一路下滑。 短暂擦过,一触即离。 他的腰背瞬间绷直,脑袋向后仰去,被汗水打湿的里衣紧贴在身上,隐约可见腰腹流畅的线条,紧攥着床单的手指下青筋若隐若现。 他感到委屈,月见荷先前明明很喜欢玩弄他的,为什么现在不愿意了? 是因为他刚才吻的不够好吗? 可他实在很难受,仿佛置身于滚烫的熔炉中,悄悄地去贴近她冰凉的掌心,声音闷闷:“你为什么不继续了,你之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霁明珏想,她还是那么坏,轻易就将火苗点燃,却不肯让它熄灭。 可也怪他自己,身体太过敏感,她一触碰,便会控制不住。 他应该再坚持一会的。 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只隔空感受到她指腹的温度,便忍不住轻颤。 月见荷一下子睁圆了眼睛,这是霁明珏嘴里能吐出的话吗? 抬手按在他额间,确认是本人无误。 她唇角微微勾起,放缓了镌刻神魂印的速度。 霁明珏感觉自己仿佛飘在云端,周围都是青白色的缭绕雾气,视线变得模糊,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雾气扫过肌肤,就像她在抚摸他。 不知道在云端飘了多久,久到他感觉衣服染上一抹泅湿后,才终于重新跌落到土地上。 神魂授印完成的那一刻,月见荷收回所有散出的神识。 霁明珏脑中仿佛有根弦随着她神识的抽离一齐断掉,思绪下坠,眼神陷入空洞。 茫然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仍是不可避免地掉进空虚中。 可很快,身体里残留的愉悦又卷土重来。 他仰头想要去亲吻她,被她重新按倒。 柔软的指腹摩挲着胸肌,一点飞快立起。 先是酥麻伴着快感,然后是痛感。 他闷哼一声,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不肯她乱动。 她摸就算了,怎么还掐他。 窗外已是黄昏,室内光线昏暗不明。 月见荷挣开他的手,挥出一道灵力将桌上的琉璃灯点亮。 柔和的光线填满房里每一寸角落,交叠的影子投射在白墙上。 他躺在床榻上,衣襟敞开,一副任人采撷模样。 但却并不是这么安分。 他抓住她的手掌,将她拽倒在他身上。 二人隔着隔着薄薄的衣料相贴。 轻柔缓慢地蹭着,像是在讨她欢心。 滚烫如燃烧的烛火,隐隐有融化的蜡流下。 她用指腹紧紧按住,恶劣道:“不准。” 他委屈看她,小声说道:“可你方才也……”并无意识舔了舔唇。 月见荷咬牙:“反正你就是不准!” 他眨了下眼,忽然问道:“你的那本乱七八糟的图呢?” “你想看?”月见荷坐直身体埋头翻找时,忽感腰间贴上一股温热,尚未反应过来外衫的系带便被他解开了。 他仰头堵住她的唇,宽大的手掌覆在她腰上,随手将碍人的外袍扔到地上。 月见荷睁圆了眼睛,一时竟有些失神。 当发觉到他想要继续往下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 被留下了齿痕。 月见荷急忙伸手掐住他的下颚,恶狠狠道:“不准咬!” “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目光略显委屈。 黄昏落尽,皎月攀上枝头。 晚风吹拂进室内,灯火摇晃。 影子也摇晃。 她不轻不重地地掐了一下。 他轻哼了一声,意识下坠的同时,身体给出最诚实的反应。 她的干净整洁的衣裙染上污渍。 皱眉解下时,他又动了一下。 恰好擦过。 她恼羞地按住不让乱撞,指腹狠狠压住。 霁明珏只觉得大脑肿胀得快要裂开,如河流刚要决堤,水阀却被人拧紧一般,拥堵其中的流水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往堤口涌去。 他难受地呜咽出声,眼尾一片泅湿,双眼逐渐失去焦距,指节将褥单抓出褶皱,脑袋向后仰起,露出敏感脆弱的喉结。 她俯身咬下,用力在上面留下属于她的印记,又笑眯眯地欣赏了好一会,才松开对它的控制。 突然得到释放后,就像岸上的鱼重新落回水中,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汲取着来之不易的水源。 她用指腹捻起,欲送进他口中,被他偏头躲过。 “你自己的。”她戏弄道。 他咬住牙,不吭声。 欲望过后,理智终于稍稍回笼。 他垂眼不敢看她,用灵力替她擦去手上污渍。 见神魂印已经交换完毕,他想起身穿衣。 月见荷掐着他的下颚逼他仰头看她。 视线落在她凌乱的衣裙上,他伸手便要替她整理好,却听见她说道:“是你弄乱的。” 手僵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凑近他颈侧,朝他耳中吹出一口气,轻声道:“你刚才不是撞的挺喜欢的,怎么不继续了?” 他吱唔着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那它进去了吗?” 应该没有吧。 他觉得是这样。 月见荷闭眼,又睁眼,她此刻竟有些搞不懂霁明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都二百多岁的人了,还这么纯情吗?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纯情的霁明珏玩起来格外有趣。 她忽然又有了恶劣的想法。 她拿出心音铃,在他耳边摇晃了一下。 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霁明珏惊觉不妙,慌忙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月见荷不说话,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低头将铃铛系了上去,开始轻柔缓慢地触碰。 清脆的银铃声从他耳中撞进识海,灵魂往上飘,思绪被抽走。 他已经无法思考。 铃声伴随着摇晃的灯影,起起又伏伏。 褥单被打湿。 琉璃灯燃了多久,银铃便响了多久。 第43章 ◎“就在这里换啊。”◎ 霁明珏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青霜台的霜雾散去不少,有晨晖透过半开的小窗照进室内,有一缕阳光恰好落在他眼睫上,给漆黑的眼瞳添了几分流光。 思绪渐渐回笼,昨夜的荒唐浮现脑中,他半阖着眼,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伸手往身旁摸去。 月见荷已经不在了。 他急忙撑起身体,动作间耳中传来银铃轻响,伸手欲解下窗檐下悬挂的风铃时,视线恰好撞见坐在窗边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的月见荷。 衣裙已经新换了一身,昨日旧衣被她随手扔在地上。 还有他的。 “你醒了啊。”她懒洋洋出声。 唇角弯了下,好像在笑。 他轻声嗯了下,又小声问道:“昨夜……” 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昨夜我们交换了神魂印。”指尖灵力微动,一朵青色莲花浮现在他掌中。 霁明珏摸了下,感到有些灼人。 但记忆里昨夜的荒唐远不止如此,他艰难出声:“除了神魂印之外,还有没有……” “有啊。”她挑眉,指了指大腿,“你吻了我。” 刚褪下的因情欲带来的红此刻又飞快攀爬至他眼尾,他飞快移开眼,不愿再回想。 但有些问题还是得问。 他平静了一下心神,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问道:“我们昨晚……做到哪一步了?” 他深知月见荷并不明白男女之情,她对他的情感不过是对待一样喜欢的物件,而非当作一个喜欢的人,于情于理,他都不可与她做到最后一步。 月见荷疑惑:“你指的是哪一步?” 霁明珏闭眼,又睁眼,艰难组织了半天语言,“我们有没有、有没有做到你那些图册里的那一步……” 月见荷感到无语,“有没有做到那一步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又感到一丝莫名的气愤,“还是说你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第62章 她明明昨天已经应他的请求给他舒服了。 霁明珏沉默垂下脑袋,恰好看见他锁骨上一道牙印,抬手想要揉一下,盖在身上的薄毯失去束缚后划落大腿上,堆叠成小山。 视线顺着锁骨来到腰腹,白皙的肌肤上尽数是她留下的痕迹,正想用灵力消除时,耳中传来轻佻的声音:“喜欢吗?” 他抿住唇,不肯说话,默默用灵力将一身红痕消除,欲起身穿衣,刚将薄毯掀起一角便发觉自己未着.寸缕。 不止如此,甚至…… 甚至那处还系着一只铃铛。 也难怪会听见铃响。 他重新扯着薄毯遮好,脑袋恨不得低到地上去,小声请求道:“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想换衣服。” 月见荷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就在这里换啊。” 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被玩了这么多次怎么还这么纯情。 霁明珏双手死死抓着薄毯,艰难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识海中不断重现着昨夜景象,他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去仰头吻她,去请求她玩弄自己…… 那颗名为羞耻的心此刻摇摇欲坠。 他摸索着去解下那枚铃铛,小心翼翼地避免它发出声响,好半天,直到额头泛起细密的汗,他才将铃铛握在手中。 上面还残留着昨夜粘稠的水。 掌中灵力微动,将污渍涤除干净,他将它紧紧握在掌心,透过指缝飞快扫过一眼,认出了那是心音铃。 是能将他带回月见荷身边的心音铃。 他忍着羞耻,轻声问道:“你还要吗?” 月见荷喝茶的动作一顿,被茶水呛得咳了好几声。 要什么? 昨夜不是已经陪他玩过了吗? 她的碎魂症才刚结束没多久,身体里还隐隐残留着刺痛,若非如此,她昨夜早按着他做到最后了。 毕竟那样意乱情迷的霁明珏实在难见,简直是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摇头:“不要。” 闻言,他的心脏忽然刺痛,整个人仿佛溺在水中要喘不过气来了。 月见荷怎么可以这么对他,他都让她睡了,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难道就真的只把他当作一件可有可无的玩物吗? 他不愿意,就算是玩物,他也想留在她身边。 他抬眼看她,朝她伸出手,小声又认真地说道:“我把它擦干净了。” 月见荷睁圆了眼睛,面色复杂,仍是坚定出声拒绝:“擦干净了也不要。” 她揉了揉手腕,那里酸痛仍在,她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云涯送来的信还没看呢,她还有很多事要忙,例如数一下荷花池中的荷花还剩几朵,告诉防风雅她的杀夫仇人已经被她搞死了,再让寒雪衣给她多找几本图册,旧的已经看腻了…… 霁明珏的视线一点一点落寞了下来,手掌脱力,心音铃顺势滑落,在地上发出的轻响声将他的神思拽回,他急忙俯下身捡起,重新将它握在手中。 不可以不*要他的。 他用薄毯裹紧下身,缓缓挪动脚步朝她走去,抓着她的手认真庄重地将心音铃放进去,最后覆掌在她手背将掌心合拢,说道:“我们已经交换过神魂印了,你不能不要我。” 似乎又觉得这个理由不够有说服力,他又补充道:“我们是签了婚契的夫妻。” 月见荷感受到掌心被塞进一枚被捂得温热的铃铛,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要’是什么意思,陷入茫然的沉默中。 就不能一把话说清楚些吗? 她抬眼,见霁明珏略显悲怆的神情,又起了玩心,明明前一阵子还各种想着离开她的人,此刻竟会求着她别不要他。 霁明珏见她还是沉默,心下一沉,忍着羞耻咬牙说道:“你还把我睡了。” 月见荷被他这话震惊得半张着唇好半天没能发出声音,她辩驳道:“我没有睡你。” 那根本不叫睡吧? 最多也就是玩了它一下。 好吧,其实不止一下。 霁明珏长睫轻颤,忽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在她睡到他之前,应该是不会把他扔掉的。 他弯腰将心音铃重新系回她腰间,再次请求道:“你可以先出去吗,我想换衣服。” “在这里换啊。”她将桌上的衣袍推到他面前,手指点了点,又道,“你又不是没被我看过。” 霁明珏耳尖通红,一言不发拿起衣服,转身欲走,月见荷飞快地踩住拖在地上的薄毯,纵使他动作再快,也露出了一半。 他用力拽了几下后后发现拽不回,只好回退两步,他不敢看她,只背对着她僵持着。 月见荷眨眼:“你没有力气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换。” 似乎是对她这句话的反驳,薄毯另一端又传来了几分力气,她差点没踩住让薄毯重得自由。 “快一些。”她催促道。 “那你转过身去。”他坚持着,抓着薄毯的手青筋隐隐暴起。 月见荷拒绝:“不。” 他越是不愿意,她就越要看。 霁明珏站着不动,也不肯说话,只与她无声僵持着。 好半天后,月见荷见茶壶中没有水可喝了,才说道:“我转过去了,你赶紧换吧。” 换完了她还有新的东西要送给他呢。 听见身后椅子转动的声音,霁明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拿起衣服,松开薄毯,肩背下的景象一览无余,月见荷眯眼欣赏着他后腰被她留下的印记。 衣袍抖开,他飞快地穿上,系好腰带弯腰穿鞋时,视线滑过角落的铜镜,月见荷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回过头去,恼羞地朝她喊道:“月见荷!” 月见荷只朝他无辜眨眼。 霁明珏感到深深地无力,果然,就不能相信月见荷的话。 正想在与她争论几句时,门外传来叩门声,还未等他出声,月见荷便已经让人进来了。 昭岁一推开门,便见到散落一地的衣服和凌乱的床铺,她赶忙收回视线,不敢乱看,双手持着一封信交给月见荷,用口型说道:送进云涯那位传来的密信。 月见荷点头,将信收入怀中,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昭岁离开时贴心地将门关好,顺带拎走了试图往门内探头探脑的两只金羽仙鹤。 昭岁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霁明珏脊背一瞬间都绷直了,地上凌乱破碎的衣裙,床上存留着潮湿水迹的褥单,都在向外人宣告着昨夜的旖旎。 “月见荷,你知不知羞……”他瞪了她一眼,见她毫无反应后,眼一闭心一沉,将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捡起,又朝床上施了个除尘术。 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够,索性往月见荷身上也扔了一个除尘术。 月见荷被砸的一懵,茫然困惑地看着他,说道:“我身上很干净啊。” 被弄脏的那身衣服她已经换掉了。 又见他莫名其妙抱着那堆脏衣服,她皱了下眉,本想问问他在做什么,忽然想起云涯的信还没拆,索性喊他过来一起看了,也不知道这一次云墨尘狗嘴里又要吐出些什么话来,上一次可是狮子大开口管她要了一整座灵矿。 霁明珏将衣服扔到床上,给自己做了好一翻心理建设后才重新坐到她面前。 月见荷展开信纸飞快扫了一眼,神色沉了下去,冷笑一声将信纸扔到霁明珏手中,“你自己看看吧。” 云墨尘这个贪心不足的老东西,居然好意思再朝她狮子大张口,也不怕噎死。 霁明珏展开信纸扫过上面的内容后,也是面色一变。 ‘……为加固伏藏之渊的封印,云涯恳请浮荒出借无相心灯。’ ‘……作为报答,云涯门下弟子任凭霜主挑选,还请霜主不吝相借。’ 落款——云墨尘。 霁明珏指尖将信纸攥出褶皱,掌门还真……还真是叫人…… 他一时竟想不出该如何形容此等叫人难堪之事。 他看着明显陷入沉思的月见荷,心中不免紧张。 她是在考虑掌门的提议吗? 她会有其他新鲜的玩物吗? 是他不够好玩吗? 手上力度无意识加重,本就脆弱的信纸顿时裂成两半。 月见荷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不动声色地修复信纸,问道:“无相心灯是什么?” 月见荷垂下眼帘,羽睫抖动,似乎是在犹豫。 霁明珏也不催促,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见她好久不说话,心知这应该是个他不能听的答案,虽然感到一瞬失望,他还是贴心地将话题转移,“封印伏藏之渊,你需要去吗?” 他不想她去,月见荷的身体有太多毛病了,死过两次,丢了一颗心,缺了一魄,形态全靠魄冠维持,出招超过三招便会引发碎魂症,情绪波动过大会引发心魔…… 他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残破的人是如何活着的。 第63章 但还好她活着。 好一会,他才听见月见荷不情愿的声音。 “我也不想去,可我没办法啊。” 他不解道:“为什么会没办法?” 以月见荷的身份地位,只要她不想,没有人能逼着她做任何事,为什么会说出‘没办法’这种话。 她无奈道:“封印伏藏之渊,是当初云涯与浮荒以天命书的力量签订的契约,谁都无法违背。” 他沉默了会,说道:“那你可以让其他人带着无相心灯去吗?” 反正云涯只是借灯而已。 月见荷忽然谈了口气,抬眼看他,平静道:“可是,无相心灯在我身体里啊。” 第44章 ◎月见荷!把魂血收回去!”◎ 霁明珏袖中双手轻轻颤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为什么无相心灯会在你身体里?” 月见荷耸了下肩,随口道:“因为我要用它护住我最后一缕心火不熄。” 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回答“你吃饭了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霁明珏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抓着他的心脏狠狠往下一拽,仅剩的那点侥幸此刻也已经消弭无踪。 那只满口谎言的玄龙居然说了一句真话。 他忽然又有些生气,月见荷为什么会将自己活成如今这副模样。 抬眸时,月见荷忽然对他笑着眨了下眼,他的生气变成了自责。 因果境呈现的记忆中,他离开时小荷还是好好地一个人,若是他没有忘记她,按照约定回到朝歌,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是他的错。 他得想办法,想办法重续月见荷的心火。 心火系于心。 也许,找到无垢之心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吧。 他也不知道。 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他又问道:“取出无相心灯的话,对你的心火会有影响吗?” 月见荷托着腮想了一会后,说道:“不知道。” 距佛子将无相心灯放入她身体里已经将近百年,如果不是云涯忽然这么一提,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 只是,既然她自己都快忘了,云墨尘又是如何得知无相心灯一事的呢。 她嘴角又泛起笑意,像是等待了许久的猎人终于守到了猎物一般。 看起来,想要她死的人不止浮荒那群老家伙们呢。 霁明珏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只感到心中有股无名火,月见荷为什么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就好像活着也行,死了也无所谓一般。 他忍不住问出声:“月见荷,你就不怕取出无相心灯会对你的心火造成不利影响吗” 月见荷讶然:“我没说要将它取出来啊。” 天命书只约定了封印怨力,可没说一定要用无相心灯去封印。 再说了,难道云墨尘要什么她就得给什么吗? 想得真美。 “啊?” 霁明珏突然满腹火气瞬间消失殆尽,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半张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月见荷朝他伸出手,管他要道剑刻名字时,才回过神来。 他耐心地同她解释了一遍本命剑是无法用非剑主的魂血刻名的,但月见荷显然不信,她坚持朝他伸手,“把你的剑给我。” 霁明珏深吸一口气,再次正色与她解释了一遍本命剑是没办法用他人的魂血刻名的,她的魂血取出来了也是浪费,反而会害得她自己身体虚弱好长一段时间。 月见荷冷哼一声,都没试过凭什么说她的魂血用不了,霁明珏分明就是小气,就是不愿意自己的剑上有她的气息。 可是他的神魂上都被她留下印记了,凭什么剑上不能? 视线将他扫过一遍,她面色明显不悦,冷冷瞪他一眼后,直接伸手向他腰间抓去。 他的人都是她的了,剑自然也是。 霁明珏一时不察,本命剑便落入了月见荷手中,他急忙伸手去抢,月见荷自然不肯如他的愿,她抬手化出一朵青莲将他困在其中,霁明珏奋力拍打着花瓣,焦急喊道:“你尚要去往封印伏藏之渊,此时断不可取出魂血!”又急忙补充道,“若是刻名,用我的魂血便可以。” 反正他也没什么作用,刻个名字哄她开心也好。 月见荷微笑着朝他竖起食指晃了晃,坚持道:“我就要用我的。” 有没有用她得试了才知道。 说完,便将他的呼喊抛之脑后,飞快地划破掌心,灵力牵引出一道极细的血线后,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刚恢复血色的唇又变得苍白,身体摇摇晃晃往后退了几步跌回椅子中。 还是高估了碎魂症带来的影响,如今仅是取个魂血都如此费劲,也不知道魄冠能不能撑到找到登仙道上捅她一剑的那人的时候。 “月见荷!把魂血收回去!” 霁明珏疯狂地拍打着莲花的花瓣,冲着她大声喊道:“趁着魂血未离体,赶紧收回去!” 月见荷假装没听见,灵力再催直接将魂血抽离。 魂血离体的那一刻,她猛地咳了好几声,浅绿色的裙摆染上了几点红。 尽管她掩饰的动作极快,霁明珏仍是看见了,他刚想召出灵力刺破莲花,却听见她说道:“这是我的本命物,你可得小心对待。” 他瞬间收回灵力,唯恐伤害到莲花。 “月见荷,放我出去!”他朝她大声喊道,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如何在不伤害她的本命物的同时从中脱身。 月见荷继续装作没听见,灵力将魂血牵引至指尖,低头打量着该在何处落笔,顺便回想了下“芙蕖”二字的写法。 窗外有风吹过,檐角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下又一下,在霁明珏的识海中碰撞着。 昨夜在她身下的景象又不合时宜的重现脑中,她是如何将心音铃系上的,又是如何哄骗着他自己伸手触碰。 她怎么可以这么玩他。 本名剑被她握在手中,寒凉的温度透过剑身传至他脊椎,就好像她的手贴在他后背一样。 手掌划过剑身。 她在抚摸他的后背。 指腹按在剑柄。 她在触碰他的后颈。 她的手又往下游走。 霁明珏急忙叫停她的动作。 月见荷疑惑地回头看他,以为他要阻止她,便说道:“魂血已经取出来了,是收不回去的。” 总之,今天这个名字,她非刻不可。 霁明珏平稳好错乱的呼吸,柔声劝说道:“我不拦你刻名,你将我放出去吧。” 只要将他放出去,他便可以通过神魂印的牵制将她的魂血逼回去。 月见荷淡淡扫了他一眼,选择装聋作哑。 将他放出来了,她还能刻上名字吗? 魂血取出后她顿感体内灵力运转不畅,困住霁明珏的莲花隐隐有消散的趋势,她干脆调动锁心链将他整个人捆住,避免他惊扰她的动作。 霁明珏急忙喊道:“你将我捆住做什么?” 又见她额头泛起细密的冷汗,心中焦灼,虽想强行破开莲花对他的束缚,但却怕伤害到月见荷的本命物,他头一次对月见荷感到如此束手无策。 魂血落至道剑上,月见荷指尖牵引它形成“芙蕖”二字,一遍过后,魂血用尽,只在道剑上留下极浅的痕迹。 她唇角下压,一副明显失落的样子。 原来真的不行啊。 她撤去对霁明珏的束缚,将道剑扔回他手中,恹恹道:“你来吧。” 霁明珏接住剑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刻字,而是握住她的手腕,灵力送进她体内查探她的身体状况,见只是魂体并无异常,只是灵力稍有不济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他气恼瞪她,想要责备几句她为何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但在触及到她明显不高兴的神色后全部咽了回去。 算了,让她死了这条心也好,否则还不知要为这件事纠缠多久。 反正有替命咒在,她受到的伤都会转移到他身上。 月见荷又催促他,“你怎么还不刻?” 他不会要反悔吧? 可他明明已经答应她了。 霁明珏见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狐疑,叹了口气划破掌心,一缕血线从裂口处飘出,缠绕在他指尖。 月见荷的眼神变得雀跃,凑过来期待地看着他进行下一步动作。 血线在剑身上游走,勾勒完“芙”字后继续往下,“蕖”字刚勾勒出一半,又一缕血线显现在剑身,描绘完“蕖”字的下半截后与他的血线相连。 月见荷被窗外探头探脑的两只金羽仙鹤吸引了注意力,没有看见这惊奇一幕。 霁明珏面露震惊,瞳仁微微扩散,难以置信地拂过好几遍剑身,仍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是月见荷的魂血。 这怎么可能? 用自己的魂血在别人的本命剑上刻上名字这种事,不亚于归墟下雨。 但尽管再难以置信,剑上传来的属于月见荷的气息却做不了假。 第64章 虽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 他垂下眼眸,思索几瞬后选择将此事掩下,将道剑递给月见荷看,“刻好了。” 它现在应该叫芙蕖剑了。 月见荷握住芙蕖剑挽了个剑花,一朵透色莲花出现在剑端,正准备凑近欣赏时,金羽仙鹤伸嘴轻啄了下,莲花便化作浮沫消失无踪。 她呵呵冷笑,拎着两只罪魁祸首的脖子将它们一齐捉进房中,金羽仙鹤挣扎中掉了满屋子的羽毛,她又嫌弃地将它们甩开。 两只金羽仙鹤落地后便急忙找了个角落缩成一团,生怕又惹她不高兴。 一只躲到桌底,一只躲到霁明珏身后。 霁明珏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月见荷有两只仙鹤,一只喜欢他,一只讨厌他,但因为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有时候他认错了仙鹤便会狠狠挨上一口。 因此他后来便学会了等仙鹤主动过来蹭他再伸手去摸。 可月见荷这两只仙鹤像成精了一样,讨厌他的那只仙鹤有时候会装作喜欢他的样子,等他伸出手的时候便会狠狠给他来上一口,看见他吃痛后便扑扇着翅膀飞速跑开,口中还叽歪乱叫着。 像是在嘲笑他。 “它们有名字吗?”他问道。 月见荷陷入沉默,好一会才指着桌底下那只仙鹤说道:“它叫小一。”又指着霁明珏身后的那只,“它叫十三。” 霁明珏面色古怪,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将疑惑问出口,“它们为什么会叫这么……这么奇怪的名字?” 月见荷不解:“这哪里奇怪了?我可是按照他们出现的顺序命名的。” 霁明珏被她这朴素的命名方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有点庆幸还好她没给他的本命剑取名叫十四。 但他还有一点疑惑,“它们长得一模一样,你是如何区分的?” 若能得到区分这两只仙鹤的方法,他下次应该就不会因为摸错仙鹤而挨啄了吧。 月见荷细想了一下,她没觉得这两只仙鹤长得一样啊,一只随她一样聪明,而另一只则从里到外透露着愚蠢。 她掐了个诀丢在那只愚蠢的金羽仙鹤身上,将它的脑袋上的羽毛染上一簇金色,说道:“这是十三。” 也就是躲在霁明珏身后探头探脑的那只。 霁明珏了然,如此说来桌下那只讨厌他的仙鹤便是小一了。 但他仍是搞不懂,为什么这只仙鹤会如此讨厌他。 分明他不曾得罪过它,甚至有时候它的窝还是他在打理。 正想细问一下这两只仙鹤的来历时,他忽然听见了桌底下的那只仙鹤的声音:“小荷,他怎么也在这里啊?”一副很不情愿见到他的语气。 霁明珏刚想说他是月见荷的夫君,凭什么不能在这里。话刚冒了个头就被他急忙掐断。 因为他发现,他居然能听懂金羽仙鹤的话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只仙鹤为何会如此亲昵地称呼月见荷为“小荷”? 它会与月见荷的过去有关吗? 他又看向脚边的另一只仙鹤,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因果境可以回溯过去,月见荷这两只仙鹤勉强也说得上是灵物,也许能通过它们的记忆回溯他离开后月见荷身上发生的事呢? 霁明珏决定先隐藏他能听见仙鹤说话的事情,偷偷接近一下月见荷的过去。 无论是一千年前的月见荷,还是朝歌的小荷。 都是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真实存在的月见荷的一部分。 正想得出神时,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昭岁焦急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大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第45章 ◎“你不是在骗她,你是在骗我!”◎ 荷花池上的醉心亭中,月见荷半倚在栏杆上,垂眼看着谢了一半的荷花陷入沉思。 死秃驴当时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荷花凋尽时,她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 她抬起手,指尖轻抚掌心的纹路,见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后便去数着还剩几朵荷花。 一朵、两朵、三朵…… 四十三朵…… 一百六十七朵…… 数错了。 再来一遍吧。 还是没数对。 为什么会少呢? 思绪越飘越远,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手背上青筋暴起,好似感觉不到疼一般。 霁明珏安静地站在她身旁,他先前听昭岁提起过,这些荷花似乎与月见荷的命魂有关,如今荷花枯败,她的生命会受到影响吗? 答案呼之欲出。 “还剩五百七十六朵。” 他适时出声打断她的思考,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嵌入掌心的指甲移开,扣住她的手,无声地与她对望着。 他有无数想问的问题,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又一阵清风拂过,吹得残荷左摇右晃,枯枝败叶跌落水中,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金羽仙鹤飞入水中,叼起残荷想要将它们重新接回,却是毫无效果,可即便这样,它们仍没有停下动作。 霁明珏听见小一难过的声音:荷花谢了,小荷又要难过了。都怪那个佛子乱讲些什么荷花凋尽命数终了的话,小荷本无需在意这些的。 又听见小十□□驳的声音:可是佛子也是为了小荷好啊,不然他也不会将无相心灯放进小荷体内,那可是用他的佛骨所铸的。 小一:那又怎么样,那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小十三:可他早就为自己赎过罪了啊。 小一:哼,他才不是为了赎罪,他只是为了勘破自己的因果业障。勘不破因果业障,他就成不了圣佛。 声音还在继续,霁明珏却已经听不清了。他偏过头去观察月见荷的神色,只见她无声垂眼看着金羽仙鹤的动作,羽睫轻微地抖动,对金羽仙鹤的话毫无反应。 但她应该能听懂的,毕竟那是她养的灵物。 月见荷不说话,霁明珏便安静地等着。 青霜台没有黄昏,不知何时,一轮明月出现在霜雾中,冷寂的月光洒落地面,两只金羽仙鹤累得睡着了,昭岁也早已离去,醉心亭中只有他们二人执手而立。 最终,还是霁明珏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 “这些荷花与你的命魂有什么关系吗?” 月见荷终于从神游中清醒,偏头扫了他一眼,随口说道:“荷花就只是荷花而已,为什么会跟我的命魂有关?” 霁明珏盯着她的眼睛,平静说道:“昭岁告诉过我了。” 月见荷轻轻皱了一下眉,很快又恢复如常,脸上泛起与往常一般别无二致的笑意,“我骗她的,为了让她照顾好这些荷花而已。” 霁明珏袖中的那只手紧攥成拳,气急喊道:“你不是在骗她,你是在骗我!” 说完后又开始后悔,他不该冲她大声说话的。 他低声道歉。 月见荷并没有没在意,毕竟她确实在骗他。 他掰着她的肩膀使她转过身来,四目相对时,她见到他眼底复杂得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你就不能对我有一句真话吗?” 言辞恳切,但按着她肩膀的手却在颤抖。 月见荷按住他颤抖的手,想了下,认真回道:“没做完。” “什么?”霁明珏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月见荷:“我们没睡。” 他简直要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命都快要没了。 见他着实气得眼睛通红,月见荷决定先不逗他玩了,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荷花与我的命魂并没有关系,硬要说的话,它相当于一个预占吧。” 这种东西可信可不信的。 信秃驴的鬼话还不如找防风雅卜卦来得有用。 说到防风雅,她差点忘了有个好消息得去告诉她一下。 她对他笑了一下,说道:“我有些事要离开一下,你先回去吧。” 说完便准备走。 霁明珏没动,拉着她的手也没有松。 月见荷疑惑,挣了挣,他还是不肯松,只好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天已经黑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做吗?” 他在挽留,也在害怕。 害怕她离开后便再也不会回来。 月见荷不明白,她看了看那紧紧抓住她不肯松的手,明白自己现在是无法去找防风雅了。 “那就明天再做吧。”她无奈妥协。 但是现在要做什么呢?她又感到无聊了。 “回去睡觉吧。”霁明珏牵起她的手往回走去。 月见荷微微愣神,霁明珏为什么又要跟她睡觉?他的精力这么旺盛的吗? 荷苑的房间已经被侍官打扫的干干净净,仿佛昨夜旖旎从未发生。 她坐在床上,张开双臂,指使道:“帮我把衣服脱了。” 霁明珏顿时僵在原地,她又在胡说些什么,脑袋里能不能装些正常东西。 第65章 他小声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月见荷疑惑:“不是你说的睡觉吗?” 霁明珏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解释这个睡觉只是单纯的睡上一觉,不会与她做那些图册上乱七八糟的事情。 月见荷又在催促。 霁明珏直接将她推倒在床上,抓起被子将她整个人盖住,她从被子探出脑袋来,问道:“你不睡吗?”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现在不困。” 月见荷打量他几眼,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到在床上,“那你就躺在我旁边好了。” 她总觉得霁明珏想趁她睡着了背着她做些不能见人的事,为了以防万一,她得时时刻刻看着他。 霁明珏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僵硬地躺在床上,四肢不敢乱动。 月见荷想将被子分给他一半,被他拒绝了。她奇怪道:“你不冷吗?” 霁明珏疑惑:“现在是六月,为何会冷?” 不止如此,青霜台本身的温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热,以至于他总需要分出些灵力去调节身体的温度。 月见荷哦了一声,没理他。 她将头埋进被子里的同时将他的手臂也抓了进来,扣在怀中不肯松。 他想要抽回手,反而被抱得更紧了,柔软的触感贴在他手臂上,他不敢乱动,只能任由她抱着,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快麻了。 月见荷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意识逐渐陷入昏沉。 感受到枕边人的呼吸平缓后,霁明珏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抽出,尽可能避免不触碰到她。 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满头汗。 他轻轻替她捻好被角,往她身上扔了好几个昏睡诀,以防她中途醒来后发现他不在身边,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后便慢慢推门而出,借着月色往荷花池旁走去。 夜晚的青霜台比白日里更显清寂,陪伴他的只有躲藏在在霜雾后面的皎月。 霁明珏从储物袋中翻找出初来此地时被他负起击落的那朵荷花,低头端详,已经过了数月,本就干枯的荷花如今一吹就散,他小心地捧起,纵身跃入荷花池中,一身薄衫被水打湿,紧贴在肌肤上,夜风吹过时,竟感到一丝冷意,他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 他双手托着荷花送入水中,将灵力顺着断口处渡入,荷花在水中飘出一段距离后,终是散成数片腐败的花瓣,一触即散。 怎么会没种上呢? 他感到奇怪,面色变得凝重,想了下决定再试一次,他将散落在水中的花瓣捡起,掌心再次聚起灵力,却是一样的结果。 为什么还是不行? 他的功法修的是春生诀,可叫万物复生,怎么会失败呢? 霁明珏视线掠过荷花池中枯败的荷花,运转春生诀的功法将一身灵力尽数释放出去,荷花开始复生,他长舒了口气,缓缓将灵力撤去。 灵力撤去的瞬间,刚复生荷花却是摇摇晃晃地重新跌落水中。 霁明珏慌忙伸手去接,只是荷花太多了,他刚接住一朵,另一朵就已经落下。 水面溅起阵阵涟漪。 是他的眼泪。 他低头望向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经意间早已泪流满面。 月亮逐渐西奔,霜雾渐渐散去。 他从水中走出,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荷苑中走去,推门而入前才发觉身上充斥着潮湿水气,皱眉掐了个诀用灵力烘干,装作无事发生一般,重新躺回月见荷身边。 月见荷还在沉睡,他轻轻戳了下她的脸颊,发现她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指尖捻起她一缕发丝,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割下一截后收入怀中。 窗檐下的风铃响动,金羽仙鹤开始引吭高歌,庆祝新的一天的到来。 月见荷被吵醒了。 她睁开眼,睡意全无,想起身抓着两只没眼力见的仙鹤扔出青霜台,发现手还被霁明珏握着。 她偏头打量他,见他呼吸平稳,应当是在熟睡,便伸手捏了下他的耳垂。 身边人毫无察觉。 她又戳了戳他的脸颊。 没有她的软。 视线上移至他闭合的双眼,却见眼尾挂着极浅的泪痕。 霁明珏哭了吗? 他为什么会哭? 她想不明白。 算了,等他醒了直接问他好了。 霁明珏睡梦中忽感身体温度骤降,好像掉入一片冰原中,大雪纷纷扬扬,落地时冰雪生出一朵又一朵的冰霜花。 