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马上成精》 第1章 《请你马上成精》作者:十三天雨【完结】 文案: 在一个名为海草的地方,动物纷纷化形成人,像人类一样产生爱恨纠葛......写一些xp 1、《大灰狼与小白兔》风流多情飞贼大灰狼x洁身自好总裁小白兔 香香软软的小兔子谁不爱?反正大灰狼爱。 兔子不同意和狼在一起? 强吻就好了,反正兔子力气小。 2、《驯犬》情绪稳定的恶劣主人x低素质爱撒娇的恶毒小狗 将杀手圈成宠物,多有趣啊。 素质低下的小狗,要用巴掌和拳头改掉坏毛病。 养了小狗就要负责,抛弃小狗会哄不好的。(最后一章gbg) 3、《山有白虎》温婉白切黑医女x白虎兄弟(古) 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谁规定的? 同病相怜的人并不会救赎对方。 本来她是善良的,是白虎非要切开她的心,看看自己的分量。 4、《袋鼠也怕功夫高》善良自信的隐忍打工者x胆小内向自我pua袋鼠 杀鱼者,心冷如铁,但碰上被自己打得很惨的袋鼠,也会心软。 一场假赛的输赢关乎袋鼠的性命,她没法袖手旁观。 救他,但他背后隐藏的,却是地下拐卖。 5、《勇者与触手怪》gb有强迫症的冷淡章鱼x自卑社恐的缺爱漫画家 合约情侣如何变成真情侣? 触手,上。 但是那里不可以啊! 6、《银蟒》gbg病娇偏执不懂爱的蟒蛇x歹毒自傲的无爱人渣 这一天,他失去了最爱的人,却遇到了一条开口就叫老公的大蛇。 大蛇紧紧缠绕,用她口中的爱制造了一个天罗地网。 他要逃离这份爱,他必须要逃,不惜一切代价。 7、《猛男橘》叛逆封闭的孤独少女x沉默好脾气的猛男橘猫 捡到他时是一个雨天,那会他还是咪咪,后来,他成了丧彪。 咪咪不懂主人的烦恼只懂一味吃罐头,直到主人被欺负,他开始了猛男进化。 竹马和天降孰胜孰败? 8、《狐死首丘1》霸道冷酷国主x聪慧不屈质子(古) 因为仇恨,他被拉去游街受辱,但在污秽和棍棒落下时,下令的人亲自将他救走。 围困深宫,他不得不对仇人献计献媚,可最后没有换来自由,只换来腰间一枚洗不掉的钤印。 仇人被逼宫,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可仇人却将继承人交到了他手上。 9、《狐死首丘2》gb冷漠自厌太监义父x天真阴湿白狐少女(古) 17岁,他为了逃避婚约远走游历,救下一个便宜义女。 19岁,他归家被捕,遭受宫刑,从此残缺。 26岁,他面对满脸是血的小狐狸,惊恐听她诉说爱意。 阅读指南: ·请勿带入现代背景 ·不涉及法力与化形逻辑 ·请不要默认主角都是高道德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未来架空 萌宠 暗恋 单元文 主角:很多 其它:动物化人,爱吃强制 一句话简介:内含bg/gb单元 立意:爱毛茸茸的时候也要爱自己 第1章 (1)兔子 海草市,未来云科技大楼。 全身粉白皮草,戴着墨镜,踏着高跟鞋,婀娜多姿的女人风风火火进入大楼。 “告诉你们魏总,我来找他了。” 女人路过前台,一步不顿,撂下一句便自顾自上楼。 前台几个女孩瞪大了眼,目送女人顺利过了闸机后开始窃窃私语。 “蔓曼?大明星诶......” “她哪来的卡?不会是魏总给的吧?魏总不是都发声明了和她没关系吗?” “这谁知道啊,表面是发了声明谁知道他们私底下什么关系......” 电梯里,蔓曼手指不断敲击权限卡,唇角紧绷,整个人透露出如若有似无的烦躁。 叮—— 电梯到达,脚步声踏踏,清脆有力又果决。 没有人来阻拦,蔓曼顶着路过员工疑惑的目光,推开办公室门,一掌拍在男人深色干净的办公桌上。 “魏听,你还讲不讲情面!” 蔓曼摘下墨镜,一双风情又深邃的眼满是怒意,直直盯着电脑后一丝不苟又淡定从容的男人。 魏听西装革履,认真严肃的脸上戴着细框眼镜,镜面上映着滚动的电脑页面。 “交情归交情,我没有答应配合你炒绯闻。”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魏听甚至没有抬眼。 他平静的语气让蔓曼涨红了脸,不禁高声:“你有什么损失的?前脚签了我,后脚你就和我撇清关系,你那封声明发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办公室很大,门和玻璃都做了不透明处理,他们不用担心争执被员工看见。 听到她的说辞,魏听的态度仍然平淡讲道理:“和你炒绯闻,我还怎么做人?照片我已经让人联系媒体删了,你可以和别人炒作我没意见,但是别拉上我......” 他瞥了一眼过去,随后似乎看见了什么,定睛在蔓曼的皮草上。 “看什么!” 一丝厌恶闪过魏听眼底,他不加掩饰地蹙起了眉:“皮草?” “人造的!” “下次穿成这样别来找我。”魏听转了回去继续工作,但是这种淡淡的厌恶却留在了眉眼中。 蔓曼抱起双臂,语气生傲:“我管你讨厌什么,我只问你,和我划清界限的声明你要挂多久?网上都是嘲讽我的话,我还怎么接戏?” “什么时候那些照片删完了,我就撤下声明。还有......”他推了眼镜,“把你那些关于我的言论解释清楚了,别让我动用法务。” 无情又直白的言论让蔓曼脸色涨红:“你要做到这种程度?” “洁身自好是每个人都该有的品德。你主动解释更能获得好感。”魏听推了眼镜,“签了你就不会让你坐冷板凳,下个月公司游戏上线,你是宣传代言人,还有部戏,你是女主。” “真的?”这个甜头让蔓曼瞬间减轻了愤怒,眼睛都亮了,“你是打个巴掌给颗甜枣啊,说话这么大喘气我差点就不想原谅你了。” “说话别这么暧昧。” “切,知道了。”蔓曼小声嘀咕。 女明星蔓曼和未来云科技上任不足两年的总裁魏听的绯闻,在前两天刷屏了网络,只是后来很快就由当事人出面澄清了一切,二者并无工作以外的关系。 虽然声明是如此,但是郎才女貌的照片很难不让人刷屏网络。 “兰基,你怎么不看我!快看我!快摸我!” 灰白的尾巴在身后疯狂摇摆,人脸俊秀的狗在沙发上来回跳动,脑袋左右摇晃,口水四溅。 “好好好......”兰基放下手机,无奈地揉着身旁神经兮兮的狗,“小狗,嘘——” 小狗瞪大了眼猛地后退一步,明明已经化形却还是用四肢跳动,用脑袋撞着兰基的腿。 “好好,哈哈......”兰基低笑两声,按着他的头嘘了一声,“安静一点安静一点,再撞腿都要撞断了。” 小狗的智商实在不高,毕竟是只哈士奇。 他的精力太旺盛了,才认识半天就咬坏了她的裤脚,兰基还差点抱不住他。 奈何他的脸实在是好看,精致俊秀还有一双异瞳,黑白的毛色更是完美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足够美貌就能弥补智商的缺陷。 兰基笑到眯眼,捏捏他的脸,又宠溺地揉揉他的头顶,诱惑道:“我很喜欢小狗,小狗喜不喜欢我啊?” 哈士奇顿时又兴奋起来,像鲤鱼打挺一样扑倒兰基,舔舐她的脸和头发,口中大喊:“兰基喜欢!喜欢!” “哈哈哈......” 沙发上是小狗的热烈舔舐,对面是人类的悲情电影,兰基抱着小狗沉溺在小狗的颜值里不可自拔。 支起手臂,她一边拍拍小狗,一边看看电影,两个小时过去竟然就这样哄睡了小狗。 闻闻小狗的毛发,兰基长呼吸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 拿起手机,拨正小狗脖子上的项圈,拨通了电话。 “喂......您的小狗走丢了......对,我捡到了......我把他留在私人影院,地址发给您,您来接就好......不用谢。” 亲亲小狗,兰基敏捷地从沙发上翻起,随意拨弄下一头大卷发,整理好衣物,便将小狗抛弃在私人影院。 她散发的野性气息对同为犬类的狗狗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只是勾勾手指他们便愿意和她走。 小狗这么可爱,她当然也愿意亲亲抱抱这些小家伙。 低头,裤脚已经被咬烂了,当务之急她得先换身衣服,晚上还有重要工作呢。 随意逛了逛,她停在某家店前。 她对衣物倒是没有什么追求,只是闻到了一些气味,不算浓烈但是同类的气味。 入内,里面只有一位导购员小姐正在整理货架。 第2章 板正、帅气、也美丽,见到她先是摆上标志性的微笑,随后应当也闻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愣。 “你是......” 兰基毫不客气上前,在导购员身上嗅了两下,抬眼化出了自己独特的幽蓝色瞳孔,明亮剔透。 导购员小姐先是警惕地后退一步,看见兰基的双眼后沉醉了一瞬,很快又在这湖一般的幽蓝中清醒。 “欸,这么冷静,不会是干警察的吧?” 她玩笑了一声,上前蹭了一下导购员的手朝她眨眼。 换上新衣,她朝店内眨了眨眼,勾起一抹微笑,毫不留恋离去。 接着......去蹭一点人类香水吧......盖一下自己的气味。 将近十点,未来云科技大楼仍然灯火通明,这在海草市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公司上下加班加点忙着即将上线的游戏,魏听看了眼时间,合上电脑准备下班。 起身拉伸了一下身躯,扭动两下脖子,视线忽然瞟到桌面角落上有几缕毛发。 他如临大敌,俯身仔细观察。 很长,粉色的,看样子是白天蔓曼留下的。 厌恶又一次攀上眉眼,他吹了口气将毛发吹走,又叫了保洁上来打扫,亲眼看着本就一尘不染的办公室再次一尘不染后才离开。 “魏总,您要下班了吗?这份计划书......”有员工上前询问。 “我明天来看。”他看向还在工位加班的员工,“吃个宵夜再回去,明天我来报销。” “谢谢魏总!” 他对员工点了点头,转回头视线中突然进入一只毛茸茸小熊,是员工摆在桌上的装饰。 “魏总,您怎么了?” 他刚才一时没收住放了眼刀出去,收回视线,他面无表情道:“没什么,早点下班。” 公司,家,这就是他两点一线的生活,和他的办公室和他的西装一样,一丝不苟。 他住的地方是别墅区,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向日葵中心湖别墅区,这里的物业都是很有眼力见的人。 “魏总您回来了。”保安笑着打招呼,“魏总,您一个人住注意安全。” 话里有话,魏听按下车窗询问:“发生什么了?” “嗐,还不是那个毛贼,前阵子刚在城南偷过,还没抓到呢,咱们以防万一提醒几句。” “小贼若能成功盗窃就是你们的失职,别将自己的责任转移到业主身上。” 这样不算客气的话保安也是笑呵呵收下:“是、是,魏总说得对。” 笑呵呵在车后挥挥手,但是转过身保安立马收起笑换上不屑的神色:“神气什么,今天就光顾你家!” 锁车,上楼,魏听一进门就疲惫地长叹一口气。 为了公司的项目他天天加班,就算是身居高位也放松不得一刻。 毕竟总裁也只是个打工的。 拖着步伐上了二楼,开门,开灯,这是一间没有任何家具的房间,但是专门铺设了毛毯,不仅是地面,四面的墙铺满了毛毯,是素雅的浅绿色。 除了毛毯,还有满地巨大的毛绒玩偶,几十只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兔子玩偶大喇喇躺在毛毯上迎接他们的主人。 魏听的心情一下子放松起来,朝着房间中心最大的那只兔子玩偶趴下。 并没有发生压扁玩偶的情况,只有一只白色的兔子四肢大张埋在玩偶肚子上。 他太累了,倒头就进入了梦乡,甚至没有用夜宵。 梦里,他穿行在人群中,一只巨大的兔子拂开人流朝他跑来。 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他恐惧看向四面,到处都是盯着他的目光。 他只能跑。 跑着跑着,一股陌生的气息让他瞬间惊醒。 第2章 (2)捕猎 月黑风高夜,小心飞贼出没。 矫健的身躯跳上别墅屋顶,兰基蹲坐遥望四周。 都是别墅,看着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有钱人在的地方就有好东西。 她对金钱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她只对有意思的东西感兴趣,一朵假花、一块奶酪、一幅画、一件衣裳,她觉得有意思就有意思。 尤其是那种被人使用的,偷起来才有成就感,因为,她只想图刺激。 今天的月亮真圆呐,圆得她想嚎一声。 落到某处屋顶,底下立马传来一阵犬吠。 探个头,一只看门狗狗正在院子里对着屋顶狂叫。 “嘘——” 手指搭上唇,她轻笑一声敏捷而去,只给狗狗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翻到某栋,底下异常安静,只有一楼依稀有光亮。 好奇让她大胆,翻身落地,她竖起耳朵四面观察,安全。 从二楼阳台进入,屋子里没有人声,这倒是让她越发好奇......等等,这个味道...... 兰基朝空气里嗅了嗅,分辨了片刻后展眉,豁然开朗。 是猎物的味道。 舔了舔唇,她勾起一抹微笑,悄悄寻着气味来到一间......全是毛茸茸的房间? 毛茸茸? 眼前毛茸茸的一切让她惊讶不已,她还没见过谁会特地准备一间房间的玩偶,而且无一例外全是兔子。 定睛,兔子上还趴了只小兔子。 一阵突如其来的香水味钻进鼻子,魏听猛然惊醒化形成人。 这香水不可能是他的!家里有别人! “你是谁!” 在他化形的一瞬间,兰基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一手按住他的后脑让他继续埋在玩偶中。 “混蛋你怎么进来的!我警告你......警告你......放开我......” 他现在的姿势不利于自己发力,即使如此,他双手撑地想用力撑起自己但是惊觉后背的人力大无比,他的反抗竟然全然不能挣脱后面的手。 “小兔子可以回到本体哦,在房子里蹦来蹦去,逃来逃去,看看我能不能抓到你,呵呵。” 后面的声音像鬼一样,要他回到本体...... 不!他不能被人看见自己的本体! 他要宰了这个人! 宰了...... 不好......他的心跳得特别快,埋在玩偶里让他喘不上气,眼前发黑,大脑逐渐发沉,手脚也有点不听使唤...... 糟了......这种时候......他应激了...... “小兔子还不......诶?” 兰基还在诱惑兔子,但是忽然发觉手下的人不挣扎了,疑惑将人翻了过来,原来是小兔子晕过去了。 趴下去嗅嗅,她好像把小兔子搞应激了......但是这张脸,左看右看,她觉得有些眼熟...... 打开手机刷了刷,点开某张照片放在小兔子脸旁对照一下。 她认出来了,是最近有绯闻又澄清的未来云魏听。 没想到他竟然是只兔子。 保密措施这么好,没有一点风声透露,是个了不得的兔子啊...... 精要完全融入人类的生活要做不小的牺牲,作息、食物、喜好、认知等等都要遵照人类的习惯来,这小兔子竟然这么有毅力,兰基不禁觉得佩服。 不过嘛,遇到她了,算小兔子倒霉。 魏听重新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浑身乏力,四肢都不听使唤。 身下还是软的触感,但是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手脚好像被束缚住了,而且,那个人还没走,他听见周围有清晰的脚步声。 他很快冷静下来:“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他侧躺着,手指努力勾了下但是没摸出来捆他的是什么。 “我?我就是一个小飞贼,上你家偷点东西。” 那人压低了声音,是个女人,浓重的香水味让他鼻翼不舒服地抽动。 他缓了一会,道:“你想要什么就拿走,不要伤害我。” 兰基捡起一只兔子小玩偶,笑道:“这么大方,那我就拿只小兔子好了。” “不可以!不可以拿兔子,其他的随便你拿......”魏听难堪地别过头,想要埋进毛毯中。 兰基惊讶挑眉,对他突然的激动产生了兴趣。 她趴到魏听身旁逗趣他:“魏总家里这么多值钱的,怎么就对这小兔子玩偶这么不舍?你可是有一地呢。” 魏听注意到她喊的是“魏总”,怔然一瞬,意识到这个贼很可能是冲着公司来的,随即咬牙切齿:“你是哪家公司派来的?他们给你多少钱我出三倍,你到我手底下我就不计较今天的事。” “我可不是你对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飞贼而已。” 她声音古怪,笑了一声佯装害怕,又拿着兔子玩偶蹭到他脸上。 “别碰我!好,你是賊,那你想怎么样?除了这些兔子,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他绷紧了面色,末了又补充一句,“除了公司机密。” “我要你们公司机密有什么用?”兰基觉得他有趣,装作恳切道:“可是我真的只想要一只小兔子......” 魏听默不作声,忽然挣脱束缚释放了双手,他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賊是谁! 第3章 他已经摸出来了,捆他的竟然是自己的领带,这个賊简直是在羞辱他,他要好好...... 兰基丢了兔子就握紧了他的双手。 凭她的力气,制服一只小兔子绰绰有余,仅仅一手就抓住了他的两个手腕。 拉着他的手高举过头顶按在地面,她勾起小兔子下巴小声道:“魏总,我倒是忘了,你也是一只小兔子,要不然,我就要你这只小兔子如何?” 魏听气到浑身发毛,他竟然挣不脱一个人类女人,简直可耻! “你!你这个......” “小兔子顺顺气,别又把自己气晕过去了。”兰基好心替他顺气,然后捡了领带重新捆了他的双手。 “我要把你变成饲料!” “饲料?小兔子在说我吗?” 她俯身下去朝他轻轻吐一口气,又伸出手指划过他的脖子。 霎时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攀上魏听大脑。 脖子上划过的感觉,这根本不是人类指尖的触感,尖锐锋利,用力一分就能划破他的血管......还有这气味...... “你是......你是......” 突然的惧怕从基因中浮现,不存在的记忆在脑中闪过,那是将兔子当成猎物的,狼。 “我是什么呢?” 兰基手指化爪,轻轻逗弄魏听。 “你是臭狼......”颤抖的声音,却是在骂。 “噗嗤,哈哈哈哈!”兰基放声大笑,“魏总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哈哈哈......你这小兔子可真有趣,我都舍不得吃你了。” “臭狼!遍地都是你的食物你根本不用吃我!” 兰基抓着他的手腕把人扛上了肩。 “是吗?可我忽然很想吃你啊。这样吧,你猜猜我要怎么吃你。” 魏听一下子离了地面,手腕被臭狼抓着他奋力扭动却无济于事,他能想象到西装起了褶皱,发型也全部散乱后他是如何的狼狈。 这是在他自己家!他自己的家却被一只狼入侵!还是在他最没防备的时候! 耻辱! “你到底要怎么样!” “唔......我们来玩点人类的游戏怎么样?” 兰基调笑着将魏听扛到他自己的卧室,将他的双手缚在床头,然后自顾自打开了电视。 魏听听见了电视声,他逼着自己冷静。 他一向是独居,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也不与人往来,现下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一只兔子落到狼的口中,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血液凝固。 等等,要是他变回原形说不定有机会逃跑......可是他不想让这头臭狼看见自己的本体,猎物的本体会激发狼性,他怕自己真的露出原形还没跑成功就入了狼口。 “你要玩什么游戏?” “什么游戏......”兰基调出一部电影,漫不经心道:“当然是人类亲亲抱抱的游戏......” “不可能!你别想碰我!” 兰基的话让魏听又一次失去理智。 他一向洁身自好,要是被一只臭狼玷污他宁可一头撞死! 不对,他宁可被她吃了! 兰基被他突然的激动吸引,支着脸撑在他身旁,好奇问:“小兔子怎么这么激动啊?” 锋利的指尖戳在魏听脸上,他不想被臭狼触碰但是只能咬着牙转过头去。 兰基瘪了瘪嘴,小兔子的人脸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犬类的棱角,少了一分坚毅,不在她的审美点上。 嗅一嗅......没有同类的味道,她兴奋不起来。 魏听的呼吸都快断了,这臭狼在闻他,她的鼻子在他脖子里游走,会不会下一瞬就要露出獠牙...... 好邪恶!好邪恶的臭狼! 小兔子颤抖得厉害,兰基抿住唇角不让自己笑出声。 看着弱小的动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吃的模样可太有趣了,和小狗狗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可见不到这种害怕,她甚至想小兔子更害怕一点。 哎呀,她的坏心思都被勾起来了。 捏住他的脸让他仰起,她俯到小兔子的颈间,对着他的血管舔舐,再轻轻一咬。 第3章 (3)酒吧 一声呜咽传来,小兔子的颤抖是克制的,呜咽也是克制的,但是来自基因里的害怕是压不住的。 兰基笑了两声就松口,她也不是真的要吃小兔子,她只是想看看小兔子面对危险是什么反应。 “小兔子不怕,我逗逗你的,不会吃你的。”她抚在他的胸膛上以作安慰。 魏听别过脸去,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这头臭狼和猫科邪恶生物一样,不是一口吃掉而是玩弄自己的猎物,玩弄他再看他害怕可怜的样子,然后获得快乐。 他要努力绷紧嘴角,不让身体的反应出卖自己的心理。 兰基在他身上又闻了闻,不经意道:“小兔子还挺软......” 她侧躺下来,手脚搭在魏听身上,指尖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游走,最后是伴随着电视声入睡。 但魏听睡不着。 奇耻大辱! 绝对的玷污! 臭狼直接碰到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臭了,他甚至闻到了身上的狼臭味,这对他简直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要不是兔子吃肉不消化,他一定会大口大口把狼给吃了!不对!是一点一点啃噬完! 他心中是狂风大浪,可他的身体不敢挪动分毫生怕把臭狼吵醒。 忍耐......他告诉自己要忍耐...... 到明天就好了,明天他没去上班的话一定会有人来找他的...... 到时候...... 鸟落到阳台鸣叫了两声,魏听猛然惊醒。 外头的阳光照射进屋带来光亮,电视机还在孜孜不倦放着电影,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被单有些凌乱,手腕上有红印但是束缚已经解除了,床上只有两条领带,那条蒙住他双眼的不见了。 他赶忙下床到兔子房清点......没少,一只都没少...... 把家里翻了个遍,什么都没少,只有那条领带不见了,那头臭狼拿走了他的领带。 他现在双眼通红,衣衫不整,都是那头臭狼! 愤怒砸床,他换下身上的西装,连带着床上用品一起扔出了屋,然后开始洗澡,用力搓用力冲,他要洗掉身上的狼味,再然后是大扫除,卧室衣帽间兔子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三遍,还喷了香...... 彻底没有狼味了,一切都是焕然一新,完美掩盖了狼来过的痕迹,他终于可以去上班了。 屋子里的痕迹都清除了,除了身上的,他手腕上的红印。 兰基哼着小曲,给自己又换了一身新衣。 这次她给自己换了一身西装,然后系上了小兔子的领带。 扬起西装外套,她走进一间咖啡馆,朝正在忙碌的老板扬了下巴:“老板,向你辞职来了。” 正在擦拭台面的老板手上一顿,惊讶抬头,随后又被兰基身上的西装惊到合不拢嘴:“你这是什么打扮?你不干了?” 兰基拍了拍西装,有模有样撩起了袖子。 “是啊,我准备去做个,叫什么来着,社畜,找个公司上上班。” “哈?”老板不可思议问:“你不是最讨厌那种上班的规矩了吗?你怎么想的?” “你看我酷不酷?”她转了一圈展示自己。 “酷。” 兰基对老板神秘一笑:“酷就对了,我要去体验一下穿成这样上班的感觉,要是能混到什么职务,别人都得喊我一声兰总。这样的话,帅气的小狗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魏总好,计划书已经修改好了,您过目。” 魏听又是那个一丝不苟的魏总,他的眼睛定在电脑上,伸出手接过计划书,那手腕上的红印也被不经意露出。 “魏总,您的手怎么了?” “嗯?”他瞥了一眼,登时电流闪过头皮发麻,但他不作慌乱,强壮镇定拉了袖子,“没什么。”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夸赞:“写得不错。我记得你是转组来的,你叫......” “魏总我姓杨,您叫我小杨就好。” 又是一道电流闪过大脑,他猛抬头:“狼?” “魏总,我姓杨。” 小杨上前两步,让魏听看见她的工牌。 心中汗颜但面上仍作镇定,道:“好,好,你先出去吧。” “好的魏总。” 看着人离开办公室,魏听站起身松了领带,走向落地窗,重重吐气。 他里里外外清洗得这么干净,但没想到对臭狼的恐惧竟然留在了脑子里。 愤怒和耻辱滞留在胸膛吐不出去,昨夜的记忆对他来说就是不可磨灭的污点! 在窗上重重锤了一拳,他再度回到电脑前,全身心投入工作。 只要工作,就能忘记昨天的记忆,只有工作,才能忘记一切不愉快。 但是太难了,兰基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人类要叫自己社畜了。 第4章 上班简直比当畜生还不如,所有的不愉快都是上班造成的,她一头狼要融入这里也太压抑本性了。 “兰基,晚上去酒吧吗?” 身后的同事转了椅子过来,推了推仰望天花板生无可恋的兰基。 “今天?” “对啊,今天是你入职一周年,明天又是周末,好时间啊。” 她挑了眉问:“这你都记得?我自己都不记得。” 同事忍不住一笑:“你来的那天是穿了一身西装来的,整个办公室就你穿成这样,我想忘记都难呢。而且......” 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谁叫你那么帅呢。” 是有那么回事,当时兰基还奇怪怎么其他人都不用穿西装,除了身后这个叫言可的人类,他们都在悄悄笑话她。 兰基听后嘴角扬起弧度,撩了一把头发,潇洒道:“你可以喜欢我,但是抱歉,我只喜欢小狗狗。” 言可掐了她一下,又问:“狼狗奶狗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去不去?” “你开口,我肯定不拒绝。” 言可抬眼就撞进兰基的视线,她的笑眼总是带了几分恣意,说出来的话也和她这个人一样动不动就撩,搞得自己有时候都会脸红。 “晚上穿得性感一点啊。”言可嘱咐。 兰基和她碰面时只穿的紧身无袖上衣外加一条超宽松牛仔,一点都不是言可想象中的性感。 “我无所谓,怎么舒服怎么来。你今天很美哦,说不定全场的焦点都是你。” 兰基搂住一袭闪钻黑裙,配上浓妆的言可,笑着进入酒吧,期间还伴随着低声抱怨。 言可说有什么狼狗奶狗的时候她以为只是说笑,这里气味杂声音吵,一般来说小狗狗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但是没想到,还真让她看见了。 晃着尾巴的酒保优雅调酒,动作娴熟,面对客人的打量和挑逗也是极有经验地俯下脑袋,让客人抚摸自己的耳朵。 几个酒保里,有一个最为惹眼。 他的尾巴比普通小狗狗的更长更粗,而且,他脸上戴着金属镂空止咬器。 当然,这位酒保的人气也是最高的。 “你真是找了个好地方。”兰基凑到言可耳边说。 言可满脸“我都懂的”。 直接坐上吧台,兰基撑着下巴观察这位戴着止咬器的酒保,眼中闪着隐秘的兴奋。 “叫什么?” 酒保抬眼一扫,淡淡开口:“瑞塔。您要喝什么?” 她随手指了下不远处的一杯,眼神却是直勾勾盯着酒保。 “来一杯一样的。为什么戴这样的面罩?” “咬过人。” “哈哈哈,真是小笨狼,才成年吧?” 瑞塔手顿在原地,诧异抬眼,这回是认真地看向兰基。 “你怎么知道?” 兰基神秘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瑞塔迟疑着,握上她的手俯身一嗅,抛开一切外界的杂乱气味,眼睛登时化为黄瞳,尾巴肉眼可见晃动起来,还想继续嗅时,兰基却抽走了手。 “小笨狼,见过姐姐这样的吗?” 瑞塔眼中热烈起来:“没有,您太少见了,我没有见过,您可以接纳我吗?我是被赶出家族的。” 小狼的崇拜兰基很受用,她故作为难地踌躇了片刻,对他勾了勾手指。 瑞塔倾身而去,耳边是大狼吐出的热气:“我等小狼下班。” 大狼的双眼是充满致命魅力的幽蓝色,侵略性和勾人同时出现在这双眼中。 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朝他抛去一个媚眼转身进入人群。 嘈杂的音乐让男人眉头紧蹙,魏听坐在会所包房内揉着眉心听身旁的平头男人大谈特谈。 “王总,如果您没有诚心和我谈,我也不用继续坐在这里了。”他板着脸拿起风衣作势要走。 “诶诶诶,小魏总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平头王总按住魏听的外套,呵呵一笑,“我要是没有诚心,有必要在这里谈吗您说对不对?” 魏听不动声色拉走自己的外套。 “王总,坐地起价在业内是没有好名声的,除了未来云,你觉得还有谁能给你这个价?” “小魏总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我跟你爸爸也是好几年的交情了,你也是要喊我一声叔叔的对不对?价格我们可以再谈嘛对不对?以后游戏城建起来大家都是可以分一杯羹的嘛对不对?” 王总眯着眼笑嘻嘻地朝外面喊了一声。 这里的音乐和气味快要让魏听发狂了,他到这里一滴酒都没碰,听了王总讨价还价了半个小时,已经极其有耐心了,没想到他这一喊,从外面又进来几个气味复杂的女人。 “小魏总看不上我的酒,你们的酒小魏总一定喝,来好好招呼,呵呵呵。” 第4章 (4)香甜 在那几个女人围过来之前,魏听起身直接抽走外套,沉着脸对王总强势道:“您认识我爸爸这么多年也应该知道,我从不喝酒,今天也是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才来这种地方见您。” “游戏城的项目可以有商量的余地,但是请你到未来云和我谈。”他转身就要走,但是又想起来一件事,“还有,请你叫我魏总。” 有个女人穿着带毛的服饰,他特意绕了一圈才走到包房门口。 他自认已经够体面了,这种污染精神和身体的地方他多呼吸一口都要减少一口寿命,推开门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会所。 外头夜风一吹总算是让他舒坦了一点,但是酒味和烟味还是留在了身上。 今夜是坐着王总的车来的,他没开车,长舒一口气,他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让风带走一点气味,这样回家的时候他就能干净一些了。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 瑞塔跑到兰基跟前止不住地兴奋,离开酒吧他的耳朵和尾巴就不用露出来了,除了脸上的止咬器他和人类没区别。 兰基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发顶,轻敲了脸上的金属问:“怎么摘?” “政府让我戴一年,我只有回到家里才能摘。” “那好办,姐姐跟你走。”兰基自然挽上小狼,掏出手机就对他拍了照片给言可发去。 “好帅的小狼啊,你也太快了吧?” 兰基对瑞塔举起手机笑道:“人类说你很帅呢。” 瑞塔低下头挠了挠脖子,“这是姐姐的人类朋友?” “是啊,我可是在大公司里上班呢。” “姐姐你好厉害,你可以收留我吗?”瑞塔眼神期盼,又问了那个问题。 即使是现代,大部分狼还是保持群居。 因为一些原因,有的狼会离开族群,可能是生病也可能是性格不合,按照瑞塔所说他是被驱逐出来的,那很可能是性格上有缺陷的小狼。 兰基噙着让他捉摸不透的笑意,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姐姐只游戏,不捡狼。” “真的不行吗姐姐?我们可以扩大族群的。”瑞塔靠近她的耳朵低声诱惑,“你不想做狼王吗姐姐?我可以帮你的。” 兰基笑了两声,立马抽手把他按在路边,眼睛化成幽蓝色露出了四颗尖锐獠牙。 凶象已显但是她的眼睛仍在笑,长长的舌头舔过獠牙,兰基轻声笑道:“姐姐对你没兴趣了,走吧。” 瑞塔被忽然的攻击性吓到,弱声解释:“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 兰基收回了手,扬了下头发便原路返回,留下瑞塔一个狼呆滞在原地。 虽然瑞塔是一只帅气的小狼,但她不允许他用得寸进尺的口吻和她说话,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只能她来决定。 今晚的结果白让她期待了,没有和小狗狗亲亲抱抱,她觉得有点空虚,空虚就会放大对刺激的追求,她决定做一件大胆的事。 去便利店,买一块巧克力。 笨狗狗不能吃巧克力,她这种聪明大狼可以。 悠哉哉拆着包装,不经意抬眼......她愣了一瞬,随即贴着窗户往街对面望过去。 口中的热气模糊了玻璃,她大力擦拭,从残留的水渍中用力睁眼。 魏听走了两个小时,停在路边闻了下袖子,感觉味道消散了不少,正好他也累了,准备打个车回家。 现在是凌晨,路上车少,他要等一会车才来。 猝不及防,他闻到有股酒味在靠近自己,刚想转头,突然有人猛地拉他进入小巷,力道之大他差点摔倒。 “你是......” 话还未出口,他感觉自己被人按在墙上,还有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怒从心起,他推着袭击他的人,却被抓住了手腕。 来人的手很大也很强劲,他两只手的力气竟然比不过对面一只手,这简直是......等等,这羞耻的姿势......从手腕上传来的尖锐感...... 袭击他的人靠近了他,好像是在特地给他闻气味......隐藏在烟酒之下的气味...... 一股电流瞬间从头顶劈下,他全身汗毛倒立,大脑一片空白。 第5章 这个人舔了他的脸,很渣,是倒刺。 恐惧又重新翻涌了出来,那被他刻意忘记的一年前的晚上,他也被这样舔过。 “是你......” 小兔子脸色白了一分,嘴唇都在颤抖,兰基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放声笑了出来:“你还记得我啊,小兔子。” 果真是那头臭狼! 魏听用力挣扎:“现在是在大街上!你不怕我喊人来吗!到时候你......” 话戛然而止,喉结滚动,他不再继续了,因为四颗獠牙已经咬上了脖子。 “别怕啊,我又不对你做什么,我就是逗逗你啊。”兰基的牙轻轻磨在小兔子的颈间。 魏听倒抽了一气,随后迅速镇静下来,现在是公共场合,不论这头狼玩什么把戏,他都有底气应对。 “你别太嚣张了,在这里咬死我对你没好处。我也不动了,你放开我,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小兔子真了不得,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兰基松开了他两只手,但是没有松开他的眼睛。 他果真没有挣扎,而是问:“你在跟踪我?” “那可没有,只是偶遇。” “你偶遇我有什么目的?” 兰基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坦白:“想让你陪我做件刺激的事。” 魏听闻到了甜腻的味道,惊恐上头他握紧了拳。 “你疯了吗?巧克力对我们来说是毒药。” “你都能做人了还怕什么巧克力。” 兰基稍微啃下一点,品尝口中甜味,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没吃过吧?” 他疯了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尝巧克力,怒道:“我惜命!我不陪你做这件事!” 兰基无声一笑,丢掉巧克力,捏住他的脸亲上他的嘴。 复杂的气味冲到脸上,他被捏住了脸,随之而来的还有唇上的热气。 整个人失去了颜色,一动不动,空白占据大脑,思考的能力也被挤了下去。 眼前看不见,所有的感官都汇聚到了口中,那里有着属于巧克力的香甜,但是没有巧克力,兴许早就化在了臭狼口中,而他的舌尖也碰上了不属于他的外物。 他又一次被玷污了。 手垂了下去,脑袋也没有力量支撑,兰基震惊后退,发觉小兔子又晕过去了。 这回他没有应激,但就是直接晕了。 真是只脆弱的兔子啊。 脑子晕乎乎的,魏听是在床上醒来的。 身下是床,但不是自家的床,而眼前是黑的,伸手一摸,有人给他戴了眼罩。 “嗯嗯嗯?魏总,给彼此一些神秘感。” 是那头狼,他想起来了,晕过去前,这头臭狼强迫自己尝了巧克力的味道。 他忽然生了恶毒的心思,这头狼怎么没吃巧克力把自己吃死。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他面上恢复了冷淡,拿出了谈判的气势,坐起来背靠床头。 “这是哪?” 兰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喝着汽水,头也没回:“拿魏总的钱开了房。” “你对我做了什么?” “除了亲亲抱抱,小兔子还希望我做什么?”兰基后仰,从倒着的视野中看小兔子。 魏听握紧了拳,咬牙切齿:“你直接开个价,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当这次,还有上次的事没发生过。” “开价?”兰基轻笑了一声。 她起身走到床边,在小兔子身旁坐下,手臂撑在即将要跑的人两边,将他禁锢在自己和床头的包围中。 “别靠我这么近。” “钱我不感兴趣,我对小兔子更感兴趣。” 魏听绷紧了脸,这样的距离和话语对他就是精神折磨,但他偏偏逃不脱,他的力气在狼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羞耻地扭过头,他努力躲开臭狼的气息。 他的脸上写满了想逃逃不掉的耻辱和倔强,这个反应让兰基非常兴奋,兴奋到忍不住想做得更过分看看小兔子是什么反应,最好一口咬下去,欣赏小兔子大惊失色的慌张模样。 她最喜欢兔子长长的耳朵了,害怕和生气都会发抖,被拿捏和玩弄在自己的天敌手上,她光是想想流出了口水。 不过嘛没必要,小兔子也不是狗狗,万一真的把他搞应激死就糟了。 她可是早就从良,不吃兔子了。 压迫忽然消失,魏听感觉怀里被塞了个毛茸茸的东西,然后就是臭狼远离的声音。 “给小兔子的赔罪。” 砰。 门一开一关,然后房间里就只剩下电视机的声音。 “臭狼?”他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他摘下了眼罩,房间里根本没有开灯,他很快就适应了光线。 开灯,怀里是一只红色的兔子玩偶。 嗅了下,上面没有臭狼的气味,但是有草莓的味道。 这臭狼送了自己一只兔子玩偶? 羞辱完他再送他一只兔子,这是什么道理? 他讨厌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愤怒扔出去,草莓兔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墙角。 马上起身,穿戴整齐,恢复一丝不苟的外表下楼找前台。 “你好,我需要查一下这个房间的登记信息和监控。” 登记......魏先生是吗?不好意思,监控不对外提供。” 魏听心中尴尬了一声,面上不显:“好,是我无礼了。” 他道了声谢,便要离开酒店。 “先生是退房吗?您的行李物品请不要遗落。” 他脚步一顿,转回去盯着前台,又移向了房卡。 “先生?” 停在原地时间似乎不再前进。 良久,他戴上眼镜,从容道:“不好意思,我落了东西在房间。” 第5章 (5)劝酒 外套丢掉,把自己和草莓兔里里外外洗了三遍,确认没有一丝狼臭味后,魏听四仰八叉躺在兔子玩偶的肚子上,享受兔子房里的光照。 这是暖光,他不能让外人看见自己的真身,便设置了这么一种光来模拟日照。 自从被那个臭狼入侵之后,他给家里做了全方位的安保升级,又给兔子房上了指纹锁,杜绝任何危险隐患,如此才能没有顾忌地回到本体。 他只是一只最常见最普通的小白兔,身上唯一的颜色大概就是通红的双眼和粉色的耳朵。 对了,他的脚掌也是粉色的。 刚出生没多久就被老魏总从郊外捡了回来当做宠物养着,后来老魏总家里书香气太浓,他还是幼崽便已经能够化形成人。 老魏总自己的孩子去世后就把他当做养子送去国外,既是深造也是防止被人窥探,让一只兔子精来管理公司,高层股东绝不会同意。 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作息和习惯,不碰同类,不碰有风险的食物,不让外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当然他也不会给外人这样的机会。 只有工作能让他积极。 “铃——” 收了耳朵,他接通电话。 “魏总,抱歉打扰您的周末,风大地产的王总预约下周来访,需要我安排吗?” “这事我知道,他铁了心要谈,你安排个半天。” “好的魏总。” 挂掉电话,兔子又躺了下去。 灰扑扑的天花板,连灯管都只亮一根,兰基一脸死相转动着靠椅。 根本不想工作,她后面的言可疯狂调整ppt,炮仗一般敲击键盘,边骂边改,赶在老板要求的最后时间点前发了出去。 两个女人共同背靠椅子,生无可恋看着天花板。 “好累啊,不想干了......” 兰基登时眼睛一亮,转过身和言可面对面:“那不干了吧,我们去辞职。” “哈?我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想不干。”言可瞅了眼过道尽头的老板办公室,嫌弃道:“这个项目奖金肯定不少,但是凭老王的尿性,估摸着也是打发叫花子。” 说着就有人推开门朝他们这个小组走来。 “老王来了,装个样子啊你。”言可回到电脑前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 平头王扬起头在大办公室里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小组成员脸上扫过,嘴角微微向下,似有不满。 “言可,下午跟我走一趟......”他点了言可的桌面。 “老板,去哪啊?” “去未来云谈项目。你准备一下,到时候给人魏总汇报。” “我?我何德何能啊?”言可抗拒着后退。 但是平头王弯腰,压低声音,表情油腻:“魏总年轻有为,还是单身,你不是正好没对象吗,让你上去表现表现......” 他的语气有点猥琐,言可嫌弃地挪开了一点,马上就听见身后兰基问:“我能去吗?” 兰基对着言可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低头闻了下身上的香水......香。 听见老王要去未来云,见的还是魏总,她一下子来了兴致。 电脑早就熄了屏,她的注意力也已经飘出了会议室,在脑中模拟着见到小兔子的场景。 第6章 他会认出自己吗? 要是认出了会是什么表情? 要是认不出又会是什么样的? 想象间,她敏锐听见脚步声往这里走来。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面容俊朗的男人从容不迫推开会议室大门。 他戴着眼镜,看着比前两次要正经很多。 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到小兔子,明明本质是只可爱的小白兔,却要伪装出一副人类里面精英人士的模样,压抑自己的本性,变得无趣又正经。 兰基歪着脑袋,在心里构想着邪恶的画面。 来自本能的恶劣基因,促使着她理所当然产生了一些破坏欲。 揉碎小兔子的正经一定很有趣。 “王总。” 魏听进门,和平头王握手,点头以作招呼。 平头王笑呵呵,面容稍显谄媚,“魏总好啊魏总好啊,哎呀,你爸爸要是看见你这一表人才的模样,不知道要多欣慰啊哈哈哈。” 魏听面无表情推了眼镜:“说笑了,坐。” 平头王总是时不时提起老魏总,他的心思魏听自然能看出来,他一向公私分明,不喜欢别人用私人交情裹挟,对于平头王的有意拉关系也以冷态度应对。 未来云投资了风大的游戏城项目,但风大的资金链出了问题,想要未来云加大投资,今日平头王来就是游说他来的。 “王总,没有商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我也不例外,更何况,风大内部的问题让未来云买单,这不合理。” “我知道我知道,理论上是风大自己内部的问题,但是你这个时候拉一把,这个拉近我们的关系,对不对?这个游戏城明年底就要开放了,这个到了临门一脚了不能让他流产了对不对?” 平头王始终笑呵呵的,但是时不时擦了下汗,眼神给到了言可。 “我们给魏总汇报一下进度,还有游戏城落地之后的一个发展方向......” 言可接收到信号,立马投屏。 魏听微微皱眉,但还是耐心听起了风大的报告。 这是私下的进度汇报,里面有很多没有在公开大会上的内容,比如某座城堡的确切电缆成本,某条人工河改变后的机关制造商,已经谈成的游戏代理等等。 他认真听着风大的进度汇报和未来模型,心中默默评估投资数额......有道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他难以忽视,借着推眼镜的功夫瞟了一眼。 和平头王一起来的女人,看见他的视线,既没有躲避也没有认真在听,而是冲着他挑了眉。 不合时宜地散发自以为是的魅力,要么是愚蠢,要么是平头王特地带来讨好他的。 微微蹙眉,他对平头王不懂分寸的不喜又增加了一层。 “......王总,风大的诉求我明白,但是未来云还需要内部商讨。” “要的要的。” 会议结束,魏听起身推了眼镜,与平头王握手后便打算离开会议室,但是平头王却叫住了他。 “刚刚那是公事,现在我们关上门讲点私事。” “私事?” 平头王神秘兮兮拉着他讲小话:“你爸爸以前的同学,你认识的,广园科技两个合伙人,你也要叫叔叔的,你记得吗?以前见过的。” 他这是又要从老交情上和魏听套关系,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王总......” “私底下就不要叫王总,叫叔叔,广园那两个知道我来你这里开会,正好他们也在附近,就叫我们一起去吃吃饭,叙叙旧。” 魏听正色道:“王叔叔,爸爸很少带我出去应酬,你们之间的叙旧我一个小辈何必在场?更何况广园和未来云还有一定程度的竞争关系。” “就吃吃饭,咱们不谈工作。以前你爸爸困难的时候,他们也帮过的,我们几个关系都很好的,偶尔也聚一聚聊一聊,你爸爸是不在了,你也要跟他们这些人混一混的对不对?” 人类的世界中,下一代的很多会继承上一代的人脉关系,尤其是他爸爸这种职位,可以说遍地是人脉,可他不喜欢出去应酬。 应酬就代表不得不吃一些他不喜欢的食物,还要陪着高谈阔论花费自己的休息时间,但是为了维持相互的和谐与未来的合作,他偶尔也会出现在各种酒会上。 微微拧眉,他还是妥协了。 “好吧,但是我不喜欢荤腥。” 即使说了不谈工作,但场面上四个男人仍然在聊工作聊公司,剩下四个女人,或者说广园的两个秘书,随时准备敬酒谈笑。 “......年轻有为啊,我们几个在你这个年纪,管公司?想都没想过的哈哈......” “哪里,这都是爸爸拼下来的事业......” “和以前一样谦虚哈哈......” 魏听一边应和平头王,一边和广园两位老总说笑,他脸上是微笑,但心中是狂躁。 这里的素食少得可怜,他想动筷子都不知道夹哪道菜,若是不动筷就要一直谈话。 “......小听怎么不喝酒?不会是嫌叔叔带的没有国外的好吧?” “怎么会,叔叔见谅,我从来不喝酒。” 平头王已经上了脸,两颊飞红,他大声对广园的人道:“你们什么记性?老魏不是说过,小听不喝酒的,还问问问。” “哈哈,出来应酬不能不喝啊,以后别人一问,不会喝酒还算什么男人?这不是下别人面子。来,叔叔今天带你喝一喝。” 说着广园老总不由分说就给魏听满上。 “小听啊,别学别人什么过敏什么一杯倒,这些都是坏毛病,都是喝少了,不会喝酒叫人笑话的,那话是怎么说的,你的肚子多能喝,就代表你这个人的度量有多广。来,叔叔陪你一个。” “叔......” 他要推脱但是面前的人已经一饮而尽,甚至示意他一滴不剩。 “叔叔,我真的不能喝......” 他敛了神情,认真推开递过来的酒杯。 广园的人默了一瞬,看似开玩笑,但语气淡了几分:“小听是不给我面子?没事,我和你见面少,不给我面子可以,你王叔叔见得多了吧?为了风大没少拉下脸找你谈项目,他的面子你要给吧?” 平头王听到这话只是摆摆手,并未拒绝。 魏听拧了眉,仍要拒绝,但是广园循循善诱:“小听啊,你身后可是未来云,你现在才多大就不给我们几个面子,那你以后怎么办?要吃亏的呀。” 犹豫不语,正当他要再开口,忽然一阵香气袭来,有人夺走了酒杯。 第6章 (6)冷水 小兔子心里生气,却不得不忍,这就是融入人类要付出的代价,他们总有一套奇怪的规矩,来约束别人压抑本性,还要指责别人不照着做就不正常。 兰基瘪了瘪嘴。 她撑着脸看向平头王,老王没有要替小兔子解围的意思,广园的两个秘书也帮着自己老板准备来敬酒,她打了个哈欠,觉得他们的规矩没劲死了。 起身朝小兔子走去,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替他喝了。” 疑惑霎时沉默。 她的举动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尤其是言可,瞪大了眼镜向她投来不敢置信的目光。 “老王这是......” 广园的老总也摸不清头脑,平头王更摸不清头脑。 “兰基,你干什么呢!回去。”平头王小声喝道。 “替魏总喝酒啊......” 兰基俯下去,对着魏听挑眉,在他震惊又克制的目光中,拿起整个酒瓶,对在场所有人高声道:“我来陪你们一个!” 说着就仰起头,直接拿瓶灌。 透明的酒液从嘴角溢出,滑进脖子,喉咙上下鼓动配合着酒瓶中的液面在不断下降,而气氛却从椅子腿往上凝固。 砰! 酒瓶重重砸在桌面。 兰基抹了脸,从他们瞪大的双眼里看见了不解和震惊,她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对他们扬了手,高声笑道:“抱歉了各位,喝完了,你们再开一瓶吧。” 说着,她扬了头发朝所有人抛去飞吻,离开了包间。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魏听看向平头王,用目光询问,不成想后者也被这一突发情况惊得合不拢嘴。 这时,又有什么碎裂的声音传来,他突然看向酒瓶。 裂痕从底部逐渐攀升,然后布满表面,最后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广园的两位老总登时站了起来避免被玻璃碎渣碰到。 这个插曲让所有人的关系都微妙了起来,最后饭局用怕吃到碎玻璃为借口不欢而散。 魏听穿上外套叫住了平头王:“王叔叔,这个饭局在你的设想中恐怕不是如此结束吧?” 平头王摆了摆了手,面色通红:“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个员工,她才来一年,我也没想到她会胡来,真的对不住,我回去我就把她开了。” 他想质问的不是这件事。 第7章 哑然片刻,既然平头王提到了,毕竟人是替自己挡酒,这么一瓶酒下去绝对伤身,他需要负起责任。 “王叔叔,你这位员工在哪?” 兰基此时就在洗手间里狂吐,言可在一旁拍着她的背。 “你说你,好端端的出什么风头?” “当然是......为了酷,你就说,我酷不酷?” 这酒太烈,兰基已经上头了,她甚至觉得眼前的言可变成了三个人,三个人在晃动的人,但她还要扯出一个笑。 “你有病吧?为了酷干这事?老王回去要把你开了你信不信?”言可恨铁不成钢。 兰基不在乎被不被开,这一切对她只是游戏。 吐了一半酒出来,她的胃总算好受一点了,就是烧,站起来还觉得头重脚轻,脸上奇烫。 跌跌撞撞走出洗手间,不远处是小兔子和老王在交谈,她的视线已经糊了,但是小兔子那板正的身形她一眼就能认出。 魏听是想表示如果人因为喝酒而伤身的话,他可以出医药费,只是话还没说完,混杂着酒气的香水味靠近,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转过身。 突然的人影向他走来,按着他的胸膛不断后退。 这女人的力气好大,他直接被推到了大厅的柱子上。 “魏总,我可是帮你了一次哦。” “你......” 他可以对她的健康状况负责,但是不代表她可以直接冒犯他。 盯着醉酒的人他当即便冷下脸来:“请你离我远一点。” 不远处,平台王瞪圆了眼和言可站在一起,他悄声问:“你们平常这么直接吗?” 言可激动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兰基霸道的照片,敷衍道:“我要是有兰基这么猛,至于单身到现在吗......” 魏听忍耐着女人的气息,再一次警告:“请你放手,不然我会叫......” “诶,这条领带也挺好看的嘛,和那条......” 女人抽出了他的领带,又说出了这样的话,魏听立即变了脸色。 他凝目盯着眼前的女人,怀疑在心里疯长,他想看看这个女人会说什么,但是她显然有点意识不清,双眼朦胧,很快就倾斜着倒了下去。 下意识接住人,他厉声道:“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 但是女人没了反应。 “我去......” 言可又悄摸着偷拍了几张,她往一旁挪去,但是发现平头王没了身影。 “小听啊,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魏听也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认识,这女人的力气这么大,又平白说起领带,他得知道这女人是不是那头臭狼,他想闻一下这女人,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而且酒味太浓烈了,他很嫌弃。 “我......”他束手无策,这时平头王却递过来一张房卡。 他警惕:“你什么意思?” 平头王笑呵呵:“就在楼上,兰基喝成这样也走不了,要不然魏总把她扶上去吧?” “诶诶诶,我可以扶兰基回去的!”言可过来阻止。 这时兰基忽然清醒过来:“谁说我走不了......” 她站起,接过那张房卡,拍在平头王肩上:“大酒店我不得睡一睡......我就当你......请我了......我上去吐一吐啊,要是过两天没看见我......那我大概死了......” 她可能在胡言乱语。 “我带你上去......”言可上前来扶着她。 这女人对他的态度和那头臭狼真的很像,一样轻浮乖张,还有这力气,普通人哪有这样的力气,还有关于他的领带...... 魏听用力揉着眉心, 他下定了决心,快步走上去拦在她们跟前:“这位小姐,我有些要话要问你。” 兰基几乎是挂在了魏听的肩膀上,他木着脸站在电梯里充当衣架,最后是捏着她的衣服挪到了房间。 一进去兰基就跑去了卫生间,他关上门也跟了过去,嫌弃地提起她的头发,不让呕吐物沾上。 强烈的酒精气味还有一些杂乱的味道,他感觉自己也要吐了。 提着她的头发,冲了马桶,又等她洗了脸,看她大概是清醒了,他要开始那个令他耻辱的话题了。 “你是不是那头狼?” 透过镜子,兰基的脸很红。 她的长相很张扬,是带有侵略性的美,水的湿润在她脸上就像雕像沐浴阳光,但偏偏此时她眼神迷离,减弱了长相上的攻击性。 “说话。” 透过镜子,魏听看见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捂着脸出去。 “什么狼啊......” “你是不是!” 他跟了出去,但是兰基一头栽倒,埋在被子里开始呼呼大睡。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他迅速脱下外套,来到兰基身旁。 他要闻一下她的味道。 酒精的气味太干扰嗅觉了,更何况她还喷了香水,那头臭狼入侵家里的时候就是喷的香水,只是味道不一样。 撑在她身体两侧,他缓缓伏下......但是很快又立马起身,他还没闻到什么就被这羞耻的动作恶心到了。 他忽然意识到,不需要靠这种方式他也能推理出兰基是不是那头狼。 她是平头王手底下的,平头王因为游戏城项目需要未来云的资助,所以他才会让兰基来靠近他。 一年前她还没进入风大,可能在别的竞争对手手底下干活,偷偷入侵他家恐怕也是为了找什么机密。 进入风大后为平头王做事,上次逼他吃巧克力很有可能是报复他在会所的行为,而这次替他挡酒,又做出这副姿态,恐怕是要交换什么利益。 他站在床头想明白了一切。 平头王的心思竟然这么深,他还真被那个憨态外表给骗到了,看来对他们的投资得重新评估了。 等等! 他漏掉了什么,如果臭狼是平头王的手下,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真身了,那么平头王想必也早就知道他是兔子了,那今天的酒局...... 难道是想逼他当众现原形来要挟他吗? 太可怕了,这些人竟然这么贪心,无所不用其极,他真是低估他们了。 兰基被当头冷水冲醒,强烈的刺激让她全身毛孔紧缩,倒着抽气。 手臂张不开,身下还硌得慌,支起脑袋一看,她被放置在了浴缸里,身上用什么浴袍带子捆起来了。 “醒了?” 花洒放着冷水,她现在无比清醒,扭头就看见小兔子板着脸站在一旁。 魏听点开手机录音,放在一旁:“我已经知道你们的把戏了。我真是小看你们了,一环接着一环就是为了接近我,说说,他让你来是想和我交换什么?” “哈?什么玩意?”她怀疑自己还没清醒,“你说慢点,我理解一下。” 魏听忍着怒气:“不用装傻了,我已经知道你就是那头狼了。” “哈哈,这事啊,小兔子还是很聪明的嘛。”原来是这事啊,她笑了两声,躺下去直接承认了。 “好,终于承认了。你们今天,又是逼我喝酒,又是替我解围,有什么目的?” 冷水没过了小腿,水面在逐渐上升。 兰基挑了眉,没跟上他的思路:“等等等等,你说的这个你们,是谁和谁?” “还要装什么傻?如果不是你告诉平头王我的原形,他们今天怎么会组这个局来针对我?” “哈?” 第7章 (7)体型 “小兔子,喝酒的是我不是你吧?怎么你胡言乱语了?” 她还不肯承认,魏听冷笑一声,拿起吹风机靠近浴缸。 “通了电的吹风机最好不要碰到水,你说对吗?如果条件不过分,看在我和平头王以往的交情上,我还能酌情考虑。” 插上电,吹风机就成了潜在的凶器,魏听靠在水池旁面色冷峻看向兰基。 “诶?威胁我啊?不错嘛——”兰基转过身侧躺着,“我还没试过被电的滋味呢。” 这头狼表面油盐不进,不知道内心是不是已经慌张,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以退为进。 魏听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问,他放下吹风机,若无其事卷起袖子,从容平静:“不过我们没必要这么极端,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利益都可以谈,能达到双赢又何乐不为呢?” 水面已经超过了兰基的膝盖。 她被冷水刺激得一激灵,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清醒了,但还是没跟上小兔子的思路,不免疑惑:“这个‘你们’,还有这个‘我们’是谁?” 魏听冷笑一声:“还要装?平头王处心积虑让你靠近我是什么目的?别告诉我,你碰见我只是巧合,你觉得我会信吗?” 兰基一愣,她突然理解了,小兔子以为她和平头王的一伙的啊。 这个想法太滑稽了,但是想想今天的事又异常合理,甚至合理得诡异,怪不得小兔子一脸戒备,表情严肃。 看他这如临大敌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颤起了水波。 第8章 笑声在卫生间里出现回音,魏听紧紧拧眉。 这头狼真是疯疯癫癫,一怒之下他青筋凸显:“笑够了没有?” “哎呀,真是可爱的想法啊......哈哈......” 她笑累了,疲惫地缓了几口气,对小兔子扬了下巴:“够了够了......哎呀,耳朵进水了,听不见你在问什么呢。” 她嚣张的表情就是在挑衅魏听,他有种一拳打进棉花的憋屈感。 忍着怒气靠近了两步,浴缸里面她整个人一大半都浸在水里了,他推了下眼镜关闭了水龙头。 突然水声靠近,接着就是脖子一紧。 一阵突如其来的上下颠倒,然后是冷水突然的寒意,刺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手肘膝盖更是撞到了坚硬之物,接着就是身上压了什么。 兰基抓住小兔子的领带把他拉进了浴缸中,欺身压上捂住了他的嘴。 “嘘——”她咬开了手腕的衣带。 坏事得逞,她笑着看向挣扎的小兔子。 水珠挂在了镜片上,她摘下他的眼镜丢到一旁看见了一双恼怒的眼睛。 指尖缠绕起领带,又用领带刮了刮他的脸,她笑道:“小兔子,你可冤枉死我了。” 拉下她的手,魏听用力起身但是又被她按回到水里,恼羞成怒:“你起来!” “嘘——小兔子,我现在有点累,不能好好陪你玩,你让我休息休息,毕竟替你喝了那么多......” 她需要时间消化烈酒,正好这些冷水可以让她头脑清醒,索性就躺在浴缸里面泡着。 但是魏听不乐意,他推着兰基:“你和我耍什么把戏!起开别碰我!” 虽然小兔子很可爱,她没事也乐意玩玩,但是一直打扰她休息就不可爱了。 握住他的手腕,兰基露出了两颗尖牙,当着魏听的面咬了下去。 不管外表有多么无害,伪装得多么好,狼就是狼,有着他无法匹敌的力量。 在狼的獠牙下,他又惊又怒,却不得不忍耐着不出声。 兰基没有用力,只是浅浅咬出两个血洞当做警告:“小兔子,乖乖的,我清醒了就起来。” 说完就趴在了魏听身上。 “你!” 他又一次受到了侮辱。 这狼环抱着他,把他当做肉垫,浴缸无法容纳两人交叠的姿势,他只能曲起腿,用手和腰支着自己以免滑落,但是他身上还有个人,他只能更加用力。 小血洞被水一湿,红色像水雾蔓延在手腕上,他感觉自己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怎么能屈服于臭狼的淫威之下! 越过手腕,他看见了洗手台上的吹风机,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浮现...... 要是臭狼消失了,他就没有把柄在外了...... 没有把柄了......没有了...... 微微起身,伸出了手...... 此时一声叹息忽然传来定住了他的动作,身上霎时起了阵寒栗。 低下头,他以为臭狼醒了,但是没有,他看见兰基皱起了眉,不是惹恼或不耐烦,而是不舒服,她似乎在不舒服。 难道是因为她替他喝的那些酒吗? 想来也是,就算是体型大很多的狼,那么高的度数,难免有残留在体内没吐出来的部分,她会不舒服也很正常...... 太可笑了,他竟然关心一头臭狼舒不舒服,他们自己设的局,如今也不过是自作自受,他更应该关心关心他自己的处境。 仰头吐出一口浊气,他憋屈地躺了下去,等待着这场酷刑结束。 梦里,兰基正在和帅气的狗狗亲亲抱抱,黑亮和白纹交织,在阳光下跑起来特别有力量感,特别好看。 她太喜欢了,张开嘴直接含住了对方的嘴,但是嘴里的口感不大对劲,湿哒哒的,她疑惑抬起头。 咬住的是小兔子的领带。 他们还在浴缸中,小兔子昏睡了过去,但是表情不大舒服,脸色也有点白,她用自己的脸贴上小兔子的脸,凉凉的,体温很低。 “小兔子?小兔子?”她晃了两下人没晃醒。 拍了下额头,她好像又干了什么坏事。 天地良心她可没想玩死小兔子。 从浴缸里爬起顺便放了水,把小兔子的衣服脱光,擦干净塞进被子里,一气呵成。 她把整条被子都裹在了他身上,希望能让他快点回温,而她自己,打开电视,看看今天又放什么狗血剧呢。 这里真不愧是大酒店,床这么软这么舒服,兰基陷在里面根本不想翻身。 人类可真会享受啊,花钱就能住这么好的地方,她下次也来试试。 不然这次向小兔子敲一笔,这样她就能经常来享受了。 她随意一瞥,魏听白着脸,半埋在被子卷里轻轻发抖。 “不会吧......”兰基在他脸上蹭了一下,发现他的体温没有回升,被子里面还是凉凉的。 这兔子失温了。 “啧,真脆弱啊你们兔子。” 水可不是她放的,他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她。 魏听做了一个很累的梦,他好像在水里奔跑,施加在身上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他想跑却跑不动,即使摆动身体也无法做出大动作。 但好在这水是热的,全方位包裹着他很暖和。 迷迷糊糊睁开眼,灰白色的毛包住了他的全身,这细密柔软的触感让他陡然清醒,不仅如此,他还清晰地感到心脏即将跳出胸膛。 狼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挑战着他的忍耐度的极限,他抚慰胸膛,安慰自己的心脏......他直接触碰到了皮肤......他的衣服! 兰基被胸腔下扭动的小兔子弄醒,她微微支起上半身,低头看着悲愤交加,两颊通红的人。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衣服呢你这头臭狼!” 小兔子怎么又生气了啊,他怎么一天到晚有那么多气要生,为了给他回温她才化成的原形,一般的小狗狗她可是从来没让他们见她的原形。 她这么高贵美丽的外表,小兔子也不知道赞美几句,真是不解风情啊。 看他拧紧眉头的样子是不喜欢她的气味吗? 那她在他身上舔几下。 充满倒刺的舌头从胸膛舔到脸,刮得魏听又痒又痛。 他抬臂挡在自己脸前,怒吼:“别碰我!” 全身都是狼的气味他要疯了,不仅完全接触了狼的毛发,还被狼舔,气得他不管不顾手脚并用爬出去。 “你......” 爬出去,他转头看见了兰基的体型,身体瞬间一僵,但只是眨眼,眼前便是可恶的女人。 “为了给你升温我才让你看见了我的原形,你该感到荣幸,小兔子。” 兰基化形,慵懒地趴在床上支起了上半身。 这诡异的一幕。 四目相对,兰基没什么,但是魏听快晕过去了,他用生平的最快的速度抽走被子把自己完全裹了起来。 “我的衣服呢!” “衣服......哎呀,在浴缸里,忘记拿起来了。” “浴缸......”他回想了片刻想起来昨晚的事,登时羞愤上脸,“是你脱光了我的衣服!” “不然呢?” “你......你这个......” 窒息般的堵塞涌了上来,是熟悉的难受,他忽然感到眼前有白光要闪过。 兰基看出了他的僵硬,意识到又是某种应激,敛了神色,上前抱住他轻拍。 “小兔子乖小兔子乖,别气别气,缓一缓,深呼吸,吸——呼——吸——呼——缓缓,缓一缓......” 身上有种涨涩,她的声音的目前唯一能入耳的,魏听不自觉跟着她的话语呼吸,他感觉自己被缓缓放了下来,周身充满热气。 轻拍了好一会,他的反应和呼吸都平稳了一些,兰基稍微松开,真诚关心:“好一点了吗小兔子?” 他转过头,应激的感觉是缓和了,但是这耻辱是缓和不了了。 第8章 (8)啃咬 “你把衣服送到前台,今天我不去公司了......不用上来,我让前台送上来。” 挂断电话,魏听捏着手机,久久不能平复。 让秘书送衣服到酒店,怎么看他自己的名声都要没了,待在卫生间里他恼怒又踌躇。 为了洗掉身上的狼味他已经把自己搓红了,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议论他,那个平头王要怎么看他,想到这里怒气再一次上头。 系上浴袍,他重重地呼吸一口,打开了门。 兰基趴在床上看电视,双腿在身后翘起,裤管都落了下去,肩上的衣都落到手臂却还是悠闲从容。 她竟然如此自得,还喝着汽水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忍着怒气,他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你能不能好好穿衣?” 兰基咬着吸管无所谓道:“衣服只是人类的规矩,我们生来赤裸,何必在乎?何况你都见过我的原形了,怕什么?” 魏听一边擦拭眼镜一边讥讽:“你待在人类的世界里就要守人类的规矩,想要随心所欲就回你的深山,别出来污染我的眼。” 第9章 “污染?” 她怔了一瞬,见他瞥了她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侮辱她的外形。 起身,拽着他把人按在床上,她跨在兔子身上掐着他的脖子露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幽蓝双眼。 “兔子,为了让你不被冻死我才让你看见了我尊贵的本体,我可以原谅你不赞美,但是你胆敢侮辱我?” 魏听一只手被按住,脖子又被狠狠掐住,一瞬间呼吸困难,面色发红。 他说错了话,导致狼的发怒。 盯着发怒的双眼,他咬牙不语。 直视猛兽的眼是一种挑衅,兰基掐着他的脖子,恼怒将人提起:“怎么不说话?兔子不是能说会道吗?能看见我的身体是你的荣幸,你该做的是看着我,赞美我,然后向我臣服。” 魏听依然盯着她的双眼,语气渐冷:“赞美?你有什么可赞美的?用着人类的外表做着野兽的事,你以为人类社会会惯着你吗?别人尊重你才会赞美你,可你每次都在强迫我,我恨你还来不及还妄想让我赞美?” “一只兔子精连挡酒这点事都做不到还想融入人类?兔子,你是不是人形太久了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了?需要我提醒你吗?” “你闭嘴!一口一个兔子,我叫魏听!” 兰基俯身靠近:“我叫你什么你就应什么,兔子,能得到我的强迫也是你的荣幸。本来我只对狗狗感兴趣,但是你,你三番两次不乖,还敢拒绝我,我盯上你了。” 狼的气息拂在面上,幽幽冷笑盯得魏听汗毛倒立,头皮发麻。 他使劲推着兰基,横眉咬牙:“要摆你狼王这一套就回你自己的族群!你要么吃掉我要么滚,别想让我遵守你的规则。” 憋着气,他努力不去吸收狼息,兰基忽然发觉自己似乎说不过他,不免更加恼怒,无形间化出獠牙。 “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是想把我的气味洗掉吗?” 俯身,舔过兔子的脖子,又将气味留在他身上,她开始发笑。 果不其然,兔子又开始剧烈挣扎,对她满是倒刺的舌头极其抗拒。 是这样,挣扎吧,恐惧吧,不肯看她就强迫他欣赏自己,不喜欢她就偏要留下自己的气味,让兔子沾满狼的气味,让他无能为力让他只能乖乖接受。 面对她的狗狗从来没有敢拒绝她的,兔子也该一样,兔子就该乖乖接受她的一切。 “别!不要再舔了!” 那倒刺刮得皮肤发烫,而且兰基舔得用力,魏听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刮破了。 “你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我屈服吗臭狼?” 兰基没有理他,而是在他的耳朵上咬下一口。 “啊!” 獠牙咬破了他的耳朵,痛感瞬间袭来,他直痛到挺身但是又被按住了双手。 “变出原形给我看。” 低沉又发粗的嗓音钻进耳朵,同时脸上和腿上都有毛毛的触感,魏听惊怒目睹兰基化出了狼的特征。 狼尾卷在腿上,毛触感极其强烈,而且她的牙齿越发尖锐,耳朵也变成了狼耳,那双蓝色的眼睛更是盯得他心里发怵,微微颤抖。 但越是怕他就越不想屈服:“不可能。” “呵。”兰基笑了一声,“你这兔子很倔,你知道吗,越是倔的兔子我越喜欢,但是你最好小心了,别被我玩死。” “我告诉你,你最好让我出不了这个房间,否则我会动用一切找到你,把你赶出这里。” 狼尾在摩擦魏听的小腿,他身上一阵战栗,曲起腿却甩不掉,干脆一脚踩了上去,摩擦狼尾。 “对了,把你赶走根本不算惩罚,你知道那种咬人的狗嘴上会戴什么吗?止咬器,戴上之后你的牙根本就没了作用,不仅咬不了人,也吃不着肉,最后活生生饿死。也许还能吃草,变得像羊像兔子一样,你想试试吗?兰基!” 最后两个字,她的名字他咬得极其用力。 尾巴被踩着,一阵电流窜过,兰基浑身舒坦。 咧开嘴舔了舔自己的牙,尾巴尖微微立起,她俯身低笑:“是吗?你说得我都兴奋了呢,兔子,那我现在要好好发挥牙的作用,以免以后用不到。” 倒刺刮过脸,刮过颈间、胸膛,尖牙咬过肩膀,咬过喉结,又咬了耳朵,魏听感觉自己被提起,被她抓着脖子咬上了后背。 “住手!停下!别再咬了!臭狼!兰基!停下!” 床在抖动,发出被挤压的声音,纯棉的浴袍散落下来露出遍布牙印的身躯。 魏听数不清自己被咬了多少口,他只感觉自己像个娃娃,就像家里的兔子玩偶,任狼摆布却没有反抗之力。 就在腰上被咬了一口后,有人敲门:“先生,请问需要帮助吗?” 房间内顿时停止了时间,也停止了呼吸。 兰基松开口,她的獠牙上已经沾染了红色。 舔去腥甜她小声在魏听耳边道:“兔子,你的叫声把别人引来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人进来看见你这副模样,这样我就会被抓走,说不定我会被安上止咬器,但是很可能你的真身会被我暴露哦。” 她又提出了恶魔般的诱惑:“要么......让人走,我也不咬你,你变出原形给我看。” 魏听扭过头看见她恶劣的神情,她的嘴唇上还有自己的血。 “你果真是头畜生,不管在人类里面装得再像人,也还是头畜生。” 兰基玩味地捏住他的脸:“还想激怒我?” “先生?您怎么了先生?需要我进来吗?” 门外还在敲门,支起上半身,衣袍脱落,身上全是舔出来的红痕还有牙印,如此不堪。 他痛苦地闭上眼,艰难开口:“没事,不要进来,我能解决。” “好的先生,如果有需要请打前台电话。” 门外的人走了。 兰基得意挑眉:“我等着呢,小兔子。” 抽气,绷紧了面色,再睁眼时双眼已经通红,化出了本体的红眼。 兰基挑眉:“还有呢?” “我已经退让一步了,你没说要全部......” “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她舔过獠牙。 别过脸,魏听紧抿着唇,艰难片刻后耳朵抽动,粉嫩的长耳出现在兰基眼前微微抖动,而这长耳上还有她刚刚咬出来的小洞。 倔强而强壮镇定的脸配上这粉嫩嫩的耳朵,突然就具象化地可爱起来了呢。 这毛茸茸又软乎乎的手感,成功唤起了她内心的怜爱,兰基收起獠牙也松开了手,捏捏兔耳亲亲兔耳,她把玩着丝毫不顾及下面的人有多耻辱。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耳朵出现了,那尾巴呢? 指尖滑过小兔子后脊一路向下,果然摸到了一团毛茸茸,放手心里捏捏,手感像球,但兔子尾巴其实不是球,她捏住一端拉长他的尾巴。 属于自己的特征被狼在手中把玩,魏听羞耻到闭上了眼:“就这样,可以了吧?” 他的声音都不坚定了,脸上泛起了红晕,兰基长呼吸一口,心立马软了,不由喟叹:“你真可爱啊小兔子。” “住口,不要说得这么暧昧,我是被你逼的。” 他紧闭着眼,但是被蹂躏的感觉清晰异常,甚至放大了敏感不由自主轻抖。 一想到自己屈服于一头狼,他就无法面对自己。 和爸爸住在一起的时候,一开始也是被当做宠物的,可是化形之后他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爸爸告诫他不要贪图他人给的温暖和舒适,也不再揉他的身体,他都要忘记这种被人怜爱的感受了。 身体再次受到怜爱,却是一头狼,不对,这也不是怜爱,是纯粹的玩弄,臭狼仗着自己的强大肆无忌惮地玩弄他。 他受够了。 属于本体的可爱特征消失了,兰基愣了一瞬,然后手指被狠狠咬了一口。 兔子急了真会咬狼。 兰基没有抽手,讶异看着魏听紧闭着眼咬住她的手指,直到把手指咬出血。 血液流进他的嘴里,他又惊慌松口,推开兰基朝床下吐出血液。 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他根本不敢想,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假惺惺地拍着他的背。 兰基下床拿了水,拧开瓶盖送到他嘴边,但是他偏过头去不肯喝。 自己玩过火了,把小兔子惹生气了,看他红着眼的可怜模样,她稍微产生了一些歉意。 凑到他脸前,她追着问:“小兔子生气了?生气了?生气了?” 没有想象中的羞愤,小兔子冷淡别开脸。 “兰基,我会让你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第9章 (9)面罩 魏听恢复了镇定,他今天但凡能走出这间房,他一定要报复这头臭狼。 兰基愣愣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忽笑了声:“好啊,那我就看看你会怎么报复我。现在喝点水,别把自己呛到。” “别假惺惺了,你,还有平头王,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10章 小兔子面容冷静,但是隐约有愤恨从眼中迸发,兰基无奈叹了口气:“小兔子,我和平头王真的没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你的本体。” “你以为我会信?” 兰基蹲在床边卷卷发,挠挠脸,刚才的嚣张气焰被小兔子的示弱的给浇灭了,现在把小兔子弄生气了,她倒反而心虚,不由自主想哄哄他。 “那你说说,你要怎么才肯信啊?” 魏听坐在浴缸中冲着水,他身上都是兰基的咬出来的洞,手臂上的脖子上的,更过分的是连腿上都有,这些洞不深,但是密密麻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这份耻辱。 这头狼行为乖张,性格轻浮,几次接触下来似乎狼性比人性大,独自一人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他觉得兰基和平头王那样逐利的人是一路的可能性很小。 翻过手掌,上面有红印,也有倒刺刮出来的划痕,虽然耻辱但是不得不提,这头狼的力量很大,他不知道兰基是什么品种,但是她的体型比他知道的任何一种狼都要大。 那匆匆一眼带给他的震撼直接烙在了他的脑海中。 床是两米的,狼是蜷缩了尾巴才趴在床上,所以她的本体不含长尾绝对将近两米。 这样一头体型巨大,又对自己感兴趣还知道他秘密的狼,放任在外对他威胁太大,他得控制这不定因素。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报复。 “喂,给你发个地址,过来开间房。不是炒绯闻不要被拍到。” “房间里都是狼味,你直接去0812。” 临走时小兔子告诉她他会换房间。 撇了撇嘴,小兔子不喜欢狼味,也能理解。 魏听想吃什么沙拉,还不要酒店做,就要吃便利店里的,玩归玩闹归闹,小兔子这么配合,兰基决定示好一番,亲自跑一趟。 酒店附近没什么便利店,她跑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家店,不知道小兔子要吃哪一种,她每种口味的沙拉都买了。 这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不知道他气消了没。 坐着电梯她舔了下牙,回味,兔子的身体不像小狗狗,没有那种和她相似的气味,很干净很香,也很柔软。 小兔子太爱干净了,总是把自己洗得香香的,闻着像花香,越是香她就越是想把自己的气味沾上去,再看小兔子恼羞成怒的样子。 啊 ,太可爱了。 心情很好,她哼着小曲到了八楼0812,敲了敲门。 门开却很暗。 兰基进入后觉得奇怪,房间里拉了窗帘还没开灯,光线昏暗,更重要的是,房间里没有兔子味。 她心下疑惑,摸到了开关。 灯亮,房间内真的没有小兔子,只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女人戴着墨镜往她这里一瞥,然后开始做自己的事。 “呃......你是?”她疑问。 “坐。”女人随意一指,然后掀开了被子。 兰基只觉得疑惑,嗅了嗅,她闻到了什么其他的气味......她自己的气味? 女人当着她的面撒落了一些兰基自己的毛发? 她的毛发只可能是给小兔子回温的时候掉落的,她还没反应过来女人这么做的原因,耳朵便敏锐听见了外面有序的脚步声。 下一瞬房间门开,她就听见了电流枪射击的声音。 车门开,蔓曼摘下墨镜。 “搞定。那头狼被抓进监管所了,应该关到精怪分区了。” “好,多谢了。”魏听整理着自己的袖子挡住那容易让人多想的咬痕,“在网上不要提这件事。” 蔓曼白了一眼:“帮你这个忙我就什么都不能说?” “不光彩的事你希望被人发现?”魏听看了她一眼,推了下眼镜。 “好好好,我随便一说。”蔓曼抱起双臂向后靠,目光探究,“倒是你,你怎么会被一头狼缠上?” “这是我的事,后续监管所联系你,你通知我,我会替你出面。” 魏听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次日,蔓曼没有受到伤害,警局只能以骚扰的罪名扣了兰基一日。 但是他身上的咬痕没有愈合,是货真价实的咬痕,此时露给警察看,便能给兰基的罪名再添一笔。 当然,他只漏出了手上的咬痕,装作兰基和蔓曼之间矛盾的误伤。 要他承认房间内发生的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会面室中,兰基仍然是那副随意轻佻的样子,到处观察,企图穿过不透明的镜子看穿后面站着谁,但是她的装束可不随意。 如她所愿,金属镂空止咬器还有手铐安在了她身上,谁让她下口的时候不顾后果,这就是社会的规则。 门开,穿着休闲装但裹得严严实实的魏听面色从容,他拉开椅子坐在了兰基对面。 她醒来发现自己在监管所里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是兔子把自己搞进来了,她还真小小惊讶了一下。 对他挑了眉,歪头:“小......” “闭嘴。叫我魏总。” 兰基笑着仰头:“啊哈,魏总,我猜你是来捞我的。” “我也可以不捞你,让你关在这里。”他抬起手露出兰基的咬痕,“毕竟着你伤人是实打实的。” “那就是有条件咯?” “酒店里,你给我两个选择,现在我也给你两个选择。” 魏听翘起腿,拿出谈判的气势:“一在这里也保持你的个性,我用身上这身咬痕,再用点关系把你送进监狱,虽然关不了你太久,但是凭你的性子,关在监狱里绝对能让你不舒坦。” “二离开风大,做我的保镖。” “第二点怎么看都很划算啊。”兰基也学着他的坐姿翘起二郎腿,“不会这么简单吧?” “当然,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止咬器的密码除了政府只有我知道,除非我允许,否则在我身边你就得一直戴着止咬器。” 兰基微微一愣,随后放声笑了起来,手铐碰撞发出脆耳的金属声。 “哈哈......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这是把我吃定了呢魏总。” 魏听微微皱眉,兰基的说法让他觉得冒犯。 “魏总开口我肯定不犹豫,不过魏总打算让我戴多久呢?” 推了下眼镜,他正色道:“政府的意思是一年,虽然我很想给你再加一年,但是我已经拿到了止咬器的密码,就放你一马。如果你再对我......对他人有不安分的行为,那就再加一年。” “没问题。” 兰基扭了扭脖子,敲了敲脸上的金属,不由感叹:“这就是人类的手段啊小兔子,真有你的,还真给我戴上了。” “我说了,叫我魏总。” 魏听想过,把兰基拴在身边有风险,但是这个做法也有好处。 他大部分时间在公司里,只要在人前就能控制兰基的行为,不让她对自己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而且他也能拴住自己的秘密。 嗙一声,兰基关上车门阻止魏听的动作。 “你做什么?” 双手撑在车门上,她把魏听锁在了车门和她之间。 一臂之内是狭小的空间,魏听不想靠近她只能紧紧贴着车门,冷声警告:“别靠我那么近,你还想进去?” “冤枉啊魏总,我可没做什么。”兰基调笑。 他们距离很近,她一靠近脸上的金属就会碰到他,伸手去推却被兰基握住。 “放手!” “别生气,一天到晚生那么多气对你们兔子可不好啊,万一什么时候又应激了,我不在魏总身边可怎么办啊......” 兰基单手撩开他的长袖,露出咬痕,她撅了下嘴,又看向他的脖子,抱歉一笑:“哎呀,原来我咬了这么多洞啊。” 这些咬痕没有愈合,魏听连公司都不敢去,只能待在家里办公,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嬉笑着调戏自己。 他拍开兰基的手,但手上的钥匙被她夺取。 “身为保镖,肯定是我开车啊,怎么能让魏总劳累呢?” 嬉笑一声,兰基拉开车门把魏听塞进了后座。 透过后视镜,她对魏听挑眉,不出意外他冷着脸移开了视线,还拉高了自己的上衣挡住脖子。 舔了舔不经意露出的牙,她笑了声专心当起司机。 她要去未来云做魏听的贴身保镖,戴着脸上的玩意回风大辞职,这精的身份也随之曝光。 言可看着她抱着双臂斜靠在楼下,神态恣意一点也没有戴上止咬器的羞耻。 满脸不可置信,绕着兰基前后左右绕了好几圈,她嘴就没合拢过。 “你从来没说过你是精!” 兰基噙着笑:“你也没问过啊。” “那你是?” 兰基靠近她悄声说:“是狼哦。” 言可捂住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喜欢狗狗。哎,你不会是冲着老王来的风大吧?” “有老王什么事?” 言可幸灾乐祸道:“有一年老王出去被不知道是被狼还是狗咬了,从那以后他就特别讨厌你们犬科。要是他知道你是狼,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第11章 兰基陪着幸灾乐祸,她对言可扬了眉:“怎么样,今天晚上去狗狗酒吧吗?庆祝我失业又就业。” “去!” 又是嘈杂的音乐和复杂的气味,兰基的外表吸引了许多目光,她对大多数微妙的视线都投去了眼神,甚至大方抛去了眉眼,而后直接坐到了瑞塔面前。 看见来者,又看见她的装束,瑞塔惊讶到张大了嘴。 “姐姐,你怎么也?” 敲了敲脸上的金属,兰基笑着坦然:“我是一头大笨狼呗。” 第10章 (10)签字 “玩不过人类呗......”兰基手一顿,又笑着补充:“倒也不是人类。” 抿着吸管,她朝瑞塔勾勾手指:“上次姐姐拒绝了你,这次来照顾你生意。来最贵的......” 瑞塔眨眨眼,俯过身期待地问:“姐姐这次还会等我下班吗?” 他特地将自己的脸送到兰基手上,连身后的尾巴也期待地摇晃起来。 兰基摸摸他的耳朵,又捏捏他的脸,对他的邀请心知肚明。 对于投怀送抱的小狼她也不想拒绝,但是现在自己可不是自由身,她遗憾地笑笑:“姐姐还有工作哦,不能等小狼一起下班了。” “那,姐姐是特地来看我的吗?”瑞塔小心着问。 “那当然,帅气小狼可不是满大街都能找到的。”兰基也对瑞塔眨眨眼。 瑞塔垂下头羞涩一笑:“谢谢姐姐,那......就当我请姐姐的。” “那我可不客气了。” 一杯吸完,兰基甩了头发就进入舞池,和言可尽情混迹在台上。 红色紫色还有绿色的光影扫过全场,兰基闭着眼恣意舞动。 明明身处糜烂但是享受的表情却清新自然得像身处草原,让人忍不住想问,她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瑞塔收起她喝过的杯子,收回自己的视线,默默低下头。 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但是他的跑腿员还没到。 魏听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揉了眉眼缓解疲惫。 冰箱里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只能勉强挑出一瓶牛奶,恰在此时,门铃响。 “魏总的外卖。”兰基嬉笑着提起食物。 说是食物,但是在兰基看来也不过是些草和水果,唯一的荤腥可能就是鸡蛋。 “魏总啊,这个点还点外卖你真是折腾我啊,你不知道我跑了多少地方才给你买到这些。” “这个超市啊、那个市场啊,统统都关门了啊!我只能拿着魏总的单子,这边跑一家店,那边跑一家店......” 她喋喋不休抱怨着,又当司机又当跑腿,她这个保镖真的太称职了,一人干三份活服务她这个暗自使坏的老板。 魏听看着原本嚣张的狼给他安安分分做着琐事,心中生了一丝暗爽,但是面容仍然冷峻。 “魏总,你该不会故意挑这个时间为难我吧?”关上冰箱,兰基转过身斜靠在冰箱上。 “是又如何?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使唤完了就让我走?太无情了吧?” 兰基轻笑着靠近,魏听微微冷眉后退,他手上拿着牛奶不想有大动作,但这似乎给了来人可乘之机。 “你还想被关进去?这里是我家,对我客气一点。” 他退到了墙,兴许是在自己的地盘他有很大的底气,面对兰基也不再惊慌,看向她的时候眼底甚至有漠然。 小兔子总是学不会,他这副正经冷漠的样子在兰基眼里,就是勾引,是比帅气小狼更让她兴奋的邀请。 撑在墙上,她敲了敲脸上的金属:“魏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有吗?我忘了什么?”魏听向后靠着墙,挑衅似的眉梢轻动,“噢,是你的止咬器啊,我记得政府是怎么规定的?一天佩戴的时间超过十六小时,一次自由不超过两小时。你才佩戴没多久,要多适应适应。” “那这么说,我今天是不得自由了?我的魏总?”兰基向他拂去一口气。 这气息里有复杂的酒气,魏听有厌,别过脸去,拧眉:“少用这么暧昧的语气,你这么对我还想要自由?做梦。走开。” 但是兰基疑惑:“诶?要是我怎样都摘不下来,那我为什么还要对你客气呢?” 喉咙被手臂压住,霎时有种压迫感袭来,魏听冷下脸:“兰基,在考察期还不安分吗?” “很难安分啊魏总。” 轻笑一声,兰基像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红色的花苞。 花苞微微开了个口,隐约能看见里面有几瓣在呼之欲出。 兰基拿着花苞蹭在魏听脸上,他没有什么大反应,他已经学聪明了,面对她的调戏他反应越大她越得寸进尺,不如冷处理。 “我特地偷的,小小的,怎么样?” 她不提就罢了,她一提魏听想起来了,他那条领带还在兰基手上。 他不理解:“你真是无法无天,你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飞贼?如果我非要计较,凭那条领带你就别想出看守区。” 兰基放过了他,在厨房里找了个杯子,对魏听的问题她只是耸耸肩:“图刺激呗。” “刺激?那么多极限运动你可以去寻刺激,偏偏要做贼?” “很简单啊,我不图身体上的刺激,跳伞也好、极限飞车也好,对我来说没什么新奇的。我图的是心理上的刺激。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做飞贼,不是更刺激吗?” 兰基向他举起水杯,仰头......哗啦。 她忘了脸上还有金属,水直接从镂空止咬器里洒落,湿了衣襟也湿了地板。 愣了一瞬,放下杯子,她哈哈笑了两声:“啊我该走了,不能打扰魏总休息啊......明天我准时来接魏总上班!” “明天?我没说明天要......等等站住!” 魏听话还没说完,兰基直接不见了身影,匆匆跑出了家门留下一滩水渍。 人没了他终于可以恼怒了。 重重放下牛奶找来拖把。 他这个老板还要自己拖地,简直岂有此理!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被兰基安排什么时候上班,他根本没想这么快去公司,但是车交给了兰基,不去上班他又怕她开着他的车乱晃。 咬牙,可恶! 次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衬衣盖不住喉咙,他脖子上还有咬痕,想了想,他套了风衣,立起了衣领。 这么穿有点傻,但是为了遮牙印没办法。 但出了门他又傻眼了,他以为自己这么穿已经挺傻,但是看见一身西装,高调又夸张的兰基,他顿时觉得比起傻,他更怕丢人。 揉着眉头他感觉自己青筋猛跳,却又无比疲惫:“你为什么穿成这样?穿成这样就算了,你还敢戴我的领带?” 兰基靠在车门上,向台阶上的魏听扬了下巴:“上班第一天,总要穿得隆重一点。” 坐上后座,魏听看着自己的领带在兰基身上气不打一处来。 敢当着他的面用他的东西,她简直就是个变态。 “我警告你,在公司里有监控盯着你,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否则......” “懂懂懂,否则再被送进去呗。不过......” 她突然钻进车内,贴近了魏听,他下意识觉得她又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警惕后退:“你做什么?” “当然是......替魏总系安全带。” 吧嗒。 她果然笑着给他系了安全带,但双眼却看着他,让他不自在。 这微妙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兰基的呼吸,她的头发和衣领蹭过了自己,手又环在他周围,想挪都没地方挪,很难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这狼真是。 进入未来云的时候有不少探究的目光朝他们这里投来,他目不转睛不去和别人对视,这狼倒是自得,不仅大方回望还和人笑着打招呼。 一来就表现得这么熟稔,他心里更不自在。 他在自己办公室外给兰基安排了工位,拴着她也不是让她白领工资的,没事的时候安排她帮秘书做做工作,有事就履行保镖的工作,一段时间下来,倒是也风平浪静。 不忙的时候就容易出乱子,忙起来了反倒没有多余的心思。 果然不能让这狼太自由,把她栓起来是明智之举。 看了眼时间,到饭点了,但是这个时候内部开了会议。 “六十分钟。自觉点。” 消息发出去,给兰基开了锁后,魏听接通会议。 但是三十分钟后,有人敲门。 “进。” 狼头冒了出来,看见兰基他就皱眉,但是瞧她手上有份文件,缓了神色招了手。 兰基吃了饭回来的时候发现魏听办公室里还有声音,她整理好上午的文件就试探性敲了门。 虽然离小兔子很近,但他总是有意无意避着自己,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认真工作的小兔子她得去瞧一瞧。 神情专注,时不时推一推眼镜,镜片上闪过电脑的光影,手指在键盘上轻敲,一边接过她的文件一边和内部开会。 第12章 “......大方向是要开辟新市场,赶在年底前上线......但是要注意版权问题......” 魏听回答着电脑中的会议,翻开了兰基的文件。 “......再拿别人的成品改样,美术就不用来上班了......广园......” 魏听忽然止话,他发现兰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旁,抬起头就是她灿然而笑的模样。 兰基悄悄来到魏听身旁,给他指了自己要让他过目的地方。 “魏总?”电脑中在等他。 “广园的运营......” “魏总不吃饭吗?也太爱工作了吧。”兰基俯身在他耳边气声询问。 那口气息显然让他不适,魏听的话断了一瞬才接上:“我们和广园是竞争对手......别把自己的把柄送出去......” 他抬起头,用眼神表示不满,让兰基赶紧出去。 她发誓,她也很想自己稍微听话一点,但是没办法,她真的坏啊,而她也真的喜欢自己的坏。 色迷心窍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气息逗弄着小兔子的耳朵,兰基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圈住了人,把他困在桌子和自己的怀抱中,握着他的手移到签字处。 “魏总,签这里。” 第11章 (11)引诱 小兔子在用力顶开自己,但又碍于不想直接接触到她,这挣扎就显得不进不退。 兰基握住他的手,替他翻到需要签字的那一栏。 “魏总?” 会议还在继续,手腕用力挣脱开,魏听忍着怒瞥了兰基一眼:“你们继续,我听着。” 他快速扫了一眼内容,然后签了字,用力合上笔帽。 兰基用气音笑了一声,握住了他两个手腕,在他震怒的目光中撩开他的袖子。 她咬出来的牙印已经完全消失了,指腹摩挲,她假装抱歉看了小兔子一眼,却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椅子的滚轮在地面轻轻摩擦移动,他们在暗自用劲,但是小兔子怕会议中的人听出来这头的动静,死抿着唇,冷眼看着她。 又来了,又是这种倔强的眼神,不肯松懈也不肯服软,好像在说:“想要我屈服?做梦吧。” 这眼神就是在引诱她干坏事啊,心里真痒。 “......那款星际游戏一周年了,之前谈的联动可以推上进程了......魏总,您有什么指示吗?” 指示还在口中说不出来。 兰基从身后仰起魏听的脖子,指腹在他的颈间上下滑动,她在他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又故意使坏没有松口,对他愤怒的颤栗视若无睹。 “重新给蔓曼拍个广告,线下办点活动......其他的......其他的让运营去安排......嘶!” 他的声音还在故作镇定,手腕被抓在她手中,还死死攥着钢笔。 小兔子不敢乱动,她就是拿捏了他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挑逗他。 刚刚满是倒刺的舌头又一次刮过他的侧颈,引起一阵强烈的抖动,她太满意他的反应了,兴奋地咬在小兔子喉间。 “小兔子,要不要玩人类的游戏?” 气音吹进魏听的耳朵,他偏过头尽全力躲避兰基的气息,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游戏,但肯定不是他愿意的游戏。 兰基果然是头畜生,他真是低估了她的恶劣。 为什么要开会啊,为什么大中午的要开会啊! 兰基强硬掰过他的下颌,歪着脸对他笑了两下,舔了下他的嘴唇,然后亲吻上去。 血液凝固,大脑空白,全身起了一阵剧烈的鸡皮疙瘩。 手猛抖一瞬,魏听震惊又不敢置信,在公司里,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竟然被狼强吻。 兰基知道,她绝对知道亲吻在人类世界里代表什么。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调戏他已经不能让她满足了,她竟然要直接强迫他。 可耻!可耻! “......到时候看市场反馈,用户的意见也要改进到游戏里......”沙沙的声音不间断从电脑中传出,传来几个人讨论的声音。 魏听使劲推,使劲掰兰基的手指,他听见了会议的话题,用全身的力气往电脑那凑。 后仰着艰难移动,他喘了口气,语气镇定:“......创新......要注意创新,做出了开辟市场的产品之后一定会有抄袭,让法务准备好......” 银丝勾连,沾到了他的衣领。 他想逃离兰基去关闭电脑上的麦克风,但是兰基不给他机会,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便挪动他的椅子又抓住了他的双手,再次袭上他的唇。 热气糊了镜片,兰基按着他的后脑不断入侵深处,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今天的会议差不多了,占了大家中午的时间,还有什么要讨论......” 又需要他发言了,魏听推不动她只能向她示弱,拍了拍她的手得到一丝喘息,仰起头强行镇定开口:“今天就这样,有什么事发邮件。” 麦克风关闭,兰基替他结束了会议。 她内心的邪气被彻底勾起了,已经要按捺不住了,要是不做点什么,她就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魏听有些晕,身体的重心忽上忽下,世界仿佛在旋转,将他牢牢吸附在椅子中起不了身。 应当是眼镜太碍事了,他摘下眼镜还没反应过来被拉起来推到了办公桌上,连带着好像推倒了很多东西,他想去捡然而压力又一次从眼前袭来。 兰基的啃咬是密密麻麻的,不痛但是仿佛有魔力散了他的力气,他感觉耳边全是狼的喘息,脑子昏沉得不行。 他已经分不清嗅到的是什么气味,舌尖是什么触感,他好像还碰到了狼的尖牙,那是新奇的,他没有獠牙,便忍不住探索尖牙是什么样的。 钢笔在桌面滚过,一圈一圈在荡起涟漪,每一圈都卷走一层清醒,给耳边增加一层透明的膜,隔开外界的真实。 似乎不算什么,没什么让人害怕的,他只是没做过所以会慌,可他不想在狼面前退缩。 大概是这样吧。 但很快,钢笔卡在了桌子边缘,两秒钟后,掉落在地,触发了某种机关。 是一种能让人听见外面椅子滑过、还有交谈声的机关。 耳边的膜被捅破,魏听瞬间清醒。 他整个人僵在桌面,意识要断不断。 办公室的玻璃是磨砂的,外界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是只要有人在此刻推开门就能看见里面的凌乱和狼狈。 “停下!兰基!”他低声,用全身的力气撑开兰基。 兰基不满起身:“怎么?”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把你捞出来不是让你做这种事的!起来!” 兰基挑眉,抓开他的手,调笑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魏总?看样子,你没有拒绝我啊。” 魏听瞬间烧了脸,愤恨道:“闭嘴!是你在强迫我,起来!让别人看见他们会怎么看我!” 兰基起身下桌,小兔子的西装都褶皱了,头发也乱乱的,脸更是红透了。 她自己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是小兔子在乎,那她只好收起邪性咯。 从桌面上下来,文件散乱,笔和眼镜掉下了桌,电话机的听筒也歪了,他的名片架子也倒了,什么都是乱的,他也是乱的,凌乱的。 他怎么能允许兰基对他做这样的事! 他怎么能允许自己接受兰基对他做这样的事! 揉着眉心,他转过身咬牙切齿:“把桌面复原,然后滚出去。” 衣服全是褶皱,他必须要换下来,换下来就能把刚才的事掩盖过去。 办公室里有休息室,里面有床榻和衣柜,他可以在这里收拾好自己。 脱下外套,松开领带,摘下袖箍,他感到一阵眩晕冲击着大脑,有一瞬间站不稳。 “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来引诱我。” 他猛地回头,见兰基抿着笑好整以暇抱着双臂。 “谁允许你来的?你再敢对我动手动脚,你就别想再摘止咬器。”后退了一步,他警惕看着来者。 兰基笑了一声:“到了嘴边的兔子没道理放走。”她上前按住他的胸膛,“你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激我。” 她直接把魏听按倒,压在他身上低声:“毕竟是狼嘛,坏一点也可以理解吧?你就让让我......我们还有......” “混蛋!你这头混蛋!” “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又要失去自由了。”她勾过小兔子的领带,调笑:“明明挣脱不了,为什么每次还要费力气呢?” “明明最后所有人都要死,为什么偏偏还要努力活呢!”魏听恨声。 “好问题,问倒我了,不过我没兴趣思考,我现在只对你有兴趣。” 兰基俯身咬住他的嘴唇,从唇开始一点一点研磨,交融、探索,直抵更深入的洞穴,寻找一抹隐秘的欢愉。 为了照顾小兔子,她攻势极其缓慢,她不想单单自己得到快乐,也想小兔子能从亲亲抱抱中得到放松。 第13章 但兔子的吻技几乎没有。 他把这么有趣又温柔的行为当成攻击,兰基明显感觉她吻得越深小兔子越难受。 “等......等等......我心跳好快......好干,我嘴唇好干......放开我......” 他的手臂在抖,兰基赶紧松开他,抱住他轻轻拍,给他的身体缓冲的时间。 “缓缓呼吸不要憋气,放松......” 氧气重新进入肺部,魏听在难受中放松,心跳很快平复了下来,但是眼角的红晕却消不下去。 兰基还是抱着他亲吻,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魅力,能让一头狼这么惦记。 “在人类里面待这么久,对这个游戏还这么陌生?” 他们现在的姿势对他来说很难堪,偏过脸喘着气,他的大脑逐渐恢复理智,轻声道:“我受到压力之后身体就会有反应......” 兰基在他侧边撑起手臂,挑眉:“这么说,我的靠近让你很有压力?” 闭上眼他有一瞬的无奈,但是睁眼又是几分疏离:“是,所以请你别靠我那么近,也别对我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 “这问题要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感兴趣的?难道强迫别人会让你快乐吗?” 兰基坦然道:“这个问题我本来也没怎么考虑,但是你刚刚的反应让我觉得,我可以允许你做我的伴侣。” 魏听的视线进入她玩味的双眼,他睁大了眼,不敢置信:“你的允许?你到底为什么觉得,身为狼的你和我会有关系?” “因为喜欢你啊,小兔子。” 听到这么直白的话魏听更觉得荒唐:“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掌控和支配。即使我不愿意你还是强行把我按在这里,做你所想之事,我是否喜欢这样你根本不在意。” “你不喜欢?” 他的话降低了兰基的兴致,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 捏过他的脸面对自己:“那我换个说法,我就选定你做我的伴侣,你要不喜欢我就让你喜欢。” “你没听懂吗兰基!我们才认识多久,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对我做的一切也不是出自喜欢,强迫是不会得到喜欢的。” 又开始了,这副倔强不肯退让的神情,明明每次这副样子就是在顶她让她不高兴,可她又偏偏喜欢这不肯屈服的劲。 这劲就像捕猎,捕到猎物只是结果,捕猎的过程是紧张又刺激的,伴随着可能失败的风险。 而她享受捕猎的过程。 “你也没听懂,我说了,你不喜欢,我就让你喜欢。” “你简直油盐不进!” 他就知道,和这头狼讲道理就是废话,她只会认准自己的逻辑,他就是自作自受给自己栓了头祖宗。 拍开她的手要起身,但是兰基拉住了他,眼中是淡淡的幽蓝。 “二十分钟还没到呢。” 第12章 (12)花束 他不知道自己又被强吻了多久,也忘记了后来他有没有挣扎,他只知道自己整个下午都是晕的,而且意识不清持续到了晚上。 有种那头狼对自己下药的怀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没给兰基单独靠近他的机会,除了上下班接送,而兰基似乎也有了分寸,没有逮着他开轻浮玩笑。 但这只是他的错觉,兰基只是在取经。 咬着吸管,她在酒吧卡座中和言可相邻而坐,她摊开手问言可:“他说我强迫他,他是不会喜欢我的?为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言可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魏总吧?” “我可没这么说。” 兰基没有承认,但是言可已经了然于心,她不可思议道:“你们玩什么呢,进展这么夸张吗?” 摸着自己的心口,兰基坦然:“他越是严肃,我就越是想逗他。我觉得他不是正经的人,总是想捉弄他,但是真的捉弄他又会让他不高兴。他不高兴了,我也生气了。你说,这是不是人类说的喜欢?” 言可汗颜:“我母胎单身的,我的女王。” 兰基又自顾自继续苦恼:“他不肯让我亲,每次都得按住他才能让他乖一点。他也不像狗狗那样赞美我崇拜我,我好伤心。” 言可喷了一口酒出来,她幽幽看向兰基,竖起大拇指:“你真猛。” 兰基又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办呢?上次做得太过了,他已经好久不理我了。” “你是不是不行?你都能制服魏总了,还管他赞不赞美你?魏总又不是狗喜欢闻你,你直接&/—%\#¥不就好了?” 她动了唇,做了个狰狞的表情,兰基一下子没看明白:“你说什么?” 言可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直接把人睡了吗?你那么猛,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什么道理?” “我告诉你啊,不管是精还是人类,只要是个雄性,他们骨子里就是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行,直接睡服,这样他不就是你的了?” 兰基怀疑道:“你不是单身吗?” “那和我理论知识丰富冲突吗?”言可举出拳头,表情认真,对兰基鼓劲:“苟富贵,勿相忘!” 兰基咬着吸管,若有所思点头。 此时两杯酒端到她们所处的卡座,瑞塔优雅道:“这是我请二位姐姐的。” 他起身时不经意扫了眼兰基,但是她没看见自己。 “你倒很会来事嘛。”一旁的言可上下打量瑞塔,“姐姐点你五分钟,坐在这。” 瑞塔惊讶抬眼,言可在他的衣领中塞了钱,直接把他推到沙发中。 “陪陪这位姐姐。”说罢自己转身就进了舞池。 兰基忽然发现有狼尾扫过手心,抬头一瞧,是那只帅气小狼。 狼尾不经意卷上她的手,耳朵也在转动向她示好。 她抬手揉了揉瑞塔的耳朵,却见他主动往自己手心蹭,露出了略带讨好和迷恋的目光。 揉小兔耳的时候,魏听的表情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根本没有主动蹭到手心的行为。 一想到这里,兰基有点不满。 瑞塔不明白兰基在想什么,只以为她对他的耳朵不满意,他赶紧端来一杯很好看的蓝色饮料,是像她眼睛一样的颜色。 “姐姐,这是我请你的,酒精含量很低。” 摇晃酒杯,兰基忽然问:“瑞塔,你有伴侣吗?” “啊?”小狼扫动了尾巴,不好意思道:“没有呢。” “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狼大部分奉行一夫一妻制,但也是为了族群考虑,而兰基没有族群,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但是她和言可的对话结束后,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 狼会对另一半忠诚,而她只对自己忠诚。 忠诚的第一步该是了解自己的内心,她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强烈到不可忽视,她想得到小兔子,很想。 既然这么想了,也应该这么做。 不管小兔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是理她还是不理她,她就想得到。 只听到轻笑了一声,身旁的人吸完了自己调制出来的饮品,拍拍自己的肩,又在衣领中塞了钱,扬长而去。 瑞塔起身想要叫住她,但是只能看见她潇洒的背影。 兔子房内,魏听正在洗脸洗耳朵,梳理身上的毛发。 最近毛发都有点打结了,没有外人的帮助,他自己一个兔梳理起来很费时间。 他虽然讨厌外物的毛发,但是不讨厌毛绒兔子,这会正自娱自乐,在兔子堆里蹦来蹦去,假装是他的同伴。 蹦着蹦着,他跳到了一只草莓气味的兔子身上。 被他狠狠洗过之后,草莓味淡了一大半,只有贴得很近才能闻到香甜。 鼻子上下抽动,他驻足在草莓兔上歪着头盯了片刻,随后在兔子脸上猛踩。 铃—— “什么事?” “上次帮了你的忙,这次还给我。下个月来探班。” 魏听坐起,抱着兔子玩偶问:“为什么?你又要营销什么?” “哎呀认识了个豪门少爷,少爷玩你们家的游戏,我就说我跟你关系好呗,一来二去不就这样了吗......你就当还我个人情。” 魏听铁面无私:“为了你这个谎言我需要付出的成本你计算过吗?” 蔓曼高声:“谎言?我们这点交情还成谎言了是吧?” “以我的了解,你应当不止透露了你和我的交情,还夸大了别的事实。” “咳咳,我要是成豪门太太了,忘不了你的,就一个下午,不耽误你什么事。” 魏听深呼吸一口:“好。新广告发布之后,你要在网上连续宣传一周。” 挂断电话,他长舒一口气走出了兔子房。 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二楼的动静。 他生了警惕,赶紧调出来手机上的监控,监控画面上,戴着止咬器的家伙在想办法打开落地窗,她怀里还捧着什么。 第14章 无语。 他扶着前额开了灯,兰基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 “身为保镖,你已经下班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这也是我的私人领地,你想做什么?” 魏听没有给她开门,但是他看见兰基手上有捧花。 兰基的额头抵在门上,把那捧五颜六色没有统一品种的花束给他看。 “很显然,我是来给你送花的。” “花?我要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不一定有用,但是我想摘给你。这些花可不是我偷的,我从绿化还有街上的花丛里采的,颜色很多吧?”她勾起嘴角得意一笑。 微微拧眉,魏听抚平眉眼问:“为什么不去买一束?被抓到了我又要去捞你。”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主角上路边采花,能采出来又大又好看的花束。”兰基神情坦然,等着他开门。 但是门没开,他没动。 “不会真的不让我进吧,我的老板?” 他内心犹豫,他控制不了兰基的行为,也不想和她有牵扯......是纠缠,她在纠缠。 “洗个手呢?”她举起手,都是污泥。 “不会有别的行为吗?” 兰基坏笑一声:“亲亲抱抱吗?说不定呢。” “那你走吧。” 她歪着脑袋斜靠在门上,略有无赖:“真的?” “我们只是雇佣关系,该说的话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不要再......再对我动手动脚。”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他忽然有些心虚。 兰基突然抱了花束来,他不想这么推测,但是能明白大概是来示好的。 是为了什么事而示好,只能是为了上次在办公室里对他做的事。 办公室......他不愿意回忆起,但是他们在办公桌上相吻的一幕竟然跳了出来,那么难堪的画面在这时占据了整个脑海。 视线下移,他抬手挡住眼睛。 咚咚 兰基敲门,眼中有浅浅的笑意:“不进去了,这花,你想留就留,不想留......也不许扔。” 说完她就留下一个飞吻,跳下了二楼。 开门,魏听攀着护栏,左右都没看见兰基,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又是走得哪,消失得无影无踪。 捡起花束,里面的种类很杂,紫的黄的白的粉的什么样的颜色都有,他觉得有点土。 这狼真是......想示好也不知道弄干净点,要摆还得弄个花瓶,真会给他这个老板找麻烦。 挽起袖子,他在洗手池边洗泥污,天边忽然有雷声,很快就下起了雨。 要进入多雨的季节了,他得好好保持兔子房的干燥...... 天桥下,平头王抱着脑袋大喊:“别打脸别打脸!求你们了!我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的喊声被大雨覆盖,同样被覆盖的还有拳打脚踢声。 三个高大的男人对着躺在地上的平头王用力踢踹:“你还要脸呢?借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脸?现在跟哥几个哭穷,你当我们是傻子啊能让你玩?” “求你们了再宽限我点时间!我总得把公司的账平上才能捞出钱啊!” 男人朝一旁啐了一声:“我管你什么公司,哥几个就一句话,拿不出钱,你就用身上值钱的来换,不然别怪我们上你什么公司里去喊两声了。”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平头王讨笑着抚平男人的裤管,“会有钱的会有钱的,你看我要是被发现挪用公款了我不就被抓了对不对?我被抓了就没人还你们钱了对不对?” 男人抽开腿又踢了他一脚,丢了烟头吐了口气。 “你没钱,你家里的小孩应该值不少钱,啊?” 平头王一下子眼神惊恐:“别别别,没必要啊对不对?我小孩不值钱的不值钱的!我来想办法,我想办法弄钱,你们再给我点时间!求求你们再给我点时间!” 第13章 (13)吃饭 “小听啊,你看咱们私底下关系也挺好的对不对,跟你爸爸在的时候一样的。” 偌大的包间内,只有平头王和魏听两个人,但是桌面却摆了七八大道大菜,而平头王还在不断给魏听夹菜。 魏听看着一盘子的翅鱼鲜虾满额头黑线:,“王叔叔,你到底想说什么?” 平头王呵呵一笑,眯起的眼睛给人一副老实憨态之感。 “今天这顿饭,这个一来是感谢未来云追投的赞助,二来就是给上次的事啊,向你道个歉。兰基她在我手底下干了那么久,我都不知道她是个精,有冒犯到你的地方,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说着,平头王自罚了一杯,但他总算记住了魏听不喝酒这件事,没给他倒酒。 这两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要提,显然是用来抛砖引玉,魏听稍微动了筷子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小听啊,你看这里的餐具啊餐盘啊,都是金光闪闪的对不对,你爸爸第一次请我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我都以为这是金子做的,呵呵呵。” 不动声色叹出一息,魏听一听到他又提起老魏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的,不小心碰碎了几个盘子,你爸爸那时候说的话我现在都记得,他说碎得好,碎碎平安,呵呵呵。” 魏听笑不出来,他只能勉强牵动嘴角,配合平头王的故事。 “你看外表那么好看的盘子,也是会碎的,那就跟人一样对不对,外表再好他再有本事,那碰上不懂规矩的,也难免要吃亏对不对?” “您吃到什么亏了?” 平头王叹气摇头:“家里不行了,上面四个老人下面两个孩子,一个生了病,那病就跟有传染性一样,一下子都病了,这下好了,再多的积蓄那也顶不住几个大病一起生对不对?” 看来这就是他今天这顿饭的目的,不是为了风大,而是他自己的经济问题。 魏听心中冷笑,他铺垫这么多表明自己的经济困难,却在这里为他们两个人一点就是那么多菜。 见他不表态,平头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又饮了三杯。 “小听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叔叔这段时间,需要用钱,你看我跟你爸爸关系那么好,你能不能......这个钱你放心,我以风大的名义,我绝对还给你。”平头王坚定道。 魏听抿了抿唇:“叔叔,我去趟洗手间。” “......五分钟后给我打电话......不,你去随便撞一辆车......撞坏就行,撞完了让服务生来找我。” 打完电话他一脸平静回到桌前:“王叔叔,一千万,这钱我拿给您就不打算让你还,只是希望您以后别再用我爸爸的名义说这些,毕竟那是你们的过往,您说得再多我也没有经历过。” 不需要还的钱意味着什么,平头王很清楚,魏听是让他别编这些有的没的来和他拉关系,尤其是关于魏父的事。 “可以可以,理解的理解的......小听啊,你看,我之前也是兰基的老板对不对,现在你们关系也不错......” “什么叫不错?王叔叔,请你不要误会,我和她只是雇佣关系。” “是是是,那、那你能不能看在这个面子上......” 平头王讨好似的给魏听到水,但魏听阻止。 他语气不悦:“王叔叔,如果你有困难可以向银行贷款,我不是银行,我只能提供这么多。” 他说完这些话平头王忽然情绪激动,他拉住魏听:“小听啊,叔叔都拉下脸来和你这个小辈开口了,你、你体谅体谅叔叔的难处好不好?” 魏听抽走了手臂,沉声问:“一千万不够看个病?你到底干了什么要用这么多钱?” “我、我......” 垂下头,平头王忽然扇了自己一耳光,而后又目含泪光拉住人:“时运不济啊小听,你帮帮叔叔好不好?就着一次,叔叔保证以后不会再开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继续追问但平头王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是运气不好才需要用钱,此时,有人推门而入,破坏了这场二人秘谈,而魏听也在这时抽走了手臂。 “魏总,您的车出了意外。”进来的服务生走过来请示,“您的司机似乎和别的车发生了摩擦。” 魏听装作惊讶:“摩擦?撞了吗?” “撞了,需要您去看看。” “我知道了。王叔叔,我去看看。” “小听啊,小听!” 他走时拿走了手机和外套,也拒绝了平头王的陪同,这样的体面,他相信平头王能懂。 酒店外,车头瘪进去一块,车灯碎了一地,兰基靠在车上挠了挠耳朵,看见魏听的身影后向他招手。 她向被撞的司机介绍:“喏,我老板,你和他去说。” 被撞司机是个粗脾气的,见兰基说不通立马对着来人炮轰:“你的司机是怎么开车的?没长眼睛啊?那么宽的路就搁我这撞?成心找茬呢是吧!我告诉你们今天别想走!” “抱歉抱歉,所有的维修都由我来赔偿。” 第15章 那司机当即偃息,没听清又问:“所有?” “是的,您提供维修单,后续我的秘书会联系您赔偿。” 向他的秘书打完电话交代这件事,魏听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走吧魏总,没车子接送了,我用腿送。”兰基抱着双臂朝他扬了下巴。 “不用了。你知道平头王最近在做什么吗?” “我的前任老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似乎......” 他看着地面思考了片刻而后又联系了谁发消息,兰基手插口袋看着他处理完手头的事。 “你可以下班了,我会叫车......” 兰基按熄了他的屏幕,直接拽着他走:“叫什么车啊,你的司机兼保镖还没吃饭呢,你这个老板是不是该负点责任。” 魏听突然就被她拉着走,他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用力抽手却抽不回,恼怒道:“兰基,放手!我说过了我是你的老板,不要这样。” 兰基笑着听他在后面拉扯又挣脱不开:“我也说了啊我的老板,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我偏要,我还就要让你喜欢。” “你松开,被熟人看到了他们会怎么想我。” 他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兰基回过头瞧见他拧眉瞪眼,登时心情又飘了起来,拉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拐进了小巷。 这里有间餐馆,生意算不上火爆,但是老板和每个客人都能聊上几句,看起来都是回头客。 兰基拽着魏听进入,刚坐下就招呼老板娘点了几个菜,和她聊了起来,而魏听则是四面环顾,目光警惕。 金属敲击拉回他的视线,兰基点着自己止咬器向他挑眉。 吧嗒一声,金属释放了她的脸。 揉了下脸,缓解缓解勒出来的红印,兰基看他正襟危坐,抱起双臂生怕被脏污靠近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笑我的老板怎么这么可爱呢。” 魏听额上有青筋显露,他闭上眼咬牙道:“闭嘴。” “这里不吃人,别那么严肃。当然了,也不吃兔子。” “兰基!” “好好好,我不说了。”但她还是凑近了继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的主厨啊,是一只八爪鱼。” 魏听望向厨房方向,但其实外堂看不见厨房里面。 他狐疑:“你怎么知道?” “进去过呗。有一会吃饭吃出了在动的章鱼腿,我直接踹开了后厨门,就这么瞧见了。” 她向他勾了手指,他迟疑一会微微俯身。 “那主厨两条腿泡水里,另外的腿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可有效率了。我当时就知道,这里是个好地方,然后我就偷走了主厨一小截触手。” “......偷?” “是啊,砍了一小截,拿回去做纪念。”兰基得意道。 魏听不能理解:“你......这应当不能算偷,是......” 抢?似乎也不算。 他还在斟酌用词,老板娘已经端了菜上来,无一例外,全是大荤,其中一道竟然还是八爪鱼。 他震惊地看着兰基:“八爪鱼给你烧八爪鱼?” 兰基摊开手:“来点?味道不错的。” 魏听拒绝。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能碰,魏总是怎么应酬的?”她好奇问。 “能躲就躲,躲不掉,也只能做些场面功夫。” “那还真苦恼啊......给你上盆菜?” 还是拒绝。 “好吧......” 咔!咔! 骨头在兰基口中发出崩裂的声音,魏听很想不在意,甚至还想一走了之,但是多年的教育反而在这时成了禁锢,即使如坐针毡他也不想无礼地离开。 “你......”他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嚼骨头?” “磨牙。”兰基咧开嘴向他展示自己的尖牙,“久了不用也是要钝的。” “怎么,怕撕不碎肉吗?” “难道小兔子怕我咬你吗?” 在他恼怒前兰基主动认怂,给他端茶倒水:“不说了不说了,别一天到晚生气,寿命都要气短了。” 魏听偏过头不想看她笑嘻嘻的样子:“我和你很熟吗?” 兰基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向他:“我们狼对猎物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老板,改天下个早班吧?” 他微微拧眉冷眼瞥了过来:“我几点下班,你就几点下班。” “不是我,是你下早班。带你去个地方。” 第14章 (14)期待 手指撑在下巴上,魏听的双眉快绞在一起了,财务发来的报表他怎么看怎么不满意,马上召开了会议。 “多出了30%的成本,你们自己看看这个数字,这是大邮件,发出来前没有主管审核吗?” 严厉的语气让同在会议里的人没有底气解释。 “别告诉我这个错误是你们的实习生做的,如果面对工作是这个态度,我不介意你们另寻出路。” 往后靠,他冷着脸听着电脑里的解释,不多时有人敲了办公室门。 关掉麦:“进。” 又是兰基,又是笑嘻嘻的表情。 现在他看见谁笑就忍不住来气,更别提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她上次趁人之危时做的事。 “有事说,没事出去。” 兰基扬了下眉,笑道:“老板又在生气啊,少生气,当心脸上长皱纹。” 魏听微垂着唇角,眼中放出冷怒:“到底什么事?我还在开会。” 伸出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手上是一个小花瓶,里面有三朵黄白相间的花,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你又要怎么样?” “呀,讨好讨好老板也不行啊?那工作总可以吧?”说着她又变戏法一样给他掏出了一份文件,“下午的会议资料,您好好看哦。” 接过资料,魏听总算缓和了表情。 “行,出去吧。”但是兰基没动,他疑惑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老板,别忘了今天下早班啊。” 说到这个他又开始生气:“我没答应,出去!” 他的语气已经很凶了,但是兰基只是眨了眨眼,缓缓后退:“哎呀,那我就保不准要在这里做什么了。” “你还敢威胁我?” 她向上瞟了几眼,然后扯出一个假笑转身出门。 蹭地起身,魏听被气笑了,他大力松了领带,顺手抄起手边的钢笔朝门扔去。 这臭狼已经明目张胆到这个程度了,竟然敢来直接拿捏他,觉得他好欺负是吗? “魏总?魏总?” 开麦:“有事说事,没事结束会议。再让我发现这种低级错误,年终奖扣一半。” 会议里的人低声承诺着下次不会了,像是夹着尾巴般离开了会议。 撑在办公桌上,他不满地翻阅着送来的会议资料,视线不小心瞟到了那个小小的花瓶。 办公桌是深黑的,花瓶是白色的,那香气不时飘进鼻中让他无法忽略。 他想不通这臭狼怎么这么热衷于给他送花,他看起来是对花有兴趣的样子吗? 花瓶那么小,他一把就能完全握在手心里。 指腹摩挲瓶身,他忽然拧眉。 这花瓶不是用陶瓷做的,是用骨做的。 大力关上车门,闭上眼坐进后座。 兰基透过后视镜笑着看魏听气鼓鼓的样子:“老板,安全带要系好啊。” “开你的车。”他又大力拉下安全带。 他的每个动作和眼神都在昭示着他的不满,但他即使不满和愤怒却还是乖乖下了班,坐上了她的车。 就算不愿意但还是要应下她的邀约,这种强人所难的滋味想想就刺激。 兰基浑身一抖,努力压下兴奋的唇角,带他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私人影院。 大众影院人太多,气味太杂,她很少去,她更喜欢私人影院,空间小人也少,而且足够私密。 打开门,摆上恭敬的表情:“老板,约你看个电影。你能闻出来,这里很干净。老板是我的朋友,是狗狗哦,你知道的,他们的嗅觉可是很灵敏的。” 魏听双手插袋,并不想入座。 他是闻得出来,这里很干净,他只是不想和兰基待在一起。 这种环境,他不用想都知道兰基肯定有坏心思。 一声轻响,接着是汽水的冒泡声,兰基找起了电影:“听说这部电影很感人,不知道我看了会不会和人类一样痛哭。” 她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仰头对面容踌躇的魏听笑道:“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坐。” 拍着一旁的空位,她自得地吸起了汽水。 今天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和小兔子一起看电影,如果一定要做什么的话......还是先等看完电影吧。 她倒是舒坦了,魏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看看门看看屏幕,心里想着要不要直接走人。 但是毕竟答应了来,如果一声不响就走人太过无礼,也怕是要惹怒这臭狼。 第16章 他内心一番纠结,看着沙发,幸好这沙发不是毛绒类的,不然他打死也不会坐下。 小兔子总算坐下了,只是没什么表情,翘起腿双臂环胸,做足了防御的姿态,兰基忍不住勾起了唇。 开了汽水递过去,没想到他淡淡回复:“不需要,谢谢。” 她放声笑了出来:“我都把你拐来了,你还这么有礼貌,显得我可真没素质啊。” “不用和我作对比,素质是人类的道德要求,你如果有心就会提升素质,如果不在意,那外界的任何评价对你来说都是无用。” 兰基点头赞同:“看来我的老板很有心得,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就吸光了准备给他的汽水,魏听抿了抿唇,知道她根本没听进去。 影房里是昏暗的,每一次点亮手机都能被人捕捉到。 兰基在魏听第六次看手机时终于忍不住,起身按住了他的手。 “小兔子,看电影还不专心?这么着急要走吗?” 扭动了手腕发现抽不回来,他放弃,无奈道:“没有,是工作。” “工作?离了你,这工作是进行不了吗?”她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拿走了手机。 怕她乱回复,魏听妥协:“不是,只是关注一下他们的进度。我不看了,你还给我。” 当着他的面,兰基给手机关了机,这关机让魏听彻底离了工作,当然也是关闭了止咬器打开的机会,他竟然松了口气。 重新窝回了自己的角落,兰基继续投入电影。 眼神瞟过去,他发现兰基真的在专心看电影,不免有些好奇......是疑惑。 “你给我送了什么花瓶?” “嗯?啊,花瓶啊。”她舔舔牙,笑了一声,“和电视学的。用我心爱的骨头做的,浪漫吧?” 无语,他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两个小时的电影,讲了一个亲情类的故事,桌面上都是兰基喝完的汽水瓶,她有看不明白的地方便开一瓶,看完下来也没感觉多催泪。 “小兔子,你看明白了吗?我怎么看不明白?” 她转过头,诧异发现他竟然眼中湿润,一副明显被感动到的样子:“你看哭了!” 魏听眨了眨眼,坐姿不变,冷淡道:“没有。” “你能看懂讲了什么吗?” 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痴傻母亲替白血病孩子筹集手术钱又被人骗的故事,很难理解吗?” 兰基挠了挠鼻子,不解问:“白血病不是绝症吗?直接放弃不就好了,还能少点痛苦。” “虽然很难,但白血病不是不可被治愈的。如果碰到困难就要放弃,那还工作什么?工作里到处都是困难。” 兰基偏过视线,她看向魏听的手机:“你还真爱工作啊,这也能提到工作。” 魏听摇头:“这和工作无关,只是一种态度。就我所知,狼群是不会抛弃自己受伤的同伴,你为什么会有放任其自生自灭的想法?” 她笑了一声:“要是我说,我从没在狼群里待过,你信吗?” “不信。” 她又笑了一声,耸了耸肩。 这下却反过来勾起了魏听的好奇:“你们不是群居吗?为什么......你被驱逐了?” “怎么可能?谁敢驱逐我?可能......死光了吧?我也不知道。”她盘起双腿,无所谓道。 魏听不喜欢她的说法,问:“死......光了?这是什么说法?你们遭到袭击了吗?是人类?” “谁知道,我从雪地里爬出来的时候就只有我一个,走了好久才来到这里。” “如果没有族群,你能独自生存?” 兰基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爱又很天真:“族群和规矩只是让我们长久存活的方式,独居是活,群居也是活,怎么让自己舒坦就怎么来。” 她靠近他:“小兔子,你很想知道狼群的生活吗?” “离我远点,我没兴趣。”魏听冷着脸起身远离。 她都靠近了怎么会给他远离的机会?拉着他的手臂几乎是把他拽回了沙发,直接坐到他身上不让他起身。 “够了,你又要怎么样?” 他又一次落入了她的陷阱,咬牙问:“我警告你,别以为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就会任你摆布,你听过鱼死网破这个说法吧?把我逼急了我什么唔放......” 兰基捂住了他的嘴:“嘘——你陪我看电影,我安分七天,对你很划算。” 她松开了手,他长吸一口气:“你现在可不叫安分。” “谁让你这么香呢。”她用金属蹭了一下小兔子的脸,在他愤怒前大笑着远离,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落,又找了部电影看。 魏听忍住内心的愤怒,用力捋平了衣服,又往旁边挪了一大段距离显示自己的不满。 就算不满,也要乖乖陪她看电影啊,兰基暗爽着点开下一部电影,直到电影结束也没对他再动手动脚。 “走了老板。” 打开灯又打开门,她朝魏听扬了下巴示意离开,但是看他迟疑的样子,似乎不相信这个晚上会这么太平。 也是,特地把他拉来这个隐秘的地方,连她自己都觉得她会做些什么。 挑了眉,她调戏道:“怎么了老板?不会是在期待我要对你做什么吧?” “你胡说什么!” 路过连一眼都不看她,又气哄哄地走了啊。 第15章 (15)后座 “去探班还穿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去谈生意呢,我的老板,需不需要你的保镖兼司机兼秘书给你打扮打扮?” 兰基从后视镜中扫了几眼专注处理邮件的魏听,果不其然他听见她的话后微微皱眉。 “讲话别那么暧昧。” 今天是魏听答应去剧组探班蔓曼的日子,本来是件轻松的事,但是他还是穿着一身西装,和去上班一样。 “没办法啊,看见你我就忍不住调戏,除了我谁知道一身正经的外表里面,我的老板是只可爱的小兔子。” 啪一声,魏听合上电脑,透过后视镜对上了兰基的眼神:“止咬器堵不上你的嘴吗?” 他眼里有不满,若是让公司员工瞧见他的表情都会担忧是不是因为工作没做好而被骂,从而感到羞愧。 但兰基感不到羞愧,她觉得小兔子这样生动极了。 工作是他生活里唯一的活动,她就没见过这么爱工作的精,也几乎没见过他做工作以外的事,喜怒哀乐也都跟公司有关,若是能因为她小兔子有别的情绪,她觉得有趣极了。 “谁让我是臭狼呢,对吧?” 她笑了一声,还通过后视镜向魏听眨眼。 “臭狼”这个字眼是他用来骂兰基的,但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好像是在挑逗,他觉得很不自在,转头看向车窗外。 他默默叹了口气。 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还要和她单独待在一块,真不知道栓着兰基是在惩罚她还是惩罚他自己。 外面已经变暗,天边有乌云聚集,看着马上就要下雨。 咕噜—— 蔓曼的剧组在郊外,兰基已经开了半天的车,而在他们进入隧道后车里响起一道饥饿的呼喊。 魏听转回去,在后视镜里看见她尴尬的表情。 这狼还会不好意思,真是少见。 隧道里视线窄,只有来来往往车子的呼啸,他推了下眼镜忽然发觉车里无人说话安静了许久,不由地多瞟了几眼后视镜。 他以为他的动作很微小,却还是被兰基敏锐发现,甫一对视上便很快闪躲。 “小兔子看什么呢?” 看向外界,又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魏听面无表情道:“以为你有什么坏主意才这么安静。” 兰基笑了一声:“隧道内光线不好,我得专心,万一被谁蹭了,小兔子解雇我怎么办?” “闭嘴。到剧组了你还敢这么叫我,你这一个月都别想摘止咬器。” “这么无情啊,那我只能天天翻进你家,天天抱着......好好好,我不说了。” 在魏听恼怒前,兰基笑着认了怂。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地方,但雨势也在这时达到顶峰。 魏听给兰基开了锁:“两个小时,超时没有扫描到你政府那会有警告,你自己看好时间。” 看着窗外的雨势,他拿出伞准备开门,但是这时兰基的身影敏捷地从前座跳到后座。 “你......你!” 兰基握住他准备开门的手腕,又按住他的后脑覆上了唇。 热气扑面而来,直接模糊了镜片。 她吻着强硬地把自己按倒,他躺在后座姿势难受,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后退的空间,只能完全地,被迫地接受兰基的亲吻。 这狼总是能把握住每个折磨他的时机,他下次一定要留个心眼,不能在自己和她独处时给她开锁。 她的吻特别汹涌,还喜欢咬他的舌尖,手也不老实,指腹按在他掌心,慢慢又重重往外扩散,最后十指彻底相交牢牢禁锢他的手。 第17章 雨拍打着车窗,雨声像砂砾滚过,外面就是洪水猛兽的世界,而封闭的车子内就是小小的方舟,安全又隐秘。 魏听好像又有点晕,他握不住伞任其滚落,撑着后脑的手扶起了他的头,舌尖失去了触感,他还在疑惑,突然的痒刮过喉间,然后一路痒到了耳垂,他忍不住想躲。 “嘶——停下——” 他的喝声没有力量,但兰基真的停下了。 她的尖牙又露了出来,此时正在轻轻研磨小兔子的耳垂。 “没有咬破,我可是很有分寸的臭狼。” “起来......”魏听无奈道。 镜托压疼了鼻子,他丢掉伞摘下眼镜无奈地看着兰基:“你非要这样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抱歉啊,我也这么觉得。”兰基朝他满含歉意一笑。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她的动作一点也没变,他们还是半躺着的姿势,兰基的膝盖甚至顶开了魏听的膝盖。 “我上次说的你一点也没听进去,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一直纵容你对我放肆?你要知道,你凭借的只是你身为的狼的力量,但是在人类社会里,个体的力量是无法对抗制度的,我可以送你进去一回,就可以送你进去第二回。” 他的表情很认真,兰基听出来他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但是发虚的声音和眼尾的红晕让他的话听起来根本没有杀伤力。 “小兔子,你要是能看见自己的脸,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将他反抗的双手拉过头顶固定,摩挲腕间,她也叹了口气:“我也搞不懂自己了,怎么会对你这么着迷......” 微微拧眉,魏听只感觉有些头晕无力。 又是这种羞耻的姿势,已经反抗累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有什么不对劲,他只感觉她直白又充满欲望的目光让他不自在,偏过脸,却看见自己的眼镜掉在座椅下。 他对兰基摘下了眼镜,他想起来了,上次在办公室他也对兰基无礼的行为摘下了眼镜。 她也许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在人类的亲密距离中摘下碍事的眼睛是一种邀请,邀请对方做出更进一步的行为。 竟然是自己主动摘下了眼镜。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折磨他的人不是兰基而是他自己。 兰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目光迷离,在出神。 做人太久心思就会复杂,小兔子就是想得太多,心也复杂了起来,而她只想遵从本心得到她想得到的。 “看着我,不要走神。” 转过他的脸,在他微微放大的瞳孔中,她又一次磨上他的唇。 他的身体到意识都是僵硬的,或许他也明白挣扎对她是没有用的,索性放弃扭动,只是无意识躲避她的侵袭。 但是到后来躲避也没有了作用,不知道哪一刻,躲避就成了迎合。 车里的温度似乎在上升,车窗上已经有了雾气。 兰基感觉自己有些燥热,对小兔子好像怎么都亲不够,不够就产生了空虚,空虚放大便占据了理智。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在变得粗鲁,她已经能做到单手制服他,可还想做些别的,做点什么更坏的来满足内心的躁动。 手和牙都在用力,他明显被自己弄疼了,手腕摩擦用力挣扎,每一次下口他都在躲,咬了颈部,咬了脸,可还不够,她想使劲,想要把什么揉进身体中,揉进去再破坏掉,破坏掉再重新组起来,循环往复。 她的基因可真恶劣啊。 微微显化的狼爪拉起衬衫直接摸了进去,在看不见的衬衣下捏住了脆弱的肌肤,指尖只是轻轻滑过就勾出了几道令人遐想的红痕。 滑过腰间,滑过后背,狼爪越是往上,兔子的反应越是激烈。 又痒又热,他讨厌自己敏感的身体。 魏听受不住兰基的激烈,她没有咬破他的肌肤,但是她下口越来越重,手也在乱摸。 窗户上都是雾气,热气在上扬,耳边全是自己和兰基的喘息,他受不了了。 “兰基......别......哈......兰基......停下......别!” “别......别这样......你冷静一点......” 她还埋在自己颈间咬着他的脖子,不知道是谁的津液滞留在唇上,从他的下巴流进了脖子。 喘着气,他用力挣脱她的桎梏又死死按住了她的手,做出了令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 他抱住了兰基。 只是想阻止她的动作,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兰基停下了,她松了口收了牙,用脸颊蹭了蹭他,呼出不满足的气息。 平复片刻,支起上半身,她看见他雾蒙蒙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后便偏过了头。 “起来......你太过分了......”他有气无力。 看着他身上满是褶皱的西装还有难以平复的胸膛,兰基鬼使神差地捡起他的眼镜,擦干净给他戴上:“谁让我是臭狼呢。” “别再这样了......我不想......我不会再妥协了......” “真的吗?可是你已经妥协到这一步了,小兔子,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真的那么抗拒我吗?” 魏听转动脑袋,拧着眉看向她:“不要把问题抛给我,我拒绝或者接受,结果会不一样吗?不会,是你在强求。” “也许呢。小狗狗会摇着尾巴对我热情,而你偏偏对我冷脸,我想对你没兴趣都难啊。” 兰基歪着脸笑,她是长卷发,此时有好几缕卷发黏在她的脸上还有脖子上。 眼前是朦胧的,他只能看见一抹浅蓝,遥远到像是隐匿在湖中,勾人灵魂的精灵。 魏听望着发丝失神了片刻,他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那你的兴趣要维持多久?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 兰基俯身靠近他,向他吹气:“结果啊......当然是,要完全......得到小兔子啊。” 蔓曼穿着戏服在房车中休息,今天的雨刚好可以拍雨戏,所以她这会身上都是湿的。 “喂......天哪,我们魏总真给面儿,你等我马上来。” 她抱着戏服到导演棚,没一会魏听便带着他的食物出现,不过不是他提,而是他身边类似助理的人提。 瞟了一眼,又定睛一瞧,蔓曼突然认了出来,这是她帮忙陷害过的狼。 第16章 (16)真身 蔓曼把魏听叫到房车,问他:“你怎么回事?那狼怎么成你助理了?” 魏听朝外望了几眼,没看见偷拍的,漫不经心回答:“不是助理,是保镖兼司机兼秘书。” “只是这样?”蔓曼不相信,“魏大总,我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傻子,咱们这交情你还要骗我呐?” 魏听不悦看向她:“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我的事。” 蔓曼白了一眼,指尖朝他上下点了点:“不想让人知道就藏好你那些痕迹。” “痕迹?” 他找了面镜子审视自己,下嘴唇有些肿,下颌还有喉咙处有些许红印,向蔓曼这样的毒眼光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整理了衣容掩盖这些红痕,他若无其事道:“你的豪门少爷呢?” “在联系了在联系了,他就在这附近,我让他过来。” 兰基因为有魏听这层关系,在剧组里游荡也没人赶她。 她吸着汽水蹲在一旁看演员们演戏,还时不时悄悄去导演那看摄像机里的画面。 看电视是她的爱好之一,看着人类穿着漂亮的戏服又漂亮地流泪让她赏心悦目。 “演得真好......这个表情也能凭空演啊......”她这会又在导演那赞叹,“这也太漂亮了......他们在演什么?” 导演不耐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兰基也只是笑笑。 一旁穿着戏服正在对戏的几位女演员,发现导演身旁突然冒出来一个戴着止咬器的家伙,以为她是新增的配角,悄悄问副导:“她是谁?新加的角色吗?” 副导小声:“不是,未来云的魏总今天来探班,她是魏总身边的人。” “未来云?资方的人啊,不会要......” 副导给去一个眼神让她们别说,他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兰基到处游荡便以为她是来视察的,悄悄问导演:“导演,要不要给加个角色?” “加什么加?”导演语气不耐。 “毕竟是魏总的人,蔓曼还是女主,总要给个面子。你看她这么感兴趣的样子,估摸着是想掺和,与其强行塞人,不如我们自己给个角色,让他们高兴高兴。” 导演转了转帽子,语气不耐:“我的剧不兴这种舔金主的事。” 兰基到处闲转,她对这些搭起来的道具很感兴趣,此刻正在一群用泡沫做出来的马面前驻足。 突然,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那似乎是狼味,转过身到处张望,寻找着气息的来源,在一堆杂物箱旁,她发现了一头蹲着玩游戏的小狼。 小狼也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扭过头与兰基视线交汇。 她向他挑了下巴:“这剧组里还有小狼啊,叫什么啊?” 第18章 小狼起身,眼神直勾勾望着兰基:“我叫贝贝,你是谁啊?” “兰基。”她走过去上下打量小狼,捏捏他的脸又捏捏他的胳膊,摇头,“你这小狼也太瘦了。” “干嘛干嘛啊......我不小了,马上成年了......”贝贝挪开一步,问:“你怎么也戴着这个,你也咬人了吗?” “为什么要用也?” “家里之前的哥哥在外面咬人了,也戴这个。”贝贝靠着杂物箱道。 兰基手臂环胸思考了一瞬,猜测:“你说这个哥哥,不会是瑞塔吧?” 他表情诧异:“你怎么知道?” “在酒吧见过。” “啊,他去那种地方工作啊。” 他看起来没所谓,兰基好奇问:“他为什么被家族赶出来?” 贝贝耸肩:“他从小脾气就不好,跟老爸出去谈合同的时候和人犟起来了,咬了对方一口,又不肯道歉,就赶出去咯。” 兰基挑眉,贝贝的描述和她在酒吧里见到的瑞塔不太一样,印象里的帅气小狼是安静温顺的,别人想摸便会低下头送上耳朵,可能有点内向......不过她也不在意,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吃脸而已。 “你呢,你也是被拉来客串大野狼的吗?”贝贝问。 “客串?不是,我跟着别人来的。”兰基勾起嘴,调笑道:“你这小狼能演什么大野狼?细胳膊细腿的打得过人类吗?” 贝贝脸红一瞬:“又不是真打,演戏而已。你厉害,你去演。” 兰基伸出手臂撑在小狼身旁,笑道:“不会是被我说中了,不敢现原形了吧?” 贝贝张着嘴翕动,又说不出什么,便捂住耳朵逃开了。 说不过就逃了,真可爱的小狼,兰基挠挠耳朵笑了一声。 她拉伸着手臂又开始闲逛,等着她的老板召唤,但是一个小时了她没等到老板的召唤,倒是等到了导演组。 “还真要我去演?” 副导身后就是小狼贝贝,他梗着脖子道:“你不是大狼吗,你去演,我才不要演......反正我也是在街上被拉来的。” 副导笑着对兰基解释:“原来的演员生病了,我们没办法就在街上找了这个小狼。没想到您也是狼啊,能不能请您帮忙客串一下,戏份不多的,两个小时就够了。” 房车内,魏听耐着性子和蔓曼还有她钓来的豪门少爷交谈,这少爷对他们的游戏提出了不少新奇的点子,但更多是炫耀他自己的战绩。 已经一个小时了,他自己都有点听累了,却没接到兰基问是否离开的电话,瞥了眼时间,又继续配合着蔓曼。 人类中的人情便是你来我往,虽然他接受这样的规矩,但也不免觉得疲惫。 这时有人来敲车门,他觉得是个逃离的机会,对蔓曼说:“我去看看。” 是场务,专门来找魏听的。 “客串?什么客串,我不知道。” 听到剧组让兰基客串去演一头狼,他觉得很荒谬,又听到兰基让自己去找她,更觉得荒谬。 他没理解错的话他才是老板,而他的下属却让他这个老板去找她......不过好歹是让他逃离了无聊的交谈,他也不想计较。 他们要拍一场室外的戏,神秘野狼在雨中击退敌人救下角色,然后送出机缘,是几场很简单的戏,但是狼演员要有足够强的气势。 魏听到的时候就看见兰基被围在一群人中间,认真听着他们讲戏,看见他来,向他挥手。 她朝他走去,笑着抱怨:“老板,你来得好慢啊。” 魏听怔了一瞬,气笑了:“你还知道我是老板。” “手机掉车里了联系不上你......大概是那会......” 看着她的眼睛,他想起来他们在车里的行为顿时呼吸一岔,轻喝:“闭嘴。有什么事?” 她敲敲金属,显而易见。 魏听推了下眼镜,忽然有个坏主意:“我给过你机会了,谁让你冒犯我的。现在想要摘下,你求我。” 兰基睁大了眼,“我的老板,你学会坏了啊。” “彼此彼此。” 他们之间,都是兰基在强硬而他只能被动接受,现在他要兰基也主动低下头向他服软,打压一下她的嚣张气焰。 兰基后仰几分,魏听双手插袋等着她的恳求。 忽然她上前几步勾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求求你啊小兔子,给我开锁吧,我让你瞧瞧我的原形。” 兰基的个子不比魏听矮,手一勾便是将他完全圈进了臂弯中。 不怀好意的气息拂进耳道,大庭广众之下这个姿势太暧昧了,魏听立即推开了她。 周围有不少人投来怪异又八卦的表情,他绷着脸推了眼镜,看见她得意的神色,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调戏了。 压着怒气,他开了锁,然后立马转身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兰基看着他的背影得意一笑,她得让小兔子好好看看她的原形,到时候好好赞美她,崇拜她。 她没注意,有人默默靠近和她打招呼。 “你好啊。”是她在剧情里要救下的女演员,“你和魏总是什么关系啊?” “我?雇佣关系啊。”兰基笑着回答。 “我听说,魏总和蔓曼关系很好......那你们?” 她看着那女演员敛了笑意:“那又怎样?他和别人关系再好他也是我的。” 魏听没有走远,接下来的戏他有些好奇,也想看看兰基会不会出丑。 毕竟是他的保镖,也算未来云的人,他不想兰基丢脸,撑了把伞站在剧组旁等待,等了好一会突然听见前方传来惊呼。 别真是她给自己丢脸了,他快步走向呼声的方向...... 一头巨大的狼走出林间,那狼的高度可能到自己的腰,身长看不清,全身的毛发都是灰白相间,耳朵到背部有黑色纹路...... 幽蓝色,像湖泊一样的双眼,是兰基,这狼是兰基。 魏听顿在原地,上次他只是匆匆一眼,但这次他看清了。 兰基从林间走出,那缓慢又优雅的步伐甚至像猫科,那双清透明亮又带有狼王气息的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视线定格在魏听身上。 她皱起嘴,露出獠牙,显出凶相,银丝在牙间勾连,这是攻击的姿态,不少人被她的气势吓到纷纷后退,但很快她又坐了下来,收起爪子和獠牙彰显自己的友好。 “哇——好大的狼,太帅了吧——” “这么大......怪不得要戴止咬器......你别说,人形的样子戴起止咬器也好帅的......” 周围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他们被兰基的外表吸引,眼中是赞赏的光,嘴里是崇拜的言语,听得魏听心情复杂。 作为一个人,他承认兰基的真身让人震惊,这是她骄傲的资本,但是作为一只兔子,他的真身甚至不够兰基塞牙缝。 虽然如今狼不用去野外捕食,他也不再是猎物,但是刻在基因中的恐惧还是会时不时跳出。 本能的恐惧和那些旖旎的画面重复交叠,他忽然有些晕。 第17章 (17)厌恶 嗷呜—— 狼踩在断木上,仰天长啸,地上是瑟瑟发抖又奄奄一息的女子。 女子强撑着爬上狼身被带到某处山洞,抱着狼过了一夜,随后便发现了洞内的秘密。 她离开后,狼给了一个深深目送的眼神而后进入山洞深处,再也没有出来。 兰基的戏份集中在这个下午一次性拍完,女演员很专业,她也配合,几乎没怎么ng。 人类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先是惊惧,想起来她没有威胁之后,惊惧便成了惊叹。 他们惊叹她的外表,崇拜她的力量,没有戏份的时候甚至有人专门来和她的真身合照。 这才是她满意的反应,她值得这样的反应。 她看向魏听,只见他表情淡淡的,眼中无波动,撑着一把黑伞远远地望着这边。 不是她想象中的反应,她朝他走去,但是没走两步就瞧见他转身回了棚,甚至不等她到他身边。 赤裸的冷漠,她又有哪里让他生气了? 她确信没有。 这次她完整展示了本体,也展示了自己的友好,他却没有一点赞赏甚至连个目光都没有久留,直接无视她。 她都这样示好了他还不肯让步,心底突然冒出了烦躁的无名之火。 魏听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和蔓曼打过招呼之后就该准备离开了。 “诶诶诶,你等会。”蔓曼忽然叫住他。 “怎么?” “你够猛啊,那么大的狼。”蔓曼双眼放光,看着魏听的眼神充满了八卦。 但是他疑惑她的说辞:“什么意思?” “跟我还不承认啊?组里都传遍了......”蔓曼手掌放在嘴边,兴奋道:“那狼都承认了,说你是她的。可以啊你,这种情话都能说,也不古板嘛......” 魏听有一瞬的瞳孔震动,他盯着蔓曼,企图找到一点玩笑,可她眼中带着揶揄不像开玩笑。 第19章 他又有些头晕,扶着额无奈又气:“这些话,不要再说了,我和她没关系。” 离开房车,他怒气冲冲去找兰基。 她在私底下对他放肆起码没有人看见,可是她竟敢公然告诉别人......这种话,她竟然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告诉别人他们是这种关系,她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他! 还没走到摄影棚,突然有人大力拉过他的手臂,扬起视线他看见了兰基。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朝你走过去你为什么不等我?” 还没等他质问兰基却率先抛出问题。 “我为什么要等你?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引人注目了吗?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你调戏?” 兰基抓着他的手一步步逼近:“是吗?不愿意啊?” “我从来都没表示过我的自愿。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以为我会这么纵容你吗?” “说着不再纵容我实际上给了我那么多机会,这就是你的不愿意?魏总,你在自欺欺人什么?” 魏听挣脱她的手,恼怒:“到底是我自欺欺人,还是你一意孤行?你仗着自己有力量强行对我做那些事的时候问过我吗?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兰基冷笑一声:“那些事是哪些事?像这样吗?” 她逼上魏听,按住他的后脑强行咬上他的嘴唇。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疼痛,因为这次的魏听在兰基咬上之后也反咬了回去,但是兔子是没有獠牙的,所以最终被咬伤的还是他。 嘴唇上出现了猩红,兰基发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把人逼到撞上树干,用力吸吮。 “你想咬死我的话就趁现在!” “我不会!”她松了口对他高声道:“我告诉你兔子,我喜欢你才愿意陪你玩游戏,但是我想要的我就会想办法得到,你也好,别人也好,拒绝我想都别想。” 魏听气到发抖:“你承认了?你根本就是喜欢掌控,我是兔子,但我不是谁的宠物,更不是谁想要就能得到的玩偶!” “很好,你最好一直这么倔下去,你越倔我越喜欢。” “你!你......” 魏听被她专横无理的话气到不能自已,他指着兰基双眼发红手脚冰凉,很快眼前就是一阵发黑。 头好痛,只是瞬间他就被气晕了,晕倒前感觉自己被兰基抱住,耳边鼓鼓的听不清声音。 失去意识前,他还在不自知抗拒兰基的靠近,他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得表明...... 车子飞速行驶在公路上,兰基疯狂按喇叭一路超车,她要在天黑之前把魏听送回去。 “唔......回去......别......” 呢喃从后座传来,魏听的眉眼绞在一起,难受地说些胡话。 她懊悔地大力拍打方向盘,明知道兔子容易应激她还要说那些话刺激他,她真是过分。 “兰基......” “我在,小兔子,你好点没有?路程快到一半了,你坚持一下。” 魏听大口喘气,他感觉到自己在移动,晕倒前的愤怒跟随着意识的清醒而复现。 “你带我去哪......” “回去,你说要回去,我在送你回去。” 回去......魏听扶着额头坐起,他意识不清时说过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能记得和兰基的争执。 手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拿起一看,是兰基的止咬器。 “你为什么不戴止咬器,超过两个小时你会被政府标记的!” 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抓着止咬器质问,兰基产生了不耐,她愿意陪他玩这个游戏不代表她喜欢戴这玩意。 “说话!你不是很能说吗?停车!” “你刚醒就想和我吵吗?” “我说停车。” 他的语气和表情已经降到了冰点,而这冰点又将兰基的火勾了起来。 轮胎发出剧烈的摩擦声,车子制动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彻底停下。 魏听打开车门,把兰基拽了出来按在车门上。 “戴上。” “我不。” “你做出来的事你就要承担责任,戴上!” 雨水打湿了魏听的眼镜,兰基摘下他的眼镜看清他的表情。 “你怕我对不对?” 魏听承认:“是,我是怕你,你戴着这个我才能感到安全。兰基,你终归是狼,你有锋利的牙和爪,我只是一只兔子,就算你是开玩笑的咬合也不是我能承受的。狼和兔子是不可能的,我们也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再强求了。” 兰基反身将魏听按在车门上,认真道:“我管他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我也要让他可能。”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不要再逼我了!”魏听吼了一声,但是他忽然感觉很累,他没有底气把一切推到兰基身上,她说得对,他嘴上指责她放肆,说着自己不愿意,可实际上本可以避免的接触都是他在给机会。 也许把自己放在被逼迫的位置上可以缓解他被勾起的心,减少他的精神压力。 他叹了口气,缓和道:“戴上吧,别给自己惹更多麻烦了。” 兰基看出了他的无奈,他对她无可奈何,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她。 她不喜欢这种目光,或者她以前是喜欢的,但是她更想小兔子是自信倔强的,可是那样他们就有解不开的矛盾。 好复杂,她的心情好复杂,她怎么也像人类一样开始想得那么复杂了。 “好啊,你给我戴啊。” 魏听盯着她幽蓝的双眼,知道她已经生了怒,但他还是给兰基戴上了止咬器。 “你不愿意戴却还是不得不戴,就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你能明白吗?” “你说什么?我是为了你才肯戴这玩意,你又是为了谁不得不接受我?还是你想说你其实在厌恶我?” 魏听以为这么说可以让兰基理解自己面对她的心情,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在钻牛角尖。 “说啊,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兔子讨厌狼是很正常的,别的兔子可以讨厌她厌恶她,魏听不行,她不接受魏听的厌恶,也不允许他厌恶她。 就是不行。 厌恶还是不厌恶? 四目相对,他们都在心里陷入了这个问题。 不可能的,狼和兔子就是不可能的,是绝对不平等的,魏听要坚定自己,他不能再给她任何机会了。 “对,我厌恶你。你的力量、你的气味、你的......你的亲吻我都讨厌。” 他说得认真,雨声打在车身上,像鼓点,每一声都敲在心口上,逼得心脏好像要爆炸。 兰基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她直接踹了轮胎一脚,指着前进的方向告诉魏听:“现在,立马消失。” 他果然消失了,开着车往市内走了。 兰基气不过又踹了一脚路旁的护栏,直接把护栏踢出了皱痕。 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无法释放,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气炸了。 魏听自己开着车走了,是兰基非要问的,她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就要做好那二分之一个回答的心理准备。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认识,她是一只非常自我又不守规矩的狼,不在乎他的想法,不遵守社会的秩序,以为自己力量大就可以肆无忌惮强迫别人。 他已经很宽容了,他不追究兰基对他做过的事,只是惩罚她在自己身边时戴着止咬器而已。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雨越来越大,雨刮器不停地工作着,但是它再卖力也没法刮干净他心里的雾霾。 轮胎又一次长距离制动,他猛踩刹车停在了路边。 他只是不想再被兰基强迫了而已,可是为什么有气憋闷在胸腔中,他好难受,但又不是应激的难受,是那种不管怎么选都没法得到满意结果的难受。 是他在被惩罚吧?可他又是在被谁惩罚? 调转方向盘,他忽然不明白了,什么都不明白,他们一定有话没说完,他要回去再问个明白,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么难受。 油门几乎一踩到底,他迫切要回到和兰基分别的地方。 他的理智已经被迫切的心情占据,完全没注意到车后跟上了一个尾巴。 第18章 (18)绑架 回到分别的位置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兰基已经不见了,他焦急拨出电话......铃声出现在车里,在后座底下,她的手机落在车上一直没找。 “可恶!” 他不知道哪来的气,猛拍方向盘,按出一声长鸣。 但是还好,兰基戴了止咬器,那上面是有隐形追踪的,他的手机和政府那都可以接收到。 手机上显示兰基的位置离他很远,而且是在山里。 他下车撑伞,跟着手机上的信号爬上路旁的坡,进入山林。 手机上只有位置距离,没有山林的地图,他走得很艰难也不知道兰基的具体位置,伞也遮挡了一部分视线,最后他干脆扔掉了伞,一边看着信号一边往里走,但是他好像并没有和兰基缩短距离。 第20章 “兰基!”他朝漆黑的山林大喊。 “兰基!回来!我们还有话没说完!” 山林里有回音,他听见了回音,不知道兰基能不能听见。 “兰基!听见了吗?回应我!” 回音如火苗熄灭,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他看着屏幕突然觉得懊悔,他就这么离开了,兰基手机不在身上就联系不到自己,她不知道密码打不开止咬器,她会愤怒,愤怒会让她失去理智。 撑着膝盖弯腰思考,怎么样才能联系到她......密码,止咬器,对了,他这个距离可以打开止咬器,这样她就会知道自己在附近,起码能让她安心一些。 输入密码,已开锁。 这样她就会知道了,他在附近,她不会失去理智,她会知道的,自己来找她了。 焦虑缓解了一些,他起身继续去找,然而下一瞬后脑一阵剧痛,霎时他就没了意识。 三个陌生男人围在魏听身边,拿着棍子的人朝中间的男人扬头:“齐哥,晕了。” “行,给姓王的打电话。” 耳边有很轻的打击声,意识紧紧贴着地面,脑中混沌了很久魏听才渐渐清醒。 后脑痛得火辣,脖子也因为长时间一个姿势而酸胀,他眼前一片漆黑,四肢好像被绑在了椅子腿上不得动弹。 那模糊的击打声应当是雨水落在棚子上的声音,空气里有铁锈的气味。 他似乎是被绑架了。 挪动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试探着问:“有人吗?” 很快,脚步声从外进入室内,那踏踏声有些像皮鞋发出来的,而且不止一个脚步声,说明绑架他的不止一人。 “魏总是吧?”一号男人开口,声音沙哑。 “我是。你们有什么目的?” 一号男人拖来一个椅子,语气不善:“哥几个缺钱,想找魏总讨点钱花花。” “你们拿走了我的手机,可以给自己转账。” 几个男人笑了,听上去是三个声音。 “魏总不用把我们当傻子,转账这种事一查就查出来了。魏总只要给我们一个密码,领完了现金,就可以放了你。” “你们要多少?” “就要个......八千万吧。” “八千万,我没有这么多流动现金,就算告诉你密码,去银行领这个数额也需要我本人到场。” “那就电话吧,魏总的秘书取点钱还是会的哦?” “这个数额会比较困难,不是我本人到场的话,银行会通过几个步骤向我确认。我建议你们分几次领取现金。” 他说的是实话,他们要的数额是小事,他更想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期盼有人可以意识到他的处境。 有男人向他走来,他仰起头,接着腹部猛挨了一拳,然后脸上也挨了一拳,霎时颧骨剧痛。 “啰啰嗦嗦那么麻烦。”一号男人又走到了他身后。 接着脖子被绳子用力往后勒,他顿时呼吸困难,心脏狂跳。 “等、等、放、呃!” 这男人还在用力,气管被遏住,窒息的痛苦开始蔓延,求生的本能让他忍不住挣扎。 手和腿在发抖,眼睛和耳朵充血难受,左右挣扎却只能小幅度显示自己的弱小。 应激的熟悉感马上要从脑中降下,他快要受不了了。 下一瞬绳子松开,他的脖子获得了自由。 “咳咳!咳咳咳!我咳咳!我建......” “......这是我的建议咳咳!你安全......安全取钱......咳咳!可以采纳......” “魏总会这么好心给我们建议?”一号男人笑了声。 他垂着头用力呼吸,气管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喉咙里是火辣辣的。 “......我们......我们可以和平一些。” “那魏总建议分几次取钱啊?”二号男人在前面问。 “五百万一次,而且我建议你们不要通过我的秘书,有规律地取钱会让人警惕......” ......雨声小了,外面好像有鸟鸣。 魏听又一次醒来,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这些人没有逼他打电话,不知道手机有没有被扔。 作为一个人质他很配合,交出了他的部分银行密码,现在他只能拖延时间,祈祷银行的人能发现这可疑的取钱行为。 如果他不幸被撕票......忽然庆幸,他昨夜打开了兰基的锁,让她恢复了自由。 如果联系不上他,按照兰基的脾气,她可能宁愿被政府通缉也不会戴止咬器,这样的话,他们有概率能发现自己的失踪。 还有最后一个自救的方法,他可以变回原形脱离桎梏。 可他的体型太小了,还挨了几拳,就算脱离得了绳子,他也没自信可以逃得掉这几个绑匪。 叹息一声,他无力靠着后背,默默煎熬着。 兰基蹲在山石上,盯着地面上的止咬器发呆。 昨天夜里这玩意忽然从她脸上掉落,如果不是坏了,那就是有人给她开了锁,而这个人只能是魏听。 听到他的回音时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冷静了一夜,也等了一夜,但是没等到他。 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了,止咬器没有扫描到她,小兔子的手机和警察那应该已经响了警报,他们很可能马上就来抓她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给他开锁,他一直都想得很多,而她大多时候只是遵循本能。 那她现在的本能是什么呢? 她说过,如果小兔子不喜欢她,那她就逼着小兔子喜欢,她不是个轻言放弃的猎人,更不是会放弃猎物的狼。 说过要得到的东西,就要得到。 她原路返回,把昨天走进来的路再走一遍。 以狼的形态她很快就跑出了山,也看见了停在路边的车。 车在这,说明小兔子昨天返回了,她觉得他返回是来找她的,肯定是,她相信。 但现在车子还在这,人却不在,他很可能出事了。 朝空气里仔细嗅,雨下了一夜,气味很淡,也很分散,空气里隐约有几道路线。 拿出捕猎的专业,沿着气味她重新返回山林。 泥土味很重,她闻着地面藏起来的气味一路找,找到某处低洼后徘徊。 兰基左右寻找,发觉这里气味没有新的方向,那就是他又回去了? 刨开落叶,她突然发现了一部手机。 他特地跑来给他开锁,然后又原路返回,不仅丢掉了手机,还没有开他自己的车? 这显然不合理。 猎物的踪迹在地面浮现,她叼起手机跟着踪迹重新返回,伏在地面上仔细排查,摒弃多余的气味后,她锁定了一个方向。 “齐哥,钱没领回来......” 农棚外,抽着烟的男人给了小弟一耳光,然后下一耳光是抽在了魏听脸上。 嘴角似乎被打裂了,魏听尝到了腥甜。 “呃!” 头发被抓住向后扯,他吃痛拧眉。 “魏总,我们也不想惹麻烦,识相的话,最好老实点都交代了。” “是失败了吗?需要我的身份信息是吗?你们......你们可以去我家,家里有我的信息,你们拿去......” 冷冽的金属贴在脸上,他直觉这是刀子,这个男人在用刀子拍他的脸。 “不要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找个你认识的,让他把钱取来。” “......我认识的人不多......你让人把钱取来不就是变相告诉那人,我被你们绑架了吗?这样我还能有活路吗?” “少废话!” 刀子划过脸庞,尖锐的疼痛刺得他咬紧了后槽牙。 “哥几个也不想闹出人命,魏总最好照我的话去做!” 这是要逼着他去找个信任的人,再把那人推入火坑,如果这么做了,他对自己和那人的安全就真的没有把握了。 “我有一个司机,我可以给她打电话。” 兰基的电话自然是接不通的,她追着魏听的气味一路入山,此刻已经绕着山跑了大半天。 她大概判断了一下,这里似乎是刚刚那处山林的背面,地势更加崎岖。 魏听不会无缘无故来这种地方,她猜想他是被人带来的,或许是绑架。 而这时,天上又缓缓开始了细雨,这个季节的雨很快就会下大,而残留在空气中的气味会变得更加寡淡,她不禁着急起来。 像砂砾一样的雨声又来了,密密麻麻。 昨天的这个时候,雨声也是这样的,他在干嘛? 他在车里半推半就地和兰基相吻。 明明嘴上和心里都在否定这样的行为,偏偏他现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了这个画面,想起了兰基那头臭狼。 兰基现在,在哪呢?她在做什么呢?她是不是已经逃离这里了......他也不知道,他刚刚又挨了那个男人的打,不得已只能给平头王打了电话。 前阵子刚拒绝了平头王,这会就被绑了,还都是问他要钱,真的那么巧吗......他不傻。 第21章 忽然,压低了的喊声从外向里。 “快,你们俩把他拖进去,堵上他的嘴。” 第19章 (19)脆弱 有人来拖动椅子把他拖进了什么房间,绳子勒住了他的嘴,疼得很。 是有人来了? 外面的雨势变大了,滴滴答答,他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但是他很紧张,他觉得那是来救他的人。 “老实点!”身旁的男人低声一喝。 他老实不了,他忍不住激动,外面的人一定是来救他的。 前后拖动椅子,魏听刚制造出来尖锐的挪动声就被按住,然后肚子上又挨了一拳,即使这样他还是要拖动,制造更多的声音。 下一刻,门开,椅子被踹倒。 有个男人往他的肚子和腿上踢了好几脚,疼痛难忍他忍不住咳嗽。 外面的人应该是走了,看样子是没有发现里面的不对劲,他失败了,而他的举动也惹怒这几个绑匪。 “唔!” 那个男人用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不是要勒死他但也不让他好过。 天已经黑了,这一日三个男人并没有拿到钱。 “齐哥,那个姓魏的打给平头王,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齐哥在地上碾了烟,无所谓道:“我管他发现了什么,钱到手就行。” 接下来的一日,还是一样,魏听仍然被绑在椅子上,事情仍然没有得到好转。 难道没有人发现他失踪了吗?还是发现了却没有线索? 他的身体都快僵硬了,加上滴水未进,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虚弱。 这几个男人还在不远处吃饭,食物的香气还有他们的咀嚼声在冲击他的意识,他甩了甩头,想要甩开眼前的黑暗,但是黑暗没有甩开,他反倒把那几个男人吸引来了。 “魏总是不是学不会老实?”那个叫齐哥的过来把他又绑得紧了点。 哪怕给他喂点水也行啊,他们兔子没有人类那么好养活,他的嘴唇已经裂开了,再不解开绳子他的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再虚弱下去,他快支撑不住了,支撑不住的话,会维持不了人形的...... “这就是有钱人,呵呵呵......” 然而他们并不打算给他喂水,嬉笑一番后又回去继续吃他们的饭。 手指已经僵硬了,魏听努力扭动身躯想让自己舒服一点,然而下一刻却听见那几个男人勃然大怒的吼声。 “我靠!电话都打不通了!” 齐哥一脚踹翻小饭桌,瞪着眼捋自己的头发,他继续打电话,却还是只能听电话那头的忙音。 “齐哥,他不会要跑吧?” “他敢!他老婆孩子不要了!” 魏听这头听得清楚,齐哥说的人很可能是平头王,他快两天没消息了,而这些人也没见到钱的影子。 不光是那几个男人,连他自己都害怕起来。 他让平头王取钱就是怀疑他也参与了绑架自己一事,要钱而已给就是了,起码不会伤害到别人,但他要是携款跑路的话,就是将自己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只是钱而已,平头王没必要害自己吧! 他平常把爸爸一直挂嘴边,这种时刻他难道要害死自己吗! “齐哥怎么办啊?我们还能拿到钱吗?” 齐哥又打了十几个电话,确认接不通,这种时刻,接不通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他阴沉道:“他敢跑,就别我们不当人了。” 随后,他又拨出一通电话:“喂,鱼跑了,把他老婆孩子绑了。” 再然后,他抽出了刀子,对着两个小弟朝魏听扬了下巴。 他们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魏听可以听出他们在靠近自己。 刚刚的电话他听见了,他们拿不到钱,自己已经没用了,那么下场如何已经很清楚了。 椅子发出响声,他不死心地做最后的挣扎。 “魏总,下辈子别当有钱人。” 下一刻,刀子捅了过来。 魏听的手机早就没电了,雨下了一天一夜,给兰基的搜寻制造了巨大的阻碍。 她一刻不停地搜山搜气味,嗅到鼻子快要麻木了,却在又一场雨前嗅到了饭香味。 饭香味是从山下传上去的,很淡,应该距离很远,她追踪着这缕气味一直来到了一废旧的农棚。 味道很浓,但是这浓郁的饭香之下......她悄悄靠近,听见里面传来桌子被掀翻的声音,那饭菜味交叠在一起,更加干扰她的判断。 趴在农棚周围的地面,她使劲嗅着饭菜之外的气味......是熟悉的气味。 魏听就在里面。 惊喜上涌,但看清他的处境后她突然失去了情绪。 他很无助,像个真正的小兔子一样任人宰割,她疑惑。 有时她会忘记他是什么,在做了过分的事之后又会想起来,他其实很脆弱,无法承受她的热烈,也无法承受她使坏,一个在她看来很轻的咬痕他都要愈合好几天。 可她再坏也舍不得这样对小兔子。 她摸上自己的心口,是疑惑,是舍不得,可能还有心疼? 他的手指都要变紫了,脸上也有淤青,无力垂着头,胸膛微微起伏,是在艰难地呼吸着。 如果再安静一点,她是不是可以听见兔子的呼吸声......好虚弱......又好可口......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忠诚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嗷呜—— 一声狼嚎,她直接化成本体撞开大门冲了进去。 对准那个离魏听最近的人直接下口,尖锐的牙剧烈的咬合,霎时腥血翻涌,人类的哀嚎声响彻整个仓库。 “啊——啊啊——啊——” 她咬住男人的肩膀,獠牙毫不犹豫刺穿他的手臂,叼起人当他是个肉条般使劲甩头砸地。 血溅到魏听脸上,这痛苦的哀嚎还有狼嚎,他知道是兰基,是兰基挡在他身前。 他用力甩头,用肩膀蹭掉了眼前的黑布,那巨大的狼身就和她拍的戏一样,从天而降拯救他于危难之中。 兰基松口再咬,獠牙进入男人的胸膛,咬出了一个又一个血洞,血流了一地,而她口中的人已经奄奄一息。 她扔掉口中的男人,皱起嘴,伏低呲牙,准备攻击另外两人。 不行,以她的体型和力量如果杀人的话很容易被判防卫过当,说不清的,不能随便杀人的,逃走就好了......魏听用力挪动椅子发出声响让兰基注意到自己。 “唔!唔唔!唔!” 快回头,住口,不要再攻击了!得救就好了,不要失去理智! “唔!唔!唔!” 他动作太大,椅子一下子侧翻。 兰基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小兔子要和她说话,但是她想先咬死面前两个人。 这两个人对她亮刀子,他们怎么敢对她亮刀子,爪子已经准备好了锋利,她张嘴准备咬碎他们的头颅,但是身后是小兔子着急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见了他焦急的双眼,他对自己摇头。 这是在阻止自己吗? 她有些恼,她来救他,他还要阻止自己? 顾了一头就不能顾另一头,她嚎了一声朝面前恐惧的两人直跳一步又张开血盆大口,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她没有继续进攻的倾向,魏听松了一口气。 兰基回过头朝他走来,不知道她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但是想来应该无比狼狈,好像每次碰到她,自己都是狼狈的那个。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侧躺着盯着那双如湖泊般的幽蓝之眼,等着她什么时候来释放自己。 兰基伏低了身躯,默默注视着魏听,他总算是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真身了。 抛却一切,眼里只有自己,似祈求又不似,他都这样了还不低头。 可他还是难受地闭上眼,不能被粗暴地对待,也不能故意让他们应激,原来兔子真的那么脆弱。 人类的面具下,他是这样的吗? 血腥气靠近,魏听睁眼就看见兰基张口将自己的头含进了嘴。 他有一瞬间的紧张,但是接触到的不是尖牙而是舌头的柔软。 舌头在包围他,又在舔舐他,狼的涎滴在脖子上,又滑进了衣襟。 这一刻他才想起来,他们狼好像都是这样表达喜欢的,喜欢把对方含在嘴里,喜欢咬对方的嘴。 是这样吗......之前每次咬他都是她在表达吗......好粗鲁的方式...... 为什么不好好学学人类是怎么表达喜欢的......直接张口真的会让他害怕...... 利爪割断了绳索,魏听还是躺在地上起不来,兰基用嘴拱了拱他。 嗓子干到要冒火,他摸了摸她的嘴,沾了一手的血。 “我太累了,让我歇一歇......” 兰基趴在地上,舔了舔他的手和脸,以往他都很抗拒她的气息,但是现在抗拒不了了,她轻轻舔,轻轻用嘴拱。 突然,耳朵一动,她听见有慌乱的脚步声重新靠近,登时全身戒备。 第22章 刚刚那两个男人又回来了,他们手上拿着奇怪的工具,明明刚才还是惊恐的,现在就好像有了底气,举起那工具就朝自己跑来。 兰基认不得,但是魏听认得,那两个人手上是改造过的射钉枪。 “兰基,是钉枪,走,我们快走......”他想抓着兰基的毛,但是没有力气根本抓不住。 是吗,以为有了武器就能和她对抗了吗,该死的人类,她这回真的被惹毛了,张开利爪和尖牙...... 砰砰砰砰砰—— 几声枪响,肉垫和下巴上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进去,疼得她嚎了一声。 那就是钉枪吗,好像没有间隔,一直在发射。 可恶,人类的武器真是可恶。 她用身躯挡在魏听身前,腹部和四肢好像被刺进去不少钉子就连尾巴也没有幸免。 “让你狂,老子让你狂!以为自己是狼就了不起了!老子打死你!” 钉枪的发射声还有那两个男人得意狂妄的笑声逐渐模糊,魏听大口喘着气,他的意识清醒但是耳朵快要听不清了,眼前是一阵黑一阵白,四肢更是在发抖。 “兰基......别......别挡了......我们......” 那两个男人在狂笑着靠近,兰基怒吼着迎接钉枪而上。 魏听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张口把那钉枪和男人一起咬进了嘴中,得意的笑声变成了尖叫,另一个男人也怒吼着朝兰基射出更多钉子。 接着便是满地的鲜血,尾巴扫过另一人,那人捡起钉枪却目光却定在魏听身上。 第20章 (20)缺点 舌头上被钉了几下,兰基咬着正前方的男人,那男人不怕死地上前,那她就如他所愿。 牙齿刺进了男人的脖子,血就像瀑布,飞溅进了她眼中。 她咬着还在挣扎的男人狂甩,视线却瞟到另一个男人准备对小兔子开枪。 她冲了上去,一爪子拍掉了武器,又一爪子抓花了男人的脸,血腥的沟壑出现在人脸上,她咬碎了口中男人的脖子,然后再一口咬碎了另一个男人的脸。 仓库的墙壁上都是她甩出来的血,脚下两个男人还在不住地抽搐,但是很快他们就会成为尸体。 自己的身上都脏了,若是在野外,这应该是捕猎时的勋章,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是污秽。 这些细小的针密密麻麻留在身躯中,每动一步就好像被推得深入一分,尖锐的疼痛让她不得不转移重心,用完好的腿走路。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类,她觉得这里很危险,她得带小兔子离开。 但是回过头,魏听已经快闭上了眼。 登时心中一沉,她上前拱了拱,发觉他呼吸微弱,她不能再犹豫了,拱起他的手臂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忍着爪子的剧痛逃出这里。 一步一滴血花,她来到山中小涧。 流水冲过带来生机,雨水的拍打让意识回笼,身上湿湿凉凉的,魏听艰难清醒,波光闪过眼前是潺潺流水。 他已经太久没喝水了。 用尽力气爬到水边猛喝,柔滑的溪水进入浇灭嗓子里的干火,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 耳边是沉重的呼吸,兰基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用水温降低身上的痛感。 “兰基......” 她的表层毛发被浸湿,流水冲走了血液,但他不知道这是人类的血还是她的血。 “兰基,你怎么样......” 她的舌头掉了出来,上面被钉上了两个钉子,她的耳朵和下巴上也有穿孔,甚至爪子和腹部还有数十个钉子。 魏听僵硬,想象这些钉子打在身上的感觉,他只感觉浑身疼痛。 “呜——” 舌头舔过他的手,兰基喘气闭眼。 抱住她的头,他埋在她的毛发中自责:“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不小心......都是我......” “呜——” “我给你拔掉这些钉子好不好?会很痛,但是不拔掉会越来越深,兰基,听见我的话了吗?”他趴在兰基的耳边轻问。 她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微微点了头。 脱掉外套,脱掉碍事的装束,他拨开毛发小心翼翼寻找她身上的伤口。 她的毛色很漂亮,光滑鲜亮,他想她应该很爱自己,很注重保护自己的外表,在狼里面,她应该是属于被争夺的一方,可这么漂亮的狼,却追求他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 为他受伤又总是被他激怒,看着石头上铁钉搭起来的小山,上面的红色都是兰基的血,触目惊心,他五味杂陈。 晃了晃兰基,他轻声道:“兰基,你化形,我背你出去。” 一道悠远的呼吸之后,兰基睁开那勾人心魄的透蓝双眼,她没有化形而是站起身如刚睡醒般拉伸四肢,全身甩水。 下犬式的动作还是他们自己做起来更好看。 他摇了摇头,企图甩飞不合时宜的念头,却见她过来低头拱了拱他,侧身伏低。 “是让我上去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的尾巴打在他身上,好像是在催促。 他抿着唇沉默片刻,叹息一口,用外套包起这些铁钉,爬上了兰基的背。 林中奔跑,她跑得很快,山风和雨和树全都被甩在身后,他抱着兰基的脖子勉强睁眼看着前方。 他被狼的毛发包围,全身都是狼味。 可能闻多了习惯了,他似乎不排斥狼的气味了,不仅不排斥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他又开始发晕了,身上在失温,手也快要抓不住了,眼中物更是开始虚化。 “兰基......我要......抓不住你了......” 而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朦胧间,有人在揉自己,他变回了兔子趴在谁的腿上...... 那人的手很大,也很温暖,他想埋在那人手心中...... 但是手很快离开了...... “以后不可以做兔子了,小听,以后你就是我儿子......” 眼前有一面镜子,他看见自己已经变成了人,身后爸爸告诉他不能做回兔子了...... 下一瞬爸爸的身影模糊了,化成了一匹灰狼...... 灰狼把玩着他这只兔子...... “哇——好可爱的小兔子......” 滴答滴答的机器音拨动意识的弦,魏听缓缓睁眼,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里有消毒水的气味。 海草市的市立医院精怪分区,他被分到了这里。 进了医院,自己的本质藏不住了。 让别人知道他是精,不知道后面会有多麻烦,第一个就是公司那边,高层会不会想办法夺走爸爸的心血他说不准,人类的贪念有时候很奇怪。 平头王在外赌博,赌博就是个无尽的坑,一旦沾染就会把人害死,他不仅输光了自己的钱,还挪动公款,又借钱填补公司账面,结果欠的钱越滚越大。 他是看在平头王和爸爸的交情上才愿意给他帮助,没想到反而引起了他的贪念,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现下他取走了自己的一部分资金逃之夭夭,却将他的家人推入了火坑。 魏听了解了前因后果,只是淡淡表示知道了。 “陈警官,兰基在哪?” 此刻的兰基,手被拷在病床两端,正在不耐烦地重复着当时咬死那三人的情形。 “陈警官,事发突然,对方手上有武器,兰基是我的保镖保护我是很正常的。她的手机遗留在车内所以才没办法联系你们,这确实是她的失职。” 魏听靠在病床上,沉着冷静面对询问的警官:“但是我想,在你们收到兰基止咬器发出的警告后,没有搜寻到她,应当,也有失职的成分在吧?毕竟搜人应当是你们的强项。” “现场的三名绑匪手上都有武器,我身上这些伤痕也是由他们所造成,从结果来说,若是我的保镖选择去找警察,恐怕没办法及时找到我,那么现在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当然我不是指责你们的意思,只是从客观上陈述这件事。” 魏听的病房是单人病房,除了他,还有两名问话的警官,坐着的警官戴着墨镜,便是他口中的陈警官。 这位陈警官应当是刚执行了别的任务,身上有很重的狗味,也许是别的狗的气味,也许是他自己身上的气味。 “魏总,你的意思我们明白,等我们证实了二位的话之后,再斟酌是否撤销对兰基的指控。” “方便透露,需要多久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安排律师协助。”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魏听还是请了自己认识的律师帮兰基。 从现场到那几个绑匪的联络信息,再加上他带回了攻击兰基的钉子,基本可以证实他和兰基的描述。 三天后,兰基的手获得了自由,只是关于她佩戴止咬器的规定依旧需要执行,不过鉴于她所受到的伤,酌情缓她一段时间的自由,等到出院后,规定继续。 没人看着她了,她又可以行动了。 大晚上,她一瘸一拐摸进了魏听的病房,不客气地在房中打量。 第23章 开门的声音再轻也惊醒了魏听,他坐起来看见来人是兰基,忽然就不会说话了。 “单人病房就是好啊,魏总。” 她的腿伤得重,一瘸一拐又不肯拄拐杖,此时走路的姿势看着很滑稽。 “怎么不好好休息?” “想你了就来找你呗。” “......又说这种话。” 她坐上了他的病床,惊呼:“你的床这么舒服呢?” 魏听无奈一笑:“毕竟我有钱啊,你想换病房吗?我去问问医院还有没有单人间。” “那倒是不必,真要安排就把我安排在你旁边。”她扬眉一笑。 魏听无奈叹气:“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你不爱听,可我爱说啊。说吧。” “我?我说什么?” 兰基歪着头挑眉:“没话要跟我说?” 魏听打过了点滴,手背上留下了针眼,兰基的话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看着针眼沉默。 兰基叹出一息,靠近了他:“小兔子,你不讨厌我,或者没那么讨厌我,对不对?” 他垂眸又偏过头,在沉默中闭上眼,轻轻点头。 她笑了一声:“你的优点和缺点真的很明显。” “是吗?我从来没想过我有什么优点。”他转回来盯着兰基的双眼。 “认真,你做什么都很认真,还负责,和我比起来你还很有素质。”她又笑了一声,“不过你在心里用什么字眼骂我我就不知道了。” “缺点呢?” 兰基瘪了嘴摇头:“不坦诚,尤其是对你自己,除了这点,你还有一个更大的缺点。” “是什么?” “你竟然不被我迷倒。” 魏听愣了一瞬:“这也能算缺点?” “怎么不算?”兰基是认真的,“你和我不太一样,我从来没想过我有什么缺点。也许对你来说我很自我,很霸道,但这就是我,我不会也不想为了谁改变。如果做了什么让你无法接受的事,我会向你道歉。但是下一次我还会这么做。所以,你懂的。” 她说这些是真心实意的,她会真心向小兔子道歉,也真心不会改变。 所以再一次按住他的后脑吻上去时,她没有负罪感,或者,其实每一次她都没有负罪感。 第21章 (21)小狼 这一次的吻很温柔,兰基享受每一次亲吻,因为亲吻让她舒服,也让她兴奋,更重要的是,今天魏听竟然没有反抗她,甚至,还有点主动。 为什么呢?魏听自己也说不清,他可能是疯了才会对猎人不再反抗,主动跑进她的陷阱中妥协。 水声轻轻,银丝透明,还有那双摄人心魄的湖泊,他的意识又有些涣散,不用兰基推他就自己倒了下去。 原本是灯的位置被兰基遮挡,白炽灯的光宛若白纱笼罩在她头顶,朦朦胧胧。 “兰基......这里是医院......” “所以呢?” “这样不好......” “这样是哪样?” 兰基双臂撑在魏听两侧,荡下的头发落在他脸上干扰了视线,但是跟着发丝视线扫过了他脸上和脖子上红淤,她的心忽然就软了。 抚摸过颈间的绳印,她难过道:“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到你,一定很疼吧?” 魏听摇头:“这不算什么。” 他抬臂轻抚兰基的耳朵,那里被钉穿了,现在就是一个红洞,下巴上也被纱布贴了起来,那也有一个红洞。 能看见的就是脸上手上,但是身体上看不见的,他不知道是怎样的伤痛。 “这玩意真的很疼,就像被啃了一样,我舌头上还有个洞。”说着,她忽然笑了一下。 “笑什么?” “你刚刚没感觉到吗?” 魏听疑惑,没有理解她的问题。 “没感觉到啊,那你来亲我。” 他微微睁大了眼,他和兰基之间他都是被动方,真的让他主动去吻,他有些动不了。 “看,我说了吧,你是一只不坦诚的兔子。没事,我坦诚。” 黑影放大,魏听不自觉闭上眼感受舌尖的触感,柔软交融之中,有一颗小小的坚硬之物。 舌头上怎么会有硬物,他奇怪地推开兰基,问:“那是什么?” “喏。”她吐出舌头,上面有一颗小小的圆珠,“反正有个洞,干脆捅穿了打颗珠子上去。” “这......这不疼吗?” 兰基躺下,枕在她自己手臂上,眨眨眼:“被打中的时候是很疼的,后来,也无所谓了。是不是没见过?” 她又伸出舌头晃了晃,他愣愣摇头。 “现在见到了?”摸了下耳朵,兰基思考:“这里也有洞,干脆也打了装点环上去。” 魏听侧起身,惊讶她的大胆,但是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惊叹之余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卑。 她什么都愿意大胆尝试愿意争取,争不到甚至去抢,可他自己却一直在原地唯唯诺诺,也什么都不愿意去尝。 他唯一的果断便是用在工作上,好像脱离了工作,他根本没有自己的生活,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身。 明明他过得很幸福,爸爸给他的一切在人类中都属于上乘,可是为什么他会在兰基面前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 撑不住,没法倔,他忍不住轻声问:“兰基,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啊。” “是喜欢这样的我,还是......对你来说,身为猎物的我?” “唔......有区别吗?” 他们靠得很近,四目相对他眸光闪动,对她的回答动了动唇,却无言。 微微忧郁的目光透过自己想别的事,她知道他又在思考别的。 小兔子总是想太多,她打了个响指打断他的思绪。 “喂,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兰基把他拉了下来,他们一同躺在一起,“别说我不考虑你啊,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只是躺着。” “我以为......” “以为什么?想让我亲你就直说。” “......没什么。”魏听挪过去一些位置,又把被子分给兰基。 狼和兔子挤在一张床上,怎么想都很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他又觉得是自己奇怪。 和兰基在一起的一切都让他很奇怪,就像现在,和她靠得这么近,他不自在,可是又不想真的远离。 她身上有种不管不顾的野性,这份野性在呼唤他,他不想失去。 被她挤到边缘被护栏挡住,他忽然庆幸这床就那么大,他无法远离。 头顶的灯光太刺眼,让眼睛疲惫,他真的想得太多了,甚至说不清是刻意还是不自知。 微微偏头,兰基已经睡着了,他们紧挨在一起,稍微一动被子底下他的手就碰到了她的手。 床不大,他们几乎贴在一起,手会碰到也正常吧? 他真的是一只不坦诚的兔子,或许现在,趁着兰基睡着,他可以对自己坦诚一些。 用力闭上眼,他覆住了她的手。 医生不建议兰基在伤口上打孔,但是愈合之后会有伤疤,她宁肯痛几天也不想有难看的疤痕。 如愿给自己打上了耳骨钉,兰基瘸着腿在住院部走廊里散步扭腰拉伸。 “医生,你的尾巴差点绊倒我了啦......” 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寻着声音的方向她在电梯处看见了言可。 “抱歉。” 青色的长尾从电梯间出来,言可的眼神直勾勾跟着青蛇医生,直到那抹青色消失在拐角她才转头看见了兰基。 “眼睛都快流口水了,看来我的魅力还是不够大啊。”兰基靠在护栏上轻笑。 言可眼睛冒光:“你没看见,这医生的眼睛都是青色的竖瞳,也太色了吧......要是化成人腿下半身岂不是光的......” 兰基竖了手指在唇上:“小心哦,这里听力好的可是很多的。” “是吗......”言可捂着嘴到处张望了一下。 她提了水果专门来看看望兰基,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劲爆消息。 平头王携款逃跑,风大的游戏城项目要流产了。 “老王忽悠了不少建筑和装修公司,没付定金就开始动工......”言可给兰基洗了水果,“几个头部的负责人看在老王的面子上答应了,那底下的小公司肯定没意见了,他们也想在游戏城上分一杯羹,谁知道老王才是毒瘤......” 接过苹果,兰基歪着脑袋好奇:“那他们不是收不到钱了?” “难说,老王动了游戏城的公款,他跑了,装修公司也罢工了,现在集团内部来人了,但是根本没人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那你还有空来看我?现在组里不该忙得焦头烂额了吗?” 言可朝她摆了摆手:“及时止损了,这种烂公司,不干也罢。” “哦?”兰基翘起腿,“顶梁柱跑了,那确实没救了。” “傻子才和他们共沉沦呢。不过,这件事一出,未来云的投资也打水漂了,魏总应该也烦恼呢吧?” 第24章 兰基将苹果核上抛,抛进了垃圾桶中,拍了拍手:“不知道,魏总的工作我很少关心,也不是太懂。” 言可大力合掌:“这不是给你机会去关心吗?” “有道理。” 机会是要把握的,兰基送走言可就准备去关心一下她的魏总,但是在住院部大门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背影。 这背影还带着狼味,是瑞塔。 “小狼,怎么在这?”她去拍了拍瑞塔的肩。 瑞塔看见她在这里相当惊讶,又见到了她身上的伤,赶忙关心:“姐姐你怎么会在这?你受伤了?” “是啊,被攻击了呗。” 瑞塔紧起眉眼:“是谁敢攻击姐姐?” “人类呗,解决了。你呢?” 兰基上下打量他,酒吧以外他的穿着就是普通的青年,人畜无害,除了锢在脸上的金属显示他的特殊。 瑞塔听到询问,垂下目光:“家里老爸病倒了,我来看看,但是看起来不需要我,家里有大狼会处理。” 被族群驱赶的小狼,不会再被接受。 瑞塔明显情绪低落,兰基身为大狼主动安慰:“没事啦,家里不需要你别的地方会需要你的,一个狼在外多自由啊,想干什么干什么。” “那姐姐会需要我吗?” 兰基挑起眉梢,揉了揉小狼的头顶:“姐姐不需要哦。” 瑞塔腼腆一笑:“姐姐,我开玩笑的。老爸不需要我探望,那我探望姐姐吧。我送你回病房。” “也行啊。对了,你的止咬器什么时候能摘?” 回病房的路上,兰基和他闲聊起来。 “快了,下个月就满一年了,当时咬人的时候没想到是这种惩罚......” 兰基上楼又遇到了那青蛇医生,长长的尾巴真是引人注目,她想着要不要替言可搞个联系方式来。 视线追着那青尾而去,没注意到迎面有人快步走来。 “姐姐,小心。” 瑞塔扶了下被撞到了兰基,抬眼盯着那撞人的护士,微微变了瞳孔。 “没事没事,我没看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兰基扶着腰,吃痛地揉了揉,注意力重新回到他们的交谈。 但是瑞塔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的事很无趣。姐姐,你什么时候出院,我来接你吧?” 摆了摆手,兰基无所谓道:“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可以。” 又被拒绝了,瑞塔不自然地搓手,马上又换了话题:“姐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回到病房,兰基瘫坐在床:“你说。” “虽然被赶出来了,但我还是担心老爸,能不能请姐姐有空的时候帮我去看一眼,就一眼就好,不用姐姐做别的。” 小狼言辞恳切,兰基挠了挠头,虽然不大乐意插手别的狼群的事,但是就看一眼的话也没什么难的。 “也行,正好我也要每天走几圈。你老爸怎么病倒的?”她随口一问。 “老爸被风大的人骗了,贷款去装修结果还拿不到尾款,风大的人跑了,老爸一下子就气病了。” “啊?”兰基神情一顿,抬起头看向瑞塔,“你老爸干的不会是风大那个游戏城的项目吧?” 第22章 (22)含住 用力合上电脑,魏听摘下眼镜叹气。 开了一天不算顺利的会,他一个人面对整个董事会的诘问,此时深感疲惫。 别人可以隐瞒,但是对于董事会的人,他们人脉广,消息来源多,他是精的事瞒不过他们。 而他们也如自己所料,知道自己是兔子之后,再加上风大的事,都开始质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接替爸爸掌管公司,并怀疑老魏总知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份。 其实他们不会管爸爸是否知情,他们想做的是瓜分他手中的股权和在内部的影响力。 处理完工作,他也结束了输液,病房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外界安静,但是他内心不平静,他得做点什么来离开工作状态。 烦了,他头一回对工作感到厌烦,对那些人的诘问感到厌烦......深呼吸一口,他这个老板也该去慰问一下下属。 “......我只是气不过才咬人......兄弟姐妹不太喜欢我......” 他刚到兰基的病房前就听到里面有别的声音,不禁驻足。 “......习惯了,大哥要做狼王了,他一向讨厌我......” “......那你还挺惨的啊......” 他听见兰基在和别人聊天,他们似乎在聊他们狼群内部的事。 顿在门口,他犹豫要不要进去,这时有人经过他推开了病房门,这个举动也吸引了里面的视线。 兰基看见他立马展开了笑颜,对他招呼:“我的老板,可以下床了啊?” “......是,你在忙?” “没啊。这是瑞塔,我老板。”兰基大喇喇向两人介绍了一下。 里面的瑞塔适时站起,从容道:“姐姐,我改天再来看你。” “噢好。” 魏听进入,和瑞塔擦身而过时闻到了他身上不加隐藏的狼味,肩膀更是被碰撞,他微微皱眉,扭头便看见了他黄色的瞳孔。 但只是一瞬,瑞塔便抱歉道:“对不起,魏总,我不是故意的。” 魏听和他拉开了距离,警惕:“你知道我?” “我在网上见过你的照片。”瑞塔微微低头以作抱歉。 只是他的歉意在离开病房后便收敛了起来,目光下沉,微微吐字:“兔子......” 兰基拉过魏听坐下:“忙完了,我的老板?” “还没,风大这件事一出来,连带着未来云也受到了损失,而且平头王拿走了我的信息,我得抓紧时间减小对我造成的影响。” 他脸上有明显的疲态,之前他工作到半夜都不见有这种程度的疲惫,而现在天还没黑,他的眼底已经有了困意。 “小兔子,你看起来可不大好啊?”她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要不要帮帮你 ?” 他后仰躲避兰基的气息,狐疑问:“你怎么帮我?” “那好办。” 兰基拉着他回到他自己的豪华病房,锁门,把他推到床边,催促:“快,变回去。” “什......什么......” “变回原形,我哄你睡觉。就唱那个小兔子乖乖的歌。” 她笑嘻嘻摸到小兔子后背,想看看他的尾巴有没有显现却被无情拍开了手。 魏听有些生气:“兰基,你得寸进尺。” “是啊,我想看你的原形。”兰基直接坦白:“回到原形不是更有安全感吗?我向你展示了我的原形,你也该让我看看了吧?” “你在说什么!”魏听偏过头去,抗拒她的提议,“这里是医院,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兰基捏过他的脸,问:“你生气了?为什么?” 魏听想躲避兰基的视线,但是她很坚持,大有他不说出个原因就不放手的架势。 “我的原形没什么好看的,你......” “这不是理由。我想看。” 兰基又开始了,捏着他的脸强行让他直视,即使语气和表情都是温和的,但是行为却是强硬的。 他无奈,小声问:“能不能,不要强迫我......” 兰基一愣,不由自主有些恼,她把人推到,按上他的肩:“你怎么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你的原形那么可爱为什么不肯让我看?” “你起来,这个动作你会拉伤的。” “别转移话题,问你话呢。” 魏听对上她的视线,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更加强烈,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难堪,他就是不想在外面让别人知道他是兔子。 他甚至不能忍受兰基对他一口一个兔子,只是他无可奈何才接受这个称呼,而兰基现在的要求,是得寸进尺,他不想接受。 兰基在等他回答,她不能理解他的扭捏和犹豫,她想知道想了解,但是小兔子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用拥抱回答。 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但是身体确实被满满拥抱。 小兔子竟然主动抱她了,她直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 “兰基......刚才的狼是谁?” 魏听双臂用力,脑中混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了之后兰基会有多兴奋。 这似乎是猎物的宿命,弱小之物再怎么挣扎在猎人眼里也是可爱的。 他在兰基颈侧轻轻一吻,拉着她带她上病床。 回以同样热烈的拥抱,她在他耳边回答:“之前认识的小狼。小兔子,你不怕有人来吗?” “......没有人会来......” “那你还......” 堵上她的唇,让这个他不想回答的问题留在兰基喉间。 他翻过身,将兰基压在身下,像她以前对他做的那样,轻轻缓缓研磨,又逐渐探究,唇舌交融间他舔到了兰基的尖牙。 兰基对他的主动示好和迎合非常受用,她微微挺身,释放出自己的尾巴,指尖也不自觉变得锋利。 第25章 狼尾扫上了魏听的腿,兰基锋利的指尖不顾他的阻拦直接贴上肌肤,用力间在他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霎时他就起了一阵寒颤。 “嘶——兰基!” “抱歉,一兴奋,就收不住。不会抓伤的,我有分寸。” 她嘴上这么说,但是魏听很难相信,毕竟尖牙落到身上的时候兰基也没法保证她会不会一个兴奋就咬出了血。 尾巴尖扫进了病号服,毛发密密麻麻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这狼尾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得挑逗他。 “兰基......你的尾巴能不能收了,这床就这么大......唔......等等......别咬......” 尖锐和钝感同时出现在胸膛,他下意识想推但是她咬着自己,这一推反倒让他自己痛到呲牙。 “让你别咬唔......呃!你这臭狼......” 攥着他意欲抗拒的手,带着倒刺的舌头一路往上,刮过颈间刮得他又痒又热,而后强势地按住他的后脑侵袭而来。 体温直接上升,白炽灯下的皮肤微微发红,光是亲吻就已经让他目光迷离,嘴上也不再恼而是断断续续的哼声。 呜呜咽咽戳在兰基的心尖上,她直接仰身咬上了小兔子的侧颈,在他的颤抖下调换了姿势。 扶着他的后脑将人放下,她舔舔牙:“不会咬破的......我保证......就算咬了你也不会变成狼人的,电视里都是假的......” 魏听被她的话逗笑了,肩膀微颤:“你在说什么......” “还不是怕你兴奋到应激,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有多红......”手贴到他身上,“还很热......” “疼啊......说了别咬......” 兰基在他脸上留下了牙印,不仅如此,他的耳朵、脖子都是她咬出来的浅浅痕迹,还有倒刺刮出来的红印。 她抵着魏听的额头,吐出灼热的气息,兴奋到意识迷离。 尾巴在身后狂甩,她忍不住扭腰,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渐粗:“......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我想把你整个咬住......含进嘴里......最好一直含住......” 若是在魏听清醒的时候,这样的话和恐怖故事没有区别,但是他已经不清醒了,兰基的话只会让他彻底摒弃理智。 身体中真实的热意无法通过呼吸排解,反而造成了巨大的渴望,他需要更紧密的行为,他要和兰基更加紧密。 “......吞掉我......吞进去......” 兰基喘着气离开他的唇,银丝连在唇上,又在空气中断裂,她看见了魏听通红的双眼还有无法满足的神情。 他的耳朵和尾巴没有出现,也许他还在压制。 收了锋利的指尖从后背沿着脊骨一路向下,刮出来剧烈的扭动,但还是没有逼出来更多原形。 “兔子......” “兰基......咬我吧......咬我,吞掉我......让我被你吞掉......兰基......”他用力抱住她语无伦次。 兰基没有想明白他的话是何意,但是他的用力传递出了渴望。 他拽住了她的尾巴,一拉,神经猛然一跳,一股电流从骨骼中释放霎时跑遍全身。 她全身一抖,耳朵瞬间挺立,好爽。 “不疼吗?”他喘息着,闭上了一只眼。 “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力气?兔子。” 她勾起唇,舔了舔越发尖锐的牙,压下眼中一抹幽蓝,扶住他的后颈单手将人拉起。 是强硬到让人无法拒绝的姿势,幸好,今天魏听不想拒绝。 今天是圆月,在电视里,狼和月亮相伴相生。 瑞塔仰头望月,神色默然。 他今天没有去工作,工作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那种地方,只适合抛弃高傲的狗去,虽然同为犬科,但是他不屑与之为伍。 原本以为风大出事,老爸就会知道他没咬错人,就会重新接纳他,给予他更高的地位,没想到这头老狼又把他赶走了。 嘁。 “我、我好心来看你,你......你就这样对我......” 深夜小巷,小狼贝贝捂着肚子跪趴在地,脖子和脸上有红色的抓痕。 瑞塔黄色的瞳孔下移,看着瘦弱的贝贝,照着脸踢出一脚。 “你挡路了。” 贝贝被他一脚踢断了牙,躺在地上痛嚎。 “我、我要是没看见你,你、你又要做什么!那是医院里的护士,哪里得罪你了!” 瑞塔眯着眼上前,一脚踩在贝贝腹上:“用你多事?” 第23章 (23)妥协 膝盖从后进入双腿,背上的人宛若无骨,黏在魏听身上甩也甩不掉,不怀好意的气息从后吐来,那尖牙甚至磨上了耳垂。 兰基从后环住人,用强硬的姿势带着他温柔洗手。 “你能不能放手啊......我人就在这,又跑不了......” 水声哗啦啦,魏听撑在水池边想洗个脸,但是背后的人紧紧锢着他,他没法弯腰。 镜子里的他,虚虚搭着病号服,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红印和咬痕,就连脸上都有消不下去的咬痕,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抱着他不肯撒手。 兰基哈哈一笑,松开手托起他的脸又使坏地在他侧颈咬了一口。 “嘶!” “说了我很有分寸的,没咬破吧?” 这话好像在邀功,魏听无奈摇头洗脸。 他不想反驳,之所以这些痕迹消不下去就是因为她咬得用力,几乎是在咬破的临界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无可奈何,这样的痕迹又要很久不能去公司了。 镜子里,兰基一边哼曲一边在淋浴房中冲洗自己的尾巴,灰黑的毛发沾了水被光一照就是亮晶晶的。 “兰基,或许我们可以学一学人类是怎么表达......喜欢的......” “为什么要学人类?” 魏听低下头洗手,随意道:“我只是随口一提。” 他说自己是随口一提,兰基便也是随意一听。 洗干净尾巴后,她便用吹风机开始了长达了两个小时的吹干之路,从卫生间里出来后,就见小兔子又开始了工作。 愁着眼紧着眉,时不时推推眼镜,手指不断在键盘上敲击,虽然兰基自己不爱工作,但是看他这副认真工作的模样她很爱。 “精力挺好的嘛小兔子,你什么时候出院?”兰基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的尾巴梳毛。 魏听头也没抬:“我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低血糖,过两天就能出院,但是你还不行,你要等伤都愈合了才能出院。出院那天我来接你。” “啊,那我不是还能见你两天?” 魏听愣一下,读出了一些话外之音。 他抿了抿唇,抬眼望向兰基认真道:“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对你的恢复不好。”他赶在兰基开口前解释:“不是在拒绝你,只是为你好......而且......” 停顿了一瞬,他欲言又止。 “说啊。” 微微红了脸,他轻咳一声:“你下手太重了,我的手都被快被你捏断了。” “哈哈!也是,我恢复快一点就早点出院。” 她大笑了一声,不少狼毛梳到了地上,她瞥了眼又问:“小兔子,你不用打理毛发吗?” “我自己可以。”手指停止敲动,魏听试探性问:“兰基,我和你商量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叫我魏听?”赶在兰基开口前他再次补充:“就我们两个人时,也这么叫我。” 兰基盯着他挠挠脸,忽然一笑:“怪不好意思的。” “你可以答应吗?” “你提的,我当然答应。我可是绝世好狼,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生气。” 魏听表情一僵,默默推了眼镜:“你好土。” 兰基放声大笑:“哎呀,我还有更土的,你要不要听?” “不要。” “我偏要说。”她窜到魏听身边转过他的脸:“要是生气了,就告诉我,我不想别人哄你。” 她说完面不改色,但是魏听浑身鸡皮疙瘩。 “闭嘴。” “生气了?那就我来哄你。”兰基对着他略微发肿的嘴唇再次吻上。 “兰、我还在处理、你唔......” 渍渍水声让他喘不上气,面对兰基他从来都推不开。 “兰基!” 直到魏听快倒了她才放手,舔了舔唇捂着心口煞有其事:“以后我都要用您这个字眼,因为你,在我心上。” 说完她在自己比了一个心,邀功似的看向他 魏听紧抿着唇戴正了眼镜,他的耳朵鲜红滴血,红色的云甚至烧到了脸颊。 “咳,太土了别说了,我真的要工作了。” “那......” 不知道她还要说什么,魏听赶忙开口打断:“我忙完了就去找你,好吗?” 她今天确实很好说话,狼尾梳通了便把时间还给魏听。 看着她离开,他总算舒了口气,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电脑上。 咬了下唇,还是有些肿,摸上去仿佛能感受到兰基的气息。 第26章 他已经摸索到了和兰基相处的方式,她喜欢被崇拜和被依赖,只要满足了她,她就会很好说话。 虽然她对自己还是很强硬,但是只要他先软下态度,转移她的注意,她就不会专注在某些事上了。 摘下眼镜,挡住眼睛他长呼一口气。 他和兰基已经理不清了,扪心自问他对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抗拒,但要他完全接受她的一切对他而言还是有些超过了。 她以为是她在哄魏听,但其实是他在哄她,他在用她喜欢的方式交出自己。 他好烦,好烦恼,他不讨厌,或者没那么讨厌,但是......但是他内心怅然,他想坦率,想坦诚面对兰基,可是他没法坦诚面对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这么自卑,他到底在患得患失些什么...... “魏先生,这是今天要输的液。” 护士进来打断了他的内耗,一想到脸上有牙印,他赶紧捂住了脸伸出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护士走后,他重新戴上眼镜,将那些得不到回答的自我疑问强行压下去,专注处理工作。 兰基换完药之后拖着输液架到处溜达,她耐不住寂寞总想干点什么。 “医生,你有伴侣吗?” 青蛇医生的竖瞳向上扫了一眼兰基,而后继续手上的工作没有回答。 他的蛇尾是盘在椅子上的,下半身没有腿。 “医生,你们蛇都这么冷淡吗?”兰基调出言可的照片,摆在青蛇医生眼前,“她对你有意思,给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青蛇医生瞟了眼照片,淡淡开口:“你们犬科都是这样热情过头吗?” “这就算热情了吗?想做就去做,憋在心里多膈应啊。给个话呗,换不换?”兰基微微耸肩。 青蛇医生从椅子上滑下,移到衣架旁取出手机交给兰基,又接过她的手机输入自己的电话。 兰基对他的利索很赞赏,转头就给言可送去了青蛇的电话,然后她就接到了言可的电话轰炸。 “兰基!你在干什么!你竟然去问联系方式啊啊啊啊!” 电话那头是言可的咆哮,她挠了挠耳朵,不解问:“你不是对这医生有意思吗?还以为你会感激我呢,真伤心。” “我就是口嗨一下而已啊!我加上人家了怎么开口啊!我总不能直接说我看上他了吧!人家会怎么想我啊!” 兰基靠在栏杆上笑道:“有什么不行?直说就是了。” “我?你在说我?你要我死吗!我死了怎么办!被拒绝了我会死的!” 焦虑又无措的咆哮从电话那头传来,她拿开了手机,缓了好一会才开口:“那,我去找那医生,说你对他没意思了?” “............” 电话那头是沉默,是长久的死寂。 “他把我吃了怎么办?我得去买个笼子吧?” 兰基思考了一会,迟疑道:“不是吧,应该买玻璃箱吧?” 她说完,对面迅速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言可会怎么做,但是她的心情又好了一点。 真不错,她又做了一件好狼好事。 然后就是晃悠晃悠,去看看瑞塔他老爸......路过瞥了眼,精气神不大好,便跟瑞塔随意聊了几句。 后几天魏听出院了,她住院的乐趣就消失了,每天除了输液换药,便是游荡在住院部各个角落,观察不同的精。 路过瑞塔老爸病房的时候,她发觉这老狼也出院了,便跟瑞塔说了声,没一会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姐姐,你今天怎么样?” “今天?还不错啊,你有事吗?”晃着晃着,她走出了住院部,在楼下开始散步。 “没事就不能打给姐姐了吗?姐姐你怎么不在病房?” 兰基一个顿步,疑问:“病房?你不会来看我了吧?” “嗯,我买了些补身体的,希望姐姐可以快点好起来。” “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兰基疑惑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住院部大楼,心觉这小狼有点殷勤啊。 回到病房后,她是看见了小狼,但是这小狼脸上都是淤青,眼睛还肿了一半,一看就是被打的。 “你怎么搞成这样?” 瑞塔低下头压了下帽子,哑声委屈道:“被家里人打了,说我妄想争位。” “你都离开了还要追着你打?这不是莫名其妙吗?”兰基挑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眼,“下手挺狠的,你干了什么?” 瑞塔垂眸:“气不过,和他们顶嘴了而已......” 她挑眉:“要不要帮你打回去?” 瑞塔拉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姐姐,虽然我被驱赶了,但是他们还是我的家人,姐姐你毕竟是外狼,我不想让姐姐掺和进我的事。” “行。”她不动声色抽回手。 挑挑眉,她也没想帮瑞塔,她只是随口说说看看这小狼怎么回答。 “瑞塔,乖,自己去看看医生吧,我帮不了你什么。”随意揉了揉小狼脑袋,她向门外扬了头。 瑞塔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意来:“姐姐不嫌弃我就是帮我了,要是姐姐有什么要我做的,一定不要跟我客气。” 第24章 出院那天,拽着魏听的领带,兰基在车里吻了他好久,直到他受不住按了喇叭她才松手。 魏听喘着气推开她,微微蹙眉:“别闹了,下午跟我去一趟警局,别在我身上留下什么印子。” 舔去唇上银丝,她伸展四肢懒洋洋道:“是老王那事吗?” “他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但是他在哪,警察还没抓到。” 魏听拉了一下衣服的褶皱,塞好领带调整袖箍:“不过不是这件事。今天是去结束你的止咬器执行期。” 兰基还勾着那金属,听到他的话愣了一瞬,猛地转头看向他:“你给我解决的?” 他点头承认:“到时候收一下性子,谦虚一点认个错,也别乱说话,我会让律师全程去沟通。” 缓缓睁大了双眼,她不敢置信地又凑到他跟前:“你不怕我了?” 向后他紧贴着座椅,无奈解释:“我发现了,这个对你或者对我没有什么帮助。我帮你结束执行器,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她有点不可思议,又有点不敢置信。 他这段时间太主动了,甚至像讨好,说话软软的,对她的态度也是温温柔柔的,有一种全身心投入到她身上的感觉,她简直要心花怒放了。 “不用说,我肯定答应。” 还没说话就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魏听一时诧异顿了话。 虽然她是这样说的,但是真的提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条件就得不偿失了,他斟酌片刻小心用词:“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公司高层都知道我的事了,会有很多眼睛盯着我,所以......别在公司里,做这些......好吗?” 他说的是上次在办公室里兰基强吻他这件事,说完脸上就出现了诡异的红晕。 兰基盯着他闪躲的视线,忍不住笑了一声:“不在办公室里可以,但是你没说车里不行,对吗?” 她跨到他身上,拉了下杆直接放平了魏听。 “兰基!” “嘘——车子可不隔音。” 魏听手忙脚乱想拒绝但还是被她按住了双手:“等等等等,那你答应了?” “你都跟我开口了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等、等等!换唔!换模式!” “嘘——你不想被别人听到的哦?” 恶劣又充满精力的狼一边享用自己的猎物,一边好心腾出手来按下某处,霎时所有的车窗全都黑了下来,将压抑的喘息封存在内,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衬衫和领带又被扯了出来,显化出的爪子按上肌肤再次留下糜烂的红痕。 开心的时候狼尾会狂甩,但是狼喜欢上了被扯尾巴的感觉,尤其是这尾巴在兔子手中。 一想到兔子拉痛尾巴根部,狼的兴奋度直接拉高。 咬着领带,闷声关在喉间,黑暗中只有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在发笑。 从外界来看这就是一辆平平无奇的车,除非靠近才能看见车身轻微的晃动,整个停车场都没有人关注这辆车,只有距离很远,躲在柱子后一双黄色的瞳孔注视着那辆车。 彻底摆脱止咬器后,兰基一个兴奋又想去找找刺激,但是魏听不能接受她奇怪的喜好带来的任何风险,所以严令禁止她再去潜入任何地方,顺走任何东西。 除了他家。 不过他就算想阻止,兰基也不允许他阻止,所以时常出现她在下班时间直接翻到二楼进入他家的情况。 魏听在书房办公时,兰基便在客厅里喝着汽水看着肥皂剧,就像正常的人类情侣一样。 摘下眼镜,今日的工作就处理到这里,魏听伸展四肢离开书房。 路过兔子房他停顿了一步却没有驻足,兰基来得频繁,他已经很久没有待在兔子房里放松自己了。 第27章 “兰基,要留下吃饭吗?” 客厅里的人绞着眉大喊一声:“吃!”随后开始生气地批判电视:“这个主角是傻的吗?没长嘴吗?别人故意挑拨他们的关系都不知道解释一下!” 魏听轻笑一声,从冰箱里拿出蔬菜。 他是吃素的,兰基对他们在一起时吃什么不太讲究,也跟着他的口味来,但是今天她似乎被电视气到了,在客厅大喊:“我要吃肉!” “肉啊......好吧......” 砧板上的鲜红的肉在一堆蔬菜中尤其突出,他直接对着这块肉发愁。 他从来没处理过肉类,摸着是软乎乎的手感,有种砧板上是自己的错觉,让他难以下手。 兰基用力吸完汽水,气呼呼关掉了电视,她被里面的哑巴主角气到无语,偏过头去就看见魏听迟迟难以下手的踌躇背影。 一看见这个乖巧又令人安心的背影,她的气顿时就消了大半。 悄悄靠近,从背后环抱住人,她故意顶开他的膝盖用尖牙磨了下他侧颈,明知故问:“你在忙什么呢?” “你别靠近,我在切肉呢。”魏听扭了下躲避她的气息。 “切肉?你小心翼翼的样子,要不说你在切肉我还以为是肉在切你呢。”她笑了声,握住他的双手,“我来帮你。” 她握着魏听的手,带着他开始大力切下肉片,然后故意贴近他,把他顶上台面。 “你......” 他回头就看见兰基不怀好意的双眼。 她直接笑道:“对啊,我故意的。” 他们贴得很紧,他知道这是兰基故意的,也知道她没什么恶意,只是虽然他们已经足够亲密,但她时不时的挑逗还是会让他面红耳赤。 他咳了一声,冷静道:“ ......别这样,我不好用力,切到你的手怎么办?” “那没办法了,真的切破了,只能麻烦你把血舔掉咯。兔子也喜欢舔人的嘛,我可是知道的......那个牙齿小小的,嘬在皮肤上痒痒的......” 赤裸的暗示和挑逗直接让他脑中产生了画面,配上她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他只能抿着唇,忍耐着处理完了面前这块肉。 “好、好了,你出去吧,接下来我会做了。” 兰基把他翻了个面,果然看见脸上的红晕:“我会这么听话吗?” 手上有血水,他举着手后仰,无奈又着急:“兰基,你、你能不能别这样......这太折腾我了,我没你那么好的精力......” 刚说完他就感觉臀上被捏了一把,整个人直接僵硬了一瞬。 兰基勾了勾唇,趁着他的手放不下来几下便解开了衣物:“怎样啊,做饭啊,你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她真的很不客气,也从不掩饰,对于人类的游戏又好奇又跃跃欲试,魏听受不住她但是又耐不住她哄着同意。 说好听是同意,但是他真不同意了兰基也迟早会用强的,倒不如他自己主动些,也让她高兴一点。 巧妙翻身,双臂环住人,他一边主动献吻一边在她背后抓紧时机洗手。 用力搅动勺子,他都快没力气了还是坚持做完了饭,再不完成这顿饭,晚饭都要成为夜宵了。 看着桌上的两素两荤,他叹了口气,他真是被兰基这头狼吃死了。 饭好了,但她似乎是睡过去了,魏听正要去叫醒她,却在这时听见了铃声。 是她的电话,来电是“帅气小狼”。 看见这个备注他愣了一下,不自觉看向兰基,她也正好被铃声吵醒。 “魏听......帮我接电话......困死了......”她嘟囔了一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犹豫了一瞬,他接通了电话,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就率先大喊:“姐姐!姐姐能不能来帮帮我!啊!别打了!姐......姐姐!” “姐姐!救救我!” 电话那头有很多声音,听起来很像打群架。 以兰基的听力,她已经听到了电话内容,拉下手臂,她从魏听手中拿过手机问:“什么情况?” “啊!姐姐!我在酒吧!打、有人要打我!求求你来帮帮我!姐姐......” 电话断了,兰基拧着眉又拨了回去,但是无人接通。 她拧着眉地打电话,魏听就坐在身旁,小声问:“你要去吗?” “去啊,我倒要看看是谁,什么胆子,敢揍狼。”兰基压抑怒意起身,她按着魏听亲了片刻,摸摸他的脸嘱咐:“在家等我,酒吧那种地方乱,我怕有不长眼的攻击你。” “......好,你自己小心。” 风风火火出了门,家里没了她的气息一下子冷清起来,虽然餐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但是没有被宠幸的话很快也会失去温度。 “酒吧......” 兰基没说过她是在酒吧认识的那只小狼,那种地方,魏听没去过,应该,很不安全吧...... 一到酒吧她就看见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和倒下的各种椅子,里面有不少看热闹的客人留在这里,酒保们都聚在一起围着被打伤的同伴。 几个喝得酩酊大醉口中大放厥词的男人,还在叫嚣着让他们过来试试他的拳头。 “摸都不让摸......长着那个耳朵那个尾巴不就是给摸的吗!装什么装,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摸两下就要流口水的东西装什么清高......” 几个人大力踢了脚边的椅子,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想揍一顿酒保。 她张望四周,瑞塔也和酒保们站在一处,他脸上似乎挨了几拳。 “就是......嗝!躲什么躲,我问你们躲什么躲!给老......” 兰基挡在酒保们面前,攥住找事的人的衣领,直接把人甩起来扔飞,剩下几个目光有一瞬间的发愣,然后纷纷撸起袖子准备揍她一顿。 “姐姐!不要打架!”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 她打量着几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慢慢脱下外套,五指化爪,脑袋化狼,对着他们亮出满口尖牙。 狼比狗呲牙更有压迫感,兰基微微伏身发出警告的低吼,口水勾连在尖牙上,随着她的警告飞溅。 那几个找事的男人登时清醒了几分,但是越清醒越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又来一个,想给同伴找场子老子打得你不认识爷爷!” 第25章 “姐姐不要打!” 瑞塔冲出来,肿着脸要挡在兰基身前。 但是她已经一拳打了出去,直接把冲上来的男人一拳打飞,打进了满地的碎渣中。 拳头上流下了黏腻的液体,她重新化形嫌弃异常,找了抹布使劲擦手,恰在此时警车响至。 一群人进了警局兰基才搞明白,那几个男人是喝醉了拉扯酒保们的尾巴,其中一位的尾巴被大力扭出了血,瑞塔出头保护同伴结果矛盾升级,这才演变成了群架事件。 “陈警官,没必要扣我吧?”兰基对那位之前抓她的警官不满道:“陈警官,大家都是犬科,你知道被人扯伤尾巴是很痛的,我保护他们而已,这也要扣我?” “兰基小姐,我们会调查现场的,请你耐心等待调查结果。”陈警官把参与打架的人扣在了一起,而后便去审了挑起事端的几人。 “喂!总不能让他们站着挨打吧?力气大也不是我的错吧?喂!”兰基愤怒大喊,但是无济于事。 “姐姐,不要弄锁,弄坏了又会扣着你的。”瑞塔阻止兰基,他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才害得姐姐也和我一起关在这里。” 兰基双手搭在铁栏上,紧蹙着眉眼:“你为什么不还手只挨打?” 瑞塔小声:“我怕又被执行戴止咬器......” 那东西她也讨厌,小狼有担心也说得过去。 要是这警官一直扣着她,她今天就不能回去和魏听吃饭了,她出门前才答应了他要回去的,但是她要是在这里放肆的话,会给魏听添很多麻烦。 烦躁,对着铁杆她踢了一脚。 来回挠头,她又朝外喊:“喂!陈警官!让我打个电话行不行啊!” “姐姐,我是不是麻烦到你了?”瑞塔小心靠近,声音里满是自责。 兰基象征性安慰了一下他:“没事。” 魏听心不在焉地看着兰基没看完的电视,里面的故事情节他一点也没记住,时不时就看看时间想着兰基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三点多了,要是他自己吃完了睡觉了,她应该不会生气,但他内心还是想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她到底去做什么了要耽误这么久......他又想到兰基的备注,那天那只小狼英俊的面容钻出了记忆,难道她喜欢那种类型的吗...... 她之前就说自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啧,这臭狼...... 啧,那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突然陷入内耗,他立马关掉电视,去书房打开电脑查找车子的定位。 兰基背靠着铁杆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那陈警官是铁了心要晾一晾他们,直接一去不回。 她双臂环胸,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手臂,青筋都要凸出额头了。 第28章 “姐姐,你很着急吗?”瑞塔靠在一旁安慰。 “嗯。” “是什么事让姐姐这么着急?” “吃饭的事。” 瑞塔小心问:“姐姐是在和魏总吃饭吗?我那天好像闻到了兔子的味道......难道是魏总吗......” 兰基抬眼看向他,双眼已经不自觉释放出幽蓝:“你在打探我的事?” 瑞塔缩了缩脑袋,小声道:“没有......我没有别的同伴了,家族是不会来帮我的,我只认识姐姐一个大狼,所以不自觉就想依赖姐姐......” “瑞塔,你虽然成年了但在我眼里还是小狼,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我告诉你,别打听我,也别打听我身边的人。”兰基没有愤怒,她只是淡淡警告着瑞塔。 “姐姐......我......我没有敌意......” 瑞塔被她这样一看,垂下眼哽咽,眼泪已经在眼中打转要掉不掉。 兰基闭上了眼微微蹙眉,她喜欢花样不代表她是傻的,对于这种小狼的心思她清楚得很,他们喜欢通过示弱来展现自己无害。 不管是真的弱还是假装弱她都不喜欢,就算脸再好看,没有魅力的弱就是废物,活该被淘汰。 这会小兔子不知道睡觉没有,本来想趁着周末和他好好玩玩的,但是赶上这事......真糟心。 挠了挠头,嗅了下,她忽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睁开眼,迎面就看见瑞塔迎了上来抱住自己,眼泪吧嗒吧嗒掉。 “姐姐我真的很需要你!打扰到姐姐是我不对!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姐姐不是喜欢我的脸吗,只要姐姐不生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声声哭腔听得兰基不耐烦,她直接推着瑞塔的脑袋,展示出獠牙:“姐姐对你没兴趣,别上赶着找打。” 转过头,果然看见了那气息的主人。 魏听愣愣看着那小狼冲到兰基的怀抱里,哭泣着似在诉苦和讨好。 他们还真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她还真喜欢那种脸。 “咳咳。”他咳嗽了一下,“兰基,没事了,可以走了。” “小......魏听,你又来捞我了?”她看见魏听,大半夜的烦躁一下子消失不见,喜出望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警官沉着脸过来释放他们这些精,他低声告诫:“下次动手小心点,别再惹事了。” “多谢,陈警官,给你们惹麻烦了。” 袖子被轻轻一拉,她看了眼魏听的眼色乖巧收起獠牙,对陈警官笑笑:“麻烦了麻烦了,再见再见。” 道了谢,魏听向兰基解释:“我找到了车的定位,然后发现那里不久前发生了打架事件。其实你没什么问题,只是陈警官怕你冲动才关着你。” “我?我很理智好吗,你不知道动手那几个人差点给狗尾巴拽下来,简直找死。” 兰基气呼呼给他讲了酒吧里几个男人有多可恶。 魏听边走边笑边附和她:“幸好你没继续打人,否则......” “姐姐,对不起,是我打扰你和魏总了。” 瑞塔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他憋着眼泪向兰基低头:“我会离开酒吧的,也不会再麻烦姐姐了,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兰基抿了抿唇,心里没有刚刚那么烦躁了,小狼也低了头,毕竟是同类她也不想恶语相加,便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去医院好好看看吧。离开酒吧那种地方也好。” 瑞塔眼眸一亮,抬头完全忽视一旁还有人:“那我以后还能找姐姐帮忙吗?” 魏听眉梢一跳看向兰基。 她挠了挠脸回答:“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你。” “谢谢姐姐!” 瑞塔笑着目送,直到兰基拉着魏听走远他才缓缓敛了笑意。 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阴沉的目光取代了天真和楚楚可怜,他盯着兰基的手还有魏听的背影,不甘和嫉妒滑过眼底。 上了车,兰基看了眼时间,抱怨:“都这么晚了啊......” 启动车,魏听把着方向盘问:“要回家,还是去我家?” “你来决定。” 魏听转头,落到她调笑的目光中:“你说。” “方向盘可是在你手里,你来决定,我的老板。” 天边的月亮已经不亮了,变得朦朦胧胧,兰基的话也开始暧昧不清。 摇头叹气:“都这样了,还要说这些。” 下一瞬下颌被锢住直接扭了过去,兰基吻了过来,还把他顶上了车窗。 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抓着座椅,他勉强出声:“别、别在这里,回去、回我家......” 说完兰基便松开了他的安全带,放倒了座椅,不怀好意笑道:“晚了,选择权归我了。车窗变黑就好了,看不见的。” 她压在魏听身上,凑在他耳边气声轻言:“我发现,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我会更兴奋......你也是......” 气息故意撞进耳道,要痒不痒,魏听直接高温,仰头躲避:“别说了......这里太小了,腿都、都伸不直的......” “那又如何?”兰基笑着轻刮他的鼻梁,“要是你没来捞我,今天我就要食言了。你这么好,我更要好一点对你。” 他仰着头无奈:“倒也不用找这种借口......你这次又想玩什么?” “你决定。” “ ......不要......”他绷着脸色移开视线。 兰基戳着他的脸:“你能不能对自己坦诚一点。” “和你在一起,我还不够坦诚吗?” 兰基转回来他的视线,让他看着自己:“我要的是你的全部,你的身还有心,我都要,你想隐藏的部分我也要。” 听到她这么强硬的话,他勉强笑了一下:“ ......兰基,我没有隐藏什么......” “你有。你不承认,但我早晚会挖出来的。小兔子。” “兰基......人都是有自己的秘密的,如果一点秘密都没有,人会活不下去的......” “是吗?”她撑着手臂静静思考,“但我们不是人啊。” 魏听欲言又止,他隐约感到一丝危机。 “那你没有秘密吗?” 她想了想,手也没歇着到处在魏听身上游走。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就告诉你。” 魏听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你和那只小狼是怎么认识的?” “瑞塔啊,去酒吧勾搭帅小狗,然后就碰上了帅小狼,就这么认识了啊。” 她说得坦荡,但是反而让魏听吃味。 虚虚瞟了她一眼:“勾搭?你勾搭完要做什么?你就那么喜欢......” 他忽然止了话,因为他忽然想到自己只是兔子,而兰基去找同为犬科的狗很正常,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 “嗯?是啊,帅狗狗我都喜欢,特别是大型犬,毕竟带了我们的血统,威风起来帅得很......” 她又说了什么他没注意听,只听到大型......魏听别过脸,不由自主想起了兰基的体型。 怪不得她喜欢大型犬,她喜欢也是很正常的...... 他自己只是兔子,果然还是没什么竞争力啊。 第26章 穿着宽松的睡衣,魏听躺在兔子房里脑后枕了一个,手里抱了一个,假装自己被兔子包围。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以往这个时间兰基都会嚷嚷着让他做宵夜,但是今天她没有来。 虽然他们没有住在一起,但是兰基经常会半夜翻来找他,有时顺手扯两朵花来,有时特意去买一些道具来,有时还会拉着他上屋顶吹风,他都要习惯被安排的生活了。 “她今天没说不来,但也没说来,但是现在还没出现......”他举起一只垂耳兔玩偶,对它说话:“要给她打个电话吗?打电话会不会很像催她?很像我求着她来?” 垂耳兔垂着耳朵并不能回答。 他又换了一只兔子问:“不打电话会不会很像我不在意她?” 兔子们开不了口,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抱着兔子翻身,他拿起手机又放下,点开电话又息屏,时间就在他的一次次纠结中流逝。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点开电话时,兰基的电话恰在此时过来。 他愣了一瞬,然后立马坐起接通:“兰基?” “诶?真没睡呢?”兰基压着声,听起来是笑着的,“不会在等我吧?” “咳,没有,刚结束会议。”他重新躺下,身心得到了满足,“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小声?” “记得那只小狼吗?他今天请我帮他搬家,估摸着要很久,明天我要是起不来,只能麻烦我的老板自己去上班了。” 她语气轻松,但是魏听忽然没了心情。 “搬家?这个时间搬什么家?” “白天被他家里的狼给揍了,这小狼也挺惨的,孤身在外脱离家族了还被家里追着打......姐姐,能来帮我一下吗?” 电话那头出现了那只小狼的声音,魏听的眉头忍不住紧蹙。 第29章 “我先给他帮忙,明天等我吃晚饭。” “......好。” 电话挂了,他直接扔了手机出去捶打手上的兔子。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等在这里,结果等到她去帮别的狼,还是那只他不喜欢的,对他还有敌意的狼。 相比自己,那只小狼外形更加硬朗,还很有力量,还很会对她示弱...... 呵,果然还是喜欢这一口。 兰基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帮瑞塔搬完家,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她一睡下去肯定起不来。 “瑞塔,你自己忙活吧,我走了。”拍拍手,大包小包就留给瑞塔自己收拾了。 “姐姐,在这里休息一会吧,现在太晚了。”瑞塔出来给兰基递了水。 他眼睛上有淤青,手臂上还有抓痕,看着确实像被人揍了。 兰基接过水仰头灌了一瓶,长舒出一口气:“不用,我歇几分钟就走。你也是,被揍了为什么不喊我,好歹认识,我也给你撑撑面子。” 瑞塔苦笑一声:“不想麻烦姐姐。本来就是我惹家里生气,被教训了也是应该的。” “哈——欠——”兰基困意上头,揉了揉眼,“行吧,下次挨揍了早点去医院。再想搬家白天喊我,晚上我不帮你了,困死我了。” “好,今天实在麻烦姐姐了。” “哈——欠——行,我走......”刚站直了身没两秒她就跌进了沙发。 手机掉到了地上,兰基直接躺进沙发昏睡了过去。 “姐姐?”瑞塔靠近轻声问。 没有回答。 “姐姐,你怎么直接睡过去了?不回家了吗?” 瑞塔一边问一边捡起兰基的手机,用她的手开了锁:“姐姐,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在这里睡一晚?” 翻到了魏听的电话,他默默记了下来,又翻出了他们的对话框。 “姐姐,你冷不冷?我给你找条毯子吧?” 聊天内容并不多,大多都是兰基主动发起,对面寥寥几句,回的也大多是在工作。 “姐姐,你喜不喜欢我啊?” “嗯......呼......嗯......” 忽然的呢喃出现,黄色瞳孔突现。 瑞塔冷静关闭一切软件,把手机放回兰基口袋,俯身凑到她嘴边听她的呢喃,但是没听清。 静静等了片刻,他缓了眸光,松了口气。 没找来毯子,而是打开了摄像头,他做出了亲吻状然后拍下了这一幕。 “姐姐,你怎么会喜欢兔子呢?兔子就该被吃掉,姐姐不忍心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轻轻吻在兰基手上,他又拍下了这一幕。 “姐姐,我们可以一起扩大族群,到时候你做狼王好不好啊?” 靠近她耳上的银环,又拍下一幕。 不知不觉他拍了很多,基本上都是半张脸,没有眼睛。 眼睛是重要的情绪器官,没有眼睛的照片很容易让人遐想快门定格时他们的举动和神情,而他偏偏不把眼睛拍下,欲盖弥彰。 翻着照片他暗自偷笑。 十几分钟后,兰基迷迷糊糊睁眼,一看时间才三点半,她只睡过去不足半小时但是好像睡了一整天,浑身酸软疲惫无力,而瑞塔还在收拾屋子。 看见她醒来他连忙关切:“姐姐,你是不是太累了?你刚刚直接睡过去了,吓我一跳。” “也许吧,重物全是我搬的,酸死我了......走了,你自己收拾吧。” 揉了下眉眼,她没管瑞塔了,背着挥挥手直接出门离去。 一屋子的大件小件,不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时候,瑞塔苦恼:“真是无情的姐姐,也不帮帮我。” 兰基回到自己家,什么也不想干直接到头就睡,而这一睡就是一天,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七点了。 起初看见时间她还恍惚,待看清楚数字之后她直接清醒。 要死要死要死。 匆匆忙忙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还特地喷了魏听喜欢的味道,用最短的时间出了门。 但是开门便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你来了?” 她诧异无比,魏听提着包就靠在门外。 听见声音,他睁眼淡淡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昨夜这么辛苦?” 赶紧把人拉进来,哄着脱下外套,兰基懊悔:“后悔死我了,就不该去搬什么破家,这一天睡得我昏天黑地,我竟然错过和你的晚饭了!特地下的早班吧?等我很久了吧?” 魏听冷笑一声:“员工都没走,我这个老板先走了。没把你饿死?” “本来没觉得多饿,看见你我就饿了,饿得都流口水走不动道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但是又很像话里有话,魏听松开领带恼怒:“别说你这些老土的情话。” “怎么就老土了?我是发自内心的,我发誓。” 兰基跟着他走到餐桌旁,让他看着自己认真道:“我发誓。” 魏听推开她,垂眸:“没饿死就吃饭。你不饿我还饿。” 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素两荤,还是她最喜欢的大肉。 眉梢一扬,她喜出望外:“你做好了带来的?” “不然呢?我变出来的?” “哎呀,小兔子别生气嘛,生气容易变老的,还会变得不好看的。” 她又说得一本正经,魏听忍着不悦摆好碗筷,刚坐下就被兰基从后搂住。 “不吃饭?”他冷冷道。 劲瘦的五指从后腰贴着衬衫一路带起褶皱,她捏着下颌两端仰起他的脖子,在颈侧轻轻一咬:“想先吃你嘛。” “滚开。” 挣了一下没挣脱,反而被咬着侧颈远离了餐桌。 “兰基!松开!” “别啊,小兔子生气了,我不得哄哄啊。” 领带束在手腕,她稍稍用力就将人倒着按在沙发上,双腿搭在靠背上,血液倒流他顿时通红了脸。 “我不需要你哄,拉我起来!嘶......你这臭狼......” 掀开衬衫的一角,犬牙咬在腰间不轻不重,倒着的姿势躲不掉,她显化的狼爪捏着微微发颤的肌肤,挑逗地画起了圈。 手下的人又安静了起来,当起了乖乖的猎物,任她吮吸。 袖箍固定了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魏听在厨房洗碗,兰基咬着吸管靠在门上看着他的背影。 “我真的很喜欢你穿西装,真好看,还有很感觉,尤其是我弄皱的时候。” 背影一顿,魏听肩膀抖了一下,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已经弄坏我三件衬衫了,这是第四件。” “哎呀哎呀,你是老板,多担待担待。”她笑着转身离开,结束这个话题。 衬衣上面一半的扣子被扯坏,此时的魏听是半露着胸膛的,上面还有淡淡咬痕。 他结束清洁,出来看见兰基打理着她的战利品。 客厅里有个透明柜,上面摆着她之前顺来的东西,鞋带、枯萎的花、书、一件睡衣、一面铜镜等等,他的领带也在其中。 他觉得兰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变态,在客厅里大喇喇摆着自己的战利品,生怕来的人欣赏不到。 放下袖子,他走近兰基:“兰基,有个酒会和我一起去吧?” “酒会?什么酒会?” “你客串的那部戏杀青了,蔓曼那边有个简单的杀青宴邀请了我,还希望你也一起。”他简单提了一嘴。 他今天才收到蔓曼的请求,这个杀青宴没他什么事,但是地方选在了蔓曼那个豪门少爷家里的酒店,所以她特地来邀请他,还说让他带着兰基一起。 他对这个酒会没什么兴趣,本来想拒绝,但是又想,这是个让兰基了解他的机会,便答应下来。 “好啊。”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但是又抬起头思考:“这种酒会是不是要穿得很正式?我看电视里都是穿礼服什么的。” “毕竟我们是客人,穿得正式一些。”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但是礼服太紧身了,还要穿高跟鞋,我不喜欢,硌脚。” 想了想她忽然扬眉:“不如我和你一样穿西装怎么样?” “ ......” “ ......” 到了酒会那天,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她穿了套女士西装,树莓色格子套装,里面是短款上衣,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腰腹。 她撩了一下大卷发,对他挑了挑眉,笑容自信,整个人耀眼到不像是去酒会而是去走秀。 从台阶上走下,她宛若一颗星在大方地散发魅力,魏听怔怔望着她出神。 “今天谁是司机?”兰基站定在他跟前,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第27章 车上,手肘抵着车窗,兰基不怀好意盯着魏听看,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好好坐,看着我做什么?”魏听一边开车一边瞟过去。 “今天还吹了头发换了眼镜,改走禁欲系了我的老板?” 他轻咳了一声:“说什么呢。” 第30章 到了地点,兰基立马解开安全带在他耳边轻吐:“今天这么帅可别破坏造型了。” 她又把握住了拿捏他的机会,为了不破坏造型魏听安静地接受她的吻,但在她想更深入的时候赶忙推开:“好了好了,快进去吧,到时候让别人看出来什么。” 兰基坏事得逞,心情很好,不住地凑在他耳边讲小话。 “我要是在会场里变回原形是不是能吓死他们。” 魏听打住她的畅想:“别,毕竟结束拍摄了,现在出了事故大家都有麻烦。” “我看到网上放出来的花絮了,底下好多人夸我呢,说我又酷又帅。” 她眼中放出神采,朝魏听挑眉。 他摇了摇头:“你不会又想当演员去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本色出演的话也没什么难的嘛,你看那个视频了没......”她摸了下口袋,没摸到手机,“哎呀,亲着亲着手机又掉了。” 叹了口气,魏听转身:“我回去给你拿,你等我。” 手机掉到了座椅下,是兰基的风格,她兴奋起来就不顾东不顾西的,偶尔还会撞到头,魏听甚至觉得可以换一辆宽敞一点的车,这样她想怎么玩都有空间。 ......好像怎么样被折腾的都是他吧,现在他被兰基带的都开始想这些了,无奈一笑。 铃—— 来电是,瑞塔。 电话铃声响起,又是那只小狼。 魏听怀疑那只小狼是不是故意的,狼群里又不是只有兰基一头狼,怎么就那么喜欢找她,一会是打架一会是搬家,一会又是找工作,什么都赖着兰基,偏偏理由那么正当。 他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推了推眼镜,鬼使神差点开了电话。 “姐姐,我没有去大公司上班过,里面是什么样的啊?会不会不欢迎我们这种精?” 又来了,一口一个姐姐,好像有多熟一样。 魏听沉默了一会,直接开口:“一般不会,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就能让人类忘记你是精这件事。当然,你实在怕也可以一直隐瞒。” 对面显然也沉默了片刻,而后干笑两声:“是魏总吗?实在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姐姐了?” “是。”他直截了当,“兰基和你没关系,更不是你的姐姐,她有自己的生活,请你不要总是打扰她,如果你有工作上的困难,可以来未来云,我替你安排工作。”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没觉得紧张,甚至还有点拒绝别人的小兴奋。 对面沉默得更久了,就在魏听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手机里传来了一声轻笑。 “死兔子,你以为你是谁?姐姐这样的狼就该做族群领袖,和你在一起就是浪费血统。” 五指骤然紧握,魏听没想到对面会说得这么直接。 “姐姐喜欢新鲜还喜欢玩,你觉得你这副皮囊能让姐姐喜欢多久?你们死兔子这么弱小的身体又能让姐姐玩多久?不会玩着玩着就晕了吧?啊——兔子肉是什么味道我都快忘了,不过扒了皮之后都一样,你说对吗魏总?” “你......”他刚开口对面就挂了电话。 他僵在原地,大脑空白,后知后觉他被恶毒攻击了,那只小狼无害的表面下隐藏着这么恶毒的面孔。 突然的憋屈在这时攻击大脑,魏听紧紧盯着手机页面消化对方带来的愤怒。 他删除了这通电话记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进入酒店交给兰基。 “脖子怎么红红的?”兰基疑惑看着他。 摇了摇头:“没事,兴许是晒的。” 他弯过胳膊想让兰基挽着,但是她快一步推开大门进入会场,开始好奇地四处走动。 讪讪放下手臂,他敛了表情,去和蔓曼等人打招呼。 这个会场大概有百来号人,不多但都是打扮精致的人类,有的觥筹交错,有的互相交流,兰基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场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她觉得很新奇。 看见了上次拍摄见到的演员们,她直接上去打了招呼。 “你啊,我记得你,你是演......” 几个正在聊天的演员看见兰基纷纷热情地和她招呼,演员不管是演戏还是生活,都带了点演技在身上,不知道兰基能不能分辨出真情假意。 魏听喝着果汁远远望着那个突兀的西装身影。 突然,手机震动。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一个十几秒的视频,封面是黑的,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他只当是垃圾信息没有管。 但是很快对方又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他下意识点开。 耳朵上有个银环,锋利的尖牙咬向那只耳朵,两个人都没有拍正脸,只有几个部位。 他当即变了脸色。 怎么会认不出呢,这耳朵的主人,是兰基,那么另一个? 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敷衍地打了几个招呼径直走到走廊里,点开那张照片想仔细辨认却发现那张照片已经自动销毁。 很快对面又发来几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暧昧不清的角度,只有最后一张,是兰基挽着瑞塔自拍。 他的手开始不自觉颤抖,点开那一张张冲击意识的照片,甚至有一张,瑞塔在轻咬兰基的手指。 照片点开就自毁了,他只能又点开那段十几秒的视频。 没什么声音,只有呼吸声还有浅浅的呢喃。 光从呼吸声上根本判断不出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一定是兰基,肯定是兰基。 呼吸有些不顺,他走到卫生间洗脸。 这肯定不是在兰基清醒的时候,一定不是。 “喜欢新鲜......能让她喜欢多久......能让她玩多久......” 那恶毒的话在这时又冒了出来,给他再次一击。 这些照片只能是那只小狼拍的,故意在这个时候发给他,刺激他。 他知道的,兰基喜欢刺激...... 是吗,她的心收不住吗...... 嘴上说喜欢他,可是她腻了之后还是会离开他吗,她难道只是在玩弄他吗...... 让他交出身心,最后还是会再回去找她喜欢的狗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的,分道扬镳的结局他也可以接受...... 不断用冷水洗脸,逼着自己停止瞎想。 撑在水池两侧,抬眼看着镜子里的眼睛,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被兰基玩弄在股掌之间,更不甘心自己是随意就能抛弃的猎物。 混迹在人类中这么久,他很清楚,那只小狼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企图摧毁他的心态,他不能让那只恶毒的狼得逞。 兰基转了一圈没看见魏听,正想找个人问问却敏锐地听见了别人的交谈声。 “ ......未来云和他有什么关系啊?我听说了,就是老魏总养的宠物......” “ ......你从哪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圈里传的,老魏总不是死了儿子吗,让自家的宠物做儿子......笑死了,也不怕把公司赔进去......” “......小点声,他们这些精的听力很好,别被听到了。” “怕什么,一只兔子而已,藏了那么久肯定不希望被别人知道自己是精......表面穿得那么正经,结果里面是兔子尾巴,想想就好色啊,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手感......” “......呵呵呵,你想试试......” 浅浅谈笑传进兰基的耳朵,她瞬间冷下脸寻找声音的方向。 离她不远处的会场角落里,两个举着酒杯挡住脸,正在谈笑的女人,是她们在背后谈论魏听,用的还是不怀好意的语气。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不能容忍她的兔子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心思肖想揣测,这些话只能她来说,她来想,别人不可以。 两个穿着拖尾长裙的女人秘密讲着小话,说到对方都懂的时候皆是默契一笑,两人碰了杯正要饮酒,突然脑袋被人抓住,按在墙上。 兰基直接把她们的脑袋怼上墙,酒杯落地,酒水撒了出来溅湿了裤管,她的尖牙随着愤怒显露,凶狠盯着面前的女人。 “说得挺起劲,是不是还想上手摸啊?” 低沉的声音响起,狼息吐出,尖叫声响彻角落。 魏听失魂地回到会场,他才踏进来就听到了尖叫声,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蔓曼小碎步冲他跑来,神情慌张。 “我的魏大总啊!你快去拉一拉你的人呐!”蔓曼推着他向前走。 “别咬我啊!快来人拉开她!” 魏听靠近了争端中心,那身靓丽的西装进入眼帘。 兰基按着两个女人的脑袋,靠近她们低声说着什么,别人来拉她直接瞪了回去,再加上凶牙已出那架势好像要吃人。 刚刚才经过那阵照片的冲击,现在又出了这冲突,魏听头都要炸开了。 他忍着恼怒上前拉开兰基,低声喝止她的行为:“兰基!你要干什么,这里有那么多人看着,你想闹大吗?” “我闹大?她们在侮辱你,我在帮你出气。” 第31章 魏听看着受惊的两个女人,强压不悦,向她们道歉:“抱歉,她的脾气不好,任何损失请联系我的助理,我来赔付。” 说完他又看向蔓曼,后者向他点了头,他便拉着兰基离开会场。 一路走一路愤怒,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到底要干什么!就算她们在背后侮辱我骂我瞧不起我,那都是放在背后说的,只要不在人前,你就不能动手。” 拽着兰基他直直往前走:“你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他们又是什么身份吗?随便往外面说几句扭曲是非的话,就能用口水把你淹死。” 第28章 “我不允许!” 兰基甩开他的手,恼怒:“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她们想脱掉你的衣服看你的兔子尾巴!你都不让我看,你只能被我看,懂吗?我不允许她们有这个念头!” “我不懂!我不懂你!这只是人类交谈的一种方式,她们只是在口头上说说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既然出现在人前,我就不能控制别人的想法。反而是你,兰基,你既然以这副样貌出现,就该有个人样,要是你学不会怎么和人相处,大可以躲起来做你自由自在的狼。” 兰基不敢置信后退一步,她瞪着眼:“你要求我有人样?你什么意思?” 魏听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惹恼:“怎么,不行吗?为什么不行?我能做人你为什么不能做人?我们为什么不能用人类的方式相处?” “魏听!不要忘了你的本质!” “是啊,我只是兔子,可我不想做兔子!我也不想你是狼!我想我们都可以做人!” 他一气之下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完便反应过来他刚刚脱口而出了什么。 兰基愣了一瞬,震惊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最真实的想法?你隐藏的秘密?你不肯向我展现你的真身,也不喜欢我叫你兔子,是因为......你......你讨厌自己?” 他避开她的目光。 后退两步,她气笑了,捋了几下头发又上前问:“所以你之前讨厌我不是假的?如果我不是狼,我是狗、猫、甚至同样是兔子,你还会有这个想法吗?” 魏听秘密被自己说出,他泄了气塌了肩膀:“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又气笑了。 “里面的人嘲笑你的真身,我维护你,你却告诉我你也讨厌你自己,那我呢?我就喜欢你这只兔子,你让我怎么办?我是笑话吗?在你眼里我是笑话吗?” 魏听忽然冷静看向她:“如果不是那次绑架,没人会知道我是兔子,我做人很好,我可以把你也变得和我一样,我们是可以好好在一起的。” “呵!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兰基对着墙捶了一拳,来回大步走了几个来回,而后一把拉扯魏听回到车上,把他扔了进去,锁死了车门,一路狂飙。 “去哪?” “回家!” 魏听胸膛剧烈起伏,他气不顺,他知道兰基也气不顺,她想挖他的秘密,这就是他的秘密,既然挖出来了他就不想隐瞒了,索性摊开了。 “你和瑞塔是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兰基对他的问题莫名其妙。 “那只狼!”他大吼一声:“你们到底、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少转移话题。”兰基用力按了喇叭。 但在魏听看来兰基才是在转移话题:“你心虚?是你在转移话题,你不知道那只狼喜欢你吗?” “喜欢?小狼对我崇拜而已,那么多狗狗和狼崇拜我,我每一只都要在意吗?” “你!好!你很好!”他转过脸对着外界,紧拧着眉不肯看她。 车子回到了魏听家,兰基下车大力拽着他回去。 “放手!我自己能走!” 但她沉默不语,强行拉他上了二楼。 他似乎预感到了她要去哪,用全身的力气对抗兰基:“放手!” 果不其然,兰基用他的手强行开了他藏起来的那间兔子房,把他推了进去。 “对着你这些兔子,你说你讨厌自己,讨厌他们,说!” 兰基扭着他的脸对准他这些“同伴”。 他犟着不肯开口,也不肯看他的“同伴”,而是愤恼盯着兰基。 松开他,她拿起地上兔子气味最浓的一只玩偶顶到他身上,推着他顶上墙:“这只兔子你很喜欢吧?上面你的气味最浓,你告诉我,你要是接纳不了你是兔子你布置这间房干什么?” “那也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是我想做人,不是你!我也不能逼你去做人,我逼迫不了任何人!” “我说过,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事就跟我有关,我不允许你讨厌自己。” “为什么啊兰基,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我到底有哪里值得你这么对我?” 他直接红了眼眶,但是表情仍然倔强不肯放低。 兰基扔了兔子按下他的头,咬牙:“魏听,你真是,我就爱你这副不肯低头的样子,但是我贱,明知道你的性格是这样我还偏要你低头。你记得在办公室那次吗?你说我更喜欢掌控,我承认了,我就是要占有你的一切,我要你只属于我。” 双眼朦胧泛出一层晶莹,兰基吻在他眼上:“魏听,我只喜欢你,我什至可以对你忠诚。对你而言我是坏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要让你喜欢我,但现在我要你喜欢你自己。” “你问我和瑞塔的关系,你是不是怕我会喜欢别的狼?我不喜欢他们,我眼里只有你,你想问多少遍我都会这么回答你,所以你对我坦率一些,对自己也坦率一些,可以吗?” 魏听颤着唇,闭上眼扬起头,眼睫湿润。 他推开兰基:“走吧,兰基,走,离开我......” 摇着头,他声音颤抖:“你应该有更自由的生活,我只会做人,也只能做人,就算我在这里摆了一切也都是自欺欺人,我不喜欢兔子也不喜欢狼,我就该做人。” 兰基低下头深呼吸,再抬头时攥紧他的衣领质问:“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过你的,和你是什么,冲突吗?就像你说的,就算我是狼,我再自由我也不能挑战整个社会秩序,但不代表我要放弃自己啊!” “我接纳不了自己啊兰基,我已经答应了别人我不能做兔子。一个人的内在必须和外在是统一的,我、我放不下......你每次逼我现原形,我都很痛苦,我不愿意,我不想!我只想做人!” 他吼了出来,把他最痛苦的部分彻底释放了出来。 松开他的衣领,兰基看着他靠墙慢慢滑落:“就算我一遍遍告诉你,我爱你的原形,也不能让你好受?” 他颓丧,摇着头没有回答。 兰基冷笑一声:“我说了那么多,对你那么坚定,那么忠诚,你还是不肯对我敞开你的心。” 她走到兔子玩偶中心,踢了一下最大的一个:“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间房,你记得当时自己在做什么吗?” 魏听闭上眼,难堪地转头。 “不承认?你当时就是一个小白兔的模样,小小的,趴在这上面。你在做什么?放松你自己?做人太久了,累了,做回兔子歇一歇?” “讨厌自己还要布置这一切?还不肯给我一只。”她捡起一只兔子,撕拉一声,直接撕毁。 魏听登时睁眼,不敢相信她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着急了?”她又捡起一只兔子,然后撕毁,“不是厌恶吗,急什么?” 他僵在原地,手脚像是灌了铅无法挪动,眼睁睁看着兰基撕毁一只又一只兔子。 双拳紧握,眼中是愤怒又痛苦的目光,兰基收回了爪,看着他:“魏听,你是个胆小鬼啊,无法接纳自己是在自卑吧?说什么想做人、讨厌自己,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弱小啊。” “其实你也不讨厌被我掌控啊,我能感觉出来,你甚至享受我在你身边......” “别说了!” 兰基不肯停下:“怕了?你在拧巴什么啊?” 她拽了他一把,把他压在兔子碎屑中。 “放开我。” 她按住他的双手,盯着他的双眼:“放开?你难道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吗?有我这么令你安心的存在这样喜欢你,魏听,你该感激我吧?感激我让你看清自己,看清你自己有多喜欢我。” “兰基,别说了......”他白了唇,偏过头躲避目光。 但兰基扭过他的脸强硬道:“我偏要说,做兔子拧巴成你这样我也是头一回见。魏听,我们就算不一样也应该爱自己,接纳自己,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那你拿什么来爱我?” 魏听抿着嘴,眼神里是抗拒,说出来的话更是抗拒:“那就走啊,离开我啊,抛下我啊,让我一个人留在满地的兔子尸体里后悔啊。” “你在跟我嘴硬?” “你看我像在嘴硬的样子吗?兰基,你太自由了,而我就不是个自由的人,你在我身上得到的满足感迟早有一天会腻,长痛不如短痛,你不如现在就离开我。” 第32章 他的表情和他工作时一样认真,但这次的认真是油盐不进。 兰基冷笑一声:“魏听,你以为就你犟?我告诉你我认定的事就不会反悔,我现在都没爽够你跟我谈以后?满足不满足是我说了算不是你,你要是实在无法接纳你自己,我就每天都想办法逼你承认你是兔子这件事。还有,你再敢跟我谈离开,我就让你每天开不了口。” 她越说,魏听的脸涨得越红,说到后面他开始剧烈挣扎:“兰基!你讲点道理!” “道理?”她按住魏听,直接俯身在他喉结上咬下重重的一口。 “唔!痛!” 不光是一口,兰基又咬在他耳下侧颈,直接咬了四个血洞出来。 “这是给你的教训。” “你以为你是谁!我用得着你给我教训!起来!放开我!” 直接撕开他的衬衣她在他肩头又咬下一口。 “别咬了,痛啊!兰唔!” 她把自己的手臂横在他口中,阻止他的痛呼。 舔舔牙,她眼底闪烁着影:“痛啊,痛就咬回来啊。” 第29章 手臂横在牙间,他红着眼狠狠咬下,可没有尖锐的牙,唇边流下的只有他自己的涎。 魏听的双手被他自己的衬衫捆起,兰基的狼爪无情按在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红印。 犬牙上挂着银丝,兰基俯身注视挣扎的兔子,掰过他的脸在他颈间用力咬下,按住他的手,犬牙转而又咬上他的手臂。 “兰呜!走......唔!” 这就是捕猎,兔子拼尽全力存活到现在只是狼的怜悯,但兰基不要怜悯,魏听也不要怜悯,这是扭曲的,这是破坏自然的关系。 魏听眼上挂着水珠,眼角有淡淡泪痕,仰着头喘息,视线倔强地与兰基交汇。 今夜的爱是沉痛和疯狂的,兔子房里全是棉絮和被撕碎的布,满地狼藉,而他这只兔子也是满身狼藉。 四目相对,却又无言以对,他侧过身,抱了一只还完好的兔子,而他自己却不是完好的。 吵架是非常消耗自我的行为,尤其他们之间的吵架通常伴随暴力,而只有他是承受的一方。 兰基没有对谁咬得这么狠过,也没有气上头了还这么克制过,她今天被魏听气到失去了分寸,东一口西一口,就连他腰上都有咬痕,利爪的划痕更是遍布身躯。 捡起丢到一旁的西装外套,她披在他身上想说点什么,他却埋进了外套中,不肯理她。 她干脆闭了嘴,面无表情翻着他的手机,寻找今天让他也失去理智的蛛丝马迹。 他今天突然提到了瑞塔,她记得他们是没有加过号码的,便在陌生短信那里往下滑。 图片全都毁掉了,点开看不出是什么,倒是有一段黢黑的视频,点进去只是十几秒的呼吸。 光听声音她听不出来是谁,但是她猜,八成是自己。 所以那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照片都是自己,会让魏听误会的话,还可能是更过分的角度。 呵,真是一头糟糕的小狼。 她扭动脖子,深深望了他一眼,纠结片刻还是拉下外套,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然后离开。 一个小时后,她通过剧组的人在网吧找到了小狼贝贝。 “说说,瑞塔是什么品性?”兰基开门见山。 贝贝睁大了眼,惊讶:“你还跟他有联系啊?” “偶尔帮个忙,有什么问题吗?”她给贝贝买了汽水。 瘪瘪嘴,贝贝咬着吸管表情不好看:“他很坏。” “为什么这么说?” “从小就坏。他看上的东西别的狼就不能碰,一碰就要被他打,而且还是背地里打,不让老爸老妈知道,要是告状的话,下次就被打得更惨。” “你被打过?”兰基双臂环胸,眉眼微蹙。 小狼疯狂点头:“他可坏了,有一回差点淹死我,哥哥们发现了他就装可怜,就说我和他打架,连老爸都骂我。上次他去看老爸,我寻思着去看看他,结果被他无缘无故揍了一顿,就因为我挡他的路。” “还有还有,他还......”贝贝四面环了一眼,小声说:“他还陷害哥哥,说哥哥偷东西,想让老爸驱赶哥哥,结果是他自己偷偷藏起来了。老爸质问的时候他特别能演,哭得可惨了,我都要被他说服了,是哥哥坚持让老爸赶走他的。” 怪不得,瑞塔的踪迹被家人发现一次,就要挨揍一次,说什么受到排挤被孤立,合着他只说结果不说原因。 这些小狼的心眼已经不能和以前同日而语了,她真是和魏听待久了,以为谁都像兔子一样善良。 “我知道了。” “诶诶诶,你是不是也被他坑了啊?”贝贝叫住她。 “算是吧。” 贝贝拦在她面前:“我跟你说,他报复心很重的,就算狠狠揍他一顿,等他好了还是会继续纠缠你的。” “那我就打得他好不了。” 睡得迷迷糊糊,清醒得也迷迷糊糊,他本就不安稳,睁开眼后也无法再入眠。 看着满地碎屑,刚刚发生的事进入脑海,兰基已经不见了,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兔子,使劲嗅着空气里她的气味。 心痛的感觉还没消失,只是被他暂时忘了,盯着腿上的咬痕他无言,即使被暴力相待他还是不自知地对兰基产生了眷恋。 今夜过去他和兰基接下来会如何,他已经不知道了。 他说了那样别扭的话,别扭到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兰基也一定觉得恶心。 真是一只恶心的兔子,一个恶心的人。 点开手机看时间,页面停留在了瑞塔发过来的消息上。 呵,瑞塔。 在电话里说了恶毒的话不够,还要故意发这些照片来,当他是好欺负的吗? 做人,就会有人脉。 “喂,帮我查个号码,我要知道机主地址。” 换衣服的时候,低下头就能看见身上的痕迹,但是他不管了,没精力去管了,他只想出门。 家里放着音乐,瑞塔靠在窗户上翻着手机里的照片。 他独自一狼偷笑着,甚至对着他录的视频迷恋着,里面是兰基,他的姐姐,他心仪的狼王。 突然,门铃响了,打断了他的遐想,他很不爽。 开门,是兔子。 瑞塔歪着头,淡笑着,嘴里却不干净:“死兔子,你还找上门来了?是想被扒皮吗?” 魏听看着面前得意的小狼,直接没了理智。 他在瑞塔诧异的目光下缓缓走进来,关上门,然后给了他一拳。 瑞塔愣了一瞬,然后又是一拳。 嘴唇被自己的牙咬破,瑞塔抹了下嘴上的血,化出黄瞳尖牙,粗了声:“死兔子,你找死。” 他直接扑了上来,魏听及时躲避,但是被他抓伤了手臂。 衣物破损,瑞塔看见魏听脖子上的咬痕,他很清楚那是兰基咬出来的。 他的姐姐竟然没有咬死兔子,他简直妒火中烧。 “死兔子,你既然找上门来了,就别想再走出去了,我要把你生吞活剥。” 魏听紧张地对着愤怒的小狼,在他扑过来的一瞬抄起桌上的花瓶朝瑞塔头上一砸。 “我来找你谈谈。” 瑞塔四肢并用,利爪在地毯上抓出裂痕。 他抬起头目光凶狠:“谈?我和你有什么可谈的?只要姐姐还喜欢你,你就该死,你配不上姐姐。” 魏听扔掉碎片:“你闭嘴,别想谈论兰基。” “呵呵。” 他的幽幽目光随着魏听的移动而移动,在他想要后退时直接起跳,拉住他的腿直接把人放倒。 两拳就把刚刚魏听打的还了回去,瑞塔勒住他的脖子吐出长音:“兔子,你选一个吃法吧?” 魏听用力掰瑞塔的手指,咬牙:“滚——开——” “呵呵。” 砰! 魏听被砸进了茶几,玻璃碎了一地。 脊骨撞得生疼,但是他来不及疼痛,抓起地上的玻璃就插进了瑞塔的脚上,而后迅速爬起来。 这一下太猛,他直接晕到跌倒。 瑞塔张嘴无声疼痛。 “兔子,你可以。”他拔出来脚背上的玻璃,朝魏听扔去,“我不想吃你了,我要玩死你,把你插进玻璃碎片里,再让你看着自己被剥皮,呵呵呵。” “你......你别想......” 擦干净血,魏听勉强站起,然而下一瞬就被利爪刺进了腹部,整个人被顶到了墙上。 瑞塔攥着他的脖子不断用力,他欣赏着兔子痛苦又无法挣扎的神情,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快说,你配不上姐姐,你是只死兔子。” 魏听仰着头艰难呼吸,手指使不上劲,掰不开瑞塔的手指。 他不肯说话,瑞塔就继续用力。 “说啊——” 门被一脚大力踹开,瑞塔顿了一瞬,脸上被什么一抓,而后被一口咬住手臂,巨大的刺痛还来不及传给大脑,他就被大力甩飞撞到了承重柱上。 第33章 脖子得到释放,魏听猛烈喘气,他的眼前是红的,耳朵也是昏沉的,四肢控制不住地颤抖。 “魏听,没事了没事了,嘘——缓一缓缓一缓,慢慢呼吸,慢一点,我在这......” 兰基抱着他,不断抚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话,缓解他的应激症状。 “啊——姐姐——我的背——啊——” 瑞塔手臂的血不断往外冒,他姿势怪异,挺着背不断抽搐,嘴里在哭喊:“姐姐!我好痛啊!我的背——啊——” 兰基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她就是抱着撞废他的目的才把他往柱子棱角扔。 “魏听,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他忽然就安心下来,唇角轻勾。 “兰基......” “是我,我在,别担心。” “别......动手......” “什么?”兰基低下头,却见他已经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列队脚步声进入屋内,带头的是那位陈警官。 魏听伤得很重,还有几处骨折,目前还在昏迷,兰基守在病床旁耐心照顾着他。 虽然照顾但她仍然生气。 魏听在去找瑞塔前就联系了陈警官,他摆明是用自己当诱饵去诱使瑞塔攻击,再让瑞塔被捕。 兰基不敢想要是她晚去一步,他会不会直接被瑞塔掐死。 明明那么弱,还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他是在找死吗? 扶着额头,她独自生着闷气。 青影闪过,青蛇医生来到魏听床前,观察了一下他的瞳孔还有仪器上的数值,在他的病案本上写了什么。 “病兔需要静养,有什么气和火过阵子再发。”青蛇医生淡淡开口。 “谢谢你啊医生。” “不客气。今晚没有发烧的话就算安全了,要是发烧了就赶紧按铃。” 兰基瞥了眼墙上的呼唤铃:“好。” 青蛇医生转身离开,没爬行几步又转了回来:“有件事告诉你一下,毕竟你也是搭桥狼。” 兰基偏过头疑问。 “我和言可已经确立了伴侣关系。” 兰基挑眉:“这么快,怎么做到的?” “她给我买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箱,我很喜欢,决定和她确认为伴侣。”青蛇医生面无表情地说着喜欢,“你可以对你的兔子投其所好。” 烦恼敷衍了一句:“谢谢建议。” “不客气。” 第30章 次日醒过来的时候病房内已经被阳光笼罩,魏听大脑昏昏沉沉,努力眨眼恢复眼前清明。 微微偏头,兰基就趴在床边。 有阳光落到她发上,熠熠生辉闪着美好,就算睡着了她还是这么耀眼。 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她的侧脸,心中忽然刺痛,他闭上眼静静度过这阵痛苦。 但是兰基醒了,她握住他的手,起来擦干净他的泪珠,轻轻问:“哪里痛?我叫医生来?” “不......不是......”他微微摇头,“不是身上,是心里。兰基,我能爱你吗?” “这是什么问题,当然可以。” “吻我一下好吗?” 兰基微微惊讶,她从来没听过他这种请求,默了一瞬,俯身温柔吻在他唇上。 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唇与唇的触碰,单纯而和平。 “你怎么了?” 他长呼吸一口,眼神恢复了平静,淡笑:“没什么,我想快点好起来。” 前后似乎没有逻辑,但是他现在经不得刺激,兰基也不想现在和他生气,便没有深问,照着医生的话好好照顾他。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吵架的事,也没有提瑞塔要面临的审判,就好像自动翻篇了一样,说说笑笑,偶尔兰基还陪着魏听处理一下他的工作。 只是这样的平和似乎没有维持很久,两周后,病床上的人消失了。 兰基眨着眼沉默,而后在病房内医院内寻找,一边嗅着寻找一边打电话,甚至调了医院的监控,只找出来一个他离开的时间。 可以啊,她的兔子反侦察意识很强啊,不仅用了消除气味的喷剂,还准备了几套衣服,就是为了离开医院,离开她。 离开医院,魏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大街上,他这不是失踪,是故意躲着自己。 她在病房内踱步,发笑,极致无语和愤怒的情况下她只想笑。 星月降临,在魏听失踪六个小时后,她接到了电话。 “你在哪?” 开口是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冷漠。 对面沉默了片刻,很安静,她听不出来是哪。 “兰基,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也是,身体都没好全就敢失踪,真是不要命。 “你在躲我吗魏听?” “......不是......” 兰基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和不安,冷静道:“魏听,你很好,我出个门的功夫你就不见了,你想躲哪去?想离开我吗?前一刻说爱,后一刻我转个头你就想离开我?” “兰基,求你了,让我一个人待几天......我想知道我是谁......” “你是魏听,人也好兔子也好,你就是你。为什么要自己离开?我允许你离开了吗?后天,后天我就要见到你。” 她的手轻微发抖,声线也不稳:“后天我见不到你,你最好一辈子别在我面前出现,否则我让你变回兔子把你塞进笼子里,你一辈子别想出来。” 说完这句,电话那头无声沉默。 他不说话,兰基便自己生闷气,气着气着又平复了下来,然后就听见对面轻笑了一声。 她绞着眉问:“你笑什么?” “你不会这样做的。” “你就这么笃定?” “嗯。兰基,你没你说得那么坏。今天的月亮很圆,出去看一下吧。” 随后他挂了电话。 兰基的心情并没有变好,但她还是打开了窗户,对着外面的圆月发起了呆。 他很少会欣赏月色,通常结束工作他已经没了欣赏他物的心情,只想睡觉然后第二天继续上班。 魏听捂着腹部艰难坐下,他靠着墓碑放松四肢。 “爸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偌大的墓园,此时只有他一个活物。 “爸爸爸爸,快摸摸我!” 小魏听抖着耳朵凑到魏父跟前,扶着他粗粝的手放在自己头顶。 “爸爸,我的耳朵会立起来了!” “我看看,真的啊......” 魏父抱起他,放在自己腿上,他们的面前有一扇镜子,镜子里小魏听看见自己的眼睛鼻子还有胡须没有化形成功,连忙捂住。 “爸爸,我还是小兔子。” 闷闷的声音从手掌后传出,魏父大笑了一声拉下他的手,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听啊,以后不能做兔子了。” “为什么?” 魏父捏了捏粉嫩的兔耳,语重心长:“我儿子,不行了,以后你就是我儿子,未来云以后要靠你了。” “爸爸,未来云是什么?”他仰起头懵懂问。 “是爸爸的心血,你要帮爸爸守住。做兔子很快乐,但是做人,不快乐,以后你不能快乐了,爸爸对不住你。” 水从魏父眼中流出,那时的他不知道这叫眼泪。 “儿子......儿子......” “爸爸......”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唤自己,但是他知道,他要用肩膀抗住爸爸。 做人真的很累,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他再也不能做兔子了,甚至路过商场看见同为兔子的同类也不能打招呼,不仅要保持距离,还要往身上喷除去气味的喷剂。 从里到外,摒弃本质,将自己当成一个完全的人类。 爸爸说,和同类在一起会贪玩松懈,所以他不敢和同类一起交流,甚至长大后这份距离逐渐演变为厌恶一切带毛的东西。 直到爸爸去世,他才敢给自己买各种兔子玩偶,才敢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变回兔子。 本来一切都是井井有序的,生活也好工作也好,没有人知道他是兔子,他可以好好做人,直到兰基的闯入。 一个叫他做人,一个叫他做回自己,他到底要怎么办...... “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和兰基在一起?” “我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和她在一起我就没法做人了......我应该做人吧?爸爸说过我不能再做兔子了......” 魏听躺了下来,摩挲着刻字,上面是魏父的名字。 “我不想违背你,爸爸......可是我真的好乱......不要把选择抛给我,直接给我一个答案吧......” “给我一个,答案吧......怎么选,才是正确的......” 兰基曲着腿,抱着一桶冰淇淋窝在沙发里,眼睛看着电视但是脑子完全没记住剧情。 冰淇淋过半了,她焦躁看着时间,又快晚上了。 她在电话里警告魏听,今天出现在她眼前,可是一个白天过去了,他没有出现,电话也没有来一个。 第34章 说不清现在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点,他身体没痊愈,又是一个谁都能欺负两下的兔子,独自在外没有一点消息,她简直要抓狂了。 一边抱着冰淇淋在客厅里踱步,一边眼神瞟着手机,这种失去控制的事让她的耐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魏听也想打电话,但是他的手机没电了。 他独自游荡在墓地,心里一会平静一会痛苦,就像兰基说的,他真的很拧巴,他的精神快把自己内耗死了。 如果他一直不出现,兰基会不会就这样离开他了,这样他就不用面临自我的选择,也不用为以后兰基不爱他而痛苦。 停下脚步,他忽然笑了一下,好幼稚的想法啊,逃避一切,他现在就是在逃避。 逃避现在,逃避未来,逃避......真实的自己。 “爸爸,你给我的太多太好了,我没法说服自己逃避,也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魏父的笑容定格在墓碑上,永远温柔地看着前方。 他盯着那黑白的笑容,忽然热了眼眶,赶紧捂住双眼,他不想让爸爸看见自己的软弱。 微风吹过,花瓣飘落,暖色的夕阳将花瓣染成彩色。 “爸爸,你来替我选吧。” 他捡起祭奠爸爸的花束,挑了一支完整的花。 “一瓣,我和兰基分开,专心守着未来云,做您希望我做的事,也不再承认自己。一瓣......我将违逆您的话......重新做回我自己。”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在回答,他就当这是默认了。 一瓣落、一瓣落、一瓣落...... 白色的花瓣落在墓碑上,竟然没有被风拂走。 他在心里默念,一瓣、一瓣、又一瓣...... 很快,最后一瓣了,他也顿住了。 这一瓣,是他要和兰基分开。 他停顿在原地,迟迟无法摘下,这时风吹拂起了掉落的花瓣,以螺旋之姿逐渐迎天。 天边的云是橙色的,流动的,好像在拥抱花瓣。 他盯着着仅剩的一片,无法动手......他不想摘......不想摘...... 等待答案的过程,也是选择的过程,心中的偏向不言而喻。 深呼吸一口,他垂下了花支,心里有了答案。 他不想摘下这一瓣,就是心里的答案。 “爸爸,对不起,我要让你失望了。” 窗外飘起了雨,如果不幸雨势变大,不知道魏听有没有地方躲雨。 兰基面无表情盯着窗外厚重的云层,心里竟然还在担心魏听。 他的领带卷在手上,好像能带给她一些安慰。 铃—— 铃—— 铃—— 电话响了三声她才回过神。 “兰基,我在楼下,我想见你。” 她抿着唇沉默。 “兰基,我想见你。” “你超时了。” “我知道。你想怎么对我,我都没有怨言,也不会抗拒。我有话,想和你当面说。” 兰基看向窗外,这里看不见楼底,但是可以看见雨在变大。 “可以。淋雨啊,淋到我觉得你可怜为止,淋到我爽了我就让你上来。” “好。” 第31章 心里憋着气,手上还绞着领带,兰基一边强行看电视一边看时间。 雨声噼里响,她干脆埋进抱枕不听外界的声音。 二十分钟,魏听淋着雨,看着兰基家里的位置,在心里想她什么时候下来。 一旦确定了心里的答案,不管兰基让他做什么,他都觉得满足,只要她肯来见他。 “你真是把脑子都病坏了!” 兰基的骂声出现在楼道里,她的身影也出现在眼中,打着伞拿着毛巾,气哄哄地来到面前。 “你是不是傻了?我不下来你就一直这样淋雨?” “嗯。能让你心疼,我就不亏。”魏听不自觉说出这些话。 兰基冷笑一声:“怎么,病一场,连这么土的情话都能说了。” “看见你,我就不自觉会说了。” 握住她撑伞的手,他主动吻了上去。 雨水落在伞上又滴落形成水幕,替伞下的两人拉起一层屏障,隔开一切。 毛巾甩在他脸上,兰基依然气着把他推进卫生间:“洗干净再出来。” 陷进沙发里,不知道他回来要说什么,她一边揉着给他穿的衣服一边在心里紧张。 她真是被这兔子灌了迷药了,没想到她也会紧张,担心他会说自己不想听的话。 要是他真说了什么让自己生气的话,她该怎么办啊,一直在他身上撒气她也会心疼的。 抖着腿,她靠在沙发上不安着,耳朵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 水声停止,接着是吹风机的声音,而后过了很久,门开了。 门开了她却没有听见魏听的声音,拧着眉转过头,地上是一只静静看着自己的小白兔。 毛发半干,短小的四肢掩藏在白毛中,耳朵高高竖起,鼻子还在微微抽动。 兰基怔住了,睁大了眼没有动作,小白兔往前跳了两步,她才如梦初醒。 这是魏听的原形,时隔一年多,她又见到了他的原形。 真是可恶啊! 知道她还在生气,他就用这种方式来软化她的心,用自己最可爱的原形来诱惑她,钓她,偏偏她自己还不争气,身体诚实地捧起了小兔子。 她跪坐在沙发前,对着小兔子忍不住犯起了痴。 这滑滑的手感,软软的身躯,小小的尾巴,短短的手,还有可以折叠来折叠去的耳朵,她的心要化了。 在兔子身上猛吸一口:“好香——” 她顶开小兔子的四肢,亲亲他抽动的鼻头,埋在兔毛中又猛吸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好香——” 太软了,太毛茸茸了,太可爱了! 她想一口吞掉! “魏听,你别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消气......” 嘴上这么说,可她忍不住咬了小爪子,又抿抿粉嫩的兔耳,兴奋到甩尾巴。 小兔子挺起身子,在她脸上浅啄舔舐,又用爪子在她手上轻抓,还会用脑袋蹭兰基的鼻子...... 看吧,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也知道怎么利用自己可爱的外表来让她这个猎人失去愤怒。 就像邪恶的猫科生物天生就有两幅面孔,一面玩弄,一面可爱。 魏听也学会了,气她的时候能把她气死,但只要躺在手心里张开四肢露出肚子,就能让她忘记之前的担忧和怒火。 但是兔子真的好香好软好好吃,她埋在兔毛里起不来了...... “兰基。” 魏听的声音突然出现。 兰基红着脸,赶紧起身把衣服丢给他,背过身强壮镇定,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让他看见自己痴痴的模样。 “我还没消气。” 他来拉过她的手让她转身,搂住她的腰埋进腹部。 这头发还是湿的,兰基深了眼眸叹了口气,勾起毛巾给他擦头发。 “怎么不做人了?不是讨厌自己是兔子吗?” “我这几天待在墓园中,那里有我爸爸的墓碑。” 兰基手上一顿:“是老魏总?” “嗯。从小爸爸给我灌输的理念,就是不能做自己,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兔子,也学着做一个精英人士,要用继承人的身份掌管公司。” “做人的时候我害怕别人知道我的本质,所以我只敢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做回自己。遇到你之后,我害怕你的牙、你的爪,害怕你是狼这件事,更害怕你让别人知道我是兔子,所以我对你一再让步。” 拉起她的手,他低头在她掌心亲吻,又用力揽住她的腰自白。 “我害怕,也讨厌自己,我做人,我想像人类一样生活,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同类,爸爸只教了我怎么在人类里生活,我也习惯装人,因为我只会这样,也只会工作。” “我好像对一切都没有主动权,爸爸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得到我,我就必须敞开自己交给你。我觉得自己好像玩偶,我明明不想把自己变成玩偶,可是我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轻松,才能不做选择。” 他抬起头,目光真诚:“兰基,你说的对,我很矛盾,很拧巴,我喜欢你对我强硬,但我不敢承认。若是主动权不在我手上,我就不用去想我存在的意义,但是我又怕,怕你有一天会对我失去好奇,觉得我没劲,给不了你刺激你就会离开我。” “兰基,你让我快乐,让我的心放松,让我看清自己,是我离不开你,是我该对你忠诚。” 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魏听蹭在她掌心,恳求:“我已经有选择了,我会听你的,重新接纳我自己,把我的全部都展现给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很认真,他的话他的神情他的一切都很认真,认真地剖析,认真地表白,甚至认真地讨好,这是兰基总是会情不自禁迷上他的原因。 第35章 他把自己剖得一干二净完全展现在她面前,就是为了满足她,向她表露独属于他的忠诚。 在这一刻她确信了,她完全得到了兔子,但是心里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满足,她反而有些心疼。 “魏听,你不相信我对你的喜欢吗?” 他眼眸微动,浮现出患得患失的不自信。 “兰基,你是闯进我心里的,除了你,我再也没法接触别人了,我怕你以后......以后觉得我经不起你玩,觉得我没劲......你会离开的......” “既然那么怕,那就想办法不要让我离开你啊。” 他动了动唇:“我该怎么做,你教教我好不好?” 兰基又叹了口气,抚摸他的眉眼:“你怎么这么笨啊,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都不会用。” 魏听在沙发上等待,抿着唇,紧张焦虑。 他说了那么多,把心里最深处的害怕都表达了出来,现在的他才是真正像一个猎物,等待猎人的审判。 这短短的一分钟,极大的不安笼罩着他。 兰基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她不管如何都能获得刺激和快乐,但是他只能和兰基在一起才快乐,他也只想和她在一起。 脚步声回来了,他抬起头,只看见兰基手上拿了一个项圈。 她笑了一声:“我遛过狗、遛过猫,还没遛过小兔子呢。” 嘴唇微张,他内心挣扎了片刻,仰起头问:“能不能......不戴去公司......” 兰基笑了一声:“刚刚还觉得你乖了,现在就打回原形了?手机拿来,笨死了。” 交出手机,兰基靠近沙发,他往后坐了一点却见兰基直接坐到了他身上。 猎人还是没有宣判,猎物愈发紧张。 “兰基......” “嘘——” 不知道她在自己手机上操作了什么,没一会她翻转了手机,上面有个倒计时,倒计时结束屏幕出现了一串乱码,数字和字母的结合。 “记住。” 他在心里默记,而后对她点头:“记住了。” 黑了屏扔掉手机,兰基忽然发笑:“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这不是最后的密码。” “什么密码?” 她抓起他的手,摆弄手指让他握住项圈。 他还想争取一下:“兰基,能不能不戴去公司,这对我来说......太过了......” 兰基坏笑着挑眉:“你不觉得这很振奋人心吗?” 他为难道:“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想怎么玩都没关系,可是......可是......” 话音未落,兰基抓着他的手给她自己套了项圈。 嗒一声,扣上了锁。 魏听愣了,睁大了眼,视线在自己的手和兰基的眼中反复流连。 “你......” 她收回链子的另一端,把顶端交到魏听手上。 “没见过遛狼的吧?机会给你了,主动权也给你了,从此以后,你就把我套死了。告诉你,这是我自愿的,即使我化为原形,即使我不再爱你,只要你还活着它就存在,我就离不开你。”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承诺,这就是我的忠诚。你要是把我拴起来,我就不能找其他狗狗了,怎么办?我只能面对你了。” 手上握着链条的一端,魏听感到了极大的不真实。 他不敢相信,兰基就这样把离开的自由交到他手上。 猎人主动当起了猎物,把猎物推上了猎人的身份。 “兰基......”他感到眼中一热,泪水不自觉滑落,“是你把我吃死了,我还怎么离开你......我根本离不开......” “就这样被我感动了?” 兰基看着他哽咽,憋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擦掉魏听的眼泪,把链条缠在他脖子上:“不要看不起身为狼的尊严啊。早就说了,我要完完全全得到你,小兔子。” 距离被缩短,她咬上他的唇,用让人近乎窒息的吻技发泄心中的爱意。 一切都圆满到不真实,幸福到不真实。 魏听用力掐了一下伤口,疼痛和快乐都如潮水般汹涌,交织成一张漏网,让人不断下降、下降,却始终落不到底。 痛了,那说明他没有在做梦,这是真实的。 如果不是兰基发现他痛到冒冷汗,他抿死也不想打断这份温存。 “你说你,我上头了,你也失去理智了吗?” 腰上的伤口被他们的动作扯裂,不断往外渗血。 “别走!回来......” 他拉住人,让她就这么趴在自己身上。 “别走,让我抱一会......兰基,我可能要死了......” 兰基换了姿势,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窝在狭窄的沙发上。 “怎么死啊?” “幸福死的。” “咦,你也好土。” 第32章 项圈上有小银片,没有和链条连在一起单看就是颈环,只不过是取不下来的颈环。 兰基对着镜子仔细卷着头发,最后抿了唇,对着镜子向自己抛媚眼。 她今天穿的还是那套风情与时尚并存的西装套装,不打招呼直接推开了魏听的衣帽间。 他显然吓了一跳手上一抖:“你也不敲门......怎么又穿成这样?” “我的老板隔了那么久重新上班,我不得好好打扮一下。” 魏听才扣上衬衫,有些脸红,他推着兰基出去:“别看我穿啊......” “怕什么?我只给你脱过还没给你穿过呢。”拍开他的手,她挑起了一件件西装饰品,“人类可真聪明,有这么多实用的玩意......脱起来怪振奋狼心的。” 魏听无奈:“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要这么正式吗......等等等等,我自己来......” “别啊,我帮你。”兰基勾起两条衬衫夹,向他挑了眉:“老板,这带子绑在腿上,不勒吗?” 她看着魏听故意喊了老板,尖锐的指尖故意划过大腿替他绑上了带子,又夹住了衬衫。 “不是很勒......但是会有印子......” 兰基笑了一声,把他推到镜子前,让他看着自己的脸慢慢烧起来。 “老板,你很色哦——” 她明显是故意在挑逗他,还想咬他的耳朵。 他躲开兰基的牙,逃离镜子,解释:“哪有......你别老想些奇奇怪怪的事......” 兰基看他红起来的耳垂,努力忍住笑意,又勾起两条:“这个也用上吧?” 魏听转过来,眼神古怪,“这是袜夹,没必要。” “我想看你穿。” 她递过来的动作很强硬,也不是在和他商量,他挣扎了几秒还是接过,顶着兰基的视线又系上两条绑带。 本来是正常的东西,平常他自己遇到正式场合也会用,但是被兰基一渲染,就好像成了什么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有种很强的被包装感。 “这个胸针也戴上吧......这个我知道,袖箍,戴上......啊领带选这条吧......这个呢,我没见你穿过......” 魏听赶紧按住她的手:“够了够了,这个是背带,太多了,我已经用了夹子,不用夹子的时候穿给你看。饶了我吧,今天我一定很忙,别来办公室欺负我。” “哎呀真可惜,被你看穿了。”兰基嬉笑一声,给他系上领带,然后凑到他耳边:“怎么穿的,晚上我就怎么扒。” 耳朵一痒,看着她得意的眼神,魏听气息一断,扣住她的肩膀便是深深一吻。 镜子上是热气拂出来的模糊阴影,抹开一束清晰,映出了掉落一地的饰品和领带,两个始作俑者早就不负责任地逃离了这里。 兰基今天的奸计没得逞,因为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而她的老板还没结束工作。 整个大办公室因为他今天的上班都在加班加点赶进度,生怕被责问,她的工作不难,但是身为老板的保镖兼司机兼秘书也必须陪同加班。 “真是个工作狂啊......” 趴在桌上敷衍地做着报表,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魏听请了办公室夜宵,现在外面正在分赃。 “魏总的那份,谁送啊?”有人提起了纸袋。 “魏总的那份,当然是我送啊......”兰基悄悄开门,对着魏听扬了下手中夜宵。 伸展手臂,魏听扭了扭脖子,拆开自己的夜宵,里面全是绿色蔬菜和切好的水果。 “老板啊,你不下班,我就下不了班,这让我很苦恼啊。”她直接坐上他的办公桌看着他处理工作。 手指不停敲击键盘,魏听淡淡道:“这就是上班啊,你可是领着高薪水的......得做表率啊......” “多高?” 眼刀从镜片后飞出,魏听瞥了她一眼:“一份是公司发的,两份是我单独发的,你说高不高。” “嗯——只要是你发的,那肯定高,我肯定满意。”她捏捏他的耳朵,“快让我吸两口。” 她捏的那只耳朵变回了兔耳。 揉搓着粉嫩的兔子耳朵,时不时含在嘴里,这加班的烦躁也消失了一大半。 第36章 “快了,等我处理完这封邮件。” 电脑前,魏听专注翻动数据,兰基在他身后不断捏着他的耳朵,还给两只耳朵打结。 “过分啊......臭狼......” “大不了我的耳朵也给你玩。” 他淡淡一笑:“我可玩不起啊......” 办公室敲响了门,小杨推开了门,只见她的顶头上司顶着两只打结的兔耳面无表情,而老板的秘书就坐在桌上双臂环胸。 两人平静望着推开的门,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魏、魏总,报告已经发给您了......” “我明天会看,你们要下班的就直接走吧。” “好好。” 门关,兰基弯下眼:“哎呀,被你的员工撞破了怎么办?电视里的办公室恋情结局可不好哦。” “大不了,你的工资全都我给。” 他晃了晃脑袋,解开自己的耳朵,继续盯着屏幕。 在他点下发送邮件后终于可以站起来放松一下了,这时兰基拉着他的领带把他推到在桌面上。 “兰基!你答应过不在办公室里欺负我的。”他压低了声音,视线瞟着玻璃。 摘下他的眼镜她兴奋道:“要是被人发现了,大不了就是我走人呗,要是没人发现......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她拿领带刮着魏听的脸,扭动着兴奋着,小声道:“那我们赌一赌会不会有人进来,如果有人那我就输了,今天不欺负你,如果没人......记得我早上说了什么吗?” 肉眼可见他的脸一下子腾起了红,不等他反抗,兰基俯身堵住了他的抗议,视线却盯着门外。 听力敏锐的她可以听到门外一个又一个离开的脚步,直到最后一人离开,办公室甚至暗了几度。 至此,奸计已成。 “输了啊我的老板,外面没人了。” 魏听双眼朦胧,虽然剧烈喘气但还留着几分清醒,坚定:“那也不行!这里是办公室!不可以!” “没你拒绝的份。” 他偏开视线,面容挣扎:“我还要在这上面办公呢......” 兰基幽蓝的瞳孔释放出月色般的皎洁,她解下魏听的领带,轻轻拂过他的脸,声音诱惑:“我陪你加班了这么久,总该给我点甜头......” 喉结滚动,他无奈闭上了眼,任由兰基用领带蒙上他的眼。 衬衫一松,耳畔传来兰基的惊讶:“这夹子真好用,你的衣服都没皱。” “别再弄坏我的衣服了,这周末我没时间出去逛,得出去谈个项目。” 腿上一松,两条衬衫夹就这么卸了下来。 “老板开口,我哪有不从的道理。” 声音由远及近,他只感觉兰基又爬上了桌坐到了他身上。 笑了一声,他撑着自己:“别说得好听,结果又啊!” 他笑不出来了,火辣又尖锐的挤压感掐断了血液的流畅,他忍不住挺着背痛呼出声。 “嘘——老板,等会被保安进来,看见你这样,你可就颜面尽失咯。” “兰基!你别太过火了!” “等会,还有一个......对称啦!” 他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痛出声,对称就是让他承受双倍的疼痛,太可恶了。 身躯剧烈颤抖,耳朵也挺不住了耷拉下垂,兰基肯定在欣赏......她有的时候真的很变态,和她家里的战利品柜一样变态。 现在他也成战利品了,被她尽情欣赏。 手摸到他后腰,她若有所思:“你说要是在裤子这里剪个洞,你的兔子尾巴是不是就能露出来了。” 他不敢出声,怕一说话声音就会痛到扭曲。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下次我去买两件开洞的衣服,这样就不用藏尾巴了。” 她刚说完,他就感觉到了什么长长的毛茸茸的东西扫上了腿。 兰基放出了她的尾巴。 尾巴兴奋旋转,她舔舔自己的尖牙,单手握住他的双手按在头顶,突破紧抿着的双唇,一探到底。 西装又生了褶皱,她可是很听话的,没有弄坏这件衬衫,只是卷上去让他自己咬着而已。 五指用力按压,他的皮肤像他的本体一样,干净洁白,她稍稍用力就会按出爪印。 指尖从后背一路刮下,痒得他发颤,被他咬住的一角已经被深色晕染。 她放出他一只手,果不其然他又开始推她,但还是乖乖咬着衬衫没有松开。 指腹摩挲,她以强硬的姿态破开五指与他十指相扣,然后欣赏他脸上着急出的可爱红晕。 想起身又起不来,没有她的允许,他也不敢自己取下夹子,她就喜欢他这副明知道挣扎无用也要倔强的姿态。 真可爱啊,真的很想一口吞掉。 倒刺刮过,肌肤上出现红痕,她每次都舔得用力,她就喜欢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唔!” 扯了扯兔子尾巴,她血液中的野性一下子被激发,一口就咬上了他致命的侧颈。 突然就被抓住了,他直接挺了身又重重落到桌面。 身上兰基压着,她给他空出了一臂的自由,可他根本无从躲避。 他的地位又变成了等待玩弄的猎物,死死咬着衬衣,他反手攀住办公桌边缘,等待猎人的最终宣判。 “兰基......我看不见......好痛啊,你走慢一点啊......” “嘘——很快很快,我都拿下来了还痛啊?” 兰基牵着他坐电梯下楼,但是领带还在眼睛上他看不见,巨大的不安和羞耻包围着他,他只能用力牵着兰基跟她走。 他不止一次想,如果兰基是头坏狼,他真是被卖了都要帮着数钱。 现在也差不多,他无下限的妥协纵容着这头狼一步步变本加厉欺负自己,正如此刻他手上攥着她欺负自己的凶器,衣衫不整地走在办公室。 周围开始阴冷,脚步声和夹子的撞击声出现了回音,他们走到了停车场。 终于躺进了后座,疲惫瞬间而至,幸好她没再玩他了,一路直接回了家。 “我要扣你工资。”他趴在沙发上拉下领带。 兰基听到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好好,我的老板,今天是我错了,明天肯定不这样了,我保证。” “真的?” “真的,去洗澡。” “累了。” 小兔子学会耍赖了,变回原形,一头埋进沙发里不肯动。 那能怎么办? 自己的兔子只能自己宠咯,只能她这头坏狼给小兔子洗澡咯。 但是在洗之前,先含一口。 像他们这种带毛生物,一沾水就是原形毕露,但是没办法,小兔子就算变丑了在她眼里也是可爱的。 吹风机一吹,毛又蓬松了起来,这会他就不累了,跳下台面重新化形。 “我结束了,客厅等你。” “卸磨杀狼啊老板。” 茶几上摆着兰基爱喝的汽水,电视已经给她调到了她爱看的频道,魏听默默等着她出来。 灰色的身影从过道内走出,长长的尾巴高高吊起,他对上那蓝色瞳孔,心里仍然会被她的张扬的美震惊到说不出话。 他搬开了茶几腾出地方,兰基在沙发前趴下,他靠在她身上,被她灰白的毛发和狼尾包围,安心到全身都要融化了。 太幸福了,此刻他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兔子。 就算真的要被狼一口吃掉,他也心甘情愿。 第33章 河水侵占了鼻腔、口腔,又钻入了肺部。 钟长君是讨厌水的,但他偏偏要淹死在河里。 剧烈的疼痛从脑袋上传来,他控制不了四肢,控制不了意识,缓缓下沉。 撑着一口气在浑浊的水中睁开眼,那张像蝴蝶一样,清冷又高贵的脸出现在眼前。 今天是漫画《地型异兽》第一卷的签售会,眼前的队伍若山路般连绵不绝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签售点很早就排起了长队,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本崭新的漫画期盼作者亲签。 钟长君也混在了粉丝里头,但他其实不是粉丝。 他可以是黑粉,可以是路人,也可以是黄牛,但他就不可能是粉丝。 压低了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作案工具,他咽了口水有些紧张。 等排到他时,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水瓶,拔开瓶盖,然后,朝作者脸上喷水! 喷得作者狼狈退场! 抱着还未拆封的漫画,他一只手插在口袋中紧紧握着水瓶,视线越过帽檐,像只阴暗老鼠,闪躲着,又死命盯着。 脑海中不断模拟着一会将要发生的事,模拟着他要说的话做的事,胸腔内,隔膜变成了一把锅铲,将紧张翻炒进心脏。 闷闷闷,耳朵发胀。 前后都是粉丝,他们兴奋着期盼着,他这只老鼠与他们格格不入。 咕咚一声,喉间滚动,排到他了。 冷白的肌肤配上淡淡的微笑,她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新笔,仰头,温声提醒:“同学,你的包装没拆。” 第37章 “哦哦哦。” 忽然的燥热上了脸,他手忙脚乱撕开塑料膜又着急忙慌将塑料膜塞进口袋,下意识压低了帽子将漫画递出。 “要特别写什么吗?” 他瞟了一眼那只等待的手又垂下视线,摇扇般摇头,嘴里结结巴巴:“不不不......不需要......” “辛苦了,那祝你生活愉快。” “谢、谢、谢谢......” 抱着签好的漫画,钟长君懵懵然跟着人群走出了签售会场。 他回头,依然是绵延不断的队伍,依然是兴奋激动的粉丝,除了他。 失去作案机会了。 垂头丧气坐在台阶上,翻开漫画封面,窝囊地盯着作者亲签,还有作者的名字——祭木。 刚刚见到的,看似温柔但其实给人感觉很清冷的女性,瘦瘦高高,目光淡然。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祭木,但他始终无法相信,这个成名了近十年的漫画大神会如此年轻,甚至不比他大多少。 这说明,她天赋极高,是他永远无法匹敌的存在。 他也画漫画,若说祭木是漫画家,那他就是个臭画画的,前不久才被腰斩一部漫画。 没有人对他的故事买单。 十天前,三年一次的海草漫画大赏评选出结果,祭木的上一本漫画被评为三年来最受欢迎作品,而她本人也获得最受喜爱的漫画家称号。 甚至不是冉冉升起的明星,而是从一出道就是高人气漫画家。 钟长君摸着冰冷的签名,心中苦涩难受。 他在初中时,第一次接触到的漫画就是当时的祭木的第一部作品。 机甲风,阴暗又热血,他承认当时的他被迷得神魂颠倒,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偷偷躲到学校外的盗版店追后续剧情。 她的作品影响了他的喜好。 他没有系统学习过如何画漫画,却依然追随着热爱着,走上了这条路,这条令他几乎吃不上饭的路。 起身,再去排队。 他不服气! 凭什么就他的作品被腰斩! 他要去大大捣乱! “同学,祝你生活愉快。”祭木又是这么说的。 他又得到了一张签了名的海报,可他一点也不愉快,他甚至不敢要to签,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 夜风嘲笑。 烧烤的浓烟冲向夜晚,小桌子上残留着上一桌客人留下的食物残渣,桌子边缘是黏糊糊的,脚边是堆积了一晚上的木签,签上还有油亮的肉渣。 他抱着和脏乱的烧烤摊格格不入的漫画海报,沉默地喝着啤酒。 已经一周没有构思新作品了,他还有房租要交,可现在他只是埋头喝酒。 向来如此,迷茫就想逃避,逃避又在抱怨,抱怨又不敢说出口。 像个可怜虫。 可怜虫一个劲喝酒,企图逃避现实的压力,最好一觉醒来,世界上没有祭木,他的作品就能得到更多关注了。 头重脚轻地摇晃在无人的街头,若是此时给他来一场雨,那他就是标准的失意男主,在雨夜碰上自己的机缘,从此开始自己的逆袭之路。 但今夜无雨,可能老天爷对他无语。 身上唯一能给他点安慰的,就是一本漫画,一张海报。 树影重叠,他拖着窝囊地步子又回到了签售会场。 工作人员还没有把这里拆掉,巨大的黑白海报矗立在门口,粗细分明极具个人风格的线条在无声勾勒嘲笑他。 伸出拳头,大力挥出,又轻轻碰触。 呲 玻璃碎掉的声音。 他保持推出去的动作愣在原地,瞬间瞪大了眼。 收回手,怔怔低头看着手掌。 他有超能力了? 清醒了几分,他在海报周围转了一圈没看见碎玻璃,又前后张望,更没有看见什么玻璃掉落的痕迹。 “!” 忽然,又有声音从会场中传出。 又清醒了几分,酒精上头给了他探索的勇气,他打出一个酒嗝,偷偷摸摸从侧门溜进了签售会场。 里面乌漆嘛黑的,会场中央白天还堆积成山的漫画书晚上只剩下了零星一个底。 他撇了撇嘴,下意识抱紧了怀里已经签了名的宝贝。 “别......我真......” 细微的人声从后台的方向的传来吸引了注意,他眯着眼,踩着月光边探头边寻找。 哗啦 是桌子被撞倒的巨响,他顿时清醒,躲到门后。 “我真的好爱你......我爱了你好多年了......你的每部作品我都看了,我全都买了,我每天都抱着它们睡觉......祭木......祭木......” 透过门缝,祭木被推倒在地,眼神疯狂的男人正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拼命表露爱意,完全不顾祭木的抗拒。 “请你冷静一点......” 钟长君揉了揉眼,他想起来了,这是个很疯狂的粉丝,白天的时候坏了签售规矩强行和祭木合影,被工作人员赶了出去。 业内有狂热粉丝骚扰漫画家的事他听过,但是没见过,眼下真的见到了,他反而疯狂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祭木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做我的女王!你是我的女王!我要永远供着你!” 这男人说着竟然上手要推倒祭木! “臭不要脸的混蛋!” 钟长君大骂了一声,放下漫画海报一脚踹开门直接扑上去就是一拳。 狂热男人原本痴迷的表情瞬间惊恐,看见有人入内甚至开始尖叫。 “我去你的!你叫个屁!” 他一拳打断尖叫声,血气上涌抬腿一脚将这贱男人踹翻在地。 “你个垃圾!我呸!” 他随手抄起桌上的书,不经意瞥了眼,是《地型异兽》,又瞥了一眼,竟然是第二卷的草稿集! 祭木已经开始画第二卷了! 默默放下,他又扫了眼,拿起一个水杯就朝男人头上砸下,但很不幸,那男人被打断爱意,也红了眼,狰狞着与他扭打在一起。 上学的时候他就不会打架,眼下就算被酒精加注了鲁莽,他依然不会打架。 或许在他看来是互殴,但在外人看来,便是他倔着脸一步步后退,又被一拳拳挥打着。 “都怪你!都怪你!我和祭木好好的,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都怪你!” 头晕眼花,天旋地转,耳边是那贱男人不要脸的话,他用狰狞的脸诉说爱意,比漫画里的异兽还要可怕。 脑袋上被挥了好几下,他抬手护脸却将腹部露了出来。 轰然一声,他被推倒进了杂物箱,后脑撞到了什么,忽然全身麻痹,手脚使不上劲。 他挣扎了两下又被踹了一脚,迷迷糊糊间便失去了意识。 在身后人打架时,祭木翻了两下那所谓的第二卷,不过两眼便重新合上。 拙劣的模仿。 朝后看了眼,那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醉酒男性已经没有声响了,可能被打晕了。 她歪了歪头,掂起模仿集,面无表情朝那个疯狂粉丝后脑砸去。 将人拖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被小心放在门边的漫画和海报,她的签名被小心卷了起来。 又看了脸,她忽然想起来了。 她记忆力很好,记起了来要签名却支支吾吾,还排了两次队的粉丝。 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将昏迷的人都拖出来后,她卷起袖子,从容不迫地寻来扫把和垃圾桶,将储物间打扫干净,恢复如常。 低下头,两个后脑同时流血的人依然昏迷不醒。 微微蹙眉,她背起了其中一个,又拉起另一个的腿,拖拽着从会场后门离去。 背着人,她开车往医院方向去,这时,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 她心有所感,停车,点开消息。 那是一段视频,视频中,先是她的脸,而后是一个男人大骂着冲进来打人。 角度不对,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侧脸,但打架实打实记录了下来。 当然,还有她收拾残局,背着人,又将人无情拖走的画面。 挑了挑眉,她盯着黑屏的手机沉思片刻,而后离开了医院。 简单擦干净血,将人方方正正摆在沙发上,她站起身仔细看了看这个人的脸。 记忆中没有他的画面,是个路人。 对自己点了点头,而后去到书房,打开电脑,点开一段监控。 监控中,她被推倒在地,拒绝男人的靠近却又被他强行拉着面对面,听他诉说疯狂的思念。 而后有人进来揍了男人,又很快被男人揍倒,两个男人的脸都被清晰拍下。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主角,大体相同的解读。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思考一瞬,轻笑一声。 第34章 钟长君被一阵拖地声唤醒。 他的身体比眼皮先醒,酸痛,僵硬,无力,睁眼时又是一阵疲惫,好似根本睡饱。 机械声在耳旁,他呆滞转头看见一个扫地机器人钻出茶几。 第38章 茶几上井然有序摆放着纸巾、茶杯、和两颗药,所有的物品都极其自觉,方方正正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连朝向都非常一致。 甚至,那两颗药也摆得一丝不苟。 他坐了起来,朝四周环顾。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柜子是柜子,椅子是椅子,像茶几上的物品一样,大家都很有自觉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收起了多余的棱角。 沙发靠垫全是按距离摆放的,墙上的画是对称的,橱柜里的杯子是一个角度的,冰箱贴是按顺序和大小摆放的,一切都......很有秩序。 滴 密码锁的声音,他转头,是祭木。 嘴唇动了动,但眼一翻,晕过去了。 她看着突然昏倒的人,面无表情停留在玄关。 等了几个呼吸,她退了出去,又面无表情进门,还是晕着的。 蹲下来把人摆正,而后打开冰箱开始了她的收纳。 鸡蛋和饮料按容量大小正好摆完,蔬菜瓜果大小长度均一致,可独占一层,其余的配料零食也按照大小逐一摆放。 将饮料的全部摆成一个方向,她心满意足结束了收纳工作。 回到客厅,药没吃,水没喝,她微微拧眉,去拍了拍地上的人。 钟长君又醒了,眼前人还是祭木。 倒吸一口凉气,他结结巴巴开口:“那个那个那个......我、我怎么会、会会在这里......” “你晕了,受伤了,我带你回来处理。现在,请把药吃了。” “药?”他愣了一瞬,顺着祭木的视线看见了茶几上未动的药。 “噢噢噢......” 在她的目光下,他着急忙慌生吞了药,却又因干涩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到咳嗽。 看着面色忽然涨红的人,她微微抿唇,走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胸,用力顶了两下。 “咳咳!咳咳咳!” 药被他又吐了出来,这一下弄脏了她的地板,羞愧上脸,他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会弄干净......” 他不敢看祭木,他在丢脸,像个弱智不会吞不会喝,搞砸了她干净的地板。 她推了下纸盒重新摆正位置,又开了两颗药出来,递给他:“喝水,请不要再吐出来了。” 即使语气平静行为也平静,可他就觉得祭木在嫌弃。 她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了奇怪的人? 就像昨天晚上那个狂热粉丝......好丢脸啊......打架还打输了...... 等等,昨天晚上? 他如梦初醒:“那个!昨天晚上,你没事吧?我后来好像晕了,那个......” 说着说着他又弱了下去:“那个你怎么把我......弄进你家的......” “在弄清楚之前,请先看看网络。” “啊?” 【爆! 】 【知名漫画家陷入三角恋! 】 【神秘男子为祭木大打出手!他究竟是何人! 】 【祭木承认恋情! 】 【男粉梦碎!祭木公开恋情! 】 【神秘男子如何拿下高冷女王! 】 ...... 【祭木被变态男粉跟踪】 有高冷女王之称的祭木公开恋情是漫画圈里的大热点。 关于她安全的话题被上面几个大爆压得死死的,钟长君木然刷着屏,而后听见一阵剧烈的耳鸣。 耳鸣之后,是祭木的解释。 “视频看到了吗?有人爆出来拍到了你的脸。” 他点点头,不敢看祭木。 偷拍者视角下,祭木的脸很清晰,但是他的脸只被拍到了一小半,而后就是画面剧烈晃动,是很明显的打斗,正好结束在他被狼狈打趴下那一幕。 “有粉丝通过衣服,认出你昨天也在签售现场,如果不承认你和我的关系,很难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啊?” 祭木点头,神情认真:“在你昏迷的时候,已经有人猜测,你是不是和那个男人是一伙的,又或者,你是不是也在跟踪我。” 钟长君急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只是喝醉了,心情又不好就、就在签售会场那晃一晃......” “好。你现在有什么想问?” “啊?这个这个......” 她问得直白,钟长君只觉得脑袋一团浆糊,努力回忆昨夜记忆,努力组织语言,却不知道自己能问些什么。 使劲搓着手,他看着被搓红的指腹纠结问:“那个......你昨天怎么会那么晚去会场......” “那个人用《地型异兽》抄袭的借口让我单独去见。” “啊......” 作品涉及抄袭确实是每一个作者都会关心的事,但大半夜前去,还是独自一个人未免太危险了。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或提醒,但话到嘴边又觉自己没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那昨天那个人怎么处理啊?” “没造成大影响,处理不了。” “这个,额......好吧。” 偷偷瞟了一眼祭木,发觉她正盯着自己,这一瞟撞了个四目相对,他赶紧躲开视线,结巴着起身:“谢、谢谢你收留我,我得走了......” “嗯?”祭木疑问了一声,仰头问:“没有刷到我的声明吗?你现在需要和我做情侣。” “ ......” 她语气平淡,说得理所当然。 他当然看到了那些词条,加粗加红的标题他想不在意都难,但他怎么敢啊! 这可是祭木啊! 每一部作品都是高人气的祭木啊! 他自己只是一个出道不满三年还被砍了一部作品的菜鸡,他怎么配啊! 人家的标签是高冷女王,他自己算个屁啊! 而且说什么是情侣的话题也太牵强了吧! 脑子在疯狂大吼,嘴上却弱声道:“刷到了......谢谢你替我考虑,但是,但是情侣这种事还是太勉强了吧,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又不了解我,怎么、怎么可能嘛?怎么可能做情侣嘛......” 盯着地板的纹理,他能想象到自己说出这些话的状态,畏畏缩缩一股子小家子气,拒绝都不果断,脸还发热,总之就是窝囊。 没错,他就是一个窝囊的人,这样的人连幻想祭木都不配。 “只是营销,你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合约,不做你觉得勉强的事,偶尔配合我发些日常,增加人气。” 祭木起身,去书房中拿了什么出来交到他面前,定睛一看——《情侣合约》。 “请你先看一看,看完再做决定。” 说完这句,她就进去了书房,好像是给他时间让他一个人思考。 没有视线,尤其是没有祭木的视线盯着,钟长君总算舒了一口气。 如果他眼前的不是祭木本人,他肯定无法相信这里是一个漫画作者的家。 客厅里太整洁了,入目看不到一本漫画书或海报,也许全堆积在她的书房中。 他捂着后脑,盯着眼前的合约憋闷难受。 是玷污吧? 把天鹅送到他嘴里,要他配合祭木做情侣就是玷污吧? 这种事他连做梦都不敢想,他就是一个整天躲在网络后,偷偷痴迷她漫画的追随者,要是被她发现他自己也画漫画,会被狠狠嫌弃的吧? 但他又犹豫......阴暗地想,这可是祭木主动要求的啊...... 给异兽的触手上了色,她在屏幕上敲敲点点,勾勒出一只海底怪物的大致草稿。 看了眼时间,居然过去了一个小时。 有些怠慢了。 出去她就看见那人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写满了局促二字。 “久等了。考虑得如何?” 她取下头上的发夹,散了散发,捡走了掉落的发丝。 “嗯......就是......你为什么要和我定这个合约?比我更合适的人......很多啊......” 他不敢看她,低着头说话糯糯的。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只是机会刚好出现,可以这么做。” 他抿着唇沉默了一会。 “请你把这件事当成一份工作,我会支付你工资。” “我看见月薪了......”他挠了挠头,犹豫不决,“那我......那我......” “合约一年,期间若想行使情侣事宜,双方一致同意即可,不勉强。” 面前的人脸色逐渐升红,她敏锐感觉到他似乎越来越紧张,像是在微波炉中被加热的小鱼,想逃却无处可逃。 他的态度也在螺旋升降,但曲线不稳,系数忽大忽小,似乎只要轻轻一碰,这条小鱼就会爆炸。 小鱼也可以不爆炸,她只需要在小鱼迷茫游来游去时,适时放下诱人的鱼钩,甚至将鱼饵放进小鱼嘴中,就能拯救小鱼。 “你大概看过我的作品,祭木不是真名,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本名。” 心神恍惚,又被重重一击。 钟长君盯着合约上祭木的名字,她的字像她的人、她的家一样,规矩又冷清。 他的手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在大脑还没给下确切指令时,流畅又果断地签下了自己的本名。 第39章 合约一式两份,她扫了一眼点点头,起身伸出手:“你好,钟长君先生,我是檀柏。” 第35章 今天是个天气很好的周末,但对于檀柏来说,每天都是工作日。 那夜之后,她顺势承认恋情,在网络上漫画圈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她不吝啬曝光,不经意的角度不经意的光线,另类但精彩的故事,再稍加营销,她的人气甚至不比明星低。 虽然有恋情会让她损失一部分粉丝,尤其是男粉,还会得到一些谩骂和诋毁,但她更会得到同情、祝福还有cp粉,稍加权衡,有利无弊。 更重要的是,她身边有这样一个角色,对她爱护尊重,更能折磨某个人。 她轻轻捏耳,缓了神色,拨通电话:“现在,请到我家来。” 钟长君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角色,出行怕被人认出故而是戴着帽子墨镜来的。 今天他的任务是配合她拍几张照片,记录她的工作和生活日常。 “你想我怎么称呼你?” 他低头挠了挠脸:“叫我长君就可以。” “你的名字很好听。”她随意客套了一句,到厨房中准备今日的食材。 “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钟长君跟在她身后不大自在,小声解释:“这是我奶奶给我取的,是不是听上去很老气......” “不会。取什么名字都是心意的体现。” 对比两个番茄的大小,她选了稍小的一颗:“今天拍番茄牛腩,颜色好。” “需要我做吗?” 她摇头:“不,我来做,请你帮我拍些照片。” 手机交到他手上,她专心处理食材,几分钟过后,她转头,钟长君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要做什么。 擦擦手,她将人移到选定好的位置,抬起他的手,转好角度,将摄像头对着她的位置,嘱咐:“拍我处理食材,手不要抖,几张就可以。” 钟长君赶紧点头:“好。” 他放大画面,将镜头对准祭木的手指。 白皙细长,关节处是微红,悄悄抬眼,祭木神情平淡,对刻意拍照记录做营销这件事坦然自若。 漫画圈有活动时,祭木是重点拍照对象,那时流传出来的照片,色彩大多偏冷,她本人更是白到发光。 几年前有张不经意对视照让祭木一下子增加了几倍的粉丝。 脑中翻出那张极有清冷氛围的活动照片,他记不清她当时穿的什么,只记得那张照片,那个眼神,他只看了一眼就深深印在眼中。 几捋发丝散下,她抬手遮发,视线扫向拍摄者,明明面无表情,却好似身居高位,冷淡的目光不像在看活人。 此张照片后,高冷、女王等词就成了祭木身上的标签。 仔细想想,其实祭木并没有刻意营销什么人设,大多形容都是粉丝和路人对那张清冷照片的想象。 钟长君跟着她的手按下快门,记录她的日常。 他有些好奇,她的真实性格究竟是什么样的?和网上一样高冷吗?还是其实是外冷内热? 心里默默发散,他将手机交回去,不好意思道:“祭木老师,我拍照技术不是很好......” 她在每张照片上都停留了两眼,他看不出她的情绪但心里有些紧张。 “构图挺好的。” 他松了口气,产生了某种被老师认可的成就感。 “我的手不用出镜这么多,主体在番茄上。” 但很快她又指出了照片问题所在,他立马羞愧低头:“我会回去好好学习拍照技术的。” 她客气一笑,笑意浅浅,距离感十足。 “跟我来。” 跟着她去了储物间,路过书房时他偷偷瞧了一眼,惊诧。 他想象中的工作桌面上应是堆满了手稿和工具,墙面上要么是喜爱的作者海报,要么是自己的作品,置物架上或许还摆了几层的周边。 而祭木的书房,满墙都是书,靠另一面墙的桌面上是几台关闭的电脑,一盆简单的绿植还有摆放整齐的作画工具,干净整洁。 他匆匆一瞥,还看见了发光的玻璃罩,他记忆中,那种玻璃似乎是用来养鱼的。 没有拥挤或者杂乱的活人感,反倒是冷冷清清。 眼前的人随手卷了发,往地上看了眼,无掉发,而后在柜子中翻出了两顶帽子。 “这顶帽子给你,是我给你的礼物。” “我?我的礼物?” 他又一次惊诧,双手接过,视线在两顶帽子上来回流转。 这是情侣帽,祭木是粉色的,他是蓝色的,上面有可爱的小熊标签。 祭木对着全身镜子找角度,他就这么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粉色通常给人可爱无害的感觉,可在祭木眼里好像没有可爱的概念,她的照片从来没有摆出过可爱又软萌的表情,他见过的,都是淡淡的,偶尔摆出不冷不热的笑。 戴上帽子压低了她的刘海,她随手拨了拨,而钟长君的视线也跟着帽子一起压低。 长而浓密的睫毛勾住了几根发丝,微微上挑的眼尾加上细长的眼型大概就是高冷感的来源。 他就这么和祭木身处一室,手上还是她给的情侣款帽子。 “请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啊?” 他抬起了头,看见祭木的相机对准了镜子,里面有他不经意的侧脸。 “这样也可以,请不要动,我找一个角度。” “哦......” 他保持静止,看着祭木稍稍变换角度减少了他的出镜。 “那个,祭木老师,需要我帮你拍吗?” 她又快速扫过刚才那几张,将帽子重新放回柜子,摇头:“不用。今天主要拍你。多拍几张,后续也避免总是麻烦你。” “不不不、不麻烦的......能帮到祭木老师就好......” “檀柏。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合上柜子,她仰头直视着钟长君。 但他似乎不擅长与人对视,仅是一瞬的视线交汇便又低下了头,干笑了两声。 她看出了他的为难:“我只是建议,你可以按照你的习惯叫我。” 他又尴尬笑了两下,点头。 今日是不经意的情侣撒糖照片合集,玻璃窗倒影,全身镜,做饭时她的双手都会出镜,不同口味的饮料,还有似是而非的话语。 还是她的日常,只不过多了一丝不明显的意味,她不需要刻意解释,自然有放大镜的粉丝和网友会替她解读。 网上的话谁都能看见,她会刷到,钟长君会刷到,那个人时刻视奸着她的人自然也会刷到。 一想到那个人会气急败坏,她就觉得有趣。 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她给自己的小鱼们撒了鱼饲料,静静看着他们进食。 饲料撒进去会浪费一半,她卷起袖子伸进浴缸,奇怪的是,五颜六色的小鱼在她手臂周围游了几圈后纷纷逃离,好似她是什么异兽。 她不与这些小鱼计较,反而追着他们互动,只是互动着互动着,小鱼们就被逼到了鱼缸角落。 《地型异兽》的新卷中登场了水型恶兽,虽有恶兽之名,还有泥沼一般的外形,却意外地是个善良角色,还帮助主角团寻找线索。 如果是他画,这样的角色肯定不是完全善良,后续可能会出现背刺等刺激主角成长的事件,这样的走向既能增加故事性,又能塑造角色。 他抱着漫画躺在狭小的床上,盯着天花板默默思考祭木的设定,手边就是蓝色小熊帽子。 为什么他就想不出这样的角色...... 不对,他也可以的,只要给他时间和机会...... 可是谁会给他的时间买单...... 翻身对着海报墙,墙上是有祭木签名的海报,这签名就像一双眼,无形中盯着他,又嘲笑他的没用,给他压力。 或许窝囊地开口向祭木老师求助,让她帮帮自己......不行不行,这样太唐突了,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不可以这样消耗祭木老师的人情。 他又翻身背对海报。 或许可以请祭木老师指导一下? 他翻出了那本被砍的漫画......不行,这样会爆马甲的,爆马甲就相当于裸奔。 那只能开新故事了。 等下一次祭木联系他的时候,他就能顺势请她指导了。 他设想得很好,可是事情稍稍偏离了他的设想,祭木下一次的联系,是在三周后。 马不停蹄去到医院,见到的就是祭木的右眼贴着纱布,正目光淡然看向窗外的画面。 一束阳光透过玻璃在地面散出色彩,但是照在祭木脸上却并未留下阳光的痕迹。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总觉她虽站在光下,可似乎又和光明之间隔了一层屏障。 “祭木老师,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转过身,轻轻摇头:“没什么大事,上次那个人已经被抓走了。” 他怔了一瞬,大惊:“是那个不要脸的男的?他又来骚扰你了?那你没事吧?他对你做什么了?