他想捡一朵送给月见荷,如果月见荷见到冰霜花,她应该会很喜欢的。 伸手去触碰,可冰霜花还未被他捡起便化为一滩水。 霁明珏看着接连融化的冰霜花,感到茫然无措,是因为他的身体太热了吗? 他将手伸进积雪中,试图给自己降温,谁知积雪竟也开始融化,涓流汇聚成飞流,倾泻而下,他被冲得左摇右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中。 周围唯有一块浮冰可让他落脚。 他抱住了浮冰。 海水消失。 他睁开了眼。 那不是浮冰,而是月见荷。 月见荷双手环抱在他腰上,脑袋枕着他的胸膛,腿还不安分地挤进中间,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轻声呼唤她:“醒一醒,天已经亮了。” 月见荷没理。 他又轻声说道:“你昨天不是说有事要去做的吗?” 月见荷这才睁开眼,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捉起他的头发,边玩边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耳坠?” 霁明珏被问得一愣,这才想起先前答应她穿耳一事,无奈苦笑,她怎么还没将这事忘记。 他实在想不通月见荷为何对他的身体有如此之深的占有欲,恨不得每一处都要留下她的痕迹。 但他又拿她毫无办法,毕竟无论他做何抵抗最后都会被她轻轻压下。 小腹升起一股火焰,他想这应该是晨起的正常反应。 试图压制,却无济于事。 他只好轻轻推了推她,说道:“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月见荷不想起来,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卡在中间的腿半曲着。她盯着他的眼睛,执着地要等他一个回答。 轻柔的吐息扫在他眼睫上,霁明珏感觉身体的变化更强烈了,小腹紧绷,隐隐发痛,已在决堤的边缘。 他挪动身体往后退去,刚离开她的影子没多远,她就伸手按在了他腰侧,将他禁锢在原地。 他微微偏过头去,轻声说道:“都可以,我不挑。” 只要是她送的,他都喜欢。 月见荷对这个回答感到不是很满意,还想再问时,两只金羽仙鹤从半开的窗户飞进房内,落地的一瞬间竟同时转过头去。 她嘴角扯出阴冷的笑,两只没眼力见的蠢货,好想把它们的羽毛扯下来做一件羽衣,让它们当两只秃毛鹤。 霁明珏感到慌乱,虽然知晓着两只仙鹤再怎么样也不过是灵兽,确认不可避免的对现在这个姿势感到羞耻,他轻扯了下她的衣袖,小声道:“你快些起来吧。” 月见荷被金羽仙鹤*搞没了兴致,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抓着金羽仙鹤的脖子将它们晃地晕头转向才罢休。 霁明珏趁着她折腾仙鹤的时候急忙起身整理好衣袍,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都没压下反应,只好略微扯松了腰带。 又见她只穿着薄薄一件纱裙,赤足蹲在地上,便提醒道:“你的鞋还没穿。” 月见荷忙着教训金羽仙鹤,随口道:“那你给我穿好了。” 第46章 ◎不算命数,算因果。◎ 霁明珏愣住了,有些恼羞地看了她一眼,拒绝道:“自己的鞋自己穿。” 月见荷不高兴了,让他穿个鞋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再说他作为她的夫君,给她穿个鞋怎么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她瞪了他一眼,挑眉道:“可我就是想让你给我穿。” 随后便双手环握在胸前,顽劣地笑着看向他。 霁明珏嘴唇抿住,又松开,再抿住,最后捡起地上散落的鞋子走向她,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他弯下腰来,蹲在月见荷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脚踝。 月见荷的表情怔住了,惊诧的目光落在霁明珏身上, 如果有人敢让她给穿鞋的话,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她就会让他变成一堆花肥了。 霁明珏垂眼,轻柔地将她的脚塞进鞋里,指腹不小心蹭到脚心,她忍不住往回缩了一下,刚穿到一半的鞋又掉了。 他重新捡起,准备再替她穿上,察觉握着的那只脚踝在用力往回收,忽然有了猜测,月见荷居然怕痒? “你不是让我给你穿鞋吗?又在逃些什么?”霁明珏低垂的眼眸中忍不住泛起笑意,原来她这么怕痒啊。 因常年练剑而带有薄茧的指腹擦过她足心时带来的痒意让她忍不住蜷紧了脚趾,她往后抽了抽,试图逃开那恼人的细细麻麻的痒意,但反而被温暖的手掌捏地更紧了。 第66章 月见荷死死抿住嘴,不想被霁明珏发现她怕痒的事情,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快一些。” 霁明珏反而放缓了动作,慢悠悠地捏着她的脚塞进鞋中,指腹装作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脚掌,又让脚趾再次蜷紧。 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待终于穿好鞋后,她立马后退数步,恼怒地盯着霁明珏。 霁明珏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走上前去准备将手上的外袍给她,却又见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月见荷警惕地看着他,说道:“你要做什么?” 他无奈地将手中外袍往前送了送,月见荷正想说她不想穿外袍,但又怕他强行给她披上,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过他手上的外袍,又听见他问道:“你昨天说你有事要做,是何事?” 月见荷被他这么一打岔,又忘了给他穿耳一事,歪头笑了下,说道:“不告诉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霁明珏没有感到不开心,只是觉得有些闷闷。 为什么她总是有很多秘密。 又为什么她总是不愿意和他多说呢。 不过没关系,他有很多耐心,可以等到她开口和他分享关于她的一切。 只是,他仍是忧心伏藏之渊一事。 就算他求着她不要去管伏藏之渊,可她仍旧会去,甚至会脑子一抽将无相心灯取出。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倚靠在门边,目送着她远去。 房中重回寂静,唯有檐角风铃随风晃动。 霁明珏拿出因果瓶,敲了两下瓶身,因果瓶发出不满的声音。 这里没有它喜欢的因果,它已经很久没吃过饭了。 因果瓶有气无力道:“小白脸,你把我喊出来做什么?” 霁明珏冷冷道:“你再管我叫小白脸的话,我就把你从青霜台上扔下去,让你摔个粉身碎骨。” 因果瓶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道君,您找我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他问道:“你能回溯人的记忆?” 因果瓶为自己正名:“我那不是回溯记忆,是重现因果。” 霁明珏觉得没什么区别,不过他还是给了因果瓶一个面子,“什么叫做回溯因果?” 因果瓶:“因果循环,每一种行为都会带来相应的结果。人通常见因不知果,而我则可以回溯产生此种结果的因。” 霁明珏明白了,它的意思是它可以倒推因果。 他看着脚边两只仙鹤,忽然有了想法。 . 寒崖之下有一座湖,名为镜湖。湖水澄澈如明镜,仿佛人照见人的魂灵。 天光透过霜雾倾泻落在湖面上,天与水,难分清。湖边生长着连绵的青草野花,花瓣飘落在水面,偶有风动时随波逐流,使镜面出现一道道裂纹。 一位身着缟素的妇人坐于镜湖之上,垂眸看着水中倒影,衣袖随风飘动,湖水泛起涟漪,倒影被揉皱。 妇人正是防风雅。 外间多传闻月天尊兰望舒死后,其夫人防风雅下落不明,有说她已经为月天尊殉情的,又有说她其实已经亡于妖鬼之乱,青霜台对外宣称失踪不过是为了替大小姐月见荷稳固大权。 但除了月见荷和与她亲近的昭岁外,无人知晓防风雅仍然活着。 正准备从镜湖中走出时,她忽然听见天空上方传来一声嘹亮的鹤鸣,随后一位身穿绣有鎏金纹的青色衣裙的女子轻盈地从金羽仙鹤身上跳落在地。 她抬眼,认出那位女子。 月见荷从空中落地,对着她扬起灿烂一笑:“好久不见呀,防风雅!” 防风雅硬扯了几下嘴角,发现实在扯不出笑容来便放弃了,只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语气无喜无厌,听不出感情。 月见荷用脚踢起一块石子打入湖中,水花溅在妇人衣服上,妇人依旧面无表情。 她道:“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防风雅:“有话就说。” 月见荷对她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在湖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随手掐断一朵野花,将花瓣往湖水中扔去,随口道:“罗丰死了。” 见她不说话,又补充道:“你的杀夫仇人死了。” 防风雅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湖水开始细微地颤动,如同她波动的情绪。 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长得她已经快遗忘他的面容,短得她又难忘记对他的爱恋。 她缓缓说道:“那多谢你了。” “不客气。”月见荷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了。 防风雅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二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一百年前,她那个天生无识的女儿说出了第一句话,不是母亲,不是父亲,而是:“你是谁?” 那一瞬间,她便明白了,那不是她的女儿。 尽管她一直都知道,因月氏的诅咒,她的女儿生下来便是死胎,那缕无识之魂也不是她女儿的。 但她是个母亲,尽管如此,她还是强行以魂养魂,希望无识之人能生出神智来。 后来无识之魂确实生出神智来了,但却不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自始至终只是一个被她强行催生长大的躯壳。 身下湖水透亮,防风雅向水中望去,不仅能看见自己的脸,连心底那些藏得最深的念头,似乎也要被这澄澈的明镜照了出来。 她是怨恨她的,因为她曾冷漠地看着她的挚爱死亡。 但她更怨恨她自己。 是她在权力与爱情中选择了权力。 可后来,她才发现她最爱他。 但他已经死了。 死于守护她想要的权力。 “你还有其他事吗?”防风雅先打破了沉默。 “当然有了。”月见荷起身,足步轻踏湖面,不起一丝涟漪,站定在防风雅面前,俯身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要你替我算一卦。” 苦厄地一行已经够倒霉了,可不想去封印伏藏之渊时又出什么乱子。 她对封印怨力这种造福归墟的事情不感兴趣,更好奇的反而是云墨尘在背后搞些什么幺蛾子。 鄢琉回信说已经找到了山河图的位置,反正都是要去云涯找山河图的,封印伏藏之渊只是顺手,更重要的是她的确很想看看鄢琉与云墨尘的掌门之争。 也不知道云墨尘发现没有,若论辈分,他还得喊鄢琉一声叔叔呢。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趣味真恶劣,毕竟鄢琉可是她送进云涯的。 “你要算什么?”防风雅叫她笑得意味不明,心中莫名燃起一丝不妙。 果不其然,便听见她微笑说道:“我想请你替我算算,我什么时候会死。” 防风雅短暂错愕,随即恢复平静,说道:“我只能算出修为比我低的人的命数,你的修为高于我,我算不了。” 月见荷很失望地“啊”了一声,看起来防风氏的卜术也不过如此嘛。 但来都来了,她总得让她算出点什么再走。 她眼珠转了一下,说道:“那你算一下这个人的命数吧。”随后用灵力在湖水上写下霁明珏的生辰八字,又补充道,“他可只有十境修为。” 言外之意,你要是还算不出的话,那防风氏的卜术也不过虚名。 防风雅面无表情,周身灵力散出,防风氏本就于窥命一途颇具天赋,而她又是族中最天赋卓绝的卦师,百岁之时便以卜卦一术入十境,普如今已是十一境卦师,虽不能窥探天道,但算出一个人的命数早已不成问题。 三枚龟甲从水中浮出,她着手起卦,卦象缓慢现出,但她的眉头却是越来越紧皱。 茫茫一片中难窥其命。 她算不出。 她感到困惑。 为什么会算不出一个十境修士的命数呢? 月见荷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算出来了吗?” 防风雅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回答,选择重新起卦,这一次她换了种算法。 不算命数,算因果。 一缕丝线从龟壳中飘出,晃晃悠悠地缠绕在月见荷手腕上,她扯了扯,丝线莫入她掌心消失不见。 防风雅心中有了结果,说道:“此人与你因果牵连太深,我算不出。” 月见荷扯了下嘴角,卦术不行就是不行,还给自己找借口。 防风雅不理会她脸上的嘲讽,平静问道:“我一天只能算三卦,还有一卦你想算什么?” 月见荷眼珠转了几圈,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算的了,便随口问道:“你知道归墟什么时候下雨吗?”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最近总是千叮万嘱说务必在归墟下雨之前让霁明珏爱上她,可归墟从不下雨,她也没见过雨。 防风雅听闻此言后终于抬起来眼,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她,月见荷被看得好生不适,便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她,防风雅这才回过神来移开眼。 “归墟只下过一场雨。”她怔了一会后平静道出,“那是一千多年前,有人打开了登仙道,破十三境飞升真仙时,天降大雨,那场雨为逐渐走向末法时代的归墟带来了新的生机,灵力不再枯竭,草木重新生长,就连归墟经久不散的怨力也被因此被镇压进了伏藏之渊。” 第67章 “那人是谁?”月见荷感到奇怪,有如此之强的人为何她从未听人提起过。 “不知。”防风雅道,“那人没有姓名,甚至整个归墟都找不到与祂有关的记载。” 就仿佛是被人刻意抹消了存在过的痕迹一般,如果不是她侥幸从防风家的卜卦记录中窥见这段记载,她甚至都无法相信居然有人能真的打开登仙道。 月见荷注视她半晌,知道她没在说谎,但她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便重复问了一遍,“归墟什么时候会下雨?” 防风雅轻皱眉头,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问如此奇怪的问题,但她还是依言起卦,半盏茶后,卦象落定,防风雅却是面色骤变。 为何会是此种结果? 她感觉头皮上好似有千万只蚂蚁爬过,防风家记录的千年前的卜卦结果竟与今日卦象相同。 “登仙道打开的那天,归墟会下雨。”她平复完惊慌乱跳的心脏,才缓缓开口回答。 闻言,月见荷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眯眼打量她,这个卜卦的结果好生奇怪,既不是一个确定的日期,也不是一个确切的答案,反而是一个模棱两可的信息。 她向来对世事看得云淡风轻,就算明天归墟的天塌下来了,她也毫不在意,但此刻却蓦然生出一丝不安。 为什么偏偏是登仙道打开的时候呢。 一千年前那个打开登仙道的人又是谁。 到底,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她从未觉得眼前的谜团如此之多。 防风雅又道:“云涯中存有归墟最多最全的道藏,你那位新的夫君既然是云涯的道君,不如问一问他。” 月见荷讶然:“你不是从来不出镜湖吗?怎么连这也知道?” 防风雅沉默了一下,回道:“我不出镜湖,并不代表我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好吧。”月见荷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转身离开时,防风雅又叫住了她的脚步。 “还有事?” 防风雅:“封印伏藏之渊一事,由我前往。”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离开镜湖了呢。”月见荷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又道,“毕竟外面可都传言你已经死了呢。” 防风雅没与她计较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平静道:“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们互不干预。” “随你。”她懒懒扔下二字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后,平静的镜湖突然掀起巨浪,一个用灵力维系不朽的躯体从湖水中浮出,防风雅亲昵地抚摸着躯壳的脸庞,口中呢喃轻语:“等我替你找回心脏,你就可以活过来了。” “我的女儿。” 第47章 ◎“月见荷,你的灵力去哪了?!”◎ 月见荷离开镜湖后没有直接回荷苑,而是来到了霜余殿,在里面哐当一阵翻找。 有段时间没来了,她有些记不清当初将那枚鹊镜扔哪去了。 这还是明轻雪给她的,说什么将这个镜子一分为二,一半给霁明珏,一半她自己留着,当察觉到霁明珏变心时,那半枚鹊镜便会飞回她身边,然后她就可以一剑捅死不忠之人。 当时她觉得很无趣,现在也是。但一想到一会要将它制成耳坠给霁明珏戴上,又觉得很有趣了。 霜余殿她并不经常来,只有每年六部议事的时候会呆上一阵子,因此这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她随手所扔,找起来较为麻烦。 不过,她向来对与霁明珏有关的事颇具耐心。 毕竟他是如此好玩。 她在霜余殿中翻翻找找,霁明珏则在荷苑中对着小十三连哄带骗。 小一不喜欢他,要是将它扔进因果境,它肯定会告诉月见荷,在他尚未确定哪些记忆是可以让她想起的,哪些又是必须忘记的之前,不能被月见荷察觉他将因果瓶带回一事。 他微笑着看向被月见荷留下的小十三,摸了摸它的脑袋,亲昵说道:“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但你不能告诉小荷。” 小十三茫然眨眼,为什么不能告诉小荷? 霁明珏继续哄骗:“你知道什么叫秘密吗……” 小十三点头,它当然知道,秘密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 它也有秘密。 就比如它从未告诉过小荷,它其实在二百年前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她还不叫月见荷,只是禅院中的一朵莲花。 但他的秘密又是什么意思呢? 小十三疑惑,但它只是一只仙鹤,它所要做的不过是一直陪伴着小荷,至于其他的,它并不在意。 见它点头答应,霁明珏拿出因果瓶,示意它赶紧动作,因果瓶却晃了晃瓶身,好像在拒绝。 他疑惑:“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吗?你帮我回溯关于她的因果,就当是吃饭了。” 因果瓶:“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因果境一人只能入一次,且只能回溯此生最重要的因果,你已经无法再次进入因果境了。” 霁明珏:“你不早说?” 早知如此,他何必费尽心思将因果瓶带回,如今捏着这因果瓶就仿佛捏着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行,不扔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果瓶许是察觉到了危险,忙补充道:“你虽然是进不去了,但我可以将因果境中呈现出的一切凝聚成幻象珠给你!” 它已经饿了好久了,放在以前这种蠢仙鹤的因果它根本不屑一顾,只可惜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霁明珏垂眼思考片刻,同意了它的说法,又问道:“你需要多久?” 他得在月见荷回来之前结束这一切,如果不是无法确定忘尘咒是否对灵物有效,他会直接把小十三丢进因果境,如今哄骗它已经花去了半天时间,若是月见荷回来后发现它不在了,难保不会起疑。 因果瓶含糊道:“那得看它的因果有多深了。” 因果业障越深,因果境持续的时间就越长。 小十三一直待到月亮冒头才被因果瓶吐了出来,耷拉着脑袋,眼神失去光泽,整只鹤都无精打采的。 霁明珏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微笑着与小十三叮嘱了一遍,说这是他们一人一鹤之间的秘密,等小十三点头保证它绝对不会说出去后,才轻轻抱起它放回它的窝中。 因果瓶将幻象珠吐出后便咕噜滚到一旁消化去了。 霁明珏接过幻象珠,准备放出神识去查探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他急忙收起幻象珠,又藏好因果瓶,整理好衣服推门准备迎接。 只是,见到的却是昭岁。 昭岁朝他行礼后问道:“请问霁道君,大小姐可在此处?” 霁明珏摇头,“她今早出去了,尚未归来。” 又问道:“你找她是有何事?” 昭岁并未说有何事,只是递给他一只传信灵鸟,希望他能在大小姐回来时告知她一声。 霁明珏伸手接过,点头示意他知晓了。 昭岁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离开。 昭岁走后,霁明珏又在院中等了好一会,顺手给花坛里种的花浇了遍水,用灵力将几枝蔫掉的重新催生。 月见荷还没有回来。 她去哪了呢? 为何什么都不与他说呢?他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寻她。 霁明珏不再等了,他朝手腕上的锁心链中渡入灵力,循着锁心链的指引前去寻找月见荷。 他曾跟着金羽仙鹤走过青霜台的每一处角落,对于这里的路线已将算是较为熟悉了,况且他过目不忘,只是今日仍被这弯弯绕绕的路弄得晕头转向。 夜晚的青霜台像是被人布下了迷阵一般,他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出现在了霜余殿门口。 门半掩着,门外也没有守卫,月光透过门缝照进室内,映出一地凌乱和躺在凌乱中的月见荷。 霁明珏轻轻推门而入,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咳了几声,脚步小心地避开散落在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走到月见荷身边。 他垂眸望着已经陷入熟睡的月见荷,一身干净的衣服染上不少尘埃,乌发散落在地,手中还捏着半枚镜子。 是鹊镜。 他感到奇怪,月见荷找鹊镜做什么? 还是说,她依旧不相信他并不会离开她? 可是,为什么她不相信呢? 霁明珏不明白,月见荷好像对身边人永远没有信任,不管是昭岁还是他。 他总觉得他与她之间隔着厚厚的霜雾,尽管走在同一处却看不清对方。 月见荷翻了个身,眼见她的脸就要擦到倒在地上的琉璃灯,他急忙伸手挡住,将琉璃灯拿远了些。 这才看清楚她手中还握着一枚耳坠,崭新得看起来应该是刚制作出的。 坠子折射出月光,映在霁明珏眼中。 他觉得这枚形似鹊鸟的坠子极为眼熟,像是一面镜子。 视线流转过月见荷手中捏着的鹊镜时停住,他短暂的怔住。 原来这枚耳坠是由鹊镜制成的。 一时竟有些失笑,原来月见荷就是为了做这枚耳坠把自己累得睡着。 第68章 他没有选择喊醒她,而是弯下腰来轻轻将她打横抱起,迈步走向殿中的藤椅边将她轻柔放入。 窗外时不时有风吹进室内,桌上摊开的书页哗哗作响,霁明珏走过去将窗户关上,殿内重回安静。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纸照在她今日穿的雪色衣裳上身上,好似有流光婉转。 想起她怕冷一事,他解下外袍盖在她身上,盖好后想要将她手中的镜子和耳坠拿走,月见荷却握得更紧了,还将手往怀中缩了缩,霁明珏无法,只好任由她去了。 好在她这次还算有分寸,知晓控制力度不会将自己弄伤。 窗外传来阵阵蝉鸣,他竟不知不觉看着她直到天明。 室内一片凌乱,趁着月见荷没醒,他轻手轻脚地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挨个摆放好。 忙了一阵后觉得有些口渴,转身走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抿着。 桌角堆着一摞书册,大多数是礼官所记载的浮荒每年一度六部议事的过程,他无意窥探浮荒内部政事,便将那堆书册推回原位,见地上还掉着几本,随手捡起准备放回时却不受控地眼角狠狠一抽。 是一本图册,泛黄的页脚卷起,应当是经常被人翻阅。 尽管他合拢得速度够快,还是瞥见了其中不堪入目的图画。 月见荷每天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准备召出道火对这种污秽的东西进行毁尸灭迹,手腕却被人握住,后背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他僵硬转头,见到月见荷嘴角的浅笑。 “不可以哦。”她按住他的手,微笑说道。 霁明珏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中图册就被她抽走了。 月见荷整个人贴在他后背,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双手环过他脖颈,将图册在他面前摊开,笑吟吟问道:“你有喜欢的吗?” 图上的动作简直要将他眼睛刺瞎,他刚要伸手合起,月见荷飞快地按住他的手。 贴得更紧了。 他只好移开眼,尽力忽略滚烫的耳尖,抿着唇说道:“没有。” 谁会喜欢这种被人压在身下的姿势。 月见荷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干脆掐着他的下颚逼他直视着图册,伸手一页一页翻开,问他最喜欢哪一种,霁明珏欲起身离开,却被她按住肩膀逼回原位。 见反抗不成,他干脆闭上眼睛。 月见荷问了半天没听见回答,凑近一看见他居然把眼睛闭上了,感到有些生气,她可是在和他分享她最喜欢的一本图册。 她不允许有人拒绝她,因此她今天一定要让霁明珏选出最喜欢的姿势。 她捻住他的耳垂,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将灵力凝成极细的针穿透而过,饶是霁明珏忍痛能力再好,也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痛得身躯一颤,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在做什么?” 他想要起身离开,月见荷却死死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移动半分。 她笑吟吟:“我在给你穿耳呀。” 一滴殷红的血冒出,被她捻起来抹在霁明珏的唇瓣上,指腹用力按压,直到抹匀了才肯收回。 霁明珏短暂愣住,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曾与他讲过一则流传在朝歌中的传说,穿耳时留下的那滴血,会化作红线贯穿与穿耳人的生生世世。 好在这是朝歌的传说,月见荷应当并不知晓。 但也算是阴差阳错。 他没有再拒绝,任由她动作着。 月见荷将手摊开在他面前,由鹊镜制成的耳坠安静地躺在她掌心,她柔声问道:“喜欢吗?” 喜欢吗? 他沉默着,为何是鹊镜呢? 一定要用鹊镜去证明他永远不会离开她这件事吗? 为什么不能够信任他一点呢? “喜欢吗?”她还在问。 他没有说话,既不想违心地说喜欢,又无法拒绝她。 也许她并不知道鹊镜的含义,只是觉得好看而已呢? “喜欢。”最后他如是说道。 他没有问为什么会是鹊镜,似乎只要他不问,便可以假装不知道鹊镜的含义。 月见荷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捻起耳坠,眯着眼睛仔细地将它穿进霁明珏耳垂上的小孔中。 她欣赏了一会,又觉得不够,便拿出剩下的半枚鹊镜放在霁明珏面前,邀请他一起欣赏。 霁明珏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尾染上迷蒙的粉,耳垂上挂着一抹殷红,是未干的血珠,他忍不住摸了摸。 刚想与她说昭岁找她有事,却措不及防间被她按倒在地。 疑惑地看她,“你这又是做什么?” 月见荷拎起桌上摊开的图册,在他面前晃了晃,微笑说道:“你不是说喜欢这个姿势的吗?我们现在来玩一下吧。” 霁明珏急忙辩驳:“我说的是喜欢耳坠,不是这个!” 月见荷不管不顾:“可我是一起问的。” 霁明珏气羞,这简直强词夺理。 腰带被她扯开,衣袍散落一地,肌肤裸露在外,她的手顺着锁骨一路下滑,将要摸向腰间时,霁明珏急忙按住,劝阻道:“现在是白天。” 月见荷奇怪:“白天怎么了?” 难道白天就不能玩了吗? 霁明珏咬唇,心下一沉,直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手垫在她脑后防止磕到,一手将她不安分的双手紧扣着拉至头顶。 月见荷茫然眨了好几下眼才从这突如其来的地位变化中反应过来,霁明珏居然如此大胆敢将她压在身下?! 她气得抬腿踹他,又被他用膝盖压下。 “从我身上起来!”她瞪眼道。 “你先答应我,今天别玩。”霁明珏垂眼,看着她气愤至极的眼眶,竟觉得有些好笑。 但随即又心中泛起疑惑,若按往常他敢对月见荷如此动作,她应当早就聚起灵力一掌打向他了,为何今日竟什么都未做? 他不觉得月见荷会如此容忍他。 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握着她手腕的手渡入一股灵力去查探她身体的状况,片刻后,他的瞳孔猛地扩大,眼中惊惧难掩。 “月见荷,你的灵力去哪了?!” 第48章 ◎“今生,你是何人?”◎ “不知道。”月见荷眼睛一眨不眨,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霁明珏简直要气笑了,他不过半天没在,月见荷竟将她一身灵力给玩没了。 “说实话。”见她移开眼,他继续问道,“你的灵力去哪了?” 月见荷不满地瞪着他,她的灵力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凭什么管那么多? 她手上用力想要挣脱,他却握得更紧了,她只好说道:“你弄疼我了。” 霁明珏垂眼看见她手腕上被扼出的浅浅红痕,稍微松了力度,月见荷趁此机会挣脱,用力一把将他推开。 “出去!”她指着门外冷声道。 霁明珏低头,没有动,他知道月见荷不高兴了,可他也不高兴。 为什么她从来不在意他对她的担心? 为什么她永远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可他没法质问她。 抛开虚无缥缈的夫妻名分,他于月见荷而言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 他在心里劝过自己一遍又一遍,她没有小荷的记忆,她只是月见荷,她不喜欢你,不可以沉迷在她编织的美梦中。 但他还是无可避免的在这场梦幻泡影中越坠越深,无法自拔。 “对不起。”他低头道歉,见她仍是一副生气的模样,便捡起掉落在地的图册塞进她手中,说道:“我陪你玩。” 月见荷已经不想玩了,她将大半灵力存入了耳坠当中,有用剩下大半灵力动用了时间禁术去窥探未来,虽然仍和过去探知的结果一样,时间的尽头是登仙道打开的那一天。 她对此虽然感到很困惑,但此刻却有些精神不济,她按了按眉心,说道:“出去吧,我现在有些累了。”语气有几分疲倦。 霁明珏没有走,反而上前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灵力渡进她体内。 温暖的灵力让她身体的疲倦消散不少,暖洋洋的直叫人犯困,准备靠在他肩膀上再睡上一觉,突然想起来她还在与霁明珏置气,又狠狠地将他推开。 但没推动。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霁明珏将她死死扣在怀中,分毫挣脱不得。 她恼怒地瞪着他,费劲地挣扎着,试图挣开手腕上的束缚,却不料越是挣扎,霁明珏抓的就越紧。 他伸手轻轻拍在她背上,安抚道:“累了的话就睡一觉吧。” 月见荷抿唇不语,还未想好如何斥责他,却感到身体一空,乍然而来的失重感让她搂紧了霁明珏的脖子,她拧眉瞪他一眼,不悦道:“放我下去。” 霁明珏一言不发,抱着她大步朝殿内走去,将她重新放到藤椅上,捡起掉在地上的外袍盖在她身上,柔声劝道:“你灵力空虚,先休息吧。” 月见荷刚要起身又被他按回藤椅上,她指着窗外,气愤道:“但现在是白天,你见过谁会在白天睡觉?” 第69章 霁明珏:“你会。” 月见荷要没脾气了,无奈地扯着他的外袍盖住脑袋,愤愤想道,早知道留一点灵力了。 不过好在该做的事也做完了。 困意逐渐上头,迷迷糊糊中她听见霁明珏问道:“你的灵力需要多长时间才会恢复。” “半个月吧。”她含糊答道。 还好,尚能赶在封印伏藏之渊之前恢复灵力。霁明珏稍稍安下心了。 看得出来月见荷却是很累了,霁明珏没一会便见她脑袋一歪,手臂垂落至地面,陷入熟睡当中了。 他将她的手臂塞回衣袍下面,仍是感到疑惑,月见荷昨天到底做什么去了?怎么一身灵力突然消失了? 如果有什么能够用得上灵力的地方,他也可以代劳的。 为什么,她从来不愿意与他多说呢。 天色仍尚早,他放在传信灵鸟上的手默默收回。 让她再多睡一会吧。 左右现在也无事可做,霁明珏干脆拿出幻象珠,放出神识进行查看。 . 一僧人骑着白鹤,手持一盏明灯穿梭在人间山河万川中,无论日升月落,他不眠不休。 白鹤累的受不了了,口吐人言道:“了尘,你已经连续找了数百年了,她的魂也才寻到了一半,停下来歇一歇吧?” 僧人垂眸片刻,轻声说道:“鹤师兄,我知晓你的好意,可这是我的业障,勘不破业障,我此生难登大道。”他又笑了下,“何况,我确实想让她重新活过来。” 白鹤叹气*:“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必要如此着急的收集她四散的魂魄,毕竟那位已经早已献祭了神魂换她冲入轮回,她的魂魄重聚不过是时间问题。” 僧人却道:“也只是换回了一个轮回的机会罢了,她的魂魄只要未聚齐,我便一日不得安心,毕竟她是物泽之灵,本不应有轮回的。” 白鹤无奈摇摇头,陪着他继续走在山河万川中。 只是人间山河万川,从无人能真正走遍。 僧人孜孜不倦地行走着,直到来到一处海边。 白鹤落地,飞了许久它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伸嘴饮了口海水又连忙吐出,小声嘀咕道:“这海水怎么是苦的?” “苦?”僧人疑惑,“鹤师兄,你怕是说错了,海水不该是咸的吗?” 白鹤坚定道:“就是苦的,不信的话你自己尝尝。”苦与咸它还能分不清吗? 僧人见它坚持,只得躬身掬起一捧海水尝了下,随即皱起眉头。 海水确实是苦的。 他感到疑惑,刚想放出灵力查探,突然间海上风起云涌,乌云铺天盖地而来,云层中闪电时隐时现,海浪掀起数丈高,他急忙拉着白鹤后退,仍是不可避免被打湿。 白鹤抖了抖羽毛,甩干身上的水渍。 僧人面色凝重,喃喃道:“天象异变,莫非有什么东西要出世了?” 还没等他思索出结果,天空中蓦然炸响一声惊雷,电闪雷鸣间磅礴大雨落下,灵力护罩尚未撑开便已经被淋湿了。 惊雷震得他耳膜生疼,脑中嗡嗡作响,白鹤也缩进他衣袍下,将脑袋埋进翅膀里。 好在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天已经放晴了。 一座彩虹桥出现在海上。 僧人刚要踏上彩虹桥,桥的另一边却飘过来一朵莲花,气息像极了他的那位故人。 僧人伸手捡起,随即面露喜色,朝白鹤大喊道:“我找到了,她的最后一抹魂!” 白鹤载着他回到禅院中,他小心地将莲花种在净池中,只是莲花魂力微弱,仍需要以固魂阵蕴养她的神魂。 一年又一年,不知道多少年过去,莲花中的那抹魂终于凝聚出了实体。 尽管面容十分稚气,霁明珏仍是从她锁骨下的那枚莲花印记认出来了那是月见荷。 只是,他更感到困惑了,为什么佛子会在寻找她的魂,还说着什么关于业障之类的话,那只白鹤又为何与如今呆呆傻傻的小十三性格明显不同? 幻象还在继续,他跳过因果境中已经历的一切,直接来到了他离开后的朝歌。 他看见月见荷一直在等他,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唯有那只白鹤陪在她身边。 四季更替不知多少个春秋,她依旧在等她。 白鹤劝她:“你随我一起回禅院吧,他骗了你,他根本就不会回来了!” 月见荷摇头,坚持道:“可他从不骗我。”埋头想了会,又说道,“他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他。”说完起身便走。 白鹤扑扇着翅膀跟上她的脚步,喊道:“你要去哪里?你的魂体尚未好全,不可以随意离开此地的!” 月见荷充耳不闻,很快便甩开了白鹤。 白鹤见失了她的踪影,只得急忙飞回禅院去寻佛子,它一个猛子扎进殿中,落地翻滚了好几下才停住,急忙说道:“了尘,我没有看住她,她离开朝歌皇宫了!” 佛子敲击木鱼的声音顿住,回头问道:“她去哪了?” 白鹤摇头:“我不清楚,她只说着要去找那个人。” 佛子不再多言,起身去寻她。 那个人去了归墟,而要从朝歌去往归墟,需要穿过过天门。 他急忙赶到过天门,却早已空无一人,过天门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他凝眉片刻,忽然又想到一地,转瞬从过天门前消失。 怨力丛生的烬渊之地,他只来得及抓住一截衣角。 匆忙赶到的白鹤差点一个猛子也扎进烬渊之地,幸亏佛子眼疾手快地拎住了它的脖子。 “怎么办?”它问道,下面全是怨力,它可下不去。 “我去将她带上来。”佛子不顾劝阻直接跳进烬渊之地,片刻后带着一身伤爬了上来,手中捧着一朵残缺的莲花。 “她快不行了,得想办法救她!”白鹤急道。 “我正在想。”佛子从来都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裂纹,圣佛赐予他赎罪的机会,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绝不能让她再有闪失。 可物泽之灵没有转世,那位以禁术送她入轮回本就是违逆天道而行,如今命运又再次将她引向死亡,莫非天命当真不可违吗? 可若真不可违的话,佛圣当年又为何要救他这一抹残魂呢。 他细想片刻,忽然有了决定,看着白鹤,好似在交代后事,“她的魂缺了一缕不在人间,也许藏在归墟,我现在要剖出她的一魄伪造她已死的迹象,并且封印她的所有记忆,然后将她剩余的魂魄送入归墟,但此番操作若是被天道察觉,必然会引起天罚降世。”他停顿了下,语气郑重,“鹤师兄,若是天罚当真降世,你不必管我,直接带着她的魂魄去找佛圣,求他出手。” 白鹤惊道:“你疯了?就算不被天道察觉,如此逆天行事,你数百年的修行也将毁于一旦!” 佛子不理会白鹤,直接引出莲花的一缕魄,将它送入烬渊之地,见其下怨力不再翻涌后,才着手施术,准备将莲花送入归墟,但他已是朽木难支,身影摇摇欲坠,术法隐约有中断的迹象,危急时刻,白鹤朝他吐出了一口三清气,才勉强续住术法。 看着莲花被安全送出朝歌,他才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地,白鹤也同时无力倒地。 他摸向白鹤,不解问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她的吗,为何要将你修了数百年才修出的三清气送给她?” 