这是那个人弄伤的吗?会有什么后遗症吗?我、我能做什么......” 第40章 她听完他的问题,噙着淡淡笑意一个都没回答,而是往床上的行李包上示意:“谢谢关心,没什么大事。请你接我出院吧。” “噢噢噢......” 钟长君跑前跑后办完了出院手续便提着大包小包离开病房,檀柏捡走掉落的长发,随手丢进垃圾桶,站在病房门前朝右手边冷冷望去。 阳光在身后,拉长了影子,走廊尽头,一双泛着绿光宛若野兽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第36章 撕开纱布,使劲眨眼,檀柏看着镜子里的眼睛,除了有些红血丝,视线清晰,一切正常。 这件事并没有闹到网络上,一旦曝光她的住址也会随之曝光,她还不想那么做。 叮咚 手一顿,她抬起了头。 从猫眼中她看见的是一个压低了帽子的外卖员,可她并未点外卖。 停顿片刻,她捏捏耳无声轻笑。 开门,只是一瞬间,一股大力拉开了门,一双干枯却苍劲的手攀上脖颈,霎时呼吸停滞,她被狠狠按上了墙。 印有外卖标记的帽子下,缓缓抬起一双淬了毒的双眼,双眼周围遍布皱纹,可见其已不再年轻。 “下午好啊。”檀柏勾起唇角,艰难打招呼。 “爸爸。” 钟长君提着水果篮怀着忐忑的心情徘徊在檀柏家楼下。 他没有打招呼就擅自来了,这不太礼貌,但是提前说了他又怕被拒绝,一番思想斗争下来,竟然还是不礼貌地前来了。 外卖员与他擦身而过,手上却没有提外卖,他暗自疑惑了两秒,没有管。 【祭木老师,你好一点了吗?我来探望你。 】 很生硬的感觉。 【祭木老师,这是我买的果篮,请您收下。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帮您做饭吧? 】 这样会不会又显得他太刻意了,刻意去拉近关系,但是祭木让他去接她出院,是不是代表他们算是朋友了? 可是他们总共也没说过多少话。 点开号码,有点怕打电话,纠结着给祭木发了消息,又怀揣着紧张的心情上楼,缓慢上楼又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门是虚掩着的,他眨眨眼有些没懂,正要敲门,里面却有交谈。 “ ......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一个陌生的,苍老的声音。 手顿在门前,这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话里头的憎恨却清晰传出。 “我?呵呵呵......” 是祭木? 她,竟然在笑吗? “我还没把你熬死,我怎么能先死呢?” 她低笑了两声,随后就是杯子碎裂的声音。 他直接推门冲入,穿着外卖衣的瘦男人正跨坐在祭木身上,一手掐着她的脸一手握着杯子碎片欲图不轨。 “取出来......给我取出来......” “滚开!” 他一脚踹翻了那个外卖员,挡在祭木和他之间,怒目呵斥:“你又是哪个犄角嘎达里的死变态!我告诉你,你已经犯罪了!我要......” “长君。” 祭木喊了他一声,这一声竟然温柔无比,像极了亲密无间的情侣,他直接耳朵融化。 “祭、祭木老......” “不要粗鲁。他可是我的爸爸啊。” 刚才他是融化在原地,现在他是被雷劈在原地。 祭木整理了一下头发,对他浅浅笑了一下,而后绕过他前去搀扶起了那个起不来的外卖员。 “爸爸,你还好吗?要不要我替你叫救护车?” 外卖员转过脸,阴郁又厌恶,被帽檐挡住一半的双眼里,是掩盖不住的阴狠。 钟长君搞不懂情况,但是能看懂那个眼神,仅仅一眼他就被冻在原地不敢开口。 怔然又错愕地在他们脸上来回流转。 然而下一瞬,外卖员又是大笑,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露出一口枯黄的牙。 “哈哈哈......假的,你们是假的......”他用杯子碎片指了指他们二人,“你们是假的,我要发出来,告诉你的粉丝,你在骗他们,呵呵呵......到时候,你就会被唾骂!你会被所有人唾骂!” 他唾骂二字咬得极重,仿佛与祭木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钟长君很想问什么,但是又不知自己有没有资格在这个场合说话,欲言又止。 祭木转过脸,目光温柔如水,笑意似欲盛放的花苞,根本就是电视里那看着爱人一般的眼神。 他忽然木了嘴,不会说话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眼神? 可祭木起身朝他走来,话却是对着那个外卖员:“爸爸,你如果不信,我也没办法呢。你也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 她直接踮起脚按住他的脸,与他深深一吻。 不是蜻蜓点水的碰触,而是直接深吻,碰了唇,又挤开了唇,朝着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方向前进。 等等......祭木老师在干什么......为什么啊...... 他瞪大了眼,直接宕机。 “不可以!不可以!滚!给我滚!” 檀柏知道他要发疯,拉着愣神的钟长君避开他的推搡。 她语气温柔,安慰道:“爸爸,我也该谈恋爱了,你不能总是拴着我不让我长大啊,对你的情绪不好。” 淡淡笑意挂在脸上,她眼睁睁看着男人颤着身子抖到她面前。 阻止钟长君的挺身而出,她任由男人攥起了自己的衣领,仰起脸就是他痛苦又憎恨的眼神。 蓄了泪的目光像个疯子,手臂颤抖,嘴唇也颤抖,声线也在颤抖,偏偏说出来的话恶毒无比:“我会毁掉你的......你等着......你等着......你的真面目......所有人都会看见你恶心的样子,然后唾弃你厌恶你......” 她认真听完,无奈一笑:“这样,怕是对我们都不好。你说对吗?” 男人的泪停顿在眼中,他松开手,后退几步,像收敛了锋芒的毒蛇。 下一瞬,他跑了。 檀柏无奈一笑。 跑了? 祭木就这样目光柔和地看着发疯的男人跑了,甚至还去窗边目送男人离去。 钟长君凌乱了。 他的思绪如乱麻般纠在一起,目光迟疑着追随祭木的背影。 “祭木老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她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刚刚话里的温柔缱绻也消失殆尽。 “你怎么来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责怪。 挠着后脑,他尴尬抱起果篮:“我想来看望一下祭木老师,没别的意思......” 接过果篮,她快速瞟了几眼里面水果的大小和数量。 “那个,这是我自己挑的,每种都是偶数,大小也差不多......”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不敢去看她可能会嫌弃的目光。 “这是?” 又挠着头,他脑子里还在组织语言,嘴巴先说了出来:“我猜祭木老师应该喜欢大小一样的东西......看老师的冰箱贴还有家具数量,好像都是很好排列的数量,所以我就......” “谢谢,你很用心。” 嗯? 她接过去了,还说了谢谢,还夸他用心? 其实他也没有很用心了,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而已,也不是他要故意注意的,就是祭木老师个人习惯很明显而已...... 盯着地面碎片稍稍愣神,他忽然回过神来,帮她收拾掉地上的碎渣,问:“祭木老师,今天那个人,他、他真是你的......” 她回头浅笑:“是啊,我们不像吗?” 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吧? 这分明就是要出人命了啊! “可是、可是你爸爸......”他结巴了一下,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为什么要那样啊?” “抱歉让你看见了,这只是我们相处方式。我爸爸他精神不大好,但是他很爱我的,请你不要误会......你收拾了,谢谢。” 祭木洗了水果出来招待他,神色平常,一点都看不出刚刚被掐在地上威胁的痕迹,明明她脖子中还有未消散的红痕。 不正常,他本能地觉得不正常。 祭木老师怎么会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对待,而且还这样温温柔柔...... 甚至他有种错觉,她面对那个要掐死她的爸爸时,神态比平常更柔和...... 被自己的家人仇视,怎么都不是件好事吧? 但他也只是外人,好像也没法多插嘴。 檀柏将垃圾丢出,回来就见他沉默又拘谨,抓着自己的膝盖小心吃着葡萄。 今天让他看见了这样的事,又把他拉进了爸爸的视野中,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性格糯了些,但他是个好人。 她主动开口:“抱歉今天亲了你,你若介意我可以赔偿。” “嗯?”他愣了一瞬,而后脸颊迅速通红。 双手撑在膝盖上,他垂着视线结巴:“那个那个......没关系......我怎么会介意,不是我也没有期待......就是、就是太突然了......我没想到......” 第41章 “停。” 他张着嘴总算停止了语无伦次。 “总归是我冒犯了你,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当做是我的弥补。” “弥补......”他又目光闪躲,开始不自在,“那个......祭木老师......能教教我画漫画吗......” “当然可以啊。” 当然可以啊...... 他记得她说完这句还笑了一下,虽然笑意很浅,但她就是笑了。 抱着枕头夹着被子,他翻过身盯着眼前的海报,忽又坐了起来,小心翼翼触碰祭木的签名。 海报是冷的,没有温度的,硬的。 他不由自主想到了白天那个很突兀的吻。 身为母胎单身,和女孩接吻这种事他只在梦里做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祭木会亲他这样的人啊? 他算什么啊...... 被子一掀,他猛地钻了进去,不让签名监视他。 但是被子下,他摸着自己的嘴唇,逐渐脸红。 第37章 “这谁画的啊?祭木?这谁啊?凭什么占这个月的封面?” “不知道......新人吧......” “这也太恶心了吧画得,机甲和触手长在一起,全是肉团......” “咦,长得和瘤子一样......” 钟长君躲在书架后,还没长起来的个头,小小的很容易被堆起来的书挡住身影。 放学后他第一时间跑到漫画店,一眼就看见了《高维触手》占据了连载封面。 这是个很有创意的故事,被所有人抛弃的主角向地底生物,一团触手一样的肉类出卖灵魂,而后获得机甲之身。 机甲与触手互相出卖,又互相扶持,走复仇之路。 当时一张极其有动感,又极其暴力的漫画封面吸引了他的目光,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天放学都要去追更新。 摸着黑白线条,他不禁崇拜,又想象若他是主角,获得了这么强的机甲,他能做什么...... “乡巴佬?乡巴佬也来这里看漫画。” 一声嘲笑从头顶传来,他抬头,见是刚刚那个抱怨画面恶心的同学。 他认识,他们是同班同学,四五六个,有着自己的小团体,他没怎么和他们说话,一学期下来几乎不打照面。 不成想,这一打照面就是不善的目光。 “乡巴佬就爱看这种没品味的东西。”为首的撇嘴,当面阴阳怪气。 “一看就没见识,怪不得只能走后门上学。” “跟这个叫祭木的一样,这个人肯定也是走后门才上的封面,要不然一个新人凭什么?” “就是......” 几个男孩叽叽喳喳抨击起他和漫画。 他一口气闷在心里,捏紧了漫画:“我爱看什么看什么,管你什么事。” 几个男孩子正处在爱打架爱拌嘴的年纪,被稍稍一还嘴就觉得失了面子,顿时就起了火气。 “你说什么?喜欢看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肯定也一样恶心。” 有人过来推了他一把,书包顶到了后面的书堆,霎时十几本书掉落在地。 但掉的是他自己的书,他的书包坏了。 “呦呦呦,原来你这么穷啊?怪不得只是偷偷躲在这看,都买不起哦!” “你不会脑子里也有瘤子吧?哈哈哈......” “死乡巴佬!” 同龄的男孩子们对他释放独属于孩子们的纯真恶意,而他仅仅是爱看他们不喜欢的漫画。 低着头,他抱着自己的破书包,逃离了漫画店。 “是不是你和人打架了?我早告诉你了,城里不是乡下,没有人认识你,你去招惹别人就会挨打,你怎么就听不懂?” 攥着坏掉的书包,他低声解释:“我没有打架,是他们来推我,勾到书包了......” “怎么他们就推你不推别人?还不是你挡着别人了,我都告诉你了,在外面多看看别人的脸色说话,爸爸妈妈这么忙,你弟弟马上要去考钢琴了,我们哪来那么多时间管你?” 钢琴声适时从客厅中传来,他低着头,站在弟弟的房间中不知所措。 他没有自己的房间,他只能暂住在弟弟房间,所以他不敢买漫画。 提着自己的漫画草稿,他紧张咽了口水,脑海中闪过一瞬过往的画面,而后敲响了祭木的门。 空手来不好意思,他又提了一篮子水果来,都是当季的,价格也很高。 距离上次的事过去了三天,这期间除了祭木的社交账号更新了一张甜点的照片,他去点了个赞,他们再无别的交流。 那张照片上面,勺子那一面有他模糊的倒影,他盯着看了很久,也重复翻着地下的评论。 大多是震惊,表示自己在勺子上发现了祭木之外的人影,少部分是催更和表达对祭木的喜爱。 他知道故作神秘也是营销的一种,但其实他很想问祭木是不是爱吃甜点,可是他又不敢问,只能反复在心里演练见面的场景。 “请进。” 祭木眼下有淡淡乌青,见到他提了水果客气了一声:“其实你不用带东西来,我们既签了合约,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这个,应该的、应该的。”他摸着后脑干笑了一声。 盯着那抹不易察觉的乌影,他不由自主问:“祭木老师没睡好吗?” “进度落下了,在追。请坐。” 祭木给他拉了椅子,让他直接进了书房,坐在了她的办公桌前。 面前的电脑中,就有一台在更新《地型异兽》,上面都是祭木工作的痕迹,有着满满的经验,像魔鬼的甘泉,让人开始口渴,忍不住像一探究竟。 他没想到自己能有资格进入祭木的书房,更没想到祭木就坐在她身旁,还在翻阅他的漫画。 她在看他的漫画! 他好像在裸奔! 这紧张感和上学时站在老师办公室里,等着被批评如出一辙。 祭木仔细看了每一页,从对话到人物,她点点头:“画得很好啊,人物有特点,分镜处理也有节奏,只是爱好的话,已经是很高的水平了。” “是、是吗......” 这话好像不是客套,她给他指出了每一页的优点,分析他的人物强度,分镜特点,尤其分镜,某几张的画面很有张力,甚至有些角度被她认出很有她的风格。 “嗯......那个动作很帅,我就模仿了......” 又摸了摸后脑,果然被看穿了。 他随口说了自己在出版社工作,所以有这样功底和爱好,其实有些拙劣但是她没有怀疑。 “模仿也是入门的第一步。”她交还了草稿,打开了电脑,“我原先不了解你的水平,整理了一些课程和资料。” “资料?” “是我经过筛选的,比较基础,帮助提升基本功。” 她点开文件夹,入目是满满当当的视频课,还专门有细项分类。 教人体结构的,教透视的,教分镜的,教上色的...... 鼠标滚动,他粗略估计可能有二三十个视频,不免惊叹。 “每个视频不算长,几分钟十几分钟,你可以慢慢看。” 祭木要给他点开另一个文件,但是他眼尖发现,某个视频的封面,似乎和这张桌子很像。 他忽然有个猜想,不敢置信:“祭木老师,这些视频,都是你自己录的吗?” “是。我不知从何教起,就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录了这些。” 她向他微微点头,淡淡解释了一句便又转回去给他讲自己的分类。 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看见她眼下的黑眼圈。 她说要追自己的进度,为什么她的进度落下了,是因为录这些教学视频吗? 若是三十个视频,每个视频十分钟,便是五个小时,再加上剪辑,准备素材...... 所以她是完全自己准备的吗...... 他只是想要一些口头上的教学而已,不是要这么正式的课程...... 为什么要这么认真...... “祭木老师,你之前也教过别人吗?” 盯着她转过来的视线,他看见有一根发尾扫过了她的下眼睫,她没在意,可能没感受到。 可是他看见了。 眼睛忽然有些痒,他赶紧移开了视线,瞟来瞟去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没有。” 所以真的是给他录的...... “......这个工具是免费的,里面有很多画笔,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风格......” “......比例想象不出时,我习惯画辅助线......” “......这是我第一个主角,我们拿他来解说......” 点开一个视频,祭木清清淡淡的声音从中传出,画面里没有她的脸,只有她的手,她甚至很贴心地做了两个画面,一个是屏幕,一个她的姿势。 他大概能想象到,随意夹着头发的人,没有表情,对着没有回应的屏幕和画笔,干练地一边作画一边录下自己的声音。 平稳的声线,有逻辑地讲解,却是为他一个人。 第42章 明明他们都不熟的...... 他滚动鼠标,往下拉到底,再往上拉到顶,看着一页页的宝藏,忽然眼眶湿热。 “我给你钱,你就买这些?” 额头被大力一推,海报在眼前被撕成碎片。 “你能不能和弟弟学学,有空多读读书,学习一些课外知识,我是让你买课外书不是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弟弟的偷笑藏在门后,幸灾乐祸。 他的海报是被弟弟翻出来的,他沉默着接受一切批评。 在海报之前,他自己偷偷画的画也被撕了,成为一堆没有用的纸屑,他所能做的,只是低头看着纸屑被踩在脚下。 海报的作者,浓缩自己的知识,自己的经验,为他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用心花时间。 湿润的眼眶逐渐发热。 跨越时间的热爱重新来到眼前,可他却不敢大方表达喜爱,只能躲在角落里,通过这种别扭的方式,朝心中的信仰靠近。 他窝囊地有点想哭。 檀柏仰起头扭扭脖子,结束了一页。 凌晨三点了,她又熬夜了,熬夜会缺水。 她拍拍脸点开手机,发现六个小时前钟长君给她发了消息。 【祭木老师,谢谢你的视频。请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 后面配了个可爱小猫表情包。 稍稍挑眉,她很少收到钟长君的消息,像这样直白的话语更是少。 【谢谢。 】 礼貌性回复,但发出去才想到,这个点过去有些打扰到别人了,若是被她吵醒她就过意不去了。 但是他没有被吵醒,他根本就没睡。 第38章 天知道他发出去那句话用了多少年的勇气。 他不敢看手机,期待得到回复,又不敢看她的回复,每一声消息提示都让他如惊弓之鸟。 叮 立马拿起手机,他想着肯定是垃圾app的推送。 【谢谢。 】 谢谢...... 谢谢! 这个点,祭木还没睡觉! 他还要再回复吗?该回复吗?可以回复吗? 挠了挠头顶,他点开对话框打字,踌躇一番又删掉,但是又想说点什么,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合适。 叮 【你有话想说? 】 眼睛比大脑先接收到了这条消息。 他停滞了呼吸。 【你在输入,我看见了。 】 呼吸迟到了,好似被雷劈过头顶,直接甩开手机,他退到了床脚。 檀柏泡在冷水中,浴缸上支了木板放电脑,她一边泡冷浴一边吸取着娱乐,缓解工作压力。 手机过了很久才收到一条回复。 【抱歉,打扰到祭木老师了,是因为最近变态有点多,想到祭木老师是独居,有些担心您的安全,没别的意思,您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 一长串的话,后面又配了一个点头的小猫表情包。 她靠在浴缸边缘歪了头,有些疑惑。 钟长君平常不用工作吗,为什么可以随时联系到他? 这两分钟好似延长了十倍,他焦渴难耐,咬着指甲,用抖腿掩盖内心的些许不安。 眼神不住地瞥向手机屏幕,心里隐隐期待得到回复。 叮 他瞬间点开,祭木发来了一个地址,是一家咖啡店。 【明天有空的话,去这里约会。 】 猛烈咳嗽。 一口气缓不过来,他又点开那个地址,又反复看着祭木发来的话。 约会? 祭木说的是约会?他们还需要约会?约给谁看啊? 他们不是只需要拍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运营祭木的账号,维持人设吗? 呆愣愣后仰,盯着天花板,他想不通,想不通祭木为什么要线下约会,为什么特地和他说了“约会”二字,又......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其实只要把装情侣这件事当成工作就好了,没错,是工作,维持人设也是工作,毕竟祭木是为了他才说谎的。 是工作就要有相应的仪容仪表,他起身翻出了自己所有的衣服。 只有最普通的黑白两色上衣和最普通的牛仔裤。 凌晨四点半,他开始尝试在自己最普通的几件衣服中找出不普通的搭配。 檀柏化了妆,像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女一般搭配自己的衣裙,挑选合适的首饰,临出门前又整理了头发,让每一根发丝的位置都待在合适的地方。 只是与恋爱中的少男少女不同的是,她始终面无表情,神情冷淡。 今天的太阳不错,光线好,视线也好,看得清晰。 钟长君已经等在那了,低着头双手插兜,踢着脚边的石子等待女主角降临。 “长君。” 他望过来顿了一下,直勾勾盯着她又很快移开目光。 看得出来,他还给自己吹了头发,但是没有用发胶不够牢固。 “祭木老师,你今天、真好看......”他摸着后脑看着她的包,干笑。 “谢谢,你也是。” 她挂上浅浅微笑,自然而然挽上他的手臂,抬头就是他错愕的目光。 “抱歉,毕竟我们现在是情侣,在路上我会挽着你,请你不要介意。” 喉间明显滚动,他又干笑了一声:“不介意不介意,祭木老师不要介意就好。” 虽然这么说,可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的僵硬。 像每一对情侣一样,互相笑着聊着询问着,他们点了咖啡和甜点,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转头便是大街。 她轻撑着脸,目光快速扫过街上的人,期待着看见那个人。 没来,有些失望呢。 难道今天不出现吗? 她可是特地打扮得很好看出来的,没有人欣赏的话也太无趣了。 钟长君端来了咖啡和蛋糕,一整块红色草莓蛋糕他推到了祭木面前,她一边调整杯子把手的朝向,一边道谢。 “手,请这样摆。” “噢噢,好。” 他的手指经过摆弄,凹了个姿势入了祭木的下午茶画面,一幕经过精心设计的无意间拍出自己约会日常的画面。 “请等我一会。” 她拍了照又将蛋糕推了回去,而后拿出笔和板,开始作画。 他有些好奇:“祭木老师,你爱吃甜点吗?” “爱吃的,只是糖分太高,我不常吃。” “是要减肥吗?” 她微微摇头:“不,只是维持现状。不运动又摄入高糖分,对健康不利。” 不是做偶像的却以偶像标准要求自己,祭木老师好努力啊...... 他捏着勺子缓缓搅动咖啡,忍不住去瞟她画了什么。 “视频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吗?” 许是发现了他频繁张望,他老实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祭木老师说得很清楚,我有在认真看。” “那就好,若有不明白你可以随时问我,我看见了就会回复。” “好、好......” 他点着头,视线还是忍不住上瞟。 祭木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表情,认真专注地画着面前的蛋糕,周围的人声与她又仿佛是两个世界。 她的下眼睫很长,每次眨眼睫毛都会颤动,连带着投在脸上的光影也在颤动。 这好像是她脸上唯一有动感的地方,一眨一眨,像蝴蝶。 眼睛像蝴蝶吗? 他低头无奈一笑,笑他自己这匮乏的比喻。 虽心中暗嘲,但是偷偷瞧她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蝴蝶翅膀上的图案像美杜莎的眼睛,高贵美丽,让人挪不开眼,可是盯着那图案又会让人深陷其中,最终成为一块没有意识的石头。 安静,又认真的石头。 他抿了一口咖啡,晃了晃脑袋,拉回自己发散的意识,安安静静等着祭木。 檀柏简单铺色,画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宛若一个深陷爱恋的女孩记录着男朋友的一点一滴,她画的是钟长君的人像,但是没有脸,只有一个轮廓,让人看不出是谁。 外头的阳光在笔下具象,画中人偏着头撑着脸,静静看向窗外,即使看不出是谁,但那刻意营造出的忧郁感却呼出屏幕。 看不出的才会让人疯狂遐想,即使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大脑也会朝着潜意识强烈希望或强烈抗拒的方向幻想。 一想到她等会要做的事,唇角就忍不住上扬。 “看,这是你。” 她努力压下嘴角,给钟长君展示自己的作品,虽然他没法理解自己的得意,但是共同欣赏他应该能做到。 “啊?你刚刚,在画我啊?可是,祭木老师你都没有看我啊?”他挠着后脑,弱声问。 “大概特征我记住了,画个轮廓就好了。” “是吗......”他眼中似乎闪动着什么,摸着屏幕喃喃自语,“这个人是我啊......” 第43章 “是啊。怎么样?” “画上的人,很帅啊......” 看来他也很满意她的画作,视线停留在屏幕上久久挪不开眼。 “请还给我吧。” 点开某个早已被她拉黑的账号,发送图片,而后继续拉黑,一气呵成,不给对方一丝反应时间。 影子会在她看不见的阴暗角落持续性发疯,她知道的,和别人相爱更能刺激那个人发疯。 是会乱叫呢乱砸呢,还是偷偷跟踪呢,监视她的同时内心又会怎样煎熬呢? 不知道,但是想想就很快乐。 她捏捏耳垂,忍不住笑了一声,抬眼就是钟长君呆愣愣的目光。 收敛笑意:“抱歉,自顾自沉浸在别的事里了。” “没、没事......” 他垂下头,但耳根却被光照得发红。 “我吃不完,一起分一下吧。”说着,她拿起了刀分切那淋面鲜红欲滴的蛋糕。 “好......” 但是可惜,他们两人没能吃完一整个草莓蛋糕,最后让钟长君打包了剩下的部分。 和服务员交流的时候他也像个糯米团一样,鼓囊囊又很乖巧。 也算个听话的糯米团。 捏捏了耳垂,她心中思量了片刻,问:“长君,等下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点点头,又呆呆问:“祭木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和我接吻。” 屏幕上的光点在移动,移动到某个位置后便停在了那。 地图上显示那是一家咖啡店,蛋糕很精致,装修是数字简约风,生意很不错,是檀柏会喜欢的风格。 盯着她发来的图片,男人紧紧咬着后槽牙,握着鼠标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整个人都在莫名发颤。 他还是穿着宽大的外卖服,而这份鲜亮的颜色也是昏暗室内中唯一的颜色。 放大了画面里的男性轮廓,他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她公开承认的男朋友,她最近发的每一条动态中都隐藏了这个人的身影。 每次檀柏更新动态他都像个变态一般,疯狂在照片中寻找那个所谓男朋友的踪迹。 另一台电脑上不停息地滚着数据,小窗口里有个被定格的视频,那是当时的流传出的祭木被狂热粉丝袭击的监控。 屏幕上暗了一瞬,倒映出他在房间内翻找的画面。 最后,他翻出了一把扳手。 第39章 嘴巴干干的,他有点口渴。 手臂僵硬在祭木身侧被她亲昵挽起,他好像一个人形机器人,被拉着去了商场,又去了街边小店,帮她拍照又让她给自己拍照,既提着大袋小贷,又回应她的提问。 这个好喝吗?这个好看吗?给你买一个吧...... 这个颜色好看吗?大小很合适你啊...... 她的语气自然到他们真的像情侣,一起吃一起喝,一起给对方挑合身的衣物,又互相等着对方。 好像有什么隐藏的摄像机在拍摄,一切都像是偶像给平凡的自己造梦,他好像得到了一张梦想体验卡,近距离和祭木在一起,体会和她做情侣的一天。 海草市的天边是鱼鳞般层层叠叠的金光,金光碰上远方的暗蓝又成了血橙。 这天上好像又什么神物在云层里爬过,留下了这一路的爬痕。 他陪祭木坐在公园长椅上,等着下一个行程安排。 咖啡店里,她问能不能和她接吻,他没答,应该说,他不知怎么回答。 答好,是不是会显得他很猥琐?好像就等着这个事一样。 答不好,又会不会显得他很装?明明那次他也没抗拒。 低头搓着手,他偏开脸不去看她的画板屏幕,目光只盯着鱼鳞。 “长君。” 喉间忽然紧张,他咽了一口转过头问:“啊?” “该和我接吻了。” 鱼鳞出现在她眼中,金光衬出了浅棕的瞳孔。 眸光是暖的,表情却有些冷淡,问出来的话又是直白如火。 真的是美杜莎,看一眼就让人忘了呼吸,还移不开目光。 “......啊......” 停顿了好一会,就啊了一声,不清不楚,不进不退,窝囊。 祭木眨了眨眼,停顿了片刻,又重复:“该和我接吻了。” “哦、噢噢、好......” 仰着脸,她闭上眼,等着他行动。 他悄悄擦了擦嘴,对着自己哈了口气,确认自己没有口气,而后深呼吸一口缓缓俯下。 要不要噘嘴? 他停顿下来,动了动嘴唇,一时间不知嘴唇要怎么摆。 气息明显有点乱,身边的人默默手忙脚乱。 檀柏睁开眼,问:“长君,不会接吻吗?” “啊?这个这个这个......” 她每问一个问题,他便要啊一声,答不上来的时候便是这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那个。 很糯的口癖。 她抬手打断他的慌乱,按下他的后脑,和她吻在一起。 他没理解错的话,碰到的这个很软的,就是祭木的唇。 香香的......是祭木......接吻......和祭木...... 他可能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 舌尖上是草莓残留的气味! 祭木又开始深吻! 僵着身体他一动不敢动,手指紧紧捏着大腿和椅背,他听见了如鼓声般猛烈的心跳。 那是自己的心跳。 这会不是糯米团了,是个木头,一动不动,又像是那沉到水底的小鱼,只是微微张开唇任人撷取,却不会主动求生。 檀柏钓起了这条小鱼。 双唇分离,他的眼和嘴唇都在微颤,不睁眼,不说话,任凭鱼鳞般的光烧红他的脸。 越过他的肩头,她向外扫了一圈,却没看见熟悉的脸孔。 睁眼就是祭木轻轻拧眉的表情。 接吻结束见到的却是这样的表情,他有些错愕,心里稍稍腾起的火苗又熄了下去。 她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也可能是不满,嫌弃,所以想离开。 他轻咳一声装作不在意,不在意为什么要接吻,不在意今天的约会,更不在意她现在莫名的反应。 “祭木老师,我送你回去吧?” “不。” 出乎意料,她拒绝得很果断。 “请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虽然用词礼貌,但这句话她说得很果断,不仅果断,甚至冷酷,冰冰冷冷的目光直视前方。 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很温和的祭木老师忽然变了一个人。 大脑还在怔愣,嘴巴先说了话:“那这些......” “我会自己带回去,请你先回去吧。” “......噢......” 他果真就是个陪客,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陪客。 陪客是不会受到尊重的吧? 毕竟是充当这样一个角色,和吃软饭的小白脸有什么区别?祭木老师已经够好了,又没有非要他做什么出格的事。 是的,她已经很好了,给他本应付费的知识,又给他钱,还叫他出来约会,怎么会不好呢? 只是他自己太矫情而已。 是了,是他自己矫情,想多了。 想通这一层他舒心多了,刚刚多余的失落也压下去了一些,抬起头,天色已经暗了,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 路灯下,有飞蛾在灯泡周围飞舞,小小的翅膀努力挡住释放的光芒。 他站在路牌下,沉默地盯着细小的飞虫。 祭木有一部作品的主角,也是很容死亡的飞虫,和这飞蛾一样。 他这种人,也是飞蛾。 双手插进口袋,他对自己无奈叹了一声。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许是夜跑的,他往一旁让路,转过身,见到的却是一把陈旧的扳手。 然后,他听见了脑袋被砸的声响。 披着宽大冲锋衣的男人,一手攥着染血的扳手一手拖着昏迷的人,艰难地往路边草丛走。 草丛后是河,他要把人丢进河里。 他要惩罚,要报复,要消灭! 檀柏,这个令他可耻又痛苦的东西,有任何人爱她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然而这份罪孽在他第二次挥动扳手时,被轻而易举阻止。 檀柏紧紧握住扳手,瞥了一眼昏迷的钟长君,冷冷开口:“你杀了妈妈还不够,还想杀爱我的人?” “闭嘴!你不许提!不许提!” 男人用力甩手但檀柏纹丝不动,只有他自己动作剧烈一下掀开了帽子,露出了那双苍老却狠毒的眼。 “不许提?那......049号。” 狠毒碎在眼中,男人颤抖着唇说不出话。 檀柏笑了一声:“爸爸,049号已经没了,只有一个和她相似的我,你难道要伤害我吗?” “不许......不许喊我......”他又颤声后退,目光惊惧。 她叹了口气,丢掉扳手:“那......周欣?该给我药了吧,我都等了好久了,身体都快维持不住了。” 第44章 周欣听见他的名字被她喊出,顿时瞪大了眼。 不论是惊恐还是不可置信,他就是生生定在了原地,不做反应。 “周欣?”她又喊了一声,伸出手,温柔道:“给我药,不然我可要被研究所抓走了。” 又听见研究所三字,周欣眼神颤动,痛苦闭上了眼。 手维持着讨要的姿势,她就这样等着周欣,看着这个她该称作父亲的男人逐渐恢复理智。 睁开眼,周欣不再疯癫,沉着冷静:“你今天是故意引我出来?” “是啊,爸爸。”她捏了捏耳垂,委屈道:“难道是追踪器失效了?你怎么才找到我呢。” 周欣别开眼,不去理会她装出来的情绪。 “我现在没带药,明天给你。” “那可不行哦,明天我就找不到你了,爸爸。” 她又垂下嘴角,昭示着自己的委屈,甚至给眼前蒙上一层薄雾,向周欣无声控诉。 周欣眼睁睁看着她模仿人类,用高超的技巧进行拙劣的表达,他感到更加厌恶。 声线颤抖,他极力压制情绪:“别以为会哭了你就是人了!你就是个怪物,没有心的怪物!” 檀柏抬起眼,那拧在一起的皱纹苍老无助,很适合画进漫画中。 她又伸出手朝他走去,向小女孩伸手要糖,神情天真:“给我药啊爸爸,没有药我会控制不住的,研究所发现我就要抓我了,要是抓走我,你偷走049号的事,可就瞒不住咯。” 又是049号。 周欣嘴角抽搐,压下去的疯狂又在蠢蠢欲动。 她知道的,一提049号他就要发疯。 也是,爸爸这么爱着妈妈,即使她的出生导致了妈妈的毁灭,爸爸也一定会保护她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身上有049号的基因哦,而且我身上也有爸爸一半的血呢。” 她忽然苦恼:“要是研究所发现049已经毁灭了,会不会让我也走上049的路呢?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像爸爸偷走049一样,把我也偷走呢?” “闭嘴你这个怪物!” 周欣红着眼,从口袋中抓出药瓶砸向檀柏。 药瓶砸在身上,她浑然不觉痛,只觉得他的痛苦如此有趣,像是养分一般令她这颗小草茁壮成长。 低头看着药瓶她思索了片刻,捡起药也捡起丢掉的扳手,对周欣善解人意:“这凶器我带走咯,不能让爸爸变成杀人凶手了。” “可惜,又没有人爱我了。” 爱之一字震得周欣瞪大了眼。 他怪叫着冲上来,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眼泪从眼眶中疯狂坠下,坠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而檀柏,她很宽容,她只是噙着淡淡笑意,默默注视着被她逼疯的可怜男人。 后退着笑着,她咧开嘴用扳手带血的一头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这一下又刺激到了周欣。 耳朵里,是周欣亲手植入的追踪器,不间断掌握她的所有行踪。 她背靠着树,看着他神情狰狞,挣扎又痛苦,想掐死她又舍不得用力,舍不得用力又不肯放过她。 轻笑了一声,她挥起扳手,砸在了周欣脑袋上。 年纪大就是不中用,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就倒在脚边,捂着脑袋发抖。 转着扳手她偏过头,钟长君被砸了一脑袋,不仅鲜血直流意识模糊,呼吸更是微弱,可见周欣这一下根本不留力。 她叹了口气,直接将他推进了河里,毁尸灭迹。 第40章 把人丢进河里之前她先摸出了他的手机。 做都做了,总得制造一些不在场证明吧? 点开聊天框,她打算用他的社交账号发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赚不到钱,好失败。 】 【我好烂,要不然去死吧? 】 【今天见到了祭木老师。 】 【祭木老师真的好女王啊,和照片里一样高冷,不敢说话。 】 【好想知道主角的身份,不敢问。 】 【祭木老师的工作环境和她的人一样干净。 】 【好烦,不想回去。 】 【祭木老师喜欢说请,她好尊重别人。 】 【她人真好。 】 【她声音真好听。 】 【蝴蝶。 】 最新的一条隐私帖子里,是偷拍的一张她的侧脸,还是今天拍的,配文是“蝴蝶”。 她面无表情地刷着这些全部被隐藏起来的内容,每一条都只有一句话,指代性不强不弱,久远的是半年之前,最近的是关于她的。 不知道蝴蝶是说的什么,她觉得他的拍照技术有待提高,她的侧脸都糊了。 望着水面还未平静的涟漪,她忽然意识到,钟长君是她的粉丝。 不对,她早就知道他是自己的粉丝,他来要过她的签名,但是现在她好像又知道了。 歪着头盯着水面,太久没有服药,她的逻辑有些不清晰了。 面无表情的男人牵着她的手,说她偷东西,撒谎成性,为人态度恶劣,还会欺凌朋友,孜孜不倦地向每一个碰到的邻居诉说她的劣根性。 她记得周欣是这么说的:“ ......她智力不正常......凉薄,没有感恩之心,千万不要帮她......要多教育教育她......” 一开始是指指点点,久而久之,邻居们都心照不宣地将教育她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事。 看她被周欣罚站在家门口,他们会贴心过来帮着周欣一起骂她手脚不干净。 有个卷头发的大婶说她是“贼骨头”,她觉得这个词有趣,然后变本加厉地偷周欣的药,将他的成果全部倒进排水沟。 小小的租房内,常年闪着刺眼蓝光,她盯着地上的血,抬手摸了摸耳朵。 周欣讨厌她,不希望有人来爱她,却又给她植入追踪器掌控她的行踪以此来保护她不被发现。 甩了甩头,她想起来了,她是要做一个被人热爱和追捧的漫画家,越多人爱她,周欣就会越难受,越痛苦。 所以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让钟长君死,她需要粉丝来爱她。 跳进河里,夜晚,浑浊的河水完美阻挡了视线。 如金鳞般鲜艳的软体逐渐张开神秘的身躯,无数小小的吸盘张阖着小嘴感受水流。 它们在寻找,她在寻找,如一张网。 她是网,她是《地型异兽》,是《高维触手》,也是人。 水对她来说不是阻碍,而是温床,她很快找到了钟长君。 其中一条触手卷在腰上,她带着他在水中前进。 意识好混沌,明明天气不算寒冷,但是被河水包围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不喜欢水,甚至怕水,所以他没学会游泳,因为不会游泳,所以在城市中,站在游泳池旁,他只能束着手脚,看弟弟和朋友们一起戏水。 弟弟的钢琴比赛得了奖,拿到了奖金,于是大发慈悲请了他和一些他不认识的朋友去夏日泳池派对。 这些朋友都比他小上几岁,所以都跟着弟弟喊他哥。 “哥,这个游泳圈很配你......” “哈哈哈,你哥怎么连游泳都不会啊......” “哈哈哈哈,哥你呛了水跟个鸭子一样......” 都是笑声,也许不是嘲笑他,只是他摔进水里的样子很滑稽,惶恐怕死的样子很滑稽,所以他们觉得搞笑。 也许他们不是有意的,只是他太矫情,所以觉得不高兴,但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他就是不高兴。 被一群不认识的人,阴阳怪气喊着哥,起哄着落水,又莫名其妙成为笑料,怎么样都会不高兴的吧。 真的不喜欢这种不被尊重的感觉啊。 好想逃离水的牢笼......不想被继续嘲笑了...... 头顶是有灯的,他还记得刚刚那群飞蛾,朝光亮前仆后继,他也一样。 他也长出了翅膀,朝光亮伸出手。 有人来了,他认得她的脸,是祭木。 檀柏站在沙发边,奇怪地看着迷迷糊糊的钟长君。 他微睁着眼,焦点不清,却朝她伸出了手。 往身后看了看,往左右两边挪了挪,他的手指似乎长了眼睛,愈发往她的方向挣扎。 然后,他的手掉了下去。 她接住了他的手,听见一声轻唤:“......木......” 更奇怪了,他好像没有意识,很快就继续昏迷了,可是昏迷着还能喊她。 唇色发白,脸上血色尽失,体温也在下降,他可能要死了。 毕竟周欣发起疯来真的要杀人,她之前就差点被杀了。 人现在躺在沙发上,粗略地被毯子裹着,他需要回温,也需要愈合伤口。 她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用,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她家,送医院又会让周欣被抓......很苦恼。 水温调到最高,浴霸全开,她坐在浴缸边缘尽力不去碰触热水。 像一颗光滑的鸡蛋,她剥掉了钟长君的壳,将人置于温暖中,除了他的头。 第45章 他的头被包裹着,光影在橙红色的触手上流转,照得浴室都是一股暖光。 她包起了他的头,在他的伤口上分泌黏液。 不喜欢热,浴霸的热气照在头顶让她昏昏欲睡,胸口闷闷的,手指不大灵活,她靠着瓷砖一下子就被抽走了活力。 呼吸不大顺畅,脸上被什么紧紧包裹,他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 心头冒出冷意,一瞬间,所有恐惧的念头在大脑中被翻出,生生降低了周围的温暖。 他停滞呼吸,颤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衣服没了,脸上软软的,黏黏的,像胶体,糊住了眼睛和嘴。 一股强烈的恶寒从心底顿生。 喉间紧张一咽,他摸到软体的内侧碰到了一些硬处,指腹感受了一番,总觉着像某种吸盘,似乎就是这种吸盘牢牢吸附在了脸上。 小心翼翼坐起,他撑开这条软体,又小心翼翼睁开眼,摸了一脸的黏液,转过头,心脏骤停。 是祭木。 她红着脸,微拧着眉,虚虚靠着瓷砖似乎有些不适。 心脏骤停。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如夕阳一般鲜艳的触手占据了一半。 祭木的下半身不是腿,是触手,是吸附在瓷砖上,呼吸着鼓动着敲击着的触手。 他失去思考能力了。 心脏骤停。 白眼一翻,哗啦一声,他直直栽进水中。 热水溅了出来,打在檀柏脸上。 她拧着眉不满睁眼。 色彩在眼中立体起来,虚影如线条般波动,水中白花花的人强烈进入视线,她以超乎平常的感知能力感受到了浴室内色彩的参差。 她不清楚自己是否清醒,她只看得到脑中的虚拟人物在交叠的色彩中自己行动。 钟长君再次睁眼,从水面窜起猛烈呼吸。 “呼!” 眼前依旧是占据了半个浴室的触手,拨开暖色的光,在一团软体中,他看见了迷茫四望的祭木。 震惊,低下头,又是震惊,他缩到浴缸的另一头夹紧了自己。 祭木不是人。 她是怪物。 他光溜溜地和祭木待在一处。 乱,好乱,脑子理的线条全都乱了,拧成了麻花。 祭木自己,是她笔下异兽的原形。 啪 他拍了自己一耳光,没敢用力,而且摸到了一手的黏液。 透明无色,他嫌恶在水中搓掉,却没忍住凑下去闻。 无味。 无色无味,他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偷瞄了一眼发愣的祭木,低下头在水中洗脸。 一抹橙红从水下窜到眼前,他愣了一秒,大惊失色,仅仅是一眼的功夫,那触手又缠上了脸。 哗啦 他再次滑入水中,在这个小小的浴缸中四面碰壁。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和疼痛,触手缠住了他的头和上半身,没让他摔得难看。 是祭木吗? “......祭木老师......呼......祭木老师......” 那触手几乎缠住了他的上半身,把他往回拉,往祭木自己身边拉。 不行啊,不能赤条条地出现在她眼前,太丢人了,也太奇怪了。 吸盘吸附在肌肤表面,他躲避又挣扎,却徒劳又疲惫。 他夹着腿弯着腰,近乎是跪在了浴缸里,一开口就是柔软的触手。 害怕,还是什么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有限的人生经历和想象能力中从未见过什么动物变异的新闻,像祭木这样的......生物,他更是闻所未闻。 触手没有在收紧,也没有在攻击,只是在表面分泌黏液,就好像,只是为了缠住他而已。 祭木还是祭木吗? “......祭呜......祭呜老西......呜......” 软体横在牙间,试探性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严丝合缝的缠绕让他有些不能呼吸,手臂紧贴在身体两侧,他感到自己在出汗。 太热了,太紧了。 不能这样下去,他不知道祭木是什么情况,他得出去,得离开这些触手。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羞耻了,小幅度往浴缸边缘探了身体,因为看不见他只能小心起身,凭着经验往外探腿。 碰到了湿滑的地面,小心踩住,又小心探出另一条腿。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水面时,一截软体缠上了脚腕。 第41章 檀柏昏昏欲睡,手上的人类很不安分,她明明是在帮助他愈合伤口,为什么他一直乱动? 她的清醒在消退,没有药物的维持,她会失去作为人类的理智和逻辑。 不过她的记忆很好,她记得这个人很冷,她要帮他回温,也要帮他治愈。 触手缠在他身上将人拉回,她忍着不适将人放进热水里,但他却在挣扎。 没办法,她只能用另外的手缠紧了他的腿,将人安安稳稳按在水中。 可是他不安稳。 为什么他不安稳? 身体扭动,他在用力挣脱她的手,而水下也传来模模糊糊的呜咽。 她感觉到了一些,别的情绪。 甩了甩了头,她忽然觉得不安。 解下一只手,她看见了人类的脸,红红的,热热的,还很害怕。 “祭木老噜噜——祭噜——祭木老师!祭木老师我不能——” 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全部的身体都贴在瓷砖上,尽力汲取一些冰凉,手上还在努力地救人类。 他好像鱼缸里的小鱼,上上下下,又吵吵闹闹,她不喜欢吵闹。 水龙头的热水源源不断,水面上升,热气上升,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白雾氤氲了玻璃和镜子,一条朦胧的触手瞬间挺立。 人类紧紧闭着眼,气泡从口中钻出,时不时还扭动两下。 她歪着头,有些好奇。 摸了摸人类那条触手,却导致了人类更大的反应。 巨大的气泡从他口中跑出,他直接挺了身,离开水面。 然而下一刻,他又跌回了水中掀起了巨浪。 那触手依旧奇怪地挺立着,和她比起来很短,也不如她强壮。 指端绕了两下,宛若吸盘般的小嘴吐了沫,似乎在和她打招呼。 也许是同类,她缠了上去以作示好,却不想,人类的动作更大了,在水里不断翻腾,搅动着热水不断溅在她身上。 她有些生气,手上收了劲。 钟长君痛苦憋气,极度缺氧让身体产生了不该在此时产生的反应,更恐怖的是,祭木的触手缠在了上面,不仅阻止他反抗,甚至还在收紧。 好可怕。 在水下仰起头,他张着唇,水流进入肺部阻断空气,难受和羞耻轮番攻击大脑,他仿佛又是那个被人任意嘲笑的男孩。 不被尊重,没有自我。 “祭——祭木!祭噜——祭木老师!” 冒着呛水的风险,他强行在水下翻身,用全身的力气从水中挺起,趴在浴缸边缘,猛烈呼吸。 “呼——呼——呼——” 转回头,祭木半阖眼望着他,神情不解。 此时顾不上她究竟是什么了,他能明显感到祭木的触手对他的身体反应很感兴趣,这让他感觉很危险。 那些颜色鲜艳的触手顶端来碰触他的脸,戳了戳,又退开,又过来像在舔一般滑过他的侧脸,而黏液则留在了肌肤上。 精神高度紧张,他不断咽着口水瞟向祭木,她依旧贴在瓷砖上,但她翕张着唇,似乎要说话。 没有话,他只看见她好奇地歪头,盯着他不断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缠了上来。 颈间被触手缠上,湿滑的柔软的触感令他全身起了寒颤。 祭木显然不够清醒,否则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她肯定不会,她说话做事那么优雅,怎么可能会像漫画里的异兽一样,浑身散发着原始的好奇。 肯定不会的,她肯定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的。 难堪地闭上眼,偏过头,努力不去理解身上的状况,钟长君声音发抖,微弱开口:“祭木老师......别这样......” 没有回话,触手滑过眼睛留下黏液,尖端又向鼻子和耳朵滑去,不仅蹭上了黏液,还隐隐有钻进去的趋势。 这趋势令人害怕。 人类很怕她,她不喜欢这样的情绪。 不喜欢,不喜欢热,不喜欢头顶的光。 关掉热球,关掉水,她拍打水面,拍打掉她讨厌的温度。 小小的浴缸中水花一浪比一浪高,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触手。 烦躁,记忆不连贯了,她的思绪也混乱了起来。 最后的念头是关于这个人类的,她觉得他应该和自己有些关系,可她无法像原来那样思考,这让她很烦躁,她只能将他留在身边。 茫茫无边海,没有记忆的传承,她是孤独寂寞,又自由的灵魂。 但若是没有传承,又怎么会有自己出现在深海的画面? 第46章 人类的双眼在盯着自己,这好像是无边大海中她唯一的同类。 同类? 她现在分不清她和人类是不是同类,他身上有着和自己不同,但又似乎相同的部位,好奇怪。 碰了下他的脸,他抖了一下,嘴里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嘴? 她脑中怎么会有嘴的概念? 更加疑惑了。 碰了碰他的嘴,他在往后躲。 碰了碰,躲开,又碰了碰,又躲开,却还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她钻进去了。 水珠从瓷砖上缓缓下滑,汇聚成大水珠,而后极速坠落。 人类不动了,但他的眼睛大了很多。 那里面有什么......她摸到了一块很软的东西,戳了两下,人类反应好大,全身都在扭,喊出来的声音也更大了,可是声音被她堵在黑暗深处,她只能感受到里面的震动。 咕噜咕噜 她每戳一下就是咕噜咕噜,伴随着滋滋水声,她想进得更深处摸摸那里有什么,可是通道太窄,甚至在不断收缩,她贸然前进会弄伤人类。 突然,通道里一阵猛烈收缩,她的手被咬了,而且有液体从人类脸上滑落。 她抹开一滴,吸收。 为什么有液体从眼眶里冒出? 手抽了出来,透明的液体从手的顶端滴落,像她的黏液,接着人类猛烈咳嗽,有更多液体从眼眶里滑落。 她又伸了进去,卷起了那块很软的东西,拉出来,然后开始往里探索,循环往复。 果不其然,人类的眼睛流出了更多液体,而且,他自己的触手也挺拔得更厉害了,甚至和自己一样,也分泌出了黏液。 果然,人类是自己的同类,虽然构造奇怪了些,但是不要紧,她的构造也很奇怪。 只是他的触手又少又短,毫无战斗力,而且只是缠了两下,他的触手便害羞地躲了回去。 他吐出白色的墨汁,投降了。 咦? 她怎么会有颜色的概念? 好奇怪...... 人类一抖一抖的,脑袋还在乱晃。 往别的地方摸索过去,她不信他会是这样弱的同类,一定还有别的触手。 她贴了上去,前后挤开阻碍,她朝刚刚没见过的地方探去,然后,同类全身紧绷,上下两排硬壳夹住了她的手。 这是防御,说明她碰到了同类的弱点。 像蚌壳上的纹路,那里崎岖不平,而且藏起了一个很深的黑洞。 黑洞紧闭,将她拒之门外。 那里是不是藏着什么? 水面疯狂涌动,同类防御得更加厉害了,幅度比刚刚更大,那里肯定藏着什么。 她强行挤开蚌口,吸盘吸住了壳的内壁,尖端朝里四处摸索。 同类全身抖动又突然僵硬,明显是被她发现了什么,可她似乎也没摸到什么,只是拥挤。 她又朝深处摸索,内里和蚌壳表面一样崎岖,她滑进一寸,吸盘便换个位置吸附,可一颗小珍珠都没发现,同类却剧烈呜咽。 好奇怪,蚌壳里面怎么是热的? 更奇怪的是,他的触手又冒了头。 难道是发动进攻了吗? 可她不想和自己的同类发生战斗。 吸盘摩擦着蚌口旋转着寻找隐秘的宝藏,同类越是要藏起来她越是好奇,可是不论她怎么找,前后左右摸索,都没摸到蚌隐藏起来的珍珠,反倒是同类自己喊声越来越大,颤抖更加剧烈。 好像很有规律的海浪,她每前进一次,同类的眼睛里就流出一滴液体,咬着她的手要吐不吐。 顶端的震动感很明显,她歪着头和他趴在一块,好奇他的反应,但是没一会,同类眼眸一翻,吐出白色墨汁又投降了。 吐出墨汁是一种礼仪,她不能发动攻击。 怎么这样弱啊......这样弱的同类,是无法保护自己的,得有更强大的她来保护。 钟长君躺在浴缸里,眼泪和黏液一起凝固在眼角。 他呆愣愣望着早已失去温度的浴霸,全身僵硬。 天黑了,他感觉到了,已经很冷了,水早就失去了温度,如同他这个人。 祭木吸在天花板上,脑袋垂着,长发也垂着,无神又好奇地盯着浴缸底部那个黑洞。 刚刚她的触手钻了进去,但碍于伸不进去便放弃,转而将目光移到了花洒的出水孔上。 他不知道自己安静了多久,他只希望,要是能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不用说话,不用思考,不用面对。 唰 触手打开了水龙头,冷水,好冷。 僵硬起身,又突然顿住。 像白纸被揉出痕迹,好疼,疼到他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一张嘴,嘴角也裂开了,好疼。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经历这样的噩梦,明明上一刻还在约会为什么下一刻就是这样的事,一切都好乱。 忍住眼泪,他撑着浴缸缓缓起身,转过头,那暗红的软体又伸到了他面前。 摇着头,他害怕后退,可不敢出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触手碰上了他的唇。 但只是碰上,那软体碰上了他的唇而后滑过,留下了一些黏液。 黏液糊在裂开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凉意。 祭木垂下的脑袋转过来,用不像看人的目光注视着他。 目光幽幽,却天真无害。 盯着倒着的脸,他拧紧了拳默默无声,不知如何面对。 这是祭木,是他尊敬无比的祭木老师,可她刚刚强迫了他。 她是个怪物。 “呃!” 在他走神的片刻,身后的触手缓缓滑过疼痛的地方,蹭下黏液,而疼痛处又传来了一阵不该出现的凉意。 祭木的眼神没有波动,但回过神他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又碰了那里。 羞耻重新出现,不自觉横了手臂挡住自己,他忍着疼痛夹着膝盖狼狈跨出,回过头却见她竟然跟了上来。 捡起一旁的衣物,他赶忙套了几件跑出浴室,再回头,惊恐发现她还是跟了上来。 她还要做什么? 目光盯着自己,几条触手在地面缓缓往前爬。 前进,后退,前进,后退,她仿佛有魔力,明明是个怪物,还对他做了可怕的事,他却还是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紧张吞咽,他盯着祭木慢慢挪到开关处,开了灯。 触手有一瞬的不适,朝外扩散紧急寻找避物。 其中一条触手撞到了茶几,一瓶不起眼的药滚落茶几,滚到了他脚边。 第42章 变成这样的祭木很友好,钟长君尝试将药送到她面前,她只是盯了一会,触手便将药接过,送进了嘴里。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他只是直觉有用。 但祭木吐了。 她呕出了很多水,眉头紧皱,嗓子里挤出了干哑无意义的嗡声,甚至几条触手受到惊吓到处飞舞。 画框被打飞玻璃碎了一地,沙发靠垫被甩飞又将电视机撞下,触手打碎了玻璃瓶,他慌张蹲下,靠在墙角惊恐望着失控的触手。 他抱着头,直直盯着祭木。 她很难受,抱着身体弯腰吐水,是他刚刚给的药让她难受。 忽然间自责,他怎么能在不知道那是什么药的情况下就让她吃,万一是毒药怎么办? 他正懊悔抓着头发,但这时触手打了过来,他躲避不急直接被击中。 是软的,祭木老师就算在攻击也是软的,没有打痛他,只是身体拉扯到了,好痛,又裂开了。 扶着柜子,手臂发颤,额头上冷汗滴落,他咬着牙努力站起。 佝着腰喘息,他忽然发觉身后没有动静了。 祭木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秀发铺在身下,双腿自然交叠。 “祭木老师?” 缓缓上前,他小心碰了碰祭木,她没有动静,可呼吸平稳,睡颜柔和。 好像睡美人。 “祭木老师,我就是、抱你起来、放到床上,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抱起人,他自言自语解释着:“我不看你......我就是给你盖个被子......我绝对不碰你任何东西......” 他蜷起手指不碰到她的腿,抿着唇目光上扬,不去在意露出的肌肤,但是面色却不可抑制地发红。 偏着视线,他将人严严实实盖了起来,至此,终于能够松口气了。 她还是睡着的,再高冷的人睡着的时候也是卸下防备的,他下意识去看她的下眼睫,是安静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和战斗兽的恐怖状态一点也不一样。 战斗兽状态吗?这个说法好好笑。 他无声扯起嘴......嗯?没有裂开的痛感了? 摸了摸嘴唇,刚刚裂开的小血口似乎......愈合了? 跑去卫生间,他对着镜子仔细照脸,破开的嘴角没了伤痕,只留下一些黏液干涸后的紧绷感。 黏液? 那是祭木老师给他擦的黏液,是祭木老师的黏液帮他恢复了伤口? 第47章 抓着裤子,他很想脱下来看看那里......等等等等...... 脑子有些痛,他捂着额头冷汗直流。 手机进了水,已经打不开了,他点开祭木的画板,上面的时间是...... 他和祭木约会是在前天,记忆中间隔了一整天的时间。 有人袭击了他,然后......然后他就在水里看见了祭木,然后睁开眼又是祭木。 是祭木救了他,是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分泌黏液,恢复他濒死的身体。 是因为救他的缘故吗? 就像漫画中设定的那样,消耗了自己的力量,所以才会变回原形,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是这样吧,是这样的吧? 因为她失去意识了,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所以也不能算是祭木老师强迫他的,她是无意的,她只是为了救他。 如果这是救命的报酬,那他、那他奉献一点也没什么的......顶多痛一下,没什么的...... 檀柏睁开眼,瞳孔忽大忽小,维持平躺的姿势过了好一会才接受到外界的信息。 起来,关节发酸,头脑发沉。 扭了扭脖子,她在家里转了一圈,电视机没了,杯子少了两只,墙上的画少了两幅,玻璃柜少了一扇,卫生间中的浴霸灯罩少了一个。 依旧干净整洁,但是少了一个大活人。 钟长君不在。 她揉了揉头发洗了个冷水澡,家里少了那么多不值钱的东西,不可能是贼,不可能是周欣,兴许是钟长君。 他可能看见自己的本体受到了惊吓,和她打斗了一番。 仰头,盯着淋浴喷头,边缘反射着不易察觉的光,那是自己分泌出的黏液。 她只记得最后的记忆,是帮钟长君恢复身体。 长期没服药加上泡在热气里太久,她直接退化了精神,断了片,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他引来研究所那些人就遭了。 披着毛巾,她拨通了电话。 嘟嘟声响了好几下,对面没接她就一直没挂,约莫三十秒,那边传来了人声。 “......祭木老师......” 她单刀直入:“长君,你看见我的本体了,对吗?” 沉默片刻,呼吸微乱。 “咳,昂......嗯......” “我攻击你了吗?” “啊?没有,没有啊,祭木老师你很温和,我只是有些被吓到了......是祭木老师你救了我对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他接受良好,在她醒来前就离开很可能是无法面对她。 心里默默评估着他的态度,她又道:“是的,我的黏液有加快自愈的作用。我不是什么怪物,对你没有恶意。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见一面,我会和你解释。” “啊这个这个......那个我这两天去外地出差了,暂时、暂时不在海草市,我们之后再见面吧,那个、祭木老师要是需要我配合发什么,我会照做的。噢噢还有,你家里缺失的那些东西我会尽可能补上的,请你不要担心......” 檀柏绕了绕发尾,从他微微发虚的声音中判断真假。 思考片刻,她缓了语气:“好,等你有空了,联系我,我想当面和你解释。” “好的......” “还请你不要和别人谈起我,被人知道了,我会被抓走。” 对面默了片刻,呼吸频率明显加快,她能听出来话筒里的呼吸声忽远忽近。 “我知道的,那祭木老师你这段时间先别出门了吧,不太安全......那个人他......” “你看见他了?对不起,给你带来麻烦了。你回来后要小心,不要一个人走夜路。那个人,发起疯来很难缠,但我暂时还不能让他被抓。” “嗯......嗯,我明白了,我会注意安全的。” 他如一个人机,机械回答,机械挂掉电话,眼前还是被定格住的视频教学。 披着毯子擤鼻涕,摸上额头,那里虽然已经愈合,但还有被锤后的隐隐作痛。 那双浑浊却有着清晰憎恨的眼睛,他看过一次就忘不了,被一个不认识的人产生那么大的恶意,对方还有了实质性的伤害,他心里觉得有些怕。 眼前是祭木白皙的手,但一想到被祭木救,他又觉得,好像也那么可怕,至少和他比起来,祭木应该更危险一点。 如果他能和她距离再进一些就好了,他就可以保护她了。 放下笔,他扑到床上一头埋进枕头。 产生这个念头的自己好窝囊,好怪,明明被伤害的是自己吧,怎么还会有保护别人的想法...... 他有什么立场和能力保护祭木...... 夹紧被子,他趴在床上偏过脸,视线上瞟盯着墙面的漫画海报。 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对他做的事也不记得,他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檀柏刚吹好头发,手机就接到了钟长君的电话,她一接通就听见了对面急促的呼吸。 “长君?” “祭木老师,你真的会跟我解释吗?” 她看了眼号码,确认是钟长君,在电话这头他看不见的地方点头。 “会。” “那、那15号可以吗?我们可以在那个咖啡馆见面吗?” “一周后吗?当然可以。” “好、好的......” 挂了电话,脑中是嗡嗡的,注视着墙面海报,钟长君久久不能平息心跳。 他刚刚竟然真的提了要求,祭木,也真的应了,答应见面,答应解释。 意识上飘,他抖着手点开祭木的账号,她那天发了一张草莓蛋糕的照片,他的一部分手有入境。 【祭木老师要转战恋爱漫了吗? 】 【以祭木老师的画风画恋爱日常,会不会画着画着就开始变异了? 】 【女王也爱吃草莓蛋糕,好甜! 】 他一路往下刷,没刷到祭木给他画的画,但是刷到了很多粉丝的留言,大多是调侃祝福和催更,相当一部分留言是磕cp。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被磕cp,还是和祭木。 合约情侣也是情侣嘛,见个面也不算什么......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深入了解呢,他是有机会的,只要给他点勇气,他也可以的。 隐秘又阴暗的成就感悄然腾起,他没注意到同时腾起的,还有自己通红的脸色。 默默在心底打气,周欣在闪着蓝光又堆满了纸张的的昏暗房间内,颤抖着手准备拨下一个电话。 是研究所的电话,只要拨下电话坦白一切,檀柏就会被抓走,他就能得到解脱,过往的一切罪孽都会解脱。 桌上有摊开的漫画,画面中是新登场的角色特写手指在发抖,他的脸也在发抖,额头上的血沿着肌肤的肌理埋进皱纹的沟壑中,同时他的掌心还有一处被贯穿又愈合的旧伤。 这个怪物......檀柏这个怪物......只要她被抓走,他就不会再受到她的胁迫...... 怪物怎么能被人爱着......不可能......不应该......这个世上除了他,没人能爱她,只有他才可以爱她,也只有他才可以恨她。 恨啊...... 他好恨啊...... 都是因为这个怪物的出生,049才会自我毁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049...... 丢掉手机,原本满是憎恨的双眼清透了一层的水雾,他泪眼朦胧,带着跨越时间的深情一步一顿朝着一幅画走去。 画中人身着白裙,秀发飞扬,回眸一笑。 是049,檀柏的脸像极了画中人。 第43章 脸上溅到了奶油,钟长君擦掉奶油,想了想又尝了尝,有点酸,这一批草莓他买得不好。 第二天,重新买了草莓和淡奶油,跟着视频里的教学一步一步走,可能是工具和手法没对,蛋糕胚很硬,和奶油组在一起口感割裂。 第三天,重新去买工具,除了奶油有些塌,味道还可以。 第四天,摆上草莓,他和视频还有照片对比,总算是像那么回事了。 第五天,他起了一个大早,开始兴致勃勃重新开干。 临近中午,一个电话打断了他装饰的动作。 看着来电显示他忽然愣了片刻,心中隐隐期盼,接起了电话。 “妈......” “长君,今天是你生日,一个人在外面很自由吧?” 手上一顿,他睁大了眼不敢相信期盼竟然真的落到了实处。 眨了眨眼,他克制着喜悦,故作镇定:“妈,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我多大人了还记得这个干嘛。” 对面笑呵呵两声,他听见了那头有切菜的声音,下意识觉得是要给他寄的,正要出声询问,那边就开始解释。 “长君,你弟弟一个人在国外过得辛苦,昨天还打电话回来说自己吃不惯那边的东西,他性子强不肯要我和你爸的接济,你呢一个人也花不了什么钱,给你弟弟转点,你们兄弟俩感情好,没事啊多关心关心他,听到没?” 喜悦僵硬在眼中,他的脑子一愣一愣的,有些反应不来。 第48章 听他这头沉默,那边又开口:“长君,听话,你弟弟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等他以后出名了会感激你的,听话啊。” 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通常都是嗯嗯两声,说知道了,你们放心吧。 “嗯嗯,知道了,你们放心吧我等下给他转......知道,你们照顾好自己就好了。” 放下电话,捏着切了一半的草莓,他有些迟钝。 给很久没联系的弟弟转了一部分生活费,没一会就被接收了,对面发来了一个抱拳的表情,没有什么感谢的话。 他一直都迟钝,反应慢,语言能力又薄弱,一向如此,今天也是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有些失落而已,但没必要,没必要这么矫情。 蹲下和蛋糕齐平,他小心翼翼放上最后一块草莓。 忽然蹲得有些酸,他俯下身,盯着地面停歇了一会,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循环播放电话内容,还有那背景音里的切菜声。 檀柏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前往咖啡厅和钟长君见面。 她不担心周欣会在白天发疯,他还没疯到将自己主动暴露给研究所的程度,只是她有预感,他可能会继续袭击钟长君。 咖啡厅外她一眼就看见了抱着盒子的钟长君,他又整理了头发,还是没用发胶,被风一吹发型就散了。 “长君,下午好。” 他转过来盯了她一会,脸色微微发红低下头小声:“下午好,祭木老师。” “怎么不进去?” 他扭头望着咖啡馆内部,遗憾:“今天里面人很多,我怕有人认出祭木老师你......” 她往里面快速扫了几眼,判断此刻大概比平均人流量多了十八人,肉眼可见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了。 “走吧,我们去小公园。” 她还是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目视前方,瞟着可能藏人的角落,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穿着宽松外套遮挡脸的人靠近,她赶紧拉着钟长君让路。 “那个......祭木老师,你是外星人吗?” “不是。” “那你是......” “章鱼。” “啊......好意外的回答......真的可以告诉我吗?” 她转头,注视着他迟疑的神情点头:“请相信我的解释。” “那你怎么......是怎么......上岸的?” 他摸不准用词,问得很小心,她回头继续搜寻着排查着可能出现危险的角落。 “我没有下过海。是我的妈妈,是她走上了岸。” “你的妈妈也可以变人啊,好神奇......” 他看起来接受良好,这倒是让檀柏在心里微微诧异。 “是的,世界在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运行着。很抱歉,关于我妈妈的事,我不能向你透露更多。” “没事的没事的,我只要知道祭木老师你就好了......” 说完,他好像很热,脸又开始发红,看着她动了动唇,最后也只是偏过脸抿起嘴。 他今天好几次欲言又止,她很疑惑:“你有话想问?” “啊哈哈......就是感觉很不可思议啦......” “我那天有弄伤你吗?” 他赶紧摇头:“没、没有,我醒来就看见祭木老师你很难受的样子,就是、就是在客厅里张牙舞爪的......” 檀柏点头:“那是我在退化。因为一些原因,我会无法维持自己的人形,回到原始状态,如果吓到你了,我很抱歉。” “没、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哈哈......” 等在路口等着红绿灯,她在过往的路人中搜寻可疑面孔,没在意钟长君在干笑什么。 红灯还有五秒,她默默盯着即将变绿的灯,紧紧拉着钟长君的手给他开路,过了路口又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 来往行人匆匆路过,忽明忽暗,他默默盯着手腕交接处,脑子不自觉摒弃了周围的声音。 明明自己也是细胳膊细腿,怎么拉起人来这么有劲...... 抿着唇,他安静地跟着祭木走,一颗心又开始忽上忽下。 现在是晚春,小公园内地上铺了一层白粉的落花,不远处还有一些孩子在踢球,一次扫腿都能扬起一阵花海。 檀柏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有些塌的草莓蛋糕。 “蛋糕?” 他挠着脸,笑笑:“我自己跟着教程做的,放的糖特别特别少,就没有很甜......” 话中意味她能明白,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何说得这么委婉,而且,今天她准备了很多说辞和他解释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他好似根本不怀疑她的说法。 “我尝尝。”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她就着奶油吃下草莓,是不合季节的口味,酸大过甜,但是在冰箱中冻过,口感清新,奶味很足。 “好吃。” 他笑眼睁大,欣喜问:“真的好吃?” 她又点头肯定:“味道很醇,是用的很好的原材料吧?比咖啡馆里的好吃。” “哎呀也没有了,就是在超市里随便买的材料......” 明明是欣喜的,嘴角也下不去,但是话出口却彰显自己很不在意,她好奇:“为什么突然做蛋糕?” “嗐,我妈给我打电话我才想起来今天是我生日,她叫我好好和同事们相处,我想着祭木老师这么照顾我,请你吃东西也是应该的......” 他后仰,拍了拍腿很流利地说出了这些话,每一个反应和语气都经过了精心设计,而后装作自然地说了出来。 在装作不经意这方面,她才是专家,钟长君还是演得差了点。 她不爱解读他人,便也不想戳破他的演戏,点点头附和,又配合地挖了几勺蛋糕。 不甜就是甜品最高的评价,她很相信这句话。 粉白又沾染了泥的花瓣出现在眼前,在红白相间的奶油飞上脸之前,她率先看见了断裂的勺子。 球提到椅背向上弹去,不足两个眨眼便要重新坠下,对已经成了烂泥的蛋糕作二次攻击。 钟长君的笑意凝固在眼中,呆愣愣盯着蛋糕不做反应。 张开五指,在球要砸下时,她接住了球。 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跑来,见到两脸狼狈的人,全都怔在原地不敢承认错误,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站出来向他们道歉。 看了眼还在发愣的人,檀柏将球丢出去:“快走吧。” 快走吧,这里有个人看起来快哭了,他大概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哭。 直到她抽出纸钟长君才回过神。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他们,对不起祭木老师......” 他手忙脚乱拿纸给她擦脸擦手臂,却忘了自己也被溅了一半脸的奶油。 她将纸递过去,淡淡道:“不是你的错,不用向我道歉。倒是这个蛋糕可惜了,要做到这个味道,你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抱歉,我没有多吃两口。” “啊?”他显然愣了,手停在原地思考着回话。 “给,请你等我几分钟。” 将镜子递给他,她点开附近搜索,大约两分钟后,她确定了行程,而此时钟长君也将自己擦得差不多了。 收拾干净炸在椅子上的奶油,又洗了脸,她带钟长君去了本市新开的中心乐园。 “现在?去那做什么?” “请跟我走吧。” 很远,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跟着她走。 下午场人很多,他跟着祭木去排的也是最为热门的项目之一。 环半岛摩天轮。 顾名思义,悬空的吊在如过山车一般的车轨上,脚下是绕园湖,抬头就是从水面反射出的波光粼粼。 从游客拍出的照片上他就知道这里很漂亮,是情侣表白求婚什么的最佳场所。 他没来过中心乐园,自然也没坐过这个超级热门的环半岛摩天轮,毕竟就一个人没什么好玩的。 但是他今天来了,是祭木带他来的,还是祭木用钞能力直接开了快速通道。 “五点十分,这个时间很好,是落日刚开始。”看了眼时间,她淡然开口。 他盯着脚下透明的玻璃,抬头望着天边橙色的夕阳,暖光照耀,烧了整片天空。 好像,她的触手也是这个颜色,夕阳的颜色。 他有一瞬的懵懵然,又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上来,他不明白,从坐上来他就不明白。 “祭木老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第44章 祭木的瞳孔也被橙光照耀,透出清澈的棕色。 “这里是生日攻略中最受欢迎的项目,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带你来这里。” 淡然自若地坐着,她的语气里是理所当然,好像过一个小小的没什么意义的生日就该这样。 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的理所当然对他来说有多奢侈。 再怎么样,自己一个人坐摩天轮和有人陪着坐摩天轮,而且是用超能力开道连队伍都没排,这感觉简直是天差地别的。 第49章 甚至,他有了一种被关心......被在意的错觉。 明明是临时起意,却做到这个份上,还跟他一起看夕阳,手指微微蜷起,他喉间发涩,恰巧此时摩天轮到了一个接收夕阳的高度。 他忍不住站起,小心翼翼靠近玻璃门。 天空执笔,将橙色染料滴落进云雾中,云雾又倒映在水中,水天一色。 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啊......一个微不足道的生日和不重要的约合伙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为什么,心里好涩......感动吗?太没用了吧,又不是学生了还搞这种浪漫...... 但是真的好漂亮,漂亮到他根本挪不开眼,随意往下一瞥就是盛放的自然,即使每辆车都隔了一段距离他还是能听见相邻的惊叹和欢声笑语。 将镜头放大,檀柏默默找好一个角度拍下了钟长君无声的背影。 她挪着位置到他的侧脸,放大镜头,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水光。 是光影吗? 抬头,她注视了两秒,惊讶发现他眼中真的湿润。 不仅是湿润,还有一种,奇怪的渴求? 他在渴求什么?又在惊叹什么?这样的景色真的美到让人想哭吗? 镜头目标转过来了镜头被发现了,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丝心虚,她忙不叠按下了快门。 自己没用的一幕被记录下来了,他赶忙偏过脸使劲眨眼,将眼里悄悄分泌出的液体蒸发掉。 “祭木老师,谢谢你带我来这......” 再转回去,是一张他看着夕阳的背影。 光影从身前打过来,穿过他的身体分成好几束,他就像是拥抱光追逐光的热血漫主角,打破了一切阴霾,朝着最终的胜利无畏走去。 “生日快乐。我给你记录下来了。” 翕张着唇,话语卡在喉间说不出来。 这是他今天除了各种收费系统,收到的第一句活人说出的祝福。 高度在下降,橙光在祭木脸上移动,从她的手臂逐渐向脸庞转移,又离开那生动的蝴蝶。 他眼睁睁看着光影消失,好似什么珍贵的东西也在一并溜走,心底触动,他做出了活到现在最大胆的事。 檀柏眨眨眼,手还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稍稍偏头,奇怪钟长君怎么忽然抱住了自己。 他抱得很紧,呼吸又急又重,好像害怕落水一般。 他们的脚下也确实的湖。 “长君,怎么忽然拥抱了?” “对不起祭木老师......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这样做了......” 可他没有松开,檀柏等了片刻,出声提醒:“我们在上升了,该坐稳。” 面对面坐着,她目不转睛,而钟长君又像条糯糯的小鱼,脸色发红,垂着头双手紧抓膝盖,双腿紧紧并拢,整个人散发着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局促。 “要不要和我同居?” “啊?”他抬起头,眼中茫然。 她决定坦白一部分:“其实我的爸爸是个疯子,他讨厌我,也讨厌每一个爱我的人,所以他那次才会袭击你。我相信,他还会继续找机会袭击你的。” “......啊?” “所以,我认为你该和我同居,我可以保护你,当做我给你带来危险的补偿。” “......啊......” 他怎么好像听不懂,一连说了三个“啊”,檀柏微微偏头,开口:“若是没听懂,我可以重复一遍。” “要不要和我同居?” “ ......” “其实我的爸爸是个疯子,他讨厌我,也讨厌每一个爱我的人,所以他那次才会袭击你。我相信,他还会继续找机会袭击你的。” “ ......” “所以,我认为你该和我同居,我可以保护你,当做我给你带来危险的补偿。” “ ......” 他干巴巴张着唇,落到阴影处时他好像失去了颜色。 “祭木老师,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种很冷的幽默感。” 她想了想,脑中翻出了以往读过的评论,一边回忆一边点头:“有人评论过,我上本有个配角很幽默。” 他又愣愣的,欲言又止,纠结了片刻又摇头:“祭木老师,独居不安全,可是邀请一个人和你同居更不安全。万一我是坏人呢?” “我可以拧断你。” 愣了一瞬,果然又开始不自量力了呢,扶着额头他苦笑一声。 他还是拒绝了祭木的提议,说实话他从下了摩天轮就在后悔,一路后悔到了家。 拿出冰箱里的蛋糕存货,如人机般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祭木老师今天没有要求接吻...... 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们又不是演员,演这些给谁看啊...... 给谁看? 没有人会偷拍他们的,祭木和他亲昵给谁看呢?总不能是那个疯子父亲吧...... 晃了晃头,没什么好想的,祭木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头撞在冰箱门上,可是他今天拒绝了祭木老师的提议,好后悔。 要是真的可以同居,近水楼台,还有合约这层buff,他不是迟早可以转正...... 触手缠绕在身上,紧紧吸着肌肤,他喘不上气又唤不醒祭木,挣扎在她手上也只是徒劳。 六条,他看得分明,祭木有六条触手,那些触手是怎么在他身体中进出的他也看得分明。 鼻子忽然一热,他下意识抬手接住,鲜红的鼻血滴落在掌心。 大惊失色。 冲到水池旁冲走猩红,看着散在水里的红雾,他抬头就是自己通红的脸。 藏在衣服中的短小触手悄然抬头,他意识到了,又慌张地关上卫生间门,好像这里有什么视线在盯着,他不能让这视线发现他的窘态。 弯着腰,他懊悔又不耻自己的反应。 鼻血掉在台面,被大理石淡化红色,最终呈现出的,是橙色。 橙色,是触手的颜色。 那些触手在乱钻,真的很痛,可是痛到后面,又是别的...... 好烦好烦,不知道!他在乱想什么! 他没有经验,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 烦躁地躲到淋浴间,小小的灯光在楼下看来极不显眼。 周欣带着帽子,宽大的口袋里是一把崭新的扳手,而这次,他眼里多了很多清明。 早就等在这里的人,互相冷漠地看着对方,而后以檀柏的笑容结束冷战。 “爸爸,在等我?” 她自然上前,自然挽过周欣的胳膊,又自然地强硬转过他的身子朝外走,像是两个正常的,正在饭后散步的父女。 “你们今天去了乐园,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周欣冷静目视前方,没有拒绝她的靠近。 “怎么说我们也是情侣,做些情侣该做的事,很正常。” “正常?你哪来的正常可言?”周欣冷嗤,“回不到本体,也做不了完全的人,你从来就是个怪物。等你那个男朋友知道你的真面目,他就会厌恶你,恶心你。” 他说的是事实,檀柏不恼,浅浅笑着:“多亏了爸爸我才变成这样的,您难道不喜欢我吗?毕竟,我可是离不了您的药了。” 走到无人处,周欣抽走手臂,怨恨地看向她,可是路灯下的她,温柔又静谧,像极了画中人。 怨恨又成了怜爱。 布满皱纹的手掌缓缓抬起,他像一个正常父亲一般,在檀柏头上摸了摸,嘱咐:“不要空腹吃药。” “我知道,我都是混在食物中吃的。”她乖巧应下。 乖巧的伪装下她是什么心思,他最是清楚明白。 一阵酸意涌上心头,他捧着她的脸,声音发抖:“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一起去找你妈妈,你是个怪物,你知道的,你们都是没有心的怪物......” 檀柏覆上崎岖的手背,为难:“不行啊爸爸,我有什么罪孽呢?罪孽深重的从来都只有你啊。” 去死!一起去死! 什么罪孽,什么痛苦,只要死了,只要死了就什么的没了! 崭新的扳手砸在她脸上,眉骨断裂,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她弯腰面无表情看着气急败坏的周欣,忽而发笑。 四面环顾,她低声道:“爸爸,你可得好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了,被人发现你随意攻击别人,可是会被抓走的。” 停顿了片刻:“像妈妈一样,只是因为走上岸就被人抓去研究,抓去解刨......哎呀,我忘了,抓走妈妈的人是爸爸啊......” 平淡的语气却吐露出恶魔般的话语。 “住口!” 他怒吼了一声,举起扳手,双眼凶恶朝她冲来,而她只是躲开,一步一退,侧着身子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扳手砸到她身后的树上,血液染红了指缝,她捂着眼睛语气轻松:“躲得好一点哦爸爸,被实验室的人找到你可就不好了,要不要我替你找房子?我现在很有钱哦,还有很多爱我的粉丝......” 第50章 扳手气喘吁吁撑在石台上,她转了一圈,悠然自得:“也不要被我找到哦,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下次签售的时候,很期待爸爸亲自到场。” 第45章 周欣喘着粗气靠墙滑下,他丢到扳手,摘下帽子,从口袋中摸出药瓶胡乱吞了几颗平复不规律狂跳的心脏。 昏暗的室内只有忽明忽暗的蓝光抚摸着干瘪的侧脸,那是水缸,巨大的水缸,空无一物的水缸。 或许那里面本该有人,画中人,他的049号。 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研究所派他出海以游玩的名义非法捕捞,捕捞海里的神秘物种。 他那会还很年轻,对神秘的事件充满了好奇,别人嗤之以鼻的事他深信不疑,所以只有他出了海,所以海浪掀了船后,无人能救。 也许正因为当时他孤身一人,所以049才敢现身,才敢用她温柔又细长的触手将他拉上水面,才敢以人的姿态走上岸。 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被好奇的脸遮挡,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和光滑的肌肤,只是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她就是他要找的物种。 “和我走吧,岸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带你去看。” 她不熟悉人类的语言,单纯又好骗,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她带回了研究所,关进了实验室。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身为海底巨大章鱼的她,是怎么化形成人的,所以他们切开了她的触手,而他能做的,就是努力研究,研究049的身体构造和她超乎人类自身的自愈能力。 049没有名字,他按照顺序给了她编号,但她不喜欢,她不喜欢待在水缸里,也不喜欢独自一个人睡在从没有接触过的床上。 她抑郁了。 “我叫周欣,这是我的名字。” 他有空时会去教她写字,念自己的名字,相比于冰冷的手术,他更喜欢用人的方式和她交流。 交流天地交流风雨,又交流诗歌交流灵魂,他意识到自己动心了。 可他又渐渐发现,049的智力超过了他的想象,即使他有意识地诱导她的认知,让她接受实验室的一切,她还是坚定又温柔地摇头。 “我和你有同等享受自由的权利,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关在这里伤害我,这是不对的。” 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前去探望她的周欣,彼时她刚刚被切去两条触手,可是她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厌恶,她只是悲悯。 轮到周欣不明白了。 他不明白049为什么会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他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想着她的目光,想着她的话她的脸,动不了刀,下不去药,实验结果也不理想,他的心理防线在逐步崩溃。 那一夜,049神情温和,安静又配合地被他偷走,从一个容器被他关进另一个容器,而后开始与他东躲西藏。 给自己的伤口消毒贴上纱布,她若无其事地开始工作。 六条触手都是她的手,她可以握着六只画笔分神作画。 鱼缸里的小鱼摇着尾巴在圈定的空间中自由, 049不想摇尾,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在无水的玻璃中沉默,沉默地看着为了生计和她,出卖灵魂的男人。 不久前新登场的触手怪正在逐步揭露其反派的真面目,但是被圈养起来扭曲心灵从而报复人类的可怜反派。 每一只手都在画这只反派,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表情,同一个灵魂。 檀柏从记事起就没有听过049说一句话,大概也说不了话,她的身体在腐烂,在干瘪,无法支撑再一次化形。 两年不吃不喝,全靠着男人的营养液被动生存着,被迫生存着。 这个叫周欣的男人,是她的父亲,从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她知道他是谁,她知道一切。 他以为她和人类婴儿一样只会哭啼,以为她们不交流,可她们只是在以他不能理解的方式交流着。 所以她能明白,她该让已经干枯的她自由。 偷走周欣的药,换成普通的水普通的粉,本来因为她的出生,049已经虚弱不堪,没了营养后,很快,049就毁灭了,让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消散在小鱼口中。 她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给周欣。 痛苦蜷缩,周欣抱着头哭嚎着,陷在陈旧的记忆中无法脱身。 水缸早已干涸,简陋的出租房内只有一幅画是干净的,但这幅画只是他凭想象画的,049根本没有过这样的笑容。 失去自由的灵魂早已忘记了怎么笑。 抓起地上散落的纸张,他泄愤般撕成碎片,而后,透着毒的双眼盯上了正在滚动数字的屏幕。 数字是绿色的,在滚动,他的药物试验成功了。 抓着女孩的头发,面目狰狞的男人使劲往她嘴里灌着药,她知道的,他又害怕又无力,不愿相信自己造成的恶果就只能转移憎恨。 檀柏属于超早熟,049的基因盖过了他这个人类,她在人类年纪不到三岁时就有了记忆,甚至可以自如化形。 本来她只是偷偷回到本体,被周欣无意间撞破后,他发了疯。 离不开他,她不得不妥协,靠吃药降低化形能力,久而久之,一旦自己情绪起伏过大就有控制不住回到本体的风险,她无奈,只能越发依赖药物。 但依赖的后果就是物极必反,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退化。 她和周欣的关系,是毒,靠近会中毒,离远了又不得解药。 所有的色彩都开始扭曲,白不是白,黑不是黑,黑白生出猩红,猩红又成了妖异的紫色。 她看不见颜色,她的眼里只有线条,杂乱的线条勾勒出怪物,而怪物只想回到海里。 回到海里...... 怪物唯一的夙愿,就是回到海里...... 回到海里...... 她要是能回到海里就好了,回去了就不用消失了...... 铃—— 触手瞬间消失,她睁开眼,小鱼前后摇尾,企图撞击鱼缸壁。 意识混沌,她目光迷茫,双眼无法聚焦。 深深呼吸,扭了扭脖子,桌面散落着画板和笔,她捡走掉落的头发,一边摆正画板一边接通电话。 “长......” “祭木老师,我今天能来找你吗?” “今天?现在?”她愣了一瞬,将最近的计划在脑中快速罗列,似乎没有需要钟长君的地方。 “那个......我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你,然后、然后我还新学了一种甜品,想让祭木老师尝尝......” 小鱼用脑袋拱着其他小鱼,她敲了敲玻璃,点头:“好,你来吧。” 甩了甩脑袋,她关上门,留下一堆线条粗犷疯狂,配色晦暗难以理解的画。 画上是黑暗的海底,和隐藏在黑暗中的触手。 来过几次她家找她指点画技,钟长君已经没有刚开始那种局促了,甚至还会主动用她的餐具装盘。 她是主人家,本想接过手,但他却一手端了两盘两杯,在餐桌上按照她的习惯摆好位置,调整好杯把朝向,又替她拉开了椅子。 似乎没什么需要她做的。 糯糯的皮里头,是桃子味的奶油和果肉,细尝还有柠檬的清香。 她诧异:“皮薄馅大,你进步好大。” 他垂下头,摸着后脑笑笑:“没有啦,可能我有天赋吧,稍微试一下就做出来了。” 咖啡微苦,配上清甜的桃香,很适宜,但她刚抿了几口钟长君便阻止:”祭木老师,别喝了,你去休息一会吧。” “嗯?” 他指了指他自己的眼下:“你有黑眼圈,是熬夜了吗?” “熬夜?” 她茫然摸着自己的眼睛,上面并没有伤口,但她前不久才被周欣砸了一扳手...... 捏捏耳垂,她摇了摇头,记忆如洪水倾泻,重新浮现。 他生日那天,他家楼下,她和周欣见过面之后到现在已经超过两周了,这两周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疯狂作画,担心吓到他便也没有见面。 扶着额头,她难得感到疲惫,自己似乎真的很久没睡了,可是从哪一刻开始,她的意识竟然陷进了旧事中...... 又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记忆晃出大脑,她摆好杯子朝向,起身:“抱歉,今天我有些累,你先回去吧。” 疲惫,精神和身体一起疲惫,她到底有多久没睡过了......好混沌......悠远的水声回响,她开始意识不清...... 椅子的拉拽声忽然间好刺耳,和那些仪器滴滴声一样刺耳,她又想起来了,想起来那些管子是怎么被安在049身上,又是怎么被周欣安在自己身上。 真烦躁,不经过消毒就扎进肌肤,她发炎了一下午......才一下午吗......可是好累...... 怎么眼前全是□□重影......流动的水......出不去的玻璃...... “祭木老师!” 钟长君喊了她几声,可她好似没听见,直直往前走,又直直倒下。 他大喊了一声急忙上前抱住祭木,下一瞬,她的下半身开始软化,六条鲜艳的触手像棉絮一般软软掉出,又铺满了地面 第51章 吸盘微动,顶端安静向外摸索,祭木整个人都瘫软在他怀中,双眉微紧,不安稳。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惊讶到合不拢嘴。 “祭木老师,你怎么样?” 她似乎听不真切,可表情又是真切地难受,眉目发紧,摇头呢喃着什么。 嘴唇在动,他附耳倾听。 “......0......水......0......” 怀疑自己听到的内容,他皱着脸仔细辨认,却难以听得更加仔细。 他听见了水,祭木是不是需要水? 她是水里的生物,需要水也很合理吧? 紧张一咽,他看了眼铺满地的触手,心底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抱不动,他拖着祭木小心挪动着,小碎步把她拖进了浴缸。 放热水,触手忽然受惊乱飞,软软的触感打在脸上,依旧是令人发疼的一巴掌。 他发懵,转过头猝不及防又被软体打了一巴掌。 捂住两边脸,他愣愣看向难受的祭木。 这是祭木的巴掌? 好软的触感。 第46章 在触手发狂前,他赶紧放了冷水出来。 海底生物,怎么也不会喜欢热水的,他真蠢,不过海水是咸的,要不要放点盐? 在厨房里翻出两袋盐,他犹豫地站在浴缸边,搜索着海水成分。 他不知道祭木怎么了,难道是太累了吗?太累就维持不了人的外形了吗? 好像很合理,他说服了自己。 盐袋放在水池边,他最终还是没有放奇怪的东西。 他又不是在烹饪,放什么盐啊,难道他还能腌了祭木老师吗...... 好地狱的想法,他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她好像真的在睡觉,触手们轻微移动没有打扰她,也没有来缠着自己,让他有等在一旁的自由。 坐着太高,他蹲在一旁和浴缸边缘齐高,注视着她平静的睡颜。 祭木老师真的好白,白皙的手指上似乎只有指节上有点微红,这就是是停立在白梅上的蝴蝶吧,安静的蝴蝶和周围的触手格格不入。 好像她越白越衬得触手鲜艳。 窥着她的脸,他偷偷摸上她的触手,软的,凉的,还在动。 这也是她的手吧,趁着祭木老师意识不清偷偷摸她的手,他这算不算是耍流氓? 算吧...... 又戳了两下,软体下凹,吸盘微动,顶端微微上扬似乎在寻找是谁惊扰了自己休眠。 触手顶端就像小手指,他伸出手指和顶端相碰,它竟然缩了回去。 好可爱。 触手缩,他就进,软软弹弹,他指尖绕圈忍不住逗弄起来,然而下一瞬,触手猛然进攻缠住了挑衅的手指。 “啊疼疼疼疼!” 手指被紧紧缠绕,吸盘吮吸着肌肤朝着手臂进攻,只是眨眼间,柔软无骨又鲜艳的触手便攀上了手臂,大有绞断他的趋势。 瞬间吃痛,他撑着手臂姿势古怪,张大了嘴无声痛呼,但他又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扭曲姿势又不敢喊出声,他只能紧紧闭眼,放松身体,只要身体放松下来,祭木感觉不到威胁肯定会放过他的...... 然而冰凉柔软的触感从袖子里传来,他身体一阵激灵,捂着嘴睁眼却撞进一双迷茫的眼。 “祭木老师?” 很痒,触手钻进了袖子里,还沿着手臂往里钻,他起来了阵鸡皮疙瘩。 “祭木老师你还认得我吗?” 小心翼翼问,却得到了她淡漠又不解的目光。 “祭木老师,我,是我,我是钟长君啊。” 一边躲着乱钻的触手,他凑到祭木面前让她仔细辨认:“钟长君,还能认出我吗?” 可她歪了歪头,又疑惑地转头四望。 触手紧贴着肌肤从脖子里钻了出来戳他的脸,她的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和她茫然的状态完全相反。 脖子一紧,一股力将他往下拉,拉至祭木眼前。 “粥......” 勉强撑在她两边,他梗着脖子声音变形:“你想喝粥?我给你煮,但是你先松手好不好?” “粥......” “祭木老师......先松开,太紧了太紧了,别别别钻......” 惊恐后仰,吸盘又贴上了脸,触手顶端滑过他鼻尖和眼皮,紧张闭眼他又闭紧了唇。 “粥......馋......” 陌生的语调,怪异的发音,却是祭木的声音。 他顿了一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眼。 祭木眨着眼,嘴型模糊却努力说话,就像是一个聋了很久的人不会发音却努力表达。 祭木是在叫他的名字。 脑子里嗡了一声,他几乎是下意识鼓励:“对,钟,看我的嘴,要撅起来,钟......” “钟......” “长,吃——昂——长——” 他分解发音,夸张演示:“长——几——晕——君——” 祭木盯着他的嘴和舌头,张着嘴努力模仿。 “长——君——” “连起来,你连起来说一遍,钟——长——君——” 祭木歪着脑袋,跟着他的嘴缓缓开口:“钟、长、君......钟长君......钟长君?” 学会之后她眼中似乎少了几分茫然,跟着他的嘴型念了好几遍他的名字。 ”祭木老师,你会了吗?想起来了吗?” 追着她的目光,他浑然不觉自己背上又攀上两条触手,此时正对他的头发和皮带起了好奇心。 “祭木老师,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祭木不回答,她开始观察瓷砖的纹理和缝。 又凑上前一些,他维持着腾空的姿势,全身的力气都撑在了两条手臂上,发力点是斜的,此时不免感觉一阵酸软。 “祭木老师,你看着,你叫祭木......不对不对,你叫檀柏,跟着我念,特安檀——唔噜!” 原本缠在手臂上的触手忽然挪动,他的手臂不受控地弯曲,手上力量一失衡,他直接滑进了浴缸。 手指撑不住扭了一下,脑袋的目的地的浴缸壁,他闭上了眼,等待撞击。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猛烈撞击,衣服下的触手缠上他的手臂和身躯,膝盖还跪在浴缸边缘,上半身腾空,他的心抖了一下,被触手牢牢提着。 小心睁开眼,祭木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他的脸。 他好像又被祭木救了一下。 真是没用又难死的人类啊。 干笑两声,他扯开嘴:“祭木老师,你又救了我一下......能放我下来吗?” 祭木好像听不懂,对他的话和样子陌生又好奇。 她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游走,摸着他的骨骼和眼睛,又从鼻子滑到脖子,凉凉的滑滑的,像没有认知的孩子好奇地通过眼前人认识外界。 是认真又努力的神情,敛了干笑,他静静注视着她的动作。 那蝴蝶在眼前一眨一眨,她虽好奇,可眼里没有人的温暖,依旧是冷淡的,不像在看人。 和祭木靠得这么近,虽然他的姿势很难受,但他居然难得感到安宁。 也许是祭木很安宁,她好像一直是这样的神情,无悲无喜,一切情绪都无法挑起她的起伏。 “这是眼睛,鼻子,嘴巴,你也有的,你可以摸自己。” “你?” “不是你,是我。” “窝......” “我。”他点头又扬头,抑扬顿挫。 “我。” “对!我,我——是——檀——柏——” “窝、是、它......” 她发不出来柏的音,触手有些许收紧,带着钟长君和她面对面。 好像是要他教她发音的意思,但是她的手太多太大了,占满了狭窄的浴缸,他坐在她的触手上,有一种被软体包围的尴尬感。 离得这么近,那些软东西又缠在身上,他咽了口水,脸色不由自主升红。 “那个......祭木老师,你能不能先松啊!痛啊啊啊!” 犹如万针扎入指尖,指甲盖被移动的软体触碰,与肉分离出血丝,只剩下根部还连接在手指上。 刚刚手掌下滑,中指被撞歪撞翻了指甲,他的注意力被祭木吸走没感受到疼痛,眼下看见了血,顿时疼痛如江海翻涌。 手指发抖,举着中指他痛出了眼泪。 他这手还得回去赶画,突然断一根手指叫什么事......好想爆粗口......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原本缠着手臂的触手缓缓松开下移,又缓缓移动到他掌中,卷住了受伤的手指。 诧异抬头,祭木神情不变,安安静静注视着他的脸,视线在他身上到处扫。 她目光直白却不强烈,片刻后凉凉的舒缓之感从指尖传来,同时手上开始黏腻。 这黏液在帮他愈合。 愣愣眨眼,触手包裹着他的手掌,每一分每一寸,微微用力,微微蠕动,好似在呼吸,软而湿滑。 他和祭木,在牵手? 第52章 收紧手指,小心翼翼摩挲那条触手,他空出一只手稍稍沾了点黏液,用指腹的温度将其化开,他很怪地,很怪异地又闻了一下。 无味,窥了一眼祭木,她也在观察他。 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但他鬼使神差地,当着她的面,尝了她的黏液。 舌尖沾了一点,没什么味道,他还以为会有海水的咸,可是没有,什么味道都没有。 不死心,他又沾了一指点在舌上仔细尝,却依旧没有味道。 忽低头自嘲一笑,他这样好像变态。 抬起头,祭木眼眸微动,给人一种她在思考的错觉,她其他的触手好似也在思考,分泌出属于她的特殊黏液,朝他伸来。 腿下的软体在挪动,摩擦着湿掉的裤管,他扒着浴缸壁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条表面反射着晶莹光点的触手朝他的嘴伸去。 黏液被涂抹在脸上和唇上,他有些慌,抿住唇后仰,可他的手还被祭木包裹着,始终无法真正拉开距离。 挡开其中一条,很快又有另一条在他脸上涂上黏液,他躲避着阻挡着,却反倒让这些黏液沾满了脸。 这是在干什么啊......他只是好奇尝了一下,祭木老师没必要,真没必要,他不是那种奇怪的人...... 但祭木好像很执着,触手支起了身躯,她移动到他面前,俯身观察眼前手忙脚乱的人。 发尾垂在眼前,他仰头,忽然顿住。 她的掌上沾满了她自己的黏液,又递到他面前,是在给他分享吗? 只是因为他尝了一下,她就误以为他想要吗? 指尖微凉,痛感在降低,这么珍贵的东西,他想要就给吗? 托起她的手背,他迟疑着,俯下,轻轻一吻。 唇碰上微凉的掌心,那黏液沾上了唇,抿进口中,无味。 真的,碰到了,他碰到了祭木,他主动吻到了她高贵的手。 脸颊不由自主微红,仰起头,祭木静静观察着他的动作。 一点都不反感他吗? 允许他这样的行为吗? 如果更进一步呢? 等她清醒过来会不会讨厌他? 握上她的触手,他的心绪在狂涌,可是狂涌之后又是无限的平静。 表白是小孩子才做的事,他可是成年人,成年人就是要直接勾引,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懂,懂得很,就得直接出击。 他注视着她无波的目光,让触手钻进了双唇。 第47章 指甲盖已经重新和手指长在了一起,除了四周一点血渍看不出他们曾经分离过,而这只手被触手紧紧绕住手腕不得解脱。 祭木好奇地拉起他另一只手,和她自己的手做对比。 钟长君整个人都被缠在了触手团上,一条从腿下钻出缠住了他的膝盖,现下四面全是她的手在挤压,喉间更是无法发声。 有规律的紧缩让她觉得有趣,她大概是觉得有趣才会一直不出来。 闭上一只眼,他仰着脖子尽力呼吸,迷乱的目光中隐含了些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期待。 可祭木好像对他不感兴趣,观察了他整个人之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卫生间内其他物品。 好像在她眼里,他和那些没有温度的,不会动的物品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 闭上眼,不知道是羞耻更多还是丢脸更多。 脸上开始火烧,好不容易主动一次,却激不起任何水花,而祭木的行为很快又加剧了他的挫败。 她离开了。 “咳咳!咳咳......” 湿滑的痕迹一路拖到了卫生间外,卫生间里回荡着他的咳嗽声,红着眼尾翻看手指,完全愈合,愈合了她就走了,对他没有一点兴趣。 真的好丢脸,难堪到想哭。 对成年人来说,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勾引也是没有用的。 可能还是他配不上吧,祭木老师已经很好了,他感到庆幸,幸好她没认出他,要不然他刚刚的举动一定会被讨厌的。 自嘲一笑,抹了把脸,他收起这些矫情的情绪,出去照看祭木。 祭木现在的样子不能出门,而他又没有她家的密码,一切都只能靠叫外卖和跑腿。 兴许,在她清醒过来前,他可以莫名其妙和她同居一段时间吧。 想什么呢,又在胡思乱想。 自嘲摇头,他用力擦拭墙上沾到的黏液,不光是墙,门、地板甚至沙发上也留有祭木的黏液。 她在人形和章鱼形之间来回切换,给卫生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现在她正在好好看着电视,而钟长君则主动担任起了保姆的工作。 视频在她眼中是立体的彩色,里面的人每动一下就是虚影,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盲目地依靠电视来获取信息。 钟长君给她摆了很多食物,她没有特定的爱好,能充饥便可,她现在需要信息,越多越好。 微凉的毛巾擦在脸上,眼前的人类动作生疏但轻柔,行走间没有留下什么多余的毛发。 转眼是白天,但转眼又是黑夜。 人类睡在客厅,睡在沙发上,她静静站在沙发前,感受人类的呼吸。 想起来了,他是钟长君,她是檀柏。 她的书房他没有进去过,所以他错过了不少信息。 当天的狂乱之作还躺在桌面,无光阴暗的海底,挣扎的触手,不断退化的记忆,她又开始头疼。 翻出那瓶已经空掉的药瓶,她紧咬着牙,不可自抑地产生了怨恨。 怨恨也是一种会波动的情绪,扶着额头,她强迫自己冷静,冷静翻出记事本,冷静阅读上面的的信息。 她是谁,她要做什么,她的工作,她一切的密码,还有周欣的样貌...... 每一次退化她都会短暂失忆,但最近几次已经开始不可控了,她无法回到人类的形态,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尤其是现在和她共处一室的钟长君。 真是可笑,当初她还提议让他搬过来,自己会保护他,没想到才过去这些时间,她的身体机能就退化成这样了。 周欣,他想让她死,她又何尝不想让他去死呢,只是她还没报复完呢。 049的故事她还没画完呢,她要让049的样貌出现在网络中,她要周欣每天都能刷到049的故事,让他惶恐,让他痛苦,让他终日被回忆包围。 他越来越衰弱,而她越来越受人喜爱,就是最好的报复。 无声发笑,她捏着耳垂,触手也在不知不觉中释放。 小鱼远离玻璃,围绕着氧气转圈,凸出的眼睛里倒映着触手疯狂作画的画面。 夏日第一道惊雷落下。 钟长君醒来的时候发现书房门大开,祭木正倒地不起,她周围散落着晦暗不清的线条,加深加粗,用色极深。 她昏迷不醒,他赶紧把人抱起,余光发现不远处滚落了一个药瓶。 手脚并用捡起,他认得这是他上次给祭木喂过的药,他没在外面找到,原来是被藏在书房里。 而现在里面空无一物。 “祭木老师!祭木老师醒醒!” 她醒不来,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了,不知道药的功效,不知道祭木是在做什么,这些充斥着晦涩感的画又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她。 无力,懊悔,还不敢送她去医院。 耳边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呼吸声急促又沉重,睁开眼就是人类通红的眼眶。 糟糕,又忘记他的名字了。 “你是谁?” 他愣了一下,忽窜到她眼前,激动:“祭木老师,我是钟长君啊,你、你恢复了吗?记起我了吗?” 钟长君......又陌生又熟悉......隐约记得他们好像有些关系...... 勉强坐起,她揉了揉眉心,疲惫:“啊,记得......我们是情侣吧......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一面......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是什么怪物......” 抬眼便是他奇怪的眸光,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吗?抱歉,我的记忆有些混乱,过几天就会恢复了。” 话到嘴边却没有道明,他依然欲言又止。 她迟疑:“我说的不对吗?” “祭木老师,你先休息吧,等你想起来了就好了。你想吃什么吗?” 他的称呼有些奇怪,她一时想不通,摇头:“我很累,麻烦你在我睡醒前不要打扰我。” “嗯嗯!我一定小声。” 拉上窗帘,光线骤然消失,他最后看了一眼祭木的睡颜,小声关门。 靠着门,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无能为力之感包围住整颗心脏。 去书房将她散落的草稿捡起,画笔和纸上残留了一些黏液干涸后的痕迹,他小心擦拭,又将这些草稿和桌上的画集整理在一起。 手边是深色又晦涩的画面,而画集里是同样的画面。 他微微一怔,摊开这些草稿仔细对比。 这两次的画是极其相似的场景,似海底,但正中心的一处高光又显示这不像是海底。 第53章 捡出其中一幅,画面中心点出的高光范围,怎么看都很像是一个玻璃缸。 玻璃缸沉在海底,海草和珊瑚就在玻璃缸周围,可缸中触手却无法接触到外界。 笔下画面可以显示内心,他扫过这些画企图从线条中看透祭木的内心。 她是在画自己吗? 有谁困住她了吗? 这副不人不鬼的身躯,让她困在这里,不被人类接纳,又无法完成049的夙愿,无法回到海底。 触手从被子里滑落,檀柏坐起,大口呼吸,起伏的胸膛和冷汗显示了噩梦的凶险。 她不会走上049的路,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不会让自己成为没有自由的试验品。 是的,人类都是不可信的,她只要藏好自己,就不会被关进玻璃缸内。 地面怎么会有水? 触手难以吸附,她直接摔在地面,摔进了玻璃缸中。 四面透明,眼前是男人的得意的笑眼。 摇了摇头,玻璃缸消失,钟长君焦急的面容进入眼帘。 “ ......祭木老师,你要去哪?你这个样子不能出去啊!” 拧着眉,她看了一圈周围,没有玻璃缸,也没有049 ,更没有男人得意的脸,可她生气。 她会愤怒,会不甘,会喜会哀,人类有的情绪,她一样有,她一向都控制得很好,可总是有个声音在耳边说她是怪物。 “你要阻止我出去吗?” 他张了张唇,不说话但双手推着她的肩,在原地阻止她前行。 触手缠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拉,可他却抱住她的手不让她前进。 “别出去啊!你这个样子出去会被抓起来的!别出去!” 这个人类死死抱着她的手拖在地面,但他的体重很小,根本不能拖住她的步伐。 她又忘记他是谁了,更加烦躁。 转过头,她语气不善:“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我......你、你又想不起来了吗......” 他坐在地上,目光愣愣的,双臂和双腿都盘着她的一条触手。 “回答。” 被喝了一声,他肩膀一抖,动了动唇弱弱回答:“我是......我是钟长君......我们......” 触手开始不耐烦,纷纷拍打地面,这个场景似乎吓到他了,他赶紧回答:“我们是情侣的,我、我......你生病了,我来照顾你的......” 他的声音在发颤:“你说、你说你不能让外面的人看见你......我知道你是什么,你亲口告诉我的......要是你不相信我怎么会告诉我呢对不对?” “所以、所以你要相信我,现在相信我,不要出去,等你想起来了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外面有很多坏人的,他们会抓走你的,真的!你相信我!” 外面都是坏人......你被发现了就会被抓走......只有我能保护你......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回去......你回不去的......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我爱你啊......只有我是爱你的......为什么不肯看我一眼...... 莫名其妙的话钻进脑中,她看不清是谁在说这些话,又是谁将这些话灌输进她的脑海,眼前的人类又是谁...... 快要爆炸了,她的意识快要爆炸了。 第48章 嘴巴比大脑更快,他不知道祭木有没有认出他,或者有没有理解他的话,他只看见祭木抱着头痛苦蜷缩。 忽然,房间内的灯全部熄灭,妖艳的紫色惊雷在窗外降下,触手们仿佛被雷电劈中,全部战栗紧缩。 祭木痛苦的呼喊被轰鸣的雷声掩盖,可他听见了,他听见了她的挣扎,听见了她的咆哮。 他见不得祭木痛苦。 避开拖在地面的触手,他抱着她把她从玄关拖进客厅,一步一用力。 “祭木老师,祭木!你看看我!你认得我的,白天的时候你还认得我的!” 撩开黏在脸上的头发,借着一闪而过的白光,他捧起她的脸,让她仔细看着自己。 “你想去做什么?我帮你好不好?我帮你!你真的不能出去!” “帮......帮我......” 迷茫的声音从她喉间挤出,他成功和她对话了,激动:“对!我帮你!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去做!你告诉我......” “我要自由......我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的地方......你帮我吗?” 表情一僵,他哑然。 “离开......可是、可是你想去哪呢?你现在不能出去啊......等你清醒一点我们再说好不好?” 不能出去......出去就会被抓的......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头又开始痛了,她分不清了,分不清这些话到底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谁说的...... 一黑一白的光影在模糊中逐渐变成了刺眼的蓝色...... 爱你......只有我才爱你......哪都不能去...... 摇摇头,她要把这些记忆晃出去,晃出去...... 钟长君拧了毛巾想给祭木擦脸,碰到她的脸后他怔了一瞬,手指捻了捻,是湿的。 祭木在哭。 侧躺在沙发上,泪水滑到他掌心,他看不清祭木的神情,可是他的心忽然好痛。 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忆会让她这么难受,他记忆里的祭木从来都是冷静自持,不被外物影响情绪,现在为什么这么痛苦,为什么...... “祭木老师......你在伤心什么?告诉我好不好?我帮你一起分担......” 轻轻擦拭她的脸,他揉开她拧起的眉,自己却开始悲伤。 “......你......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是怪物......” “怪物......是谁在喊我?他说得没错......” 她的声音虚虚实实,忽而又发笑,平淡和疯狂不断交替,她笑到触手发颤:“怪物......” “不是!你不是怪物!你是祭木!你是最好的祭木老师!” 捧起她的脸,他不由自主激动,声线也开始发颤:“祭木......你不是怪物,有谁说你是,我帮你一起骂他,帮你一起打他!”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难过的生气的,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是你随叫随到的合约人,我就是你的仆人!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是怪物,在我眼里你不是,你是最好的人,不对,不管你想成为什么,你都是最好的!我会永远喜欢你永远支持你的!我们都是你的粉丝,我们都会爱你的!” 一道雷从天而降,一闪而过的光照亮了他们的侧脸,也照亮了他们脸上的泪痕。 他脑子猛然一怔,激动的瞬间他口无遮拦,一下子就表露了心意。 下一瞬,祭木反问:“喜欢?爱?” 她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可这笑里没有温馨,只有......冷漠。 “爱我,就要关着我伤害我吗?” 下巴被捏住抬起,五指紧缩捏得脸疼。 他听见她冷冷的诘问心里咯噔一声:“祭木老师,我没有关着你......啊!” 手腕被一截触手紧紧缠住,又被用力扭开离开她的脸,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腕骨的咯嗒声。 又一截触手缠上他的脖子大力后拉将他整个人用力摔在地面。 后脑震得发疼,关节撞在地面顿时麻木。 “谎言......都是谎......言......” 心脏狂跳他忽然不安,他不明白祭木在说什么,他没有伤害过祭木。 黑暗中他看不清祭木的神情,可是那黑影逐渐升高,冷酷的话语像是从喉间嘶吼而出,干哑不像人言。 他害怕了。 翻过身,他手脚并用朝空旷处爬,然而下一瞬脚腕被缠住直直往后拉,突然,一个重量趴在了背上。 “爱啊......爱啊......” 嘶哑到恐怖。 他被翻过身,直面散发的祭木,触手从四面八方而来拉住他的四肢断绝他的求生,他紧张到无法呼吸。 有什么刺激到她了,祭木发狂了,她发狂了,这不是她,不是她! “爱啊......” 发尾垂在脸上,那瘙痒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他害怕但强装冷静:“祭木老师......你、你不会伤害我的吧......我们关系很好的、哈哈......” 她也开始发笑,这笑声好低哑,好癫狂,他偏过头,不敢听。 可是皮带被抽走了。 脑子空白了一瞬,他猛然转头,一道白光闪过,祭木神情凉薄,对折了皮带,轻轻刮过他的脸。 “人类的......爱啊......是暴力、是牢笼......你也想要?” 没有温度的声音,没有温度的目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皮带抬起了他的下巴,急促的呼吸仰头就打在祭木脸上。 “祭、祭木老师......别这样......” 偏过头他紧紧闭上眼,想要拉回四肢却无法撼动她的力量,然后,脚腕有什么冰凉滑入,他听见了衣物摩挲的声音。 “呵呵呵......人类的爱,不都是这样吗?说啊,说你爱我啊......” 嗬嗬声从深不见底的喉部发出,毛骨悚然,祭木笑了,嘲笑,冷笑,最终还是凉薄。 第54章 她凉薄地笑着,歪着头欣赏地上无助的人。 “说、说什么......” “人类最喜欢说爱了,说你爱我啊......” 皮带边缘是圆润的,可是划到脸上他才发觉已经起了毛刺,痒痒的,痛痛的。 她到底见过什么,为什么对爱这个字眼这么敏感,是有人伤害过她吗? 那个人怎么忍心...... 不断吞咽,他说不出口。 “祭木老师,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你的画、你的故事,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冰凉让身体发颤,声线也发颤,可他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直面不正常的祭木诉说心意。 “我、我一直都喜欢你......你不是怪物的,你是我的偶像......我、我承认我也嫉妒过你,可我还是不知不觉追随了你......” “我希望你好,希望有很多人认识你喜欢你......爱你......” 祭木眼眸微动,歪着头看着逐渐哽咽的人。 “如果硬要说......这也是爱吧......”眼眶发烫,他觉得自己不配说爱。 祭木没有再发出那种可怕的笑声,她俯下身,抱住了他的脑袋,忽然间温柔,又轻言细语:“你不懂......人类的爱啊......是暴力,是牢笼......你想试试吗?” 脖子和四肢的触手在收紧,他进入了牢笼,而这牢笼是他最崇拜的人亲手缔造的,给他缔造的。 心跳开始加快,头脑开始发晕,祭木的身躯柔软有力,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害怕之外,那点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期待。 祭木是在邀请他吧?可以吗?她恢复正常了吗? “我、我不懂......” 偏过头他不敢直视祭木的眼,他怕自己的隐秘会被发现,那样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骤然接触空气,他浑身一抖,瞪大眼,直接落入了祭木的嘲笑。 “谎......言......” 她还是看穿了,他被看穿了,还是万劫不复了。 撕裂感紧随其后。 没有一点温柔和抚摸,他的灵魂和身体直接被撕裂了。 咬紧牙关闭紧眼,他五指绷紧,闷哼出声。 好痛。 他幻想中的事不是这样的。 眼泪忍不住滑落,他全身颤抖,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可是皮带被塞进牙间,哭声成了呜咽。 像个玩偶被定在地面,他被发狂的祭木嘲笑感情,嘲笑人类的爱。 全部接触了空气,他精心挑选的很显身材的裤子像破布一般被扔在一旁,触手缠上膝盖,关节被拉大到发出响声,吸盘吮吸着他的痛苦,化作养分逗祭木开心。 他就像干柴,被生生点起了火,全身都是被拉紧后火辣辣的疼。 “人类,你不懂......” 干哑的声音在问,他摇头,呜咽着承受祭木的嗤笑与凉薄。 她又成了那个原始的生物,无法沟通,无法传递心意,只有原始又无章法的好奇和伤害。 为什么啊......他为什么动摇......为什么要做那种愚蠢的告白...... 吸盘滑过蚌口直直前往更狭窄的秘密入口,他想躲可是躲不掉,只能通过颤抖来昭示自己的痛苦。 所有的意识都被发配到疼痛上,比之身体,他的心灵更是被无情撕裂。 他是痛苦的,耻辱的,不被尊重的,可只要祭木清醒,他就可以要求她做一切来弥补,那么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眼泪不争气地滑落,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在考虑和祭木真的在一起。 微弱的光影在眼前晃动,上衣因为身躯不断摩擦而逐渐移动到胸膛,冰凉也随之移动到腹间,挤压感骤然降临。 “唔!” 扬起脖颈,触手紧紧缠在腹部,与他的肌肤严丝合缝,这让那种被贯穿的感觉更加强烈。 好凉......凉的......凉的黏液......她在一边伤害他一边治愈他。 皮带边缘摩破了唇角:“祭木老师!” 哭喊声爆发,却被晃动的声线打乱了悲鸣,下一刻喉间被压住,他张开唇,眼前就是祭木的黑影。 “祭木老师......不要这样......求你了......真的好痛......” “谎......言......” 耳边是嘶哑,他无法和她沟通,委屈油然而生。 “谎......言......” “人类......说......谎......” 是谎言......她说他在说谎...... 她点破了委屈之下的耻辱,他的身体在这样的暴力下,竟然起了反应。 认识到这个事实,他又忍不住痛哭。 蠕动的软体塞进了张大的五指,吸盘包裹住了每一寸肌肤,甚至捋平了褶皱,在指间畅通无阻。 他发不出声音了,狭窄的洞口被堵上,他不用再发出那种黏腻的声音了。 肌肉在发颤,在用力,他又是一个被打开的蚌,吸盘牢牢吸住蚌口,让在蚌内的部分四处游走,寻找隐藏的小珍珠。 即使是充满原始欲望的祭木也发现了,发现了他藏起来的小珍珠。 第49章 膝盖被触手钉死在地面,双手在身后被缠绕,拉拽,他上半身腾空,所有的力量都在膝盖和身后的手上。 胸膛和腹部都被黏液包围,他垂着头被动承接不知疲倦的野性。 小鱼? 飞蛾? 他给自己想象出了这些弱小的形象,身后就是巨大的怪物在追逐,只要追逐上了,他就会被吃掉。 可他躲不掉,迈不开腿说不了话,无法呼救无法哭喊,全身唯一的感官在被蹂躏,吸盘在体内呼吸,摩擦着他的痛苦又欢愉的根源。 所有的声音全都碎在了喉间,膝盖摩擦得好痛,他的心也好痛。 可心越痛,身体越是不可自拔,不可控制,不可清醒。 仿佛是幽暗无光的山洞,祭木挤开巨石,点亮了火把,光影无情地填满整个山洞。 软体与人体的碰撞和进出是火,被无限拉长来自灵魂深处燃烧着的火,东奔西跑,上蹿下跳,摇曳生姿,吸引着飞蛾前仆后继献出生命。 他是扑火的飞蛾,离水的小鱼,无论哪条路,最终都是沉沦。 可这火又被浇灭了。 脚下是泥泞黏腻的水坑,只要踩下就会被无数地底生物阻拦,可祭木才是那真正的地底生物,掌握一切规律,她就是规则的缔造者。 麻木,头脑已经麻木可□□依旧在欲望的刺激下来回沉沦,在无望海中被触手抓进海底不见光明。 人体就是这么简单,只要给予足够的抚摸,祭木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懂他的疯狂的反应。 一道白光闪过窗外,口中涎从张开的唇边滴落,洇出深色痕迹。 双手终于被释放,他无力倒下,维持着难堪的姿势趴伏在地,趴伏在泥泞中,全身痉挛。 打雷了,今天的雷声完美盖过了客厅内的水声,一道两道,无数道雷鸣从天而降,将他劈到枯竭。 大口喘气,双眼无法聚焦,身体无法停止颤抖,手边却又感受了软体靠近。 感受不到害怕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祭木没有离开,她像蛇一般滑到他眼前,注视着他失神的双眼。 “人......” 触碰他唇边津液,她好奇又极有侵略性,抹开他脸上的液体。 “人呐......” 他闭上眼,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止不住泪水肆虐,啜泣。 没有力气了,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竟是这样一个人吗? 一个没用的人,窝囊的人,对别人无法拒绝,对祭木无法拒绝,好痛苦。 他痛苦这样的自己,做不到坚决却又不能坦然接受,不断在前进和后退中动摇、矛盾,又帮着别人说服自己,企图接受一切。 逃避吧,逃避就好了。 檀柏无声俯视着躺在地上痉挛抽搐的人,抽离了湿漉漉的手,而这个过程又让人类颤抖蜷缩,发出无意义的沙哑悲戚。 黏液滴落,她面无表情上下扫着这个弱小的人类。 人类的情感和身体都是这么脆弱不堪。 弯下腰,她扭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狼狈又颤动不止的身体,意外地,人类没有闪躲,只是咬着唇流泪。 “祭木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人类声音沙哑。 “为什么?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人类的感情,是暴力和牢笼,你懂了吗?” 转过他的脸,她声音干哑空洞。 他摇头,想垂下又被托起,被强逼着直视她的目光:“你懂了吗?” 断了线的液体从湿润的眼中垂落,他摇头,握住她的手摇头:“不是的......感情不是这样的......我......” “我......我不想要这样的你......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不会缠着你的......” 沙哑无力的声音通过震动传递到手臂,她低着头默默看着身体发烫又痛哭的人。 “我不会缠着任何人......我是个胆小鬼,我什么都不敢......对不起......” 第55章 他哭着垂下脸,肩膀颤抖,手却紧紧握着她。 “我不该表露的......要是你不喜欢,我一定会守好分寸的,对不起......” 真是奇怪,人类自顾自开始哭泣道歉,但是他好像什么都没做...... 怎么回事?那她又做了什么? 茫然抬头,窗外已经降了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了进来。 她不喜欢雨水进来。 踩着地上的泥泞,一步一脚印,她去关了窗,关上所有接触外物的机会,回头,那个人类还躺在地上,蜷缩着颤抖着又呜咽着。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对不起......” 他始终埋在自己的双臂中,檀柏歪了歪头,听不懂他的话。 她是哪样?她不是一直都是怪物吗? 站立在哭泣的人类面前,她反驳:“就是这样的,感情是一座牢笼,周欣就是这样对049的,是我让049自由的。” 他安静了一瞬,忽然抬头,泪眼朦胧的模样看着很脆弱可怜。 可怜? 可怜是什么样的情绪?她会有可怜的概念? “周欣......是谁?049又是谁?” “周欣啊,他好像是......是......” 脑子忽然转不过来,她用力回忆,用力思考,努力理解她的记忆:“是抚养我的人类,他......他讨厌我,想让我去死,可是他又舍不得我真的去死, 049孕育了我,我是这个世上最像她的怪物,他们爱我。” 是的,是这样的,她记得很清楚,周欣是最爱她的,也是最想让她消失的人。 “周欣......恨你......” “是啊,他恨我,恨所有爱我的人,我越幸福他越恨。” 人类努力仰着头,一滴眼泪正巧滴落,她伸手接住。 “ 049......” 化开那滴眼泪,她俯视着人类:“ 049消失了,我断了她的生命,让她消失了。” 人类张着唇,黏液干涸在他唇边绷紧了肌肤。 她注视着沉默的他,读不懂他眼中闪过的情绪,不像难过又不像愤怒,倒像是久别重逢的人回头,却见她始终待在原地的怅然。 可是眼泪依旧在流。 “我得吃药了。” 去书房找出药瓶,里面空空如也。 拧眉,她忘记自己已经吃完了药。 空的药瓶,空的大脑,空的海底...... 水声似乎又出现在脑中,她回到客厅,坐在看起来很失落的人类面前,问:“你看见我的药了吗?” 他的视线始终追着她,从啜泣到默默流泪,此时看了眼药瓶,又抬眼看了她,抿着唇摇头。 捏着药瓶她忽然有些不安。 想找电话,左右翻找,没找到。 焦躁,她扯着头发徘徊不安。 人类艰难起身,擦擦手拉住她的衣摆,哑声问:“这药有什么用?” 他问得很轻,看起来很累,她诚实回答:“用来控制化形能力的,没有药,我没法在公众面前现身,会吓跑别人。” “是吗......” 他轻轻呢喃一声,勉强坐着,佝着背拉下自己的上衣遮住身体,接过她的药瓶,语速很慢:“什么标识都没有,外面能买吗?” “没有,是周欣的研究成果。” “这样啊......” 他的手臂和腿在发颤,他或许有些冷。 在这里,他是自己唯一的同伴,她要保护弱小的同伴。 化出触手,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惊恐,然后又是那种她看不懂的目光了。 触手全方位将他包裹,轻柔地将他和外界隔开,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动了动唇,又闭上了眼,有水从眼中滑落。 伸手接过,她抿进口中,是有味道的。 吸盘在呼吸,但有股异样的颤动从手上传来,她疑惑地盯着眼前看起来要崩溃的人类。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你冷了,我不让你冷。” 表情凝在眼中,他对这个回答摇起了头。 他的身体依旧在发颤,她靠近了些,将他裹得更紧。 “会忘记吗......” 忘记? 她微微睁大眼,不解地注视着啜泣的人类。 “忘记今天的事......过去的事......那个周欣和049的事......统统都忘记吧......” “为什么?” 他哭着却笑了一声,但很勉强:“这样你就会好好的了......不会发狂......也不会记得刚才的事......” “发狂?” 她发狂了? 雷鸣再次降临,白光降临到地面,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满是红淤双眼通红的人,不敢置信看着被弄脏的地面、沙发,甚至天花板,她的痕迹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也是到处都是。 祭木晕倒了。 连带着他倒了,和她一起摔倒。 这样狼狈不堪地,和高贵美丽的蝴蝶躺在一处,他现在大概很像个变态吧? 苦笑一声,眼泪又从眼角滑落。 就这样吧,就这样躺着吧,他累了,明天再说吧...... 可明天依旧要面对,一切都不是噩梦。 捂着肚子撑在水池旁,他静静压下身体中的不适。 旧衣服都扔掉了,钟长君叫了一身新衣服。 让跑腿帮忙买果然没有自己去试合身,裤管都遮不住脚踝。 袖子往下拉了拉,他佝着腰勉强拖地。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亲手擦拭掉那些不堪的液体,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掩盖祭木的罪证。 可是他没有掩盖掉自己身上的罪证,嘴唇依旧是破裂的,身上的红淤也没有消退,甚至在他有动作时还会不经意显露。 会愧疚的吧? 她会愧疚的吧? 看到之后就会想起来的吧? 要不要想起来...... 檀柏做了很长的梦,一切画面都像漫画分镜,一个碎片一个碎片组合在一起,成了一页不知所云的记忆。 她看见了自己,看见了周欣,看见了049,也看见了钟长君。 会梦到钟长君着实令她意外,但是见到他的人她更意外。 他眼里满是血丝,整个人都瘦了几分,甚至还有胡茬,看向她的目光透着惊喜,又透着些......别的? “长君?你怎么会在这?” 被问到的人,罕见地没有记忆中的糯,而是放下拖把,迈着步子朝她走来,拥抱。 她从意外变成了疑惑:“这是怎么了?” “没事。” 闷闷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她能听出来他在克制,克制着语气中的激动。 “那......” “祭木老师,你昏迷了三天了。” 第50章 盯着里面空无一物的小药瓶,她微微垂下嘴角。 连日来的混沌和退化都有一个共同的罪魁祸首,周欣。 真是恶毒啊,从她的根本上毁掉她,让她失去作为人的身份,从此就作为一个怪物活在永无出路的牢笼中。 周欣的憎恨,是她成长的养剂,将她孕育,又灌溉。 幸好是钟长君在身边,幸好她提前告知了他自己的真身,幸好他没有离开...... 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她身边? 忽然皱眉,她转身就见他直直望着自己。 忽略他眼中意味,她语气稍急:“长君,这几天我有没有发狂?有没有弄伤你?” “嗯?”他目光稍有慌乱但很快镇定,“没有啊,祭木老师很温柔的,就是不吃不喝看得我干着急,嗯......” 面对她的直视,他移开视线手偷偷缩进了袖子。 任何下意识的反应都是内心真实的想法,和她装出来的不经意有很大的不同。 上前直接攥起他的手,撩开袖子,里面是一小段青淤。 他有明显的发抖,直接抽回了手背过身:“那个......既然祭木老师你已经清醒了,那、那我就回家了,咱们的关系、我待在这里始终不太合适......” 檀柏心下一惊,追着他的手臂拉住了人:“是我造成的,对吗?长君,发生了什么?等等......” 她拉住了人,可是他却一反常态避开她的询问和目光,直接往玄关冲去。 “对不起!” 她肯定做了什么让钟长君不舒服的事,情急之下道歉脱口而出。 他转定在门前,背对着她。 “我很感谢你在我退化的这段时间照顾我,若是做了什么让你害怕的事,我很抱歉。如果需要赔偿,我会负责的。” “赔偿......负责什么的......哈哈......” 他的声音在发抖,握着把手,他整个人都不稳,不好,不平静。 “祭木老师,我们只是合约关系对吗?我们只是装出来维持你的人设对吗?” 他没有转头,而是贴在门上缩着肩膀,可她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一股莫名的悲伤。 不知怎地,她心里竟然也有些悲伤。 “是的,这几个月更新恋爱日常给我增加了很多粉丝,我很感激你能配合我。” 第56章 她能听见,很重又紧绷的呼吸声,她似乎说了什么让他很激动可是他又在克制这份激动。 他想走,可是似乎又不想走,她摸不准,小心靠近:”长君,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靠近他的背,她迟疑了一瞬,按上他的肩:“长君,虽然我们是合约关系,但我们也是朋友,我若是做了什么请你不要包庇我,我会尽可能弥补的。” 他的背部僵了片刻,转过身她惊讶发现他竟然红了眼眶,嘴唇上是明显的牙印。 “就!就只能......就只是合约关系对吗?那我们......哈、对不起......这样挺好的......” 他情绪忽然激动,没说几句却又垂下视线捂住了眼。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该怎么安慰人,轻轻抱住人,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平复他突然的情绪。 “长君,冷静一点,你想问我什么,慢慢说。” 胸膛起伏又微微发颤,双臂下垂,他整个人都像失去了力气,靠在她肩上。 “为什么啊......只能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抱我......” “是我做得不对吗?我只是想安慰你,不是想做别的。” “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带我去看夕阳......到底是为什么,要签这种东西......” 她感到不对劲,松手,惊觉他在流泪。 一瞬间心底有些慌,他的眼泪越流越多,她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慌张抬手,直接捂住他的眼睛,企图关闭眼泪的堤坝。 为什么要签合约吗? 她只是想假装有个爱她的人,用这份爱来刺激报复周欣,合约从来坦荡,她也坦荡。 看不见他的双眼,眼泪依旧从指缝间溢出,她忽然说不出口。 他们说好了条件也说好了合约内容,没问题啊......她做错了什么吗...... “长君,我不明白。” 拉下她的手,他眼里有太多话,是问题还是表达,又或是什么别的,满满的像海水,她没见过,她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小鱼今天依旧是小鱼,可他跳出了海,捧起她的脸,低头亲吻。 啃咬吮吸她的下唇,他前进着,她便后退着,后退到没有退路,被他完全抱进怀中,被吸取。 她能感受到某种巨大的决心,破釜沉舟还是视死如归,又或是心脏在鼓动,他的心脏。 这猛烈的情绪冲击让她猝不及防,腰被锢起,咸咸的液体流进口中,这会是她像个木头。 眨了眨眼,她忽然明白了他的诉求。 原来如此吗,想要接吻可以直接告诉她,她不反感他,可以主动回应。 似水似风,又似轻轻飘动的柳絮在缠绵,微微踮脚,她按住钟长君的后脑勾出胆怯的舌尖,教他怎么接吻。 然柳絮轻轻一咬,他却猛然后缩。 手上一空,睁眼,他红着连脸不断后退。 她不解:“怎么了?” 他直接发抖:“为什么?为什么要回应我?为什么要接吻?” 她更加不解:“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只是因为我想要吗!难道你!难道你......” 他忽然爆发又忽然偃旗息鼓,前后不过两秒,整个人就如泄了气的气球,垂头颓丧。 “难道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我是你的谁啊,我......我只是工具人而已......我是谁啊我......” 小鱼自嘲一笑,起起伏伏之后终于还是缩起了手,沉到了水底。 “合约一年,期间若想行使情侣事宜,双方一致同意即可,不勉强。” 小鱼听见她的话,呆了片刻,而后猛然抬头,眸光闪动。 “这是我们当初约定好的,我们都有为自己负责的能力,你情我愿便没什么不可。” 小鱼吐了吐泡泡,翻过了肚皮,又猛烈摆尾将倒着的身躯扶正。 “哈、哈哈......是吗......” 他笑了,可这笑意很勉强,又很难看,像在哭。 她直觉今天的他很不对劲,他的眼中有着难以诉说的激流,前进的方向被无数礁石阻碍,最后缓缓流出眼眶。 他勾起唇又笑了,却笑得很苦:“那和我约会,和我接吻啊,和我做啊,可以吗?你会答应吗?就今天,就现在。” 她舒展眉头:“这是你想要的吗?” 他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看了眼时间,扫过他藏起来的手腕,又扫过他还算结实的身体,她在心中评估他能否承受。 他是条难得勇敢的小鱼,从不冒犯她,尊敬她又总是帮她的忙,还守护她的秘密,结论,她不反感,可以满足。 “今晚八点,我们去外面,好吗?请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处理一下我的工作,也需要打扫卫生。” 八点,不,六点的时候他就坐在了酒店房间内,眼神空洞地抱着膝盖,盯着地面。 他坐在地上,房间里铺了地毯,很软。 祭木答应了,她会来。 高级酒店大概都是这样,他竟然狠得下心开这么贵的酒店,可是不重要,祭木答应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祭木在想什么? 搞什么,一夜情吗? 她为什么连这种事也要答应? 他为什么连这种话都问得出口? 抓着膝盖,他咬着手背,脑中不自觉想起那个可怕的晚上,就连呼吸也不自觉急促。 为什么还要提? 为什么要撕开最后这点尊严? 为什么? 六点半,檀柏夹着头发,眼底倒映着人体结构图。 一台屏幕上显示着人体构造与各个器官,一台屏幕上是两个缠绵在一起的人,放着显然是违禁的视频。 她在学习。 点点头,她已然熟记于心。 七点,他开始焦急、后悔、懊恼,而她却开始从容不迫地化妆。 七点五十,有人敲响了门。 是祭木。 化着和平常不太一样的,但是他又说不上哪不一样的妆,噙着淡淡微笑出现在门外,手上提了两个精心包装的礼盒。 “今天你没有吹头发。” “嗯?” 他愣了一瞬才反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又尴尬地给她让了路。 “那个,祭木老师,其实、其实我觉得、我们也没必要......我就是随口......” 她顿了一步:“你不想约会了吗?” “不是、也不、就是、你就当没听过好不好?是我太唐突了,我其实......” “停。” 他闭了嘴。 祭木微微叹气,打开其中一个礼盒:“随你的心意,我都会答应。现在,和我一起吃完这个蛋糕吧,浪费会很可惜。” 草莓蛋糕,是那家咖啡馆的。 他看着祭木,不解其意。 “如果吃了草莓再接吻,就会像躺在草莓地,酸酸甜甜。” 瞪大了眼,手中被塞入勺子,祭木说完便开始分切。 酸酸甜甜......就是恋爱的感觉。 这是她某条约会日常下,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而她就这样说出来了,还去买了草莓蛋糕。 草莓酱、草莓奶油、还有,新鲜草莓,果真是酸酸甜甜,像他的心情一样,酸中带甜。 怎么会有人玩这么死板的浪漫。 一口接一口,一勺接一勺,他越发机械,越发酸涩,浑然不知奶油蹭嘴。 “长君?” “长君?” 纸张擦过唇角,他猛然惊醒,从机械的状态又变回到了小鱼。 “吓到你了吗?抱歉,你走神了,我叫了你,你没有听见。” 身旁是祭木,温柔的祭木刚刚替他擦了嘴角的奶油。 他们是肩并肩跪坐在茶几旁,祭木和他靠得很近,若是她想,她完全可以靠在他手臂上,像......像真正的情侣那样。 他不想胡思乱想,可她今天真的很不一样。 和发狂没有意识的她是不一样的。 喷了香水,随意抓出的慵懒又自得的发型,温和的妆容,甚至给他带了精致的礼物。 可他什么都没准备。 “那,我就先回去了?” 第51章 五指进入发间,压着柔软带香气的发,托着祭木后脑,钟长君将她压在毯上。 秀发铺在地毯上,他小心拢着没有压到,唇舌之间是草莓的酸,奶油的甜,他尝到了夏天的味道,是夏天的蝴蝶扇着酸甜的风,将他软化。 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的理智在断与紧绷之间来回摩擦。 爆裂的雷声响在耳边,疯狂的记忆忽然冒出,他恢复最后的理智紧急离开这场亲吻。 可银丝粘连在双唇间,盯着眼前人微微粉红的脸,他又无法彻底分离。 “祭木老师......我......我还是......还是......” 痛苦又快乐的字眼卡在喉间,一起拍照,一起吃蛋糕,一起看夕阳,她自然挽着他的手臂,温和得像真正的情侣,可发怒狂躁的疼痛穿插在这些画面中,让他脱不了身。 第57章 埋首于颈,他还是脱不了身。 就像飞蛾总是会被危险的光亮吸引,小鱼只有在一方水中才能生存,他的人生一直如此,在痛中沦陷,在沦陷中寻找快乐。 起起伏伏。 “就这一次,就一次好不好?对我温柔一点,求你了,你要是不想我会马上离开,我发誓,我......我真的......” 真的喜欢你,崇拜你,可说不出口。 又开始窝囊地哽咽,他不想在祭木面前表现得这么差劲,可他就是一直这么差劲。 背上轻轻搭了手,祭木清清凉凉的声音拂过耳朵:“好。” 身体猛然一僵,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我的身体受到刺激时可能无法维持人形,请你多担待。” 撑起身体,他看着笑意温和的人,过往每一个日夜埋在被子里偷看漫画的画面浮现在脑中,像个阴暗男偷偷抚摸她签名的痴迷也像无数藤蔓缠得他无法呼吸。 沦陷,飞蛾也好,小鱼也好,就让他再沦陷一回,就一回。 触碰高贵的双唇,他是个虔诚的仆人,用自己的情意滋养、供奉着高贵祭木。 身体的一切的反应都是如此真实又原始,渴望着温柔地回应,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意识的中心燃起了熊熊渴望,令他无法自拔。 不够,根本不够,吻着唇,吻着眼,吻着颈,他甘愿献上自己的一切。 檀柏没有承受过这样满的情绪,她能感受到,钟长君像一团膨胀的气体,一汪沸腾的池水,将她紧紧包围,若是此时丢入一颗冰块,他兴许会冒起白烟。 可她并未感受到窒息,她只觉得新奇,是对浓烈的憎恨之外的情绪的好奇。 她搂着他,主动着,敞开自己吸纳他的热烈。 汩汩细流淌过血液,身躯如沙滩,每一个吻痕都温温浅浅却依旧留下了痕迹,昭示着有人来过。 她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激得他情不自禁,直接软了身体,气体出多进少,缺氧导致大脑麻痹,他快化了。 是满足,还是得偿所愿,自卑惯了的人骤然得到如此赏赐,他无法相信自己不在梦中。 然而手下传来湿滑柔软之感,睁开眼,他愣了一瞬,猛然坐起。 祭木手背拭脸,难得有种羞意:“生理上的兴奋会让我控制不住形态,抱歉。” 好奇又粗大的触手爬满了地毯,将他们包围其中,而她的每一只手都展现出了对他极大的好奇。 疯狂眨眼,疯狂呼吸,他感到自己在发颤。 “抱歉,我只能做到这样,若是你害怕,我们可以停下。” 祭木收拢长发,双手交叠,优雅的神情中有着隐约的野性。 他的害怕这么明显吗? 在她看来会很丢人吧? 后退撑着手臂,他的手边摸到了软体,呼吸一滞他又想起来那一次的暴行。 感情是暴力,是牢笼。 是吗? 不,他不愿意相信。 “不,不要,我可以......请你......请你温柔一点......” 垂下视线,绷紧唇角,他说完就感受到脸上烧了起来。 另一个精致包装过的盒子被触手送到眼前,他刚刚没有打开,此时接过但不知何意。 “打开看看,这是我按照着推荐买的,不知道好不好用。” 触手安静等在一旁,他拉开很有少女心的蝴蝶结,打开盖子,瞬间红了脸。 若他能看见,便会发现此时自己的面色已经到了一戳即破的地步。 是道具,各种颜色好看但、但、但认知上不应该用在他身上的道具。 立马盖上,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能不能、能不能关灯......” 他可能以为关灯就看不见他身上的痕迹了,可是他不知道,檀柏的视力超乎他的想象。 身躯表面有着几处不同深浅的黑影,她猜测,她在退化时还是发了狂,弄伤了他。 他为什么不说呢? 她不明白。 黑暗让小鱼心里放松,但他的身体很紧张,抓着两侧地毯的毛闭眼,呼吸急促。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她的手缠在他的膝盖上,停顿。 嗒,触手扣开皮带,他似乎更紧张了,像受惊的蚌收拢起自己。 “长君,不要那么紧张。会疼。” “......好......” 小鱼受惊躲进蚌壳,可小鱼是他,蚌壳也是他,她忽然有点好奇了。 缠住膝盖,她抱住紧张的人,轻拍。 草莓味开始蔓延在黑暗中新生,却又在即将成熟的边缘徘徊,而在经过滋养后又化为鲜艳的果实。 若是没有人去采摘和品尝,会很可惜。 “抱住我吧。” 小鱼在某些程度上有点倔,他就像等待采撷的蚌,她感受到了紧绷可他却一句也不说,就像身上那些黑影,那是她留下的罪证,可他一句也不提。 心开始摇摆,她轻声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说不清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她只是吻在小鱼的锁骨,轻叹。 肌肉的颤抖代表了内心的害怕,他不可自抑地害怕,害怕祭木和之前一样暴力,可是她这次很温柔,是温柔的祭木,是每一步都询问他感受的祭木。 这才是真的祭木吧,果然之前她那么奇怪都是有原因的,退化后没有理智也是很正常的吧。 动摇了,他就知道,自己果然动摇了。 可是贪恋本身,也无错吧。 “祭木老师......我们......这是约会吧?对吧......像真的情侣......那样的约会......” “是的,我们在约会。” 冰冰凉凉,他用力抱紧了祭木,而他的动作也让她停了下来。 “疼吗?” 小鱼没有回答,他摇了摇头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檀柏回应着,温柔相吻又浅浅摩挲,像一个真正的恋人。 溪流底下静静躺着的蚌,没有拒绝和自保的能力,不断下咽的声音,上下滚动的喉部,是紧张还是兴奋? 按着他的后颈,她感受呼吸在震颤,水位上升,那天夜里她从河里打捞起他,夜风一吹,很冷,但今天不冷,今天也是她,她在河底亲手打开了蚌壳。 耳边一声闷哼,她赶紧安慰:“别怕别怕,是这样的,接纳就好了。” 安慰小鱼拥抱小鱼又好奇小鱼的反应,只是稍稍触碰就能让小鱼摇头摆尾,在河里越游越远。 软体缠上又勒紧,小鱼猛然一抖喊出了口:“祭木老师......祭木老师......” 小鱼会把她的行为当成进攻吗? 黏液被温度融化在掌心,她沿着他的后脊攀爬而上将黏液留在后背,而后托起了他的后脑。 “我在的,小鱼想说什么?” “别走......别走......祭木老师......” 她没有走,相比于又短又细的手指,柔软灵活触手才是她真正的手。 吸盘在呼吸,在试探小鱼的底线,五指抓着沙发皮面,小鱼好像溺了水,艰难仰头寻找一丝氧气。 可小鱼会溺水吗? 他的呼吸结构注定了他无法暴露在全部的空气下,他只能依靠水中的氧气生存。 “祭木老师、祭木老师......” 她的名字好像水中的氧气,小鱼紧咬着她的名字不放。 她好像一个拯救者,被期待被需要被渴求,似乎很正面,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好奇,喜欢,她想要感受更多,想要被需要更多。 吸盘张口呼吸,将蚌壳内的珍珠盘得圆润光滑,她在试图帮他寻找氧气,可下一瞬,她的名字陡然断在唇间,令人疑惑。 她靠近他的脸发觉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唇,捏开脸,问:“怎么不叫我了?” “祭......祭木老师......” 小鱼的声音断断续续,是挣扎着寻找生机的欲望,她的耳朵有些痒。 “我在的,喊我吧。这样可以吗?” 小鱼又不回答了,曲着手臂反手抓着身后的沙发。 “祭木老师......祭木......” “我在的。” 气音断断续续,肌肉在跳动,她抚摸他的脸在脑海中想象他的表情,应该是舒服自在的吧,可她却摸到了皱起的眉头。 “小鱼,不舒服吗?” 小鱼不回答,小鱼只是张口呼吸,拼尽全力也只能零碎地呼吸。 “回答我。” “祭木老师、别问了......祭木老师” 触手无法钻入墨囊,但还是让他失去了吐出墨汁投降的机会。 小鱼的声音变了形,全身战栗,毛孔似乎在震动让人直接哭喊出声。 她在小鱼脸上摸到了眼泪。 第52章 腹部控制不住地收缩,他瘫靠着沙发,动弹不得。 他的腿被触手曲起无法挪动,无法释放的墨汁冲刷着他的意志,那是始终无法鱼跃的龙门,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这条小鱼就可以得到新生。 第58章 好不甘心,好难受。 “祭木老师......” 祭木大概听出了他的哀怨,连忙解释:“是这样不舒服吗?唔......抱歉,我没有自己的判断就信了评论,让你难受了。” 她是在自责吗? 吸盘依旧阻碍着他前进,但是很人性化,没有继续盘他的珍珠,给他停歇的时间。 喘着气,他用一点都不坚定的声音解释:“我没有怪你的,祭木老师......你、你是看的什么评论......” 手指间进入微凉的山泉,她贴了过来,十指相扣将他按在沙发边缘。 “有人说,这是延迟满足,会很有趣很舒服,我想让你试一试。” 什么乱七八糟的评论区,带坏祭木老师。 他看不见祭木的神情,不确定她此刻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但他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让我......试一试?为什么......是我?” 她的手又离开了他的掌心,从腕间上滑,有意无意抚摸过那次她留下的淤痕。 他僵硬了身体忽然很怕,很怕被发现上次的事。 不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她想起来,只要他不说,他们之间就什么都没发生,留下的只会是美好的记忆。 指尖没有停留,她抚摸着平滑的肌肤,路过在黑暗中不会被发现的伤痕,抚摸上他的脸。 “这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我想体验,也想你能感到有趣。” “祭木老师,你......以前没有和别人......和别人体验过吗......” “没有。” 因为没什么经验所以才去看攻略,才去买这些奇怪的东西吗? 为了他吧? 这样的回答在心底滋生了毒,让他产生了不可言喻的满足感,他又说服了自己。 “我很想体验这种快乐,小鱼,可以请你也满足我吗?若你真的不愿我不会勉强你。” 这样的毒通过她的话慢慢渗透进大脑,他的灵魂已经飞出了身体,想要被满足的意识飘然落地,丝毫不觉得被叫做小鱼有什么不对。 矜持还是放浪,他都可以,祭木开口了,她要求他了,那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 口中寻找为数不多的水源,他找到自己的声音:“好......你要我怎样都可以......祭木老师......” 手放在他腰间,那里有一块深色的阴影,大概是之前弄伤他的,可檀柏完全没有印象。 兴许有点印象,但是画面散乱无法有逻辑地前后衔接,她不确定这是怎样造成的,但小鱼既然不想开口,她便也装作不知情。 松开他的膝盖却没有抽离手,她搂着人温柔亲吻。 小鱼似乎很喜欢她的触摸,抚摸上他的脸他的胸膛都能感受到他满足的呼吸。 真好啊,她也可以让人满意了。 “可以背对着我吗?” “好......” 飘出缱绻又迷离的声音,小鱼忍着怪异的感觉主动趴在了沙发上。 他现在是跪在沙发前的,没有光线的房间很好得降低了他的羞耻,对于她的要求,他只有顺从。 但是金属叮铃声响起,他抖了一下,似乎有些慌。 檀柏按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抚摸,勾过他的手臂,诱惑道:“店里的人说这样是增添情、趣,可以用吗?会不会扭到?” 她在问,可是皮环已经套到了手腕上,只等小鱼点头她就可以扣上卡扣。 小鱼今天也是糯糯的,但是可口的糯,他果然点了头。 “嗯......” 亲吻着他的后颈,双手锢在有淤痕的腰间,几条触手不约而同开始轻抚小鱼。 它们是她的手,虽然被她操控,可有时也有自己的想法,比如刚刚那两条又缠上了小鱼的腿,让他只能膝盖着地,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手上。 还有一条抚摸起了他的脸,稍稍钻入耳朵,太小了,又尝试钻入双唇,虽然被躲过去了,但还是不死心地,有一下没一下触摸湿润的唇。 小鱼好像在发抖,没有着力点他只能趴在沙发上,卡扣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是小鱼在不自觉挣扎。 呢喃,轻微的呢喃,在叫她。 好奇怪,被这样轻轻柔柔,又黏黏糊糊叫着,她觉得很奇怪,不是反感不反感的层次,而是、而是像一块草莓味的甜点,在开口说话。 她心里,好像有些甜,但又不够甜,还带点酸。 “呃!” 小鱼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发颤。 “是我太用力了吗?疼吗?” 肌肤被皮面拍打,透出微热,触手又在这时贴上了微热,再次让小鱼抽气。 “有、有一点......一定要用吗......” “他们说这是一套的,玩在你身上会很有趣。请让我试试吧,我会轻一点的。” 小鱼呼吸很重,脑袋换了方向,他闷闷道:“没事,重一点也没关系......痛一点,我就会记住这种感觉了......” “我相信祭木老师......” 他挺了挺身,转过来一些但是又因为看不见她而转回去。 “嗯......我相信祭木老师......”他又重复了一遍。 相信? 就这么相信她吗? 信任可不是令人安全的东西,尤其是她自己也不信任自己。 可他信,名为钟长君的小鱼信,多傻呀。 “呃!” 扇过风,另一处肌肤也散发出微热。 一处两处三处,柔软的肌肉没地下手后,背上又被打出了一大片微热,手下的小鱼又在咬唇,她每下一次手他便闷哼一声,颤一声。 这是被她支配的力量和自由,这条小鱼被她禁锢在这里,呼吸着她给予的空气却全身心信任着她,对她的行为做出反应,羞耻但又兴奋着。 多有趣啊,她忽然理解了,理解这些东西有趣之处了,原来是给她用的。 锢着他的手臂,她开始挑选别的。 “痛的话,就叫我的名字,好吗?我想听。” 小鱼的腹部又在收缩,他好像有些受不住。 “好、好啊!祭木、祭木老师......疼......祭木老师......” 又一挥落下,她终于如愿听见了她的名字。 拯救小鱼的滋味也挺有趣。 吸盘开始呼吸,快要干涸的黏液又开始分泌,在他身上蹭得到处都是,而这黏液又与薄汗相融,在他身上湿滑无比。 吻在他的后背,颤栗碎掉了她的吻,一条手在礼盒中摸索着,摸到了几截带着小银铃的环。 她记得用法,是戴在手臂上和腿上的。 小银环之间还有细银链,若是用力撑开可能会断,可是小鱼现在没有发力点,撑不坏银链。 细银链荡在被束缚的双臂和腿间,随着动作而摇摆,而环上的小银铃也在随之碰撞出脆耳声,臂环还垂了两条下来,她知道,另一端应该夹在哪。 没有限制作用的银饰,挺好看的,即使无光,她也能欣赏到。 “祭木!老师......好疼!祭木老师......” “很快就不疼了。” 仰起头,钟长君竭力呼吸,承受温柔又强硬的冲击,他的膝盖已经酸疼无比,想换个姿势却无法做到。 猛烈一道闪光,电流冲进了脊骨,又进入四肢,他陡然佝腰,听见一瞬慌乱的铃铛声。 “打雷了、又打雷了......祭木老师......” 又......又打雷了...... 他的身体被扶起,朝后坐在了自己腿上,祭木从后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小鱼好厉害。” 她还不打算让他结束,张着唇,涎从嘴角滑落,滴到腿上,他直不起背,只能弯着腰抖动,下一瞬,她微凉的掌心覆盖其上。 闭紧了眼,说不清是难受更多还是欢愉更多,他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挤扁了,被强烈的冲击和雷电劈成两半。 “电荷的转移和聚集会形成电压,当电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耳边极其缓慢的语气和疯狂的铃声形成对比,银链在身上乱晃,他听不进去她的话语,他只觉得这电荷正在他血液中四散又汇聚,折磨得他全身沸腾。 “......空气被击穿,正负电荷中和,放电......” “呃——祭木老师!” “闪电就这样形成了。” 外头的白光一闪而过,透过窗户照亮了缝隙,短暂驱逐黑暗,随后就是雷声轰鸣,暴雨瞬至。 “打雷了......打雷了......又打雷了......” 他没有倒下去,他被扶着,被强烈的电流击中,抖到无法自拔。 “是的,打雷了。小鱼很棒。” 空气几乎只进不出,祭木的话语如波浪涌动,安抚他灼热的身体和内心。 抖着身体带动银铃轻响,他声音干哑,意识恍惚:“结束了吗......” 耳边有轻笑:“还能继续吗?” 她笑了,她竟然笑了。 “祭木老师......还想继续玩吗?我可以......” “不了,你累了。纵、欲对身体不好。” 第59章 干干咽了一口,他喘着气后靠在她身上,失神盯着黑暗的房间某处,道:“累了、累了......祭木老师,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没能让祭木老师满足,我......我很抱歉......” 微凉又黏腻的掌心从汗湿的腹部一路抚摸至颈间,又抬起了他的下颌滑过唇边。 “请不要这样说,发现人体的有趣,我也很满足。这是小鱼的味道吗?” 指腹分开唇瓣无意擦过舌尖,这个动作的暗示意味太强,他的身体又开始紧缩。 身后祭木搂着他,感受他的反应她又轻笑了一声:“小鱼看起来不是很满足。” 第53章 但她最终也没做什么了,让他靠着自己平复心情。 片刻,十几秒,几分钟,呼吸逐渐冷却,身体也逐渐平静,他就这样静静靠着自己,没了动静。 胸膛平稳起伏,他好像太累了,前一刻还在动后一刻直接睡了过去,可她还没离开他的身体,一条手被卡着,贸然离去会将他惊醒,她决定等等。 小鱼安静不说话的时候挺乖的,一说话就会不自在,又糯又软,若她是漫画中的反派,这样的小鱼就是一口一个。 指腹轻轻戳着他干涸的唇瓣,她叹息一声,叹息人体的美妙,也叹息他的心甘情愿。 沾染上她这样的怪物,他总归是不安全。 一种撕裂灵魂的疼痛扯开梦境,化为汹涌的长枪、刺激麻木的精神,钟长君猛然颤抖,身体又颤巍巍澎湃。 他差点摔倒,是祭木在身后抱住了自己,是她在离开自己。 “祭木老师......咳!”声音嘶哑,他舔了舔唇,“对不起,我睡着了......” “你没睡多久,是我弄醒你了。” 她好像也冷静了下来,触手离开之后他又感受到了腿的存在。 解开卡扣和银链,他缩着身体想去找衣服但被祭木又拉了回去,回到了她臂间。 双臂张开将人环抱,浅浅呼吸拂过后耳,隐约间,他的耳朵好像碰到了她的唇。 这个怀抱比单纯上、他要暧昧许多,也......亲密许多,像真正的情侣那样,他在看不见的视线下直接红了脸。 “祭木老师......” “要开灯吗?” “别!先等等......” “好。”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索,从锁骨摸到手臂,又摸到腰腹,继续往下他突然意识到她将会碰到什么,直接握住她的手。 “那个那个......结、结束了......结束了......” 她的手停顿:“我知道,抱歉,让你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祭木老师......” 握着她的手腕,他抿唇,欲言又止。 她真的很好,每一步都问他的想法,尊重他的感受,他真的有被很好对待,怎么会不舒服呢,祭木老师对他这么好,怎么会不舒服...... 果然正常的祭木老师就是很好...... “祭木老师,我、我应该有些不一样吧?” “嗯?” 允许他触碰和亲吻,允许他靠这么近,还和他共用蛋糕,在他身上探索人体,他大概是不一样的吧? “我......对你来说,我是不是、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是哪种不一样呢?” 身后的人不假思索问。 心中有期待的回答,但他总是缺少一份勇气,不敢直接了当问,这下反而被提问了,倒不知如何作答。 心里一紧张,他声音提高:“就是、就是喜欢你这样对我的、是不是和你碰到过的不一样?是吧?十个男的里都挑不出一个我这样的,是吧,哈哈......” 忽然羞耻,脸颊滚烫,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样啊,其实我并没有接触过很多人,但长君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身体一僵,他干巴巴问:”哪里不一样?” “我有很多死板的习惯,你很细心,很照顾也很尊重我的习惯,做出来的蛋糕也很好吃。为了让我安心享受你的成果,你从不谈你的试错成本,但我知道,长君肯定花了很多时间,我很感激。” “如果你愿意,合约到期之后我们可以再续。” 热水从头顶一泻而下,冲洗肌肤表面的淤痕,钟长君撑在淋浴间瓷砖上,按着自己的嘴唇走了神。 这里,祭木亲过,碰过,还......还主动让他舔舐她的手指...... 想到那种感觉他又红了脸。 他已经和祭木有了实质的关系,这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他很怕表露心迹后祭木会觉得他是对她别有目的,又或者她其实没那么想和他有别的关系,怕她会被困扰。 无神地搓洗着身体,揉着肚子,累是累了点但他这次没什么不适,反而有种上天的飘然之感。 虽然还是奇怪了点,但对方是祭木的话就没关系,他喜欢祭木给的这种感觉。 一想到祭木,就是她在耳畔轻柔又诱惑的声音,今天的她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热情和好奇,是因为他吧? 一点好感都没有的话,也做不到这样美妙吧? 更何况祭木还要和他再续合约呢。 他抿住嘴,努力压下嘴角。 披上浴袍,镜子里看不出身上的痕迹,他这才放心大胆出去。 外头下了雨,是夏天的雨,檀柏不喜欢夏天,闷热窒息,让她没有活力。 转头,已经活过来的小鱼主动干起了保洁的工作,蹲在地上擦洗着他制造出来的斑痕。 小鱼看起来心情很好,虽然动作有些迟缓,但神情很放松,是满足的,那她也满足了。 “长君,今天下雨了,能让我和你一起过夜吗?” 他愣了一瞬,站起身耳朵发红:“当、当然可以!我们可是在约会的......祭木老师睡床吧,我......我可以睡这里......” 躺在身侧,他一动不动,眼神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手臂和腿非常规矩地摆在两侧,不越一分雷池。 她不是很懂,他既然可以被触碰,为何现在又如此拘谨,如果是情侣的话,睡在一起也很正常吧? 更何况,他也答应续合约了。 但他没有坚持多久就睡过去了,依旧是僵硬的姿势,但身体总算放松了下来。 她是深海中伺机而动的鲨鱼,伪装无害却直直盯着一旁的小鱼,不强烈的视线从他的耳朵扫到鼻尖,又上下扫过唇和眼睛。 喉部在没有意识滚动,鼻翼偶尔动一下。 她很少会这么仔细观察别人,抬手捏捏耳垂,她越过小鱼看向窗帘,也许他真的有什么不一样。 这场夏日暴雨持续了很久,水面鼓动,遮蔽视线,鱼尾摇摆上岸而岸上人浑然不觉,直到不着片缕的身躯被人发现。 手机推送了暴露癖在暴雨天被抓捕的消息,钟长君瞟了一眼,划走,继续低头作画。 檀柏点开打了马赛克的照片,凝目,随后她拨出去一个电话。 为了生计努力做实验的男人接到电话,愣了一瞬而后躲到无人处接听:“你这个怪物......” “和你有没有关系?”檀柏直接打断。 周欣心虚望着四周,压低了声:“你在说什么东西?” “没看新闻吗爸爸?我又有同类上岸了。” 周欣惊恐一瞬,而后咬牙切齿:“你有什么同类,你只是个怪物!” “用用你的人脉啊爸爸,我要知道押送路线。” “不可能!你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两年前你差点被抓,现在你还要出手,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也要被你一起拖累死!” 她勾起唇轻笑一声,但眼底冰冷无笑意:“不帮我的话,我直接去送死咯,让那些刀子划开我的触手,切断我的触手,像049一样被折磨......” “你给我!”声音瞬间提高,周欣望了一圈又压低:“你给我闭嘴!” 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她愉悦,捏着耳垂她冷冷道:“我知道你在实验室有人,不然你控制我的药从哪来?快告诉我路线,否则......别让我找到你。” 在他开口前她挂断了电话,气息有片刻不平稳,低头,下半身已然回到了触手模样。 她脱离药物后,情绪被放大,又经常性波动,而每当此时就会维持不住人形,倘若在家中,最多会被来找她的钟长君看见,要是出门...... 闭上眼,保持呼吸平稳,她冷静内心回到人形,恰在此时,电话声响。 “祭木老师,我画了个短篇,可以请你帮我看看吗?” 电话那头是心情很好的钟长君,语气里可以听出他的期待,檀柏摩挲指腹,思量一瞬。 “可以。请你明天再来吧,今天我赶一下进度。” “好啊!我给祭木老师带慕斯蛋糕可以吗?” 他似乎喜欢上了给她做甜食这件事,每次来找她都会带一些小甜点。 想到他的甜点她缓了心情,微微点头:“好,记得带伞。” 第60章 挂断电话,她扭了扭脖子去给小鱼们投喂些饲料。 敲敲玻璃缸,蓝色亮光一闪而过,她手上一抖,撒进了过多的饲料。 物极必反,人做久了,退化起来会一次比一次严重,结果是失忆还是失去身为人的思考能力她不清楚,她只想在那天到来前多做一些事。 两年前,是一个黑夜,懵懂无知的少男少女结伴上岸,对人类世界的陌生感到好奇。 他们不会隐藏自己,甚至大喇喇地在水族馆变身,引来了研究所的人。 触手捅穿了一个研究人员,她不知道是谁,也不在乎是谁,开着装有大水缸的货车她抖着手加速,远离是非之地。 可是货车侧翻,玻璃缸也随着破碎。 她被电击了,无法控制身体,是周欣赶来将她拖出,救走。 他们互相折磨,互相依靠,甚至习惯于这样的生存方式。 收拢思绪,檀柏擦了擦手,继续回到电脑前屯存稿。 笔下,是明媚又美丽的女子,戴着帽子在山坡上骑自行车。 049如果知道自己在她笔下是这样自由的灵魂,应该会高兴的吧。 修修改改,她给了049最好的特效和特写,希望她在漫画中能活得快乐。 她不曾感受到的,就在漫画中成真吧。 摸着画,电话铃却在此时响起。 周欣一边存储数据,一边压低了声音:“他们不走国道,走东方大路,这次运送实验室的人很重视,你不要去了,风险太大了。” “爸爸的人脉还是有用的嘛。” 那头轻笑一声,并不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周欣恼怒:“你这个怪物,你自己要去送死别拉着我!” “咦?爸爸不是很讨厌我吗?我要是被抓了,爸爸会高兴的吧?就是不知道049的灵魂会不会安息呢?” 周欣手上一颤,停下了拷贝数据。 “爸爸不会是在准备跑吧?能跑到哪去呢?芯片被发现了,爸爸也逃不掉哦。” 第54章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檀柏戴着帽子在公园内和周欣碰面。 “你还真敢出来。” 伸出手,她平静道:“再给我一瓶。” 布满皱纹的眼角转过来瞪着她,周欣眼底浮现厌恶:“给你再多你也当不成人。” “今天能让我不失控就够了。” 他嘴角下压,两人僵持许久,最后他取出一透明袋,里面是一颗白色药丸,看上去是早就准备好的。 她直接接过,咽下,难吃。 压下帽檐,她起身:“要不要来帮我,能增加我的成功率。” 他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要我帮你?” “那就明天见吧,爸爸。要等我找到你啊。” 她转身,走向树荫,离开周欣,并不在意身后的他露出怎样的神情。 这回上岸的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但是和049生活在同一片海域的,那就是同伴,她不能让同伴落入研究所手中,更不能走上049的路。 来到郊外一处仓库,她开了一辆落了灰的旧车,旧车进入天空的视野,她忽然有些不安。 心脏有些不规律跳动,脑中的神经在突突弹跳,之前的几次都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她捂着心口微微拧眉。 大概是药物的作用,放大了情绪,也放大了紧张。 深呼吸一口,她压下情绪,用最快的速度往东方大路开去。 按照时间估算,研究所将未知生物提出来后直接就送上了货车,走大货通道,海草市对货物运输比较严格,会经过卡关检验,如此一来,会比她小车要慢上一个钟头离开海草市。 她停在公路旁,从后视镜等待路过的货车。 大约半小时,一辆冷藏运输的货车渐渐进入视野。 外观,运输目的地,符合周欣给的信息,就是这辆。 车子发动,檀柏重新驶入公路,与货车保持一定距离偷偷跟在其后。 一个小时后,左右车子渐少,她瞥了两眼,用了最极端的方式。 一辆小车从后超车,按了两下喇叭,司机往下瞟了一眼踩了一脚刹车,小车渐渐超过货车,然而下一瞬,轮胎打滑,小车直接别到了货车前。 职业生涯中从未遇到小车别大车的情况,司机经验老到并未猛踩刹车,而是顶着小车一路制动,拖行了将近几十米才彻底停下。 檀柏的手臂被地面摩擦,血肉模糊,吸盘吸附在货车车头底部,她唇色发白捂着手臂掉到地面。 趁着货车司机的注意力在小车身上,她忍着剧痛滚到货车尾部打开了车厢。 零下的温度与外界的闷热碰撞,冒出了白色烟雾,她挥挥手想要爬进车厢却愣在车门外。 里面肉眼可见倒挂着两排猪肉。 蓝白相间的光,摇晃的倒钩和肉,里面没有一点玻璃缸的影子。 她不敢置信。 “喂喂喂,你在干嘛!我去!你没事吧?” 货车司机惊恐地看着一大片刮伤,紧张询问,檀柏一把攥过他的衣领怒问:“玻璃缸呢!” “什么什么、什么玻璃缸?” “给研究所的东西呢?” 司机结巴一瞬,转了转帽子:“什么研究所什么东西,你在拍戏吗?” 顿了片刻,她知道了,她被骗了。 火气顿时腾起。 松开衣领推开司机,她踉跄着又愤怒着回到小车,车头全烂了,轮胎也已经损毁,已经无法再开了。 她下了公路,躲到一旁给周欣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 “周欣你骗我!” 电话那头浑浊的声音低沉道:“不骗你,是等着你把我一起拖下去吗?” “我告诉你,我今天救不到我的同伴,我拉你一起下地狱!” 心脏鼓动,她踩着树枝捂着狂跳的心喘气,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朝着电话不断大吼。 “你忘了你在049面前说过什么吗?什么赎罪,什么要好好保护我,都是狗屁!你这个小偷!” “是你毁了一切!你看到了吧,看到我漫画里的新角色了吗?那是049,那是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到的049!” “你毁掉了妈妈又要来毁掉我,我不会让你得逞,我要......” 摔倒在地,檀柏的电话掉了出去,周欣又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了,她只感觉到血液在不正常涌动,沸腾,那似乎是即将退化的征兆。 太快了,这药的副作用发作得太快了,她的身体快要无法维持人形了。 趴在昏暗的树荫下,她昏昏沉沉抱着自己,却听到又一道铃声从衣服里传来。 喘着气,她抖着手从衣服里掏出,是小鱼来电。 “......喂......” “祭木老师,你在家吗?我按了门铃,你有听见吗?” 刻意降低了急促的呼吸,她看了眼时间,将近黄昏。 四面环顾,周围空无一人,她艰难起身捡起另一只手机,上面的通话记录是一个半小时前。 她失去意识将近一个半小时。 靠着树干,她强行让自己冷静:“我不在家,抱歉,临时有事出去了。明天再来找我吧。” “这样啊......嗯......祭木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的声音隐隐有些失落,她睁开眼,静静吐气:“要花点时间才能回去,怎么了?” “就是嗯......我做了个冰淇淋蛋糕,明天味道就不好吃了,我想......能不能等你回来......” 小鱼在期待和她见面。 朝天空吐气,她又难受闭眼:“我会回去的,请你在家等我,密码是******。” “啊?我可以进去吗?真的可以吗?” “可以。” “那我等祭木老师回来。啊,你带伞了吗?好像又要下雨了。” “下雨啊......带了。” 但其实她没带伞,挂断电话她垂着头脚步虚浮。 她这次失败了,失败是常态,可她只有这次情绪失控了。 越来越糟糕了,这半年多来她的状态越发不平稳,再这样下去她会无法出门,所有的自由都被限制在一屋之中。 捏着手机,她缓缓冷静,又拨通了那个电话。 周欣赶来的时候她正躲在草丛间,平复心情。 冷冷抬眼,男人苍老又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送我回去。” “把追踪器取出来。” “你和我讨价还价?”她讽刺一笑,起身露出下半身的触手形态,“拜你所赐啊爸爸,我马上就要维持不住人形了,妈妈的愿望要落空了呢。”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怪物!”他吼了一声,面色涨红,“都是因为你,都是为了你的出生,她才会想不开,是你吸光了她的生命!” 檀柏微微偏头,摸着自己的脸:“是我吗?难道不是因为爸爸是个小偷吗?” 她笑了一声,眼底满是凉薄。 “送我回去。” “你造成的车祸,你就这样走了?” 第61章 她撩了下衣摆,露出手臂上缓缓愈合的擦伤,无辜道:“没出人命,而且司机有保险,我有什么?我只能找爸爸帮忙啊。” 周欣恼羞成怒,拽着笑呵呵的檀柏把她扔进车里,一把锁了车,又一脚油门踩下。 雨点噼噼啪啪打在耳旁,她像是撒娇一般央求:“好热啊爸爸,开空调吧。” 周欣冷着脸不回应。 她笑了一声,继续刺激:“那我只能回家让长君给我开了,不知道今天的冰淇淋蛋糕是什么口味的呢?” 轮胎摩擦声剧烈又刺耳,她看着他气急败坏扯过她的手臂,心中涌现痛快。 周欣瞪眼质问:“你敢和人同居?” “毕竟我们是情侣呢,住在一起也很正常啊。” “胡说胡说!你胡说!这小子不过是又一个被你欺骗来的,来故意来气我的!” 嬉笑瞬间消失,檀柏抿住唇角冷眼注视发疯的男人。 片刻后她又轻笑:“怎么叫骗呢?我们可是真心的,难道你没注意吗?前阵子我们可是出去开房了呢。” 啪 脸上被打了一耳光,瞬间火辣辣。 檀柏拢了下头发,手背贴在脸颊,转回去继续道:“我很喜欢长君的。快送我回去吧,我可不能让他久等了。” 周欣被气到双手颤抖,嘴唇发白,他哆哆嗦嗦从衣物里取出药,胡乱吞了几颗。 车内平静了下来,世界上好似只剩下了雨打车窗升,檀柏看着周欣难受吃药,并不准备关心。 “今天真是白忙活了,不知道我的同伴会不会像049一样,有一个像爸爸一样的小偷......” 脖子被狠狠掐住打断了话语,眼前是充满憎恨又疯癫的目光。 周欣狞着眼,咬牙切菜:“住口!住口!我不是小偷!是049 ,是她逼我的,是她!是你!你们通通都没有心!没有心!冷血的怪物!” 说来说去不过这几句,檀柏有些不耐烦。 她挥了手,催促:“快开车,我得快点回去见我的小鱼呢。你也不想我现在就下车露出原形吧?” 降下车窗,雨水进入打湿了侧脸,周欣恼怒着关窗,但没一会又被她降了下来。 这个男人的生命可真顽强,这么多年都没被她气死,但是看着他鬓边白发,她心中忽然有些触动。 “爸爸,藏好你的迷药,不然另一只手也要被我捅穿咯。” 周欣偏过头,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发现了口袋中露出一截白布。 阴着脸,他塞好手帕,不屑回答。 快十二点了,车子终于听到了檀柏家楼下,而她的手机也早就没了电。 “真不可思议,爸爸真的送我回家了。” 轻快地松开安全带,她下车和周欣打招呼:“爸爸再见,要躲得好一点哦。” 正要转头,周欣又喊住了她。 心底的烦躁猛然升起,她顿了一瞬又挂起虚假的微笑:“怎......” “别让那个小子欺负你。” 冷冷撂下一句,周欣升起车窗,扬长而去。 微微挑眉,她早已习惯了恶毒之后的关心,真情还是假意,她懒得分辨,她只知道她得快点回去。 一路上她不敢放松丝毫,精神高度集中,强装轻松。 但轻松是假,催促是真,她撑不住了。 第55章 餐桌上顶着一盏小灯,钟长君从九点起就在频频看时间,他甚至鼓起勇气给祭木打了电话,但是无人接听。 也许是祭木有过失控的前例,他心里有些不安,怕她会被当成怪物被人抓走。 现在快十二点了,祭木还没回来,他不知道她去哪了,也不知道去哪找她,只能独自在窗边焦虑徘徊。 突然,门边传来很重的脚步声。 踏踏 他身体一僵,心有所感,飞奔去开门。 祭木形容狼狈,手臂上有一大片干涸的血,脖子上青筋凸显,她一只手撑着墙壁,汗水不断低落,看起来疲惫至极。 抬头,她无神的目光浅浅扫了他一眼便失去了支撑一头栽下。 钟长君完全是身体反应,一个滑跪出去接住了祭木,慌张撩开她汗湿的头发。 “祭木老师,祭木老师你怎么样?祭木老师!” 她的衣物略有鼓动,他当机立断抱起祭木,砰一声,关了门。 几乎是同时,她额上的青筋暴起,下半身又变成了软趴趴的触手,钟长君一个不当心被触手绊倒,双臂环绕互住祭木,但手肘直直和地面相撞,当即麻木。 “祭木老师,你听得见我吗?” 祭木紧闭着眼不作答,给她擦了汗,他顾不得手肘疼痛,拖着她去了浴缸。 他知道她喜欢凉,这个夏天让她很难受,只要出门她就会大汗淋漓,但也不像今天这样,体内的液体好似在蒸发出来,她整个人都是湿的。 水龙头开,他把祭木泡进冷水中,撕开袖子,焦急检查她的伤势。 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周围的衣服有被摩擦过的痕迹,他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他只知道一定很危险。 说不定她又被她那个父亲袭击了。 手一抖,碘酒药物洒落一地,他抖着手给她的伤口消毒,上药,又给她擦脸。 捡走掉下来的头发,他心里极其不安,来回徘徊。 担心她被人看见,担心她会当成怪物抓走,又担心她会不会清醒不过来,她上一次昏睡了三天才醒,不知道这次要花多久。 攥着拳头,他内心充斥着无能为力的焦虑。 “嗯......” 忽有呢喃,他脚步一顿,握着她的手低声呼唤:“祭木老师......” “嗯......” 祭木紧着眉,虚弱睁眼。 “祭木老师,你、你怎么样?你能记得我吗?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有人......” 祭木微微摇头,打断他的话:“安静。” 他闭了嘴,紧紧握住她的手内心无比慌张。 “我在退化......抱歉......突然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 她话没说完又闭上了眼,钟长君的心不自觉停顿,他握紧她的手轻声唤:“祭木老师?” “嗯......”她像是被唤醒,又睁眼茫然看着他,“抱歉,忘了你的名字......” 他拨浪鼓般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对你没有威胁的,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恢复的......” “嗯......”她视线越过他看向浴室外,疑惑:“我记得有人在等我,你能帮我找找那个人吗?我现在无法思考......” 眼眶忽然一热,他张着嘴哑然。 好一会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压制着激动,他声线都在发抖:“是、是我吗?” “你?” 他疯狂点头:“是我是我!是我在等你,祭木老师!你回来是见我的对吗?你要回来见我对吗!” “啊......” 她起身往前,靠近他仔细观察,他以为祭木能认出自己,但是她又闭上了眼,整个人趴在浴缸边缘双手下垂。 小心捧起她的脸,她好像是睡着了,呼吸轻轻浅浅,触手缓缓移动,看上去温柔无害。 也许这会温柔,又也许下一瞬她会变回那个可怕的原始动物。 可她赶着回来见自己啊,这就足够了。 他的心已经守不住分寸了,本来当做借口的蛋糕孤零零躺在冰箱里,带来的作品也被遗忘在角落,他只是坐在地上浴缸旁,陪着祭木度过退化期。 祭木发狂的可怕他没忘,可依旧全身心陷在她身上,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只要是祭木他就可以美化她的一切行为。 一天两天,只要她没醒,他就一直陪着。 檀柏再度清醒。 视线短暂模糊,她转动眼眸,一旁的地上睡了个人。 他睡在靠垫上,手掌摊开朝上,偏过视线,自己的手正垂在浴缸外,就在他手掌正上方。 掌心有擦痕,手臂上有明显粗大的勒印。 暗了眼眸,她收回目光记忆向外发散,碰到意识的边缘让她头疼蹙眉。 想起来了,她去救同伴,但是被周欣骗了,不仅没救成,还导致情绪起伏过大,精神退化。 不知道自己又昏迷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又对他做了什么,盯着天花板,她静静躺着没有惊起涟漪。 也许药物堆积在体内集中爆发了,她忽然意识到自从她和钟长君建立关系后,退化得更频繁了。 过去的退化她都是自己成功度过的,不见也不联系任何人,更想不起来门的密码,她将自己关在家里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既然以前可以,那么以后也可以。 缓缓起身,她淡化情绪重新做回那个冷淡的祭木,但刚想叫醒钟长君,他就被水声惊醒。 他几乎是立马清醒,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祭木老师你醒了!你还记得我吗?” 檀柏怔了一瞬,对他的热情感到不知所措。 第62章 “我是钟长君,你记得吗......” 盯着他手臂上的红淤,她忽然不知如何作答。 脸被捧起,目光上移,他靠了过来,这个距离极其亲密,他呼出的热气直接拂在她眼上。 “祭木老师......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你饿吗?要不要吃东西?对不起啊,我用了你的碗筷和冰箱,但是我没有进你的房间......” 气息灼热,他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和疲惫。 他发烧了,肌肤微红,双眼困倦。 是因为照顾她吗? “小鱼......” 他愣了一瞬,眼睛发亮,扶住她的肩膀:“是我啊!是你喜欢的小鱼啊!你记起来了吗?” 兴许是他以为她还在退化状态,行为大胆了许多,兴奋到直接抱住了她。 动了动唇,该摇头还是点头,还是不说话呢? 他身上烫,吐出来的气息也烫,她不清楚他现在神志是否清醒,正要开口询问却又听见:“祭木老师......要是能一直抱着你就好了,你身上凉凉的,真的很舒服。” 她把将要问出的话又咽了回去,静静聆听他的自言自语。 “我真的很怕你有事,一步都不敢离开你......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不然你的手怎么会总是缠着我呢......” 她听见耳后传来一声叹息。 “祭木老师......你清醒过来好不好,就算是一会也行啊......” 侧颈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她眉头一跳,透过皱起的衣领看见了他颈后的红痕。 他为什么不说呢? “抱歉。” 他僵了一下,随即惊喜:“祭木老师!你会说话了!” “ ......” 没有回答,她装作还是退化的样子,茫然移开视线,但是他又转过她的脸,明亮的眼眸喜极而泣:“祭木老师......” 她是凉的,而他是烫的,一冷一热互相交替产生了水蒸气,但奇怪的是这水蒸气模糊了他的眼。 一种浓烈的情绪透过他的眼眸向外传递,比那一夜黏糊的情绪更加滚烫,不可及,檀柏下意识惧怕这样的情绪。 她近距离接收过的浓烈情绪只有憎恨,钟长君的情绪,让她不熟悉。 不熟悉就会惧怕,就会逃离。 不可及,不可探。 起身,离开水面,她沉默着躲避这样的目光,但身后的人跟了上来,给她披了浴巾。 他拦在她面前,笨拙地做出手势:“饿吗?要吃饭吗?” 比划进食的动作,见她不语又指了指她的卧房,比划出睡觉的动作:“要不要去床上睡觉?” 抿着唇,抬头盯着天真又疲惫的人,她犹豫,动摇,又不忍心点破。 可他忽然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迷糊的祭木老师。” 不等她做出反应,他拉着她进了她的卧房,拉开被子他又将她按下。 蹲下身,他抬起她的腿,自觉擦拭着水珠。 檀柏没有说话,可她心有触动。 他没有必要做这一切的,放任她自己度过就好了,为什么要如此虔诚? 踩着他的腿,她又看见了,另一边的耳朵上有一道正在痊愈的细痕。 为什么不说呢? 他在隐瞒什么呢? 捏住那道伤痕,小鱼僵硬一瞬,抬起头,是她故作茫然的神情。 他松了口气,笑问:“祭木老师能给我分点黏液吗?” 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她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照顾你啊。”他笑道。 “为什么?” “因为......你猜啊。” 他歪了歪脑袋,又笑笑,她有种钟长君在逗她开心的错觉。 “猜不到。” “祭木老师笨笨的,咳咳!” 笑着咳嗽,又咳嗽着发笑,他看起来好傻。 “笨?” 她疑惑,从小她就比同龄人成熟得快,也学得快,从没有人说过她笨,就连周欣都觉得她聪明得可怕,这小鱼居然说她笨。 “对啊,笨笨的祭木老师。” 擦干净水渍,他仰起头,傻乎乎笑着,两颊通红唇色却发白,脸色看着越发不好。 点点头,她顺着他的话:“嗯,笨笨。” 她保持着没有意识的状态盯着他看,原以为他会不好意思,没想到他大胆直视回来。 起身双臂撑在她腿旁,他玩笑道:“今天的祭木老师好乖啊,可以亲我一下吗?” 第56章 微凉的唇瓣碰到滚烫的面颊,檀柏轻轻一点,满足了他的玩笑。 面前的人明显愣了神,僵着身体紧张不安:“祭木老师,你、你清醒过来了?” 眨眨眼,她无神地盯着他身后的衣柜。 小鱼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和她靠这么近了,起身挠挠脸,给她开了空调便出去了。 她也松了口气,躺在床上,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有了波动。 那药物的副作用太强了,她每次退化都会失去一段记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完全记不得,但她肯定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伤害钟长君的事。 空调吹出足够的冷气,她辗转反侧,难以平复。 小鱼是很好的小鱼,可她不是很好的祭木,她是怪物檀柏。 叹了口气,起身找到那份情侣合约,她轻轻开门。 周欣说得没错,本身这份合约就是为了骗钟长君和她做情侣来气他,可钟长君是个很好的人,她不想伤害到他,更不能让他面临她和周欣的双重危险。 真遗憾,前不久他才答应续约。 悄悄来到客厅中,毯子盖住腹部,钟长君抱着靠垫呼吸声极重。 她感到一丝不对劲,摸了摸他的脸又探探鼻息,烫,比白天更烫。 拧着眉她扫视一圈,茶几上有几包零散的感冒药和退烧药,她拿起一看,过期了两年。 这个人这么粗心吗,吃药都不看保质期。 推了推人,她低唤:“长君?钟长君?” 用手背给他降温,她看了眼时间,半夜了,上哪去给他买药。 忽然手心滚烫,沙发上的人呢喃:“祭木老师......” “嗯,我在。” 钟长君微睁着眼,又闭了起来,喃喃:“真好......又梦到你了......” “又?” “嗯......嗯......” 听着他加重的呼吸声,她叹了口气,回到原形。 微凉的触手钻进毯子里裹住了腹部和腿,又覆盖住了额头和脖颈,他冷得一哆嗦,微微发颤:“冷......” “你太烫了,我给你降温。” 小鱼想要蜷缩,但他放弃了抱枕,转而抱起了她的手,口中轻语:“祭木......” “嗯,我在。” 缓缓睁眼,他看着眼前蠕动的手虚弱一笑,而后一口咬了上去。 这举动让檀柏惊讶,赶紧抽离了手,可他拉住了触手,目无焦点盯着顶端。 然后,他又咬了上去。 双腿夹着她另一条手轻轻扭动,他汲取着她身上的凉意,也在汲取她梦里的凉意。 属于他的触手悄然释放,她大概知道他在做什么梦了,她很惊讶自己会出现在他梦中,成为那个人。 低头俯视躺在触手中的人,她轻问:“长君,发烧了也想要吗?” “嗯......” 手在不自觉按压软体,他发出满足的喟叹,浅浅勾起唇,他的身体似乎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不吝啬于满足小鱼,客厅里微弱的小灯散发暖光,她抽走触手转而钻进了他的衣袖。 水光打湿了肌肤,也有些凉,他稍稍蹙眉叹了一声。 手臂贴着他的脸降温,软体挑逗着微缩的腹部,吸盘开始吮吸,他发出哼哼,轻轻扭动。 触手绕住上半身将他的手臂贴在身体两侧防止他动作过大,一条钻入腰部与裤子的间隙,紧贴着滚烫的腿。 滑动的感觉大概是又凉又痒,他难受地扭了两下侧过了身,正对着她的腹部。 揉着他的耳朵和眉,一条手缠在小腿上,逐渐拉高。 现在他是没有抵抗力的蚌壳了,全身心放松着,毫无防备,待她柔滑的软体稍稍迂回便轻松破开了缝隙。 他还是抖了一下,身体一紧,但在她的温柔抚摸下又渐渐放松了下来,给她开路。 手被握住和被包裹住是两种感觉,后者是温热的,全方位的,好像被紧紧咬着让她动不了。 软体表面开始分泌黏液,她不希望他受伤。 吸盘开始工作,软体渐渐收缩体型开始移动,她可以看见毯子下鼓起的角度,也能听见轻微的水声和衣物摩擦声,但这样的声音不足以让她兴奋。 “嗯......祭木......老师......” 靠着她的人无意识呢喃,微微皱眉身体又开始发烫,他寻着凉意不断往她身上蛹。 被触手固定着,不会被晃醒,他没有意识但口中依然在含糊不清地念着她的名字。 第63章 黑暗中,黏糊糊,糯糊糊,轻言细语依赖着她的温度。 “祭木老师......哼......祭木老师......” 她低着头,注视他皱起的眉头轻声问:“为什么总是叫我?” 小鱼迷迷糊糊,自觉摆尾上下游动,眼睫轻颤他好像睁不开眼。 张口吐息又忽然咬牙,他难受哼了一声,檀柏以为弄疼他了便停了下来,没想到他哼声带了泣音。 “祭木......老师......” “怎么了?” “别......别走......” 感受到他的挽留,稍稍挑眉,小鱼又一次让她惊讶。 “回来......祭木......我想要......” 他眉头越发紧,腰部扭动腿也轻颤,他在追逐和渴求但她没有继续,她默默看着小鱼的反应。 发烧和睡梦让他意识不清,但正是如此,他的反应和话语无比坦诚。 很快,他眉头舒展,呼吸又开始平稳,这时,她又开始行动。 他的身体对她来说畅通无阻,衣物层层,将轻柔的水声闷在看不见的地方,糯声轻起,他又无意识唤她。 手臂无法舒展,小鱼仰起脖颈又埋在她身上,呜呜咽咽的呢喃让她心底滋了芽。 她又在被需要了,这条小鱼总是需要她。 指腹揉着他的唇,轻而易举破开牙关按住舌面,他的脸比刚刚更烫,她不觉得自己在做好事,可她想这么做。 触手快被他的体温同化了,她好像有些晕。 向后靠着沙发,她通过吐气来散去热意,但她的手却不听她的命令。 大腿在发颤,腹部也在收缩,这条小鱼咬住了她的手指,将墨汁吐在了她的触手上。 放下他的腿,檀柏冷静了一会,可指腹并未离开舌尖,她沉默着轻抚他的下颌,任由口中涎滑落,沾湿衣襟。 小鱼原本蹙起的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柔软的舌尖不自觉舔舐口中异物,发出哼声。 细细的,糯糯的,她想到了草莓的味道。 她没有冷静,她还想被需要。 “小鱼,会生气吗?” 平稳的呼吸回答了她的问题。 触手离开,卷起了衣物,他哆嗦了一下,可能感觉到冷又蜷起了自己。 小鱼在她身上缩了起来,轻轻摇尾。 软体缠上脚踝,她长舒一口气,他的身体好像一块即将融化的草莓蛋糕,散发出酸甜之气。 鼓起落下,衣物里头生出了异兽,有节奏地摸索着。 按住他微微挺起的背,触手顶端代替了指尖,他身体灼热眉头紧锁。 忽然一声咳嗽,接着是三声、四声,他难受挣扎,而咳嗽声又敲响了她心底的鼓面,让她冷静。 她太过了,没有询问他的意愿就让他这样难受。 小鱼大口呼吸,眼皮微颤,是要醒过来的前奏。 揉着他的侧颈缓解不适,触手捂住了他的眼。 喟叹了一声,身上的人猛缩了一阵。 “祭木......祭木......” 他又在呢喃。 等到温度降下,腿部重新出现,檀柏靠着沙发长舒一口气。 她轻轻拍着枕在腿上的人,视线却盯着茶几上的合约。 疲惫酸软,钟长君在被子里醒来的一瞬便清醒。 瞪大了眼怔愣地盯着蒙头的被子,他动了动腿,扭了扭腰,黏糊糊的感觉令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还睡在沙发是,可身上盖了被子,悄悄下拉环视一圈,客厅里没有人。 蒙上被子,他又悄悄拉起衣物。 眉头紧拧,他做了非常难以启齿的梦。 捂住衣服,他畏缩起身,惊讶发现茶几上摆了水和药,规矩地像第一次来那样。 被子只能是祭木给他盖的,药也是祭木的摆放习惯,她清醒过来了。 摸着自己的脸,他羞愧地喊了一声:“祭木老师?” 无人回话。 心里忽然慌张,他起身却发现药旁留了字条。 【多谢照顾,请及时吃药,我很快回来。 】 愣了片刻,而后长长松了口气。 祭木真的恢复,还关心他特地给他盖了被子留了药。 又心虚又温暖,他不自觉扬起唇角,规矩地吃药喝水,准备去冲个澡却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 疑惑扭了扭腰,有种做了平板支撑后的酸疼,但他没在意,快速冲了下后便抱起衣服去阳台洗。 虽然是照顾祭木,但也是住在她家,没有得到允许他不好意思用她的洗衣机。 嘀——密码错误。 门外传来电子锁的语音提示。 祭木回来了,她没想起来密码吗? 擦擦手,他想也没想直接去开了门。 但门后不是祭木,是那双充满阴郁和厌恶的双眼。 一步踏入,挥手扬走灰尘,檀柏摘下鸭舌帽四处张望。 出租屋里没人,地上铺满了纸张,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线条,粗细有别,但勾勒的却是同一个人。 某种程度上,她的漫画天赋大概遗传自周欣。 捡起其中一张,049的样貌经过美化和加工,已经和画中人不太一样了,兴许是周欣自己记忆里的样子。 抬起头,一尘不染的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她抿了抿唇,默默盯着画中人明媚的笑意。 第57章 扳手打在手臂上让钟长君节节败退。 “神经病啊你!” 和周欣比起来他年轻抗揍,被扳手锤了两下后怒从心起,直接一把抓住这差点害死他的凶器,再一拽将干瘦的人拉拽在地。 “有毛病吧你!偷偷摸摸来这里又想伤害祭木老师!” 扳手脱手,周欣扭到了手指,但他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怨恨抬头。 钟长君顿了一步,对他没来由的恨意感到浑身冰凉。 “你、你什么眼神!要不是祭木老师心地善良,你早就被抓起来了!” 他没底气喝了一声,地上的人却开始发笑,眼部周围的皱纹与之一起颤动,那疯癫的模样他突然幻视祭木。 她那次发狂的笑声,和周欣好像。 眼前人颤着笑着从地上爬起,而后猛地冲到他面前。 干枯的手指像木条一般,他没想到周欣会突然爆发,捏着他的脸发往墙上抵。 浑浊的嗓音宛若毒蛇吐信:“你们竟敢假戏真做?你这个小畜生,你还敢住在这里,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哪来的脸碰我女儿?” 脑中嗡了一声,钟长君张着嘴脸部滚烫。 “你、你说什么呢!我和祭木谈恋爱而已!” 周欣根本不信,得意又丑恶地点破真相:“谈恋爱?你们是假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她给你钱,你会和这样的怪物在一起?只有我,只有我不嫌弃她们,只有我才爱她们!” 他手上的劲越发用力,钟长君头皮生疼,但他被周欣的话震惊,瞪大了眼不知如何作答。 “小畜生你挺有能耐,能和她这种怪物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给她灌了什么迷药,说!” 指甲扣进了脸,他还发着烧呢,又被无缘无故被袭击,这下恼怒地直接动起了手。 几拳捶打在周欣肚子上,又一拳把人打倒,甚至忘记了周欣和祭木的关系,钟长君根本没收力。 “滚开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和祭木是......” 辩解的话被一阵枯笑声打断,他觉得刺耳,皱起了眉。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周欣咧开嘴,肉眼可见他的身躯在宽大的衣服下一颤一颤。 “你以为只有你签过这份合约?” 呼吸一滞,他动了动唇,忽然说不出话,只能干巴巴:“你什么意思?” 周欣撑着墙站起,目光中有嫌恶却又带着得意:“她这个怪物,为了气我,骗人和她签合约谈恋爱,哈哈哈......她以为被人爱了,自己就是人了?就能气到我了?哈哈哈哈哈......” 他猛挥了手:“我根本不在意!她知道自己有多恶心,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假装自己被人爱,哈哈哈......” 身体顿在原地,钟长君忽然有些头晕。 他捂着额头,果不其然又开始发烫。 “我才不信你说的......只有你才会觉得她恶心,祭木是个很好的人......” 周欣嗤了一声:“你是第三个小畜生。” 话一顿,第三个......在他之前,祭木和另外两人也做过情侣...... 所以当初那个理由,说什么是为了维护他,果然还是很牵强吧! 他就知道很牵强啊...... 可是怎么会呢......他从未听过祭木有公开过什么个人情感啊...... 看起来他也没那么特殊啊,他就知道,他这么普通哪来的机会和祭木做情侣呢? 但他是唯一一个被祭木承认的对象,也不错啊...... 他忽然有了些底气,抬起头却闪躲着目光:“被你知道又怎样?签就签了,大家你情我愿,又不亏什么的......” 第64章 “混蛋!” 周欣忽然暴喝了一声,吓得他抖了一下。 他不应该感到心虚的,祭木也说过他们是你情我愿的,谁也不亏欠谁,可他就是心虚。 对于他们的合约,他不是抱着单纯合作的心思付出的,他不纯粹他别有用心,他怕这份心思被人发现只能梗着脖子喝回去。 “你凭什么骂我!我、我......” 体温开始上升,他结巴了片刻忽然不知道该反驳什么,气势顿时荡然无存。 周欣可能看出了他的窘态,冷笑了一声,威胁:“小混蛋,离我女儿远一点,否则......我弄死你。” 爱她......恨她...... 祭木的话窜到耳边,好扭曲,他忽然想起那次被袭击。 因为周欣爱祭木又恨祭木,所以他既见不得她身边有人,但又怕她会被人欺负。 神经病,周欣是个神经病,害祭木发狂害祭木退化,他是个神经病。 他想明白了,面对神经病没什么好虚的,就算是假情侣他也要保护祭木。 冷下脸,他心里难得坚定了一回:“我和祭木老师的事,跟你无关。你快滚,让她知道你来过她会困扰的。你已经给祭木老师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如果你真的还念一点血缘之情,就别再打扰她了。她值得更好的生活,没有你的生活。” 嗤笑凝固在眼中,周欣愣了一瞬,上下打量着钟长君。 他后退了两步,摇着头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连皱纹在不可思议。 “你这小混蛋,竟然会喜欢她这种怪物?” 骤然被点破,他心里慌了一瞬,但面色镇定:“祭木老师这么优秀这么好,会喜欢也无可厚非吧?不光是我,还有很多人都喜欢祭木老师喜欢她的作品,身为她的亲人,你根本就......” “噗哈哈哈......” 又被打断了,钟长君拳头攥紧,心里非常不爽。 “可怜、你这小混蛋也是可怜,哈哈......” 周欣扶着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一种看可怜虫的目光看他。 “你有没有见过她这个怪物退化?那恶心的模样你竟然还能喜欢?” “你够了!一口一个恶心,你才是最恶心的人!祭木老师和她的妈妈,都是被你害的!” 气血上涌耳鸣忽至,外界声音仿佛隔了一层纱。 钟长君捂着耳朵,晕了一瞬,撑着柜,他对周欣怒目而视:“你根本就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你只会给......” “你懂什么?只有我......” “你给我闭嘴!一次次打断我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周欣又笑了,旁若无人地发笑。 他笑累了,喘了两口气,摇摇头看了眼手机,又笑着直视面色发虚的钟长君,劝道:“听我一句劝,趁早和她结束合约。她,还有她妈妈,她们都是没有心的怪物,天性凉薄,心中根本没有爱。” “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谁才是真正对她们好又爱着她们的人,她们就是冷血动物。你以为可以捂热她们的心,等檀柏这个怪物腻了,她就会抽身而去,根本不留念。” 天性凉薄......那天的嘶哑笑声又回荡在耳边。 他晃了晃头,坚定道:“祭木老师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也很温柔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周欣露出了怜悯的神情:“真可怜,和我一样可怜。” 他竖起手指:“五年前,第一个签合约的人,他们做了五个月的假情侣,那个小伙子和你一样可怜,表露了心意之后就被她那个怪物切断了合约和联络。” “第二个小伙子,噗哈哈哈......他出了车祸,檀柏看都没去看过,直接断了联系哈哈哈哈......你以为自己有什么特别?” 他有什么特别的? 焦虑徘徊,他顶着滚烫的额头,思考着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有什么特别的能让祭木开口续约...... 如果没有好感的话怎么也不会继续装情侣吧? 就算只是为了气周欣,那他们也做了许多情侣会做的事,而且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会不特别呢? 可是他们相处才不到七个月,她会不会也跟之前的人提过续约? 不对,他不能凭空焦虑,他要听祭木说,祭木说什么他都信。 脆耳的铃声在画中人前响起。 檀柏盯着画里的人,默默接起电话。 “祭木老师,你在哪?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我有话想问你。” 是钟长君急切的声音,她默了一瞬,淡淡道:“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对面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似乎很焦急。 “我想当面问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等着。” 挂断电话,他愣愣看着黑屏的手机,不敢相信祭木的语气会这么冰冷。 她闭上眼,缓缓深呼吸。 现在每一次出门都有风险,她不能有任何大的情绪波动,面对周欣是,面对049是,面对钟长君更是。 再睁眼,画中人依旧笑容明媚,但是下一瞬,049就被保存进了银行最深处。 周欣手臂哆嗦,仰头灌下两颗药才平复下一些不规律的心跳。 昏暗的楼道中,他的袖子里闪出一抹银光。 攥着小刀他靠着消防门疲惫喘气,脸上有被钟长君打出来的淤青。 年纪大了,打不过这些年轻人了,他摇头自嘲一笑。 压下帽檐,毒蛇般的双眼紧盯着走廊尽头那扇门,忽然,震动从口袋中传来。 看着这个号码他扯起一抹得意的笑,但还未开口,对面先得意了起来。 “爸爸,你把妈妈保管得真好。” 他怔了一瞬,还未质问,檀柏又道:“藏在衣柜门后,很有爸爸的风格呢,这种角落,就是老鼠爱待的。” “你说什么!” 这声音极其紧张,檀柏轻笑一声,荡着秋千轻松道:“用我的方式藏起来了。” “你敢!” “别生气啊爸爸,和我做个交易怎么样?” 不远处又是那群孩子在踢球,她脚尖点地,荡起自己。 “我把追踪器取出来,你治好我,从此我们各过各的。” 第58章 捏捏耳垂,周欣的暴躁她没有听见,她适时挂断了电话。 治愈她的退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她也没法完全相信周欣,所以在恢复正常之前,她得先和钟长君保持距离,以免弄伤他。 最近天黑得很快,她的客厅亮着灯,是钟长君在等。 进门之前,她深呼吸几口,恢复平静的心跳和情绪。 开门,微微一惊。 他躺在沙发上皱着眉眼,呼吸困难面色通红,整个人烫得不像话。 摸着他的额头,檀柏不可自抑地感到一些心慌。 这不是好现象,她不该感到心慌。 “长君,醒醒,我送你去医院。” 他被晃醒了,目光微弱胸膛起伏极大。 她正要把人扶起,但钟长君一把握住她的手,虚弱但急迫:“我、我有话想问你......” “现在不合适,你烧得很厉害,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我病了你不能照顾我吗!” 他喊了出来,喊声沙哑眼中蒙了一层雾,她好像听出了一些委屈。 “照顾......” “我照顾了你这么久,你不能、不能也照顾照顾我吗......” 他哽咽了,眼中积聚出晶莹。 强烈的情绪从眼眸中传递,和他的人一样滚烫,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强硬地捧在手心递过来,她不能不接。 心跳忽然跳快了一拍,这样不行,她不能被牵动情绪,更不能让他知道他能牵动她的情绪。 这是弱点,弱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所有人类都是不可信任的。 避开灼热的目光,她敛了神情,淡淡道:“医生比我更专......” 发烫的唇瓣堵住她的话,急促的呼吸打在侧脸,她睁大了眼,竟然被他强吻。 小鱼今天,怎么会这么勇敢? 他从沙发上坐起,双手捧着她的脸,卑微而虔诚,却果断又热烈。 这是一个不足三十秒的吻,双唇分离,眼前是期待而湿润的双眼,期待她作出回应,但她没有回应。 她不想给他莫名又多余的回应,她是要提前解除合约的,解除合约他们就没有关系了,他不会被她伤害到,也不会被周欣伤害到,一切都可以回到原位。 情绪沉默着,又躁动着,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唇也是湿漉漉的,生病让他看起来很虚弱。 昨夜梦中的呢喃在脑中一闪而过,满足的叹息和轻颤让她动摇。 心里不平静了。 挥开他的手,她起身背对着他捂住胸口,压下那份奇怪的动摇,维持冷淡:“我说过,只有双方都同意才可以行使情侣事宜,我不同意你吻我,你越界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她只感觉她的话有些伤人。 第65章 以前都不会觉得伤人的,该如何就如何,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过分了。 可能他是个好人吧,好人应该得到宽容,可她没有宽容。 “是吗......对不起......我越界了......” 失落?哀怨? 她让人失望了,那份情绪又被牵动起来了。 轻咳一声,她去找出了那份拟好的解约合同,偏过头故意不去看他的神情,冰冷道:“因为一些事,我要提前解除合约。赔偿我会付给你,另外关于我们合约的保密合同,我写好后也会交给你,希望你不要做破坏协议的事。” 她在心中默数三十秒,手停顿在他身前,合约迟迟没有被接过。 默默叹了口气,回过头,神色诧异的人脸上有一道泪痕。 这道泪痕好像有魔力,刺痛了她的眼。 他盯着合约呆愣愣问:“我生日那天,你问......问我要不要和你住在一起......那天在酒店,你问我......问我要不要和你续约......” “是我欠考虑了。” “我让你腻了吗?” 他问得很轻,檀柏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她没有觉得他腻,她只是不想伤害他。 但是要说吗? 要告诉他吗? 算了,彻底结束吧,她已经惹怒了周欣,让这条无辜的小鱼离他们越远越好。 “是。” 果然如此......周欣说得没错,她喜怒无常,她没有心。 可他还是不死心,他还要再羞辱自己:“在我之前,祭木老师和别人也签过这样的合约吗?” 她注视他的眼睛,停顿了很久,还是宣判:“是。” “他们......都比我坚持得久吗?” 祭木又偏过了头,但是将解约书塞进了他怀里。 “没有。” “为什么?我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和我做假情侣最久?为什么?” 她深呼吸了一口,好像有点不耐烦:“因为......因为你是第一个我睡过的人,我好奇。但是后来发觉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不好奇了。” 心口有一阵窒息,耳鸣又来了,他的坚持果然在羞辱他自己。 “你放心,我会赔偿你的,你可以要......” “我不是出来卖的!” 扔掉靠垫,他的硬气姗姗来迟,攥紧合约的一角,他的愤怒也姗姗来迟。 “什么赔偿不赔偿,我不需要!你说这种话除了羞辱我,更是在羞辱你自己!” 站起身,他强硬转过她的肩,见到的,果然是凉薄的目光。 他该更愤怒的,可不知为何,他又委屈,委屈哽咽:“你以为我为什么、为什么想和你接吻、为什么想......想和你做......我知道的呀,你不同意的话我会保持距离的,可是......” “可是你干嘛呀......干嘛要忽冷忽热啊......我没那么强的内心,你把话说明白我就自己保持距离了......干嘛要这样玩我啊......” 眼泪又不争气凝聚,模糊了视线,滴落在心上。 檀柏喉间发紧攥紧了拳,对他无力的质问和委屈的控诉无法辩解。 一切都是真的,把他当工具是真的,觉得他人好也是真的,要让他离开更是真的。 她是坦荡的,她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是以合约为准。 “长君,是你搞错了,我们的关系是假的,本来就该保持距离,不是我要玩你,是你模糊了我们的界限,是你自己的心失去了分寸。” 一道不敢置信的目光直射而来,手指捏紧,她感到自己情绪有了波动。 不能再让钟长君影响到她了。 拂开他的手,祭木无情回头,砰一声,书房门用力合上。 大概是逐客令。 上一次这么尴尬又难堪的场景,大概是他疯狂解释自己的漫画走向祈求不要被砍但最终还是被砍的时候。 原来人倒霉起来,逃避也没有用,赔上感情和人格,换不来一点希望。 能换钱? 说得他真像出来卖的,用自己的脸面挣钱,别人想要的时候勾勾手他就贴上去,别人不想要的时候放一把火他这飞蛾就被烧成了灰烬。 祭木说得没错,是他自己没保持好分寸,是他自己想多了,以为祭木对他好是因为他特别,到头来只是因为他比别人没脸皮罢了。 捂着额头自嘲一笑,他果然是没用啊。 门后,触手渐渐消失,檀柏靠着门平复心绪。 她是坦荡的,合约也是坦荡的,没错,一切都按照合约来的,没错。 抚上胸口,她绷着脸色给小鱼喂食。 大门轻轻关上,她手一抖,又倒多了。 奇怪,太奇怪了,她的情绪怎么会这么不稳 不对,外面的小鱼还生着病,她究竟在做什么,她怎么能让人就这样走了? 懊恼。 焦急按着电梯,檀柏强迫自己冷静。 跑出楼,钟长君垂头扶着路边绿化,从背影看无比疲惫。 她顿了一步,又犹豫着要不要喊人。 角落里有一抹银光突然刺眼,一个干瘦有劲的人影从一旁窜出,余光瞥见一把小刀被攥在手心。 她当机立断取下发夹,朝周欣用力掷去。 钟长君虚弱往后看了一眼,不待她开口,人便朝后直直倒下。 接住晕倒的人,檀柏躲在草丛中收着触手,冷眼看着恼怒的周欣。 “你真是疯了,在我家楼下行凶。” 边缘有些生锈的小刀抵着她的脖子,周欣颤抖着,双眼朦胧压低了声:“画呢?画呢?你藏哪去了?藏哪去了!” “治好我,我就把049还给你。” “先还给我!” “你小声一点,你想被抓起来吗?” 她有点烦躁,触手小心拢在一起,快速有力地打掉了他的小刀。 “我跟钟长君会解除合约,你再敢袭击他,我弄断你的手。” 周欣的手还在发颤,他干瘪的脸更在发颤,听到她的话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这小子知道你的秘密。放他在外,你有多大的风险你知道吗?” “关你什么事?” “怪物,你是怪物,你们都是怪物。”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以前看他发疯她会痛快,但现在檀柏越来越觉得他聒噪。 拧了眉,她不耐烦:“我已经知道你住哪了,给我安分一点。过几天我搬走之后和他就彻底断了联系,别再把他牵扯进来。” 她会搬走,像前两次一样,悄无声息断了联络,不给人留下任何念想。 小鱼会生气吗? 还是难过? 她低头凝视着难受昏迷的小鱼,摸了摸他发烫的脸,苍白而干涸的嘴唇在尽力呼吸,紧起的眉头微微发颤。 奇怪,她怎么会考虑这种问题,这不应该是她考虑的,她和周欣之间的毒不应该让第三人承受,她自己承受就够了。 色彩又开始立体,大脑又有点眩晕,她躺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迷茫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她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认知在下降,记忆也开始混乱。 这感觉太糟糕了。 触手拍打着镜面,镜子破碎,掉落割伤了触手,血是蓝色的,流了一地。 钟长君忽然惊醒,心脏剧烈跳动。 消毒水味充斥脑海,没有镜子,没有触手,没有蓝色的血。 他在医院,他昏迷了两天,是路人送他进医院的。 问了住院部的护士,他住院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探望,不光如此,他还得缴纳医院给他派护工照顾的费用。 给手机充上电,有一笔钱打到了他账户上,但是没有多的协议过来。 祭木说过会给他保密协议的。 平静地找到她的号码,拨出去,但号码已注销。 第59章 手和腿都瘫软无力,檀柏默默眨眼,熟悉着眼前的黑暗。 头发上粘到了什么发丝结成一块,舌头好像忘记了怎么动发不出字音,她躺着呼吸着,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她不久前醒来过一次,她能感觉出自己在移动,但是很快又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已然静止不动。 有摩擦声,脚步由远及近靠近了她,然后,光亮骤现。 周欣掀开了黑布,头顶的白光透过玻璃罩直照在她身上,她被关在玻璃缸中。 他很疲惫,脸色发灰双眼满是红血丝,苍老的手背上有一片黢黑,脸上也有摔倒的痕迹。 檀柏觉得他真的很顽强,拖着这个身子骨总是做些危险的事还能好好活下来。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记不起来了,她也说不了话。 “醒了?” 他贴在玻璃上,眼神中有担忧,有怜爱,还有嫌恶。 “想起来发生什么了吗?” 她微微摇头,竭力想动动手指,但是无法做到。 周欣肉眼可见悲痛:“我早告诉过你,你就是个怪物,你没有同类,只有我才会包容你,包容你们。” 第66章 他指着手背焦黑的一块,颤声道:“你把研究所的人引来了。” 三天前 檀柏趴在地上无意识盯着天花板,手里还攥着笔,画稿铺了满地。 电话铃声孤独地响着,直到第三个电话她才意识清醒。 刚接起还没开口,周欣急切喊着:“快逃!研究所的人发现你了,他们来抓你了,快逃!” 意识刚清醒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她下意识问:“那你呢?” 对面沉默一瞬,决绝道:“你逃了,我就逃了。” 他都这么说了,那她也不客气了。 她所有的画稿都做好了被抛下的准备,定时被发布,让她可以无后患。 一脚油门出去,她的内心无比平静,兴许是她已经在心里演示过无数回逃跑的路线,所以此刻真正发生倒是不慌不忙。 可惜,她没有最后喂一次小鱼。 周欣的消息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有了上一次被骗的经验,她不完全信任他或者他那个人脉,于是她调转方向直接去了出租屋。 果然,她就知道人类是不可信任的。 男人鬓边生了白发,被几个身强体壮的人一下击倒在地。 电击焦了他的手背,檀柏可能也被电倒了,否则解释不通为什么她现在还无法动弹。 哦,她忘了,周欣在呢。 那几个原来是去抓他的,某种程度上她救了他就相当于救了自己,只是她又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了她最不信任的人。 触手拍打玻璃发出震动,她抿着唇,沉下眼色盯着玻璃外的男人。 “将就一段时间,现在只有这个仓库可以容纳我们。” “哪来的我们?你要把对妈妈做的事,在我身上也做一遍吗?” “住口!”他怒喝了一声,随手砸碎瓷杯,“ 049到底在哪!” 她嘲笑:“我忘了。” “你胡说!” 周欣喊得大声,拍得也大声,桌面甚至震起了笔。 “放我出去。” “你看看自己这副恶心的样子,你还想出去?你出去就会被抓到,抓到就要连累我一起!你就该永远生活在水里。” “什么水!”她大力捶打玻璃,声音发粗。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愤怒,她想直接拧断周欣。 “活在你圈出来的地方吗!你凭什么让我变成这样!”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捏了捏耳垂,那里已经没有了硬物只留下一道细痕,周欣把他亲手植入的追踪器又亲手取了出来。 “呵呵......你取出来了......”低笑声吸引了他的目光,“取出来,我对你就没有威胁了,你却还不放我走?” 他冷笑一声:“画给我,我就放你走。” “只是因为画?呵呵......你这是爱我啊,用最极端的方式保护我,就是爱我的证明啊。” 他又冷笑了一声,褶皱更加明显。 檀柏贴在玻璃上,得意看向他:“你总说你恨我,想我去死,但你明明爱我爱到要死啊!” “你恨的是谁啊?是049吧?恨她怎么留下我,恨她怎么会让我和你有这样的关系?” “你其实也恨你自己啊!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留下我?为什么要我独自照看049 ?” “是啊,快说啊,说你爱我啊,说你巴不得我去死啊......说啊!说啊!你快说啊!” 触手发了狂,檀柏也发了狂不断拍打玻璃,低哑又粗沉的嗓音从她身上传来,周欣忽然有点累。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拭去溢出的泪水,沉默地看着手边的白色药片。 檀柏已经神志不清了,不断说着自以为刺激他的话,又大力拍打玻璃罩,他不得不给她喂点镇定安神的药。 她和049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一个温和安静,一个暴躁无度。 檀柏骨子里就不是表面装出来的那样文静,她一直都是暴躁的,遇到刺激便会如这般暴力。 做人只是控制本能的方式,只有他才知道,只有他才了解她的本性,才包容她的本性。 里面的怪物已经沉睡,又变成了安静的好姑娘,他捏着眼皮,无声抖动着肩膀。 周欣潜意识里对她是有愧疚的,檀柏深知这一点。 她理智的时候很能运用这一点,偶尔撒个娇说点顺他意的话,她就得到了一台老式电视机。 电视机里放着无聊的新闻,她靠着玻璃,双眼无神。 她也成小鱼了。 《地型异兽》依旧在连载,周欣成了她唯一接触外人的途径,也成了第一个观众。 “这个月的封面不是你。”他平和道:“上一次上封面是什么时候?两个月前?” 她没有听到他的问题,直到他来敲敲她的玻璃。 稍稍拧眉,她有些记不得外面的人是谁。 “封面。” 他指了指手上的期刊,上面是一部运动漫。 “你是谁?” 他愣了一下,放下手上的期刊,又沉默地回到他的研究前。 电脑屏幕上滚着白色和蓝色的字,她看不懂,也没兴趣看懂,她只想把脑子里的故事画出来。 线条落下,成熟了很多,人物比以前好看多了。 钟长君长了胡子,头发也邋遢了很多,屋子里堆满了漫画书和指导书,但他不想收拾。 咕噜—— 肚子叫了,他饿了。 不吃午饭,改吃蛋糕。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总是摄入高糖高热量的东西会不会发胖,但是几个月下来,好像也不见胖,反而胃口越来越差,但越差他就越不想吃饭,就想捣鼓这些样式好看的甜品。 他病了,他很清楚。 在网络的这一边,阴暗视奸着那个人的社交账号,她前两天更新了照片,是淋了蜂蜜的蛋糕。 他也学了,卖相不错的,他也拍了,也上传了,继续设为隐私,仅他一人可见。 断联有五个月了,他好像对于自己做网络中的老鼠这件事乐此不疲。 家人来消息,是委婉要钱的,他很乖巧地说了几句好听的,又给很有出息的弟弟转去了生活费。 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他还是他,那个人也还是那个人,他们的交集回到了原位。 檀柏蜷缩在一起,红血丝从眼眶中延伸到眼下,可怖。 她几天没睡了,笔下全是困在法阵中的小鱼,小鱼在挣扎求救,可无人可见。 伸出手指旋转,她眼前仿佛有小鱼在游,她要逗小鱼,但是迎面被砸中了鼻梁。 “檀柏,砸痛了没有?” 男人焦急在外问候,她已经不知道他是谁了,只知道他会按时送来让她好受点的药,又给她送来这些漫画书,她唯一的乐趣就是看漫画和画漫画了。 摇了摇头,她蜷在角落,翻看这一期的连载。 王国的公主被怪物掳走,需要一个上天认定的勇者去拯救,主角就是这个勇者。 在几部同时期的连载中,她独独追上了这一部。 因为勇者不是真正的勇者,只是这个王国中流浪的乞儿。 国王不愿意花费人力去救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于是编出了一个关于勇者的谎言,士兵在大街上随意将宝剑塞给乞儿,他就成了勇者。 勇者独自踏上了寻找公主的旅程,在海边,他碰到了怪物。 是个和她很像的触手怪,只不过这个触手怪有八条腿。 触手怪轻而易举就打败了勇者,但是没有杀他反而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巢xue 。 勇者被招待了稀有的食物和衣物,他很感激,问触手怪为什么要抓走公主。 触手怪没有回答,却诱惑他和自己一起去报复远方的巫师。 勇者又一次踏上征途,和触手怪结伴而行。 故事连载到勇者为触手怪挡伤,对抗国王的士兵,他们共同待在破屋内,互相依靠互相扶持。 这不是一个热血漫,而是披着热血升级的恋爱漫,饶是她也没看出来这故事真正的内核,直到作者解释:“请不要抱着对热血升级的期待来观看此漫。” 一个很劝退又带了点剧透的写法,这个漫画家很可能是个新人,怕被骂才会这么解释。 这个月的封面,是勇者,勇者为触手怪遮蔽风雨。 这里面的怪物是橙色的,颜色和她很像,要不是不认识这个新人,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外露了真身了。 露真身吗......脑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模糊,但在动,在说话,是记忆里的画面。 像小鱼一样摆尾吐泡泡,记忆的果实在挣破果皮努力朝外蹦,她忽然头疼。 真的有这个人吗? 是谁? 第60章 账号下面有人疑惑,为什么祭木不更新恋爱日常了,她分手了吗? 钟长君扯起嘴角,无声笑笑。 他们拍了很多存货,足够维持两年的恋情了。 太久没出门了,他的头发都要过肩了,跟个野人一样,和家里人视频的时候都被骂了。 第67章 衣柜里都是过季的衣服,他随意挑了一身,正要关门,余光瞥见那个被他收拾在角落的礼盒。 礼盒还是精致的包装,就是表层颜色发浅。 怔了一瞬,他蹲下,打开,里面是那些做工精巧,本该令人面红心跳的东西。 是当时送给他,说要留着下次用在他身上的东西。 她说,看他的反应很有趣,她觉得好玩。 但他们没有下次。 拍拍脸,丢掉那些无畏的念头,他是不是该去谈个恋爱,让自己恢复正常? 走在路上,插着口袋他偷偷窥着街边情侣幸福的脸色,脑子里幻想着身边也牵着一个人。 她的手该是凉凉又小小的,他牵着她,然后一起去咖啡馆吃草莓蛋糕。 摇了摇头,这个形象不对,他要重新幻想。 剪刀剪下他的头发,他的视线透过镜子观察后面等待女友剪头发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头发很帅,看起来是个大背头,今天风大但是这个男人的发型很牢固。 他忽然开口:“可以给我喷个发胶吗?” 理发小哥道:“没问题,您想做个什么发型?” “看起来精神一点。” 他喷了发胶,发型没那么容易被风吹乱了,身边人的头发呢? 简单夹个夹子,再散几缕头发下来? 摇摇头,太简单了,他要重新幻想。 可是幻想又有什么用? 回到家,他依旧是一个人,一个可怜虫。 这个月还是他的封面,可怜虫的故事好像挺受欢迎的,难道大家都是可怜虫吗? 哈哈,好容易招骂的言论。 摸着封面,那橙色的触手裹上勇者,甚至有几段隐藏在了扬起的布料中。 稍稍擦个边而已,就得到了一个封面,他无声笑了两下。 仰起头,身上有些发痒。 那些记忆又被翻出来了,他好像幻想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身体居然起了反应。 仰天叹气,他对自己真无语啊。 脱下外套,打开衣柜,他一头撞在隔板上,痛到流泪。 裤子弄脏了,身体却停不下来,他手忙脚乱关掉开关把东西扔远,趴在隔板上蜷起了痛到发抖的身躯。 偏过视线,那东西上粘了红丝。 他怎么没用成这样啊,这种事也能弄出血,这下没有黏液,他得全靠自己自愈了。 长叹一息,埋在手臂中,他默默忍痛,又默默流泪。 脸上盖着期刊,檀柏躺在玻璃底部,用力回忆。 封面让她有种熟悉感,记忆里的画面已经呼之欲出了,但就是蒙了层纱,她看不透,忆不起。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记忆一向很好,现在怎么连这点画面都翻不出来,她有点烦躁,扔掉了男人给的药发脾气。 男人有些不悦:“又发脾气?” “你管得着吗?” “不听话的话,下个月就没有漫画。” 她起身,摸到角落里的胶囊,对着男人用力吞下,又背过身不想看见他。 他们的关系她大概知道,但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她第二天也会忘。 玻璃罩里堆满了漫画杂志还有各种画稿,她挑挑拣拣,发觉没什么新意,又开始从头看起勇者的故事。 橙色的触手滑过滚烫的唇角留下黏液,又钻进了勇者的披风捆起了他的手脚,但勇者是自愿献上自己。 猛睁开了眼,头顶还是透明的玻璃罩,她看睡着了。 坐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黏糊糊的手感跨越梦境留在身上,她好像想起了谁。 是条又糯又可口的小鱼。 男人拖着瘸腿端着饭碗,来到电脑面前继续他的工作。 啊,转头就忘了。 总是这样,前一刻想起的事,稍不留神她就忘了,脸或是声音,又忘了。 这个月她很配合,也听男人的话,所以她得到了奖励。 在新一话中,触手怪曾经的诅咒发作,他们被国王的士兵发现,刀枪剑戟刺进触手中,勇者背上中箭,一人一怪一齐掉进了海。 在勇者的视角中,他在昏迷前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猜测这个人影是触手怪的真身,是公主,是俗套的爱情故事。 没兴趣了。 但是下个月,下下个月,她依旧表现得很好,男人给什么她吃什么,就算控制不住身体的疼痛她还是期待着得到奖励。 身上泛出红血丝,在本就是冷白色的肌肤上更为显眼,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可她完全不在意。 她的猜测是错的。 触手怪不是公主,她在变为人的那一瞬间能力失衡,作为一个短暂的反派将勇者打到半死,可勇者无怨无悔。 他在濒死前,笑着给她送上了刚摘的花。 软体包裹肌肤,她分泌黏液治愈着昏迷不醒的人,又来了,她走到了记忆的边缘,试探着离开意识的限制,刺痛降临。 这个新人到底是谁? 他的画为什么能让她看见过去的记忆? “祭木......老师......” “祭木......老师......” “祭木......老师......” 呢喃,渴望,满足,欲望在梦中交织,她看见自己的手在那个模糊的身上缠绕,那个人很舒服,她想让那个人舒服,她想听见自己被那个人需要,她想自己被满足。 惊醒。 背对着男人,檀柏捂着嘴瞪大眼,不让情绪外露,但是内心的震撼反反复复洗刷大脑。 她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看见那个人了。 掀开被子,他无语盘坐,手肘撑着膝盖不知在等待什么。 叹了口气,起身去冲澡,顶着睡眼惺忪又换了一套床单,他继续入梦。 失败了,他翻来覆去一整晚也没再入眠。 天一亮起来继续画,他现在就是铁人,不用吃饭睡觉,只需要画画。 谁让他没有八只手,效率又不高,只能牺牲健康了。 摸了摸下巴,胡茬又长出来了,他又宅了三个月啊。 勇者爱上了怪物,帮助怪物逃跑,于是国王下令追杀勇者。 他带着怪物一路狂奔,跑到大陆尽头。 前方是敌人,后背是悬崖,怪物已经放弃了求生之志,而勇者现在才是勇者。 他拔出了属于他的勇气之剑。 檀柏伸出手,橙色的触手和漫画中的触手很相似,熟悉的感觉像是剪切不断的风,萦绕在心底让她看不清又摸不到。 她累了,也烦了,她不想再追了。 周欣听见一阵撕扯声,回过头,檀柏平静地撕毁期刊杂志。 她在生气,熟悉却总是想不起来让她烦躁,他都知道。 慈爱和悲伤难得出现在他眼中,起身拖着瘸腿,他去拖来椅子摆上电脑,放到玻璃罩前。 “今年的漫画大赏是直播,你看看,有没有你的奖。” “我?”她嘲弄一笑,端坐到电视机前,“你不是早就替我回绝了?” “回绝的是你出席,主办方不告诉我今年的人气奖给谁。” “人气这种东西,对我现在来说,还有用吗?” 周欣看着她,叹了叹气。 今天他难得不回怼,檀柏知道他心底有愧,只是他不想承认而已,她也懒得去掰扯。 钟长君戴了一个怪物面具,这是他自己设计的漫画周边,想着在镜头前给自己的作品做个宣传。 幸好他戴面具来了,不然他一个寂寂无名的人,混在一群大名鼎鼎的漫画作者中,他大概整个人都会烧起来。 忐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忍不住前后左右寻找,寻找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心里还有一丝念想。 但是没有,她没有来。 檀柏哈欠了一声,倒头仰躺在碎屑中。 周欣说,上次她是人气漫画家,前后获得了很多粉丝追连载,但她自己不记得了,不记得就无所谓了。 朦朦胧胧又记不起的东西,干脆就不想了。 背过身去,捡起没撕完纸,撕啊撕——撕啊撕—— “......很遗憾,我们的祭木老师因为生病不能到场......” 主持人提到她了,她环抱手臂闭眼歇息,无趣。 “......过去三年人气提升最快的是......” 她打了个哈欠。 叫什么? 维盖? 有些印象,她在碎屑里挑了几片,挑出一片还算完整的封面,上面的作者就叫维盖。 “......那个......大家好,我是维盖......” 是怯怯的声音,大概是个新人,她想起来了,勇者的作者就叫维盖。 “......大家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勇者的作者......” 声音闷闷的,她转过去瞥了一眼,发现是个面具,又转回去继续闭眼。 “......名字吗?是维里斯·魔盖的化名......” 维里斯·魔盖? 檀柏睁开眼,听着电脑里的人声。 第68章 “......哈哈,是的,初中的时候是因为《高维触手》入了漫画坑......勇者的灵感也是因为这部作品......” 维里斯·魔盖是她第一部作品的男主,她记得。 只不过是又一个喜欢她作品的人而已,她又闭上了眼。 “ ......喜欢谁吗?哈哈......很多老师的漫画我都看过,都很喜欢......” 不会说话的新人,端水也不会端。 “......一定要选一个吗?嗯那个......” “祭木老师。” 第61章 “祭木老师......你看看我的画......这里的透视不对吗?” “祭木老师,今天的奶油我没打好......” “祭木老师......你能帮我改改图吗......” “祭木老师......我想和你接吻......” “为什么啊......祭木老师......为什么要这样玩我啊......” 呐喊惊扰了沉睡,檀柏捂着心口难受坐起。 滴滴滴,机器老旧的运转声和有规律的闪光,黑暗中只有这两者陪伴。 心跳得很快,是有什么在挣脱束缚呼之欲出。 冷汗低落,在碎纸上聚积,充当放大镜放大了字。 维盖。 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想知道,她想去找他,找到这个人。 手在发抖,她在兴奋,她在冷静,她又有了出路。 周欣的腿在那次出逃时就落下了病,成了半瘸,但他没有钱去医治,他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给檀柏这个怪物打造牢笼。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才是同类,檀柏只有靠着他才能活下去,而他只有靠着她才能继续坚持。 只要她恢复正常了,记忆回来了,他的049就能回来了。 端着简单的白粥配菜,他一步拖一步走向玻璃罩,却发觉今天的檀柏比往常醒得更早。 习惯性地阴阳怪气一句:“醒这么早,知道起来做早饭吗?” 檀柏盘坐着没有回呛,反而平和地抬头看他,手上把玩着昨天撕下来的碎片。 “垃圾放到通道里。” 玻璃罩和外界的联系,全靠一条管道。 “垃圾?你说这纸还是我?” 她双指捻着碎片,举起给他看。 看架势她是一大早就要开始吵架,他微微拧眉,稍有不悦。 “你自己要做垃圾没人拦着你,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檀柏朝他淡淡一笑,用力捻着碎纸片,在他毫无预感的情况下,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杂志的纸张和普通的纸不同,就算撕碎了还是有一定硬度。 血液是温热的,她能感到生机从体内迅速消失,流向不知名的边缘。 生命的流动果然美妙。 鼻翼微动,她好像闻到了草莓的香甜...... 是草莓蛋糕吗......怎么甜甜的...... 嗯......满地都是花瓣啊...... 眼前逐渐变黑,色彩的饱和度在下降,她看见了周欣急切的面容...... 戴着帽子,她坐在掉满花瓣的长椅上,双手插兜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孩子们踢球。 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但她记住了这个地方,这把椅子,这是一把有草莓味的椅子。 脖子上有一道很细的疤痕,她挠了两下,从早坐到晚,无人来,也无事可做。 踢踢一旁的石头,她起身回家。 但是家在哪她早就忘了,她只不过和周欣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他关不住她了,她也对他没兴趣了。 过往的憎恨和畸形的依赖已经随着她的记忆沉眠,她没兴趣了解周欣深层次的情感需求,她只想找到那个声音,找到她自己的记忆。 朝霞和晚霞是两种色彩,一种看着暖实际冷,一种即将变冷可实际火热烫人心。 她又坐在这长椅上从早等到晚,等待那个声音出现。 天气变热了,勇者的故事也进入了小高潮。 勇者成为勇者的代价就是忘记了怪物,忘记了他们一路而来的荆棘,忘记了他们在下雨天共同躲过的屋檐,而此时怪物产生了进化。 合上漫画,她扭了扭脖子起身离开。 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月了,她都被这些小孩称之为怪人了,可那个声音还是没有出现,就连网上关于这个作者的信息都少得可怜。 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为什么在等,也忘记自己在等什么,不过她机智地记在了锁屏上,每次看时间都能想起来她要做的事。 有时等着等又会突然想起来,就像今天,看着漫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诶?这是你们的吗?” “不是啊,好像是......那个怪啊不,那个姐姐忘记拿了吧。” 低头看手,没有漫画,她忘记在长椅上了。 转过头,他看见了祭木。 阳光忽然黯淡,那个白到发光的人戴着帽子,淡淡望了过来,然后朝他走来。 “我忘记拿了,还给我。” 她伸出手,问他要漫画,语气透着生硬,一点没有三年前那样温和优雅。 他嗓子忽然有点哑,仰着头顿了很久才干干找到两个字:“ ......你的......” 她微微皱眉,但是点头:“我的,还我。” 手在他眼前,她的双眼直勾勾注视着他,却没有认出他。 酸,舌头和喉咙一直到心脏都在发酸。 她不耐烦了,摆了摆手:“算了,给你吧。” 又来了,她转过身又要离开。 “祭木老师!” 种子忽然破土而生,孩子们的球突然进了门框,松果从头顶落下正好掉在脚边,她回过头,看见了那个记忆里的人。 钟长君一言不发回了家,身后跟了个尾巴。 他后悔了,他不该喊出那个名字,他已经被羞辱够了,他的生活中不想再碰见祭木了。 可是她一直跟着,默默跟着。 他把着门,不想让她靠近,猛地吸气,他回过头第二次开口:“你没有家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家?不记得了。” “不记得?明明是你搬走了,你怎么还能不记得?” “真的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了,她又处在那种退化的状态了吗? 不自觉低头看了看她的腿,又不经意扫过她的脸,看起来很正常,就是和三年前不太一样了。 双手插着口袋,目光在他脸上看来看去,少了优雅,多了随性。 “那你、那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在找你。” 手指一紧,他把着门框诧异:“找我?为什么找我?” “我的脑子有你,但是我忘记你是谁了,只能想起来那个公园,所以在那等你,想见见你。”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心里莫名有些抽动,他故作不在意地冷笑一声:“当初不想我继续缠着你的人是谁?现在和我说这种话又想做什么?我们关系很好吗?” 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硬气的话,但是手紧紧攥着,掐出了红印。 “我们关系不好吗?”她疑惑皱眉,“如果不好,你怎么会把我画进漫画?” 心下一沉,他猝不及防就掉了马甲。 “你是维......” 现实生活中被人叫这个名字,他还是有些羞耻,在邻居出现前,他一把将祭木拉进屋。 “你、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祭木展眉,坦然道:“你的声音和我记忆里的很像,我在看直播的时候听出来了。” “直播?漫画大赏吗......你......” 他想问,为什么她没去,是真的生病了吗?生的什么病?要不要紧? 但他还是没问,他不在意这些,他不在意祭木的一切,名誉也好什么狗屁人设也好,统统和他无关。 摇摇头,他咽下话,端起脸色:“好了,你见到我了,你走吧。” 可祭木不肯:“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今天走了,我怕我明天又忘记你了。” “那就忘记啊,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他忽然觉得烦躁,什么想见他,什么怕忘记他,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不过又是让他误会,让他失去分寸的诱惑,他已经跌过一次了,他不会再跌第二次。 “挺重要的,我记得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烦躁,无比烦躁,她为什么还要说这种事? 耍他一次不够,还得继续玩? “不喜欢。” 他需要点冰啤酒,正好他今天出去采买了不少回来,开出一罐他不想搭理祭木仰头猛灌,可她却追了上来。 “可你把我画进你的漫画了,还是女主。” “那又怎样?生平没见过怪物,我就画你了又怎样?” 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他清晰感受到呼吸滞涩了一拍,他不该说她的怪物的,他竟然恶语相向。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但是你为什么一直叫我?一直叫我祭木老师?” 第69章 调整每瓶啤酒的方向,让冰箱井井有条,他假装瞥了她一眼:“不然叫你什么?檀柏吗?檀柏也可以,只不过是我客气才叫你老师。” “是吗......也有道理......可你那天在直播里说喜欢我......” 大力关上冰箱门,他忍着没来由的怒颤声:“因为你人气很高!说一个大众认可的人很正常!而且我从出道就是用的维盖这个名字,你懂吗?你到底要问什么?知道我喜欢你又怎样?当初你不知道吗?现在还来说这个事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笑话?不是,我不是要看你笑话。我只是想见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能记住你。” 他又冷笑一声:“记住我?呵,这和我有关吗?” “有关。你一定向我传达了什么让我记住了你,或是......我对你也有特别的情感,所以能记住你。” 她说得认真,甚至给自己点了头。 荒谬荒谬太荒谬! 为什么这种本该暧昧的话听上去那么让人生气,他不懂,不懂祭木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懂她为什么特地跑到他面前说这些,不懂他们现在为什么还要有牵扯。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记忆的那些画面,都是假的,都是在演戏。你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走。” 第62章 大力关上门,胸口闷闷的,像被人抓紧了心脏。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怎么还有波动,她的漠视她的凉薄,他都见过,这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了,他已经对祭木粉转黑、由爱生恨、脱粉回踩了,怎么心里还会难受。 背靠着门,他缓缓下蹲,难受到无法喘气。 檀柏站在门外,一时间不知道去哪。 记忆是被风带走的种子,需要落地生根。 零碎的画面凑不出逻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人她实在不想放弃,她很想靠近他,很想让自己的记忆落地。 靠着墙,她手插口袋默默等待,楼道里的灯黑了她就在黑暗里等,有人路过灯亮了,她就在灯下等。 看着来往的邻居她徘徊,踱步,只要不走,她就不会忘记这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坐在电脑前他下不了笔,整整一下午钟长君都心神不宁。 他刻意不去在意门外的人有没有走,可是手边两罐捏扁了的啤酒却提醒着他,他放不下。 放不下时而温柔时而冷淡的神情,放不下时而可怕时而温和的声音,更放不下时而暧昧时而冷漠的那段假恋爱。 抓着头发,抓着袖子,他在空调下大口喘气,脑中是摒弃不了的话。 她竟然说他喜欢她? 她竟然说她对他有感情? 为什么这种话现在才说,为什么现在还要说这种话? 他到底要被她折磨多久......能不能去找她......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开门,他傻眼了。 祭木没有走,她斜靠在走廊中,仰头盯着发光的灯管,听见开门声,她淡淡望了过来。 沉默在二人中蔓延开,然后,灯又熄灭了。 “为什么还没走?” 灯又亮了。 走廊中回荡起祭木的声音:“我说了,我想见你。” “你现在见到了,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见见你。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不想再忘记你。” 又是一阵沉默,头顶的灯又暗了下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突然一声吼,吼亮了灯。 檀柏微微诧异,站直了身,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发怒。 “你生气了?我让你生气了吗?” 他抿着唇,眼眶发红,一言不发出来拉起她的手又一言不发拽进了屋。 “你到底要怎么样?来我面前说这些话,是想让我再做一次小丑吗!” “小丑?不,你是小鱼。” 他噎住了,随后面色通红,刚刚的气势陡然下降。 “我、我不是......” “你是,我记得。” 他又开始生气,大口喘气又走来走起:“你又记得了?你不是说你什么都忘记了吗?” “是啊,我的脑子现在不太好,很容易就会忘记一些事。我追了你的漫画,你的故事里勇者最后也失忆了,但他还记得怪物因为他喜欢怪物,我在想会不会我也喜欢你,所以我记得你。” 他突然停下踱步,望过来古怪发笑:“你竟然说喜欢我?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檀柏恍然大悟,她知道小鱼为什么生气了,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点开搜索框,她把搜出来的结果摆到他眼前:“你看,喜欢就是记住一个人的脸,声音,记住一起做过的事,看见那个人心里就会开心,会一直想见对方,一直想联系对方,还有......” 她又看了一眼,想继续向他解释却被打断。 “所以呢?你以为自己是因为喜欢我才记得我吗?” “难道不是吗?” 她说得认真,问得也认真。 钟长君忽然想起来周欣那个神经病说过,她没有心。 讽刺一笑,他总算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就像一根刺一直埋在心底,只要不去动它就不会痛,而祭木就是这根刺。 她不会刺痛他,但她就是扎根在心里,不让他舒坦,也不让他忘记,可在她这根刺看来,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存在而已。 可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痛。 满腔的感情她看不见,甚至在她这里不如几段文字,得不到回应便罢了,可再相见,得到这苍白又干涩的答复,他难受到无法呼吸。 他中毒了,无药可救。 “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 惨然一笑,他无力靠在墙上认命般自暴自弃:“证明给我看啊,证明你喜欢我啊,证明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不是......” 他忍不住哽咽了,他的心理还是一如既往的脆弱:“证明我不是可有可无的......证明你真的在意我......” 祭木沉默了,她盯着他,眼底浮现异样的情绪。 “我要怎么证明?” 他苦笑了一声:“抱我,吻我。” 手终于离开了口袋,她摘下帽子,朝他走来,张开双臂环环绕胸膛。 下巴撑在他身上,她抬起头踮起脚,微凉与炽热相碰,道不清虚幻和真实的意念流转,他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五指进入秀发,她的头发短了一大截,按住祭木后脑,他发泄般在她唇上啃咬撷取。 他想要得更多,两年多,只有他一个人在寂寞地念想着,又幻想着,只有他一个人,从来就是他一个人,祭木看不见,她从来就看不见! 就算是拥抱和接吻也是冰冷规矩的,没有情意没有思念,什么都没有! 双唇分离他推开人,难受到失音:“让你吻就吻,让你抱就抱,可是我感受不到你的回应啊......” 他的声音在发颤,整个人好像从三维退到二维线稿,突然间就变得苍白无力。 檀柏有些不自信了:“可是我还能怎么做?” 他默了片刻,忽而又扯起嘴,笑得苦涩:“艹我。” 拉住他的手,檀柏不想关灯:“我想看你的脸,多看看,我会记得牢一点。” 抿了抿唇,他靠着床头没有说话,扭过了脸,但是他好像脸红了一点,很久才开口:“你要是不想就早点开口,不要最后了再嫌弃我。” “嫌弃?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她按住他的膝盖,俯身仔细观察属于人类的独特的触手。 手上的力在和她对抗,她捏了捏:“别乱动。” “你能不能别看了,我......” 他的触手骤然发动攻击,直接打在脸上让她微微一惊,再抬头就是他别过去的脸和通红的耳垂。 她试探性摸索,想看他是什么反应,但也许她的目光太强烈让他不适,他直接皱起了眉。 “停下吧,我就不该说这件事。” 他推开她的手起身要走。 触手一瞬间勾住了脚踝将他拉回,而后一条,两条,沿着肌肤将腿折起,固定。 他好像反应更大了,肌肉发颤声音也发颤:“我、我说了停下......” 这是害怕的情绪,她能感受到。 软体表面开始分泌能加速自愈的黏液,一条手勾来手机,她转给他看:“你洗澡的时候,我查了很多方式,不会痛的,你别怕。” “我不是怕!我就是、我只是......” 他又不说话了,偏过视线闭紧了唇。 鲜艳的触手伸到他眼前,她伏在他身上转过他的脸,解释:“这也是我的手,你看,我的手上有黏液......” 光滑的表面正在安慰粗糙的蚌壳,她所有的手上都分泌了黏液,滑过腰侧滑过胸膛,又缠上了他的手臂,他就像是被盘过的石,光滑且亮晶晶。 他抖了一下,闭上眼。 第70章 “哪不对吗?” “不、不是......只是有点凉......唔......” 他闭紧了眼,双手攥着她的软体全身紧绷。 “别和我对抗,我很慢的,不会弄疼你的......可以吗?” 呼吸急促了一瞬,而后停顿片刻,他手上的力度似乎松了一些,瞥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轻轻点了头。 这个人,和记忆一样,又不太一样,檀柏说不上来有什么变化,她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转过他的脸强行对视,他却抬臂拂开她的手,不看她。 海水一浪一浪打在礁石上,久而久之会生苔,他好像大海里孤独的礁石,随着风浪而摇晃,却倔强地不肯随波逐流,不肯生苔。 身体在触手下呼吸,燥热,又好像有点难受,他关不住牙间的呜咽,双手想摸索点什么离开了她的手。 海浪拍打声就在耳边,可小鱼想游走,她不愿意。 触手拱起身躯挤入后腰和床的间隙,紧紧缠住了他的上半身不让他游走,在小鱼惊讶的目光中,她再次强硬转过了他的脸。 指腹抚过发烫的脸颊,又绕上去沿着眉骨的轮廓勾勒,滑下来就是眼眶和鼻梁。 温和而饱满的情绪在眼中聚积,小鱼晃动着,又安静着,等待她的回应。 耳朵是烫的,她捏了捏耳垂,沿着下颌回到下唇。 她都抚摸了一遍,希望能在脑中留下他的影像。 轻轻捏开他的唇,她问:“这样可以吗?” 暗下眸光,小鱼又偏开了视线,点了头。 拇指分开牙关,轻轻按压舌尖,唇内搅动着春泥,翻天覆地,水声潺潺。 吸盘呼吸着,消失着,攀住那块孤独的礁石使劲与海浪对抗,手指猛然被大力咬住,缠住腹部的手感到一阵收缩,他直接哼出了声。 小鱼闭着眼微微颤动,他静静平复风浪,没有松口。 缺了点什么,她心里还是空空荡荡的,没有被填满。 这不对,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她要找的感觉和记忆。 钟长君感受到了她的沉默,睁开眼,不解、烦闷、不满足,她不是很好。 又是在不满意他吗? 果然,她还是那个忽冷忽热的人,没变。 松开她的手指,他装作不在意:“你对我没有感觉,松唔!” 身上的触手陡然发力将他拉起,可腿还是曲着的,他直接坐在了一堆软体上,和祭木面对面。 第63章 挤压感更加明显,他没有着力点,直接靠在了祭木肩头,就好像对她投怀送抱。 手臂伸展不开,他恼红了脸:“我说了松开,难不成你还想强迫我吗?” “不对......” 带着失落的轻语拂进耳中,他忽然就被浇灭了恼怒。 “什么不对?” “这感觉不对,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 带着人的体温,祭木紧紧抱着他,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碎。 “不对啊......” 关节已经发麻发疼,但是心里好像更疼,他忍不住埋进她的颈窝轻声问:“哪里不对?你说,我照着你说的做好吗?” “我不知道哪里不对,我大概已经忘了我想要什么了,周欣的药会让我遗忘。” 忽拧了眉,他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你一直和周欣待在一起吗?” 她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的背,也靠在他肩头轻轻摇晃。 “嗯,被抓住了,就只能乖一点吃药啊。不然连漫画都没得看。” “什、什么意思?他对你做了什么?你现在、你现在......” “嘘——安静。” 她真的有魔力,他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颗心在胸膛鼓鼓作响。 “我知道以前我和他互相仇视,但是现在不记得那种感觉了,不记得就过去了。我在公园里等了你很久,每天都等,我真的想记住你给我的感觉......” 清清凉凉的声线透出几分失落,她还在他体内静置着,饱满又让他安心,而这份安心又是难过的根源。 他很难过,祭木是无助的,她在寻求他的帮助可他无能为力。 “祭木老师......” 檀柏浑身僵硬,一瞬间记忆如洪流,以分镜的形式涌入脑海,短暂但汹涌。 她松开手不可置信望进他眼中:“你,你能再叫我一遍吗?” “祭木老师。” 高兴的、难过的、失落的、期待的、感激的、愤怒的...... “祭木老师......祭木老师......” 每一声“祭木老师”都是不同的情绪,满含着想要得到回应的期望,从他口中唤出。 不是怪物,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檀柏看着泪珠在他脸上滴落,她好像忽然懂了,为什么自己会记住他。 小鱼传达给她的情绪和周欣截然不同。 周欣给她的养分是憎恨和厌恶,是不惜一切也要共同毁灭的疯狂。 小鱼,他需要她。 她感受到了,她知道了,那一声声“祭木老师”的背后,是强烈的需要和渴求,她在被需要。 钟长君在被注视,他是不喜欢被注视的,可那个人是祭木,如果是祭木,要他怎样都可以。 不想闪躲,不想逃避也不想说气话,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帮她,很想和她在一起。 她笑了,笑得天真,眼眸明亮,像是小姑娘得到心爱的玩偶,如果可以,他愿意做这个玩偶,只要能让她开心。 “我现在记住你了,小鱼。” “只是现在吗?明天也可以记住我吗?” “有一点困难,但我会努力记住你的。” 她的手忽然蠕动,冰凉的感觉是她又在分泌黏液,并且朝着他不敢置信的深度探索。 他瞪大了眼浑身僵硬,但这时,身上的桎梏竟然在渐渐松开。 “祭木老师......等等......别......” 抓住她的肩膀,他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眼睁睁看着一条鲜艳的软体缠上了他自己的触手。 没有了束缚,他是可以走的,祭木给他自由了,可他反而更加难堪。 他不想拒绝,可是羞耻心在作祟,在阻止他迎合。 紧紧抱着那个微凉的身体,身躯在随着软体蠕动而像风浪般随波逐流,他的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连话语也也不再经过大脑。 “祭木老师......祭木老师......” “我在啊,你需要我吗?” “我......我需要......我想要......我一直都、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你......我忍不住......” “多叫叫我,我喜欢听你叫我。” “嗬......祭木老师......别......别让我自由......把我捆在你身边......让我一直都属于你......” 汹涌的情意传递过来,他的拥抱越发用力,好像一松手她又会消失不见。 檀柏抱着他,抚着他的后脑被他的温度感染,耳垂微红,眼底浮现出满足。 她的心终于被灌溉,她喜欢小鱼。 手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体,银链环身,荡在臂间有挂在胸前好似一件闪亮银衣,血管被挤压至涨大,小鱼难受皱眉却无法躲避,双臂被扣在身后,他跪坐在她手上佝着背,绷紧了肌肉。 垂着头,他可以亲眼看到自己是如何被她索取的。 抬起小鱼的下颌,檀柏低头吻去,灼热而短促的呼吸渡进口中,她听见了又难受又满足的喟叹。 “小鱼,喜欢这样吗?” 他有一瞬的闪躲:“会有些痛......” “那为什么不拒绝?” 抿了抿唇,他转回来,湿漉漉的眼神中传达着柔和,坚定,还有虔诚:“痛一些,我就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是你给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喜欢。” 深深呼吸,檀柏的心在颤动。 她好像闻到了草莓的酸甜,不是这个季节的味道,但又带着这个季节的热烈。 一条触手从后而来,遮住小鱼的眼睛将他往后拉,她附身一口咬住银链。 脆耳叮铃,他痛到呼喊,身体发抖。 “祭木老师......祭木......” 汗自颈间滑落,腹部收缩不止,他不敢向后坐只能全身心相信搂着他腰的祭木,这让他现在的姿势很别扭。 张着唇大口呼吸,他快要支撑不住了,可是祭木还没玩完,他不能让她扫兴。 冰凉甩到胸膛,甩到手臂,又甩在腹部,触手的攻击带动了全身的银链,不仅引发了急促的铃声,更是让他感受到被牵扯的疼痛。 但疼痛之下却反上来一股火热,扎根在血液中又涌入四肢,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完完全全病了。 如果束缚能让他不离开祭木,那就让他扎根在这,扎根在祭木身旁,他可以做没有意识的小鱼,可以做为怪物献上一切的勇者,他可以接受一切。 “祭木老师......抱住我,别让我掉下去......祭木老师......” “不会的,相信我。” 第71章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我不想离开你......” 微凉的黏液被涂抹在唇上,他看不见但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祭木,是祭木的要求,他可以做到,他可以满足,他可以被祭木要求,他不是可有可无的,他是特别的。 张开唇,他主动迎接祭木。 又是一道惊雷。 奇怪,又? 檀柏靠在床头往窗外看去,这时又一道惊雷劈下。 小鱼仿佛被雷劈中,全身剧烈颤抖,下一瞬他就要跪不住了,但他不会摔倒,触手在他身后拉住了他的脑袋,让他保持平衡。 她和小鱼是面对面的,汗湿的脸,泛着潮红的脸,欣喜而难受的脸,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每一声呜咽她都能悉数收下,她好喜欢。 喜欢这样的小鱼,喜欢这样的自己,喜欢这样的天气,更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 不是恶语相向,不是疯狂怨怼,是坦诚又纯粹的依赖。 移开堵住泉眼的巨石,随着闪电的白光透入,夏天的第一场暴雨来临。 眼前复现光明,触手们消失,祭木和他搂在一起,安抚着疲惫不堪又痉挛不止的身体。 她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他知道,第一次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抱着他,很久很久,亲昵又包容。 靠在祭木肩上,钟长君看着窗外神色迷离。 指腹从喉结处摸来,点点下颌,摸摸脸颊,又抚上眉眼,她又在勾勒他的样子。 她想记住自己,他是特别的,对她来说他是有意义的,好安心。 “祭木老师,我喜欢你。” 沙哑的声音,突然的表白,厚重的雨幕。 手指沾上他分泌出的黏液,在他身上画圈,祭木叹了一息:“我也想喜欢小鱼。” “为什么是想......” “走出这里,我就会忘记......” “那就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我们在一起,住在一起,好不好?我可以照顾你,我们一起,离那个周欣远远地,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很细,檀柏抱着他,目光望进褶皱的床单,静静思考着他的话。 “现在的我,是一个完整的我。我不用再依赖他的药了,可代价是......我随时会失忆,小鱼,你能忍受我一遍遍忘记你吗?” 摸到干涩的唇,拇指进入双唇,暧昧又亲密。 她没有立即给他答复。 承诺是一件庄重又严肃的事,许下承诺就是一份必须要守护的责任,但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不是一个好的伴侣,小鱼。和我相处,会很累。我没有你那么高的情感阈值,人类的情绪我并不能完全感知,感知不到就无法尊重,我不想做一个不尊重你的伴侣。” 他们没有看着对方,她看不见小鱼的神情,但是手上传来了亲昵的触感。 他蹭在自己掌心,自愿给她舐去指上黏液,湿湿热热,是温情。 “祭木老师,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我崇拜你仰慕你,和你在一起是我占了便宜。如果你只能感受到我一分的爱慕,那一定是我投入得不够多。” 他支撑自己起来,与她四目相对,神色诚恳。 “祭木老师,我知道是我在强求你答应,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喜欢我,我可以接受我们保持这样的关系,我只想要一个靠近你的机会,好不好?” 小鱼用自己的全力游到她面前,却只是卑微地祈求一个靠近的机会。 她默默叹了口气,这样的祈求,她不忍心拒绝。 “好。” 雨下了一夜,檀柏睁眼便是灰蒙蒙的天,第二眼便是身旁这个满身束缚的人。 她赶紧起来,替人解开卡扣脱下银链衣,又探了探呼吸,这个人还活着。 这一切应该是她做的,但是还好,她没有把人弄死。 身旁的人被她摆弄醒了,睁开眼迷迷糊糊扫了她一眼,而后搂着她又一起躺下。 “再睡会吧......祭木老师......我太累了......” 背后沙哑的声音慵懒而自在,她睁大了眼,心脏猛烈跳动。 这个人,她记得。 第64章 周欣住在哪,檀柏记在了手机里,所以她认得路。 自从她脱离掌控后,这个男人好像加速了寿命的流失,又苍老了十来岁。 胡子和头发趋近于花白,原本有着清晰恶毒的双眼也变得浑浊不堪。 “回来看看我死没死吗?” 他没有对着她说话,而是盯着仓库外的钟长君,眼里流动着不明意味。 “爸爸,你这辈子,得不到任何人,你是个失败者。” 她望着这个男人,情绪平淡如水。 周欣冷笑一声:“被一个怪物说我是失败者,我还真是失败啊。那个小子不嫌你恶心吗?” 他弯下腰低声道:”只有我才不会觉得你恶心,你知道的,你们都是凉薄的怪物,那个小子最后的结局也不过和我一样被你们抛弃,倒不如我们现在把他处理掉,远走高飞。” 这些话没有被钟长君听到,但他总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檀柏回头望了他一眼,今天没风,他特地吹的发型不会变乱。 “怎么可能呢爸爸?他需要我,我也喜欢小鱼,我要和小鱼住在一起。” 周欣又发了疯,抓起水杯就往地上砸,砸碎一个不过瘾,又将电脑搬起来砸碎在地。 钟长君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但她对他摇了摇头。 她起身,在周欣恼怒又震惊的目光下,牵起了他的手,盖在他苍老的手背上,像女儿对父亲嘱咐:“我知道,在爸爸的心底深处也是需要我的,可我不需要你。” “我们已经伤害对方太多了,我已经不想在乎你了,也不在乎你痛苦还是得意,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如果你还想继续视奸我,可以追我的漫画,049的故事一直都在我脑中。” “你年纪大了,还一身伤病,尽量舒心一点吧,能让你活得久一些。” “那么,再见了,周欣。” 牵起她的手,离开这个充满诅咒的仓库。 钟长君抿抿唇小心窥着她的侧脸:“祭木老师,我们......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她点头,对他轻笑:“算哦。” 今天太阳很大,高贵的蝴蝶又在脸上眨着翅膀,他看入了神,被凸起的砖头绊了一脚。 回过神,赶紧撑开伞替祭木遮阳。 走在树荫下,他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迟疑问:“祭木老师,和你的父亲决裂,会难过吗?” “难过?我没......” 回答忽然中断而后久久没有继续,他疑惑看着她却发现祭木直视着前方的路,平淡自若。 对视,她的目光里有一些陌生和警戒。 她又忘记了。 “你......” 适时调整方向,他不让一丝阳光落到笨笨的祭木老师脸上。 抛下刚刚的问题,他假装没发现她的遗忘,轻松道:“祭木老师,今天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吃什么......唔......什么都可以。” 她没想起来,回答地很不自然,但他的祭木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会为了不让他难过而假装没有遗忘。 要是一个人总是在遗忘和记起之间徘徊,那该有多难受。 用力握紧她的手,他在心底发誓,就算只是条没什么用的小鱼,他也要全力守护好她。 檀柏清晰地感觉到,关于周欣的记忆正在脑海里逐步消失,而这份消失也让她的遗忘变得更加频繁。 每天早上她都会忘记前一天的事,忘记身边这个人,但屋里有着自己存在的痕迹,这些熟悉给了她安心。 今天,屋子里空无一人。 她赤着脚,迷茫地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 墙上有贴纸:“祭木老师,我去接人了,要是睡醒了不要慌,等我回来。请你一定一定等我回家,拜托拜托。” 桌上有食物,旁边的贴纸:“碗筷放在水池里等我回来洗,冰箱里有巧克力蛋糕,要是巧克力酸了就吐掉,祭木老师千万不能生病!” 冰箱上有纸:“不安心的话请一定一定给我打电话,找备注,小鱼,小鱼会咕噜咕噜游到你面前。” 卫生间里也有贴纸:“白色牙刷是祭木老师的,小鱼是黑色的。” 每一张贴纸下面都画了一条可爱小鱼。 她点开手机屏幕,锁屏就是她和另一个人的合照。 有种被莫名其妙入侵的感觉,她的身旁全是这个小鱼留下的踪迹,每一个失色的分镜都在被他上色,好像她就这么自然而然接纳了。 挖着巧克力蛋糕,她尝了尝,甜甜的,能接受。 钟长君很少在早上离开祭木,他很怕祭木遗忘着遗忘着就会离开他,而且大门还没锁。 他干不出那种把祭木关在家里的事。 焦急拖着行礼,他催促着身后和他相似却悠闲自得的人:“快点啊,我着急回家。” 第72章 “急什么?这里变化很大嘛,建得这么好了?” 他不耐烦地撇撇嘴,说出来的话却另一种态度:“嗯,翻新了。” 放完行礼,看着这个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装腔作势的优雅的弟弟,他迟疑着问:“要不你还是去住酒店吧,我家里很小的......” “我那么小的房间不还是让你住了?”弟弟笑着搂上他的脖子,“好歹你也资助了我不少,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呢,走吧,回家。” “可......”拒绝的话被车门声打断。 一路上钟长君都很忐忑,他已经提前告诉祭木家里会来陌生人,但祭木没有回复。 不顾弟弟的埋怨,他一回到家就满屋子找人。 祭木安安静静在书房内赶稿,看见他回来眼里有一丝惊诧。 挠挠头,他羞惭:“祭木老师,对不起啊,我弟弟他、他要在家里住几天......” 檀柏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小鱼,她和小鱼住在一起。 刚要开口,抱怨便靠近了书房:“你怎么都不帮我提一提啊,哥......你还真藏了个人在家?没听爸妈说过啊?女朋友啊?” 是个和小鱼有三分像的人,但是目光在不客气地打量她。 不待他说完,小鱼拧着眉极力压制着不喜将人推了出去。 檀柏挑眉,放下笔,悄悄拉开门缝。 那人拍着小鱼的胸脯调笑:“你是这种口味啊?一看就是白富美吧?你那些破漫画能养得起吗?” 小鱼给他收拾行李,闻言拂开他的手,双眉紧拧,不开心。 “等会,你不会才是那个被包养的吧?她是你金主啊?” “你!” 那人笑了笑,擦擦鼻子又拍拍小鱼的背:“开玩笑开玩笑。” 小鱼像是鼓了气的河豚,生气但不被那人看见,兴许那人看见了可他不在意小鱼是否高兴。 檀柏在意的。 锁了门,小鱼双手合十:“对不起祭木老师,我弟弟他总是打扰到你,我替他道歉。” 确实挺打扰的,一下午没少使唤她的小鱼做这做那,又挑挑拣拣,惹得小鱼很不舒坦。 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她看着满含歉意的双眼,道:“你不喜欢他。” 他愣了一瞬,支支吾吾道:“也不是......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的......” “可你不喜欢他。” 低头摸了摸后脑,小鱼没有回答。 她不动声色扫过小鱼不算好的脸色,叠好毛巾不经意问:“今天晚上做吗?” “啊?”他抽了抽鼻子,心虚看向门,“今天......我怕会被听见。” 握住他的手,檀柏没有在意他委婉的拒绝,而是按住他的背,释放了触手。 冰凉进入睡衣,他惊诧不已,想起身却被祭木牢牢按着,他不自觉压低了声,焦急道:“祭木老师!门外会听见的!” 祭木撩开衣摆,指腹沿着脊背用力按着一路探上,触手直接拉开了膝盖。 今天的祭木着急了一些,他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有些怪。 “祭木老师,等等、等唔......” 冰凉在入体,他赶紧捂住嘴,将哼声闷在掌心。 他要被捶进被子里了,今天的祭木异常激烈,与往常满是情意的激烈不同,她可能生气了,带了点发泄的意味。 大概是生他的气,他能理解,一直被打扰谁都会生气的,如果要撒气的话他也愿意。 闷哼紧紧关在手中,忽然,一截柔软的冰凉滑上手臂,而后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大力将他的双臂扭至身后。 牙关没了屏障,他惊恐扭头。 与客厅一墙之隔,他能听见外面电视机的声音,而房间内的海浪声也不小,他的耳边全是自己的哼响和床板的晃动声,这些声音在脑中放大,他简直要羞愧到着火。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电视机的声音好像小了一些,门外的人是不是听到了?是不是下一瞬就要进来了? 要是被看见了,被发现了,他以后在家里就真的没有尊严了。 扭着腰,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小鱼红着脸眼角湿润:“不要......祭木老师......会被听见的......” 她停下了。 他瞪大了眼好像很意外,意外她真的会停下。 “祭木老师......你、你生气了吗?” “没有。” 檀柏俯身趴到他背上,摸了摸他的眼:“要是小鱼拒绝我还强迫你,那我就是坏人了。坏人是会被讨厌的。” “可、可......” 抚着他咬破的唇,檀柏亲吻了他的侧脸:“不喜欢外面的人,为什么不拒绝他进来呢?这里是你的家,你可以拒绝别人。” 他愣了一瞬,抿着唇转头埋进枕头里,闷闷道:“ ......小时候是我占了他的房间,现在他来,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真的是照顾吗?你喜欢照顾他吗?” 小鱼默了片刻,转回来眉眼是罕见的不耐烦:“其实我们关系一点也不好!他只会通过爸妈问我要钱,说什么给我带了礼物,就是什么墨镜手套帽子这些他用过的,他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总是翻我的东西还向爸妈告状让我被骂,我知道他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他,我讨厌他!” 触手在不知不觉中消失,轻抚着他的背,檀柏默默侧耳,将一场情事变成接纳他的烦恼和家长里短的倾听。 她用力点头,给小鱼情绪支撑:“这样真的很讨厌呢。那我们让他走吧?” “啊?这个......” 在背后愤愤不平说完坏话,小鱼又糯了起来,不自在地挠挠脖子。 在钟长君有限的经历中,他很少拒绝别人,逆来顺受惯了,他不会拒绝别人。 这会祭木忽然给他上了压力,他又开始想逃避,逃避与人相处。 躲开她的目光,还没想好什么说辞,祭木一个翻身撑在了他身上。 “小鱼是不是不擅长拒绝别人?” “啊......这个嗯......” “不擅长、害怕和别人相处什么的,很正常。小鱼说过,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既然我们是伴侣,你做不到的,你生气的,都应该告诉我,告诉我你需要我,需要我帮你,需要我倾听你的烦恼,倾听你的秘密......” “小鱼,我想你需要我,不是视我为神。” 第65章 钟长君在祭木认真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对祭木说的这番话震惊不已。 不管是震惊于她将他们看做伴侣,还是震惊于她察觉出他的不高兴,亦或是不满意他卑微的姿态,总之就是震惊,他动了动唇可说不出话来。 “现在,告诉我,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我从没想过让祭木老师做什么......” “那小鱼是准备把我供起来吗?” 忽然紧张,忽然心虚,又忽然......满足。 兴奋在疯狂滋长,祭木给了他权利,他可以提要求,可以向她倾诉,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像普通情侣那样,平等,相爱。 不知是不是被她注视的缘故,小鱼的脸颊渐渐微红,他的目光像是喝醉一般朦胧,口感黏黏糊糊。 抬手将她按下,他们吻在一起,又滚在一起,一声轻响,他关了灯。 “祭木老师,我想继续。”他伏在她身上,小心拨开她的发。 檀柏愣了一瞬,轻笑着问:“不怕被外面听见了吗?” “嗯......嗯......你温柔一点,我们小声一点......” “好。” 海浪成了溪流,依旧冰冰冷冷,所有的热烈都化成春风,轻柔细腻,融化在唇舌交汇间。 软体在身上蠕动,缠绕,又紧紧包裹,安心而满足。 靠着门,她双臂环绕静静听着外面的交谈声。 被她鼓励,小鱼后半夜一直在做心理建设,他说,他要做一个勇者。 然后,他今天强硬给外面的人定了酒店,又支支吾吾将人请走,甚至又忙前忙后替人收拾了行李。 回到家,小鱼已经满身是汗,脸都被晒红了。 “小鱼很棒哦。” 他怔了一瞬,摸了摸后颈不好意思道:“果然我还是不太会说话......又给人跑腿了......” 檀柏摇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拥抱:“惹不起,就躲。现在是不是开心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 家里没有多余的人了,还是只有他们两个,现在是,以后也要是,一直都是。 “嗯!我只想和祭木老师在一起,我要去租一个大房子,只有我们两个。” 一年后,《地型异兽》第二卷完结,勇者的故事也即将步入结尾。 “我们要去哪?” “去漫城。” 檀柏对他有印象,恍惚记得她认识这个人,可具体的画面开始模糊,但她猜,他大概是个好人。 没有提问,默默点开屏幕,她阅着自己隐藏起来的动态。 头顶忽然被戴顶帽子,她疑惑抬头却见那个人也戴了帽子。 第73章 “捂好马甲啊,祭木老师。” 说完,他笑眼弯弯牵起了她的手。 祭木老师...... 模糊的玻璃忽然破碎,她从混乱的记忆堆里捡起了清晰的脸清晰的声音,和眼前人正好对上。 低头看屏幕,隐藏起来的动态有一条置顶,置顶是一张照片。 背影脆弱的人,在追光,追着光影绚丽的夕阳,沉醉。 “这是什么?” “盲盒啊,拼手气的。”他凑过来低声问:“祭木老师要不要来两发?看看你这个原作者手气怎么样?” “我看看......咦?这么多人物啊......” 小鱼在她耳边悄悄说坏话:“大混池特别毒,赚得就是这份钱。” 他信誓旦旦说她的手气肯定会好,因为这些都是她爱的角色,反过来,角色也爱着她。 她抽出来一个大反派一个小反派。 小鱼笑着,一手一个反派,说她就是反派的命。 檀柏擦擦鼻子,悄悄抬眼,将小鱼的笑意尽收眼底。 “祭木老师,快来快来......” “祭木老师,抽这个抽这个......啊你不喜欢,那我们去和别人换吧......” “祭木老师快来!是我的作品!” 小鱼用气音,小声又兴奋地朝她招手。 一面墙都是勇者和怪物的冒险图,用的是上了封面的几页,小鱼激动到脸红,拉着她手不断摇晃。 “祭木老师,你看!” 兴奋,激动,又克制着,小鱼眼里闪烁着光彩,期盼得到肯定。 她笑了笑,点头:“小鱼很棒啊。” 走到货架后,她拿起怪物面具戴在他脸上,轻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 一人戴着一个面具,他们手牵着手漫步于大街。 手被牢牢牵着,她看了眼路边的烤蛋糕还没开口,身边人便停下来问:“祭木老师,想吃吗?” 透过面具的眼睛,她看见他在笑,那笑意是对着自己的。 忘了自己有没有点头,忘了她现在身处何方,明明她记得有双眼睛在笑,但望着人来人的步行街,身边还都是奇装异服的人,她忽然失去了方向。 钟长君付个钱的功夫,身后被人流一撞,再转身便不见了祭木的踪影。 瞬间全身发凉,慌张,这条步行街到处都是coser ,很多人都戴着不同的面具,祭木小小的身影很容易就会被人挤走。 他不愿意在祭木身上放任何追踪器,出门都是牢牢牵着手,可这次竟然松手了,他怎么能松手呢! 前后张望着,他的手不由自主战栗,脑子里也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坏结果。 要是祭木忘记他了,忘记他们的关系了,忘记她自己是谁了,忘记了一切要怎么办...... 他明明发誓要守护祭木的,他怎么可以松手...... 手被牵起。 脚步一顿,心跳滞后一拍,回头,是祭木。 “没和你说就走开了,让你担心了。” 她提起路边买的汽水,面具之下,笑意盈盈。 摘下面具,背对着夕阳,钟长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祭木老师,不要走远好不好?我不要和你分开。” 今天的夕阳也是绚丽的,给天空尽头染上橙红,染上她的颜色,和摩天轮上看见的一样。 给他回应,她也紧紧抱着她的小鱼。 “好。” 她有八条触手,她掳走了公主,是个怪物。 他是个被随意选出来的勇者,一把剑,一双靴,从此踏上了寻找公主的路途。 没有武力的勇者轻而易举就会被怪物打败,甚至被打死,但怪物留了他一命,只将他掳走。 他以为能在怪物的洞xue中找到公主,但是洞xue内只有孤零零的他。 怪物不懂人类,不懂害怕或者愤怒的情绪,她只是好奇,为什么勇者没有求生的意志。 虽然把他打得半死,但她也在努力治疗他。 她的黏液可以帮助伤口自愈,所以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脚和脸,让他起死回生。 活过来的勇者见到了她的真身,一个劲往角落里缩,却又被她的手拉回,摔在她面前。 冰凉的黏液涂抹了全身,既治愈又耻辱,他的脸上不再是视死如归,而是着急慌张。 让勇者产生求生的意志很有成就感,她玩心大起,手从袖子里钻入撑破劣质的皮衣,游走在发烫的表面而后摸索进各个黑洞中。 她看见勇者哭了出来,但是不要紧,她能治愈。 人体真是有趣,像个站立着的蚌,吸盘吸附在蚌壳中,摸索着他藏起的小珍珠,山洞内没有火光,水珠从石缝中低落,滴到勇者脸上,吮吸着滚烫的脸庞。 被她打到半死都不见他哭,现下却攥紧拳头,泪水从湿润的眼睫上滑落,一副可怜模样。 她的手堵住了他的呼喊,收紧了手臂和腿,吸盘吸附在小珍珠上呼吸,他惊恐摇头,整个人像被雷劈一般害怕发抖。 人总是爱说谎的,明明不舍,明明需要得紧,却在这样的关头拒绝接受。 她才懒得说谎,真的有雷落下也会先打在她身上,而她可以保护勇者。 他发现自己又睡在了一堆触手中,怪物弄坏了他的衣服,怕他冷又把他包裹起来驱寒,而她的手也照例留在了他体内。 软体在他身上蠕动呼吸,让人战栗,可他却大胆捏了捏她的手,把她叫醒。 他被怪物养了起来,每天晚上都被怪物强行喂黏液治愈身体,然后第二天又因为怪物的歉意而得到稀有的食物。 怪物很强大,他不讨厌怪物,他只是装作害怕她激发她的歉意。 被玩也没什么不好,她除了不是人以外其实对他很好,软体打在身上并没有很疼,她只是觉得好玩,最多就是晕过去而已。 一个原来是乞丐又被怪物打败的勇者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只有怪物会给他上好的食物,又小心将养着他。 今天晚上是雷雨天,他叹了口气,怪物特别喜欢这种天气,打雷几次,他就要被折腾几次,一晚上都休息不了。 起身走到她身旁,指了指外面的阴天,然后,他露出还算光滑的背,背对着她跪了下去。 勇者的身上有很多伤疤,是以前那些人类留下来的,她治愈不了。 冰凉的触手滑过他的背引起一阵战栗,她缠住了勇者的上半身将人提起,正对着自己。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他惊诧瞪大眼:“你会说话?” 触手提起脚踝,将他固定在她身前,她点头:“是的。” 刚刚还顺从的勇者忽然挣扎起来,但很快又被缠紧了腿,脸色一红垂下了头,默默接受她的进入。 “唔......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洞xue外的海面不算平静,海浪声一股一股拍打礁石,激烈又有动感。 捧起勇者的脸,她欣赏他的羞耻和满足。 身体在律动,勇者咬着唇不肯和她对视。 “我要去找巫师,破除诅咒。” “巫师......唔!” “巫师是你们的公主。” 勇者震惊抬头,恰在此时一股巨浪袭来,他一个没忍住呼喊出声。 滚烫着,颤抖着,他又弄脏了她的身体,但她没有停止,继续掀起海浪。 勇者扭动着,难受喊出声:“等等!停下!我、我和你一起啊......我和你一起去找巫师!我帮你!” “帮我啊......” 勇者的反应太有趣了,全身抖动不止,脸色通红但眼角湿润,又快哭了。 怪物喃喃自语,却依旧继续着。 他疯狂摇头,他以为这样可以阻止身体发热,阻止那股海浪袭击,但他只是一条小鱼,在巨浪侵袭下,他对抗不了。 对抗不了,便会随波逐流,被索取一次又一次。 幸好那怪物又堵住了他的哭喊,不然他就会被揭穿了。 被揭穿,他其实享受其中。 怪物把他弄得起不了身,果然,她又愧疚了,愧疚驱使着她偷来人类的衣物。 “合身。” 从洞xue深处她拖出来一面镜子摆在他面前。 是上好的面料,他诧异怪物竟然能偷来这么好的衣服,甚至比那身象征勇者的皮衣还要舒适。 镜子里的自己,身上都是不堪入眼的痕迹,他瞥了眼天真的怪物默默叹气。 忽然,海面上降下一道雷,镜子忽然产生裂痕。 他惊讶,伸手触碰裂痕。 撑在镜子上,钟长君眨眨眼,与镜子里的勇者默默对视。 第66章 海草分区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这里科技与原始并存,秩序与混乱相向,理智与欲望盛行,有野心和胆量的人,这里就是天堂。 但天堂更多时候很像地狱。 猩红酒店,时危踩着干练的黑靴,戴着黑色泛光的手套,微笑着与来人握手。 “您好程先生,我是时危,五角星公司高级负责人,与晴田公司的分成问题由我来与您商谈。这些都是公司员工,负责保障您的安全。” 第74章 她身后是一排身形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 “时小姐来谈?我还以为是唐先生呢。” 说话的是个地中海中年人。 时危领着地中海上楼,边走边解释:“唐先生被琐事缠身,怕耽误行程就由我来接待您。” “哦?那这琐事来得挺巧。我听说时小姐与唐先生,是竞争对手?”地中海漠然一笑。 电梯内,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时危请地中海入内,是一间高级套房,她已经是先备好了酒。 “请坐。” 她表现得极有涵养,亲自给地中海斟酒。 “贵公司作为我们在菠萝分区唯一的代理商,两成的利润还不够吗?” 地中海晃了晃酒杯:“时小姐也这话不够严谨,不是唯一,而是只有我们。我们公司是唯一愿意搭理你们的,大家何不各退一步,各自欢喜?” “程先生是个坦诚人,与您谈生意应该很愉快。”时危并未接话,而是起身拉开了窗帘,让光亮照进屋内。 地中海饮尽杯中酒,翘起腿,后仰:“你们五角星是杀人越货起家,这点业内多少都了解,没点保障的话,我也很难回公司交代啊。” “那看来是唐给的数字,您很满意?”时危转身,抱臂而笑。 地中海也勾起唇角:“时小姐这话就不对了,不是我满意,是公司满意。不过我这个人也很容易满足,时小姐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想来是有过人之处。不如做我的情人,我们里外配合将五角星吃光,这样你也好,我也好。” 时危瘪了瘪唇,调笑答:“听上去很有意思。” 故意羞辱她,也是一种拒绝。 时危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从一见面便没有表现出可以商量的余地,是铁了心要和唐合作。 显然他是将宝压在了别人身上,说不定回去还要和姓唐的一起看她笑话。 “这么说时小姐愿意做我的情人?” 她很大度地摊开手:“我倒是愿意啊,但是怕程夫人不满意。程夫人不满意,程先生就不能满意了,到时候对我也就不满意了。” 缓缓踱步,俯身撑到椅子旁,她小声道:“我是很愿意接受差评的,就怕程先生给了差评后,没有别的选择呢。” 地中海呵呵一笑:“时小姐这么懂规矩,我怎么忍心不满意?” 时危扫过他双眼,轻蔑、玩味,含着中年人特有的自信,她抿住唇才没有让自己发笑。 偏过视线准备下一步措辞,她忽然发觉椅子手柄上有一点很细小的红光,正在缓缓移动。 只一瞬,她立马分辨。 “趴下!” 她大喊了一声,拽着地中海趴到地面,后者显然始料未及,玻璃破碎的时候他刚刚摔到地面捂着头。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浓烈的血腥气弥散,地中海抱着脑袋大喊,以为自己中枪,但喊了好几声之后才发觉自己完好无埙。 他惊恐地爬到桌子底下,此时保镖入内,护着他离开套房,他这才发觉是时危中弹。 腿上好似被炸开,时危躺在血泊中,咬着牙拨通了电话:“喂,我中枪了......猩红酒店,不知道要杀谁......右腿,死不了,人送走了......你来处理吧......” 一枪不中,不会有第二枪。 丢掉电话,她奋力撕开裤子,子弹在膝盖上方,此时她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只有一股股血从洞中涌出。 “束带!” 保镖送来束带,她扎在伤口上下,用最简单的方式止血,但即使她已经够迅速了,身体还是开始无力,眼前甚至因失血过多而发黑。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透过窗户的子弹孔望出去,只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滴滴—— 机器运转的声音进入脑海,睁开眼先闻到的是消毒水味。 时危动了动手指发现全身酸软无力。 “醒了?”厚重沉稳的男声。 她转过头,男人面色沉峻但眼中有关切,朝病床走来低声询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腿怎么样?”一开口,喉间干渴,声音沙哑。 男人微微拧眉,默了一瞬:“可能,走路有影响。你放心,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他说得简单,时危不想听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废了没有?” “没有,但是伤到了神经,大概没法正常走路。” 听到这个回答她松了口气,没废就是还能走,但神经受损的问题,可大可小,要看她之后的恢复情况如何。 抬眼就是男人略显担忧的目光,时危偏过去避开他的眼神。 “......我以后还能帮到你吗?” “五角星在一天,我就在,我在你就在。” 男人承诺着,但承诺大多是口头的,时危并不信这种东西。 她闭上眼,一股疲惫涌上心头,但还是转过头接话:“我会配合医生治疗,尽快出院回公司,别让人顶替我的位子,行吗?” 男人接收到她期盼的目光,直起身卷了袖口:“你的位子没坐腻吗?不想往上走走?” 时危愣了一瞬:“杰森,这是什么意思?” 掌握分区资源这样的诱惑太大了,她确实在和姓唐的竞争这个机会,但这场竞争持续了将近一年都没有结果,而现在,杰森,这个五角星公司掌权人突然开了这个口。 “你这么聪明,想不到吗?” 杰森的眼中也有着自信,虽然年纪相仿,但没那个地中海那么油腻。 时危忽然反应过来:“这一枪,是姓唐的安排的?” “嗯。用的还是公司里的人,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蠢,被你一激就藏不住尾巴了。” 接待地中海的机会确实是时危抢来的,除了竞争也是想激怒姓唐的,这一点杰森也看得出来,她没什么好隐瞒的。 冷冷一笑:“别告诉我,这个安排的杀手还是我手底下的人。” “猜对了一半。”杰森点开手机,递给时危,“是只犬,编号29。” 屏幕上是一张清纯乖巧的脸,若不是一旁的文字,谁也看不出来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是位隐藏的杀手。 “呵。搞一出苦肉计再倒打一耙是吗?难为他了。”时危凝视着男孩的脸,冷笑。 杰森收回手机,淡淡道:“你想怎么处理?” “我能处理什么?” “好戏不能没了主角,等你出院。” 他走了。 时危注视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去。 一条腿,换来一个机会,该说值还是不值呢? 现在看来是值的,只不过爬上去之后她这瘸腿能看见多少风景呢? 用力坐起,水壶就在一旁,但杰森始终没有关心她沙哑的声音,连口水都没有替她倒。 真是无情的,熊啊。 成年的熊身量那么高,得挡多少风景啊。 数月后 时危拄着拐杖坐到天台,她的腿恢复得不错,只是不靠拐杖的话走路有些费劲。 这里是姓唐的手底下的分公司,做着干净的生意,赚着干净的钱。 她朝底下俯视,熙熙攘攘,来往行人如蚂蚁一般,缩成了无数个黑点,而现在,底下的蚂蚁不会意识到上面正在发生什么。 杰森丢了一把枪来,抽出手帕仔细擦拭手指,他那矜贵的手刚刚替时危出了气。 姓唐的牙被打落三颗,正趴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苦苦哀求。 他大概说着什么冤枉了、饶命了、不是他之类的话语,只是满口的血,含含糊糊,让人听不出具体的字眼。 姓唐的跟了杰森很多年,但今天,杰森对他丝毫不念旧情。 也许他早就看不惯了,只是需要这么个由头除掉这个愚蠢又有地位的二把手。 时危把玩这精巧的手枪,对姓唐的叹气:“我做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让你看上啊,竟然连一句求饶都没有对着我说。” 他果真是不服时危的,她都这么说了,姓唐的还是对她面露恶意,颤巍巍爬起,指着她骂着什么。 “杰森,你确定吗?”她问。 那个高大冷漠的男人双手插兜,朝她望过来,淡淡一笑:“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报复心那么重,还要装模作样问一句,转性了吗?” 她也笑了下,抬臂,开枪。 杰森是了解她的,她自己也是了解自己的,于是晚上他们又辗转去了一间夜店。 清纯的人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就是一朵等待蹂躏的娇花,但是也有聪明的,会利用自己的脸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染了一头白发的青年在包厢中与一个富贵女人玩得火热,输一局牌便脱一件衣裳,还要做出不情愿,楚楚可怜的模样,而他现在已经输掉了三局,赤裸了上半身。 时危扫了眼包厢监控,点头:“有点本事,进公司几年,身上一点伤疤都没有。” 杰森点了根烟:“解决掉这只小狗,你就消气了吧。” 第75章 “那是当然,我也不是那么贪心的人。这只小狗的上线,我就不动了。”她拄起拐杖,走向包厢。 好巧不巧,恰逢青年搭了外套,满脸嫌弃地离开包厢。 时危挑眉:“这么快就得手了, 29 。” 第67章 29今天的任务,是暗杀包厢里那位富婆,时危还以为他还要一会,正好她可以去做出他任务失败,被目标反杀的假象。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得手了。 29回过身,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继续往里走,但是下一眨眼便扔了外套化回原形,冲入人群。 白白净净的脸,但原形是只大型黑犬,时危隐约记得这只小狗脾气很差。 29也认出来了,这是他曾经要杀的一个目标,但任务失败了,他只能跑,没想到被追到这来了。 他暗自后悔,那一枪才打瘸了她一条腿,早知道他再补一枪了。 一只大型黑犬飞跨各种卡座,冲进舞池人群,所过之处酒瓶尽碎,引起阵阵呼喊。 他需要制造混乱,从后厨逃跑。 青年趁着四下无人进入厨房,里面的厨师正在准备冷菜,看见他无不面露惊讶。 “看什么?眼珠子不想要了吗?” 29抽了一柄小刀在手上把玩,幽幽笑意扫过在场厨师。 路过餐盘时他捻了块水果,直奔后厨出口,然而一开门,一只巨大的黑影扑腾着翅膀朝他啄来。 鹰爪尖锐,直朝他脸上抓,他若是反应再慢一拍,他的眼珠子才是不想要了。 时危推开门,厨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满地残渣和碎瓷碎玻璃,29身上已有许多抓痕,正在一人战三鹰。 后门已经被焊死,他没有退路。 她靠近时,一只鹰被踢了出去,落地化为另一青年,而后执刀进攻。 29在台面翻滚,落地时手上翻转银刀,三鹰已化成三人,各执一餐刀,目光锐利。 时危穿着大衣,她不紧不慢掏出手枪,对准了29 。 白净的脸上流下鲜红,29眼含凶狠,犬牙尽露,他刚刚咬了一口鹰,现下嘴里同样流出鲜血,神情可怖。 时危怔了一瞬。 她满身伤痕,唯一能依靠就是手中抢来的菜刀,孤身一人面对十几个仇家,而她身后护着的,是受伤的杰森。 那会她也很年轻,义无反顾又天真可笑,仅凭一腔热血就跟着杰森,每次面对仇家都是不要命地打架,结果就是打出来一身伤以及不得不退居幕后。 微微眯眼,她竟然从29的脸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而她走神的这一瞬, 29硬生生咬下了一嘴的羽毛,而后打开灶台将鹰架在火上烤。 啧,当着她的面烤鹰,真是恶劣的小狗啊,恶劣到有趣。 她改变主意了。 “停手吧,把他放了。” 时危打算换一把枪,但见29并未停手。 鹰的羽毛已经燃起来了,她摇摇头,不得已朝他开了一枪。 29在她抬臂时就松了手,朝旁一滚躲开这一枪。 他趴在台面,狠狠呲牙:“你知道我是哪的吗?想杀我,五角星今晚就能灭了你。” 时危浅笑一声,换了一把枪:“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上次一枪没崩了你,这次我一口一口咬碎你的脖子。” 29横刀而向,左右走位朝时危扑来。 她开了几枪还真没射中,不禁感叹,这些动物还真是身形轻巧,五感敏锐。 尖利的犬牙露出凶狠的银光,她心中竟然生了几分赞赏,这只小狗宛若数年前的自己,同样嚣张到不要命。 她没有开枪,而是侧挪一步,提起拐杖就往29头上锤去。 29被她一棍子打中脸,砸到一旁的水池,鼻血长流。 “呵呵......很久没碰上能打伤老子的人了,你他妈有点意思......” 啧,小狗喜欢说脏话,这习惯可不好。 时危撇了嘴,在他抬头时朝他脸上开了一枪,是一只麻醉枪。 她绕过水池,见29拔下脸上的针,还要起身捡刀但动作已经慢了许多,她一脚踢开银刀,又朝他身上补开了几枪。 “你、你他......” 29抽动两下,嘴里还不依不饶骂着什么,但下一瞬便偃息,化回了本体。 麻醉剂能让所有的物种现出原形,不管平常是多帅气的形象, 29这会也是吐着舌头,口水流了一地。 “三个制服不了一个,公司要你们有什么用?” 拐杖碰了碰狗头,时危对那三只鹰淡淡开口。 “时、时总......” “这话好像在骂我。”杰森倚靠在门上,半掀眼皮,“毕竟只是我的保镖,不是公司里专业的。” “不专业怎么保护你?”时危收起手枪,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三鹰立马上前合力拖出29 。 杰森瞥了眼:“不是要杀了出气吗?” “我改主意了。反正他明面上也死了。”她低笑了声,“当一只宠物,不好吗?” “你想要宠物,买一只就好了,公司出钱,什么样的买不到。”杰森和她并肩走在一块。 “那可不一样。”她敲了敲自己的腿,“把打残自己的杀手,还是只脾气很差的杀手培养成温顺的宠物,让他失去立身的本事,只会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求欢,跟在自己身后一遍遍叫着主人,不是很有趣吗?” 抬眼便是杰森淡然的目光,她笑了,笑得真挚,且灿烂,而后杰森也笑了。 想着自己的宠物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宠物,他也会感到欣慰吧。 时危勾起唇角,渐渐被他甩在身后。 几个月前,29得到一份秘密任务,去猩红酒店暗杀一人。 本来他就要得手了,不知怎么回事,那女人竟然如此机敏,躲过了致命一枪。 一枪不中,他立马收起工具逃离现场。 本来他还想调查一下目标的身份,好去补刀,但上线让他好好躲起来,暂时不要接触任何人,公司会善后。 爱死不死,反正他已经出过手了,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染了头白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笑,那些有钱人最喜欢他这种模样了,只要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让她们捏捏脸甩甩尾巴就能得到一片尖叫。 那尖锐的嗓音他听得要吐了,但是耍耍她们又能赚到不少钱,那他只能勉为其难牺牲牺牲色相,何必跟钱过不去呢? 这会又是嘻嘻哈哈的笑声,一群人围着自己,伸出扭曲的手臂,一会捏脸一会扯他的尾巴,他感到一阵窒息难受。 有谁的手拉着不让他离开,还是有人踩到了他的尾巴,痛得要死,他要回头咬死那个人。 但是奇怪,尾巴收不回去,该死,是谁在拉扯他...... 猛然转醒,思绪一瞬间清晰。 眼前是那个他暗杀失败的目标,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立马露出犬牙......不对,他的牙出不来,胳膊被锢到了身后,双脚也被拷在一起,稍微动一动,脖子上又是一阵窒息。 阴冷的地面安了铁箍,他脖子上的铁链就套在铁箍里。 他不敢置信,他用尽全力也只能保持一个弯腰的跪姿,整个人以一种屈辱的方式被定在了地面。 抬头,这个女人始终面色淡然,他呲牙凶狠道:“你他妈从哪冒出来的?老子是五角星的!你找死吗!” “不知道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放了我,我可以考虑不弄死你,只弄断你的腿。” 他猛拉铁链示威,却只能得到另一阵窒息。 “时危,我的名字。” “时你!” 下一个字眼还在喉咙里,他突然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宛若被雷劈过。 他听过,时危,是他最大的老板。 时危拖来了椅子,好整以暇欣赏着29脸上风云卷过的表情。 这里是她家的地下室,周围也没有邻居,用来关着不听话的小狗,很合适。 “我怎么会收到杀你的任务?” 29唇色煞白,垂着眼眸不敢抬头。 时危下意识要翘起腿,但是发觉现在做不到,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用拐杖抬起29的下巴,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姓唐的要除掉我,还用的我的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29紧张咽了口水,问:“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公司的。你想怎么样?” “知道他为什么选中你,让你做这个冤大头吗?” “不知道。” “因为你高调,还嚣张。做这一行的买卖,行事却不知收敛,频繁出入公共场合,还给自己染这么一头白发。” 她用拐杖戳着他的喉咙,让他后仰:“你是觉得自己不会有仇家吗?” 29抿着唇,咬牙回呛:“老子爱染什么染什么,关你屁事?你到底要怎么样?要干掉我就痛快点,别婆婆妈妈整这一套有的没的。” 时危笑了一声。 真是不知死活的小狗。 第76章 她收回拐杖,缓和语气:“做我的宠物吧,小狗。”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一扯:“滚你呃!” 拐杖打中颧骨,他整个人侧倾倒地,头晕眼花。 时危站起来,踱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小狗,这里是我家,要说脏话也只有我能说,你,不行。” “滚你我不说了!” 他刚要奋力起身,拐杖便按在他脸上。 “不说了嘛,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挑眉,他的识相让时危惊讶,也很受用。 手指点在手柄上,她歪着脑袋看29狼狈的模样,自己以前被人揍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 不过眼睛不在别人脸上,她也没见过自己的表情,但大体她不是这么轻易会松口的人。 摸过枪的小狗,怎么会甘愿做别人的宠物呢? 她是,29也是。 笑了声,她松开拐杖:“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规矩,明白吗?” 第68章 时危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没受伤之前基本在外行动,回家不过沾个床,受伤之后,杰森为了照顾她,没有重要的事,不必非要待在公司。 但是接管唐的公司,她还是有必要露面。 唐的公司干净就干净在只卖酒,公司底下的酒庄不受掌权人变更的影响,种地、酿造、灌装等,该如何便如何,只有销售有些许影响。 正如第一次见面所说,时危不怕姓程的对她不满意,因为现在只有她一个选择,他不满意也得满意。 “程先生,又见面了,别来无恙。”时危坐着,微笑着示意地中海。 “无恙无恙。我专程来见时小姐,上次多谢时小姐,要不然,我的小命不保。这些,小小心意,时小姐一定要收下。” 相比第一次,地中海这次倒是客气了许多,甚至有些谄媚。 时危扫了一眼,只是微笑不语。 地中海舔唇,语速缓慢开口:“和五角星的合作,挺好的,我们晴田本来就有这个意向,各个分区物资流动,大家双赢,时小姐你说对吧?” 他干笑了一声,见时危没有附和,汗颜着继续:“两成的话,我个人和公司都是满意的,那时小姐看这个进货价,能不能再低一点?” 时危忽然扶着额头,语气惊慌:“哎呀,我报给贵公司的价格好像报高了,程先生不会觉得我坐地起价吧?” “这个......时小姐要是能低一点的话......”地中海局促道。 她又放下了手臂,微笑道:“这样太没行业道德了,我替程先生谴责我自己。这样吧,唐给了你们什么价,我就什么价,也不多要求什么了,毕竟这是我接管后的第一桩生意,大家脸上都好看点才好啊。” 地中海显然惊讶,而后惊喜:“是是是,时小姐说的是......” 时危又回忆:“不过我记得,程先生好像说过,要我做你的情人啊?” 地中海惊慌摆手。 “噢——我可能记错了,程先生的情人不是我。” “是是是......啊?” 地中海刚缓了一口气,又觉出不对来。 时危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照片,上面正是地中海搂着其他年轻女性的抓拍图,甚至不止一个。 看到这些照片,地中海瞬间脸色煞白。 “我记得程先生算是上门女婿吧?你说看见这些照片,程夫人会不会去公司里闹啊?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你们公司的员工啊?” 幽幽话语宛若刀子,插在地中海心上。 他颤着嘴,问:“你、你什么意思?” 她俯过身,低声道:“程先生,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占有欲很重的,说了要我做情人,那我肯定不能让其他女人占着情人的位子啊,这些,就当我帮你清理了。” “不是、这就是、就是我一时嘴快,时小姐你不能这样啊!” 她挥了挥手,立马有人将涕泗横流的地中海赶了出去。 想让她做情人? 那她就让他丢了工作,家中不宁。 姓程的一路哭喊着出去,公司里应当不少人都瞧见了,就当是以儆效尤了,也省得她一个个去敲打。 睁眼就是昏暗的地下室。 29昏昏沉沉的,他从被关进来到现在滴水未沾,按照他的经验,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将近24小时了。 舔了舔唇,他的犬牙还是放不出来。 这死女人一定给他打了增强剂,增强化形能力,让他只能保持人形没法回到本体。 一口咬在铁链上,他发着狠,想要咬断铁链。 时危进入地下室的时候就见到29磨着铁链的模样,磨到嘴角边都是血,也不肯停。 见到她便盯着她,那凶狠的模样好似松开铁链下一秒就要过来扑她。 他用力起身对她呲牙,膝行着要过来咬她,但是被脖子上的距离限制。 她坐下,用拐杖将29戳远一些,平静道:“不饿吗?” “等我吃了你就不饿了,死瘸子。” 时危挑起眉梢,29声音低哑,口水都被他呲出来了,他这会已经有了兽化的趋势,看来是药效快过去了。 她挪动椅子,弯腰拉近距离:“再说一遍。” 29脸部肌肉抖动,咬牙切齿:“我说我他妈要咬死你,死,瘸,子。” 啪 时危扇了他一巴掌。 “小狗,我说过,在这里你没资格说脏话。” 29被她一巴掌打得倾斜差点要跪不住,他愤怒到颤抖,不顾喉间窒息冲她咬去:“老子说不说脏话管你屁事!滚你!” 啪 又是一巴掌。 “你他!” 啪 又是一巴掌。 时危看着他侧倒,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有明显的红印,甚至嘴边被她打出了血。 她出去接了一瓶凉水,回来踩着他脖子上的铁链把他踩在脚下,高举手臂,凉水就这么缓缓倒在他脸上。 突然的冰凉让29肌肤紧缩,而且水进入鼻腔后更加难以呼吸。 他转过头想要躲避高处倾斜的水,但时危踩着他的肩膀让他必须正对凉水。 扔掉水瓶,她后退两步,冷声询问:“清醒了吗,小狗?” 水进入鼻腔和喉咙, 29大口喘气,盯着头顶的灯光久久不能回神。 他清醒了,这凉水一浇真的让他清醒了,他的处境,他在哪,对方是谁,她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应付,他都清醒了。 这死女人真的会一直打他,直到他懂规矩。 “清醒了,别打我,我不说脏话了。” 他翻过身,趴在地上,努力抬头看向时危,喘气道:“我很饿,你不会饿死我的吧?” “不会。饥饿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你乖一点,我不会让你饿太久。” 他用力支起身子跪在她跟前,抬头又耷拉下眉眼,委屈道:“那你还要饿我多久?你不是想我做你的宠物吗?嗷呜嗷呜——你喜欢吗?” 时危挑眉。 小狗收回了牙和凶相,还摆出了讨好的可怜表情,真是很懂规矩啊。 他见委屈的表情她不说话,一挺身,撩开衣服,把黑色长毛尾巴释放出来,朝她摇尾。 小狗就是小狗啊,真的很懂怎么讨好人类呢。 时危确实被他讨好到了,缓了神情,开口:“先坐好。” 她又出去取来药箱,回来便见小狗乖乖跪坐着,看见她便摇起了尾巴。 “你在外的身份已经死了。” 尾巴停滞了一瞬。 “以后你叫时久,跟我姓,长久的久。”时危拉了椅子到他身后。 “时久?行啊,我不在乎叫什么。那我要叫你什么?” 她取出剪刀,剪开了他的上衣,肌肤碰触坚硬时他轻抖了一阵。 “别怕,只是剪开衣服,给你涂点药。叫我主人。” 时久转过头,明亮的眼眸笑意盈盈:“好啊,主人。” “你很会讨好,小狗。”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时久伸出舌头,模仿着本体呼吸的模样一颤一颤的。 时危推开他的头,让他保持低头的姿势,给他擦拭背后的伤口。 上药的过程中,那不安分的尾巴一直在试图打她的腿,看他乖了这会功夫,她沉默着抚摸起了他的尾巴。 “小狗,是不是很久没打理自己了,毛已经这么长了。” 不仅长,还掉毛。 她拉起他的尾巴,开始简单修剪。 “等等!你干什么!” 听见剪刀的声音,时久一下子慌了神,收回了他的尾巴。 他挣扎了一下却因双脚被拷眼看就要朝前坠下,时危踩住他的腿,扶住他的肩膀。 “给你修毛。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时久重新跪好,干笑了一声,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以为你要剪我的尾巴。” 他不肯再露出尾巴,时危也不强求,拖着腿转到他正面,处理他脸上的伤。 第77章 “我没有这种癖好。” “谁知道呢。” 时危抬眼,正碰上他略显桀骜的目光。 “谁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什么变态的东西啊,主,人。”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轻,对时危挑了下眉,而后露出了犬牙。 微微皱眉,她停下了动作,看着他突然发狠死死咬着她的手背,朝她得意一笑。 她拉扯了一下,没能从他口中解放自己的手。 “不怕我再打你吗?”她冷言。 然而她刚说完,时久又咬得用力了几分。 才装乖了一会就露出了本性,这小狗的性子......血从自己的手背上滴落,他仰着头,血也从他的嘴边滑落,又沿着锁骨滑下,在他身上留下猩红。 他不肯松口,目光向地面的铁箍看去,示意时危解开桎梏。 “才觉得你懂规矩,这么快就要让我失望了?” 回应她的是更重的啃咬,低沉的嘶吼,和不肯服输的眼神。 她暗了眼眸。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她从马戏团救出杰森的时候,面对高大壮硕的人,幼小的她也用了这种方式反抗。 死死咬住别人的手,想要啃噬下欺负她的人的血肉,但结局却是被人狠狠甩出。 思绪回转,她竟然又从这小狗的脸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忍不住摇头,笑了一声。 时久皱了眉,他根本没留力,甚至感觉要咬穿了她的手,但这死女人居然笑了出来? 她不疼吗?她没感觉吗? 肉咬下来也没关系吗? 但下一瞬,时危按住了他的喉结,寸劲凝聚在指尖。 他一下子松了口,后仰着大喊:“呃呃!松!松!我错了我错了!” 时危按着他的喉咙把他推倒,低头一瞧,手掌上是四个深深的血洞,直到真切看见伤口后疼痛才涌上心头。 她拧眉甩了甩手,踩上了时久的胸口:“小狗,我该怎么罚你呢?” 第69章 “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别杀我。”时久闪着亮亮的眼眸,呜咽了一声。 他侧过身放出了尾巴,尾巴上下摇晃沾上了地面的水,毛发也是亮晶晶的。 “宠物可是用来陪伴的,你不想要狗狗陪伴吗?” 他显出了大大的耳朵,朝时危抖动,还翻成了飞机耳显示自己害怕。 这模样就像狗狗翻转肚皮,朝主人求摸,只是真的摸下去的话,会不会被反咬一口? 时危轻笑一声,她抬起手,小狗咬出来的伤口正在滴血,她把血滴到小狗脸上,问:“是这样的陪伴吗?” 时久又垂了眉眼,耷拉耳朵,委屈道:“别人都把狗狗当宝贝,谁像你,把我当仇家关在这里,还要打我......” 这呜咽声听起来是委屈极了,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宝贝?” 时危觉得好笑,这个腻歪又廉价的字眼,她觉得很陌生,她从来不把谁当宝贝,也从来没有谁把她当宝贝。 “你想做我的宝贝吗,小狗?” 她用力碾在时久身上,观赏他吃痛的表情。 “痛痛痛!”他大喊着,扭动身躯想躲避碾压但无济于事,“别踩了别踩了!” 他缩着肩,左右扭动双眼紧闭,看起来是真的痛了。 她松开了腿,看得出她碾出了一个红印,瞧着挺严重的,但她并未生出什么怜悯,若是她的腿还健康,大概能踩断小狗的肋骨。 “罚你今天没有晚饭。明天早上我来看你的时候,希望你表现得好一些,那将决定你会不会继续挨饿。” 拄着拐杖,她扭头离开,却听见后面发出了委屈的呜咽。 “呜——呜——” 回头,小狗蜷缩着身体,眼眸闪着泪光,嘴角下垂,十分不舍。 原本就是清秀的脸,配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当真是我见犹怜。 但是可怜的外表下,藏着什么样的坏心思,时危现在没兴趣探究,若不是见过他恶毒的一面,她也要被他这幅样子迷惑到了。 “撒娇是没有用的,宝贝。” 门被无情关闭,阴暗的地下室又只剩下时久一人。 “死女人。” 他用口型无声骂了一句脏话。 身上被浇湿了,现在又躺在水泊里,他身上极其不自在,但行动受限只能膝行着挪到没有水的位置。 这时肚子咕噜叫,提醒他饥饿的来临。 他又无声骂了一句,还拉扯着脖子上的铁链制造动静。 这些铁具早就磨破了皮肤,一拉扯就疼,但不做点什么他心中又不甘心。 “啊——啊——” 青筋凸起,他朝天花板怒吼了两声发泄情绪。 他知道那死女人一定在这里装了监控,他要用力怒吼表达他的愤怒和不满。 她没有怜悯,正如他也不觉得自己抱歉。 他们五角星内部的权力斗争,谁输谁赢关他屁事,她挨枪子是她自己没用,和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报复到他身上? “想让老子给你当狗?你做梦去吧!” 他要趁那女人对他放松的时候,一举咬死她,不对,他要先咬断她另一条腿,然后再咬死她。 “啊——啊——” 时危关闭了监控。 才装乖没几分钟,又恢复了本性,真想讨好她就该一直乖顺着,做好一只宠物该做的,不要有自己的脾气。 主人的话才是规矩。 手指一滑,杯子掉到了地上,碎成了一滩。 因为这声响,家中各个地方都亮起了灯,但即使亮了灯也没有第二个人使用。 她盯着地上的碎渣,感到一阵无奈。 靠着冰箱自顾自笑了一声,她八岁跟着杰森,十几岁陪他一起闯,如今跟在他身后快二十年了她都没能磨灭自己的脾气,现下却要求一只小狗一天就磨灭自己的脾气。 真是过分啊。 推开门的一瞬间,时久便清醒了过来,这个反应速度,看来公司没有白养。 “早上好啊,主人。”时久翻了个身,努力坐起,朝她挪过去支起上半身:“今天能吃饭吗?” 时危顿了一步,小狗突然的热情让她猝不及防。 她站定在时久面前,抬起他的下巴:“我的手指就在这里,想吃吗?” 时久撅起嘴:“主人还在生气啊,和狗狗置气也太小气了吧。” “呵,你在向我撒娇吗,宝,贝?”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轻,而后捏住了他的脸,挑开他的嘴唇,果不其然看见了还没收回去的犬牙。 时久后仰,干笑了两声:“这不能怪我,还没睡醒就是收不回去。” “想吃什么,狗粮还是人饭?” 时久眼珠子转了两圈,歪头在她手中蹭:“主人吃什么,我吃什么。” 小狗主动来蹭,还把脸埋在她手掌中,这撒娇的本事真是浑然天成。 “吃饭之前,先给你洗一洗。” 清洗的话就要解开他的锁链,时久的机会来了。 这死女人肯定拉不住他,只要把她踹倒他就能逃出去了。 后颈冷不丁痛了一下,他全身一抖,挣开时危的手:“你给我打了什么?” “一点点麻醉剂。” 该死,他的身体果然软了下来,靠着时危的腿,缓缓下滑。 四肢无力,但是他的意识还清醒,他看见时危解开了他的镣铐,而后,又一针注射进来,这一针火辣辣的,酸疼无比,麻醉剂都没能屏蔽他的感受。 “你......你......” 时危揉着他的后颈,看着时久回到了黑犬的本体。 有增强剂就会有抑制剂,抑制他们的化形能力。 不会说话的小狗,看着要可爱乖巧很多。 她给小狗扣上了嘴套,抱着他去了浴室,又将他脖子上的铁链扣在了墙壁中。 真不愧是大型犬,抱进浴室里费了她很大劲。 一个合格的主人应该配备狗狗专用的洗护用品,但是她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什么都没准备,卷起袖子便开洗。 麻醉剂的效果在逐渐减弱,时久很快恢复了知觉,收回掉在外面的舌头。 脖子被吊了起来,他只能保持站立,没法跳出去。 这女人真不嫌麻烦,还自己动手洗,找个保姆不就行了,她不会连保姆都请不起吧? 泡沫糊上了脸,他不自在地摇头甩身,却被她拍了一脑袋。 “还没叫你甩。” “呜——呜——” 他想讨好地舔舔手,却发现嘴上套了筒。 吃饭的时候她肯定会解,到时候他再咬一口这死女人,这回把她手指都咬下来。 “嗷!嘤嘤——” 这女人在揉他的耳朵,该死,水都进耳朵了......别揉了!叫你别揉了! 他转动脑袋,发出嗷嗷声,却又被她拍了一脑袋。 “安分点。” 搓背,揉肚子,洗尾巴,搓爪子,这女人的手法太差劲了,该使劲的地方不使劲,不该使劲的地方揉得他嗷嗷叫,他叫了还要挨打,弄得他要舒坦不舒坦,难受得要命。 第78章 不会洗就滚远点,老子不需要你来洗。 不知洗了多久,水总算流尽了,他忍不住朝时危翻了白眼。 “甩一甩。” 她拄着拐杖走远了几步。 时久用力甩动身躯,想把水珠溅到时危身上,奈何她躲得太远了,水珠只甩到了镜子上。 而后她拉来了吹风机,开始了漫长的吹干。 那吹风机嗡嗡的声音让时久很头疼,有规律的声音让他犯困,但脖子上的铁链又拉着他没法躺下,时间久了就像一场另类的折磨。 “好了,带你去客厅。”时危捧起他的头,“想吃饭的话就乖一点,不然,我可不想成为虐待宠物的人。” “呜!” 可以啊,谁虐待谁还不一定呢,虽然在一楼,但台阶还是有的。 他乖乖被牵出卫生间,而后走下台阶时找准时机爆冲。 本想让这死女人摔倒,却没想到他自己脚底打滑,说是爆冲结果就如原地踏步一般可笑。 “真是恶毒的宝贝啊。”时危轻笑一声,“想把我拉下台阶吗?” “嘤——” 小狗耍赖,倒在地上不肯前行,她干脆把铁链锁在了楼梯扶手上,让他就这么趴在原地。 家里没什么可吃的,她几乎不在家做饭,冰箱里也没配什么新鲜蔬菜,最后找来找去,也只有面包牛奶。 转身回去就发现小狗在用力拉扯铁链。 真是不乖啊,幸亏她给他穿的是背心,他没法脱。 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坐好,不乖的话,就饿着吧。” 时久忍不住想呲牙,但是她确实拿来了食物......只有面包和牛奶? 这人是不会做饭吗?他这么大的体型,只吃这些还不如饿死他。 倚着墙缓缓坐下,时危解下嘴套,拆开面包送到小狗嘴中。 他吃得很快,大概是真饿到了,只嚼了两口就吞了下去。 又拆了一包,又是两口就吞下去了。 倒了牛奶当水,推到他面前,他又开始低头饮用,只不过周围一圈都是溅出来的牛奶。 应该是这样养的吧? 时危曲起完好的腿,一边干嚼,一边静静看着她的狗吃饭。 转过头,空荡荡的客厅,没有烟火气的厨房,原来不用去奔波,家里就是这样冷清。 揉着僵硬的膝盖,她后仰躺在地面。 突然的无所事事啊,好不习惯。 得到心心念念的机会后,似乎并没有填满她心里的空虚,反而跨了一步后见到了更大的空白。 这份空白又要用什么来填满...... 包装袋爆裂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狗咬开了塑料袋,自己找面包吃,一个两个还不够,还盯上了她手里没吃完的,过来拱开她的手不客气地卷走了她的食物。 时危半支起身子,周围地上散落着包装和面包屑,而小狗找不到食物了,正冲她狂吼。 第70章 时久呲着牙,他的上半身被铁链拉住够不到时危,但凶狠的眼光和尖牙还是透露出了他的想法。 “没吃饱?”时危冷冷看着他。 时久舔了唇又舔了鼻,乖乖坐好,朝她摇起了尾巴。 时危冷笑一声,快速出手握住了他的嘴,果不其然小狗前肢抵着她,用力甩头,剧烈挣扎。 “宝贝,这么快就憋不住了。”她从后腰取出坚硬之物抵上时久的脖子,“你该好好学学,怎么做好一只宠物。你要做的,是等我对你放松警惕了,再对我一击致命,而不是现在乖了一会就又暴露本性,这样你永远也成功不了。” 枪口抵进脖子,她松开了他的嘴,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明白吗?明白,就摇摇尾巴。” 时久舔了舔鼻子,晃动尾巴。 他哪知道这死女人会随身带枪,他还以为上头那些人都是饭桶呢。 小狗用脸蹭着她的手,看看她的脸色,又低下头舔舔昨天他咬出来的伤。 他全身都是黑色的,洗过之后毛色鲜亮,摸着也很顺滑,此时转着脑袋蹭到她脸上,还不时舔舔她的下巴。 毛茸茸的,像一个巨大的玩偶。 “嘤嘤——” 他正经发出来的声音,很细很软,是和他的外表完全不搭的嘤嘤声。 时危坐在原地,看着小狗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撒娇。 虽然心里知道这是他装的,他真正想的大概是什么时机朝她咬下致命的一口,但是这毛茸茸的身躯还有这软软的叫声,她难以自抑地感到放松。 “嘤嘤——” 小狗拱了拱她的手,垂头自觉放下耳朵,看起来是让她摸头。 摸摸头,揉揉耳朵,再挠挠下巴,小狗开心地吐出了舌头,她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 圈住了他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背。 小狗才洗过,毛发是沐浴露的味道,她埋进毛发中吸了一口,橘子味的。 怎么会这么放松...... 这就是毛茸茸的威力吗? 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警惕,全身心投入到摸摸抱抱中...... 嗙 马甲被挤爆了,项圈松垮下来,原本的毛茸茸变成了光滑的肌肤,黑色成了白色,小狗的喘息声也变成了人的呼吸声。 抑制剂的药效过了。 “你是故意的?” 时危挑眉看着面前的时久,他丝毫没有因为赤裸有什么羞耻心,反而站起扯了两下铁链。 “你管我故意不故意,我没吃饱。”他搭在楼梯扶手上,朝时危挑眉,“摸得舒服吗,主人?” 她撑着拐杖站起,却在中途被他一脚踢开拐杖,差点又摔下去,抬眼就是他恶毒又嚣张的笑眼。 笑了一声,她拉扯铁链让他弯腰,而后枪口抵在他额头,在他耳边轻声:“宝贝,又耐不住性子了吗?” “狗狗错了,主人。”他立马道歉,但是很快又笑出了声:“哈哈哈,你杀了我,可就没有宠物咯。” 他很得意,也很嚣张,他笃定了时危不会真的动手。 “我告诉过你,饥饿是手段,不是目的,就像我掏出了抢,不是要杀你,只是警告你。” 砰 枪声很轻,威力似乎不大,但是擦着时久的耳朵射出,滚烫后知后觉,惧怕和疼痛也是后知后觉。 瞳孔紧缩,他瞪大了眼。 这死女人真的开枪了,若是刚刚动一下,他的耳朵就不保了。 “你他妈真开枪。”时久声音发涩。 时危捏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眼中似笑非笑。 “再说一遍。” “ ......” “不说了吗?” “......我错了,狗狗不该说脏话。” “该罚吗?” “......”时久咽了下口水,“真的错了......罚别的吧,我真的很饿......” 时危牵着铁链把他推进了衣帽间:“挑你想穿的。” “怎么,你没有准备小狗衣服吗?” “想光着身子也可以。” 说着她就要去拉铁链但是被他躲开:“好好好,主人的话就是命令,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他嘴里一套一套的,没几句真话,时危用枪撩了头发,抱臂靠着墙。 “哇,这是新衣啊,你不会特地给我准备的吧?” 他夸张翻出一件件时危准备好的衣物,看一件丢一件,丢在地上也不打算收拾,像是故意捣乱。 时危拧着眉,看着逐渐凌乱的衣帽间,冷声道:“喜欢笼子吗?” 时久动作一顿,转头无辜看向她:“主人,狗狗是需要很大运动量的,关在笼子里也太残忍了。” 枪口对准那堆他扔出来的衣服:“穿好,收拾好,我不关你。” 他垂下嘴角,慢吞吞穿衣,给自己搭了卫衣短裤,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冷还是热,而后再一件件捡起扔出来的衣物。 撕拉 “哎呀,我太用力了,扯坏了。”他装作无辜的样子闪着泪眼看过来,但是利爪还在衣服洞里。 “狗狗好笨啊,主人不会忍心罚笨狗狗吧......” 时危抬起手臂,闭上一只眼:“你觉得我能打中你手上的衣架吗?” “能啊,但是只打衣架多没意思。”他叼起衣架,双手比耶,含糊不清道:“照这里打。” 子弹穿透衣架会直接击中他的喉咙,真是不知死活。 但是很奇怪,时危竟然觉得他这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很有劲。 她很想知道时久的底线在哪,也想试试打破他的底线,他会是什么样的。 是会哭着求饶,还是笑着吐舌头呢,想想就有趣啊。 看她收起枪,时久装作失落,继续不经意弄坏她准备的衣服。 “收拾好啦!” 手机丢给他:“想吃什么,自己点。” 他惊讶:“不会吧,你不会做饭吗?外卖油烟很重的,我还是想吃主人做的。” 看她皱眉,他眨眨眼,视线飘向别处装作不经意道:“别人家养宠物都是自己做饭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可是一个负责的主人该做的呢。” 第79章 “今天没有,要么吃狗粮。” “嘁,有好东西吃谁吃那玩意。” 时久嫌弃地吐了舌头,在屏幕上划拉起来。 他偷笑着点下几十份饭,而后听见时危冷冷道:“我不喜欢浪费。点了太多吃不完的话,我会掰开你的嘴灌进去。” “那我肯定听主人的,绝不浪费。” 他微笑着回答,而后手指冒火,快速删除那些多余的菜品。 这死女人总算没有把他关回那个该死的地下室了,只是又给他打了增强剂,继续拷着他的双手,把他晾在客厅里。 手垂在胸前和脖子的铁链连在一起,又垂下分支拷住了他的双腿,让他不能跑只能呆呆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 这里是独栋,那个死女人拖着条瘸腿,在二楼不知道倒腾什么,又有金属声,又有电焊声。 他都不知道一个瘸子有什么可忙活的,不怕摔断第二条腿吗? 不过凭他的经验和直觉,她大概在准备什么关他的东西。 嘁,关得住老子吗。 时危下楼,将饭提到餐桌上,见时久蹲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疑问:“不是饿吗?” “你吃饭不看电视吗?”他惊诧问。 “电视?” “一个人吃饭还上什么餐桌?拿过来......等等,肯定是狗狗来。” 他欢快地挪着小步子,叼起包装袋,又欢快地挪回客厅,像个小企鹅。 左右翻找:“遥控器呢?我刚刚就没找到,遥控器呢?” 借着找的名义,靠垫乱扔。 时危摇了摇头,跟着小狗一起坐到客厅,和他一起找,最后是在沙发缝里找到了许久不见的遥控器。 时久打开电视,发现最近的观看记录是三个月前,又一次惊诧:“你在家都不看电视吗?” “很少。你想看什么,自己找吧。” 她已经这么说了,小狗就不再装模作样了,找了个动画片,坐在地上边笑边吃饭。 时危不爱动画,或者她不爱看电视,电视里的声音是假的,并没有人出现在这里,也做不到任何填充的作用。 小狗的饭量很大,大概是她的三四倍,和她吃一样的确实会饿到他。 “你喜欢吃什么?” 时久转回头,米饭还留在嘴边,愣愣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养你,总得知道你爱吃什么,肉和蔬菜我得备在冰箱里,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可以自己做。” 嘶——该死啊,这个女人真打算圈养他。 时久舔掉米粒,趁着他心情好,他打算和这个女人讲一讲道理。 “喂,你知道我是什么狗吗?” 看他突然严肃,时危也拿出认真的态度:“不知道。” “老子是咳咳咳!我是牧羊犬啊,祖上都是圈地的,只有我圈别人,没有别人圈我,你想拿我当宠物也得问我愿不愿意吧?” 她一副“然后呢”的表情。 时久侧过身,还打算讲道理,但她伸出手。 他差点以为这女人要扇他还往一旁躲了下,没想到她摸着他的耳朵,又是似笑非笑:“宝贝,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想法太多,身体就不容易满足。要是吃饱了,就回地下室去。” 她靠近,气息淡淡:“现在告诉我,你吃饱了吗?” 这个女人没表情的时候怪冷淡的,说话也不客气。 她这话摆明了是告诉他别想跑,怪了,她眼里好像有一种自信,也有种嚣张,好像确信她自己能够牢牢掌控他。 该死,他没想到自己魅力这么大。 行,她想玩,他就陪她玩玩。 老子让你养,不养到你崩溃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主人,我饭量很大的,你不会饿到我吧?” 第71章 “菠萝分区重工业,那的人排外还野蛮,暴力只会加剧冲突,没必要。”时危按下杰森的手,冷静道。 五角星公司送进菠萝分区的红酒运输路线被泄露,被当地人直接拦截了一批,据说拦下来时,车上的酒顷刻间被抢光。 杰森显然比时危更加恼怒,他嗓音冰冷道:“损失了一批,就会损失第二批,这是我们开辟新分区的机会,我不允许任何人阻拦。” 他想带人直接杀进菠萝分区,以暴力的方式将对方打服,好占领市场,但时危不这么想。 她不想让公司再被卷进什么暴力事件,于是宽慰道:“我们的酒,是被抢光的,不是被砸烂的,这说明什么?即使那的人排斥我们,但他们不排斥物品。” 杰森抬眼,目光锐利:“你想说什么?” “换一种运输方式。既然他们不欢迎我们的人,那就让他们自己人来进货,我可以让利,但是他们要自己承担运输风险,到时候被抢的受损失的,也是他们自己分区。” 听到让利,杰森眉眼紧拧,时危抢在他之前开口:“当初谈的价格已经压缩了晴田的利润,现在给点甜头他们只会咬得更紧。等市场打开了,我们自己过去建酒庄,到时候就可以把他们一脚踢开。” 规划送到眼前,杰森能通过这只言片语预见到未来光明的前途,不禁轻勾嘴角。 “好,时危,你想得很好。” 时久躺在一堆被咬碎的棉花中,他的手脚依然被拷住,但是起码有游戏机可以玩。 时危真的替他准备了房间,只不过门和窗户加装了铁栏焊死,唯一能出去的钥匙在时危手上。 这是他这周咬坏的第三张床垫,昨天刚搬来,今天就成了烂棉花。 不仅如此,衣柜的门也被他划出了无数道抓痕,把手更是被一口咬下。 环顾一圈,整个房间一片凌乱,他很期待看见时危的表情,最坏不过是被关到地下室,但他根本不怕。 游戏赢了一把又一把,最后是一路赢到底,直接打通关。 “耶!垃圾,想为难老子。” 他刚要欢呼,动作一大直接把自己弄得四脚朝天滚下了床,还吃到一嘴棉花。 “呸呸呸!” 呸了几口,他猛然发觉现在已经将近两点了,那女人还没回来。 怎么回事? 难道被仇家干掉了? 他开朗了一瞬,但是又立马想到,她要是被干掉了就没人放他出来,给他做饭吃了。 一想到那女人做的饭,他就吐了舌头。 难吃得要命,那肉又苦又老,还不如饿死他。 这时,窗外有车声。 他爬到飘窗那,使劲朝下观望,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一瘸一拐朝里走。 时危扭着脖子,提着饭盒回家。 她和晴田的人谈了一下午,又被杰森拉着去应酬,直到现在。 一天了,家里的狗还等着吃饭呢。 不得不说,有只宠物在家里,真的给了人回家的动力,还有了开灶火的动力。 她热了一遍带回来的菜,端上二楼,紧接着就看见了那棉花纷飞的房间。 时久趴在棉花堆里,紧紧盯着时危,不想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丝精彩。 “不喜欢这个床垫吗?”她淡淡问。 “不喜欢啊,你换下一个,我也不喜欢。” 她叹了口气:“饿了吗?先吃饭。” 开了门,她一踏进房间时久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他忍不住皱鼻后退:“难闻死了。” 她顿了一步,低头闻了闻,解释道:“应酬,不得不喝。” 说完,放下餐盘她就出去了。 时久没从她脸上看见什么愤怒,甚至连烦躁都没有。 不对,这不对! 她不应该这么平静,他都破坏这么多东西了,她不可能不生气,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这不正常。 不公平! 失望,他感到十足的失望,对自己的破坏力极其不满意,不满意又生出了烦躁。 最后情绪大的竟然是他自己!凭什么只有他有情绪? 这不公平! 时危擦着头发打着哈欠,今天着实晚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公司谈判,得立马去睡了。 啊,小狗好像没地方睡了。 疲惫的时候腿更加无力,她吃力地拖着步子到小狗房前,直接被小狗震惊到合不拢嘴。 小狗坐在铁门内,一边哭一边吃饭。 她蹲下身,轻问:“宝贝怎么哭了?” 时久瘪着嘴,抽抽搭搭,泪珠子都滴到了碗里。 “这肉......太好吃了......” “ ......” “我好久没吃到这么有滋味的肉了......” “ ......” 时危抿着唇,有些不悦:“我平常做的东西有那么难吃吗?” “你那米饭,一天烂一天硬,还有那个菜叶子,我不喜欢吃你非得让我吃,还没油水,我怎么吃得下?” “你前天煮的那个牛肉我都不想说,你自己都不爱吃,还让我吃,我不想吃你又要逼我吃!我说我会做饭,你又不让我碰刀,一到做饭就拴着我!” 第80章 “就算我自甘堕落,也没你这样养宠物的,虐待我还差不多!不仅虐待我还不让我跑!呜呜......” 不问还好,一问时久就憋不住了,眼泪滴滴答答,他说得越多,时危面子上越挂不住。 “好了好了,别说了。” 虽然一年到头也不开火几回,但是她的厨艺应该不至于这么差吧? 眼泪竟然是比撒娇更有用的武器,看着小狗哭红的眼,时危竟然有些心软。 她打开铁门,给小狗抹了眼泪:“别哭了,很快就不用戴这些了。” 时久眼睛一亮:“怎么,你终于烦了我了?要放了我?” 听到他的话,时危手一顿,看着他升起期盼的目光,心中的不悦渐渐放大。 抬起他的脸,她笑了声:“宝贝,忘了第一天我告诉你的话吗?” 她虽然在笑,可笑意不达眼底,时久愣愣问:“哪句?” 时危揉了揉他的脸:“我就是你的规矩,所以,有些话不必开口,明白吗?” 时久张开了唇,又垂下了嘴角,委屈:“知道了,狗狗知道错了,主人别生气。” 他又在演戏,这张清纯无害的脸演起这种可怜戏码真是很值得欣赏的画面,光是对着她一个人演,用心演,就足够让她消气。 她缓了语气:“所有房间的床垫都被你咬烂了,你怎么睡?想去地下室?” “别!狗狗知道错了!”时久抱住了她的腿,仰起头请求:“我睡沙发。” “然后砸窗户逃跑吗,宝贝?” “不是!诶!慢点!” 时危勾着他的项圈,时久只能弯腰被她牵着快步跟上。 他被甩到了时危的床上,顿时心中一喜。 要是能趁她睡着,他对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口,到时候谁管她做饭难不难吃,去地底下吃去吧! 嘴角隐隐抽动,恶毒的心思又写在了脸上。 时危摇了摇头,拿来毛巾给他简单擦了擦,问:“想用什么形态睡?” “别啊主人,那针很痛,狗狗很怕痛的。” 时久讨好地在她身上蹭了蹭,但她现在不吃这套。 “选不出来的话......” “我选!就这样吧,让我用人的样子睡。增强剂的药效还没过呢,我变不回去。” 时危挑眉,看他真挚的目光,点了点头,从抽屉中取出金属横棍。 时久当即变了脸色,讪笑着后退:“我又不咬你,别、别给我戴!” 她捏开小狗的嘴,将金属棍横在他牙间,在他脑后扣紧,最大程度上保证小狗没有一丝威胁。 关灯,睡觉。 时久有幸分到了被子的一角。 他又想到了,趁着这女人睡着,他用枕头闷死她! 悄摸蛹到她身旁,一股酒味,但是呼吸均匀,应当是已经睡过去了。 他摸到枕头,轻轻坐起,而后猛地按在时危脸上,用力捂住她的脸。 “哼哼哼哼哼。” 手下的人开始挣扎,他闷笑起来,对即将到来的自由开始憧憬。 他就说,想让他做宠物,下辈子吧! 撕拉 手下忽然失了力,时久顿时失去平衡往前倾,脑袋重重撞在床头。 “呜——” 他痛呼一声,弯腰蜷缩。 灯亮,时危虚握着匕首坐起,而那个用来闷死她的枕头已经四分五裂,内胆白花花碎在她身上。 她有病吧,谁没事在枕头下面藏匕首? 又不是干他这行的,这么警惕干嘛! 这下完了,这个计划失败了。 时危抿着唇,对于自己的睡眠被打扰这一点很不满,她轻轻转着匕首,想着要怎么处罚这只不听话的小狗。 他缩在一角,对上她的目光,泪眼汪汪,神情惧怕,还瑟瑟发抖,将恐惧演得淋漓尽致。 越过时久,她忽然记起,曾经她被仇家找上门,对方看她是个小姑娘便只是吓唬她,逼问杰森的下落,而她也是如小狗一般,装可怜掉眼泪,骗得他们团团转。 他们也没想到,小姑娘手里,也是有刀的。 被束缚成这样,还在想办法杀她,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啊。 就是不太聪明,她笑了声:“笨蛋。” 时久皱起了眉眼,头皮发麻。 这死女人在笑什么啊,还笑得这么瘆人,骂他笨又是几个意思? 他怕时危扇他,挪远了几步但是被她拽着铁链重新躺下,还被她抱在怀里。 又一次关灯,睡觉。 该死,这样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翻个身就要被她发现。 死女人还摸着他的头顶,鼻息离得太近了,他闻到一股酒味。 难闻难闻难闻! 他想翻身远离但被时危拍了一脑袋。 黑暗中,身后传来困倦的嗓音:“好了,别闹了,等东西到了,就不拷着你了,到时候想吃什么,你自己做。” 第72章 “装了机械护膝,习惯之后你就不需要拐杖了。站起来试试。” 时危站起,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右腿还是不大灵活,但是靠机械护膝,已经可以使上力了。 “有些生硬,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莫琳,多谢了。” 叫做莫琳的女人,身穿白色长风衣,留着干练的短发,蹲在时危身旁替她调整护膝的机械高度。 “让客户满意,本就是我该做的。”莫琳起身,前后观察,最后点头,“可以了,现在生硬是不习惯,等你佩戴几个月,下蹲站起就不是问题了。” 她推了下眼镜,开玩笑道:“踹人也没问题了。” “踹人?费劲的事,我可不想做。” 时危摸着膝盖上的机械装置,心情愉悦。 腿不方便之后,虽然她嘴上不提,但偶尔也能听到别人的议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落差。 现在借助机械,她总算有了不靠拐杖也能行走的希望。 “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你们塔克分区的东西,尤其是你们公司,我还是放心的。”时危起身,与莫琳握手。 塔克分区在海草分区有许多合作分公司,对精的化形能力的增强剂和抑制剂便是由这些合作公司研发。 “你定制的五环我给你送来了。” 沙发上置了一个黑箱,莫琳捧起黑箱,打开,里头是五枚大小不一的银圈,薄且细,表面光滑看不出具体作用。 “注射针在环的内部,只有注射时会弹出,注射时间不到一秒,剂量设定在最低,大约八小时功效,但是注射之后会有灼烧感。” 时危取出最大的银环,在内圈摸了摸,没摸到针头。 “很光滑,最低剂量也有八小时的药效?是你们公司是新品吗?” 莫琳推了下眼镜,浅笑:“是,公司在雪山上发现了一株绿花,对抑制化形很有效,在这花不远处又长着一株草,是截然相反的功效,我有幸参与了......” “打住打住。”时危赶紧举手打断,“你们公司的机密我可不想知道。” 莫琳适时抿住唇,但分享欲让她意犹未尽。 “药剂空了之后针头不会再弹出,你可以联系我,也可以自己灌新药进去。注射间隔还有剩余药量都可以从手机上控制。”莫琳继续介绍。 时危拿在手上把玩,点点头。 莫琳在她耳边低声:“我们还没做过四肢的控制环,你记得把使用体验发给我,我好写报告。” “没问题。” 莫琳是时危为数不多的好友,她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走的也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所以时危对她很放心。 送走莫琳,她自己上楼下楼几个来回,时不时再跳两下跑两步,虽然还是能感受到右腿的不适,但是相比之前,机械护膝已经帮了她很大的忙。 时久被锁在楼梯扶手上,他看着时危莫名其妙高兴,莫名其妙走来走去,翻了个白眼继续趴在地上。 但是这死女人的目光又过来了,拿着那个黑箱子朝他走来,坐在他身边。 她过来挠挠他的下巴,又摸摸他的脑袋,还吸了口他的毛发。 要不是这女人给他戴了嘴套,他绝对要咬下她的手指。 ......这女人又在揉他的耳朵,痒死了痒死了。 ......没吃饭吗,背上挠这么轻,能不能用力点。 ......滚啊,让你碰肚子了吗。 ......不可以摸尾巴! 时久追着时危的手,想咬,但是被时危误以为他想让她摸头,于是不停地揉着他的脑袋,捏着他两只柔软的大耳朵。 小狗的反应真的很有趣,翻滚着摇尾巴,发出让人心软的嘤嘤声,还想埋进她的手掌中,只可惜她的手不够大。 她抱住小狗,靠在他身上默默闻着橘子的香气,享受短暂的令人放松的时光。 但时久不想被她抱,她每次都抱得很用力,不仅弄乱他的毛发,还传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负面情绪。 第81章 他对人类的情绪很敏感,他能感觉出时危身上有股散不开的消极情绪。 这情绪就像个黑洞一样吸附在她身上,然后靠近他时这黑洞又在吸取他的能量。 滚开,别想挨着我。 然后他被拍了一脑袋。 时危取出最大的银环,套在小狗脖子上,而另外四环便套在了小狗的四肢上。 给他套上五环可以很好控制他的行动,这样她不在家的时候也不用一直锁着他了。 揉着小狗爪子,她愉悦道:“宝贝,银环的活动范围只有这栋屋子,没我的允许,你出不去。乖一点,我就不拷着你了。” 时危放心了,但时久烦躁了。 他发现这银环抖不下来,像是卡住他的毛发一般固定在他的腿上,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银环隔绝了部分感知,安全感在降低,烦躁逐渐演变成愤怒。 他真是受够这些东西了。 使劲翻滚,撞向台阶,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脱下银环,但不论他怎么扭动都无济于事。 这时,时危冷冷道:“想说话就坐好。” 低吼。 他呲着牙怒视时危,不听她的命令,也不再温顺,冲着她的瘸腿一头撞过去,却被脖子上的铁链一把拽了回去。 调整姿势,乖乖坐好,接着脖子上突然有阵刺痛。 靠!痛死狗了! 他揉着自己的脖子从地上站起,那四只银环牢牢锢在他的手腕和脚踝上,难受又怪异,他再也忍受不了了。 丢掉嘴套,他用力扯了一把铁链,朝时危怒吼:“你是不是有病?放开我,老子不想陪你玩了!” 时危沉下目光:“你说什么?” 时久拽着铁链,青筋暴起:“老子爱说什么说什么,关你屁事!” 他压根不想知道那死女人是什么表情,一脚踹向扶手,踹不动就用身体撞,一下两下,撞得整个楼梯扶手都出现了木枝断裂声。 今天他就当一回疯狗了,这死女人又能拿他怎样。 看着出现裂痕的扶手,他咧开嘴朝时危露出笑,而后继续撞,撞到肩膀麻木,撞到木屑横飞。 嚓 木扶手被他撞断了。 “哈哈哈哈,不过如此嘛。” 他从木屑中起身,抽走链条,对时危得意道:“想让老子给你当宠物,下辈子吧!” 大笑着拍走碎木,他朝门口大步流星又回头讥讽:“今天晚上最好洗干净你的脖子,等老子过来一刀给你抹了。” 开门,是新鲜空气,自由的味道,时久对着外面猛嗅一口,扬起嘴角。 让那死女人吃瘪也没那么难嘛。 “是吗?”时危靠着墙,漠然笑着。 “装,你继续装,是你输了,死女人,你还逞呃!” 他刚跨出一步,脖子和四肢的银环猛然收紧,一瞬间气息阻隔,他直接跪倒在地抽搐。 “呃呃!痛!呃啊!” 他都出门了,已经看见外面了,已经碰到自由了,怎么会!怎么可能还会失败! 仰起头,他拼命抓着脖子的银环,但这死物根本没留任何空隙,就这么死死卡在气管上。 时危走到门口,冷眼看着小狗在地上不断扭动挣扎,面色和脖颈都已涨红,嘴里想说些什么但连不成句。 弯下腰,她抓住他的腿用力将他拖回来。 “不要!别!我不要!” 大门关闭。 他在离自由最近的时候被抓了回去。 银环在他被拖进来时已经松了,重新将呼吸通道释放给他。 时久趴在地上,抓着银环大口喘息,脑子一瞬间的充血让他眼前一阵白一阵黑,连耳朵都是涨涨的听不清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呼吸声。 地面的冰凉刺激着神经,他逐渐清醒,抬眼,时危的腿进入视线。 她蹲下,抬起他的脸,问:“我还要洗干净脖子吗?” 失败的一方忽然从她变成了他。 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么被夺取,极大的不甘心和愤恨占据了他的理智。 他恼羞成怒:“洗你!” 啪 时危扇了他一巴掌,而后又捏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宝贝,回到原点了是吗?你以为出了这里,你就能活了吗?” 时久咬牙切齿,但又发笑:“我活不活管你屁事,我的好主人。” “呵呵。” 时危捏着他的脸,让他看向她的腿:“宝贝,这一枪已经断了你的生路,你只有在这里,在我这里,才能活,懂吗?乖乖做一只小狗不好吗?开心的时候摇摇尾巴,不开心的时候我来哄哄你,除了离开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满足你!” 啪 脏话还没说出口,时危又扇了他一巴掌。 她起身,拉着他的卫衣帽拖向暗门:“不清醒的话滚回地下室。” 时久被她拖着,愤怒已经完全占据了理智,他双臂一伸,直接脱出卫衣,腰身一扭从地面翻起。 时危趔趄了一步,扭过头还未看清便被大力绊倒,而后时久扑到她身上,红着眼按住她的头,对着她的脖子就是一口咬下。 她薅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一拳砸向那张故作清纯的脸,一刹那他鼻血直流。 “好,你胆量挺大。” 她怒极反笑。 给她卖命也好,作为小狗也好,她不敢相信,时久怎么敢反抗她,他凭什么反抗她。 时久一下子窜起,随手抓起玄关上的花瓶就往时危头上砸。 她抬臂一挡,花瓶顿时碎了满地。 第73章 玻璃门碎了一地。 时久骑在时危身上,两个人一齐撞倒进厨房。 时危抓着他的头发,膝盖一顶直接将他朝前顶了出去。 他的皮肤上沾着玻璃碎片,鼻血和嘴角流出的红丝沾染在胸前,他随意一抹,转身抽出菜刀就往时危头上扔。 时危顿了一步拉过仅剩框架的门抵挡,明晃晃的刀子插进木架中,刀身映射出了她自己的脸。 拔下菜刀,她转身就见时久也反手握了一柄水果刀。 抹去脸上的玻璃渣,她对着时久笑了笑,挑衅道:“来啊。” 哗啦 菜刀划开了沙发,刀痕两边的皮一下子朝左右翻卷,露出了不被人熟悉的内胆。 时久滑到地面,顺势翻滚一圈,突然银亮的刀面矗立在眼前,映照出他的双眼。 他当机立断反手摸到遥控器往时危头上砸去。 冷不丁被砸,时危直接朝他肚子上踹了一脚,把他踢得直接滑了出去撞倒到了电视机柜。 她摸了下额头,摸出一手指的血。 鲜红的血就像记忆的开关,曾经无数个日夜,她也是在厮杀中保护自己的货物不被抢,在群狼环绕下护下来一点点微薄的利润。 “哈。”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你,有病。” 时久看着她不怒反笑,咬牙爬起。 他发了狠,直接掰下她的电视机,抡起就往时危身上扔。 她提膝一踢,当即便把电视机踢得粉碎,而时久的拳头正好穿透粉碎,往她下颌狠狠锤来。 腥甜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口腔。 舔了舔破碎的位置,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后退了几步坐在茶几上,捂着脸发笑。 时久甩了甩手,讥讽:“怎么,把你打爽了吗?” “爽啊,宝贝。我没看错你。”时危朝旁边啐了一口,愉悦着站起,“你很有生命力啊!” 她张开手臂好似要抱时久。 “不想被我抱抱吗?” 时久挑起眉,砸吧砸吧嘴,双手一拍:“好啊!” 他也张开手臂抱住时危。 他们好似前嫌尽消般相拥,互相紧紧抱住对方,在满地碎渣中晃荡。 时久要比时危高很多,他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提起,双臂用了狠力,挤压着她的胸膛。 “哈!”时危双腿腾空,感受着被挤压到不适的内脏,大声笑了出来。 她拍了拍时久的脸,勾起唇角:“宝贝,你知道你是怎么被我选中的吗?” “什么啊,主人?”时久的脸在她手里蹭蹭。 时危仰起他的脸,笑道:“你的脸啊,这么好看的脸,我可不希望被别的人挖走。” “是吗?我也知道我好看啊。”他笑了笑。 好看的脸就要多笑,不管怎么样,都要多笑。 时危笑意逐渐放大,而后猛然提膝。 机械护膝踢中时久的腹部,里头顿时翻江倒海,痛得他手上松力。 时危按着他的肩整个人旋了一圈坐到他背上,她勾住他的脖子而后腰腹发力,直接将他腾空一圈甩了出去。 时久撞碎了玻璃门,整个人跌进了院子,然而院子也是他不允许接触到的范围,甫一落地身上的银环顿时收紧。 第82章 那窒息感又一次禁锢了他的行动。 时危吐了口气,把他拖进客厅,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砸向茶几。 她毫不在意玻璃会不会划伤时久的脸,喜欢他的脸是真的,现在的暴揍也是真的。 砸了几下,他的头砸碎了茶几,而后宛若死了一般趴在碎玻璃中一动不动。 时危弯腰将他双臂拉至身后,银环互相一扣便又成了枷锁。 她坐在时久身旁,听着他剧烈喘息,长舒一口气:“舒服了吗,宝贝?” “你、你他......” “什么?” “ ......” 时久努力爬起,甩了甩头,甩掉玻璃渣,然后靠着仅存的茶几架子坐到她身旁。 “你怎么这么厉害?” “哈哈。” 两人伤痕累累并排而坐,时危不计前嫌,替他擦干净脸上的碎渣和血。 “你的本事是公司的培训师教的,你以为培训师是谁教的?” 时久看着她得意的侧脸,恍然大悟:“是你教的啊,你这么厉害啊,怎么他们都没提过你?” 她哼笑了两声,而后放声大笑,掀开衣物,侧腰的位置有一道伤痕。 “被这一刀捅的。” 她拍了拍身上的碎渣:“帮杰森送个东西,被以前的仇家找到了。二十几个人围殴我一个,我杀出来了,但是这一刀干掉了个内脏,做不了外勤了,就转幕后了。” “哦。我饿了。” “你怎么又饿了?” 时久委屈倒在她身上,拱了拱她的手:“我跟你说过我很容易饿的。” 捏捏他的脸,时危欣然一笑:“好吧好吧,宝贝想吃什么?现在应该只能点外卖了。” “吃鸡,烧鸡和炸鸡都要,我一个人能吃三只。” “好好好,给你点三只。” 她从沙发缝里摸到了手机,这手机竟然躲过了这场浩劫,完好无损。 划拉屏幕,她发现手指上都是血,翻转手掌凝视了片刻,靠近时久的嘴唇。 “你弄出来的,是不是该给我舔干净?” 时久看看手指看看她的脸,然后一口咬住,专门在她的伤口上磨。 “嘶——” 她痛了一声,反手捏住时久的鼻子。 “啊——狗狗错了——” “看看,点哪家的......” 她一家一家对比,手指也在时久的口腔中一根一根清洗干净。 “这家酒店的不错,上次给你带回来的也是......诶,这家不外送......” 但是一个小时后,这家酒店还是送来了四只鸡,只是派送员看见狼狈的屋子和狼狈的时危后,瞪大了眼。 “我要看电视。” 时危找来了电脑,给时久放了他爱看的动画片,两人盘坐在废墟中,对着一台干净的电脑,一个吃,一个被喂,相处很是和谐。 杰森注意到,最近时危来见他是带着伤来的,他以为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但是看她心情愉悦,便没有多问。 今天他是主动来看时危的,顺便通知她一件事。 给她泡了杯咖啡,他温和道:“和北格运输的酒局,你要出面。” 时危签字的手一顿,抬眼望向不苟言笑的男人:“你知道我当年是被北格的人围殴的吧?” 他微微蹙眉:“那是北格的前身,严格意义上不算如今的北格。而且,今晚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是什么?” 他面色一缓:“今晚你就知道了。” “能不能快点啊,我还等着看电视呢。”时久趴在茶几上催促着。 他满脸都是创可贴,就像整个一楼,缝缝补补。 残渣是收拾干净了,但是一些破碎的门还未重新安装,时危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先安排了电视机。 几个工作人员快速安装好,调试好后便离开了。 他兴致冲冲,但还没打开动画就接到了时危的电话。 撇撇嘴,他懒懒接听:“我烦人的主人,又怎么了?” “今天我不回来吃晚饭,想吃什么,自己安排。” “太好了......” “不可以浪费。” “切。” 不回来管那么多干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 整个局上,时危都装作不在意,有人来提两句便喝一杯,无人来提便自顾自埋头吃菜。 北格是五角星刚开业那会最大的竞争对手,两方都使过不正当的手段抢生意,谁也不比谁高贵。 当年围殴她的那些人,下场如何,她只听过一句都处理掉了,至于如何处理的,谁处理的,是杰森去谈的,她在医院里昏迷了半个月才清醒,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她当时的地位,得罪她就是得罪整个五角星,所以她很清楚,没有高层下决策,北格的小喽啰怎么可能会找到她,又怎么敢对她亮刀子。 在场的北格的人,有没有当年做决策的人,她已经不在意了,大家都是利益至上,撕破脸杰森脸上过不去,五角星也过不去。 而杰森说的,需要被宣布的事...... 白色的雪貂搭在肩上宛如一条围巾,杰森宠溺地抱下雪貂,而雪貂也化作一位妙龄少女,坐在杰森手臂上。 这雪貂是北格老板的养女,杰森要宣布的,就是和雪貂少女的婚约。 一只成年大棕熊的力量,应该很容易就能拧断雪貂吧。 她自诩,在五角星是离杰森最近的人,但直到他今天宣布婚约她才知道有少女的存在。 可笑。 推开门,她一路跌跌撞撞,连灯都没有开就跌进了沙发。 她脑子里都是杰森今晚柔和的表情,还有宣布婚约那种温柔的语气。 作为他最亲密的同伴,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什么都不愿意透露。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渐行渐远。 当初在野外救起她时的温柔,被抓进马戏团时的无助,第一次伤人的惧怕,还有尝到权力滋味的惊喜,这些天真通通化作了过眼云烟,最后留下了一个毫无情义,冷漠无情的杰森。 就算是一同并肩走在风雨里的唐,他也可以毫不留恋处决,她又有什么不同? 救来救去的情义在这些年的猜疑中,只怕是不剩多少了。 大概是在他将她当成某一次赌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杰森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杰森了。 她也不再是当年满腔热血的她了。 是谁先背叛了对方,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的结局也只会像唐一样,不同的只是谁下去和唐并肩。 灯亮了。 “我的妈呀,我的酒鬼主人喝了多少啊,难闻死了。” 时久环抱双臂靠着墙,表情嫌弃:“你怎么不早上回来,现在都三点半了,你还回来干嘛,平白无故吵醒我。” 第74章 时久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时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灯也不开,话也不说,对于他的脚步声也像没听见一般,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能感觉到一股落寞,甚至是孤寂充斥在黑暗中,这股情绪的源头就在时危身上,他不喜欢这种情绪,那会让他自己也陷入消极。 时危偏过头,她有些看不清,但是知道这是小狗。 “我忘了。” 她忘记家里还有小狗了,她也是有小狗的人了。 心里有了些着落,就不会像以前一样,对于家的需求可有可无。 虽说小狗对她也不是真情实意,但知道自己出不去之后,总算是乖了很多。 “忘了忘了,真有你的,我这么大个狗你也能忘,怎么不干脆忘了给我喂饭呢。” 时久升高的嗓音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 “你没吃饭吗?” “那倒是吃了。行了,知道你没死就行。” 他扭头就上楼,大概继续去睡了。 时危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上楼了。 她努力撑起自己,拖着步子去洗漱,但看见马桶就忍不住狂吐,吐到胃里空空才舒坦一些。 拆下机械护膝之后,腿登时僵硬了许多。 她坐在浴缸中游思,热气氤氲,让人分不清现实虚幻。 “呼——”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酒精真是害人不浅,平常她不爱思考的念头都化作愁思缠绕在身。 让人恶心。 跨出浴缸,脚下一滑。 “嘶——” 关节撞到坚硬的地面,就像被人拿锤子捶打,痛且丢人。 摔倒这种事情即使是因为酒醉也丢人啊,她无奈叹气。 突然,卫生间被撞开,有人闯了进来。 “不会吧,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洗澡也能摔。” 是时久。 他盖了条浴巾在她身上,道:“你别摔死了。” 陡然开门有些凉,她裹紧了浴巾坐在了浴缸旁:“摔死了,你就能离开了。” 时久腿一蹬,关了门:“这可不是我说的,你不能扇我。” 第83章 她笑了一声:“不是你说的。你一直等在门外?” 他觉得好笑:“不然呢?我是能穿墙还是能在楼上听见楼下的声音,然后一眨眼就来英雄救美。” “是,英雄......” 笑着点头,她摸着自己滚烫的脸,疲惫开口:“在这陪我一会吧,走路挺累的。” 时久蹲在她身旁,仰头眼睛注视着她,又上下打量她,而后神秘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可怜虫。你脸上写满了你是可怜虫。” 她讶异抬眼,没想到时久会说出这种话。 “干嘛这么看我,我说得不对?” “对是对,但太伤人,不该说。” 他切了一声,拉扯自己脖子里的银环,又抖了几下手上的:“我都被你这样了,我还不能伤伤你,怎么,我的嘴你也要管?喏,舌头给你好了。” 说着他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她没有剥夺他的化形能力,他想以什么形态在家里都可以。 时危笑着摇摇头:“知道为什么我可怜吗?” “为什么?” 她也神秘道:“因为我贱。心里不舒坦也不肯离开,明明知道现状不可改,却总是想着从前的回忆,明明知道没有希望,却总是忍不住幻想,想得多外表还要装作不在意,显得我很洒脱。” 时久后仰着睁大了眼。 他反应了一会,而后笑眼盈盈靠近时危:“我懂你,我也贱。” 时危微微张唇,笑出了声,也笑出了泪:“哈哈哈,从来没有谁,在骂了我贱之后还能完好离开我眼前,宝贝,你是第一个。” “谁骂你了?我只说我懂。” 她摇摇头:“懂我,就是在骂我。” 时久一副她有病的样子,挪远了几步,生怕她又扇他。 “好了,扶我一把,我的腿使不上力。” 他拍开她的手,直接把时危横着抱起:“谁扶你啊,等你走上楼天都亮了。” 缩在被窝里,温暖和安全包围着时危。 心神得到了抚慰,困意很快涌上心头,但她还想做一件事。 “把嘴套拿来。” “不干。” “快去。” 时久不乐意,但是在她的注视下,他还是取来了嘴套,回到原形,让她给自己套上。 时危掀开被子拍了拍身侧,目光迷离:“来。” 他最后是被拽着毛上床的。 其实他不冷,但是时危硬要给他盖被子,还抱着他睡觉。 “嘤嘤——” “安静......” 她说得很轻,下一瞬呼吸就平缓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时久觉得很别扭。 他的尾巴被压住了,想动动却很僵硬,而且时危的手还在无意识撸他的毛,就好像,好像......好像他真的成宠物了。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难受,他不想像别的狗一样对人吐舌头摇尾巴,但他被打了一顿后又有点怕她......但其实跟着她也不错,有吃有喝,除了不能出去。 他可真贱。 嚯,他们真是绝配。 一只大手按着时危的后脑,把她按进水中不得呼吸,不论她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这只手的压迫。 空气逐渐从身体中被抽离,想挣扎却又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大脑,她整个人动弹不得。 睁开眼,黑色的毛发糊了她一脸,时久一个大狗完全压在了她身上,压得她呼吸困难又换不了姿势。 “起来。” 推了两下推不动,她一巴掌呼在时久头上,把他打醒。 “嘤嘤——” 时久迷迷糊糊醒来,做了个标准的下犬式拉伸,然后又躺在了时危身旁。 她拆下嘴套,迷糊地揉了揉他的头顶,哑着声问:“要起来吗?” 他睁开眼,化成人形,同样哑着声迷糊:“不起来,没睡醒......起来吃金枪鱼......我昨天卤肉了呢......被子冷......” “宝贝还会卤肉......真棒......” “嗯......嗯......” 小狗钻进了被窝,继续呼呼大睡,而时危也因宿醉继续呼呼大睡,这就造成了杰森来公司的时候并未看见时危。 他特地来公司视察工作,却不见时危的人,顿时沉下了眼,拨通她的电话。 铃声响了三下时危才接到电话,一看是杰森来电她顿时清醒,咳了两声恢复嗓音。 “喂。” 对面是低哑虚弱的嗓音,杰森看了眼号码确认没打错,拧着眉眼问:“我来公司怎么没看见你?” “昨天回家在浴室摔了,腿动不了了。” 杰森默了片刻,拾起她办公桌上的钢笔把玩:“真的是腿动不了了?” 冷静深呼吸,时危攥紧了被子,依然作出语气虚弱的模样:“我的腿你不是不知道,没有机械护膝我都站不起来。要不你给我找个医生来家里看看。” “好了,动不了就好好休息吧,一周够不够?” “......两天就够了。” 挂了电话,时危听得出来,杰森对她不满。 不管是关于北格还是突然的婚约,都是跳过了时危直接宣布,但在他心里,他的一切决策都是理所当然,她不该对他的决策有任何不满,更不该以腿的原因不去公司。 她就是杰森的狗。 捏着手机,她冷笑一声。 该不该的,他迟早会知道。 一颗毛茸茸的狗头拱开手臂,搭在她腿上。 小狗看着她放下了耳朵,她明白,伸手在他头上使劲揉。 揉揉小狗,心情就会变好,尤其是还会嘤嘤叫的小狗。 杰森的糟烂事她很快就抛之脑后,横竖他给两天假期,不休白不休。 “睡迷糊了,连嘴套都给你拆了。” 她在小狗嘴上拍了两下,被他一口咬住。 “才觉得你乖,又想咬我了?松口。” 小狗咬着她的手不仅不松口,还反复磨,看似是在和她玩耍,但是有没有坏心思她就不知道了。 两指捏住他的舌头用力往外扯。 “啊啊!戳了戳了!窝戳了!”时久拉住她的手含糊不清求饶。 时危很乐意看他吃瘪,夹着他的舌头来回晃,笑道:“还咬不咬?” “唔咬了!唔咬了!” “摇尾巴给我看。” 时久放出黑色大尾巴,蹲坐着使劲摇尾巴,显示出很兴奋的样子。 时危看他这么乖,大发慈悲松了手,手上湿哒哒的,低头一看,被子上一滩都是小狗的口水。 “起来,把被套换了,看看你滴的,去洗干净。” 时久捂着嘴,不敢置信睁大了眼:“我还要给你洗被子?你不能请个保姆吗!” “不能。” 他看着时危扶着墙出去,朝她的背影大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烦死了,连个被子都要我洗,没用......完了还得我自己做饭,没用没用!” 时久骂骂咧咧拆出被套,但是力气太大,只听刺啦一声,被套扯出一个大洞。 他呆愣愣坐在床上,抬手,从破洞中接收到时危扫射过来的目光。 尾巴下意识钻进腿间,他缩了下脖子:“我力气大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起球的沙发和被咬坏的三个遥控器也不是故意的?” “那个啊......” 他又开始摇尾巴,露出自己的犬牙:“我总要磨磨牙,磨磨爪子吧,你又不让我出去,我只能自己找东西磨咯。” 然而他说完这番话的结果就是,时危提着他的后颈,一边打他的嘴,一边给他磨爪。 第75章 “我们的酒在菠萝分区销量很好,晴田的人送来了礼品,我给你带来了。” 车上,杰森给了时危一个红色手提袋,里面装了什么,他们都不在意。 “谢谢。” 杰森淡淡一笑:“跟我客气什么。” 时危看了眼手机,同样淡淡道:“该说的不能省。今天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去。” “没事。”杰森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她脚边的包装盒,“想吃,一个电话就行,局上那么多人,不体面。” 说的是公司内部的酒局上,时危挑走了饭局上最大的两只鸡腿,他以为是她想吃。 她朝窗外看:“体面?我想给他们体面就给,不给,就受着。” “包括我?” 她转回头,语气轻松:“当然不包括你,咱俩也不是一桌。这个,是给家里的小狗吃。” 杰森微垂了嘴角,眼神扫过来:“对自己的宠物太好,容易让他们失了分寸,不知道自己的排行。你之前手上那些咬伤,是狗咬的吧?你没养过狗,改天我给你找几个训犬师。” “这种小事,不劳烦你。我自己的小狗还是自己养。”她瞥向前路,调转了话题:“你去哪?这不是我家的方向。” 这个问题打断了杰森的思路,他偏过头答:“去接豆豆。” 第84章 豆豆便是那位雪貂女孩,杰森现在的未婚妻。 时危抿了唇:“那我不打扰你们,前面那个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没事,她可以坐后面。” “小狗不喜欢酒气,我走走,散散味。” 杰森朝她这里瞥了一眼,而后一个刹车停在了路旁。 这一脚踩得急,时危整个人朝前冲了一下,转头看向杰森。 “前面不能停车。” 时危下了车,目送着杰森的车子消失在视野中。 身上酒味重,每次喝了酒回去撸小狗都被狠狠嫌弃,说是散步,但她也只是找了个角落静静坐着,看着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她待的位置大概是某处公园后门,来往的很多人都带着孩子宠物,嬉闹着打闹着,有说有笑。 是家的气味。 看别人玩得开心,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感同身受,放松了许多。 一只黄色小狗叼着玩偶,跑着跑着就摔在了她跟前。 小狗是用脸刹车的,她哭笑不得,弯腰抱起小狗:“摔痛了没有啊?” “不痛,谢谢姐姐。” 小狗还是个小男孩,脸上灰扑扑的,但是很有礼貌,一说话嘴里的玩偶就掉了下去。 “我的小羊!” 时危给他捡起小羊,忽然发觉这小羊和时久看的动画片里的角色很像。 “小狗,这小羊是哪里买的?” 小男孩抱着小羊,抬起头稚声稚气:“妈妈在商场里买的,这个哪里都有。” “这样啊,你很喜欢小羊吗?” “喜欢!” 小男孩的尾巴冒了出来,在时危腿上扫来扫去。 真可爱。 毛绒玩偶应该在玩具店里有,时危提着礼盒,一层一层在商场中找小羊。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些商场了,她对大多数外物都不感兴趣,真有什么想要的,一个电话就有人替她送来,根本不需要她自己逛。 今天难得出来,倒是给她一种新鲜感。 玩偶店里果然有小羊,各种尺寸都有,每一只的手感都很好。 人造的毛竟然比小狗毛还软,她凑上前闻了闻,没有橘子香。 买回去小狗会喜欢吗?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轻勾唇角。 下一刻,突然有个黑影窜到跟前。 时久趴在客厅里,双手撑着下巴,嘴里叼着牛□□,目不转睛盯着窗外的院子。 电视机里放着声音,他像鲤鱼打挺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 明明阳光就在眼前但不能出去,他整个狗无聊到爆。 化出犬牙,他发泄般使劲咬着门框,但牙痛,门也痛。 “唉——” 要不然藏把刀在沙发里面吧。 “时小姐,你救救我吧!你让我丢了工作也丢了老婆,你不能这样啊!你得救我啊!我老婆现在都不让我回分区了,回去就要打死我啊!” 姓程的地中海一脸邋遢,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换了,整体散发出颓废的气质。 时危甩开手,冷眼瞧他:“程先生,你有什么资本让我救一个到处流浪的人?” 地中海压着声情绪激动:“我为什么在外流浪?还不是因为你!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你、你就这么得理不饶人,你会不会做人?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做人要留一线!” 她冷笑一声:“姓程的,得罪我之前,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我是你能得罪的吗?滚。” “不行!你不能走!你要救我!不然、不然我就去......” 时危提膝,将地中海直接踹开。 他哎呦一声引来了回音,这下本无人的逃生通道,到处都是他窝囊的回响。 一脚踩在他身上:“你连入我眼的资格都没有还想威胁我?上一个想让我做情人的人是什么下场吗,想知道吗?” 她稍稍弯腰,脚上也用力几分:“我割了他的舌头。你也想我割了你的舌头?呵,你这副样子我多看一眼都恶心。” 给脸不要脸的人,她看不上。 “时危!你不能不管我!时危!” 地中海的声音被逃生大门隔绝,时危整理了一下衣物,发现手上的小羊被地中海拉扯过了,毛都脏了。 丢掉,重新买一只。 时久哼着曲,盛了两碗咖喱出来。 猛嗅了一口,真香。 自从获得厨房使用权,他的伙食一下子提升了一个档次。 但是今天,他心情不好,他不好,时危就别想心情好。 在她那碗里,他放了三倍的盐。 时危不喜欢浪费,他也不能吃太咸,到时候这碗肯定被她吃了。 嘿嘿。 时危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喱香气。 不得不承认,小狗的厨艺比她好多了,炒菜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今天吃咖喱吗,宝贝?” “对啊,咖喱盖饭。”时久咧着嘴,端出来两盘饭。 他靠近时危,皱起鼻子:“你怎么又喝酒啊,难闻死了!” “应酬,下次我少喝点。” “你每次都这么说......等等!” 他在酒味下闻到一股......一股......别的狗的味道! 放下饭,他凑到时危身前,拉起她的衣服使劲嗅。 时危惊讶后退,退到了墙。 她推着时久的脑袋:“闻什么呢?” 时久低头闻着她的手,她不知道碰到了他什么开关,只见他忽然化出犬牙,神情恼怒。 “你还有别的狗?” 她眼皮一跳,进家门还没洗手呢,这就被闻出来了。 “路上摸了别的小狗,这你也闻得到?” “你竟然还摸别的狗?别的狗?老子不够你摸吗?” 时久咆哮转圈,推着时危去卫生间:“去把衣服换下来!我不要闻到别的狗的味道!” 时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外头的犬吠,感到莫名其妙。 小狗在外徘徊嚎叫,似乎在骂她,骂得还脏,但是很可惜她听不懂。 “嗷呜!嗷呜!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呜!”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时久就是在骂她,用狗狗界的脏话骂她。 这女人一边喊他宝贝一边在外面摸别的狗,太可恶了,她怎么敢放着他在家里,去外面浪! 要是被他知道是哪只死狗敢挑衅他,他一定要去咬死他! 咬死他! 片刻后时危出来,蹲下抱着小狗:“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特地冲了一下,你闻,没有味道了吧?” 时久抽动鼻子,扒着她使劲嗅,从手嗅到脸,果然是没有那死狗的味道了。 死女人,让你去摸。 舔她的手,又舔她的脸,他要把自己的味道留在时危身上。 “好了好了,都是你的口水......” 这就是小狗的热情吗,时危被他舔得跌坐在地。 小狗发了好大的脾气,嗷嗷叫个不停,但她自知理亏,便让他舔到满意。 “哼。” 抹了抹脸,她笑了笑,摇摇头起身。 “给你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呢。” “什么啊?” “鸡腿,还有一只小羊,你看看,喜欢吗?” 鸡腿?小羊?什么跟什么啊? 时久抬头,粉色的毛茸茸小羊,是动画片里的角色。 他愣了一瞬:“你干嘛给我买小羊?” 时危看看小羊,看看小狗,疑问:“不喜欢吗?我想了下,好像没给你买过什么玩具,想着你可能喜欢......” “不要白不要。” 他抱着小羊,低下头扒饭,眼神虚瞟着时危。 “你还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她又摆出了给他带的鸡腿。 “嗯嗯......” 他敷衍了几句,余光瞥着沙发,又瞥着时危。 怀里是小羊,嘴里啃着鸡腿,他紧张地咽口水。 坐?不坐?刀?坐不坐?小羊?鸡腿?腿? 眼看时危要坐下,他一个弹起推开人,从沙发缝里抽出尖器,箭步冲向厨房。 低着头回到沙发旁扒饭,余光虚瞟着时危,不见她有什么动作。 她越没动作他心里越没底。 不会被看见了吧...... 她坐了下来,打开电视,调到了他爱看的频道,然后伸向她的饭。 他又一个弹起撞开她的手,箭步冲向厨房,倒掉,重新打饭。 “凉、凉了,吃这个。” 低头继续扒饭。 “唉——” 一声叹气,时久神经狂跳,直接炸开了毛。 第76章 八点了,时久抱着小羊缩在沙发上,余光时不时瞟向时危。 她一句话都没说,骂也没骂,打也没打,情绪也不高。 应该是好事,她可能没发现,但是不知为何,她越没反应,他越是心慌,心慌到电视里放着什么他完全没注意。 第85章 忽然,时危抬起了手,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来。” 他立刻回到原形,脑袋搭在她腿上,放下耳朵任她揉捏,舔舔她的手,哼唧撒娇。 “你的毛长了很多,是不是该剪剪了?” 剪剪剪,她想剪就剪。 “三楼那个最大的房间,我订了几台器械给你锻炼,没事干的时候就去发泄发泄精力。” 好好好,他好好锻炼。 “你喜欢吃的虾我托人给你带了两盒,应该明天到,听着点门铃。” 行行行,晚上给你做。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悬着一颗心僵硬地陪到了十一点。 浴室中是哗啦啦的水声,一般这种时候他是不屑来陪她睡觉的,但是今天他太紧张了,在她床边坐立不安。 一般情况下,她好像也不让他上床。 不会吧,她真的没发现吗......不应该啊,难道她憋着坏又准备罚他什么吗...... 抱着手臂他原地踱步。 焦虑,做坏事被发现会焦虑,没被发现也会焦虑。 时危出来的时候,他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她看着他好笑道:“怎么,今天想陪我睡?” “啊?嗯......哈哈......” 语焉不详。 卸掉机械护膝之后,她得靠拐杖才能走回床边,抬眼就见时久殷勤前来扶她。 “这么乖?” 时久扶她上床,又取来吹风机:“狗狗给你吹头发。” 时危安心地靠着床头,闭眼享受小狗的服务。 虽然手法不太行,吹着吹着头发就打起了结,但是小狗难得献殷勤,她很受用。 “吹好了,然后呢?”她抬起头问。 “这个......你让我上来吗?” 她拍了拍被子。 时久得到允许,蹭一声跳上床,抓起她的手放在他毛茸茸的耳朵上,眨眨眼撒娇道:“睡前不想摸摸我吗?” “好啊,那陪我看会书。” 大黑尾巴扫来扫去,时危揉着他的耳朵静静看书。 小狗枕在她身上看起来很安静,但她稍微瞅一眼他躁动的尾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想她怎么还不发火。 默默勾起唇角。 换做之前,小狗不会掩饰他的恶毒,若是今天的刀子和饭被发现有问题,他只会大方承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 小狗怕她了,怕就会服从。 “宝贝,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时久明显身体一僵,缓缓转头,故作不解:“说什么啊?” 万籁俱寂,小狗的呼吸声很明显,他的紧张也很明显。 “真的没什么说吗?” “ ......什么呀?” 他绷紧了表情,眨着无辜的大眼死不承认,但他的双耳已经朝后翻去,尾巴也不自知夹在腿间。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她难以自持地产生了一种在心理上占据高地的满足感。 她乐得欣赏,但表面皮笑肉不笑:“宝贝,你是记吃不记打啊。” 他缩了肩膀,耷拉下耳朵:“你发现了......狗狗错了......” 她努力抿住想要扬起的嘴角,抬手摸摸他的耳朵,语气严厉:“下次还这样吗?” 小狗摇摇头,抬眼,主动过来蹭她的脸:“我也没干成坏事......” 时危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想干成坏事?” “哎呀不是......” 小狗着急了,直接舔起了她的下巴。 时危神经一跳。 他舔了她的下巴,又舔上了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眼睛,舔舔又蹭蹭,直接就要往她怀里扑。 捏住他的脸,和他隔开些距离,她抹了下脸:“宝贝,撒娇是没有用的。” 时久咧开嘴,扯出一个笑:“你不会罚我吧?” 她忽然来了兴致,歪头问:“我若要罚你,你要如何?” “嗯......哈......那还能怎么样嘛?肯定是我亲爱的主人要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咯。”他吐出舌头哈气。 她挑眉:“这么坦然?是笃定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吗?” 他微微眯眼,视线好似好洞穿时危的目光。 忽然,他展颜:“你不生气,你没有对我生气,你喜欢我对你讨好撒娇。” “呵,忘了你们的感知,挺敏锐的。” 她拉近他的脸,低声问:“那你能感知到,我现在是什么情绪吗?” 他拂开她的手,凑近了,抽动鼻子在她身上到处嗅,目含纠结:“嗯......嗯......说不清......” “说不清?那你嗅得不到位啊,宝贝。” 时危默默盯着他的脸,心中思绪流转,片刻后坐起。 她抬起他的脸戏笑:“有这么好看的脸,还有你这么大个人在我旁边,就没想过我会睡你吗?” 时久后仰,细细品味她突然转变的态度,片刻后恍然,同样戏笑:“喂,你这是在犯罪吧?监禁我,还想睡我?” 时危挑眉,他坦然接受的态度倒是勾起了她的乐趣,摊开手,她笑道:“有人看见了吗?” 时久凑到她眼前,指了指自己:“我这里有双眼睛。” 她抓住他的手,覆盖在他自己眼上:“现在还有吗?” “嗯......”他笑了声:“也可以没有。” 原本快速旋转的尾巴,下一瞬便被尾巴的主人自己压住。 香津在舌尖缠绕,时危扣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锢住他五指,由浅入深开始攻城略地。 严密的进攻很快就吻得他身体发软,喘不过气。 在空气被掠夺殆尽时,他一把锢住她的腰反过来将她压在身下,破开她的手掌十指相扣。 “不用、来点开场白、吗?” “宝贝,你在跟我演什么纯情男女吗?” “啊,我亲爱的主人,我好像越来越贱了呢。” “那就表现给我看。” 时久勾起玩味的笑意,犬牙不自觉展现,俯身咬住她的唇瓣,上上下下游移,深深浅浅研磨,吻着吻着,又开始舔舐。 他用牙咬坏一颗颗衣扣,舔舐着,蹭着,扭动自己的身躯,兴奋到深处不自觉发出哼笑。 时危半支起身子,身上的人尾巴已经快要摇出残影了,咧开嘴就是几颗尖牙。 她仰起脖颈,沉溺在原始的冲动中,精神似乎失去了重量,将要离身体而去。 “哈哈......”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看见了吗,这颗子弹,是从你手里打出来的。” 时久低下头,盯着那出伤痕便开始吮吸,舔舐,啃咬,又故作同情:“好可怜哦,不如我在另一条腿上也打一枪吧。” 他手指比出枪的手势,在时危左腿上,开了一枪。 “嗙......完了,我开枪了,我的主人会报复我的吧?” “那不是正合你意吗,宝贝。” “哈......” 时危拉过他的手,轻扣一声,银环与床头相连。 时久笑了一声:“你喜欢这样啊,这只手要不要也扣起来啊?更方便你折磨我呢。” 他都这么提了,她当然得顺他的意。 一声轻响,他的双手都被扣在了床头。 “哎呀......尾巴打湿了,会打结的......” “不要紧,到时候把毛全剃了。” “那我就、啊......就见不了人了......” 时危捏开他的嘴,指腹磨了磨他的牙,玩笑道:“你还想见谁?你可以见谁?” 他不甘示弱,一口咬住她的手指,任凭津液流淌出唇边。 喘息声交织出一幅画,热量在为这幅画上色,与无数颜料一起泼到画卷上,偷偷打破这个本应平静的夜晚。 而当热量到达极致之后,画布已然无法承受他的温热,刺啦一声,画破。 时危抵着时久的额头,张唇吐息着无处释放的炽热。 她挺起身,俯视着时久:“宝贝,知道为什么把你锁起来吗?” 时久紧蹙着眉,仰起头,道:“不知道......我好难受......” 她轻吐玩味:“因为比起让你舒坦,我更想玩你。” “不要......我难受......” 他扭着身,声音带上了不满足的哭腔。 原来还有一幅画没被彻底上色。 “嘘——” 时危撑着手肘侧躺在他身旁,声声如鬼魅:“毕竟小狗做了坏事,总要受到惩罚,对不对?” “不要......狗狗已经知道错了......啊!” 一只手抚平他眉眼褶皱,一只手搅动剩余的颜料替他继续上色,时危极有耐心。 就看时久有没有耐心。 不过就算是材质再好的画布,被反反复复上色之后也会有烂掉的趋势。 他全身颤栗,皮肤像是被颜料染上的晚霞,滚烫着嫣红着,手腕撞击床头,口中又开始叫骂。 “滚、滚开!我不要、去死!去死!” 时危停下画笔,掐断涓涓细流,问:“谁去死?” 第86章 燃烧的眼尾沾上了朝露,湿漉漉的睫毛一颤一颤,让人忍不住心软。 但时危继续堵着颜料的出口,继续问:“谁去死?” 时久剧烈颤抖着,蜷缩起身体,口中大喊:“我错了!狗狗错了!不要这样对我!我要死了!我去死!” 她揉着时久的脑袋,吻去他眼角泪珠,柔声道:“我才舍不得小狗去死,好好躺着,我不罚你了,好吗?” 他强忍着难以控制的抽搐,调整姿势,好好躺在时危身旁,睁开眼就有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 “求你、求你了、我的主人、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小狗忽然间就被打破了下限,时危轻笑一声:“宝贝,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就放过你。” “名字......时危、呃!” 她松开颜料的命脉,终于让最后的颜色流淌了出来,冲刷着脆弱的画布,完成最后的上色。 第77章 他的灵魂被抽干了。 即使双手已经被释放,他也没有任何力气做出什么动作,只能失神地被人抱着,被人安抚着。 眼前黑黑白白,耳边也听不到什么了,他缓不过去,直接睡过去了,也可能晕了。 这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刺激,是被折磨晕的还是爽晕的,他说不上来,可能明天才知道。 他只知道他完了,大完特完。 第二天坐在被子中,他还有点缓不过神,呆愣愣看着自己的尾巴。 他就知道毛会打结。 那女人不见了,不知道又死哪去了,上楼下楼都没看见。 睡完他就拍拍屁股走人,真是畜生啊。 时危回家,打开门就是时久走来走去的画面。 短袖短裤松松垮垮搭在身上,没穿鞋,头发乱糟糟的,表情也是愣愣的,津液凝在脸上成了白斑,整个一副呆傻的模样。 “才起来?怎么傻傻的,失忆了?” 时久挠了挠脖子又揉了揉鼻子:“昨天太刺激了,我没缓过来。” 嗅了嗅,他闻到一股烧鹅味:“烧鹅?” “是啊,你喜欢的那家。早上出去办事顺路给你带回来两只。去洗漱,换身衣服下来。” “哦。” 乖乖坐在地上,烧鹅已经被时危切好,摆在茶几上,等着他享用。 他看着油亮鲜香的肉,忽然感觉心里不是滋味,转回头看着她不满道:“我怎么感觉我像电视里那些失足小狗一样,用自己的身体换吃的。” 时危本来在看手机,听到他幽怨的语气,讶异抬头。 他微微绞着眉眼,神情一本正经。 换做之前,他大概会摆上委屈,欲哭无泪的表情,朝她撒娇,但现在的表情是正经的,也是真实不满的。 她想到昨夜他快烧起来的脸,无暇白净的花却陷在欲望的泥沼中,泪珠一颗接一颗滑落,最后崩溃到求饶的神色,那也是真实的。 值得品味。 “是在审判我吗,宝贝?” “你还笑?”时久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昨天弄得太狠了,我都快被你玩死了,你得补偿我。” 小狗气得更厉害了,两条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她不笑了,俯身认真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他仰着头思索了片刻,而后突然亮了牙。 “这是......” 话未出口,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后颈,一口咬在她的下唇。 时危始料未及。 这是吻还是啃咬? 舔过她的唇后是绵密的吻,接着又是刺痛,刺痛过后又是安抚性的舔舐。 暴戾和温和在同一件事上无缝衔接。 她看向时久的眼眸,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她自己的脸,而她的脸被他眼底的笑意勾动,似水面涟漪。 分开,银丝染上鲜红,在他的嘴唇上显得艳情无比。 她的下唇被咬出一个洞。 他挑衅般挑起眉梢,又舔走了她唇上腥甜,低声问:“弄哭我很有意思吧?” 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他哼了一声,抹着唇转回去啃他的清晨奖励。 时危也抹了下嘴唇,朝后靠双腿搭在茶几上。 她在背后凝目观察小狗,他染白的头发早就黑了回去,此时被外头的光亮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 在默认的观念中,白总是与纯洁搭在一起,但她的小狗似乎与纯洁这种东西完全背道而驰。 是情愿还是假意,是臣服还是被迫,她琢磨不透他的情绪和性子,她只觉得染了红的纯白,是食髓知味,是糜烂。 轻笑一声,她的小狗可真有趣。 有趣的灵魂真是各有不同,小狗有趣,小围巾也有趣。 雪貂少女不知从哪听说了什么,特地跑到她跟前显眼,旁敲侧击打听着她与杰森过去打拼的事迹。 豆豆身着定制衣裙,大摇大摆走进了她的办公室,里外上下打量着,审视着,又装作不动声色地嫌弃着。 “我听说你很早就跟着杰森了,他没少照顾你吧?还让你坐到这个位置。” 时危签完一张单子,让秘书出去,没事不要进来。 “有事吗?” “我和杰森已经订婚了,总要认识认识他的手下。”豆豆语速缓慢,转身盯着时危打量。 时危笑了声,摇摇头。 “你笑什么?你对杰森怎么客气,以后对我也要客气。”豆豆双手撑在她面前,面色红润,自信高傲,“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唐也是被你斗倒的,你对杰森肯定有别的心思。” 时危手一停,抬眼,凌厉的目光穿透少女:“唐是我斗倒的?杰森告诉你的?” 豆豆被她忽然腾起的气场震慑,有一瞬间起了撤退的念头。 但她是来找面子的,不能那么轻易被吓到,于是昂首挺身:“这种小事还用他说吗?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时危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一丝心虚的表情。 很快,她敛神收回目光,淡淡道:“小围巾,回去吧。” “你说谁是围巾呢!”豆豆高声气愤,小脸也涨红着。 她不欲与豆豆争论,一通电话拨给了杰森:“你的未婚妻上我这里宣誓主权了,我能赶走她吗?” 豆豆听到电话那头是杰森,睁大了眼,赶紧捂住嘴。 杰森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她只是小姑娘,不要对她太严厉。” “你自己和她说。”时危翻转手机,递给豆豆:“来接。” 豆豆本不想接,但是时危的话就像命令,要是不接可能会有严重的后果,她不自觉就伸出了手。 “杰、杰森......” 时危转动椅子,起身走向落地窗,晒晒太阳,感受感受温暖。 她不在乎杰森和豆豆的对话,也不想对豆豆有什么敌意,她不瞎,自然看得出来豆豆只是北格和杰森的交易,至于杰森对她有没有情谊她就不得而知了。 “手、手机还你。” 时危转身接过,豆豆眼神闪躲,一通电话就打消了她的高傲,看来被杰森拿捏得紧。 “小围巾,听我一句忠告。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别来臆想什么假想敌,这些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豆豆点点头,转身刚走两步,又转回来气鼓鼓喊道:“不许叫我小围巾!” 脸蛋红红的,还蛮可爱的。 时危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放远目光。 夕阳照进办公室,给地面铺上一层暖光,然而办公室内却无人享受这层温暖。 天台,时危双手抱胸,眯眼看着来人。 “不是说没事不要见面吗?” “这段时间有人找你麻烦吗?” 来人平头小眼,长相普通,身材普通,放在人群中都是记不住的存在。 他熟练地掏出烟来,递给时危。 “我不抽的。” “噢,身体记忆了。”他给自己点了烟,“转做仓管之后就没人找麻烦了,是你帮我挡了吧?” “嗯,我答应,只报复唐和29,他的上线我不动。” 他吸了两口,面容隐在烟雾之后:“一开始我还担心杰森会让人暗杀我,躲了一阵子没出现。现在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时危拍了栏杆,撩了下碎发,“但是未来可能有。我安排人暗中找你麻烦,你找个时机逃去塔克分区。” “为什么是塔克?” “塔克治安好,过去之后我不会和你联系,未来没我的消息别回来。” 男人吸完最后两口烟,踩灭了烟头,捡起揣进自己口袋中。 吐出白烟,他点点头:“好,别光找我一人的麻烦,原先唐的那些人也一起把他们逼退,让外界看来你想给公司换血。” “知道。” 有了计划就要实施,她动作很快,不出一个月,公司已经有人开始离职或是消失不见,而她也如愿受到了杰森的质问。 气场如寒冰的男人翘着腿,半阖眼等着时危解释。 第87章 “按照计划,再有两个月我要去菠萝分区谈我们的酒庄,在这之前,公司不能有任何意外,我不能容许有人现在还不是一心向着我们。” 时危也翘起了腿,神情认真。 她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人心不齐,我一离开,这些牛鬼蛇神全都原形毕露,到时候你忙得昏天黑地还要处理这种琐事,浪费你的时间。” 杰森掀起眼帘,幽幽目光钻入时危眼中,缓缓道:“走得太多,同样人心不稳。” “从公司渠道走的,我给足了体面。自己走的,那就不能怪我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这些人闹事的,毕竟是你手底下出去的,这里容不下,有的是地方能容下。” 时危心中无惧,说得坦荡,做得也坦荡,面对杰森滴水不漏。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眼色缓和了一些,看向别处不再给她压力。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她故作惊讶:“我以为你知道。” 他疑惑望来。 “你忘了吗?上次吃饭,我告诉你我要敲打敲打手底下的人,让他们收收心,别搞乱七八糟的争权。” 他静默了片刻,眼中有波动:“我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 “放心吧,我不会过火的。”她朝杰森淡然一笑,静了片刻后岔开话题:“对了,婚期定了吗?” “明年春夏,具体的日子到时候告诉你。” “好,到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 杰森轻笑:“不透露吗?” “现在透露还叫什么礼物?” 短信来,屏幕亮,她看了一眼便熄屏,但这一眼却被杰森捕捉。 他看见了屏幕上黑色的犬。 “那是什么?” “嗯?”时危顺着他的目光,“手机?” “屏幕。” 她点亮屏幕,上面是时久翻过肚皮躺在浴缸里洗澡的照片。 想到那天洗澡的画面,她不自觉浅笑:“小狗啊。他已经听话很多了。” “你别忘了,他是公司出身,你手底下的。”杰森冷冷道。 “我没忘。但他也是小狗啊,会生气,会笑,会撒娇的小狗。” 按灭屏幕,她抬眼看向杰森,认真道:“小狗有自己的脾气,挺好的。” 第78章 时久趴伏在沙发上,身下抱着一个抱枕瑟瑟发抖。 时危提着他的尾巴,每当要下剪刀时尾巴就脱了手。 她打了下他的屁股:“别动,有那么怕吗?” 他转过脸,委屈巴巴:“万一你剪丑了,或者剪到我怎么办?” “你尾巴别动不就不会剪到了吗?脸转过去,捂住耳朵。” 时久埋进了抱枕里,双手捂住耳朵不去听剪刀的声音,但是看不见听不到心中就会愈发想象尾巴的凄惨,结果整个人抖得更加厉害。 时危无奈,只能快速剪下长得过长的部分。 她倒是想修个造型出来,但是小狗死命拒绝,她便没再坚持,只是简单修剪修剪,梳一梳。 清理完毛发,她拉下小狗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剪完了,穿上吧。” 他转过头,左看右看,面容勉强:“主人好棒啊,剪得真好啊......你给我的裤子也剪个洞出来。大一点。” “哦?这是哪一出?” 时久撑着手肘,双眼是看透一切的了然:“装,你继续装。是不喜欢,还是嫌麻烦?” 尾巴故意在她手中蹭,又抬起扫过她的脸,毛茸茸的,顺滑又舒服。 他侧着身,不知是不经意还是故意,拉高了上衣,露出精细的腰身。 送到嘴边的糖没理由不吃。 时危摸着他的尾巴,顺势从尾巴摸上他的脊骨,缓缓伸入后背。 手指微凉,与炽热的皮肤碰撞,勾勒着难以舒展的痒意。 时久轻哼一声,侧了头朝她扬下巴。 “宝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勾人的一面。” “媚眼总得抛给不瞎的人看吧?除了你,我还能勾谁?” 他伸出胳膊夸张地饶了一圈:“我都被你关在这里了,我不得讨好讨好你,真是废话。” “呵。”她的手从后背向上伸,捏住他的后颈,“是想我离开前玩个大的?” 小狗嘴角噙着笑,目光挑衅:“你试试,看你能不能玩死我。” 像是危险又艳丽的花,在盛放,在摇晃,勾引着采花人。 她不是很懂花,但是知道玫瑰,鲜艳,但是带刺。 小狗来勾,她自然是配合的。 “那我舍不得。” 他抬手按下她的后脑,在她耳边轻咬了一口,悄悄问:“要不要试试我的尾巴?” 时危浅笑:“你试试。” 热气弥漫的浴室内,氤氲着朦胧的欲念,水声混杂着铁链的金属声,盖住了令人遐想的喘息。 “你、你的腿、行不行啊......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时久声音发颤,仰着脖子难受地喊着。 他的双手扣在一起,被铁链拉向墙面铁架,整个人只能仰面躺在浴缸边缘。 “宝贝,放下来的话你会做什么呢?”时危拽着他的尾巴,在他胸前画圈。 她的发丝被水打湿,黏在脸上,透过腾起的水雾,欣赏小狗绷紧的身躯。 “我会、我会、哈哈、把你按进水里,到时候就轮到你......呃!别拽!疼!” 拉动尾巴会让他反应剧烈,化出犬牙。 尾巴是小狗敏感的器官,拉扯让他没有安全感,正如现在,他想咬什么作反击,但被铁链限制了双手,只能咬紧空气发泄。 时危也不想弄疼他,轻轻拽动,又伸到水下抚摸他的脊背。 “还疼吗?我可不是有意的。” “骗人!” 他曲腿挺起胯,把时危摔到自己胸前,低头咬住她的脸。 犬牙一会轻一会重,慢慢下移挪到她的嘴唇。 他凭借强大的核心,僵着身支撑起了两个人的重量,时危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用力,绷紧的腰腹完美勾勒出了肌肉的线条。 真是,好腰。 然而,一声碎裂吓得她膝盖一滑,直接失去了支撑,下一瞬,小狗占据主导,翻身而上将她压进了水中。 铁架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直接被时久拉断。 他翻了身,跪坐在她身前,扬起得意的笑:“好狼狈啊,主人,现在轮到你向我求饶了。” 时久还是那个恶毒小狗。 她呛了水刚缓一口气,他马上俯身入水,在水中与她相吻。 空气被交换出去,他不仅在口中掠夺,他的身体也在实行侵略,每一寸喂养出来的肌肉都在发挥他的力气。 正如他所说的,她现在很狼狈。 大脑逐渐迷离,身体有了窒息的反应,意识开始飘然而上,她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在震荡。 突然,她的灵魂挣脱身躯,猛然上飘。 耳边一嗡,抓着他的头发出水,她勾住他的脖子颤动到难以自抑。 水的洗礼太过震撼,她张着唇用力呼吸,久久不能回神。 灵魂出窍这般美妙。 “真可惜啊。” 说着可惜,但他的语气中满是赞叹。 双眼因为进了水而泛红,时久同样大口呼吸着,等着时危回神。 “宝贝,再晚一点,我就要被你玩死了。” “哈,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 时危推开他,坐到浴缸边缘拾起铁链,默默缓气。 她故意不去看小狗的状态,斯条慢理地解开连着架子的那一端,而后又整理了自己的头发。 “喂......”时久嗓音干哑,表情难受。 “原来你还在啊。”她故作惊讶,站起身,铁链在手上缠了一圈,“我还以为宝贝已经结束了呢。” 他不屑一笑,任凭双手被她拉起,吊在浴缸一端的花洒上。 “没有主人的命令,狗狗怎么敢自己爽呢。” 在挑衅她啊。 她笑了声,打开了花洒。 水流正正从时久头顶倾泻,形成一层水幕将他包围其中。 “冷水,还是热水?” 虽然在问,但他没有选择,时危直接调到了凉水。 “凉啊!呃——” 他缩起肩膀,垂着头,凉水洗刷着体温,却洗刷不掉时危挑起的折磨。 “你别、别太过分......” 时久的身体再一次绷紧,水幕冲破了话语,时危听不清,于是她关掉了花洒。 “你说什么?” “别踩......” 她挑起他的下巴,俯身:“我没听清?” 恶意在眼底浮现,她明明听清了,但故意装没听见,摆出一副淡然模样。 他知道了,她就是想听他求饶。 无所谓,他一向很会求饶:“狗狗错了,狗狗求饶了,嗷呜嗷呜......” “这么能屈能伸吗,宝贝?” 第88章 “早就告诉你了,我贱啊。” 他的身体开始发颤,但笑得热烈,时危在他额上轻吻,而后停止动作,又打开了凉水。 “啊!冷冷冷!我要一个特权!” 她走出浴缸,给自己披了浴巾:“什么特权?” 全身嫣红的身躯很快被凉水冲走了部分欲、火,时久大喊:“说脏话的特权!” 关闭花洒,她勾勒着他的腰腹,又一次不轻不重碾了上去。 冰冷的嘴中吐出更冰冷的话语:“不行。” 一开一关,浴缸中的水位不知不觉升高,而没到达期望的渴求也在水涨船高,像一团火聚在一起,只等一个爆发的时机。 时危很想知道,他到达临界值后会是什么反应,会崩溃吗? 默默叹气,没想到她也和小狗一样恶毒了。 放干所有的水,她取来浴巾替浑身颤栗的人擦拭水珠。 明明冲的是凉水,但他的体温烫得可怕,眼泪更是流不停。 “够了够了......求你了......我快死了......呜......” 时久呜咽着,哭泣着,模样可怜,像朵强行被人阻止绽放,归于黯淡的玫瑰。 眼泪果然是利器,直接击中人心,让她心软。 时危抬起他的脸,吻在他的颤抖的睫毛上,抱住他抚慰着始终沦陷在欲念中的身体。 “要不要钻进被子里?” 闻言他更加激动:“不行!我走不动!你不能让我这样睡一晚!不行!” 但她也无奈道:“要是你又晕过去,我可搬不动你。”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宝贝,你可要讲讲道理啊,是你要我玩死你的。” 他颤巍巍抬眼,出乎意料的,她没在他眼中看见幽怨,取而代之的,是哀求之下的,欣赏,赞赏,又更像是臣服。 某种病态的臣服,隐隐闪烁在朦胧的目光后。 不管嘴上如何臣服,只要他心理没有认同,他就不可能真正低头。 上回砸了家又揍了他一顿后,他的态度已经显示出了几分屈服,这是一种对于力量的臣服,而现在,她掌控了他的身体,也掌控了他的欲望,他似乎很满足。 满足于他人对他的掌控? 她的小狗,竟然是这种慕强心理。 “暖和了吗” 她搂着时久,让他埋首在被窝中,却没有解开他的手。 “抱紧我......我要死了......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死了你别后悔......” 即使蜷成一团,尾巴也夹在腿间,他依然在战栗,声音更是委屈成了哭腔。 “你死了我肯定后悔,那我死了呢?” “你......我把你挖出来鞭尸!” “哈,好恶毒啊。”她揉着发抖的耳朵,在他脸上轻吻,“宝贝很辛苦吧?” 她抬起他的脸,嫣红的脸上写满了难受。 “你还说......” 她悄声说:“可以了可以了,我允许你。” 拍着他的背,温和地命令。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反应都会被她收进眼底,他的痛苦和欢愉都会被发现,被逐个挖出,直到一丝不剩,成为一朵没有刺的玫瑰。 “在这里?那明天不会又是我洗被子吧?” “那宝贝也可以忍到明天。” “你!” 时久恶狠狠瞪着她,瞪了几秒又软了下来,干脆认命闭上了眼:“来啊,快点。” 他死死抿住了唇,漫长的反应过去,久到他以为自己遭受了凌迟,没有睁眼,他直接埋进枕头里。 “好了好了,不哭......”时危拍拍他的背,又抽出手臂将床头的小羊塞进他怀里,“小羊陪着你呢,不哭了......” “谁哭了!太假了、你太假了、我要骂你......”时久喘着气控诉。 “好好好,骂我......” 情绪破碎还不忘开骂,骂人又想起来他没有获得说脏话权,又一次情绪破碎,大哭。 “为什么要管我说不说脏话!你管我说不说!我就要说......我就要骂你......” 一边哭还要一边往她手臂下躲,她的小狗怎么会这么可爱。 啊,哭得越厉害越可爱了。 第79章 “最快半个月我就回来,家里吃的喝的都有,不够你就自己订,想要什么给我的秘书打电话,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明白吗?” 时久双手环胸,斜靠在墙面上,挠挠耳朵挠挠脖子。 “知道知道知道,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我又不会饿死自己。你不在,我一个狗还舒坦呢。” “嗯,是,你舒坦。”时危最后到处看了几眼,“家里的卫生记得打扫。” “嚯!命苦的狗!” 最后摸了一把他的大尾巴,她带上拐杖,出了门。 好吧,这下他成了货真价实的看门狗了。 锁门,锁窗,该锁的都锁了,把他自己完全锁在里面,然后,再去睡一个回笼觉。 回笼觉大约也就两个小时,他从时危的床上醒来,坐在被子里反应了一会。 她出差去了。 趴在被子上嗅了嗅她的气味,然后是做饭,吃饭,看电视,晒太阳,打扫卫生,再上去锻炼锻炼,再洗澡,再做饭,再吃饭...... 趴在地上晒月亮。 自从被关在时危家,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过夜,心里知道时危不会回来,但他还是想等等。 咬坏的遥控器没有人骂,做好的食物没有人分享,拖干净的地也没有人夸奖,脑袋没有人摸也没有人打,他对着月亮叹了口气。 他竟然有点想她了。 其实被关在这里也挺好的,他也不是什么很有骨气的狗,这里过得挺舒坦的,要什么有什么,他对时危这个主人也算满意。 但要是独自留狗在家,他就不满意了。 既然要他当宠物,再怎么样主人也要尽到陪伴的责任吧? 一下子出差这么久,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宠物的心里会很受伤吗? 万一主人不回来怎么办? 万一主人在路上出意外怎么办? 万一只是为了把他丢掉怎么办? 他们这些当宠物的,主人不在身边的时间会被无限拉长,每天都在家里翘首以盼,煎熬着,焦虑着,等待着。 再不行,他也可以跟着一起去出差,他可是正经做外勤出任务的,肯定比那些保镖强。 但她没有,没带上他,这将是她最大的错误。 手机里只有时危一个人的号码,他点开又关闭,点开又关闭,最后彻底关闭。 他不高兴了,他不会给时危打去一个电话。 跨越分区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时危在酒店里简单休息一夜后,便要开始商谈在菠萝分区建酒庄的事。 出发前,手机收到一条视频,竟然是她的小狗发来的。 小狗做了个下犬式拉伸,而后趴在摄像头前挥舞着前肢。 他趴在地上,歪歪脑袋,甩甩耳朵,耷拉着眉,眼中满是思念情深。 “嘤嘤嘤——嘤嘤嘤——” 两只前爪并在一起,脑袋搭在爪子上,满腔都是委屈和不舍。 “嘤嘤嘤——嘤嘤嘤——” 这种声音,任何养狗的人都听不得。 视频结束。 他是故意的,故意表现得委屈,隔空向她撒娇让她心里不舒坦。 明知道她摸不着亲不到还要发出这种声音,小狗就是仗着自己可爱,随便一勾就勾得她心痒难耐。 时危的心弦被挑拨,恨不得把他从手机里抓出来撸。 真是可恶。 时久得意将手机丢在一旁,拆了包狗粮当零食,惬意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时危这次是带着团队去和晴田公司谈,在菠萝分区建酒庄,如此他们不必再从海草分区运输,既节省运输费用,也方便五角星未来单干。 她的腿不能久坐,但今天已经在会议室里坐了一天了,站起来都有些僵。 敲一敲,走一走,放松放松。 叮 视频来了。 不知为何,时久隔两天就给她发一条视频,但就是不给她打电话。 小狗叼着他最喜欢的小羊,盯着摄像机歪头。 他在地上翻滚一圈,朝她这边露出了肚皮,尾巴飞快打在地面,打出了残影,也打出了敲击声 “嘤嘤嘤——嘤嘤嘤——” 他走过来,鼻子顶到摄像头,又用脑袋蹭了蹭,然后表演了一个咬尾巴转圈。 小狗转晕了,松开尾巴时脑袋撞到了茶几。 他叫了,像小奶狗一样,尖声细软地叫。 但他的嗓子其实没那么细,他完全是夹着声在叫。 视频结束。 时危扶着窗,无奈低笑。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就算是演的天真和撒娇,里头也总有几分小狗的思念,不然他不会拍这些。 心底忽然满了几分,她头一回有了要赶紧结束工作,赶快回家的念头。 第89章 有小狗在等她,那家就不是无意义的,她得回去陪他。 夕阳照进落地窗,时久抱着小羊趴在地上,望着外面发呆。 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他飞速接通。 “宝贝,想我吗?”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给你发视频是怕你太想我,给你解馋的。” 那边轻笑一声:“那看来是没有小狗想我了。” 时久滚了几圈,委屈道:“狗狗想死主人了,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狗狗就要喜欢别的主人了。” “别的主人有我这样的实力,这么养着你吗?” “那怎么办啊!狗狗不会变成没人要的流浪狗吧!好可怜啊,狗狗不会要去翻垃圾桶找吃的吧!” 那边被他逗笑了,顺着他的话接:“宝贝要是去流浪了,那我就可以摸别的狗了?” 他立马坐起,冷笑一声:“何止啊,你可以摸可以抱可以亲,还可以带回家。带回来后,你看我咬不咬死他。” 那边装惊讶:“那宝贝是不去流浪了?” 他冷哼一声:“你这是想不对我负责了?好畜生的主人啊。” 那边同样冷笑一声:“仗着我不在身边,打不到你,你可以随意骂我了是吧?” “......哼。” “哼,哼,你再哼哼唧唧。”时危默默笑着,“别吃坏肚子,我不在家允许你上我的床睡觉。”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太想我的话明天给你拍个脱衣服的视频。” 电话挂断。 时久咬着小羊在地面翻滚,又低吼,毛发满天飞。 时危看着屏幕无奈摇头,平常好话谄媚话一股子说,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说点她爱听的。 一周了,杰森偶尔会去公司帮时危处理事务,用的是她的办公室,人也是她的秘书。 秘书是个戴眼镜,外表精干但也老实的姑娘。 “董事长,下午需要安排会议吗?”秘书将文件送到他手边,问。 杰森翻看几页,头也不抬:“不需要。” 他鼻子轻动,微微蹙眉。 这秘书身上有和时危一样的气味。 “身上什么味道?” 秘书一愣,闻了闻衣袖:“董事长,我没有喷香水,大概是时总的狗。” 杰森合上文件,语气冰冷:“时总出差还要你照顾家里的狗?” “噢也不是,只是需要我偶尔去送趟东西。今天去的时候逗留了一会,摸了一会狗狗......” “出去。” 他的嗅觉极其灵敏,时危身上的不属于她的气味,他一下就能闻出,只是恪守伙伴之间的分寸不去询问,没想到竟然是那条狗。 十指交叉,他翘起腿沉思。 身为他最亲密的伙伴,他能敏锐感觉出,时危似乎有一段时间在工作上没有热情了,以往她对高位的渴望是不加掩饰的,即使他从不承诺给她什么,她也会努力向他身边爬。 自从她的腿受伤之后,她的情绪有过消沉,但是她要强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低落,他也不会打破分寸去关心她的私事,他坚信她有能力自己调节。 转变似乎就在养了那条狗之后。 她的心和生活已经不再属于他们的事业,她竟然有了自己爱好,有了自己的生活。 太可笑了。 和下属聊怎么养狗这种愚蠢的话题,还有什么打包肉类买什么玩偶这种小家子气的事,她已经变了。 但她不应该变,她应该继续崇拜着他,继续做一个坚硬的人,做一个和他有着同样目标的人。 他已经失去唐了,不能再失去时危。 宠物不该有自己的宠物。 扭了扭脖子,时危回到酒店已经快十点了,简单洗漱后收到一条视频。 时久坐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摄像头,毛茸茸的大尾巴冲着她摇晃好像在邀请她共玩。 他微微偏头,而后缓缓脱去上衣朝后一丢,衣服正好盖住摄像头。 视频结束。 他还真拍了这么个视频,故意背对着,脱掉衣服也只露了几秒,给她看又不给她看。 无奈摇头,真不知道他这些花样都是哪学来的。 时危的被窝中,时久得意地翻看着他拍的视频。 哪用得着学,这不是有脑子就会,她喜欢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他热情的时候她要嫌他总扒着她,等他不热情了冷脸了,她自己心又痒了。 人呐,稍稍一勾就来了。 埋进被子里,他蜷缩成一团,等到明天继续给她拍视频。 弯月高挂,云层渐浓。 夜半,细微又琐碎的声音忽然从空气中传来。 时久顿时睁开眼,竖起双耳。 手机调成静音,抓起几个枕头塞进被子中,他悄声滑下床,耳朵紧贴地面。 是脚步声,不止一个,从阁楼进来的,不确定是不是人。 数名身着黑色皮衣脸戴黑色口罩的生人,一手握抢一手握匕首,悄悄下到三楼,扫视每个房间。 三楼未发现异常,又下到二楼,同时分出一队下到一楼。 两名黑衣人小心翼翼进入卧房,窗帘微开,微弱的月光照进房内,床上有一个明显的鼓起,说明被子下睡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的轻松,而后其中一人反握匕首朝着鼓起用力刺下。 第80章 时久从门后现身,朝着一人的脖子掷去匕首,同时拍掉他手上的枪,接着从容不迫在下刀子的人出声前捏住他的脸,用力一拧。 寂静的房子中忽然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坠落声,所有黑衣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唯有一人,直接锁定了时危的卧房。 “二楼东侧的房间。” 时久也听见了这喊声,从楼下传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比人要敏感许多。 他叼起一把枪,化成黑犬转身冲出门外。 二楼还有两人人停留,再加上刚刚的喊声,一楼的人也往二楼上来,此时灯亮。 砰砰砰 他伏地急速扭动身躯,蛇形走位躲过子弹,猛然跳起冲到一人脸上,拿下枪朝着楼梯口的位置射去。 膝盖一顶,那人自己咬到舌头,呜嚎了一声。 他继续朝楼梯口开枪,逼得他们不敢冒头,同时拿这人当肉盾挡下二楼另外一人的子弹。 光从脚步上他判断大概还有六七个,现下只能尽力逐个击破。 匕首划过手臂和脸,他一个下蹲,黑色的身影从两名黑衣人腿下钻过,接着蹬墙,开电箱,爪子一挥,整座房子再度进入黑暗。 “后面!” 还是那个声音,他恼了,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畜生。 直接跳上一人的背,扭断那人手指夺枪。 “啊!” 一声枪响打断他的嚎声。 嘶嘶嘶! 呵,蛇啊,怪不得。 这种畜生对震动特别敏感,速度又快,要是带毒就麻烦了,他得尽快解决掉。 砰砰砰! 枪响带着火花出现在房子的各个角落,时久踩着黑衣人直接攀上栏杆,从二楼跳下。 嘶! 那蛇信的吐声紧随其后,阴冷潮湿似乎攀上了背,他不适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落地翻滚,转身就是一踢果然让他踢中了什么阴滑之物。 那光滑的鳞片滑过肌肤让他犯恶心,他讨厌那种没毛的东西,更讨厌这种东西来碰他。 朝前一滚,钻进桌下挡下两颗子弹,从另一面滑出翻身上桌,他朝着黑暗连续开了六枪。 突然,脚踝被握住,接着有人大力将他拽下桌,又是朝楼梯上猛地一甩。 他全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这触感是蛇。 “嗯!” 他直接撞断两截扶手,闷哼了一声,但是还来不及感受疼痛,他的节奏乱了,他必须马上调整。 伸手朝旁一摸,一具尸体倒在一旁,抢和匕首都是热乎的。 一手枪一手匕首,银光反射,他精神高度集中,此时后颈的危险的信号在狂跳,他一个下趴躲开二楼枪击,接着朝旁一滚,对着二楼楼梯开了三枪。 一道凌厉拳风破空朝脸而来,他侧向半步转动匕首直接向上一刺。 血液飞溅。 时危的手机忽然震动,发出一个警告。 她疑惑点开,当即凝目。 限制时久的银环能够检测他的生理健康信息,此时银环发出警告,使用人的指标正在发生负向变化。 时久捏着蛇的脸,整个人被顶上了墙。 他的腹部被蛇捅了一刀,温热的鲜血正不断往外涌,流淌过他和蛇的指缝,滴落在自己脚边。 这蛇带毒。 所有的黑衣人都被解决了,只剩下这条畜生蛇。 紧咬牙关,他手臂颤抖努力推开蛇的脸,同时自己也在后仰不让他的手在自己脸上乱抓。 “你们是谁?仇家还是杀手?” 蛇信不断外吐:“你不用知道,等死就行了。” 第90章 这种话一般都是他说的,现在竟然被这畜生抢了台词。 一瞬间恼怒,手指用力,指尖直接抓进蛇的血肉,他一口咬住蛇乱摸的手,犬牙直接咬下手指。 “呃啊——呃啊——” 时久吐掉手指,又吐了吐舌头,嫌恶道:“废物,这种规模的行动都弄不死我,你们直接倒闭吧,让你们的人加入五角星算了。” 蛇在哀嚎,疼痛让他不断扭动,眨眼间直接化回原形从他指缝溜出。 但他不是要溜,而是张开毒牙对着时久的脸喷出毒液。 体能不行,经验也不行,统统都是废物。 时久手上触感一变就知道这蛇打的什么主意。 他偏过身避开一束毒液,忍着巨大的恶心攥住蛇的尾巴尖,直接把他当绳子一般往地上甩。 这还不够,甩了一轮又一轮,最后趁着蛇瘫软过去,一刀刺下结果了他。 “呕,哪个破公司的,一群垃圾。” 他吐了两口,抹抹嘴,捂着伤口去摸手机。 刚刚跳下来的时候手机飞了,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孤独等他寻找。 找一找,找一找,找到了,飞茶几底下去了,这会正好是时危的电话。 “喂......” “我在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你有事吗?” 对面的人听着比他还冷静,他笑了一声:“解决了,不知道哪来的废物,该不会是你的仇家吧?” “你哪里受伤了?” “肚子上,血流得多,伤到内脏了。不过你知道的,我好歹是干外勤的,这点实......” 砰 枪响,玻璃碎裂。 子弹从后而来直接穿透了肩膀,力道之大震得时久整个人朝前摔去。 “时久!时久!说话!时久!” 玻璃碎了满地,每一片都照耀出了月光的色彩,它们躺在客厅中静静记录着今晚的突变。 整个手臂都是麻木的,耳朵也嗡嗡作响,身体黏糊糊的,地面很快形成血泊。 不确定狙击手会不会补枪,时久颤抖着身躯朝沙发后爬去,失血让他现在脸色煞白。 肩膀夹着手机,他颤着手用力握枪,语气轻松:“没事儿,小意思......我刚说、刚说他们垃圾、外边就有埋伏了......还是不能背后说人哈......” 他尽力保持语速平缓,但是时危那头可以听见他的声线有明显的不稳。 中枪了,他中枪了,伤势不轻。 时危用力闭眼,捋清思路:“时久,躲起来,不要硬撑。有埋伏说明他们今夜就是要杀你,别出去。” “啊......看起来是......我也出不去啊哈哈......躲呃!躲哪?”他刚想冒出头,又一枪从外打来。 “时久!” “放心放心......我试一下位置......不行,我不知你家外边是什么布局,找不到......” “不要硬撑!躲到地下室!你安全之后我引爆一楼。”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惊天消息,时久震惊得连疼痛都暂停了一瞬。 “哈?你在自己家装炸弹?你没毛病吧?” 时危沉默一瞬:“和电视学的。” “我真是......你真是我的好主人,现在才告诉我,不然、不然我死也不跟着你......”他调整姿势,深呼吸一口。 地下室的暗门在楼梯后,他现在躲在沙发后,要跑到楼梯有一段空旷,外面的狙击手必定等着他现身。 “呼——我要跑过去了......时危......” “我听着。” “......该死啊,光是叫你的名字我就爽了......” 时危紧绷的神经被他忽然一挑。 这种时候他还在说这种话,他到底怕不怕死? “你想怎么爽就怎么念我的名字。” “等会爽吧......外头还有一个畜生等着爽我呢......” 时久说完便咬着手机,毫无血色的嘴唇光是张开就已经开始发颤。 他忽然庆幸自己没穿鞋呢,不会滑倒。 哈哈,笑一声,鼓励自己。 肾上激素飙升,他将手枪缓缓举过头顶...... 砰! 就是现在! 贴着地面,用力一蹬! 砰砰砰! 狙击手连开了五枪,每一枪都像打在时危身上。 “时久,你还活着吗!时久!” “咳咳、时久还活着呢......咳......快、我在、我要到暗门了、丢、丢了目标他们会进来的、快引爆......” “你安全了没有?进去了没有?” 他腿上中了一枪。 又来了,整条腿都麻木到没知觉,麻木过后又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咬着牙往暗门连拖带爬前进,他已经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有人在穿过草丛。 “要来了!快!” 他摸到门了! “进去了!” 海草分区的郊外,出现一声爆炸。 几乎是关上门的一瞬间,巨大的冲击迎面震荡,震得时久直接滚下了台阶,滚进了暗室。 他忍着剧痛捡起手机,又将暗室门锁好,拖着腿跌进角落。 “时久......” “咳咳!咳咳咳!我咳咳!时久在呢......” 电话里他的喘气声很重,声音极度虚弱,时危用力按着喇叭提速,连续超车。 “喂......这手机......质量真不错......” 他靠着墙,故作轻松:“你慢点开车......万一你把别人撞了,又要好久才能回来......到时候你就给我收尸吧......” “别说这种话。我找人了,我已经联系莫琳了,你见过的,你可以相信她,她会来的。”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喇叭声还有时危极力克制的轻颤,笑出了声,苍白的脸上满是鲜艳的红花。 “你不会是在、在害怕吧?也是......狗狗好痛哦......主人怎么还不回来......不会不要狗狗了吧?好伤心哦......狗狗可是一......” 忽然没了声。 “时久!时久跟我说话!时久!再撑一撑,我很快的!等我回来我就让你出去!我不关着你了,我让你在外奔跑,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但是你得活下来,你要、你要活下来才能出去......” 她岔了音,捂住嘴,咽下那份恐惧,咽下那份设想,使劲甩了下颤抖的手,继续加速。 “时久,跟我说话,没力气说话就叫两声,你不是最喜欢对我嘤嘤叫吗,时久......” “别睡,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和我说话,时久!” 电话没断,但依然安静。 “和我说话啊,小狗......我不想、我不想回家又是一个人啊,小狗......” 眼泪忽然溢出,嘴唇再也抑制不住颤抖,时危捂住了嘴。 “ ......哼哼......你哭了啊......” 第81章 时危回来的时候,时久还在抢救。 他失血过多,完全凭着一口气等到有人来救,但是一口气过后能不能挺过来不得而知。 医生端过来五枚银环,每一环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都是他的血。 时危紧咬着后槽牙,凝结的目光死死盯着银环。 “时危,放松,放轻松。” 莫琳坐在她身旁,抚摸她的后背安慰。 “陪我一会,别说话,就只是陪我一会......” 她靠在椅子上,绞着手指,绞得不舒坦又捏住了脸。 恐惧和担忧一直缠着心脏。 当年被捅了一刀差点归西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害怕过,但是今天她怕了,她怕她的小狗出不来。 好不容易心有寄托,不管是什么,她都恳求,不要带走她的小狗。 无助地摇晃身体,站起来踱步,巨大的焦虑笼罩在头顶,她现在非常需要医生出来,不论如何给她判一个刑。 推门声。 “时危,出来了!” 整齐划一的一排保镖守在病房外,除了医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病房内,时久戴着氧气罩,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很弱。 时危坐在病床旁,默默等待,不管需要多久,她都等着时久醒来,她要让小狗醒来第一眼看见她。 但是一道铃声突兀地打破了安静,看见来电,她眉心微紧。 “喂。” “查到了,是那个姓程的。大概是你拒绝帮他之后怀恨在心,用所有的钱雇了人报复你,正巧你出差去了。” 电话那头是杰森,她只是告诉杰森有人袭击了她的家,并非要他帮忙查背后的人。 “人呢?” “跳江了。” 她垂下视线,沉默。 “知道了。” “嗯,家里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损失吗?” 抬眼,看向床上眼睫轻颤的时久,她如释重负,却道:“没什么重要的,无非是一些证明。我的狗也受伤了,不过没死,治活就好。” “好,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尽快开口。” “知道。” 挂掉电话她直接呼出一口气,起身靠近时久轻声问:“宝贝,醒了吗?” 第91章 眼睛还没睁开,唇边先勾起了一抹幅度。 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眼前还是朦胧没有焦点,声音也是轻细沙哑:“狗狗好伤心啊,主人这么说......” 看他还能说还能笑,时危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幸运和激动,她俯身在他额头亲吻:“有些话不必让外人知道。” 朦胧还未褪去,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自己,却意外看见他眼底浮现出得意。 “外人,我不算外人?” “你是我的小狗啊。” 笑过之后,她又感到自责:“我竟然没预想到这种危险,留你自己在家。回来的路上我根本不敢想,你出事怎么办......” “怎么会......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你这一行出来的,我厉害着呢......” 他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微微张唇,面容倦怠。 时危知道他还虚弱,轻声道:“是不是很累?累就睡吧,门外有人保护你,我不会走远的。” 他轻轻点头。 抚摸着他的眉眼,她细细看了他的面容,安心了之后才起身。 “时危......” “嗯?” “哼哼,爽一下......” 时危出来,去了医院的会客室,那里她的秘书正等着她交接工作。 “时总,这是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内部的决策,请您过目。”秘书恭敬转过电脑。 她一边翻看一边问:“董事长去过公司吗?” “去过的。” “和你说了什么?” 秘书早准备好了回答,如实报给时危。 “都是工作的事,其他的呢?你有一天去我家送了东西,那天上午你外出两小时,那天董事长应该正好来公司,没有问你吗?” 时危忽然抬眼,淡淡的目光中隐含着压迫感。 秘书推了下眼镜想了想:“董事长说我身上有味道,我说这是我摸了时总您家的狗,后来董事长问了时总您的行程,然后说了句您很辛苦,再后来便没有了。” “嗯,好。找你来只是了解工作情况,别的没什么。” 秘书推推眼镜,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她知道哪些话该说,上司都已经这么说了,她心里自然清楚分寸。 “时总,去菠萝分区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时危合上电脑:“不需要,你站在那就等于我站在那。任何决策不要答应,先问过我,有人想和你拉关系也统统推掉表明我的立场。等你回来我给你一个月的奖金。这件事是一个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秘书会代替她去商谈建酒庄的事宜。 时危亲口对她说的机会,就必然不是白话,再加上奖金,足以让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谢谢时总!” “去吧。” 会客室内只剩下时危,她扶额深呼吸。 家里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谁得罪了谁大多是私下解决,各方势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却到了动用炸药的程度。 抬到了整个分区的层面,就难以敷衍了,即使用什么燃气意外作借口,也难以掩盖她家中发生枪击的事实。 原本她想,影响分区治安的事件,就算是杰森也难以帮她摆平,但没想到,被他揪出来一个姓程的。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都可以推到他身上......呵呵。 好一个报复,时机巧,逻辑上也合理。 但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猜忌和怀疑应该冲着她来才对,为什么......要这么做? 警告吗? 若是警告,没必要推姓程的出来,推出来反而更像是......补救,让整件事变得合情合理。 那他就不是冲着她来的,就是冲着她的小狗去的。 小狗从来都被她关在家里,怎么会得罪他呢? 扶着额,她深深呼吸。 时久伤重,还下不了床,只能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有没有伤到脸啊......” 时危拿来一面小镜子照在他脸上:“没有,小狗还是很英俊。看,脸上没有受伤。” 他左右看了眼,满意地闭上眼,但是消停不过十几秒又开口:“嘴里好淡啊主人......” 她把小镜子放在床头方便他照:“现在还不能进食,等你好一些了,我让你出去晒太阳。” “好......好......” 他笑着点点头,很快又没了声音。 时危以为他睡着了,刚想起来走动没想到他又出声:“我身上是不是会有伤疤啊......” 她愣了一瞬,又坐下回答:“给你买祛疤的膏药,不要担心。” 一连几天,时危都在医院里,耐心陪着时久,也防着有人再想对他不利。 “真稀罕啊,我第一次出来竟然是进医院。” 时久吊着手臂坐着轮椅,一手拿小镜子照自己,身后是时危在推。 虽然脸上有着沐浴阳光的自由轻松,但喘气时还是能看出他苍白无力的虚弱感。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他仰起头,倒着看时危:“不会吧,主人真的说话算话吗?不会回去又把狗狗关在小黑屋吧?狗狗都要掉眼泪了。” 时危笑了笑:“油腔滑调。” “嗷呜嗷呜——咳咳咳!咳咳!” 她停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顶,扶着他的脸给他顺气。 “好好说话。” “哼哼。” 时久咳嗽完又哼哼唧唧低下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喂,那些人身份查出来没有啊?那么垃圾的团队也有生意,不如把钱都给我,养我一条狗。” “再垃圾的团队也有自己的保密方式,更何况,下单的人是保密的,就算找到他们团队也找不到背后的人。” “不过为了我一条狗命,竟然安排了狙击......”他又仰起头,朝她挑了挑眉,“你似乎有人选了。” 时危低头注视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脚步放慢了,我大意的主人。” 时危停在小路旁,在长椅上休息,淡淡道:“太敏锐可不是好事啊,宝贝。” 话里有话啊,时久歪头,盯着地面阳光斑驳,上面人影踩过,静谧又平和。 “喂,那五个圈还在吗?” 心中忽然一动,时危意外他会问,摇头:“受损了,交还给莫琳公司了。” “再给我定一套吧,只是别再勒着我了。” 转过脸,他笑眯眯盯着时危:“你应该很喜欢我戴那些东西吧?狗狗可是很自觉的,摘下来都不自在了呢。” 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他的笑意是美好又纯真,但忽然就亮得时危睁不开眼。 “时久,你不必做到这一步......” 她不明白,她已经给了承诺,小狗没必要为了她戴这些束缚自己的东西。 他挪了身子侧过来,手放在嘴边悄悄说:“其实也不是自在不自在......是我愿意。” 时危没反应,他的脸都要皱了:“ ......你是不是瞎啊?我媚眼白抛了吗?狗狗在向你表忠诚呢,快接受啊我愚蠢的主人,狗狗都说到这一步了,还不接受的话我会难过的。” 忠诚......从来不会有谁会自己说出自己的忠诚,口头上的忠诚几乎默认都是不做数的,但是很奇怪,小狗好像天生就与忠诚这个词绑定,天生就比别的动物多了一层人的信任。 时久经常说各种鬼话,坏话,谄媚,不走心的表态,他的眼中大多也是狡黠和挑衅,忠诚两个字,她从来没在他身上设想过。 带有奉献意味的字眼,谁都没有勇气往自己身上套。 时久,她的小狗,也会忠诚吗? “宝贝,人类不会把这个词放在嘴边。” “我又不是人。”他露出自己毛茸茸的大耳朵,摇晃:“想摸吗?” 耳朵抖来抖去,好像在说“快来摸我,快来摸我”,她实在忍不住上手揉搓。 捏一捏,揉一揉,手感真的很好。 他靠在她手上,舒服地闭上眼,发出满足的叹息。 时危撸他这么久,即使他会主动翻肚皮,也很少看见他露出享受的神色,她一度以为自己手法很差,连小狗都不喜欢被她摸。 “舒服吗?”她不禁问。 他拖住她的手,脸在她手掌中蹭,而后舔过她的掌心。 抬头,她看见他的双眼发生了某种变化,似乎瞳孔变了,颜色很浅。 “舒服啊,相信你才会告诉你舒服。我多疑的主人偶尔也要相信一下我啊。”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看,这是我真实的瞳孔,只有在阳光下才是棕黄的。我最喜欢我的眼睛了,好看吧?现在告诉你了,你喜欢吗?” 第82章 暖光透进眼中,点亮了瞳孔内的物质,棕黄如琥珀。 在身边这么久,她竟从未察觉他的双眼是这般清透明亮。 也是,她从没把时久放到阳光下,也就没有机会更了解小狗。 第92章 抚摸着他的眉骨,她轻轻吻在他双眼:“喜欢,小狗什么样我都喜欢。” 时久浑身一抖,吐出舌头好似被酸到:“好肉麻啊主人,狗狗可听不得这种酸话。” 就知道他正经不过片刻,时危笑着上手抓他的舌头却被他缩回。 他瞪大眼惊恐万分,朝两旁不住观望,悄声说:“在外面可不能做这种事啊,狗狗丢不起这个脸!主人也要克制自己啊!” 时危轻轻拍了他一脑袋:“少演。” 他耳朵朝后一缩一缩:“呜呜——” 时久身体素质好,恢复得也好,有保镖保护她放心回家,做些自己的事。 她也不止一处住宅。 血从导管慢慢导出,进入密封容器。 一次取血不多,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影响,时危轻轻握拳,看着莫琳拔出导管。 “头晕吗?” 摇头:“没问题。换护膝吧。” 这次是定制的升级款,更加轻便,也能更好地调整松紧。 她走了几步方便莫琳收集参数,问:“近距离接触爆炸,它能存留下框架吗?” 莫琳努起嘴迟疑摇头:“难说,要看多近,如果在爆炸中心被炸飞出去大概能剩些零件。” “那也够了。” 莫琳抬眼注视时危,她的话云淡风轻,见她望过来又赶紧移开视线。 “给你家小狗的,塔克自己培育出来的桃子和橙。” 她打开盒,里头装了几颗拳头大小的桃和比拳头还小的橙。 时危拿起,掂量掂量:“这么小?” “毕竟不是自然光下生长的。” 莫琳用随身的小刀切开桃子递给时危品尝。 “塔克分区没什么适宜种植的土地,这是从生长棚里出来的,个头是小了点,味道很不错。总部想向海草区出口。” 果肉是白而透粉,一口下去,是脆的,味道比普通桃子浓郁。 “想用五角星打开市场?海草分区有自己的果农,何必引进塔克的水果。” 莫琳耸耸肩,无所谓道:“总部想走高端线,你看这包装就知道了,华而不实,我只是借花献佛。” 时危吐掉果核,看了眼莫琳,又扫了眼水果包装,摩挲指腹思量。 在不同的分区之间,她不介意多一些合作伙伴,伙伴有时也是谈判筹码。 “过段时间你给我寄一些品相好的,我和杰森商量商量,有没有机会投入酒业。” 莫琳惊讶回头:“这可是消耗人情的事。” “有利可图就不算人情。我也只是提议,杰森对桃子过敏,他不一定有兴趣。” 但时久有兴趣,啃得还欢,他喜欢味道浓郁的食物,莫琳送来的水果莫名很得他青睐,才几天便全进了他的肚子。 时危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水果当饭吃,你也不怕拉肚子。” “我身体好着呢。”他柱着拐杖在病房内踱步,“看我,快看我,快看。” 视线从电脑上离开,她抬头就见小狗故意抬起腿,学着她先前的走姿,一瘸一拐。 有时她也真的不懂小狗的脑回路,故意戳她的伤疤也不怕惹怒她。 “好玩?” 见她目光不善,时久放下腿,老老实实走路,但没走几步又浑身扭来扭去。 “好痒啊,我好想舔一舔......” “痒就是在愈合了,老实点。” “哼哼......” 他又开始哼哼唧唧,没走两步又赖上了床,裤子一拉就放出了尾巴。 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扫着时危的手臂,长长又松软的毛发刮得她没来由地痒。 一下攥住他不听话的尾巴,她沉下脸:“你皮痒了?” 他立即大喊:“疼疼疼疼!” 嘴上喊着疼,尾巴还在扭来扭去,甚至往她手里送。 她无奈合上电脑,俯身撑在他身旁:“宝贝,演技怎么越来越差了?” “不差怎么让你知道呢?” 尾巴从她手中抽回,他侧了身,抓着她的手抚上他的脊骨。 他偏了脸,朝她眨眼。 摸到他腹部的绷带,时危继续朝上抚摸,而这个动作也顺带撩起了他的上衣。 “小狗,这是你的真面目吗?” “你别管,你就说喜不喜欢?” 她继续沿着脊背轻轻上滑,摸到了他肩膀处的绷带,指尖打着转。 “难道你是狐狸生的?这么会勾人。” 时久咧开嘴,脸在她手臂上蹭却无辜道:“我可没有勾你啊我的主人,太冤枉狗狗了,狗狗只是躺在这里,这只手莫名其妙就摸上来了......狗狗该不该害怕呢?” “啊,我懂了......” 她捏住时久的后颈,让他挺身迎接她的轻吻,但只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收回这个吻。 他还张着唇,等着下一轮攻势,见她离开甚至微微吐舌。 “你该不会是那种,离开主人就受不了寂寞,有分离焦虑的小狗吧?” 她撤回抚摸,重新拉下病服,沿着他的尾巴抚摸。 这句话似乎又戳中了时久的开关。 旖旎的气氛烟消云散,他瞪着时危,声音也完全没有了撩人:“我会那么没用?” “不承认可就是承认了。” 他恼了,伸手推开时危:“哈?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可是自立自强的狗狗!你外面那些保镖,不用伤好,我现在就能爽翻他们。” “嗯,是,你强,我是屁话......” “你还敷衍我?”他更恼了,“走开,只能我敷衍你,不许你敷衍我......啊!” 他仰起脖子,露出了犬牙,绯红迅速攀上眼尾。 “我还是歪理吗?” 他攥紧了她的袖子,喘息声加重,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 突然,他挺了身又坠回到床。 “疼疼疼疼!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弄疼我。” “谁让小狗总是反驳我?我总该生生气,对吧?” 她挑衅一笑,低头轻吻,舔了舔他的犬牙,当做奖励。 “你这种、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的事......挺熟练......” 他的声音变了调,逐渐迷离的目光中有炽热在腾起,他锁定住时危,抬手将她按下搂紧。 “该死......我就喜欢你这副看不起我的样......哈......” “宝贝怎么也冤枉上我了?我可没有看不起你。”她往微红的耳中轻吐话语,“宠物冤枉主人,是不是该教训?” “......我错了......” “呵呵......迟了。” 她低笑一声,咬住他的耳垂,磨了两下如愿感受到他的颤抖,而后毫不留恋起身,离开他的怀抱。 “啊——狗狗都认错了——” 她重新投入到工作上,耳边是小狗在闹脾气,不断哀嚎。 勾起他的火热再一盆冷水浇灭,看他气急败坏却不能满足的样,她喜欢极了。 出院那天,时久还是穿的卫衣短裤,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冷是热。 对着镜子他照了很久,刀伤和枪伤在他完美无瑕的身体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他很不满意。 “太难看了,我不要这些疤。” 时危偏头问:“我身上的疤痕也难看?” “也难看。” 她冷笑一声:“走。” 他的尾巴飞速旋转,指着自己兴奋问:“我去哪?我家还能回吗?” 她斜靠着门:“你没有家了,宝贝。你只能跟我走了,好可怜的狗狗啊——” 拖长的语调让时久起了一身的疙瘩,他全身抖了抖:“咦——你好恶心,学我说话。” 她笑了声,丢给他钥匙:“开车,今天你想去哪就去哪。” “嗷呜嗷呜——” 他愣愣看着眼前的摩托,低头看钥匙,抬头看车,回头看时危,问:“你给我的?” “你的破房子里到处贴着摩托,想你大概喜欢,送你的出院礼物。” 得到肯定回答,他顿时眼睛放光,弯腰小心翼翼摸着、嗅着,黑亮的漆和皮,流畅如硬汉般的线条......活生生一匹高冷的野狼。 轻轻转动,引擎的轰鸣像野兽的咆哮,点燃时久内心的原始的兽性。 小狗尾巴飞速旋转,时危怀疑下一秒尾巴就要螺旋升天。 他拍着坐垫,简直要痛哭:“太有实力了!我的主人太有实力了!我真该死啊我竟然还想跑!你早说你看上我了我根本不挣扎,我直接跪倒在你脚边舔你!” “能被包养我还努力什么?你喜欢我天天摇尾巴给你看,我装什么清高啊我......” 情绪激动,他又开始满口鬼话,但他发自内心的兴奋也感染到了时危。 她拍拍油缸,取下头盔:“会开吗?” 公路两旁的景物飞快向后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夜色中,时久载着时危飞速疾驰,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引擎声。 飙车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身子在前灵魂在后的危险感让肾上腺素飙升,有一刹那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车上而是在紧贴地面飞行。 第93章 她倒是没想到时久有这么刺激的爱好。 搂着腰的手在收紧,时久低头看了眼,慢慢降速,停靠在路边。 摘下头盔,他甩了甩头,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刺激吧?” “ ......你竟然真的会飙车,我没想到。” 摸着他的尾巴,时危缓了缓神。 “哼,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他哼了一声,“我上一个主人就喜欢飙车,飙着飙着我也喜欢这种感觉了。” 手一顿,她追问:“你之前有主人?” “有啊,不过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没长大那个畜生就把我扔了。” 第83章 “扔了?为什么?” 他仰起头苦想:“啊......那会太小了有点记不清,好像是那个蠢货连自己都养不起,就不想养我了,找个草丛就给我丢了。” 摩托停在桥下,时久蹲在河边找草玩,时危看他玩得开心,也捡起石头打水漂。 “那个人把你丢掉后,你去了哪?” 时久嚼着河边的野花,嚼两口就吐掉,吐掉又找别的野花,他不在意道:“就像这样吃草呗,一路走一路吃,走到哪吃到哪......那个时候在郊外那种乡下地方,长了很多好看又能吃的野花,看。” 嘴边送来一朵紫白色的野花,上面还有蚂蚁在爬。 时久手指一弹弹走蚂蚁,她以为是送给她尝的,正要接过却被又被他收回,送进了他自己嘴中。 “你肯定吃不惯,苦的,难吃得要命。” 但他吃下去了。 小黑团子抖着短小的四肢和尖尖尾巴,嘤嘤叫着,努力地跟在来往的车子后。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只是寻着熟悉的气味走,但是公路上的尾气很重,任何一辆呼啸的车子都会撞散他熟悉的气味,无情地从他头顶飞过。 小黑团子很害怕,只能大声叫着,一弹一弹跑进路旁草堆中。 渴了喝路边的水滩,饿了吃河边的草,偶尔有好心人会从车上丢零食下来,等他们走了他就上前叼走,躲到安全的角落中享用。 他的个头太小了,甚至连翻垃圾的能力都没有。 这个世界对他是陌生的,他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他记得原来他是有家的,但是不记得从哪一刻开始,他就开始流浪了。 乡下孩子很多,他们大多很调皮,喜欢捡石头砸他听他叫,他不叫这些祖宗会来推他踢他,让他发出那种可怜的叫声,这时候他们就会很兴奋。 有的祖宗会找东西喂他但他不敢上前,只敢躲着等他们走了再出来捡吃的。 小黑团子不知道自己多大多重,他只知道被人提着尾巴拽起来的时候特别痛,痛到四肢打颤,然后被关进笼子。 他不知道自己被运到了哪,只知道那里有很多同类,很多大狗。 “嗷呜——嗷呜——” “嗷——嗷——嗷——” 大狗不分日夜叫唤,叫得很急,很怕。 各种叫声充斥在院子中,大狗告诉他,他还小,很嫩,会死。 有些大狗已经有了化形的能力,在笼子打开的时候会反抗会挣扎。 厉害的狗能跑掉,还能把人打趴,但是有的跑不掉,跑不掉的会被打回原形,然后死掉。 最后只剩下一截尾巴和四肢被扔出来。 小黑团子并未完全理解他们的话,只是看着同类死掉他很害怕,只能缩在笼子的一角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 等死的某一天,有个阿婆来了大院。 她看着他们,浑浊的眼睛流下清泪,然后她交了钱,带走了一只大狗。 又是等死的某一天,阿婆又来了,又交了钱带走了一只大狗。 又是等死的某一天,阿婆又来了,又交了钱带走了他。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害怕到尖叫,四肢乱蹬,直接在阿婆怀里失禁。 脑子也是在那一刻突然开窍,他忽然就会化形了。 阿婆一路抱着发抖的他,到了另一个大院。 这个大院里也有很多狗,但是没有笼子,化了人的打扫院子照顾不会化人的笨狗,不会化人的笨狗就嗷嗷叫围着阿婆转。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满是笼子的院子,是个屠宰场,阿婆院子里的狗,要么是流浪捡来的,要么是从屠宰场里救下的。 像他一样。 而阿婆每次买下来的,都是当天要被宰杀的。 那时他离死亡就差一刻。 时危心脏一紧,不动声色注视着时久。 手指卷着小草,他说得淡然,俨然像个旁观者,就好像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每次出任务,给的不会少,你不应该住在那种小房子里,钱都给阿婆了吗?” “是啊。” 时久蹲坐在石头上,脑袋搁在膝盖上:“我没在阿婆那待很久,我不想被人养,白吃了一年就溜走了。不过城里大部分都是不要童工的,我连打工都是偷偷摸摸的。” “偷偷摸摸赚钱,偷偷摸摸生活,偷偷摸摸给阿婆和院子买食物。怎么都是偷偷摸摸地......” 他晃着脑袋平淡说出自己的经历。 她没了解过小狗过去的日子,但她了解从刀口下重获新生的滋味。 劫后余生的喜悦过去之后,她会怨会恨,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报复,但时久,他笑眼弯弯,笑得真诚,她没从他眼中看见一丝对生活的怨恨。 “不恨吗?” “有什么可恨的?有本事就去抢,没本事就等死,不都这样吗?就像你们五角星起家的时候,到处抢人资源,强行吞并别的公司然后做大。你有本事,我没本事,就这样呗。” 低头踢了两下泥里的石子,时危背着手,脑子里闪过了很多过去打拼的记忆,这些记忆无一例外都有杰森的参与。 她的本事也是被逼出来的。 “我八岁就跟着杰森了,一晃眼都快二十年了。” “这么久你也不腻?” “腻?那个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哪来腻不腻之说。” 一开始的杰森,就和动画片里一样,是一头善良的棕熊,是那个马戏团彻底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她。 马戏团的人手里有粗制滥造的抑制剂,他们每天都给杰森注射,让他套着项圈做着可笑的动作和杂耍,双手合十向观众讨食物和钱。 海草区的贫富差距很大,时危也向人讨过吃的,但那是她自愿的,并不以为耻,但当她看见杰森被人抽着鞭子逼着讨要食物后,她忽然就有了自尊。 也就有了第一次拿刀杀人。 他们放出了那些和杰森一样的动物,然后一把火烧了马戏团。 那团火烧走了善良和懦弱,他们发誓要活出个人样,要让别人惧怕,要手握资源,成为掠夺者,而她的心也在一次次磨砺中变狠。 一脚踹开办公室,裤子里别了两把刀她就敢只身一人闯进十几个成年人的地盘,公然收钱。 各个分区之间的进出口要交一定的手续费,价值越高收的越高。 有些人不想交钱,于是有了她替别人冒险运货再收钱的生意。 只是并不是所有客户都会客气给钱。 抽烟的大叔看她是个小姑娘,看不起她直接将她推到在地,还扬言让她走不出这栋楼。 所有人都围着她打量着她,她哭着求他们让她离开,但眼泪是激发野兽的兴奋剂,他们甚至已经解开皮带准备大干一场。 大叔已经脱掉裤子了,但是看她哭得凄惨犹豫了一瞬。 在市场上,犹豫的人注定被淘汰。 她扑向大叔,一刀捅进他的腿,又一刀捅进脖子。 刀刃从后颈出来,血溅入眼睛,和眼泪一同滑下,她稍微抹了脸,扭了脖子再次问他们要钱。 最后她浑身是血走出了那栋楼。 她还是收到钱了。 这种法子后来在她开始强壮之后就没用过了,有能力一刀结果就没必要示弱。 吞了一家公司后,杰森建立了五角星,收服了唐。 在她的视角中,从来没有唐,对她而言唐就是她和杰森中的第三者。 他们两个都仰慕杰森强大的力量和智慧,她会不自觉和唐竞争,只为了得到杰森更多的支持。 这样的竞争持续了几年,直到她因为北格的偷袭而转到内勤。 为了获得一点支持和信任就消耗自己的精神和身体,还是瞬息万变的信任,太愚蠢。 这世上大多数生物,都贱。 她不想和唐争了,杰森反而开始给她更多关心和信任,甚至将唐的资源给她让她经营,激发她的野心。 杰森也贱。 她想过,或许他就是享受有人为他竞争,将他当做精神支柱,维持他高高在上的地位。 杰森的狗,说的就是她。 无情的主人怎么会在意自己的狗有没有脾气,她该是乖乖的,偶尔闹闹脾气是情趣,真的生气就是逾矩。 第94章 她被当做赌注上了杰森的赌桌时,质问过闹过,得到的也不过是冷面,和一句“我以为你懂我”。 时久在身后抱住她,舔了舔她的耳后,道:“时危,你活得很压抑。” “也许吧,没有你的时候,生活对我来说,只是睡觉和工作。” “我也是你的狗,你会这样对我吗?把我丢出去换你的利益?” “我也许是那样的人,但我不想做那样的人。”她握住时久的手臂,深呼吸,“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为什么啊?” “你的想法很简单。不喜欢我就想办法给我找麻烦,也不管有什么后果,喜欢我就对我表忠诚,也不在意我以后会怎么对你。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他咬了咬她的后颈,不客气道:“因为本来就很简单啊,为什么要想那么复杂?你不喜欢那个杰森去干他就好了啊,大不了跑嘛。” 她轻笑一声,摇摇头。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臭狗熊?”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知道吗,每个管他叫臭狗熊的,都没有好下场。” “那我不管,他就是臭狗熊臭狗熊臭狗熊。” 他在时危身后蹦蹦跳跳,甚至跳上了她的背强行让她背。 “你要不要脸,让我背你?” “主人背着狗狗不是很正常吗?你背背我又不少肉。” 时危无奈叹气,背着他转了几圈,还颠了几下。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滚下去,我的腿经不起你在背上蹦。” 时久赖在她背上不肯动:“不要嘛!你背我去车子那里,我载你回去。” 最后他直接从时危的背上跳上摩托。 “回家?” “回家。” 第84章 “还有礼物啊......” “这可是你要的。” 比上一代更细,是时危定制的新银环,放弃了范围限制和药剂注射功能,从外表上看就像饰品。 但这是一种象征,象征时久的归属。 他拿起两枚银环,摸了一圈摸到机关处,两相一扣,银环成了手铐。 “我就知道你会保留这个作用。”他勾着银环用目光审判时危。 她装作惊讶:“冤枉我了,这可不是我要求的,他们公司出品就是有这个功能。” 他哼了一声:“装,你继续装。” 时久坐在沙发上,头上冒着刚洗好澡的热气,时危用毛巾给他擦头发:“小狗,跟着我,你开心吗?” “要我开心很简单的,主人开心,我就开心。” 手一顿,心脏忽然闷了一瞬,她继续擦拭:“现在已经不流行什么纯情小狗的表白了。” “谁跟你表白了。”时久哼哼唧唧,“狗狗的作用不就是让主人开心的吗......哇,这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 脖子上的银环内侧,刻上了“时久”两个字,他盯着看,又摸了摸,努努嘴:“这还真像那么回事......” 时危抬起他的腿,扣上了两枚脚环,又在他的手腕上扣上了手环,最后准备扣上颈环。 小狗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她。 弯下腰,她在小狗额头亲吻。 嗒一声,扣上了最后的银环。 心脏一颤,落到了柔软的土地上。 “宝贝,这下你真是我的了。” 时久露出了满足的神色,环住了她的腰,脸在她衣服上蹭。 “时危,我是你的小狗了,你可要负责啊。”他抬起头,双眼又变成了似琥珀一样的瞳孔,“我已经记住你的气味了,要是你把我丢掉,我会沿着气味一直找到你,然后赖在你身边。” 她揉着他的头顶,笑道:“这就开始想我要丢掉你啦?” “哼哼......”他埋进她的衣服里哼哼唧唧,“时危......” “嗯?” “时危时危时危时危......” “嗯嗯嗯。” “时危,你要开心要自由,不要活得比我还不像人。我很好养的,好吃的好玩的,你自己也要给自己买啊,不能光给我买,钱挣那么多应该给自己花啊。” “要是我能让你开心,那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时危时危时危时危......” 小狗开始黏人了,一抱住就不肯撒手,嘴里哼哼唧唧个没完。 可他的热情和感情好直白,直白到时危早就冷掉的心也开始感动,甚至......甚至开始变暖。 她笑了声,揉揉他的头:“宝贝怎么这么会撒娇啊,我的腰被你搂断了......” 他又用力了几分,哼哼唧唧不肯撒手,抬起头,可怜巴巴问:“今天能不能不戴嘴套?” “想和我睡啊?” 他用力点头,吐出舌头,甩甩尾巴。 她笑了一声,捏捏他的耳朵,点了头:“好。” “嘤嘤嘤——” 小狗兴奋地扭着屁股,支起上半身扑到时危身上,咧开嘴不停舔她的脸。 他叫着跳到地上跑了两圈,转身又扑进她怀里,兴奋扭着身体,发出让人心软的声音。 时危干脆坐到地上,抱着他顺他的毛,让他翻滚来翻滚去,使劲揉他的肚子。 他躺在地上的时候四肢是曲起来的,舌头掉在外面朝她嗷嗷叫。 用力亲他的脑袋,顺便咬咬他松软的耳朵,时危无比放松,还快乐。 撸小狗的快乐大概就是被明晃晃地爱着那么简单。 时久叼着新的小羊跳上床,自觉钻进被子里,舔舔时危,在她怀里滚了两圈。 她抱着小狗,小狗抱着小羊,没有烦恼,快乐也很简单。 菠萝分区的酒庄项目已经进入了正轨,时危将她的秘书调去了菠萝分区锻炼她的能力,当然,杰森也有自己的人在监督项目进行。 而莫琳也依照建议,给她寄了两批塔克总部培育出来的水果,寻求合作机会。 这天,杰森正好到她的公司视察,她便顺势提起了这件事。 “塔克自己培育的?他们那的土地种出来的水果怎么能和我们比?” 杰森果然对合作持消极态度。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们很执着,姿态也放得很低,还给我寄了几批让我考虑。” 时危作出不在意的样子:“我吃了,味道是可以,就是成品很小,外观不大好看。” 杰森转着椅子,沉默着思量。 “味道可以的话或许能做成食品,到时候反过来出口给塔克。” “酒吗?”时危作出不赞同的口吻:“用外来的水果,那成本可不低。而且要做,大概也只能做小包装的,我怕反馈不好。” 杰森摇了摇手指:“不需要反馈,需求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下班坐我的车,我看看那批水果怎么样。” 她作出被说服的模样点点头:“也行。” 只不过下班碰到了尴尬的一环。 时久总是动不动就会骑着摩托来接她,引擎炸响整条街,今天也不例外。 她看见他戴着墨镜,摆出拉风的造型但朝她谄媚一笑,顿时嘴角一抽。 “不是告诉你今天不用来吗?”她拍了他一脑袋,悄声说。 拉下墨镜,时久努努嘴:“狗狗不来,主人就要做别人的车了,还是......” 在他“臭狗熊”三个字的口型出来前,时危赶忙捂住了他的嘴,但是他却笑笑,舔了她的手掌。 她无奈一笑,又打了下他的脑袋,对杰森抱歉:“他比较粘人,让你笑话了。” 杰森冷眼瞟着时久,话却是对着时危:“不要紧,你的狗训得不错,如果狗只会摇尾巴吃饭,那和废物也没什么区别。” 时久想说什么,但是时危捂着他的嘴,他只能翻白眼作出阴阳怪气的表情。 杰森去了地下拿车,时久给她头盔却迟迟不发动,她疑惑:“怎么还不走?” 他转头小声道:“我要等臭狗熊出来再跑,然后比他先到。”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时危摇摇头,随他。 片刻后,街上出现了杰森的车。 时久拉着她的手让她搂紧,而后迅速启动。 引擎声再次炸响整条街,随后只给杰森留下一个车尾的背影。 杰森看着不远处的动静微微眯眼,踩下油门,轰鸣声一响便突了出去,直奔摩托。 时危坐在摩托后,余光瞥见杰森的车很快追了上来,而刚有超车的趋势引擎又是一阵轰鸣,摩托冒头冲了出去。 但是在某个路口处,时久在等信号灯,灯光变绿的一刹那,黑色的轿车从身旁呼啸而过,时久似乎气得一抖,一拧油门,时危的灵魂又跟不上她的身体了。 她对飙车竞速这种事没兴趣,也不明白杰森为什么要掺和,但是她不打算去理解。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虽然这么想,但是在时久忽然拐进小路之后她很惊诧,朝后看,杰森的车没跟上来,走的是大道。 “你怎么绕远路?”她大喊。 第95章 引擎一阵一阵轰鸣,时久朝后喊:“你看着吧,看我跟臭狗熊谁先到!” 她又朝后看,就在这时身体忽然腾空,失重感顿时来袭。 时久直接骑进了高低不平的住宅区,从台阶上一跃而下,一路飞速下楼,而后脚刹调方向,从两栋楼房的缝隙中穿过。 实打实的羊肠小道。 出来后又直奔草地。 她往后一看,摩托在草地上开出一条轮胎印。 小狗的素质还是那么差。 他没有绕远路,他是直接换路抄了近道,比杰森先到了别墅。 “宝贝,你这算是作弊吧?” 他扭了扭尾巴,无赖道:“作弊又怎么样?有本事臭狗熊也作弊。” 时危又拍了他的脑袋:“他在的时候不准说这三个字,对他客气一点。” 小狗吐吐舌头:“你管我。” 她指着他,用目光警告。 小狗缩着脖子,无辜地眨眨眼:“狗狗错了,呜......” 杰森到时候,远远就看见时危教训狗的画面。 无声抿唇,他下车,喊了时危。 别墅带泳池,这是时危刚有钱的时候买的,那会这栋别墅刚死了人,价格便宜,后来因为位置不好她不喜欢。 现在喜欢了,大概是因为狗喜欢玩水。 杰森收回目光,转身在书房中扫视书架。 时危在楼下准备莫琳的水果,上楼时转身吩咐:“宝贝,泡两杯茶上来,把手洗一洗,杰森对桃子过敏,别碰到茶叶了。” “啊——我还要干这个啊——” “乖。” 时久哼哼唧唧烧水,又哼哼唧唧准备茶叶。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臭狗熊,身为精,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臭狗熊对他的敌意,那臭狗熊也知道自己不喜欢他。 每个来访的客人都很喜欢狗狗,喜欢摸摸他,就臭狗熊是板着脸的。 板着个脸不知道臭给谁看,以为自己是时危的上司就了不起了。 切。 时危过去的压抑也是因为这臭狗熊,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要招待他,还要在他手底下干活,跑了不好吗? 跑之前再把他公司烧了,一了百了,不给他任何机会再使唤她。 切。 水在他默默骂人时烧开了。 他看着漂浮起来的茶叶,想到时危刚刚的话,忽然有了坏主意,展颜而笑。 偷偷刮下一点桃子皮,挤一点桃子汁,让臭狗熊过敏。 嘻嘻。 第85章 “味道确实浓。” 杰森闻了下小脆桃就放下,转头咬了口小红橙,连皮带果肉细细品尝。 “这个血橙我挺喜欢的,很甜,是天然色素。”时危剥了皮,塞了一大块。 品尝了橙,杰森又尝了下普通的橙子,因为血橙足够甜导致普通的橙子吃起来更酸。 “两种品相,价格差这么多......”他一手一个,拿起来掂量掂量。 “有些外表不精致价格会低,但是味道查不了多少,我觉得这个橙有戏。” “嗯,颜色和大小都适合走高端线。” 除了桃子,他几种水果都试了试,而后掏出手机查了什么,转而去窗边打电话。 正巧,这时时久送来了茶。 “这杯你的,不要喝错。”他冒头小声叮嘱,而后轻轻关门。 时危心不在焉点头,放下后便端起杰森那杯递给他。 她默默听着他的电话,他大概是打给塔克分区的合作伙伴,了解生长棚培育之事。 回到桌前她正要抿口茶洗洗嘴里的味道,杰森忽然疑问了一声。 “这茶叶有桃子的味道?” 她顿时变了脸色,眼皮一跳,放下手中茶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解释:“可能是我把茶叶和水果放在一起,混了气味,我那杯也有桃子味。你刚刚喝了一口,要紧吗?要不要我......” 杰森听着电话那头的回复,仓促摆了手打断:“没关系,一小口。” 接过茶水,趁着杰森背过身她抿了一口他那杯,茶叶的味道覆盖了桃子味,但是因这品种味道浓郁,她在回甘中尝到些许桃子的香甜。 连她都能尝到。 沉下脸色,她放下水杯,站在窗户旁静静等着杰森电话结束。 院子里的泳池,此刻水面动荡,粼粼波光照射进眼中,她不得不眯眼。 很快,杰森电话结束。 “塔克那边把这种橙子命名成夕阳橙,产量低但生长周期比普通橙子短。颜色很不错,做成酒精浓度高一些、外观精美的小罐装,应该会受女孩子喜欢。” “玻璃包装是吗?”时危点头,“果味再强一点喝起来会好受很多,不上酒局,我自己看见了这种产品也会想买来试试。” 杰森点点头,转身看向桌上的茶杯,茶叶在水中缓缓绽开,占据了杯口。 时危长呼吸,保持心情稳定,窥了眼杰森。 他指了下那两杯茶:“桃子在这里没有竞争性,除了味道强没有特殊,但是做成桃子味的果茶是个不错的想法。” 她立马跟上:“桃子打回去,给塔克那边一点灵感,用这个灵感压橙子的进价。” 杰森赞扬:“好想法。”他拍了拍时危的肩膀,“我去谈,你不用操心了。” 她点头,问:“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盯好酒庄的事就够了。” “好。” 相当于她在与塔克合作这件事上只贡献了一个点子。 她送杰森下楼时,看见时久正欢脱地在客厅里打滚,这时,杰森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意味不明道:“出去遛的时候也是要牵绳的。还有,茶叶别再和桃子放一块了。” 时久跟着时危一起送杰森,冲着他的车尾吠了几声。 走吧走吧,走了就别再来了。 一想到他回去之后就要全身痒痒,化作臭狗熊的样子挠啊挠,但又挠不到背上,又没人帮他挠......时久咧开嘴吭哧吭哧笑。 回过头,时危已经回去了。 他甩着舌头屁颠屁颠跟上,进屋之后刚想告诉时危他的杰作,就被捏住了舌头往前拽。 “变回来。” 时危忍着怒意,语气冰冷,拽着他的舌头往里走。 “哎哎哎!戳了戳了!窝戳了!唔要拉......” 她一把将他扔到沙发上,按住他的背将他的双手往后拉拷起:“滚去暗室。” “等等等等!轻点轻点轻点!”时久顺势滑下,赖在地面。 她不想废话,提着他的颈环要把他拉起,却被他双腿一盘,夹住了腿。 时久夹住她的腿,抬起头靠在她腿上,可怜兮兮:“狗狗错了......狗狗不要去暗室......” “说,你错哪了?” “嗯......就是......嗯......”他低下头,用脸蹭她的腿,讨好卖乖。 时危忍无可忍,拽着他的头发让他仰头,冷笑一声:“宝贝,你是真的记吃不记打。我是不是告诉你,对杰森客气一点,你记住了吗?” 时久吃痛,皱起了鼻子。 “我......我记住了啊......” “你在茶水里放了什么?” 她神情严肃,时久感觉她要发火,哆嗦了一下,老实道:“一点点桃子皮......一点点桃子汁......” 时危简直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冷声道:“你是觉得自己聪明,还是觉得他嗅觉没你好?你知不知道过敏严重是会死人的?” 她打他就算了,居然还帮着臭狗熊说话。 时久一下子腾起火挣开她的手,起来大声回话:“他又不是人,哪那么容易死啊?我不就是放了一点点桃子吗,顶多让他痒一下而已,那又怎么啦!” “时久!” 她一下一下点着他的胸膛逼他后退:“他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害他。你知道杰森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敢害他,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啊!” 跟着她这么久,时久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但是意外地,他竟然不怕,他是生气、冤枉更是愤怒,他不想被她这么骂。 于是他直接顶了上去,用身躯压迫上前,让时危直接跌进沙发中。 “你敢......” “我怎么了!”他跨坐在她身上,弯腰质问:“你为什么给那个臭狗熊说话?你之前的低落和不开心,都是因为他!我想给你出气,教训教训他而已,你为什么要骂我?” “那臭狗熊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个头大力量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过敏,吃死又怎么样?吃死你不就可以接他的位子了吗?你干嘛和他站在一边!” 时危撑着上半身,震惊地看着愤怒到呲牙的小狗。 他想给她出气,她明白,但这行径不是冠上一个为她出气就能粉饰他恶毒行为的理由,而且他还是不计后果的恶毒。 “你有没有想过,他在我家过敏这件事,大能大到什么程度,小又能小到什么程度?” 第96章 “他如果跟我较真说我想害他,你说他是要我出去扛,还是要我推你去扛?你觉得我会为了你跟他闹翻吗?” “那你就推我出去好了啊!反正我是你的狗,就算是为你死也是我该做的啊!”时久红了眼眶,大声喊。 “你!”时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气笑了。 她偏开视线,努力咽下怒火。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因为这么点量就过敏死掉,你觉得我能就这么接手他的位子吗?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 “他一路走上来手底下多少兄弟,分公司有几个派系,派系里又有多少支持我的,反对我的,想趁机给我扣帽子拉下去的,有多少,你知道吗?” “你以为放你出去随便杀杀就能行吗?一方的利益会牵扯多少不相干的人出来?塔克这块肉他不打算给我,会给谁?你知道吗?” “上次那伙人是想杀你还是想杀我你又知道吗?你不知道!你统统都不知道,是我太惯着你了,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连我的话也不听。” “现在,滚去暗室反省,出来向我认错。认识到错了我就原谅你,认识不到你就别出来。” 她绷着脸色,眼中燃烧着冷火,撞向时久涨红的面色。 意外地,他竟然不听命令。 “我不去!” 时危拧了眉,周身气氛陡然下降。 “是不是我太宠你了,让你忘了自己是谁?” 手指在身后已经绞到发白,时久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和脸面,敢对主人说不。 她的话是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他道理,他非常不愿意、不想、根本不想承认他听懂了,他就是不愿意认错。 小狗竟然和她犟了起来,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 “我数到唔!” 时久直接俯身咬住她的唇瓣。 她震惊到瞪大眼,用力推,却只是让自己的唇被咬得更紧,拽住他的头发也不能让他松口,她简直要气到发抖。 这不是吻,他就是单纯地和她较劲。 她直接掐住时久的下颌,手指用力掐得他牙齿发抖,闷哼出声却还不松口。 他们完全僵持住了。 时久牙间打颤眼前发黑,一个控制不住力道,咬破了时危的嘴唇。 腥甜在两个口腔中转移,时久终于颤抖着松了牙。 时危立马松手,将他按在自己颈间。 她掐得久,他的身体在痉挛,她只能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呜......呜......” 抚着他的后脑,她拍拍他的背又揉了揉他的后颈,但他渐渐没了反应。 他晕过去了。 她抱着时久,心里很乱。 他不计后果,而她都这样给他讲道理了,他竟然还要顶撞,就算被掐晕了还要继续较劲,这脾气也是大得很,她真是骂不得了。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 杰森给她传了讯息:稍微起了红疹。 第86章 鞋子不轻不重碾着,时久的腿上都是拐杖打出来的红痕,他双肩颤抖垂着头呜咽,发出可怜又无助的叫声。 铁链连着颈环和地面的铁钩,迫使他只能垂头,但他努力抬头,泪眼无辜,就是要勾人心魄。 她知道,这是他的把戏,被打成这样还不肯低头,还要演戏。 “宝贝,我说过,撒娇是没有用的,我要听见你认错。” 果不其然,时久换上倔强的眼神,恶狠狠盯着手机,好似要将手机那头的人生吞活剥。 “你最好别给我机会,否则下次我就不是偷偷摸摸了,我直接把桃子塞进他嘴里!” 既然他还这么有力气放狠话,她便缓缓下踩,挑起他的反应后再直接摩擦。 “谁?” “......我错了!我错了!痛!要断了!” 他痛苦到紧皱眉头,眼睫湿润看起来到了要哭的临界。 “回答。” “ ......” “不肯说?”她又用了些力,冷漠道:“哭比撒娇有用,宝贝,不想回答就直接哭吧。” 鞋底的纹路在摩擦,他肩膀陡然颤抖。 “你走!我不要你!走开!”声音带上哭腔,却还是不服输。 她松了力,后退几步。 时久猛地喘气,低头,颤抖着缩成了一团。 她已经拆下了护膝,重新拄上了拐杖。 此时就像他们在旧房子里的第一夜,地下室里,她拄着拐杖,他不肯低头。 而她也像那一夜,用拐杖抬起他的头,默然盯着他的脸。 时久面色绯红,眼尾是迷离的湿润,此刻紧咬着自己的唇和她对抗。 “时久,在我身边这么久,你还是自视甚高。自信是你的优点,但自信过了头就是送命的缺点。我不希望有一天,我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因为得罪了处理不了的人物,而变成一条僵硬的狗。” 他唇色尽失,微颤的声线中带了一些惧怕:“可是......可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凭什么改变我......” “就凭你是我的狗。” 时危叹了口气:“我第一天就告诉你了,宝贝,从你被选中的那一天,你的命运就变了。留在我身边,就要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她绕到时久身后:“尾巴露出来。” 说完,她等了很久,很久后,他才露出尾巴,然后被一脚踩在地。 他登时毛发竖起,整个人挺了一挺,口中呜咽稀碎。 “哈——啊啊——疼——疼——” 时危看了他一眼,拨通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杰森,你怎么样?严重吗?” 没想到时久突然激动,猛拉铁链:“你去死......” 嗙! 拐杖抽出了红痕,热辣瞬间攀上后背。 他剧烈一抖,扭着身体缓解疼痛,铁链被拉紧他又呛着咳嗽,颤着身体头垂得更低。 她怒问:“谁去死?” 时久颤抖,但不语。 “我去死吗?” “ ......” 依旧不语,但他的呜咽和痛苦被清晰传入听筒。 杰森顿了片刻,淡淡道:“没事,不用在意,吃颗药就好了,你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改日请你吃饭。” “嗯。” 挂掉电话的瞬间,时危如释重负。 杰森的讯息背后是什么含义,她清楚,这通电话打完,他那边总算是了结了。 她放过了时久的尾巴,而尾巴也颤巍巍卷了起来。 “恃宠而骄是要看程度的,宝贝。” “不是......” 她绕回到时久面前,发现地面有几滴深色液体。 他在流泪。 泪水洇湿了他唇上的血,从嘴边滑落就像是血淌过脸庞。 “觉得这一通电话很丢脸对吗?身为我的狗,我不维护你却维护别人,你很伤心对吗?” 他忽然啜泣,呜呜咽咽抖着肩膀不肯抬头。 时危心中忽然绞痛。 她丢掉拐杖,在他面前艰难单膝下跪,平视着他:“宝贝,这世上有太多比你强大的生物,你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会迷路。” 眼泪一茬接一茬,时久抿着嘴唇,抽泣不止。 她抹掉他不断冒出的泪珠,在他唇上轻吻。 “曾经,有人压着我上了赌桌,要我玩一个游戏。” 她平淡开口,掏出枪,放入了一颗子弹。 “子弹在第几发打出来,我就能得到几倍的钱。这是一场只赌命的游戏,我不想玩,可是我必须玩。” “那时,我很幸运,幸运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重复那一刻。子弹在最后一发,手枪卡壳了。现在,我要你来玩这个游戏。” 她抬起手臂,枪口抵着时久的额头。 保险已上,她坚定,他悲伤。 “这把枪能打出来六发子弹,让我们看看,你能躲过去几枪。不想说点什么吗?” 他定定注视时危,额头上那坚硬的黑管随时能打出取他性命的子弹。 是伤心,是难过,但他没有怨言。 时危是他认定了的主人,如果她要用性命验证他的忠诚,那他只会说三个字:“我愿意。” 嗓音干哑无力,眼泪好像流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这句他就闭上了眼。 好一个视死如归,时危双唇轻颤,她偏过头,抹了眼睛,而后扣动扳机。 第一发,无事发生。 第三发,无事发生,但时久害怕到呜咽。 第四发,无事发生。 “呜!呜!” 第五发,无事发生,但他开始剧烈颤抖。 前五发没有打出来一枚子弹,就意味着最后一发,是百分之百。 视死如归也会害怕,而漫长的审判让他的害怕到达了顶峰,腹部止不住发颤。 第六发......嗒! 一声水渍轻响,温热溅到了时危脸上。 她闭上眼,叹息一声,抹去脸上温热。 第97章 时久震惊又害怕地注视着她,一滴泪珠正悄然滴落。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慌张又呆滞,看着她,又低头看着自己,想解释却苍白无力。 收了枪,她摊开手掌,是那枚子弹。 她朝前挪了几步,擦去他脸上泪痕:“我知道,你想替我出口气,我明白,但是你也要明白......” “我们没法得罪别人的时候,要隐忍,如果随心所欲按照喜好做事,就会有更强大的人,将你按在赌桌上。在海草区这个地方,拳头,才是话语权。” “我会听你解释,因为你是我的小狗,但是别人不会。我在的时候,你做了什么我会保护你,但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要保护你自己,你的性格,不得罪别人就是保护你自己最好的方式。” “时久,听懂了吗?” 时久抿着唇,垂下视线,喉结滚动。 良久他才开口,干哑道:“时久今天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他终于肯正视今日之事了,她缓了一口气。 “你是给你自己惹麻烦了。” “上回那些人,是不是那个臭狗熊安排的,要杀我?” 她擦干他的眼角,坦诚道:“没有确定的证据,但我觉得是。原因我摸不准,大概是觉得,他的宠物有了自己的宠物,分走了对他的追逐。” “那他是不是嫉妒我?” 她笑了一声:“说不准呢。” 他从睁开眼就没看见她笑,现在他们终于缓和了,他却又忍不住想哭。 朝前膝行两步,他埋在她颈间,忍住颤音:“时久是坏小狗......对不起......不管是做坏事还是、还是没有听你的指令,我都是坏小狗......呜呜......不要讨厌我......” 时危抱住他,轻轻抚背安慰:“我喜欢坏小狗,我是坏主人,我们一起坏,但是我们要坏得聪明,坏得滴水不漏,坏到别人看不惯也干不掉我们。” “呜......时危......对不起......逼你上赌桌的,是不是臭狗熊?” “嗯,是他。” “对不起......让你想起坏事了。”他起身,眉眼纠结,不自信问:“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时危笑了声:“这么快就不自信了?我打击到你了?” 他偏过头,泣了一声又想哭:“谁让你这么无情,狗狗怎么求饶都没用......” 转过他的视线,她也摆上无辜的表情:“冤枉我了啊,宝贝都没有求饶,也是有骨气的小狗了。” 揉了揉他的头顶,她坦言:“以前拼命在他身后追逐的时候,是喜欢的,喜欢到为他拼了好几次命。” 她拉起衣服,露出侧腰那道疤:“还记得这道疤吗?他给的。” 时久瞪大眼,结巴道:“怎、怎么......不是北格的人吗?” 她摇头又点头:“北格当时虽然和我们竞争,但规模不大完全没必要得罪杰森,如果不是他的默许,北格不会找到我的押运路线。” 时久愣愣注视。 “那个时候,他总是能做出很正确的决策,带着手底下的人一起吃肉,所以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我崇拜啊。” “只是后来我明白了,他为什么正确,因为他够无情,不让个人情感左右判断,当然,也无义。那么多年的情谊,说不要就能不要,我还是做不到他这样。” “时危......”时久愣愣开口,“主人,如果我早一点成为你的小狗,我就可以为你分担为你冲锋,对不起......” “小笨狗。”时危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一声,“我过去这些伤痛又不是你造成的,道什么歉啊。解开你,我们上去洗澡好不好?” 他瘪了嘴,忍不住发颤,模样又想哭。 “小狗怎么又哭了?眼泪关不住咯。” 他躲闪着:“我咎由自取,我在羞愧呢......羞愧完了,我还是会撒娇的......你不可以不喜欢......” 他越说声音越弱,时危给他解开镣铐,捧起他的脸吻了下去。 极其温柔的吻,安抚他被打磨的内心。 “宝贝每次的花样,我可都是照单全收的,但是今天,你没有听我的指令,是不是该罚?” 第87章 时久靠在浴缸边缘,已经被亲得浑身发软,全身泛红,此时仰着头,努力咽下喉间闷声。 金属材质的,但是随着温度上升会逐渐变得坚硬,他没见过,时危提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怎么用。 推进去的时候他绷紧了身体,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不挣扎,任凭时危给他装饰。 又闷又痛,他有种身体不是自己的感觉。 “宝贝,怎么样?能接受吗?” 他闭着眼缓气,眼尾升起可疑的红,好一会才嘶哑开口:“我要是说满足,你不会笑话我吧?” 时危勾着他的脖子把玩着,意外听见这个回答:“你这么说,我很意外。” 他好像终于找回了知觉,收紧四肢抱住时危。 “只是这样而已啊,又不是剪尾巴这种事,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埋进她颈间。 他似乎很怕自己的尾巴受到伤害,时危轻抚他的后颈,问:“你的尾巴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舔了舔肩膀,他闷声道:“不是我......就是以前见过,在那个屠宰场里,我觉得......很可怕,和手脚被砍掉一样可怕。” 他的尾巴卷了上来,时危轻轻顺毛安抚:“抱歉,那天弄疼了你。背上这些还疼吗?” “不要紧......痛了我就长记性了。”他又搂紧了一些,“你喜欢这样,我就喜欢,这样我就能完全属于你......可以亲亲我吗?” 吻着他的侧颈,再一路吻上红透的耳朵,喘息声变重,人也在轻微战栗,但她感受到明显的克制和忍耐。 除了肌肤上的疼痛,大概他是乐于被她管着的。 真是可爱又让人心疼的小狗。 “我给你点甜头,宝贝。今天允许你不听指令。” “真的......哼。”他哼了一声,委屈道:“又出不来......” 她装作苦恼:“哎呀,那可怎么办好呢?” 他在她耳后嘟囔:“装,你继续装。还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嘛?还不是只能让你尽兴......” 就算是尽兴一晚上,第二天时危还是要准时起来,扭着脖子扭着腰,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打拼。 时久却赖在床上,火焰燃烧了一晚上却不得熄灭,他埋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哼哼唧唧唱着不着调的曲子。 “我是一只、小木筏、被风浪卷、呃、卷走哼哼......” “我要变成小鱼、小鱼、在海里跳来跳去、被大鲨鱼吃掉哼哼......” “小骨头、小花卷、淋大雨、呃啊好烦......” 他烦躁地翻来覆去,本就燥热的身体把被子烘得更热。 时危一把掀开,让风灌进来吹走热气。 “宝贝,该送我上班了。” 他抱着膝盖,可怜巴巴望着可恶的女人:“你自己去嘛,库里还有车呢......你忍心让我一只可怜的狗狗这样出门吗......” 时危挑眉,手指在他身上上下滑动:“你是想一整天都......” “不是!”他立马窜起来,双手双腿夹住时危,抬起头哭唧唧:“不要嘛......放过我嘛......我只是在雨里没有伞的可怜狗狗,淋一会就要被海浪卷走了......” 他可怜地撒娇,说着不着调的鬼话,糯糯的语气逗笑了时危。 她俯身在他耳边悄声:“放肆过了宝贝就要乖乖听指令了。” “嗯!” “今天看着点讯息,我要你跟踪一个人,查查这个人有没有和杰森见面。” “谁啊?” 趁着他注意力被分散,时危咬住他的耳垂抽出,手下的人顿时浑身一抖,直接喊出了声。 “我还不确定是谁,得回公司查查他们的行程安排。” 她低头看了眼,刺激一旦被劈开一道缝隙就会忍不住泄洪。 小狗死命捂住自己的嘴,全身抖到痉挛,忍得极其辛苦。 “宝贝,可以了。” 今天是个大太阳,天气已经有了提前入夏的征兆,路上已经有人撑起了伞。 “意外险、健康险、平安险了解一下啊......” 带着眼镜,喷着廉价香水的窝囊西装青年在人群中不断骚扰过路人,口中念念有词推销着自己的保险。 “滚滚滚!” 有人气恼,直接把他推到在地,公文包飞出去几步远。 “不要就不要嘛,动手干什么......”青年缩着脖子,嘟囔了几声,走去过捡起公文包。 起身时,视线虚瞟着不远处,街角的露天咖啡馆。 一个西装革履,背靠座椅翘着腿,一个衣衫褶皱,含着胸低着头。 时久戴了顶假发,穿着松松垮垮颜色发旧的西装,像无数个挣不到钱的行人一样,颓废地走在街上。 他要跟踪的,是臭狗熊手下原本跟着唐的人,叫什么左西的。 第98章 什么破名字。 这个左西能被时危查出行程,那说明地位不是很高。 臭狗熊的鼻子灵得很,他没法靠近,也就不知道他们交谈的具体内容。 但越过时危直接和这个人交谈,臭狗熊八成是想把塔克这块肉分给他,然后栽培他和时危竞争。 反正怎么样都不会让时危的地位越过他自己,真贱。 时久微微眯眼,坐在街角斜对面的餐厅中,双手抱臂,抖着腿思量。 他盘坐在沙发上,时危在他背后给他上药。 “说说你的看法。” 时久微微偏头,正经道:“主人要是亲一亲,时久的伤痕就会好得快一些。” 回答他的是一巴掌拍在头顶。 “哎呀......哼。”他用力哼了一声,“我不敢靠近臭狗熊,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他低头,弹了弹脚踝上的银环:“太理所当然,太光明正大了。这边刚拒绝你,那边就找你死对头的手下,还是视野那么开阔的地方,你不觉得很像是他故意让你发现吗?” “嗯......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转了转手腕上的银环:“让你不爽,故意膈应你......或者......转移你的注意,不让你发现他真正要扶持的人。” 时危捏了下他腰侧的肉:“不错,宝贝动起脑子来很聪明啊。” “那我有奖励吗?” “奖励你去做饭。” 今天是炒肉炒蛋炒蔬菜和烤鸭,他们坐在客厅的毯子上,抱着碗,边看电视边吃饭。 时久的饭盆是时危的两倍大,每次他都喜欢把所有的菜盖在饭上,看起来就像一座食物山。 “你要对付那个左西吗?”时久给她夹了鸭腿。 “左西?”她摇头,“没必要,他沉得住气我还能高看他两眼,到我面前找不痛快,就是他自己找死。” “哎你说,臭狗熊会不会故意抛这个烟雾弹给你,其实是他要自己把合作项目攥在手里?” 时危大力点头,赞扬地捏捏他的耳朵:“很有可能哦。这段时间先跟着左西,看他什么动向。小心一点别被发现,发现了我不认的。” “我办事,您放心。” 吃着饭,动画里面有两只狼在打架,时危忽然问:“宝贝,你打得过狼吗?” “那我肯定......”他刚要不过脑回答就闭了嘴,“......难说,很多犬科的习性都变了,和我差不多体型的或者稍大的能打过,超大体型就打不过了。” “能群殴,就别单打独斗......” 嘎嘣嘎嘣 她偏过头,看见时久努力嚼着鸭骨头,犬牙上都是骨头屑。 小狗这点很好,不挑食,饭量还大,所以吃不完的剩菜都可以倒进时久的嘴里。 一人一狗,白天一个工作一个蹲点,晚上再互相交流讯息,异常默契。 与塔克的合作项目杰森并未透露更进一步的消息,但时危通过跟踪左西,了解到他最近在频繁见一个高个子。 她猜测这个高个子是从塔克分区来,而莫琳也证实了,这个高个子便是某家生物科技总部的业务长,来谈他们夕阳橙的进价。 夜晚是适合放松的时间,时危戴着墨镜牵着时久,在草地一角静静看着天黑也不愿意回去的孩子和动物们。 这里养什么的都有,猫猫狗狗是最常见的,也有养羊的、马的、狼的,时危见过的最离谱的宠物是鳄鱼和秃鹫。 时久化出人形,问:“那个高个子不是变态吧?” “养猫的人能变态到哪去?” “那倒是。”他自己松开牵引绳,“我去了啊。” 黑色的身影跑进正在玩耍的动物群,没一会就和里面的狗狗开始了社交。 时久追着一只小型犬,在他身上使劲嗅,又用鼻子拱了拱,很快和一家狗狗打成了一片。 “嗷嗷——嗷嗷——嗷呜呜——” 他前肢下趴,高高扬起尾巴,邀请一只同等黑白犬和他一起玩耍。 黑白犬长得很漂亮,跑起来特别快,他们互相咬着一起追飞盘。 最后一次扔飞盘,他故意慢半拍,黑白犬一个飞跃跳起下落,两只狗狗便互相翻滚缠在了一块。 【兄弟,你真漂亮。 】 【你体型好大啊兄弟,你身上真好闻,橘子味的。 】 【我主人喜欢,她特喜欢给我洗澡。 】 【我主人不喜欢,我的毛太长了,他们嫌麻烦,把我送外边去洗。说真的,还是店洗得舒服,我每次都要睡过去了。 】 【我的毛没你长我主人还嫌麻烦呢,老是骂我掉毛,还嫌我吃得多,说要养小猫。你看,那边那个人手里的猫怎么样?我去给主人抢过来。 】 第88章 两只狗狗一齐朝草地另一边的秋千看去,秋千上一个瘦削高个子正抱着一只猫自言自语。 黑白狗狗用脑袋顶了顶时久,两只狗狗又开始旋转玩耍。 【那个人前几天来的,一来就占着千秋,没人去他就不走。 】 【兄弟你想玩秋千吗?咱们一起去。 】 【我去把飞盘叼给主人。 】 黑白狗狗叼回去飞盘,得到主人同意后带来另一只金色大狗,和时久一起往草坡那边的秋千跑去。 黑白狗狗的人形也是很帅气的类型,比时久要斯文很多,金色狗狗是他的姐姐。 姐姐比他们两只狗都要热情,一上来就趴着高个子要秋千玩。 “啊,是狗狗们啊,你们玩你们玩。” 高个子讲话挺温和的,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就让出了秋千,反倒是姐姐绕着他,想和他玩。 他身上的蓝猫胖嘟嘟的,看见大狗也不怕,缩在主人怀里缓缓晃着尾巴,泰然自若。 时久嗅了嗅,这只猫似乎年纪不小,有一种看他们都是弟弟的鄙夷感。 “哈——” 姐姐想扒那只猫,被猫哈了一声。 “姐,人家不想跟你玩,你来推我呀。” “兄弟,我来推你。”时久到弟弟背后,用力推,眼睛瞟着高个子。 他朝空气里用力嗅:“怎么有股烟味?” 高个子正蹲着揉小狗,闻言站起:“不好意思狗狗们,是我身上的烟味。我不打扰你们玩。” “我也没赶你走啊,你的小猫好可爱,我的主人也想养小猫,但是她怕我被猫欺负......猫都好可怕的......” “哈——死狗,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猫果然是个成熟又讨厌他们的姐姐。 时久被凶了一声,装作害怕:“别凶我......” “铃铛,你吓到小狗了。”高个子挠头,不好意思对时久抱歉,“抱歉,铃铛她脾气不好。” “那么大的狗还小狗......”铃铛从他身上跳下来,上下打量这群狗,阴阳怪气了一声。 弟弟起身,让时久坐秋千,他去后面推,但他姐姐忽然唤了一声。 “弟!我发现蚯蚓了!快来看!” 弟弟被引了过去,这时秋千这只剩下了时久和高个子,还有铃铛猫。 时久趁机问:“大哥哥,以前没见过你呀,你也住附近吗?” 铃铛坐在靠树的轮胎上,舔了舔手,回怼:“大哥哥?你装什么嫩啊,我们和你很熟吗?” “铃铛。”高个子下蹲,看了眼不远处欢闹的狗狗,笑道:“我们从塔克分区来的,住在后面的酒店。塔克分区你知道吗?” “知道啊。我主人说那边的人都很聪明,会造出很多玩具,但是没什么吃的。” 为了这场社交,时危摘下了他身上五枚银环换上了普通项圈,避免被高个子认出。 “没吃的?”铃铛在后头讥讽一笑,“你当那的人生下来就饿死,我们都是鬼魂是吧?” “铃铛,别那么没礼貌。抱歉小狗,她没有恶意。”高个子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给时久。 “小狗,送你玩的。” 时久接过,硬币表面是鼓起来的,刻着小花,里头好像有个小球,撞到内壁会发出铃铛一样清脆的声音。 “塔克还是很有意思的分区,就是人不多,欢迎你和你的主人去塔克分区玩。” 这高个子看着确实不像坏人。 时久装出新奇的样子:“谢谢大哥哥。那塔克有吃的吗?我喜欢吃水果,主人说那边都没水果吃。” 高个子似乎很乐意向他科普,铃铛在后面白了一眼,化回了猫,舔毛。 “有啊,我们那已经可以自己产水果了,味道特别好。哎呀,出来也没带几个给你们尝尝,哈哈......”他比划了大小和味道,“那么小的橙子,没见过吧?” “没见过,好小啊......外来的是不是很贵啊?” “这个嘛......”高个子羞惭一笑,“这个价格还没谈好,市面上还买不到。小狗要是想尝,明天在这里,我带给你,好不好啊?” “好!” 时久屁颠屁颠回来,趴在时危的腿上狂吐舌头。 第99章 时危哭笑不得,揉着他的脑袋问:“怎么累成这样?和狗狗们玩不开心吗?” “嗷呜——嗷呜——嘤嘤嘤——” 他翻了肚子,曲起四肢扭来扭去撒娇。 她捏着小狗耳朵翻来翻去,又捏了他的爪子,埋进毛发里吸了两口:“开不开心?嗯?好不好玩?” “好痒好痒——社交真的好累啊,比我跑这一圈还累。” 时危拧开水瓶:“什么收获?” “今天建立好感,明天更进一步。他约我明天在这,他给我带水果吃。”他掏出那枚硬币,“那个人送我的玩具。” “不错啊......铃铛啊。” 时久摇了摇硬币,铃声清脆:“他那只臭猫就叫铃铛,看起来是个猫奴,人挺温和的,不知道生意上是什么态度。” “生意上的态度好坏取决于利润空间。我向杰森提议压价,压缩了他们的利润,我猜他们公司没那么容易松口。明天怎么说,看宝贝的了。” “狗狗办事,您放心。” 次日,时久和姐弟两狗一起等在秋千这里,等着被分水果,那高个子果然来了,还提了一袋子,那只臭猫就蹲在他肩上。 “小狗,我给你们带了水果来。” 三只大狗咧开嘴,摇着尾巴围在高个子身边,兴奋地跑来跑去,最后乖乖坐下。 高个子也坐了下来,给狗狗们分了小橙子。 “抱歉啊狗狗们,这个橙子没有上市,不能带给你们主人了,只能让你们尝尝。” 狗狗们高兴地朝他嗷嗷叫。 时久尝着,确实和莫琳带来的味道一样。 “大哥哥,这个比我主人买的甜多了,我们分区什么时候能买到啊?” 高个子挠挠头:“这个......价格还没谈拢......” “噢噢,大哥哥也要赚钱的嘛......我听说隔壁菠萝分区也很缺水果的,他们那的不好吃,都是靠我们分区出口的。” 姐姐好奇问时久:“你怎么知道?” “我主人去菠萝分区回来的时候说的。” “噢——大哥哥,你可以卖给隔壁分区啊,这样你就能赚钱了嘛。”弟弟稍微一想,向高个子提议。 “笨狗。”高个子肩上的猫忽然出声。 铃铛趴在高个子身上,撑着下巴扫视他们三只狗:“塔克和菠萝中间隔一个海草区,离得那么远,直接运过去颠都能颠烂了,而且万一被你们分区的人抢劫怎么办?” “铃铛,这种话不要乱说。” 时久伸手:“大哥哥,我还想要一个。” “我也要!” “我也要!” 狗狗们又高兴地获得了橙子,吃得身上都是红色果汁。 “咦,这个颜色好像酒啊......我主人喝酒喝到身上就是这样的......”时久拉着自己的衣服惊呼。 高个子给他拍了拍,笑道:“狗狗们可不要学你们的主人喝酒啊。” “但是我一直很好奇酒的味道......弟,你是不是也好奇?” “我才不。喝多了会死狗的。” 时久不经意道:“要是有酒味没酒精就好了,狗狗也能尝。” 高个子捏捏铃铛的手,迟疑着问:“要是有这种饮料,狗狗会想喝?” “会呀,喝一下又不会死。弟,你说对不对?” 弟弟被姐姐撞了一下,然后又撞上了时久。 “嗯嗯......酒味小饮料......”弟弟若有所思。 时久又不经意道:“我在路上听别人说,有个什么公司还往菠萝分区那边卖酒呢,那边的酒听说好难喝的,没有我们的好喝......” “这个我倒是知道......”高个子自己也剥了橙子吃。 弟弟问时久:“我也听主人说了,菠萝分区的人爱喝酒又酿不出好酒,大哥哥的水果这么甜,要是往那边卖,不是会很受欢迎吗?” “是吗?”时久装作思考,“好像是欸......” 铃铛抓了抓高个子的头发,幽幽道:“反正给的价肯定比五角星高......” “五角星是什么啊?”姐姐好奇道。 “不告诉你。” “呜——” 时久又一次屁颠屁颠跳上车:“给我水!我要水!渴死了!” 时危早就拧好了,笑着递过去。 咕咚几口一瓶,他喘了两口气:“意思是递过去了,他们有没有这个魄力绕过五角星和菠萝分区谈,我就不能保证了。” 时危骄傲地捏捏他的脸:“价格摆在那,缺一个动力罢了。和左西谈不拢的事,等菠萝分区递过来橄榄枝,我不信他们不动心。” “你有安排?” 她在手边竖起手指:“嘘,保密。” 时久立马给嘴巴上了拉链。 “干坏事是不是很开心?” 他笑眼弯弯,点点头。 “等着吧宝贝,抢了我的,我们就把他们搞黄。”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偷笑。 整整半个月,左西都没和塔克区谈拢进价,似乎是塔克的人意向不强。 杰森起初谈起这件事时,时危猜测塔克是想消极谈判,以退为进,问杰森需不需要她出面帮忙,杰森自然没同意。 因此一个月后,杰森来找时危时直接黑了脸。 第89章 他一掌拍在桌上,恼怒松开领带:“想绕过我直接和菠萝分区谈合作,他们不看看中间隔的是谁!” “塔克的人,不跟我们合作了?”时危迟疑问。 “呵。有人抛了价。敢直接从五角星手中抢合作,有点意思。” 说着有意思,但脸却高兴不起来。 时危配合蹙眉,问:“是谁?别说是晴田。” “不是,他们没这个胆子。是新冒出头的饮品公司,彩虹。” “小公司怎么会接触到我们和塔克在谈的项目?” 杰森抬眼,凌厉的目光不加掩饰直接射进时危眼中:“我也很好奇。” 时危坐在桌上,双手抱臂:“要不要我去一趟菠萝分区,查查这个彩虹?” 他双腿搭上桌面,双手交叉,冷冷道:“用不着。塔克既然回绝和我们的合作,就要承担运输风险。” 时久在地毯上大笑着滚了两圈:“臭狗熊真的这么气吗?” “是啊。气到要直接动手去抢。”时危倒了杯酒,“他大概也觉得是我在搞鬼。”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抢下一批塔克的货后,他的怀疑或许会消。” 时久若有所思:“这个消息可以卖给塔克和彩虹,让他们做两手准备,这样你既能证明自己,也能让货顺利进入菠萝区。” 时危摇了摇手指:“是我搞的鬼我才会这么做。但不是我搞的鬼,我就会抢真货。” 他惊讶:“你不打算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 “宝贝,一件真事,可以掩盖一件更大的假事。” 这么说她还有件更大的坏事要做,是对付臭狗熊的,想想就好刺激。 此刻,坏蛋的光辉在时危头上照耀,照得时久睁不开眼。 他坐在毯子上后撑着上半身,迷恋道:“好坏,好喜欢。” 时危向他挑眉,笑了一下。 杯中酒一饮而尽,她蹲下,按着时久的后脑渡去一口。 酒的浓郁和苦涩在口腔中爆发,灵魂好似在被摄取,时久全身一抖,脸上立马起了红晕。 “太坏了吧主人,狗狗没喝过酒......” 小狗没尝过这个滋味,吐了吐舌头,又舔舔唇,品味了一番。 舌头涩涩的,有些苦,他不喜欢,还有股很冲的气钻上了鼻腔和大脑。 时危看他脸颊一红,迷迷糊糊就软了身体,看他要倒立马伸手环住人。 “这就醉了?” 她惊讶地摸了摸他的脸,已经起了温度。 “这就是醉吗?可是我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就是身体有点奇怪......” 他抬起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又麻又像被刺,很快手臂又掉了下去。 时危让他靠着沙发,陪他坐在地毯上。 他垂着头,随着呼吸而起伏,没有醉倒但是四肢软趴趴的,嘴里还哼哼唧唧个没玩。 “酒量太差了吧,宝贝。” “哼哼......不喜欢、我反应都慢了......哼哼......” 她弯下腰,见时久闭着眼,又是拍自己又是捏自己,红起来的肌肤,像是桃子,很乖,很透,很可爱。 捧起他的脸,她皱起他的鼻子,又拉开他的眼皮朝眼睛吹气,被他哼着甩头。 轻笑一声,她又给他灌了一口。 “别担心,两口的量很快就消耗完了。想不想玩点别的?” 他反应了一会,睁开迷离的眼睛,点点头。 “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时危笑了笑,曲起他的腿,勾着两枚银环,一扣。 “哼,你又不缺这点钱。” 他想揉一揉眼睛,但是抬手却拉动了自己的脚踝。 第100章 “好......奇怪......的姿势。” 趁他还朦胧,时危亲吻着他的唇,摸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酒香从舌尖泄出,连香津里都带着一丝涩意从唇边淌下。 外面阳光忽暗,温度隐约下降,似乎有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袭。 温度变化刺激毛孔,拨动神经,时危忽然有些兴奋,起身,又去灌了自己几杯酒。 “别走......啊!” 时久想留,但没有支撑点整个人摔趴进了地毯,起不来。 “别急啊宝贝。” 带着浓烈的酒气,她给时久翻了个面,让他平躺着。 宛如主神宣判,她撑在时久膝盖上,俯视着他意乱的表情,宣读判词:“快了,很快就到决定胜负的时刻了。你说,我是赢,还是输?” 时久意有所感,偏头看着外面暗下来的世界,轻声:“你会赢的,无论怎么样,你都会赢的。” 轻哼一声,得意、鄙夷、挑衅、高傲? 她笑得很动人,他很少在时危脸上见到这么张扬的表情,像这场即将到来的雨一样,有主宰绿色的权力,而他也甘愿臣服,拜倒在这权力之下。 “如果你怎样都会赢,那我就是怎样都会输。让我输吧,时危......您的小狗,竭诚为您服务。” 明明喝酒的是她,但他好像又醉了,甚至摆好了败方的表情,笑意像春风,又像野火,勾人心魄。 “小狗一直都这么会勾我,那我只能乖乖上钩。” 时危自然不会拒绝,俯身亲吻。 忽然,清脆的铃铛声,一声、两声,很快就如脱缰的马一发不可收拾。 时危把那枚铃铛硬币挂在了颈环上,随着动作响动,为一场快乐增添音乐。 他坐在地摊上按着自己的脚踝后仰,这样的坐姿完美呈现了他精致的腰腹肌肉,而现在,他拿着这份资本歪着头挑衅看向时危。 被禁锢却不失力量,既不觉羞耻也从不看低自己,她喜欢时久这份傲气。 “时危,我很大方的,只要你想得到,我就摆得出来。” “酒醒了?” 他甩了甩头,粲然一笑:“醒了,身体又回来了。” “那好,过来。” 她坐到沙发上,朝他勾了手指。 小狗挑眉,琥珀般的眼眸中荡漾着一丝狂妄,他膝行着,不算恭敬地朝着主宰他的主人而去。 伴随着细碎的呜咽,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屋内摇晃,空气已经燥热了一次又一次,可迟迟等不来今天的一场雨。 时久的发顶也在颤抖,即使他已经麻木和疲劳,可只要她没说停他便会一直奉献自己。 背上和脸颊已经汗湿,碎发黏在脸上挡住了他的眼睛,她抬起他的脸,拨开碎发,低头,吻向他湿润的双眼。 “宝贝,痛苦吗?” 他舔舔唇,呼吸炽热,嗓音干哑又分叉:“虽然、虽然我在哭、看起来很可怜、但是、你喜欢、我就喜欢、这是真的......怎么样,弄哭我很有意思吧?” 眼眸和他的汗水一起明亮,时危抚摸着他的眉眼,勾起唇角:“很有意思啊,宝贝。” 那她就让他继续享受,她也继续享受小狗温柔的服务。 按下开关,随后打开了电视。 不得不说,她也爱上了动画片。 天真美好又天马行空,比人和人的关系要单纯很多,时不时就让她心中一暖。 动画片的音量盖过了呜咽和鸣声,却没盖过铃铛的脆声,她时不时看一眼,时不时又觉舒坦。 身体和心里都舒坦。 几集过后,外面起风了,她听见风跑过屋顶的声音,似乎预示着雨即将到来。 “呃......冷了......” 牙尖和舌头都打了结,铃铛剧烈一晃,他倒在她腿上剧烈抖动,累到直不起身。 “别......我、我累了......” 外面还没下雨,他倒先淋了雨,湿漉漉的鼻尖和唇瓣不知流淌过多少眼泪,红彤彤的,让人怜爱。 水珠从他嘴角滑落,离开下巴滴到自己的身体上,炸开了铃铛声。 手臂挡在眼前,时危深呼吸,平复体内的燥热,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宝贝......” 她的嗓音也是干哑的,摸上他的脸,一手的滚烫。 轰! 外面突然降雷,接着便是万马奔腾。 他被雷声吓到,全身抖了一下,直接哭喊了出来。 她扫了眼昏暗的外界,捂住他的耳朵阻挡雷声。 上一次过节的时候,他们亲手装扮了家里的树,节后再一样一样拆掉。 现在节日结束了,她也该拆掉他的装饰。 已经是熟透到快软烂的桃子了,但她还想再烂点,抬起他的下巴,指腹擦拭着他的唇。 “宝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时危、时危、我不行了、我活不到明天了、快关掉......” 他摇着头,泪珠都甩飞出来。 她停了开关,但也没能让他平息泪珠。 “告诉我,你是谁?” 腹部肌肉紧缩,他牙尖打颤,从喉间努力挤出字:“我是......时久......” “时久是谁啊?” 脸被捧起,他望进她的双眼,怔怔道:“......是、是主人的小狗......” “主人又是谁呢?” “是......时危......时久是你的小狗......” 浴缸里放满水的时候,拔掉塞子就会出现水中漩涡,一般这种时候她会看着水面逐渐下降直至彻底放光。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爽感,尤其是伴随着漩涡的呼啸,她就这么静静注视着,直到他彻底放空。 外界淅淅沥沥开始落雨,雨珠打在地面,打在泳池,打在草坪,滋润大地。 她看着回不过神的时久和湿漉漉的地毯,扬起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让他靠着自己。 “宝贝,下雨了啊。” 下雨天很适合美美睡觉,时危从不讨厌下雨,虽有雨声,但内心静谧。 抱着昏睡过去的小狗,她看着窗外温和抚摸他的背。 大概今天玩得太过了,时久连睡着了都哼哼着抽搐。 揉揉他的脑袋,她的小狗怎么样都很可爱,她怎么看都很喜欢,用力一吸,满满的橘子香。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长情,同一个牌子同一个味道的沐浴露,她用了这么多年都想过换。 小狗被她搂醒了,干哑着嗓音迷糊糊问:“主人,我们可以一直睡觉不醒来吗......” “不醒来不会饿吗?” 他被问倒了,默了一会又皱着眉哼哼唧唧摇晃:“不许考虑饿不饿......不许起来,一直睡觉......好累......好爽......好喜欢、时危......” 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又没了声响。 好吧,他的呼吸声和提议太诱人了,她也想,不用起来该多好,一直睡觉该多快乐。 她太喜欢和小狗沉溺放纵了,没有任何烦恼。 第90章 “嗷!嗷嗷!呜呜......” “不许吐出来。”时危握住小狗的嘴筒子警告:“一天到晚说自己命苦,我给你做饭了你还敢不吃?” 天地良心,时久任劳任怨,已经很久没抱怨过了,他哪敢抱怨? 他也不知道时危抽什么风非要自己下厨房,还把糖当成了盐,难吃就算了,还抓着他不让他跑,强行给他喂饭。 就像现在,她扒开他的嘴,往里面硬夹好几团菜根,又握着他的嘴帮他嚼,不吃下去还要打他的嘴。 真是没天理。 啪 时危看他不老实,打了他的屁股,按着他坐下:“不许跑,难得动一回手,不吃光不许走。” 哄着骂着吃完了,她握住他两个爪子,好奇问:“小猫会踩奶,你会不会?” “呜——呜——呜呜——” 小狗扬起头,朝时危嗷嗷叫,她怀疑小狗又在骂她。 “别害羞啊,给我展示展示。” 天啊,她存的什么心让他做这么没面子的事。 时久枕在她膝头,丢脸地闭上眼,两只爪子在她另一条腿上踩,踩着踩着她就低头亲了亲他的脸,又抱着他的脖子猛吸。 ......然后又开始折腾了...... “多可爱啊,别的狗狗也会穿小裙子。” 两只柔软的大耳朵上夹了彩色小夹子,此刻耳朵正因为夹子的重量而下垂。 脖子一圈长长的毛发被梳起好几个揪揪,用彩色皮筋扎起,尾巴也如此。 时久端庄坐在镜子前,看着时危给他套粉色小裙子,忍不住嗷嗷叫骂。 “配合一点,多可爱啊。” 时危给他梳好毛,然后一起合照。 快门按下,小狗竟然翻起了白眼,她直接拍了他一脑袋,重新合照。 “好了,打印出来,就......挂在那。” “嗷呜嗷呜嗷嗷——” 又拍了他一脑袋:“闭嘴,抗议无效。” 出去散步的时候,她见到外面的宠物会穿很多好看的小衣服,于是,她买了一大袋。 第101章 时久趴在地上,前肢挡住眼睛不愿意承认镜子里花里胡哨的狗是自己,他抖了抖耳朵,抖掉那些小夹子,却又被时危拽着毛提起来换衣服。 一会是小裙子,一会是小西装,一会又是两只手臂会乱甩的搞怪衣服,换一套拍一次,换一套拍一次...... 唉——他叹息一声。 尾巴一甩一甩,小狗四肢朝天,闭着眼享受“佣人”的按摩。 从耳朵到眼睛,从嘴到肚子,从腿到爪子,“佣人”不仅给他梳了一遍毛,还给他磨了爪子,擦了各种乳,舒服到他都快睡着了。 时危抱着他,埋在他胸前猛吸。 小狗的味道和毛发让人上瘾,她趴着不想动,只想吸出来所有的快乐,用快乐和放松将自己填满。 但是下一瞬,时久故意化出人形。 “哎呀,是谁这么迷恋我?”他伸着懒腰,眨着无辜的大眼惊呼:“怎么是你啊!” 啪 “哎呀!” 时危拍了他的脑袋就要起身,但他赶紧抱住她:“别走呀!你怎么这样,我不帅吗?我出来你不亲我了。” “一地的衣服,你来收拾?” “哈?”小狗气呼呼,在她腿上咬了一口:“你这个坏主人,不仅贪图我的美色,还贪图我的劳力。我才不收拾,要收拾你自己收拾,哼。” 时危捏了捏他的脸,不客气道:“行啊,我来收拾,等会再做饭给你吃,你不吃我还灌你嘴里。” 半个小时后,小狗骂骂咧咧将客厅收拾干净,还吸了一遍新地毯,又骂骂咧咧去做晚饭。 时危靠着厨房门,看他系着围裙忙碌的背影。 不管什么天气,小狗总爱穿卫衣短裤,从身后看,这结实又笔直还白花花的腿,看着就相当诱惑。 烟火在炉灶中加热,热气一圈一圈往外荡漾,连着她的内心也在一起荡漾。 她能提供足够的物质基础,但原本这些都是冷冰冰的,无法转换成生活的温度,而现在小狗却很好地用自己的体温填补了空缺,打理着这个的家。 到底是谁在照顾谁啊,她只能笑一笑,回答不了。 后退几步,小狗忙碌的身影逐渐被门墙遮挡,她也逐渐消失在小狗的空间中。 打开一口玻璃罐,里头是黑色的毛,都是从小狗身上梳下来又收集起来的。 取出一团毛发,她开始学着电视里的人,用小针扎出形状,她想扎出一个小小狗来。 对她这种不会手工的人来说,小小狗扎得很慢,她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扎出一个和时久略微相像的小时久。 搭在他脑袋上,她给他们来了个合影。 时久的脑袋搁在她头顶,看她又挂了个相框,两个眉头一高一低:“墙上都要放不下了。” “怎么,看见自己的样子,害羞啊?自己摇尾巴撒娇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 “哼哼,我还不是撒给你看的,你敢说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 “敷衍!哼!” 他假装生气,扭着屁股吊着尾巴跑到了院子里。 时危摆好小时久,戴上墨镜,出去坐在泳池边。 狗狗都爱玩水,时久也喜欢,天气热了以后他下水的频率都高了。 她静静看着小狗闹水,从一旁捡起飞盘扔进水中,让他自娱自乐。 长呼一口气,靠到躺椅上,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凝视着天上的曜日。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万事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或威胁的生活。 差不多了,一切烦恼,都该做个了解了。 “他们竟然想绕过我们,自己运输。”杰森漠然笑了一声,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枪。 “是哪边负责押运的?” “我不管是哪边,塔克也好,菠萝哪边的野人也好,想绕过五角星,不可能。” 时危手里也有一把枪,几枚子弹在手中流转:“要是海草区里有人接了,五角星不可能不知道。唉,竟然也有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去吧,三天后,给我带来好消息。” 他看着窗外,目光戏谑又冰冷,仿佛底下的人在冰洋中跳水,做着愚蠢又作死的事。 因为这件事,时隔数年,她要再一次出外勤。 时久蹲坐在楼梯口,气呼呼盯着她:“为什么不带我?哪有狗不保护主人的?你这样会让我在同类里面丢尽狗脸的!” 时危下楼,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揉了揉他的脑袋:“宝贝,你的身份在外可是已经死了,被公司的人看见,我可解释不了。” 时久嘟囔了一声,又哼哼唧唧别过脸去。 “我说不过你,哼。走了不要回来!”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跟在时危身后一路到车库,看她往车里放武器。 她的膝盖上已经戴上了护膝,他又问:“真的不要我啊?你一个人开车吗?” “当然不,一个人开车多危险啊。会有人接应我的。” 时危踮起脚,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小狗乖乖待在家里看门,大概一天后我就回来了,做好晚饭等我回来。” “哦。” 在后视镜里最后看了几眼,时危深呼吸一口,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小狗尾巴原本还是高高吊起,但车尾消失在大门口之后,便缓缓坠下,不再摇晃。 一瞬后,他追着车尾跑出去,但是很快,车屁股又消失在了路口。 挠了挠尾巴,他撇撇嘴,回去巡视了一圈别墅,整理院子里乱扔的玩具,俨然是一只合格的看门狗。 “要我看门,做梦去吧你!哼哼。” 他陷在沙发里,调高音量,一边看电视一边往嘴里塞狗粮。 分区之外,乃是无人区。 不喜区内生活的野兽、猎人,会徘徊在外,对来自各个分区的物资流转虎视眈眈。 运气好,有人庇护,分区外的人会给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运气不好,出去的物资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海草区外是一片山石荒地,偶尔也会扬起从风沙。 时危下车,靠在山石上,摘下墨镜,戴着牛皮帽身后背着长管枪的男人悠悠靠近。 她递过去一根烟,又抬手替他点上:“没事别在这晃了,今天打不到猎物的。” 男人猛吸了一口,上下打量时危,又扭头望了眼出动的车队,摸了摸邋遢的胡子,问:“这些人都谁?” “公司的人。” 她扬了扬手,立马有人上前,提来一打酒和食物。 “带回去,堵上自己的嘴。” 男人猛吸两口吐出白烟,又伸手,时危将烟抛了过去,朝他扬了下巴。 憨笑两声,男人提起物资,背着枪,又朝着他来的方向原路返回。 看了眼将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要是运气好,下起了雨,说不定还不用公司这些杀手出马。 她背靠岩石,给了他们一个眼神,所有杀手皆藏身在岩石后。 脚尖碾了碾小碎石,汽车的轰声由远及近。 载着货物的大型货车,远远便从山后现了行。 这单生意是她搅黄的,现在又要她出马拦截,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 她不在乎杰森怀疑,不在乎这几辆水果能不能抵达目的地,更不在乎他们的行动能否顺利。 因为杰森要的,是态度,为他拼命的态度。 仰头暗笑,她想起了那句话。 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所以这世上,最了解杰森的人,是她。 第91章 天雷滚滚,乌云压在各个分区上空,带来一场暴雨。 时久赖在时危的床上,裹紧她的被子,歪着头看着外面的暴雨。 枪声和翻车声此起彼伏,失控的轮胎在粗粝的公路上摩擦出火花,又立即被雨水熄灭。 货车在前,五角星的车队在后,时危坐在后座,给长管上膛,而后站起透过天窗,朝后瞄准。 他们抢了三辆货车,却反过来被追杀。 如果不是计划被泄露,便是塔克的人学聪明了,让菠萝分区的野蛮人替他们保驾护航。 这会紧咬五角星车队的,是菠萝区的人。 公司大概损失了两辆车的人,火光在公路尽头被雨水冲刷,时危冷静开枪,轰一声,轮胎爆,后方车辆失控。 但是她低估了菠萝区人的野性,他们竟然利用打滑,一脚油门追上了五角星,以一换一,两辆车双双爆炸在野区。 紧拧了眉,时危收枪躲子弹。 电话响,接通是公司的人。 “时总!菠萝区的人在456大道尽头埋伏!我们已经和他们火拼起来了!” 此刻他们走的正是这条道,拦截之前,她特地安排了一波人在回海草区的路上接应,没想到正好撞破埋伏。 “我们马上到了,坚!” 一颗子弹从身后穿过,血液溅洒在车窗上,接着便是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第102章 巨大的轰声倒在前方,无数夕阳橙滚落,碾在车窗上就像天空洒下了血雨。 倾倒的货车阻拦了前路。 真不愧是野蛮人,干起仗来还真不要命,连她都自愧不如。 扔掉长管,掏出手枪,她面色不改,大吼:“下车!你死我活!” 倾盆的雨打在窗户上,杰森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签字。 今天他的秘书终于逮到了他,一连拿出几十张单子要他签字,他签到手都酸了。 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他拿出来一看,是时危。 “先出去,剩下的单子留在这,我一会签。” 秘书欲言又止,但还是离开了办公室。 他接通电话的一瞬,听见了枪声。 微微一愣,问:“怎么回事?还没结束?” 时危靠着车身,身下的血汇成了河流,与雨水一同流淌。 她抬起头看天,呼出一口气,笑道:“碰上点麻烦。” 杰森起身,拧眉诘问:“行动失败了?你中枪了?塔克的人敢对我们开枪?” 电话那头是时危虚弱但轻松的声音:“可能......算失败吧,塔克忽悠了那群野蛮人给他们保驾护航......咳咳......” “时危?” “不过,也可能是我们傲慢了,菠萝区的人也没那么野蛮,他们还是会动脑子的......” “时危你在哪?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杰森的语气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他拿起钥匙直接推门而出,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低头看着即将被包围的自己,时危捂着伤口,释怀一笑。 “杰森......” “你说。”电梯太慢,他开始下楼,“我现在来找你,我再派人去菠萝区去塔克区,我亲自和他们谈判。” “杰森,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们请了公司上下有所人吃饭庆祝......” 雨势渐大,他分不清是电话里的,还是外头的。 “那天,我们俩单独在天台喝酒......那天我还看见了流星......你记得我当时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忽然停下脚步,心脏狂跳。 一把捏住扶手,他咬牙呼吸:“时危,现在还没到那种时候......” “到没到,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带了血的咳嗽声在电话里一阵接一阵。 “说说呗,现在也没人知道......” “你说,你爱我。” 电话里传来低笑,像风声,像雨声,又像魔鬼的低笑。 杰森蹲下,指节用力到泛白。 “但是你说,你对我没有那样的感情,让我不要想多了......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咳咳!咳咳咳咳!我就是、就是想知道......” 楼道安静异常,似乎所有的杂音都不敢在此刻叨扰杰森。 他呼吸渐重,听到了那个问题。 “咱们也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一点都没爱过我吗?” “时危......我们的关系,不应该用......” “真是......你就回答嘛,我又不会怪你......” 杰森捂住额头,又抓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面对这个问题。 他沉默着,时危也沉默着,连通他们的,只有无尽的雨水。 “好吧好吧,我不问......” “时危,我欣赏你,将你当成最懂我的同伴。我们之间可以有爱,只是......爱会让我们偏离最初的梦想,这是人类的弱点,我不希望你、或者我,有这样的弱点。” “这样啊......” 电话中,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他清晰知道,此刻他不希望时危有危险。 身体再度有了力量,他直接扶着栏杆一层一层跳下。 “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啊......唉......你不知道吧,原本那栋别墅,我幻想过我们一起住在哪里......哈哈......” “别说了,你撑住,我派人来救你。” 他已经到了停车场,准备开车,但是电话那头出现了好几人的脚步声,还有拖拽声,还有时危的挣扎。 “时危!是谁!给我放手!不想被五角星报复就给我放人!” “那是我最喜欢的房子,别让别人占了......让那条狗继续给我看家吧,就当我还没走......” “时危!别说这种话!我会来接你!” 油门轰鸣,两边的雨通过电话,汇聚在一起,他继续朝电话那头狂吼,但时危的声音愈发虚弱。 “开慢点啊......别冲......” 轰鸣?爆炸?还是信号断了? 电话里已经没有了时危的声音。 杰森的神经快断了,他紧绷着脸,任凭电话这么开着,不去想电话背后可能发生的事。 车速越来越快,他左右瞟着马路,心难以自抑地鼓动。 然后,一个路口,他与另一辆车相撞。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怕她一天没吃饭,时久做了一大桌。 天都快黑了还没个车影,他趴在书房的窗户上,盯着楼下大门,默默等着时危回来。 时危让他不要打电话,她行动结束了会给他报平安的,所以他从天亮等到天黑,等着她的电话,但一个电话都没有。 他守在手机前,焦急等着时间流逝。 打转,踱步,翻滚,始终等不来一个回归。 他可能不像狗了,像猴子,抓耳挠腮,对着一个屏幕犯神经。 深夜的别墅没有光亮,他抱着小羊,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翻看,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电视里放的全是垃圾。 他不敢出去找,他是看门的,他怕出去了时危再回来会找不到他,可是留在原地,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坐立难安。 上上下下打扫,家具翻出来擦干净再放回去,他又到书房窗户前等待。 没有讯息,没有声音,没有光亮。 他可能快死了。 清晨的光亮照进书房,他趴在地上默默喘气。 时危很可能不要他了,偷偷溜走了也是有可能的。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没法解释她怎么还不回家。 或者,外面有更好看的狗把她吸引住了,不然有他这么好看又能干的小狗,她怎么会不回家呢? 不知道是哪个畜生,别被他逮到,否贼他会咬死。 抱紧小羊,他蜷缩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 突然! 有震动声! 他立马睁大了眼,四肢并用爬起窜到窗户前,几乎是同时,大门被撞开。 杰森还穿着病服,额头上包着透血的纱布,他愤怒无比,一脚油门撞进了别墅。 踹开门,他放声大吼:“时危!你出来!时危!” 时久连滚带爬,从二楼冲下,看见杰森的一瞬间他立马扑了上去。 “谁让你进来的!” 杰森一个趔趄被他扑倒,狗的气味直接窜进鼻子。 他捏着时久的半张脸将他提起,尖牙瞬显。 寒气从口中释放,他抓着人用力按在墙上,逼问:“时危在哪?” 尖锐的指甲刺进了时久的脸和耳后,他双脚离地,怒瞪着眼前的臭狗熊。 “我问你时危在哪!” “是我要问你她在哪!她不是给你干活去了吗!她到现在还没回来!你把她丢哪去了!” 利爪抓破杰森的手臂,他松开手,时久立马扑上去想咬,但是杰森的力气比他大太多了。 一挥掌,五道抓痕深深印在脸上,其中一道勾破眼角,差点刺破他的眼球。 “她在哪......” “是我要问你,你把她弄哪去了!” 时久捂着脸爬起,温热的血从指缝中溢出。 臭狗熊突然闯进来让他心里产生极大的不安。 “你说啊,你把她弄哪去了!我等了好久她都没回家,我都做好饭了,她为什么不回来!你说啊,你把她弄哪去了!” 眼前人影略有模糊,他上前想打,肚子上却被猛打了一拳倒飞出去,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碎声。 杰森掀翻了餐桌,他双眼泛红,愤恨扫视着温馨的一切,他不相信时危会不回来。 “混蛋......你凭什么进来......你弄翻了她吃什么......” 转身,那只狗扶着墙,半张脸都是血。 他讨厌这只狗,他早就说过让时危处理掉他,但她偏要留下......时危......她的电话忽然钻进脑中。 第92章 “我......我错了......别打我了......别打......” “她不会回来了,你就留在这,做一只看门狗。要是想跑,我会让你知道狗是怎么死的。” 回到车内,气氛冷得可怕。 下一瞬,杰森大力拍打方向盘,身上的绷带全部脱落,露出了被火烧过的痕迹。 他痛苦地弓着背,扶着额头狂吼。 那是臭狗熊的吼声。 时久倒在满地碎渣中,身上都是玻璃碎片,一些玻璃渣甚至扎进了皮肤里。 杰森刚刚抓着他的头发扫了一遍墙,小时久的毛毡被踩扁了,原本楼梯墙上,他的照片,他和时危的合照,全都被发疯的杰森扫了下来。 第103章 胳膊真的拧不过大腿。 他没有再自视甚高了,也不自负了,他甚至向杰森求饶了。 抱着头,他蜷缩在楼梯角,将自己埋在手臂里。 “时危......快回来......臭狗熊欺负我......时危......呜呜......” “主人......你不是我的主人吗......你怎么能让别人欺负我......” “时危......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还不回来......呜......时......” 震动。 忍住抽泣,他不敢置信抬头,迅速爬向手机接通。 “时危!” “时久?你的健康指数怎么在下降?你发生了什么事?” 是莫琳的声音。 他又看了眼屏幕,是陌生的号码。 心瞬间沉入冰湖中,下降的温度冻住了全身的血液,他僵住了。 “时久?时久你在听吗?时久?” “ ......为什么......是你打电话?” 莫琳没有立即回答,她沉默着,他能听见她陡然加重的呼吸声。 “时久,时危她......出意外了。”她的语气不好。 “什么......意外?” “他们,被人拦截了,发生了枪战......” “她在哪?” “时久......” “别骗我,我不是蠢狗,告诉我。” “......车里都是她的血......她被拖出来,和倾翻的车一起,炸了......” “胡说......你在胡说......我不相信你......” 丢掉电话,他颤巍巍爬起,朝楼下走。 身体的一切都麻木了,他可能宕机了、聋了、瞎了、也可能要死了,总之他是不会相信的,他谁都不会相信,他得见到时危。 怎么可能呢,他的主人可是时危啊,砍个人不是轻轻松松吗? 她是不是被收到哪个医院,他们都没找到她所以觉得她死了? 很可能,就是这样,什么重伤啊,失忆啊,半身不遂啊,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误会就是这么来的,身为她的狗,他一定可以闻出她的气味。 走进雨里,他赤着脚,呆滞地朝医院走去,他要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去找。 她不可能丢下他的,她这么喜欢他,怎么忍心让狗狗独自在家等待,怎么忍心抛下狗狗不管? 不可能的。 他被打得这么惨,一定要好好朝她撒个娇,她最喜欢了。 雨很大,路上来往的人很少,他浑身湿透,走进一家小医院。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时危的病人?” 服务台的人见到这样狼狈又重伤的人,顿时慌乱起来,又是给他找毛巾又是给他热水。 但他只想问问题,于是抓住一个人重复了一遍:“你们有没有收到中枪的女人?” ......没有。 推开人,他又离开了。 下一家医院印象里好像很远,天空忽然很大,雨幕忽然厚重无比盖住了视线,他茫然转头又觉自己异常渺小,渺小到分不清方向。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流血的腿,意识忽然清醒。 光靠走要走到哪一年? 狂奔回去,骑上摩托,再次寻找。 引擎在雨幕中彻响,他狼狈的身影冲进一家又一家医院,甚至连路边的小黑诊所都问了一遍。 没有,都说没有。 不可能的。 也许没收在海草区,也许被其他分区的人带走了,总之不可能的。 他还可以去其他分区找,只要没见到那副死样,他就不相信。 就是不可能。 血和雨水一起模糊了视线,他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塔克分区的方向在公路不断加速、加速、加速...... 天空终于发了慈悲不再下雨,摩托停在公路旁,昏暗的路灯下,时久抱着腿,脸埋在膝盖中。 手机就在耳畔,电话里回响着噪音和铃声,他拨出了无数个电话,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凌晨三点,灯光从远处出现。 莫琳一下车就看见浑身湿透的时久坐在路边,身上满是伤痕。 她不敢置信:“这是谁干的?你为什么来这?” “臭狗熊今天来揍了我一顿。”时久抬起头,看见莫琳,心中竟然没有波动。 他解释道:“我想去塔克,但是我大概生病了有些不舒服。我不敢再骑了,我怕我出事时危会找不到我。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莫琳立马蹲下身,掏出小手电查看了他脸上的伤口。 “臭狗熊是来泄愤的,我躲得快才没被他抓瞎,但是大概破相了。后肩这里可能有骨折,我的手没有力气。” 摸着肋下,他猜测:“内出血,我咳嗽的时候有血,其他大概都是擦伤,顶多有碎玻璃。麻烦你送我回家。” 莫琳张着唇,对他的冷静难掩震惊:“时久,你......你要去医院。” 他摇头:“时危有医生,我可以联系他来家里给我做检查。我得回家,家里太乱了,她回来会不高兴的。” 小狗的异常冷静让莫琳想哭,她低下头,死死捂着嘴。 “时久......” 她声音干哑,双眼通红,眼中积攒着眼泪。 时久偏过头,不想去看。 “现场,有护膝的碎片......还有......他们找到了......找到了她的手指......其他的都是......血肉......” 莫琳溃不成声,捂着嘴在他面前痛哭起来。 时久静坐着,已经没有什么声音可以进入耳中了,他拒绝接收这些声音。 回到家,他谢绝了莫琳的好意,自己一个人,静默在黑暗中,等天亮了,再联系时危的私人医生上门替他看病。 这个医生对于家里发生的一切很震惊,他大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时久也不知道。 他大概有些麻痹,又谢绝了医生的好意,一个人从里到外,收拾屋子,收拾破裂的大门,将所有被毁坏的物件丢到别墅外,联系清洁工清理。 花了多久,不记得了,他脸上贴了纱布,只有一只眼睛,看得很累。 最后大概是晕在哪了。 他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醒来整个人都是晕眩的。 眼前的事物在旋转,他的重心也在偏离,似乎在偏离地面,不重要了,他又晕过去了。 还是莫琳,他被她拍醒了。 醒来依旧是一个白天,但是肚子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时久,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身上这么烫?” 她的声音是嘶哑的,眼睛是红的,表情很差。 他相信自己看起来也很糟糕,不用摸都能感觉到滚烫的肌肤,喉咙已经烧到快要冒火了。 不能烧,对毛发不好,掉毛了就不可爱了。 他用力爬起,虚弱着对莫琳抱歉:“我太饿了,我得去找点吃的,你自便吧......” “时久......” 莫琳跟在他身后,想劝点什么,又开不了口,只能跟着他进屋,看着他翻出食物,给自己准备晚餐。 今天烤一个虾,他喜欢海里的虾,味道好,肉质也好,时危很喜欢他的手艺。 这个家里,每顿饭,他都很用心。 他的主人会给他订很多高品质的食材,就算只有他吃饭,也要吃好的,用好的,不能亏待自己。 所以他又给自己加上了肉片。 他的饭量真的很大,他还要给自己煮一锅饭,炖一整只鸡。 吃好了,他的身体和脸就会好得快一点,好起来了,她就会喜欢。 一只眼睛真的不方便,看不清距离,他转个头的功夫就撞上了墙。 好了,炖一个小时就好了。 他翻出那个医生开的药,仔细对照医嘱,摆好用量,想着等会和饭一起吃,但是莫琳还在,她静静坐着,也不说话。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出于礼貌他问了一句。 天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天哪,他都好久没骂脏话了,他变成一只有素质的小狗了! 有素质的小狗会好好招待客人。 他给莫琳倒了水,又切了水果,请她看电视。 但是电视机坏了,那天被臭狗熊砸坏的,他还没有订,于是抱歉了一声:“电视机坏了看不了,我给你找书来看,二楼有很多书,正经的不正经的,都是时危的,你可以随便翻。” 他正要上楼,莫琳出声。 “时久,我给你带了东西。” “给我?是礼物吗?” 他早就看见莫琳的黑箱子了,虽然好奇,但是有礼貌的小狗是不会对别人的东西好奇的。 莫琳的眼眶又湿润了,箱子放平在茶几上,她看了眼时久,又低下了头,开锁。 是很不好闻的气味。 汽油?铁屑? 现在已经消散很多了,但依然附着在焦黑的零件上。 的护膝的零件。 “后天,是下葬的日期,五角星的董事长一手安排的,他......” 第104章 “臭狗熊讨厌我,我去的话他可能会弄死我。我不重要,没有人在意我的想法,什么时候下葬,葬在哪,都不需要问我,也没有人告诉我......” “时久......”莫琳犹豫了一瞬,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等我知道地址了就告诉你......” “哦。你把这些带走吧。” 第93章 他忘记放调料了,鸡肉味道很淡,他有点吃不下,而且肉有点柴,不好吃。 海虾,没处理好,很咸,不好吃。 莫琳走了,带走了那些焦黑的零件,但是那些难闻的气味却留下了。 他努力不去在意那些气味,一口饭,一口肉,又一口汤,一口药。 太多了,他今天的饭煮多了,吃不下了,可时危不喜欢浪费,她说以前她出来跑生活时,没钱买吃的,所以很珍惜食物。 所以他也不能浪费,硬塞也要塞进去。 只要把米饭和肉汤混在一起,他就能塞进去。 胃里突然绞痛。 臭狗熊打得太狠了,他不能理解,臭狗熊凭什么讨厌他? 果然还是贱,比他还贱。 “咳!咳咳咳!呕——” 吃下去的食物混着血又吐了出来,弄脏了餐桌。 真是的,他又搞砸了。 原谅我吧,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是臭狗熊欺负我,你应该去怪他。 躺在时危的床上,他无声,默默盯着天花板。 盖着她的被子,枕着她的枕头,被她的气味包围。 安心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连梦都没有。 起床,打扫卫生,做饭,吃药,等待。 工人上门装电视,装大门,整理相框照片,打扫卫生,做饭,吃药,等待。 等待。 莫琳发来下葬地址了,还是等待。 他知道臭狗熊不会允许他出现在现场,他不敢去闹,也不敢去求,最好就是远远看着,跟着,装作自己是空气,这样说不定臭狗熊还能容下他。 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前往墓地提前蹲守。 墓园里,黑色的大狗藏在树林中,藏在阴影后。 太远了,他什么都看不清,幸好他够机智,带了望远镜。 臭狗熊还给时危找了乐队配乐呢,真滑稽。 他身后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有几个他在公司里见过,小喽啰。 真漫长啊,仪式感太足了,这就是人类的规矩吗? 不是说她被炸得只剩手指了吗,怎么这么大一口棺材? 终于下葬了,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庄严肃穆。 一帮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人,现在这么安静,时久觉得他们很滑稽。 他收起望远镜,从树林里跑走,他可没兴趣看他们在这假惺惺。 接下来除了医生,没有人再上门,果然,只要他安分一点,臭狗熊就没必要和他计较。 不对,是他没必要和臭狗熊计较。 虽然他把自己搞破相了,但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贴着纱布的脸,刚结了血痂的伤口,看着就很有男人味啊。 他挺着背,多角度欣赏自己,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可不知怎的,心情又降了下去。 脸上不完美了,不知道时危还喜不喜欢。 背上工具,锁好门,他去了墓地。 大半夜这里肯定没有人来,他直接拿出铁锹开挖。 他可是说过的,时危要是死了,他要把她挖出来鞭尸。 做人要说到做到,做狗也是。 所以他要挖,把她的棺材挖出来,挖出来再打开,他倒要看看葬了个什么玩意。 哦,葬了套衣服。 一套礼服,上面镶了很多亮晶晶,应该是钻石什么的,很显然不是出自的时危的衣柜,上面没有她的气味。 切,什么垃圾东西。 他拍拍手,擦干净自己,爬进了棺材。 里面还有个小木盒,打开,是一截手指。 他嗅了嗅,是时危的味道。 虽然是时危,但是怪可怕的,他在木盒上亲吻了一下,又合上放了回去。 躺下,看着星空,旁边冷冷清清的,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生气。 猛坐了起来,他对着小木盒开骂:“没见过你这样的臭女人,说了不做你的宠物,非要对我又亲又抱,非要我留在你家,这下好了!” 他猛拍自己的手,攥起那身礼服就咬,嘴里骂骂咧咧:“把我变成宠物又把宠物丢掉自己走,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你知不知道,没有主人的狗就是流浪狗!你难道要我去做流浪狗去吃垃圾吗?知道我被人丢掉过,还要再把我丢掉,你有没有良心啊?” “告诉你要带上我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连个全尸都没有,你惨不惨啊?” 他又气鼓鼓躺下,双手环胸:“早知道就该把你另一条腿咬断,然后我拉着你走,这样你就不会到处乱跑,然后死我前头了。” 天上有星星在闪烁,地上有小狗在生气。 生气完了,小狗又哄好了自己。 “真没用啊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主人,太惨了......我也没用,护不了主人的狗,还有什么用呢?” “我们真是绝配,一个没用的主人和她没用的狗,活该葬在一起。” 他手上多出了一把枪,那把在地下室惩罚过他的枪。 “我脸坏了你别骂我,你要是骂我,我就不对你撒娇了。” 枪里,他放进去一颗子弹,而后转动弹夹。 “看见没,我可是真放进去了。” “六发的容量,外头可是你一枪我一枪的行情,所以我给自己三发。” “三发下去我没嗝屁,我可就走了,不做你的狗了,也不给你看家了。” 偏过头,竖起耳朵等回答,但无人回答。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第一枪...... 第二枪...... 第三枪...... 他没有任何犹豫,两个眨眼就开完了三枪。 枪口抵着太阳xue ,却没有打出一发子弹。 他取出子弹,左右看了看,又换了一颗子弹,重新转动弹夹。 “咳咳,再来一遍。三发下去我没嗝屁,我就走了。” 第一枪...... 第二枪...... 第三枪...... 这一次依然快速打完三枪。 “哈哈,真搞笑啊,总共六发,这都不行......我再换一颗......” 又换了一颗,转动弹夹,重新抵上太阳xue。 这次,他闭上了眼。 第一枪......心脏猛然跳动。 第二枪......呼吸一滞。 第三枪......肌肉绷紧甚至在抖。 这三枪打得很慢,他每一次开枪都要先闭眼才扣动扳机。 第三发打完,手臂颤动,泪水滑过脸庞,他忍不住抽泣。 “时危......我害怕了......时危......为什么......” 抱着小木盒,他蜷缩在一侧抱紧了自己。 眼泪在鼻梁一侧积起了泪泊,他不断擦在袖子上,胸腔颤抖。 “为什么要丢下我......时危......说好了一起干坏事的......说好了的......” “说好我是你的小狗......你怎么、怎么可以丢下我......呜呜......” “对我这么好又、自己又走掉......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呜呜......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抛下我......主人......主人......” 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他不是爱哭的小狗,他只是想要时危。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 “是谁家的小狗这么爱哭啊?” 他忽然惊醒。 清脆之声钻入耳中,心脏犹如被抽干空气,干瘪,又僵硬。 他怔愣在棺材里,不敢置信地摸着脖子。 一枚铃铛硬币。 “杰森,我听说......我听说你想收购北格?”豆豆依偎在杰森怀中,迟疑问。 明亮的家中,因车祸造成的伤已经痊愈,杰森身着居家服,少了很多暴戾。 他环着豆豆,指腹在她脸上摩挲,柔声道:“你从哪听来的?五角星和北格还有合作呢,怎么会收购呢?” 这话并没有冲淡豆豆眉眼的忧愁,她抬起头,怯怯道:“那你有这个想法吗?” “再怎么说,也是你养父的公司,我怎么会这么做呢?”他笑笑,低头在她额上亲吻。 他不会收购,他只是要毁掉而已。 也不是毁掉,是让北格半死不活,然后苟延残喘,只能依靠别的公司的施舍而存活。 正如当年时危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躲在阴暗的小巷等着他的援救。 这么多年他都没想报复北格,而是他们一起做大,一起占市场,因为,他也有份参与。 卫生间里,他对着镜子点烟,捋起碎发默默注视镜中的自己。 第105章 冷漠无情是他一贯的态度,他也知道时危了解他,知道他有参与害她,所以她自愿退出外勤。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人类发明的至理名言,他们却很少能够自己做到。 他没想让时危死,他只是想赌一把,赌输也好,赌赢也罢,他都不亏。 她很好,只是威胁到他的地位了,仅此而已。 掐灭烟头,他也该为时危好好报仇了。 “你们今天送晚了。” 时久开门,签收食材。 他的主人还是给他留下了很多财产,保证他的生活质量不变。 “最近连配送也不好做呦。”带着蓝帽的派送员抱怨着。 时久手一顿,抬眼瞥了眼来人,而后继续签字。 “像我们直运的还好,区域分拣都在被打击,客户的货送都送不出去。”派送员喝了口水,继续抱怨:“上头要打起来咯。” “五角星也要做配送了。”他签好字,搬起食材,“他要打击北格,现在是机会。” “扶北格?” “不然怎么对打?用屁股打吗?嘁。” “呵呵。等等。”派送员叫住时久,往他手里塞了一罐饮料,压低帽子,“新品,尝尝。” 目送着货车消失在尽头,时久瘪了瘪嘴回别墅。 他坐在地上拆箱,里头只是些蔬菜瓜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或者,唯一特殊的,是今天的派送员。 平头笑脸,还一身烟味。 是他曾经的上线,谢庆。 第94章 以狗的审美来看,他觉得谢庆长得难看,平头方脸鼻子还塌,身上还一直有烟味,但是碍于他是自己的上线,给他发钱,他也没当面嫌弃过。 他早就跑了,但他今天又出现了。 摸了下脖子里的铃铛,这铃铛上曾经也有烟味。 “哼哼哼......哼哼哼......” 时久一边哼曲一边将食材保存,进进出出的身影显得忙碌无比。 “要不是为了给你看门,我肯定不回来了......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小狗喜欢和我玩,他们的主人看见我就要来我摸我,嫉妒了吧?别人都能摸到,就你摸不到......” “哼......一只懂得自我管理的小狗每天都会出去遛自己......哼哼......” “虽然只能出去一小会,但是也足够了,谁叫你对我不负责......” 家里每一块地,每一个桌面他都擦得锃亮,这会因为泥灰进来,他又要打扫一遍。 一边擦桌他还一边愤言:“又给你烧饭!又给你当保姆!还给你玩!谁家小狗有我这么勤快,你出去问问!有我一个,省你多少钱!” “哼!” 常规活动结束,他还要在镜子前仔细打理自己的身体。 有疤痕的地方擦淡痕乳,然后再给自己梳尾巴,上护理油,还要在镜子前练习微笑,找自己让人喜爱的角度。 其他梳理不到的地方,他还自觉去找美容店给自己打理,所有人都很喜欢他,对他又是夸赞又是摸的。 “谁家狗有我这么自觉?还给你做身材管理?你自己偷着乐吧。” 他偷笑着,但是镜子中没有人回答,他又把自己笑生气了,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女人!不负责任的女人!坏女人!” “啊——” 扒着镜子露出犬牙,镜面蒙上了一层白雾。 白雾起,又渐渐消散,露出一双通红的眼。 看见自己的一瞬间他抬起手臂挡住眼,蹲下来,缩起身体。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个骗子!” “你骗了我,骗了所有人!我是被你害死的!” “是你......都是你......” 狭小的卫生间内,回响起小狗克制又闷厚的哭声。 他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颤抖,埋在手臂中涕泗横流。 讨厌时危。 “骗子......我讨厌你了,大骗子......” 她是骗子。 从头到尾,他都被她骗在掌心,玩弄在手中。 那一枪不是意外,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安排,是她自己,给他下了暗杀她的任务。 他从头到尾都是被她选中的。 不是意外,不是巧合,她就是看上他了,要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再抛弃他。 现在她成功了,他被抛弃了,抛弃完了还要利用他。 太讨厌了,她太讨厌了。 但是......如果她现在出现,来给他擦眼泪,再亲一亲他,他就不讨厌她了...... 没有人。 那就没有吧! 他已经给她机会了,她没有把握住,那他就要继续讨厌她。 继续讨厌! 娇小的身影踩着与外表不符的高跟鞋,嗒嗒嗒冲进了杰森的办公室。 豆豆气喘吁吁,鼻尖因为寒冷而通红,一进入温暖的室内便全脸泛红。 “杰森!为什么对北格撤资?” 杰森背靠座椅,十指交叉,原本垂下去的视线似刀一般上瞟。 像外头的雪一样,陌生,凌厉。 豆豆忽然被扼住嗓音,弱了气势:“你在这个时间撤资,你让我爸爸怎么活啊......” 他没有变换姿势,而是翘起腿,后仰:“你知道北格和谁谈了合作吗?” “和谁?” “和彩虹。” “我不、不认识......” “彩虹去年抢了五角星和塔克的合作,联合当地人,绕过我们直接区外运输。你知道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们让我损失了时危。”他微微眯眼,目光幽幽,似乎要射穿豆豆,“没了时危,她手底下的公司我不得不给左西打理,这个废物和晴田续约的时候被压着要去了近三成利润。” 他语气平淡,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并不平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豆豆忽然有些害怕。 “他们、他们说,做事不能太绝......不能、不能一口肉都不给别人......” 杰森摊摊手,淡然:“说得对。他们想争什么,我没意见。但是从我手上抢,我有意见。” 他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整理袖子:“我的公司,被彩虹挖去了不少人,我意见很大啊......” “可是......可是你们已经在谈项目了,为什么还要......” 豆豆还想争取,但是杰森转身打断。 “因为我是故意的。”他走到豆豆面前,大手抬起她的脸,“豆豆,你是和我结婚,对吗?” “是、是......” “所以,你要想清楚,结婚以后,你要靠谁生活,对吗?” 豆豆睁大了眼,嗫嚅:“你......你威胁我......” 他轻笑一声:“你有什么值得我威胁的?本来,我没想搞垮北格,但是谁让他们和彩虹合作,你说,你们是不是蠢啊?” “我不跟你结婚了......”豆豆想挣开他的手,但是被他抓住后脑。 他在豆豆额上轻吻,轻声道:“你以为你很重要吗?傻瓜,你只是我谈项目的垫脚石。现在,你还有什么用呢?我撤了资,你还能回去吗?” 忽然转变却依然云淡风轻的嘴脸,还有他有意无意露出来的尖牙让豆豆感到无比陌生。 他轻笑着,她却恐惧着。 “为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 “不是你。”杰森叹息一声,轻轻环住她,“而是你们。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北格差点害死时危,而现在,彩虹是真的害死了她。” 不管怀里人的战栗,他自顾自拥紧,自顾自解释:“她是所有人里,对我最忠心的,也是为我付出最多的,我要让她瞑目,明白吗?” 低下头,尖锐的利牙碰到白嫩的肌肤,豆豆惊呼了一声,不住地颤抖。 “不要......” 让豆豆害怕并不能带给他什么愉悦,毕竟,她在他眼里没什么价值。 “回去吧,好好待在家里,婚约照常。”将她的发别在耳后,他眉眼温和,“或者,你也可以想想,有什么能更快弄垮北格的方式,晚上告诉我。” 他凑到她耳边:“好好想想我的话。让司机送你回去。” 坐在后座,豆豆视线低垂,绞着手指咬着下唇,眼中逐渐汇聚晶莹。 她从没受过今日这般的羞辱。 在北格,她还是吉祥物,在这里,她只是空气,如果杰森想,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杀掉她。 没有谁会对伴侣进行性命威胁的,她不能待在杰森身边。 但她怎么离开,她怎么才能离开,怎么才能不得罪杰森又能离开...... 蜷缩成一小团白色围巾,她将自己埋在后座,不想被注视。 婚纱是定制的,选的是海草区里有名的婚纱店。 老板有一双独到的慧眼,帮每个顾客实现身材优势的最大化。 这会她正在模特身上忙碌,感受到询问的视线,转过头,黑色大狗正藏在婚纱下端坐着。 第106章 她啧了一声,不满道:“别碰我的婚纱。” 大狗挪出来,又定定看着她。 她又啧了一声,摆摆手:“去去去,在仓库里。” 时久扭头,从婚纱店后门离开。 他能闻出来要找的人在哪,但他还是得询问老板的态度。 因为老板的男人是个妻管严。 “呦,狼王,你眼睛撞你伴侣拳头上了?” 沧桑的狼王左眼一块淤青,坐在小凳子上垂头叹气。 “狼什么王,我哪来的狼群,你成心来讽刺我的?” 时久搬来另一张小凳子,坐在他身边:“你不干活,等下又要被嫂子揍,揍得你还不了手。” 狼王捂着眼睛,又叹气:“我哪敢不干活啊?昨天崽子弄坏了一块料,她把崽子揍得嗷嗷叫,还连带着打了我一拳,我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一早就来仓库了,现在是不敢回去啊。” “那你活该。被包养就要有被包养的觉悟,你讨不了欢心就活该挨打。” 狼王挥起手伸出利爪,时久梗着脖子:“你打,我可不怕你。你弄伤我到时候就是我主人和你老婆打架了。” 收起利爪,狼王又垂头。 “我教你。”时久凑过去一些,低声传授经验。 “......人类都爱这一套,你往地上打个滚叫两声,再往她身上踩两下,朝她摇摇尾巴吐吐舌头,她保准消气。” 狼王撇嘴:“我又不是你......” “你摆什么架子?谁还不是个犬科了。”时久伸出大尾巴摇来摇去,搭在狼王肩上劝解:“哥啊,你得认清现实,人类才不会守你们狼群的规矩,动起手来谁认你是不是狼王,对吧?” “说的也对......可是......” “你不让你的崽子看见不就行了?回头把爪子磨一磨,毛发弄得漂亮一点,说说好话,再不行就穿得骚一点,像那些狐狸一样扭一扭,还怕拿不下?” 狼王后仰,神情古怪:“你怎么这么懂?” “我专业的啊。” 第95章 橱柜上摆了三种口味的饮料,时久一罐都没喝,反而时不时擦拭两下。 “......目前彩虹公司出品的三种口味饮料皆出现饮用后呕吐现象......” “......各大超市立马下架......具体原因彩虹公司还在内部调查......” 他弯腰,双臂搭在橱柜上,观察这三种口味。 巧克力味的、橙子味的、棉花糖味的,光是闻包装就有一股淡淡酒味,但是酒精含量极其低,谁都能喝两口,很偏,又很怪的定位,但是又很别出新意。 这段时间,他上超市看见彩虹的饮品被大量下架,他知道,这是五角星在打击北格和彩虹的合作。 让北格的资金链出问题,再禁止他们做分区运输,甚至连区内配送都要被抢,五角星可真狠呢。 下一个要轮到彩虹咯。 时久哼哼两声,关掉电视,钻到时危的衣柜里睡觉。 杰森陪豆豆在店里试婚纱,但目光却不在她身上,也不在意她的身材好坏。 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给他们发请帖,邀请他们来参加我的婚礼......安排最好的位置。” 豆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本应该幸福的面容此时却慌张瞟着沙发上的男人。 杰森不用抬头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他不在意道:“我会给北格的人安排最好的位置,你放心。” 她一点也不放心。 杰森用了各种脏手段打压北格,她听说上周养父要来接她回家,但是路上出了车祸。 虽说只是蹭到,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 两边都快打起来了,这个节骨眼却照常进行婚礼还特地邀请他们来参加,她不知道杰森又想做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不是好事。 老板正在给她收裙,听到叹气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瞟了眼不在意的杰森。 她接待过很多对前来试婚纱的伴侣,有幸福的,也有不幸福的,今天的这对,可以列入不幸福的范畴中。 而不幸福的婚姻,是要出事的。 职业操守让她不会询问客户的私事,只是在送走他们后,忍不住想要与人分享八卦。 她趁着午休的间隙去店后门,却发现门口一狼一狗,正在互相嗷嗷叫。 他们明明是端坐着的,没在打架,两根尾巴慢慢晃悠,但是她怒从心起,上去就在狼脑袋上打了一巴掌。 时久抖了一下,后撤几步,惊恐看着婚纱店老板扯着狼王耳朵把他扯大。 “你有能耐了啊?用我听不懂的话在这里密谋?说什么呢!” 狼王被扯着耳朵,慌张解释:“没密谋什么!真没什么!” 老板一个扭头看向时久:“你说!” 她又想上前扯时久,但他敏捷后退,起身解释:“他说要回家给你惊喜!” 说完他就跑了,独留狼王被他妻子揍。 黑色的身影窜出大街,逃去小巷,抬头,天上正下着雪,他脚底打滑没跑两步就滚进了积雪里。 抖了抖身体,他找了个角落,蹲在里面揉鼻子。 人走过的地方雪已经化了,黑色的地面和道路两旁的积雪就像被分隔开的时间,一黑一白,互不相容。 他踩着爪,低头呼出热气,看着来往的人牵着他们的狗。 冷了之后,很多主人都会给他们的狗狗穿衣,但他没有。 名存实亡的狼王都有自己的主人管着,但他没有。 脖子上只剩下一个银环,没有人来牵他,也没有人揉他的头顶。 积雪中印出了爪印,他低头注视,忽然想起来,之前他的主人让他按了几个彩色的爪印在石膏瓶上,说是作纪念。 但那个石膏瓶被臭狗熊砸碎了。 如果现在他爪子上有颜色,他就可以踩出无数个爪印了。 这么想着,他去路边刨了草,刨了花,想要给自己的爪子染上颜色,但是冬天的花草即便是生长都已经很困难了,没有颜色可以让他蘸取了。 他只能踩出一个个脏兮兮的印子。 好冷。 雪堆积在身上,融化在毛发上,肉垫踩在冰冷的石子上,冻得他腿直哆嗦。 大雪下了几天,他就哆嗦了几天,还哆嗦着在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 三个球,纽扣眼睛,没有手,但是带了一个帽子,是个一无是处的雪人。 他静坐在雪人面前,和雪人大眼瞪小眼。 独自在别墅里的时间都是这样打发的,做些不起眼的小事,然后发呆,等待,困了就跑到衣柜里睡觉,不困就继续守着这里。 嗅一嗅,不属于这里的气味,又来了。 他立马翻身坐起,冲着来人狂吠,但是看清是谁后,舔着鼻子伏低,低垂着尾巴后退,不敢再叫。 杰森穿着大衣踱进了别墅。 自从上次把他打成半死之后,臭狗熊就没踏足过这里,他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又来了。 但他不敢靠近,只敢垂着头远远跟在臭狗熊身后。 杰森环顾一圈,别墅没什么变化,他来,只是为了最后怀念一下他的好友,踏入屋子后,砰一声,门闭。 时久被关在了门外。 这里是他家,但是他被臭狗熊拒之门外。 他不能跟臭狗熊有什么冲突,打不过,也不能打,他只能惧怕,只能远远看着臭狗熊怀念属于他们的过去。 在别人家里怀念,真贱,贱狗熊。 杰森在屋子里环绕了一圈,这里的陈设也没什么变化,那些被他打碎的相框没有再挂。 除了那条狗,这里再没有其他活人的气味。 时危买下这套别墅的时候,他来过几次,他们大多只在书房内规划未来,连饭都没在这吃过。 现在他的未来要来了,而时危却没有未来。 两个月后,他会结婚,他的婚礼上,他会替她报仇。 时久竖起耳朵,在里面的脚步声靠近门时便起身躲远。 杰森只待了一个小时便离开了,前后并没有给时久什么眼神,也没有在这里发生什么暴力。 因为看不上,所以给一个眼神都是浪费。 时久跑进屋内,又开始疯狂打扫。 他要扫除所有臭狗熊的气味,家里只能又他的味道,还有时危的味道。 阳台、客厅、书房,他在书房里使劲擦使劲喷,直到鼻子里全是清香他才罢休。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勤快成这样了,真实,上哪去找他这么好的狗。 夜幕降临,时久躺在书房里四肢大张。 他知道,杰森的婚期快到了。 婚礼上,他要给时危报仇。 婚礼的选址在教堂,杰森选择了乡下的教堂,教堂周围都是公司的人,三三两两保护着婚礼现场。 “董事长,北格的人来了,但是围在门口不肯进来。” 杰森在镜子前,身旁是化妆师替他整理仪容。 第107章 他开口,语气淡漠:“不肯祝福就走,走了就别怪我下死手。要祝福就交出武器,安安静静观礼,还有谈的机会。” 松了松领结,他冷漠:“一字不落告诉他们。” “是。” “彩虹的人来了吗?” “没有。” “啧。”杰森扯下领结,仿若寒霜攀上眉眼,目光冰冷,“倒是比北格有骨气。就是不知道,车轮碾过的时候,是不是也有骨气。” 教堂内只坐了两排人,除开公司内部的保镖杀手,便是北格的人。 巧合的是,宣布杰森与豆豆婚约那天的人,除了时危,都在场了。 豆豆捧着花,神情紧张,盯着地面咬唇。 “挽着我。” 一旁,杰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侧。 他挺身,分出了手臂,但是目光冷漠向前,对她连一眼都没有扫过。 她已经紧张到呼吸不畅了,犹豫着,轻颤着,挽上了他的手臂。 他们在音乐与鲜花中,踩着红毯慢慢进入教堂。 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养父,但是她不敢交流,她只能僵硬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心脏在猛烈跳动,她真的不适合掺和进大人们的事,害怕和紧张都写在了脸上。 幸好,今天她不用伪装。 她干了对她来说最冒险,最出格的事。 摘下假发和墨镜,脱掉西装外套和裤子,时久还是喜欢穿短裤。 虽然有点冷。 教堂背面,一墙之隔,他扭了扭脖子和手腕,给话筒连上音箱。 霎时,一阵刺耳高频贯穿教堂,仿佛细针穿透了大脑,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杰森紧拧双眉,恼怒看向座位里北格的人。 这些人竟敢耍花样。 原本是准备给个好脸色再解决他们的,现在看来,提前解决也没关系。 转身,掏出抢,沉眼,抬臂。 正要开枪之际手臂却被身旁的人拉扯。 转变只在一瞬间,他推开豆豆,准备先拿她开戏。 嗷呜—————— 响彻整个建筑的嚎叫。 超长嚎叫,却不是狼嚎,或者说,是不正宗的狼嚎。 时久吐着舌头喘气咳嗽,但浑身血液沸腾,他这一段嚎把自己的野性给呼唤出来了。 教堂内的所有人都被迫听完了这一段嚎叫,杰森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掐着豆豆的脖子质问:“你们是真的要找死。这是什么信号?” “杰森!你这臭狗熊放开我女儿!” “呵。” 他目光阴沉,冷笑一声,看着颤抖的豆豆直接朝着人开枪。 “不!” 第一枪开了,就止不住了。 看着她哭着爬到父亲身边,杰森对着她举起了枪。 嗷呜—————— 嗷呜—————— 嗷呜—————— 扳机还未扣下,他听见了真正的狼嚎。 来自四面八方的狼嚎。 第96章 “来根烟?” 平头男人拍了拍自己曾经的下线杀手,递出去烟。 杀手回头,看见他皱眉:“谢庆?你怎么在这?” 谢庆笑了一声:“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杀人啊。” 锃亮银光显现,杀手反应极快,拦住了他的手,刚要反击,一匹灰白野兽窜出,直接咬住了他的手臂。 谢庆趁他被带倒,直接给了他一脖子。 烟头丢在他身上,谢庆吐了最后一口烟。 不远处的教堂已经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枪声,他眯了眯眼,对相助的狼恭敬低头。 “多谢了,制造出混乱就够了,你们不必真的与人为敌。” 狼王也低头示意,而后再度仰天长嚎。 整片草坡的狼都听见了狼王号召,其中不同族群的狼王同样回以长嚎。 谢庆看着狼群攒动,咬伤人又立马逃离,扰乱了公司的排兵布阵,而不远处汽车的长笛混在狼嚎中逐渐靠近。 他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烟,嘟囔了一句:“抽完了啊......” 北格的人也不是软柿子,直接和五角星打了起来,抢了武器就开始火拼,但他们终归人少,不出片刻便横尸在地。 杰森一掌抛开时久,巨大的力道让他直接撞飞了两排座椅。 吼—— 衣服被划破了,五道抓痕瞬间洇出了血。 “臭狗熊......” 他吐了口血,扒着座椅爬起。 杰森已经化回棕熊本体,狂吼着扔飞手边抓到的一切。 时久看着教堂另一边的人,飞扑到最近保镖身上,拧断脖子抢了枪,在杰森靠近时一个翻滚朝豆豆滚去。 “你跑啊!” 他朝懵了的女孩大吼了一声,朝外开枪掩护她逃跑,但是杰森很快又追上前,他不得已抬手当下杰森一掌,瞬间手臂又被抓出爪印。 “跑?我让你们跑啊。” 杰森一把掐住时久的脖子,将他提起,提膝又踹了豆豆一脚。 女孩撞到后脑,当即昏死过去。 “你这条吃里扒外的狗,我今天送你和北格的人一起下去。” “你!你才吃里扒外!你这臭狗熊!” 时久的脖子和手都他死死攥住,呼吸被掐断,耳朵瞬间充血,闷重之感覆在眼前,窒息笼罩全身。 这痛苦的一刻被拉长,他的脖子可能真的要断了。 感官已经无法感受到更多,所以他错过了汽车冲进教堂的壮观一幕。 黑色光亮的轿车一路撞着人,狂吼着冲破大门,冲进教堂。 经过改装的长管猎枪从天窗伸出,只一发,便穿过人群缝隙,击中了杰森的手臂。 上一秒他听见了轰鸣,下一秒他看见手臂和身体分离。 大脑空白了一瞬,没反应过来疼痛。 扭头,白烟后的长管已经崩裂,看起来只能打一发,而猎枪后,是时危。 是时危。 他歪着头,忽然失去了理解力。 时危从天窗跳下,对着昔日里公司的人毫不留情,一枪一个。 教堂外已经出现了无数枪声,嗙嗙嗙,热烈程度好似在欢迎她的回归。 她的右手戴着皮手套,从耳下到脖子有一块烧焦的肌肤。 脸没变,但是很陌生,陌生过后是恍然,是被骗的愤怒,但很快又回归冷静。 杰森又一次提起时久,把他提在自己身前挡住时危的枪。 他想问点什么,但是喉咙发紧,疼痛也在这个时候翻涌而起。 时危扫了一眼现场,北格的人死了大半,豆豆蜷缩在角落里生死不明,时久被杰森提起,背对着她四肢下垂,脑袋歪在一边,不知道状态如何。 “好久不见,杰森。”她抬起手臂,上了保险。 疼痛让他快要难以站立,他能感觉到自己双腿发颤,舌头也在发颤。 时危等了一会,叹了一声:“见到我,太激动,不会说话了吗?” “你没死。” “显而易见。” “为什么?” 他脸色煞白,血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从伤口滴落,一瞬间的惊慌和不知所措后,他回归了镇定。 不愧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你想不出来吗?” 嘴唇翕张,但是他没有声音。 时危放下了枪,缓缓上前,“杰森,我是你的伙伴,不是你的狗。但你却想让我做你的狗,你说,我该不该走?” “不......不是的......” “别动,把他放下。” 杰森突然咬牙怒吼:“我们从来都是最好的伙伴我们一路走到现在,我为了你连唐都可以杀!你!你有什么不满足!” “为了我?”她轻笑一声,“唐越过了你和晴田接触,你早就不满了,倒不如说是我给了你一个除掉唐的机会,何必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我。” “果然,果然是你......” 她无视杰森的自语,低头转了转枪,又抬头补充:“不过我确实想要他的公司。” “不......不是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背叛我!” 杰森惨白着脸后退着,原本裁剪得体的礼服皱裂不堪,里头白色的衬衫已经被血染红。 他撞到身后台阶趔趄了一步,连带着时久也晃动了一番。 时危微微拧眉,依然好声好气:“问题就在这,杰森,我不想要你给的。” 她提步上前,在他震荡的目光中平静摊手:“你理所当然觉得我要为你献上一切,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当初是我们一起打拼的。” “我没忘!”他咬牙打断,“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路,你想死就死,想背叛就背叛,你当我是什么?你忘了自己曾经的话了吗?忘了你说过会不顾一切支持我的吗!” “我支持你,维护你,听你的指挥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实现我们当初的目标。从结果来看,我信得没错,但最后,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做到了最大,却没给我应得的回报啊......” 第108章 外头的枪声已经偃息了,取而代之的欢呼的吼声。 她不是在控诉,也没有报复或者得意,她只是在叙述,平淡的模样就像在讨论今天的晚饭。 似乎越是平静越是不可回头,因为决定早已做下,一切行为都是在朝着目标前进。 杰森感到一阵恍惚,他的视线越过时危,怔愣看着门外:“是谁......” “外面的人吗?菠萝分区的人,和你对抗总得培养起来我自己的人。” “所以......你开了彩虹,和塔克、和晴田的人联手......就为了这一刻?” 她指着自己的腰,又指了指北格的人:“不止,这道疤我可是一直记到现在。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记仇的。” 看着时危平淡的表情,又向外看着隐约聚集起来的人墙,杰森站不稳,身形晃动。 “你要......杀我吗......” 时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怎么,不敢动手?”杰森嗤笑了一笑,只是他的嗤笑很无力。 低头瞟了眼自己的断臂,还有脚边的枪,他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做才能有更大的生机。 “时危,你不能杀我,集团的人不会放过你,你......” 他的话断在舌尖上,时久突然发力,朝他膝盖上猛踹一脚,待他松开手后,又按着他的肩膀提膝攻击,踢得杰森弯腰咳血。 杰森红着眼抬头,眼底浮现愤恨,但很快就被时久一爪划花了脸。 他倒向一旁的扶手,脸上是火辣辣的伤痛,比起时危,被时久所伤让他更觉羞辱。 化出满口利牙,他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咬死时久,但霎时,后背又中一枪。 冲击力让他向前扑了一步,他不敢置信回头,豆豆双手持枪,缩在墙角一边害怕着一边抖着手开枪。 “你是......什么东西......” 时久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垂着视线看着杰森倒在脚边。 他没有回头,依然背对着时危。 收起枪,她朝外下令:“人都清理出去。把他送到医院。” 有烟味进来,是谢庆,和时危说着什么。 时久闭着眼仰起头,一动不动,等着他们把所有不相干的人带走。 血滴得很缓慢,从手臂流下,从指尖滴落,他不肯转头,也不肯开口。 时危注视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很慌,低头碾了两下碎石。 “不回头看看我吗,宝贝?你可是把我逼出来了呢。” 时久偏头:“你真的没有死。” “嗯。” “为什么要抛下我?” 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距离在肉眼可见增长,时危感受不到他话里的幽怨。 没有怨恨,反而令人心慌。 她喉间紧涩:“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当时我的确中枪了,昏迷了很久......” “然后呢,后来呢?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你就会相信我已经死了,你相信了,杰森才会相信我真的死了,才不会去动你,才会放松警惕。”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样,我才有时间,发展彩虹。” “我就这么可有可无......你知道他闯进家里,一爪子毁掉了我的脸吗?” 紧涩的感觉逐渐下坠,她感到心脏也被包裹,一阵一阵猛烈绞痛。 “我知道。” “你知道我去你的墓地自杀吗?” 她很想回答不知道,但是听见他去自杀,她眼眶有些热,干哑着声道:“我知道。” “是你让谢庆带给我铃铛的。” “是。棺材里,有一枚很小的听筒,我听到了你。” “那你知道我等你了很久......真的很久吗......一天的时间,我从醒来就在想你......我吃饭的时候,打扫卫生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都在想你......可你就是不出现......” 他的声音越说越弱,越说越无力,越说,越不想说。 “抛弃小狗的人,会被惩罚。所以我被惩罚了,宝贝。”时危故作轻松,“我也毁容了,这下,我们谁也不能嫌弃谁了。” 时久转身,阳光从两边的窗户中照耀,他看见已经愈合的烧伤在她脸上和脖子上蜿蜒,好像湿掉的纸被晒干之后呈现出来的褶皱。 狰狞,可怕,难看。 她的右手戴着手套,他想起来,她断了指。 “哈哈哈哈!好难看啊!这就是你的烧伤吗?比我脸上的还要难看啊!哈哈哈,叫你不带着我,破相了吧!哈哈......” 第97章 “哧!哧!呜......呜......” 他指着时危的脸大笑着,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笑到捂着嘴肩膀还在抖动。 笑声闷在手里不知怎地就变了调,他闭着眼偷笑,笑着笑着,捂紧了手,整个人一颤一颤。 眼泪从手中掉落,溅在地面晕开了血渍。 时危缓步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他,让他在自己肩上抽泣。 “哭吧,想骂我就骂吧,我回来了就不会走了。” 她抚摸着他的背,任凭他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对小狗,她有亏欠,她认。 “宝贝,你今天做的事,太危险了。” 时久有猜测,但不能确定谢庆背后就是时危,他问过,但是他没有得到答案。 所以他冒险和豆豆接触,请狼群制造混乱,用他自己当诱饵,逼她提前出现。 她猜到杰森今天一定有所行动。 本来她不欲现身,待杰森先处理北格,她再直接出手接管北格,与杰森相抗,没想到她的小狗打得她措手不及,将他的计划捂到最后一刻才通知谢庆。 他都用命做诱饵了,她怎么能不来救他? “我想、我想过了......要是你、你再不来,我就、我就当你真的死了、我就、我就给你殉情......” “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不来见我!我每天都在等你......我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等你......” “你这个骗子!骗子!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把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然后再不要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坏......你这个骗子......骗子......” 他嚎啕大哭,甚至抽气,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时危不做声,任他在耳边大喊,她没有可狡辩的话,她确实狠心抛下了他。 原本,她是想通过时久作出她没有后路的假象,但她低估了小狗的真心。 意外中了两枪,她在菠萝分区酒庄昏迷了很久,一醒来就从莫琳那得知了杰森的暴行和时久的状态。 说痛心太虚伪,她本可以告诉他,她还活着,但是她又希望他可以再伤心一些,再痛苦久一些,让她死得完美。 但她没有,也没想到,他竟然跑去她的墓地自杀。 听筒里传来了他的一字一句,他的笑他的骂,还有他的伤心。 整整九枪,他不给她丝毫反应的时间,每一次开枪都仿佛开在她心上,而她也因为情绪激动濒临休克。 不得已,她只能通知谢庆,给时久一个提示。 她的小狗比她想象得更加沉稳,他猜到了。 “时危,我不会原谅你了,我不原谅你......不要再抛下我了......我不要和你分开,你去哪我就去哪......” 眼泪滚进脖子里,时危拍着他的背,长叹一息。 “不会了,我答应你不会再抛下你了。” “你要是骗我怎么办?你这个大骗子!” 时久用力抱紧,生怕她又消失。 她松开人,抚摸他的脸。 白白净净的脸被五道疤痕撕破,即使已经痊愈,摸上去依旧不平整。 就像原本无瑕的天空被群山硬生生凿出了裂隙,她手指描摹着,心底颤动。 她轻声回答:“我会骗很多人,但是我不轻易许承诺。这件事上,我不骗你。” “你会嫌我不好看了吗?” 时久按住她的手,生气的语气里带了点委屈。 她笑了声,又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伤痕上:“你会嫌我不好看吗?” “不会!只要你的气味在,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你,你不管什么样都是最好的!” 小狗低头,在她的伤痕上舔舐,既嗅着她的气味,又在她身上标记下他的气味。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她也好想念小狗的气味,想念怎么都掉不完的毛发,想念柔软的尾巴,长长的四肢和怎么折都没关系的耳朵,想念他的一切。 迫不及待想好好吸一吸。 时久靠在长椅上,仰着脖子身体发软,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被亲了,好久好久没有被抚摸了,太想念了,他很快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控制不住要原谅她了。 但是不行,他是有底线的小狗! “我才不会那么快原谅你......你别以为亲亲我就能让我不生气......” 时危进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红印,和他脸颊的红晕诡异地适配,看得她很心疼。 第109章 轻轻捏着他的耳垂,吻上红痕,耳畔听见他陡然加重的喘息,又一口咬住那正在滚动的喉结。 “宝贝,你的伤有点重。” “ ......” “这靠椅也好硬。” “......我会哭给你看的。” 他抿着唇,目光幽怨。 她笑出了声,揉揉耳朵,又戳戳他的脸:“是谁家的小狗这么爱哭啊?” “是我又怎么样?现在不可以吗?” 无奈叹了口气,她扶着他的后脑,轻轻吻着,抚摸着,亲到他发出舒服的叹息。 “不可以,去医院。” 他抗议了,但抗议无效,不情不愿被她拉上了车,又推给了医生。 董事长中枪住院,五角星一下子群龙无首。 没有镇压的势力,是很容易乱的,也很容易浑水摸鱼。 但现在不是时危浑水摸鱼的机会,集团内知道她假死的消息,也知道她在外成立新公司企图吞并五角星的事。 坐在杰森的病床前,带着眼镜,但打扮成熟许多的秘书在她耳边悄声汇报了几句。 “医院被围了。” 冷笑一声,她点头:“意料之中。” 秘书离开了,杰森也该醒了。 “别装了。” 他昏迷了三日,可真躺得住啊。 她眯眼打量着面容苍白的人,看着他睁眼,视线瞟着她。 氧气面罩上浮起一层水雾,杰森开口,嗓音干瘪:“你不能让我出事。” “听到了?”她也不打算隐瞒,翘起了腿,“你该感谢时久。” “感谢你的狗?” “你好像很瞧不起他?这会让我不高兴,所以,对他放尊敬点,他叫时久。” 他们已经不再是同伴,或是上下级的关系,时危也不必再做出伏低的模样。 她不高兴,他就得看她脸色,斟酌措辞。 杰森默默呼吸,盯着她眸光闪动。 时危也默默伸手,调快了他的点滴。 “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谈和啊。”她摊手,“我确实准备杀你,但是得等彩虹壮大。现在时久把我逼出来了,在公司的人面前露面了,我反倒杀不了你了。” 她低头笑了一声:“也许这就是抛弃小狗的代价。与其让市场大乱被别人抢走机会,不如让你继续掌握,我也好做出相应的决策打击你。毕竟,对你,我也算熟悉。” “是吗......”杰森仰头,面色难受,“调慢一点......” 她不为所动。 氧气面罩雾气变浓:“时危,我的血管承受不了......” “北格归我了。”她起身踱步,“杰森,五角星我想要,但也没那么想要。你看,离了你,我照样能开出彩虹。” 她站在窗户旁,俯视底下住院部空地,空地上三三两两十几组人,都是五角星的人,相信在不远处的某些地方,他们还安排了什么杀手。 “会不会有哪一枪就这么射进来了,打断了我另一条腿。”她开玩笑道。 但是杰森笑不出来:“不会......我在你手上,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他抬起还完好的手臂,企图触碰点滴调节器:“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 “酒庄的生意全部归我,换你一条命。” “呵。”他无力一笑,“你胃口果然大......菠萝区那家酒庄,早就被你控制了吧?” 时危不置可否,踱回到他床前:“被追逐的感觉,享受了这么久,很不错吧?” “......还是被你拉下来了。” 手臂掉落,他有气无力。 时危替他调慢了输液速度:“那是我跑得快。你现在还不能进食,我改日再来看你。” 离开病房,她的人守在门口。 杰森被她软禁在病房中,而五角星的人,妄图以人力软禁这间医院。 结果不过是集团内没人干活而已,该忧愁的人,不是她。 她得去看小狗。 时久还睡着,身上的伤口都包了起来,等到痊愈又要留下疤痕,小狗又该每天哼哼唧唧抱怨了。 抚摸着他的侧脸,他睡着的样子,很乖,但一想到他假装哭哭唧唧,尾巴又翘到天上的模样她就笑出了声,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哼哼......”他皱了皱鼻子,翻了个身背过去,“不原谅你......” “那该怎么呢?”她声音委屈,斜靠在床头,从后搂住时久,“小狗要生气多久啊,还不跟我说话吗?主人要伤心了。” 他往后顶了顶,皱起了脸:“不要学我说话,学我说话我就讨厌你。” 亲了亲他的发顶,她用力抱住他,摩挲着他的手心,轻声道:“宝贝,我想起来,我又骗了你一件事。” 时久睁开眼,恍然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多亲密,他的后背完全贴在了时危身上。 嘴上说着不原谅,但他心里根本没有生气。 他就是委屈。 朝后又贴了贴,他抱住她的手臂嘟囔:“什么啊?” 她捏住他的耳朵,揉了揉,笑道:“撒娇是有用的。” 第98章 时危盯着楼下,手上削着水果。 “想好了吗?” 杰森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只是面色依然苍白,甚至完好的那条手臂还被拷在了床沿。 他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皱了眉,沉声:“你要酒庄,就是切断我另一条手臂。” 时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不介意这么做,只是这里是医院,我不好这么做。” “酒庄在海草分区,我不信你会留在这里。你既然要回菠萝区,何必要酒庄?” 时危笑了声,转头看着杰森:“分析得很到位。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抢酒庄?” 疑惑又出现在了他脸上,时危很喜欢他这样的表情,分析了,但不明白,最后还是要靠她解释。 “我认输,告诉我吧。” “哈哈。”她笑出了声,举起手送到他面前,“因为我要你吃下它,不止这个,这一篮,都是你的。” 杰森抿起唇,凝目盯着她,企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幸灾乐祸以外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这么肤浅了?只看眼前的得失,不顾未来的机会。” “未来有未来要做的事,现在有机会为何不把握呢?快点,我特地给你削了皮,难道还要我喂你吗?” 特地去皮的桃子,有时危的手掌那么大。 杰森面色铁青,他已经明白了,时危不管怎么样都要让他割一块肉出来,当做放过他的筹码。 他已经不再清楚时危手底下有多少人了,要是在医院发生冲突,她完全可以趁乱让他发生意外,而后让五角星大乱,被外部分割。 酒庄和他的健康,财富和尊严,他必须放弃一样。 默了片刻,去年某天的话忽然钻进脑海——时危说,会给他一份结婚礼物。 现在看来,这份礼物,是“割让”。 时久忽然从梦中惊醒,冷汗一身,心脏怦怦跳。 他梦见时危不见了,她又抛下自己了,消失在迷雾中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翻身下床,他赤着脚跑出病房,在医院走廊里到处寻找。 心脏像鼓膜,被一遍遍敲打,他绕过每一个阻止他的护士,想要上楼找时危。 等等,有气味! “宝贝,在找我吗?” 后退两步,转头,她斜靠着墙,啃着手上的桃子笑眯眯看着他。 她是背光的,整个人像是从光中走来,带着无限的遐想和期盼,牵动他的神经和情绪,张开手臂等待他的回应。 他跑上前紧紧拥住,埋在她颈间用力嗅着她的气味。 委屈突如其来,他又开始哽咽:“我做噩梦了,梦到你又走了,我又找不到你了......” 这是他住院后第三次做噩梦了。 时危耐心让他抱着依偎着,她明白,自己的离去和回归让小狗陷入了恐慌,他在患得患失。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告而别,不哭了好不好啊?” 他摇摇头,闷声哼唧:“不好......都是你不好......我哭不哭你都要管我......” “好好,我不管你,那我们回病房再哭好不好啊?” “嗯......” 狭小的病床上,他们依偎在一起,用对方的体温温暖自己的心。 时危枕在自己手臂上,揉着他的耳朵,低声笑:“我还是偷偷在他水杯里挤了桃子汁,他喝下去一样会过敏。” 时久也捂着嘴发笑:“在他被子上搓些桃子皮下来,让他浑身难受。” “哈哈哈,我明天去试试。” “要是他不给你酒庄怎么办啊?真的就这样放过他了吗?”时久好奇问。 “怎么可能?他的自尊对他或许很重要,但是对我,羞辱他能给我什么好处?”时危狡猾一笑:“没有酒庄,还怕没有果农吗?” 她总有办法,总有退路,她就像神一样有能力掌控和支配一切欲望。 第110章 时久望进她眼中,不得呼吸。 他快要融化快要溺死了,他的主人太坏太厉害了,莫名而生的崇拜和骄傲灌进四肢,他只想钻进时危的手臂中,永远不离开。 时危哭笑不得,抱着这么大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在她怀里扭来扭去,蹭得她衣服都乱了。 “小狗怎么了,突然这样撒娇?” 他忽抬起头,双眼蒙了雾,像是饮了酒一般沉醉,无法自拔。 “我要和主人一直在一起。” 他伏上来,醉眼朦胧,却极其虔诚,吻在那浴火重生之处。 这道火分开了他们,哭过笑过,恨过爱过,讨厌过原谅过,陪伴会抵消一切芥蒂,他们还是他们。 他会无条件追随时危,相信她,在意她,为她献上一切,□□也好,精神也好,只要在她身边,他的灵魂就有了归处,他就是完整的。 解下杰森的手铐,意味着她最终拿到了酒庄和公司的控制权,如此一来,她没必要继续与五角星作对。 时危最后送了他一份礼物。 冰冻住的手臂,那是真真实实的熊的手臂,来自杰森的本体。 他甩了甩僵硬的手臂,平淡道:“已经没有用了。” “有没有用随你,我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这段时间我会待在海草区处理一些工作交接问题,处理完了,我就回菠萝区了。” 她起身,拉了下衣袖:“希望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段时间,你能好好待在医院。” 说完了最后要说的,她转身就走。 “等等。” 转头,杰森直勾勾望着她。 “还有事?” 虚弱,又带了点柔软,莫非是温情? 杰森望过来的眼神不含戾气,不含冷漠,倒像是最开始他们认识那会的模样,还没有对彼此不满,还保留着纯真。 时危挑了眉:“怎么,从同伴到对手了,开始重新认识我了?” “或许吧,你现在的样子,很有魅力。” 该正视时他被疑心和利益蒙了眼,该恨时他又尊敬上了。 错位的尊重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贱。 时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我一直都很有魅力,你现在才看见,只能说明,你贱。” 交完心,她没有任何留恋。 对杰森或是北格,谈不上和解不和解,只有想不想计较,到了该计较的时候她自然会把握住机会,不想计较的时候,他们也能平平淡淡,和和睦睦。 她不必再拿这些回忆折磨自己了,毕竟,现在的日子很舒服。 回到家,所有的陈设都没变,还是那天她离开的布局,甚至时久又打扫了一遍,想要给她最好的回家体验。 她的小狗竟然有洁癖了。 “等等!不许进来!” 时久将她拦在她自己的卧室外,在里面捣鼓着什么。 “好了吗宝贝?我可以进去了吗?” “不行!” 他每天都在时危的衣柜里睡觉,这里有她最浓烈的气味,也留有他最浓烈的思念。 挂起所有的衣服,捋平所有褶皱,他擦擦汗,抱着小羊忐忑开门。 时危挑挑眉,他一脸心虚的样子勾起了她的好奇。 步入卧房,她上下里外环顾,干净整洁,可以看出时久很爱惜她的东西。 打开衣柜,她的衣服上多了些褶皱,不起眼的角落还留着小狗的毛。 这里也有小狗的气味。 抚着褶皱,她心中又一次触动。 兴许是感动,小狗在用她的衣服想她。 “时久......” 转头,小黑狗叼着小羊,乖乖端坐在她脚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狗是不是心虚了?” 她笑着接过小羊,一伸手,小狗的脑袋就搭上了手掌,朝她咧开嘴撒娇。 膝盖夹住时久,她在小狗头顶亲,又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满足。 “和我离开这里,搬去菠萝区吧。” 时危去哪,他就去哪,他没有任何意见。 但是离开这里前,他想用自己的方式给她一个惊喜。 他不太懂人类的浪漫,只能学电视里的方式。 叼着自己做的虾饼,黑色的爪子刨着门,里面的主人很快开了门。 “是你啊,来找阿宝吗?” 女主人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朝里喊了一声。 很快,黑白狗狗咧着嘴从屋里跑出。 阿宝冲出来咬着时久的下颌,两只狗狗互相追逐着一起跑出去。 “就在这吗?”嚼着虾饼,阿宝蹲在时久身旁,“这里好空旷啊。” “你是第一发,不能出任何问题。” 时久翻看地图,找着下一个地点。 阿宝凑过来好奇问:“你要干啥?” “给我主人的礼物啊。” 确定了位置,时久点点头,又掏出小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脸。 阿宝蹲在他旁边一边嚼一边上下挑眉:“这是什么,金子吗?花纹好多。” “镜子啊,我主人买给我的,好看吧?诶你看我脸上的疤有没有淡一点?” 推开婚纱店,时危摘下墨镜逛了一圈。 有人来招呼,但她微笑着拒绝,等着老板结束她手上的工作。 一个小时后,老板终于看出了时危的意图,亲自来给她倒了水招待。 见她不慌不忙,老板迟疑问:“您是想试婚纱?” “狼群帮了时久,就是帮了我。”时危开门见山,“我能做些什么回馈?” 老板诧异了一瞬,而后甩头,眼中蹦出怒火:“我就说那天他怎么神神秘秘的,真的皮痒了!” 时危笑了声:“狼群很酷。” “酷什么酷,一天到晚到处去嚎,吵都吵死了。还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以为自己还和年轻时候一样呢......” 恼归恼,老板也不扭捏:“您是做什么的,我大概明白了。既然您特地上门了,我也不跟您客气。积压的一些旧货,希望您能帮个忙。” 时危点头:“那是自然。不过,看您这么专业,我倒是也想试一试您这里的新款,顺便,给我的小狗准备件礼物。” 第99章 解决掉公司上的事,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带着时久在街边散布,再闻一闻这里的气味,记一记这里的画面。 路灯下,她走在前,时久踩着她的影子亦步亦趋跟在身旁。 尾巴甩来甩去,他绕着自己蹦蹦跳跳,又不时嘤嘤叫。 “要不要吃酸奶?” 小狗伸出舌头,期待又乖巧。 “嘤嘤——” 脑袋搁在膝盖上,他抬眼委屈巴巴看着时危吃着说好要给他的酸奶,不仅发出令人心软的声音,还撅起了屁股要往她手心里蹭。 小狗又在仗着自己可爱撒娇了,偏偏她又很吃这一套。 “哈哈,给你吃给你吃。” 时久蹭一下站起,捧起她的脸,舔着她唇边的酸奶。 舔完了唇上的酸奶,他还要贪心地尝她舌尖的余味。 舔舐混杂着亲吻,时危慢慢后靠,靠在椅背上,退无可退,被他环在椅子和他的胸膛间。 小狗很会,她也很喜欢。 他吻到了她的伤疤处,用力舔舐,好似这样可以减轻当时的痛楚。 按住他的后颈,她叹息了一声:“早就不疼了,没事的。” “当时一定很疼。”他蹭在她脸颊,温热的气息萦绕在颈间,“对不起,我没能在你身边。” 她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坏笑道:“那怎么办呢?不如用你所有的时光来还吧。”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光滑又干净,现在再看,左一道伤疤,右一道疤痕。 指尖在他腹上打转,时危叹息了一声。 “你是不是嫌弃了?” 嫣红的面容上,时久湿漉漉看着她,眼里委屈得很。 躺在浴缸边缘,她捏着他依然白嫩的脸,笑道:“摸一摸就觉得我嫌弃了?小狗的脾气挺大呀。” “才没有。” 握上她的手,他低头咬住手套边缘,慢慢褪下,露出她的断指。 “这里肯定也很疼。” 水波荡漾,流光穿透雾气映照在反光的墙面上,时危仰头,满足叹息。 她的断指被时久含在口中,虔诚地舔舐和侍弄。 勾着他的犬牙和舌头,她的心理被温柔包围,填满,好像心脏都快柔化了。 精神一次次攀爬,她在高山上一次次触及顶峰,又因热水包裹,山上的雪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但她偏偏不是个安逸的人。 水雾好似一层面纱,她看着朦胧的时久,又想干起了坏事。 将他推到浴缸边缘,吻着,安抚着,手指拨开水面褶皱,进入漩涡。 她听见陡然一声呼叫,他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甚至被吓出了尾巴。 沿着脊背轻滑,她搂着他,感受着逐渐泛红逐渐滚烫的身躯,好似这热水也追不上温度的变化。 第111章 她抱着时久,将他缓缓沉下水。 “我不会死吧?”他愈发迷离,却也愈发顺从。 “我在呢,怎么舍得让你死。” 但时危了解自己,她真不是什么好人,对时久也极其恶劣。 水的阻力对她形同虚设,咬住舌尖,她不给他灌一丝空气,反而震得水面不断冲击浴缸壁,掀起水花。 水放多了,直接冲到了地面。 他的灵魂也受到了震荡,他快窒息了,全身抖动,收不了力,咬破了她的下唇。 破水而出,时危离开了他,抱着蜷起又颤动的身躯,不断安慰。 “宝贝,还好吗?弄疼你了吗?” 转过他的脸,眼睛进了水,化出了他原本的瞳色。 水汽氤氲,眼尾通红,时危心里很痒,吻上了他的眼。 “不疼,就是有点奇怪......”他喘着气疑惑了一瞬。 “嗯?不舒服是吗?” 他偏过来,通红的双眼瞧着很是脆弱。 脆弱怕是他的伪装,他一向喜欢故意示弱,就像现在,勾起唇角得意又浮现出来:“爽翻了。” 时危愣了一瞬,旋即大笑:“宝贝,你总能让我意外。” 他趴在浴缸边缘喘息,歪着头,看着时危发笑。 兴奋又天真的笑声拨开水雾,得意过后他暴露出了他的底色,真诚地臣服。 他缓缓眨着眼:“时危......” “我在。” “以后去哪都要带上我,不可以抛下我。” “好。” “拥有我,命令我,让我为你做一切。” “我舍不得怎么办?” 他转过去哼了一声:“装,你继续装。” 伸手,从台面上取来一支玫瑰,时危叹息:“我说的可是真话啊,我舍不得让宝贝受伤啊。” 她闻了闻,没有花香,只有金属香。 “闻闻,香吗?” 他顺从地坐好,闻了闻,歪头:“你要在我身上插花吗?” “我可没什么艺术细胞,打理不好鲜花。不会凋零的花,很适合我。” 顶端的玫瑰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但是鲜红的颜色,瞧着就像真花。 “好看吗?” 紧绷过后,时久见她欣喜,缓了缓自己也满足地笑了起来:“好看,你送我的,都好看。” “喜欢吗?” “喜欢,你高兴我就高兴。” 她苦恼一笑:“宝贝,你对我太没底线了,我会很过分的。” “切。”他哼了一声,“我要是有底线,就不会在这了。你敢说你不喜欢?” 她怕了,笑着抚慰着玫瑰:“不敢不敢。” 又在故意折磨他的欲望,他哼了一声,又狡黠一笑:“我还能更没底线呢。” 他握住自己的脚踝,轻轻一扣,用时危最喜欢的姿势将自己交了出去,对着她挑眉,挑衅。 “这可是你给我的机会,受不住了可别向我求饶。” 他又成了一棵树,任她装扮,五颜六色,丁零当啷,在水下,稍稍晃动就会形成漩涡。 水中漩涡坠入了锚,锚不顾一切下坠钉在了某处,让杂念不得不停留。 她可舍不得弄伤时久,选的是最圆润的锚。 他垂着头,犬牙愈发尖锐,就连里面的牙都尖锐了起来。 捧起他的脸,她轻轻吻着,打开水龙头,放出热水。 水面起了微波,嗡鸣关在牙间,他靠在她身上喘气又低笑。 “宝贝,别让我失望啊。” 时久后靠,躺在浴缸边缘抽动腹部,半阖着眼目光迷离。 他勾起唇:“主人......太烫了!” “呼!想去喝点酒了。”她抖了抖肩膀,起身离水,不给他回应。 怕他没坐住跌进水里,她找了根银链扣上了时久的颈间银环,另一端扣在了墙面铁架。 临走又推上了一格,想必水温更热了。 “呼——” 披上浴巾,脸上有些烫,她端着酒杯,到阳台吹风。 热烈的视线进入黑夜,无光,和时久一样黑。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时久的场景,他不知道,其实他们早就见过了。 被北格追杀,她戴着口罩逃进巷子里,奄奄一息坐在垃圾堆中。 黑色的小狗小心翼翼上前。 他太黑了,直到他靠近时危才见到他好奇的眼神。 伸出手,小狗闻了闻,舔了舔,然后下巴搁在了她手上,摇着尾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一把掐住,令小狗现了行。 “装作无害的样子,趁机靠近我,抢劫还是杀我?” 他无辜眨眼:“我才没那么坏呢,我可没杀过人的。而且你快死了欸,还用得着我吗?” “我不会死。” 可伤口一直在流血,她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血流这么多,我可是闻得到的。我不动手,我就在这里等你死。” 虽然被掐着脖子,但小狗还是乖巧蹲坐在她面前,光明正大等她死。 “说了我不会死......呃......衣服脱下来,撕成条给我......”她虚弱命令。 小狗不为所动,甚至笑眯眯注视着他。 她只能用枪威胁。 “好吧......” 小狗只能可怜巴巴脱下衣服,咬成碎片,给了她一堆没用的破布。 “ ......呵,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小狗。” “我只是一只可怜的,没饭吃的小狗,在夜里游荡只想找一个主人把我领回家。谁知道被坏人捉住了,啊,狗狗好可怜。” 小狗自顾自叹气演戏。 “呵。” 时危笑了声,对小狗的见死不救很欣赏。 左右捏了捏他的脸,漆黑的夜晚下,小狗的脸嫩嫩软软的,眉目干净看着秀色可餐。 从身上摸出了仅剩的钱,她强硬塞进小狗嘴里,道:“等你长大了,再强壮一些,去五角星。那里,有你一口饭吃。” “呜?” 夜风吹灭了一些欲望,她饮尽了酒,噙着笑转身回到那旖旎水雾之中。 时久翻了个身,犬牙咬着银链呜咽,眉眼拧在了一起,身躯不由自主颤动,不知道是难受还是享受。 听到声音,他艰难睁眼,勾了她一眼。 好动人的眼神。 从耳垂到脖子,鲜红欲滴,他好像一朵开到正盛处的玫瑰,等人撷取。 水面止不住地颤动,好不容易压下的欲望又腾了上来。 时危长舒一口气,隔着银链,她勾上了时久的舌尖。 拔下玫瑰,她感受着那份水的颤动再次与他相融,陷于爱意。 虽然疲惫,但是满足的喜悦包裹着他们,迷糊间,他从后搂了上来,与她十指相扣,口中朦胧念着她的名字,又沉沉睡去。 他的身体很暖,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很舒适。 若说之前她还有理智,今后她恐怕要完全沉溺了。 有这样一个身心完全是她的小狗陪伴,她根本无法逃脱,无法割舍,也无法清醒。 放任自己就好。 他们定在了夜间出发。 “应该是这样穿的吧?” 时久疑惑着走出来,一见到背对着他的时危,满身心的惊诧让他愣在原地。 背后是低开叉,礼服满身都是亮晶晶,包裹着时危显露出她的身材,她特意做了头发,在阳台等着他。 他身上是剪裁得体的高档西装,但是不知怎的,他傻傻的表情一点也没衬出西装的高端。 时危笑出了声,上前给他扣上一颗扣。 “这样就完美了。”她捏捏他的脸,“小狗真帅。” “嗯......你穿得这么好看,我......我配得上主人就好......” 时久低下头,脸色微红。 时危挽上他的胳膊,浅笑:“走。” 啾——啪! 光亮在身后照亮。 她一愣,转过身,一朵巨大的焰火在夜空中绽放,呈现出明黄的火光。 接着,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无数朵烟花,五颜六色,形态不一,争相绽放。 夜空仿若被撕开了幕布,星光暗淡自觉给花火让出舞台,一场烟花大会点燃了所有人的瞳孔。 时危大概也不是个浪漫的人,她第一时间竟然想,这放烟花的声音,可真像枪声啊。 但是没有枪声会如此明亮,如此温暖,又如此动人。 她转头看向时久,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原来是为她放的。 没有人为她放过烟花,更不用说这满夜空的烟花。 心在绽放,也在跳动。 真美。 身后,时久轻轻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吐气息:“主人,时久爱你。” “时危也爱小狗。” 第100章 清水冲洗,甩上案板,刀背拍鱼,接着便是刮鱼鳞取内脏,最后清水再一次冲走黏糊糊血淋淋,袋子一装便能交给顾客。 第112章 纱稚在超市里杀鱼已经有六年了。 站在幽蓝又闪着白光的水鲜区,她如往常一样套在臃肿潮湿的胶皮防水兜里,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顾客。 挑鱼、杀鱼、称鱼是她全部的工作,这会她面无表情又杀了一条鱼,菜刀一扎,本应该如平常一样扎进案板,但似乎菜刀年纪大了骨头松了,竟然就这么一扎给震断了,五分之一的部分甩到了前面的水箱中,溅起了一小束水。 水沾湿了等在一旁的白猫,白猫龇叫了一声化出一个少年,但是他化形能力不强,半截身子还覆盖着白毛,尾巴也在外面。 白猫少年龇着牙,尾巴炸毛,恶狠狠盯着正在打包的纱稚。 她瞥了一眼,内心不由自主烦躁起来。 果不其然白猫少年身旁的阿姨在他炸毛的一瞬间就将他护在身后,看着吃猫怪物一般盯着纱稚。 阿姨指着断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啊?你要杀人还是杀猫啊!吓到我们小白了啊!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不知道猫怕水啊!” 递过去包好的鱼,她响起没有感情的声音:“对不起,会换刀的。” 她双眼无神,表情如铁,看上去是个没有情绪的人,水鲜区的灯光还把她的脸照得惨白,活脱脱像个吸血鬼。 冷漠的态度让阿姨觉得她根本没有歉意,自尊受到了敷衍,不禁提高了嗓音:“哎你说对不起就对不起啊,你什么态度啊?有你这样道歉的吗?万一刀片飞到我们小白身上怎么办啦!” 白猫少年被他主人突然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抽动着鼻子就躲到了她身后,但探出脑袋继续盯着面前水箱里的鱼。 这又是一个说纱稚态度有问题的顾客,上一个是几个月前被她杀鱼如杀人般的眼神吓到,跑去向超市投诉她没有微笑服务。 一个月给她几个钱还想要微笑服务? 她只是干好自己的工作而已,让他们自己来天天杀鱼,天天一身鱼腥臭回家,看他们笑不笑得出来。 虽然内心是这么想的,但她嘴上严,深呼吸一口气再一次道歉:“不好意思。”同时又将鱼递了出去。 那阿姨瞪着眼,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纱稚不想听也不想在意,压着内心的不耐送出去鱼期盼着她赶紧走。 鱼递到阿姨手上了,不知怎的又掉了下去,偏偏纱稚的手还没收回来。 袋子只是掉到了地上,但是水鲜区地面本就潮湿,这一下虽然只溅起了零星一点水珠但是阿姨仿佛碰上了洪水猛兽,夸张后退,不敢置信地看向纱稚。 她脑中突然有根神经在猛跳,一突一突,好像马上要迸出来。 不是阿姨没拿稳,也不是阿姨在找茬,她更不能口出脏话,于是,她捡起鱼,咬牙切齿了一瞬,“是我没拿稳,您接好。” 这一句似乎让阿姨更有底气,站在顾客的制高点上又提高了嗓音:“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一点点小事你就这个态度?出来上班还说不得了?说了你两句你就甩脸,你一个杀鱼的怎么好意思甩脸?一点素质都没有。” 神经凸到了额头上,纱稚转过脸强压下内心的烦躁,深呼吸一口,逼着自己扯出一个微笑,一字一句道:“阿姨,您得拿好。” “你什么意思?你说是我没拿好?你怪我没拿好啊?真是笑死个人了,你摆个臭脸给谁看呐!”阿姨语速极快,声声质问,但偏偏不接过她的鱼。 这里的吵闹让周围的顾客驻足一看,而因为聚集又吸引来了这一片的经理。 经理是个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他一来就呵斥纱稚:“你干什么呢!还不快向客人道歉。” 又是这样,又要因为一点小事就道歉来道歉去,还有人举起了手机录像好似这一点小事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快乐。 她一个月拿那么点钱,一半还要付房租,天天手都泡烂了,还得负责成为别人出气的对象简直是有病。 阿姨举起手正义道:“我不要道歉,我就要一个态度,这条鱼还能不能送到我手里?” 什么破态度,杀什么鱼,她恨不得把他们这些鱼都杀了,她真是受够这些气了。 鱼塞给经理,她冷下脸脱下手套便是一扔:“要爱不要,老娘不干了!” 不顾身后人的辱骂和经理的呵斥,她脱下一身沾满鱼鳞的围兜,硬着脸离开了超市。 吹着穿梭在超市后巷的冷风,纱稚单手插兜靠着空调外机,后脑神经跳得厉害。 手机上她刚刚给家中汇款,平息了一些债务,马上又跳出来房东催促房租的通知。 明明是平常的事,但是连着在今天发生,就好像她撂挑子不干之后花钱的地方一下子就变多了。 这里是海草市,幽暗的晚上就跟海底一样把人缠得死死的,透不过气。 嚼着干瘪的面包,她拖着满是怨念的身躯,疲惫地回了家。 打开门,地上有水。 两三件衣物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飘动到了客厅里,沙发吸收了水在逐渐变色,墙壁被水浸泡的部分已经成了深色。 纱稚在这一刻仿佛忘记了怎么呼吸,眼前的一幕让她怔愣了足足一分钟。 淌着水进入客厅,她的脑子是懵的,动作是机械的,地板、家具、衣物......她仿佛听到了被水侵害的物品的心声,他们在尖叫。 她在屋子里找,找这个漏水的源头......卫生间顶部水管断裂,水源源不断从管中流淌。 她没法知道这水流淌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可能要完了。 先前她想让那些来找茬的人变成案板上的鱼,这样她就可以将他们都剁了,现在想,原来自己才是那条案板上的鱼,等着生活无情来剁。 花了整整一晚上将水处理干净,她看着那些被淹坏的家具电器还有墙面,深感无力。 “我早就告诉你了要爱护爱护,把这里当你的家一样爱护,水管有问题为什么不早说呐?我本来就是便宜租给你,现在叫我怎么办?我以后还怎么租出去?” 房东大叔对于他的房子被淹极度不满,骂骂咧咧给了她一个数。 “房东,我也不知道水管有问题啊?说不定是楼上......”她想到了什么赶紧闭了嘴。 果不其然,房东大叔捏着嗓音气愤道:“楼上?楼上就是我家啊,你怎么不直接说是我自己家有问题啊?年纪轻轻不要推卸责任好吧?” 房东瞪了她一眼,扭着身子出门上楼。 她真是人在屋檐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破水管是什么时候有问题的,她要追究房东的责任房东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她赶出去。 房东大叔虽然讲话不好听但是给她的房租已经算便宜了,要是把她赶走她上哪住便宜房子啊,她现在根本经不起风霜啊。 家里还欠着债,自己又出了这档子事,为什么生活就那么令人厌烦,像个跟在身后的笼子,不断找机会要将自己关在其中。 一口气堵在心中,她抱怨愤恨,用全身的力气捶打沙发发泄心中的怨气。 地下搏击场是个很好的发泄之所,不仅能痛扁别人,赢了,还能拿赏钱。 她现在太需要钱了。 隐藏在海草市的夜晚,一个打黑拳也能挣钱的地方,只不过要用命打拳。 粗壮的尾巴撑在地面,弹射起跳后肢狠狠踢中对手。 砰! 对手被这一脚踢向了四周的铁笼,铁丝围起来的擂台发出剧烈震荡声。 场子一下子热了起来,观众欢呼着兴奋着拍向搏击场中心的铁笼,更有什者还抛起了钞票,当做对这场赛事的打赏。 两个普通人比完虽然也有欢呼声,但是很少会引起钞票满天飞的景象,而如今的场面原因无他,胜利的一方不是人,是一只袋鼠。 是一只真袋鼠,浅棕色的皮毛,黑色的爪子和眼睛,站起来有成年男性一般的体长,前肢短后肢劲长,尾巴更是粗壮有力拖在地面。 他是一只雄袋鼠,脖子上套了一个皮制项圈。 也许是为了防止他跳出,铁笼连顶部都固定了铁丝。 袋鼠微微跳动,尾巴甩向手下败将,将他鞭打到彻底没有还手之力。 他是袋鼠,上了场就是默认他的尾巴也能攻击。 纱稚只在动物园见过袋鼠,不用说,里面这只肯定是个袋鼠精,仗着自己有天然打架的优势混在这种地方,还能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人脸。 她知道这里,夜焰,袋鼠是这里的明星,打拳凶猛,尾巴更是利器,被袋鼠打败的人大多重伤,不躺十天也要躺半个月,她从来没尝试过打袋鼠,毕竟打一场的赏钱够不够医药费都不好说,她只能打几场低调的挑战赛,赚些应急用的钱。 “好了好了,朋友们......”声音从二楼传来,戴墨镜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在护栏旁朝下面欢呼的人群高喊,“还有谁!要挑战我们的爆裂弹射者!” “喔——” 周围的人夸张呼喊,兴奋地四处张望挑战者,而此时,人群中举起一只陌生的手。 第113章 纱稚沉默着走出,摘下帽子,脱下外套,一言不发地走进笼子一般的擂台。 第101章 袋鼠的体型比她更大更有力,此时无法去考虑打完的后果,打赢袋鼠是唯一来快钱的方式。 架势摆出来的那一刻,血液开始翻腾,力量开始汇聚,就连心情都愤怒了起来。 比袋鼠率先出拳,纱稚一拳打歪他的前肢,再一拳打向他的胸膛,被他侧跳避开。 袋鼠伸出爪子脑袋后仰,尾巴撑地寻找进攻的机会。 她后退,手臂上被抓出一道红印,粗略瞥了眼,她没在意,一脚踹出踢中他的尾巴,接着一个充满怨气的勾拳打中了袋鼠的脖子。 一拳脸一拳肚子,她全部的情绪都汇聚在双拳上,朝着袋鼠猛烈出拳。 下一瞬,砰! 不是袋鼠的动静,而是她自己。 袋鼠尾巴撑地,后肢正正踢中她的身躯。 她重重撞到铁丝网,这一踢是直白的火辣和酸疼,还有点恶心让人想吐,若非她提前用手臂阻挡,这一踢怕是要吐血。 缓了口气,咬牙撑起。 她明白,她的体型和这种地方的人没法比,她不能蛮,得用脑子打。 袋鼠用本体打拳就意味着他的原形更强,他更强的地方就在他这一踢上,若是被袋鼠近身抱住再踹,那她很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关键是,她得和袋鼠拉开距离。 高举双拳,她双目死死盯着袋鼠的眼睛,出拳,后退,拉开距离,再引他出拳然后跳开。 如此重复,袋鼠没有机会弹跳踢踹,她明显感到他有点焦急,在主动追着她制造机会。 果然下一瞬,袋鼠尾巴撑地刚想踢出一脚但被纱稚完美躲过,她只是虚虚打出一拳就引出了袋鼠杀伤力最大的一招。 她在地上擦着袋鼠的尾巴滚过一圈,借力重重踢向他的尾巴。 袋鼠被踢中,立马蹦跳着远离,但是他甫一跳开纱稚便杀到了跟前,一记旋风踢直接朝着他的前肢杀去。 这一踢在观众中又掀起了一浪,她听见了呼喊,只不过喊的是袋鼠。 “踢啊!上啊!爆裂弹射者!喔——” “踢起来!甩起来!把她碾碎!冲——” 靠得近的还有人大力拍打着铁丝笼,袋鼠下意识看过去。 这是个空档! 袋鼠分神的一瞬间,她身体里的一团火燃烧了起来,这团火通过拳头释放出了更加快速猛烈的进攻。 只是片刻她就与袋鼠缠打在一起,但是近身风险极大,果不其然她又被踢中一次。 纱稚咬着牙,抿住嘴里的腥甜,她必须乘胜追击。 一箭步一起跳,头顶的灯光撒下,她张开的四肢就像猎鹰宽大的翼,一拳打在袋鼠的脸上,力道之大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在抖。 喘着气,她朝每个能胜利的地方挥去,头发凌乱,不知道后来自己又被踢中几次,她完全没在意,拳头已经成了发泄心中怨气的工具,一打便停不下来。 袋鼠被这一拳砸向铁笼,瞪着漆黑的眼珠看向面前已经有点疯魔的女人 。 精对于情绪的感知比人类自己要敏锐得多,眼前的人类在愤怒,他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纱稚坚定又可怕的眼神。 他的动作已经不如刚刚迅猛,弹跳起来的幅度也保守了许多,袋鼠明显懵了。 对手的破绽就是自己的机会,纱稚必须把握住每一个机会。 此时大脑充血,她已经没法思考擂台之外的事,她只感觉自己没了退路,而没了退路的时刻,往往会比有退路的时候更加果决,做出来的事也更加疯狂。 肾上腺素飙升,她极力扭曲腰身,躲避袋鼠一踢,朝前一抓,直接抓住了他的尾巴。 这是袋鼠的第五条腿,她明显感到袋鼠慌张了起来,跳动得没有章法,身体扭来扭去想要收回尾巴。 他扭她便转向,他往前跳她便跟着往前,这尾巴确实强壮,她得两只手死死抓住才能控制住方向。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人体的潜能在爆发,她直接趁着袋鼠起跳抓着他的尾巴直接将他甩向擂台边缘。 踩着袋鼠尾巴,把他按进铁丝网高举拳头砸下,然后,她听见袋鼠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他伏下了身躯,他的眼睛在流血。 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她后退一步但仍然踩着袋鼠的尾巴。 他没有进攻,他输了,结束了。 血还是热的,思绪还没有回转,她朝铁笼周围粗粗一望,这里的人不认识她,他们的眼中有着陌生的惊讶,还有怀疑。 这是连她自己都陌生的胜利。 重重喘气找回理智,她不能久留,不能被这里盯上。 低下头避开周围的欢呼声和四面强烈的眼神,她戴上帽子拿了挑战胜利的赏钱,逃离般离开了搏击场。 袋鼠在铁笼里跳动,他动了动耳朵,看向风一样逃离的人类女人,抬起头,便见二楼的墨镜男人朝他点了根烟。 那是夜焰的老板,也是袋鼠的老板。 他跳下了场,回到甬道里,跳过一柱后袋鼠化形成了一个青年。 青年脸上有血迹,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可怖的淤青,他简单套了衣服,捂着眼睛低头朝里走。 夜焰的后台是老板的办公区,他脚步缓慢神情纠结,在上楼时还因为视线模糊摔了一跤。 “走这么慢是不是要我请你?” 头顶传来不耐烦的声音,青年抬头瞧见戴着墨镜的老板在楼梯口等自己,不禁加快了步伐。 “不是的老板,我有些......” 有些看不清,但他没说出口老板就转身了,他便默默跟在老板身后,回到他自己的休息室。 说是他的休息室,但也只是一间器具室。 沙袋、器械、铁丝,冰冰冷冷的,而靠墙还有一个更加冰冰冷冷的巨大的笼子,那才是他真正的休息室。 老板说过,袋鼠就应该待在笼子里,他从没有怀疑过,也顺从地进入笼子靠着一角休息。 老板上了锁但是没有立即离开,他抽着烟,墨镜挡住了他沉默的目光,但是青年知道,老板很生气。 “老板,对不起,我下次会赢的......”他羞愧道歉。 老板没理他,转身抖了抖烟灰,然后回过身猛踹铁笼。 笼门和锁前后撞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青年缩在角落捂住耳朵不敢抬头。 “挑战赛都能输,你让我怎么给你开盘?你没听见那么多人支持你?你不知道用点劲?今天就打了两场,一场赢一场输这和没打有什么区别?” “你当我给你提人气是不花钱的吗?你输成这样我要你有什么用?还是输给一个女人,你这身肉是白吃的?” 都是他没用,都是他差劲,都是因为他老板才会生气,老板怎么骂都是对的。 “老板,是我没用,我会努力的......” 他虚虚看了眼墨镜就移开了视线,他不敢和老板对视,那会让老板更加生气。 老板好像笑了声,然后快步离开器具室,又很快回来。 他在手里的塑料袋里翻找什么,袋鼠小心翼翼望过去,下一瞬老板砸了什么过来。 “努力!成天只会说努力!” “我给你吃给你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努力!” “没有赢你还有脸谈努力!” “努力”两个字老板咬得很重,而每一个“努力”都伴随着一件物品砸向青年,砸到耳朵,砸到手背,还有哪他也说不清,他能做也只是抱紧自己的头承受老板的怒气。 东西砸完了,老板猛地关上了器具室门,砰一声,又吓了他一跳。 他仍然保持着抱头的姿势,紧靠在角落里害怕轻颤。 等了一会,老板没再回来,他稍稍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散落了一些药物,刚刚老板砸的就是这些。 捡起药品,霎时羞愧和感激接踵而来,两种情绪在他脑中交替翻涌。 他这么没用输成这样老板还是关心他,老板真好,而他却让老板失望,输给一个人类女人,这个人类女人甚至不如他打赢那个人类男人结实,可他就是输了。 为什么呢......怎么会这样呢...... 他想起刚刚擂台上的瞬间,人类女人跳起来的时候好像鹰啊,难道是因为他怕鹰吗...... 纱稚拖着酸疼的身子靠在小巷垃圾桶旁,弯腰呕吐。 打得有点猛,还被袋鼠踹中,她胃里难受至极,不过好在赢了,挑战赢的人能拿到不少赏钱。 厚厚一沓,她粗略算了下,算上她自己的一些积蓄,赔给房东还是不够。 把钱收好,她靠着墙在心里犹豫,水管破裂很可能是楼上的问题,但楼上就是房东,她不想和房东闹掰,但是也不想做一个冤大头,承担所有费用。 叹了口气,正当她犹豫间,突然身后有脚步声。 警惕起身,有两人朝她走来,一个短发一个长发,正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 第114章 其中的长发男眼神轻蔑,朝她开口:“躲这呢。” 他的打量和语气让纱稚眉头一拧,看他们的穿着也不是这小巷里的人,莫非是来抢劫的。 她下意识捂住了钱,质问:“你们干什么?” 长发男瞥了眼她的动作:“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喂,你跟袋鼠串通好的吧?你们是黑幕。”短发男气势汹汹上前推搡。 第102章 纱稚侧身躲过:“什么黑幕?莫名其妙,你们是谁?” 长发男不屑一笑:“不是串通的,那怎么比你壮那么多的人打不过,你细胳膊细腿的,还能打赢袋鼠?不是演的是什么?” 她在两人脸上扫过,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上一场,那个被袋鼠打到吐的肌肉男的朋友。 看样子这两个人是不服气自己朋友的失败,来向她找茬。 “我赢不赢输不输关你们什么事?” 长发男语速慢悠悠:“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要是袋鼠打假赛,那我们这么多上去挑战的人不是白挨打了?就你一个占了便宜可不公平。” “就是,凭什么你这样的能赢,你给了袋鼠什么好处?” 擦过嘴,她不想理他们转身就要走,但是那个短发男冲过来拦在她跟前。 “你要是承认和袋鼠串通的,我们就不找你麻烦,把赏钱给出来就行了。” “神经病。滚开。” 烦死了,她对这些没事找事的人厌恶透了。 短发男是个脾气大的,被她这一骂惹怒,指着她的鼻子叫道:“别给脸不要脸,看你是个女的我们才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要是个男我早就往死里揍了。” 她也不屑冷笑:“呵,还你要是个男的,我要是个男的,我把你往死里揍。” 纱稚心中的弦在和袋鼠打过一场后忽然就崩断了,打架确实是个发泄的好方式,她已经不想掩饰自己的气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短发男显然没料到她能这么硬气,给他气笑了:“好好好,给脸不要脸。” 他撸起袖子大步冲上来,看他的架势是准备干架了。 纱稚定定看着他,在他离自己还有三步距离时,抄起一旁的垃圾桶盖朝他挥舞过去。 伴随着酸臭的气味还有零星几点不明液体,垃圾桶盖直接打中了短发男的胳膊。 他朝一旁趔趄了好几步,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纱稚会反击,随后闻到身上有股不明气味,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是哪来的味道。 “你找死!”他辱骂着失去了理智,直接朝纱稚冲去。 不光这个短发男,身后那个长发男也骂了一声,前后两人夹击着她,朝她挥出了拳。 她也怒从心起,抓着酸臭的垃圾桶盖朝他们挥舞。 短发男一脚踢中盖子,巨大的回响在巷子里震荡,他趁着纱稚转头准备一拳轰向她的脑袋。 然而纱稚转身也只是为了借力回旋,她一脚踢开短发男的进攻,又是一挥,垃圾桶盖准确无误地打中他的脑袋,接着一个回马枪回来扔向长发男。 长发男显然不愿意被垃圾碰到,硬生生止住步伐,与垃圾桶盖擦身而过。 纱稚趁着这个间隙朝短发男又踹了一脚。 “你找......” 他还要继续,然后迎接他的就是裆下一踹,在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又是一巴掌。 “你才是给脸不要脸!” 霎时,一声惨烈的嗷叫响彻小巷,短发男捂住他的重要部位蹲在地面弹跳。 纱稚喘着粗气回看那个长发男,他在地上捡了块木板原本想来偷袭她,但是同伴的嗷叫让他在原地徘徊,要上不上。 这两个人就好像所有人的缩影,只是看她不爽就来找她的茬,曾经她得忍耐,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忍耐的了。 她快步朝长发男走去。 在长发男眼里,纱稚好像一个饿狼,闪着凶狠的眼神就要朝他扑来,他竟然有一时的惧怕,但是很快这惧怕一闪而过,他手中是有武器的。 他举起木板就朝纱稚头上砸去,她抬起手臂,好似无所畏惧,下一刻木板打断在她手臂,而她也狠狠挥出一拳打在长发男脸上。 拳头上有血,她打断了长发男的鼻梁,然后抄起一旁的垃圾桶盖朝他背上砸了几下。 肮脏被打在他衣服上,而他只能一边躲避一边高喊:“别......别打了!” “色厉内荏的家伙,呸!” 丢掉垃圾桶盖,她长吐出一口气,舒坦了一分,但舒坦完了就是厌恶,她厌恶这些人。 一点火星碾在脚底,小巷子尽头的男人看着纱稚奔逃离去。 “刘仔,去看看这位小姐住哪。” “好的老板。” 纱稚一路跑回出租屋,可以说她是落荒而逃,做完了事打完了人她那种紧张担心的情绪才返上来。 脱掉衣服站在镜子前,身上到处都是红印和青紫,手臂上直接被木板打出了血,嘴角和眼角也有开裂的地方,漱个口,吐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 这也是她不常去打拳的原因,伤一次不知会落下什么病根病痛,她要是住院了更耗钱。 那种地方,有人为了钱是可以不要命的。 小时候从孩子堆里打出来,来了这里偶尔去地下搏击场碰碰运气赚点钱,她就这么打出来了,但是她的打法是感情大于技术,这次赢了袋鼠难保下次还能赢,她得修养修养,也躲一躲。 她也不知道赢了夜焰的明星会不会被夜焰找麻烦,她也惹不起。 躺在床上,手脚酸楚又无力,赢来的钱就在手边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眼前是忽闪忽明的灯,渐渐困意上头。 砰砰砰! 几声敲门声让她从睡梦中惊醒,她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要隔天十点了,她完全没有睡了很久的舒适,身上仍然疼痛酸软。 砰砰砰! 敲门声又来了。 心忽然跳到嗓子眼,她去厨房拿了把刀悄悄来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外面有两个男人,一个墨镜男一个光头,那个戴墨镜的还在朝猫眼挥手。 她没有出声,希望他们无功而返。 “纱稚小姐,我知道你在。” 那个墨镜男开口了,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你是谁?” 墨镜男点了根烟,朝猫眼吹出一口气。 “给你送钱的人。” 莫非是昨天被她揍过的两个男人又找了帮手来? 不应该,他们应该没办法跟踪自己了,那会是谁? 门开了条缝,她警惕问:“找我什么事?” 墨镜男猛吸了两口烟,丢掉地上碾了碾:“谈谈和夜焰的合作。” 入屋,墨镜男瘪了瘪嘴角朝这老旧的屋子四处打量,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神,纱稚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友善的眼神。 “老房子,都很旧了。”她轻咳一声,示意墨镜男谈正事。 “我是夜焰的老板,认识我都喊我一声花孔雀。”墨镜男摘下墨镜,做自我介绍。 纱稚心中一凛,面上不显,问:“花老板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 花孔雀始终站着没有落座,他在手中把玩墨镜,问:“赢了多少?” “花老板不清楚吗?” “够吗?” “没人嫌钱多,但是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她指了下自己脸上的伤,“也不能白赢。” 花孔雀忽然一笑:“挺有种。想不想拿更多?” 他到处看了看,踢了踢,随手打开冰箱,里面早就熄了灯,不禁诧异:“这么破?” 关上冰箱门,她不想这个小房子被继续审视,问:“能赚钱怎么会找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能让我的袋鼠输得那么惨,也是有点本事。怎么样,要不要来夜焰打拳?” “什么?” 纱稚微微睁大了眼,她完全没想到被夜焰找上门会是这个原因,她刚刚甚至在脑补他们揍她一顿然后抢走赢来的钱的戏码。 “为什么?” “袋鼠终归只是袋鼠,不够聪明。你能打赢袋鼠,又......这么穷。”说罢他又审视了一圈她的小房子。 “正合我意。夜焰不是俱乐部,不签人,但是我可以破例签你,这样你每个月都能拿昨天的数,我还能给你开盘下赌让你赢更多。” 花孔雀脸上是精明和略显得意的笑意,似乎笃定她会心动这个条件。 她确实有些心动,但是对于心动之后的代价也更清醒。 夜焰不是正规场所,她要赢得更多才能挣得更多,这就代表她要一直拼命,而且这种地方,观众的口味只是要看得爽,不在乎台上的人打到什么程度,真的去了她就和昨天晚上的袋鼠一样,来一个更强的她也会被揍得更惨。 “花老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办法打这么高强度的比赛。”她委婉拒绝。 “啧,不打比赛,你欠我的钱怎么还?” “我欠你钱?” 第115章 花孔雀的墨镜碰了碰已经坏掉的冰箱:“你这赔偿我可是已经替你还了,你的债主,已经从房东变成了夜焰。” 纱稚震惊后退:“你替我还?你套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纱稚小姐,我很好说话的,你不想走俱乐部那种模式也没关系,夜焰是很自由的。” “袋鼠不好吗?”她仍然有些顾虑。 花孔雀瘪起嘴晃了晃墨镜:“袋鼠已经病得不行了,我需要新人来代替他。正好,你够新,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他这会用的话术是“试试”,又是一层诱惑。 “可我不能做到每天都上场,我的体力很有限。” 花孔雀摊开手,随意道:“当然可以。这么说纱稚小姐是同意来夜焰了?” “我当兼职给你打拳,可以吗?”她试探道。 他又摊开手看起来满不在乎:“当然可以。一个月后,等你这些青青紫紫好了,我给你安排一场首秀,你的对手还是袋鼠。” “新老交替总要有些仪式感。” 第103章 纱稚跟着花孔雀去了一趟夜焰,处理一下她的债务问题。 债主变成一个陌生人之后,没有了人情压力她反而轻松了一点。 “纱稚小姐,放心吧,你的首秀你一定会赢。” 花孔雀说得很轻巧,她听明白了,他这是要给他们安排一场首秀假赛。 “花老板,那袋鼠怎么办?他还能上场吗?我看他的人气很高啊。” “人气高但是赢不了还能怎样?没有价值的精我还留着干嘛?浪费夜焰的资源。” 纱稚一愣,没有听懂:“他不是你的宠物?你不要他了?” 花孔雀摊开手,不置可否。 “让刘仔带你出去吧,期待你一个月后的首秀。” 刘仔走在前面带着她离开,穿过走廊,忽然有清脆的蔬果断裂声传来,她朝声音的方向不经意瞥了一眼。 眼睛上有淤青的青年坐在一人高的铁笼里,抱着半个西瓜在啃,刚刚的声音就是西瓜掰开的碎裂声。 门是虚掩着的,那个青年穿的是短袖,露出来的手臂上满是淤青和紫红,西瓜的汁液和籽粘在他身上,而他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走廊,和她视线交汇了一瞬。 路过匆匆瞥了一眼,她被青年的处境震惊。 他脖子上有个项圈,和袋鼠的一样,难道是袋鼠? “刚刚那个是谁?怎么会在笼子里?” 刘仔偏过头语气随意:“他啊,袋鼠啊。” “他为什么被关在笼子里?他不是夜焰的明星吗?怎么会......” “袋鼠是老板的,老板怎么养就怎么养咯。不关起来,他会跑的。” 纱稚回头看了一眼,有人从刚刚那个房间出来,手上提着一些器械。 看起来,袋鼠待的那间甚至不是他的专属休息室,还是个杂物间? 袋鼠应当是花孔雀的家养精,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如果他被这么对待,那她在夜焰又会如何......她内心忽然有些不安。 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工作人员走的时候没有留灯,器具室是漆黑的,青年缩在角落里,抱着西瓜啃,啃皮也啃瓤。 他刚刚趁着门开看见了走廊里的人,但是他们走得太快了,他没看清是谁,他的注意力只在西瓜上。 这是他最喜欢的水果,要隔很久他才能吃到一次,所以他很珍惜,特地留了一大半给后面几天,这样他很长时间都能有西瓜吃。 好几天了,老板没有来看他,也没有让他上场。 他还剩最后一点西瓜,鼻子抽动,这西瓜闻起来已经不是新鲜的味道了。 拆出来一些药,塞进西瓜里,他一口咬下,连药带皮一起吃掉,然后就是等待,无尽的等待。 老板不会忘记他的,什么时候需要他了他再上场,他要先把自己的伤养好。 他自己给自己上药已经习惯了,没事做的时候便静静躺在笼子里,睡了醒,醒了睡,要不就是回到本体抓抓自己的尾巴。 可是没有事情做,也没有人来和他说话,他很寂寞。 笼子很大,他在一个位置无聊了,就换个位置,做些自娱自乐的事。 前两天他发现某根铁杆下有个铁刺,没事的时候就去磨一磨,争取把刺磨圆。 但是他真的好想出去,好想和别人说话...... 花孔雀叼着烟,开了锁,居高临下对着他命令:“一个小时后自己来找我。” 他有了一个小时的假。 青年出去了,一个人在夜焰里自由行走,套上外套后别人看不见他的项圈,也就不会认出他就是袋鼠。 老板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吸烟,烟雾缭绕下他们有说有笑。 他也想知道这烟是什么味道,但是他不认识这些人,没有老板带着,他没有勇气和别人搭话。 局促地路过,他看见有人向他走来便会不自觉低头,祈祷别人不要和他搭话。 待到他们真的匆匆路过他松了口气,却又恍惚想起来,他错过了和人交谈的机会。 后场有人在捣鼓舞台一样的东西,他好奇,但是他不敢上前问,只敢远远躲着投去视线。 他不知道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夜焰里面一直是黑的,自从来了这里他就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好想出去看一看,但是老板会不会不喜欢...... 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他贴着墙偷偷找夜焰的大门。 他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他只是看见有一束光出现在前方。 离这束光有两三道门的距离,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出去,但是对外界的追寻似乎是存在于基因中的,是本能。 此刻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他的工作,他只是想摸到这束光。 抬步上前,下一瞬电流从项圈中释放。 他是被扔回笼子的。 老板拿着铁棍敲打铁笼,他有些害怕。 花孔雀指着自己的手表怒喊:“我是不是告诉你一个小时?我光是派人找你就花了半个小时,怎么着,你是不是想出去?” “老板......我不是有意的......”他缩在角落里弱声解释,“我不知道时间......” “不知道你不会问?你会不会问?场里那么多人你不知道让他们带你回来?还是你不想回来,想出去?” 花孔雀又猛敲了铁笼一棍,刺耳的声音和质问扎进心里,让他越来越自责。 “没有......不是的......我还要给老板挣钱......” “你最好记住!” 铁棍的敲击声回绕在耳畔,青年躺在笼子里辗转难眠。 上一次出去让老板非常非常生气,老板对自己那么好,他还要让老板生气,都是他的错,他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他不出去了。 夜焰的白天不开张,但是里面还是有工作人员会准备晚上的比赛。 纱稚觉得自己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胜利,她可能需要一个教练来提升技术。 凭着记忆找到了花孔雀的办公室,刚要抬臂敲门,却听见里面好像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下意识观望了一下四周,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手。 “ ......袋鼠怎么样......” “ ......哦还活着呢,饿不死的这么壮......”另一个是刘仔的声音。 “ ......等他输了就处理掉,那么多伤,省得还要给他治来治去,卖也卖不掉......” “......白浪费这人气了啊老板,就给那个臭丫头......” “......新人好控制......人气这种东西还不是我想捧谁就捧谁,到时候搞来新的袋鼠......” 里面的声音在移动,她听不清后面的话,但她心虚,赶紧原路返回跑了几步,再装作刚来的样子。 幸好她机敏,才走了几步就见刘仔从花孔雀办公室出来。 她率先开口:“花老板在里面吗?” 刘仔下巴朝里一扬,随意道:“你敲门不就行了。”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没发现她的偷听。 “花老板。” 花孔雀正在看资料,他还是戴着墨镜,纱都怀疑他能不能看清上面的字。 看见她来他立马收起了一叠资料收进抽屉,问:“纱稚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问,夜焰里有没有教练?我想我还是要学习一下专业的拳击。” 不成想花孔雀听见笑话一般笑了声:“专业拳击,没必要,这里的人就爱看不专业的。我相信纱稚小姐你可以自学成才。夜焰里有训练室,你可以自便。” “没有教练?”她怔了一瞬,“那袋鼠是怎么......” 花孔雀似乎听到了更好笑的事:“给袋鼠请教练?一只袋鼠而已,他们天生就会打架我何必花这个钱。” 他说得理所当然,让纱稚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 她想起刚刚在门外听到的,等袋鼠输了要处理掉之类的话,这个处理,是指...... 第116章 并未细想,她继续:“这样的话,我认为我应该和袋鼠练习一下,以免到时候被观众看出来什么,丢了花老板的口碑。” 涉及到花孔雀自身的利益,他倒是思考了起来:“有道理。” 他点了点头赞同纱稚的提议:“我带你去见见袋鼠。” 笼子震动,青年惊醒。 撑起疲惫的身躯,他努力坐起,抬头就看见老板和那个打败他的人类女人。 看见这个人类他心里闪过一阵惧怕:“老板......我要上场了吗?” “上场?等你再接着给我输败光夜焰的人气是吧?” 老板还在生气,他垂了下头,但是下一瞬锁开了,他又惊讶抬头。 “下个月你和她比赛。” 老板朝一旁点了下,青年又一次惊讶:“这个月都不用我了吗?老板你不要我了吗?” “出来。” 花孔雀有些不耐烦,踢了一脚笼子。 他缩了下脑袋,还是听话地出了笼子。 老板从来没有一整个月都不需要他上场的情况,如果老板不需要他的话,他就没有了意义...... 电流突然从项圈中释放。 大地撞了上来吸附住身体,他毫无准备痛呼出声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他想喊但是声音嘶哑到发不出声。 “和你说话,你聋了?” 第104章 纱稚看见青年疯狂抽搐,微微一惊。 周围散落了各种药物,他身上的伤痕也越发可怖,眼角被自己打破的地方已经有了淤血但不曾处理,整个眼眶都是青的,看起来就像被人虐待一般。 他被突如其来电到打滚,她立马意识到那个项圈原来是用来放电的,便赶紧出声阻止花孔雀:“花老板!花老板,他看起来伤得不轻,他需要医生。” “一只袋鼠精而已,他们能自己恢复。” 花孔雀停止了电流,踢了他一脚,语气不耐:“我再说一遍,下个月和纱稚打,你们去训练室练一下,她让你怎么练你就怎么练。” 训练室内,花孔雀告诉她,袋鼠的脑子没那么聪明,不会演输,提前告诉他结果的话,上台之后很容易就会被看出来是假赛,所以不让纱稚透露。 所谓的训练也是让纱稚多了解一下袋鼠的弱点,比赛之中好利用起来,让她的首秀更加精彩。 怀揣着这样的目的,她略有不自然。 此时训练室内只有纱稚和青年,而他坐在训练室的擂台边缘,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她没有和他们这类的精一起工作过,偶尔只在路上或超市里碰到,但是也没有很多交流。 “你叫什么?” 青年抬起头怯怯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低声回话:“叫......叫袋鼠。” “这是你的种类不是名字,我也不会管自己叫人。” “那......爆裂弹射者......”他说得很没底气,声音也很弱。 纱稚微微皱眉:“这是外号,不是名字。你没有名字吗?”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老板没说。” 在静默中,他小心翼翼看了她几眼,但是她回望时他的目光又会移开,整个人微微缩起抱着自己的手腕。 纱稚虽看着面色如铁,但挠脸的动作还是透出了不自在。 她明显能看出眼前的青年在惧怕。 “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现在不会打你的。” 话出口她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擂台之上打来打去很正常,但是擂台之下这么说就好像他一直在被人打一样。 他不敢看自己,她不知道他是畏惧所有人,还是畏惧自己,又或是畏惧花孔雀。 一想到他在笼子里的可怜模样,她就莫名觉得有些内疚,虽然自己也因为他伤得重,但是她能去医院治疗自己,而青年,似乎只有那堆零散的药物。 “你以前受伤,花老板是怎么处理的?”她靠近青年小心问。 “我自己吃药的。我会给自己擦药。”说着他用手势演示了一下。 “你没有看过医生吗?” “老板说不需要,我好得快。”说完他又低头攥着自己的手。 擂台上袋鼠那么风光,有那么多观众的呼喊,擂台下青年却是这么一副光景,连血污都没有人给他处理。 这样的反差太大了,纱稚隐隐觉得不安。 就算是精也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她想起来自己偷听到的内容,花孔雀要榨干他最后一场比赛的价值,再处理掉他,她不知道这个处理到底是指什么,她不太敢去细想。 “你等我一下。” 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出去了。 青年愣愣地看着纱稚出去,他站了起来无措地待在原地。 看向四周,他要跟着走还是留在这里,他可以一个人待着吗? 原地徘徊,他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人类女人还会不会回来,要是她不回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训练室门开了。 她拿了毛巾、脸盆、冰袋、药瓶等等,训练室中有盥洗室,她打了水又回到他旁边,开始浸水拧毛巾。 他的视线就一直跟着人类女人,想看她在做什么。 “你要不要脱掉上衣,我替你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处理伤?”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个人类说要帮他处理伤。 纱稚犹疑:“不方便吗?” 问完,青年目光闪躲,扭捏片刻,还是脱掉了上衣。 赤裸的上身能看出明显的肌肉线条,青筋凸起,但看似健壮实则满是旧伤。 到处都是消不下去的紫红印,裂开的伤痕因没有得到及时处理而发黑,后肩的位置有不正常的浮肿,甚至侧胸的位置还有一处微凸,整个上半身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一片好地。 纱稚瞪大了眼,呼吸微凝,不敢相信她看见了怎样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 花孔雀要放弃的就是这样的身体,这是他自己养的袋鼠,可他根本没有医治的打算。 这分明就是虐待。 青年看见她的目光心里很不自在,有一种被审视的难堪出现在脑中,他不想被这样盯着看。 但他没有勇气拒绝,只能别开脸看向别处。 “我帮你擦擦。” 她用清水小心翼翼擦拭青年身体表面,毛巾落在身上他没有反应,但是她仍然担心自己的力度会不会弄疼他。 这样的身体谁看了都会产生恻隐之心,她也不例外。 擦到脖子处,她仔细观察了下项圈。 项圈外侧有一个很小的指示灯,指示灯上下有条缝,应是闭合处,翻了下皮套,掀不开,但是能摸出来皮套里面是一圈金属,电流就是从里面的金属中释放。 “这是老板给的。老板只给了我,别人都没有。”青年见她翻看,仰起头向她解释。 这个说法怪怪的,但是她一时半会想不出哪里怪。 水盆里的水逐渐变为淡红,即使擦过一遍,身体表面的红也仍在肌肤之下,触目惊心。 “这里有一些衣服的纤维和肉勾到一起了,我可以替你拔出来,但是会很疼。” 青年拘谨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怕疼。” 拿出镊子,真要上手了她自己又有点不忍心了,就像是护士给小朋友扎针一样,她也希望说点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不要给自己取个名字?”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一个名字而已,花老板肯定不介意的。” 有一些细小的东西在拉扯他的肉,他不由自主眉头紧锁,握紧了拳,但听到她的问题后,思绪也跟着这个问题开始思考。 但他思考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取名字。” 镊子在水里洗了洗,她又问:“那你喜欢什么?” “西瓜。” “这么朴实?”纱稚抬头看了他一眼,“叫西瓜有点奇怪,我给你取个洋气的名字吧,叫麦伦。” “麦伦?” “你还可以叫麦伦·沃特,取个谐音,怎么样?” 青年不语,纱稚以为他不喜欢,又补充道:“你不喜欢的话给你换一个......” “没有、没有不喜欢......那我以后就叫麦伦了吗?” 他的声音在轻颤,纱稚知道他很疼,他的胸膛上已经滑落了血。 “很快就好了,麦伦。”她凝目取出最后一小条布料,松了口气,“你看,很快吧。” 她叫了“麦伦”这个名字,青年有了名字,他叫麦伦。 有了名字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是他和这个世界突然就有了联系,他的存在得到了肯定,他不是一片孤独的叶子。 他很开心,他有了名字。 纱稚抬眼,无意瞥到麦伦抿着唇,嘴角隐隐上翘,这似乎是他为数不多的畏惧之外的情绪。 “有什么高兴的事可以告诉我吗?” “是不是大家都会叫我的名字?” 第117章 “是。高兴这个吗?” 麦伦点头,笑得很小心,也笑得很单纯。 他眼中的畏惧少了很多,这份简单的开心给了纱稚一种淳朴的感觉,她也跟着笑了笑。 “把冰块按在这里,可以消肿。我给你擦点药。” 冰块隔着毛巾按在肌肤上是很奇特的感觉,冰冰冷冷又酸酸胀胀,麦伦用力按压想消除这种感受但被纱稚阻止。 “像这样滚动着......”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告诉他怎么按压,接着又让他抬头,给他的眼睛上药。 这个姿势很容易就和纱稚的视线交汇,麦伦直直盯着上面的灯光,强行不作任何对视。 他很紧张,从来没有人类对他做这样的事,就连老板都没有,他想看看纱稚的脸但是不敢移动视线,只能在她转过身的时候悄悄看一眼。 她说这就是今天的训练内容,老板问要说训练过了。 但是老板什么都没问,锁上锁之后就和纱稚出去说话了,他又是独自待在笼子里。 纱稚没说她明天会不会来,她要是来会不会像今天一样和他说话,替他擦药...... 要是她不来呢...... 麦伦坐在角落里,第一次产生期盼,期盼她明天也会来,后天也会来...... 可是这样的奢求太贪心了,连老板也不是每天都会来看他,纱稚,又是谁呢...... 门忽然开了,是纱稚回来和他说话了吗? 抬起头,是刘仔,他提着食物来的。 升高的心又落了下去,他又趴到了膝盖上。 “来叫两声听听。”刘仔丢了根胡萝卜进来。 胡萝卜上还沾了些泥土,应该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他现在是人形,不会叫,也不想用叫声换食物,他埋在膝盖里沉默着。 等了好一会,似乎发现麦伦真的没有动静,刘仔啐了声,把蔬果一个一个丢进笼子。 等他走了,麦伦才抬起脑袋,周围散落的菜叶和泥灰又弄脏了洗干净的自己,他不在意,捡起胡萝卜就咬。 第105章 外界是观众欢呼声,里面是沉寂的铁笼。 麦伦脑袋搁在膝盖上,无声数着铁笼有几根铁杆。 今天纱稚没有来。 没有人会来和他说话,也没有人喊他的名字,外面的欢呼都不是自己的,也没有人期待自己。 他这么差劲,谁会来期待他呢? 没有人,他只配得到这样对待。 捡起没吃完的食物,撕下一片片菜叶,此时只有咀嚼声可以陪伴,他可以假装这是别的同伴在啃食,这样就没那么孤单了。 别的同伴......他从有记忆起就没有见过别的袋鼠,他知道自己肯定有同类,可是他没见过,他好想和同类交流...... 纱稚悄悄推开器具室的门。 她大概了解过,袋鼠是比较胆小的动物,就算化形成人应当也有本来的性格在,她想过麦伦会害怕,会受惊,但是她没想到会看见无声啜泣的麦伦。 门缝里透进来的光亮照出了他脸上的泪痕,也照出了他的惊讶。 他在一边往嘴里塞菜叶一边流泪,看见她来更是瞪大了双眼。 “麦伦,你怎么哭了?”她惊讶询问。 他嘴里塞满了菜叶,手上拿着一片还准备继续塞,但是看见她后便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她看。 笼子里都是蔬果残垣,纱稚微微皱眉,对他们的清理工作感到无语。 麦伦还在嚼,声音含糊不清,她开了瓶水递进去:“喝点水,别噎着了。” 来人表情严肃,很凶,皱着眉好像要骂人。 他恍惚看着铁笼外的人,不敢相信纱稚真的会来看他。 是在做梦吗?但那瓶水真真切切递了进来,还念了他的名字。 他恍惚回神,纱稚是个真人,真的喊了他的名字。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在跳动,他似乎活过来一些了。 她提了个袋子,里面是昨天用到过的一些药物,他呆愣愣看着她翻找,然后递了纸进来:“擦一擦。” “擦......哪?” “脸。你在哭。” “我在哭?” 她似乎叹了口气,对他招手:“你过来。” 他顺从地凑近了铁笼边缘。 纱稚替他擦了脸,低声问:“有人来欺负你了吗?” 他摇头:“没有......” “是想到伤心的事了吗?” 麦伦垂下了眼,眸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没有人喊我的名字......” 纱稚愣了下:“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你可以自己念你的名字......” 他捏紧了铁杆,大力摇头:“我想要别人......我不行......没关系......” 纱稚觉得他有话憋在心里,可他依然低垂着头,不让别人瞧见他的神情,她不由自主鼓励道:“没事的,你可以对我说,我不告诉别人。你想要什么?” 他沉默半晌,不自信道:“我想......嗯......我想和别人说话......” “这是你的愿望吗?” 麦伦点点头,闪着充满希冀的目光抬头看向她。 “我来看你的时候你可以和我说话啊,我还可以给你带你喜欢的食物。” 他忽然睁大了眼:“真的吗?你明天也会来吗?” 她想了想明天的安排:“明天......可以来。” “明天的明天呢?” “后天啊?后天也有时间。” “后天的明天呢?” 纱稚顿住了动作,她看向麦伦,他的眼中有着充满期盼的湿润。 这样的眼神承载了他卑微的请求,纱稚忽然感到了压力,她明白了,这是麦伦在恳求她施舍时间。 她本来只想帮帮他,让他的身体别那么糟糕,她觉得提供一些物质上的帮助可以消减她未来那场首秀过后的负罪感。 但是现在看来,麦伦需要的似乎不止是物质,他更需要精神上的帮助。 “麦伦,你很孤独对吗?” 麦伦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躲避她的视线,缩起了身子。 “对不起......我不该提要求的,我很差劲,不能提要求,老板会生气的......” “麦伦,我不是老板,你可以......” 她想说麦伦可以和她提要求,她会满足的,可是她忽然迟疑,她真的能满足吗? 躺在床上辗转,她想着麦伦和花孔雀的事。 要是没听到花孔雀的话,她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能安心接受那场假赛,麦伦之后会怎么样也和她也无关,可是骤然得知假赛的后果,她忽然就有了压力。 名字似乎是一座桥,忽然就将她和麦伦连接在一起。 一想到他会被花孔雀处理掉她就难以平常心面对他,她从没听过有谁会主动处理掉自己活着的家养精,把他放了也好啊,为什么要处理掉呢? 辗转反侧。 她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虚伪。 如果她的胜利是麦伦的终点,那她还帮助什么,无视就好了,反正也不是她自己养的,她也不觉得自己道德有多高。 但她怎么偏偏多此一举了呢,现在搞得她自己都有心理压力了。 “啧。” 夜焰后场的空地上用黑布盖了个箱子,箱子在微微抖动,里面似乎关了什么。 刘仔走在花孔雀前面猛然掀开黑布。 两只铁笼进入眼帘,里面赫然关着两只小袋鼠,身长看起来还没有麦伦的腿长,此时正懵懂地在笼中跳动。 刘仔兴奋邀功:“老板,怎么样?好不容易搞到的两只,还小得很。” 花孔雀蹲下来摘下墨镜,微微眯眼:“怎么一副呆傻的样子。” “应该是麻醉还没过呢。” 笼子里的两只小袋鼠对笼子外的人很陌生,他们转动着脑袋表示自己的疑惑。 “行吧,先关起来,等什么时候他们可以化形了再放出来。” 花孔雀重新戴上墨镜,刘仔也盖上了黑布,两人正要离开,突然稚嫩的声音从黑布中传来。 “......大货车......表演......” 抽出烟的手僵在嘴边,花孔雀听见这声音霎时变了脸色,大吼:“掀开!” 黑布再次掀开,尾巴拖在地上,笼子里面已经是两只半人形的小袋鼠,正歪着脑袋看笼子外的人。 “会化形的......很早的......” 花孔雀紧了脸色,踹了一脚刘仔,怒骂:“你偷之前没问吗?” 刘仔也惊呆了,他冤枉道:“问了啊老板!就这两个小东西不声不响,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化形,谁知道他们这么小就......” 笼子里的小袋鼠指着外面的人:“我们是有编制的!你们......小偷......” “小偷小偷......” 花孔雀拧了眉:“什么编制?” “我们要在游乐园表演的!” “表演表演......” “坏人......我们不能表演了......” 第118章 “坏人坏人......” 花孔雀僵了脸,捏烂了烟,他撞开刘仔重新盖上黑布,把小袋鼠的叽叽喳喳封在黑布下。 他攥了刘仔的衣领,低声道:“这两只小东西已经有意识了,卖不了,去把他们处理掉,做得干净一点。” 刘仔唇色白了一分:“老板......他们......是小孩......”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两只小畜生你都不敢做?让他们变成原形放水里淹一淹就行了!” 花孔雀推开刘仔,重新抽出了烟。 烟雾缭绕了几天,他心神不宁在走廊上看见了纱稚。 轻咳一声,他问:“纱稚小姐准备得怎么样?” “有点紧张,还在训练。” 纱稚对花孔雀点头,接过钥匙后便去开了锁。 她不想对这件事太过上心,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看着麦伦身上的旧伤一点点好起来,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欣慰。 红印消了一大半,身上的浮肿也在逐渐恢复正常,显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副精而不壮的身体。 微微鼓起的胸肌,恰到好处的背肌,还有标准的腹肌,一开始她没觉得,但是随着伤痕的修复,麦伦的人形展露得越来越直白。 肌肉自然,不是刻意练出来的健美型身材,裸露出来的上半身只是这么瞧着便极有力量感。 但即使外表有这样的力量,他的神情却总是显露出胆小惧怕,脖子上的项圈更是给人一种禁忌感。 他们的比赛还有一周的时间,除了给麦伦上药,她也在研究他擂台上的弱点,思考怎么在比赛中快速将他击败。 但是今天,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来看他了,他毫无保留的弱点会让她心软,她怕自己不能好好发挥。 “麦伦,接下来我可能没有时间来看你了,我们擂台上见吧。”她不经意说出口。 “不能来看我了吗......”麦伦的手臂一下子垂了下来。 她转过身走下了擂台,刻意不去看他失落的神情。 被人期待又浇灭别人的期待,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 她背着麦伦摘下拳套:“我有点忙......” “那我们比完赛你能来看我吗?” 动作滞了片刻,她没想过比赛之后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麦伦跑到纱稚身后追问,可她没有说话,他偷偷观察她的侧脸等待回答,但是纱稚又转了过去不让他瞧。 他害怕她生气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问,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今天先这样。” 麦伦很熟练地自己进了笼子,自己上了锁,然后自己坐到了角落里,看着纱稚离开。 这一步有点难跨,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异常犹豫。 “纱稚你怎么了?”麦伦天真问。 “没什么,再见。” 第106章 一个月不见,麦伦甫一出现便收到了观众的极致热情欢呼。 像以前一样,他在擂台上跳动,甩动尾巴,在铁丝网上弄出巨响,激出一浪又一浪的声势。 纱稚就是顶着这样的欢呼出场的。 走到聚光灯下前,她听见主持人介绍自己,称自己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而这颗新星要与旧星展开一场新老较量,看看谁才是夜焰的明星。 她瞥了眼头顶的大屏幕,麦伦的身影在上面跳动,他似乎只有在擂台上才是自信的。 耳边的鼓掌声渐小,回响起了花孔雀的声音。 “花老板,比赛完麦伦要怎么办?” 那是她还钥匙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问的。 “他都伤病成这样了,安乐死呗。”花孔雀也不经意回答。 “伤病?我看他已经好了很多了,还可以继续打啊,而且,这样怕是不合法......” “......那是表象,他身体里面已经坏完了,治也治不好了,早死早解脱。” 花孔雀是敷衍回答的,他只是抽着烟随意编了个原因。 她不知道为什么花孔雀一定要处理麦伦,但是站上擂台,她忽然发觉花孔雀就是刽子手,而她自己就是刽子手手上的斧子,要斩麦伦。 这是他们对打的第二场,在花孔雀的安排下,这对纱稚是至关重要的一场比赛,打完就可以宣布麦伦的退役。 他们举起了拳,进入状态。 还是纱稚率先出拳,她虚晃两拳,然后跳开和麦伦保持距离,一如上一次的做法。 她又主动送了上去,让麦伦完美踢中了自己,这一踢直接让她撞上了擂台边缘的铁丝,也调动起了观众的情绪,掀起了一阵尖叫。 观众爱看逆袭的戏码,她的优势不能太明显,只能处于弱势后再反弹,只有被麦伦再踢上几次,打中几拳才能让她的胜利看起来更爽。 经过不断练习和观察,她大概掌握了麦伦踢踹的时机,以及什么时候后退能减小疼痛,同时看起来还逼真。 花孔雀抖着烟灰,墨镜里透出了纱稚的节节败退还有二者在场上的拉扯。 你来我往的对抗很有观赏性,没一会两者就打得见了血。 纱稚和麦伦互相进攻几个回合之后,麦伦被踢中,砸向铁丝,此时大屏幕上也放出了纱稚的特写。 十足的力道,麦伦感觉自己大脑都要移位了,纱稚的状态很高,也熟悉他的拳风和出招习惯,这大概是前段时间练习的结果。 纱稚不仅对他好,还聪明,不像自己,训练这么久也没有长进,难怪总是让老板生气。 不过没事,比赛总要有一个输赢,如果纱稚赢了他,他也会高兴的。 他好不容易又见到了纱稚,还没机会和她说上话,他要快点结束比赛和她说话。 纱稚虽然状态高,但是不像前一次那么疯狂,思考的余地也更多了。 她能感受到麦伦这次打得很保守,打出来的拳头也不凶猛,就连他的弹跳都没有上一次高。 这样不行,望了眼花孔雀的方向,她低声开口:“麦伦,进入状态。” 麦伦耳朵一抽,他听见纱稚在对他说话,他们在擂台上纱稚还会和他说话。 他都快一周没有和她说话了,他每天都期盼她会不会来看他,从睡醒了就在等待。 虽然期盼落空的感觉很难受,但是怀揣着希望的心情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顶高。 大概是好久吃不到西瓜,突然有一天可以吃到的那种的欣喜吧,他感觉心里五颜六色的。 既然纱稚说了,那他就要好好进入状态。 他的尾巴又成了利器,在周旋中寻找机会,而纱稚也和预期中一样对麦伦发动猛攻。 她的耳边不断有观众因为二者的进攻而欢呼,他们不知道每一次欢呼都是在向麦伦的终点逼近,只有她知道。 要对一个生命负责是很难的,她本不用负责,但是命运偏偏将他们的胜利和失败挂在一起。 麦伦的尾巴发挥出动能,一跳,再一跳,身为袋鼠,他们近距离的攻击极其凶猛,尤其是后肢一踢......砰! 正面挨了一踢,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后背狠狠撞到擂台边缘,有一股火热冲上喉咙,她直接吐出了胃酸。 背靠着铁丝网,她看见麦伦直勾勾看着自己,漆黑的瞳孔里有着不解的神情,视线向上,大屏幕里推到了她自己的特写。 赢和输对她来说,是前进一步和原地踏步的区别。 前进不了她就和以前一样,走别的路还债,她输得起,她只是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麦伦的结局。 他输不起。 在大屏幕里,她举起了手。 砰! 花孔雀在二楼控制室里踢翻了椅子。 恼羞成怒的他砸了墨镜又砸碎了烟灰缸,掏出了电流控制器,手指紧紧攥着控制器,他愤怒狂吼。 麦伦震惊呆立在原地,他看见纱稚捂着肚子举起了手,她在示意裁判她认输。 她为什么认输,她为什么输了,她打得这么好,状态也这么好,为什么会输? 他不理解,他转过头寻找老板的身影,他需要老板的命令。 不光是他,就连观众都被急转直下的发展惊到了,议论纷纷。 比起观众的惊讶,纱稚更在意主持人的信号,她没有听见主持人或者裁判结束比赛的信号,而麦伦现在也处于迷茫中。 “麦伦,你赢了,快欢呼。”她低着头,低声快速地提醒麦伦。 麦伦听见了,他没有理解这一切,但是条件反射般做出胜利的动作,朝大屏幕和观众席蹦跳,甩着尾巴拍打铁丝网。 台上已经自行分出了结果,场下虽然略有疑惑,但很快响起了掌声,而原本就喜欢麦伦的观众们依然送出了热烈欢呼。 花孔雀怒气冲冲踹开办公室,此时纱稚和麦伦都被他的人押在茶几上动弹不得。 他重重坐进沙发,呼了口气捋顺自己的头发,朝后靠着沙发看着他们发笑。 下一瞬他猛然抓起烟灰缸抡了一圈砸碎在桌上,剧烈的声响震得纱稚和麦伦闭上了眼。 第119章 抓起纱稚的头发,他目光凶狠:“纱稚小姐,拿了我的钱,打成这样,你说我该满意吗?” 纱稚在场上这么做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花孔雀的盛怒,她昂着脖子努力看向花孔雀:“花老板,都是假赛,谁赢谁输对你来说没区别。我......” “谁告诉你没区别!”花孔雀瞪圆了眼怒吼了一声。 他的口水飙了出来,纱稚下意识闭眼。 “老板......”麦伦在一旁怯怯开口。 “闭嘴!”他又朝麦伦怒吼了一声。 纱稚挣扎了一下,面向花孔雀快速解释:“花老板,我也是想了很久,若是我赢对你接下来的事业没有帮助。你看我的身形和实力,打一场都够呛,根本不能代替麦伦,只要好好给他喂饭喂药,他的身体就能好起来,就可以帮你继续打比赛了。” 说完她就感觉头皮一紧,花孔雀收紧了手上的力。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这样的结局更好,你看刚刚的比赛,外面的观众显然更喜欢麦伦而不是我......” “这是!我的!安排!我让你!怎么打!你就该怎么!打!” 他用力一甩,纱稚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被拽掉了,狠狠摔在地面。 她的手掌摩擦进烟灰缸的碎片上,当场划出了血痕。 “老板!”麦伦忽然挣脱了刘仔,过去拉住了花孔雀的衣摆急忙解释,“老板,今天晚上是我打得不好,都是我太差劲了,都是我的错,你可不可以不要罚纱稚......” 花孔雀看着他的袋鼠眉眼嫌恶,一下子甩开他的手。 他的视线在麦伦和纱稚上来回流转,越气越笑,他指着纱稚:“你挺有种。” 又指着麦伦:“你也挺有种。” 花孔雀现在在气头上,纱稚赶忙站起来解释:“花老板,我有一个双赢的法子,我们可以......” 但是她没说完,倏地听见咚一声响。 麦伦被电流刺激,额头一下子砸在了茶几上,接着滚到地上开始疯狂抽搐和哀嚎。 这次电击比纱稚上一次看到的要剧烈好几倍,麦伦直接被电到翻了白眼。 “麦伦!” 她蹲到麦伦身旁,可她完全不敢碰,面色紧绷如铁。 “花孔雀!他会被电死的!”她转头,着急大喊,“训练麦伦用人形上场!我来做他的教练让他用人形上场!” 花孔雀冷眼看着纱稚,几个呼吸后,他按停了电击。 “他有任何病痛我来负责,观众喜欢强者也喜欢他,让他继续上场,我来做他的教练!” “花老板!” 一声喊完,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花孔雀向她走来,俯身盯住她的双眼:“纱稚小姐,自己一屁股债还想做好人?拿着我的钱跟我花孔雀玩先斩后奏,你以为自己算老几?” 麦伦还在身边轻微抽动,纱稚也直视着花孔雀目光坚定。 她咬了咬后槽牙:“先斩后奏确实是我的错,但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对花老板您,有利无弊。” 第107章 纱稚和麦伦被一齐推进了铁笼,她盯着花孔雀一字一句道:“你这是在拘禁。” 花孔雀冷笑一声依旧锁上铁门,他指着纱稚的鼻子:“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纱稚小姐。” 他走了,连同器具室的门一齐锁了,还将她的手机等物拿走了。 用力拍了铁杆,纱稚愤怒咬牙。 花孔雀比她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要过分恶劣,自以为掌握了点控制权就随意对待他人,令人厌恶。 恼怒,但此时不是恼怒的时候,麦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赶紧蹲到他身旁轻推:“麦伦?麦伦?醒醒,麦伦?” 她不知道麦伦刚刚遭受了多大的电流,此刻他的身体仍然在轻微颤抖,她晃了几下都没让他清醒。 眉眼紧蹙,他嘴唇颤动好像在说话,她赶紧伏到他唇边,只听到一些意味不明的呜咽,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麦伦?我是纱稚,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她朝外面张望,这里什么都没有,她有点束手无策,只能托起他的脑袋,让他感受到安全。 “别怕啊麦伦,你不是想和别人说话吗?我在和你说话呢,过去了,都过去了,没事的啊。” 他面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脸上还有刚刚留下的津液。 她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他的脸,转动项圈,她紧抿着唇大力去掰项圈,撕扯表面的皮套,但是直到自己的手都搓红了,项圈还是纹丝不动。 本市所有的领养关系,不管动物是否成精都要□□录入系统,她猜测花孔雀没有给麦伦□□,所以才用这种东西限制他的自由。 要不是这东西,麦伦大可以直接逃跑,根本不必听花孔雀的话。 想到花孔雀她又开始恼怒,呸了一声:“该死的......穿得花就真以为自己是花孔雀了,呸!人面兽心!” 她的骂声似乎是某种开关,麦伦有了动静。 他眼睛还没睁开就先说话:“不要骂老板......” “我偏骂!我还要诅咒他祖宗十八代!” “老板......很好的......” “他这样对你你还要替他说话?” 她声音很大,情绪也激动,一说话就震了麦伦一下。 他终于睁开了眼但眼神无法聚焦,气息也很弱,呆呆看着上方无法转动瞳孔。 “麦伦......”纱稚担忧地看着他,“你感觉怎么样?” “纱稚......你是不是......要当我......的教练......” “你听到了?是,我是这么和花孔雀说的......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补救方式了。” “那我是不是……经常能看见你了……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才让老板......对你生气......” “你在说什么?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是花孔雀不做人,和你没有关系。” 但是麦伦固执摇头:“就是我的错,都是我差劲,不能让......老板满意......老板罚我是应该的......你看......” 他摸上自己的项圈,甚至对纱稚扯出一个笑:“老板只给了我,没有给别人......说明......老板在意我的,只要我好好打......多赢一点,老板就会喜欢我的......老板对我很好的......” 扭曲的话语进入耳中,被脑海理解,她翕张着嘴震惊他的言论。 她看着他天真的笑意忽然听明白了,也忽然理解了。 这是他的自我麻痹,他在强迫性贬低自己,拒绝看清花孔雀残忍的真面目。 他的潜意识是在保护自己,给自己捏造出一个花孔雀好的形象,合理化他受到的不公。 但这些他幻想出来的好都是假的。 “麦伦!你听我说,花孔雀在意你就不会把你关在这里不闻不问,也不会用电击来控制你,你想象中的花孔雀是假的!他对你一点都不好!” “不,不是的。”他强撑着坐起,和纱稚面对面争论,“老板是好人,他只是太忙了管不了我,才让我待在这里的,这么大的地方都是我的......” “多大!这里很大吗?你看看这里是什么,是笼子!是限制自由的笼子!你是袋鼠,你在这里连跳都跳不起来你觉得这里很好吗!” 就算袋鼠的脑回路和人不一样,纱稚还是对他的固执生气。 她今天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输掉假赛,是为了救他的命,不是为了听他这些维护花孔雀的话。 “不!很好!这里很好!我喜欢这里,老板给的一切我都喜欢!”麦伦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这是纱稚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激动的情绪,甚至脸色也因为争论而发红,然而激动的结果就是他说了两句便晕了下来。 他向前倾倒,纱稚赶忙上前扶住,让他搭在自己肩上。 “好好,我们都不要激动好吗?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她撑着麦伦的身体环抱住他,给他顺气。 明明是这么强壮的身体,精神却这么虚弱,就像被病毒缠身却久久不得医治的人,脆弱又无力。 如果他继续待在花孔雀身边,他的精神只会越来越腐化。 “纱稚......”背后的人轻声道。 “怎么了?” “对不起......你对我很好,我不该和你大声说话......对不起,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会努力的......” 心中忽然抽动了几分,他又在说对不起。 曾经纱稚也经常因为臭脸在超市和人道歉,她心里是不服气的,她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别人,就算是现在的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更不觉得麦伦有错。 “麦伦,不是你的错。” “是,都是我没有用......” “不是。”她斩钉截铁,“不是你的错。” 他沉默。 “你听到了吗?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不许说对不起。” 