白鹤嘴巴张张合合,却只发出了沙哑的叫声。 “失了三清气,你便失去了人言的能力。”佛子怜爱的摸着它的头,叹道,“何苦呢,万般因果皆系于我一身多好。” 白鹤陷入昏睡,画面一片黑暗。 再睁眼时,霁明珏见到了一百年前的青霜台。 “许久不见,霜主可好?”佛子问道。 月见荷疑惑:“你在胡说什么,我们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佛子垂眸片刻,说道:“霜主是第一次见我,我却早已见过霜主。” 月见荷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直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道:“禅院遗失了一样圣物在霜主身上,还请霜主能够将它归还。” “什么圣物?”她问道。 “照世明灯。”他缓缓说道。 “不行,”月见荷拒绝,“你把它拿走了我可是会死的,而且你们佛门中人不是不杀生吗?” 佛子无奈扶额,说道:“我自然知晓霜主顾虑,但照世明灯用于护佑心火属实是大材小用,我今日带来了无相心灯,霜主用它护佑心火足矣。” 月见荷还在犹豫,佛子继续说道:“若霜主不放心,我亦可以佛法在青霜台中种下荷花,以稳固霜主命魂。” 月见荷这才点头同意。 佛子临走前停下脚步,突然往她手中塞进一只仙鹤。 月见荷皱眉拒绝:“拿走!我没有养灵宠的爱好。” 佛子却道:“我观它与你有缘,霜主何必拒绝?” 第70章 说完便立刻消失不见,生怕晚了一秒她就会将白鹤重新扔回。 佛子走后,白鹤从月见荷手中跳落在地,大摇大摆地在青霜台中走动着,仿佛是来到了自己家一般。 剩下的画面无非是一人两鹤偶尔冷清,偶尔吵闹的日常,画面一直到他来到青霜台的场景才消失。 因果在这个节点终结。 他收回神识,不知何时衣襟已经湿了一片,他伸手往脸上抹去,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月见荷的那一魄是这样丢掉的啊。 原来他竟让她等了她那么久。 是他害得她沦落得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抱头无声流泪了许久,他才将幻象珠中所见景象重新回看。 然后,忽然眉头微微拧起,困惑陡然而生。 为什么佛子会一直寻找她的魂魄?还说这是他的业障? 还有献祭神魂送她入轮回的那位又是谁? 脑中措不及防闯进因果境中老和尚和月千寻对他说过的同一句话:“菩提果,一果双魂,共躯而生,百年轮换,至死方休。” “今生,你是何人?” 他能是何人? 他是朝歌的季玉,是云涯的霁明珏。 他是人,不是圣物。 自然就更不可能是菩提果了。 若只有因果境中老和尚这么说过的话,他自然会认为这不过是场环境中的呓语。 可偏偏月千寻也这么问了,她是与月见荷一千年前过去唯一有关的人,定不可能莫名其妙对他说出这种话。 所以,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得找个机会去向她问个明白。 但一想到月千寻对他的态度,霁明珏又忍不住头痛,他不明白为何月千寻对他有如此之深的敌意,恨不得想要杀死他。 只是,这头的疑惑尚未解决,另一个困惑又冒上心头。 他为何会忘记了她? 如果没有因果瓶这一遭,他或许永远不会想起朝歌中有关她的一切。 可这也不算是想起,他只是见到了因果瓶呈现给他的因果。 所以,这些记忆都是不全的。 一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被他忘记了。 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有关她的记忆的呢? 他毫无头绪。 也罢,反正下月便要去往云涯了,到时候找当年负责照看他的那位老剑客细问一下吧。 老剑客的梅园中种满了白梅花,月见荷应当会喜欢的吧。 他往她身边挪近了些,望向她的睡颜,不自禁伸手轻触她脸颊,似有无限眷恋。 准备放出传信灵鸟去找昭岁时,却见月见荷袖中掉出一封来自云涯的私人信件。 落款是——鄢琉。 第49章 ◎只有我,不可以再有其他人◎ 鄢琉是谁? 霁明珏观其印猜测鉴应当是逐月峰峰主亲传弟子,但他却对此人毫无印象。 莫非,此人是在他离开云涯后才被收为亲传弟子的? 但,为何月见荷会收到此人的信件呢。 她不是向来不爱出门的吗?又为何会与云涯之人有牵扯? 霁明珏本无意窥探月见荷与他人交往内容,只是想得太过出神,捏着信纸的力度松了些,门缝又恰好有风吹进来,信纸变轻飘飘地滑落在地,信上内容不经意间就被他尽收眼底。 山河图? 那是云涯所藏的一样圣物,里面记载着归墟数万年来的地貌变迁,甚至包括一些秘境的位置。 他感到疑惑,月见荷找这个做什么?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对秘境感兴趣的人。 等等? 她先前找了能打开灵族故地封印的瑶光令。 所以,是为了找到灵族故地的位置? 可当初为何不直接与云墨尘做交易?反而采用如此曲折的方法去找山河图? 难道她要去灵族故地所做的事并不可以被云涯知晓? 又或者说,要瞒着所有人。 可只是一朵能够回溯前世的忆尘花而已,不至于如此严防死守吧? 霁明珏本想将月见荷喊醒,问问她为什么要找山河图,又为什么不来问他? 他亦来自云涯,知晓山河图的存放位置,也知晓如何取出山河图。 可他只是捡起信纸折好后重新塞回月见荷袖中,召出传信灵鸟告知昭岁月见荷正在霜余殿中,随后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月见荷还是什么都不会和他说。 她总有很多秘密。 就连她找瑶光令的目的,他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接到传信匆忙赶来的昭岁与他的背影擦肩而过,没有注意到他的落寞的神情。 她推门而入,轻声唤醒月见荷。 “何事?”月见荷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睛问道。 “雅夫人离开镜湖了。”昭岁道。 “就这点事?”月见荷揉了揉太阳穴,没耐心道,“爱离开就离开呗。” 昭岁:“但她去见了阴墨雨。” 月见荷揉脑袋的动作停住,眼神扫向昭岁,疑惑道:“阴墨雨还没死啊?” 都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她还以为他那个看他总不顺眼的侄子已经把他搞死了呢。 昭岁:“……” 她说道:“雅夫人此行便是为了此事。” 月见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随她吧,反正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昭岁不再多言,只是将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浮荒各部的动向报与她听。 月见荷听得昏昏欲睡,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政事毫无兴趣,左右不过利益交换,你把手伸进我的口袋,我将手伸进你的口袋罢了。 但她不允许有人将手伸进她的口袋。 她又问道:“无相心灯在我身体里一事,都有谁知道?” 昭岁想了下,回道:“除了我与大小姐,还有身在朝歌的佛子,恐怕也只有寒雪衣和雅夫人知晓了。” 月见荷垂眼,眼神晦暗不明,指尖在桌上轻轻叩击着,这是她陷入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不会是昭岁,她与云墨尘并不认识。 寒雪衣就更不可能了,满脑子只知道种地的家伙。 如此,便只剩下防风雅了。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那具被她用术法催生长大的躯壳已经还给她了,至于浮荒之主的位置,那是她自己非要与她做的交易。 以浮光之主的位置换取她替她杀了害死兰望舒的凶手。 月见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相欠的。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放任防风雅动作。 “昭岁,去找明轻雪,让她在防风雅身上下追踪术。”她按了按眉心,随后又道,“你先出去吧。” 昭岁离开后,月见荷躺在藤椅上发了好半天呆,最后选择将识海中的系统敲了出来。 “你会算命吗?”她问道。 系统:“???”您有事吗? 它说道:“不会。” 月见荷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将来会被霁明珏杀死。” 系统:“……” 它说道:“我说过很多遍了,只是看见了未来。” “时间,地点,都有谁在场。”她追问道。 有些事情,在出发去往云涯之前她必须搞清。 以及,她已经容忍这个叫系统的东西很长时间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它从识海里摘出来。 见系统不说话,她闭上眼,遁入识海之中,一朵青色莲花无声绽开,她足踏莲花,缓步走到识海中不属于她的那抹灵魂碎片身边。 然后,伸手捏住。 灵魂碎片开始挣扎,许是感到了恐慌,急忙大叫道:“登仙道打开的那一天,无望海之上,只有你与他!” 月见荷松开手,灵魂碎片便如同游鱼般想要逃走。 没溜出几步又被她捉回。 她指尖掐诀,虚空中凝出一朵花,将灵魂碎片扔了进去。 这种麻烦的东西绝不能再留在她识海里了。 灵魂碎片挣扎无果,被她带出识海,乍然的刺眼天光让它急忙缩进花蕊之中。 月见荷伸手戳了戳花瓣,将它从花蕊中戳了出来,问道:“你为什么会找上我?” 灵魂碎片见自己被抓,干脆做一副摆烂状,“因为我有一副慈悲心肠,喜欢救人于水火之中。” 月见荷听得嘴角抽搐,忍着想要将它丢出去的冲动,耐心再次问了一遍。 它道:“因为我是菩萨。” 月见荷呵呵冷笑,直接将它扔了出去。 有病吧。 她还是观音呢。 花朵又咕噜咕噜地滚了回来,用力从地上蹦起落至她肩头,说道:“他在外面,快把我藏起来。”见她不动作,又威胁道,“你也不想你的秘密被他发现吧?” 月见荷:“???” 她忍无可忍地掐住花朵,恶狠狠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化为灰烬?” 第71章 系统:“留着我,会对你有用的。” 月见荷简直要气死了,她留着这么一个满口胡言乱语吐不出几句真话的东西到底能有什么用! 但眼下她的灵力确实不够将它毁去,只能忿忿地将它化为一枚耳坠挂在耳垂上,顺便施了个术将外界的一切对它屏蔽。 霁明珏走至殿门前却又停下脚步,他负气走到荷苑时,不由自主地又折返了回来。 可他为什么又要回来? 对,是因为他居然在担心月见荷醒来如果没看见他,会不会又将他渡给她的灵力玩没了。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她呼来喝去的狗。 不,根本不用她呼唤他就会自己摇着尾巴凑上前去。 算了,当她的狗就当她的狗吧。 他推门而入,恰好撞见月见荷散漫慵懒目光。 “你去哪了?”月见荷问道。 霁明珏先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异常后,才说道:“昭岁找你有事,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听,便先离开了。” 月见荷讶然,她竟从他这番话中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可她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告诉他。 “我有些累了,你抱我回荷苑吧。”她便他张开双臂,示意他将她抱起来。 霁明珏按了按眉心,心中颇感无奈,他什么也没问,弯腰在她身前蹲下。 月见荷爬上他后背,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掐着他的头发玩。 他背着她正要快出门槛时,却听见她说道:“等一下,我有东西忘拿了。”说完便蹬着腿要从他背上跳下来。 他握住她的小腿,回头问道:“是什么?我去给你拿。” 月见荷指了指桌上摊开的图册。 他面无表情扯了下嘴角看都不看就走。 月见荷睁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霁明珏居然会拒绝她?! 她伸手用力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恶狠狠道:“拿上它!” 霁明珏吃痛得倒抽一口气,夏日衣衫本就穿得薄,她这么一抓直接抓在了…… 抓在了他…… 他咬牙切齿道:“你把手松开。” “你先把它拿上。”她不肯松手,反而加了些力度。 感受到那点完全被她抓在掌心,霁明珏肩膀不受控地瑟缩了一下,他抿紧了唇,不敢发出声音,忍着胸前的酥痒快步上前拿上那本图册,刚准备将它塞进袖中时,却被月见荷一把抢了过去。 她的手终于离开了,但带来的感觉仍在。 他胸膛起伏着,月见荷疑惑道:“你很累吗?为何如此气喘吁吁?” 她也不重啊? 难道真是前日里给霁明珏玩坏了? 她撇撇嘴。 啧,这么不禁玩。 霁明珏回头恼羞地等她一眼,还不都是因为她乱抓。 月见荷正低头欣赏着寒雪衣新画的图册,没收到他的眼神指责,看到觉得不错的便顺手在霁明珏眼前晃一晃,问他喜不喜欢,自然,不出意料的是他一次都没有回答。 月见荷逗了几次见他毫无反应后也施了兴趣,扯松他的衣襟将图册塞入他怀中,“送你了。” 霁明珏只觉得胸前肌肤格外发烫,他很想现在就将这本污秽之物扔掉,真不明白月见荷怎么每天都在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经咒诀是一点都不学的,光一个简单的除尘咒他教了她起码有十多遍,她到现在都使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真学不会,还是为了使唤他。 霁明珏觉得是后者。 青霜台没有黄昏,他背着她刚走出霜余殿没多久月亮就升了上来。 冷寂的月光照在身上,月见荷又将他抱紧了些,催促道:“你走快一点,我想回去睡觉。” 霁明珏觉得她说的“睡觉”不是个好词,刻意放缓了脚步,装作随口一问:“封印伏藏之渊,你非去不可吗?” “防风雅会去。”月见荷没直接回答。 “那你呢?”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不知道啊。”月见荷垂眼,重新抓起他的发丝玩。 霁明珏正要开口问她有关灵族故地一事时,听见她说道:“我只想找山河图。” 他猛地抬眼,眼中惊诧过后竟有一丝惊喜。 月见荷这次没有不告诉他。 “山河图在云涯神殿。”他说道。 月见荷垂眸,看来鄢琉没说谎。 她又问道:“那怎样才能将山河图带出?” “每百年开启四峰论道时,云涯神殿会打开,但唯有魁首可以进入。”他回道。 月见荷陷入了苦恼,四峰论道听起来就像是云涯内部的事务,她作为外来者肯定是没法参加的。 难道还真只能指望鄢琉了? 那万一他要是没在四峰论道胜出,她岂不是白救他一命了? 月见荷又摇摇头,她不喜欢只将筹码压在一个人身上。 她凑到霁明珏耳边问道:“四峰论道你也可以参与吗?” “应该可以。”霁明珏想了下,又肯定道,“可以。” 四峰论道凡云涯在册弟子皆可参与,他虽代表云涯与浮荒联姻,但掌门并没有将他从云涯除名,因此他的确有参与的资格。 月见荷扬起灿烂的笑容,说道:“那我要你将山河图拿给我。” 霁明珏脚步略微停顿,随即又继续平稳地往荷苑中走去,低声回道:“可以。” 甚至都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山河图。 月见荷惊讶,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还以为会好一番心思才能说服他呢。 她笑意吟吟,决定这几天先不玩他了。 霁明珏却有些失落,他将她放在床上后,准备解开外袍,却听见她说道:“你这几天可以不用和我一起睡。” 他愣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措道:“为什么?” 月见荷疑惑眨眼:“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和我一起睡的吗?” 他抿唇,小声道:“我并没有,只是你总玩我。” 还每次都会恶劣地挑起他的反应,然后将他独自仍在欲望中挣扎。 月见荷一副了然的样子:“所以你是不喜欢我玩你。” 霁明珏沉默了片刻,那句“没有”却始终说不出口。 他可耻地想着,他其实是喜欢被她玩的,甚至贪恋她的触碰。 他看了已经快昏昏欲睡的月见荷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宽衣解带。 直到只剩一件里衣后,才躺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认真说道:“玩我。” 只有我,不可以再有其他人。 第50章 ◎他将自己完全给她了。◎ 月见荷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霁明珏怎么可能主动邀请她玩他?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她干脆闭眼,将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但手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带着她来到一个滚烫炽热的胸膛上。 她怔了又怔,一时间睡意都散去了。 撑着胳膊翻身,垂眸注视着霁明珏的眼睛,指腹轻捻着他的锁骨,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玩我。做你最想做的事。” 月见荷更疑惑了。 他不是不喜欢被她玩的吗? 她犹豫道:“可你看起来比较虚弱。” 刚才背着她一路气喘吁吁的,很难再陪她玩的吧? 霁明珏差点将牙咬碎,她到底从哪得出的不切实际的结论? 他一点也不虚弱! “你可以试试。”他握住在他锁骨上乱掐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月见荷眨了下眼,“你确定?” “确定。”他无比坚定。 他想将他自己送给她玩,让他完完全全属于她。 就好像这样,就能够一直留在她身边。 月见荷伸手按在他的唇上,用力地捻了几下,霁明珏牙龈吃痛,想要劝她不要这么干时,她的手指伸进了他口腔中,将他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没有什么温度的指尖进入温热的口腔,一进去便轻轻碰了碰柔软的舌尖,手指上多了些晶莹的水渍,又丝滑地往里深入,从舌尖来到舌根,不轻不重地按压着。 霁明珏感到有些难受,脑袋摇晃着,却被她伸手掐住下颚。 “是你要我玩你的啊。”她轻轻啧了一声,“你不会要说你这就不行了吧?” 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身上,他只要略微直起腰背便可以触碰到她。 身体上的反应越来越明显,薄薄的衣衫已经盖不住了。 手指从口中抽出的瞬间,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半撑着胳膊挺起腰背,仰头看她,说道:“我也想亲你。” 月见荷将手指上的晶莹水渍擦在他脸颊上,轻触他的眼睫,感受着指腹上传来的痒意,疑惑道:“你今天为何如此奇怪?” 奇怪吗? 霁明珏心想,她果然如此,只对自己得不到的事物感兴趣。 第72章 要如何才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好叫她不要得到后就对他弃若敝履。 又如何才能叫她想起,她与他曾发生过的那些过往,那些懵懂未能出口的爱意。 他长睫毛轻颤,偏头躲开她的手指去看她,手掌覆上她腰窝,缓慢下移后拇指按了按,“我要亲这里。” 不想听她说出拒绝的话,他直接低头吻上,紧密贴合着她的唇,不给她留出喘息的空间。 房中的温度在不断攀升。 比第一次亲吻她时带来的欢愉更甚,她沉溺其中的同时,心中想着霁明珏不愧是云涯最天赋卓绝的年轻道君,学点东西可真快啊。 他手臂揽住她的腰,脑袋埋在她颈侧,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耳垂上,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你可以要了我吗?” 月见荷偏过头,惊诧地瞪着他,她还是很难相信霁明珏居然会如此主动。 然后,便见他伸手,扯松自己衣服的系带。 扯完了自己的后,又开始扯她。 隔着夏日的薄衫抵在她腿侧,殷切期盼的目光中夹杂着几许恳求:“可以吗?” 已是夜晚,屋内只点了一盏昏沉的灯,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洒落一地,视线昏暗不明。 一缕月光落在她身上,更映得肤色如雪,眼睛明亮如夜空中唯二的星辰。 霁明珏看得失神,措不及防就被推倒在床榻上。 她轻抚过他的肌肤,眯眼欣赏着他意乱情迷时,胸口剧烈起伏,仰头喘息不止的模样。 霁明珏脑中的弦一根一根断掉,他的身体本就对她的触碰格外敏感,此刻又被她如此挑弄,理智已是摇摇欲坠。 他声线轻抖:“别这样。” 她眨眼:“你不喜欢被这么玩?”又疑惑,“还是说你这就不行了?” 霁明珏垂眼,带着她的手掌按住。 “玩这里。”他说道,“要了我吧。” 他想与她行至最后,将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月见荷面露惊讶,她还没碰他呢,这就有反应了? 再抬眼看他,见到比夜里燃烧的烛火还要炽热的眼神。 她起了坏心,微笑道:“你玩给我看。” 霁明珏怔住,他自己怎么玩? 随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她这是让他当着她的面自渎? 眼中又气又羞。 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月见荷笑眯眯地欣赏着他这副气羞的模样,啧,不过就是轻轻逗了一下,就羞得话都说不出来啦? 她指甲轻轻划过,随意挑逗了一下便离开了。 有点累,而且这种玩法她已经有些腻了。 想要玩点不一样的。 但…… 她又疑惑道:“你会吗?” 被碰一下都颤得不行,能陪她玩那些吗? 霁明珏好似尊严受到质疑一般,立刻扣着她的腰,翻身将她压下。 咬牙道:“我会。” 他在她睡着时,看过那本污秽不堪的图册。 偏生他过目不忘,怎么都难以将那些记忆从脑海中消除。 月见荷起了兴趣,仰头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轻声说道:“你没能让我舒服的话,我下次可就不会跟你玩了。” 他不再说话了,俯身去咬她的唇瓣,却被她用手抵住。 “漱口。”她皱眉嫌弃。 他垂眼,听她的话漱完了口才去咬她的唇瓣,牙尖轻轻厮磨着,却始终没有进入。 月见荷被磨得烦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贴住他的唇,欲将舌尖探入时,他却快了一步,学着她先前对他的动作去亲吻她。 夜色渐深,安静得只听见混杂在一处的呼吸声和和唇舌交缠时产生的水声。 薄衫被汗水浸湿,唇间点缀的水珠被月色照得晶莹剔透。 一吻结束后,他托住她的腰,红着脸小声问道:“可以吗?” 月见荷点头又摇头,总觉得有些不对。 还未想出是哪里不对,浸过汗水的衣衫已散落在地上。 他垂眸认真地望着她,滚烫的呼吸洒落在她眼睫上,她轻轻眨了眨眼,乌发被他拂至耳后,垂首与她鬓边厮磨着。 月见荷对上他的双眸,除了情欲之外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想了想,问道:“你爱我吗?” 霁明珏不懂,为什么她总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怎么会不爱她呢。 可是,如果就这么告诉她了,她会不会就此腻了他。 毕竟他能给她的,好像除了一颗心外便只有这个还算好用的身体了。 他认真说道:“喜欢你。”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玩腻了就将我扔掉。” 月见荷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有些不高兴的抓着他脖子上的银链将他拉低,凑近去看他的眼睛,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将你扔掉?” 霁明珏垂眸,极快的掩饰住眼中欣喜。 她不会将他扔掉了。 他轻声道:“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一点也好。 他知道她情感淡漠,不懂爱恨。 所以只要有一点,便足够了。 月见荷感到困惑,为什么他每次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都要问一句她会不会喜欢他。 可到底什么是喜欢? 她不明白。 她问道:“怎样才算喜欢你?” 霁明珏抬手,指腹轻轻按着她的唇,“你会与别人也做这种事吗?” 月见荷奇怪:“为什么要与别人做这种事?” 随即感到不悦,“所以你不喜欢?” 他俯身啄了一下她的唇,眼中透着欣喜,“没有,我很喜欢。” 喜欢你,也喜欢和你做这种事。 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 “我不想玩了!”她感到累了。 他凑过去吻她的唇角,吻完后在她耳畔小声哄骗道:“很快就会结束的。” 月见荷抽出神短暂想了下,勉强同意了。 他垂眸注视她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淡漠无比的眼睛此刻充满着情欲。 是因*他而产生的情欲。 月见荷眼中的情绪总是淡淡的,他极少见她对什么东西真正感兴趣过,霜余殿中散落一地落满灰尘的奇珍异宝是这般告诉他的。 他觉得她就像一朵开在雨中的花,看得见,也摸得着,但却留不住。 而他却试图让她为他停留。 他不知道找回记忆后她会做什么,她计划的未来好像从来都与他无关。 可她有计划过未来吗? 他不敢再想了。 她又仰头啄他的唇瓣,他回吻她。 她应当是喜欢的。他猜测。 所以,他应当还会有下一次机会。 月见荷的意识逐渐涣散。 怎么还没结束? 以前怎么没发现霁明珏时间这么长? 她想要让他快些结束,唇瓣张张合合却没能发出声音。 漫长的欢愉结束后,二人皆陷入失神中。 他终于将自己给她了。 月见荷从失神中走出后,立刻将他按倒,同时狠狠掐了他一把。 他闷哼一声,呼吸又乱了。 刚散去的情欲卷土重来,他刚想按下,却被她紧扣住双手。 他其实有力气推开她的,但他却没有那么做,而是借机与她十指交握,提出了他最大胆的要求,“可不可以只有我一人?” 明知得不到答案,他却仍是想问。 月见荷一如往常的没有回答这种问题,她垂眸打量着他。 发冠被取下,乌发散落,白皙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红,唇瓣泛着晶莹水珠,眼眶充斥着迷蒙水雾。 身上尽是她留下的痕迹。 她完完全全得到他了。 他再也没有办法离开她了。 她感到很满意,指尖捻起他的发丝,轻扫在他眼眶上,细软的发丝挠得他眼睫抖动,双眸逐渐失神,微张的唇中吐出的气息愈加滚烫。 指尖轻弹。 一下又一下。 嘴角噙着浅笑,欣赏着他隐忍又克制的模样。 烛火摇晃,墙面上映出二人交缠的身影。 在她玩累了睡着后,霁明珏半垂的眼睁开,目光一片清明。 指节搭在她手腕,灵力缓缓渡入她体内查探她的身体状态,见神魂重归稳定后才放心地躺回床上。 因替命咒的存在,月见荷已经感受不到碎魂症发作时带来的疼痛,但今早他刚踏出霜余殿没几步,浑身便传来刺骨的疼。 月见荷的碎魂症又发作了一次。 他眉头拧紧,深陷在思考中。 距离上一次碎魂症发作才隔了数日,怎么会如此频繁。 但若非如此,他也不想这么快将元阳交与她。 他学的功法为春生诀,一定程度上能够稳固她神魂的状态。 但此法毕竟治标不治本,他总不能当她的炉鼎吧。 第73章 虽然说也不是不行。 不过还是用补魂玉最有效。 他望着她的睡颜,轻柔地拂去黏在她脸颊的发丝,在她眼角落下极浅一吻,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时,见到她耳垂下有枚耳坠闪着微弱荧光。 好奇伸手触碰,一道尖锐的声音乍然闯入他识海,刺得他头痛欲裂。 “在归墟下雨之前,要让无心之人生心。” 第51章 ◎尽头是什么?◎ 声音过后,霁明珏眼前一黑,脑袋一歪昏倒在床上,耳坠也恢复黯淡。 再睁眼时,已是午时。 月见荷已经起身了,随意地披着一件睡袍坐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不解,撑着胳膊准备起身,忽然感到有些凉。 难以置信的猜测冒出,颤颤巍巍地抬眼看往下看去。 未着.寸缕。 甚至她连块毯子都没给他遮挡。 也不知道是懒得,还说故意的。 霁明珏觉得应该是故意的。 伸手向一旁摸索着,想找点东西盖住。 床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霁明珏确定了,她就是故意的。 “把我的衣服给我。”他曲起一条腿腿挡住,侧过头避开她戏虐的目光。 但挡住了这处,总会露出那处,他怎么挡都无济于事,干脆认命放弃。 月见荷托腮欣赏着他无处安放的手脚,指了指桌上,笑道:“你自己来拿啊。” 他没动,说道:“那你转过身去。” 月见荷拒绝:“又不是没看过,而且昨天不是你自己在我面前脱得一干二净的嘛?” 怎么一睡醒就变了个模样,她还是喜欢看他在床上勾引她、取悦她时意乱情迷的模样。 她又催促:“你不穿的话,我可就拿走了。” 霁明珏抖了一下,既无奈又羞耻,月见荷总能想到新的方法来玩他。 又庆幸,她还没对他失去兴趣。 他伸手扯下一截床幔,快速围挡住,这才迈着别扭的步伐下床。 只是床幔所用的是薄得近乎透明的纱,围了也是什么都挡不住,若隐若现中可见其晃荡。 更别有一番风味。 霁明珏也察觉到了,但若伸手去挡的话,更像是欲拒还迎。 他不敢走快,只能忍着月见荷戏虐的目光缓慢挪到桌边,飞快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 月见荷微笑着欣赏着,早知道不应给他拿这种衣服的,还是纱衣穿起来有趣。 穿好后,他又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问昨夜你舒服了吗? 还是问会有下一次吗? 又或是问你的神魂状态有没有好一些? 他都不敢问,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若是让月见荷知道与他做这种事能修复她的神魂,他恐怕再也别想从床上下来了。 月见荷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何,与霁明珏深入接触后,她身体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好像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她按了按心口,那处隐约有一股温热,也不知道是不是无相心灯的作用,她总觉得心火旺盛了几分。 所以,她大发慈悲地缓解了霁明珏的无助。 “替我束发。” 霁明珏如蒙大赦,快步走至她身后,问道:“你要什么样的发髻?” 月见荷取下魄冠,青丝散落肩头,她后仰着脑袋去看他,想了想,说道:“不知道。” 之前她的头发都是昭岁给她梳,昭岁不在的时候她便随意一扎,要么成为头顶一个丸子,要么成为脑后一条辫子。 她只会这两种。 霁明珏无奈,拢起她的头发,回想着记忆里她梳的最多的发髻,开始为她梳头。 刚将她的头发梳好,正要替她将魄冠带上时,却见她耳后浮现几根银线,他以为是衣服上的线头,伸手捻了下。 指尖空空,银线仍在。 月见荷瑟缩了下脖子,回头瞪他,“你捏我耳朵做什么。” 他又见到她脖子和锁骨上的肌肤也布满银线。 手背上也有。 他一把捞起她的袖子,手臂上也是密密麻麻的银线,看得他头皮发麻。 怎么会这样? 昨夜里她的皮肤上并没有这些怪异的东西啊。 月见荷扯回自己的袖中盖住手臂,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手微微抖动,颤着声音问道:“这些银线是什么?” “魄冠戴上后就会消失。”她没回答。 魄冠…… 霁明珏瞳孔震颤,浑身的力气骤然消失,玉质的发梳脱落在地,碎为两截。 “这是悬魄丝,对吗?”他将她的身体掰正过来,直视着她躲闪的眼睛。 月见荷垂眼不看他,说道:“把魄冠给我戴上吧。” 霁明珏又气又笑,这会眼神知道躲闪了,怎么刚才盯着他身体看的时候不知道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动作轻柔地将魄冠给她戴好,拣了几支发钗替她插上,又问她:“你的耳坠要换吗?”左右耳的坠子显然不是同一对。 月见荷心中一惊,忙出声道:“不用!” 差点忘了她将那个自称是系统的灵魂碎片关在了耳坠里,要是被霁明珏发现可就不好了。 霁明珏面色狐疑,她为何回应的如此之快?伸手作势要取她的耳坠,果不其然被她飞快扣住手腕。 “我说了不用!” 语气很明显不高兴,但他仍是听出了一些掩饰的意味。 这枚耳坠有问题。 只是月见荷显然不肯让他取下耳坠,强行动手反而会引得她生气。 算了,等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查探吧。 他略过这个话题,不再纠缠。 转而问道:“你找回记忆后,要做什么呢?” “嗯?”月见荷疑惑回头,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何会如此跳跃。 她极少去考虑明天的事情,就像她自从百年前莫名复活,脑袋空空的在青霜台中醒来,也只花了短暂的一刻钟便接受了现状。 至于为什么执着的去找回记忆,她说不上来,也许是死亡的残影太过震骇,也许是碎魂症时不时发作让人感到痛苦。 又也许只是觉得日子过得有些无聊,找点乐子做罢了。 她没有考虑过那么多,就像她当初应系统的提议将霁明珏娶为夫君,也只是觉得有趣,能给她平淡如死水的生活中带来一些涟漪。 既然明天总会到来,那明天的事情便留待明天考虑好了。 “不知道。”她回道。 本以为霁明珏会结束这个奇怪的话题,但她却听见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想去人间看雨吗?”他问道。 月见荷面色有些古怪,她不合时宜地想到系统说的务必让霁明珏在下雨之前爱上她,防风雅又说登仙道打开的时候才会下雨。 而她在找回记忆后,注定是要打开登仙道的。 指尖轻扣在桌案上,她又陷入思考。 她预知的时间尽头是在登仙道打开的那一天。 登仙道打开,归墟下雨,下雨之前他要爱上她。 他没有爱上她,她会死。 “你知道无望海吗?”她问道。 小一作为光阴箭的箭灵,与她缔结了灵魂契约,无论跨越多少时间,它都会找到她。 但它带来的关于她的过去也是一片白茫茫。 它只记得她来自于一片海中。 霁明珏缓慢抬眼,沉思后说道:“无望海在千年前就已经断流了。” 月见荷叩击桌案的动作停顿住,飞快垂下眼眸藏起惊疑。 她开始怀疑一切。 如果无望海在千年前已经断流,系统为何会说她将会在登仙道打开的那天于无望海上被霁明珏杀死。 它究竟是预知了未来,还是在诉说她的前世。 但不论如何,真假总有分说,只要找到忆尘花便知。 可惜,如果不是回溯过去会消耗生命,她早就使用时间禁术去查找她过去的经历了,何苦劳心费力地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寻找忆尘花。 她查探了□□内剩余的灵力,不知为何,与霁明珏睡了一觉后灵力竟恢复了不少,足够让她再用时间术预知一下时间的尽头是否有改变。 这么想着,便准备支开霁明珏。 自然,霁明珏没信她说的什么饿了的借口。 他安静地站在她身上,复杂的目光将她笼罩。 “七境的修士就可以辟谷了,你作为十一境的修士,觉得这种借口有说服力吗?”他扯着嘴角,声音中有股深深的无力感。 月见荷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唇,但很快又恢复往常颐指气使的模样,“但我现在灵力空虚,就是想吃东西。” 二人互相瞪着眼,无声地僵持着。 最后,霁明珏败下阵来,说道:“厨房在哪里?” 月见荷胡乱地指了下路,也不管对不对。 第74章 霁明珏在荷苑中找了一圈后没找到厨房,还是路过的昭岁甘心地替他指了下路。 厨房看上去许久没人用过了,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咳了好几声。 明知月见荷只是想支开他,他却找不出赖着不走的理由。 他用除尘咒将厨房焕然一新,翻找着橱柜中又没有什么食物,好在让他找到半袋糯米粉,手指轻捻了下,没坏,还能食用。 还在朝歌的时候,每年除夕的夜晚,母亲都会给他煮上一碗汤圆,意味着团团圆圆。 那个时候,小荷…… 他不记得了。 霁明珏感到难过,为什么记得父亲母亲,记得大哥二哥,却偏偏不记得她了呢。 他迫切地想回到云涯,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回他弄丢的关于她的记忆。 无妨,今生再吃一遍汤圆,也算作团圆。 揉捻拍打,面粉凝聚成团,他用手搓成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汤圆 灵力生火,待锅中的水开始沸腾时将汤圆倒入,翻找出碗勺洗净,等到汤圆浮至水面时将它们一一捞出。 他先尝了一口,确认味道还算可以后才将它端走。 回到荷苑中,推门而入,月见荷已伏在案上,听到开门的声音才缓缓将头抬起,下巴垫在胳膊上,懒懒说道:“你这么快啊?” 见她唇色比他出门前又苍白了几分,霁明珏眉头轻皱,一丝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将汤圆端到她面前,轻声道:“吃点吧。” 月见荷面色凝住,看着汤圆吃也不是,不止也不是,她只是随口胡谄,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给她做了吃的。 但她根本不需要吃东西啊。 她不知道这种白花花,飘在水上的丸子是什么,她先前也没见霁明珏煮过东西,万一很难吃怎么办。 犹豫不决中,又听见他催促的声音。 她闭上眼,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咬了一个白花花送入口中。 没什么味道。 “你吃吧。”她将碗推回霁明珏面前,重新将脑袋枕在胳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不好吃吗?”霁明珏问道。 他觉得这汤圆虽然味道一般,但绝不会难吃,怎么她只吃了一个就不吃了? 月见荷感到胃里难受,她发现自己好像消化不了这个白花花,眉头拧成一副难受状。 “怎么了?”见她一副不舒服的模样,霁明珏也顾不得劝她吃东西了,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腕,送去灵力去查探的状态。 灵力空虚,导致无法消耗外物。 他眉心拧紧,分明他昨夜往她体内渡入了不少灵力,再加上双修过,她的灵力至少恢复了接近一半,怎么他出去煮个汤圆的功夫,一身灵力又没了?! 她把他支走后究竟做了些什么? 目光巡视房内,并无异常,不是与人打斗。 那问题便只能出在她自己身上了。 “我离开后,你做了什么?”他刻意放柔了声音,佯装随便一问。 “没做什么。”月见荷下巴依旧枕在胳膊上,神色恹恹,说出的话也有气无力。 还是太高估自己了,频繁用时间术窥探未来已将她灵力耗空,得花上个三五天才能恢复。 不过好在这次得到的结果与先前都不同。 她看见时间的尽头是一场洋洋洒洒的雨,雨中有人为她撑伞。 霁明珏自然不信,但她不肯说真话,他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又往她体内送了一些灵力,好叫她不至于难受。 “你打算何时启程去云涯?”他说道,“如果可能的话,能否早一些?” 早一些找到补魂玉,便能早一天修复好她的神魂。 月见荷奇怪:“你想家了?” 霁明珏声音卡在嗓子里,好半天没出去,他愣是没想到月见荷会这么问。 “并没有,你不是要找山河图吗?云涯的四峰论道最近要开启了。”他顿了下,又道,“月见荷,你不是说青霜台才是我的家吗?” 月见荷讶然,她费力思索着自己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好半天才想起来是他中了龙息后她戏弄他来着。 怎么还当真了啊。 青霜台都不是她的家。 但随即又感到疑惑,她拉住霁明珏的腰带,将他拽向自己,眯眼打量他,“你真的会把山河图给我?你不怕云墨尘知道了找你算账?” 那可是云涯圣物啊。 他道:“他都能管你要无相心灯,区区一副山河图,你看了又能怎么样?” 月见荷觉得也是,霁明珏给她的灵力在体内运转几遍后,终于将那颗该死的白花花消化完,她瞬间又觉得自己此刻充满了活力。 她又问道:“你做的这个东西叫什么?” 他怪异看她一眼,说道:“汤圆。” 月见荷疑惑,没听过。 “是人间的食物。”他垂眼说道,“你如果去人间的话,还能见到其他各种不同的食物。” 月见荷对人间没有兴趣,干脆没接他的话茬。 他仍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春夏秋冬说到风霜雨雪,直到见她困得趴在桌上睡着后,声音才停止。 霁明珏伸手探在她鼻尖,确认她真的熟睡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放好,目光在那枚耳坠上流连许久,终是做贼般轻轻摘下。 安静地推门走到院内,又给床边下了个感应阵,以防她中途醒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灵力破开耳坠的禁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 “主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第52章 ◎又是谁在说谎◎ “你在喊谁主人?” 霁明珏眼瞳一瞬放大,声音是少见的惊惧。 这个声音很熟悉,他以剑入道的那年便听见过。 它说:不可以忘记她,要回到她身边去。 忘记谁?回到谁身边? 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但这个声音确确实实伴随了他很久,直到误入神降雪原后才消失。 声音飘出,化作一枚闪着光的灵魂碎片,洋洋得意道:“喊你呀,主人。我可是一点没忘记你的嘱托,将你带回了她身边。”颇有些邀功的意味。 “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主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霁明珏头皮发麻,仿佛脑袋中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在啃食着他的灵魂。 碎片委屈:“主人,是我啊,我是你的剑灵啊!” 他按在剑上的手指青筋暴起,沉声怒道:“我的剑根本没有剑灵!” 碎片感到奇怪,但很快就想通了,因为它不在,主人的剑自然就没有剑灵啊! 它如此解释了一遍,霁明珏压根没信,他觉得眼前这个碎片定是个邪物,直接挥剑便斩向它,谁知剑锋划过,它却毫发无伤。 脑中被惊惧填满。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藏在月见荷的耳坠里? 难道她的灵力消失会与它有关?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持剑指着灵魂碎片,厉声问道。 碎片委屈,分明是她对它做了什么才对吧,它差点就要被她搞死了。 “我什么都没做。”它认真解释,生怕这个黑锅扣在它头上。 霁明珏用力掐住虎口,十指连心,手上传来的痛感让自己稍微冷静了几分。 月见荷是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的,要不然他取下她耳坠时,她不会如此惊慌。 他又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是我的剑灵?” 他不信这个东西的话。 碎片在空中转了一圈,一个猛子朝芙蕖剑上扎去。 然后,被弹开了。 碎片疑惑,准备再尝试一次时,被霁明珏一把拍开了。 他冷笑。 这个来之不明的东西果然在说谎。 碎片急得团团转。 不应该啊,它就是它的剑灵啊。 到底哪里出错了? 当年主人殒身于伏藏之渊时,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本命剑剥离,让它带着他的执念去往尘世寻找她的转世。 怎么会不认识它了呢? 碎片急的团团转,突然有一下子停住。 不对不对。 它的主人一体双魂,难道它找错人了? 可是不应该啊。 在它主人死之前,另一道魂已经将自己献祭给了万蝶引魂阵,身死道消了呀。 它还是很困惑。 没等它困惑完,就被人抓住了。 “你为何会找上她?”霁明珏冷声问道,垂下的眼中藏着难耐的杀意。 “当然是为了将你带回她身边啊!”它大声道。 霁明珏抓着它的手上松了几分力度,“什么意思?” 剑灵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在他死后,它带着他的执念在三千世界中飘了近千年,终于找到了她。又是如何说服她将他带回她身边。 霁明珏松开了它,陷入怅然的失神中。 不是他啊。 这个剑灵要带回的那个人不是他。 第75章 它只是认错了人,误打误撞,阴差阳错下把他带回了小荷身边。 “你说在归墟下雨之前,让无心之人生心,这是什么意思?”他沉默许久后问道。 碎片:“主人,这是你的执念啊。”顿了下又道,“你取了她一颗心,自然是要还她一颗心的呀。” 周围空气有一瞬凝滞,脑中嗡鸣不止,霁明珏只听得见自己惊慌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撞在水面上荡出涟漪,惊得游鱼四散而逃。 霁明珏问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极缓的语速也难以掩藏住颤抖的声线。 碎片:“因为当年就是你一剑刺入她心口的呀。” 它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记得它主人当时的痛苦、不舍,却又不得不为之。 杀一人可救万人。 他没得选。 所有人都在逼他做选择,却只给出了他一个选项。 即便身死道消,也是业障难清。 所以它带着他的执念在尘世飘荡千年,只为将他带回她身边。 赎罪。 但今天见到的主人却有些不一样了。 它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毕竟它被剥离后便失去了与剑主之间的神魂感应,只能凭着长相去寻找它的主人。 它飘到霁明珏面前,转了几圈后又暗自肯定,没认错,长得一模一样,这就是它的主人。 更重要的是,他用剑。 不像另一个魂魄,手中总爱拈着一朵荷花做武器。 有风吹来霜雾,霁明珏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眨了眨眼睛,却更看不清了。 抬手挥散霜雾,还是一片模糊。 脸颊传来两股温热,他伸手摸了下。 原来是眼泪啊。 他不是那个人。 他绝不可能会杀死她。 “把你知道的一切,全告诉我。” 他语气平静,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的恐慌。 碎片开始絮絮叨叨,它说他是菩提果,但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魂魄,每一百年会交换一下身体的使用权。 他与她的故事开始于其中某个百年交替的时候。 那天海上风很大,惊涛拍岸中有人乘舟而来,滴水不沾身。 那人身后背着一把弓和十二支箭,会一手光阴箭术。 他以为他们是初识,但她却开口要找他体内的另一个魂。 他告诉她需要再等一百年。 他以为她会回到海中,但她却留了下来。 那时候的归墟充斥着危险,天地崩解,日月摇摇欲坠,怨力还在蚕食着为数不多的草木生灵。 他是菩提果,他的力量可以净化怨力,因此他四处游走,手持一柄渡尘剑,挨个封印归墟的怨力,为生灵博得喘息之机。 她陪在他身边,偶尔他力有不竭的时候,她会出手。 仅一箭,怨力全消。 他问她有如此修为,为何先前不出手。 她说她对救世没兴趣,只是想再见一见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他们有约定没完成。 他问她是什么约定,她没说。 相处的时间长了,他逐渐与她知己相交。 尽管,是他单方面的。 他本以为会这样与她一起安静的走下去,直到下一个百年到来。 但好景不长,天要塌了。 他们走不到下一个百年了。 她物泽之灵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物泽之灵,应天时而生,逢乱而出世。 所代表的,是新生。 所有人都在用大义绑架他,说杀了她,她的心可以净化怨力,杀一人可换万人生。 他觉得人命不应该用数字衡量,可他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那天无望海上惊涛怒吼,渡尘染血,哀鸣不止。 他失去了此生唯一的朋友。 而她终究再也没能见到他一面。 也许是感应到了,在她死后,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强行离体而出,拼得神魂俱灭也要逆转天道将她送往转世。 他不如他。 他想,怪不得她会如此执着地要见他一面。 “最后就是这样了,你以身补天,将怨力尽数压进伏藏之源,又强行将我剥离送出,让我去寻找她。”碎片最后如是说道。 霁明珏感到心脏异常难受,好像被人拎着朝布满荆棘的泥地上摔打,一下又一下,一直摔得千疮百孔,鲜血不断流出。 待到这场对他心脏的凌迟结束后,他却又想起一事,“那种花人是谁?” 玄龙说杀她的人是种花人,怎么到了剑灵口中却成了菩提果? 有人在说谎。 他不能完全相信这个剑灵。 剑灵吱唔了半天,才说道:“种花人是他,和你共用同一个身体的那个灵魂。” 剑坠地,斜插进土里。 芙蕖二字此刻分外灼眼。 怎会如此。 他闭上眼,双手紧握成拳,强行让自己冷静。 不会是他的。 他既不是菩提果,也不是种花人。 他只是朝歌的季玉,云涯的霁明珏。 他忽然明白了月千寻为何不愿意告诉他关于她的过去。 这种令人难过的过往,没有想起的必要。 他将剑灵关回耳坠中,重新将耳坠替月见荷带上,捻好被角后,推门而出。 漫无目的地坐在院中发呆。 思绪茫茫如霜雾,不知前尘,不识今生。 身似蜉蝣梦大椿,如何守?怎么留? 月见荷醒来时,身旁一片空荡,她费劲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 摸了下耳坠,发现它还在后,才长舒了口气。 环顾了一下发现霁明珏不在房间,这才将那个自称是系统的家伙放了出来。 “老实交代你的来历,为什么要找上我?”她威胁,“说不出来的话,你就只好成为花肥了。” 灵魂碎片在飘在空中瑟瑟发抖,但一想到它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讲出的话也硬气了几分。 “我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满嘴谎话的东西。 月见荷一巴掌给它拍了回去,随后拎起耳坠往外一扔。 霁明珏被砸了个懵,茫然回头便见到气呼呼的月见荷。 “你有见到一枚绿色的耳坠吗?”她问道。 霁明珏朝她摊开手掌,掌心正是那枚耳坠。 月见荷接过来,摸索着将她往耳垂上戴,不小心扎错了位置,痛得她嘶了一声。 更生气了。 指尖用力地碾压耳坠,恨不得将它碾作齑粉。 霁明珏古怪地看着她,一时闹不懂她为何会与这枚藏在耳坠中的剑灵置气。 但观她模样,竟有几分鲜活。 他走到她身旁,从她手中拿过耳坠,眯眼小心翼翼地将它穿进去,略带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颈侧,月见荷很不适应地缩了下脖子。 霁明珏望着她,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戴好耳坠后,月见荷指挥着霁明珏将房中的藤椅搬来院里,趁着今日青霜台的霜雾较少,决定在院中晒会太阳。 她懒洋洋地往藤椅上一躺,眯眼透过霜雾看着天空。 青霜台的天总是灰蒙蒙的,霜雾经年不散。她看了一会又觉得无聊,但实在没有睡觉的兴致,干脆摸出当初从苦厄地买来的话本看着打发时间。 霁明珏站在她身旁,视线不经意扫过满页污秽的内容,忍不住嘴角直抽。 差点忘了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掉。 月见荷一目十行,哗啦啦地翻页,很快一本便看完了,她随手往后一扔,想再拿本新的时,却摸了空。 谁把她的书偷了? 她回头一看,那些书正被霁明珏捏在手上。 仅用两根手指捏着,看起来很是嫌弃的模样。 她管他要,“给我。” 他不给,垂下的眼眸中神色淡淡的,说道:“你想听故事的话,我可以和你讲。”能不能少看这种不健康的东西。 月见荷抓着他的腰带将他扯来自己面前,眼珠转了几圈,玩味一笑,说道:“好啊,那你给我念吧。”指了指他手中的书。 霁明珏只浅浅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始给她念书。 只是念出来的内容却与书中文字毫无相似之处。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是个凡人,但他喜欢上了一个寿命长达千年万年的花灵——” 月见荷打断:“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在那朵花的生命中不过是弹指一瞬,他的喜欢是没有结果的。” 霁明珏继续:“所以他去寻找了长生的方法,好让他一直陪着花灵。” 月见荷好奇:“找到了吗?” 霁明珏:“找到了,但是他却忘了花灵……” 月见荷啧了一声,“没意思。” 霁明珏强调:“花灵也忘了他。” 月见荷疑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第76章 她不觉得一个寿命接近永恒的花灵会记得一个只短暂相处数载的人族。 “后来他们相遇了,”他看了一眼她的神情,见没有什么异常后,便继续说下去,“新的故事中他们阴差阳错成了夫妻……” 月见荷听得出神,但霁明珏这个故事却没有讲到结局。 “后来呢?”她问道。 “没有后来,书里没写到。”霁明珏道。 月见荷撇撇嘴,烂尾作者,浪费她的灵石了。 又听见他问道:“你觉得,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嗯?”她想了下,发现自己想不出结局,“可是真的会有人千年万年,都只爱同一个人吗?” 第53章 ◎雪月花,当相配◎ 云涯。 正如其名字一样,云雾缭绕中,天柱周围矗立着四座连绵数百里的山峰,琼楼玉宇于云岚中若隐若现。 山门上蹲着一只红尾鸟,正将脑袋埋在翅膀里整理羽毛。 是云涯的守护神兽——朱雀。 朱雀大人近来很忙。作为一只活了上万年的神兽,它觉得它早该告老退休了。 它其实也真的告老退休了。 只是退休到一半,却被一个不长眼的人从休眠中唤醒。 “弟子云墨尘见过朱雀大人。” 云墨尘是谁? 没听说过。 被吵醒的朱雀很不高兴地挥起翅膀,准备将这个打扰它退休生活的人扇出她的洞府。 没挥走。 它睨了他一眼,从口中吐出一道火焰。 那人玉扇一摇,将它吐出的无烬火尽数扑灭。 有点意思,它决定给他一句话的机会。 “说吧,来找我何事?” 如果不是事关云涯仙门存亡的大事,它就将就着用他填下肚子好了。 云墨尘作揖道:“弟子想请朱雀大人对一人出手。” 朱雀懒懒抬眼:“谁?” “浮荒之主,月见荷。” 朱雀长长的尾羽在地上炸成绚烂的红色血扇,眼珠由黑转红,“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云墨尘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朱雀大人可还记得千年前望野之地上发生的事?” 朱雀眉眼冷了下去,冷漠地扫视来人,“你有话直说。” 玄微道:“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比较爱读书,尤其是最近,我得到一本好书,名唤《云荒记事》,其中记载了末法时代的一名剑客,是如何手持一柄渡尘剑,将归墟四散的怨力镇压到一处,随后又是如何以身补天,终结末法的。” 朱雀不言。 云墨尘继续道:“不过比起这位剑客的丰功伟绩,我更好奇的是其中记载的一位女子,虽是寥寥几笔带过,却让我日夜深思其最终结局。” 朱雀从地上站起,眼珠直视着他,“继续。” 云墨尘微笑不减,顶着朱雀的威压继续说道:“书中记载她拥有十二支由大椿树枝干所制成的光阴箭,更会一手时间术法,可观未来,溯既往。如此奇人,却在登仙道上魂消魄散,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朱雀:“不过市井话本,内容多为后世臆造,不可尽信。” 云墨尘:“所以我正是来请朱雀大人为晚辈解惑,毕竟大人您可是经历过末法时代的神啊。” 云墨尘这句“神”极大程度上取悦了朱雀,它眯起眼,陷入了回忆当中。 是有这么一个人,一身半仙修为,却对世间草木毫无情意。 不救死、不扶伤,总是冷漠地看着生灵消亡。 那一天,它倒在地上,一身漂亮的羽毛被怨力蚕食地七七八八,那人路过它,说了句“好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还是那位好心的剑客救了它。 剑客与她似乎是朋友,剑客除怨的时候,她便在一旁站着冷漠旁观,唯有剑客力有不逮的时候,她才会出手相助。 她不是为了除怨,只是不想让剑客死。 可她最后却死在了剑客手中。 朱雀叹气。 谁让她是物泽之灵呢,还生了一颗可以渡化一切的无垢之心。 又谁让,这个秘密被它发现了呢。 它也不想的。 可它也想活啊! 它经受够了这种暗无天日,不见未来的日子了。 只是死一个人而已,却能换得千千万万人活。 它虽然是只鸟,但一和万谁大谁小,它还是能分清的。 它道:“死人是不会复活的。” 云墨尘突然哈哈大笑,朱雀不解地望着他,“你笑什么? 他笑了很久才停,笑得面红耳赤,“我笑朱雀大人久居深山不出,竟从翱翔九天之鸟沦为蜗居井底之蛙了。” 朱雀眼中燃起怒火,洞内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 “朱雀大人莫生气。”云墨尘收起笑意,正色道,“大人可知,光阴箭术重现尘世了。” “什么?”朱雀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墨尘高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大得朱雀耳膜嗡鸣。 洞内温度骤升。 无烬火在朱雀脚下翻腾,火浪大得云墨尘不得不用灵力抵挡。 朱雀冷声道:“你想说那位浮荒之主便是当年那人?” 云墨尘点头:“还是朱雀大人聪敏,一点就通。” 朱雀冷笑着摇头,言辞坚定:“不可能,心魂俱灭的人,绝无复生的可能。” 云墨尘羽扇轻摇,面带浅笑:“那位近日便会来云涯,是否真的是死而复生,朱雀大人亲身一观便可知晓。”说完便离开了,只留朱雀在洞内沉思。 最后,它还是踏出了这个它呆了数百年的洞府。 . 朱雀在云涯山门上蹲守了半天,一把老骨头又开始懒散了,正想着伸个懒腰,忽然嗅到空气中一股熟悉的气味。 一声嘹亮的鹤鸣声在云海中荡开。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气息! 红羽雀鸟的羽毛忍不住炸开。 依稀记得当年那人身边也总跟着一只臭脸仙鹤。 难道说,她真的活过来了? 那她会记得之前的事吗? 剑客已经死了,可它却活着。 它没有自信能承受得住她的报复。 朱雀不敢细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云层看穿。 终于出现了。 是那只仙鹤! 还是一样的臭脸! 令人生厌。 但比起仙鹤,它身后跟着的那名女子却更让人害怕。 朱雀全身开始颤栗,它后悔了。 想要逃离,却被一道目光定在原地。 月见荷的从来自浮荒的仙舟中走出,身后跟着霁明珏和以明轻雪为首的浮荒一众随从。 她的视线落在停在南山门上的红羽雀上,微不可察地皱眉。 她最讨厌红色。 本想挥出灵力将它撵走,却察觉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它想杀死她? 疯了吧?一只臭鸟也敢对她动手? 金羽仙鹤收到她的示意,径直扑向红羽雀鸟,准备将它叼起来摔在地上,却被它灵巧地躲过。 红羽雀鸟一个猛子扎进云层中,借着云雾的遮掩放出神识探查着月见荷,但刚一触及到她的心口,就被狠狠弹开。 太狠了,竟然在自己身上下反制咒。 月见荷抬眼望天,对雀鸟的动作很是不满,居然敢窥视她的神魂,真是不嫌命长呢。 云雾中开出一朵莲花,无声无息地将雀鸟包围,花瓣合拢,将它绞得呼吸不上。 危险逼近,朱雀也不再掩藏实力,直接化出真身挣脱花瓣得束缚,口中吐出无烬火将莲花焚烧殆尽。 但还没结束。 下一秒,金羽仙鹤也飞至空中,挡在它离开的去路上。 谁也不让谁。 云层动荡,有火光与羽毛落下。 霁明珏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她突然对一只鸟下手,还是一只不普通的鸟。 他小声制止道:“那是云涯的守护神兽,朱雀。” 月见荷微笑:“那又如何?” 朱雀也不过是一只鸟而已。 能死在她手上,那也算是它的荣幸。 而且,分明是它先对她动手的。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准备去拦下这两只缠斗不休的鸟,但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察觉云涯上空灵力异动,云墨尘脚步轻踏,转瞬间从掌门殿来到山门上方,扬起手中玉扇挥出一道灵力打向金羽仙鹤。 金羽仙鹤作为箭灵自然是敌不过十一境修为的云墨尘,身躯摇晃着将要坠地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霁明珏将金羽仙鹤平稳地放在地上,转过身去对云墨尘不轻不淡道:“弟子见过掌门。” 云墨尘无声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月见荷,面上做抱歉状,“霜主亲临,云某有失远迎。”又见重新落回山门上的朱雀和霁明珏怀中抱着的金羽仙鹤,再次抱歉,“护宗神兽不识得灵官大人,此番误伤属实误会,稍后我便将灵药奉上。” 第77章 月见荷同样回以假笑:“好啊。我需要……” 报出了一堆奇珍草药的名字。 云墨尘心疼得直皱眉,却还是一一应下了。 月见荷转身离开时,听见他又问道:“不知霜主可将无相心灯带来了?” 月见荷微笑,只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笑得太虚伪了,也不知道掩饰一下。 见她不语,云墨尘又问了一遍。 她这才回道:“这是自然。” 说完便不再理会云墨尘,提步往山门内走去。 . 山门内与山门外,是两种不同的景象。 门外一片绿意,门内却是皑皑白雪。 风霜雨雪,四奇景之一的雪便在云涯。 看不见尽头的台阶出现在脚下,月见荷拾级而上,身后浮荒众人急忙跟上,霁明珏要走时却被云墨尘喊住脚步。 云墨尘如同长辈关爱小辈一般慈祥问道:“在青霜台过得可还好?” 霁明珏回道:“一切尚好。”又道,“掌门留我可是有事?” 若仅是叙旧,他还是先跟上月见荷为妙。 云墨尘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之后抽空来我殿中,关于四峰论道一事,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霁明珏应下后便去寻月见荷。 他走后,朱雀落在玄微肩头。 玄微垂首:“朱雀大人现在可有考虑答应我的提议了吗?” 一人一鸟,晦暗幽深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月见荷一干人离去的背影。 伏藏之渊中,又多了一股怨力。 . 月见荷偏头看着漫天的飞雪,好奇地伸出手掌借住飘落的雪花。 雪花落在掌心,没一会便融化成水。 除了寒冷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口中吐出的气息化作缭绕的雾,明轻雪问她是否要布阵抵御飞雪,她摇头拒绝了。 她问道:“明轻雪,你觉得是青霜台中的霜花更冷,还是云涯的雪花更冷呢?” 明轻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有些拿不准这个性情古怪恶劣的大小姐心中想法,索性闭口不言。 不说不错,多说必错。 这是她与月见荷相处百年得来的经验。 见明轻雪不搭理她,月见荷无趣地耸了耸肩,不知何时积压在肩头的雪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她欲伸手掸去肩头的残雪,却有人快她一步。 温暖的大氅将她笼罩,一把伞撑在她头顶,替她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风雪。 她抬眼,是霁明珏。 越往山顶,风雪越大,有雪花钻入伞下,落在月见荷眼睫上,她眨了眨眼,雪花融化成水滴,氤氲了眼眶。 视线有些模糊,她懒得伸手擦,便对他道:“替我擦一下眼睛上的水珠。” “什么?”霁明珏没有听清。 算了,她自己擦吧。 她将头靠在霁明珏胸前,蹭了几下,将水珠蹭了个干净。 明轻雪偏过眼,不忍直视。 想了下,默默地走上前说道:“雅夫人前日便已经到了云涯,我先去寻她。” 月见荷点头表示同意。 山路上只剩下她与霁明珏二人。 伞不大,勉强能挤进两个人,霁明珏将伞偏了偏,避免风雪落在月见荷身上。 上山的路很漫长,月见荷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里,待对雪的好奇消失后,顿觉劳累,索性召来金羽仙鹤,准备让它带着她飞向—— 飞向哪里呢? 她问道:“霁明珏,你住在哪里?” 霁明珏下意识答道:“鹤望峰。” “那带路吧。”她拉着他准备坐上金羽仙鹤,却被金羽仙鹤灵巧躲开。 金羽仙鹤用它的态度表明了不想载霁明珏。 她无奈,只能将仙鹤收回,对霁明珏道:“你御剑吧。我累了,不想走了。” 霁明珏犹豫了一下,说道:“云涯有令,山中不得御剑。” 她不满皱眉:“若我偏要御剑呢?” 霁明珏笑了一下,召出芙蕖剑,自己轻踩上去后,又伸手将她拉上,说道:“那自然依你。” 月见荷满意点头,这才对嘛。 越接近山巅,风雪愈浓。 霁明珏撑开灵力护罩,为她挡住绵绵细雪与寒风,月见荷则懒懒地往后一倒,倚在他怀中,捻起他一缕垂在胸前青丝在手中把玩。 突然问道:“云涯只有雪吗?” 他低头回了声是。 云涯不像朝歌,没有四季更迭,只有永恒不变的风雪。 他垂眼看向靠在他怀中的月见荷,若有机会,他想带她去看看繁华的人间,去看看朝歌所落的雨,看看禅院盛开的花。 . 御剑行了半天,终于来到了鹤望峰中他的小院门前。 积雪压弯了青松,也将门挡住。 霁明珏挥出一道剑气,在脚下开出一条路来。 剑气震落屋檐上的积雪,青松却难归笔直。 他牵住月见荷的手,引着她走进这座他生活了快二百年的院落中。 院落不大,院中青松的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剑痕,是他年少挥剑的痕迹。 他推开半掩的门,屋内除了积了一层灰外,陈设照旧。 月见荷尚未来得及皱眉,除尘术已经将屋内焕然一新。 她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指挥着霁明珏替她端茶倒水。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雪景很美,比青霜台中的霜雾要美。 只可惜,遍地茫茫白雪中竟是一朵花也没有。 她向外挥出一道灵力,霎时间,院落内便长满了五颜六色的盛放着的鲜花。 雪与花。 当相配才对。 第54章 ◎不讨厌就是喜欢。◎ 听闻师兄归来的沈无咎走至院落前,刚一推开门便被满地野花震惊得睁大了双眼。 这不对吧? 云涯怎么会开花呢? 一定是他开门的方式不对。 他关上门,闭眼,再打开,睁眼,依旧是满地盛开的花。 他死命揉了揉眼睛,迈着犹豫的步伐走进他师兄的院落中,才察觉那些花并非真实生长的花,而是由灵力所构成,衣袍拂过后便消散了。 “师兄!”他高兴地踏入屋内,正准备与他师兄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时,张开的双臂突然僵在原地。 屋内不止一人。 桌案前坐着一位眉眼淡漠的蓝衣女子,而他的师兄则在忙着为她煮茶。 眉眼淡漠的女子向他投去淡漠一瞥,说道:“你踩坏了我的花。” “啊?”沈无咎无措地挠了挠头,诚恳道歉:“对不起。” 女子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恰好这时霁明珏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他疯狂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她怎么会出现在你的院子里啊? 她怎么不说话,我该怎么办啊? 霁明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他道:“她是月见荷,也是我的——”想了下,说道,“妻子。” 沈无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还是他师兄吗? 当初成婚时若不是掌门用师恩逼他,他恨不得立刻叛出云涯。 怎么数月不见,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霁明珏又道:“你称呼她为霜主便好。” 莫喊出些让她不高兴的话。 沈无咎回神,对着她恭敬道了声霜主。 月见荷略微点头。 她知道他们二人有话想说,但她就是不想走。 霁明珏不该对他有秘密。 沈无咎只得扯了扯霁明珏的衣袖,找了个借口说有事与他相谈,霁明珏对月见荷说了声抱歉,离开前还不忘将煮好的茶替她斟上一杯。 “我很快回来。”他说道。 所以你也不要离开。 月见荷挥了挥手,表示她知道了。 待他走后,她开始缓缓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很简朴,除了必要的桌椅床铺外就是一些泛黄的道藏典籍。 月见荷捡了几本道藏看了会,只觉得昏昏欲睡,也不知道这种无聊的文字霁明珏是怎么看得下去的。 她打了个哈欠,将道藏随手一抛,恰好砸在了一个木箱上,发出的咚咚响声将她的瞌睡惊走。 她凑近一看,木箱竟上着锁。 好奇怪。 为什么是锁而不是灵力封印? 这里是归墟,一个修士遍地走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人间才会用的锁? 等等?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东西叫锁? 想不起来了。 月见荷甩了甩脑袋,走到木箱旁挥出一道灵力将锁震开。 木箱打开后,只见里面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她从没在归墟见过的东西。 拨浪鼓、风筝和一枚莲花形状的玉佩。 第78章 月见荷只认识玉佩,所以她将玉佩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上面有一股熟悉的灵力。 她皱了皱眉,放出神识进行触碰。 就在神识触及到玉佩的一瞬间,识海传来阵痛,一些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窜入脑海中。 佛寺,莲池,白鹤,皇宫。 小玉。 头很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心口处隐隐发麻,不是碎魂症的前兆,反而像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额间心魔印趁机浮现,她听见识海中传来数道声音。 “你想起来了吗?” “关于朝歌的记忆。” “关于他的记忆。” 头痛欲裂。 “闭嘴。”她说道。 声音仍旧在继续。 “你想起来了,你就是想起来了!” “你生出情丝了。” “情丝?”她面带疑惑。 伸手按在心口处,一根游丝缓缓飘出。 月见荷愣了愣神,原来这就是情丝。 指尖轻轻触碰,情丝似有感应般没入她掌心。 但下一秒,指甲狠狠戳破掌心的血肉,连着血肉将情丝拔出。 血液落地生花,情丝被无情碾碎。 她抱头蹲在地上,指节抓进头发中,察觉心魔又有占据意识的趋势,急忙掏出荣枯玉碾碎饮下。 心魔印终于消失,她睁开的双眼中一片淡漠。 只是,为什么她会生出情丝呢? 她想不明白。 半掩的门被风雪吹开,她以为是霁明珏回来了,抬眼望去却是一只信灵鸟,信灵鸟落在桌上,抖动翅膀将身上的风雪掸了干净,才跳到她手心,轻吐出一封信来: “听闻大小姐已至云涯,不知可否与琉见上一面,好让琉当面报答昔日相救之恩。” 月见荷拧了拧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琉是谁,遂敷衍的回了封信。 “没空。” . 沈无咎拉着霁明珏来到他住的院子里,从积雪底下翻出一坛梅花酒,喊霁明珏一起在梅树边坐下。 云涯寒冷孤寂,唯有青松与梅树能够在风雪中存活下来。 沈无咎一掌拍开泥封,又从房间里翻出来两个脏兮兮的酒碗,衣袖将就擦了擦,替霁明珏倒上一碗后也给自己满上。 “师兄,你当日成婚时我不在云涯,错过了你的喜酒,今天在这里给你补上了。” 说完,便一饮而尽。 霁明珏只轻抿了一口,他其实也不喜饮酒。 沈无咎开始絮絮叨叨:“师兄,还好你回来了,要不然鹤望峰去参加四峰论道了就只能是我了。” “师兄,你是知道了,我对修行又没什么兴趣,这八境修为也还是用灵药堆出来的,真上去比试估计一招就被人给打下台了。” “尤其是最近逐月峰那个风头正盛的鄢琉,据闻已经突破第十境了……” 许是久别重逢,又许是喝了酒,沈无咎今日的话格外的多。 霁明珏只面带微笑,沉默的听着,在听到鄢琉时,面色倏忽变得异样,随即又恢复淡然,“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逐月峰有这样的人物?” 沈无咎歪头想了想,说道:“他是在师兄你去往浮荒后才进入云涯的,师兄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霁明珏没再多问,看来此人果然与月见荷有关。 只是不知道,究竟有何种关联。 二人就着漫天飞雪,在松树下絮絮叨叨了好久。 最后一坛酒饮尽,沈无咎也倒下了。 霁明珏有些嫌弃地抓着沈无咎的领子将他丢进屋内,来到埋着酒坛的梅树下,翻开厚重的积雪,找到一坛酒味还不算太重的酒带走。 月见荷应当没喝过梅花酿的酒。 带给她尝尝吧。 霁明珏没有御剑,而是选择踏着风雪往他的院落中赶,路过梅园时顺手折了枝梅花别在腰间,看守梅园的老剑客笑意盈盈地打了声招呼,说请他下次来尝尝新酿的梅花酒,他笑着拎起手中酒坛,说今天已经喝到了,老剑客却不服气,说他酿的酒比沈无咎的更好…… 与一天都见不到几个人的青霜台不同,云涯虽冷,却充满着温暖的氛围。 他笑着与老剑客告别,说下次带着他的妻子一起来。 老剑客讶然,旋即表示欢迎。 . 房间内,月见荷神色迷惑地对着窗外的风雪开始放空灵魂,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出情丝来,这本不是她该有的东西。 可情感一旦开了口便会如决堤的河流般倾泻而下,心口的情丝如雨后野草般源源不断地生出,除之不尽。 她安静地坐着,任由情感将她吞噬。 禅院。朝歌。小荷。 那不是她。 她是月见荷,死于一千年前的登仙道,重生于百年前的青霜台。 她从未去过朝歌。 她盯着那枚莲花玉佩看了许久,终于把自己看困了,枕着胳膊伏在桌上睡着了。 是以霁明珏一推开门便见到睡得正沉的月见荷,他轻手轻脚地将酒坛放在角落,解下腰间那支梅花在她发髻上比划好几下,想了想还是插在堆积在窗边的积雪里了。 最后,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从衣柜里翻找出一床薄被盖在她身上,神识无声无息地滑入她识海,见到她的神魂尚稳定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也不枉他在来云涯之前引诱她又玩了他好几次。 . 云涯的夜里是没有月亮的,只有漫天星辰。 星光照在桌上,映出一抹绿光,他走上前去拿起绿光,原是一枚莲花玉佩,视线扫过,屋内显然是被人翻过一遍了,角落里的木箱毫不掩饰地大开着。 他想起来,那里面正是他从人间带来归墟的物品。 拨浪鼓、风筝和一枚玉佩。 玉佩正是他手中的莲花玉佩。 脑中隐隐发疼,他想起了玉佩的来历,只是为什么会有拨浪鼓和风筝呢? 他还是遗忘了好多关于她的记忆。 月见荷依然睡着,他动作小心地将莲花玉佩寄在她腰上,腰间传来的痒意让她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身体。 他借着星光,安静地看着她。 许是目光过于粘腻,月见荷眨了眨眼睫,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先偏过头去,故作无事地拿起桌上的酒坛晃了下,问道:“我师弟酿的梅花酒,说是给我们的新婚贺礼,你要尝一下吗?” 月见荷尚未从睡意朦胧中清醒,只听见了酒,她不喜欢喝酒,因为她沾酒就醉,还因此被瞳怜骗走了近百万灵石。 而且她没有味觉,喝什么都跟喝水一样。 她本想拒绝的,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霁明珏高兴地翻找出两盏酒杯,用细雪擦了擦后便倒入梅花佳酿,怀着期待递给她。 月见荷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没什么味道,便如喝水般一饮而尽,随后,思绪便陷入了迷茫中。 霁明珏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回应,瞥见她白皙的脸颊上泛起莫名的红晕,瞳孔惊讶地瞪大。 月见荷不会这就醉了吧? 他伸出手在月见荷面前晃了晃,但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好可爱。 他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 月见荷只安静的任由他动作,好似一只任人摆弄的精致人偶。 思绪陷入迷茫中,她只听见外面有声音在问她:“你喜欢我吗?” 什么是喜欢? 不知道。 不讨厌就是喜欢。 她不讨厌。 心口处的野草不断生长,她张了张口,好像说了些什么。 只是声音太小,她不知道,霁明珏也没听清。 外面安静了一会,又有声音问道:“你还记得人间朝歌的季玉吗?” 季玉?谁? 她困惑地眨眨眼,拼命回想着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越想头就越痛,忍不住眉头紧皱。 见她如此,霁明珏便明白了,她不记得。 不记得千年前发生的一切,也不记得朝歌的过往。 那她今生的记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必再想。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他们还有漫长的余生。 忽地瞥见窗边的红梅,霁明珏猛然惊起,月见荷不喜红色,他随即施了个幻色诀将梅花变成白色。 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红色呢?” 月见荷低着头,轻声说道:“这一百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个梦,登仙道上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将我一剑穿心,我看不清他的脸,所以我只能讨厌红色。” 外面安静了好久,久到她睡着了都没听见有声音传来。 霁明珏想,梅园那老剑客的酒,她大抵是喝不上了。 第55章 ◎她说:滚◎ 翌日,月见荷醒来后入眼时一片白茫茫中的一支迎风独立的白梅。 