第120章 “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错,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老板生气,你也生气......如果不是我的错......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会一直这么......孤独......” 他的声音变了形,肩膀在轻微抖动,胸膛也在克制起伏。 纱稚知道,麦伦在无声哭泣。 他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因为无法理解外人的恶意而美化着他们的行为,在心理上减小自己的受到的伤害。 越是得不到想要的好,越是要美化得到的伤害。 他在挣扎,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挣扎,家里的她自己的,一屁股的债,哪里有希望呢? 她觉得自己似乎和麦伦感同身受,感受他的难过,她自己也觉得难过。 此时只有她能给他安全感,于是她抱紧了麦伦:“麦伦,想哭就哭出来,只有我在这里,你可以对我哭,没事的。” 人体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皮毛。 麦伦回到了本体,现在她抱着的是浅棕色的袋鼠。 尾巴穿过后肢间隙,身躯朝前伏下,他趴在了自己的尾巴上,缩紧了四肢。 纱稚怔在一旁,她没见过袋鼠本体的睡姿,但这应该是麦伦会感到安全的姿势。 他的情绪传递到了耳朵上,又大又长的耳朵一抽一抽的,鼻子也在微微抽动。 纱稚擦去了他眼角的湿润,伸出手迟疑地揉着他的脑袋,又摸了摸这一对耳朵。 花孔雀抖着腿猛吸了一口烟,办公室里弥漫着呛人的二手烟。 烟灰缸碎了,他直接捻在了桌上,然后又点了一根,看上去似乎有点焦虑。 “老板,袋鼠还要……”刘仔站在他面前试探地问。 “他没了我怎么套现他的人气!”花孔雀吼了他一声,“这臭娘们给我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这帮人也是猪头猪脑的,一个死袋鼠有什么好看的,偏偏喜欢他。” 他朝一旁啐了一口,开始骂起夜焰的观众。 刘仔担忧了一瞬:“可是还让袋鼠上场的话……他会不会被那些人找到……” “我能不知道吗!”花孔雀扔了烟,捋了把头发,目光冷静,“现在先这样,让袋鼠打,挖个人来把他的人气吞掉,我的钱不能白花了。” 手掌上痒痒的,纱稚睁开眼,麦伦正在舔她的手,卷去她手掌上干涸的血。 她愣了一瞬,下意识缩起手。 麦伦朝她看过来,鼻子微动,追着她的手嗅,耳朵前后转动。 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麦伦,她相信麦伦没有恶意,便摊开手掌让他舔,另一只手试探着揉他的耳朵。 像普通的猫猫狗狗一样,他也喜欢被人揉脸捏耳朵,还会倒在她手中蹭。 他的耳朵可真大啊,她笑了笑:“你是小老鼠吗?” 眨眼间,俊秀的人脸取代了袋鼠,麦伦躺在她手掌中。 “我和老鼠,没有血缘关系......” 说完又闭上了眼。 他的脸色比昨天晚上好多了但依然苍白,呼吸也浅,脸上还有泪痕,看起来很疲惫。 纱稚静静盯着他,心里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欲望。 起身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她伸手在他背上轻抚,希望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心。 忽然,大门开,进来了花孔雀的手下。 第108章 纱稚眼神无畏直视着花孔雀:“您同意我的提议了吗?” 花孔雀伸出手指:“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我会挖个人来代替袋鼠,三个月后我给他开盘,那一场袋鼠必须输,当做给观众的交代。” 纱稚拧起了眉:“为什么?他到底哪里不好,你一定要……这么对他,就算你不想继续养了把他丢了也好啊。” 花孔雀大力拍桌高声道:“那是我的袋鼠,我给他吃给他穿让他好活着,我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 他吸了口气,似乎又觉得自己说多了:“想做好人好事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别忘了,你还欠着夜焰的债。” “那你把他给我,我来养,或者我买下来。” 他冷笑一声,拿出了电流遥控器:“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别蹬鼻子上脸。我要的价,你给不起。” 纱稚沉默了。 花孔雀这是在直接威胁,若不是麦伦还有价值,他大概会直接电死他。 看她不说话,花孔雀以为她屈服了,缓了神色:“一只袋鼠精而已,有什么值得花心思的。你是人类他不是,你最好记得。” “这期间我会安排他上场,输输赢赢不重要,别让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上面。到时候开盘赢来的钱,我就当你的还款。” 花孔雀的话萦绕在耳畔,纱稚心事重重,又一次走神在训练室。 “纱稚,这个动作可以吗?” 麦伦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她回过神不叫他看出心事。 “角度再调整一下......手臂抬起来......对,就这样出拳。” 她一边调整麦伦的出拳的姿势,一边和她找来的拳击视频作对比,她不专业,但是话已经放出去了,她不得不把自己逼得专业。 在拳击上麦伦有天然的优势,力量大,速度快,打在沙袋上能发出剧烈的砰砰声,只是他技巧不足,还不适应人形的打拳方式。 “麦伦,你试试勾拳连肘击,像这样。” 纱稚拆分专业拳击手的讲解,结合麦伦的力量优势给他制定练习招数,她和麦伦一起学习,共同练习。 “肘击......”麦伦看了她的视频,看向自己的手臂。 他还没有肘击的概念,本体前肢短,化作人形之后也没有打过架,模仿出来的动作发力怪异,空有蛮力。 “小臂抬起来......”她直接上手,站在他背后抬起他的手臂,“用这里发力......你看,这个动作不是光抬起手臂,它要带动整个上半身......” “你的手臂,力量要绷紧......你的肌肉......”纱稚捏了捏他的肱二头肌,又拍了拍他的手臂,不由自主赞叹,“真结实啊......” 麦伦停了下来,略微紧张:“是我的身体不好吗?我要改吗?” “改什么,不需要改,很完美。” “完美......”他愣了一下,重复着这个词。 怕他听不懂,纱稚给他解释了一遍:“完美是个好词,就是赞美,说你很好的意思。” 但他定在原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随后摇了摇头:“我一点也不好,纱稚,我会努力练习的,不让你和老板生气。” 汗水从他下巴掉落,他说得很认真。 纱稚默默叹了口气,找来毛巾搭在他脖子上,认真道:“麦伦,我需要你自信,不要老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哪里要改,就算真的有不好的地方,我们一起努力,总会变好的。” “现在跟着我说,麦伦是最棒的!”她笑着朝他竖起大拇指。 这样的夸赞让麦伦感到羞愧,他脸上浮现出难堪的红晕,后退摇头,不想这样说。 “纱稚你不要这样说,我是又差劲又没用的袋鼠。” 纱稚鼓励他:“大胆一点,这里只有我,没人会听见的。你看我,纱稚是最棒的,我就说得出口。” “可是,我说不出口,我压根不好......” “不要去想你哪里好哪里不好,你就照着我这么说。你看这里没有人,小声一点也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四面环顾,看向训练室的门,又看着纱稚,态度软了下来:“真的要说吗?” “来吧。”说着她俯下了耳朵,让麦伦说给她听。 他内心挣扎着迟疑着凑到了她耳边:“我......” 气口断了,他仍然说不出口,纱稚拍拍他的肩,继续鼓励:“勇敢一点,说出来。” “我......我是......我是最棒的......” 说完,他感到一阵羞愧,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虽然很没底气,但还是勇敢跨出了第一步,纱稚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很好啊,你看很容易的,再来一次。” “啊,还要说吗?” “继续,看时间,到饭点了,完成这一步我带你去食堂吃。” “好、好吧......我是......最棒的......” “很棒!再来一遍。” “......我是最棒的......” “好,再来一遍......” 用哄和鼓励的方式,她让麦伦红着脸自夸了十遍,她想得很简单,她要麦伦通过这种方式来暗示他自己,建立自信。 “去吧,收拾一下自己,洗洗脸。” 看着他的背影,纱稚的笑意慢慢减了下来,她又想到了花孔雀那贪婪的嘴脸。 他迫不及待想要处理麦伦,这不正常,她觉得他们有秘密。 回想起那一次偷听,花孔雀想要搞来新的袋鼠取代麦伦,虽然现代人领养的动物五花八门,但也不是遍地都是野生动物,他从哪弄来新袋鼠? 她想弄清楚。 麦伦跟在纱稚身后进入叫食堂的地方,这里不大,也没多少人吃饭。 第121章 她说大部分人是叫外卖吃,看不上食堂的饭,所以里面菜品也不多。 明明是他在这里更久,但是他都不了解这些,也从来没有在这里吃过饭,还要纱稚向他介绍和解释。 这里很陌生,周围还有夜焰的人在打量他,只是坐下就让他很不自在,偶尔还有议论声钻进他的耳朵。 他能听到是关于他的,也能感觉到这些目光和话语很不客气,他能做的也只有低下自己的头,降低存在感。 一盘人类的食物放在自己跟前,他抬头是纱稚坐在对面......倏地,他感到了一阵放松。 “人类的食物能吃得惯吗?” 闻言他低下去在每种菜上嗅了嗅,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他没吃过这些。 纱稚看他没反应,又问:“我只知道你们是食草的,不知道能不能吃肉,要试试吗?” 他看向他盘中那堆红色的食物,表情疑惑:“这个气味好强烈。” “肉的味道,也有很多香料的味道,试试吧?” 麦伦观察纱稚的表情,小心翼翼伸出手。 啪。 纱稚拍了他的手:“不能用手,要用筷子。” “筷子......我不会......” “我教你。” 她换了位置和麦伦并排坐,掰弄他的手指将筷子塞进去:“用这两根手指控制方向......你看是不是能动了?” 麦伦第一次用筷子,生疏地摆弄两根长长的细棍,只是很快就掉到了桌面。 “噗嗤!” 纱稚还没开口就听见明显带着不屑的笑声,从一旁的餐位上传来,她转过头去瞧见是光头刘仔,他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这边。 “有什么好笑的?”她冷了脸色问过去。 刘仔听见她问,又笑了一声,还和同桌的几人朝这边说笑。 “教一只袋鼠吃饭,你可真有意思。随便给点菜叶子就行了你非得教他用什么筷子,那脑子能听懂吗......” 那边的低笑声不大不小正好让他们听见。 他们在公然嘲笑麦伦,也在嘲笑她。 纱稚目光一沉,松下去的心情再度不爽起来。 麦伦轻轻拉了她的衣角,小声道:“对不起,是我很笨,你不用麻烦的,我直接吃生的就可以了......” 她转回去强烈看了眼麦伦:“不许道歉,不会用而已,学就好了,难道因为被狗对着叫了就要退缩吗?” 麦伦缩了脖子,被她这么一说又红着脸立马拿起了筷子。 她不再看刘仔,狗仗人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和狗计较。 看着麦伦努力驯服筷子,她意识到刚刚的语气对他来说可能太过了,轻拍他的背:“不要急,还记得吗,你是最棒的,多练习就好了。” 她握上麦伦的右手,手指穿进他的五指带着他使用筷子:“别握得那么紧,放松一点,给筷子一点自由......稍微分开一点,对,很好啊......轻轻夹起来......” 麦伦惊讶看着被夹起来的食物,耳边是纱稚在鼓励:“你看,这不就夹起来了?每天来这里吃一次饭你就会了。” “这是炒熟的番茄,吃一次你就知道它的味道了。张口,送到嘴里就好了......”纱稚继续鼓励。 麦伦小心地操控着自己的手,小心将食物送到口中。 突然,后脑被大力推了一把,食物掉了下去,筷子直接戳上了牙。 第109章 刘仔捏起他的手抖动,戏谑道:“就这爪子用得会筷子吗?呦,这袋鼠耳朵都露出来了,你们看。” 他调笑着招呼身后几个兄弟一起看麦伦的窘态。 突然的攻击让麦伦受到了惊吓,耳朵一下子变回了本体。 他捂着牙收回自己的手,也收回自己的耳朵,但是他们的笑声让他越发低下了头。 刘仔偏过去笑了几声,转头就看见纱稚绷紧难看的脸色:“你看什么......” 话音未落,纱稚突然抓着他的手掌按在桌上,举起筷子用力插下。 筷子大力碰触桌面发出躁响,众人目瞪口呆。 纱稚按着他的手,筷子插进了他手指的间隙,她目光是盯着刘仔的,下手是果断的,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这筷子是要捅穿刘仔的手。 麦伦偏过身,睁大了眼,他又看见纱稚那像是要吃人一样可怕的眼神了。 “你是不是有病......”刘仔同样瞪大了眼,愣愣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怒喝一句,“我扇死你!” 他扬起了手,纱稚握住筷子快速朝他腋下一插,刘仔瞬间吃痛,夹着腋下后退两步。 “欺负他有意思吗?你脑子里装粪便了不知道他是要上场的?知道他在学用筷子还来推他是生怕他戳不到自己吗?” “还是你就是想戳瞎他眼睛让花孔雀赚不到钱?让他站上台告诉观众自己打不了了,让花孔雀自己出来收拾残局?或者最后让你上,你来做什么爆裂弹射者,你看观众骂不骂你?骂不骂花孔雀?” “我见过看门的狗,还没见过你这种胳膊肘往外拐,冲着自己家里叫的狗,中看不中用。看什么看,你又看什么看?” 她推开刘仔的兄弟,朝他们阴阳怪气。 连日来的怨愤和憋屈汇聚在这一刻,要是语言有实体,她已经吐出了无数的刀子,将他们大卸八块。 她密集地给刘仔他们扣帽子,扣了一顶又一顶,扣得他面色涨红,咬牙切齿。 他怒推了一把纱稚,大吼:“你这臭娘们说什么东西,他迟早要......”但他又赶忙掐断了自己的话。 她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步。 “迟早什么迟早!会不会放屁,有屁放一半,是屁股松了漏气吗?” 刘仔涨红了脸,瞪圆了眼,嘴唇用力紧缩。 她继续火力全开:“看不惯的看不起的就直接来,暗戳戳搞东搞西有什么意思,最好把他打死了,把我也打死了,这样花孔雀就能让你们上场打拳了,你们就是明星了,多好。” “来啊打死我啊。”她梗起脖子送到刘仔跟前,“来啊!” 一声怒吼把刘仔震了一瞬,他干瞪着眼,握紧了拳手却提不起来。 麦伦已经看呆了,他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纱稚极富攻击力,那是和擂台上不一样的攻击力,她让刘仔几个人都干生气却没有动手,好像把他们的气堵在喉咙里不让释放,最后爆炸。 他看着纱稚站在自己身前挡住刘仔他们的目光,冲他们叫嚣,饶是他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意思也能知道,纱稚在保护他。 但是对方人多体壮,打起来的话纱稚小小一个肯定挡不住,他站起来,鼓起勇气对他们开口:“你们、你们不要吵架......” 他用力挤到纱稚和刘仔中间,低下头去小声道:“......打我没关系,别打纱稚......” “抬起头,身体挺直了!” 麦伦身体一震,抬起头挺直了身体,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紧张起来。 他像一堵墙挡在刘仔跟前,周围不断有视线朝他们这边望,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 刘仔四下看了一眼,他只是瞧不起袋鼠,没想到纱稚把花孔雀搬了出来,他刚刚差点嘴快说漏了花老板的计划,吓了他自己一跳。 他可不想得罪花老板,且再闹下去怕是要让花孔雀也知道了。 捏紧了拳头,他放出狠话:“臭娘们,你有种,别让老子碰上你一个人的时候。” 纱稚冷眼看着光头离去,他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她猜不准后半句是什么,但是她知道了,刘仔也是个花孔雀秘密的知情者。 “麦伦,你能站出来,我很感激......你怎么流血了!” 嘴唇和牙龈被戳破了,现下有些肿,他们坐在训练室擂台边缘,纱稚用冰按在他唇上消肿。 “刘仔他们经常欺负你吗?” “欺负?” 麦伦垂下眼神不自觉握紧了手。 “哥几个跟你开玩笑,哭丧什么,笑一个......”有时候他们会这么说...... “你是不是喜欢吃这个?给我演示一下袋鼠是怎么叫的......”有时候他们会拿来食物让他发出各种声音...... 有时候会踢笼子故意吓他,有时候会踩住他的尾巴,有时候会围在一起让他表演走路再笑话他...... 也有时候他们不让他穿衣服,但是他真的光溜溜走出去的时候夜焰里的人又会对他指指点点,老板也会骂他...... 但他们说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摇了摇头:“他们喜欢我才会和我开玩笑。” “那你喜欢这样的玩笑吗?”纱稚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我......喜欢的......” “你不喜欢,你心里不喜欢,你的表情也在说你不喜欢。” 他又低下头去,避开纱稚的目光:“不是的,我喜欢......” “这就是欺负,看你脾气好不反抗他们就会一直这样欺负你。” 他捏紧了膝盖:“他们只欺负我一个,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第122章 纱稚又抬起他的头,直视他闪躲的眼:“那是他们品行坏,和你没关系,我们上午说过什么?” “上午说过的话......”他迷茫了一瞬。 “谁是最棒的?” “啊......” 他想起来了,但是想起来的同时那种心虚感也冲击上来,他不敢想。 “告诉我是谁?” 纱稚强硬地抬起他的脸让他直视她的双眼,她的目光很坚定,话里更是有着令他不能拒绝的力量。 “是......是我......” “名字。” “是......麦伦。” 她笑了,他念出自己的名字后她就笑了,不是别人的那种嘲笑,是他做对了某件事后的肯定。 他被肯定了。 移开目光,手指又攥紧了膝盖,好像忽然间,说出这句话也不那么羞愧了。 花孔雀的办公室日常烟雾缭绕。 “王老板,这只猩猩是我能弄到的最好的品种了......没成年好啊,方便你从小培养......珍贵着呢,你放心好了......放心放心给你打折!” 花孔雀捻了烟,满意挂断电话。 面前一沓资料,印着袋鼠、猩猩、鹿、豹等几种动物,无一例外皆是幼崽。 他收走了几张锁进抽屉中,心情很好得哼着小曲,拨通了下一通电话。 “老李,我夜焰啊,你上次不说想要头梅花鹿玩玩吗......咱俩什么交情,有货了不得第一时间告诉你......纯着呢......温顺的,不会化形呢,你好好教就行了......” 他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在电话这头作着眉飞色舞的表情:“是是,哈哈哈......到时候鹿角给兄弟玩玩......哈哈......” 没一会,一头小鹿的资料又被锁进了抽屉。 汗水浸湿了上衣,麦伦下意识用衣领擦汗,低头一瞧:“啊,我的衣服脏了。” 衣摆上有他中午滴落的血,此时已经变黑,在深色的衣服上不显眼。 纱稚放下平板来瞧了一眼:“血啊,血不好洗。你脱下来我带回去给你洗一洗。” 衣服在水盆中泡着,纱稚的瞳孔中闪着屏幕滚过的白光。 她在浏览关于袋鼠的页面,尤其是关于本市的袋鼠消息。 大多是日常,比如谁家成功领养了,谁家被自己的家养精误伤了,谁又去中心乐园看到了袋鼠表演,研究所发布的袋鼠力量数值等等等,她继续滚动页面...... 个人的分享、中心乐园的巡游照、研究所的案例......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信息,但是她希望能从这些繁杂的信息中嗅到点什么。 她点进去别人的主页,都是分享日常...... 有关袋鼠的论坛,乱七八糟的话题......她甚至翻到了三四年前的帖子,比夜焰还久...... 犯困,泡杯咖啡继续翻。 中心乐园的视频她也点进去看了,是小袋鼠跟在花车后的表演...... 第二杯咖啡也见底了,她又翻看研究所关于袋鼠的信息......近年的很少,她只能不断往前找...... 五年前,一批志愿者袋鼠,跑了一只...... 五年前......跑了一只...... 灵光忽然闪过,她回到关于袋鼠的那个论坛,她记得,有个帖子是说有一批其他地方来的袋鼠志愿者,自愿去研究所提供案例...... 脑瓜子嗡嗡的,外面已经有鸟鸣,天亮了。 她翻到的这些信息里,似乎只有研究所正式发布了关于袋鼠跑丢的通知,难道...... 不对,医院或者普通人也会遇见乱跑的精,不一定麦伦就是那只...... 但万一呢...... 第110章 每次去给麦伦开锁都要从花孔雀手中拿钥匙,这是纱稚每天最不想做的。 但是人在屋檐下,她得学会服软。 “花老板......”她略显扭捏开了口,“那个......这个月的工资......可以提前预付吗?” 花孔雀自从上次的事就对她没有正眼,此时听到这个请求冷笑了一声:“纱稚小姐觉得自己哪来的特权,想让夜焰提前给你工资?” “我要给家中打钱,还要负责麦伦的健康,您上个月就没发工资,我现在,有点吃紧......” “上个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好人好事?” 她低下了头,佯装后悔:“我是真的替花老板着想的......那......半个月的能发吗......” 花孔雀吐了圈烟,推了下墨镜,吐出一个无情的字:“滚。” 懊悔地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挺起了背。 “你祖宗!”她低声骂了一句。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说的就是花孔雀这种恶心嘴脸黑心资本家的人。 要不是为了降低花孔雀对自己的警惕,她说出刚刚的话简直要吐了。 麦伦很早就在等她了,看见她的时候耳朵转动,眨眼间化成了青年。 “纱稚。”青年的眼睛很亮,满眼都是期待。 她提起手中的布袋:“久等了。你看,我给你带了早饭,这是我自己做的,胡萝卜粥。” 他们待在训练室里,一般没有人会来这里,所以这里已经成了他们在夜焰的圣地。 麦伦一边吃着纱稚带来的早饭,一边举起胳膊任凭她观察,虽然他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麦伦,我看看你的本体。” 放下食物,袋鼠出现在她面前。 耳朵、脸、前肢、后肢、背、尾巴......就是很普通的袋鼠外形,并没有特征可以证明麦伦的身份。 以防万一她还是取了一小撮袋鼠毛备着。 “纱稚,你在找什么?”麦伦疑惑问。 “嗯?没什么。啊,麦伦,你记得你化形前的记忆吗?” “化形前......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一直在跳,迷迷糊糊的,后来化形成人就看见老板了。” “那你记得你是多久前遇到老板的吗?”纱稚装作不在意问。 “多久......不记得了。” 敷衍点头,她补充了一句:“我就随便问问。” 麦伦感觉纱稚有点奇怪,她今天的视线里有强烈的探究感让他避不开,即使他照着视频里的人专注练习也能感受到纱稚的视线。 汗水又一次浸湿了衣物,深一块浅一块,他一拳打飞沙袋但是分了心,转过头去看了眼纱稚,她皱着眉在手机上刷着什么没有看他。 手上一顿,他被摇回来的沙袋打中了脸,趔趄着跌坐到地。 他扭了下脖子,项圈也随之滑动,不怎么疼但是他看见纱稚终于关注到他了。 她收起手机,关心道:“麦伦,打痛了吗?你这里都磨红了。” 项圈会随着训练不可避免地上下滑动,皮质的边缘已经被磨破,换来的便是对肌肤的摩擦,麦伦的脖子上已经有了红痕。 “没关系的,我习惯了。”麦伦自己不是很在意,但是看纱稚好像对这个项圈很关切,他忽然改了口,“不对,不舒服。” “哪里?” 他指着自己的脖子,期待地看向纱稚:“这。” 纱稚张了张唇,又注视着他的双眼,他指的是一个没有红痕的地方。 她把他指的位置拍下来,举起手机给他看:“你说的,是这里吗?” 他看着屏幕反应了一会,脸色直接升红,而且肉眼可见一路红到了脖子,像是熟透了。 低下头他支支吾吾:“对、对不起......我不该说谎......” 纱稚笑出了声:“你没有说谎,这里真的很红。” 拨开项圈她对着发红的位置轻轻吹气。 气息拂过出了汗的身体表面带来一丝凉意,他低下头扭着自己的手腕,对纱稚的好既欣喜又紧张。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话语在胸膛中扭成一团乱麻,很快就打了个死结,怎么也梳理不清。 蓦地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那手像冰一样冻得耳朵激灵。 他抬眼就对上了纱稚的笑意。 “耳朵再红就要烧起来了。”纱稚捂住他的耳朵。 薄薄的大大的耳朵从她手中跳出,这是袋鼠的耳朵。 她惊讶看着他的耳朵:“你的耳朵好软,我可以捏吗?” 麦伦大幅度点头:“可以的,可以捏的,你还可以扭,我的耳朵很软的......” 他勾起纱稚的手指教她玩自己的耳朵。 手指在耳朵表面转动,也可以翻开,前后折叠。 她的动作很轻柔,他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是痒,越揉越觉得痒,不停跳动,越痒越想要她继续揉。 纱稚拨动他的耳朵,难得见到麦伦露出了享受的神情,他闭着眼睛倾斜脑袋,不自觉在她手掌中蹭。 喜欢被温柔包围大概是一种天性。 麦伦双手盖住纱稚手背,假装是她在用力按住他的脸,她手指用力,像是按摩一样摩挲他的脸。 她替他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让他舒服到叹气。 第123章 他这声叹有魔力,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软软的,有什么天真又美好的东西进入大脑让她产生了愉悦。 她的手从耳朵挪到了脸上,捏捏他的脸又勾勒勾勒他的五官。 突然,湿热打断了她的沉浸,麦伦舔起了她的手腕,又从手腕舔到了手心。 舌头在她的手掌覆上一层淡淡的光泽,有些痒。 在人类中充满糜情的一幕在他这里显得如此纯真,一种莫名的负罪感冲上了头。 纱稚捂住了他的嘴,蹲了下来平视他的眼。 “麦伦......”突然停顿,她盯着他懵懂的眼神竟然有些欲言又止,“ ......你去冲洗干净,该吃饭了。”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背影消失在盥洗室,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还有麦伦的温度和湿润。 他对自己安排从来没有怨言,几乎是言听计从,她不想辜负他全身心的信任。 点开手机屏幕,她拨通刚刚找到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喂您好,这里是动物成精研究所。” 纱稚知道这个研究所,在海草市成立好多年了,是个对外半开放的场所,每隔几年就会研制出新型药物,主要是针对精类的,所以会向外招收志愿者供他们研究。 市图书馆会客室,她见到了重度谢顶又圆鼓鼓的所长,他身边还有个戴着眼镜的男孩。 “你好你好,是纱稚小姐吗?”所长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带点憨厚。 “您好,我就是纱稚,给您打电话的人。” “你好你好,请坐。我是那个,研究所的所长,你可以叫我齐所长,这是到我那实习的小青年,小白,人还没毕业。” 她又和小白打了招呼。 “纱稚小姐,你说我们研究所发布的数据是有误的,不知道具体是哪些数据?”齐所长介绍完便直奔话题。 “抱歉齐所长,我是想和您见一面才用的这个借口。”她满脸歉意,“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研究所五年前,那批袋鼠志愿者里,跑掉的那只,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跑掉一只,那只有没有找到?” 齐所长和小白面面相觑,神情不解:“你问这个是?” “我怀疑我见到了跑掉的那只袋鼠。” 齐所长微微一惊,随即了然点头。 “五年前,有一位女士联系我们,要把他们家族里的孩子送来做志愿者,给他们的简历镀金。这些孩子都有化形的能力,就没有用笼子,送他们来的司机也放松了警惕。就是这个不当心,跑出去了一只,其他孩子睡得熟,都不知道跑丢的那只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们后来也找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他,你说你见过,是在什么时候,在哪见过?” 齐所长身旁的小白立即打开电脑,搜寻着什么信息,然后转过来给纱稚看。 实习生小白向她解释:“这一批志愿者在所里配合研究了一年就回去了。”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视频里面有几只跳动的袋鼠,在纱稚看来,他们长得都一样。 纱稚微微前倾,低声道:“我现在没法告诉你们我在哪见过,我带了一小撮毛,不知道有没有用。” 她拿出了从麦伦身上揪下来的毛,浅棕色的,和视频里的一样。 齐所长眯眼接过:“这搓毛不含根部,我们可以拿回去检测但是不够准确。我们能不能接走你口中的那只袋鼠,这样我们带回去就能知道他是不是五年前那只了。” 纱稚遗憾摇头:“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 “这......”齐所长为难地拍了拍头顶。 “把他接回去就能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提问,“我看过他的身体表面,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你们还有其他的证明方式吗?” “这......” 齐所长顿了片刻看了眼身旁的实习生,迟疑问:“纱稚小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长,我的处境不是很安全,没法透露更多。我想办法见您也是想帮我认识的那只袋鼠,请你多向我透露一些吧。” 第111章 纱稚凝目,她提起了麦伦的尾巴,靠近根部的位置有一小块褐色的毛,摸上去是皱巴巴的。 这里被烫坏了。 齐所长告诉她,那位袋鼠家长在家族里小袋鼠的尾巴内都做了标记,这样就不怕他们跑丢。 而麦伦的尾巴根部也有一块小标记,只是现在什么也看不出了。 如果不是故意烫的,她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突兀的一块痕迹,而要烫掉什么,现在看起来显而易见。 麦伦套上衣服,看着纱稚心事重重的样子,问:“纱稚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我看看你的尾巴。花老板对你的尾巴做过什么吗?” “尾巴?不记得了。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心事......” 麦伦在追问,她有点犹豫要不要透露自己在查的事。 他藏不住事,也不会说谎,别人一逼问就会吐出事实,如果让花孔雀知道了自己在查的事,不知道后果会如何,她决定先不向麦伦透露。 “对啊,人类就是会有很多心事的,赚钱啊,吃饭啊,谈恋爱啊,这些都让人烦恼。” 他们坐到擂台边缘,用起盒饭。 自从他们和刘仔发生口角之后,便很少去食堂。 纱稚深谙惹不起就躲的原则,宁愿窝在训练室吃盒饭,而麦伦也已经学会用筷子了,相比于人前,他也更喜欢和纱稚单独吃饭。 听到纱稚的话,麦伦又一次追问:“那纱稚烦恼什么?” “我啊,赚钱啊,我欠花孔雀一屁股债呢。” “很多吗?我也欠老板钱,我可以替你一起还。”他主动提议。 “你?你为什么欠钱?”纱稚掏出一根洗干净的胡萝卜递给他。 清脆一口:“老板说我是买来的,我要把老板花的钱挣回来才能走。” 纱稚听到他这么说,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是买还是偷,无人能证明。 她接触不到花孔雀的资金链,也就没法弄到什么能对付他的证据,所以她才想通过麦伦寻找事情的转机。 花孔雀这个说法没有人能证实真,但也没人能证明是假,如果他逼麦伦写了什么书面的物证,那很难证明麦伦是被花孔雀偷走的。 “麦伦,花老板有让你签什么吗?比如债务什么的......”她装作不经意问。 麦伦歪了歪脑袋:“欠老板的钱呀,老板让我写,我就写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纱稚心里一沉。 花孔雀真是奸。 此时有人推门入内,她下意识以为是花孔雀,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但不是,来人是个健壮高大的男人,五官立体看着像混血,还是一头金发,正靠在门上用略带玩味的表情望着他们。 “嘘——”那人又吹了声口哨。 纱稚没见过这个人,警惕问:“你是谁?来这里有事吗?”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金发,随和道:“叫我金就行,我是新来的,听说这里有只袋鼠,来瞧瞧。” 金朝擂台走来,朝麦伦吹了声口哨。 他站定在麦伦跟前伸出手:“就是你吧,你好,叫我金,你叫什么?” 麦伦不懂他的意思,看向纱稚。 “不懂吗?这是人类表明友好的象征,你要把手伸出来,这样我们就能握手了。”金灿烂一笑。 虽然他笑得无害,但是直觉告诉纱稚,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麦伦,握手就好了。” 麦伦腾出一只手向前伸去,金轻轻握上,却突然用力。 他的笑眼是友好的,行为却不是。 “我还从来没和袋鼠打过呢,希望未来有机会。” 麦伦在他用力的时候惊慌抬眼,他想抽回手但是眼前的人却死死不放手还在继续用力。 “麦伦,不要退缩,我们的口号是什么?”纱稚冷着脸盯着面前的挑衅的人。 “口号......” “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是......我是最棒的......” “用力握紧。” 麦伦听她的话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两只手因暗自用力而开始变红,发疼。 金挑了眉,笑着松开手,但麦伦却没有松手,他吹了声口哨:“喂喂喂,我可是已经松手了。” “好了。” 纱稚拉下了麦伦的手,对金不客气道:“有事就说,没事就走,别打扰我们休息。” 金甩了甩了手,呼出一口气:“当然有事,今天晚上,是我和袋鼠的场,别误会,我们两个还碰不上。我想袋鼠应该没有什么经验,会怯场,怯场可就糟了。” 这样的话会打击麦伦的自信,纱稚脸色发臭回敬:“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眼瞎了没看见我们在训练吗?你要是特地来说这个的你可以走了。” 金哈笑着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抱歉抱歉,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我只是想来帮帮你们。” 第124章 “你?帮?” 今天晚上花孔雀要安排麦伦上场,这个金,从他张扬的态度里纱稚猜测,他是花孔雀用来取代麦伦的人。 她对金不可能有好脸色。 金扭动脖子,跳上擂台,随意跳动了两下当做热身。 “我可是好心来指点袋鼠的,毕竟是他的第一场,可不能给花老板丢人。”金笑了两声。 “他有名字,他叫麦伦。” “纱稚,我要不要和他打?”麦伦在身后小声问。 麦伦的训练只有纱稚一个陪练,她的身形和擂台上的肌肉男差得太多,要是他习惯了她的高度怕是不利于实战。 考量了片刻,她对不请自来的男人警告道:“只是练练,点到即止,你有点数。” “那是自然。”金还是笑笑。 纱稚对麦伦点点头,她朝他小声鼓励了一句:“加油。” 跳上擂台,麦伦盯着面前莫名的人类,他深呼吸一口举起了拳。 他能感到自己是绷着脸的,连带着身体也是紧绷着的,但是眼前的金,身形灵动,唇角轻勾,眉眼中是他缺失的自信。 从心理上他便矮了一头。 两个人互相试探了几步,随后麦伦率先进攻,但是几拳打出去皆被金闪过,而金自己却没有主动出招,最多是套进去让麦伦挥两拳,他的金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摇晃。 纱稚在底下微微蹙眉。 单凭力量她对麦伦很有自信,但是论经验麦伦是一个初学者,而他对面的金显然松弛不少,这几拳看似是让麦伦抓住了缝隙,实则是金在探麦伦的路数。 “太保守了。”金忽然对麦伦一笑。 麦伦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专注地寻找进攻的机会。 “把夜焰当拳击场,你只会输,练得再久也是一只失败的袋鼠。” 失败两个字钻进麦伦的耳朵,花孔雀的身影突然在脑中浮现。 他动作稍滞,只是一瞬间就被金找到了破绽。 他当着纱稚的面提膝猛踢麦伦的膝盖,接着扣紧麦伦的手腕,下一瞬上下翻转,二人一齐倒在地面。 纱稚攀上擂台,金双腿夹着麦伦的手臂向外拉拽,再多一分,他的手臂就会脱臼。 “给我松开!” “哈哈哈不要动怒不要动怒,我们是友好较量,袋鼠是不会生气的,对吗?” 金松开手和腿,起身拍了拍麦伦,把他拉起。 “麦伦,怎么样?”纱稚拍开金,揉着麦伦的手臂关切问。 他没有回话,垂着头左右摇摆。 “别沮丧小袋鼠,只不过是失败而已。”金轻松呼气,“要是你用本体我还不一定压得下去,花老板真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竟然要你用人形比赛。” “说够了吗?”纱稚冰冷的眼神扫射过去,语气不善,“已经知道你不是哑巴了,可以滚了吗?” 金挑了眉,吹了声口哨受伤道:“嘘——好凶啊。” 他瘪了瘪嘴跳下擂台,抓起外套搭上肩。 “今天晚上,祝你们好运。”临走他又扭头,“还是提醒你们,别以为人形上场就是真的打拳击,这里可不遵守那种规则。” 大门一闭,训练室里又只剩纱稚和麦伦。 安静中,麦伦抬头问:“纱稚,我是不是很差劲?” 她想都没想就回:“不!你一点都不差劲,你很棒,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袋鼠。” 麦伦双眼闪烁,她知道他需要很多鼓励,不间断的正向鼓励才能建立自信,她要麦伦自信起来。 可他现在表情失落,显然受到了打击。 纱稚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麦伦,想一想我每天都让你说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在心里告诉自己,你很棒,碰上你觉得棘手的事,不喜欢做的事更要在心里默念,你要肯定你自己。” “可是......” “没有可是,觉得难的话就多念几遍,不要去想后果,尽你最大的努力去做。你相信我吗?” 她神色认真,目光坚定,就像海面上的灯塔,不论海水怎么侵蚀永远矗立在哪,照耀着船只。 麦伦点头:“我相信纱稚。” “相信我,就在心里鼓励自己,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告诉自己,你是最棒的。” “我是......最棒的......” 甬道内,麦伦和纱稚站在一起,双拳紧握呼吸不稳。 纱稚能感受到他在紧张,让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麦伦,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麦伦深呼吸一口,看着纱稚的双眼:“我是最棒的!你会看着我比赛吗?” “会,我会挑一个你能看得见我的位置,一直支持你,直到比赛结束。” 第112章 将近半个月没有出现,麦伦又一次听到了久违的欢呼,是迎接他的欢呼。 观众又一次释放了他们的爱,在外面喊着“爆裂弹射者”的名头。 “亲爱的朋友们,我们的爆裂弹射者在休养了半个月之后,即将以全新的状态登台,你们想他了没有!” “请让他听见你们的欢呼!” 主持人在造势,甬道里面听上去是铺天盖地的尖叫,都在欢呼麦伦的名号,而聚光灯也已经打在了甬道出口。 “麦伦,今天的比赛,你可能会很不习惯,比赛过程中不要去想结果会如何,尽你的全力去打。” 麦伦重重点头:“我会的。” 纱稚的心往下定了两分,她推了麦伦走到聚光灯下。 今天是他第一次以人形比赛,她站在靠近擂台的位置,让麦伦能够找到自己。 “喔——” “爆裂弹射者!喔——” 袋鼠上场是全新的外表,此时大屏幕推到麦伦的特写,他的脸又引起了一阵呼喊。 她能从屏幕里看见他略带促狭的神情,他一边举起双手回应观众,一边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 忽然明白了他在找谁,她摘下鸭舌帽,向擂台上挥舞帽子。 麦伦第一次以人形示众,还受到这么多欢呼,他不习惯地举起手,顶着刺眼的聚光灯寻找场下熟悉的身影。 场下人特别多,观众还在挥舞手臂影响视线,他仔细看了一圈,在一个满是人的角落里,他看见了用力挥舞帽子的沙稚。 她高高举起手向自己挥舞,而后做出一个手势。 那是她在训练室最常做的手势,对他竖起大拇指,告诉他,他很棒。 耳边似乎回响起了她的鼓励,略带慌张的心情此时被她的身影抚平,他收回视线,在擂台上等待他的对手。 “今天晚上我们爆裂弹射者的人形首秀,谁会是对手呢!让我们请出,魔力三角!” 被叫做魔力三角的男人从另一条甬道中走出。 之所以叫这么个傻帽的名字,应当是因为他的背真的很像三角形,线条深深浅浅像皱纹一样,纱稚觉得难看死了。 聚光灯追随着男人,大屏幕上投放出了他松弛自信的笑容。 魔力三角上了擂台,从上到下打量麦伦,目光中带着玩味。 纱稚听着主持人的介绍,魔力三角是上周和别的俱乐部解约,此时来到夜焰的场地参加一场资格比赛,而这场资格赛的对手就是麦伦。 什么资格赛,这是对麦伦的资格赛还差不多。 花孔雀要用麦伦给新人做踏板,让他的人气转嫁到别人身上,到时候输到没人支持他了,大家就会忘记他,转而支持新人。 一想到花孔雀的嘴脸她就厌恶,让麦伦来打经验丰富的人,根本就是给他难堪。 “你就是袋鼠?”魔力三角碰了双拳,“袋鼠都是聋子吗?” 纱稚让他不要在擂台上搭理别人,麦伦就没搭理他,只是专注盯着他。 比赛开始。 台上的两人已经开始试探,纱稚的视线在擂台上和大屏幕之间来回切换。 魔力三角的个子不如麦伦,但是他经验更丰富,此时步伐前后切换,举起双拳以作试探进攻。 很快他跳动的步伐从前后变为了左右,突然一拳进去,但这是个假动作,麦伦吃了一拳,这一拳也打出了观众的气势。 纱稚捏紧了帽子边缘,替麦伦紧张。 时间在一分一秒一拳一脚中流逝,麦伦面上躲过一击腹部却挨了一拳。 “我看过你原形比赛的样子,怎么化形成人就不会打了吗?”魔力三角挑衅道:“我看你的教练不会教啊。” “纱稚很好,我只是不习惯。”麦伦再一次高举双拳。 二楼控制室内,花孔雀抖着香烟抬起双腿搭在桌上,吐出一口烟。 一脚踢上魔力三角的膝盖,扣住手腕压上胸膛,麦伦带着魔力三角上下颠倒,用的就是训练室里金用的那一套。 但他的动作不够熟练,没有完全压上就被魔力三角翻身而起。 下一套,魔力三角还了他一个过肩摔。 麦伦挨了一拳又一拳,魔力三角就像遛狗一般,给他机会进攻但是进攻之后又会迎来更猛烈的回击,以此来调动观众情绪。 第125章 他绕着自己,眼神也在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自己。 麦伦不喜欢这种眼神。 纱稚说用这种眼神看他就是在欺负他,他要还击,用拳头还击,但是不能只用拳头,他还要用脑子,像纱稚一样用脑子去打。 想到纱稚也在看他比赛,他忽然心里有了底气,快速挥拳,眨眼间两人你来我往,挥出数十拳,而这一举动也带动了一波场上的热烈的欢呼。 这是很消耗体力的打法,麦伦绷紧面色朝魔力三角的脸上进攻,而后凌空起跳快速回转,下一眨眼,魔力三角的胸膛正正挨了一踢。 纱稚激动一跳,又紧张看着擂台上的局势。 麦伦给了魔力三角重重一击,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带一点犹豫立马挥拳而上。 腹部、胸膛、脸上,用了十足的力气要将魔力三角一举击败。 魔力三角怒吼一声,猛地踹向麦伦脚腕,再一脚踢中他的膝盖,整个人朝前扑去。 麦伦腿上一痛,立马膝盖一软,这一顿给了魔力三角机会。 抬起头,他朝自己扑来,下一瞬后脑撞到地面,魔力三角直接坐在了他身上,拳头也接踵而来。 “裁判!裁判去拉开他们!快去啊!” 纱稚捡起地上的水瓶朝裁判扔去,她着急大吼但声音被观众兴奋的浪潮所淹没。 仰起头,只见屏幕上麦伦挡着脸,用手臂抵挡魔力三角疯狂的进攻。 麦伦有点懵,他用双臂挡脸,耳边都是呼喊声,他清楚意识到自己是在被人压着打。 他得赢,纱稚在看他比赛,为了纱稚他要赢。 如果必须有一人被打趴下才能选出一个胜者,他希望这个人是他。 纱稚绞着帽子,紧紧抿唇看着大屏幕里的麦伦。 冒着被打中的风险,他支起上半身用力朝魔力三角的眼睛上打,一拳就把人打下了自己的身体。 甩了头,他把耳边的嘈杂甩出去,手臂抹脸,他的力量比人类要大,他便也学着魔力三角的模样坐到他身上一拳一拳朝下打。 魔力三角被打中脸,打中眼,他不甘心支起手臂挥出快速一拳。 大屏幕推上特写,放出麦伦被打红了眼但坚定的面容,再接上适当的回放,引得观众又一次惊呼。 和热烈的欢呼相反,纱稚的神情是担忧。 “麦伦!”她面色焦急边走边喊,用全身的力气喊出去,让他听到。 “麦伦!” “麦伦!够了!赢了!” 屏幕上魔力三角的脸上满是鲜血,而麦伦仍然在攻击。 “麦伦!住手!” 突然一道呼喊穿透了层层声浪冲进耳中,麦伦的拳头顿在空中,他扭过头寻找纱稚的声音。 她就在离他不远的场外,他看见她的眼中的激动和担忧,还有她高高举起的对着他的大拇指。 下一场是金的比赛。 这个满头张扬金发的男人举起手向夜焰的观众打招呼,他环顾一圈,没有看见袋鼠,心里不免可惜。 他都完整看完了袋鼠的比赛,他却不留下来观看自己的比赛,真叫人失望呐。 颧骨处青紫,眼睛浮肿,鼻血也一直在流,纱稚一边给麦伦按着冰块,一边拉着他到水池处。 他没有团队,或者说他们的团队只有他们两人。 “低着头,等血不流了在仰起来。”她匆匆嘱咐了一句,便要出去替他拿药。 出门,没想到走廊尽头花孔雀在朝她走来。 赶忙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她上前笑了两声:“花老板,今天袋鼠打得还行吧?没给夜焰丢脸。” 花孔雀抽了口烟,嗤了一声,拍着纱稚的肩膀:“还行,一个礼拜后再打一场,那场让他输。” “要输......”果然要安排假赛了,她装作为难,“哎呀,袋鼠太笨了,不会演戏啊......要不然干脆别让他上......” “他笨你也笨?给他喂点泻药,或者弄断两根手指不就得了。”花孔雀不耐烦了一声。 她表情一僵,花孔雀是铁了心要让麦伦上场输。 “那......那我想办法让袋鼠生个病什么的......” “纱稚啊,这一次还要做好人的话......” 白烟吐到了脸上,她呛了两声赶紧表明态度:“这次不会了,肯定不会......花老板,我真的没钱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对,坏了您的计划,您看我是年纪小不懂事,您就别和我计较了吧......” “现在知道急了。”他嗤笑一声,两道白烟从他的鼻孔里吐出,“金你见过了?” “见过了见过了。” “他怎么说你脾气很臭啊?” 花孔雀审视着她,她赶紧表明冤枉:“不是啊,是他一上来就挑衅,我本来脾气就不好,他一挑衅我就上头了嘛,也不是故意的啊......” “哧,到时候和他多接触,把袋鼠的弱点告诉他。等我把袋鼠解决了,看你表现好的话,我让他把你收到他队伍。” 她眼睛一亮,惊喜:“真的?太谢谢你了老板!” “谢你祖宗!你等着我搞死你吧!”送走了瘟神,她转过脸低声一骂。 取了药物匆匆赶回,却在转角的地方看见了麦伦。 她顿时一惊:“麦伦?” “纱稚,老板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第113章 鼻血很快就止住了,麦伦还等了一会,见不再流血便洗了把脸,去找纱稚。 外面人声鼎沸,回音都传到了后台走廊这里。 他的听力很好,在声浪中他听见了不远处纱稚的声音,还有老板的声音。 很久很久没见过老板了,他今天赢了比赛,老板应该会高兴的,他想让老板高兴。 “......给他喂点泻药......” 水滴滴答答从他脸上滑落,他停在拐角,听着纱稚和老板的谈话。 原本跳动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听出来他们在谈论他。 他们在说什么,纱稚又在说什么? 为什么纱稚不喊他的名字? 她说过自己有名字了,其他人也会喊他的名字,为什么她不这样了? 什么解决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老板不要他了吗......纱稚也不要他吗......她要去别人的队伍吗...... 纱稚一直在鼓励他,他今天说出他是最棒的这句话,都不感到羞愧了,她是要他赢的,她说过要勇敢的,为什么要输了呢...... 老板不喜欢他输,为什么要输呢...... 纱稚不是和他站在一边的吗,她说过要帮他的,都是假的吗...... 到底在说什么啊......都是假的吗...... 他头好晕,认识纱稚的一切都好像虚幻,像烟雾在眼前一幕幕飘过,他们说过的话飘散在空气中,让他不真实,让他抓不住。 心乱如麻,绞得他无法呼吸。 “麦伦?” 纱稚转弯就撞到了一个胸膛,抬起头,他整个人湿漉漉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纱稚,老板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他声音里是显然的哭腔,扶着她的肩膀哀求着回答,眼里是挣扎和失落。 她心中咯噔一下,忽然心虚。 “你听到了多少?” “我听到......我听到你要让我输......为什么你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老板要说解决掉我,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们不要我了吗?为什么不要我,我今天赢了比赛了,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的,我可以努力的,我真的可以!” 他的脸上有水混着血滑过,纱稚僵在原地第一次感到慌乱。 “麦伦,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为什么要回去,还能回哪去?我每天都在笼子里等你,我每天很早就醒,我想看到你进来,为什么你要去别人的队伍,为什么不要我?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对我好都是假的吗?” 他情绪激动,双眼通红,他的质问里满含期待和痛苦,纱稚感觉自己的心也痛了起来。 “不是!不是假的!我对你好是真的,我没有要去别人的队伍,也没有不要你,我那么说是......” 是假的,你听到的话是假的,她想说,想吼出来让他知道,可是她不能。 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花孔雀的人,她不能说。 “麦伦,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外面......” “外面......” 突然捕捉到这两个字,麦伦想起来了,他一直想去外面的,他努力给老板赚钱就是想有一天可以还完他欠的钱,然后出去。 是的,他要去外面。 “我要去外面,我要去外面......” 松开手,他要逃离,他要逃离这些他不懂的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他太笨了,他理解不了人类的话,他学不会...... “麦伦!麦伦回来!”纱稚在后面大喊。 他情绪失控,又不知道被什么话刺激到了,松开手就往其中一个方向跑,她压根追不上。 第126章 现在不是时机,麦伦的项圈还没摘,他逃跑的话会惹怒花孔雀,他自己会有危险的。 “喂!花老板,麦伦不见了!” 头有点晕,鼻血又开始流了,麦伦不认识这里,即使他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他活动的地方也只有那么两三个房间。 他一会上楼一会下楼,找寻着记忆中那束阳光出现的位置。 不知道走了那条路,他竟然走到了前场。 嘈杂的音乐,铺天盖地的人声震得他耳朵好痛,那些人不知道在欢呼什么,他只觉得害怕,人太多了,他害怕。 他退回去重新找路,他要去外面,他只想去外面...... 身影跑过玻璃,他原地停顿,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乱糟糟的,狼狈,像个被人丢弃的物件,身上还是夜焰的服装。 他不想穿,不想穿这些印了别人名字的衣服。 撕扯,啃咬,他撕碎了身上的衣服,开始拉扯脖子上的项圈。 项圈太结实了,不管他怎么拉扯,他只能感觉自己不能呼吸,却不能撼动它分毫。 他突然恨了,恨这个让他不能离开的东西,恨老板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恨老板为什么给他戴了又不要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项圈不会说话回答不了,能回答他的只有突然释放的电流。 纱稚慌慌张张跑到浴房,里面传来花孔雀的怒斥。 “你长本事了?敢跑了?你欠的债是不打算还了是吧?” 她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花孔雀扇了麦伦一耳光,登时脚步一顿。 麦伦赤着上身,双手被束带绑在水管上,花孔雀正在用冷水对着他从头浇,而他垂着头一声不吭。 “花老板,别啊,他懂什么,您打他他也不懂为什么的,是吧......” “我不懂......”麦伦虚弱出声。 “你还敢......”花孔雀又打了他一耳光。 “花老板花老板!”她赶紧拉住花孔雀的手,“让我来让我来......” 她把花孔雀拉到一旁,花孔雀恼怒地扔了花洒,让冷水直接对着麦伦冲。 “花老板,他很可能听到了什么,你知道的,就像那种青春期的小孩,突然就叛逆了,对这种叛逆的小孩,打是没有用的,得哄,我来,我合适,我来哄他。” 花孔雀不耐烦扯走手臂,抓着她的头发拍打她的脸:“你不是很能耐吗?做他的教练啊,比赛再认输啊,你再做个好人啊?你看看夜焰里需不需要好人?” “是是是,您教训得对,我那时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现在知道了。我还欠着夜焰的钱呢老板,我指望他让我赚钱,老板,您给我个机会,把他交给我吧。” 她向花孔雀再三保证,不会让他的比赛结果出现偏差,花孔雀这才收着气离开,路过还不忘踢了麦伦一脚。 他的人离开了。 纱稚赶紧关掉水龙头,蹲到麦伦跟前,捧起他的脸拨开湿漉的头发。 他脸上浮现出花孔雀刚才的巴掌印。 “麦伦,你睁开眼,是我。” 他绞起了眉不肯睁眼,痛苦的表情让纱稚心里难受。 “麦伦,是我啊,是纱稚,我来向你解释了。” “不要......”他摇头,扭过脸不肯面对,“不要......我不懂,我听不懂......” “麦伦,我......”话到嘴边,她突然也害怕了,起身打开了周围一圈淋雨喷头。 热水出,水雾开始弥漫,周围的一切都落下白色水汽,水声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纱稚这才感到安全。 “麦伦,我对你说过的,和你一起做过的,都是真心的,我想帮你,想对你好,这些都是真的。” 她快速低声在麦伦耳边道出,她不想被他讨厌,也不想被他误会,用力抱紧麦伦,她能给的安全感只有拥抱。 “麦伦,我不想你讨厌我,我做的事说的话,都是有原因的,你看看我,好不好?” 麦伦想躲到手臂后,但是被她强硬转回去,他睁开眼,水汽糊了眼,眼前的人是朦胧的,他的眼睛也是朦胧的,可是看见她的刹那他还是抑制不住抽泣。 “我太笨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说别人在欺负我,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在欺负我......” “我没有!我不会欺负你,也不想看见别人欺负你,可是我们势单力薄,麦伦,你不笨,你只是天真,你一直活在自己想象出的谎言里。” 麦伦的眼泪源源不断,她擦不干净,连带着她自己脸上也蒙了层水雾,水雾变大汇聚成水珠,从脸上滑落。 “麦伦,在人类的世界里,太直白的反抗会让你受到更多伤害,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我也不想自己被伤害,所以我只能用迂回的方式寻找出路。” “我不懂,我听不懂,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想了,我要去外面,让我走......” 他摇着头,抖动手臂疯狂拉扯,头顶的水管在震动,束带陷进了皮肤中,勒出了血印。 “麦伦停下!”纱稚按住他的手,“你再挣脱,花孔雀只会用更大的电流惩罚你,你会被电死的!快停下!” “我不喜欢这个项圈了,我不要再戴这个了,我要弄掉,我要弄掉!” 他像失去了理智一样挣扎,束带已经刮掉了一小块皮肤,而麦伦却不知疼痛。 “我求你了,别挣扎了,冷静一点好不好。” 她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抱住他,定住他的脑袋,但是她的力量根本压不住麦伦。 嘣一声,他的双手得到了释放,下一瞬就要推开她,她想到没想直接跨到他身上,把人压下去 第114章 纠缠在光滑的瓷砖上,纱稚紧紧抱住麦伦。 水幕已经淋湿了衣裳,发尾也受到水的侵蚀黏在脸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雾蒙蒙。 “让我走!我要走!” 麦伦推着纱稚努力起身。 他的力气很大,再加上情绪激动,纱稚根本压不住他。 水珠在他身上汇聚又溅散,她从没见过他有这样激动又坚决的时刻,这是好事,他终于有自己的情绪了,终于“不听话”了,也终于敢向别人表露自己的态度了。 可是此刻她却需要压制他这些情绪,需要他不得不“听话”。 “麦伦!” 抱紧他的头,她在麦伦耳旁怒吼了一声。 吼声穿破水幕被墙壁打回,纱稚的声音在浴室回荡,一遍遍喊着身下人的名字。 他终于冷静了,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松开手起身,看着麦伦,双眼泛红,他眼底涌起错愕,错愕后又蒙了层委屈和痛苦的水雾。 “对不起......纱稚对不起......我不走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对不起......” 泪水成积从眼角滑落,他拉着她的袖子啜泣。 这份哀求这份小心让她心痛,就算是恳求他也只敢拉着袖子的一角。 可明明麦伦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永远是他在道歉,他在痛苦。 心脏窒息到抽搐,她到底在做什么,她明明在努力让麦伦自信,让他的心自由,救他也救自己,可是现在为什么他们两个都在痛苦。 她说不出话来,对麦伦她不知道现在用什么语言可以安慰他的心,她只能听见他眼泪掉落的声音。 “麦伦,我......” 一开口声音便劈了叉,她不愿意他这样难过,她真的不愿意,她真的想保护他。 俯身,她吻上了麦伦的额头,把难过和不甘都化解在吻中。 托起他的脑袋,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滑到了他脸上,她看见了他懵懂不解的眼神。 强烈的负罪感再度来袭,她不知道麦伦懂不懂这个行为的含义,但她想这么做,她想让麦伦了解自己的心情和心意。 麦伦攥着她的衣摆没有放,她的唇在触碰他的额头,而后与他额头想抵,碰了他的唇。 他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能感受纱稚的呼吸,感受到她的小心和轻柔。 时间好像被拉长,水流一阵温暖一阵冰凉,不断冲刷着肌肤表面,收紧肌肉也收紧意识。 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那是从纱稚脸上流下的。 她捂住他的耳朵,帮他隔绝外界,她似乎在传达着什么意念,隔开水声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他想靠近纱稚,他想时间就这样暂停,他想抱她。 浴室内水雾愈发浓郁,她埋进他颈窝,紧紧拥抱住他。 “麦伦,抱住我。” 耳边传来轻声,他照着她的话抱住纱稚,这样他们就是相同的动作了。 安心宁静,那种被紧紧抱住的感觉,就像身处母亲的口袋,一切忧愁和危险都被隔开,四面都是安全。 “麦伦,这叫吻,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会吻对方。你喜欢我吗?” 他重复着纱稚的话:“喜欢......纱稚喜欢我吗?” 第127章 “我觉得,我是喜欢麦伦的。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讨厌我,也不想你在这里受伤害,我希望你可以强大起来,所以我明白,我是喜欢你的。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他得想一想,他得回忆回忆。 “纱稚对我很好,我每天都想看见纱稚,想和你说话,想听见你叫我的名字,想吃你带过来的食物,想你和我一起练习,想你关心我替我上药。” “你为我和别人吵架,我又担心又开心,你走了之后,我很难过,就算第二天还会看见你,可是我独自待在笼子里的时候还是会难过,我不想和你分开,也不想你不要我。” “纱稚,你想我怎么做?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都会改,我会改到你满意的,你不要去别人那里好不好?” “我出不去,我知道我出不去......老板总是骂我,别人总是欺负我,如果再没有纱稚,我会活不下去的,求你了......” 他用力抱紧身上的人,他太怕了,怕他说完这些纱稚就会走,怕她觉得他是累赘,怕她不要他,他真的好怕。 肩膀微微颤抖,声音越发哽咽,她知道他在哭。 他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开关,打开了她内心的愁绪,她听不得他哭泣,她一听见哭声也会忍不住想哭。 深呼吸一口,她撑起身擦了眼睛,看着麦伦努力绷住的表情,她想,他大概是喜欢她的,或许更多的是依赖,或许他把依赖当成了喜欢,又或许他分不清什么是喜欢。 但是没关系,她不想助纣为虐,她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她想救他的心意不会变。 “麦伦,我不会不要你的,也许我现在说的话你不理解,但是......我需要你相信我......听我的话。” 她实在不想说出最后一句,但是此时此景她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哄着他:“我让你做的事都是有理由的,只是......只是......听话,我就不会离开你。” “听你的话,我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你就不会去别人那里了对不对?” 她的话并没有让麦伦的心情好起来,他甚至藏不住眼里的失落。 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理由,可是他在笑,扯起嘴角他努力地表现顺从,装作满意,期望用这种方式挽留纱稚。 她见不得这样的表情,再度俯身,粉碎他虚假的笑意,让今夜发生的一切都沉寂在这个充满朦胧的吻中。 浴巾搭在麦伦的头顶,他双眼红红的,安静地看着纱稚替他包扎双腕。 “手腕磨破了很大一块,我定期给你上药,不要自己偷偷去舔,好吗?” 他点点头,视线跟着纱稚,要是她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就会起身跟着她,亦步亦趋。 除了纱稚的下班。 临走时,他抓着铁杆,眼底浮现临别的哀伤,嘴上却什么都不说。 他在害怕她不来吗? 心底忍不住泛出一阵酸涩,她保证:“我明天一定很早就来,你早点睡,睡一觉我就出现了,好吗?” “好,我很快就会睡着的。” 但是他睡不着,纱稚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开始难过,控制不住地难过。 浴巾上有纱稚的气味,他用浴巾裹紧上半身,可是这样缓解不了心里的焦虑。 他盯着手腕,忍不住拆开纱布,被束带狠狠勒过之后,手腕掉了一大块皮,疼,只有疼能缓解焦虑,他摩擦在浴巾上,又偷偷舔舐了伤口。 钻心的疼痛总算盖过了对纱稚的想念,但是这样并没有好很多,睡到后半夜他无端醒来内心依然焦虑和害怕。 他害怕纱稚在骗他,害怕他听话了纱稚还是会离开。 她会不会只是在哄着他不让他闹,会不会明天就不来了,会不会她已经觉得他没有用了......他什么都害怕。 第二天纱稚一大早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个蜷缩在浴巾里的人。 麦伦没有听她的话,他拆开了包扎,还让自己的伤变得更严重。 重新给他上药,她耐心问:“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他闪躲着目光不敢看。 “麦伦。”她捧起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你忘了吗,我们说过的,你是最棒的,最棒的人是有勇气说出内心的想法的,你有这样的勇气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对不起......” 他开始隐隐激动,呼吸不稳也控制不住眼泪,只是垂着眼眸一个劲道歉。 纱稚不是要怪他,她立马抱住他轻声安慰:“没事没事,没关系的,我没有怪你,不要跟我道歉,没事的......我没有怪你,麦伦,不要觉得抱歉,没事......” “纱稚对不起......可不可以再喜欢我一次?” 她愣了一瞬,捧起他的脸一下子没理解他的问题。 “可不可以......像昨天那样再喜欢我一次?我一定会听话的。” 他的目光充满哀求,纱稚忽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闭上眼。” 捂住他的耳朵隔绝外界的声音,她吻上麦伦的唇,传达她的心意。 一切都消失了,纱稚的气息离得如此之近,他只有她,只有这份喜欢。 她听见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一声惋惜,齐所长带来了他的消息。 纱稚将麦伦的血液样本偷偷带出交给了齐所长检测,而检测结果确实如她所想,麦伦就是那只五年前丢失的袋鼠。 凭这份结果无法举报花孔雀,但是起码能联系到麦伦的家人,让他重获自由。 “所长,您能帮忙联系到那位袋鼠家长吗?” 齐所长抚了下秃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这只袋鼠获救了,你怎么办?” “我?我最多就是欠债,应该不会有安全上的问题。” 纱稚心里没什么底,电视上那种得罪了□□上人的下场不自觉闪过脑海,她只是侥幸着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 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她又表示:“所长,还有个忙需要您帮,我的袋鼠朋友,我觉得他大概生了病,我想......” “可以可以,长时间受到圈养,大脑会产生负刺激,我们所也一直在研发这类药物,放心这个没问题。” 对面的人放心地点了点头。 齐所长抿抿唇,思来想去又问了别的问题:“中心乐园丢失了两只小袋鼠,不知道纱稚小姐有消息吗?” 第115章 “老板,后天袋鼠要和谁打?”纱稚向花孔雀汇报麦伦的动向。 花孔雀抽着烟,看着底下擂台,掏了掏耳朵:“和金,让金多赢几场。” 纱稚暗自盘算,面上恭维:“那敢情好啊,我看袋鼠的精神很差,估计上台的时候表现不会好。” “那样最好,到时候被金打得惨一点,不出半个月就不用再让袋鼠上场了。”花孔雀吹了口手指。 纱稚点点头,不经意问:“老板,我看这些观众猎奇心蛮重的,以后要不要引进多一些袋鼠进来?” 花孔雀拍了拍桌面:“袋鼠是这么好搞的吗?人家一听夜焰的,领养都不给领,买啊?外面买一只回来要多少钱你算过吗?”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花孔雀摆了摆手:“不过弄些别的精倒是可以,我觉得熊和蛇不错。” “是是,老板考虑得好,这两者都有看头,但是上哪买呢?本市应该不会公然售卖没有化形能力的动物,而且这两种攻击性很高吧?”她试探道。 “我先前瞧你挺机灵的,怎么越来越笨了?外头多的是路子。” 她憨笑两声:“没接触过,不懂啊,还是老板路子多。” 恭维完她忍不住在花孔雀看不见的角度沉下脸,寻了由头就离开了控制室。 有鬼。 麦伦有很明显的焦虑行为,晚上睡不着,白天也没什么精神,总是在担惊受怕,失眠时还会弄伤自己缓解负面情绪。 偶尔他情绪失控时还会控制不住眼泪,不停向纱稚道歉。 她不需要麦伦的道歉,她只想给他尽可能多的陪伴。 “我今天等你睡着了再离开,要是后半夜醒了,答应我,不许弄伤自己。” 麦伦枕在纱稚腿上,他刚刚又吃下好多颜色的药,纱稚说是为他好,他就吃了,也不想去知道到底有什么用。 “麦伦?答应我吗?”纱稚轻轻推他。 “嗯?嗯,我知道了。” 但他翻了个身抱住她的手臂。 他的身体在用这种方式不让她走,纱稚心里明白。 后天就是新一场比赛,这场比赛上麦伦必须要输,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话到嘴边她有些不忍心开口。 他需要治疗,让他自由已经刻不容缓,至于花孔雀...... 她得想别的办法对付,若有机会,她甚至想搞垮夜焰...... 还有齐所长说的那两只小袋鼠。 海草市的中心乐园有花车表演,小袋鼠就是跟在花车后表演的一环。 第128章 她原本以为夜焰还有别的袋鼠在秘密训练准备取代麦伦,不经意试探花孔雀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这话不知道有没有可信度,她没法放下这个怀疑。 “麦伦,你在夜焰里见过同类吗?” 他沉默着摇头,埋进她的手臂中掩埋自己的气息。 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她忍不住苦恼。 本来想证明花孔雀偷研究所志愿者,但是麦伦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她也没有证据,再加上花孔雀准备的书面证据,原本是偷窃的事就变成了买卖,虽然没有领养手续,但撑死是不合规。 就算用麦伦的项圈,顶多能证明花孔雀有虐待的嫌疑,没法彻底弄垮他,弄不垮他,未来就会有别的动物步麦伦的后尘。 她不想看见这种事发生。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以对付花孔雀吗? 暗自苦恼间,麦伦的呼吸渐渐平缓,抱着她的力道也变松。 小心翼翼拉起他的手臂,她脱下外套当做枕头,扶着他的脑袋轻轻搁在枕头上,尽量避免弄出声响,而后踮起脚离开了铁笼。 每次离开前的上锁是她最不愿意干的事,亲手扼杀他的自由让她很不好受,但她又必须这么做,以免给花孔雀更多伤害麦伦的理由。 嗒 扣上了锁,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麦伦,离开了器具室。 室内安静了下来,就连外面她的脚步声都很难捕捉到。 铁笼内,麦伦睁开眼,他刚刚听到上锁的声音时就惊醒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蜷缩起来抱着自己,他难以自持地轻抖,心里不像前几天那么空虚了,可是难过还在笼罩他,他还是忍不住想拆开纱布。 他答应了纱稚不伤害自己的,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如果没有身体上的疼痛他就会一直想着纱稚,想着晚上没有她这个事实,想着要明天才能见到她这件事。 明天太远了,他还要等好久好久,太久了,他总是在等待,他已经等太久了,他等不了。 手指颤抖,他已经捏住了纱布的一端,眼泪这时抑制不住地涌出。 明明答应纱稚了可是他又做不到,这样的分裂好像在拉扯他向两边绷紧,越来越紧,紧到他快要断裂了。 泪珠被脸下的衣服吸收,他忽然回过神来。 这件衣服是纱稚留下的,上面有她的气味。 她的气味就像救命稻草,让他被拉紧的神经缓和了一些。 他紧紧抱着这件衣服,贪婪地嗅着上面的气味,脑中开始勾勒纱稚的形象,想象着她的喜欢,想象着她的笑容还有她会说的话。 纱稚表情不多,严厉,温柔,沉默,暴躁,她好像有很多面,每一面都对他很好。 给他带好吃的给他擦手擦脸,给他记录体型,还给他讲外面的事。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真的很好。 忽然好受了很多,心里好像又没那么难过了,他很高兴,他终于成功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第二天纱稚来的时候罕见地看见麦伦还没醒,他抱着她留下的衣服熟睡,表情比前几天缓和了很多。 所长给的药物是有效的。 “麦伦,明天晚上就要上场了,你准备好了吗?”训练室里,她擦着麦伦的汗小心问。 他抬起湿漉漉的脸,认真思考,小心提问:“我该输还是......” “嘘——袋鼠还在努力训练啊,真不错。” 突然的推门声打断了麦伦的话,人还没进来口哨声先进来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金。 纱稚深呼吸,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转而摆上奉承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和金到门外谈话:“那个,上次对你出言不逊,你就别和我计较了吧?” 金挑起眉梢,双臂环胸:“我还以为你很有骨气呢,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副面孔?” 她侧过身子:“我之前不是以为袋鼠能让我赚钱吗?结果花老板不要他,没办法啊,断两个月工资就老实了,谁跟钱过不去啊?” 金又吹了声口哨:“毕竟你有前科,我得来确定确定,明天他不会再赢了吧?” “肯定的肯定的,他这几天精神不好,动作跟不上,你到时候速战速决就结束了。要不要我今天......” 纱稚手挡在嘴边装作小心的样子,打消金想对麦伦动手的念头。 “嘘——你还挺有意思,花老板已经跟我提过了,解决了袋鼠你就来我的团队。听说你很缺钱?” 金上下打量纱稚:“我知道你之前打败过袋鼠,我对你印象不错,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我替你还债。” 金的话很赤|裸,他的目光是带着审视的,似乎在他这里打败麦伦是什么加分项。 纱稚压着内心的不悦狂摇头:“别别别,您这么耀眼我可受不住,我还是老实本分一点好。” “那真遗憾。” 金瘪了瘪嘴,吹了两声口哨朝她扬了下巴就离开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纱稚松了口气转身推门。 门拉开了一道缝,她忽然在缝里看见了一道身影。 麦伦没有掩饰自己的偷听,他站在门旁,即使他们的对话已经足够低声,但是身为精他的听力依然可以捕捉这些话。 门动了,纱稚在推门,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又停下了。 他们隔着一道门,明明知道对方就在门后,但是又抱着某种奇怪的侥幸心绪,不想在此时看见对方的脸。 好像看见对方了,自己的面具就伪装不了了。 麦伦走了,他朝里面走了,离开了她的视线。 她靠着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心里默数,而后推门而入。 他还是刚才自己离开的样子,浴巾搭在头上视线跟随着她由外进入。 “麦伦,明天是和金的比赛,需要你输一场。放心,他会速战速决的,你不用放水。” “我知道,纱稚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会输的。”说完他笑了一下。 只是他笑得很苦,他不仅笑还重重点头,好像这样她就能相信他理解了。 可他眼里的失落又难以隐藏。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的脸,她怕自己看见他的表情会忍不住。 “纱稚,嗯......金的团队,很好吗?” 他的声线有些颤抖,他听见了她和金的对话。 纱稚提高了声音:“好什么呀,也就那样,这行当里的团队不过是吃人血馒头的,没什么好说的。” “噢......” 麦伦低下头紧紧抿住嘴唇,他绞着自己的手指强行让自己不去想门外的对话,不去想刚刚纱稚说的那些话。 纱稚一定有她的道理,他得相信她,她对自己那么好,他一定要听她的话不能给她惹麻烦。 团队......解决......他要听纱稚的话...... 金的团队......他要听纱稚的话......赚钱...... 纱稚听见身后没了声音,紧了紧眉缓缓转身。 麦伦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手指用力的发紫,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 第116章 “放松,麦伦放松......来,松口,对......没事的......” 纱稚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轻言:“你看手指都变色了,你是变色龙吗?不是的,放手就好了......” 水雾朦了眼,麦伦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他猛地拍打自己的大腿,想让疼痛多一些,这样他能好受一点。 “不要!麦伦,不可以!” 她的口吻严厉了几分,这样的严厉有一些效果,他松开了双手紧紧握拳。 站起来她拉着麦伦进入更衣室,让他抱住自己,轻轻抚摸他的头顶。 “抱着我,抱着我会不会舒服一点?” 他箍住她的腰,和她贴合在一起,好像这样能带给他很大的安慰。 “嗯......嗯!嗯!对不起......” “麦伦,别再说对不起,我们的口号是什么还记得吗?” “口号......我还需要口号吗......” 她捧起他的脸,擦去眼角的湿润,语气肯定:“需要,不论何时都需要,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放弃自己,要相信自己。现在告诉我,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我......我......咳......”他毫无预兆地哭泣起来,话语融化在啜泣声中,“我......我是......” “说出来。” “我是最棒的......” 她弯下腰吻在他的眼睛上,不断安慰:“没事的,有我在没事的......只有我们的时候你想哭就哭,我会陪你一起......” “不要走好不好......纱稚......不要走......别不要我......” 她的心又开始不由自主绞痛。 回答太残忍,即使现在说了她不会离开,可她每晚依旧会离开,和任何人谈话时也依旧说着会离开的话,她的话真真假假麦伦无从辨别,他只能一遍遍问她,一遍遍问一个答案。 她回答不了,只能用吻去回答。 捂住他的耳朵,隔开外人带来的忧愁和烦恼,她希望他能全身心投入到她的吻中。 第129章 从蜻蜓点水到逐渐逐渐探索,她大胆了起来。 空气在索取,抽泣在平息,安静的更衣室内似乎出现了滋滋水声。 银丝勾连在双唇,纱稚抵着麦伦的额头,长舒一口气,她直起身,擦拭麦伦唇角的晶莹,收回手时却被他反握住。 “麦伦?” “再多一点,多一点可不可以?” 他抬起头,双眼透红,眼角是湿漉漉的,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眼中就像被放大的星星。 “你想要什么?” “随你,都随你,你要我怎么样都好,我想被你喜欢,我想......” 眼泪从眼角滑落,他在恳求。 她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再问,却见他低下头舔去她掌心津液,而后又抬头向她流泪。 相视无言,她不知道麦伦想表达什么,她只感觉他通红的双眼照进心中,让人产生浓浓的保护欲。 似乎有股轻微的电流在他舌尖释放。 他又低下头舔舐她的掌心,一下、一下、又一下,最后吮吸起了她的手指。 她的指尖抹过泪,上面残留着眼泪的苦涩,而现在这份苦涩在被吸取,她却觉得是自己在被吸取。 指尖湿热着接触到了柔软,那股强烈的负罪感又来了,他竟然直接含住了她的手指。 她说不出话来,麦伦哭着舔舐手指,本应该让人心疼,她却觉得这副画面充满了性张力,好似灵魂直接受到了震荡。 是被自己震荡了。 她产生了过分的想法,她竟然想欺负他。 弱者的眼泪会激发坏人的施虐欲,她对自己很失望。 “唔?” 手指情不自禁搅动了两下,勾起了里面的柔软,麦伦平复了心情,仰起头发出了疑问的哼声。 可恰好有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的人性会经不起考验的。 忏悔着罪恶,她心脏狂跳,抽出手,拉起麦伦她冲到了淋浴房,打开了所有花洒,为他们制造出一层水雾屏障。 “纱稚?” “别说话......抱我。” 热气天生就带了点旖旎的意味,朦胧不清的画面似乎被隔了一层帷幕,帷幕浮动发出意义不明的拂动声,人影交叠,引人遐想。 她勾着麦伦的脖子捂住他的耳朵,盯着他染上红晕的脸颊,就好像是烧在自己心中,她忍不住夺取他口中的空气,听他疑问的哼声。 被全身心信任,可又被信任的人带去体验了另一个极端。 她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烦躁和粗鲁,她恶意地重心向前,一口咬在他的颈间,只听到他一个激灵,不自觉发出哼声。 麦伦被带得后退了几步,但托着她的手臂纹丝不动。 他的身体被绞紧,仰着脸,眼泪滑落进脖子,他想开口问但是无法问。 纱稚好像很生气,她是皱着眉的,可他又能感觉到她很需要自己。 他会的,只要纱稚需要,他会献上自己的一切。 热水不断从头浇下,给本就上升的体温又添了一把火。 太冲动了,她太冲动了,明明不该欺负他,可是心弦绷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没有章法,不得要领,明明很难受却又顺从地听她的话,牺牲自己。 她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烦躁了,想怪,出口却又成了轻声:“我重吗?” 他摇头:“纱稚很轻,我一个手就可以提起。” 她无奈,轻笑了一声:“坐下。” 他靠着墙,低下头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手。 又热,又难受,他忍不住绷紧了腹部,目光始终追着她。 她忽然不好意思,偏过脸:“别看......痛就告诉我。” 他大幅度摇头,却还是仰头抓紧了头顶的水管,喉间在忍耐着呜咽。 不舒服就该告诉她啊,自己忍着只会让她更想欺负他。 “纱唔......” 她的指尖上有和眼泪一样的咸意,喉间不停紧缩,他又流出了眼泪。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被喜欢,纱稚是喜欢他的,就算对他做的事不那么舒服,可他是被喜欢的,这样的感觉让他安心,让他满足。 “呼......呼......” 大口大口呼吸,他忍不住在她手下发颤,忍不住流下感激的泪水,忍不住拥抱着亲吻。 并排坐在铁笼中,麦伦攥着她的衣服不肯放手。 “这件外套送给我好不好?” “为什么?我穿了很久了都旧了。是喜欢这件吗?” 麦伦摇头,他的脑袋搭在膝盖上,不好意思道:“这件衣服上有你的气味,我......我想要......好不好?” 纱稚怔了一瞬,挠了下鼻子偏过视线,轻声回答:“嗯,好,留给你。” “明天你会看我比赛吗?” “会,我会看完你的比赛的。把药吃了,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看着麦伦吃了药,靠在她身边渐渐平息心情,她的心也逐渐舒缓下来。 明天,有一场重头戏。 戴着珍珠耳环的妇人坐在纱稚面前,垂眸看着手中的照片。 照片上,是纱稚偷拍的麦伦。 妇人是齐所长能联系到的那位袋鼠家长,如果没有意外,她就是麦伦的母亲,向云夫人。 “夫人,他的尾巴内侧有被灼烧的痕迹,您看。”纱稚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只一眼,眼皮轻颤,向云夫人交还手机:“这个位置是我亲手画的,我的每个孩子都有一个记号。” 没见到夫人之前纱稚还有些心慌,但是听到这句肯定之后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出了什么问题?” 向云夫人姿势优雅,眉眼沉静,但望向纱稚的眼神中是十足的气势。 “麦伦被夜焰的老板花孔雀坑骗,替他打黑拳挣钱,按照花孔雀的计划,不出半个月麦伦就会被他秘密处理掉。”纱稚快速简短地说明现在的情况。 “麦伦?” 噎了一声,她不好意思低头:“这是我起的名字,如果冒犯......” “无事。若如此,钱而已,我给得起。” 纱稚点点头:“夫人,夜焰里都是花孔雀的打手,您可能会很难熬,但是,请您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在赛后见花孔雀。” 向云夫人的产业不在海草市,她这次出来也只是带了一些保镖,如果公然打断比赛,她不知道气急败坏的花孔雀会对麦伦做出什么事来,所以只能熬到比赛结束。 “麦伦,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还没睡着,听到她说话转了脑袋过来。 她伸手抚着麦伦的耳朵:“明天不管我说什么,你一定要朝自由的路走。也许明天我会很丑陋,你也会对我很失望,但是不管我如何,你都要努力去外面,去看看外面的阳光。” 麦伦没有听懂,他握住纱稚的手焦急问:“为什么你明天会变丑?你变丑了还会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的脑回路纱稚实在无法理解,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变丑了,也还是会喜欢你。” 麦伦笑了一下,他拉起上衣向她挺身:“你快来摸。” 这么直白的邀请让她脸上一红:“你说什么呢......” “你今天摸了好久我的肚子,你说你好喜欢。”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在浴室里说过的话...... 意乱情迷的话就不要记住了啊,傻麦伦...... 他很喜欢亲吻这项活动,更喜欢纱稚亲完后脸上红红的模样,但是每次亲吻的过程都很短,就像现在,她起身后很快就走了,他又是独自留在铁笼中。 刚才的温存就像记忆中的一幅画,记忆没法记录时间的长短,只能给他留下画面,其他的全靠他自己想象。 他摸着自己的唇,抱着纱稚的衣服,静静在黑暗中睁着眼,静静笑着,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第117章 第二天是麦伦和金的比赛。 纱稚偶尔会去前场观看金在现场的人气,花孔雀有意让他取代麦伦,趁着麦伦不上场疯狂给金造势,像今天,两个人还没上场,欢呼声便是一波又一波。 如果她没联系到向云夫人,照今晚的声浪,不用剩下半个月,花孔雀就不需要麦伦了。 她向场内扫了一眼,没看见向云夫人,不知道她待在哪个角落。 和自己一样,她也得眼睁睁看着麦伦输掉比赛,当母亲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上场挨打,她光是想想就觉得难过。 麦伦在场上看见纱稚了,但是她没在看自己反而在场中寻找着什么。 迎面一记凌厉的拳风,他直接被打断了鼻梁,鼻血直流。 “小袋鼠,走神可不是好习惯。” 屏幕上是麦伦流鼻血的特写,场下的观众里不仅有兴奋的呼声,还有喝倒彩的嘘声。 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穿着黑衣戴着墨镜的向云夫人眉头一紧,紧紧盯着大屏幕。 鼻血擦在手臂上,麦伦定睛瞧着眼前的金,他总是这么自信张扬,和自己一点也不一样,就是他要让纱稚去他的团队。 第130章 自己什么都没有,所谓的团队也只有自己和纱稚,现在他连纱稚都要抢走......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金挑着眉毛吹了一声:“好凶的眼神啊,来,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麦伦挥舞拳头向他冲去,巨大的力量每一拳打出去都携卷着风声,但是力量大速度却不够快,总是被金预判出拳。 他直接横扫而去,快速转身同时凌空一记飞踢正中金的手臂。 金歪了两步,对麦伦的出招微微一惊。 “可以啊小袋鼠。” “我有名字,我叫麦伦。” 麦伦乘胜追击,追着金的步伐而去,却没想到跳入了他的陷阱,脸上迅速接了好几拳。 看着场上纱稚握紧了双拳,金直接按着麦伦用了好几下膝击,两人你来我往,说他们在场上打架都不为过。 镜头这时拉到麦伦的特写,他直接被打到扒着铁丝吐出了胃水。 手开始颤抖,她咬住了手指,内心期盼着麦伦快点输,只要输了就不用再挨打了,他们事先已经说好了,麦伦同意了的,他答应会听她的话早点输的,为什么还在坚持? 麦伦也想输,他答应纱稚要输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了擂台,看见金,他就不想输。 他什么都比不过金,他只有纱稚一个人,要是输了,就真的没有纱稚了。 不要输,他不要这样。 再一次凌空旋身,给了金正面一踢。 □□被击打的声音干脆清爽,他终于有了一点上风,把人直接逼到了擂台边缘。 金的身躯撞在铁丝上发出剧烈的金属晃动声,此时观众给了麦伦欢呼。 他兴奋地看向场下,看向纱稚的方向,但是他没看见纱稚为他高兴,她反而在难过。 咬着手指,纱稚为他悲伤。 她能看出来,他想赢,所有的委屈积攒在心里,他太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证明自己的胜利,但是胜利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连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金的经验太丰富了,打到现在麦伦已经很疲惫了,身上红一阵青一阵,脸上和嘴角都是血,可金只是在玩弄他,甚至几次三番跳进去捉弄他,就连特写都是他得意昂扬的笑容。 偏过头抹了下双眼,她笑着用眼神给他鼓励。 在台上,不管怎样,只要他想做,她就支持,他的背后还有她。 向云夫人偏过头,绷紧的面容无法再看大屏幕。 “夫人?”随身保镖低声询问。 “无事。” 飒! 铁丝震动,麦伦被金按在铁网上打,他不得不举起手臂挡在脸前,阻挡拳头。 缝隙之间,金嘲讽的声音钻入耳朵:“小袋鼠,你比之前弱了好多啊,我还以为你有多难打呢,不过如此嘛。” 这样的话放在之前,麦伦的自信会被一扫而空,但是今天他脑中没有自信和害怕,他终于知道被挑衅的感觉了。 明明是颗完整的心,但是密密麻麻的蚂蚁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啃噬着他的心和理智,咬得他发恨。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只知道有金这么一个敌人,他只想打败他。 上前抱住金的腰,麦伦直冲冲前进,不管不顾向前冲,不论背上遭受了什么打击他只想前进。 轰! 另一边的铁丝网也发出巨响,观众的视线从一头又到了另一头。 他直接把金压到了擂台另一段,此时金在上面肘击,他便在下面捶打。 偏着头,透过铁丝缝隙和人群他看见了纱稚的眼神,她在点头,那是肯定和支持。 她坚毅的目光更加坚定了他的行为,他要打败金,打败金! 然而下一瞬,自己的腰被反过来抱住,他整个下半身腾空,他看见了擂台...... 他被抛起来了。 失重感来袭,他突然离开了台面,又突然紧贴着台面。 麦伦被重重摔在擂台上,后背着地,这一摔再一次激起了观众的热浪。 纱稚咬着唇,麦伦被金踩在脚底但还是想爬起来,她觉得够了,已经尝试够了,放弃吧。 她使劲摇头,挥手,让麦伦不要再尝试了,输了没关系的,输了不要紧的,她不会走的,也不会不要他的,别再尝试了,别再挨打了...... 观众的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他们在回应金的胜利,而没人为他脚下的麦伦喝彩。 明明他们在前不久还很喜欢很支持他。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落下,麦伦努力支起身子却总是被一脚踩下。 他艰难抬起头,看见了另一束灯光。 那束光照在纱稚身上,她对自己摇头,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他或许根本没看清,血糊住了眼角,他擦在手臂上却还是看不清。 他果然还是没用的,不用他认输就被对方打败了。 但是纱稚会高兴的吧,她也是要他输的,老板也是要他输的,观众也很热情,他们都会高兴的吧...... 麦伦是被担架抬下去。 纱稚穿越人群跟着医疗队伍一起回到后场。 她能预料到麦伦的失败,给他吃的药里有副作用,他的力量会减弱反应会变慢,金是知道的。 他明明是知道的! 她提前告诉了金麦伦有服药,就是想让他手下留情速战速决,但他还是把麦伦打成了这样。 前场有欢呼声,医疗人员匆匆检查麦伦的伤势后就要回到前场等候。 太可笑了,一个工具也该得到擦拭的机会吧! 她自己来。 他的眼角总是被打破,这次连鼻梁也断了,锁骨也裂开了,手肘变了形,手指也断了好几根,还不知道衣服下面是怎样的惨状。 真是够了,夜焰就不该存在,这种形式的挣钱方式也不该存在,出卖自己身体的赚钱方式统统都不该存在! 花孔雀完整看完了金和麦伦的比赛,今天的结果他很满意,看底下今天的赛事差不多了就回了办公室。 恰逢这时电话响。 “呦,稀客啊,找我什么事?”他在桌面上搭起双脚,得意扯起嘴角。 “不行了不行了,袋鼠是搞不到了,避避风头,刚好我手上有头熊,听说是什么保护级的,要不要?要的话给你打折啊。” “熊掌?那我不行,吃不来,你留着自己吃吧......我看看多大......”花孔雀翻出资料,上面印着一头幼年黑熊,“才两岁,我养不起......” “老板!”门外突然响起喊声,花孔雀的腿掉了下来,连带着资料一起掉到了地上,“老板出事了!” 门外是纱稚在拍。 “叫叫叫!叫什么叫!谁出事了!”他扶正了自己的墨镜,捡起资料挂了电话,怒气冲冲出去开了门,“吼什么玩意?” “袋鼠那边有情况!” 花孔雀疑问:“袋鼠能有什么情况?” 纱稚睁大了眼:“有人来,说是袋鼠的家人,要带他走。” 花孔雀怔愣了好一会,嘴里不知道骂了什么扭头就往外走。 “老板,我去找刘仔!” 麦伦还还躺在床上没有醒,向云夫人是直接闯进了医护室,此刻就坐在床边,昂首等着话事人来。 花孔雀一进来就是这幅情形。 “你谁啊?”他叫嚣了一声。 “水母市,西部矿业,向云。” 向云夫人站起身,摘下墨镜看向花孔雀。 花孔雀身后跟了两个打手,此时和保镖互相在门外瞪眼。 “水母市的?你干嘛来的?” “有人告诉我,这里的夜焰,里面有只袋鼠拳击手,正好我曾经丢失过一个孩子,便来这里碰碰运气。” 向云夫人说这话时又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优雅翘起了腿:“检测结果我已经拿到了,他确实是我丢失的孩子。花老板,开个价吧。” 花孔雀眯了眯眼,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你怎么做的检测?又怎么知道我手上有只袋鼠?” “人脉而已,这点,身为人类的你不是更清楚吗?花老板若是不信,也可以自己去做检测。不过我在台下看得很清楚,这个孩子和我其他的孩子很像,我想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向云夫人抬眼,目光凌厉却又不失温和:“我想这孩子丢失之后进入夜焰是阴差阳错吧?” “老板——” 纱稚的声音从走廊一端靠近,她身后带了刘仔和十几个打手来充底气,一入医护室就看见花孔雀和向云夫人剑拔弩张,而处于中心的麦伦却昏迷不醒。 花孔雀大手一张,让里面的人都退出去一些,纱稚也在退出去的一列。 他点起一根烟,慢悠悠道:“我不知道你孩子怎么丢的,也不知道袋......麦伦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他得给我赚钱。” 向云夫人垂眸,指尖点在膝盖上:“孩子不听话乱跑,被人拐了去,我还要谢谢花老板给他一个容身之处,只是......” 第131章 偏头看了一眼麦伦的项圈,向云夫人眸色一深:“只是花老板应该没有办过合规的手续吧?我今天不是来为难花老板,只是想带我的孩子离开,欠夜焰的,开个价吧。” 第118章 麦伦醒来的时候医护室内已经吵起来了,一边是花老板另一边是他没见过的人。 花老板砸了东西指着他大喊,陡然拔高的嗓音让他有些害怕,而他一旁的女人却始终不动声色。 他歪着头,总觉得她很熟悉,不禁多看了几眼。 “你想带走就带走?你当夜焰什么地方?”花老板看见他了,过来拉扯他,“你自己问问,看他愿不愿意跟你走?” 走?走哪去? 手臂被拉扯,痛得他呲牙,可他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视线在花老板和女人脸上来回流连。 “花老板,你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失态。我们都知道你想要个好价钱,你给个一口价,他在去研究所的路上被窃的事,一笔勾销,没有人会追责你的文件是否合理。” 花孔雀猛吸了一口烟,指尖不断点着裤腿,向云夫人始终坐着面色平静。 两分钟后,房间内响起一个数字。 三分钟后,花孔雀和向云夫人做了一笔交易。 随后,吧嗒一声,麦伦的项圈开了。 项圈掉了下来,掉到了他手上,他低着头疑惑不解,他想问又不敢问,而后被向云夫人搀扶着下床。 “你......是......” 她一靠近就有一股莫名的熟悉,麦伦忍不住多嗅了几口。 “我是妈妈。”她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耳朵。 妈妈? 他被女人拉着走,又回头看花孔雀,迟疑道:“老板......不要我了吗......” 花孔雀没有理他,离开医护室的时候他在门口的人堆里看见了纱稚,她没什么表情但是冲他微微点头,虽然幅度很小。 “纱稚!”他挣脱妈妈的手跑过去拉起了纱稚,“老板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吗?” 纱稚装作惊慌的样子看向花孔雀:“老板,这是......” “欠债还钱而已。” 得到回答,她皱起了脸,甩开麦伦高声不满:“他走了我怎么办?我带谁啊?我拿自己的钱好吃好喝供着这祖宗,他转头跑了我还有分红吗?” 麦伦愣在原地,看着纱稚朝花孔雀走去,口中是对他的不满。 “分红?你哪来的分红?”花孔雀嗤笑一声,“袋鼠有人赎你有吗?” 纱稚朝向云夫人那看出,眼中有着隐约的希冀,可向云夫人却开口:“你们夜焰的人,与我无关。” 她又朝花孔雀干笑一声:“没有......那我能现在就去金的团队吗?老板,你不能饿死我啊?没有功劳我也有苦劳吧?” 麦伦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手,他没有听明白,他站在原地眨着眼看着他们对话,可没有人关注他,好像他是透明的。 “纱稚......” 他又叫了一声,但是这次得到的是她不耐烦的眼神。 “喊够了吗?你家有这个实力还上什么台?装得可怜兮兮的骗我,要不是因为你,我能混成这样?” 纱稚在冲着他愤怒:“都这么有钱了还假惺惺什么?贱不贱啊?有本事替我把钱也还了啊。” 花孔雀抽着烟冷笑一声:“呦,这么快就攀上了?” “没有没有......老板你别这么看我啊,给袋鼠做保姆有什么好的?我想要人家的钱人家也不给我啊,说着玩的......” 纱稚和花老板往后场里面走了,刘仔他们已经来赶人了。 他们推着麦伦,推着那些有相同气味的保镖,言辞之间都是让他们快滚。 耳朵鼓鼓的涨涨的,麦伦披着外套无神地被牵着往外,心里和眼里都是纱稚刚刚面对他的表情。 那好像是厌恶的表情,纱稚讨厌他了吗? 纱稚明明说过喜欢他的,昨天夜里还在说要他自由,为什么今天这么讨厌他? 自由? 他被带出了夜焰,外面是黑的,路上有很多车,还有很多人,抬起头,白光耀眼闪在头顶,那不是星星,星星没那么近,是路灯,有月亮吗?月亮去哪了......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说话,他闭着眼甩头却更加清晰地听见了声响,有人在喊他。 转回头,他似乎看见一个阴影从夜焰跑出来,跑到他面前,他不认识也看不清。 这时有人在扯他的心脏,一人扯着一半,往两边拉扯,他好像要被撕裂了。 捂着心口,麦伦难受地甩头,眼泪混合着血液控制不住地外涌。 向云夫人喊了他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她当机立断拉着麦伦坐进车里,翻出随身携带的药物给他喂进去,而后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他的后脑。 每一个袋鼠孩子都是在妈妈的育儿袋里长大的,即使现代科技进步了许多,养育孩子不那么原始了,孩子们也依旧需要育儿袋。 麦伦意识朦胧,他心里关不住痛苦,也阻挡不了痛苦钻上大脑。 痛苦扭成一团化作了焦虑,想要抓住点什么周围却是空荡荡的,他好想要安全,想要熟悉的气味,更想要纱稚抱他。 脑海中闪过一些炸开的画面,包裹感从外界传来,他蜷缩起自己,睁开眼四周就是密不透风又不透明的狭小的空间,破天荒地他竟然没有感觉害怕,而是安心和舒服,好像这份包裹感是与生俱来的。 麦伦紧皱着眉头缩在后座,向云夫人将衣服盖在他身上为他轻轻哼曲,她望向夜焰,回想起了和纱稚的见面。 “纱稚小姐,你欠夜焰的欠款,我可以替你偿还当做你帮助麦伦的回报。” “夫人,很感谢您能这么说,但是,没了麦伦花孔雀还会奴役别的动物,我不想看见这样的事发生,我想留在夜焰寻找能搞垮花孔雀的证据。” 纱稚缩在床上,麦伦已经离开夜焰了,她晚上也不用再逗留那么久了,早早回了家。 给家里又转回去一笔钱,她躺下来静静回想。 “熊......打折......保护级......两岁......” 她顿在花孔雀办公室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来大笑,正当她想继续偷听时转弯处有脚步声传来,不得已她只能拍开办公室门。 “我去找刘仔他们!” 有人来找麦伦,这对花孔雀来说是件很着急的事,他二话不说就快步去了医护室,而她在跑出去几步看不见花孔雀了之后,又折返回他的办公室。 桌面上放了一沓资料,她不敢乱动,只能匆匆看了几眼。 资料上确实是一只小熊,和她在电视上见过的一样,属于保护级的野生动物。 她又往下翻了几页,几乎都是动物幼崽,草原狼、梅花鹿等等,这些动物家长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普通人很难接触到他们的幼崽,而花孔雀却在电话里买卖...... 他这是在走私和倒卖动物。 那会不会中心乐园丢失的两只小袋鼠也是被花孔雀偷走的? 想到袋鼠她又想到了麦伦。 麦伦需要治疗,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让他的家人带走他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她能成功找到花孔雀的买卖渠道扳倒夜焰,那也算是替麦伦报仇了。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在她说出那样的话后会不会伤心难过...... 肯定会的,她的话那么难听,麦伦又是个笨蛋,他肯定会讨厌她的。 心里揪得难过,她拉过被子把自己埋进去。 麦伦用被子蒙头,缩在黑暗里不肯出来,任凭向云夫人怎么喊也不肯出来。 纱稚不在他不肯吃药,也不想面对陌生人,即使那人是他的家人,可是气味太陌生了,他不想接触。 而不吃药的后果就是控制不住情绪。 他们在酒店套房内,因为麦伦的执拗向云夫人不得不暂停回程。 被子在轻抖,从外看他整个人都缩在一起,向云夫人不敢让他自己待着,怕他出现自残的行为。 面对外人再干练,内里也是个温柔的母亲,她轻轻拍着被子,小心唤着麦伦的名字。 “麦伦,我是妈妈啊,让我看看你啊。” “麦伦?” “就看两眼,这里没有外人,麦伦?” “你知道吗在妈妈的口袋里,你是很乖的,比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安静,妈妈都不用操心你就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你是兄弟姐妹里最早会化形的,但是离家的时候,你还不会收尾巴呢......”向云夫人笑了一声,“但是这么安静的孩子,偏偏是你丢了,妈妈怎么都找不到你......” 被子里都是热气,蒙得额头汗湿,脸上也汗湿。 眼窝中积了泪水,他缓缓拉下被子,望着眼前的“妈妈。” 向云夫人温柔一笑,撩开他黏在一起的额前发又抹去眼泪,将手放在他鼻下,让他熟悉熟悉自己的气味。 是和自己同类的气味,在此之上,是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本能的亲近。 第132章 他已经相信了眼前的“妈妈”,可是他没有记忆,终究是不敢和她接触,现在她伸出了手,他也只是迟疑着拉住她的手,嗅了嗅她的手腕。 “还熟悉吗?” 他轻轻摇头。 “没事的,和家人多待在一起就会熟悉了。现在吃药好吗?按时吃药,心情就会好很多了。” 向云夫人在麦伦额头亲了一下。 本是表达爱意,却没想到让他的情况更加糟糕。 他难以自持地抽泣,手指抽动,情绪失控。 “怎么了?怎么了麦伦?告诉妈妈,你哪里不舒服?”向云夫人慌了起来,握着麦伦的手不断拍着他的背。 “纱稚,纱稚说喜欢才会亲,可是她不喜欢我了,她不喜欢我了!” 第119章 “不会的,她不会不喜欢你的......”向云夫人不敢透露太多,怕影响纱稚,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麦伦。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麦伦拉住向云夫人的手,艰难开口,“妈妈,可不可以把纱稚带出来,求求你了,可不可以让她不要去金的团队......” “麦伦,纱稚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她拿起药和水,哄着麦伦,“纱稚说了,你好好吃药好好睡觉,等你能控制好情绪了,她就会继续喜欢你了。” 果不其然,这么说麦伦总算冷静了两分。 他睁大了眼:“真的吗?” “真的,妈妈不会骗你。你要先让自己好好的,才有能力去喜欢纱稚对不对?” 麦伦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药,怔怔点头,接过各种药丸直接吞下。 这样安抚的话是纱稚事前告诉向云夫人的,看着麦伦终于平复了一些心情,她也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长期受到刺激和囚禁,精神已经无比脆弱,对人也没有防备,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这样的性格在外怎么能保护得了自己? 如果没有纱稚保护,麦伦到现在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她也没法在这个角落里发现自己的孩子及时带走他,对于纱稚,她佩服,也惋惜。 纱稚一边叹息一边上楼梯,头顶传来嘲笑声,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刘仔。 “呦,走了个袋鼠给你愁的。”刘仔大喇喇跳下台阶推了她一下,“当时在食堂里你不是很狂吗?再狂一个给哥看看呢?”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反抗,被推了一下反而更垂着头眸色不明。 “怎么?不嚣张了?” 刘仔又上前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得撞上护栏。 纱稚深呼吸一口,再抬眼时,眼中泛红神情倔强:“怎么样啊?看我不爽想打我啊?来啊!我怕你啊。” 刘仔一愣,嘿了一声:“你这娘们哭什么?我又没怎么着你。” “你没怎么着我就不能哭了吗?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谁家还没点变故了,我还不能哭了吗!” 她的声音越发哽咽,人也越来越激动,直接在楼道里说出了回音。 刘仔上下打量着,对着有气但不肯让步的纱稚充满了疑惑。 “有病吗你不是......” 他说完这句话就要走,却不想纱稚直接大哭了起来,泣不成声到下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欺负了她。 “你这娘们......神经病啊......”他拍了拍后脑,拽着纱稚到楼道一隅,“我又没怎么着你,你哭个什么玩意?” 她擦着眼泪抽泣:“生病了啊,我家里......家里还有债,我又欠着债......家里的奶奶昨天收玉米又摔了,进医院了,我哪里还有钱啊......” 刘仔被她的眼泪弄得不知所措又心烦,刚想喝声就见纱稚擦了眼泪,垂头低声:“哭出来心情好多了,你别误会,我就是偶尔哭一哭,平时脾气还是很差的。” 她像个小猫一样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快步离开,最后直接开跑。 “啥玩意......我误会个啥玩意......” 他拍拍头顶,又擦擦鼻子,转身离开又鬼使神差扭回头看看纱稚跑回来没有。 第三天,纱稚对着镜子洗脸,又强迫自己睁着眼仰头,逼红了眼睛。 吐出一口气,她该给花孔雀汇报他安排的工作了。 一进门,顶着浓厚的鼻音和通红的眼眶,她本本分分汇报前场的布置情况:“幕布都换过一遍了,铁丝已经撤掉了,换上了新的擂台,刚刚走了一遍机位......” “你等会。顶着个哭丧脸干什么?不会说话就把鼻子通顺再进来。” 花孔雀今天似乎因为什么事正在烦躁。 纱稚默默掉眼泪,但是很快又抹干净,朝花孔雀鞠躬:“对不起老板,我家里出了事,所以状态不好......” “去去去。”花孔雀不耐烦地把她挥走。 她默默离开办公室,关上门后又算了下时间再度敲了门,在花孔雀不满的目光中又提出了更加令他不满的请求:“老板,能不能,请您预支我两个月工资?” 花孔雀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直接甩了一沓资料到纱稚身上,骂道:“想钱想疯了,敢算到我头上?” 她适时地流出了倔强的小眼泪,垂下头声音哽咽:“家人病了......” “关我什么事?” 擦了泪,她弯下腰捡起花孔雀的文件,替他整理好放回桌面。 这沓资料关于场地费用的,不是她上次偷看到的走私清单。 “是我说多了,我会想别的路子挣钱,麻烦老板了。” 花孔雀点了烟,吐出烟雾,默默盯着纱稚的背影。 早上偶尔迟到,晚上再匆忙离去,纱稚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给自己立了缺钱人设,营造出疲于搞钱的模样,基本上夜焰里的人碰到她就是心情低落的状态。 接下来她要从刘仔身上找突破点。 提着一打酒,她蹲守在楼梯口张望,大概二十分钟,目标出现。 扭扭脖子,她失魂落魄地迎面和刘仔撞了一下,机械抬头:“噢你啊,抱歉......” “你这......” 话音未落她没搭理刘仔推门进了训练室,进去的时候故意撞了下手中的啤酒让他瞧见。 她得赌一赌,看刘仔会不会跟进来,如果他不进来,那么就要想别的接近方式...... “你搞什么玩意?” 她心里暗笑,光头这条鱼还是上钩了。 麦伦看着鱼缸里的鱼,在心里数着有多少条多少颜色来提高自己的注意力。 向云夫人安排他进了医院,让保镖好好保护着他。 现在吃了药,他感觉自己心情稳定了很多,就是没什么精神,没有精神就是病还没好,妈妈说要病好了才能喜欢纱稚,所以他抓紧让自己好起来。 甩了甩脑袋,他继续数着鱼缸里的小鱼......但是才过了一分钟就感觉疲惫了,内心的不安和焦虑又开始翻涌,他紧紧抓着鱼缸边缘用力专注。 身体有点无力,他突然觉得很消极,他总觉得就算按时吃药纱稚也不会来看他,她已经不要他了,她讨厌他,是讨厌他的。 抱着枕头,他蹲在床边,想要起身趴到床上但是似乎手脚无力。 纱稚不喜欢他了,原本筑建起来的意识出现了裂缝,他感觉地基松软,一脚踩上去就有崩塌的迹象,只要有一点点消极的想法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更加用力更加无情地踩在他的脑袋里。 心里的气出不去又无法疏散在体内,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可是蹲了一会,他又觉得好一些了,力气似乎又回来了。 一直是这样,总是这样,突然难受但是又很快恢复,反复循环,他好像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无神地盯着地面,直到一抹青色出现在视线中。 下半身是青色蛇尾,眼睛是竖瞳的医生爬行到他面前,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西瓜抱枕。 青蛇医生面无表情:“这是你母亲买来的,上面喷了她的气味喷剂。” 不用他说麦伦也闻到了,是妈妈的气味,松开枕头他抱起了西瓜抱枕。 猛吸了一口,大概是因为熟悉,大脑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他觉得很安全。 “我的妈妈呢?” 纱稚喝一口酒叹一口气,失落又充满愁绪地和刘仔碰了碰:“我妈本来就身体不好,奶奶又摔了跤,老家就靠我爸一个人撑着,唉——” “懂懂懂,谁还没点难事了,喝了酒,哥们和你就是兄弟。”刘仔猛灌一听,又开一听,“要多少,哥们借你。” 纱稚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想再借钱了,我只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赚快钱的路子。” “快钱啊......”刘仔灌了几口,砸吧砸吧嘴,欲言又止。 “是啊,我每天晚上出去干副业,也挣不到几个钱,要是现在谁能让我赚大钱,我跟他姓都行。” 她愤恨捏扁了易拉罐,又扔了出去。 刘仔眼睛提溜了一圈,试探问:“哥们记得,你是一个人在海草市?” “是啊,也没什么朋友,要不然至于一直混在夜焰里吗?”纱稚老实道。 第133章 “没什么朋友,就是没什么人脉咯......” 刘仔红着脸和花孔雀提议:“老板,要不要把纱稚拉进来?” 花孔雀抽着烟斜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老板,你看啊,她是一个人在海草市,又没背景又没人脉,让她去送货没人会注意......” 刘仔又打了个嗝:“而且我看她好像很缺钱的样子,让她去担事,等我们跑路了就推她出去,反正只要给她笔钱就好了。” 花孔雀搭在桌面上,微微眯眼:“下次送貂的时候,你带上她,别告诉她是去做什么,看看她嘴巴严不严。要是懂规矩,可以考虑让她送货。不懂规矩的话......” 他捻了香烟吐出一口白雾:“不懂规矩,就活该她没这个运气。” 第120章 病房里阳光很好,麦伦抱着抱枕坐在飘窗上闭目,门外向云夫人正在和青蛇医生交流病情。 “他的抑郁和焦虑,治疗起来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医院毕竟是公共资源,病房再豪华也不如家里舒适,我建议带他回家休养。” 向云夫人目有担忧:“他不肯和我回去,我也不想刺激他。” 病房内麦伦睁开眼,门外的交流他能听见,他没什么反应。 他不愿意离开这里,这里有纱稚,他不要离开。 换了姿势躺了下来,对纱稚的思念越来越重了,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每一个器官都在诉说想念,见不到纱稚就得不到满足,没有满足就会一直不规律地撞动。 撞动着撞动着,也许哪一天他就会自我毁灭,但是即使毁灭,他也要爬到纱稚面前,让她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悄悄拿出藏在袖子里的石子,有棱角的一面对着掌心,他用力下按。 尖锐触碰血肉产生疼痛,长舒一口气,他终于感到了些许轻松。 只有身体上疼痛了,他才能减少一点想念的苦楚,所以,让疼痛多一些吧。 手机上藏着一张纱稚和麦伦的合照,照片上,她比着耶的手势,他抱着西瓜生啃沾了一嘴的籽,按下快门之时他刚好抬起头。 已经两个月了,她怕影响麦伦的治疗没有和他见过一面,他的消息她只能询问向云夫人。 但人家毕竟是麦伦的母亲,她也不好意思经常问。 不知道他的病情有没有好一点,心情有没有快乐一点,喜欢的水果有没有多吃一点......收起手机她扶住额头,当时说了那样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对麦伦造成伤害...... 应该有吧,他那么笨,错愕直接写在了脸上,人家说话转个弯就听不懂了,被她那样说了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偷偷躲在角落里伤心。 心绪似海不断涌动,她捏着眉头努力化解烦心,她最担心麦伦会出现自残的行为,要是向云夫人一个没看住,他会不会弄伤自己...... 忽然有人大力拍打车窗,是刘仔。 他们开着小货车来到了某处别院后头,刚刚刘仔提了一个盖了黑布的箱子出去,这会又提了一个手提箱回来。 她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思绪,厘清目前的情形。 刘仔没有告诉她此行的目的,但是告诉她做好了,就能拉她进来一起赚钱。 她立了那么久的人设总算是有回报了。 今天,她推测他们进行了一场交易,刘仔提出去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幼崽,拿回来的手提箱里,大概是现金。 用现金交易或许没那么容易追溯金钱来源。 刘仔上车后呼了一声,但是没多说什么,不说的话纱稚也不能主动问,不然显得她很好奇,她在做的就是司机一职,沉默的司机。 余光能看见刘仔朝她这边望来,但她装作没看见,一路开回了夜焰。 下车的时候刘仔朝她这边扯出一个笑,但是仍然没多说。 “我可以回去了吧?” “金那边的事你干完了?” 纱稚耸耸肩:“本来就是去挂个名,他团队里也没我的位置。” “行。”刘仔大力拍了她的肩膀,“回去吧,哥们保准你能赚钱。” 纱稚这才笑了出来:“那就谢谢了,刘哥。” 出了夜焰,已经是三点了,此时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直接回家就行,但是不,她还得做一件事。 拉上帽子走小路,她一边走一边前后观望,沿着她刚刚开过的路前行。 别墅周围,小小的身影躲藏在远处,纱稚来到了刚刚送货的地方。 这种地方,非富即贵,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在和夜焰勾结买卖保护级动物。 低头走在路上,她对花孔雀的产业还得更加深入,光靠她一张嘴,不够充分,要证明花孔雀和这些动物的关系,她得找到花孔雀关押这些动物的地点。 长叹一口气,扭动脖子她靠近了出租楼,此时后脑突然一阵激灵,她猛地回头。 视线内长街上没有人,附近只有野猫在叫,连卖早饭的都没看见出摊,这时除了她这种昼伏夜出的人,还会有谁游荡在外? 刚刚她似乎接收到了一道视线,离开夜焰她荡了那么久都没感受到被跟踪,现在突然有那么一道视线......她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警惕收回视线,她匆匆上楼。 看着灯光亮起,那唯一的一抹光亮就是黑暗中独自前行的困兽,麦伦不知道她前进的方向和终点,他只能偷偷藏在黑夜里,像一个可悲的哑巴,默默窥探着那份光亮。 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纱稚了,纱稚也没有去医院看过他。 一定是很讨厌他的,她一定是很讨厌和他接触的,在夜焰里就是的,他害得她没有上台的机会,自己还不争气一直输,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不得不带他...... 她现在一定在金的团队里,金那么厉害,那么自信,一定能给她挣好多钱,他们都会高兴的,他只是躲在阴影里的石子,无足轻重,没关系,他没关系...... 气管有点憋闷,无法给他提供足够的氧气,他不得不靠着墙大口呼吸。 空气里的气味很杂,但是幸好,他此时的嗅觉很麻木,只能轻微分辨出不同的气味。 靠着墙缓缓下滑,他学着纱稚的样子戴起了帽子,手掌撑地想要起身但是无力,他在地面摸索,摸索,摸到了几片尖锐的镜子碎片。 握着碎片,他在地上磨,一边渴望更多氧气一边磨着碎片,不知道要将它磨成什么样,他只是不想什么都不做。 割在手心里妈妈会难过,他不想看见妈妈伤心......会流血,会被发现,妈妈还是会伤心,不能这么做...... 看不见就好了,不让妈妈看见就好了。 捂住耳朵,他想象这是纱稚的手,她在捂住他的耳朵......碎片抵在耳后,用力划下。 温热的液体从耳后流进衣服里,身体的疼痛清晰无比,在着寂静的黑夜仿佛被放大了数倍,直接钻进了脑海取代了精神的疼痛。 血液模糊了镜面,只剩下可怜的一角没有被血液覆盖,偏偏就是这一角照出了麦伦痛苦呼吸的模样,还有他流血不止的耳朵。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撞得纱稚耳朵疼。 刚刚金又结束了一场比赛,他把对手打到皮下出血,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直到要晕厥了才肯停手。 这样的场面让人看了直拧眉,但是现场的呼声却一浪比一浪高。 充满血腥和暴力的画面让有的人血脉喷张,也让有的人恶心到反胃。 擂台因为不需要再束缚袋鼠而撤去了铁丝,观众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台上的赛况,有几个疯狂之夜,花孔雀甚至怂恿底下的观众也上来挑战,增加观赏性。 在她来这里之前,麦伦是不是也被这样操控,不是在疯狂挨打,就是在把人往死里揍,而未来又会有谁做下一个麦伦?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不止一次在心里纠结,她也怕,怕麦伦在她说出那些话后会讨厌她不想见她,也怕麦伦会对她苦苦哀求而掉眼泪,她受不了麦伦在她面前痛苦,她会坚定不了的。 撑在护栏上,她的叹息声被淹没,昏暗的环境可以掩盖她挣扎的神情,她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她的不坚定。 转过头,她看见了刘仔的身影,他在朝她扬头。 偶尔的不坚定被摒弃,她再度拾起了自己的目标。 关上车门,却不见刘仔上车,纱稚疑惑地问:“我一个人?” 刘仔对她神秘一笑:“不敢啊?我要替老板点货去。” 他用手挡在嘴边:“这单成了,你就偷着乐吧。喏,地址,到了之后交给谁,看仔细了,别送错了。” 她才跟过几单就能单独送货了?莫非是考验? 他们一定有个关押这些动物的仓库,每次送货都会辗转几次送到刘仔手上,最后再由他亲自去送,这样他就是唯一和那些富人联络的中间人。 而今天,成了自己。 低头默念,纸上写的是一处富人住宅区,但是没写她送的是什么。 第134章 一路上后备箱都很安静,她怀疑刘仔他们是不是事先用了什么麻醉剂。 富人区的夜晚是静谧的,因为事先打过了招呼,所以她很顺利就进入了住宅区找到了目的地。 在给联系人打电话前,她下车,偷偷掀开了一角黑布。 眼皮一颤,笼子里是一只毛色罕见的五彩鹦鹉,而震惊她的,是这只鹦鹉的眼睛被毁了,眼眶空洞。 鹦鹉被挖走了眼睛。 放下黑布,也按压心中的震惊,她戴上口罩和帽子,打给了联系人。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清点完数量便将手提箱扔到副驾驶。 上了车,取下口罩和帽子,她紧张到心眼怦怦跳,而紧张让她开始大口呼吸。 也许花孔雀和刘仔是要考验她会不会独吞尾款,但是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现金上。 她确信她刚刚进行了一场非法交易,如果在他们进行交易的一刹那有人拆穿,那么她会承担多少罪责? 那只鹦鹉是不是被凌虐后才瞎的?除了鹦鹉,其他被交易出去的动物,身体上是不是也有一定程度的损失? 为什么? 为了不让他们飞不让他们跑吗?为了让他们永远待在笼子里吗? 倘若他们之后有了化形的能力,难道也要像麦伦一样被囚禁吗? 玩弄不了同类,就要玩弄这些弱小的动物吗? 她有些受不了,她真的很想救下刚刚那只鹦鹉。 第121章 这段时间纱稚故意把自己弄得很沧桑,不修边幅外加眼神空洞,就像经历了家中丧亲一般。 夜焰里碰到她的人都知道她家里困难,为了钱没日没夜奔波。 只有完全暴露自己的弱点,她才能显得急迫,才能顺利够上花孔雀的脏船。 数着手上的钱,整整五万,跑一次就有五万,而这对花孔雀来说或许连零头都不如。 倒卖一次,若是动物足够珍惜,她想象不出来花孔雀能赚多少。 沉默着收起了这叠赃款,抬头就是黑色的乌鸫在电线杆上鸣唱,她背着钱回了家。 越靠近居民区背后的视线越让她难以忽略,这感觉和上一次凌晨回家一样,她在被人窥探。 心提了起来,她放缓了脚步跨过大门后躲在了门后。 果然,有脚步声靠近,此时不管有没有认错人,她在那人露出半个身子后直接把人拽了过来按在门上警告。 “我不管你是谁,别再让我......” 警告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缓缓抬头,黑色的帽子下,是那张苍白又无助的脸。 是麦伦。 他比几个月前瘦了很多,也穿上了很好的衣服,帽子一戴连她也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但是他仍然有一双湿润清澈的眼睛,在向她吐露悲伤。 “纱稚,我好想你,对不起,我偷偷来见你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不来看我是不是讨厌我?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的,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眼泪积聚在眼中,他哽咽着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完全凭着一口气在恳求。 她根本听不了这样的恳求,心里头再没有别的念头,她直接落入了悲伤中。 人类的关系中有个可恶的词叫以退为进,如果麦伦懂,他就会知道向别人示弱表露委屈是件很有绑架意味的事。 但是偏偏他笨,笨得完全暴露自己的弱点,让别人不费力气就可以伤害他。 明明是自己的话反复无常他却还是认为是他的问题,心脏已经被他完全捏住了,她突然气愤,气自己为什么就是见不得麦伦委屈,更气他为什么不能保护自己,为什么要把伤害自己的刀子地给别人。 “笨蛋,你是笨蛋!” 扭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纱稚拉着他一路跑上楼,气到抖手却还是忍不住湿润眼眶。 砰一声,门后是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你真的是笨蛋!怎么瘦了这么多啊,你有没有好好吃药啊......”纱稚仰着头哽声,“再瘦下去我就不喜欢你了......” 原本高大精壮的人,现在背薄了好多,手臂也不如在夜焰时结实,身体都这样消耗,她不敢想麦伦的精神又是消耗到什么程度。 “不会的!我有好好吃药的,每天都会吃药,吃很多药......对不起,我还没有好就来见你了,但我忍不住想你,对不起......” “不许说对不起!” 她踮起脚吻了上去,强硬的吻终于让他收回自己的道歉。 亲吻是表达喜欢,纱稚亲他就说明是喜欢他的,他懂这个逻辑,他可以明白的,纱稚是喜欢他的。 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他托起纱稚让他们处于一个高度,这样他就没有了双手,但纱稚可以不用垫脚,可以完全倒在他身上,他喜欢。 纱稚搂住他的脖子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她的每一寸力气都在诉说她的想念和抱歉,她很想麦伦,很想他抱在一起,很想不被打扰安安静静地亲吻在一起。 她真的想他。 突然,指腹摸到了一处崎岖。 麦伦的身体瞬间僵硬。 “这是什么?” 纱稚看着他,却只看见他闪躲的目光。 她转过他的脸,翻开耳朵,看见了一道伤疤。 这伤疤在他离开夜焰之前还不存在,是他离开之后出现的。 “是你自己划的吗?”她语气严厉,目不转睛盯着麦伦。 “我......我......对不起......” “划在你自己身上向我道什么歉?” 她拍开麦伦的手:“让我下来!” 但是麦伦不动:“不......不要......” 不仅拒绝,还换了单手托起,另一只手按着纱稚的后脑深深一吻。 她脑中空白了一瞬,用力去推却推不开,麦伦的手用力锢着她不让她走。 身体和灵魂就好像牢牢吸附在了他身上,她从没见过他有这样强硬的一面,一时不知道该欣慰还是生气。 欣慰他大胆,又生气他自残。 嘴唇被重重一咬,麦伦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眼睛又是湿漉漉的,想看她又不敢看,俨然一副犯了错不敢对视的心虚样。 揉着他的耳朵,她想象着这一道划在自己耳上的感觉。 “痛不痛?” 微微点头,他又很快摇头。 她叹了口气,终于推开他从手臂上下来,她的话如果不好使,那就只能用行动阻止他这种自残行为。 快步进入卧室,她找出小刀对准自己的耳朵。 麦伦跟着她看见她推出刀片时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看见她拉住了自己的耳朵他才顿悟。 他要上前阻拦,但他晚了一步。 小刀掉下时,血已经从她耳朵后流了下来。 “纱稚!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捂住她的耳朵着急到手抖,声音也在抖,眼泪更是不由自主落下。 尖锐的疼痛从耳后发散,纱稚仿佛听见了流血的声音,加上血流过脖子,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从她有这个念头到付出行动不过几秒,她是冲动的,至少这个行为是。 弯下腰,蹲到了地面,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抓着床单,她抿唇忍痛。 “纱稚,你怎么样?你痛不痛?我要做什么......是不是要上药?你家的药箱在哪里?我、我来......” 麦伦急得快浑身发抖,可她很平静,她只是用力看着麦伦,一字一句:“我不许你伤害自己,你变成这样有我的一份原因,所以,如果你控制不住,我就陪你一起。” 抚摸着他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到声音温柔:“麦伦,我知道你生病了,你会心情不好,情绪不好,会做出过激的行为,但是你想一想,关了你这么久的夜焰你都走出来了,未来你是自由的,你一定要用健康的身体去做自由的事。” “可是我要和你一起!”麦伦握住她的手轻颤着唇,“我要和你一起,吃药要和你一起,数小鱼要和你一起,吃饭睡觉走路我都要和你一起!”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血沾在手指上,又沾到了他脸上和泪混在一起,纱稚吻上他的唇,推着他坐到他身上。 “我答应你,但是你要等我,等我做完一件事。” “我等你,我一定等你,可我能不能帮你?” 视线落入他恳切的目光,她犹豫了片刻,道:“如果需要你的帮助,我一定跟你开口。在我没有解决完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吃药,而且不可以伤害自己,你答应我吗?” “答应!我答应!”麦伦用力点头。 希望她这么说可以帮他控制病情。 “我现在没有住在医院了,妈妈给我找了公寓,你可不可以来找我?” 泪水还在滑落,麦伦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很容易哭,情绪激动的时候就容易哭,一哭她就忍不住心软,心软就会想答应他的请求。 第135章 对自己叹了口气,她没有正面保证:“最近我遇到了大事,等我忙过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好,我等你!我会你的话好好吃药,好好等你。”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保证,所以笑了。 见面到现在,她总算看见麦伦露出了笑容,天真又带着些孩子气的笑容。 她笑着给他抹掉眼泪,却忘记了手指上带血,反而把血在他脸上抹开了。 “我体会到你的痛意了,一道那么小的伤,会流这么多血,手指上都是。” 本是想说些缓解气氛的话,可麦伦看着她指上的血迹,忽然握住她的手指,然后送进了他自己口中。 她一愣,而后头皮发麻。 一指、两指、三指,舌尖的润和滑缠绕在指间,他在用心又专注地舔去她指上鲜血,而后又舔着她掌心的血。 舌尖接触过的地方仿若留下了轻微的电流,不间断又很细微地在她身体中轻撞,准备扣开某一扇门。 “麦伦......”她轻唤了一声。 他抬眼,依然是干净又纯真的眼神,可是做出来的事却这么糜情。 “没有血了。纱稚,药箱在哪?” 他要起身给她擦药,但是纱稚没有起身反而又按住他,让他继续坐在地上。 “纱稚,怎么了?” 指尖上有一层晶莹,她抿了抿唇,摇摇头:“没什么,没事。” “我要给你止唔......” 她忽然俯身吻住了他的唇,自然而然地撬开牙关,攻城略地,搅动着品尝着内里的味道。 嘴唇是软软的,里面有血的铁锈味。 麦伦没有躲,也没有后退,或许是背靠着床也无路可退,他像她之前做的那样,捂住了她的耳。 第122章 努力使用菜刀,麦伦在向云夫人的指导下小心地切着蔬果。 长达多年的囚禁和驯化让他没有独自生活的技能,现在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即使学得吃力,他也能学下去。 一片粗一片细,还有只切了一半的土豆片,麦伦拾起一片直接送到嘴里。 “妈妈,我是不是切得很难看?” 向云夫人也吃了一片生土豆,她微笑着摇头:“不难看,放锅里炒一炒,都是一样的。” “等我学会了人类的食谱,我要送给纱稚吃。” 麦伦在脑海中想象着和纱稚一起吃饭的场景,没有注意到向云夫人敛起的表情。 她撑着台面思考了片刻,而后缓缓开口:“麦伦,最近不要去夜焰,纱稚那也少去。” 麦伦动作一顿,目光不解:“为什么?” “夜焰里面都是坏人,我不想你去那样的地方。至于纱稚,她太忙了,你得让她休息休息,对吗?” 夜焰里面,花老板不要他了,妈妈说他是坏人那他应该是坏人,纱稚......她是很忙,虽然他不知道纱稚在忙什么,但是他应该让她休息。 他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妈妈的话,点头:“我知道了。” 切完菜接下来就是炒菜,他生疏地用着锅铲但内心是满足的,等到他厨艺变好了,他就可以给纱稚做各种好吃的,把她养得高高壮壮的,和他一样。 她会夸他做饭好吃,夸他刀工精湛,夸他...... “妈妈,我想起来我有本书还没读完,我想继续去读。” 他自然地关了火,对向云夫人笑了一下,然后躲进了房间。 现在他有自己的房间了,还有很大的床,不管是人形还是本体都很舒服。 只是他现在不太舒服。 无名的消极又开始进攻大脑,和他争抢意识,头忍不住疼,他不想让妈妈担心,便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默默消化这些情绪。 有时吃药也无法阻挡这些坏情绪汹涌到来,他会忍不住想哭,就算妈妈就在身边他也会觉得她什么时候就要抛弃自己。 没事的......纱稚说没事的......她会说他是最棒的......可是忍不住......心里好难受...... 他以为他的理由很好,但是在向云夫人看来是很蹩脚的借口。 她站在麦伦房门口,在外听着里面极力压制的哭泣声心中疼痛不已。 直到夜幕降临,房间里一片昏暗,麦伦没有开灯,他依旧是跪坐在床边,疲惫总是会在黑夜中降临,吸光他的所有的精力,让他变成行尸走肉。 但是他还没和妈妈一起吃饭,强行打起精神,他握着把手做足了思想准备。 客厅里有不止一个声音,但是他能听出来声音是在克制音量,是妈妈在工作。 因为他不愿意离开这里,妈妈不得不奔波两地,一边照顾他一边处理工作。 会累的吧,都是因为他妈妈才会这么辛苦,还要为了不打扰他刻意减轻所有的行动。 如果妈妈没有找到他,她就不会辛苦了。 心口忽然有些闷,或许是因为没有吃饭胃里烧得厉害,他捂住嘴靠着墙,逼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如果自己消失了,是不是大家都会回到自己的轨迹上,那他是不是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只要把衣服放下来,身上的伤痕就不会被人看见,那么他也可以不被人看见。 麦伦果然让她分心了,纱稚好几个白天都有点走神。 她想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会不会好好吃药,他会不会自己生活,独自出门还会不会害怕,她想问他,又怕联系频繁被刘仔他们发现,但是不联系又怕麦伦因为找不到她而情绪失控。 在花孔雀他们眼里,她已经和麦伦断了关系了,如果再联系上,就会被视为背叛,她会立刻被踢出花孔雀的秘密队伍。 靠着擂台边缘,她抱起双臂等着夜焰开张。 “嘘——” 口哨声从上面传来。 纱稚仰头,瞧见金对着自己眯眼笑:“要不要上来打一场?” “我?我的力量可打不过你。”纱稚拒绝。 金从台上跳下,撩了一把汗湿的金发:“别谦虚,你都赢得了袋鼠肯定有实力。我就没这个荣幸了,还没跟袋鼠的本体上过擂台,真可惜。” 纱稚曲起一条腿:“你要是到了背水一战的程度你也能赢。不过你这么强,一只袋鼠而已,打赢了他也证明不了什么,你可以试试突破自我。” “哦?怎么突破?” 纱稚心里冷笑:“一打多,你可以在台上试试一个人打趴下一群人,赢了你肯定名声大噪。” 到时候被打趴下的人指不定是谁,像他这样骄傲的人输一场怕是能要了他的命。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纱稚是做出了崇拜的表情。 金对别人的崇拜很受用,听她这么说果然来了兴致,眼中放光不断点头:“让人很兴奋的提议,我和花老板提一提。” 他又向纱稚吹了声口哨,准备去找花老板,但是身形一顿惊讶地望着擂台对面。 惊讶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又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冲纱稚吹了声,示意她转头。 她疑惑转身,擂台对面的方向来了一个穿着卫衣戴着帽子的青年,帽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很快,青年摘下了帽子。 是麦伦。 纱稚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在想什么,他怎么会来这,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 金看热闹不嫌事大,跳上擂台朝他走去:“嘘——小袋鼠回来了,是要回来报仇吗?” 麦伦捏着帽子的手指在发抖,纱稚能看出来他脸色不好,别人自然也能看出来,她当机立断:“保安!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看门的!把他赶走!” “纱稚,别、别赶我走......我就是、有点不舒服......想来见你......” 金挑眉看向纱稚:“你还和他有牵扯呢?不怕花老板开了你?” 外场听见了这边的呼喊,来了几个人,麦伦面色紧张握紧了拳,他一用力就好像失去了血色,让人担心。 作出厌烦状,纱稚低声回金:“谁知道他家这么有钱,要不是为了钱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他。” 这边说着,那边麦伦竟然动起了手,两拳就打趴了一个保安,而且还有继续动手的迹象。 “噢——真是来报仇的啊——” 金不为所动,但是纱稚心里已经着起了火,这边的动静花孔雀肯定知道了,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她和麦伦的关系,要是对她生了警惕那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行了!别打了!趁着老板没看见你,快滚吧。”她对着那边大喊了声。 移开目光,她不敢去看麦伦的表情。 麦伦举起的拳头停顿下来,他在脑中理解着纱稚的语气和话,可是理不清,他无法集中自己的思绪,胸口一阵闷一阵通,他只觉得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只要是她说的,肯定是对的。 “没关系的,纱稚叫我走,我就走。” 他对着她的方向努力拉出一个笑,重新戴上帽子。 灯光在此时亮了两度,纱稚微微蹙眉,朝麦伦那望去却发现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 第136章 “你怎么......” “谁啊这是?这么眼熟呢。” 是刘仔。 花孔雀吐着烟雾摘下墨镜,看看麦伦又看看纱稚。 他没什么表情,纱稚摸不透他心里怎么想的,立马摆上厌烦的表情,一副被人骚扰了又脱不开身的烦躁模样,抱怨道:“老板,我的麻烦。” 刘仔拍着光头:“什么情况?” 她啧了一声:“看他好骗想钓点钱,谁知道他手上一点资产都没有,他妈连一分钱也不肯给。” 刘仔愣了一瞬,大笑道:“你可真行,看你平常挺聪明的,怎么,搞不定人家的妈?” 叹了口气,她摇头:“做生意的哪有那么好糊弄。” 花孔雀冷哼了一声。 “喏,袋鼠缠上你了。” 她回头,眼见麦伦小心翼翼地往这里走了几步,似乎想和她说话。 “捞不着钱那浪费什么时间?放心,哥们给你解决。” “不如你们打一场吧。”花孔雀突然开口。 “老板,谁和谁?” 丢了烟,墨镜点了纱稚和麦伦:“你和他说,让他和你打一场。你输了你就不用来了,赢了,我给你三个月的工资。” 纱稚睁大了眼:“老板,我什么胳膊我跟他打?是他缠着我怎么,怎么还要开了我啊?” “他笨你也笨?”花孔雀不耐烦地扯出一段黑布丢给她,“既然他对你这么痴心,那就让他蒙上眼跟你打。丢了我的脸,你自己看着办。” 麦伦的腿似乎失去了他的控制,他的大脑告诉他要听纱稚的话离开,但是腿好像不肯走。 他看着纱稚朝他走来,心不由自主雀跃起来,直到她站在面前真切地呼吸,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如此之短。 一步的距离,他可以直接抱住纱稚,紧紧抱住她,抱着她心情就能放松,闻着她的气息心里就会安心,那些攻击着他的消极好像都躲起来了,他满足了,满足到身体都软了。 “纱稚......我好想你......好想每天都能见到你......” 但是怀里的人在用力挣扎,他以为是自己太用力弄疼她了,赶紧松开。 “对不起,是不是我......” 打断他的是一记耳光。 第123章 纱稚推开他直接挥出了一巴掌,响亮又清脆。 “和你说了多少遍别来烦我,你真是油盐不进。”当着花孔雀的面,她强行演出一副厌烦的模样,“上台,把你眼睛蒙起来。真是,又要打......” 麦伦的耳朵是嗡嗡的,脸上是辣辣的。 纱稚的话一字不落钻进了耳中,他呆愣了片刻,视线跟随纱稚的背影而上。 心里忽然有些刺痛,像是长了刺,又往内脏刺又往心脏里面刺,但是没事的,只要纱稚在就没事。 捂着胸口,他扯出笑,纱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他只要照做就可以继续喜欢她。 金招呼着花孔雀几个坐上观众席,脸上写满了兴奋,而花孔雀又点了根烟,翘起了二郎腿。 纱稚绷着脸做着准备工作,余光瞥见麦伦也上了擂台,脱掉了卫衣。 她深呼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她做的事是有意义的,她不能在花孔雀面前露馅,一定要让他相信自己的戏,让他信任自己。 转过身面对麦伦,他没有做热身,明明脸上在淌泪水但是眼睛却在笑,看见她的目光后笑着给自己蒙了眼。 心又揪了起来,她对场下做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像个小丑一般双拳挥舞好像在告诉别人看她表演。 麦伦完全没有动作,只是干干地站在那,好像完全放弃了努力。 “喂,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好像显得我们欺负你一样。” 她扭着手腕,暗示他动起来。 麦伦摇头:“你没有欺负我。就算欺负我也可以。” 台下有人嗤笑,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纱稚,这小袋鼠对你很倾心啊,改天教教哥几个怎么钓有钱人。” 她对下面笑了下:“没钱的有钱人,给我也不要啊。” 手腕发出骨骼的声音,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硬着头皮挥出了一拳。 一拳就让麦伦朝一旁趔趄一大步,台下的金发出欢呼。 她慢悠悠跟着麦伦的方向,靠近他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拳,接着平勾一拳直接把他的嘴角打出了血。 “真不打算还手?被我打死你们家可别来找我麻烦。” 拳头打在他身上,纱稚没有收力,做足了态度。 麦伦寻着她的声音:“不还手,我不会对你还手的。你想怎么打,都可以。” “那就别怪我咯。” 甩了甩手,纱稚深呼吸一口,背对着台下闭上了眼。 擂台上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打,每一拳都打在了纱稚心上,也打在了花孔雀的爽点上。 他勾起嘴角吐出烟雾:“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袋鼠这么贱。” 刘仔附和,笑了几声。 金吹着口哨,歪头问:“老板,再打下去,咱们会被找麻烦的吧?” “怕什么?袋鼠自愿的,现在他可没戴着项圈。”抖了烟灰,花孔雀不屑一笑。 麦伦重重倒在台上,耳朵和鼻子都出了血,血滴到衣服上绽放出无数朵大大小小的红花,可是他依然没什么表情,更没有不满。 他咳嗽了两声,咳出血,可他只是擦擦脸,然后继续爬起来找纱稚的声音。 她的指节上都是打出来的血,那是麦伦的血。 太累了,这一场比她打过的任何一场都要累,挥出去的每一拳都像是千斤重,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汗水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正好给了眼泪一个宣泄的借口。 擦去汗水,她努力平复心情看着继续爬起的麦伦,佯装抱怨:“我都打累了,真是......” 甩了甩了手,她转回去问:“老板,我算是赢了吧?三个月的工资会发的吧?” 花孔雀站起来鼓掌:“精彩啊。把他扔出去,擦干净擂台准备开张了。” 听到要把他赶走,麦伦取下黑布,上前想拉纱稚的手却被她躲过。 他的手顿在空中,眼中有着不解和伤心,但他还是扯出一个笑:“纱稚,你不会讨厌我的,对不对?我还可以喜欢你的对吗?” 她摆了手像是嫌弃一般逃离,捡起卫衣扔到他身上:“滚滚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接着衣服,他愣在原地,但见她要走又开始大喊:“纱稚!你告诉我呀 !你别走!不要讨厌我!求你了不要讨厌我!纱稚! ” 呼喊声在身后逐渐远离,他被人拉走了,纱稚捂住耳朵快步逃到后场。 她怕听见麦伦的哭声,她不想他伤心,可她明知道他的病情还是说出了那些话,做出了这些事,她怎么会这么狠心。 躲在卫生间隔间中,她颤抖着手找出了手机,但是没拿稳又掉了下去。 慌忙捡起,可眼前的水雾糊住了视线,她一边擦眼一边用力找手机上的号码。 【麦伦来夜焰了!他被我打伤了!他状态很不好!真的很对不起! 】 她找的是向云夫人的号码。 发送出去便息了屏,她不敢看是否有回复,她的心快要裂开了,像是正在凋零的花瓣,干枯,无法支撑呼吸。 手上还有麦伦的血,那是她一拳一拳打出来的,打在他毫无防备的心上,她不敢去想他心里该有多无助。 扶着门板捂着嘴,她用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边是尽全力不让自己出声,一边是无声地流泪。 麦伦缩在后座,无声望着窗外。 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路上的人脸上有各种表情,生气、开心,他大概只能分出这两种情绪,但是他自己没有什么情绪,他只知道有水珠一直从眼睛里流出,擦不干净,就任由这水淌下。 外面纷纷扰扰,分离的人不回头,牵着手的人如胶似漆,一切都是一瞬而过。 向云夫人忍着悲伤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麦伦,看着妈妈,妈妈给你擦干净。” 他听话地转过去,闭上眼。 “对不起,妈妈,我偷跑出去了,我太想她了。” 他说得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说家常便饭,可是他越平静向云夫人越担心。 可是这份担心落不到实处。 擦完血上完药,麦伦又继续看着窗外,面色平淡,没有交流的欲望。 她没有得到回复,麦伦可能被向云夫人看管起来了,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都比来找她要好,她带给他的喜欢总是伴随着伤痛。 打在心上的拳头往往比身体上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她还不能难受,她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三个月工资,她应该高兴和轻松,她甚至还要请刘仔他们喝酒。 红的啤的白的,哪种能醉人她就请哪种,最好是数管齐下。 训练室早就不是用来训练的了,已经成了刘仔他们喝酒吹牛的场所。 第137章 有人已经喝大了,开始脱衣服唱歌,嗓门洪亮,有人吃着烤串在那乱比划,垃圾满地。 纱稚默默在角落里喝着啤酒看着这些人疯狂,心里放不下麦伦。 “老妹,你真牛。”刘仔喝到满脸通红,过来搭着她的肩唠嗑,“这么舍得请哥几个喝酒,不便宜啊这些。” 他嘴里是浓郁的酒气,闻着就是一股白酒味,纱稚不着声色皱了皱眉,尽力调整情绪。 “还不是哥几个照顾我,才有花老板的奖金。尤其是你啊刘哥,没有你,我都混不下去。”她假笑了一声。 刘仔被她几句恭维说飘了,提着酒瓶坐到她身边,悄声说:“你放心,跟哥混,不会差你钱的!” “谢谢哥。”她瞟着刘仔的脸色,和他碰了杯,“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但是不敢问。” “怕什么,哥几个在你还怕谁能欺负你了去!”刘仔挥手,打了个酒嗝。 纱稚压低了声:“老板有那么多货,怎么不给夜焰留几个?弄得像袋鼠一样,那不是很有人气吗?” 刘仔听到她这个问题,眼睛睁大了一些,他朝训练室里那些人瞅了几眼,转过来压低了声:“这你怎么想不明白,咱们送的那都是级别老高了......” 他的手升高比划了一番:“都是些没成精的,留着还得养,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她作出恍然大悟状:“这样啊,是我笨了。那咱们的货里有没有成了精的?” “有!怎么没有,有时候这些小东西不吭声,咱也不知道啊,就......” 他做了个套过来的动作。 仰头灌酒,她又不经意问:“那这些小东西怎么办啊?” “切,还能怎么办?前阵子有两只小袋鼠,自己会化形了那一个个都不吭声......那肯定用不了啊,只能......”他又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自己酒精上头,用动作显示他们对那些拐来的动物做的事,说者无意,听者却在心中震惊。 那两只小袋鼠,十有八九就是中心乐园丢失的,而在他手中,恐怕已经丢了命。 滚烫着脸,她吹着冷风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脑子里回忆着刚刚刘仔的话和动作。 按他的说法,他们只偷不会化形的动物幼崽,好控制也好处理,一般的幼年动物还没开窍所以大部分没有化形能力,要是不小心抓到成了精的,他们便会直接处理掉。 她没想到他们丧心病狂成这样,对着幼崽也能下得去手。 拖着沉重思绪的步伐,楼道里亮起了灯。 一盏盏灯悬在头顶就像倒计时,倒数着不知名的生命,然后归于黑暗。 掏出钥匙,视线里进入了一双腿。 他是坐在台阶上的,脸上是她打出来的伤。 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他就这样静静等待她回家,甚至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着了也没等到她。 第124章 钥匙的撞击声惊扰了他的梦,麦伦清醒得很快,抬起头就看见了台阶下的纱稚。 一看见她他就露出了笑:“你回来了。” 纱稚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解释面对他纯真又热烈的思念,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麦伦见她不动,下去牵起她的手又拿走钥匙开了门。 进屋后纱稚才发现他还提着袋子,里面都是速食和夜宵。 他像是进了自己家一般,招呼她坐下,然后提着袋子进了厨房,烧水又打火,好像是要替她做宵夜。 看着他忙活的背影,纱稚觉得好像在做梦,她不敢相信地问:“麦伦,你在做什么?” 他转身对露出了手上的泡面:“泡面。我买的是你吃过的味道。” “不是,我是说,我是说......”话到嘴边她忽然结巴。 但是他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我是偷偷来的。妈妈请了保姆给我做饭,但是我已经会照顾自己了。” “可是......可......” 水开了,他拆出两碗面,各到了热水,然后又拆出了一些速食装盘,小心翼翼端到了茶几上。 “纱稚,你不用跟我解释,你不管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你无论怎么做都是对的。” 麦伦戳了两杯饮料出来,拉着纱稚坐下。 “我在看书的时候,看到一句话,书上说成长都是痛苦的。我想,我痛苦的时候大概就是我在成长。等我懂了,我就不会痛苦了。” “我想明白了,是我不对,我不能一不舒服就去找你,给你添麻烦,我应该自己照顾自己。” 他的眼睛亮亮的,笑意是真诚的,看不出勉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笑,会让她觉得他只是在内耗,在装作发自内心,那样会让他的情况更糟糕。 “麦伦,我对你这么反复,你为什么还相信我?”纱稚握住他的手,眼前已然蒙了水雾,“我把你打成这样,你讨厌我都是应该的,为什么还要来喜欢我?” “我想你需要我。” 他神情真诚又专注:“我想你可以一直陪我,需要我。纱稚,我知道我的病,我能感觉出来,有时候太难受了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会想到你,会怀疑你,可是怀疑你更让我难受。” “我在车上看见外面有人吵架,那两个人就这么背对着走远了。我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回头,可是那时我心里就在想,我不要走,你赶我走我就偷偷来,你不赶我走我就等你,如果没有你,我的身体就算自由我的心不自由。” “我可以等,等你陪我。今天的事,对不起,我看见你哭了,是我没有考虑后果,没有控制住我的行为,让你为难了。” 他捧起她的手,指骨上还有打出来的伤痕,他觉得很抱歉:“对不起,一定让你打疼了。” 青和紫在他脸上,这疼和他身上的伤痕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他却顶着她打出来的伤,虔诚地吻在了她的手指上,就好像是他造成的一般。 纱稚立马转过脸去抹去了脸上的眼泪,心里无比复杂。 麦伦无数次用他的言语和行为表达忠诚,就算她反复无常他还是固执地相信她,像一汪清水包容着她的一切。 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信仰的自由有确切的名字,叫纱稚。 “麦伦......”她抚上他的脸,他们抵额相依,“对你的一切,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麦伦摇头:“我不要你抱歉,我想你能开心。” 他覆上她的手背,闭上眼享受她手心的温度,又低头吻在她的掌心。 指腹蹭过他的脸,他的脸从来都是干净无暇,就像他的心一样。 纱稚喜欢他这份干净,更爱他这份无暇。 捂住他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她希望这一刻外面的一切的声音都不要来打扰这份纯净,让他们两个好好待在一起,不用为了别人而伪装。 后脑被按住,现在他们已经没法分开,只能在深吻中沉溺。 唇上和舌尖的微麻让她舒适,像是有轻微的电流疏通了阻塞,她听见麦伦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麦伦瘫软了身体埋在她颈间,嗅着她的气息,叹息声越发舒适,丝丝入耳让纱稚也浑身失去了力气。 他双手环住人,将她紧紧按在怀中生怕一松手人就会不见。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间,带来一阵酥麻,纱稚叹息一声,狭窄的沙发让拥抱变得更为真切。 滑进衣间摸到他紧致的腰腹,她轻声问:“疼吗?我当时下手很重。” “是你,就不疼。” 他撑在她耳旁,眼眶泛红,鼻梁和嘴角裂开的痕迹微微发黑,他同样轻声:“纱稚,可不可以喜欢我?” 伸出手点在他唇上,她抚摸着伤痕却被他咬住了手指。 闭上眼,她轻唤了一声:“麦伦......” 他直接含住了她的手指,托住她的后脑,舔舐着指骨上的伤痕。 心脏很痒,隔着胸膛越是跳动越是不满足,纱稚吐出热气:“麦伦......” 忽然,他哼了一声,身体扭了一下躲避她滑过的指尖,可狭小的位置无处可躲,从她指尖涌现,甚至在不断收紧。 他抵着纱稚的额头微微冒汗,接受她的全部赠予。 天光照进客厅,现在已经临近中午,阳光照顾到了每一寸想要逃避的角落。 纱稚趴在沙发上,厨房的水流没有吵醒她,但一通电话让她从梦中惊醒。 是刘仔。 看见来电她忽然心虚了一瞬,收紧喉咙作出宿醉的假象。 “刘哥,这么早就醒了啊?” “早什么早......真是倒霉透顶......” 他声音虚浮,干哑中透着一股浓厚的堵塞感,舌头还没捋直,似乎真的宿醉。 喷嚏如雷,他擤了好一会鼻涕这才幽幽开口:”他奶奶的,一顿酒给老子干河里去了,腿都给老子摔坏了,你自个去点货吧......“ 脑中嗡了一声,纱稚瞬间反应过来:”点货?老板能让我去点货嘛?刘哥你别躲懒了,谁不知道花老板最信任你了。“ 第138章 刘仔嗐了一声,隐隐得意:”你管我叫声哥,那哪有不帮你的道理?我出面,你安心着吧。点了货你就是咱自己人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 她能想象出来刘仔说这些话时他的光头一定是锃亮。 花孔雀和刘仔这样的人提供的帮助不会是免费,能赚钱的事凭什么要拉她入伙? 早在花孔雀要急着处理麦伦时她就有猜测,他们也许要跑路,卖完手上的一切动物后便携款逃之夭夭,而她自己,或许就是留在这里的替死鬼。 如今这一通电话加深了她这个猜想,如果她是替死鬼,那么是活着的替死鬼还是真的鬼? 厨房里,麦伦对着一叠已经洗干净的婉重复清洗,但他的双眼并未聚焦。 纱稚关掉水龙头,握住他洗到发白的手:”麦伦,停下,已经洗干净了,不用再洗了。“ 他顿了一瞬,如梦初醒,低下头羞愧:”对不起,我走神了。我去吃个药。“ 手还没擦干,他焦急地翻出出五颜六色的药,手一抖又抖掉了好几片。 纱稚拉住他要捡的手,倒了几片干净的出来,摸了摸他的脸。 “不要急,我不会怪你的。脏了就不要了,吃干净的。慢一点,小心堵着喉咙。” 陪他吃完药,她看了眼时间,靠在他身旁安安静静和他一起看了电视。 他状态很平稳,按时吃药按时吃饭,她要去夜焰上班他便睡在她的床上,靠着她的气味入睡。 离开前她俯身在麦伦侧脸亲吻,悄声关门,只是关门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麦伦又偷偷爬起。 刘仔的脚比他自己说得严重,已经到了要靠拐杖出行的地步。 真切看见了那肿得和他的光头一样的脚,纱稚才相信他没有骗她。 “今天别回去了。” 花孔雀叼着烟,路过她时,点烟轻吐,眼神只是一瞬。 她点头:“好。” 拿到车钥匙前,她不知道仓库在什么位置,直到花孔雀一同上车。 目光并未掩藏惊讶,但是她没问。 花孔雀在车上拿出了烟,平淡道:“走。” 很奇怪,他没有点烟,或者说,他掏出了打火机却没有点火。 降下窗户,想抽烟又收起打火机关上了窗。 余光中,她有种花孔雀在忙的错觉。 “左转。” 第二个左转,接着是小路,而后又是左转。 她开着车,进入了码头,又从码头另一个出口离去。 车子最后拐进了一处隐蔽小巷,停在了一间很旧的店面前,抬起头,上面是某间发廊的名称。 她沉默地跟着花孔雀进入卷帘门,里面不是发廊,有几个明显是打手的人在这里大牌抽烟,见到花孔雀便起来打招呼。 继续往里走,推开卫生间门的一瞬间,她闻到了原始的气味。 墙上有扇小窗户,光线透进来,这里不是真的卫生间,而是放满铁笼的仓库。 “去装起来。”花孔雀命令道。 她无言,打开角落中的木箱,里头是一只穿山甲,吃饱了饭正呼呼大睡。 抿唇,她抱起穿山甲将其关入铁笼,而后转身准备离去。 花孔雀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清了他的动作。 不知道是什么鸟的喙,尖细锐利,被花孔雀拿在手上,一下一下捅进身躯。 第125章 乌鸫高飞,引着地面的车流不断穿行。 纱稚躺在血泊中,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仿佛开了手风琴演唱会,干渴的灼烧感肆虐全身。 她的手还紧紧抱着关着穿山甲的铁笼。 “为什......么......” 花孔雀的手略有颤动,他叼着烟,紧张地丢掉凶器,摘下手套,沉默地从木箱后搬出油桶。 “花孔雀......” “闭嘴!” 花孔雀的烟掉了,他瞥了一眼,想捡但烟已经掉进了油泊里,踌躇了片刻,他放弃了,继续倒油。 “死吧死吧......都死吧,我管你怎么样......” “咳咳咳......咳咳咳......” 无力咳嗽,一咳嗽血就会从喉咙里涌出。 纱稚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毁尸灭迹,然后带着他的钱远走高飞。 “花孔雀!你这个......利欲熏心......的小人!” 她咬着牙,怒骂了一声,挣扎着坐起,背靠木箱她又咳出了一口血。 “我小人?”花孔雀扔掉油桶怒极反笑,“我是小人我还能给你钱?我是大善人!” 他环顾一圈周围的木箱,一把掀开盖子,里面还剩了几只幼崽。 拎起一只像猫一样的幼崽,他直接扔到了纱稚身上,怒骂:“这种畜生活该长了一身好毛,有人愿意出大价钱我干嘛不赚?我是白痴啊不拿来赚钱!” 疲惫拉过铁笼,纱稚喘着粗气将又一只幼崽关进笼子。 “你凭什......凭什么伤害他们!你才是畜生!你和那些买家,都是畜生!” 被挖眼的鸟,被断牙拔鳞的蛇,伤害源自贪婪生出的猎奇心理,被无端加注在懵懂无知的幼崽身上,而这些幼崽又被圈养到失去自由失去判断。 她的眼前是无数只麦伦,可她不想看见更多麦伦。 捂着腹部流血不止的伤口,她拼着一口气猛然向前扑,死死抓住花孔雀的腿不让他逃。 花孔雀全身一抖,他本想着制造出纱稚和这些小畜生两败俱伤一同死的假象,但看纱稚猩红着眼死咬他不放,他恶向胆边生。 “你非要找死,我成全你!” 他一把抓住纱稚的头发,拽着头发将人拖到木箱旁,接着就是一撞。 巨大的撞击力使他腰部发麻,趴在被自己撞碎的木板上发愣。 麦伦上气不接下气,张着唇用力呼吸,涕泗横飞形容狼狈。 此刻他正撑着膝盖,弯下腰,喘到咳嗽。 “纱稚......纱稚......该怎么办......纱稚......” “纱稚!纱稚......纱稚......” 纱稚唇色发白,眼神濒临涣散。 他抱着她,眼泪就是洪水,根本关不住,他手足无措地捂着她流血的伤口,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呼唤她的名字。 “不要吓我......不要不要......我不要......” 他要抱起人,要救纱稚,要救她! 可是她拉住了他的手,满是鲜血的手指了指摔倒的铁笼,又指了指周围的木箱。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有事!” “救......麦伦......救他们......” 麦伦痛哭流涕,哭嚎着将纱稚抱了出去,他不想管那些,他只在乎纱稚,只想要她一个人! 但是花孔雀走了出来。 他捂着腰,看着前店几个被打到滚在地上的手下,骂了一句,僵硬着掏出了打火机,也带出了那根尖利的喙。 “麦伦,听......话......” 在失去意识前,纱稚最后吐出了一句话。 “救他们。” 它的手坠了下去。 他的世界忽然失去了声音和色彩,风像是被抽了帧在眼前卡顿,他的意识也在卡顿。 无力的,衰败的,褪色的,生命在流逝,信仰在崩塌,意识忽然爆炸。 那些被遗忘的,被折磨到被迫忘记的记忆冲碎了沉重的铁笼,悉数涌入脑海。 他吃了陌生人的食物,然后他就离开了兄弟姐妹。 被偷走了。 花孔雀哄着他对项圈好奇,哄着给他套上了项圈,然后他就被电晕了。 他被关在铁笼中,愤怒狂叫,愤怒踢笼,得到只是变本加厉的电击和饥饿。 第一次上场是在简陋的沙地,他拒绝挥拳,而后就被愤怒的花孔雀电到失禁,电到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甚至记忆混乱。 他的食物只有从花孔雀手上得到,而花孔雀每天只对他做一件事,就是在他身上释放电流,给他洗脑。 所以他期盼花孔雀的到来,期盼他的控制。 他原来是不怕的,但是后来被电怕了,所以他成了“爆裂弹射者”。 记忆复现让他没有一丝准备,就这么毫无保留地被痛苦包围,而后像个膨胀的容器,稍稍一加热,粉身碎骨。 他忽然理解纱稚了。 花孔雀吐出嘴里的血,按下打火机,却瞬息间被一脚踢开。 打火机在空中划出一道高抛物线,火苗被吹散,偃息在麦伦头顶,然后落到了门外,真的粉身碎骨。 花孔雀觉得他似乎变了。 即使依旧是涕泗横流的模样,可眼神似乎不一样了。 竟然变得和纱稚一样,满是坚毅。 “麦伦,我可是你的老噗!” 上下牙关一碰,舌头被咬出血,霎时口中全是血沫。 麦伦用全身的力气,回旋一踢,正正踢在花孔雀的薄弱的肚子上。 他不管花孔雀的死活,绕过他将所有的木箱都抱了出来,每一个沾了油的木箱中,都是一只等待救援的无辜幼崽。 第139章 营救他们的时间是用纱稚的生命换的,他紧绷着脸,不做一件多余的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纱稚争取救命的时间。 花孔雀吐出了一些血块。 他不知道这些血块是不是出自胃,他只知道,临门一脚,被彻底毁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同归于尽。 顶着满口血腥,他四肢并用捡起锋利的喙,朝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幼崽走去。 杀人,他会怕,他没杀过人,但是弄死这些小畜生,他没有任何负担。 搬开木盖,阳光下,他狞笑着宛若最后的胜利者,举起利喙,用力刺下。 麦伦抄起木板便往花孔雀身上砸。 他愤怒,憎恨,愤怒他对自己做下的事,憎恨他拖慢营救纱稚的时间,他很想用自己的拳头发泄恨意,想要打死花孔雀,把他撕烂。 但是纱稚不会想他这样做的。 木板打在花孔雀身上,理应痛快,可他却在流泪。 他流着泪让花孔雀失去行动能力,而后抱起逐渐变冷的纱稚。 乌鸫终于停留在路旁的电线杆上,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散落满地的木箱。 刘仔喝着啤酒,腿搭在茶几上傻笑。 他坐在花孔雀的办公室里,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本来今夜的事该是他去做,但是很不巧,他摔河里去了,行动不便只能让纱稚去。 他们准备撤离海草市了,花孔雀告诉他等过段时间纱稚上手了,他们就能留下她做替死鬼,彻底逍遥去。 摸着自己的光头,他美妙幻想着身边数不完的钱。 下一瞬,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是两个长得很像的人。 刘仔惊恐一声,差点从沙发摔下。 男人上下打量他,朝一旁的女人点头:“就是这个光头,在这里欺负弟弟。” 女人点头,肱二头肌瞬间炸开:“揍。” “你们谁啊!知道这里是哪吗!找死吗!” 女人冷笑着抬腿一踹,刘仔的下巴被重重一踢,直接仰面从沙发上翻了过去。 向云夫人带着墨镜,双手抱胸,面容冷淡。 路灯下站在她身旁的,是她最年长的儿子。 “母亲,要砸烂吗?” 颔首,向云夫人开口:“能砸多烂砸多烂,尤其是里面的工作人员,全都欺负过你弟弟。” 最后一只,也是最强壮的袋鼠进入夜焰。 一个小时后,向云夫人一家全部撤离,而扬起的尘灰记录了夜焰的败落。 双眼都是红血丝,麦伦站在病房外紧紧盯着里面的人。 他终于不是孤零零的了,他的身边有家人。 兄弟姐妹陪伴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等待,等待天光复燃,生机复现。 他明白了一切。 纱稚不敢赌花孔雀的人性,她做了最坏的打算,以身入局,救那些被倒卖被伤害的幼崽。 刘仔是被推入河的,她通过向云夫人向海草政府求助,这才得知花孔雀在刘仔落水后就买下了远走高飞的机票。 一个人。 他不光要处理掉她和那些幼崽,连带着刘仔也一齐被他扔下。 她明白了,她只有一次机会,找到花孔雀藏匿动物幼崽的地点,而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拖住他。 麦伦抵着玻璃,热气模糊了眼前一方视野,他忍不住抽泣。 颤抖的肩膀如心跳一般剧烈,他的生命起起伏伏,像一颗被人丢弃的弹珠,即使光线穿透散出五彩也无人欣赏。 只有纱稚,只有纱稚看到了他,只有她向他伸出了手,拉他出泥沼。 他不能没有纱稚。 将近五天,他守着纱稚一刻也不休息,不阖眼,除了喝水,他连食物也不想吃,就抱着膝盖陷在椅子里,和纱稚一起熬。 蘸了水点在纱稚唇上保持湿润,轻轻抚摸她的脸,他又开始不可自抑地悲观。 这五天的时间无限蔓延,像影子一般朝四周拉扯大,将他完全包围,吞没,又消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刀子,无情刮他的心。 除了陪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如果可以,他很想把自己的生命交换给纱稚。 若是不行,他也可以陪着纱稚一起,永眠在此。 手指轻动,碰散了泪珠。 第126章 纱稚无言却也欣慰,她偏着头虚弱地笑着,笑着抹去他掉下来的眼泪。 麦伦晕倒了。 向云夫人欣喜却也无奈,只得给麦伦在病房中又安排一个床位,让他醒来就能看见纱稚。 病床前一下子多了好多生面孔,他们围在病床前和纱稚大眼瞪小眼,一个个都在上下观察她,疑惑地看着她。 他们和麦伦或多或少有些相似,纱稚猜,他们都是麦伦的家人。 “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别在这里添乱。” 向云夫人将她的孩子们都赶了出去,让纱稚喝了点水,最后看了眼麦伦,笑了笑,自己也出去了。 转过头,麦伦睁开了眼,盯着天花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望进了她眼中。 非如释重负,却是失而复得。 “再哭眼睛都要肿了。” 四目相对,她扬起一个笑。 他关不住自己的眼泪,可他看见了她的笑,是在对他笑。 心中的窟窿无法愈合,却能被她的温柔和坚定填满,坚持是有用的,他真的可以得到纱稚全部的喜欢。 重负和坏情绪就是一团扯不断,又湿哒哒的海草,随着他上岸还不肯放过他,在地面拖出一长条暗色痕迹。 但是现在,那些水痕碰到了阳光,蒸发了,消失在了天空下。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也笑了。 夜焰关闭,花孔雀和刘仔得到了惩罚,那些被偷走的被卖出去的动物幼崽追回了一大半。 齐所长将所有受到伤害的幼崽都养在研究所中,找寻救治他们的方法。 阳光照进病房,纱稚抚摸着麦伦的脸,轻笑着,美好着,问:“你那天一直跟着我啊?” 他埋在她手掌中,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被她晃着捏着才回答:“不止那天......我觉得你不喜欢我这样跟着你,但是我担心你,见不到你我又很难受,所以我只能偷偷跟着你......” 声音变弱,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拉着她的手不抬头。 “我没有不喜欢,我很喜欢。” 细声入耳,他愣了一瞬忽然抬头,猝不及防撞进她如风般包容晴朗的目光。 “你想保护我,还救了我,救了那么多小幼崽,我很开心啊。” 她肯定点头,轻轻坐起,靠近抚摸着他的脸:“你跟着我都没让我发现,说明你也很好得保护了自己,我很高兴,麦伦,真的,我没有怪你。” “纱稚......”他覆住她的手背,贴着她的脸,真情诉说,“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没办法离开你,我会死的......” “不要这样说,我们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五指轻入他的发,她抱着麦伦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尘埃落地,她的心很安定。 微不足道,可有可无,脸臭脾气差,这些贴在她身上的标签曾经如此坚固,而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这些标签不知不觉脱落。 来到这个城市那么久,她从来没有如此骄傲过。 她是有价值的。 病房门口往里面偷看的目光,既遮掩又直白。 他们在看她,看她和麦伦,他们是麦伦是家人,那她也是家人。 纯真的美好,她笑出了声。 她找到了那只被她亲手交出去的五彩鹦鹉,等了几个月,终于成功领养回家,不仅如此,所有的债务清扫而光,甚至还很不好意思地得到了新房子。 每个外来打工的人最渴望的就是落地生根,和麦伦四仰八叉躺在巨大的床上,她总是忍不住笑出声。 麦伦翻身而来,用自己的脸蹭着她的脸,亲昵地和她抱在一块。 他的病情好了很多,开心的时刻越来越多,每当沉溺在消极中,纱稚总会第一时间发现,努力让他走出过去的阴影。 纱稚就是他的药。 “纱稚,我想去中心乐园,你可以带我去吗?” “你是小可怜吗?”她点着他的鼻尖,又捏了捏他的耳朵,“想去咱们就去,不用这样问我。” 麦伦抵着她的额头,坦诚道:“我想起来了全部。” 纱稚原本是笑着的,听到他这么说敛了笑容,认真道:“是想起来了不好的记忆吗?” “也不算不好。我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和花孔雀走了。” 他仰躺着,视线透过天花板回到过去:“那个时候车子路过中心乐园,我想去里面玩,可是兄弟姐妹不同意,我就失去了这个机会。一路上我都不高兴也不肯说话......” “我心里憋着气,所以花孔雀哄骗我的时候我动摇了。我想让他带我去乐园,他说只要跟他走我想要什么都能给我,我信了。” 第140章 他转过头,有些自责:“纱稚,我太傻了,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还给那么多人添麻烦......” “麦伦,都过去了。”她捧起他的脸,“那些让你痛苦的都结束了。别人的贪婪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不要羞愧,但是我们要引以为戒。” “有一句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要去赌别人的善良,我们该自己保护自己。” 抬起他的脸,纱稚说得认真,麦伦听得也认真。 “我会的,我会保护好你,也保护好小樱。”他坐起来,伸出手臂展示自己的强壮,“你看,我很有力量的,新公司的建模师都很喜欢我。” 他竟然臭美起来了,纱稚笑着捏他的手臂,故意惊讶:“呀,我说未来云的新游戏里主角怎么那么帅,原来是参考你的身材啊。” 她的夸赞总会让麦伦害羞。 摸着后脑,他不好意思地低头:“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中心乐园......” 眼睛上蒙着布,脸上还有五彩羽毛的小女孩坐在麦伦肩膀上,和他们一起去中心乐园。 她叫小樱,她还不会说话,但是又能听懂他们的话。 这个叫麦伦的,让她抓着他的头发,一旁这个叫纱稚的,时不时会给他们喂好吃的好喝的,还会问她累不累,要不要玩。 她不太理解,只会点头。 头脑晕乎乎的,他们不知道在坐什么,左摇右晃,一左一右都是两个人的笑声。 没有笑声了,他们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他们在她头顶交换气息,但是她知道的,她只是不懂。 她看不见,没有视力听力就会很好,她在一个特别嘈杂的地方,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还有各种音乐各种叫声。 但是她不觉得害怕,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保护着的。 脸上的羽毛掉了两根,她手忙脚乱接住,拍了拍麦伦,把羽毛给他,又扯了扯纱稚,把另一根羽毛给她。 她看不见羽毛的颜色,但这是她仅有的东西。 “哇,真好看,这是小樱的羽毛欸,是红蓝色的。” “好、好看,我喜欢。” 被夸奖了,她不好意思跩了跩麦伦的头发,踢了踢腿。 “小樱要不要吃冰淇淋,很甜很好吃的。”纱稚在问她。 她点点头,伸出手摸索着,然后冰冰冷冷的东西送到嘴边。 舔了一口,好像,是甜的,纱稚说着是奶。 真好吃。 张开手,她还想要。 纱稚一勺一勺给小樱喂冰淇淋,给她尝不同颜色的口味。 小鹦鹉前后摇晃着短腿,开心哼叫,而还有一个更大的小袋鼠蹲在小樱身边,也张着嘴。 她真是太忙碌了,三个勺子,一人一口,喂完这个喂自己,喂完自己喂那个。 冰淇淋吃完了,她和麦伦蹲着,互相歪头,等着对方去买。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排队。” 小樱依然开心地晃着退,纱稚挥挥手,笑着目送麦伦排十几米长的队。 午后,牵着麦伦,她带他去看了陆地上见不到的水下世界。 通道中,她和麦伦一起仰着头,惊叹于玻璃后,水中的靓丽人鱼。 这是货真价实的美人鱼,满目都是巨大又色彩缤纷的鱼尾在朝游客挥手。 小樱看不见他们眼中的景象,但她可以闻到水汽,听到一路的惊叹。 纱稚摸了摸她脸上的羽毛,由衷赞美:“和小樱的羽毛一样美。” 她不太理解美的概念,懵懂点头。 麦伦架着小樱,手被纱稚牢牢牵着。 他看着她欢呼,看着她欢笑,看着她给自己投喂食物,心理蹦出一个从没想到过的词。 幸运。 但是纱稚说,是幸福。 可他还是觉得幸运,幸运遇到她,幸运做她的信徒。 她跟着乐园主街道的花车,牵着他让他看花车后的小袋鼠表演,兴奋到眼里全是星星,还推着他让他上前和小袋鼠互动。 他被推了出去,然后化作袋鼠在花车后和小袋鼠们一起跳动,周围都是游客的欢呼和鼓掌。 纱稚偷偷给他拍了照片,一张一张笑着他动作笨拙,又笑看他玩得开心。 他忽然有些后悔,这里人太多了,在人多的地方她会不好意思,不让他亲,可他还是情不自禁低头吻去。 夜晚的乐园依旧爆火,但纱稚累了,他们坐在离主街很远的角落中,借着树木遮蔽,偷偷亲吻着。 小樱被他们捂住了耳朵。 湿漉漉的唇,透亮的眼眸,她的目光总是让他融化。 “纱稚......” “我在啊......” 他又靠近她的唇,他舍不得离开亲吻。 唇瓣靠近,是心灵的互通。 忽然,中心城堡上方传来一声席卷整个乐园的狼嚎。 这是一道信号,提醒所有人抬头。 于是,五秒过后,烟花绽放。 属于烟花的吻,留在了夜晚。 第127章 神秘的维里斯雨林有内外之分,外部雨林是人类与精共存之地,而雨林深处植被茂密,人类极少踏足,一方面是为了不打扰与世无争的动物,另一方面,是危险。 全身毛发被打湿,尾巴抖如筛糠,两只小小的爪子在身前无助地抓在一起,小松鼠仰头,瞪大的圆眼里倒映着巨大的鳞片。 全身覆盖着如月色般耀眼的银色鳞片,下半身是蛇尾,上半身是女人的精,手里抓着另一只小松鼠,正俯身发笑。 蛇尾勾着树枝,乌临巨大的身影遮住了透过树叶的阳光,她扭动着腰肢让手上的小松鼠发出惨叫。 “小尾巴啊小尾巴,我把你养大,你竟然要跑,可太叫我伤心了。” 小松鼠化形成人,是个男孩,阴影也盖不住他的俊秀,但此时面对蟒蛇他脸上写满了害怕。 “还回家吗?” “不、不回了......我不回家了......我会一直和你做朋友的......” 乌临微微眯眼,从树上滑下:“上次我这么问你,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你又跑了。” 小尾巴惊恐一抖,四肢并用爬起,转头就跑。 蛇尾拍了拍枝干,乌临眼底浮现失落。 银色蛇身只一眨眼就将他圈在鳞片中,乌临咧开嘴,灰色的瞳孔缩成竖线。 下一瞬,她抛起手上半死的松鼠,人身成蟒张开巨嘴,小松鼠直接落入她口。 小小的松鼠在她口中,甚至连吞咽下去的痕迹都没有。 “都没了,你可以永远和我待在一起了,小尾巴。” 乌临吐吐信子,笑眼俯视,可紧接着小尾巴全身发抖,身体一僵直直后倒。 银蟒一顿,静静盯着全身僵硬,被她活活吓死的小松鼠。 张开嘴,她将他吞入腹中,至此,小尾巴的家族全部被她吞吃殆尽。 银身在潮湿的地面缓缓爬行,她很难过,难过让她失去活力。 她很寂寞,小尾巴是她捡来的,又好看又可爱,她喜欢小尾巴,但是小尾巴不愿意留在她身边,总是想跑回自己家,没办法,她只能吃掉他的家族。 虽然很失落,但是现在小尾巴在她身体中再也不会离开她了,她又开心了些。 乌临自认是很温顺的蟒蛇,她从来不攻击进雨林深处的人类,她对他们很好奇。 挂在高树上,烟灰色的瞳孔静静俯视着下方探险的人类,一男一女都是俊秀姣好的面容。 吐吐信子,郎才女貌,她喜欢长得好看的。 “老公,天黑之前回去吧,这里的精怪挺多的,他们应该不喜欢被打扰。” “是你走不动了吧?哈哈,歇会,我们离标记点很近了,再坚持坚持。” 像所有进来探险的一样,两人穿着探险冲锋衣,背着厚厚的背包。 女人坐在树根下,男人将水拧开递到她跟前,又蹲在她面前给她揉腿。 “还有多远啊?”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还能坚持吗老婆?” 女人扭扭脖子,伸了个懒腰,调笑着让男人背。 男人笑了她两声,放下背包宠溺地背起女人,在树根下转了两圈,谈论着他们要去的标记点。 乌临不动声色移动身躯,躲在枝叶后偷窥着两人亲昵的行为。 雨林里有一道河流,夕阳落下时整条河都是耀眼夺目的绚丽血红,在他们看来这很平常,但是人类却很喜欢这种景观,每年都会进来不少探险者。 探险者记录下美好的奇观而后扎根一夜,再给他们这些野生的精投喂投喂食物,次日便能顺利出雨林。 当然,也有迷路或是失足,最后以尸体被发现的探险者。 乌临吐吐信子,在他们的背影即将消失时缓缓移动,跟了上去。 她碰到的人类都很友好,向她问路或是聊天的人都会给她一些肉干作为回馈,她好奇这对年轻夫妻会给她什么呢? 嗯......声音真好听,脸上饱满又可口,笑起来像天上的太阳。 第141章 真想和他们做朋友啊,这么好看的朋友她要放在洞xue里,好好欣赏。 吐吐信子,她一路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充当着守护者。 照进雨林中的光已经接近橙红,这是落日的征兆,这对夫妻明显加快步伐。 乌临盘在高枝上,化出上半身,双手撑着下巴扭动尾巴,欣赏这会的景色。 美景配美人,斜坡地势高,底下的河流和对面被照耀成火红的森林尽收眼底,她听着女人发出赞叹,对着男人粲然而笑。 “老公快看!好美啊!” 女人跳到男人身上,勾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脸上是幸福的微红。 真不错,乌临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你的景色,才是最美的。” 男人的嘴真甜,哄得女人咯咯笑。 “我好爱你啊,老公,你爱我吗?” 男人刮了刮她的鼻梁:“这还用问吗?傻瓜。来,我给你拍。” 每个来这条河流的探险者都会拍照记录,乌临光是看人类操作就学会了拍照,她可真聪明。 小小的镜头下,女人灿烂的脸和背后的景色一样,耀眼夺目。 “很不错哦,往一旁站一点......后退一点点......” “后退不了啦,会摔下去的。” 男人赶紧放下相机,和女人站在一起。 “小心点,来,看看我拍得怎么样。” 他们低头,翻看着相机上图,这个角度乌临看不见照片,却看见男人环了手臂到女人身后。 “嗯......还不错嘛......往那啊!” “老婆!” 突然的尖叫声响彻一方森林,惊飞鸟群。 重物交织滚落,树枝落叶潮湿后的碎裂声不算清脆,但是从声音判断,两人滚落的速度很快。 乌临的尾巴尖停顿住,她歪歪头但不惊讶。 地上剩下了一部相机两个背包,她缓缓爬下先看了眼相机。 照片上的人笑得真美,和夕阳一样。 鳞片滑过,她探头朝斜坡下望去,只瞧了一眼,这会她惊讶了。 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躺在坡下,女人的头可能磕到了石块,她看见坡上溅出了一片血迹,而男人,他正在盯着自己的妻子看。 他的腿变形了,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瞪着眼静静地,又死死盯着怀里的人。 “救......救......” 破碎干哑的声音,女人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像是被拉平张力的水面,惊恐中带着一点期待,男人面色惨白绷紧了脸浑身僵硬,原本俊朗帅气的脸在这样阴翳的表情下,像极了索命的幽灵。 但他没有索命,他只是闭上眼,一起在坡下安静着。 像个死人,和宠爱女人时截然相反的死人。 乌临没有救人类的习惯,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界最正常的事,她不爱插手。 但她忽然对他们有了兴趣。 安静地拉开他们的背包,她小心翻找着通讯工具想帮他们叫同类,多年遇上人类,她也是会用人类工具的......男人的背包最里层,有一部手机。 回到洞xue,乌临回忆起男人的手势,试探性划了两下,在错误几次后,她解了锁。 屏幕上的图标很少只有两三个,她学着人类的样子到处点点,点开了存放照片的地方。 一瞬间,瞳孔竖成线,银色的身躯不由自主盘成一团,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痴痴地划着屏幕。 都是男人的自拍。 搂着女人不经意抬头的自拍,偏着脸的,在床上光溜溜的,吃饭的,对着镜子的......但是照片里几乎没有女人的脸,永远都是一个后脑,她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表情。 男人好像很懂得自己哪个角度好看,又很懂得对着镜头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挑眉得意,扬脸倨傲,垂眼可怜,勾唇霸道,微笑阳光......看着屏幕乌临好像在和男人面对面,如此生动,让她挪不开眼。 蛇尾不禁扭动,她撑着脸继续下滑,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太多了。 退出去,她又点开其他小图标,是存放视频的地方。 入耳她听见了女人甜腻的呼喊。 “老公......” 乌临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白皙的人体,律动着,情爱着,激烈着,就好像刚才的照片在眼前动了起来。 男人似乎很喜欢女人喊他,总是捏着她的脸让她继续叫他。 她躺平在阴湿的洞xue内,还在播放视频的手机也平躺在她胸前。 痴迷。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视频,男人温柔地抚摸和强硬地姿态让她兴奋,这个人类太有趣了,如此复杂,如此多面,她爱上这个人类了。 低笑声经过石壁的加持幽幽出洞,不远处,救援队已经赶到。 沈云复双眼通红,拉着已经僵硬的女人虚弱痛哭。 “老婆......老婆你醒醒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拍得不好,你醒来我重新给你拍啊老婆......” 嘶哑,悲戚,固执,救援队的人动容叹气,安慰着拉开了他攥紧尸体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在担架上被运送出雨林,除了救援人员的指挥声,最大声的便是沈云复的哭喊。 手臂搭在眼上,他肩膀抽动,在担架上抽泣得像个孩子。 “每年在这里落水、撞上尖石或者碰到什么毒物的死掉的人类,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们啊还算幸运......” 身旁的救援人员气喘吁吁安慰,但他听不进去,只一味哭泣自责。 “都是我不好......我应该阻止她继续......我应该早点带她出去......呜......都是我的错......” “唉,节哀啊,兄弟,幸亏有电话及时打出来,要不然你的情况也不好说啊......” “我们还想打回去找这个人,但是对方一直是关机状态,拨也拨不通......我们还以为这个人也遇难了......” 沈云复的哭泣断了一瞬,手臂下他微微拧眉,依旧伤心地问:“这里信号不好,我只打出过一个电话......” “哦这个人比你早,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朋友,尾号是......” 全身血液霎时冰冻,手臂下的双眼,惊恐瞪圆。 第128章 海草市宋氏千金遇难,恩爱夫妻生死相隔,令人唏嘘。 沈云复和宋宁是大学恋爱,一路走到毕业,顺理成章结婚,而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的时候,宋宁不幸离世。 看着宋宁的照片,沈云复瞬间红了眼,捂住嘴让悲痛隔绝在掌心。 宋氏千金探险遇难的词条已经挂了几天了,引发了不少讨论,皆是诸如探险的危险程度、救援是否浪费资源、与野生的精发生冲突如何自救等等,而关于沈云复本人的讨论倒是不多。 眼泪滴落在白色被套上,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他的崩溃让采访难以进行下去,记者和摄影师面面相觑,神情动容。 “抱歉,是我失态了,我、我......” 他刚说出两句话又被呜咽声打断,最后也只是匆匆回答了几个问题便结束了采访。 红肿着眼,他勉强对一些媒体苦笑着点头,又安静配合医生检查,最后实在是疲惫,请了所有人出去。 众人体谅,一时也不做打扰,但下一瞬,闭起的眼睁开,眼底再无悲痛,而是冰凉。 翻个身,他冷静拨出电话,小声问:“号码找到了没有?” 电话那头同样低声:“前几天有信号了,看起来是向海草市移动,但是前天又没信号了。” “你能不能抓点紧?” “我知道,但是你得开机了我才能追到信号......” 沈云复顿时恼怒,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我开机?你在放什么屁?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的手机吗我开机?”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为难道:“我尽量......” “尽量?你找不到这部手机我们一起死!” 愤怒挂断,他手臂挡在眼前平复激动的心情。 三十秒后,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膛在缓缓平静后又开始轻颤发抖。 是笑,他笑了,闷笑着将所有的得意关在体内,关在房内。 宋宁从小成绩优异,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却能比同龄人提前两年入学,而沈云复,他要拼尽家中一切才能得到一个与她呼吸在同一个地方的机会。 默默盯着微笑着的黑白照片,他捻了捻手指,用力咬破舌尖,让疼痛适时到来。 腥甜在口中散开,他保持着双眼微红,苦涩又体面地招呼着前来悼念宋宁的朋友们,顺利将她下葬。 墓园是他特地选的,占地很大,宋宁可以安静地长眠于此。 天空雾蒙蒙的,底下是肃穆的一片黑色,所有人脸上都是沉痛,除了墓碑上笑容灿烂的人。 有人拍了拍沈云复的肩,他没有回头,但整个人都是浓浓的凄楚与苦涩:“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 “节哀,宁宁也不希望你过于伤心,以后公司的事还要你来帮衬。” 第142章 说话的是他和宋宁的好友,他偏过头缓缓点头:“嗯。我会尽力的。” 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他能听见背后的人们在离开,离开时不免叹气,还有一些好友上前拍拍他的肩以作安慰。 直到他确定身后再无一人,原本挺着的背瞬间崩塌,他支撑不住扶着墓碑弯腰,然后下蹲。 肩膀颤动,从背后看,任谁都会觉得他在痛哭,可只有他知道,他不会哭。 从此以后,宋宁所有的家产,尽数在他手,他有什么可哭的? 未来的幸福生活已经在脑海中构建出虚影,他憋笑几声又完美收敛,重新换上悲痛艰难起身。 拂去西装上的泥灰,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发型和领带,转身离去。 嘶嘶 脚步一顿,他转过头去,不远处一个穿着不合身衣物的女人正驻足望着他。 记忆里没有这个女人的印象,他确信自己不认识她,便也没有在意。 嘶嘶 信子从女人口中伸出又很快收回,他拧了眉不解其意。 银色的鳞片从女人眼下显现,如雾般的灰色眼眸细成竖线,她无声勾唇,对他轻笑。 “老公,你爱我吗?” 今夜云雾极浓,月亮缺了一角,又被云层遮蔽显得夜晚更加晦暗诡异。 沈云复大汗淋漓,俊秀的脸上满是血珠,衬得他狰狞无比宛若从地底爬出来的无常。 他拖着长发覆面的女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挖好的坑中。 “救......” 微弱的声音,他惊恐瞪眼停下了所有动作,死死盯着手上的女人。 “救......我......” “啊——啊——啊——” 充斥着害怕与疯狂的喊声伴随着铁锹捶打在女人头上,在这个夜晚越传越远,然后,女人彻底没了生息。 但他还是害怕,颤抖着手探到鼻下,确认她真的没有呼吸后猛然松了口气。 将人推下坑,他起身埋土。 嘶嘶 一瞬间血液冰冻,呼吸暂停,心脏被嘶嘶声穿透,他浑身僵硬,慢慢转头。 是一条银色巨蟒,巨大的身躯,巨大的鳞片,巨大的眼,然后,蟒蛇说话了。 “老公,你爱我吗?” 冷汗直流,心脏狂跳,沈云复抖着惨白的唇从噩梦中惊醒。 那条银色的蟒蛇开口了,说出来的却是宋宁的声音,问得也是宋宁问过的问题。 夕阳下,宋宁满含爱意,问:“老公,你爱我吗?”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忘记了,忘了,他全忘了,没什么好在意的,他不在意...... 下床倒杯水,他要冷静一下...... 落地窗投下月影,夜风拂过窗帘微动,好似下一瞬就有蛇要冲出,咬在他喉间。 捂着心口他后退一步。 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蠢货。 嘶嘶 蛇信在空气中微抖,乌临挂在树上,人眼微微眯起。 她躲藏在别墅外的树林中,痴迷地抱着树干轻嗅,就像攀着人的脖子,她蹭着树干朝那栋孤独的房子望去。 太远了,又太近了。 沈云复的腿需要去复诊,只要出门他必然是墨镜和口罩齐上阵,然而别人要求他摘下墨镜时,露出的又是一双红肿的眼。 做戏必须要做全,他和宋宁的恩爱不假,那么她去世后的痛苦便也不能作假。 双眼无神,他假装没有看见医院里的车,直到来车鸣笛之后又装出后怕,完美诠释什么叫失魂落魄。 本就帅气的容貌,再加上失去所爱又钟情的头衔,他走到哪都能得到不少同情和助力。 摸了摸侧脸,他无意间望了眼街对面。 原本平静的水面骤然起了涟漪,完美的面具生了一道裂缝,透过裂缝,他看见了驻足在路口的女人。 眼下翻起银鳞,阳光打在鳞片上照进他眼中,他看见女人在吃棒棒糖,她在笑,在对着他发笑! 她说话了! 那口型,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在叫他“老公”。 而一眨眼,那女人又消失不见! 砰一声关了车门,他抖着手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前后左右观察,寻找那女人的身影,而恰在此时,手机铃响。 他吓了一跳,看清来电后赶忙接起,吼道:“你找到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昨天信号又亮了,就在你家周围,但是后半夜信号又没了,我......” “什么叫在我家周围!什么叫又没了?找啊!我给你那么多钱你就告诉我这个结果?又没了,你有什么用?” “我知道......但是我从这个路径进系统风险很大的......我已经在尽力找了,云哥,要是被发现的话......” “你敢威胁我!” 大力拍打方向盘,沈云复憋了一句脏话没骂出来。 对面显然气弱:“我不是这个意思......” 喉间发热,他扭了扭脖子,逼着自己冷静:“别浪费时间了,给我抓紧找到这个人。” 他没有把碰见奇怪女人的事说出去,侥幸心理驱使他故意不去思考她是谁,她有什么目的,只当她是个神经病。 风吹拂着别墅里的树,他特意招了一批保安全方位保护自己。 躺在曾经和宋宁共眠的大床上,他翻个身埋在宋宁的枕上,感受着残留下的她的气息,也许是突然间一个人睡,他竟然有些不安。 不过毕竟几年夫妻,他们可是最恩爱的,宋宁也不会希望他出什么事的,更不会希望那些照片泄露出去的,她可是最爱他的。 抱紧她的枕头,此刻沈云复的脑中浮现出她的身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宋宁啊,别怪我。 墙上的结婚照还未取下,就在他头顶,笑容灿烂着。 宋氏的公司是宋宁的父母打拼下的,他们去世后自然由宋宁接管,原本沈云复只是凭借妻子的关系在公司里做协助她的工作,而妻子一去,他自然而然接替了她的股份,和她的位置。 上任一个多月,他便态度柔和诚恳,又坚定地劝退了宋宁曾经的几个下属,他给足了钱和体面,自然也不担心他们会在外面说闲话。 人心的事,只要站在对方的角度好好考虑,给足利益,再加上他经过反复练习后的深情眼神,在外人看他就是一个大善人,没有谁会忍心去诋毁一个大善人。 虽然大善人花的并不是他自己的钱,但,那又如何呢? 转着椅子,他扫视这个办公室,曾经多么向往觉得多么气派,如今坐进来倒觉得也不过如此。 转转笔,摸摸桌面,他漫不经心翻阅着下属递来的秘书候选人,准备选几个培养培养。 嗯......学历太高的不要......简历太丰富的不要......年纪大的不要......丑的不要......男的不要...... 正准备扔出下一份,手和目光却顿时冰冻。 和所有候选人一样,穿着黑色西装,梳起了头发,噙着淡淡微笑,注视着翻阅他们的男人。 是那个女人,又是那个女人。 她在对他笑。 第129章 “诶,经理,你不去面试吗?” “董事要自己面试,毕竟是给自己选助理,可能不太希望我们这些老人在场。” “也是,但是进面的全是......怎么跟选妃一样啊哈哈......” 下属自以为讲了个笑话,但见周围没有人在笑,便讪讪收敛,唯独经理不置可否。 办公桌下的腿在轻抖,沈云复十指交叉抵在唇上,眼神上下扫视却在与对面的视线碰撞后又紧急撤回。 是那个女人。 她既然敢投,他就敢叫她来,而这个女人,她真的来了。 “乌临是吧,很少见的名字。” “是的哦,你喜欢吗?” 这样暧昧的问话让他直接拧眉,对上那女人的目光他瞬间冒了冷汗。 她又在看着他发笑,不是礼貌的那种笑,更像是阴魂不散的鬼,缠着他让他窒息,让他无处可逃。 诡异。 他咳了一声,故作严肃:“请你端正自己的态度,你是来应聘的,严肃一点。” 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女人笑意愈发浓,注视他的目光直白又强烈,好像下一瞬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不自然躲过,他装作经验老到,点评起她的简历:“你过去的平台都是大公司,但是为什么每一份工作都不长久?是不是你的能力有问题?” “不长久啊......因为我是抄的呀。”她歪着头,笑了一声。 他愣了一瞬,忽然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有病,这个女人就是来浪费他的时间。 板着脸,他严肃愤怒往她脸上扔了简历,斥责:“我这里不是给你胡闹的地方,滚。” 她没有被吓到,反而拖着椅子趴上了桌,痴迷地看着他:“生气也好看。” 这样的目光他不是没见过,痴迷的背后都是欲望的渴求,尤其是女人的痴迷。 第143章 他明白了,这个女人是来主动献身的。 竟然盯上他了,也是大胆。 拉了两下领带,刚刚的严肃破开了裂缝,他后靠,开始认真扫视她的脸。 他可以一眼看出这个女人没有化妆,似乎带了美瞳,浅灰色的瞳孔带了些别样的情迷,好像一块满是欲望的璞石,纯洁中又透着杂质。 稍稍挑眉,他点着桌面勾起唇角,问:“你想干什么?” 她竟然有些脸红,扭动两下害羞问:“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样的面貌说不定勾引过谁呢还装害羞,但是挺有意思,他配合着问:“想问什么?” “老公,你爱我吗?” 胸有成竹僵硬在脸上,他曲着手指,指尖微微发颤迟迟点不下去。 气氛在下降,女人在等他的回答,但等待她的只有古怪的沉默。 他紧张咽口水,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正经严肃,甚至恼怒拍桌:“你有没有羞耻心!简历作假就算了,竟然跑到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想男人想疯了吗!” “没有啊老公,我只想你。”女人委屈伏低。 “你!” 刚想大力拍桌,手机忽然震动。 看见来电他眉心一跳,瞥了眼女人便起身踱步到窗前接听。 “喂......” “信号出现了!在宋氏公司!” 耳边嗡了一声,世界的声音忽然消失,窗外的景色失去了眼色,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可他自动摒弃了声音,僵硬转身,看见的还是充满笑意的女人。 不是梦,墓园碰到的人听到的话不是梦,也不是巧合,这个女人三番两次靠近他,她盯上他了,是她。 乌临知道他的名字,沈云复,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但她还是不可自拔地喜欢。 此刻,他站在窗前,光从他背后显现好似他从光中来,她更喜欢了。 有一段视频就是这样的,光打得很足,她可以看见他完美的脸和身体,隔着屏幕她好像感受到了温度全身都热络了起来,就像现在这样,让她忍不住迷恋。 人类都是警惕心很强的动物,她要耐心一点,慢一点,找到何合适的时机,然后将他拐回洞xue 。 到时候洞xue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就独属于她了,光是想想她就兴奋了。 好恶心的眼神,黏在身上就像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沈云复对上她的眼睛全身不自在,他从没在哪个女人身上见过这样不加掩饰的目光,火热又充满欲望,甚至上下打量把他当做物品一般评估着什么。 冷静收起手机,他大概知道了这女人的目的。 回到办公室前,靠着椅背他依旧十指相扣:“开个价。” “嗯?” 还装,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正经:“出来工作都是图钱的,想要多少工资都可以谈,毕竟你的经历还算丰富。” “可我不图钱啊。” 她撑着自己的脸,无辜眨眼,淡淡银鳞出现在眼下,蛇信从她口中吐出,颤抖两下又收回,好似威胁又像挑逗。 这女人不是人。 特地来到他面前还说不图钱,不图钱还能图什么?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对他们心里的算盘了如指掌,尤其是像眼前这种女人,用身体换取财富是最快的捷径,偏偏还要冠冕堂皇来一句不图钱。 呵,就算是他也是花了几年无底线出卖色相才得到宋宁的一切,这女人想分享他的成果,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既然她不挑破自己的目的,那他也不想落下话柄。 “助理我已经有人选了,但是看在你能力优异,我安排你做我的生活助理。” 乌临眼睛一亮,挺直了腰:“什么叫生活助理?” “随叫随到,处理一切琐事。” 乌临对这里的人都没兴趣,她眼里只有他的背影。 跟着沈云复,她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头只有几张桌子和成堆的纸,她站在他身旁一踮一踮,心情很好。 有人送了台电脑过来,沈云复看了眼成堆的文件和电脑,双手插兜,很有气势:“把这些文件上面涉及的金额做成表格,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来见我。” 计算机? 她可不会用电脑。 在他转身要走时,她一扭腰拦在门旁:“可是我不会用电脑啊,老公。” 他拧起眉,紧张看了眼四周,大力关门又低声警告:“谁让你这么喊我的!我告诉你,我心里只有我老婆,就算她死了也轮不到别的女人!” 拧着她的手臂,沈云复忽然爆发。 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指骨分明,劲瘦有力,乌临感受着别样的痛意心里又开始兴奋。 摸上他的手,她忍不住贴近:“好痛啊老公。” 听到她的称呼,沈云复猛地抽回手推了她一把,嫌恶道:“你还真是饥渴啊。” 乌临宛若无骨,顺势趴在桌面文件上,朝他吐吐信子:“老公,你不是最喜欢我这么喊你了吗?” “闭嘴!你......”他心虚地看了眼门,又压低了声,“你到底要什么,痛快点。” “我要和老公在一起啊。” 乌临趴在桌上扭扭腰,对着沈云复抛去一个笑。 他紧了眉,脸色低沉。 就算是这样的表情也是好看的,她又发现老公新的表情了,她更喜欢了。 沉默片刻,沈云复忽然笑了一声,双手插兜,扬眉:“这间储物间没有信号,你打不了电话,而且没有我的密码你出不去。” 他朝天花板的角落又挑了眉:“本来我还不想这么做,但你油盐不进就别怪我了。那有监控,你做什么我都能看见,在我下次来之前,你最好想想要怎么跟我谈条件。” 乌临兴奋起身:“又是摄像头,老公要跟我做了吗?” 他一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你真是想男人想疯了。” “对啊,老公,你不知道我可想你了,每天都在努力学习人类的知识呢。” “闭嘴你这个神经病!”他大手一挥,直接挥落了一沓文件,“我告诉你,好好跟你谈条件别给脸不要脸,我下次来你要是还给我装傻,我关死你。” 他走了,愤恼到脸都红了。 她被关起来了,被老公关起来了。 躺在地上左右翻滚着,乌临开心地甩动蛇尾,会把她关起来说明老公是在意她的,怕她离开呢。 沈云复烦躁地扯了两下领带,气不过干脆拉下这做作的束缚,连带着外套一起扔在沙发上。 监控里,这女人趴在地上用笔写着什么,她身下那银色的身躯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这体型一看就是蟒蛇,说不定还是那个该死的雨林里跑出来的。 她一定捡到了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这女人有没有搞备份,他还不想撕破脸,想着先将她关起来压一压她的气焰...... 蛇身将她撑起,这女人举起手中的纸对着摄像头。 【老公,我好想你,我好爱你。 】 歪歪扭扭的字,像蛇在爬,恶心。 他愣了一瞬,没想到这女人用这么难看的字来挑衅,他直接骂了一句,气笑了。 不谈钱不谈利益,只想挑衅他,很好,他忍着恼怒灌了几口水,强行冷静。 杯中水轻晃,倒映出头顶的灯光,也倒映出沈云复阴沉的目光。 蛇尾拍打着文件,乌临百无聊赖,趴在地面研究那个电脑。 她见过别的人类用电脑,但她自己不会用,敲一敲按一按,没一会就让电脑黑了屏。 被关在这里她没有时间的概念,但她知道沈云复一定会来的,等待逐渐拉高期待,她期待见到老公,更期待和他说话,和他接触。 吐吐蛇信,她侧耳倾听。 门外传来按键声,光影在他身后显现,沈云复板着脸单手插袋提进来一袋食物。 “凌晨两点了,考虑得怎么样?” 乌临仰头,眼睛一亮:“老公特地给我带的食物吗?” 关上门,他拉过椅子,翘起腿平淡道:“挑衅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吧,手机在哪?” 乌临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来:“喏,我可一直是随身带着的。” 手指轻点膝盖,他扭了扭脖子扬起下巴:“备份呢?” “备份?什么备份?” 他冷笑了一声:“我要是你就会好好合作,大家都能得到想要的。” 乌临摆动身躯,起了兴致:“我想要你啊老公。” 沈云复微微眯眼,丢出手上的食物到她跟前,勾唇轻笑:“可以啊。” 第130章 杂物间原来只是放保洁物品的,是他临时改成了这么一个文档室,现下是凌晨公司大楼除了保安,早就没了员工。 沈云复十指交叉,神色冷漠地看着眼前昏昏欲睡的女人。 水中晃着头顶的光影,她趴在文档堆里,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口中更是喃喃自语。 第144章 她在说什么他没兴趣知道,他得让她知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挑衅他沈云复。 起身整理西装,笔挺的西裤趁得双腿修长,他走到她跟前,捡起那部丢失已久的手机,嘴角轻勾:“生意,可以谈,来威胁我就是你自己找死。” 乌临吐出灼热的气息,撑起上半身努力仰头:“老公,好热啊......” 收起手机,他一手扣住她的下颌用力捏着她的脸,冷笑:“热啊,好啊,老公这就来,你别急......” 他蹲下去,凑到她耳边低语:“看了那么多视频,是想我想得紧了吧?那个摄像头会记录一切,到时候我寄给你啊。” 沈云复低笑着将她转向天花板的摄像头。 和深情的外表完全相反的邪恶呢。 难以言喻的兴奋从血液中激发,乌临舔了舔牙,装作惊慌:“不要啊......我才不要被录下来......” 他果然得意,扯下领带团成团塞进她牙间,大力撕扯将她的廉价衬衫撕毁。 躺在地上,她仰视着沈云复英俊的脸,忍不住抬手想摸却被他以为她要反抗,用皮带捆了她的双手。 她逃不了了呢,只能和他待在一起了呢。 洋洋自得,胜券在握,自信又张扬,这样的老公她太爱了。 精瘦而带着几分线条,是比视频中更让人垂涎欲滴的身材,忍住化回原形的冲动,她扭了扭腰,抬起脚尖点了点他的胸膛,惹得他眉梢一挑,一把攥住她的脚踝。 “你还真是贱。” 捏住她的脚踝,沈云复摩挲着她的肌肤,凝视着那宛若无骨的柔媚腰肢,眼底闪过兴奋:“不过我喜欢。” 他竟然说喜欢,乌临直接兴奋仰头。 老公说喜欢,他肯定也喜欢她,他也想和她待在一起,太快乐了! 肌肤的碰撞摩擦出红痕,五指印留在白皙的皮肤表面荡漾出微热和痒,乌临忍住享受,装出害怕的神情而得到了更多拍打。 她的老公高高在上,不断给她留下印记,乌临深深呼吸,她被翻过身埋首在手臂间,天知道她要花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克制自己笑出声又享受出声,但是肩膀还是不自觉抖动。 沈云复以为她在哭,唇角轻勾闪过不屑,从身后捏住她的脖子将人提起正对着监控。 “要是你一开始谈价,我还能给你几分面子。但是现在,你觉得现在的你,能值几个钱?嗯?” 他的技巧可真厉害,乌临忍不住扭腰却被他狠狠桎梏,偏过头就是他神采奕奕的表情,她又要沉醉了。 见她不回话,眼神却黏人,沈云复冷笑一声用力捏紧她的气管,直到她面色发红身躯收紧这才收手。 不知道哪年的文档被汗水浸湿模糊了数字,他双手撑在乌临两旁喘息着平静心绪。 底下的女人神色迷离但眼神勾人,若非心思不正,他倒是也能看得上她。 只可惜,想从他手里抢钱,不自量力。 抽离身体,他随意擦拭一番,不在意道:“现在你我都有各自的把柄了,钱我会给,但是多少,由我来定。” “可是我说了啊,我不要钱的,老公。” 蹙眉,他不悦回头,却见她勾着湿漉漉的领带,依旧是双手被缚的姿态,面上却没有想象中的崩溃与悲痛,而是......自得? 吐了吐信子,乌临支起上半身贴近他的腿:“老公这就结束了吗?可是我还没有满足呢。” 愣神,沈云复低头,她仰着脸看向他的目光天真无害。 这女人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出现了偏差,甩了下腿他骂了一句:“滚开。” 乌临不解:“刚刚老公还说喜欢我的。” 他冷笑:“这么喜欢被玩?你还真是下贱,看来蛇性本淫说得没错。” 俯身他拽着她的头发,警告:“要是不想自己的脸登上明天的网站,就给我安分一点,我会让人联系你。” 说完便甩开手,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准备套上。 嘶嘶 纸张与地面的摩擦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不耐烦拧眉,扭过头还想警告一声,眼前却出现银色鳞片。 随着身躯上扬他缓缓抬头,乌临吐着蛇信扭动蛇身,她向下瞥着,脸上和身上还有他刚刚留下的微红。 “你、你怎么......” 手上提着衬衫他愣在原地,乌临看着他发愣咯咯直笑:“有趣啊,老公你真有趣。” 她悠然自得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激烈,甚至还在回味,沈云复心底忽然发慌。 压下情绪,他咽了一口,平静冷笑:“你也挺有趣,既然你那么不满足,我就成全你。” 嗯......空气里有些紧张呢...... 乌临微微眯眼舔了舔唇,又卷起手上的领带一个俯冲卷起了他的腰。 他显然猝不及防,愣了一瞬便开始怒骂:“贱人!你敢!” 横眉咬牙,脸色微红,线条分明的下颌骨微微发颤,老公生气起来也这么好看呢。 乌临身躯一晃便是一手皮带一手领带,身躯收紧,她稍稍用力便将沈云复提起。 “老公让我这么开心,我当然也要回报你啊。” 蛇尾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两条手臂被扭在身后,便用目光威胁:“你敢跟我耍花样?” 乌临笑着摸上他的脸,像是在看艺术品一般细细观赏,不语。 他显然没料到她还会有力气,心底闪过震惊但语气依旧冷静,甚至挑了眉:“看来你是人和钱都想要,可以啊,我给你地址,我们可以做情人。做情人总比得罪我要来得爽,我还能给你钱让你得到财富,你自己觉得呢?” 微微后仰,他神情倨傲,话语里满是诱惑和自信。 老公真有趣,她就喜欢他的自信。 乌临笑而不语,收紧身躯让他瞬间呼吸困难。 “贱人!” 嗯......被老公踢了呢...... 他似乎感受到了不对劲,面上的表情有些崩裂,他一边骂着一边用那双又长又直的腿踢她,踩她,痒痒的,有趣极了。 蛇尾又缠了一圈,骨骼发出了被挤压的挣扎声,乌临在他的怒骂中笑着给他身后的双手捆上皮带。 嗯......紧张呢......不安呢......可能会有害怕? 别样的信息素通过短促的呼吸释放,她品味着沈云复的情绪,将蛇信吐在他脸上。 “滚开贱人!” 怒火响在耳边,挣扎......愤怒......一副要吃人的神情,她痴迷这样的变化,更痴迷这样的表情是对她做的,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脸。 沈云复的心已经要提到了嗓子眼,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都下了药了这个贱人不应该还有力气反抗才对,怎么会还这么有活力,不可能的! 冰凉的蛇鳞划过肌肤引起一阵鸡皮疙瘩,这女人还在他耳边吹气,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蛇不是馋他的身子吗,那他就满足个够! 打蛇要打七寸,他找不到七寸在哪,但是她的脖子就在眼前。 眼眸渐深,他定下心神直接一口咬在乌临侧颈。 蛇身突然一松,蛇尾骤然拍打墙面,他摔了下来但是口中依然死死咬着她的脖子,直接咬出了血。 乱晃的蛇尾证明他做对了,心中冷笑,牙间越发用力。 血腥味四散,嘶嘶声钻进耳,他仿佛闻到了胜利的滋味,咧开嘴忍不住提前庆祝。 “呃呃!” 但是下一瞬,脖子被大力扣住,他瞬间就难以呼吸,同时头发被拽住向后拉,崩裂的痛感从头顶传来他痛到龇牙咧嘴。 细成竖线的瞳孔抵在眼前,和鳞片一样泛着银光的尖牙从这女人口中显现。 毒牙! 慌张,他瞪大了眼忽然不会说话,但那毒牙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咬到他的嘴! 不会的,她不敢的,杀人是犯法的! 血从脖子滴落到他身上,他仰着头惊觉自己竟然落了下风。 冷静,他得冷静,不能慌,越是慌越是会失去主动权。 收起表情,他笑了一声,镇定自若,仿佛刚刚企图杀她的人不是他。 “你要多少我都给得起!你想玩我也奉陪到底,但你要是敢给我下毒,你什么都得不到。” 那牙顿了一瞬,乌临挑眉。 她听进去了,果然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沈云复心中暗笑,嘴上却换了个态度:“没想到你力量这么大,刚才是我无礼了,我可以向你道歉,要是你不舒坦,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如何?” 他努力展现自己完美的下颌线,诱惑道:“毕竟这种事得大家都舒坦了才行,你说呢?只要你开口,老公可以伺候你啊。” 蛇信吐在他脸上,极细的瞳孔微微放大,乌临勾起唇角放声兴奋大笑,扣住他的手却没松。 “老公,你是我的!我的老公,我又爱你了!” “是吗?你不放手,老公怎么爱你呢?” 他朝乌临吐气,挑眉。 第145章 微凉的手渐渐从他的脖子上抚,摸过耳廓,摸过脸但是很快又回到了致命的颈间,摩挲起凸起的喉结。 视线微偏,银色蛇身又开始围绕。 “呃!” 喉间的手再次收紧,他转回视线落到乌临略显玩味的目光中,下一瞬,她的灰色的眼眸逐渐放大,而后他的嘴唇碰到了冰凉的毒牙。 第131章 用力按着喉间,乌临学着人类亲吻的样子咬上了沈云复的唇。 这就是接吻吧,彼此的意念和味道通过这个小小的举动互相交换,品尝,回味,她用力吮吸让尖牙抵在舌尖,掠夺他口中气息。 空气进少出多,他明显喘不上气胸膛微颤,喉间发出挣扎声,但又无法挣脱,只能依托于她的施舍。 在这个小小空间中,他只能依赖她呢。 “咳咳!咳!” 咳嗽闷在口中,她笑着结束这场侵略。 眼睫上出现了生理性湿润,沈云复闭着眼大口呼吸。 憋气红润了脸色,蛇信打在他眼上让他不适,乌临绕到他身后扭过他的脸对准角落中的摄像头,低语:“看啊老公,它在记录我们呢。” 他咬牙但没有睁眼,乌临锢着他的脸强行撑开他的眼皮。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你啊,老公。” 朝他耳朵吐吐信子,她兴奋低笑:“我也要在老公身上留下什么,这样你就属于我了哦。” “你敢!我绝对不......” 尖牙打断了他的话,乌临一口咬在沈云复肩上,直接咬出血痕。 僵硬,全身的血液好似被瞬间冰冻,他瞪大了眼动弹不得。 毒牙越咬越深,他能清晰感受到有什么在流动,在被注入他体内......这就是毒吗...... 这女人是条毒蛇......她在给自己下毒...... 不可以......杀人是犯法的...... 不,他被下毒了,他要死了...... 谋划了这么多年的财富,好不容易得到的财富,他什么都没享受到,他要死了...... 就这么死了......死在这个狗屁杂物间...... 不止一口,这女人在其他地方也咬了下去,咬破肌肤,将毒注入他体内。 死了,他马上要死了,他的快乐他的未来他的自由,再也没有了。 身体开始麻痹,他忽然有些眩晕。 唇被撑开,嘴里塞进了自己的领带,那上面湿漉漉的,还有这女人的味道。 他失神扭头不知道她还要做什么,她已经谋杀了自己。 她在笑,灰色的瞳孔里是得意,是迷恋,是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很有魅力,他一向知道,好看的皮囊总是助力,就连宋宁这样聪明的女人都会被他的外表的欺骗,更何况是一条蛇。 但是这次,他的魅力把自己害死了。 蛇尾提起把他扔在摄像头下,桌子上铺满了纸,此刻也黏在了他身上,那女人拽着他的头发让他的脸被完整录下。 盯着漆黑的摄像头,他的思绪渐渐漂移,想到了宋宁。 要是他还和宋宁好好生活,他可能就不会死了,他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难道临死前,人都会想起过往的记忆吗? 那宋宁死前在想什么? “老公,我会用你爱我的方式,来好好爱你的。” 低笑声又传来,这女人在说什么?她还要做什么? 她已经谋杀他了啊。 他和宋宁没有孩子,他的财富会落到哪个幸运儿身上? 怨恨,诅咒,不管是谁,他都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诅咒! 他要这个人有命得无命享!要这个人毕生都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永远像一团烂泥被人践踏! “唔!” 突然的疼痛拉回了他的思绪,关节被扭动,他被提起一条腿,冰凉的蛇尾划过小腿逐渐向上游去激发阵阵战栗。 他空白了一瞬猛然回头却被乌临吻住了眼。 小草就是这样的,只要给他一条缝隙他就能拼尽全力钻出地面,就像他过去的人生,不论多贫穷,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能不择手段,破土而上。 而现在,他被一条蛇上了。 蟒蛇无毒。 乌临靠的从来不是毒,而是能让猎物瞬间窒息的巨大绞杀力。 蛇身缠绕在沈云复身上,将他的腿近乎拉直般提起,关节处发出的咯嗒声就是她力量的象征。 趴在他背上,她捂着嘴偷笑,欣赏她的老公愤恼又羞耻的表情。 拽起他的头发,让他脸完全暴露在监控下,就像他手机里的视频一般,只不过这次,他是下面那个哦。 不太结实的桌子腿发出高频次吱呀声,尾巴尖被咬着紧紧吸着,愤恼并没有维持太久便被异样取代。 她扭着他的下巴,在他耳边轻吐:“老公,你变热了,你好下贱哦。” 同样的位置,同样是五指红印,不同的是她似乎掌握不好力道,不像沈云复一样,能打出均匀热络的红印,她只能毫无章法地扇巴掌,扇出一大片红印。 “唔!唔!” 嘶嘶 忽然感受到剧烈拥挤,吐吐蛇信,乌临反应过来,红着脸害羞地在他耳垂上又咬下一口,同时尾巴尖猛烈震颤又瞬间离开。 “唔......唔!” 又被咬了......他又被注入毒液了......这条该死的蛇到底要他死得多惨,要给他注射那么多毒液...... 意识在麻痹,身体却如潮水般被激起一浪又一浪,他难受到发抖,呜咽。 所以能被这样还有感觉是毒素发作吧? 吱 胸膛再次被挤压,所有的肌肉和关节都在扭曲,他瞪圆了眼仰头悲鸣,却在这时听见乌临的诱惑:“老公,想要吗?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腿和关节都快断了,所有的疼痛都因为毒素的作用而化作了猛烈的眩晕,他干渴,无法呼吸,无法释放,如果注定要死,他宁愿痛快死! “嗯......唔......” 点头,他疯狂点头,在意识不清中盯着那个摄像头出卖灵魂,出卖自己。 “呵呵......” 乌临笑着抚摸他的脸,问题都结束了他还在点头,身体也在发抖,看来真的很喜欢她呢,迫不及待要和她在一起呢。 被小草的生机顶开的缝隙还未愈合,尾巴尖并未如他所愿,而是进入土地深处直接捣碎了这条缝隙,剧烈地搅乱所有的营养和泥土,让小草再无生长的可能。 他惊恐睁大了眼疯狂摇头,泪眼不自觉滑落,全身震颤发出悲鸣。 老公哭了呢,她好心疼。 捡起掉落的手机,她拍下沈云复翻白的眼,滑落的泪痕,被撑开的嘴,还有那身线条分明的肌肉。 蛇身和他缠绕在一起的画面简直太美了,像画作,神圣又高洁。 解开他的皮带,乌临俯身在他侧脸亲吻,在他还在抽搐时穿上仅存的衣物,带走了手机。 沈云复没有晕过去,他只是痛到做不出反应。 无法闭合,他颤抖着手轻轻一摸就是一片血迹。 这贱人骗他,她根本不打算让他痛快。 攥紧了拳,他扣出嘴里的领带,正了正下颌骨。 摸着肩上的咬痕,此时求生的意志盖过了所有的疼痛,他艰难爬起,穿上衣服藏起血迹,进了凌晨的急诊。 液体浸湿了衣物,有血的味道。 一看他面色惨白就知道他情况不算好,医护人员夜间紧急给他抽血化验询问他的情况,却在得知他被蟒蛇咬了之后愣了片刻。 砰! 大力拍桌,他不敢置信:“无毒!你说我没有中毒!” “沉先生请您冷静,蟒蛇属于无毒蛇,没有毒腺和毒牙,因此就算咬了您,也没有注入毒液的能力,他们是靠让猎物......” 什么科普,什么解释,他听不进去,他只知道自己被耍了。 “沉先生,您要不要去做点其他检查,您的脸色很差......” 没有中毒,他脸色差不是因为中毒,是因为他被一条蛇玩了! 他被一条蟒蛇强|暴了! 可笑,他竟然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竟然还想起了宋宁,竟然还对宋宁感到遗憾,可笑至极! 恨意霎时腾起,那股想杀人的冲动直接将他吞噬。 他不会放过乌临的。 那间隐蔽的文档室被封存起来,他不能站不能坐更没法去公司,幸好,公司还有董事会,他这个名义上的掌权者只靠股份都能后半辈子无忧。 趴在床上,阴沉的脸色难看到能滴出水。 拨出电话,在对方还没开口时他率先怒吼:“你是不是脑子退化了,给我的是什么东西!你这个蠢货!那药根本不起作用!” 电话那头被喝了一声,尖细的声音支支吾吾:“就是、就是之前的药啊,没改过成分......” “那条蛇根本没有晕,我被一条蛇耍了!我被她耍了!” “啊......这、这药只对人类有用......” 第146章 沈云复脑子再次空白。 “你说什么!” 这药对精没有用,那这么说,那女人的反应全是装出来的,什么害怕颤栗都是演给他看的? 所以是她故意的,故意让他自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所以那条蛇根本就不在意吗? 他被彻彻底底戏弄了一夜。 耻辱,愤怒,他攥紧了被子,用力压下这些情绪,咬牙切齿:“那就给我来点对蛇有用的,我要扒了她的皮。” 小风一吹,乌临浑身一抖,有种被老公思念的感觉。 她三天没出现了,不知道沈云复有没有想她,但还好,他身边没有出现其他女人。 吐吐信子,她挂在树上跟踪着一个样貌普通的矮男人。 矮男人今天喝了酒,脚步虚浮,走在路上压根没注意自己被一条蟒蛇跟踪。 化形下树,乌临光明正大跟在他身后,然而这矮男人竟然撞到了人,和对方起了冲突。 她无奈白了一眼,抱起双臂等在一旁。 两个没用的人类光靠吼声来吵架,她听得耳朵疼正想上去做点什么,却见这矮男人掏出怀中青绳,直接朝对方身上砸去。 青绳宛若鞭子被他狂甩,乌临登时呲牙,抱抱手臂浑身起了阵疙瘩。 两个人类打起来了,没一会就被路人一个电话送医院,而那条青色的绳子却被扔到了街边。 她缓缓走去,歪着头观察片刻,问:“小家伙,还活着吗?” 那不是绳,而是蛇,青蛇。 青蛇爬行一会便没了力气,乌临大发慈悲捡起青蛇,将这小蛇带回自己的住处。 说是住处,但只是一个旧停车场,她用一些铁板堆出了像洞xue一样的天地,此时正盘踞于此。 休息了一夜,待清晨的光穿透进铁板,银色巨蟒身旁便出现了一个男孩。 男孩面无表情,缓缓开口:“有什么事?” 乌临同样化形,上下打量他几眼,温和开口:“找你要点毒液。” 第132章 “不给。” 小青蛇果断拒绝,这让乌临不大高兴:“为什么?” “你要拿去做坏事,到时候被发现追溯到我身上,倒霉的是我。” 合理,乌临撅起嘴点头:“这样嘛,我给你钱,你卖给我。” “不卖。” 乌临笑了一声,窜到他身前捻起他的胳膊:“瞧瞧这可怜模样,伤痕累累的,你的主人昨夜里可没把你当宠物呢,你不如跟我合作,拿了钱离开那个人。” 小青蛇直视蟒蛇,淡淡开口:“我把毒液卖给研究所一样有钱,何必赚你这份。放开。” “研究所?呵呵呵......”乌临果真放开他的手,淡淡一笑,“研究所给你的钱要是足够你生存,你怎么还不走啊?” 小青蛇眼皮微动,向下抿了抿唇。 “做惯了宠物的动物可是离不开好生活了,哪像我们,到哪都能活。我要的不多,给我一管就好。” 沈云复几天没去公司了,从秘书口中得知,那个女人也是几天没去公司了。 坐在车里,他盘算着找到她之后要怎么把她骗回去,这个女人拿着他的把柄在外面晃,太危险,他必须要控制住她。 若有所思下了车,在即将出停车场前,他又看见了那个身影。 下意识扶着腰,身后隐隐作痛,他微微眯眼,心中冷笑。 乌临穿着偷来的不合身的衣服,光明正大等着他,见他上前,开心打招呼:“老公,你终于来上班了,我都等了你好几天了。” 插在口袋里的手愤恨收紧,这女人对他做的事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等她落到他手里有她受的。 绷紧面色,他冷冷开口:“等我?我可不敢让你等。” “我现在可是你的助理呢,随叫随到的。” 说完便双手藏在身后,咬着唇低头浅笑,作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冷哼一声,既然她那么想接近他,那他就让她看看,到底谁才是最毒的。 靠近,他温柔抬起她侧脸,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轻吻她的唇,语气暧昧:“你这么爱我,我怎么忍心使唤你呢?今晚老公给你准备大餐,怎么样?” 脸色微红,她兴奋眨眼:“是什么大餐?” “来了你就知道了。” “去哪?” “餐厅,或者我家,随你选。” 回到办公室,沈云复扯松领带,给家里打去电话:“阿姨,今天你们早点下班吧,我给你们放假......没事,阿宁不在了,就由我来照顾你们......没事,玩得开心。” 挂断电话他松了口气,握着手机他沉着脸,勾起一抹阴笑。 意料之中,她坐上了他回家的车。 宋家的别墅可以说是个小型庄园,从进门到回家有一条绿茵长道,长道上满是植被,夏天尤其阴凉。 看她一脸新奇的表情他就知道,这女人没见过世面,进了别墅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看这个好玩,看那个有趣的,他等下就让她体验更有趣的东西。 沈云复绅士地替她开门,带她转了一圈一楼客厅后嘱咐:“在这等我,我去做饭。” 但乌临哪都没去,她就坐在厨房吧台后,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动作。 娴熟地系上围裙,卷起袖子露出精瘦的手臂,故意解开一颗扣有意无意展示锁骨,在她面前打蛋摆出优越的侧脸,余光中他果然看见乌临痴迷的表情。 虽然他知道自己帅,但这女人多少是有点毛病的,能迷恋他到这个地步。 被女人迷恋和崇拜,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这是做男人最成功的一点,就算是上次被她摆了一道,但一对上她的目光,那股男人的优越感还是不可自抑地涌现。 他微微一笑,不经意扫了她一眼。 简单做出两份西餐,他特地开了酒,像伺候宋宁那般伺候乌临。 “喝过酒吗?” “没有。” 她好奇地注视他醒酒的动作,甚至抬手摸上他的手背。 心中冷笑,他扬起脖颈灌了一口,而后俯身直接喂给乌临。 酒气从鼻间上涌,他按住她后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将她圈在怀中。 她猛吸一口气直接红了脸,甚至迎上来想要更深入接吻。 呵,蠢货。 立马抽身,他勾起她的欲望却没有满足。 “老公......” 摸摸她的脸,他笑着宠溺道:“乖,老公去洗个碗。” 起身他立马没了笑意。 盯着水池里那把处理牛肉的刀,手指轻敲台面,他勾起一抹弧度,洗刷结束后取出刀叉回到餐桌前。 乌临正乖巧等待,丝毫看不出什么危险性。 “会用吗?” 她摇头,目光却牢牢盯着他,苦恼道:“不会啊老公,这个怎么吃啊?” “老公给你切。” 他善解人意地端来她那份,故意不看她,认真切完肉类后又端了回去:“用叉子,像这样。” 十指相插,他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用餐具。 语速缓慢,目光柔和,指腹暗示性摩挲她的手,配上周围的灯光,暧昧又缱绻。 乌临渐渐朝他这边贴近,而他故意在这时松手:“会了吗?” 她低下头,娇羞一笑:“老公真体贴。” 沈云复笑了一声:“那就多吃点。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 看着她一口一口吞下,他心里愈发得意,但面上却不得不压制这份喜悦:“慢点吃,别噎到了。” 她大幅度摇头:“不会,就算噎到,有老公在我也不怕。” 一口一个老公的,真是腻到让人恶心。 他突然有点怀念宋宁,她看不上切牛排夹菜这些没有意义的举动,被她说过一次后,他也不用再装出这副讨好嘴脸。 摇摇头,可笑,有什么可怀念的。 “老公,这是不是叫敬酒?”乌临忽然开口。 掀起眼帘,他瞥了她一眼,不缓不慢端起酒:“是啊,只有重要的人,才配让我敬。” 乌临学着他的样子摇晃酒杯,看他抿了一口她也学着抿了一口。 “为什么不大口喝呢?” “因为,吞不下。” “吞不下?” 沈云复看着她面前空空如也的餐盘心中愈发得意,扔掉刀叉,他举着酒杯踱步到她跟前。 “不是每个人的酒量都大,对于自己消化不了的量,就该有自知之明,退一步可活,进一步则死,这个道理,你们这些精,恐怕一辈子也领悟不了。” 他低笑着,肩膀微微颤动。 乌临挑起眉梢,点头附和:“像我,我只吞自己容纳得了的食物,再大,可就要撑坏我的肚皮了。” 碰杯,仰头饮下,各怀鬼胎。 乌临没有喝过酒,此时有些不胜酒力,身体歪向一旁。 眼前出现模糊重影,手脚也松软无力,甚至想回到原形。 啊呀,被老公算计了呢。 第147章 瘫在靠背上,她也低笑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臂:“老公,我怎么看不清你了呢?” “看不清?看不清就不要看了,省的等会,要亲眼看着自己被扒皮,那就不好了啊,呵呵呵。” 原来是要扒她的皮啊,真是好坏哦。 乌临勾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 身体僵硬,酒杯落地,红色的酒液四溅,沈云复直接倒在了玻璃渣上,一丝反应都来不及做便失去了意识。 她捂着嘴偷笑一声,顺势和他倒在一起。 要是他先醒,她就要被老公扒皮了,但要是她先醒,老公就是她的了。 “呵呵、哈哈哈......” “不行,其他的我能陪你,但这个,我不接受。”宋宁果断拒绝。 沈云复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里更是产生了丢脸的烦躁,但很快他就收拾好心情,赔笑着哄她戴上了手铐。 皮鞭挥在她身上,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数道红痕,就像藤蔓将她整个人包裹住,而他就是拥有藤蔓力量的人。 老实讲,他没什么特殊癖好,他只对宋宁有这样的需求,也只对她有感觉,他喜欢把宋宁包装成这副下贱模样,喜欢给她戴上项圈,喜欢支配她更喜欢她红着脸求饶。 多好啊,在公司里不管她是多大的职位,不管她给他多少额度的卡,在床上还不是得仰仗他? “老公,疼啊......老公,别那么凶啊......” “小骗子,你明明很喜欢。” “哪有......” 多恩爱多体贴,他只不过是引导妻子寻欢作乐满足她罢了,欣赏她拍下她不过是报酬。 眼睛和耳朵比意识先醒,他无神地盯着漆黑的某处渐渐回笼记忆,回笼身体的控制权。 耳边是宋宁的声音。 只一刹那,心脏狂跳,冷汗直流。 缓缓转动脑袋,四肢无法伸展,他正蜷缩着趴在铁笼中,那个被宋宁一口回绝的东西。 几乎是看见乌临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他又被这贱人算计了。 “贱人!” 抓着铁栏杆,他目眦尽裂,全力摇晃铁笼,伸出手想要抢夺她手中的手机。 乌临后仰着,轻声细语问:“醒了啊老公,睡得好吗?” “你敢给我下药!你给我下药!我要弄死你!” 他拍打铁栏,怒吼着狰狞着,愤恨到脖子发红。 吐吐信子,她忍不住欣赏,他穿戴整齐,顶多衣摆染上了一点红酒,但是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手和腿都曲着,无法反抗,无法逃跑,所有的自由都只能由她来支配。 像一件包装精致的礼物,真好啊,她真喜欢。 捂着嘴,她浅浅笑着:“是毒哦,来自货真价实的毒蛇呢。我只在酒里放了一点点,老公就昏迷不醒了呢。” 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她翻转屏幕伤心道:“老公,你和她玩了好多啊,我好嫉妒啊......但是不要紧,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 第133章 “呵、呵呵呵、哈哈哈!你这贱人在做什么白日梦?” 沈云复贴在铁杆上,冷笑但又激动到发颤:“我告诉你,我、我家里我都装了监控,我们家的保镖、保姆三天后就会回来!到时候你......” 眼皮微颤,他的话戛然而止,眼底浮现出波涛般的恐惧。 乌临似笑非笑给他看了自己拍的视频。 天色还没完全暗,宋宁发抖的手在沈云复脸上摸索,距离太远没有记录下声音,但是记录下了她的求救,和他索命的凶狠目光。 他是清醒的,可他什么都没做,也只是什么都没做,看着她逐渐断气。 她语气天真,问:“老公,这算不算把柄啊?” “你、你......你......” 瞪圆的眼,发白的唇,颤抖的手指,金属的锁碰撞铁杆发出刺耳的回响,他在恐惧。 “你到底要、要怎么样......你想要什么你说!我都给得起!只要你开价!” 乌临收回手机,划着屏幕漫不经心道:“也不要很多......” 她提到了钱,沈云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往前:“钱,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我现在的身价我给得起!” 伸了个懒腰,乌临软趴在地,撑起脑袋注视笼中人:“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啊,我还是最喜欢老公了呢。” 看似慵懒的目光里写满了玩味和炽热,将他置于藏在地下室里的铁笼中好似是在宣告她的占有欲。 乌临看见他嘴角微微一抽,手指倏然收紧,露出的小臂上青筋猛凸,性感极了。 他好像终于接收到了她的讯息,终于明白,她的话不是在玩笑。 扯起一个比哭还勉强的笑,他干巴巴表态:“好啊,那你是不是先该把老公放出来呢?” 虽然他极力让自己冷静,极力绷紧面容,但乌临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若有似无的害怕像是火烛,直接激起了她的兴奋。 双腿缠绕,她举起手机,撒娇般央求:“老公可以脱衣服吗,我好想看。” “这里太小了......” “开始录像咯。” 他的表情有一瞬难以维持,盯着那漆黑的摄像头,不甘和惧怕在眉间起舞,嘴唇的颜色在消退,手指紧握着铁栏用力到苍白,而后,他动了。 视频里的他动作潇洒恣意,而现在的他,蜷缩在狭小的铁笼中,伸个手都要伏低扭腰才能把衬衣完全脱下,西裤已经因为摩擦而起了褶皱,因羞愤而起的汗水滴落在裤子上,只是一眨眼便没了水痕。 衬衫垫在褪下,他抬头看着她,嘴角抽动,又开始解皮带。 他着实脱得艰难,花了十几分钟才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够了吗?” 撑着脸,乌临拉近了镜头,他的身体和视频里的一样,线条优美皮肤白皙,稍稍用力便是滚动的肌肉,饱满诱人。 这么诱人的身体竟然被另一个人类霸占了这么多年,她忽然感到嫉妒。 收起手机,她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地下室门口去,身后传来沈云复的暴喝。 如约将钱拿给小青蛇,再度回到别墅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沈云复在她离开后起码骂了她一个钟头,骂到口干舌燥也不见她回来,这时,慌张大过愤怒。 别墅里他特意遣走保姆和保安,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那条蟒蛇,现下他自己孤零零被关在这里,喊天不应喊地不灵,所有的恐惧都在阴冷的地下室里浮现,他的怒骂逐渐变成了哀求。 哀求乌临赶紧回来,更祈祷着有人能发现他,能拯救他于水火。 地下室无比昏暗,抬头环顾,周围冰冷是器具,这里是他特意为宋宁改造的,美其名曰是要和她做些放松心神释放自我的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准备的刑具。 羞辱,他别的比不上宋宁,他就要在这种事上羞辱宋宁,将她高贵的头狠狠按下。 他特意在墙壁缝隙中留下了摄像头的位置,可宋宁却很少满足他,更多时候她会直接拒绝他的提议。 如此打击他的自尊心,他只恨没有在这里好好修理过她,没有好好记录下她放浪的一面。 “啊——” 用力拍打铁笼制造响声,他干哑着嗓音梗着脖子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他竟然又想起了宋宁,那个高高在上实则心底瞧不起他的女人,她就该死! 还有乌临,这个疯子,她也该死! 阻挡他的人都该死! 嘶嘶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几乎是一瞬间他便从梦中醒来,睁眼的一刹那就落进了乌临的笑眯眯的眼神中。 她拿着他的衬衣,忘我地嗅着他的气味。 他忘记了自己还身处困笼,一起身便撞到了铁笼顶部带起一阵金属碰撞声。 “你......你拿着什么......” 紧张吞咽,他看见乌临拿着剪刀,如临大敌。 “嗯?这个啊,我把老公的照片都剪碎了。” 她吐着信子,愉快地给他展示自己的成果。 全是双人合照,尤其是那张结婚照被她剪得七零八落,而宋宁更是被她彻底剪毁。 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心情顿时愤怒到极点,他对乌临怒吼:“谁允许你剪的!这里是我家!这是我老婆!你凭什么剪我的照片!给我滚!滚!” 她肩膀一缩,好似被他的怒吼吓到,拿着剪刀和碎画不知所措。 “老公你别生气嘛,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准备食物好不好?你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厨房里的东西我很快就会用了,等我哦。” “等等,回来!你给我回来!你这个疯子!” 这个疯子!神经病! 她自说自话又上去了,又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冷静,他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这个没脑子的女人不会比宋宁更难对付,他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第148章 乌临有点怕他的怒吼,她小跑着回到地面,准备给他做早饭让他消气。 她大概会用手机了,只是没什么做饭的经验,只能简单给沈云复准备一些牛奶和焦掉的鸡蛋。 把早餐带下去,她路过的走廊墙上已经没有了照片,而那里原本挂着沈云复和宋宁的合照。 不过十几分钟,他已经冷静了,但是她看他蜷缩在小笼子里着实是辛苦,辛苦得她都要心疼了。 她贴心地准备了吸管:“老公,看,这是我第一次下厨。” 他没有立即接过,而是注视着她的双眼:“你把照片都毁了?” 她有点不高兴,他居然还在生气。 “我不要看见老公和别人合照,所以我都剪掉了。” 他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大吼。但你知不知道,宋宁刚去世不久我就换下和她的照片,别人会怎么看我?尤其是家里的保姆,她们又会怎么看我?” 乌临才不在意:“没事的老公,两天后我们就离开这里了,没人会管着你的。” 沈云复眼角微微一抽,不敢置信问:“离开?你要带我去哪?” “回雨林啊!回我的洞xue,我的洞xue里没有人类,只有我们两个,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下不止眼角,他的表情完全僵在了脸上,心情就像这铁笼一样冰凉。 乌临感觉他不是很兴奋,好像对她的计划有意见。 她的心情也跟着降了下来:“老公不愿意吗?没事,我可以把你运出去,没有人会知道的。” 当着他的面,她在牛奶中滴入青蛇的毒液,这毒液是神经性毒素,可以麻痹人体,沈云复只要服下就不会有任何感觉。 “喝吧。” 贴心将吸管送到他嘴边,他却没有接受,反而冷笑两声:“怎么会没人知道,你未免太天真了。” 他远离了铁栏,远离了她的食物,面容镇定自若:“我这么大的家,没了主人,我的保姆是第一个报警的,更何况,你毁了这么多照片,在外人看来就是明显有仇......” 拖长了音调,他又勾起了自信的笑,向她展示身体:“慈善家,钟情的男人,再加上年轻有为,英俊帅气,你低估了我的价值,乌临。你以为我的失踪会简简单单盖过去吗?不会,我会被人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而你,将会接受审判。” 他好像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那份得意,高傲,自信犹如阳光穿透黑夜,笼罩在他身上。 雨林里的那条河被阳光覆盖的时候也是如此,日光随着水流向外散射出耀眼的光斑,乌临眼中的他好像在发光。 她又爱上了。 搅动吸管,她羞怯低头,问:“那该怎么办好呢......” 沈云复默默冷笑,语气却温和又充满诱惑:“我明白的,你只是想和我在一起,我和你提过我们可以做情人,我在外面给你买套房,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样我好你也好......” 他靠过来一些,目光直直望着她:“你可以留着我的把柄,没关系。你这么爱我,肯定不会做害我的事,对吗?” 乌临大力摇头,向他表态。 他笑了,笑眼弯弯,明亮温柔又撒娇般垮脸:“可是我好饿啊,我不想喝加了毒液的牛奶,要是失去意识的话,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不能看见你了。” 乌临顶着飘飘然的脑袋又上来给他重新准备早饭。 她眼前全是沈云复的笑脸和笑声,这个人好像自带毒液,毒得她不能自已,心里不由自主开始对他妥协。 要是不能一起回洞xue的话,留在这里好像也不错啊。 第134章 她没有照顾过人类,但她知道人类都爱干净,所以她也要让沈云复干干净净。 将手铐塞进铁笼,她邀功般举起双手:“老公,我已经学会怎么清洗人类了,我来展示给你看。” 但他似乎有些犹豫,盯着手铐不情愿道:“你不信任我?” 多可爱啊,她爱他也不代表信任他啊。 她没有回话,笑着盯着他吐了吐信子。 嘶嘶 他失落地叹了口气,在背后拷起了自己,乌临这才将他放出铁笼。 兴许是在里面待久了,他迟迟直不起身体,乌临兴冲冲来扶着他的腰,手也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游走抚摸。 沈云复扯起嘴角干笑,步伐僵硬但也配合地被她带去了浴室。 他沉默地看着兴奋的乌临跑来跑去,在她抚摸他的身体时微微皱眉,而在她仰头时又摆上了温和的笑意。 浴室里是下沉式浴缸,像温泉一样大,宋宁很喜欢在这里一边泡澡一边处理工作。 他跨入水中坐在宋宁常坐的位置,抬头环顾一圈,这里没什么能当做武器的东西,要是他双手自由,说不定能将乌临按在水里淹死。 隐隐锐利的目光追随在她身后,乌临当然知道他心里不会那么容易屈服,但是她不在意,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好。 一入水她就忍不住回到蛇尾,手上拿着人类的工具游到沈云复面前邀功:“看,人类就是用这些东西清洗的,我都会用。” 沈云复后仰靠着浴缸壁,扬起一个鼓励的笑容:“那我就交给你了。” 尾巴尖在水中乱晃,乌临兴奋地在他身边游来游去,蛇身缠绕上人体她看见沈云复嘴角一抽,但很快又朝她露出包容的笑意。 双手挤满沐浴露,她俯身弯腰,涂抹在他胸膛。 这香气甜腻,液体湿滑,轻轻一嗅便是心神松软,软得她直接塌了身,双臂环绕勾住他的脖颈才不至于滑进水中。 热气像是一层白纱覆在眼上,沈云复低头注视着乌临白皙的侧颈,上一次他咬下去的位置还留有淡淡牙印。 他真想不管不顾再次咬下,最好咬得这条蛇浑身抽搐最后被他放干了血,泡酒。 心中冷笑,他才不会这么蠢,他不会咬,他只会低头吻住那咬痕。 这女人比宋宁好糊弄,他只是略施小计就吻得她浑身一软,发出轻哼。 水面搅动翻出浪花,吻声从侧颈到唇瓣,一路给乌临留下鲜艳的红花,糜烂而纯情。 紫色的沐浴露宛若带着诅咒的邪恶之花在他身上绽放,麻痹精神。 乌临飘飘然被他换了姿势抵着壁,扬起头就是他热意上涌的脸,微微泛红,眼中有着一闪而过鄙夷,但很快又是如春风般温和的笑意。 像雨林的天气一样变化无常呢。 她笑了声,蛇尾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朝后拉。 他有一瞬不解,或许也有惶恐,目光直勾勾的,用侵略当做询问。 “别急啊老公,没洗完呢。” 她才不会让他得逞,软刷也好,毛巾也好,擦拭过身体表面后她故意停留在那饱受折磨之处。 手上故意磋磨他的欲望,她仰起脸露出尖牙吐出浊气,盯着他逐渐晦暗的眼眸笑道:“要是咬上一口,会有几个洞呢?” 嘶嘶 沈云复曲起腿踩着她的蛇尾,挑眉道:“你可以试试。” 微微眯眼,他敞开身躯展示自己骄傲的资本,扭了扭脖子向她扬起下巴。 乌临眼眸渐浅,瞳孔汇聚成一条细线,噙着笑缓缓滑下。 闭上眼,即使此刻被束缚他却仍然像一个成功者,心安理得接受失败者的侍奉。 热意似群蛇般从水中上涌,逐渐进入血液,成群结队冲上大脑。 他从不刻意压制自己的喘息,仰头看着浴室天花板,他忽然想到,有一次他提议在顶部装镜子,增添趣味,可是被宋宁一口回绝。 她总是这样,不顾他的颜面和自尊,拒绝得如此果断。 “呃!” 思绪逐渐飘远却被骤然打断,也许是热气让他生了困意,在尖锐的疼痛感来袭时才会后知后觉,直到乌临露出那口尖牙他才意识到她真的咬了下去。 条件反射恼怒,他抬起腿就想把她踹走但被她一尾巴卷起。 大腿抻到了,再加上越发清晰的疼痛,沈云复一个战栗就要滑进水中。 乌临好心将他拉起,摸了摸他的腿,笑道:“我可舍不得真咬呢。” “你最好是。” 他回以同样的笑意,但这笑含了三分冷漠。 欲望在沉默中蓬发却不得疏解,乌临笑看他逐渐发黑的脸色,只觉兴奋。 拥有一个有着丰富情绪的人类是如此有趣,愤怒、兴奋、得意、失落、惧怕、懊恼......所有的情绪都因她而起,又只会表露给她一个人看,她简直要无法自拔了。 拷起沈云复的双腿,她今天大发慈悲让他睡在了床上。 银色蛇鳞在皎洁月光下独自明亮,她缠在沈云复身上,凑在他耳边轻语:“老公,我答应了。我要做你的情人。” 他原本绷紧的脸色强行缓和,扭过来浅笑:“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我是不是该得到一些奖励?” 第149章 沈云复被她缠得透不过气,他故作轻松:“想要什么奖励,老公都满足你,但是现在老公有点喘不过气啊。” 他垮下眉,昭示自己确实难受。 蛇身蠕动,乌临在他身上缠了几圈,此刻收紧、摩擦,勒得他翻不了身也不能畅快呼吸。 身为蟒蛇,她处理猎物靠得是强大的绞杀力,但沈云复不是猎物,她才舍不得将他绞死,她只是让他们更为紧密而已。 嘶嘶 “可是我现在想不到什么奖励呢。” 脑袋搭在他胸膛,乌临缓缓吐着蛇信。 她没有松力,或许她是要展示现在她才是那个掌握力量的人,所以对于他的要求,她想满足便满足,不想满足便无视。 盯着天花板他扭动手腕,之前是他小看了这条蛇,以为他们这种远离人类的精没什么脑子,但是现在看来,他得好好反思自己了。 反思自己也太过温和了。 黑暗里,他无声扯起嘴角。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再睁眼时窗帘已经透着暖黄。 心中猛然一噔,他看了眼时间,暗叫糟糕。 “乌临,你必须得放开我了,要不然家里保姆回来,你的出现会让我无法解释。” 他靠在床头,银色蟒蛇反复蹭着他的脸。 她醒了但是不说话,他无奈动了动肩膀:“别不说话,你这么爱我,肯定不会让我陷入两难的,对吗?” 果不其然,乌临在他身上化形而来,搂着他的脖子委屈:“我不能留下吗?” “现在还不行,你的身份只是助理,贸然登堂入室你想别人怎么看我?” 见她还是不高兴,沈云复挺身而起在她侧脸落下一吻:“乖,你先离开,晚上我去找你,好吗?” “要是你晚上不来找我呢?” 他无奈一笑:“把柄都在你手上了,我还能不去见你吗?” 这样说,乌临似乎开怀了一点,只是嘴角还是没放松,不情不愿给他解开了手铐。 揉着手腕,他深呼吸一口。 隐忍了几天,他终于获得了自由,连带着一齐被释放的,还有他心底的戾气。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面无表情穿衣系扣打领带,最后处理头发,再摸一摸自己的下颌,这样完美的人,也怪不得那条蛇会迷恋自己。 乌临又在厨房里倒腾,自然得仿佛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盯着她的背影,沈云复微微眯眼,他可没有和别人共享这个家的打算。 宽大的手掌从后背滑入搂住了细腰,他在乌临耳旁轻咬:“辛苦你了,等下要委屈你先离开了。” 耳垂被咬,乌临羞涩一笑,轻声道:“那我们公司见啊。” “公司?”他愣了一瞬。 “是呀,老公不是说让我做你的生活助理吗?” “噢,那当然,这样我们不就能正大光明见面了吗?” 将人转了过来,他捧起乌临的脸,轻吻。 他本想蜻蜓点水,但想着乌临昨夜故意挑起他的欲望又放任不管的行径,起了报复的心思。 托着她的后脑,他的吻愈发加深,揽着她的腰他逐渐俯身,让乌临不得不勾着他的脖子。 情动只在片刻,他舔到了她的尖牙,却在她即将深陷时又立马抽离,再度吊着她不上不下。 挑逗般锢起她的下颌,他俯视着乌临微红的脸颊心中不屑一笑。 指腹擦去她唇上银丝,沈云复低声:“那就公司见了,小蛇。” 手指轻捻,坐在办公室内他回味着手上的触觉,漠然看着一旁的电脑。 屏幕上放着监视乌临的监控,多个角度,完全记录了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她愚蠢的表情都清晰无比。 嗤笑一声,他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手上拨出电话。 “ ......” 对面沉默着,他疑惑看了眼号码,不耐烦问:“你哑巴了?” 对面松了口气:“两天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你被抓了。” 他冷笑一声:“那你也跑不掉,鳄鱼。” “ ......” 点着桌面,他转动椅子在无人注视的情况下也在不经意散发魅力。 “认识乌临吗?一条银色的蟒蛇。跟着我从维里斯雨林里出来的。” “乌临?不认识,雨林里那么多蛇我也不可能谁都认识......等等,你那个信号该不会是......” 他再次冷笑,证实了电话那头的猜测:“怎么样,对她有没有兴趣?” “ ......什么意思?” “吃了她。” 第135章 “老公,今天系那条蓝色条纹领带,飞鸟形皮带,中心是水滴形胸针。” 细小的红点在手机上缓缓移动,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乌临在卫生间内盯着红点移动,她切换页面,调到今天偷拍的照片上。 沈云复今天也是按照她的要求戴了配饰。 他认真的时候下颌线特别明显,她还看见了他签字时露出的手臂,那上面有颗痣抓住了她的视线,好性感。 饱满有力的线条让她沉醉,但是每天摸不着碰不到让她心痒难耐。 切换照片,是沈云复对着镜子拍的上身照,他故意挡住了脸却没挡住赤裸的身体和湿漉漉的头发。 水滴自肩膀滑落,滑过胸膛,让她的视线也不自觉跟着水滴走。 真想把他放在玻璃瓶里,每天都只能被她一人欣赏。 她知道,他是在故意和她玩游戏,将她放在精致的鸟笼中,然后故意找各种借口不去见她,却又要发这些吊人胃口的东西满足她的幻想。 真坏啊,她已经快要忍不住心底的冲动,要将人一起拉进鸟笼,最好再焊死铁门,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可真懂啊,在她心痒难耐快要恼怒之前又适时给出了甜头,让她的气自然而然消失。 吐出一口满含期待的热气,她又开始幻想了。 坐在浴缸上,喇叭声通过窗户传递了进来,瞳孔兴奋收缩,乌临按熄手机,迫不及待起身相迎。 沈云复按照约定前来,他已经吊足了乌临的胃口,再不满足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进门,领带被大力一拽,里头没开灯,他还未看清身前人便被抵上了墙。 唇瓣被微凉碰撞挤压咬合,脖子被收了力不得不弯腰,手上一摸索便是光滑的肌肤。 怪不得没有开灯,这个女人,可真有劲。 吊着她的同时他自己也憋着劲,这女人每天搔首弄姿是为了什么他可太明白了,今天就让他好好奖励她。 在玄关处的水火交织并未持续多久,就像牵着狗一般,乌临拽着他的领带,而沈云复也配合地被她拽上楼。 她需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浴室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这里已经不光是一个单纯的浴室,而是被她改成了贴近雨林的布置。 沈云复是第一次来,灯一亮,他霎时瞪大了眼。 想来没有人会在浴室里移栽树和石头,虽然这树是假的,但石头是真的,石头上面的青苔更是真的,乌临是从郊外的河边捡来的,若非室内无土,树都可以是真的。 绿叶和藤蔓松松搭在枝干上,底下是灌满了热水的下沉式浴缸,现代与原始出现在同个画面中,给人以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乌临兴奋地向他展示:“看,以后这里就是我的住所了,我们可以在这里自由自在生活。” 沈云复眼角一抽,抬头看着被挤满的浴室皮笑肉不笑点头:“是啊,真好的住所,真自由啊......” 乌临原本还以为他会不满意,现在看他新奇的表情,看来他也很喜欢呢。 银色蛇身铺了满地,她兴致冲冲盘上了枝干,对着还在观望的沈云复期待道:“我都迫不及待要和老公在一起了呢。” 他脱下外套,勾唇一笑:“是吗,有多迫不及待,我的小情人?” 卷起袖子,他单手一撑便跨上了枝干,踩着假树他凑到她身前捧起她的脸,语气魅惑:“这里多不方便啊,去卧室。” 乌临回握住他的手,眨眨眼撒娇道:“可我喜欢这里呢,老公。” 他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亲吻:“这里不方便,我怕委屈了你。” 蛇信兴奋接触空气,乌临从枝干绕下又在他身旁绕圈,用自己的蛇身捆住人。 她凑到他跟前,笑呵呵转过他的视线:“看。” 踩着树冠,沈云复撑在她身上扭过头,瞳孔紧缩。 一个不易察觉的,漆黑的摄像头,正闪着微弱的红点昭示自己在工作。 他被气笑了,捏着乌临的下颌似笑非笑:“你就这么贱吗乌临?” 蛇信舔了舔他的掌心,乌临扭着腰将他抵在摄像头前,笑问:“这就叫贱吗?老公,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吗?要说贱,你才是最贱的啊。” 他冷笑一声抽回手,不轻不重踢了一脚蛇躯,用命令的口吻道:“滚开,给我看你的尾巴是想演哪一出,腿呢?” 第150章 乌临浑身一抖,兴奋搂住他的腰将人盘上枝干而后蛇身蜕,人身现。 她躺在宽大的枝干上,撑起脑袋看着沈云复解下皮带,脑中幻想出皮带勒在他身上的画面,她要是再无情一点,就可以把他塞进笼子里,不管不顾运回雨林。 果然她还是想把他带回洞xue。 心底深处那股欲望又开始作祟,像蚂蚁般啃噬得她浑身发痒,就连沈云复趴在她身上喘息都不能缓解这蚀骨的难受。 曲起腿,她踩着他的胸膛将人推远,不大高兴:“老公,就这样了吗?” 沈云复愣了一瞬,又一次气笑了:“怎么,你饿成这样?” “我不高兴嘛,就是不高兴嘛。” 他握着她的腿,欺身而来,坏笑道:“老公都快被你榨干了,你还不满足?” 说不上是因为哪种不满足而不高兴,乌临收起腿,闷闷不乐。 沈云复深呼吸一口气,他可不在意乌临满不满意,瞥了眼隐藏起的摄像头,心中不屑冷笑,他满意就够了。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嘶嘶 撑着枝干就要跳下,他猛然听见吐信声,一扭头就是乌临的竖瞳。 蛇身缠绕,她挂在枝干上并不打算放他回去。 他挑眉,压下心中不悦,语气缱绻:“乖,老公明天还要上班呢。” “上班?老公明天不是要出差吗?” 心中一凛,他霎时没了笑意:“你怎么知道?” 乌临收紧了尾巴将他捆在枝干上,闻言浅浅一笑,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我听力很好的,老公。” “你偷听我?” 凑到他眼前,刮了刮他高挺的鼻梁,乌临趴在他身上撒娇:“哎呀,老公是不是准备从我身边逃走啊?那可不行,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呢。” 胸膛被挤压,他难受了一瞬,但依旧好声好气:“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抚摸着光滑的蛇鳞,他歪头挑眉:“怎么,生老公的气了吗?” 乌临不说话,只一味在他颈间画圈。 他叹气摇头,宠溺一笑:“真是磨人的妖精,那老公今晚不走,陪你好吗?” 撑起下巴,乌临戳了戳他的笑脸,温和无害又是明显的宠爱,她的老公真的很会拿捏她呢。 可惜,人类总是无法满足她的欲望。 蛇尾打开抽屉,勾出器物吊到沈云复面前,他仰头看了一眼痞气道:“不会是从我的地下室拿的吧?” “老公的秘密地下室里好东西太多了,我只是顺手拿走了一些而已,老公不会怪我吧?” 他笑了一声,挑衅道:“你瞧不起我?要用这东西?” 撅起嘴,乌临摇了摇头:“看你的视频里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我想试一试嘛。” 每次提到那部手机沈云复都会变脸色,今天也是,他嘴角微微一抽,问:“你到底看了多少?” “那不得问问老公你拍了多少?” 松开蛇身,乌临掩嘴一笑,在他要起身时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将人反过来压在枝干上,顺便,将他的脸完全暴露在摄像头下。 他微微一愣,而后便是猛烈挣扎,只可惜,蛇身再次将他和枝干捆在一起。 发觉自己被牢牢捆紧,他微不可查恼怒了片刻,又立马摆出了无奈的笑意:“乌临,你这样,我可没办法爱你啊。” 蛇尾勾起了他的腿,骨骼错位让他紧皱了眉眼,再看向乌临时,温和的面具已经裂开了缝隙。 她趴到他宽阔的背上,指尖绕着他的头发,而后用力抓起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老公,你虽然爱我,可你们人类都不太有用呢。但是没关系,我会好好爱你的。” “乌临!你敢!” 沈云复骤然暴喝,全身奋力挣扎。 “为什么不可以啊?人类的身体,不是一样的吗?” 愤怒让他红了眼,他想踹,但是刚提腿,那股异样而圆钝的疼痛便从身体中侵袭而来。 瞪大了眼,他的怒喝变了调,成了婉转的吟声。 眼前就是镜头,微弱的红点照进眼中,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起了偷拍的念头是在大学。 那时他借宋宁的人脉参与了一个论文项目,项目得了奖金,他想和宋宁出去开房庆祝可她非但不肯,还反过来教育了他一通,也就是在那时,他恨起了宋宁。 恨她施舍般高高在上的态度,恨她不顾自己的脸面,恨她将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所以他要报复。 真正实施偷拍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记得,他面对隐藏起的镜头摆出了自认为最有魅力的姿态。 另一条腿没有着力点只能荡着乱晃,乌临从后搂住他的脖子,痴迷地嗅着他颈间夹杂了木屑的香气。 水面翻涌冒着丝丝热气,墙壁上逐渐有水滴汇聚,滑下形成长长的水痕。 他好像被钉在了枝干上,身体与粗糙的木头有规律地摩擦,眉头紧皱,他张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气声。 凶器每次都是完整没入,从滞涩到顺利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血肉在助力,他似乎陷入欲望的漩涡,分辨不出疼痛与欢愉,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力道大和小之间的音调的婉转,无处可逃。 瞳孔已经化成竖线,尖牙显现,乌临一口咬在他肩上,品尝人血的腥甜,但是在他紧绷之时又无情褪去。 她陪他玩游戏,心情好的时候她可以百依百顺,可让她不高兴了,那他也得不高兴。 第136章 “嗬......嗬......乌临......” 胸膛在抽气,喉间含糊不清吐出字眼但下一瞬又被乌临断在口中。 她抬起他完美的下颌,蛇信舔了舔他的耳垂,笑道:“老公要和我耍心眼呢......我不高兴了呢。” 津液自唇角滑落,他怒视着乌临,想骂点什么牙间却被强硬挤开无法呵斥。 她一手捏着他的脸,一手循环往复把他当成玩具品尝他自己的味道,所有的声音都被捣碎在喉间,反胃由下而上,他想要转动脑袋却又被定在原地,只能被迫盯着镜头,让她记录下自己不堪的一面。 咯 腿快要被拉断了,骨骼发出了痛苦的挣扎声,而裸露出的肌肤上满是红痕。 乌临天真又残忍地划开空气,挥下数鞭。 “和视频里一模一样呢,红红的,像朝霞落在河面上的光影,老公,你喜不喜欢啊?”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有身体中的嗡鸣和喉间含糊的水声可以回答。 但她不在意,那似刀般恨极了的目光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他好像在恨她,可又凶狠不起来,通红的脸和充满水光的眼神反而是无助又可怜,她好爱。 皮带勒进了皮肉中,她还是还原了脑中的幻想将凶器深埋进他体内,只是这么做的时候害羞到她脸颊都快被烧红了。 点着他的额头,很快,他浑身发颤翻起了白眼。 失神的样子也很好看呢,她又爱上了。 凑到他耳边,她邀功道:“老公,舒服吗?我是不是比你厉害多了?” 他不说话,明明牙间桎梏已被拔出,但他却只是无神动唇,任凭口水划过唇边。 “那出差要带上我哦,不说话我可当你答应了。” 他依旧没有回话,失焦的目光随着那条不自觉抽搐的腿一齐晃动。 沈云复听见了,他只是回不了话。 他不知道自己被绑在树上多久,从未体验过的过度的刺激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乌临。 这辈子被宋宁一个女人欺辱就罢了,乌临算什么东西,剥皮抽筋或是一截一截砍下,怎样让她最痛苦他就怎么来,他一定要乌临付出代价。 “呃!” 被锢到已然麻木的腿卸力垂下,巨大的拉扯力让他痛到抽搐,恰在此时,乌临终于解开皮带。 重物掉进浴缸激起水花,双重自由并没有让他舒坦,反而是太过突然令身体猝不及防。 浑身抽搐,这下他是真的晕了。 胸前压了什么重物,呼吸微滞,他迷迷糊糊感受到一股束缚,想翻身却动弹不得。 睁开眼,遍布银色鳞片的蛇头正趴在身上,低头就是那双灰色的眼眸。 心脏停了一拍,他死死抿住唇,浑身僵硬一动不动,这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有惊醒乌临。 蛇没有眼睑只有眼上薄膜,因此睡觉时也不会如人类一般闭眼,他刚刚看见的就是那层薄膜。 双臂高举被拷在床头,脚踝应当也拷了起来,他抽了抽嘴角缓缓平躺下,但心中有股不平之气难以消散。 他能感觉出来,她那该死的尾巴又埋进了他体内。 这疯女人对他的占有欲太强了,嘴上说爱他,实则玩起来比他自己都狠,虽然是在模仿他的视频,但是下手没轻没重完全不把他的身体当人,他刚刚真的有种自己会被她玩死的错觉。 微微扭动身躯,肌肤上的热辣和身体深处的不适强烈刺激着大脑,他必须得尽快处理掉乌临。 第151章 清晨的阳光驱散污秽带来自由,轻轻叹气,乌临时分不舍地解开镣铐放他起身。 趴在床上撑着下巴,她吐吐信子目光似火般汇聚在他后背红痕,一道两道,已经变为了温柔的粉色,布在身躯表面像一张网,将人紧紧缠绕。 似是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沈云复偏过头,两道暗自争锋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擦出无形的火花。 耀眼的光斑在地面反射进眼中,他柔了神情,温和一笑:“还不快收拾收拾,下午就走。” “真是舍不得你工作呢。” “不工作可怎么有钱养你呢?” 乌临抬起腿叹气:“要看着你和别人谈论,我好嫉妒啊,明明你是属于我的,可我只能妥协把你让出去,好伤心呢。” 他转回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里头含了怎样的屈辱,又含了怎样的期待,复杂又饱满,乌临也跟着笑了一声。 勾起领带,她甩了甩发在沈云复的注视下扭到他跟前,整理衣领,她亲手替他套上领带。 “哎呀,我好像不会系领带,老公,教教我。” 仰身,乌临将重心压在他身上,沈云复挑眉静止却任由她靠近。 后背抵在衣柜门上,昨夜的火辣从身后传来,他微微龇牙,眨眼间又换上宠溺的神情,摇摇头无奈握着她的手指。 “看好了,我可只教你一遍。” 手指捏着领带被他摆弄,沈云复微微歪头扬起下颌,眉眼间是带着挑衅般的笑。 乌临沉醉在他的笑意中压根没有在意领结是如何成型的,她只知道这样的笑意他只会对她显露。 更爱了。 捏捏她的脸,他低头在她额上轻吻:“该走了。” 坐在后座,驾驶室后伸起挡板隔开前后视线,他极其绅士地替她系上安全带,而后深呼吸一口,缓缓坐下。 真可爱啊,车子一晃动身体就会不舒服吧,明明表情那么不自然却还要翘起腿假装无事望向窗外,都让她心疼了。 嘶嘶 有司机在,乌临给他脸面,没有说些不合适的话,但视线直勾勾望了过去,打量和侵略不加丝毫掩饰,她甚至朝他吐了吐蛇信。 沈云复也并未多言,只是偶尔转回来朝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真是愉悦啊。 他们跨了市,乌临一路跟着他见公司客户,说是客户,但更像是宋氏的朋友,见了面少不得和沈云复寒暄几句,寒暄必然会提到宋宁,这时他总是会流露出思念和无声的念想。 在身后偷看他的脸,她忽然不愉悦了,心里更是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危机感。 他的每个神情都是真的,所以这样的思念也是真的。 嘴上和脸上都在谈论别人,还是她很少见过的深情。 被她剪毁的照片里,他好像也是这么深情,又或者他本来就长了一双看谁都很有感情的眼,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眼被吸引到了。 若是不提那个叫宋宁的女人就罢了,一提到她,就好像总有一个站得很远的人在沈云复眼中,他能看见但碰不着,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占满了他所有的目光。 乌临讨厌这样的人,也讨厌他的目光被别人占满。 嫉妒,她心里又在嫉妒,不管是和别人有说有笑的接触,还是对曾经共同记忆的怀念,她就是嫉妒。 属于她的,他心里就不可以有任何人,最好也不要跟任何人接触,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得做给她一个人看,一旦有背叛她的念头她就必须捣碎。 果然,她还是想回洞xue。 沈云复当然看出了她的不高兴,短短一个下午她就从轻松愉快变成了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女人又在犯病。 他起码要在这里待三天,这三天里他不希望出任何意外。 真是烦躁,这女人像粘牙的麦芽糖,一旦黏上怎么甩都甩不掉,偏偏他还得以身入局,将她稳住。 牺牲太大了,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也活该他能年轻有为。 乌临不知道他心中是何用意,她只是默默压下心中疯狂的想法,装作乖巧地跟在沈云复身后,盯着他的背影在脑中幻想。 但很快她就不用幻想了。 走廊无人,她直接跟在沈云复身后进了他的套房,在他略微诧异的目光下捂住了他的嘴。 心情在不断起伏,理智在前后拉扯,她控制不住显出蛇身将他紧紧缠绕。 陷进沙发中,全身都被银色蛇躯包裹,他整个过程没有做任何反抗和恼怒,就这么安静顺从地盯着她看。 “不可以再和别人说话,也不许见别人。” 他微微睁大眼,思量一瞬后,笑眼弯弯点了头。 不知怎的,看他这副温顺无害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委屈又生气,烦躁扯下他的领带,问:“为什么还要一遍遍提那个宋宁,提你们之间的感情?” “因为我见的都是宋宁和她父亲的那些朋友,所以呜......” 真烦,她问了可又不想这会还听到他嘴里有别人,干脆卷了领带塞进他嘴里,回到原形就这么趴在他身上。 她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只是无奈叹气,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鳞片,偶尔还轻轻戳,她转动脑袋就见他微笑的眼。 颇有种不管她如何闹如何无理要求,他都会答应的错觉。 吐吐蛇信,乌临又心软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身上的紧缚感似乎在下降,不像刚才那么难以呼吸,但乌临没打算松开他,他便暂时当一个听话的玩具,安静地哄着她。 她大概希望如此,希望他做她的玩具,只能被她一个人拥有。 这条蛇以为自己掌握了他的把柄就可以得到他了吗? 真是可笑。 不管是办公室的电话,还是楼梯间的谈话,他只是稍稍动动脑筋就让乌临上了钩,主动跟他来出差。 呵呵,一想到她自以为拿捏住他的得意目光,他就想笑,笑她愚蠢,笑她不自量力。 真正的胜利者,可都是以失败者的形象出现的。 第137章 他这会没有再提那些令她不愉快的,他和别人的回忆,但是外人在场时他又总是故意忽视她,让她生闷气。 乌临的心情就像人类的过山车一般,白天坏,晚上又能被轻易哄好。 一切都是沈云复的错,他故意让她不高兴,又故意顺从着让她高兴,像是手握链条牵动着她所有的情绪。 一切变化起伏都是如此清晰,就像期待已久的美味,在经历漫长的等待时心中不自觉放大了期盼和幻想,而终于吃到后这份美好又被空虚取代,渴望着下一次等待。 被人类掌握情绪的规律,真是危险又刺激,还令人着迷。 搅动勺子,她撑着脸盯着饭局上侃侃而谈又落落大方的男人,他平静又自信的神情总是让她沉醉。 轻轻舔唇,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把人带回去,带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拒绝一切外物打扰。 请叹一声,勺子有意无意敲了敲杯壁,正在谈话的沈云复稍稍一顿,借着喝酒的空隙,目光递了过来。 手指轻点桌面,他朝乌临的方向微不可查偏了头,放下酒杯,一分钟后借口离开席间。 几乎是在他离开的瞬间,乌临收到了讯息。 压下嘴角,她悄声离开包房,左右环顾,趁着这时无人扭头拐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一种偷情的刺激弥漫在二人心照不宣的目光中,她双手环住人,用力汲取他的气味,又沉迷在这种气味中。 “你今天就和我说了六句话,我好生气啊,老公。” 在他怀里撒娇般扭动,乌临拉着他的领带让他不得不弯腰。 沈云复翻身将她抵在隔间门板,双手撑着门全方位将她笼罩。 嘴角扬起弧度,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低声道:“这不是来了吗,这下可只有我们两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知这是他的挑逗,但乌临还是上了心,连血管都软了起来,在他耳边用气音娇嗔:“怎么不叫我听话了?要是做什么都可以的话,我就不把你放出去了。” 他笑了一声,咬住她的耳垂,在她陡然急促的呼吸中轻轻研磨。 但只是片刻便松了口:“虽然我很想这样,但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可就赚不到钱了。” 他叹气,故作苦恼:“你知道的,老公最喜欢的事就是赚钱了。” 噘了噘嘴,乌临不表态,但这时卫生间内进了人。 交谈声从水池边传来,她吐了吐蛇信,坏笑着摸进了他的衬衫。 微凉的手在身上游走,一冷一热在体内互相冲击,沈云复微微张唇,明显僵硬了身体。 “真是坏小蛇啊。” 狠狠捏了一把,耳边陡然一阵吸气声,乌临得逞地露出尖牙。 门外传来谈笑声,沈云复可不想在这里身败名裂,咬牙维持笑意,悄声道:“放过老公吧,坏小蛇,今天可是最后一天,谈完了你想怎么玩我,我都没意见。” 第152章 绕了两圈领带,乌临朝他耳朵吐了信子,勾声道:“我的耐心,只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即使没有谈到最好的利润,沈云复依然如约结束饭局。 撞开房间门,里面是充满暧昧的暖色灯光,和各种令人遐想的器物,乌临手上缠着领带,抵着沈云复热烈索吻。 “整天见这见那,我的精气都快被这些陌生人类吸光了。” 乌临抱怨着,撒娇着,语气哀怨满眼都写着求哄的意味。 沈云复摸了摸她的脸,原本宠溺的眼神逐渐高傲起来,他强硬松开了领带,将乌临推倒在沙发。 让步的人开始夺取主动权,眼神中甚至带了点不屑。 诧异,而后是兴奋,乌临惊奇又安静地看着他脱下外套,高高在上对她命令:“还等什么?要我帮你吗?” 血液中闪过电流,连呼吸都开始灼热,乌临情不自禁软了身体,瘫在沙发上浑身无力。 握紧拳,依然无力,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仰头笑道:“哎呀,我不会中计了吧?” 甩了甩皮带,在掌心缠了两圈,沈云复挑眉:“美人计。” 挥破空气,腿上霎时起了一阵火辣。 比疼痛先来袭的,是兴奋。 乌临深呼吸,仰头露出致命的脖颈,朝他挑衅舔唇。 他不屑一笑,朝她命令:“转过去。” 笑着趴在沙发上,她抬起腿承接他发泄般的挥舞。 背上很快涌起疼痛,像被火烤一般,扭过头,是沈云复掌控一切的残忍与得意。 美酒喝多了便会令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从而沉溺在幻想出的愉悦中,她现在便是沉浸在了沈云复的残忍中。 捏起她的下颌,沈云复上下打量,她痴迷的目光让他很受用,更关键的是,现在掌控权在他手上。 皮带擦过她的眉眼,又塞进了她口中,他扭过乌临的脸,望向角落中的铁笼命令:“自己进去。” 被命令也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爱,她爱这种独特,更爱享受这种彼此都是唯一的独特。 抓着铁栏,她朝他扭动腰肢,神色勾人,对他的一切要求无条件满足。 他冷笑一声,踢了踢笼子:“乌临,你现在可真像条狗。叫两声我听听。” 偏红的灯光让她头脑发热,喉间干渴似火烧,她像小狗般吐了舌又叫了两声,撒娇般央求:“老公,我好渴啊。” “不急,老公给你叫了酒来。” 蹲在铁笼前,沈云复真像在逗狗般吹了口哨:“老公贴心吗?” “贴心啊,你最贴心了,我喜欢这样的游戏。” 乌临撑着下颌,目不转睛追着人,期待着接下来的游戏,但他一副不着急的模样,随意拧开一瓶水,而后,悉数浇在她头上。 水的凉与鞭痕交织,说不上是痛还是爽,一种被沈云复亲手剥夺自由的窒息让她产生了奇怪的眷恋,她竟然希望这铁笼可以再拥挤一些,拥挤到他们两人都无法翻身,无法动弹,只能互相缠绕,互相生长。 “啊......” 长叹一声,她陷入了幻想。 门铃被按响,空水瓶丢到一旁,他去开了门。 大概是特意为她叫的酒来了,交谈声在门外交换,隐约有脚步声在里间走来。 微微拧眉,再往里走可就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下一瞬,门开了。 乌临睁大了眼,不敢置信沈云复竟然真的带人破坏了他们的单独时间。 “老公你......” 询问的话还未问完,一道刺痛忽然从腿上传来。 偏头一看,三针落在大腿外侧,而这针正是从他带来是人手中射出。 “交给你们了。” 刺痛之后便是麻木,眼前已经开始了虚影,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乌临抬头看向沈云复,没有搞懂。 她没懂这针的作用,他们不是在玩支配游戏吗,为什么他要带别人来? 看看他,看看他们,她愣愣询问:“为什......” 但陡然爆发的笑声又打断了她的询问。 沈云复仰头撩发,朝还在迷茫的乌临无情嗤笑:“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他抬脚踩在铁笼上,视线朝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敢来威胁我?还想得到我,你对我有什么用?嗯?” 她脸上还是迷茫的神情,甚至瞳孔涣散,无力趴下。 “嗯?跟我装什么装?说啊?让你爬进来你就爬进来,你多贱啊,以为我看得上你?嗯?” 他用力踢了两下笼子,但里面的人无神扭头,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老板,药效发作很快,这条蛇已经没有意识了。” 身旁的人提醒,阻止他继续踹。 “嘁。” 不屑又得意地笑着,他可惜这药效发作太快,乌临根本没有机会欣赏他的胜利,也就没有机会品尝她自己的失败。 “拉走,别被人发现了。” “好的老板。” 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给铁笼覆盖红布,搬上餐车,运了出去,而沈云复自己则是快速穿衣,亲自给房间消毒清理,消去他们二人的一切痕迹。 一个小时后,套上风衣戴着帽子,他悄悄离开情侣酒店,回到自己的酒店套房,在换酒店期间他还给乌临的号码发去工作消息,假装二人没有在一起。 做完一切,扔掉帽子和风衣,他直接瘫在高级皮面中,双腿搭在茶几上,无声发笑。 掏出那部满是罪恶的手机,他嗤笑一声随意丢在某个角落,如释重负般长呼一口气。 “呵呵......哈哈哈......蠢货......愚不可及......” 低笑声逐渐升高,他旁若无人大笑着,又起身给自己倒酒庆祝,独自一个人在几个房间内来回摇摆,独舞。 从今天起,他就彻底摆脱了乌临,摆脱了一切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把柄,从此自由自在,无人再可约束。 而乌临,她会运去哪? 自然是屠宰场。 他要让乌临亲自走向地狱。 小笼子换成了大笼子,银色蛇鳞在铁笼内缓缓蠕动,爬行,企图寻找一个出口。 乌临被搬上货车,朝着她不知道的方向前进,抬头,满月的皎洁挥洒而下,星星落在她眼中点亮了孤寂。 她好寂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愤怒,而是寂寞。 他们之间有种心心相印的默契在吸引她,骤然离开这份默契,她只感到不安,那种不安她体会过,当初小尾巴跑掉时,她也感到不安。 但是把小尾巴吃掉后,她便不再不安,而是幸福。 嘶嘶 吐吐蛇信,她无声叹气。 第138章 戴着鸭舌帽的青年鼻尖有痣,手边一杯烈酒正坐在吧台前左右张望。 沈云复刚到酒吧就看见了他警惕的背影,同样习惯性张望一圈便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鳄鱼,怎么样?” 鸭舌帽青年皱了皱眉,扭动肩膀顶开他的手,不满道:“线下喊我名字。” 点了同样的烈酒,沈云复扫了他一眼,压低声:“齐斯,备份找到了吗?” 被叫做齐斯的青年饮了酒,神色纠结。 “说啊。” “没有。” 沈云复拧眉,不耐烦道:“连备份都找不出,我供你学这么多有什么用?” 齐斯轻咳一声,不自然道:“不是找不出,是没有。你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被拷贝过。” 拎着酒杯的手顿在唇边,沈云复讶异望向齐斯,片刻后发出不可思议的嗤笑。 “蠢货。” 仰头一饮而尽,他拍了拍齐斯,示意他跟自己走。 跟在他身后,齐斯愈发压低鸭舌帽,不让自己的脸被人看见。 用人类的话来说,沈云复算是他的金主,给他提供金钱学习知识和技术,他再反过来替沈云复做事。 宋氏别墅里监控设备便是他的手笔。 只不过一开始他不知道沈云复会用来做这种事,待他知道后他也无法阻止,毕竟,他算帮凶,就连宋宁应该死在哪,以什么角度什么时间都是他帮忙计算的。 上了车,沈云复亲自开车带着他去了陌生的方向。 不知道此行的目的,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毕竟他找自己就没有干过好事。 搓了搓手,他紧张地打开话题:“云哥,那条蟒蛇死了吗?” “剥皮后那边会给我视频。” 不安吞咽,对于蟒蛇的下场,他心有余悸。 他确实是鳄鱼,幼年鳄鱼要是不幸碰到了饥饿的成年蟒蛇,便会沦为食物,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而蟒蛇会不会沦为鳄鱼的食物...... 也许有,但他没见过,所以他直接拒绝了沈云复的提议。 竟然要他去找同类分食一条那么大的蟒蛇,他到现在也难以想象沈云复说出这话时是何种神情。 车子到了一处别墅,和宋氏别墅完全在两个方向。 第153章 进门,玄关处留有一双女士高跟鞋,一楼客厅里有没喝完的水,水杯上还沾了口红。 心里忽然一顿,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跟着上楼,推开卧室,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房间内的布置极其暧昧,桌上有红酒,屋内更是随处可见那些东西,而床上的女人早就不省人事,甚至就算昏昏欲睡也是被拷了手脚的模样。 卧室正中间,摆了相机。 紧张吞咽,他下意识想拒绝,他不想干这个,但是对上沈云复不容拒绝的眼神,他还是垂头调整起了相机。 沈云复一向自恋,按照他的习惯镜头应该对准他的身体,但他今天改了主意,他拿起相机把镜头对准了意识模糊的女人。 身材,穿着,妆容,甚至无法反抗的束缚都被一一记录,而镜头后就是他灼热又扭曲的目光。 他太喜欢这种能支配他人自由的权力了,尤其是对方哭着求饶的时候,那将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 “别愁眉苦脸的,拍完了会给你钱的。” 齐斯不太敢看他,只低着头含糊不清应了一声。 将相机还给齐斯,沈云复摩拳擦掌挑了根鞭子准备大干一番,他得把在那个疯女人身上丢的面子找回来。 “嗯?” 齐斯忽然出声,迟疑道:“楼下好像有声音。” “声音?听错了吧。” 不满瞥了他一眼,沈云复刚要爬上床他又出声:“真的有声音,但是很轻。” 这一插曲打断了他的兴致,他微垂嘴角言:“下去看看是什么,然后上来告诉我。” 这个房子是他的秘密场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因此没有装监控。 捏开女人的嘴,看她难受蹙眉,沈云复勾起唇角用鞭柄拍了拍她的脸。 啐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水杯或是酒瓶,大概是齐斯笨手笨脚碰碎的。 兴致又被打断了,他不耐烦地给自己倒了酒。 大约一分钟,还不见人回来,他暗骂了一声自己调整起相机角度,而偏偏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门没开。 重重放下酒杯,他亲自去开门:“手断了还是脚断了?你架子大了,还得让我给你......” “老公,想我了吗?” 这里好像什么都杀,杀完了是送给人类当做食物吗? 几个潦草的棚子搭建起了一片血腥之地,空气中充斥着惧怕和无声的哀嚎。 乌临盘起了自己,她知道的,快到自己了,他们每隔几个小时就会给她注射什么,大概和小青蛇的毒液类似,让她麻痹身躯,无法化形。 她自认是很温顺的动物,虽然不热心,但在雨林里她从来没有攻击过人类,就连在这个难闻的屠宰场她都没有攻击过铁笼发脾气。 也许是她的温顺降低了他们的警惕,她甚至得到了食物。 他们不该降低警惕的,就该像沈云复一样,保持防备。 这会大概药效快结束了,她又拿回了对身体的控制,于是钻进盘起的身躯,朝着某个部位,她咬了自己。 脚步声靠近了,是来给她打针麻痹的。 “嗯?喂,给你送食物来了,冒头啊。” 找不到她的脑袋,外面的人提着新鲜的食物哄着她冒头。 吐了吐蛇信,她缓缓蠕动,钻出来朝外看,那人手上拿着某种发射枪已经对准了她的腹腔。 银色被破坏,鳞片有了翻起的迹象,那人在开枪的瞬间顿了顿。 恰是这一顿,蛇身拱起,三枚注射针穿过铁笼射向木架,一眨眼,乌临化形,手臂伸出铁笼捏断了那人手腕。 属于人类的哀嚎声突兀地穿插在动物叫声中。 随手捡起铁板木块,她一下一下砸在人类身上,伏地躲开他们的注射枪又朝着铁笼猛撞,她撞翻了好多铁笼,放出了好多待宰杀的动物,一时间各种叫声回荡,吵得她耳朵疼。 这些动物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原本平静等死现在一下子掀起了巨浪,使出各种本事捡着掉落在地的钥匙。 有些跑了,有些肥胖到无法挪动,这她就无能为力了,她对于拯救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她只想去找她的老公。 随手逮到一只瘸腿狗,她问:“从哪里出去?” 瘸腿狗咳嗽两声,害怕呲牙,但依然给她指了方向。 擦了擦身上的血,她又充满了干劲和期待。 被沈云复算计并没有让她愤怒,反而是那种徘徊于失败的滋味让她兴奋到了极点,尤其是看着他得意的神情,那种仿佛胜券在握耍弄所有人的骄傲,是值得她回味一生的美酒。 拿走他们的手机,她下载好程序,点进去就出现一个红点。 抿着嘴偷笑,沈云复没有发现,他没发现自己所有的皮带上都被安装了跟踪器,用的还是宋氏别墅里的跟踪器。 期待着他看见她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乌临兴致冲冲又马不停蹄,饿了一路才找到这里。 从窗户爬进去,入内她便闻到了沈云复的气息,但同时,她闻到了香水味。 门口的高跟鞋还有水杯上的口红印,这里有女人。 原本兴奋激动的心情顿时沉入湖底,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降温,逐渐朝冰点靠近。 她是冷血动物,她的体温会被环境影响,可现在,她在被坏心情影响。 从酒柜里翻出几瓶包装精美的酒,正要起身楼上便传来脚步声,躲到一旁,趁那人还未转身她直接一酒瓶砸在他头上。 一下没砸晕,她又砸了一瓶,又没晕,又砸了一瓶。 酒气上涌让人沉醉,淡红色的液体像血,铺满地面,也溅了她一脸。 歪头看了看晕过去的人,不认识,上楼。 敲门,心心念念期待已久的声音由远及近,甚至亲自来给她开门。 思量一瞬,她还是决定见面先笑一笑。 “老公,想我了吗?” 眼神和身体都僵硬在原地,他好像突然不会思考了,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下一瞬,她又抡起了酒瓶。 血液和酒液混合,人类的身体真是不结实啊,她只砸碎了一瓶,他就晕了。 床上大概是那个口红印的主人,她不认识,和楼下那个人一样,都是陌生人。 她不高兴,她不允许他和别人靠这么近,更不能允许他和别人玩床上游戏。 “啊......” 深呼吸,冷静,嫉妒要压在心底,不能把他吓跑...... 啊,压不住了。 疼啊,好疼,头上被重物砸过后眼前全是虚影,就连脖子都酸得不行。 手指微动,有些僵硬,他的视线被枕头阻隔一半,得撑起自己...... “当当,是我啊!” 沈云复是趴着的,双手和腿都被拉向两边,被皮环固定,就像刚刚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只不过主角换成了他自己。 “你、你......你没......你怎么能......” 偏着脑袋,他惊恐瞪大了眼,嘴唇发颤,嘴里的话连不成句,是难得的真实的恐惧。 抚摸着他光滑的肌肤,乌临笑嘻嘻问:“老公,你想和别人玩耍吗?” 他紧张吞咽,小幅度摇头:“不、不是......没有......是、是那个女人主动勾引我的......你忘了吗,你才是我的情人......” 真可爱啊,现在还在撒谎,但是可惜啊,再可爱也不能抵消背叛。 捡起一旁的鞭子,乌临用鞭柄擦过他的侧脸,低声道:“我说过的,你只能属于我,我无条件爱你为你妥协,可你好像忘了。” 第139章 “我没忘!我知道的,你最爱我了不是吗?你最爱老公了,老公现在可是让你为所欲唔!” 沈云复声音发颤,努力想支撑起自己但最后也只能重重落下,陷进柔软的枕头。 鞭柄被塞进他嘴里,她还在用力往里捅。 她太生气了,生气到必须给他点教训,她必须让他知道谁才是最爱他的。 没有愤怒,没有高声质问,乌临只是笑,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微笑。 可怕,阴森,变态,种种不明的意味被一个简单的眼神放大,慌张、懊悔、恐惧,沈云复全身都在不自觉发抖。 口腔被鞭柄摩擦,喉间有股反胃上涌,津液流满了半张脸。 他用尽全力吐掉鞭柄再次高声:“别、别伤害我......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交给他们......原谅我......原谅呃!” 声音忽然沙哑,他瞪大了眼迟迟做不出反应。 直撞眉心的剧烈疼痛平地起火侵袭而来,燃烧了他整个人。 海水倒灌,撕裂只在一瞬间,空洞的人被红酒填满,红色的液体在酒瓶中晃荡,他仿佛听见了海浪声,又仿佛这海浪是从体内往外涌,不咸,却辛辣。 从外到里,他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么满的酒,洇出,染红床单,又洇出,染红了他自己。 第154章 酒瓶在乌临手上成了刑具,喉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他扬起脖颈全身颤抖,眼泪不由自主滑落。 咔嚓 眼眸转动,漆黑又无情的镜头对准了自己,他难堪的一面又被记录下了。 畜生,乌临是畜生。 他好不容易拿回来的污点,好不容易自由的人生,都被乌临毁掉了,她该死,该死! “乌......乌临......乌临!” 咬牙切齿含恨怒喊,他所有的屈辱从眼中迸发,全身用力拉扯皮环,他恨,他恨到失去理智,恨到手脚勒破了皮也要挣扎,他要弄死乌临。 “我要杀唔杀呃......” 捏住他的脸,乌临强行往他牙间塞了桎梏,于脑后锢紧,掐断了他所有的恨意。 语言失去了力量,无法发泄,无法诉说,更无法痛恨,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张张相片留存在那该死的镜头下。 怎能如此,怎会如此? 他不该是失败者,他不能是失败者。 扭头埋进枕头中,但头皮一痛,乌临拽着他的头发强行逼他面对镜头,不仅如此,她还开始录像,一边录像一边往他体内灌酒。 可怜的呜咽声被完整记录,她丝毫没有同情心,动作粗鲁又剧烈,甚至又往他身上落下鞭子。 “咔嚓......咔嚓......哼哼......” 哼着曲,她模仿着快门声,心情很好的样子。 本来要用在别人身上的东西被悉数用在他自己身上,他不想品尝这种滋味,不该是他品尝这种滋味,他愤怒,嘶吼,尖叫,可无济于事。 愤怒的他在愉悦的哼声下仿佛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因被无视而产生了极大的羞辱感。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好美啊老公......红扑扑的,像花呢。” 他看见了自己,照片上的自己满脸泪痕,却又迷离失神。 不该如此,他是在被乌临侮辱,他该愤怒,该狂吼,可怎会只有羞耻? 羞辱感似乎降低了愤怒,他竟然真的有种做错事被惩罚的羞愧。 不知是不是自己被灌醉了全身无力,代表欲望的火焰从体内燃烧,火舌燃尽了他的反抗,将所有的自尊都烧成了灰烬。 别拍了,别再录了,求求你了,真的别录了...... 眼泪在一声声“咔嚓”中决堤,和津液一起沾湿肌肤。 可乌临没那么容易被满足,她一向都不容易被满足,能够完全掌控和支配他的自由才能让她满足,才能减轻他的背叛带来的伤痛。 是伤痛,她也会心痛,所以她更要牢牢抓紧这个人。 沈云复的眼泪让她兴奋,他哭起来的样子可真脆弱,脆弱是种独特的美,和清晨的露珠滑下花瓣一样美,这种美在勾引她,她要完全记录下来才行。 海浪打向礁石涌向沙滩残留下一圈泡沫,红酒亦是如此。 毕竟瓶口是朝下的,一瓶酒几乎是溢完的,夹杂着粘稠的泡沫一层层下落,她灌了一瓶不够,又开了一瓶反复给他灌。 如果她没有来,沈云复就会和别人共享这些酒,一想到这里她又不高兴了,直接抡起空酒瓶往他颤抖的腿上砸。 “唔!” 他痛苦嚎了一声,再次落回枕头中全身发颤。 低头嗅了嗅,他整个人都被红酒洗礼了一番,身上满是葡萄香,诱人可口。 化出尖牙,她忍不住在那饱满有弹力的部位狠狠咬了一口,品尝品尝有了他的味道的葡萄香。 泪痕布满整张脸,又浸湿了枕头,他已经完全失神了,做不了任何反抗,也不能再撒任何谎。 呜咽流泪的瞬间被她定格,沈云复无力再发出任何声音,他终于看见乌临露出了餍足的神色。 这场折磨该结束了吧。 身上胀痛难忍,心里更是屈辱,然而更屈辱的东西出现在了她手上。 空酒瓶终于拔去却换上了软木塞堵住这满身的酒,他不敢置信低头,那金属的冰凉刺激着意志,象征自由的钥匙被她卷入口中,他就这么呆愣愣地仍由她替自己穿衣。 没有清理也没有擦拭,酒的黏留在了身上,他好像能听见身体中液体的晃荡声,甚至口中的桎梏也没有卸下,乌临就这么牵着他的手离开了那间刑房。 “回家吧老公。” 一楼地上都是酒和玻璃碎片,齐斯不知道去了哪,他不关心,他现在只想回家。 回家......他要回家...... 躺不下,他只能蜷缩在后座背对着驾驶室,抱着自己,他能清晰感到自己的体温不正常。 是发烧吗? 车子开始摇晃,乌临竟然学会了开车,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像魔鬼,魔鬼就不应该来到人间,他要的是像宋宁这样温婉又能干的女人。 对了,宋宁才是他的妻子,他们恋爱多年,不管他做了什么,宋宁都会原谅他的,她不会像乌临一样折磨他,她只会关心他。 微凉又细腻的手覆在额头,眼前是宋宁担心又自责的眉眼,她在照顾他。 他很少生病,那次好像是因为宋宁得了流感,他日夜不休又故意冲冷水澡才让自己病倒,因为只有病倒了才能顺理成章留在宋家。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即使家里有保姆,却还是因为自己的歉意亲自照顾他。 那时他第一次知道,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厨艺比他好。 好想再吃一次宋宁做的菜...... 突然一个耳光将他从回忆中拉出。 醒了醒神,眼前哪来的宋宁,只有乌临。 头顶就是假树,背后是长了青苔的石块,他没有回自己家,他在那个不伦不类的浴室中,他在乌临的家。 “为什么不送我回家......” 乌临冷笑一声:“家?这里就是家。你刚刚在叫谁?” 呼吸一紧,他不敢说。 “我在叫你......” 又是一耳光。 “撒谎。” 脸上火辣辣的,乌临捏过他的脸,似笑非笑:“老公,我说过的,你心里只能是我,你也只能是我的。” “我、我知道......你已经把我锁起来了,我现在这个样子,除了你,我还能见谁......” 干笑了一声,他勉强露出轻松的神色,小心翼翼摸上了她的手,见她不反感,便低头在手背亲吻。 “我最爱的就是你啊,乌临,除了你,没人会这么爱我了......” “是啊,除了我,没人会爱你......” 依旧是那副痴迷的神色,她靠近自己,用刚刚扇他的手温柔抚摸他的头顶。 “老公,你身上好烫,我好喜欢。” “是吗?哈、哈哈......毕竟喝了那么多酒啊......” 露出难看的笑,他压下心中的屈辱,恳求:“可以了吗?我、我受不了了......” 乌临安静地笑着,安静地钻入水中,又仰着头安静注视。 这姿势本该是虔诚,但是在她眼中他只看见了审视。 她好像在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可这有值得撒谎的? 没有回答,她起身离去,一分钟后又带回了那架可怕的相机。 镜头记录着他烧红的脸,他快崩溃了。 “别录了,求你别录了,我就在这,我就在你身边还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录下为什么......” 然而面对他的苦苦哀求,乌临只是天真地笑着:“为什么?这不是老公最喜欢做的事吗?我还为了你学习了怎么摄像呢......咔嚓咔嚓......” 她又在模仿快门声,又轻松愉快地给他拷上了手铐,而后将他按在粗糙的石头上。 “求你了慢一点......慢一点......” “好呀。” 她俏皮答应,然后粗鲁地取出软木塞,又粗鲁地用软木塞再一次实施惩罚直到他又趴在石头上颤抖着留下唾液。 淡红色在水中散开,他觉得那是自己的血。 吸收了过多了酒精,他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迟钝的精神和身体消减了一部分疼痛,他侧躺在乌临身旁,默默忍受她的缠绕。 也许是梦,醒来身边还是宋宁,她会安排好一切,他只需要享受就好了。 是梦,一定是梦...... 乌临学习教程,烤出了面包磨出了咖啡,又在面包上涂抹果酱,最后把一大盘食物端进房间。 她兴奋展示:“老公老公,看!我特地炒了面,煮了饺子,又学着炸油条,还有咖啡面包,都是你爱吃的!” 床上的人似乎才醒,脸颊还是红扑扑的,无神地盯着她手上的食物。 “我爱吃的......” “对啊!你忘了吗?那个结婚视频里,你说你的愿望是希望每天早上都有爱人给你做早饭,你还说你就喜欢吃油条......” “够了!” 他忽然发怒,眼中霎时蓄起水光。 “我爱你,我最爱你,不要再提那些视频求求你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啊!” 他咆哮着朝她说爱,若非双手被拷在身后他恐怕会蹿上来紧紧抱住她。 第155章 无视他的情绪,乌临温柔抚上他的脸:“好烫啊,老公你生病了。” “没、我没生病......” “不要紧,我已经替你请假了,这几天不要去上班了,我来照顾你。” 第140章 人类的脸面是一件很奇特的东西,为了利益枉顾伦理律法时可以暂且放下这层皮,但真的不给衣服穿时又会因名誉而羞于见人。 乌临只是单纯不让他穿衣就已经能将他锁在房中。 沈云复真的病了,他的额头和膝盖都被酒瓶砸出了伤,乌临是一边自责一边替他包扎。 她是不是真的自责,他分辨不了,他只知道自己被囚禁在这里了,不仅身体被锁,目光和情感更是便逼着锁定在她身上。 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他高烧不退,即使是这样,她也在继续“咔嚓咔嚓”。 苍白里透着红,也许是这副虚弱脸皮又勾起了她的控制欲,连着三天她都在录像,吃饭、洗澡、睡觉,有时睁眼便是一架对着自己的相机。 镜头后面是他看不见的洪水猛兽,他不知道这些录像和照片会被她怎么处理,他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看见这些,他只知道他头一回这么讨厌自己的脸。 看见镜头他就不由自主开始不安和焦虑,他求过抗拒过,可统统被无视,她依然我行我素甚至将他的惶恐也一并记录。 她太扭曲了,他承受不了。 猛兽被锁进了铁笼,金属锢着皮肉被体温同化,双手和铁笼拷在一起,他赤身陷在沙发中,无声盯着电视。 视线斜瞟,哼着曲的身影在厨房中忙碌,再斜瞟,客厅与阳台是一道玻璃门,毫无用处,但他逃不出去,因为阳台是封死的。 如果从卧室里跳窗出去他大概能跑掉,可是该如何向别人解释身上的束缚? 扭动手腕制造出金属碰撞声,他故意让乌临听见让她知道自己的烦躁。 果然,她放下手头的事,跑来蹲在他身前:“怎么了老公?” 扶着他的腿,乌临靠在他膝盖上温顺极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窗户不经意苦恼:“已经几天没去公司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议论我啊......” “老公又想背叛我了吗?” 心里噔了一声,他转过头见到的是她的微笑,没有温情的微笑。 坐起身,他弯腰亲吻。 “我怎么会背叛你呢?你可是我最爱的人啊。可是......可是......” 移开目光他又叹了口气,勉强一笑:“不说了,老公陪你好吗?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但是乌临噘起了嘴,不满:“说完呀老公,说一半可真讨厌。” 他为难:“嗯......那你答应我,别生我气好吗?” “嗯!我保证不生气!” 他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道:“乌临,我也想一直陪你待在这里,可是你知道的,我有社会关系,我不能长久不出现......” 想握住她的手,可他动不了,只能诚恳道:“哪怕是只露几次面也好,我要是失踪的话,会给我们两人带来麻烦的,你也不想别人来打扰我们独处的时间吧,嗯?” “噢——”她拖长语调恍然大悟,“老公想出去啊,不想和我二人世界啊......” “不是不是!我身边都是工作关系我得去维护这些关系,还有宋氏别墅,你知道的,我偶尔也要回去一下的,你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监视我,我绝无怨言!” 他快速说完这些话,为表忠心他甚至从沙发上滑落和她一起蹲下。 “再信我一次!最后一次!乌临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你已经得到我全部的人了,你也最爱我了不是吗?我真的只是去工作,我什么都不做我发誓!” 他想举起手发誓,可一拉手臂又是金属碰撞。 沈云复目光诚恳神情认真,让人忍不住相信,但乌临才不会相信,只有从源头掐断希望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其实她很想把那些诱惑沈云复的人吃掉,就像吃掉小尾巴的家人一样,但她又怕沈云复也会被吓死,这样她真的会很伤心,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思及此处,她抚上他的脸,又抚到后背轻柔抱着:“我知道我知道,我明白我明白,你放心......” “那......你答应了?” 亲了亲他的侧脸,乌临心情很好地把人拉起:“答应啊,不就是工作嘛,我们吃了饭再说。” 她绅士地替他拉开座椅,摆好餐盘,然后架起了相机。 真有趣啊,把爱人的一切都留存下来,无时无刻都能回味,她越来越喜欢摄像了。 但是沈云复好像不喜欢了,镜头对准他,他便不自然地偏过身,翘起二郎腿。 明明他才是最喜欢摄像的啊。 给他喂了饭,哼着曲洗洗手,她轻快地推着沈云复进房,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打开衣柜,然后拿出了另外的镣铐。 他脸色陡然一变:“乌临,你这是做什么啊,不是让我出去吗?” “不就是工作嘛,我替你去处理,再不行我把你的电脑啊文件啊都带回来,这样你不用出门也能上班啦。” 乌临感叹自己的机智,拉着他抗拒的腿锁进了镣铐中。 镣铐扣在床尾和床头,锁住脚踝和他脖子将他整个人拉开,他现在就像神经病,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病房避免出去伤人。 “乌临!乌临等等!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我跑不出去的,你放开我好不好!” 无视他的挣扎,她贴心地给他盖上被子,锁上窗户又拉起了窗帘,然后俯身在他额头亲吻。 “别太想我,我很快回来。”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别走乌临,别走......我不要上班了,你别走......” 她的离去让他不安,而这份不安极大地取悦了乌临。 不安就是依赖,他现在依赖着她,她很喜欢。 摸了摸他的脸,她指向天花板角落那个隐蔽的监控,温柔道:“要是老公想我的话,就看看那,我能看见也能听见哦。” 他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你不能这样关着我,你不能关我一辈子的!” “嘘——老公,你太吵了。” 一辈子太久了,她才不看那些虚妄的事,她只要眼下。 手指竖起,灰色的眼眸闪着狡黠的笑意,她捏住他的脸强行塞入桎梏,将他的呼喊堵在口中。 呼喊不得已变成呜咽,似夜晚路边发情的小猫,她耳边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房间内只剩下镣铐碰撞的金属声和他的呜咽,乌临心满意足,最后给他掖好被角后挥了挥手,在他不舍的目光中,锁上了门。 长呼一气,这下他再也跑不了了。 心沉了又沉,抬头是监控,一旁床头放着相机,身上是金属,有形的无形的束缚全都笼罩在他这个单薄的人身上。 窒息,全方位的窒息,窒息过后又是愤怒。 不公平!一切都不公平! 哗哗 “唔!唔!” 愤怒拉扯镣铐,朝窗户愤怒呜咽,他用全身的力气和最大的声音反抗,脖子和脚踝被磨红,他仿佛不知疼痛持续拉扯,可依旧无法撼动金属的力量。 乌临夺走了他的体面。 他的挣扎踢走了被子,他全身的束缚都暴露在了监控下,成为乌临快乐的源泉。 胸膛剧烈起伏,他的愤怒无人回应,像个做错事的小丑在据理力争但无人是他的观众。 愤怒开始变为委屈。 乌临愉快回家,如约带回了沈云复的电脑和办公用品,可一开门就是他无声抽泣的画面。 眼泪沾湿眼睫,唾液从唇边滑进锁骨,他双眼通红狼狈不堪。 真好看。 她放下背包打开相机,捏着他的下颌拍下了他流泪的一幕,虽然他闭紧了眼,但画面依旧让人血脉喷张。 “老公,你太想我了吗?别哭了,我已经回来了。” 擦擦他的脸和嘴角,乌临抹去眼角湿润在他额上亲吻,又温柔解下皮带,道:“老公,你哭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 他不肯睁眼,别过脸也不回话。 她总不能强撑开他的眼皮吧? 那样也太粗暴了,她才不会这么做,她只会捡起被子重新给他盖好,然后化回原形钻进被窝,紧紧缠绕在他身上。 人类的故事里,藏着财宝的洞xue内必然有一条恶龙在守护,她也要做一条恶龙,时时刻刻守着她的财宝。 每次缠在他身上他总是睡得很平和,但是今天后半夜他又开始挣扎,制造出响声又扭动身体想要把她甩走,这会她睡得正香呢,忽然中断美梦让她有一瞬的烦躁。 蛇体收紧,胸腔骤然被挤压到难以呼吸,沈云复闷哼一声,识相地安静了一会。 他完全没有睡意,身体被锁了一整天,体内肿胀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若是他低声下气开口,乌临一定会释放他,可他的骨气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爆发,让他宁愿死也不想求她。 第156章 死......死? 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以后的自由,他怎么可以想着死? 不重要,这一切都不重要,就当是在玩一场游戏,他现在不过是处于下风而已,他迟早会赢回来的。 他豁然开朗,做男人就是要能屈能伸。 “咳,乌临......” 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委屈,他知道,乌临爱吃他示弱这一套。 “乌临......我好难受啊,你能不能帮帮我......” 果不其然,她松了身体,支起脑袋朝他吐信。 不管看了多少次,直面蛇的眼眸还是让他心里发怵。 “我只有你了乌临,你发发善心,放我一马,好不好?” 乌临化形为人,趴在他身上点了点他的鼻尖,娇嗔道:“真是的,人可真麻烦。” “是啊,这不是显得你更加宽宏大量了吗?好乌临,让我去去卫生间吧。” 他软声细语又顶了顶腰,神情恳切,他不相信乌临还能对这样的他无情。 吐了吐蛇信,乌临歪着脑袋在他胸膛画圈:“老公是在提要求吗?那段视频里是怎么说的来着?你可没有资格提要求,你只能求我啊。” 第141章 沈云复僵硬了嘴角。 喉部滚动,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换上了一副湿润可怜模样:“求求你了,我的好乌临,放我一会吧,就一会,老公很快回来,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乌临静静盯着他,片刻后忽然发笑:“老公,我让你求你就求啊,你好贱啊,你是贱狗吗?” 愣了一瞬,他开始干笑:“哈、哈哈,是啊,老公对你,一向是最贱的啊......” 笑完他紧咬着后槽牙,用全力阻止自己想要辱骂的冲动。 这对话,几乎和他的视频里一模一样,同样的话他对宋宁说过,现在乌临又对他说了一遍。 虽然那时宋宁生气训斥了他一通,可他对宋宁还是充满爱意的,他是为了夫妻生活更和谐而努力,可乌临,她只是想羞辱他而已。 贱人。 相机调整高度对准了身体,沈云复盯着镜头沉了眼眸,胸腔中一股怒火直接释放,他一下子撑断了镣铐,在乌临讶异的目光下抢夺相机直接往她脸上砸,砸得血肉模糊,砸得生机尽断。 可惜,一切都是想象。 肌肤表面已经被金属刻下烙印,他勉强一笑,恳求道:“乌临,好乌临,这就不用录了吧?” “不行呢,老公所有的样貌我都要记录下来。你们人类不是有个词叫投其所好嘛,我自然要满足老公的喜好呀。” 乌临抬头朝他眨眨眼,笑容天真无邪。 指节微微发颤,他握紧了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面上依旧噙着淡淡笑意:“老公求你了,给我一点点体面,就一点点,之后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 咬牙切齿,他还是失了控,吼了出来。 吼声被瓷砖打回,沉默降临。 一秒、两秒、三秒,乌临没有反应,他忽然后怕赶紧找补:“就、就这样吧......录就录吧......” “老公。” 乌临直起身,垂眼关闭了相机,在他不解其意的探究目光下,站到了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她嗔怪道:“老公好凶啊,我都被吓到了。” “是吗......老公向你道歉......” “我帮你啊老公。” 她往前顶了顶,又一步挪出分开了腿,直接让他失去重心向前倾倒,却又在一瞬后揽住了他的腰,笑嘻嘻观赏他受到惊吓后僵硬的侧脸。 沈云复呆滞了片刻,他在牙间磨碎了恼怒,羞耻偏过头,强行不在意现在的姿势。 腿被勾开手又在身后,他重心倾倒,全身唯一的支撑就在乌临手臂上,若她一个不爽他便是直接头朝下砸地,不仅如此,还要摔进自己的污秽中。 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足够让他窒息。 “老公啊......什么叫体面呢?” 幽幽话语进入侧耳,他浑身激起一阵战栗。 “体面......就是、就是脸面、外表得体美观......得到认可......” 嘶嘶 蛇信戳着他的耳朵,乌临一手扶着他,一手捏着他的下颌与之对视。 “谁的认可呢?” “......大概是、主流审美,有话语权的人......” 她轻笑一声:“可是现在,你只有我,所以,只有我才能给你体面。” 冷水冲刷着身体,沈云复左右躲避却无济于事,他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屈辱地等待乌临结束冲洗。 很少会见到他露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头发染上水珠湿哒哒的,而水珠又一滴一滴从发梢落入眼中,染红眼眶,白里透红,好看极了。 乌临拿起相机对着他的脸一通狂拍。 多数时候他是不肯配合的,总是看向别处,生怕这镜头要吞吃了他。 她很奇怪,明明他最喜欢对着镜头自拍了,可这会又表现出不喜欢,大概是人类的欲擒故纵吧,他就爱玩这种游戏。 勾着他的腰,她平躺着以仰视的视角去拍他的脸,虽然也能拍到但他好似在和镜头作对,每当她要按下快门他便大幅度晃动,模糊相片。 他确实是故意的。 紧抿着唇,他机械地做一个工具人,可没一会他便佝腰喘气,深深呼吸。 “老公,你怎么了?” 疲累对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他垂下的眼底闪过一丝凶狠,再抬起时已然变成了委屈和无奈:“你把我的手解开。” 乌临撇了撇嘴,神情不满。 思考了一瞬,她踩上他胸膛,又抬起他的下巴,以仰视的角度记录下这一刻。 真有趣。 把人踢开,她转身离去,余光瞥见他松了口气好像以为她就这样放过他了。 真可爱,她可比他要大方多了。 等她再回来时,他一见到她手上的东西霎时就变了脸色。 太有趣了,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两分。 “乌临!乌临我的好乌临......等等等......你这样把我搞坏了我以后都不能任你玩了!乌临!” 锁扣再次合上的时候,不止是脸,连嘴唇都白了,他又害怕了,害怕到浑身颤抖,害怕到瞳孔震荡。 一脚踩住人,震荡从他体内传递到她的腿,乌临痴迷地勾勒他的脸庞,欣赏她赐下的体面。 粉红渐渐从肌肤中透出,随着他的剧烈发抖而像一团涟漪般覆盖了整个人,随后体温开始上升,她感受到了更加剧烈的挣扎。 挣扎让她兴奋,乌临和他拥抱在一起,紧密相连。 涟漪渐渐成了波涛,荡得她心旷神怡。 无意义的吟声如气泡,从水面下层层上涌,突然一个浪花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憋了口气企图对抗却失败,恰在此时,乌临按下了快门。 咔嚓 咔嚓咔嚓 在她镜头下的沈云复要比他自己拍的生动多了,痛苦,绝望,却又难掩澎湃,一幕幕高昂的情绪被定格在镜头中,也只有在她的镜头里,主人公才能获得幸福与他想要的体面。 坐在椅子上,沈云复嘴唇干裂,无神面对阳台。 他本以为用工作当借口可以获得和外人接触的机会,但每当他用电脑和手机时,乌临的眼睛总是盯得他心里发毛,更遑论她时刻黏着自己,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除了偶尔解决一些公司的事,其余时间,他和一个会动的玩具没什么区别。 眼前落下阴影,乌临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长呼一口气:“学习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啊,老公。” 她所说的学习,是反复欣赏和剪辑她录下的视频,回味着她是怎么折磨他又怎么玩弄他,待到下一次吸取经验,再倒腾些更加折磨人的玩法。 他干笑了一声,敷衍道:“是啊,难啊......” “诶!我可以去报名上学吧!” 上学...... 上学好啊,上学是他这种穷苦人唯一改变阶级的机会,他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成功攀上了宋宁这个富二代。 认识她是在某节课,她成绩优异,谈吐优雅成熟,是教授的助手,他记得那节课上很多和他一样的男生都被宋宁吸引了目光。 和其他富二代比,她很低调,是他无意间听到了她的电话,又偷偷跟踪她才发现了宋宁的大小姐身份。 他当时心里有幻想,可又觉得这幻想不切实际,大小姐怎么会和穷小子在一起呢? 直到某一天下雨,他碰上了没带伞的宋宁。 当时丢掉自己的伞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头顶,然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下冲进雨幕,这一刻他一定很帅。 无声扯起嘴角,他又想起来,后来宋宁还给他外套时,那衣服上的清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啪 脸上忽然一阵火辣,回忆逐渐模糊,眼前又回到了现实。 盯着身体的交合处,他四肢发紧,难耐晃动腰身,可乌临捏着他的脸抬起他的视线。 第157章 她皮笑肉不笑问:“老公,你在想谁?又在念谁?” 动了动唇,他迟疑片刻,摇了头:“我在念你......” 啪 又是一记耳光。 视线呆愣愣看向别处,他后知后觉自己又在被羞辱。 他知道乌临很不喜欢他提到别人的名字,尤其是宋宁,只要他敢说出这个名字,他怀疑乌临真的会狠下心加剧她的折磨。 迅速调整情绪,他湿润了眼眶,怒吼道:“我就是在想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已经被你锁在这了,除了你,我还能碰谁?乌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难道怀疑我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吗!” 在没有证据的时候,愤怒是一件很好用的武器,尤其是带着冷静和克制的愤怒,会让人产生这个人已经如此生气却还保持着理智和风度的感觉,再加上一些话术,多数时候他可以让对方产生愧疚。 生气,但很快能调整情绪再去哄一哄宋宁,这是他一贯的做法,而宋宁也再找不到一个情绪能够比他还稳定的人。 但他似乎漏算了一件事,乌临不是宋宁,也不是人。 所以他得到了第三个巴掌。 不敢置信地盯着地面,此时无法顾及脸上的疼痛,他立即扭头,却看见一双伤心的眼。 瞪大了眼,不知是被打让他震惊,还是看见乌临哭更让他震惊,心底忽然产生惊慌,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撒谎,你刚刚心里不是我。” 委屈,她的话里充满了委屈。 “不、不、我心里就是你、只有......” 忽然哑声,他张大了唇仰头盯着天花板。 四肢被紧紧锁在椅子腿上毫无活动的空间,所以震荡时他根本无处可躲。 横冲直撞毫无规律的进攻席卷了所有的意志,他直接被送上山顶,吸纳最靠近天际的稀薄空气,他试图在这稀薄的空气中生存,可乌临存了心不让他好过。 夹击和吻降落,剧烈又让人窒息,他直接抽搐着翻了眼眸。 “说,说你爱我,说你最爱的就是我!” 她用近乎掐死他的力道逼他说话,可他根本说不出来。 呼吸的通道被阻隔,他闭紧了眼咬牙吐字:“爱、爱你......最爱的人、是、是你......” “撒谎撒谎撒谎!” 第142章 “你知不知道!这已经是你第五次走神了,你看着我心里却在想别人!我容忍你,包容你,爱你,你却还在对我撒谎!” 直接摔碎控制器,乌临朝地上的人怒吼,发泄心里恨意。 前四次,沈云复走神时很快会被她拉回来,她在心里劝说自己,给他一点时间,给他一点耐心,然而忍耐的结果却是他今天直接对着她念出了宋宁两个字。 她忍不了。 “我说了、我最爱你了......是你不相信我......” “可你叫了别人的名字!你在撒谎!” 椅子已经侧翻,连带着沈云复也侧翻在地,抽搐着腹部话不连贯,可目光却是直勾勾盯着乌临。 “是我错了、我不该走神......我错了、你原谅我......乌临、好乌临......我最爱你了啊、最爱你了啊......” 他深情又脆弱的眼中还攒着泪光,带着惧怕,又带着妥协,口中不停地说着爱她,求她原谅,像条可怜的狗。 听到这样的话她应该满意,应该高兴,可她忽然很恼,心中像被蚂蚁啃噬般别扭,她讨厌他用祈求的语气说这些假话。 没有爱,没有独特的唯一,只有敷衍。 骗子,他是骗子,他心里一直在想别人。 “撒谎撒谎撒谎,你还在撒谎!你就是叫了别人的名字!” 气愤到来回踱步,她急促呼吸着,思考着,判断着......灵光一闪,她想到了。 灰色眼眸成了竖线,她趴到地上兴奋道:“外界的诱惑太多了,我们可以藏在地底,藏在这里的地下室,或者你家的地下室,我也不让你工作,不让你用这些电子设备,这样你就不用接触外人了,你只有我!你的心里再也不用装下其他人其他事,只有我!” 她深情地抚摸着他的脸,温柔似水:“这样的话,你很快就会忘记他们了,也没办法再对我撒谎了。我们就是彼此的唯一,永远的唯一......” 腿部发颤,唇部发颤,沈云复瞳孔震惊,注视着疯狂的乌临久久不能理解她的话。 但体内的凶器却在一刻不停地折磨他的意志,他不得不哀求:“乌临!求你了求求你了!放过我!放过我啊!我再也不说别人的名字了我只会爱你,爱你一个人啊!” “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让我生气吗?” 她不搭腔,只是抚摸着他的脸庞一味地自言自语:“就是因为你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人,你只有忘记他们,忘记一切,你才能真的爱我。” 一边是安静诉说爱意,一边是疯狂折磨,他快疯了,他真的要疯了。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在这里挖一个地下室,做成一个真正的洞xue ,以后你就安心待在洞xue里,寻找食物的事交给我......啊,要是以后我能产卵,我们就能一起孵化小蛇了......” 她竟然真的开始向往,脸上透出迷离的神色。 无光的地下,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他要终日被锁在地下锁在她身旁......周围全是和乌临一个模样的蛇...... 所有的蛇都缠绕在他身上,汲取他的养分,汲取他的血肉,而乌临,她只会在一旁举起相机记录下一切...... 他会死的,他会被乌临这些蛇玩死的,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真的会这么做的,她是个疯子,变态,神经病,她疯了...... 他的忍耐和退让换来的不是怜悯和机会,而是变本加厉,是乌临变本加厉的折磨,既然结局都是要他死,为什么不干脆一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疯子,你是个疯子变态......你这个变态!” 乌临神色一僵,焦点重新聚焦在大笑着又流泪的人脸上。 “你到底想听什么啊?我、我说爱你......你不满意......我说、我说我不爱你,你又要发疯......我呸!” 他想朝乌临吐一口,可体内凶猛的邪恶又折磨得他失神颤抖,津液横流。 唾液随着笑声缓缓滴落到地板,他肆意嘲讽着呆滞的乌临:“嗬、嗬......哈哈......你想、想关住我?你做梦......你做梦!你关得了我的人也关不了我的心!我根本就不爱你!哈哈哈......你这个疯狗!” “我最爱的人可是宋宁,宋宁才是我的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让我说爱你,我就真的爱你了?你怎么不......呃、呃......” 捂着心口,乌临感到里面的心脏在揪着疼。 沈云复已经梗着脖子翻了白眼,锁拷发出激烈的碰撞,即使声线颤抖他还是不肯停止语言的攻击。 “疯子......你这个、你这个疯子......没人爱的可怜虫......你就是、就是嫉妒......我根本就不爱你......你就是逼我、我也不爱!不爱你这个疯子!哈哈......呵呵呵......” 眼泪积聚在眼中,乌临紧紧抿着唇盯着发疯的男人。 她所有的畅想都是他,都是他们甜蜜的二人世界,她的容忍和退让给足了他脸面,可沈云复,他在咒骂。 他好狠心。 “闭嘴!” “现在、现在知道让我闭嘴呵呵呵......你自欺欺人什么哈哈......你以为、你以为对我做这些事我就会、真的爱上你吗......你就是个、就是个只会发情的畜生......哈哈......哈哈哈......” “我让你闭嘴!” 乌临红着眼,攥着他的衣领把人提起。 啪 她又甩下一个耳光。 “不许说我不许你再说了!” “我偏要说!你怕了吗?你生气了吗呃呃......哈哈哈!只是这样、就这样你就怕了吗哈哈哈!” 唾液和眼泪疯狂搅在一起,他冲她狂笑,大喊着他发现的弱点。 “可怜虫你这个可怜虫!我怎么可能会爱你这样的东西!哈哈!哈哈哈......” 绷紧神色,愤怒和痛心交织在一起,乌临捂住耳朵,可他的话依然闯进心中,她又捂住了他的嘴,可他一口狠狠咬在她掌心。 没有尖牙,咬痕是钝的,只有一圈红印,可乌临的心真的像被啃咬一般咬出了血痕,那几股血液疯狂朝外滋长,宛若藤蔓捏紧了心脏,捏得她难以顺畅。 起身,她随手抄起柜上花瓶朝沈云复身上砸去。 水浸湿了肌肤,破碎的花瓣覆盖其上,增添了一抹诡异的美感。 疼痛和得意同时出现在他脸上,他还在乐此不疲地刺激着,带着要和她同归于尽的兴奋大笑着,却又在冲击来临时无助着。 恨,她恨,恨他不听话,恨他不配合,恨他不顺从,她看完了所有沈云复的视频,明明她是按照他喜欢的方式来爱他的,为什么他不接受?为什么他不爱她? 胶带一圈一圈在他嘴上缠紧,他的话已经失去攻击性了,他再也不能刺激她了。 第158章 没错,他自以为发现了她的弱点,但他忘了自己的处境,只有她高兴了,只有她舒服了,他才能过得舒服。 咒骂变成了呜咽,他甩着头扭动身躯,发疯般在椅子上挣扎,手脚都勒出了血痕,可他不知疼痛不知疲倦,他只想用尽全力和乌临作对,只要她不爽,他就爽了。 现在看来,是他赢了,还是他赢了。 不让他说话又如何? 折磨他又如何? 杀人哪有诛心痛快。 乌临这个疯子,贱人,可怜虫,她的弱点轻易就能被他捏在手里,配合不过是在找机会逃离,但既然她这么想搞死他,那他还装什么呢? “嗬嗬嗬......嗬嗬......” 抖着肩膀,他无声嘲笑,看着她发疯般砸坏电视,又哭红着眼撕碎沙发抱枕。 见他发笑,她自己更是气急了,朝他怒吼:“不许笑不许笑!我不许你再笑!” 可他偏要笑,面对疯子,他越冷静,她越能被激怒,她越是疯癫,他就越是得意。 天亮了,地上满是碎片。 乌临哭了一夜,也听着沈云复嘲笑了一夜。 他已经晕过去了,椅子沾染了他的体温和液体,无声托举着昏迷也依旧在抖动的人。 擦干眼泪,她去找来了相机,镜头对准了昏迷的人,在按下快门的一瞬她又委屈地哭出了声。 保洁所收到了一单生意,负责清理卫生的阿姨上门提供服务,饶是从业多年,她依然被眼前的杂乱所震惊。 主人家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和伴侣吵架,砸坏了不少家具,麻烦您了,” 阿姨看着从厨房一路到阳台的碎片,又往里瞧了瞧砸坏了一半的门,咂舌:“吵得也太凶了,没出事吧姑娘?” “没,就是......他跑了,和别的人跑了。” 年轻姑娘伤心垂泪,无声控诉,阿姨气恼道:“哼,不知好歹的小畜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把家里搞成这样,真是不负责任。” 乌临悄悄抹泪,哽咽道:“其实,其实他还是很好的,长得也好,我还是很爱他......” “哎呦姑娘啊!有张脸皮有什么用,你知道他是人还是鬼吗?那好不好脸上是能写出来吗?” 阿姨义愤填膺:“看你住这么好的房子家里肯定很有钱,听阿姨的,这种男的咱不要了,能跟别人跑了一看就是吃软饭的,姑娘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滑轮艰难滚动,外界的交谈声仿若隔了一层幕布,沈云复听不清外面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外面有人。 手脚被锁在轮椅上,嘴和眼睛皆被胶带缠了数圈,他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看不见说不了让他现在极其憋屈,憋屈到他想毁掉一切。 用力挪动轮椅,他大幅度撞击靠背想掀翻自己,还没成功,却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第143章 他知道这个小房间,一楼拐角的杂物间,没有窗户,连头顶的灯都是暗黄的。 沈云复根本无法掀翻自己,轮椅也和地面锁在一起,不管他怎么努力也只能在一定距离内滑动。 瘫在轮椅上,面前是乌临在摆弄三脚架,一架全新的相机正对着自己。 “老公,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扫了她一眼,他闭上了眼。 看起来她也不想继续和他演戏了,直接用不让他吃饭让他屈服。 脚步声靠近,她来撕开了胶带,温柔蹲在他身前,仰头靠着他的膝盖,看起来顺从极了。 盯着这副假面,他扭了扭脖子不屑一笑,哑声嘲讽:“你的手艺和宋宁比起来,差远了......呵。” 假面有一丝裂缝,乌临僵着脸,又问:“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会心疼的。” 他冷笑一声,后靠:“那还废什么话,给我解开。” 双手攀在他腿上,她靠近了,眸光闪动用期盼的眼神光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自然知道乌临在等什么,扯起嘴角,他一字一句道:“你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我就是喜欢路边一条狗,也不会喜欢你。” 期盼碎在她眼中,委屈的泪水又在眼眶中聚集。 乌临伤心的眼泪和愤怒就是他的食物,沈云复勾起唇角得意大笑。 啪 她果然恼羞成怒给了他一耳光。 愣了一瞬,他抖动肩膀再次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里,乌临狼狈离去,但不到一分钟她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指宽的细皮鞭。 看来是彻底被他激怒了,不知为何他现在对乌临已经毫无惧意了,甚至还要出言嘲讽:“哦?这不会是我和宋宁用过的吧?你一点创意都没有啊......” “说,说你爱我。” 低笑两声,他被乌临逗笑了:“我爱你啊,最爱你了啊......呵呵呵,说了你就信了?你是这么天真的吗?” 挑起眉梢,他扬起下颌向她挑衅。 握着鞭子的手在微微发颤,她眼里的晶莹已经兜不住了,一眨眼,泪水溢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女人的眼泪就是兴奋剂,是让人忍不住产生施虐欲的导火索,现下乌临一哭他倒是真的有了反应,可惜他又被锁起来了,不然真的可以好好奖励她。 “呵,怎么,没话讲了?我都说我最爱你了啊......扑哧哈哈哈哈......你就这么想听我撒谎啊哈哈哈......” 现下她不止手在发颤,连嘴唇也在发颤。 “我在骗你啊,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你?我最爱的从来就是宋宁啊,你不知道吗?我们可是校园恋爱啊,是多少人羡慕的修成正果的恋爱啊......你?” “忘记她,我就原谅你。” 上下扫了她一眼,沈云复嗤笑了一声:“我需要你原......” 霎时瞪大了眼,声音断在喉咙里,扭曲意志的疼痛和冲击从体内再次震荡,他张大了嘴忍不住颤抖挣扎。 “继续、加大啊......把我玩死啊......呃......” 他见过路边的气球,气球鼓胀在牢笼内,随便一点尖锐的物品就能将其戳破、引爆、解放,可他无法被解放,金属铁笼牢牢印在肌肤上,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细鞭划破空气,直接降临在胸膛,他下意识躲避却又无处可躲。 “说你爱我!快说!说了我就原谅你今天的话!” 相机正在录像,视频里,乌临一边哭泣一边在沈云复身上发泄怒意,而沈云复,他咬死了话不肯退让,被折磨到浑身抽搐唾液横流也不肯向乌临屈服。 她不会用这种鞭子,下手也没有技巧和轻重,鞭痕带着血珠布满沈云复身前,就像红色的束带,将他这个随时会发狂的病人牢牢禁锢在轮椅上。 他扭曲着身体,在轮椅上涣散了瞳孔,痉挛着挣扎着,痛苦流泪,但即使到这个地步他还是不肯说两句好听的。 乌临要气疯了,她已经从伤心难过变成了愤怒。 明明她已经得到了糖果,拆开包装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糖,只有空白,只有装作是糖果的空气。 可是为什么愤怒,为什么伤心? 沈云复这种人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明她是知晓的,她是了然的,可真的戳破这层包装她还是无法接受,接受他们的一切都是谎言的事实。 “嗬、嗬......爱、你?” 他垂着头无力嗤笑,一分钟后,他又颤抖着晕了过去。 她盯着镜头眼泪从脸上滑落。 这场戏的另一个主人公不愿意演戏了,他要开始变得有骨气了,有骨气的人是不会和一个疯子同流合污的,而镜头就像第三人,第三人的视线在支撑他的骨气。 不管她怎么折磨,都只是在增加他的骨气。 她明白了,她直接推倒相机,一脚踩扁了镜头。 再次醒来依旧是这个杂物间,体内的凶器终于被拔除换上了药物,眼前也没有了明晃晃的相机,只有脖子上戴着的一个移动摄像。 乌临蹲在他身前,细心地给他擦拭身体,上药,见他醒来又端来米粥。 他蹙起了眉,虚弱开口:“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不吃吗?再不吃,今天就没有东西吃了,得明天这个时候我才会给你食物。” 她温婉一笑,好似刚刚疯狂鞭打他的人不是她。 扫了眼白粥,他回怼:“那你饿死我好了。” “你明知道我最爱你了,舍不得让你饿死。” 她盛了一勺,喂到他嘴边。 看了眼米粥,又看了眼平静的乌临,他脑子里忽然有个荒唐的想法,她该不会是在粥里下毒,要他们同归于尽? 轻蔑一笑,他轻轻吐字:“滚。” 乌临瞬间耷拉眉眼,神情受伤又无奈。 放下手,她垂眼沉默,而后突然开口:“对不起,老公,我不该鞭打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着她就掉下了眼泪:“要不是你惹我生气,我怎么会打你呢?老公,你不要惹我生气了,好不好?” 第159章 沈云复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搞得不知所措又不耐烦:“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 “我知道,你也生我的气,但我是真心诚意向你道歉的,我们可是彼此最相爱的人,不能恶语相向,我们都冷静一点,好不好?” “你又在发什么疯?”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我们都冷静一点,在气头上容易说出伤人的话。” 脑中忽然降下天雷,沈云复缓缓睁大了眼。 这句话,宋宁也说过,一模一样。 “你从哪知道这句话的?谁给你说过,谁给你说过!贱人!你在假装自己是宋宁吗!” 大力拽了下锁拷,他怒吼着质问乌临,却看到乌临投来失望的眼神。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失望?你凭什么对我失望?你哪来的资格!” 可她只是摇头:“我以为你会更冷静一点的。” “冷静?哈哈哈,你让我冷静?你怎么不去死啊!啊!” 她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对他的怒吼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从口袋中摸出胶带,捏着他的脸,一圈一圈缠紧了他的嘴。 甩着头,沈云复怒视着乌临,企图用目光的怒火将她燃烧殆尽。 “老公,我们本来可以好好交谈的,是你太冲动了。接下来你不会有任何食物了,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再来看你。”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他自以为抓到她的弱点,他就能占据上风了,可没有压倒性的胜算,战斗往往是两败俱伤。 乌临承认,宋宁可以刺激到她,但同样的,宋宁也是沈云复自己的弱点。 一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斗,他们还没分出胜负。 耳机里听着他的喘气和挣扎声,屏幕上是隐藏的监控,甚至还有个画面来自他脖子上摄像机,除了他的大脑,她已经全方位掌控了这个人。 她带走了那碗米粥,她得给他定一些规矩,按时吃饭,吃一定量的饭,以免饿坏自己。 第二天,她还是带来了一样的米粥,可这会沈云复连眼睛都没睁开。 她很难过,算算时间,他再不进食就得生病了,人类是很容易生病的,她担心他。 看着冒热气的米粥,她犹豫了片刻没有带走,就放在椅子上,放在他眼前,让他只能看却不能吃。 他一定很饿,经受折磨又没有食物,怎么会不饿呢?他不过是以为自己有这个毅力坚持而已。 她越是哭着求爱,他越是来劲,倒不如让他们之间回归本质。 爱只是附加,她只想拥有一个人,拥有他而已,差点她就要偏离本心了。 嘶嘶 时间在呼吸中流逝,杂物间内除了他的呜咽,什么声音都没有。 乌临真的不来看他,折磨也好,大吵大闹也好,她竟然真的舍得不来看他,徒留一碗白粥在眼前,让他看得见吃不到,心中不自觉产生对乌临的渴望。 嘁,他对这种类似吊桥效应的把戏了然于心,也嗤之以鼻,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最讨厌白粥了。 啪!啪!啪! 手心被尺拍打,红肿是火辣辣的。 成绩没有达到期望,他挨了打,在餐桌上虚虚握着拳,一边啜泣一边喝粥。 那会大概是很小的年纪,配上一些小菜,他一碗白粥就能吃饱。 现在却不行了,白粥已经喂不饱他了,白粥是见证他落魄弱小的存在,他恨这种东西。 没错,他恨,他恨出身,恨乌临,恨所有人,唯独不恨宋宁。 他最爱的人就是宋宁,只有宋宁会包容他,对他好,带他跨越阶层,他爱这个女人,他最爱了。 意识迷迷糊糊,胶带粘在脸上,撕开时有种扒下脸皮的痛。 食物的热气被吹拂进鼻尖,他睁开眼,面前的人不是心心念念的宋宁,是乌临。 勺子送到嘴边,他扫了一眼,偏过了头。 “还不吃吗?你发烧了,老公,不吃东西的话,会病死的。” 他虚弱冷笑:“是啊,我病了啊。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 乌临满含歉意:“对不起啊,老公。吃一点吧?” “滚。” 第144章 肚子一直在叫,身体已经发炎了,高烧不退,沈云复垂着头难受异常。 又来了,她新放了一碗白粥,却依旧用胶带封死他的嘴,让他看得见,吃不到。 这个疯子,变态,畜生,用这种最低级的方式逼他屈服,他是不会屈服的,他要抗争到底...... 脸上仿佛被温柔抚摸,他抬头,隐隐约约看见一只白皙的手覆在他额头。 “好烫啊老公,是不是很难受?我去给你煮点粥......” 宋宁吗......她还活着吗......是她吗...... 迷茫地盯着眼前空荡的墙壁,他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这个房间怎么好像突然变大了很多,他一个人在这,好渺小。 他在和谁抗争? 宋宁?她早就死了。 乌临?刺激乌临,他有什么好处?让她难受让她痛苦,他就能逃出去吗? 低头,手腕自从被磨破之后,只有每次乌临给他送饭时才会给他上药,也只有在她来时他才能喝到一点水...... 她只是让他活着,没有可口的食物,没有像样的衣服,见不到太阳也见不到除她以外的人,甚至他已经很久没洗过澡了...... 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究竟是为什么...... 他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睡吧,睡着了,当做是一场梦,醒来身边还是宋宁,他还是很幸福...... 没有,不是梦,他醒来依旧被关在这里,他还是失去了宋宁,他亲手,害死了她。 后悔了吗? 不。他不后悔,他不可能后悔。 脸色煞白,但双眼猩红,沈云复盯着身前的白粥,目光逐渐从浑浊到坚定。 宋宁一定希望他好好活下去,没错,他要替她好好活下去,她爱他。 乌临在监控中看见沈云复努力弯腰,伸长了手指用力碰触嘴上的胶带。 瞳孔成线,嘶嘶,她心中一喜,赶紧跑去杂物间。 一开门,沈云复见她前来只是惊恐了一瞬,而后又摆出了那副不想活的面孔。 一些生性胆小的动物不会在外人的注视下用食,她明白的,她懂的,她也很有耐心的。 解开沈云复一只手的镣铐,在他不解的目光下,她再次离去。 没有解释,她只是贴心地给他留一些个人空间。 监控里,沈云复扭头盯着门,盯了很久,见她没有回来的迹象,他便开始尝试自己解开束缚。 饿了几天,他真的很虚弱,光是撕下胶带就费了不少功夫。 如鼓风机般的喘气声,努力解下锁扣的指甲与金属的碰撞声,解开自己后如释重负的呼气声,他所有的动静一声不落传进耳机中。 乌临双手撑着脸,再次被他冷静又坚毅的人格吸引。 他很疲惫,喘息声短促又微弱,可他不放弃,摔在地面双臂微颤,他几乎是爬向了那碗粥。 用力啊,再坚持一会啊,马上就爬到了。 乌临在屏幕后双手握拳,替他默默打气。 再近一点......伸出手......爬起来...... 他终于碰到那碗粥了! 乌临松了口气,双手捧着脸,迷恋的目光透过屏幕直接落到沈云复身上。 咕咚、咕咚,他喝得很快,没有一分钟那碗白粥便悉数下肚。 听着声音,她想象着食物透过他喉咙的画面,苍白、急切、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最后长叹一息,发现自己没吃饱又渴望着更多食物,渴望着她尽快出现...... 扭着腰化出蛇尾,她真是没出息的小蛇,她又爱上他了。 沈云复虚弱地靠在她身上,任由她替自己清洗身体。 “老公,我洗得舒服吗?别睡着了哦,睡着我可搬不动你。” 身体一僵,用力咬着口中桎梏,他狠狠瞪着乌临。 她又偷了宋宁的话,这个贱人。 银色蛇尾卷上了腰,他被按在冰凉的石头上,被迫接受她的抚摸和清洗。 “老公,对不起啊,洗完就给你上药。” 他应该还痛着,乌临一碰到那片红肿他就开始扭动,呜咽着,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前几天把他玩得太过了,现在被讨厌了呢。 她无奈笑着,把人转了过来。 尾巴尖贴着肌肤缓缓上滑,左右摇摆抚摸着他的脖颈,又贴上了脸显示亲昵。 他好像有些不耐烦,但是没事,她已经想通了。 在他恼怒的目光下,乌临潜入水中,咬住了饱受折磨又不得释放的他。 “唔!” 她能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腹部,也能听到他不敢置信的喘气声。 嘶嘶 蛇信戳弄着点燃□□,乌临锢住他的腰前后摆弄着给他带去不可思议的体验。 第160章 没有牢笼的气球会越来越膨胀,在表面无法承受气体的体积后便会冲破空间束缚,获得最后的自由。 然而乌临就是牢笼,她始终都是他的牢笼。 “唔——” 挺身痛苦长呼,腿部更是紧绷发颤,沈云复抽搐着流下清泪。 乌临从水中浮出,舔了舔带血的尖牙。 泪水混着热气滴落在她额头,她接下这滴眼泪放进口中品尝,咸咸的,带着沈云复特有的痛苦。 她忽然兴奋,解下他口中桎梏,直接吻了上去。 充满爱意的吻全方位索取能量,让人窒息,夹杂着血腥的津液在舌尖交换,沈云复做不出反应也躲不掉,只能紧闭着眼默默承受。 “老公,你看,这是我留下的。” 牙印和血洞,只不过,血洞在他腿上。 她才舍不得真的咬下去呢,她最爱他了,只是小小惩罚他不吃饭罢了。 出乎她的意料,沈云复没有咒骂,也没有强行讨好,他只是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又后仰着,任她为所欲为。 她还是不喜欢沈云复念叨别人的名字,所以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他的嘴都不得释放,只能用目光示意。 他好像灭了火的蜡烛,没有温度,安安静静,任她缠绕。 这样挺好的,可以解决他们之间大多数矛盾,他也终于听话了,认清了他们之间的所属关系,他想要的规矩、体面、自由,都在她手中。 虽然没有真的咬出血洞,但乌临还是对他打起了主意。 拆开纱布,两颗亮晶晶的钻石一左一右镶嵌在肌肤表面,乌临兴冲冲解下他的桎梏,仰头问:“老公,好看吗!” 动了动下巴,沈云复盯着那两颗钻石暗了眼眸,情绪不明道:“我的戒指?” “是啊,我把上面的钻石一分为二了,我聪明吧?” 这戒指是他和宋宁的结婚钻戒。 扫了眼手指,常年戴着戒指的位置已经凹下去了一些,他一直佩戴,但自从被关进这里他就不曾见过这枚戒指,他以为乌临已经丢掉了,没想到再见,却已经被打磨圆滑,镶嵌进了他自己体内。 他就像这钻石,被磨去棱角,磨去原有的姿态,成为禁锢自由的象征,成为宣誓占有欲的代表,他也被一切为二了,精神束之高阁,肉|体无限沉沦。 冬天了,沈云复因为一场“车祸”,腿部受伤需要静养,而乌临就是那个照顾他的人,全方位付出细心和耐心,将这位病人伺候得服服帖帖。 给他裹了宽大的围巾,乌临推着轮椅带他在河边散步。 不晒太阳的话对身体不好,她特地远离了别墅,带他去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河面吹起小风,拂起了他额前碎发,怕他着凉乌临又给他调整了围巾的角度,完美覆盖了他的下半张脸。 有人晨跑路过,乌临友好地和他们打招呼:“早上好啊,小心别着凉了。” 路人回以同样的友好:“早啊,是新搬来的吗?好像没怎么见过你们啊。” 她如实道:“没有,我们住得远,我老公他生病了,我带他出来散散心。” 说着她贴心地整理了一下盖在沈云复腿上的毯子。 路人小心看了轮椅上的人一眼,眼神无光,围巾盖住了一半的脸,身上穿得很多,手也缩在毯子中,他对他们的对话没有任何反应,看起来病得很重。 “真抱歉啊。” 乌临大度摆手:“我很爱我老公的,能照顾他我就很快乐了。再见。” 路人继续晨跑,而乌临也继续推着沈云复散步。 “真暖和啊,本来冬天我要休眠的,但是为了老公你,我可是强撑着精神在照顾你呢。” 沈云复瘫坐在轮椅上,不回话也不动,只呆滞眨眼。 乌临弯腰,对他眨眨眼,俏皮道:“老公,你怎么不理我呀?” 他瞥过去一眼,而后闭上了眼。 “哎呀,别生气嘛,我都让你出来了,你怎么还生气呀?” 她抽出纸,拉下围巾,擦了擦他唇角留下的津液,而后解下他脑后桎梏。 皮带在他脸上勒出了印子,她帮他揉了揉脸,又在勒痕上亲吻,问:“老公,你爱不爱我呀?” 他冷笑一声,干哑道:“爱啊,我爱死你了。” 她满意一笑,亲了亲他的唇,又要给他戴上却被他躲了一瞬。 “等等。” “嗯?老公有话要说?” “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我一路闭嘴,不理人也不呼救,你让我出去。” “出去?老公想去哪呢?” 恰巧这时,有晨练的人在河边做操,马上就要靠近他们。 乌临挑眉,不待他回答又强行给他戴上了枷锁,整理好围巾,起身对路人笑了笑。 沈云复闭上了眼,识相地一路安静着被推回了家。 他因为“车祸”,已经“恢复”了很久,同样的,也就被乌临囚禁了很久。 对未来的憧憬和宋宁的爱一直在支撑他活下去,所以他隐忍又配合,对乌临的束缚不做任何反抗,尽他最大的努力顺从乌临。 回到家,围巾和毯子被收好,露出了他被拷起的手脚,乌临贴心地给他脱去厚重的衣服,露出了遍布绳结的身躯。 他看向客厅里的花瓶,那里正闪烁着红光,一看就是原来宋氏别墅里的监视器。 乌临已经不用相机了,改而用各种细小的摄像头全方位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整栋别墅里她究竟藏了多少摄像头,他只是不屑。 这些都是他走过的路,而乌临也不过是在抄袭他。 对着摄像头,他扬起下颌,摆出了自己最得意的角度。 扭头看向乌临,他示意自己要说话,但她只是笑了笑,又把他推进了地下室。 “老公想说什么呀?” 扭了扭下巴,他缓了语气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不反抗你,你想在我身上装什么都行,让我出去。” 第145章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装修成了山洞的原始风格,照顾到沈云复要睡床,也就只摆了一张床。 乌临的瞳孔缩成一条竖线,幽幽视线像黏腻的虫子,攀爬在沈云复的肌肤表面让他浑身不自在。 绕着他缓缓转圈,她轻柔地把他抱到暖和的床上,拉来镣铐扣紧了他的四肢。 趴在他胸前,乌临叹了口气:“我不想呢,老公。” 沈云复也不恼,他的脾气已经被她磨灭了大半,此时平淡如常:“那你怎样才能放我出去?我也不是要逃,只是就每天面对你一个,我也实在无事可做,整天不是在发情就是在发情的路上,还是有些腻。” 她笑了笑,羞涩道:“哎呀,可我就是喜欢和老公单独待在一起啊。一想到你要对别人笑啊骂啊,我就嫉妒啊。” 他叹了口气:“好吧。” 乌临看他这平淡反应倒是有些新奇,以往他都是据理力争,被拒绝后又是破口大骂,这会倒是知难而退了。 指尖在他胸口画圈,她玩味道:“老公真是越来越听话了呢。” “不然还能怎样呢?让你生气我能讨到什么好处,遭殃的不还是我?” 他深呼吸一口,如释重负般闭上了眼:“要是不想干我的话就走开点,让我睡一会。” “那怎么行呢?锁了你这么久,总该让你舒服舒服。” 解下金属锁,她抚摸着两处圆润的钻石,温柔亲吻。 “嘶——你怎么一直这么凉?” 她抱歉笑笑:“老公,你知道的呀,我是冷血动物,周围什么温度我就是什么温度,太冷了我可是要冻死的。” “那你干脆去冬眠。” “冬眠就见不到老公了呀,我才舍不得。” 冰凉的手游走在肌肤表面拉扯绳结,听见他倒吸凉气微微发抖的声,乌临愉悦发笑。 “你想让我着凉吗?我生病了也看不了医生。”他拧眉,语气里带了些强硬,“盖好被子趴上来,别动。” 她照做,乖乖趴在他身上,亲吻他的唇,享受他难得的主动。 金属撞击和牵动的脆声丁零当啷闷在被子中,长久不见太阳他的肌肤已经白了许多,此时热气上扬,整个人都白里透红,看着有食欲极了。 但他的体力差了很多,长久不锻炼,不仅瘦了,连身上的肌肉线条都淡了,这会正喘着气脸颊通红,是彻底没了力气。 “老公,你好让我失望啊。”乌临嘟嘴,不满撒娇。 他偏过脸,冷笑一声:“这不是给你玩死我的机会吗?” 她绷不住嘴角的笑意,在他眼前打开了开关。 铁链骤然绷紧,连带着他的下颌线和身上的线条也一同绷紧,眼尾嫣红,脖颈上扬,每当这个时候都是他最美的时刻,乌临转过他的脸,面对山洞里隐藏的摄像头,让机器记录下他飘飘然的神态。 幸好他们回来得早,这会天上已经灰暗无比,淅淅沥沥的冬雨正在冰冻大地。 第161章 雨滴从树叶上滑落,掉进正下方的水泊,激起一层涟漪。 涟漪密密麻麻,又连绵不断,和雨声打在地面的频率达到出奇得一致,震得乌临心神舒适。 “说、说真的......你、你要不要和我打赌......” 她打磨着钻石圆滑的表面,向下瞟着淌下唾液的人,好心替他抹去,俏皮接话:“可是我不敢和你打赌啊老公。” “你、你又不是、又不是没有手段......我要是、要是呼救你完全可以电死我......” 逐渐升高的频次正在折磨他的意志,乌临充满爱意,却冷了眼瞧着痛苦流泪的人,沉默着不作答。 过了好一会她才收敛情绪,开口:“老公,你哭什么呢?你明明很爽吧?” 沈云复咬着自己的舌头,强逼着自己咬紧牙关不泄露一丝声响,下一瞬腰部忽然颤抖,他颤抖着唇流下了泪珠。 他脖子里的机器闪着红点,那里记录下了他所有的声音,乌临趴了下去,满意地调试着声量大小。 她拖长了语调:“我舍不得让你受伤啊,老公。” 他的四肢又开始不听话了,拉扯着铁链剧烈挣扎。 “乌临!乌临够了!不要......” “但是老公主动和我玩,我也想满足你呢......”她拉高了被子,完全覆盖住两人,语气兴奋,“你看,这个小东西是记录你的声音的,你叫够一个小时,我就带你出去,好不好啊?” 火烧云一般的颜色浮现在他脸上,他努力睁眼,羞愤怒视着乌临,咬牙切齿回答:“好——啊——”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一个小时的对点折磨已经比以往好太多了,只是苦了他的钻石,已经没有棱角了,却又被逼着打磨了一遍又一遍,而乌临这个女人,就这么趴在他身上看着他反应。 痛苦或是快乐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都已经在地狱了,只要她肯给一个机会,只要一个机会就好。 沈云复又翻着白眼晕过去了,乌临指尖沾着他的唾液在颤抖的身躯上画圈。 她看下时间,呀,她没有掐准一个小时,超过了这么久,怪不得他晕了。 他今天很配合,越来越配合了,直到晕过去前还在出声录音。 埋在被子里乌临紧紧抱住他的腰,开心到甩尾。 围巾依旧挡住了他半张脸,沈云复不知道昨天被玩到几点,他临近中午才醒来,一看这个时间还担心乌临不肯兑现诺言,没想到她真的又带他出去了。 “冷不冷呀,老公?” “不冷。” 嗓音干哑无比,但好歹是能说话了,给了他又支撑下去的动力。 仅仅隔了一日,他就像濒死的人起死回生,明明还是瘫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眼里却又有了活人的光辉,兴致冲冲地与他人对视,点头。 “有人来了,老公要和他们打招呼吗?” 乌临停下了,在他头顶笑问。 不用想也知道是皮笑肉不笑,他也笑着轻声回答:“你让我打招呼吗?别说口是心非的话,省得我照做了你又生气。” “嗯......不可以。” “好啊,我肯定听你的。围巾,拉上来点,我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像狗一样戴着项圈。” 乌临侧着弯腰替他掖好围巾,而他趁着这个时机,忽然在她脸上轻吻。 动作一顿,她愕然盯着他的双眼,像是不会思考了一般。 “怎么,这就不知所措了?” 他轻蔑一笑,抬眼扫了下即将靠近的路人,快速道:“靠近点。” 乌临照做了,而这时路人也在靠近,沈云复没有看路人,而是往前凑直接吻在乌临微凉的唇。 脚步声已经到了他们身旁,他轻笑一声,勾出乌临的蛇信,来了个热烈的舌吻。 “喔,这么甜蜜吗......” “哎呀别看,人家亲人家,有你什么事......” 细碎的议论声穿进他们耳中,路人又走远了,直到彻底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沈云复才结束这个吻。 乌临红着脸愣愣注视着他。 “给我擦擦。” 香津流淌进脖子,她如梦初醒,红着脸给他擦拭,又整理了一下他的围巾。 他挑起眉梢,嘶哑道:“怎么样,我说到做到。” 她捂着自己的脸,扭又害羞:“嗯......嗯......讨厌......” 心底冷笑,他缩进围巾里,轻声道:“回去吧。” “这么快吗?” “地上还是潮湿的,对你的体温不好。” “我?” 他缩了缩,主动拉起毯子:“不然呢?我倒是也想在外面多待一会,但你要是在路上冷到休眠那我和等死有什么区别?下次吧。” 身后的人没了声,默默推起轮椅。 他已经知道了,乌临眼中的痴迷不是装出来的,这个女人是真的迷恋他,即使她变态也不妨碍她纯情,所以他的示爱和关心总是能俘获她的心。 就像现在,他不经意的关心又撩动了她的真情。 女人啊,就算是变态,也还是恋爱脑,只要是恋爱脑他就有办法展现自己的魅力。 “你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水暖毯?” 被抱下地下室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乌临疑惑看向他。 “这里这么冷,你就算在我身上缠得再紧也没办法取暖。现代工具也有好东西,你可以试试。” 见她不满,他换了口吻:“我只是提议,你可以自己做决定。现在,不给我戴吗?” 他识相地张开嘴。 乌临挑了眉,注视着他的平静的双眼默了一会。 她伸出手指,顽劣地探入他口中,滋滋水声戳得他喉间不断滚动,直到那甬道紧缩,他终于被逼出了生理泪水。 “老公好听话呀,我越来越爱你了。” 他咳嗽了两声,压下那股反胃,勉强一笑:“还不是怕我做梦的时候又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我主动闭嘴还讨不了你欢心吗?” “开心开心。” 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大大亲吻了一口,然后又给他套上了枷锁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利。 这两天算是他们过去冷战这段时间,说话最多的时刻了,他已经认清了,犟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对乌临这种有自己行事逻辑的变态,只有满足了她,他才有好日子过。 罢了罢了,这女人的占有欲是重了点,但到底是迷恋他的,他就好好满足她吧。 第146章 上次才出去了不到一个小时,接着就是连续好几天的雨,冰冰冷冷,连带着她也不想动。 但看在沈云复这么听话的份上,她还是准备了什么暖毯,粗糙连上电后,被窝里果然有了温度。 哎呀,现代的工具用起来真舒服呀。 她缠在他身上足足睡了一整天才醒,一醒来就发觉他脸色明显难看,身体更是紧绷到了极点,全身抖得不行。 嗅着被窝里燥热的气味,她吐了吐信子,抱歉道:“对不起啊老公,太暖和了,我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解下他的桎梏,他的嘴久久不能闭合,唾液流满了半张脸,仔细看,他的眼角还有泪痕,虽然已经干涸,但是一想到他难受到流泪但又无法出声叫醒她,那种无助、彷徨还有孤独,乌临心疼到脸红。 “别生气了嘛老公,我都认错了......” 水中,她盘在他腰间,揉着他身上的绳印,亲昵地给他擦拭,可沈云复好像真的生气了,闭着眼偏过脸,不理她。 “老公,理理我嘛......”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隐藏的摄像头后,又气恼地偏到另一个方向,乌临觉得他这个样子可爱极了,凑到他眼前狠狠亲吻。 “下次我不睡这么久了,不要生气嘛......” 浑浊之气吐出,他喘着气望进她充满歉意的眼中,依旧很恼:“还有下次?下次你干脆不要醒来了,让我活活饿死。” 他抖了下肩膀,甩了甩脖子里的项圈,愤恼着冷笑:“我还得感谢你,幸亏你没有系紧,要不然饿死之前我会先勒死。” 乌临搂住他给他拍拍背:“我知道错了嘛......这样嘛,我带你出去,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出去?”他狐疑,“这回又要我拿什么换?” 他态度软了几分,乌临乘胜追击:“不要你换,上次天气不好都没让你见到太阳,这次我让你在外面晒足了再回来,好不好?” “不要我换?” 他还是有些不信,怀疑地看着她,又垂下头看着自己,又怀疑抬头,充满了不信任。 不信任也好,他总算是不生气了,半信半疑地等到了次日。 照常给他盖好毯子裹好围巾,他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真的带我出去?” 乌临噘嘴,嘟囔了一声:“我可不会说话不算话呢。” 她背起背包,悄悄瞥了他一眼,期待和兴奋在他眼中闪动,但身体保持安静,甚至看向她的目光还有隐隐感激。 第162章 对嘛,这才是面对她该有的态度。 “准备好了吗老公?” “诶等等。” 他自觉张开了嘴,但是乌临笑了笑,又拉高了围巾:“看在老公这么乖的份上,我们去公园吧,今天让老公好好说说话。” “你允许我和别人说话?”他不敢置信。 “不能说太多哦。” 就当做是无视了他一整天的补偿吧,她可是很好的伴侣呢,会充分考虑他的需求,对自己的错误也会及时做出补救,少了她,沈云复可怎么活呢。 “乌临,谢谢你。” 他看见了她的付出,抬头闪烁的目光充满了感激的晶莹。 乌临很满足,扬起下巴傲娇道:“谁让我爱你呢。” 许是前阵子的雨太过压抑,显得今天的阳光格外温暖,公园内的人比平常更多,很多人家都带了孩子和宠物来散心玩耍。 沈云复目光柔和,看着不远处温馨的家庭不自觉扬起了嘴角,身后乌临忽然停下,他拉回思绪赶忙转换表情。 抬头,他对乌临感激又羞愧:“乌临,谢谢你,上次你带我出去,我应该感激的,可我对你态度不是很好,我向你道歉。” 乌临愣了一瞬,对上他真挚的目光有些无措。 她挠了挠脸,轻笑着弯腰:“那老公亲亲我。” 如她的愿,沈云复微微挺身,在她唇上温柔一啄,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 乌临的脸肉眼可见腾起了红晕,她直起身,双手捧脸,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娇羞闪躲。 他笑了笑,轻声道:“推我雕塑那吧,那人少,不会有人来搭话。” 她原地扭捏了片刻,闷闷应了一声,而后乖乖照他的话做。 他们待在公园的一角,宛若两个偷窥者,默默汲取别人的快乐。 乌临定好轮椅后,爬上了一旁的雕像,挂在上面俯视着周围,他抬头就能看见她眺望远方的神情。 似乎也有什么期盼出现她眼中,他问:“你在看什么?” “我啊......以前也有很多朋友的......” 蛇信幽幽吐出,乌临趴在雕像手臂上,低头道:“就像他们一样,我也喜欢和我的朋友们一起玩。” “那你的朋友们,都去哪了?他们知道你离开雨林了吗?” 尾巴尖垂荡着,乌临撑着脸苦恼:“我的朋友们,总会被我压扁。” 沈云复眉梢一跳。 “他们体型太小了......我最好的朋友,他很机灵,他不会被我压扁,可他总想离开我......” 说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可听者却不自知促了呼吸。 “后来呢?” “后来......我把他吃掉了。” “咳咳。”他半开玩笑,平静轻松,“那我呢,你会吃了我吗?” 迎着太阳光,他看不清乌临的瞳孔,但是能感受她的注视。 蛇的注视都是冰冷又黏腻,他忽然有种被她盘上身的错觉,身上起了一阵战栗。 “不会呀,我最爱老公了,我要和老公永远在一起。” 他松了口气,默默调整坐姿。 这是一个漫长温馨的下午,他们一人一蛇难得安静又和谐,在这公园的一角接受晴天的洗礼。 虽然回去后依旧会被关在地下室,但是好歹他的乖顺换来了说话的权利。 “乌临等等,你能陪我吗?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用有限的幅度拉住了乌临的手,不好意思地开口:“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我有点......” 恰当断句,他又躲过乌临的眼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脸红,就像一个骄傲的人难得开了口寻求帮助寻求依赖,平常人都会软了态度,更何况对方是乌临,他不信她会不心动。 果然,她兴奋了起来,直接钻进被窝盘在他身上。 “老公不让我走,我就不走,我待在这里陪你。” 她箍紧了他的腰,回到银色蟒蛇的原形,不断在他身上收紧缠绕,勒得他呼吸不畅。 “嗯......” 从冷战到不服再到感激乖顺,最后才是依赖,这是一个明显的转变,虽然花了他很长时间,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让乌临感受到他的变化,再加上不经意的关心,她肯定能明显感受到他被驯服,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潜移默化得到话语权。 盯着幽暗的“山洞”顶部,他长舒一口气,放平心态,剥离精神,入睡。 睡眠是小偷,能够帮他偷走很多本应痛苦的时间,他感激睡眠。 雪在逐渐消融,沈云复也应该“康复”得差不多了,公司不仅派了人来探望,还带来了董事会需要他出席的消息。 带着得体的微笑,乌临送走了来人,转而就拉下了唇角:“我不要你去。” 闻言沈云复愣了片刻,看着手里的文件犹豫道:“不然让我线上进去吧?这些决策关乎到之后的发展,我得出席。” 他看着她的脸色,又小心补充:“我不出席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们会送文件来让我签字......嗯......” 乌临挑眉:“你有疑虑?” 攥着文件,他下意识掖了下腿上的毯子:“我怕明年效益不好......也怕......怕他们会罢免我......这样的话......我会没有钱......” 最后两句话他说得很轻,还抬眼窥了下她的脸色,见她沉默,他赶紧展颜:“没事的,就算我被赶出去了,我手上还是有些钱的,可以维持我们的生活,你别生气......” 她还是不大高兴,转头就往沙发上瘫去,沈云复努力调转轮椅跟上她的步伐,但是碍于离不开轮椅,他只能停在一旁,等着她下一步指示。 文件夹静置在他腿上,乌临侧躺着撑起脸,忽然对他这副畏缩的样子提不起兴趣。 明明大半年前还是桀骜不驯,这会就这么怕她了,有趣又无趣。 “毯子掀开。”她忽然命令。 他眉头一跳,见她没有在玩笑,缓缓放下文件,掀开了毯子。 底下是赤裸的,或者说红绳组成了裤子,又将两条原本笔直的腿和轮椅的腿垫脚踏绑在一起,中间是泛着银色光泽的监牢。 他偏过泛起红晕的脸,双手自觉放在扶手上,任凭她打量审视。 对她恼怒怨恨的时候他倒是无畏,没了底气后便成了这副要羞不羞,任她采撷又无法反抗的可爱模样。 不过嘛,她还是希望他可以反抗一下,这样会比他一直乖乖听话要有趣。 “去吧,老公。就这样去公司。” 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望向她,微微发抖的唇直接褪色。 “怎么了老公,怎么不说话?” 有一丝绝望出现在他眼中,他用力攀住扶手,抖着声,道:“不、我不去了、我不去公司了......” 她起身,将轮椅转过去,面向客厅中的落地镜,宽慰道:“没事的,我一直在你身边推着你,不会让你被人看见的。” 镜子里的他还是摇头,脸色都白了几分:“不不、我是不是让你生气了?原谅我,乌临,我不会让你生气了,我不出去......” 他害怕的模样也让她愉悦。 弯腰吻住他的唇,她拉紧绳结,强硬道:“去,我带你去。” 第147章 “沉总来公司了?不会吧......” “真的,我在楼上看见他了......好像恢复得不好啊,还是坐着轮椅来的,脸色特别差......” “沉总生病的时候都是谁照顾的啊?听说没在宋宅里休养啊......该不会一直是他那个助理吧......” “你们说,沉总是不是看上那个助理了......” “说不定他们早就混在一块了,什么照顾,掩人耳目罢了......” 茶水间里,几个八卦的员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随意猜测着,不远处的经理摇了摇头,喝了一声:“你们聊够了没有?” “经理......” “聊够了就去干活,一个个都很闲吗?” 员工们低着头,自知不该光明正大谈论上司,一个个夹着尾巴逃离了茶水间。 经理看着他们离去后泡了杯茶,忽然哼笑了一声:“沉总......” 乌临等在会议室外,耳机里是会议室内的交谈声,不过她对他们的决策和讨论内容没什么兴趣,她只是要听沈云复的声音。 他在这里是最年轻的,也是最没话语权的,要他出席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一个小时下来,她几乎没听到他什么发言。 躲到卫生间,她点开手机监控,画面上,是沈云复略显苍白的手,他的双手此刻正紧张地掖着毯子,需要记录什么时便会离开画面,而不需要写什么时,又会缩到桌子底下绞在一起。 他是该紧张的,毕竟毯子下什么都没穿,他只能依赖她。 红着脸,她痴痴盯着屏幕,想象着他此刻紧张的喉咙,因为身体被锁着他连水都不敢喝,那性感的喉结只能干巴巴上下滚动,祈求她的怜悯。 “哼哼。” 第163章 她没忍住低笑了两声。 枯燥的会议整整持续了快两小时才结束,也幸好他这边没什么发言,也不需要他发言,否则这场酷刑还要继续不知道多久呢。 “沉总,要不要......” 有人示意他来推,但沈云复摆了摆手,谦逊一笑:“不用麻烦,我的助理会来。” 人群散去,乌临定定站在门口,直到他投来求助的目光她才进去。 “老公,还习惯吗?” 他四处望了一圈,低声道:“在公司里别这么叫我,求你了。” “我偏不,哼哼。” 她得意昂首,推着强装镇定的他一路去和员工打招呼。 员工们只知道他们的老板一脸苍白虚弱,还以为是身体没恢复,各个都来嘘寒问暖,有的级别高的甚至还要来关心一下他的腿伤,被他强撑着笑脸拒绝。 每一步都有曝光自己淫|荡一面的风险,他没法拒绝同事的好意,更不敢让他们看那所谓的伤,只能在无人时悄悄抬头,用口型对乌临低声哀求。 他的哀求和无助取悦到她了,乌临大发慈悲推着轮椅回了他的办公室,甫一入内她便一键雾化,模糊玻璃隔绝视线。 沈云复如释重负,原本直挺挺的背一下子瘫软,双手更是垂在扶手两侧微微发抖,整个人都褪色了几分。 这是他时隔数月头一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抬头,却发觉自己桌上少了东西。 乌临蹲在他身前欣赏他变换的表情,等着他提问。 是他和宋宁的合照,她来替他取文件时带走了,然后扔掉了。 他回过头,四目相对他大概猜到了,猜到了却不敢问,只是干巴巴开口:“乌临,我渴了。” 是怕了还是什么别的,总之他学乖了,没问,那反倒有点没意思,她刚刚还期待他问呢。 一个好的伴侣就要有足够的包容心,她主动开口:“老公,你没觉得桌上少了什么吗?” 他也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嘴唇微动犹豫着没有开口。 “是照片哦,我扔掉了。”她笑了一声,好似在邀功。 他也笑了,笑得勉强:“什么照片?我已经忘记了。乌临,我有点口渴,能给我倒水吗?” “当然可以呀,但是在那之前......” 她一把掀开毯子,露出了里面的不堪。 霎时他白了脸色,还想捡起毯子重新盖上但被她攥了手。 “等会呀,早上出门得急,我怕绑得太紧你不舒服,我给你揉揉呀。” 上半身西装革履的他听着乌临的话,看着乌临的动作,屈辱和羞耻逐渐在眼中浮现,他紧紧抓着扶手,抿着唇不断瞟着玻璃,紧张到呼吸短促,脸色通红。 真可爱啊,像个包装精美又安静的礼物,她没有收到过礼物,所以她给自己包了礼物。 她喜欢沈云复。 给他的腿通畅了一番,她情不自禁起身,吻在那可怜的唇上,安慰他脆弱的心灵。 “别怕,老公,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靠近你,发现你这副模样的。” 抚摸着他的侧脸,她咧开嘴,笑着给他掖好毯子,然后准备去给他打水。 “乌临!” “嗯?” “你、你快点回来......” 他看起来有些不安,乌临点头,笑着承诺:“放心,只是打个水,很快的。” 但她又使坏了,她没有很快回去,而是躲在茶水间的一角,静静聆听他焦急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自己在他身上安装了这些,此刻正独自一边焦虑着,又一边工作着,令人心疼又佩服。 原本是合照的位置,现在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一枚红色平安福在桌上,成为唯一的鲜艳。 平安福置于相框中,在公司里安静地陪伴了沈云复很多年,他努力往前凑,拿起这枚福,擦拭相框表面的灰。 这福是他刚进公司那年,他和宋宁一起去求的。 他不信这个,宋宁却觉得求来了就是缘,希望他在公司可以顺顺利利,他们还傻傻地一起去请寺庙里的人开光,说什么增添福气,结果呢,哪来的福气? 物是人非罢了。 有人推门而入,他下意识捂好毯子,见来人是乌临便松了口气。 “你去了好久啊。” “和同事热络热络呀。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抢过平安福,盯着他询问。 “保平安的,大师开过光的,很灵验,你想要就拿去吧。” “什么叫开光呀?” “就是......德高望重的人给物品增加什么灵气吧,我也不是很懂......” 他逃避了这个话题,转而又问:“下午的会议安排秘书给你了吗?” 乌临挑了挑眉:“没有呢。” “下午广园的人来谈合作,我得出席会议......” 他拉了下她的衣摆,恳求道:“让我去解决一下吧,求你了,乌临......” 她就这么站在身旁俯视着,将他的狼狈悉数收进眼中,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兴奋。 蛇瞳一会细一会放大,她笑着答:“好呀,等大家都去吃饭了,我来帮你。” 她又走了,让他孤独地面对自己的不堪,面对外界的打量,然后汲取他的不堪取悦她自己,顺便,她还走带了那枚平安福。 拆掉相框,乌临撕碎了平安福。 她大度,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容下。 地下室的“山洞”内,录音器戴在他脖子上,她给他戴上枷锁后便上去了,让他一个人在黑暗中享受。 她白天并不是一直待在他身边,有些场景她不在,而监听和监控可以让她知道沈云复一天的动向和工作内容,所以她得从头看一遍,从头听一遍。 耳朵里是他的交谈声,眼前是他经手过的内容,此刻,她好像就是沈云复本人。 工作、开会、发呆,跳过她在场的时刻,继续工作、开会、发呆......似乎平平无奇。 嘶嘶 她思考了一会,放慢了速度,一个红色的画面转瞬即逝。 定格,是平安福。 扑哧 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竟然在网上查怎么买平安福,然后从这些页面跳去搜了佛经,还去找了佛经的释义。 他的精神难道脆弱到要依靠这些东西来支撑和自欺欺人了吗? 回到“山洞”,沈云复早就被折磨得疯狂发抖和呜咽,眼泪沾湿枕头,唾液流进项圈,看起来十分惹人疼爱。 她打断了他的享受,回到原形盘在他腰间,无声陪伴。 次日,他双眼通红神情疲惫,几乎坐不下去,他请求待在家可乌临强行带他去了公司,带他去见人,将他无情推出去。 他明白的,乌临的手段在他眼里就是儿戏。 明明自己占有欲强到疯癫,却推着他和别人接触让她自己不爽,再借着不爽的名义晚上回去干他,让他生不如死对外出产生恐惧,然后求她依赖她,满足她病态的心理。 他都懂。 但是懂也耐不住天天□□,他真的产生了恐惧,看见她就忍不住冒冷汗,要是看见她发笑,他更是有种回去要死的错觉。 趴在桌子上,他深深叹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不会来干扰他工作,也不会让他在人前失态,她不想他痛苦流泪的模样被别人看到。 他已经大概了解她的思维逻辑了,身心是只能属于她的,所有的反应也只能被她一个人看见和欣赏,但是在身心之外,她还是对他保留了一些人性。 起码无伤大雅的爱好她还是能容下的。 拆开包装,他取出了一把据说开过光的桃木剑,能斩去家中邪祟,保人平安。 不知道乌临能不能算邪祟,他也不会用,这会就只是捧在手上乱挥。 “老公,这是什么呀?” 办公室门忽然被打开,乌临的进入吓了他一跳。 “这个是、是装饰品,我买来放在办公室里求财的。” “求财——” 她拖长了语调,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他有些心虚。 “那老公要放哪啊?” 第148章 他以为她不懂,但是每天回去反复观看监控内容,她也搞懂了这些东西的作用。 什么保平安、去邪祟、镇邪魔了,她知道沈云复不信这些,但还是趁着上班偷偷去买,有一次她收到一个不知从哪个寺庙寄过来的快递,拆开里头是一尊像。 她不认识什么像,拿给他的时候还在他脸上看见了藏不住的震惊。 莫非是震惊于她怎么敢拿着这些? 耳机里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而平稳也无法挡住他还是要逃的心啊,因为自己逃不了就寄托于这些外物,真可爱啊,她在屏幕后都要被他天真的想法给逗笑了。 嘶嘶 指尖轻点着下颌,乌临将画面定格在沈云复十指交叉的时刻,一边迷恋着,又一边期待着,期待他会怎么跑呢? 又拆出一包铜器,沈云复挪动轮椅够到刮刀,小心翼翼刮开寄件信息。 第164章 【海石拍卖】 他大大松了口气,再次用刮刀破坏了这条信息。 这是齐斯寄来的,要他参加半个月后的海石拍卖会。 他的手机和信息被乌临看管,他能够联系齐斯的方式只有以买家的身份购物,幸好他让齐斯注册了很多身份,方便他联系。 将铜烛台放置在桌上,他靠着椅背默默扫视着烛台上的纹路。 现代人精心制造出的痕迹,花了他很多钱,也费了他很多精力,一想到对乌临撒谎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他就攥紧了手指,不自觉发抖。 那就拼死了也不能让她发现。 回家的路上,他已经被收走了所有通讯工具,安安静静被锁在副驾。 今天乌临还是和平常一样,轻松愉悦,甚至放起了小曲,沈云复看向窗外寻找着开口时机。 “老公,半个月后有个拍卖会,听说里面有个香薰炉,是以前的什么大师用过的,你想不想要啊?” 仿佛有只大手扼住了喉咙,他瞬间血液凝固全身冰凉,互相攥着的手指节发白。 他不知道乌临是从哪知道的拍卖会,更不知道她现在提这件事的用意,但他知道现在他必须回答。 车子停在路口,乌临关上了窗,转过去替他拨开吹乱的头发,似笑非笑又漫不经心道:“怎么脸色不好啊?是今天太累了吗?” 他干笑一声:“没有......拍卖会?什么拍卖会啊?你从哪知道的?” “叫什么海石拍卖,你也不看看你都买了多少东西了,什么神像木剑香薰茶具的,办公室都要变成寺庙了。”她嗔怪了一声,又笑了笑,“老公的爱好,我肯定要支持呀。” “哈哈,是吗......其实也没什么,是广园有客户喜欢这些,我就是投其所好研究一下,促成合作而已。” “哦,是吗——” 她拖了长音,噙着淡淡笑意继续开车,一路上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晚上,她盘了半截身子在沈云复身上,余光瞥到他紧张的手一直在抚摸她的鳞片,看着电视心不在焉,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偷笑了几声,依偎在他身旁,佯装犯困。 “老公,我们该去睡觉了吧,我都困了。” 说完又打了哈欠。 他坐正了,轻声细语:“好啊,你解开我的腿,我抱你下去。” 一手抱着她的尾巴,一手搂着她的腰,他下“山洞”时走得很慢,脚步轻呼吸也轻,乌临正想着他什么时候再开口,耳后就听见他的温柔请求:“乌临,我能去那个拍卖会看看吗?” 他按捺不住了。 她埋在他颈间,装作很困的样子语气:“可以呀,老公想去,我陪你去......” “但是会场里有安检......那些东西会被检查出来的......可不可以......” “嗯......嗯......” 她缓了呼吸,睡了过去。 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他顿了步子在原地惴惴不安。 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进去,也不确切她是不是在试探,更不敢趁她睡着有什么逃跑的动作,他极其轻缓地钻进被窝,主动拷上了自己。 只是喉部不断滚动,他的内心大概无法平静。 乌临靠在他胸膛,感受着他这份难以言喻的紧张,愉悦而自得。 在这之后他都没有再提这件事,直到拍卖会前三天。 饭间,沈云复惊讶抬眼,看向她的目光难掩失落:“可是......可是你答应让我去的......我也准备好入场邀请函了......” 乌临故作疑惑,咬着勺子不自信道:“我答应了吗......” 他垂下视线,微微点头,吃饭的动作都因为失落而慢了一些。 “可是我忘了呢,老公......” 搅动着碗内汤水,他默了一会,再抬头时勉强笑道:“没事,不去就不去,你开心最重要......” 即使知道他是在为了逃离做努力,但这副勉强小心,失落又不能表现出来的可爱模样还是击中了乌临的心,她撑着脸直勾勾盯着眼前人。 “怎么了?是今天的汤不合胃口吗?” 他语气淡淡的,要过来端走她的汤。 乌临握住他的手,摊开手掌在他掌心轻蹭,又亲吻。 “去吧,老公。你想去,我陪你去。” 他明显一愣,不敢置信:“真的?可是......可是入场的话我不能戴那些......” “有我在呀。” 握紧了他的手,乌临娇羞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刻不离,不会把你弄丢的。” 她俯身含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吮吸又舔舐,眼角泛出红晕。 沈云复心跳乱了节拍,对突然到来的机会感到不真实,但乌临似乎没意识到他的心情,咬着他的手爬上了桌,从另一边缓缓爬来。 抬起他的脸,她抓着他的手放在她腰间,而后吻了下来。 她温柔风情的样子真的很挑动人心,尤其是她微凉的肌肤和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蛇信,戳弄着,又挑逗着,他的身体竟然不自觉放松,产生了迎合的准备。 “乌临......乌临啊......” 亲吻着她的脸和脖颈,他搂着人一路往下亲吻,那挑起欲|火的嬉笑和叹息降临在头顶,他抓着柔软的腰肢硬是将她锢在手臂间。 “好乌临,能解开我吗?” 抬起头,他无比期待得到释放,可乌临却红着脸,点着他的鼻尖摇了摇头。 说不恼是假的,他只是没法恼,没法躁,但是没关系,做工具人那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隐忍。 按下她的身躯,他埋进她体内,努力做好一个工具人,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服务。 她很少满意,但是今天的沈云复让她很满意,看着搭在她身上喘气的人,乌临怜爱地摸了摸他的眉眼,道:“轮到你了,老公。” 他只欣喜了一瞬便浑身一抖倒在她身上,像是掉进水中不会水的人,无助地寻找洋流中的浮木,他抓紧了她的手,大口喘气,面色通红。 乌临觉得自己说话算话,她说了让他去拍卖会,就会让他去。 被亵玩了两天的人苍白着脸坐进副驾,他皱着眉扭了扭腰,小心调整着紧贴肌肤的细绳,嗓音干哑无力:“登记好后我们直接去包厢。” “好哦。” 一路哼着小曲,她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心情好,仿佛在计划逃离她的人不是沈云复,但就是他,悄悄联系别人,悄悄做着她不知道的小动作,准备给她个惊喜的人,就是他。 啊,兴许是这种在脱离掌控的边缘徘徊的滋味极有挑战,美妙又有趣,而且还是沈云复发起的挑战,更有趣了。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总感觉她的心情轻松得不正常,有种自己不论怎样在她眼里都是是小打小闹的错觉。 路边的景色正在飞速后移,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紧张搓着手,到了会场后又坐上了轮椅,一路被她推进包厢。 拍卖开始后,他们只需要按下房间内的指示铃就能参与竞拍,本来工作人员有来邀请沈云复提前了解拍品,但他窥了眼乌临的脸色,笑着拒绝。 安静待在她身边,才是他该做的。 拍卖开始了。 乌临翻看着拍品手册,嘟囔道:“这有什么可拍的......这不是石头吗......这副画为什么这么贵......好难看呀老公,这个人像也太难看了......” 已经拍出去的东西他没有参与竞拍,在一旁自觉给乌临解释背景,在不经意间展示自己的魅力。 “硬要说的话,玉确实是石头,但是这种玉很少见,只在东南地区有产出,本身数量稀少就已经有了一定价值,再加上工艺精良,成品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艺术价值?”乌临撇嘴,“哼,是你们人类自己定义的吧?那我蜕下来的皮也是稀少又好看,加工一下也有艺术价值。” 她没有关注他此时展现的知识,而是不服气,脸上带着天真,用自以为的标准评判人类。 小女孩情态似乎与她这张成熟的脸很不搭,但和矫揉造作不同,她做出那种噘嘴又瞪眼的可爱表情时,似乎真的将她天真的内心传递了出来,让人不觉突兀。 房间内静谧又和谐,沈云复浅笑着移开视线,默默摇头。 他此刻就是会无条件满足女孩无理要求的长辈,看着她在自己身上又闹又笑,即使做着过分的事也不停手,他知道乌临做的一切只是因为爱他,而他也会因为爱而无奈允许她的行为。 胃里忽然有阵反胃。 身上起了阵鸡皮疙瘩,他瞪大眼悄悄捂住嘴,在心里鞭打自己。 他的意志竟然动摇了,这显然是个糟糕的讯号,精神开始偏移,开始包容,明明身上还有桎梏他却在享受这虚假的和谐美好。 扶着额头,他深深呼吸。 会产生斯德哥尔摩的人都是废物! 他不能被驯服,他还有光明的未来,他要摆脱乌临,一定要摆脱乌临! 第149章 第165章 看起来很古老也很脏的香炉就是沈云复要竞拍的东西,乌临挠挠脖子,在他的示意下一遍一遍按下指示铃,最后成功拍下。 接下来的东西他不感兴趣了,在一旁安安静静等着拍卖结束。 乌临也等着,靠在他肩上幻想他给自己准备的惊喜。 “最后一件,是本次拍卖的神秘嘉宾——蛇纹环月铜镜。” 事先无人告知拍品中有铜镜,只在手册上提到本次拍卖会有神秘拍品。 乌临眨眨眼,盯着屏幕上的花纹来了兴致:“老公,你看这个花纹和我像不像?” 沈云复微微眯眼,仔细观察屏幕上的照片,迟疑道:“这蛇纹看着不像是蟒蛇......” “我不管!老公,我想要。” 他握着她的手,笑道:“那你拍吧。” 主持人在介绍这蛇纹有多古老,铜镜又是如何保存完好的,可乌临没兴趣,似乎在场的很多人都没兴趣,没几个人来和她竞争,最后也是被她拍了回去。 快结束了,沈云复需要和主办发协商运输事宜,乌临推着他一路去了后台,见到了那巨大的香炉。 主办方有雄鹰运输队,但是考虑到香炉太大,改为陆地运输。 乌临眼睛瞟着香炉,手一刻不离轮椅,耳边听着沈云复和他们商讨细节,她无聊到打哈欠。 恰在此时,又有人来找:“沉先生,您的账户似乎有些问题,无法支付。” 沈云复疑问:“怎么回事?” “账户似乎冻结了。” 乌临挑挑眉,低头正好对上他抬头。 一碰上资金的问题,他总是会格外在意,正如这会,他压低了眉眼看起来分外焦急。 “乌临,帮我签字好吗?我去处理一下我的账户。” “哦?你要离开我的视线吗?” 他愣了一下,旋即勉强一笑:“没事,那你推我去办理手续,等手续结束了我们再回来签。” 她推动轮椅,笑了笑:“这才对嘛,我们得先交钱了,才能拿东西呀,不急不急。” “嗯......是......” 周围的人对沈云复的言听计从投来异样的眼光,被乌临一个个微笑着回望了过去。 穿过走廊,工作人员带他们去了另外的休息室,并倒了水联系相关人员前来一同解决支付问题。 他翻了一遍协议,又联系了银行却无法解决,烦躁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乌临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但她不打算做什么,她只是抱臂站在一旁,静静瞧着那个空杯子。 盯着他的侧脸,手指不断敲击手臂,十分钟后,沈云复忽然流了鼻血。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甚至隐隐有晕过去的迹象,乌临蹙了眉。 蹲在他身前,她冷了语气:“怎么回事?” 有人要打电话,他立马阻止:“不用,不用叫救护车,我只是、只是车祸的后遗症,有些低血糖而已。” “沉先生,我们有专业的医护人员......” “不用!”他下意识捂紧了衣领,勉强一笑,“真的不用,我......” 他话没说完就偏向一旁,倒了下去。 乌临适时扶住了他,饶是做好了他有惊喜的心理准备她也没想到,这惊喜竟然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这位小姐,我们配了急救车,别再推辞了,快送沉先生去医院要紧!” 乌临不知道他下了什么药,但他显然是把选择抛给了她。 是选择暴露他的身体救治,还是持着侥幸心理赌一把再将他关回地下室? 真是很好的抉择,乌临毫不犹豫抱起他,冲向了停在会场停车场的救护车。 几个医护人员已经收到了消息,提前带着担架来接乌临。 亲手把沈云复交给他们,她心里又难过又恶心,但是看向他苍白的脸她又心疼无比。 可恶,他真可恶。 甩了甩脑袋,她赶忙跟上。 刺啦—— 人还没上全,甚至后门还没关上,救护车直接开动,眨眼便提到高速,甚至撞坏了其他车辆逃也似的飞奔出会场大楼。 乌临顿在原地,眨眨眼,努力消化眼前的场景。 “怎么回事!怎么开走了!” “快!联系运输队,让他们飞过去!” 身后吵吵闹闹,可乌临心里异常平静,平静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完全消化沈云复被带走这一信息后,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又被算计了一把,很好,她又开始产生捕捉猎物的兴奋了。 “都给我转过去!” 车上除了他和司机,还有两个装作医护人员的人。 沈云复朝他们吼了一声,见他们都转移了视线这才颤着手臂坐起,脱掉所有的衣物再剪下身上的束缚,看着皮肤上的红印,他忍着恶心换上了一套新衣,但是没站稳又一头撞上了车壁。 救护车在某个路口停下,司机下车,是齐斯,他带沈云复换了几次车才继续前进。 “去哪?” “先去我家躲一躲吧。” 沈云复冷笑一声:“你家?你住的地方也是我买的,你哪来的家?” 齐斯被呛了一声,拧眉:“我冒险帮你,你嘴能不能别那么毒?” “帮我?我被那个畜生软禁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来帮我,还得我自己想办法联系你,这就是帮我?我要你有什么用?” 齐斯转头,小声反驳:“我也不敢联系你啊,被那条蛇找到我的话,我不就救不了你了......” “闭嘴,开你的车。” 余光瞥见沈云复拉低了座椅,闭上眼休息,齐斯这才松了口气。 他确实没主动去救人,那天被乌临砸晕又醒来后,他听见了楼上沈云复的惨叫声,那叫声就像猎物在嘴里被反复咀嚼,又吐出来重新吃进去咀嚼,吓得他当即逃走。 之后沈云复没再联系他,他还以为他死了呢。 沈云复给买他的房子在田野里,这里清净人也少,他还有块小田可以种植,若是没有沈云复,他可以在这里安心生活一辈子。 但是他不行,他的一切都是身旁这个嘴毒的人给的,他不得不做脏事。 “我的设备都在地下室里,那里有外面全部的监控,很安全,你要不要下去?” “去地下室?然后门一锁我死在里面都没人发现。”沈云复拧着眉呛声。 齐斯无语地跟着他走来走去,看他里里外外视察,上上下下摸索墙壁不知道在找什么。 “去收拾间干净的房间给我,视野开阔的。” 沈云复在找有没有隐藏的摄像头,虽然齐斯听他的,但是他不信任齐斯,他怕这里也会有什么监控,他真的一刻都不想看见镜头这种东西了。 用力搓洗身体,他要洗去乌临阴暗的蛇类味道,十分钟后,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躺在柔软又带着干草气味的床上,怔然盯着天花板。 现在还是不太真实,他从乌临身边逃走了,真的逃走了,身上没有绳子也没有锁,腰上也没有蛇尾,一旁更没有乌临的呼吸声......他自由了。 安心闭上了眼。 咣啷 猛地睁眼,精神瞬间高度集中。 他一把掀开被子,出门下楼。 齐斯被他这副目光锐利的警惕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云、云哥,怎么了?” “什么动静?” “啊?”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杯子,“我在烧水......” 沈云复抿着唇,又四处望了一遍,确认没有乌临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 上楼时,他嫌弃了一声:“给我安静点,再搞出什么声音来你直接冬眠去。” 重新回到有着干草气味的被窝中,他转身对窗又觉不满,起身将窗帘拉开了一些,这样躺下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 安心闭眼。 这一觉无梦,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睁眼只觉得怎么都睡不够,精神和身体还是疲惫,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又过去了很久。 简单洗漱一番,他下楼找齐斯。 现在是早上,他惊觉自己竟然睡了超过十二个小时,看来没有乌临,他的睡眠质量一下子好了不少。 砰 突然有开门的声音,心脏顿时紧缩,他惊恐看向声音的方向。 齐斯从地下室上来,着急道:“云哥你终于醒了,你、你看下资讯吧......” 捂着心口,沈云复平复了一番,对他大吼:“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你想吓死我吗?” 他愣在原地尴尬地递出手机。 沈云复皱眉接过,只一眼,他如坠冰窟。 【命途多舛!宋氏赘婿继丧妻后惨遭绑架,绑匪拍照威胁! 】 快速扫完这篇报道,沈云复呼吸不畅头脑发晕,他扶着桌子止不住地颤抖。 “是那个畜生......乌临......她在警告我......她手上有我的照片......不光是照片,还有视频,那么多......全是我!” 齐斯眼看着他脸色煞白,小声道:“半夜出来的消息,这会还早,应该......” 第166章 “为什么不早叫我!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让我错过了最佳补救的机会!” 沈云复转身朝他大吼。 齐斯不满但又感觉事情有点严重,便不敢反驳。 报警是拍卖行的行为,乌临只是出来添油加醋了一番,沈云复原以为像她这样的变态,是不会把他的照片分享给别人的,但他现在不敢猜测,他没了把握,他不知道她会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贱人,她这个贱人,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他! “啊——” 砸碎桌上的水杯,他愤恨大吼,吼到自己岔气,吼到流泪。 齐斯捂住耳朵后退两步,他还从没见过沈云复被逼成这样,心里对那个乌临的恐惧直线上升。 吼声停,咳嗽。 齐斯试探性开口:“云哥,你要不要......直接跑?” 沈云复冷笑:“跑?然后让乌临那个畜生公布我的照片吗?我问你,我的东西销毁完了吗?” “嗯?噢噢,是宋宁的那些吗?销毁完了。” 第150章 清晨的鸟在叫,可能快到春天了,乌临最近明显感受到了外界温度的上升。 屏幕上是沈云复开会时不安分的手,耳朵里是他连绵起伏的叫声,她正在红着脸回味。 铃—— 不看来电,她直接接起电话。 “ ......”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没有人声只有短促的呼吸声,可能过了两分钟才传来声音。 “乌临......我错了......我不是要跑......” 说完这句话,沈云复捂着眼,咬牙趴在窗台。 “我会回来的,我发誓......别放出那些东西,求你了,乌临我求你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递过去,他的无助脆弱是她一贯喜欢的风格,这会已经是他酝酿了十分钟的结果,如果打视频,他可以立马哭红眼。 但是她没说话。 他迟疑看了眼号码,没打错,还想开口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 波纹,是水的波纹,然后是黏腻又克制的闷声,夹杂着欲望和痛苦高低不断,是他的声音,是他带着枷锁被她玩弄的声音。 这回轮到他那边无声了,乌临偷笑着关闭了录音器,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捏了捏脸装作生气的模样冷下语气:“想在外面野多久?” “ ......” “不回答,是还想听?” “今天,今天我就回去。”他很快回答。 青筋在脖子里若隐若现,视线盯着窗户缝隙里的黑色杂质,沈云复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好,我等你,老——公——” 挂断电话,手臂无力垂下,他直接跌坐在地。 齐斯在楼下来回踱步,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沈云复半死不活下楼,眼中是无尽的绝望。 “云哥,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送我回去。” “......啊?” “啊什么啊,没听到吗?送我回去。” 他呆滞看向前方:“把账户解冻,钱给拍卖行打过去......然后把那些、把那些帖子都黑掉......是个误会......我没有被绑架,我还是好好的......” 沈云复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齐斯好像看见他的灵魂融化在了地上,成了一滩不明液体在蠕动。 拍卖行收到钱,乌临得到沈云复,一切都很圆满,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是的,回到正轨,不会有除了他们以外的第四个人知道这场“绑架”的真相,都是误会,误会。 沈云复无神又沉默着被送回了那栋别墅。 他没注意身后齐斯很快就扔下了他,一脚油门飞了出去,他只知道,他又回到了地狱,乌临又要开始折磨他了。 熟悉的笑脸出现在廊下,她俨然一个女主人,在家收拾好了一切然后出门迎接自己的丈夫。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她迎接的人,可就是他。 一下子被抱了个满怀,他低头,乌临紧紧抱着他,那充满爱意和担忧的目光让他恍惚,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竟然策划一场可笑的逃跑让她担忧。 “老公,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她抚摸着他的脸,又是亲吻又是拥抱,然后温柔牵起他的手进屋。 “我、我要怎么做......” “诶?老公好像说过吧,要是做错事了应该怎么求原谅呢?” 她天真地戳了戳脸好像真的在思考,可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在那些视频里,和宋宁玩闹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都记得。 精神开始痛苦和撕裂,手脚也开始不收控制颤抖,原本是持着想要羞辱宋宁的心思才会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可兜兜转转,最后为什么又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颤着唇,他跪在了冰冷的地面。 视线盯着地面,他能听见乌临离去又回来的脚步声可他不敢抬头,他现在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他在等惩罚。 只有乌临惩罚了他,他才能被重新接受。 她的腿出现在视野内,来了,她拿来了什么,她抬起了他的脸。 清香沾在她指尖,微凉的乳液被涂抹在额头。 “逃跑的时候也不知道注意点,都撞青了。” 轻声细语,动作温柔。 他大脑一片空白。 “超过一整天了,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大、大部分时间在睡觉,睡了很久......然后、然后就是在车上......” “碰过谁吗?老公身上的味道很陌生啊。” 她轻笑着,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暴戾,只有关心。 “没有!我没碰过任何人!只是换了身衣服,仅此而已!” “躲去哪了呢?” “在、在乡下......” “乡下的哪呢?” 她循循善诱,满是温柔,沈云复痛苦闭眼,报出了齐斯的住址。 一分钟后,她涂完了,摸了摸他的脸,又低头亲吻他微微发白的唇,关切道:“一上午都没吃东西吧?要不要吃饭?” 他的精神好像绷得太紧,被这么突然关心一下瞬间崩断,浑身颤抖。 “乌临!乌临你别这样......求你了,求你来惩罚我吧,关我到地下室,把我绑起来,打我,羞辱我,让我害怕......求你了......” 可她还是那么温和:“这样会让你安心吗,老公?” 他疯狂点头,握紧她的手哀求。 乌临缓缓蹲下和他平视,心中所想就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柔和又包容。 求着她软禁的沈云复也很可爱,这么依赖她的话,她又要爱上他了。 “我舍不得这样对你,老公。” 可他好像不满意,不满意中又带了些惊恐。 抿着唇,他默了很久,而后狼狈爬起冲向了地下室。 乌临没跟上他,也没有看监控或是监听,她故意不去知道,期待沈云复再给她惊喜。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可真能憋,硬是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不上来,这副决绝的样子都要让她流口水了。 强行逼着自己在上面待了半天,外头开始昏暗后乌临终于忍不住了,哼着曲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很快下了“山洞”。 “山洞”里面除了那张温床,其他不管是地面还是墙壁都是阴冷潮湿的,乌临很适应这样的环境,但是沈云复,他是个着凉了会生病的人类,他不适应。 但此时这个人类正自觉跪在地面,惩罚着自己。 银色的蝴蝶结在微微发抖,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与这阴暗的环境格格不入,脖子上的录音器正在收录他的声音,而为了加大对自己的惩罚力度他还特地蒙起了眼增加恐惧。 就像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他将全部的美一览无余展示给她看。 乌临的心弦不受控制地波动,她捂着发热的脸缓缓走去,抬起他流满唾液的下颌,视线是着迷火热。 取下枷锁,她不自觉就夹起了声:“老公,你好美啊......” “乌临......原谅我......” 她低笑两声,俯身亲吻,在口中追着害怕的舌尖勾转流连。 “乌临......来......来......我、我准备好了......” 手上的肌肤越发滚烫,精神崩溃的人不知疼痛不知欢愉,不论她怎样对待都是一副不满足的表情,即使浑身颤抖身上布满不堪也在祈求她惩罚更多。 指尖在他露出来的鼻梁上轻刮,乌临轻轻吻在他额上,缠紧了他的身体。 被眼罩蒙着,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翻白眼,可是她好爱,她好爱这样的沈云复,心里根本没有生气,他说什么她就满足他什么,只要他快乐。 钱到位了之后,这场所谓的绑架风波以误会之名落下帷幕。 沈云复云淡风轻又眼含歉意:“抱歉了,都是我的问题,害你们警官白跑一趟。” 几个警官面上有不满,但是见人还是好好的,也没什么突发情况便教育了他一顿,不明不白地结束了这个案子。 第167章 只有一位小警官鼻子抽动,视线时不时扫过沈云复被毯子盖住的腿。 沈云复也注意到了这道视线,掖了下毯子语气不轻不重:“小陈警官,还有事吗?” 小陈警官脸色古怪地看了眼自己的上司,上司微微摇头,替他道歉:“抱歉沉先生,他是犬科,鼻子很灵,冒犯到您了。” 沈云复大度摇头,微笑着用目光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离开别墅,小陈警官揉了揉鼻尖,回头望了眼别墅,但是被上司按着头扭了回来。 车子的声音离去了,沈云复绷着的表情瞬间坍塌。 他面色惨白,仰头望着身旁的乌临,朝她伸出双手,哆嗦道:“乌临......乌临......抱我下去,抱我下去......” “遵命,我的老公。” 就像古老的骑士抱着珍贵的公主,乌临隔着毯子将他打横抱起,让他搂着自己的脖子汲取安全感。 他还是生病了,身体的温度烫得可怕,脸上也一直泛着潮红,依赖着乌临不肯松手,她只能一天到晚陪他待在下面,用自己的身体替他降温,给他安慰。 明明计划逃跑的人是他吧,怎么好像现在离不开的人也是他呢? 她都说了不生他的气,可他却以为她在说假话,总是变着法子惩罚他自己讨她开心。 “老公,你怎么还不退烧啊?会不会把自己烧坏啊?” 他睁开眼,迷离地注视着她,似乎意识不清。 “乌临......” “怎么了老公?” 抚摸着他的脸,乌临想听听他会说什么,凑下耳朵。 “乌临......对不起......” “乌临......我爱你......” 第151章 沈云复去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一周内只去几次,一个月里面甚至连宋宅都不联系了,他干脆解雇了那些人,让宋宅就这么明晃晃空闲了起来。 在家除了偶尔办公,他便是将自己锁在地下室“山洞”内,乌临不来他就自己乖乖等着,反正被锁在床上他也做不了其他事。 他已经越来越能适应没有现代工具的生活了,乌临又打起了将他带走的主意。 半夜醒来,她悄悄滑出被窝离开“山洞”,在绿植中爬行,前往静谧的市中心。 公共自习室内,这个点还在学习的只有角落里的一盏台灯,台灯下男孩奋笔疾书,脸上竟然看不出一丝疲惫。 嘶嘶 突然的声响激起了他的警惕。 关闭台灯放下书,他双瞳缩成竖线,无声徘徊,仔细感受着地面的震动。 身后忽然有动静,他还未来得及转头,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去监控照不到的地方。 乌临看向目光淡然的男孩,轻笑一声松开了手:“怎么还在给人当宠物啊,小蛇?” 小青蛇拂开她的手,揉了揉脸:“跟你没关系。我不会给你毒液的。” 乌临挑眉:“哎呀,我还没开口呢。” “除了毒液,你还有别的事?” 她弯下腰,歪着脑袋恳求:“大家都是同类呢,好小蛇,卖给我,好不好?” “我们不同科。” 小青蛇面无表情拒绝,转身就要回到自习大厅但被按住了肩。 还没回头,一股阴冷的直觉从后背攀上,青色瞳孔紧缩,他保持淡定,偏过头道:“威胁我?” 嘶嘶 “我可是好脾气的大蛇,怎么会欺负小蛇呢?” 半小时后,小青蛇捂着嘴坐在洗手台上,闷声道:“不要过量,出了事,我不会认的。” 乌临晃了晃细管,里面的毒液只有半管,她努嘴嘟囔:“就给这么点,好小气啊。” “少我也给了,给钱。” 乌临吐着信子,轻松愉快地爬回了别墅,重新缠上了沈云复。 他最近几个月的精神不算很好,偶尔恍惚,偶尔无事可做只能发呆。 那次逃跑风波过去后,虽然乌临没有表示,但她也在用行动加强对他的看管。 去公司时,只有她在身边时才会允许他使用手机,若是去开会她不在场,他就要把手规规矩矩放在隐藏的摄像头下被她看见,为了防止他离得太远,她甚至在他的锁上加了警报器。 靠在椅背上,他望着天花板沉默。 他对一切物质都失去了欲望,仿佛一个行尸走肉,而在外界看来他也是萎靡不振的,因为腿部残疾所以无心工作,也无法处理一些突发情况,他在失去话语权。 唯一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证据,就是乌临的爱。 或者命令。 推开办公室门,她带来了饭,笑容满面。 他发现了,乌临最近总是心情很好,是有什么除了他以外的事在让她心情好,而这事分走了她对自己的关注,他有点嫉妒。 “乌临,你好像冷落我了。” 她惊讶挑眉,抚起他的脸柔声询问:“老公怎么了,不开心吗?” “嗯。我没事做了,下午带我回家吧。” “回家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行,我想回地下室了。” 听到他这么说,乌临的瞳孔有一瞬的变化,而后便是撑着脸,痴迷地望着他。 “老公,我越来越爱你了。” 他不知道乌临到底懂不懂爱,连他都有些迷茫了。 宋宁的身影和记忆在脑子里已经越来越淡了,连着爱或恨都变淡了。 盯着“山洞”顶部,他忽然觉得自欺欺人很没意思,他可以承认了,他对宋宁有爱,但不多,他更爱自己。 对乌临,他说不清,他觉得乌临更像是另一个版本的自己,更加极端,更加危险,也更加迷人。 如果不是她,他或许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下贱,他竟然喜欢上了被她束缚的感觉,尤其是她模仿视频里的自己对他下命令的时候,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被命令的感觉。 “老公,看着我啊。” 视线下移,笑意盈盈的人顶着娇羞的表情正做着鞭打他的事,皮带刮过下巴刮过胸膛,她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但眼里又不完全是他,似乎还在想别的事。 喉结上下滚动,他闭上眼仰起脖子难耐又嫉妒。 “你到底在想什么?” “老公啊,我们走吧。” 倏地睁开眼,他没懂她的意思。 乌临语气悠悠,兴奋又自得:“回我真正的洞xue ,我们抛下这里的一切,回雨林,那里永远都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之前她就有这个想法,被他忽悠过去之后便没再提,现在她又有想法了。 让他远离社会,远离人类,身边只有她,只能依靠她。 喉间干渴,眼眶有一瞬的滚烫,他动了动麻木的手臂嘶哑道:“进来吧......已经够了......” 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逃避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张开了唇。 乌临搅了搅舌面,笑道:“这样还怎么喊停呢?” 他闭上眼,固执地张着唇。 她不会拒绝的,自然他也就又被剥夺了说话的机会。 心里忽然轻松了很多,他不需要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也不需要满足她的任何畅想,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玩具,诚实地反馈诚实地被她干到晕过去就好。 雀鸟开始轻鸣,可他的话却越来越少了,甚至不用堵着都没有声音,有时盯着阳台外一看就是一天。 乌临从后搂住他,关心道:“老公,你怎么越来越瘦了啊?是一直饿着肚子吗?” 不仅瘦,皮肤还越来越苍白,偶尔说话声音还虚,像个摇摇欲坠的风筝,风一吹,他就倒了。 幸好他一直坐着轮椅,不然摔倒了磕到哪,她会心疼的。 沈云复缓缓摇头:“没有,就是偶尔有点晕,应该是低血糖。” “那怎么办呀?要吃糖吗?” 他还是摇头,握着她的手问:“乌临,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没有反驳和讲道理,他竟然也想和她一起离开。 乌临的心弦又被拨动,亲吻在他脸庞,她兴奋道:“你想的话,今天就可以!” “这么快?”他轻笑,“给我几天时间吧,我处理一下我的身份,再交接一下公司内部的事。” “啊......” 许是看她垮了脸,他马上又补充:“很快的,几天就好。” 原本还以为他要抗拒,乌临是打算把他装进笼子里用蛇毒让他一路昏睡着离去,现在看他这么听话,她便也放弃了蛇毒,和他一起期待离开。 他们之间的第一餐的沈云复做的,那么这最后一餐也该由他结尾。 “缺了些食材,就做得简单点吧?”他已经套好了围裙询问。 “都听老公的。” 她在房间内哼着曲换上最好看的衣服,又储存好所有的视频和音频,她还是对他们恋恋不舍,但是一想到他再也不会离开她的视线,她就高兴地将这些死物抛之脑后。 有他这个本尊在还需要什么视频呢。 第168章 香气已经弥漫开,她嗅了嗅,沉醉地在滋滋油声中转圈,简直幸福到发晕。 忽然,重物落地。 她顿了一瞬,疑惑眨眼。 “老公,什么东西掉了吗?” 外面没有声音,还是滋滋油声,但是有股刺鼻的气味从外传来。 她嘀咕了一声,走到厨房外,只一瞬便紧缩灰瞳。 沈云复晕倒在地。 她冲入厨房扶起他,焦急大喊:“老公!老公你醒醒!老公!” 火开得很大,油在锅里直冒泡,突然就溅撒出来,溅到了乌临身上。 她痛了一瞬,抱起人就准备往外走,然而下一瞬,厨房炸了。 不是简单的炸油,而是灶台爆炸。 起火,火势迅速铺满了厨房顶部,浓烟滚滚,火光照耀。 幸亏乌临走得果断才没有被碎片砸到,但她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起火,她只在乎沈云复。 推着人,她急到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公你醒醒,醒醒啊,别吓我呀!” 黑烟在往屋内扩散,同样的,火势也在朝外扩大,这时,沈云复被呛醒了。 “乌临......着火了,快走......” 乌临见他醒来,还来不及欣喜便被他拉起身往外走。 “等等!钥匙!” 他脸色难堪了一瞬,转身就往地下室跑。 解开锁的钥匙就明晃晃挂在墙上,没了钥匙就只能找人开锁,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乌临更不愿意。 “你先走!” 一抹银色滑过,她比沈云复更快冲向地下室,叼起钥匙就往回跑,只见沈云复焦急等在地下室入口,而那火甚至已经窜到了他头顶。 她上去就拉起了他的手往外跑,大喊:“我不是让你先!” 腹上一痛打断了她的话,浓烈的烟雾窜到眼中,熏得她想哭,可看清了肚子上的桃木剑,她更想哭。 抬起头就是沈云复狰狞的脸,他不顾火势不顾浓烟,甚至不顾那钥匙掉落,只用力推着剑将她顶上了门。 剑尖从门后出来,她后知后觉,这是一把真剑。 “老公......” “闭嘴!你这个贱人!你去死吧!” 鲜血从肚子上冒出,她一下子控制不住形态化出了蛇尾,而她最爱的老公,沈云复,他转身从地上捡起另一把剑踩着她的尾巴直接刺下。 蛇尾被钉在地面,剧痛让她忍不住尖叫,泪水涌出的一瞬清晰了她的视线,她看见地上还有一把木剑。 想来是趁着她去拿钥匙,他去取来了这些东西。 这些据说开过光的东西,真的能斩邪祟啊。 第152章 沈云复捏着乌临的脸,第三把剑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他的眼睛被熏得有些疼,在着火的房子里待得越久吸进去的浓烟也就越多,可他现在毫不在意,他只想放声大笑,得意大笑。 “贱人!你想得到我?你看看你有这个脑子吗!这就是你的下场,你的下场!” 猩红的双眼和狰狞的脸,他现在,不太好看。 血从喉间反上来,乌临猛烈咳嗽,哽咽:“你一直在骗我?” “骗你?骗你又怎么了?你是什么东西,妄想让我放弃这一切,放弃我辛苦了这么多年的财富跟你去什么狗屁雨林?” “你说你爱我的要跟我走的!” “这种话你也信?”他疯狂嗤笑,疯狂大笑,“你就是个畜生!你懂什么是爱吗!你懂吗!” 他一剑刺进了乌临的肩膀,然后抽出,大笑。 “可我爱你啊,我爱你啊老公......” “闭嘴闭嘴闭嘴!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就不懂爱!你不懂!” 烟雾太浓烈,熏出了红色的眼泪,沈云复吼完就开始咳嗽。 “老公你怎么咳嗽了?是低血糖又来了吗?要不要吃糖啊......” 乌临想掏口袋,但是这蔽体的衣裙被沈云复一把撕烂丢进火海。 火光照耀下,肌肤上的蛇鳞是如此清晰,每一片都映出了沈云复自己的脸。 就是这样一幅身躯软禁了他这么久,他太恼怒了,气到脸色发红,可乌临却觉得委屈。 “我懂啊......我一直在爱你啊......我在用你的方式爱你啊......糖,糖会化的......” “我让你闭嘴!闭嘴!什么糖啊,你以为我真的低血糖吗?那是我骗你的啊,你这畜生......” “这也是骗我的......那其他的呢?你对我依赖,对我顺从,也是骗我的吗?” “骗你的......” 剑尖划破了乌临的脖子,血从鳞片上滑过,沈云复手臂忽然颤抖。 动摇? 恨意、耻辱都在眼前,她觉得那是爱,可对他来说每一次都是凌辱和折磨,甚至他现在身上还满是束缚,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有什么在动摇他的意志...... 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心碎,乌临的眼泪像断了线,滴在他手上化开了血,化淡了血。 “老公......还有什么是假的?你好听的声音,流下的眼泪,还有每次爽到晕过去,那一切也是假的吗?” 这么耻辱的话她就这么直白得说了出来,还说得极其委屈,这委屈好像一团棉花,沾了水的棉花,让他的愤怒被柔软包围,吞噬。 他突然也好委屈:“只有这些是真的......乌临......身体的反应我控制不了......你已经改变了我,要是你的尾巴现在进来,我一样会对你流口水,我什至还能放下这把剑情愿被你弄到晕......可你知道这是我想要的吗?你不懂怎么爱人,我的精神我的身体,已经被你折磨得痛苦不堪......你知道我天天只能面对你有多恶心吗?你知道你把我变得和你一样下贱又有多恶心吗?你知道我每次外出都担惊受怕,生怕被人知道衣服下面的我有多恶心吗?” 坦然似乎不是件坏事,他终于可以说出口了,把他的痛苦都说出来,然后扔进火里燃烧殆尽,最后涅槃重生。 他惨然一笑:“乌临,你学我学得太像了......可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沈云复,只能有我,你不,你只能去死。” “这些都是我在爱你啊......”她动了动唇,神情茫然,又无措。 “所以我说,你不懂啊。” 烧毁的门板和家具在倒塌,但他们之间仿若有层屏障,隔开了危险。 恨不恨的,爱不爱的,争辩无谓,起码现在,他们眼里真心实意只有对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他无力一笑,抖了抖手上的木剑,他要让乌临死得明白。 “从我开始买这些东西的时候......用来转移资金......那次逃跑也是假的。我知道你对我不放心,我只是用这件假的逃跑来掩盖我真正要做的事,顺便,让你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我。” 乌临张唇,恍然大悟。 “老公,你真的好厉害,我这么严密得看着你,还是让你得手了。” “那得感谢你,原本我怕出纰漏,一直在思考用什么计划摆脱你......是你太心急,逼我抓住了今天的这个机会......” 乌临闭上了眼,虚弱不堪:“那你......那你思考的那些计划里......都是要我死吗?” 沈云复默了一瞬,点头。 乌临没听见他的回答,便当他是默认了,睁眼还想说什么,却越过他看见了疯狂涌动的火焰。 那里是电器,她怕像厨房一样爆炸,便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他的手想让他走。 沈云复以为她要做最后的抵抗,也用了狠力准备刺进她的脖子。 可下一瞬,腰上被缠了一道力,紧接着天旋地转。 轰! 他被甩出去的片刻,屋内又发生了爆炸。 手臂上有被剑划伤的血痕,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望进那正在吞噬一切的火海,咬牙爬起冲向屋外。 看见天的一瞬,他自由了。 真是不真实啊,策划了这么久,发生只在一瞬间。 跌倒在地,又浑浑噩噩爬起,不顾身上的伤,不看背后的活,继续浑浑噩噩着往树林里走。 那些不堪的监控和记录,都会被这场大火焚毁,乌临也会被焚毁,他又干净了。 没错,干干净净。 他真的自由了。 齐斯接到电话的时候又是一阵不敢置信。 他以为沈云复会被更加严厉得看管,没工夫联系他呢,没想到他又逃出来了。 顶着夜幕,他一路开车,在公路旁接到了浑身狼狈的人。 和以往不同,沈云复这次很安静,没有嘴毒也没有不满,从上车开始就一路睡着,闭口不谈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样的沈云复,齐斯有些不安。 到了家,他更是一言不发上楼,根本不搭理齐斯。 房间内没装监控,齐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状态,但是次日他明白了。 一场大火烧毁了整栋别墅,也烧毁了所有的过往。 沈云复买下这里的时候还对齐斯鄙夷过,这里夏天多蚊虫,不远处还有沼泽,也就是齐斯这种鳄鱼喜欢这样的环境,他自己从来都对乡间生活嗤之以鼻。 第169章 但是今天,他突然喜欢上这里了。 天地宽广,空气清新,无忧无虑。 远离了一切世俗纷扰,这里是桃源。 “齐斯,给我开锁。” 还有最后一把锁在禁锢他。 他坦然脱下衣物露出身体那把锁,站在窗边,他低头用指尖勾出缝隙里的黑泥,向外弹走,然后继续清理窗户缝隙。 身后是蹲着的齐斯。 机器切割了可能有三十分钟,因为不能碰到沈云复,所以他正满头大汗又不得不小心翼翼。 和机器一样,他的视线也特别小心,待这锁落地后,他立马捡起转过了身。 “我的新身份都做好了吗?” 他盯着地面点头:“做好了,钱也汇进去了。” “好,出去。” 下楼,齐斯擦了擦汗,看了眼这锁,摇了摇头丢到一旁。 半个小时后沈云复下楼,看样子是洗了澡还换了衣服,甚至还抓了头发,整个人焕然一新。 天气还不算冷,但他穿了外套又戴了手套。 齐斯瞥了眼就将准备好的新身份和现金交给他。 翻看了眼包里的现金,沈云复点点头:“饿了,去弄点吃的。” “冰箱里有。” “拿出来热一热。” 齐斯转身要给他拿吃的,可下一瞬,后颈一热。 一把刀从后插进了他的脖子。 那温热的感觉原来是他自己的血。 瞬间脱力,他捂着后颈手臂颤抖,眼前发黑,他不敢置信地回头,却见到了一双冷漠的眼。 “云、云、云哥......” 沈云复摘下了手套,冷眼看着他:“齐斯,你知道的太多了。” “咳、云、云......” “这一切是我给你的,现在你该还回来了。” 脚下一大片血泊缓缓朝外流淌,沈云复就这么漠然地等着齐斯没了动静。 转身进厨房,开火,烧掉手套,接着去地下室给所有的监控设备浇了油,他又点了火,烧掉了这些同样有着肮脏记录的东西。 再上来时,血泊里躺着的已经变成了一条大鳄鱼。 其实他没怎么见过齐斯的原形,只知道他是雨林中容易受欺负的种类,此刻看见这样一条鳄鱼他还是感到新奇。 只是他没时间欣赏。 就这样吧,是齐斯计算了宋宁的死亡,如今就让他还回来吧,孤独地死在这里是他最好的归宿。 戴上墨镜,吹着乡间田野里带着干草气息的清风,他朝着自由一路驰骋。 沈云复失踪了,或者说,他消失了,消失前还给了宋氏公司沉重的一击。 他挪用公款,给公司的现金流造成了巨大损失,宋氏的别墅将面临拍卖。 而那栋被烧毁的别墅根本就不在他名下,被他挂在了别人名下,所以最后追查也只会越查越偏,再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六个月后,是冬天的第一场雪。 大雪覆盖了荒废的屋子,宛若天空的墨给田野挥了一层银白。 这个季节,冰凉的大地失去生机,动物需要倾尽所有来御寒,而有些特殊的动物就要靠冬眠来度过寒冬,比如,冷血动物。 一排脚印出现在门前,入内,是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第153章 与海草市相隔甚远的水母市高档酒店中,架着一架相机。 “唔......唔要......呜呜......” 鲜红的红唇,层次分明的眼影,女人出门前还是精致的打扮,但此时却哭花了妆,双手合十疯狂摇头,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更进一步。 沈云复搭在相机上,冷眼看着床上的女人求饶拒绝。 “啧。”他不耐了一声,上前扯下她口中枷锁,“滚。” 女人哭着自己解开了绳索,捡起鞋子便跑。 他挠了挠后脑,对着空气烦躁吼了一声,而后给自己倒了酒。 今天什么也没录上,他关上相机倒在了软椅内,盯着外界的夜空发呆。 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复一日的虚空,他喜欢顺从他的女人可又觉得顺从他的女人如此无趣,无趣到镜头记录他都提不起兴致。 散开的浴袍下是他若隐若现的线条,自从逃离了海草市,他又变回了那个外形完美的男人,光是靠脸就可以吸引不少女人为他买单,更别说展示这令人垂涎欲滴的身材能得到多少好处。 抓了抓头发,他打开电脑,点开视频,里面立马传来了甜甜的喊声。 他还是没能改掉这个习惯,但是失去了齐斯的助力,他自己偷录的角度和清晰度都差了点意思,想要纾解一下也没了代入感。 点开相册,里面倒是有不少照片比视频要清晰很多,特定的角度和表情,他一下子就来了感觉。 愿意配合的人其实很少,更多的是像刚刚那个女人一般,知道他的意图后便拒绝,而他现在也不得不低调行事,避免惹麻烦。 欲色渐浓,房间内逐渐开始酒气逼人,然而半瓶下去,他依旧不满足。 烦躁,每次结束后他总是由内而外产生一股烦躁,有种上不去又下不来的痒钻心挠肺折磨着他的身体和意志。 照着镜子,冲过澡之后他总是会上上下下仔细观赏身体。 圆润的钻石依旧镶嵌在表面,他舍不得给自己动刀子,可舍不得的结果,便是这钻石无限放大心中的烦闷空虚,他的欲望无法被填满,只能用酒精日复一日麻痹自己。 揉乱了头发,他大力合上电脑,摔进被窝中,逼着自己入睡。 睡不着。 两年了,他的睡眠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他还是得靠安眠药入睡。 夜晚是大部分生物用来睡眠的时间,不过也有动物夜间清醒白天酣睡。 自习室内,男孩转着笔思考着书中的问题,这个点,还是只有一盏台灯在工作。 放下笔,他没做出来,长叹一声后他关了灯,离开了自习室。 小风穿堂而过有些阴冷,衣摆随之而动掀起摩挲声。 在这万籁寂静中,男孩从自习大楼后门离去,走了几步便化身青蛇原形钻入地面井盖,没了踪影。 地底下的路错综复杂且阴冷潮湿,小青蛇吐着蛇信在各种管道中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处积水空地。 接近透明的蛇蜕堆在角落,他化形成人捡起蛇蜕看了一眼,而后走向半截身子躺在污水中的银色蟒蛇。 一束月光透下,银色蛇身上有几处焦伤,隐约可见鳞片损坏黢黑,听到他的脚步靠近,银蟒蠕动身躯露出了脑袋。 “你......” 他刚要开口便被化形的乌临迅速靠近,毒牙立马显现,但她没有攻击意图,只是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往光下。 “是我。” 乌临微微眯眼,仔细辨认,看清是小青蛇后便松开了手,重新盘成一团。 “给你的药没有用吗?” 乌临抱着自己的身躯摇头:“还是闻不出来,眼睛也越来越差了。” 她嗓音干哑,像棵干枯坏死的老树,垂死挣扎。 小青蛇手插口袋,默默思考,片刻后开口:“我给你买别的药试试。” “不用了。我要离开了。” 小青蛇盯着她隐在暗处的面容,不作支持或反对,但他还是点了头。 暗处传来勉强感激的笑声:“真是麻烦你了,小蛇,给你的钱还是用在我身上了......” “不算麻烦,毕竟我也在用你练手,抵了。” “那好呀,小蛇以后是要做医生吗?” “嗯。” “能认识小蛇这样的同类,真好呀。” 明明是很软的语气说出来的声音却干瘪异常,甚至有几个字还气若游丝。 小青蛇默默叹气,最后道了一句:“保重。” 宋氏公司在今年被广园收购,大批老员工被逐一替换,其中不乏沈云复认识的高管,这些拿着高工资的人是第一批被优化的,几乎都在发帖痛骂。 骂社会,骂收购,骂优化,骂那个害他们资金无法流转的罪魁祸首,骂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云复靠在床头漠然刷着这些帖子,他越刷越快最后干脆轻嗤一声扬了手机。 硬物落在地毯上是闷重之声,他盯着被子的褶皱缓缓下滑,钻进了被窝。 没有自己的行李,没有固定的住处,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酒店,而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选择自己的猎物,流连在不同人之间寻找刺激。 夜深人静之时便是脑海中的嗡声作祟之时,欲望的沟壑在无人时越发扩大,身上宛若爬满蚁虫般浑身难受,他烦躁地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安眠药吃完了,他不耐烦地扔飞药瓶,起身倒酒,才半杯就已经见了底,他又扔了酒瓶。 夜晚放大了空虚,他捡起手机选择某个视频,就着视频将就了自己一次。 一个小时后,他戴上帽子,出了门。 街角的便利店还开着,里面的酒都是劣质货,但他顾得不多少,还未付款就开了瓶酒仰头猛灌。 第170章 压低帽沿,他看不见店员的表情,扔下现金,也不看具体数额便匆匆离去。 原始的支付方式不易被追查,无论如何都更加安全,他已经很习惯出门在外不用电子设备的生活了。 步入酒店,前台有人提着大黑箱在办理入住,他下意识压低了帽沿一路低调回到套房。 没有安眠药的时候,宿醉能帮助他入睡。 这一觉他直到下午才醒,醒来天边已经隐约有些发黄。 他忽然有些恍惚,又觉得有点孤寂,又突然觉得荒废生命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 行尸走肉般起身冲澡,给手机充上电时天色已经昏暗,这时电话来了。 “谁?” “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魅惑的声音立马酥了耳朵,他好像又活过来了,身体来了劲。 “你是谁?” “会所里才介绍过,这就把我忘了?” 他挑了眉,揉了揉脸试探道:“陆小姐?” 对面默了片刻,而后又笑:“真有趣。来......” 她报了一个房间号,就是沈云复所在的酒店。 他不意外她们会知道自己待的酒店,只是意外这个女人邀请他的行为。 “陆小姐既然来了,怎么不直接上来找我,还要我去找你?难道,是害羞了吗?” 玩味的语气和若有似无的调情是他一贯的作风,他相信此刻电话那头的陆小姐已经勾起了唇角。 果不其然,那边轻笑两声:“第一次和你这样的帅哥玩,我有点没安全感呢。” 沈云复挑了眉,看了眼桌上的相机思量一瞬,配合道:“让陆小姐这样的女士没有安全感,我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为惜。等我。” “好啊。我给你准备大餐哦。” 这位陆小姐也是富家子弟圈子里的,他在会所喝酒时见过,但是那时似乎没有交谈,兴许是游离在派对之外他才没有注意,没想到她还是默默惦记上了自己。 也是,像他这样这么懂女人的男人,谁不想要呢? 既然她的姐妹们都玩过了,当然不能单独冷落了她。 兴致冲冲给自己涂了脸,吹了发型,他换上一套得体的衣服在相机前停驻片刻。 第一次见面还是给彼此留些回忆,等以后再找机会录像。 他得去好好品尝这位陆小姐的身姿。 干净、整洁,他只带了一瓶香槟便敲响了房门。 门开,透出了黑暗。 他一瞬踌躇,试探性问:“陆小姐?” “进。” 和电话里一样的魅惑,他推门而入,里头却不见她开灯。 房间内不是全然黑暗,微弱的月光在窗外拼了命照射,他能看见一个曼妙黑影坐在床边等着他。 空气中有股明显的沐浴后的甜香,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他也不打算开灯。 “陆小姐,在这样的环境下饮酒别有一番风味啊。”他轻笑。 “自便。” 这般从容不迫,想来这位陆小姐也挺会玩,沈云复配合着摸索酒杯。 酒水中荡漾出一丝光线,微凉的身躯从后贴上了他的背,双手从腰侧滑上环住胸膛。 那带着香气的手极不安分,甚至沿着他的胸膛往上摸索着他的锁骨和颈侧。 这位陆小姐身量挺高,还很主动,沈云复握住她的手,低头亲吻在她手背。 “陆小姐这么善解人意,我才要害羞了。” 她不答,他便将酒杯送入她手中。 “赏个面子,如何?” 她又不答,却抬起手一饮而尽。 酒水下咽的声音就在耳后,甚至她喝完了还朝他耳中吐息,带来酒香。 这一息直接叫他软了身体。 他也一饮而尽,却缓缓道:“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谁先醉了,可就输了。” 对待急切的人,他一向喜欢徐徐图之,吊足对方的胃口再下手。 期待值足够高却又迟迟不得满足才会降低防备,对女人来说,坐在梳妆台前一步一步看着自己变美,最后完成妆容,那一刻的满足将是对精神莫大的刺激,他太明白了。 可他似乎不太明白这位陆小姐。 还想倒酒时,他被大力翻转而后按住了后脑。 身体被按在桌面晃动了酒杯,身上的人捏着他的脸掠夺气息,他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在被强吻。 手上还拿着酒瓶,他刚要推人,却感到一股麻木从血液中传来。 下一刻,沙哑的声音钻入耳。 “老公,你爱我吗?” 第154章 酒撒在地毯上挥发出了浓郁的香气。 窗帘打开,月光倾斜而入,沈云复已经晕倒在乌临脚边。 一袭长袖黑裙的她带着黑色面纱站在窗边沐浴月色,宛如一幅画,朦胧而神秘。 她深呼吸,回头,一抹月光照耀在他侧脸。 他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好看,身体比那时更健壮了,脸上也终于不再是苍白,连笑声都自在了许多。 又变回最初,她喜欢的样子了呢。 拖出大黑箱子,她温柔抱起沈云复,贴心地给他整理发型和衣服,然后低头亲吻。 他的味道应该没变,可她闻不出来了,只能通过拥抱和接吻来交换气味。 长久一吻,她目光缱绻又柔情,轻轻地把他塞进箱子中,顺便,又将沾满青蛇毒液的帕子塞入了他口中。 十分钟后,她离开了酒店。 头脑昏昏沉沉,身体也是昏昏沉沉,呼吸系统似乎宣布罢工,窒息紧随其后。 沈云复是被颠簸震醒的,沉重的眼皮阻挡了世界,他用尽全力也无法完全睁眼,但即使睁眼了他的意识也没有跟上,他又昏过去了。 大火在眼前直冲天际,云一般的火焰聚集在一处,然后被风鼓动渐渐朝外吞噬,最后吞噬万物......砰! 爆炸。 他睁着眼,视线逐渐聚焦,手指微动,控制权逐渐回拢,两分钟后,他的意识回来了。 清醒的一瞬,他瞪圆了眼,心脏剧烈鼓动甚至有跳出胸膛的趋势,滔天的恐惧瞬间冰凉了四肢。 他又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从梦里醒来。 “老公,醒了呀?” 鬼一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他全身一抖,冷汗直流。 不是梦。 呼吸开始急促,他不敢睁眼,不敢开口,可那只手,宣判了死刑。 乌临撑开他的眼皮,强行让他出梦。 “嘿嘿,是我呀。老公,你想我了吗?” 熟悉又陌生的脸,不变的笑容。 她的一只眼睛彻底灰败,眼下有无法隐藏的坏死蛇鳞,撑开他眼皮时,面纱下落,他看见了她脖颈里的烧伤。 蛇鳞扭曲可怖,还有因腐烂愈合而鼓起的痕迹,她的脸已经不对称了。 他回来了,他躺在那栋烧毁的别墅里。 “乌临、乌临是你吗......是噩梦吧,我在做噩梦,让我醒过来,求你让我醒过来!” 乌临抓住他的双手,轻柔把他抱起拍着他的背:“别怕别怕,不是噩梦,你没有做噩梦,我在呢,我陪着你......” 他全身颤抖声音激动,看起来他也很想她呢。 乌临咳嗽两声,努力清晰自己的声音:“老公,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 “不要、不要、乌临......求你了、求你放过我......求你、我求你......” “老公好像也很想我啊,我好开心啊。” 她高兴搂紧了人,扯下面纱便亲吻在他颈间。 可他好像受了刺激,在她的吻落下后猛然一抖,而后大力推开她,猩红双眼怒吼:“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这里都烧成灰烬了为什么你还没死!为什么就是阴魂不散!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吼声震荡了空气中的灰尘,乌临有点委屈。 “老公,我很艰难才活下来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展露出大面积烧伤的肌肤,上面还有当初沈云复捅出的伤痕,她哽咽:“我是用了小蛇的毒才不痛的,但是我差点就醒不来了,好危险的。老公,你摸摸看......” 抓起他的手,乌临想让他抚摸她的伤痕,可他好像很恐惧不敢触摸,在指尖碰上的一瞬就抽回了手臂。 “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找得到我......不可能的......” 他唇色尽失,惨白着脸色不断后退,可他越是后退,乌临便越是前进,直到把他圈在角落中。 她润了润嗓,耐心解释:“我知道小鳄鱼住哪啊,老公你忘了吗,你告诉我的呀。虽然老公杀了小鳄鱼,又毁掉了那些设备,可是小鳄鱼也很聪明的呀,他留下了纸质记录呀。” 说完她又苦恼抱怨:“太难了,学习人类的知识真是太难了......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学会小鳄鱼的一点本领,每次登录系统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抓。你都不知道,我找你这个名字找了多久,又要排除那些长得不对的,又要去跟踪那些长得像你的,好耽误我恢复的......” 第171章 她一点一点抱怨,沈云复一点一点绝望。 眼泪倏然落下,他直接跪在乌临面前,仰头痛哭:“乌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放火、我不该烧你......你放过我、放过我吧......乌临我爱你、我最爱你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可乌临无视他的激动,兴奋道:“对了老公,我带了礼物。” 滚轮碾着尘埃缓缓推到他面前,他惨白着脸,直接跌坐在地。 乌临微笑又绅士:“老公,请坐。” 见他不动,她笑意更甚:“坐呀。” 不能动,不能坐,他要跑,要跑,他不能陪这个疯子再继续这个游戏了......跑啊,腿快动啊!站起来啊! 他站起来了,抽着气拖着步子,紧紧咬牙在内心咆哮,然后,他痛苦绝望地坐上了轮椅。 “手要放好哦。” 眼泪失去堤坝疯狂流淌,他痛哭着颤抖着手,乖乖放在了扶手上。 “乌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放火......我错了......原谅我吧求你了原谅我......” 乌临弯腰,仔细抹开他的泪水,心疼道:“老公,眼泪都沾湿衣服了,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会心疼的。” 沈云复抿着唇,崩溃摇头说不出话来。 她叹了口气,再次润嗓,蹲在他身前摸着自己的烧伤:“老公,这些,我不怪你,这些痕迹都是你留给我的,都是你爱我的证明,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爱你啊。” 抽泣停顿了一瞬,他不敢置信抬头,紧紧盯着乌临那只完好的眼睛企图找到一丝玩弄的意味。 可没有,她的眼里只有心疼和爱意,没有嘲弄,没有说谎,她说她爱他。 他心中腾起希望:“乌临......你原谅我了?你、你能原谅我?” “我也没有怪你呀......” 乌临抚摸他的脸笑了笑,问:“老公,你的脸,有没有人碰过啊?” 笑意凝固在眼中,刚刚升起的希望霎时变成了尖枪,扎进血肉,扎进他眼中。 无边恐惧从记忆中腾起,尖叫、求饶、呜咽、咔嚓......他想起来了,乌临痛恨的不是伤害,是背叛。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指腹摩挲他的惨白的唇,乌临又问:“这里,有没有人碰过啊?” 滑下唇,摸到喉间,她又问:“这里呢,有人亲过吗?” 缓缓解开衣物,到最里面那件时,她徒手撕碎又轻轻抚摸,还是微笑着问:“这里,有没有人碰过啊?” 死死抓着扶手,他抿着唇不敢回答,也不敢看她,只有眼泪无声坦白。 手指轻轻画圈,她又逐渐移到收缩着的腹部,叹道:“老公,你又有好看的肌肉了呢。那这里呢?这里有人亲过吗?” 泪水滴到手背,他快坐不住了,浑身紧张到颤抖,就像一根被人死命拉开的弦,张力早已经超过他的承受能力,只要轻轻一拨,他这根弦就会崩裂。 乌临会让他崩裂的。 她解开扣,抽出他的皮带,拉开了拉链。 钻石在微风中随风而抖,他开始啜泣。 乌临抚摸上去,叹了口气,笑意无法伪装,褪去后成了失落,她最后一个问题:“这里,有人碰过吗?” 他哭出了声。 “全部啊,全都脏了,老公,你已经脏了......我、我好心痛......” “不是的!不是的乌临!我没有......后面......后面没有......” 明明身体是自己的,明明他才有资格掌管自己的欲望,可他现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崩溃地说着令自己耻辱的话,他的弦断了,如眼泪一般,断了。 乌临勉强笑了一声:“可你还是脏的啊,老公。” “不是......没有......我没有脏......我没有......” 他疯狂摇头,口中重复着抽了气的话:“求你、求你了......惩罚我吧......乌临,惩、惩罚我吧......乌临......” “嘘——你看。” 他的手机,他背叛的证据。 乌临哭了。 她哭着又坚强笑着,点开了他的屏幕,点开了他的相册:“你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在想什么啊?你爱她们吗?她们像我一样爱你吗?你看着她们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啊?” “不要、不要看了、不要......” “那这些呢?老公,你明明就喜欢拍摄啊,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给你拍呢?” “求你了、求你、不要看......” “唔......我还是更喜欢听老公叫呢,老公,现在叫给我听好不好啊?” “不要......我不要......求你了......求你了......” 他紧紧闭着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求饶又求原谅,求来求去、求来求去......求又有什么用呢? 微凉的掌心温柔覆盖在他手背,乌临擦掉眼泪打起精神:“老公,让我最后,再给你拍个照吧。” 第155章 天色昏暗,本就成了一片废墟的房子在灰色的天空下更显阴森,比乌临坏死的那只眼还要令人绝望。 沈云复裸露着胸膛,裤子半开,呆滞盯着地面,盯着自己的手指,盯着跳动的钻石,一动不动坐在轮椅上。 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就和周围的破烂废墟一样,面如死灰,整个人毫无生气。 “咔嚓。” “咔嚓咔嚓。” 闪光灯在不同的角度和距离中记录沈云复的模样,乌临模仿着快门声,在一旁拍摄。 “抬头,老公,看镜头。” 沈云复闭上了眼,恰在此时,一滴泪珠从眼睫上滑下。 清晨,透亮又圆润的露珠缓缓从花瓣上滑下,掉进乌临口中,如甘泉让她久久不能忘。 这一幕好美,每次拍都是不一样的美。 她兴奋抬起他的下巴,将镜头对准他的脸拍下了那道泪痕。 翻看照片,每一张都很美,可每一张都是脆弱,她还想让他更有活力一些。 拿起他的手放在同样绝望的钻石上,她举起了相机:“老公,做给我看。” 猛然睁眼,沈云复盯着镜头,盯着镜头后的乌临,绝望无助。 他没有理解错,乌临就是那个意思。 即使被羞辱了那么多回,他都说服自己已经习惯了,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了,不要计较了,可骤然如此,精神依旧痛苦万分。 干涸的泪腺再次充盈,他无法拒绝,咬着下唇做起了动作。 “咔嚓。” 被人凝视和审判的感觉就像是凌迟,而这一声声快门更是刀子在加速他的死亡,白光一现,闪光灯刺激着大脑,眼泪应声掉落。 痛苦摇头,他泣不成声:“不行......我不行......求你别看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求你了乌临!求求你了!不要再拍了!我、我求你了啊!我真的、我真的做不到啊......” 他痛哭着,手上却还在动作,可是他的身体和他的人一样,枯萎。 乌临会因为他的眼泪而兴奋、心疼,可从来不会因为眼泪而发善心,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求她没有用,求她只会换来更过分的羞辱,但他无人可求助。 喊声惊扰了附近的孤鸟,黑色的翅膀扑腾着迎向天际。 “那就换一面吧。” 一边是哭声,一边是死寂。 “老公,你总说我不懂爱,可不懂的人明明就是你。” 乌临调整了一下参数,重新对准他满面泪光的脸淡淡道:“我用你的方式爱你,你却总是骂我,你没想过你为什么会生气吗?因为你撒谎啊,人类就是喜欢撒谎,不愿意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我看穿你的谎言,让你在我面前没有了防备,没有防备就没有了底气和武器,所以你骂我、恨我,想摆脱我,可实际上,你离不开我呀。” “不是的......不是......是你......是你、是你毁掉了我......你毁了我......” “我爱你,怎么会毁了你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爱你,我从来没有忘记本心。你的嘴和你的眼可能会撒谎,可你的身体不会,你明明很爱我,希望我为你做这些事,可你身为人的习性在阻止你。” 乌临放下相机,覆盖在他手上,在他震惊又难堪的目光下帮他动作。 几滴小水珠汇聚在一起便会形成大水珠,汗水自额头滑落,滴在干枯的花瓣上,让花重获新生。 那滑动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时间也在无限拉长,钻石更是膨胀,不可思议的变化在他身体上发生。 “你看,你自己就做不到,你希望我帮你,因为只有我可以帮你。老公,只有我才可以,只有我才爱你。” “你在我身上落过的鞭子和巴掌,我都无条件收下,我知道这也是你的爱。我会因为你而兴奋,因为你而产生欲望,占有欲也好,保护欲也好,过去也好,现在也好,我在你身边,不论你是何种性情,卑劣、阴暗、高尚、善良,我都包容你接纳你,因为我爱你。” 第172章 不论如何卑劣,不论如何阴暗,乌临说,她爱他。 如果灵魂如此丑陋还有人爱着他,那他还要如何挣扎,如何逃脱? “呵呵......哈哈哈......哈哈呜呜......呵......” 一边笑一边哭,他可能疯了。 “不论我怎样......你都会接纳我包容我?” “会的。我是蛇,阴冷和恶才是我的温床。我爱你。” 他就是乌临口中的恶,他逃脱不了了,他要乌临的爱。 “我、我......呜......我爱你......我爱你乌临......我爱你......” 他终于痛哭着承认了他的爱,可承认却没带来释然,反而让他看见了深不见底的地狱。 兴许,他本就在地狱中,他只是从来不肯承认。 她没有帮他帮到底,他明白,乌临要他展露自己,献出自己,这是乌临的爱,他要给予同等的爱。 转过身,跪在轮椅上,他对着镜头摆弄身体,揉碎了自我。 滑轮在尘埃中摩擦颤抖,发出哀鸣,她没有来提供一丝助力,所有的起伏都是靠他自己的指端,一次又一次,将他自己全部交给乌临。 上便是失去空气的太空,下便是开满彼岸花的黄泉,他所有的精神和意志都碎成了千万片,飘荡在世间,随风而落。 唾液流淌在椅背上,污渍溅满了全身,滴滴答答从轮椅上滴落,他痉挛着、颤抖着如以往每次疯狂一般,翻着白眼,濒临晕厥。 无力咧开嘴发笑,他疲惫却又觉得如此轻松,原本堆积在体内无法释放的欲望在此刻通通得到升华,他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落入了泥土,就该得到新生。 现在他堕到地底了,所以他重生了,他可以被重新接纳了,他的灵魂终于有了归处。 “乌临......我爱你......” 乌临拍下了全部,她站在他面前,弯腰抚摸他的眉眼,然后亲吻在他额头,久久叹息。 “再见,沈云复。” 他怔然:“什、什么......你叫我什么?” “沈云复。” 笑意僵在嘴边,他颤着手臂支撑起自己,仰头便是她冷漠的眼。 巨大的恐慌朝他袭来,他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不叫我老公......你不爱我了吗?” “你背叛了我,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你刚刚明明说过......不论过去不论现在......你都包容我......” “可是没有未来。你已经脏了,我不要你的未来了,我也不爱你的未来,但我还是会保存好你给我的这份记忆,这份美好。再见。” 黑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的唇还僵硬着,可她已经走了,真的走了。 空气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气味,她真的走了。 让他终于承认自己的丑陋,让他亲手撕碎最后的尊严,让他彻底接受她扭曲的爱,做完这一切,她走了,她竟然走了,徒留失去灵魂的他在这里,然后她走了...... 让他得到最极致的包容,逼着他极致绽放自我,然后又彻底将他抛弃,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可笑的语言陷阱,什么愚蠢的剖析诉情......骗他的,都是骗他的...... 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假的...... 哈哈哈哈......他被骗了......他竟然被骗了感情......被狠狠玩弄了感情...... 多么可笑......哈哈哈哈......可笑啊......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笑声从铁门后飘出,回荡在幽深的走廊带出阵阵回音,任谁听了都会寒毛倒立。 除了青蛇。 “你们要多注意点这个病人,他有严重的自虐倾向,千万不能释放他的双手,保护病人自己也保护你们。” “知道了。” 几个实习生往病房内探头,虽然笑声恐怖,但是他们见到病床上绑着的人时纷纷眼前一亮,面面相觑。 “咳!看看你们的眼神,都收敛点!不要被病人的外表所欺骗。这个病人不发病时很会花言巧语,不要跟他有过多交流,也别因为他的眼泪就心软,都记住了!” “知道了。” 青蛇走在实习生最后,路过病房时也往里探了一眼,又面无表情跟上。 他需要学习,不管是旁听还是换药这些小事,都能让他学习到新的知识。 今天轮到他给那位病人换药。 他对人的外貌没有什么审美,但是听多了周围人的评价,不知不觉就记住了,今天这位是所有病人中长得最好的,而这位长相优越的病人却有着特殊的癖好。 病人现在是安静的,表情温和,目光有些许迷离。 他的四肢都被禁锢在床架上,但他和别的发狂暴躁的病人不同,他喜欢被禁锢,甚至有护士告诉青蛇,这位病人的自虐就是为了被禁锢。 青蛇很少有表情,但是见到这位病人蓬勃的欲望时忍不住挑了眉。 换好药,转身没走两步,他突然被床上的人叫住。 “你是蛇。” 青蛇回头,绿色瞳孔在阳光下更加透亮。 “是。” “乌临爱我,她爱我。” 青蛇问:“乌临是谁?” 病人没有回答,而是重复:“乌临爱我......可她骗了我......她骗了我的感情......她说过会包容我的......” 青蛇不想激怒他,便附和:“嗯,乌临爱你。” “让她来......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让她来!让她来!” 病人开始挣扎,动作之大让床架发出了可怜的求救声。 “可她骗我!她说过会包容我的!她骗我!骗我!哈哈哈哈......骗我哈哈哈哈......” 床架咯吱响,伴随着癫狂的笑声,青蛇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关上了门。 废墟滋养尘埃,也让尘埃安眠,但今天,有个不速之客惊扰了沉寂已久的空气,拂起了尘埃。 “啧啧啧,真破烂啊......” 晃动的灰色大尾巴替小偷拂去了一些物品上的灰尘,露出了底下的破败,然后,这些东西得到了小偷的嫌弃。 左瞧瞧,右晃晃,小偷一脚踩下,一堵墙轰然倒塌。 她眨眨眼,抖动狼耳,愣在原地。 动静有点大了,得跑。 转身,一束光线照进眼中。 “嗯?” 她回过头,好奇蹲在破裂成屑的墙体里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那抹光。 也许是错觉,她拍了拍手,随手一撑。 指腹抹开厚厚的灰尘,黯淡的光被她抓在手中。 离开废墟,她对着月亮抬起手,仔细观察手中物。 一面铜镜,背后是蛇纹。 第156章 欢迎进入【咪咪橘】直播间,请共同维护直播环境,理智打赏,切勿轻信可疑信息,谨防网络诈骗。 小鱼干...... 猫抓板...... 猫抓板...... “谢谢......现在是休息,十分钟后我们做下一组......我吗?我不露脸。” 屏幕上,流着汗的猛男脖子上顶着一只卡通橘猫形象,正喘着气擦汗,回答直播间的问题。 画面正中间,贴身的背心包裹着微微起伏的胸膛,那两道黑带勒在宽阔的肩膀上让人难以移开视线,抬起的双臂更是肌肉紧致线条流畅,而此时整个上半身因为他刚结束一组训练而充满爆发力。 弹幕滚动得很快,低沉的嗓音透过麦克风平稳与弹幕互动,虽说是互动,但也不过是机械又正经地回答调侃。 “谢谢......我是正经健身,不带项圈......叫我咪咪就好......” 直播时,他的背心总是会由里湿到外,最后完全贴在肌肤表面显露身材,引得不少人在评论区发送黄心和舔舔表情包。 不知道的观众点进去还以为进入了什么擦边直播间,可他只是单纯播健身。 【咪咪,收音装备不好,可不可以靠近喉咙】 【咪咪,俯卧撑的时候把镜头放在地上】 【咪咪,别太累了,太累就变成小猫让ee吸一吸】 【主播接下来练什么? 】 屏幕后,他一条一条扫过这些评论,而后沉稳开口逐个回答:“不可以。” 他歇息了片刻,从桌子底下搬出小哑铃,给直播间观众展示了一下重量,而后开口:“练上臂。” 调整镜头角度,他开始了自己的节奏,而一旦锻炼开始他便不再顾及直播弹幕。 【我刚来,主播真的叫咪咪?这合适吗】 【小猫叫咪咪也很正常吧?我楼下邻居的蓝胖子就叫咪咪】 【嘬嘬嘬,小猫咪】 【主播,这个哑铃有链接吗? 】 只要他开播,弹幕几乎全是咪咪、咪咪的叫,不是调戏他的身材就是要看他的原形,跟着一起健身的反而是一股清流。 二十分钟后,他又结束了一组动作,而观众依旧乐此不疲地自说自话。 回到镜头前,他如人机般淡淡感谢:“谢谢,再做最后一组就结束了。” 第173章 【背心又湿了,快脱下来小心着凉】 【咪咪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主播能做得慢一点吗?跟不上......】 将哑铃归到原位,他起身准备下一个动作,却在这时,外面有开门声传来。 “丧彪,我回来了。” 铁门砰一声关闭,楼道灯应声而亮,照亮了下方墙壁上不知何物的黄色污渍。 瘦小的身影背着大大的书包,湿哒哒的伞挂在书包上,随着女孩上楼而在台阶上淌出一条水路。 女孩的头发也湿了,贴在脸上略显狼狈,可她不在意而是抱紧了怀中浑身湿透的小猫。 “瓦——瓦——” “咪咪不怕,叫你咪咪好不好?我是石榴,我有很多零食,我们一起回家吃鸡汤......” 回家的路上,石榴在水坑里捡起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这是好事,好事会被人表扬,而且她以后就有小猫了,所以她心情很好。 开门,她挂着笑正准备大喊一声,却听见房间内爆发了争吵。 “还回什么家你眼里还有这个家!你怎么不干脆死外边!” “我再不回来家里都要被你赌完了!” 楼道里的灯再次闪烁,石榴僵硬在门边,不知所措。 那是爸爸妈妈的声音,他们又开始了。 “瓦——” 怀里的小猫突然开始叫,石榴下意识抱紧,又悄悄关上了门。 关门声仿佛某种信号,房间里面的喊声也一齐偃息,但仅仅片刻,他们又开始了低声吵架。 放好书包,伞挂在阳台,她抱着小猫缓缓靠近他们的房间,伸出手,无比紧张地敲了门。 门开,是妈妈的身影。 她的衣服和头发都乱了,可她没有整理:“石榴乖,去写作业。” “妈妈......我捡到小猫了,你看......” 她小心举起闭着眼的小猫,但妈妈没有夸奖反而拧眉批评:“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外面的动物不要碰,脏死了,快去丢掉。” 砰,门又关上了。 “瓦——瓦——瓦——” 尖细的叫声在发抖,和她一样。 “嘘——小猫不怕小猫不怕,我给你洗洗就干净了......” 她用自己的衣服卷起小猫,然后烧了热水端了盆,偷偷去阳台洗。 这是一只浑身橘色的小猫,肉垫粉粉的,尾巴短短的,此刻正因为寒冷而浑身发抖。 小猫大概害怕这陌生的环境,闭着眼一个劲叫,两只前爪还在虚空踩奶。 “瓦——瓦——瓦——” 只要洗干净就好了,不脏了妈妈就不会嫌弃了。 石榴抱着小猫,路过还在争吵的房间时犹豫了片刻,咽了咽,在那些低语中快速路过,走向卫生间。 关上门,隔绝声音。 “瓦——瓦——” 吹风机吓到了小猫,也吓到了石榴。 几乎是吹风的瞬间,外面不知是谁,猛然关门,巨大的抨击声让人心间发颤,好似这栋楼都在抖,连带着石榴也在抖。 她抿住唇,擦了擦眼,努力给小猫吹风。 今天没有鸡汤,甚至没有晚饭,他们大概出去冷静了,也可能出去吵架了,石榴不知道,他们谁都没有管她。 “咪咪乖,我们先吃香肠,我有好多零食......” 昏暗的房间内,台灯下,作业旁,她碾碎了香肠,泡在水里给小猫充当晚饭。 小猫大口大口吃着肉沫,她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窗外是持续不断的雨声,屋内是浅浅呼吸和小猫吧唧嘴的声音,再无人声。 瘦小的身影和爪子好像撑不住他自己,小猫吃着吃着就一头埋进了食物里,提起来时满脸肉沫。 石榴笑出了声。 她独自写完了作业,本想等妈妈回来给她看干净的小猫,但是她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回来。 一如过去的很多个夜晚。 第二天,她是被吵醒的。 玻璃碎裂声清晰入耳,石榴睁眼抓着被子,紧紧盯着窗帘。 “连早饭也不做,还一天天的就知道拿钱拿钱,你是不是要饿死我,饿死女儿?” 手掌拍在桌面,接着是尖锐的嗓音,这是石榴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她捂住了耳。 “你的钱不拿给家里还想拿给谁?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去外面勾搭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你手断了还是脚断了,要吃饭不会自己去做?你当我保姆啊?” 爸爸好像骂了一声,她没听清,她只听清了椅子摩擦的声音。 “瓦——瓦——” 小猫也被吵醒了,开始张着四肢拉伸,石榴一把将小猫提溜进被窝,小声道:“咪咪不怕,咪咪不怕,咪咪乖......” 椅子倒了,又有什么东西碎了,他们肢体碰撞的声音好像更明显了,石榴躺不住了,掀起被子开了门。 妈妈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被扯歪了,爸爸脸上有抓痕,眼睛红红的。 他们的眼里有石榴看不懂的情绪,但是好歹他们都安静了,目光一齐看向了她。 抱着小猫,她咬了咬唇,笑道:“我洗干净小猫了,妈妈你看。” 可妈妈还是没有夸奖她,反而更加生气,高声道:“我不是让你扔了吗?你还抱着睡觉,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你干什么要吼女儿!饭也不做,衣服也不知道去洗,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我不会当妈?我不会当妈你让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来当妈!” “你给我闭嘴!” 爸爸憋着怒气,看了她一眼,好似在忍耐什么。 他叉腰来回走了几步,掏出钱:“石榴乖,出去买早饭,别饿肚子。” “去上学的时候把猫扔了。”妈妈补充了一句。 她沉默着接过了钱,没有答话。 今天的争吵大概是因为他们都以为对方会回来准备早饭,结果家里还是如昨夜离开的一般,什么都没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总会争吵,甚至动手,动手之后又是长久不着家。 而她,她好像一个多余的人,吃着不知道谁留在桌上的饭菜,一个人洗碗,一个人扎头发,一个人上下学,而在这些一个人的时间里,她总会在脑中构思着话题,幻想着见到爸爸妈妈她要和他们聊什么,问什么才能延长他们留下的时间。 这是她爱着,也是爱着她的爸爸妈妈,可是他们的争吵让她害怕。 “咪咪乖,妈妈不让我带小动物回家,对不起。” 回到昨天捡到他的地方,长椅上都是积水,可小猫已经被她吹干净了,再放下他的毛会湿的,毛湿了就会冷的。 低头,小猫趴在她手臂上睁着眼左看右看,见她不动,他还抬起头冲她叫唤。 “瓦——瓦——” 小脑袋毛茸茸的,叫声又奶又细,她喜欢,可妈妈不喜欢,她不想让妈妈生气。 将小猫放在没水的位置,她蹲着,手指挠了挠小猫头顶,又放在他鼻下让他嗅。 她沉默着,拖延着。 “小区里有很多大猫的,你去找他们吧,我不能带你回家了。” 可她没起身,她还是蹲在小猫跟前,又给他碾碎了一根香肠喂他吃,她还在拖延。 小猫舔舔她的指尖又冲她叫唤两声,她还想继续拖延可这时,叮铃叮铃,自行车在靠近,她顿了一瞬,立马起身。 她跑走了,带着坚定又决绝,离开了小猫,丢下了小猫。 可小猫不懂,他只是回头,冲那个他看不清的背影叫。 “瓦——” 第157章 一整天石榴都心不在焉,是担心回家依旧没有饭吃,还是担心爸爸妈妈又会争吵,又或是担心早上的小猫,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思考这些事情比写作业还要累。 期待着,又故作不在意,回家时她小心窥着路边的长椅。 一只大黑猫正在舔小猫。 她停顿在原地,攥紧了书包带也攥紧了心。 大黑猫是这一片小区有名的热心猫,她见过,而大黑猫身旁的,是咪咪。 “人,你过来。” 大黑猫也看见她了,化形成苗条的姐姐,对石榴勾了勾手。 她踌躇不前,视线在咪咪和黑猫身上来回流转,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不敢上前。 见她不动,黑猫一手抓着咪咪,跳下长椅就往她这走,站定在她跟前后朝她举起了咪咪。 她忽然有些紧张。 片刻后,咪咪闭着眼睛开始叫唤:“瓦——瓦——瓦——” “嗯,就是你了。带回去吧。” 黑猫将咪咪送到她怀里,一个眨眼就化成原形跳进了草丛。 一时间,周围静悄悄,只有咪咪在“瓦瓦”叫。 石榴为难道:“你赖上我了吗?可是妈妈不让我养你......” “瓦——瓦——” “为什么不跟黑猫姐姐走呢?为什么还要等我啊?我怎么养你啊......” 第174章 “瓦——瓦——” 小猫还不会开口,只是一个劲伸长了脖子叫,石榴无奈:“ ......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不是我去找你的......” 忐忑站在家门口,她已经听见里面的交谈声了,低头看了眼口袋里探头探脑的小猫,她紧张开门。 一个在餐桌旁抽烟看手机,一个在厨房里做饭,全然没有过去两天争吵时的愤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温馨和谐。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嗯,去写作业吧。”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了一会,还是掏出了小猫,老实交代:“爸爸,我可不可以养小猫?” 爸爸转头扫了一眼,淡淡道:“去问妈妈。” 她又紧张进厨房:“妈妈,我可不可以养小猫?” 目光还没扫过来,妈妈的眉眼率先拧起,高声道:“我不是告诉你扔掉吗?怎么又带回来?” “是......是......他自己跟我回来的......” “本来你成绩就不好,到时候养在家里更不想学习了,还要吃喝拉撒都是我去弄,我伺候你们父女俩还不够,还要我伺候猫?” 尖锐的声音扎进心里,耳朵鼓鼓的涨涨的,石榴有点难过。 低头和小猫四目相对,她揉着小猫毛低声嗫嚅:“我会负责的......” “你负责?你几岁你负什么责!” “好了好了,孩子喜欢你管那么多干嘛?” 爸爸替她说话了,可她没有高兴多少,因为爸爸每次站在她这边总会更加激怒妈妈。 转过头,爸爸朝她安慰性点头:“回房间吧,去写作业。” 关上门,门外果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争吵。 抱着小猫靠着门,眼眶忽然有些热,她擦了擦眼,翻出面包给小猫喂食。 “咪咪不怕,我们一起吃吧。” “瓦——瓦——” 小猫还是留下来了,取名叫咪咪。 不知是不是错觉,石榴总觉得自从咪咪留在家里后,爸爸妈妈好像对待彼此更加冷漠了,有时待在同一个空间他们谁也不说话,任凭空气凝固,让人喘不上气。 也许是好事,起码他们不会再在她面前互相仇视,面红耳赤,他们家又能像别人家一样温馨和平。 可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让你爸回来做饭......” “石榴乖,出去买点吃的......” “家长会?我去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你成绩好,让你爸去......” “石榴乖,爸爸没空......” 好像谁都不想陪她了。 坐在地上,她的鼻子有些堵,擤了擤鼻涕擦了擦眼睛,她默默陪着咪咪吃饭。 咪咪长大很多了,她吃什么便也给咪咪吃什么,偶尔拿到双倍的零花钱就给咪咪买罐头当零食。 黑猫说罐头很好吃,就是贵,她得攒一攒才能买。 “瓦呜瓦呜——瓦呜瓦呜——” 罐头果然好吃,他吃得很开心,开心的时候尾巴会抖动,还会眯起眼发出欢快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 咪咪什么都不懂,在小猫的世界里没有烦恼,但也许每天吃什么就是咪咪的烦恼,她不想咪咪烦恼,她说过会对他负责的。 舔舔盘子,吃掉最后的肉渣,咪咪舔了舔鼻子又过来蹭蹭她的手。 毛茸茸的脑袋,软软的身体,他舔了舔她的掌心而后低头拱她的手。 黑猫说这是在求摸,只有被小猫喜欢了,才能去摸。 他好像通人性了,每次都在她想哭的时候过来亲昵蹭蹭,吸走不开心,吸走难过失落,将轻松和安慰通过口水的形式留在她手上。 小猫的舌头有倒刺,舔一舔怪痒的,她不嫌弃:“咪咪躺下,躺下......” 他一个躺倒就朝她露出了肚皮,圆圆滚滚,十分有弹性。 石榴擦了眼睛忽然对他的毛色起了好奇,拨开毛发仔细找,把咪咪翻来翻去也没找到一撮白毛。 真的是一只百分百橘色的小猫啊。 橘色的身影在她的作业堆里翻滚,不仅弄皱试卷还会舔湿纸张,石榴用笔戳了戳他的脑袋。 “瓦瓦瓦瓦——” 咪咪不服气,两只前爪伸起来想要抓她的笔,但她显然技高一筹,抓住小猫爪又开始戳他脑袋。 “瓦瓦瓦瓦——” 戳一下叫一声,戳一下又叫一声,石榴忍不住笑,松开手又埋在咪咪的毛发中吸。 “不许弄乱我的作业,我会被老师骂的。我要是被老师骂,我就不给你买罐头吃。” 许是咪咪听了进去,舔了舔嘴唇,端坐好就开始发出讨好的叫声:“喵呜——喵呜——” 她一开始分辨不出咪咪的叫声代表了什么意思,特地去了问了黑猫,结果黑猫一边嚼猫草一边回答:“哦,他想干坏事了,或者就是讨好讨好你......” 是了,每次咪咪端端正正,还喵喵叫的时候,下一瞬就会扑到她手上,和她玩咬人游戏。 这回她先发制猫,一手抓在他脑袋上。 “瓦啊瓦啊——” 果然,咪咪甩着脑袋扒拉她的手,还要跳上来咬手指。 “你打不过我打不过我打不过我......” 手掌按下又抬起,飞机耳,翘起,飞机耳,翘起...... 一人一猫自娱自乐。 有了咪咪陪伴,写讨厌的作业也不那么痛苦了,时间还过得飞快,她不知不觉就等到了有人回来的时间。 兴冲冲拿起刚发下来的试卷,石榴咧着嘴跑出了房间,可下一瞬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原地。 满脸通红浑身酒气,是看起来陌生又熟悉的爸爸,被一个陌生女人搀扶着回家。 她只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妈妈,可她的爸爸口齿不清地搂着那个女人,然后亲了她一口。 咪咪蹲坐在石榴脚边,仰头看向那张被攥烂的,等着签字的试卷。 怀里的小猫在舔,不停歇地舔着她脸上咸味的水珠。 石榴不敢也不想哭出声,她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抽气,抽到肩膀抖,抽到喘不上气,抽到咪咪也在抖。 试卷早就被她抓烂了,经过眼泪一泡,上面的字迹已然模糊,明天交上去老师肯定会骂她,可她不在意明天会怎样了,光是今天就已经让她信念崩塌,无法存活。 石榴明白,家里早就千疮百孔,像颗蛀牙,看似坚固实则轻轻一敲就会破碎。 所有的和谐都是维持体面的假象,爸爸妈妈在维系他们降到冰点的关系,她在假装看不见这摇摇欲坠的风筝线,她觉得只要还是他们三人就好,只要他们三人还在就好。 可是外面那个陌生的声音击溃了这层假象,残忍地戳穿了这层假象。 仿若一切都在随之远去,石榴蜷在角落里,捂住耳朵努力不去听那个陌生的声音,努力不去接收外界的信息,她还想继续假装。 “瓦——” 脸上的泪珠被尽数舔去,鼻尖痒痒的,湿哒哒的毛在蹭着她的脸,拱她的脸。 咪咪趴到她身上,粉色的肉垫轻轻按压她的脸,而后上来舔了舔她的眼。 他好像在安慰,好像在说:“别哭了......” 泪水越掉越猛,他不厌其烦地舔去,又好像在说:“没关系,你哭吧......” 石榴抽泣着嘴唇颤抖,她什么都没有,小猫是她唯一的安慰,她只能抱紧小猫。 “咪咪,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会一直陪我的,对吧......对吧......” 咪咪不会说话,他只会舔舐掉她的眼泪,用自己的脑袋擦去她的泪痕。 前一天的阴霾,还是会被后一天初升的旭日驱散。 家里还是那么平静,还是那么和谐,但她知道,是假的,都是假的。 明明互相厌恶的人,见面就要争吵的人,甚至当着她的面不遗余力贬低对方的人,他们就是不分开,打着为了她的名义,年复一年共同维系着虚假的和平。 “石榴,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听课,这道题我在课上反复讲反复讲,你怎么还会错?” “你再一天天不知道该做什么,还考什么试?还上什么学?” “说话啊,不懂不会问吗?你这个嘴巴长了是干什么的?回去让家长签字!” 第158章 长长呼出一口气,石榴抿唇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互相搅着手指。 “知道了,老师。” 离开办公室,一股烦闷瞬间萦绕在身边。 说说说,成天就知道说,就是不会又能怎么样? 不问要骂,去问了还不是要挨骂,虚伪! 铁门发出刺耳的喇声,楼道内的灯好像坏了,一闪一闪的,闪得人眼睛疼,又闪得心里烦躁无比。 回家,依旧是一个抽烟看手机,一个在厨房忙活,空气里又是烟味,烟味让人窒息,让人喘不上气。 她忽然觉得他们很烦,安静很烦,与其假装看不见对方不如直接吵架,不对,吵架去门外吵,别打扰她写作业。 第175章 砰一声,她大力甩了门,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自己的愤怒。 但被吓到似乎只有咪咪。 他被吓了一跳,浑身炸毛,警惕看向她。 妈妈不喜欢他,石榴只能把他放在笼子里,又把笼子放在自己房间内,而刚刚那一下把咪咪吓得跳了起来,圆溜溜的眼里满是惊惧。 大眼睛瞪着这边,嘴里是“瓦瓦”声,看见是她回来了之后,又变成了细细的“呜呜”声朝她歪头。 她忽然内疚,小猫懂什么呢,为什么要吓到小猫呢? 把咪咪放出来,揉了揉他圆鼓鼓的身体,她赶紧安慰:“咪咪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瓦——” 咪咪叫了几声,又舔了舔她的掌心,朝她眨眼。 毛茸茸的手感宛若甘霖亲吻干渴的大地,她的烦躁忽然消失了,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咪咪是她唯一的伙伴,抱起咪咪,她亲了亲他的头顶给他吃偷偷买的零食。 只要他吃开心了,她就高兴,高兴地写作业,高兴地吃饭,高兴地睡觉。 是的,她要高兴起来,所以她要给咪咪好多好多零食,等她再攒一攒钱,她就可以丢掉粗糙的毽子毛,买更精致的玩具给咪咪,到时候咪咪会更快乐的。 饭桌上依旧是寂静无声的,每个人都有意识地不去对视,不去点评饭菜的口味,饭桌下,咪咪待在石榴脚边努力吃饭,乖顺安静。 石榴偶尔会主动洗碗,只要她走动,咪咪就会跟在她身后,偶尔也会扒着她的腿爬上洗手池,一边舔爪一边等她。 这会她正在洗碗,妈妈也开始擦洗厨具。 “零花钱不要全买零食,下次家里没人的时候去外面买饭吃。” 身后冷不丁来了一句,石榴动作一顿,低垂了眼小声反驳:“没有全买零食......” “你房间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垃圾食品还说没有,我一收拾就是一堆。下次再买这种东西你信不信我给你都扔了。” 她不敢置信抬头,烦躁和愤怒顿时冲上大脑:“你翻我房间了!” 妈妈被她忽然的高声惊到,怔了一瞬后同样恼怒:“我不要给你打扫啊?你自己看看你房间乱得像鸡窝一样,我伺候你你还不满意啊?” 忽然委屈,一口气憋在喉咙中不知道该以何种形式释放,但是不释放出来又如鲠在喉,难受到她眼眶发热。 “我哪里要你伺候啊!那是我给咪咪买的零食!” “零食零食,就知道零食。你长本事了啊,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给你洗衣服拖地,还给你的宠物做饭,你看看你的猫胖成什么样了,你还要跟我吼,你吼什么啊,啊?” 手指大力戳在额头,戳得她连连后退。 被人无视和歪解的委屈愤怒在此刻到达极致,石榴直接砸了刚洗好的碗,几乎是在尖叫:“他不胖!就你们会吵!就你们会吵!那你饿死我好了!饿死我好了呀!” 一个不够,她又砸了一个,碎片炸响,情绪因破裂而爆发,在这极端的发泄中,大门悄悄打开,又悄悄关上。 她通红着脸,眼泪飞溅,视线紧紧盯着地面不敢抬头,而家里的第三个人在刚刚逃避了出去。 呼吸声沉重又急促,她抬了头却见妈妈的表情也不好,泪水积攒在眼中,那目光里透着明晃晃的失望和不敢置信。 “你也跟你爸一样不要这个家是吧?我怎么生出你这种白眼狼?” 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好像都不会说话了,为什么开口先是指责,凭什么是指责? 凭什么她要承担他们的吵架的结果?凭什么? 张着口,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忽然后悔没有好好学习,连吵架都这么嘴笨,不会反驳只一个劲哭。 “你哭什么!” 突然的高声吓得她肩膀一抖。 “哈——” 哈气声靠近,然后便是一道橘色的身影跑到身旁。 咪咪弓起了背,全身炸毛,抬起前肢亮出爪,对着妈妈不断哈气,做足了防御姿态。 “你现在说不得了是吧?怎么啊,还要叫你养的猫来攻击我?刚吃了我做的饭就摆出这副样子,你现在哭给谁看,啊?” “哈——” 哈气声不断逼近,本该是最亲近的人正在用语言做攻击,而这只小猫,人类对他来说就是高大凶猛的两脚兽,可这个小小的身影却妄图来保护她。 “瓦——”咪咪朝她叫了声,眨了眨眼又舔了舔鼻,似乎是安慰,转头又是一道哈气:“哈——” 石榴反驳不了,她刚刚确实情绪失控了,她也不想反驳了,抱起咪咪就往房间跑,一入内便锁了门,将自己和咪咪关在里面。 “瓦——” “咪咪不怕,咪咪不怕......” 抱着咪咪,她坐在笼子旁捂住他的耳朵顺他的毛,安抚他的情绪,也安抚自己的情绪。 “没事没事,我们不要打架,打架不好......你太小了,不能打架......也不能吵架,不要去吵架......” 门外好像还有骂声,她没有这个勇气面对,也没有足够的能量去面对,她只想逃避,逃避就好了。 “瓦——瓦——” “咪咪不怕......” 抱抱小猫,亲亲小猫,此刻,咪咪就是她唯一的支柱。 妈妈说她是白眼狼,如果做一个白眼狼可以不用在乎,不用期待,可以合理地无视化不开的矛盾,那她就要做一个白眼狼。 出门锁门,放学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减少家庭接触。 她都不知道他们还算不算一个家庭,只是委屈了咪咪不得不呆在房间内。 不能让他在家里自由,她就只能给他买更多好吃好玩的,零食、猫草、肉泥,黑猫说什么好吃,她就去买什么,她可以委屈,可她不能委屈了咪咪。 捏捏他的小粉肉垫,又揉了揉小肚子,她安静陪在一旁。 “瓦呜瓦呜——瓦呜瓦呜——” 他吃得欢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吃得用力的时候就会歪着脸用一边的牙咬,还一边嚼一边闭眼,吧唧吧唧,看起来享受极了。 石榴趴在地上撑着脸,被他这副享受的模样逗笑了。 有吃有喝怎么不能算一种快乐呢? 她要让咪咪一直快乐下去。 可这样简单的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便成了奢侈,被无情剥夺。 她的咪咪被丢掉了。 锁被拆了,咪咪的猫粮和零食不见了,更重要的是,笼子没了。 所剩无几的信念似乎在此刻又一次崩塌,石榴感到肺里有块石头,堵塞着她所有的气体和精神。 “咪咪在哪里?” 爸爸不语,只是抽着烟,妈妈振振有词:“你看看你考出来的成绩,倒数!全班那么多人,你就考个倒数回来?你拿这个成绩还好意思在房间里玩猫?” 眼眶瞬间变热,连带着理智也在逐渐消失。 石榴用力把书包扔在了他们脚下大吼:“他那么乖,一直待在房间里哪里惹到你们了!我问你把他丢哪了!” “你跟我吼?你还要跟我吼?” 手指头又戳上了额头,戳得她连连后退。 “一天到晚就知道躲在房间里,我给你零花钱是要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看看你房间里那些东西,看看你浪费的钱!” 唾液从指责的话语中崩出,溅洒在石榴眼前。 无法沟通,她就知道无法沟通,道理从来就不在她这边,他们只会沉默和批评。 擦了下眼,心脏和血液一起变冷,她根本就不想和他们说话,直接绕过他们往外跑。 “你给我回来!” “咪咪!咪咪你在哪里!” “我是石榴啊,咪咪快出来!咪咪!” 黄昏时分,小区内都是归家的人,只她一人逆流向外,气喘吁吁,口中呼唤,引得侧目。 “咪咪!咪咪你在哪里!” 草丛抖动,她顿了一步忽然惊喜:“咪咪!” “嗷呜——” 不是咪咪,是小区里别的大猫。 她没喘匀气就蹲了下来,询问:“你见过我的咪咪吗?他全身都是橘色的,圆滚滚的......” 大猫打了个哈欠,没理她。 天色已暗,她心中愈发焦急。 她一遍遍翻着草丛,一遍遍擦着眼睛,鼻子堵塞,嗓子干疼,手脚更是麻到发颤,宛若无数细针密密麻麻扎进了血管。 可从小区里找到小区外,没有猫回应。 她怕咪咪跟别人走,更怕咪咪被什么坏人带走,他是自己家里唯一的寄托了,她不能没有小猫,没有小猫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哪里啊......咪咪你在哪里啊......” 手指发颤,眼睛周围被摩擦到疼痛,她抽泣着拖着不甘心的步子在小区里游荡。 像个被抛弃的人,失败而无助。 第176章 “瓦——” 猛然停步,她瞪大了眼扭回头。 那道橘色的身影从长椅下钻出,往她这里飞快奔来。 那是第一次遇到他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把他丢掉的地方,他一直等在这里,等她回来,等她去找。 第159章 “咪咪!” “瓦瓦瓦瓦——瓦瓦瓦瓦——” 被石榴抱起真的很舒服,石榴总说他软乎乎的,可石榴自己也是软乎乎的,带着人类独特的气味和温暖。 一定是她找不到他了才会难过,但是现在不用难过啦,他们又再一起啦。 咪咪两只爪子攀住她的肩膀,一个劲舔舐着她的脸,舔去她的眼泪。 但她好像还不高兴,抱着他坐在路边沉默了很久。 “瓦——瓦——” 他轻轻拍她的脸想和她一起玩,但石榴只是抱紧了他,埋进他的毛中,不说话。 石榴没有心情,他能感觉出她很沮丧,很不开心,那他也没有了心情,安安静静待在她怀里,陪她一起不说话。 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了,抱着他又亲亲他的脑袋,往他不认识的方向走。 “太阳花小猫馆,零食我都是在这里买的。这里的豹豹老板人很好,每次都会给我打折,而且这里有很多大猫猫,他们也很好的......” 石榴步伐坚定可好像在自言自语,咪咪看了看那家店花花绿绿的招牌,又看了看石榴,朝她叫唤两声。 “瓦——瓦——” 她捏了捏他的耳朵,推门进店。 老板是个带着陌生又危险气息的生物,他有些害怕,缩着身子往石榴怀里钻,但是石榴却将他放了下去,他不得已只能攀住石榴的腿,躲在她身后。 “是咪咪吧,来,吃个小罐头。” 陌生老板蹲下给他开了好吃的,那肉香味钻进鼻子极其吸引猫,咪咪不自觉就朝那肉味走去。 他仰头看看石榴,石榴蹲下摸摸了他的脑袋:“去吃吧。” 石榴都说可以,那他就不客气啦。 “瓦呜瓦呜——瓦呜瓦呜——” 还是这个肉味,香香的嫩嫩的,颗粒饱满。 他眯起眼吧嗒吧嗒嚼着,忘我地摄入着,偶尔睁开眼还能看见玻璃门后面有好几只大猫在往他这看,眼里无一不是对食物的渴望。 自从和石榴住在一起,每顿饭他都有石榴陪着,她很喜欢看他吃饭,也喜欢他吃饭时发出的声音,她会趁机揉他的爪子摸他的尾巴,然后等他吃完了陪他玩咬手指游戏。 舔舔嘴舔舔鼻,他扭过头看见石榴在门外,见他回头还笑着朝他挥手。 他得吃快点了,不能让石榴久等了。 “瓦呜瓦呜——瓦呜瓦呜——” 很快罐头见了底,他意犹未尽舔舔空罐头,抬头找寻石榴的身影。 她不见了。 不在店内,不在店外,她忽然就不见了。 这个时候,那个老板把玻璃门打开,里面的大猫都出来了。 陌生的环境里找不到石榴,周围还有很多同类对他投来好奇的打量,瞳孔不自觉收缩,他蜷成一大团忽然有点不安。 他怕被围攻,赶紧找了个桌子角落躲着,朝外面大叫:“瓦——瓦——瓦——” 【别喊了,你的主人把你放在这了】 抬头,是大猫。 【你的主人不养你了】 周围都是陌生的气息,他惊慌无措,想要逃离这里却被一道栅栏阻挡。 他越不过去也钻不出去,不断刨门,不断嚎叫,他想要离开这里,他想要回到石榴身边,他不要和这些同类在一起...... 可是他没有吸引来主人,却吸引来了陌生老板。 老板靠近栅栏刚准备进来,咪咪就被吓到炸毛,飞速逃往角落。 他只能小心翼翼进来,又缓缓下蹲,注视咪咪的双眼:“我是豹豹老板,别害怕,我知道你是聪明的小猫,你的主人,她......只是暂时把你放在这,你不要怕,这里都是同类,我也是。” 老板的手化成了巨大的爪向他展示:“她让你听我的话,好好待在这里,她会来看你的。” 咪咪的耳朵已经成了飞机耳,他还紧张着,可下一瞬就看见了自己肉嘟嘟的胳膊。 “石榴她会回来接我吗?” 但是第二天,石榴没有来。 石榴说她现在没办法养他了,她说会来看他,说以后会把他接回去,要他好好待在豹豹老板这里打工赚小鱼干...... 可是咪咪不懂。 没有了石榴的怀抱,没有抚摸和亲亲,也没有咬手指游戏,他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不能待在石榴家,不懂石榴为什么要以后才能接他回去呢? 明明她也不想和他分离,可为什么她又要自己走掉呢? 从一个小房间忽然被带出,忽然让他拥抱整个世界,他不习惯,他宁愿待在小笼子里,宁愿睡在一堆纸里,他不要和石榴分开。 石榴需要他。 盯着门,努力抽气吸鼻涕,咪咪手臂擦眼,擦着擦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呜呜......” 他的哭声引来了几道目光,豹豹老板放下手里的记板走到他身边,大手盖在他头顶,摸着他的脑袋温声安慰:“咪咪,不哭啊,不哭。” “为什么我和石榴要分开......我不要和石榴分开......呜......” “那也没办法呀,小胖猫。” 不和谐的尖声跳到身旁,咪咪放下手臂见是大猫。 大猫的黑白尾巴盘在他自己手上,这会摊着手无奈道:“又不是所有人类都喜欢动物,你待在人的家里,指不定给人带去了什么矛盾和麻烦呢。” “好了牛奶,没到你吃饭的点。” 牛奶尴尬一笑,又跳了进去。 咪咪看着他的背影,擦干眼泪仰头问:“豹豹老板,我会给石榴带去麻烦吗?” 豹豹老板为难了片刻,温柔道:“不会的,石榴在我这里买了那么多零食和玩具,都是给你的,说明石榴很喜欢你啊。” 石榴喜欢他的,石榴说过咪咪是她唯一的朋友。 像是下雨天过后新开的花,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在豹豹老板身边蹦蹦跳跳:“那我可不可以去找石榴!” 脖子里戴着太阳花标志的小项圈,橘色的身影从店里冲出,宛若平地起飞一般直奔石榴家小区。 他兴致冲冲窜回石榴家楼下,蹲藏在草丛中,透过叶子的缝隙仔细辨认回来的人。 这里视角很低,人类对他来说还是太高大了,他蜷缩起身躯,努力睁大眼,用力观察每个靠近的人。 刨了两下泥土,他有些兴奋,扭动屁股在草丛里钻来钻去。 “......晚上不许看电视,回去就把作业写了,写完给我看......” “嗯。” “......周末也别出去了,我给你报补习班,给我上课去......” “嗯。” “ ......嗯什么嗯,嘴巴长了是干什么的?” “嗯。” 是熟悉的声音! 咪咪瞬间睁眼冒头,微弱的灯光下他看见一高一低两个人,那个熟悉的声音,是石榴! 他起身抖落身上的绿叶,想要叫一声跳出去,可站起却发现,她肿了一只眼。 一旁的人喋喋不休,可她只是无神盯着地面,在话语间隙随意“嗯”一声,然后换来更高声的指责。 她心情不好,她很难过,他看得出来。 不想听话不想搭理,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把自己反锁,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难过,安静地难过。 她的难过一直都很安静,他知道,他也会安安静静陪着石榴。 “......再给我发现你去玩猫,去买那些浪费钱的东西,就别问我要零花钱,听见没有?” 他忽然缩了脖子。 沉默,石榴是长久的沉默,垂着头扯着书包,然后淡淡回了一句:“嗯。”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道中,谁也没有发现外面躲了一个咪咪。 “瓦——” 他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瓦——” 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应。 他听得明白,要是被石榴的妈妈发现石榴和他玩,就会对她不好,所以他不能去找石榴。 尾巴瘫在地面,他仰头看着一层层亮起的楼道灯,内心不知不觉失落。 他能想明白的,他不笨,可他还是失落。 石榴说过他是她唯一的朋友,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帮助,互相支撑,可他帮不上石榴的忙,他只会吃。 垂着尾巴垂着脑袋,他一步一步走回小猫馆。 从日升到日落,暗淡到天明,他除了在店里帮忙便是在等待,端坐在门口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等石榴来看他,来接他,可是她没有。 他想要石榴出现,来抱他亲他,可是又害怕石榴说“以后不能来和他玩了,不要再等她”这样的话。 第177章 店里的大猫说,人类是绝情的生物,喜欢的时候会亲亲抱抱,不喜欢的时候就会无情丢弃,石榴也是这样的人。 可他不愿意把石榴想成这样的人。 他只是不明白。 问了路,他偷偷蹲在石榴放学回家的路旁。 他很想见她,很想听到她的声音,很想看见她对他笑,怎样都好...... “喂,你很拽啊,耳朵聋了?” 有人推了石榴一把,她冷眼瞥过去,朝来人不屑白眼:“滚远点,一个两个烦人精,没完没了。” 和她差不多个子的几个女孩一下子涨红了脸,推搡着高声审判:“你算老几啊小贱人?你那种狗爬字给我抄我都不看,你神气个屁!” 石榴啪一下打开她们的手,朝地上呸了一口:“再碰我下试试。” 一个矮个子的女孩得了眼神,当即拽了石榴的头发,把她拉去路边小店后门,但石榴突然发了狠,扯下自己的皮筋,手臂一甩就将书包甩到了矮个子女孩身上。 那女孩尖叫了一声,石榴板着脸又踢了她一脚,而后重新背上书包,冷脸扫了她们一圈,跑走了。 瞳孔一缩一缩,咪咪的眼神左右流转,不敢置信。 他好像看见石榴了。 第160章 他从没见过石榴有暴力的一面,最多是大声说话,像刚刚那样打人更是不可能,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瓦——” 等等,等等他,石榴慢一点...... 他从路边窜出,直追着石榴的背影,他想和她说话,想和她一起吃东西,但是请等等他...... 一个转角,四肢疯狂刹车,他扭着身子躲到树后不让石榴发现。 他看见石榴的妈妈了,她来接石榴回家。 “......周末哪都不许去,给我去补课......” “你要说多少遍?我还没聋。” “你会顶嘴了是吧?” “我不说话你嫌我没长嘴,我说话你要说我顶撞,我把嘴给你你来说行吧。” 他悄悄探出脑袋,石榴单肩背包,侧着身手插口袋走在她妈妈的电动车旁,对喋喋不休的输出充耳不闻,甚至还挠了挠耳朵显示自己不耐烦。 蜷缩在角落里,他睁大眼默默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不耐烦的语气和神情还有直接回呛,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石榴,她好陌生。 隔了很远一段距离,他悄悄跟着,又小心躲避着,他发现石榴他们走了一条完全不会经过太阳花的路,也就是说,就算他坐在店门口等上一整天也看不见石榴。 低着头,默默回到店里,还没进去门内就传来大猫的嬉笑:“小胖猫,你的主人不要你喽......” 进了门,一只大手捏着他的后颈,他顿时缩起了脖子,感受到身体里有股僵硬。 “牛奶!不要欺负咪咪。回去,还没到你去吃饭的时间。” “我就逗逗他,没欺负......” 老板及时出现,阻止了大猫的捉弄。 咪咪揉了揉脖子,握拳,仰头对牛奶大声道:“石榴才不是主人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石榴不会不要我的!” 牛奶回头,眼底满是诧异,一瞬后窘迫搓手:“小胖猫你别生气嘛,我随口说说的。” 他才不理牛奶,转身就去干饭,他得吃饱,今天晚上他可是有大计划的。 吃饱喝足,夜幕降临。 橘色的身影悄悄躲在石榴家楼下,灯光从一户户窗户中透出,可石榴的窗户,没有灯。 仰起头,有一根水管。 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又抬头看着水管的位置,要是掉下来的话有可能摔个稀巴烂。 但是他不管,他就要上去,他就要去找石榴。 爪子紧紧攀附在水管上,他小心往上爬,下半身有坠感,每一步他都感觉自己的肚子在荡,但是他不怕,每爬一步就是离石榴更近一步,他想见她,想在她难过时安慰她,更想陪她。 指甲扣进去又拔出来,后腿一直在下滑但也一直在努力上蹬,他不知道自己爬到了哪,他只能凭着记忆靠近石榴的窗户。 踩着楼房外凸起的边缘,他总算爬到了一处平台得到喘息,可两个平台之间有悬空,他往下看又往上看,左右摇摆犹豫要怎么过去。 “......能不能别来烦我!” 砰!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脖子一缩。 咪咪尾巴一翘,憋了一口气直接跳跃到另一平台,但是后腿一滑半个身体直接悬空。 他顾不得害怕慌张,只能使劲踩着够到的位置,用前肢全力攀住粗糙的平台。 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他就可以爬上去了......爬上去就能见到石榴了...... 指甲抓得好疼,可是后腿没勾住,他的身体再次腾空,他快抓不住了...... 唰! 突然,窗户一开,后颈一疼,接着身体被提起,他看见了头发凌乱,神情震惊的石榴。 是石榴! 尾巴开始兴奋发颤,下一瞬,他直接化形成人用力抱住石榴,扑得两人一起摔倒。 “石榴!” “咪咪?你是咪咪?” 石榴撑在地上,震惊地在咪咪脸上到处扫:“你真的是咪咪......” “是我啊!” 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石榴还记得他没有忘记他,她还去救他了,她没变,他太高兴了,他要留在这里! 扑到她怀里,咪咪咧开嘴露出一嘴的尖牙,不由分说就想往石榴身上咬,但她却捂住了他的嘴:“嘘——” 她好像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反而认真严肃,他不懂,但是也安静了下来。 侧着身子,石榴好像在听外面的动静,他也屏息倾听,过了会,没有脚步也没有询问声,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捏捏他的脸,又捏了捏他的肚子,她和他一起坐在地上,低声又惊喜询问:“你怎么来了......” 刚问出口她好像又不高兴了,细眉一拧,生气道:“你怎么可以爬上来?你知道刚刚多危险吗?你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咪咪缩了下脖子,舔了舔唇有些紧张:“我就是想见你......” 舔舔嘴巴,他又一次扑进石榴怀里,撑在她身上舔舔她的手,又支起脑袋蹭她的脸。 是他的错,他让石榴不高兴了,他不想她不高兴。 “石榴,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玩?” 刚刚还板着脸生气的石榴忽然就泄了气没了表情,生气也好高兴也好,她总该有个情绪,可她只是沉默地盯着地板缝隙。 咪咪见不得她沉默,他慌张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石榴,石榴,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我们一起玩啊......” 他凑到她跟前,晃动自己的脑袋,朝她咧开嘴,又抬起头咬住她的手掌玩咬人游戏。 “臭咪咪,你又咬我......” 石榴总算笑了出来,捏着他的脸摇晃:“你的肉怎么全长肚子上去了......” “我也不知道呀,他们都说我脸小小的......” 石榴又戳戳他的肚子,忽然眼神一亮,坏笑道:“我偷偷买了指甲油,我们一起涂。” 咪咪坐在窗户下面,看着自己被涂黑的指甲,歪着头好奇问:“为什么要涂这个呀?” “好玩啊。大人都能涂,我们为什么不能涂?又不会少块肉。”石榴不在意道。 涂完了他的,她又给自己涂,还叫咪咪帮忙吹干。 这下石榴的指甲和他就是一样的了,都是黑色的,怪怪的,但是和石榴一起,玩什么都好玩。 化成小猫,他用头顶蹭着石榴的手,站起又轻轻舔了舔她的鼻尖,最后躺倒在她腿上翻出肚皮。 “咪咪,你也喜欢和我玩吗?” 石榴捏着他的爪子,给他的毛发编小辫子,她问得不经意,话语似风一般轻细,里头好像有柳枝抽芽。 他不懂她的情绪,他舔舔又轻咬她的手做出回应,石榴会懂的。 她轻笑一声:“臭咪咪,看你圆滚滚的肚子......” 手指点在头顶,他看着她戳自己的肚子,伸出四肢向她展示肉掌。 石榴喜欢戳他的肉垫,她说这一块很有弹性,戳一下还会弹回来,戳多了他的爪子还会五指开花。 “做小猫真好......” 他抬起头,石榴抱着他曲起膝盖,目光遥望出窗,进入那隐约闪着星光的夜空。 “做星星也好,只要每天晚上眨一眨眼就好了......” “咪咪,谢谢你做我的朋友,你真好......” 他想仰头蹭蹭石榴,可她的下巴搭在了他的头顶。 “你说,要是我享受到了很美好的事,但是最后还是要和这些美好错过,那我也不算得到,对吧?” “要是不能得到的话,还不如没有遇见过......” 咪咪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可她又低笑两声:“哎呀,就跟上学一样,你说人为什么要上学呢?都说一步一脚印,可我总得踩在泥上才有脚印吧?我连路都没有,我踩什么踩啊哈哈......” 第178章 “瓦——” 他轻轻叫了一声,可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杯子碎裂声。 慌张扭头,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想赶紧钻到床底,但是石榴抱紧了他,没让他动。 “没事的,咪咪不怕......” 外面也是熟悉的声音,只不过,是熟悉的争吵和砸。 石榴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别的反应,她只是捂住他的耳朵,对着窗户缓缓摇晃:“咪咪不怕,咪咪不怕......” 她好像在对他说,可又不像在对他说。 他不怕外面的人争吵打砸,他已经有力气了可以打人,他只是怕被外面的人发现石榴和他玩,对石榴不好。 躲在被窝里,像以前每个夜晚一样,石榴会抱着他入睡,而每当她睡着后,他又会钻出被窝,趴在她脑袋边。 这样,有声音吵到她的时候,他就能第一时间捂住她的耳朵。 轻轻一嗅,枕头上是头发的味道,也是石榴的味道,他喜欢。 靠近一些,团在一旁好像一块焦黄色面包。 他抬头四望,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清,窗帘换了更遮光的,桌子上还有原来放置笼子的地方都堆满了书,很乱。 不知是本身就在黑暗中还是因为什么,空气里有一股死气沉沉的压力,悉数笼罩在石榴头顶。 趴在她脖子中,他多希望此刻自己就是一个垃圾桶,一个吸尘器,只要开启开关他就可以吸走房间里所有的不开心。 但他不是。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来的时候他还没睡醒,但是石榴已经将他抱起,小声嘱咐:“躲在书包里不要出声。” 他伸展四肢砸吧砸吧嘴,表示听到了。 石榴说他乖,那他就是很乖,直接在书包里面睡死过去,连什么时候回的小猫馆都不知道。 第161章 石榴说,她会好好攒零花钱,有空了就来店里给他买好吃的,她还说,要咪咪乖乖听豹豹老板的话,给自己赚小鱼干吃,她又说,不许他再爬水管,太危险了,要是出了意外她会很难过,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可是咪咪现在就很难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和石榴在一起,要是石榴不能来看他,那他可以爬水管上去,他不喜欢分离。 小猫馆白天很忙,他一个小猫只能做些打扫卫生的工作,一边倒垃圾一边期待,一边擦桌子一边想念,一边吃零食一边回忆,然后在放学的时间紧紧盯着路口。 坐在小猫馆门口,他低头捏捏自己的肚子,两只脚自己踩自己,回头又看了看店内忙碌的豹豹老板,纠结又犹豫。 石榴今天也没来,他又很久没见到她了。 “小胖猫,你叹什么气?” 牛奶端着碗蹲在他脚边,黑白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逗着他。 “我想石榴了。” 咪咪撑着下巴烦恼地甩开他的尾巴。 “那你去找呗,老豹又没有不让你去找。” “可是石榴让我好好待在这里,她有空会来的......” 牛奶哧了一声,白了一眼:“这是人类的敷衍,什么下次一定了、之后再说了、改天再聚了......都是敷衍,根本就没下次。” 咪咪恼怒红脸:“你胡说!石榴不会骗我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牛奶又白了他一眼,歪嘴:“真是没经历过人类的毒打,要是你的石榴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这辈子也见不着她。” “不要!” 几乎是咻一声,橘色的身影飞过花坛往路口狂冲而去。 豹豹老板听到了什么扭头看的时候,只能看见一抹橘影,还有蹲在门外的牛奶。 他气冲冲推门:“你又跟咪咪说什么了?” 牛奶无辜眨眼:“没什么啊,我鼓励他还不行嘛?” “冲动!他上次为了见人类都去爬水管了,这次这么急万一被车撞怎么办?去找回来。” 牛奶瞪大眼,举起他的碗:“我还没吃完呢......” “晚上没你的零食。” “别别别,我去找我去找......” 咪咪又气喘吁吁等在学校外的花坛中,眼睛紧紧盯着校门口出来的人。 这会学生们出来的已经很少了,他不知道石榴还在不在学校,他就是想等,他不信石榴会骗他,他一定要看见人。 只有亲眼见到才能缓解思念。 他趴在花坛里等,可他没等来石榴却等来了牛奶。 黑白色的猫一下子窜到身后吓得他浑身炸毛,龇牙咧嘴。 “哈——” 【走了,回去了】 咪咪执拗地朝他哈气:“哈——” 【不要】 牛奶舔舔嘴,直接咬住他的后颈把他往外拖。 咪咪浑身僵硬,但他才不要听牛奶的,他硬扒住花花草草的根,后腿虚空后蹬,蹬得后脖子发疼。 牛奶带不动他,不得法只能松口。 【为什么还要等在这】 【我就要等】 可是等到天色完全黑了,校门口也再没有人出来。 咪咪终于泄了气。 【走了,晚了回去没零食吃】 他垂下脑袋,跟在了牛奶身后,再回头望一眼,学校已经关上了大门。 但他不能就这样垂头丧气,他还要来学校等! 店里见不着,水管不能爬,他待在校门口总能见到石榴。 三天四天,七天八天......是石榴! 他就知道,等待总会有用的。 她背着很大很鼓的书包,剪了短发,双手插在口袋中板着脸从学校走出来。 尾巴瞬间充满活力高高吊起,他冲外面喊了一声:“瓦——” 然后扭起身躯往外跑,兴奋到“瓦瓦”叫,可还没跑到石榴跟前就有一群同样的打扮的学生围住了她,其中一人还拉着石榴走。 愣在原地,他忽然就犹豫了。 那是不是石榴的新朋友? 她有了新朋友,就忘记他了,不来找他了吗? 尾巴垂了下来,跑也变成了走,他钻进绿化悄悄地、慢慢地、远远地跟着石榴。 小巷子里,水杯砸到了石榴额头上磕破了皮,一抹鲜血缓缓滑落。 她抹了下额头,面无表情从口袋中掏出零花钱,数也不数就伸出手去。 上次被她打过的矮个子女孩不屑一笑,伸手就准备接钱,但下一瞬石榴就收回了手。 她迅速收手,抬腿又踹了那女孩一脚,接着书包一砸就砸中了一个男孩,砸落了他的眼镜。 这个年纪的男孩和女孩脾气都执拗,失了面子的事一定得找回来,就像那个被踹的女孩,她这回没有尖叫,而是怒目圆瞪朝石榴打了过去。 清脆的耳光响起,霎时五指红印落下。 舌头顶了顶挨打的那面,石榴没有多余的表情,朝地上啐了一口又一次甩起了书包砸向那女孩。 互相推搡和争斗中,有人踩碎了眼镜,有人尖声呼喊,也有人出口成脏,可石榴始终没有开口,或者说,她一直在用拳头开口。 “哈——哈——” 后颈被牛奶死死咬住,咪咪被他按在绿化里,尖锐的指甲深深扣进泥中。 “哈——哈——” 他不断哈气,找准时机扭头就给了牛奶一爪子,可牛奶还是不松口,死命咬着自己按着自己,不让出头。 两边都是剑拔弩张紧张兮兮的氛围,可是石榴那明显更暴力。 那么多人围住她一个,欺负她一个...... 石榴需要保护,他要去保护她,他要去打跑这些人,他要去他要去...... “哈——” “你们干什么呢!一群学生不好好上课,学人打什么架!” 粗犷的声音在小巷口怒喝,学生们瞬间停顿动作一齐望去,是高大宽阔的成年大叔,手臂上还有一截纹身。 大叔眉目凶狠朝他们走来,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扫过:“都散开!再打,跟我打!一天天不学好,把你们家长都叫来!” 几个学生顿时目光闪躲,低着头匆匆背起书包往外走,独留下石榴。 她靠在墙上,手背孵在红肿的侧脸,低头用校服擦擦额头,擦擦脸,而后整理了头发沉默地背起书包。 “同学,你家长电话多少,叔叔帮你......” “谢谢,不用。” 大叔话还没说完,石榴就沉默着同样急匆匆地往外走,不做任何停留。 直到她的背影走远了,背上的牛奶才肯松口。 咪咪炸毛,回头又给了牛奶一爪子,冲出绿化就朝石榴跑。 是他不够强壮,是他不够高大,是他没有保护石榴,都是他的错,他不能让石榴在家里受欺负在外还要被人欺负,他不要! 等等,等等他,不要走那么快,他马上就能追上了! “你脸上怎么回事?你和人打架?” 石榴满不在意,目视前方:“摔的。” “有心思撒谎没心思放在学习上?再给我发现你不学好......” 第179章 “你有完没完?爱信不信。” “你翅膀硬了跟我顶嘴?” 她的声音被人群阻挡,身旁的位置被别人占领,咪咪只能看见她即将消失的背影。 又是背影,总是背影。 拨开人群,隔着马路,咪咪朝她大喊:“石榴!” 马路对面,她顿了一步,回头,不敢置信。 咪咪气喘吁吁,他终于见到石榴了,他要去......是红灯,有人拦住了他不让他过马路,可是不过去的话石榴就要被带回家了,他焦急地原地蹦跳。 可石榴没有焦急,她撩开挡眼的发,隔着马路朝他微笑。 夹杂着回忆里的无拘无束,是陪他吃陪他玩,和他一起在作业堆里打闹的笑,有着和被窝一样的温暖,她还是她,没有变。 可她被拉走了。 鼻子一酸眼眶发热,他忽然好难过,难过到想哭。 红灯一闪一闪,很快就跳成了绿灯,可石榴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又被关回那个昏暗的房间里,又要在家里被欺负了。 都是坏人,所有人都是坏人。 “呜——呜——” 头顶覆盖了一只大手,牛奶捏捏他的脑袋,把他转了个方向。 “走了,回去了。” “呜——你为什么要咬着我呜——我要、我要保护石榴呜——” 一边抽气一边哭,眼泪滴滴答答在地上留下深色圆形,视线模糊,咪咪低头擦眼抽泣。 “你?你不看看自己和人类的体型是一个等级吗?你上去除了给人挠几爪子还有什么用?” 牛奶捏着他的头,目视前方:“你跑又跑不快,反应也不灵敏,人踹几脚你就废了。” 他说得直白:“哥告诉你,就算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咱们和人也是不一样的,不要去干涉人自己的选择,死乞白赖缠着人只会让人讨厌,最后也不过是渐行渐远,明白不?” 讨厌,石榴会讨厌他吗? 可是石榴刚刚对他笑了,虽然他总是找不到她,她也不来看他,可石榴刚刚还是对他笑了啊。 抽着气,他低头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黑色指甲,脑子里重复出现着石榴的画面,想转头却又被牛奶按回去。 石榴和他是两个方向,两个方向是不会有交叉的。 他不信。 脚长在自己身上,他不信他会和石榴渐行渐远,机会得是自己创造的,他要去! 豹豹老板转头,视线内又是只能捕捉到一丝橘影。 他叹了口气,对牛奶道:“你这两爪子是白挨了。” 牛奶趴在桌上晃了晃尾巴,撑着脸叹气:“这个年纪的小孩真烦猫。” 第162章 “你聋了还是瞎了,没看见我在跟你说话吗?” 石榴被身高体壮的男生一下子推到,抬头一见便是趾高气昂的小团体。 那个和她有过节的矮个子女声正阴阳怪气看着她:“看起来聋得不行啊,说不定智力还有问题,也是,谁啊这么大人了每天放学还要妈妈来接,该不会还在喝母乳吧?” 那个推到她的男生模仿着女士的声音摇头晃脑:“石榴,放学了,妈妈来接你了。” “哈哈哈哈哈!” 他们的嘲讽引来了一阵哄笑。 石榴面无表情爬起,眼神平静得可怕,就好像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而非被欺负的对象。 她拍了拍灰:“笑完了吗?笑完了就滚远点,烦人精。” “你嚣张什么呢!你弄坏我偶像的照片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钱拿出来!” 石榴看着她,然后嗤笑一声。 她冷漠的态度让这个小团体愈加愤怒,几个女生更是高声尖叫,不由分说上来就是推搡:“你笑什么!说啊,你笑什么!” 石榴被推得后退几步,但她依然没有慌乱,甚至勾起了不屑的笑意。 下一瞬,她猛地冲上前,一脚踢在那个推到她的男生裆下,那男生立马涨红了脸,大声痛呼。 场面停顿了一秒,而后瞬间混乱。 几个人扑向石榴,拳头和巴掌如雨点般落在她身上,可她毫无惧意反而攥着那个矮个子女生的长发使劲挥出巴掌。 撕拉 校服被扯开,口袋里的零钱掉落一地,小团体爆发出哄笑。 几个人按着石榴,矮个子女生眼里有泪花,一边哭着一边拽着石榴的衣服怒骂。 除了疲惫,石榴感受不到什么,害怕也好,紧张也好,她无所谓,反正打了这么一通脸上肯定不好看,回去了也是挨骂。 听谁骂不是骂呢? 无所谓,反正已经够糟糕了。 “她上次砸了你,你砸回来。” “对啊,砸回来。” 小团体你一嘴我一嘴怂恿着矮个子女生报复,她擦擦脸,得意地捡起石榴的书包,而后举起手。 里面除了书也没什么,砸到头顶也死不了人,石榴抬起头,很快又偏开视线。 书包挡住了光线投下阴影,她憋了口气咬紧牙关,准备用脑袋硬抗。 但就在此时,一道圆滚滚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撞开矮个子女生,挡在了石榴面前。 是咪咪。 她愣住了,不假思索问:“谁让你来的?” 咪咪张开嘴露出尖牙,脸上隐隐出现条形纹路。 他凶狠呲牙,朝着控制石榴的人手臂上一口咬下。 “啊——死胖子滚开!” 血痕和咬痕在手臂显现,那几个学生后退几步,朝咪咪投去古怪的打量。 石榴有些生气,拉着咪咪就是质问:“咪咪,你怎么会来?我不是要你待在店里吗?豹豹老板知不知道你跑出来了?” 咪咪擦了擦嘴,笑道:“我要保护石榴!” “什么?”她怔了一瞬,“保护我?” 咪咪用力点头:“嗯!你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要保护石榴!” 可他的话却引出了更大声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这死胖子和石榴是一起的,哈哈哈......” “喂,这是肥猫成精啊哈哈哈......” “石榴,你居然和这种胖子玩在一起,好怪啊哈哈哈,两个怪人哈哈......” 咪咪听见笑声,回头就见他们指着他肉乎乎的拳头和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他低头,疑惑地看着自己,又比对了一下自己和那些人的体型,他又矮又胖,毫无威慑力。 “石榴,他们在笑我吗?” 他抬头问,可意外地,他从石榴眼中读到了怒火。 她捡起手边的石头、踩扁的罐头、随处可见的木签子,捡起就往他们身上丢。 “笑啊!怎么不把你们笑死啊!” 她猛然爬起,像一头愤怒的狮子炸开了全身的毛,就着手上的垃圾冲向小团体。 “就笑就笑,你管呢,哈哈哈......” 怒火在体内点燃,她可以忍受他们嘲笑自己,但是不能容忍他们嘲笑咪咪,嘲笑她的猫。 咪咪睁大了眼,张开爪子愣在原地,看着石榴再次和他们扭打在一起,尤其是那几个笑得最嚣张的,石榴简直全身冒火,一拳比一拳重。 “石啊!” 有人甩了书本砸在他头上,书脊正好砸在眼睛上,痛得他变回了原形。 捂住眼低着头,咪咪伏低后退,弓起了背,全身如过电般炸毛。 “哈——” 眼前的人高大无比,他闭起一只眼不断哈气,却根本不能吓退他们。 “哈——” “小猫咪哦......” 伸出指甲他猛地窜上前,跳起一口咬住来人手背又挥出一爪,霎时血痕现。 “啊!” 尖叫声,脚步摩擦声,拳头打击声,混乱,全是混乱。 他穿行在不同的腿间,想要跟上石榴,保护石榴,但他们终究是寡不敌众。 咪咪被不知道是谁的腿踢中,哀叫一声滑了出去,紧接着是更多辱骂和摩擦。 肚子和腿好痛,尾巴缩进腿间,他蜷起身体忍不住叫:“瓦——瓦——” 模糊间,有人朝他扑来。 忍不住闭上眼,他四肢狂动想要逃走,可下一瞬,熟悉的气味笼罩在头顶,全方位将他护在怀中。 像以往的每一个夜晚,石榴抱着咪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外界的纷扰,挡住那充满恶意的拳头和踢踹。 “瓦——瓦——” “不怕,咪咪不怕......” 她紧紧抱着,低头挡着,沉默着任由自己被欺负。 可咪咪叫得更大了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保护不了石榴?他已经勇敢了为什么还是这么没用? 他不要这样,他不要看着石榴被欺负,他不要! “别动......咪咪不怕......咪咪已经做得很好了......” 鲜血从石榴的耳后滑下,滴到咪咪鼻头,极致的血气中是无法撼动的坚定。 他想哭。 “你们干什么!都散开!喂!把这几个学生都拉开!” 第180章 一声怒吼,暴行停止。 咪咪抽泣着钻出石榴的怀抱,变成人扶起石榴,抖着手他害怕地给她擦血:“石榴......石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你......” “没事的,都说没事啊......” 明明脸都肿起来了,衣服和手背上全是脚印和灰,甚至血和灰混在一起,狼狈又无助可她还说没事,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对他笑,她越笑他越觉得难过。 “石榴......石榴......” 石榴好笑地替他擦脸:“哭啥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怎么可能让小猫和我一起打架呢?更不可能让小猫替我挨打啊......” 可她气息虚弱目光迷离,手指也在颤抖,说话更是大喘气。 咪咪哭得更厉害了,手上捧着滴下来的血不知所措。 “你们在干什么?” 电过血液的尖声从巷口传来,他们一齐转头,是石榴的妈妈。 她又被接走了,被送去了医院,而咪咪,他被豹豹老板带回去了。 三天后,石榴转学了。 顶着红肿的眼。咪咪站在石榴家楼下愣愣仰视。 黑猫从他身边站起,双手叉腰斜着身体:“你要找的人搬走了。大家都不知道搬去哪了。” “搬走了......” “他们家不知道卖没卖,反正你现在上去也没有人。” “没有人......” 黑猫侧头瞥了他一眼,又甩着尾巴走了。 她说楼上没有人了,咪咪紧了紧拳头,上楼。 他按了很久门铃,没有人来开门,其实他能听出来里面已经没有脚步了,可他还是固执地按门铃。 没有人。 默默趴在门口,趴在脏得不像样的垫子上,尾巴失去了活力,他看着楼梯,默默等待。 说不上是失魂落魄还是绝望,他好像感受不到什么难过,心里被挖走了一块连带着情绪和思念也一起被挖走,他成为了一只没有朋友的小猫。 坐在店里,他趴在桌子上默默看电视,这个姿势让肚子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成为一大团,软乎乎又肉滚滚。 低头捏着肚子,他忽然有些讨厌自己,讨厌自己能吃,讨厌自己缓慢,更讨厌自己这副没有力量的外表。 他没有本事留下石榴。 “豹豹老板,我想变得和电视里的人一样。” 豹豹老板闻言看向电视,里面正放着帮派之间的斗争,演员各个都是凶猛的肌肉男。 他又低头,是咪咪期待又坚定的目光。 “你的身板要练成这样,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我要长高,我还要变强壮,变得比豹豹老板还要强壮。” 他跳下桌子,仰头,神情认真:“我不要叫咪咪,我要叫一个厉害的名字。” “什么名字?” “嗯!就叫那个名字。” 他指了下电视,豹豹老板抬头,画面给到了帮派里最厉害的打手。 丧彪。 “丧彪我回来了。” 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水流下滑形成水幕模糊了外界,雨势和他被捡到的那天一样大。 卫生间内传出水声,他拖了一下地,又把外套丢进洗衣机,可拿在手上他忽然一愣。 牛仔外套好像很容易留下气味,而现在,这件半湿的外套上似乎留有一些甜味,而这气味隐隐勾着心神,极大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低头注视,指腹摩挲着牛仔的纹理,渐渐又开始轻揉。 沾了水和没沾水的地方是两种触感,眨眨眼,他在衣领处嗅了嗅,是头发的味道,又夹杂了些特别的香气。 心跳微微加快,皮肤下血管似乎在跳动,抖了抖耳朵又沉默了片刻,他埋进衣服里深吸。 第163章 一口、两口,绵长的呼吸带来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气味又腾起安心,这安心隐隐挑起了神经兴奋。 高大的人缩小缩小,再缩小,他忍不住在衣服中深吸,打滚,将外套扭成一团。 衣服下满是直击灵魂的气味,他吐着舌头又咬着牛仔,把自己滚成了一大团球,独留一根橘色的尾巴在外面摇晃,曲线颤抖。 全身心放松,舒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多吸点,还想再吸点,甚至一边吮吸一边叫唤。 “瓦——呼噜噜——瓦——呼噜噜——瓦——呼噜噜——” 意识有点飘飘然,他吸得太沉醉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脚步声靠近。 下一刻,衣服突然被掀开,头顶的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他只感觉自己好爽好放松,压根没注意现在四肢朝天的姿势,更别说脑袋还在地上蛄蛹。 “哎呀!我给你新买的猫薄荷忘记拿出来了,都洒了!” “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 四肢健壮,背阔肌发达,丧彪的本体和他的人形一样,是猫中肌肉猛男,谁来都能给两拳,但此时,这个猛男因为吸了一兜子猫薄荷而躺在地上打滚。 身体不断在地上蛄蛹,有人来他便起身跟着脚步,然后换一个地方继续打滚。 他身上都是猫薄荷粉,跳两步抖落两下就成了卫生杀手,偏偏他头脑不清醒还跟着脚步到处跑,把整个地板都变成了能让他兴奋的草地。 “瓦瓦瓦瓦——” 晕乎乎,爽乎乎,眼中的线条和颜色都歪歪扭扭,他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猫设应该是成熟稳重,少言寡语,张口就是不停“瓦瓦”叫,叫得满屋子就他一个声。 就像小时候一样。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笑声,但他还没看清声音的主人是谁眼前就出现了小蝴蝶,闪着银光还在他眼前飞的小蝴蝶。 他很久没见过小蝴蝶了,他也不喜欢小蝴蝶,而此时出于本能,他还是伸出前肢开始捕蝶。 但那小蝴蝶像是有意和他作对,飞到他眼前戳戳他的鼻子挑衅,他支起身体都快抓住了可马上小蝴蝶又飞走了。 一落一跳,一跳一落,那闪亮的翅膀扑棱扑棱,高高低低,他还是没抓到蝴蝶。 扭了扭屁股,视线紧盯着那抹闪亮,他一个弹射起跳,没扑到蝴蝶,却跳进了一个怀抱。 他还想捕蝶,头顶却被重重抚摸,又被亲了一下。 短发,上身是简单吊带,下唇有颗透着亮色的银钉。 是石榴。 她浅笑着抚摸着小猫脑袋,又揉揉他的爪子,情不自禁就亲在了他头顶。 但是揉着揉着她忽然变了脸色,抱起丧彪慌张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丧彪重新化人,脸颊微红有着化不开的陶醉。 “没事。” 他也跪坐在地,闭着眼缓缓开口:“我说过,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猫,没关系。” 石榴捏着拳,偏过视线,再开口便是几分生疏:“嗯......我记得......但是......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还要来找我......” 丧彪也低着头,盯着瓷砖缝隙:“为了填补一些空白。” “空白?” “嗯......” 他默了片刻,抬头理所当然道:“为了填补太阳花的空白,豹豹老板要转让店铺......他觉得你合适,只是这样。” 起身,他去开启洗衣机后逃也似的转头就回房。 石榴望着他的背影,缓缓擦拭头发。 自从她转学之后,他们已经快六年没有见过面了,是她前阵子毕业回来,抱着就随便看看的心态又走进太阳花小猫馆,才见到了丧彪。 这里和几年前已经大不一样了,装修精致了,选品也多了,顾客休息的地方也扩大了,只是小猫员工还是和几年前一样,一到下午就开始犯懒,对她爱答不理的。 石榴没想到还能见到豹豹老板,他也没变,和记忆中一样爱护他的员工,只是这会他正在处理顾客要强行买走小猫的矛盾,没空招呼她。 她只能随意坐坐,点了一杯奶茶就待在角落里观察着众人众猫。 也许她也想等等看能不能见到谁,但是越等心里就越忐忑。 再牢固的关系,空白了几年后都会渐渐回归孤岛本质,她不会维系关系,她甚至连学校放假都不会回家,她只会逃避。 重新拾起被人遗忘的东西,很狼狈,也许要花很多情感很多精力也不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她不想做一个狼狈的人,她没有拥有的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吧,藕断丝又连才让人尴尬。 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她起身离开,也许再也不会来了。 开打栅栏往外走,忽然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穿的是普通的外套,但里面是一件贴身背心,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胸前背心微微鼓起,她不用想都知道刚刚撞上了什么。 抬头,她礼貌道:“不好意思啊......” 坚硬的下颌线,微微抿起的唇,高挺的鼻梁和紧缩的瞳孔,是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完全挡住了路,却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第181章 石榴总觉得在哪见过他,又一时想不出来,迟疑道:“你是?” 复杂又炽热的目光直射进眼底,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也只是动了动唇。 挑眉,她上下打量这个欲言又止的人,迎着他的眼神回望,等着他让路或开口。 “我是......” “丧彪,别挡客人的路。” “噢。” 他让开了,视线也垂了下来,但石榴总觉得他的余光在瞟自己。 丧彪......难以言喻的名字。 这个名字没有唤起她任何记忆,回头,她朝豹豹老板道了谢又道了别。 推开小猫馆大门,她深深呼吸,一步跨出,准备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 是丧彪。 宽大的手掌稳稳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臂。 她愣了一瞬:“有事吗?” 那双记不起来是谁的眼里似乎藏着无数话语,瞳孔也好像映照出了时间,缓慢而粘稠。 “我是咪咪。” 秒针前进一格,破开迷雾,她仿佛置于另一个时空。 小猫馆外,行人交谈、车辆轰鸣,她的世界在她身上匆匆流逝。 小猫馆内,小猫喵呜、招呼推销,时间凝结在毛色各异的小猫身上,她恍惚不觉。 两人面对面,沉默和尴尬在不知不觉中蔓延。 “你变化真大。” “嗯,我现在勤加锻炼,已经不胖了。” 心底干涩,石榴摩挲杯口,思考措辞。 “豹豹老板准备关门回老家了。你可以接手太阳花,要是没住处的话,我有地方可以借你。” 话语从脑子里闪过,她震惊到瞪大眼,但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来不及消化。 紧接着丧彪又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 “丧彪,我回来了。” 健壮的背影但是穿着围裙,带子在身后打结,橘色的尾巴高高吊起,侧过身,围裙上是卡通猫的图案,醒目又割裂。 “噢。我马上准备好了。” 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每次回来的时候,都要说一声“回来了”。 放下包,石榴不自在地搓着手:“不是说由我来负责饮食吗?” 忙活的身影一顿:“我忘了。” 微妙的沉默悄悄弥漫,石榴望着他的侧脸,故作轻松道:“手续已经办好了,店里的班别我调整了一下,下周就可以正式按照排班来营业了......” “排我了吗?” “没有,豹豹老板说你不提供服务,我就没有排你......” “嗯。” “只是,这个月的房租,可能还要后几个月的房租,都得麻烦你替我垫一下了......” “好。” 交代完又是一阵微妙的沉默。 她抿着唇抬眼,咪咪,或者丧彪,他的五官没有变化太大,但是那份沉稳让他的气质变了太多,所以她当时没有认出来,这会她想说点什么,却又深觉不合适。 记忆里的熟悉放在当下已然是陌生。 “你知道绿果餐厅吗?” 丧彪回头:“不知道。” “海草市很有名的餐厅,我抢到了优惠之夜,我们一起去吧?” 握着刀的手紧了两分,他的目光在石榴脸上停留,又不自觉盯着那颗银钉,思绪婉转却又很快移开。 石榴要带他去吃饭,就他们两个人。 想以前一样。 心脏呯呯跳,尾巴也在微微发颤,他赶紧背过身,平稳开口:“好。” 饭桌上是几道家常便饭,丧彪专注在自己的饭碗中,余光却忍不住落到餐桌对面,她也低着头,专注着自己的碗。 几年的不闻不问,说心里没有怨气是假的,可真当她好好坐在自己面前,面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他又忍不住想关心。 他想问她,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人欺负她,有没有做不完的作业,身边有朋友和她一起玩一起吃饭吗,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是不是真的把他忘记了...... 想问,都想问,可怨气又让他不想问。 “明天我搬张床去店里,放二楼,可以休息。” 低着头,他语气平淡:“我一般晚上直播,我会很安静。” 石榴有些许拘谨:“我不介意的,你做你的事就好。” “嗯。” 他悄悄抬眼,发觉石榴很爱吃桌上的一道排骨,米饭就着酱汁她已经吃了大半碗。 眉梢微动,他又偷偷看了看她的手臂和脖颈,手指不算光滑甚至还有细小皱纹,两个小拇指上留有旧的疤痕,掌心似乎也有些褶皱痕迹。 是打架留下的,还是出去打工留下的? 他没有问。 拿走她手里的碗,他背对着石榴主动担起了洗碗的工作,可他也不想显得自己很关心她,于是降低嗓音:“桌子擦一下。” “好。” 注意力全放在洗碗上他就可以不用在意身后的脚步,可下一瞬,尾巴忽然被轻轻抚摸。 第164章 太阳花小猫馆是一间有着众多员工的温馨猫咖,丧彪来的时候正好是两拨员工的交接班时间。 高大的体型一站在门口就挡住了阳光,他入内,边走边望但没找到要找的人。 “丧彪?你怎么来了?” 问话的是店长姐姐,豹豹老板在的时候她就在店里,这会她正在打扫卫生,见到丧彪诧异了一瞬。 “我找石榴,她叫我在店里等她。” 店长恍然,丢掉垃圾给上班的员工猫让路:“老板去进货了,还没回来......喏,尝尝。” 她递过来一包新口味的肉泥,丧彪接过却没有拆,向四周望了一圈,道:“那我继续等她。” 他也没有闲着,帮店长一起擦拭店内的猫爬架,顺便扫扫地,安装新买的器具,摆放新购的玩具。 豹豹老板转让了店铺,石榴接手后给店里新添了不少装饰,努力朝着年轻审美进发。 这会店里员工在交接,石榴为了保持员工活力给客人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将店里员工分成两拨,安排了两个班别。 “诶!猴子,来剪指甲,你上次都把客人抓伤了!” 名叫猴子的猫像牛奶一样,上蹿下跳蹦到店长膝盖上,爪子自觉开花,丧彪见状,将指甲剪递了过去。 “你们两个,不许欺负新员工!” 店长一边剪指甲,还一边处理员工矛盾,丧彪看过去,赶紧去分开三只打架的猫。 一打架,毛会掉,外表也会乱,而保持外表的美丽也是员工的必修课,不过梳毛和舔毛在他们看来是一样的行为,老板和店长可以给他们梳毛,但身为同类的丧彪就不可以。 他拿着梳子蹲在打完架的三只猫面前,问:“要我梳吗?” 新来的员工要客气一些,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就自己躲到一旁舔毛去了,另外两只大猫瞥了他一眼冷漠路过。 习以为常。 他擦了擦地板,打扫完便坐在一旁,安静看着同类们进行班前准备。 有刷牙洗脸的,有洗爪子剪指甲的,有给自己擦保养乳膏的,有练习叫声练习踩奶的,还有的练习怎么拉伸更可爱,看着都很有活力的样子。 石榴真聪明,减少了上班时间,他们一下子就有动力上班了。 他挠挠脸望了一圈,觉得自己的体格在他们中间有些格格不入,思考了片刻还是回到原形,跳到前台桌子上等待。 蜷起身躯,没一会他便眯着眼昏昏欲睡,但是刚睡着脑袋上就落下温度,是有人在摸,他立马抬头却发现是陌生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位不是店内员工,不提供服务的......” 客人误解了赶忙抱歉:“抱歉抱歉......看他这么壮还以为是新来的......” 丧彪站起拉伸,不经意显露身上惹眼的肌肉线条,果真让客人眼前一亮。 “那个......” 店长仿佛知道客人要说什么,赔笑道:“您请进......” 客人遗憾。 过了会,店长好笑地摇了摇头,对他无奈:“别睡在这了,人多眼杂的,老板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去二楼睡。” 店里放着音乐,时不时还有人的尖叫和同类的叫声,有些嘈杂,确实影响睡眠。 丧彪晃动尾巴默默舔了舔爪,他又等了一会,店外始终没有出现石榴的身影,他叹了口气跳下桌台往二楼去。 石榴本该半小时前就回来的,她和丧彪约好了要去新开的餐馆庆祝太阳花重新开业,也算是重新拉近关系的机会,她很重视,但这会却堵在了小路口。 狭窄的路口,运货的三轮翻了车,上面的货物倾斜而出倒了一地,而罪魁祸首正堵着路对三轮按喇叭。 她气不过,撸起袖子就朝别了他们的车子走去。 一把拉开车门,她不客气问:“你几个意思?这路这么小你一脚油门过来是想撞死谁啊?” 开车司机大腹便便,对着她就是一通输出:“你长没长眼睛?你看不见我要走啊?你懂不懂交通法啊?你不知道要让啊?开不起车连三轮都不会开啊?” 第182章 她冷笑一声,转身就回了三轮,从座椅底下掏出水瓶。 那司机还在重复,翻来覆去的就是不正面说话,还待在驾驶室不出来了,大有石榴不给交代就不罢休的架势,而她回个头的功夫就见他拉上了门,耍起了无赖。 她一个眼疾手快在男人上锁前又拉开了车门,眼见那司机面目凶狠还要嘴里吐脏,她打开瓶盖就开始滋水。 这里头是她没喝完的饮料,对着男人的眼睛她用力挤压瓶身,滋得他当即红了脸,吱哇乱叫着去解安全带。 咬着后槽牙石榴后退着,见那男人已经冲了出来,瞪着眼朝她走来,她一个蓄力就将水瓶扔在了他脸上,又惹得这男人更加愤怒。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你不看看你自己那副猪样,猪都比你聪明,连车都不会开还想打我?” 撸起的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擦伤,伤口缓缓渗血还粘着路上的灰尘。 石榴脱了外套朝地上一砸,举起手臂又向四周展示了一圈,朝男人掷言:“这个路口本来就是我先进的,你撞倒我不说还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了!我这伤还有我那些货,你都等着赔吧你!蠢东西。” 那男人瞪着眼,怒吼:“你说什么!你这个不三不四的样子,一看就是来碰瓷的,哎你们来评评理,这个人碰瓷!碰瓷还骂人!” 他举起手机录像,一边录像一边还在叫骂,言辞之间多是瞧不上石榴的小三轮。 她朝他呸了一声,朝三轮那望了一眼,却惊讶发现她倾倒的车已经被扶了起来,那倒了一地的货也在逐渐被人搬上车。 没管那个大肚男在后面叫嚣,她诧异走过去,发觉是一个陌生青年在帮她捡掉出来的货物。 “照片我拍了,这个路口也是有监控的,放心。先把车推到路边吧,我看后面已经有喇叭了,你的伤也得及时处理一下。” 说话的人温声细语,动作却利落,没几下就将货物又搬了上去,回头愣了一下:“你的嘴?” 石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察觉到他误会,解释:“这是唇钉,不是刚刚的伤......那个,谢谢你啊,我自己来......” 青年松了口气,摆摆手:“怪我,没认出来。我是医生,你的伤看起来优先级更高,我先帮你简单包扎一下吧。” “......谢谢啊......” 石榴低头看了眼,血渗得很慢,只要不扯到她也不觉得有多疼,但是被陌生人关心倒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看了眼时间和那个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司机,她叹了口气,今天这事又要耽误不少时间,丧彪又得等她了。 从他还叫咪咪的时候,他就已经习惯了等待。 而今天,丧彪又等了一整天。 “ ......对不起啊丧彪,我要食言了......我没想到要搞到这么晚......让你白等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 “没事没事,我一会就回去了......” 石榴的电话背景听起来很吵,好像有人吵架,又好像是她在和别人吵架,他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她的小车被撞了,手机也快没电了,他们要错过绿果餐厅的用餐时间了。 查了下她的位置,丧彪和店长姐姐交代了一声便化作本体穿行在夜晚的街道。 他不知道小车被撞石榴有没有受伤,也许有但她不说。 她从来都不会对他说,从来都只留下一个背影,等他自己发现的时候就是她一个人被一群人欺负的时候。 甩了甩脑袋甩走回忆,不合时宜的记忆不该在此时出现,他现在已经强壮了,不说以一敌百,打几个总没问题,打十几个他也能拖延,他不会再让那时的情况重现了。 不会。 橘影在墙头奔跑,跃上枝头又跳下草坪,气喘吁吁。 他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终于在一束路灯下找到了石榴。 可又不止石榴,她身边还有个陌生人。 一束白光洒下,无人的小路上,青年手提外套,石榴捂着小臂,路灯照亮了二人的漫步。 “安郃?很好听的名字啊。”石榴笑容大方,直白夸赞,“你这么年轻就是主治医生了,好厉害啊。” 青年安郃笑意和煦,摇摇头:“也是在外镀金了回来的,不然也得熬好几年。你呢?一个人打理店面,很辛苦吧?” 石榴挠挠脸,挥手摆出豁达的姿态:“嗐,还不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养活店里的小猫。真要说起来,店是我的,我想开就开想歇息就歇息,你们医生就不一样了,急诊什么的都得熬通宵吧?看起来还是你厉害一点。” 安郃转头,认真道:“不要这样说,努力生活的人都很辛苦,我不认为身为医生的我在聊天中应该属于被恭维的一方,请别妄自菲薄。” 石榴惊讶看向他,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 对上目光,安郃愣了一瞬,而后道歉:“抱歉,是我言辞有失,还请别放在心上。” “不是不是,我也没说什么......哈哈......” 她干笑两声,有点尴尬:“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多谢你了,你帮我作证还给我垫了医药费,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会我手机都没电了也不好转给你,不然,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安郃欣然接受:“好啊。那再见了。” 告别,石榴看向安颌的背影等了一会,而后朝天吐出一口气放松,低头却见他又转了回来。 “对了,你的唇钉很酷。” 说罢,他笑了声,又挥了挥手。 石榴愣在原地,摸了摸唇下的银钉。 他似乎是特意回来说这么一句,说完就又走了。 陌生人的善意似乎更容易接受一些,她长叹一口气,一个转头便望见另一束灯光下等着她的人。 第165章 准确来说应该不是人。 丧彪端坐在路灯下,尾巴绕腿而放又缓缓拍打地面,放大的瞳孔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突然的心虚涌上来,她蹲在丧彪面前满含歉意:“对不起啊,让你等了这么久,结果还没吃到好吃的......” 丧彪没有叫也没有化人,他起身朝她走来,在包扎好的小臂上嗅。 “这个吗......没什么,擦了一下。” 他还在嗅,石榴盯着他的脑袋忍住上手的冲动,甩甩手她提高情绪气愤道:“那个司机就是个弱智,眉毛下面挂着俩蛋,光会眨眼不会看,还耽误我和你吃饭......” 提到吃饭,她又长哀:“啊——气死我了!那家餐厅好火热的,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优惠日啊——我都答应要带你去了......” 偷偷打量丧彪,可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仰着头,毛茸茸的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静静的,然后忽然扭头跑掉。 “丧彪!” 他跑走了,奇怪又果断。 石榴又叹了口气,披着外套一个人走。 他们现在的关系真别扭啊,等以后太阳花的生意做起来了,她也把欠豹豹老板的款项补齐,就搬出去吧,距离产生美不是没有道理的,与其这么别扭不如逃避算了。 逃避是最小成本的自由。 站在门口,掏出钥匙她忽然犹豫。 不知道丧彪有没有回家,他要是回家了她要和他说什么,他们都不是几年前的小孩了,有些事没必要一直拿出来倾诉,保持边界感就好了。 可同在一个屋檐下,什么样的边界感对他们才合适? 摇头,自嘲一笑,她答应与他合租的时候就该想到他们会有尴尬的时刻。 没有必要宣之于口的回忆,只能自己偷偷拿出来感叹,偶尔做一个偷窥者想象着手上的触感,却又在对视时移开视线,大概越是闭口不谈过去越是让他们尴尬。 坐在楼道台阶上,灯光很快熄灭,她在暗黑中点了火。 烟雾在指尖缭绕,她抖抖烟灰享受着沉默的自由,忽然,身后开了门。 楼道灯应声而亮。 “你抽烟了。” “你介意吗?不好意思,我碾掉。” 她踩灭了烟头,拍拍衣服企图拍掉烟味,但丧彪却开口:“进来。” 有些莫名的忐忑,她窥着丧彪的背影进屋,却发现茶几上多出了一些东西。 纱布、碘酒、已经拆开说明的软膏、酒精、生理盐水...... “你抽烟了?” 同样的话,却是不同的语气。 石榴怔了一瞬才有所反应,他似乎在问,在主动询问他没有参与过的那段空白。 故作豁达,她随性一笑,转身打开冰箱,隔着冰箱门回答:“一些坏习惯啦......不过我对抽烟也没什么兴趣,过个嘴瘾而已,今天去进货的时候经销商给的......” “还有别的坏习惯吗?” 关上冰箱门,她摆弄冰箱贴随意道:“多了去了,什么逃课纹身、抽烟喝酒,不该干的我都干,尤其爱干虚度光阴的事......” 第183章 “做这些事,会快乐吗?” “快乐?”石榴眨眨眼,她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说不上快乐不快乐,只是想要尝试融入到别人的群体,再有就是无聊的时候给自己找点事而已......” 她忽然顿住,这样的说辞好像显得她抽烟是为了躲避和丧彪碰面。 虽然她内心深处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不想这么直白,起码她不想给丧彪带去更多失落。 立马转换话题:“这些都是不健康的习惯,偶尔一次怡情而已,我们还是得有绿色生活啊。” 她干笑了两声,但丧彪没笑,他平静的目光里似乎透着不解。 “要一起抢优惠日名额吗?” “什么?” 她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说绿果餐厅的用餐优惠名额。 “不了,错过了就错过了,说明我和餐厅无缘。不能满怀期待去体验的话,那就放弃好了。” 靠着门,丧彪默声思考,片刻后开了直播。 欢迎进入【咪咪橘】直播间,请共同维护直播环境,理智打赏,切勿轻信可疑信息,谨防网络诈骗。 上线,依旧是背心和卡通猫头像,但不同的是他今天没有锻炼。 【咪咪晚上好啊】 【今天的主播还是那么让人斯哈斯哈】 【主播今天练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后腰特别酸...... 】 【前面的我也,但我腿后更酸】 “......大概是发力位置不对,肌肉代偿了......是的,要做热身运动,提高心率......我不是天生就强壮的......吃得也多......” 开播几分钟后,弹幕开始滚动,他大概扫视了一圈回答了几个健身方面的问题,而后停顿。 找来纸和笔,他开始了今天的正题:“谢谢大家的支持,我想问一下,你们知道绿果餐厅吗?” 【星级餐厅】 【海草市里能排前十呢,听说不便宜】 【我叔叔去过,里面的菜分量少得离谱,适合卖给水母市的人,他们人傻钱多】 【前面的引什么战?水母市的找你惹你了】 丧彪挑起眉,看着滚得越来越快的弹幕,赶紧出声:“不要吵架。绿果的招牌菜可以学吗?我想学。” 【有博主复刻过,咪咪可以去找找视频】 【咪咪要转行了? 】 丧彪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在五颜六色的弹幕里截取关键字眼。 一边在学习,另一边在还人情。 石榴联系上了帮她垫医药费的安郃,加上人之后她挠挠脸思考了片刻,还没来得及编辑好措辞,对面倒是先了消息来。 【我是安郃,还记得我吗? 】 【记得,石榴。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谢,伤口怎么样,还疼吗?疼的话可以适当吃点止痛药,明天正好轮到我上班,你可以来医院里找我换药】 看向一旁的止痛药,她委婉拒绝。 【明天得去店里,谢谢你的好意了。 】 对面兴许看出了她的拒绝,停顿了半分钟之久。 【对了,我还有这份荣幸可以吃到饭吗? 】 后面配上了表情包,看起来就像玩笑之语。 这回轮到石榴停顿了,她忽然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一般总该是被帮助的一方主动提出回报吧,然后两边拉扯一番客气客气。 怎么他这个提供帮助的人反倒这么迫不及待要被回报了? 盯着屏幕,她心里忽然产生了微妙的期待。 【当然,时间和地点你来定。 】 【后天晚上,可以吗? 】 【可以。 】 安郃没有说定在哪,不过她不是很在意,第二天起了个早就准备去店里。 她以为自己起得早,没想到小猫比她更早。 双臂肌肉一大早就显眼得直接撞进眼中,看起来早上也锻炼过了,橘色的尾巴从背心后延伸而出微微吊起,好像一个打完比赛就匆匆回来做饭的拳击手。 “早上好。” 她走到丧彪身旁,发现他在热牛奶和包装三明治。 “带上。” 他把早饭装进了保温袋,交到她手上。 石榴惊讶:“这是给我的?” “人一天要吃三顿。” 保温袋从里透出微微热意思,她抬头等着丧彪把话说完,可他只说了一半就脱下围裙准备回屋。 这股别扭更加明显了。 她明显能感觉出丧彪的意思,人要吃三顿,可她自从搬过来就没吃过早餐,所以他是在关心她,就像给她买药一样,默默又别扭地关心她。 “丧彪。” “嗯?” 清晨的阳光像金色的薄纱透过玻璃披在石榴身上,她是背对着窗户的,那光晕几乎淹没了她的身影。 丧彪瞳孔收缩,觉得有些刺眼。 恍惚间脑海闪出记忆中的一幕,他蜷缩在石榴怀中,她的头顶是一盏灯泡,光线同样刺眼,可那时她满脸笑意,开心地揉着他的头和爪子,他们在狭小的房间内偷偷吃着零食,讲着小话,仿佛全世界都被抛之脑后。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也是光。 “要不要吃零食?” 光芒太刺眼,他不得不躲闪:“吃零食会长胖。” “我进了新品种,没有添加剂的,不会长胖。” “不吃,我要锻炼。” “好......”还没说话,房门已经关上了,“......吧。” 可她刚刚明明看到,丧彪的尾巴在往上翘。 走到太阳下,她轻松吐气,给自己满上干劲。 她读了几年书就打了几年工,虽然攒下一些钱但远远不够接手太阳花,是豹豹老板心善,同意她边营业边还款,而她自己是相当于赌上了所有来经营。 开店,狼吞虎咽了几口,她开始盘点店内商品,在店长和员工陆续上班前又打扫了一遍卫生,这才开始正式营业。 只不过第一个客人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上午好,这就是你的小猫馆啊,看起来很有活力。” 安郃穿着简单,进门便微笑着大方打了招呼,还散发着一股清香。 “安医生,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 安郃坦言:“我和同事换班了,既然晚上有幸和你吃饭,就干脆扼杀要加班的可能,免得给你找麻烦。” 他说完,又笑着在石榴那点了单。 虽然是客人,可他看起来好像比石榴自己还要热情,她还没介绍店里的招牌套餐,他就自己开始琢磨起了菜单,告诉她哪种和哪种搭配做活动看起来优惠,实际利润更高,又告诉她换哪种原材料可以提高口感...... 坐在小猫堆里,她还没介绍优秀员工,他就自己开始研究小猫性格,又买了很多零食与小猫互动,自然而然,他身边围了一圈毛茸茸。 石榴的眉一高一低,站在收银台那古怪地看向她热情的员工,还有热情的安郃。 太热心了吧。 第166章 装修简约却不失雅致,头顶似星河般错落有致的灯管降下柔和光辉,餐厅内座无虚席却不喧哗,再配上安静的音乐,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什么高级交流中心,完全不像是吃饭的氛围。 这就是石榴没来吃成的绿果餐厅。 她说让安郃定地点,但是没想到他直接把她拉来了这里。 紧张吞咽,一想到干瘪的积蓄她就忍不住搓手,瞟了一眼对面从容点单的人,她忽然后悔。 看着菜单上昂贵的价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话都放出去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请客,等吃完这顿还了人情,她就不再和安郃联系了。 手里握着柠檬水,石榴有些游离,对面安郃忽然开口:“你知道吗,他们这里的海鲜其实大部分都是从水母市进货的。” “嗯?你怎么知道?” 安郃神秘兮兮:“我爸爸认识这家餐厅的经理。水母市靠海,从那进货成本更低,还新鲜。” “这样啊,等等......” 她看了眼小票,安郃没有点海鲜,再抬头是他放光的眼神,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怪不得不用预约他们就能直接来这里,她喝着水,移开视线,但是很快又被安郃的声音拉回。 他坐在对面,从海鲜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他的某次海上旅行,语气热情还时不时还用手势比划,最后又问:“你呢,你去过哪吗?” 石榴本能摇头,拒绝这种交流:“我没有离开过海草市。” 安郃有些遗憾,似乎是为了表达他的遗憾,再谈论时他语气小心了许多,但也耐不住他自己侃侃而谈。 从美食到他所见过的风土人情,他仿佛无所不知,热情又风趣。 石榴暂时闭了一只耳朵,她心里有些复杂。 之前她答应要带小猫来吃的,可是她自己却先和别人吃了,仔细想想,有种背叛小猫的既视感。 默默叹气,现在只能用力维持自己的风度了。 第184章 滚烫的油浇在菜品上,瞬间就焦化了盘中薄脆,失败。 丧彪挫败,垂下头蹲在厨房内,从头开始重新看一遍菜品复刻教学。 吃下最后一口薄脆,石榴擦了擦嘴示意今天饭局的结束,准备结账,但安郃忽然招手。 “我来。” 她怔了一下,看他自然而然结账,忽然反应过来,心底震动。 安郃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摆了摆手:“今天是我约你出来的,当然是我请客。” “好了,走吧。” 视线跟着安郃,这会她发现他的神情是真诚而温柔,仿佛今天真的只是想和她分享一顿美好的晚餐。 可这美好超出了她的预期。 抿了抿嘴,她轻声道:“谢谢,但今天......” 安郃笑着打断:“请不要有压力,今天只是个借口而已,约女孩出来吃饭怎么能让女孩结账呢?” “借口?” “是啊,约你单独见面的借口。” 步伐沉重又有压力,石榴站在家门口深深呼气,祈祷着不要被丧彪闻出来绿果的气味。 打开门,里面一片安静,丧彪捧着本书坐在阳台。 “丧彪,我回来了。” 屋子里好像有股酱香味,她疑惑:“这是什么味道?” 丧彪心虚收起书,闪躲着目光:“外卖。” “哦,挺香的,哪一家啊?” 她问得随意,但丧彪答不上来,摸着书脊支吾了两声:“忘了。” 他不想被她发现自己在偷偷做菜,更不想被她发现自己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她高兴。 等了这么久他才不要轻而易举就恢复他们的朋友关系。 “哦,好吧......” 石榴好像不大高兴,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就往卫生间去。 他望着紧闭的门沉默,但此时,一股陌生的味道钻进鼻子。 鼻子微动,他嗅着追踪着这缕香气......石榴的外套。 这上面有一股陌生的香气,很像人的香水味,淡淡的,却格外刺鼻。 石榴是不用香水的,店长姐姐在工作时也不会喷香水,更别说店里的小猫员工,那这香水只可能是别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石榴和陌生男人交谈的一幕在此刻浮现,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气味是来自那个人的。 丧彪眼神一黯,垂下了尾巴。 说不上是不是失落,但她有新朋友是件好事,人的生活比他们这些动物要丰富多了,他们有很多欲望,很多目标,有很多很多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不再需要他了也是很正常的。 身后传来开门声:“丧彪,怎么了?” 回头,视线不自觉看向了她的手,她大概用了很多皂液,香气很浓,说不定就是为了盖住这个陌生人的气味。 转身,他语气有些生硬:“没什么,我去健身了。” 说完,他径直走回卧室,关上门就开始疯狂举铁。 没开直播,他就是自己瞎练,怎么让自己更累就怎么练。 汗水自额头滑落,浸湿背心,可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器械上。 可他哪来的情绪?他没有情绪。 手臂颤抖,他好像做了几百个俯卧撑,累得只能跪在瑜伽垫上看着自己的汗滴落,浸出一滴又一滴神色水珠。 剧烈喘息,血液中仿佛倒流着什么辛辣之物,他难受得捂住了眼。 “呜......呜......” 扭扭脖子,石榴出来喝水,几口下去忽然砰一声响,她手一抖就洒了半杯在身上。 回头,湿漉漉的小猫毛发还淌着水,从卫生间出来更是淌了一路水,他似乎浑然不觉拖着尾巴就这么跑出来了,站在她跟前直勾勾盯着她看。 石榴呆愣一瞬,而后赶紧去取毛巾把他包裹起来擦干表层毛发。 “怎么湿成这样?你直接跳进水里了吗?” 他默不作声,石榴只能把他抱到腿上从头擦到尾巴尖擦得毛都立了起来。 “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 “瓦——” 他叫了一声,猛地咬了石榴的膝盖,而后又舔舔嘴趴下,趴进毛巾里蜷缩起来,不看她。 全身僵硬,石榴的心顿时紧张,紧张到一动不敢动。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丧彪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主动亲近她,甚至主动变回猫趴在她身上。 她不敢动,她怕自己一起来他就走了,第二天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板着脸。 他刚刚咬得很轻,就像在玩咬人游戏,好像他也不愿意动。 水渐渐从毛巾渗透到了裤子上,她小心翼翼,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耳朵,耳朵抖动但没有躲,甚至还放下了一些,好像在给她摸。 她又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背,他还是没动,甚至脑袋还趴了下去,枕在她膝头,虽然是背对着她的。 丧彪没有跑,她便大胆了一些,双手顺他的毛揉他的耳,还得寸进尺地摸了他的爪子,那肉垫还得粉嫩嫩的,很有弹性。 就像以前一样,她撸着小猫,小猫也任她撸。 “呼噜噜——呼噜噜——” 眼眶一热,丧彪舒服的呼声让她心里没来由地起了一阵酸涩。 这样充满信任的亲昵她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耗费光阴也好,犟着让别人不爽也好,这些如罂粟般带来的一瞬的快感丝毫比不上抱着小猫时的轻松。 大脑的愉悦信号释放到了全身,她紧紧抱着丧彪,埋在他的毛发中,平和,安全。 缓缓从环抱中抽身,丧彪的表层毛发几乎是被焐干的,湿漉都转移到石榴身上去了。 他静静注视着睡着的人,抖了抖耳朵,俯身用鼻尖拭去她眼角湿润,又蹭了蹭她的脸,跳下沙发。 取来被子,他轻手轻脚给她盖上,又轻手轻脚重新钻进了她的怀抱。 石榴睡得有点热,迷迷糊糊间还有些拥挤,睁开眼,毛茸茸的耳朵戳着鼻子,皂液的香气充盈在被子和沙发之间狭小的缝隙内,是丧彪身上的味道。 有柠檬的香气。 和大部分小猫不一样,丧彪喜欢柠檬的气味。 他很热,很软,肚子因呼吸而微微起伏,他枕在她的手臂上,缩在她的怀抱里。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丧彪的人形站在这,她又会觉得别扭和生疏,可如果是小猫本体她又觉得好亲近了一些,会忍不住上手摸一摸,就好像他们还是曾经那样亲密。 天还是黑的,沙发显然不是个适合睡觉的地方,稍微动一动就有掉下去的风险。 可她不想动,她还想将丧彪的亲近延长,如果能跨越时间延长到过去六年就好了,他们可以一起长大,可以一起陪伴对方,爱护对方。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悄悄抿了一下耳朵,抖了一下,她又抿了一下,又抖了一下,她又想玩他的耳朵玩他的爪子,可又不想他被弄醒,在他伸展四肢好像要醒过来时又紧紧搂住,生怕他走掉。 可清晨的时候他还是离开了怀抱。 “给你,热的。” 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当起了闹铃,保温袋一交到她手上,丧彪就躲到了房间,一直到她要出门了他也没出来。 站在玄关处,石榴又看了眼闭紧的门,犹豫片刻她还是出声:“丧彪,我去店里了,想来的话就直接来吧。” 等了会,没有回应,她便出门了。 她出门后,丧彪悄悄拉开了门缝。 “老板,最近都没看见丧彪了,他不来店里了吗?” 店长整理货架,和石榴闲聊。 写字的手缓了下来,她思索片刻,答:“他最近有自己的事吧,可能是健身直播什么的。” “豹豹老板在的时候他在店里可勤快了,现在连店里都不来,真是让人嫉妒啊!” 石榴玩笑地哼了一声:“他可是小猫啊,小猫就该好好吃好好玩,累了就好好睡,又不需要他打工。” “这是什么奇怪的滤镜,他一拳能打三个我吧?” 石榴瘪瘪嘴不置可否,笑着摸了摸跑到她脚边的小猫员工:“你也是小猫。” “诶?换员工了啊。” 有一股熟悉的清香,她抬眼一看,是安郃。 第167章 小心翼翼从锅里捞出软趴趴的蛋,那是一颗完整的蛋。 丧彪剥壳的时候费了很大力气,他紧紧盯着弹跳着的表面,轻轻放到碗里,然后碎了。 垂下头,他又失败了。 挠挠脸又摸了摸肚子,他一口吞掉了蛋,而后鼓着脸把厨房收拾了一遍。 买来的食材都用完了,他盘坐在地,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时不时又伸直了抖一下。 出去再买食材吧。 半小时后,一身腱子肉的橘猫偷偷摸摸出现在太阳花小猫馆前的花坛中。 店里顾客很多,他在店外都能闻到咖啡和甜点的香气。 他探出头,透过玻璃门看见了里面忙碌的石榴,也因此,他看见了那个陌生男人。 第185章 他们站在收银台那共同看着电脑,那个男人一直在说着什么而石榴则偶尔点头回应,看起来两个人的交谈自然又熟稔。 耳朵微微抖动,丧彪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这个人是石榴的新朋友,那他应该要为石榴高兴......可他感觉自己并没有高兴。 像是自己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罐头被人发现,又偷偷打开了,他不高兴。 深吸一口气,他跳下花坛化成人,推门而入,径直走到石榴面前。 “石榴。” 石榴抬头看了眼,没看清又抬头,是丧彪。 震惊凝固在她眼中。 他抿了抿唇低声开口,声音里有一丝不自然:“你说有新口味零食,我想吃。” 时间停顿了一秒,石榴愣了一下,随即眼眸明亮,惊喜万分。 丧彪来找她了,他是主动来她的。 “安郃不好意思,你随便坐坐。” 她招呼了安郃,转身兴奋从柜台里拿出小盒子,里面装的东西很杂,有很多口味的零食还有玩具。 “新品来的时候我都有留一些,你看看有喜欢的吗?这些小玩具你可能没兴趣,没关系,你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拿给你。” 她将盒子抱到丧彪面前,眼神里有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期待。 丧彪低头看了看盒子,又抬头看了看石榴,喉咙滚动,却没说话。 “不喜欢吗?” “不是。” 他就是找个借口随便说的,可他没想到石榴真的给他留了很多零食。 僵硬地挑出肉条,他看了眼,确实是新口味。 余光瞥见那个男人正站在一旁,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对他们的关系感到疑惑。 “这位是……” 一旁的安郃看着石榴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哦,他是丧彪。”石榴笑着解释,“是小猫。” “小猫?”安郃挑眉,上下打量着丧彪显然有些意外,“宠物吗?” 石榴张了张唇,转向丧彪忽然不确定要怎么解释。 丧彪也定定注视着她,她的目光好像是在询问,有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而现在有外人靠近,她在征求他的主意。 “不是。”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石榴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她好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了,也好久没有从丧彪口中听到这样亲近的话。 这话,是她亲口说出来的,而丧彪,他将这句话带给了六年后的她。 捻了捻手指,她深呼吸一口,平静解释:“嗯……我们一起长大的,这种大概......算是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 安郃重复了一遍,又在丧彪身上流转目光。 丧彪站到一边,微微皱眉,他对这个词也有些困惑。 石榴在问安郃电脑系统,他不懂,也插不上话,转身走向整理货架的店长姐姐,低声问:“青梅竹马和好朋友,哪个更亲近?” 店长姐姐正在扫价格,听到问题后抬起头,笑眯眯道:“呦,你问的这是哪门子问题啊?” “快告诉我。”他催促。 “嗯......当然是青梅竹马更亲近啦。从小玩在一起又一起长大的人,感情肯定比普通朋友深厚得多。” 丧彪若有所思点头,努力消化这句话的含义。 店长看他木愣愣的样子,又朝石榴和那个客人望去,视线在他们三个身上来回流转。 微妙的气氛默默弥漫,她撇了撇嘴,收回目光专注在自己的事上。 安郃今天来是帮石榴研究店里的新系统,他们捣鼓了几个小时才让装好系统,顺利运行。 “谢谢了,要不是你帮我,我自己指不定要研究到什么时候了。” 石榴向他道谢。 看了看不远处自己玩水枪的丧彪,安郃思考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不用谢,请我吃饭怎么样?” “吃饭......额,可以,你想去哪?” “等你下班,去吃夜宵。就在两条街外,吃烧烤。” 他说完,看了眼手表:“那就这样,我把自己的事安排一下,晚上来接你。” 转身离开柜台,他又朝石榴做了个待会见的手势,推门而出。 耳朵微微一动,丧彪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自然也听见了他们晚上的相约。 低头看着盒子里的零食,他拆了一包挤进嘴里,又拆了另一个口味的,两种味道在胃里混杂,就像他的心情,扭捏又紧绷。 变回原形,他一下子跳到桌上,不看石榴但又趴在了她跟前。 “丧彪?” 他抖了抖耳朵,不理她。 石榴戳了戳他的爪,他偏过去,藏起了自己的爪子。 他好像在较劲但又不知道跟谁较劲,虽然不理石榴但又想让她知道他在较劲,她知道他在较劲就会来主动和他要好了......好复杂,他这个小猫脑袋都要绕晕了。 忽然,手掌落在头顶揉他的耳,又温柔地顺他的背,这是石榴,她又来摸他了。 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发出声音,甚至还扭了扭好似在远离她的手,可是石榴分明看见他的尾巴吊了起来,还轻轻晃动。 冰层虽厚,但在春天的温暖下也会逐渐消弭。 石榴大胆环住丧彪,吸取他身上的小猫味,见他不讨厌便在他头顶重重亲了一口。 脑袋搁在桌子边缘,丧彪眼看外边天色渐黑,时间也在向约定好的夜宵靠近,不免心里有些烦躁。 他今天在这里除了刷存在感也没有做别的事,计划好的直播也被他找了个借口请假过去,看着石榴已经在做闭店准备,他更加烦躁。 有种藏起来的罐头自己长脚跑了的错觉。 在地面来回走动,身边路过一只又一只员工猫,各个都奇怪地打量他,有精力好的想来和他玩也被他敷衍了过去。 尾巴拍打地面,他端坐在时钟前,眼睁睁看着闭店时刻到来。 终于,所有的员工猫都打卡下班了,终于,那个身上有奇怪香味的安郃来了。 他一上来就冲石榴打了招呼,然后又朝店长姐姐和他打了招呼。 “哇,你的朋友真是一身肌肉啊,这个花色的这种体格不常见啊。” 他笑着打趣,但丧彪不大舒坦,他才不想被别人打趣。 “辛苦了,可以把你的老板借走吗?”安郃提起夜宵,对店长又对丧彪,“小猫也有份哦。” 石榴抬眼,正好对上他灿烂的笑意。 总觉得他这说法有点暧昧,好像是在暗示什么一样,她不自觉朝他手上的贿赂多看了几眼。 “这话说的,我可不敢说不啊。”店长开玩笑地接过了安郃的贿赂,“老板,店里交给我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人也约到了石榴脸上,她也不好再推脱。 “那辛苦你了。明天请你喝奶茶啊。丧......” “瓦——” 小猫走到跟前,然后后肢站立,朝她伸出了前爪。 她愣在原地,盯着丧彪发懵。 “瓦——” 他又叫了一声,见她没反应直接跳上了她的膝盖,然后一路爬着趴上她的肩。 “丧彪......” 石榴手忙脚乱生怕他掉下来,但是他却稳稳当当趴上了她的背,就是挤得脖子不得不侧倾。 他又再亲近她了。 有种抽奖总是抽到微笑,自己也没了期待,但不经意的一次却抽中了大奖的激动。 石榴抬起手臂扶着丧彪,心里兴奋到想找人炫耀。 但面上她还得抱歉:“不好意思啊安郃,要不改天吧,丧彪偶尔会黏人......” 安郃看看猫看看石榴,无奈一笑:“我明白,没想到你的小猫朋友脾气还挺好的,我认识的小猫友人,他们全都不肯让我摸一摸呢。” “是吗......” 脖子上顶着丧彪,石榴在便利店里闲逛,买了冰饮。 他们这个样子在外人看来是有些瞩目。 脱了外套,石榴只穿了吊带,而吊带又会将后肩的纹身露出来,隐约可见是个带翅膀的图案,再加上健壮的丧彪,给人一种极其不良好似下一秒就要暴起的感觉。 路人侧目,但石榴只是举起雪糕:“丧彪,吃雪糕吗?” 他不理人,但是她举起雪糕时他又起来舔了两口,就只舔了两口。 她也不嫌弃,保持侧着头的姿势走。 丧彪扒在她肩头,明显能感觉出她逐渐加深的呼吸。 可能还是他太重了吧。 起身,他跳下肩头重新变为猛男,自觉接过她手上的便利袋。 “丧彪?” “零食很好吃。” “不怕长胖了?” “可以再减。” “减肥多累啊——” 他偏头,见她伸了个懒腰拖长了音调:“胖胖的多可爱啊,小猫就要圆滚滚的,什么都不用操心,快快乐乐的就好......” 第186章 什么都不操心变得圆鼓鼓的话,石榴会被欺负,他不想看见石榴被欺负,所以他要操心。 “嗯。” “现在回去还要直播吗?” “太晚了,不播了。” 石榴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好奇问:“当时怎么想的,开始直播了,还是播健身?” “他们说直播能赚钱,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只能播减肥和健身。” 刚开始直播时他一点人气都没有,他也不知道怎么积累人气,只能日复一日坚持他枯燥的减肥计划,又把直播当成督促,这才积累下一点人气。 后来很多人都会跟着他一起减肥,也会给他刷礼物,他这才有了一点钱,几年下来也算是有了自己的积蓄。 然后,他拿着这些积蓄填补了石榴盘店的资金空白。 第168章 看着眼前的卡,豹豹老板犹豫:“这是你攒了几年的积蓄,真的要拿给我吗?” 丧彪点头:“豹豹老板,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该是什么价就是什么价,这些钱你就当成是石榴的,请收下吧。” 捻起卡,豹豹老板默了一瞬:“我以为这么些年你已经忘记她了。” “我没想忘,也不想忘。石榴说过,她会回来接我的。” 会回来的。 头顶隐约落下温度,他动了动耳朵睁开眼,迷迷糊糊只看见一个背影。 又是背影,总是背影。 可他不想要背影,他想要她留下,想要她回来陪他,她说过的,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只要她回来,他就会一直陪着她的。 “瓦——” 她停了,她回头了,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她朝他走来了。 “怎么了丧彪?” 揉揉他的下巴又擦擦他的眼,她的脸近在咫尺。 不是在做梦,石榴是真的回来了,回来接他了。 “石榴,好了吗?” 好刺耳的声音,突然间就打破了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的空间,是安郃。 石榴回头:“稍等一下。” 她又对他低声:“我去吃个饭就回,你自己回家,好吗?” 出去吃饭的话又是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了,只能看着她越走越远,然后又一次消失在视野中。 他看了看石榴,又越过她望向门口的安郃,那股烦躁又涌上来了。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阻挡石榴去交新朋友,石榴是人,和人类交朋友是很正常的,可是抛开理智他还没和石榴待够,他还不想让别人插进来,他不要。 甩了甩尾巴,他直接跳到了石榴身上,趴在她臂弯中眼睛一闭,拒绝沟通。 石榴托着他的后肢顺了顺毛,对安颌无奈道:“他还没吃东西,可以带上他吗?” 安郃张了张唇似乎要说点什么,石榴又补充:“丧彪很乖的。” 街边一排烧烤摊烟雾缭绕,空气中满是炭火和香料的味道。 他是很乖的,趴在石榴腿上假寐,不打扰石榴和别人吃饭,但也一字不落听着他们交谈。 那个安郃真能说,石榴说一句他能说十句,说的还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丧彪听不大懂。 越听越烦,他往石榴怀里又拱了拱。 “要不要吃点?” 她拍了拍他的背,可他不要看见他们在一起吃饭,抖了下耳朵:“瓦。” 安郃擦了擦嘴,视线在石榴的手和那一团橘色上流转,表情复杂。 他迟疑道:“石榴,你和丧彪,只是朋友吧?” “嗯?为什么这么问?”石榴顿了手。 “抱歉,我多嘴了,可......”他神色纠结地搓着手,“虽然丧彪是猫,但你们......好像太亲密了吧......” 石榴讶异,低下头看了看丧彪蜷缩在她怀里的模样,安逸又自得,她从来没想过安郃说的问题。 丧彪的耳朵在动,他肯定也听到了安郃的话,尾巴尖微微扫过她的腿。 他不肯说话的时候就会变回小猫,不知为何,她似乎已经能从他的一些行为中解读出他此刻的情绪,他在不开心。 心底忽然被他安静睡觉的样子软化,就算不开心也不说,反而自己安静消化,乖乖又让人喜欢,石榴没办法不和这样的丧彪亲密。 过去缺失了的,只要丧彪愿意,她都会尽力弥补,只要他愿意和好,她就会一直陪着他。 现在的她现在已经有能力为自己负责了。 摸着他的脑袋,她抬头刚要回答,身后却传来了叫嚷声。 皱了皱眉,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正大声和一桌女生搭讪,言语轻佻,动作放肆,而那桌女生显然不快,神情严肃与大汉争论。 放下木签她还没什么动作,安郃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这边有监控的,不要惹麻烦。那个男的不止一个人,若是情形不对报警是首选。” 怀里丧彪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放大了瞳孔,紧紧注视着她。 摸了摸他的脑袋,石榴应安郃的话:“你说的对。” 安郃松了口气,却也有些紧张:“我们走吧,离远一点。”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啤酒瓶砸地的碎裂声和大汉的辱骂声。 石榴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放下丧彪,下一秒起身时手里已经有了啤酒瓶和木凳,动作丝滑到安郃阻止不能。 那几个女生虽和大汉厮打在一起,但她们根本对手,更别说那大汉还有同行伙伴,同样的虎背熊腰,同样的易怒暴力。 一个女生被扯着头发拖拽出店,脸上更是红肿一片,石榴想也没想一酒瓶砸在那大汉耳朵上,待他怒而转移注意又举起木凳砸在他额头。 她打架一向是不爱出声和放狠话的,手上的木凳还没碎她就继续砸在大汉身上,一下两下,一边躲一边踹,直到木凳沉闷一声,裂成两半。 几个红了眼的大汉对着两个女生便是左右开弓,其中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更是一边骂一边喝酒,正当他要开踹时,肩膀被人猛拉,紧接着肚子便接受到了剧烈一击,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烧烤摊周围响起尖叫,着尖叫声中又夹杂着桌椅摩擦的刺耳声,客人和店家都想帮不敢帮,纷纷躲开,远远地拍照报警。 安郃一边着急一边报警,在一群人扭打在一起的间隙,趁着没人注意扶起了瘫软在地的一名女生。 手上砸出去十几个酒瓶,玻璃碎片和酒精四处飞溅,石榴越来越愤怒,一边后退着一边抄起手边的塑料椅子就往前扔,而那两个红了脸的大汉也失去了理智,追着石榴跑,像两头猛烈的猪,拱起了自己的獠牙。 突然一头野猪爆冲,狰狞着就要往她肚子上撞,石榴拧了眉,抓起一旁的铁盘就要飞,然而下一瞬,那大汉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重重摔进了一旁的塑料桌。 她一愣,抬眼就是面不改色的丧彪。 他侧身一挡,一根木棍直接断在他手臂上,接着就是朴实无华的一拳,直勾勾对着来人的眼睛冲击而去。 “丧彪......” 他回头,静静凝望,眼里没有凌厉更没有暴戾,他只是纹丝不动挡在她身前。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连带着呼吸都紧涩了一分,她突然对他的强壮有了概念,宽阔的肩膀就像座山,站在她面前用后背抵挡所有寒风,是为她抵挡。 不知道说什么,感谢之语还没生成,石榴忽然见他身后又有人,甚至他们手上还攥着铁签。 “后面!” 丧彪平静转身,顺手拿起一旁的酒又顺手朝一人砸去,看似温柔的动作却蕴含了惊人的爆发力,那人被正正砸中脸,大嚎一声后倒而去。 她眼看着丧彪一拳一个,拧断所有妄图冲她而来的拳头,她忽然就没了参与感,赶紧挡起铁盘,帮着踹了几脚又砸了几下。 几分钟后,这场波及了几个店面的混乱总算平息。 地上满是玻璃碎片,手机、包、衣物、甚至是鞋,散落各地,石榴也踹飞了一只鞋,现下单脚跳着跟在丧彪身后找鞋,但目光还是忍不住被他的背影吸引。 强壮冷静,仿佛他不是猫而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虎。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那个胖乎乎的咪咪,他们的最后一面是他被人嘲笑却还是拼尽全力保护她,那时他不会打架,被踩到爪子是哭着对别人哈气,可现在他却能硬生生抗断木棍。 视线下移,手臂那有些许红,她不自觉上手抚摸:“疼吗?” 丧彪转身,看着红印:“不疼。” “真的不疼吗?” 他没有回答,反而勾住她的手臂,弯下腰把人背起。 “丧彪?” 被他背起,石榴忽然有点不自在,好像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只能扶住他的肩膀,看着他默不作声找鞋。 鞋子被甩到桌子底下,丧彪把她放到远离人群的绿化边,去捡起她的鞋又走了回来。 “谢谢......” 第187章 她刚要伸手接过,就见他单膝跪地抬起了她的腿,轻轻拂去脚底碎玻璃,而后他握着她的脚替她穿上鞋,系鞋带。 大脑一片空白,石榴顿了手,震惊到做不出反应。 他的神情认真而专注,手上指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掌心粗糙却温暖轻柔,就像他勇猛的外表下,内心只是想要靠近她却别扭的小猫。 托着她的脚踝,他又缓缓拉高了裤管,小腿上被玻璃瓶划开的小血口也随之暴露。 “没关系的,这只是小伤,应该是踢到酒瓶了......” 解释的话脱口而出,她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加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嗯,这回是小伤了。” 这回? 指腹抹走了那丝血,丧彪静默了片刻,下一秒附身舔舐。 血明明渗得很慢,这小划伤也不重,但他却用上了自己的本能来给她舔舐血液。 静静盯着他的发顶,她的手越攥越紧,酒气不合时宜地上涌让她一阵恍惚。 大脑为她屏蔽了外界的声音,她忽然很想回家,很想抱着小猫倾诉,说什么都好,她只想和他说说话。 “丧彪……” 丧彪抬起头,目光干净真诚。 石榴眼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影子压抑在阳光下努力寻找阴暗的角落,她在难过。 “石榴,你不高兴了吗?” 但她摇头:“没有。丧彪......” “嗯?” “对不起。我让你等了那么久。” 第169章 尾巴瞬间一僵,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耳朵也露出来了,还在微微抖动。 心里一乱,视线就无法控制。 他直直盯着石榴,想在她脸上找到什么,玩笑或者打趣,他就是在自己和自己闹别扭,他不是真的要石榴道歉,也不要石榴道歉,他不要看见她难过。 “我不要石榴道歉,也不要石榴难过。” 石榴忍不住追问:“那你想要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我只想和石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你说过的,你说要我一直陪着你,我也要石榴陪。” 安郃给在场受伤的人做了简单处理,陪着她们一起等来了救护车和警察,作为目击证人他需要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带头的陈警官在问他是和谁来的,还有没有其他证人时,他突然想起来石榴,一开始他还能跟上石榴的身影,但她一下子跑远了他便丢了视线。 向陈警官交代几句后他往石榴移动的方向找去,但没跑几步迎面就是丧彪背着石榴。 “石榴,你伤到哪了吗?” 她抱歉一笑:“没,抱歉啊,请你吃个饭遇上这种事。” “是我抱歉才对,没能看清形势,若是提早报警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和那么多人扭打在一起。” 石榴拍了拍丧彪,从他背上下来:“我本身脾气就不好,读书的时候没少打架。” 安郃大概能想象出那种场景,认真道:“但对方要是人多势众,你还是得理智一点,万一伤到什么要害就得不偿失了。” “我明白,谢了。” 她点头,又点了点脚尖,主动去向陈警官说明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石榴的语气生疏了一点,目光追过去,又立马被一个宽阔的背影挡住。 丧彪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去了医院又去了警局,石榴躺到床上已经是半夜了。 打架就没有不受伤的,她也挨了打,但是相比于学生时期的围殴,这会已经好很多了。 腿上的划伤已经贴了纱布,她掰着小腿,摩挲着纱布边缘,脑中不自觉响起丧彪的声音。 “这话,你还记得?” “我记得,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最喜欢和我玩了,我都记得。我也最喜欢和石榴在一起。” 为什么丧彪能用这么成熟的声音和这么正经的表情,说这样软的话? 后躺摔进枕头里,她盯着天花板难以抑制心里的震动。 “可是,我不是一个好的朋友......你不在的这几年,所有坏学生会做的事我一件不落,光是打架我就不知道被警告过多少次,我还不知悔改,我还会被打进医院,我是个很差劲的人,我......” “我不要看见你受伤,石榴,下次打架你叫我,我帮你打别人。” 如果她是个坏蛋,丧彪就是帮凶,帮她和别人打架,帮她欺负别人,还帮她作恶。 丧彪知不知道他这是在助纣为虐? 使劲挠头,她又坐了起来,拿起手机屏幕就亮了安郃的消息。 心又有点乱,她没注意他发来了什么,她现在不想回消息。 找到直播软件,下载、注册,然后搜查翻阅,她找到丧彪的直播间了。 她看着这个名字,思绪一下子拧了起来,他的名字是咪咪。 欢迎进入【咪咪橘】直播间,请共同维护直播环境,理智打赏,切勿轻信可疑信息,谨防网络诈骗。 抬头看向门,他们的房间隔了一个走廊,屏幕上这个顶着卡通猫的人就在对面,他正在自律地锻炼身体,就在他打了一架后,还在半夜直播锻炼身体。 很枯燥,除了偶尔他回到屏幕前说点话,回答一些问题,其余时间都是他自己在练。 手臂上那截红印还是没消下去,弹幕也在问这一片红肿,但是丧彪似乎没有解释。 十几分钟后,他喘着气回到了屏幕前,和弹幕做简单互动。 不管是身体方面的还是调侃或者调戏,他都正经又简短地回答问题,石榴盯着那卡通头像,脑海里不自觉幻想着他现在的表情。 她的视线好像也不受控制起来,在鼓动的肌肉和汗水上游移。 嗙,木棍在他手臂上断裂,他在看自己...... 他蹲在她跟前替她穿鞋系鞋带,甚至舔舐血液...... 灯光从后而来,光晕镀在身上温柔又朦胧,远方是嘈杂,周围是静谧,丧彪的脸在脑中挥之不去,她的心跳好像更快了。 从来没有人会对她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不算热烈可又真情实意保护她,不责怪她。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要和她在一起的,或是,他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样的情感吗? 关掉直播,再次躺下,她翻过身抱住枕头紧紧闭上眼。 清醒终于跑赢了一回闹钟,她在音乐响起前就已经洗漱完毕。 拍拍脸,出门前她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似乎没有走动声,丧彪可能还在睡,没来得及起来做早饭。 想想也怪不好意思的,明明对方只是小猫吧,和他合租还总是吃他做的饭,她也该拿出点责任感,参与一下饮食建设。 “瓦——” 丧彪踩着轻盈的步伐在她面前做了个猫式伸展和弓背,然后四肢一张就这么趴在了地上。 他好像很困,石榴不知道他几点起的,蹲在他面前戳了戳小猫脑袋,问:“要不要不去垫子上睡?” 脑袋在她手里拱了拱,然后朝桌上示意,那里放着一个保温袋。 她诧异:“你给我做的?你几点起的?” 他舔了舔鼻子,起身绕到她后背咬她的双肩包,又扒着拉链好像在叫她拉开。 她拉开包,下一瞬,丧彪直接跳了进去,在她的包里蜷成一团,睡觉。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埋着头,从外面看就是一颗球,很可爱。 小时候,她会对那时的咪咪各种表达喜欢和可爱,可丧彪,她好像很少再冒出来可爱的形容了,甚至头两个月她就没见过他回到本体,更不用想他会来找她睡觉。 弹了下他的耳朵,一抖一抖的,她无声笑了笑,还是可爱。 提起保温袋,习惯性扫了眼外面的太阳,烈日高照,她又折返回去拿了瓶冰饮。 一开冰箱,食材的气息扑面而来,满满当当。 丧彪一大早就去买菜了,越早的菜越新鲜,他还要继续复刻绿果的菜品。 但他太困了,直接在石榴的包里睡了一上午,起来都已经要吃午饭了。 钻出背包伸懒腰,他一眼就看见了玻璃后的石榴,她正跪坐在撸猫区挨个给员工们擦脚。 可是不仅是清洁,她还会摸他们的头揉他们的爪子,而店里那些员工也是会讨好的,围在她身边又叫又滚的。 他们只会在猫形态的时候对石榴谄媚,到点了一个个都变成人迫不及待打卡下班,有时候还会摆出臭脸。 丧彪默默舔唇,他们这样是不能做石榴的朋友的。 踩着步子吊起尾巴,仗着自己强壮他直接越过栅栏挤到他们中间,在石榴惊讶的目光下抬起了腿。 “你不是员工,怎么也来要我擦?” 石榴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 他确实不是员工,但他来店里帮忙那么多次,也该得到一些同等服务,等何况,他可是石榴的猫。 “瓦——” 第188章 他直接两只爪子攀上了她的腿伸长了脖子,圆圆的眼直直盯着她看。 石榴愣了一瞬,仅是一瞬她就抱起了丧彪,将清洁工作不负责地丢给了店长。 她是喜欢小猫,可她偏爱的只有丧彪。 正好这会店里没人,她带着丧彪到二楼去,两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吃饭,就像小时候他们一起躲在她房间的一角偷偷吃零食。 二楼不算高,空间也不大,此刻头顶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外卖的香气。 石榴和丧彪肩并肩坐在一起,动一下膝盖便会相碰。 她打开几个包装盒,里面是几种不同口味的菜,她端起一盒,转头问:“丧彪,要不要尝尝?” 丧彪没说话,只是默默把碗伸过去,耳朵微微抖动。 石榴笑着给他夹菜,又端起另一盒:“这个呢?这个要不要?” 丧彪咬着筷子眨眨眼,依旧不说话,只是把碗又往前推了推。 “会不会太咸?” “不会,挺好吃的。” 石榴悄悄观察他,他默默吃饭不挑也不嫌弃,她给什么他就要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好乖。 她也咬着筷子不自觉瞥着一旁的人,不合时宜的念头忽然出现在脑中,她好想抱着他亲。 不行,丧彪只有回到原形的时候才会来找她亲近,而现在,他是沉默的猛男。 吃饱后,丧彪又变回小猫,坐在一旁专注舔毛。 他的尾巴轻轻摆动,耳朵时不时抖一下,看起来格外认真。 石榴看着他,忽然就起了玩心。 她去楼下拿了玩具枪,灌满水,回到二楼悄悄对准他。 滋—— 一道水柱喷到丧彪的肚子上。 丧彪一愣,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被滋湿的毛,默了一瞬随后又低下头舔湿掉的位置。 石榴忍住笑,又滋了一下他的脑袋。 “瓦——” 丧彪抬起头,耳朵微抖,声音里带着一丝质问。 可她却毫无悔改之心,又滋向他的爪子。 他刚要张嘴抗议,又被滋了一嘴的水。 小猫“瓦瓦”叫了两声,尾巴炸开,摆出战斗姿势,朝着玩具枪便扑了过去。 石榴笑着一边躲一边继续滋水,一人一猫在二楼闹成一团,到处都是水柱,到处都是湿哒哒。 丧彪虽然动作敏捷,但石榴总能找到机会滋他一下,滋得小猫毛逐渐变湿,成了一个芒果核。 玩得正起劲呢,突然,楼下传来店长的声音。 有客人来了,石榴无奈一笑不得不放下玩具枪,对丧彪抱歉:“我得去招待客人了,你自己玩啊。” 他没玩,他站在楼梯口看着石榴匆匆下楼。 背影消失,他荡了荡尾巴化成人形,拿起抹布,默默把二楼的水渍擦干净,又把自己擦干净,然后放光了玩具枪里的水,收了起来。 其实,他并不在意玩什么玩具,兴趣也没有很大,他只是喜欢和石榴一起玩。 第170章 从营业额上看,石榴接手太阳花后生意并没有比之前好很多,虽然豹豹老板那不催她,但她还是想每个月尽可能多还点,减轻负担。 躺在床上,她无聊看起了丧彪的直播,成为众多观众中的一个。 她发现丧彪的直播风格属于放养型,基本不管他的观众自己干自己的,偶尔来回答问题也大多是健身方面的经验。 身为一个主播他属实是冷漠了些,但就这样弹幕依旧对他很宽容。 不仅是宽容,有些弹幕甚至是狂热了,一直追着问能不能看他的原形。 这是要云吸啊,现代人对猫这么狂热吗? 她想了想自己,被店里的员工围起来的时候,被他们伸长了脖子期待投喂的时候,被一群小猫对着喵喵叫的时候,那么多的爪子和尾巴围绕着自己...... 好吧,确实很幸福了。 虽然他们下班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但是一想到小猫们努力讨好自己心情还是很爽的。 灵光一闪,她忽然有了个主意。 丧彪下午去店里的时候正好是员工换班,外头工作区里已经在准备下班了,但休息区里的员工还没上线,更让他疑惑的是,下午班的所有员工都排成了队,而指挥他们排队的就是石榴。 “不要乱扭,来准备了。听好要求哦,是跳进栅栏,已经跳进去的走远点让开空隙,后面跳的时候注意点不要踩到同事了。” 石榴举着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列队。 “老板,踩到同事不会扣钱吧?”猴子举手。 丧彪知道猴子,是个喜欢打同事的猫,经常被店长姐姐骂。 这会笑嘻嘻的还没等石榴开口,他前头的人就转回头朝他哈气:“哈——你想打架?” “我就问问,谁要跟你打,看你迟钝的样还没被我打够?” “哈——” 眼看两人又要争吵,石榴赶紧出声:“咳咳!我还在这呢。猴子,你排到第一个。” 猴子撇撇嘴,不情不愿排到了第一个。 “准备,开始!” 手势落下,猴子带头朝石榴的镜头挥手一笑,然后朝着栅栏一跳,下一瞬,猴子变回猫,跳进了工作区。 他身后的人也是同样的动作,在栅栏前起跳,然后以本体的形态越过栅栏进入工作区,等到最后一个变完,落地便满是小猫。 丧彪安静等她拍完,然后才上前问:“这是要做什么?” 石榴被吓一跳,手机一抖差点没拿稳。 “吓死我了,你走路没声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那我下次踩得重一点。” “没事。“石榴摆摆手,“我在拍视频,传到社交账号上积累点粉丝。” “粉丝?” “对啊。像你一样,粉丝多了,人气就上去了,到时候说不定能接到广告,生意也会越来越好。” “嗯,生意好了,就可以快点还豹豹老板钱,石榴就可以财富自由。” “对啊!到时候管他什么绿不绿果,我还不是随便吃,下次我就点......” 幻想一上头,她差点口无遮拦要说出来她已经去过绿果的事,话锋一转她赶紧扯开话题:“那个,丧彪,你会剪辑吗,教教我?” 丧彪还在看她拍的视频,闻言眨眨眼动了动唇,也没说会不会。 “着急吗?” “不着急,我也看看别人是怎么宣传的,模仿一下。” 他点点头:“把视频给我。” “好。” 转过身,她悄悄松了口气,幸好丧彪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漏洞。 丧彪也松了口气,他不想让石榴失望,她不着急要的话正好他可以学一下怎么剪辑。 半夜,这会他已经结束了直播,手边的本子上记满了弹幕告诉他的博主和软件,他挨个看了一遍又记了不少知识。 视频主题,一帧几秒,几帧为佳,如何转场,如何配乐等等,他按部就班拿石榴的视频学习,只是不同的剪辑软件似乎还有不同的使用说明,他挠挠耳朵,硬着头皮学了下去。 “哇,才一晚上,这么快吗?” 石榴惊讶地看完了他的成品,但是看完后似乎不是很满意,来回拉进度条。 他不想让石榴失望,便强撑着困意问:“哪里要改吗?” 她抬起头,惊喜:“还能改?” “不满意的话我可以重新剪一遍。” 她又完整看了一遍,歪头又拧眉:“画面好像有点抖,也不是很高清,总感觉角度也不怎么样......不过,不是你的剪得不好,是我拍得不好。” 拍了拍他的手臂,她又充满了干劲:“凡是都有头一回,我们一起加油吧。” 趁着店里现在人不多,石榴又去给她的员工拍个人照,增加宣传。 笑意盈盈摆弄着小猫,她一边给员工拍照一边用玩具逗他们,头顶的灯光就像太阳光,照得她脸上暖暖的,眼神也亮亮的。 虽然现在太阳花还不火,但她依旧每天充满热情,鼓励着店内的员工也鼓励着他。 微微勾唇,丧彪也要和石榴一起努力。 “给,这本书我看过,对怎么形成个人风格挺有帮助的。” 安郃总算找到空闲的一天可以去找石榴了。 大数据的功劳,他刷到了太阳花的视频,看着视频内容他一下子就猜到了石榴的目的,赶紧翻出了家里的书带给她。 “这本书是关于写作的,我想应该能帮到你配视频内容。” 店里,石榴刚端给他咖啡,闻言诧异接过书籍粗略翻了两下。 “没想到这也能被你刷到......就这样给我了吗?” 他大方一笑:“你拿去吧,我看的时候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写了笔记,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帮助了。” 石榴犹豫片刻:“真的很谢谢你,安郃。占了你那么多便宜,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他轻笑一声:“时间就是金钱,但我不图金钱,那么,就用你的时间感谢我吧。” 第189章 “时间?”石榴一愣。 四面扫了一眼,他不经意问:“你的朋友,丧彪,他不在店里吗?” “他最近有点累,今天我让他在家睡觉。” 抿了口咖啡,安郃微微点头:“那,晚上有空吗?” “爆米花,今天竟然是巧克力口味的,我很少吃,你呢?” 石榴正看着头顶的大屏幕,闻言淡淡回了一句:“我也是。” 安郃抱着一桶深色爆米花提着两杯汽水,神色飞扬向她介绍这部电影的背后故事。 电影院内年轻人居多,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安郃眼中的神采几乎是直接送到她面前,耀眼却也刺眼。 和丧彪逐渐消除隔阂后,她又感觉对安郃别扭了起来。 她知道安郃的热情,她也能感觉出他是个挺好的人,但,偏偏是这份热情让她为难。 “抱歉我打个电话。” 趁电影没开场,她离开座位给丧彪打了个电话:“......丧彪,我晚点回去,不要等我了......我在外面吃饭,和朋友一块......” 打断了他的侃侃而谈,她回来后总算长吐了一口气,静候电影开场。 幸好,电影期间安郃也看得认真,没有与她交谈。 电影结束,星光点点,她和安郃在公园内散步,除了偶尔车声呼啸公园内也算静谧,但也是静谧,石榴越发感到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像是被藕丝黏在身上,除不干净,她又偏偏不好意思除干净,因为这藕是安郃送的。 “石榴,你和丧彪,住在一块?” 安郃安静了一路,这会忽然提问。 “嗯?嗯,合租。” “不会不方便吗?毕竟,丧彪也是能化人的动物。” “不会啊,丧彪也是我的小猫。” 安郃讶异挑眉:“可他说,他不是宠物。” 这个话题让她觉得很怪,她和丧彪关系怎么样似乎在她的界限内,要给安郃解释还要搬出他们的过往,她不想透露。 过去怎么样她怎么样,她都不想再提,一切都是无病呻吟,没什么好说的。 “嗯,他说不是就不是。” “哦......” 安郃难得又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让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冷漠了。 临近公园小道出口,安郃又语气轻松道:“石榴,其实你话挺少的。” “还好吧,我这个人比较无趣。” 随便聊了几句便又被她结束了话题,安郃停在出口,转身认真看向她:“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她诧异:“送我?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原因,而是从背包中取出一物,相机。 “这款相机的参数和画面效果是我觉得还不错的,对你的宣传应该有帮助。石榴,收下吧。” 她有预感,安郃那认真的目光下,和送出的礼物后隐藏的含义。 “我不能收。” 他一愣:“为什么?” 她同样认真:“安郃,你是个很好很热心的人,我感谢你的帮助,可我不能收。” “我不是要你回报我什么,也不是想用礼物来裹挟你和我出来,我......” 他憋了口气,脸色微微一红,很快又泄了气:“好吧,我确实想用这个当借口和你见面,但我没有坏心思,我只是......” “安郃,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这样的人,还是做朋友更好,更近的关系,会让我有压力。” 他的手顿在身前,那精致的相机也停留在身前,一步之隔,但所隔又不止一步。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试试,也许她也是想敞开心扉试一试的,毕竟对她热情又好的人真的很少。 可敞开心扉也很累,让别人了解自己很累,去了解别人接受别人更累,若是最后结果一拍两散,那她宁愿没有接受过。 所以她不想试。 “让你费心了,我很抱歉。” 她还是拒绝了安郃,拒绝的话说出口天上的月色反而明亮了一些。 安郃低头盯着相机,忽然又问:“是因为丧彪吗?” 第171章 “是因为你心里偏向丧彪所以才不能接受我吗?” “石榴,你能清楚你和丧彪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吗?若你明白,那他又明白吗?你不是不知道,他们这些精,思维方式都很简单。如果你已明确,那我会退出。” “如果你迷茫,那我就还有机会,对吗?” 安郃没有坚持送她相机,但他依然执着。 这份执着纯粹干净,他神情真诚让她感动,扪心自问,石榴心里有那么一刹那确实动摇了,她确实有考虑,试一试又何妨呢? 仰头吐息,心有动摇却还是抵不过本能抗拒。 走在月下,她看着路牌,惊觉,这条路会经过以前的家,那个她讨厌到根本不想回去的家。 她的父母在她进入大学后便离婚了,两人各居一地,互不干涉。 曾经她真的很疑惑,两个人都这样互相看不起了为什么还要强行在一起,又是日夜不着家,又是叮嘱她要好好学习,为了那所谓的给她完整的家,硬是折磨了她这么久。 大学的时候,她就很少和他们联系,离婚对她而言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她能有两份生活费,加上她不间断兼职,这才有了毕业就能一个人租房的本金。 虽然还欠了不少钱。 这片小区已经旧了,路灯比记忆中的暗了不少,还有不少已经不亮了。 站在楼下,她抬头望去,那个窗户已经亮起了不属于她的灯。 往一旁绕去,有一根水管,当时咪咪就是爬着这根水管爬进了她的窗户。 隔着记忆,水管也旧了。 旧了便旧了,旧了就该好好褪色,不必再翻新。 扭头,绿化里忽然有窸窸窣窣声。 “谁?” 一片黑影冒出,应该是有什么,但光线实在不清晰,她不确定是什么。 “怎么又有人站在这啊?” 石榴一愣,是黑猫。 “你还在这?” “我是这一片的保安啊。”黑猫跳上一旁长椅,对她上下打量,“你很眼熟啊,你是谁啊?” “我是石榴,还记得吗?” 黑猫转转黄色眼珠,瞳孔缩了缩,恍然:“噢,是你啊,你回来啦?你去接小胖子了没有?” 这话让石榴不知道怎么接,莫名的羞愧从心底涌起,她移开视线,轻轻点头:“嗯。” “那就好。你走了之后,小胖子天天站在这里,又跑上去趴在你家门口,我叫都叫不动他。” 猛然抬头,石榴震惊不已,睁大了眼无言看向黑猫。 “干嘛这么看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啊,可能门口有你的气味吧,你回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我还要去巡逻呢。” 黑猫又回到本体,融入了黑夜。 仰起头看向那扇窗户,石榴心里五味杂陈。 捏着钥匙,紧张从心底释放,她轻声开门,里面还亮着灯,她刚要出声便看见了沙发上熟悉的身影。 咪咪,或者说丧彪,他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正趴着睡在沙发上。 放下钥匙,她轻轻走到他身旁。 身体微微起伏,他面容祥和却带着一丝疲惫,仿佛等了很久很久。 桌上摊开着一本笔记本,页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拿起一看,上面全是相机的对比信息,从品牌到价格,从功能到用户评价,他还圈出了几款相机的关键点,在旁边标注了“适合初学者”、“性价比高”之类的字样。 这是他特意整理的,是为她整理的。 暖流又夹杂着些许酸涩从心底涌起,她脑中想起黑猫说的话,自从她搬走后,咪咪天天守在她家门口,守着她的气味,直到别人搬进来。 他在想她,可她自以为给他找好了归宿,再也没回来一次。 脑中不自觉想象出他守在家门口的画面,小小一只猫,固执地守在没有人的家门口。 那份思念,她从未想过会如此具体,如此深沉。 蹲下身,手背轻轻蹭过丧彪脸颊。 他皮肤温热,呼吸平稳,耳朵微微动了动,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 手指滑过他的耳朵,又顺着他的手臂落在他卷起的尾巴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她在心底默默问自己,她的动容是源自什么呢?丧彪对她的依赖和想念又是什么呢? 不清楚,找不到答案,又或是,她不敢找答案。 有颗犬牙勾住了唇,她轻轻捏了下他的唇,许是她的触碰太突兀,丧彪醒了。 他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坐起,看到是石榴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轻松自在的笑:“你回来了。” 半边脸被他自己压红了,他的笑也是红的。 丧彪很少笑了,他们重逢后,他的微笑屈指可数。 “嗯,我回来了。” 第190章 她轻轻点头,压下了今天的情绪。 他鼻子微动,大概是闻到了她身上别人的气味,他没有多问,只是拿过笔记本指着上面相机信息给她看。 “我整理了几款,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石榴低头又看了一遍:“你觉得哪款好?” 他不假思索点着“性价比高”的那款,好似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个,便宜,耐用,画面清晰。” 一款相对简单也便宜的相机,她心里也是这么选择的。 “就这个吧,谢谢你。” 丧彪一愣:“为什么要说谢谢?” “你帮我做了笔记,又帮我做了选择......” “可这些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为什么......是应该?” 丧彪不解:“我们要一直在一起,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我就是要给你做这些。而且......也不是什么难事。” “万一......万一,我们中有第三个人了呢?” 他忽然变了瞳孔,尾巴也不自在地扭了扭。 低垂了眉眼,他平静道:“要是石榴喜欢,那我也喜欢。” 看着他垂下的眼,她脑中忽然又出现了那些画面,他守在门口守着她的气味,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丧彪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担忧问:“石榴怎么了?你不开心吗?要和我玩吗?” “我很想你,我知道这句话已经晚了,可我真的想你。” 石榴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情绪很差。 他没有说话,任由她抱着,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膀。 “为什么不讨厌我呢?很多人都讨厌我,他们都不要我,你为什么还要等我呢?” 丧彪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你说过你会回来接我的,我相信你,我要陪着你,我要你快乐。” 这样的回答,石榴上次问,他也是这么说的,不论她怎么想怎么问,他都是这个回答,他要陪着石榴,将过去几年的空白都填上,他要石榴快乐。 “丧彪,我害怕。” 石榴抱得更紧了,也许有些感情不需要答案,可这一刻的温暖与真实她想知道,她贪心了。 “石榴在怕什么?” “我怕最后一切都会消失,我怕我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留不住。” “为什么会消失?我不会消失。” 石榴松开手,望进他不解又坚持的瞳孔,一切的无助仿佛又重新降临,无边的争吵永远伴随在耳边,情感会变质,会消弭,最终只有孤独。 所以,情感是场赌博,赌输了,一无所有。 不要下注,只要不去下注就不会有输的可能,不管是丧彪还是安郃,她都可以用另一种关系去替代,她相信丧彪对情感的需求和她是不一样的,只要满足他的陪伴就好了,而安郃,一时的抱歉总好过花败后的空虚,远离就好了。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早点睡吧。” 现在,她需要放下一切念头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继续去开店,一切照旧。 起身,但忽然有只宽大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石榴,你不抱我了吗?” 脑中闷闷的,她身体僵硬视线也僵硬,回头是丧彪期待但没有满足的失落。 是不是想念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每天都在等,每天都在望,可她迟迟不出现,直到太阳落日,直到家门口她最后一缕气味消散他才收心,然后第二天继续等待。 她不忍心看见他这样的神情。 喉间一紧,鼻子也发酸,她终是忍不住再度抱紧了他。 “丧彪也可以抱我吗?抱得紧紧的。” “好,我也要抱着你。” 皂香充斥在鼻尖,是柠檬味,结实有力的臂膀充满了安全感,她紧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了鼓动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每一声都在诉说他的心愿,诉说他沉默的思念。 她的心跳同样有力,她的思念同样沉默。 “丧彪,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呢?人的感情有很多啊,亲情、友情、爱情,你想要哪一种?” “让我选吗?” “嗯。” 丧彪低头,在她衣服上嗅了嗅,沉声问:“哪一种和你更好?” “哪一种更好啊,我也不知道,无论哪一种,都有分离的可能,最后都会消失。” “我不和你分离,我只要跟着你,我要保护你。” 灯也没关,外套也没脱,他们就这样齐刷刷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面对着刺眼的灯光。 石榴翻身,丧彪也翻身,四目相对,他忽然轻笑。 “你在笑什么?” “我第一次用人形和石榴睡觉。” “丧彪,这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 他挪了两步靠近她,伸出手,完整地捂住了她的耳。 “还是用人手更好。” 他用手肘撑着自己,和她几乎是贴在了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拥抱是更紧密的,可一个简单的捂耳却让她心跳迅速加快,就连呼吸都开始不由自主急促。 她也许知道,可她还想问:“为什么......要捂住耳朵?” “这样就没有声音可以打扰你了。听不见就不会哭了。” 第172章 他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尾巴圈住身体,脑袋埋进四肢中,不出声。 石榴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身,轻声唤道:“丧彪?”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抬头看她,也没有动耳朵,依旧蜷缩在那里。 她直觉他不太对劲,就算是睡觉也不会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对她也不作任何回应,这不像他。 伸出手,她轻轻将他抱起。 出乎意料,他是睁着眼的,身体柔软温暖目光也无害,四肢和尾巴自然下垂,虽不言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怎么了?不开心吗?” 他没有回应,静静注视着,仿佛要透过她的目光凝望到遥远的时间之外的东西,可那目光又不像是为了接触。 丧彪把自己关起来了,关进一个看不见的壳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 心里一阵酸涩,她勾起笑轻问:“是不是我回来晚了,没有人陪你,不高兴啦?对不起,今天店里有点忙,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还是不语,但朝她伸出四肢好像要抱。 石榴抱着他,轻轻抚过他的背。 她走到沙发旁坐下,将他放在腿上,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真的不理我吗?小猫?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一直不理我的话,我会难过的。丧彪要看见我难过吗?” 他的眼神动了动,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她的手,一声低低的呜咽从喉咙里泄出,他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 跳下她的腿,眨眼间丧彪又变成了那个外表高大冷酷的猛男。 他一言不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了几盘包好保鲜膜的盘子,石榴隐约看见里面有实物但不知道是什么。 “是给我准备的夜宵吗?” 他终于看向她,双眼平静仿佛含了千言万语。 “本来不是夜宵的。” 心里头鼓囊囊的,她感受到了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嗯。” 总共四盘菜,经过加热后香气从厨房溢出,油香和浓郁的酱香环绕全身,她本来好奇是什么菜,但看见那摆盘和形状,她的心忽然跳到了嗓子眼。 “这是......” “我想做给你的,我学了很久,是绿果的菜。我在网上学的。” 丧彪坐在她对面,筷子拨动了一下软掉的薄脆,无奈:“软掉了......” 他知道了,她和安郃一起去绿果却不告诉他,他不仅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学这些菜,以为她会期待。 她夹起菜就往嘴里塞。 “石榴,我是不是会阻碍你找幸福?” 她不听,继续塞菜。 “我一开始想,要是你和别人在一起那我也可以喜欢那个人,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好。可是......” 他拧起了眉,双手不自在地握住:“可是,这样的话就有别人陪你了,我不知道再留在你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我想你快乐,想我可以保护你,但是我又想,要是别人也可以做到,那我就没有用了......” 她已经吃掉两盆菜了,丧彪自己做的比餐厅里的要实惠很多,量大管饱,虽然味道上差了点,但这是他的心意。 心意不能被辜负,尤其,这是丧彪的心意。 “石榴......” “别说话,张嘴。” 他愣了一下,听话地张嘴。 她夹起一块萝卜,沾了汤汁送进他口中:“吃饭得两个人一起吃才有意思。” 第191章 丧彪鼓起半边脸,还没咽下去又被塞了肉。 “今天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他没说话,低垂着视线默默咀嚼。 她也小料也没放过,沾着汤汁在口中细细品尝:“餐厅里做得还没你做的好吃呢......你是没看见,那么大的盘子就一小口菜,我根本就吃不饱。” “石榴......” “我还是觉得路边摊好吃,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买点回来,窝在家里看电视吧。” “石榴,你怎么不理我?” 他凑过来,眼睛圆圆的,充满了不自信和失落。 石榴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擦擦嘴,认真问:“你想我回答什么?” “丧彪,你觉得什么才是幸福呢?没有烦恼,不会被人欺负,是幸福吗?可能是,但又不够。人的欲望有很多,今天我想要这个,明天我又想要那个,都得到了我就快乐了?” 她摸上他的脸轻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丧彪托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蹭。 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互相拧成麻花拧成绳,将他们紧紧缠绕,拉下情绪的泥潭。 “但人总该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吧?” 石榴双手捧起他的脸,用力捏捏,捏得他脸颊变形,嘟起了嘴。 她笑出了声:“好怪啊你的表情。” “石榴,你不想要什么?” 变了调的声音努力钻出牙关,丧彪就这样任她揉捏。 “我不想你难过,更不想你因为我难过,还有一个最最最最不想的,就是你不在我的生活中。丧彪,我要你一直陪着我,陪我吃陪我住,陪我玩陪我打工。就这么简单。” 丧彪着急道:“那我会不会......” 她捏捏他的脸打断:“嘘——不会。我不想再去试图了解别人了,也不想让别人来了解我,交往真的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我怕了。” “你不是说,你想我不再害怕吗?帮我挡住别人,不要让他们靠近我,也不要了解我,让我只想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就够了。” “所以,小猫,有你就够了。” 丧彪静静看着她,一颗心一会有规律一会无规律跳动,他觉得自己没有理解错,他听明白石榴的意思了。 石榴在向他求助,她需要他。 假如生命必须要一个存续下去的理由,那他的理由就是石榴,他会做一堵墙,一座山,又或者做石榴的尾巴,撑住天,挡下蜚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在安全区里高兴。 “石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那你要离我近一点啊。明天陪我上班。” 重重点头:“好。” 他的眼眸逐渐明亮,低落的神情被一口口吃进嘴里,吞下,消失,像一只没有颜色的小猫开出了最鲜活的橘色。 石榴柔化了心,他的情绪总因她而起,来得快去得快,他不复杂的思维逻辑里似乎就认定了她的话,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这样的小猫是笨的,容易受伤的,所以她也得保护丧彪。 “安郃,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对你也只有谢谢。” 再一次前往绿果餐厅,这次是真的石榴请客了,她点了和上次完全不同的菜,包括海鲜。 安郃握着杯子抿唇:“抱歉石榴,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只是......想再争取一下。” “我能理解。” 安郃抬起头,无意撞进她毫无波澜的目光,再次羞愧:“是我冲动了......我觉得人不该对自己的情感逃避,所以......我越界了......” “安郃,就像我那天晚上说的,你挺好的,只是我们俩不合适。” “可是,为什么呢?若是不试一试,不为此付出努力,结果怎么就不合适了呢?” 石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钉,又挠挠脸,坦白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喜欢逃避。我说咱俩不合适,是因为我压根不想去试。安郃,你理智又温柔,很多女孩子都会喜欢你的,如果我坚持,如果我心理再正常一点阳光一点,我也会喜欢你。可现在的我不想。” “如果等公交时,我离公交车就差十几米,只要跑一跑就能追上,那我就是那种连追都不想追的人。” 她自嘲一笑,释怀也坦诚:“我就是这样的人,跑那两步都会让我觉得狼狈,所以我不愿意跑。我宁愿选择多花几十分钟等在那,等着车来。但人不是车,我不想去浪费你的情感,你的时间,我就想要唾手可得的陪伴。” “安郃,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说真的。” 安郃低着头,盯着水杯中的柠檬起起伏伏。 深呼吸一口气,他叹气:“我明白了。” 当所有人都没了对她的期待后,她忽然全身轻松。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对丧彪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但是,那又怎样?她喜欢小猫陪她,正好小猫也喜欢她陪,他们一起支持,一起努力把店开下去,这就足够了。 透过玻璃,丧彪正拿着摄像机拍摄太阳花的每日经营,他显眼的体格即使混在顾客中,石榴也一眼就捕捉到了。 正要进店,忽然来了电话。 石榴坐到外面的长椅上,接通:“豹豹老板?你在老家怎么样啊?” 电话里有狮吼,接着就是豹豹老板温柔的问候:“挺好的,上个月刚刚被朋友咬断一条胳膊,现在才康复回来。” 石榴凝固笑意,又看了眼电话。 “石榴,你和丧彪没有闹别扭吧?” “我们啊......我们挺好的。” “这样啊......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瞒着你我心里过不去......” 丧彪从顾客中穿梭来穿梭去,手上的摄像机平稳运镜,争取把每位员工的工作时刻都记录下来。 录一段,停一段,他站到门边低头看录像。 又有人推门而入了,他下意识要欢迎,扑面而来的却是令他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石榴?” “丧彪,谢谢你。” 第173章 最近毛发质量不太好,还有点脱毛,丧彪一天要花很多时间舔毛。 靠着沙发,他拉伸了一下四肢就从爪子开始了自己的舔毛工作。 爪子舔完了就是背,幸好自己不是长毛的品种不用太费力,像店里一只长毛猫,舔起来能把自己的舌头舔抽筋。 蜷缩在靠垫下,他闭着眼睛正专心致志,忽然舌头上多了一种奇怪的味道,不是自己的毛,也不是沙发靠垫,而是光滑的咸。 他愣了一下,睁开眼睛,发现石榴正蹲在他面前,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故意凑到他的舌头边。 耳朵抖了抖,他偏过头假装没看见她,慢悠悠地挪到另一边,继续舔自己的毛。 没一会,那咸味又追来了,又一次凑到他嘴边。 停了动作,他叹了口气,假装没发现那是她的手指,继续低下头轻轻地舔了起来。 他本想着给她玩一玩就好了,没想到石榴不依不挠了,过分地抓住了他的舌头,不轻不重拉拽了几下。 “瓦瓦瓦瓦——” 丧彪也不是好惹的小猫,他直接扑住了石榴的手,对着手掌就咬了下去。 “哎呀!好疼啊!” 他赶紧松口,舔了舔鼻子,关切地扒拉她的手。 “骗你的!” 阴影落下,她伸出手直接抓住了他脑袋,趁机让他失去方向感四肢朝天,对她露出柔软的肚子。 “瓦——” 石榴笑得更开心了,使劲揉搓他的肚子,揉着揉着还要低下头使劲亲他的脸,那力度之大,晃得他耳朵里的水都要溅出来了。 其实他这会可以化成人,这样石榴就不能捣乱了。 “哈哈,你咬我啊......臭丧彪,你咬我啊......” 算了,石榴就喜欢玩他的身体,玩就玩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好不容易舔好毛了,他终于可以休息了,趴在她腿上静静看电视,想着过会去开播,但是背上后背痒痒的,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叮他的毛。 身体颤了两下,他回过头咬了一下她的手,又继续看电视。 没一会,那种痒痒的感觉又来了,像小针扎在身上,不痛但是又有存在感,让猫忍不住在意。 身体又不自觉颤了几下,他知道肯定是石榴在捣乱,回过头又咬了她几下,甩了甩尾巴作警告。 ......好痒,不仅痒,好不容易顺好的毛又被逆着推上去了。 累了。 他每天起来都会给石榴做个早饭然后再去睡回笼觉,到下午再去店里帮忙。 自从拍了视频做引流,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多了,一般双休日的下午人都是爆满,一个员工有时要服务两三个顾客,累得他们都快成狗了,吐着舌头就在猫爬架上喘气。 当然,只有那些精力不好的员工才会累,像猴子这种精力充沛的,跑跳的时候没有一脚把客人的咖啡踢翻就已经很好了。 但生意好起来,人多了顾客和员工难免会有摩擦。 第192章 石榴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慌张,但现在处理这类事已经变得游刃有余了,碰上员工闯祸便简单赔偿息事宁人,对员工也只是象征性扣袋零食。 经验会积累,但爱护员工的心不变。 用石榴的话来讲,一群会围在自己身边,各个都睁圆了眼喵喵叫的生物,怎么忍心真的对他们生气呢? 丧彪不会嫉妒的,他怎么会嫉妒员工呢? 他只要钻进去挤开他们,成为石榴脚边最显眼的小猫就好了。 拍拍手丢个垃圾,他一个转身,余光瞥见了陈旧记忆中的人。 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陌生男人身边,可疑地朝店内频频投来视线,又低下头看着手机比对,似乎在找谁。 他知道女人是谁,也知道她在看谁,但他不想让她看见。 挡在玻璃门前,挡住搜寻的视线,也挡住石榴的视线。 女人上下打量他,突然锐利的目光和记忆中一样充满了尖刺:“你是谁?挡什么路?” “我是咪咪。” 女人疑惑了一会,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震惊后退,又一次对着他上下细细打量。 “你快走吧,我不想石榴看见你。” “我看我女儿管你什么事?你算什......” 丧彪打断她:“我不算什么,我只是不想石榴不开心。” 女人瞪眼闭嘴,但嘴唇在动,目光不住地往店里瞟。 “石榴说过,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她不想看见你们。” 他又一次平静道。 石榴说过,这样的说法很伤人,可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她不想面对不想解决,也不想接触到任何与家庭有关的东西,她只想离得远远的。 无法释怀的东西一直存在于脑中,很累,可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也不想逼着自己放下。 也许过几年,快乐的事将人灌满,自己就不想计较,就不在乎了,到时候她可能就能面对了。 所以现在,他就要保护石榴的舒适区。 “她说几年后她可能就想开了。所以,你离开吧,别来找她。来了,大家都不会高兴的。” 丧彪不退让。 女人红了眼眶也红了脸,还想争什么,这时她身后的陌生男人发话了:“走吧走吧,白眼狼还要的干嘛呢真是的......” 他们走了。 丧彪目视着他们的背影,门开,石榴走了出来。 “走了,我赶走了。” 她没说话,往那个方向默了片刻,静静点了头,转身,她去拥抱属于自己的未来。 关了店,他们并肩走在路灯下。 这条路会经过很多小摊,烤串、汤粉、小丸子等等,甜的咸的应有尽有,以往他们都会刻意避开这条路以免在回家途中犯罪,可今天丧彪主动往这条路走,引领石榴去犯罪。 “不要了啊!会变胖的!” 石榴一边吃丸子一边拒绝,可眼神直直盯着油锅里的串。 丧彪笑了笑,每拿一串还要特地在她面前晃晃:“这个好吃的......这个也好吃的......” “太多了太多了!吃不完的!” 他才不信石榴说的,她可会熬夜了。 “石榴,这是甜点,买。” 一口甜一口咸,甜咸永动机。 汽水直冲天灵盖,她吃饱喝足就往他身上一靠,大喊一句:“爽!” “你吃了好多。” “都怪你!谁叫你买这么多,不吃完多浪费啊......嗝。”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石榴又抱怨:“你都没吃多少你这个坏猫,骗我长胖是吧?” “不会长胖的,胖了就跟我健身。” 吸了口气,憋出明显的线条,他卷起背心给石榴看他的腹肌:“要不要摸一摸?” 石榴不客气地伸手拍拍:“你是真坏啊,吃完了给我看这个,炫耀是吧......” 她撇嘴,捏了捏他的肚子,眼珠子一动好像又有了想法。 “丧彪,快变回去。” “干嘛?” “我要拍你的屁股。” 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偏开脸不给她靠:“你会笑话我......” “哎呀不会的不会的,快快快,每日一爽!” “瓦瓦瓦瓦——瓦瓦瓦瓦——瓦瓦瓦瓦——” 叫声发颤,极其有节奏的拍打声出现在丧彪的背上,尾巴高高吊起还时不时颤抖,屁股更是翘到可以顶起一瓶水,两只前爪一边按压一边抓着沙发皮,扣出无数损伤。 石榴律动感很强,她满脸兴奋地给丧彪拍屁,一听到他舒服到“瓦瓦”叫便又开始大笑。 被她笑话有点羞,但是拍屁股又实在是爽,爽得全身神经兴奋,就像鼓面上的水珠,敲击鼓面水珠便会震荡,震荡传递着舒服,他根本不想停。 “有点累了......” “瓦瓦瓦——” 手离开了,他兴奋叫着,赶紧挪动位置又拱着石榴拍他。 石榴无奈继续,但她拍了会又累了,最后干脆弄乱了他的毛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他一个猫在原地打滚,无限回味。 待到身体终于不再兴奋了,他才又能回到人形。 抖了抖耳朵,他靠着沙发满足长叹,还在回味......水声忽然唤回意识,他怎么能回味到停不下来呢? 不能沉溺于此,得戒。 “哎呀我不笑话你了,我肯定不笑话你了,我们回去吧......丧彪......” “不行,你说你胖了,要减肥。” 他拉着石榴来了健身房,充当起了她的私人教练,认真督促她完成每一个动作。 “加油,还剩一组。” 气喘吁吁的人话已经不连贯了,她只能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划船,继续划船......直到丧彪喊停。 像魔鬼般满意一笑,他轻松道:“好了,休息十分钟,再来五组。” 石榴瞪大了眼,一把拽住他的尾巴:“坏猫,你很久没有开直播了啊,小心平台扣你钱!” “扣钱就扣钱,你养我好了。” 他根本不接招,反而把石榴提了出来,让她做放松拉伸:“来,跟我练......” “你是咪咪吗?那个健身主播?” 忽然,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休息,转头,是个身材匀称的青年怯声来问。 石榴眼睛一亮,顿时开口:“是的,他就是咪咪,你来和他交流交流。” 话音刚落,她推了他一把,一转身就一溜烟就跑没了影,丧彪伸手都没来得及碰到她手臂。 看来强度还是不大。 “我是咪咪,你是?” “噢,我叫麦伦,我经常看你直播......就是最近你没播了,我才来这里......我经常跟不上你的速度,就想来请教一下......” 丧彪看了看他的手臂和肩宽,匀称有力,尤其是腿部肌肉,肉眼可见结实,看着不像是跟不上直播强度的样子。 他不解:“你很强壮,怎么会跟不上?” 麦伦挠头:“我是袋鼠,强壮是天生的,但我比较笨......” 丧彪:“......” 石榴站在满墙镜子前,举着手机对着镜头凹姿势。 手臂用力,再用力,硬生生给她挤出一个弧度,肚子吸进去,再吸进去......没有线条。 太累了,她不喜欢锻炼......丧彪出现在了镜头中,她一转身就是他的锁骨。 头顶灯光太白了,照得他手臂上青筋尤为明显,一抬头,又是他询问的目光, 可能是他们靠得太近了,来自雄性的荷尔蒙唤起了她心脏的不规律跳动,她忽然又喜欢上健身了。 “一起练,怎么样?你教我。” 丧彪一愣,旋即轻笑:“好啊。” “那我拍个照,打卡第一天。来,比个手势。”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石榴的动作,他也跟着一起伸出了手臂,展示肱二头肌。 一小一大,共同从起点出发。 快门按下,定格。 第174章 虞国,水都,金銮殿。 烛火摇曳,映得殿内金碧辉煌,照出了高台之上的九五之尊,和高台之下单膝跪地却身姿挺拔,眉心有点红痣的将军。 国主端坐于龙椅之上,两边鬓发略有白丝,他目光深邃微微颔首:“李卿,护长公主平安归来后,朕必重重有赏。兵部尚书不日便会告老还乡,届时谁能担此位,朕会重新考虑。” 李承佑双手抱拳,语气坚定:“君上,臣必不负所托,定将长公主平安带回,捉拿贼狐,以正国法。” “去吧,朕的神鹰大将军。” 李承佑低头谢恩,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烈日最高点,号角声划破长空,低沉悠远,两面旗帜迎风而舞,旗帜下铁骑蹄踩着影子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李承佑一身玄色盔甲,腰间配刀,面色冷峻直视前方。 城门开,她攥进缰绳,沉声:“随本将捉拿贼兽!” 军队怒吼三声,脚下石板发出沉闷的轰鸣,以飞沙目送军队远去。 第193章 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他们目送军队,眼中既有敬畏也有崇拜,待到视线中再无铁骑,他们这才收心。 该上工的上工,该吆喝的吆喝,该吃饭的吃饭。 “李将军不是才打了胜仗,怎么又出征了?边境又要打仗?” 买菜的大婶和烙饼的大叔闲聊。 “哪能啊?北国败了,他们兽人已经不成气候了,这回是去逮细作的。” 大婶恍然大悟,随即气愤:“这些兽人真不消停,好好地非要学着我们人建什么国,最好啊,大将军一出征踏平他们北国,把土地都抢过来!” “呜呜——” 看忙看菜的小白狗呜咽两声,可怜巴巴地夹紧了尾巴。 大婶见状立马安慰:“乖乖,不是说你啊乖乖......” 大叔四处张望,放下手中饼小声凑过来:“听说啊,这个细作还拐走了长公主呢!” 大婶惊大了嘴:“谁啊?” “孟氏那个养公子,就前不久抄家的那族。” 半月后,李承佑率领一队精锐包围了整座山,而她要抓捕的贼狐正是孟氏养公子,孟修。 “大将军,要搜山吗?” 她摇头:“就地扎营。孟修挟持长公主逃得急,又是不分日夜一路逃窜到此,想必携带干粮不多,我们就将他困在山上,让他饿到走不动路。” 但身边护卫眉有忧虑:“他们狐狸一向狡猾,还几次逃脱将军追捕,属下担心......” 李承佑了然,她点头道:“你的忧虑本将军明白。传晚庭来。” 军队扎在河谷上游,她回到营帐,脱下披风卸下配刀,于火炉前扭转手腕,不多时,有人入内,是个少年。 “草民季晚庭,拜见将军。” 她转身屏退左右,待营帐内只有她和少年,那周身肃杀的气息才敛起,她轻笑一声:“你倒是学得快。” 季晚庭起身憨笑:“总得学着点规矩,好在将军手下讨生活嘛。” 少年揉了揉鼻子,声音较细,竟是个假小子。 李承佑摆了手,直入正题:“狐狸的叫声,你可懂?” “那是自然,地上跑的,就没有我不会的叫声。”季晚庭拍拍胸脯,“将军是要草民上山与贼狐交谈吗?” “不。他手上有长公主,不能逼得太紧。” 她思索片刻,冷笑:“这狐狸仗着自己貌美将那么多人耍得团团转,就连长公主都为他倾心,想来也是有点脑子的,我倒要看看他孤身一人还能怎么逃。” 山上,北坡植被稀疏,光秃秃的小路只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在前面挡路,能够充饥的野果野兔更是不见踪影。 “孟郎,你慢点,本宫......本宫的脚崴了,孟郎......” 妆容早已抹花,头上的发饰也蒙了一层灰,原本华丽的外衣更是被勾得满是破损。 长公主气喘吁吁面色绯红,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不远处的男子。 “孟郎,本宫渴了......” 山坡下有一小洞,洞口站着一修长男子,身着淡青色长袍,上面点着几支墨竹,然衣摆已有破损,转身,面容精致眉如远山,即使未笑唇角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孟修向长公主走去,衣袂翩跹:“公主,委屈您在此歇息片刻,我去找些野果。” 长公主惊慌,一把拉住他的手:“孟郎,你要丢下本宫不管吗?” 孟修低头看着被扯乱的衣袖,漠然抬眼:“公主,您要跟着我也无妨,只是若您最后走不动还请不要拖累于我。” 长公主愕然:“你......你敢对本宫如此放肆,你......” 挥开她的手,孟修整理衣襟:“公主,您已经做出了叛逃之举,再回都城,你们国主还能容得下你吗?” “叛逃......本宫不过是、不过是私奔罢了......” 孟修嗤笑:“私奔?呵,公主当真是娇花养得太久,不知道外界土地贫瘠。您现在哪都去不了,和我回北国才是唯一的生路。所以,您最好放下公主架子,好好在这里歇息,等我回来。” 说罢,他也不管长公主是怎样神情,化成白狐本体,一眨眼便窜进了树林。 爬上树,他嗅了嗅,青色的野果不知道是什么,一口下去酸涩异常。 这里能吃的实在是少,没有水源他只能用不成熟的果子解渴。 北国战败的消息被人刻意压下,他是李氏大军回到水都后才得知自己身份暴露,慌乱间,他只能哄骗了这长公主做人质,一路北上。 李氏一门乃虞国国主手下大将,追捕他的大概就是不久前才得胜归来的李承佑。 这个人他见得不多,但听说她心狠手辣,对付他们兽人一族更是毫无人性,扒皮抽筋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不能落到她手里,否则不如自尽。 望着天边逐渐暗淡的日光,他推测只要翻过这山头,逃出虞国便容易多了。 从树上跳下,爪下忽觉细微震动,耳朵一转,他伏低了身紧贴着地面一路窜去...... 是人族铁骑,他们正在逐渐收缩包围的圈子。 收紧尾巴,他的毛色在这里着实显眼,远远一眼都有可能被发现。 小心后退,他转身就朝山洞狂奔。 围困而不上山,定是李承佑的主意,想要他饿到自己出来投降。 可恶,路上明明逃脱了几次这么快就又被追上了,生路在前,他不甘心死在这。 将捡回来的野果丢给长公主,他拧着眉思索对策。 “孟郎,这都是什么啊,这叫本宫怎么吃啊?” 瞥了她一眼,孟修冷声:“只有这些,公主不吃大可以丢掉。” 他的冷漠终是刺痛了长公主的心,她双眼晶莹,委屈:“孟郎,你怎地变了一个人?本宫、本宫可是连荣华富贵都可以不要......” “公主,我对你卖笑讨好不过是利用,如今我性命攸关也是不想再骗你,那些所谓的定情之作都是我抄来的,哄你私奔也是把你当成人质,此情此景,公主也不必再自欺欺人了。” 他话说得无情,一字一句都似刀子:“公主若是不想在这山上饿死,就朝山下喊两声,让你们李大将军退兵。” 半夜,鬼魅般的哭声从山上流淌而下,若非此时万籁寂静,李承佑还真没听出这哭声是长公主的。 她冷笑一声,站在山脚下背手而立:“好狠心的狐狸,让堂堂公主做这等狼狈之事。” “将军,长公主尊贵,我等......” 不少将士面露难色。 她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亲耳听到皇室这般哭喊难堪,等把人救回去过了安生日子,这脑子就转过来要对付自家人了。 转身,她朝后挥挥手:“本将军什么也没听到。” 众将士面面相觑,同样什么都没听到。 两天了,孟修已然嘴唇干裂,面色发白,而长公主更是糟糕,被他绑在树上光是眼泪就快把她自己流干了。 这李承佑真是沉得住气,一点也不管他们自家公主的死活。 叹气,他无奈解开绳子放人下来,打算趁着黑夜再去探路,不成想,这长公主直接昏死了过去。 人昏倒在他脚边,他愣了一会,攥着绳子无声蹙眉。 死了就死了吧,他本也不在乎这一条命。 丢下长公主,他转身朝树林更深处而去,却在此时,一道嘶鸣划破夜空,从山脚传来。 他顿了一步,猛然转身聆听。 哀怨婉转,又是呜咽又是嘶鸣,痛苦至极。 是狐狸的叫声,李承佑抓了他的同族,特意折磨给他听。 双拳紧攥,他抿着唇咬着恨,凌厉的目光似要冲破黑夜。 【往太阳的背面】 【他们会从太阳升起的方向上山】 叫声戛然而止。 同族给出了极其具体的情报。 他仰头望月,李承佑天一亮就会从东面上山,同族要他从西面逃离。 山下的人守了这么久,也该来抓捕他了,但,这情报可信吗? 万一这是人的诡计,故意将计划泄露给同族,企图让他自投罗网? 又万一,这同族压根就和他们是一伙的,企图欺骗他,好让他现身? 季晚庭收起喇叭喝两口水,问:“将军,咱们要埋伏在哪?” “埋伏?谁说我要埋伏了?” 手指撑着太阳xue ,李承佑斜靠在软椅上,勾出一抹轻笑:“我只是让这狐狸怕一怕,让他疑心罢了。捉这么只小东西,哪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第175章 天边翻了鱼肚,孟修既没有往东走也没有往西走,他选择的是最不容易行走的北坡。 他的本体体型小,适合躲藏,只要挖个洞xue表面再用石头掩盖,除非李承佑让军队一寸一寸找,否则要找到他的藏身之洞定要花不少时间。 天光从石头和洞xue的缝隙中透进,他在安静等待。 光照越来越亮,地面的震动也越发明显,在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而去,他当机立断推石而出。 第194章 白色的身影如鸟一般俯冲在光秃秃的山岩,两边山石飞速后移,还有不少枯枝枯叶打在脸上,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 一头扎进落叶堆,白狐胸腔剧烈起伏,喉间发出疼痛难忍的“呜呜”声,四肢更是疼到发颤。 他几乎是一边摩擦着一边奔跑,肉垫磨出了血,他想起身可没走两步又摔进了落叶堆。 沾满血的手扶着树干艰难爬起,他往后看了眼,暂时没有追兵。 看来李承佑的注意是被他故意留下的长公主吸引去了。 擦了擦唇边血,他闷咳了两声,继续朝北边逃。 只要翻过这座山,越过一道河谷,他就能见到接应他的人,这是早就定下的撤退路线之一,只要回到北国,李承佑就不敢轻易来追,他就能活下来...... 可他的伤没有处理白白耗损着他的体力,腿脚已经发软,眼前时不时发黑,他几乎累到无法维持人形。 跪倒在地,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气声,他快坚持不了了。 夕阳给大地铺上烛光,隐约间,他听到有声音在唤。 “世子......” 世子......是来自故土的称呼。 四肢仿佛又重新灌进力量,他颤巍巍爬起,在一片芦苇荡中找到了焦急呼唤自己的身影。 不自觉笑了起来,他找到了。 “我在这......” 接应孟修的是他自己的旧人,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称呼,他的心终于稳下了。 嗖! 下一瞬,脸在眼前被箭矢刺穿,温热的血飞溅在孟修脸上,模糊了视线。 接应他的人倒了。 呼吸仿佛被扼住,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抬头。 四面皆是铁骑,为首的正是李承佑。 见到她的一瞬他拔腿就跑,化回原形钻入芦苇丛。 他需要冷静,他现在要冷静,只有一点点距离了,他离故土只有一线之隔了,必须要冷静...... 疯狂从各腿间窜过,哪里安全他就朝哪里狂奔,焦急、慌张,他没法冷静,他迷失了方向! 突然,视野忽然开阔,他被赶出了芦苇丛,他的踪影全然暴露。 “本将军亲自来追,孟公子以为自己还能逃得了?” 幽幽鬼声,他朝李承佑的方向望去,然而还未看清她的脸,黑色箭矢朝他射来。 大步流星走向营帐,李承佑边走边卸下厚重的盔甲,入帐前还特地解下配刀。 走到床边,她恭敬朝床上之人行礼:“臣,李承佑拜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靠着床架虚弱出声:“免礼吧。” 李承佑颔首,关切问:“长公主殿下,您可有不适?侍奉之人可有不尽心?” 长公主微微摇头,整个人都像失去了颜色,眼底更是认命了的灰:“何时启程回都?” “不急,末将总要待长公主好起来,才能动身。而且,那贼狐伤重,万一赶得太急,叫他死在中途,末将反倒不好交差。” 长公主眼波微动,抿紧了唇。 这是李承佑提到孟修后的反应,她注意到了,却不能太注意,便偏移了视线。 悔和恨同时出现在脸上,捧着汤婆子的手渐渐发颤,下一瞬,长公主怒而弃物。 李承佑挪了一步,垂眼便见汤婆子滚到了脚边。 她窥了眼长公主,默默思量。 一刻后出帐,她给了侍从一个眼神,侍从立马对守卫将士吩咐:“长公主抱恙,不得出营。” 疼痛,全身哪哪都疼,尤其是腿,无法动弹。 孟修艰难睁眼,还未彻底清醒便被全身痛楚折磨得绞紧了眉,轻轻一动,耳边传来阵阵锁链声。 他在四方铁笼内,伤口都得到了包扎,但四肢和脖子都被拷上了铁箍,而连着铁箍的锁链就缠绕在铁笼上限制着他在笼内的动作。 扭头,上座有个人,正静静转动匕首,好整以暇盯着他看。 眉间有点红痣,身着轻甲,一旁架着玄色盔甲和刀,这人就是给了他一箭的李承佑。 在围困他的情况下还要给他腿上来一箭,这个人果然是恶鬼。 醒来,就只是打量了她一遍,然后就安静地躺在原地,连挣扎也不挣扎,和别的囚犯倒是不太一样。 李承佑开口问:“不想问点什么?” “大将军希望草民问什么?” 她嗤笑一声:“草民?你的本名叫什么?” “大将军能抓到我,却还不知道草民叫什么吗?” “燕良,白狐族的良世子。” 李承佑收起匕首,好笑道:“你们兽人真的很爱学习人族啊,建成了个北国,还建了个皇室。” 燕良扭头,出言讽刺:“我们可不像人族,你们虞国的皇室以血脉姓氏为枝,即使亲密如此却依然有数不尽的自相残杀。而我们北国皇室有各族,各族都爱护自己的血脉和子民,比起你们,我们才应该是世间正统。” 李承佑挑眉:“爱护?良世子,据我所知,你们白狐族好斗却地位低下不敌赤狐,若非你父亲送你来水都做细作立功,你们白狐族怕是要丢了王位啊。而且,你以为你是怎么被我抓的?” 燕良抿唇,她眼底满是玩味,她也在讽刺,只是她不说明白,而要他自己想明白,自己说出来。 “我被出卖了。” 李承佑笑了一声,起身朝笼子走去,居高临下:“血脉也好姓氏也罢,不过是托着欲望和权力的船,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谈何正统与否呢?” 拾起缠在铁笼上的一条铁链,她提起燕良的脖子,道:“对世子的信念,本将军不作论,本将军感兴趣的,是世子在水都都认识哪些人呢?” 燕良拉着铁链咬牙坐起,但因着脖子被提起,他不得不挺直了背仰视她,但就算姿势如此难受他也要嗤笑。 “他人背叛,我管不了,不过想来也是受你折磨而不得不背叛我,但我不会出卖我的伙伴,你直接杀了我吧。” “杀你?你可是我的功劳。”她又用力一提,“不肯说的话,我不介意划坏你这张脸。” 她往一旁的案几偏头,那上面摆着十几种刁钻的刑具,若是每个都用一遍,燕良不死也残。 低头,燕良看见那些东西果然白了脸色,嘴唇微颤,手指也用力攥紧。 “世子可想起什么了?” 他的目光落在刑具上,可焦点却落在桌上,似乎透过这些东西想起了别的。 忽然,他又抬眼,疑惑、思考、又闪过一丝惊讶,精彩程度反而让李承佑感到不解。 “北国战败,你定然是抓了俘虏才得知我的身份,但你回都却不率先向虞国国主禀明......” 李承佑挑眉。 看她反应,燕良笃定:“你是故意的。故意放走我,又故意在边境抓到我。” 她有些惊讶。 小风穿堂而过,帐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你很聪明。” 烛光落了一半阴影在燕良脸上,他压低了眉,低声道:“我帮你。” “哦?” “你需要一个理由。你大概没料到我会带着长公主出逃,但这个人不是很好吗?身份尊贵但脑子愚蠢,她对我痴心一片,我能帮你说服她。” 果然是狐狸,美貌是他们的武器,狡猾是他们的本色。 李承佑忽然觉得燕良有点意思,也很聪明,对付聪明的人最忌讳踩着他们的影子走,她可不想被狡猾又聪明的狐狸套了去。 松开铁链,他一下子躺倒在地,牵动了全身疼痛,疼得他呲牙。 “世子,作为一个阶下囚,太聪明可不是好事。”她笑了一声,起身,“来人。” 将士入内,同时手上拿着一团黑布。 燕良略有惊慌,但很快又被自信取代:“李大将军,这个节骨眼意气用事就是浪费时间。” “本将军会好好考虑世子的话。” 她盯着笼内那双眼,两道视线隔空无声交汇,交锋,直到被黑布阻拦,分隔。 铁笼被套上黑布,燕良被抬了下去,关押在俘虏营。 水都,数十只黑鹰有序盘旋在宫城上空,引得百姓驻足。 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黑鹰振翅,在宫门前缓缓落地化出黝黑人形,片刻后,北国使团一齐入宫。 信笺被火苗燃烬,李承佑捻捻手指,唤人将燕良押了进来。 一把扯开黑布,燕良还不能适应光线,以袖掩面缓了好一会。 拍拍手,她像是与好友闲聊般语气轻松:“世子可知我这神鹰之名从何而来?” 燕良背靠铁笼,曲起腿,同样轻松:“听说你一箭就射杀了黑鹰族统领,拿着他的头得了赏赐。” “不错。世子猜猜,你们北国派出的使臣,是哪一族?” 燕良微微挑眉:“这我便不懂了。” 李承佑耐心解释:“国主的后妃中有一位于夫人,这位于夫人身边有一贴心侍女,侍女曾经和某位黑鹰族公子有婚约,世子可知,这黑鹰公子是哪位?” 第195章 听完,燕良的眉拧得更甚:“荒谬,我从未听说过此事,若你说的是真,那国......” 他忽然止话,眼睛缓缓睁大,他用力盯着面前微笑的女人,忽觉头晕眼花,呼吸短促。 铁链绷紧,他紧紧攀住铁笼,尖锐的犬牙暴露了他此时的愤怒:“黑鹰族竟和你勾结在一起!” 李承佑大笑:“世子,血脉和姓氏有时也抵不过共同的利益。你不如猜猜,你们北国的使臣会不会私下勾结侍女勾结于夫人,而于夫人又会不会在国主身边进献妖言?若是国主蒙了心,又会不会让百姓寒心呢?” 她背手而立,望向帐外天光,轻声道:“是时候清君侧了。” 第176章 “李老将军,本宫如今可是君上身边最得宠的夫人,你女儿若能入我于氏,本宫可保她一生无忧,如此,老将军在君上跟前也能有些脸面。” 苍老年迈的声音却掷地有声:“于夫人这是想染指军权?哼,我李氏的前途还用不着后宫妇人来谋算。” “哼,看来你李老将军的败仗是没吃够啊?” 浑浊的咳嗽一直持续到傍晚,混杂着血的帕子一入水便染红了铜盆。 次日,整个水都皆在口口相传李氏的败仗,李老将军气急攻心,羞愧病逝。 李承佑负手,眉心痣正对身前盔甲,一红一黑皆是交锋,烛光映照,瞳孔内是盔甲表面数十道深深浅浅的划痕。 手指在身后轻捻,思量,盘算,等待,胜负只在方寸之间。 大婶摸着小白狗,眼珠子提溜转,她对烙饼大叔低声道:“真没想到,国主夫人也勾结外族啊,这皇城内还有向着咱们百姓的官吗?” “谁知道呐?咱就期盼着国主别被美色迷了心智,把大将军的打下来的胜利给让出去咯......” 大婶白了一眼:“你们这些男人都一个样,你没听说国主宴请北国使臣那排场,啧啧啧......怕不是枕边说了几句好话就......” 大叔赶紧嘘声,往外瞟了瞟,更加低声:“你可小声点吧,掉脑袋的话也能乱说吗?” “也是也是......” 两人皆噤声,唯独小白狗甩了甩尾巴,呜咽了一声。 啪! 发髻直接散乱,美人跌倒在地梨花带雨,脸上直接起了巴掌印,而她身后的侍女太监更是抵着地面瑟瑟发抖。 “君上!妾冤枉!妾冤枉啊!妾压根就不识那什么黑鹰统领,怎会有婚约啊?君上明察!” 寝宫内,禁军进进出出翻箱倒柜,除了美人落泪,谁都不敢出声。 手指紧到发白,国主嘴角微抽但又冷静自持,不怒自威的神情让于夫人的心逐渐绝望。 “君上......” “不好了不好了!君上!神鹰大将军起兵!清君侧!” 尖细的呼喊一路从殿外奔进殿内,所有禁军全都愣在原地,不自觉看向最中心的明黄国主。 沉默,停滞,就连美人都不敢再哭出声,仰头盯着国主。 一声轻哼,国主下令:“于夫人勾结外族,赐自尽。”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天地之间已经扬起了无数尘埃。 身着玄甲,李承佑一马当先,以刀为笔,以血为墨,带领铁骑千里奔袭一举踏破水都城门。 为了这一刻,她已经隐忍谋划了多年。 数年前,父亲身负重伤战败而归,彼时朝野上下无不唾弃鄙夷,好似李氏曾经的荣耀成了白雪,春天一来,尽数消融,余留下一抹败痕。 为了李氏荣誉,她连父亲的葬礼都不能参加,披甲直奔边境,稳住军心,稳住国主的信任。 月前的回归只是障眼法,今天,才是她真正应该回都城的日子。 铁骑踏破宫门,军队将禁军牢牢围起,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面无表情下马直奔金銮殿。 朱红色大门发出沉闷而古老的吱呀,入殿,国主满面死灰却依然保持风度,端坐在高台之上,可他身边已无一人,只有地上躺着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李承佑缓缓入内,扫了一眼死去多时的于夫人,她径直走向龙椅。 “李卿,朕已赐死于氏,何故再不依不挠?”国主镇定问。 她走到龙椅面前,单膝下跪,行礼:“君上,臣来清君侧,清的不止是于氏。” “那你还想要杀谁?朕都依你。” 她摇了摇头:“臣会自己杀,不用脏君上的手。” “李卿啊,朕如此信任你,将军权交付与你,你怎能让朕落到如此境地啊......” 国主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两边的华发似乎她走的时候更浓,脸上的沟壑也更深。 她叹息:“君上,您可还记得,臣年少时,是有兄长的,臣的父亲年轻时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可他们如今又是何种境地?” “李卿啊......李卿啊......” “臣,或是李氏,做您的刀已经做够了,做腻了,若是再由您握着刀不放,李氏不仅再无所出,亦将万劫不复。” “朕可封卿为王,享万世荣耀......” 她轻笑:“万世?这万世的荣耀臣自己会挣。” 说罢,她不再多言,手腕翻转便是银光一现。 这一刀,便叫做改朝换代。 长公主手捧罪己诏,于群臣之前痛诉前朝刘氏腐烂、国主暴戾滥杀,声泪俱下字字珠玑,而李大将军亦是痛苦万分,在前朝国主犯下错误前率领全军,清洗宫城,拯救万民于水火,理应登位。 自此虞国湮灭,海国代之。 海国,水都,金銮殿。 烛光摇曳,大殿内空无一人,李承佑负手立于龙椅之下,仰头望着匾额静默。 不多时,殿内入一人。 “外臣,拜见国主。” “免礼。” 李承佑转身,来人一身黑袍,皮肤黝黑,便是那北国黑鹰使臣。 “国主好胆量。外臣佩服。”使臣微微鞠躬。 李承佑点头:“朕与你们国主有着相同的信念,朕既登位成功便会遵守诺言,两国和平。但卿要明白,此一局落定,还有后一局,望北国国主同样遵守诺言,不再进犯。” 她说得淡然,可言语之间却暗藏威严。 使臣低头,不卑不亢:“我国主愿献上质子,以表诚意。” 自从那日见过李承佑,燕良便一直处于紧张状态。 他的视线被黑布阻隔,压根不清楚自己在哪,且身下铁笼总是摇晃,显然是在移动,待到好不容易落地了却又无人再来审问。 无尽的孤寂和黑暗将他吞噬,他疯狂拍打铁笼,大声吼叫,可依旧无人搭理,好似他独独被世间遗忘,就算消逝了也不会有人知晓,更不会有人埋葬。 拉扯铁链,他双目通红不知多久没睡,口中上下犬牙摩擦铁杆磨得嘴角干裂出血,低吼,他想要撕碎黑布,可双手又被吊在铁杆上不得移动,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狼狈又屈辱。 突然,黑布透了亮,脚步声朝他靠近。 “是谁?你们是谁?” 无人回答,但又将他提起。 “你们要带我去哪?我要见李承佑。说话,我要见李承佑!” 他在笼中摇晃,怒火烧得理智的弦要断不断。 很快,他又被移动到了哪,那些人又走了,另一个脚步声向他靠近。 他似乎有了预感,在光线进来前及时闭眼。 “良世子,好久不见。” “果然是你......这是哪?” “世子自己睁开眼看看,不就明白了。” 他闭紧了眼,缓和了好一会才适应,小心睁眼,抬头,确实是李承佑,身披黄袍的李承佑。 瞪大了眼,心底瞬间涌起惊诧。 他料到李承佑有谋逆之心,却也没料到她的动作这么快,已然黄袍加身,成了一国之主,而他自己,还是阶下囚。 “世子这是自己咬的?” “你还想怎样?你和黑鹰族勾结就是为了篡位,现在你已经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北国会如何?” 她轻笑:“世子真是对故土念念不忘。北国与我进贡,互通婚姻,互不进犯,只此而已。” 拧眉,燕良垂下眼默默思量。 听她的口气,两国已经谈判过了,算是缓和了关系,可这不是他的理想,也不应该是北国的理想,他在人族的土地上潜伏这么久,就是要让北国子民有机会彻底占据富饶之地。 “世子好像不满意?” 咬牙抬头,他皮笑肉不笑:“怎会?战事既平,那大......那国主打算怎么处置我?” “世子以为呢?” “国主名声在外,想必不会轻易放我,莫不是想拿我换地?” 李承佑嘴角噙笑,默不作声。 燕良微微眯眼,试探道:“想让我交出潜藏在水都的细作名单?” 她依然似笑非笑。 摇头,燕良认输:“国主请赐教。” “世子啊,北国使团,已经离开了。午前刚走。” 第196章 她话说得轻,但落在他耳中犹如晴天霹雳。 “你胡说!” 拽动铁链,他死死盯着李承佑,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玩笑,可她眼中只有玩味。 胸腔沉闷,眼前笔直的铁杆开始旋转扭曲,身躯仿佛不受控制变得沉重异常,他大口喘气可依旧头晕。 他不敢置信:“我......我是质子?” 李承佑缓缓下蹲,注视他的双眼:“不是质子,难道世子还想与我联姻,入我后宫?” 他立马呲牙,晃动整个铁笼:“你做梦!” 她无情冷笑,再次站起,居高临下:“四年前,我父亲战败,伤重回都,此事,世子可知啊?” 收起犬牙,燕良同样冷笑:“原来你知道。” “你在长公主百花宴上窃得出征情报,推测出我父行军方向,让你们北国狼族提前埋伏。那一战,我父损失惨重。燕良,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幽幽话语从头顶降落,李承佑目有残忍,冷笑不语。 “那就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 “杀你?你是北国的质子,怎么能死在我手上。且生死不过一瞬,哪有折磨你来得痛快?晚庭。” 有少年从幕帘后现身,燕良不认识她,但是见她手上拿着药瓶便知不是好物,他踹着铁笼朝她凶狠呲牙。 季晚庭顿了一步,看向李承佑求助。 “来人!” 禁军入殿打开了铁笼将人提出,只一瞬,燕良化为原形从铁铐出脱出,又从禁军中窜出逃向殿门,可逃不过几步,身后的尾巴便被人一脚踩住。 他疯狂大叫扭动身躯,可四肢全部被人牢牢按住,就连嘴都被人硬生生掰开,不能咬合。 季晚庭上前,往打开的狐嘴口中倒入药液。 这药一滴不落全部被他吞下,仅仅几个呼吸他就全身燥热,尤其是骨骼,好似千万蚁虫在涌动啃噬,全身奇痒无比。 禁军退下,留下一个手脚无力的人。 他被限制在了人形中。 “你想怎样......” “因为你,孟氏一族获罪,被前朝叛了个满门抄斩。你既不能杀,就去游街吧。” 第177章 正值当午,水都的主街道上挤满了人,百姓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目光齐刷刷投向街道尽头。 那里,一队禁军押着一个身着破旧白衣的男子缓缓而来。 燕良双手被拷,铁链与脚踝上的镣铐相连,而他身后更是拖了一枚铁球,每走一步,铁球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本就生得俊美,即便脸上满是血污,也掩不住他那双在人类眼中灵动美丽的狐狸眼,而此刻,那双眼中没有半分怯懦,只有不屈与冷冽。 “看!那就是北国的狐狸精!藏在水都里害我们多少将士战死沙场!”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呸!战败的畜生还敢来我们水都作乱!” “打死他!打死他!” 每走一步都是怒骂,烂菜叶、臭鸡蛋、石块纷纷朝他砸去。 燕良没有躲,他也躲不开,李承佑的目的就是侮辱他,这些人的喊骂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她的化身,这是他的劫,他受着就是了。 挺直了脊背,他平稳前进,目不斜视,仿佛那些辱骂和攻击与他无关。 可垂下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用力到失去了血色,甚至微微颤抖。 突然,一块石头砸中了他的额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视线,染红了衣襟。 鲜血滴落在白衣上,像冬日红梅。 他晃了晃身,低头看了眼染红的位置,稍稍整理衣襟便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走。 “这狐狸精还挺能忍啊!看他那张脸,高傲什么呢!”人群中有人冷笑不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燕良可以听见百姓所有的谩骂,他不回应,他知道,李承佑的目的不仅仅是让他受辱,她在等,等他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同伴按捺不住,前来救他。 这个女人肯定派人监视着周遭的一切,他绝不能表现出半分痛苦或软弱,他要让她知道,北国的子民,他白狐一不会轻易屈服。 远处的高楼上,李承佑负手站在窗边,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燕良身上,看着他被百姓辱骂,被石块砸中,却始终不肯低头。 这么难堪了,还要维持自己的风度,很好,她很欣赏,宁折不屈会让她有征服欲,这样的人她折磨起来才更觉有趣。 三天过去,燕良亦是被押着游街了三天。 扑通一声,燕良被推倒在地,不知混杂了什么,腥臭又黏腻的浑浊液体从头浇下,浇得他浑身起了激灵。 几乎所有的发丝都沾上臭味粘在脸上,浑浊的水从脖子流进让里衣黏在了身体表面,他低垂着头紧紧握拳。 “快走。” 禁军踢了他一脚,催促。 镣铐磨烂了肌肤,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三天的游街让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紧咬着唇,他知道没人会来扶他,所有人都乐于见他的笑话,乐于侮辱他,这就是成王败寇。 他听了整整三天的辱骂,难听的、下流的、令人恐惧的,他很想让自己麻木,但奈何,他听力好,嗅觉好,他无法抛却这些话语,更无法摒弃这些气味。 败者就该承受屈辱,没有被扒皮吃掉已经算幸运了......可眼眶忍不住发热,他竟然感到了痛苦。 痛苦就是软弱,他不能软弱。 李承佑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人群,三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来救燕良,更没有人接近他。 皱眉,但也欣赏,能够潜藏在水都这么多年,这些人的心志,或者燕良的心志确实坚定。 她不禁看向燕良,他还趴在地上颤抖着手臂试图爬起,让他游街了三天都不曾露出破绽,想必他手底下那些人也猜出了她的目的,如此,游街便没用了。 叫来青衣侍从,她对街上扬了下颌:“目康,够了。” 目康腰间佩剑,往窗外一望,答:“属下明白。” 拍了拍窗框,她准备回宫了,但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壮汉,手持木棍直奔燕良而去。 眯了眯眼,李承佑顿下动作向下望去,想看看这个壮汉是不是燕良的人。 燕良艰难抬头,那壮汉面目狰狞好似与他有深仇大恨非杀他不可。 也许吧。 这一棍子下去,他可能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住了也好,省得李承佑想别的法子报复他,她也不会抓到他的任何人。 闭上眼,此刻心中竟有一丝解脱。 撑着窗框,李承佑一跃而下。 “去死吧,你这个狐狸精!”壮汉怒吼着,举起木棍狠狠砸向燕良的头。 棍子破空声近在咫尺,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到来的,是一声断裂。 他睁开眼,身形挺拔,头戴抹额的人挡在了他身前,亦挡住了光。 李承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木棍便是断裂在她手臂上,她目光似刀,扫过那壮汉,吓得他直接僵硬在原地。 她并未言语只是看了一眼禁军,禁军立马扶起了燕良,又上前来抓壮汉,只不过那壮汉丢下木棍便逃了。 百姓被驱散开,燕良冷冷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嘲笑。 他喘着气用力道:“国主亲自来救我,真是......荣幸......” 李承佑没有回答,拍拍衣袖瞥了他一眼,随后挥手示意禁军将他带走。 她出现,意味着这场刑罚结束了。 他吐出一口气,转身准备跟上禁军,可铁球真的太重了,他走不动,只是一瞬,他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李承佑下意识扶住了人,见他软了身体微微一怔,立马探息。 脉搏微弱,但还活着。 身上沾染上了腥臭,她皱了皱眉,偏头就是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无助、脆弱却又如泥中莲,没想到脸上脏成这样,她都能看出美貌来,果真是狐狸精,不知道这狐狸精靠着这张脸窃来了多少情报。 “带回去,好好医治。” 白天的谩骂之声和唾弃鄙夷的目光终是入了梦,燕良脸色苍白双颊却泛着高烧不退的潮红,紧闭的双眼下,眼珠不停转动。 “良,你是我们狐族的骄傲......水都的情报,靠你了......” 亲族、篝火、灼灼目光...... “侄儿孟修,拜见姑父姑母......” 明堂、孟府、欢声笑语...... “长公主,此情此景容许草民献诗一首......” 权贵、情报、谈笑风生...... 梦里的画面如水流般蜿蜒前进,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控制梦境,他好似被困在了梦中,时而风度翩翩时而如履薄冰,他想醒来可他出不去,他只能一遍遍回忆而后重新体会。 金色的阳光下,匾额熠熠生辉,可很快,匾额被人取下、踩扁、染血。 “不......不要......” 第197章 突然,毫无预兆,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气出多进少,额上渗出细密汗珠,瞳孔收缩又放大,他的心还没完全脱离梦境,他还能看见梦里的画面。 孟府的匾额。 孟氏,那个曾经庇护他的家族,早已被满门抄斩,而他,还活着。 “呵......”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昏暗的环境让他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抬手摸了摸额头,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他的脖子被拷上了锁链,而锁链另一端固定在床榻上。 锁链的冰冷带来清醒,望着窗外冷月,他不禁自嘲一笑。 他竟然梦到了孟氏,难道他愧疚了吗?愧疚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罢了,所有人都是牺牲品,他也是,结局不过就是下地狱而已,他受得起。 “呵......” 压下心中情绪,他闭上眼,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夜深了,宫中拂过阵阵风声,树影婆娑。 烛火一闪,一只罕见的体型巨大的乌鸦落在窗前,听候命令。 “进来。” 乌鸦落地,低头单膝跪在李承佑面前:“君上,所有可疑之人皆派了眼睛,现下还未发现他们有何不妥。” 批着奏折,李承佑喝茶润了润喉:“好,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烛火又一闪,乌鸦已然飞了出去,重新融入黑夜。 李承佑头也不抬又问:“黛容,冷宫怎么样?” 着素雅宫服,面容有些年纪的侍女进来回话:“回君上,世子殿下昏迷了一天一夜,太医早些时候回话,人还未退烧,灌不进药。” 冷笑一声,她摇摇头:“你亲自去告诉他,想死可以,让他自己考虑清楚北国能不能承受住第二次战败。” “奴,遵命。” 初登位,朝臣与世家多有不服,但忌惮她手中兵,在她面前还是会毕恭毕敬,只不过这恭敬全在奏折上了。 问安、问安还是问安,民生水利皆无进展,看似忠心实则是在和她较劲。 她也是臣子出身怎会不知,做臣子的最爱从天子手上争权,那片刻低头和退让足以让他们兴奋而死,若是天子性子弱一些更是这些臣子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笑一声,丢了笔,她起身走动。 仰头,这大殿多空旷,若无翅膀便是怎么也碰不到头顶。 徘徊两圈她的心也宁静下来,罢了,她毕竟武将出身,自该有些气度,对一些老顽固虚心些便虚心些吧。 “丞相,您历经两朝,自然学识渊博,朕登位不久,还需丞相您多多帮扶。” 御道,李承佑在前丞相在后,她这话从容不迫但意思明白。 丞相弯腰:“老臣惶恐,君上前无古人,老臣已年迈恐与那布衣无甚差别。” 极尽贬低自己无外乎两者,一者是要得到更多拉拢,二者便是谁都不帮,置身事外。 她心中冷笑面上谦逊:“丞相说笑了。丞相自比布衣,那朕,岂不是如那黄口小儿了?” 停下步伐,她侧身看向镇定老臣。 “黄口小儿也无妨,不懂学也就是了。只是若要让孩子拿着刀枪,逢人便砍砍杀杀,丞相觉得,是这孩子的错还是父母的错?” 她靠近两步,谦虚道:“丞相可愿做帝师?” 丞相一愣,惶恐摆手:“老臣不敢,老臣惶恐。” 锁链从床板隔间被拉出,燕良坐起,缓了缓虚弱,起身走向食盒。 耳朵一动,寝殿外有一队脚步声,大概是往他这来的,很可能是李承佑。 他看了眼食盒,深呼吸一口,又折返回床榻。 刚坐下,李承佑便入了内。 第178章 李承佑刚踏入寝宫便瞧见燕良端坐着,抬眼看她。 “良世子莫不是特地等着朕?” 燕良抿了抿唇,起身行礼:“外臣,拜见国主。” 挑眉,她倒是有些意外燕良会行礼,瞥了眼桌上的食盒,明显没有被动过,她又冷笑:“世子这是要绝食?看来朕的话,世子是没有听进去。” “不,外臣......” 拂袖,她坐下,亲自打开食盒,淡然道:“世子,你若要寻死,朕不拦你,朕会让太医救你。你死一次,朕救你一次,但朕也不会放你自由,你的归宿就是在这深宫之中,永不见天日。” 行礼的手还未放下,燕良怔愣着,睁大了眼:“你......” “世子不想吃,你们帮一帮世子。” 手一挥,黛容上前,指挥两名禁军一左一右将燕良按跪在地。 “李承佑!你想折辱我少找这么多借口!” 燕良瞪红了眼,身体却无力挣扎,只不过一激动又白了脸色,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昏厥过去。 李承佑微微眯眼,苍白而倔强亦是一种美,真不愧是天生的狐狸精。 黛容厉声:“大胆!敢直呼君上名讳!” 她直接上前甩下巴掌,霎时燕良嘴角腥甜,半边脸起了红印。 这么多人将他围起,李承佑还亲自前来,这样的阵仗就是为了羞辱他,呵,他的面子还真大。 啐了一口,他恶狠狠盯着端坐着的人:“你大可以把我关在这里关到死,这样你也得不到我的名单,而我的人,迟早会为我报仇!” 黛容又甩下一巴掌,打得他另一半脸也腾起红印。 耳边起了嗡声,他还没喘两口气又被捏着下巴掰开了嘴。 苦涩的药甫一入喉便让他难受到反胃,更别说这些人还是强行给他灌药,一半入口一半糊了鼻,他直接呛出了眼泪。 大口喘着气,他低垂着头,药液混了血从下巴滑下,滴落在膝盖边。 抬头,李承佑靠在桌上,手指撑着脸,她眉心那颗红痣让他瞬间联想到人族自己供奉的神明,那些神明也有着和她一样的神情,冷漠高贵,玩弄众生。 这目光是鄙夷还是仇恨? 她微微眯眼,想知道却也不甚在乎:“世子有话要说?” 燕良偏开视线,眉眼写满厌恶。 她冷笑一声:“继续。” 黛容得令,往燕良又被掰开的嘴里塞入饭菜,但他不情愿,一大半食物掉落在地。 他的脸他的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被迫咀嚼被迫吞咽,好像他就是个任凭揉捏的纸人。 也是,这些人怎么可能对他有半分怜惜。 紧闭着眼,时不时传出两声呜咽两声咳嗽,李承佑看差不多了,手一挥:“退下。” 擒着燕良的禁军一离开他便直接倒在了食物残渣中,咳嗽、抽搐,无助又可怜。 左右皆退,寝殿内很快只剩下了她和燕良。 起身,她缓步走到燕良面前,低头看着他。 他被逼着吃下食物,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迹和汤汁,狼狈之像好似回到了游街时分。 “世子,何必如此倔强?” 他蜷缩着,视线上移,冷笑但又沙哑:“李承佑,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做梦。” “屈服?朕不需要你屈服,朕只需要你活着。你活着,朕才好磨你的性子,才能让你痛苦,让你生不如死。” 瞳孔缩紧,他不自觉握紧了拳,愤怒和痛苦隐隐被挑起但很快被他压下,他咬紧牙关:“是我害死了你父亲,你杀了我吧,但你别以为自己登位就能高枕无忧,你某朝篡位定会引起众怒,你的下场不会比前朝国主好。” 李承佑侧头,看着他的狼狈样忽然笑了:“世子,你要真的想死,大可以往床上一撞,何必故意激怒朕?等着朕来再做出这副英勇无畏的模样?” 她说得玩味,眼神更是嘲弄。 他喘匀了气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她。 一上一下,视线再度交汇,交锋。 “朕给你时间收拾干净。” 她转过身离开这片脏污,走了几步但又没有离去,而是定定立于殿内,当真在等。 擦了擦嘴,燕良撑着床爬起,此刻李承佑背对着他身上也未佩戴武器,低头看着自己逐渐显化利爪的手,他若偷袭,或许可以...... 默默叹息,收起利爪,他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简单擦洗,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系好腰带他又冷眼盯着李承佑的背影。 身后没了声,转身,燕良又是那副世家公子打扮了,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说。” “我在水都的人,我不会交出来。但是我猜,你大概有了怀疑的对象,正在派人跟踪。” 她不置可否,颔首让他继续。 “战事既平,我的身份我心里有数,既为质子,除了不死,你要怎么折磨我,我都无法反抗。但是......但是比起在我身上泄愤,利用我,榨干我所有的价值不是更好吗?” 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但她余光见到他两手握拳,身体绷得像根弦。 她笑了一声:“用价值换平安,世子不是很明白吗?” 第198章 “所以我更不可能将我的名单交出去,一旦交给你,我就没有了任何筹码。你也看出来了,就算你将我游街,我的人也藏得好好的。我大可以告诉你,就算我死了,藏在水都的北国子民也不会为我收尸。你死了这条心吧。” 微不可查点头,李承佑佯装不解:“那世子还有何价值呢?” 燕良低声,企图诱惑:“将敌人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好吗?有我这条通道,你大可以将想要透露出去的情报交给我,是真是假自有我们国主分辨。而且......” 他双眼闪烁微光,缓缓上前两步:“你以外姓改朝换代,可知会有人蠢蠢欲动,企图仿效你又取你而代之......” 铁链从隔间拉出,绷紧,限制了燕良和她的距离。 他停在她身前两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你恨之入骨,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可以帮你消除这些不臣之人......” 