第79章 她微微怔神,心口痒意丛生,好似雨后青草破土而出。 霁明珏不在房中,桌案上留着一封信,她拿起来看了下,上面说着他被云墨尘喊去交谈关于四峰论道一事,她若感到无聊可用桌上留着的通信玉简找他,这种玉简是云涯特制的通讯工具,不管相隔多远,只要有灵力存在便可无视任何障碍转瞬即达。 月见荷指尖一松,信纸片便轻飘飘滑落在地。 她发了会呆,感到有些无聊了,正准备拿起玉简找霁明珏时,窗外出现一只传讯灵鸟,她接过一看,是明轻雪的。 “云涯神殿禁制复杂,难以突破,请大小姐前来一观。” 月见荷皱眉,这天下居然还有明轻雪破不了的阵法? 她销毁传信灵鸟的痕迹,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折返回去将霁明珏给她的玉简带走了。 云涯神殿外围,明轻雪隐匿在风雪中,见她到来后才缓缓走出,金羽仙鹤也从她身后探出脑袋。 “这个阵法我破不了。”明轻雪面色凝重,“或者说,这不是阵法,而是一道天地法则。” 月见荷略带疑惑,眼神示意明轻雪继续说下去。 明轻雪:“我猜测,这与云涯圣物山河图有关,是山河图将神殿藏匿了起来。” 月见荷微微皱眉,走到阵法边缘,抬手按了上去。 阵法发出灼眼的光芒,转瞬间她的右手掌便被灼伤,鲜血滴落在白雪上,生出几朵刺眼红梅。 她没有收回手,依旧与阵法对抗着,自脚下蔓延出一道道金色法印,与法则碰撞生出巨大的灵力波动。 远处的雪山有要倾塌的趋势。 动静太大了,再这样下去云涯的人就要察觉了。 明轻雪急忙另起阵,银色的法阵将云涯神殿笼罩其中,细密的银丝固定住每一粒细雪,以确保一丝动静都不会传出。 阵外一片喧嚣,云涯众人忙着准备四峰论道盛事,交谈声、练剑声、嬉闹声不绝于耳。 阵内则安静得能听见细雪落下的声音,意识之海中,青莲与山河图狠狠地厮杀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肯退。 半晌,月见荷后退半步,唇角溢出一抹殷红,她伸手拭去,眼里一片冰冷。 “回去吧。”她转身对明轻雪说道。 今日是得不出什么结果了。 她向来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此番试探下来,她不得不指望霁明珏与鄢琉替她取来山河图了。 二人踏雪而行,身后的银色法阵将足印消弭,好似这里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 掌门殿内。 霁明珏与云墨尘对坐而谈。 “四峰论道三日后便会开启,你将代表鹤望峰出战,剩余三峰则寂然峰贺知、隐竹峰宋鹊意,还有——逐月峰鄢琉。” 云墨尘特意逐月峰的人选上加重了下语气,有些憎恶的意味。 霁明珏想起沈无咎提过此人,便问道:“鄢琉便是逐月峰今年新收的百岁便破十境的天才?” 云墨尘皱眉,没有好脸色的点了下头。 但霁明珏还是有些疑惑,又问道,“只来云涯一年,宁峰主便对此人如此信任了?” 云涯四峰论道,胜出者所在主峰便会掌云涯大权,因此各峰向来只派出亲信弟子。 云墨尘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看起来,你与她感情竟挺不错的。” 霁明珏不知他是何意,沉默着没说话。 云墨尘眼珠微微转动,叹了口气,面色凝重道:“你可知,逐月峰的鄢琉出身何处?” 霁明珏当然知道,但他却故作不知般他摇头,果不其然听见云墨尘说道:“浮荒。” 他故作震惊道:“掌门是想说此人是浮荒送进云涯的细作?” 云涯、浮荒、苦厄地三地之间鲜少互通往来,尤其是在道法之上,三地各有自己不对外传授的独门术法。 他知道月见荷只是想要山河图,因此对鄢琉一事并不是很在意。 云墨尘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怅然道:“苦厄地,乱了。罗丰身死,幻月湖趁机侵占地狱岛,然后便直指荒斋,三足鼎立之势已然不存,玄龙复活更是力取妖主之位。你可知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霁明珏:“不知。” 他怎么可能不知,苦厄地乱成一锅粥少不了月见荷的推波助澜。 但他却不能对外人说。 云墨尘叹气道:“月见荷此人绝不简单,你不可尽信她。” 霁明珏低垂着眼,眼中神色晦暗不明,当初逼着他与浮荒联姻的时候可是将他当弃子一样扔了出去,现在觉得他有用了,又想着将他捡回来? 他只觉得讽刺。 他假意应道:“我知晓了。” 云墨尘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 霁明珏在雪里疾走,往他的院落中赶去。 思绪纷纷杂杂,比漫天的飞雪还乱。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月见荷。 你和鄢琉是怎么认识的? 你们是朋友吗? 你现在还想找他帮你取山河图吗? 能不能别找他,我也可以给你取来山河图。 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 可真见到了她,却只是一句:“刚摘的梅花,你喜欢吗?” 月见荷蹲在雪地上,安静地堆着雪人,细雪落在她发梢、肩头,裙摆被埋进雪里,与白茫茫的雪融为一体。 院中一片安静,祥和。 她转过头看他,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从他手中接过那枝梅花插在雪人身上,雪人需要两只手,但只有一枝梅花显然不够,她又问道:“还有吗?” 霁明珏一时愣神,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忙说道:“你等一会,我再去折几枝。” 月见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轻笑出声,心口处的野草疯狂生长着,火烧不灭。 笑意消失,抬手在心口处使劲按了按,却没能消减分毫,反而越压抑就越旺盛。 霁明珏青色的衣袍在山间的风雪中荡出残影,不过多会便抱着一捧梅花回来,他边喘着气便将梅花递给月见荷。 月见荷接过梅花,捡出一支长度差不多的插在雪人身上,满意地拍了拍手后才起身,歪着脑袋看了雪人一眼,又觉得还差些什么。 有手无眼怎行? 她又拿起一枝梅花,折下花朵当作雪人的眼睛,之间在雪人脸上划出一横,如此,雪人的五官便都有了。 指尖掐出一道诀落在雪人身上,雪人好似有了生命般,摇摇晃晃地从雪地里爬起,满院落奔跑着。 云涯寂寥的冬竟染上了些许生机。 他替她捻去发梢的雪,问道:“三日后的四峰论道,你会去观礼吗?” 月见荷本想说没兴趣的,可瞧见他眼中期盼,不知为何竟会产生不忍心让他失落的想法。 她说道:“会的。” . 三日后。 云涯道场,四峰论道正式开始了。 月见荷坐在台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头发,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台上站在霁明珏身旁的云墨尘,忍不住厌恶地皱了下眉头。 真烦人。 像只讨厌的苍蝇。 明轻雪坐在她旁边,悄声说*道:“依大小姐看,云涯神官之位会花落谁手呢?” 月见荷的视线在台上众人身上扫过,想也不想便道:“不是鄢琉便是霁明珏,其他人的修为都太差了。” 明轻雪附和地点头,又轻声对她说道:“雅夫人这几日频繁与云墨尘碰面,似乎是在相谈加固伏藏之渊的封印一事。” 月见荷但笑不语,真的只是上移伏藏之渊的事吗? 又问道:“你的追踪术不能探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吗?” 明轻雪:“雅夫人乃十一境修士,追踪术下得太过明显会被她察觉。” 月见荷奇道:“她什么时候破的十一境?” 她找她算卦的时候防风雅不还是十境吗? 吃什么灵药了?境界突破得这么快。 想搞点卖给瞳怜。 当然了,得卖假的给她。 明轻雪想了想,“不知,但应当是入了云涯之后才破的十一境。” 月见荷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不再细究这个问题,转而吩咐道:“你这几天多跟着她,有什么动静及时跟我回报,尤其是关于伏藏之渊的。” 她总觉得云涯这次封印伏藏之渊一事并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 封印伏藏之渊至少需要五名十一境修士同时动手,排除她在外,云涯目前也只有云墨尘及另外三位峰主是十一境,加上防风雅勉强凑够人数。 但只是封印个伏藏之渊,有必要搭上整个云涯台面上的十一境修士吗? 更何况,封印伏藏之渊与四峰论道同时进行,云涯忙得过来吗? 她坐在观礼台上垂眸思索着,还没思索出个所以未然,便听见云墨尘高声宣布四峰论道正式开始。 第80章 视线在霁明珏与鄢琉身上短暂扫过,随后继续与明轻雪交谈着。 总归这两个人无论谁夺了神官之位对她来说都没有坏处。 她又想起一事,问道:“你知道归墟为什么不下雨吗?” 明轻雪愣住,疑惑地转动眼珠,“雨是什么?” 月见荷不再说话了。 . 高台上,主持仪式的宋峰主朗声开始宣布抽签。 总共就四个人,也就是两轮便能决出神官人选。 月见荷觉得很无聊,也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兴师动众的喊来这么多人观礼,如果不是为了山河图她都懒得离开青霜台。 第一轮——霁明珏对贺知,鄢琉对宋鹊意。 十境对九境,胜负结果一目了然——霁明珏与鄢琉胜。 因此,下一轮登台对决的便是他门二人了。 霁明珏看着这个名为鄢琉的对手,微微皱眉,他对这人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厌恶,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他与月见荷有关,还是因为他会是他最后的对手。 因今日已经打了一场,宋峰主便宣布明日再继续,霁明珏表示知晓,正准备下台去找月见荷时,有人已经快他一步走了过去。 鄢琉轻摇折扇,快步走至月见荷身前,微笑道:“霜主,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月见荷微微皱眉,这人又在发生么疯?生怕云涯不知道他和浮荒有联系吗? 山河图都没替她拿到,他居然还好向她问好?! “有事说事。”她冷淡道。 鄢琉微笑不改:“琉仰慕霜主风采甚久,不知霜主可愿随琉前往逐月峰小叙一场?” 月见荷刚想拒绝,却见他在手中折扇的山水图上点了一下。 这是要与她谈论山河图一事了? 可是凭什么他喊她去逐月峰,她就必须得去? 他算什么? 如果当初不是她好心救了他一命,他早就死了。 还是说好日子过久了?忘记当初他是怎样求着她救他的了? 说任何事都愿意为她做,连找个山河图都做不成! 她冷笑:“没兴趣。” 鄢琉笑意僵住,有点难以相信。 她不是最想要山河图的吗? 怎么连句话都不愿意和他说了? 他飞快想了下,自己应当没有得罪她吧? 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将他的视线挡住。 霁明珏快步上前,身体隔开鄢琉落在月见荷身上的视线,冷声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鄢琉眯了眯眼,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可有些话,我不太想说给你听呢。” “那就不用说了。”他回道。 鄢琉看向月见荷,笑意盈盈:“霜主也是这般认为?” 月见荷薄唇轻启,微笑吐出一字:“滚。” 鄢琉没走,依旧盯着她。 在场众人的脸色精彩纷呈,细语声传进霁明珏耳中,他脸色倏地沉了下去,芙蕖剑嗡鸣不止,握剑的指尖隐隐发白。 他回头看向月见荷,唇张了又张,最终鼓起勇气道:“我们回去吗?” “好啊。”月见荷朝他笑了一下。 但就在他牵起月见荷的手转身欲走时,背后突然飞来一道剑气。 第56章 ◎无数的花,将贫瘠的院落填满◎ 鄢琉如蛇般阴毒的目光紧盯着霁明珏,他感到很愤怒。 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在她身边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他们认识了一百年,她教他读书识字,教他术法剑招,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可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不受控制地,他朝霁明珏斩出一道剑气。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万一不小心伤到她了怎么办? 霁明珏反应极快,立刻将月见荷拉至他怀中,芙蕖剑立于身后,将鄢琉的剑气击散。 “鄢道友这又是做什么?”他沉声问道。 还没等鄢琉回答,月见荷先不耐烦了。 霁明珏是她的人,没有她的允许,鄢琉竟狂妄到敢对他动手? 她从霁明珏身后走出,顺手抢过他手中的芙蕖剑,冷冷地扫了鄢琉两眼后,长剑毫不留情地递出,直指鄢琉心口。 事情发生的太快,在场众人反应过来后,芙蕖剑已刺入了鄢琉胸口,剑尖再进半指便要刺到心脏了。 鄢琉心口剧痛,握着剑的指节隐隐发白,但他却不敢还手,只能承受着月见荷的愤怒。 几滴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好似雪地上掉了几朵梅花。 “霜主这是做这么?!”见云墨尘冷眼旁观,宁峰主不得不跳出来阻止,他还指望这位半路收的弟子能替他夺得魁首,好让云涯的大权落到逐月峰手中。 他看云墨尘那个家伙不顺眼许久了,因此尽管知道此人来历不明,仍是将他收入门下。 毕竟逐月峰这辈的年轻弟子属实是有些青黄不接。 月见荷轻声笑了下,散漫道:“教训一下不听话的狗。” 随后将剑收回,玩味地打量着鄢琉。 宁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鄢琉制止。 他拱手作揖:“是琉的不是,改日必向霜主登门道歉。” 月见荷发出轻轻一声嗤笑。 装模作样。 以前他道歉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倨傲的模样。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她突然又失了问罪的兴趣。 “走吧。” . 因鄢琉被她所伤的缘故,四峰论道的最后一场对决又往后延了数天,这几日里,月见荷窝在霁明珏的小院里,感觉自己都快长出蘑菇了。 她披着厚厚的大氅,蹲在院中堆雪人,不出一会,形态各异的雪人便将霁明珏的小院填满。 手中掐了个诀,雪人们便撒开了退在院中四处奔跑着。 霁明珏无奈又好笑地看着眼前画面,不知为何,月见荷对堆雪人这件事充满了极大的乐趣,这几日里她少说堆了快一百个雪人,若不是云涯常年落雪,他的院子估计都能被她薅得重新长出草来。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 月见荷终于注意到了那块空地,光秃秃的,有点难看。 她想了下,问道:“你有种子吗?” “嗯?”霁明珏疑惑。 她又重复了一遍:“可以生长成花草的种子。” 霁明珏:“我这里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有种子。” 老剑客常年在梅园照看梅树,偶尔也会试着能不能在终年积雪云涯种出些别的花花草草来。但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 “那你去给我找点过来。” 月见荷想支开他,她有些事情想问问那个叫系统的,但这几日里霁明珏总是缠着她,她总觉得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她身上离开过,这让她根本找不到机会。 霁明珏没同意,他太了解月见荷了,若是一会没看着她,她指不定又给自己的身体玩出问题来。 之前他离开过两次,回来后便见她唇色苍白。 “一起去吧。”他说道。 正好向老剑客介绍一下他的妻子。 师父是云涯上一轮四峰论道的魁首,他总是很忙,不是忙着峰内事务,就是忙着镇压怨力。因此,他大多数时间都是跟老剑客一起度过。 师父擅术法,老剑客擅剑法。只是老剑客太老了,老得已经握不起剑了,便将一身剑法领悟尽数传授于他。 老剑客说他的剑诀名为春生,是千年前一名修为可达真仙的修士传授给他的。 他问那名修士的名字是什么时,老剑客却不肯说了,只叹着“尘寰难渡,谁怜黄泉路上不归人。[1]” 后来师父因渡天劫失败而陨落,他便与老剑客相伴数年,直到去往浮荒联姻。 “太冷了,我不想出门。”月见荷拒绝。 霁明珏牵起她的手,温暖的灵力送入她体内,“现在不冷了,走吧。” 月见荷还是没动,“我要看着这些雪人。” 霁明珏看着满地乱跑的雪人心中起疑,月见荷这是故意在将他支开? 她要背着他做什么? 半晌,他才说道:“你要见鄢琉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只要别单独见鄢琉就好。 别再对他有秘密了。 月见荷疑惑抬眼,“我见他做什么?” 她与鄢琉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就算是要见他,那也应该他过来,而非她过去。 霁明珏小声道:“他先前不是说有事要与你相谈吗?” 月见荷古怪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终于窥见了那掩藏在大度之下的委屈,她唇角略微上扬,玩味道:“我确实有事找他,不过,你很希望我见他?” 霁明珏咬牙道:“我自然不敢耽误你的事。” 啧,嘴真硬。 月见荷指尖勾缠他腰间蹀躞,将他拉近自己,指腹若有若无地在他小腹上按着,在察觉到身边人腰背向后弓起后,才凑近看着他的眼睛,笑意盈盈:“你很喜欢我。” 第81章 霁明珏没有躲闪,注视着那双弯成弦月的桃花眼,抿着唇“嗯”了一声。 月见荷得到答案后,比欢喜更先出现的却是困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她不明白。 为什么霁明珏会喜欢她呢?仅仅是因为被她玩过几次吗? 可这种喜欢能够长久吗?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玩他了,他还会喜欢她吗? 不,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想法? 霁明珏怎么可以不喜欢她? 她晃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了出去。 霁明珏没有理由不喜欢她。 “喜欢你没有为什么。”霁明珏认真道,“因为是你而已。” 月见荷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因为她心口处又油然而生出阵阵痒意。 她不解,为什么会生出情丝呢? 难道她也喜欢霁明珏吗? 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去你说的梅园吧。”她懒懒道。 她要在霁明珏的院中也留下她的痕迹。 这样就算有一天所有人都忘了她,在看到她留下的痕迹时,也会想起她曾经存在过。 . 二人顶着山间风雪踏入梅园时,老剑客佝偻着身体正在浇花。 老剑客的确很老了,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还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但整个云涯没人敢轻视这位老剑客,因为他活了很久很久。 虽然没人知道他到底活了有多久,但至少从云涯的守护神兽朱雀大人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剑道人来说,他应该活了至少千年。 “老师好。”霁明珏上前恭敬作揖。 听到有来人出声后,老剑客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浇水壶,睁开浑浊的双眼费力地将霁明珏看进眼中,好一会,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小玉,你回来了。”又见到他身旁站着的月见荷,“这位是?”示意他介绍一番。 霁明珏看了月见荷一眼,轻声道:“这位是我的妻子,您称呼她为——” “月见荷。”月见荷打断他的话。 “哦,是小荷啊。”老剑客脸上浮现慈爱的笑容,“你也回来了啊。” 月见荷想反驳这句“小荷”,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 她其实不喜欢别人喊她小荷的,但这老剑客年纪实在大了点,看在霁明珏的面子上,她愿意偶尔当一回晚辈。 霁明珏的注意力被后半句话吸引了,“老师为何说‘也回来了’?” 老剑客没回答,转身引着他二人往梅林深处走去。 梅林深处有一座小屋,屋内的火炉上正煮着一壶茶,火烧的正旺,茶水咕噜噜地冒泡,将壶盖顶得上下跳动。 老剑客随手一挥,二三茶杯便哐啷地落到桌上,再一挥手,壶中的茶水便落入杯中。 他端起来呷了一口,示意他二人自行品尝,又问道:“小玉,你今日怎得闲来看老师我了?” 霁明珏道:“前日便想来看望老师了,只是今日忙于门内事务才晚了些时日,还望老师莫怪。” 老剑客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向月见荷,“小荷,你从前不是最讨厌云涯修士的吗?怎么今日竟愿意踏上云涯的土地?”见她面带疑惑,又补充道,“那个时候应该不叫云涯,而是云荒。” 千年之前,云涯与浮荒还是一家,只是后来因道不同而分道扬镳。一者留守群山之巅建立云涯,一者退往南部荒原建立浮荒。若非因天命书关于怨力一事的约束,两者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月见荷疑惑地扫了他几眼,又眼神示意霁明珏,问他:他在胡说什么? 霁明珏摇头,示意他也不知。 他年少时总听老剑客提起他一个格外讨厌云涯修士的何姓朋友,也许是年纪大了,记忆出现混乱了吧。 他没有多想,再次与老剑客重新介绍了一遍月见荷。 老剑客讶然,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又问道:“小玉,你今日来找我何事?” “我听说老师这里有许多花草种子,想要一些带回去种下。”他回道。 “就在屋后,你自取便可。”老剑客挥挥手,示意他自己去拿。 霁明珏依言去屋后处找种子,月见荷觉得跟老剑客没什么话可说,抿了口茶便准备去找他,踏出门时却被老剑客喊住了脚步。 “你还记得渡尘剑吗?”他问道。 月见荷疑惑回头,“什么是渡尘剑?” 老剑客神色有一瞬怔住,旋即恢复如常,解释道:“渡尘剑是一柄剑,也是一个人。” 是被淹没在归墟历史中的补天者、证道人…… 背叛者。 月见荷感到很奇怪,剑就是剑,剑怎么会是人呢?但一想到霁明珏说这老剑客的脑袋有点毛病,随即又释然了。 她不再与老剑客多言,转身去找霁明珏,耳坠里关的灵魂碎片却突然出声:“你记不记得杀死你的那把剑叫什么?” 月见荷脚步顿住,杀死她的那把剑,难道就是渡尘剑吗? 她想回头去找老剑客问个清楚,那边霁明珏却在呼唤她。 风雪飘摇中,他捧着几枝梅花快步向她走来。 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月见荷窥见了他眼底的笑意。 他将梅花交到她手中时,她感觉心口处有朵花无声地绽开。 好奇怪。 她接过花,轻轻嗅了下,淡淡的梅花香将她包围。 乍然间,自她脚下生出无数野花,将老剑客贫瘠的院落填满。 月见荷怔然失神,她以为自己眼花了,霁明珏却弯腰折了一枝递给她。 浅黄的小花在白梅中格外耀眼。 她伸手轻触,是真实的花。 原来,她居然真的喜欢上他了啊。 可偏偏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呢? 老剑客翻找出他珍藏多年的梅花酿,招手呼唤他们二人进屋尝一杯。 霁明珏想起月见荷沾酒就倒一事,想替她拒绝,话未出口边听见她说了声:“好啊。” 他凝眉看她,劝道:“你一碰就酒醉。” “那又怎样。”月见荷不置可否,“回头你将我背回去不就好了。” 霁明珏无法,只能随她去了。 总之,有他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月见荷边饮着酒,神思边向远方飘去。 记忆力突然浮现一道模糊的影子,绵绵细雨中,一手撑伞,一手捧花,笑着向她奔来。 是谁呢?她费力思索,却仍是看不清脸。 应当是醉了吧。 她感到头隐隐作痛,扯了扯霁明珏的袖子,“我困了,回去吧。” 霁明珏牵起她的手,略到抱歉的对老剑客说道:“老师,我得送她回去了,改日再来问候您。” 老剑客朝他笑着摆摆手,“回去吧。”又叮嘱他,“照顾好小荷。” 霁明珏应道:“会的。” 再见到他二人的背影逐渐变成风雪中模糊的黑点后,老剑客才转身进屋,研墨挥毫,翻开桌角一本泛黄的书册,在字迹的末尾处新添上一笔: “故人相逢今不识,独留惘然。” 窗外风雪呼啸。 一阵风吹过,将书册吹得合拢。 斑驳的封面上写着四字:云荒记事。 【作者有话说】 “尘寰难渡,谁怜黄泉路上不归人。[1]” 化用:《滕王阁序》 “关山难度,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第57章 ◎剑名芙蕖,剑生芙蕖。◎ 在院中又赋闲了几日,四峰论道终于迎来了它的尾声。 道场上,霁明珏与鄢琉无声地持剑对峙着,一者云淡风轻,一者面色阴沉。 “请吧。”霁明珏横剑在身前,朝鄢琉道。 鄢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没有你横插一脚,如今在她身边相伴的该是我才对。” “我真不明白,她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送你下地狱。” “那样她的身边就只有我了!” 霁明珏面不改色的回敬道:“我不管你们之间存在什么样的过去,可如今长伴在她身边的是我,而不是你。” “她看上我哪一点很重要吗?总归没看上你。” 他擦拭了一下剑锋上的落雪,斜晲了鄢琉一眼,又道:“我还是想提醒鄢道友一下,四峰论道只比武学高低,不得伤人命。” 鄢琉扯了下嘴角,眼中不屑,他持剑向霁明珏攻去,是不死不休的杀招。 杀伐剑,自然是杀伐为主。 霁明珏感受到他剑中的杀意,眉眼一沉,有些诧异地盯着他,为何此人竟隐约想至他于死地? 杀招凶猛,他侧身后退数步暂避其锋芒。,随后轻旋手中长剑,春生诀功法运转,剑端生出数朵透色莲花。 第82章 鄢琉见到莲花后,眼中先是惊诧,随后隐隐浮现愤怒,“你的剑里怎么会有她的气息?”他的剑势乱了几分,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味在里面。 霁明珏垂眼看着朵朵莲花,也是很惊讶。 难道是那次莫名融合的魂血? 如此想着,他便朝鄢琉轻声笑道:“也许此剑是由她取名呢?” 剑名芙蕖,剑生芙蕖。 剑诀春生,万物长生。 郁郁葱葱的野草从道场厚重的积雪里冒出,如雨后春笋般连绵不断,无视杀伐的剑气,接连绽放出一朵又一朵五颜六色的花。 鄢琉冷笑着再挥剑,肃杀的剑意将野草连根削起,再一挥剑,花草被无情剑气碾碎,零落的花瓣从空中缓缓飘落,落在地上时被积雪冻住。 霁明珏不慌不忙,冷静持剑以对,剑锋指地,积雪消融,消逝的生机重新归来,比起先前更有甚之。 鄢琉终于得以正眼看他,此人修为不容小觑,硬拼恐难以取胜,但他更需要魁首的位置。 毕竟,云涯掌门之位,本该就是他的。 他要将云墨尘狠狠从高处拉下,将他踩在泥淖里永世不得翻身,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云墨尘还不知道吧,那个他以为已经死在妖鬼口中的云家曾经的天才少年,竟也能从地狱中走出,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将属于他的一切重新夺回。 “你想知道那一百年的时候,我是如何与她共处的吗?”鄢琉朝他笑了下,既不能以武取胜,那边攻心好了。 闻言,霁明珏有一瞬失神。 他竟陪了月见荷一百年吗? 那他们……是否又有着他不曾知晓的爱恨纠葛? 可月见荷像是会喜欢上他的样子吗? 剑锋来到心口时,霁明珏终于回过神来,他微微侧身,鄢琉的剑只扎在他肩膀处。 鲜血如山茶花般簌簌落下,染得雪上一片红。 霁明珏反手握住鄢琉的剑,将它从肩膀上移开,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的意识冷静下来。 无论鄢琉如何编造过去,都改变不了如今陪在月见荷身旁的是他霁明珏这个事实。 剑意再起,远处老剑客看着梅园中枯萎的梅树上突然绽出的梅花略微失神,而后叹道:“万物生,春不绝。此剑甚好。” 冰冷的水花落地时化为一摊水迹,花草汲取水源开始茁壮生长。 时间不停,剑意不断。 霁明珏与鄢琉二人在道场上撕杀着,犹如两头搏命的野兽。 宁苍看得心中焦灼,想出手拦下时,却被云墨尘阻拦。他瞪眼道:“再不出手阻拦,是要看着他二人同归于尽吗?” 这是四峰论道选神官,不是斗兽场中拼生死,犯不着这样。 云墨尘道:“既然上了道场,不决出胜负,又岂有下场的道理?” 又道:“你若现在出手阻拦,便是默认了逐月峰此次四峰论道败了。” 宁苍默默收回了脚步。 鄢琉将第十境的修为完全释放开,手中剑一剑万化,万丈剑光纷纷落下,形成一道天地囚笼将二人笼罩其中。 ——无涯之囚。 宁苍拍着椅子大怒道:“鄢琉你疯了?!这可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鄢琉不理会他,只想霁明珏投去阴森一笑,道:“今日你我,只有一人可以走出这剑阵。” 霁明珏眉头拧紧,无涯之囚乃是这世间最强的困阵,要破无涯之囚,除非持剑人自主收回剑阵,便是杀死持剑人,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他确定了,鄢琉是真的想杀了他。 无涯之囚现出后,台下众人均坐不住了,好好的一场四峰论道怎会演变成生死之搏? 宁苍只恨铁不成钢,早知一开始就该拦下他二人了,也莫要贪什么掌门的权力了。鄢琉要是死了,逐月峰便失去了一位得力弟子,但倘若死的是霁明珏,出身鹤望峰的云墨尘定不会放过逐月峰,他一直不喜欢这个整日假笑的家伙,总觉得笑意底下藏着吃人的恶意。 他叹了口气,这掌门之位约摸着又与自己无缘了,如今只能指望霁明珏能够在不伤人命的情况下破开无涯之囚了。 可那是天地间最强的困阵,真的能破开吗? 沈无咎也坐不住了,立马飞奔上台试图破开无涯之囚,却被云墨尘拦住,他不解道:“掌门,那可是无涯之囚!” 云墨尘平静地安抚道:“相信你师兄一次吧。”语气不带什么情感。 无奈,他只能来到月见荷身边,俯首道:“无咎能否请霜主破开无涯之囚?” 月见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认出来了这人是霁明珏得师弟,漫不经心道:“他又不会死。” 沈无咎愣神,问道:“霜主是愿意出手了?” 月见荷疑惑地看着他,“我何时说要出手了?” 沈无咎道:“霜主方才不是说师兄不会死吗?” 月见荷古怪地打量着他,只觉得这人脑子有些不正常,她直说他不会死,可没说要去破开无涯之囚。 区区无涯之囚,霁明珏应当不会破不开吧? 就算破不开,他的耳坠中还存着她的灵力,够他从无涯之囚中脱身了。 她懒洋洋闭眼,不再理会他。 沈无咎不死心地在她旁边坐下,喋喋不休地劝说她去破开无涯之囚,她听得耳朵发痒,便朝他身上丢了个禁言咒。 终于安静了。 道场之上,无涯之囚已经完全成型。 霁明珏冷眼看着鄢琉,不解问道:“你为何如此想杀我?” 鄢琉扯了扯嘴角,道:“谁让你抢了我的位置呢?”说完,提剑再出,万顷剑光落下,如碎雪纷纷扬扬,令人眼花缭乱。 霁明珏长剑立于身前,太虚剑意再出。 雪花被冻住,形成一粒粒冰珠,在空中骤然调转方向劈头盖脸地朝鄢琉砸去,他的脸上被划拉出数道血痕,有细小的血滴被吹起,随后被寒冷的风冻结成殷红的冰珠,无声砸落在雪地上。 冰珠又在空中凝成冰锥,飞速向鄢琉身上扎去,他旋着剑将冰锥斩为齑粉,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你也想杀了我?哈哈。你杀了我,你就不怕她不高兴吗?” “我可是她相处百年的朋友。” 霁明珏面色平静,说道:“可她从未向我提起过你呢。” 鄢琉面色愤恨,“那又如何,这也改变不了是我先来到她身边的!” 霁明珏不欲与他多言,持剑再次上前,剑刃碰撞爆发出数道火光,如铁树银花。 错身而过时,他轻声道:“可是,在床上与她鬓边嘶磨的,是我呢。” 鄢琉怒不可遏,声音颤抖道:“你怎敢?怎敢……” 霁明珏朝他笑了笑,似嘲讽,又似可怜。 鄢琉气急,周身剑势暴涨,“一定是你欺骗她的!你简直虚伪小人。” 霁明珏轻轻嗤笑。 他没想杀死他,但他也不想让他对月见荷有所肖想。 月见荷的目光只能看向他。 芙蕖剑在掌心轻轻划过,通体雪白的剑身染上殷红,长剑插地,又一道剑阵起,竟是又一道无涯之囚。 “疯了,简直疯了!” 宁苍再也坐不住了,立马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云墨尘,今日逐月峰得不到魁首,也不能失去一位十境修士! 但却被月见荷拦下。 “霜主为何要拦我?”他怒瞪了她一眼。 月见荷挡在他身前,只微笑道:“宁峰主急什么?四峰论道尚未决出魁首,你若是强行破阵,那我也只好领教一下宁峰主的成名绝技了。” 宁苍短暂权衡利弊后,咬着牙退回台下,目光阴沉地盯着月见荷。 月见荷当作没看见一样,回头注视着在道场内争斗不休的二人。 以无涯之囚破无涯之囚,得亏霁明珏能想得出来这么玄妙的方法,她还挺像见识一下这天地最强困阵是如何被破开的呢。 掌心浮现出一道金羽纹路,光阴十三箭,第七箭可破天地万法。 她只是不想丧偶。 她绝不是担心他。 道场内,鄢琉同样面色震惊地看着霁明珏,“你是疯了不成?以无涯之囚破无涯之囚?亏你想的出来。你就不怕遭到反噬吗?” 霁明珏一言不发,只对他扬起挑衅一笑,万丈剑光扎进地底,无涯之囚逆转,整个道场都炸开了。 簌簌白雪化为春水滋润着脚下的土地,云涯这片寂寥的只有雪的地方,今日开出了一片迎风招摇的花来。 花儿随风摇晃着身姿,有花香溢出,不知从哪来的蝴蝶飞落其上。 是真正的花。 云涯埋在厚重积雪下的贫瘠土地,今日迎来了属于它的春天。 与此同时,无涯之囚破了。 芙蕖剑贯穿鄢琉膛,却偏离他心口半寸。 正如春天会给予每一样事物新生,霁明珏对鄢琉也只是将他败于剑下。 鲜血染红了鄢琉半边衣袍,他支着剑费力站直身体身,不甘心地问道:“你为何不杀我?” 第83章 霁明珏平静道:“我为何要杀你?” 鄢琉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说道:“可我觊觎你的妻子啊!” “你也知道啊,那是我的妻子。” 字字句句化作刀刃刺进鄢琉心中,他说不出话来,眼中恨意加深。 失了魁首之位,又失了她的目光。 鄢琉不死心地提剑再起势,也顾不得不伤人命的规矩了,一身灵力尽付剑中,誓取霁明珏性命。 他还活着,那他便还可以继续战斗,只要可以继续战斗,那他就还没有输。 这场四峰论道的胜负也尚未有定论。 霁明珏面上虽是云淡风轻,但是逆施无涯之囚带来的灵力反噬在他的骨血中乱窜着,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仍是硬撑着持剑格挡。 他也同样不可以输。 长剑交错间迸发的剑光擦过月见荷的脸颊,她摸了摸,指尖一点殷红,放进嘴里尝了下。 是苦的。 一剑过,霁明珏仍然站着,鄢琉已经半跪在地。 云墨尘急忙飞身进入道场,宣布此次的胜者为霁明珏,同时也宣布云涯下个百年的大权仍在鹤望峰手中。 至此,尘埃落定。 霁明珏再也撑不住了,芙蕖剑脱手坠地,但他依旧没有倒下,他就站在那里,朝月见荷露出温和的笑意。 然后,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往地上栽去。 好在匆忙赶来的月见荷捞住了他将要与地面亲密接触的脸。 霁明珏抓住她的手,将身体倚靠在她身上,脑袋则搭在她肩膀上。 月见荷没有推开。 所以他对着月见荷背后的鄢琉扬起挑衅的笑容:看吧,场内场外,你都是输家。 鄢琉气愤地想要挥剑再起,却被宁苍一掌拍晕了。 逐月峰已经失了魁首之位,断不可再得罪浮荒。 他朝月见荷抱歉笑笑,月见荷淡漠地点了下头。 平淡无奇的四峰论道,终于迎来了它轰轰烈烈的结局。 云墨尘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笑眯眯地承受着每一个人向他的贺喜,也包括面色阴沉得要吃人的宁苍。 路过月见荷时,她轻声说道:“云掌门可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天生八境修为的小叔叔?” 云墨尘的嘴角逐渐抿成一道直线。 再难上扬。 第58章 ◎“霁明珏,你死后也会化作星辰吗?”◎ 霁明珏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新的,伤口也被简单处理过。 就是这身衣服实在穿得松垮,腰带都没系紧。 他转动脑袋,去寻找月见荷,见到她托着下巴坐在窗发呆。 风雪透过打开的窗户飘进室内,在她发梢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 屋里布了暖阵,因而风雪存在的痕迹很快融化为一滩水渍,又极快的被热气烘干消散。 霁明珏没有出声打扰她的思考,选择安静地望着她的侧颜。 月见荷有时候很好懂,又有时候很难懂。 比如现在,他就很难看懂月见荷的表情。 他竟生出一种感觉,仿佛是在凝视着一片虚无。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万里之遥,无论怎么追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你醒了啊。”察觉到身后衣料的窸窣声,月见荷终于将意识从神游中抽回,回头懒洋洋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又说道:“窗边风雪太盛,你将窗户关上吧。” 月见荷没动。他只好自己走过去轻轻将窗户关好。 她按住他的手掌,问道:“云涯神殿什么时候会打开?” 他想了想,说道:“既已经得出魁首,那应当我去到神殿门前时,自然会打开吧。” 他心里也没数,不知道云墨尘是否会兑现他的承诺。 月见荷轻轻点了下头,没再多言。 霁明珏昏睡的这段时间,她将系统抓出来逼问了一个晚上,终于得出来一个不算结论的结论:它是游离在三千界的灵魂碎片,前身是某个人的剑灵,因那人加诸在它身上的执念过于深重,它完不成他的执念,便无法得到自由,只能日复一日的被执念困在尘世中。 她问它那人是谁时,它却说不记得了。 月见荷觉得有些无趣。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拯救。 因果是恒定存在的。 霁明珏见她又陷入神游中,只好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只是一动作便牵扯到肩头的伤处,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月见荷回过神来,看见他又溢出血的肩头,说道:“过来些,我给你治伤。” 鄢琉的肩上并非是灵力可治愈的,需要用到浮荒特殊的功法。 “不用了,只是小伤,过段时间便好。”霁明珏害怕她动用灵力引得身体不适,连忙拒绝。 月见荷淡淡扫了他一眼,直接扯着他的衣襟将他的脑袋拉低,咬破指尖,说道:“张嘴。” “啊?”霁明珏疑惑,还没等他说出后半句话,冰冷的食指已经探入他口中。 “收……回去……”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想要拒绝。 “精血……”又深入了几分。 “咽下去。”她命令道。 他抗拒地用舌尖抵住她的指节,“你……留着……” 月见荷很不高兴,他居然敢拒绝她。 她将手指往里深入,一直抵到他喉间,重重地在舌根上压下,霁明珏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用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反而被她捏住了手腕。 喉结滚动,那滴血还是被咽下了。 措不及防间体内变窜入一股冰凉的灵力,顽劣地游走在他骨血中,肩头伤口复原的同时,他的脊背也细微地颤着。 既已经咽下,他想着月见荷也该抽回手指了吧。 