挑眉,她缓了语气:“世子所图为何?” 燕良垂下视线,挣扎片刻,跪在她脚边行了大礼:“护我。国主一旦松口,所有人都能来侮辱我,外臣不求自由,只求一个平安。” 他仰头,神情恳切恭敬。 这么快就转换了态度,好似先前那副不屈不挠的人不是他,而这满眼的卑微看起来就像他真的臣服于她的威严一般。 有趣,李承佑觉得他着实有趣。 “世子......”她缓缓开口,带着一丝讥讽,“方才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现在却跪在朕面前求饶,朕该信你几分?” 燕良坦然:“外臣并非求饶,而是识时务。既然无法逃脱,不如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外臣所求不过是一个安全,而国主所求,外臣也能助您一臂之力。这是双赢。” 她轻笑一声:“双赢?世子倒是会说话,三言两语就说得朕动摇了。不过,朕凭何信你?你是北国的细作,朕的父亲因你而死,朕的将士也因你而亡,你凭什么认为,朕会给你这个机会?” 燕良沉默片刻,低声道:“外臣想害您,方才便不会收起利爪。” 她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她特地把后背亮给他就是想看看他的胆量。 敢亮爪,但又知晓自己逃不出去,拼命又惜命的人自有其锋芒。 燕良始终神情坦然不给李承佑一丝破绽,但他知道,她不会信自己,正如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甘心认命。 既然不拆穿,那便有合作的机会。 李承佑缓步靠近,突然,她伸手捏住他的脸,迫使他再度仰头。 心跳忽然加快,夺取了无数性命的指腹在他脸上摩挲,粗糙、有力,如果她现在拧断他的脖子,那他将毫无还手之力。 但幸好,他脖子上还有镣铐。 咽下一分诧异,他不做声,听之任之。 “世子可知,人对于美好的东西都会产生破坏的欲望......” 微微拧眉,不待他回话,李承佑便拂了袖,离开了。 寝殿的门又一次将天光阻隔在外。 脚步声远去,他这才能撑着椅子站起。 他知道李承佑不会轻易信他,但他也不得不主动当一颗棋子,踏入一个更加危险的棋局。 但至少,他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深夜,黛容送了汤羹来。 “君上,夜深了,歇一歇吧。汤羹明目,还有银耳,奴已尝过了,是君上的喜好。” 李承佑敷衍应了一声,目光却还盯着奏折,黛容只得将汤羹置于一旁。 一刻后,李承佑终于瞥了眼汤碗,但见她不为所动,黛容上前一步,道:“奴去热一热。” “不必。朕只是忽然想起,公主也喜银耳,给公主送去吧。” 朝前的皇子死的死,关的关,只剩下一位长公主还能在宫中生活,也仅有这一位公主得了封号,平宁公主。 黛容飞快思索,试探回话:“遵命,奴这就给平宁公主送去。君上,冷宫回话,世子殿下的病,快好了。” 快好了,却又没好,全凭李承佑的意思。 吹拂一口热气,又抿了一嘴,她盯着浮动的茶叶缓缓道:“朕能坐上龙椅,平宁公主功劳不小,朕记得恩情。把人送去,就当是朕的谢礼。” 黛容得令,捧着汤羹正要退去,李承佑又开口:“提点提点公主,别失了分寸。” “奴明白。” 第179章 四方宫殿,平宁公主处,寝宫前院矗立着一根木柱,木柱上结结实实捆着一人。 正值当午,这人就这么曝晒在烈日之下,而平宁公主则歇息在屋檐下,遥望着庭内人惨白的脸。 冷宫被人闯进,燕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扯着脖子连滚带爬押到了这里,一看见平宁公主他便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事。 几个月前他把人绑在树上两天,而今,他也被人用同样的方式报复。 额上早已布满汗珠,口中焦渴异常,头顶好似聚了一团火在灼烧,他没法抬头,只能垂眼盯着脚下阴影。 侍卫会对他视而不见任由他被带出冷宫,这只能是李承佑的意思,她故意让平宁公主来羞辱自己。 今天可以是公主,明天也可以是别人,甚至还可以是婢女太监,这就是身为质子应该承受的,他只是个用来泄愤的工具。 屋檐下,平宁公主紧紧绞着帕子,咬着唇又羞又愤。 燕良骗她利用她,现下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还不肯开口求她,她愤到抓起茶杯便砸。 茶杯碎了一地,侍女太监也跪了一地,她直接高声道:“燕良!你要是向本宫认错,向本宫求饶,本宫就放你下来!” 稍稍抬眼,太阳太毒他有些看不清平宁公主的样貌,但是从她微颤的声音和话语中,他品出了别的意味。 这个女人似乎还对他有情啊。 那就别怪他了。 见他默不作声,平宁公主更加气恼,又砸了一堆茶具,指着他尖声道:“鞭子!给本宫取鞭子来!” “公主......公主不可啊......”低着头的婢女小声提醒。 这一提醒拉回了一些理智,可她还是气恼,又恼自己在燕良面前失了面子,又恨她的狼狈难堪全都源自燕良,而她现在竟然还不能动他。 “把他给本宫吊起来!” 手臂拉直,身躯在半空微微摇晃,燕良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手腕和肩膀上,疼痛无比。 呼吸被打乱了,手指尽力勾住绳索以减轻疼痛,但摇晃似乎带来晕眩,他有种大地在拉拽他的错觉。 幸好,这绳子没有勾住脖子上的镣铐,不然他还真要殒命于此了。 真是苦中作乐的想法,他无奈,自嘲一笑。 黑色的翅膀在落日的余晖中扇动,起飞,盘旋在宫城上空。 平宁公主午后歇息,再起来时竟然已经到了要用晚膳的时候。 她催促婢女穿鞋,赶紧跑到前院,燕良还被吊着,且依旧一声不吭,根本没有向她求宽恕的意思。 怒而砸扇,她甚至感到委屈:“燕良!你非要作死吗!” 没有回应。 婢女胆怯上前:“公、公主,他会不会......” 委屈的泪水都要在眼中打转了,婢女这一提醒她又恢复了些理智:“快,把他放下来!” 不知道被吊了多久,除了拉扯让身体疼痛,倒是没有多余的羞辱了,和游街相比已经安逸了许多。 他紧闭双眼,落地时任由身体软绵绵垂下,装作失去意识的样子。 周围安静了一瞬,平宁公主又唤了他几次,而他依旧保持着昏迷的模样。 片刻后,急促慌乱的脚步传来,果然,公主又被骗了 “回君上,世子被抬进了耳房,平宁公主悄悄请了太医。”乌鸦来报。 李承佑翻了翻书,漫不经心问:“真的晕了?” “属下看不出。” “嗯,去吧。” 耳房内,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燕良却依旧装作不省人事。 平宁公主面色纠结立于床边,手中绞着湿帕犹豫着要不要为他擦拭他汗珠。 她是怒是恨,可望着他苍白的脸,她又不可自抑地感到心疼。 “你骗了我,可只要你肯低头,我又何必这样对你……” 这喃喃自语一字不落进入燕良的耳,他心中冷笑,低头?要他低头不如砍去他的头颅。 微微动了动眼皮,他装作刚刚苏醒的模样缓缓睁眼。 “公主……”他声音沙哑,仿佛虚弱至极,“您何必为我费心……我不过是个罪人……” 平宁公主见他醒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板起脸来。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罪人,为何不肯认错?只要你肯低头求饶,本宫自然会放过你。” 他苦笑一声:“公主,您以为我低头,李承佑就会放过我吗?他不过是想借您的手折磨我罢了。这宫里,谁不是她的棋子?您又何尝不知呢?” 平宁公主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你、你胡说什么?本宫乃是宫中唯一的公主,国主亲口承诺,怎会拿我当棋子?” 第199章 她目有闪躲皆被燕良看去。 缓缓坐起,他直视平宁公主,语气中带着几分蛊惑:“公主,您难道从未想过,为何李承佑能坐上那个位置,您却不能?” 她瞪大了眼,猛地抬头:“你......” “公主,不论如何掩盖,她李承佑登位终是名不正言不顺,您身怀前朝血脉,为何不复国,取而代之呢?” 她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妖言......你这妖人......” 他索性下了床榻,轻声蛊惑:“公主,我能帮您。” “帮、帮什么......” “李承佑踏入宫门后杀光了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朝中无人可立这才让她真的坐上龙椅。可若您站了出来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直接朝平宁公主行大礼:“公主,您的背后有母族,还有前朝忠心之臣,您难道甘愿在宫中只做一个无权的公主吗?” 平宁公主被他眼中的热烈所刺,急忙后退两步避开目光:“本宫......本宫......你、你放肆,你竟敢以下犯上,你......” “公主,今日我北国拿我为质,他日若要你海国和亲,公主以为,李承佑会拿谁去和亲?” 说罢他不待她反应,直接叩头:“外臣言尽于此,望公主为自己早做打算。” 将他关在耳房,平宁公主咬着唇,眉眼紧拧,心事重重回到寝殿。 乌鸦再报:“回君上,平宁公主这几日胃口欠佳,对世子的责罚不痛不痒。” “嗯。今天呢?” “日头过了,人才出来,现在还跪在庭中。” “好。黛容。” 黛容拿着外衣入内:“君上,可是要起了?” 李承佑小憩了片刻,此时刚醒,她揉了揉眉,吩咐:“摆驾,给公主带上新贡的锦帛。” 踏入平宁公主寝宫时,日光已斜,庭院中的木柱上空空如也,而人,就跪在石板上。 燕良低垂着头,胸膛起伏很大,看来是跪得不行了。 她步履从容,眉目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世子竟然在这?莫不是冷宫住不惯,还要出来诓骗平宁公主?” 平宁公主赶忙来接驾,见她询问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正要回答却被黛容抢了先。 “回君上,是那北国世子不懂规矩,冲撞了公主。公主心善,略施小惩替君上教训了他一番。” 闻言,她转向平宁公主:“原来如此,倒是让公主费心了。这质子不懂规矩,公主教训得是。” 平宁公主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国主言重了......” 她轻轻拍了拍平宁公主的肩膀,语气温柔:“是公主有心了。不过这燕良毕竟是北国质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恐怕会引起两国纷争。” 手一挥,身后目康立马上前将燕良拉起,要将他押回冷宫。 “公主也不必为此烦心了,天热了,这几匹上好的锦缎颜色鲜亮,面料透气,公主拿去吧。” 目康路过,她瞥了一眼,和燕良撞了个四目相对。 收回视线,她免了公主谢礼,随意闲聊了几句便借故离去,留下内心愈发不安的平宁公主。 冷宫,燕良被押回后重新锁上了镣铐,李承佑屏退左右,独自走入昏暗的内殿。 “世子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她站在燕良面前语气淡然,好似旧友重逢。 燕良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托君上的福,外臣日子还算有趣。” 她同样冷笑:“有趣?看来公主对你的照顾还不够周到啊。” 燕良不置可否,他确实被好好照顾了一番,此时坐在床榻上揉着膝盖,眼前止不住的晕。 他不语,李承佑淡淡道:“良世子还没跪够吗?” 手一顿,他抬眼,见她目光似软剑,稍不留神就又要在身上砍上几剑。 抿了抿唇,他认命般跪在李承佑脚边,恭敬弯腰,道:“回君上,外臣跪够了。平宁公主胸无大志,是个很容易被影响的人,据外臣观察,朝中大臣应该还未接触公主,但公主会不会主动结党,外臣不得而知,但君上既然想借公主打击旧臣,那外臣可以用自己的人帮公主笼络朝臣,推波助澜。” 李承佑点头,问:“世子觉得,自己被关在冷宫,要怎么放出消息?” 伏在地面的手逐渐握紧,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燕良深呼吸一口,硬着头皮答:“外臣可为国联姻,求君上,将外臣纳入后宫。” 挑眉,这个回答让李承佑很意外。 气氛降了下来,手指轻捻着思量,她盯着燕良泛白的手,无声审视。 她不语,他便不能抬头。 “抬起来。” 他缓缓撑起自己,仰头挺直了背,向她完全展示面貌。 伸出手,她不轻不重捏住他的脸:“世子是想让朕成为世人口中被美色所误的君主吗?” 视线大胆上移,他不自觉看向那颗红痣:“外臣在平宁公主处受罚,但外臣从未开口求饶,君上想听原因吗?” 即使他是跪着的,他在仰视,可李承佑忽然有种他在进攻的错觉,遂颔首。 视线下移,他直视着她的双眼:“因为外臣要求,也得求君上,只有君上才有权力处置一切决定一切,也只有求君上,外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第180章 他说得坦荡,讨好和奉承也坦荡,可偏偏眼神又没有丝毫屈服,李承佑竟然生了几分欣赏。 她捏着他的脸让他后仰,而后手缓缓下移摸到脖颈,用力捏紧:“世子,你这脖子还是得拷起来,才更漂亮。” “如果君上喜欢,外臣自然可以被拷起,但是这样外臣就无法行动,没有用的棋子君上不如直接丢弃。” “世子在以退为进?” “外臣不敢。” 说着不敢,视线又直直盯着她的眼。 不管是人还是兽,直视,尤其是下对上的直视都是一种挑衅。 现在还敢明目张胆挑衅她的人,燕良算一个。 目光在他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李承佑缓缓松开他的脖颈。 甫一松手燕良的呼吸瞬间急促,鼻翼微动但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的窒息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她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世子这张嘴,倒是比你的脖子更让人感兴趣。” 燕良微微低头,声音依旧恭敬:“君上谬赞,外臣不过是实话实说。” “行了,免礼吧。” “谢君上。” 他应了一声,手掌撑地僵硬起身,然而刚站直膝盖便是一软,紧接着一阵剧烈的酸麻和眩晕直冲脑海。 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直接向前倾倒。 意识短暂停顿,脑海似乎被大地咬住,他感到身体变得沉重无比,一个劲往下坠。 但预想中的地面并没有撞过来,一只手臂稳稳揽住了他的腰。 燕良倾倒太快,李承佑离得近直接出手相助,回过神来她才发觉,她似乎没有考虑燕良会行刺的可能。 手臂横在他腰间,但他好似在和她作对身体愈发往下沉,她不得不弯腰又出手拖住他胸口。 隔着薄薄的衣料,急促的心跳和起伏的胸膛向她传递。 才说想入她后宫,这会就这么快有了动作,莫不是这些狐狸精都是媚骨天成? 眉头微皱,她讽刺道:“世子这是故意在朕面前装柔弱?难不成世子都是用这种方式勾引人?” 眼前是模糊的地面,耳鸣嗡嗡作响,他听见她的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又硬,发不出声音。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他不愿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整个人几乎完全在考李承佑支撑。 不回话,身体又软绵绵趴在她手上,李承佑越发不悦,心中笃定他是在故意接近。 她直接松手,让人就这么倒了下去,倒在她脚边。 “世子该做的,是想想怎么用你的聪明在宫中活下去,而不是以色侍人。” 话闭,她觉得提点给够了燕良也该收起这副做派,兴许还要暗暗讥讽回来,可现下他一动不动,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她忽觉异常,低头看了一眼,他脸色苍白如纸,唇也失去了血色微微发颤,竟是真的虚弱。 眉眼攀上一丝不耐,她摇了摇头,再次出手用力将他抱起。 燕良意识有些模糊,但能感受到自己被人抱起。 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他用尽全力睁眼只能勉强看到李承佑的下颌。 他好像靠在她身上。 距离太近了,他能闻到属于君主的高贵气息,那兴许是上好面料的味道,又兴许是一两千金的熏香......竟然纡尊降贵亲自扶起他,就不怕他是装的,意图行刺? 抬不起头,他猜现在李承佑的表情应该是冷峻又不耐的。 被放上了床榻,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第200章 李承佑站在床边,平静地看着他:“世子这副模样,倒是让朕有些意外。朕还以为世子的身体和嘴一样硬。” 缓了缓,勉强扯了扯嘴角,他声音微弱干哑:“……外臣……只是有些累了......谢君上......” 病弱的人让她没了嘲弄的心思,李承佑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转身走到桌边,亲自倒了水递到他手边:“别让朕觉得你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燕良微微抬头,想接过水但手抖得厉害,他似乎认命般叹了口气,挣扎着爬起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 水润了唇,亦从唇边溢出,淌下湿润。 手背苍白只有指节微微发红,她默了声。 她并不在意肌肤相触,但燕良的碰触总让她觉得,他是别有用心。 干涩的喉咙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他的视线也清晰了许多,抬眼看向李承佑,她眼中的审视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是在怀疑他装病吗? 把他丢到平宁公主那磋磨,然后还觉得他这幅样子是装病? 不知为何,极大的屈辱从心底涌起,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话,他竟然开口求李承佑收他入后宫,他竟然在向敌人献计献身? 怪不得她会用如此眼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偏开目光,他冷冷自嘲:“外臣该死,竟然脏了君上的手,求君上宽恕。” 李承佑没有接话,将杯子放在一旁,而后又拧过他的脸,淡淡道:“世子的提议,朕会考虑。不过,世子最好记住,朕不喜欢被人算计。” 燕良轻笑一声:“君上明鉴。” 视线交锋,谁也没有缓和。 片刻后,她松了手,转身离开。 重新躺下,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燕良闭上了眼。 可一闭眼,他脑海中就浮现出李承佑冷峻的脸,尤其是她在芦苇荡中朝自己射箭,那一幕和刚刚的审视重叠,他心中复杂又窒息。 为了活下去,他真的要做到以色侍人这一步吗? 有生之年,他还能离开这里吗? 算不到这一步,他只能久久叹息。 另一边,御道上,李承佑在轿撵上,偏头吩咐:“盯着公主的动向,若是公主派人接近冷宫,不要阻拦,让他们接触。” 她的贴身侍卫,目康,上前一步恭敬低头:“属下遵命。” “黛容,给冷宫送去补品......”她顿了话,转而又道:“送去太医院。” 黛容了然低头:“奴遵命。” 月上枝头,冷宫正如其名,幽风穿堂而过引起窗棂微动。 眼皮微动,燕良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很多,再起身时虽然还有眩晕,但已经好受很多了。 桌上空空如也,今日的晚膳还未送来,他不解,李承佑既然把他送回冷宫了,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折磨他。 正思忖着,殿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还不止一人。 素净淡雅,打起人来却毫不手软,是黛容,他记得。 “姑姑莫不是来给外臣上刑的?” 看见食盒,他讽了一声,却见黛容并不搭理,而是吩咐侍从端来药炉。 “世子用完,还请熄了碳,免得起火。” 说完,她便带着侍从离开了。 嗅了嗅,是之前没有闻过的药物,他满眼不解,上前查看,是补药。 手中捧着送来的补药,热气氤氲间,他的目光落在碗中那几片珍贵的药材上。 这些药材他大致认得,是宫中的上等补品,他在民间很少见到,大概只有宫中贵人才能享用,如今却熬成药送到他这个阶下囚手中。 轻轻搅动药汤,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不屑。 李承佑,莫非是真的动了心思,要将他纳入后宫?所以才用这等灵芝妙药给他养身体? 若如此,那他的很快便能离开冷宫自由行走了,可他又觉得没那么简单,李承佑绝非轻易被美色所惑之人,她心里深沉,所走的每一步他都得好好想想,不能放松警惕。 药汤苦涩,却带着一丝甘甜,这些补品,或许是试探,也可能是警告,提醒他这宫里的每一步他都得履薄冰。 而君主如李承佑,却也不能肆意妄为。 御书房内,她手中握着奏折,眉头紧锁。 奏折上列满了告病在家的官员名单,几乎涵盖了朝中一半的世家子弟,这上面一家的便也算了,风马牛不相干的几位竟然也告病在家,真是巧合。 她自然明白,这些人是明目张胆和她争权斗气。 冷笑一声,她将奏折叠起,捏在手中语气不轻不重:“这么多人,同时染风寒?” 干瘦花白的丞相站在一旁,神色恭敬却带着几分敷衍:“君上,或许是近日天气多变,官员们不慎染了病,也是情有可原。” 她抬眼看向丞相,淡淡道:“丞相也觉得,这些人是真的病了?” 那日,丞相以自己学识不够,推脱了帝师一职,也变相地将意思传达给了她。 丞相微微低头,语气依旧平静:“君上明鉴,老臣不敢妄言。只是世家子弟自幼娇生惯养,身子骨弱些也是常事。” 李承佑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她知道,丞相这是在敷衍她,世家们把持着官位资源,如今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与她软对抗,试探她的底线。 挥了挥手,丞相告退。 盯着他的背影,她沉下了眼。 片刻后,她唤来大太监,下旨:“传朕旨意,今国库空虚,即日起,所有世家需按比例出粮食养军队、养战马。若有违抗者,以抗旨论处。” 太监领命而去,但李承佑又开口:“回来。” 她转动指上红玉扳指,思量片刻,补充道:“朕的大臣,若交不起粮,朕便体恤他们,帮他们养家人。传旨,皇家子嗣为重,朕登基元年当节俭,不选秀,让各家公子入宫。” 第181章 平宁公主坐在寝宫的窗边,手中握着一卷书,眼神却盯着飘烟的香炉,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时不时动动姿势,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李承佑的旨意——世家出粮养军,选公子入宫。 明面上这是两件事,可所有人都清楚,国主的意思是,不给粮就给公子。 “送公子入宫……” 她低声喃喃,不自觉合起了书,心中既觉恐怖,又隐隐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向往。 虽贵为两朝公主,但她自幼听从父兄的意思,从未豢养过面首,甚至连与男子独处的机会都极少,被燕良哄骗私奔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她自认是个规行矩步的人。 可如今宫中只有她一位公主,她还要听从谁的意思? 那些个世家公子,个个都算是人中龙凤,若是真能入宫,那李承佑……做国主当真那么好......她忽然烫了脸,摇了摇头,压下心底大逆不道之念,又打开书强行阅下去。 几缕香烟似涟漪波动,几位世家官员围坐在丞相书房内,面色凝重。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一位官员拍案而起,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我们世代为官,家业传承全靠子嗣,如今却要我们将儿子送入宫中,去服侍一个女人?这成何体统!” 另一位官员叹了口气,低声道:“可若不从,便是抗旨。李承佑武将出身,为人粗鄙不讲理,她连......都能手刃,何况是我们这些外人?” 众人沉默,书房内的气氛愈发沉重无奈。 “丞相,您倒是说句话啊!” 一位官员忍不住看向坐在主位的丞相,焦急询问:“我们这些人中,属您资历最深,威望最高。您可得为我们想想办法啊!” 丞相还在吹拂热茶,闻言缓缓抬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他轻轻抚了胡须,淡淡道:“诸位同僚稍安勿躁。君上的旨意,我们自然要遵从。至于如何应对……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一位官员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丞相,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怎么从长计议?难道真要我们把儿子送进宫去?做那等后妃之事?” 丞相微微一笑,安抚道:“诸位不必过于忧虑。君上此举,无非是想让我们表态。只要我们表明忠心,她未必会真的为难我们。” “可若是她执意要人呢?” 丞相沉默片刻,缓缓道:“若真到那一步……我们也不是没有退路。” 众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丞相的意思是?” 但丞相却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道:“诸位先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应对。若有需要,老夫自会出面。” 李承佑轻笑,肩膀微微抖动,翻着书也不抬头:“朕倒是低估了丞相,一把年纪了也是成了老狐狸,两袖一挥,落得个清净。” 丞相两头敷衍,倒是谁也不得罪,光会安抚人心。 他来宫中两回,皆是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不是谁家老宅发了难,就是哪家公子年纪大了配不上,说来说去绝口不提请她收回旨意的话。 第201章 世家会做假账,说自己交不出粮,她可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交不出人,那便别怪她铁面无私。 “君上此举,朝臣们是不得不表态了,但奴担心......”黛容忧愁。 “黛容不必担心,朕有数,让母亲放宽心。” 黛容福身:“奴明白。君上,冷宫递来消息,世子想来谢恩。” 燕良站在御书房外,脖子上的镣铐在阳光下泛出冷光。 他原本只想表个态,没想到李承佑真的会召见他。 殿外不止他,来见李承佑的大臣也很多,路过他时的目光,或打量或鄙夷,都不算客气,他微微低头,避开周围外人视线,保持心中平静。 “世子,请进吧。” 太监尖细的嗓音到他跟前,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入御书房。 殿内,李承佑正坐在案几后手中握着一卷文书,眉目舒展,带着几分难得的轻松。 他敏锐察觉到,她的心情似乎不错。 上前几步,他恭敬地行礼:“外臣燕良,叩见君上。” 李承佑抬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免礼吧。世子今日来,可是有事?” 燕良直起身,平静道:“外臣特来谢恩。君上赐药,又是珍贵补品,外臣感激不尽。” 她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哦?只是来谢恩?朕还以为,世子是来问朕,能不能让你入后宫呢。” 他面色一紧,目光飞快偏移似是碰到了难堪:“君上明鉴,外臣确有、确有出冷宫之心,但一切全凭君上定夺。” 她放下手中文书,直视着他:“世子倒是坦率。朕今日心情不错,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燕良眼底闪过疑惑,但很快恢复平静:“君上请明示。” 站起身,她缓步走到他面前:“朕封你为御前近侍。自今日起,你便留在朕身边,服侍朕的起居。” 燕良愣了一下:“御前……近侍?可黛容姑姑......” 微微挑眉,她问:“黛容是侍奉太后的人,朕只是暂时借过来而已。怎么,世子不满意?难道世子就这么想入我后宫?” 他猛然睁大了眼,着急道:“不、不是......外臣、外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外臣......身份低微,恐难以胜任......” 质子的身份本就低人一等,不过他毕竟是北国世子,真要算起来也是主子,现下她给了他一个近侍官的名头算是彻底将他变为了下人,他会觉难堪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就算觉得难堪,他也得受着,在这里,她李承佑给什么,他都得谢恩。 轻笑一声,她嘲讽道:“世子不必谦虚。你的才智,留在朕身边,才能让你发挥更大的作用。” 紧抿着唇,他沉下目光,咬牙:“外臣,遵旨。” 她满意点头:“黛容会教你规矩。世子,朕可是给了你很大的自由,望世子不要辜负朕。” 燕良感觉得没错,李承佑这几日心情的确不错,世家不管是交粮还是交人,她都不亏,而相比于磨磨蹭蹭到处求人问法,她更欣赏果断表态的家族。 寝宫典雅朴素,两鬓花白的太后一身棕色常服,此时正点评着黛容手上的两位公子画像。 “瞧着算是俊朗,父族是?”太后看向李承佑。 “太常寺和户部侍郎。”李承佑向画像颔首,“家中长子,膝下只有年幼的弟妹。” 太后点头,欣慰:“长子......好,这两位算是表态了。你也别太为难他们,给个台阶就足够了。” “母亲教训得是。” 太后挥手,黛容收起画像,退于一旁。 “黛容说你总是看奏折到深夜?” “黛容这是又告我的状了。孩儿只是读书读晚了些,母亲不必忧虑。” 李承佑无奈一笑,这一笑朦胧间与太后似了几分。 太后见她坦然,眉目紧了两分,握住她的手嘱咐:“娘在政事上帮不了你太多,只一件,皇子虽要紧,但不可操之过急。你现在还是要以国事为先,娘这里有偏方,晚些时候让黛容给你送去。你好好思量。” 晚间,黛容果然送来汤药,药碗刚端出来便是一股刺鼻的苦涩。 “君上,此药有三分毒,太医的意思是,民间偏方需有人试药。” 李承佑点头:“朕明白。让世子进来。” 燕良奉茶,黛容确实教了他规矩,都是怎么说话怎么侍奉人的规矩,没有面对李承佑的时候他还能说服自己牢记这些规矩,但真的站在她面前,他忽然迈不动步,说不出口。 见他犹豫,李承佑投来目光,他赶紧开口:“奴、奴给君上奉茶......” “放下吧。” 他放下茶水,感觉极其不自在:“奴、奴告退。” “站着。” 脚步一顿,他只能站在书房中,等候她的命令。 稍稍窥了一眼,李承佑双手撑在檀木桌上,目光盯着眼前一碗汤药出神,似乎在思量。 他刚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郁的苦还有反胃的酸,此刻要求他留下又见她沉默,他忽然有预感。 “君上可是要外臣试药?” 李承佑抬眼,盯着他,目光探究。 “这药可是毒药?” “三分毒。” “那便不会死,外臣可要现在喝?” 她站直了,从桌后缓缓踱步到桌前,手背碰碗:“还热着,凉了就难以入口了。” 这话没有说明白,但是他知晓其意。 上前两步,端起碗,他果断入口,但堪堪饮下一半药碗便被夺了去。 “世子如此果断?” 药液溅洒,他擦了擦脸,低头恭敬:“外臣......奴在宫里应该仰仗谁,奴心里清楚。” 她不语,他虽低着头,但能看见李承佑的脚步在他周围走动,她似乎在等着什么,应该是等着药效发作。 他也在等,他也好奇自己的身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总不会是七窍流血这般剧毒,她大概不会做这样的事。 等了片刻,忽然,腹内猛然坠痛,就像被人突然砸了一拳,他来不及做任何应对直接捂住肚子弯了腰。 “奴、奴、腹内......似被蛇搅......” 疼痛如潮水般涌来,蔓延到四肢脊背,腿不自觉发颤,他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五指攥紧了衣物,额头抵着地面,他甚至能感觉到汗水流逝。 “奴......腹内疼痛逐渐向下......转移至四肢奴......舌根发麻......手脚无力......” 眼前地面似在晃动,咬牙,他紧闭了眼,努力将感受说出来,但很快,疼痛让他不自觉蜷缩,全身紧绷。 他就在李承佑眼前挣扎狼狈,这大概也是一羞辱,直接下毒看他痛苦,这或许是她想要的。 地面被他的身体烘暖,手指紧到发麻,耳边没了声音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 他咬紧牙关,只要不死,吃毒也算不了什么......活着就是他的机会...... 可汗水在淹没他的视线,疼痛如刀,一刀一刀切割他的意志,他的五脏六腑快被揉碎了。 恍惚间,又是那个冷峻的人:“世子,你不会死。没事,靠着朕。” 第182章 李承佑预料到了燕良会痛苦,但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 汗水洇湿了衣领,地面晕开了一片暗色,他眉头紧皱两颊绷紧,整个人抖如筛糠。 瞥了眼还剩一半的药汁,幸好只让他喝了半碗,一整碗下去她也不确定会不会让燕良交代在这。 无奈摇头,母亲的偏方也太猛了。 “世子,靠着朕,朕送你去榻上。” 他身体蜷缩绷得很紧,李承佑费了点力气才将他抱起。 “不......不去......” 她低头,燕良喃喃低语,紧闭的眉眼上混了水珠,不知是汗还是什么,从眼角滑落还真像落泪。 疼痛但又死撑着的倔强,像是被硬生生凿开的玉,抱在怀里倒如美人受了欺负,无助落泪,美矣。 无奈摇头,她还能生出这种念头,当真是被狐狸精的脸蛊惑了。 “不......我是......不会侍奉你的......” 挑眉,她冷笑一声:“世子怕是痛糊涂,想多了。朕不缺人侍奉。” “我......呃......” 他倒吸一口冷气,眼角愈发湿润,转而攥住黄袍,偏身便要往她手臂下钻。 “世子再乱动,摔下去朕可不会抱你第二次。” 但他似乎没听进去,整个人缩得更厉害了,她抱不住乱动的人不禁加快了步伐,将他放在了偏殿床榻上。 低吟着喘着粗气,燕良已经听不进去外界的话,只一个劲缩着身体。 她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正要唤人来,忽见他唇边有血。 眉心一跳,她赶紧去捏开他的嘴,捻了滴血化开。 不是毒血,是他自己咬破了唇舌。 怪不得他没有喊出声,李承佑松了口气,想起身偏被他攥住了袖袍,连带着她的手臂也抽不回来。 第202章 “世子,松手......你!” 一圈阴影从眼睛四周散开,瞳仁紧缩漫出一片橙红,尖锐的犬齿深深陷进虎口,鲜红的血落到苍白的脸,一滴一滴,妖艳。 低吼,利爪撕破了黄袍,镣铐磨破了脖颈,他眯着眼死死盯着她,也死死咬着她。 野兽就是野兽,本能的防御就是攻击,她一直与人对话差点就要忘了,人皮之下的燕良,只是聪明的兽而已。 放松了手臂,粗粝的指腹浅浅摩挲着肌肤,她一手撑在膝盖上静静等待。 血腥气弥漫在口中,舌尖有些肿胀,燕良睁着眼舔舐犬牙和嘴唇,安静地逐渐收拢对身体的控制。 视线渐渐清晰,看清了眼前人,他瞬间瞪大了眼,不敢有动作。 变皱的衣袖被他攥在手中,上面还有破洞划痕,很显然是他划破的,而袖中的手臂也被他拉在身前无法离开。 紧张吞咽,他稍稍松手,却见那手上虎口处被咬出四个血洞,呼吸一滞,抬眼,李承佑正闭着眼坐在床榻边。 天还没亮,他大概腹痛了小半夜。 视线观察四处,他从书房来了偏殿,还躺在了只有国主才能休息的榻上。 “世子,靠着我......”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句,睁开眼看见的,也只有下颌。 所以,又是她把他抱来的。 她怎会亲自出手,既想羞辱他,不该视他如尘埃吗? 为什么会不嫌弃接触他,又为什么会允许他弄破黄袍,甚至,咬伤龙体? “世子清醒了?” 心跳一快,抬眼,李承佑目无波澜,瞥了眼他的手。 他赶紧松开手,掀开被子就想跪地,但被她摆了摆:“歇着吧。” 她甩了两下手臂,也不管他便离开了偏殿。 这是何意? 是让禁军来抓他吗?把他关到哪去?给他扣下什么罪名然后再给他上刑?又或是......他想不出来了。 总不能,只是让他在这歇息吧? 一扇门,门内不知所措,门外愁眉苦脸。 李承佑简单处理了一下咬伤换了外衣,对着还剩半碗的黑黢黢的药默默叹气,天还不亮她就抓来了黛容问罪。 “母亲这味药也太迅猛了,那些公子也不是蠢的,一碗喂下去半条命都要没了。” 黛容干笑一声:“太后也不曾用过这方子,毕竟只是偏方......” 伤口掩在衣袖下,李承佑敲了敲桌面,有了灵感:“让太医改良一下药方,徐徐图之,若有不适就当是他们吃坏了肚子,腹泻。” 黛容得令,全权处理。 换衣,擦干净血迹,整理床榻,燕良惴惴不安了一个早晨。 李承佑离开后,他后半夜就没歇息,此时等到了她下早朝才有面见的机会。 候在御书房外,他握紧了自己的手频频探头看向宫门,待国主仪仗出现在视线内,他立马恭敬跪在门口相迎。 脚步声靠近,头顶也传来了询问:“世子能下地了?” 摸不清她是什么情绪,他只能低头回答:“奴来谢恩。” “谢恩?世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感恩。” 似乎是调侃,又像是嘲讽,他有些紧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上是罚也好,骂也好,奴都甘之如饴。” 上头笑了一声:“世子的嘴还是这么能说。进来。” 跟在李承佑身后,他忍不住窥向她的手,袖袍完美挡住了咬痕,他不清楚他咬得有多重,亦不清楚他会面临什么样的责罚。 进入书房,他立马行大礼:“君上,奴甘愿受罚。” “罚?朕没有要罚你的意思。” 他不解抬头,却见她饮了茶水,自然翻阅奏折,好似没有在耍弄他。 “可......可奴......” “世子担心这个?”她伸了手,露出那道变青的痕迹,“朕在沙场那么多年,分得清行刺和本能,况且朕让世子试药,本也有赏。现在世子该想的,是要什么赏赐。” 他不敢置信:“赏赐......君上竟要给外、给奴赏赐?” 李承佑好笑看向他:“世子若是不想要,朕也可以收回这句话。” 抿了抿唇,他低头思量又试探地瞟了一眼李承佑,她没在看自己,似乎不在意他,这让他不确定她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又一次为了羞辱他。 “君上,奴、奴想要这个赏赐。” “说。” “外臣不愿自称为奴。” “可以。” 低头看着地面,身体表面起了阵激灵,他微微睁大了眼,谢恩:“外臣,谢君上。” “免礼。” 起身,站直,适才他跪着不敢光明正大抬头看,现下他站着似乎又有了敢直视李承佑的底气。 一个称呼,是奴还是臣,竟然带给他这么大的变化,他自己都感叹不已。 想来这就是他们人族的心机,不是主子的人,要让他们自我贬低,低到泥土中去,自愿侍奉高高在上的君王,甚至能够侍奉君王还是一种荣耀。 仅仅是片刻,他又产生了想讽刺她的,那种以下犯上的刺激。 意外感受到燕良强烈的目光,李承佑抬头瞟了他一眼:“世子,收一收你的心思。” “君上以为外臣是什么心思?” 挑了只笔,李承佑淡淡道:“朕不在乎你的心思,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你的聪明放在正事上,想想怎么为自己争取更多自由,而不是想着怎么勾引朕。” “什......外臣没有!”他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面色微红,“那只是之前外臣以为......以为......” 但她打断了他的话:“朕不是平宁公主,不会被你的外表所欺骗。好了,去给朕泡茶。” 攥紧了拳,燕良抿着唇离开御书房。 李承佑果然以羞辱他为乐,他就不该对她低声下气。 要不是为了出冷宫,能有个名头被她庇着,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入后宫,更何况他现在还戴着镣铐,谁见了都会侧目。 放他出冷宫又不让他解下这份屈辱,这无疑又是她的手段。 对着茶水独自生闷气,他重重呼吸,又仰头吐气,转换心绪。 李承佑提到了平宁公主,这是在提醒他,他得好好做一颗棋子。 斜靠在躺椅上,宫女在一旁缓缓扇风,平宁公主静静听着贴身侍女打探来的消息。 “......世家大多交了粮,一开始说交不上的,君上让他们分批上缴......公子们已然入了宫,但是还未被君上召见......” 平宁微微起身,好奇问:“可给了封号位份?” “只有兵部尚书之子封号为杏,是为杏君侍,入主宫,其余皆是良人。” 心不在焉点头,平宁又躺下,指尖揉着华贵衣袖,喃喃自语:“大臣们都低头了......做君王竟是这般......” 她忽然又坐起,问:“你看本宫如何?坐不坐得那王位?” 一旁侍女头低得更甚,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平宁没了兴致,懒懒躺下:“问你也是白问......去探一探,北国质子现在如何了?” 燕良奉茶,立于一旁主动开口:“平宁公主来问过外臣了,关心外臣在君上面前的处境,顺便问了一嘴君上的忧心之事。” 李承佑不意外,头也不抬道:“公主单纯,世子要多上点心。” “外臣明白,外臣告诉公主,要替君上分忧还需参与前朝事。” 燕良低头,李承佑却抬头:“公主啊......” 她思量片刻,深吐一口气:“重启祭司一职,让公主担任吧。” “吉祥物吗?” 李承佑点头:“事有礼部去做,公主的分寸,你去提点。” “外臣明白。” 他得了话,觉得差不多了便想告退,恰逢此时,大太监进来问话:“君上,今日可要传召郎君侍寝?” 第183章 刚要开口的嘴此时闭紧,他忽然有点好奇。 公子入宫充盈后宫的事他也知晓,跟在李承佑身边也见过几个,但他总觉李承佑对那些人不怎么感兴趣,不召见他们却又一批批的赏赐下去,让人摸不清态度。 也许这就是她的目的吧,让人不知道她会对谁感兴趣。 李承佑停下笔,问:“杏君侍如何了?” 大太监回:“郎君前日身体已然好转,只是西所的几位良人又染上了风寒,郎君很是自责。” 她点头:“让太医好生照料。传杏君侍。” “奴这就传召。” 大太监退出去,燕良也该离去了,但他站在身侧忽然没了动静。 李承佑扭头看去,只见他拧紧了眉神情严肃,正盯着笔架出神。 “世子还有事?” 他看了过来,几欲开口又生生闭嘴,惹人不快。 “世子要问什么,直接说。” “君上,郎君们的风寒,莫不是......莫不是外臣那次所试之药?” 放下笔,她颔首:“世子以为呢?” 第203章 他抿着唇,有诧异有不满,但没有顶撞,聪明如燕良,自然能猜出那碗药的功效,但兴许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直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世子若无话可说,跪安吧。” 他想说想问,但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站在殿外,回头,殿内依然光亮。 李承佑给他的药大概是断人子嗣的药物,怪不得他那夜腹内疼痛如刀绞,而她给后宫也用了这种药,说明她现在还不想诞下皇子。 也是,朝局不算稳当,她不能轻易......但,她也给他用了此药,莫不是对他也有...... 摇了摇头,他是族内生得最好的狐狸了,迷惑平宁公主这样的人是易如反掌,但这样的脸皮在之前都无法迷惑李承佑,还被拉去游街,今后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得不承认,李承佑是个勤勉之人,心思深沉也不耽于美色,大概是有一番作为的,若他是海国子民,大概也会好好辅佐她。 只可惜,他不是。 平宁公主如愿参与到了政事,祭司一职在前朝被废,而今再设,众人猜测,李承佑是为了让自己不落下残暴冷酷的名声,这才让前朝的公主为官。 不过不管如何,公主不懂如何拉拢官员,他燕良懂。 从浣衣局里出来,衣袖上还沾着些许水渍,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正松一口气,迎面却见两位锦衣华服的良人结伴而来,步履散漫看起来只是在闲逛。 他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恭敬地退到一旁,低头行礼:“见过两位良人。” 那两位良人本未注意到他,只是随意瞥了眼,但看到他脖颈上那副坚硬镣铐时,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北国质子?”其中一位良人抱起双臂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怎么,君上已经将你厌弃到浣衣局这种地方了?” 燕良认得他们,说话的是协律郎次子,唐氏良人,年轻气盛,另一个的乃边关总督之子,赵氏良人,会功夫,父族支持李承佑。 垂眼,他平静回话:“回良人的话,外臣只是路过。” “路过?” 唐良人嗤笑一声,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浣衣局可不是什么随便路过的地方,你该不会是来传递什么消息的吧?” 心中一凛,指尖微微蜷缩,他保持自若:“良人说笑了,外臣怎敢在此生事。” 唐良人冷笑,转头:“兄长,他竟然自称外臣?” 笑完,他又拿着扇子挠了挠后颈,在燕良周围打转,突然,他抬脚踹在燕良膝弯处。 这一踹猝不及防,燕良直接跪倒在地,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冷意滑过眼底,他垂着视线低声道:“外臣奉命行事而已,良人何必为难?” “奉命?”赵良人嗤笑,“一个质子也配提奉命?你奉谁的令?” “就是,兄长,听说他们狐狸精最能蛊惑人心了,还是扎根在北国的狐狸精,你说,君上会不会被他蒙骗了,居然还让他在御前行走?” 紧紧攥着膝盖,燕良胸中生怒。 李承佑答应过他,会给他一个安稳不会让别人来欺辱他,现下这两人就堵着他不让他走,难道,这也是她的意思吗? 见他不语,唐良人瞧了眼身旁兄长的神色,赵良人只是打量着燕良面上略有不耐却不表示什么,他撇了撇嘴,绕到燕良身后直接一踢。 朝前一扑,燕良撑着手臂要起,但后脑又落下一个重量。 唐良人踩在他的头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他动弹不得。 “我们兄弟二人见识浅薄没见过狐狸精的原貌,不如让我们瞧瞧,你这副皮囊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嬉笑声从头顶传来,燕良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他咬紧牙关却不能阻止犬牙显现,五指微微蜷缩,手背隐约覆盖狐毛。 屈辱和愤怒在心底交织,他很想反抗,很想起来打断他们的腿,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只能忍。 这里是李承佑的地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被人践踏也是君恩。 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闭上眼,他握紧拳,咬牙低声:“良人恕罪。” “兄长,你瞧,他还挺能忍。” “行了,小心被反咬一口。” “怕什么。君上都厌恶他,我们教训他,就是帮了君上。诶,兄长你看他的手。” 睁开眼,左手已经不自觉显化,成了爪,尖锐的指甲更是紧紧扣住了地面。 后脑终于松了力,他喘了口气刚要爬起,左手又被狠狠踩住。 “要我说,君上还是太宽容了,就该把你们的皮扒下来,做成衣裳。” 唐良人笑着讥讽了一句,又狠狠碾了两下,而他,依旧趴在地面。 “切,没意思。” 这两人见他如此顺从也不反驳,似乎也觉得无趣,又讥讽了几句便扬长而去。 同样扬长而去的,还有宫墙上的乌鸦。 燕良依旧趴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爬起。 额头上沾了灰,狐毛渐渐褪去恢复了人形,他低头看了看,手掌被踩到红肿,垂下嘴角,起身,他拍了拍衣摆,转身离去。 深宫之中,没有人会为他出头,他能做的,只有忍,忍到有一天能亲手撕碎这枷锁,忍到彻底自由的那一天。 夜色沉沉,宫灯在殿内投下柔和的光晕,燕良端着茶盏,步入御书房。 他低垂着眼,神情平静,仿佛白日的屈辱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君上,请用茶。” 放下茶盏,他恭敬站到一旁听候吩咐。 李承佑放下手中奏折,端起茶盏吹拂热气抿了一口,不经意道:“唐良人今日打碎了御赐花瓶,朕罚他禁足一月,小惩大诫。” 微微点头,待听清她的话,燕良猛然抬头,眼中浮现震惊。 他当然知道唐良人是谁,也知道李承佑此刻说这件事的意思,他只是没反应过来。 但反应过来更是不敢置信,不知所措。 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谢恩还是附和,似乎都不大合适,好像他需要李承佑帮他出头一般,可他本就不想告状,也根本没有请她替自己出气的意思。 他哪来的资格,让国主替质子出头? 强行动唇,他僵硬又低声:“外臣……不知。” 李承佑放下茶盏,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不知?那朕现在告诉你了,唐良人因不敬之罪,已被朕惩戒。至于赵良人,朕给他赐了一道菜,告诉他少跟唐氏这等没脑子的混在一起。” 她说得直白,他很少听见李承佑用这么直白的话来骂人。 思绪翻涌,他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心还停留在上一句,他还是不敢相信李承佑会为他出头,更不敢相信她会如此直接地表明态度。 低下头,他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君上为何……为何要......外臣只是......” 放下茶盏断他的话,李承佑重新批阅起奏折,淡然道:“世子,朕掌着你的命,自然也会护你。在这宫里只有朕可以处置你,你记着,'御前'这两个字,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指尖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抬头盯着李承佑的侧脸,烛光下她的神情认真又自然,就像只是在说什么平常话。 是了,她是君主,这只是她的手段,安抚他,让他更加忠心,她再更好利用他而已,不然,她凭什么做这件事呢? “君上……”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和试探,“外臣......外臣已经以公主的名义将消息放出去了,不日公主便会设宴......朝臣夫人们皆会参加......” “嗯,放手去做吧。” 她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便如此放心吗? 他不甘心,又问:“君上不怕外臣两头骗,好暗地里做手脚吗?” 她终于有了反应,却也只是轻笑一声,并不看他:“世子有这个必要吗?对你而言,引发我国朝臣内乱不是世子多年来潜藏于此的目标吗?” “是外臣的目标,那对君上而言呢?” “世子,跪安吧。” 他越界了,但李承佑没有罚他,也没有冷眼,好似他们只是在讨论平常书籍。 躬身行礼,他缓缓退出御书房。 走出殿门的那一刻,他抬头望向夜空,心中五味杂陈又觉十分怪异。 他感觉得没错,自己依旧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她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他达成她自己的目的。 夜风拂过,他轻轻摸了摸脖颈,冰冷的镣铐,是束缚,却也是保护。 靠山?李承佑是他的靠山? 怪异,十分怪异。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步入夜色。 第184章 接过香囊,婢女神情不解抬头看向燕良。 他压低声,认真道:“安神助眠,拿给公主。若公主不喜,拆了焚毁便是。” 第204章 婢女恍然大悟,点点头,转身小跑回宫。 他望着婢女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这才转身回君主正殿侍奉。 李承佑刚从太后处回来,又值午时,想来是要小憩,行过礼他便退到一旁等候。 有外人在场时,他还是会好好做一个近侍官以免落人口舌。 悄悄抬眼,李承佑闭着眼张开手臂看不出心情好坏,他不自觉看向她的手,被他咬伤的虎口已经痊愈,不仔细看倒看不出伤痕。 他忽然发觉,他似乎没从其他人口中听过君上受伤的事,就像是这咬痕只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 走神片刻,再回神他发现李承佑又穿上了刚脱下的外袍,准备往御书房走。 他跟上,疑问:“君上不歇息片刻吗?” “政务要紧。给朕泡浓茶。” “遵命。” 停下脚步,他盯着她的背影指尖微蜷,李承佑使唤他越发自然,就像他真的只是个近侍官,对他进出御书房丝毫不做防备。 “君上,今年的新茶。” “嗯。给朕磨墨。” 他迟疑了一会,问:“殿外有郎君求见,君上可要召见?” “无非是送点心或是争风吃醋之事,朕没空搭理。” 李承佑面不改色,不见喜不见恶,但说出来的话又显示出她的不耐。 望了眼殿外,他奉命磨墨。 添茶磨墨,有大臣来见时退出,替她阻挡时不时前来见圣的郎君,再被嘲弄讽刺几句,一天似乎也就过去了。 站在殿外遥望天边夕阳,蝉鸣声忽大忽小,突然,他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他确信,里面只有李承佑一个人,那么另一个声音又是从哪来? 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片刻后,有翅膀扇动之声,了然。 算好时间再进去送汤羹,他不动声色四面观察,恭敬道:“君上,这是几位良人送来的茶点和汤羹,是良人亲手做的。” 她颔首:“拿来吧。” 他提过去,打开食盒便要端出,可李承佑扫了一眼,冷笑:“确实是亲手做的,这种品相也能拿来给朕,怕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下次不要什么东西都往朕面前送。” 看了一眼,他又盖上食盒,弯腰遵命:“外臣之过,外臣会命人送回。” “嗯。”她又摇头,拍了拍手边的奏折,冷笑,“朕放宽条件命他们分批缴粮,这会又在哭诉田中无收成。” 燕良一顿,看了看李承佑的脸色,又小心着扫了眼奏折,不懂她怎会轻易将奏折和批阅给他看。 这上面有养战马所需粮草和人力,若是数字不假,很可能让他推算出海国军力以及水都驻扎军队数量。 他试探问:“君上打算如何做?” “在世家眼中,朕逼他们交粮已然与强盗无异,无赖自然有无赖的应对之法,朕不介意真的派人去抢。” 他诧异:“君上,就这么告诉外臣?不怕外臣与朝臣沆瀣一气,又或是挑拨离间吗?” 她抬眼,意味不明:“世子也可猜猜朕的用意。” 说着,她又将几封奏折摊在他眼前,让他正大光明看。 都说伴君如伴虎,揣测君心就像待在老虎旁,需得时刻小心生怕一个不当心就要被吃。 可李承佑这又是在做什么,不怕他将这些情报偷传出去吗? 他不解,干脆跪在她身前低头:“外臣惶恐。” “世子如今也是动不动就喜欢下跪了?” 她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 “君上若能免了外臣的礼,外臣自然不会再跪。” 似笑非笑,她转头在桌上摸索了一阵,而后弯腰转动着他脖颈镣铐。 “朕给世子的机会,世子怕是要辜负了。” 微微拧眉,他不解其意。 镣铐在肌肤上摩擦,微凉,他亦感受到了李承佑的指尖,粗粝。 黄袍衣袖拂出古朴的熏香味,李承佑靠得近,他抬眼就是她额中红痣,耳边有开锁声,下一瞬,他的脖颈重获自由。 睁大了眼,他呼吸一顿,又一次不敢置信,摸上颈间,那里果真没了枷锁,而枷锁出现在了她手中。 “君上,这是......何意?” 李承佑没有回答,她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目光满是可惜:“世子,你不大爱惜自己啊,磨出了好些红痕。” 可是......慢着......她到底是何意,为何又拿出了软膏? 软膏散发清香,她挖了一些出来,在指腹上化开,亲自涂抹在他颈间。 和镣铐坚硬的凉不同,软膏是舒缓的凉,二指并用,一寸又一寸,她认真又专注地盯着红痕,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君主,这样的事根本不需要她做,又或是,她根本没必要解下他的镣铐,这会让他忘记自己的身份。 喉结滚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燕良仰着头睁大眼,对她的举动不知所措。 涂抹完毕,他摸上脖颈向她投来紧张的询问。 她轻笑一声:“世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也不例外。” 收起软膏,她点了点奏折,提醒道:“做好你该做的,传你觉得有用的,别让你们北国觉得你是颗弃子。” 他愣了一瞬,看了看她的手,恍然大悟:“你还是不死心,想要借我传递情报挖出北国情报网。” 她大笑一声:“世子,你反应慢了,莫不是在朕身边太安逸,磨灭了你的警惕?” 蹙眉,燕良微微红脸,咬牙:“你......都是你的手段罢了,替我出气也好解下镣铐也好......你......你只是想更好利用我......我是不会感恩你的......更不会被你蛊惑,顺你的意。” 他眼中有羞,话也说得不连贯,她不清楚燕良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但是她能看出来,她看似对他好的举措,确实影响到了他。 燕良是颗很好的棋子,要收服他,她还是要耐心一点。 提起食盒,将里面乱七八糟的吃食端出,她将食盒放在他面前。 “钻进去。” 夜还不算深,宫墙外的主街道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李承佑提着食盒,步履轻缓地走在人群中。 她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裳,额间戴了抹额挡住红痣,发间簪了钗,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富家小姐,只是面容冷淡,眉宇间有股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威严。 食盒悄悄被顶开一道缝隙,街边的灯火透进去,映出了泛着淡淡光泽的狐毛和圆溜溜的眼。 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酒楼的甜味和咸香混杂在一起,勾得燕良鼻尖微动。 宫里的山珍海味没有这样的烟火气,自从被囚在李承佑身边,他的世界就似乎只剩下冰冷的宫墙和沉重的镣铐。 缩在食盒里,悄声打量外界,他不明白李承佑出宫的目的,亦不明白为何她出宫还要带着自己,想问,但脖子上又被套了小镣铐限制体型,他只能以原形缩回食盒。 李承佑低头看了眼微动的食盒,她没告诉他自己出宫的目的,他疑惑也正常。 沿着主街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她在一烙饼摊前停下。 摊主大叔正熟练地翻动着铁板上的烙饼,见有人来,热情招呼:“小姐是来买饼?” 她点头,温和道:“老板,这一锅的,我全要了。” 大叔惊讶看了她一眼,随即动作更快,更加热情:“好嘞!小姐稍等,马上就好。” 一旁的大婶磕着瓜子,眼红地看向饼摊,一边叹气一边吐壳,那壳全吐在了脚边的小白狗头上。 小白狗无奈叹气,正趴着,鼻尖微动,甩了甩朝饼摊那望去。 燕良躲在食盒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愈发好奇,他又悄悄顶开盖子往外冒了半个头,朝四面观望一番,视线却和不远处的小白狗撞了正着。 李承佑敲了敲食盒盖,他便又钻了回去,蜷起身体。 呼吸略微急促,心跳有些快,片刻后他又听见:“小姐,这么多您不好拿啊,要不然放食盒里?” 刚出锅的烙饼属实有些烫,还被李承佑塞了进来和他一起挤在这小小的食盒里,他无奈,只得踩着自己的尾巴努力缩起身体。 不知颠了多久,突然一阵离心之感传来,他紧紧扣住食盒内部,下一刻,盖子打开。 夜风吹拂带来舒爽和宁静,他被李承佑提出来放在了她自己腿上,四面一望,他们竟然坐在屋顶。 抬头,李承佑一只手既拿了烙饼,又捏了糖葫芦串,即便这么忙却还要分出一只手来控着他。 “嗯?世子也想吃?” 他又低下了头不回话,他也没法回话,她又听不懂狐族的语言。 可下一瞬,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凑到他嘴边。 “吃吧,就当今夜是忙里偷闲,我也让世子自由片刻。” 她声音温和,与平日里的威严截然不同。 盯着她手里的山楂,燕良舔了舔嘴,耳朵跳动两下,虽说让他自由可她也没允许他化形。 第205章 朝下吐核,李承佑曲起腿,低头看着白色的脑袋一拱一拱,心情难得放松。 温热的舌头舔舐她手中山楂,他倒也识相,犬牙分毫没有碰到她指尖。 这身毛色纯白无暇又蓬松柔软,生得当真是好,她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啃一口饼,饼渣无意掉落在他身上,她顺手拂去又趁机捏了捏他的背和腿,都说野兽的腹部是最柔软最危险的地方,她没有提示直接揉上他的腹。 燕良僵硬了片刻,踩着腿的爪微微显现,却又立马收回,任她揉捏。 轻笑一声,她也不作弄他,又取下一颗山楂喂到他嘴边。 “世子可知,我们现在是在李府的屋檐。” 第185章 动作一顿,燕良舔了舔嘴,抬头遥望。 府邸中依稀可见零星烛光,偶尔有人走动却也都是着下人服侍,处处都透出一股寂寥之感。 若底下真是李府,那李承佑带他来的意义又是什么? 见他不再吃,李承佑朝下丢了山楂,又吐了些核,在衣摆上擦了擦手,问:“想化人吗?” 他舔舔嘴,从她身上跳下,安静又优雅地端坐在屋脊,等着解开脖子上的镣铐。 圆润的眼睛外廓是一圈深邃的黑,他在凝视,野性的外表却有智慧的眼神,眼波流转之时又有种够人心魄的吸引力,李承佑再次感叹万物之奇妙。 捏上他的嘴他也没有反抗,她左看右看,不禁摇头:“世子,你们族内是教你一举一动都要勾引人吗?” 狐狸眉头紧拧,目有不耐。 她又笑了笑,揉开他眉头,在他的目光下解下了他脖颈桎梏。 揉了揉颈间,燕良冷冷道:“君上当真喜欢开外臣玩笑,外臣没有勾引君上的意思。” 她摆了摆手:“现在没有什么君上,世子也不必摆出这副架子了。” “那外......那我要如何称呼你?” 吐核,啃了一口饼,她想了想:“喊我将军。从前在府邸,我也是让他们称呼我的。” “将军......听说将军年少便披甲上阵了,真是威风啊。” 迎着夜风,燕良也温和了起来,温和地讽刺:“将军带我来这有何用意?总不会指望我对着你们老李家忏悔吧?还是想生吞活剥我呢?” “世子总这么悲观吗?” 他摇头:“毕竟我与你,也算是有深仇大恨了。” 夜鸟咕咕叫,扑腾着深色的翅膀落在屋脊。 李承佑丢掉木签,继续啃饼:“我说了,今夜给你片刻自由。不过,我也不能真的放你不管,只能带着你一起来老宅买饼。” “买饼?”他看向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饼,疑问,“这饼有何特殊?” “没什么特殊。今日是我母亲和父亲当年成亲的日子,她老人家好李府后街那口味道,我便出宫给她寻这口。” 啃完一块,她拍了拍衣摆又将油渍蹭到了衣物上。 朝食盒里扬了下巴:“世子想吃的话,自便。” 燕良盯着饼,又转头看向她,似乎不解。 “世子有疑问?” 他缓缓摇头,取出饼,啃了一口,脸颊鼓起默默咀嚼,咽下后他还是开口:“将军不恨我吗?” “恨从何来?” 他诧异:“是我偷了情报害死了你父亲。” 手肘撑在膝盖上,李承佑轻笑一声:“世子,你我不是私仇,乃是立场,恨你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况且,你已然被我囚在宫中,我也已经为父报仇了。” “为父报仇......你的仇人是谁?” “仇人有时并不单单是一个人。”她摇头,“父亲的兄弟姐妹不是死在战场,便是死在猜疑中,而我年幼之时亦失去一位兄长。李氏到我这一代子嗣凋零,归根结底,不过是贪婪和欲望罢了。” “功高震主,易受猜忌。”燕良迟疑,“所以,你推翻了前朝?” 她以一笑默认之。 放下饼,他拧眉注视瓦片,不知在想什么,李承佑瞟了他一眼,任凭宁静蔓延。 “那......若你我无恨,我替你做完这件事,你能放我自由吗?” 这会轮到她惊讶了。 “你知道你的身份是质子吧?你若要回国,只能是北国将你赎回去,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被赎回去的资本吗?” “但将军也可以主动放我走吧?” 微不可查的希冀从眼眸中迸出,他注视着她,但又似乎不想被她察觉出心中所想,仅是片刻便偏移了视线,再次凝望黑夜。 扪心自问,燕良是一把聪明的刀,是一颗她不用过多思考便能自己行动的棋子,更是外族,将来不得已之时,也能弃车保帅,她着实不想放他走。 但她总是会忘,燕良是把双刃刀,是颗还未收服的棋子。 “世子就这么想离开?难道不觉得,在君主身边才能发挥世子所长吗?” 没有正面回答便是一种回答,燕良抿唇,感觉到肩上有股无形的威严,压得他又紧了眉。 她果然还是想利用自己的。 这个话头不能再继续了,他刚刚已经冒险了,君主就算是微服出行也还是君主,他可不想自讨苦吃,便用吃饼以作回答。 李承佑瞥了他一眼,起身:“不若我遂了你的愿,让你做良人,正好你叫良,也省得我给你想封号想位份了。” 一愣,他微微张大了嘴仰头看向李承佑,恰好她轻笑着低头,微风扬起她的碎发,他能看见被灯火照亮的笑意,含蓄却也生动。 心跳瞬间变快,羞耻充斥血液,他攥紧了烙饼感到一阵眩晕。 她又在嘲笑,笑他不自量力,笑他异想天开,总之她就是想羞辱他。 他直接怒而高声:“我说了,这是......这是我当时能、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我也要为自己的处境谋划......你若不喜直说便是了,何必、何必一次次羞辱我!” “哦?世子便从未想过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 “我......” 他想反驳,可哑然,刚刚的愤怒气势悄声偃息。 是了,当时怎么不曾想到求个小官呢?小官不行,做一个下人也能离开冷宫,怎地当时没有想到呢?怎地脱口而出就是入后宫呢? 莫非他真存了勾引之心? 垂眸,他说不出反驳之语来干脆闭了嘴,免得又被嘲笑他此时的失败。 嘴上功夫输给李承佑,他总是不甘心的。 想继续啃饼,但下巴忽然被抬起。 李承佑弯身,安慰道:“长得好也是一种价值,世子当时的条件,我能理解。玩笑之语罢了,世子不用放在心上。” 好像出宫后,她身上就没有那种古朴的熏香气了,转而代之的是一股烟火气,还有平常小姐会用的花香。 银光闪烁,是她钗上的珠坠,她现在是束发,以他的角度能清晰望见那坠上摇晃着的月色。 月影入眼,他猛然回神,扭开脸反击:“将军觉得好笑,我却不觉得好笑,放不放在心上也是我的事。” “那世子想如何呢?” “我......” 憋了一口气,又说不出什么,重重吐气。 他能如何呢?他的身份还能驳斥君主吗? 还不是君主想辱便辱,想斥就斥,想让他跪就跪,他还能如何呢? “不如何。” 李承佑弯唇,望着夜色叹了一气:“该回宫了,世子。” 回宫换袍,燕良低垂着眼等在一旁,没有束缚的脖子上只有一些红痕,醒目又委屈,好似在控诉。 “世子的脖子还是适合拷起来,锁住。” 燕良眼色一变,抬头就是她玩味的目光。 抿了抿唇,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镣铐捧起,亲手送到她跟前,恭敬道:“如君上所愿。” 扫了眼冰冷的镣铐,她挥走宫女,拉了下衣摆,漫不经心道:“摘下了就不必再戴了。世子好好想想朕的话吧。” 提起食盒,她独自离开偏殿,只叫上了目康跟随。 望着她的背影,燕良怔怔捧着镣铐停留在原地。 想想她的话,她说了些什么?无非是要他断了离开的念想,可若要囚着他,不该更加锁着他吗? 难道带他出宫只是一个解开镣铐的借口吗? 这算什么呢,隐晦的示好吗?难道她以为用这种裹着糖衣的诱惑能动摇他的心,背叛北国吗? 不会的,他很清楚,李承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他,这种示好也是,为了让他感恩,让他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只能依靠她,从而对她死心塌地。 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都是表象罢了。 握紧了镣铐,他留在原地久久不能迈步。 太后寝宫,黛容在小炉上烤饼,李承佑和太后一起喝茶,惬意而自在。 披着外衣,太后闻着炭香味,回味:“你娘我啊,当初是远嫁,入李府第二天就因吃食和你父亲闹了别扭,你爹也是的,五大三粗的也不会哄人,一个人去外边的酒楼和街边买了大大小小的吃食给我,让我挨个尝喜欢的。” 第206章 李承佑笑了一声:“这饼也在里头?” 太后眼中闪着回忆的光,笑道:“自然。不过那会的饼已经是上一辈的味道了,你这一辈,已经吃不惯了。” 她曲起腿,给太后敲核桃,不在意道:“什么味道都好,只要做得不差,总有人爱吃。” 太后缓缓点头,转过身握着她的手,心疼:“宫里的味道,娘不在意,可你还年轻,不要委屈了自己......” 她拍了拍母亲的手,宽慰:“母亲,这是必要的牺牲,孩儿不觉得委屈。” “做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牺牲?佑儿啊......” 太后紧紧握着她的手,紧到发颤。 炭火的微光照亮了晶莹,李承佑轻轻给母亲擦去泪痕,轻松道:“母亲,孩儿以身入局入的是革新之局,不是死局,不论如何孩儿都有后路,母亲切莫过分担忧。若是母亲担忧成疾,才会让孩儿失了后路。” “你一个人,要谋划这么多事,如何不叫我担忧啊?你是娘唯一的孩子了,若你再出什么事,你父兄如何能瞑目,娘又有何脸面去见李家祖宗啊?” 李承佑沉默,黛容动容,赶紧夹了块饼呈给太后:“太后,已经热好了,您尝尝。” 太后偏过头,小心擦了擦眼,压下情绪接过饼:“好,好,我来尝尝......” 第186章 平宁公主赏花宴办在公主府,先前她求了李承佑开府出宫,这会算是开府宴,各家贵女公子大多有出席。 李承佑在明面上给足了公主面子,她斜倚在软榻上手握酒盏,观赏着世家小姐公子们的技艺,时不时与公主点评两句,再问问公主是否有看上的人,她做主赐婚。 这会她是平易近人的君主,再加上军中出身,碰上武将家中的小辈难免有几分亲切。 酒液顺着酒盏滴落,她故意提高嗓音,与几位小将攀谈军中事宜,顺便以划拳行令来拉近关系。 酒意上头,她甚至拉着人比划。 “陛下这是醉了吧?”不远处,公主掩唇,轻声与身旁妇人交谈。 余光瞥见平宁与贵妇人交换言语,她仰头饮尽手中酒,而后放声大笑。 笑声震得梁上灰簌簌而落,席间各种眼神交换,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这般粗鄙,怎配为君......” 李承佑没有带燕良出来,这会她借口醉酒在府内偏房歇息。 撑在桌上,曲起手指揉着额头,她闭着眼静静聆听目康窃来的私语。 粗鄙、小人得志之语是她能想到的,还有些妇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竟然对她这个君主以婆婆自居,言语之间多是挑剔。 今天还不是发难的时候,对这些不敬之语她便暂时一笑了之。 睁眼,她转头问:“目康,今日可见着你小妹了?” 目康低头:“远远见了一面。” “你跟着朕的时候,你小妹才到你膝盖那么高,如今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席间朕听闻你家小妹精筹算,若想为你小妹求职,朕会允你。” 目康惊讶,单膝下跪:“臣谢君上,但......小妹有自己的打算,臣也不好插手。” 这话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哦?让朕听听,这姑娘是什么打算?” “臣的小妹想要效仿君上,参军,建功立业。” 李承佑挑眉:“原本朕还想让她入户部,没想到,是朕小瞧了你小妹的气魄。” “臣惭愧。” 指尖轻点桌面,她思量着也轻笑着:“也好,去军中吧,远离水都。” 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她起身挥袖:“朕在场反倒不好他们发挥了,回宫。” 砰! 茶盏在墙上炸裂,寝殿内跪倒了一批人。 “敢禁我的足?我爹都不关我,她凭什么敢关我这么久!” 下一盏茶杯应声而裂,太监们瑟瑟发抖,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恨不得钻进去,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劝阻,只能任凭唐良人发脾气。 俊美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他被禁足的怨气在被放出来这一刻达到顶峰。 “一个谋反的女人也配称帝?那老子也可以!真以为哥几个是在伺候她吗?蠢货,明明就是她一个人伺候后宫!” 踢翻桌椅,果盘砸在离得最近的小太监身上,小太监猛得一抖,怯怯开口:“郎、郎君息怒,被君上听见、不、不好......” 唐良人目光定在出声劝慰的小太监身上,直接上去猛踹:“不好?哪不好!哪不好!告诉本公子哪不好!本公子来宫里这么久,不仅没被传召过,还要被禁足,我在家都没受过这种鸟气!她凭什么羞辱我!” 小太监苦声求饶:“郎君息怒、郎君息怒啊......君上定不会羞辱郎君的!君上定是看中郎君的!郎君忘了吗,后宫那么多公子,君上只跨过您年轻俊朗啊!” 脚踩在小太监身上,唐良人怒瞪着眼停顿。 他扫了一圈,满地的宫人都对他恭敬磕头,地上散落的都是他们想办法逗他开心的物件,虽然统统被他踩烂,但这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扬袖,跑到铜镜前,他细细端赏又细细思忖。 他不过是没接住李承佑赏的花瓶就被禁足,而那日白天恰巧他和那北国质子打了照面,玩笑了几句,当夜就被关在了宫里,他每次想都觉得蹊跷无比。 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可不是那种小门小户出身,李承佑还要靠他父亲稳定朝局,怎么敢罚他? 冷哼一声,李承佑是为了北国质子出头,一定是那狐狸精在背后陷害他。 “区区一只畜生,也配妄论?” 接住李承佑丢来的一串黄玛瑙,燕良迟疑道:“这是......” “赏你了。” “无功不受禄,外臣可不敢要。” 大步流星往御书房去,李承佑冷笑一声:“平宁公主的金钗都敢接,还有世子不敢要的?” 燕良快步跟上,争辩道:“那是信物,不拿这金钗,大臣不会信外臣是替公主做事,君上明知此事还要问责外臣?” “哦?世子觉得冤枉了?” 他又低头:“外臣不敢。君上若要罚,那便打死外臣以息君上之怒。” 李承佑偏头,挑眉:“世子如此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入书房,他再次弯腰行礼,恭敬道:“君上若留外臣一命,外臣感激不尽。不过君上若不解气,那外臣亦可上刀山下火海。” 李承佑笑出了声:“世子的赋论最好与你的嘴上功夫一样厉害。” “君上请阅。” 回了话,他规矩地站在书桌旁替她磨墨,不时瞟了眼她的表情。 鼻翼微动,他询问:“君上饮了不少酒。” “嗯。” “可要外臣传醒酒汤?” 她瞟了一眼过来:“朕没记错的话,世子才是近侍官?” 抿了抿嘴,他干脆两袖一挥,行了大礼:“外臣该死。” “啧。滚。” “外臣遵旨。” 倒退着他离开了御书房。 虽然看似惹了君怒,但李承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顶多不轻不重骂他两句,再有便是像刚刚那样不耐烦了便让他滚,他也正好离开。 相处久了,他大概能把握回话的度,让她不耐烦却又不会真的处罚他,免得要利用他的时候拖着一副病体,又会坏她自己的事。 斗不过她,但能让她说不过自己,这也算是一种赢吧。 提着醒酒汤,他一想到李承佑吃瘪的样子就笑出了声。 同样笑出了声的还有头顶的灯笼。 灯火摇曳,天气逐渐转凉了,天也黑得很快,他得快点回到御书房去,免得醒酒汤凉了。 忽然一阵风拂起了衣摆,他低头整理,却在眨眼间被拉入了身旁偏室。 门砰一声关闭,黄玛瑙滑下了台阶。 瓷器碎裂,醒酒汤撒了一地,燕良拧眉,一个扫腿接着便是旋身起跳落地,几个眨眼的功夫地上便躺了三四个太监。 整理衣襟,他冷下声:“你们是谁的人,说。” 小太监们捂着脸和肚子在地面打滚,但只是打滚,挨了他几下愣是一句不语,想来是几个嘴严的。 他沉下眼,扫了眼汤水,不欲与他们多费口舌,开门,眼前落下一棍。 “君上,唐良人送来了琉璃法瓷。” 大太监身后的托盘上,是一尊彩色花瓶,工艺上乘,样式少见,李承佑只抬头瞥了一眼便被吸引了目光。 她点头:“确实少见,唐良人有心了。” “郎君为赔罪,亲手誊写了十卷祈福录,君上可要过目?” 琉璃法瓷耀眼,大太监也在为他说话,想来这是唐良人的示好,她也不能拂了人的心意。 点头,起身:“摆驾。” 黑暗,逼仄,鼻内还充斥着血腥气。 额头火辣辣的,还肿胀疼痛,燕良转动脑袋艰难睁眼,可眼睛黏糊糊的,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血气就是木头的气味。 第207章 他应该被关在了在狭小的箱子内。 嘴上和四肢都被绑了绳子,他不知自己挨了几棍竟然直接被打出了原形。 动一动,绳子绑得太紧,他难以呼吸,每挣扎几分身体就好似被烈火灼烧。 “呜......呜......” 他试图发出声响,但只有微弱的呜咽从喉咙中传出。 摩擦,撞击,他拼尽全力顶着木板,在黑暗中艰难呼吸,可动作一大胸膛便跟不上气息,他难受到颤抖,再次昏死过去。 “君上,这是臣侍父家里送来的美酿,请君上品鉴。” 唐良人端着玉碗,不断起身为李承佑倒酒,他自己也喝得脸色微红,眼波流转间心思全写了出来。 李承佑默许了他的行为,与他谈笑几句,共饮。 美酒下肚,一股醉意隐隐约约浮上心头,朦胧间她闻到一股甜香。 揉了揉眼,她忽觉眼前人俊美异常,想多多与他接触,与他亲昵,香烟缕缕环绕,配上美酒佳酿宛若天上人间,直教人沉醉。 手臂被晃了晃,她眨眨眼,清醒了两分。 “君上,君上今夜宿在臣侍这吧,让臣侍来侍奉您,定是比其他人好千万倍,君上......” 他拖长了语调,好似在哀求。 李承佑明白他的意思,他入宫这么久自己也不曾招他侍寝,难免让他受到了冷落,想着他这么尽心讨好便点头,允了他。 “谢君上!” 他还要起身倒酒,靠近,一股同样的香气钻入鼻尖。 倏地,一阵气息灼热,似乎有种冲动凝聚在体内,等待释放。 眯眼,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爱卿去给朕备些醒酒汤。” 唐良人一顿,面有僵硬,但还是福身遵旨。 支走了人,她盯着香炉,抿紧了唇。 “来人,近侍官不曾来寻吗?” 大太监赶忙进殿回话:“先前近侍大人去备醒酒汤了,还未归君上便来了唐良人这。这会也不见近侍大人来,君上可要奴去传?” 微微拧眉,燕良与她还算有默契,有所行动前皆会让她知晓,这会不仅不送醒酒汤,连影子都不见一个,着实让她烦躁。 虽是给他自由,但是她也不能让他太自由了。 她颔首:“去找来。” “奴遵命。” 第187章 胸膛缓慢起伏,黑暗中,白狐喘着粗气,失焦的目光愈发迷离。 几番清醒昏迷,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地狱,头顶是锋利的刀山,脚下是翻滚的火海,他无处可逃,想迈步脚下又粘稠无比。 低头看去,是血,是他自己的血。 血液从眼中、从口中、从身上每一寸皮肤中流下,汇聚成血流,血流中又浮现出无数张面孔。 李承佑批奏折的侧脸、李承佑给他解下镣铐的正脸、李承佑额头的红痣、李承佑...... “这就是你的归宿。”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用完即弃。你回不去了,你只能永远被利用,然后死在这,永远无法回到故乡。” 他想反驳,可他发不出声音,低头一看,他的手在消失,喉咙在消失,所有的部位皆化作点点金光,消散,最后融入血流。 “回君上,近侍大人、近侍大人他不见了。” 大太监愁眉:“近侍大人这是躲哪去了,奴到处都找不到啊......” 李承佑扶额,听着他的话心里愈加烦闷,挥手,她不耐道:“下去。” 手肘撑在桌上,她揉着眉思量着燕良失踪的可能和后果。 他的情报线,她多少掌握了几环,若是燕良想偷天换日趁她不备暗自逃出宫,那她可以抓住这些人逼迫燕良现身,可怕就怕他这会已经离了宫。 兀自懊悔,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太放任燕良行动了,她的纵容和关心只是想动摇他的本心,若因此反而给他逃跑的机会,那她真是得不偿失。 正烦躁,那股异香再次靠近。 “君上,醒酒汤。君上可是醉了,脸色不大好啊。” 唐良人关切伸手,想要抚上她的手。 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她笑道:“良人酒量很不错,难得见良人一次,再陪朕用些酒吧。” 唐良人受宠若惊,就着她的手不住地往她身上靠。 “好啊,让君上瞧瞧臣侍的酒量。” 酒过三巡,李承佑摩挲着杯口,被酒意稀释的凌厉目光静静注视着昏倒在桌上的人。 片刻后,她起身将他的杯中酒倒入花盆,指端一弹,酒杯弹落上桌,滚动几圈后,停留在了唐良人手边。 抖了抖衣襟散热,她大步跨离寝宫,转头对目康低声下令:“派人将世子今日离开御书房后的路走一遍,近的远的都走一遍,路上若发现蛛丝马迹,立马报上来。” “臣遵命。” 紧着眉眼,她一路回了御书房。 坐不下也站不住,体内的烦躁愈发让她口渴,咕咚灌下三大碗,接着又来回踱步,半个时辰后,目康有了线索。 他手捧一串黄玉玛瑙单膝跪在她身前。 今日午后才赏了下去,晚上便是蒙灰收回,更别提玛瑙表面还有擦痕。 若是燕良想逃,黄玉玛瑙不会被人发现,但此刻这玛瑙就在眼前,说明燕良并非有意将其抛下,很可能是他当时顾不上。 不知为何,若是燕良被人所害反倒比他主动逃离,更让她松一口气。 拿回玛瑙串,她传唤来了乌鸦。 黑色的翅膀甫一落地便是一身黑的暗卫。 她下令:“带着朕的令牌,你去万兽园找季晚庭,亲自将令牌交到她手上,让她进宫。” “臣遵旨。” 乌鸦叼起皇室令牌,振翅,没入夜色。 戴着布帽,季晚庭从她的篓筐中拿出两只小鼠,小鼠在黄玉玛瑙被发现的位置打圈嗅着地面,忽然,其中一只小鼠立起,朝着某个方向颤动鼻尖。 目康蹲在一旁,低声询问:“季姑娘,这是何意?” 季晚庭神色专注,趴在地上左右观察小鼠,答:“他们闻见了血气。” “血气?当真?”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看了一眼目康,两根手指比圈靠近唇,细微的气声穿透指圈,而后两只小鼠一齐往血气的方向快速爬去。 “目侍卫,走。” 拧眉,李承佑摇头,挥落棋子重新布局。 可很快她又下了一局死棋。 摸着额头,又挠了挠红痣,心口是钻心的不耐,她坐在棋盘前想要强行静心,但总有杂念围绕,让她的棋下得破绽百出。 掌心攥着两颗子,她仰头,从窗棂缝隙中望月,期盼着皎洁月色能够洗涤她满身血腥。 扑扑 阴影遮蔽月色,黑色翅膀扑腾落地,暗卫来报。 “回君上,找到了。” 云层厚而闷,透出的月色不再清澈皎洁,反倒像落了层纱,浑浊而难以呼吸。 李承佑负手而立,等着目康从枯井中吊出木箱。 血气就是从这口木箱中散发,归于这混沌的夜。 “君上......”季晚庭竖起耳朵,贴在木箱上认真聆听,“君上,里面有呼吸声。” 她点头,示意目康开箱,但目康刚要开,她忽然开口:“慢着。” 缓缓上前,她摆手拂开目康,解开扣,亲自开箱。 伤口不再渗血了,可血还是汇聚在白狐身下,染黑了雪白的皮毛。 她伸出手放在他胸膛,微热,还在鼓动,那便是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才有价值。 古朴的熏香,为何说这香味古朴,大概是闻着像木头和草,还是一些稀少的木头和草,他不算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这种味道。 这是高高在上的,是冷峻的,但为何,这味道竟然入了梦? 恍惚间,有人在抚摸他的背,他大概还是白狐的原貌,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只手从耳朵开始抚摸,一路顺到了背,又从背顺到了尾巴。 他想睁眼,想动,可梦是如此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还动不了,他只能放任那只手肆无忌惮在他身上抚摸,还揉捏他的爪和他的嘴。 酸酸的,是山楂,有人在喂他吃山楂。 舔了舔唇,挣脱如千斤重的梦,他看见了熟悉的床架,朴素破旧,是冷宫。 几乎是一瞬间,被打晕前的记忆如潮水般灌满了全身,没错,是冷宫,他又被关回冷宫了吗? 摸了摸脖颈,光滑的,没有镣铐。 脑袋极重,转动些许,他瞧见了一个人,身着黄袍却坐在破旧的冷宫,她撑在桌上,指节抵着额头,假寐。 李承佑怎么会在这? 抬手,他看见的是手,不是爪,摸上脸,额头被包扎起来了,没有白狐特征了,他是人了。 果真是梦,就算不是梦,大概也没有人会这样温柔对待他的,还是梦罢了。 “君......” 第208章 气若游丝,嗓音干哑无力。 “看来世子还活着。” 他还没出声李承佑便听见了。 见她睁眼,他半撑起自己努力润喉,她却道:“不必行礼了。” 动作一顿,他只能低头谢恩:“谢君上。” 躺下有些无礼,他还是撑起了身体维持恭敬,抬眼却见她提了水壶靠近床榻。 “喝吧,不必顾及什么礼仪了。” 仰头,上一次她也是这般高高在上,彼时多无奈,但这会,却是恩。 不必要的恩。 他确实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就着水壶便狂饮。 宛若干渴大地接受甘霖馈赠,他终于有了一丝活过来的感觉。 深呼吸,水渍从脸上滴落湿了被褥,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梦中上刀山下火海的一幕,这会,那木香靠近,一瞬间几重梦境相叠,他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世子这是被打傻了?” 擦了擦脸,他压下心绪,轻声反击:“外臣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君上或许就能厌弃外臣了。” 上头传来一声冷哼。 晕开水渍,他仰头问:“君上是在哪找到外臣的?” 李承佑负手:“旧宫枯井。世子当真是一点功夫都不会吗?” 他自嘲:“在君上眼里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世子若能拿出咬朕的狠劲,也不至于受人偷袭。” 他那次也并非有意啃咬,说到底也是因为她那碗药,现下又拿出来说,他真是无处说冤枉。 “外......” 李承佑摇头:“罢了,朕答应了护你却还是让你被人抓走,是朕之过。朕已下令,世子企图逃跑被朕抓回,现关在冷宫面壁。这段时间,世子就好好在这养伤吧。” 她朝他点头,他亦止了话,抿了唇。 李承佑知道他不是逃跑,她这样说是为了护他,这次也是她救了自己,她果真履行诺言,在宫里保护自己。 “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开口,作为公主的眼线,朕需要世子尽快痊愈。” 是了,他受到她的庇护,自然要回馈给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交易,都是各取所需。 握紧了水壶,他答:“外臣定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可君上不问问,是谁要对付外臣吗?” 她浅浅一笑:“不必了。世子的恩怨自己去解决。” 自己解决? 莫非是允许他在宫里耍手段? 微微抿唇,他有些不甘心,又问:“君上不担心外臣偷梁换柱?万一外臣借此时机残害君上后......残害后宫郎君,残害君上肱股之臣呢?” 挑起眉梢,她满目皆是笃定他不会的自信:“世子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吗?” “可万一呢?外臣挨了这么几棍,君上难道觉得外臣心中无恨吗?难道觉得外臣不会趁机给君上下毒吗?” 他不自觉提高了声,紧紧盯着李承佑,想从她眼底找到嘲弄,找到冷漠,找到一切证明她根本不信任他的证据。 李承佑不会信任他的,他也不会信任她,一向如此。 她面无表情,静静盯着他的双眼,道:“恨,毒,那又如何?世子要是觉得自己能扳倒朕,那朕静候世子的手段。” 动了动唇,他哑然。 是不在乎吧? 她眼里对他没有忌惮,没有鄙夷,亦没有虚伪的关怀,她眼里有他的倒影可又不在乎有他的存在,就像牵着绳的人不在乎自己的狗会不会跑,她总有办法可以找回来,她从来都是俯视着他的,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 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滋长,他有些慌乱却又无法抗拒。 是什么?迷雾? 他被一团迷雾重重包围,无法呼吸,无法挣脱。 这是一团名为李承佑的迷雾,有毒,若他求救,她大概会救他,可若他不求救,她也会放任他苦苦挣扎,她只是不在乎。 竟是这样吗?他竟是向往她这样的人吗? 他忽然对自己冷笑一声。 第188章 李承佑不知他情绪从何而来,大抵是心有不甘想借机呛两声,她能理解但也没空陪他。 下了早朝她便来了冷宫,小憩片刻后这会也该回宫批奏折了。 上下扫了他两眼,她准备转身离开:“世子好好休养吧。” “外臣是不会感恩君上的。”他忽然开口,语气坚定。 疑惑转头,却见他目光稍一碰上便躲闪开,整个人好像憋了股劲。 “世子是在和朕较劲?” 他紧了拳,双手因用力而发白,闻言快速望了她一眼,呛声:“外臣岂敢,外臣惜命。” 她属实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地这会燕良突然生了股劲,这股劲还不小,绷得他额头包好的伤又渗出了血。 “世子既惜命就少胡思乱想,朕不是太医,治不了你。” 他又冷哼一声:“君上当真厉害,连外臣脑子里想什么都要控制。” 刚要转身燕良又朝她阴阳怪气了一句。 眉心微拧,她花时间救他来探望他倒是给了他脸,让他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大袖一挥,她上前一步捏着他的脸强行让他直视,语气冷冷:“世子这血是不是流得太多了,把你的脑子也一起流走了。” “若是外臣没了脑子,那君上可要失望了。” 她用力将人提起,捏得他脸色泛红:“燕良,不要挑战朕的耐心。” “呵,君上对外臣还有耐心?外臣真是受宠若......” 他忽然顿话,又瞪大了眼,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 确实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一愣,看着他突然冒出的狐狸耳深感不解,捏开他的嘴,犬齿也现了行,不仅如此,他瞳仁渐渐放大又紧缩,双眼更是不可思议地变得深邃。 低头看去,他的五指已然尖锐,背后的衣物更是鼓出了一大块。 她松开手,疑惑:“世子这是......” 燕良一下子就偃了息,抬起手慌张挡住自己,声音发颤:“君、君上请回吧......外臣、外臣......” “世子的后背......” 他又放下手捂住了背,可放下手脸又现了出来,李承佑就这么看着他手足无措,脸色也因着急而涨红,最后他甚至躲进了被子。 她不知他在挡什么,但她忽然想起,季晚庭曾告诉她,兽人在临死前记忆会混乱,分不清自己是兽是人,在身体无法维持人形后便会回归原形,最终死去。 难道燕良伤重如此? 她一把掀开被褥,看见的是他因惊恐而瞪大的眼。 “君、君上......” 白狐的面貌似乎隐藏起来了,可见到她的一瞬,那狐狸耳朵又跳了出来。 沉下脸,按着他的背,她扯开他的衣带想要看一看他的显化程度,却遭到他的强烈反抗。 “君上!君上难道还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吗!放开!别!” 袖袍下的手臂布满青筋,她直接用膝盖按住他的手,衣摆一掀,一条纯白蓬松的狐狸尾巴显露在眼前。 尾巴瑟缩在双腿之间,燕良的背部隐隐覆盖狐毛,她眉心更紧,不曾料想他的身体差到如此境地。 轻轻抚摸他的背和尾,那身体似乎更加惧怕,蜷缩了起来,也蜷缩了尾巴。 “世子,朕会全力救治你,不必向朕隐瞒伤痛......世子?” 燕良整个人埋进双臂中微微颤抖,但露出来的脖颈又是通红,让人看了深觉不妙。 “朕会传太医,世子若......” “我没事!” 他高声闷了一句。 “我求你了君上,今天放过我吧......我真的......没什么事......” 她一愣,不禁松开了手和腿,退了两步。 他没有起身,还是趴着埋在手臂中,但又分出一臂在身后摸索,摸到被褥便一拉而过,整个人又躲藏了起来。 “是外臣无礼......君上请回吧......外臣确实惜命,任何伤痛皆会回禀......待外臣痊愈,便向君上谢罪......” 摩挲杯口,天气凉了之后茶水冷得更快了,燕良不在,底下人茶水都添得不勤快了。 李承佑有两天没去冷宫了,太医回禀他的身体在转好,并无绝症之像。 对她而言,他不说,她便不用在意他的感受,也不必探究他那日变化的缘由,可他那副脸红无措的情态却常常浮现在脑海。 他慌张时,那对耳朵直接垂了下去,而那条纯白的大尾巴更是惧怕瑟缩,明明她并未对他做什么,却让人以为她对他做了什么。 扶额,这便是狐狸精的本事吧,一举一动都是媚态,她主动示好倒是给了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她唤来了乌鸦暗卫。 “君上。” “乌鸦,兽人为何会无法控制化形能力?” 乌鸦一愣,问:“臣愚钝,君上可否明白示下?” “伤重但无性命之忧,谈话时忽然现行......”盘了盘楠木椅扶手,她又添了些细节,“现行又不彻底,心情也不大好,朕说一句,便要回呛三句。你可知是何缘由?” 第209章 乌鸦迟疑,仍然恭敬道:“回君上,若非药物影响,兽人控制不住人形大约是身体过于虚弱或过于兴奋的缘由。” 她扬眉:“兴奋?” 紧紧咬着下唇,手指不自觉摩挲,燕良盯着书籍企图强行让自己镇定。 利爪又化了出来,他摸了摸耳,又掀开外衣看着跳动的尾巴,恼羞成怒,他一用力便咬破了唇。 舔了舔唇,他赤脚下地来到铜镜前,盯着自己,又逼着自己恢复人形。 摸着自己的脸颊,这里,李承佑捏过好几次,她是武将出身,力气大手也糙,每次都能将他的脸捏到发红。 那股宛若掌控一切的劲将他整个人包围,不仅是他的身,还有他的命运,他的能力,他似乎只能为她效力,根本挣脱不了。 心跳在变快,他的血液在兴奋,狐尾又一次不受控制,将衣物鼓了出来。 转回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又朝自己冷笑了一声。 冷宫外,唐良人驻足往里探头,身后的小太监迟疑着上前劝阻:“郎君,君上严禁后宫靠近冷宫,咱们还是回去吧。” 俊美的脸上浮现鄙夷,唐良人高声道:“北国的畜生就是死心不改啊,不仅不知感恩还妄图逃跑,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说完他自己还笑了一声。 小太监又劝:“郎君,咱们别和这等畜生一般见识......郎君您不是还要给君上送点心吗?咱们快去吧......”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再啰嗦把你舌头割了。” 他不耐地扯了扯袖子,朝冷宫翻了个白眼便抱着手臂往御书房去。 冷宫内,燕良喝着药,对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唐良人来的时候,李承佑还在批奏折,一见到他,她就头疼。 果不其然,行了礼他便贴了上来给她锤肩,言辞之间多嗔怪:“君上,上次臣侍喝醉了都没有服侍君上,臣侍后悔极了。” 李承佑扯了个笑:“你倒是能喝,朕什么时候想喝酒了,便去找你。” “不行不行,臣侍都戒酒了。” “哦?你能戒酒?” “那是自然,喝酒可误事。君上,今天去臣侍那,让臣侍来伺候您,君上......” 他又拖长了语调,拉着她的手臂摇晃。 唐良人在后宫中是年纪最小的郎君,也只有他会用撒娇卖乖这种方式明晃晃争宠,李承佑不爱这样的人,便敷衍道:“政事积压,等朕批完奏折。你先回宫,朕有空了就去看你。” 他拧了眉显然不大高兴:“君上又糊弄臣侍,臣......这......” 眉梢一挑,奏折就放在手边,她看着风云卷过他眼底,先是惊讶而后便是愤慨。 “这是诬陷!臣侍父亲怎会受贿!这是有小人诬陷!君上您断不能信!” 他气红了脸,跪在她身前发誓:“臣侍父亲一心向着君上,君上若不信,叫此人出来与臣侍父亲对峙!臣侍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瞧他认真的模样,外人可能已经隐约信了几分。 她盯着唐良人双眼点点头,又点点奏折,将弹劾丢到地上,丢到他身前。 “良人可是要为朕分忧,处理前朝事?” 唐良人挺直了背,义正言辞:“能为君上分忧,是臣侍的荣耀。” “呵。”她轻笑一声,“后宫不得干政,良人是想如何为朕分忧?” 他一愣,张了张唇又欲言又止,随后脸色发白。 “看来良人在禁足期间还是没学会宫里的规矩啊。” “君上,臣侍不是这个意思,臣侍......” “回去,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喝了口茶水,李承佑摇头:“今日与那个郎君起了口角要来找朕,明日又是哪里不痛快要来寻朕,这般骄纵愚蠢,朕着实不喜。” 燕良端着药碗冷笑一声:“君上万人之上,想做什么何故来暗示外臣?” 抬眼,见他冷着脸搅动汤勺,她微微眯眼,握住他的手腕,道:“世子的药气愈发浓了。” 他抿紧了唇,咬牙道:“戏弄外臣很有意思吗?” 摸了摸他的手腕,她一把将人拉近,道:“世子,戏弄你又如何?世子还能说不吗?朕看重你,故而几次来探望你,可世子却从不给朕一个好脸色,世子说说,朕若不是心胸宽广,怎会如此纵容你以下犯上?” “外臣......” 放过他的手,她转而挑起他的下巴,指腹摸上沾了药液的唇,点按又抹开,霎时,他狐耳现,呼吸急促。 轻笑一声,她故意靠近,低声道:“世子,你说,你是不是以下犯上?” 第189章 他要后缩但她紧紧捏着他的脸,逼他回答。 脸被抬起露出了他修长的脖颈,似乎是紧张,又似乎是惧怕,青色隐约蔓延,颈侧的脉络跳动得很明显。 这样漂亮的脖颈还是得在她的掌控下才能发挥他善于迷惑的本事,虽然他总是否认自己的行为,但谁让他生了这样一副皮囊,一举一动皆是勾引。 绷紧了脸,努力做出冷峻的神情,可微微发抖的手和翻飞的耳却是另一幅神情。 他故作低沉:“那君上大可杀了外臣。” “杀?世子不是惜命吗?怎么动不动就要朕杀了你?朕可舍不得。就算你不能为朕所用,放你在身边欣赏也是好的。” 他忽然闭紧了眼,又闭紧了嘴,可耐不住纯白的狐狸毛显现在双眼周围。 化形能力的失控是另一程度的羞辱,他的狼狈和羞耻比游街时更甚。 李承佑挑眉,她只是轻轻一试探,燕良便是这种反应,有趣,着实有趣。 轻笑一声,她终于放过了他。 “再不喝,药就凉了。” 燕良用力转身,又用力喝完了药,沉默着平复心绪。 盯着他的侧脸,李承佑无声一笑,淡淡道:“世子的赋论写得不错,这串玛瑙,便是赏赐。” 黄玉玛瑙,表面已经再度光滑,摆在桌上是与陈旧的冷宫截然相反的贵丽。 他拾起玛瑙,静默片刻,道:“外臣若毫发无伤出冷宫,不合理。” “哦?” “外人不知内情,只知是外臣企图逃跑又被君上捉回,那外臣便不应该痊愈,而是受罚。” 喝了药似乎人也冷静了,燕良理性分析着,手却悄悄收起了黄玉玛瑙。 “朕也想过,只是担心世子的身体吃不消。” 他又背过身,语气多恼:“用不着君上担心。外臣本就该恨君上入骨,多罚少罚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指尖敲着桌面,李承佑盯着他的后脑默默思量。 起身,她拍了拍衣袖,不在意道:“那便三十杖。” 她的话出口就是圣旨,一丝情面也没留,果真让他领了三十杖。 只是幸好,她没观刑。 犬牙勾住了布,即便衣衫里垫了软布他还是汗如雨下紧紧咬着白布不松口,手指抓着板凳用力到发白。 寒风吹过激起身体一阵颤抖,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 施刑人离去,冷宫的大门重新关闭,将他的狼狈也关在了里头不被人瞧见。 幸好,她还是给他留了一些脸面。 做戏要做全套,他这样的身份在宫里只有被凌虐的份,故而身体还未好全李承佑就让他出了冷宫,重新到御前侍奉。 批着奏折,她余光瞥见他行动迟缓,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 笔未停,她语气淡淡:“来人,把前几日进贡的膏药拿来。” 燕良手一僵,眼眸低垂,自觉开始磨墨。 不多时宫女便送来了进贡乳膏,李承佑看也未看便道:“拿去。” “进贡之物太过贵重,外臣怎配用?” 李承佑本就心情不佳,听他无故阴阳怪气,直接摔了奏折出去:“不配用就滚下去。” 心头一紧,燕良抬眼看向她,虽神色如常,但眉眼间隐隐有股威严,似乎是不快。 他默了片刻,躬身行礼,恭敬问:“君上之恼,可诉与外臣,让外臣替君上分忧。” 她冷哼一声:“世子不配用药,倒是配替朕分忧。” 被用同样的方式反击了回来,他面容僵硬,迟缓道:“外、外臣甘心为君上所用,替君上分忧是外臣分内之事,只是外臣身份低微,怎、怎可用如此贵重之物......” “哼,世子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 她丢了奏折过来,用力敲击桌面:“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拿朕的俸禄,以人的面貌行恶鬼之事。” 燕良接过,又去捡了她摔下来的奏折,粗略一扫心中了然。 腐败之人,确为蠹虫。 “君上当以雷霆之手段,突然发难,攻其不备,杀鸡儆猴。” 双手撑着扶手,她盯着桌面静静思量,片刻后,她缓缓点头,道:“以后宫犯错为由,问罪前朝。” 第210章 垂下眼,果然如此。 心底翻涌起复杂情绪,盯着手上的奏折,他以为她只是随口一提,他就该猜到,李承佑赏的每一件东西都要他付出回报。 “世子身体未愈,不必强撑。朕不缺你这一时半刻的侍奉。下去吧。” “外臣遵旨。” 接过软膏,他缓缓退出,但身后又响起:“天气转凉,朕已命人给世子送去冬衣。多穿两件。” 脚步停顿,手脚忽然冰凉。 他忍了一口气,转身并未看她是何神情,匆匆谢恩:“外臣谢君上。” 平静离开御书房,他快步走远,直到无人处,他的一口气才彻底释放,同样释放的还有自己的狐耳。 捂着耳朵,他重重呼吸,平复心绪。 低头,打开琉璃盖,软膏散发淡淡清香,抹在手腕上却不觉冰凉,真是贵物,却赏给了他。 这也不过是李承佑虚伪的施舍和又一次试探,一切都是为了进一步掌控他、利用他,他很清醒,他不会感恩的,不会被她的好意蒙蔽,更不会就此放松警惕。 李承佑还不打算放过他,所以他才抗拒不了,她偶尔的关心和示好都是故意的,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示好只是动动手指头那么简单,都是假的,他必须挣扎。 捂住躁动的心口,他再警告自己,不能被吸引,都是假的,她和别人一样,都是权贵,他不能被他们假意的好蒙蔽。 深呼吸一口,他又恢复了人形,拢了下衣襟,双手插袖缓缓步入黑夜。 黑夜是苟且的遮羞布,而遮羞布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撕碎。 琼浆顺着滚倒的玉碗边缘悄悄滑出,不省人事的良人坐在地上满面通红。 他不耐烦地扯了衣襟透气,但这燥热却是由内而外的,他散不出去。 欲望太过猛烈,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他下意识朝香炉望去,怀疑自己是不是点错了香。 可这禁忌之香都被好好藏了起来,怎会...... 他从入宫起就没有释放过自己,现下不知被什么点燃了,体内各处血液都在叫嚣不满。 烦躁,他朝寝殿门扔了碗,玉碗应声而碎。 忽然一阵冷风拂过,熄灭了殿内烛火,一道温声推门而入。 “郎君。” 鸡鸣时分,光照透过窗棂,温柔地撕碎了黑夜残留的酒意,衣衫不整的良人缓缓睁眼。 “啊——” “君上,杏君侍求见。” 大太监踩着碎步急匆匆面圣,彼时李承佑正在穿黄袍,戴头冠。 一旁的燕良看了眼大太监,又低下了头。 “现在?何事啊?” 大太监也疑惑:“奴也不知,郎君只说是十分紧急之事。” 李承佑正了正冠,道:“既是十分不是万分,那便待朕下了早朝再议。” 她显然不打算在早朝前见人,燕良给还想进言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 他退到一边,恭送李承佑上朝。 明黄色衣摆路过眼前,手臂忽然被拍了两下,接着便是她满意的声音:“嗯,世子这几个月瘦了不少,多穿两件,人也好看。” 手指一紧,他盯着地面睁大了眼,连呼吸都短了几分。 待仪仗过去他才挺直身,望着李承佑离去的方向,面色发烫。 她分明就是把他当个好看的玩物,根本就不是关心,太虚假太刻意了。 抿着唇,他缓慢走向膳房,但因身体未愈走两步就得歇息。 这会他正撑着柱喘气,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郎君,咱们回宫吧,等君上下朝再来求见......” “也只能如此了......” 双眉紧拧,身着华贵面容温和的杏君侍此刻忧心忡忡。 燕良见过他,他是后宫位份最高的郎君,也是李承佑最喜欢召见的。 “近侍官大人,何故等在此处?莫非是君上有话要告知本宫?” 忽然走神,又忽然回神,燕良不动声色挺直了背,垂眸淡淡道:“外臣只是最近腿脚不便,歇一歇而已。” 杏君侍点点头,疏离而过。 冷言冷语便罢了,偏偏什么讥讽都没有,杏君侍目不斜视朝前走。 盯着他的背影,回想他说话的语气,大概李承佑和他见面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没那么多心思和算计。 摸了摸袖中手腕上的黄玉玛瑙,他垂下眼,想象李承佑温和的样子。 若是抛开利用的目的,再抛开阴谋诡计,再抛开讥讽冷语,她的关心也是温和的,又有权力掌控一切,赏罚分明,为人还沉稳勤勉,虽然偶尔说些吓唬他的话,但也只是吓唬,还平易近人,经常靠近他...... 使劲晃了晃脑袋,他化出犬牙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 疼痛让头脑清醒,他掐断胡思乱想,出去给平宁公主传递消息。 李承佑吸了口冷气,下朝回去的路上远远就看见了站得笔直的杏君侍,想来是等了一早上,而杏君侍也缓缓走来,向她行礼。 “君上,臣侍近来读书,有词不解,求君上解惑。” “君侍博学多才,能让你困惑的,朕倒是好奇。来吧。” 她回偏殿换衣,恰巧燕良已经准备好了常服,见到她还没行礼却又一眼看向她身后的杏君侍。 “都去御书房候着。” 换了衣,两人都恭恭敬敬站在御书房内等候,只是不同的是,杏君侍手上还提着热汤。 她一招手,他便呈上热汤。 “君侍等了一早上,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朕?” 她搅了搅汤,喝了两口,抬眼就见杏君侍面色迟疑看向燕良。 “说吧。” 杏君侍一愣,复杂地看了眼燕良,而后跪拜:“臣侍没有管理好后宫,望君上责罚。” “嗯?出了什么事?” “唐良人......太年轻毛躁,犯下大错,竟......与人私通。” 第190章 手一顿,李承佑放下汤勺,正色:“什么时候的事?” 杏君侍挺起身回话:“昨夜。” “后宫郎君的侍从皆是太监并无宫女,他和谁私通?” 他显然觉得难堪,垂下脸,不耻道:“和......和......” “说。” 低沉的语气不怒自威,杏君侍抖了下肩,小心道:“和、和御酒房的小太监......” 她默了一瞬,挥翻了汤碗。 汤水洒下,杏君侍愈发低头,声音微颤:“君上息怒。” 书房内气氛冰凉,落针可闻。 她看了眼自觉失职而羞愧的杏君侍,又看了眼垂眸事不关己的燕良,摸了摸扶手,起身踱步。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所有知情的人关起来,封宫门,莫要走漏一丝消息,尤其是前朝。” “人已经关起来了。” “很好,不要让他寻死了。” “臣侍遵旨。” 杏君侍恭敬起身,缓缓退出御书房。 她转过身,燕良始终垂着视线,仿佛聋了一般安静自若,微抿的唇角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许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燕良也抬起了眼,与她对视。 “世子不意外?” “君上不恼?” 二人同时开口。 她微微眯眼,锐利的目光直直捣进他刚上扬的视线,只不过这次似乎不是交锋,而是恼。 燕良心领神会,直接下跪领罪,额头恭敬磕在地面:“外臣,有罪。” 她冷笑一声:“世子何罪之有?” “外臣辱了皇家颜面,外臣该死。” “你是该死。”她气笑了,“燕良,你仗着朕对你纵容,如此打皇家的脸,朕该说什么好?” “外臣可以当做这是夸赞。” “起来。” 深呼吸一口,他缓缓抬起头,紧接着脸一痛,她的五指仿若要嵌进皮肤中,无波澜的目光好似不是在看活物。 她真的恼怒了。 “君上息怒。” “朕原先不知,世子还懂后宫这种手段,叫朕怎么赏你?” 燕良轻笑一声:“外臣学的不过是人族自己的手段罢了,君上难道见得还少吗?唐良人绑我,其父族贪污,外臣不过是帮君上处理这等脏污罢了,君上尽可以唐良人祸乱后宫为由,问罪前朝。” 红痣在上,岿然不动。 他揣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他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直接握住她的手腕,笑道:“这不是君上想要的吗?君上不想脏手,那外臣自然要替君上做这件事,这不是外臣的价值吗?君上唔......” 她突然收紧了指端,提着他的脸硬生生将他提起,力道之大好似要捏断他的脸骨。 “燕良,和朕相比,你才是雷霆手段。下手之前,为何不报?” 她面色冷峻,声音低沉,开口便是诘问。 他忽然有所感:“君上恼的是外臣不报?君上还记得外臣在冷宫说的话吗?外臣心里也会恨,会恨就会报复,辱了君上的颜面是外臣之过,但外臣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外臣与君上各取所需罢了。” 第211章 李承佑深呼吸一口,笑了:“世子的嘴还是那么能说。你心里是在怨恨朕吧,恨朕掌控于你,所以你要擅自行动让朕失去对你的掌控,来试探朕对你的底线。你赌对了,世子。” 她朝前一步,燕良便后退一步,那木质松香又一次将他包围。 “你确实挑战了朕的权威,但朕不会把你怎么样,朕不仅不会罚你,还会赏你,你做得好,朕自然高兴,你说得没错,这就是你的价值。” 她轻轻一推,他便撞上了身后的书架。 “说,要什么赏赐。” 她负手而立,从容又高贵。 他都做了这么打她脸面的事她竟然还不愤怒? 不在乎他的挑衅,不在乎他的犯上,甚至还要赏赐? 他当真是一个工具,染了脏污她也不在意,只是工具而已,擦干净就好了,是吗? 手微微发颤,心里又有什么在鼓动,他感觉自己喘不上气,这木香中隐藏了什么在莫名吸引他,让他难以呼吸难以招架,更难以摆脱。 书架在发颤,燕良再次失控,他死死抵着身后木架,妄图隐藏已经鼓起来的尾巴,但翻下的耳朵却无法隐藏。 面色微红,他闪躲目光,紧咬着下唇默不作声,这副倔强又羞耻的面容她很喜欢,喜欢逼他直视,更喜欢逼他亲自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解开腰带,脱下外衣。” 他愣了一瞬,瞪大眼惊讶看向她。 “要朕说第二遍吗?” 他脸色更红,宛若夕阳上脸,滚烫又难堪。 发抖的手缓缓移向腰带,她很有耐心,等着燕良故意拖慢时间,不情不愿地,被她“逼迫”脱下外衣。 “掀开。” 她确定自己说的是让燕良掀开衣摆而不是下跪,可那件堆在脚边的外衣仿佛吸干了他的力气,他竟直接瘫软在地,垂着头,双拳紧握。 然后,他照做了。 衣摆下,是他藏不住的兴奋,那条纯白的尾巴看似瑟缩,却在露出来的一瞬不自觉扬起,微微抖动。 她冷笑了一声,上前,伸手托起他的脸,而他还是不愿意直视他。 “世子不想要赏赐吗?” 撑在地上的手有片刻的松懈,他动了动唇,视线上移与她四目相对:“君上想让外臣说什么?” 他的脸上还留有刚刚的指印,微红,却鲜艳美丽。 指腹摸了摸这些指印,她轻轻摩挲他的脸,又顺着他的下巴滑到脖颈,滑过那滚动的喉结再度上滑,每根手指都在抚摸他的脸,一寸一寸,温柔而亲昵。 他的身体是有反应的。 呼吸急促,神色迷离,他的脸追着她的手,倾在她掌心蹭,明显是渴望更多抚摸。 “舒服吗,世子?” 霎时,清明复现,他静静仰视着她,又静静地拼命压下眼底的惊恐。 她轻笑一声,继续抚摸已然呆滞的狐狸。 “在水都这么多年,世子应当是孤独又寂寞。进宫之后,宫中只有朕会护你会帮你,所以朕不会怪你想要亲近朕的心思,但是世子啊,朕不喜欢自作聪明,更不喜欢世子你挑战朕的颜面。” “不、不是的......外臣、外臣恨君上......外臣只是想证明,外臣总有一天......总有能力可以逃出这里......” “努力向朕证明什么呢,世子?你是奴也好,是臣也好,是狐狸精也好,在朕眼中没有区别。朕看得上你,你就是一把好刀,朕看不上你,你就是烂泥,而烂泥的心思同样是烂泥,明白吗?” 尾巴抖了一抖,却不是惧怕瑟缩而是高高竖起,燕良痛苦拧眉,难堪到无地自容。 “看来世子不仅明白,还明白得很。” 他紧紧闭眼,不回应她的讽刺,偏头却又被她掰回。 “莫非是朕的羞辱,让世子很兴奋吗?” “不是的......是你逼我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朕逼你?当初可是世子主动和朕做的交易,世子这么快就忘了?” “我只是为了在这里活下去而已......我不会向你屈服的......不可能......” 李承佑歪着头,指腹滑过他的鼻梁,又揉了揉他的耳,他抗拒可那耳朵却不听他说的,自觉翻下引她抚摸。 轻笑一声,她不吝啬赏赐,但也不想燕良逃过这一遭。 随手撕下他一截衣料,在他惊惧的目光下她蒙上了他的眼,而后轻轻按下他的后脑,让他跪伏在地。 额头抵着地面,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他只感觉后背一凉,一只手碰上了他的背。 不是碰,而是抚摸,她在抚摸他的背,又顺着脊背抚摸他的尾。 是像梦里那般的温柔,舒服又亲昵,完完整整,从头到尾。 呼吸一抖,他竟然在被抚摸,不可能的,李承佑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为了羞辱他而已,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玩物,讽刺他控制不住人形,在这里尽情羞辱他。 “世子若是控制不住,大可以变回原形,朕喜欢世子的手感。” 紧紧咬着唇,他不会给她机会的,他不是那种随便的控制不住本能的野兽,他可以控制住,他可以压抑本能。 “世子抖什么呢?世子的尾巴,翘得真高。这样的赏赐,世子觉得可好?” 她笑了,这是嘲笑,就是嘲笑,他不会开口的,他咬死了也不会开口的,什么赏赐,他只是被逼的,他只是一颗棋子,只是如此。 手忽然被覆盖,他倒吸一口气,轻颤了一瞬。 “世子的利爪是准备攻击朕吗?” 她忽然冷下语气,似乎被他的利爪惹怒,可他没想攻击她,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显化出了爪。 “没有,外臣不是想攻击,外臣只是......外臣只是......” “不必解释了。朕的赏赐已经结束了,世子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恢复人形了什么时候起来。” 声音渐渐远去,可又没有彻底远去,她就在书房内,就在一旁。 她批起了奏折,而他却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地面,抬不起头。 幸好她没有走远,幸好外人不会轻易进来,幸好......幸好他是被“逼”的。 只要等一会就好了,他不过是屈服片刻,只要他恢复人形了就能站起来了,而李承佑也已经赏过了,她没有理由再对他做什么了,他又可以与她继续博弈。 是了,想到这里他就安心了。 日影偏移,李承佑往掌心呼了一口热气,笔下停顿,她偏头看了眼燕良。 他还是安静地跪伏在原地,但他身上的狐狸特征还在,那蓬松的尾巴甚至还在轻轻摇晃。 嘴角微垂,她摇了摇头,这副样子如何在外行走办事?她真是高估他了。 忽然,殿外传来脚步声,而燕良全身一抖,显然也听见了有人来。 他没有抬起头,但握紧了拳。 她抿了抿唇,开口:“过来。” 第191章 “君上,今年冬天来得急,江北已经缺粮了,从邻县调粮虽可解燃眉之急,但臣恐影响来年春耕......” 李承佑后靠,手肘撑在扶手上低头思量,脚边,是燕良。 他的双眼仍然被蒙,适才胡乱披了外衣又被户部来人的脚步声吓到,此刻他藏在桌下跪在她脚边,脸色发白,惊魂未定。 户部来报,她没有阻拦,她也知晓燕良自尊极重,便让他躲在这里,紧贴着自己的腿。 这会看着是缓过来一些了,呼吸平稳了许多,耳朵也翻了上来,默不作声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一边点头,一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手,他拧着眉立马握住了自己的手,耳朵又翻了下来。 “只调粮不修仓,再有灾情也是重蹈覆辙。”她淡淡道。 户部忧虑:“可战事平定不足一年,大规模修缮粮仓恐人力财力不够。” 她自是明白户部的忧虑,翘起腿,她又踢了踢燕良,可他却再无动作,应当是怕自己挪动会发出声响。 “粮食乃国之根本,让各地民夫参与修缮,参与者,酌情减免赋税,你们户部要上心。” “臣遵旨......” 人走了,桌底下燕良明显松了口气。 他微微抬头,低声问:“君上要修缮粮仓,钱从哪来?” 撑着脸,她好整以暇,道:“世子才送了朕一个借口,世子忘了?” “外臣当然没忘,外臣是怕君上忘了。” 才过了一刻,他似乎又有了底气,挺直背,但他忘了自己还在桌底下,咚一声,撞了一头顶。 抿着唇,他显然吃痛,但又死犟着弯下腰,问:“外臣能出来了吗?” 她歪着头,上下扫着他,轻勾唇角。 “世子衣衫半褪,唇红齿白,模样很是勾人啊。” 每当她这样说,燕良总是不耻。 果不其然,听见这话他蹙眉恼怒:“外臣绝不以色侍人,若非君上以羞辱外臣为乐,外臣也不会狼狈至此。” 第212章 摇摇头,她叹息一声:“世子的嘴啊......” 这时,宫女送来新制的点心,他又闭了嘴,垂头,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难得看他这副胆小样子,她忽然起了兴致,开口:“御膳房制了什么样式,用的什么料,一一说给朕听听。” 宫女福身听令。 见他放松,她忽然伸手,托起他的脸轻轻抚摸,那对耳朵果然又翻了下去,她看了一眼,好笑地捏了捏。 这一捏,燕良浑身一抖,抿紧唇低下了头。 他似乎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本能,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但有意无意地偏头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迎合。 宫女很快就报完了,放下点心便退了出去,燕良又是松了口气。 “世子不必压抑,只要世子开口,朕会好好对你。” 指尖抬起他的脸,看着他微颤的唇,她又道:“若世子开不了口,化作原形,朕也会好好抚摸你。” 他偏过脸,倔强道:“外臣不是那等低级的兽人,君上玩够了吗?外臣可以出来了吗?” 越是犟越会激起她的征服欲,但她不是心急的人,这会也没功夫陪他玩。 “朕说了,世子什么时候恢复人形了,就什么时候起来。” 他也想快点恢复人形,可那股木制松香和他太近了,他的化形能力被影响了,他只有远离这股香气才能恢复。 动了动唇,他想开口,但上头已经传来了翻阅奏折的声音,他只能低头,不再出声。 桌下不算逼仄却也还是狭小,李承佑动动腿就会碰到他,而她也完全不把他当回事,踢到便踢到,踩到便踩到,甚至还要把他推远。 他很确信她就是在羞辱他,因为恼他的擅自行动和顶撞,便要又一次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又挪开了些,他已经缩得不能再缩了,膝盖跪到发麻,脖子也因一直垂头而发酸,可不知为何,这样狭窄的地方却让他有种异样的安心。 小就证明他是被包围着的,不论是木制香,还是李承佑的腿,他都是被四面包围着的,再者眼前黑蒙蒙一片,他好像身处洞xue 。 本能给他带来安心,安心又带来了困倦。 他跪着,支撑着,可又不由自主摇晃了身体...... 头忽然点地,突然的下垂让他瞬间清醒,意识还未做出反应,那股木制香先钻了进来。 鼻翼微动,他嗅着熟悉的气味,想着短暂依赖片刻,应该无事。 腿上忽然靠上了什么,接着有柔软之物躺在了脚背上,李承佑笔下一顿,后靠低头,白狐竟然靠着她的腿,睡着了。 尾巴圈着身体,白狐蜷缩成一团,胸膛微微起伏,胡须微动,而那眼上的布也松松垮垮搭在了狐狸脸上,遮住了一只眼。 让他恢复人形,他竟然回到了原形。 不是倔强不屈吗,怎地这会竟然睡了过去? 摇摇头,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一边向她屈服,一边嘴上又不饶人,也就是她看得上燕良,才会纵容他的脾气。 睡便睡吧。 燕良不怕冬天,他毛厚且密,即便待在雪地里也能行动自如,但碰到温暖之物,他也会本能地靠近。 蜷缩着身体,周围温暖又柔软,头顶似乎时不时就有手在抚摸,顺着他的毛发又抚摸到背部,缓慢轻柔。 他似乎认识那只手,他对这气味很熟悉,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默契又自然,他的身体根本不想抗拒这份温柔。 或许并非他不想抗拒,而是他睡得太沉,一时难以清醒,否则不可能连鼻尖被弹都不反抗。 深呼吸一口气,他叹息了一声。 “世子这一觉睡得如何?” 仰起头,天色已黑,他蜷缩在李承佑身上,也睡在她身上。 她斜躺在榻上靠着软垫,单手举着书,又一手抚摸着他的身体,曲着腿,松弛自得,见他醒了也不过是瞥了他一眼。 指腹翻页,她一目十行淡淡道:“世子如此亲近朕,朕倒是惊讶。” 呲牙,他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前段时间的伤还没好全,容易困倦罢了,更何况他跪了这么久,疲累也属正常,何来亲近? 她怎地非要将她的猜测强加在他身上? 鼻头又被弹了一下,她还是只瞥了他一眼:“世子不必摆出这副姿态,朕今天也累了,没功夫与世子斗嘴。” 他压根没想斗嘴,他每一句反击都是情真意切的。 扭了扭脖子,李承佑又给他戴上了小镣铐,限制他化形,他只能以白狐的姿态甩了甩身,从榻上跳下。 可他并未落地。 李承佑趁他起跳勾住了他脖子上的镣铐,将他整个狐提起。 四肢曲起,尾巴不自觉挡在腿间,他凌空踢了踢腿又被她提了回去,放在了她腿上。 这下他身上也染了松香。 她摆明了要他现在做一个暖手的玩物。 安静乖巧缩在她腿上,她想要了便来摸一摸,不想要了便任由他待着,总之别想逃离她的掌控。 背过去,他把脑袋拱进腿间,眼不见心不烦。 背对李承佑,燕良是在无声反抗,可那对时不时翻下的耳朵却又古怪地迎合她的抚摸。 鼻子微动,他睁开眼,李承佑将橘子放在他嘴边,扭头,她还是专注看着书。 重重叹息,他顺从地接受她的喂食。 忽然,有脚步声。 他不愿被人看见自己这副安逸的模样,慌张起身看着李承佑。 她扫了他一眼,喝了口水,手臂一扬,宽大的袖袍将他全部遮盖。 光线一下子暗了,踩着自己的尾,他翻下了耳,静静缩在她袖子下。 这下,那香气更甚了,连带着他的心跳都在加快。 “君上,掖庭来报,唐良人的父家每月都会送钱财入宫,而唐良人也借此向父家透露君上的动向。这是从唐良人寝宫搜出来的信件,信中言辞多不敬,奴恐污了君上的眼。” 大太监的声音透过袖袍传来,闷闷的,但能听清。 他感觉李承佑挥了手,而后便是纸页的挲挲声,她似乎在看信。 “呵,好一个不敬。” “君上息怒。” “唐良人如何说?” “良人道自己冤枉,想见君上。” “此等低贱之人,辱没皇家颜面,跋扈骄纵,不知悔改,赐死,亲近侍从杖毙,其余宫人充入掖庭,两年后再行调配。” “奴遵旨。” 大太监领命而去,但头上的袖袍却没有掀开的意思。 从他下手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唐良人必死无疑,唐氏一族也离抄家不远了。 不管是为细作,还是为近侍官,他都是这般不择手段,想来李承佑看上的也是这点,而她也是杀性重的,不然赐死之令也不会下得如此云淡风轻。 若是将来,他失去了利用价值,是否也会像唐良人这般,被陷害,被赐死? 他忽然没了主意。 袖袍掀开,光明复现,李承佑面无表情继续看着书,也继续给他喂食,眉目间看不出任何波动。 这般深沉难以揣测,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倘若李承佑真的不会给他自由,那他也得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毕竟她想要的革新是要流血的,而他恰好知道得太多。 可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心软? 难道真要像那些郎君一般讨她欢心吗? 叹气声轻微,一声接着一声,李承佑瞥了燕良一眼,发觉他低着头,尾巴不规律甩着,似乎很烦恼的样子。 尽管烦恼,可那双狐狸眼还是转来转去,透着些许算计。 她不在意,继续看书,手上随意摸了摸,可掌心忽然落了实物。 挑眉,燕良竟然主动将脸躺进了她手掌。 第192章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是白的,是红的。 唐氏一族的当家人皆被斩首示众,而这场贪污也以抄家和流放告终,搜刮出来的民脂民膏皆用来投入各地粮仓的建设和修缮。 李承佑没有赶尽杀绝,她的目的或许不是彻查贪污,而是杀一儆百,但燕良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罢休,她要的是肃清。 为了得到君位,他不知道她筹谋了多少年,亦不清楚她要做到何种地步才算真的稳固李氏地位,他只知道,百官谋反,他的下场可能也好不到哪去。 这辈子难道真的无法回到故土吗? 雪一片一片落下,他站在屋檐下,伸出手,几片冰晶融化在指尖。 里头是温暖又温馨的悄悄话,李承佑果然喜欢杏君侍那种温润体贴的,不仅一起用膳,午休后还待了近一个时辰还不走。 转头盯着紧闭的门,他内心复杂万分。 若他服软,她会在乎吗? 门内,杏君侍烤着橘子皮,又将剥好的橘子双手递给李承佑。 她一边翻书一边接过,问:“太后这几日如何?” 第213章 杏君侍挪到她身旁,坐在她下位替她揉腿,答:“太后畏寒,前日臣侍去看望的时候,太后只出来坐了片刻,便又回了内寝,臣侍也不方便侍奉。” 她点头:“朕知道了。太后喜欢你,你多去和她说说话。今年冬天来得早,朕已让人收拾了珊瑚行宫,过几日便带你们去。” “行宫?臣侍听说行宫里还有温泉?” 翻页,她淡淡道:“嗯,后宫这边你来协理,谁去谁不去你自己决定。” 杏君侍为难道:“让臣侍决定......臣侍恐众位兄长不满意......” 她放下书,拉起他的手认真道:“你如今是后宫之首,虽位份还不算高,但你性情温良又识大体,让朕很放心,朕相信你可以治理好后宫。” 杏君侍望着她,又看向她的手,旋即用力回握,点头:“臣侍明白,臣侍会尽力周旋,为君上分忧。” 摸了摸他的脸,她满意点头。 伞撑在头顶,气息出口便化成白雾,李承佑给身后人使了个手势,众人皆后退了几步,独留燕良跟在身旁。 他自觉回话:“公主府昨夜聚集了几位大臣密谈。” “嗯,目康已经告诉朕了。” 燕良将伞偏过去,低声道:“公主养了几个面首,其中一个出自唐氏旁系,外臣不知公主是怎么偷梁换柱的。” 说完,他悄悄窥了李承佑一眼。 她笑了一声:“还有世子不知道的事?世子不必试探,平宁既能换到人,自然是朕给的机会,不把这些恨朕入骨人的聚在一起,这火怎么烧得干净呢?” “君上......深谋远虑......” 他回得迟疑,她偏身看了他一眼,见他撑伞的手指节发红,便握住他的手给他暖了暖。 “告诉平宁,朕过几日便会去珊瑚行宫,让她别贪安逸,多关注民生,适当的时候出来指责朕奢靡。” “君上......”他看着相握的手,结巴了一瞬,“平宁公主心高但贪图安逸,臣恐难以劝诫......” “做出勤勉之像就好了,朕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建树。天真之人,只适合做傀儡而不适合做君主。” “是......外臣明白。” “嗯。”她点了头,松开手继续朝前走,“回去收拾收拾,去行宫过冬。朕在水都那么多年,只去过一次行宫,还只待了一日,现在想来真是亏了。” 燕良轻咳了一声,问:“行宫很好吗?” 她笑了声:“总归是气派的,就是地方不大,带不了太多人。世子在北国是如何过冬的?住洞xue吗?” “嗯?” 他疑惑,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北国之事。 她摆了摆手:“世子若不想说,朕也不勉强。” “没、没有不想说......北国其实没那么冷,有山脉挡着。白狐族有一片山林,我们大多都住在房屋里,只是房屋没有人族那么大。外臣从幼时起便没住过洞xue ,一直以来都是以人形与同族一起住。我们有自己的地囤养食物,有些长者不喜米粮,便会养一些活鼠,以鼠为食保持本性。不过外臣的父亲不愿捕食,喜好人族食物。外臣这一支继承白狐族亲王位,父亲从小就告诉我们要学习人族的习惯,故而外臣也是食米粮长大的。” 她微微挑眉,她很少听燕良讲起北国之事,兴许是她从未问过,骤然提问,他不免说得多了些。 转头望去,他神情放松,眉眼温和,目光透过落雪看向回忆,竟微微扬起嘴角。 “世子是想家了?” 焦点重新回到眼中,他收敛神情,略有慌张:“外臣......来水都潜藏多年,如履薄冰之时,偶尔......也会想归家,君上息怒。” “人之常情而已,朕不会怪你,朕只是提醒你,归家乃是妄念,少想少回忆,免得成了执念,受伤的还是世子。” 他动了动唇,眼底浮现一丝落寞,还是低下了头:“外臣明白。” 珊瑚行宫建在水都郊外山脚,冬暖夏凉,李承佑刚踏入园内迎面便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暖意。 安顿好太后与后宫众人,她马不停歇开始处理政事,入书房时不经意抬头看了眼,匾额上名为“归殿”。 “归,寓意不错,但与四角龟同音,听着不大舒服啊。” 燕良跟在身后,命宫人置放行李,答:“应当是前朝的命名,可要外臣去换一块匾额?” “不必了,朕随口一说。” 坐下,她随手拂了一下桌面,燕良立马上前用袖袍再度擦拭,而后立于一旁自觉磨墨。 她扫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即使搬来行宫她也不敢懈怠,于她而言只是换了个更轻松的地方上朝批奏折,唯一让她感到有变化的,似乎是燕良。 “君上,外臣剥了些葡萄,您可要用些?” 声音很轻,还带了些试探,她放下笔,抬眼看他。 他双手捧着瓷盘,盘中盛着晶莹剔透的葡萄,细看,籽似乎已被细心剥离。 “这个时节的葡萄,即使是进贡来的,也是酸的。” 闻言,他有些局促,手缩了回去,道:“外臣......不知酸不酸,以为进贡来的,君上会想尝......” “若不知,你替朕尝尝。” “是。” 他小心提了一颗,放入口中品尝,没一会便惭愧低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酸的。是外臣考虑不周......” 眼看他要退,想着他难得如此上心,她还是开口:“放着吧,朕累了也可吃一吃,提提劲。” 他放下果盘,便沉默站在一旁,她也不再管他继续批阅奏折。 修缮粮仓的进度比她想象的要慢,派出去的监工竟然出现意外落水丧命的情况,气得她当即摔了奏折出去,对着户部就是一顿痛骂。 将各部官员赶出去,她扶着额,重重呼吸。 脚步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燕良进来,捡起奏折,小心整理好桌面而后走到她身后。 “世子又想做什么动作?” 她问得不客气,而身后的人似乎也因此迟疑了很久,她不耐烦回过头,却见燕良伸出手,轻轻按压她的头上xue道。 他手指温热,力度适中,按得她酸胀却又舒适。 她错愕,却并未阻止:“世子何时学会的这些?” 身后人试探道:“君上日夜操劳,外臣只是尽些微薄之力。君上,还舒服吗?” 未语,她闭上眼,静静享受。 “修缮粮仓由朝廷拨款,真正去做的地方官员不免中饱私囊,监工是君上的眼,自然就是他们的眼中钉。” “朕何尝不知?朕原以为唐氏一族的下场能震慑他们......”她叹息一声,“或许是朕心急了......” “君上,当务之急是粮仓,君上可暂时宽恕此等受贿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抚来水都投奔亲族的流民。忍此一时,秋后算账。” 他的声音语气是难得的温润,动作更是轻缓,着实让她意外。 “世子说的是,朕也有此打算,只是偶尔想起,心中不痛快。” “君上若不痛快,唤外臣来诉与外臣听,外臣竭尽所能为君上分忧。” 这般好说话?竟然不对她阴阳怪气? “君上喜欢红梅吗?外臣可去园中采些回来......” 拂开手,她把燕良拉至身前细细看,问:“世子当真是世子?” 他一愣:“君上何故如此问?” 她好笑道:“世子的嘴不是一向爱给朕找不痛快,怎地这几日愈发'贤良淑德'起来了?” “贤、贤良淑德?” 他抽了抽嘴角,生硬问:“那、那君上、君上是不喜外臣如此吗?” “倒不是不喜,朕是觉得世子有些变了。给朕剥水果,和朕说话声音也小了,举止顺从了许多,就连走路......”她拍了拍他的腰,“腰都柔了。从前世子走路就算不凌厉,也是板正的,怎么学起郎君们来了?还是学的杏君侍?” 燕良的脸飞速涨红,甚至直接红到了耳朵和脖颈。 他后退了一步,说话结巴:“外、外臣没、没有学杏君侍......外、外......” 不仅声音发颤,嘴唇也在发颤,仅仅一眨眼,他的狐狸尾巴又藏不住了。 第193章 “外臣的分内之事罢了,君上不要打趣外臣......” 燕良低垂眼眸,双手拼命捂住身后鼓起的衣物,整个人都像要烧起来一般滚烫。 李承佑挑眉,明知故问:“是吗?那世子的尾巴何故藏不住了?” “那是因为、因为......外臣知道君上喜、喜欢外臣的原形,故而......故而......” 若是有地缝,她相信燕良一定会不假思索钻进去。 看他慌张的眼神和说不出口的话,她大概明白了,他是在讨好,又羞于讨好。 嘴硬的人难得软了态度,她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便故作气恼,沉声道:“故而如何?世子怎地结结巴巴,话都不会说了?是要朕教你怎么说吗?” 第214章 她语气一严,他那鼓起的外衣便颤了一瞬。 看了她一眼,又闪躲着目光,喉部疯狂滚动,他微弱开口:“外臣......可以化作原形......供、供君上......赏玩......” 手肘撑在桌上,她支着侧脸,玩味地上下打量着局促不安的人,道:“哦?那世子这算不算勾引朕了?” 他怔了一瞬,猛然抬头,这回是连狐狸耳朵都露了出来。 李承佑什么都不做,她光是坐在那,光是用目光就能彻底羞辱他。 他都已经讨好到这个份上了,她非要他亲口说出来才肯放过他吗? 使劲咬了一口舌尖,他强行压下羞耻清醒过来,镇定地冷笑:“君上不要自作多情了,外臣已经说过了,这是外臣的分内之事。外臣只是这几日奔波受冻,这才显了形出来。” 她也冷笑一声:“世子的嘴还是那么硬,那世子的脸是不是一样硬?” 他扬起脖子直视她的双眼,语气坚定:“外臣受凉了而已。而且,君上的松香会影响外臣的化形。” “呵。” “君上总说外臣妄图勾引,可君上不也是故意对外臣好,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故意撩拨外臣吗?” “是又如何?”李承佑翘起腿,从容不迫,“朕想对谁好便对谁好,想撩拨谁便撩拨谁。” 他上前一步,皱眉质问:“那为什么是外臣?为什么君上就喜欢戏弄外臣?” “没有为什么。”她笑了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因为朕可以。世子又凭什么认为朕只喜欢戏弄你?世子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吗?” “外......外......咳咳!咳咳咳!” 他一口气提上来,却哑在口中无法释放,直接憋得他剧烈咳嗽。 “好了。世子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世子先退下吧,朕处理完政事再与世子好好聊聊。” “不、外臣......” 她这么说好像显得他真有什么心思一般,他又提了一口气憋着不得释放。 他已经放下脸面服软了,她不接受那还有何可聊? 想反驳,可她挥了手,他也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 “外臣告退......” 退到殿外,远离了那松香气,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人形。 盯着光束,他内心平静,不禁又想起了李承佑勤勉认真的侧脸。 莫非她真有什么要对他说? 白天晴朗,夜间便有星光。 月色披在李承佑身上,她放下笔放下书,扭了扭脖子起身放松。 前几日太后泡了温泉,整个人都舒坦了,她去陪着用膳时还多吃了些,这会她也去泡一泡。 拉了手臂和腰,她敲了敲肩膀,出门便见燕良恭恭敬敬守在门口。 “走,朕带你去瞧瞧珊瑚宫的温泉。” 燕良低头答:“外臣已经命人安排妥当了。” “哦?那世子不是比朕先见到了温泉模样?”她轻松一笑,“珊瑚宫的温泉是行宫里最大的,只供君主,不过世子若想试试,朕可以......” “外臣不想!” 他回答得很快,语气也坚定,只不过脸色却红了起来。 她摇摇头:“世子如此禁不起撩拨,真让朕失望啊。” 他不说话了,不用转头去看也知晓,他此时定是咬着唇,一副被羞辱到了的模样。 她大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珊瑚宫里已点了香,和汤池中的水汽交织在一起,闻起来有股淡香,比她常熏的松香要温婉许多。 汤池周围热气缭绕,宫女前来替她更了衣,而后架来屏风,退到屏风后等待。 燕良自觉不该在此,便开口:“君上,外臣在殿外等候。” 李承佑闭着眼,双臂张开撑在池壁,听见话语,她扬声:“不必,你们退下,你进来。” “你们”是谁,“你”又是谁,宫女们心知肚明,燕良亦心知肚明。 他眼看宫女们退到殿外,绞着手,硬着头皮绕过屏风。 李承佑着白色里衣,三千黑发只盘了简单样式,整个人冒着热气,透着自得。 他僵硬停在她身后,垂眸不语。 李承佑睁眼,拿起一旁的酒盏饮尽,移到汤池对面正对着燕良。 她上下打量略显局促的人,道:“外衣脱了,入水。” 他登时如临大敌,一下子跪倒在地:“君上,外臣不敢!外臣不配!” “世子,是要忤逆朕?” 他没有抬头。 “世子拉下脸服软,朕自然是知道的,朕也不是无情的人,世子愿意,朕自然接纳。” “外臣......外臣没有......” 她撑着手肘,玩味看向迟迟不抬头的人。 美人被戳破了谎言,那慌张的红脸赏心悦目,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征服欲,她很喜欢看燕良嘴硬心虚的模样。 “既然世子偏要嘴硬,那便跪着吧。” 她转过身,闭目养神,让他自己煎熬。 汤池水热,蒸得她昏昏欲睡,但若有似无的燥热隐隐腾起,她微微皱眉,以为自己泡得太久,感知有误。 深呼吸一口,气息灼热,躁动由内而外更加明显。 水声扬起,燕良悄悄抬头,见李承佑面色不虞,出了水连外衣都不披,赤着脚便在殿内行走,似乎是在找什么。 幸好殿中都是软垫,不至于着凉,他赶忙四处张望寻找外衣。 “君上可要......” “给朕跪着!” 厉声。 他一愣,不知她为何忽然发怒,只透过屏风怔怔望着她的身影。 片刻后,李承佑沉着脸,缓缓向他走来。 心间是没来由的慌张,他愣愣问:“外臣做错了什么吗?” “燕良,上一回你擅自行动,朕饶恕了你,可你竟敢犯第二次?” “什......” 话还没问出口,下巴被猛然抬起,脖颈两侧被狠狠按压,霎时他感到一阵窒息。 “这是你对朕的报复吗?嗯?口口声声不愿侍奉,做出一副朕强行逼迫你的委屈模样,到头来给朕用这种香?燕良,你到底有几副面孔?” “什么香......君上您......” “你以为你的心思朕看不出来?整个皇宫只有朕会保你,朕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你唯一的主子,你想在朕身上赌你的未来,想讨好朕侍奉朕,朕何尝不知啊?想侍寝又拉不下脸,朕会给你时间适应,可你竟然妄图用情香来影响朕,试探朕的底线?” 她大力一甩,燕良直接扑到了汤池边缘。 瞪大了眼,心脏扑通扑通跳,淡淡幽香钻入鼻尖让鼻子发痒。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是情香,李承佑误会了,她错怪他了。 “外臣不......” “下去洗干净。” 袖子一甩,她被气走了。 她一定以为他故意用这种香算计她,可他不是,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不,他是想赌的......可他不是要用这种香影响她的判断......她真的冤枉他了...... 呆呆盯着水面,他久久不能回神。 李承佑拧着眉,盘坐在床榻上。 她听见了入水声,然后,又听见了出水声。 睁开眼,燕良湿着发,垂着眸,每一步都犹如千斤重般不情不愿向她走来。 她冷笑一声:“世子还要装出一副被迫的贞烈模样?” 他停顿下,看了眼不再飘烟的香炉,抿了抿唇,下跪请罪:“外臣不知这是情香,君上恕罪。” 她微微眯眼,讽刺道:“世子,戏过了。” 他跪伏而下:“外臣真的不知,请君上恕罪!” “好一个不知。那朕是不是也要装作不知,世子有意无意的勾引?还是要装作不知,世子面对朕时收不住的心思?难不成世子偏偏不喜朕待你好,非要朕逼迫你,你才能勉强说一些实话?” 他微微一抖,又一次藏不住狐形暴露了出来,而这狐狸尾巴似乎更映证了她的话,她又冷笑了一声。 “君上......外臣......不喜君上身上的松香,所以......所以擅自换了香......但外臣不是要用......外臣不是要如此冒犯君上......外臣......” 他声音愈发轻,愈发微弱,说到后面肩膀微微颤抖,竟然是说不下去。 她深呼吸,全力压下烦闷,沉声问:“朕说了,既看得上你,便会对你宽容。现在朕给你两个选择,说出来你内心所想,否则,自己回冷宫不要再来见朕。” 说罢她就闭上了眼。 沉默笼罩在燕良头顶,今天这件事她真是气急了,不管他内心如何抗拒,嘴上如何清高,她非要逼他说出来。 水雾飘散在汤池上方,时浓时淡,浓时心跳突突变快,淡时又逐渐沉静,但不变的是那份无法纾解的燥热。 燕良缓缓起身,一滴水珠从脸上滑落,在他自己手背上四溅。 “外臣知君上有意,外臣想求君上垂怜。” 第194章 第215章 燕良始终垂着眸,可那滴眼泪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脆弱、委屈、无助,他是因为她才会流泪吗?让他表露真实想法竟这么难吗? 还是说,他是在为侍奉她而感到痛苦? 她冷笑:“好啊,过来。” 他欲起身,但她打断:“朕允许你起来了吗?” 燕良明显一顿,但依然垂着视线又跪了下去,然后一步一步又一步,提着衣摆缓缓膝行着,爬着,伏于她身前。 他这副尊严被踩在脚下的可怜模样让她没来由地生出火气,但看见他晃动的狐尾她又忍不住冷笑。 “抬起脸。” 他抬起了脸,但视线还是向下。 “看着朕。” 微微蹙眉,他挣扎了片刻,目光上移与她视线相会,这一会,不是交锋,是委屈。 双眼微红,眼底流过伤心和委屈,她轻轻抚上他的脸,冷漠地问:“世子觉得侍寝委屈?” “不是......” 捏住他的脸,她又问:“那世子在委屈什么?觉得没有名分?” “不是......外臣不在乎名分......” “那世子在乎什么?” 她靠近了,故意向他拂出炽热的气息,朝他施压。 他闭上了眼,一副任她摆布的模样。 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指尖轻刮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呼吸急促。 燕良紧闭着眼,试图逃避她的目光,但她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束缚。 “睁眼。” 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的身体没法反抗她的命令,缓缓睁眼,却见她轻笑着抬起了他的脸。 “世子,你在怕什么?” 喉咙滚动了一瞬,他几乎没有底气回答:“外臣没有怕。” “没有怕?那你的身体为什么在发抖?” 他无法回答,他的身体确实在颤抖,不是冷也不是怕,而是她的靠近。 她的气息、温度、连带着她的掌控,都给他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没法逃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进去,被她的网彻底缠紧。 “又不肯回答了?” 她又笑了一声,带着鄙夷。 被误解的滋味像一只手,紧紧抓着心脏,就算他告诉自己,要潇洒,不要去在意,可那份委屈还是无法控制地生长。 解释?她不会信的,他自己都不信。 他现在已经在出卖自己了,还谈何清高呢? 垂下眼,有滴水珠从眼角滑落,是他的泪,小小一滴,不知藏了什么心绪在其中。 李承佑微微皱眉,抹开了那滴泪。 美人落泪总是好看的,可她现在没了欣赏的念头,她要撕开燕良的伪装,她要逼出他的本能,逼出他的压抑已久的痴狂,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真面目。 手指顺着脖颈滑下,轻轻拉开衣领抚过他的锁骨,她又温柔地迂回,从后颈抚摸到耳。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可他的尾却在快速摇摆,她了然于心。 “挺起身,手放在榻上。” 不算强硬的命令,但不容抗拒,燕良微微挺直,双手放在榻上不再动。 然后,李承佑托起他的后脑,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温热柔软,气息相融。 短暂的窒息侵袭大脑,他不敢动,亦无法动,甚至不敢呼吸,脑内已经一片混乱,他想要逃离,又无法远离她的触碰。 眩晕忽然降临,他浑身一抖。 下一瞬李承佑忽然离开。 唇上湿润光滑,脸颊微红,眼睫轻颤,他显然意犹未尽,眼中既有疑惑又有期待。 尝了尝口中腥甜,她指腹碰了下舌尖,带出一抹血红。 “世子这般控制不住自己?连朕都敢咬?” 燕良一愣:“外臣、外臣并非有意......” “朕不想听你解释。嘴张开。” 他欲言又止,但还是微微张开了唇。 细小的,粗大的,犬齿已然显现。 她冷哼一声,将那抹血红抹在了他唇上,而后朝内探了两指。 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舌面,又捏住舌尖,力道不轻不重,她看着燕良眼中闪过慌乱,战栗却又不敢挣扎更不敢咬,便肆无忌惮在他口中游走。 挑起眉梢,她摸到了他的尖牙,又朝里探入甬道,她能感到喉内一阵收缩,他也难受到发颤,朝后想躲。 “别动。” 榻上的手不自觉紧握,他不再动,任由她的手前后肆意妄为。 眼前有些晕,心跳从胸膛上升到了喉咙,反胃又一次让眼眶湿润,她的戏弄让他感到难以形容的复杂。 身体在反抗,可他的心似乎在接纳。 “唔......咳咳......唔......咳咳咳......” 在他忍不住要咳嗽时,她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的口舌,津液从唇角滑落,她没有允许他动,他便也不能擦拭。 狼狈,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说不定还很下贱。 湿漉漉的指尖又勾开了他的衣领,松垮搭在手臂上,他还没回神便又被抬起脸。 额间红痣在碎发后若隐若现,他忽然觉得这颗痣好美。 “世子知道侍寝的规矩吗?”她轻声问。 “外臣......不知......嗯!” 那湿润的指尖捻着掐着,一下尖锐一下细密,挑拨着玩弄着,给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想弯下脊骨躲开,可她托着他的脸偏不让他躲。 “朕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许出声,朕累了世子也不能累,就算睡着了也得提个心眼,朕想要了世子就得随时准备好,明白吗?” 双手紧紧握拳,他微微张唇重重呼吸,被挑起的欲色在脸上呈现出迷离之态,可吃痛了又会拧眉轻抖。 “外臣......明白了......” 他真的很喜欢被抚摸,她的手才摸上脸他便倾斜着蹭在她掌心,甚至主动倒在她手上,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腰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松开。 手指继续向下,他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想阻止,但她又阻止:“朕说过,别动。世子,听话吗?” 身体在逐渐失去控制,他很清楚,他的一切都被牢牢掌控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紧紧闭上眼,痛苦又欢愉。 “回答朕。” 她忽然一掐,力道不大,可羞辱的意味极浓,他竟然受不住湿润了眼眶。 “外臣......外臣听话......” 睁眼,视线模糊了一瞬,又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君上......” 他能看见李承佑的目光在他的双眼中来回流转,她似乎也没那么无情,让他痛了一下后便又温柔抚慰,轻刮他鼻梁。 “世子想说什么?” “君上......也会这么对郎君们吗?” 她扫着他的眼,又看向他的唇,缓声安慰:“不会。朕不会这么仔细瞧他们。” “为何?” “他们不如你聪明,亦不如你貌美。” “君上看重外臣......” “朕说过的话,不假。” 呼吸愈发急促,他的腿在颤抖,他似乎要跪不住了。 “君上......” 话出口,竟然是哽咽。 “世子有话就说,朕听着。” “外臣......外臣......外臣怕......” 呼吸和声音都在战栗,托着他的后脑,李承佑又一次轻轻吻在他唇上,吻进他的脆弱。 “世子怕什么?” 他垂下脸,痛苦摇头:“外臣......怕君上的羞辱......外臣......从未被那么多人辱骂过......外臣......” 泪水溢出,她接了一滴,而那滴泪珠又沿着她的手腕一路向下,直到干涸。 燕良重自尊,言语也好,命令也罢,不过是一种调|教手段,她本意就是要驯服他。 先前那次游街会给他留下这么深的惧怕她丝毫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他会在此刻吐露。 替他擦干眼泪,她柔声道:“所以在那之后,朕一直在保护世子,世子难道不知吗?朕对世子宽容,世子却令朕如此失望。” 他神情痛苦,抿着唇,低头不语。 她不乐意看见他沉默,再次一掐,燕良喊出了声,痛得直不起腰。 “疼吗?用嘴说。” “疼......” “疼也是朕的赏赐。” 他弯腰颤抖,张着唇说不出话来,只有积聚在眼中的晶莹回应。 眼泪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她轻轻摩挲着他湿润的眼角,坐直了,抬起另一只手。 指尖已经有些许黏腻,她宛若赏赐般停在他唇边。 燕良呼吸依旧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没有抬头,手也是规规矩矩放在床榻边缘,盯着她的手背默了片刻,而后低头侍弄。 他小心舔舐着,不让自己的犬牙碰到她的手,整个人是无比顺从。 她看向那条摇动的尾巴,心中忽然庆幸,幸好燕良是狐狸,他的口是心非是如此明显,明显到让她兴奋。 第216章 后宫的人,她不会这样去折辱,可是对燕良,她一想到他羞愤痛苦的外表下,是如此兴奋的身体,她便有种极大的满足。 能让倔强嘴硬的美人露出迷离乖顺的神情,如何能不满足呢? 她就要燕良为她迷离,为她顺从,而后彻底臣服。 抽出手,她后挪两步对他颔首:“爬上来。” 第195章 轻纱微动,她睁开眼深深呼吸。 外头还是黑的,天还没亮,可她却无故脱离了睡梦。 坐起来缓了缓,身旁微动,她转过头见燕良立马爬起,为了强行让自己清醒又换了跪姿,恭敬低头。 他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严格遵守侍寝的规矩,安静顺从,又带了点青涩的羞意。 “朕只是渴了。” 他抬起头来,殿内昏暗,可总有一缕微弱的光落在他脸上,朦胧模糊,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脸。 “世子不必如此紧张,想说什么便说吧。” “君上睡不安稳,可是外臣的缘故?” “和你无关,朕只是做梦而已,世子继续睡吧。” 说罢,她下床寻水,经过香炉时她扫了一眼,也未多言。 燕良的小动作她并未原谅,但也不想过于深究,横竖她也是得到了这个人,折了他的尊严就当做是惩戒了。 解了渴她倒是更清醒了,回到轻纱后见他还是恭敬等着,心意更是满意。 “世子在等朕?” 他低下头,轻声回话:“外臣应该等的。” 这般细声轻语,她心情更好了,笑了一声又摸了摸他的脸却摸到一手滚烫。 “世子当真禁不起撩拨啊。” “不、不是的......外臣只是......嘶!” 隔着里衣,她轻轻一掐便听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她愈发没了睡意,对他又是捻又是抚摸,虽看不清却也能感受他越发战栗的身体。 “世子觉得痛?” “没、没有......” 他又低下了头,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努力保持安静。 曲起腿,她撑在膝盖上又有了兴致,笑问:“朕喜欢世子安静的模样,也喜欢世子吃痛的模样。不若世子自己选,想让朕幸你哪张嘴?” 摆着铜镜照身体,燕良偏过脸看着颈下的淤痕微微皱眉,往下照更是红肿一片,只一眼他便赶忙遮起了羞,不敢再看。 放下铜镜他微微叹息,说不清自己是愁还是喜。 他需要比君王起得早,穿戴完毕,绕过屏风,李承佑背对着他张开双手,她已经束好了发,两边宫女正在为她穿衣。 现在他该做什么,该上前服侍吗?那些郎君在侍寝之后要为她穿衣吗? 顿在原地,他忽然有些局促。 “世子有疑虑?”她忽然问。 她都没有转过身却仿佛看见了他的表情,这让他更加不安。 “外臣不敢。” 她似乎轻笑了一声,待穿上层层衣袍她忽然挥手:“下去吧。” 两旁宫女尽数退去,可她还未佩戴玉饰。 他明白了,上前几步,提起衣袍便跪在她身前,为她系上腰带,挂上玉佩。 顺好流苏,调整带钩,最后擦了擦玉佩,他低头恭敬询问:“君上可满意?” 余光见两边袖袍落下,接着微凉的手抬起他的下巴,又抚摸着他脸摸着他的唇,温柔缱绻。 她笑了笑:“这样的世子,朕自是满意。” 李承佑去上朝了。 倒掉香炉灰,重新点上松香,燕良沉默地嗅着飘出来的气味,古朴又沉稳,符合一个君王的喜好。 他明白她为何会发火了,昨夜他点的香是先前从唐氏的宫里搜出来的。 唐氏以下犯上偷用情香,而他呢,虽说是在酒中下药,但也是用相同的办法诬陷了唐氏。 没想到兜兜转转,因果循环,他自己也是以下犯上对君王用了此香。 自嘲一笑,他和唐氏龌龊到一块去了,怪不得李承佑会发怒。 她没有追究他的“龌龊”,反而说,她喜欢这样的他,即便有情香的影响,但她的话应当有几分可信。 抬起手,他碰了碰自己的脸,是交易还是真的欢喜呢? 摇了摇头,君主的话是不能随便相信的,更不能恃宠而骄,万一行差踏错,他没有人可以倚靠。 就算是身为平宁公主的“眼线”,表面上公主也更要和他避嫌。 公主......平宁公主是前朝的血脉,不论之前犯过多愚蠢的错,都是现下旧臣唯一可以支持的人,只要她存在,旧臣的“忠义”之心便不会熄灭。 倘若,他将计就计,真的成为平宁公主的“眼线”呢? 公主好骗,他说不定可以骗她放自己自由呢? 火花忽然爆了一声,心脏一瞬间鼓起,他回头四望,不见有人。 胸膛内砰砰不停,而胸膛外里衣摩擦得他身体发痒。 他冒了一身冷汗。 做不到,他做不到背叛李承佑,不管是心还是身体,他不敢背叛李承佑。 碰了碰自己的嘴唇,不算肿,但昨夜被他自己的犬牙咬出了血口,现在已经化成了一个小黑点,上面还残存着她抚摸过的温度。 她的掌控和冷酷是迷人又危险的,他没法说服自己背叛。 铜镜偏斜,上面映照出了出神的燕良,和他身后鼓起的衣物,衣物下有什么在疯狂摆动,可他似乎完全没注意。 舌头接住雪花卷进口中,小白狗舔舔嘴,摇摇尾巴,觉得没什么味道,又在家门口趴了下去。 太冷了,大婶已经好几天没出去卖菜了,他也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的机会。 脚步踩在绵软的雪上是无声的,可他耳朵微动,一下子就发现了来者。 除了漆黑的眼和鼻子,浑身上下都是白雪,若是钻进雪中压根不会被人发现。 是白狐。 “盖朕的章,就当批阅过了。” 打开奏折上下一扫,李承佑把没用的奏折丢到燕良面前,让他盖章。 他还在磨墨,手忙脚乱接住,也打开看了一眼。 “又是请安折子。” “嗯。这些人,没什么可写的一天到晚给朕上请安折子,朕是一个字也不想看。” 蘸墨,她抱怨了一声。 “君上不怕有所疏漏,让外臣看去了机密吗?” 燕良又递了回去,她摆摆手,他便自觉将请安折子整理在一处。 “朕既然允许你碰折子,便不会有此忧虑。” 这大概就是她为人的胸襟,他不再言语,安静立于一旁。 待茶水没了热气,他去换了一杯热茶,而后便听她吩咐:“去把寝殿里的红梅换一枝,朕去歇息片刻。” “遵旨。” 红梅白瓷,质朴素雅。 他备好了点心水果和书籍,刚打理好花瓶李承佑便缓步入内,坐上了软榻。 她没有小憩,而是拿起了书籍。 白日里,他很少见到她困倦,她所说的歇息也不过是阅一些别的书,或是去看望看望太后,平常连郎君都很少召见,似乎她永远都这么精神。 余光有人影靠近,他偏过头去,是大太监。 悄声退出,他问:“君上在歇息,何事?” 大太监请示:“杏君侍新摘了珊瑚宫后的红梅,想与君上共赏。” 抿了抿,他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先前他学杏君侍为人,这会他便学自己献红梅了吗? 往里头望了一眼,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话。 大太监见他迟疑,便问:“可是君上睡下了?” 犹豫再三,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请示下君上。” 入内,她面色从容,想来若是杏君侍来,她大概会召见,她一向都喜欢那样的人。 “君上,杏君侍......想与您共赏红梅,大约也是今日新摘的。” 李承佑翻了页,思量片刻:“就说朕刚躺下。告诉他,等朕有空了便去看他。” 出乎意料,他抬头,看着她的侧脸,追问:“君上为何不见?” “红梅只需赏一枝,多了,眼就花了。”她淡淡道。 “可您已经很久没有召见过杏君侍了。” 她忽然转头,目光意味不明:“世子很想让朕见?” 他低头:“外、外臣不是这个意思......外臣......” “去回话吧。” “......是。” 奉命去回话,他没有瞧见杏君侍,但他猜,杏君侍会失望吧? 郎君们想见君上皆要来求见,经常还会见不到,可他身为御前近侍,却能一直与君上待在一起,压根不用求见。 他暗自窃喜,又忽然回神,君上一天之内,有很多时间都与他单独在一块,这会难道也是因为他,才不想见别人吗...... 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怎么能因为这些虚假的安宁,便对李承佑松懈? 不能动摇,一定不能动摇,她是君王,千万不能被她轻易奴役。 第217章 微微摇头,他要保持清醒。 “世子这么盯着朕,在想什么?” 冷不丁被问,他低下头握紧了手,镇定:“外臣只是、只是怕君上太过操劳。” “哦?世子还真是关心朕啊,朕很是惊喜。” 她说得很随意,大概是真的随口一说,并不是在故意撩拨他,没有这个必要,随口而已,他明白的。 可是心跳怎地又开始加快了,他忽然有些懊悔。 “君上......说笑了......” 她轻笑一声,拂开袖袍拍了拍自己的腿,目光依旧盯着书:“来。” 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随性的躺姿,他顿时紧张不已,以为她要现在让他侍奉。 “君上......” 李承佑转头瞥了他一眼,笑得更甚:“世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脸竟然这样红,朕只是想见一见世子的原貌。” 那笑意里大概藏着几分嘲弄,他也不知,只觉自己这会又是颜面扫地。 指甲抠进掌心,他勉强反击:“外臣,没有胡思乱想,是君上想多了,非要这样说外臣......” “嗯,近来世子乖顺了许多,朕差点忘了世子的嘴也厉害得很。” 她转回去继续翻书,却又拍了拍自己的腿。 燕良深呼吸一口,从他服软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李承佑会视他为玩物,他也早已做好了觉悟。 只是真的被这样要求了心中还是觉得万分不甘。 上前两步,他化为白狐本体,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爬上了她的腿。 手掌落在头顶轻揉,温柔又舒适,他伸长了脖子努力够到她手掌。 “世子摸起来还是这样舒服。” 第196章 天气回暖,李承佑又带着众人搬回了皇宫。 重新回到四方宫墙内,燕良还是一只供李承佑排解疲倦的白狐。 此刻她手肘撑在案几上,闭眼歇息,可指腹还在轻轻抚摸他的鼻头。 轻烟几缕,袖袍覆身,呼吸缓缓,是难得的惬意。 蜷缩在她身上,燕良没有什么睡意,他一瞬不瞬默默观察着李承佑,或许他也很难得有机会这样观察她。 抚摸着他的手,掌心粗粝,是常年握刀的结果,闭着眼的睡容,庄严高贵,她眉心的红痣总让他觉得遥远,敬畏,不可直视,可每当李承佑靠近,他又总是第一眼便盯着那红痣。 他真是看不清自己了。 幸好,他不用再看清自己了。 闭上眼,垂下头,但原本抚摸他背部的手轻轻挠着他的脖子,又摸着他的脸,他不自觉便跟着那手站了起来。 弹了弹他的胡须,又捏了捏他的爪,尾巴快速摇晃,燕良闭着眼踩在她身上转着脑袋又跳动耳朵,神情享受。 看来还得是本体才能让他坦诚。 李承佑勾了勾唇,一手将他托起抱在怀中,就这么让他蜷缩在腿上,陪她批阅奏折直到夜幕降临。 烛火摇曳,她一边喝着羹汤一边翻阅书籍,大太监见缝插针前来请示:“君上,今夜可要传幸哪位郎君?” “太后风寒可好了?” “已大好了。” “嗯,这几日君侍上心了,便......” 刚要言传召杏君侍,袖袍忽然被拉扯下,带着她的手也一并被扯下,而后,燕良轻轻咬住了她的手指。 挑眉,她低头与他漆黑的双眼对视,一时摸不准他想表达何意,动了动手指,没有被用力咬着,他似乎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君上?” “朕今日累了,吩咐御膳房明日给杏君侍煲松茸汤。” “奴遵旨。” 大太监领命而去,她今日不会宠幸任何人。 燕良松了口,舔了舔嘴唇,又朝她掌心供脑袋,似乎在向她撒娇卖乖。 她好笑了一声:“世子这是吃味了?” 他又舔了舔唇,闭着眼在她手心蹭了蹭,发出似猫般的“呜呜”声,优雅又黏人,叫声还令人软心怜爱,是纯正的狐狸精做派。 顺了顺白狐的背,她抱起他左看右看,看不出一丝缺点,终是摇摇头将他放到地面。 燕良化形,却并未立于她身前,而是跪坐在她脚边,虚虚扶着她的膝盖,仰头相视。 “君上会怪外臣吗?” “世子何错之有?” 忧愁隐隐爬上眉眼,他定定瞧着她却又缓缓垂眸,眼波流转间直教人想把世间一切珍贵之物放在他面前,只为了不让他委屈。 “外臣扰了君上,外臣无名无分不该阻止君上临幸郎君,是外臣僭越了。” 抬起他的脸,竟不想他眼底有层薄薄的晶莹。 李承佑忽然动容,抚摸着他的眼尾,柔声道:“世子有心亲近,朕何尝无意?” “那君上不会怪外臣了?可允许外臣侍奉君上?” 她笑了声,俯下:“朕许你宿在合干殿,许你看奏折,还为了你打发后宫郎君,朕都要成昏君了,你说朕该不该怪你?” 看了眼她的袖袍,他望着她的目光缓缓抬手,轻轻覆盖住她的手背。 似水的目光包含浅语,他又游移,不自信问:“外臣......能不能求一个恩典?” 烛光生出炽热,照出人影交叠,虚汗密布,青丝铺满在身下却没有被压住,李承佑睁开眼,潮红攀在燕良两颊,乍一眼,比初春的晚霞还要滚烫。 他闭着眼,紧紧拧着眉,露出来的犬牙又咬着他自己的嘴唇,整个人克制到发抖。 抚上他的脸,她仔细欣赏着,又朝他拂了道气,问:“世子不说想要什么,朕如何赐你?” 燕良喘着气,拳头紧了许久才放松,眼底水雾愈浓衬出了一抹烛光,他定定注视着她的眼,久久没有开口。 她有种错觉,他的眼睛在对她说话,可她完全没听见。 “世子?” “外臣,想要以下犯上。” “世子想如何犯上呢?” “君上可以闭眼吗?” 李承佑挑眉,手臂枕在脑后思量了片刻,点了头:“可以。” 她闭上了眼,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动作,刚想开口却感受到柔软的唇碰上了额头。 落花掉了一瓣,浮在水面泛起丝丝涟漪。 他在吻她的眉心红痣,很轻,他的气息也很轻,仅是一个呼吸他便离开了。 刚想睁眼,眼前又覆上了手。 “世子真是大胆。” 她没想责怪,若是此时燕良存了行刺的念头,那她大概不死也要重伤。 但她实在不想破坏他的心思,问责出口便成了轻笑。 “那,求君上宽恕外臣。” “世子想如何求朕宽恕?” 刚问完,双唇相碰。 呼吸浅浅一滞,耳边是纱帐轻挲,他的唇温热而柔软,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是不能表露,只能通过轻吻来诉说着内心深处的忠诚与爱慕。 燕良大概是爱慕她的,这一点她很早就知晓,她不拒绝他的爱慕,她只是对他的情意感到意外。 小心得让她意外。 重新光明,她睁眼,燕良通红着脸双耳翻下,视线偏移不与她对视,似乎是羞涩,但又平静。 “世子觉得朕宽恕你了吗?” 他抿了抿唇,问:“外臣该怎么做?” 抬手摸了摸他发顶,她支起身亲吻他的唇,回馈给他一个如狂风暴雨般的吻。 灰色的云遮天蔽日,暴雨将下,她直接中断亲吻,让他猝不及防就断了念想,难受异常。 曲起腿,她抹了下他的唇,又躺了下去枕在自己手臂上,偏是不语。 他自然明白,退下,又虔诚低头。 春日来临,自是万花开出花苞的季节,许是天气好了,景色好了,心情也好了,她连日来都只宠幸燕良一个,荒|淫之举都惹来了黛容。 黛容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太后命她不要使性子,放着后宫一众郎君不召,独独召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当心折了他们的面。 犬齿忽碰,似是不经意一捻,那初春刚开出来的花苞便颤巍巍绽放,她想摘下,又舍不得让这花白白浪费了花期。 一脚踩在他肩上,她抓住他的头发用力让他抬头,愤恼:“世子要是管不住你的牙,朕可以命人来给你拔了。” 舔了舔唇,燕良吃痛闭上一只眼:“君上饶命,外臣不是有意的。” 松开他的头发转而握住他的手腕,她闭上眼轻吐气息:“看在世子如此美丽的份上,朕便饶恕你的糊弄。” 两只手都抓住了他的手腕,闭上眼,她轻轻吐气,感受着那犬牙有意无意的触碰。 “世子啊世子,朕可真是要被你这狐狸迷了眼了,连太后的话都不听了。” “想来是哪个郎君告了状,这才惊动了太后,派黛容来好好说了朕一通。” 她无奈一笑,继续自顾自道:“过几日,等朕忙完这阵子,出宫给太后寻些民间口味,讨她开心。” 第218章 燕良停顿了一瞬,但没抬头,没有她的命令,他不会停。 摩挲他的手腕,她弓起身长呼一口气:“平宁这个吉祥物做得很好,天气暖了她亦不必再去施粥,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她把搜罗来的人送进宫。” “唔......” “世子见过那些公子吗?” 用力捏了捏,他停了下来歇了两口气,回话:“外臣只告诉她,君上喜欢外臣的脸,她大概是照着外臣的样子去找的。君上可是不喜?” 她摇头:“她想做什么你帮她就好。另外,你去指点她,朕准备将中书令的小公子给平宁做驸马。” 眼珠微微一转,燕良思量片刻,答:“外臣明白。” “嗯。” 又踩了踩他的肩,他继续低头服侍,但是很快,犬牙又“不小心”磕碰,她又用力踩了他一脚。 情到浓时燕良忍不住环了她的腿越发卖力,李承佑总是很满意的,她会坐起来,温柔抚摸他的头。 大约是宠幸他的时候烛火总是到半夜才熄,外头的人担心李承佑因他伤身,伤身便是伤国本,故而搬出了太后。 给宫外传消息时,他偶尔能听到“狐媚子”这种话,估摸着是从那些郎君口中说出口的。 白日里大太监还悄悄告诉他,黛容本来是带着太后的意思要来罚他的,但是君上替他挡了回去,没让惩罚落到头上。 这是李承佑该做的,即便告诉他,他也不会心存感激,她说过会保护他的。 都是交换来的,他献计献身,总该有回报,是的,他永远不会感激。 而且,一切都快结束了。 天气回暖后,夜色来得也晚了,白日天气好的时候,晚上便有明亮的月色可欣赏。 今日是个晴天,燕良以为月亮会很明显,但须臾之间,云雾缭绕,夜空蒙了一层面纱。 他抿了抿唇,深深呼吸,让自己保持与平常一致。 端了羹汤进御书房,他像往常一样站在李承佑身旁,只是是不是望一望窗外,引起她的注意。 “世子在望什么?” 她果然注意到了,随口一问。 “君上今日不是准备出宫吗?夜色不明,外臣担心下雨,下雨伤龙体。” 她轻笑一声:“朕没那么娇气,若是有雨,夜间赏雨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嗯......是外臣多虑了......” “世子不大高兴啊?” 他咬唇,偏开视线,纠结又羞涩,迟迟未开口。 李承佑放下笔,向他招手,问:“世子怎么了?可是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盯着她的手,他虚虚牵上,又跪坐在她脚边,小心翼翼问:“君上......可不可以带外臣一起出去?” “世子想出宫?” 靠在她膝上,他顺服而黏人,声音里又带上一丝委屈:“宫里待久了,外臣想去外边看看......君上可不可以饶恕外臣的妄想?” 第197章 单手抱着白狐,李承佑换上普通的服饰,戴着抹额,悠然在市集闲逛。 今天出来得还算早,她特意没在宫里用膳,就是想着在外边尝尝民间的味道,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燕良缩着四肢缩着尾巴,尽量不被外人看见,只不过想要不被外人看见他就只能往李承佑手臂间藏了。 坐在路边的馄饨摊前,李承佑抚摸着白狐,安慰道:“世子不必担心,百姓不会认出你,快出来吧。” 但他还是缩在她腿上,轻轻哼叫,脑袋更是往她掌心拱。 “你倒是会让人怜爱。” 她无奈摇头,左右找了找,去给他买了顶幕篱。 于是,燕良像个常年养在家中不能见人的贵公子,头戴幕篱坐在她身旁,只在食物入口时才掀起一角,而她自己倒是成了保护公子的护卫。 “世子这般拘谨,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的手一顿,对她忽然自嘲有些不安:“君......将军别这么说,是我......太多事了。” 握住他的手,李承佑轻轻摩挲,隔着幕篱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知道,这会燕良一定在看她。 张了张唇,她想说点什么,小摊老板忽然从身后吆喝过去,吸引了他的注意。 摇摇头,她咽下话语,松开手,道:“吃吧,我等你。” “嗯......好。” 幕篱给了他安全感,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视线,也不用担心她的视线。 负手与他并肩而行,燕良大胆盯着李承佑的侧脸,朦胧之外,是她噙着淡淡笑意,看着她的百姓自力更生,其乐融融。 脱下明皇袍的她和百姓一样,也是这众生中的平凡一者。 忽然有孩子跑着跑着就撞上了他的腿,他趔趄了一步,紧接着便感到腰上有一道力稳住了他的身形。 李承佑握住他的手腕又搂着他的腰,笑言:“世子这样不小心?莫要摔了。” 她明显是打趣,笑了一声扶住他便松了手,只是那手趁机捏了捏他的腰。 幕篱微微拂动,这会出来没有松香了,可他还是有些不适,即使他讨好,他心里深处还是不想和李承佑靠得太近。 他的心会不静。 默默深呼吸,他淡然道:“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不会被撞一下就摔。”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搂一搂世子罢了。” 手指一紧,他抿了下唇想说点什么反击,但他忍住了,干脆又靠近了她一些,顺从道:“将军想搂便楼,不用顾忌我。” “哦?是吗?” 隔着幕篱她笑了声,牵起了他的手。 眉心一跳,他低头,李承佑的手牢牢牵着他,他又抬头,她回眸浅笑,拉着他大方朝前,还怕他看不清路给他挡人。 捂住心口,明明没有松香,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加快了心跳。 “将、将军,我们不是要给太后买饼吗?” “嗯,我记得。世子想要什么吗?我给你买。” “嗯?我......” 他刚想下意识拒绝,又及时止住了话,和她贴近了两步,反过来握住她手,道:“将军给我买什么,我都喜欢 。您给我黄玉玛瑙我一直戴在手上呢。 ” “哈哈,世子这么乖,又这么美,我就算荡尽家财博你一笑也未尝不可啊。” 她爽朗一笑,又大方说着荒谬之语,像极了那种一掷千金的纨绔,而他就是被纨绔看上的珍贵赏品。 不知不觉红了脸,他也跟着低笑了两声,但笑声轻得就像呼吸。 “老板,这一锅我都要了。” 烙饼大叔忙活着,看着李承佑微微眯眼,很快他就想起来了她是谁。 “是小姐啊,好嘞好嘞,您等会啊......” 燕良站在她身后,依然被她牵着手,他不动声色往旁边望去,卖小玩意的大婶羡慕地朝这边看,她脚下的小白狗也在朝他这望。 两道视线在幕篱上交汇,又很快偏过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姐您拿好啊,多谢小姐照顾了啊。” 烙饼大叔憨笑了两声,给李承佑便宜了些碎钱,她也欣然接过。 大婶上下打量着路过的两人,待他们走远,酸溜溜道:“真是贵小姐啊,一来就给你全买光了......” “嗐,那是小姐人好,哈哈......” 人已经离开视野了,可大婶还是酸,撇撇嘴要摸一摸脚下的小白狗,却摸到一手空。 “诶?狗呢?” “将军今天不去李宅了吗?” 李承佑啃着饼,摇头:“知道宅子好好的就行了,不必过多怀念。” 燕良拿着糖葫芦串,摘下幕篱放在一旁。 他们在水都西边最高的酒楼,坐在屋脊上能俯视周围一大片城区。 现在还不算暖和,夜风迎到脸上不免有些凉,他悄悄瞥了一眼身旁人,转了转糖葫芦串,又悄悄挪过去一些。 “将军......” “嗯?” “将军为什么喜欢将军这个称谓?” 她转过来问:“世子很好奇吗?”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承佑拂了下衣袖,坦然道:“做到将军,大将军,是我从小的理想。幼时见我父亲披挂上阵,我既觉澎湃,又觉威风,在还耍不起刀的年纪便立志,要让父亲和他手底下的将领,以后也喊我一句将军。” 盯着糖葫芦串他又转了几圈木签子,缓缓点头:“如此啊......将军真是志向高远......那将军如今的理想呢?” “和平。” 停下动作,他怔神片刻:“什么?” 她看过来,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海国与北国,和平。” 这是他从没想过的回答,他以为会是延续李氏血脉和荣耀,或是吞并北国,他从没想过从李承佑口中会说出“和平”二字。 张了张唇,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世子很意外?” 意外地,他承认了。 “我以为将军是吃人的阎王,将军还在边境时,一把火剿灭了北山熊一族,将军以为这是和平?” 第219章 “是。” 他皱眉不解。 “世子,和平是需要牺牲的。”她又啃了一口饼,“前朝、李氏、百官、你、我,皆是牺牲品。海国也好,北国也罢,想要消灭对方都要牺牲成千上万的生灵,我不愿,可带着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前朝便是如此。” “陷害、开战、驱赶,前朝花了几十年也没法将兽人彻底赶出国土,亦无法完全奴役兽人,既如此,何不共存呢?没道理我骑着战马,再去驱赶黑马一族。” 她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可他笑不出来。 “将军的意思是,难道是要把陈旧派的人全部消灭吗?” “世子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最有效的方式吗?” 她反问了一句,可他这会答不上来。 他知道李承佑是个杀性重的人,可她杀那么多人的理由,却是为了和平,为了未来的和平? 让腐朽的人归于黄土,留下的便是崭新的希望。 这就是她的理想吗? 为了这份理想,她一个人谋划了一场策反,未来还要发动第二场策反,她竟能如此坚定,对那么多人下手吗? 盯着她的脸,他忽然觉得头晕,又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她。 “世子何故如此看我?” 微凉的手抚上脸,他突然化出了耳朵,又化出了尾巴,最后回到了原形。 还没好好抚摸燕良的脸,她便和白狐大眼瞪小眼,沉默对视。 糖葫芦串沿着瓦片滚下,卡在了某处,他舔了舔唇,甩了甩脑袋,又来回踱了两步,掩饰自己忽然失控的尴尬。 李承佑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 一人一狐静静坐着,她摸着他的耳朵,啃完了最后一口饼。 拍掉饼渣,她开口:“好了,该回宫了。” 白狐下犬拉伸,甩了甩尾巴准备跳上她的手臂,却不想脚下突然一滑,他直接掉下屋脊。 她回头,只见燕良白色的身躯在屋顶上翻滚数圈,他小小的爪子压根攀不住瓦片,路过糖葫芦串,他直接滚下了屋檐。 “燕良!” 他翻滚下落的速度比她的身形要快,待她踩住屋脊边缘,燕良早已掉到了地面。 微弱的灯火照亮了酒楼旁的小路,撞歪的栏杆,四散的木柴,还有瘪了的竹筐,李承佑一手撑杆平稳落地,木柴滚到脚边,白狐正躺在竹筐中起伏胸膛。 她在原地怔了片刻,而后缓缓上前拍了拍他:“世子?” 白狐闭着眼,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呜咽,四肢曲起微微发颤。 “世子伤着了?” “呜——” 他还是没睁眼,但前爪微微向前伸碰了碰她的手。 叹了口气,她单手抱起白狐,安慰性摸了摸他的背。 离开前,她回头,从上到下看了眼他掉下来的轨迹,手上越发疼爱:“世子受委屈了,我带你回去。” 她朝着光亮的方向走远了,脚步声再也听不真切了。 堆积的木柴后,缓缓走出另一只白狐。 他缩着身体和尾巴紧紧盯着外界,下一瞬,他朝黑暗的方向狂奔而去。 手上抚摸着委屈呜咽的白狐,李承佑从热闹的市集又走到了无人昏暗的河边。 水中没有月色,只有摇晃着的不明黑影。 她等在树下,默默听着狐狸叫,直到他叫累了,叫到自己也发觉不对劲了,这才睁开眼望向四周。 “确实很难分辨,都是狐狸,同样的毛色和体型,若是叫外人来看,还真的会被偏过去。” 她扔了怀里的白狐,拂了拂袖,淡然笑之。 “你又是谁呢?” 第198章 燕良压低了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狂奔,绕过四街八巷,绕过有人的地方,终于在无光的墙下看见了等候多时的小白狗。 他们一起穿过狗洞,进入早已荒废的住宅。 小白狗领着他到住宅后头早已干涸的池塘,跳下池塘,他们来到一块巨石前。 “世子,石头后就是通往城外的地道,地道狭窄,您只能用原形走。” 小白狗化身成青年模样,在地面摸索着寻找机关。 “我明白。” 忽然,咯一声,小白狗找到了机关,巨石移开,石后是不足半人高的地道入口。 望着里面黑黢黢的石壁,燕良忽然迟疑:“我就这么走了,你们怎么办?” 小白狗焦急劝说:“世子,你不能再犹豫了,白狐王已时日无多了,您得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只要进入地道,前路便是畅通无阻,出了城还会有同族来接应,可燕良抿着唇迟迟迈不动步伐。 他已经先斩后奏策划了这一出,可这个节骨眼了他竟然犯了怵。 “李承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梧早晚会败露,我......” “梧公子从外形到气味都与您十分相像,一时半会不会那么快暴露,就算计划败露也不要紧,李承佑活不过今晚。” 前驱低伏,白狐咧嘴呲牙,目光凶狠,他看着李承佑缓缓绕圈,意图找寻机会进攻。 “说说吧,你又是谁?” 李承佑不慌不忙,双手负于身后,视线跟着白狐走。 白狐化形而来半伏在地,瞧着是很年轻的面貌,只不过这会目露凶光,不大好看。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声音也极为年轻。 被他这么一反问,她还真起了好奇:“难道我应该看出来吗?” 白狐亮出犬牙,凶狠道:“你这个阴险的人族,这么欺负我哥哥还要问我是谁,看来你眼神差得很。” 李承佑挑眉,目光细细打量眼前的白狐少年,从眉眼到嘴,整个面貌又凌厉又圆润,她瞧见的第一眼压根没和燕良联系起来。 “兄弟?你可是和燕良一点也不像啊。” 白狐少年又凶了一声:“你胡说!我是族里最像哥哥的狐狸!” 她又挑眉,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摇摇头:“还是不像。哦——莫非你们说的像,只是本体的外形吗?那确实很像。第一眼都把我骗过了。” 狐狸的眼光大概和人不大一样,她赞赏他们金蝉脱壳的计谋,又对他们选取替代品的眼光笑而不语。 “小狐狸,要代替燕良,你还差了不少火候。乖一些束手就擒的话,我还能对你哥哥网开一面。” 她已经说得够温和了,但白狐少年一点也没听进去,还是朝她呲牙。 他舔了舔唇,语气得意:“你以为就你得意?你当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敢来?” 她轻笑了一声:“你们的情报网我早就掌握了七成,你当你的手底下还有兽人可用?” 岂料,白狐少年擦擦嘴,站起身,丝毫没有受到她的影响,反而更加笑得嚣张。 “谁说我要用兽人了?我用的,是你们人。” “你说什么?什么刺杀?谁安排的!” 燕良抓着小白狗的胳膊逼问,他面色惨白,手脚冰凉,心脏更是抽搐。 “燕梧公子安排的,是有名的刺杀组织,渡鸦。世子放心,李承佑断不会想到公子雇的都是人族刺客。” “愚蠢!” 他大吼一声:“李承佑是什么人,她要是这么容易被刺杀,那我们小心蛰伏的这几年算什么!你们知道她手上都有什么牌吗就敢安排刺杀!” 心脏忽然抽得疼,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眼前一黑。 “世子!世子您怎么样!” 被小白狗搀扶起,燕良呼吸短促,坐在地上强行逼着自己镇定。 “今夜的刺杀断不会成功。若只是我逃,燕梧能活,若是刺杀,他活不了。” 不仅活不了,李承佑还会暴怒,他不敢去赌惹她暴怒的后果,他只恨自己为何如此没用,只是策划一场逃跑便用了自己所有的后手,不仅没有退路,还要赔上自己的同族。 血液逆流,他一口气又上不来,直接吐血。 “阿关,你走,把自己藏起来,不准再出现在我眼前。” “世子!” “这是命令!” 嗖—— 握住箭矢,但箭簇已然插入左肩。 血在夜间是黑色的,温热从指缝中流逝,李承佑拧着眉,背靠枝干,目康持着一刀一剑和另外五人共同护卫在身前,而他们周围满是黑衣蒙面的刺客。 燕梧勾起唇,露出得意的犬牙:“没想到吧,杀你的,可是你们自己人,哼哼。” 掰断箭杆,李承佑缓步上前,道:“刀给朕。” “君上,臣拼死也会保护您!” 拍了拍他的肩,她取走他左手刀。 震刀身,她冷笑沉声:“没想到世子送了朕这么大的礼,是朕自负了,自以为控制住你们兽人便能把你抓住,故而没多带些人手。” 燕梧拍了拍手,下令:“别和他们废话了,杀了他们。” 只一瞬,四面八方的刺客沉默着提剑朝他们冲杀而来。 第220章 水都的一面是热闹的市集,一面是阴暗的行刺,没有叫阵,没有喊声,唯有刀光剑影在月下闪烁,前仆后继。 李承佑手持长刀,神色冷峻,即使身中一箭她依然身手敏捷。 刀光粼粼,只是瞬间便击退了几名刺客。 另有几名刺客从侧面袭来,绕过目康,刀锋直指她的腰腹,然她不退反进,挪开一步又一手抓住刺客手腕,长刀顺势刺入对方的心脏。 刺客瞪大了眼睛,还未发出惨叫便是身首分离。 恰在此时又一箭袭来,同时利爪泛出凶光,燕梧挥爪而来,逼得她后退两步。 她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箭矢飞来的方向,猛然后仰翻身避开暗箭,落地转身刀刃直刺燕梧喉咙。 他瞳孔一缩,伸手挡开却划出一道长长血痕。 鲜血入眼,直接激发了他的野性。 津液挂在犬牙上,他怒吼出声,伏低身躯而后爆冲,朝她张开双爪。 野兽就是野兽,不论如何学习耍计谋,本能依旧是用自己的牙和爪。 她冷冷看着发狂的燕梧,缓缓转动手腕。 夜风拂过,待寒光一闪,只一刹那,她再次出手动作快如闪电,挥刀而上便要一击致命。 但她的刀刃却没划在燕梧脖子上,燕梧的利爪也没刺进她的胸膛。 燕良脸上划过一道血痕,背上被燕梧划出三道血印,整个人以血肉挡在他们二者之间。 “哥!” 他偏着头,剧烈喘气。 静默片刻,待脸上的辣意褪去,他转过身,迟疑地问:“你是......梧?” “是啊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燕良顾不得身上疼痛,挥手就是一巴掌,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很聪明吗?谁让你安排的刺杀!” 燕梧被打得歪了头,脸上顿时火辣辣。 他捂着脸呆滞地看着燕良,后知后觉:“哥怎么会在这?你不是该、不是该......” 燕良不待他说完又给了他一巴掌,而后立马转身朝李承佑下跪行大礼:“是外臣的错!一切都是外臣的错!请君上责罚外臣一个人!” 李承佑持刀负于身后,面无表情看着燕良表演。 “哥你在说什么!和你没关系!我们一起杀了她!” “你给我闭嘴!” 她冷眼瞥着跪在她脚边的燕良,抬眼又扫了桀骜不驯的燕梧,最后又仰头看着振翅盘旋的乌鸦,平静开口:“世子啊世子,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既要刺杀,何必再回来?” 忽然,一声鸟鸣自夜空而来。 “君上,禁军已集结完毕。”目康回禀。 燕梧也听见了鸣叫,他左看右看:“什么、什么禁军?你不是没带人吗......” 刚说完,四面便传来列队的声音,紧接着,所有的刺客都缓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看向更加不知所措的燕梧。 李承佑把刀丢到燕良面前,道:“世子,朕给你机会把自己摘干净。” “哥......你快捡起来,我们、我们现在一起上可以杀了她......” 燕梧还想动手,可他眼中的慌乱却是真切表露了出来。 主将退,刺客自然也看出来了局势不对,抽身便要跑。 然有人却是要留下他们的命。 燕良一言不发,捡起长刀从后偷袭,直刺他们的心口。 “不好!快跑!” “哥!” 燕良冷着脸,抓住一个又一个想要逃跑的刺客,毫不手软取下他们性命,但他终归是一个人,跑不掉的几个刺客交换眼神后,又开始围攻起了燕良。 刀刃从头劈下,寒光映照出了他满脸的血。 一刀、一刺、一踹,他滚了两圈又再次提刀而上,李承佑并未看他,她只是吩咐禁军把所有的刺客围起来,而后背过了身。 燕梧看看燕良,又看看地上的尸体,又对李承佑的背影心生怨恨,怨恨之后又对燕良的做法不解和心痛。 他又气又恼,跑上去阻止燕良:“哥!你在干什么啊!我们一起去杀她啊!是杀她啊!” 刀口想要转向李承佑,可燕良不听他的,反而把他推开,又去杀没死的刺客。 他太失望了,他对燕良感到失望,他已经犹豫了,犹豫让他错过了杀李承佑的机会,他这会只能自己去杀。 捡起剑,他双手握住剑柄,举起,朝李承佑大喊杀去。 可下一瞬,后脑一痛,他直接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燕良气喘吁吁浑身是伤,他打晕了燕梧,双手捧起长刀,向李承佑走去,跪在她脚边,呈上她的刀。 “世子觉得,朕是让你杀刺客吗?” 她声音低沉,又恢复了君主的威严。 “替君上铲除刺客,是外臣的职责。” “呵。”她冷笑一声,“世子下不去手,朕理解。” 她要抬手,燕良眼皮一跳,丢下刀就握住了她的手,哀求:“求君上饶恕!今夜的事都是外臣的错!外臣的族弟年少不知事,与他无关!” 第199章 甩开他的手,李承佑沉着脸深呼吸,她现在不想看见燕良,直接大步离去。 身后目康跟随,她偏头吩咐:“小的交给晚庭,让她关起来看着,没有朕的令牌,不许任何人见他。大的关进......” “君上,关进掖庭吗?” 她思量片刻,答:“不,关进暗室,你去审问,朕要知道他是从哪召集来的这些刺客,还有,朕今夜没有出宫,是朕身边的宫女奉旨采买,世子......” 目康看着她的侧脸,提醒:“君上,禁军出动,臣是您的贴身侍卫,今夜的刺客瞒不住。” 李承佑顿步,转头看向他,默了片刻,她道:“刺客尸体全部烧毁。” 眼上的布被一把扯掉,光线骤然降临带来不适,燕良缓了好一阵才能睁眼。 双臂被吊起,四面石壁,只有正前方有扇铁门,桌上摆着刑具,只有目康一个人在这。 既然蒙了他的眼,那这里大概不是掖庭,而是某间密室。 “君上让你问什么?” 目康环抱双臂坐在桌上:“世子如何联系的刺客?” 李承佑以为自己完全掌控了他的人,所以对他能安排刺客这件事意外。 兴许是挑战到了的她权威,又兴许是让她挫败了,所以她愤怒了。 “世子觉得好笑?”目康冷言。 他低下头,敛起笑意,问:“燕梧在哪?” “这不是世子该关心的。” “我可以见君上吗?” 目康放下双臂,并不回答,而是转身挑起了桌上摆着的阴冷的刑具,那上面还残留着黑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燕良明白了。 他坦然道:“我可以供出地道,请君上不要对梧弟用刑。其他的不必问了,今夜的事确实是我策划,但我什么也不会说,目侍卫直接用刑吧。” “这就是他的供词?”李承佑冷笑一声,“脾气上来了是以为朕拿他没办法?” 目康回禀:“世子只说,想见君上。” 李承佑再次冷笑。 她露出半个肩,太医已经割开了伤口取出了箭簇,现下正在替她包扎。 血气萦绕在殿内,她抄起手边的茶盏便往地上砸。 “君上息怒。” 她这一砸又绷开了伤口,鲜血带着她的怒气一起透出了纱布,宛若红梅在雪中绽放,晕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醒目。 “君上万不可动气。”太医劝慰。 “出去以后,朕不希望听到有流言。” 太医低头:“微臣明白。” 质子出逃,还安排刺杀,即便她有心要替燕良掩饰,也没法捂住每个人的嘴,更何况是发生在宫外,尤其是行刺一事,即使她没有将燕良下狱,有心之人也能猜出他与此事逃不了干系。 她能预料到激进一党怕是要借题发挥,若她处理不当,他们大概会借故暗指她被质子蒙蔽心神,失了警惕,重提与北国的战事。 半肩裸露,她扶着额对燕良的背叛既恼怒又气愤。 只要他把行刺一事推到燕梧身上,她就能勉强宽恕他,替他解决这次的事,偏偏,偏偏他是个死倔的性子。 一盆冷水浇下,激得燕良浑身战栗。 口中苦涩,锁链将他疲惫的身躯重新拉起,耳边嗡声不断,目康的话他几乎听不见。 全身都是鞭伤,他已经分不清哪里更痛了,除了脸。 李承佑允许目康对他用各种刑罚,却不许伤了他的脸,想来他故意讨好爱慕还是有些价值的。 真是讽刺,他曾经那么不耻以色侍人,现在却是这副色相救了他一命。 为什么不见他? 他可以解释,他没有要背叛她,他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好歹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啊,不要就这样逼着他把罪责全推到同族身上,他做不到。 “我要......我要见君上......呃!呃......啊......” 第221章 手腕和脚踝的锁在收紧,骨骼和血肉被无情挤压。 他刚刚就是因为这两道锁疼晕了过去,现下目康将他完全吊起,是根本不顾及这样会不会让他残废,只为了让他痛苦。 目康持鞭,缓缓绕着他,道:“世子觉得君上想见你吗?” 手指惨白而颤抖,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滑落,而背后又冷不丁挨了一鞭子,新旧交叠,痛得他浑身发抖。 “君上既把我关在这里,便、便是要压下此事!不然、君上大可以直接杀了燕梧,来保全我,何必再让你来审问!君上如此,不过是要我低头罢了!” “哼,他竟如此说?” 李承佑摩挲着茶盏杯口,茶水中倒映出她似笑非笑的眼。 目康低着头,不敢作答。 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她冷冷道:“把他带上来。” 一刻后,燕良蒙着眼,双手缚在身后,浑身血气跪在殿内,沉默。 他沉默着,她便也不开口,就这么看着书,喝着茶,当他不存在。 又一刻后,他大概是跪不住了,身体颤抖着往前倾倒,却还是咬牙调整好跪姿,不开口。 他要跟她犟,她便也犟着,憋着气看他跪,等他什么时候跪死了,她再给他收尸。 书翻了几页,她看不进去,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却发觉茶水已见了底,案几上摆着的偏偏是核桃,她不想废手去剥,干脆撑着头闭了眼。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大太监问话:“君上......” “不见!” “君上不问问是谁吗?” 她睁眼,燕良声音虚弱,嘴唇惨白,形容狼狈,外衣早已被剥去,此刻伤痕渗血,透在衣物上,倒显得她暴戾无情。 “怎么,世子不是哑巴了?” “外臣本来就不是哑巴。” 她冷笑讽刺:“世子想见朕,现在见到了,世子却不肯开口,难不成,世子想朕求着你开口?” 他抿了抿唇,仰头:“外臣想见一见君上,君上的伤可严重?” “世子有话直说。” 他又垂下了头,沉默。 片刻后,他开口:“外臣的父亲久病难愈,外臣......是想回去见一见父亲......” 她嗤笑:“只是见一见用得着使这一出金蝉脱壳?世子当朕是傻的?” “外臣知道君上不会放过外臣,外臣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外臣保证......” 一挥手,摔了茶盏在他身上,李承佑恼怒:“燕良,是你蠢还是我蠢?白狐王把你卖来水都给白狐族立功挣狐王位,现下让你回去是叫你继承王位!我给你机会向我解释,你竟还妄图欺骗!” 她大力拍案几,一个激动又崩裂了伤口。 燕良拧眉,他垂头嘴唇微颤,又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要骗你......” 她下去一把扯下黑布,将手上的信扔到他眼前:“你自己好好看看。” 燕良紧闭着眼适应光线,他眯着眼,弯腰贴近信件,一字一句阅着信上内容。 【白狐式微不敌赤狐,王欲引良归,袭位】 白纸黑字,却没有落款。 盯着信上内容,燕良忘记了呼吸。 能写出这种内容的,只能是权势极高者,甚至可能凌驾于所有亲王之上。 有人,和李承佑有往来,这个人,是北国国主? 不论是不是国主,两国打成这样,他们竟然和李承佑有往来? 不敢置信抬头,一股被背叛的厌恶和反胃涌上心头,他愤恨地喊出口:“为什么!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你们一纸信笺就能明了!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怎么,觉得不公平吗?我知道的难道要一字不漏告诉你吗?以你的身份,逃跑、行刺,枉我给你自由和信任,你觉得你配得到公平吗?” 燕良气血上涌脱口而出:“是!我不配!我什么都不配!那你干脆杀了我!我再也不要被你一次次侮辱了,我对你的讨好奉承都是装的,我根本就不屑那样做,不屑为你花任何心思!” 李承佑也气急了,但气急上头却只冷笑:“你以为就你演得辛苦?讨好尽欢如此熟练果断,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一眼便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提出宫这件事?我是在给你机会,看看你打算在宫外行何种手段。你倒是很好,不光送了族弟来,还送了我一箭,我该赏你什么好,啊?” 燕良紧咬着自己的唇,双目通红,水雾翻涌。 他咬牙问:“所以你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话?你看着我在你面前争风吃醋却不戳穿我,为的就是引出梧弟......你对我说的话做的事也不过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什么独宠什么欢喜,都是假的,枉我竟然对你愧疚,我真是活该!” 李承佑被他气笑了:“你以为你在控诉什么愧疚什么?我对你的好你看不见吗?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的回报就是和你族弟一起行刺!” “我根本就不会回报你!行刺就是我安排的,我就是要杀你!你愤恼吗,愤恼就来杀了我啊!” 他仰视着朝她大吼,眼眶却兜不住泪水断线而下。 一颗心脏在胸膛中砰砰直跳,李承佑瞪着燕良,他也同样瞪了回来,两道充满怒火的视线擦出无味的硝烟。 她捏着他的脸将人提起,一步一步前进直到将他按在床架上,而肩上的伤口也随之渗血。 “你来见我就是要跟我说这些?满皇宫,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你是不是真的找死啊燕良?” 她既怒又哀:“你宁愿死也不肯给我低个头认个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失望?我将计就计陪你演戏,你以为我在断你后路?我是在保你啊!我不希望你做些不自量力的事,逼得我不得不料理了你啊。” 用力将他按在床架上,她在燕良的双眼间流转,失望到极致。 他没有反驳,可他忽然笑了,笑得情真意切,笑得整个人都在颤。 李承佑拧眉:“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笑你啊李承佑,呵呵,哈哈......” 燕良笑出了眼泪,她忽然警惕:“说话。” “李承佑,君上,你没发现吗?你待我早就超出了对一个玩物该有的态度,你对我,是真情啊。” 第200章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几分癫狂和嘲讽。 李承佑的手依旧捏着他的下巴,可力道却松了下来。 她的心情愤怒又复杂,她从未见过燕良笑得这么恣意,陌生,陌生到仿佛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他上来这一通话,他们这一通争执,她明白了,他在试探,用他自己来试探。 心里有一团浓雾在失控,在动摇,在被他的血和泪冲散,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冷笑一声,她低声道:“真情?燕良,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笑声戛然而止,他直直地盯着她,眼中满是讥讽:“高看?君上,是你高看了自己。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可你掌控不了自己的心。你对我愤怒对我失望又对我用刑,可你舍不得真的让我有危险,不是因为我有用,而是因为你对我动了情。” 瞳孔微缩,她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却又在下一刻松开。 后退一步,她冷冷看着燕良,低沉道:“你以为你了解我?燕良,你太天真了,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你关在暗室关一辈子,你什么人也见不了。” “天真?”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却坚定,“至少我看清了一件事,你,也不过是个凡人,而我,会是你的弱点。即使你折磨我,你依然不会痛快,只会痛苦,因为你动摇了,你对我动摇了你的心,李承佑,你输给我了。” “你看,你在对我愤怒......”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竟然凑到了她眼前,“你没办法再高高在上了,你要对我用刑吗?那也不过是在映证我的话罢了,哈哈哈......” 后退两步,她冷眼看着燕良发笑,笑到累了站不动了,又瘫倒在地,像个死人。 “你想做什么呢?发现了我的弱点,该不会只是一笑了之吧?聪明如你,应该早就想好了我的反应,还有你的应对之策。说出来让我听听。” 燕良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笑累了,声音疲惫:“让我回去......我把梧弟留在这,我只是回去看一看我的父亲,还有......家里......我会回来的,我回来之后你要放了梧弟......” “然后呢?” “然后......”他终于平静了,望着她的双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我会彻底沦为你的奴隶,做一个独属于你的玩物,死在这深宫里。” 歪头看着地上偃了息的人,李承佑上前,用脚踢了踢他的脸,嗤笑。 现在轮到她嗤笑了:“说了这么多,我还以为你当真是洒脱了,没想到依然是一只想家的狐狸。我是对你有情,那又如何呢?” 她蹲下,拍了拍他的脸,讽刺道:“冲锋之前,将军该看看自己的身后有多少筹码。燕良,你以为自己赢了?你怎地闭口不提,你自己对我情根深种啊?” 第222章 他冷笑:“你别自以为是了,我对你也是逢场作戏而已,我都安排刺客来刺杀你了,我不可能......” 她捂住了他的嘴:“嘘,嘴硬之前,先看看自己的反应。” 燕良微微皱眉,努力撑起自己,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又鼓了起来,动动耳朵却还是忍不住朝下翻。 他也输了。 衣领被提起,他被李承佑拽着扔上了榻。 他预感到了她会做的事,扭动身躯不停挣扎:“放开我!我不愿了,我不愿意了!你别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屈服!” 啪 脸上一阵辛辣,他偏过头瞪大了眼,话语断在口中。 “燕良,我从未打过你,这一巴掌,我当是你给我这一箭的回礼。” 李承佑一把扯开他的衣带,在他呆滞的片刻,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鼻尖和口中满是腥甜气,纬帐放下,又将这血气完全关在了床榻间。 “不、你休想......” 按住他的后脑,她完全堵住燕良的唇,强势而深入,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她知道他被缚住了双手推不开她,她偏享受燕良口口声声拒绝,身体却极为诚实的倔强,不需要她出手,他自己就能羞辱自己。 抚摸他的侧脸又抚摸他的伤口,手指顺着脖颈滑下而后停在他的衣襟上,她猛然用力,撕开了他的衣衫。 明明可以脱去,但她偏要撕碎。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燕良身体发颤,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他后仰着呼吸急促地躲开她的吻,眼底闪过慌乱,嘴上还要倔:“别唔......” 她的吻再次落下,全方位的,带着近乎惩罚的激烈侵略而上,指尖在他身躯表面划过激起一阵战栗,她听见了一声短促。 吻时而深时而浅,她感受到怀中的身体从僵硬到不知不觉软化。 心中冷笑一声,移向他跳动着的耳畔,她低声:“燕良,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要诚实得多。呼吸都变了,还装什么清高呢?” 他还是不死心,挣扎出声:“不......我没有......” 讥讽一声,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她强迫他看向自己:“没有?那你在兴奋什么呢?嗯?” 猛然一掐,他忽然一痛,仰头露出了犬牙,她顺势咬住他的喉部用力吮吸,手上更是用劲收缩。 “李......李承佑......别这样......我不......” 她放过他的喉,又低头狠狠咬住刚刚被掐起的一点,让他痛到剧烈挣扎,可又偏偏是这种痛,让他的声音变了调。 让君主低头,是要付出代价的。 浅浅血丝从鞭痕中渗出,他纯白的尾巴也染上了红点,身体在颤抖,口中是无意义的吟喊,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迎合。 她的手上也渐渐染了血,她就这么看着燕良的倔强被情动取代,冷笑:“燕良,你看清楚了吗?你的尾巴正在朝我摇晃,你的身体很喜欢我这么对你啊,你和我,究竟谁才是输家?” 他死死抿住了唇又闭紧了眼,用装死来回答,但她偏偏要他开口,俯身在他肩上又狠狠咬了一口,直接将他咬出血。 疼痛让他颤抖,可他还是逃不掉,躲不开,他只能用一声声压低的喘息回应她的暴戾。 “你、你就只会这样......你只会这样让我屈服......你是卑鄙的......” “卑鄙?是我卑鄙还是装出被迫姿态的你卑鄙?明明想要,却还是一副不得不的姿态,将一切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你很狡猾啊燕良,你们狐狸都这么狡猾吗?” “住口......放开、你放开......” 手上忽然用力握紧,他再度弓起了身,左右逃避,可她不会轻易放过他,她就是要他自己羞辱自己。 “想让我放过哪?自己说。” “你住口!” “选不出来吗?可以。” 她干脆全都放了手,让他直接摔进了被褥中。 身体一阵一阵起伏,燕良梗直了通红的脖子,眼中蓄泪,难受到翻滚。 很快,血丝又爬上了被褥, 李承佑不会放过他的,他想做赢家还得问问她愿不愿意做输家。 如法炮制,手上逐渐握紧,她压着他的身吻上了他的伤痕。 泪水是辛辣的,也是灼热的,看着他迷离看着他痛苦挣扎,她心底逐渐腾起异样的满足感,她就是要燕良在她手底下不能自已,要他在欲望中沦陷,要他自己清醒着失控。 “你逃得掉吗燕良?”转过他的脸,她又问出了那个问题,“现在回答我,你要我放过哪?自己说。” 殿内的烛火透过纬帐映到燕良侧脸,他痛苦迷茫,眉眼间却还有残存的倔强。 他选不出来,可她有的是时间。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咬,她心里有怒,而这怒就要在手下的人身上发泄,可她不会轻易让他痛快。 指腹一堵,红烛轻声一爆,燕良颤抖着蜷缩,不能自已。 “不要......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只会这样对我......” “你和你弟弟做出这样的事,你希望我怎么对你?嗯?” 他睁开猩红的眼,愤恨又耻辱:“那你杀了我啊!” “杀你?”李承佑不屑一笑,托起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你是把杀你当做求饶了吗?这就是你求我的态度?” 他恨恨盯着她的眼,咬牙切齿却又苍白无力。 以退为进,那她满足他的挑衅。 疯狂亲吻,吮吸,手上再度游移,她要让他知道,她不会是输家,也不可能是输家。 离开那红肿的唇,她捏着他的脸将他撑起,让他自己看着,看着他是怎么在她手上彻底失败。 红烛燃了一半,纱帘外的光影越发微弱,而纱帘内的挣扎却越发强烈,带着整个床榻剧烈摇晃。 可很快,挣扎也开始微弱。 手下的人浑身抖得厉害,他蜷缩着,双腿绞着,眼神无神盯着她的手,犬齿间银丝如线不断从唇角滑落,落到她手上,又落到她的衣服上。 “几次?” 燕良动了动唇却无声响。 她让他躺在自己臂弯间,低头道:“说话。” 眼窝中积起几滴晶莹打湿了眼睫,明亮又让人动摇。 他痛苦闭紧眼,又朝她臂弯躲去,轻颤着唇,道:“六......” “够了吗?” “停下......停下......” “那就是不够了?” 她仿佛在跟自己较劲,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来。 指腹移开,再次摩挲,她继续逼问:“谁才是输家?说出来,我就让你得到想要的。” 火苗再次摇晃,闪烁光影。 燕良仰起脖颈,胸膛剧烈起伏,腹部颤抖,整个人临近崩溃。 烛火摇曳,婉转发泣的语调像是被雨淋过,黏在了帐上,无法游走。 痛苦和迷茫终被淹没,而沦陷其中的人将是一步踏错,再无生还的可能。 他踏错了一步,他不该向李承佑争输赢,在她手上,他没有争输赢的资格。 “是我......是我输了......求你......” 几乎是他求饶的瞬间,李承佑再耐不住俯身稳住他的唇,用一个平和的亲吻燃尽了最后一点暴戾。 干渴的大地久逢雨露,淅淅沥沥浇在心头,眼泪波涛汹涌。 没有责怪,没有争锋相对,更没有控诉,只有哭声。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出了声。 肩膀发颤,泪珠滚烫如岩浆,无法面对成为输家的自己,更无法面对逼他失败的李承佑,他只能偏头埋在她的衣袖中。 李承佑亦是第一次见到哭得这样厉害的燕良,她不知该说什么,她料到了他的反应,也预想过她要说些什么话来消磨他的锐气,可眼泪真的砸在身上,她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低头,她的箭伤也因着她的不管不顾而崩裂,染红黄袍。 除了血,黄袍还被泥泞泡着不得不脱下,她胡乱擦了擦手,紧紧搂着他的肩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无声安抚。 一夜过,光亮刺眼。 他们大概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昨夜对燕良的拷问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换了一通床铺被褥后,她解开他的镣铐又亲自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衫,却没想到晨起发现他直接发了高烧。 身体又软又烫,面色更是不正常的红,李承佑抚摸着他的脸,轻轻拍他的脸:“世子?世子?燕良?” 他微微拧眉,呼吸声又重又粗,嘴唇微动但又没有说话。 “世子,你说话了吗?朕听不清。” 她俯下耳,凑到他唇边。 热气呼在侧脸,她只能依稀听到几个连不成句的字。 “冷呃......痛......出去......惶恐......北......” 他虚虚睁着眼喃喃自语,可她终究是听不明白。 心底的愧疚一闪而过,抚着他的脸,她阖上他的眼忽有所感。 也许,他们谁都不是赢家。 第223章 第201章 “......朕身体不适,大臣们若有事奏,交由丞相上报......” “......世子的情况,朕不希望听到流言......” “......太后差奴来问......” “......是谁多嘴?朕没有受伤,让太后不要担心,近来转暖,让太后......” 血气,药味......酸疼,麻木...... 动了动手指,燕良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对话,他分不清这些话是梦中的还是真实的,他只感觉疲惫,难受到连手都抬不起来。 嗅了嗅,木香......松香......香气靠近,有温暖的手在抚摸...... “世子感觉好些了吗?” 有人在问,他想睁眼但眼皮沉重,想回话但舌根僵硬,他头疼,身体也疼,心里也疼,哪里都疼,他想被安慰,想被拥抱...... 燕良主动靠了过来,李承佑惊讶挑眉但也未拒绝,又给他盖了一层被褥,搂着他,单手翻书。 手上把玩着青蓝色矿石,脑袋上覆盖着宽大的手,燕良眼前落下阴影,耳边是父亲的话语:“ ......王位不能让赤狐占去......为了白狐,让良去吧......” “父亲,我要去哪......” “去水都......” “水都是人族活动的地方,良害怕......” 人族的规矩、称呼、礼仪、甚至是阴谋......父亲请了人族老师一股脑教习,他学得很快也学得很好,人族老师还经常夸他长得好,说就该他来水都...... 他是来了,他来了,可来了就回不去了,父亲没告诉他来了就回不去了...... “世子?” 轻柔的问候,温暖的抚摸,就连给他换衣都是轻轻的,是谁? 忽然惊醒。 他被松香包围,头脑昏沉,缓缓坐起,身上冒了汗,全身伤口都被包扎了起来,他使不出力。 这是龙榻,他一直睡在这。 晕,疲累,身旁没有人,他擦了擦汗掀开被褥下床,他想去寻人。 “ ......低着头,不要和别人说话......嗯,身板再挺直一些......” 是李承佑的声音,她在偏殿。 头重脚轻,他眼前似有重影,耳边也嗡嗡作响,他不该这个样子去见她,可他现在就想见她,看看她是什么神情,看看她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想知道...... 镂空的花窗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承佑,她斜靠着,手上卷了书,另一个,是他。 穿着他的衣服,梳着他的发饰,和他行一样的礼,又和他六七分相像,是谁?这个人是谁?是他吗? 那他又是谁? “世子做得不错。” “谢君上夸奖。” 他们在说什么?他才是世子,这个人是谁? 替身。 这个人是替身,他的替身,李承佑在找人取代他。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干瘪颤抖的声音从花窗后走来,李承佑转头,燕良面无血色,双眼血红,震惊又不敢置信。 “世......” “你怎么可以对我做了这样的事,然后找个替身,来取代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指着和他极为相像的人,盯着她眼泪倏然而下,愤怒,更是受伤。 她微微皱眉,沉了声:“燕良,你刚醒就要发疯吗?” “我发疯?是你让我发疯,都是你!他是谁,他为什么穿着我的衣服,为什么用我的称呼,你说啊!” 李承佑心底火气腾升,她一而再再而三纵容燕良,纵得他竟然当着别人的面以这种态度质问她。 挥了手,她先对替身道:“退下。” 替身低头,从容道:“外臣告退。” 可燕良不依不饶:“等等,不许走......” 她拦在他身前拽住他的手臂,冷声:“燕良,你闹够了没有?烧也没退,伤也没有愈合,你想把自己折腾死吗?” “要是对我生厌,你就杀了我啊,反正你已经找了个和我这么像的人,后宫里还有那么多你喜欢的郎君,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会怎样?” 他简直是破罐子破摔,口无遮拦。 李承佑对他这幅样子又失望又愤恼,她不想解释,一解释又会让他蹬鼻子上脸,干脆抓着他的手臂就把他往内寝拉。 可她越沉默,他就越发疯癫。 “不说话,你承认了,你明明对我有情,又要找一个替身?为什么啊,因为你不喜欢有我这个弱点对吧?你要铲除了我,又舍不得我这张脸,就干脆找一个冒牌货......接下来要如何啊?杀了我吗?连带着梧弟一起杀了吗?” 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她负手居高临下看着他又哭又笑。 “给我个痛快啊......何必如此折磨我......” 他瘫倒在她脚边,肩膀颤动,强行作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本给他包扎好的伤口又在隐隐见红。 “你若真这么想死,自己去撞柱,免得脏了朕的手。” 她冷冷开口:“但你若死,朕就废了你的梧弟,把你的梧弟锁在床榻上,让他来替你侍奉朕。朕相信,你们兄弟俩还是有共通之处的,他不比你差......” “你住口!” 他抓着她的衣摆,愤恨咬牙:“你欺辱我还不够,还要、还要......咳咳......咳咳......” 面色发红,他忽然有口气上不来,全身颤抖猛烈咳嗽,咳到眼泪淹没了眼眶还要攥着她的衣摆。 她不为所动,但负在身后的手却不由自主攥紧。 “燕良,冷静一点。” 衣摆忽松了力,他闭上眼张口呼吸,再说不出什么来。 单薄的衣袖卷起露出来他满是纱布的手臂,里衣下是剧烈起伏的胸膛,泪痕一路消失在地面,他宛如彻底放弃了自己,一动不动。 她忽然心软,蹲下,袖袍一挥盖在他身上,她轻轻拭去他的泪珠,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 他还是闭着眼,如此恨声被她扶着却又向她靠近:“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这么久......君上......” 他睁眼,关不住的泪水再度滑落,他面无血色,只有一双眼含了千万言语,让人动心。 “你说。” 他没有说,他努力撑起自己,搂住她的脖颈,用自己的滚烫的唇暖化她的心。 她毫无准备,更是惊讶他的主动。 轻轻环住她的脖子,他直起身又顺势将她压下。 眼泪落到她面庞,是炽热的,决绝的,他的身体是的颤抖是又怨又爱的,她不解却也未拒绝,任凭他亲吻。 似乎这样交融能让他们都冷静下来,李承佑抱着他,静静拍着他的背。 “不要对梧弟下手,求你了......” “不要用这种借口,心里在想什么,自己说出来。” 他偏头沉默。 “敢做不敢认?燕良,这就是你的骨气?” 他呼吸一抖,身体僵硬。 李承佑撑起身,捏住他的脸强行对视。 他想移开目光,却又被她转了回来。 “说出来,别让我再问一遍。” 纱布已经裂开了,血色渗出了里衣,也透出了揉痕。 紧紧攥着衣物,他被强迫开口:“我......我对君上......情难自抑......” 脸色微红,说完便咬紧了唇,看他不情愿又不得不承认的模样,李承佑总算消了些气。 推开他的脸,她起身抚平褶皱,道:“朕不会动你的梧弟,所以世子也不必再说些寻死觅活的气话。好好养伤,把你的心思放在朕身上,朕还能待你如初。” 她亲自给自己紧了发,身后燕良沉默着,沉默算是一种对抗,但她不认为他还有能力与她对抗。 “君上......” 转身,他缓缓整理自己的衣襟,摆好跪姿,双手撑地,向她低头。 有种不安的预感,她拧眉:“你又想说什么?” “君上找的替身,是为了我,对吗?” 果然是这令人恼火的话题,她拂袖冷声:“自作多情。朕是给了你太多好脸了......” “君上!外臣知恩!” 他叩首,额头抵着地面,无比恭敬。 “外臣冷静了,也明白了君上找来的替身是何作用,外臣感激不尽!” “起来!” 他不动,死死低着头,只道谢恩。 李承佑气得想踹他,但此举太没风度,她不愿,只指着他骂:“你真是蹬鼻子上脸了,以为自己聪明就敢揣测朕的心意?你是不是不要脑袋了?” 他不抬头,和她犟。 “朕就不该让你瞧见,是朕给了你太多的自由,是朕太过宠你,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是朕错了。” “不是君上的错,一切都是外臣的错!” “闭嘴!” 她重重呼吸,捋着额头来回踱步,而燕良,他始终低着头,以这种示弱又恳求的态度逼她松口。 这会轮到他来逼她了,她不是养了狐狸,是养了老虎。 第224章 “朕若让你走,你把朕的颜面,把我海国的颜面置于何地?让朕的威严朕的民心又该如何维持?” “外臣......明白,可外臣还想赌一赌。” 她冷哼一声:“赌?你拿什么和朕赌?” “外臣什么都没有,外臣只能拿自己赌君上的心软。” 第202章 既然他愿意跪愿意赌,那她就满足他。 她又将燕良关进了暗室,让他自己跪,朝着四面石壁去赌,她眼不见心不烦。 早在燕良与她做交易时,她就预感到了替身的必要性,在民间找到了与他长相极为相似的人。 她本想将这替身投入平宁公主府,充当平宁送入宫的“眼线”,做双面细作,可没想到为着一时的心软,她提前启用了替身,浪费了一颗棋子。 合上奏折她扶额叹气,向后靠她又摸了摸肩上的箭伤,她当然知道刺杀不会是燕良安排的,他没有那么蠢,可他真的起了背叛的心思她又无法排解这份憋闷。 惩罚也好,软禁也好,她竟然没法完全征服燕良,还给了他对抗自己的资本,她对自己极其失望。 失望心软,失望动摇。 起身踱步到窗边,窗棂外的明月不算皎洁,如同她的内心一般阴晴不定。 她知晓燕良性子是死倔,他宁愿在她眼前跪到死也一定要求她放他回去,他也知晓她不会真的舍得让他跪到死。 都提前启用了替身,便说明她已经在安排他的出路了。 是她失误了,竟然被自己的情拿捏。 对着月色,她冷笑了一声。 两方烛台,四面石壁,燕良跪坐在阴冷的暗室中,虚弱,又昏昏欲睡。 膝盖早就麻木了,灯油落了一滴又一滴,他对时间失去了计算,只是倔强地跪着,除了前来给他送药的太医,他见不到任何人。 他知晓外边有个替身,这个替身就是李承佑为他铺的后路。 此刻身体的疼痛反而让心理得到了安慰,他现在越可怜,就越能证明她的恼,越能证明她对他的情。 高位者拥有得太多,对低位者便只有施舍,或许施舍在高位者看来只是轻轻动动指尖,可对于没有选择的人来说,这指尖一点就是全部。 他虽然烂命一条,但李承佑对他的一点情就是他的全部。 所以这一局,他一定会赢。 “君上,您真的不能再动气了。”太医替她换药包扎,轻声劝慰。 低头瞥了眼,李承佑漫不经心:“朕知道。先别告诉太后。” 太医低头:“微臣不敢。” “嗯。世子怎么样了?” “兽人体强,好得快,世子的伤已经在愈合了,只是每天这么跪下去又内心不平,劳心劳力恐伤愈不佳,会留疤。” 李承佑啧了一声:“朕知道了,去吧。” 太医告退。 她已经关了他好一段时日了,除了吃喝不许他见任何人,她原以为他又要寻死觅活,却不想他安静得很。 安静就是有把握,他胸有成竹,反倒是她自己,心不定。 为何心不定? 她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大约是不信任吧,离了自己的眼,以他的能力或许能做出些功绩,只不过不是为她所用罢了。 石门开,并无光亮。 燕良睁眼,默了一瞬缓缓抬头。 转着指上的玉扳指,李承佑在御书房中沉默,抬头,依旧是忽明忽暗的月色,犹豫无法成事,她今夜得做出个决定来了。 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御书房关闭,燕良正正站在她面前。 “落发,素衣,赤足,世子是来请罪的吗?”她淡淡开口。 燕良一身白衣,注视着她,提起衣摆朝她行了大礼。 “外臣以情挟恩,有罪。” 她冷笑:“那朕该如何罚你?” “但凭君上惩处。” “良世子,你名良,心却不良。倘若朕软禁你一辈子,你当如何?” “这与杀了外臣没有区别,君上不会这么做。” 她又冷笑:“你以为你很懂朕吗?” “外臣不敢,外臣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揣测君心。” “掉脑袋的事,世子说得坦诚。那世子以为,朕会放你归国吗?” 燕良起身,神色从容:“两国无争端,外臣便永远都是质子。” “哼,现在向朕表忠心,你觉得朕会信你吗?” 他摇了摇头:“君上也未说出条件,但君上的话,外臣一定遵守。” “好,朕可以放你走,但朕不会给你任何文书和身份,一来一回你只有五十日,且不能与白狐族见面。” 他垂眸算了算时间,又问:“五十日过,或外臣与同族见了面,君上当如何处置梧弟?” “杀之。” 俯身,叩首:“外臣,遵旨。” 闭上眼长吐一口气,她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为她的一时动摇付出了不可控制的代价。 睁眼,燕良直直盯着她,光影在他眼中落成一点,他清瘦了许多,整个人就像他今日的素衣,明净温和。 几缕发丝垂在肩头,随着他的呼吸轻动,她似乎透过衣衫看见了他淡青色的经脉,被迫划开又被迫愈合。 她忽然很想抚摸他的伤痕。 “过来。” 他抿了唇没有起身,提起衣摆,膝行着朝她靠近,可她本意并不想如此。 “不必如此。” “君上无令,外臣便不配站着。” 三步四步,衣摆拖曳,他身形稍顿却不肯停,七步八步,他终于挪到了她脚边。 李承佑无奈摇头:“你是真不怕朕治你的罪。” 他忽轻笑:“君上,外臣惜命。” “惜命还敢如此挑衅朕?脱。” 原还笑着,听见她的命令他又霎时僵硬了脸色。 “世子不情愿?” 他扯了扯嘴角,双手缓缓移向腰间,松开腰带,又仰头等着她发话。 李承佑颔首,示意他继续。 原本极淡的肤色,此时像是瓷上晕了一抹胭脂,含羞却不待放。 果然,在他清醒时要他做这样的事,是能极好起到羞辱他的作用,即便她本意并不是羞辱,他也会自己胡思乱想。 衣衫褪下两层,松垮又重峦叠嶂般堆在手臂肩,他偏开眼,露出了上半身。 鞭痕已经成了淡粉,布在胸前身后,她能想象到鞭子落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的样子,像圆润的血珠浸染在画纸上,异样的美。 她轻轻抚摸,沿着脖颈到腹上,轻刮轻勾,激得他一阵阵战栗。 “世子这般不禁碰?” 他偏开眼,轻声:“是君上总爱逗弄外臣。” “起来,坐上去。” 他惊讶,李承佑给了他眼神,让他坐到桌上,坐到她处理政务的桌上。 “外臣这算不算大逆不道?” “要说大逆不道也是朕,还轮不到世子。” 他起身,真的坐上来,和她面对面了。 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他此刻露着上半身,任谁进来了都要给他一个勾引君主的罪名,这是打死他都不为过的,更重要的是,坐上桌之后,需要仰视的人便成了李承佑。 曲起手指抓着桌沿,他见李承佑掀开了他的衣摆,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到了两个青紫的膝盖。 这是他天天跪在石板上跪出来的,他有些自惭形秽:“外臣......污了君上的眼......” 他想遮住这片青紫却被她拍走了手,迟疑:“君上......” 李承佑打开软膏,取了些化在指上又抹在了他的膝盖上,软膏划开后是透明闪亮,她的手很温暖,他稍稍抬眼,她的神情也是少有的温柔。 他闻得出来,这是进贡来的,珍贵稀有。 曾经她眼中有他却不在看他,现下,她不在看他却眼中有他。 抿唇,他不自觉绷紧了身躯,对她突然的好不敢直视又舍不得移开目光,最后只能偷偷窥着她的眉眼。 抹完了软膏,她又覆了手掌在他膝盖,轻轻揉轻轻捏,还拂了口气。 指节用力,他心脏狂跳。 “君、君上......外臣自己可以......” “闭嘴。” “......是。” 擦完了膝盖,她又站起身,将软膏抹在了他胸膛伤疤上。 突然的触碰,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又听到她低声:“别动。” “是......” 手指顺着那道最长的鞭痕缓缓下滑,每一次抚摸都是温柔平淡,可他却总是忍不住战栗。 “疼?” 她的手按在其中一处淤青上,他盯着她的眼,分不清她是有意挑逗还是无意擦过,他只得压下心中乱念,摇了摇头。 淡淡清香弥漫在二人之间,他终于没有闻到松香了......松香,李承佑没有熏香。 鼻翼微动,他又嗅了嗅,果真没有松香。 他有些惊讶:“君上,您身上没有松香?” 第225章 “嗯,世子不是不喜欢这味道?” 他哑然:“只因外臣不喜欢,君上便不用了吗?” “嗯。” 她让步了,还是淡然,答得也简单,可这一个字好过千万个字压在心上,慢慢下陷,下陷...... “嗯!” 胸前忽然一痛,他扬起头抿紧了唇。 只是迟疑片刻,有意无意的啃咬和舔舐便密密麻麻冲击全身,他不明白,明明李承佑是人族,可她却像他们狐族犬族一样,总是对他啃咬。 一边捻一边啃,背上还有指尖在游走,他根本没办法不颤抖。 犬牙已然显露,狐狸尾巴了出来,在身后疯狂摇晃,他忍不住推她的肩求饶:“君、君上......” 下巴忽然被扣住,她挑了眉,眼神玩味:“朕是怎么说的?” “君上......让外臣闭嘴......让外臣别动......” 故意擦过他的耳垂,李承佑眼睁睁看着他的肌肤渐渐泛起薄红:“那世子现在是抗拒朕?” 燕良眼神挣扎,缓缓收了手,背到身后。 他沉默,但她却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又用力捻了捻:“世子该怎么做,说出来。” “外臣......手在背后......” “右手握着左手手腕。” “......是。” 没了阻碍,他的身体自然是任她玩弄。 灼热的呼吸,急促的跳动,她扣住他挑拨他的欲望,又无情掐断他的欲望,还强迫他保持安静,将所有的蓬勃都咽在喉间。 按着他的后脑亲吻,她忽然很喜欢亲吻,尤其是燕良收不住的犬齿,她喜欢他这样在她手下被迫沉溺的神情,全然的美而不自知,她相信他也喜欢被她强迫的滋味。 “君上......”燕良终于受不住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疼......” 她贴近他耳边,轻声:“疼就记着,这是你该受的。” 第203章 腹部在剧烈颤抖,手背身后强忍着抗拒的冲动,燕良死死抿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李承佑故意断了他的冲动,反而让他松了牙关,喊了出来。 “君上......君上......别这样......” “朕说过什么?” “......让外臣闭嘴。” 他难受得让她满意,擦擦手,再度拿起软膏,她颔首,淡淡道:“趴下。” 桌面是冰凉的,而他却是滚烫的,一冷一热相碰缓解了些许炽热,可他又忍不住浑身战栗。 松开他的手,露出完整的背,鞭痕相交,白皙和粉色互相交替互相侵蚀,呈现出狰狞的美。 李承佑取了软膏,又亲自给他的背上了药,可他的尾巴太过兴奋,摇来摇去总想蹭她的手。 “嗯!” 忽然一巴掌。 “尾巴不要乱晃。” 手指紧紧攀着桌面边缘,他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因趴着而产生的挤压感似浪潮般一阵一阵荡漾,他不自觉扭腰。 又落了一巴掌。 “朕怎么说的?” 臀上火辣辣的,他的心也是火辣辣的,这股火甚至烧尽了羞耻,他干巴巴开口:“让、让外臣闭嘴。” “世子的嘴闭上了,尾巴就闭不上,是吗?” “不是的......外臣......外臣只是......” “世子难道要说,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尾巴吗?” “可以......可、可以......嗯!” “世子是瘦了,是朕亏待了你。” “没有......外臣没有嗯!” 不想再听见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了,他埋进手臂中,可下一瞬,她的手又沿着脊背抚摸上了他的尾。 “世子的尾巴,着实是欢乐啊。世子自己欢喜吗?” “外臣......不知......” 又落了巴掌。 “世子撒谎。” “外臣没有!” “世子说一次谎,朕便罚一次。世子什么时候不说谎了,朕便不罚你了。” “什......等!等等!君上呃!” 狐尾被她抓在手中,而身后果然如她所说,一下一下承受她的惩罚。 热和疼互相燃烧最后成了痒,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随着她的手而摇晃,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五指。 是羞耻,这样的挨打竟然比鞭刑拷问更加折磨。 “这对外臣不公平!君上、认定外臣说谎,不由分说便要、便要罚......可若外臣换了回答,君上又要说外臣确实说谎......不论怎样、不论怎样都是外臣在......在挨打......” 在他慌忙解释的片刻时间,身后早已红到不像样。 她每一次挥手,烛光都摇曳一次,而他也如这摇曳的烛光,忽上忽下,完全落到了她手中。 “不要、不要打了......外臣欢喜的......外臣欢喜君上如此对待......够了......” 浑身发颤,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下,他只知道自己说完这句心里和面上直接起了火,一下子便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死都不再开口。 “呵呵。” 她轻笑了一声。 “世子想不想看看,肿了。” 他拼命摇头,接着,微凉覆盖其上。 她又在抹药了,给她刚刚打过的地方温柔抹药,从臀上滑抹到腰间,又下滑抹到腿,一片都是冰冰凉凉。 他讨厌这样,讨厌被她玩弄在股掌中,不管是温柔还是突然的暴戾都是她控制他的一种方式,他明白,他都明白。 可,她不会真的伤害他的,他也明白,李承佑只是在逗他,她对他还是很好的,他都明白...... 咬着手臂,他呼吸短促,情难自抑,他期待她的举动,可她却没了动静,反而走开了几步。 没有她的命令,他不能问,也不能动,心中默默想象着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忽然,侧腰落下冰凉,还按压了许久。 李承佑轻轻抚摸着他的腰,淡淡开口:“世子起来看看。” 燕良微微偏头,垂着眼缩着身体爬起。 他坐在桌子边缘,肿起的位置骤然被挤压惹得不自觉他呲牙,扭头却看不见自己身上印了什么,只能瞧见一角黑。 “君上给外臣印了什么?” “世子看不见的话,去镜子里看看。” 燕良窥了眼她的脸色,重新套上衣衫,在书房中翻出一面铜镜,再次脱下衣衫背过身。 镜子里,自己腰间是一枚黑色钤印。 李承佑。 字虽是左右反了,但他懂,是李承佑三个字。 她的私印,他从来没见她用过这枚印章,兴许她会用,可印章都是盖在物件上的,现下,却印在了他身上。 凝视着钤印凝视着自己,喉部滚动,他下意识抚上这钤印。 镜子里忽然出现李承佑的脸:“世子想抹掉?” “不......” 不待他回答,她转过他的身,抬高他一只手是紧紧按在了书架上。 颈间青色的静脉微微跳动,吸引着她轻轻一吻。 从后搂住人,李承佑在他耳边低声道:“朕的私印,是洗不掉的。” 轻声入耳,呼吸陡然加重,他浑身发颤,又一次咬住手臂。 她看着镜子里的燕良,明艳美丽,羞于面对真实的自己却又无法抗拒她,只能自欺欺人闭眼。 “手放下来,睁眼,看着自己。” 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她又在他肩胛处落了一吻:“听话。” 她知道的,就算他不肯承认,嘴再硬,他也没法不听她的命令,正如现在这般,张着唇,银丝勾在牙间,他通红着脸沉溺在镜中的自己眼中。 即使侍寝了那么多回,可李承佑从未让他看过镜子里的自己,如此情态,如此难以自拔。 是他吗? 镜子里的人,眉微微拧起却不是在诉说抗争,而是沉溺贪欢,欲求不满,祈求臣服。 他被她盖了印章,他是个物件,是君上的物件......不该如此,他不该如此......他明明是个有傲气的...... 做不到直视自己,这份羞耻太过刺眼,膝盖发软,若非李承佑环着他,他大概要站不住了。 摇头,他低下头不肯再看。 李承佑用力掐了他一把逼得他瞬间泪眼朦胧,口中呼出闷声。 “抬头,看着自己。” 黏腻水声不断钻入耳,他喘着气,好一会才颤巍巍抬头,迷离盯着镜中自己,而她又盯着镜子里的燕良,欣赏他为她露出的神情。 “世子,朕还是很喜欢世子的,世子无论是什么神情,朕都会好好欣赏。” 他大口喘气,紧着眉,不知欢愉不知难受,就如那飘落在水面的落叶,或许用花瓣形容更合适。 感受到他喉间呜咽,她忽然用力,逼出他的挣扎。 尾巴被挤在他们之间难以摇晃,感受到身前人开始颤抖,李承佑轻轻吻着他跳动的青筋,在他耳边轻语:“朕在你身上盖了章,从此,世子就是朕的人了。” 热气氤氲,犬齿锐利,五指紧缩。 第226章 堆积了许久的浪潮忽然拍打上岸,镜子中的脸被海水模糊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被水汽的热覆盖。 整个身躯都在发抖,燕良完全卸了力,喘着气垂头不语。 她从后紧紧抱住人,埋进他颈间深深呼吸。 无论怎么抗拒,怎么鄙夷,她终究还是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她怕是要栽在他身上了。 “君上......” “嗯。” “外臣......又弄脏了您的手......” 她轻笑一声,双指直接探入他口中,将他自己的气味擦在舌面上,以此净手。 “唔君......唔唔......” 很快,她的粗鲁引起了一阵咳嗽声,燕良仰着脖子一边闷声一边侍奉。 津液从唇边涌出,她玩够了,总算收了手,但她没给燕良休息的时间。 他晕过去了,她打晕了他。 书架晃动,镜子和花瓶共同滚落在地,转了几圈而后彻底停在了燕良身上。 月光照出了镜子背后的鳞纹。 这一觉睡得沉,他大概是被下了什么药,四肢无力,躺在马车里就算醒了也动不了,喉间发紧,他还说不了话。 袖袍露出一截手臂,红印未消,他想起了昨夜。 是他自己抓的,还是李承佑抓的? 羞耻再度涌上心头,他翻身埋进了手臂中,企图以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消除李承佑对他的影响......他能动了。 愣了一瞬,他立马坐起,整理了一番衣襟后下了马车。 清晨,树林,绿意葱葱。 他被送出了宫。 没了规矩,没了高墙,更没了李承佑,他这是,短暂的自由? 短暂的自由也是自由,该高兴吗? 怎么心里忽然有些迷茫了呢? 树枝忽断,他警惕回头,只见一高大黝黑的男子背着行囊,沉默靠近。 此人身上有股不同寻常的气味,他问:“你是何人?” 来人将行囊双手呈上,朝他恭敬回话:“李氏麾下,海国铁骑,奉君上之命,送公子前往边境。” “铁骑?你是兽人?” 来人不苟言笑,扭了扭脖子,瞬间化为一匹黑色汗血宝马,威猛而气派。 这匹马,是李承佑借给他的,她定下了五十日归的规矩,他原以为这是刁难,可她给了一匹马。 顺了顺鬃毛,他扭头望向了水都。 “君上。” 赵良人的手递了过来,李承佑回过神,在他手心吐了核,继续翻书。 “君上,今夜可要留宿在臣侍这?” 她摇了摇头:“朕最近累了,待会还要去看望太后,你早点歇息。” 赵良人低低应了一声,推了茶盏过来:“臣侍......很久没见到君上了......” 他话里有些失落,李承佑抬眼,赵良人见她望去,不自然地笑了下,也拿起书假装忙碌。 她默默叹气,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朕是很久没有陪你了,今夜便宿在你这吧。” 他明显开怀,声音激动:“那臣侍,替君上沐浴更衣。” “嗯。” 小风从窗缝中偷入,纱帐拂动,李承佑还未阖眼,默默盯着床架心神不定。 身旁赵良人已经熟睡,她看过去,注视着他的睡颜心中并无任何波澜。 夜深人静,她的脑海中竟然全是燕良的面容,微红,滚烫,情难自抑,她默默叹了口气,侧过了身。 两日后,“世子”因出逃犯上,被李承佑打入深牢。 燕良是宫外布在宫内的眼线,此刻断了消息,平宁只能开始大力捧起公主府出去的新人。 大太监又来替新人说起了好话,明里暗里夸着平宁公主多有眼光,新人又是如何乖巧懂事,劝慰她去看两眼。 李承佑吹拂热气,抿了口茶,淡淡道:“朕知道了,那俩兄弟刚入宫,位份不高,你去传朕的意思,让御膳房给他们做些家乡菜,朕得空了便去看他们。” 大太监弯腰:“奴得令。” 翻开奏折,她取笔蘸墨却发觉墨已干,不得已又放下了笔,盯着手上的玉扳指沉思。 “目康。” 目康入内,单膝下跪行礼:“臣在,君上可有吩咐?” “传信给目环,让她带一队人马暗中护送世子入北国,监视为主保护为辅,一旦世子与白狐族接触,即刻射杀。” 第204章 犹豫,动摇,皆是源自杀心。 燕良对自由和归国的渴望是她无法抑制的,即便他不是自愿来水都,可他也为了白狐族牺牲了那么多,如今归国,白狐族必然会想办法奉他承王位,以此壮大白狐一族。 他若成了新白狐王,朝臣和百姓总有一天会知道,身为国主,她没有能力看管质子,不仅如此,她还用替身来掩饰世子归国的事实,如此行径,她将大失民心。 不管燕良如何思乡,她无比希望他能参透她的意思,不要把他自己主动放在她的对立面。 她还是国主,他还是质子,这样对他们两人都好。 公主府,平宁斜靠在软榻上,闭着眼小憩,周身是三位样貌极好的男子在小心服侍。 侍女靠近,见公主未醒,便给其中一个面首使了眼色。 面首点头,捏着腿的力道稍稍变大。 平宁皱眉:“何事?” “公主,宫中传来消息,公主府送进去的人还未侍寝。” 平宁睁眼,她稍稍坐起,疑问:“都半月了还未侍寝?那可有召见?” “只见了一回。” 平宁思索了片刻,忧虑:“哎呀,莫不是君上厌弃了质子,连带着本宫送进去的人也一并厌弃?那、那君上不会也对本宫厌弃了吧?” “公主,您别多想。”捏着肩膀的面首劝慰,“那质子殿下聪明得很,原先进了冷宫那么多回都能出来,这次也定能重新讨君上欢心。” “是啊公主,那位殿下入狱前不是还传了信出来,让您耐心吗?” 一位面首捻起进贡来的新鲜水果,送到平宁唇边,轻声细语:“公主别担心,君主都是喜怒无常的,喜一时怒一时,等君上气消了,让咱们的人多去使些本事,保准把君上迷得挪不开眼。” “公主您忘了,这可是您亲自挑的人啊,咱们兄弟三个可是使出浑身本事好好调|教过了,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哄得平宁打消了忧虑,又重新有了笑颜。 “也是,君上也是女人,哪有不喜欢你们的道理?”她靠在其中一个人身上感叹,“本宫规行矩步那么多年,当真是白费时光,若非君上,本宫现在都不知,这权在自己手中,滋味是如此妙。” 面首们围在平宁身边,假意吃醋争宠,哄得她笑不拢嘴,过了好半晌,她扫到了侍女,这才想起什么。 “诶,本宫上个月送出去的那批粗布,可是制好衣裳了?” 侍女回:“回公主,已经制成成衣了,三天前按照世子殿下先前的吩咐,已经送出去给贫民了。” 平宁点头:“好,那百姓可有对本宫感激涕零?” “百姓无不感恩公主善心,奉公主您为神女下凡,是通天的祭司呢。” 平宁飘然,笑着后靠:“那便再送几批出去,将本宫库里那些花了色的拿去吧。这天也热了,是该穿些轻薄之衣了。” “是。” 李承佑没有宠幸平宁送来的人,但她不能冷落了他们,故而提升了这俩兄弟的位份,但同时,她升赵良人为赵君侍,而让杏君侍坐上贵侍之位,依旧为后宫之首。 虽是后宫之首,但杏贵侍并没有多欢心。 殿内,腿上抱着一只稀有的黑山猫,他推辞道:“君上,臣侍没有养过山猫,恐怕养不好,让君上失望。” 李承佑并未看过来,而是摆弄着案上几个小玩意,道:“这只山猫是从万兽园驯出来的,很乖顺,大约过几个月就能化形成兽人了。朕忙于政务不能常来看你,这只小山猫就当给你解闷。” 她都这么说了,杏贵侍也无法推辞,只得接下:“是。” 小山猫坐在他腿上舔着自己的爪,他上手摸了摸,这小猫便歪了头躺在他手心,当真是亲人。 但他不想要小山猫亲人,他只想多见一见君上,和君上亲近。 转过头,他的君上似乎忙着解那些小玩意,连和他说话都心不在焉。 “君上,您......” 这时大太监进入问话,他适时止了话头,安静聆听。 “君上,两位贵公子求见。” 李承佑头也不抬:“平宁送来的?” “是。” “让他们进来吧。” 这俩兄弟也是锲而不舍,君上不召见便追到他的寝宫来了,这会一个三郎一个四郎,一左一右围在君上身边,把他都挤得没了影。 小山猫停了舔爪的动作,仰头朝他抖了抖耳朵,又在他掌心蹭了蹭。 强颜欢笑,他端起茶盏,悄悄瞟这俩兄弟。 第227章 他们与北国质子有几分相像,他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有预感,他们会得到君上的另眼相看。 后宫其实早有传言,君上夜夜宠幸北国质子,即使质子总是冷着脸,但君上就是喜欢那张脸,不然,平宁公主怎会送来这俩兄弟呢? 投其所好罢了。 大约是看质子惹了君怒,想借此机会在君上身边站脚跟,讨欢心吧。 果然,这会,这三郎四郎便哄着君上笑出了声,还要二人合舞献艺。 不自在地饮茶赔笑,杏贵侍注视着李承佑的侧脸,维持着优雅之态。 深夜,侍女身怀密信摇醒了熟睡的平宁。 “公主,探子来报,有人见到世子殿下出现在了边境。” 还在揉着脖子不满的平宁霎时清醒,她愣愣看着侍女,一时没转回来:“可质子不是在宫中......这消息从何而来?” 侍女低声回话:“尹知安公子,您未来的驸马。” 平宁蹙了眉眼,疑问:“怎会如此呢......难道世上有两个质子?” 她歪着头,紧紧思索,忽然灵光乍现,她抓着侍女的手,小声道:“难道......宫中那个,是假的?” 夜深露重,公主府后门,平宁披着斗篷观望四周,悄悄与人见面。 “尹公子。” 早已等待在此穿着低调的年轻公子,转过身向她行礼。 她急切阻拦:“莫要多礼了,你快与本宫说说,边境之人,到底是不是质子?” 尹知安赶紧从袖中取出画像:“公主请看。” 打开画像,从眉眼到嘴,她一笔一笔凝视,确实是燕良的模样。 收起画像,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隐隐激动,胸膛内跳动得厉害,看向尹知安她几乎抖了声:“君上,竟然私放质子。” 尹知安微微瞪大眼,随即同样兴奋:“宫中传言竟是真的?君上当真被那北国狐狸精迷住了?若此像是真,那狱中那位岂不是假的?” “欺瞒朝野放敌国质子归去,这是诘问君主的好时机,足以让君上大失民心!” 两个年轻人一起激动,眼中腾起了不属于自己的欲望。 “公主,您可以替天行道,替百姓问罪君上。” 尹知安目光炽热,但他说完这句反倒让平宁冷静了下来。 这会身旁没有军师替她出谋划策,她拿不定主意,更不敢独自一人挺身而出。 闪躲了一瞬,她犹豫咬唇,道:“不可鲁莽,我们要徐徐图之。贸然出头,摆明了是告诉君上我们在边境有探子,万一被君上拿去做文章,你我得不偿失。” 尹知安却不赞同:“可机会难得啊公主......” 平宁坚持:“你可知抛砖引玉?若师出无名,如何让大人们站在本宫的身后,支持本宫?莫要再提,让本宫好好谋划一番。” 今年的天气热得很快,蝉鸣声也来得比以往早,天热了,人心也开始浮动了。 李承佑收到了边境闹事的消息,顿时早膳便没了胃口。 “君上,您才吃了半碗,再用些吧。” 杏贵侍端起她的碗,起身又盛了些米粥。 李承佑将他按下,拍了拍他的肩,道:“朕去上朝,你好好用膳,朕晚上再来看你。” “臣侍恭送君上。” 杏贵侍照常行礼,但脚边的小黑山猫却目不转睛盯着李承佑的后背。 朝会,面对满朝大臣,李承佑正在与兵部尚书商讨边境之事,御史大夫忽然出列,高声奏报:“君上!臣有奏!” 李承佑略有不满,但颔首:“爱卿有何奏?” “边境有报,北国质子燕良私自离境,已在北国境内现身!此番作乱也是由此子引起,臣请君上彻查此事,以防北国细作再潜入我朝!” 朝堂哗然。 李承佑抿了抿唇神色不变,她指尖轻敲膝盖,淡淡道:“燕良尚在狱中,何来离境之说?” 御史大夫高呼:“定是此子使了计谋,偷梁换柱蒙骗君上,臣请传召狱中质子,当堂验身!” 此番言论再度掀起一片哗声。 李承佑眸色微沉,扫了眼堂下各人。 质子离国乃是大事,尤其朝野上下根本不知此事,若是将替身带上朝堂,她不仅难辞其咎,更是给了他们借口挑起事端。 她沉声,缓缓道:“燕良犯禁,朕已下令严加看管,不允许他见任何人。” “君上!”御史咄咄逼人,“若质子真在狱中,为何不敢示人?莫非宫中传言是真?君上当真迷恋质子以至……” “放肆!” 不怒自威,群臣下跪,唯独御史。 御史正气浩荡,话音铿锵有力:“质子挑衅国威,臣请君上,出兵北国,捉拿质子,将其祭旗!” 李承佑冷笑:“你一个御史,不替朕监察百官,却在此出言鼓动发兵,你可知民生多艰啊?” “臣担心宫中混入细作,特请质子对峙,亦是为君上分忧!” “你......” 话音未落,殿外忽传来一阵骚动。 目康高声禀报:“君上!北国世子燕良求见!” 第205章 殿门外,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背着光,缓步而入。 是燕良。 他依然是素衣赤足,面色苍白却神色平静,手脚戴着镣铐,一副戴罪的模样一步步走到殿中央,俯身行礼。 “外臣燕良,参见君上。” 满朝寂静。 指尖抓着膝盖微微一顿,李承佑定睛注视着燕良,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她设想过他会留在北国,设想过他会彻底背叛她成为白狐王,设想过他会为了族内的责任与她对立,不管哪一样她都能毫不犹豫将他抹杀。 可此刻,他就站在这里,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平静地称她一声“君上”。 心中忽地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惊讶?欣喜?还是如释重负? 她自己也说不清。 御史大夫脸色骤变,不可置信地盯着燕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边境明明......” 燕良抬眸,目光清冷:“御史大人此言何意?我惹恼了君上故而一直被关押在宫中面壁思过,何曾去过边境?我虽是质子,但也不是随意就能诬陷的囚犯,大人请慎言。” 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平宁公主站在朝臣之中面色煞白,眼中满是震惊,而震惊之下又是恐惧。 她慌乱地在朝臣中寻找尹知安的身影,扫了一圈没看见,这才想起来,尹知安压根没有入仕。 李承佑静静注视着燕良,唇角微不可察勾起一抹弧度。 她缓缓开口,沉稳而威严:“边境之乱,朕自会彻查镇压。而爱卿所说之事,朕也传了质子上殿,可打消爱卿疑虑了?” 扫过御史,扫过平宁,最后视线落在燕良身上,她起身拂袖:“此事,到此为止。” 百官告退,唯独燕良下跪叩首。 今日的空气格外清新,李承佑深深呼吸,步入寝殿,挥手屏退众人。 殿内站着一个人,他早早等候在此,还是素衣赤足,脸上沾了些风土,可这风土也是平静温和,不失恭敬。 “动作挺快。” 燕良行礼:“既为侍官,总不能叫君上等着外臣。” “不必装了,卸下吧。” 他手一抖,镣铐便被他抖落了下来,置于一旁。 李承佑站在殿门口,背后手指轻捻,淡淡道:“世子提前了六天。” “外臣只是想知道父亲是否病重,外臣答应了君上不会见同族,便只在山内停留了两天,故而返程省去了许多时间。” “朕让你过家门而不入,不怨朕吗?” 燕良垂眼,默了片刻:“怨的。” “怨还要回来?” 他抿了抿唇,轻声回答:“外臣身上有了君上的印记,外臣已不被本族所容,只能回来。” 李承佑轻笑一声:“如此说来,算是朕逼你回来了。” 见他不回话,她又敛了笑意,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本想着在君上用早膳前,但算错了时间,迟了点。正想去换替身,便见有人想闯掖庭,故而来不及回话便去找了目侍卫。” “算你聪明。” 他淡淡一笑:“不聪明,怎么被君上瞧得上?” 这笑是心照不宣还是无奈,她不知,她只知燕良自己回来了,是活着回来了。 “世子,朕履行承诺。” 燕良抬起头,远远注视着她的眼。 “朕会好好待你。只要世子开口,朕会给你名分,即便群臣反对,朕也让你做后宫之首。” 握紧了自己的手,燕良张了张唇,惊讶不已。 这是君王的承诺,亦是君王的偏爱。 他从未想过以自己的身份能站到那么高的位置,他燕良,说到底也是敌国质子,与她,与朝臣与人族百姓都有不可化解之矛盾,他真的有那个资格站到她身边吗? 第228章 若真的和她并肩,她该遭受多大的非议? 摇了摇头,他没有那个资格,他只配站在她身后。 叩首谢恩,但回拒:“外臣谢君上,但外臣只有一个请求。” “世子但说无妨。” “外臣恳请君上,放了梧弟。” “好。” 她答得很快很干脆,燕良心中一动,又抬头,见她缓缓走来。 “世子开口,朕就会答应。明日黄昏,朕会放了燕梧,世子可前去相送。” 他原本以为李承佑会讥讽两句,可她只笑笑,站定在他身前。 “替朕更衣。” “外臣遵命。” 她靠得近,鼻翼微动,他没有嗅到松香的气味,她真的没有再熏松香了......但一种若有似无的,近乎刻在本能中的气味钻入脑海。 那是一种带着生命和传承的气味。 他抬着手臂愣愣仰头,讶异,不解,看向她的腹部又看向她的眼,疯狂嗅着捕捉到的异样气息。 李承佑垂下眼,与他四目相对,抬起手抚摸他的脸,点头。 “朕还未公之于众,希望世子替朕保密。”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问:“君、君上......这是几月了......” “四月多了。” 脑中嗡了一声,如此算来,行刺发生之时李承佑已然有孕,而他还在使性子惹恼她,与她争吵与她辨输赢。 负罪感与羞愧顿时如潮水般堆积在眼中,他竟是控制不住直接落了泪。 “外臣......外臣有罪......君上、请君上责罚!” 李承佑拭去他的泪,她知道瞒不过燕良,亦知道他在想什么,怨与怒已经过去了,她不是揪着不放的人,也没想在此刻再深究他的罪罚。 抚上自己的腹,她诚恳道:“世子,这是朕的继承人,亦是朕的理想。倘若朕向外公布朕已有孩子,朝中一切反动势力势必向李氏反扑,朕需要你。” 握住她的手,燕良颤着唇,摇头:“君上真要以身入局吗?君上可知 ,孕期的母体有多脆弱?稍有不慎,君上将满盘皆输! ” “朕知道。所以,世子更应该帮朕,不是吗?” 他想反驳,但李承佑捂住他的嘴,只问:“朕只需要你点头,或摇头。” 一面仰视一面俯视,多数时候他们皆是如此对视,她喜欢燕良仰视着她,很美,很安静,也很听话。 他点了头,但眼泪落入了她掌心。 是伤心?是不愿?亦或是悔恨不安? 说不清道不明,她只知这不掺杂情和欲的眼泪,是纯粹的,她动容了。 “世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朕很想你。”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肌肤上,暖意在燕良身上开了花。 以疤痕为枝,李承佑在他背上作画。 “朕给你香膏很有效,多涂一涂,伤疤很快就消下去了。” 镜子中的燕良脸色微红,他斜下视线,问:“外臣会用的......君上不需要吗?” 她专注着,闻言笑了声:“朕身上都是旧伤了,太久了,没用了。世子的是新伤,还能好。” “嗯......外臣遵旨。” 画笔在他背上游走,微凉的颜料时不时让他轻抖。 “趴着。” 他动了动喉部,起身,无声趴到了桌上。 画笔渐渐往下,她开始在他腰上作画,但特意避开了那枚钤印。 “世子可知,朕在画什么?” 他可能有些痒,肌肤忍不住收缩:“外臣不知,请君上明示。” “红梅。” “为何是红梅?” “世子在珊瑚行宫给朕摘的红梅,朕一直记得。” 他忽然一抖,脸直接发烫:“君上还记得......” 腰上忽然落下柔软,是那枚钤印的位置,李承佑吻了他的腰。 呼吸停滞,他攥紧了手,瞪大了眼做不得反应,若是今日的时光就此停住步伐,那她的吻也会留在他身上,如同她盖下的章,再也消除不去。 “君上......” 她离开了,结束了吻,也结束了作画。 “时间不早了,朕得去陪杏贵侍用膳。” 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顿时垮下了情绪,脱口而出:“君上可真是大忙人。” 李承佑没有恼,而是摸着他的脸笑了笑:“朕毕竟答应了。世子吃味了?” 他躲开,皮笑肉不笑:“外臣岂敢,君上临了杏贵侍可还要外臣在合干殿洗干净等着您?” 本意是讽刺,但她但却真点了头:“好啊,不过世子可别把朕的红梅图给洗了。” “君上还要画?” “不是朕要画,是世子。” 燕良不解:“外臣?外臣如何......” 刚问出口,他便明白了,睁大了眼扭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李承佑是要他自己在身上画画。 这是何等的羞耻。 “朕去待一会便回来,世子莫要偷懒。” 他愣神的一会功夫,李承佑已经放下笔准备走了,他下意识攥住她的袖子,仰头问:“君上不是在戏弄外臣吧?外臣会等到君上吗?” 她拍了拍他的手,点头轻笑:“会的。” 夕阳已被幽蓝取代,烛火在镜中摇曳,燕良紧抿着唇在身上落笔。 枝干,红梅,层层衣衫堆叠在腰带上,他一边痒着一边幻想着,幻想自己的手是李承佑的手,镜中人亦不是他,而是李承佑在作画。 按照她的性子,她画着画着便会在他身上作乱,对他又捏又掐,非逼得他疼出眼泪才肯罢休。 明明对郎君们如此是温柔体贴,为何偏偏对他如此粗鲁呢? 说了会回来,可他等到烛火燃了一半了,她还没回来,难道是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吗? 摇摇头,她食言便食言,眼巴巴等在这,倒像是他求着要侍寝一般。 摒弃杂念,他继续描梅。 红梅恰好开在茱萸处,他怔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明白他为何会在这个地方下笔。 若是被李承佑看见了,又要嘲弄他一番,说不定要掐得更狠了。 脸色发红,他赶紧放下笔,对着镜子捻了捻,擦了擦,只盼别让她看见此时的狼狈。 可天不遂狐愿,李承佑偏偏在此时入内。 第206章 狐耳下翻,尾巴夹在腿间,燕良抿着唇挡着身体,一副心虚的模样。 李承佑上前,拉开他的手臂。 红梅绽放在他身上,妖艳绚丽,是一副完整的冬日枝头寻梅图。 她稍稍挑眉,指尖在他身上轻刮,挑逗着玩弄着,又一步一步上前将人抵在镜子上,道:“世子的落笔,真是耐人寻味,是等朕等久了吗?” 燕良偏开视线,红着脸却嘴硬:“外臣......没别的意思......下笔时没注意......” 他推着她的肩膀,语气里是难得的坚定:“君上,您该节制......外臣是不会陪您胡闹的。” “朕何时胡闹过?” “您现在就是胡闹。” 李承佑笑了一声,按下他的后脑,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唇,另一只手也不老实地抚摸他身上红梅。 忽然被掐,他气息陡然加重,浑身一颤,想推开她但又不敢用力,只能抓着她的肩膀,不远不近,默默被她亵玩。 一道悠远的气息呼出,她终于松开了手,却见燕良抖了抖耳,嫣红着脸移开目光。 “世子,你风尘仆仆回来,路上可有念着朕?” 他低下头未回答。 李承佑轻哼一声,忽然用力,他突然吃痛,皱了皱眉这才开口:“有的。” “看着朕,说完整。” 看着她作弄的双手,他抿了抿唇,直视她的双眼:“归国也好,回来也罢,外臣心里,一直挂念君上。” 清澈明亮的双眼,他这次回答得很认真。 是挂念她攥着梧弟的命,还是挂念她曾诉说的理想? 不,抛却一切阴谋与算计,他的心里真的很挂念李承佑,就算怨,他还是挂念,单单是她这个人,只是她这个人。 他静静注视着她,那颗红痣也在静静注视着他,忽然,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意从心底腾起,席卷了他整个意识,他难以自持,难以自拔,更难以面对李承佑的目光。 偏过头,他咬着唇再不肯回应。 “呵。”一声轻笑,“世子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君上既知,何故还要一而再......再而三逗弄外臣?” “因为朕喜欢。”她忽然松开手远离,“去榻上躺着,朕回来的时候,要看见世子的全身。” “可是君上......”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李承佑瞥了他一眼,只一眼,他便无法反抗。 看着床榻,又回头凝望李承佑的背影,他迟疑着解开腰带,褪去了全身衣物。 “把衣服铺在榻上。” 她在背后命令,他又迟疑着将外衣铺好,躺在了自己的衣物上。 第229章 尾巴缩在腿间,此刻的他好像一个插着红梅供人欣赏的花瓶,李承佑从来没有这样命令过,他盯着床架有些紧张。 脚步声靠近,她缓缓走来,手上拿着画笔与墨,视线在他身上从上而下扫视,似乎在找寻他身上还能下笔的地方。 这一刻,他在她眼中,可他又似乎不在她眼中,他不是等待临幸的燕良,他是一个物件,一张名为燕良的画布。 莫名的火焰与兴奋从血液中迸发,握紧拳,他闭上眼,强行压下这份期待。 “世子似乎很期待。” 他想反驳,可她的气息忽然靠近,接着,柔滑的真丝覆在眼上。 没有系紧,也没有更多命令,但他明白,他该乖乖做一张画布,安静顺从,等着君上落笔。 手臂上最先落笔,但只有寥寥几笔,很快便到了腹部。 他的尾巴被拨开,压在他自己腿下,接着,一笔一笔,又一点一点,朝着腿上画去。 他不知道李承佑是不是在继续画梅,他好奇。 忽然一笔落下,又凉又痒,他闷哼了一声,极不自在,甚至想扭腰躲避。 “别动。世子猜猜,朕画了什么?” 紧抿着唇,他微微摇头。 “一叶扁舟。” 那儿当真能画小舟吗?他也不知,他只感觉她是故意的,每一次落笔都故意戳弄,而后再一笔顺之。 热气腾上了脸,每一口呼吸都要将这真丝融化在他脸上。 她画到了膝盖,很快便又画到了小腿,结束了。 “红梅开在冬日,冬日纯白,可世子的身体怎地这样红?回答朕。” “外臣......也不知......嗯!” 他闷哼一声,攥紧了身下衣衫。 火热又尖锐的疼痛太过突然,又太过针对,他有种自己在被藤条鞭打的错觉,诧异不已。 又一下! “世子又说谎了。” 她在用画笔,用画笔拨弄着一叶扁舟。 “外臣......真的不知......” 小舟孤独漂在水上,不知来路不知去路,它静静飘泊,欣赏着水边的红梅,可刚要靠近又被一杆画笔无情调转了船头。 使用画笔的人仅仅靠两指的力道就能让这小舟迷失方向,在水面转出无数涟漪,形成漩涡。 燕良咬着牙,拼命抚平水面涟漪,但水面不是床铺,轻轻一碰也只会引起更大更广的波动。 “世子可数了?” “数了,外臣数了!” “哦?世子学聪明了。让朕看看,世子数对了没有。” 他不愿开口,让他自己数数太过耻辱,他咬死了牙也不肯回答,可上一个问题他就未回答,这会再不回答,她便要一直打下去。 耻辱和命,他还是选择惜命。 “十九......二十一......二十五......君上、君上求您了......” “继续。” “......二十七......三十......” 她轻笑一声,停手了,正正停在三十处。 “世子数对了,朕很满意。可世子还没回答,为何这红梅没有开在冬日?” 燕良喘着气,细密的汗浸湿了真丝,真丝黏在脸上挡住视线,他看不见李承佑的神情,但他能猜出她此刻定是幸灾乐祸。 “因为......因为......” “世子不开口的话,朕还有下一个三十。” 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咬牙,他不得不回答:“因为外臣......外臣太热了......” “为何热?” “......外臣......”他喉部滚动,艰难回答,“外臣欲......欲、火难消......” “朕若让这火消了,红梅就能开在冬日了吗?” “大、大概......如此......” “世子想让朕怎么做呢?” 真丝下,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李承佑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脑中一片混乱,犹豫着是沉默还是开口,可粗糙的毫毛却忽然一戳,直直戳进,不仅如此,她还在旋转。 “啊!” “世子,躺好。” 强忍着挣扎的本能,他仰着脖子死死咬着唇,安放好自己的四肢,可全身依旧止不住地发颤。 “世子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若是他不回答,他的小舟便会沉水,不仅沉水,还会被李承佑拆解,完全没入水中,再见不得红梅。 呜咽了一声,他吞咽犹豫,用咬碎犬牙的决心,回答:“外臣......外臣想让君上......让君上继续......” “继续什么?” “笔......用笔......外臣想要......下一个三十......” 没有嘲笑,没有讽刺,甚至没有停顿,李承佑直接挥起了笔,比刚刚的逼迫更加果断,不给他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 疼痛和激烈袭来,他的精神和意识仿佛遭受雷劈,将他整个人劈成无数份,可每一份都是燕良,都是他的血肉,连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燕良。 分分合合,又合合分分,他听见了自己在呐喊,在尖叫,在哭喘,水面上只有他这孤舟,没有红梅,没有冬日,他无法绽放,他只有蜷缩,缩成一朵花苞,然后归于尘土。 数不清是否满了三十,也数不清几个三十,他最后只听到了轻笑。 听到了笑声,大概便是结束了。 红梅成了白梅。 “世子,花开了,可喜欢?” 他浑身战栗,青筋凸起,仰着脖颈张大了唇根本无法回答,可她偏要他回答。 画笔沾上花液,她在燕良脸上作画,又问:“世子,可喜欢?” 犬牙上残了一抹红丝,他咬破了自己的唇,鲜艳美丽。 “外、外臣......喜欢......谢君上......谢、君上......” 紧紧拢着衣襟,燕良叹了口气缓缓跪在李承佑脚边,服侍她穿衣上朝。 他没想到,身上这层红梅竟然轻易洗不掉,再加上昨夜玩弄他现在还疼着,走路都不自在,恼得他生闷气。 “世子还生朕的气?” 他一面给她佩禁步一面讽刺:“外臣哪敢?外臣不过一株红梅,怎敢有自己的脾性?红梅是死物,除了任君上采摘可还有其他活路?” 李承佑哼笑一声:“世子果真恼了。朕还不是喜欢世子,才与世子玩闹?” 碰了碰他的脸,他盯着那可恶的手,瞬间化出犬牙,轻轻咬上。 他只想示威,可李承佑勾住他的牙探入双指,直直往里戳弄他的舌。 闭上了眼,他拧起眉,又被她寻了玩弄的机会。 “朕还要再关你一段时间,过几日你再出来。午后让目康带你去万兽园,去见一见你的梧弟,告诉他,朕会派人盯着他,直到他离开海国。” 她忽然按住他的舌面:“叫他从城门走,若他还要生事,朕会杀了你,明白吗?” 喉间收缩,他有些反胃,但他无话可讲,只能点头:“唔......” 李承佑轻笑:“待朕将你放出来后,将朕已怀有皇子之事,传出去。” 燕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 第207章 从食盒中钻出,燕良抬头看了看目康,朝他低头感谢。 季晚庭得到目康授意,将关了近两个月的燕梧带出,放到燕良面前。 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狐隔着铁笼互相嗅着,外面的安静沉稳,里面的嗅到熟悉的气味后便开始在笼中乱窜,尖叫,又啃咬铁笼。 燕良伏下前肢,朝他呲牙低吼,这才慑得燕梧安静下来,乖乖蜷在笼中。 抱起铁笼,燕良起身朝目康和季晚庭低头致谢,带着燕梧离开万兽园。 打开铁笼,燕梧化形的一瞬间就踩扁了这个关押他多日的牢房,眉眼间充满了戾气。 “哥!我们一起逃!我带你走!” 燕梧拉起燕良的手就要走,但被燕良阻止。 “梧,别冲动了。”燕良拂开他的手,拧眉,“我知道你是想救我,但你在水都行事太鲁莽了,李承佑不是个温良的人,你再惹事,她不仅会杀了你,也会杀了我。” 可燕梧再次坚定:“我不会让那个女人杀你的!” “你有什么力量左右两国君主的决定?” “我......” 燕良打断他的话:“做质子就是我的职责,国主没有将我赎回去,我就不能离开,就算我现在跟你逃走,回到北国我一样会被送回来。” “我不会让你被送走的!” 燕良又按住他的肩,语重心长:“梧,上次失败是我们技不如人,我们都付出了代价。我知道父亲并未病危,而是赤狐威胁,族内有难,你更应该在家里,而不是丧命在水都。” 燕梧动了动唇,他不甘心想反驳,可这会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自己鼓起脸,憋气。 燕良看他的样子,无奈叹气:“梧,回去转告父亲,我在一日,狐王的位子就还在白狐手中。” 此话一出,燕梧忽然亮了眼神:“为什么?” “我是北国的诚意,我必须有身份,只要我有身份,父亲就有身份,所以,国主不会让赤狐做狐王,你明白了吗?” 第230章 燕梧皱着脸思考:“可不是先有王才有世子吗......” 他窥着燕良的脸色,见他还要解释赶忙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会告诉父亲的......可是,哥哥要怎么办?” 见他听懂燕良终于松了口气,张开手抱了抱燕梧:“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我替李承佑做事,她会保我的,你放心。” “噢......” 燕梧垮着脸闷闷答应,他用力抱住燕良,即将分别之际难过的情绪忽上心头。 “哥哥......” “放心,好好待在家里,听父......多听听兄弟姐妹的话,别父亲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找个人族师父好好学一学本事,犯了傻惹了麻烦出来还要族内给你摆平。” “我知道了......” 忽然感觉眼眶一热,燕梧低头想擦在燕良身上,可余光瞥到一抹奇怪的红色。 抽了下鼻子,他疑惑拉开燕良肩头的衣衫:“哥,这是什......” “嗯?没什么、没什么......你......” “哥!”燕梧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这是不是人族的烙印!就是用铁做的,然后印在身上的!” “不是......” “这些人族怎么能坏成这样!那个李承佑还对你做了什么!” 燕良死命拉住衣襟,额上冒汗,解释:“这不是烙印......你小点声......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家去,你耽搁得越久,父亲越担心你,难道你要父亲和兄弟姐妹都担心你一个人吗?” 眼泪蓄在眼中,燕梧目光难过,声音哽咽,抽了鼻子:“我会回家的......我马上就回家......” “嗯,对,一路上别告诉别人你的身份,也别让人瞧见你化形,去吧。” 被轻轻推了一把,燕梧不舍,又扭回头看了几眼燕良。 哥哥在笑着对他挥手,他便也挥了挥手。 一个人走着,朝着城门走,然后他嚎啕大哭。 哥哥讲的道理,他没有完全听明白,但是他知道哥哥在皇宫里被人族欺负,不给他看肯定是怕他担心,要不是哥哥牺牲自己,人族怎么可能会放他走? 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涕,他回头望向巍峨皇宫。 他发誓,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燕良攀在井边,向水面扯开衣领,果不其然能看见脖子旁的红梅,想来刚刚燕梧看见的就是这朵。 他汗颜,但也庆幸,幸好燕梧没有深究这是什么,否则他真的不好糊弄为何身上有这些花。 送走了燕梧,他算是彻底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他所掌握的情报网想来也在李承佑的掌控中,此后,李承佑就是他唯一能依附的人了,她的理想,就是他的理想,她要做的事,就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为了她的使命,他发誓,他会付出一切。 公主府惊天炸雷。 酒盏掉落在脚边,清亮的酒液溅湿裙摆,平宁花容失色,攥着侍女惊恐质问:“燕良当真这么说?君上、君上她当真有了皇子?” 侍女被用力拉扯,吃痛但还是恭敬回话:“回公主,世子传出来的消息确实如此。” 得到回答,平宁松开手,呆滞后退却踩到酒盏踉跄倒地。 “公主......公主您可有受伤?” “公主,万事还可谋划啊公主......” 三个面首围在平宁身边,着急询问她的情况。 “李氏有后,未来大统有人可继,百姓定觉得海国平稳了,而本宫......群臣、群臣还会冒险为本宫推翻李氏吗?本宫至今还未有所出啊。” 平宁焦虑不已,但面首却安慰:“公主,君上继位,选了那么多公子入宫,有皇子也是迟早的事,但有皇子和能诞下皇子,却是两回事啊公主。” “是啊公主,女人生产最为凶险,量君上再英勇无畏,诞育之时也与一般妇人无两样,若公主......” 面首握住她的手,眼神忽然凶狠。 她睁大眼,在脑海中想象出李承佑生育殒命之象......血光滔天,她忽然惧怕。 “可......可此举太过阴险......本宫,恐遭天谴啊......” “公主!您万不能如此想,您天命在身,是如今前朝唯一有资格继位的人了,若要遭天谴,那也是上头那位先遭雷劈,您发善心前可得想想君上是如何铲除前朝皇室的......那可是一条血路啊公主!” “公主您莫要担忧,万事都有咱们兄弟几个替您做,您说要杀谁,我们就去杀谁,若公主您看不上我们,还有驸马可为公主助力。” “公主......”其中一人捧起了平宁的裙摆,言辞诚恳,“公主您可是民心所向,刘氏祖宗护佑着您到今日,难道您甘心让您的姓氏屈与李氏之下吗?” 平宁心绪狂涌,盯着面首们你一言我一语劝慰,她备受鼓舞,感动道:“好,多亏了你们在本宫身边,待本宫坐上那龙椅,定给你们最高的位份。” 三位面首齐叩首:“谢公主恩!” 蝉鸣声躁人,天气也愈发热了起来,李承佑已经渐渐显怀,自然国主孕有皇子之事也无需再瞒。 燕良端着冰镇过的果汤悄声步入御书房,将果汤放在她手边后,轻轻掀起衣摆跪在她脚边,替她揉腿。 “朕无事,早上太后传你去是为何事?” “太后担心外臣伺候不周,也担心外臣对您有异心,敲打了一番。” “跪久了,膝盖可疼?” “君上有空关心外臣,不如多吃点,您最近胃口越来越差了,再差下去,太后就该杀了外臣了。” 李承佑轻笑了一声,手上不停:“朕怎么就那么爱听世子说话呢。太后要是杀你,朕便造一具假尸出来,偷梁换柱,将世子你养在暗室一辈子。” 燕良冷笑一声:“外臣还以为君上会说出什么好话,君上怎不替外臣求求情?” 李承佑苦恼:“太后可是朕的母亲啊,忤逆太后,朕会被史书诟病,说朕是不孝君主。” “原来君上也有怕的人,外臣还以为君上无所不能,英勇无畏呢。” 他才讽刺完,大太监便入内问话:“君上,杏贵侍来了。” “让他进来。” 燕良仰头,李承佑并无动作,他也便继续替她捶腿。 “君上,平宁公主大婚,臣侍罗列了一套庆礼,请君上过目。” “嗯,朕看看。” 燕良悄悄抬头,他本不想做什么,可无意中却与杏贵侍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他未收,杏贵侍也未退。 直视是种挑衅,尤其是对他这样的兽族来说,长时间对视他已经可以显出獠牙,以作威胁。 本也无甚交集的两人,却这么平白敌视了起来。 “嗯,你挑得很好,你做事朕总是放心的。” 李承佑开口了,敌视的目光中断了一瞬。 “你是后宫之首,待平宁大婚之日,你便与朕同去吧。” “谢君上恩典。君上,您送给臣侍的小山猫已经会化形了,果真如君上所说,性情温和,君上可要去看看?” 杏贵侍这话摆明了想请李承佑宿在他那,燕良拧了拧眉,抬头还想看过去,头顶却忽然落下袖袍,挡住视线。 李承佑拂了袖,正好盖在了他头顶,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她腿边。 这一挡,似保护又似囚笼。 “好,朕晚上去看你。” 她果然还是被诱去了,不,她不会被诱惑,她说去便是她想去。 也是,作为君主,她想去哪便去哪,怎会成天与他待在一处,身边只有他一人侍奉呢? 袖子拂开光影重现,李承佑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世子不高兴了。” 第208章 “外臣哪敢不高兴啊,整个皇宫都是君上的,君上愿意去哪就去哪,有外臣什么事呢?” “酸味都要藏不住了啊,世子。” 燕良忽然有点恼,也不给她捶腿了,往后一坐干脆道:“那又如何?外臣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身为君上的玩物,外臣有自知之明,君上不也喜欢外臣呛您吗?” 李承佑靠在扶手上向他倾斜,被他这一呛,她倒是笑了:“是是是,朕就喜欢听世子说话,世子呛朕,朕也只能受着。” 她伸手按住燕良的后脑,俯身亲吻。 唇瓣相碰,恼怒不翼而飞。 燕良攀着扶手,支起上身迎合,他自知就算李承佑对他有情,他也只能身处下位,不能主动僭越。 可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摸上了她的手臂。 气息悠远,亲吻温柔绵长,他努力支起自己不让李承佑弯腰受累。 能够为自己弯腰,他便舍不得恼,只想亲近。 忽然,手被握住。 李承佑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笑问:“世子想抓什么?” 盯着自己的手,又望进她调笑的眼,他忽然不好意思开口。 她用力几分,装作下命令:“朕要世子亲口说。” 总是如此,她就想看他笑话,又逼得他不得不表露心迹,正如现在,他感到脸颊一阵发热,只能开口:“外臣不过是、不过是想靠近君上罢了......” 第231章 李承佑大笑两声松开了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道:“朕知道,朕也喜欢世子在身旁,不过朕也不好冷落了旁人,便只能委屈委屈世子了。刚刚就当是朕赔罪了,可好?” 让她赔罪,他燕良何德何能,他只能垂下眼眸,隐藏心绪,点头:“外臣明白。” 天边橙色如血,他双手插袖站在廊下静静听着里头的谈笑声。 他也不愿听,可无奈他听力太好,即便听不清他们具体讲了什么,也能听到李承佑一阵一阵的轻笑。 余光忽捕捉到一抹黑,他低下头,小黑山猫从里踱步而出,仰头又歪着头打量他。 他撇了撇嘴,踢开黑猫,那黑猫便朝他哈气,他也不甘示弱,朝黑猫呲牙。 待到次日,大太监送来早膳之时,便瞧见门前端坐着一黑猫一白狐,好似两座门神。 燕良见早膳至,挡在大太监面前,道:“我去送。”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却见黑山猫摇晃着尾巴并无入内的意思,不知怎的,他生了些胜利的窃喜。 入内,杏贵侍跪地,替李承佑整理衣衫,而李承佑闭着眼,神情从容,看样子昨夜歇息得挺好。 他未出声,这时杏贵侍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未言语,可这一眼又仿佛说了许多。 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刚刚腾起的窃喜此刻已经些许溃败。 掐了下手掌,他恭敬道:“君上,早膳送来了。” “嗯,放下吧。” 他放下早膳便恭敬待在一旁,宛若个哑巴默默侍候着李承佑与杏贵侍,视线规矩地盯着地面,耳朵却不得不听着他们谈笑。 “恭送君上。” 终于结束了,燕良跟在李承佑身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让太医在御书房里等着朕下朝。” 他一顿,赶紧上前询问:“君上有哪里不适吗?”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胃口一般,腰不大舒服,让太医瞧瞧。” “好,外臣去宣。” 她点了点头,目不斜视。 这会已经是大太阳了,清晨的日光照耀在她侧脸,清透而闪耀,他忽然心中一动,上前询问:“君上,您会让杏贵侍做大皇子生父吗?” 李承佑回头,惊讶挑眉:“世子,愈发放肆了。” 他面不改色,又道:“外臣也可以。” “什么?” “倘若君上不相信后宫郎君,君上可以相信外臣。” 她停下脚步,静静盯着燕良,她想找到一些嘲弄,找到一些玩笑,但是没有,光影落在他眸中只透出认真。 李承佑没有回答,燕良忽然后怕,赶紧低头后退一步:“外臣乃是外族,此言是大逆不道恃宠而骄,是外臣僭越,请君上......忘了外臣的话。” 良久,李承佑才淡淡开口:“嗯,朕就当没听过。” 君主仪仗从他眼前走过,而他,站在原地默默目送。 他不该僭越,更不该多嘴。 待到视野彻底看不见李承佑后,他转身,步入檐下阴影,向宫外送出李承佑的动向。 几个月后初秋,水都只有一件大事,便是平宁公主大婚,但是宫中,李承佑拧着眉撑在案上,处理杏贵侍之父受贿一案。 “朕相信你或相信你父亲没有用,证据摆在这,朕不得不信。” 她扔了奏折下去,杏贵侍原本磕着头,奏折落到眼前,他赶紧捡起过目。 “君上......君上......这是陷害,金砖与茶重量相差如此之大,臣侍父亲怎会愚钝至此,以茶藏金呢,君上......” 他双眼通红,面色憔悴,显然为这事受了不少打击。 李承佑手指撑着额头,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人证物证俱在,朕不得不将你父亲下狱。你母亲亦在朝为官,当深知为此她应避嫌,所以朕也停了她的官职,让其在府休养。至于你,杏贵侍,朕不会迁怒于你,但你父亲涉金数量太大,朕只能将你禁足,以息流言。” 杏贵侍睁大眼跌坐,不敢置信:“君上......君上竟如此无情......” 她冷了眼眸:“杏贵侍口无遮拦,来人,送郎君回宫。” 侍卫入内,架起呆愣着的杏贵侍,将他拖出了偏殿。 燕良站在殿外,他看见失魂落魄的杏贵侍,依旧朝他行了礼。 目送贵侍远去,他入内,在李承佑耳边轻语:“是驸马做的,给平宁公主的新婚之礼。” 李承佑没有意外,思索片刻后道:“刚入仕为官便做这一出,想来是给旧党的投名状。为何挑杏贵侍下手?” “大约是觉得君上想立杏贵侍为皇子之父,如此,皇子的父族便太过强大。” 她也是这么猜测的,冷笑了一声:“此局够毒,若无新证据,朕将不得不杀了杏贵侍之父。” “君上,没有新证据可以制造新证据。” 李承佑指尖点着桌面,道:“你手上有平宁的信物吗?” “外臣偷过一对耳环。” “茶商已死,将平宁的耳环藏进茶商家中,再派人去偷。” 燕良心领神会:“外臣会不小心留下一只。” “嗯,杏贵侍那边,你去指点一二......” 腹中忽然一痛,她拧着眉调整坐姿。 “君上......” 燕良想来扶,但她摆了摆手,正色道:“今日平宁的大婚,朕不去了,告诉他们,朕因杏贵侍父亲一案气得动了胎气,卧床不起。” “可如此、万一......万一他们提前动手......” “朕要的就是他们提前动手。” 虽是初秋,但夜幕降临,寝宫中不点烛火便如深秋一般落寞肃穆,杏贵侍抚摸着腿上的小黑山猫,满面愁容。 小黑山猫团在他腿上本闭着眼假寐,忽然,他睁眼炸毛,朝着木窗拼命哈气。 杏贵侍被黑猫的异样吸引了注意,他抚摸猫背,刚想出声询问余光就瞥见窗架上有什么在动。 抬头望去,心头忽然紧张。 白狐。 优雅站在窗架上,尾巴左右摇晃,宫里只有一只白狐,是燕良。 他抱起小黑山猫,警惕道:“世子何故来见本宫?” 燕良跳下窗,站起,在阴影中对着杏贵侍行礼,缓缓道:“自然是要事。郎君最好屏退这小兽。” 杏贵侍挺直身,依旧警惕:“要事?什么样的要事需要世子偷偷来告诉本宫?” 燕良双手插袖,道:“郎君若不想听,外臣也可以原路返回。” 皱了皱,他迟疑低头,却见小黑山猫没了适才的紧张模样,反而仰头朝他舔了舔嘴。 他又看了看燕良,思索片刻,放下了小黑山猫。 眼见黑猫离去,他问:“世子可以说了吧?” 燕良深呼吸一口,道:“郎君父亲一案,当务之急,是请两位大人尽快和离。” “你说什么!” “郎君稍安勿躁。受贿一案现下只有两种结果,其一,证据确凿再无翻案的机会,郎君您的父亲会被斩首,而郎君您,便是罪臣之子,君上没有理由继续宠信您。” 顿了一口,他继续:“其二,出现新证据,您的父亲不会那么快被咬死受贿,只会被收押待审。不过不管是哪种结果,两位大人和离都是保全您的最佳方式。您在宫中有地位便有能力为您的父亲继续奔走。” “本宫不需要保全,君上定会明察......” 杏贵侍突然止话,他不敢置信盯着燕良:“是、是君上让你来的?是君上让你说这番话的?” 燕良冷笑:“不然郎君以为,外臣为何会在这?” “可是君上明明、明明不愿翻案......” “这是君上愿不愿吗?没有新证据,君上如何替郎君翻案?君上是在想办法保全郎君与两位大人,和离是让您母亲做出割席之态,倘若最后事情真的没有转机,您的母亲也能继续为官。” 杏贵侍朝前走了两步,焦急道:“那、那本宫该怎么做?” “相信君上就够了。” “相信君上,本宫自然是相信君上,可你......你是敌国兽人,你替君上做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燕良又冷笑一声:“郎君不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僭越了吗?君上让外臣做什么,自有君上的道理。外臣也好,郎君也罢,相信君上,对君上感恩,就够了。” 第209章 一边饮下安胎药,一边仍目不转睛批阅奏折,李承佑擦了擦嘴,问:“跪了多久了?” 燕良看了眼外头的日光,答:“快两个时辰了,估摸着头已经磕破了。两边都不肯回去,都在耗。” “耗了就能显示诚心了吗?”她摇了摇头,无奈,“也罢,样子还是要做的。你去,以殿前失仪的罪名,把杏贵侍送回宫继续禁足,至于平宁......让她回府闭门思过。” “可要禁足?驸马也一道关在府里?” 她抬眼,意味不明:“朕说了禁足吗?” 燕良了然,得令而出。 第232章 公主府内,平宁依旧是额头饱满妆容精致,只是这会撑着头面色不虞,身旁几个面首围绕在她身边,替她揉腿擦膏药又哄她开心,而驸马尹知安,则立于一旁惴惴不安,无从插话。 “哎呀都给本宫让开,叽叽喳喳得吵死了。” 她拍了拍案几发火,几个面首立马整齐顺从地跪在她脚边。 “让本宫闭门思过,又没说要禁足,府外亦没调拨禁军看守,那君上是什么意思?让本宫思过什么?那所谓的证据完全是污蔑!本宫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丢的,怎能算作证据!” 公主真的发火时,面首和侍女只能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这会只有尹知安可以开口安慰。 “公主息怒......” 他给所有侍从使了眼色却见使唤不动他们,便只能向平宁低头示意。 平宁不耐烦地挥了手,没一会,厅中只有他二人。 “公主,您看清了,君上她忌惮您。” 尹知安话锋一变,平宁疑惑抬头,问:“忌惮本宫?何以见得?” 他坐到平宁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公主,您的耳环可算是将您拉下水的铁证了,就算您知晓这是有人陷害,可君上不知啊,您看君上对杏贵侍依旧是关爱有加,既没降位份,亦没追究未解禁令便外出的罪名,可见君上心中已然有了偏向。” 平宁眉梢一跳,坐正了焦急问:“难道君上看出是我们做的了?” 尹知安宽慰:“不管君上有没有看出,这杏贵侍怕是拉不下去了。不过您别慌,就算此案与您有关,君上也只叫您思过却未明言禁足,这说明君上不敢让您禁足,君上定是怕她自己在史书上落下口舌。” 平宁转动眼眸,迟疑问:“是因为本宫前朝公主的身份?” “不仅如此,公主您还是开国公主啊,是君上的功臣。”尹知安握紧了她的手,隐隐激动,“再加上您在民间行善,您可是得了民心的啊公主,君上怎敢禁您的足呢?” 平宁被他的激动感染,心中郁气渐消,眉眼逐渐开怀:“是了,君上不敢真的惩罚本宫的,她不会的......” 她看向别处发散了思绪,又道:“诶,君上先前动了胎气,连日来上朝的时间都短了不少,你说,君上会不会......” 尹知安微微眯眼:“距离皇子诞生已不足三月,宫中消息,君上夜间睡不安稳,又被气了多日,若是稍稍施些手段......” 他靠近平宁压低了声:“早产也不是不可能......况且,咱们还有秘密武器啊公主。” 李承佑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一缕缕清心凝神的白雾从香炉中升起,又很快被来人搅乱了上升的路线,散乱歪斜。 “草民见过君上。” 她睁眼,是侍从打扮的燕良替身,眉眼和脸型确实与燕良极为相像,若是作一样的打扮,偏些角度再模仿燕良的声音和口吻,在外人看来替身就是燕良本人。 “嗯,声音也像了很多。你叫什么?” “燕良。” 李承佑一愣,眼底浮现欣赏:“你很不错。朕要你做的事,可明白?” 替身“燕良”再磕头,恭敬道:“替世子去死,换世子自由。” 她满意点头,后靠调整姿势,随口一问:“家中父母与弟妹的病如何了?” 替身“燕良”平静回答:“母亲的病好了大半,但弟妹年幼,未能挺过去。” 抚着腹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眼,替身目光从容直视脚踏,声音平稳不见悲伤。 “朕当初要你做替身,是以救治你亲人为交换,如今你家中遭此变故,朕未能实现承诺,你为何还要做替身?” “草民没有别的谋生之法了,只能以身换取父母后半生安然无恙。” 他弯腰磕头:“能为君上做事,是草民的修来的福分。” 静静注视他的头顶,李承佑撑着头,思量。 半晌后,她开了口:“朕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 “草民,林氏有德。” “林有德,你去吧。朕不需要你的命了,你的母亲朕会派人救治,不论发生何事,朕保你一家无忧。” 林有德猛然抬头:“为君上做事草民并无怨言,草民学习了世子很久,定不会叫人看出异样!” “谋事在人,成事亦可在人。有替身和无替身,不会是朕输赢的关键,但你这个人,是你自己一家能否无忧的关键。” 林有得震惊,随即眼眶发热,不敢置信:“君上......” “走吧,在朕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出宫去吧。” “君上......君上救命再造,此恩......”林有得泪流满面,俯首叩头,“草民定当来世再报!” 半个时辰后,李承佑感受着腹中的跳动,忽然生了些后悔。 燕良替身这一步她已经埋了几个月,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将替身推出去,她就能瞒天过海放燕良自由,但这一步偏偏被她给放了。 揉了揉眼,她无奈,想来是天意如此吧。 燕良端了些甜点,入内便见李承佑神情烦闷,他赶紧放下琉璃盆,上前询问:“君上可有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腰不大舒服。” “那君上晚上怕是又会歇不好了,可以让外臣陪着您吗?” 他跪坐到她身后,双手按着她的后腰缓解她的不适。 “好。” 夜间,白狐团缩在床边脚踏上,帷幔内是李承佑平稳的呼吸声。 殿内无风,他耳朵忽抖,睁眼盯着帷幔,片刻后他顾不得礼仪轻轻掀开帷幔,只见李承佑微微拧眉,呼吸加重,好似进入了梦魇。 “君上?您不舒服吗?”他轻唤。 等了一会,她轻轻“嗯”了一声。 燕良坐在床沿,缓缓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道:“您靠着我,别用力......” 他让李承佑侧靠在他身上,拉过被子细心掖好,安静地充当起了一个软垫。 不管是人还是兽,自己的生命被体内另一个生命汲取,总是不大舒服的,他帮不了李承佑,只能在细枝末节的地方让她好受一点。 一刻、两刻,他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万籁寂静,身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他低头,李承佑呼吸很浅,起伏也不大,像是总在蛰伏,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的模样。 大约是她以前在军营中养成的习惯,警惕,敏感,又多疑。 那颗宛若神明落笔的红痣,在现在的光线下并不清晰,但他知道红痣的位置,就在她额头。 他嗅着她的气息,支撑着她的身体,心跳在慢慢接近,他忽然很想碰一碰她的额心痣。 但他要是动的话,很可能会惊醒李承佑。 罢了。 风声轻轻跑过,燕良忽然点头,惊醒。 他刚刚竟睡了过去,这会天还是黑的,他还是做着一个软垫,一动不动,可腰已经有些酸了。 被子落下去了一些,他抬手轻轻拉起,完整盖在李承佑身上......他的手空出来了,兴许稍微碰一下,她不会感觉到。 决定做得很快,可手忽然胆怯。 悠长的呼吸过去,指腹极其胆怯又极其放肆,他还是触碰到了那颗红痣。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颗痣有一种禁忌的力量,一旦他的目光触及到便会难以自已,他会无法守住自己的底线,对李承佑一再妥协,一再后退。 最后,就像现在这样,失去自我,失去他曾经的骄傲,俯首称臣,甘愿沦陷她的话语中,自愿成为供她的工具。 许是他现在太过清醒,周围又太过安静,无人可听他诉说,曾压进心底的耻辱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逼他游街示众,时不时威胁他对他用刑,践踏他的自尊,这些不好的记忆是李承佑,关心他的身体,庇护他赏识他甚至爱抚他,在他身上盖下印章占有,这些记忆也是李承佑。 打一个巴掌,赏一颗甜枣,她惯会用的手段,他又怨又爱。 “在笑什么?” 李承佑忽然出声,他骤然回到现下,收起手,尴尬道:“胡思乱想罢了。” “在想什么?” 手撑在膝盖上,他默了片刻,轻声:“在想我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作为你的敌人,作为一个质子,却对你这么忠心。” “忠心放在嘴上,就算不得忠心了。” “连我也不行吗?只有你我二人,不能为我开个特例吗?” 她轻笑一声:“你朝我开口了,我自然是要为你例外的。你的忠心,我知道了。” “那我对你的怨恨,你又明白吗?” “自然也是明白的。” 他没有怨恨得用力,而她的声音里也没有君主的威严,似乎怨恨在他们之间,是一件很平常,能够被包容下的事。 垂下眼,他长叹一息:“你操控了我,你让我的心和身体,都没法离开你。” 李承佑笑了一声:“看来你很明白。那你觉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起了心思?” 第233章 “大约,是从我对你提出那个交易开始,既责罚又关爱,你总是在我身上用这一套,循环往复,收服我,调|教我,让我为你所用。” “燕良,大约,是你真的让我很有征服欲。” “是吗?做你的囚徒,我该感到荣幸吗?” 第210章 “为何不?就算是囚徒,你也是与我最紧密的囚徒。” 李承佑忽然撑起身体,转过来与他四目相:“燕良,向我臣服,你喜悦吗?” 燕良隐约看见了她眼中的光亮,这光亮闪烁着剖心般的危险,他本能地不想回答。 “要我问第二遍?” 是了,又是那颗红痣在发挥神明的力量,逼迫他不得不正视他们的关系,正视他的心。 “向你臣服,我很欢喜。” “兄长,你今日才解了禁足,还要去磕头?” “要去。” 赵君侍担忧:“可你不怕惹恼了君上吗?” 额头缠着纱布,杏贵侍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听赵君侍问也只能摇头,无奈:“太后让我等,可我等不了,我父亲已经在狱中几月了,母亲又遭弹劾,身为人子若是什么都不做,我怎能安心?” 他满面忧愁跨出寝宫,却在一瞬后被拉住了衣摆,回过头,是小黑山猫。 赵君侍也顿了步,疑惑转头。 小黑山猫因其一身黑色光亮的毛发得了个名,叫玄今。 对上玄今沉稳的目光,杏贵侍微微拧眉:“你也要阻我?” 玄今不语,只眨眨眼,不松口。 他忽然有所感,回头抱歉道:“兄长,今日怕是要你白走一趟了。我忽然有些不适,想躺一会。” 赵君侍理解,劝慰了几句便离去了。 杏贵侍目送他出宫,转头步入寝宫,而玄今也在他入内后松了口,乖乖跟在他脚边。 “果然是你。” 燕良转身,朝他行礼,道:“外臣是来提醒郎君,不要再去磕头了,君上没有那么多精力既要处理国政,又要安抚郎君你。案子既然过去了一月,君上的意思郎君你也该明白几分了。” 他语气很淡,可说出来的话很不客气,杏贵侍微微一愣,问:“这是君上要你传的话?” “若是君上说的,外臣很乐意转告。” “可......” 燕良正声打断:“上回外臣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君上记着这件事,自然也记着你,所以郎君切莫再去给君上压力,也不要再去求太后,这段时日,好好待在你的寝宫,别再落入别人什么圈套里,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 他说着说着,便忘了自己的身份,没有恭敬的称呼,连语气也开始不客气。 杏贵侍睁大眼,竟感到一丝羞愧。 他沉默又纠结,最后只能不甘心地问:“你到底以什么身份行事?” “身份?” 燕良冷哼一声:“你只要知道我在为君上做什么,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倘若你想向君上告状,那我自有我的办法整你。” 他警告完,转身化作白狐从窗中跳出,而杏贵侍,怔然望着那抹白影消失的方向,嘴唇轻抖说不出话来。 玄今垂下了尾巴,走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衣摆。 李承佑斜撑在案上,手边堆积这奏折,打开一本扫一眼,请安的废话便丢到一旁,关乎民生百姓的便仔细批阅,而后整齐堆在手边。 余光瞥见燕良,她未抬眼,问:“去哪了?” “给君上剥些核桃。” 她应了一声,又道:“这些事不用你做,这些奏折你去批了。” “是。” 他放下核桃刚要捡奏折,她又问:“受贿案有新证据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人证物证,但人证有屈打成招的风险,恐落人口实。” “不要紧,把人证放了,审讯的内容散布出去。” 燕良一顿,白了两分脸色:“一旦散布出去,不仅公主府民声不保,朝中的官员都会被牵连......” 李承佑听出了他话中的颤抖,停了笔抬眼注视。 他同样注视着她的双眼:“君主势弱,鱼死网破。” “没有饵,鱼怎么挣?这件事,你去做,三天后,朕要看见水都漫天流言。” 公主驸马,欺民欺君,圈田地,抢金银,陷害忠良,党同伐异,意图逆天篡位,乱水都,乱海国。 砰! 平宁摔碎了玉碗,双眼通红目眦尽裂,她不顾形象高声尖叫:“陷害!这是陷害!有人想害本宫!害本宫!” “公主,公主您冷静......” 面首来劝,她反手甩去一巴掌,连带着自己的珠钗也甩了下来。 “冷静冷静,本宫怎么冷静!到底是谁散布的这些流言!他们这是要将本宫五马分尸啊!本宫还怎么进宫面圣,怎么向大臣们交代啊!” 她撕毁了街上捡来的民谣和所谓的残害官员的证据,摇头,又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 所有的下人全都跪伏在地,就连三个面首也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尹知安从外入厅,他步履匆匆,用薄氅圈住平宁,紧紧抱着她,安慰:“公主,您必须冷静,这是生死攸关的一局,您不能不理智。” “有人要害本宫,要害本宫......” “我知道!我知道!” 他垂下眼眸,踹了踹几个碍眼的面首,片刻后,所有下人全部离厅。 周身寒气被厅中暖意驱散,可这寒气又仿佛进了眼底,尹知安在平宁耳边轻语:“公主,君上本就厌贪污受贿,此案牵连甚广,君上怕是不会罢休。” 平宁呼吸一抖,不由自主抱住了他,害怕道:“那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你那么不小心,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啊!” “不要怕不要怕,公主,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平宁一愣,浑身发颤。 “公主,您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乌鸦落在宫墙上四处张望,漆黑的眼底容纳了夜间万物,仅一会,便又振翅高飞。 太后寝宫,燕良双手插袖,紧张盯着地毯的纹理。 红色边线和金丝互相缠绕,作出一副意味不明的图案。 他抬眼,李承佑喝了安胎药,正在宽慰太后。 明明辛苦的是她,但眼泪朦胧的却是太后。 他绞紧了手指,克制自己的呼吸,像每个日夜一样恭顺跟在李承佑身后。 轿撵上,李承佑闭了眼,他频频向她望去想看到她脸上的紧张,可她没有,她好像不在意,平静得像是才用过晚膳。 不安的只有他一个。 突然,她睁开眼望了过来,视线交汇一瞬间,他看见了冷酷,看见了强大,看见了让他忍不住臣服的东西。 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人,这一刻,他只想下跪。 咬紧了唇,他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的幽暗甬道。 一步、两步......五步、六步......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九、三十! 李承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吓得在场所有人心脏瞬间停止,除了燕良。 “君上!君上您怎么了!” 李承佑面色发白,紧紧抓着轿撵扶手,一字一句:“朕中毒,有人行刺,回宫,传太医。” 天色渐暗,公主府,平宁神色焦急,坐立难安,握着自己的手在厅中来回踱步。 突然,一道跑步声靠近,她不由地睁大了眼。 尹知安嘴角抽搐,跑到平宁面前直接压不住嘴角,激动到声音发抖:“公主,成了!” “什么成了,你说完整,说完整!” 尹知安咽了一口,冷静一些,道:“燕良在安胎药里下了毒,君上在回寝宫的路上毒发,现下已传了太医......君上这是早产了!” 平宁既不敢置信,惊讶又喜悦:“他真的敢!那......那君上岂不是会一尸两命?那、那......” “不论如何,所有郎君都会被召去侍疾,到时候,就是三郎和四郎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宫中,太监传召,请所有郎君去合干殿侍疾,偏僻的宫殿内,三郎和四郎对视一眼,在袖中藏了磨利的银刃。 丞相府,两鬓花白的老者坐在廊下,静静品着热茶,脚边是一只蜷缩着的黄狗。 热茶饮下,黄狗睁眼的一瞬,化成青年警惕盯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 “老爷,地面有震动。” 丞相哼了一声:“东施效颦。” 夜鸟鸣啼,合干殿内血气冲天,殿外,所有郎君以杏贵侍为首跪守在坚硬的石板上,有的担忧有的惧怕,还有的,在伺机发作。 李承佑死死攥着被褥,紧抿着的唇毫无血色,而她所有的血都在一盆一盆往外送,候在一旁的太医也在一碗一碗熬着汤药,一边擦汗一边拂扇。 燕良就等在太医身旁,焦急地看她煎药:“药已经滚了,可以拿进去了吧?” 太医拭汗:“还不行啊,药气还没出来呢。” 第234章 他望向屏风,砸着自己的手:“怎么还不行啊?君上都没有声了啊......” “世子你不要急啊,生产本来就是件累事,君上自然要留着力气......哎呀世子你走开点吧,不要给微臣添乱啊。” 燕良被赶远了,给太医还有进出的嬷嬷让路,可他的心还留在原地,甚至飞进了里间。 他知道母体孕育的痛苦,他很想陪在李承佑身边,真的很想,很想。 公主府令他在安胎药里下毒,增加李承佑难产的风险,他们是要她一尸两命。 他没有下毒,李承佑喝的还是安胎药,只是这药里多了催产之效。 她太狠心了,她对自己太狠心了,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她将自己的生产提前了一个月! 殿内不会有比他嗅觉更灵敏的了,他能闻出来李承佑在失血,血腥刺鼻,这血是她的生命,是她在失去生命。 按着眼,他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慌,他的事还没做完呢...... “反了!反了!驸马无诏入宫,以清君侧之名杀了禁军统领,往合干殿来了!” 第211章 婴孩啼哭,一局定。 李承佑意识清醒,目光紧紧盯着帷幔的一处纹理,她的手还攥着被褥,攥到被褥完全褶皱,甚至指尖深深嵌进手掌也无所觉。 “让我看看......” “君上,皇子是个女儿......” 嬷嬷将还在啼哭的婴孩小心送到她跟前。 小家伙脸上还脏兮兮的,皱巴巴的眼睛紧紧闭着,张大了嘴哭声嘹亮。 刚出生的孩子大概都是这么丑,即便是自己拼了力生下来的,她还是觉得丑,丑到她无奈笑出了声。 “君上,请君上给大皇子赐名。” 她长长呼出一气,朝屏风外望了一眼,她看不清燕良的神色,但她知道,他就在那。 “朕,给大皇子赐名昭徽,在此,亦是立大皇子,李昭徽,为储。” 隔着屏风,燕良看不清李承佑是何神情,看不清她现在如何了,可他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亦听见了她的话。 她的理想,海国的未来,光明与美德,李承佑将所有的美好和祈愿都化在了“昭、徽”二字,恍惚间,他好像透过朦胧的屏风与她额上红痣对视。 一瞬间,他浑身颤抖,潸然泪下,情不自禁说出口:“太子千岁......太子千岁......” 殿内众人听见此呼,皆恭敬行礼,高呼:“君上万岁!太子千岁!” “君上万岁!太子千岁!” 殿外听见呼声,郎君几个面上都松了口气,自觉又恭敬地在外同呼,可下一瞬,大太监仓促又慌张的喊声打断了众人。 “禁军统领被杀!公主驸马无诏入宫!” “你说什么......” 杏贵侍的耳朵还没接收完这番话,背后便出现了动乱。 他扭头看去,不起眼的三郎和四郎突然目露凶光手持武器,直接杀了跪在他们面前的郎君。 如珠钗般的银刃划开了他们的脖子,血溅在三郎和四郎脸上,此时光线微弱,血缓缓流下,将他们衬得活脱脱就像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反了!反了啊——” 大太监高声呼喊,杏贵侍忽然反应过来以为他们要来杀他,可他们似乎不是为了杀他们这些郎君,路过时将他踹开直直朝着殿内冲去。 竟然是要弑君!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边高喊一边四处寻找目康侍卫:“护驾!去保护君上!” 三郎和四郎有功夫,他们直接杀了寝殿外的侍卫,下一瞬就要冲进内殿。 很快,他们冲入了内殿,可突然又双双跌出。 几个郎君被保护起来,杏贵侍被赵君侍搀扶起,定定望向从里而外的人。 是个嬷嬷。 嬷嬷手上还有没洗净的血,众人只见她神情严肃,双手一翻便翻出两枚暗器,再一眨眼,暗器破空,直直扎进了三郎和四郎的眉心。 “众郎君,请放宽心。” 李承佑听见了外面的呼喊和动静,她的力气和力量都给了刚刚诞下的麟儿,可她还不能休息,她要做的事还远不止如此。 “进来。” 屏风被撤去,太医送来了汤药和黑色药丸,她给了燕良一个眼神,让他定神。 用了药,她留下了燕良和太子,让所有人退出了内寝。 燕良预感她要和自己交代些什么,赶忙凑到她跟前,跪在了脚踏上。 李承佑缓了缓,压下喉间药的苦涩,给他擦了眼,语气温柔:“世子不必自责,我并未早产。” 燕良一怔,两个眼睛在她脸上仔细搜寻安慰,但心中忽然灵光乍现,不敢置信:“你、你......你骗过了所有人?你连我也骗过了?” “是,大约也就是这几天了。”她笑了笑,语气坦然,“倒也不算所有人,太医可就骗不过了。” 所以,她那么着急让要逼平宁造反,就是因为拖久了,她要瞒不住了? 不,不对,她没有在逼平宁造反,她只是推波助澜,将计就计,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着急的人是平宁不是她,她只是执棋...... 不,不对,她不是执棋者,她也是棋子,她将自己伪装成了棋子...... 不,不对,她也不是棋子,她是船夫,是船上所有人都不会在意的船夫,可只有船夫能掌握行进的方向和速度...... 他转头望向殿外,又回头看着新生的太子,最后是注视着李承佑,满心的震惊满心的佩服,他知道了,他没有臣服错。 “你要我怎么做?” “带着我的太子,走暗室,出宫。” “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你。” 李承佑按住他的肩,正色道:“燕良,你是双面细作,不管最后谁赢谁败,你都能活下去,但是我和太子却只有一条路......我不敢说自己这条路一定能成功,也不能保证我的身体一定能撑到最后,所以,我要你为她创造第二条路。” “可......” “没有人会想到,我会将太子交付给你,所以你们是安全的。待到尘埃落地,我会去接你。我说过,革新是要流血的,只有陈旧死去,新生才能取而代之,而这一步,我必须走,也必须是由我来走,你明白吗?” 流血,流的又是谁的血呢? 燕良不答,他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李承佑闭了眼,为这只有一个呼吸的吻而闭眼。 “我明白,我会出宫的,只要你说了,我就会去做。身体是你的,路也是你的,我不会也没法阻止你,但我发誓,为了太子,我可以上刀山下火海,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太子。” 他同样正色,低头从腰间摸出一枚青蓝色细玉戒。 “白狐族的青石矿,我从北国带回来找工匠磨的,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献给你,但......恐怕没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合适。” 他握住李承佑的左手,将青蓝玉戒戴上了她的手指。 她轻轻转动玉戒,笑了笑:“知道暗室在哪吗?” “知道。” “下去之后,在地面东南角地面找一块砖石,你那么聪明,会发现砖石机关的,我相信你。沿着暗室走到底,上去是一家酒馆,会有人接应你。” “酒馆?难道是......” “不错。” 他又一次被震惊。 是那家酒馆,他设计金蝉脱壳的那一家。 束发,披甲,配刀,李承佑深深呼吸,用这副刚刚经历生产的身子推开门,走出了宫殿。 “君上......” 她向门外望去,侍卫已经将郎君们都保护了起来,而在场的郎君无一不是向她投来震惊又害怕的神情。 震惊她刚生产便能下床,又害怕她刚生产便能下床。 “还算是有规矩,没有乱跑。正殿不安全,侍卫会带你们去最近的舒华殿。好好待在那,别让侍卫分心。” 说罢,她大步向前,却不想有人冲到她跟前。 赵君侍按捺不住心中的澎湃,道:“君上,请允许臣侍与您并肩!” 她挑眉,随即赞赏一笑:“朕差点就要忘了,爱卿也是会功夫的。” 向后一个眼神,侍卫给他递了刀。 “爱卿乃朕的侍者,你伤了,朕可没法向你父母交代。目侍卫在西四门,待他解决叛军之后便会来接应你们,朕将舒华殿的侍卫交给你来调配,莫要朕失望。” 赵君侍被她嘱托,浑身充满了劲:“臣侍定不负君上所托!” “好。” 杏贵侍望着李承佑的背影,内心激动又崇敬。 他担心君上的身体,又想得到君上赏识,可奈何自己实在不会武,出头也只会给君上添乱...... 心中忽一动,他顿时想到了太后! “君上!太后!” 香炉生烟,太后眉眼紧拧,安静专注地在殿内抄着经书,而殿外,黛容双手持短剑,身上和脸上溅满了宫人的血。 她擦了擦脸,对着庭下还站着的宫人高声命令:“一半守内,一半守外,一只鸟都不准放进来!” 第235章 “是!” “诸位将领,君上受小人蒙蔽,听信谗言,要清算你们的亲人,难道你们甘愿坐以待毙吗?” 李承佑双手撑于刀柄,端端正正立于尹知安面前,面无表情,尹知安身后是坐在轿撵上的平宁,纱帐落下,她看不清平宁的神情,也无所谓她的神情。 他身后是叛军,而她身后,只有寥寥十几个侍卫。 “诸位统领,可是要谋反?” 她淡淡问了一句,便有将领面面相觑。 尹知安当即大喝一声:“何谓谋反!你李氏谋朝篡位才是谋反!而今不过是将皇位还回来,何来谋反之说?” “你若是明君,我等也愿尽心辅佐,可你李承佑在位,二话不说便要贬斥大臣,甚至无端猜忌公主,我身后统领皆出身世家,可他们的父亲却被人诬陷,你身在其位却不能明察秋毫,难道不是你李氏对不起臣子吗?” 振振有词,铿锵有力,她竟没看出来尹知安唯唯诺诺的外表下有这样的狠劲。 不过他既能站在这,就说明她没看错人。 仰头,她望向盘悬在头顶的黑鸟默不作声,而那头还在滔滔不绝,意图证明谋反的正义。 正义与不正义,向来不是她追求的,冷酷也好,暴戾也罢,用最有效的办法做利益最大化的事,才是她追求的。 太子降生是她要付出心血,而未来的光明,便要用他们的血来铺路。 缓缓拔刀,她定定看向前方,高喊:“诸位,随朕,平定叛乱!” 乌鸦高昂鸣叫,叫声朝夜空散发,很快,鸟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宛如鬼魅。 “杀!” 尹知安沉了眼,同样大喊:“李氏孤身一人,尔等随我弑君!” 弑君...... 刺耳的两个字进入平宁耳中,她浑身抖了抖。不自觉握紧了手。 她所知道的,是旧臣都支持她上位,是将领外调,是禁军倒戈,没有人会支持李承佑的,她众叛亲离了。 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她很快就能像李承佑一样坐上皇位了,到时候她一定会比李承佑做得好,不会让大臣寒心的。 很快......很快...... 刀剑声已经响起来了,铁锈交织好似另一处分娩之地,她紧紧,用力盯着攥紧的手,等待胜利的孕育。 呜———— 呜———— 呜———— 是号角声。 第212章 丞相府,还在悠闲品茶的丞相对堂内摆了摆手,让夫人和孩子们都进去。 外头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声,不断有人拍门高喊,可府内始终无人应。 黄狗动了动鼻,蹲趴在台阶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府中大门,而大门前,是一排手持长棍的家丁。 “老爷,府外人很多,但他们不敢进来。” 丞相悠然自得:“了了鼠辈,既不敢破门,那便等着吧,反正老夫是不会出去的。” “他们怎敢如此狂妄,当街动乱?” “夫人怎地出来了?” 丞相夫人忧虑:“他们在逼你出面。若你不出面,今夜过后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怕是都要对你心有芥蒂。” “这叫独善其身,夫人。我既不依附君上,亦不支持公主,夫人要不要与我打赌,不管谁做国主,我都是丞相。” “谁敢上前一步,我定取其首级!” 喝声,拔剑声,侍卫与禁军对峙的交锋声,赵君侍横剑站在舒华殿前,对叛军统领怒目而视。 “姓赵的!你若束手就擒交出殿中郎君,来日你父亲还能做总督,若你执迷不悟,休要怪我不念旧情!” “你个反贼,不配与我念旧情!” “死不悔改!杀!” “诛杀反贼!” 赵君侍一马当先,长剑挥舞,寒光一闪,轻甲顷刻间伤痕累累。 透过窗棂,殿中郎君既热血沸腾又畏惧禁军,杏贵侍望着外头的厮杀,焦急地在殿内寻找趁手的物件,太监们见此,也纷纷寻找武器。 烛台、镜子、琉璃瓶,偌大一个舒华殿,真正能用来当武器的少之又少,而多数郎君从小养尊处优没见过血腥场面,此刻个个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杏贵侍抱着一尊花瓶,紧张地盯着殿门。 突然,他高喊:“进去!快进去!” 话音未落,殿门被一脚踹开,阴寒的盔甲上满是温热的鲜血,禁军破开了大门,为首者一眼便认出了在场身份最高的杏贵侍,直直朝着他举刀而去。 杏贵侍脸色煞白,颤着手臂举起花瓶。 “卯呜——” 突然,梁上一声猫叫。 他怔了一瞬,猛然抬头,是玄今! 嗖! 血肉在脸上炸开,赵君侍举起的剑还未刺下,箭矢破空而来,插进了叛军后脑。 “微臣来迟,请郎君恕罪!” “目侍卫!” 踢踢踏踏,铁骑入场。 马蹄高昂,目康掷去弓箭,凌空飞下,踩着叛军的尸身一路厮杀,他目光冷冽,眼中全无情绪,只有杀意。 瘦小的身形在高大的禁军中来回横跳,玄今灵巧敏捷,以力打力,锋利的爪在禁军脸上狂挠,抓得他们血肉模糊,疯狂大叫。 杏贵侍跌坐在地,目光震惊。 玄今人形瘦小,一根黑色长尾还露在外面,可猫爪锋利,动作凶狠,和平常的温顺模样一点也不像。 几名破门的禁军被玄今抓瞎了眼,举着刀乱挥乱砍,没一会便砍伤了殿内人,杏贵侍突然反应过来,撞开禁军捡起刀,挡在众人身前。 他从没见过杀人的场景,更别说亲手去做,此时心脏狂跳无比紧张。 慌乱间,他见玄今被抓住了尾巴,一个用力便被甩了出去,心下一噔,他举起刀便要冲杀。 目康一剑从后而来,刺穿禁军,接着身形一飘,两剑便解决了殿内叛军。 尸体倒在眼前,举着刀,杏贵侍睁大了眼,心脏近乎停滞。 “爹爹!” 腿被人一撞,他低头,玄今眼上有伤,抱着他的腿嘴角朝下,模样很委屈。 “你、你叫我什么?” “爹爹!” 咣当一声,他又一次跌坐,抖着唇抱着玄今,安慰:“没事......没事......” “郎君们受惊了,请恕微臣不能久留。” “你、你快去救驾,君上更需要目侍卫......” “微臣告退。” 目康走了,留下了军队护卫,而杏贵侍则抱着玄今目送他离去。 他是君上的贴身侍卫,不分日夜都应守在君上身旁,而今夜,他不在,他就像早知道叛军的位置去提前埋伏,又在危机发生时前来相救。 还有玄今,趴在自己肩头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她今夜的凶猛是从未展现过的,但凶猛又难掩青涩,就像刻意去学了武只为在今夜发挥作用。 玄今......目康......谋逆......太子......太子? 不见太子,不见燕良...... 疑团就像今夜的血,堆积在脑海中黏黏糊糊又清理不掉,而每一团血泊都有丝丝血线紧密相连,他隐约想到了什么,可又无法彻底想明白,只能绞着眉停留在原地。 “爹爹,我眼睛好痛。” 玄今抱着他的脖子娇弱出声,他回了神,放下心中疑团,赶紧看了看她的眼。 “玄今,你不能这么叫我。” 玄今舔着自己的手,笑眯眯道:“可以的。” 乌鸦落在宫墙上咕咕叫着,时不时扑腾翅膀却又不飞走,李承佑踩着叛军的尸身擦了擦嘴角。 长发落下成了马尾,夜风吹了几缕,她孤身一人,被尹知安的人重重包围。 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身体微微摇晃,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刀柄蜿蜒而下,她一个人,面无惧色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唯独看不到远处的平宁。 甲胄上全是暗色,血染黑了纹路,好似鬼面,寒冷,令人胆怯。 尹知安是文官,他的功夫在这些禁军将领中根本不够看,他不敢上前只能握着刀躲在将领身后发话:“李承佑!你若自尽,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将你和你的孽子一起葬了,若你还要负隅顽抗,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她低笑一声:“情面?朕,需要你们给情面吗?” 剑锋微转威严起,她突然高喝:“朕!需要你们的情面吗?” 喊声高亮,从她有力的胸腔中震出,在夜中波动,游荡。 那些原本叫嚣着“弑君”的将士,竟在这一刻迟疑了。 他们见过君主震怒,见过君主威仪,却从未见过李承佑这样的君主。 刚生产完的身子,脸色苍白如纸,唇上血色尽褪,可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那额上红痣宛若燃烧的火,不灭,火光漫天照得人不敢直视。 喊声穿透夜空进入平宁耳中,她绞在一起的手开始突然发抖。 第236章 李承佑震了手臂,挥洒了刀面血,一步一句,缓缓朝他们走去。 “我李氏承佑,承的是天的佑,是道的佑,走到今天我不靠世家拥戴,亦不靠后宫算计,是靠实打实的杀伐和鲜血。这把淬过血的刀,既斩过敌人,也杀过自己人,我脚下踩过的血,是来自你们,也来自我自己。而今诸位想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我手中刀,怎不看看,自己拿不拿得起!配不配拿起!” 刀尖朝下,铮鸣又铿锵,她直直将滴血的刀插入了宫砖内,霎时宫砖四裂。 身前将领身形一顿,竟后退了一步。 尹知安察觉军心动摇,立马厉声喝道:“她已是强弩之末!你们还在等什么!把李氏拉下来,来日新皇登基就是你们封王之时!” 可话音未落,李承佑大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她这一笑震人心魄,叛军竟又后退了半步。 “如此胆量,也敢造反?” 夜风卷着血腥气盘旋而上,乌鸦忽然振翅高飞于头顶嘶鸣。 “驸马可知,我为何孤身在此?” 尹知安不作答,但是催促着,用手中剑比划着,想要推人去出头。 李承佑仰头望月,笑道:“看来驸马不知,今日我就告诉你。我,李承佑,就是诱饵,要将你们这些妄图拿到我首级的叛军,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 凭她一人? 尹知安嗤笑,可下一瞬,笑意僵在脸上。 一声哨响从墙后传来,刺耳悠长,紧接着,地面震动,甬道前后好似有着千军万马。 不光是他,对李承佑刀剑相向的禁军慌张四望,下意识就往后退,平宁更是惊慌无措,从轿撵上坠下。 是人,乌压压一片的人,全是太监和宫女,他们个个身强体壮目光深邃,与平常所见到的太监宫女完全不一样。 尹知安回头见平宁现身,赶紧跑到她身边将她扶起。 “公主,不用担心,我们早就将侍卫和将领都调出去了,都是些乌合之辈......” 然第二声哨响划破夜空,这些乌合之辈极其有序,一排一排向他们冲来,而后,是战马。 他们是兽人,李承佑为了这一刻,悄无声息用兽人替换侍者,再用自己做饵,就是要将他们一举击溃。 马群浩浩荡荡,即便是夜晚众人也能看见马蹄之下扬起的尘灰,而他们的漆黑圆润的眼中,满是坚定。 平宁刚站起,一看见这样的场景双腿一软又倒了下去。 她本就没见过厮杀的场面,一切谋反弑君的场景都是在脑中幻想,她以为只要师出有名杀了李承佑,她就能做国主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死在马蹄之下。 眼泪夺眶而出,而上过战场踩过血的战马,眼里容不下失败的眼泪。 “啊——” 紧闭着眼等待死亡,野蛮有力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死亡擦身而过,随之而来的,是马蹄踩踏铁甲,踩踏肉身的嚎叫,痛苦,但又只在一刹那,嚎叫声便被彻底淹没。 她猛然睁开眼,战马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回头,是李承佑扶着刀柄,矗立在硝烟中心。 “尔等,可还要取我首级?” 李承佑笑了。 四成的宫廷禁军参与了这场秘密谋反,统领者皆化为马蹄下的肉花,而失去统领的将士则扔了刀剑,跪地求饶。 又一声哨响,甬道尽头,季晚庭吹着变调的哨指挥战马有序化为人形,退出战场,而目康带领军队平定皇宫各处动乱。 李承佑拔刀走向惨白了脸色的平宁和尹知安。 她弯腰捡起剑,拉着已经被吓傻了平宁的手,将剑交到她手中,道:“平宁,让我看见你的选择。” 第213章 “什么选择......你、你要干什么......你要、你要我自尽吗......” 平宁的红唇似乎褪了色,她已经被吓到哆嗦,一把剑的重量她要靠两只手才能撑住。 李承佑站起身,不语,而一旁的尹知安似乎若有所感,爬到她脚边颤声求饶。 “君上!君上饶命啊君上!臣都是被公主胁迫!被公主胁迫啊!是公主逼臣谋反,臣全然无此意啊君上!君上饶命啊!” 他泣不成声,不断磕头,磕到头破血流。 哭喊声点醒了平宁,她不敢置信看向尹知安,颤巍巍爬起,用剑相指:“你、你说什么......什么我逼你?你胡言乱语!” “是你狼子野心!竟然妄想弑君!君上,事到如今臣不得不说,民间流传的受贿贪污都是真的!都是公主中饱私囊,陷害忠良啊君上!” “你胡说!我是被陷害的!明明是你策划的!你竟然赖到我头上!” 剑锋的寒光闪过平宁双眼,她一愣,忽然明白李承佑给她剑的意图。 看着淌血的剑,又看向李承佑漠然的眼,转回头又是尹知安推脱一切的嘴脸,她好像直到这一刻才顿悟。 成王败寇,失败的人不管怎么求饶,皆不会得到胜者的同情。 她双手持剑,用力往尹知安身上捅去,惨叫声立即充斥双耳。 李承佑微微眯眼,只见平宁跪坐在地,双眼无神,坠下眼泪,而尹知安,一把剑插在他肩头,血汩汩外涌,整个人躺在地上打滚嚎叫。 平宁果真不会杀人,剑碰到了骨她刺不进去,便干脆放手,拔下珠饰准备自尽。 李承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平宁抬头,颤着唇问:“我连自尽也不行吗?” “我并不阻止你自尽,你可以死,但我不希望你在这里死。” 她将平宁拉起,在她呆滞的目光下松开她的手指,将华丽的珠钗重新插回她发间,又替她勾起几缕散乱的发。 “平宁,你做到这一步,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回去吧,回公主府。” 平宁眼神闪动,微弱出声:“回府......你不杀我吗......我谋反了啊......” 李承佑轻笑了一声:“你是谋反了,可你未必真的有胆量来杀我。回去吧。” 拍了拍她的肩膀,李承佑将平宁转了个方向推了她一把,而她,也顺着这一推,呆呆地朝前走,用她这双腿,直直朝前走。 敛了笑意,李承佑偏头,尹知安还在泣不成声哀嚎和求饶,她听着心烦,踩着人拔出了剑。 “君上饶命!君上......臣还有要事回禀......公主她不仅要篡位,她还要杀害良臣,要把所有不支持她的大臣都杀了啊君上......” 她居高临下看着尹知安,道:“继续。” “水都......水都进了兽人......是白狐族......” 地面出现三短两长的敲击声,戴着绒帽的酒馆老板赶紧拉开门板。 燕良抱着怀里的婴孩从地道里出来。 “世子,在下是酒馆老板,姓李。” 李姓。 燕良挥了挥地道里带出来的浊气,他四处望了一眼,这里似乎是账房。 李老板将地道重新掩起,他赶忙看了看怀中太子,太子捏着两个拳头,正在睡。 “李老板,太子还未进食......” “君上安排了奶娘,世子请随我来。” 燕良抱着太子跟在李老板身后,他们来带一处隐蔽偏房,里头果然有一奶娘等候。 “世子,借一步说话。” 将太子交给奶娘,燕良眼睛盯着奶娘,耳朵听着李老板的话。 “太子交给我们,君上希望世子现在出城,今夜过后不论谁胜谁败,水都都将闭城以做清算。君上还给世子准备了死婴做后路。” 他拧眉,问:“什么死婴,什么后路?” 李老板搬开一座案几,底下有个木盒,他拍了拍木盒,道:“若是君上败了,水都被公主接管,这就是世子的护身符,也是太子的第二条路。” 不用明说里面是什么,燕良也能闻得出来,里头是抹了李承佑血的,一个死婴。 他明白了,用“太子”的尸体当做护身符,他就是平宁的功臣。 为了一半的输赢,李承佑做了万全之策,这一步她一直瞒到了现在,她当真是心思缜密不给他留一个气口,逼得他只能按照她的路子走。 “我明白了。” 他在宫里发过誓,会护佑太子周全,也会遵照李承佑的计划行事,眼下便是出城,他会告诉所有人,他杀了“太子”,带走了“太子”的尸体。 但,事与愿违。 仅仅是片刻,酒馆内突然火光四起,耀眼如白日,与此同时,一股硝烟从里而外弥漫开,冲得人头皮发麻。 燕良看向那火光瞪大了眼,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腾起。 “呜呜——啊啊——” 尖锐的叫声突然传进耳中,霎时,他整个人宛若坠入冰窟。 是狐狸的叫声。 “君上饶命!君上饶命!是、是那白狐族找上我们的!不关臣的事啊君上!” 李承佑踹了尹知安一脚,踩在他脸上,冷声质问:“狐族进城,什么目的?” 第237章 “是、是......” 她用力碾下:“别让朕问第二遍。” 尹知安大喊:“为了分散城防!让叛军、让叛军捉拿各家大臣......” 他声音减弱,李承佑冷笑一声:“捉拿或杀害亲大臣的家眷,让他们不得不支持你们,是吗?” “不是!不是臣的主意!是公主是公主!” 她又朝他脸上踹了一脚,踹得他口鼻喷血,滚到宫墙脚下哀嚎。 “调虎离山,好,很好,朕低估了你们这些旧臣。” 这绝不是尹知安一个人的主意,他或者平宁都没这个脑子,只有一个个旧臣,一个个世家的支持,才是他们的底气。 她想杀世家,世家便反过来先将忠心于她的大臣杀了,看来他们是狠毒到一块去了。 转身大步离去,她偏头对目康下令:“让乌鸦通知城卫,先去保护各家大臣,你再调派禁军......” 话没说话,她眼前一黑脚步一顿,偏黑的血突然从口鼻喷出。 目康立即搀扶,大喊:“君上!传太医!快传太医!” 李承佑擦了擦嘴角,继续冷静道:“至于狐族,用最快的速度通知目环,只要发现白狐,除了世子,其余格杀勿论。” 说罢,她彻底晕死。 大婶披着外衣捂着耳朵,躲在被子底下,窗外便是熊熊大火。 她紧紧闭着眼不敢出声,但另一个屋里,她的儿子儿媳却因为婴儿啼哭而手忙脚乱,她骂了一句“不争气”,急匆匆下床穿鞋,跑去了他们的屋子。 “要死哦!孩子哭成这样你不知道喂点奶,让他别哭了。” 儿子儿媳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慌慌张张哄着婴孩。 大婶嫌弃他们笨手笨脚,往外探了一眼,忽然发觉院中没了白狗的身影。 她突然害怕,低声呼唤:“狗子!狗子!” 白狗不见了,她面色焦急,甚至大着胆子在院中四处寻找。 可白狗不见了,便是不见了。 酒馆被波及,已经倒塌了一半的墙体,所有的客人都在慌张乱跑,像极了一群无头苍蝇。 喂乳被迫中断,同时打乱的还有燕良的出逃计划。 他不知道水都又进来了什么势力,这会到处都是尖叫和乱窜的兽人,他实在不放心和太子分开。 抱着婴儿,李老板和奶娘抱着藏有死婴的木盒,几人低着头穿街过巷,走最隐蔽的的小路往熟知的安全之地。 一路上燕良煎熬着,不解着,内心无比慌乱。 怎会如此?狐族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且他们入城,他竟然毫不知情? 拧着眉,警惕四望,他现在不知道宫里是什么结果,更不知道宫外为什么有狐族出现,但他确定一件事,狐族现身在此与谋反脱不了干系。 心底不知是绞痛还是无奈,他胸口极闷,一想到狐族参与谋反他便难受到难以呼吸。 砰! 身后忽然火光冲天还有爆裂声,他回头虚虚望了一眼,盖好襁褓头也不回离去。 火光照得他们几人影子拉长,狐狸的叫声和城卫的追捕声交织在各个角落,燕良面色越发沉,在拐过一处小巷时,他突然顿步。 阴影中逐渐走出什么,而他心底的恐惧也在逐渐增长。 屏住呼吸,他还是见到了最不愿意见到的。 “世子!世子您逃出来了!” 小白狗现身。 燕良换了表情和语气,沉声:“阿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狐族会在这里?” 阿关兴奋上前,却在看见李老板和奶娘时警惕。 “他们是我的人,正要护卫我出城。” 可这话没有安抚到阿关,反而让他露出了犬牙。 “血,盒子里有血。” 燕良低声一喝:“阿关,你想以下犯上?盒子,打开。” 李老板不敢多话,赶紧打开了盒子,展示出了里头的死婴。 “这是李承佑的孩子,我趁她虚弱偷走了她的孩子,已经悄悄处死了。公主和驸马在逼宫,我是趁李承佑无暇顾及这才逃了出来。” 他挪了一步,微微挡在阿关和李老板之间,继续问:“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什么白狐族入城,我一点都不知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世子?” 阿关低头呜了一声,火光下,他的双眼尤为明亮。 “梧公子嘱咐我们不让告知您,他怕被李承佑知道,又会像上一次一样行动失败。” “胡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堂而皇之在这里烧杀放火,是要引起两国之战吗?” 阿关忽然抬头:“不会的,我们是在帮新上任的国主,等平宁公主上位后,她会向北国上供割地,到时候,白狐族就是北国的功臣了。” 他拉着燕良往阴影中走,又看了眼身后的二人,道:“世子由我们保护就够了,人族的人,就不必跟我们走了。” 第214章 温热的血溅进眼中,燕良瞪大了眼浑身僵硬。 一滴两滴,血在阿关爪下汇成泊,李老板和奶娘喉间三道爪印,死婴从盒中掉出,三者共同构建出一家三口遭遇不幸的惨状。 “你到底在做什么?” 阿关甩了甩手,回头向燕良单膝下跪:“梧公子吩咐,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世子救出。让世子被人族奴役,是阿关保护不利。”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现在没人知道世子的行踪了,阿关会带世子出去。世子手上的......” 燕良后退一步,强压下内心震惊,冷静怒斥:“这是我燕良的子嗣,是白狐的孩子,你还想杀我的血脉不成?” 阿关慌张:“阿关不是这个意思,阿关只想保护世子出城。” “那还废什么话,带路!” 阿关走在前面引路,燕良回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酒馆老板和奶娘,抿了抿唇,一同进入阴影。 先前那条通往城外的地道已经被堵死,他当时供给了李承佑地道的位置以此换取她不对燕梧用刑,这会阿关带他走的自然也是另一个方向。 跟在他身后,燕良四处瞟着可能隐藏的危机,不经意问:“今夜是什么行动?谁组织的?” 阿关领着他往偏僻的城西走,边走边回头道:“是梧公子,梧公子带我们与平宁公主府合作,今夜人族自己内斗,我们只是扰乱城防,让人族自己的兵卫去抓人。” “抓谁?” “他们自己的大臣。” 看来是要以人质逼迫百官倒戈,平宁公主没有透露过这个计划,按照公主府的头脑,这个计划不像是他们想出来的,更像是世家反扑,铲除异己。 顿步,回头,燕良神色凝重,突然在这个节骨眼犹豫。 “世子......” 手臂被阿关拉着,他一步一步被拖着后退,远离争斗,远离输赢。 燕梧猩红着眼,口中叼着落地即爆的火药,在丞相府的墙上缓缓踱步。 府中人是谁,丞相又是谁,事到如今他才不想多管,就算他答应了只针对公主的政敌,但现在他既然被放进城了,那就别怪他无差攻击了。 反正都是人,推给人就好了,谁还能管得着他呢? 咧开嘴,口水从犬牙上滴落,透明的液体上倒映出的是丞相府严阵以待的家丁。 一甩头,家丁便怕得浑身战栗,又一甩头,他们又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惧怕就像食物,让燕梧很兴奋,他开始奔跑,往丞相府的大门奔跑,只要把门炸开,剩下的好戏就交给他们人族自己了。 咻—— 突然一支黑色箭矢直直插进眼前墙砖。 燕梧四肢并用急速刹停,瞪大了眼惊恐翻耳。 他转过头,身披黑甲的人族女子架着铁骑从街头狂奔而来。 不认识人是谁,但他认识全副武装的铁骑,这样的马随便一脚下去,他这身板立刻就会变成一摊肉泥。 大军远在郊外,不可能这么快支援到城内,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他只知道,他该跑。 随便丢下火药,他跃下墙头,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响,他四肢狂奔贴着墙逃窜进小巷。 眉眼与目康相像的女子驾着马,不断拉动弓箭,目标直指到处作乱的白狐。 “目校尉!” 马蹄声从后追赶而来,目环拉动缰绳转头,问:“情况如何?” “已经射杀了六只白狐,生擒了两只,其余逃走了。” “白狐族敢如此挑衅,海国铁骑就要他们有来无回。君上有令,除了世子,不必生擒,就地格杀。” “是!” 目环来到丞相府前,她并未下马而是高喊:“丞相大人,我乃边关四营校尉目环,府内可有伤亡?” 闷厚的喊声从朱红色大门后传出:“府内安好,多谢目校尉相救。” “如此便好。” 黄狗耳朵贴地,过了片刻,他抬头:“老爷,马蹄走远了。” 丞相依旧悠闲品茶吃糕点,但眼中多了几分赞赏:“边关校尉出现在都城中,着实有趣。” 第238章 太子酣睡,湿润的嘴唇时不时吐吐泡泡,燕良坐在马车中抱着她,也不知道她吃饱了没有。 他现在人是已经出城了,但太子在他手上处境似乎更糟糕了,他身边全是兽人,他们轻而易举就能闻出太子身上的人族气味,只是碍于他世子的身份不敢多质疑。 看了一圈,马车外全是白狐一族,他们在等燕梧回归。 他的嘱咐燕梧是全然没听进去,他能预想到,待燕梧回来一定会不由分说将他带走,说不定还要对太子不利。 头疼,紧张,他靠在马车壁上紧拧着眉无法放松。 “哼哼——呜呜——哇——” 许是感受到了不安,太子忽然抽搐着开始啼哭,燕良这会也想不得别的了,只能轻轻摇晃着哄着太子。 “不哭不哭,太......孩子不哭......” 婴儿的哭声在夜晚极其刺耳,饶是他发誓要保护太子也耐不住一声比一声的尖锐。 应当还是饿了,他掀开帷裳望了一圈,好不容易看见几只雌性白狐,但她们无奶水没法哺育太子。 焦急,太子的哭声让他头皮发麻。 没办法了,他只能用咬破自己的手指,送到太子嘴边。 没一会,太子果真安静了下来,吮吸着他的血,急速吞咽。 这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希望李承佑不要怪罪他。 哄婴孩的本事大约是种本能,手掌轻拍着襁褓,他不自觉轻轻摇晃,希望太子能感到舒心。 不到一刻,太子轻咳两声,又吐着嘴里的血色泡泡酣睡了过去,他刚安心了下来,耳朵就捕捉到了外头的纷乱声。 “阿关,我哥呢!” “梧公子,世子在马车里。” 燕梧手臂有伤,他随意甩了甩,兴冲冲爬上马车,掀起车帘就是燕良,但他怀中还抱着个婴儿。 他愣了一瞬,视线在婴儿和燕良低沉到要凝出冰的脸色上游移。 “哥,这是什么啊......” 燕良脑中有根弦在跳,尤其是燕梧这般嬉笑,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什么?这是我的孩子,你说这是什么?谁给你的胆子和水都的人合作?你知道他们可信吗?你不怕他们把你骗进来围杀吗?你知道你这次鲁莽的行动害死多少同族吗?” 劈头盖脸一顿骂,饶是燕梧再读不懂燕良的心思也明白他这是被骂了。 忽然有些委屈,但委屈之下又有骄傲。 他拍了拍手,钻进马车和燕良坐在一处,兴奋道:“你放心吧哥,你看我都把你救出来,还把水都搅得天翻地覆了,等我们回去,国主一定会奖励我们的。” “走?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走,就是打破北、海之间的和平......” “不会的。”燕梧自信打断,“水都马上就要换主人了,到时候一切条件都会重新谈的。哥你就别骂我了,我知道人族不可靠,所以我才不等他们的新条件,现在就把你救走,到时候管他们如何说,最多你就是失踪了,可不能算逃走。” “你哪来的把握啊?你知道水都一定会变天吗?万一......” 燕梧忽然提高了嗓音打断:“哪来那么多万一啊?我冒险来的,你干嘛一直说我?我牺牲那么多同族就是为了救哥哥你,你到底在怕什么啊?难道你还要留下来吗?” 燕良张了张唇,哑然。 他憋了好大一口气,想反驳想教训,更想和他讲道理,但是想到最后却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淡淡道:“不是。” 听到他的回答,燕梧又高兴了起来,探头看了看婴儿,又嗅了嗅,疑惑道:“是哥哥你的气味,但......也像人族的气味,我听说李承佑也是今夜生产?那孩子呢?” 燕良不动声色偏了身,道:“李承佑的孩子我已经偷出来暗中处死了,阿关也看见了,你可以去问。” 燕梧点点头,似是对他的话没有疑问,转而又好奇问:“哥,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啊?人族吗?” “嗯,人我已经杀了。我只需要这孩子就够了。” 没想到燕梧惋惜了一瞬:“没有母亲了,怪可怜的。要是哥哥你留下那个人族,我们也可以一起带回去的。” 李承佑忽然惊醒,她面上无血色,嘴唇更是白到让人心惊,骤然从梦中脱离她呼吸乱了好一会。 定眼瞧着床架她又很快冷静下来,握了握拳,身体宛若从山顶滚下,疼痛无力,她强撑着手臂坐起:“来人。” 听到呼喊,率先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后和黛容。 太后一见到她便眼眶发红,蓄了泪,声音哽咽:“儿,你怎地这么快就醒了?可是哪不舒服啊?” 李承佑自知惹了母亲伤心,可她眼下焦急,只能匆匆拂去太后的泪,问:“水都如何?” 黛容上前一步答:“宫内目康调了新的禁军统领,尹知安及一众乱臣贼子皆被关押,宫外目环和城卫已经镇压了兽人作乱,抓到的都已经处死了,可还是被逃走了一部分。只是,不少大臣亲眷,都被伤了性命......” 听到这里,李承佑的心总算稍稍落了地。 “传目环。” 她现在身体虚弱还没法起身,但她也不管什么礼法,撤了屏风便直接让目环入寝居。 “有太子和世子的下落吗?” 目环羞愧低头:“臣无能,只找到了死婴。” 李承佑拧眉:“死婴?” “和酒馆李老板,还有奶娘,躺在一处。他们,是被利爪所杀。” 第215章 平宁一步一步走回了公主府,纷扰与争斗仿佛自动与她隔离开,她竟然安然无恙回到了她的府邸。 空无一人的府邸。 所有的下人和府兵全都没了,整座公主府若非还有她呼吸,就是一座荒府。 是生是死,她已经全然不能掌控,她只能呆滞地坐在主位,听着外界的纷扰、尖叫、和欢呼,然后是安静。 或者死寂。 第二天,府门大开,一众穿着得体的下人与府兵整齐划一入府,又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这个形容狼狈的人跟前。 她动了动眼皮,不知何意。 “你们是谁......” “还站在这做什么?该烧水的烧水,该煮饭的煮饭,之前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难道还要公主亲自下令吗?” 三个面容姣好的男子从众人身后出现,平宁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一指挥新来的下人去做工,她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所有的人都散出去了他们才好像发现她在这,上前恭恭敬敬朝她行礼,而后纷纷跪在她脚边。 其中一个拉起她的手,优雅又造作:“公主,今后便是咱们兄弟三人来侍奉您了,我们自小孤苦无依,只能求您多疼疼我们了。” “兄长说什么呢,兄长样貌好,公主肯定最疼你了。” “你可别乱说......” 这三人旁若无人般开始争宠,言辞间又对她无一不顺从讨好,语气黏腻乖巧,比之前的面首更加懂事。 可她不觉欢喜,只觉恐惧。 是恐惧,由衷地恐惧。 府内所有人,她全都不认识。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早就颤抖得不像样。 新来的兄弟三人道:“我们是今后服侍公主的人啊,若是公主愿意,今夜宠幸奴可好?” 其中一个这么说了,另外两个便开始争风吃醋,完全没有在意她现在惊恐害怕的神情。 “公主怎地哭了?奴该死,竟然让公主落泪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我......” “公主就是公主,在府内,您就是我们的王,我们会尽心尽力服侍公主,还望公主多多疼惜。” 眼皮轻颤,眼泪落下。 府内,她是府内的王,也只能是府内的王,从今以后,再不得踏出公主府一步。 连同尹知安在内的十几个世家子弟被全部处死,尸身高挂城墙,以作示警,而水都,开始了李承佑的彻底清算。 “君上,河下王氏连夜出城,现已全部捉拿归案......” 目康在回话,但丞相忽然开口:“归案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呐?” “王氏在逃跑途中,遇山匪,一家十二口,全部被杀。” 丞相捋了把胡子,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李承佑抱着暖手壶给目康眼神,示意他退下,而后对丞相开口:“丞相觉得呢?” “可不敢可不敢,君上这一问,老朽的寿命都要缩短几年。” 她笑了笑:“丞相何故谦虚?您能保持中立,已经是帮着我了。您是有智慧的人,否则也不会屹立三朝不倒,如今我虚弱难以上朝,国政之事还要请您多帮帮我。” 丞相摇头笑笑:“替君上分忧本就是臣子的本分,何来帮之一说?” 这话算了表了态,李承佑颔首。 “不过,容老臣多嘴,君上的龙体乃是国本,若龙体受损......” 第239章 她摇了摇头:“我已立太子,只是太子还没有下落。” 燕梧的白狐一队因着燕良的孩子而耽搁了不少返程的时间。 河边,燕良这会手忙脚乱替太子清理,又将啼哭不已的太子抱在怀中尽力安抚。 他们已经过了两国边界,大约再过半月就能回到白狐族的领地。 但越是靠近家乡,他的心越是慌。 他已经太久没有归家,没有和亲族接触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世子身份在族中还有没有地位,且看这一路他已经能感觉出,若非燕梧爱护他这个哥哥,同族的手下怕是已经不认他这个世子了。 可燕梧,他亦不是可信任的族弟。 为了本族地位,他在外操心这么多年,族内却被转移了权柄,看着燕梧胡闹,他只觉有心无力。 “哥哥。” 心一顿,他敛了情绪,自然回头:“怎么了?” “哥......” 燕梧反倒有些不自然,扭捏道:“哥,小侄子挺顽强的,都跟着我们颠簸了一个多月了......” 燕良心有警觉,面上仍故作轻松:“是啊,想来是继承了我的血脉,身子好。” 说完,他还笑了两声。 “要不给我抱抱吧?” “不用了,这孩子闹腾,还是我来吧。” 燕梧讪讪一笑,又道:“那我们出发吧?” 不对劲,燕梧不对劲,同车的同族亦有些不对劲,自从跨过两国边界,他们对他怀中的婴儿便开始多了好奇和打量。 燕良抱着太子轻声哄,余光时不时瞟着他们的动向。 一路以来,太子经常啼哭,大多数是因为饥饿,而他们也是因为给太子找奶才耽误行程。 有时是人族的奶,有时是羊奶,有时又是马奶,每一次喂奶燕良都很担心,他知道人族的孩子脆弱,他很怕太子会喝出什么毛病。 夜已深,他焦急地在木屋外徘徊,等着里头的兽人给太子喂奶。 “哥哥。” 燕梧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回家后父亲会给你找最好的狐狸喂养的。” “嗯,我知道。” 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直直盯着木屋的门。 很快,门开,里头的兽人抱着太子出来:“这孩子可真能喝。” 兽人将孩子还给燕良,嘱咐道:“孩子要是咳了你便拍拍她的背,当心呛着。” 燕良道谢:“多谢。” 抱着太子,他轻轻拍了拍背转身准备离去,但燕梧没动,他疑问:“你有话要和我说吗?” 燕梧扭了扭身子又低头踢了踢脚,意义不明道:“人族的小孩死掉了,是会发丧的,对吗?” 燕良一颗心忽然提起。 “这话是何意?” “你说你偷走了李承佑的孩子,也处死了,可为什么李承佑没有发丧呢?皇子那么重要,应该是国丧吧?” 他没有回话,一路上他不敢问李承佑,这会还是他第一次听来水都的消息。 她还是赢了,此一赢,便是坐稳了李氏皇位。 见燕良不语,燕梧抬头,眼眶微红:“我问了阿关,他说找到你的时候确实有个死婴,但是看着就像死了好一会的,都冷了,那个时候你正好还抱着一个......” 他还是没有说话,抬头静静看着燕梧。 “是不是......你抱着的......才是李承佑的孩子?你那会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和人族分道扬镳,就被阿关找到了?” 燕梧忽然落泪,声音哽咽:“你是不是......已经背叛我们了?” 李承佑撑着额头,烛火幽静,忽明忽暗的光在她脸上照出一片疲惫。 目康进来,单膝下跪回话:“君上,黑鹰使臣已离去。使臣承诺,会助君上搜寻世子。” “嗯,朕知道了。” 她淡淡回了一句,目康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只摆了摆手。 “臣,告退。” 殿内又是她一个人了,睁眼长叹,她靠着软垫静静盯着地毯上红黑纹路,指腹摩挲着腿上冰凉的铁铐。 是当初禁锢在燕良项上的铁铐,如今和她的寝殿一样冰冷,一样安静。 胸口郁气难消,她扭头透过窗棂望向缺了一角的月,此时,她的世子她的太子,会在何方呢? “世子啊,世事难料,你我皆是身不由己。” 燕良沉默着,他没法回答燕梧的问题,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背叛白狐族。 若没有,他怀中的又是谁?若有,他还有何脸面回到领地? 所以他不知道,他回答不了。 “梧,你为什么这么想?” 燕梧抽泣着,对上他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目光,伤心又愤怒。 他大吼:“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她吃进去的吐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味道!她根本就是人族的孩子!” “你不让别人抱就是怕我们闻出来,是不是!你在帮着李承佑,帮着她保护皇子,是不是!” “梧......” “不要叫我!”燕梧崩溃大哭,“我......我费心费力去救你,结果水都还是李承佑赢了,明明我们策划得这么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但还是失败了......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么聪明,一定是你在帮着李承佑!” 他又靠一步:“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帮她不帮我啊?你要是早点听我的,早点和我回来,我们就不用去闹水都了啊!现在我们就这么回去,肯定会被国主问责的啊!” 不知现在该不该感到欣慰,燕梧竟然能推测出他怀里的孩子是皇子,可他突然又不希望他明了...... 他又开始无力,一如曾经,当细作、当质子,他总是无能为力。 “梧,你让我走吧,你们在水都擅自行动,闹出这么大的事,国主一定会震怒的。让我回去,我保护皇子有功,功过相抵,我会劝李承佑从轻计较的。” 一边是崩溃,一边是云淡风轻,燕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痛哭成这样,燕良还能无动于衷,还能对白狐族无动于衷? 只能有一种结果,他很早很早,就已经背叛白狐族了,很早很早,他的心就不属于北国了。 “不行!让你就这么走了,那我和白狐族的一切就都完了!” 他忽然狠狠盯着燕良怀中太子:“只有献上人族皇子才能抵消白狐族的罪过,到时候我们不仅没有罪过,国主还有了和李承佑谈判的资本,到时候我们就是有功之臣!你也不必再做质子,到时候做质子的就是人族皇子了!” “只要你把人族皇子交给我,你的心思,你说过的话,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告诉父亲,也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你把她给我。” 第216章 燕良仰头望月,今夜的月不圆,缺了一角。 他要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做出抉择,他或许已经习惯了,不管是在宫中被李承佑逼着做抉择,还是终于逃出来后被血脉相连的梧弟逼着做抉择,都是一样的,他总是不能选择自己。 可悲的是,他总是在问题出来前,就亲手扼杀了选择自己的可能。 “这是李承佑的太子,叫李昭徽,是李承佑绝对的软肋。” 他走上前,淡淡开口:“若是立下此等大功,白狐族或许可以彻底边缘赤狐。” 燕梧缓缓睁大眼,对燕良的选择感到惊讶和欣喜。 他抽了抽气,又擦了擦脸,用力点头:“对!只要我们立功,国主就不会怪罪我们了,到时候用人族太子做威胁,我们又可以打胜仗了!” 燕良伸出手,将太子交到燕梧手上。 “这就是人族的太子,不过如此,这么脆弱......” 燕梧不会抱,他只是两手卡着襁褓将太子提起,如此一来,太子正好挡住了燕良的身影。 所以他没有看清,也不会想到,燕良竟然会主动攻击。 犬牙咬进肌肤,鲜血瞬间溅了一脸。 燕良紧紧咬着燕梧的肩膀,虽是肩膀,可他下口的地方离颈是那样近,近到燕梧头皮发麻,一下子就失了力,瘫倒在地。 松了口,燕良重新接住太子,眼睛和嘴角一齐留下水渍,他看着燕梧不可置信的目光,颤着声:“我没有下死口,你要赶紧回去,回去包扎......对不起......” 他逃了,他又一次逃走了,带着太子逃窜在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地界。 幸好他现在是孤身一人了,幸好太子还什么都不懂,他可以尽情流泪,可以肆无忌惮哭泣,不用担心有人能看穿他的脆弱,也不用担心有人来安慰,只要那么一会就好。 可太子哭了。 哭声直上九霄,洪亮悠扬,又伤心脆弱,李承佑瞬间从梦中惊醒。 额头是汗,她摸了摸脸,眼角湿润,她适才做了噩梦,梦见太子和燕良一起进了猛兽的肚中,一起化为了食物。 食物,燕良可以不吃,可太子不行,太子需要喂养。 白狐族已经没有他能信任的同族了,他们都在追捕他,追捕他怀中的太子。 第240章 燕梧认为他背叛了白狐族,那他一定觉得自己会带着太子回海国,只要埋伏在通往海国的路上,他就会抓到自己。 所以,他不能往海国逃。 他沿着河流一路朝下游逃窜,夜间不敢熟睡,白日里不敢现身,他只能像个孤魂野鬼,踩着影子逃窜,饿了喝水,渴了也是喝水,除了野果花草他几乎没有进食。 蹲在高枝上,他在自己和太子的襁褓上抹了河中淤泥,以此来掩盖自己的气味。 手指放在太子口中让她嘬,这样能让她保持安静,他警惕望着四周,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默默等待夜幕降临。 淤泥在身上和脸上干涸,稍稍做一下表情便会龟裂,他靠着树干有节奏地拍着太子,哄她入睡。 咕噜 肚子在叫,他对着圆月眯眼,树林静谧温和,不知不觉他就偏离了身子。 头猛然一点,他眼疾手快抓住树干,却还是无法阻止偏移的重心,整个人直直往下坠。 脑中什么念头都没有,他紧紧抱着太子,调换方向,用自己的背给太子做缓冲。 他后背上,有李承佑的印记,若是这一刻她能够出现,她能够拉他一把,那他就算立马死掉也无怨无悔。 烛火忽然一爆,字迹偏了一笔,李承佑拧着眉盯着花了的奏折,心底不静。 “呜啊——呜啊——呜啊——” 咳嗽声被婴孩啼哭声盖过,想来没有哪个族群的幼崽会像人族一样,哭得这么大声了。 燕良躺在地上,心脏猛烈跳动。 李承佑没有出现。 天地在眼前旋转,大地牢牢吸附住他的身体,他爬不起来。 “不哭......太子不哭......太子......” 手臂失去了知觉,大概是很痛的,可这会身体没有痛意,反而是精神无比焦灼。 他抱起太子,努力哄着,边哄边拖着自己的腿,一步一步朝树林深处走去。 此刻他无比冷静,越是危险他便越是冷静,任何林子深处,有七成的把握都住着猛兽,猛兽可以镇压一方兽人,他只有往深处去,才有可能断了身后白狐族的追捕。 “咕咕——呜呜——” “咕咕——呜呜——” 抬起头,黑色的猩猩从不远处荡来,朝他发出不安全的讯号。 回头望了一眼,太子的哭声还是传了出去。 他加快了步伐,背影决绝又果断。 虎啸。 树林外围的白狐四肢撑地,紧急止步。 他们鼻尖微动,尾巴不自觉缩进了腿间,听着里头传出来的充满杀气的虎啸面面相觑。 然后,他们逃走了。 清晨,踩着阔步,身高体壮的虎王一手拎着鹿角,一手抱着襁褓,将瑟瑟发抖的母鹿丢到燕良面前,粗声道:“你起来吧,这里不兴人族那一套。” 燕良跪在石屋前,抱着冻了一夜的自己,迟迟做不出动作。 “多、多谢......能不能......能不能恳求你,收留我一段时日......我绝不添麻烦......恳求你......” 虎王瞥了他一眼,又斜着眼瞥着吃饱了酣睡的太子,道:“我不喜欢陌生的气味,你只能在这里留几天,这几天里我喝水的时候,你不许出现,要是被我发现你扰乱这里的秩序,我会吃了你,还有这个小孩。” 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就算是几天也足以让他睡个好觉了。 “够了,几天够了......谢谢,谢谢虎王......” 他下意识弯腰就想磕头,磕到一半却又顿住,停顿了片刻还是恭恭敬敬叩了首。 “君上!君上......” 头猛得一点,李承佑麻了手臂,瞬间清醒:“什么事?” 目康激动回禀:“探子来报,白狐族大肆出动,在边境往西搜捕着什么,很可能是在找世子和太子。” 五指倏地握紧,李承佑心底颤动,面上却冷静,她摸到茶盏喝了口茶,镇定道:“跟紧白狐族的动向,但是不要离他们太近,也别和黑鹰族起冲突,不管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向朕回禀。” “遵旨。” “还有,目环什么时候到边境?” “再有不到十天。” “好,好。目环面孔生,让她多去北国走动走动混些关系。” “臣明白。” 咕咕咕—— 漆黑如墨的夜空上方传来一声声悠远的鸣叫,而近在咫尺的高树也不太平,总有兽人在发出怪叫,又摇晃枝干抖落下簌簌之声。 燕良给自己找了一身黑衣,方便行走在夜间。 他抱着太子三两下攀上了树,将太子塞进被挖空的树洞,而后化作原形一同钻了进去。 太子白天睡够了,这会反倒精神,两个杏仁大的眼珠四处张望,又时不时从口中吐出些泡。 燕良趴守在树洞口,始终保持紧张。 他已经没法插手白狐族的事了,这会连有多少同族在追捕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信任任何人,亦不能被发现,更不能将太子交出去。 尾巴忽然一紧,他扭回头,太子被他的晃动的尾巴吸引,两个手正不知轻重地揪着他的毛。 左晃晃,右晃晃,太子的拳头也跟着左晃晃,右晃晃。 大概他的尾巴毛柔软,太子喜欢,扫过她的脸时她竟被逗笑了。 他趴在太子身边,舔了舔她的脸。 太子又笑了,咯咯咯,笑声清脆,让他又想起了曾经同样无忧无虑的自己。 不需要阴谋,不需要谋划,更不需要提心吊胆。 静静盯着太子,又默默看着她好玩似的扯断了自己的胡须,一甩一甩,天真无邪。 舔走胡须,舔走毛发,他又舔了舔太子的掌心,然后和她依偎在一起。 天亮了,朝霞如金,绚烂无比。 有时,他挺讨厌犬族上乘的嗅觉,就算只过了两三日太平日子,他也总能嗅到有兽人一路追踪的气味。 盯着脚下被他踩住耳朵的兔子,他心神微动,盯着那不起眼的洞口生了原始的心思。 挖洞是很快的,不到半天就能挖好几个,只是委屈了太子,不是躲在树洞,就是躲在地底。 洞口用泥巴虚虚掩盖,泥洞内,太子一边吮吸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到处观望,而燕良,他在拔自己的毛。 从腹部开始,他把嘴能碰到的地方都咬了毛下来,收集起来后和树叶泥巴混在一起当成新的襁褓,以此来掩盖太子身上的人族幼崽气息。 只是要做成襁褓的话,拔一次是不够的。 从上游逃到下游,从山脚逃到山顶,又被当地的野兽驱赶,他已经快要分不清方向了。 躲在山洞里,满脸乱糟糟的他,用雨水和打湿的落叶再和他的毛发混在一起,最后做成一层假的皮毛给太子襁褓抹上。 “咯咯咯......” 太子又笑了。 她不懂他在做什么,她只觉得一切都很有趣,除了饿肚子,太子很少哭,一天除了睡,最多便是咬着手指到处看到处望,对他们走过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靠着石壁,燕良长长叹息。 他很疲惫,他不是行军打仗的料,他的体力也没有那么好,若是李承佑在这,她一定不会这么狼狈,也不会让自己的太子跟着他受风餐露宿的苦,她一定会有破局的办法。 雨声淅淅沥沥,脚边渐渐起了水洼,他又开始昏昏欲睡。 悠远的鹰唳。 他惊醒,警觉地望向洞外天空。 才在这里落脚,他不清楚此处有没有猛兽,他得一直保持警惕。 抱起太子,他往山洞深处走去。 第217章 夕阳西下,宫殿内秋千上,玄今荡着腿肆意笑着,身后是杏贵侍温柔地推着千秋。 李承佑没有踏入宫门,她就站在宫门外静静看着玄今,看着光影落在她脸上像极了秋日绽放的花。 荡了一会,杏贵侍大概去小厨房准备晚膳了,玄今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才蹬下秋千,小跑着过来抱住了李承佑的腿。 捏了捏她的脸,李承佑笑道:“愈发大胆了。” 玄今仰头,扭了扭屁股,娇声问:“君上您不进来吗?” 她摇了摇头:“不了,你好好陪着贵侍,只是不许太放肆,外人在时守着点规矩,不然朕让晚庭进宫。” 玄今睁大了眼:“我不要晚庭!” 李承佑笑了笑,又把玄今推了进去,转身离去,连同笑意也一起留在了原地。 她背着夕阳,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数着自己走到御道尽头的步数,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数,可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五步六步......十七步十八步......二十八步二十九步......三十步。 她停下了。 燕良将太子放在床板上,出去打了热水回来处理鱼。 他手上不停,眼睛时不时看向太子,太子已经会自己坐起来了,这会穿着他找来的粗衣,不停拍着床板,嘴里还叽叽呀呀叫。 第241章 别的兽人说,太子总是喝不同的奶也不是办法,得找些替代品来喂养,他便囤了些鱼,用鱼汤喂养。 “啊啊......几......嗒嗒......” 太子坐不住又趴了下去,眼睛盯着燕良,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意味不明的字眼。 他笑了笑,快速处理好鱼,洗净了手便来抱起太子,一同去烹煮。 “太子,饿了吗?不急,很快就能吃了。” “嗒嗒嗒......” 太子拍打着他的肩膀,拍累了又趴在他肩膀吮吸自己的手指。 燕良轻轻拍着她的背,在屋里来回走动。 这里是山脚下一处不显眼的石屋,很小,但是只住他一个够了,安安静静,不远处又有河,住很长一段时间也无妨。 忽然,他似乎嗅到了什么。 柴火之外,覆盖在鱼汤味上的,若有似无的血气,还在隐隐朝他这里靠近。 瞳孔一缩,他瞬间警觉。 不论远近,不论这血气是否是真的,更不论是谁的血,他没有任何停留,抓起衣物盖在太子头上,转身便从窗跳出,逃离。 转眼便是冬日。 “大大......吧......” “太子久等了,饿了吗?” 燕良入屋抖落身上积雪,掀开斗篷露出了里面红扑扑的太子。 “太烫了,凉一凉再吃,可好?” 他解下斗篷放下太子,将讨来的食物分成两份,做到床边吹热气。 “它它......它......它......” 太子快要会说话了,可她总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还总是喷出口水,燕良笑着替她擦脸。 “太子想说什么呢?我教太子说,好不好?” 他一口一口给她喂食物,亦是一口一个太子,而太子最先学会的,亦是“太子”二字。 这个夜晚是数不清的第几次逃离,他总是不能待在一个地方很久,最多不到三个月,最短兴许只有几天。 总是有人来靠近他,夜晚悄悄试探,白日里正大光明追踪,而自从有一次,邻近的兽人来试探询问他的名字后,他便再也没有自报过姓名。 他徘徊在北国之境,不能回白狐族不能朝都城去,带着太子他一个人更没法穿过北海两国的边境,没有人族将士认识他,就算有,他又会以什么身份被捕? 没有人会相信他带着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太子,他亦无法相信捕他的人究竟是什么势力。 他只相信李承佑,除了李承佑,他谁都不信。 “太子,这是你的名字。” “名字......” “李、昭、徽。” 他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拿起来给太子看。 “跟着老师念好不好?李、昭、徽。” 太子坐在他腿上仰起头,一边玩着自己的手指和衣摆,一边认真又呆滞。 “你、昭、飞......” 太子偏离了语调,跟着念了几遍也仍然是发不出“李”字。 燕良笑笑:“太子真聪明,老师再教你别的,好不好?” 他又写下了“李承佑”三个字。 最后一笔落下,他眼前忽然浮现李承佑的脸,是她伏在桌前认真批阅奏折,心烦恼怒了她会皱眉,一皱眉她额间红痣便尤其突出,每当这时,他都会产生想抚摸红痣的冲动。 兴许,他是不想她烦忧。 “太子,这是你的母亲,你的君,李、承、佑。” 看着那个名字,他喃喃自语:“太子,你长大了,一定要尊敬恭顺,要继承她的理想,要有所作为......” “君上,您该休息了。” 黛容亲自送了羹汤来,眉眼间尽是担忧。 李承佑知道这是太后的意思,便象征性地停了笔,揉了揉眼,道:“母亲这么晚了还未睡?” “君上怎不说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黛容对她摇了摇头,目光既含担忧又含心疼。 她去端了镜子来,放在李承佑面前:“君上,这两年来您勤耕不辍,日夜不休,您看看您都瘦了多少了?太后知晓,奴也知晓,您心里疼,可您什么都不说,如何不让太后担忧啊?” 这些话黛容不是第一次说了,李承佑自觉对太后实在不孝,都当上国主了还要让母亲担忧,可担忧又如何能解决问题呢? 她后靠,静静端详镜中的自己。 比之两年多之前刚生下太子那会,她已经又消瘦了下去,眉眼更显凌厉,偶尔去一趟后宫,稍稍拧眉都能让郎君瑟瑟发抖,生怕伺候得不好。 她少了很多情绪,尤其是欣喜。 阖宫上下没有人敢提失踪的太子,她不发话,也没有敢问失踪的世子,就好像世子从未出现在宫中,他的职责自然而然有人顶上,他的痕迹也自然而然被抹去。 她不会依赖任何人,就算是燕良,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一直如此,向来如此。 可镜中的自己,为何如此疲惫?就像那分叉了的字,不管如何调整,都无法掩盖被晕开的事实,补救只是在故作体面。 她没法否认,她心底空了一块。 镜中渐渐出现燕良的身影。 他只有在太子熟睡之后,才敢偷偷脱衣,用镜子窥一窥后背的钤印。 她说得没错,这枚钤印果真洗不掉,她的名字还是方方正正,完完整整在他身上,昭示着他的所属。 一个简单的印记说到底也只是个印记,并不能真的将他禁锢,可他不知为何,他的心就是被这钤印所锢,甘心成为她的所属。 好想,好想念她。 为何她还没找到自己? 她再不出现,他又要怨恨她了。 “嗯......嗯......” 太子忽然出声,燕良赶紧穿好衣衫,走到床榻边。 大概是睡热了,太子额上都出了汗,他给太子擦了汗,又抖了抖被子,让她凉快些。 但幼儿实在脆弱,一冷一热间,太子竟然着凉了。 李承佑负手望落叶,暮秋了,不管平常养得多好,终究是抵不过自然之力,御花园内一角也有了萧瑟之境。 “君上,最近风大,您仔细身体。” 杏贵侍从后而来,给她系了披风。 “嗯,你也是。” 她朝他点头当做回应。 “咯——咯——咯——” 突然,尖锐刺耳的鸟鸣盘旋在头顶,是乌鸦。 李承佑微微拧眉,乌鸦不会在白天这么着急来向她回报,若他此时出现,那必然是万分重要之事。 她忽然转身,丢下一句:“你先回宫去罢!” 步履匆匆间,只留下不小心挥落的披风。 燕良急得满头大汗,太子趴在他肩上哇哇大哭,豆大的泪水和汗一起滑进衣襟。 邪风侵体,太子一下子就发了高热。 “冷啊......老师好冷......哇呜呜哇哇......” “不冷不冷,太子不哭,老师在这里,熬一下就好了......等天亮了,老师带你去找大山羊好不好?” 他抱着太子哄了大半夜,直到天亮她才睡着。 这一觉又不知要何时才睡醒了,他歇了一会,缓了缓疲累的身体,便又锁了门出去去采草药。 他只在附近的山头采,一来一回不过一个时辰。 今日的天很蓝,大约是前几日下过雨了,空气格外舒心,采好草药后他没有逗留,径直便回了小屋。 可离小屋不足三十步,他顿在了原地,顿时浑身血液冰凉。 是陌生的气味,他闻到了陌生的气味。 三年了,他躲了三年了竟然还是被找到了。 悄声放下药篮,他取出腰间别着的锋利断牙,这是从猛兽尸骨上掰下的,刺入喉间可一击致命。 他既然能嗅到陌生气味,那么里头的大约也能发觉他的靠近,如此一来,偷袭便也失去了作用。 若是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也不必再存活于世了。 思及此处,他定了定心,猛然踹开了门,朝太子的位置扑去。 断牙抵在喉间,眼前人纹丝不动,唯有那双让他又爱又恨的眼闪着微光在他眼上流连。 时间仿佛凝结,万物静止不动,刚刚扬起的尘埃悉数停留在清晨的日光中。 “我在做梦吗?” 他不敢相信,亦不敢动不敢眨眼,他怕一动,这个梦就会破碎。 “不,你没有在做梦。是我,世子,我来了。” 第218章 “你,是你?你来了?” 断牙掉在脚边,燕良轻颤着手抚上李承佑的脸。 掌心被初冬的风拂过,留下了一晃三载的微凉。 是真的,她人真的在这,真的是李承佑,她找到他了,她来救他了。 “是我,世子,是我。” 透明炽热的水积蓄在他眼中,他不敢置信,眼中是欣喜、感激又夹杂着痛苦,一幕幕风霜和逃亡从滑落的泪珠中映射而出,那是李承佑不曾见到过的辛苦,她再无法按捺,抬手与之相拥。 第242章 拥抱,是很紧的拥抱,她从来没这样热烈抱过谁,更没有如此的直白又激烈的情绪,但这一会,她只想抱着他。 燕良说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痛苦更多,还是欣喜更多,他只是好想,好想好想。 熟悉的气味,不是熏香不是风雪,是李承佑的味道,他又爱又恨的味道,他无法控制自己,眼泪一滴一滴,落进衣衫,落进她心底。 “我想你,君上,我真的好想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带走太子......我没办法......真的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世子,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承诺保护了太子三年,该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漏算了一步,是我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不是的......君上!” 燕良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手,抚摸太子的额头焦急道:“君上,太子她病了,高热不退,我、我......” 李承佑握住他的手:“不急,不要急,我带你走,不急。” 怀中的小人脸红扑扑的,额头因为刚出过汗而黏着发丝。 这是她李承佑的孩子,是她的太子,是她刚生下只见了一面就消失的太子,她没有喂养过,不知道孩子抱起来是这样软,这样惹人怜爱,一时间,她甚至不敢用力。 马车摇晃,太子懵懵懂懂,眼神瞟着燕良又好奇盯着李承佑,可最后她还是向燕良伸出了手臂。 “老师......抱抱......” 李承佑笑了笑:“老师?” 燕良羞惭:“我不知该如何让太子称呼,只能暂时以师者自居。” 她捏了捏太子的胳膊,轻声问:“让我抱抱,好不好?” 太子不认识她,后仰着有些抗拒:“不要......” 燕良向她靠过来,支招:“君上可带了吃食?太子很好哄的,用吃食哄哄。” “我带了些点心,但是来得匆忙......”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里头包着的甜食都已经压碎了,甫一打开便抖落在他们二人的腿上。 “都给你,让娘亲抱一会,好不好?” 太子咬着自己的手指,看看燕良又仰头看看她,眨着大眼睛懵懂可爱,虽抗拒了片刻,但最后还是被吃食打败。 轻轻拍着太子的背,李承佑心底柔了又柔,看向燕良,他不语,但他眼中似有千万言语,沉默着,规矩着,又悄悄攥住她衣摆让她知晓他心底爱意。 在马车上,当着太子的面他们都是规矩的,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样静静互相靠着。 太子还小,受不了马车颠簸,也不喜欢成天坐在马车里,他们走走停停,由目环护送着远离了兽人区域,来到边境处。 哄睡了太子,李承佑坐在床沿,回头是燕良送来了热水。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放下茶壶便握紧了他自己的手,轻声问:“君上,您渴了吗?” “不渴。你和太子,晚上睡得好吗?” “现在好一些了,太子还在襁褓时夜间总是会哭啼,那会睡得不好......只是都过去了,我答应了君上会保护太子的。” “你做到了,世子。” 她注视着他的双眼,认真道:“你的承诺,你做到了。” 他亦闪着明眸认真回答:“为了太子殿下,臣甘愿上刀山,下火海。” 入屋反手关上了门,李承佑转身拥着燕良,将人抵在了门板上用力亲吻着他的唇。 “君上......” 他嘴唇微颤,呼吸渐重,手轻抖着扶上她腰间。 燕良若有似无的不自在,她都看在眼里,他为了一个承诺叛逃出族群,承受了三年的逃亡,自愿揽下育养太子的责任,骤然得救,他会不真实,会患得患失,他现在只能依靠她了,她明白,她都明白。 咬着他的唇,长长叹息,她眼底湿润,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问:“世子,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满足你。” 燕良背靠门板,睁眼,烛光在她身后跳跃闪动,一圈光影从后而来好像金纱笼罩,将她衬得朦胧神秘。 他的心同样朦胧。 “真的吗?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君子一言。” 他抿抿唇,低下头手指卷起衣袖的一角,道:“可以穿红衣吗?” 李承佑一愣:“红衣?只是穿红衣?” 他还是垂着视线,点了点头。 “什么红衣?” 他又垂了脸,支支吾吾:“嗯......就是会和君上穿一样的红衣......人族都会穿的......” 一样的红衣,红衣......她明白了。 抬起他的脸,抬正他的视线,她认真答:“想在这里穿,还是回宫穿?” 对上视线时,燕良闪躲了一瞬,轻声答:“就在这,就现在......” 她笑了声:“这么急吗?” “ ......只是过个场而已......没体验过......想试一试,不是为了别的,也不是回宫后想有什么特殊......” “好。” 他动了动唇,似是惊讶她会这么快答应。 “我让目环去找,明晚就让你换上。” 为了这一句,燕良第二天紧张又忐忑,浑身散发着不自然的气息,就连太子在他身边都会出神。 李承佑抱着太子坐在院中,用小玩意逗着拉近关系,余光时不时瞥到燕良进出,不是修面便是沐浴,甚至束发也花了许久。 世子一贯如此,内心紧张也不言语,只一味地忙碌,忙碌却也不修饰,倒像是故意告诉她,他在紧张。 低头笑了笑,她开始给太子讲故事。 燕良也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情绪,他并不是在向李承佑讨要什么名分,也不是在恃宠而骄,但他若真想要什么身份,他觉得李承佑会答应,或是会考虑,可他不要,可真不要又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请求? 人族嫁娶皆着红衣婚服,可她纳所有郎君都没有穿过红衣,偏偏答应了他,会不会勉强? 她毕竟是君主,就算有情,可也是君主,婚服代表了一定权力的让渡,轻易是不能穿的,他和太子亲近了三年又想要穿婚服,她会不会怀疑他? “世子。” 推开门,燕良忽然一跳,面上有些心虚。 李承佑觉得好笑:“怎么一惊一乍的?” “没,没什么......” 他喝两口水,压下心中所想,却见她身后目环托着两个木盒。 木盒正正摆在案上,门一关,天光阻挡在外,屋内,只有他们二人。 打开木盒,里面是两套红衣。 “比较仓促,只能寻来样式普通的婚服,世子看看,还喜欢吗?” 普通的面料,金线和红色黑色的丝线穿插绣成简单却不失精致的花样,层层叠叠,彰显着她的用心。 紧张的心忽然被安抚,又似乎跳得更加厉害,他轻轻捧起红衣,有些不敢置信:“君上,我真的可以穿吗?” “都拿起来了,还要问吗?” 她打开了另一盒,里面是她的婚服:“答应了世子的,我不反悔。” 红烛在屋内燃烧,燕良绷着脸,强压下胸膛下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跪在李承佑脚边替她整理衣饰。 仰头,是那个过去三年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人,而她,就站在这里,让他亲手替她更衣。 抚摸着他的脸,光影朦胧,像她温柔的面庞,他情不自禁搂住了她的腰。 “君上,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世子,我也很想念世子。” “等我一会,就一会,我很快就换好了。” “好。” 李承佑没有盯着他看,她给他留下一些距离,亦留下一些惊喜。 坐在镜前,她开始给自己簪珠钗。 燕良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又喝了点水按压下内心兴奋,捧着红盖紧张等着李承佑。 “世子。” 回头,是已经上好妆,戴上首饰的李承佑,他的君上。 风声陡然响起,但此刻屋外无风,他听到的,大约是自己的呼吸声。 不论他见过多少人族女子,此刻都化为了同一个身影,都是李承佑,微微晃动的长耳饰将她衬得高贵华丽,而红唇红痣更摄人心魄。 她站在原地,笑道:“从未见过我如此打扮,可是陌生了?” “没、没有......君上纡尊降贵,是我、是我配不上了......” 三步之外的燕良,她能清晰看见那衣领上的银线,和他露出的脖颈一样白。 他似乎不习惯这样略显隆重的装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盖上的绣样,局促不已。 缓缓上前,轻轻抚上他的脸,又抚过他的眉眼,她勾唇:“世子的脸,足够动人了。” 许是门窗紧闭,屋内燃烛,他的脸竟微微一红。 “人族嫁娶都有红盖,君上......” 他捧起红盖,不自然道:“君上要我盖吗?” 她打趣:“世子考虑得很是周全。” 第243章 燕良有些不好意思,抖了抖红盖,抬起手就要给自己盖上,但李承佑握住了他的手,拦下他的动作。 “我来。” 眼前的一切都逐渐被红色取代,黑夜,烛火,木屋,李承佑,燕良闭上了眼,被红盖彻底笼罩。 第219章 红盖落下,周遭立马安静了起来,燕良呼吸微沉,朝前伸出了手。 “君上,这样可以吗?” 没有多余的话和仪式,李承佑静静握住了他的手,而后按下他的后脑,隔着红盖吻住了他的唇。 她在前进,他在后退,双唇却隔着一片薄薄的布料紧紧相贴。 燕良被李承佑推着跌进了被褥中,二人刚穿上的衣衫立马起了褶皱。 耳坠晃动着,李承佑亲着吻着,用力握着他的手,五指摊开他的掌心互相交织着,思念与情意在红色的夜晚绽放,她顶开燕良的膝盖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用力撷取。 胸膛在剧烈起伏,情动而克制的喘息从红盖下传来,她掀开一角露出了燕良半张脸,透明的津液从他唇角滑落,闪亮亮的。 指腹抹了下自己的唇,她将自己红色的口脂涂在燕良唇上,轻轻地,又重重地,在他唇上化开,鲜红一片,让人心醉。 喉部上下滚动,他没有动,静静仰着头被红盖覆面,感受到她的动作后舔了舔自己的唇,卷走了口脂。 指尖顺着他的下颌游走,视线在他的唇和舌上流连,李承佑也舔了舔自己的唇,再度吻下。 这个人她怎么都吻不够,这样鲜艳的唇她怎么吻都不为过。 烛芯微爆,噼啪出灯花,将婚服上的金线映得流光溢彩。 她而后勾住盖头边缘猛然掀开半幅红纱,燕良眼睫微颤,泛了红的侧脸已然不是冬日梅,而是初春桃。 俯身,垂落的发丝和耳坠金珠扫过他的脸,他本能地闭了眼,却支起了上半身,虔诚地触碰她的唇。 唇脂被蹭得斑驳,从唇角一路蜿蜒到颈侧,这才是雪地里让人心动的红梅。 李承佑长叹一声,猛地把他按下,又低头含住他喉结双手攀上他的衣领,只一瞬,衣襟大敞,劲道之大甚至崩断了衣带。 抚摸着这枝只为她一人绽放的红梅,捏一捏,掐一掐,舌尖悄然打了个转,她尝到了梅的苦与香。 “君上......君上......” 燕良的手指陷进被褥,指节泛白,他咬牙仰头,低声道:“烛火......太亮了......” 她低笑一声,故意碰撞着玉带让他听见叮铃脆声。 松口起身,她抚摸着自己留下的唇印和牙印,揉开他身上红色唇脂又捏上他的脸,探入他口中勾着那愈发尖锐的犬牙。 “亮些好,能让你看清楚对你做这些事的人是谁。” 她勾着他的犬牙摇晃他的脸,他闭起一只眼,舌头顶着她的手指,又侍弄她的手指,眼神朦胧面庞绚丽,她轻笑一声顶了下膝盖。 “唔!” 烛芯又爆了几声,低沉的喘息和时不时的惊呼让火光剧烈摇曳。 堆叠的婚服中,朱红纱衣覆着月白中衣缠绕在燕良身上,他双手被红绸松松系在身后,胸膛上满是红印,被凶猛的亲吻的脸鲜红欲滴,是真正的压雪红梅。 仁慈地松开已经肿了唇,李承佑不许他睁眼,捻起红盖又盖在了他头上。 解下腰封,脱去外衣,她去寻来了酒。 喝酒,却又不是普通的喝酒,她把酒,倒在了燕良的锁骨中。 溢出的酒一滴两滴最后变成一束两束,滑过他的胸膛,经过那红肿之区不断下落,下落。 酒水微凉,他忍不住轻轻发颤。 李承佑是就着他的锁骨在喝酒、吮吸、啃咬,一杯两杯,不够,她仰头灌酒,又隔着红盖渡给了燕良。 咕嘟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酒壶中再倒不出什么,堆积的情火烧得她心痒难耐,她扔了酒壶,拔下珠钗,又丢掉耳坠,折下了红梅。 星光泄在桌案,照亮了酒壶口滴落的水珠,腰封上的莲花折叠在床脚,纹样上的金线被跳动的烛火照出了炫彩。 李承佑起身去剪了烛芯,那火苗立马安分了下来,不再晃眼。 回头,燕良翻了个身,双手仍缚在背后,他趴在被褥中喘气,额头布满了细汗。 “君上,这对我着实是不公平。” 这话里有怨气,可她就爱听他的怨,笑道:“那世子想如何呢?” 他勉强坐起来,这一动散落了里衣,也泄露出了满是银靡红印的身躯。 低头看了眼衣衫褶皱,他不客气道:“可不是我想如何便如何,那也要君上允许才行。” 李承佑笑着坐回他身前,扣住他后脑往自己肩颈按。 “伤了你那么多回,便还给你点。” “君上可别是在说大话。” “君子一言......” 她话还没说完,燕良埋首在她颈窝,而后瞬间利齿刺破了皮肤,血一滴一滴顺下,在她的衣衫上开出了梅。 望着帐顶绣纹,她轻笑:“世子还真是不客气,也罢,我今天顺世子一回。” 指尖探入衣物,陷入他汗湿的肌肤,耳边陡然一声喘,他咬牙切齿:“君上当真是不吃一点亏。” “我在世子这里已经吃了很多亏了。” 她忽然用力,指甲刮开黏腻,他浑身一抖本能地想要逃离,但她岂会在这时放他逃离? 将人拉了回来,搂着他的脖子,她令道:“别动。” 他压低气声又绷紧身躯,极不自在地扭了扭腰。 “跪着。” 他换了姿势,跪坐在她面前,仍埋在她颈间。 掐着捏着,她吻了吻他的肩,道:“怎地很久不见你露出尾巴了?” 他不出声,但背后衣衫却鼓了起来,她干脆撕开了燕良的里衣放出了那条晃动的白尾。 “君上......” “嗯?” “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他沉默了一会,倒抽了几口气,身体微微发抖。 “别动。” “......我已被本族视作叛徒,此番离去,怕是再不能离开了......君上能不能允我回去,最后再见一见同族......” 手指上还戴着燕良送的青蓝玉戒,玉戒上已蒙了一层白雾,她就是用这玉戒刮得他颤动不已,可现在,她的心情忽然如青蓝色一般降了下去。 感受她的停下了动作,燕良又难受了起来,不自觉动了动腰。 压下心底异样,李承佑不想让他发觉出什么,继续玩弄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君上,君......君上......” 她沉下了眼眸,抿着唇加快,他的气声就像那又腾起的火苗,不知疲倦不知轻重地燃烧。 鲜红色的蜡堆积在烛台上,越堆越高,越堆越厚,直到烛台被彻底淹没,最后轰然倒塌。 燕良弯着腰,完全靠在了她身上,喘气,又一次汗湿。 “君上......” “嗯?” “是我失礼了......” 他疲累不已却不歇息,而是喘息着恭顺低头,用自己的舌尖舐干净她被弄脏的胸膛。 轻轻的温热的,而后抬起了头。 “您能答应我吗?” 累,眼神却明亮,充满希冀。 或许只要心存情意,就会轻易产生希望,轻易向她表露出渴望,她能拒绝可又不想如此决绝,毕竟,她是真切爱着这只狐狸。 抹了抹他的唇,她笑了笑:“弄干净,我就让你回去。” 耳朵动了动,渴望被满足,他浑身散发着梅香垂眼注视她指上青蓝玉戒,又动了动耳,低头含住了她的手指。 如何能不爱这样的狐狸,又如何拒绝这样的狐狸? 她默默叹了口气,扭头望向窗外黑夜,无尽的黑夜需要他自己去破开夜幕,升起曜日。 只是真的找到了真相,他还会乖乖回到宫墙中吗? 婚服洗净,晾干,又重新收回木盒中保存,燕良抚摸着木盒的纹理,身上不自觉起了痒。 摸上颈部,那里还留着李承佑的咬痕和情动后的红淤,是她亲手留下的,他又摸上后腰,李承佑捏着钤印对他做的事又浮现在脑海,他想撇都撇不干净。 浅浅一笑,他抱起木盒送到马车上,院子里,李承佑正抱着太子。 “君上,国事不可耽误太久,该出发了。” “怎地这会就催着走了,为世子停留的时候,世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在取笑,燕良回击:“那也是君上贪图美色,我又怎敢说不呢?” “哦?那我岂不是昏君?世子好大的胆子。” 太子咬着手指,看看李承佑,又看看燕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又觉得你一言我一句有趣,笑出了声。 “昭徽在笑什么?和娘亲回家了,好不好?” “回家,回家......老师回家,抱抱......” 太子朝他伸出了手,燕良看了眼李承佑,从她手上抱过了太子。 第244章 “太子先和君上回家,老师很快就回去了。” 他将太子送上马车,哄着她乖乖坐在车内,下去与李承佑告别。 “君上,我很快就回宫了,不会耽误。” 和想象中的大方不同,李承佑深深望进他眼中,目光里似乎含了些什么他不懂的意味。 “君......” “去吧,世子。朕等你。” 目送车队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尘埃中,燕良跨上马,拉动缰绳,朝着他数年不曾回过的白狐领地而去。 此一去怕是终生难以回来,他要和父亲,和燕梧好好告别,不管他们中间有着什么样的误会,他走了,一切也都走了。 青葱草原,目无边际。 翻过山头,一片荒凉。 漫山都是被火舌席卷后的黢黑,记忆中的温馨和热闹,与面前的荒芜重叠......无法重叠,只有一座山头是一样的,没有生命,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房屋,什么都没有。 燕良呆滞在原地,耳中什么都听不见,他直接晕下了马。 第220章 马蹄踏过焦黑的草灰,扬起一片尘雾。 死寂。 燕良浑浑噩噩无力牵着缰绳,失神的双眼到处看,到处扫,只有焦黑。 他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推测,毁灭就这样强硬地被塞入眼中,逼着他接受。 记忆中的青翠山峦如今只剩满目枯骨的树骸,风一吹,尽是苦涩,灰烬的苦涩。 他被凸起的泥绊倒,膝盖砸进焦土,五指也镶嵌进了失去生机的大地。 这双不久前还摸过婚服的手,此刻深深插入了漆黑的土壤。 他似乎忘记了情绪,盯着脏污的手指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他要挖出埋藏在这里的真相,他要挖土。 是了,他该挖,他得挖。 血和泪一起混进土中,他的眼和耳都摒弃了外界,连同他的心也无法感受,无法呼吸。 大地旋转,他又一次晕倒。 狐狸的叫声,是打架,是欢闹,是无忧无虑...... 远处传来石块碰撞的声响,燕良猛地睁眼,抬头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正拿着铁锹朝他移动。 是阿关。 眼泪瞬间奔涌而出,他踉跄着爬起,脚下的灰烬如雪般簌簌作响,彰显着这片土地出现的第二个声音。 “阿关!发生了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去哪了?父亲,梧,他们都去哪了!为什么全都没了,这一切,是谁?为什么!” 他抓着阿关的手臂一连串问了好多,可阿关只是身影顿了顿,平淡道:“没了啊,世子,没了。如您所见。” “什么没了?到底是什么......什么没了......” 燕良说不出话来,眼泪吞没了他的声音,他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一年前就没了,梧公子反了。” 一年前......那个时候他还在逃亡,他的身后总有追兵,他以为是燕梧。 “为什、为什么......” 阿关望向枯树,平静道:“国主说梧公子试图挑起两国纷争,是叛国,要白狐族处死他,可梧公子不服气,背着狐王造反了。” 他用铁锹敲了敲坚硬的石头,而后开始自顾自翻土。 “国主让赤狐做狐王了,赤狐就帮着国主剿灭了白狐,还烧了山头。喏,火最开始是从那片林子里出来的。” 阿关指了方向,燕良望过去,是同样的枯林。 “造反......造反......竟是造反......” 燕良喃喃,又忽然笑出了声。 “梧凭什么以为自己能造反成功......他凭什么这么冲动......他为什么这么冲动啊......” 如果自己还在,如果他当时在燕梧身边,他一定会阻止白狐族...... 如果他还有世子的地位,他可以用强硬的手段归拢大权,一定不会让燕梧掺和到这些事里...... 如果父亲能够再机敏一点,他就不该让燕梧一直这么天真,更不该纵容燕梧去水都闹事...... 眼泪如线,他大吼:“愚笨!愚不可及!自寻死路!我早告诉他别惹事......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阿关看着在地上一边发笑一边流泪的人,哭到最后也没了力气,只有气声呜咽着。 “我带世子去梧公子的墓吧,我立了碑。” 燕良沉默着,阿关也沉默着。 石碑前不是落叶,是光秃秃的石块,为了好看还特地用大小一样的石块摆了阵。 “梧弟,怎么死的?” “混战,被咬碎了脖子,大概是赤狐族下的手。” “父亲呢?” “老狐王是被烧死的。” 阿关转过身,犬族的黄眼浑浊无光,且疲惫。 “我不是狐族,所以国主饶了我,命我余生不得离开此处,为白狐族守墓。” 燕良弯腰抚摸石碑,抚摸石砖,石面很干净,墓旁也不见杂草,是阿关的忠心。 “国主说,两国止战应以和平相处,妄图挑起纷争的族群,就是白狐族的下场。” 指尖顿住,婚服上金线的触感忽然在指上复苏。 刺痛,反胃,灼烧,窒息,燕良捂着腹跪倒在碑前,痛苦抽搐。 李承佑抚过他后背时,允诺他回来时,心中是否想着这片焦土?是否知晓他会面对什么? 她早就知道,她早就知道他的告别,无人等待。 牺牲者......她说过,她李承佑,他燕良,都是牺牲者,都是殉道者,那时他还以为说的是他自身,没想到,要牺牲的,竟然是整个白狐族。 他终于明白了,为君者,为了理想可以牺牲一切。 “世子,梧公子说,您已经背叛了白狐族,这一切,和您有关吗?” 阿关忽然这么问,话里没有崩溃亦没有仇恨,平静得让人害怕。 燕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样让他害怕,他只能摇摇头。 “算了,事已至此,这个问题阿关不用知道。阿关只知道,白狐族覆灭了......” 声音靠近,阿关走近将他拉起,眼中无喜无悲,毫无波澜。 “白狐族覆灭,世子,您也不应该活在世上了。” 瞳孔中是阿关放大的身形,还有显露出来的犬牙,他呆滞地,平静地,看着阿关咬上他的脖子。 犬齿陷入他颈侧,血喷涌而出,就像他曾经对燕梧做的那样...... 温热的血漫过锁骨,将白衫染成鲜红,就像他前不久才穿过的婚服...... 他没有挣扎,剧痛和脱力袭来,他竟感到一丝解脱。 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他看见李承佑站在不远处,站在枯树下,那颗额间红痣艳如血滴。 她衣袂翩跹,怀中抱着熟睡的太子,唇瓣开合说着什么。 可他听不清了。 宫墙下,太子骑着木马咯咯笑着,周围是一群太监宫女作陪,渴了递水,饿了喂食,将太子哄得小脸红扑扑的。 李承佑阅着太子的字,无奈笑道:“昭徽,今日的字写得不好啊。” 太子立马扭头,大声“啊”了一句,然后跑过来扑进了她怀中。 “写好了的,我写好了......” 李承佑点了点她的手背,又点了点字帖,道:“你看你的字都歪了,看这,是不是?” 太子转着眼珠,荡了荡腿,耍赖似的倒在她身上:“我要老师教......” “娘亲教得不好吗?你偏要老师,娘亲会伤心的。” 太子闹了起来,小腿荡得更用力了:“不要,不要娘亲伤心......孩儿好好练,不要娘亲伤心......” 她笑了笑,抱正了太子,道:“好,昭徽好好练,娘亲带你去看老师,好不好?” “好!” 四面深色石壁组建出幽暗密室,这里除了烛台、案几、石床,什么都没有,原本用来审讯的工具为了不吓到太子,全都被撤走了。 眨着大眼盯着石床上的人,太子左歪头,右歪头,最后实在看不出什么,仰头问:“娘亲,老师睡了好久好久。” 脸色苍白如纸,颈间的伤口已经愈合,可燕良没有苏醒。 李承佑捏了捏他的手腕,轻声答:“是啊,老师太累了,所以睡不醒。我们不要打扰老师休息,上去吧。” “噢。” 牵着太子,李承佑回头看了一眼,轻声离开暗室。 燕良已经昏迷半年了。 头三个月他一直处于白狐原形,呼吸时有时断,即使恢复人形了也没有清醒的意思。 坐在床边,李承佑轻轻抚摸他颈间伤痕:“世子,该醒了吧。” 燕良没有反应。 她叹了口气,给他捋了发,再次离去。 灯油滴落,溅开,四散,光影飘忽。 燕良睁开了眼,无声盯着石室顶部,呼吸微弱。 据说,这里是前几代君主修建的,为了防止有人造反君主被杀,故而特意造了一条密道出宫。 没多少人知晓这里,只要密道另一头封死,就算知道有这么条路,也出不去。 第245章 他出不去。 “世子是想做一个活死人吗?” 眼皮颤动,燕良闭上了眼。 李承佑没有离去,她缓缓走到他身边,俯身想伸手碰一碰他的脸,却被他偏头躲过。 收了手,她立于石床边,与他拉开距离,道:“世子不想问什么?” “君上希望我问什么?” 开口,声音嘶哑干涸,燕良还是不想睁眼。 “要喝水吗?” “不喝,君上不该救我,该让我死在那。” 李承佑摩挲着衣袖默了片刻:“世子伤愈却不醒,是不想活了吗?” “活?君上可让我活?” 他终于睁眼,转过头,双目猩红却不见泪:“君上明明知道我的家乡无人等待,为什么还要放我回去?君上明明是不愿放我离开的,为什么让我回去了一次又一次?” “君上明明知道,我见到了那些灰烬,那些墓碑,我就再不能安心活下去,再不能安心待在宫中,待在你身边,为什么还要让我回去?” 控诉熄灭了灯火,暗室就如它的名字,暗了一半。 “是啊,为什么呢?朕明明可以不答应你,明明可以拒绝你带你回宫,明明可以让所有人瞒着你,为什么还要你亲眼见到呢?” 她长长叹息:“朕,也不明白啊。”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啊......” 望着那忽明忽暗的侧脸,燕良忽然落了泪,晶莹剔透的泪。 “什么时候知道的?国主对白狐族起了杀心?” “很早很早,比几年前在边境抓到你的时候还要早。北国国主并未明言,只不过是当时的我有所推测......” 燕良无力一笑:“怪不得,你能那么准确知道族内接应我的位置......怪不得,你利用起我来毫无顾忌......怪不得,你能那么坦然接受我......原来,我早就被放弃了,那么早就被放弃了......” 李承佑微微拧眉:“若真要放弃你,我就不会拘着你。除开公事,私心上你可知放你回去就是让你去送死......” 他又一笑:“那我要多谢君上,救我一......不,是救我好几命......我这条烂命已经还不了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再向君上报恩。” 她没有搭腔,只是抖了抖衣袖,露出了手上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苍白的脸上不见情绪,但他又一笑,而后掀开被子,虚弱着,挣扎着坐起。 走上前,李承佑将冰冷的镣铐贴在他颈间,扣起。 铁器与脖颈紧密贴合,显然是已经改过了大小。 “好紧,君上这样防备着我吗?莫非是真要把我养在暗室,一辈子不见光明吗?” 摸了摸他的下颌,她淡淡道:“不是我不让世子出去,是你自己不想出去。等你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不想寻死了,镣铐,我会亲自给你摘下。” 他无力自嘲:“君上还真是了解我。” 第221章 了解吗?大概吧。 李承佑盯着靠在角落里的燕良一言不发,血气中和了暗室的阴湿石气,刺鼻。 血液一汩汩外涌,从燕良的手腕上带走他的生命。 她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又在被他自己糟蹋,割不了颈就割腕,用是还是从案几上扣下来的断木屑。 “世子可知,这样的深度,你死不了。” “是吗?” 他唇色尽失,苍白一笑:“那我再咬一口好了。” 说着他就要咬上自己的伤口。 李承佑攥住他的手,厉声:“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吗?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在我面前糟践自己。” 她撕开衣物,用力缠紧伤口,而燕良只是瘫坐着,不配合亦不挣扎。 “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太子一直很想你,你现在这副样子,颓靡不振,要死要活,是做给我看的吗?” 他忽然惨笑一声:“君上,你可真了解我,我真想死我大可以撞墙,可我不,我偏要做给你看,我就是要糟蹋自己,要你不舒坦,我就是要你一直担心着我,一直想着我,我要你在我身上继续品尝失败。” 低低的笑声湿润了眼眶,他肩膀颤抖着滑下,倒在墙角。 “然后呢?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宁愿一直被我关在这里吗?” “好处?我燕良烂命一条,我从来就得不到任何好处......能够让君上不舒坦,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就这么恨我吗?” 他又笑了,大笑,笑声让烛火害怕摇曳。 “我已经得了君上这么多仁慈,我还有什么不满?我又怎敢怨恨?我怎敢啊......” 嘴上说着怎敢,可李承佑知道,他就是在怨恨,怨恨她眼睁睁看着白狐族覆灭而不给他一丝拯救的机会,也怨恨他自己对君者的手段毫无察觉。 他才帮着她做了相同的事,可转头,这场灾难就落到了他自己身上。 对他来说,若注定失败,或许和同族一起葬身才是对他最仁慈的下场,可偏偏,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只有他自己靠着背叛同族活了下来。 恨她,也更恨他自己,恨他的情爱,恨他的无能为力。 五日了,李承佑每天都去暗室,每天都能在燕良身上找到新的伤。 他说对了,他糟践自己真的会让她不舒坦。 转动着指上青蓝玉戒,她对着已经干涸的字迹发愣。 “快飞呀!飞——飞——哇——” 殿外,太子和玄今玩在一块,欢笑声天真纯粹。 她放下笔,起身朝外走。 太子前几日捡到的鸟儿已经伤愈,她在放飞,放鸟儿自由。 玄今想要抓鸟,可太子不让,抱着还在扑腾的鸟儿到处跑。 无神盯着火苗,眼睛酸疼,可这点跳动的光亮是暗室里唯一还在动的。 燕良依旧瘫坐在角落中,两个手腕都被厚厚包扎。 他不吃不喝,只有李承佑来会强硬地给他灌药,让他还能活下去。 该活,还是该死? 阿关说得没错,他该和消失的同族一起下去,一起偿还罪孽。 他忽然一笑。 罪孽? 凭什么罪孽都要按在他身上? 他的罪孽就是没能让他的亲族和他一样聪明。 李承佑说过,腐朽就该以死亡结束,那么愚笨也是如此,愚笨不被权力选择,若还妄想挑战权力,那么也该以死亡结束。 那就不要单独留下他一个啊。 眼泪沿着脖颈滑进衣领,他痛苦到窒息,窒息又让他浑身战栗。 忽然,那个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出现在暗室门口,黑色常服,差点与暗室融为一体。 她就这样静静站在那,他不能让她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他不愿意。 擦干净泪,他紧急收回还未释放的痛苦,强行压抑下情绪,无畏地仰望。 “君上是来看我有没有死吗?” “世子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他自嘲一笑:“我现在还是哪门子的世子?我只是丧家之犬,哦不对,我是野狐狸,荒郊野外才是我的归宿。” 李承佑微微拧眉,盯着他渗血的手腕气恼:“愈合了又咬开,你不是在和我作对,你是在和你自己作对。” “那又如何?我不过是自毁罢了,这又与君上何干呐?” 他摆出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梗着脖子不断挑衅,要挑衅到什么样的程度他亦不知,他就是要这么做,最好能逼得李承佑彻底恼怒,彻底厌恶他,然后大发慈悲赏他一个痛快。 可她没有,她蹲了下来,翻看他的手腕,眉间有着显而易见的不忍。 他嘲了一声:“你在可怜我?” “可怜?世上有那么多牺牲品,可怜能改变他们的结局吗?” 她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可他偏了头不愿。 但李承佑就是李承佑,她捏住了他的脸强行将他掰了过去,抚摸他的脸,又抚摸到他的耳。 “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了,我送你一份礼。” “是赐我自尽吗?除此以外的礼,我不配收。” 她摇了摇头:“燕良,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说,别再弄伤自己。待你收到我的礼之后,你再想如何糟践自己,我都不会拦你。听明白了吗?” “回答,别让我问第二遍。” 李承佑认真起来极有威严,他抿着唇还想犟,却被用力拉了过去,强行与她对视,直面她的威严。 若是从前,他便听了,可这会,他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听的呢? “我不明白。” 一个“不”字,他咬得极重。 她果真被惹恼了,紧了眉,对他沉声:“你非要如此?” “是啊,你要给我赐死吗?” 说罢,他竟是笑了声。 李承佑没有回答,她松了手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倒在地面,他盯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似乎松动了什么。 李承佑若真是爱他,就给他赐死吧。 第246章 坦然闭上眼,他什么都不想了。 负手立于檐下,太师送来了太子最近的字,有了很大进步,李承佑欣慰一笑,点头。 太子这会还在放鸟,那幼鸟没跟在自己母亲身边,学不会飞,可太子锲而不舍地教着小鸟飞翔,想让着鸟重归天际。 她仰头望着炫蓝的天,深呼吸,转头进了暗室。 燕良侧躺在石床上,无神盯着案几。 他双腕已经愈合,愈合后他还没来得及再伤害自己。 坐到案几上,她和燕良面对面,道:“好些了吗?” “自然是好了。” 他声音很轻,也答得无力。 “我不是在问你的身体,我是在问你的心。” “死了的东西,还有何可问的?君上不是要赐我一件礼物吗?” “是。你不想看看我吗?” 他终于抬起视线,看向她的脸,在看到她耳边金坠时,微微一愣:“君上难不成要赐我这对耳饰?” 是与他共穿婚服那夜的金耳饰,她戴来了。 他似乎不解,可不解也并未多问,只道:“那多谢君上了,赐给我一件无用之物。” “起来。” 她起身,按下石壁上的机关,顶部垂下了铁链,然后看向燕良。 他看了眼冰冷的刑具,不语,却顺着她的话,起身,站在了铁链下。 “不想问问,我要做什么吗?” “是要吊死我吗?” 她没有接话,走过去拉了铁链,和他颈间镣铐锁在一起。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年幼之时曾有兄长。” “记得,君上要与我记往昔吗?” 她绕着他走了一圈,继续道:“兄长不到十三便与父亲一同去了边境,驱赶蛮夷小国。父亲有意培养兄长,便全权让他指挥,然后,那一仗赢得很漂亮。” 用掌心丈量他消减下去的腰身,李承佑默默叹息,从后解开了他的衣带又拉起了他的双手缚在身后。 “后来父亲与兄长凯旋,我亦欣喜,特地出城相迎,可迎回来的,却是我兄长的尸体。” 绕回他身前,燕良盯着掉落在地的衣饰,抿唇不语。 缓缓敞开他一层一层的衣襟,她抚摸着他的身躯,问:“不想问问,我兄长因何而死?” 燕良垂下眼眸,轻声道:“李氏功高盖主,君上的兄长年纪轻轻便有领兵打仗的才能,怕是任何君主都难以容忍一门出两将。” “嗯。父亲告诉我,兄长是受伤后生了高热,病逝的。自那以后,我便将自己当成了兄长。” 她靠近了,熟悉又渴望的气味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李老将军去世后,君上又把自己当成了李老将军吗?” “我将自己放逐在边境,既保全李氏,也逃避父兄皆亡的事实。” 李承佑叹息了一声,抚摸着他的脖颈和脸庞,道:“世子,若直面太过痛苦,逃避也是被允许的。” 他偏头,拧眉,却一瞬又后恢复淡漠:“直面谁?君上吗?君上允许我有痛苦的资格吗?” 衣袖落下堆积在他腕上,她又抚摸他的手臂和肩胛,道:“我知你心中苦痛,若你一定要糟蹋自己才让心里好受,那就将你交给我,我来帮你。” “是吗?我要谢恩吗?” “燕良,不要睁眼,接下来的事,你不会喜欢的。” “君上若是不想我看,那就挖了我的眼。” 他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不让睁眼偏要睁眼。 她就知道燕良会这样,故而从袖中曲出整齐叠好的红布,在他眼前摊开。 燕良无力一笑:“红盖。” “嗯。” 她轻轻抖开,在他的注视下遮住了他的眼,盖在了他的头顶。 视线被遮,可只要他低头,他还是能知道李承佑要对他做什么,但她走远了。 脚步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她大概去取了什么来。 胸膛裸露,他感到有些凉,便道:“君上不如让我全脱光了,把我在这吊几天,说不定我就冻死了。” “离了死字,是不会说话了吗?” 轻微的金属晃动声。 他又自嘲:“君上不是一向喜欢听我说话吗?我多说些,君上难道不喜欢吗?” 那只离开不久的手又回来了,重新在他身上游走,时而温柔时而暴戾,对他又揉又捏,让他忍不住到处躲避。 “抬头,别掉了。” 仰起头,红盖覆面,眼前一片鲜红,像血。 他看不见李承佑在做什么,他只能感受到那只手正在挑拨他的心弦。 她一向爱如此,他也以为只是如此。 下一瞬,金钩穿透茱萸,他听见了自己的惨叫声。 第222章 “不要低头。” 燕良全身疯狂颤抖,他痛苦喊着,而李承佑冷静命令着,于是他依旧保持仰头的别扭姿态。 “住手、住手......” “痛吗?” 痛,很痛,他张大了嘴又紧紧咬住唇,抑制痛苦,全力克制痛苦,犬齿咬破了唇,他只颤抖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痛,就喊出来。” 他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不想出声不想喊,他不愿让李承佑看见他这副脆弱无能的样子,他只能克制。 红盖在脸上摩挲,他感到泪水很快充盈了眼眶,很快又晕在了红盖上,然后滑下脸庞。 李承佑的手还在无情抚摸着他的另一边,铁链限制了他的距离,他除了挺起胸膛以外,别无他法。 “闻到血味了吗?若我用你的血画一幅红梅图,该有多妖艳?” 他不语,可她在他腰上猛掐了一把,逼出了他的闷重的哼声。 “说话。” “闻到了......” “我上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痛吗?” 他呜咽着沉默着,只用颤抖回答。 很快另一边也如法炮制。 他知道了,是她的耳坠,他感受到了金珠牵扯的重量。 “痛就哭出来。” “不......我不痛......不痛!” “真的吗?这样都不痛的话,这样呢?” 穿过是一瞬间的灼烧,灼烧过后便是钻心的疼,接着又是不属于疼痛的羞耻,她在转动在拉扯,在尽情羞辱他折磨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该问你,你想自毁,我便帮你自毁。现在回答我,痛吗?” 扭动身躯,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耻辱,亦或是委屈,他只感到由衷地难受,憋闷在心底的痛楚似乎在随着血液滴落而宣泄出来,关不住,止不住,他颤抖,他流泪,他真的太痛了。 金坠微微晃动,李承佑盯着那一滴滴血,沿着他的肌肤、骨骼,由内而外释放、倾斜,红盖边缘的金色流苏在剧烈颤抖,他呜咽着气声不断。 她转动金钩,彻底捅开一个空洞,而后,她听见了哭声。 “痛......好痛......我真的好痛......” 烛光被哭声震撼,剧烈摇曳,他太痛了,痛到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眼泪冲破闸门,即使被红布吸收也依然沿着脸庞滑到了下颌,滴落,融进了他的血中。 李承佑的心也有些疼痛。 她抚上他的锁骨,轻轻一吻。 没有掀开红盖,她想燕良这会大概是不愿被她看见他这副模样,隔着胸前伤痛,她轻轻抱住了他。 红盖丢到了一旁,面色惨白,双眼红肿,燕良坐在地上歪着头靠着石床,无神盯着地面的蜡油。 李承佑给他擦了血,又亲自给他的伤口上了药。 拔下金坠,只余金钩成环,她道:“别去碰,大约十天就能愈合了。” “多谢君上。” 他哭了很久,此刻声音已经沙哑。 “十天之后,我带你出去。” 他无力地自嘲一笑:“原来我还能出去?原来我还有可去之处?哪?另一个监狱吗?还是荒郊野岭的坟墓?大约坟墓才最适合我,不如我去守墓吧?这样我就算死在那也......” 啪 李承佑打了他一耳光。 “说够了吗?” 这一巴掌,他无动于衷。 “君上不喜欢我说话了吗?” “回答我的问题。” “不够,远远不够,你又想不让我说话了吗?那可以啊,割掉我的舌头好了,反正我现在也毫无价值,我这张嘴不如......” 啪 又一巴掌。 他倾了下去,却因双手缚在身后也无法支撑,倒在床边。 既倒了下去,他便认命地躺在了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李承佑没有再和他多费口舌,起身,居高临下:“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每天都会来,你每天都会见到我,我也每天都会变着法子来折磨你。今天只是开始,还有九天。” 她走了,留下一个背影。 燕良虚虚喘着气,他很疲累,想翻身但一动便牵扯到胸膛伤痛,金环被衣衫摩擦让他无时无刻不注意到疼痛。 第247章 这疼痛忽然让他心安,兴许血的惩罚真的会让他好受。 无声咧起嘴,他干脆闭上眼,默默享受着难得心安的疼痛。 身体有些灼热,头朝下让他意识不清。 眼前还是石板,他昏昏沉沉抬起头却被胸膛上的重量又扯得弯下了腰。 好疼啊,他定了定眼,两个金环之间竟然垂了链,链上是黄玉玛瑙。 怪不得这么重,怪不得扯得他这么疼。 “呃呃!” 背上滴落了滚烫,一滴两滴,烫得他忍不住浑身扭动。 “现在知道躲了?” 冷酷的声音响在头顶,他想抬头看清可又无力抬头,兴许看不见,他就能心安理得接受着这样的惩罚,不用去装出一副烈骨来。 想起来了,他“闲来无事”去撞了烛台。 大概是将自己撞晕了,醒来便是这副模样,跪在石板上,双手吊起,身前被坠了她送的玛瑙,身后承接着滚烫的烛泪。 红烛倾斜,烛泪如血,他的背上已经满是烫出的红印和凝固的蜡,覆盖在身上好似一层人皮。 他不语,她便一直滴着,滴在他背上,手臂上,后颈上,看着他因滚烫疼痛而颤抖,因凝固而窒息,却不发一丝仁慈。 早知他死倔,又是躲又是呜咽,但决口不提疼痛。 松开他的手腕,他像是一座轰然倒塌的山,侧躺在地大口喘气。 “还撞吗?” 额头有些痛,燕良苦笑一声,低低道:“说不撞,你就信了吗?” “要撞怎么不把自己撞死?” “我自己死怎够呢?我等着你赐死啊。” 说罢他又笑了一声。 李承佑面上没恼,可她轻轻踢了一脚他的肩让他平躺在地。 蜡还未脱落,他拧着眉抓着身下的衣衫,决绝等着她的惩罚。 “呃!” 如他所愿,滚烫的蜡滴上了胸膛,一滴一片,让本来就伤着的孔洞再次受到伤害,然后她踩了上来。 这会的他果真像是一滩烂泥,而李承佑也将他当成烂泥,无情烫着他的身体,又踩着他的身体。 厚厚的蜡衣凝在身上,他紧紧闭着眼全身冒汗,不住地发抖,可他还没松口,他没给李承佑想要的答案,她就会继续折辱。 他真的疯了,李承佑不留情面的折辱竟让他无比享受,无比安心。 眼泪从眼角滑落,他不知是在笑还是哭,李承佑没有管他怎么想,她只是命令:“脱。” 他这次脱得很痛快,甚至不算脱,而是撕扯,他自己撕扯掉了衣衫。 抚摸过无数遍的身躯又一次一览无遗,她不给他安抚,直接倾斜,让红蜡代替了她的手。 踩着他的膝盖,一滴下,没有留喘气的间隙她继续滴下。 冷眼看他跳动,看他痛喊,看想躲无处躲,她无情地用红蜡将他完全包围。 眼泪可能要将这个人淹没了,红蜡染白成了白蜡,可她依旧没有停手。 多久她记不清了,她只知道红烛只剩下一指长短之后,他终于受不了痛哭出声,喊了停。 她停手了,问:“够了吗?” 他只是流泪。 “我问你够了吗?够痛了吗?” “够了......够痛了......” 吹灭了火苗,她亲自给他剥去凝固在表面的蜡。 他的身体已经通红彻底疲软了下来,连带着他这个人也失去了精神,无神盯着石壁一角。 取下玛瑙串却留下了金链,她深呼吸一口抱住了这个宛若死一般瘫软的人。 心里忽然很痛,即使这些惩罚是她亲手做的,她心里依然很痛。 “燕良,好受一点了吗?” 他不拒绝,不回应,只答:“不够......” “还想要什么?” “挖掉......” “挖掉什么?” “我的眼睛,让我瞎了吧......或者割掉我的舌头,反正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不如做一个哑巴......斩断我的手脚也好,让我做一个残废......” 他轻轻的语气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很好,说完甚至笑了一声。 李承佑没有搭话,也许她终于厌烦了他这副腔调,松开手就打了他一巴掌。 她被气走了,又被气走了。 燕良躺在地上,石壁上灯油又滴落在地,堆积起了红色的山石,他翻了个身,睁着眼,静静盯着灯油。 她确实每天都来暗室,先是给他擦药,而后便开始了对他的折辱。 李承佑就是李承佑,动起手来也不失风度,她的鞭子比目康的更狠,一鞭下去就能让他浑身颤抖,爬着远离。 也许她也知道她下手有多重,把他绑在案几上嘴里塞了布,又用红盖遮住了他的眼,硬是不让他瞧也不让他开口喊痛。 可一鞭打在腿上他终是再忍不住哭喊着摇了头。 原来还以为自己在她手上早就碎了一切尊严,没想到以往那些竟是她留了情。 他想象着自己狼狈的模样,浑身赤裸躺在她面前,以一种不拒绝的姿态向她祈求着惩罚,将她当做一个恶人,他自己便能心安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扮演者无辜者,扮演者受害者。 而李承佑,她接受了这样的身份,不诘问,不讽刺,默契地让他做一个无辜者。 无辜者要做的,只是痛哭,只是痛苦。 上天为什么要他爱上这样一个人,又为什么要李承佑爱上他这样的人? 若只是一个君一个囚,那该多好。 解开绳索,李承佑脱下黄袍盖在燕良身上,轻轻拍着,等着,一刻两刻,她无声等着他平复。 她下手是重,燕良浑身都是红肿的鞭痕,但只有鞭痕并未皮开肉绽。 还是舍不得。 过往每一次燕良都会用自己的舌来清理泥泞,但在暗室中二人调转,她亲自给他清理擦拭。 掀开外袍,她轻轻在伤痕上擦药,道:“不会留太久,过两天就消下去了,只是会痒,别去挠。” 红盖之下,传来轻闷:“唔。” 答完便是一阵沉寂,两个人一起沉默。 给他仔细擦完药,李承佑留下了外袍,对着红盖轻语:“明天再来看你。” “唔。” 她定下的便是暗室十日,一晃如烟,很快便是第十天了。 燕良身上的一切伤口如预料的一般,愈合了,不再流血不再黏连,留下了两个空洞。 他坐在床上呆呆地靠着墙,任由李承佑敞开衣襟,给他换下金钩,换上银环。 她轻轻拉动:“疼吗?” 他摇了摇头。 “说话。” “不疼。” “好。” 她亲手提他穿好干净衣衫,抚平褶皱,然后,又亲手取下了颈间镣铐,给他揉着锢了那么多天的脖子。 燕良抬眼静静盯着她的脸,他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了她额间红痣,他又低头,看见的,是她指上的青蓝玉戒。 “走。” 她没有拉着他,而是让他自己起身。 颓丧了许久,又被折磨了许久,他的身体差了很多,下了石床跟在她身后,短短几步路他竟然觉得有些疲累。 但比疲累更让他难受的,是胸前衣物的细细摩挲。 他拧了眉,轻轻扯动衣襟。 离开暗室,他看见了天,看见了午后的阳光,可凉风吹拂,落叶孤寂,又是一年秋。 呆立在落叶下,光照眯了眼,他只觉恍惚。 身后李承佑靠近:“燕良,你自由了。” 忽然听到了什么,他转身,见她同样立于落叶下,神色平静,仿佛也在说今日的天气很好。 “你说什么?” “你自由了。” 话语入耳,他一阵天旋地转。 缓缓定了眼,他又问了一遍:“君上说什么?” “世子,你可以出宫了。朕,放你走。” 黄色的绿色的落叶不断遮蔽视线,他的心也越来越朦胧,越来越看不清。 要看清吗?或许沉下去,能让他舒服点。 于是那片落叶漂浮在水面,又缓缓沉了下去。 “谢君上。” “想什么时候走?”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许,他压根没想过离开李承佑,亦没想过李承佑会放他离开,他从来都以为自己会死在宫里,抑或是余生都作为一颗棋子。 不过,若是棋子,也应当是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他现在没了任何政治价值,若要放弃他,大约也说得通。 “朕不是因为世子失去了价值才放世子离开,相反,朕一直都欣赏世子,朕只是不愿世子日复一日苦痛,日复一日沉溺在自暴自弃中。你的苦,与朕有关,但朕仍希望世子释怀,更希望世子快乐。” 她像是能够听见他心中所想,向他解释她的用意。 缓缓走来,她轻笑着:“在世子身上留下伤痕,是希望世子时时刻刻记着,你的身体和命是属于我李承佑的,没有朕的允许,世子不可以自寻短见,更不可以随意伤害自己。” 第248章 “你,明白了吗?” 她的身形不算高大,但在很多人眼里,李承佑是高大的,强大的,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的脚步,更没有谁能让她退步,虽然她这会是在前进,可燕良觉得,她让步了。 “君上是向我妥协了吗?” “世子可以这么以为。” “为何?君上不是最喜欢逼迫我服软吗?君上不是也在这样做吗?” 她坦然点头:“是。朕的确喜欢征服世子。” “那为何还允许我离开?” 她仰头,想了想,又笑了笑:“谁让朕,偏爱世子呢。” 脚边阴影在拉长,燕良垂下了眼,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却淡淡道:“良,谢君上。” “需要朕为你准备什么吗?” “不用了......予我一些钱财和文书就够了。” “好。要休养几天吗?” 他摇头:“今日黄昏便走。” “好。与太子告个别吧,你不在的这段时日,太子很想你。” 又低下了头,他紧紧抿着唇,闷声答:“是。” 李承佑答应得很爽快,给他的文书也准备得很齐全,不像是突然准备的,像是早就备下了就等走个过场交到他手里。 镜子前的他,颓靡,沧桑,在暗室中是这样,出来了还是这样,就连即将获得自由也还是这样。 他的身体和心大约是已经死了,只有胸膛上若有似无的摩擦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和李承佑的约定,他不能去寻死,他得好好活着。 镜子里忽然出现暗红色常服。 “要涂抹些脂粉吗?世子的脸色很不好。” “涂一些吧,怕吓到太子。” 他拿起上妆的粉刷想往脸上擦,却被李承佑握住了手。 她取下粉刷,往他手腕上套了什么,暖黄色的。 “黄玉玛瑙,世子保存得很好,只是别再弄丢了。” 玛瑙依然圆润,通透,美丽。 盯着玛瑙,他的眼再次湿润。 李承佑从后抚摸着他的脸,镜子里,他肩膀颤抖,泪水滑了一道又一道。 黄昏与玛瑙相得益彰,他们出了宫,迎着落日在郊外长恨亭中告别。 长恨亭自古多离别,离别怀思念,思念却又得了“长恨”一名。 大约是恨比爱更难忘。 燕良蹲在太子身前,轻轻笑:“太子,太子要听太师的,听君上的,好好读书习武,早日作出一番功绩来,老师就算不在太子身边,也会为太子高兴。” “老师去哪里?” 他抬头看了眼李承佑,又道:“老师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为君上和太子分忧,等太子长大了,就是太子为君上分忧了。” 太子懵懂点头,但眼里十分不舍,她抱着燕良,渐渐含泪:“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这又是他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他答不上来。 太子抓紧了他的胳膊,糯声糯气道:“太师说三年后我有开蒙礼,老师可不可以回来给我戴头冠?” “这......” 李承佑上前,揉了揉太子的脑袋,道:“凭老师的心意。” 她平静从容:“太子,向老师拜别。” 太子眼泪汪汪却懂事守礼,她吸了吸鼻子,向燕良行了专属师者的跪拜大礼。 燕良心底微震,垂眸回了同等大礼,只是这礼,是向太子,还是向李承佑,他不知。 叩在地面,他深深呼吸。 “去吧。” 他去了,驾着马向夕阳的方向离去了。 李承佑驻足一刻,转身牵起太子的手,背对这夕阳的方向离去。 三年后 长恨亭外落叶簌簌,微风掠过将碎草和落叶打了转。 太子已经长高了不少,也褪去了几分稚气。 在宫外,她可以不用端着架子,像普通孩子一样和玄今在不远处的草地共同抓虫玩耍。 李承佑负手,唇角微扬静静注视两个孩子玩闹。 风过来吹起了衣摆,暗红色常服像夕阳的余温,穿透过层层白雾,落到身后茶水中。 水流倾出,茶香四溢,她回头,燕良低垂着眼动作平稳,将她那杯缓缓推了过来。 恭敬,又有着几载疏离。 她坐在案几对面,和燕良面对面,视线一寸寸抚过他的脸庞。 “一别三年,世子可还自在?” “自在,却又始终不敢忘怀。” “世子还有不敢的?何事不敢忘?” 他垂眼,抬手抚在胸膛,那里,衣料之下仍有银色。 “君上留下的印记,想忘也无法忘。” 茶水的热气缓缓上扬,区区几缕便模糊了视线,像薄纱,像鸿沟。 吹去热气,又放下茶盏,她轻轻问:“世子可要一道回宫?” 不远处太子的笑声随风而来,清脆如铃。 燕良抬头,四目相对。 “遵命。” 第223章 海国西南有座平凡的小城,名为海乡,海乡城中百姓兢兢业业,平稳度日,若说有何不平凡之处,便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捕虎队上山捕虎。 捕虎极危险,稍有不慎便是重伤。 越绣这几天总是忧心忡忡,不为别的,她的玉郎马上就要进入捕虎队上山了。 取出手帕拂了面,带走一些烟火气,她端着馄饨碗回到医馆。 “阿绣回来了。” 医馆内的老大夫两鬓花白,耳朵却敏锐,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继续配药量。 “先生瞧,绣给您带了什么?” 越绣浅笑着,端着碗在老大夫跟前拂手。 老大夫笑着抬头,拿起烟杆点了点越绣的手背:“眼睛不灵,这耳朵和鼻子可灵着,你进门就闻见了。” “知您好窄街那一口,绣可是等了好久。” 越绣把碗放下,捋着自己的麻花辫思忖了片刻,问:“先生,绣今天可以早些回去吗?” 老大夫端起馄饨碗,吹了热气浅抿一口:“你这丫头,我说怎么突然给我带这口了,合着是有目的。” 这话戳破了越绣的小心思,她低头羞涩一笑,没有反驳。 “可是日子提到今天了?” 她点头,搀着老大夫坐下:“原是一个月后成亲,但是三天后轮到玉郎进入捕虎队,这一去又是训练又是上山,得有大半个月,我不愿等,便提到了今日。” 老大夫点头,看着汤面若有所思,而后叮嘱:“你们俩无父无母的,成亲以后要好好相处,互相帮衬帮衬,但是女儿家也别太过忍让,要是玉小子以后欺负了你,你尽管来找我,我定打得那小子抬不起头。” 说着老大夫拿起烟杆颤巍巍挥了两下,越绣浅笑着应了一声。 她自觉接过老大夫手上的活,开始捣磨药粉。 这是个体力活,碾槽内滚轮碾动,逐渐有细微药粉散在空气中,她正要拂手,忽然听得外界出现嘈杂之声,还有喊声由远及近。 她缓下动作好奇朝外张望,喊声靠近了,她这才听清,有哀嚎掺杂在几道着急的人声中。 听到这痛苦的哭喊,她顿感不妙,快步走到医馆外,这时那哀嚎正好抵达医馆。 入目是一队由十几个青年组成的捕虎队,身上皆着皮革轻甲护住致命部位,手上提着砍刀弓箭等武器,脸上和手上满是泥污和血腥。 瞧他们的狼狈样子,大抵是被袭击了,这带头的青年她认得,他们都管他叫吕小子。 “阿绣!老大夫!救命!” 青年们抬了五六个伤者入内,十几人排排站,医馆一下子拥挤起来。 越绣取了绑带束起头发,指挥几个青年将伤者抬去里间,对着吕小子轻声安抚:“缓两口气,伤者交给我们,你快让你的兄弟们回万事堂修整,顺便给堂主报备,莫要挤在这里干等着。” 一群脏兮兮的人被药草气醒了神,吕小子听她这么说觉得有道理,便将挤在医馆内的青年们推了出去。 越绣步入里间,只见几个青年全躺在榻上,各个蜷起身子翻滚哀嚎,好不痛苦。 老大夫面色凝重,正在给一伤了眼的青年止血,而离她最近的青年嚎得最响,她赶紧蹲下剪开青年外衣。 青年的衣物被尖利之器撕扯,她不用废太大力气就能撕开。 只见青年胸口有五指血洞正在往外洇血,越绣脸色微变,与人合力将他的上半身衣物脱去,却见他的手臂上还有一颗断牙留在血肉中。 这时吕小子赶了回来看见她的动作,红着眼解释:“是那白虎精手下的野猪,今日就是那头野猪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我们还没摸到琉璃崖的位置就被围攻了!” “这牙咬得深,你来按住他,我要切开伤口才能取出。” 她冷静取出细刀,在火上烤了两面,果断下手。 “啊——” 登时惨叫声响彻里间。 海乡城外有座草灵山,山上有一处琉璃崖,崖中有匪,而匪首则是一只白虎精。 第249章 山里的兽人们大多不与百姓来往,但白虎匪首性情不定,自两年前便隔三差五派手下野猪袭击过路行人和商队,有时抢劫货物,有时掳人上山,偏偏草灵山的山道是海乡城通商往外的必经之路,城内百姓对此苦不堪言。 城主建万事堂,设捕虎队,请能人坐镇万事堂,令全城青年按序加入捕虎队上山捕虎,维持秩序。 但那白虎神出鬼没,竟没有人见过匪首真容,大多是被其手下袭击,无功而返。 正如今日。 带血的利牙丢在一旁,越绣额上冒汗但动作利索,替青年包好伤,又取出针细细针灸,这才让他不再痛嚎。 只是伤口虽然包好,胸口的五指洞依然在不时渗血,青年脸色惨白唇色全无,俨然一副失了生机的模样。 她有些不忍,只是瞧着这些伤,她便能知晓捕虎队是如何被啃咬和撕扯的,而她的玉郎也要在三天后加入捕虎队,上山捕虎。 想到此处她再次眉心轻拧,涌上忧愁。 里间有老大夫和药童,她出去配好了药便蹲守在药罐旁看火。 蒲扇壮大火苗,同时看着几个药罐,面上已经有些发烫,她一边扇火一边用帕子拂面,小心着火候。 金鳞般的光辉渐渐成了星光,听声音已经差不多了,她赶紧将药倒出给伤者送去。 只是穿过外廊时,却听得几声低笑:“你这小子,学得挺快......” “是先生教得好。” “哼,你个书生还油嘴滑舌,绣丫头就是被你这张嘴骗去了。” 清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她登时顿住了脚步。 这声音...... 唰一声,门开。 她看见了一双温和清亮的眼睛,正噙着淡淡笑意注视着自己,俊秀的脸上沾上了一点血污,但是不妨碍他面容干净。 是白玉,本要在今夜和她成亲行礼的人。 成亲! 她忙活着煎药却忘了今日本来要提前回家和眼前人成亲的! “瞧,是谁回来了?” 她惊喜但也抱歉地望着他:“玉郎,你怎会在这?” 白玉接过她手上木盘,原本衣决飘飘的青年束起了袖和发,手上和衣摆上都沾了血。 “我见你没回来,想着你是不是出事了就入城看看。来了医馆就看见这些受伤的人,尽了一些微薄之力。” 白玉扶起伤者的脑袋,越绣给伤者喂药:“幸亏我来了,不然今夜就要见不到你了。” 越绣心里过意不去道:“我全然给忘了,让你白忙活一天,真是抱歉。” “谁说白忙活了?酒和菜可以再热,有你在,怎么都不算晚。” 白玉笑了笑,但老大夫哼了两声。 “行了行了,油嘴滑舌。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回家去说悄悄话,在老头子面前说这些也不害臊。” 越绣净了手瞧了眼白玉,与他默契一笑,而后对着老大夫行了一礼。 比白日预想的时候晚了,月下竹林间漆黑一片,灯笼在前头探路,低头,她的手被白玉紧紧握在手心。 清风穿过扬起两缕秀发,竹香覆盖了身上的药草味。 她仰起脸轻声道:“玉郎,今日抱歉,明明是我要提前婚期,却让你白等那么久。” 白玉停步,转过与她面对面,“不对。” “哪儿不对?” “不该叫玉郎。”他俯身将耳朵凑过来,“该叫相公了,娘子。” 没有光亮也能看见他眉间淡淡笑意,他这话说得极认真,倒叫她一下羞涩起来:“这里可不是婚房,也还没有拜堂呢。” “这里不是吗?”他转过一圈,“那委屈这竹林,给我们当一会婚房,瞧,这灯笼还能当做红绸。” 他后退一步,郑重举起灯笼:“求娘子,与我一拜天地。” 越绣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同样举起灯笼:“那便与相公一拜天地。” 二人握着灯笼做的红绸,在竹林的天地中和对方柔情的目光中相拜,只一拜,便是礼成。 礼成过后,竹林响起簌簌声,似是为新人祝福。 “娘子......” 他将灯笼递过来,越绣接过但不解,随后便见他背过身过微微屈膝:“娘子请上座。” 她笑了一声,不客气地趴了上去:“相公可要好好背啊。” “背着娘子,我定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穿着衣外人总觉得白玉是弱书生,但是越绣知道,他宽肩力大,背起人来稳稳当当。 “合卺酒可是要补上的。” “那是自然......” 忽然,白玉忽停下脚步,背部直挺全身绷紧。 越绣感受到他的警惕,刚要问便闻见了一股烧焦味。 抬眼望去,燃烧着的火光照耀了昏暗的夜空,刺鼻的气味便是从火光中散发。 那个方向,是他们的家。 漆黑的瞳孔倒映出火光,她不敢置信:“相公,那是......我们的家?” “恐怕就是我们的家了,娘子......谁!” 白玉戒备转向,越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被火光照亮的竹林深处,一团身影缓缓离开黑暗。 暗蓝的双眼,冷漠的面容,健硕的四肢,黑色条纹遍布白色身躯,那是一只白虎。 虎息释放,眨眼间,白虎化人,面容俊朗骨骼分明,眉眼间透出一股疏离清冷。 “我是逐月。” 来人报了名,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 越绣悄声问:“相公,是冲着你来的吗?” “不知,我不认识他。”白玉也悄声回答。 “先离开,回城里。” 白玉迟疑:“家怎么办?” 望着那冲天的火光,越绣心中紧涩却不得不放下:“保全自己要紧。” 白玉点头,缓缓后退远离那化了人的白虎。 越绣始终警惕盯着他,却发现他除了视线跟随他们外,再无别的动作,不禁奇怪。 白玉转身,她的视线也随之转身,然她听见风声中传来一声轻笑。 “想走?” 第224章 灯火熄,阴寒至,微风渐起卷起漫天竹叶,锋利的叶片划过脸颊带来细微辣意。 竹林晃动,适才还是祝福的声浪,现下却成了被敲响的警钟。 “娘子,抱紧我。” 越绣丢掉灯笼搂紧了白玉。 一个滑步,落叶四散,接着便是一阵天地倒悬,她闭紧了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晃动。 耳边响起厚重又迅速的脚步声,她睁开眼,只瞧见一头通体发黑长着獠牙的野猪挡在他们面前。 那野猪缺了半截牙,瞧那陡立形状她一眼认出,这便是白天袭击捕虎队的那头,而现下却来袭击他们。 “相公快跑!” 她搂住白玉同时在随身布袋中翻找,一阵药瓶碰撞的清脆声,很快她摸出一小圆瓶。 里头是防身用的迷药,不知对兽人是否起作用。 白玉微微拧眉,调转方向狂奔而去,那野猪便紧随其后,不时发出哼哧声。 越绣咬开药瓶朝后撒去,白色的药粉如铺开的网,随风而散,野猪似是惧其药性不敢跟得太紧,停顿一瞬便被拉开了距离。 “相公,他们是琉璃崖的,只怕是报复。得去城里寻万事堂!” 他们所在的竹林离草灵山极远,按理就算是琉璃崖下山报复,也应当是入城寻万事堂麻烦,怎会盯上他们? 而且,他们怎会轻易下山?那“逐月”又是谁? 思量间,白玉跨过小涧,突然,耳边传来猛烈风声,眼前黑影瞬至,巨大的力道迎面冲击而来,震得白玉和越绣向后摔去。 胸口一阵闷痛,此时薄云散,水面射出粼粼光亮。 借这转瞬即逝的微弱月光,她瞥见小涧上游有高大人影披着月色而来。 不容她多思考,失重感袭来,她闭上眼却没有想象中落地的坚硬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来人带着她凌空旋了一圈卸力。 落地,她捂着胸口顺了两口气,抬眼却见接住她的人不是白玉,而是那白虎逐月。 他垂下视线冷冷注视着她,眼中不见情绪,月色落在他身后,她只感觉这月光泛冷。 心骤然跳上嗓子眼,推开人,她想去寻白玉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放开我!” “放开我——” 尖细的声音从树后传来,用怪异的语调模仿着越绣的话语。 奇长的身影缓缓步入月下露出真容,那是半人半蛇的女人,下半身是泛着幽光的蛇尾,此时那蛇尾正缠在白玉身上。 “相公!” 人蛇讥笑,白玉脸色涨红,一步上前抱住蛇尾用力朝外甩,旋身钻出蛇尾,定睛看着越绣这边的逐月,沉声问:“你待如何?” 此时周围冒出数人,已在不知不觉间包围了他,观他们身形各个身强体壮,意欲不轨。 “你觉得我要如何?” 第250章 那逐月没有回答,而是问越绣。 低沉的嗓音中无甚感情,甚至有几分冰冷叫人不适。 她壮着胆子问:“你是琉璃崖的白虎匪首?” “琉璃崖便是匪吗?” “若不是匪,何故袭击山下百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故烧我新居?对我们围追堵截?” 越绣直视他双眼,不卑不亢。 逐月抿着唇,注视着她久久不曾出声。 他的目光让她心中发慌,但面色维持镇定,指尖悄悄在布袋中摸索。 “我既是匪,自该由万事堂的捕虎队来剿。”逐月松开她的手,“走。” 越绣怔愣一瞬,不解地望着他,又望向白玉。 幽幽气息吐在耳畔:“找捕虎队,你回来时他若未死,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的话既无憎恨也未有怜悯。 越绣睁大了眼,愤声道:“你戏弄我们?” “你也可以留下,看着他被撕碎。” 沉下心神,只一瞬她便做出了决定:“你既是琉璃崖之首,想必是有风度的,望你不会食言。” 她深深望了一眼白玉,他亦是点了头,而后她提起裙摆,转身拔腿就跑。 若是他们存心戏弄,来追她便是将她逼入了死路,她就是拼死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但是直到她跑进了树林也不曾听见后头有追赶声。 夜鸟鸣啼寒气降,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刚刚白玉为了躲避野猪的袭击绕了路,叫她这时难以估出确切的路程。 汗珠自额头而落,滴到枯叶上响起碎裂声。 她身体一僵,猛然朝后望去,只瞧见那双幽蓝的眼睛在黑暗中平静注视着她。 逐月竟然跟在她身后。 他微伏着头,尾巴在身后微垂着左右荡,朝她缓步走来却没有显示獠牙,面无表情好似并不把她当做威胁。 “为何跟着我?” 逐月化形,只远远瞧着她,不靠近:“找捕虎队,剿匪。” 淡淡开口却惜字如金。 现下她力竭,靠着大树气喘吁吁:“为何要剿你自己的匪?” 可他并不答:“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深觉逐月可恶,又期盼他遵守适才诺言,如此想着,不管这他为何跟着她,提起裙摆再次往城中方向奔跑。 夜晚的海乡静谧无声,各家各户前门紧闭,偶尔有人家在门前屋檐下挂了盏灯笼引路。 灯笼摇晃,街上出现慌乱的脚步。 汗浸湿了衣衫,她终于跑到了万事堂,回头一望,逐月矗立于一旁的酒肆屋顶,居高临下的双眼穿透昏暗压迫而来。 她心一慌,赶紧拍门大喊:“吕哥!吕哥!救命!那琉璃崖的下山报复来了!吕哥!” 空荡的街头回响着她的呼喊,一声猫儿惊叫后,万事堂内传出了人声。 门开,吕小子率先进入视线,烛台一晃见是越绣,惊诧道:“阿绣?这是出了何事?你怎会说琉璃崖的下山来了?” 她见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指给他们瞧,一转身,刚刚俯视着她的逐月却不见了踪影。 内心一诧,她脱口而出:“那琉璃崖的白虎刚刚还跟在我身后怎地不见了!” “白虎!白虎下山了!” 万事堂内的青年们面面相觑。 此刻不容耽误,她拉起吕小子便往外跑:“快随我来,那白虎带着他的手下在东边竹林里围攻玉郎,我还瞧见那头野猪精了!” “竹林?琉璃崖的去竹林作什?草灵山可是在西边啊。” 吕小子疑惑,却仍是招呼了一班弟兄,抄上大刀便跟着越绣走。 她步伐小体力弱,不能全然跟上捕虎队的青年,只能拼命在后头跑,边跑边给他们指方向。 原路返回,她扶着树大口喘气,取了帕子拭去汗珠,忽地背后一阴,接着手腕被大力握住,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回头又见到那双疏离的眼。 “是你!” 白虎匪首果然神出鬼没,刚刚捕虎队还在视线中他不见踪影,现下她掉了队,他立马出现,此一来二去叫她心中生怒。 “吕!” 她回过头刚要呼喊却被他捂了脸。 他背对着越绣,高举她攥了帕子的手,瞧了几眼又俯到她耳后轻嗅,一路嗅到颈间。 短促的气息敲打着颈间令人发痒,她不敢动弹,生怕那逐月生出獠牙起了要吃她的心思。 但他似乎只是在嗅,并不见敌意。 果真如传闻中那样性情不定。 她将心一沉,摸到白虎的小指当即用力朝外掰。 他吃痛手上一松,她当即逃离他的桎梏转身便挥去了一巴掌。 不成想,这一巴掌没将他打痛,倒是叫她指尖一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为何打我?” 逐月攥了她要逃的手,语气依然冰冷,但越绣抬眼却见他微垂的眼睛中透出一抹消沉。 “你这个登徒子,松开我!我已然寻来了捕虎队,你该遵守诺言放过我和相公!” 逐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你便如此信他,信他现在还活着?” “自然,那是我相公。” 不想,她话音刚落逐月便冷冷道:“他不配。” “配不配也是我说得!” 越绣未细想他话中之意,只不欲多言,狠狠咬在他手掌。 这一口她没有留力,可也没有咬出血来。 他终于松了手,手掌翻转似是在瞧牙印。 趁着他愣神,她转身就朝着捕虎队方向奔去。 她的心在狂跳,喉间干渴似在烧火,耳畔尽是四面而来的风声。 撕拉一声,巨大的枯木拦路勾住了衣摆,步伐一乱她扑了一地尘土。 又是撕拉一声,她不顾手上擦痕,果断撕去衣裙,这时枯木出现细微震荡,抬眼望去,纯白的皮毛在皎洁月光下竟似镀上了细银。 黑色纹路缠绕于银白身躯,像是神明刻下印记,虎尾高昂摇晃,昭示着白虎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逐月又来拦路,越绣立即从布袋中翻出药瓶,拔下药封便朝他掷去,同时从枯木上掰下木枝作棍。 既要周旋,她便要用尽一切可能保护自己,给捕虎队争取时间。 白虎挥爪打落药瓶,药粉甚至还未铺散便失去了作用,越绣定下心神,握住木枝咬牙朝前刺去。 若是能一举刺瞎白虎双眼,她这一遭便值了。 可她高估了自己,她堪堪近白虎身便被他一爪挥断了木枝,下一瞬虎躯扑来,扑得她直接仰面后倒。 还未落地,后脑被宽大有力的手及时接住,她绷紧了身体甚至忘了呼吸,再睁眼时那白虎又化作了人形。 “我是逐月。” 依旧是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可是越绣却见他目光深切,注视着她不知何意。 “为何......咬我?” 他紧抿着唇问得迟疑,不知是否是幻觉,越绣觉出这一问好似在委屈,但她很快抛却这个念头,琉璃崖的匪首怎可能会委屈。 “你食言!你既是匪首,便该捕!你......” 她顿了顿,想到自己处境又敛了语气:“不论如何,捕虎队手上有武器,若你不想被捕杀,便尽快离去。” 逐月眉梢一展,将她扶起:“你关心我?” 他话中别意让越绣拧了眉:“我只想自保,我和相公与你无冤无仇,望你留我二人一命。” 逐月神色不变,但唇角下垂,似是不满直接背过了身。 越绣不知他在不满何事,但适才她坐起之时已顺手捡了石块,他既露了后背,就别怪她趁机偷袭。 屏住呼吸她缓缓靠近逐月,举起手中石块。 “琉璃崖上生长着仰川血,本是绿花,折断后却流出红色汁液,如血一般。” 他忽然转身与越绣四目相对,瞥了眼她高举的石块也不见有怒,而是继续:“这仰川血对人来说无甚作用,但是对我们却有大用。” 越绣整个人僵在原地,高举的手此刻是砸下也不是,丢掉也不是,偏偏逐月也没有动作,甚至靠近了一步。 “仰川血的汁液,能激发兽性,让我们,无法化形。” 幽幽话语进入耳中,比几番追逐戏弄更叫她浑身冰冷。 哐一声,石块掉落,心跳比之刚才跳得更甚,她后退几步于月光中看清了逐月的面容。 那平静的双眼下,是戏谑。 冰冷逐渐蔓延至四肢,她转头提步,朝着竹林方向奔去。 逐月怎会无缘无故提起仰川血及功效,特地将她支走唤来捕虎队,又告知仰川血这一存在,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故意针对。 他针对的不是她,是她的玉郎。 吼—— 第225章 虎啸自竹林传来,借由夜风带去四面八方,她捂住耳只觉吼声铺天盖地,叫她站不住。 不远处已有火光,同时还有捕虎队怪异的高喊,靠近还能听见他们在用大刀敲击火把,阵势统一的步伐宛若偏远部落神秘的舞。 第251章 白虎浑身是血,脚踏碎石,背顶断刃,伏躯怒吼显露凶牙。 周围已不见琉璃崖兽人,只有三四头被撕裂的野猪尸体倒在小涧中。 越绣来不及缓气直接冲入捕虎队包围,叫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她直奔白虎而去,毫不惧其气势及怒吼,用力抱着虎躯边顺气边抚摸白虎。 吕小子气急了忙喝一声:“阿绣!你莫做傻事!快回来!” 越绣不听,抱着白虎在他耳边轻声:“相公,快醒醒,是我,阿绣啊。” 但白虎不断扭动身躯,张口吐露虎息。 耳畔响起惊呼,巨大的虎爪划破肌肤,又按在身上将她牢牢定在地面。 此处满是小碎石,越绣一面承受白虎一面顶着尖锐的碎石,她不喊痛,只是抱着虎爪:“相公,我认得你,你认不得我了吗?” 白虎剧烈喘气,虎息微寒,一双皱起的圆眼用力注视,只有陌生不见温情。 “阿绣你失心疯了!管他叫什么呢!” 捕虎队的青年气吼着,提着刀前后犹豫。 “相公,冷静一点啊,想想你是谁,想想我是谁,不要、不要起冲突啊......” 虎爪按在身上,利爪即将刺入肌肤。 越绣绞着眉忍下疼痛,她抚摸白虎毛发,柔声道:“你说这样很舒服的,你说你喜欢我顺你的毛发,你可想起来了......” 白虎失了理智,冲她直接张开虎口,她害怕闭眼,然而白虎将要咬下之时又停止了进攻。 他的神情终是恢复了一丝清明。 呼吸间,他收回爪垂头后退。 越绣一喜,赶忙坐起,却见下一瞬白虎被人飞踹至几步远,高大的人影敏捷躲避着进攻,定睛一瞧,他竟是空手与白虎相搏。 她脑中嗡鸣了一声,然而捕虎队却在欢呼。 “季堂主!是季堂主来了!” “堂主可要武器!那是琉璃崖的匪首,堂主小心了!” 越绣震惊望着捕虎队,瞧他们欢呼的样子不像作假,那假的,难道是她吗? 她颤着手指向那不远处的身影:“你们喊他什么?何来季堂主?那分明是琉璃崖的匪首,逐月!” 逐月着黑衣,与白虎乃一黑一白,只见他们越打越远,众人全都跟随而上,然在逐月最后一记踢中白虎腹部后,白虎再无法支撑身体重量,轰然倒下。 眼见他还要做什么,越绣跑上前推开他,挡在白虎跟前,质问:“逐月!你真是好手段好心机!一招移花接木将你的匪名全安在我相公身上!” 话到此处,众人已无法忽略越绣口中的相公,白虎是谁,不言而喻。 “阿绣!你和白玉竟欺骗我们至此!城主大人为了剿灭白虎花费了多少心思,不成想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们竟是一伙的!” “就是!枉我们大家伙如此信你,还将万事堂的兄弟交给你医治,不想你们这对贼夫妻是两幅面孔,白日袭击晚上良善,贼喊捉贼!蛇蝎心肠!” “对!蛇蝎心肠!诛杀白虎!将她交给城主大人!” 捕虎队的人各个红了眼眶指责,既愤怒欺骗,又伤心欺骗。 越绣咬紧了唇,她坚定挡在无法化形的白玉身前,掷地有声:“捕虎队的哥哥们,你们听我一言。” “相公他是白虎却不是山上的虎,商队被袭击还有捕虎队遇险之时,相公多与我在一处,怎可能分身行事?还有今夜,若相公真是那琉璃崖的祸害,我怎可能再去寻几位哥哥,来剿自家相公?” “相公他从未与人红过脸,也甚少出现在城内,就算是轮到他进入捕虎队上山也没有拒绝,若相公真是匪首,何必应下?是他!” 她指着面色冷静的逐月:“今夜便是他下山,逼着我去寻捕虎队的哥哥们,就是他要陷害我和相公啊!他才是琉璃崖的匪首!逐月啊!” 逐月一瞬不瞬瞧着她的面容,从现身至此都未曾出言,反倒是吕小子他们彻底怒了。 “阿绣!你真是失了心了!这是城主亲自聘请的季师父,暂任万事堂堂主,堂主他只是什少露面而已,什么逐月,你满口胡言乱语!” 越绣盯着逐月面色发紧,白玉能控制自己,自从城内出现白虎匪首的流言,他便不在外人面前展露本体,而逐月今夜这招引得白玉暴露,是顺理成章地陷害。 真是极妙,妙得她百口莫辩。 她不得不颤着声问逐月:“你到底要如何?你说过会放我们一条生路的。” “既是匪首,就该捕杀,何来生路之说?”逐月反问。 捕虎队的青年在逐渐包围他们,越绣紧紧抿着唇,她盯着无动于衷的逐月,下定了决心。 布袋中还有最后一瓶迷药,但这药量只够迷倒一人,也只有一次用药机会,她必须给白玉挣一个活路。 趁着吕小子靠近,她抽出他腰间配刀,对他们举刀相对。 “阿绣你疯了!竟要对我们举刀?”吕小子不敢置信。 越绣无可奈何但坚定:“吕哥,白玉他不是琉璃崖的,他只是恰好同为白虎。若几位哥哥一定要处死白玉,念在大家相识一场,给我一个单打独斗的机会吧。” “你在说什么?”吕小子神情困惑,看不懂越绣。 “让我与哥哥较量一番,若我胜,请哥哥们只囚着他,不要伤他性命。” 捕虎队的人里只有吕小子与她相熟,她暗自抱歉给他带来了莫须有的压力。 “他们多与你相识,恐伤你定会收手。我来便是。” 逐月挪了一步,挡在吕小子身前。 “你?” 捕虎队青年们不同意,但逐月强硬要求他们退开,美其名曰给越绣一个体面。 她已然失了唇色,举刀愤声:“你竟大胆至此,公然以人形混迹于万事堂,还得了城主信任。你究竟为什么要陷害白玉?” “我要下山,正大光明出现在人族面前,自然需要一只匪首代我去死。”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他不答,空手上前:“不是要比试?” “如何比试?我是要杀你!” 愤恨的声音略微发抖,她举起大刀便是冲上前去,不想直接被逐月侧身一把握住刀背。 “刀不是这么用的,我教你。” 她拼力抽回,却被逐月一个寸力拉过。 后背贴上一个宽阔的胸膛,他竟是直接环住了她还握住了她的手。 “放手!你这贼匪!” 逐月拉着她的手作出挥舞动作:“挥刀并非用手腕,而是手臂。” 他又换了手势改托住她握刀双手,用自己的手臂顶起了她的手臂,而后慢慢挥舞,若是没有越绣的恨声,此景就如月下双人在合力舞刀。 “莫要碰我!” 她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厌恶,逐月果然停顿,她趁机逃离这个令她生厌的怀抱,却不想逐月再度用力将她拉至身前。 他直直的目光好似要击穿越绣双眼:“厌恶我?” 距离极近,若是此时挥洒药粉她自己大概也要中招。 越绣死死攥着药瓶,直问:“我厌恶你,与你何干?” 逐月欲言又止,似是对她的话无法反驳,便拉着她的手,跨出几步,让刀尖直直抵入白玉的皮毛中。 这瞬息的变化令她反应不及,刀尖向下时她甚至以为逐月要借自己的手杀害白玉。 “他是骗子。” “他若是骗子,你又是什么?” 他转过脸来定定注视她:“我是逐月。” “你是逐月,亦是琉璃崖匪首,就算他人被你蒙蔽,我也断不会受你欺骗!” 他眸光似有闪动,终是没有多言,松开了手。 越绣见他偏过身形,果断掏出药瓶朝他面上一挥。 白色药粉顷刻飞舞,她按着他方才提点挥舞手臂,只一下便挥出一道划伤。 划伤过后她再次举刀,但她上前一步逐月便后退一步,突然,只听得铛一声,逐月指尖点在刀面,直接弹得刀刃卡进石缝,不论她怎么用力再不能将其拔出。 这一晚她已耗费太多力气,此时手脚发软她瘫倒在地,掌心被尖利碎石划破洇出了血。 她还没起身,逐月忽然蹲在跟前,拉过了她的手。 “碎石脏。” 只说一句他便摊开她的掌心低头舐去。 湿热又带有倒刺的触感令她浑身一僵,她当即抽回手挥去一耳光,又顺手捡起周围碎石,挥起手臂便朝他头上砸去。 可她还是失败了。 逐月轻而易举便握住了她的手,但他的脸上也因为又一巴掌而起了红印。 摸着那红印,他面无表情:“以卵击石,还不放弃吗?” 越绣甩开他的手:“若轻易便放弃,那这世上所有不平之事都不必抗争了,任人鱼肉便是了。可我不愿任你鱼肉。” “鱼肉?” 他有一瞬不解,但垂下视线瞧着自己的手,问:“这是你的药?” 第252章 是那迷药起效果了,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你已中了我的毒。” “中毒?” 再抬眼,他的眼神突然凶狠:“你对我下毒?” 第226章 这个夜晚,她第一次瞧见逐月显凶。 下意识攥了袖口,她反问:“你既能害我,我为何不能害你?放白玉离开,我便给你解药。” 她目光不闪躲,加深了逐月中毒的可信度。 他目光下垂,静默了一瞬后又逐渐冰冷:“本来他今夜该死,但是因为你,我会放他一条生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别想离开琉璃崖。” 她又握上了那刀:“你已中毒,竟还想坐实他匪首身份?既如此,我不如直接叫你毒发身......” 话未完,后颈一痛,她登时没了意识,倒在白玉身上。 逐月定了定心神,翻了下她布袋却见袋中空空如也。 默了片刻后,他朝林中挥手,示意捕虎队现身。 此刻他背对着越绣二人,细微的砂砾摩擦声被他捕捉,他浑然不在意只是朝着吕小子他们而去。 “堂主,那白虎可还活着?” 吕小子一边跑一边朝他喊,然而下一刻他瞪大了惊恐的双眼,顿住了步伐,大喊:“堂主小心身后!” 在他喊出来前,逐月已经听见了身后的嘶嘶声。 他装作惊讶,回身便见两人高的深色蟒蛇朝他缓缓吐信。 蟒蛇长尾卷起了越绣和白玉,微微后仰下一瞬张开巨口朝逐月咬下。 他敏捷朝旁翻滚躲过一击,同时高喊:“你们别过来!” 但捕虎队的青年们哪啃,提着刀便要冲上来相助。 这蟒蛇见一击不成,又有帮手,果断卷起两人便跑。 逐月捡起大刀侧身拦住了捕虎队,严肃道:“琉璃崖救走了匪首恐卷土重来,这蟒蛇警惕又擅躲藏,你们人太多容易将她吓退,我一人足矣。” 吕小子站出来不同意:“堂主,我们怎可让您一人面对这些兽人!” “莫要多言,等我信号。” 反手握刀,他寻着蟒蛇消失的方向消失于黑夜中。 两刻后,竹林边缘他又与那逃走蟒蛇碰了面。 那蟒蛇朝他低头以示恭敬,他上前两步摸了摸光滑的鳞片,而后挽了花举刀一斩。 一个时辰后,逐月形容狼狈带回来一截粗壮蛇尾。 火光之下,他看似疲惫神情却坚毅:“兽人以强为尊,白虎与蟒皆败于我手,如今,琉璃崖应对我十分忌惮。替我转达城主,我会替城主大人彻底收服琉璃崖,还望捕虎队的兄弟们不要来插手,坏我计划。” 黑暗中似有火光燃烧,不知烧的是木还是竹,竟然散出清香。 越绣被这清香糊了眼,怎么都睁不开,恍惚间又觉手脚不听使唤,就像身体离她而去一般。 她紧拧着眉头用力掐了手,痛感传来这才让她脱离梦境。 眼前是木质的顶柱,木架上挂着烟白色帷幔,朝外望去一片朦胧仿佛置身云端,身下是软的,努力坐起却浑身酸软。 拨开帷幔,这里是个简易的屋子,环顾一圈可见普通的梳妆台与书案,但不普通的是周围竟是山石,就连唯一的门也是山石。 这里显然是个山洞。 她下床,对着门又敲又推却不见其松动,似乎被关在了洞中。 捏了捏酸疼的后颈,她努力回想着晕倒前的一切。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她眼前是琉璃崖的逐月,但是现在洞内只有她一人,白玉不知下落。 这里定是逐月的洞xue! 他说要将白玉关在琉璃崖,那这里八成是琉璃崖的山洞。 早年间她来过山上,那时年幼攀不得太高,在虎群逐渐占据草灵山后,山下居民便退避三舍极少上山,正是如此才助长了白虎成匪,劫掠百姓的风气。 而进琉璃崖完全成了匪群的据点,当真可恶。 她环顾一圈,翻找着寻找一切能用来当武器的物件。 找到几支笔,踩在脚下将其折断,断笔便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若是那逐月来,她定要狠狠插进他的身体替她与白玉报仇。 这般想着,石门有了动静。 她吓了一跳,转眼便见原本紧闭的石门自下而上升起,逐月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果真是你!你既要我相公替你做山大王,何必再回到此处,又为何将我掳来了琉璃崖?” 她不惧逐月,连声喝问,但问完又觉他先前说辞有遗漏,思量一瞬又问:“不对,你已有季堂主之名,城中百姓几乎无人见过你真容,上山下山对你有何阻碍?何须杀我相公?” 逐月背着手在她的问题中缓缓步入却不答。 在这短短的几面中,他似乎总是沉默着,外界的窥视和探究不能沾染他分毫,但越如此,越是叫人愤怒。 越绣没等来他的回答,却等来一个问题:“他有那么重要?” “这无关重要,而是你平白无故陷害我们!” “平白无故?” 不知戳中了他什么心思,他眼中终于有了波澜,上前锢着越绣的胳膊凛声:“我与他既是同类,为何他不能是匪首而偏偏是我?” “这叫什么话?他是他你是你,怎可同类而语?” 越绣捶打他的手臂,见他不肯松手,握紧了断笔直直插进逐月血肉,而他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做下的事凭何要我相公承担?” 血染红衣物又沿着小臂慢慢下滑,滑到了越绣衣上。 他态度强硬:“我偏要他承担,不仅如此,你欠我的也该还。” “荒唐!我从未在万事堂见过你,何来亏欠!” 逐月松开了手,他低头瞧着断笔,面不改色拔出,盯着越绣认真道:“这一笔,这个位置,我会插在他身上。” “你要挟我?”她不敢置信,“我如何值得你威胁?” “你还骗了我,你的药粉里没有毒。你骗我,我就要去给他下毒。” 眼见他握着断笔要走,她急忙拦在他跟前,怒目:“等等!你到底要如何?” 逐月盯着她的面容,视线在她的双眼中不断流连,最后给了她一道判决。 “把你对他花过的心思,在我身上花一遍。” 越绣震惊:“你说什么?” 他沉下目光不悦,抿了抿唇终是拂袖。 越绣再一次拦在他跟前:“等等!你可是与我相公有仇?让我见见他?” “想见,就照我话做。”他神情微寒,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这一笔落在哪,你来选。” 用力攥紧了拳,若是目光能伤人,她此刻定要对逐月万箭齐发。 咬紧牙关,她努力压下心中愤慨,一字一句道:“我该做什么?” “我饿了。” 撂下这句,他绕开了越绣走出山洞。 这个意思应是要她跟上,她便跟在逐月身后离开。 琉璃崖是一大片山崖,她记忆中的琉璃崖山洞甚浅,走进去几步只两眼便能收进眼底,而如今山洞内四通八达,仿若树根般盘根错节,若是不跟着逐月她怕是要迷路。 突然有道白影跳入视线,她后退一步,原来又是只白虎。 那白虎见到逐月,收尾趴伏恭敬低头,而逐月只是轻轻点头不曾言语。 她不知道山上有多少头白虎,在外人看来他们的本体或许无二差别,但是她能一眼认出白玉的模样。 一想到白玉她便担心,昏迷前他伤得那样重,若是不及时救治,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可是想见他还得先取悦了逐月。 用力盯着逐月的后背,她猜测,他八成是和白玉有仇,要借她报复,刺激白玉。 她在心中默默愤恨,他的要求简直强人所难,她已经与白玉拜堂成亲,怎可将心思分给别人? 真是无耻。 然面前的人忽停了脚步,她正暗自愤恨着,一个不注意便撞了上去。 站定之后她忽然发觉,逐月手臂的鲜血也滴了一路。 这是另一处洞xue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竟然有灶台,周围还有木架和水缸,木架上摆了许多食材,瞧着竟然有许多蔬果,极少是荤腥。 像极了厨房。 逐月转过身,平淡道:“这里,这些,你都可以用。” 微微拧眉,直到此刻她才感觉自己饥饿,山洞内不见天日,她根本不知距离昨夜过去了多久。 “现在是什么时辰?” “未时已过,不晚,可以用午膳。” 他在越绣的注视下,用大缸中取出一只白兔提到她面前,吩咐:“烧一道干煸兔肉,不要花椒。” 她还在瞧这兔子,听到他的话,心中霎时划过惊雷。 干煸兔肉,还特地提了不要花椒,这是她给白玉亲手做的第一道菜。 她直勾勾盯着逐月,忍着心中波涛,颤声问:“为何是这道?” 第253章 “我说过,你为他做过的事,都要为我做一遍。” 她不接,但心中生起恶寒。 “你如何得知我与相公的事?” “你们收好的信,我读了,也烧了,但是内容记下了......” 啪! 又一次挥了巴掌上去,他的脸上也又一次出现五指红印。 她的掌心火辣辣的,他的脸上亦是火辣辣的。 被打断了话他没有恼怒,而是又将兔子往前伸了伸。 越绣一把接过,绑带束起衣袖,她沉默又果断地剥皮切肉,用震撼案板的力道宣泄着心中怒火。 逐月没走,她余光能瞧见他一直背着手,默默注视着她的动作。 想必是怕她耍花样。 她强忍着不去瞧他,只专注面前这道菜,但兔肉下锅她还是难以自持地感到一阵后怕。 第227章 她又没忍住动手打了逐月,若是逐月报复在白玉身上,那便相当于是她亲手打在了白玉身上。 若真如此,叫她之后要如何反抗逐月。 如此想着她走了神。 “水已经滚了。”逐月提醒。 开锅,热气铺面瞬间让她红了脸,下了兔肉,趁着转身取调料的间隙,她悄悄抬眼观逐月神色。 那巴掌印还在,他面无表情但视线追着她的手,叫人以为他在学如何烧菜。 “为何不要花椒?你不喜吗?” 沉默中,他忽然发问,她下意识抬眼便撞了一个四目相对。 并不是她不喜,而是白玉不喜。 脑海中浮现白玉的面容,与逐月相比白玉要柔和许多,他几乎不对人冷脸,总是笑嘻嘻的,说话也轻快,偶尔生气了眉眼也只是依稀可见锋利,而此刻面前的逐月虽是目光淡淡,但眉目间依旧硬朗。 不知为何,白玉的面容和逐月相叠,她竟然透过逐月看出了几分白玉的影子。 “为何盯着我?” 她立马移开视线,掀开锅盖又翻了两下:“无事。”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她深呼吸,开口:“并非我不喜,是相公不喜椒麻。” 山下的人喜麻喜辣,菜中多放花椒调味。 白玉第一次尝试花椒,明明菜上只撒了一些,他自己好奇嚼了几口,却吐舌皱起了脸,还一边喊着一边找水,最后还是被辣哭了。 就是此刻回忆起来,也叫她好笑。 “你笑什么?” 不悦的语调截断回忆,她收起笑意抿唇不答,但逐月似乎铁了心要听答案,绕过灶台拉起她的手,强行与之对视。 “夫妻之间的闲事,何须说与你听?” 逐月面色不变,但周身散发寒意:“好。你记好了,你给我做的每道菜,都要放花椒,越多越好。” 说罢松开她的手,转身抓了一大把花椒直接撒进了肉中,那椒麻之气登时散出,熏眼呛人,呛得她直咳嗽。 用力扇风却不见效,反而将这呛人之气扇去了各个角落,随后,她听见了一声极力克制的咳嗽。 桌案上,越绣与逐月对坐,他们面前是一道缀满花椒的兔肉,还有两碗饭。 她始终垂着目光,不说话亦不动,但她不动是心中有气,她不解为何逐月也不动。 “你先。” 良久的沉默后,逐月开口。 她闭上眼不愿,明着表示她不愿与他共同用饭。 “你少用一顿,我就让白玉饿一天。” 闻言她睁眼:“你何时肯让我见相公?” “那由我决定。” 拳是松了紧又紧了松,她深呼吸一口,抓起筷子便开始用饭。 见她动,逐月也动,只是不出片刻,咳嗽声此起彼伏。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屋内响起沉闷的咳嗽,不光是越绣,连少有表情的逐月也拧着眉闷咳。 他抓了太多花椒进去,气味浓味道大,一口下去只觉喉间缩得厉害,但是他的话既说了出去便不会收回,就算这花椒再刺激味觉,他也要大口吞下。 随意夹起一块,那肉上满是椒粒,微微沉眼,嚼了两下他便直接吞下,为了掩饰这麻意,他干脆闭上眼。 越绣用袖子掩面平缓,稍舒了两口气就听见对面传来骨骼碎裂声。 抬眼看去,瞧他碗边无骨,竟是直接连肉带骨一起嚼了。 她愣了一瞬,感受到他抬起的目光后又立马垂了视线。 “看什么?” 摇头不语,她自顾自吃着白饭。 对面放了碗筷,又问了一遍:“说。” 他的动作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越绣攥紧了筷子,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与我相公一样,都是直接嚼骨而咽,我只是......” 逐月拍了桌,或说他只是将手按在了桌面,但越绣适时止了话。 他似乎没有怒,可平静的外表下心情是如何她揣摩不透。 “再拿我与他相比,他舌头不保。” 越绣愕然,用力攥紧筷子:“你蛮不讲理,是你偏要问,又偏要我答,如今却反过来要挟于我?” “那便连念头都不能有。” “你怎可!” “看来你不想用饭了。” 他直接起身打断,拉起越绣就走。 回头看着那几乎没动过的兔肉,越绣想到他的话赶紧表明:“你适才说我能用那洞中食物,我不会饿着自己,所以......所以......” “知道。” 不着感情的嗓音从前头传来,逐月是背对着她的,宽阔的肩膀像堵墙一般让人倍感压力。 她不知他又要拉自己去哪,跟着他的步伐她记忆路线。 石门开,这里又是一处供人休息的洞xue,更加宽敞,然而宽敞却不明亮。 洞xue内的油灯只点亮了几盏,石门一关便更加昏暗,看着不像洞xue ,倒像陵墓。 这里有床榻,有刀具,收拾得整齐又干净,她猜测是逐月的寝洞。 他一入内便松开了她的手,坐到岩石做的榻前,对她吩咐:“替我包扎上药。” 若不提,她倒真要忘了,那断笔造成的伤口还未处理。 做饭吃饭现在又是包扎,完全就像不着感情的流程。 他窥了他们的信,学到了生活的一角就来僵硬地实现,可又学得四不像,就像一知半解的孩子到处炫耀自己仅认得的字。 她沉下语气,问:“我替你包扎,你可还会去伤他?” 昏暗下,她瞧不清逐月的脸,但是听到他说:“不会。” 松了口气,她张望一番,又问:“这里太暗,我可否多点几盏灯?” “可以。” 片刻后,洞xue内一下明亮起来,她找来药物又端了烛台坐到逐月身旁,而他却只端坐着连手臂也不曾抬起。 她无法,只能自己卷起他的衣袖露出了那血洞。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有断刺留在了血肉中。 她抬起他的手臂,嘱咐:“有残屑,我会用细刀挑出来,若疼,你知会我,别自己乱动。” “嗯。” 烤了刀面,靠近烛火,她小心翼翼触碰那处细小血洞,细而薄的刀尖在里头翻找,挑出了几粒木屑,而她这一搅又引得伤口再次流血。 “你是故意的吗?” 他忽然问,可又问得不清不楚,她下意识问抬头,问:“什么?” 逐月是俯视着她的,她的反问并没有得到回答,而是得到了一个沉默的眼神。 “继续。” 半晌只回了这二字,还偏过了视线,越绣抿唇继续替他上药。 清洗伤口,抹药,然后包扎,逐月始终垂着眼,却用余光观察越绣。 对他们而言,受了伤只需要舔舐几下,或在山中寻几株草,或干脆放任不管,几乎不会用人类的方式处理伤口。 但是他在信里读到了。 他前去白玉的新房时,翻出了他们互通过的信,信里写了许多。 诸如越绣为了感激白玉相救替他制衣,诸如越绣邀请白玉去河边踏春钓鱼,更有白玉请越绣替他洗刷皮毛...... 这些无趣又矫情的内容,他们竟然还要珍藏起来,制成了书页,随意一翻就是恶心的回忆。 他又瞧了眼身旁的人。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已经好了。” 越绣并不知逐月在想何事,只觉他异常安静,她已经包好了伤还不见他回神,只得出言提醒:“还要我做何事?” 她俨然把替他做事当成了工作,似乎只要完成这些事,逐月就会放过白玉。 “嗯。” 低头瞧了眼,他应了一声,而后拉起了她的手掌。 掌心内被碎石划破的伤口已有愈合的现象,他只粗粗瞧了眼便被她抽回了手。 瞧她警惕的样子,逐月更觉她愚蠢。 对一个骗子掏心掏肺,却识不得她真正该报答的人。 直接让她知晓真相倒显得他很在意,可他根本就不在意,白玉他都不在乎,更别说眼前的女人,他只是想看戏,看她何时才能洞悉白玉的真面目。 第254章 “人类的一天,大抵是洗衣做饭上工,我瞧女人还会侍奉男人,琉璃崖不用你上工,我亦不用你侍奉,你便只为我做前两件事即可。” 他说得平淡,但越绣不觉平淡。 唰一声站起,她瞪着逐月质问:“你竟要我伺候你?还只要为你做两件事?你可是被那花椒蒙了智,以为我会感激你只要我做两件事?” 她陡然升高的嗓音不加掩饰地透着愤怒,逐月抬眼,冷眼瞧她:“是不愿意做还是不愿意为我做?想清楚再回答。” 双拳用力到发抖,越绣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愤怒冲上脑海很快又被理智降了温。 她深呼吸,劝说自己冷静,白玉生死不明,她不能惹怒逐月。 咬牙:“好,我做。” 视线随着她愤而离去的背影,逐月摇了摇头。 眼前人的狼狈尽收眼底,他进入关押白玉的牢房,欣赏着血液从穿透身体的铁链上滴落。 白玉双臂拉开被铁铐牢牢拷紧,原本垂着的头在听见脚步声后挣扎着抬起。 看清来人后,他化出满口犬齿,竟想直接上前攻击。 逐月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定在原地。 铁链铃叮作响,白玉圆眼怒瞪,咬牙切齿:“你究竟是谁?” 逐月冷笑一声:“果真是久了,久到到连我的气味都认不得了。” 白玉拧眉,鼻尖微动,嗅着他的气味却想不起来他的谁。 白虎大多独居,偶有族群相互扶持,一族之中也不止一只虎崽。 “我早早离开虎群四处游历,你是谁,我不知道。” 逐月微微偏脸,眼中透着鄙夷:“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想起来,弟弟。” 眼皮一跳,白玉睁大眼,越发用力嗅着他的气味。 下一瞬,尖锐的犬牙沾染鲜血,白玉的脸上出现虎纹。 第228章 逐月没有关着越绣,毕竟她一个人在这满是兽人的琉璃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这日她要和面,原因无他,逐月直接点了他们信中的面。 逐月戏弄着她又不让她和白玉见面,她不知他会不会用折辱她当做胜利说与白玉听,亦不知他还有何花样要逼迫她,她只觉耻辱。 眼眶忽地有些滚烫,手上裹着面粉不便擦拭,她仰起头眨着眼,用力收回突然涌起的屈辱。 同样是和面的那日,外头秋高气爽,白玉扛着猪仔回家向她邀功。 “瞧,咱们可以烤猪吃,这山上的猪可真多。” 他从窗户翻进了厨房,净了手便凑到她跟前:“阿绣,你在做什么?” 她将水倒入面粉中向他展示:“和面呢,这是面粉,加了水还要再揉呢......” “你别小瞧我,我见过东街的杜娘拉面条,晓得这是面粉。”他伸手捻了粉,笑着点在她脸上,“杜娘可不会在脸上沾面粉。” “人家杜娘拉了多少年面了,我哪能和人家比。你来也肯定是满脸的白面。” 她故意激他,果然白玉顶开了她的位置,自己上手和面...... “你在等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人声将越绣从回忆中扯出,因着太过投入她猛抖了一下,就连心脏都抽痛一分。 撑着石台,她舒缓两口气,没好气道:“你走路没声?” 逐月见她被自己吓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脚步:“无声才好捕猎。你在等什么?” “醒面。” 面团已经光滑而涨,她着手开始进行下一步。 “醒面?这面在睡觉?” 越绣手一顿,抬眼望过去却见他神色认真,似是真的以为面团需要叫醒。 虽然逐月禁止她拿白玉和他比较,但是此刻她还是不禁想,同样身为白虎,白玉便没问过如此傻的问题。 逐月看她目光怪异,拧眉:“面有问题?” “不是。这只是我们的一种说法,等水和面彻底融合在一起,做出来的面食口感更佳。” 逐月似懂非懂却也不再多问,看着越绣又是揉又是切又是撵,最后抖落抖落便成了条。 竟是这样做出来的。 越绣见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生了几分被审视的不快,呛声:“你下山却没见过这些吗?城内的食馆小摊皆有面,你怎会不知?” “我为何要知晓这些?人一天三食,吃何物、如何吃、怎么吃与我有何干系?” 越绣噎住了。 逐月不关心这些,他的话没透露出一丝疑惑,说得理所当然。 他是白虎,白虎不食人间烟火似也能说通。 白虎......看着锅中渐渐起了白,她忽想到那夜,白虎披着月色皮毛泛出银光,她不知是那夜的月光太亮还是怎地,逐月的皮毛好似在发光,倒是让她隐约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一般。 见她又在出神,逐月不再提醒直接开口:“这几日我会下山,你若想出山洞直接出去便可,天黑之前归。” 越绣微微一惊:“你不囚我?” 逐月觉得她可真是傻,他要对付的可不是她,且她一人能在琉璃崖掀起何风浪,何必要囚? 虽如此想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点了头。 这让她有些愕然,逐月竟然对她没有防备,莫不是瞧不上她小小一人这才不设防? 若如此,她岂不是可以在琉璃崖寻找白玉,再找机会逃走? 微微点头,她在心中肯定自己,手上捞出了一半的面,又给剩下一半撒了一大把花椒。 逐月眼皮一颤,观她动作,背在身后的手指又紧了紧。 很快,这里又有咳嗽声。 桌案对面依旧坐了两人,一个进食缓慢,一个进食快速,没一会的功夫,越绣那碗便见了底。 她掩袖拭唇,抬眼悄悄望了过去,逐月脸色从容,坐姿板正,看似无恙但筷子却搅动极慢,好半晌才送进去一口。 瞧他这样便知那日的话是赌气,连人都不会一次用这般大量的花椒,要是叫她吃这碗面捞花椒,她定是边用边泣。 真是自作自受。 但转念一想,他会这么说是在她提了白玉之后,她定神回想,忽然察觉,似乎逐月几次冷面,都是因为白玉。 他们同为白虎,莫不是有什么渊源? 初识白玉时,得知他喜游历,早早便从族群中脱离出来,也不曾听他提过族群内有何纷争,难道是他隐瞒了吗? 逐月说白玉是骗子,指的是这事吗? 她心中有猜测,而刚刚逐月正眼看她的时候,那眉眼间和白玉的几分相似更叫她笃定猜想。 剩了大半碗,逐月是再吃不下去了,放下筷结束了他的用饭。 他并未多言,直接起身朝外走,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衣袖被人拉住。 心中一诧,回头,他沉默地看着越绣。 “你和我相公,有关系吗?” 她问得迟疑,他垂眸瞧了眼她紧攥着的手,道:“你觉得呢?” “我只是猜测......”她直视着他的眼,“你们,是同族?” “是。” 他直接认了,隐瞒无甚意义,尤其是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牢房内,逐月捡起断裂的犬牙,放在光亮下细细观赏,身后是痛嚎着发抖的白玉。 “你娘子还算是个聪明的,已经猜到你我是兄弟了。只是,她既不笨,为何被你一直蒙在鼓里?” 他转身嘲讽:“莫不是你演技太过高明?” 白玉垂着头剧烈喘气,细线般透亮的红丝从唇上垂落,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摇头。 铁链横在他口中,将几颗犬牙卡进了环形连接处。 “哥,还拧吗?” 清脆的声音出现在白玉身旁,这是牢房内第三只白虎。 人形的白虎看着就是个少女,刚刚便是少女动手,拧着铁链硬生生拧断了白玉一颗牙。 她化出了自己的尖牙,蹲下来仰起头对着虚弱不堪的白玉用力咬合,展示自己的力量。 但白玉痛到失神,对少女的恶意挑衅做不出反应。 “先不拧,等他伤好了再拧。”逐月冷冰冰道。 这话白玉听进去了,虎没了牙就如人没了手,逐月不仅要叫他失牙还要他无时无刻不处在即将断牙的恐惧中。 愤怒又带来了力量,他挣扎着带动身上的铁链发出当啷响。 “还有力气,挺好。” 逐月抹去断牙上的血污,居高临下:“那夜没直接杀了你,你以为我是念着什么旧情吗?待我找到父亲的新领地,我便带你回去,若你母亲还在,我便在他们面前亲口咬死你,叫她也知道丧亲之痛。” “哥,算我一个。”少女举起手。 越绣翻来覆去无法阖眼,干脆坐起,细想白日之语。 逐月承认了他与白玉是兄弟,却没透露更多,可他们成亲那夜见到逐月之时,白玉并不熟悉,她也从未听他提起过族中兄弟。 她又转念一想,白玉是游历至此本不是草灵山上虎,若与逐月同族,那说明逐月本也不是这山孕育出的白虎。 第255章 下了床,她在洞xue内踱步思量,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何种关键。 白虎匪名传出之时,大约是在白玉现身海乡城后,莫非,逐月是在找白玉,寻仇? 若是寻仇,那他陷害白玉一事便能说通,但他们是何仇,多大的仇,是否要你死我活,越绣不知,她只知若想救白玉,便得接近逐月,弄清楚他们的前缘。 一大早,肉香气在逐月寝xue外徘徊,不一会又飘进了寝xue内。 他一下闻出,这肉滚了十足的油,酱香气浓郁,更关键的是,肉香中没有花椒味。 抚摸了下手臂上即将愈合的伤,他背着手走出寝xue ,一身素净的女子就站在不远处,端着食盘来回踱步,不知等了多久。 他缓缓上前,压下声询问:“你在做什么?” 她又被吓了一跳,差点没端稳手中盘。 顿了一步,低下头他瞧了自己脚步,他走路竟如此安静吗,还是她太容易被吓? 人形的四肢是没有虎爪肉垫的,他也不曾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那便不是他的问题,是越绣太过胆小。 桌案上,一盆软烂红烧肉,一只空碗,越绣替逐月夹肉,推至他身前。 逐月见她神情恭敬,不知她安的什么心,瞧着眼前的肉迟迟没有动筷。 “可是早上用荤太过油腻?”她迟疑地问。 他摇头,答:“一早来见我,有什么目的?” 她显然一愣,又问:“不是你说,我为相公花的心思,也要为你花一遍?” 他恍然,盯着眼前的已经软烂的肉,心里感到一阵欣慰。 看来她终于领悟了,要将恩还到了正确的人身上了,如此也不枉他费这一番折腾将她从白玉身边救出。 他抿抿唇,随后动筷尝了一口,鲜美,肥而不腻,不知炖了多久才做到这般入味。 对他们这些兽人而言,生食熟食无不同,他不会如人族般在食物上特地花时间烹饪,但若有这么一个人能为他花时间处理食物,他很乐意接受。 “午后我会下山,你可需要我带什么?” 她试探问:“我能否下山?” “不能。你待在山上更安全。”他理所当然道。 越绣扯了唇角,勉强一笑。 这场早膳用得很是平静舒心,他放下碗筷舒了口气,叮嘱:“我口味不重,不用放太多香料。” “知道了。” “你去吧。” 她懂事点头,刚要起身忽地又抬起了头注视着他的脸,又抬起了手。 “汤汁留在唇边了,我替你擦干净。” 第229章 逐月微微一愣,视线跟随越绣,看着她逐渐靠近自己。 她坐在他身旁,抽出袖中帕,小心翼翼却也大胆伸出了手。 逐月后仰几分,对她忽然的低眉温顺有些许意外,他挑眉见她略顿一瞬,那帕子还是擦上了脸。 她动作轻柔,神情认真,他瞥了一眼,帕子一角上绣有一朵月牙形小白花。 这兴许是她的习惯,被他烧掉的新房中,许多衣物和被褥上都绣有月牙形白花,那被他抢走的帕子上也是,而现在她手中这条又绣上了白花。 仿若群族之中的标记,标记了的,便属于自己,同时让所有人知晓,这物件是自己的。 他喜欢,也欣赏这样的习惯,不自觉便弯了唇角。 然而下一瞬唇角又冷了下去,因为越绣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锋利的石片,正横在他的喉间。 小小的石片抵进了肌肤中,温婉却不失锋利,正如她这个人。 本以为她是个柔的,不想竟是个烈的。 那天,他观察了她一夜就该知晓她没那么容易屈服,现下却因着一盆肉就失了警惕,实在不该。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虽绷紧了面容,心中却生了几分好奇,想瞧瞧她这胆量从何而来。 越绣双手捏紧了石片,盯着逐月沉声问:“自是知道的。逐月,你与我相公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逐月见又是关于白玉,心中冷笑,刚刚对越绣的赞赏了无踪迹,只觉她痴傻。 “你敢窥探我私事?” “并非窥探,若你们当真有仇,就算是死我也要知晓他究竟为何而死。” “知道,又如何?我只对付白玉已是对你宽容,你不感激也罢,竟然还想挟持我?” “我无缘无故受你所害还要感激你吗?” 越绣冷静反驳:“若是你们有不可化解之仇一定要以命抵命,我自会替他收尸,从此离去不入你眼。” 石片边缘又抵进去半分:“若你是为私利而害,那我活着一日,便要尝试杀你一日,替我相公报仇。” 她说得冷静,手也不抖,石片的位置更是抵在了最致命的颈间。 逐月不知她是否杀过人,是否知晓这小小的石片也有杀生之力。 看她面色坚定,他欣赏她敢于反抗他的气魄,但一想到她的气魄竟是原于白玉又觉可笑。 瞬息间后仰,抬臂一手梏她两腕,他夺了石片在越绣眼前将其捏碎。 拉过她的手腕将人拉至跟前,改手扣她下颌,冷声道:“威胁我前,可曾想过有什么后果?” 她不惊呼也不挣扎,只盯着他看:“只是石片你便觉得是威胁了吗?” 逐月眉梢一挑,看向那不服输的眼神。 性情这般倔,就像在挑战他的威严。 犬齿现,虎息露,他手上收紧两分,越绣果然吃痛,但她痛却不露惧怕,逐月心有不满。 “你不怕我?” “当然怕。怕就不反抗了吗?我只是想寻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而已。” 令他意外的回答,口中怕,面上却是不忿,莫不是在戏弄他? 微微眯眼,他仰起她的脸,俯身在她颈间咬下。 咬下却不用力,似乎只是为了让她吃痛。 她想,此举若非戏弄,便是在展示自己的强大。 果然,她因刺痛害怕绷了身,逐月便松了口。 瞧她紧闭的眼和不敢乱动的身体,逐月便知她没有说谎,看来是怕他的。 既惧怕,想来也没这个胆量敢挑战他的威严,他不必下死口。 颈间突兀地出现四个牙印,深入肌肤却没有刺破,只是发白。 他收了尖牙,好心替她拉上了衣领,问:“可闹够了?” 抚过这牙印,越绣对他的似是而非说法拧了眉,抬眼直视:“你既伤了我,合该赔我。” “赔?我不欠你,是你欠我。” “你说我欠你,那我欠你什么?” 逐月瞥开视线不答,他可不想叫人知道他惦记,显得他有多在意一般。 越绣见他沉默,猜想他胡诌,道:“你答不上来,我便不欠你。你咬了这一口,就该告诉我,你和我相公之间是何仇怨。” 他冷笑一声,目光幽幽:“说来说去还是为你的好相公。那我告诉你......” 微微偏头,他勾起唇角,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残忍。 “他害死我母亲。” 心底一震,她脱口而出:“怎会如此?” 他挥袖转身,对她怒目而视:“你可要我细细说与你听?叫我再回忆一遍母亲的屈辱?” 这段时日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逐月有大情绪,可见他母亲的去世对他打击甚大。 亲人去世,她能理解逐月的悲痛,可她依旧不卑不亢:“抱歉,惹了你伤心事。但......亲人去世的因果,我不能只信你一面之词,我要听听白玉是如何说的。” 白玉白玉,又是白玉。 逐月恼怒,上前一把攥住越绣手臂:“如何说?你以为我是要你来做判官的吗?要你断个清楚明白的是非出来?” 他手掌大,攥得越绣手臂勒痛,她甩了几下却没甩开,抬眼正视:“我并非要判,只是我说过,就算是死也要叫我死得明明白白。” “那我便告诉你,白玉和他母亲联合起来,诬陷我母亲偷用族群猎物,挑战王威。父亲一怒之下将我母亲赶走,还咬伤了她。我母亲最后郁郁寡欢去世,你说,他死得明不明白?” 逐月怒到声音轻颤,一下将她推倒。 手肘咯到坚硬岩石发出骨骼撞击之声。 越绣僵了身子不敢乱动,却还是坚持:“我要先见过他才知明白不明白。” 逐月冷哼一声:“见到了,可别后悔。” 跟在他身后,越绣一边揉着手肘,一边暗自记下路线。 关押白玉的牢房在洞xue深处,一路上她见到了不少兽人走动,没有外在特征她分辨不出他们都是什么动物。 越靠近牢房她越紧张,阴寒逐渐环绕,经过拐角,她忽然心有所感,隐约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 很快,逐月停下了脚步。 牢房在左手边,心中忽然有些刺痛,秉着呼吸,她缓缓转身。 铁链缠绕在白玉身上将他吊起,几条细链穿透了他的肩胛和腿让他不能动弹,他垂着头,不知生死。 第256章 她捂住了嘴,眼前顿时蒙了水雾。 “让我进去......” 逐月偏头,她双手轻颤,面露痛心,水珠积攒在眼中好似下一瞬就要飘落。 她在伤心牢中人的处境,不知怎的,他有些烦躁。 就不该让她瞧见牢里这一幕。 他本想让她知晓白玉真面目,现下见人被他折磨得这样惨,心底怕是又要偏向他,又要被他继续欺骗情意。 “我若不让呢?” 牢里的人听见了外头的声音,颤巍巍抬起了头。 铁链作响,越绣心跳乍疾,扶着牢房门紧紧盯着白玉,见他抬起了头,眼泪忽落。 “相公......” 白玉使劲睁眼,听见越绣的轻唤时忽然清晰了视线。 她和逐月一同前来,视线交错,他顿时焦急起来,想让她远离逐月,可横在牙间的铁链不仅让他丑态毕露,津液滴落,更是阻隔了他的话。 越绣不知他要表达什么,她只能看见他双眼满含担忧与焦急,他急切地咬说什么可她不明白。 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被牵扯,白玉便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她心中苦涩,赶忙摇头大喊:“不要动了,相公,不要动......我没事的,相公,你坚持住......” 喉间发苦,她抿了唇,吞下这苦意,抹去眼中泪珠,恳求逐月:“让我进去,他伤得太重了,不及时医治,他的腿会废掉的。” 逐月冷眼看她,将她的愤与愁,喜与情都尽收眼底。 愚蠢,真是愚蠢。 他不愿再看到这两人见面的场景,粘稠恶心,他怕多待一刻他就要反胃,转身拉起越绣的手就走。 “等等!让我进去见见他!逐月你说过让我见他的!你放手!” 他刚好攥上了她伤着的手臂,疼得她惊呼。 铁链声在逐渐远离,白玉的处境不容乐观,她没想到逐月会下这样重的手。 “逐月!我什么都没问你便强行让我走,难道你心虚吗?若不是心虚,为何不让我和他说话!” “心虚?” 逐月停步,讥讽一声:“可笑。我说过我的事不需要你做判官定是非,让你见他已是我的恩赐,你最好知晓,你的心思该花在谁身上。” 他提起越绣的手臂,眼底闪过几分得意:“在这琉璃崖,你这双手要侍奉谁,你最好想清楚。” 说罢,他甩开她的手立马转身离开,就是不去瞧她的反应。 让她看见白玉落魄,他是得意,可是又不那么得意,他不懂她的心意怎么还能放在白玉身上呢,明明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可她还是认不出。 定是白玉那满口谎言的小子能说会道,平白让他占了那么久的人,定是如此,他一定要好好救那个女人,让她好好感激自己。 她得自己认出来才行,这样就不会说他欺骗她了。 越绣揉着手臂,目光盯着逐月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 她低头瞧着自己的手,她早已发誓,这双手绝不侍奉任何人,逐月想要她对他低头,那得看看他能不能承得起。 第230章 “是堂主!堂主回来了!” “快去禀告城主大人!” 逐月背着刀剑回到海乡城,作出一副风尘仆仆之状,手上还提着一些鹿角,甫一进入万事堂便围上来一群青年。 他们都是捕虎队的,被他命令等在城内不许上山。 午后城主大人莅临万事堂,是个顶有白发的中年男人,一见到逐月便拉起他的手,好不感激。 “季师父,此去琉璃崖可还顺利?” 逐月抽回手,对城主大人作揖:“除开那些白虎,琉璃崖兽人众多,想要彻底收服还需时日,但好在他们对强者有畏惧,只要我能打赢那些兽人,他们便会听我之令。我已下令,不让他们劫掠旅人。” 城主大人长舒一口气,泪眼婆娑感激道:“多亏了季师父,这两年城内百姓受那琉璃崖祸害,几乎难以通商,现下百姓们又可与外往来,真是全仰仗季师父功劳啊!” 逐月摆手,谦虚道:“若非捕虎队多次探路,消耗琉璃崖力量,在下也不会如此轻松。只是......” 城主大人看出他迟疑,赶忙拉他于一旁:“季师父有话,但说无妨。” “只是,山上白虎众多,要打散其势力还要从长计议,山上与山下还是要以和平相处为主,不宜再让捕虎队上山。” “让季师父独自上山?这可如何使得?” 逐月让他放心:“请城主大人放心,在下会尽我所能,维系山上与山下的关系。” 为了他方便行事,逐月请城主大人不要在城内太过宣扬他收服琉璃崖一事,只告诉百姓走山路小心。 此一来,只要百姓过路不再被袭击,便是坐实了他能人之名,如此他便可安心待在山上。 大多数人是安心,只是少有的几人心有疑虑,却不能在众人前相问,只得偷偷问。 吕小子鬼鬼祟祟将逐月带去一后巷,在那,他见到了一位老者。 “堂主,老大夫有事想问问您。” 吕小子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去望风。 逐月微微颔首,对着老大夫问:“见我何事?” 老大夫双眼浑浊,朝他颤巍巍作揖:“季师父,老朽感激你解决那琉璃崖祸害,老朽就是想问问,那绣丫头......” 逐月恍然,他坐实了白玉的身份,那越绣自然逃不开受人谴责,他将她留在山上也是出于保护她的目的。 “绣姑娘被白虎蒙骗,如今亦未看清那白虎真面目,她......她留在山上更为安全。” 老大夫垂了视线,逐月不知他听进去与否。 “这丫头,怎会如此啊......当初说白玉是她的救命恩人,合该报恩,报着报着就要成亲了......” 老大夫摇摇头,语气中充满惋惜:“我早告诉那丫头,一个书生怎会不读书,到处游山玩水?臭丫头啊......” “她母亲九泉之下,如何安息啊......” 老大夫提起袖子抹了抹眼。 逐月眉心一动,问:“绣姑娘的母亲?” “绣丫头的娘几年前病逝了,她们母女俩是外来的,小姑娘隔三差五就请我去医治她母亲。作孽啊......” 老大夫摇头:“小姑娘聪明,人也坚强,跟着我学医救治她母亲,不会扎针的时候就往自己胳膊上扎,那个针扎的......就跟这胳膊和她有仇似的......怎么会啊......” 他絮叨了一会又惋惜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摆了摆手,道:“叫季师父笑话了,这个人一旦年纪上去了,就容易多思,见笑见笑。” 逐月一直背着手不曾打断,眼下也只是微微低头:“无事。” 老大夫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荷包递上:“季师父,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季师父能见到那丫头,可否请你,将此物转交给她?” 逐月接过:“这是何物?” “包了些药材和香料,那丫头夜间多梦,常睡不安稳,我怕她睡不着觉又不敢下山,故而......” “好,我转交给她。” 越绣已经好久没见过太阳了,乍一出洞,那几束阳光照进眼中竟觉刺眼。 不管逐月如何专横,在让她出洞这件事上没有作假。 琉璃崖在草灵山背面,背阴的位置长出来的植被不如向阳面来得郁郁葱葱,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朝前山去。 不远处有只体型较小的白虎,是跟着她的,瞧着年纪不大,此刻正在和山鸟玩耍。 除了呼吸自由,她出来是有目的的,她得摘点有用的草药。 琉璃崖不懂药,山上遍地都是珍贵药草,她假装摘花,实则一株一株品,寻找对她有用的药草。 手上已经采了一把五颜六色,后头时不时传来几声虎啸。 她没有停留朝着山林深处继续前进。 这片山林长势很好,树木高大,树根围了一圈一圈野草。 有种草,边缘似锯,一个不当心便会划破指腹。 她折了一片浅尝,苦涩,涩后发酸,舌尖发麻,是她需要的。 忽地一抹白影落到跟前,化出一位少女。 少女额前有花辫,耳上坠了翎羽,看着活泼可爱。 “你在做什么呢?” 她还没改掉本体的坐姿,蹲坐在越绣面前,眼神直勾勾看着她手中的五彩花。 “摘花。”越绣扬了扬手中的小花,“我给你编一个手环可好?” 少女一歪脑袋,翎羽摇晃,应当是个爱美的姑娘。 果然,她伸出手腕:“给我编一个。” 越绣选了几朵鲜艳的小花,围着她的手腕编组,不经意问:“你叫什么?” “叫我弱菱,我哥取的。” “你兄长是哪位?” “逐月啊。你不是见过吗?”弱菱又伸出一只手,“这个也要。” 越绣闻言,故意放缓了速度,又问:“这个颜色可喜欢......你和逐月是同一个母亲吗?” 第257章 “都编上都编上。”弱菱转动手腕,神色欣喜,“逐月是外来的,不是我们族群的,他母亲哺养过我几年,也算我的母亲,只是后来病死了。” “原来如此......你可知,逐月原来的族群发生了何事吗?” 弱菱弯下脑袋,眨着一双大眼,好奇瞧着越绣:“你不知吗?那个白玉和他母亲一起使坏,把我哥给赶出来了。” 越绣垂下眼眸,指尖点着散落的花瓣,问:“那......你们审问过白玉吗?” “哥审过的,但是那个白玉不承认,然后......” 弱菱弯了眼睫,眨眼得意。 “我把他的牙弄断了,他很快就要变成没有牙的虎啦!” 弱菱展示出了自己的犬牙,朝越绣歪头咬合,越绣只能勉强一笑,笑过之后便沉了眼。 她低头瞧着手里的草,紧紧抿着唇,虽极力按捺心中的怒火,但手还是抑制不住地轻颤,而这草就像是被火舌席卷,迅速枯萎。 今夜逐月不在山上,越绣煮了一锅山鸡汤,汤面飘着零星一点草叶。 她静静等着,一边给弱菱编发,一边给她讲山下的风土,等着等着,少女渐渐沉了脑袋,化回了原形。 就算是本体,白虎的耳上也还挂着翎羽。 越绣轻轻一推,又唤了两声,不见弱菱反应,大概是被迷倒了。 她小心翼翼在洞内翻找,寻找一切像钥匙之物,却一无所获。 莫非是在逐月的洞内? 这般想着,她蹑手蹑脚离去,贴着岩壁摸到逐月洞内。 人不在,但洞内依旧点了三盏烛台。 就着昏暗的光线,她同样开始翻找。 柜中,床头,桌案,她没有翻到任何钥匙,莫非,牢房钥匙是逐月随身携带? 若如此,可叫她有些犯难,要想靠近逐月她还得重新想办法。 踌躇间,她缓缓离开,转身却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这一下直接叫她的心直接跳上了嗓子眼。 逐月才跨步入内,便看着越绣垂着头撞上了他,抬起头,她整个脸都是红的,眼中还透着两分慌乱。 “你在做什么?” 他瞧着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一如既往,越绣不知他是否起疑,但现下只能强行镇定。 “我今天、我今天煮了鸡汤,是用的野山鸡,是、是弱菱捕的,她尝了,味道很好,我便来瞧瞧你回来没有,想着你要是回来了,就给你端来。” 她梗着脖子快速说完这一通。 逐月展眉,原来如此,想必她是又被自己的脚步吓到了,还吓得脸上红红的。 “你没事吧?脸很红。” “没、没事。”她赶紧低头,“你可要用夜宵?我热一热就能端来。” “好。” 她几乎是逃走的,逐月的声音响起她的心脏便猛跳,此刻正对着一锅肉汤使劲抚平内心的紧张。 逐月等在桌案前,案上放着那只荷包。 她今夜竟主动来看他在不在,还问他是否用宵夜,让他意外。 上一次让他意外,还是她用一盆肉让他放松了警惕,难不成今天,她也以为能一计两用吗? 若如此,那真是叫他太失望了。 暗自思量间,鸡汤的味道已经传来。 越绣咽下紧张,小心步入,见到案上荷包时愣了一瞬:“这是?” “老大夫托我转交给你的。听说你夜间多梦,睡不好?” 他竟然去见了先生。 她和白玉被关在山上,关于他们逐月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即便如此,先生还是关心她的睡眠,托来了荷包。 收下荷包嗅了嗅,是熟悉的药香,叫人安心。 闻见这味道,她肉眼可见放松了不少,连眉目都舒展了,想必是喜欢这味道。 不紧绷的时候,她的眉眼都像是能滴出水般柔软。 烛火在逐月眼中闪动,又给眼前人蒙了曾朦胧的烛光。 她望了过来,他适时收了目光,自己盛了汤。 第231章 越绣见他自己喝了汤,那时不时噗通的心跳总算平缓了些。 “只是偶尔会惊醒,不严重。” 她瞟着那汤很快见了碗底,又搅了鸡肉,不经意问:“可要用些肉?我炖了许久,还用野果腌制,鸡肉里头带了果香。” “可以。” 她又搅下一些鸡肉,将野果捣碎了化在汤中递过去。 眼看着逐月又用下一碗却还是精神,她不免生了些许急切,问:“味道,可还行?” 逐月一愣,她之前没问过这样的问题,难道是在意他的口味吗? 他回想了一下山下人类是如何夸赞的,在脑中编织语言:“嗯......鲜甜......些许酸......嗯......肉很软。” 点评结束,见他不想再用,越绣搅了手指,又问:“你下山几日,应是累了吧?我替你捏捏肩可好?” 逐月这回真有些不知所措,他预想到了她会主动示好,但还没预想自己应该做出何种反应。 瞧她真切的眼神,他抿抿唇,点了头。 他本就板直的背,在她靠近自己时不由自主又绷紧了,就连指节也在用力攀着膝头。 这身体倒真像一块岩石,不论什么姿势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越绣用力按捏也不见他表情有松动,只当是自己的力气在他面前太小让他没感觉,不禁加大了力度。 但逐月并非没有感觉,甚至还有点疼。 她只捏在一个部位,手指还这般用力,好似他的肩头是那天那团面粉一样,任她揉捏。 大概山下人皆是以疼痛缓解疲劳,他没有受人侍奉过,所以不习惯。 五指微微收紧,他绷了呼吸,尽量不去感受越绣的力道,他很想习惯她的习惯,但奈何她的力道越来越大,让他渐渐绷不住眉头。 忽然,困倦悄无声息攀上了头,看来他应该习惯了人类的按捏,也缓解了疲劳。 “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他拂开越绣的手,起身却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疑惑:“还有事吗?” “我、我来替你更衣。” 越绣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 “更衣?” 他愣在原地,不成想越绣直接上手靠近了他的腰,他立马握住她的双手,冷声道:“你做什么?” “抱歉......” 话出口,她忽然懊恼自己为何要道歉,明明知晓自己是令有目的,但是逐月这一冷脸,倒是显得她在冒犯他。 攥紧手指,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抬头却见他双目朦胧,身形不稳,下一刻竟然跌坐在榻。 “我倦了,你直接回......” 逐月倒了下去。 越绣等了片刻,瞧了他一眼,又往洞外瞧了眼,轻声唤:“逐月?逐月?” 他没有回应,大抵是真睡着了,她赶紧在他身上摸索,寻找钥匙之类的物件。 罩衣和里衣都散了开,果真被她摸出了钥匙。 他是随身带着的,可恶。 既如此,只要逐月继续睡着,她今夜便可带着白玉离开这。 没有犹豫,她赶紧跟着记忆里的路线,摸索着山洞内的道路,可每当听到脚步声她都得躲得远远的,生怕被闻到人的气味。 又有脚步,她躲在角落中,阴影自头顶笼罩,心开始猛烈跳动,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因紧张而震动。 人影走过,她一路贴着山壁,感受着胸膛中心脏的疯狂,摸到了白玉的牢房。 原本吊着的人已经被放了下来,发丝凌乱,静默着趴在阴寒的地面,只是在外看着,越绣便感到一阵心痛。 紧抿着唇,她试着打开牢房。 一把不对,第二把也不对。 脑中一下子失去颜色,她只从逐月身上偷摸出两把钥匙,但眼下这两把钥匙竟都不是用来开牢房的,而若此时逐月醒来、或有兽人靠近...... 铁链动,里头的人有了动静,想来是被她尝试开门的动作惊醒。 水雾蒙在眼前,她蹲下身轻唤:“相公......相公你还好吗?” 白玉勉强撑起自己,抬起头瞧着外头的人,完全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 “相公是我,我、我想来救你,可是......这钥匙不对......” 她捧起两把钥匙,低声无措地解释着:“钥匙在哪,我不知道去哪找钥匙,我......” 他晃了晃铁链,链条撞动打断了她的话。 越绣抬眼就见白玉摇了摇头,对她弯了眼,露出了笑。 他还是笑嘻嘻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老大夫总说他轻浮,这会她也有些气恼。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这个傻子。” 气恼,可她又忍不住落了泪:“我进不去,你能不能靠近我?我带了药的,对你有好处的,相公......” 但白玉仍然摇头,他扒着口中铁链努力想发出点声音,但只能让越绣听到意味不明的字眼。 第258章 药草包在帕子中,她着急道:“相公,你快来......” “唔......唔......” 白玉用力发出字眼,手指指了自己,又指了越绣,摊开一只手覆盖到另一手上,又对着她摇头,作出推开的手势。 越绣努力理解着他的意思,瞧他焦急推开她的动作,她忽然领悟:“你不能靠近我,你的气味会留在我身上?” 白玉软了肩,作出劳累的笑意,又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她救不了白玉,明哲保身才是上策,她明白,白玉也要她保全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不是她最想要的选择。 指节用力到发白,她犹豫一瞬,擦了擦泪还是问出了心中疑虑:“相公,逐月要报复你,你、你可曾陷害过他们?” 白玉原本的笑意僵在脸上,而他这一变化越绣尽收眼。 扪心自问,她怕他回答这个问题,更怕他不回答这个问题。 白玉垂了视线,沉默一瞬,而后摇头。 他的反应证实了原本在他们的族群,确实发生了不好之事,但似乎另有隐情,让他答得迟疑。 “好,相公,你答我就信,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她朝他郑重点头。 攥着钥匙,回去的路她抱着视死而归的心情。 她下药时摸不清药量,如若逐月已醒,那他势必会发觉自己偷了他的钥匙,也会察觉出那锅鸡汤有异,到时候他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低头瞧着被她捂出温暖来的钥匙,她深深呼气,坚定地靠近了逐月的寝xue 。 烛台被打翻,沉闷的敲击声有一下没一下,同时粗重的呼吸声从黑暗中传来,干哑崎岖,似风一般充斥洞xue 。 是野兽在低吼。 她顿了步伐不敢动,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呃......呃......” 是逐月的声音,但听上去有些疼痛,她驻在原地又听了片刻。 “嗬......呼......” “逐月?” 那低声挣扎被这声轻唤打断,猝不及防的撞击声猛烈巨大,那是野兽在发狂撞击床榻。 每一声撞击都像是撞在她心口,让人发颤,而害怕又让她紧紧握住了钥匙。 钥匙必须回到逐月身上。 她定了心神,在黑暗中摸索烛台的位置,同时试探着唤人:“逐、逐月,我只是想点灯,没有恶意,你啊!” 烛台还没摸到,她的手腕被大力钳住按倒在床榻之上,身前有个黑影披头散发,那声声低吼便是从他身上发出。 “为什么......我的头好痛......好痛......” 低哑嘶吼的声音非人非兽,钻入耳中令她头皮发麻。 握紧了拳不让钥匙被他瞧见,她用问题吸引他的注意:“头痛?是何种痛?什么位置?痛了多久?” 手上桎梏的力量在收紧,面前人似乎吐出了虎息:“头好痛......旧疾......很久没发作过了......不知道在哪......哪都痛......” 逐月声音低哑,只喊痛却道不清具体如何痛,似乎意识模糊。 她只是下了让人麻痹之草,并未下什么别的药草啊,怎会让激发他的旧疾呢? 他松开手栽倒在她身旁,声音闷闷的似乎在抱着头打滚。 越绣内心纠结,仍未放弃归还钥匙,一摸索,他的外衣竟是被他扯烂了,此时身上堪堪垂落几件,她随便一摸索便摸到了他的肌肤。 她直接把钥匙往地上一丢,就像被他挣开一般,总之与她无关。 推开人,她起身要逃却被逐月抱住了手臂。 “好痛......娘,头好痛......别走......” 她身形一顿。 逐月在悲戚。 “逐月,我不是你娘......” “要炸开了......好痛......” 他意识不清地用额头抵着她的手臂,口中喊着“娘”。 原本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也是小小的鼓鼓的,他抱着她的手臂,而后又开始大力撞击床榻,减缓头痛。 “逐月、逐月!你清醒一些,冷静一些!你有针吗?我给你扎针,逐月!” 回答她的不是人语,而是虎啸。 逐月痛到控制不住身体,他直接化为本体在床榻上翻滚,他的一爪杀性太大,任谁都抵不住如此近距离的攻击,越绣赶忙逃到床尾躲避。 她从未和一只发狂的兽待得如此之近,更别说这头野兽还是逐月。 担忧、惊惧,而这份紧张焦虑在逐月撞到她手中烛台后升到了顶端。 低吼、撕扯、痛呼,闷重的撞击仿佛震得整个寝xue都在摇晃。 一刻后,越绣艰难点亮了离她最近的烛台,洞xue内总算有了光亮。 他不知是把自己撞晕了还是怎的,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白虎本体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而他两只虎爪还在无意识地按压她的腹部。 勾出的利爪刮过肌肤,她绷紧了身体却忍不住发抖,她根本不敢乱动,她生怕逐月动一下就给自己开膛破肚。 呼吸短促,她紧紧盯着张开嘴,掉出舌头的白虎,小心翼翼挪动,远离。 突然,逐月四肢抽动,作出踢腿状,似是入了梦魇不受控制。 第232章 越绣抱住了虎头,大力揉搓,顺着他的皮毛挠他的头顶和下巴,又揉捏着他的耳朵,将她会的一切能让白虎舒服的本事使出。 背靠床头,她的发全乱了,衣袖已经破裂她干脆撕下,手臂上三道血痕触目惊心,而她的另一只手臂被逐月含在口中轻吮,动了动腿,她的腿也被逐月踢到麻木而火辣,还不知伤得如何。 扑哧——扑哧—— 极重的低音,比猫的呼噜更粗更沉。 她确信逐月是舒服的,她在白玉口中听过这种叫声,而且逐月还在无意识按压她的身体。 他的病来得突然,也来得凶猛,让她难以招架更无从抵抗。 这次是三道爪印,下次又会如何呢? 若是叫他知道,她一直在想办法救白玉,又会如何呢? 难道,真要叫她寻些毒草来,毒了逐月,才可能离开这吗? 长叹一口气,就在这时,手臂吃痛,他忽然咬得用力,四肢又开始无意识抽动,利爪蹬在她身上无比刺痛。 这样的野兽,即使是轻轻一推都能让人散架。 白玉说过,人族的轻拍在他们脸上根本没有触感,得用打的力道才舒服。 她无法,只能搂紧虎头,用打巴掌的力道打着他的侧脸,哼起歌谣。 小时候生病,她的母亲也是这般,轻轻搂着自己,又轻轻哼着曲,还会前后摇晃,叫人无比安心。 若是还煮了米粥,配上些酱萝卜,娘还会一勺一勺喂着吃,病气也一勺一勺消散。 似乎不管生了多大的病,都能在母亲的怀抱中自愈。 逐月睁开眼时,缓了好一会才回归意识。 一只手还在轻轻拍打他的头顶,他转了转脑袋,借着微弱的光亮,认出来手的主人是越绣,而他,用那么大的体型枕在了她身上。 她靠在床头,衣衫和青发皆是散乱,但睡容清丽,面庞柔和,暗黄的光亮像是给她蒙了层面纱,与周遭冰冷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在山下酒馆里逗留时,听过被拉下凡的神女的故事。 神女失去羽衣力量微弱,即便如此却还用自己仅剩的法力守护大地,直到被人们蚕食殆尽。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地冒出了这个故事,但越绣不是神女,他亦不是蚕食神女的人。 放出她的手臂,轻轻舔舐,化形为人,扶住人又轻轻放下。 他小心起身,却闻见一股血气,上下仔细找了找,瞧见她手臂上有三道血印,低头一瞧,自己的指尖果然有血。 眼眸渐深,他盯住她朦胧的侧脸不解。 被伤到也不走,还安抚了他一夜,让他......这么舒服,为何要这样? 认出他了吗? 热气拂过脸有些痒,越绣动了动眉心,醒了,但身体疼痛酸胀,尤其是脖颈。 她紧皱眉眼扶着侧颈缓缓睁眼。 “啊——” 只见那双疏离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她,吓得她不断后退,但只一瞬,逐月轻扣住她下颌断了后退之路。 “你、你待如何?” “被我伤到也不走?” 他语气微沉,听不出是怒是喜 身子僵了一夜,此时牵动伤口疼痛异常,她不禁拧了眉:“你压着我,咬着我的手臂,我如何能走?” 逐月眼眸一动:“只是这样?” 越绣忽地心跳加快,以为他对昨夜偷盗钥匙有感,反问:“那你以为如何?” 没有想象中的回答,反而有种光从他眼中熄灭,逐月沉下了心,摇头:“不如何。我昨夜可说了什么?” “你说你头痛......” “然后呢?” 她偏过视线,没有透露他别的话:“再没有了。” “嗯。” 简短的答复,然后便是湿热的触感。 第259章 她惊觉他在舔舐,惊慌大喊:“逐月!你太无礼了!松唔!” 他直接把虎口送进她口中堵住了惊呼,将她按在床头任由她撕咬拍打,自己却低头专注舔舐着他造成的伤口。 “逐唔!逐!” 越绣捶打他的脸,用力咬着他的手掌,却仍无法阻止他的行为。 那又麻又热的触感激起了一层又一层寒栗,让她忍不住轻颤。 逐月想着她一只手,处理伤口不便,自己便替她清理了,但她似乎不是很乐意,也不领情,又在他手掌上咬下了两个深深牙印。 还未仔细看,脸上又被挥了一巴掌。 巴掌力道不大,她每次都打不对地方,打不痛他,却能让她自己手掌通红。 “为何又打我?” “你再无礼,我还会打你!” 她气愤下床,一下子带走了这昏暗中的温热,若她离去,那他又该独自面对复发的旧疾。 他拉住她的手又将人拉了回来。 明明心里想的是旧疾,但是问出口却成了别的话:“你会打他吗?” 啪! 另一半脸又是一阵火辣,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又挨了她的打。 越绣气到发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你再敢窥我私事!” 洞xue内点亮了全部的烛台,逐月捡起自己散落的衣物,还有被他弄翻的桌案和置物架,在角落中捡起了那串钥匙。 收拾整齐,他又是那一丝不苟的琉璃崖主,只是脸上多了两个红印。 从角落里找出一面镜子,拭去镜面灰尘他好好端详了自己,那五指印极其清晰,可见她打的时候有多用力。 抚摸上红印,他似乎能隔着巴掌印摸到越绣的手。 他从没在谁手上挨巴掌,还是挨这么多巴掌,就连母亲都不曾这般打过,这个女人却敢这样动手。 她一点都不怕吗? 是想挑战他的威严还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两边各摸了一遍,昨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他听见了哼曲声。 镜子掉落到脚边,清脆又刺耳。 那分明是母亲的哼曲声。 头忽然又痛,他从柜中取出木盒,用钥匙打开,木盒中是两块帕子。 一块帕子是新的,一块已然旧到发黄,但两块帕子上皆绣有月牙形白花。 越绣清洗了伤口,正咬着纱布给自己包扎,忽闻瓷瓶碰声靠近,逐月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她没给好脸色,沉下了声:“你又想如何?” 他是端着药瓶来的,沉默着直接坐到了她身旁。 越绣不知他是何意,起身要远离却被他又拉住,按了下来。 “这里的药物很少,你看看,能不能用。” 她狐疑地看着他打开药罐,挨个拿给她闻。 都是些放了许久的药粉,好几瓶都已受了潮结了块,最后挑挑拣拣也只挑出一瓶能用的。 正要接过药瓶,逐月却先她一步卷起了她的衣袖。 恐他又要做出越界之事,她忙阻止:“我自己可以......” 可他拂开了她的手,自顾自给她上了药,药粉铺满时她忍不住抽动一瞬。 “疼吗?” “总归还是疼的。” “嗯。”他轻轻抹开药粉,又捡起纱布,“我们在外受伤时,不用药,互相舔舐着就过去了。” 她心念一动,偏过眼瞧他认真的模样,似乎是在向她解释他无礼的行为,她便也淡淡回了一句:“我知道。” 逐月手一顿,抬起眼来注视着越绣:“你知道?” 意识在敏锐跳动,逐月忽然降下了语气,她立马回过神来,他以为她说的是白玉,便赶紧搪塞几句:“城中也有小猫小狗这等兽人,只瞧他们如何生活便可知晓你们的习惯,不难、不难明白。” “那为何还要打我?” “因你无礼。” “这样吗?” 他眼睛注视着她,指腹却在摩挲她的小臂,似是在有意激怒。 “为何现在不打我?” 越绣拧了眉,想要抽走手臂却被他牢牢桎梏在手中,沉下心又挥上了手。 只是这一巴掌被他拦下了。 摊开她的手掌,贴上他自己的脸:“要这样打,我才会痛。” “你可知你与登徒子无异。” “是吗?那又如何?” 他只用一只手便擒了越绣两只手腕,此时撩起她的衣袖,细细观察着什么。 她气到声音发抖:“你究竟要看什么?” 粗粝的指腹滑过细腻的肌肤,在手臂内侧靠近肘窝的位置,摸到几道细细凸痕。 诧异划过眼底,她盯着他的手,又抬眼看向他探究的眼。 “这是什么?” 那凸痕没有颜色且位置隐蔽,除非事先知道,再用手指感受才能找到,否则一般眼神看不出。 越绣瞥了一眼,偏过头去,答:“与先生学医时留下的。” “他说你会往自己胳膊上扎针,这不是针眼,是划出来的,是谁在伤害你?是白玉吗?” “不是!” 她心下生厌,不愿逐月再窥探私事:“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要如何能放手?” “告诉我,你母亲是如何去世的?” 她愣了一瞬,恼怒着瞪了回去:“这是我的事,何故要说与你听?” “我告诉了你我的事,你也该告诉我你的。” 烛光又在逐月眼中闪动,他说得极认真,但他的认真只让越绣更厌恶。 她瞪着逐月企图用沉默让他知难而退,却不想他愈发靠近。 他越是靠近,她便越是抗拒着后退:“别靠近我......” 不想后背触到坚硬,接着那手臂用力一拉,她整个人被逐月抱入怀中。 “逐月!你太过放肆!放手!” 她用力转动手腕却也只能得到更加牢固的桎梏。 与她的焦急不同,逐月的下巴搭在了她肩上,发出一声叹息:“你我当是同病相怜,何必生厌......曾经我旧疾发作,我的母亲也会对我哼曲,只是后来再没有......我很想她,你会想念你的母亲吗?” 陌生的气息全方位笼罩下来,越绣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连呼吸都不禁急促起来。 她闭上眼,在心中劝说自己冷静:“我娘操劳了半辈子,没享几年快活便去了。我自是想念的,但是逝者已逝,生者要好好活下去。逐月,你瞧清楚了,我不是你的母亲,在你发病时安抚你只是因为我正好懂些能让你舒服的方式,你莫要误会。” “是我误会,还是你误会?” 她怔了一瞬,没有理解他话,正巧他终于松开了手,让她得以自由。 “若没有白玉,我可还会误会?” 第233章 越绣瞧他双眼,那平静无波的眼眸下暗藏了何种汹涌,她无法勘破,只觉荒谬。 “你可知你是何意?” “你这么聪慧,应当能知晓我意。” “荒唐!” 她蹭地起身,不敢置信:“你是何等的荒唐!” 逐月坐着不动,那平淡又严正的外表,越绣以为他是个冷心的,可他刚刚的行为又完全昭示了他的有心。 “逃不走,也可以放任我自生自灭,可以用你的医术要挟我,更可以趁我之危杀我,可你没有。阿绣......” “住口!别叫我的名字!” 逐月只是沉默了一瞬:“阿绣,你手臂上的伤痕,是你自己划出来的,对吗?” 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抿唇后退却不想撞到了烛台。 烛火摇曳,越绣头戴白巾身穿孝衣,一边翻看医书,一边在自己手臂上扎针找xue位。 她学得晚,有时会跟不上先生的教授,只能自己对书用功。 彼时她还不太会扎针,偶尔扎进错误的xue道,会让整个手臂都是麻的。 身体若是麻痹的,那么心会不会也一起麻痹? 捏着针,她小心翼翼在手臂内侧一划,登时胀痛伴随麻意袭来,血从伤口中洇出,染红了孝衣。 痛是次要的,更多的是一种满足。 宛若一拳头穿过棉花打在了要命之处上,落到实处的痛意很好地填充了内心的空虚。 她不爱向他人诉说,所以每当思念母亲的时候,她都会用这种方式填满内心的空白,幻想着母亲会不会下一瞬出现,打落她的针,又生气望着她...... 母亲不会责怪越绣怎么弄伤了自己,而是心疼,会问是不小心的,还是被人欺负了,然后心疼地抚摸她的脸...... 越绣垂下眼扶正了倾斜的烛台,心底仿佛被大力撞开了一道门,冷意从头窜到脚。 “是又如何呢?你想同我身上找到什么?认同,还是自怜?” 逐月抬起了头,目光火热又带着希冀:“阿绣,你理解我,我感受得到。” “这又代表什么呢?就算不是你,是别人,我也能理解。换言之,昨夜之事,就算是完全与你无关的人,见到你那样苦痛,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我知道丧亲有多痛,但这不是你将我囚在这的理由。” 第260章 她不知再提白玉是否会惹恼逐月,但她必须要坚定自己的内心:“逐月,难道你从未想过,你和白玉之间或许是误会呢?你们是兄弟,亦有亲缘不是吗?合该坐下好好商谈一番。” 逐月怔怔望着她,几番接触下来,她总觉得他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只是心有执念而无法放下。 她不知这番话他听进去了多少,只见他起身,正视着她,道:“阿绣,你很好,但这份好该是我的。” 他前进一步越绣便后退一步,她拧眉:“你这话是何意?你莫要有空念......” “不是空念。” 逐月将她逼至了岩壁一角,她从未想过事态竟会如此发展,身后无路身前是逐月,惊慌霎时涌上心头。 “我和白玉没有误会,他母亲骗我,他再去告密,若非如此我和母亲不会被父亲驱逐,我母亲也不会郁郁寡欢,所以,都是他的错,但我不会迁怒于你,阿绣,你只是真心付错了人,现在你可以交到正确的人身上。” 他说得极认真,也极冷静,但是越绣已经冒了冷汗。 “你在用我报复吗?” “你怕我?” 逐月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不解问:“为什么?若是因为这爪印,我向你道歉,我的头被父亲驱逐时撞到了岩石,落下了病根,发病时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轻轻抚过越绣手臂,柔声道:“阿绣,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了过往而自苦,为了一点放不下的念头而留在原地,原本是我不懂你,现在我懂了。”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边没有亲人,担心、害怕,因为心中空虚,所以受到一点好便沉溺下去了,沉溺到付出自己的一切。阿绣,我才是你该付出的人,陪在我身边,留在这里,有我在,我们都不会再孤单了。” 他目光深切,直直撞进越绣眼中,不给她意思缓冲适应的时间。 这目光像钩子,钩住了她的影子,而钩子的另一端是逐月的殷切,亦是他的执念。 执念太重让影子不能前行,她便也不能前行。 这莫名的压力拖住了她的步伐,逐月是要拖着她一起沉浸在他的空念中,这看似真切的诉说,她不觉动人,只觉他疯魔。 “逐月,不要轻易说自己懂,懂一个人是很累很难的,也许你只看见了我好的一面,可是你没看见的,还有很多。” “那便展示给我看。” 她摇了头,劝道:“这里不是我的自由之处......” “那你想去哪?等我解决了自己的事,你想去哪我便带你去哪。” 他似乎抓住了希望,语气热烈。 见惯了逐月冷冰冰的模样,乍一见他热烈的模样,她浑身不自在。 “逐月,我想去哪和谁去,应当由我自己决定。” 话一出,热烈僵在眼底,随之而来的是寒冰。 他原本弯起的唇角又垂了下去,眼眸中似乎翻腾着一些杀意。 越绣心中一凛,急忙解释:“我的意思并非指白玉,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我的事该由我自己做主。” 久久未言语,她小心窥着他的脸色,却不想他开口便是冷酷。 “不是指白玉,那便是他如何也与你无关了。我原想找到父亲的领地之后,再将他带去处死,现下倒是不用了。” 压迫感忽然消失,逐月的身影也从眼前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越绣瞬间回神,追着他的脚步,拦在他身前,急切道:“你又要去做什么?” “把碍事的处理掉。” 说罢他绕过她继续朝前走。 “等等!” 她又跑到逐月面前,推着他阻止他前进,奈何他力量大,她不仅没有成功阻止反而被他推着前进。 “逐月!你在山下答应过的!你说不会伤他性命的!你答应过的!” “我反悔了。” 理所当然又堂而皇之的无赖,她真是又急又气。 还没琢磨透他阴晴不定的性情,焦急之下,她将心一横,大喊:“我答应你!我答应陪在你身边!” 逐月果然停下脚步,定眼瞧着她,分辨她话中真假。 “你想要的,我给你。”她气喘吁吁,“真心也好,陪伴也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不能杀他,也不许再伤他。” “难道只有与他有关,你才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逐月,我们各退一步,你不要反悔,能答应吗?” 他微微眯眼,又是沉默。 一边沉默,一边等待,越绣等他一个应答。 片刻后,他呼出一口气,目光灼灼:“你允诺我,我也允诺你。” 石头落地,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杀心动得果决又猝不及防,眼下虽答应了不动白玉,但是她不知日后又会有何事触到了他的逆鳞,又会不会再次上演今日的情形。 喜怒无常带来的惶恐和不安始终没有放过她。 “山下的人是怎么做的?” 她抬起头,问:“什么?” “城主和万事堂里的人,他们说的回家哄哄,是怎么做的?” “哄谁?” “我。” 他说得真切,却叫她哑然。 家里人生了气,外头的回家去哄,现在逐月是明白地告诉她,他生气了要她哄。 攥紧了衣袖,她欲言又止。 要她去哄一个相公以外的人,这摆明是在为难她。 她迟疑得明显,而逐月的耐心也在迟疑中逐渐下降:“你不会吗?” 尽量扯出笑,她勉强道:“买些小玩意,带些好吃的让人开心,便是哄了。琉璃崖没有小玩意,我只能给你做点吃食。” “是吗?只是这样吗?吃食不能让我开心。” 他不信,不管是关于白玉还是关于承诺,他不信她的话。 深吸一口气,越绣捏紧了手指,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挪动步子上前,张开手臂,僵硬地环抱住身前人。 “用力。” 闻言,她闭上眼双臂用力,紧紧环抱住逐月的腰。 不同的人身上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气味,人也好,兽人也罢,逐月的气味是陌生的,强硬的,是令人抗拒的,越绣的身体不能接纳这样的气味。 但是这气味似乎留在了周身。 那散着药香的荷包就垂在床头,可她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 叹息一声,她揉着眼坐起,恰在此时一道轻声响起:“睡不安稳吗?” 低声响起,吓得她又抖了抖,朝洞外定睛,逐月的身影逐渐亮起。 不知他在外听了多久,她别发过耳,不自然问:“这么晚,有事吗?” 他暗着一半的面容,径直坐到了越绣床边,道:“我还想你哄我。” 想哄,那便是还想抱。 知晓他的意思,越绣垂了视线,抿着唇,再一次环抱住逐月。 拥抱有神力,能缓解饥渴,让人愉悦。 这愉悦就像婴孩在母胎中,被母亲的爱完完全全包围,无比安心。 逐月低头靠在越绣肩头,同样抱住了她。 与他相比,她体型小身躯也软,他张臂便能将人整个拥在怀里,让她只属于他一人。 这份好,终于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他很满意。 “阿绣,为我哼曲。” 第234章 “我的衣物不多,这些,还有那些,绣上你的印记。” 因着逐月一道命令,越绣一早上都在他的寝xue中绣那月牙形白花。 她家中物件都绣上了此花,逐月既翻过她的新房,便不难知晓这印记。 手被微凉触碰,她心神一动微微偏过了身。 “这是什么花?” 逐月转过她的身子,要她正视他。 她还是无法接受他近距离的触碰,又偏过了视线,继续绣:“不是花,只是像花。” “那为何喜欢?” 为何喜欢,这个问题白玉也问过,那时她也只是摩挲着绣面,对白玉笑了笑不曾回答。 而如今逐月也在问,她便同样搪塞:“好看,便喜欢了。” “不对。” 他阻止了越绣的动作,拉着人转动了方向叫她直视自己:“告诉我,我要知晓。” 她拂开逐月的手,微微蹙眉:“你想知晓,我便要告诉你吗?” “他知道的,我也要知道。” 他若不提白玉也罢,他提了她更不耐:“我不曾与他说过......” “我不信。” “你不讲理。” 逐月寒了脸,道:“是你偏心,你与他说过的做过的,不让我知晓。你不告诉我,我便去问他。” 捏紧手中针线,他又在明晃晃威胁她,明明答应了不去伤白玉,却还会在不如意时反悔。 手指紧了又松,她放下手中衣物无奈道:“到底与你有何干系?” “你的事,我就要知晓。” 他不作多言,只固执地重复着这一句,大有越绣不说他便死缠到底的架势。 第261章 摸着绣了一半的月牙,目光复杂而朦胧,她好像摸到了那扇,原本以为不会再打开的门。 她与母亲并非海乡城当地人,是年幼时逃离了家乡跑来的,至于为何逃离家乡,母女俩从未对外人提起。 那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埋葬在过去亦入了土,既入土,何必再翻出? 低头瞧着自己的手,那若隐若现的身影悄悄浮出记忆的水面。 床板吱吖,简单的木架似乎无法支撑一浪皆一浪的冲击,正不断发出抗议声,抖落木屑。 越绣赤足躲在床底,默默数着上头的鞭声。 砰 碎裂声响起,接着她闻见一股酒香气,然后便是更为凄厉的哭喊。 鞭子划破空气,每挥一下,心底便颤了一下。 父亲开骂了,口中言辞粗鄙她不敢听,便捂住了耳,只是捂住了耳也能听见上头鞭声。 她闭紧了眼,一边数一边紧紧低着头,数着数着便忍不住哭泣。 泣声引来了父亲的注意,满面通红又狰狞不堪的脸出现在床底,她忍不住惊叫一声,紧接着便拽着手被拖出了床底。 母亲的病根大概是那时落下的,不论父亲如何责骂指摘,她总挡在自己身前,不让那拳脚落到自己身上。 那时年幼,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既麻木又不甘。 是在麻木中不甘,还是在不甘中麻木,她道不清,只知晓木炭烫在身上的滋味很难过。 衣物和皮肤的焦化,让母亲发了疯。 她攥着捡起来的木棍,和红了眼的母亲一起捶打那叫做父亲的人。 后来如何她大概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她和母亲两人满手污泥坐在河边,母亲在悲戚,她却在笑。 即使做下这等事,她也觉轻松,甚至拉着母亲一起到河边清洗。 水面有磷光,那是点点星辰的倒影,黑暗中,月牙皎洁无瑕,随着水面波动而泄出光影。 她头一回知晓自由的滋味。 往事如烟,过去了便过去了,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此事,就连白玉也不知晓。 而现在,逐月却要她强行撕开回忆,让白骨呈现在天地之间。 心底的门关着的是野兽,不能见日。 继续穿针引线,她淡淡道:“父亲暴戾,我与母亲不喜与父亲生活,是逃走的,离乡那日,天上挂的便是月牙。我瞧见了,也记住了,够了吗?” “如此啊......” 她面色未改,专心绣着独属于她的月牙花。 琉璃崖内偶而穿堂风,小风拂起发尾,发带被勾起摇晃在逐月眼前,恍惚间逐月似乎瞧见她手下的月牙花越发生动,仿佛真的泄出了月光。 她的话同样撬动了他的回忆。 他内心触动,靠近了一分:“我不记得与母亲离开领地时天上挂的是什么,我只记得我们很狼狈。” “父亲是虎王,占据一方领地。他对每个孩子都不冷不热,但又喜欢聚集族群。我原以为那是父亲的威严,但是......”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透过地面停在了某处回忆。 越绣缓了动作,等他继续诉说。 “母亲在一次捕猎后伤了腿,很难再外出,我本想着,等我再长大些,我便与母亲一同脱离族群。可......” 他再度停顿,越绣能听出他情绪消沉,不免侧目。 “那天,白玉的母亲带来了食物,告诉我们是父亲分给我们的,我以为父亲还是很爱我们的,很欢喜,但是白玉来找我时却说我们偷用父亲的食物,转头便去告诉了父亲......” 他自嘲一笑,又冷冽了几分:“那一天我永远都不会忘。整个丛林都在看我和母亲的笑话,看着我们被父亲驱逐,就连水源也没有饮用的资格。他踩着石头,身躯是那样高大,我明明拼尽了全力,可在他口下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克制的恨声从攥紧的拳头中传递,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和母亲被虎群围攻的场景,每一口利牙都在准备啃咬和撕扯。 他在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和母亲不断后退,直至被逼出了领地。 在族群内偷用食物就是在挑战虎王的地位,他还毫无反抗之力,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所以你来了这。” 他转过头去,见越绣已经咬断了针线,那一朵月牙白花正正绣在他的衣袖上。 这花的绣法多年来不曾变过,正如他的心多年来也不曾动摇过。 屈辱和不甘只是被压抑于心,即使他能在山上重新开始,可那不屑又高高在上的目光却时常出现在梦中,让他生了头疾。 一开始,他还有母亲,母亲的安抚和宽慰能让他暂时忘记过去,可后来,他没有母亲了,也没有人能为他哼曲了。 母亲的面容和声音渐渐与眼前人重叠,他喃喃:“找一个能容纳我的地方,和你一样。” 月牙映出他闪动的眸光,那神情仿若一潭平静的湖水,只要一点风便能拂起波澜。 他眼里有渴望,渴望被包容,被理解,被温暖。 越绣盯了片刻,透过他的眼神她仿佛看见了她自己的无助和呐喊。 移开目光,她将衣物递去:“绣好了。” “替我换上。” 手一顿,她垂下视线,点点头。 逐月生得高大,双臂展开正如一个衣架子,越绣瞧着他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僵着手踌躇一瞬,她替他脱下外袍,又给他套上带了月牙印记的衣袍,在他身后整理褶皱。 忽地,他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拉,她整个人都贴上了逐月后背,在外看来好似是她在从后搂着人。 “逐月,松开。” 她想抽回手和他保持距离,可手腕被牢牢抓住,她也牢牢搂着逐月不可分。 “你会松开他吗?” 她呼吸一滞。 “阿绣,不要偏心了,你答应过的。”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在逐月的放手后,主动搂紧了他的腰。 洞内烛火在微风中闪烁,青纱帐柔声唱起涟漪,温暖和冰冷在血液中交替前行,越绣不知过去了多久。 下一刻,怀中人忽然消失,她往前一个趔趄,只见一头白虎环绕在身侧。 逐月仰起头含住她的手,又转动脑袋蹭着她的腿,又跳到坐垫上躺下。 他的尾巴高高卷起,在越绣靠近后又卷上了她的小臂,又枕在她腿上转动脑袋,拱起她的手。 带着倒刺的舌头在手心舔舐,逐月时不时便会将她的手含进口中。 她知晓他的意思,便用力揉搓起他的脑袋,顺他的皮毛。 扑哧——扑哧—— 他在兴奋。 越绣没有理解他为何突然兴奋,但是这样享受的声音和翻滚的行为,透出几分纯真的美好。 大抵她心中对兽是有好感的,即便知晓这是逐月,但是瞧他这样愉悦,心中对他的不满莫名淡了几分,看着他舒服她似乎也跟着舒心了一些。 白虎翻滚,她揉了脑袋挠了下巴,又顺了后背摸上了肚皮。 下一瞬,苍劲的手臂代替了虎爪,逐月举起她的手臂将她按在坐垫上。 浅蓝和虎纹还未褪去,他的眼神很兴奋。 “阿绣,我们一起去报仇。” 开口便是一口锋利犬牙,虎息渐起,他说完复又起了兽性,埋在越绣颈间嗅。 “报仇?” 她怔了一瞬。 “对!我们的仇,阿绣,我们既同病相怜,何不共同回去推翻这份屈辱?你可以理解我的,你一定能理解我的。” 过往的伤痛在心中生根发芽,日久不消成为梦魇。 他明白,这是一份迟迟不肯往前走的执念,她亦明白,他需要认同,需要理解。 原来他在兴奋这个,兴奋有人能做他的同路者。 若是今天之前,越绣不懂他的执念,可今日在他诉说过后,她忽然能理解,又深觉可悲。 可悲的是,她撕开了自己的伤疤才发觉他们是如此相似,他自以为找到了同路者,但她却不是他的同路者。 “逐月,你想怎么报仇?” “我花了很多年才收服这座山,现在我又抓到了白玉,很快我就能找到父亲的新领地,我要去夺走那片领地,我要杀死那一年驱逐过我的所有白虎!” “逐月,不要忘记你的允诺。”她冷静的话语打断了他的畅享,“我留在这里的前提,是你不能伤白......” 同样,逐月一口咬在越绣肩头打断了她的提醒。 第235章 这一口来得突然,尖利的刺痛直接穿透衣物落在肌肤上。 越绣双手被逐月按住推不动人,只能紧抿着唇等待他不那么生气。 下一瞬,那挤压的痛感消失,逐月锤在她耳畔地面,愤恼但又绷紧了脸色:“我好不容易寻到他,却动不得,你让我好不甘心。” 她终于挣脱了他桎梏,认真道:“这是我们交易,你不能打破。” 第262章 “我与你诉说这么多,你就只当是交易?阿绣你可有心?” 她蹙眉:“若非你三番两次拿白玉要挟我,我何故与你谈这桩交易?” “若想我不动他,那就展示你的诚意。” “我的诚意还不够吗?我几乎对你言听计从,你还想如何?” 不知她哪个字眼又惹到了他,他沉了下目光,寒声:“不够,就是不够。哄我,我高兴了,就不向他寻仇。” 洞xue内空空荡荡,只冷风穿堂。 许是气候转凉,这风愈发凉,越绣扶着额,静心迎接着山风平息内心的怒火。 三天前他们争执完他便不见了踪影,她去问弱菱才知逐月下山去了。 无缘无故下山,独留她一人焦急不已。 逐月阴晴不定,这一时他会因着对她感兴趣而放过白玉,下一时又会如何呢? 耗在这琉璃崖越久,她和白玉危险便越大,但又该如何是好? 她独自在洞内踱步,未曾想带给她烦恼的人此时就站在寝xue洞口。 逐月下山除了处理城主交代的事宜外,还有一件事。 他手上攥了根银簪。 人族中有过定情之物的说法,曾经她给过他帕子,如今,他便还以银簪。 他的脚步声太轻,每次靠近总会吓到越绣,他记下了,特地咳了一声,却不想还是吓到她了。 “你......弱菱说你下山了。” 他背过手,沉下声:“是。我在想,要你如何哄我。” 她迟疑了一步,言:“我......我不知你何时上山,便备了吃食。这次是点心,我不知你爱不爱吃点心,这里的食材有限,只做了几样我会的......” 点心......他知道,做工精细又小巧的玩意,极费时间,越绣竟主动做了这些...... 手指在背后轻抚银簪,他滚了滚喉间,尽量绷紧声音:“回来再用。” “回来?去哪?” “随我来。” 今夜是圆月,夜风微凉,偶有夜鸟啼叫。 逐月带她出了琉璃崖。 越绣内心惊讶,面容镇定,跟在他身后不问不语。 山鹰扑腾巨大的翅膀落在山崖前,化出人形:“洞主,山上不见人。” “好。” 似是为了确认安全,得知山上无人后逐月便让山鹰继续回到高空。 她原以为鸟是自由的,生于天空亦陨落于天空,不会甘心听谁的令,若她也有翅膀,便可不惧逐月,任意翱翔。 正仰着头,忽觉双脚离地。 她惊了一声,死死攥住身旁的衣物。 “抱着我。” 逐月将她抱了起来,那久违的紧张情绪再度腾起。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手,搂住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别让我说第三次。” 又是这般冰冷的模样,说出的命令让人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抿住唇,挺起身搂住了逐月的脖子。 背后宽大的手隔着衣料轻轻抚摸,越绣偏过去闭上眼,不去想这个人是谁。 “啊!” 失重感传来时她哼了一声,不自觉便抓紧了手中衣物,但一瞬后失重感消失,她能觉出自己在移动。 悄悄睁眼,看向逐月身后,他们远离了琉璃崖。 逐月似是带着她从山崖侧边攀爬,忽上忽下,而他矫健的身形在崎岖不平的山崖上如履平地。 “你要带我去那?” 他没有回答,很快越绣便知道了目的地。 山崖上部,有一处平地,这里有间院落,只是无人居住,荒废,但院子里有一汪清池,清池水面正在微微翻滚,扑出水雾。 竟是一处天然温泉,稍稍一闻便有股硫磺之气。 这是逐月几年前发现的,浸泡其中感受水的包围让他很舒适,也能缓解他的头疾。 他不允许琉璃崖其他兽人使用这出温泉,但是他允许越绣和他一起使用。 “你要我做什么呢?” 她只是诧了一瞬,但并无惊喜,似乎并不满意自己的安排。 他暗了眼色,背对着她张开手臂:“更衣。” 那双手等了一会,而后上前,纤细的手指游走在身体表面替他脱去外衣,解下衣带,又褪下中衣,直到最后一层里衣。 他虚瞟了一眼,那外衣上有明显的褶皱,是她刚刚紧紧抓着的地方。 微微勾起唇角,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 衣物整齐叠放在一旁石块上,水声渐起,越绣转头便见逐月缓步入水。 “你也来。” 他还是背对着的。 她心中一凛,仰头环顾四周,虽四下无人,但在这天地间叫她在逐月面前入水,实在是为难。 “需要我说几遍?” 但那冰冷的声音并不考虑她的难处。 她紧了眉眼,不语。 逐月并未转身,沉默片刻,他缓了语气:“我等你。” 他钻入了水中。 入了水却也没有改变命令,越绣闭上了眼,平静中生出一丝绝望,绝望中又生出一丝无奈。 夜风吹起一角外衣,露出一截银簪。 入水,水是烫的,她许久没有用过这样热的水了,滚滚暖流透过肌肤进入血液,只是片刻便叫她松了心神。 长舒一口气靠在石壁边缘,这时,水下有只手拉住了她的手。 人影缓缓出水,逐月捋了湿发,将她堵在石壁和他之间。 视线偏移,她只瞧着水面不去看眼前的人,但他扣着她的下颌强行让她正视。 “我下了山,学了很多。” “学了什么?” 水面有光反射,恰似他湿漉漉的眼眸。 “亲我。” “荒唐。”她尝试推开逐月却被他扣了手腕,“你定要如此吗?” “你不肯吗?” 逐月将她的双手扣在身后,抬起她的脸庞端详。 干净得不染一丝尘灰,肩上是干的,青丝盘起同样不曾沾水,但他已然全身湿透,他不想越绣这么干净,他们就该入同一片水,饮同一片月。 湿漉的脸蹭到自己脸上,越绣努力后仰,然头顶一松,逐月解了发带泄下三千青丝。 青丝入水宛若水墨,荡漾起层峦叠嶂。 “逐月......” 越绣长叹一气,连日来的紧张和无措在此刻反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静。 她直视着逐月的双眼,言:“逐月,我已经和白玉成亲了......” 那被温泉激起的微妙气氛在她提起白玉后,顷刻荡然无存。 逐月扶着她的后脑,垂下眼尾不语。 “不......”她又否定,“我答应你的并非要反悔......我只是......” “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逐月打断了她的话。 她正犹豫不解,忽有力从正面压下,紧紧堵住唇瓣,她整个人被压进了水中。 一瞬间,窒息和失重双重交织,她的手被禁锢在身后,水下难以睁眼,一切的与外界的联系皆从一口气中浮现。 逐月按着她的后脑不让她逃离这个吻,水下无声亦无光,她的一切都被剥夺,只有这一口气可以送来生机。 她没有准备好,她的体内没有气,主动咬住逐月的唇,她想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生机。 逐月亦是这个目的。 她是被掠夺的一方,她只能依靠他,依靠他送出去的空气。 透明细小的气泡从互相贴合的口中冒出,一股,一股,又一股。 体内的气将要憋不住了,越绣摇头,忍不住挣扎,但挣扎便会消耗更多生命,她快要撑不住了。 他睁着眼,瞳孔竖缩,看着气体从她口中吐出,颤抖,挣扎,无助,他好像听见了母亲临终时微弱的呼吸声。 “呼——呼——” 骤然出水,她疯狂呼吸。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逐月抱着她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冷静自持而又高高在上,好似刚刚强行按她入水的人不是她。 靠着逐月的胸膛,她用力平复这汹涌的窒息感。 呼吸声减弱,热水翻滚,她缓过来了,随后便是推开人。 啪 又是一巴掌。 经过这一遭,又是在水中,这一巴掌并没有多大力。 逐月注视着她通红而恼怒的双眼,怔怔抚上脸,感受她带来的温度。 拉起她的手,贴上脸。 他没有恼,反而感受到了越绣内里的火热,像她给的巴掌一般,有着不甘和不屈。 从他第一次见到越绣时他就该知晓,她骨子里就是与他一样的不甘,一样的不屈,他们是彼此的镜子和土壤,他却错过了这么久才想起。 她的好全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他嫉妒,嫉妒那个碍事的人。 他无比想反悔,想解决掉碍事的人,只要白玉消失他们之间便再无阻碍,可若那样,越绣也不会遵守她的承诺了。 第263章 这一刻,嫉妒成了憎恨。 越绣不知道逐月是怎么想的,她不想陪他玩这个水下游戏,抽走手,转身便朝着温泉边缘游去。 “你去哪?” “哪都好,比在这好。” 她抹去面上水珠,这时逐月贴紧了上来从后环抱,俯身便咬住了她的耳垂。 一阵寒栗激起,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湿润的触感从耳下渐渐移到颈侧,耳畔涌入阵阵喘息,水下有软软的物件轻轻拍打她的腰。 逐月诱着她的手抓住了水下的软物,那是他的长尾。 他忽然软了身子,搭在越绣肩上,连耳朵也化了出来。 她能清晰感知到逐月身体的变化,她大约晓得,白玉兴奋的时候也会藏不住本体的特征。 “阿绣,我们也可以成亲。” 第236章 衣带堪堪搭在脸上,遮住了一半黑夜,睁眼只能瞧得天上无甚星光。 夜空似乎在晃动,坠下了一抹流星。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流星,却眼睁睁看着它从指间缝隙溜走。 阴影落下眼前忽又模糊不堪,耳边是闷声响,鼻尖充斥着流动的硫磺味,周身更是萦绕着无尽发丝。 她似乎又被压进了水,想要空气只能吻住眼前人。 勾着逐月的脖子,她在他唇上咬下一个牙印。 原以为自己没有用力,出了水才知这一口咬得多狠,直接让他嘴角泛肿。 血混着水滴落进温泉中消散。 她靠着温泉边缘,而逐月吻在自己身上,手在水下拉着他的长尾,她闭着眼平复地动山摇般的心情。 逐月要自己和他成亲。 听到他的话,她的第一反应是权衡利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要救白玉,可她不可能用自己的一生换逐月一个怜悯。 种种逼迫与承诺,皆是逢场作戏,逐月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白玉不得自由,她更不能再让自己陷入另一个牢笼之中。 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肩上某处忽有刺刺麻麻的触感,那是逐月的舌上倒刺。 “这是谁烫出来的?” “父亲。那时我在烧水,父亲喝醉了,因着晚饭没有及时热好动了怒,便烫着了。” 指腹擦过,倒是有些痒,她抖动了肩膀想抖落他的触摸,却被他炽热的胸膛紧紧贴住,完全怀抱。 一声喟叹轻轻吐出:“我帮你杀了他。” “他已经死了。” 他微微一顿,松开手臂正面而视:“死了?怎么死的?” 越绣抬眼便看见他唇上的红印,偏过视线,她点头:“死了便是死了。” 她不愿多言,但逐月不肯放过。 在水下的手托起了她的身子让她与之平视:“和你有关吗?是你动手了吗?” 他的长尾缠上了她的脚踝,被打湿的毛发触碰有种怪异之感,她起了一身疙瘩。 想要一探究竟的审视目光穿透她无声的屏障,竟是又翻涌出了她的记忆。 手上似乎传来了木棍坚硬之感。 她想起了父亲的沉重和满手血污,伸出手一瞧,现在的手上是干干净净的,但那黏腻之感于无形中出现,惹得她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在水中用力搓手。 “手上有什么吗?” “我动手了。” 她回忆着,也冷静着:“是我和母亲一起的报复。” 逐月怔神了一瞬,而后灿然而笑,露出了他锋利的犬齿。 他笑得纯真满足,笑得裂开了唇上咬痕,鲜血再度溢出。 她第一次看见逐月开怀,可她自己却无法开怀。 瞧着那丝猩红她心中无甚波澜,若非他逼着她回忆,她都要忘了,原来自己是如此铁石心肠。 她似乎有些理解了逐月。 压迫再次袭来,就着血的腥甜,她被逐月压在温泉边缘,尖牙轻磨,带着倒刺的舌打破了水面的平静,勾起涟漪。 长尾主动钻入她的掌心,就算她不想握也会缠上她的手腕强硬钻入手心。 颈间刺痛,他咬着不肯松口。 水声闷哼起了波澜,他食髓知味想要更多亲吻,可他技有生疏,吻得她不自在又推不开,她干脆闭了眼。 亲够了,她的唇也肿了,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满足了。 抿着唇,越绣偏开头静默着。 逐月靠在她肩上呼吸,停歇了片刻而后出水,她转过身有意无意瞟着他的动向。 他去翻动了衣物,而后又蹲到了她面前。 月下,银光闪烁,那是一根银簪,顶端是几瓣白花。 “我在山下买的,我不懂手艺,便挑了最贵的,最贵的应当是最好的。送给你。” 做工一般,样式也简单,在越绣看来值不上最贵,他大抵是被人骗了。 如此想着,她想讥讽两句抬眼却撞进了他热烈的眼神中。 满眼都是想要得到肯定,她愣了一瞬,咽下了话。 他付出热烈,他需要回报。 思索着他的话,他的行动,她暗自有了打算。 仰头望向他,猝不及防勾出一抹笑意,她点头:“替我簪上吧。簪在发髻上就好。” “好。” 她的满意就是他的回报。 这时他身后长尾悄悄转了来,蹭着她的脸。 她时常觉得,他们的尾巴不由他们自己控制。 尾巴有自己的喜好和情绪,但尾巴也不会出卖他们本身的心意。 湿漉漉的毛发擦过下唇,她一口咬住,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双眼。 逐月陡然一声闷哼连手都顿了一瞬,那尾巴上的毛也好似受到了刺激,隐隐有颤栗之像。 抿着唇替她簪上银簪,低头就是她抬头的模样。 她咬着自己的尾巴,面上水珠滑落,眼神无害纯真可又有些许淡漠疏离,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对他们来说尾巴有多敏感,只是这样咬着就能让他走不动道。 忽地心中发软,伸手抚摸她的面庞,那光滑细腻质感就像玉石,是山上不经打磨,纯天然的玉石。 这山是他的,这样好的玉石,也是他的。 “该走了。” 这一声,还有他的目光,当真是如水般柔情,柔情得不食人间烟火。 “嗯。” 她松了口,浅浅点头。 摸上银簪的一端,细而尖,不知能不能插进锁孔。 天气转凉,山上的桂花香已经漫野可闻。 还未完全长大的白虎在丛间嬉戏,追逐着山鹰与山猴,逐月就坐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噙着淡淡笑意看弱菱玩闹。 越绣摘了花草,坐在花丛间剪叶。 逐月没有同她玩笑,他真的像山下之人一般,在琉璃崖准备他们的婚事。 自从他“收服”琉璃崖之后,山上再不曾掠夺商人的货物,所需之物皆要靠自备。 最紧要的便是新娘与新郎的婚服。 他从山下得了红衣但不会裁剪改衣,一切皆要越绣改良。 “阿绣,是这样穿吗?为什么我总是扎到自己?” 白玉绣着他自己的婚服,疑惑又好奇地凑到越绣跟前瞧她绣花。 “我瞧瞧。” 她一看那绣得乱七八糟的金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飞龙自己给自己打了个结,可还飞得起来?” “啊......那我只能剪掉重新绣了。” 他羞赧着剪掉了自己的绣样,学着她的样子重新下针。 好在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婚服是否华美,只要他们自己满意,这婚服便是最好的。 “呀,是不是得裁一段?衣摆都拖到地上了。” 他蹲在越绣脚边,托着裙摆仰头问。 “好不容易穿这么华丽,我可不裁。” 他想了想,挠挠脸笑着答:“谁说的,只要你想,每天都能穿得华丽。” “那可不成,脏了多麻烦啊。” “不打紧,我来洗。我肯定不会洗破的。” 他这一嬉笑,越绣点了他的额头,笑骂道:“你还说,上回就叫你洗坏了,那衣裳你还没补我呢。” 皱起脸他苦恼了一声,逃着远离:“可饶了我吧,我知晓错了,别叫我绣花了,我这满手都是针眼啊。” “你逃哪去!” 白玉穿着他的婚服翻出了窗,远远地喊:“我去瞧瞧鱼烤得如何了......” 木枝被踩断,越绣收了心神,敛了笑意,继续捡着花枝。 透过云层的光束照在她身上,透出熠熠生辉之感,她整个人好似透了光,纯白无瑕,让人可叹不可及。 逐月蹲坐在她身前,望着她专注的模样痴了神。 “怎么了?” 她瞥了一眼,逐月这才回神,笑着握上她的手:“可捡够了?” “不够,既无红绸,便只能用些山花点缀。琉璃崖那么大,每处都摆上花,这些哪够啊。” 花枝都由她亲手采摘,修叶,她懂得多,逐月摘来的她不满意,他便放任她自己去寻花。 第264章 “时间都定在五天后吧,我来下厨,叫琉璃崖的都来尝尝我的手艺。” 她拿起一束野花,叫逐月闻。 野花是什么味他不在意,他只在意越绣。 山下的人果然没说错,成亲就可以让对方喜欢自己,他喜欢成亲。 她对他们的成亲如此上心,定是喜欢他的,若在成亲那夜让她知晓他们的缘分,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逐月垂下目光,暗自欢喜。 “好。” “需要酒吗?我认识一个城里的小子,他家酿的酒味道香,也不贵,要的话......” 逐月捡起花枝:“不用,你在山上更安全。我们不爱喝酒。” “好......” 除了装扮的花束,便是婚服的改制。 他张开双臂,由着越绣替他更衣量裁。 白花银簪点缀在她发间,即便是简单的发髻也衬得银簪高攀了。 她每日都簪,他也每日都能瞧见,瞧见便欢喜,欢喜便要将人整个搂在怀中,无论如何都不肯放。 他吻在越绣颈间,贪婪嗅着她身上的气味,他要把她的气味刻进脑中,永远不忘。 “阿绣,成了亲的人就会彼此喜欢,再也不会分开,对吗?”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回应:“嗯,我们不是说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便说好了。” 他心中激动,竟是要维持不住人形,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耳上,当即便露出了虎耳。 “你捏捏。” 她虽诧异,但还是轻轻揉捏。 阵阵舒爽从脊骨传来,逐月连尾巴也快要藏不住了,快意在脑中爆炸,他享受着向越绣表露心意。 “阿绣,我从不知喜欢是这样的,我想无时无刻不看见你,想一直和你待在一块,想听你说话,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就欢喜。” “从前母亲会为我顺毛,她走后再没有白虎有资格与我站在一处,现在我要你同我站在一处。” 他忍不住握住越绣的手,从手心开始舔舐,即使知晓越绣身上是没有毛发的,但他还是想这么做,想把自己的气味沾到她身上每一寸。 “逐月,马上成亲了,婚服不要弄皱了......” 离开她的唇需要巨大的勇气,他抱紧了越绣静静躺着,等着。 等着婚礼到来,人类的仪式过去,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的喜欢很单纯,喜欢这件事本身也很单纯,可人,却不是单纯的。 第237章 琉璃崖洞内还有这样一片空地,能容纳数十人见证越绣和逐月的婚事。 这里因靠着崖壁,外头的天光照了进来,能让越绣瞧得仔细。 山上不似山下,成亲不需要很多规矩,新娘不用等在婚房内,而是作为一种战利品让所有兽人知晓。 她知道的,兽人之间为了得到一位伴侣会大打出手,只是她无缘见得那种场面。 放眼望去,这里大多都是人形,也有半人半兽的,有些能瞧出是什么,有些便瞧不出。 最吸引她的便是那蟒蛇。 她从被掳上山就没见过蟒蛇,今天倒是明白了。 那蟒蛇断了尾受了重伤,一直在调养,今日是为了在逐月面前露脸才出来。 “阿绣,你可喜欢?” 逐月拉过她的手,笑眼询问。 他安排了一场搏斗,让琉璃崖内所有兽人上来彼此切磋,他觉得这是有趣的,所以特地让自己的手下互相争斗博她一笑。 上一场是山猴与野猪,眼下是两只白虎,上来便是翻滚着啃咬,毛发翻飞,隐约可见牙尖带血。 “他们不会受伤吗?” 逐月勾起唇,眼底浮现骄傲:“若这也叫伤,那他们便是猫,不是虎。” 虎与猫大概是一种吧,皆是天真又残忍。 她偏过眼,在他们不远处,角落中的山猫正在玩弄一只松鼠。 山猫逗弄几番便不管松鼠,但若真让松鼠跑了,山猫又会跳到松鼠跟前再次逗弄。 她就像那只松鼠,只能在逐月允许的范围内有自己的自由,只要她在他眼前,那一切挣扎都是逗趣。 更多的,是像这样被摆在这,让他以为她高兴,她高兴了,他便也高兴。 “逐月,我去瞧瞧那锅鹿肉,我特地卤了一夜,希望他们都会喜欢。” 她摆上笑脸,像一个得体的女主人,招呼宾客。 逐月拉住她,不想她离开视线:“若是你做的,我不想让他们享用......” “我都准备了这么久,你不能让我什么都不做吧?” 她不满打断,伸出手指:“瞧,不能让这划痕白伤了我吧?” 他怔了一瞬,讨好地在她手上落下一吻:“你别恼,想做什么便去吧,我让他们都吃光。” “好,你们可得好好品尝。” 鹿、兔、牛这些吃草的,逐月看不上,对他来说这些就是食物,收服了也是当口粮养着。 越绣叹了口气,整个琉璃崖她找不出一个能自由行走的吃草的兽人。 这些兽人啊,一天得吃多少肉啊,她光是炖肉就炖了三锅,一锅一锅盛出来,她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但还好,每一个兽人手里都分到了肉。 逐月端起碗,她特地盛了最丰盛的一碗给他:“这肉都炖烂了,可把我累坏了。快,让我解解渴。” 闻言他赶忙端了山泉给她:“你额上都是汗,早知道就不让他们享这口福了。” “这不算什么,你们先用,这味我闻多了,有些腻,上外头缓缓去。” 越绣拭了额头,朝他摆手。 “我马上来陪你。” 他说这话时,越绣已经往山崖断壁那去了。 天边已经落了阳,云层如残血,今日的晚霞是红色的。 脚下是万丈深渊,她只瞧了一眼便有些怕,后退着便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逐月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低声笑着:“阿绣,我好满足。” 她转过身回抱住逐月,拍拍他的背:“你可用了鹿肉?味道如何?” “好香。你又放了酸果。我喜欢这个味道。” “你喜欢便好,我还担心会不会有些甜了,你不喜欢。” 逐月笑道:“你做的我都喜欢。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是什么?” 他抚过越绣眉眼,淡淡笑意温和无比。 残阳照亮了他的脸,他俯身亲吻越绣,却在触碰到嘴唇之时直接倒地。 眼前,崖内,兽人们各个像醉了酒一般,上一刻还在好好说话打闹,下一刻便直直昏睡过去,还有的昏睡之后回到了原形。 “逐月,逐月?” 越绣蹲下晃了晃人,他没有醒。 拔下发上银簪,她的手陡然轻颤。 前方是如血夕阳,后方是暗色夜空,时间在头顶交汇,让越绣选择方向。 只要在此时终结逐月,一切都结束了。 可真要如此吗? 她犯下过罪孽,如今还要继续夺走生命吗? 呼吸难以平复,她低头看着他平静的面容,高举了手。 她需要下手,她告诉自己可以下手。 静谧的夕阳在他脸上移动,宛若温暖的摇篮曲哄着睡着的人。 跨过逐月,她径直往山洞深处去。 她不愿意做一个嗜杀的人,她下了比上次更多的药量,若是这药草能激发逐月的头疾,那她下的量足够让他痛不欲生了。 这样就当是惩罚了。 大部分兽人都去分食鹿肉了,她不能确定山洞里还有没有清醒的兽人。 一边跑一边脱下碍事的外衣,她来到了关押白玉的牢房前,他还昏迷着。 银簪戳不进锁孔,她咬下簪花的银边,用银边插进锁孔。 她试了很多次,为了铰下这银边,她的指头满是勒出的划痕。 白玉已经烧了几天了,虽然逐月没再对他用刑,但先前的伤没有彻底愈合,他的身体总是虚弱无比。 他又一次被锁声惊醒,大概是送食物来的。 晃了晃脑袋,他抬起头,却见到一抹红色。 他若没看错,那是越绣,他的娘子。 她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不该尝试救他,更......更不应该穿着婚服,那不是他们的婚服。 锁应声落地。 不行,她不能靠近他,他的气味逐月肯定能分辨出,若是被逐月发现她会有危险的。 “唔!唔!” 他疯狂摇头后退,但是越绣直接冲上来抱住了他。 “相公,我们的婚服,我只穿了一次,只穿了一次便被烧了,家里的一切也没了,都没了。” 积压下的所有难过和伤心都在抱住白玉的一刻爆发出来,她竟然关不住眼泪,任凭泪水一瞬一瞬模糊视线。 她的肩膀在颤抖,声音也带着哭意,白玉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越绣很伤心,他只能好好抱住她,好好抚着她的后脑。 第265章 即使染了污血,他身上还是她熟悉的味道。 此刻再耽搁不得,她忍着眼泪捅开白玉脑后的锁。 “啊......” 断牙已然发黑,他的牙被锁了太久脸也僵硬了,越绣捧起来揉着他的脸合上他的嘴。 “没事,我没事,断了颗牙而已,顶多不太英俊。” 他声音沙哑,笑着拍拍人,又抹去她的眼泪:“今天这样好看,怎么能哭花脸了呢?哭花了就成小花猫了,和医馆后头那潦草的小猫一样。” 明明狼狈的是他,可他还在笑话她,好像他这浑身的伤不是伤,只是去泥潭里滚了一圈。 他越这样说,她便越想哭:“你怎么还油嘴滑舌的......” 抹了抹脸,捅开了剩下锁,她搀扶着白玉站起,却发觉他四肢发软,身体滚烫。 “相公,你怎么样?” 走出牢房的几步已经让他额上冒汗,可他坚持:“没事,咱们得快走,送饭的快来了,若是被他发现......就糟了......” 不成想,刚离开两步,他们便和哼着曲来送饭的兽人打了照面。 越绣顿在原地刚要开口,身边一抹白影飞出,直接扑倒了面前的兽人。 那兽人连转身都来不及便被白虎死死咬着致命的脖子。 血一股一股涌出,死了的兽人会回到原形,那是一只猴。 白玉重新化形,这一下攻击似乎耗完了他仅剩的力气,他跪在地上迟迟站不起来。 “相公,搭在我身上,我带你一起走。” “我、我有些饿......” 他想用食,越绣瞥了一眼赶忙拉开他:“不行,这肉里我下了药,不能用。” “啊......”白玉被拉走,还回头嗅了一口,“好香,是用什么做的?” “鹿肉。” “鹿啊,以后我捕给你,你炖给我尝尝,就今天这个味道......” “好,你捕什么,我都能做成好吃的。” 她吃力地撑着白玉,一边逃一边回应。 可白玉汗如雨下,喘得也越发厉害:“才不是......那个......好像叫田蛙......你就看了一眼就叫我扔了......还非要我洗好几遍才和我说话......” 即使是逃命,她还是被逗笑了:“那东西瞧着就难看,我才不要。” “我是用陷阱......不是牙......你偏不信......” 出了山崖,他们直接摔倒在地,外头已然降了夜幕。 “相公,相公你再坚持一下,我们下了山就好了,我们一路往东,逃得远远的,去一个谁到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她几乎是扛起了白玉,一边打气,一边咬牙继续下山。 “好......你去哪,我去哪......我们往小心!” 白玉直接推开越绣,手臂一挡,登时被山鹰划出三道爪印。 她滚了两圈,抬头见是山鹰,忽然反应过来那山鹰竟没有入洞。 白玉不得不和山鹰缠斗,她在地面摸索,摸到几个石子,不论管不管用,她朝着扑腾的山鹰扔去石子,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白虎蹬树,没有捕到鹰却摔在了地上,难以爬起,那鹰一个俯冲想直接戳瞎白虎双眼。 石子打在鹰身上无济于事,越绣正想去以身挡鹰,却见白玉直接蹿起一口咬住鹰的脖子。 虎齿穿透了鹰细长的脖子,虎爪死死压着挣扎扑腾的翅膀,白玉在鹰还未完全死去的情况下食用起了鹰肉。 鹰惨烈的叫声不绝于耳,被拔掉的羽毛铺了满地。 脚步一顿,她第一次见到白玉以白虎的形态捕食,但还未用几口,他又警惕起身,抖动耳朵。 “走!” 抹了下嘴,几口血肉给他带去了力量,白玉拉着她匆匆穿行山林。 他撑着一口气,一下子跑过了半山,然而巨大的压迫忽然从头顶袭来。 一声虎啸从十步开外直接飞扑至身前。 第238章 越绣是和白玉一起被撞飞的,一刹那,五脏六腑顿时移位。 干草石子、泥腥水汽,身体撞到了无数坚硬,耳边只能听见自己和对方的闷哼。 天地旋转,呼吸轻滞,两人滚了数圈才堪堪停下。 白玉直接吐出了血,越绣即使被他护着还是撞到了后背。 她的意识还在翻滚,眼前的景象还未停歇,呼吸也没跟上,躺在白玉怀里她根本没法动弹。 “咳——咳咳——咳咳——” “玉郎......” 双眉紧拧,她强撑着僵硬,起身捧起白玉的脸,却只感到温热的血溅洒在她脸上。 白玉比她想象的更虚弱,他们还未逃出草灵山,虎啸便阻断了他们的路。 她扶起白玉,此时一个身影从山林中缓缓步入月下。 逐月双眼发红,满头的血触目惊心,他还穿着那身婚服,血与红色相融,分不出现实的界限,活生生就是地府中逃出的恶鬼。 “你骗了我......” 低到可怕的嗓音缓缓靠近。 越绣头皮发麻,逐月应当被头疾折磨到无法行动才对,怎会如此迅速便出现在这里,她不敢想他们会遭到怎样的报复,逃命,她只想逃命。 “玉郎,跑,我们要跑!” 她拉起白玉,跌跌撞撞朝前跑,但身后是逐月疯狂的吼叫。 “越绣——你骗我——” 虎啸穿透山林,也穿透了越绣的胸膛,直接质问她的心。 她不敢回头,更不敢停步,逃是唯一的念头。 但白玉忽然止步。 “玉郎......” 他用力抱了越绣,在她额上轻吻:“不要管我,走。” 说罢,他推了她一把转头回到虎身,正面与逐月相抗。 两头白虎以死肉搏,和琉璃崖内的玩闹根本不是相同的程度,他们撕咬下的不仅是皮毛,更是血肉。 清泪滑过面庞,她朝两只白虎大吼:“白玉!我做这么多不是为了我一个人!” 吼—— 长长虎啸冲天而吼震撼天地,树林摇晃发出强烈簌簌。 逐月面容狰狞,凶相呲露,愤怒让他爆发了强大的力量,一掌下去,白玉直接被他甩飞。 他们越打越远,甚至直接滚下了坡,越绣要跑着才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她与逐月周旋到现在已不是为了她一个人,更是为了她的生活能够回到正轨,回到她想要的方向,她能预见,她一旦消失,逐月会毫不犹豫杀死白玉。 这不是她想希望的。 血源源不断从额头流下,流进眼中,流进心中。 逐月一把揪起白玉,用自己的额头朝他脸上狠狠锤去,接着又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若非白玉用手臂抵挡,这一口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已经怒到失去了理智,他恨越绣骗他成亲,恨她给他下药,更恨她心里还是有白玉,他恨,他甚至不恨白玉,他更恨越绣,恨她的一切。 一脚将白玉踹远,他捡起石块就砸在白玉头上,霎时两人鲜血四溅。 压在白玉身上,他举起手臂又要砸下,突然,他又头疼欲裂,仿佛有柄刀剑在强行劈开他的头,他听不见声音,可他能听见整个脑袋都在嚎叫。 越绣用力推开逐月,她扶起意识模糊的白玉,他的脸上都是血,伤口血肉外翻,整个人奄奄一息。 “玉郎,玉郎别吓我,醒醒,不要,我不要你有事,你还没和我用合卺酒,我们还没......还没好好过日子,求你了......不要有事,求你......” 泪水化开血液滴进他眼中,她抱着白玉,无助地哭喊。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不能接受她好不容易抓住的希望就这么流走,像那抓不住的流星一般,无论怎么努力,终要从指缝中飞走。 “是......是哪个小花猫在......哭啊......” 喉间挤出虚弱干哑的嗓音,白玉睁开被血糊住的眼,勉强挤出一个笑:“是你......这个......小花猫啊......” “是我,是我......” 逐月紧紧抓着手上的石块,眼泪源源不断从脸上掉落。 他从未感到如此不甘心。 不公平,这一切都不公平,明明是他们欠他的,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 他愤怒上前,而越绣却以为他还要伤害白玉,竟然挡在了白玉身前。 可笑!愚蠢! 他拉拽越绣,质问:“为什么你还看不清!我不许你还信他,不可以!” 突地手上刺痛,那是他送越绣的银簪,她明明很喜欢,此刻,也是她,亲手将银簪插进他的手掌。 失望和痛苦一齐交织而来,他的头又开始痛,又开始分裂,开始叫嚣。 他不甘心,抓着石块又往自己头上一砸。 越绣瞪大了眼,惊恐后退,她没想到逐月会对他自己如此狠厉。 “逐月,我本可以杀你可我没有,我们放过彼此吧!” “放过?我放过你,放过他,谁来放过我!” “该是你自己放过你自己!你的恨,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第266章 她拔出银簪,下一瞬逐月直接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 银簪掉落,窒息接踵而至,脚尖无法点地,眼前的狰狞顿时模糊,她不得不扒着逐月的手奋力挣扎。 “逐月......逐月......别伤害阿绣......她是无辜的......” 白玉勉强撑起自己,前去抓着逐月的腿:“逐月......我真的没有陷害你......你走之后......族群还有......其他成员......父亲用、同样的方式驱逐了他们......不是我......咳咳!咳咳咳!” 逐月愤恨幽暗的双眼并没有看向白玉,他在看越绣,看她如何在他手上挣扎。 “所以呢?与你无关?” “我......对不起......我那时......只想遵守父亲的规矩......我以为......以为你真的......” 逐月一声冷笑打断了白玉,而后松了手。 越绣朝后踉跄了一步,还未缓过气便被逐月扛上了肩。 “等等!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玉郎!” “阿绣......等等......逐月......” 白玉的身影在变远,越绣最后只能瞧见他苍白的面容,仅片刻,他便被黑夜隐藏。 “你要带我去哪!你究竟还想怎样!” 她捶打着逐月的背,却丝毫撼动不了他的宽阔的身躯。 “我放过了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我与你有何关系,你的过去我的过去,只是一个执念,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有什么错!” 她又拍又打,甚至尖叫着将自己气哭了都没能让逐月停步,锤到后来她已经趋近于无奈:“你到底要如何啊......” 可他只是沉默着前行,无声忍耐头痛,任由肩上的人拳打脚踢。 “到了。” 他停下了,不仅停下了,还踢开了什么,随后直接将越绣扔下。 身下是柔软的土,土质微潮。 她被扔了下来,缓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一个土坑,一个看起来很大,但是被填了不少土的坑。 仰起视线,一块陈旧的帕子从逐月手下落下。 近两人高的土坑,仰头只有四方星空。 越绣喊破了嗓子也发不出更响的声音,甚至她的嗓子已经哑了。 她和母亲收拾行囊,跋山涉水远离家乡,只要翻过这座山,便能抵达一座小城,她们很快便能有新生活了。 趁着母亲入睡,她出来采些野果充饥,却不成想一个不当心便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对这小小的身躯来说,地面仿佛成了天堑,她的脚还扭伤了,更无希望攀爬到顶。 仰起头,只有流星作伴。 新生活的希望在这个坑底不断流逝,她躺在土上,无声流泪。 忽地,一只白色的圆圆的虎头钻入视线,歪着脑袋俯视坑底的越绣。 白虎发出低沉的嗷嗷声,她望过去,星光落下,白色皮毛好似流光之尾,银辉闪耀。 她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向白虎求救。 “小老虎,你能救救我吗?我上不去。” 但小白虎离开了。 她的希望又消失了,她很难过。 可很快,小白虎又出现了。 他似乎在犹豫,越绣只从长辈们口中得知野兽的凶猛,她未曾独自碰到过野兽,不知他们吃不吃人。 可眼下只有这么一只小白虎发现了她,她只能向他求救。 “小老虎,求你帮帮我,我可以替你找果子吃。” 小白虎在土坑边缘来回踱步,他最后还是跳下了坑,成了男孩。 男孩面容瘦削,眼神无甚感情,只是向她伸出了手,然后便将她背起,爬出了土坑。 “谢谢你,小老虎,你叫什么名字?” 越绣坐在地上揉着脚踝,稚声稚气与白虎男孩搭话,但男孩看着心情低沉,不乐意开口。 “娘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几颗果子。都给你。” 野果用帕子包着,她小心置于男孩身旁,瞧他神色。 “小老虎,你不开心吗?” 男孩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马上就要被赶走了,你会开心吗?” “赶走?谁要赶走你?” “这里的虎王不欢迎我和母亲,禁止我们留在这座山。” 越绣啊了一声,抱歉道:“对不起,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男孩皱眉问:“这是什么意思?哪里有壶?” “就是,问到你的伤心事了。” “伤心?你觉得我伤心?”男孩冷嗤了一声,“这里的族群本也不欠我什么,不欢迎便不欢迎了,我还不稀罕待在这里,反正也没什么朋友。” 越绣笑了一声:“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啊,我和娘准备搬到山下,你和你的娘可以和我们住在一块,我们可以做邻居。” “你?你是人,我是虎,我为什么要和人住在一起?” 男孩的质问让越绣答不上来,她只好讪笑:“也是,你是要成为大老虎的,是该追逐更自由的东西。” “追逐?本就该是我的,何必要追逐?”男孩冷眼望过来。 越绣挠着脸,觉得男孩有些难说话。 “可是世间很多东西不是你的,你看,天上的月亮就不是你的。” 第239章 “逐月......逐月......” 越绣捡起陈旧发黄的帕子,震惊悲哀有恐惧,她忽地发笑:“所以你是逐月,是逐月......” “我是逐月。第一次见你,我就告诉你了,我是逐月,可你没有认出我。” 越绣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男孩抱歉道:“我要去找我娘了,你可不可以晚几天走?等我们住下了,我就来找你,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男孩起身,背对着月光:“不需要。” “不行的,一定要报答你的,你在这个土坑边等我。” 她走了几步,又一瘸一拐回来,站定在男孩前伸出手:“一定要等我,我们拉钩。” “拉钩?什么意思?”男孩皱眉不解。 “就是约定。拉钩之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可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逐月跳下土坑,蹲在越绣身前,晶莹的泪珠混着血滴落在她手背。 “我真的,等了你好几天,我没有骗你,你说我们是好朋友,你说我是你在这的第一个朋友,我原本不信的,可是我信了。” 越绣咬着下唇,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眼前再度清晰,逐月的脸和男孩的脸在此刻重叠。 她的手在发颤。 “我回去找你了,我找了你好久......为什么,你不出来见我?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我很懊悔,我以为我来晚了,你已经被赶走了......我很后悔没有留下你......” 逐月捧起她的脸,泪水在此刻涌出,他的手竟然也在抖。 “我想见你的,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真的想见你的......弱菱的母亲被捕杀了,我的母亲哺育了弱菱,山上的虎王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接纳了我们,但是......他禁止我们下山接触人族......” “这是虎王的规矩,我想留在虎群,就要遵守这份规矩......我不能下山,不能见你,我不能再被驱赶了......阿绣,我不是故意不见你......” 一层一层的执念化为了无形的网,将逐月牢牢套住,他的尖牙利爪竟无法咬破这层网,只能被越套越深,越套越深。 “后来虎王去世了,过了这么多年,你一定忘记我了,你肯定忘记我了......我不想去打扰你,我也不想忘记......阿绣,我不想被忘记......” “是我,救你的是我,吃了你的果子的是我,要和你做好朋友的也是我,你认错了,阿绣,白玉是个骗子,他在族群中骗我,在这里骗你,你不能信他!不能喜欢他!” 他用力抓住她的双臂,目光深切而炙热,烧得人心里发烫。 “逐月......” 越绣攥着旧帕子,清泪从脸上划过,小小的泪珠企图清洗数载的灰土。 她坐了起来,星光下,那朵月牙形白花仍旧是原来的颜色。 “你是通过白玉才认出了我,对吗?在抓白玉的时候发现了我家中痕迹,认出了我,所以读我的信,烧我的家,以为我将你错认成了白玉,对吗?” 逐月愤恨,极其不甘心:“若非如此,我怎会特意将你从白玉身边救出?他就是这样的,假意和我好,又使心眼骗父亲驱赶我......他知道我在这,所以他又要来抢走我的东西......他一定从你这里知道了我们的过往,一定是觊觎你的好才装成我的,他死到临头还不肯承认,他该死!” “我是烧了,我气急了......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却将白玉认成我,还和他成亲,我不甘心......” “逐月!” 越绣紧紧攥着帕子,用力看着他,声音发颤:“逐月,我没有将他认成你......我从头到尾,都晓得白玉不是你。” 他表情凝滞,不解地看着越绣。 “误会的人,不是我,是你。” 第267章 “你在说什么?我看了你们的信,你说、你说你掉进土坑了,你说你很绝望,你说他救你,要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字字句句都是我,何来误会?哪来的误会!” 他说得用力,问得用力,目光滚烫似火。 越绣绝望闭眼:“我与白玉初见,是两年前。” 她找到一个猎户的陷阱,瞧着月色,算算时间,该做她自己的陷阱了。 搬来石块挡路,她闭着眼故意踢到石块摔进陷阱。 如她所料,脚踝果然扭到了。 她喊着求救之声,喊了很久,嗓音沙哑却只在陷阱中默默等待着来人。 然后,白玉蹲到了陷阱旁。 “咦?我好像见过你?这是猎户设捕野兽的陷阱吧?你怎地摔进来了?” “玉公子是你啊,我是医馆的阿绣,我们见过的。本来我是上山采些药草,不成想一个不当心,被石头绊倒了。这里久无人烟,又是深夜,还以为我要死在这呢。” 白玉跳了下来,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幸亏我住在附近,老远我便闻着了。上来吧。” 他背着越绣跳出了陷阱,但越绣却走不动道。 “抱歉玉公子,我好像扭到脚了。” “扭到了?疼吗?” 她为难地走了两步,姿势怪异。 “你都不能走了,我背你进城去。” “多谢。” 扶着他的肩膀,她不好意思地问:“我重吗?” 白玉掂了一下,笑道:“这叫重吗?那不是和小猫一样轻。我还能带你上树呢。” 说着他竟真背着越绣跳上了树。 垂下眼眸,越绣平静抚摸旧帕子上月牙白花:“逐月,我和白玉成亲不是为了什么报恩,更不是将他认成你,我和他成亲,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故意让他救我也只是为了接近他。” 她抬眼注视着逐月,他也只是平静地望着她,问:“你敢说,你喜欢他,没有一点是因为我吗?” 新发现的药草味道太冲,直接冲上越绣的头顶,她直接苦出泪吐了出来。 捂着嘴她提起裙摆往河边跑。 “嗷呜......嗷......” 山上流下的河很浅,她远远便望见一只毛色发亮,在河里跳来跳去的白虎。 她知道山上有虎,也不敢靠得太紧,便捂着唇蹲在树后静静观望。 那一日,阳光是金灿灿的,映照在水面上有着耀眼的粼粼波光,很美。 他好像在玩水,又好像在捕鱼,每一次跃起坠下都能溅起一大片水花。 她想起了少时遇见过的,救过她的那个男孩,她忽然想,河里的白虎,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男孩? 如此想着,她便等在了树后想见一见这白虎的人形。 不知是不是她的念头被听到了,白虎在水中前后伏身,而后,缓缓站起。 她突然瞪大眼,又红了脸,不知所措又移不开目光。 那白虎竟然是赤身站在河里。 背后的虎尾高高吊起,他宽阔紧致的身躯受水面反衬,也是金灿灿的,她觉得非礼勿视,可又不自觉地盯着他的背。 他在朝对面走去,突然,他转回了头。 她立马躲起来,躲过了这次对视,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紧接着,她听见了对面的喊声。 “抱歉——我只是洗个澡,不是做坏事——我马上就走——” 他的喊声是温和的,可她捂着嘴没有回应,为什么不回应,她也不知道。 再相遇,大概是在医馆,她认出了那个声音。 “逐月,我确实是因你而对白玉产生了好奇,我也是为了接近他才故意重现你救我的场景,可我没有错认,我感激当年的你,也喜欢现在的白玉,这对我而言不是相悖的事,你明白吗?” 她注视逐月的双眼,认真明白地告诉他一切的真相,一切的真心,她不想逐月继续误会下去,更不想他因为自己而迁怒于白玉。 逐月同样注视她的双眼,他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些吗?知道你们的相遇,你们的缘分,都是你制造出来的?” 沉默良久,问的却是白玉,她抿唇,摇头答:“他不知。” “所以他会留在这,是因为你?是你留下了他?” 她垂眼:“是。他本是这里的过客,是我,是我让他留了下来。” 他又笑了,他原以为的,能回到正轨的心意原来从头到尾就不是给他的,他的不甘、嫉妒、憎恨在这一刻皆化为了笑话。 越绣以为他会愤怒,会绝望,唯独没想到他会笑得这样轻松。 他低头抚上她的脸,又强行吻上她的唇,出乎意料,是意外温柔的吻,吻中是跨过千山后得偿所愿的欣喜。 但不是越绣想要的。 “阿绣,我原以为你天真善良,心意错付,没想到,你也会不择手段啊,骗他也骗我......” 他叹息一声,惋惜道:“我们是一样的,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如此相似,都是自私自利,我们才应该在一起啊,阿绣,我如何能放你走?” 越绣蹙了眉:“你还是不能放过我吗?” “放过?你本就欠我一份恩,自该偿还。” 他低声笑:“幸亏你没逃,要不然我一气之下杀了白玉,还上哪找你去?” 轻轻拂去她脸上尘泥,他将她的碎发别至耳后:“我们该继续成亲。” 越绣双手捆至身后,被逐月扛回了琉璃崖,继续他们的成亲仪式,只是这次,没有兽人,只有他们两个。 她偏过脸不愿被逐月触碰,但他强行转过她的下颌,笑道:“阿绣,今夜的事,谁该为此付出代价呢?” 血流入他的双眼,像泪一般滑下,带着残忍的疏离笑意,这笑意像剑一般扎进越绣心中。 笼子被抬上来的时候她闭上了眼。 她的一切努力皆化作刀剑,砍在她最心爱的人身上。 “阿绣,为何不看?我并未伤他啊。” 逐月转过她的脸,压着她倒在白玉面前。 白玉趴在笼子里,伤重已让他无法撑起自己,他只能用目光安慰越绣。 柔和的笑意从他眼中传递,转而又成了苦涩:“对不起......我还是拖了你的后腿......” 她跪坐在笼子前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身体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栗。 白玉眼睁睁她的泪落下,还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深深呼吸,做下决定,坚定看向逐月:“逐月......有什么,你冲我来......别为难她......” 逐月冷笑一声:“白玉,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我。要怨,就怨你这腿两年前走进了这座山。” 他解开越绣的手,丢给她一把匕首。 “用你的尾巴来还我。” 心顿时降到了冰点,她猛然看向逐月,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若你要欺辱至此,不若杀了我们。” “阿绣,怎地你软了心肠吗?” 逐月弯下身抚摸她的脸庞,淡淡道:“你不是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动手,还怕一个白玉?让我瞧瞧,你动起手来是何种英姿。” 喉咙仿佛被死命掐住,越绣感到一阵眩晕。 逐月逼着她撕开了自己的伤口,竟还要往她的血肉上无情撒盐。 捡起匕首往上捅,却被他轻而易举制止。 他笑了。 “阿绣,你果真不叫我失望。” 攥着她的手,匕首强行对准白玉。 “不,不要......” 她被一步步带着靠近铁笼,近乎哀求着逐月:“逐月,求你,不要逼我,求你了,不要让我做这种残忍的事......” 但逐月在她耳畔轻吐:“你不动手,可就我来了。” 她被推倒在笼子前,眼前是白玉担忧又惧怕的神情。 药瓶丢到她面前,那高高在上的声音判处道:“我够好心的了,仰川血都让你用。” 药瓶滚了几圈,滚到她手边。 她颤着手捡起药瓶,喃喃自语:“仰川血......俯仰山川......这样的东西,让我用来做这等事......是叫我看不见他的脸便能心安理得下手了吗?” “阿绣,没事的......” 白玉伸出手握住她发抖的双手,强行轻松:“这东西能让我暂时失去理智,也会叫我暂时感受不到痛楚,你一定要......要......” 她听得出来,白玉也在害怕,他的声音在发抖:“要利索一点......只......只一下,我会好受很多......” 耳朵好似灌了水,胀痛无声,她只听得到阵阵嗡鸣,眼前,是白玉勉强维持的轻松,回头,是逐月的冷眼等待。 她麻木着给他喂下了仰川血,看着他回到原形,看着他惊慌地咬着铁栏,片刻后,他似乎认出了她。 记忆忽然有些模糊,幼时父亲鞭打母亲的时候,她阻止过,她咬住了父亲的手臂,然后她被甩出去了,甩出去之后呢? 她似乎晕过去了,没有记忆了。 本是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上一瞬还卷在她手心,下一瞬便只剩了半截。 第268章 血淋淋的,轻轻的,颤抖的,她握着半截尾巴看着它滴血,耳边是谁的咆哮和哀嚎她已然无法分辨,她不会呼吸了。 逐月在她晕倒前抱住了她。 那半截尾巴被她牢牢抓在掌心,笼子里白玉哀鸣着缩起全身。 断牙又短尾,他不配做一只白虎了,只有逐月,只有他有资格,有力量拥有越绣,他是胜利者,胜利者才有伴侣。 可他的心为什么无法喜悦?为什么越绣晕过去了还在流泪?为什么她流泪他也会心痛? 不该如此。 这些都是他们欠他的,这一切不过是偿还他而已,他理应得到胜利。 可他也在流泪,为什么呢? 他紧紧抱着越绣,他想要一个答案。 第240章 “阿绣,你的脸怎这样红?和外面的桃子一样红?” 白玉轻轻戳越绣的脸。 她赶忙合起书,惊慌失措捂着脸:“是吗?那、那或许是病了吧......” “病了!” 不成想,白玉从她的脸一路嗅到她的腿,直到被她制止才疑惑:“我没有闻到病气啊......” “是、是吗......” 她躲避着他的目光,悄悄藏起手上的书,胡乱搪塞:“那或许是病好了。” “人生病似乎没那么快好。我听那些大婶说,要离生病的人远些,会被过了病气,要不你把病气过给我,这样你就好了。” 越绣怔了一瞬,问:“怎么过病气啊?” “啊,你不晓得啊?那我问问她们去。” 白玉说着就要转身,她赶紧拉住他,红着脸道:“知道知道,我知道。你、你先蹲下。” 他蹲到她身前,仰着脸问:“然后呢?” “你先闭起眼。” 他又闭上了眼,问:“然后呢?” 然后越绣也闭上眼,鼓起勇气碰上了他的唇。 嗒 一声轻扣搅乱了她的记忆。 逐月抚过她的腿,仰着脸满足道:“阿绣,如此,我们便再也不会分开了。” 细链扣住了她的脚踝,让她只能在逐月的寝xue中自由。 “阿绣,你该叫我相公的。” 他轻拥住越绣,在她通红的双眼上亲吻。 她没有躲避,只是有气无力:“让我一个人待会吧,相公。” 他愣了一瞬,而后兴奋握住她的双手:“你唤我什么?再唤一遍。” “相公。” “那我该唤你娘子对吗?娘子。” 逐月没有离开,一声相公好似融化了他的心,将他黏在了越绣身上。 他温柔地撩开她散乱的秀发,轻声道:“娘子,这是你欠我的,你有机会还给我了。我不会再信你了,但是我会爱你,我会向山下的人学,学他们的相公是怎么去爱娘子的,我会爱你的,所以你也要爱我。” “是吗?” 越绣木然地仰起头,轻声问:“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该如何是好呢?” 他吻在她的颈侧:“我已经告诉你了啊,用你的爱还我。你欠我的,就该还我。” 手掌被他侵入,被迫十指相扣,她闭上了眼。 “逐月,对我好一些。” 这天,她眼睁睁看着一位伤者在她眼前去世,心情很不好受。 白玉将劳累了一天的她背回寝居,而后打来一盆水,蹲在她面前捧起了她的腿,脱下了她的鞋袜。 她局促地呼了一声:“玉郎!你在做什么!” “啊?” 白玉仰起脸,眨眨眼:“我见那东府里头的人就是这样的,他们说这叫侍奉,主人家会开心,我以为你会开心。” “这、你......这是下人做的,你也不是我的下人......” 白玉歪了歪头,不在意道:“只要能让你开心,做下人有什么不好?” 热水没过脚踝,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替她清洗劳累,他只见过别人过这么做,自己洗起来很生疏,但仍然认真地演一个无微不至的下人。 清洗完,他还给越绣暖足:“放在我肚子上......阿绣,是这样做的吗?” 她抱着膝盖,笑道:“隔着衣裳,我如何暖呀?” “啊,暖不到吗......” 他又解开衣带,笨拙地用自己的身体给越绣取暖:“那这样呢?” 她承认,看着他呆呆又认真的模样,她心情好了很多。 “这样倒是暖到了......” 勾着他的衣衫,她心中忽然起了意,又怯笑道:“玉郎,我好像又生病了......” “那便将病气过给我。” 人若生了病,确实不大容易好,尤其是体质一般的越绣,即使成天泡在药草中,她也未必能抵抗汹涌的高烧。 逐月焦急地抓来山上吃草的兽人,勒令他们去寻对人有益处的药草,但是他不会煎药。 越绣昏昏沉沉了两天,实在没力气去想他端来的是什么,只闭着眼用下。 “阿绣,你告诉我要用什么药,我去弄来,阿绣?” 逐月的声音总是在她清醒与昏睡时交替出现,她有些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分辨不清眼前人是逐月还是白玉,只在那滚烫的胸膛抱紧自己时有几分放松。 “让我发发汗便好,我不想喝那些奇怪的药了。”她有气无力道。 “好,好。我身体烫,我抱着你。” 若没有这些事,他的胸膛真的让人很安心,但这份安心的代价太沉重了。 再深的水塘,也会有干涸的一天,更何况是她这个人,一个有限的人,一个也会被索取完的人。 若是早些与逐月相认,事情还会变成这样吗? 她在梦里自问,但梦不会告诉她答案,她有自己的答案。 从与母亲推翻罪孽开始,到搬来海乡,学医,套住白玉,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从不后悔她的选择。 逐月说得没错,她与他,是同一种人,他是不加掩饰的暴戾,她便是伪装成柔弱的暴戾,用外在欺骗别人,他们这样的人在一起只能互相舔舐伤口。 但她不愿意舔舐别人的伤口,更不愿意活在别人施舍的一方自由中。 她的生活和自由,谁都别想破坏。 “好热......” 怀里人冒了一身汗,里衣完全黏在了身上,正皱着眉推开他。 逐月不让她离开,抱得更紧,轻声问:“阿绣,你可好些了?一天没吃,要不要吃些什么?” “没胃口......喝些粥吧......” 她背对着他喃喃轻语。 “好,我去煮。” “会煮吗?” “会,多放水就好对吗?要不要再放些别的,你想吃什么?” 她摇了摇头。 好好整理了她散乱的发,他轻轻抽回手,却被越绣握住。 她长长叹息一声:“等会吧,我再睡一会......” 眸光渐深,逐月僵着身子没有起来。 他不知越绣是真的脆弱还是又在骗他的依赖,但生病的时候人是真的脆弱,越绣也是如此,每一声呢喃都如鸟儿轻啼,啼得他心中发软,只想着要好好呵护她,再舍不得有别的念头。 叹息了一声,他重新躺回她身侧,从后搂住她发烫的身躯。 没有人的山上是自由的,他们不必遵循山下的规矩,可以无忧无虑地在一起。 他们都默契地不提那夜之事,也不提白玉的名字,就如他从未出现在他们之间,也再没有人可以从逐月手中抢走越绣。 断了尾的虎身体影响很大,走路偶尔会无法平衡,在外无法隐藏自己的气味,用原形的时候无法表达自己,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缺失了一部分。 缺失,是完整和尊严在被践踏。 情绪起伏太大,白玉的化形能力受到了影响。 他会控制不住化人化虎,化人时也只能掀开衣物让尾巴露出来,断尾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腰,他也无法给自己舔舐伤口。 唯一能让他舒服的,就是逐月总算没有拷着他。 闹腾的白虎在牢房外不断打扰着他休息,时不时对牢房内的人发出啸声。 弱菱朝他吐着舌头,做着鬼脸,嘲笑他这个失败者。 “哼哼,丑八怪丑八怪!没有尾巴的丑八怪!” 他靠着石壁背对着弱菱不想回应她的挑衅,但弱菱不依不饶:“哥哥没咬死你,你就谢天谢地吧!要是我的话,我就把你剩下的牙全打断了,哼哼。” 有什么物件从外头丢了进来,混杂着草的气味。 “吃着吧你,别死在这了,哼。” 他转过头,弱菱丢了个篮子进来,篮子里装着他见过的和没见过的药草,大概是对伤口有益的。 逐月需要他活着,如此才能要挟越绣。 默默捡起篮子,他不管这是何种草何种功效,抓起便往嘴里送。 即使是草也能充饥,草吃完了,这篮子是竹子做的,亦能充饥。 “跟没吃过肉似的。” 弱菱在外讥讽:“你且等着,我们可是找到你父亲的新领地了,到时候我们就去把他赶跑,叫他知道我们的厉害,哼哼。” 第269章 父亲的新领地已经找到了,逐月会如何呢? 逐月从得知这个消息便开始沉默,他不说话,越绣亦不出声,只默默绣着绣样。 “嘶——” 针扎破了指尖,她故意疼了一声。 “怎么了?” 逐月起身,坐到她床边拉起她的手。 “无事,只是精神不大好,走神了。” 这一针扎得深,血珠凝结在指尖若红石宝珠。 她微微拧眉,好似身体还未好全,只轻轻一点疼痛就能叫她难受。 逐月含住指尖,舔舐着小小的针眼。 越绣呼了一声,扭了手臂:“你做什么啊......” 他抬眼,越绣红着脸皱眉,见他望过来更是偏过头:“你可知登徒子才会这样做?” “若你不喜,打我一巴掌便是。” 指尖不冒血了,只是些许晶莹透明留在指上,越绣捻了指尖,佯装巴掌拂过了他的侧脸。 指尖划过,轻轻痒痒,若小猫爪,还有一阵药气。 逐月怔住了,这若隐若现的一巴掌忽然勾起了他的心跳,热了体内血液。 她未多说什么,只是再度绣起了针,可她不说偏偏比说了什么更叫他心痒。 定是阿绣在骗他,在诱惑他,想叫他又一次对她放松警惕,好给她机会再捅他一刀,他不会再上当了。 “阿绣......” “嗯?”她抬眼望进他眼中,“怎么了,相公?” 第241章 “ ......我......你在绣什么?累吗?” 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成了关心。 “不累,你说这个吗?鸟儿罢了。对了,你何时再下山?” “下山?” “你可记得上次与你说的城东那家小子,我想尝尝他们家的桂花酿。山上有那么多桂花,我想采些来,照着他们的味道做做点心和酒。” 她虽面色虚白,但双眼如墨玉,眸光闪亮。 逐月抚过她眉眼,柔声问:“你身体还未好全,怎地想做这些?” “整天躺在床上,无事可做,总是有些无趣。” 他挑眉重复了一遍:“无趣?” 这一重复,叫越绣神色一僵。 握住他的手她赶忙解释:“不是无趣,总绣些花样太耗精神,我也是想做些别的,我、我其实能做很多,我、我......” “若是你为难,也可以不用的,我也不是非要做这些......对了,桂花香气浓,你嗅觉那么好对你影响很大吧?抱歉,我没有想到......” 她说得着急,面色也泛起了红,眼中甚至起了薄雾,微微泛红。 逐月能看出来,她在惧怕,说到后面声音发颤却还勉强自己在笑,甚至手也在微微发抖。 他忽然心疼,立即抱住人轻声安慰:“娘子想要,我定给你取来。没关系,别怕,别怕......” 爱他也好,怕他也好,至少怕他能让她收敛自己的锋芒,叫她不敢再想逃离之事。 “嗯......” 她鼻音极重,轻轻应了一声,回抱住他。 “还想要什么吗?相公都能给你。” “没了,再没了......” 越绣摇头垂眸,泪珠似是突然断了线,不住地掉落,打湿了帕子。 她一落泪逐月便慌了心,他赶忙亲吻在她眼上,舐去泪珠,柔声道:“不哭不哭......别怕,你是我娘子,我只要你爱我,你爱我吗?” “嗯......嗯......我心里头只有你......” 虽不知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但她在哽咽,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似冻在雪中的桃花,惹人怜爱。 逐月不忍心叫她哭泣,忍不住吻了上去。 但温存不过几分,逐月被叫去处理琉璃崖之事,他舍不得离开还在伤心的越绣,可心中到底是存了几分被她欺骗的气恼,也就丢下她独自离去。 越绣擦去唇边银丝,下床饮了些水。 锁链的一端被打在石壁中,即使有着距离限制,逐月还是落了石门叫她与世隔离。 赤脚走在山石上,有些凉。 她翻出圆镜,看了看自己的脸色,双眼哭到发红,也有些肿,面色苍白,面容消瘦,连她自己都要怜爱了,更何况是逐月呢。 不论如何,他也是个男人啊。 “洞主,我们什么时候去抢新领地?” 逐月在上座,底下的白虎都对未来的新领地虎视眈眈,此时得到老虎王的行踪,各个摩拳擦掌,尤其是弱菱。 “哥,他们数量不多,都是些老家伙,肯定打不过我们!” 逐月瞧了她一眼:“你就别起哄了,你还小。” “我不小了!” 弱菱拉下脸,朝后一跳化回虎形,作出攻击状朝同伴咆哮。 她的体型对比一旁的成年白虎还是太小了,攻击就像玩闹,成年白虎们只是舔舔爪,用尾巴逗弄她。 “哥!你看我多厉害,哇嗷——” 她跳到逐月面前,露牙用力吓他。 “好好,盯着他们的动向,我想想。” 虎王争领地,必然是族群之间的斗争,琉璃崖内只能出动虎群,不能让其他兽人帮助,这是他们的规矩,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报复。 去夺取父亲的领地,驱赶父亲的虎群,让他也尝到被驱逐的屈辱。 那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烈日之下,爪下是他长长的黑影。 逐月的体型甚至不能大过他的影子,一口咬下,他脆弱的脖子好似与身躯分离。 他已记不清那日的斗争,只记得所有的触感都是坚硬的,利爪是坚硬的,岩石是坚硬的,他逃不过的那口牙也是坚硬的。 “嗬——” 呼吸不稳,心绪不稳,那将要把他撕裂的疼痛又开始怒吼着缠在身上。 这疼痛来势汹汹,他扶着岩壁,一步一步挪着往前走,可每一步都走不出那黑影,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那份无形的威压。 逐月跌进寝xue的时候越绣正巧结束一个绣样,瞧他疼痛难忍的模样,便知是他的头疾又犯了。 她赶紧上前将他扶起:“逐月,你怎么样?怎地去了半日头疾就又发作了?发生了何事?” 逐月颤抖着捂着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忍耐声。 “呃......疼......头好疼......” “又开始了......为什么啊娘......为什么......为什么......” “好疼......疼啊......嗬......” 那一夜他自己砸出来的伤还未愈合,现下不足一月又一次发作,再次被他抓得伤口开裂,鲜血长流。 血混进他的泪中,流进越绣手心。 “逐月,看着我,是我,看着我......” 越绣紧紧抱着他,让他在自己怀中挣扎。 疼痛让他意识模糊,让他全然摒弃外界的呼唤,只将自己封存在自己的执念中。 砰! 他挣脱越绣,用力锤地,一下一下又一下,锤到自己血流满面。 “逐月!逐月不要这样!” 她和逐月一起倒在地面,紧紧抱着他,捂着他的额头,人形和虎形不断在怀中变化,肩膀和手臂已被划出了深深浅浅的血痕,但她依然不放手。 这是一个病者,伤者,溺水者,给他一点好就会被牢牢抓紧,即使这看似是浮木的救援只是浮萍。 她为他哼曲,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他编织温暖的怀抱,即使后果是血肉模糊她也不惧。 “逃不掉......我逃不掉......咳咳咳......好疼......唔......” “别怕啊......别怕......都过去了......别怕......现在只有我,我在这......” 她哼着曲,让他咬着自己的手臂缓解疼痛,可疼痛无法缓解,只是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那时她只是一个孩子,逐月也只是一个孩子,她明白的。 就算他这样对自己,她还是愿意安抚逐月,理解他的害怕,理解他逃不开过去的痛苦,做到爱他。 牙齿深深扎进血肉中,逐月奋力给自己几个巴掌,让自己强行清醒。 他竟然在发病时伤了越绣。 她的血,他的血,混在一处,叫他喉间发紧,心脏停滞。 “阿绣......阿绣别吓我......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在发病时找你......阿绣......” 越绣失了血,本就不大好的身体更加苍白无力。 逐月颤着声撕开她的衣衫,舔舐他造成的伤口。 后悔,懊恼,痛恨,眼泪的湿咸与血的腥甜混在一起,疯狂鞭打他的心。 “阿绣,醒醒好不好,阿绣......” 撕开衣物,他胡乱包扎伤口,用最原始的方式止血。 “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阿绣......阿绣......” 一声声呼唤,一声声抱歉,他的眼前已全然被泪水模糊。 越绣醒来的时候就见着逐月痛哭流涕的模样,没有其他的念头,她只觉新奇。 她竟不知逐月的眼泪这样多。 “别哭了......”她勉强笑了一下,“没那么严重的......” 第270章 “阿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 越绣举起手抹去他的泪,虚弱轻声:“真的没事,都是外伤,我小心着呢,不深的。” “对不起阿绣,真的对不起......” 逐月抵着她的额头,不断说着对不起。 才过去半日,哭泣和害怕的人便从她换成了他。 “不怕,我好着呢,真的。这些都是小伤,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倒是你,头疼得这样厉害,为什么不去医馆瞧瞧呢?” 他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埋头清理她的伤口。 “逐月,回答我。” 越绣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抬起他的脸,柔声逼问:“头疼得这样厉害,没有瞧过吗?” 他闪躲的神情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为何?每次发作都这样难受,你怎么忍得了?” 她苍白的手覆在他手背:“没事的,以后我陪在你身边,你难受了就咬着我,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 “不,我不愿伤到你。我,我不想去医馆。” “不想去医馆也不打紧,横竖我在你身边,我给你瞧,只要你相信我。” 她轻笑着握住他的手,笑意纯真却又无力,脸色苍白得像是洗了无数遍早已褪色的布料。 血和泪干涸在脸上,逐月抿唇不语。 他可以相信她吗? 她笑得虚弱,即使伤成这可还是在尽力安慰他,可他能相信她吗? 是又一个谎言,还是她终于爱着他了? 摇了摇头,抛开这些杂念,祸事一件又一件找上门,不管如何,越绣的伤都是他造成的,若是可以,他愿意让她拿着刀子捅还给他。 “阿绣,你会开药方吗?我下山去给你抓药,还有什么别的物件,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带上山。” 她抓着他的手,低声不舍:“那你何时归?别让我一个人留在这。” 第242章 伤口的位置痒痒的,似乎开始愈合了。 越绣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蹙了眉,这几道抓痕着实是可怖了些,回想当时她竟然义无反顾扑住了逐月,这会她只能摇摇头。 逐月还不相信她,但应当已经对她生了愧疚,酒也好,点心也好,连香气极浓郁的桂花也摆在了寝xue中。 琉璃崖不会煎药,她也不为难他们,便将药罐摆在了寝xue内,而桂花的香气便很好中和了药物的苦涩。 又甜又苦,浓烈至极。 叹息一声,拖着细链赤着脚,她半褪衣衫给自己上药。 石门外有说话声,隐约可辨是逐月。 她等了一会,扭动手臂,幅度刚好让伤口裂开了些许,撕裂正在愈合的伤就如将她又一次撕开在逐月面前,毫无任何保护。 石门开,越绣额上有细密汗雨,紧拧着眉捂着肩,逐月慌张上前搂住:“这是怎么了?让我瞧瞧,是伤口裂开了?” 越绣微微摇头:“无事......” 衣袖垂落露出半截小臂,他忽想起了她手臂上的划痕,怒从心起,握紧了她的手腕质问:“是不是你自己撕裂的?就同着划痕一般?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你想要我把你的手也锁起来吗阿绣?” “不是......”她怯了身子,藏起了腿,“只是意外,不是故意的......” 她的动作逐月看得分明,一把抓起她的腿,只见赤露的脚背上有道细细红痕,似是锁链勒出的。 “别,逐月......”她赶紧撩了衣摆挡住赤足,“只是绊倒而已,你别恼,我会小心的。” 衣摆划过指尖,拂过来一些药气,她劝他别恼,但是逐月却听出她自己有些恼,偏了身子不与他正视。 他懊恼地软了心肠,从后搂住越绣:“我不该凶你,阿绣,我就是......有些烦......” 低头吻住裂痕,他舐去冒出的血珠,混杂着药粉的腥甜,每一下舔舐都让越绣呼吸不稳。 转过人,他捧起越绣的脸轻问:“阿绣,你可爱我?” 她垂下眼眸:“嗯,爱。” “吻我。” 她闭上了眼,亲得温温柔柔,如风如水。 “逐月,对我好一些。” 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逐月轻点在她眼上:“只要你爱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别气了 。 ” “那替我换药可好?” “好。” 药粉抖落,他轻轻呼气,外头的烦心事在越绣这都且先搁置着。 “逐月,你在烦恼什么?” 烦恼的事,只能是那件缠绕在心上的报复之事,他不想让越绣知晓,只能在心中憋闷。 山鹰探出父亲的虎群只有区区几只白虎,且没有年轻白虎,若是他出动,应是能打败父亲的。 可他忽然摇摆不定。 他原先的恨都发泄在白玉身上,他本是要杀死他的,杀死他就是报复父亲了,可是他现在动不得白玉了,他还能报复吗? 只是打败父亲就算报复了吗? 沉默着给越绣包扎完毕,他生了几分不耐,那是对自己的不耐,不耐中又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 “没什么。” 察觉出他此时心情不好,越绣握住他的手,小心追问:“可是关于你父亲?” 他望过来的眼神有几分慌乱,很快又重新从容:“嗯。” “你犹豫了吗逐月?” “犹豫?” 她浅笑:“我或许帮不了你,但你烦恼的事可向我倾诉,不管如何,憋在心里总是不舒坦,说出来会好受很多。” 瞧他神情,她顿了一瞬:“若你不想我知晓也不打紧,来陪我用些点心就好。” 她不多言,起身端出逐月从山下带来的吃食,与他浅斟一杯,自己便重新做起自己的事,让他自己思量。 “阿绣,只要打败父亲,我就能获得解脱吗?” 迷茫的话语落入耳中,越绣讶异抬头。 逐月盯着面前的酒水,里头的倒影是他的迷茫。 她抿了抿唇,坦诚道:“我不知。” “你不知?” “逐月,你将自己困在了那一日,若是回到那天,你有了现在的力量,你会反抗吗?” 他没有犹豫回答:“会。” “那便明了了。你已不再是那个会被轻易打败的孩子了,除了你自己无人能救你,能不能得到解脱我不晓得,我只晓得你该去放手做。” 他忽生了烦躁:“可是他已经老了,就算打败他我也得不到任何喜悦,就算驱逐他,我也忘不掉那日的屈辱,我的母亲更不能死而复生!” “他老了你便不恨了吗?” 逐月站起,焦躁踱步。 “他就算死了我也恨,我恨他!我恨他无情,恨他残忍,恨他怎么忍心对我下手,怎么忍心让我母亲拖着病体跋山涉水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越绣也站了起来,静静瞧着他诉说,瞧着他宣泄。 能在她面前宣泄出内心的苦闷,逐月已经在慢慢打开心扉了。 “逐月,冷静一点,我怕你头疾发作。” “你知道吗,我想保护母亲的,可他对我一点都没有留情!” 他眼中起红雾,向她比着手势:“就算我多吃一口肉又能怎样呢!我不过是想快些长大而已,等我长大了我就能自己脱离族群了,我就不需要他了!” “我那时的体型比弱菱还小,他就、他就站在那么高的岩石上把我摔下去,整个虎群都在看我的笑话!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也没有母亲,我好恨他,我真的好恨他!” 他捂着头,断了线的泪珠从脸上滑落,越绣赶紧上前拥住他,柔声安抚:“我知道的,我都明白,不要再发作了,逐月,我不想看你那么痛苦的模样......” 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她靠在逐月怀中:“你不是喜欢我哼曲吗?我哼给你听。” 婉转之声抚慰着逐月焦躁的心,他抱紧越绣,情绪如瀑布般飞流而下。 “为什么我当时不能再长大些呢,我要是长得快一些就好了,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我一定不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不会......” 如此高大的人,他的胸膛在这一刻也缩回了那个男孩。 男孩表面不在乎一切,内心却被恨意吞噬,他说自己恨老虎王,或许他内心深处,也在恨着他自己。 越绣在心中默默叹息。 “逐月,有很多事发生时,是当下的我们解决不了的,所以会遗憾,会后悔。即使你现在有力量了,可以去推翻曾经的苦痛,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若放不下,痛苦就会一直将你困在原地。” “能不能得到解脱,我不知,我只知你该对得起那时的自己,你得为那时的自己讨个公道。” “可我......” “你在害怕对吗?” 逐月抱得紧了几分,越绣继续轻抚:“害怕也是很正常的啊,不能对他们表现的话,就和我说,我明白的。” “可我不能,我不能那么怯懦......” 第271章 她笑了笑,语气轻快:“谁会不害怕自己的父亲呢?更何况他还是你的王。我可告诉你,山下之人,你别看有的在外脾气有多大,嗓门又有多大,他们也是被父亲打骂起来的,大家都能明白的。” 逐月深切地望进她眼中,捧起她的脸轻吻。 “阿绣,你理解我的,你明白我的,对吗?你真的明白我的,没有骗我。” “没有骗你,我何故要在你的伤疤上骗你呢?” 越绣拉下他的手,仰头浅笑。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拉着逐月重新坐下,给自己也斟酒,举起酒杯:“人里面有句话,叫借酒消愁。好话坏话,忧愁烦丝,客套的爽快的,都不解释了,若烦恼,便共饮一杯。” “消愁......” 他迟疑着浅酌一口,抿了抿嘴。 越绣一饮而尽,给他展示了杯底:“可没有浅尝的,瞧我,一杯尽。” 逐月便也一饮而尽,那柔中带烈的口感在喉间绽放出浓郁的桂花气,一股隐约的气冲上了鼻尖,转移了他的注意。 他新奇道:“这便是酒吗?我从未尝过。” “酒解愁,亦生愁,一日饮几杯,心情能好很多,只是不能贪杯了。若你烦恼,我便与你饮酒。” 越绣又斟了两杯,还未端起,便先尝到了逐月的唇。 伤未痊愈,不宜饮酒,她深知这一点,但还是端起了酒杯,摇晃杯中忘忧。 她的酒量不算好,不过两三杯便上了脸,她亦不爱饮酒,醉酒易误事。 一饮而尽再斟一杯,她不爱,她父亲爱。 没有烛光的屋子,上了锁的屋子,酒气冲鼻的屋子,不管是被锁在里头还是被赶到外头,皆逃不过可怖的辱骂和鞭打。 和逐月不同,她已经忘记了父亲的长相,也快要忘记那些事了,但偏偏逐月总能叫她想起来。 逐月啊......他的酒量比她还差,不过几杯便倒在了一旁。 明明不相信她,却如此不加防备地倒在她腿上,她该如何是好啊。 酒面映出她冷漠又迷离的眼神,举起酒杯,酒水倾泄,冲刷过才上过药的伤处,那宛若撕心裂肺的疼痛登时灼烧起来。 这样的疼痛,不知能否与逐月的头疾相比。 他的脸是热的,而她的手是冰凉的,抚上去叫他微微皱眉。 丢了酒杯,拿起酒壶,她微微倾斜,清澈酒水恣意洒落在逐月脸上。 “唔......嗬......” 他拧紧了眉眼,下意识露出了尖锐的牙。 “绣......” 扶起他的脑袋,越绣主动俯身而吻。 第243章 “哥!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弱菱蹦蹦跳跳跟在逐月身后,不时嗷嗷叫展示自己的力量。 逐月并未瞧她一眼,自顾自朝前走:“你留在这。” “为什么!你们都能去,就我不能去,我不服!”弱菱直接掀翻了他手上的水盆,“哥!” 水盆翻,水中鱼虾在地面不断扑腾,弱菱不仅不服气,甚至故意踩烂了几只虾。 逐月皱了眉,朝弱菱哈了一气,制止她的行为。 捡起还在扑腾的鱼虾,他敛了神情:“你留下,看着阿绣,她需要什么你便找给她。” 被凶了之后,弱菱收了片刻气性,低眉而立,片刻后又恢复了本性再度打翻逐月手中水盆,转头便逃。 “弱菱!” 越绣还在煎药,刚起了盖瞧一眼煎得如何,便听见石门开,接着便是弱菱气呼呼的脸。 翎羽随着她的动作飞舞,弱菱一进来便踢翻了药罐。 药渣飞溅,碳炉飞溅,一瞬间整个寝xue全然一股苦涩味。 越绣睁大了眼,幸好弱菱动作大,她提前避开了,不然被烫到她又得添些伤痛。 她后退了几步,问:“怎地火气这样大?” “我火气大?还不是因为你!凭什么我要留下来看着你?他们都去抢领地,就我不能去,凭什么呀!” 弱菱气急了,开始口不择言:“都怪你都怪你!” “还要我照顾你?凭什么呀!你算什么呀!” 她转头到处找着什么,便找便喊:“这什么呀都是,难闻死了!我哥根本就不喜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闻死了难闻死了!” 越绣躲到一旁,眼看着弱菱发着脾气,把她点缀在寝xue内的花都扒了下来,一脚一脚碾烂。 小姑娘碾得不过瘾,还把花砸在越绣身上,她赶忙用袖子挡了挡。 她对弱菱的行为不太恼,反而觉着她气性大得可爱,也不和她争执,就看着她发脾气。 “可收着些,叫你哥知晓了,要凶你。” 逐月给她采来的花无一例外成了尸体,再气下去就要砸物件了,越绣适当提醒弱菱。 她听出来了,逐月不打算带着她离开,要弱菱留下,被挤出琉璃崖的大事,小姑娘生气也能理解。 “你威胁我啊!你凭什么威胁我!你以为你是狐狸吗!叫那什么,什么假老虎什么的!” “狐假虎威?” 理解了她的意思,越绣忽然笑了出来:“如此说,我倒真是狐狸呢。” “你还笑!你不许笑!” 弱菱以为自己被挑衅了,朝前跳了一步化成白虎,支起上半身就要朝越绣挥出虎爪。 若如此,越绣便笑不出来了,她可不想被第二只白虎伤害。 绕着白虎她跑上了石榻,在木架上摸寻着可防身的物件:“弱菱,咱们好好说,不必如此。” 冲动的白虎不听,同样跳上了石榻,朝她呲牙虎吼。 “弱菱!你不收敛,我可要砸你了。” 白虎要扑,越绣这身子被扑一下便大伤筋骨,她赶紧将手中能摸到的木盒石块扔了出去,甚至拉过木架挡在自己身前拦着弱菱。 弱菱顶开了每一样物件,而后冲撞着木架,企图用木架去撞越绣。 身前木架身后岩壁,卡在其中实在叫她无措。 “弱菱!” 一声怒吼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道虎啸。 逐月咬着弱菱的后颈将她拖远,巨大的虎爪压着她朝她怒吼。 愤怒的白虎极具攻击性,平常面对越绣逐月是收了性的,现下凶相尽显,她看着有些隐隐后怕。 “出去。” 白虎化人,将弱菱冷冷提起。 被正经警告过后,弱菱终于怕了逐月的威严,噘了噘嘴扭头就跑。 寝xue中一片狼藉,苦味香味酒味混杂,逐月拧紧了眉,极其不悦。 “阿绣,你怎样?” 搬开木架,她揉着自己的胳膊叹气:“我无事,只是这一团乱,收拾起来可真麻烦。” 那药渣干花都被逐月清理了出去,只是气味还是残留在了洞中,越绣捡起散乱的物件重新摆放,一个小小的木盒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手掌大小,听声里头像是有什么石头,却被一把精致的锁锁起。 这时逐月返回,还端来了他亲手煮的汤。 “逐月,这是什么?” 她拿起木盒摇晃。 他望了过来,愣了一瞬:“这也掉出来了......” “适才我随意丢了几样出去,不曾注意这小盒是从哪掉出来的,要紧吗?” 他上前接过,抿了抿唇而后摇头,取出身上的钥匙。 那钥匙越绣原先以为是锁着白玉的,不想竟是这木盒的。 打开,里头是一颗有裂痕的犬牙,用红绳串起。 “这是......” “我母亲的牙。她什么都没留下,我太想念她了,便取走了一颗牙。”他抚摸着牙上裂痕答。 越绣眼皮一跳,抬眼瞧一眼逐月。 他思念的模样不是假的甚至眼神有些痴,她忽然觉着这牙有些烫眼。 “难为你保存得如此好,你的母亲一定会保佑你的。” 想要盖上木盒逐月却言:“是了,我要戴着母亲一起回去。阿绣,替我戴上吧。” 迟疑片刻,她答:“好。” 母亲的牙紧贴着他的胸膛,逐月宛若一个害羞的男孩,捂着胸口低笑,刚刚被弱菱气出的不满烟消云散,拉着越绣坐下,向她展示厨艺。 “阿绣,山上的鱼虾,很是鲜美,你尝尝,我自己做的。” 他迫不及待掀开盖,给越绣展示了一锅清汤。 山上的鱼很肥,虾的个头也大,只是瞧着让人毫无食欲。 不仅鱼鳞未除,连鱼内器也未掏,汤底是清的,不用尝她也晓得不曾去腥。 “这有调味吗?” “调味?灶台上有什么我便都放了些。” “你可尝过?” 逐月眨眨眼,立马盛了一碗品尝,尝过后怪异蹙眉,绷起了面色。 “味道怎和山下做的不同。” 越绣笑了一声,筷子戳了戳鱼:“要先刮鱼鳞,然后剖开鱼肚子,把里头掏空,再塞些姜和葱,这还只是去腥的第一步。后头还有腌制,调味,还要先滚了油,然后再煮......” 第272章 她不厌其烦地给逐月描述煮鱼烧虾的步骤,听得逐月面色发紧。 “竟如此复杂,为何不直接生吃呢?” “我可吃不来,再且生食易生病。后面你若离开琉璃崖,便准备些面吧,面食易上手,弱菱这么聪明一定学得会,也不至于叫我饿死。” 没有尝这道清水鱼,她去端来了点心:“幸亏你从山下带了不少吃食上来,虽不是正经的饭,也能充饥。来,你尝尝,你还没尝过这梨花酥呢。” 她送了一块到逐月嘴边,他也顺势吞了下去。 视线在这点心和那锅失败的鱼汤上流连,又想到弱菱那脾性,逐月忽觉自己若不在,越绣很可能会被弱菱欺负,不,欺负是小,越绣身体不好,要是饿上几顿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他虽锁着越绣,但也不会平白饿着她。 捻了手指,他做下决定:“阿绣,等你的伤愈合了,我带你一同去抢领地。” 外头果真凉了,阳光虽刺眼,但落在身上的温暖很快便被山风卷走,照这天气,怕是回来时就要落雪了。 她裹紧了大氅,跟在逐月身后。 虎群出动,大概十只左右四散着先行,逐月还是没有带上弱菱,也没有带上白玉。 山下与山上达成了和平,猎户不会上过山腰,琉璃崖也不会下山欺扰,因此山林中鲜少有人,除了越绣和逐月。 走到路途崎岖之地,逐月背起越绣,不紧不慢下山。 “逐月,我是不是拖慢了你?” 他轻笑一声:“怎会?我不过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就我们两个。” “我可以自己走的,若是累到了你,我心中过意不去。” “山路而已,不会累。阿绣,我说过,只要你爱我,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搂紧了逐月,越绣搭在他肩上,轻轻应了一句:“嗯。” 他好似真的不累,背着她走了一个白天,直到她在背上睡着才停歇。 白虎一路会留下气味,他不担心跟不上他们,他只是想和越绣单独待在一起,不让任何人打扰。 头顶是星空,眼前是涓涓细流,身旁是睡着的人,呼吸是轻轻的,暖暖的,吹拂进心底。 等到他复仇结束,等到弱菱再长大些,等到琉璃崖出现新的虎王,他就离开这里,和越绣远走高飞,远离所有世人和兽人,游山玩水。 一想到以后他只有她,她也只有自己,他内心便感到难得的安稳和满足,唇角也不自觉勾起。 两个缺失灵魂的人就该互相填补,互相拯救,融合为一体。 只有这样,才是圆满。 “阿绣,爱我,你只能爱我,明白吗?” 握住她微凉的手,轻轻吻在她手背,他情难自禁。 大氅里的人动了,口中喃喃:“嗯......好硬......” “不舒服吗?睡到我身上吧。” 他回到本体,让越绣靠着他柔软的身躯,为了让她舒服,他还将尾巴塞入她手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若是可以一直如此,便好了。 虽然伤口已愈合,但白玉还是会努力舔舐自己的尾巴。 不见天日的地方太考验忍耐力了,他想要自由,想要阳光,更想要见越绣。 他不断在牢里打转,狂吼,咬着牢房门,做一切能发泄自己精力的事。 等待让他痛苦。 夜晚听不见虎啸,摩挲着粗壮温暖的尾巴,越绣静静瞧着水面。 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了今夜的月牙。 第244章 越绣生平第一次骑虎,逐月载着她淌过水,跨过林,穿行于大地。 即使她够轻,对于逐月来说这也是不小的消耗,因而经常需要休息。 山谷中,帕子拭去他额上汗雨,越绣抱歉一笑:“我让你受累了,我们歇一会再赶路吧,我去寻些水给你。” 她要起身,但逐月拉住她:“不必。找到下一处水源时再饮水便可。” “也好。” “这里有狼的气味,不宜久留,先走。” 不知是越绣的错觉,还是逐月有意,他们一路上都未碰上人,走的皆是人迹罕至的道路,因而碰上兽人不足为奇。 穿过山谷便能与琉璃崖的虎群汇合,但毕竟山谷不是逐月的地盘,夜间行动会惊扰这里的兽人,若是认为他们想入侵领地便糟了。 挤在枯木下小小的缝隙中,逐月搂着越绣让她睡在自己身上。 “冷吗?”他悄声问。 她摇了摇头,将大氅分盖在逐月身上:“你身体热,你不冷,我便不冷,只是睡在外头不大自在。” “人要睡在床上,我晓得,你把我当成床。不然我变成虎躯让你靠着?” “好啊。一直都是你让着我,我也让你舒服舒服。” 她挪动,给逐月让位置。 “我?我怎么舒服?” 逐月坐起,笑言:“你爱我,我便最舒服。” 他化成本体,伏躯拉伸,又高高仰头,让身体放松片刻后蜷在越绣身旁。 怎么让他舒服,她自是知晓的。 “瞧,我可是随身带着木梳呢。” 半个手掌大小的木梳出现在手中,她用木梳按着逐月头顶,顺着他的毛发从脑袋梳到后颈,又梳着他的双耳和下巴。 “可舒服吧?瞧你掉下的毛,我都不能用在自己头发上了。” 她笑着顺下梳子上虎毛给他瞧。 白虎瞧了一眼,一个呼气便吹走了他的毛发,用脑袋蹭了蹭越绣的脸。 他的身体很软,越绣抱着他揉他的双耳,还往他耳中吹气。 白色的耳朵不住地抖动,逐月转动着脑袋,化解耳朵的敏感。 他的反应逗笑了越绣,她双手抓住虎耳,左右蹂躏,越是揉逐月越是痒。 “呜呜呜!呜呜呜!” 几声极短促的呼叫于夜里骤响,逐月立马警惕,站起左右张望。 “呜呜呜!呜呜呜!” 这呼声似猿又似猎犬,越绣也警惕张望。 逐月化人,拉起越绣,神色较紧:“他们在赶我们走。” “连夜吗?” “对。” 无人的野外,兽人就是最大的危险,越绣不多言,跟着逐月离开。 然而他们已低调离去,却还是被狼群盯上。 黑夜,幽暗处十几双眼睛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眸光,渐渐包围了他们二人。 逐月拉着越绣,朝某个方向开口:“想开战?” 越过他的肩膀,她望过去,只见一位身形极高的女子现身,舔着自己的尖牙,面容阴沉。 “老虎,你自己闯进了我的领地,我能让你走,但这个人,你得留下。” 逐月也亮出了自己锋利的犬齿,声音低沉:“你找死。” 狼群现身呲牙,气氛一下子沉了下去,越绣紧张地靠紧逐月。 她不了解他们是怎么解决领地之争,但她想现在应当不是放狠话的时机,毕竟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需要逐月保护。 “逐月,你先答应她。”她悄声,“然后和虎群汇合来救我......” 逐月立马拒绝:“不行......” “呵呵呵,你当我听不见吗?” 狼王低笑一声,举起手势,周围的狼群伺机而动。 “山谷外是我的族群,你最好想清楚有没有这个本事跟虎群结仇。” 逐月的声音开始浑厚低沉,虎息朝外释放威胁。 越绣眉梢一跳。 狼群似是被逐月吓住,纷纷转头看向狼王。 狼王眯了眯眼,收起尖牙斜靠着树:“滚吧。” 一声令下,狼群让路。 逐月冷笑一声,牵起越绣与狼王擦身而过,一个眼神都未看向狼王。 有时,太傲也不是个事,越绣朝后留了个眼神。 狼王背对着他们扭动手指,看似无意,但狼群始终有着他们的布局与站位。 突然,一声呼叫,狼群瞬动。 越绣目光一紧,咬牙推开逐月,朝一旁滚去。 “阿绣!” 逐月心中一窒,想要拉住越绣,但身后狼群已然围攻而来。 “逐月!我替你分散他们!” 越绣脱下大氅朝后一甩,不要命地跑进深林。 逐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远离视线,而她身后还有两三头野狼追逐。 她就这么跑远了,又跑远了,又跑离了自己,抛下了自己。 吼—— 虎啸长鸣,暗蓝的双眼伴随着炽热的虎息,逐月被狼群彻底惹怒。 飞扑至周身野狼,虎爪挥下,抓出深深的血痕。 他不能容忍越绣远离,更不能容忍她主动逃离自己,若是她趁机逃了,他回去立马咬死白玉,带着白玉的尸体去找越绣。 狼群一方面围攻逐月,一方面追赶越绣,她自是跑不过这些狼的,她要做的只是抓住时机,找棵树躲着。 逐月既要以一己之力拦住狼群又要保护她,太难,他分身乏术心气又傲,结果只能是都不讨好,不若她先保护自己,再让逐月朝着狼群发怒。 第273章 嗷呜——嗷呜—— 不远处便是狼群的嚎声,嚎声中还有逐月的怒吼。 这片山谷应当不止狼群,若是再引来什么别的,逐月也难以抵挡。 越绣牢牢抱着树枝,担忧地望向黑夜。 “呜呜——嗷呜——” 逐月咬着狼的后颈,狠厉的眼神穿透黑夜直击狼王。 他的脸上被狼王抓出一道血痕,此时不得不闭起一只眼。 口下的狼奄奄一息,同时虎爪之下还压着一只,他叼着狼扫视一圈,俨然是傲视群雄的姿态。 血液从口中滴落,他甩掉狼,发出震天虎啸。 狼与虎的语言并不通,但不妨碍白虎气势恢宏。 他缓缓上前,跳上岩石,仅仅是用一只眼便震慑着周围的狼群。 死死盯着狼王的双眼,逐月纵身跳下,朝她挥出巨爪,而后立马化人一脚踹出跳上来的一只,利爪捅入狼身又再度化虎锁喉。 眼见狼群的攻势被击溃,若是想消耗白虎的体力,怕是要失去更多成员,狼王不甘心,但更不能将自己的族群送入虎口。 嗷呜——嗷呜—— 化了人的狼想爬上树,但听得不远处的狼王号令,面面相觑过后便重新化狼远离。 瞧他们跑远的样子,应当是被逐月打败了? 越绣的腿被抓伤,衣摆亦被抓破,野狼虽已远走,但她还不敢下树,使劲张望着。 “逐月?” 她试探着朝外喊了一声。 逐月喘着粗气,于黑夜中眯起眼,注视着越绣的一举一动。 她没有跑,但她刚刚确实推开他了,虽然她还在,但那只是假象,她只是逃不过狼的追捕。 现下没有狼了,她该跑了。 “逐月?” 她在张望什么?在找自己吗? 若是自己迟迟不出现,她还是会逃跑。 就算不跑也不能证明什么,毕竟白玉还在手上,但若她要逃呢?自己会怎么做? 他清楚感知到,自己内心某处阴暗的角落在期待,期待越绣逃跑,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弄死白玉,然后让她害怕。 她害怕就不敢走了,他就能永远留下她的灵魂。 他在等。 “逐月你在哪!逐月!” 她的声音在发颤,她在哭吗? 心里头又开始发涩,难道是自己久久不出现,她担心他吗? “逐月我害怕!你快应一声啊!啊!” 脚下一滑,越绣来不及抓枝干,仰面掉下了树。 不是坚硬的地面,她掉进了逐月的怀抱。 睁眼便是他受伤的脸,她双眼一热,立马涌出了泪,拍打在他胸膛:“你为何不回应我!你知道我多害怕吗!我以为我要被狼吃了!” 她抱住逐月,压制着自己的哭泣和害怕,但颤抖的肩还是暴露了她的脆弱。 “不怕,不怕,我在,我在这就没有东西能靠近你。不怕......” 逐月紧紧搂住她。 懊悔又占据了内心,他在心中呵斥自己,说了要保护她的,他却食言了,让她惊惧还又受了伤,他这个虎王简直失败透顶。 埋在他怀中,越绣抽泣着暗了眼眸。 “我的狐氅还能穿吗?” 她仰起脸,豆大的泪珠从泛红的眼尾滑落,委屈又难过的模样让逐月心都被拧紧了。 吻在湿润的双眼上,他柔声安慰:“能,若是脏了,我便给你抓货真价实的狐狸来,给你最好的狐氅。” 擦了擦她的脸,他问:“阿绣,你爱我吗?” 她总算好些了,笑了出来还抱紧了他:“爱啊。” 心总算松了几分,罢了,这会就算她只是在讨好他,他也认了,起码她只讨好他一人。 “不哭,我瞧瞧你的伤。” 逐月捋了她的碎发,蹲在她脚边查看伤势。 “你的伤怎么办?” “不要紧,哪只虎没伤过,不算什么。” “我替你寻些药来吧。” “不用,洗洗就是了。还好,抓得不深,但是我怕那些臭东西的爪子脏。” 他在撩起衣摆,越绣似是知晓他要做什么,赶紧退了一步:“我们快离开吧,找到水源再清洗就是了......” 知晓她羞,逐月便也不逗留了,背起她就走。 月下,他们的影子淡淡交融在一起,又淡淡分离。 “你怎会爬树......” “小时候家中院子里有树,我想爬树然后逃出院子,爬着爬着便会了......” “没离开院子吗......” “那枝干没伸那么长,我碰不到院子的墙,便也出不去......” 第245章 老虎王的新领地是一片资源不算丰富的森林,逐月说,老虎王打不过年轻的虎王,只能占据到这种地方。 越绣的手被他牢牢牵在手中,紧张和些许不安从手中传来。 她站在溪流一旁,仰头便是逐月坚毅的侧脸。 他的目光定定望向溪流的另一旁,望向幽深的林中,还未愈合的伤疤给他增添了几分桀骜,白虎散在他周围朝林中发出挑衅的吼叫。 寒风从林的那头吹来,碎叶断枝声缓缓传来,如野兽咬断骨骼,让人牙根发痒。 气氛在逐渐下降,忽然,他的手紧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沉了心神,默默握紧了他的手,微微战栗,躲到逐月身后。 “别怕。” “让我瞧瞧,这是谁来了......” 拖长的粗声伴随着不友好的脚步逐渐显形。 老虎王满头发白,随风飘散,脸上的褶皱和干枯的肌肤明示了他的年老,但依旧精壮有力的四肢亦昭示了他的力量。 对方带着剩下的虎群成员与逐月隔溪而望,双方数量不相上下。 越绣直视老虎王,不经意道:“逐月,你很像他。” 逐月微微偏头,用肩头挡住越绣:“我不像。” “逐月?” 老虎王站定了,上下打量逐月:“逐月是谁?” “你驱逐了我和母亲,忘了吗?” 老虎王点着头在溪流边踱步思考。 “那你就是我的孩子了?” 他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我的孩子有那么多,你是哪个生的?” 这一问激怒了逐月,他的脸上显出虎纹与犬齿,再开口时嗓音依然粗沉:“今天,你将被我驱逐。” “呵呵。长大了就是这副德行?那我当初驱逐你没错。” 老虎王不屑一笑,化出极具威严的虎躯。 逐月松开手,向后推了推越绣,同样化出虎躯,凶狠呲牙。 他所有仇恨的夜晚和孤独的时刻都要从面前的父亲身上讨回来,他要驱赶他,让他失去威严,失去骄傲,让他知道,现在的逐月更强。 吼—— 虎啸震天。 越绣捂住耳朵,躲到石头后。 逐月刚刚主动松开了他的手,竟也不怕她会跑。 探出头,她在安全之处观望着虎群之战。 逐月一个起跳张开满口利牙朝老虎王扑去,而老虎王同样高傲,双方滚在在溪流中直接扭打在一起,互相啃咬撕扯。 年轻的虎王毫不手软,凶狠吼叫,巨大的爪一掌便抓出数道血痕,一口下去大力扭动,更是鲜血直流,染红寒中水。 见了血的兽,会发狂。 铺天盖地的虎啸包围着越绣,树林在微风中狂抖,簌簌沙沙,飘下漫天枯叶。 抬手,一片枯叶落入掌心。 轻轻合上,枯叶尽碎,像极了骨头断裂的响声。 头骨碎裂的声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不仅骗了逐月,更骗了她自己。 肩上的伤疤,不是酒鬼爹烫的,是她自己烫的。 原本她只是想踩着椅子爬出窗户,不成想力道不对,她摔了下来,摔在了碳炉上。 碳炉撒了一地,又脏又浪费。 那本是他们用来过冬的,但是她搞砸了。 所以她撒谎了。 年幼的她,主动躺在烧着的炭上,烫坏了衣服,烫坏了肌肤,待到母亲回家便谎称是酒鬼老爹烫在她身上的。 母亲被父亲赶去做工,好几日才会回一趟家,而越绣自己,她晓得,只要她被关在家中,母亲就总是会回家。 碎叶落在脚边,她捻了两下,捻成粉末。 当时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她现在也说不清,只能归因于,她耳濡目染,因此染上了自虐自毁的毛病。 她向后靠,欣赏着头顶落叶,至于撒谎嘛,结果是好的,谎言,无足轻重。 母亲一棍子敲碎父亲颅骨时,她别提多开心了,开心得也上去补了两棍,与母亲共同承担这份罪孽。 她记得那个男人临死前,嘴里从不干不净的辱骂,到后头便成了哭哭啼啼的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错了,对不起......” 她喃喃自语,望着灰色的天空重复着“对不起”,而后又笑了一声。 第274章 “起来啊!你起来啊!为什么不动了!你怕了我吗!” 逐月的吼声传来,越绣探出头望去。 他已经红了眼,提着老虎王的衣领怒吼。 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打败伤害他的父亲,太简单,太容易,根本无法让老虎王体会到他曾经的痛苦。 她真的能够理解逐月,理解他的痛苦,也愿意陪他来复仇,可力量和年龄是事实,他的胜利,就是如此简单。 逐月固执,某些方面还死板,打败他的父亲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喜悦和轻松,反而会让他更加难以释怀。 “起来啊!你不是很威风吗!” 逐月扔飞了老虎王,不甘心狂吼:“你不是能把我扔到谷底吗!起来啊!” 他压着老虎王,一拳一爪打在他脸上。 水流被阻隔,溅到他脸上成了泪,他的眼里一片空白,胜利来得如此轻松,他没有喜悦。 “滚出去,轮到你滚出去了......这里是我的了......” 他凶狠说完,老虎王却淡然:“来,杀了我。” “我不杀你,我要驱逐你。” “呵,斗争里只能有胜利者,没有失败者。杀了我。” 这便是虎王的高傲吗? 宁死不低头? 越绣注视着逐月的脸,他嗫嚅着没有声音,看起来很迷茫。 她替他感到难过。 逐月会动手吗,他下得了手吗? 化出尖锐的利爪,他举起了手。 越绣默默看着,看着他绷紧了面色,几番用力将要挥下利爪,努力装出残忍凶狠的模样,可骨子里依旧是那日被驱赶的小白虎。 无助的小白虎,假装自己是冷酷大人的小男孩。 他能对白玉下杀手,却无法对这个真正给他造成伤害的凶手下杀手,她为他感到难过。 “逐月,我们回去吧。” 是越绣的轻唤。 心中的巨石仿佛被移走,逐月惊慌抬头,猛烈呼吸,大吼:“我还没有杀了他!” 她摇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家。” 他犹豫了。 老虎王唾弃了一声,这一声不屑拉回了逐月的理智。 他想起来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一爪挥下,越绣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利爪刺进老虎王脸上,刺瞎了一只眼。 血喷涌而出,痛嚎声也如愿响起。 老虎王在溪流中打滚,却未死,死的只有逐月的心。 他像个孩子一样,捂着胸前的断牙无助哭泣。 血仇之间的斗争,不死不灭,而父与子的斗争,死也难灭。 仇恨如果掺杂期待,那便是怎么样也挥不下去利爪的,只有让期待和幻想彻底消失,那棍子才挥得下去。 她叹息了一声。 步入水中,轻轻抱着他的头,让他靠着自己,她为逐月轻轻哼曲。 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埋进狐裘中,让冰冷的溪流带走悲戚,鲜血就地消散。 “回去吗?” 他点头。 将他搀起,取出帕子擦干净他的泪和血,转过他的身,推着他走。 离开溪流,她顿了步,转身对同样被搀扶起的老虎王平静道:“向他道个歉吧。” 逐月全身僵硬,攥紧拳头,不敢置信。 “什么?”老虎王同样不敢置信,“你这个人类,说什么?” “身为王,你有你的高傲,但你真的不该对你的孩子高傲。他那么小,你就这样侮辱他,伤害他,该给他道个歉。” 老虎王捂着脸,嗤笑一声:“王就是王,地位和威严不容挑战。身为人类,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但你也是父亲,不是吗?” “那又如何?不服,就决斗,赢不了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这只是你定下的规则,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壮的身体可以和你决斗,也不是每一场决斗都有发生的必要。” 老虎王在族群的帮助下勉强站立,看向越绣的目光充满了从上至下的审视。 “弱小的,就该闭嘴,乖乖听话。” 仗着自己有力量便将欺负弱小当成理所当然吗? 她也能理解,这就是他们的规则,他们给自己制定出来的立身的规则,不容外人打破。 遵守的,会被欺负,不遵守的,要压制,还有夺去不遵守者的底气,让他们遵守。 她明白的,她理解。 “走吧,阿绣。” 逐月背对着溪流,牵起了她的手。 领地并没有被争夺,但是他打败了森林里的虎王,对森林来说,虎王已经失去了林中威严,他的目的达成了。 逐月的虎群跟在他身后,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回山。 他的心已不那么激烈,身上的枷锁似乎略有松懈,他可以平和地穿透地面,望向远方。 宽大的手紧紧握住细小的手,是输是赢,结果不重要了。 他忽然间就释怀了。 过往种种痛苦他都在问为什么,计划报复也不过是在寻一个答案。 执着于痛苦本身,跳不出又看不清,生生将自己锁在回忆中,给自己上了层层枷锁。 原来没有为什么,而是该不该。 一口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不该记不住自己的孩子,不该将他们咬成重伤,更不该施加屈辱。 “阿绣,我没有错。” 越绣抬起头,他捂着胸口那枚断牙的位置,目光坚定,语气坚定。 她点头,认同,理解:“你没有错。” 跳入规则中,逐月始终都是错的,但他不觉得有错,越绣也说他没有错,那他就应该跳出规则。 “我们回到山上,好好生活。” “好。” 第246章 回去的时候,果然下了雪。 白雪挂在枝头宛若给树木盖了层白色的头纱,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是新娘。 白虎在雪中翻滚,从一个坑跳入另一个坑。 “哇——呜哇——” 弱菱兴奋地躺在雪地中,四肢摆动,搅浑松软白雪,又猛然起跳。 白雪四散如花瓣溅到越绣身上。 她低眉浅笑,拂去雪,给枕在腿上的白虎梳毛。 整个琉璃崖只有逐月可以被她梳毛。 巨大的肉垫温暖柔软,轻轻戳下便会被他夹住手吮在口中。 三四只山鹰旋在头顶,时不时俯冲而下陪着弱菱玩闹,不远处有成年的白虎守着山崖,一切都是如此静谧美好。 忽然,弱菱大喊了一声:“这里有小鸟!好可爱!哥,我可以吃吗!” 她捧了一只还未长毛的小鸟来,兴奋地问逐月能否吃掉。 逐月不爱吃幼兽,自然也不喜手底下的兽人用幼崽。 他微微睁眼,懒懒回答:“不行。” “啊,一口就吃掉了也不行啊......” 越绣看着弱菱失落的模样,微微一笑:“给我吧。幼鸟若无照顾,很快就冻死了。” 弱菱心不甘情不愿,在逐月的眼神下还是乖乖交出了小鸟。 越绣不知这是什么鸟,观其大叫着起不来的模样,估摸着是有什么疾病,是被抛下的。 逐月说,很多动物都是这样的习性,诸如吃掉不健康幼崽,或是抛弃生下来就残疾的幼崽这样残忍的事,每座山里都会发生。 她将小鸟捧在手心中,起身回山洞。 铁链的叮铃声从裙下传来。 或许她该感谢逐月,给了她可以出山崖呼吸自由的权利。 “咳咳!咳!” 咳嗽声闷在狐裘下,她热了酒暖身子,将冻僵的小鸟围在虎毛做的窝中。 撑着脸,她用毛逗着小鸟,笑着看其扑腾。 逐月从后环绕握住她的手,不满了一声:“怎地手这样凉?” 她不在意,笑了一声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厚的毛保暖。” 说着便裹紧了狐裘。 他朝后环顾,山洞由冰冷的山石形成,并不温暖,还偶有透风。 越绣一个人类,体质并不如他这样强壮,怪不得夜晚总是缩在一起钻入他怀中。 身上如此冷也未有怨言,叫他心中难安。 他抱紧了几分,道:“过几日我得下山待一段时日,处理城中事,我带些保暖之物给你。” 在她脸上蹭了两下,他满怀愧疚:“抱歉,让你受冻了。” “无事。待在山洞里不算太冷。”她抓着他的手取暖,“你下山之前带我去瞧瞧还有没有幼鸟被落下的。” 她的手冻得有些发红,但逐月在树下焦急地望着她。 “我背着你也可啊,何必要自己上树呢?” 铁链限制了她爬树的步伐,她鼻尖泛红,笑着对逐月喊:“万一我脚滑了,你在下边可要接着我。” “我一定接住你。” 狐裘也重,她爬了两下便气喘吁吁,抓着枝干小心翼翼上前。 第275章 鸟窝里没有鸟。 她已经爬了一圈了,能发现的鸟窝中皆没有幼鸟。 真可怜啊,独独被留下了呢。 脖颈里突然一凉,滑入内里好似有虫在爬。 她下意识惊呼了一声从枝干上坠下,下一瞬便落入了逐月怀中。 “瞧,我接住你了。” “那你可能让我坐于肩上?” 坐得高,便望得远。 她坐在逐月肩头,被他稳稳抱着,凉凉的手捏着他的耳朵,又从耳朵抚摸到下颌。 逐月仰头,只能瞧见她望向远方的目光。 雪絮飘落,她如玉石雕像,圆润的线条让人亲近,可亲近了之后触摸上去又是疏离的冷意,沉稳又神秘。 内心忽然有个角落在不安。 他放下了越绣,不想再让她看这么远。 “可要我带什么回来?” 舒服地靠在他怀中,越绣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一时也想不出来。” 解下狐裘她靠在床头忽然咳了两声。 “无事,也许是受凉了,莫担忧。” 刚安慰完逐月她忽想起来:“对了,替我再要一个安神香囊来吧,这味道我闻着很舒心。再备一些吃伤寒的药,免得有谁发了急病无药可治。” 逐月亦钻入被中,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好,娘子吩咐,我肯定照办。” “嗯......” 她舒服地叹息了一声,但逐月又开始不安。 他把人转过来锢在怀里,轻问:“阿绣,你很久没叫我相公了,你叫我一声。” “怎么了,相公?” “你多叫几遍,我想听。” 她无奈一笑:“你可莫要再折腾我了,我冻累了。” “阿绣,娘子,你快叫我。” 他吻着她的脸,吻到颈间偏不让她闭眼。 “哈哈......相公相公......好了可痒了......相公......” 几日后,逐月下山了,被子中只有她一人了。 很冷,冷得她不愿下床。 披着单薄的外衣,赤足走在山洞中,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大概是胖了些了,脸都圆润了两分。 勾起唇,温柔一笑,不施粉黛也是标致呢。 “咳咳......咳咳咳......” 捻了几撮毛,她趴在石台上逗着小鸟。 这小鸟喂饱或不喂饱都在叫,叽叽喳喳叫得她耳朵疼,偏偏她又不懂如何治兽。 逐月说这鸟大概是麻雀之类的山鸟,长不了太大。 “长不大也得好好吃肉啊,小鸟......嘘嘘......小鸟......” 她笑着朝小鸟吹气,脸色愈发红润。 待到逐月上山,她的脸已经是明显的发红,身上也开始发烫。 “怎么回事?我让你照顾阿绣,你就只顾着自己去玩?你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 “那谁让她身体那么弱嘛!又不是我让她生病的!” 越绣喘着气,阻止逐月的斥责:“别怪弱菱,她还小,爱玩......很正常。” “阿绣你醒了,你感觉如何?” 逐月温柔的声音落在耳畔,他掖了下被子,伸进去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喉咙有些烧,吃两副药就好了......咳咳......” 弱菱噘着嘴,看着越绣虚弱的模样破天荒地感到一丝羞惭。 她看着一旁的药,别扭开口:“我给你煮药嘛......” “放下!” 冷不丁又被逐月吼了一声,她浑身一抖,又羞又气,红着脸扔了药,大吼:“我再也不理你了!” “你给我!” “逐月......”越绣起身拉住他,“弱菱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不能凶的......” “对不起阿绣,是我太惯着她了。” 药被扔飞了两包,逐月拧眉:“可惜不能用了。” “这又什么,捡起来照样能煎......” 越绣在被子里发着虚汗,逐月轻手轻脚捡起药材,归于案上,又为她擦了擦汗,这才去取药罐。 他每次下山总会带许多玩意上来,这回还替越绣带了好几件新衣。 偏不巧,她病了好几日,也没有力气试新衣。 逐月看着她咳嗽一日重过一日,内心焦急万分。 他整晚整晚睡不好,她一动他就得醒,瞧瞧她有没有发汗,又有哪不舒服。 抱着她,他总想为什么他无法替越绣生病,为什么她要如此难受,他还没带她去游山玩水,她怎能病重呢。 或许......他可以带越绣下山看病......不行,她下山会有危险的,离开了他她会有危险的,不行。 若是将老大夫抓上山......不行,越绣和老大夫如此熟悉,万一,万一她又有了离开他的念头...... 太可怕了,他不能给越绣希望,他赌不起。 别开碎发,他轻唤着怀中人:“阿绣,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阿绣,娘子?你是爱我的,我想听,阿绣......” 越绣微微蹙眉,从睡梦中被强行唤醒。 眼皮似千斤重,睁不开转不动,她哼哼两声,点点头。 “不会的......相公......我爱你......” 他长舒一口气,心里又安稳了几分。 擦了擦她额间汗:“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再去下山抓药,很快的。” “好......我给你写药方......” 她迷迷糊糊回答。 冬日里烤碳火是件极舒适的事,尤其是配上烧酒和烤肉。 大火在下边烤,石板上滴了油冒着滋滋热气。 “火太大了,会糊的......” “好香啊......” 热气往越绣脸上扑,熏得她流泪。 “哈哈哈......你是小花猫......” “啊,油溅到我了......好痛......” “我给你舔舔......” 舔了手便失去了吃肉的机会,越绣趁机抢过石板上的烤肉。 “好啊,你骗我......” 一下子睁眼,眼前哪有什么香气扑鼻的烤肉和烧酒,有的只是昏暗又冰凉的牢房。 越绣搅动药勺,盯着黑色的药液默默无言,石门移动,她咳嗽了两声准备喝药。 “阿绣,今日感觉怎么样?” 逐月见她双眉紧皱,赶紧喂了蜜饯过去。 将碗递给他,她哑声道:“有些力气了,只是身上还发冷。” 逐月握上她的手,柔声道:“有力气就好,别怕麻烦我,有新的药方就告诉我,我下山给你带上来。” “你频繁下山,会不会引起怀疑?” 他轻笑一声:“我的阿绣关心我了?不会麻烦的,很快季师父就会再度游历四方。” “真的有这个人吗?” “曾经有,现在早已成了黄土。” 他将越绣的手塞回被子中,忽然提议:“阿绣,可要与我去泡温泉?泉水热,对你的身体应有益。” “温泉吗......也可,不若我们搬去那吧,等我的病好了再回来。” 第247章 逐月行事极有效率,他怕越绣泡温泉时受风,便亲自搬来木材,在温泉上方盖了顶,遮蔽风雨。 他不分昼夜顶雪建盖,前后不过几日便搭出一个木顶,瞧着有模有样的。 温泉旁的屋子也被他提前收拾了一番,干净整洁,越绣入内倒头就睡。 这里除了雪,除了山鸟,无人可扰。 他心中好似有块重石落地,原本的缝隙被温泉冒出的热气填满。 立于温泉旁,他想到那日,越绣咬着他的尾巴,那一刻,那一眼,她宛若失去羽衣的神女,面容和目光是那样的纯洁无瑕,好似碰一下都是亵渎。 坐在屋子前,掌心里是那只扑腾的小鸟。 小鸟努力站起,不出一个眨眼又倒在了手心。 他笑了一声,将幼鸟安置在窗台前,待其长大便能展翅飞翔。 回身,从包裹中取出锁链,来到床前,越绣还在熟睡中,他掀开被子一角,吧嗒一声,锁链扣住了她的翅膀。 山上比山下要冷上许多,也更慢回暖,不知绣丫头躲在山上的哪,吃住可好。 老大夫望着草灵山的方向,颤巍巍蹲下烧纸。 坟前已有大半年没无人打理了,老人家一一端出祭奠之物,又倒了杯酒撒于碑前。 做完一切,叹了口气,又颤巍巍起身。 白雪盖在碑上,默默陪着长眠于此之人。 越绣坐在门前,手里抱着暖手炉,靠着门框吃着蜜饯,眼中是逐月忙碌的倒影。 他欣喜地哼着曲,在木屋前开圈出一块地,用来养食物。 大概是些鸡啊羊啊之类的,也可能有猪,不会化形的猪可不会被他接受,只会成为他的食物。 她好奇过,什么样的兽人是食物,什么样的又是同伴,他告诉她,不认识的都是食物。 小风吹起衣摆,露出了铁的坚硬,她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她捂住衣摆,藏起铁链,喊了人:“逐月,药罐在扑腾了,去瞧一眼吧。” 第276章 逐月停下手里的事,应了一声:“好。” 被她使唤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欢喜的事,上至暖床解闷,下至做饭洗衣,只要她需要,他就会去做,会去学。 抱着腿,她接过烫手的药,呲了一声。 “太烫了吗?” “放一会吧,如此喝下去,要烫坏舌头了。” “好。” 逐月试了试她手心的温度,替她拢了拢裘氅,坐在她身边,分享着他的畅享。 “等我把木栏都钉好我便去抓几只鸡来,山鸡都是个顶个的肥美。”他指了一块地,又指了一块地,“那还可以挖个水塘,在里头养鱼,到时候你便可教我如何烧鱼。” 天空的倒影出现在他眼中,极亮。 “屋子后头靠近林那块,土地很软,你若想觉得无趣还能在那种菜养草药......等到弱菱长大了,你想留在这我们便留在这,想去游山玩水我便带你离开,可好?” 她望进逐月充满柔情的目光中,恍然了一瞬,笑道:“养鸡场你还没圈好呢,就想着种地了?我可不要受累,到时候全然交给你,我只用在家等着吃就好。” “好,我也舍不得你受累。”逐月笑着搂住越绣,“今日要不要泡温泉?” “好啊,天黑就去,暖和了正好进被子。” “这么早就入睡吗?”逐月奇怪了一声,“最近怎如此贪睡?” 倒在他腿上,她扭动两下:“不知啊,身上乏得很。许是病还未好吧。” 这么说着她又闭上了眼,逐月赶紧叫她起来喝了药,这才抱着她上榻。 晚间亦是如此,入了水便开始打哈欠,整个人兴致缺缺,恹恹欲睡。 这个时节山上没什么水果,逐月只能替她寻来还酸着的野果,越绣只吃了两颗便吃不下去了。 他失落了片刻,愧疚允诺:“阿绣你等我两日,我让他们下山寻来最好的水果给你吃。” 她趴在温泉边缘,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慵懒道:“让他们小心些吧,别被山下厉害的师父闻出来了。” 若非逐月所说,她还真没见过人类中光靠嗅就能嗅出兽人的,只听说那位被逐月取而代之的季师父便是一位能人。 他抚摸着她细腻的背,将人拉过来搂进怀中,轻声细语:“不会的,放心,谁都不会来打扰我们的,这里很安全。” “那岂不是,我们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她抬头坏笑了一声。 “是啊,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抚了抚脸,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吻。 蓦地,有一滴血腥气流到唇上。 越绣流了鼻血。 她也疑惑地擦了擦逐月脸上的血:“咦,是我流鼻血了......” “阿绣......” 他的心瞬间揪起,捧着她的脸紧张不安:“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不舒服?今天的药不对吗?还是......” “没事的,你别太紧张。” 血擦在衣袖上,顿时晕染成了桃花。 “水太热了,泡得太久了就会流鼻血的,我没事。” 她安慰地笑了笑。 “真的吗?”逐月还是不太信,慌张地擦着她的脸,“可我没有流血?” “大概是你体质好,也可能还没到你流血的时候。” 她依然笑了笑。 鼻血晕在脸上,竟衬得她的肌肤苍白得过分,宛若山下的瓷器,脆弱又美丽。 逐月的心又开始没来由地抖动。 “抱我上去吧,我不想走,好冷。” “好,好,你等我。” 他出了水,匆匆披了两件外衣,取来厚氅将越绣完全包裹住,抱上了床榻。 她在山上几乎不曾辛劳,却反而瘦了几分,逐月抿着唇,心疼不已。 他不懂医书,他只明白瘦了就是没长好,是没吃好没睡好,可他不明白她为何会不好,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果然还是病的原因。 人的身体太弱小,他得好好养着越绣。 擦干净水渍,他给她披上衣掖好被子,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你好好睡,我去把木栏钉好,明天就有肉了。” “那你还回来吗?” 烛火微微晃动,照耀在逐月脸上,他愈发温和体贴。 “回来了我就睡外边,不打扰你。” 越绣往被子里缩,点点头。 他果真出去了,在屋外忙活着木栏,几乎没有声音传到室内。 但她睡不着。 揉了揉鼻子,又流出一滴鼻血。 仰起头,鼻血回流,难受异常。 静静等了片刻,鼻中无异样了,她将染血的帕子塞进了床头的药囊中。 后半夜,即使关门的声音极轻,但在这落针可闻的夜晚依然进入了她耳中。 是逐月回来了。 她坐起身等了一会不见他来,起身出门。 白虎就蜷在寝屋外。 逐月惊讶起身,长尾高高吊起摇晃。 伸出手摸了摸,尾巴又卷上了她的手腕。 “辛苦了,进来吧。” 拉着他的尾巴,越绣关了门。 木栏中顺利养起了山鸡,果真如逐月所说,个顶个肥美。 他还担心越绣的身体有异样,却没想到几日后,他自己也流了鼻血。 这下反倒叫他安心了,果真是因为温泉。 “快翻炒......动啊像这样......” 越绣立于一旁,指导着逐月炒菜,时不时还笑话他两声。 “水少了,再倒些......撒点盐......咳咳......” “阿绣你站远些,这热气都往你那吹了。” 他动作怪异,一边在锅内翻炒,一边挡在越绣身前,防止她被呛。 她笑了两声,夸赞:“不错嘛,这味道......” 被夸了一句倒叫他羞了起来:“可以吗?会不会吃起来很差?” “你尝尝。” 他夹了一块起来,递给越绣但被她笑着拒绝,只好自己品尝。 嚼了两下,似乎是可以了,迟疑着向她点了点头。 “哈哈,那便相信你一回......” 话音未落,她的脸色忽然紧绷,喉间滚动,突然朝一旁呕去。 逐月丢了锅铲,脸色煞白,蹲在越绣面前不知所措。 “水......” “水......水!阿绣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怕。 按上自己的脉,她等了片刻,又诊了一次,长舒一口气。 “我没事,有孕了而已。” 这比她身体有恙更叫逐月惊慌,惊慌到他直接失了神,呆愣愣注视着她的双眼。 她眼中含笑,嘲笑着逐月的痴呆。 “那......那阿绣是不是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总不能叫我自己养崽子吧?” 她的手缩到袖子中,晃动鸡汤,又尝了尝,肯定点头:“嗯,还不错。以后我的饮食,就可交给你了,相公。” 一声相公在逐月脑中炸响惊雷,他猛然回神,猛然意识到她的话语,抱起人兴奋打转。 “太好了,阿绣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了!我太高兴了!” “哎!慢点慢点!” “好好,是我不对......” 他像犯了错的孩子,轻轻将她放下等待批评,但又天真地保证:“我绝不让你受累,阿绣,你等我,我马上端出来,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好啊。”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直到越绣午睡了,他还是没有从这个消息中缓过神。 心里甚是紧张,紧张到他坐立难安。 他要和他的阿绣有自己的家了。 来回踱步,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他会成为一个好父亲的吧? 阿绣一定会教他的,一定会教他对自己的孩子好的,他一定会做一个好父亲的,一定不让阿绣失望。 捂着心口,里头磅礴的爱意快要溢出来了,他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第248章 逐月本想通知琉璃崖共庆,但被越绣阻拦。 她说人类的前三个月是重中之重,不能让外人知晓,会冲撞的。 是的,他得听她的,她懂得多。 母亲的辛苦他无法承担,但他得做力所能及之事。 身为相公,她的饮食他全揽下了,每日清晨第一要务便是为她煮米粥,再煎上新抓的药,增强她的体质。 山间若开了新花,他便去采来让她高兴。 那只幼鸟已长了出羽毛,整天依然叽叽喳喳扰人,他将鸟窝换了位置,主动去喂。 忙碌,但也欣喜,欣喜他能参与此事,他的阿绣,他的孩子,他会将自己没有得到过的爱悉数交给他们的孩子,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只是遗憾,他们不能共泡温泉了。 越绣坐在温泉旁,吃着琉璃崖送来的水果,等着逐月。 她喜欢温暖,他得先把自己泡烫了,才能和她同睡。 然一滴血从鼻尖滑落。 第277章 越绣慌了一瞬:“逐月,快起来,你泡得太久了。” 擦了擦脸,他不在意,笑道:“一点血,不打紧。阿绣等等。” 他拉住了她的腿,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伸出了手。 钥匙静静躺在掌心。 她亦静静盯着钥匙。 试探,还是真心?她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抱着腿,她靠在膝盖上,将选择权交还给逐月。 “你来决定。” 逐月轻松一笑:“这就是决定。” 他笑了,那她便也笑。 锁眼被打开,她的腿得到了自由。 逐月抱着她进入寝居,炽热的胸膛完全温暖着她的后背,温暖取之不尽,很舒服。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又揉了鼻尖。 山下开春了,山上依然寒冷,但好在绿色也长出来一些,入目也不再是那么灰色萧条。 越绣伸了个懒腰,出来时逐月还在厨房忙碌。 他这段时间的厨艺已然进步不少,有些菜竟然能用美味形容,但他的鼻子似是被烟熏呛到,总是咳嗽。 “今日换我吧,你都咳了几日了,合该好好歇息。” 从后背伸出来一双白皙的手,抱住了他的腰。 握上那截手腕,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他笑道:“那怎么行?我的娘子得一直安安稳稳的,什么脏活累活,都有我。咳咳!咳!” “嗯?今日的烟也很大啊,是不是火太旺了?咳!咳咳,是有些呛鼻。” 越绣也咳了起来,他松开手,拂走白烟,推着她离开厨房。 “快歇着去,昨夜都没睡好,我马上煮好了。” “好好好,那我等你啊。” 她果然乖乖等着,瞧他端菜出来,笑眼弯弯,无比期待。 即使是普通的菜,她也总是露出期待的神情,吃完后更是对他的进步一通夸赞。 若不上心他又怎能对得起这份夸赞呢。 桌上有酒壶,他问:“咦,今日还备了酒?娘子可以喝酒吗?” 虽是这么问,他还是倒了两杯出来。 “能啊。开心就喝,哪有这么讲究。” 天气不那么冷之后,她的面容红润了许多,看起来也精神了,只是依然嗜睡。 难得她今日心情好,逐月哪有不陪着的道理。 举杯相碰,敬:“谢娘子对我的厨艺如此担待。” “那我便谢相公如此劳累了。” 一饮而尽。 越绣拿起筷子,对着桌上的菜思量着。 “怎么了阿绣?今日胃口不好吗?” “我在想先吃哪道呢......你尝尝,哪道最有滋味。” “滋味啊......” 他依言挨个吃了几口,思量片刻,将红烧鸽子推到了她面前,推荐:“这道味道重些,你试试喜不喜欢......” 舌头忽然有些发麻,延迟了字眼。 “逐月?” “我没事,似乎是调味重了......” 麻意从舌头蔓延到了喉咙,接着是手臂,筷子掉落,他忽然感到身体失去了重心,重重倒地。 “逐月?逐月你怎么样!” 盯着自己的手他瞪大了眼,他对身体的突发状况毫不知情,更不知所措。 怎会如此?难道他失误摘了不能吃的野草? 不行,若如此,阿绣定然不能吃! “阿......绣......别吃......” “逐月你说什么?” 她伏在地面,凑到他唇边,依稀听到了几个模糊的字眼。 “是让我别吃吗?” “......是......” 逐月控制不了舌头,他整个身躯都在失去控制,手指蜷曲着颤抖着,手臂和腿也曲着无法伸直,甚至连津液也控制不住地外流。 他在心底咆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越绣跑进跑出,替他想办法缓解突如其来的症状。 湿滑的触感从鼻中流出,血混合着津液一同积在地面。 越绣从厨房翻出了某种的药材,在碗中捻成粉末,混合着酒送到逐月唇边。 她扶起逐月的脑袋,丝毫不嫌弃他现在的狼狈,努力给他灌进口中,但他似是失去了吞咽能力,灌进去何物,便流出来何物,送不进体内。 嘴唇和舌头仿佛离开了他,任凭他如何努力,如何用力都无法改变他们的走向。 他无法和越绣说话。 内心狂躁万分,他有太多的嘱咐要说,有太多的安慰要说,可所有的话全因舌头麻痹而无法诉说,只能通过强烈的目光传递心绪。 药水最终还是没有灌进去。 越绣的呼吸乱了几分,片刻后,她仰头长舒一口气。 低头,她深深望进了逐月焦急的目光,而后,她放下了,坐在了他身边。 她在等,等内心平静也好,等狂风暴雨也罢,等一个尘埃落定。 逐月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好在,越绣没有再用桌上的食物。 她亦是在等自己恢复。 等一等,阿绣等我,不要急,不要怕,我会好的...... 太阳西沉,橙色的光线照进屋内,照得地板泛出火一般的颜色。 “我们成亲那天,也是这种夕阳。” 成亲? 他们都没再提过当日之事,他相信,只要不提,他们就会忘记这件事。 “那日,你昏倒在我脚边,我对你,是起过杀心的。” 她说的平静,然而逐月心中的巨石隐隐有松动之象,他不明白他的阿绣怎还会提起此事。 他不在意的,他已经原谅她了,她不该再提起的。 “很奇怪,我现在对你反而没有杀心了。” 阿绣在说什么?她怎会说什么杀心,她在说什么,他听不懂。 越绣转过身,面对逐月,直视他焦急担忧的双眼。 她的眼里全然没有温情,只有平静,平静到漠然。 “你没有理解吗逐月?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仰头,看了一圈这个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木屋,重复了一遍:“都是假的。” “温情是假的,爱是假的......”她抚摸着腹部,“这也是假的。” 视线死死盯着她的眼,他想捕捉她每一丝表情,嘲讽也好,痛苦也好,愤恨也好,都比漠然冷静要好,可她偏偏就是这么平静,一如既往平静。 全身的血液因这些话瞬间失去温度。 她甚至没有给他缓冲,便将判决扔到了他脸上,甚至还未开始审判,他就受到了极刑。 怎会有人如此坦然又残忍地对他施刑,在他甚至不能为自己辩解时就处以极刑。 为什么? 他不懂,他不理解,他们已经这么相爱了,为什么还不能放下过去? “你没听懂吗?我说了,这一切都是假的,我说爱你,说不会离开你,都是假的。” 她又一次对他施以极刑。 他该懂吗?该理解吗? 手似乎找回了一些知觉,他要马上起身咬住她的脖子质问,但又似乎是假象。 他起不来,动不了,问不出。 问不出为什么。 为什么? 说好的,他们说好了永远不会分离的? 她若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做得哪里不好,为什么不教他,他明明可以照她喜欢的样子去爱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是了,她又骗了他。 又骗了他! 她说过的,她说爱他!要他对她好的!这些都是她说过的!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骗他? 为什么又骗我!阿绣!你骗我! 呐喊被封闭在口中,可愤怒通过眼神传递到越绣眼前,甚至,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你在愤怒吗?是了,你应该愤怒的,毕竟我骗了你,给你编制了这么久幸福的谎言。” 她取出帕子,轻轻给他拭泪。 “抱歉,让你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幸福了,我很抱歉。” 他的嘴唇似乎在颤抖,下一瞬仿佛要发出呼喊,但也只是仿佛。 “逐月,我们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她发自内心疑问:“我们本可以都活得好好的,为何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呢?” 擦完眼泪,她又擦了他唇边涎。 “我想过,疑问过,思考过,答案便是我改变不了你。” 她扔了帕子。 素净的绢帕缓缓飘落,如她轻飘飘的话一般,落到地面,落到他们交汇的视线中间。 “既然改变不了你,我便没有理由阻止我们走到这一步。我说过的,逐月,你不了解我,你有机会了解我,但你没有能力了解我。” 她看向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是平静漠然,无恨更无爱。 “我从来就不是你以为的善解人意,天真无害,我讨厌包容别人,讨厌理解别人,更讨厌别人做我的决定。” 拔下发间银簪,指间转动,她俯下身靠近逐月,眼底是流动的,忽深忽浅的哀伤。 第278章 拨开他的乱发,她又一次淡然剜心:“我真的,很讨厌你违背我的意志,也讨厌你每次受伤都来找我舔舐伤口。” “也许在你眼里,我们同病相怜合该互相慰藉,我明白,我们或许真的是同一种人,但我不愿意和你做同一种人。我只爱自己想要的,你给我再多再好的爱,我都看不上,更别说你的爱破坏了我的生活......” “所以,我要破坏你,毁掉你,不惜一切代价......我从来,就是一个凉薄之人。” 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积压在内心的讨厌,与逐月相比,她才更应该是白虎。 面对强大的猎物本能地蛰伏着,伺机而动,在猎物终于放松警惕之后,予以致命一击。 她亲手用逐月送的银簪,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第249章 血在逐月身下汇聚,形成血滩。 天色已暗。 她再也无法听见逐月的声音了,所以她大发慈悲,明明白白解释给他听。 撕下衣物,她给逐月止血:“其实,只要和我在一起,你总会中毒的。温泉水中,锅底,碗筷,你的衣服,我都抹了粉,只不过屋内药气重,你分辨不出罢了。” “抱歉,我总是生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我不生病就无法让你抓药,也无法从药物里得到我想要的,你应该能理解吧?” “嗜睡也好,告诉你有孕也罢,只是为了掩盖我与你一同中毒的症状,好叫你心甘情愿独自去吃毒罢了。” “偶尔流鼻血也是,没办法呀,身体确实不如你健壮,反应比你大些,希望你多担待。” 她将自己如何给逐月下毒的事娓娓道来,语气平和好似挚友闲聊,不掺杂一丝恩怨。 取下来床头药囊,她将囊中药材尽数倒出,挑挑拣拣,挑出一片干叶送到逐月口中。 延长毒性。 她叹了口气,看向逐月的双眼。 那双泄出山洪的双眼早已没了初见时的高傲疏离,而是痛苦着,又愕然着,又愤怒着。 没有言语,没有行为,强烈的爱恨只能从目光中释放,大概极为悲苦,憋屈。 泪水在眼窝中积聚,她替他拂走。 抚摸着微微发颤的眉骨,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她有点好奇。 握上他的手,抚摸着扭曲的手指,她轻声细语安慰:“会过去的,药效过去后就能动能说话了,但是能不能恢复如初,我实在不好下结论,你别恼我。” “逐月,你救我一命,我还你恩情,这理所当然,但你若要挟恩伤害,那就别怪我狠心。” 抚摸着他的眉眼,她叹息:“逐月,你的苦不是我造成的,请你理解,我对你没有责任,我欠你恩情,你给我痛苦,咱们两厢抵了吧。忘了我吧,桥归桥,路归路,我们终是无法共存的。” 她俯身,在逐月下唇轻轻一吻。 “我们两不相欠了,但是你欠白玉的,还是该还的。这是我的私心。” 今夜的天空,黯淡无光,星光掩藏在云雾中,就连月都不见踪影。 难道是在躲吗? 也许后半夜要下雨了。 越绣仰望着天,在云纱之中寻找月的光亮,她需要月色替她照亮下山的路。 血从屋内滴到屋外,粗长的尾巴拖拽在地铺出一条血路。 曾经卷在手腕,主动探入手心渴望抚摸的尾巴,整根拖地。 手心里叽叽喳喳的小鸟,随着步伐远去而逐渐归于沉静,失去血色的人趴在地面,失神,狼狈,毫无尊严。 没有声音,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大概也无人在乎他在想什么。 微弱的呼吸声,喉间勉强发出的“嗬嗬”声,还有心跳声,他只能听见这些...... 从身上流出的血,倒下的椅子,手边碰触不到的帕子,帕子上沾染了血污的月牙白花,他只能看见这些...... 厨房里的药罐上还温着药,锅里还有没盛完的鸡汤,外边的山鸡刚刚育出鸡蛋,鱼塘刚刚挖了个坑,林子里的地还没来得及翻土...... 一切都来不及...... 不要走...... 不要......丢下我...... 拿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白骨,弱菱噘着嘴使劲敲击石壁。 上次明明说的就是气话,但逐月真的不理她了,她也拉不下脸去和逐月说话,后来没几天他们就搬到琉璃崖上边的温泉旁了。 大老虎们要她去给逐月认错,但她不肯,整天窝在山洞里自己生闷气,一来二去都已经好就没见到逐月了。 挠挠脸,抓抓耳朵,又滚了两圈,烦恼着烦恼着,竟是睡了过去。 梦中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只晓得周围全是浓烟,味道刺鼻,吸进去一点便感觉眼皮沉重,脑中混沌。 她仿佛掉入了深不见底的水坑,左右摇摆找不到支撑点,耳边更是嘈杂,一团团气泡做的声音在耳中炸开,疼得全身激灵。 “弱菱......弱......菱......人类上山攻打了......” 成年的白虎口中吐着白沫,倒在弱菱身旁,而她始终不曾醒来。 滚滚黑烟充斥在琉璃崖山洞中,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咒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面躺着不少化回原形已无力站起的兽,体型大的挤在一起,体型小的被大兽无意识挤压,各个惊慌无比却又互相撞在一起。 白虎冲出山洞,正面被黑烟熏得口吐白沫,四肢无力。 灵活的山猴捂着口鼻逃出山崖,在借着树枝越跳越远。 笨重的蟒被狐狸和野猪踩着身躯,而他们又被长长的蛇尾绊倒,惊恐四散。 明明毒草就围着山洞烧,你一脚我一脚便扑灭了,偏偏他们只逃跑,寻找敌人,却不管洞内已然被毒倒的同伴。 安逸了一段时日,忽然被这种阴毒手段攻击,一时反应不及,也能理解。 身上涂满泥和血的人,缓缓步入洞内。 拔下银簪,铰下银边,开锁。 断了半截尾的白虎蜷缩在角落中,同样口吐白沫,但地面没有挣扎的痕迹。 他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安静地吸进毒气。 越绣给他擦干净脸,在他口中倒入浑浊的泥水,使劲按压喉咙和腹部。 片刻后,白玉吐出浊水,有了反应。 温柔地抚摸失神的人,越绣轻言:“玉郎,跟我走。” 白玉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转,毒气进入大脑,他还未清醒。 “是做梦吗......” “不是,跟我走就是了。” 她牵着意识朦胧的白玉离开牢房,离开琉璃崖,离开这个关押他们的牢笼。 林中不太平,逃出来的动物四处乱窜,引发阵阵鸟鸣。 越绣只是往前走,不曾回头也未有解释。 低下头,他的手被她牢牢牵在手中,回头,烟雾飘入天空似黑纱围绕,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头晕目眩。 “玉郎?” 好熟悉的称呼,除了越绣,没人这么喊过他。 原来带他走的人,是越绣。 “阿绣......” “是我,是我,玉郎,你清醒了吗?”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花开的季节。” 在河水中洗净,越绣拧干发上水,上岸又推着白玉下河清洗。 和她第一次看见相比,他这会动作不太灵活,整个人失去色彩般颓靡,但还好,他能听进去她的话。 清洗完,饮水解了渴便坐在石头上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握上他的手,转过他的脸担忧道:“玉郎,我们自由了,没有人会再把你关回去的。我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去一个谁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白玉反应了一会,眼神堪堪聚焦。 他垂下眼神情疲惫,又无比愧疚:“对不起阿绣......我感觉很累......我不舒服,但我不知哪不舒服......” “不要说对不起,玉郎你没有对不起我。” 她抱住白玉,柔声安慰:“没关系的,我会治好你的,一切有我呢,没有人会把我们分开的,再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白玉靠在她颈间,盯着被风吹动的野草出神。 抬眼,山顶已经看不见黑烟了,他不知那是什么,又为何吸进去便觉反胃难忍。 “那是什么烟?” “山上寻的毒草。” “他们会被毒死吗?” 越绣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可是哪还不舒服?” 他摇头,望向山顶:“没有人给他们喂那些水,他们会不会死?” 她松了口气:“毒气吹散了,腹内都吐光了,便能醒了。只是一些小型的动物,恐怕没那么容易清醒。” “那......” 他迟疑着看向山顶,却又被越绣转回视线。 她展颜而笑:“玉郎,我给你带了个礼物。” “礼物?” 她点点头,笑意明媚,从石头后翻出一个布包。 布包里头不知装着什么,硬邦邦的,他见她面容轻松,猜着或许是好看的山石。 第279章 拆了一层,他不自觉嗅了嗅,奇怪又......熟悉的气味。 又拆了一层,白玉忽然变了脸色,睁大了眼后退。 她抬头,看着白玉惊慌无措,神情紧张,视线不断在布包和她脸上游移。 “还没有拆开。” 他没有说话,而是不住地后退,目光复杂,却是在盯着她看。 动作停顿在最后一层布上,她默默注视着白玉,重新将礼物包裹好,起身,手臂一挥。 礼物被抛入了河,顺着河流离开他们的视线。 让河流带走记忆。 “玉郎,来......” 她张开手臂,朝白玉缓缓走去,搂住了他的腰。 靠着他微微发颤的胸膛,她又开口:“玉郎,不抱我吗?” 他紧紧抱住她,喉间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 抚摸着他的背,她柔和安慰:“别怕啊,都过去了,过去了......没有人可以来伤害我们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让你忘记这段记忆的,别怕......” 她感到白玉抱得紧了些,心里有些欣慰。 他还是需要她的。 “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呢,以后,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不分开......” 白玉喃喃自语。 越绣松开手,笑着抚摸他的脸,重复:“嗯,我们好好过日子,不分开。”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踮起脚,吻上唇,让歉意散在风中,留给他们的只有温情。 仰着脸,抚摸着白玉的眉眼,脸庞,耳廓,她痴痴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玉郎,你爱我吗?” 第250章 “先生,您收到此信时,绣与玉郎已离开海乡。绣感念先生挂念,能做的只有带着纷扰一齐远离先生。绣自知不被信任,仍要警示,先生莫信季姓人,此为山中白虎逐月,现已四肢俱废无法下山,望先生多加小心。” “勿念,珍重。” 老大夫眼前模糊,颤着手抹了抹眼角,不想最后头还有一句。 “玉郎托绣转告,医馆后头的小花猫,请先生照拂一二。” 老大夫哭笑了一声,擦了擦眼,布满皱纹的手点在正舔爪的小花猫头顶。 “出息。” “走开走开,吵吵闹闹的,又不帮忙还在这添乱。” 已经长大的小鸟依旧叽叽喳喳,整天在白玉脚边跳动捣乱。 小鸟已经长出了羽毛,却仍然飞不起来,白玉请认识的鸟帮忙,这才听懂小鸟的话。 原来这小鸟的翅膀天生就是折的,无法飞翔,被抛弃后又阴差阳错间将越绣当成了母亲。 小鸟不让母亲受累,故而总是缠着白玉要食物。 他们远走高飞,去了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小城,落地生根。 小院子又搭起了新居,白玉卷起袖子,丈量着尺寸,而后有条不紊地锯木搭建,又要抽空赶一腿小鸟,以免一个不当心把小鸟踩死。 越绣提着菜篮回来时便是这副景象。 “相公,辛劳了一天呀。” “娘子回来了。” 她刚回家,小鸟又叫着跳到她脚边,跳进她的手掌。 “不仅劳累了一天,还被吵了一天。”白玉抱怨,“明明都喂过他了,还是一副吃不饱的样子。” 小鸟冲他叽叽喳喳,白玉默了片刻,而后一步跳来显出虎纹吓唬。 但小鸟不怕,依然张着嘴朝他叫唤。 “你吓唬多了,他都不怕了。” 白玉不服气:“哼,那我要趁你不在时,把他塞进嘴里,叫他知道厉害。” 越绣将小鸟放在肩头,闻言推了推他的额头,将菜篮交给他:“那可不成,把他吓坏了怎么办?你可赔不起。” “我去掏颗鸟蛋,放在我肚子下面,到时候孵出来的小鸟就认我当母亲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又不经意舔了舔嘴,瞧着不像是真要孵蛋的模样。 “我可要好好教他,就让他围着你叫唤,嘎嘎嘎嘎嘎......” 捂着耳朵她用力推开在耳畔乱叫的白玉,又捂住他的嘴:“你乱叫,那有你叫得这样难听......” 他明显受伤,眉眼失落。 “你又说我叫得难听,你怎地总嫌弃我。” 被他的模样逗笑了,越绣挂在他脖子上揉他的脸:“谁叫你的嗓子又粗又沉,小猫都被你吓跑了。” 他抱着越绣转了好几圈,停下时恰好将她放在台阶上。 “那你今天听听。” 白虎摇晃着半截尾巴滚在她脚边,粗嗓子一开口就让越绣大笑不止。 他高兴时会低吟,但一叫又是“嗷嗷”,又是“卯卯”,怎么也温柔不了。 抱着大脑袋,她低下头亲了亲白玉的脸,取出木梳给他的颈下梳毛。 他的外形可真好看啊,圆圆的脸圆圆的眼,模样温顺让人爱不释手。 扑哧——扑哧—— 每当他发出这样的声音便是在享受,有时她也不明白,为何明明是他在享受,她却也舒服得很,巴不得一天到晚都是这样的声音。 带着刺的舌头轻轻舔舔了她的颈间,激起一阵痒意。 “别闹......” 白玉扭动,恰好越绣的几缕发尾戳中了他的鼻子。 鼻头动了动,一个没忍住他打了个喷嚏。 越绣是躲开了,然而立于肩头的小鸟,直接掉进了白玉口中。 双方完全愣住了,翘起的尾巴更是直接挺成了柱。 她眼疾手快,在白玉下意识吞咽前掰开了他的嘴,皱眉一瞧,小鸟的脑袋一头扎进了他的喉咙。 当真是生死一线。 小鸟被捞出来了,获救了,也消停了。 从此以后,只要白虎打滚,小鸟便远远地躲到鸟笼内,阴暗地诅咒白虎。 夜风阵阵,吹响了窗户。 白玉的虎眼比身体先醒,警惕地望向抖动的木窗。 双眼渐渐化成人眼,他蹑手蹑脚下床,打开窗望向屋外。 草丛微动,一条白色的虎尾游过。 她躲在草丛中,听着不远处的妇人哼着奇怪的曲调,身形摇晃。 慢慢靠近,那妇人丝毫没有警惕心,就如此大意地将后背露给野兽。 “快长大......宝儿睡......吃肉肉......” 妇人似乎在哄着孩子睡觉。 她悄悄探出头,惊觉,这妇人怀里抱着的,是行李。 大概是个疯的。 她绕到妇人身前,妇人也不在意她是谁,不在意她要做什么,只自顾自哼曲。 低眉哼曲,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她有些触动,竟也不自觉一起哼起了曲,可妇人哼了一会便不哼了,抬起头来似乎恢复了一些神志。 “见笑了。” 她愣了片刻,见妇人在行李中摸索着什么,又道:“一点干粮,吃吧。” 接过人类的食物,她想开口,但她听见脚步声在往这跑,遂躲到了一旁。 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和她的母亲离开了,那她也该离开了。 回到水源旁,小白虎轻踩着步子依偎到她身旁。 她也想哼那位妇人哄孩子的曲子,便化形成人,抱着小白虎哼曲。 这一夜,小白虎告诉她,他要给自己取名,逐月。 地板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所有的食物也发霉发黑,屋子内布满蛛网,那口温泉再也不曾滚烫过,直接冻成了一层冰。 鸡圈内没有鸡,只剩下一地鸡毛,水塘,土地,杂草遍生。 然而那条血路依然鲜红,触目惊心。 一抹白影颤颤巍巍,又无声无息,坚持着,努力着,又咆哮着不甘着走到面前。 那一瞬间,若有似无的杀心出现在眼中。 越绣伸手,身旁无人。 意识微微抽动,紧张和不安若一只粗粝大手,紧紧攥着心脏,让她瞬间惊醒。 她有些心慌。 外衣来不及披,鞋也未套,她开了门在院子中找了一圈,不见白玉身影。 攥着衣领,她开始呼吸急促:“相公......玉郎......玉郎你去哪了?” 风声呼呼,夜鸟鸣啼,每晚皆是如此,但今夜她感到尤其不适,好似有双鬼魅般的眼睛在暗处窥视。 她不应该发觉的。 白玉的感官比她敏锐,若真有危险,他定会知晓。 但他去哪了? 她顶着夜色,在心慌中冷静,冷静到血液发冷,一步一步迈入林中。 “玉郎......你在哪......” 东面有声响。 她猛然回头,仔细辨别。 是虎啸吗? 她对白玉的叫声了解了很多,不同的叫声有着各自的含义,刚刚的啸声她不确定是虎啸还是风声。 紧着心,她缓缓朝那个方向走去。 “啊!” 瞬息的失重,接着,她被稳稳托起。 是白玉。 他叼着一只小猫的后颈,悄无声息落到她身后直接将她抱起。 第280章 失去又复归,心脏陡然间天上地下走了一遭,此时后知后觉开始狂跳。 她努力绷住神色,将小猫抱入怀中:“你去哪了?” “我听见外头有猫叫,去逮她了。你看,就是这小猫贼,上回偷了你的肠。” 小猫又怕又怒,绷紧了身子炸开了毛,又不住地缩到越绣手中。 “刚刚不是很能叫唤吗?叫两声出来。” 小猫疯狂舔嘴,缩起尾巴装可怜。 一路上,他和小猫拌着嘴,虽是拌嘴,却也仅是他单方面的挑衅,小猫根本不敢张爪子,而越绣只是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明天再收拾你,再跑,我再逮你回来。” 将小猫关进笼子,他打了热水仔细给越绣擦拭脚上的泥。 心神一动,仰起头,她正凝视着自己,眼底是他读不太懂的情绪。 “怎不穿鞋就出来了?脚底都被石子刮破了。”他轻声问。 “我醒来没见着你,怕你离开了。” “我答应过你的,只要你不让我走,我就不会离开你。” 她俯下身,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问:“玉郎,你爱我吗?” 他覆着她的手,答:“阿绣,不论你问多少遍,我都是这个回答。我爱你,只要你想,我便永远陪在你身边。你往东,我就驮着你往东。你下水,我就让你骑我身上玩水。你要爬树,我就和你比谁爬得快。” 他说得极认真,黑夜中的眼眸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捂着心口,里头有暗涌在翻滚。 她紧蹙眉头:“若有一天,你发现了我的真面目,发现我不好,发现我在欺骗你......” 他上了榻,靠在越绣身上:“不好就不好呗,骗我就骗我呗,谁生下来就是好人了,我才不信。再说,你肯定图我什么才会骗我,对不对?” 她嘴唇翕张,对上他自信的笑意顿时便释了气,轻笑一声:“那倒是,不图你什么,我岂不是白费力了。” “啊,果然。” 他一个翻身,搂住她的腰,枕在她腹上,诱惑道:“快说说,你图我什么?” “我想想啊......图你好,图你有趣,还有......好看。” “啊?就这些,肤浅。”白玉不满。 “不高兴啊?你的耳朵可露出来了。” 