但她没有,反而更顽劣地在他口中动作着。 眼眶蕴起水雾,视线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窥见眼前人的盈盈笑意。 明知她只是在为他治伤,但身体仍是极快地做出并不该有的小人行径。 他想,她还是如此喜欢玩弄于他。 又感到心中松了口气,她似乎并没有对他失去兴趣。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晶莹的水线从他唇间溢出时,她才停下了动作。 抽出时,白皙的手指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线。 月见荷将手伸进他衣襟里擦了擦。 离开时指甲若有若无地划过。 “你……”霁明珏刚一出声,斥责的话顿时化为一声急促的轻喘。 他急忙抿紧唇,用眼睛瞪她。 月见荷却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身体不正常的反应,皱眉道:“你的精血何必浪费在我身上?” 月见荷耸肩,“又不是第一次用。” 霁明珏眉头拧得更紧了,问道:“你用过几次了?” 月见荷开始掰着手指数,“治你灵脉一次,苦厄地救你——” 她突然闭嘴不再说了。 霁明珏愣住,苦厄地何时又对他用过一次? 作画那次她并不记得,除此之外他唯有中了白纸咒术那次意识不清,没有注意到她的动向。 难道那次她竟也喂了他一滴精血? 他按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掰过来,温声劝导道:“一个修士最多不过四五滴鲜血,你不可以乱用。”又补充,“尤其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伤。” 才这么点吗? 月见荷不在意地耸了下肩,转头看着窗外的雪出神。 霁明珏垂下视线看着她侧脸,雪花在长睫上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她毫无察觉般。 他脑中突然冒出大胆到令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的想法:月见荷也喜欢他吗? 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何要将精血喂给他呢? 他思来想去,竟无法思索出她对他的情感是何时产生变化的。 月见荷的情绪总是淡淡的,淡到对周围的变化不起一丝波动,就好像天在她眼前塌了下来,她也毫不在意。 不。她更有可能会微笑着欣赏。 月见荷发了好一会呆,耳中闯入一道细微的声音,“你喜欢我。” 是肯定句。 她没有回头,垂下眼帘思索着。 喜欢吗? 到底什么是喜欢呢? 她不明白。 她又问道:“你爱我吗?” 爱比喜欢要深。 霁明珏没有躲闪,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爱你。” 爱到可以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你。 月见荷又陷入沉思中,她突然觉得有些不高兴,如果她拥有一颗心的话,也许能明白霁明珏的爱是真是假。 但她没有,所以她依旧无法相信。 为什么会爱她呢。 房内陷入古怪的安静中。 霁明珏垂眼望她许久,才嘱咐道:“不要再将精血浪费在我身上了。” 第84章 又不放心叮嘱:“也不要用在别人身上。” 月见荷抬眼,“你不喜欢?” 他被她这番跳跃的思维搞得愣住,好一会才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如此重要的东西,你应该自己留着。” 月见荷没再说话。 霁明珏也没有打扰她的思考,转身安静地整理床铺,又替她将手边的茶杯中倒上温热的茶。 他觉得,月见荷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那些复杂的感情。 尽管,她可能无法思考明白。 . 天色渐晚,山间风雪愈大。 云涯的夜晚没有月亮,月见荷推开窗户,托着腮看星星。 满天星辰,她数不过来。 忽然想起浮荒的传闻,人死后会化作漫天星光回归星海,便问道:“霁明珏,你死后也会化作星辰吗?” 霁明珏正在点烛,闻言微微愣神,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讶异道:“我何会死?” 修士有漫长的一生,长到千年万年,他可以陪她很久,一直到天地崩解。 月见荷眨眨眼,“可人终有一死的啊。” 他无奈,说道:“那我便化作离你最近的星辰。” 月见荷满意地点了点头。 烛火的影子跳跃在她眉梢,霁明珏少见地回想起新婚当夜的红烛。 世事莫测,人生如棋,阴差阳错却得成良缘。 他垂眸思索着,云墨尘白日时便派人过来传信,说明日他便可进一次神殿。 神殿中除了山河图外,还藏着云涯不对外开放阅览的道藏,他想,也许能从那些道藏中找出重续月见荷心火的办法。 月见荷看星星终于将自己看累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将要砸到桌上时,霁明珏飞快地伸手托住。 “困了就去睡觉吧。” 月见荷点头,张开双臂示意他将她抱回床上。 准备阖眼入睡时,却见霁明珏在床边开始宽衣解带,繁杂的青色道袍脱去,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即便是背对着她,也能窥见薄薄的布料下流畅的肌肉线条。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霁明珏生得极为好看。 身型修长,宽肩窄腰,五官俊秀但并不女气,还有那双恰到好处的丹凤眼,染上情欲时更是分外靡艳。 视线下移,长腿笔直,更显得腰臀处线条圆润流畅。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霁明珏脱衣的动作一顿,他拢好衣领,并没有躺到床上,而是选择往窗边一坐,端起茶杯故作无事地抿了口。 “你怎么不一起睡?”月见荷侧躺在床上,支起胳膊撑着脑袋打量着他。 “我现在不困。”他平静地将目光从她斜散的领口移开。 “那你脱衣服做什么?”她奇怪道。 霁明珏沉默,他看着身体给出的不正常的反应,借着桌椅的遮挡压了下腿。 仍在。 只是被她看了会,就已经这样了。 他不敢想象跟她躺到同一张床上时得成什么样。 他侧眸看她,并未在她脸上看见想玩他的神情,便默默并紧了腿。 月见荷盯着他看了片刻,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盛。她古怪地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霁明珏是在引诱她? 她忽然找到了喜欢霁明珏的理由。 她喜欢他的模样,喜欢他被她一撩拨就受不了的模样,喜欢他被她压在身下时隐忍压抑的模样,喜欢他欲拒还迎的模样…… 她决定大方的奖励霁明珏一下,看在他如此费心地引诱她的份上。 她从床榻起身,拉开挡路的椅子,缓缓在霁明珏腿上坐下,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指腹在柔软的唇上摩挲着。 霁明珏愣神的时候,无意识舔了下她的指腹,随着她的摩挲,双唇上泛起水光。 他微张湿润的唇瓣,劝她去睡觉的话还未说出口,她的唇便贴了上来。 唇齿相交,他的后脑抵在椅背上,失去了撤退的通路,被迫承受着她的索取。喉结滚动,吞咽声不休,试图勾缠她的舌头,反而被她用双唇含住,舌尖轻触着,触电般的痒意遍布整个口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的脖颈都被从唇缝中溢出的水渍打湿时,月见荷终于放开了他,指腹轻按着他的喉结,眼尾挂着若无所有的笑,凑近他耳畔,朝他耳中吹了口气,轻声道:“你硌到我了。” 桌上的红烛燃了一夜,被月见荷视如拱璧的图册哗啦啦翻了半本。 霁明珏一夜无眠。 他数不清今天晚上月见荷问了多少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唯有最后一句“为什么会喜欢你呢”,不带一丝挑逗,眉眼中唯有深深的困惑。 她为什么会困惑呢? 霁明珏想也许是月见荷短时间无法理解这种对于旁人简单,但对于她来说却分外复杂的情感,但他会耐心等待。 他愿意从头开始教她领会那些关于喜欢和爱的复杂情感。 喜欢的第一步,是陪伴。 柔和的目光落在身旁已然熟睡的月见荷身上,他想,他会永远陪着她的。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染上一丝落寞。 当她想起关于朝歌的过往,还会愿意让他陪在身边吗? 可如果想不起来,那便只有他独自留守着这一段不为人知的记忆。 他既期待她想起,又有些害怕她想起。 最后的最后,他重新躺回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我爱你。” 第59章 ◎她发现她无法否认这件事◎ 沉寂已经的云涯神殿今日迎来了它的新客。 厚重的殿门被推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月见荷直咳,她皱着眉用袖子掩鼻。 见状,霁明珏忙挡在她身前,又扔了几个除尘咒在殿中,数息过后,殿内陈设焕然一新。 山河图安静地躺在大殿中,等待着来人翻阅。 月见荷欣喜伸手触碰,却未料山河图竟发出一道灵光将她震了回去。 不想让她看? 都这个时候了还犟? 月见荷眼中神色冷了下去,欲再次尝试时,霁明珏轻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山河图作为云涯圣物,通常只有云涯弟子可以接触。” 月见荷冷哼一声,下巴一抬,示意霁明珏将山河图拿下来。 他笑了笑伸手一招,山河图便自觉落入他掌中,月见荷看得更生气了,怎么这本破图还见人下菜碟。 灵力微动,空中浮现出整个归墟的地貌虚影,霁明珏抬手绘下“灵族故地”四字,虚影变幻,停留在一处雪原中。 归墟只有一个地方有雪,那便是云涯。 云涯有一处雪原,名唤神降雪原。 之所以名为神降,据说是因为末法时代有位仙人在此地陨落,其死后躯干化为云涯的四座主峰,血液汇入冰河,骨骼化作山脉。 月见荷对此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对归墟的历史并不关心,也没了解过。 霁明珏虽有讶异,但也未做他想,准备收起山河图时,月见荷却抬手又在其上绘出三字:无望海。 他有些奇怪,回望过去时月见荷面色如常,好似就是随手一画,但他知道事实绝非如此,月见荷从不做无意义的事,至少从她踏入苦厄地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目的。 复活玄龙是为了让瞳怜无暇他顾,将玄龙复活的消息告知文修染是为了达成牵制之局,杀罗丰则的目的是打破苦厄地三方平衡的局势。 正如云墨尘所说,苦厄地的局势现在正是一波混乱。 因而她问起无望海自然也有她的目的。 山河图闪烁几瞬后,空中出现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冰河。 怎么又是神降雪原?! 与霁明珏同样皱起眉头的还有月见荷,她想起小一与那个满口谎言的系统的话:她来自无望海中。 可为什么断流的无望海成了冰河?还藏在云涯中。 就算她接受程度再良好,这一切仍是让她心底油然生出怀疑。 她突然觉得,也许她需要找几本道藏看一下。 但那些复杂的文字实在看得她头疼,她干脆打发霁明珏去找跟无望海有关的讯息,自己则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着休息。 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金羽仙鹤突然从溯时弓中窜出,落地后大摇大摆地在殿内巡视了一圈,一脚踹翻霁明珏刚整理好的道藏,在他忍气吞声的怒视下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月见荷。 小一欣喜道:小荷,你找到无望海啦,我们是不是要回家了? 回家?! 霁明珏翻书的动作顿住,难道月见荷前世竟来自无望海中吗? 传闻无望海通向时间的尽头,但归墟历史上却从未有人真正到达过过时间的尽头,也没有人知道时间的尽头是什么。 也许是死亡,也许是永恒。 因为无望海会吞噬人的时间,除非手持无时之箭,否则无法涉过无望海到达时间尽头。 第85章 月见荷朝他投去一瞥,催促道:“你怎么停下了?”她还赶时间呢,云涯的道藏那么多,霁明珏不快一些,怎么在她出发去神降雪原前看完? 霁明珏假装听不懂金羽仙鹤的话,故作无事状继续翻书。 只是问完这句话后月见荷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霁明珏翻了大半道藏后,终于在一本破旧得风一吹就散的道藏中见到了有关无望海断流的记载。 ‘无望海连通天河,因末法时代天河断流,无望海亦干涸。’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略带犹豫地复述了一遍给月见荷听。 她会走吗? 如果无望海是她的家的话。 走的时候会带上他吗? 如果不带的话,他该用什么理由跟着她呢。 霁明珏安静地等了一会,月见荷对此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偏头望去却见她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他默默放下道藏,走上前解下外袍盖在她身上,还未等他握住她的手,身体里爆出如潮水般汹涌的剧痛。 月见荷的碎魂症又发作了。 霁明珏指节用力抓在桌上,指甲在桌案上留下深深的划痕,小臂上青筋暴起,脖颈上白皙的皮肤下血线跳动。 他费力撑着身体,强行分出灵力去查探月见荷的状态。 神魂状态极其不稳,连带着与她缔结灵魂契约的箭灵也重新化为一支金羽箭。 他小声地呼唤她,月见荷一点反应都没有,意识如坠落无尽深渊。 霁明珏尽力控制住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尽力将灵力渡入她体内,替她梳理在骨血中乱窜的灵力。 替命咒可以代替她的死亡与疼痛,却无法解决她的病症。 他虚握住她的手,描摹着她的面容,瞥见那枚耳坠时,轻柔地将它扯了下来。 灵力破除禁制,剑灵重得自由后惊诧地望着这一切。 它急道:“她袖口藏着荣枯玉,快给她用一下!” 霁明珏颤抖的指尖摸进月见荷袖中,果真抹出了半块荣枯玉,灵力削过的痕迹明显,他眉头皱起,月见荷什么时候又偷偷用过荣枯玉了? 那本就不多的情感,如今岂不是更少了? 他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要将这半块荣枯玉给她使用,她对他那淡薄的喜欢,又是否会因为荣枯玉的副作用而再次削减? 剑灵仍在催促。 他沉默看着仰躺在他怀中的月见荷,垂下的眼中神色晦暗不清。 最终,他将荣枯玉碾为齑粉后并没有喂给月见荷,而是仍有它从指缝花落在地。 剑灵急得团团乱转,他将它重新关了起来。 有些话,等之后再问它。 他将耳坠收入袖中,轻轻将月见荷的脸转过来,他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准备送去她口中时,见她紧咬着唇,意识陷入深度昏迷,他只好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打开口腔,将手指塞入她咽喉深处,确保她能将精血咽下。 见她喉咙滚动过后,他才将手指抽出,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指后,缓慢轻柔地替她拂去眼尾的泪,又怕她咬到舌头,只能将自己的手掌送入她口中,任由她咬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云涯的星空出现后,月见荷咬在他虎口的力度终于撤去,身体里的疼痛逐渐消失,他知道这次爆发的碎魂症将要结束了。 他将她抱至殿内的躺椅上放好,整理了下自己被她扯乱的衣服,开始在殿中的古籍查找能够重续她心火的办法。 灯火燃至天明,古籍被翻了个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怎会如此? 他心中焦灼,忽然想到剑灵曾说过“让无心之人生心”这句奇怪的话。 可如何让无心之人生心? 道藏上亦没有记载。 他忽然想起梅园的老剑客,他活了那么久,应该知道很多吧? 如此,霁明珏的焦灼终于少了几分。 . 晨光透过窗户的细缝洒落在月见荷眼睫上,她从梦境中惊醒,神思恍惚地看着桌案上冒着缕缕青烟的香炉出神。 摸向耳垂时,那里空空荡荡。 她抬眼望去,那枚青色的耳坠正被霁明珏拎在手上。 被他拿走了啊。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她微微皱眉,朝霁明珏伸出手,“给我。” 霁明珏逆光站着,神色平静,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走动间衣袍带起的风拂散香炉的青烟。 他来到她面前,盯着她一言不发,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我们能不能认真谈一下。” 她一把抢回耳坠,平静道:“你骗了我一次,我也骗了你一次。扯平了。”说完,起身便要走。 霁明珏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手臂拘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 “你想起来了?” 声线平静,但颤抖的眼睫还是出卖了他的不安。 因果瓶说不能让她想起关于死亡的记忆,他无法确定她究竟想起来了哪些。 只能靠猜测。 月见荷没说话,用沉默给出了回答。 自从接触到那枚玉佩后,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开始莫名出现在她的识海中。 随着记忆碎片逐渐聚拢,她才明白这是被她遗忘的某一世。 原来她与霁明珏从前就认识。 他还骗了她一次。 不过没关系,她也骗了他。 殿外传来叩门声,是明轻雪。 殿内谁也没出声。 明轻雪只好朝里喊道:“大小姐,雅夫人请你前去商讨有关封印一事。” 月见荷说了声知道了,让她先在外等着。 “你可以松开我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所以你要把我扔在这里?” “我要去商讨封印伏藏之渊的事。”她避而不答。 霁明珏忽然感到很生气,他克制不住愤怒冲她喊道:“我连人带心都被你玩了个遍,你敢说你对我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吗?” 如果是往常,月见荷定然会一把推开他,对着他讽刺回去,不过是睡了几次,他凭什么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她喜欢他? 可现在她没有,她只是垂下脑袋目光盯着鞋尖出神,到底什么是喜欢呢? 她究竟是喜欢玩他身体,还是喜欢他这个人呢? “月见荷,不否认的话就是承认了。”霁明珏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垂眸注视着她茫然又困惑的眼神。 “松手。”她躲开他的目光。 他更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不松,除非你说一句你不喜欢我。” 月见荷抿着唇,一言不发。她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否决的话。 “你喜欢我。”霁明珏肯定道,“不然你为什么说不出否认的话呢。” 月见荷还是很难接受她已经喜欢上霁明珏这件事,她气愤否决道:“我不……”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扣着后脑吻下。 她睁圆了眼睛,手掌抵着霁明珏的肩膀想挣开他对她的束缚,反而被他按着腰一把扣进怀中,手掌下滑至他滚烫炽热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霁明珏胸膛里那颗心脏欢呼又雀跃地跳动着,在无声地诉说着对她的喜欢。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霁明珏会喜欢她呢? 她不明白。 一吻终于结束,霁明珏仍旧没松开扣在她腰上的手臂,他垂望着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的唇瓣,将溢出的水渍擦了干净。 “你不能去封印伏藏之渊。”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语气不容她置喙。 “为什么?”她咽下喉中因唇舌交缠产生的涎液,不解问道。 封印伏藏之渊又不是什么大事。 再说了,关他什么事。 她要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他来管? 霁明珏抬手按在她心口,她不是很能适应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忍不住瑟缩了下身体。 他认真道:“无相心灯不可以取出。” 她说道:“我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他困惑中又带着气愤。 气她竟从来都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她咬着唇,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云墨尘与防风雅想做什么。” 看一看究竟在想着什么法子杀她。 霁明珏气得嘴角忍不住一抽,冲她喊道:“你就不怕玩脱了吗!” 她沉默,又疑惑:“可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怎么会玩脱了呢?” “你不可以去。”霁明珏不打算在与她争论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直接一掌劈在她后颈。 月见荷眼前一黑,脑袋无力地砸在他胸前。 他将她打横抱起,准备一脚踹开殿门离开时,想起明轻雪还在门外。 视线在店内打量了一圈,决定翻窗而出。 只是他刚抱着月见荷跳出窗户,落地后还没站稳便见一位慈眉善目的青年僧人。 僧人手提一盏明灯,微笑开口:“许久不见,季二皇子可还记得我?” 第86章 第60章 ◎如何离得开你◎ 霁明珏心中惊诧,面上却故作平静,“我已不是朝歌二皇子了,佛子唤我霁道君便可。” 佛子却言:“红尘前缘未断,季二皇子的身份你又如何抛得下呢?” 霁明珏垂眸,他已知晓佛子所言何意,遂问道:“佛子怎会在这里?” 他不清楚佛子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想来他曾经设计一魄代死之事,使月见荷的生命存续至今,应当不会对她不利。 可尽管如此,他仍是没敢放下心来。 世事变幻无穷,谁能保证人心永远不变。 佛子微笑道:“你不必紧张,我对她并无恶意。”复杂的目光在月见荷紧闭的眼上流转过后,他柔声道:“我缺一枚因果在她身上,唯有收集到这枚因果,我才能够大道圆满。” 霁明珏问道:“是什么因果?” 佛子摇摇头:“不可说。说出来的的话,因果就不作数了。” 霁明珏不再多言,颔首告辞后抱着月见荷转身欲离开,却又被佛子叫住脚步。 “你要带她去哪里?”佛子缓声问道。 “与你无关。”他冷淡回应。 佛子伸手拦在他面前,手上明灯摇晃,映得积雪熠熠。 “佛子这是何意?”霁明珏表示不解。 佛子眼神平静,看不出情感,“季二皇子,她多年前曾因你死过一次,我为救她,不得已取了她的爱魄制造出她死亡的假象欺骗天道。”他忽而叹了口气,望着霁明珏,欲言又止。 霁明珏想出家人大抵都是这般的吧,总喜欢讲话只讲一半,剩下的全靠别人自行猜测。 “失了爱魄会如何?”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佛子低声念了句佛语,“喜、怒、哀、惧、爱,天人五感失一则会导致心火不稳。” 他没说的是,失了爱魄,她便感受不到别人对她的爱,亦无法产生对他人的爱意。 “那有佛子可知道什么办法能重燃她的心火?”霁明珏认真询问道。 佛子半阖着的眼皮掀起,回道:“除非重新生出一颗心来,否则毫无办法。” “如何能使她重新生出一颗心?”霁明珏问。 “我不知。”佛子回道。 见霁明珏面上明显失望,佛子微笑安抚道,“季二皇子,若是能找到补魂玉,重凝她三魂七魄,或许冥冥之中藏有机缘也未可知呢?” 霁明珏蹙眉,佛子讲话还是那般云里雾里的。他正色道:“我正要带她去寻找补魂玉。” 佛子点了下头,想起一事,好奇问道:“那只魇鬼唯有无情无恨之人方可斩杀,不知季二皇子打算如何应对?” 霁明珏离开的脚步又退回,“不知佛子对此有何见解?”计划来得太匆忙,他竟忘了这码事了。 佛子将手中明灯递到霁明珏面前,示意他接过,轻声细语道:“这是我佛门圣物照世明灯,可驱散一切怨力,魇鬼既然是由怨力形成,那对其自然也是有效的,季二皇子可带着它前去。”又补充道,“记得归还,毕竟之后封印伏藏之渊的怨力仍需此物。” 霁明珏惊讶:“佛子此行竟是为了伏藏之渊一事?” 佛子点了点头,远方传来数人的脚步声,他挥了挥手示意霁明珏快些走,霁明珏不再多做停留,抱着月见荷,足尖一点向风雪深处掠去。 “因果循环自有定数啊。”佛子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低低叹道。 久等不见月见荷的明轻雪赶来问道:“佛子可曾见过霜主?” 佛子回以诚挚微笑:“没看见。” . 冷,是月见荷此刻唯一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中,寒冷刺得她骨骼生疼,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住,不由得双手将自己抱紧,蜷缩成一团。 霁明珏进入神降雪原后并未急着找魇鬼,而是先找了个避风的山洞将月见荷安置了下来,他在洞外布好禁制后顶着风雪踏入洞中,便见月见荷这幅模样。 眉头不由得蹙起,明明布了数个暖阵,洞中温暖的好似春天,为何她仍会觉得冷? 但放任她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霁明珏干脆将月见荷揽入怀中,握着她的手朝她体内送入温暖灵力。 月见荷意识迷糊中,忽然被温暖包围,便忍不住贴近了些,脑袋抵在霁明珏肩头,又将自己的身体往他怀中挤了挤。 但还是有些不够暖和。 她又将手伸进霁明珏的衣服里,感觉那里更暖和后,便想要将脑袋也埋进去。 霁明珏一时间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任由月见荷在他身上任意施为,等他反应过来时,上半身的衣服早已被扯去了大半。 他无奈叹了口气,索性扯开衣服将她搂在怀中。 . 神降雪原中无日夜,月见荷醒来后发觉自己正躺在霁明珏怀中,他的手还环在她腰上。 她短暂迷茫了片刻,想起发生了什么后,气得一把将霁明珏推得跌坐在地。 他怎么敢的?居然敲晕她。 月见荷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空旷的山洞里,洞外是呼啸的风雪,生气道:“你把我带到了哪里?!” 霁明珏的视线从她气得上下起伏的胸脯移开,说道:“神降雪原。”又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如何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见荷感到奇怪,她的身体分明就好得很啊。 她蹙眉,复杂又疑惑的目光将霁明珏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见看不出来什么后便抬手按在自己心口,无相心灯依旧在。 “我很好。”月见荷还是生气地瞪着他,又问,“你为什么突然把我带到这里来?” 霁明珏突然轻笑了下,随即眼神一沉,扣着她的手腕,“这短短一个月来,你的碎魂症已经发作了三次。你现在和我说你很好?你觉得这话有可信度吗?” 他倾身上前,凝视着她的眼睛,近乎逼迫性地问道:“你关于朝歌的记忆,到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仅仅是想起了与他相处的一切,为什么会说出“他骗了她”这样的话? 联想到她频繁发作的碎魂症,和他以双修之法却怎么都无法维持稳定的神魂状态,尽管不敢去想,霁明珏还是不得不开始怀疑。 但月见荷极少与他说真话。 尽管他摆出了强势的态度,也不过是虚张声势。 果然,月见荷选择了一言不发。 少顷,她突然出声,“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碎魂症发作了三次?!” 分明她自己都无所察觉。 霁明珏没告诉她,伸手替她拉拢好凌乱的衣服,又将自己半敞的上衣系好,想到她可能会怕冷,便解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月见荷感到莫名其妙,她准备扯开霁明珏盖在她身上的外袍,忽然惊觉不对,她低头一看,手腕上不知何时束上了一串银色绳索,还怎么都挣不开。 她抬眼,怒不可遏地瞪着霁明珏,冲他喊道:“这是什么?” “捆仙锁。”霁明珏语调平静,这是他从云墨尘处顺手摸来的,当初云墨尘也就是用这捆仙锁压着他上了浮荒的仙舟。 他慢条斯理地替她系好外袍的带子,又在洞内扔了几个暖阵,这才起身向洞外走去。 月见荷喊住他的脚步,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她试图用灵力震开捆仙锁,却发现自己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了。 为什么要将她捆住?! 又为什么要走?! “你想离开我?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霁明珏愣住,即便时至今日,他有时候还是很难理解月见荷的脑回路。 走出的脚步又踏回,他轻柔地抚平她因生气皱起的眉头,温声解释道:“并没有,你对我很好。我只是短暂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便可。” 他没有说他是去找补魂玉,月见荷无需知道这些。 月见荷不明白,有什么事情竟需要背着她做? 霁明珏轻柔抚摸她的脸庞,眼里万般温柔,他轻声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有些崩溃地冲他喊道。 她讨厌霁明珏对她有秘密。 尽管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讨厌。 霁明珏知道她得不到答案是不会放弃了,只好坦言道:“我去找补魂玉。” 月见荷瞪大了眼睛,“你是疯了,以你的修为如何杀得了那只魇鬼?” 霁明珏:“找补魂玉不意味着就要杀了魇鬼。” “我的神魂好得很!不需要你去找补魂玉!”她又连忙冲他喊道。 “是吗?”霁明珏扯了下嘴角,月见荷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嘴硬。他轻轻拔下她插在头上的发钗,魄冠取下后,她肌肤上的细密的悬魄丝再也掩藏不住。 第87章 他卷起她的袖子,拉起她的小臂,使她直视着肌肤上密密麻麻的悬魄丝,某几处甚至有断裂的趋势。 “所以你管这叫‘好得很’?” 月见荷不说话了,也不想看自己的手臂,干脆偏过头去,眼角余光撞见悬在洞口的明灯,她眯眼仔细认了认,认出了那是照世明灯。 “佛子来过了?”她问道。 霁明珏“嗯”了一声,灵力一动,照世明灯便飞落他手中。 “他和你说了什么?!”月见荷紧张起来,“你不可以相信他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被霁明珏知道她已经想起了跳进烬渊之地,还失了一魄的事。 而那个死秃驴当年却说她三魂七魄俱全,之所以感受不到外界的情感,是因为她失了心。 还哄骗她,说她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只要做到无情无欲,便能够避免因情感波动而产生心魔。 现在想想她当时也真是脑袋进水,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也怪不得她的修为一直停留在十二境,往上再难有所突破。 霁明珏重新替她将魄冠戴好。 月见荷又想起那只魇鬼会吞噬人心中最珍贵的记忆,莫名惊慌,“霁明珏,所以你说的喜欢都是在骗我?!你想忘了我?想把记忆送给魇鬼,好干脆利落的和我一刀两断?” 霁明珏愣住,脸上浮出无奈的笑,月见荷的脑回路总是能转到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去。 他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爱你。” 刹那间,天地无声,风雪都寂静。 月见荷只能看到他眼睛里氤氲的浓烈爱意。 可她还是不明白。 她死死抓着他的袖子,睁圆眼睛瞪着他,“我不信。你就是想离开我!” 霁明珏心中无奈叹气,但他还是温声解释着:“我们签过婚契,亲吻过,睡过,连神魂印都换过了,你还在我神魂上种了一朵花。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哪一件没做?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能离得开你?” 月见荷沉默,垂头想了下,说道:“我们没拜过堂。” 霁明珏愣住,随即轻声笑道:“那等我回来,便补上。”说着,便朝洞外走出。 身后,月见荷拼命拍打着他设在洞口处的禁制,冲他大声呼喊着。 他不敢回头,脚步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上,等到离开月见荷视线范围后,身体再也撑不住,重重地砸在雪地上。 他撑着剑半跪着,指节攥得发白。 这是月见荷的碎魂症今天第二次发作了。 他踉跄着起身,冒着漫天风雪往岐玉山走去。 风雪呼啸声将月见荷那句“没用的”掩埋。 第61章 ◎月见荷的记忆到底停留在哪一年了?◎ 刚来到岐玉山脚下,霁明珏便能感受山中不断溢出的怨力。 岐玉山中寸草不生,山崖陡峭,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是一块如山一样巨大的玉石。 积雪覆盖下的崖壁异常光滑,无处可借力,且神降雪原禁止飞行,霁明珏只能用剑扎进玉石中,小心翼翼地往山顶攀爬,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滑落,就算不跌死也得全身骨折。 越往上,怨力越浓。不断溢出的怨力昭示着岐玉山中封印的那只魇鬼是多么强大。 霁明珏爬至半山腰时,已是满头大汗,山顶的冷风吹过,汗水凝结成冰,冻得他脑仁发疼。上方不断有冰棱掉落,他有几次躲闪不及,肩膀、背部还有手臂上都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眉都不皱,继续往上攀爬。 不可以后退,月见荷在等着他将补魂玉带回。 不知爬了多久,久到耳中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四肢只剩麻木的动作,挥剑、向上,再挥剑、再向上…… 每当察觉到意识将要坠落时,他便用身体去接住掉落的冰棱,刺痛会将意识重新唤回。 终于,在冰棱不再坠落的时候,他摸到了歧玉山顶的积雪。 霁明珏借力翻身一跃,稳稳落至雪地的瞬间,眼前景象骤变,白茫茫的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浓雾。 浓雾扫过他肌肤上,血肉被缓慢地啃食。 不是雾气,而是怨力! 霁明珏心中一惊,急忙取出照世明灯驱散眼前浓郁的怨力。 但照世明灯最多能燃上三个时辰,他必须在照世明灯的作用消失前找到补魂玉。 漆黑的雾气模糊了视线,霁明珏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他将照世明灯挂在腰间,召出芙蕖剑,凝神静心,向前挥出毫无保留的一剑。 一剑挥出,黑雾破开了一道口子,尽头隐约可见微弱的光芒。 光芒中站着一个没有五官的模糊人影。 是魇鬼。 魇鬼与他面对面站着,忽然说道:“怎么又是你?” 霁明珏紧握手中剑,警惕不已,“什么叫又是我?” 他暗暗思忖道,这只魇鬼经年累月蚕食人的记忆,竟然生出了自己的灵识,恐怕对付起来更是难上加难了。 魇鬼耸肩,没有五官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说道:“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毕竟你已经那些记忆献祭给了我。” 又道:“这次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霁明珏微微皱眉,他初入云涯仙门时的确误入过神降雪原一次,难道竟是在那时候遇上了魇鬼? 传闻魇鬼喜欢吞食人心中最珍贵的记忆,难道他丢失的关于月见荷的那些记忆,竟是被魇鬼拿去了? 他狠狠掐了虎口一把,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我不想与你动手,我只想要补魂玉。以及,将我的那些记忆还给我!” 魇鬼却道:“一百多年前我就说过,杀了我,便可以得到补魂玉。” 一百年前? 霁明珏低声喃喃重复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瞬放大,再抬眼时满目惊骇。 难道他当年并不是误入神降雪原?而是为了找补魂玉?! 魇鬼还在继续言语:“多亏了你的那些美好的记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吃到过最美味的记忆,竟让我直接升了一个大境界。” 尚沉浸在回味中,惊觉眼前出现一柄长剑,眼看着就要没入它脑中,魇鬼急忙化为黑雾消散,转瞬出现在霁明珏身后,狠狠朝他拍去一掌,却被照世明灯散发出的净化之力灼伤了手掌。 魇鬼将手掌伸入身后的黑雾中,没几息便被修复如初,他脑袋对着照世明灯,忽然大声尖叫起来,“真讨厌啊!种花人,你都死透了还要留下这种东西对付我!” 又是这个奇怪的名字。霁明珏感觉头皮隐隐作痛,如同在被千万只蚂蚁啃食。 “种花人到底是谁!”他冲魇鬼同样大喊道。 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名字,总是时不时冒出来,像个魔咒一般萦绕在他头顶。 魇鬼没有直接回答,说道:“菩提果,一果双魂,一人持剑,一人拈花。都一样令人生厌。”说罢,不再与霁明珏多言,漆黑的雾气散开,夜色又浓郁了几分。 “我很喜欢你的记忆,只是不知道,这次你会献出那些记忆给我呢?” 它是个有原则的魇鬼,一个人的记忆只会拿走一次。 但眼前这个人是个例外。 他的记忆太过美好,导致它吃完后再吃其他人的记忆时总觉得差点味道。 怨力从魇鬼身上溢出,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往霁明珏身上爬去,想要将他的一身血肉吞食。 怨力攀爬至他眉心,关于月见荷的记忆在他识海中飞快地如潮水般退去。 是初见是青霜台盛开的荷花。 是云涯寂寥的雪地中迎风摇曳的野花。 魇鬼的声音的形貌在霁明珏眼中逐渐变得扭曲,四肢乱颤着,声音由沙哑变得尖锐,最后发出清脆的一声: “小玉,是你回来了吗?” 霁明珏的眼瞳被墨色填满,如同失智的木偶般一步一步向着魇鬼走去,口中喃喃:“是我,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啊。 在离开你的第十年。 他朝它伸出手。 魇鬼拉住霁明珏的手,耐心地等着他将最珍贵的记忆交给它。 那些最珍贵的记忆中凝聚着最浓烈的爱恨,是它赖以生存的养料。 在黑暗中,霁明珏忽然又听见一道声音。 “小玉,什么是雨中花?” 思绪瞬间回笼。 何谓雨中花? 雨落地,万物生花。 ——噗呲。 长剑破开夜色,将魇鬼捅了个对穿。 霁明珏睁眼,眉目冷冽,眼神清明,没有半点受到控制的迹象。 还未等魇鬼回过神来,长剑已将它斩为两半,溢出的记忆珠闪烁着如萤火般的微光,缓缓向空中飞去。 像极了漆黑的夜中闪烁的星辰。 魇鬼回收不及,有一枚星辰没入霁明珏眉心。 霎时间,前尘往事扑涌而来,浓郁的情感将霁明珏包围。 第88章 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 是禅院初见。 是朝歌相伴八年。 是在共枕木挂上写着名字的木牌。 是她说人族的寿命太过短暂,所以他才随着玄微来到云涯求仙问道。 为了永远陪在她身边。 是与她约好了等他找到修补她神魂的办法,他便回朝歌与她同游天地间。 是他失约。 霁明珏持剑站在雪中,眉目冷寂。 周围的温度开始上升,飘雪在半空融化为雨滴,霁明珏闭眼感受着雨水打在身上的潮湿感,仿佛让他回到了总是下雨的朝歌。 天地间的灵力开始往他身上汇聚,将雨丝在空中荡成摇晃的璎珞。 一朝窥得前生梦,转瞬已入十一境。 剑气如雨斩向魇鬼,将它逼退数步。霁明珏趁势再进,剑锋直指它心口。 “补魂玉交出来!” 魇鬼散成雾气往后急退,雾气中有声音传来:“歧玉山就是补魂玉化身,你有本事就将歧玉山炼化了啊!” “好啊。” 霁明珏长剑向下没去,刺穿歧玉山,一直扎进地底,而后化为漫天剑气将歧玉山扎成窟窿。 玉碎雪崩。 补魂玉于废墟中现世。 魇鬼与霁明珏同时动作。 在大雪崩塌的前一瞬,霁明珏终于握住了补魂玉,尽管代价是被胸膛被魇鬼抓穿。 黑色的怨力往他心口涌去,蚕食着他的血肉与筋脉。 要死了吗? 可是补魂玉还没带给月见荷呢。 不可以,不可以死在这里。 他答应了她会回去的。 不能够再失约了。 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啊。 霁明珏用芙蕖剑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在雪地上,呕出一抹鲜血来。 泪水、雨水、雪水混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了。 . 岐玉山外的山洞中,月见荷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陷入深深的梦魇中。 骗子。 说好了十年见一次,她在朝歌等了一百年,他却一次也没有回来。 等她终于冲破过天门的阻隔来到云涯找他时,他却早已经忘了她。 那年飞雪茫茫,她循着他的气息来到云涯找他。 他说,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骗子。 他总对她说,担心她会将他忘记。 可分明是他先将她忘了。 她很难过,她决定再也不要做小荷了。 从那天起,世上再也没有朝歌的小荷,只有青霜台的月见荷。 前尘皆忘,谓之新生。 顷刻后,月见荷睁开眼。 额间心魔印闪烁。 她今天来到云涯要找一个叫季玉的人,将他带回朝歌。 但是他居然敢装作不认识她。 哼。难道以为装不认识就行了吗? 没关系,她会将他抓回去,慢慢地,逼着他完全想起来。 . 在魇鬼的攻击落在之前,一支金羽箭破空而来。 伴着一声清亮的鹤鸣,月见荷穿过漫漫长夜,越过霁明珏缓缓走向魇鬼,指尖一勾,照世明灯便挂在了金羽箭上。 一步一摇,灯火晃荡。 下一秒,金羽箭与照世明灯同时没入魇鬼体内。 魇鬼惨叫一声后化作点点浮沫消散。 在逐渐崩塌的天地中,霁明珏见到月见荷脸上浅浅的笑意,和额间的心魔印。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玄龙所说的话: “唯有无情无恨之人可以杀死魇鬼。” “小玉,找到你了。”月见荷轻轻笑道,“请跟我一起回朝歌吧。” 她朝他伸出手,笑容肖似鬼观音,“你拒绝的话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将你抓回去的。” 霁明珏用力拉住她的手,指节蜷起,缓慢向下挤进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抬头望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睛,说道:“好。” 月见荷短暂地愣了一下,先前不是装不认识的吗?他难道不应该演一出宁死不屈的戏码? 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莫非有诈? 她疑惑。 下一瞬便被霁明珏拽入怀中。 她望着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里面的爱意浓郁的要将她吞噬。 “我们回朝歌。”他将她鬓角被雪水打湿的碎发轻柔地拂至耳后,然后,低头吻住她的唇。 月见荷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霁明珏的舌尖趁势探入,补魂玉的灵力无声无息地被送入她体内。 身体里窜起如冬日烤火般的温暖,月见荷的眼睛缓缓闭上,脑袋一歪,整个人倒在霁明珏身上。 霁明珏手掌按着她的腰扶住她,温声道:“我们现在就回朝歌。” 他将她打横抱起,在茫茫飞雪中向着难寻的故乡走去。 . 月见荷行走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看不见前路,分不清方向,只能像只无头鸟儿一样乱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走累了,又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索性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扣着手指玩。 无聊地快要长成地上的蘑菇时,一根红线颤颤巍巍地飘进掌心,她好奇地拽了拽,红线反而更深地往她血肉中钻去。 皱了皱眉,想要用力将它拽出时,忽地听见黑暗深处传来一道轻柔地声音: “小荷。” 是谁在喊她? 她茫然抬头,四周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人影。 低头想要与红线继续斗争时,四处飞快地连续不断地响起呼唤她地声音。 “小荷。” “小荷小荷。” “小荷小荷小荷。” 焦急、殷切、期盼,又带有丝丝哀求。 烦死了,到底谁在喊她? 她从地上爬起,见红线实在扯不出来后,便干脆利落地放弃斗争,准备循着红线去找到捣鬼的人。 悠悠红线成了这黑暗中唯一的颜色。 她循着红线的指引来到了黑暗的尽头,那里有一颗星辰。 她伸手触碰,无数光涌入。 她睁开眼,见到了他。 这个说着不认识她的人。 只是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呢? 见她醒来,霁明珏急忙将她的手抓在掌心,关切问道:“小荷,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假惺惺。 又将手从他手中抽回。 没抽动。 她气愤道:“松开手。” 霁明珏更用力地抓紧了,抬手想要覆上她额头查看她的状态,却被她一掌拍回。 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月见荷用鼻孔哼气,明明先前在云涯仙门的大门前还装作不认识她呢! “你不是说不认识我吗?怎么?现在假惺惺的关心我,是又记得了?” 霁明珏疑惑道:“我何时说过不认识你了?” 月见荷:“在云涯大门前。” 霁明珏费劲的思索,他敢确定,他从未说出过这句话。 所以,月见荷的记忆是出现问题了? 补魂玉还有副作用吗? 这玄龙和佛子怎么都不早说! 第62章 ◎记忆回到了最喜欢他的那年◎ 月见荷又委屈又气愤:“就在云涯大门前,你自己说的不认识我!” 天知道她到底是怎样艰难地穿过过天门,又是怎样艰难地来到云涯找到他。 但他居然说不认识她!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霁明珏神色怔住,扣在她手上的力道稍有松懈,便被她寻了机会挣脱。 原来她来找过他啊。 可是他那时候居然忘记她了。 月见荷正想离开时,后背突然贴上一个滚烫的身躯,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喃喃说道:“对不起,小荷。我先前没能认出你来。”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湿润,她侧过头去疑惑地看他,只见到他流泪的脸。 好奇怪啊,她还没哭呢,他怎么倒是开始哭了? 明明最该感到委屈的是她才对吧! 霁明珏眨眼试图止住决堤的眼泪,抽了抽鼻子说道:“小荷,你一定等了我很久吧。对不起……” 她气鼓鼓地掐着手指说道:“说好了每十年你回来见我一次,可我等了你一百年,等到朝歌皇宫的荷花都谢了,你都没有回来找我!”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他不该忘记的。 月见荷被他哭得烦了,只好转过头去安慰道:“你可以别哭了吗?” 他慌忙擦去眼泪,又听见她问道:“你的衣服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血啊?” 把她的衣服也弄脏了。 他慌忙松开她,说道:“我去换身衣服。” 走出两步后又回头祈求道:“你呆在这里不要走,好吗?” 第89章 月见荷感到奇怪,她为什么要走? 她来云涯就是为了将他抓回朝歌与她作伴的呀! 他答应了永远不会离开她,那不管他记不记得她,都得永远呆在她身边。 她说道:“那你在这里换不就好了?” 霁明珏身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又在胡说些什么。 无奈叹了口气,准备去洞外将衣服换上时,一道人影却突然挡在他面前。 月见荷歪头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说道:“就在这里换!” 她才不会让他离开她呢,万一她一个没看住,人跑了怎么办?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呢。 她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不让他走。 霁明珏无奈,只好说道:“那你先转过身去。” 她还没有想起全部,他不想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月见荷不肯,说道:“不要。” 搞不好他想趁她看不见的时候偷偷跑路。 他再次柔声劝道:“我身上的伤口很吓人。” 魇鬼那一下几乎贯穿了他整个肩膀,肌肤上还残留着怨力的痕迹,模糊的血肉与衣料粘结在一起,稍一动作便传来刺痛之感。 月见荷还是不肯让开,抬起下巴无声地催促他赶紧换。 他依然坚持:“这样不太好。” 怎么就不好了? 她不解道:“可是在朝歌的时候,你一直是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啊。” 霁明珏呆愣在原地。 他那时候只在她面前换过外袍,可没有脱得一干二净过。 见他一直不动作,月见荷疑心更甚,他一定有什么瞒着她,肯定是想要趁她不注意逃走。 骗子。 他变心了。 但就算这样,她也要将他绑在身边。 他答应过她的事就必须做到。 她走上前去,伸手直接去扯他的上衣,脑袋凑过去想往里面看,却被他伸手按回。 他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她当然没有同意,直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扯开他的腰带,衣袍瞬间松松垮垮地从肩头滑落,露出肩膀处的伤口。 “是谁伤了你?” 月见荷很生气,敢把她的小玉伤成这样,她一定要把那个人按在地上狠狠地揍。 霁明珏轻声道:“一点小伤,没有关系的。” 而且那只魇鬼也被你杀死了。 月见荷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直皱眉,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布条扯开,在抬手覆上,冰凉的灵力没入伤口中,转瞬就将创面修复。 霁明珏垂眼认命,任由她动作着。 等她的手离开他的肩膀后,他才松了口气。可没想到那只手又将他的上衣往下扯了扯。 他慌忙按住她的手。 她仰头看他,有些不解,说道:“你不脱下来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其他的伤处呢?” 他不肯松手,声音微弱:“没有了。” “真的?” “真的。” 月见荷显然不信,又用力把他的上半生衣服完全扯去,仔细检查后发现确实没有其他伤处后,才退到一旁,下巴一抬,说道:“那你把衣服换了吧。” 脏死了,她才不要见到满身血腥气的小玉呢。 霁明珏只好背过身去,找出干净的上衣重新换上,动作僵硬又缓慢。 他只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分外滚烫,烧得他耳廓也开始发烫。 好不容易将衣服穿好,又听见她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回朝歌吗? 霁明珏想现在就回,但月见荷记忆处于混乱的状态,在没有完全恢复前,他做不到贸然带她离开。 更何况,她要的忆尘花还没找到。 “等我回云涯将从朝歌带来的东西取走,我们便回去。”霁明珏找了个借口。 月见荷虽不理解,但还是同意了。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在风雪中。 山中风雪很大,雪花落在月见荷脸颊飞过,她觉得有些冷,忍不住皱眉说道:“小玉,你带伞了吗?” 朝歌也会下雪,每当她在下雪天出门时,小玉总会跟在她身后替她撑伞挡去风雪。 霁明珏轻轻摇头,说道:“没有。” 又撑开灵力护罩替她挡去风雪。 云涯终年落雪,但修士早已习惯了用灵力抵御风雪,基本无人用伞。 在离开神降雪原前,他得给月见荷做一把伞。 这样如果他以后不能陪着她了,至少他做的伞会替她挡去风霜雨雪。 走了一会,月见荷又觉得有些累了,她抱着霁明珏的胳膊说道:“我不想走了,你背我吧,小玉。” 他愣了一下,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后,还是依言在她身前弯下腰来。 “上来吧。” 月见荷笑眯眯地趴了上去,脑袋伏在他肩头,手指把玩着他散乱的发丝,忽然瞥见他耳垂上的耳坠,疑惑问道:“小玉,你什么时候穿耳了?” 温热的吐息轻柔地扫在他脖颈侧,和发丝扫过肌肤带来的痒意一起,让他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是你穿的。” “我?”月见荷有些疑惑,她什么时候给他穿耳了? 霁明珏点头嗯了一声,又说道:“小荷,不信你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你的灵力。” 月见荷摸了一下,果然传来自己的灵力气息,只是心中仍然有些奇怪,怎么感觉小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一定是因为云涯太冷寂的原因。 霁明珏的肩背宽阔又温暖,她玩了一会头发后又有些犯困,脑袋一歪便抵在他肩膀上沉沉睡去。 感受到身后人变得平稳的呼吸,霁明珏放缓了脚步。 心中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 如果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住就好了。 只可惜雪花依旧在飘,时间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 老剑客的梅园中,今日又迎来了两位熟悉的客人。 “许久不见了,别春曲。”月千寻微笑着打招呼,肩膀上还盘着缩小后的玄龙。 别春曲正是老剑客的真名。 别春曲浇花的动作不停,似乎未见到有人来了一般。 “冬天用冰水浇花,也难怪你这梅园中少有草木。”玄龙吐着杏子嘲笑道。 别春曲依旧置若罔闻,壶中倾灌下的冰水将艰难绽开在寂寥雪地上的野花凝结住。 冰中花,栩栩如生。 月千寻挥出一道剑气,冰晶炸裂,里面的花朵也难以幸免。 别春曲终于抬头了,月千寻看见了岁月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千年前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千年后已成行将就木的老人。 好歹也曾论剑当过知己,尽管最后分道扬镳,她仍难免有些感慨。 月千寻的左眼开始泛白,眨了几下后,她说道:“你的寿数不多了。” 别春曲面色平静,衣袖一甩,一道剑气直指月千寻眉心。 月千寻微微侧头,剑气只来得及削去她一缕发丝。 “可惜了,我还没有见到过云涯的春天呢。”别春曲面无表情道,“不知圣女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月千寻并不计较别春曲冒犯的动作,说道:“想回家看看。” 别春曲嘶哑的笑声回荡在梅园中,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前仰后合,竟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月千寻安静地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 好久后,别春曲的笑声才停止,他正色道:“圣女回自己家,我怎么敢阻拦呢?” . 月千寻与玄龙离开后,梅园中又迎来了一人。 佛子推门而入,见到满地落花明显愣了一下。他抬手一挥,飘零的花瓣聚拢,梅园的荒地上再次绽放出了春天的气息。 别春曲抬头,面上笑意冷漠,“你今生不修剑,倒是改修佛了?” 他再次挥出剑气,将春意震碎。 “你看起来对我颇有微词。”佛子依旧笑得春风和煦。 别春曲道:“我不明白,你这样的人,金佛为何会赐予你第二世重来的。” 佛子微笑:“也许,只是因为我以身补天,又将怨力镇压进伏藏之渊了呢。” 别春曲摇头,脸上的皱纹颤动着,似乎是在尽力克制愤怒,“没有她的心脏,何来你的千古美名?” 千古美名吗?他并不觉得。 佛子的视线透过如飞絮般的落雪飘向远方的伏藏之渊,时间不过千年,世间已无人记得他的名姓,包括他自己。 最后,他说道:“你将我的剑法学的很好。” 回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剑气。 . 别春曲刚送走佛子,梅园中又来了两人。 他眉间隐隐愤怒,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些几百年没见过面的故人,一个两个都往他这跑? “老师,这是发生何事了?”霁明珏满目惊诧地看着这满院狼藉,身后的月见荷好奇地探头探脑。 第90章 见到来人是霁明珏与月见荷后,别春曲默默收回袖中聚起的剑气,慈祥说道:“是你和小荷啊。” 月见荷从霁明珏身后探出头,好奇道:“你认识我?” 别春曲奇怪:“我们不是——” 不是前些日子才见过的吗? 后半句话被霁明珏用疯狂的眼神制止。 “小荷,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你再此稍等我一会。”霁明珏回头,替她拢好身上披着的大氅。 见她不放心,便将芙蕖剑递给她,“修士的本命剑于命魂相连,你拿着它便不怕我会不回来了。” 月见荷接过剑,勉强同意了,“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好。”他认真点头。 小屋内,别春曲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记忆不知为何出现了些问题。”霁明珏询问道,“老师可知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别春曲哑然,他又不是医修,但他还是耐心问道:“是什么样的问题?” “她的记忆回到了从前。” 魇鬼消散的消息还未传出,霁明珏想了下,还是没说出是与补魂玉有关。 别春曲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好无奈叹气。 霁明珏知道得不到解决方法后,也不再追问。 沉默半晌后,他终是问出了心中积攒许久的问题。 “老师,您活了有千年之久,可曾听过种花人?” 别春曲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年龄大了,还是因为这个问题惊扰了他的故作宁静的道心。 霁明珏看着桌上洒落的茶水出声道:“老师,你知道。” 是的,他知道。 别春曲缄默片刻后,说道:“灵族故地有一朵忆尘花,找到它,你便可以见到千年前的一切。” 他擦去桌上的茶水,又道:“灵族圣女与玄龙也已经去往灵族故地了,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否是忆尘花,但我建议你最好快些去。” 霁明珏说了声谢谢后匆忙推门离开。 在他走后,别春曲沉默着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茶,直到茶壶中一滴水都倒不出来后,才起身去屋外挖点雪来煮茶。 推开门,满院盛开的野花填满了他的眼睛。 时隔千年,别春曲长居冬天后,再次见到了春。 第63章 ◎他坠进一片名为无望的海中。◎ 月见荷感到很困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在茫茫雪原中。 并且,他还抓着她的手。 “你是谁?”她一下子挣脱他的手,跳到离他三步外,单手按*在溯时弓上,面色警惕的盯着霁明珏。 霁明珏微微愣神,疑惑地向她望去,月见荷的记忆这又是跳到哪去了?怎么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他试探着说道:“我是小玉啊。”见她警惕之色不改,又道,“我是霁明珏。” 月见荷微微歪头思索了下“霁明珏”此人是谁,发现自己的记忆里一点都没有这个名字后,便抬起溯时弓将惊时箭对准他眉心,冷声道:“我不认识你。” 霁明珏眉头轻轻皱起,他冷静说道:“我是与你成过婚的夫君。” “胡说!”月见荷很生气,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她忍无可忍的松开弓弦,惊时箭朝着霁明珏直飞而去。 霁明珏急忙侧身躲避,他拉住月见荷的手一起翻滚在雪地里,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月见荷,你这是在杀夫。” 月见荷更生气了,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抬手掐在他喉间,怒瞪着他。 霁明珏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来了,他死死按住月见荷的手腕,说道:“你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我腰侧是不是有着你留下的印记。” 月见荷见他脸上表情不像是在作假,掐在霁明珏脖子上的力度便松了几分,他终于得以喘息,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月见荷不适应地眨了下眼睫。 “口说无凭,我要看一下。” 霁明珏的呼吸一僵,愣是没想到已经将他忘记的月见荷居然还会冒出这种想法,他闭上眼,认命地去解自己的腰带。 衣袍散落,白皙的肌肤与积雪近乎融为一体,唯有腰侧荷花异常灼眼。 月见荷睁圆了眼睛,震惊极了。 她松开掐在霁明珏喉间的手,小心地去触碰他腰侧的荷花印记,灵力送入后,荷花又盛开了许多。 确实是她的印记没错。 可她是什么时候与他成婚的,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霁明珏咬着牙闷哼一声,眼尾飞快染上红晕,看印记就看印记,怎么还莫名其妙往里面送灵力,他总有一天得弄明白这个印记到底有什么作用,为何只要月见荷轻轻一碰,他就不可避免的产生情动的反应。 “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霁明珏拿开她的手,叹气道,“你的记忆出了些问题,所以暂时忘记了我,而我们现在正要去找能恢复你记忆的方法。” 月见荷垂眼盯着手掌,上面还残留着霁明珏身体的余温,她还是有些不相信,试着问道:“我们做到哪一步了?”如果只是露水情缘,等记忆恢复后,她就干脆利落地将他甩了,大不了给他一笔灵石或者一堆法器,反正她有的是钱。 霁明珏看见她这幅准备做个负心人的心虚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冲她微笑着,一字一句说道:“我们签了婚契,交换了神魂印,亲过、吻过、睡过。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全都做了。” 月见荷陷入沉默,因为她发现识海中居然真的有一枚神魂印。 好一会后,她才说道:“那去找恢复记忆的办法吧。” 想不起来真麻烦,姑且暂时信他一会吧。 霁明珏推了她一下,月见荷疑惑,“推我做什么?” “从我身上,起来。”他抿着唇说道,胸膛轻微起伏着。 月见荷转了下眼珠,干脆利落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还不忘小声地“嘁”了声。 小气。 不就是被碰了一下。 霁明珏这才直起腰来,飞快的系好衣袍后爬起,说道:“走吧,去找你的记忆。” 月见荷扬起下巴,示意他走在前面带路。 霁明珏看了她好几眼,在确认她是真的打算跟他一起走后,才默不作声地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月见荷很不适应霁明珏掌心滚烫温度,她试着将手抽回,却被握得更紧了,似乎是怕她将他扔在看不见边际的雪原中,霁明珏的手指挤进她指缝中,与她十指交握。 温暖透过指尖传进她身体里,月见荷惬意的放松了肩膀。 雪地里留下长长的脚印。 天空开始飘雪。 霁明珏拿出一把纸伞撑开在月见荷头顶,伞外风雪呼啸,伞内温暖如春。 大雪将脚印掩埋,独留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身影。 . “怎么不走了?” 月见荷看着霁明珏在雪原中的一个小木屋前突然停下脚步,疑惑问道。 霁明珏视线落向雪原的尽头,那里正是灵族故地的位置。 袖中的瑶光令隐隐烫手,他指腹摩挲着,在转头回去和进入灵族故地中犹豫不决。 他想留住这一刻的美好,但她却像盛开在雨中的花一样易逝。 看得见,抓不住。 再等一等吧,至少要等到月见荷想起他后。 “已经走了数个时辰了,歇一下吧。”他推开小木屋的门,拉着月见荷进入。 隐匿在雪原中的小木屋,内部不知为何异常干净,但并没有人在此生活的痕迹。 反而像是被人用术法特意保存着一样。 月见荷奇怪地看着霁明珏动作。 熟稔地去屋外挖来积雪烧成热水,动作利索地整理床铺,然后将她推到床边,按着她坐下,说道:“睡一觉吧。” 但月见荷显然理解错了睡觉的意思,她透过窗户看见窗外明亮如白昼,略带疑惑地扯住霁明珏的衣襟将他的脑袋拉低,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第一,我现在并没有想起和你有关的记忆;第二,我没有白日宣淫的爱好。” 霁明珏心道这简直是睁着眼睛在胡说,在青霜台的时候你可从来没在意过白天和晚上。 他闭眼,又睁眼,最后无可奈何地叹出一口气,解释道:“我说的睡觉只是休息的意思,没有别的想法。” “哦。”月见荷感到无趣,还以为是打算对她投怀送抱呢。 等等? 连投怀送抱之事都不愿意做,他所言夫君一事莫非是假的? 心中又开始生出怀疑。 她的指尖卷起霁明珏腰间蹀躞,而后用力将他拉向自己,打量着他眼中的情绪。 没有惊慌,没有心虚,唯有坦坦荡荡。 她松开手,转身往床上一躺,闭眼准备假寐一会时,肩膀被人轻轻戳了戳。 “做什么?”她没好气道。 霁明珏:“你往里面躺一躺,给我留点位置。” “你为什么要和我睡在一起?” 第91章 “因为我们是夫妻。” 月见荷眼珠转了挤下,翻身往里滚去,给霁明珏留出半边床,还不忘威胁,“碰到我就杀了你。” 霁明珏:“……”到底刚才是谁碰到谁? 他和衣而卧,双手交叠在胸前,身体一动不动。 月见荷侧着脑袋在心里思索着这奇怪的经历,为什么会出现在陌生的雪原中,为什么这个人会自称是她的夫君,又为什么她会与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为什么,她没有杀了他呢? 区区神魂印,她又不是毁不掉。 想着想着,她的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脑袋一歪,意识陷入睡眠中。 也许是累了吧。 霁明珏翻身望着月见荷,指腹在触及她脸颊时,却又飞快收了回来。 “好梦。”他轻声说道。 但显然,好梦的只有月见荷。 霁明珏看着搭在他腰上的手颇感无奈,想要挪开时,月见荷整个人贴了上来。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你主动的,可不能醒来后怪罪于我。”伸手将月见荷拥入怀中,用自己滚烫的身躯去温暖她身体的温度。 以至于月见荷醒来后瞪着眼难以置信地骂他流氓。 霁明珏无奈极了,但他又争辩不得。 “你今天有一点想起我了吗?”他问道。 月见荷蹙着眉,眼珠疑惑地转动。 还是没有啊。 霁明珏眼尾有些落寞。 . 二人继续往风雪尽头走去。 月见荷将手伸出伞外,雪花融化在她掌心,冰凉的温度将她纷乱的思绪唤回几分。 越往山中,天气愈加寒冷,纸伞被吹折,风雪逐渐模糊视线。 霁明珏侧身走在月见荷面前半步,举起手臂用宽大的袖袍替她挡住扑向眼睛的大雪。 衣袖随风飘舞,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蝴蝶。 于是月见荷也真的见到了一只蝴蝶。 巴掌大的蝴蝶悠悠在风雪中穿行,她伸手去接,蝴蝶停留在她指尖。 风消雪停,记忆一点点复苏。 她说:“霁明珏,我想起来了。” 又说:“霁明珏,我喜欢你。” 霁明珏回眸,眼眶中盈满着名为喜悦的泪。 他说:“对不起,我不该忘了你。” 月见荷只是在笑,眉眼温柔。 霁明珏忽然感到不安,他终于问出了积攒心中许久的问题:“月见荷,你找回前世的记忆后,会要做什么呢?” 不问为什么要找,也不问能不能不找,他只想知道在她规划的未来里有没有他的存在。 可惜月见荷向来过一天是一天,从不考虑明日之事。 她想了下,说道:“我经常做一个梦,梦中我被一个身着红衣的人一剑捅穿心脏,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记得那神魂尽碎的痛苦。我试着忘记,但记忆可以被忘记,痛苦却时常发作。我其实不想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以身祭剑的为什么非得是她。 霁明珏:“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会有我的存在吗?” 月见荷眼睛弯成月牙,朝他笑道:“会的。” 霁明珏不再问了。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瑶光令从月见荷袖中浮出,通往灵族故地的通道打开。 月见荷问:“你要在这里等我吗?” 霁明珏说道:“我想同你一起进去。” 二人牵着手向前走去,坠入一片花海中。 . “霁明珏,你在哪里?” 月见荷跌进一片盛放的花丛中,朝四周呼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回答她,她试着调动锁心链,依旧没能将霁明珏找回。 好像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她与霁明珏隔开了。 真奇怪。 算了,等找到忆尘花后直接在破开吧。 反正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也不存在什么攻击性的生物。 . 霁明珏发现月见荷不见了后,急忙回头去找她,却不料刚走出几步,背后一道剑意传来,他立刻在地上翻滚着躲开剑意的攻击,心中疑惑,灵族故地里为何会有人再次伏击他? 还是说,是伏击月见荷的? “是谁!藏头露尾的,何不出来一决?”他大声高喊。 剑意落了空。 一道空灵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啧,被躲掉了呢。” 是月千寻。 她坐在一轮弦月上,手中透色长剑流光婉转。 “你怎么会在这里?”霁明珏面露警惕,抬手按在芙蕖剑上以应对月千寻的下一轮攻击。 “杀你。”月千寻嘴角一勾,不待霁明珏反应过来,再次提剑斩去,剑意如月光般,凄绝、冷绝、美绝。 带着一股如月光般的冷意和决然的杀意。 “我想了一下还是很不放心,无论你是菩提果的哪一道魂,我都想杀了你。” 霁明珏不欲与月千寻动手,他觉得他们之间或许可以好好交谈一下,但月千寻显然没有这个意愿。 逼命的剑锋已然接近他喉间,霁明珏不再犹豫,腰身一弯,身体向后仰去,避开刺向喉间的长剑,同时手中捏出数道剑诀往月千寻身上落去。 两道剑意在鲜花盛开的草原上剧烈地碰撞,炸出漫天花瓣。 月千寻飘在半空中,拎起手中长剑仔细端详着上面残存的剑意,轻轻笑出声来:“春生诀啊,是跟别春曲学的吗?没想到,他居然会把这道剑诀交给你,是打算让你重走一遍前世的路吗?” 菩提果的转世啊,没想到居然还能再遇见。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一千年来她无数次不在后悔,如果当初她去得早一些,那么当初登仙道上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呢。 又如果,当初月见荷执意离开灵族游离外界时,她不惜一切代价的拦住了她,那么她是否就不会认识那个名为种花人的少年呢。 可惜,这世上既没有后悔药,也没有逆转时间之术。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不待霁明珏做出解释月千寻便再次挽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剑意直指霁明珏心口,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 霁明珏面色凝重,双足一顿,身体腾空而起,剑诀再掐,万道剑光从他身后产生,落地的一瞬间便织成一个剑阵,将月千寻与她的剑意一起困在阵中。 “种花人是谁,菩提果又是谁?”霁明珏愤怒地质问道,“总不能你们什么都知道,却让我死的不明不白吧。” 月千寻从弦月上落地,剑锋指着霁明珏,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愤怒的话,“你为什么可以什么都不记得,转头开始新的人生,却将我们这些人丢在恨里呢?” 霁明珏问:“你的意思是,我是种花人的转世?” 月千寻点头,又摇头,“你是菩提果的转世,一体双魂,不过我从来都分不清你们。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共用着同一个躯体。” 透色长剑开始嗡鸣,一轮圆月缓缓从月千寻背后升起,美轮美奂中带着凌冽的杀意。 但很快嗡名声就停止了,连带着杀意也消失了。 月千寻突然收手了,说道:“就这么让你不明不白的死了也太便宜你了。”她手中浮出忆尘花,“我要你亲眼见证一千年前发生之事,再带着忏悔亡于我剑下。” 她将忆尘花抛给霁明珏,嘲讽道:“可是你敢看吗?” 霁明珏单手托着忆尘花,沉声道:“我有何不敢?” 霎时间,忆尘花绽开,周围光影开始变换。 他坠进一片名为无望的海中。 第64章 ◎“金羽箭承情而来,我自当应情而归。”◎ 月见荷漫无目的地走在花丛中,扑鼻而来的花香让她因找不到霁明珏而产生的烦躁都消散了不少。 周围寂静无声,唯听见蝴蝶翅膀飞舞时空气颤动的声音。 月见荷循着声音望过去,那是一只很漂亮,且很大的蝴蝶。 蝴蝶约有五六寸大小,一双翅膀上流光婉转,像星河点缀其上。 她好奇地伸手触碰,指尖轻点在蝴蝶翅膀上时,风突然停住了,花朵不再摇摆,时间陷入静止。 唯有蝴蝶不断扇动翅膀。 万籁俱静的天地中,月见荷听见了千年前的声音。 “阿姐,我终于到了可以离开灵族去往外界游历的年龄了!”少女兴奋的声音在花丛中荡开。 “小荷,现在还不可以。”年纪稍大些的女子柔声拒绝。 “为什么?”少女不满。 “因为外面很危险。” “可是我根本不怕那些怨力。” “正是因为你不怕怨力,所以才格外危险呀。”女子揉了揉她的脑袋。 少女不高兴的跑开了,女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摇头无奈叹气。 月见荷垂眼望着停留在掌心的蝴蝶陷入沉思。 第92章 这是罗浮幻境,她为何会见到她与月千寻的过去? 对了,忆尘花! 找到忆尘花,这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月见荷一把扔掉蝴蝶,弯腰在花丛中翻找着。 这朵不是,那朵不是,这几朵也不是…… 到底哪朵才是忆尘花? 月见荷心中焦灼,但她又说不明白她为何会焦灼。 直到花丛中的花朵被她践踏得差不多了后,她才想起今生她也是朵花,可以依靠花灵之间的感应去寻找。 月见荷放出神识,指尖掐出一道法诀,几瞬过后神识有了回应,她足尖一点,循着忆尘花的气息远遁而去。 却意外见到月千寻,和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霁明珏。 不等她问出声,月千寻便平静地告知:“忆尘花只能用一次,我已经给他用了。” “为什么要给他用?”月见荷感到很不理解。 月千寻笑意温柔,轻轻摸了摸月见荷的脸颊,被她便头躲开。 她有些失落,但很快掩饰住情绪,说道:“因为我想知道让他知道他自己是谁。” “他不就是霁明珏吗?还能是谁?”月见荷蹙着眉,表情除了困惑还有些不悦。 月千寻温柔扫了她一眼,拉着她在树荫底下坐好,手掌伸到眼前遮住刺眼的阳光,温声问道:“如果那些记忆并不愉快,你依旧想找回吗?” 月见荷盯着她的眼睛,试图看透她这句话中隐藏的意思,但月千寻却偏过头去了。 “把他放出来吧,我知道你可以中止忆尘花的幻境。”她掰正月千寻的脸,认真道,“对吧,姐姐。” 姐姐? 月千寻的肩膀微微颤动,她将脸埋进掌心,鼻尖酸涩难止。 这声缺了一千年的“姐姐”,时至今日她终于重新听到了。 灵族众人还在的时候,他们都只恭恭敬敬地喊她圣女,从她年幼时一直喊到她长大到能独当一面。 时值风雨飘摇,怨力肆虐,归墟界内人人自危,唯有灵族例外。 因为有一天,一个物泽之灵在灵族降生了。 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会跟在她后面脆生生的喊她姐姐。 月千寻感到很开心,因为这声“姐姐”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家人的感觉。 但好景不长。 也许是她将她保护的太好了些,竟忘了教她何为人心险恶。 她在十六岁那年因向往外面的世界,偷偷折了灵族的金荷花,装作花灵出门游历去了。 等她发现这件事匆匆去找她时,一个少年踏入了灵族的土地。 或者说,是一个少年的魂体。 他送来了金荷花,却没有将她的妹妹带回。 他受了她一剑,对她说“对不起,我会尽力将她找回。” 可对不起又能改变什么呢。 月千寻最后说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你的。” 忆尘花的花瓣没入月见荷眉心,她见到了一千年前的登仙道。 霁明珏从海水中爬起,见到一只巨大的蝴蝶,蝴蝶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选择停留在他肩头。 他侧眸看它,不明白这只蝴蝶为什么一直跟着他,拎着蝴蝶的翅膀将它丢远,可很快它又飞了回来。 似乎是在指引他跟着它一起走? 霁明珏谨慎地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大海边,海面一望无际,仿佛连通着遥远的天际。 忽然,天气骤变。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聚集了大片的乌云,乌压压一片,将太阳都挡了去。 光线暗了下去,视线一片漆黑。 唯有那只大蝴蝶在黑暗中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霁明珏疑心更甚,正想放出灵力去查探一番,却不料蝴蝶急速扇动翅膀,一个猛子扎进他眉心。 视线中的光影逐渐消失,霁明珏一头栽倒在海中。 再睁眼时,映入眼中的是一位笑意盈盈的少女,手中握着一朵金荷花。 霁明珏从熟悉的眉眼中认出了那是千年前的月见荷。 “你醒了呀。”少女笑眯眯地开口。 霁明珏轻轻“嗯”了一声,生怕惊扰到她一般。 少女一边弯腰掸去裙摆上的沙子,一边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倒在海里呀?”见他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依旧自言自语着,“你真的好重呀,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将你从海水里拖出来,要是没有我的话,你说不定就要被淹死了……” “谢谢你。”霁明珏轻声道。 “只是谢谢吗?” 少女突然凑近他眼前,霁明珏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指尖绞着衣袖,小声问道:“还要什么吗?” 少女眨了一下那双极好看的眸子,说道:“我听阿姐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救了你,是将你从海里捞起来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后才说道,“这可是很多很多滴水的恩!” 霁明珏感到好笑,一千年前的月见荷怎么如此可爱,随即又开始心脏发酸,为什么一千年后的月见荷却一点也不开心呢。 他点头表示认同,又见少女期待的目光,他轻笑说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报恩呢?” 少女双手抱胸,低头将他上下打量了几遍,眼珠子又骨碌碌转了好几圈,才相处了一个她自认为绝妙的方法,“我初来此地,你便当我的朋友带我游玩吧!” 霁明珏微微一愣,说道:“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怎么就能轻易地让我当你的朋友呢?” 少女被天空中的彩虹吸引了目光,疑惑回头,“你在说什么?” 霁明珏:“要做朋友得先交换名字吧?” 少女眨了眨眼,“阿姐说名字时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随便告诉外人。” 霁明珏猜测她口中的阿姐应当是月千寻,他略微思索,说道:“但你方才不是说我们是朋友的吗?作为朋友,知晓彼此的名字不是应当的吗?” 少女垂眸想了下,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她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霁明珏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在月见荷的这段过去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为了避免扰乱因果的发展,只好说道:“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少女大感疑惑,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没有名字的话,我要怎么称呼你呢?我总不能喊你‘人’吧?那样也太奇怪了。” 霁明珏说道:“你可以替我取一个。” 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少女坐到海边抬头望天,开始思索着关于名字的事,霁明珏也默默在她身边坐下,安静地注视着眼前充满生命力的人。 海浪扑打在岸边,将海水中的扇贝推到沙滩上,霁明珏没有打扰她的思考,用灵力将扇贝勾来,选了几个长相还算不错的悄悄做成一串贝壳发饰。 等到斜阳沉入海中,夜空中繁星点点,海面倒映着星光的时候,少女才转过头来,脆生生地对他说道:“在我的故乡,每个人的名字几乎都会与她们从事的职务有关。”她从怀中掏出一朵金荷花,笑盈盈地塞入他怀中,“从今天开始,你的职务便是替我照顾这朵荷花。嗯,既然你是人族,那你就叫——种花人吧。” 霁明珏在她眼中见到了璀璨的星光,他将荷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认真点头,“好。” 少女起身,拍了拍裙摆,指着前方道,“那你现在为我带路吧,我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呢。” 二人在夜色中循着星辰往前方走去。 少女边蹦蹦跳跳地走着,边回头说道:“对了,我叫小荷,这朵荷花是我的本命物,你可要好好照顾。” 霁明珏一时间感到掌心的荷花都有些烫手,他试探问道:“如果我没有照顾好呢?” 少女想也不想道:“那你罚你一直照顾好了!” 他低头浅笑,弹出袖中做好的贝壳发饰递给少女,“你会喜欢吗?” 少女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她接过贝壳发饰,欢欣地将它挂在发辫上,甩了甩脑袋,贝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朝阳从海中升起,二人的身影离海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天尽头。 幻境中的时间流速并不遵循霁明珏的意念,在他看来不过是过了几个时辰,可却已经走到了旅程的尽头。 无望海已经干涸,怨力肆虐遍归墟的每一寸土地。 少女的眼神不再轻快。 霁明珏忽然就明白了这短暂的旅程终于要迎来它的结尾了。 他问道:“你还会再来找我吗?” 少女笑笑:“会的。等我回家找到消灭怨力的方法,便回来找你。” 她转身踏入无望海中,海浪吞没她的身影。 霁明珏望着手中她留给他的金荷花兀自出神,忽然幻境开始变化,他惊觉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耳中响起一道声音,“百年已过,现在该我接管这具身体了。” 第93章 他拼命挣扎,仍是夺不回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我的身体。”他大声喊道。 “什么你的身体?难道你要违反我们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他茫然问道。 那声音叹了口气,说道,“你的记忆力是真差,我们是菩提果,双魂共躯而生,约好了每一百年交换一次,你可不能反悔。”又恶劣地笑了起来,“反悔的人会魂飞魄散的哦。”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我只是一百年没醒,归墟怎么这么乱了?你还记不记得金佛说过的话,只要我们两个大道圆满,便可以分开。你说,如果我拯救了这个世界,是不是我们两个偶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躯体了?” 金荷花被随意扔在地上,霁明珏的意识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 “你不是种花人。告诉我,你为什么占据了他的身体?你是妖怪吗?” 是月见荷! 她回来找他了。 霁明珏试图呼唤她,可他无论怎么张口,竟是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是第一个能够分清我与他的人呢。” “因为你没有拿着我给他的金荷花。” “……” “要怎样才能将他还给我?” “为什么要将他还给你?”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 霁明珏感受到浓重的嫉妒,但并不是他的,而是此刻那个占据他身体的灵魂的。 外面又安静了很久。 “你是说,只要我帮助你平定归墟的怨力,便可以见到他了?” “是的?” “……” 又开始变得安静。 再次出现的声音是纷杂的,霁明珏听见许多人的呼喊。 “杀了她,取出那颗心便能净化怨力了。” “动手啊,菩提果!这不是你一直寻找的救世成佛之路吗?” 霁明珏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在纷杂的声音中,他听见极轻的一声。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拯救这个世界的方式偏偏是牺牲我?” 呼喊、怒骂、催促声如潮水般退去。 那人说道:“因为我没得选。” “我会诅咒你,永生永世都修不出佛心。” “……” 霁明珏感受到长剑刺穿心口的剧痛,和掌心滚烫炽热的触感。 那是一颗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 灵魂离体而出,却只来得及见到她化为浮沫消失。 . 月见荷在星空下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记忆的尽头。 但这场幻境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只蝴蝶飞来,而后是千万只蝴蝶,在夜空下闪闪发光。 万蝶纷飞中,一青年独坐在共枕木下,面容沧桑,身上鲜血不断涌出,蝴蝶不断地从他身体里中飞出,在空中勾出密密麻麻的红线。 他面容平静,手持一朵金色荷花,声音在阵法中回荡:“今我以半身神魂为祭,只为重启轮回之境,引吾之友……所爱重入轮回。” 轮回之境启,万蝶振翅不休,金色荷花化为一支金羽箭跃进轮回之境中。 霁明珏睁眼,重新见到了月见荷。 金羽箭穿越千山万水,度过风雨浮生,终得相逢。 她柔和笑道: “金羽箭承情而来,我自当应情而归。” 第65章 ◎万籁俱静,唯有心跳不休。◎ 霁明珏上前一步,手臂用力地将月见荷箍入怀中,泪水已然模糊眼眶,他埋在她肩膀小声啜泣着,“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她没有认识他,那她就不会为了见他而盲目跟在另一个灵魂后面,又因为识人不清被那个灵魂捅了一剑,致使神魂尽碎。 都怪他。 月见荷很快感觉到肩膀处湿了一片,她笑着拍了拍霁明珏的脑袋,“你哭了?” 霁明珏不说话,更用力地将她抱紧了,勒得她都要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别哭了!”她无奈道。 到底有什么好哭的,她又没死。 她费劲地抽出手臂,掐着霁明珏的下颚将他的的脑袋掰离她的肩膀,好笑地瞧他这副泪水涟涟的模样。 还怪好看的。 与情动时泛起的眼泪不同,此刻这双充满泪水的眸子里积聚的全是对失而复得之物的珍重。 指腹用力地顺着眼尾向后按,捻去那些泪水。 霁明珏怔怔地看着月见荷的眼睛,好想要将她看进心脏中一般。 他抓住她的手,按在心口处,月见荷感受到心脏正在炙热急促地跳动着。 舌尖抢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卷上了她的手指,尝遍每一处甜味。 她按了按他的唇,将他想要出口的话堵了回去,笑着对他说道:“我们先回云涯吧,我有些事情要和这些故人了结一下。” 霁明珏有很多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舌尖却抢在大脑做出反应前卷上了她的手指。 月见荷惊讶了一下,便遂了他的愿,伸进他口中配合着他的动作。 突然的异物感让霁明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他急忙去抓她的手腕,摇头拼力将她的手指吐出,口中小声地喘着气,只敢用余光偷偷羞耻地看她。 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他将口中涎水咽下,替月见荷擦干净手指后,一手撑伞,一手牵起她往云涯走去。 在他们离开后,远方才出现了月千寻的玄龙的身影。 玄龙已经变化为他最喜欢的三四十岁的青年模样,他摇着折扇问道:“你不去拦一下吗?” “拦不住了。”月千寻叹气,“找机会打开登仙道吧。” . 云涯那座开满鲜花的小院中,霁明珏站在雪地上,不可置信地朝月见荷喊道:“月见荷,你为什么要将我捆住?!” 明明他们先前说好了会一起去。 月见荷微笑:“因为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小玉去了的话,会没命的。” “所以你有可能会死?”霁明珏颤着声音问道。 “也许吧。”月见荷心虚地移开目光看向远方。 他难过又愤怒地冲她喊道:“那你就更不应该留我一人!” “可是我希望你活着呀。”月见荷依旧在笑,眉眼温柔至极。 他试着去抓她的衣袖,“所以,你要做的是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啊!” 月见荷又给他的双足加了一道锁链,才放心说道:“我要开登仙道。” 霁明珏手脚俱被捆住,但他扔挣扎着上前去抓她的手,慌张道:“可是开登仙道为何会有生命危险?” 月见荷轻轻叹气,她一根根抠开霁明珏抓着她衣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因为我是个死*人。”她取下魄冠,卷起袖子给霁明珏看她的小臂,“就算有了补魂玉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月见荷,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霁明珏崩溃地朝她大喊。 怎么会没用呢。三魂七魄俱全,为何他还是无法改变呢? 月见荷安静地看着他,等他稍稍停歇下来后,才认真去解释:“我缺了一颗心,唯有打开登仙道,才能跳出这场必死的轮回。” “你骗我,你就是想把我扔下独自飞升成仙!”霁明珏哭着朝她愤怒喊道,“难道我们那些爱恨纠葛,那么多天的朝夕相伴,耳鬓撕磨,在你眼中就是浮生一场幻梦吗?” 月见荷心中叹了口气,她不再解释了,掌中化出一支金羽箭将它放在霁明珏掌心,柔声说道:“这是一支无时之箭,无论我在哪里,只要你握住它,便可找到我。” 她转身便走,身后传来霁明珏哭喊的声音:“你这样做,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怎么可以这么轻飘飘地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月见荷回头,朝他笑道:“那你这和想我一辈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霁明珏眼眶通红,蹦着双脚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俯身对着她的唇瓣狠狠咬了上去,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一般。 月见荷吃痛皱眉,急忙把他推开,好笑道:“你又这是做什么?” 霁明珏面上挂着凄然的笑:“带着我一起。” 月见荷拒绝:“不。” 她才不要带着霁明珏呢,登仙道打开后也未必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她不愿意让霁明珏再次直面她的死亡。 她本来想慢慢与他说这件事的,可是魄冠的效力越来越微弱了,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唯有天池中的往生莲可重塑她的身躯,因此她必须赶在魄冠的作用完全消失前打开登仙道。 “我会回来的,我决不食言。”她向他保证。 霁明珏看着月见荷的背影逐渐逐渐远去,他手脚并用地挣扎着朝她消失的方向爬去,石板磨破了衣服,手掌与膝盖擦出血痕,他仍旧没停。 第94章 他不能停。 他好不容易才求来了与她的又一世,即便最后的结局不甚人意,他也要陪在她身边。 爱着她,守着她,陪着她长出一颗为他而跳动的心脏。 纵使大雪没身,他爬也要爬到她身边。 远方传来一道极轻的叹息。 佛子撑着伞凝望的雪中的霁明珏,他并没有上前,而是扔掉伞,抬头望天。 天空一如既往,风动,但云不动。 归墟的天空,是假的。 他指尖一勾,一道灵光从霁明珏怀中飞出,正是那枚自称是剑灵的耳坠。 剑灵绕着佛子转了好几圈,似乎是在费劲辨认。 佛子一把抓住剑灵,低声笑骂道:“蠢货,连主人都找不对。” 听完这话后,剑灵惊喜地跳动,一个猛子扎进佛子手中化为一把乌黑长剑。 佛子抚摸着剑身上的一道如血般殷红的细线,轻声喃喃道:“因果终有了结时啊。” “他怎么办呢?”剑灵问道。 “嗯?”佛子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下后挥出一道剑气斩断束缚霁明珏的捆仙绳,微笑道,“既是了结因果,当然得大家都在场才行啊。” 他弯腰想捡起刚才扔在脚边的伞,却摸了个空,原来伞已经被风雪卷走了啊,尴尬地拍了下脑袋,转了转手中长剑,笑着说到:“走吧,渡尘,去迎接属于我们的终点。我已经一千多年没听见过有人喊起我的名字了,实在是怀念啊。” 长剑轻颤,似乎在鸣泣。 . 伏藏之渊边,云墨尘与防风雅站在封印的边缘望着其中翻涌的怨力相互缄默,最后还是朱雀先受不了这鬼一般的沉默,开口讲话了,“你确定这样子真能杀死她?” 防风雅淡淡扫了一眼云墨尘,说道:“杀死?我们的交易似乎不是这样吧?” 云墨尘道:“你要她的灵魂,我要她的躯体,这是很合理的分配。” 防风雅轻皱眉头,似有不满,朱雀适时插嘴,“先说好了,一旦计划失败,我是不会管你们的。” 云墨尘看向防风雅,“不如请雅夫人再算一卦?” 防风雅遗憾道:“我算不出来她的命运。” 二人一鸟再次集体陷入沉默。 忽然风雪至,一声嘹亮的鹤鸣从天际传来。 云墨尘与防风雅面色俱是一变,朱雀也紧张得全身羽毛炸开。 空气中传来清冷的声音:“在计划什么呢?” 防风雅最先回过神来,她面不改色说道:“在商讨封印伏藏之渊一事,你也要来听听吗?” “是吗?”月见荷扬起手上的溯时弓,歪头一笑,惊时箭的箭尖先是落在防风雅脸上。 防风雅说:“你这是做什么?” 惊时箭又对准了云墨尘。 云墨尘说:“霜主这是要做什么?” 惊时箭最后对准了朱雀。 朱雀一言不发。 月见荷微笑:“我有笔旧账要与这只鸟算一下,你们若是现在离开,可活。” 云墨尘与防风雅对视了一眼,心下瞬间有了计较。 赌吗? 赌吧? 赌一把。 二人同时向月见荷出手,云墨尘剑气斩断风雪,防风雅卦象一出天地间颜色骤变。 月见荷嘲讽地扫了这二人一眼,掌中化出三支惊时箭,她微笑着松开弓弦。 惊时箭破空而去,一箭刺穿云墨尘的肩胛骨,将他钉在雪地上,又一箭飞向防风雅,将她掌中龟甲击穿,最后一箭则拦住想要逃跑的朱雀。 “跑什么呢?” 月见荷出现在朱雀面前,微笑着抓住它的翅膀。 朱雀惊恐:“你的修为居然已经到了十二境?!” 月见荷但笑不语,将朱雀从空中狠狠地往地上扔去,朱雀在雪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眼见将要落入伏藏之渊中给怨力当养料,它才不得不化出本相,原本巴掌大小的红羽雀鸟变得约有半座山头大。 “真丑。”月见荷做嫌弃状。 朱雀气得浑身羽毛炸开,空气都滚烫了几分,脚下山巅的积雪隐隐有融化的趋势。 云墨尘忍痛拔开扎穿肩胛骨的惊时箭,趁着月见荷与朱雀争斗的空隙放出灭魂钉。 察觉到背后来势汹汹的杀意,月见荷嗤笑一声,身形不动,反握溯时弓,一箭将灭魂钉击回云墨尘身体里,头也不回地嘲笑道:“还以为是什么新手段呢,怎么如此低劣。” 云墨尘口吐鲜血倒在雪地上,痛得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防风雅还想再挣扎一下,月见荷的耐心却已经见了底,她冷漠说道:“你的女儿生来就是死胎,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不是有我一缕无识之魂,那具躯体也早就腐烂了。你到底有什么好执着的?难道你怀上兰望舒的孩子时就没想到过他们一族的诅咒吗?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用你那点虚假的爱意去扮演一个可怜的母亲,以度过你剩下的孤独人生罢了。” 防风雅如同被戳破了的气泡一般,顿时无力地瘫倒在地。 月见荷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离开吧,看在这短暂又浅薄的母女缘分上,我不想对你动手。” 等到这片雪地上只剩下她与朱雀一人一鸟后,月见荷将惊时箭对准朱雀的心口,“当年是你将物泽之灵的心脏可以净化怨力一事说出去的吧。” 朱雀沉默。 月见荷继续道:“你低头看看脚底下的伏藏之渊,那些怨力消失了吗?” 朱雀无力反驳,只道:“你要杀我?” “杀你?”月见荷摇头,“那也太便宜你了吧。” 朱雀自知已无力抵抗,干脆问道:“那你想怎样?” 月见荷松开弓弦,惊时箭朝着朱雀的心口飞去,冷声道:“你害我丢了一颗心,那你自然是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心脏离体,朱雀痛得尖叫,摇晃着翅膀重重地跌落在雪地上,它不甘心地喊道:“那那个人呢?那个一剑捅进你心口的人呢?你要放过他吗?” “当然不会了。”月见荷手上捏着朱雀血淋淋的心脏,脸上去在微笑,“该算的账,该了结的因果,一笔都不会少。” 她回过头,恰好佛子拎着渡尘剑从风雪中走来。 “好久不见了,齐悯生。” 佛子微笑:“是好久不见了,小荷。”又感慨道,“原来只有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 月见荷轻轻冷笑,“当然了,刻骨难忘。” “那你现在要对我做什么呢?”佛子说道,“你如果要杀我的话,我是不会还手的。” 说着,便将剑尖对准自己,剑柄递给月见荷。 月见荷没有接,她垂头望向伏藏之渊,下面的怨力依旧汹涌,佛子站到她身边,也同样垂头望着伏藏之渊。 忽而,月见荷问道:“你当年捅我一剑的时候,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吗?” 佛子沉默不语。 月见荷继续道:“我早说过,唯有打开登仙道,才能将这种名为怨力的东西引离归墟,可惜,你并没有信我。” 雪又大了几分,佛子弹出一道剑气进入伏藏之渊,数息过后,怨力并没有如他所料被消解,反而更强盛了。 为何会如此?他想不通。 “你准备杀了我吗?”佛子问道。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月见荷。 少顷,她眨了下眼睛,将睫毛上的雪花眨落,才说道:“当年烬渊之地一事,你已经还清了大半,杀了你,并无意义。” “你不恨佛子,难道不恨齐悯生吗?”他问道。 月见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向他提问:“齐悯生,你觉得一与万,谁大谁小呢?” 齐悯生沉默后说道:“如果是一千年前,我会坚定地告诉你,依然是‘一’大,到现在我只会说一与万同样大。” 月见荷还在问:“但当牺牲一个人便可以救数以万计的人的生命时,你依旧认为一与万同样大吗?” 佛子:“但她无辜。” 月见荷:“那一万个人也很无辜。” 佛子:“但那一万个人的无辜并不是由这个人造成的。” 月见荷冷笑出声:“原来你也知道啊。” 佛子说:“抱歉。” 没有人的生命注定是要为了他人牺牲的。 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去剥夺他人的生命,除非那个人自愿。 这是他悟了数百年的佛道终于悟出的结果。 “你会恨我吗?”他再次问了一遍。 月见荷懒得看他,指着伏藏之渊说道:“那现在,还你去解决完成一与万的矛盾的源头了。”又道,“我确实该恨你,但我已经懒得恨了,我的人生用不能重复活在这场梦魇里。但我依旧讨厌你,我收回诅咒你永世不能成佛的话,但我并不会得道成佛。” 佛子怔怔抬头,复杂的目光落在月见荷脸上,片刻后,说道:“我明白了。” 第95章 他不再有所留念,纵身跃入伏藏之渊中。 月见荷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奇怪地想着,分明她应该恨他的,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她又不合时宜地想到霁明珏,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天空中的雪停了。 月见荷仰头看着这片虚假的天空,突然听见身后的呼喊。 “月见荷,你让我进来!” 霁明珏疯狂拍打着她设下的结界,握着芙蕖剑准备强行破开时,月见荷回头朝他笑了下,轻轻说道:“这个结界是我以本名物设下的,你强行破开的话,我会受伤的。” 霁明珏急忙收回剑气,灵力逆行使他唇角溢出一抹鲜血,又极快地被衣袖擦去。 他双眼通红,气得胸膛起伏,“你说好的,会让我陪着你走到时间的尽头,如果你食言的话,我会永远恨你。” 月见荷回望了他一眼,仰头看着逐渐崩裂的天空。 天空破开了一道口子,脚下的大地在剧烈地颤抖。 月见荷抬手化出十二支惊时箭环绕在她周身,以抵御砸下来的天穹。 忽而想起那句话,“登仙道打开时,归墟会下雨。” 她回头看着霁明珏,笑着对他说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感受到因替命咒带来的生命流逝,霁明珏缓缓闭上眼,握紧了手中的无时之箭,再睁眼时脸上一副坚决的表情。 无论如何,他都要陪在她身边。 箭随心念而动。 在天空大雨落下的同时,他出现在了月见荷面前。 “我爱你。”他说道。 遮天蔽日的暴雨倾泻而下,视线中唯有连绵不断的雨线,和霁明珏被雨水打湿的脸。 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处,已分不清味道。 他撑开伞,替她挡去倾泻而下的大雨,挡住正在崩塌的天。 月见荷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她在在一片雨声中突然听见了,属于活人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 万籁俱静,唯有心跳不休。 “我爱你。”她说道。 天空停止了崩塌,云涯的雪开始融化,最后随着雨水一起汇入冰河之中。 无望海重新迎来了它的源流。 月见荷抱住霁明珏,她又笑又哭地说道:“霁明珏,我长出一颗心来了。” 霁明珏也听见了,那颗因爱而跳动的心脏,此刻正不断地诉说着。 爱他。 【作者有话说】 一与万的辩论灵感来源于《孟子公孙丑上》“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以及经典电车难题等。由于本文是纯感情流,所以没做过多延伸。 还有一章尾声就完结了,有些没解释完的放在下一章啦。 第66章 ◎执手同游天地间◎ 水汽氤氲的天池旁,一青年坐在旁边,托腮凝视着池中莲花。 这是他来此界的第一百年,也是他等着莲花盛开的第一百年。 昨日大雨依稀在目,他想起那天的景象仍是心惊不已。 那场雨之后,归墟的天空重回湛蓝,云朵飘荡在空中,飞鸟穿越云层时在空中划出长长的白痕。 雨过之后,无望海中出现了一座直通天际的彩虹桥。 霁明珏想,那应该是登仙道吧。 于是在月见荷将要化作浮沫之前,他强行催动了替命咒,留住了那为他跳动的心脏。 在视线消失之前,他见到月见荷惊惧的双眼,和颤抖的唇。 “霁明珏,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她哭着道,“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鲜血不断从唇中溢出,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在心里喃喃道: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可我总想你活着。 人间的山河万川,也许再无缘与你执手同游了吧。 月见荷急忙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拼命摇晃着他的脑袋,哭着道:“你如果离开我,我就再也不会见你了!” 霁明珏已经听不见了外界的声音,凭着口型依稀能看懂她是在骂他。 算了,那就骂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听了。 他试着伸手最后触摸一下她的脸庞,叫她不要流泪了,可手举到一半就无力砸落在地。 对不起,这一次,我又失约了。 霁明珏缓缓闭上眼,月见荷哭红了眼睛掐着他的肩膀。 意识消失之际,他忽然感到脸上一片潮湿,好像是下雨了。 但是小荷啊,我已经没有力气给你撑伞了,往后风雨,你只能独行了。 雨仍在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雨滴为何如此滚烫。 滚烫的雨水让他的意识清晰了几分。 霁明珏睁开眼,一滴泪水从月见荷的眼眶中滑进他眼瞳。 刹那间,风停,雪止。 万物生花。 一朵青色的莲花绽开,将他二人包裹其中,两只白鹤一前一后踩着祥云飞来,在天空盘旋了几圈后落在海中的彩虹桥上。 他捧着那朵青色莲花,迷迷糊糊地随着白鹤走上了彩虹桥。 佛圣说,月见荷最后一刻破了十三境,成了真仙,又强行扭转天地法则将他的生命与她绑定,她不死,他亦会活着。但这种做法也有弊端,一是月见荷的意识陷入了沉眠,需要将她的神魂放入天池中的那朵往生莲中蕴养;二是霁明珏以后将与她同生共死。 他说觉得同生共死也算是个好事,又问月见荷需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佛圣说可能一百年,也可能一千年。 他说他可以等。 于是他在天池边住了下来,日复一日地守着莲花。 天池内,霁明珏守着莲花,天池外,月千寻冷眼看着佛子。 她嘲讽道:“你这种人居然也能飞升真仙?” 佛子垂首承受着她的嘲讽,一言不发。在他以身饲怨,在伏藏之渊中坐化之前,他终于悟出了他的佛心。 舍己为人,舍的只能是己。 杀一救万,杀的也只能是己。 “我要去人间了。”他对月千寻轻轻颔首,转身离去。 不入红尘,如何渡红尘? 他的道还有很远,他的罪还有很多没赎完。 月千寻气得朝他挥出一剑,玄龙不知道从哪穿出来握住她的手,劝道:“何必火气这么大呢?” 于是他也挨了月千寻一剑,灰溜溜地跑远了。 人都走了后,月千寻才感到孤寂,她朝天池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很快扭过头。 真烦,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了这个男人哪点。 霁明珏感受到了那边的视线,正要出去问问时,忽而听到水花扑腾的声音。 他朝着天池中望去,那朵莲花在他扭头的工夫竟绽开了大半。 惊喜填满他的眼眶,但很快又消失。 短暂绽开的花又重新聚为花苞。 还是不行吗? 霁明珏有些失落。 他踏入天池中,衣摆荡出涟漪,寂静中传来哗啦啦的水花声。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莲花,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的数道伤痕。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灵力重新将疤痕撕裂,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池水中,没一会清澈的池水便染上一片粉。 很快,这片粉色就被莲花吸收。 但莲花依旧没有绽开的趋势。 霁明珏在水中坐下,望着莲花喃喃自语着:“小荷,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我好想你。” 水面捡起一道道涟漪。 [我有在啊。] 月见荷蹲下身来在霁明珏眼前伸手晃了晃。 [喂,你没看见我吗?] 霁明珏依旧低头垂泪,似乎也没有听见她的话。 月见荷瘪着嘴不高兴了,明明百年未见,他怎么能装看不见她! 她生气地去推霁明珏,坏心眼地将他推到在水中。 霁明珏呛了好几口水,手脚扑腾着从水中掏出脑袋,缓了几口气后茫然地环顾四周。 空无一人。 但刚才是有人推他了没错啊。 “小荷,是你吗?” “你回来了吗?” “你在哪里?” “可以说句话吗?” [我就在你面前啊。] 月见荷疑惑,她又朝他喊了几声,见霁明珏毫无反应后才发现,霁明珏既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 她眼珠一转,泛起了坏心。 笑眯眯地贴近霁明珏的脸,捏了捏他脸颊的肉。 霁明珏怎么憔悴了那么多,脸没有以前软了。 还是比较怀念先前的手感。 惊觉脸上似乎是被人掐了一把,霁明珏睁圆了眼睛,立刻伸手向身前抓去,却抓了个空。 月见荷极快地往后推了几步,还没等她伸手再往他身上掐上一把时,骤然眼前一黑。 原来意识只是短暂地苏醒了一下又陷入了沉眠。 霁明珏坐不住了,他决定日日夜夜一眼都不会离开月见荷寄生的莲花了! 第96章 方才,一定是她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她不说话呢。 是还在生他的气吗? 他干脆将床铺搬来了天池边,反正这片池子早就被佛圣划给月见荷了。 又一日夜深,他以血蕴养完莲花后,刚躺到地上准备浅眯一会,忽然听见水声响动。 他眯起眼,瞧见莲花悄悄地绽开了些许,地上的卵石被一颗颗地丢进水中。 是月见荷回来了吗? 他闭眼装睡,屏住呼吸,没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她。 身上传来惊奇的触感,像被人用手指戳着。 一定是月见荷! 他定了定心神,咬着牙不肯出气。 指尖在他身上流连了片刻后摸向他的手腕,霁明珏心道不好,急忙假装翻身,将手腕藏在腰下。 月见荷皱眉盯着他,怪不得自己醒得这么快,原来霁明珏在用自己的血替她养魂。 “你不要用血替我养魂了。”她轻轻道。 霁明珏飞快睁开眼,但入眼空无一人。 怎么会?他方才分明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还……摸了他。 他垂眸看了看莲花,依旧半开着。 难道是他听错了吗? 正这样怀疑自己的时候,耳中有传来极轻的一声:“霁明珏,我很想你。” 月见荷以为霁明珏依然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自顾自地低低说道:“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了我刚遇见你的那年。不是在朝歌,而是在很多年前的归墟。你那时候是真的很好骗,我骗你说我是花灵,那朵金荷花是我的本命物,你居然真的信了,日夜将它揣在身上。” 她换了个姿势,屈起双膝将下巴垫在膝盖上,用怀念的语气说道:“那个时候的你也真的很好玩,总喜欢采一堆五颜六色的花瓣给我作花环,但你好像也只会做花环。嗯,贝壳发饰也算,不过被我跟人打架时不小心弄断了,你还气得去找人家报仇,结果没打过,还得我去救你。” 霁明珏眼尾逐渐泛起羞耻,月见荷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年只不过是一招之差,如果不是别春曲玩阴的,他也不会输给他。 “不过朝歌的你也很好玩,明明他们都看不见我,你每次都执着地向别人介绍我。好在你是朝歌的二皇子,没有人敢将你当做疯子。有一年除夕夜,你和你的父母兄长一起吃年夜饭时,还替我也摆上了碗筷。我其实看见了,你偷偷在那颗藏有硬币的汤圆上做了记号,还将它放在了我碗中,你的哥哥想抢,你护着碗不肯给,说这是属于小荷的好运,谁也抢不走,给你哥哥气得要死……” 霁明珏眼尾逐渐酸涩,原来他们之间曾有过那么多的美好回忆,却都被时间的长河掩埋。 许是下巴撑得久了有些酸痛,月见荷仰起头来晃了晃脖子,又继续道:“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明明我们都失去了很多记忆,却总能重新遇见。” 是啊,真奇妙。 霁明珏想,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无法斩断的红线吧。 “云涯太冷寂,天池太无趣,我还是喜欢热闹的朝歌。”月见荷托着腮,叹气道,“霁明珏,我们什么时候回朝歌呢?” 一阵夜风吹过,原本遮挡住明月的乌云被吹远,月光倾斜而下,照在月见荷身上,将她的影子投射到池水中,随着水波一起摇晃。 霁明珏一把将月见荷扑如怀中,眼尾潮湿,那是一种失而复得后留下的极度喜悦的眼泪。 月见荷被扑了个懵,尚未从霁明珏能够看见她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便听见他抽噎着说道:“月见荷,我也好想你。” 想你很想你非常想你。 月见荷身体僵住,回过神来后气鼓鼓地推开他,瞪着眼睛说道:“所以你一直装看不见我?!” “啊?”霁明珏委屈,急忙解释,“我并没有,我也是才看见你的,没有装作看不见你。” 哼,她才不信呢。 月见荷笑了笑,一把将霁明珏推倒在地,边按着他柔软的唇瓣边说道:“说谎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霁明珏猝不及防贴上她柔软的唇,口中的空气连带着解释的话一起被她夺走,只化作声声喘息。 她的手还在继续往里,他急忙按住,薄红的眼尾垂下,抗拒地呜咽着,“别在这里。” “我只是碰一下。”月见荷不以为意,笑眯眯地又掐了掐,在身下人腰背弓起后才松开手。 “我睡了多久了?”她问道。 霁明珏别过头去整理被她弄乱的衣服,说道:“一百年六个月零五天。” 月见荷惊讶:“这么久?”她还以为顶多一两年呢。 霁明珏抿着唇不说话,瞥见衣服下摆不自然的状态,他烦恼地偷偷并紧腿,都一百年过去了,这具身体被她稍微一碰仍是会这样。 他忍不住问道:“你当年在我神魂上画的那朵花究竟是什么?” 月见荷面带疑惑地思考了一下,随后面色古怪地说道:“应该是情花印,嗯,就是,顾名思义,就是能让人动情的东西。” 她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己加了精血随手画的花居然是情花印。 一只花灵只有一枚情花印,一旦绘上后就无法消除。 她又满意地歪头笑了下,“你喜欢吗?” 霁明珏深吸了口气,扭过头去,一点都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偏偏月见荷不肯放过他。 皎月当空的夜晚,天池畔除了风声,便是他不小心溢出的细碎喘声。 最后,他伏在她肩膀上,身躯颤抖,连连讨饶道:“我很喜欢,你先别玩了。” 月见荷当做没听见。 第二日,霁明珏带着月见荷去与众人告别时,唇角不仅破了一块,高高拉起的衣领边际仍有藏不住齿痕,他羞恼地回头瞪了月见荷好几眼。 月千寻假装没看见,轻轻抚摸着月见荷的脸,温声说道:“如果玩累了的话,要记得回来。” 玄龙在月千寻背后偷偷冲霁明珏挑眉,用口型说道:小白脸,你可别被她玩坏了。 霁明珏按了按眉心,不欲理会玄龙,他垂首向月千寻告别,并保证:“我会照顾好她的。” 月千寻虽然仍是不喜欢他,但看在月见荷的面子上,她还是礼貌性地朝他点了下头。 真烦。 她再次发出疑惑,搞不懂月见荷到底看上了这个男人哪一点。 霁明珏牵起月见荷的手,迈步走向去往朝歌的归途。 云层之下,青山之上,两只金羽仙鹤脚踩祥云而来,鹤鸣声传入耳中,月见荷笑着朝它们挥手:“小一、小十三!” 小一和小十三停留在她脚边,仰头求她抚摸。 月见荷弯腰伸手轻碰了几下,侧过头对霁明珏笑说道:“走吧。” “嗯。”霁明珏与她十指紧扣,同样笑道,“我们回家。” 两个人,两只鹤,将历历星河扔在身后,向着人间山河万川走去。 原身曾是海上花,今朝同做红尘客。 莫问前尘归何处,且将星月共对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人生中写完的第一本小说成就达成。感谢大家的支持~撒花撒花~[星星眼]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