毛茸茸的耳朵微微抖动,她捏上去的一瞬更是前后躲避,捏住又逃掉,大有不让摸的傲气。 “诶诶,可饶了我吧......” 两只耳朵被捏着提起,白玉握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子将人扑倒。 “喜欢我的耳朵?” 整个人被抱入怀中,她没有回答。 缱绻的气息是无声,也是最好的回答。 笼子被踹开,少女蹑手蹑脚爬出,嗅了嗅,听了听,又悄无声息爬出柴房。 “切!大猫了不起啊,明天我还来偷!偷光你们的食物,哼!” 小猫骂骂咧咧又大摇大摆走出院子。 前头草丛忽抖,她尾巴一炸,顿在原地。 眯眼一看,瞳孔极缩。 第251章 虞国西部,沙漠与森林交界处。 黑色群狼袭过,尖锐犬牙在身上啃咬,数不清的利爪踩踏,眼前除了血色和可怕的绿眼,她什么也看看不见。 她只是一只幼狐,任何一只成年野狼都可以来吃了她,何必要一群饥肠辘辘又凶神恶煞的野兽来这样分食她? 要死了。 忽然,她看见寒光一闪,紧接着,她在剑的银面中看见了奄奄一息的自己。 是一个人类,这个人只用一把剑就赶走了所有的狼,她看不清他的招式,只觉得好快,好厉害。 “哎呀呀,太惨了吧,小狐狸......” “哎呀!别咬我啊!我是救你的!” “你叫什么?洄?嗯......正好是秋天,管你叫秋洄吧......” “话本上都说,狐狸报恩可是要以身相许的,看你这么小,小爷我勉为其难收你做义女吧......啊哈哈哈......” “怎么能是占便宜呢啊哈哈哈......快喊我义父,快啊小狐狸......” “啊哈哈哈哈......白给你一个义父啊哈哈哈......” 聒噪烦人的笑声萦绕在耳畔,是义父的笑声,爽朗肆意,他的笑脸好像比那天的阳光还要刺眼,她睁不开眼。 不仅睁不开,身体还在失去力气失去体温,整个大地都仿佛失去了支力,摇摇欲坠。 “小玉,挺住!首领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你义父一定会来的!” 淤血堵在喉间,秋洄抓住床沿,一个拼力挺身,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伴随着剧烈咳嗽,她通了气。 眼前人一身黑衣,是她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她们同为渡鸦组织的杀手,小玉只是她的化名。 她取了义父的字音做化名。 今夜的目标是一位民间富绅,渡鸦命她们一同前去暗杀,却不想,富绅家中戒备森严,更有兽人作为护卫,她们无功而返。 不仅任务失败,她更是被一剑穿腹。 这一剑,和当年义父的剑,不知孰强孰弱...... “阿宝,消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 阿宝握住她的手,按住她不断渗血的伤口,快速道:“你回来后嘴里一直叫着义父,首领当即就派人去找了,最快后天你就能见到了。” “后天啊......” 后天义父会不会来,阿宝安慰她,保证会来,可是她自己却没有信心。 因为义父已经快八个月没有来看她了,自从把她丢给渡鸦,她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年之内,一回?两回?三回? 整整五年了,他不关心,不问候,不逗留,也不给她带来一点外界的玩意,甚至每次来都是沉着脸,每次来都只让她练剑,让她变强。 进步了,他不会笑亦不会夸奖,退步了,她的手心便会被打开花。 很痛。 紧紧攥着拳,她仿佛能回忆起手心的疼痛,痛到手臂,痛到心里,痛到又一口血喷涌而出,而后彻底昏死了过去。 “我救你一条命,你理应还我......去吧,去让自己变更强,等你有能耐了,时机成熟了,我自会来接你......” “短短半年而已,不来见你只是为了磨炼你的心志......” “不过是一点小伤,这也要让我看......撒开!别碰我!” 手心忽然一痛,秋洄紧了眉,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睁眼。 顶上,是熟悉的床架,扭头,空无一人的卧房,抬手,指尖嵌进了掌心,嗅了嗅,依然没有那人的气味。 是梦,没有义父,有的只是被甩开的滋味。 她挺了一日又一日,吃了数不尽的药,硬生生把自己挺过了鬼门关,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来。 如果她真的要死,义父会不会心疼?会不会后悔将她抛弃在这? 不会,没有,他就是没有来。 “阿宝,我义父没有传话来吗?” 她能下床了,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逮住阿宝,询问结果。 阿宝眼神闪躲,摇了摇头。 她不信,化出利爪横在自己颈间,冷静逼问:“他一定有话,你告诉我,我要听他的原话。” 阿宝拧眉,看着利爪又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叹了口气,道:“挺不过去就挺不过去,不必浪费时间......这是首领说的。” “是吗?果真是他的口吻。”秋洄自嘲一笑,“小笺呢?拿来给我。” 首领似乎预料到她会这么说,特地给她留下了这张小笺。 锋利的字,无情的话。 她抚摸着这几个字,想象着义父说这两句话时的神情......是面无表情,还是不耐烦? 太少了,她见到他的次数太少了,少到根本想象不出来他的神情。 要是她死了,尸体交由渡鸦处理,要是她没死,那么一切照旧,继续训练继续外出任务,继续历练......无论哪一种,都不必特意找他,更不必特地来见她。 揉碎了纸,秋洄手臂一推,拂下了桌面所有茶具。 瓷器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她恨他。 恨他冷漠,恨他不闻不问,恨他不加一丝掩饰又理所当然的利用。 踢翻了桌椅,撕碎字画和被褥,她朝着房中无辜的一切,发泄心中积攒的恨。 好,好得很,总归是她欠了一条命,要报恩也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她还就是了。 既然义父懒得来见她,那她就如义父所愿,做一个和他一样冷漠无情的人,到时候再见面,别怪她翻脸无情。 这一次,是最久的一次,再次见到义父,是一年后。 天色将阴,山门处,身着与周围沉重的山一样的黑色常服,身形高大宽阔,负在身后的手掌心粗粝,遍布青筋,他侧身,面容冷峻,眼神不明,是义父。 “把剑丢了,跟我走。” 声音比上次见面还要低沉,一年多不来看她,放她在渡鸦自生自灭,然后一见面便是冷酷的命令。 第281章 这就是她的义父,沉喻。 秋洄低下头,目光却紧紧盯着他的侧脸,语气不明道:“沈大人,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沈大人有了意外。对了,我是该叫沈大人吗?” 沉喻立马转身,眉眼凌厉,语气更是严厉:“放肆!你的规矩都练到哪去了?” 道路两旁的数簌簌作响。 他的喝声很有力,直击人心,吓得天边的云雾都赶忙遮住了落日。 秋洄压下微微扬起的唇角,道:“义父息怒。” “剑丢了,跟我走,没听懂吗?” 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悦,那宛若剑一般的目光刺破他们之间的距离,直直朝她心尖上戳。 秋洄让他不高兴了,明明是他亲手将她丢在这,学功夫学规矩,现在他被反噬了,所以他不高兴了。 她心底有些雀跃。 沉喻说完又敛了目光,再次背对着她,冷冷道:“你若要做弃犬,我也随你,横竖你现在也学了本事,我也留不住了。” 他压根没留过。 秋洄深呼吸,攥紧了拳狠狠盯着他的后背。 “小洄要跟着义父。” “那就照我的话做。” 他丢下这句,便直直朝前,朝山下走去,不回头,好似笃定了她会跟上。 她会跟上的,她还没让他感受自己的冷漠,她还没报复他,她得跟上。 丢掉剑,她跟在了沉喻身后,坐上了回水都的马车。 当年他和她同坐一辆马车,亲自将她送进渡鸦的腹地,如今,又是同坐一辆马车,他亲自来接她回都。 马车上,他们沉默着,沉喻双手搭在膝盖上,端坐着,闭眼歇息,衣摆随马车前进而摇摆,而她,学着他的坐姿眼神却直直盯着他看。 不算锐利,但像她怎么都掉不完的毛发,轻飘飘,却牢牢黏在他脸上。 义父和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他的样貌仿佛停留在了少年时,可周身气质却如断裂的铁剑,又冰又硬。 她已经太久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他了,被忽视的思念在数年间疯狂增长,增长到滋生出疯魔。 “义父。” “说。” “你瘦了。” 沉喻睁开了眼,恰在此时,秋洄垂下了目光不与他对视。 “在渡鸦就学了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我需要你关心吗?” 十指紧握着膝盖,她愈加低垂了头,目光却不自觉上扬,盯着他的下颌,道:“我只是很久不见义父......” “现在你见到了。” “义父要我回去做什么?” “学规矩。” “什么规矩?” “做人的规矩,伺候人的规矩。” 秋洄微微拧眉,抬眼,正大光明回视过去,问:“不杀人吗?义父不会是太久没来见我,忘记我的本事了吧?” 他也拧起了眉,似乎不悦她的语气。 偏开视线,她抚上自己那道差点要了命的伤口,似不经意:“那次可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总算知道义父为什么放任我不管了,原来是要吊着我一口气,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死,自然而然也就能应了义父的话......” “磨炼心志。不管在渡鸦中怎么受罚,不论和同组织的人怎么你死我活,只要见不到义父,没有还恩情,小洄始终都不敢死啊。” 虽偏了身子,但目光又望进了他沉沉的眼中。 “义父,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够强了,强到终于能够替你做事了吧?” 看似感激和乖顺,实则是阴阳怪气,她不信义父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怨,她就是要他听出来,要他知道他是个多无情的人。 沉喻完整听完了她的话,而后再次闭上了眼,平静道:“能对我说出这番话,你还是没有长大。” 第252章 “怎么样,还不错吧?” 沉喻背着剑,坐在廊下荡了条腿,对秋洄笑嘻嘻勾手:“来来来,小洄过来......” 秋洄还仰着头四处打量着这座小院落,听到招呼,蹬着小碎步跑到他跟前,道:“怎么啦,义父?” “义父跟你商量个事呗。” 他笑着晃了晃她头顶,揉乱了好不容易扎起来的发髻:“你这两天呢,先自己睡在这,我得跟家里人说道说道,然后再去退个婚,再带你回去。要是直接把你提进府,我平白多个便宜女儿,那不得吓到我爹娘?” “啊,我一个人睡在这里?义父你也不怕我丢了......” 秋洄不满嘟嘴,但转了转眼珠,又趁机敲竹杠:“好呀,那你要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沉喻笑了笑,戳了戳她的额头:“一天天的,你就知道吃。我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行不行?” 秋洄抓住他的手,蹦了两下:“不要!就要义父做!义父做的好吃!” “啊哈哈哈,算你会说话,小爷这突飞猛进的手艺便宜你了。” “义父,我饿了。” 沉喻顿了一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我让厨房给你做。” “义父如今还下厨吗?” 沉喻偏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出口,只道:“多话。” 秋洄跟在沈喻身后从小门入了府。 这里不是沉府,沉府早就被抄家了。 所以,沉喻性情大变。 秋洄默默盯着他的背影,视线下移又看向他的手,可他的手被宽大的衣袖遮挡,看不清他的手掌。 义父路过曾经的沉府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悲痛,还是憎恨? 她明白,那时的义父心里很痛苦,所以他变了,所以他抛弃她了。 义父也明白,他的心已经沉到底了,他被恨吞没了,他需要帮助,所以他要求她变强,也要求她卖命,为他卖命。 躺在陌生的床上,胳膊枕在脑后,秋洄静静听着蝉鸣。 几天了,义父从回来后就没见她了,把她丢给下人伺候,他自己则关在房内,也不出来用膳。 难道是为了躲她吗? 为什么呢? 她忍受了数年的孤独,非人般的训练,她已经变强了,她独自杀过好多人,她可以把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都杀掉,为什么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义父还要躲着她? 辗转反侧,辗转反侧,盯着月光倾泻到茶盏上,照亮过去每一个夜晚的思念和担忧,她依旧想不明白。 起身,打开一条门缝,白狐悄然离开,三步跃上房顶,顶着残缺的月一路前行。 这个院落很小,她不知道义父是怎么搬来的,又是哪来的钱可以搬进来,还有了下人,她甚至不知道义父现在在做什么生计。 义父什么都不对她说,他好像觉得对她解释没必要。 扭着身躯,她轻盈落下,踩着窗外斜枝悄悄靠近木窗。 木窗紧闭,她在外只能隐约看见义父的身影,他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落地化形,她脚尖点地身形飘然,两指便探开了缝隙。 义父背对着木窗静静端坐着,他没有梳洗,仍是一丝不苟的模样,而他面前,架着一把剑。 是那把当初在群狼环饲下救走她的剑。 利刃被关在通体黑色的剑鞘内,杀气和骄傲全部被封印,不得释放,不能释放,亦无法释放。 义父使不了剑了,从他那日离开她,他就再也使不了剑了。 夜风透过这道缝隙拂动烛火,秋洄望着沉喻的背影,内心动容。 “你走!走开!别碰我!” 沉喻面色惨白,形容枯槁,他端着烛台挥舞手臂朝秋洄疯狂吼叫,一边吼,一边驱赶。 火苗同样在挥舞,柴房里到处都是可以引燃的东西,秋洄小小的身躯拦不住他,她急到跳脚,她不想看见他伤害自己。 “义父!你快放下!快放下呀!” 沉喻已经失去理智了,他只是吼:“我让你走没听见吗!走啊!不想死你就走啊!” “我不走!义父我不走!” “不要叫我义父!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走啊!” 沉喻双眼猩红,他吼了两声突然开始咳嗽,剧烈咳嗽,瘦削的身体没有力气支撑,他看了眼木柴堆积的角落,干脆利落地朝那丢了火。 秋洄不想死,她不想被烧死,更不想义父被烧死,义父那么好的人,他不该是这样死的。 她化回原形凌空跳去,一口咬住即将落地的烛台,用力之大犬齿发麻。 火苗燎了耳朵,她放下烛台粗略擦了擦耳便去搀扶沉喻。 “义父......” “咳咳咳!走......走开咳咳!” 沉喻摇摇欲坠,推着她的脑袋让她走。 可她不走,她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义父,不让他摔跤,任凭他怎么赶她就是不走。 衣襟下虚荡荡的,露出来的一截手腕更是皮包骨,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推开她,更没有力气站直身体,他还是摔倒了。 第282章 她还是没有扶好义父。 衣袖堆叠,他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 一道长久的轻叹拉回了她的思绪。 秋洄摸了摸被火燎过的耳朵,暗下眼眸,敛走目光,悄悄后退。 嗒 极轻的一声,却清晰传进沉喻耳中。 他不做声,脚步却凌厉快速,只一眨眼便瞬移到窗前。 砰! 膝盖破窗,木屑碎了一地。 月光倾泻在眼前,尘埃四散缓缓落地,他如鹰一般的双眼警惕扫视四周,不放过一丝可疑之迹。 可没有人,回廊下无人,树影沉静,头顶亦无瓦片踩踏之声。 除了蝉鸣。 低头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他单手撑着窗沿又跳进了卧房。 夜色在一方小小的窗内逐渐变化,从幽暗奔向明亮。 这个季节的天,亮得很快,秋洄醒得也很快,一起身她便破天荒地挑起了衣物。 过去几年,每次见到义父他都是穿着暗色或黑色常服,兴许这样的颜色能让义父感觉她稳重,和他的气质也相衬。 沉喻在正厅内边品茶边阅信,余光瞥见一抹暗色从门框边现身,抬头就见秋洄一袭黑衣,蒙着面纱端端正正立于他跟前。 是他要求她在府内蒙着面纱。 微微皱眉,他有些不悦:“这里不是渡鸦,不要穿成这样,去换了。” 秋洄一愣,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问:“为什么要换?义父不是也喜欢穿成这样吗?” “去换那套鹅黄色的,午后有嬷嬷来府上,去打扮一下。” 秋洄又不解,追问:“什么嬷嬷?为什么要打扮?” 放下茶盏,他冷了脸,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教宫里规矩的嬷嬷。” 回到卧房,秋洄打开衣柜,静静盯着几套颜色不一的衣裙。 款式新,布料好,一看就是贵小姐会穿的,义父还要求她好好上妆,又请人来教她规矩,这是有意要把她培养成一个贵小姐。 然后呢? 不用义父明言她也能猜到,义父要将她送进宫,去杀人。 义父准备出手了,他终于要开始复仇了,他要开始依赖她了。 要成为一把合格的剑,首先要历经千锤磨难,义父就是如此做的,他是觉得她已经成为一把剑了,所以要开始使用她了。 她这算是得偿所愿吗? 舒了一口气,她换上了那套鹅黄色衣衫,又坐在了镜子前梳妆打扮。 沉喻负手立于檐下,不远处有一抹黄影走来,他望过去,是秋洄,长大了的秋洄。 那套衣裙似乎不大合身,衣袖短了些许,腰身瞧着也紧,领口隐约褶皱,再加上她的走姿,两手下垂摆动,稳重却不合规矩,一点也不像个贵小姐。 微微拧眉,他开口:“衣服不合身怎么不提前说?” 秋洄抬起手臂看了看:“不打紧......” “去换一身。” 秋洄定在原地静静注视他的眼,不为所动。 他更加不悦:“义父的话也不听了吗?” 她似乎无奈,深呼吸一口,答:“知道了,义父。” 一刻后,她又换一身衣裳,这一身颜色稍暗,衣摆袖口腰身等总算是合身了,既显高挑又显修长,沉喻上下打量了一番,朝她点了头。 不多时,一位白了半边头发的嬷嬷被引入府,沉喻走下台阶亲自相迎。 “杞嬷嬷,路途遥远,当真是辛苦您了。” 杞嬷嬷福身行礼,道:“沈大人言重了,您帮了老身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把,老身定是要来报答您的。” “嬷嬷不必多礼,在下当不得大人一称。” 他开始引荐:“这位是在下义女,举止粗鄙为人也不开窍,怕她以后不能好好侍奉夫家,故而请嬷嬷来多帮一帮她。” 杞嬷嬷心领神会:“大人放心,老身定将全部所知都教授给沉小姐。” “如此,有劳嬷嬷了。” 朝杞嬷嬷恭敬弯腰,起身,他想对秋洄嘱咐什么,一回头却直直望进了她投来的视线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面纱遮住了半张脸,他只能望着秋洄的眼,那沉默着的眉眼微弯,那光下清透的双眼似乎在笑,但再多看一眼又似乎不是在笑。 他没有在意,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推给嬷嬷,像普通人家一样温柔嘱咐:“你啊,好好和嬷嬷学,礼仪也好琴棋书画也罢,你那么聪明一定学得很快,但是切记要用心,明白吗?” 秋洄与他心照不宣,此时也接上了话:“知道了义父,我会和嬷嬷好好学的。” 第253章 跟在沈喻身后,秋洄视线微垂,双手交叠在身前,优雅从容,步履轻盈,从外表看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才学了几天就已经学了几分像,这会便开口:“义父,我这样走路是不是和宫里的贵人一样?你满意吗?” 沉喻停下脚步,回头上下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继续走,道:“形似神不似。” 形似了...... 义父总算关注到她了。 秋洄心里一喜,顿了一步,又跑上前追问:“如何就神不似了?嬷嬷教了我舞姿,义父总要多看我几眼,才知神似不似。不若午后义父来后院,亲自看看嬷嬷是如何指点小洄......” “表情,眼神,走路的速度,衣物摆动的幅度,还有......” 他停下步伐,注视她的眼,道:“还有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秋洄一愣,她明显听出他话中冷意,却不知他为何如此。 她也不禁冷下心情,问:“与义父说话该是何态度?义父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义父觉得我该是什么态度?” 沉喻站在树下,枝叶挡住了烈阳,在他脸上投下一片片光斑。 无风,光斑无甚变化,他的神情亦无变化,可眼中的温和骤然消失,秋洄感到一阵冷冰。 他生气了。 “你亲口答应的,你想反悔吗?” 昏黄光线下,沉喻像个死人,面黄肌瘦蜷缩在堆满杂物的床板上,他的双眼毫无生机,嘴唇破了皮却早已没有血流出。 人过了自杀那股劲就好了,虽然他生不如死,可他还活着。 秋洄不辞辛劳,每天小腿哒哒哒跑来跑去,给他送水,给他擦洗,给他喂饭,从生疏到熟练,没有半句怨言,她只想让他活下去。 “你还管我做什么......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你了......” 沉喻声音嘶哑,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秋洄给他掖被子,像他之前哄她睡觉那般轻轻拍他的手,道:“义父,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他自嘲轻笑:“保护我?你与其保护我,不如去把他们都杀光,国主、国后......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就是保护我......” 提到“杀”这个字眼时,他眼中终于有了波动,好似即将渴死的人看见了遥远的绿洲,他产生了微不可见的希望。 秋洄不知道这有多难,但她郑重点头:“好,等我长大了,我去帮义父杀光他们。” “你?” 他终于看过来了,秋洄笑弯了眼,再次点头:“嗯!我帮义父!我欠义父一条命,我要回报你。” 沉喻偏过身,疏离冷漠:“若你不愿意了,义父也不会逼迫你,你可以在这里做一个贵小姐,府里自会承担你一切吃穿用度。” 天明明是热的,但秋洄脑中仿若降下一道冰雪做的雷,冻结了手脚。 若她现在放弃为义父复仇,那她不仅食了言,还让义父产生的希望又破灭了,他一定会更加痛苦。 她不能这样。 “我没有不愿意,义父,我只是......我只是......” 话到嘴边她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她不是不愿意,她只是不想被这么冷漠对待,她只是想义父像从前那样对她好而已,仅此而已。 可义父在马车上说她没有长大,索要关爱是幼稚的,抱怨自己孤独也是幼稚的,埋怨他的冷漠更是小家子气,没有长大就不能为他做任何事。 她又有点恨他了,恨他说了那些无情话堵死了她的思念,恨他要自己接纳和习惯他的疏离,恨他逼得自己必须坚定。 深吸一口气,她垂眸咬牙:“义父,我答应过,我会帮义父复仇的,帮义父杀光他们,我会做到的。” 沉喻盯着地面缓缓移动的光影,听到秋洄的话默默松了口气。 扭头,这丫头已经长高很多了,他准备的衣裳都要改尺寸了。 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捻了捻,他思量了片刻,缓下情绪走到她面前轻轻按住了她的肩,道:“义父相信小洄。” 似乎有光斑落入她眼中,她默了片刻,问:“义父真的相信我?” “嗯。这几天你好好和杞嬷嬷学礼仪,义父要出一趟门......” 他话音未落,袖口被秋洄攥住。 “义父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第283章 微微拧眉,他默不作声用力却无法拉回衣袖,不禁沉声道:“义父在内廷任职,要外出采买,你有何事?” 光影稍纵即逝,无声的言语在她眼中滚动,她抿着唇故作老成却不语,他不知她是何意,但他大约明白。 “在渡鸦的几年,是没让你改掉黏人的习惯吗?” “我只是想知道义父去哪,还会不会回来......” “我做什么都要向你解释吗?” 他这话说得重,目光冷语气也冷,秋洄心中一凛,终是撒了手。 “义父,小洄知错了。” “知错了就好好待在府里。” 简单嘱咐后,他又留下了一个背影,独自离去,又将她留在了原地。 若她不追问,义父怕是依旧一句话都不会和她解释,可这解释不痛不痒,与无视又有何区别? 仰头,刺眼的光灼烧眼睛。 她深呼吸,深呼吸就不恨了,深呼吸。 “眼神朝下看,身子挺直了......” “腰再软一些......眼神再勾人一些......” “不错,小姐的手很稳......不对,太高了,小姐难道是要递到贵人口中吗?” 藤条打在手心,秋洄下意识攥住了藤条,给了杞嬷嬷一记眼刀。 然后,她挨了手心一板子。 杞嬷嬷有沉喻的授意,对秋洄的教导严厉又不通人情,哪不对哪没了规矩,不是藤条便是木板,不是手心便是小腿,秋洄没有一声怨言。 此刻,她端端正正跪在主座前,等待杞嬷嬷发话。 “小姐,要记着,伺候贵人要虔诚恭顺,要留住贵人的心就是要将贵人看做天,要用自己的一切去敬爱贵人,献给贵人。” “我明白,嬷嬷要我做什么?” 杞嬷嬷坐直了身,清了清嗓子,道:“小姐请将老身视作贵人,向老身奉茶。” 秋洄弯腰得令,起身去为杞嬷嬷备茶。 一刻后,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身。 “太烫,小姐觉得贵人的舌头是牛皮吗?” 秋洄低头看了眼茶叶,正准备拍去,又被藤条打了手背。 “这等脏污小姐难道要拂到贵人身上吗?” 她又弯腰得令,退出正厅,在杞嬷嬷看不见的地方整理干净茶叶,而后重新奉茶。 茶盏碎在她膝盖边,杞嬷嬷又赏了她一藤条,愠怒:“小姐可懂得吸引贵人要留三分余地?小姐此等狐媚之态可知勾引太过会引来杀身之祸?重新来!” 秋洄低头,那瓷碗的碎片有些勾在了衣衫上,她深吸一口气,恭敬答:“是。” 今日光是奉茶的礼便足足被杞嬷嬷打回去四回,来来回回让她跪这跪那,一会说她茶水煮得不好,一会说她勾人之态太过生硬,一会又说她面上不恭敬,总之就是不行。 房中未点灯,黑暗中一声轻响,秋洄捏碎了手中杯。 默默吸气,她闭上眼平复心绪,收回了因气恼而显露的狐狸耳朵。 义父已经消失三天了,她真怕他又不回来,又要她磨炼数年。 问下人也没个信,他一向都没信。 白影借着圆月为景悄悄飞檐走壁,秋洄落在沈喻寝屋外,定定看着这个没有光亮的屋子。 鼻尖微动,她能嗅到义父的气味,虽然他人不在,可这里满是他的气味,就好像他还在。 “义父!义父你要走了吗?” 跟在义父身后,她想拉住他的袖子让他停一会,让他别那么快走,可她那时还跟不上他的步伐。 山路崎岖,她摔了一跤,还好,她摔在了义父跟前。 “你还有事吗?” “义父,你看,我有在努力学......” 她爬起来还没整理散乱的头发就将手掌抬起,将手心里的茧子和血泡展示给他看。 “只是如此吗?” 只是如此吗? 她想得到一句关心,一句鼓励,可她得到的只有义父冷冰冰的一句,只是如此吗? 然后,他离开了,留下一个背影。 推开一道缝隙,白影钻了进去。 屋内也是黑暗的,秋洄前后左右,静静打量着沉喻的卧房。 质朴,简单,没有花哨的摆件,最多一幅壁画,一件瓷器,一把剑。 指尖轻轻划过桌面,那一夜沉喻便是坐在这,对着他的剑发呆。 秋洄想象着沉喻的身影,也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正对着他的剑。 这把剑,当初救过她的命,也是这把剑,一路为他们保驾护航,让她在外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两年,可这把剑没能保护回都后的义父。 她趴在桌子上,伸出手指点了点茶杯,又嗅了嗅,上面没什么气味,更没有义父的气味。 现下无人,静谧无比,就连月色也刻意为她减弱,为她壮胆。 她起身朝内居去,轻轻,却没有犹豫地打开了衣柜。 黑暗中,她看不清义父的衣裳都是什么颜色,总归是些深色,好像抄家之后,义父就不爱穿亮色了。 关上衣柜,她又扭头,望着无人的床榻。 窗棂后是缓缓摇曳的树影,她踩着影子,弯腰,指尖划过被褥,干燥的,凉的,顺滑的,抬手闻了闻指端,是义父的气味。 义父是什么气味? 似乎是香的,很淡的清香,像橘子?似乎又不是。 她趴下去,在被褥上仔细嗅,到处嗅。 到处都是气味,她不认得这气味。 可是好闻,大概是义父的喜好。 黑夜无声,她知道偷偷潜入义父的房间不对,可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义父喜欢什么。 第254章 这次大概不到一月沉喻就回来了,还特地提前通知了府内,让下人们有个准备。 秋洄也准备好了。 她站在檐下,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袖有无褶皱,又整理一番头饰,最后再瞧瞧脚尖,满心期待。 一抹褐色从回廊尽头逐渐靠近,是义父。 她想跑过去迎接,但身旁杞嬷嬷突然用力咳嗽一声,她瞥了一眼,只得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后,恭敬顺从。 “沈大人。” 杞嬷嬷上前两步,微微行礼,秋洄也跟着一起行礼。 “嬷嬷不必多礼,这段时日有劳嬷嬷了,小女可是给嬷嬷添麻烦了?” 杞嬷嬷微微摇头:“小姐天资聪颖,学得也快,老身从未教导过如此乖巧懂事的小姐。” 秋洄从来没听到杞嬷嬷夸奖她,平日里最多便是“好、不错”,此番当着义父的面如此夸赞她,算是很高的评价了。 她兴冲冲望向义父,渴望得到他的关注,可义父只对着杞嬷嬷抱拳:“有劳嬷嬷了。” “沈大人言重了。小姐,为沈大人奉茶吧。” 杞嬷嬷回头朝她点头。 嬷嬷说过,要留住贵人的心,细枝末节的敬爱最能体现虔诚,而此番向义父奉茶便是要他感受到她的敬爱。 秋洄忽然有些紧张,府内有好几种茶,可下人们并不清楚沉喻钟情于何种,更别说她了。 她不确定义父喜欢品什么样的茶,挑挑拣拣,便选了数量少的一种,她猜测大概是经常喝才会少吧。 盯着手中茶叶,不知怎的,她忽然又生不出敬爱之心了。 义父丢下她这么久,凭何要她敬爱? 端着茶盏,她静静候在厅堂外,听里头义父询问下人水都近况。 他的声音似乎疲惫了一些,舟车劳顿,义父怕是在路上没有好好休息。 深吸一口气,她微垂视线,双手捧着茶盏,姿态轻盈又恭敬,如先前练习的那样,靠近,低头,回话,行礼,放下茶盏,退到一旁。 整个动作自然又流畅,就像一个真正的奴仆会做的事。 她刚刚抬眼送去一个眼神,三分勾人三分敬爱,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可义父并没有看她。 忍不住再度悄悄抬眼望向义父,他在看账,一边翻看府内支出一边对账房和小厮吩咐什么,她没听进去话,只关心他什么时候能关注到自己。 可他的目光似乎钉在账面上,神情认真,在看到某处时眉梢轻拧,又微微抿了唇,似乎在算,又似乎有些不满意。 他的手在账本上滑过,她能看见隐约的青色布在手背,偶有停顿时指尖会轻轻点着字,待他算过后又继续滑着。 她仿佛听见了摩擦纸张的声音,沙沙的,又松松的。 等待着,期盼着,她目光越发强烈。 一刻后,义父抬手了。 他没有转过头,但是抬手端起了茶盏,吹拂了一口气,而后抿了一口。 皱眉,这茶太浓,喝得沉喻嘴里发涩,他抿了抿唇放下茶盏继续翻看府内支出。 曾经的他是个不用在乎钱财的贵公子,可家没了之后他也不得不开始节俭。 现在的府邸不大,下人也不多,只需要伺候他和秋洄就够了......秋洄......这茶是秋洄煮的,这丫头不知道他的喜好,怪不得煮得发苦。 第284章 面上忽然有些不自在,仿佛有什么黏腻的飞虫爬上了脸,又爬进了眼。 正当盛夏,有飞虫也在所难免,他摇了摇头,又挥了挥手,将这股不自在挥去。 但很快,手指有些发麻,宛若细密的针密密麻麻粘在手上,却又不是刺进去那般疼痛,他不解地翻看掌心,并无异样,心头更是疑惑。 “东家,可是有什么不适?” 沉喻迟疑摇头:“无事。” 余光里的秋洄始终安静,他顺着视线抬眼,秋洄正规规矩矩立于一旁,双手交叠在身前,低头眼神始终盯着地面。 他看她了,秋洄能感觉到义父的视线,同样能感觉到义父也仅仅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关注,亦没有询问。 优雅的双手僵硬攥紧,她是如此可有可无。 低着头却悄悄抬眼,目光又一次黏在了义父身上,他在吩咐管事的,此刻是偏了身露出了后颈。 对兽人来说,颈部是致命的位置,强大的咬合力可以在瞬间夺走敌方的生命,但她从未用过这种方式杀人。 义父的衣领高,遮住了颈,她忽然很好奇,很想撩开义父的头发和衣领看看那致命的位置是什么样的。 微微眯眼,她忽然想,若是义父感受到了危险,是不是就能想起她了? “下去吧。” “是,东家。” 秋洄立马收回视线,一动不动,恭顺安静。 沉喻拂了拂袖,起身对秋洄道:“半个时辰后来找我。” 他转身要往内堂去,却听见身后秋洄叫住了他。 “义父是在对我说话?” 那股不自在的黏腻感又出现在了后背,痒痒的,让人难以忽视,他总觉得是有谁在强烈注视着他。 回头,是秋洄担忧的神情:“义父,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径直又快速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若是不停下好似要直接撞了上来。 他后退了一步刚要喝止,她却又直直定在了一步外,并无逾矩。 想来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摇头,道:“无事,你半个时辰后来找我。” “是。” 转身刚踏出一步,秋洄又问:“义父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小洄半个时辰后再去找您?” 他回头,拧眉不满:“问这么多做什么?” 她垂下了视线,盯着他衣摆上泥渍,问:“义父是要去更衣吗?要不要小洄将脏衣服送给浣衣姑姑?” 说罢她抬起手向前倾,沉喻有种她要来伺候他换衣的错觉。 大袖一挥,他冷下脸,沉下声,道:“用你多事?下去。” 一脚踢开门,尘埃扬起在光下缓缓移动。 背着剑的沉喻往地上丢了一只大鹿腿,而后大喇喇坐下饮水:“小爷我这宝剑也是打上猎了,真是大材小用。小狐狸,来看看,这个你吃不吃?” 秋洄身上缠着纱布,狐狸耳朵从纱布中抖出跳动两下,她缓缓爬起,盯着鹿肉又盯着沉喻,不语。 沉喻撑着脸,又挠挠脸,道:“不会吧?这个也不吃?” “你身上好难闻。” 他挑挑眉,低头闻闻,抱怨道:“还不是为了给你找吃的,这荒郊野岭的,小爷我又是下泥潭又是追兽人的,成天脏兮兮的,又没有成衣店,容易嘛我......” 秋洄低头,绞了绞被褥。 她在脑中思索纠结了一番,小心翼翼爬下床走到沉喻身边,拉住他的衣摆,道:“那我给你洗衣服......” 沉喻眼神一亮,提高了音:“真的?” 她抿住唇,乖巧点头。 沉喻大笑了一声,揉揉她的头顶,弄乱了头发又弄乱了纱布:“那我可不客气了。” 放下剑,外袍一抖落,随手一丢,沾着血又脏兮兮的外衣便落到了秋洄头顶,遮住了她的视线。 “好好干啊小狐狸,洗干净了我带你出去玩。” 小小的身体抱着一大团衣裳艰难行走,她回头,沉喻却扑在床上打起了呼。 檐廊下的光一片明亮一片阴暗,走在底下亦是一会热一会凉。 秋洄垂着手臂紧紧咬牙,脑中是义父刚刚的神情,她明明是在关心义父,可义父脸上,是嫌弃还是厌恶? 这两者没有分别,她只知道,义父对她避之不及。 她只是靠近义父就让他这么避讳,为什么? 连杞嬷嬷都能夸她,但义父什么都不表示,凭什么? 要是觉得她泡的茶不好喝,可以问她可以骂她,为什么要当她不存在? 仰起头,蝉鸣声不绝于耳,令她烦躁。 刺眼的光芒落入眼中,她瞳孔不断缩小,直至成为一个黑点。 义父让她半个时辰后再去找他,可她偏偏要现在就去。 左右张望,四下无人。 她悄无声息落在那扇重新修补好的窗前,两指探入缝隙悄悄拉开,许是门窗皆紧闭的缘故,里头有些昏暗。 有水声,义父这会应当在沐浴,她这个位置看不见,但她不打算离开,她要等到看见义父为止。 鼻尖微动,她又嗅到了那股很像橘子味的清香,稍稍偏头,有白雾几缕,是义父在熏衣。 大约不到一刻,她看见了人影。 义父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进入视线,她压低了身躯,视线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 长发全都束起来了,但还是有几滴水珠沿着发梢下滑,落到了义父的后颈,又沿着后颈进入衣领。 她看见了义父的后颈。 侧身系腰带,很薄,她能看出来义父的身形已经不健壮了,自从被抓进宫中后,他消瘦了很多,最严重之时全身甚至只有一层皮。 每每思及此处,她总是心疼义父。 从衣架上取下深色外衣,他低头闻了闻,又抖了抖衣袍,而后披在了身上,又成为了那个拒她于千里之外的义父。 “你真的会洗衣服啊,你怎么这么能干啊小狐狸......” “别不吭声啊,怎么样,认个便宜义父不亏吧?这多好看啊,我给你买......” 星夜,沉喻坐在树林中最高的树上,身旁是穿着新衣服的她,一起数着点点星光。 秋洄垂眸。 丢掉脏衣,或是洗干净,这些事义父曾经都是丢给她做的,她洗好之后义父不会吝啬夸赞,即便她洗不干净,他会揉乱她的头顶,还会捏她的耳朵,甚至,还会让她趴在他背上带她飞高,这些,难道义父都忘了吗? 人怎会如此善变呢? 她只想义父再看看她啊,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为什么呢? 第255章 敲门声响起,沉喻背对着门,道:“进来。” “义父。” 他转身,秋洄恭敬站在门边,背对着光影,盯着他看。 “关门。” 秋洄心有所感,朝外四处扫了几眼而后转身:“义父,外面无人。” “好。” 现下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吩咐:“入夜之后,将这封信送往忠勇将军府,不必逗留,交给他们的管事即可。” 秋洄并未上前接信,仍是直勾勾盯着他看,眸光跳动。 他略有不耐:“哪里没听懂吗?” “不是......义父,你需要我去做这件事吗?” 这下是他没听懂了,拧眉思索她话中意,但秋洄走近了一步,又问:“义父,你需要我帮你送信?” 他没摸索出她的意思,只敷衍道:“是,义父需要你去办这件事。” 忽然,这丫头眼神一亮,接过了信。 “记着,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一定要亲自交到将军府管事手上,事成之后向我回话。” “小洄明白。” 她用力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却又顿了步,疑惑:“义父,忠勇将军府?” “怎么了?” 她迟疑:“是......李氏?与您有过婚约的李氏?” 沉喻不自在地坐下,移开了视线,他没想到秋洄还记得他曾经有过婚约一事,并未否认。 端起茶杯,他冷冷道:“离开渡鸦才多久,这么快就忘了规矩?你只需要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其余的,别关心,也别问。” 秋洄没有出声,但他有种错觉,她好像在盯着他看。 又是那股密密麻麻又不自在的感觉,半日之内他已感受到了两回,难道是秋洄吗? 顺着喝茶的动作,他故作不经意望了眼秋洄,她正抿着唇盯着地面,倔强又不服。 那便不是来自她的注视,沉喻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不想关心她这些莫名的情绪。 “还有事吗?” 她攥着信,依然低着头:“没有了。” “去吧。” “是......义父。” 秋洄缓缓退出,又缓缓关门,在门的缝隙即将闭合的那一瞬,她顿了顿,像是野兽用力注视着猎物,她紧紧盯着沉喻的侧脸,将他这副无情疏离的面貌牢牢拓印在脑中。 第285章 “去去......哎呀你快去呀......” 沉喻冒出半个头,自己躲在巷子里却把秋洄推了出去。 她手上攥着一朵花,耳朵无措下翻:“我我我......我怎么说呀义父?” 沉喻又往外探了一眼,双手合十焦急请求:“你就问人家晚上愿不愿意出来相会就好了啊......快去快去......义父求你啦,再不去人家就走啦!” 他又朝她推推手,示意她赶紧跑上去。 那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义父才碰上没两天就想约人家幽会,秋洄无奈,蹬蹬蹬追上了那位女子。 但不出片刻,她又得意又幸灾乐祸,将女子的话悉数带回:“我不喜欢人族男子。” “啊?那是个兽人吗?” 沉喻盘坐在地,睁大了眼惊讶。 “是呀,我一靠近就闻出来了,我话都没说人家就闻到我身上的人味了呀。喏......” 她把枯萎的花重新还给沉喻,然后和他一起并排而坐。 “啊——” 沉喻揉了揉他自己的头发,深受打击。 她才不管他的懊恼,双手撑着自己的脸,道:“我已经帮过你了义父,人家不喜欢你,这你可不能怪我。” 他哼了一声,扭了过去不看她。 “你答应了要带我去追羊的,你不能耍赖......” 沉喻一下子扭回头,抬臂勒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大声:“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秋洄咬着信,默默蹲守在将军府的高墙上,等待府内人。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和义父亲近了,甚至和他多说几句话都会被赶走。 明明她已经下山了,明明可以朝夕相处了,他却还是一如过去几年,无情忽视她,将她推得远远的。 好恨他,可又真的好想靠近他。 松踏踏的脚步声靠近,逐渐向高墙这一头走来,秋洄敛了回忆,扭头望向月下之人。 是个老头,眼神不太好,她知道,这是将军府的管事。 她躲在暗处并未现身,也没有按照沉喻吩咐的将信亲自送到管事的手上,而是松了口,让信缓缓下落,落到树根,落到来人脚边。 老头听见了,他弯腰捡起,又仰头找寻送信之人。 没有什么送信之人,只有不回头的白狐。 从府外翻墙回来,她一路直奔沉喻卧房。 站在门前,她抖了抖身体,抖落本就不存在的尘埃枯叶,起身,轻轻扣门。 里头没有发话,可她听见了义父的走动声,似乎还有衣物的翻动声。 她是来回话的,可这会夜已经深了,她好像打扰到了义父歇息,他会不会生气? “进来。” 心下忽然一抖,她镇定推开了门。 屋内点了零星几盏烛火,光线飘忽又昏暗,沉喻披着外衣坐在桌前,桌面上有他晃动的阴影。 秋洄关上门,垂下眼,道:“义父,信已经送到将军府了。” “好,可有不顺利之处?管事有让你带话吗?” 袖中手忽然一紧:“没有,街上无人走动,没有人发现我,也没有什么话。” “如此啊......好,回去早点休息吧。” 多少年了,自从她上山入了渡鸦,义父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句话,“早点休息”,义父好像在关心她,他让她早点休息。 手不自觉发颤,她咬了下舌尖保持镇定,心几乎要提了上来。 沉喻起身准备去休息,可秋洄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微微蹙眉:“还有什么事吗?” “义父......我......我没有将信送到管事的手上......” 她垂着头,声音轻细,两个手缩在袖子里相握,俨然是一副做错了事准备挨骂的模样。 沉喻的眉绞得更紧了,他不悦沉声:“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是要你亲自交到他们的人手上吗?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吗?” “我......我只是把信丢下去了......我不想让他们的人看见我的真身......” 秋洄头低得更甚,沉喻看着她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他拍了桌,厉声斥责:“我让你做事的时候,你有顾虑就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自作聪明,自己做决定。在渡鸦的几年没让你学会服从命令吗?” 她不回话,但是肩膀微微发颤,似乎被他吓到了。 沉喻看着她低头的样子,脑中忽然浮现严厉长辈训斥不听话后辈的场景。 “你真是昏了头了!这么好的亲事你还嫌弃上了!” “你哪来的胆子,还敢去见李小姐谈退婚?我看你是被你娘宠坏了,给我跪在这里思过!” 祠堂内,他深深低着头,对父亲的训斥假意听从,假意悔过,然后趁着天黑直接离家出走。 一走,便是两年。 他霎时就没了气。 这个年纪的孩子怕是多不爱听话,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只不过秋洄和他比起来还是乖的,知道坦白,也知道害怕。 他气不起来了,索性她今夜的错不是什么大错,往后再找个机会联络将军府也是一样的,但他也不能失去威严,便拂了袖,冷声道:“回去思过。下次不可再犯。” “义父......” “嗯?” “义父,您手疼吗?” 他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手掌,他刚刚是拍了桌,抬头,秋洄正注视着他,眼中似乎闪烁着烛火。 拧眉,他已经有些不耐了:“出去。” 可她没动,还是直勾勾盯着他看,光影摇曳,他恍惚在在她脸上看见了笑意,可光线略过后,又是她担忧的神情。 “听不懂吗?我让你出去。” 义父已经生气了,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就生气了。 秋洄缓缓走在月下,踩着自己的微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回房。 义父训斥她了,对她不满对她生气,他皱眉了,看向她的时候不经意会变凶,变凶的时候他的侧脸会绷紧,会让人觉得可怕。 他生气了,只有关注她了,关心她了,他才会因为她而生气。 靠着门,她还是有些兴奋,兴奋到压不住嘴角,甚至肩膀发颤。 不是漠视,不是无所谓,义父就是关注她了。 次日一早,沉喻穿戴整齐用完早膳便准备入宫,但还未离开寝居,秋洄便端着茶来见他。 “义父,请用茶。” 他疑惑不已:“什么茶?” “义父才回来就要入宫,小洄怕义父困顿,这是提神的。” 琢磨一瞬,他觉得有理,便抬手接过茶,可吹拂两口,他又迟疑地看着绽放的茶叶。 他能闻到浓郁的茶香,甚至浓郁到发苦,比昨天的还要苦,不用尝便知有多涩。 茶叶的品级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可他从来不爱品茶,且品级高的茶叶一两甚贵,故而府内备得不多。 这丫头,选的还是最贵的那种,还放满了茶杯。 “义父怎么了?” 许是见他迟疑,秋洄也疑问了一句。 他不想让她知晓他的喜好,更不想表露府内窘迫,便摇了摇头:“没什么。” 微微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一下子在舌尖炸开,他忍不住皱了眉,停顿了许久。 “义父您不舒服吗?” “没什么。” 刚要放下茶杯却听她又说:“义父,是不是小洄泡得不好喝?义父喜欢什么样的茶叶,几分热,小洄可以多练练。” 她的声音里有着若有似无的失落,沉喻抬眼,有几分期待落在秋洄眼中,她似乎很想为他做什么但找不到路子。 看着这样的目光,他默默吐了口气,又抿了一大口,而后放下茶盏起身,匆匆道:“这些事不用你做。待在府里哪也别去,别让人瞧见你的模样,和杞嬷嬷好好学学琴棋书画。” “知道了义父。” 他说完这句就走了,秋洄只能对着他的背影答复。 恭敬之下是窃喜。 她回头,那杯难喝的茶,义父只喝了两口,只是两口就让他逃了。 端起茶杯,她也学着义父的样子,吹拂热气,然后在同样的位置,抿了一口。 难喝。 第256章 “黄总管,这个月的采买支出请您过目。今年河下贡桃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不足五日就能抵达水都......” 沉喻弯腰,恭敬在总管太监面前回话,叙述在外采买事宜。 “嗯——” 身形臃肿但双眼精明,总管太监嗓音尖细,拖长了回答,他阅过了账目,又不经意瞥了眼沉喻。 “沉公公,可是辛苦了——” 沉喻垂着眼面不改色,从袖中取出一小锦囊,双手呈给黄总管。 “这是孝敬总管大人的。” “哎呦,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咱家小小宦官,哪配得上大人一说。” 话虽如此,黄总管还是笑着接过了沉喻的孝敬。 低眉,垂眼,微微弯腰,沉喻在宫里很少有能挺直腰板的时候,他的身份,低贱卑微,绝对不能用正眼去看贵人。 第286章 上了廊桥,他余光瞥见对面来人,自觉退到一旁,恭敬低头。 来人身带香气,步履轻盈,靠近时缓缓开口:“今年的贡桃什么时候到?” “回夫人的话,大约五日后。” “今年怎地比往年晚了?” “河下前阵子发了水,人力都调去救急了,夫人见谅。” 来人微微叹息:“这也是寻常人无法抵抗之事......多谢送信。” 沉喻头低得更甚,直待贵人远去,才能直起腰,回望。 忠勇将军的女儿,李氏小姐,他曾经的未婚妻,而自从沈家被抄之后,她现在也已经招了婿成了家。 “沈大人为人狂傲,口出不敬,平日更是贪污受贿,特赐流放......” “胡说!我父亲兢兢业业,从来没有不臣之心!” “来人,将沉公子押下去,赐刑......” “住手!滚开!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你们敢动我,我姐姐不会放过你们的!她不会饶过你们的!” “呵呵呵......沈美人担忧惊惧过度,难产......一尸两命......” “你胡说!胡说!” 哭声,悲戚的哭声,是宫人是国后是国主,他们都在哭,哭国主的第一个的孩子就这样夭折,哭最受宠的沈美人气绝身亡。 而他,他也想为姐姐哭,可他被绑在刑架上受刑,他们夺走了他身为男人的象征,又毁掉了身为他剑客的手,他哭不出声。 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赶紧退到一旁低头弯腰,待人走过再稍稍直起,向宫廷深处走去。 夜深,他回到府内走的是小门,还未进门余光瞥见人影朝他走来。 他警惕一瞬,在看清来人后又缓了心神。 “沉公子,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忠勇府管事亲自来送礼。 沉喻接过,却道:“在下区区宦官,当不得公子相称。” “公子您不辞辛劳,冒险送来我家将军的信,我们夫人很是感激。” “当初本就是我沈氏连累了李氏,如今在下也只能做些微末之举,尽力弥补,还望李夫人能念一念在下的心。” “自会记得,自会记得。” 寒暄两句,管事的便又趁着黑夜回到了暗中。 沉喻四下望了一眼,轻轻关门。 府内安静,他低头看着礼盒默默思量,在回自己寝居还是去秋洄那犹豫。 顿了两步,他叹了口气往秋洄卧房走去。 他特地将秋洄安排在离他很远的偏卧,免得总是看见她。 站在门前,里头没有点灯,看样子这丫头已经睡下了,他想扣门,手已经抬起来了但又犹豫着没有动作。 罢了,明早再说吧。 拖着疲惫的步子,他敲着自己弯了一天的腰,缓缓回房。 房内已经点了灯,想来是下人已经给他收拾过了,推开门,他看见了秋洄。 “义父!” 秋洄惊喜站起,前来相迎:“义父你终于回来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夜宵。” 他愣在原地,顺着她的话又看向桌面,上面摆了几道简单的菜,卖相不怎样,也已经冷了,但是看着便管饱。 “义父,我向府里的厨娘学的,厨娘说我很聪明,几下就做出来了,您来尝尝。” 秋洄上前准备拉他的手,但他只片刻便回过神来,拂开手又后退一步,斥责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她一愣,面容僵硬,身体也僵硬在原地。 “义父......” “我问你,谁允许你进来的?” 她低下头不语,这副沉默的样子让他心中更恼。 “吃饭有吃饭的地方,你在我的寝居等我,这像什么样子?嗯?这成何体统?” 他走到桌边扫了一眼菜式,厉声道:“我带你回府是要你做这些吗?做饭有厨娘,你瞎掺和什么?我让你和杞嬷嬷学,你就学这些给我?” “出去。” 秋洄站定在他身后,被他喝了一声也不动,他转过身,语气冷了下来:“还要我请你出去?”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眼睛直直穿透进他的目光中。 那一瞬,他似乎感受到一股恨意,极致浓烈又包含千言万语,可他仅仅一眨眼,那股感觉便消失不见,他看见的,是秋洄的委屈。 “义父......” 她低低唤了他一声便又垂下了头,双手绞在一起,整个人无措慌张,声音发抖。 沉喻皱了眉,他不明白秋洄在渡鸦这么些年,怎么会养出这副懦弱又小家子气的性子,他有些怀疑,将秋洄送送入宫这件事能不能顺利进行。 “义父,我今天练了琴又练了舞,杞嬷嬷还夸我练得快......其实我在渡鸦中也学过不少,为了靠近目标而伪装都是必须要学的......” “我想着多亏义父将我送入渡鸦,我才能学到这些本领,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义父......” 她越说声音越低,同样的,语气也越来越委屈。 沉喻似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卑微无措,只为了他一句便解释了这么多。 她搓了搓手不经意露出了手指上的伤痕,他记得,这是有一年下雪,他上山去看她练剑,却不想她动作笨拙,他便用细剑堪堪指点,却划伤了她的手。 他还记得,秋洄被伤了手后没有哭,她笑着重新捡起剑,和他继续过招。 她用自己的性命朝他发过誓,她会用她有的一切去回报他,她始终记得,他也始终记得。 心里忽然动摇,他偏开目光,依旧语气冷冷:“做好我要你做的事就够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出去。” 良久,秋洄才答:“是,义父。” 默默松了口气,他将礼盒放下......礼盒还未交给她。 他不自觉地轻咳一声:“等等。” “义父?” 打开木盒,里头是一罐青瓷软膏,他拿起青瓷,转身继续板着脸:“拿着,睡前涂抹在身上。” 秋洄疑惑:“这是什么?” “祛疤。不论如何,先多走一步。” 她怔愣片刻,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斥责中缓过神来,呆愣愣点头,又呆愣愣上前来接。 指端碰到手背又轻轻划过,沉喻心中猛地一跳,登时就想缩回手,可秋洄还没接过,这会松手,这罐软膏便要摔了。 他抬眼,秋洄在他手上打开了青瓷盖,对里头的乳白软膏很是好奇,又是闻又是刮出一些涂抹开,硬是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 “拿着。” “是。” 盖上盖子,秋洄双手接过,她的掌心完全覆盖了他的手背,指尖更是触碰到了他的手腕,就像是......就像是她在捧他的手。 再度抬眼,他审视着秋洄,可她神色天真又充满感激,似乎刚刚的触碰是不小心。 “谢谢义父,小洄今天回去就涂。” “嗯,去吧。” 门打开又关上,秋洄已经离开了,可沉喻还盯着门,直到那触感逐渐变凉,逐渐消失。 翻看自己的手掌,自从那次受刑之后,他便对肌肤相触深恶痛绝,不管是谁他都不想碰,更不想让他人来碰。 小洄......回想她刚才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先前对他又是不敬又是阴阳怪气,可本质还是个孩子,收到礼物也会好奇和开心,他虽不喜触碰,但刚刚没有发作,这会便也没了发作的必要。 拂开衣摆,他坐到桌前用夜宵。 门外蝉鸣声愈发响亮,零星一点火苗似是被蝉鸣惊扰,晃动得厉害。 他瞥了眼跳动的光影,忽然感觉后背爬上了什么,阴嗖嗖又有些痒,回头,是紧闭的门窗,屋内并无第二人。 近来他时常有这种不适感,他也想过是否会有贼人偷听他的话,即便他功夫不再,但敏锐度依然在,若府内真有贼人,他或者小洄定能发现。 如此想来,府内有小洄,他对自己的安全也算放心些了。 屋中安静无声,只有筷子碰碗发出声响,屋内自然无人,人,在屋外。 沉喻没有发现,毕竟人的眼睛不长在背上,发现暗中那双幽幽狐狸眼的,只有屋内疯狂摇曳的火苗。 秋洄的窥视填满了窗户的缝隙,微微眯眼,她在看沉喻,看他瘦弱的背,看他疲惫的身,又看他被遮挡住的后颈。 手上还攥着青瓷罐,她已经亢奋到藏不住犬齿,只能用强烈炽热的目光,发泄心中激动。 她碰到了义父,她的手碰到了深埋在心底的思念,只一瞬便让她兴奋不已。 缓缓吐着灼热的气息,目光爬上沉喻的后背,她好想再触碰,好想舔舐。 第257章 “捡起来,继续。” 低沉的声音来自面前冷峻的男人,是渡鸦的首领,卓首领。 渡鸦暗堂,秋洄趴在地上,手背和脸上皆是被打出的细长红印,有一道红印甚至跨越了眼,红肿无比。 她擦了擦脸,捡起木剑,用一只眼面对首领。 第287章 “你义父曾帮过我,他的嘱咐我会遵守,所以,我不会对你留情。” 首领不会留情,义父也不会留情,她更不能对自己留情,所以哪怕她是渡鸦内最年幼的,她也不会有任何特权。 要做杀手的话,怎能有特权呢? 她点头,举起木剑就朝首领劈去。 砰 她被踹飞了无数次,黑衣成了脏的灰,额头磕在地面留下一滩鲜红,木剑每天都在断裂,身上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伤痕,可她不怨,她答应了义父,她要变强,只有变强了才能替义父报仇。 今天是手臂和后背,她对着镜子艰难擦药,明天是大腿和膝盖,她一坐下便会竭力,再也站不起。 站不起也要站起,义父说了,这是对她的磨砺。 摸着腹部那道险些要了她的命的伤疤,秋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中疯魔般回想着义父送她膏药的神情。 那是关心吧? 难得的关心,温柔的关心。 义父会送给她膏药,就说明他知道,他知道她身上有伤疤,知道伤疤就会知道她的努力她的付出,知道她受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有了关心就说明义父眼里有她了。 取了两指软膏,她在自己的伤疤上慢慢涂抹,融化,幻想着义父的气味,幻想着是义父在给她涂药......幻想他会笑骂她不当心,会担忧她出危险任务,还会后悔他自己不闻不问...... 她忽然很难受,难受到痛苦喘气,拧眉,无力。 只是幻想,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义父只会后退,只会冷冰冰给她一个背影,然后叫她走,叫她出去。 她只能忍,只能恨,只能像个疯子一样制造机会去接触义父。 镜子里的伤疤就是机会,她要去给义父看,让他知道她的努力,没错,她让去展示给他看。 可次日她没见到义父,他入了宫便没回来,也没捎话回来。 化作原形趴在屋顶,她宛若镇屋兽警惕观望四周,耳朵竖起,仔细聆听风中的声音,一动不动等着沉喻回来。 她怕他又会消失。 “......东家,您回来了......” “嗯,去烧些水来。” 耳朵一抖,是义父的声音。 她站起,幽深的双眼中倒映出沉喻虚浮的脚步,他的脸和脖颈有些红,似乎是喝了酒。 他挥走了下人,直直朝着自己的寝居去。 秋洄从屋顶跳下,落地化形成人,她上前想要搀扶:“义父,您去哪了?您和谁在一块喝成这样?” 可手还没碰到他的手臂便被他挥开,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避之不及。 她愣了一步,听得他转过头轻咳一声,道:“无事,你回去吧。” “义父......” 她追上去两步,可他没有回头,亦没有停顿。 不问她为什么还不睡,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归,他一步也没有停顿,就这么无视她的关心和搀扶,直直回他自己的寝居。 秋洄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月牙形指甲印深深嵌进掌心,她心里的怨恨又一次增长。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漠视她的关心,漠视她的存在,明明昨天都还给她送了礼物,为什么今天又这样? 捏紧拳头,她好想砍好想砸,更想冲进去问问义父,为什么要这样无视她? 她恨他,恨他,恨死他了! 怒而转身,她用力踩着步子,企图撼动地面,可对大地来说,她只是小小一个,她只有被大地包容的份,义父不会看见她的愤怒,只会当她幼稚。 转过转角,余光里有侍女端着汤水,是醒酒汤。 她用力瞪着侍女的身影,逐渐显化了犬齿。 沉喻简单沐浴后换了一套干净衣裳,他今日出宫后没有回府,而是去了青楼。 青楼,是男男女女三教九流之人的聚集地,亦是情报混杂之地,他这样的人去了那做不了什么,却能听到许多风言风语。 当初李氏受到牵连也面临问罪,是忠勇将军及时切断两家婚约,又留下一对儿女自请离都镇守边关,这才让李氏脱身于那场祸患,而他,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只能终日买醉,混混度日。 但幸好,他在青楼后巷遇到了黄总管,求他救了自己一命。 无声盯着地面,酒意朦胧了眼,他又回想起了被关在牢中的屈辱。 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再记得他当初的身份了,这样也好,没人记得他,也就没人知晓他心中恨意,更不会知晓他恨的,是那两个高高在上,玩弄权力害死他全家的人。 捏紧了膝盖,他绷紧了脸盯着地面的纹路出神。 忽然,有人敲门。 他回过神,放松了身体,问:“谁?” “义父,我来给您送醒酒汤。” 这丫头怎么又来了,他默默叹了口气,道:“进来。” 门轻轻推开,秋洄带进来一丝夜风,很快又将门关上。 “义父,您今天去哪了?身上怎么有脂粉味?” 他刚端起醒酒汤,听到秋洄的问题顿了一顿,他没想到自己换过衣裳了还有青楼的味道。 略过了这个问题,他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的行踪,更不想让她知晓自己去过那种地方,便干脆沉默着饮下醒酒汤。 “好了,出去吧。” 但秋洄没有走,她站在他面前眼睛却注视着他刚放下的碗。 “义父,今天杞嬷嬷夸我了。” 他不知她提此是何意味,但他现在很想休息,也不愿和她交流太多,便敷衍道:“好,我知道了。早点休息吧。” 她忽然抬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昏暗的光线下,秋洄不在光下的侧脸给他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但仅是一瞬,那双眼又弯了起来:“义父是在关心我吗?” 她似乎弯了腰,和他靠近了一些。 沉喻感到一阵晕眩不自在,他站起身,揉了揉眼催促道:“是,快去休息吧,义父也要休息了。” “义父你今天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嗯......” “是和谁一起喝的?” “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大概真的酒意上头了,一股气冲向鼻尖让他浑身发热。 脚步一虚,沉喻直直往前倒下。 他没有倒在地面,秋洄不会让他倒下的,她扶住他了。 外袍滑落在地,抓着义父的双臂,让义父靠在她肩上,秋洄愣了一瞬,而后整个人亢奋到发抖。 轻轻捏了捏,是义父的手臂,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碰过了,微微一嗅,是酒气,酒气之下是义父的香味。 文旦,她已经知道了,义父熏的香是文旦的气味。 怪不得闻着像柑橘。 “义父?” 他没有回答,他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醉了好,醉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推开她,更不会拒绝她的关心和照料,他们还能像曾经那样好,义父还是她的义父。 “义父......” 她忍不住抱紧了沉喻,开口,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颤抖,犬齿暴露了她的激动,手更是麻木到发抖,她简直想哭,不论是难过还是欣喜,总之她很想哭。 “小洄!小洄快来!” “哎,在呢......” 秋洄趴在桌子上睡觉,沉喻一回来就将她吵醒了,入内便是一身酒气。 她搀扶着摇摇晃晃的人,皱着脸嫌弃道:“义父你好臭啊......” “瞎说什么呢!这可是百年佳酿!啊哈哈哈......” 沉喻从腰间勾出一钱袋,朝她掂量掂量,语气炫耀:“怎么样?你义父我厉害吧?这可嗝!这可都是我赢来的!” 秋洄撇了撇嘴,但还是附和道:“厉害厉害,义父你最厉害了......下去吧你。” 她搀扶着沉喻回屋,然后一松手将他扔到了床榻上。 “没良心的小狐狸......这可是钱呐,好多好多钱......” 沉喻一身酒味,人也不清醒,头磕到了床架也只是嗷了一声,翻了个身便开始呼呼大睡。 “哎呀你都没有洗澡呢!衣裳也没换!不许睡!” 秋洄才不想伺候他,爬上去使劲推他的胳膊,可沉喻朝她挥挥手,又翻了个身,压根不想动弹。 她没了脾气又拉不动人,只能嘟囔着不情不愿给他打了水来,拧干净帕子便呼上了他的脸。 “哎呀,小狐狸最厉害了......可真能干啊......义父明天带你去镇上吃烤鸡......” “呸!就会收买我!” “最棒了,你最最最棒了......” 秋洄洗了洗帕子,给沉喻擦了手又擦了脸,像曾经那样,她没有变,变的人,是沉喻。 看着昏睡中的人,她终于可以大胆握住他的手而不用担心被拒绝,就像高大的他会牵着她的手,带她走遍整个西北。 “义父,你的不痛快,你心里的苦和恨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替你分担,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你不要看不见我,好不好?” 第288章 “就算你不想夸我,你骂骂我也好,不要对我那么冷漠,好不好?” “义父......” 昏睡着的人两颊还是红的,他眉目舒展,呼吸平稳,安详无比。 沉喻不会听见,亦不会感受到,否则他一定会甩开她的手,让她滚出去。 是她越界了,是她给沉喻下了药,她知道这样不对,可她只想和靠近义父,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义父身边待得久一些。 沉喻无法回答她的话,她便低头嗅着他手掌中的香味。 文旦的清香,冷冽又温和,难受又欣喜,她仿佛中了毒,毒药在蚕食着她的理智,她又低下头去嗅沉喻身上的味道。 嗅来嗅去总归是酒味和香味,可她就是不满足,还想嗅到些别的。 谁的?她自己的吗? 义父怎么会在身上留下她的气味? 她嗅到沉喻脸上,鼻尖碰到了他的侧脸,她猛然一顿,紧紧盯着他的眼。 他会醒过来吗?醒过来发现她的所作所为,会发怒吗? 没有,他没有醒,他依然安睡。 她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心中的怨恨和痛苦共同增长,她不敢做别的了,她只能咬着自己,用尖锐的犬齿狠狠咬着自己的唇。 好想留下什么,她好想在义父身上留下什么,好想让夜晚就停留在这一刻,好想,让义父只能看见她,让义父只能属于她。 两指放在沈喻颈间脉搏,秋洄默默数着他生命的跳动。 第258章 天光照耀,沉喻醒得比往常还要早。 头有些昏沉,眼前一片白光朦胧,五指还泛着些许酸软。 他撑了起来,一离开床那股沉重的感觉便越发明显。 明明昨晚还喝了醒酒汤,怎地这一晚睡得这样难受? 他捂着头,脑中回想昨夜的事......醒酒汤...... 猛然睁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又四处找了找外袍,昨夜披着的外袍正好好挂在衣架上。 他掀开被子起身朝衣架走去,这是他的习惯,前一夜将自己第二日要穿的衣裳规规矩矩撑在衣架上,就如眼前这件。 是他自己挂上去的?他怎一点记忆都没了,难道真是喝酒太过,宿醉了吗? 摇了摇头,他只记得昨夜让秋洄离开,而后自己便很快睡了过去,其余的......应当也不曾发生什么,一切都和平常一般无二。 简单熏香,又换了衣裳,他用过早膳后便在天彻底亮起来前出府入宫。 这会还很早,东家出去后,府内下人是允许回去歇息片刻的,所以这会没人发现秋洄也起了。 两指探开窗户,白狐钻入窗内,落地,是秋洄。 鼻尖微动,屋内还有香气未散,是文旦的味道,是义父的味道。 她靠近香炉,让还未湮灭的白雾围绕在身体四周,转动,白雾亦随之飘扬。 抚平床榻褶皱,她很失望,失望义父不够警惕,没有发现她昨夜的小动作,若他发现了一定会暴怒的。 他会拧起眉,严厉地斥责她,甚至对她动手,可她已经长大了,义父现在已经打不过她了,他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打掉她的武器了。 躺在义父的位置,她侧身嗅着枕上留下的气味,又抚摸着被褥静静思量。 到底要不要义父发现她的越界? 若义父足够关心她关注她,便会发觉她总是躲在暗处的窥探,即使不能抓她个正着也总该察觉到不对劲才是。 可他就是没有。 她叹息了一声,又难过又欣喜,难过他的忽视,又欣喜她能继续窥视。 窥视吗? 似乎只能偷看不能碰触已经无法满足她了。 打开沉喻的衣柜,果不其然都是些深色的衣衫。 她左右扫着,翻动着,凑近嗅着,想象着这些衣衫穿在沈喻身上...... 义父的手会穿进袖袍,他的指尖会滑过布料,然后从袖口伸出,他会低头捋平褶皱然后规规矩矩整理衣襟系上衣带...... 他的后颈会被衣物遮住,别人看不见,她也看不见,可她能嗅到,嗅到文旦的香气,嗅到义父的香气...... 不敢抱住衣物,她会弄皱,弄皱会被义父发现,被发现义父就会恼火,她只能伏在衣物上嗅闻...... 脑中又开始不自觉想象他恼火时的神情,双眉紧拧,眼神凶狠...... 不,义父没有对她凶狠过,他会如何呢?扬起手打她吗? 若是打她,她的脸便能接触到义父的手,她会闻到浓郁的文旦香,这香味让她沉醉...... 脸碰到衣物,她猛然惊醒。 她在想什么?她竟然在对义父不敬。 夏末快入秋了,在秋收前国主会前去城外万福寺祈福,与万民共同感念上天仁德。 在宫中,沉喻无法接触到国主这样的贵人,只有在万福寺他才有让秋洄现身的机会。 而如何让秋洄避过禁卫便是他要谋算的事。 清晨,打开衣柜,他换上了浅色常服,这能让他看起来有些精神,也能给人留下个不错的印象。 不经意一瞥,他忽然皱起眉头,在衣柜中上下上下翻找。 似乎有件里衣不见了,他记不确切,只依稀记得交给了下人,之后有无再穿便是怎样都记不起来了。 莫不是洗坏了,下人还没上报? 先前也有过洗坏的情况,不过也并非什么大事,他也不甚在意,坏就坏了吧。 出门前,他又低头闻了闻衣袖,清香环绕,对着镜子又摆了摆头冠,他应该长得也算看得过去,干净整洁,能给人留个好印象。 到正厅,秋洄也打扮得体,面带黑纱正等待着他吩咐。 “走吧。” “义父,你今天穿了浅色。” 他微微点头,边走边嘱咐道:“一会别乱走,就跟在我身后,也别乱说话。” “义父说什么,小洄就做什么。” “嗯。” 忽然有道吸气声落在侧颈,沉喻激灵一顿往后瞥去,秋洄恭敬低头,视线正看着地面,见他停步朝他不解望来。 “义父,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上了马车和秋洄面对面,他已经忘了怎样与她相处,也不知该如何相处,便干脆闭了眼。 秋洄原本不喜欢沉喻闭眼,但是现在她喜欢了,因为沈喻不看她的话,她便能正大光明打量他了。 今天的义父非常罕见地打扮了自己,不仅换了好看的新衣,连熏香都浓了几分,甚至还描了眉扑了妆粉,若非气质沉稳,她差点以为回到了数年前,见到了还是少年的义父。 他的手稳稳伏在膝盖上,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晃动。 她微垂着头,视线却逐渐上移,移到他的腰间,移到他的手臂,更移向他的衣襟移向他的颈间,她不忍心开口打断这片刻的静谧,她只能像义父一样,安静着沉默着。 沉喻没有告诉秋洄今日出行的目的,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确定那个人会帮他,这会只能在心里默默演练着一会要说的话。 若是失败他便只能走另一条路。 这会想着不免有些紧张,从手到面都有微微针刺之感,这不适让人难以忽略,他动了动肩膀,睁眼,秋洄也闭着眼歇息。 似乎是听到了他在动,秋洄亦睁眼询问:“怎么了义父?” 有时他很讨厌秋洄的敏锐,明明他只是稍稍动一动或微微皱眉,可她总是能感知到这点变化,出声询问。 他不需要这种关心,也不需要秋洄总是将注意放在他身上。 “没什么。” 义父又不高兴了,她晓得,虽然很快虽然只是一瞬,可义父皱眉了,皱眉之后他又闭上了眼。 马车很小,但他们之间,很远。 秋洄没有再问了,安安静静等待。 大约一个时辰,马车停了,她先下了马车,给义父掀起车帘,而后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了山。 万福寺,顾名思义是万民祈福的庙宇,来来往往的百姓有很多,只是今日天气不佳,故而前来的人不多。 “戴上,越少人见过你越好。” 面纱不够,义父给她递来幕篱。 秋洄顺从接过,以幕篱掩面,像极了深闺小姐。 上了山,她先是一同与义父拜了神,而后又绕去了后山,一路上虽有幕篱遮挡视线,但她的双眼始终巡查四周,将这一片地形牢记在心。 后山有一处水池,池中养着几条肥硕的鲤鱼,四面空旷不见有人,可义父却停在了水池前,显然是等着谁。 她耐心陪着,不一会,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秋洄比沉喻率先发现来人,手一翻,一柄细匕首出现在手中。 银光闪过沉喻的眼,他知秋洄会随身携带武器,却不知藏得如此隐蔽,连他都没发现。 收回视线,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冷下语气,道:“收起来。” “义父,我担心......” 第289章 “这里没你的事了,去护卫。” 又是这般冷冰冰,秋洄僵硬收起匕首,无言望着他的背影。 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只能听令:“是,义父。” 轻声后退,她朝来人的方向走去。 那是个女人,穿着打扮低调却绮丽,面容年轻气质沉稳,路过时目不斜视,一看便是个贵人。 秋洄看向那人的手,纤细却有劲,不是普通的妇人。 默不作声擦肩而过,她守在不远处,以防有人来。 “李夫人。” 沉喻缓和神情,恭敬朝妇人行礼。 “沉公子不必见外。” 沉喻尴尬一笑:“如今除了您,也不会再有人称我为公子。一想到我沈氏带李氏带去的灾祸,我便夜不能寐,羞愧万分。” 李夫人缓缓摇头,语气温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初的事不是公子的错。沈氏遭逢大难,我亦替公子惋惜。” 沉喻抿了抿唇,从袖中取出翡翠金钗,双手呈上:“这是在下一点心意......” “沉公子,这不合礼数。”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李夫人抬手打断,一时有些窘迫。 “沉公子......” 李夫人走近一步,低声道:“我知公子暗中替家父来往书信是有求于我,公子但说无妨。” 他笑得谦卑小心,甚至带点讨好的意味,那眼角和唇角上扬的弧度是秋洄多少年都不曾见过的,还有那手呈上珠钗时的恭敬相握,不是,这个人不是义父。 一个谨小慎微但笑意温和,一个光看背影便知是落落大方,她死死咬着牙,掩在袖中的手攥着匕首用力到发抖。 幕篱虽能遮住视线,可归根究底也只是白纱,白纱挡不住秋洄的怒火。 窥视和冒犯的羞愧在此刻被一把火烧去,这怒火是潮湿的,阴冷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寸一寸燃烧血液的,像那些蜿蜒的疤痕一般牢牢攀附在身上。 犬齿咬破了舌尖,她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她恨沉喻。 自从下山她从没收到过沉喻给的任何首饰和任何好脸色,更别提他手里价值不菲的翡翠珠钗,而今日,今日一来他就要送给这个女人,凭什么? 凭什么要送礼物给她,还要对她讨好卖笑? 有什么是她秋洄不能做的,凭什么义父不来对她笑,凭什么他不来要求她,转而去找外人帮助?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沉喻感到一阵激灵,那种针刺之感从脚底腾起直上脑海,他怪异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是完好的,那这异样从何而来? “沉公子,我已言尽于此,今日我没见过你,亦不知晓你的企图。珍重。” 李夫人朝他微微福身,转身离去。 她没有收翡翠珠钗,不知怎的,沉喻反而心里轻松了一些。 这珠钗是他特意请老师傅打的,样式精致,花费不小,若是折卖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以后可解决些燃眉之急。 心里总算落下了一块石头,他招呼秋洄一起下了山。 马车上,秋洄还戴着幕篱,他疑惑一瞬:“怎么在车上还戴着。” 她的双眼隐隐从白纱后透出,恍惚间,似是让他瞧见了捕猎的猛兽,锐利阴冷,让人头皮发麻。 这怕是错觉,秋洄怎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再要细瞧,她又垂下了头,语气不明道:“不给义父添麻烦啊。” 第259章 沉喻觉得她阴阳怪气的语气莫名其妙,不禁也冷下了脸:“那样最好。” 秋洄轻轻冷笑:“我哪敢给义父添乱呢?万一义父一个不高兴,又把我抛弃在渡鸦可如何是好?” 沉喻抬眼,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和道:“明日清晨我会送杞嬷嬷走,你帮我去办件事。” 帮他去办件事? 秋洄忽然抖了手,义父这样折磨她的情绪,还要让她去做事。 心中冷笑一声,是了,义父接她下山就是要她去做事的。 “杀了她吗?” 他沉默一瞬,摇头:“不用,毒了就好。” “好。” 她想都没想就应了,这些脏活她会去做的,但是她要冷着脸去做,也要冷着脸回话,她要让义父尝尝她的冷漠,让义父也和她感同身受。 “嬷嬷,此去路途遥远,您一路小心。” 沉喻亲自将杞嬷嬷送上了马车,身后阴影处,秋洄也跟着一同行礼送行。 “多谢大人照拂,老身去了。” 马车滚轮逐渐驶入清晨的雾中,模糊视线。 沉喻回头看了眼秋洄,眼中之意不言而喻。 她立马垂下眼眸,不回应他的意思。 明明还在生他的气,还在恨他的忽视,可这种只存在于他们二人,需要他们共同承担的秘密还是让她隐隐兴奋。 竹林的幽暗映在眼中,一双锐利的狐狸眼如老虎般闪烁着绿光。 秋洄攀着竹,耳朵轻抖,心却平静。 渡鸦本就是训练她做这种事的,杀人,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她甚至想杀了杞嬷嬷,可为了义父,她愿意不杀人。 马车驶入驿站,白影一闪而过。 秋洄站在馬廄中,指尖摩挲着袖中毒药,又一瞬,白影进入了后厨。 杞嬷嬷在灯火下安静缝补,桌上是她没吃完的饭菜,米粒、白肉、青菜......油光被烛火点亮,她不会发现,窗外有个乌黑的人影正在静静窥视。 突然,苍老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浑浊的眼珠难受瞪大,杞嬷嬷捂着喉咙开始干呕。 但她什么也不会吐出来,她只是一路辛劳,又吃坏了肚子,生病了而已。 乌黑人影缓缓退去,再度进入黑夜,来不见踪迹,去亦不见踪迹。 廊下灯笼无风轻晃,沉喻忽然顿步,回头却不见人,再回头时心猛然一沉,迅速扭头。 秋洄在他身后。 心里没来由的慌张一瞬,他很不满她来去无声的行踪,但也未发作,而是轻声问:“办妥了?” “嗯。” 她只淡淡应答了一声。 回头,她半个身影隐在暗处,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觉得她这会异常安静。 她沉默,他便也没什么好说的,点了点头,只道:“回去吧。” “我办妥了,没人会知道和义父有关。” 沉喻顿了一步,回头:“知道了。” 只一句,再无其他。 垂下的手用力攥紧衣摆,秋洄紧抿着唇,死死盯着沉喻的背影,好似要用眼睛将他射穿。 砰一声用力打开衣柜,她翻出沉喻的里衣,心中的恨仿佛与生俱来灌满四肢,她将衣衫团成一团用力扔出,可承接恨意的里衣却只是轻飘飘落地。 她不解气,上前用力跺脚,将里衣想象成沉喻,恨恨踩踏。 可没踩几脚,她又开始后悔,她不应该将气撒在衣物上。 这是义父的,这上面有义父的气味,她不想踩脏。 慌忙捡起,用力拍去里衣上的脚印,她懊悔,怨恨,痛苦,伤心,她要把自己逼疯了。 那个女人是李氏小姐,她知道了,她回来后特意去跟踪那个女人打探清楚了她的身份,她是义父曾经的未婚妻。 他竟然去求那个女人帮忙?他低三下四去求人帮忙,却对她毫无表示? 手越发颤抖,目光紧紧盯着地面的纹路,她好恨,她恨死了! 义父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他光是站在那就让她充满了恨,充满了自我怀疑,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吸引她的目光,她没有自我,没有目标,她根本就是情绪的奴隶。 这样的情绪叫沉喻,她是沉喻的奴隶。 抓着里衣又抓着自己的头发,心里痛头更痛,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一会喜一会怒,为什么得不到义父的认可会让她这么痛苦? 又为什么只有她在痛苦? 她不甘心。 沉喻睡得浅,轻轻的敲门声让他立马惊醒。 警惕起身看着屋内,窗外有簌簌风声,他隐约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屋内,顿时心中一凛,可下一瞬,敲门声又起。 屋内无人,是他生了错觉。 坐起,他对被打断睡梦有些不满,沉声问:“谁?什么事?” 门外人不回话。 他皱眉,担心是府内出了什么事,立马起身去开门,门外,是秋洄。 “小洄?出什么事了?” 秋洄低着头一言不发,整个人绷得很紧。 沉喻有些莫名,上下扫着她,却发现她攥紧的双拳正在微微发颤,好似在承受什么痛苦。 “说话,到底怎么了?” 许是听出他话中焦急,她缓缓抬头,明眸闪烁。 他竟然看出了她眼中的炽热和复杂,这让他更加莫名。 “义父,你在关心我,对吗?” 她上前一步,跨过门槛进屋,话语幽幽:“我不回话,让你着急了,对吗?” 第290章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沉喻也不知不觉后退,直觉告诉他,秋洄有些不对劲。 “义父,为什么不来见我?” 门吱呀一声,她关了门,后背又抵着门,挡住夜间唯一的光亮。 此刻屋内黑暗,只有她的缓声询问。 心下一沉,他听明白了,只是这一句他便听明白了她在问什么,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还在问,亦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这个问题感到惧怕。 不愿意面对,他回避了秋洄的渴求,故作不解:“我现在不是在见你吗?” “不是现在......” 他打断她的话,故意恼火:“你又在任性什么?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我面前问这些,你以为你还是几岁孩童,故意让我生气来取得我的关注吗?” “现在,立刻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府。我的计划不容有失,你给我好好待命!” 严厉的声音像铁水滚烫,可落地后又变得冰冷,又似乎不像铁水,像尘埃,轻飘飘的,没让秋洄在意。 她忽然笑了一声,这笑宛若婴孩啼哭,难听又勉强。 “我给你写过好多信,你从来不回......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见到你,想你给我留下些什么,可你也从未给我带过任何物件......” 她的话语亦是轻飘飘的,轻盈悠长,像鬼魅。 “衣服首饰是管家给我备的,你没有送过我任何珠钗......义父,为什么不送我?我替你做了事,做得很完美,你为什么不夸奖我?” 黑暗中,沉喻仿佛看见秋洄抬起了头,那双幽怨的狐狸眼似乎冲撞进他眼中,又似乎在放大,将他整个人包围进那双眼中。 猝不及防一阵眩晕,他偏开了眼,沉默。 他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秋洄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做些事说些话便要向他张开手讨要奖励,他可能高估她了。 直觉告诉他,这会先满足她,不要让她因为这些小事而坏了他的大事。 缓了语气,他淡淡道:“小洄,义父知道你在山上过得辛苦,你想要什么,义父给你。” 给她? 义父亲口问她要什么,他会给她? 可她要什么呢? 是那些没有回应的信?是她求不到的安慰和关心?还是他缺席的那么多年? 亦或是,只是要翡翠珠钗? 她到底要什么呢? 不,她真正要的不是物件,她要义父,她要义父的信任,要他的认可,更要他的依赖,这是他欠她的,他得还给她。 “义父。” 沉喻轻轻“嗯”了一声,耐着性子道:“义父在,你想要什么?” “......义父。” 他不解,她亦不解释,她要他好好猜,猜她的意思,猜她的心思,要他也来问一问为什么。 唇角轻轻勾起,她靠在门上,前后晃动着门,就像外头的夜风,心忽然自在了起来。 “义父。” “义父。” “义父。” 她好整以暇,悠闲自得,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娇。 “好了。我听得见。”沉喻轻咳了一声,“身上的疤痕都消了吧?” “义父要看看吗?” 门轻声吱呀,沉喻对她的问题感到不自在,该是他问什么她答什么。 他沉下语气,作严厉状:“问什么你就好好答。” 又是一阵沉默,忽然,有声极轻的笑,或许是夜风在啸,又或许是门又被秋洄顶出了声,他不禁拧眉。 “快消尽了。” “那就好。后日,我给你买些首饰回来。好了,回去睡觉。” 首饰? 珠翠耳饰玉环吗? 秋洄抵着门不动,心里的悠然似乎在逐渐消退,逐渐冰凉。 她真的是要首饰吗?她大半夜来义父面前说这一通,他只当她是眼红,然后随便用些街边粗制滥造的东西来敷衍她,打发她吗?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她用力抿紧唇,用力跺脚,她要的不是这些,不是这些破玩意! 义父!她只要义父! 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 “秋洄!你放肆!” 沉喻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撞到,腰身一紧,连连后退直接撞到了身后木架。 一股极大的反感从肌肤上涌现,又散到四肢百骸,他紧咬着牙用力捏着秋洄的肩膀,厉声斥责:“你要干什么!松手!” “我不松!” 她竟然顶嘴,她竟然敢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松手!她简直是逆子! “你、你放肆!我让你松手没听到吗?” 木架开始晃动,沉喻的右手使不上劲,只能用左手推她,可一只手哪抵得过两只手,还是紧紧环住的两只手,他简直像是在推一具溺亡的尸体。 他气到血液逆流:“我是你义父!你给我听话!” 第260章 “义父,我听你的话啊。” 低头,发颤的幽幽之声从胸膛上传来,沉喻的不自在已经变成了不适,他人的触碰让他浑身紧张,甚至难以呼吸。 胸口仿佛被什么扼住了,窒息之感逐渐上升到喉咙,他开始眩晕。 “松开......秋洄,你给我松手。”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 “明明我就在你身边,为什么要去求你的未婚妻?不对,她都不是你的未婚妻了,为什么还要去见她?” 沉喻一僵,他确信当初秋洄是没见过李小姐的,唯一的一面便是万福寺后山,可他并未透露那便是李小姐......她去跟踪了李夫人。 “你长本事了?你知不知道李氏是有府兵的,你堂而皇之去跟踪,是想陷我于不义吗!” 秋洄沉默,她在沉默着对抗,她这会就是不听话的孩子,一如当年他那股子叛逆劲,但是她这股子劲却是对他撒的,让他恨得牙痒痒。 “你到底在闹什么?你有什么不满意要大晚上在这里发疯?” 他用力斥责,双臂顶着身后木架不让她继续往前,若是能摸到什么,他恨不得往秋洄身上砸。 可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力气,那股子窒息之感捏得他难受异常,手脚发冷。 “我不满意?” 她抬头,愈发明亮的双眼在黑暗中盯着他,她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发颤,像哭。 夜风拍打着门窗,沉喻忽然有种森然之感。 他不能在秋洄面前失了威严,他绷紧身体,语气愈发严厉:“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送你去渡鸦是要让你长成这个疯癫模样吗?不想替我做事就趁早说,我绝不勉强,府中大门就在那,你乐意走就走,我绝不拦你!” 她又沉默了,保持仰头的姿势,沉默着。 他们好像僵持住了。 片刻后,她幽幽开口:“你要赶我走?你不需要我?” 他拧起眉:“需要你?我说一,你做二,你长本事了,我还使唤得动你吗?” 话闭胸口一紧,秋洄又抱紧了几分,惹他不适。 “你给我松开!” “说你需要我。” “你几岁?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说......义父......说你需要我......义父......我不要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义父......”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秋洄的手臂,她的声音,在发颤,她在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求他诉说。 “我不要别的了......过去如何寂寞如何思念,我都不要了,现在、以后,只要义父别丢下我,别推开我......我要听,听你说你需要我......” 微微张唇,沉喻惊讶,却更生了惧。 从他狠心将秋洄抛在渡鸦他就已然预见到了,预见到她会痛苦,预见到她会挣扎,会想要他陪在身边,可他不能心软。 正如秋洄所想,他变了,他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可以带她一起在外快乐游历的少年了,他的复仇是要送命的。 既然秋洄愿意献上她的命,愿意帮他,那他就必须接纳,要无情接纳,只有让自己狠下心来,冷下情来,他才能理所应当让秋洄替他送死。 所以,他要直面她,他要回应,他要如她的意,而后让她更加忠心。 手搭上她的头顶,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回应,回应他确实需要她,需要秋洄,她就想听这句话,他可以...... 喉咙忽然干涩,他刚要开口话语却顿在口中,甚至舌根发麻。 是有什么在阻止他? 声音干哑,他艰难开口:“小洄......” “义父!” 一开口他便感到秋洄垫起了脚,喊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希冀。 这份希冀和期待有些刺痛他的喉咙,他干巴巴又重复:“小洄......我......” 秋洄等着,她靠在义父胸膛等着他开口,等着他说,他需要她,他会依赖她,他不会再忽视她,他还是她的好义父...... 可他支支吾吾,反复欲言又止,就是说不出口。 第291章 他为什么就是不说呢! 义父看不出来她在期待,她在渴望,她在焦急吗! 就那么片刻她已经着急到要将自己燃烧成灰烬了! 也许呢,也许他就是看不出来......也是,他就是这样无情,这样冰冷,连她的恳求都不肯回应。 既然如此,那她还求什么呢? “你不肯说?” 嗓音低沉,粗糙,一瞬间,希冀被冰冷取代,手掌下的触感似乎陌生得不像人。 沉喻犹豫着措辞,犹豫着收回手,可忽然,他又听见一声低笑。 屋内安静到落针可闻,这声笑清晰,又若有似无让人捉摸不透,他又开始不自在。 忽然,又一声低笑,同时靠着自己的人也轻抖了一瞬。 这一抖,他仿若置身冬日,从呼吸到心底都被这突然的冷意刺痛,难得地,他竟然有些慌。 可慌从何来? 秋洄愤怒了?失望了? 她有什么可愤怒,有什么可失望的? 他不欠她的,更不欠什么回应,他不能后退,亦不能低头。 沉下声,他要结束今夜的闹剧:“不要再闹了,松开,出去。” 默了片刻后:“好啊,义父。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是我早就答应你的,不是吗?” 轻飘飘的话语,轻飘飘的夜风,秋洄果真松开了双臂。 他轻咳一声,恢复威严,道:“既然心里清楚,以后要是再像今天一样再耍脾气,你就直接走吧,我供不起你。” 又一声轻笑:“好啊,义父——” 这一声拖得长,他微微皱眉,刚要有所动作便感觉面前的黑影动了一瞬,紧接着,他听见了剑出鞘的啸声。 银光一闪,长剑反射出一双眼。 沉喻心下一凛,喝道:“你做什么!” “义父,说你想我,说你需要我,说你觉得我做得好。” 他不管她在做什么,也不管她要听什么,一个箭步上去他挥手抓剑,可他还未跨出半步便又感觉黑影一闪,秋洄又移到了他身后。 “义父,你不肯说吗?” “你这逆子!你威胁我?” 适才的羞愧一闪而过,沉喻厌恶秋洄发疯,这会他只想取回自己的剑,一丝一毫都不想满足她的意愿。 “是啊......” 尖锐划过掌心,她没躲了,他左手正正抓住了剑身,而他的剑,划伤了他自己的掌心。 紧握剑身,凭此高度,他判断秋洄是横剑在她自己颈间,他用力她便也更加用力,剑身绷紧,两厢对抗竟是谁也不肯先松手。 “秋洄!你给我放下!” “呵,义父,我松手剑便会伤你,你松手,我的命可就不保了......” 沉喻咬牙切齿,透过黑暗怒视着那双泛着幽光的狐狸眼,恨声问:“你到底要如何?” 她又笑了声,这笑和门外的风一样轻。 “我说了啊,我要听你说,说你想我,说你需要我,说你觉得我做得好......”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听我说?我说了又能如何?说了你就不会发疯了吗!” “是啊,义父,你不是问我要什么吗?我就要这些啊,我就要义父你啊,要义父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只看得到我一个人。” 忽地一阵阴凉穿进心间,那窒息之感又一次缠绕在沈喻颈间,他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更不敢置信这话是从秋洄口中说出。 手上的力不自觉变松,他深呼吸一口,冷静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在拖延什么呢义父?剑刃已经划破脖子了,我的血流进了衣领......” “住手,别伤害自己......” “伤口拉长了,我在移动剑刃......义父放心,我的伤口很细,这把剑,很利......” 秋洄的声音平稳又冷静,似乎比他自己更冷静。 她根本不怕,经受过渡鸦的训练后,她对死已经没了畏惧。 他的本意确实如此,只有不怕死才能赴死,可她这会竟然用她自己的命来威胁他,反噬他? 还要继续保持自己的威严吗?继续下去的话,秋洄会不会真的杀了她自己? 可后退一步,他便向她低头了,他便是服软了,那未来他还能继续驱使秋洄吗? 银光将月色照进他眼中,这一抹光微弱却让他看清了秋洄唇角扬起的弧度,还有那缓缓移动的剑身。 她竟然真的在划伤自己,那一滴一滴深色的血在散发胁迫,胁迫他心软。 “够了!” 心和喉咙都在发颤,他眼前一片空白,颤着声开口:“小洄,义父想你,需要你,义父觉得你在渡鸦学得很好,在府内也学得很好......可以了吗?” “是谁需要我?” “......是我......” “你是谁?” “ ......” 喉部颤动,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这短短两个问题竟然让他产生了耻辱之感。 “是谁需要我?告诉我他的名字。” “......沉喻,你的义父。” “我写的信,沉喻都收到了吗?” 沉喻上前一步:“够了小洄,把剑放下......” 但秋洄又后退了一步,一个转身便离开了他的桎梏,继续问:“说,说沉喻都收到了,说沉喻仔细看了信,看了信之后很想我,说沉喻很想陪在我身边。” 左手发疼,右手无力,他抓不着,跟不上,这区区一间卧房竟然成了囚笼,他怎么都够不着秋洄。 血气还在四散,秋洄依然在伤害自己,她简直是个疯子,用伤害自己让他屈服。 可偏偏他只有秋洄这一把还能用的剑,他没法不屈服。 “收到了......沉喻收到了你的信,我收到了你的信......我看了你的信,我很想你,很想陪着你......” “说你很担心我,很想来看我,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我。” “我......我很担心你......我很想去山上看你......我和以前......义父和以前一样爱你......” “说你只属于我,只做我一个人的义父......” 第261章 沉喻猛然惊醒。 “我会找到他们的,我会把他们的手都切下来给你......” “义父,我会像你曾经保护我那样,保护你爱你,让你的噩梦和好梦都有我的身影,你的梦里都是我,你就再也无法忽视我,无法推开我了......” 对野兽来说充满诱惑力的脖颈,明晃晃暴露在锐齿之下,他的脖子感受到一股热气,致命的热气。 不止是脖子,他的手他的身体被紧紧桎梏,他在被舔舐,湿热,柔软,颤抖,让人胆战心惊。 光影透过安静了一夜的窗棂浅浅移动一分,沉喻猛然坐起。 耳边是什么声音?他的心跳声?那些话来自谁?是梦还是谁? 他扭头,今天的天光格外刺眼下意识抬手遮挡,衣袖垂落露出了掌心伤痕。 一瞬间,手脚冰凉,脑中忽然闪回了什么,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耳边更是絮絮叨叨嗡嗡作响。 是秋洄,她昨夜忽然来闹,然后......然后她冒犯了自己......再然后......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甩了甩头,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身上有种莫名的疲惫,心中更是酸,酸得他浑身发软。 转动脖颈,肌肤上好似沾染了毒液,有股莫名的针扎和疼痛。 忽然一顿,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之感,莫非秋洄真的对他做了什么? 猛地掀开被子起身,他环顾四周又低头,床榻上整整齐齐,被子也盖得规矩,他自己衣衫完好,一如每个清晨,平静正常得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觉。 不对! 鼻尖残留苦涩,昨夜秋洄的异常,她的那些话不是梦,他想不起来,一定是这丫头对他用了药,让他失去了意识。 手指无意识抚上脖颈,他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下又是恼怒和莫名的恐慌。 他竟然对她毫无防备......不对!她竟然敢对他下手! 那之后呢?之后她到底做了什么?她那些话又又何意? 摇头,他对着无人的寝居摇头。 呼吸短促,紧张地穿戴整齐,他快步出门。 日头足,可他身上却发冷,每一步都让他的心紧了一分。 “东家早。” 下人早早迎了上来,他缓下步伐,从容点头,而待下人走后他又快速来到秋洄的偏房。 站定在门前,他深呼吸一口气,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攥起,他用左手缓缓扣门。 没一会,里头传来走动声。 门开,是秋洄,从容不迫。 他忽然厌恶她这副从容模样。 左手瞬间掐住她的脖子,白色纱布下透出了一丝血红。 他用力把秋洄推进去前后翻转,眨眼便将她按在门上,厉声质问:“你竟敢对我下药!” 门板轻轻晃动,极其自觉地将天光阻挡在外。 秋洄拉了下衣领,又轻轻握上他的手,疑问:“我何时对义父下药?” 第292章 “你少给我装疯卖傻,昨夜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她微微偏头盯着地面的光斑,柔声道:“义父,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梦见我给你下药?” 沉喻咬牙,胸腔内满是怒火:“你还要跟我狡辩?” 她摇头,又似笑非笑将眼神投了过来:“义父,昨夜是小洄失态了,义父将我赶走后小洄也反思了良久......” 放松身体,她就这么靠在门上,微微偏着头,松弛自若。 “义父说得对,是小洄太任性了,可以后不会了,小洄会向义父证明......我值得你依赖,我会像你曾经保护我那样保护你,我会做你的家人,像他们一样爱你......” “先前的孤独我都不计较了,我想你以后只看得见我,只做我一个人的义父,只属于我一个人。” 秋洄絮絮叨叨,又轻轻柔柔。 光影在她背后,透过镂花覆在沈喻脸上,他忽然看不清她的面貌,看不清她说这番话的意味,他只觉得,她的语调怪异又诡异,让人捉摸不透,让他捉摸不透。 他并不记得昨夜秋洄有没有药晕了他,她坚持说没有,那他该不该信? 她说要他只做她一个人的义父,只属于她?她这是何意?他还能做谁的义父? 忽然,温热的手顺着光斑覆盖在他手背上,而后又碰到掌心纱布,然后,秋洄的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被触碰的窒息又一次占据他的胸膛。 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他身形微晃,避开那刺眼的光,在心中琢磨着树立威严的措辞。 “义父!义父您别摔了!” 秋洄忽然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又拉住了他的手臂,好似真的在搀扶他,可他并非站不稳,他只是......他只是如何? 不如何,秋洄太想亲近他了,可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他不想看见她。 抽出手臂,一顿,他低头,秋洄看似搀扶着却抱着他的手臂不放,眉眼间尽是关心与担忧。 她脖子上果真有道极细的伤疤,刺眼,太刺眼。 右手无力攥着,他深吸一口气,沉声怒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衣衫不整,一点规矩都没有,松手!” 她的唇角似乎上扬些许,可眨眼后,又是担忧与乖巧。 沉喻不动声色晃了晃眼,感受到她似乎松开了手,便拂袖,冷哼一声:“我竟不知你何时这么能说了?昨夜之事,我不与你计较,倘若你再犯,别怪我不念旧情。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 他踏着光斑走了,扭动着不自在的脖颈,走入了刺眼的光下。 秋洄叹息一声,扬起嘴角,从容关门,从容回到被窝,抱着已经干净了的里衣,低头嗅着。 她要在执行义父的任务前,将他的气味牢牢吸进体内。 半月后,雨过天晴,国主携国后一齐出宫,赴万福寺为生民祈福。 沉喻没有资格去,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宦官,即便在这君主与民同乐的日子里,他也要在宫中循规蹈矩,兢兢业业。 望着天边,他深深呼吸,低下头,却恰好错过一抹难得出现的七彩。 水都的另一边,寺外,山脚下,跪满了百姓,寺内,军队百官庄严肃穆,一齐跟在上首两位玄色华服之人身后。 国主与国后对着神像三叩,而后聆听住持的祈福之语,祈祷今后的国家平安强大。 忽然,寺庙上空聚集鸟群,黑色的、白色的、五彩的,鸟儿盘旋着列队着,鸣叫声悠远张扬,引得底下的百官纷纷惊讶仰头。 “李小将军,这是何意啊?” 身着银色铠甲,腰间配刀,身高肩宽的将军,沉眉凝视。 “万物有灵,末将也不知是何意,但鸟群在君上祈福之时降临,必然是吉兆。公公莫要忧虑。” 御前大太监转了转帽子,笑了一声:“嘿呦,将军见多识广,将军说是吉兆,那必然是好意象。” 鸟群鸣叫着,忽然调转方向,离开了大殿,大太监“呦”了一声,扭头轻声疑问:“瞧这方向,是后山呐。” 两人本是守在殿外轻声交谈,却忽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纷纷低头弯腰,恭敬退让。 “在朕为民祈福之时盘旋,莫不是上天降下福泽?” “君上宅心仁厚,为政勤勉,百忙之中亲自来此祈福,定是您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君上,这是吉兆啊。” 国后雍容华贵,声音婉转,此一番好话说到了国主心中,他大笑两声,道:“爱卿,替朕去探探路,朕要去瞧瞧这是何吉兆。” “末将遵命。” 李小将军正要动身,身后却传来住持的轻声阻挠:“君上,后山并无吉兆。” 百鸟穿梭于林间,伏地扬起落叶后又振翅高飞,鸣叫声清脆悠远,待传向树林深处后四面又传来阵阵回音,连绵不绝。 鸟群并非是在胡乱飞翔,它们是在围着一个人翩翩起舞。 秋洄一袭白裙,在鸟群的围绕下赤足旋转,她踩着落叶挥舞双臂,在阳光下笑容张扬。 这会,她是引着鸟群奔跑的少女,又一会,她是化身成白狐兴奋追鸟的小兽,从树根爬向树干,又从树枝跳向路边石,整个人自由自在。 可很快,这份自由自在被突然到来的人打破。 群鸟四散,纷纷惊叫着远走,白狐慌张不解,回头见到生人立刻神情胆怯。 秋洄无措地立于原地,双手绞在一起,呆愣愣看着神情严肃的一群人乌泱泱朝她走来。 一个脸上有些许褶皱的男人弯着腰朝她走来,笑着问:“小姑娘,你怎会在此啊?” 她警惕后退一步,朝他们扫视了一圈,最前头的是两个几位华丽的人,想来身份地位不凡,而住持也恭敬站在这二人身后。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住持低垂着眼慢悠悠开口:“这是前不久逃到这养伤的小狐狸,冲撞了君上,望君上赦其死罪。” 听到“君上”二字,秋洄猛地一震,天真地喃喃道:“君上?君上就是国主吗?” 从秋洄的跳动的身影进入眼帘起,国主便一直盯着她,盯着那恣意又无拘无束的玩耍,这会被以下犯上询问,倒是起了点兴致。 他朝后摆摆手,独自向前两步靠近秋洄,问:“不错,朕便是国主。你又是谁呢?” 秋洄直直注视着国主,一双圆润的眼满是少女的懵懂与无畏。 “我是秋洄,我是不是打扰到国主了?” 国主笑了一声:“这些鸟可是为你而来?” “鸟儿?” 秋洄仰头,抿了抿唇,又拧眉摇头:“大概不是为我来的,我受伤的时候,鸟还在我身上啄我的伤口,想吃了我呢。我也不知为何,它们今日竟如此友好,又来与我共同玩耍。” 她认真的神态又逗笑了国主:“你这小狐狸可要比鸟大多了,还会怕鸟?” “我才不怕!”她轻哼了一声,“要不是人族的一箭,我才不会躲在这里养......” 她似是突然想起来面对的是谁,话到嘴边又立马闭紧,捂着嘴闪躲目光后退。 可国主却追问:“哦?你说人族的一箭伤了你?这是为何?” “我、我......” 许是见她神情惧怕,住持出来好心打了圆场:“这小狐狸前段时间在西郊狩猎场被误伤了,又受了惊吓,这才躲到了这。原本她一直躲在后头的井中,想来是伤好了,这才又出来,打扰到君上雅兴了,君上恕罪。” 话音刚落,李小将军亦出来领罪:“末将未发现躲井的狐狸,是末将失职,请君上责罚!” 虽说一个两个皆在请罪,但国主并未恼怒,反而在惴惴不安的少女身上,上下打量。 他甩了甩手中珠串,道:“今日大好的日子,百鸟为朕而来,何故就要降罪了?朕看这小狐狸也是个有福的,随朕一起走了吧。” 第262章 “李夫人,太后娘娘在御花园等您好一会了,请随奴来。” 身姿挺拔的女子眉眼挂着淡淡的温和笑意,朝小太监点了点头。 没走两步,远远地,她忽然瞧见一低眉顺目的宦官也在朝这走。 眼眸微动,她不动声色抬手,取下一枚耳饰,“哎”了一声,道:“小公公,我丢了个耳坠,还要麻烦你替我找一找。去御花园的路,我自己去便可。” 沉喻始终低垂着视线,碎步走,碎步停,不一会,二人相遇相错。 “君后阻挠,未成后妃,给了个空名祭司,是为福兆。今后,沉公子好自为之。” 沉喻头低得更甚,匆匆几步,短短几言,他心中终于落下一子。 好一会,李夫人已经走远了,他终于可以挺起身,对着她的背影,无声道了一句谢。 李氏虽遭猜忌,明面上却依旧是国主的心腹,是左右手,若非李小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秋洄定然无法堂而皇之藏身在万福寺井底。 第293章 他这是用自己所有的人情换了这一个机会,此前他有七成把握秋洄可以吸引到国主。 幸好,秋洄没有让他失望。 年轻,异族,天真貌美,灵动无畏却又有恰到好处的惧怕,更有着被规训后的三分优雅,秋洄有着和宫中的女人完全不一样的情态,沉喻也是男人,若他在高位在深宫待久了,有这样一个女子出现,他亦会被吸引。 低头走在望不到边的宫中,他默默攥紧了手。 国后母家强势,屹立三朝不倒,有她阻挠,秋洄无法成为后妃也在意料之中,国主大概有意,故而是特意开设了一个祭祀的职位,来让秋洄充当吉祥物。 之后呢? 在他的设想中,秋洄会靠着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新鲜感,得到国主的宠爱和信任,然后,搅得后宫天翻地覆,而他要做的,便是在暗处提供名单。 转着淡蓝宝珠银簪,沉喻坐在房中,一言不发。 今夜,秋洄没有回来。 一面沉寂,一面奢靡。 华丽又繁复的衣裙露出小臂露出腰身,面上戴着白纱,发中簪着银色叮铃响的银饰,秋洄面若皎月,眼神似水,在大殿之上随着歌舞摇摆,而衣裙之下的纯白狐尾若隐若现。 她跳得不算熟练,可偏是这副青涩大胆又奔放的姿态,吸引了上座的男人。 一个回眸,她笑眼弯弯,扭动腰肢摇摆狐尾,又一个转身,她假意与人躲藏,在舞者身后探头,又是笑意浓烈,引得国主开怀。 热烈的人无拘无束用心讨好,总归是比被规矩束缚的宫廷中人来得轻松。 沉喻再一次见到秋洄,是在大半月后的大街上。 数十人的轿撵,只托着一个秋洄,金色轿顶与真丝相衬,华贵无比,而秋洄,她摆着手势一边念着“君主福泽”,一边朝外撒下粮食的种子。 百姓听闻轿撵之上的祭司是在国君祈福时降下的吉兆,纷纷虔诚献上双手,接住撒下之种。 这仪式饱含希望与祝福,无人不欢喜,故而百姓脸上皆是笑意盈盈,万分感激。 一边抛洒一边承接,整个队伍,神圣又让人敬畏。 他刚刚外出采买结束回到都城,脚步还未停歇便瞧见这么大的阵仗,视线跟随队伍移动,他后退了两步。 秋洄没有主动联系他,他便只能等。 不作逗留,他只看了几眼便匆匆转身,忽然,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密密麻麻在脑后浮现。 顿了一步,他猛地回头,却见仪仗已经擦身而过。 回到府邸,他简单歇息片刻便又开始查看府内支出,两刻后,取出一些准备给总管太监的孝敬银两后,他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了。 每一次离开都城,路上他都是马不停蹄,绝不在外地多做任何停留,以免产生花销,更不给当地官员富绅贿赂的机会,故而来去总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掂量钱袋,他自嘲一笑。 虽说他不给外人贿赂的机会,但他自己却要时不时孝敬顶头太监,不为别的,也算是一种报恩罢。 歇了会,他起身准备沐浴。 打开香炉正要熏香,手一顿,他微微拧眉疑惑捣了捣炉中灰烬。 出门这么些时日,下人没有来倒掉炉中灰吗? 这般粗心大意,他得扣他们的工钱。 炉中缓缓升起白烟,文旦的香气渐渐弥漫,直到后半夜。 轻巧的身形探进窗户,天气转凉,白狐落地带进来一丝寒意。 这寒意拂上了沉喻的脸,他当即清醒。 眼睫猛地轻颤,他醒来时是绷紧了脸下意识后退,生怕受到危险。 可他不会有危险的,秋洄在这,只要她在,她就会保护他。 见人醒来,她伏在床榻边笑弯了眼,轻声道:“义父,你想我了吗?” 他似是惊讶没缓过来,呼吸有些重:“你怎么出宫的?” “我说我会看天象,有一天说对了天气,君上特别高兴,赐我住了通天楼,让我每三个月带着百姓去祈福。” 双手撑着脸,她邀功道:“义父,我是不是很厉害?” 可沉喻并没有高兴,也没有夸赞,而是拧眉,问:“天象?你不要信口雌黄,我怎么跟你说的,不懂的东西不要乱说,在宫里行差踏错,你会万劫不复。” 又是这样的口吻,秋洄来邀功前就想象出了他会是这种语气,饶是做好了准备,骤然一盆冷水下来她还是有些失落。 强行掩下情绪,她继续:“我知道君上是把我当玩意,我有自知之明义父,我不会瞎说的,你相信我。” 有句话她藏下了,进了宫她才知道,单纯做一个玩物哄别人开心,比哄义父,要简单许多。 “你最好如此。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没事别来找我,别让人知道你我的关系......” 他又开始嘱咐了,三言两语就躲过去了她的问题。 义父想她了吗? 低着头听他的嘱咐,她看向他撑在床板上的右手,大多数兽人的目力在黑夜中比人族要高得多,她也是。 拉起义父的手,那道伤疤依旧蜿蜒可怖。 沉喻一顿,浑身僵硬,他根本没料想到秋洄竟然会直接触碰他,更没想到她已经如此大胆,竟然碰他的伤疤。 他下意识扫了眼门窗,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低声训斥:“你放肆。” 但她似乎没听懂他的意味,甚至用指腹摩挲他的疤痕。 “义父,我找到那个人了。” “沉公子,听说你的剑耍得很不错啊,只可惜咯......” 昏暗的牢房内,油灯只有壁上两盏,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了在火上烤过的匕首,还有拿着匕首的行刑人。 “你们沈氏犯下大罪,沉公子若是不从实招来,你这手呦,可就保不住咯......” 发烫的刀面拍在他脸上,他愤恨地死死盯着行刑人低吼,他只能低吼,他嘴里塞满了布,根本没法“从实招来”。 “什么?沉公子不说?不说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钝刀子划破肌肤,割断筋脉,一刀、两刀、三刀,木架疯狂晃动,痛苦的宛若野兽的低吼熄灭了油灯。 灯灭,然灭不掉他心中恨,给他行刑的人,下巴有道疤,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紧紧闭着眼,沉喻紧握着拳整个手臂都在发抖。 “......义父,你还有我,我去替你报仇......” 轻声安慰出现在耳边,他回过神来,秋洄半个身子上了榻,她抱住了他。 肌肤相触的窒息之感瞬间炸开,他浑身僵硬,愣愣问:“你在做什么?” “义父你刚刚是想到了过去的事吗?你在发抖,我只想义父别怕。” “不......我是问你......” 问你为什么要抱我? 不,这样的问题问出口才令人耻辱,他又不是什么碰不得的珍宝,缘何要因此怪罪小洄? 然不适终归是不适,他还是推开了秋洄,平静道:“义父不是什么几岁孩童,做个梦都要人安慰,以后没事不要碰我。” “为什......” “没有为什么。” 他严肃打断,又道:“此人在牢中辱我,我不想他死得太便宜。” 秋洄默了片刻,应了一声:“小洄明白。” “嗯,切记做得隐蔽,不要让别人知晓你和这件事有关。” “义父,你放心吧。” 黑影微微倾斜,沉喻刚要放话让她离开,腕间伤疤忽然落下触碰。 不似触碰,是抚摸,是环绕,秋洄又在违逆他的话。 厌恶立马攀上心头,他迅速抽手可紧接着又被她用力握住,不免咬牙:“我刚说过的话你又没听进去?我说过,没事别碰我。” “义父,小洄心疼义父。如果那个时候的我,有现在的本事,我一定会去闯宫救出义父......” 手被拉起,掌心忽碰上了脸,沉喻瞪大了眼,浑身僵硬。 她在用脸蹭他的伤疤。 “义父,别推开我,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她忽叹了口气:“白天的时候都没有好好看过义父,我想现在陪着义父,像你以前看着我入睡那样。” 白天,白天那道强烈的目光竟然真的来自秋洄。 “义父!陪我一起玩!我们一起去爬树抓小鸟!一起去嘛!” 他还在研究怎么烧饭的时候,小狐狸会在他脚边跑来跑去,一会缠着他去狩猎,一会缠着他去爬树,他答应了她便会躺在地上翻滚开心大叫,他不答应她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黏人得紧。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这丫头还是没能改掉黏人的习惯。 他还想推开,还想让她赶紧离开别惹人怀疑,可那双圆润的眼眸在黑夜是如此明亮,充满了渴望。 “义父......” 见他久久不回应,秋洄的声音明显低落。 他忽然动容,故意沉下声,冷冷道:“随你。” 第263章 第294章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周身,秋洄静静注视着沉喻的睡颜,心中无比满足。 她大胆凑上前,用脸轻轻碰着沉喻的脸,只一下,她便嗅到了独属于他的气味,呼吸颤抖,四肢亢奋到发紧。 不能打扰义父休息。 瞳孔缩了缩,她盯上了义父的青丝。 悄悄剪下一截沉喻的发丝,秋洄小心翼翼呵护进怀中,悄无声息翻了窗。 待到日光照耀,沉喻清醒过来往房中扫视,秋洄早已没了身影。 国后对秋洄是有隐约敌意的,兽的本能便是察觉到危险,这一点她能感觉到。 有敌意,便会想办法消除潜在的敌人,就像消除义父的姐姐一般。 她没有见过沈美人,府内没有任何画像,义父也从未在她面前怀念过,但是她猜,沈美人和义父应该很相像,也是个很好的人。 人族的政治斗争就像野兽的领地之争,圈一片地,撒下自己的气味便宣示了主权,他人若要染指便要斗个你死我活。 沈美人,或沈氏的覆灭便是因为染指了国后的领地。 小小的木盒中放着一缕发丝,她低头嗅了嗅,上面还有文旦香,是义父的气味。 放下发丝,她开始对镜伪装。 今夜,她要去杀第一个人。 身上抹了脂粉掩盖气味,脸上贴了面皮上了妆,厚厚涂着眉眼又束了发,这会她便是街上最常见的打杂小厮。 “向爷,您可算是有空了,这么久不来小仙儿可一直念叨着您呐。” 下巴有道疤,虎背熊腰的男人手一挥,“诶”了一句:“爷今儿不是来了吗?你当爷的差事是这么闲的吗?” 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笑道:“是我说错话了,向爷千万别恼啊,我这就叫小仙儿来。” 秋洄跟踪了这个向爷半月,这两日此人放值,她本想在他归家的路上悄无声息结果,没想到此人一拐,拐进了青楼。 青楼之中,男男女女混杂,人族和兽人皆厮混其中,起初她担心自己会被嗅觉灵敏的兽人闻出身份,但踏入其中她便消散了顾虑。 这里的脂粉酒香太重,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欲望的气味,进去一个便会同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老鸨招呼了向爷进雅室,又招呼了秋洄来,转动精明的目光低声道:“去,给向爷最烈的酒,这么久不来光顾老娘生意,这次不得让他多吐点出来。” 低头,视线却不紧不慢扫视堂中人,她低声得令,而后一扭头便去了后厨,端出一盘酒肉。 身旁路过各色之人,每个人身上都是惹人不快的气味。 忽然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经过,秋洄顿了步子回头,所有人都是这青楼中的普通人,可这气味,像极了义父醉酒那夜,他身上的味道。 微微拧眉,她回头继续送酒肉。 酒中掺了药,再加之烈酒易醉,不用一壶,此人必失去意识,到时候...... 义父在这里喝过酒,他也会来这里?他来这里做什么? 思绪忽然一乱,秋洄用力闭了闭眼,重新思考起杀人的事。 她送了酒进去,在房间内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又恭敬退出。 动手之后她只要从窗户跳出去,烧毁这些伪装,再洗去身上气味...... 忽有人来撞,一股甜腻之气冲进鼻尖,令人作呕。 她低头让路,却不耐烦望了一眼,是一对喝到烂醉的人,身上充斥着青楼独有的香气。 真难闻,不如义父身上的文旦香,若是义父在这里,他也一定十分厌恶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摇头,她怎么又让义父的身影钻进了脑海。 敲门,是小仙儿的牌子,秋洄压低了声,道:“小仙儿姑娘,向爷来了,要您一炷香后去天字雅间。” 里面传来懒懒的一声:“哎,知道了。” 一炷香的时间,足够向爷去死了。 秋洄估算着时间,这会这向爷应当已经醉到了,她又去后厨端了酒肉伪装,低头上楼梯,一步一步朝着向爷所在的雅间而去。 “ ......不必了,请霁姑娘来弹奏几曲便可......” 脚步忽顿,秋洄盯着酒壶瞪大了眼。 她听到了义父的声音。 抬头,楼梯另一端缓缓走上来一个身影,他穿着不常见的暗绿服饰,脸上有些疲态,身姿却挺拔,右手背在身后面对老鸨是浅笑回应。 是沉喻,是义父。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做什么? 有道视线投来,沉喻有种被人注视的错觉,扭头望去,目光所及皆是低头来去的青楼中人,并未有人驻足注视。 他收回视线并未放在心上,继续道:“霁姑娘近来身子如何?” “好着呢好着呢,公子上去歇息片刻,我这就让姑娘来。” “有劳了。” 秋洄的心砰砰跳动,她特意绕了一圈想要避开,却发觉沉喻迎面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她不想让义父看见她执行任务,也不想义父发觉她在,更不想义父知道他歇息的隔壁就是毁掉他手的人。 回头,她再度绕了一圈和他错开,但这一错开便浪费了时间。 左右环顾,她悄无声息进入向爷的房间,里头的人早已经酩酊大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接下来,只要伪装成他醉酒撞上了床架,便能在不知不觉中制造出一场意外。 她抓紧时间扶起人,酒气浓烈她闻了直想吐。 义父就在隔壁,她突然想到了文旦的气味。 脚步声靠近,秋洄猛提了心。 “向爷,小仙儿来伺候您了。” 门开,醉酒的男人四仰八叉躺倒在床,小仙儿“呦”了一声,好笑道:“爷,您这是怎地了?醉成这样?” 秋洄紧贴着衣柜,降低呼吸,保持不动。 最好的杀人机会往往只在一瞬,她刚刚绕的那一圈还是错过了动手的时机。 衣柜外,小仙儿往向爷脸上拍了两巴掌,在他耳边大喊:“爷,小仙儿来伺候您了,您要再不醒,我可就走啦!” 男人哼了两声,大约是还迷糊着,手臂一挥搂了人便滚上了床榻。 秋洄紧起眉头,微微偏头看向隔壁,墙的另一面,是义父。 难道,义父也和这些男人一样,会混迹于此吗? 可,义父受过刑,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她在渡鸦学的本事竟是还了回去,执行任务时心不静不宁,会有大患。 可,为什么看见义父来,她就乱了阵脚呢? 静了小半个时辰,秋洄忽听到一阵重重的呼吸声,拧眉不妙,向爷竟然酒醒了。 “......小仙儿,许久不见,爷还没尝尝你的滋味,你倒是给爷灌上酒了......” “......小仙儿哪敢啊?您可是自己喝了醉......” 衣料翻飞撕裂之声从外头传来,秋洄听见了娇声与粗重的哼声。 “ ......哼!这是什么花样?好啊,你这小妮子是跟了别人了吧......” “......哎呦我哪敢呐?我可是向爷的人呐......爷口口声声说喜欢小仙儿,可这会如此粗鲁,真伤了小仙儿的心......” 伤心? 秋洄抚上自己的心口,她见不到义父,被义父忽视的时候,也会伤心...... 摇头,这会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已经开始了活春|宫,她该想办法脱身才是。 丝竹声忽然响起环绕,这会不会是隔壁传来的?那个霁姑娘?义父为什么偏偏要点这个霁姑娘?他们是什么关系? 呜咽咿呀声不绝于耳,她烦躁捂住耳朵,可无济于事,她的听力还是太好了。 好吗?一点也不好,她在这里听不到隔壁,听不到义父的声音。 义父......脑中忽然浮现沉喻的身影,他穿着那件被她藏起来的白色里衣,在熏香,不,她听见了水声,是他在沐浴。 他沐浴的时候长发是束起的,热气上涌,水雾在发梢上凝结成水珠,而后骤然下落,滴到他的后颈上,再慢慢地,滑进衣衫中。 她想象着自己是水珠,紧贴的义父的后背缓缓滑落,晕在衣衫上。 衣衫吗?她有种直觉,义父沐浴的时候也是穿着衣裳的,浸湿了的衣裳会紧紧贴着肌肤,宛若第二层人皮。 她会看见义父身上的纹理,脖颈,手臂,胸膛,一寸一分,紧紧包裹不留一丝缝隙。 那沐浴后的水也会沾染文旦香,垂下的衣摆会在地上拖出一路的水渍,水消失在房内,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文旦香。 他不会正对着她说话,他是背过去的,她能看见义父的单薄的后背,那上面有鞭痕,湿哒哒的衣裳完全透出了鞭痕。 “ ......爷你快抱抱人家啊,人家都冷了......” “......好好好,是爷不对,爷好好疼疼你......” 她也好想抱着义父,从后抱上去,这样义父就推不开她了,她就能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义父,用自己的后背去承受鞭打,不让义父受到伤害。 第295章 好想抱着义父,好想被义父抱着,好想...... 紧紧捂着耳朵,胸膛之中的灼热有意识地慢慢吐息而出,瞳孔放大直至适应黑暗,秋洄忽然顿悟。 她为什么会在此时想到沉喻,为什么总是幻想沉喻,她似乎懂了。 抄家受刑是义父是执念,义父,是她的执念。 痛苦也好,得不到的承认也好,思念依赖幻想,甚至偷衣剪发,她突然就理解了自己的执念。 “公子,阿霁不识字,是不是写的太难看了?” 隔壁,沉喻紧拧着眉在烛光下辨认歪斜的字迹,听到此问,抬头对不安的姑娘安慰道:“无事,我能认得出。此消息是真是假我自会去查证,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说罢,他在火上燃烬了纸签。 一身紫纱衣,着浓妆的阿霁松了口气,但还是自责:“对不起,公子,阿霁也想好好识字,可......可总是没有时间......上回的字帖还被妈妈烧了......” 沉喻摇头,道:“当初家中遭受变故,府内下人悉数变卖,你亦受其罪,该是你怪我,我如何能责怪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些银两交到阿霁手上:“我如今也不富裕,空口承诺亦怕给你无望之念,这钱你收着,待我去攒些人情来,想办法带你出去。” 第264章 城中高楼,是所谓的观天临福之处,秋洄对着铜镜默默撕下脸上伪装。 那缕发丝静静躺在木盒中,陪着她梳洗清理。 镜中渐渐显现出秋洄原本的模样,还有她不解疑惑的神情。 她对人族的情爱并不陌生,她陌生的是自己对沈喻的感情。 思念,伤心,渴望,愤怒,她的情绪会因沉喻而牵动,窥视,偷衣,冒犯,她从未想过自己做出这些行为的原因。 今夜,她看见了情欲,情欲让她想到了义父,这就是情爱吗? 起身,打开衣柜,她翻出那件洗得干干净净的里衣,低头轻嗅,这上面沉喻的味道已经很淡很淡了,洗过之后甚至已经没了文旦香。 拉着衣袖,里衣松松搭在她臂间,她想象着沉喻的身形,想象着他站在这里,而后陪她一起转圈,就像曾经她绕着他转圈那样。 一边转,一边解下衣带褪去衣衫。 她释放天性,释放出早已亢奋的尾巴,旋转间,里衣缠绕上身,就像拥抱。 义父喜欢用食物逗她转圈,看她摇晃的尾巴,还喜欢她扑向他的腿,他们会一起玩后退进攻的游戏,若是累了,义父便会抱着她以地为席,吹着晚风惬意入睡。 她记得义父的手很宽大,他可以一只手就将她提起,也会允许她爬上他的肩,偶尔没稳住掉了下来,义父也会牢牢接住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就像她现在抱着衣物一样。 是了,她思念,她想黏着义父,不愿见他难受,想要和他陪伴在一起,她会因他笑因他怒,会因他不闻不问而伤心,会在直面欲望时想到他,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她爱义父,是想义父只属于她的爱,她都明白了。 明白了,便不会彷徨,也不会迷茫,好似有一束光照在心上,她好轻松,好激动,好想去见义父,告诉他,她爱他。 抱着里衣,她蜷缩在地上肩膀微颤,耳朵前后摇摆,尾巴兴奋颤动,她忽然好快乐。 雨水打湿了窗,沉喻忽然惊醒。 透骨的寒意清醒了头脑,他拢衣而起,关紧了门窗。 这会忽没了睡意,他点了灯,起来喝了些水,余光瞥到一抹亮影,扭头,门边有水渍。 微微拧眉,他警惕环顾努力倾听,可房中似乎并无第二人,又是他多心了吗? 长长吐出一息,放下茶杯,低头,他摊开手掌,上面有道浅浅的伤疤。 秋洄很讨国主的欢心,时常被国主以解读福泽之像召进宫中,而召进宫做什么,他不得而知,宫中并无异族为官或入后宫的先例,他不知道国主会不会贪新鲜而染指秋洄,亦不知,他这一步究竟走得对不对。 拔剑,擦拭剑身,火苗照出了扭曲的黑影,他在剑身上看不见自己。 背着剑,叼着草,他曲腿坐在枝干上,远远就瞧见一只弱小的白狐步履蹒跚走在草坡上。 小白狐的腿应当受了伤,走姿怪异,连个草坡都爬不上,爬两步又滚了下来,爬三步便要好好歇一歇。 这般弱小,又孤身一狐,怕是走丢或是被同族驱赶了。 沉喻挠挠头,双手环臂闭上了眼,他不想多管野兽之间的事,这样弱的狐狸,肯定长不大。 事实确如他所料,不出两天,一群饥饿的野狼盯上了这只幼狐。 狼会杀死狐狸,因为他们会抢夺同样的食物,但沉喻从没见过狼会分食狐狸,可那日偏偏就让他碰上了。 那么小的狐狸要被残忍吃掉,他始终是不忍心,所以,他出手了。 他对秋洄不算有什么教养之恩,顶多是举手之劳救下一命,是秋洄自己念着这份恩情,非要偿还给他,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重重放下剑,他忽然不大自在,胸膛之中沉闷难以呼吸。 轰隆—— 忽一道雷鸣奔袭而来,直直打在他心口,他浑身一颤呼吸停滞,久久难以回神。 背后白光一闪而过,他的影子淹没了长剑。 冬日里的雨似乎格外长久,一连几日都不见放晴,而寒气伴随雨水降落,整个水都一片灰蒙蒙,让人瞧着心底压抑。 秋洄伏在国主膝头,眨着无辜圆润的眼,道:“君上,上天这是生气了,您看,天空一直在哭呢。” 国主缠了几圈珠串,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问:“那小洄有没有办法不让天哭呢?” 她转转眼珠,作出决绝牺牲的模样,认真道:“小洄会在通天楼斋戒闭关,为君上,为君上的臣民誊写千秋福录。” 国主大笑:“只是誊写福录哪用得着在通天楼闭关?在宫内一样可写。” 闻言,秋洄低头忧神,喃喃自语:“在宫内......君后娘娘怕是不喜......” 但忧思一瞬,她又勉强开怀:“不要紧,君上要小洄留下,小洄就是死也会陪在君上身边。” 她的苦笑引来了国主的不悦,但这不悦并非是对她不悦,而是对他自己的君后。 秋洄被国主安全送回了通天高楼。 望着天边的灰白,瞳孔渐渐收缩,她轻笑一声低头翻阅起人族话本。 如何欲擒故纵,如何勾人欢心,她可是从杞嬷嬷那学来了不少,一个三分规矩五分奔放的热情少女,国主可真是爱得很。 可她才不在乎国主爱不爱,她只要义父心里有她。 今夜也是时候了。 黑色的翅膀与黑夜融为一体,沉喻听见扑棱响立马警觉拔剑。 开门,落地是一袭黑色斗篷,又带着兜帽的生人。 对沈喻,或秋洄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生人,而是渡鸦的首领。 “下个雨天冻死个人咯!” 向爷戴着草帽搓搓手,将裹了草席的尸体丢进乱葬岗。 周围寂静无人,他一边张望一边自言自语:“您也别怪我,横竖不是我害死的你,是你自己得罪了贵人......” 嘎——嘎—— 远方传来难听干哑的鸟叫,向爷哆嗦了一阵,朝乱葬岗瞟了几眼,而后擦了擦鼻子离去。 他身后,有着掩藏在黑夜中的危险双眼。 呜—— 忽一声高昂,不知是什么野兽发出的动静,他扭头回去却因着是黑夜,什么也看不清。 他清了清嗓,喊道:“是畜生就给我夹紧尾巴!敢吓唬爷,回头就捉了来下锅!” 警告之声响彻树林,惊动了不少夜间休眠之物。 他停顿了片刻,见身后没有动静了,便又回头准备离去。 一回头,一双笑眼出现在眼前。 秋洄伸腿一绊,同时抬手用力将他的脑袋推向侧边,仅一瞬,向爷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朝着湿漉漉的坡地滚落而下。 雨势渐大,压扁树叶的滚动之声与淅淅沥沥的雨声相映衬,秋洄轻勾唇角,从容又轻易落下。 她有一双黑色的眼,而黑色的眼中有黑色的血。 向爷的脸撞在石块上,手臂被坡上的树根撞断,这会呜咽着,又惨叫着。 她能听出来他很痛苦,但她没有怜悯。 义父身上的鞭痕和伤疤大多出自这个人,义父恨他,所以她也恨他。 抓起向爷的头发,她将他的脸对准尖锐的棱角用力砸下,这一下,他已离死不远了,但还不够,她在心中对义父保证过,她要割下这个人的手掌。 不过单单割下太过惹人怀疑,她是要向爷自己出意外而死,自然不能有任何利器的痕迹。 那么,只有野兽的牙。 她体型不大,算不得野兽,可她同样有一口尖锐的犬齿。 轻笑声,利齿现。 “卓首领?” 沉喻收剑,四下望了眼,疑问:“你怎么来了?” 第296章 卓首领转身,兜帽挡住了他半张脸,兜帽下声音低沉:“来收我的利息。” 沉喻一顿:“这么快?” “今年冬天来得早,山上需要御寒之物。” “好,你稍等片刻。” 说罢,他转身回屋,将长剑重新入剑鞘,又取出早已备好的银两交给始终矗立在屋外的人。 “这是一年的利息,剩下的还要容我周旋一段时日,我会一次性结清。” 卓首领伸手接过,掂量后双臂又重新没进斗篷。 “本座下次现身,便是恩财两消,渡鸦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 沉喻抱拳:“挟恩图报,是沉喻不厚道,今后卓首领有任何困难,大可以来找喻。” 卓首领并未点头,扬了斗篷转身便要离去。 沉喻目送着,但卓首领却停顿在原地不走,他上前一步,疑问:“首领这是?” 卓首领沉默片刻,缓缓道:“皇家若有彩锦之需,可前往琵江,那有渡鸦的产业,若能引得彩锦入宫,让秋洄起死回生的费用,本座可一笔勾销。” “锦缎布匹吗?”沉喻迟疑,“寻源之事并非我能做主,但首领有心相助,我铭记于心,亦会想办法促成这双赢之事。” “嗯。” 卓首领微微点头,这才化形振翅,以黑鹰之姿隐于黑夜。 沉喻深呼吸一口,现在的他着实是有些窘迫了,不敢捞油水,不敢受贿,只能受累跑些人情,以人情换取钱财。 望了眼屋檐下如线般的雨,他拢了下衣裳,回屋。 突然,檐廊尽头有人影微动,他一个顿步,立马喝声道:“谁!出来!” 那人没有犹豫,缓缓向前,从阴影走向光亮。 他原以为是府内下人,可不是,是秋洄,满脸是血,眸光闪动的秋洄。 第265章 布袋中的手掌被药粉覆盖,没有血腥,没有血流,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肉块。 秋洄一袭黑衣,面上是宛若藤蔓交织一般的黑色面具,面具遮住了半张脸,而另外半张脸上,满是血痕,与雨水混杂,冲洗着她的记忆。 她听见了沉喻和首领的交谈。 利息......起死回生...... 手下意识抚上腹部,她还记得自己被一剑贯穿时的疼痛,记得自己是如何狼狈逃回渡鸦,又是如何哀求首领,求首领去找义父,她都记得。 可那时,义父的信是让她等死,她也记得。 瞳孔紧缩成针,雨声忽然从耳畔消失,鼻尖充斥着铁锈味和□□腐烂的气味。 是她在腐烂,骨骼在碎裂,血肉在消弭,她等不到义父,她会死。 可她又没有死,她活过来了,首领用最好的药将她救活了,而这些药物的费用,是义父在承担,不光承担用药,她在山上的吃穿用度全是义父在付账。 他不是对她不管不顾吗?他不是不闻不问吗?他不是要用抛下她作为磨炼吗? 被雨水打湿的衣裳像是生了蚂蚁,贴在身上啃噬得她难受至极。 抬手用力抓住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嵌进肌肤,她在窒息。 曾经每一个夜晚的怨恨都是如此真实,她撕碎被褥衣物,打翻桌椅茶杯,甚至打伤同伴打断武器,这些都是她的恨,她还记得阿宝说的,“你义父不会来了......不得空......”,犬齿刺破了下唇,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沉喻警惕问:“小洄?你都听见了?” 大力摇头,她飞快否认,却憋着气:“我、我刚到......” “你脸上是怎么回事?你去做什么了?” 她不想被发现的,可身体不受控制走了出去,不受控制面对着义父,她抬头,他正注视着她,眼底有着流光一般的雨线。 那是义父在担心她吗? 一定是的,义父只是不说,他不会不管她的,更不会忽视她的,以往是自己错怪他了,义父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她。 “我去给......义父报仇了。” 出声,忽然颤抖,她抿住唇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波浪,将布袋打开给他看。 里面,那只毁掉义父的手。 手掌的边缘是野兽啃咬的痕迹,沉喻脸色微变,再抬头看向秋洄,神色复杂。 “进来。” 门吱呀一声,隔开雨幕。 他缓缓坐下,眼前秋洄始终低着头,双拳紧攥,微微颤抖,似乎在压抑什么。 “你怎么了?” 她紧抿着唇,大力摇头。 上下一扫,身上和发梢都是湿漉漉的,想必是淋着雨来的,杀了人还特地将这只手带来,他大约能理解。 沉默半晌,烛火也开始微弱,他盯着布袋,心中全然没有报仇的快感,只有怅然。 低头摊开手,手腕那道疤依然存在。 “义父,还疼吗?” 他摇头:“早就不疼了。” “我已经找到第二人了,义父想怎么杀?” 合起手掌,他淡淡道:“这个人,想要灌我毒酒以作出我畏罪自杀的假象,若非国主的大赦令下来,我难逃死劫。” “小洄明白了,小洄一定做得无声无息,不被任何人发现。” 这声音中有着隐隐的激动,沉喻抬头,秋洄果真定定注视着他。 那脸上的血痕着实显眼了些,他叹了口气,缓声道:“你这个样子别让人瞧见了。去洗把脸,趁着天还黑,回通天楼吧。” 布袋掉落,秋洄的手隐隐发抖,她必须咬着唇才能不让自己发出激动的声响。 原来看透一个人之后,他的一切关爱都有迹可循。 义父对她说话一直都很温柔,他发现了她脸上的血,他一直都在关注她,一直都在关心她,义父一直在爱她! 沉喻有些疑惑她的沉默和战栗,皱眉问:“到底怎么了?” “血......我脸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说两句又缩着肩低着头,看样子就像目睹了杀人一般惧怕。 可明明,人就是她杀的。 沉喻对她这会的惧怕莫名其妙。 嘴角微抿,他无奈叹气,起身,道:“罢了,你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今天做得很好。” 走上前,他摘下秋洄的面具,淡淡夸赞了一句后亲自去给她冲洗面具上的血痕。 拧干净帕子,他回头,秋洄已经坐了下来,身躯绷紧,双手抓着自己的膝盖,一言不发。 他正疑惑她今日怎如此乖巧,走近了才发觉她呼吸极重,不免拧眉。 “不舒服吗?” 她又大力摇头。 不知她又存了什么心思,她不说他也不想深问,便将帕子递去:“擦擦脸,歇一会就走吧。” 秋洄抬起了头,直直望向那双关心她的眼。 曾经是意气风发多俊朗,这会是温柔和善又多了些淡漠,她自顾自恨了好多年的人,和她第一眼见到的人一样,他没变。 “我做得好,义父能不能给我一些奖励?” “奖励?”他愣了一瞬,“你想要什么?” “义父。” “嗯,义父在,说吧。” “可不可以给我擦脸?” 沉喻明显迟疑:“你自己......” 隆—— 轰鸣声突然炸响在夜空,紧接着如白昼般的光芒从身后照耀而来,照在秋洄脸上,照出了血色的可怖。 “义父,我害怕。” 她虽如此说,可她眼中并无惧意,一双圆润的眼此刻满是期盼,正直直盯着他看。 忽有些头皮发麻,沉喻顿了顿,思索再三,还是败下阵来。 他自是知晓秋洄是博他的关注,想着今夜她的冒险,他便也允了她。 帕子盖在秋洄脸上,她适时闭了眼,仰起了头,乖巧得仿若清晨刚起的孩子,就等着他给孩子擦脸,擦洗完毕后便会同伙伴一道去学堂。 心中不知为何,他竟为秋洄想出了这样一幕。 他给秋洄仔细擦过侧脸,折了帕子,他又擦上她的眉眼,而后又滑下鼻梁,左右瞧了瞧,担心没擦干净,他又去过了遍水。 他没有孩子,自然也没有什么手法给孩子擦脸,只能生疏地装作熟练罢了。 一切都是七八年前的记忆了,只不过那会秋洄还小,脸蛋也是小小的软软的,他随便一抹,再转转她的脑袋,便给她擦干净了脸。 “好了,坐也坐了,擦也擦了,听话,去吧。” 擦了擦手,他将帕子丢在桌上,还想对秋洄嘱咐两句,却听她道:“义父,你上次答应要给我的奖励呢?” 他疑惑:“上次?” 脑中忽然闪过话语,他想起来了,又道:“上次答应了你要给你珠钗,但是义父不知道现在的姑娘喜欢什么样式......” 他去取出了淡蓝宝珠银簪,递给秋洄:“看看吧,喜欢就拿去......” 手伸出去他才想起,秋洄如今得了君上的眼,想必平日里用的都是金贵华丽的首饰,他这银簪大概是拿不出手了,便在她要接过时又缩了回来。 第297章 “这银簪大约是入不了你的眼了,罢了......” “我喜欢。”秋洄忽拉住他的手,拿走了银簪,“义父给的我都喜欢,可是我上回说的不是这个。” 她将银簪插入发髻后又仰起头,沉喻看着她的动作疑问:“不是这个?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义父啊。” “怎么了?” “就是义父啊,我想要义父。” 雨势忽然变大,从淅淅沥沥变了瓢泼大雨。 沉喻动了动唇,可又迟疑,迟疑着迟疑着,烛芯爆了一声。 他似乎没听懂。 秋洄撑着膝盖,笑意盈盈注视着他:“我要义父,我爱义父,我知道的,义父也爱我,所以我们不要再让彼此难过了,好不好?” 意味不明又有些怪异,沉喻听不懂她的话语。 手忽然被拉动,沉喻不禁朝前一步靠近秋洄。 他说过不止一遍让秋洄不要触碰,可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冒犯,顿时心中涌起怒火:“你给我松手......” 可手被轻轻按上了胸膛,心跳很快很重,咚咚咚,清晰地从掌心传来。 是秋洄的胸膛,是秋洄的心跳,一声一声,重重砸在他心头,砸在他头顶。 即便秋洄是兽人,但也是个姑娘,他知自己该有分寸,可她,她竟然主动破了他的分寸。 手猛抖了一瞬,他大力甩走自己的手,可他还是没能离开秋洄的掌心,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牢牢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定在一步之内。 怒意横生,他牙间发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 “我知道。义父知道吗?” 她说得平静从容,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好似全然没感受到他四溅的怒火。 喉间抖了两下,指尖嵌进掌心,沉喻用尽全力维持声音平稳,一字一句开口:“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我不怪你,我当今夜什么都没听过,给我滚。” “为什么?”秋洄起身朝他靠近,“义父,我原以为你将我抛下了,不管我了,也不要我了,多少个夜晚,我蒙在被子里恨你到天亮。但我今天才明白,原来你没有抛下我。” 她在缓缓靠近,沉喻不得不后退,他不想听秋洄诉说,更不想直面她的亲近,他咬牙切齿再次低声警告:“我最后再说一次,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警告了那么多回,从未有过想动手的念头,但这次他不会再心软了。 许是她终于感受到了他的严肃,没一会便松开了他的手。 正当他要松一口气,双臂忽一紧,胸膛一窒,秋洄竟直接拥住了他整个人,还带着他后退死死抵在门上。 门板吱呀,雨声掩盖了门内的愤怒。 “你这逆子!听不懂我的话吗?滚开!” 秋洄靠在他身上,她的拥抱缚住了他的双臂,也将他困在了门板和她之间。 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她能隔着几层衣物抚摸到沉喻背后的伤痕,她的鼻尖全是淡淡文旦香,凑到他颈间细细嗅着独属于他的气味,陶醉又令人心安。 这一刻,过往一切恨意都化为了爱意,她忍不住踮起脚朝他侧颈重重咬下一口。 犬齿咬着,她在嗅,在舔舐,在蹭着他的脸加重呼吸,她的心跳如此强烈,体温高到发烫,还有她的双手,她竟然在抚摸他的伤痕,在冒犯他的躯体。 怒斥声戛然而止,沉喻浑身冰凉,他不敢置信秋洄竟然真的对他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你、你这个孽障......” 第266章 “这里原来那道伤是义父你救回来的,已经消失了,义父要看看吗......” “那时我流了好多血,可是我不怕,我现在才知道,每一滴血都是我对义父的爱......” 意识在灼烧,沉喻猛然从梦中惊醒。 眼前是扭曲的床架,大地旋转,身体不受控制反胃,他翻身坠落,呕出了一片清液。 他又失去了意识,又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 指端刺痛,他瞪着眼凝视手掌,凹凸不平的手感仿佛是他在抚摸伤疤,秋洄的伤疤。 不!秋洄身上的疤痕早就消尽了,他怎么可能触摸到。 不!他怎么可以有触摸的想法,这是违背纲常,是大逆不道。 头忽然钝痛,霎时眼前天旋地转,他靠着床榻紧紧捂着额头,拼命回忆昨夜之事。 银光、血色......闷响、倒地......雨声。 他无法再容忍秋洄的进犯,腿一踢,他一扭身便抽出了手臂,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厉声警告。 她呢? 他记不太清了,他说了秋洄又说了什么,他想不起来。 撕裂声忽然贯穿双耳,她锋利的指尖勾破了衣衫,连带着他的后背也被划出了一道长痕。 他立马扭头,身上的衣衫果然缺了一片,他紧着眉眼到处望到处找,没有,地上没有这片衣料,难道,她带走了? 这是他的贴身之物,她竟敢带走! 沉喻怒而砸地。 指骨捶地,冰凉疼痛。 他忽然回了神,奇怪无比,不应如此,他多年对秋洄不闻不问,去接她下山时亦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怨恨,既有怨恨,又怎可能让她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莫不是,只是为了惹他生气,增加他的关注吗? 是了,一定是这样,他只听过由爱生恨,从未听过由恨生爱这样荒谬的事,更别说是他和秋洄。 他刚捡到秋洄的时候,她那样小那样乖巧,一直喊着他义父,就算过去了那么些年就算她长大了也不可能会有如此龌龊的念头,她只是报复他而已,定是如此。 点了点头,沉喻苍白着面色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按部就班熏香更衣,洗面叠床褥,离开时,镜中映出了他侧颈的浅浅牙印。 “你怎敢生出这样的心思?” 义父失望透顶,又愤怒透顶,他掐着自己恨声质问,质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罔顾伦理的念头。 她不懂,义父又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她爱他怎就是罔顾伦理了? “义父,我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心思?我爱义父难道错了吗?”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也不管你以往怎么看我,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总之就是不能产生爱的念头,明白吗!” 他用力一掐,她看得出来,义父真的恼怒了,甚至恼怒到对她动手。 可她不怕,她已经看清自己的心意了,是义父还没有看清,他明明关心着她爱护着她,但他偏不承认。 不要紧,他迟早也会认清他自己的心意的。 用力掰开义父的手指,她抓住他的肩膀一挺腰,顿时上下翻转,反身将他压在身下。 俯身,她在他放大的瞳孔中吻上了他的唇。 脸庞相依,他的气息飘荡在她鼻尖。 秋洄抱住他了,青楼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做的,她们喜欢谁爱着谁就会抱着谁亲吻谁,所以她也要抱着义父也要亲吻义父。 迷药经过唇瓣的运送进入沉喻体内,他并未如何挣扎便晕了过去。 秋洄紧贴着他的唇,眨眨眼,起身又紧贴,除了离义父更近,并不如何美妙啊。 她似乎不会亲吻。 被撕裂下的布料覆在秋洄脸上,这布料已经出现了褶皱,像是被攥了一夜。 她不断嗅着布料上的文旦香,文旦香就是义父的气味,这气味钻入鼻尖,进入血液,又蔓延到四肢,宛若毒一般令她沉醉。 躺在偌大的床榻上,四面尽是朦胧纱帐。 通天楼四面拂风,将天地间的气味送到她身边,可她在意的,只有这小小一缕。 掀开布料,她两颊微红迷离盯着床顶,手边是偷来的春色话本。 咧开嘴无声发笑,尖锐的犬齿闪动着水光,她抱紧了书左右翻滚,双腿曲起又蹬着,羞怯不已。 可再羞怯的眼也是野兽的眼,微笑之后的犬齿依旧尖锐。 簪着蓝宝石银簪,秋洄的身影无声飘荡在黑夜。 和向爷一样,第二个目标放了值也爱逛花楼,只不过,这个人似乎酒瘾更大。 也好,方便祸从口入。 等了几个夜晚,总算是等到了乌云遮月,秋洄抱臂靠墙,手中把玩着药瓶,墙的另一面,是扶着树呕吐的目标。 她无声勾唇,静待月的彻底遮蔽。 自那次争执,沉喻已经一个半月没有见到秋洄了,她被君上养在通天楼,偶尔入宫也不是他这种身份能见到的。 身体残缺和身份地位给了他太多桎梏,他只能依赖秋洄替他报仇,但那夜过后,他竟有些怕真的见到她。 可世间万物真是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推开门,风带着火苗窜动,桌上摆着一个木盒。 他愣了一瞬顿时警惕,关紧门,四下望去不见人,唯独一个木盒。 秋洄来过。 打开香炉,打开衣柜,到处找到处翻,不见秋洄身影,她似乎只是留下木盒。 第298章 松了口气,他做好了准备,上前缓缓打开木盒。 一瞬,腥气冲天,饶是他有准备也不曾想到,他见到的会是一截喉咙。 大概是喉咙,血肉连着人皮,一圈都是啃咬的痕迹,就像上回那只手掌。 牢房内满是腥臊之气,他被绑在木架上垂着头奄奄一息。 手已经废了,身子也废了,他还有沈氏已经彻底无所出了,和世代为将的李氏也解除了婚约,明明他已经威胁不到任何人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还不肯放过他。 “沉公子呦,您安心去吧,下去和沈美人团聚吧......” 肥头大耳的狱卒提着壶酒幸灾乐祸上前,他没有第一时间来给沉喻灌酒,反而为了满足私欲,掀开了他脏污不堪的衣摆。 “啧啧啧,沉公子,哦不对,该叫你,沉公公哦?哈哈,真稀罕啊......” 那令人恶心的目光打量着残缺的身体,黏腻的语气一声一声羞辱着破败的心,身体忽然起了阵激灵,胸膛又开始窒息,他立马关上木盒,喘着气强逼着自己离开那段记忆。 这个人曾经要给他灌下毒酒,如今,被咬下了喉咙以作报复。 在深牢内的那段时日,他受到的侮辱皆是来自此二人,至此,秋洄替他报仇了。 是该喜悦,还是释怀呢? 府内空空荡荡,身体也空空荡荡,一切都是空空荡荡,只有自己的影子会相伴左右。 火光一闪,他视线一动扫到了那柄长剑,孤寂落寞,他还有这把没法再出鞘的剑会陪伴。 忽然,背后一声极轻的吱呀。 他刚要偏头,后背便被抱了个满怀。 “义父,你在难过,不要难过好不好?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难过也好伤心也好,都告诉我好不好?我和你一起分担。” 心脏猛地一紧,连带着喉间也开始堵塞。 又是秋洄,还是秋洄,她原来一直都在,她竟然一直都在。 “你......你一直在门外?” “是......我只是想看看义父会不会高兴......我不想义父独自一人......” 所以故意躲在他看不见找不到的角落,即便他到处翻找她也不现身,就这么用她龌龊的目光窥视他,窥视他的狼狈,然后在他落寞时现身。 所以先前那些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目光都是她,消失的里衣也是她,未清理的香灰更是她,她像鬼魅像影子般如影随形。 他没法欺骗自己了。 猛然挣脱,他转身指着秋洄怒而发颤:“你一直都在......都在偷看我?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和谁学的?是谁?渡鸦里的人还是谁?你知不知道你被带坏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有违纲常,是大逆不道!” 一边是克制着发怒,一边是放肆着平静。 秋洄好似是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些许包容,他至少以为她会惊慌会羞愧,可她只有从容。 她越从容他便越愤怒:“说话!哑巴了吗!” “义父,你生气了?明明是你抗拒我,不向我表露你的真心,我只能出此下策。” 她忽然笑了,上前一步:“若非如此,我怎能知晓,原来义父也是爱护着我的,没有抛下我......” 秋洄张开了手臂作势要拥抱,他立马喝了一声同时后退一步:“你这孽障!给我退下!” 呼吸发颤,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可他不能退让,他必须要扭转秋洄的念头。 沉下脸,他深呼吸一口,冷静又无比严肃认真:“小洄,义父知道你在山上委屈又寂寞,是义父做得不够好,你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无非就是要引我注意,我现在注意到了,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能继续下去了,我是你义父,你必须尊敬我。” 秋洄歪了歪头,不解:“我尊敬义父,和我爱义父,有什么关系呢?” “这两者是不一样的!你尊敬我就只能把我当父亲对待,明白吗!” “可你不是,你只是义父,不是吗?” 沉喻回头深呼吸,他生平头一回想气到砸桌,更想抽出长剑砍桌。 克制着声音,他盯着秋洄一字一句道:“你还小,你不懂,你对我不可以有男女之情,我也只是把你当义女,我对你的爱护和情爱不同,你明白吗?” 紧紧咬着后槽牙,他亦紧紧盯着秋洄。 她默了片刻,双眼在他脸上流连,搜寻,他不知她在搜寻什么,但他今天必须要她明白这个道理。 忽然,她笑了。 “义父,你现在,眼里都是我,真好。” 她缓缓上前,笑道:“义父说我不懂,可真正不懂的人,是你啊。我对你,就是情爱啊。” 沉喻瞪大了眼简直要忘却了呼吸,他扬起手就想落下耳光,可手掌并未碰到秋洄的脸,反而被她牢牢握在掌心。 而后,她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懂”,直接拉过他的手,向他的唇侵袭而去。 第267章 沉喻的唇很凉,似一块终年不化的冰,而秋洄的呼吸却烫,就像烧红的烙铁,一寸寸逼近,誓要将他这块冰烫穿。 周身旋转,他又一次被压在门板上,呼吸停滞一瞬,他瞪大了眼,不敢信秋洄竟在吻他的唇。 梏着她的脖颈用力推开,他猛偏头躲开,后脑却咚一声撞上门,双手用力正要将她推远可秋洄已经按住了他唯一有力气的左手。 带着疯狂的利爪掐住了他的下颌,那五指如铁钳般收紧,硬生生将他的脸掰正。 “松手……你这孽障!孽唔!” 他厉喝,声音却因惊怒而发颤,而这喝声又一次断在口中。 秋洄不答,她只是忘我地向他的唇攻城略地。 犬齿咬住他的下唇,夹杂着血气的坚定,可她身量不够,沉喻得完全低头才能接受她全部的吻。 脖子被勾着,他知晓秋洄是踮着脚的,下颌被掐得生疼,他紧闭着眼不敢看眼前的景象,只能僵着身体用力抬起头躲避秋洄的进犯。 身体被猛拉,又是一阵天地倒悬,后脑落入平稳有力的手掌,后背却是冰凉坚硬的地面。 身上是趴着的炽热的秋洄,他的左手被她高举按在地面,整个人完全以一种被禁锢的姿势被疯狂索吻。 “秋!秋唔!住唔——不——你疯了唔!” 她跨坐在他身上,犬齿磨过他的下唇,细微刺痛后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 他闷哼一声想推开她的肩,可秋洄,她像是被这声音取悦,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而后吻得更深更重,仿佛一头野兽要把他拆吃入腹。 舌尖企图撬开他的齿关蛮横进犯,沉喻不愿,他闷哼着左右躲避拒绝她的入侵,可她似是早有准备,双指按着他颈间两侧压迫他的呼吸。 瞬间的窒息迫使他下意识张口喘息,而秋洄便是逮住他松懈这一瞬,长驱直入尽情索取他的气味。 唾液来不及吞咽,堆积,而后从唇角滑落,吮吸,纠缠,侵犯,交融,呼吸被掠夺,秋洄的吻不是试探,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 “唔——不唔——唔——” 口中被搅得滚烫,银丝交缠的黏腻水声在耳边放大,沉喻眼前发黑,胸膛发颤,他的挣扎和呜咽悉数败退在这场热烈的狂风暴雨中,而他若要存活下去,便要祈求秋洄的施舍。 隔着衣物,他能感受到她紧贴的身体和快得惊人的心跳,他似乎产生了错觉,这心跳不是秋洄的,而是某种困兽的撞击,这野兽正在隔着衣物震着他的胸膛。 下一瞬,双唇终于被释放。 “呼——呼——呼——呼——” 气息重新涌了进来,他大口呼吸,猛烈呼吸,他要在这好不容易获救的片刻拯救自己的生命。 “孽、孽障......滚、滚下去......” 手在发颤,气息进多出少,他缓了好久,好久才能看清秋洄的脸,她在笑。 她轻笑着,唇瓣湿润着,眼里燃烧着某种近乎狂热的亮光。 “义父,你的唇湿了,亮亮的,软软的......” 指腹抚到他唇上,他用力避开却被她梏住下颌。 摩挲着红肿的唇,她注视着他的双眼,轻轻呢喃:“义父,你口中也有文旦香......我好喜欢。” “你给我住口!你违背纲常,以下犯上,不可饶恕!若我能预知你会犯下不伦之罪,我就该把你彻底丢在渡鸦彻底抛弃你!再也不管你!” 他目眦欲裂,喘着气用力吼出声企图以抛弃之名让她惧怕收手,可他不知,他的愤怒只会令秋洄亢奋。 她埋进沉喻颈间猛吸一口,浓烈的气味似酒一般令她浑身发软。 拥有义父,她几乎要醉了。 “义父,你明明能感受到我的爱意,也明明爱着我,为什么不接受我呢?” “滚!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别的念头,我只当你是个孩子!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要像别人一样欺辱我,欺辱你自己的义父吗!” 秋洄一愣,她忽然有些生气:“我不是个孩子了,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和别的女人一样!她们能做的,我也能做!” 第299章 “那不一样!我不管你如何,我只当你是义女,既是义女我就不可能接受你!” “凭什么?义父你不讲理......” 她看着怒到双眼发红的沉喻,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问:“你不肯接受我,但是却去青楼?是我有哪里比不上那些女人吗?” 沉喻拧紧了眉,紧盯着她的脸她的眼呼吸渐缓。 他越是缓秋洄越是慌,她怕自己真的猜对了,怕义父真的是因为迷恋别的女人而不要她。 “义父......” “你先松开,我就告诉你。” 他冷静了,他竟然冷静下来了,秋洄心中更加慌张,她不想放不想松,她怕一松手义父就要离开,就算她现在能留下他,她还是怕他离开。 可她想听一个答案。 松手,她缓缓坐起,不安地等他回答。 沉喻躺在地上平息了片刻,然后他支起了身,扬起了手。 啪! 夜鸟忽惊,振翅高飞。 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秋洄的脸被打向一旁,凝视着地面回不过神。 脸上瞬间起了红印,火辣辣的。 “你这个孽障,你跟踪了我多久?说!” 抬手捂脸,秋洄愣愣扭头,深夜光影微弱,义父的脸似乎被火燎过,红红的,烫烫的,他双眉拧在一起,五指因愤怒而握紧。 他刚刚是用的左手打她。 秋洄注视着他,喃喃问:“义父,你先回答我,好不好?你是不是喜欢青楼里的女人......” 他似乎更恼,脖颈上青筋暴起:“青楼里的女人我没兴趣!你,我也没兴趣!也不可能有兴趣!” 秋洄低下了头。 沉喻怒不可遏,他完全不清楚秋洄入侵他周围究竟到了什么程度,竟连他会去青楼都知晓,府内的窥视竟然满足不了她,竟然连他的行踪都要掌握,她简直是反了天了。 “给我滚下去!滚回你的通天楼!” 他曲起腿要推开秋洄,可碰到她手臂的一瞬她忽然抬头。 “义父,你知道吗,你刚刚打我的时候,袖子里也有文旦的香气。” “你放肆......你敢!” 五指轻轻绕上他的手腕,指端翻飞,一截发带从她手心出现,而后缠上了他自己的手。 这竟然是他自己的发带,他完全不知是何时丢的。 秋洄动作飞快,眨眼间便拉起他的双手。 发带在他腕间缠绕,收紧,而后深陷进皮肉。 沉喻瞳孔骤缩,他震惊抬头却见她异常从容,甚至低下头嗅闻他的手。 “义父,我喜欢你的味道......就算你打我,我也喜欢,那样我能闻到义父身上的香味......只要你不喜欢那些女人,就好......” “你怎么敢......” 手指竖在他唇上,秋洄明眸闪动,轻声道:“义父,你忘了吗?你说过的,你只属于我,只做我一个人的义父......” “荒谬!我不曾......” 手掌捂住他的唇,她凑近了,唇角似笑非笑,气音缓缓:“义父,背叛沈氏,联合他人陷害你父亲大不敬的奴仆,那个跛脚老妇,义父要她怎么死呢?” 鲜红的烛泪滴落在地,凝固,凝固。 呼吸停顿一瞬,沉喻震惊盯着她的眼,这样近的距离,秋洄眼中应当有他的倒影,可她眼中的光亮忽明忽暗,幽深至极,像极了深不见底的沟壑。 微微一眼,他便全然不认识了秋洄。 “你怎敢、你怎敢以此来要挟我?” 话问出口,是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颤抖。 心脏被她这把剑刺穿,他脑中的弦彻底勒紧了脖颈,勒得他无法呼吸。 秋洄倾身而来,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却不是要拉近距离,而是将他缓缓压下,举高他的双手再次将他牢牢禁锢在地面和她之间。 他想挣扎,想反抗,可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她居然用他的复仇来威胁他。 是失望,还是惧怕,他分不清,他只感觉得到浑身无力,经脉松软。 “你又对我下药?” 她按住了他的手,摇头:“没有,义父,不是我,是你,是你自己在接纳我。” 不可能,他不可能接纳秋洄,他们的关系,他不能允许秋洄对他做这种事,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想起身,想责骂,想怒斥,可他忽然没了力气。 目光忽然有些涣散,沉喻颤着唇,惊惧而安静。 秋洄趁机压上来,胸膛紧贴着他,缓缓道:“义父,你放心,我今天不做什么,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对你,就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感情,我长大了我分得清,你也要分清......” 心跳声震耳欲聋,可沉喻不知是谁的心跳。 她低头舔了舔他的唇缝,像野兽在品尝,而后又一次进犯。 只是不同的是,沉喻瞪着眼盯着房梁,挣扎微弱,同样的,她的吻也温和至极。 依稀记得,他受刑之后亦是如此,像一块残缺的破布躺在腥臭的牢房内,他能做的,只是无神盯着牢房石壁。 耳边的喘息就像当年的狱卒,指指点点,低声嘲笑。 他该挣扎的,扭动双腕却没有挣脱发带,反而越挣扎越紧,甚至蹭得衣袖上滑露出了手臂。 是秋洄绑得太紧,发带已经快将他的手勒断了,他已经无法反抗了,她就像那些狱卒,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她该满足了。 她满足了,就会继续帮他复仇了。 可他真的要放任秋洄在他身上索取吗?他真的要用这种方式来换取秋洄的帮助吗? 或是,他要现在和秋洄撕破脸吗? 野兽的气息和亲吻宛若毒一般,被秋洄渡进他的五脏六腑,他眩晕,不解,迷茫,又惶恐。 膝盖忽然被顶开,她的腿挤开了他的双腿,可他,空空荡荡。 突然惊慌,意识回笼忽然又坚定起来,他蜷缩起来奋力摇头。 不应该,不可以,不允许...... “唔......不唔......不......” 眼上落下阴影,手掌覆盖在眼前挡住了一切。 “义父,我知道你的难堪,也知道你的痛苦,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需要我,所以你要放心将自己交给我,我会让义父做一个完整的人,完整的男人......义父也要记得,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义父。” 第268章 甩着剑甩着马尾,沉喻灰扑着脸蹦跶着回了家,而一到后院他便听见了一声声哭喊。 他父亲正在教训下人,他母亲坐在檐下脸色不虞,而那哭喊声则来自庭院内被按在长凳上受家法的仆人。 “爹?这是怎么了?” 沉父一看见他便恼怒起来:“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收收好,你半天不回家,上哪野去了?” 沉喻莫名挨了骂,不服气顶嘴:“我和东卿琅竹他们在校场练剑呢,您这是什么气就往我身上撒?” 沉父挥袖,面有不耻:“家贼难防。” “啊?” 这时沉母走了出来,皱着眉答:“田婶捡到了你的金袋子,起了贪心,竟是打起了我那些旧首饰的主意。也是我不当心,让这恶仆偷了三四回,给卖了去。” 沉喻听罢气性一下子起来,看向那羞愧低头的田婶,大声质问:“我家待你不薄,你作何要偷我母亲的东西?” 田婶扒着凳子,肩膀一颤一颤,哭泣求饶:“公子,我这也是不得已啊,我家那口子他嗜赌啊!我一个没看住让他偷了钱去赌坊,一夜下来是输了个精光啊!我要是、我要是不继续给他钱,他就要打死我啊!” “公子啊!您的金袋子我保管得好好的,没让我那口子偷去!我也是看着公子您长大的,求公子替我说说好话吧公子啊!” 她哭得伤心又厉害,言辞间委屈至极。 沉喻看她被打得呕出水来,恼怒之下又生了些不忍,道:“那毕竟是你鬼迷心窍了......爹,要不别打了,她腿都快断了......” 岂料,沉父更加恼怒,朝他额头重重一点。 “你天天跟那李家小子混在一起,也学了个头脑简单?她说什么你就信?你不能自己去查查!” “义父,那田婶说的是真的吗?” 烛火熄,沉喻双手仍然被缚,但他躺在了床榻上,和衣盖着被子,床榻边,秋洄坐在地面静静聆听沉府过往。 “是真的,她偷钱财确实是因为她男人,只不过......她的心,是向着她男人的。” 沉喻望着床架,淡然道:“父亲查证了田婶的话,田家男人确实好赌也总是打田婶,在当时看来,田婶犯错是情有可原,且家法打断了她一条腿,这事就算抵消了......可我母亲心软了,还继续留着田婶在家中做活......” “沈老爷大不敬之罪的证据,是她藏的?” 他摇头:“我不知,那会我还没归家,但此罪之证是田婶告发的,大约是与她脱不了干系,你杀她的时候替我问一问,那信是不是她藏的。” 第300章 “我会的义父。” 秋洄趴到他身边,温热的气息吐在他侧脸,像极了一只乖乖猫。 不,他弄错了,秋洄是狡猾的狐狸,不是乖乖猫。 “我没有别的要嘱咐你了,你走吧。” 秋洄轻轻“嗯”了一声,但没走。 “我看着义父你睡着了再走。” 已经褪去疯狂的手再度相握,沉喻拧紧了眉,朝里偏头,低声道:“别碰我。你今天对我做的事还不够吗?” “义父,我会让你接受我的......” 他打断:“我不会!我说了不可能你为什么不听?今天出了这个门你给我好好冷静冷静,我们的关系只能是义父和义女,你不要执迷不悟!” 阴冷的气息从窗缝偷偷跑进来,贴在了他的后背。 这么些年他竟没有看懂秋洄。 她没有松手亦没有离开,而是又开始得寸进尺躺上了他的床榻,甚至就躺在了他身旁。 她的行为,于天理不容,沉喻没法面对,他只能转身背过去。 “义父,你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才不能接受我,对不对?” 幽幽之声从后而来,他一翻身她就贴了上来,贴得极近。 沉喻能感受到她的胸膛,他浑身一阵激灵,死命压制着不适,平稳道:“身体也好,身份也罢,你都不要妄想。” “嘘——已经太晚了,义父快睡吧,睡着了,我就离开了,绝不再闹你,好不好?” 她的指腹在摩挲他的手腕,沉喻深呼吸,努力压下隐约涌起的厌恶。 “好不好嘛义父?” 许是见他不回应,她竟然又在他身后扯了扯衣衫,而后抱着他扭动,是十足的撒娇卖乖。 他实在难以理解,秋洄在刚刚对他那样冒犯之后竟然又开始做起了小姑娘做派,语气里满是天真可爱,就像刚刚那个疯子不是她。 不懂,他不懂她。 不愿再与她触碰,他只盼顺着她的话她能早点离开。 “嗯,你这样我没法睡......我躺一会,你自己走吧,好好想想我的话......” “嗯!我陪着义父入眠。” 可他睡不着,他只是闭上了眼默默祈祷她快些离开。 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他算不清时间,他只僵着身体一动不动,然后,秋洄离开了,带走了他的发带。 腕间一松,窗户微响,她消失了,终于消失了。 沉喻猛地坐起,如溺水的人猛烈呼吸,拼命呼出体内浊气。 呼吸还不够,他起身打水,净面净手,用力搓用洗,他要把秋洄的气息和痕迹全部洗去,好像洗去了今夜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的痕迹可以洗去,他的气息洗不去。 发带缠绕在手上,秋洄嗅着,笑着,心情极好。 宽大粗粝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国主笑着给她喂了颗枣,问:“小洄儿怎么这么高兴啊?” 思绪被拉回到此刻,秋洄趴在国主腿上,笑意盈盈:“因为又进宫见到国主啦。” “哈哈哈,朕见到小洄儿也高兴,如何啊,那通天楼还住得惯吗?” 问到通天楼,她僵了表情,闪躲低头,怯声道:“通天楼,太高太豪华了,小洄不配住在那......” 国主轻轻皱眉:“朕赐给你住,谁敢置喙?” “可是,可是......小洄没有通天之能......太子说那样好的地方......哦!” 她赶紧捂住了嘴,睁大眼慌乱朝国主摆手:“小洄什么都没说,太子也什么都没说!” 国主微微沉脸,语气微严:“太子跟你说过什么,一字一句告诉朕。” 秋洄面色纠结,支支吾吾:“嗯......太子他......他说通天楼是受人敬仰的地方,只有储君才能去......嗯......他说等他长大了君上就会把小洄赶走,让太子住进去......” 她越说越小声,也注意到了国主越来越冷的目光,她吓得瑟缩发抖。 “君上,小洄不是故意要说的......” “太子年幼无知口无遮拦,小洄乖巧懂事,不必放在心上。” 国主的语气显然不似适才那般轻松,秋洄没有再问,而是乖乖点了头。 她没有出宫,君上将她留了下来,赐给她一园待开的花。 品种繁多色彩鲜丽,花匠说晚间便会盛放,盛放之后便要送给各宫夫人,而君上便将这万花绽放这一幕留给她观赏。 手掌轻轻拂过花苞,她边赏边点头,但她的心思可不在这些花上。 抚着发上蓝宝石银针,她噘着嘴仰头四望,寻找一些有趣之物。 叽叽喳喳 这宫里的有趣之物不多,多彩的鸟倒是有几只。 一个时辰后,秋洄嘴边多出了几道伤痕,额头上也磕破了皮,样子略显狼狈,可她没有打理自己,就这样捧着一只最艳丽的鸟儿呈给了君上。 “君上!花开的时候吸引了好多鸟来,就和君上为民祈福那天一样,小洄给君上捕了最漂亮的一只来!” 这鸟对国主来说稀罕吗? 不一定。 夜幕降临,她擦了擦嘴鬼鬼祟祟从君后宫门路过,手上藏了什么在怀里,一路东张西望,生怕被人瞧见。 但越是怕就越是会被人发现。 她挑着小路走,一路避开了宫女太监,直直往漆黑无灯的偏僻宫殿而去,又站在殿内枯井旁,探了半个身子下去。 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她也并未在找什么,她的耳朵一直盯着身后的尾巴。 跟踪之人迟迟不进来,她轻勾唇角,捡起井旁的石头,用力砸向自己的额头。 然后,她坠了井。 脚步声慌乱靠近,又探头往里使劲瞧,但此处无灯火,来人看不清井下情形,也不敢喊出声,只能再度慌乱离去。 秋洄睁眼,抬头,无声笑着。 午后君上说,看见她,他自己仿佛也年轻了不少,说他很喜欢她抓来的小鸟,要好好想想给她什么赏赐。 摸了摸额头的血,她笑了笑,君上的赏赐她不稀罕,君上的怒火她倒是很稀罕。 屋内光线跳动,沉喻快速阅着宫内传出来的消息。 是秋洄传给他的,她很少用这种方式给他消息,按照她的性子她会在半夜亲自前来,亲口诉与他听,若是用信,大约是她不便出宫。 果不其然,信上说,她受了伤,被君上安排在宫中养伤,而她也利用此次受伤将祸引到了君后身上,加之她先前有意无意的挑拨,君上怒斥了太子和君后。 怒斥是表象,内里是君上对君后不满,不满其母族太过强大,又不满其管制君主的后宫责任。 烧了信,他捻了捻手指思量,秋洄在后宫给君后使绊子,那么前朝君后的母族也该有他人使些绊子了。 买官......怠慢主夫人......拖欠民工......阿霁听来的消息终归是派上了用场,只不过这些事,还要劳烦李小将军,李东卿去做了。 第269章 “君上有心革职君后一族,但君后自请禁□□出后印以息君怒,君上反而不再处罚......” 朝堂上有人参了君后一族,给了君上借口趁机削权,但君后似乎先退了一步,以自己的地位为交换,让君上动不得她。 朝堂之事秋洄无法参与,也不能参与,她做得已经够多了,再试探下去会让君上起疑她的用心。 沉喻捻着信无声思量,朝堂之上应当有不少人眼红君后家族地位,此一番动作,想来许多人心中都有了点心思。 他继续朝下看。 “君上说宫中从来没有外族官员和后妃,问我宫里好不好玩......” 他忽拧了眉。 君上没有明言,但秋洄知道他的意思,沉喻自己也看得出来信中的意思,君上是想把秋洄这个外族留在他身边,作为外族入宫的先例。 想来当初君后阻止亦是以不曾有过外族入宫的先例,来反对君上纳秋洄,而今君后避退,反倒是让君上又对秋洄起了心思。 她已近半月不曾露面,难道真要留在宫中了吗? 沉喻心事重重烧信,眉目不自觉紧绞。 本来让她学宫中礼仪和手段就是为了送她到君主身边,蛊惑君主,挑拨君主与君后的关系,就算真的被君上看中也在意料之内,可秋洄写信来问,沉喻忽然又有些犹豫。 君上的年纪比他自己还大,他对秋洄显然就是对玩物的心态,稍有不慎或是心生厌烦,秋洄就只有被丢弃的份,无人可救。 指端忽然一烫,火苗燎了手指,他刚刚竟是走了神。 摇摇头,无所谓,秋洄只是他用完就丢的弃子,他有什么理由犹豫,将她困在宫内还省得她总是来冒犯。 罢了罢了,他有段时日没去探望阿霁了,也该去瞧瞧她了。 “天青青......地青青......金钱儿银两响当当......” “剑当当......铁当当......瘸了的腿儿不经打......” “唔唔!唔!” “嘘——” 第301章 秋洄穿着粗衣带着头巾,袖子和鞋底是田地里的泥,而她上手拿的是农家铁器,这铁器正一下一下敲在农妇的膝盖上。 “你的腿,是怎么断的呀?” 无光的柴房中,农妇被绑在椅子上疯狂挣扎,眼上和嘴上都勒了布,绳索绑得死,她只能挣扎着呜咽着细细感受膝盖被敲碎的痛楚。 秋洄问了,可她没有放开田婶的嘴,而是绕着她浅浅低笑。 “你不回答,那我帮你回答呀。” 在田婶背后低头,秋洄凑到她耳边低语:“是沈老爷打断的,对吧?沈老爷为什么要打断你的腿呀?” 绕了一圈,她又绕到田婶面前,缓缓揭开她的眼上的布。 黑暗中,汹涌的泪水聚来微弱的光,田婶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也不认识这个声音,可她一听到“沈老爷”之名就疯狂摇头,大声呜咽。 秋洄侧耳倾听,不解又恍然大悟:“什么?你说你是个贼......哦哦,哦哦,你偷了自己公子和夫人的钱财......哦哦......老爷夫人没追究你,可你却记恨上了......是吧?” 她俏皮一问,只见田婶的大力摇晃椅子,用力往前撞企图脱离绳索桎梏。 椅子当真被摇晃得发出了吱呀声,秋洄轻笑一声,抬腿将椅子踹倒,一脚踩在田婶脸上,弯腰又问:“你还没回答呢,是不是啊?是不是你记恨上了沈老爷,记恨上了沉夫人,却唯独不记恨打你的男人,说啊,是不是啊?” 她始终挂着笑,但是问一句脚上用力踩一分,问两句踩两分,然后,她闻到了血的气味,她踩断了田婶的鼻梁。 呜咽变成了啜泣。 脚下的人抽抽搭搭可偏偏不回答,秋洄不耐烦“啧”了一声。 她松开腿蹲在田婶身旁,低声道:“证明沈老爷大不敬之罪的铁证,那封信,是不是你放的?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光顾着哭不好好回答,我就敲断你儿子的牙,怎么样?” 轻笑一声,她扭回头,偏僻的柴房中不止她们二人,角落里,还昏迷着一个光膀子男人,田婶的儿子。 说完这句,她见到了田婶眼中流露出的恐惧和哀求,即便是黑暗中这恐惧也叫人赏心悦目。 “听懂了就点头啊。”她又恨铁不成钢。 田婶哭着疯狂点头。 “这才对嘛,省下大家的时间,多好呀。” 她夸了一句,而后松开了堵着田婶的布。 “来——” 秋洄以为可以听见田婶的回答,没想到田婶还是令她失望了。 她眼疾手快又堵住了田婶的嘴,失望道:“八?九?还是十年前?你让沈老爷失望,这会又让我失望,为何你总让人失望啊......” 边说着边起身,她缓步走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男人,然后,身后传来了田婶追悔莫及的呜鸣。 “唔——唔唔——唔!” 柴房的门窗都已紧闭,秋洄拖着肥胖的男人拖到田婶跟前,然后,她捏开了男人的嘴。 黑暗中一声清脆的敲击直直传进田婶耳中,下一瞬,一抹铁锈气钻入鼻尖,她儿子的牙。 “唔——唔呜——” 她痛哭着愤怒着又恐惧着,怒视来人却又不敢直面这颗牙,只能偏着头浑身颤抖。 秋洄将牙随手一丢,又道:“第二次机会来咯,这次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敲断的就是手指咯。” “唔呜!唔!唔!” 哭过哀嚎过,田婶点了头。 秋洄拍了拍手,又蹲下去解开她的布。 “不、不要伤害我儿子......求你、求求你了......呜......” 她哭着求饶着声音颤抖,秋洄又有些不耐烦,踢了踢她的腿:“快回答呀,那信是不是你塞的?” “唔唔......唔唔......你到底是谁呜呜......” 秋洄一脚踩在男人的手臂上,田婶当即回答:“是我是我......是我......” “哈。那信是谁给你的?” 她又用力碾了碾,田婶听着声响疯狂摇头,嘴里哭着:“不知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信是一个下人交给我的,我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谁呜呜呜......他们说想活命就,就别多问呜呜......” “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要是让田婶知道点不该她知道的,那她这一家子早被灭口了,也不至于安生到现在。 秋洄点点头,起来转了一圈,又问:“当初那桩子事,指使你的应当给了不少钱吧,你怎混成这样?” “我、我呜呜呜......” 这个问题似乎让田婶更加难堪,她哭得声高体颤,涕泗横流。 哭声黏腻又不停,哭得秋洄心烦,她最讨厌问问题不回,只一个劲哭的人了,没劲。 “哭什么?你有什么可哭的?” 她踢了踢地上这一坨肉,嫌弃道:“你偷主人钱财的时候没想过你男人会抢去吗?你记恨主人家又陷害主人家的时候没想过你的报酬会被抢去吗?养大这样一个只知花天酒地的儿子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 “不、不呜呜......别伤害我儿子求求你,你要什么就拿走,我还有钱还有钱呜呜......” 她听烦了,直接跨坐在田婶身上又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像她男人一样,挥下了拳头。 “你是不是很享受你男人打你啊,嗯?你拿了钱让你男人拿去赌的时候,可曾想过这钱是你主人家的命?” 秋洄目光平静,沉稳自持,手上却血肉模糊。 松开田婶的绳子,她细心揉开勒痕,眼神在血肉模糊的脸上细扫。 她的义父在牢内是不是也是这般无助? 他肯定不会开口求饶,他一定很愤怒,愤怒怨恨,然后被狱卒嘲笑,被用更加残忍的刑罚对待。 是眼前这个人。 拳头砸在血肉上噗噗响,她平静问:“你放信又去告发的时候,可知沈老爷一家都要遭难,可知我义父从此就没了家人?明明他那会才归家,他连沈老爷沉夫人的面都没见着,他就被抓去了,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受了那样重的刑......现在你也尝尝吧。” “对了,你拿到多少金子,嗯?说啊,他们给你多少金子啊,说啊。” 她提起田婶的衣领,耳朵凑到了她嘴边。 “呜......求......” 她什么也听不到了,田婶的牙断了,眼爆了,说不出话来了,她后悔打早了,她该听到一个答案再打死她的。 取了一小块膝盖上的碎骨,她擦拭干净后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深更半夜,好酒嗜赌的男人终于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回了农屋。 他像往常一样推开门便倒头大睡,但今夜不同,今夜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但他还沉浸在赌坊的刺激中,口中喃喃自语却没发觉身边少了人。 秋洄捏着鼻子弯腰,嫌弃撇嘴,而后两指猛然刺向男人喉咙,顿时,男人瞪大了眼,捂住喉咙疯狂翻滚,口中却只能发出气声。 酒液四撒,秋洄是离了好大一步才没被溅上。 很快,男人便晕了过去,只是晕了过去。 她将血擦在男人手上,又抹在床榻上,接着提着男人走到了水缸旁,将他的头按在了水缸中。 柴房已经布置好了。 今夜,男人像往常一般回来,先是打了女人要钱,结果失手将女人打死,口渴找水,又因着醉酒一头栽进了水中,溺亡,而那坨肥厚的肉,大概......进入柴房时被女人的尸体绊倒,刚好倒在了铁耙上被穿了脑袋。 水面晃动,扭曲了秋洄的倒影。 她点点头,很满意自己的布局。 第270章 静静趴在桌上,她好不容易才哄了君上让她出宫,杀完人掩盖完一切便火急火燎来找了义父,但她等了大半夜却不见人回,心中着实有些焦急。 怕被人发现,她不能离开通天楼太久,但她想亲手将碎骨交给义父,便只能等。 “我们要去北国了,那里全是兽人......” “你不许跟着我们,你太弱小了,他们肯定不会接纳你......” “我们快走,不要让她跟上来......” 茫茫黄沙弥漫,秋洄远远跟着白狐家族,可她跟不上。 她是最晚出生的,体格最小,身体也最弱,常常走丢又总是跟不上母亲的步伐,进食的时候也抢不过别的狐狸,只能等着母亲咬碎了肉喂给她。 所以,母亲和兄弟姐妹将她抛下了。 吐着舌头大口喘气,她跟不上,她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累趴在地。 瞳孔中的背影渐渐缩小,直到消失不见她才彻底接受这个事实——她被抛弃了。 没有捕食的能力,没有远走的能力,所以她被抛下了。 分不清方向找不到路,她嗅着地面残留的气味到处找母亲,饿了吃草根渴了喝水,一切都只能偷偷进行,广袤的大地上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甚至闯入了狼群的领地都毫无所察。 她记得尖牙穿破了皮肉,腿上脑袋上腹上都在被咬,离死也只是一步,她认命了。 第302章 弱小者无法生存...... “哎呀呀,好可怜的小狐狸,你母亲不要你咯......” 脖子被提起,她被人抱着,哄着,悉心照料着,她的眼睁不开,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在被喂食喂药,甚至伤口也被处理过了。 是母亲,母亲没有不要她,母亲回来找她了。 “呜呜——” “好可爱的小爪子,别怕呀,你母亲不要你,我要你,跟着我吧,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呀?” “我给你当爹好不好呀?嗯......你怎么这么臭啊闻着,咦——” 可睁开眼,没有母亲,只有一个语调怪异的人族,尖声细嗓的,好像在哄小孩子。 他说要给自己当便宜爹,让她跟着他。 “义父!” 忽然睡醒,秋洄胸膛鼓动四肢麻木。 屋内还是黑的,她在桌上趴着等着,竟是睡了过去,而义父还没回来。 今夜怕是不能再等了,她得回通天楼了。 “公子,阿霁认得,这是阿霁的名字。” 穿着红纱妆容艳丽的姑娘握着笔,兴高采烈给沉喻看她写的字。 沉喻喝着茶,轻笑着点头:“写得很好了,这个字本也复杂,要写得好看还得多练。” 得了夸赞,阿霁羞怯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字,道:“夫人给阿霁起了个好名字,是阿霁没有福气......” 沉喻垂眸,默默抿了抿唇,问:“阿霁,我记得,你快十八了?” 姑娘闻言,乖乖点头。 他看在眼里,却也并未多言,又问:“近日在楼里受欺负了没有?” 阿霁摇头:“我听公子的,多讨好讨好妈妈和管事,他们没有太为难我。” “那就好,给你银子你就花,别攒在身边,叫人瞧见了容易眼红,惹祸上身。” “阿霁明白的。” 离了花楼,沉喻抖了抖袖,思量着去了间玉器铺子,不多时便又离开了,只是离开时手中多了件玉镯。 他没再折返回花楼,而是回了府。 人群中始终有双眼睛盯着他的背影,更盯着他手中的玉镯。 “这个好看吗?喜欢吗?” 嗅了嗅手上编得乱七八糟的花环,秋洄不大喜欢这个味道也不喜欢花环,她抬头正欲拒绝却看见沉喻弯着的眼中有着期待,视线一扫,又扫到他手上有编花环的小划口,不禁低下头。 咽下口中的话,她咧开嘴,灿烂笑着仰头大声道:“好漂亮啊,是义父做的吗?义父的手真巧,真好看。义父要送给我吗?” 沉喻被恭维到了,傲着摆了摆手:“小意思小意思,编个花环哪难得到小爷我?喜欢吧,我就知道小姑娘喜欢这种,喏,庆祝你痊愈。” “嗯!谢谢义父!” 他给她戴了花环,粉色的黄色的花瓣落在头顶,痒痒的,也许人族的姑娘会喜欢,但她只当这些是食物,并不觉得多漂亮。 大约她还是喜欢吃的,义父第二日做的鸡她就很是喜欢,义父全让给她了。 拔下头上的银簪,她径直走进那家玉器店。 “老板,这银簪我若要卖,能值多少?” 老板接过银簪,上下看了两眼,试探着问:“姑娘何故要卖?” “捡来的,想看看值多少。” 她环顾一圈,找到一个和沈喻手上相似的玉镯,便指着玉镯直接问:“能换到那个玉镯吗?” “这......”老板偏过身迟疑,转了转眼珠,“怕是不够啊姑娘......” “差多少?” 老板又转过来扫了她两眼:“这银簪外加姑娘这一身行头也不够啊......” 不用细说数目她已然听明白了,那便是不值钱。 “还给我。” “啊?姑娘不是要卖......” 她不答,抢走银簪又躲回了阴影。 心里忽然很闷,她靠着墙仰头,用力吸取着这浑浊又冰冷的气味。 手指用力搓着所谓的蓝宝石,她忽然发笑。 想想府内光景,兴许这也不是什么宝石,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罢了,她大概也就配得上这些花花草草和石头,毕竟义父对她的喜好一直不上心。 可他竟然为了别的女人去用心准备礼物,先是绿翡翠,又是玉镯,哪怕是敷衍她随意挑个簪子也好,为什么偏偏就她那么不值钱? 指尖死死掐在掌心,泛出一圈白。 她握拳用力砸向身后墙面,她突然又开始恨沉喻了,恨他一连多日不回家,恨他不接受自己却去找别的女人,更恨他对别人的用心,她恨他,恨死他了。 秋洄已经出宫了,她毕竟是外族,君上即便有心也要顾及外人的目光,但她在外多日却不来向他汇报行动,沉喻有些烦躁。 他既担心她行动失败被人发觉,又担心她来找他时又要做些出格的事。 拿着手镯回府,他叹了口气。 阿霁今日突然病倒了,不接客,他也没见到她的面,手镯便没送出去。 木盒在手上转了两圈,他在庭院中忽然顿步,朝左望了眼。 那里是秋洄先前待过的偏院。 小狐狸自己坐在树上望月,沉喻刚想叫她却见她将花环摘下,捻着花环上的花草,不是揉碎了扔下树就是塞到嘴里嚼嚼再吐掉,荡着两条腿神情淡漠,怎么看也不是喜欢的样子。 他眨眨眼,躲在不远处静静观察秋洄。 小狐狸一声长叹两声短叹,抱着自己默默无声,寂寥又落寞。 跟着自己,她似乎不是很开心。 沉喻虽说要做便宜爹,但是他也不知道小丫头喜欢什么,他又没带过孩子,真的开口去问他反而不好意思,只能挠挠头发拼命去猜。 “咯咯——” 他还没猜出来,秋洄忽然有了动静。 压低了身子,他见小狐狸化身白狐从树上跃下,朝着“咯咯”而去。 悄悄跟在她身后,不出百步,他便见到小狐狸蹲在别人的农屋外,目不转睛盯着里头的下蛋的鸡。 他恍然大悟。 微微扬起唇角,沉喻现在还记得抓鸡时的满手鸡臭味,他倒是也想好好犒劳自己,但一想到那个味道他便没了食欲,看小丫头吃得欢,便将整只鸡全让给了秋洄。 她吃得很欢快,砸吧砸吧着嘴,笑眼弯弯,活泼又可爱。 他那时就发现了,秋洄是个爱吃肉但很乖的姑娘,会为了不给他添麻烦而压抑自己的喜好......推开门,身形已经长大,外貌也长开了的姑娘正坐在他的位置等着他,用那双淡漠到有些漠然的眼盯着他看。 立马敛起表情,他不自然开口:“你怎么来了?” 秋洄看得很清楚,她的好义父是笑着回来的,即便那笑意很淡,可那嘴角扬起的弧度和眼神的温柔,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装着玉镯的木盒在他手上,恨意和嫉妒再一次交织,她只瞧了一眼就拿出了自己的木盒,推到他面前。 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平静笑着,答:“给义父送礼物来了。” 沉喻觉得她笑得有些怪,他点了点头先是去收起了玉镯,而后才来打开她的木盒。 里头装着一块碎骨。 “那个田婶的膝盖骨,我敲碎了。不光敲碎了,我还杀了她,杀了她的男人也杀了她的儿子,用她这一家来给沈老爷和沈夫人陪葬。” 沉喻呼吸一抖,她的话又让他想起了归家被捕那日。 那一日,他跨入府甚至还没见到父亲和母亲就被廷尉押进了宫,他的眼前和耳朵充斥着府内仆人的哭喊,可他一无所知,直到三年后他才查出田婶这个人。 秋洄杀了她,杀了他们,他从不问秋洄是用的什么手段杀人,但从她带回来的部位来看,她的手段比之酷吏,大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卖主求荣的人,不值得他可怜。 砰一声关上木盒,他闭上眼缓了心情,又问:“田婶不在水都,你是亲自去的还是......” “当然是我亲自去杀的,为了义父,我什么都可以做......义父,我杀得好不好?有没有奖励?” 她的手忽然搭了上来,掌心凉得不正常。 沉喻微微拧眉,抬眼,她上前倾身,双眼直直盯着他笑,可他似乎有种错觉,她的唇在笑,眼却黯淡无光没有丝毫笑意。 “你又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是义父啊。” 第271章 抽回手,沉喻后退一步不会再给她偷袭的机会。 “我也告诉过你,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有别的关系,我也绝不可能接纳你。” 这一次的拒绝比上一次更让人清醒,心脏有些紧,胸膛之中似乎有只手在掐断她的呼吸。 秋洄的呼吸有些抖,她强撑着笑脸,问:“是不是因为青楼里的女人?” “和别人无关......” “那你为什么给别人玉镯子,就给我一根破簪子!” 秋洄忽然爆发,拔下发间银簪一掌拍在桌上。 第303章 沉喻睁大眼,完全愣住,他定眼瞧着秋洄,只见她双目发红,眼色朦胧,胸口起伏,仿佛是有一团极大的气闷在体内不得释放。 “小......” “别叫我别叫我!” 她忽然捶打上来,一拳一问:“你给别人准备那么好的礼物,就给我那么敷衍的东西!” “你明明说你对别人不感兴趣的,为什么一直去找青楼里那个女人!” “你说过只做我一个人的义父,为什么你还要关心别人!” 沉喻完全没有准备,他用身板接住她的拳头和诘问,拧着眉压低了声用力喝出口:“你给我冷静一点!” “不要!我不要!你不可以喜欢别人!你眼里不可以有别人!更不可以关心别人!” 沉喻忍无可忍握住她的双手:“我没有喜欢别人!我也不可能喜欢别人!你不知道我的身体吗,你觉得我哪来的资格去耽误别的姑娘?” 秋洄被他一吼总算是平息了下来,可下一瞬怨恨明晃晃涌出眼底,他看得真切品得分明,她眼中就是恨,不加掩饰的恨。 他更加恼怒:“我怎么样那是我的事,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我不能问?那谁能问?那个阿霁?” 她偏头忽然笑了一声:“你今天去没看见她吧?” 沉喻脑中嗡了一声,她的笑她的话,她在得意。 用力钳住她的手臂,他上前一步质问:“你对阿霁做了什么?你给她下毒?她哪里招惹你了,你竟然去对付她?” 这下轮到他一声声诘问了,秋洄勾起唇冷笑,任凭自己被他抓着手臂摇晃。 “我不能吗?她是谁啊?她凭什么能得到你的关心?我为你做了这些,她做过吗?凭什么你要为了她来质问我?” 沉喻咬紧了牙,既失望又愤怒,他一把推开秋洄,恨声道:“我告诉你阿霁是谁,她是沉府的家生奴,沉府被抄所有的下人全部变卖,是我前几年偶然间才得知她被买去了青楼......本就我沉喻欠了他们的,我既能找到她自然要弥补......小洄,阿霁与你一般大,你这样对她......” “弥补?一般大?”她又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刺痛了沉喻,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与阿霁一般大的人在为他冒险,可他从来没有弥补的心思,现下却在她面前提,他要弥补别人。 他或许知道她在笑什么,笑他虚伪,但他无法面对,不能面对的事他只能用暴怒掩饰:“我警告你,我不管你对阿霁下了什么药,现在,立刻将解药拿给我,否则我不会再做你的义父,你立马离开!” 喉间一滞,秋洄笑着僵了脸,不敢置信瞪大眼。 她望进他恼怒的双眼,仔细找用力找...... 竟然是真的,他竟然真的说出了这样重这样无情的话,他竟然要为了别的女人抛弃她? “到底为什么?你都说了我和那个女人一般大,为什么你能去找她为什么你能接受她,却不接受我?你......” 她忽然哽咽,后退着难受到说不出话,转身,放着碎骨的木盒还在桌上,她一把挥落木盒甩出碎骨,大吼:“你现在还要为了别人再一次抛弃我!” 秋洄情绪再失控,沉喻心脏仿佛被扼。 这里动静太大,他赶忙上前捂住她的嘴,低声:“你不要再发疯了!我和阿霁没有关系,你给嘶——秋洄!你给我松口!” 他本想压下她的愤怒,却不料手掌直接被她咬住,四颗尖锐犬齿深深扎进皮肉,鲜血顿时溅上她的脸。 “你简直是疯了!给我松口!” 她根本听不进去,不仅如此,那发狠的如野兽一般的眼死死盯进他的眼眸,仿佛松开口她就要变成妖魔。 沉喻掐住她的脸,逼她后退直至晃动了桌椅,然而下一瞬手腕被攥,熟悉的桎梏感又从腕间传来。 她竟是又取出了发带捆了他的手。 那夜的进犯忽然钻入脑中,他眉间紧拧暗叫不好,正要后仰躲避野兽的气息,却不料秋洄直接将他扛起。 怔了一息,他突然反应过来秋洄的方向,下一瞬便被她直接扔在了床铺上,顿时一股恐惧涌上心头。 “孽、孽障,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咬住发带要解,可秋洄的手更快,拉高他的手便伏在他身上压着索吻。 她的非分之想,她的行径,简直前所未闻,更是天理难容,她根本没有反思,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心中,根本就是一头孽畜! “秋洄......不......” 沉喻偏头躲避却被秋洄钳住下颌,挣扎与呜咽,还有收紧的五指,这是一幅名为不耻的画作。 膝盖再次被撞,强大的力量要破开他隐秘而自卑的过往,这一刻,害怕大过愤怒。 在牢狱中被嘲笑审视的画面一幕幕降临,他的尊严和身体被人丢进火盆中,而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秋洄怎么能用这种事羞辱他? 她明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还要试图激起他的欲望? 下唇被狠狠啃咬,侧颈也被咬出了血,两厢对抗间他竟是松了衣襟露出了一片惨白脖颈。 “唔......不......秋洄......我已经不是个男人了,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欲望,你不要再执着了......嘶——” 近乎惩罚与发泄,她又狠狠咬上他的耳垂,野蛮的气息拂进耳中,一刹那,四肢与骨骼如万蚁啃噬,那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酸痒,他浑身一抖疯狂躲避......她又在给他下药! “孽障!你给我下了什么!” 血色透亮在秋洄唇上,她注视着他的眼,低低笑着,期盼着,但同时又愤恨着:“义父,我没有对你下药......我说过的,我要你做一个完整的男人......” 沉喻咬牙切齿:“我也说过这不可能!你为什么就是执迷不悟!” 她又咧开嘴笑:“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为了你,在宫中阅禁书探秘辛,在宫外踏足三教九流寻法子......那个阿霁懂的,我懂,你不懂的,我也懂......义父,你只要和我试上一回,你肯定就不喜欢别人了,肯定就能接纳我了......” 说罢,她竟然翻过了他的身,松开他的腰封,扯下他的衣带又将他的手捆在了床架上。 “荒谬......你荒谬......” 声音开始颤抖,沉喻脸色煞白,秋洄竟然要来真的,他看着自己牢牢被缚的手难以自抑地生出恐惧。 摇头,他扭头摇头:“不可以、不行......不论你要做什么都不可以......不可以的......小洄听话,不行的......” “可以的......义父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求求你了,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出乎他的意料,秋洄的声音也在颤抖,他也能听出来她的害怕,可她还是害怕着,慌乱地拨开了他的衣衫。 不知道她是怎么解开衣衫的,他只感觉身上凉一片热一片,然后,他的身躯贴上了一只手。 呼吸一断,他暴怒:“秋洄!孽障!你这个孽障!不许碰我!不许碰!” 身后的手抖了一抖:“义父你别怕,我会的,我懂的,我一定可以的......” “孽障!你这孽障!你敢碰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呃——” 倒吸一口凉气,他惊恐瞪大了眼。 微凉的软膏在被她涂抹,被她颤抖着手涂抹,他闻到了香气,从他自己身上散发的,是文旦香,而她触碰的,是禁忌。 “义父,我、我特意调的,很香对不对?是义父的喜好......我给义父调的......义父别怕,我会的,只要义父不挣扎......” 颤抖的话音刚落,他仿佛听见了匕首刺穿布料的撕裂声。 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有蛮力,她就这样学着不知从哪看来的禁忌直接撕裂了他的脆弱的布料。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耻辱瞬间袭来。 他没法不挣扎,也没法不痛苦,这是他的义女,在他没有陪伴的那些年,他的小狐狸竟然长成了这样,像那些狱卒,将利爪对准了他,对准了他的身体。 他破罐子破摔,大力摇晃,床架也被带着疯狂摇晃。 “义父,义父求你不要乱动了,义父......” 沉喻不会再信她了,他要把秋洄丢掉,他要丢掉! “很快的!我会很快的!你相信我!” “孽障!你这个啊——” 重创。 这是比一剑刺穿更耻辱更痛,他咬紧了牙绷紧全身,整个人颤抖着痛到发不出声。 他突然想,如果真的来一把剑将他捅穿,会不会比现在要好? 嘴唇不住地发颤,眼泪几乎是被逼出来的,秋洄的招式极其青涩,他本该可以一掌打落她的剑,可他做不到,力气被抽走,他发不出声。 全身僵硬,他用力咬舌找回一丝理智,咬牙切齿:“秋洄,你这孽障......”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呜!为什么......我明明学会了......为什么会这样......呜呜......啊......” 第304章 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腰上,滴在曾经的伤疤上,然后滑落。 身后的人在发颤。 “我把义父弄伤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我明明就是照着书上来的......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连这个也做不好......我明明答应了义父的啊,为什么啊......” 斥责来不及开口,他听见了秋洄的哭声。 第272章 沉喻抿着唇气冲冲地给秋洄包扎手臂,可不止手臂,她的脑袋肩膀和腿都是伤,而这臭丫头还呆愣愣挠着脸。 “你到底要干嘛啊?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我找你好半天了,你想啃牛你告诉我啊,我去给你买,用得着去追老黑牛吗?你看看你身上这些伤,好不容易养好了又给你作成这样......” 他喋喋不休着,手上也不闲着,三下五除二就给她上了一遍药,又给她包扎了个结实。 “过来,我看看脸......” 虽生着气,但他依然小心翼翼给秋洄破了血洞的额头擦拭。 “哎呀,你说你,被撞出这么个洞来,要是以后破相怎么办呢?” 秋洄想挠,但被他拍了手,直到他全部上了药又包好伤这才发觉,这小狐狸一声不吭,连哭都没哭,那双圆溜溜的眼只瞧着他看。 他点了点她的鼻头,没好气道:“看什么看,牵你出去别人都要对我指指点点了,说我虐待你,欺负你,我这可上哪说理去?” 秋洄愣了愣,赶忙摆手:“没有,义父没有欺负,是河那边的老黑牛欺负我......” “你还说呢,你这么点身板去啃牛做什么?想吃肉吗?想吃肉义父可以给你买啊......” 她摇了摇头,低头晃了晃腿,怯生生道:“我想给义父牛皮......” “什么牛皮?” 她抬起头,眼神明亮乖巧:“义父你不是说要给你的剑配剑鞘吗,你说牛皮结实,我就想问老黑牛要皮......” 沉喻怔愣着眨眼,盯得秋洄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搓起了自己的双手。 “义父你别生气......” 他轻轻点在她的鼻头,又揉着她软塌塌的手臂:“我又不是非要牛皮,再说我就算要牛皮也不能让你这小丫头去找啊,你才多大个,那头老牛那么那么大......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啊?” 她摇了摇头,又噘嘴点点头。 许是身体终于感受到了疼痛,秋洄噘着嘴低下头,眼眶湿润,可偏偏没有眼泪掉落。 沉喻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道:“没——事,疼哭了有义父安慰你,不用觉得丢脸,没关系噢......” 记忆里,这是自那次之后,他第二次看见秋洄哭,哭得伤心,哭得直白,哭得像是孩子得不到糖,又懊悔又和自己较劲。 她低头不断擦着眼泪,可那泪水仿佛决堤一般汹涌下坠,坠在他身上,坠在他的疼痛上。 明明是她在伤害自己,可沉喻心中忽然刺痛。 独自在山上练功,得不到他回应时,她是不是也会哭? 将她送走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心智也没长开,成天接触死亡和打杀会不会害怕? 没了自己的陪伴和教导,她和别人学坏了,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是不是情有可原? 她每次诘问,每次强行靠近他,似乎都在做同一件事,让自己看见她,让沉喻看见她。 埋在手臂间紧紧咬着自己,是他,是他亲手让秋洄成为了工具,而现在,是一切的反噬,反噬在他身上,反噬在他心上。 他的记忆里,秋洄是个那么坚强的姑娘,可这会因为他,她却哭得那么无助。 她一定在心里怪她自己。 秋洄还想继续,可她不敢了,她恨自己愚笨,恨义父拼了命的挣扎,更恨她亲手造成的伤害,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还能怎么做,过往一切失败悉数变成了义父曾经的冷漠,她好害怕,害怕到不知所措,害怕到只会哭。 “我伤得重吗?” 干哑的声音挤进哭声,秋洄抽泣着低头,屋内昏暗视线不明,可她知道,是血。 “有血......义父呜呜......我弄伤义父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叹息之声轻轻拂过:“你太冲动了......别哭了,义父教你。” 她抽着气,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还是伏着身子的,可狼狈中又有着一份沉稳:“只此一次,出了这个门,就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义父......” “拿出去。指腹抹软膏,要揉。” 她照做了,僵硬着也乖巧着照做。 义父说她太着急了,她抽着鼻子冷静下来,再一次以指探路。 “义父,是这样吗?” 义父的吸气声有些乱,但他“嗯”了一声以作肯定,而后告诉她该用什么样的力度,该探入多少,温柔的样子像是在握住她的手教她挥剑。 最后,他轻声道:“握紧了。” 秋洄立马照做,而后,她感受了推动。 不是她在动,而是义父。 义父站在她对面给她喂招,他的剑很慢,慢到足以让她看清剑势走向,他的剑主动往她手里送又主动离开,缓缓行动间她听见了几息抽气。 惊讶让她浑然不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动弹,这一刻她忘记了书上写的,也忘记了见过的一切,她的眼前和耳中只有这个在自己努力的人,她的义父。 “义父,为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见了一声轻笑,义父的笑,笑后更是叹息。 “这种事不是看几行字就明白的......做的时候得问啊......呃......我在宫中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懂的还不如你这个丫头多......” 眼泪又一次砸在手上,秋洄瘪着嘴颤着唇,又抹了香膏。 浓郁的文旦香覆盖了血气,沉喻垂着头缓缓行动,数个来回后总算好受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教给秋洄的剑招是为了对付他自己,他是秋洄的帮凶。 那一年,她这副身板被老黑牛的角顶开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这样痛过? 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他只知道,秋洄的眼泪很烫,他受不起。 “义父,对不起。” 重重的鼻音从身后传来,是秋洄的道歉。 他一顿,忽然有些欣慰:“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那么无礼了,出了这个门,义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下去吧......” “义父,是我太心急了,我会以义父为先,不会再让你痛成这样了......” 拱起的后背被按下,腰腹被揽起,他的行动由秋洄接管,缓慢而顺畅,顺畅又富有节奏。 舌根忽然发麻,欣慰转瞬即逝。 沉喻用力扭回头却见不到秋洄,他着急道:“小洄可以了,你不是说要以义父为先吗,别再继续了,小洄......” “我还没有让义父感到快乐,我不能停下。” 乖巧的语气厚厚的鼻音,这一刻不知是自己在欺负她,还是她在欺负自己。 他竟然又信了她的认错。 “小洄,真的呃——” 突然他呼了一声,陌生而激烈的水流从源头倾泻,离开闸门奔流到四肢,脑中闪过雷鸣,他霎时忘记了呼吸。 身后的人也停顿了一瞬,而后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边吸鼻子一边哼笑。 “你......停......小洄......” 开了闸的水不会倒流,他们只会从高处一跃而下,淹没低处的坑洼,吞下周遭的贫瘠,以生命的气息滋润哺育大地。 床板吱呀,膝盖在床铺上摩擦移动。 沉喻想离开,想往前逃脱可秋洄始终紧紧箍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她的五指写满了固执,她的眼泪湿润滑腻,而现在这眼泪牢牢覆盖在他身上。 不可以,他摇头,拼命扭身要躲开她的手。 “好、好、我不碰,义父......我保证......” 她的保证带来了一些安慰,可安慰抵挡不了窒息的憋闷,沉喻死死咬着唇,他落入了水中,耳朵鼓鼓的,喉间发出求生的呜咽和挣扎,他想出水,可体内不断有雷鸣轰击着他的血液和骨骼,让他无力游上岸。 不仅如此,水面在翻涌,这是波涛,波涛之下是猛兽。 背上趴下了什么,重量使得他也不得不趴下,是猛兽趴在了他背上,亦是猛兽拉他出了水,给予他空气。 溺水的人得到一丝空气,他张大了唇尽情呼吸着得来不易的喘息之机,然还未待他回转心神,后脑的手转动方向,他眼睁睁看着秋洄靠近,看着自己出现在她瞳孔中。 “唔......唔......” 犬齿咬在舌尖上,他没法说话,银丝流转,气息交融,他的内心在疯狂说不,可他发不出声推不开人,只有胸膛间的起伏能够传递他溺水的危险处境。 “呃......嗬......” 情靡之香弥漫,熏得他浑身发软无力,可内里的汹涌却一道一道打在四肢,两厢对抗带给他二十多年不曾有过的激烈,而这,竟是秋洄送他的礼物。 第305章 “义父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声音,是因为我吗?小洄好喜欢......” “义父......做我一个人的义父,只做我一个人的义父......” “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交给我,把你自己交给我......” 密密麻麻的话语如毒液一般浸泡着他的意识,下一瞬,犬齿咬上了后颈,她在舔舐。 水流碰上了高地,再下坠便成了洪水。 沉喻落入了洪水中,疯狂,眩晕,不知何时不知何地。 他在下坠,水中有数不清的石头从各个方向撞击而来,是秋洄在啃咬? 太陌生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救自己,他只能张着唇任凭津液流淌。 躲不掉了,他撞上了巨石,彻底溺亡在水底。 文旦香渐渐散去,床铺被洪水浸没,凌乱潮湿。 秋洄紧紧咬着他的后颈,用全身的重量压住他突然的爆发。 喉间是意味不明的字眼,手上是一阵一阵的剧烈起伏,眼泪滑落,她靠在沈喻身上喜极而泣。 她终于做到了,让义父做一个完整的男人,即便他控制不住身体,可他还是交出了自己,完全交给了她,完全属于她,她又忍不住哭出了声。 从后抱住人,她在沈喻耳边真情流露:“义父,我可以......你可以相信我的......义父......” 第273章 烛火已亮,浑身冒着虚汗,沉喻撑在桌上,抿紧了唇默默盯着那枚碎骨,而碎骨旁,是弯曲了的银簪。 心跳还未平息,始终无法平息,手腕上的红印刺痛着眼,他已经被放开了,但心又似乎被束缚在了原地。 他和秋洄是不伦的。 身体一软,他思及此一下站不稳,又惨白着脸倒了下去,可他没有摔下去,秋洄来支起了他的身子。 “义父,你又出汗了?” 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床铺被褥也换过了,为了不让下人发现,秋洄特地打包起来,准备带走销毁。 少女的身体是柔软又强硬的,抖动的耳朵昭示了她内心的餍足,他们做了这样不耻的事,他已经没法面对秋洄的接触了,他没法将她的身子当成一个女人,更没法面对这个女人是秋洄的事实。 攥紧了手,他偏过头紧紧闭了眼,一息后,他缓缓开口:“你去......去弄干净......” “哎,好!” 少女弯了眉眼,兴冲冲去收拾床铺和她的凶器。 靠着花窗,他盯着秋洄的背影,心中无比悲凉。 她会长成这样,都是他害的。 深呼吸一口气,他找到自己平稳的声音,再度哑声开口:“小洄,你退一步,好不好?” 秋洄不解回头,抖了抖耳朵。 “阿霁......” 他刚开口秋洄的眼神便冷了下去,不是错觉,光影在她眼中暗淡了一瞬,但偏偏一瞬后,她又如常挂起了笑。 以往秋洄每次因他而产生情绪波动时,都被他当成错觉敷衍了过去,他以为他是在欺骗秋洄,只要没发现,他就不用关心她更不用在意她,却没想到,他欺骗的人只有他自己。 “义父,你和阿霁会做什么呢?” “这是什么问题?” 她笑了一声坐了下来,又躺下来,就躺在他的位置,歪头望向他,问:“阿霁会像我一样,用这样的方式爱义父吗?她会吗?” 沉喻拧了拧眉,这个问题极其冒犯,但经历过适才那样的事,他自己身上还痛着,也没了指责的心思,只得回答:“我与你说过了,我只是去看看她,教她识识字,并无任何逾矩。” 她翻了个身,抬起了双腿:“那义父不喜欢她?” “你还要问几次?我这样的人碰了谁都是耽误人家,我又何必去喜欢谁呢?” 双腿互相弯曲,她撑着脸,用不算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似是在辨别真假。 片刻后,她忽笑了起来,笑得天真又甜美。 “义父不喜欢她,那她就不是我的敌人。” 闻言,沉喻默默松了口气:“那她的病,会好吗?” “当然啊,我会让她好的,只是义父......你不可以再去见她,我不要你去。” “不行。阿霁能帮我探听来一些市井消息,对我有用,况且......” 他忽然止话,没有将要为阿霁赎身的事说出,而是转了话头,问:“君上对你是什么态度?” 秋洄的腿不动了,静默在他床上无声注视。 她的眼里似乎静置了什么,只剩下还在呼吸的胸膛微微起伏。 沉喻偏了视线不愿对视,又道:“君上受惯了君后一族的牵制,心中定是有怨的,你要放低姿态多多恭维,偶尔作出些愚笨之事,君上只会当你是个稀罕之物,更加疼爱......”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没有底气,可他还在继续:“<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的事不要碰,君上若说与你听,你只当不懂,做一个只知玩耍的......狐狸就,就够了......” “我会在宫里使绊子,可义父,留在君上身边,我就不能出宫,也不能来找你了,甚至在宫里,我也见不到你。” 她说得平静,他亦答得平静:“那你要小心行事,义父,就指望你了。” “为什么?” 话出口,窗户忽被夜风轻拍,似在催促秋洄赶紧离去。 沉喻装作不懂:“什么为什么,这是你要为我做的,不是吗?” “你没有别人,你只有我,你刚刚都接受我了,为什么还要推开我?” 他盯着地面的石板缝隙,默默叹了口气:“适才......只是让你知道,并不是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我就会接受你,而且......” 闭上眼,他深呼吸,将深入骨髓的耻辱再度翻腾出口:“而且我是个阉人,我不会感到快乐,所有的感受对我来说都是羞辱,小洄,你能明白吗?” “可是你明明......” “我们说好了,只此一次,不是吗?” 玉镯碎裂,妆奁倒地,面前窗户被大力拍上,头顶瓦片被用力踩踏,她走了,留下了一地的恼羞成怒。 他打断了秋洄将要说出口的事实,她便用屋内的一切陈设来发泄她的憋闷,包括那个他藏起来的玉镯。 扶着床架,他咬牙缓缓坐在床沿,静静看着这一地狼藉。 秋洄以为他们做到这一步,他就会接纳她,但是他依然拒绝了,即便他有感觉他也会拒绝,她会发怒正是因为她明白了,不为外人不为外物,只是他自己不接受而已。 她大概会伤心吧,沉喻卑鄙地想过,付出一些秋洄以为的情爱他就能更好操控她,也许再不会有争执,也不会有诸如今夜般的强迫,可他还是没能卑鄙到这一步。 良善也非良善,自私又不透彻,不上不下,只得一悲哀。 望着天上的风筝,秋洄出神片刻,余光见到有人来时立马换上了天真快活的神情。 “君上,您快来追我呀!君上,我在这呢!” 她放着风筝,笑着朝国主招手,明媚而恣意。 “你这小狐狸,怪会折腾朕的。” 国主虽嘴上这么说,却也迈步缓缓朝她走去。 宫中御花园本也不大,但是禁她这么一圈圈跑下来,好似是回到了草原般,有了驰骋之感。 秋洄故意踩到石子绊倒自己,只一瞬便红了眼眶,泪眼汪汪看向国主。 风筝断了线,剩下一截细如白丝飘然下落,秋洄委屈瘪嘴,眼泪倏然滑落,看了直教人心疼不已。 “让你跑慢掉,你不听,可不是摔了?” 国主挥了挥手屏退宫人,亲自上前打横抱起了秋洄。 秋洄吸了吸鼻子,依偎在国主胸膛,白色的耳朵耷拉下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哽咽:“君上......” “你这小狐狸,可是疼了?” 她点点头,抽抽搭搭擦泪,扭头望向风筝坠落的方向,惊慌喊了一声:“哎呀,我的风筝!” “风筝坠了,朕再赐你一个。” 可她蹬了蹬腿,着急道:“不行的不行的!宫里不可以放肆,被君后娘娘发现了,要怪罪我的!” 听到她提君后,国主冷了语气:“这皇宫难道不是朕的皇宫?你不怕朕,难道还怕君后?” 秋洄听出国主的不悦,瑟缩了肩,怯声道:“可、可......可君后娘娘说宫里的女人都是她管的......坏了宫规,会被罚的......小洄儿本来就是狐狸精,不能留在君上身边,要是犯了错,会让君上很为难的......” 她垂下眼不敢看国主,可这一番替君着想的“真情”打动了国主,只听他道:“小洄儿不必担心,君后规劝朕是她的职责,但朕是皇宫的主人,朕的话就是规矩,朕允许你放肆,你就可以放肆。” 国主亲自抱着她,将她送入了歇脚的宫殿,而这一路势必被人瞧见,也势必有人去向君后告状,数落她的勾引之罪。 秋洄翘着腿,指上转着茶具,勾着唇听下人来报。 第306章 君上午后惩治了一批多嘴的宫人,这些宫人是各宫在背地里嚼舌根,骂她是狐狸精的人,而这惩戒之责便是交给了君后处理。 坐上这个位子的夫妻可真是各怀鬼胎,一个不满对方的家族势力,一个要规劝约束对方彰显地位,她的出现真是给了这对夫妻一个相斗的机会。 想来义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提点她作出一副天真又百媚的姿态。 茶具忽从指端掉落,她又想到了义父。 烦躁骤起,她挥了挥手,宫人告退。 她的义父要她讨好献身于君上,这样她便离他的仇人更近,也能彻底断了对他的念想,她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但她偏偏,就是不想顺他的意。 盯着晃动的茶杯,她想到了那杯沉喻喝不下去的浓茶,想象着他喝茶时的模样,想象着他抿唇的弧度,又想象着他微微拧起的眉...... 杯中无水,但她仰头,喝了一嘴空气。 想摆脱她是不可能的,她的义父,沉喻,他只能和她共生。 沉喻打了个喷嚏。 他染了风寒又没有好好歇息,一连病了两日也不见好,这会独自一人时身披两件外衣,低头仔细又小心地扣着银簪上的蓝宝石。 秋洄那日折弯了银簪,但宝石坚固并未磨损,这银簪送出去时她还欢喜,不知怎地就不要了还说这是石头,他不想浪费,便想着扣下来变卖了,重新给她挑个首饰。 这时,忽有一缕白烟从门窗缝隙中挤入,甫一入内便飘散了行迹。 后脑忽有刺痛,沉喻若有所感,抬头四望。 屋内无人。 他顿了顿,想到先前之事便不敢放松警惕,起身,准备出门瞧瞧。 但此时屋内光亮瞬息间熄灭,他正要回头,腿一软,登时便没了意识。 并未倒地,一袭黑衣的人抱着他的腰稳稳将他扶住。 用力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挂着银丝的犬齿亢奋又怨恨。 秋洄紧紧抱着沉喻,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呼吸愈发沉重,甚至眼眶也不自觉开始发热。 她总是这样,总是轻易就能被她的义父影响心情,即便他毫无意识。 兴许,只有他睡着了,只有他没有知觉,他才不会抗拒她,才不会说些让她伤心的话。 扶着他缓缓坐在地面,秋洄蹭着他的脸,亲吻着他的脖颈,又啃咬着他的耳垂,脑中全是那次沉喻的主动。 “只此一次......只此一次......” 她生气砸了义父的屋子,又置气留在宫中不来见他,可她根本就忘不掉,即便陪在国主身边她也无法不想着义父。 得到过才会贪心,她是气愤是怨恨,可她没法不贪心。 “义父......义父......你到底怎样才能接受我,义父......” 第274章 外衣掉落在地,沉喻忽然惊醒。 烛光摇曳,手臂和脖子有些酸麻,他眯着眼抬头,屋内根本没有别人,他刚刚是睡着了。 门忽被拍响,他霎时清明,立马起身开门。 月亮躲藏在云后晦暗不明,他前后张望不见有人,又回到屋内四处翻找,企图找到一点不属于他的东西。 可他要找什么,他也不清楚不明白,他怕刚刚的梦不是梦,真的是秋洄,更怕自己真的梦到了秋洄。 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对的,秋洄不能越界,他自己更不能。 可是一切如旧。 怔愣坐在床沿,他盯着地面的石板微微蹙眉,手指紧紧相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枕头下,露出了一段白色的狐毛。 秋风至,万物枯黄,正逢危星落月,国主竟染了病。 既是祭司,又是吉祥化身,秋洄特意请命,在通天楼上领百名兽人共同向上天祈愿,扫除宫中晦暗之气。 这晦暗之气从何而来无人敢断定,朝堂之上君后一族趁着国主染病而重新起势,再度长成参天大树,这才是真正落下阴影。 沉喻提醒秋洄不要留在宫中侍疾,避开君后锋芒。 仰头,通天楼巍峨壮阔,秋洄的住处是在最顶上,而她这会大概在楼的中层,或是做法或是诵经,总之样子做得很足。 沉喻低头,匆匆路过。 他们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他难得感到一阵轻松。 这会从外郡采买回来,他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民间书局。 “老板,有新到的镇纸吗?” 戴着帽子的中年老板闻声抬头,从柜后殷勤点头走出:“有,有的,小店刚到了一批,贵客里面请。” “好。” 他跟着老板去了内堂,但踩过地面的光斑后身后老板不见踪影,他没管,径直绕到后店,左右张望一番,助跑几步,三两下左手便攀到了墙,再一支撑竟是落到了店外隐蔽小巷。 两堵高墙夹出了一个死角,这里还有一个人,将军府,李氏东卿。 “李将军。” 早已等候在此的男人抱臂靠墙,听闻声响漠然睁眼。 “沉喻,安分一点。” 沉喻一愣,往外看了眼,低声道:“李将军是特意来冤枉我?” “不问我说的是什么,就说冤枉?沉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又有本事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田氏一家三口都被杀了,死状凄惨,你敢说和你没关系?先前那两个狱卒死了就死了,他们得罪的人多,自然有人会将他们的死遮掩过去,但这田氏妇人......” “我不认识什么田氏妇人,李将军是想捉拿我归案?” 李东卿放下手臂深呼吸一口:“这件事早就当成那男人酒后发疯处理掉了,要是查到跟你有关,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 沉喻一笑:“那将军让我安分真是无稽之谈了。” 一步上前攥住他的衣领,李东卿拧眉低声:“沉喻,好好活着吧,别再盘算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沉喻不恼,只静静一笑:“什么才算不切实际?” 李东卿抿唇,显然因他这副态度而恼怒:“若是人前我出现在你面前,那个时候,你就没有任何活路可言了。” 咬牙说完这几句,沉喻被他一推踉跄了一步。 平静整理衣襟,他淡淡道:“谢将军提醒,我会好好活着的,不会给将军亲自捉拿我的机会。” “最好如此。” 李东卿此时是常服打扮,沉喻不由自主看向他腰间,那里常年配刀,而他自己,则是喜欢背剑。 他们算一同长大,年少时,空闲了便在校场切磋,台下是李东卿的小妹李琅竹为他们喝彩,也就是如今李氏的李夫人,而今他们三人却不得不藏在角落里才能说上话,即便说话也是疏离客套,早就没了往日的情谊。 摸了摸袖中伤疤,他垂了眸,从怀中取出信,道:“君后的外甥强抢民女,害死了人,这是证据。” 他递了过去:“不够充分,但我也只能得到这些,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李东卿接过,打开上下扫了一眼便揉碎在掌心。 信纸化为齑粉飘散在秋风,沉喻抬头望着它们飘散的方向,默不作声。 “没有什么我们,你妄想用这种事来扳倒君后,简直是异想天开。” 李东卿甩了袖,作势便要翻出墙。 “东卿......南街上有间花楼,里面有个姑娘叫阿霁,你帮我将她赎出来,给她个谋生之路......我们就两清了。” 李东卿背对着他,偏头沉声:“我为什么要帮你?” 沉喻低笑一声:“这个证据,是我花了很多钱买来的。” 死角内沉默半晌,李东卿深深呼吸:“你若有困难,我和小妹可以......” “不必。你如今前途大好,李夫人和姑爷也恩爱,我一个阉人,沾上我,你们会脏了手。” 他说得难听也说得平静,李东卿被他的话气到,冷哼一声,两步便翻了墙出去。 人算不如天算,出现了君后母族的把柄,他没法说服自己不去暗中收集,只是这一遭,他可真的是身无分文了。 翡翠珠钗交给了渡鸦抵债,除了府内零零散散的器件,他手上最值钱的竟然是那颗蓝色宝石。 攥着手上宝石,他又深深叹了口气,走进了玉器店。 “老板,要最新样式的玉钗,用这颗宝石抵。” 他将蓝宝石递过去,不料这老板接过后狐疑地打量起了他。 贼眉鼠眼的模样让他心下不悦,便冷声道:“有什么话,尽说。” 老板转了转眼珠,语气怪异道:“客人,您这宝石成色不大对啊,看着怎像海石呢?” 沉喻冷下脸,夺过蓝宝石:“老板开店卖玉器,竟看不出这是北国产的宝石?若你如此不懂行,那这店内玉器只怕也是难辨真假了。” 此言一出,本在挑选玉器的客人纷纷侧目,小声议论了起来。 沉喻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便走。 “诶诶客人......” 第307章 这蓝宝石是他替边境和将军府暗中通信时得来的,成色和做工都精巧,懂行的人一眼便知其价值,但秋洄不懂,觉得这只是石头。 石头也罢,宝石也算是石头,她也并未说错。 想着先前她对那翡翠玉钗上心,他便寻了个样式相近的,用宝石做抵,还换来不少钱财,倒是能让他渡过这段窘迫。 整理好衣物,熏着香,他抿了口茶,还未躺好便睡了过去,连被褥都没来得及盖。 黑夜寂静,屋内,地面仿佛浸了层墨汁,粘稠漆黑。 这个时节,不好好关窗,夜风一吹便会着凉。 一只手轻轻拿起茶杯,摇晃杯中未饮尽的茶水。 秋洄舔了舔杯口,抿在沈喻刚刚喝过的位置,一口饮尽。 她脚步轻盈,行走无声,踏着月色走到沉喻身边,弯腰替他盖被。 抚摸着微凉的面庞,她轻轻躺下,躺在他身边,又静静注视着,注视他肌肤的纹理,注视着他呼吸的起伏。 指尖在她朝思暮想的脸上划过,起起伏伏,勾勒出疲惫的面容。 她的义父,还是和记忆里的少年一样,是高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唇,她毫不犹豫吻上了那唇。 双唇相触却难解她的思念,双臂撑在他两旁,她趴在沈喻身上让这两具寂寞的身体更加紧密贴合。 即便同在宫中他们也只能以字相通,可阅信之后她又不得不焚毁,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她只能抱着早已没有义父气味的里衣入睡,在梦里幻想着一切。 这是第几次将义父迷晕,她早就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卑劣地吻一吻、蹭一蹭、嗅一嗅,只有这样义父才不会说出拒绝她的话语,才能完全属于她一个人。 但是听不到他的话,看不见他的目光,她真的好生气好恨,吮吸着啃咬着,抱着紧贴着,她甚至想趁着义父没有知觉再次进入义父,就为了听一听他享受的声音,看一看他蹙起的眉头。 可是她不能,她会留下痕迹,义父会发现的,发现了,她就不能卑劣了。 他怎么就不能清醒着接受她呢? 好恨啊,真是恨死他了。 鼻翼微动,文旦香气钻入鼻尖,夜色未褪,沉喻忽然惊醒。 宛若渴水的鱼忽然入了水,他的呼吸忽然被打通,猛地起身大口呼吸,甚至咳嗽。 额头密布着细汗,他惊恐掀开了被,上下摸着自己的衣衫和脸,又左右拍着被褥床铺企图找到些什么。 又是什么都没有。 胸膛剧烈起伏,他扶着额头下床找水,杯中无水。 睁大了眼,他不记得自己临睡前有没有留下一口了。 转头,夜还黑着,仿佛他只是睡了一刻,可这会头脑昏沉手脚无力,像是睡了整整三天般恍惚,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要命的是,他又梦见了秋洄。 地面墨汁倾洒,有无数的手从墨汁中伸出要将他拉入梦魇,拉入他摆脱不掉的梦魇。 梦里,她会伏在自己身上忘情地亲吻,会一遍遍叫着“义父”而后摆弄他的手臂做出搂抱的姿态...... 而他,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梦中的自己是在迎合还是抗拒,他记不清...... 摸着自己的脖颈,又滑到胸前,他的心脏在不受控地叫嚣,在用力辱骂着他这个虚伪不耻之人,骂他口口声声礼义廉耻,却又做出这等不堪的梦境。 用力摇头,他绝不能有这种念头,秋洄已经很乖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见他了,写的信也不再越界了,一切都在变好,他不能打破这种好。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幽暗的镜中倒映出了他后颈的牙印。 第275章 沉喻的证据是有用的,因为阿霁被赎出来了。 罪臣的家仆本无资格赎身,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阿霁几经变卖,几乎没人知道她原先是沉府出来的,再者,赎她的人给了很大一笔钱,花楼还是认下了这笔钱。 沉喻很欣慰,他终于为过去之事做些补偿了,即便弥补不了什么,能让阿霁自由,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月亮最高处,府邸后门,浑身穿得严实,面上还配着面纱的阿霁泪眼朦胧,一见到沉喻便潸然泪下,提起裙摆下跪叩首。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沉喻前后张望赶紧让人进来,道:“怎地还要来见我?” 阿霁又一次想下跪但被他阻止,旋即福身行礼,无比感激:“阿霁来叩谢公子,要不是公子,阿霁这辈子都离不开那等腌臜之地!” 沉喻看着她,就像看见了过去那个还是黄毛丫头的阿霁,小腿蹬蹬蹬跑来跑去,勤快又老实,很像小时候的秋洄。 他轻笑:“并非是我将你赎出来的,你来谢我,这情我是承不了的。” 阿霁摇头,激动道:“可阿霁知道,一定是公子!只有公子才会来看我,也只有公子才会来赎我,我这条命就是公子的!”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要好好珍惜。赎你出去的人,可有说什么?” 阿霁攥了攥衣袖,低声道:“那位公子说,若我愿意,可以纳我入府,将我养在老家......” 沉喻点头,他实在没法给阿霁更好的身份了,对于她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阿霁,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吧。” “那......阿霁可以留下来服侍公子吗?” 她眼中有希冀,他看得不真切,可那水灵灵的双眼让他莫名想到,秋洄也曾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 彼时他不曾了解过那双眼含着的千言万语,可此时,他忽然明白了这双眼的意味。 微微抿唇,他还是替阿霁做下了决定。 “阿霁,离开吧,离开水都,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去看看外面更好的地方,更好的人。若是不喜与人相处,便往北走吧,往北去北国,那里没有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兽人和人相比,心思简单,你怎么对他们,他们便会怎么对你......去过一过不一样的生活吧。” 阿霁眸光闪烁,低头滑落了晶莹。 她听了他的话,最后作了拜别。 望着她一去不返的背影,沉喻心里松了很大一块,嘴唇也不由自主扬起。 他已经能想象若是自己到北边是如何生活的了,自由,惬意,奔放,轻松,想当初,他外出游历也是朝北去的,阿霁若能去到北边,他由衷地替她高兴。 今夜的墨色不算浓重,他轻声回屋,却在即将推门而入时,冷不丁听见背后的声音。 “为什么你那么高兴?” 他手一抖,惊慌转身,屋檐下的阴影中,藏着一个人,他不用看见那人的面貌就知道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你什么时候来的?”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人,面上是藤蔓面罩,身上是一袭黑衣,秋洄。 “是我在问你,你为什么那么高兴?为什么见到我就不高兴了?” 她的声音平淡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她的问题却尖锐锋利直直望心上刺。 久了未见,沉喻看见她便想起自己龌龊的梦魇,霎时心虚起,不敢对视。 移开目光,他挺起胸膛负手后背,沉声道:“不要太放肆了,我欣喜与否,与你无关。有什么话进来回,别站在外面让人瞧见。” 说罢,他不管她是什么神情,宛若逃离一般直直推门而入。 沏茶,拂气,抿茶,余光可见秋洄缓缓入门,门板被她抵在了后背。 他忽然想起,当初她也是这般将门抵在后背,而后突然对他冒犯。 思及此处,他忽然有些不自在。 垂着眼,盯着茶水中冒起的细小水沫,他开了口:“今天有空来,是宫内出了什么事吗?” “君上病得急病得重,义父不怀疑吗?” 吹了口热气,他缓缓道:“君上当初是靠后族才坐稳龙椅,继位之初便分散了权力,多年下来心生怨恨,要示弱来引出君后的手,这没什么可怀疑的。君后有太子,虽母族强盛可这几个月来连连被弹劾,心中一急想要另立新帝,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这一局做得太急了,结果难料。这二人的斗争,你避开就好。” “如果君上输了,君后,便很难杀了。后日我会将祈福经送进宫,君后瞧不上我,也不会对我有所警惕......义父,那是个好时机。” 沉喻一顿,抬眼望过去,她说得平静,神色也平静,好似并未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那和送命没有区别。这么多年下来,我都不急,你也不要急。等君后母族势弱,最好是被禁足或是关进冷宫,届时你再动手。” 她静静盯着他忽然弯了弯眼,可他没有看见笑意,或许,她本也不在笑。 “义父,你还是担心我的。” 沉喻拧了拧眉,沉下语气:“我担心你,是因为你还有用,不是因为别的,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回去吧。” 秋洄仰头长长呼气:“义父,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你看见我,就不笑了?这么久未见,你一点也不想我吗?” 第308章 梦魇瞬间进入脑海,沉喻心脏突然猛烈跳动,他有些烦躁,站起,背过身:“说完了就走吧。” 他不能再和秋洄在这种事上纠缠,那只会让她越陷越深,只有冷面对,冷处理,甚至全然不回应才能让她知难而退。 想到特意去换的玉钗,他心中默默叹气,想来,这玉钗也不能送了,以免再让她误会更深。 可他似乎忘了,面对未知的危险时,是不能露出后背的。 没有听见一丝脚步声,身体猛然一颤,秋洄紧紧贴上他的背,双手环住他的腰,声音克制着,颤抖着,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她在质问:“说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好脸?你刚刚明明不是那么冷漠的啊,为什么我们又回到起点了,为什么?” 沉喻低头,那紧紧相握的手宛若锁链钳着他的身体,他用力去掰她的手,竟不能撼动分毫。 他抿唇不语,她便在背后不绝:“想让我放开?好啊,你掰断我的手指,掰断了我就松开了......” “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想让我不要执迷不悟,那就给我啊,把我想要的给我啊......” 沉喻回头,胸口闷气全然无法挣脱,无力之感灌满了全身。 “秋洄,为什么你现在变得这么偏执?你究竟要我怎样啊?” “我只是要你啊,要你对我好,对我笑,对我事事有回应......要你爱我......” 喉间发涩,沉喻对她失望至极:“你真是疯了,我早就......早......” 舌根发麻,这下喉咙不是发涩而是窒息,身体忽然迟缓无力,手臂不自觉下垂,重心偏移他没法站稳,双腿一软便倒了下去,可没有,秋洄在身后牢牢禁锢着他。 眼前的大地开始旋转,额间开始冒汗,呼吸也开始不畅,疲累攀上脑海,他的心和意识都彻底凉了下去。 “孽障......你下在哪了......” 被用力,小心地扶着,秋洄让他靠着椅背,正面仰头面对她。 “茶杯啊。” 她转了转他用过的茶杯,惨然一笑:“义父猜猜,茶杯里,还有什么?” 瞟着她的手指,沉喻奋力呼吸着,闭眼不作答。 “我告诉义父,是宫里弄到的,听说是能让君上爱上后宫夫人的东西......” 听及此,他猛然睁眼不敢置信:“这是宫中禁药!你竟敢对我用?” 秋洄勾了勾唇,看了他一眼仰头饮尽杯中水,而后俯身渡进他口中。 “秋洄等唔......” 指尖用力掐着掌心,沉喻呼吸滞涩身体麻痹,可他的心却如刀绞。 混着情药的茶水在双唇间流动,又随着喉结一滚而吞入腹,至此,他已预料到了,今夜再无转机。 双额相抵就像是两颗心相连,胸膛内的喘息连绵不绝,他听见秋洄叹息了一声,抚摸着他的脸不住地扭动、紧贴。 “我不想这样的,可我每次来都不见你对我笑,我好生气......我今天来见你,我看见你在对别人笑,笑得温柔又亲切......我好嫉妒啊义父......我嫉妒,我恨,我讨厌你......” 幽怨的控诉一声轻过一声,沉喻闭上了眼。 双臂被搭在扶手上,他仰着脖子,耳边全是她的呼吸和心跳,这声音就是迷惑人心的鬼魅,拨动着他的意志,又企图砍断他的理智。 趁着药效还未彻底发作,他左手拼命掐着掌心保持理智,口中不断劝说:“小洄,别这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阉人,是阉人啊,我就算不是你的义父也给不了你什么快乐,我什么都给不了......” “我知道......” 一滴滚烫又柔软的水珠滑进脖颈,轻而易举就打断了他的话,他听见了哽咽,听见了痛苦,也听见了她的不可自拔。 “我控制不住......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得到义父的回应......” “我不甘心只拥有义父一次,我真的不甘心......” “义父,你就当成是一场交易好不好?我一定会完成你的所想,你回应我,好不好?” 第276章 沉喻听见了她的喃喃自语,愤怒、心疼、不耻......他做不出回应,他不知还能怎么回应。 呼吸愈发滚烫,喉间像是吞下了一口烧红的炭,令人难受疼痛的热从胸腔一路烧进四肢。 身体在失去支撑,他下意识攥紧了扶手,紧到指节泛白,他想用疼痛抵抗体内骤然攀升的热潮,可那热浪不讲理,和秋洄一样不讲理,从下而上一寸寸蚕食他的理智,泛起麻意。 “义父,你的呼吸好烫,这就是义父的情欲吗?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呢......” 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落日下从山头向他跑来,又像是深夜独自溜出去偷玩,不论哪一种他都不曾约束过她束缚过她,记忆里,小洄是很乖的...... “小洄......” “义父,我在啊,义父不要忍了,好不好?” 一双手捧起了他的脸,是已经长大的了秋洄,他对她好陌生...... 沉喻目光朦胧,眼睁睁看着秋洄在他唇上亲吻索取却做不出反应,他似乎是习惯性在忍,可他在忍什么,他忽然不知道了...... “义父......义父......” 一声声喟叹落入耳畔,耳垂和侧颈忽落下亲吻啃咬,他突然起了一阵激灵,发出一声呢喃。 手掌覆盖在身上,隔着衣物他没有触感,可他忽然好想,好想要这手抚摸着他孤独的身躯...... 他很寂寞,寂寞了很多年,那一夜斩断了他所有的欲望和骄傲,他只是个低贱的宫人,他不配、不堪、不耻,他只能忍受孤独...... 腰上一松,那手在缓缓解开他的衣襟,在如他所愿给予安抚...... 不......他是不堪的,不可以...... 秋洄以为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她以为她的卑鄙可以换来义父对她的回应,可她错了,她的义父依然顽强。 “......解药......” 他咬牙挤出两个字,声音却哑得不像自己。 秋洄身体一僵,起身捧起他的脸,他的眼底有挣扎,有欲望,可更多的是折磨,情欲对他只有折磨。 “没有解药。” “那就......滚......” 心被他刺痛,眼泪又一次不受控,滴落在他脸上。 冰凉刺骨的水滴从石壁上落下,滴落到沉喻脸上,他的四肢被绑在刑床上动弹不得,没有水没有食物,他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有死。 一滴滴水珠救回了他的命,而此时,这一滴滴水珠也在要他的命。 若是得不到想要的糖果,原本乖巧的孩子也会哭闹,他的秋洄正在哭闹。 双腿被报复性架在扶手上,他愣愣看着眼前的孩子一层一层剥开他的伪装,企图以人的姿态与他结合。 热浪早已在血液中掀起,千万只蚂蚁在骨骼中放肆,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原本贴身柔软的衣物此刻也成了刑具,摩擦得他痛苦万分。 他扬起脖颈,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从脸庞滑下。 秋洄知不知道她在对他施以酷刑? 耳边有衣物撕裂,有压抑哭声,沉寂多年的欲念像被强行唤醒的毒蛇,在残缺的身体里扭曲翻涌。 那里本是一片荒芜,此刻却生出幻痛,是有人在撕扯早已愈合的伤疤,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有,连疼痛都只是幻觉。 恨啊,好恨,他明明早就不去想了,可现在,偏偏是秋洄又让他记起了恨意。 里衣保护的是他最后一点自尊,现在的他也只能保下这最后一层自尊。 “不要......撕开......不要看......火......吹了......” 墨汁又一次倾洒在屋内,粘稠又罪恶。 椅子在地面拖拽发出刺耳声响,秋洄将沉喻连人带椅拖去了里间,那,不会有月光。 上一次也是一片漆黑,她看不见义父的身体也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能够触碰到义父的肌肤,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眼底的水光宛若跳动着的温柔的鬼火,她抚上被架起的膝盖,指尖顺着肌肤缓缓上移,似微凉似潮热,她能听见义父陡然粗重的呼吸,亦能感受到他骤热绷紧的颤抖。 他好像一个从来没吃过糖的坚强的孩子,在品尝到糖的滋味后为了不让自己总是念想,而坚定拒绝她给的糖。 她要爱他,要给他糖。 “不......唔......” 喉间溢出一声呜咽,他失了力坐不住,秋洄体谅他,她用他的衣带缚住了他的双手,又拉高与椅背相连,防止她的义父滑落。 “义父,我真的很想让你看看,我是一个女人了,我的身体,很好看,你会喜欢的。” 回应她的是无声摇头,和开始短促发抖的呼吸。 “义父,现在,你可以对我笑一笑吗?” 就算他笑了,她也看不真切,但无碍,她可以欺骗自己,她的义父正在对她轻笑。 第309章 文旦香弥漫在屋内,浓郁,令人发晕。 这本是沉喻用来日常熏衣的,现下却成了侮辱他的工具,他垂着头,喘着气,闭眼咬牙,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 “义父,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义父,我喜欢你的味道,也喜欢这个气味......” “其实义父你从不告诉我你喜好什么,我这样调香会不会太浓郁了......你会不会不喜欢......” 幽幽之声不间断传入耳中,似是一种安慰,安慰他突然被刺破的身体,他忽然苦笑了一声。 “唔......” 窒息又充满爱意的吻落下,这吻中还带了他最熟悉的文旦香。 禁药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却给他留下了敏锐到极致的感官。 少女的呼吸,发丝垂落胸膛的轻扫,还有布料摩挲,所有的细响都是催情的毒,他不由自主发出呢喃,不由自主张开唇伸出舌尖,回应这个吻。 回应是献祭的讯号,他又一次将自己献祭了出去。 秋洄猛睁大了眼,这是她第一次在亲吻中感受到沉喻的主动回应。 她的停顿引来了一丝不满的短促,这短促平息了所有的伤心与怨恨,亢奋之火瞬间腾起,她单膝跪在椅子上,按着沉喻的后脑疯狂攻城略地。 忽有风扫过,她听见一声乌鸦鸣啼,同时手下之人猛然一颤,如濒死之人回光返照突然喊了一声。 “义父、义父别担心,别担心......我这次不会弄伤你的......” 缓缓退出,她脱去几层外衣随手一甩,又抖了抖他的衣摆,遮盖他的体面。 即便他们亲密无间,即便屋内漆黑无光秋洄什么也看不见,可她依然给他盖着。 耳垂被犬齿咬住,轻轻研磨着,沉喻靠在椅背上蹙眉,接纳着适应着,垂着的腿微微抖动,连带着呼吸都开始发颤。 若说上一次是坠入了瀑布,那这一次便是枕起了小舟,她像那日他教的那般,轻缓温柔,甚至无师自通,挑拨起他的层层浪潮。 热意无法消减,宛若岁月静好一般的平静水面太过安逸,他竟然不想要轻缓前行,只想去海面上历经狂风暴雨,甚至想去瀑布下迎接坠落在身上的万丈水流。 他刻意压制的,刻意去忽视的,不断告诫自己要遗忘的,那堆积在体内数载的寂寞缓缓苏醒,又缓缓反扑,令他恍惚。 想要,很想要,如果能够死在这里那一切都结束了,也没什么不好。 强烈,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念头。 秋洄听着沉喻的气声逐渐放大,她惊讶发现,她的手探入衣襟亲吻时他竟然迎合了起来,甚至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喘息。 是讶异,喜悦,又或是欣慰,她的义父终于臣服于她的爱了吗? “义父,还好吗?” “嗬......小洄......” “义父,我在。” “太轻了......” 动作一顿,轻飘飘的话语就像春风,微微一拂便开出了一春天五颜六色的花。 秋洄咬着唇,激动又欣喜。 她用力点头,用力回应,用力吻着这个占满了她生命的人。 椅子在寂静的屋内不断划出轻响,不尖锐,却叫人难以忽略。 可沉喻已经听不见什么划响了,飘然混着耻辱席卷而来,他绷紧了身躯不自知地挺起了胸膛,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贪婪的不满互相侵蚀着,这一刻,他忘却了身处何地,忘却了自己是谁,也忘却了他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迎接这场喜悦。 仰头撞上椅背,脖颈拉出一道弧线,身体背叛了意志,一块被迫融化的冰在少女的抚摸下瞬间沸腾。 椅子剧烈摇晃,椅子上的人也在剧烈呜咽。 片刻后,椅子得到了喘息,椅子上的人也在喘息。 “......畜生。” 这句话不知在骂谁,而骂完后他们谁也没有出声。 衣带在他发抖时勒出一道红痕,是无声的烙印,烫得让人发痒。 “义父,你好些了吗?” 他根本就不好,他从来就没有好过,所以他摇了头。 “我要怎么做?义父,你告诉我。” 海上下起暴雨后,海面不会那么容易平静,他也不会那么快平息。 曾经不堪的念头被压得狠了,如今稍稍放出一些便能让人万劫不复,对他而言,这场反噬远远没有结束。 “药效......没过......” 第277章 呼吸似风呼啸萦绕四周,银丝不断从秋洄的犬齿上滴落,坠在腿上,再被滚烫蒸发。 她喘着气,抱着腿搂着腰,静静等待平息, 褪去灼热,沉喻拱起的背轻轻颤抖,他的喘息宛若美妙的仙乐,轻柔填满进她的心。 指腹摩挲着手上的肌肤,她忍不住抬起用脸轻蹭,是香的,那文旦的气味已经完全浸入了义父,她好像尝到了香气,品出了甘甜。 手下忽然起了阵战栗,随后是干哑疲累的声音:“放下......麻了......” “义父还想要吗?” 她看不清,可她感受到了摇头。 沉喻的身子早就离开了椅子,他的身体全靠缚住双手的衣带和她的手依托着,这会应是终于脱离了药效,平缓了许多。 但溺过水的人没那么容易平复,他浑身都是汗。 轻轻放下,她后退一步却听得一声闷哼。 “义父?” “......没事......” 手臂放下,她蹲在一旁轻轻给他捏腿,但他或许麻木了太久,双腿僵硬无比。 “让我.....洗洗......不要点灯......” 他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极了,可是秋洄却觉得这声音里满是爱意,她坐在地上抱住双腿,不想离开。 “快去......不要让下人们发现了......水滚了就送来......” “好,义父你等我。” 她动作很轻,起身解开他的手又捡起散落的衣衫盖在他身上,几步出去便没了声响。 沉喻瘫坐在粘稠不堪的椅子上累到动不了,他的心情也同样粘稠。 他被自己的情欲征服了,若是一开始他还能将罪过推给秋洄,可后来,秋洄不清楚,他清楚得很,假借药效的名义利用秋洄,利用她释放自己的压抑,利用她陪着自己放纵,给她一种自己终于接纳她的假象,让她欢喜。 然后呢?今夜过后,再寻个借口,或是再回到原点,对她不冷不热,对她避之不及? 如此放纵之后再冷淡,会逼疯她的,再怎么样,秋洄也只是一个小姑娘。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沉喻歪斜着身子,空洞洞的眼神随意望进黑暗中,他恳求这黑暗能够抹去夜间的一切,恳求自己醒来后什么都不要记起。 热气环绕周身熏得人疲惫,沉喻张开双臂搭在浴桶上,正昏昏欲睡,突然,房门开了。 他瞬间惊醒,缩进水里探出脑袋往外看了眼,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后他骂了一句:“死丫头,你进来干嘛?没看见你爹我沐浴呢!” 秋洄抱着一叠书愣了愣:“啊,我不可以进来吗?我想给义父看我新学的书......” “书?” 稍稍一想,沉喻又安逸躺了回去,只是手一勾便勾来一件衣裳。 他在水下穿好衣衫,懒洋洋道:“来来来,搬个小凳子来,一边背给我听,一边给你义父捏捏肩......” “哦。” 秋洄很听话,她搬来了小凳子,站在凳子上开始有模有样学起了教书先生,一边晃着脑袋背书一边在他肩上又敲又捏。 真是个让人喜欢的乖乖。 手指在被细细摩挲,小小的手如今坚韧有力,正揉着他的手腕化开血液。 水在晃动,是热的,他泡在浴桶中浑身赤裸,昏沉无力。 曾经那个乖乖没有站在他身后,她一起进了水,和他几乎贴在了一起。 “不是让你......把水滚了就送来吗?” “最近天凉了,我不想义父受寒。” 他能感受到秋洄靠近了一些,她的手也从手腕揉到了手臂。 “义父放心吧,下人们不会醒的,我去吹了迷烟,他们大约要明日午时才醒了。” “衣服给我。” “我看不见的义父,我就给你揉揉手臂和腿,其他的我不碰,我保证。” “我自己来......” 热水恢复了一些体力,沉喻不动声色抽回手,紧贴着浴桶深深呼吸:“快回去吧,今天你已经出来很久了,别让人抓到你的把柄......还有,最近别出风头,好好在宫外避一避,有什么行动事先问过我......” 气息忽然靠近,就近在咫尺,是秋洄的呼吸。 “义父是在关心我吗?” 她的鼻尖轻轻碰着他的脸,双臂也将他环在了怀中。 大约他今夜确实神志不清了,这样的距离和姿势竟然不叫人反感,反而有一丝安心。 水下,有湿滑而柔顺的触感,大概是她那条很少露出来的尾巴,也正因为很少见,他这会反而有些想念秋洄毛茸茸的样子。 第310章 心中想着,手也不自觉抚摸了上去。 他几乎放弃了推拒,轻抚着承认:“嗯。把自己的衣服都带走,痕迹都清除了......回去吧,我这里你不用操心唔......” 软下的态度很容易就给人造成错觉,让人误会。 秋洄是将他的让步当成了回应,一个低头便堵住了他的唇。 让步?又或是破罐子破摔? 他不想了,反正不管夜里发生了什么,太阳总会卑鄙地升起,那便先将这一夜度过再说。 一个悠长绵软的吻过后,秋洄发出一声长叹:“义父,我先走了。” “嗯。” 水声轻起,水滴随着她的步伐淅沥了一路,她在一旁走动了两步,很快,又沉寂在了门外。 这会离去,她可真像个得到人后就不负责任的纨绔,不管他会是什么心情,也不管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有什么后果,就这样无情离去,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 无情也好,无情总比有情好,不用掺杂期待,不会产生依赖,不论是对他还是她,都比现在要好。 滑入水中,沉喻荡起了手臂,倦意无声侵袭。 肩上忽被重重一捏,他一个激灵坐起了身,但他忘了自己还在浴桶里,动作一大,水全都晃了出去,晃了秋洄一身。 “哎呀!义父你干嘛呀!” 他看了眼四周,又看了看秋洄,不好意思笑笑:“我睡着了,谁让你用力捏我呢......” “你自己叫我来背书,结果又睡着了,睡着了还泼了我一身水!义父你讨厌死了!” 秋洄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叫唤着抱怨,像只小狗。 他趴在浴桶边缘打了哈欠又阖了眼:“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呀......你义父我啊,和人比试了一天一夜呢,这会困都困死了......” 困倦,劳累的时候大概真的很容易出现幻觉。 白雾落到地面形成一片云海,恍惚中,他隐约感到后背贴上了什么,柔软温暖,让人眷恋。 睁开眼,是一个年纪相仿,又有些眼熟的少女。 少女眉眼有些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可他仔细看,到处看,硬是一丝她的记忆都没有,可偏偏,她看向他的眼神缱绻又包容,就像他们认识了很久。 “你是谁?” “我是秋洄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小洄?你是小洄?那我又是谁?” “你是义父,是我的义父,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义父......” 这个也叫秋洄的人,低头吻在他后颈,沿着后颈又渐渐吻上喉部,而后轻轻咬,缓缓舐,最后温柔吻上了他的唇。 他根本没和谁这样接触过,更没有过亲吻,这个人这会只是轻轻一撩拨就让他泄了力,浑身燥热。 “义父,看看我的身体,好不好?” 明明还在亲吻,可他忽然听到了她的问询,睁眼,透着柔和白光的身躯一览无遗出现在眼前,又一眨眼,这身躯又立马陌生遥远。 耀眼的白光透着完美圣洁,他想伸手触碰,却被光中的圣洁之力烫到。 他明白了,越是圣洁越不可触碰,这是禁忌。 “义父,交给我,把你自己交给我,好不好?” 呼吸越发颤抖,他被迷惑了,被吸引了,他点头:“好。” 后靠着浴桶,圣光消散了他的伪装,那轻柔程度就像在剥一颗刚产下的卵,光带走了壳,却留下了膜,而膜内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义父......” “小洄......你是小洄吗......” “是我,一直都是我。” 一直都是秋洄?为什么是一直? 他忽然有些迷茫,迷茫睁眼,迷茫接纳圣光,又迷茫自己为什么自然而然就接受了朦胧的一切。 “小洄在做什么?” “我在爱义父。” 爱之字眼一出,仿若周遭一切全都被销毁,巨大的孤寂和可怕笼罩在头顶,沉喻不由自主害怕。 他没法呼吸,没吸一口气便是孤独和冷,他想逃想跑,可他动不了,他没有力气,他只能被夹在浴桶木壁和圣光之间,被叫做小洄的圣光爱着。 圣光是虚幻的,他摸不到圣光的形状,可那光又像是有着实体一般在他身上游走,抚摸,又用力拥抱,用力填满一切,抚平一切。 水面在不断摇晃,时不时便倾洒出一些,而水声之下似乎有人的喊声。 他听不清是谁在喊,亦听不清这是在痛苦承受还是坦诚迎合。 腿上、腰间、手臂、乃至脖颈,他好像每一处都被圣光缠绕,紧得他动弹不得,可他似乎不排斥这份禁锢,他唯一不满的,是不能扭回头和圣光亲吻。 “小洄......” “义父,我在啊......” “吻我......” 透着圣光的手臂从后环绕,紧紧将他拥在怀里,她扭过他的脸,吻上了他的唇。 “嗬——” 趴在桶壁上垂下手臂,指尖划着木桶壁发出令人难受的刺耳声。 沉喻战栗着又自虐一般用力捶打木桶,发泄着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痛苦。 明明是为了清洗,可他又弄脏了自己。 喘息是逃避,欲与痛在体内一齐炸开。 他累了,秋洄走了,他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没有立场,没有动力,他似乎无法责怪谁,毕竟,他也在用幻想玷污自己。 自暴自弃趴在浴桶边缘,无神盯着地面的水光,他就这样和水一起,彻底凉了下去。 第278章 不好好穿衣睡觉的话,这个时节很容易着凉。 沉喻拖着沉重的身躯,脚步虚浮,他想在天亮前将昨夜的椅子清洗干净再入宫。 身上仿若被凿开了洞,肿痛难忍。 他艰难打了水,拧了帕子在椅子上轻轻一模,干净清爽,甚至没有异样的气味,他怔了片刻,这才意识到是秋洄昨夜已经清洗干净了。 低头扫了眼,手腕上红印未消,他重重叹了口气,只把椅子拖回原地便出了府。 “......呦,咱家不知沉公公是如此清廉呐......” 眼前石板的缝隙在扭曲,耳边忽然传来黄总管阴阳怪气的话语。 沉喻忽然回过神,这是在不满他的孝敬,用“清廉”二字嘲讽他。 他赶忙做出羞愧之状:“黄总管息怒,奴配不上清廉二字,是近日奴体虚,都用来吃药了......” 一声冷哼从鼻腔中发出,黄总管斜瞥了他一眼,收下他的孝敬,懒懒道:“咱家听说沉公公曾经练武,竟也体虚?莫不是练到那路边的狗身上了?” “黄......” “咱家与你说个玩笑,怎脸色这样难看?不好笑吗?” 沉喻抿了抿唇,微微抬头,勉强发笑:“好笑的,黄总管说的玩笑,奴很喜欢,很好笑......” “嗯——下去吧。” “是。” 今日应该是个好天气,卑鄙的太阳是暖洋洋的,可光照在身上却就像被晒化了一般,他头重脚轻,浑身难受。 沉喻眯着眼盯着自己的脚步,耳边有黄总管絮絮叨叨的吩咐,他进去了却也听得不真切,一恍惚便撞上了身前的人。 “哎呦——” 一声惊呼响起,沉喻甩了甩脑袋还未回过神,面上便挨了一巴掌。 “你这该死的,走路也不仔细着点!这瓷器可要紧着呐,摔了碰了,你这十条命也不够抵的!” “奴该死......” 碰坏了贵人的器物,就是该死。 他今日太过恍惚,走路回话总是不够专注,故而这会被黄总管罚跪了一个时辰,长长记性。 一个宦官就算被罚也要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挨罚,免得脏了贵人的眼。 总务局内,他跪在庭院中头顶骄阳,心中竟升起一丝对黄总管的感激。 眼前全是虚影,手脚也没了力气,这个样子碰了谁都会被罚,这会只是让“自己人”瞧见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这还难熬的事都熬过来了,这会也就是一些指指点点罢了。 “东家,您怎么了?” “无事,下去吧。” 撑着柱子,他赶走下人,拖着步子气喘吁吁,一步一步挪回了屋。 从外看屋内是黑的,黑点好,没人能看得见他,也就不会有人发觉他的无助。 推门,他几乎是倒了进去,他闭上眼已经做好了摔下去的准备,可比冰冷的地面先接住他的,是柔软温暖的怀抱。 门在身后关闭隔绝外界,他闻到了一股药的苦涩。 “义父。” 熟悉的声音,有力的臂膀,原本的小狐狸都已经这么强大了,可以支撑起他整个人了。 秋洄不语,她默默转身将沉喻背起,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床榻上。 “喝药。” 生了病的义父很听话,也很安静,他静静坐着,她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不管药有多苦他都没哼一声。 “义父,把外衣脱了躺下吧。” 第311章 “我自己来......” 她没有给他机会,抿着唇,她快速给他脱去了外衣,又打了水来给他擦洗,就像小时候那样。 只是和以前不同,她没有选择让义父一个人睡着,而是钻入了他的被褥,用自己的身体给他温暖。 “你干什么......” 他声音虚弱,发热让他的目光没了一丝凌厉,只有脆弱。 “义父,我的身体热,你靠着我。” “不需要......” 他转过了身,秋洄没有在意他的拒绝,从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 苦涩的气味比文旦更浓,她贴着他的背,紧紧咬着唇,克制自己想要抚摸义父的欲望。 她想摸一摸他的脸,想看看他的膝盖,想问问他痛不痛,但她不能问,她的义父不会愿意让她看见那一幕的。 卑躬屈膝,对他人点头哈腰,甚至生活窘迫,他什么都不说,明明她有那么多赏赐,有那么多钱可他从不向她开口。 明明说过会依赖她的,为什么就是不向她开口呢? 沉喻实在没力气去训斥她了,他们已经做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连他自己也是帮凶,他还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再去拒绝秋洄? 他只能沉默。 身后的人在微微发抖,他叹了口气,问:“抖什么?” 气息拂上后颈,又热又痒,他蹙起了眉。 “义父,对不起。” 忽然一怔,他没想过从秋洄又会抱歉。 “昨夜我不该就那样离开你,我怎么能让精疲力尽的义父自己收拾残局,是我不好......” 沙哑,颤抖,甚至有哽咽,他不知道小洄是不是在哭,他不想看见小洄哭,更不想她是因为心疼他而哭。 那样的他,太过无能。 “义父是因为我才生病的,让我照顾你吧义父,今天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发现我消失的,这一整晚我都可以陪着你......” “不用,我自己休息......就可以了......” 干涸的喉咙说出来全是气音,短短一句他都要停顿两次才能说完,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意更是时不时让他发抖。 许是察觉到他不适,身后的人搂得更紧了。 盯着床纱,他默默叹了口气,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轻轻吸着苦涩的文旦气,秋洄轻轻勾开了他的衣带,他似乎以为她又要趁人之危,扭动了起来,还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她顺从不动,在沈喻耳边轻声道:“义父,不要抗拒我,我只想给你上药,绝不做别的......” “不需要......” “会胀痛的,走路也会被人瞧出来的。” 默默等了片刻,他松开了手。 被褥遮盖了所有的气味,微凉的膏药在指腹上融化,变暖,而后缓缓涂抹,轻轻揉化。 她感受到身前人的绷紧,时不时停顿,又亲吻着他的后颈,吻去他的战栗。 “义父,内里也疼吗?” 几道悠远的呼吸后是一片沉寂,她耐心等着,等着她的义父慢慢适应,慢慢接纳。 “不知道。” 好一会,她才得来这样一个模糊的回答。 “义父,你可以抓着我的手。” 手臂压在他脖子下,他没有抓着她的手,大约是不想依靠着她,她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也搂着他的肩,一声闷响后,膏药进入了他的身体。 “别转......好凉......别动了......” 轻轻转动着,她对这一声声抗拒不予理会,不断将膏药涂抹上去,再轻轻推进,直到那膏药和身体同温。 沉喻拧着眉紧紧抿唇,发热让身体极为敏感,一点点凉意都能让他浑身发抖,这会吞了那么凉的东西,他简直如坠冰窟,抑制不住地发颤。 “我抱着你,义父......” 秋洄的身体是热的,她的手臂环在他腰间,覆着他的手背,一点点摩挲,一寸寸包裹,用那寒冬里的温暖吸引着他靠近。 她好像从来没有冷过,每一次靠近和亲密都是热到发烫,原先他厌恶,厌恶她这份总是消不下去的体温,可这会,他厌恶不了了。 “义父,明日还要去宫里吗?” “先把病养好吧,总管允了我的假。” “真好,又可以和义父待在一起了......” 好吗? 让她沉浸在自以为的爱意里,真的好吗? 可,若是秋洄一厢情愿,为什么他还要允许她靠近呢? 为什么他不能义正言辞一些呢,为什么不能拼死抵抗呢? 不知道,睡去吧,让太阳再一次卑鄙地升起吧。 秋洄起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沉喻睡得很沉,对身后的动静丝毫没有察觉。 她轻手轻脚掀开了被褥,想看看他的恢复得如何,可身体才堪堪露出一角便让熟睡的人惊醒。 “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惊慌,同时翻过身又压住了被子不让她瞧,可这一动反而让药推得更深。 “别......嘶......” 秋洄赶紧解释:“义父,你别乱动,我只是想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了,不会看你的......” “你别动,我自己来......” 晦暗的光亮涌进屋内,她坐在沈喻身边,看见了他发白的脸色还有骤然紧拧的眉,她想帮他可只要她上前,他便往后挪,越挪身体弓得越紧。 微微发亮的细汗遍布额头,他的呼吸在渐渐加粗,那一份无助与喘息一声不落进入她耳中,引得她的心弦也开始种异样跳动。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他遇到了困难。 “义父,我帮你,好不好?” 问完,便是一阵久久的沉默,唯余喘息不止。 清晨的鸟鸣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秋洄不动不语,而沉喻,他偏过脸没有回答,却轻轻转了身,重新背对着秋洄。 替他掖好被子,秋洄重新抹化了膏药,只将手臂伸进被子,轻轻涂抹。 吸了水的地缝便是如此贪婪,只等着人浇灌却不肯回哺,她得钻到地缝中去才能找到那一丝水源。 “义父,药,全吞进去了。” 她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说得从容平淡,可她的义父却不从容,一声闷重的呼吸过后他绷紧了身体,一动不动,她轻轻一找他便浑身一颤。 既看不见,她只能勇往直前,直到勾出那点药。 “慢......一点......” 药物已经全部融化了,滚烫又顺滑,和他的身体一样。 呼吸骤然一断,只是堪堪取出一半她的义父便有了极大的反应。 停顿,不知为何,是有什么在操纵着她的手,她又推了进去。 义父没有拒绝,他只是又抖着将身子埋进了被褥。 他的不语好似是一种默许,默许她这样做,默许她认为她可以这样做。 沉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拒绝,他很痛,他的幻觉很痛,可只是幻觉,摸不着在哪,说不清如何痛,亦不知如何缓解,这样的痛太过突然太过激烈,只一瞬就让他想发疯。 他很想发泄,很想大喊,甚至想砸些什么,可幻觉依旧是幻觉,发泄过后只会是虚无。 呼吸不断加重又灼热,不知是发热还是他在发疯,他竟然觉得秋洄给他上药极其舒适,好似只有这样,只有秋洄才可以帮他。 大约他真是个畜生。 清晨的叶面上朝露凝聚,汇成大水珠,水声潺潺,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有开口。 秋洄能感受到沉喻被唤醒的身体,他趴下了,是主动趴下的,这比默许更加令她感动,这是他的邀请。 秋日的烈阳在驱散夜间的污秽,树上晨鸟鸣啼,叽叽喳喳,树底下是疯狂摇晃的床架和拼死关在喉间的呜咽,这一切本该随着黑暗一起被驱逐,是有什么强行留下了他们。 一声剧烈呜鸣过后,鸟儿受到惊吓扑起了翅膀,离开了树梢,只留下晃动的树枝微微喘息。 第279章 滴答,滴答......冰冷的水从石壁顶部坠落,坠在眼上,让人哆嗦。 沉喻睁开空洞的眼,周围的石壁上满是积血,血早就黑成了一块一块看不出原貌,可他知道那就是血。 四肢被绑在刑床上,他不知道是谁把他抓来的,亦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他被关了很久。 没有水没有实物,他们是在让他等死。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他开始挣扎,嘴里勒着绳索他喊不出声,可他依旧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向外呼喊。 木架发出可怜的吱呀声,他的呼喊吸引来了人。 不是来救他或放了他,是要来对他用刑。 他们狰狞着,讥笑着,用沾满血的手撕开了他的衣衫。 冰冷的刑具摆在他眼前,他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用在哪,可他本能地恐惧,本能地挣扎。 笑声逐渐尖锐,放肆,他们像对待砧板上的鱼肉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的身体。 下一瞬,鲜血溅洒在脸上,他看见了人头掉落。 第312章 尖锐的利爪穿透了他们的喉咙,化作利刃的首饰珠钗插进了他们的眼睛,这一刻,牢房内满是哀嚎。 带着香气的衣衫盖在他身上,他看见了从圣光中走出来的人。 一道绵长的呼吸后,沉喻睡醒了。 秋洄听见了他的呼吸,赶忙放下手中药瓶,关心道:“义父,你醒了,好些了吗?” 他看上去有些恍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而后又向外瞟着,似乎在找什么。 秋洄不解:“义父在找什么?” “没什么,睡得累了。” 他要起来,她坐在床沿扶起他的肩膀,问:“义父,喝药吗?” “你怎么还在这?” 他们几乎同时问起,秋洄笑了笑,先一步答:“义父,我作为祭司也是有些自由的,通天楼里有人帮我处理事务,义父不必担心,只是我也再不能逗留了,看着义父喝了药就走。” 他点了点,轻轻“嗯”了一句,还要再问,她又先一步答:“我在配药,马上就配好了。” “配药......好。” 他嗓音沙哑,秋洄让他靠在软垫上,起身给他倒了水,却不想一个转身他已经下了床。 “义父,你要拿什么我找给你。” 可他只是喝了水,而后摆了摆手。 秋洄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看着他翻出了一根质地上乘通体透亮的玉钗。 “上次的你不喜欢,义父给你换了一根,你看看。” 玉钗塞进了她手里,她怔愣着抬头看他想从他眼中找到些什么,可他避过去了。 上次那个破石头被她拆穿了以后,他们都没再提这件事,这会义父又送了她珠钗,是为了弥补吗? 因为她不高兴了,所以换了一个更好的来哄她吗? 她不懂玉,也不懂石头,但她原谅义父了,原谅那个破石头了,不管这次的玉钗是好东西还是破东西,她都不计较了,只要是义父送的,她一定视若珍宝。 重重点头,她欣喜极了:“义父,我很喜欢。” “是吗,小心些,玉易碎。” “嗯!义父给我簪上。” “你自己戴。” “不要!义父给我戴嘛。” 沉喻被她拉住,一抬头,秋洄已经低下了头,弯弯的眉眼间满是期待。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轻轻给她簪了上去。 “好了。” 她在铜镜前弯腰,细细欣赏着新得来的首饰,沉喻见她喜欢,也不知不觉缓了心情。 “啊对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锦囊:“义父,我敲坏了厨房里的砖,这是我赔给义父的。” 一袋哗哗响的银子就这么交到了他手上,沉甸甸,白花花。 他只扫了眼便知里头数量不少,一瞬间心就开始不自然:“不需要这么多,君上赏赐给你的,你不要乱拿出来,当心落人话柄。” “钱嘛,又不是金银珠宝,少一些也不会怎样。” 她的口气是满满的不在乎,不待他继续她便又开始了捣鼓瓶瓶罐罐。 沉喻怎能不知晓她的意思,她是在照顾他的自尊,悄无声息地照顾府内开支。 他真是无用,算来算去,竟然还要秋洄来接济他。 抿了抿唇,他还是收下了。 这会大概是他们难得悠闲惬意的时刻了,沉喻躺在床上养神,秋洄自己倒腾着她的药瓶,两人互不打扰,又平和地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大约两刻,秋洄终于配好了她的药。 “义父。” 她朝他走来,将一个指节大小的小药瓶塞进他手里,认真道:“义父,这药发作大约有半个时辰,无色无味,义父可将其化在酒里哄那黄总管喝下,如此便能杀人无形。” 沉喻忽皱眉坐起,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话。 “杀谁?黄总管?你在说什么?” “他这样欺辱义父,我定不能原谅。奈何我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总管之事,不能帮义父下手......” “住口!我何时教你去杀黄总管了?” 被喝了一声,这会是秋洄愣住了:“我是想替义父出口气......” “这口气不需要你出!黄总管他帮过我,我能有现在离不开他,不许你对他下手,明白吗?” “可......” “我问你明白了吗?” 他说得用力,目光更是直直盯着秋洄,可严厉不过两分他又想到这是她想为自己出气,是为了他自己,再加上适才那些银两,他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威严又消散了去。 垂下眼叹了口气,他将药瓶重新还给秋洄,缓了语气:“小洄,不要自作主张,在宫内要小心行事不能鲁莽,若......若你我之中有谁出了事,对我们都不好......将这药拿回去,不要再对黄总管起什么心思了,明白了吗?” “小洄儿明白的,君上您不知道,您病了的这些日子,就连通天楼都听不到神迹了......” 秋洄趴在龙榻旁,手里是她祭祀祈福用的沉香波浪,这会她神情哀伤地甩弄着逗国主欢心。 国主笑了两声,刮了刮她的鼻梁,问:“这段时日,君后可有召你入宫?” 秋洄点点头:“有的,就前不久,我将祈福诵录呈给了君后,君后娘娘心情可好了,那会我就知道,君上肯定好起来了。” 她憨笑着,乖顺着,将自己在宫外和宫内做过的事见过的人,这些人在做什么什么样的神情,假借说故事之名一五一十汇报给了国主。 唯独她和沈喻在一起的事,她隐蔽了过去。 听完她的故事,国主似笑非笑,若无其事点了点头:“朕的妻子是盼着朕好起来的。” “对啊!君后娘娘真的很关心君上,还教太子要赶紧长大,替国主分担呢。我前两日天不亮就入宫了,碰上太子的时候,他眼睛都没睁开呢......” 太子年幼,没什么心眼,被她稍稍一激便会说些口无遮拦的话,她只要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告诉国主就够了,是真是假,自有人在意。 余光瞟着国主,他只静静看着她摆弄玩意,唇边挂着轻笑。 她早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可她没想到国主才是胆小鬼,既贪图她年轻率真,又担忧她异族兽人的身份,时不时唤她入宫,一边给她最好的玩意一边又嫌恶她非人,真是没用。 “对了君上,君后娘娘送来了参汤,但那会您睡着,参汤便一直温着,您要用吗?” “参汤?”国主若有所思拍了拍被褥,“君后有说什么吗?” “娘娘说君上醒来一定要好好补补,其余的......其余的......” 她冥思苦想却也想不起来什么,只道:“小洄儿记不得了,君后娘娘给您送了好几日参汤呢,只是前几日您都没有精神......” “真是朕的好妻子啊。小洄儿想不想尝尝君后娘娘的手艺?” 容不得她说不想,就算推脱几句,这参汤也会送到她手上。 和他们交谈可真是费神,秋洄扭着脖子走在御道上,踏着月色一步一步出宫。 跨过宫门,腹中陡然升起一阵剧痛,她来不及反应便吐出一大口黑血。 黑血配着黑夜,她扶着宫门眼前全然失了眼色,只有黑乎乎一片。 君后的处境一夜之间耐人寻味了起来。 先是涉嫌毒害君上被禁足,待宫中御医查明参汤是否有毒,接着便是朝中御史弹劾君后母族抢占田地又强抢民女,致人伤亡。 一块黑色的布一旦被切割开一道口,刺眼的光便会瞬间照亮黑布之下的作为,这便是墙倒众人推。 沉喻就着一盏灯仔细读着秋洄传出来的信。 她很好,这是她亲自调制的毒,只对兽人效用大,她用的量不多不足以致命,叫他不要担心。 君上早有料理君后母族的心,这会宫内宫外正在声讨君后一族,不出半月,君后之权便会架空,到时候不管是被废后,还是打入冷宫,她都会去杀了君后,让他得偿所愿。 得到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很欣慰,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兴。 君后到底是被诬陷的还是早有篡位之心,这根本不重要,宫廷斗争没有真相,只有输赢,而现在,是所有人都要君后一族输得彻底。 失势,这是可预见的,不过是早十几年晚十几年罢了,但他要的不止如此,他想要那个女人的命。 只有以命抵命,他才能心安。 烛光晃动,他拉回思绪继续阅信。 最后一句,秋洄说,君上终于下定了主意,想要纳她入宫。 这是他们一开始的目标,虽然中间多了许多阻碍,可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该欣慰这一步。 可秋洄的意思,她不想入宫。 但秋洄必须入宫,只有入宫,真真正正待在君上身边,她才有可能,弑君。 第280章 深秋都是萧瑟的,枯黄、暗淡、色彩单一,需要用鲜红点缀。 国主的病好得很快,不仅好全了,且在半月内就完成了清算,大街小巷皆是哀嚎痛喊,街头市井随处可闻哀叹,流放、杀戮、倒台,妄图与君主争权便是此下场。 第313章 君后不是妻子,她可以是政治伙伴,但伙伴当久了,便是敌人了。 秋洄低着头,身上和脸上皆作宫女打扮,她是陌生的,但此刻无人会起疑为何陌生的宫女会出现在君后宫中,因为君后宫中的侍者全部被调离,亲近者更是被杖毙,而君后自己,则是被终生囚禁。 情上输了不会致命,权上输了便是伤命。 秋洄不知道两位君之间有没有情,能够一起相伴走过风风雨雨的,到头了,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无论落到谁眼里皆是令人唏嘘。 但她不会。 殿内只有堪堪两盏灯,她奉命送来一副墨宝,此时幽暗光影之下,依旧穿戴华丽的君后正提着袖题字作画。 她今夜准备了两种死法,割喉或上吊,两种都有一个全尸,可以伪造出畏罪自杀的假象。 放下墨宝,她没有停留而是和宫女一起准备离去。 “你,来替本宫研磨。” 身后,君后忽然开口。 她心一顿,转身见君后望的正是自己。 福身:“是。” 灯火摇曳,她站在桌边一边磨墨一边听着外头脚步,寻着合适的时机下手。 “可知本宫为何留你?” 君后依然在作画,可突然开口询问,秋洄有种直觉,君后已心有察觉。 “奴不知。” “既来了,是准备让本宫如何死去?” “奴惶恐,不知娘娘何意?” 君后忽轻笑一声:“本宫没见过你,大约你是做了伪装。本宫落到今日的地步,你又是个面生的,除了替你主子办事,本宫也想不出别的了。” 秋洄心一沉,她果然知道了。 这便是上位者的敏锐吗?只看了她一眼,便知今夜会遭变故。 “娘娘不喊人来?” “你既能走到这里,本宫就算是喊了人,这喊声也不会被人听见。” 宫门有侍卫把守,君上顾及太子并未废后,若宫中出现刺客,侍卫定会全力抓捕,何故呼救不被人听见? 秋洄微微蹙眉,一时不解其意。 “待本宫作完这最后一幅罢。” 不知怎的,她竟也听从了这话,恭顺地磨墨,恭顺地等待,恭顺等着君后交出自己的命。 “你的主子是谁?” “君后可猜猜。” “本宫不猜,本宫手上性命无数,不是谁都有资格让本宫记住。但本宫笃定,你不是君上的人。” “为何?” 君后只笑了笑,不语。 两刻后,她结束了作画,是一副水上行舟图,画中是一对年轻男女。 “本宫与君上年少相识,舟上定情,后来我族倾尽全力扶持君上,在他继位之初替他扫除朝中不安之势......那一年,他答应给我最尊贵、最独一无二的荣宠和地位,他还说,他的第一个孩子只能是我生的,他要让我的孩子做太子......” 君后拿起了画,缓缓走到墙边,想要挂起。 “可是不出三年他就变了心,纳一个又一个女人入宫,给出去一个又一个承诺......” 她说得平淡,秋洄只静静听着,目光静静跟随着不做任何回应。 “过往一切皆是笑话,君者无情。不同的女人和孩子都是威胁,是威胁就要扫除,可你知君主高明在哪吗?” 君后忽然发问,秋洄怔了一瞬,思考片刻,摇了头。 “他不会自己动手,他只会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脏了手的人,只会是我们......” 秋洄注视君后的脸,她明艳大方,举手投足间尽是华贵优雅,可那只是表象,在幽暗的烛火映照下,秋洄看见了哀伤。 君后端起烛台朝她的画走去,淡漠道:“若是得不到最好的,得不到我最想要的,我宁愿毁掉,亲手毁掉我建立的一切,也好过落给旁人......” 然后,她亲手烧了自己的画。 “本宫不需要全尸,这场火足以烧干净一切。但本宫只有一个请求。” 火势渐起,君后的脸在火光照耀下似乎年轻了许多,也美丽了许多,更是疯狂了许多。 “别动我的太子。” 火吞噬了一切,耀眼的光强行撕开夜幕。 这场火烧了大半夜,烧到惊醒了宫里所有人,烧到宫外都能窥见这一抹明亮,这时,有人搬来了水。 什么是最好的?自己想要的就是最好的,对吗? 秋洄静静凝望火光,她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火的疑问。 若是得不到,野不能给旁人,若是得不到,就要毁掉吗? 原本共同背负黑夜的人忽然留下了自己,独自去追寻天光,这是背叛,是对共生者的背叛,不能原谅。 与其看着心中所想在别人身上追寻快乐,不如自己亲手毁掉。 被浓烟熏过的天,即使有太阳也是灰的,晦的,她仰望天空,心中不断回想与君后的对话。 她似乎有些迷茫。 “祭司这是发什么呆?” 宫门外,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前靠近,她回过神来,见是君上,赶忙行礼:“见过君上。下官是有些后怕。” “祭司问心无愧,不必害怕。火烧去了恶妇今生的罪恶,朕希望来生,她能好好赎罪。” 君上的语气有些哀伤:“毕竟她死时是后,朕已下令,以国丧规格下葬,未来这段时日,要辛苦小洄你,好好替君后的往生之路操心。” 沉稳有力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她恭敬答:“下官不辛苦,为君上分忧本就是小洄该做的。” “嗯。若是后宫的女人都像小洄一样听话,朕就舒心多了。” 秋洄装作听不懂:“夫人们与小洄一样,都是为君上马首是瞻!” 君上笑了两声,目光随意一瞥,指了指她的发饰,问:“这段时日怎不见你簪蓝宝石?先前天天簪,朕见你喜欢,还特意让宫中技师为你打造了独一无二的宝钗准备赐给你。” 她又一愣,脱口而出:“蓝宝石......这不是破石头吗?” 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天真样反而逗笑了国主,他大笑了两声,点头:“祭司真是妙人啊,确实是破石头,只不过是稍稍珍贵一些的破石头。此乃虞北两国交界山脉独有,开采可得花不少功夫,不说价值连城,也可值千金了,到了你嘴里,倒是成破石头了。” 国主这话到旁人耳中是不见怪罪,只有宠溺,前一夜君后才归去,后一日便赏了她一根价值万两的宝钗。 秋洄静静端坐在桌前,昏黄光线下,宝钗用金线勾勒,通体淡蓝晶莹剔透,顶部是雕刻成了花朵绽放之形,花瓣中缀了一颗红宝石,即使光线不够也依旧夺目异常。 与之相比,当初沉喻送那根银簪,那上面的蓝宝石只是海中一粒粟米。 那颗蓝宝石他花了多少钱? 又是向上呈孝敬,又是府内省开支,可他求人办事出手便是绿翡翠,答应她的首饰就是蓝宝石,他到底哪来的钱? 又或是,他的日子到底有多窘迫? 她忽笑了声,怪不得总是要看账,若非她发现沉喻屋内无银两,她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他身上没存下一丝钱财。 拔下发上玉钗,攥在手中两厢一对比,她这玉钗太过朴素,可这又要花多少钱呢? 不肯对她说一句爱,却承担她在渡鸦内的救命花销,又因她一句嫉妒给她最好的首饰,这是她的义父,为她破了自己的底线,但也是她的义父,坚持让她入宫,让她离他远远的。 一来一去,一拉一扯,她简直恨到咬牙。 君后的自毁,是上天给她的提示吗? 如果得不到义父的爱,不能和义父共存,那就毁掉他。 沉喻点了点上次秋洄留下的数目,他买消息打关系又花了一些,剩下的他扎好锦带收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君后陨于大火是藏不住的消息,他不清楚是秋洄的手笔还是谁,总之君后死了,他的仇,沈氏的仇已经报了一半,另一半,他要替秋洄好好琢磨琢磨。 手指撑在唇上,他正默默思量着,余光忽见有黑影在门上。 心中一动,他低声问:“谁?” “是我,义父。” 没有敲门也没有直接推门而入,他有些奇怪:“进来。你怎么出宫了?宫里君后那不需要你在场吗?” “连着诵了七天,接下来要在通天楼摆坛。” “如此啊,好,那你快回去吧,有任何变化传信给我。” 秋洄又将门抵在了背后,抬头直直注视着他的脸。 每当她靠着门神情淡漠注视他时,就像在宣判他无出路,而生路就在她手上,他必须要付出什么才能撼动她的心意。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也不恼了,坐回去淡淡问:“你想做什么?” “想听义父说一句话。” “说什么?” “说你不想我入宫,不想我做君上的女人,说你,说沉喻爱我。” 手指僵在桌面,他闪躲了目光,道:“这是三句话。” 第314章 “那就说......说你爱我。” 微微皱眉,他紧了紧手指又很快松开,语气平淡,答:“我爱你。” “看着我的眼睛。” 深呼吸一口气,他要向自己证明,他可以毫无愧疚地利用秋洄,不会因为她的话而产生任何动摇。 抬头,直视她的双眼,他开口:“我......” 话语忽然卡在口中,他的舌头忽然不会动了。 这一停顿就断了他维持好的平稳,一口气未衔接上他忽然就咳出了声。 咳着咳着,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第281章 “这么难以启齿吗,义父?” 她缓缓走来,站定在他身前低头注视,沉喻仰视了一瞬便偏移开视线,道:“我们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满意吗?” “这样又是怎样呢?义父的身体爱着我,心却还是不肯爱我吗?” 秋洄问得平静,许是见他面色不好,她没再逼问而是替他倒了水。 沉喻抬手要接,但忽想起前几次,顿了一顿,又放下了手臂,没接。 “义父这么怕我?” “我是怕你又做些出格的事。” “义父不是说了,我们已经这样了,再出格又能出格到哪去呢?” 他微微皱眉,想反驳却见她仰头饮尽而后俯身向他渡来。 茶水已经凉了,她的唇她的脸也是凉的,他没躲。 喉结一滚,他渡进了她的水。 唇瓣分离,秋洄轻声问:“义父不躲了?” “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他就这样端端正正坐着,既不迎合也不躲避,像一块没有心的木头不知刻刀的狠厉。 是真不知,还是迷茫不知所措,他自己也说不清。 微凉的唇再度贴合上来,垂下眼,五指扣紧了扶手,他静静感受着秋洄的索取,从唇到舌尖,从脸到颈,最后甚至被拉开了衣领被狠狠咬了一口,他依旧无动于衷。 犬齿在肩上留下血痕,他能感受到血珠划过肌肤的痒,亦能感受到她灼热又颤抖的呼吸。 “你就是不肯说,你明明,你明明也喜欢我的,为什么不肯承认......” 眉心忽痛,耳边,是秋洄的哽咽。 指节用力泛白,他目不斜视,像一块真正的木头,平缓道:“我对你的情,和你对我的意,是不同的,说多了只会让你误会,何必再说?” “有什么不同?再大的不同,我们不就是我们吗?” “秋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女人看待,而我,我对你而言也不是个男人,所以我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况且......” “况且,我只是你的工具,用完就坏了,何必上心呢......” 她自顾自补充,也自顾自发笑。 沉喻不敢抬头,不敢点头,他只紧紧盯着自己的膝盖默不作声。 “义父,看看我,好不好?” 他抿了抿唇,下意识抬眼却惊觉,她竟然在脱衣,而这会已经脱到了最里层。 火光微移,他赶忙移开目光,厉声:“荒唐!给我穿起来!” “义父不觉得这件里衣眼熟吗?” 他蹙眉,又虚虚瞟了一眼。 果然如此。 “是义父的,我改小了,我也可以穿了。” “小洄,不要再闹了。把衣服穿起来,回去吧。” “好啊。” 她答得干脆,干脆到沉喻反而觉得不对劲。 “我可以走,但是义父就要不痛快了。” 幽幽笑声,逐渐后退:“上次的药,义父用得还满意吗?这次没了我,义父要怎么办呢?” 微微睁大了眼,他猛然看向那杯茶水,又抬头,秋洄噙着笑可那幽深的眼眸中却不见笑意。 凉凉的,像夜一样悲伤。 门带走了最后一丝她的气味,他怔怔坐在椅子上后知后觉她竟真的离去,没有纠缠没有哭闹,真的放他一个人面对那汹涌的禁药。 这该是好事,他终于不用沉沦在禁忌中,可抚上心口,他又有些紧张,他一个人,他要怎么纾解那凶猛的药效? 在屋内来回走动,他焦躁不已,他既怕自己会再度屈服于情欲,又怕药效起来了他会难以忍受。 让他产生欲望又无法纾解,秋洄此举太毒了。 用力捶在桌面,她真是什么阴狠的招都往他身上使。 藏身于暗处的眼旁若无人,静静窥视着一切。 她看着她的义父焦急紧张,纠结犹豫,可她偏偏不现身,她就是要沉喻知道,没了她,他也好不到哪去。 屋内的人来回踱步,最后站在暗格前绷紧了全身,他等着,秋洄盯着他的背影也等着,等着他自己走出那一步。 而后,他动了,打开暗格,拿出了她留下的木盒。 沉喻打开木盒看了眼,他紧紧抿着唇,又认命地叹了口气。 检查所有的门窗具已紧紧关闭,他脱去外衣上了榻,又放下两边纬纱,将自己关在狭窄床榻间,最后,他闭上眼,涂抹开了有着浓郁文旦气味的软膏。 “嘶——” 倒吸一口凉气,他赶紧咬住腰带,封闭一切可能的声音。 指端传来的温热极其陌生,他跪在榻上紧拧着眉,脑中不自觉想象着秋洄的手,想象着她的动作她的话语,想象着她在身后温柔抚摸。 额间开始冒汗,那是疼的,虽然他可以指点秋洄,可真要他自己来,他反而摸不清门道,生疏无比。 汗打湿了贴身衣衫,他虽厌恶自己的身体可也不想虐待自己,足足累了一刻才准备破身。 凉,凉得他瞬间挺直了身。 他闭着眼缓缓呼吸,虽然这会没有别人,可他总感觉有种若有似无的难堪围绕在周围。 先前,他一皱眉,秋洄便会问他是不是她那里做得不好,会让他歇息,会柔声宽慰会亲吻,他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秋洄让他很安心。 忽皱紧眉,想到秋洄让他更觉难堪。 衣带从牙间掉落,额头浮现冷汗,他宛若一株小草,是冬日过后努力冲破头顶石砖用力生长的小草。 缓缓生长,坚韧可抵自然的汹涌狂风,继续生长,可又抵不过天上雷电。 他牙间紧咬,既难堪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满足。 背上忽然有些空,秋洄若在,她会在这个时候抱住他,自顾自说些令他羞耻不愿面对的话,可她还是让他安心。 握紧了拳,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他的意识明明很清醒,可他又想到了秋洄。 摇了摇头,宛若对自己上刑般用力发狠,他只想快掉解决掉。 可一个歪斜他就撞得身形不稳,直接跪趴在了床榻上。 衣衫褴褛,大口喘气,他刚刚差点撞上了床架,而这一趴,他下意识抽离了手。 重物掉落发出闷响,他忽然回过了神。 他在做什么?既然秋洄不在,他为什么还要屈服于欲望? 既屈服于欲望,脑中又为什么会幻想秋洄的身影? 自己口口声声的坚持和纲常为什么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用力打了自己两耳光。 巴掌声在灼热的气息下显得又钝又笨,沉喻干脆利落起身,套好衣物便准备结束此行。 不论此药有什么影响,他都不愿再继续了。 拉开纬纱,一个黑色的身影定定站在屋内,落入暗中的一半脸正似笑非笑盯着他的双眼。 他所谓的道理,所谓的正经,所谓的义正言辞在此刻统统化为利刃捅进身体,燃烧着的火与寒冰地狱般的冷从头交织到尾,他可能要死了。 无边心虚与恐惧落在头顶,他忘了呼吸,忘了动作,他只能瞪大了眼僵硬。 “看见我,义父很惊讶吗?” 是秋洄,她没有走。 “义父刚刚,是在做什么?” 她看见了他手上的东西,看见了他不整的衣衫,她知道,可她偏要问出口。 “义父的脸,很红。义父自己做,脑中想的,是谁呢?” 站在他跟前,阴影投下将他笼罩,他一瞬间头晕目眩抬不起头,说不出话。 “义父,其实我没有下药。你看,不用药,你也在想我,对不对?” 平淡的话语入耳,他猛抬头,又是似笑非笑的眼。 呼吸发抖,手也发抖,沉喻抑制不住地愤怒与耻辱,他咬牙切齿可声音出来也在发抖。 “你......你这个......孽障。” 秋洄低笑了一声:“义父,我会帮你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滚!” 她默了一声,推着他的肩又夺过他手中物,俯身直接吻上他的唇。 看,沉喻只是推了推她,他愤恼他难堪,可他第一时间做的,是闭上眼,是半推半就。 她就知道,义父是喜欢的。 低笑一声,她迅速起身,一用力便将他按趴在床上。 他愣了一瞬,挣扎呵斥:“你这孽畜!滚开!” 第315章 “骂吧,义父,我喜欢听你骂我。你越是骂我,我越是高兴。” 她没有说谎,她喜欢听义父骂她,义父的骂不仅不会让她伤心,还会让她对义父产生更多爱。 他想起身,可她牢牢按着,然后,猝不及防一声闷哼,那汹涌的爱意又在将他吞没。 义父的挣扎顿时变了声,整个人又是僵硬成了一个木头,她笑着来回着,轻轻勾起了唇。 耳边尽是婉转和克制的,但这不是她现在的目的。 趁着他没有防备,她从袖中抽出两根细绳,两根绳索互相纠缠死死贴合在肌肤表面,就像他们二人,分不开,也解不了,只能彼此依赖。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听上去有些慌张,扭动着想起身但又被她按了回去。 她现在的爱和他的心一样冷,可很快又不冷,因为爱意被他自己深深埋了进去,又被他自己的一举一动碰撞。 “我说了,要义父和我去个地方。” 将他拉起,秋洄给他穿好衣裳,然后,朝他咧开嘴,送去笑。 可沉喻笑不出来,他只能抿着唇,撑在床架上一动不动,恨恨盯着她全无人性的笑。 “义父也恨起我了吗?义父的恨有五六年那么长吗?” “你是在报复我,我把你丢在山上练武,对你不闻不问,你心中恨我,所以你要报复我。” 她又笑了笑,可她没有回答。 “走吧,义父。” 手臂被拉起,他被秋洄带着走路,可刚跨出两步他便僵硬在了原地再难走动。 水车转动,他好像被绑在了坊间水车上,随着那轮转动,一圈一圈,一次一次地被淹入水中,又一次一次无法呼吸。 可水车总在转动,他总有喘息的时刻,然而喘息不过片刻他又会被淹入水中。 “义父,走啊。难不成,要我背着义父吗?” “滚开,别碰我。” 持续性的羞辱令他厌恶,每一步都是战栗,他的双腿在战栗,他的意识在战栗,即便他收紧了腰刻意放缓了脚步也逃不离这场羞辱。 走两步便喘一口气,他一路扶着墙扶着树,缓缓行进,可秋洄嫌他走得慢,故意来拉着他走。 “唔!你松开!” 捂住嘴,他紧紧靠着树干全身用力,企图压下内里永无止境的痒。 “义父,我们快到了。” 腿开始酸软,一路绷紧他现在更是无比疲累。 汗湿了身体被冷风一吹又是一阵瑟缩,沉喻勉强撑起身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暗淡月色下,他听见了水声,不是来自自己,而是小河。 河上有小舟。 第282章 夜间静谧,河水悄悄流淌,他也在悄悄流淌。 他们乘的又是乌篷船,他和秋洄面对面坐着,他垂下眼,故意不对视。 周围黯淡无光,唯有水上圆月的倒影给他们带去一丝光亮。 秋洄起身站在船头,对着棚内的沉喻兴奋道:“义父,看,今天是圆月,又大又亮。” 他没有和她一样兴奋,反而是不耐烦:“我已经来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她的义父没有心思欣赏夜景,她明白,他正饱受情爱的折磨,急需一个解脱,她偏偏不要他那么快解脱。 “义父,不要急。” 她回到棚内,不管他如何脸红,如何喘息得厉害,自顾自打开船底暗格,从中拖出铁链。 “义父,我要拷起你。” “混账,你说什么?” “义父,这河上只有我们,船上也只有我们,我想对义父做什么就做什么,义父也从来没有逃开过,何必再要问呢?” 皎洁明月的倒影是明亮的,她能看见义父握紧的拳,绷紧的脸,还有他愤恨的目光。 他是在看她,他很少用这种愤恨到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看人,今夜,她有幸见到了。 她心里还是开心的。 重重两声呼吸落下,他伸出了手。 秋洄将他的双手拷在身后,而后,她挪到了他身边,靠在了他肩头。 “义父,我杀君后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和君上是船上定情的,我们也可以吗?” 沉喻坐姿不自然,他深呼吸一口,问:“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卷着自己的衣摆,秋洄忽然有些羞涩:“嗯。我喜欢义父,想和义父一直在一起。” “我在山上记恨了义父好久好久,我一直在脑中想象着,我做什么事义父能夸赞我奖励我,又或是对我生气像别人一样打我的手心......” 摊开自己的手,她低笑了两声:“下山了以后,义父不知道吧,我一直都在偷看义父,偷看你吃饭时拿筷子的姿势,偷看你喝茶时眉头皱起来的样子,还会在你房外偷看你的背影,有的时候你在看书,有的时候你在擦剑......” “小洄,不要再说了。” 沉喻意外地平静。 “我只是想多靠近义父,想和别人一样被义父抱,被义父背,想让义父眼里有我,只有我......明明下山了和义父靠得近了,可我心里好像总是患得患失,有时夜深人静了想义父也更厉害了......这就是爱,对不对?” “小洄,我们没有相爱的过程,两个没有相爱的人,怎么可能只靠想象就爱上对方呢?你爱上的不是我,是你想象中的我。” 秋洄低下头卷卷她的衣摆,出奇地没有反驳。 这会沉喻已经平息了,虽内心始终空虚,但他深知这会不能在秋洄面前表现得不体面,他得克制。 “那义父为什么不可以变成我想象中的义父呢?” 水波骤起,秋洄语气平淡,像在问他今天吃了什么。 “若我对义父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没法从脑中剥离,若我恨到天天想着义父,恨到满脑子都想和义父纠缠在一起,那样,不能是爱吗?” “不能,那只能是恨。” “那恨到极致了,不能是爱吗?爱和恨有什么分别呢?都是忘不掉,放不下,又想你想到自己发疯,恨不能死在你面前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 沉喻紧紧蹙眉,对她的问题不作答,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义父肯定要说,我下山就是为了入宫弑君,弑君九死一生,谈什么爱与不爱,对吗?” 他侧了身,不面对。 她说的就是他所想的,既然迟早无出路,何必再要谈欢爱? 不过是妄想,徒增欲与念。 船忽然摇晃,秋洄起了身。 “你做什么?” 她朝外走,闻言转头一笑:“我想让义父回答我,想要义父给我想要的答案。” 撑着棚子,她站在船头面朝里,夜风拂起她的衣,拂起她的发,明明初冬的夜很凉,沉喻却觉得她的笑意很烫,烫得刺眼。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没来由地心慌。 “小洄,回来......” 噗通。 她仰面躺进了水中。 心跳忽然停顿,沉喻呆愣,目光紧紧留在她消失的地方,身体也随着船体摇晃而倾斜。 一息后,他反应过来了。 她这个疯子!她在以死相逼!她竟然以死相逼就为了他一个回应! “秋洄!你这个孽障你给我上来!秋洄!” 不顾体内异物,他连滚带爬爬出乌篷,可铁链长度不够,他根本没法靠近船沿。 这又是她算好的,算好了时间和地点,算好了他没法救她,算好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作践! “秋洄!秋洄!你给我上来!你这混账东西!谁允许你死的,谁允许你送死了!你答应我要替我做的事,你忘了吗,秋洄!” “你给我上来!上来!” 水面回荡着他的呐喊,呐喊不断涌起涟漪,搅碎了水中月。 若是秋洄在水中失温,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救她。 沉喻焦急万分,不断拉扯铁链,用力绷紧手臂企图用蛮力解放自己的手。 青筋暴起,他的脖子和脸涨得通红,可好几个呼吸过去,水面仍然不见秋洄。 “混账!你这个混账!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说!你想听什么我都说!你给我上来!” 呼声回荡在河岸两侧,咕咕,噗通,而后是一道呼吸。 秋洄冒出了水,可她在发抖,她整个人蜷在一起瑟瑟发抖。 水太凉了,她一定很凉。 沉喻疯狂向前蛹,朝她的方向用力拱船。 “抓住船的边缘,抓住了!” “义父......” 她在哆嗦,沉喻说得极快:“缓一缓,让自己缓一缓,抓住船的边缘,提一口气一次上来!一定要一次成功,上不来的话你的体力会耗尽的!” 靠近乌篷,她却没有上来的意思:“义父,我想听......” 沉喻简直要被她活生生气死:“你真是个混账秋洄!为了得到我一句谎话,你就这么自甘堕落!” “谎话?”她忽笑了声,笑声哆嗦,“义父说的才不是谎话......义父就是不肯说谎,才对我说不出爱,不然,义父大可以哄骗我......义父,其实,我想通了......” 第316章 “你先上来......” 秋洄摇摇头:“在生死面前,爱意与否,也没那么重要了......我给义父两个选择......一,义父就这样看着我淹死在河里,从此,再也没有秋洄可以、可以来纠缠义父......二......义父可以拉断铁链下的机关,到时候、到时候船就破了,沉了,我们......一起死......” 她笑了,冻得犬齿哆嗦,笑意惨白,沉喻的脸同样惨白。 “你死了,我的仇怎么办?” “我毁了义父的复仇?” 她又笑了,扶着船的边缘笑得前仰后合。 “义父,我现在,是不是有了毁掉你的能力?” “你就是个畜生!” 沉喻大喝一声,双臂拉成了直杆,梗着脖子咬着牙,用力怒骂:“你听见了我说的,秋洄,你这个畜生。” “哈、哈哈......” 砰! 机关断了。 船用力倾斜,沉喻一下子跪倒在船板,他来不及管这船会不会淹没,他们两个人会不会死在这里,他现在只想将她捞出来,甩她一个巴掌。 “快!搂住我的脖子!” 他低头向前倾,怒喝:“快啊!你想冻死自己吗!” 秋洄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冰冷的河水滑进后颈,他哆嗦了一瞬,也仅是一瞬,他便咬着牙用力挺起身用力后退,直接将秋洄带上了船。 她全身都湿透了,整个人毫无血色。 “快把衣服脱下来,给我解开,穿我唔......” 寒冰一样的唇贴上了唇瓣,她冷着哆嗦着,吻上了他的唇。 “秋唔......唔......” 小舟依旧孤寂飘荡着,船身未破,他们也没有落水,落水的要死的,只有秋洄。 一个窒息的吻结束,他甩开她,怒吼:“你骗我你又骗我!” 沉喻被她压在乌篷下,唇上脸上脖子上尽是牙印。 “小洄不再强求什么了,义父愿意和我一起死,这对我来说,足够了。” 被夺走的气息还未还回来,沉喻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笑声,忽然失了信念。 他愿意和秋洄一起死? 竟是如此? “义父,交给我,把你交给我......” 湿哒哒的身体挤进了膝盖,混着河水的凉和心的滚烫,她的手抚上他的胸膛。 一冷一热,水珠在肌肤上滚动引起痒意,犬齿密密麻麻啃咬,她的膝盖有意无意顶撞着,阵阵涟漪在船身下泛起,一圈一圈不断往外扩散,他突然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义父......义父......” 意识飘散开,他在这一声声呼唤里,看不见自己。 脑中似乎有什么断了,理智,坚持,伪装? 这些组成他这个人的东西,让他用力活到现在的东西,断了。 尖锐的齿咬着他的舌尖,锋利的爪捏着他的后颈,稍稍一碰,稍稍一划,他便落入血的陷阱。 血刺激了味蕾,腥的,甜的,苦涩的,欢快的,没有意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断了的弦,接不上了。 回咬过去,他挺起身反过来索取她口中的气息和血液。 她说得对,他们只是他们,也只有他们,所以一切不堪一切混乱都只能也只会发生在他们二者之中,禁忌也好,情爱也罢,谁会在乎呢? 他都可以为了秋洄毁掉自己的复仇,那还哪来的资格再坚持什么呢? 总归放肆过后,太阳照常升起罢了。 身下的膝盖忽然一撞,撞到那堵住河道的巨石,两厢碰撞他顿时浑身一颤,不受控制地倒在秋洄身上。 “义父......” 她的双臂在游走,抚摸,释放爱意,也释放绑在他腰间的绳索。 “小洄......我交给你了......” 第283章 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不如毁掉。 那秋洄想要什么呢? 她想要义父的爱,义父是个好人,他不说谎,不用爱她来操控她,他以为这是他不爱的表现,可这恰恰就是义父的爱。 数年前,她用一个誓言让义父有了活下去的信心,那个时候的义父是为她而活的,现在的义父,也可以和她一起死。 足够了,她已经得到想要的了,不甘心、嫉妒、怨恨都没有了,她不会去毁掉义父的,她可以为了义父的仇,葬身在宫中。 她心甘情愿了。 一个挺身又翻身,她将沉喻重新压在身下。 小舟不大,被她这一翻摇晃了好一会,而她的义父,他躺在船板上闭着眼紧紧皱着眉。 刚刚那一下大约是又撞到他了,他吟了一声,短促炽热,但又很快被凉风吞没。 “义父,看看我吧。” 沉喻缓了一会,睁开了眼。 她坐在他身上,在他的注视下,一层一层脱去了衣裳,脱一件丢一件,唯独留下改过尺寸的,那件早就丢失的沉喻的里衣。 “义父,我的身体,好看吗?” 他没再闪躲也没再呵斥,而是大方又赤裸地上下端详,用目光仔细描绘她的躯体。 “好看。” “和义父见过的其他女人相比呢?” “我没有见过其他女人......其他女人,她们应该都没有你好看。” 他的话苍白又简单,可她笑了,由衷地笑了出来。 沉喻也笑了,他斜梗着腰,没有支撑很快便没了力,躺倒了下去。 躺着看秋洄,她的身体温柔又危险,每一丝弯曲都有生命的弧度,他没有说谎,真的很美。 “有没有准备干净的衣物?” “准备了。” 她将手伸下去推了一个暗格,里头是一套干净衣衫。 他真是比不过了,手段和心思都比不过她。 “义父,我想摸一摸你。” “之前没摸够吗?” 她笑了声,带着孩子般的狡黠,将他的衣衫一层层掀开,就像他梦中那道圣光,用顺滑温暖的光将他一层层剥开,剥出一个完整的沉喻。 完整吗,他本就不是个完整的人。 “不要脱完,不要......看。” “好。” 不细腻的触感在身上游走环绕,她伏在自己身上,目光细细地从他的额头看起,像笔,书写过他的眼眸和鼻,再经过唇到胸膛,指尖从喉部下滑,君临寸寸肌肤,浅浅柔柔,又轻轻勾开薄薄一层白衫。 “义父,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的身体还好吗?” “好与不好,早都忘了。” “那我希望是好的。” 她低头,亲吻在他腹上,又环抱住他的腰身长长呼出一口气。 船底缓缓水声如靡靡之音,天地是如此静谧平和,转头,水面映下了星光点点,他们好似游荡在夜空。 这夜空里只有他们二人,可他并不孤寂。 “小洄。” “怎么了义父?” “来吧。” 她轻笑一声:“义父等不及了吗?” “嗯。” “我想先送义父一个礼物。” 她又从暗格中取出一小木盒,趴在他身上向他展示。 那是一根细红绳,像是佩在腕上的手环,只是和红绳一起编织的还有黑色和白色的细线。 “黑色的是义父的头发,白色的是我的尾毛,我把它们拧在一起,混在红绳里,然后编啊编,编啊编,编出一条手环!” 明亮的眼眸透出她的兴奋与喜悦,她像是邀功般向他解释,和他分享她的成果。 在他看不见的日子里,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满心期待,想要和他分享她的喜悦与胜利,对着那一次次得不到的回应失落,失落又产生幻想,幻想他能够夸她一句,能够认可她一次。 沉喻笑了笑,轻声道:“编得很好看,义父不知道你还会这些。” 秋洄把玩着手环,低头笑得羞怯,她身后的尾巴也在羞怯摇晃。 少女的羞涩总是让人动容。 “你亲手编的,义父一定会好好珍惜。要现在给我戴上吗?” 秋洄嘟了嘟嘴,歪了歪脑袋,灵光一现:“我要戴在义父的脚踝上。” 沉喻没有拒绝,他点头一笑,曲起了腿:“你来。” 红绳在脚踝处系紧,秋洄抚摸着他的腿,心情难得松弛下来。 他们互相纠缠的命运因他而起,最后也要因他而结束。 沉喻转过身趴在船板上,或许他们两个怪异到一块去了,他堆积了一晚上的浪潮临近释放了,这会心中反而无比平静,而秋洄,执着了那么久那么疯,忽然得到了她想要的,反而羞怯了起来。 “义父,要先拿出来吗?” “随你吧。” 上半身趴伏着,腰腹又被她揽起,他现在大概不是很雅观,但是没什么可计较的了,是秋洄让他做了一个完整的男人,他要感谢秋洄。 后脊忽落下轻抚,他不自觉提了呼吸。 胸膛在木板上轻轻摩擦,幸好垫了衣物,他正对着小舟前行的方向,这让他有种错觉,好似小舟前行是因为他的撞击,而他们会一路漂往何方,无人可知。 第317章 被堵了一夜的河道隐隐有疏通之像,水流都加快了几分。 他的膝盖似乎在发颤,磨得有些疼,臀上忽然有些许痛意,他扭回头,瞥见是秋洄在咬。 不知有没有被咬破,他顾不上了,对她乱咬也没有出声制止,铁铐被她攥住,他整个人几乎被提起竟离开了木板些许距离。 眼前的星光和倒影在摇晃,是被波纹撞碎还是被他自己撞碎,不知,他只感觉这平静的夜竟也有狂风暴雨的时刻,对岸的浪潮正在积蓄水力,只等着谁一声令下就能将这艘小船完全吞没。 他们流淌在月影中,小舟忽然剧烈晃动,他们的前行偏移了方向。 沉喻止不住地发颤,而秋洄则是轻笑。 “义父,你好暖,好热。” “是你的......功劳......” “义父还有力气说话,是小洄不对。” 她笑了笑,堵塞之物被取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件冷器,他没法感受出来,她没有用过其他物品。 “是什么......” “义父送的玉钗。” 玉钗极细,看着尖锐实则顶部圆润,但用到他身上怕是润不到哪去。 “等等,让我缓一缓......” 他还没缓好,尖端的钝顶便像长了眼睛直直架上致命的命脉。 极其针对又极其尖锐,他张大了唇不能自已。 堵住河道的巨石蛮力或许不能拿它怎么样,但若用一个撬棍插进巨石底部缝隙,那只要多撬几下,换不同的位置再没日没夜上下掰动,这巨石总有被撬起的一天。 缚在身后的手无法撑起身体,顶住船板的膝盖无法挪远,他只能疯狂摇头,津液四溅,在秋洄手下不停息地颤抖、吟叫、求饶。 小舟已经彻底偏移了前行的路,一会被撞向左,一会又被撞向右,他感到有什么水珠堆积在眼中即将坠落,也许有坠落,他没在意。 这敏感的巨石终是抵不过人的巧力,沿着河道滚向了下游,而被巨石堵住的水也顺利贯通,可他忽略了河道的崎岖狭窄,这巨石滚不了多远又会被两岸卡住,而一旦他停下,撬棍也随之而来。 玉钗原本的剔透的,此刻是雾蒙蒙一片。 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总是认真又专注的,秋洄细细观察着白雾的纹理,又伏到沉喻身上给他瞧。 “义父,看,这是你。” 他的目光有些许呆滞,津液从唇角淌下,身体还在不自知颤抖,他只扫了眼,但没回话。 “义父,义父你说话呀......” 秋洄推了推他,向他撒娇:“你怎么不理我啊,快理理我呀......” “小、小洄......让义父歇一歇......” “义父累了?” 炽热又急促的呼吸从他口中吐出,湿润的眼眸转动一圈,好一会他才开口:“小洄......不要那么暴烈......太厉害了......义父不行......” “义父要坏了吗?” 他缩了缩身体,长呼出一口气,闭着眼干哑道:“不要玉钗......” 小舟又一次调转了方向。 秋洄将他侧了起来,她亲吻着那条挂着红绳的腿,亲昵迷恋,又忍不住咬了一口下去。 “......疼......” 四颗犬齿实打实咬了进去。 血丝挂在齿上,血珠从伤口溢出,缓缓滑下他的腿,艳丽迷人,让人产生嗜血的欲望。 她低头舔舐,顺着血的痕迹一路舐下去吻下去,吻到她的义父开始高声放肆,开始僵直双腿。 义父从来没有为她吟唱过什么,她也不知道义父声音唱起歌来会这么动听,明明已经哑声了,可那喉间还是不知疲累地放出呼喊。 “小洄......小洄......” 在这里,现在,义父就喊她一个人,也只有她一个人,她真的好快乐。 “义父,我在这里,是我,一切都是我。” 他仰起脖颈,紧皱的眉眼不知是在痛苦还是沉沦,可他只喊着她的名字。 “小洄......我好痛......好痛......” “义父是哪痛?” “不知道......不知道......我幻痛......幻痛......” “义父,不要我了吗?” “不......不是的......” 船体晃得剧烈,他们似乎一直在河中心打转,逃不开这无数的涟漪。 忽然,巨石滚动到了高崖,那是瀑布,水流终于泄了出来,轰鸣着震撼着。 她低头,指腹捻起自己腿上的银丝,勾连不断,和他们两人一样。 衣摆沾了河水,湿哒哒的,她抱着腿蹭着腿,静静欣赏她的义父无助地摆动。 “放下......麻了......” “我替义父揉一揉。” 明明是通畅了河道,可他的声音却哑到干涸,支离破碎。 “小洄......义父是不是把你弄脏了......” “不是的义父,是我们一起脏了。” 第284章 冬日的天亮得慢,月已经开始暗淡,夜幕也即将褪色,可黑暗甘心转为光明吗? 沉喻躺在船板上,和秋洄互相依偎着,互相弄脏对方。 “义父,下毒怎么样?那样君上应该能死得快一点,我也会死得快一点。” “好啊,你不是调制好了毒药吗?就用那个,到时候义父下去找你。” 秋洄搂紧了他的腰,脑袋埋在他怀中摇头:“可我不要义父死。” “可是活着没有意义。” “怎么才算有意义呢?” 他盯着灰蓝的天,仔细在脑中搜寻生活的意义,是和亲爱的家人一起生活?是与心仪的妻子共同育儿?还是在官场实现心中的理想与抱负? 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没有意义。 “小洄,你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义父说,是君上和君后谋害的。” “嗯。我姐姐的孩子若是生下来,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将有沉和李两族做依靠......” 他叹了一声,长久的一声:“我姐姐的孩子,是他们的眼中钉,我和李氏的婚约,是他们的肉中刺......人心总是贪婪的,既贪图眼前安逸又惧怕潜在威胁,我的一切都在潜在威胁中,所以我、沈家,没了......” “什么都没了,也什么都回不来了......若连你也去了,我更加没有理由独活了......” 怀里人动了动,秋洄起来反过来将他搂在了怀里。 靠着温暖的胸膛,他一时有些失神。 “义父,那我们约定好了,一起走。” “约定......好了......” 他呢喃着,出神着,目光朝很远很远望去,可天边一望无际,他什么也看不见。 “义父,这些银两你收好......这些药你记得抹......我若能出宫一定来找义父......” 沉喻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尽是秋洄的嘱咐。 他一个老大不小的人竟然还要她一个丫头来照顾,真是丢脸。 挣扎着脱离梦境,心口一时难以呼吸,他捂着胸膛张口喘气,好一会才恢复意识。 距离那夜已经过去三日了,他的身体还是酸软,而秋洄也需要时不时进宫不能前来,不能来也就给了他好好休养的时间。 他已经看开了,既然他可以与秋洄共死,那不管秋洄如何执念,不管他们是何种关系,他都无所谓了,死亡比太阳还卑鄙,死亡可以卑鄙地化解一切爱恨情仇。 躺在床上默默轻笑,他长长松出一口气,想趁着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可不到半个时辰,屋顶忽然传来两声异响。 他立马惊醒翻身下床,三两步移至长剑前,剑出鞘,剑影闪烁,门开,劲风吹落了兜帽,来人是李夫人。 微微睁大眼,他惊讶:“李夫人?怎么是你?” “现在我不是李夫人,只是李琅竹。” 沉喻心头一震,四下望了眼赶忙给人让路进内。 收剑,他焦急问:“是东卿出什么事了?” 不想,李琅竹摇头,缓声:“不是兄长,是你。” “我?” “阿喻,收手吧。” 沉喻了然,轻笑一声:“是东卿让你来的?他怎么还是这样,自己说不过我,就派你来游说。坐。” 李琅竹是简便出装,拂了斗篷落座,神情担忧:“兄长了解你,一条路不走到头便不会回头,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是伯父伯母唯一的孩子,何故还要搏命呢?” “你也说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活到了现在,我的不容易都是为了这最后一件事罢了。” 李琅竹抿了唇,压低声:“你以为弑君很简单吗?你觉得,你的人,真的让君上毫无防备了吗?” 沉喻盯着茶壶上反射出的光点,轻声问:“你们察觉到什么了?” “不好说,兄长只是直觉君上有些反常。以往你的人进宫,君上定会召见且放在身边,可最近这段时日,君上虽召人入宫却时常不见,大有躲避的意味......” “或许,是你们感觉错了。” 第318章 李琅竹微微拧眉:“你是在自欺欺人,宫里行事,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那位祭司若稍有不慎,你可能保证她不会将你供出?” 沉喻坦然:“供出便供出,她答应我,会做到这一步,只剩这一步了,我不想放弃。我知此事风险大,东卿不能帮我,我也不会强求,我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只是可恨此事不能由我亲手去做......” “你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你那位祭司可有必死的决心?她当真是与君上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送命不可?还是只是为了你才甘愿冒险?她可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 沉喻忽拧了眉,捻着指腹不作答。 李琅竹见他沉默,继续问:“你与你那位祭司是何种关系?” “我是她的......义父。” 她微微一惊,更加气恼:“既为义父,你也忍心让她去送死?她还这么年轻,当年你离家也不过这个年纪,你是见过了大好河山,尝过了人情冷暖,你可以看开可以释怀,你可以觉得生命不过如此,那你的义女,她是这么想的?你可有问过她,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她愿意......” “愿意?究竟是她愿意还是你挟义父之名强行逼迫?” 沉喻忽觉唇上失了温度,他或者秋洄,他们愿意一起赴死,可他没想过,他根本就没有给过秋洄第二条路,有后路有选择的,从来就只是他自己。 他仗着有秋洄的承诺,亲手将她推上了必死的路,而今他愿共死的承诺是对她完全的不负责,是施舍,是个笑话。 五指倏然收紧,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支支吾吾:“我会赔给她的,用我这条命......” “赔?你可知,只有活着才能赔偿,才能弥补,丢了命,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琅竹看他犹豫的模样,叹息:“阿喻,逃吧。” 他心猛地一缩,抬头:“逃?你让我逃?我能逃到哪里?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没有容身之处也好过在这里如履薄冰,哪怕一路逃亡,你也能够挺直脊背逃亡,不用再卑躬屈膝。阿喻,放过自己吧。” 卑鄙,他们都太卑鄙,和太阳和黑夜和死亡一样卑鄙! 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可她轻轻几句话又让他开始动摇,又让他开始畅想,畅想他和秋洄活下去的未来。 “琅竹,你和东卿一样卑鄙,你们都卑鄙。” 李琅竹勾起唇角却笑不出声:“谁让我们兄妹是两个人呢,一个人怎打得过两个人?” “我打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打不过东卿,可那个时候你明明是帮我的......” “我不帮你,难道要和兄长一起欺负你吗?” 他盯着地面,淡淡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李琅竹望着他的侧脸抿了抿唇,最后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她走了。 一口气堵在胸中难以纾解,沉喻喘着气起身踱步又坐下,提起茶壶又猛灌。 凉水下肚刺激得他身体打颤。 他和东卿、琅竹兄妹俩从小一起长大,表面上他们的情谊断在了他离家出走那一日,后来的撕毁婚约也极其干脆,可私底下他们三个仍有往来。 说是往来,但大多是他们有意无意的照拂,可这照拂在出事后像极了同情和施舍,他不愿承,便暗中替他们游走用人情交易。 今夜是他和李琅竹第一次放下身份交谈,他知道他们的好意,亦明白他们不想看见多年的好友死里逃生后又走上不归路,所以他们劝,一个劝不动就来两个,横竖他们有两个人,他说得过一个也说不过两个。 劝他放下劝他放过自己,这何尝不是在劝他背叛秋洄,独自苟活? 他不会背叛秋洄,正如她不会背叛自己,可是琅竹说的,他没有给过秋洄选择,她完全是凭着她以为的爱意在行动,在赴死,他真的要一条路走到底吗? 秋洄站在御书房外,身上穿着厚重的祭祀礼服,身后是一大队手捧贡品的宫人,她要给君上一一过目贡品。 大约等了大半个时辰才有太监出来回话:“祭司大人,君上说贡品交由祭司大人全权负责。” 她疑惑:“君上好久没召见我了,君上难道厌弃我了吗?” “祭司大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君上怎会忘记您呢?瞧。” 大太监手捧檀木盒,打开,里头是一枚金锁。 “这可是君上亲自为祭司大人挑选的,大人可喜欢?” 金锁在日头下熠熠生辉,上面还有红色宝石做点缀,和蓝宝石钗一样价值千金。 她咧开嘴,满脸欣喜:“哇,真好看,那劳烦您替我谢谢君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接过金锁,她恭敬行礼,但转身便没了笑意。 桌上是装着毒药的药瓶,她静静注视着,思量下手的时机。 这段时日君上做出感怀君后的模样,疲惫伤心,还经常亲自教导太子以表哀思,若她伪装成宫女埋伏在太子身边,势必有机会见到君上,到时候不管是毒还是直接行刺,她都有七成的把握可以一击毙命。 只要让她见到君上,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她的义父也可以解脱了。 咚咚 眸光一动,她手一扫便将毒药收入袖中。 “谁啊?” “祭司大人,君上传召。” 第285章 秋洄跪坐在君上身旁,轻轻拨弄着熏香炉里的灰烬。 冬日里,天黑得很早,天边已经是乌压压一片了,遥望的人分不清是即将落雨还是即将黑暗。 殿内沉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太子蜷在君上膝盖上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君上揉了揉眉心,眼下是青黑一片,就连朱笔都握得有些颤抖。 秋洄余光扫视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心中冷笑。 君上传召她来就是给太子编故事,告诉太子,君后已往生,望太子切勿挂念,好好替君上分忧。 用假故事来缓解太子的思念,君上真是一个极好的父亲。 “陛下,您歇息一会吧。” 君上摇头,嗓音沙哑:“朕还有奏折未批……倒是你,陪了太子这么久,也该回去休息了。” 秋洄垂眸,藏住眼底的冷意:“小洄不累,小洄只是担心陛下的身子。” 君上摇头:“朕堆积了许多的政务,为政务劳累便是为百姓劳累,若百姓得福,朕就算是从此缠绵病榻也是应该的。” 秋洄酝酿泪眼:“小洄不想君上劳累,小洄来伺候君上。” 她上前两步坐在脚踏上想要替君上捏腿揉肩,但君上大笑两声,拂了拂手:“有宫女做这些事,何故要你来伺候?” 他阻止她的动作,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若天下的狐狸都像你这般乖巧,朕也不必如此劳神了。” 秋洄一愣,面上却笑得愈发天真:“这么说,小洄最是乖巧了?” “那时自然,哈哈。” 她品不出此种意味,可心跳一突一突,她的直觉告诉她,今日不是动手最妙的时机。 正思量间,大太监躬身进来,手捧参汤:“陛下,该进补了。” 不容她多想,她必须把握每个机会。 自然上前接过玉碗,她娇声道:“让小洄伺候陛下吧?” 君上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拒绝却也并未允许。 但参汤无毒。 她舀了一勺,轻轻吹凉,递到君上唇边,他笑了笑低头喝下,喉部滚动时,她甚至能看清他脖颈上淡青的经脉。 杀他易如反掌。 待参汤见底,她亦笑得愈发浓烈:“君上,这下您有精神了吧?只要您有精神,您的明德一定会被百姓瞧见的。” “嗯,你这小狐狸嘴真甜。” 她乖顺将脸凑过去给君上抚摸,见他抿了抿嘴,便顺势起身倒茶,而袖中毒粉也无声滑入杯底。 “陛下,参汤喝多易渴,您用些茶吧。” 她双手奉上,此时心跳忽然加快。 “还是你懂事。” 君上刚要接过,秋洄一眨不眨盯着茶盏,胸腔内的心也逐渐上升。 正要饮下,此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陛下!北境急报!” 茶盏悬在了半空。 秋洄指尖微颤,却见君上随手将茶搁在案上,沉声道:“宣。小洄,先退下。” “是。” 她不得不退下,走前瞥了眼那杯茶。 整壶茶里都下了毒,只要君上喝下一杯,不,半杯,半个时辰后他必毒发,她配得剂量足以毁坏他的意志,就算君上被救回来,那也与残废无异。 可惜,她不能亲眼见到这一幕。 回到偏殿,秋洄放松了身体,瘫坐在椅子中,双臂张开搭在椅背上,窗外月色森冷,她的心也同样冷。 她就静静等着,等着宫中的丧钟,丧钟响,义父大仇得报。 第319章 一刻,两刻,她仰着脖子盯着房梁,没有等来丧钟,却等来了沉喻。 怔愣在椅子里,她眨着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穿着太监的服侍,帽檐压得极低,推门而入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异常急迫:“走!” 秋洄不解:“义父?你怎么了?” “别问!” 他声音嘶哑,拽着她贴着墙门疾步而出,宫道幽暗,他的掌心全是冷汗,神情更是异常警惕。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沉喻,慌乱、决绝,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逐,但她不问,他们已经约定好了,既然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死在一起,那义父要做什么她都会顺从。 一边是悠闲,一边是紧张,沉喻拉着秋洄走的都是墙角小路,他现在没有别的念头,就是赶紧让她走,走得越远越好。 皇宫东南角高墙下,他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后,蹲下,拨开杂草搬出石砖,片刻后墙下赫然出现一个狗洞。 “快,钻出去。” 秋洄看着狗洞,嘟了嘟嘴,不满道:“我不想钻这个......” “你还挑!赶紧出宫为上!” “怎么了义父,我们不是说好要死在一起吗?今天我已经得手了,很快宫里就会传出丧钟了。” 沉喻偏过脸,欲言又止,要背叛承诺这样的事他说不出口,要深究到底为什么让秋洄跑的原因他也说不清,他只是被动地在做这件事,让自己没有回头路。 “走,你走了,我也会走,我们一起逃。” 秋洄一愣:“逃?” “嗯,逃。” 她有些理解不了,可没有时间让她理解,宫内传出了丧钟。 这一刻,沉喻没有欣喜,没有大仇得报的胜利喜悦,他心中更加焦急更加焦虑。 一切还是不可挽回。 “走!” 秋洄还是钻出了洞。 他立马将墙角下的洞复原,装作一切不知的模样回到内务局。 所有的宫人都在奔走,黄总管更是神情来回踱步,神色慌张。 他上前询问:“黄总管,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你没听到吗?宫中有刺客啊!” “刺客?刺杀谁的?” 黄总管正要开口,局外忽然高呼:“太子殡天——” 太子......殡天...... 是太子,不是君上。 沉喻猛地僵住,双眼不自知瞪大,浑身僵硬。 秋洄的毒没有被君上喝下,而是被太子喝下了! 身形魁梧的人大步流星进入御书房,他身后是忙碌的御医和浅浅哭声。 李东卿拂衣行礼:“参见君上!” 本就疲惫的男人在失去儿子以后更显绝望,明明才过去一个时辰,他的眼下却已经生了乌青,仿若几天几夜没有阖眼。 “太子没了,朕的太子,没了......” 李东卿垂头:“君上节哀。” “朕召你来,是要你去捉拿刺客......那只狐狸......放她走,朕要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是谁要害朕的太子......” 心中的石头终于还是碎了,李东卿闭眼深吸一口气,沉声答:“臣定不辱使命!捉拿刺客!” 沉喻慌慌张张回府,一推门,余光瞥见暗处有什么在动。 是白狐,低垂着头,本是警惕但见来人是他,立马甩起了尾巴欢快朝他跑来。 “义父,府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沉喻上下看了她一眼,见她好好的便赶紧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行囊,快速道:“我早就遣了他们,宫中有变,君上无恙,是太子,太子喝了你的毒茶。” “太子......” 秋洄脸色一白:“怎么会是太子?君后说不要动太子,义父也没让我杀太子,我没想......” “不是你,小洄。” 沉喻背上行囊,拿起长剑,冷声道:“是君上。” “报——将军,过去两个时辰,城外有三辆马车往三个方向去了,属下已经派了队伍前去拦截。” 李东卿负手站在城楼上,望着无边夜色,问:“那只狐狸找到了吗?” “有兽人回报,狐狸的味道出现在了皇城附近,一路往东。” “挨家挨户搜寻,一家都不准放过。” “是!” 戴着斗笠身着便装,沉喻一路穿街过巷,警惕的眼眸四处观望,耳中捕捉一切风声,他现在必须要出城,只有出城才有一线生机。 背上有蠕动感,他低声:“别动,今夜出不了城,我们就是笼中鸟,必死无疑。” 秋洄安静了,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沉喻不走大路不走小巷,他攀着各家后院的高墙,借墙找路。 衣料翻飞,甫一落地,他突然与草箩筐里一兽人四目相对。 心脏顿时停跳,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只见那双绿幽幽的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不对话不反应,他直接略过继续他的前路。 咕咕,咕咕 城外竹林,他解下行囊将秋洄抱出,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道:“这会走动必然会被发现,我们只能冒险了。” 秋洄的眼始终在他身上,见他忙前忙后自己却一动不动,她化形出来抱着膝盖静静微笑着。 沉喻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别这样看我,驾马。” “好啊。” 车轮驶动,碾过路边石子,碾碎干涸的泥块,摩擦之声在寂静的夜间尤其明显。 沉喻往后看,深不见底的城门正在远去,他又一次离开了水都,带着秋洄,带着他没有完成的复仇,仓皇逃离。 “君上,臣已查明那狐狸的背后之人。” 天未亮,李东卿正甲入宫觐见。 国主身披单薄寝衣,低垂着视线淡淡问:“是谁?” “八年前被特赦的沉喻,罪臣沉继之子。” 国主想了想:“沉喻......朕想起来了,是他啊。” “臣已查明,沉喻自掖庭出来后买官入宫,多年来潜藏在内务局,其住所在城东,臣去拿人时府内空无一人,想来是他料到今夜计划会有败露,早早遣散了府中人,安排好了自己的退路。昨夜离开水都的每一辆马车,臣都已派人追踪。” 国主听完点了点头,却不语,李东卿抿了抿唇,叩首:“臣有罪!” 一声轻笑:“罪?爱卿何罪之有?年少相识的朋友而已,朕也交过不少包藏祸心的朋友,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心比天高,觊觎着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李东卿微微皱眉,他听见了脚步靠近。 “来人。” “奴在。” “内务局的黄总管御下不利,砍了。沉喻原先的家仆......罢了,朕不在乎他们的命,东卿。” “臣在。” “活捉沉喻,朕要亲自审问,看看他忍了这么多年都谋算了些什么。至于那只小狐狸,死了就死了罢。” 第286章 秋洄曲腿坐在马车里,看看行礼,看看沉喻的背影,又朝外探头看看急速略过的风景。 她能感受到沉喻的紧张,也知他们在逃命,可她内心平静松弛,当初那种得不到他的疯狂执念在此时已然变成了全然的安心,令人愉悦。 “义父,我们一起逃了。” “嗯。” “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再也分不开了。” 沉喻默了一瞬,久久叹息:“是。” 他亲口回答又让她喜悦了不少,她挪到他身边,靠在他身边,又问:“义父为什么带着我逃?” “怕死,或许,是我不想死,或许......” 他转过头来看了秋洄一眼,或许是他不想看见秋洄这么坦然地为他赴死,如果有得选,他更想她好好活着,好好地离开自己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被执念所困扰,不被所谓的恩情裹挟,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逃就逃了,别问那么多。” “好呀。” 这些话他咽下去了,他想,就算他赶秋洄走她也不会离开自己,她对自己就是有一股偏执,甩不开抛不掉,牢牢和他寄生在一起,共同分享血肉。 她说得对,这就是他们,分不开,只有彼此,也只能有彼此。 秋洄迎着风哼着曲,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晃动着上半身,又时不时去撞一下沉喻的肩膀,吸引他的注意。 “坐好。” 马儿踢踏,车轮滚滚,两侧萧瑟急速后降,突然,箭矢破空。 秋洄耳朵一抖,当即攀着马车顶单手向上,凌空一脚踢飞箭矢。 半蹲在马车顶,她微微眯眼,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一队铁骑。 “义父,他们追上来了。” “多少人?” “有尘土看不清,大约二三十。是骑兵和弓兵。” “先下来躲箭。” 沉喻才说完这句,又有几支黑色箭矢朝他们射来。 眸光一定,秋洄从袖中拉出短剑,剑光一闪,两箭齐断,抓着顶部边缘她顺着箭破来的方向腾空绕一圈,而后借力将抓住的箭矢用力朝后掷去。 第320章 箭没有刺中人但刺中了马,成功让两人坠落。 翻身落到沉喻身边,她冷静道:“义父,我们得分开,在一起目标太大。” 沉喻惊讶转头,他没想到能从秋洄口中听到“分离”二字。 虽讶,但他下意识不想分离。 “我们不是约定......” 话未说完,唇上相覆,堵回了他后半句话。 秋洄按着他的后脑重重一吻,轻笑:“义父,这种事听我的,你只管跑。” 话音落,她转身直接从行驶的马车上往外跳,沉喻手臂都来不及伸她就没了身影。 他突然懊恼但已别无他法,只能架着马车与她背道而驰。 秋洄冲入林道旁的树林,身后果然出现马蹄声。 她咬着短剑化作原形爬上树,三两步上去,此时骑兵已然靠近。 调转身形,她一个俯冲化形,短剑直直插进追兵的喉咙,霎时鲜血四溅,惊得马匹高高扬起前蹄。 踩着骑兵她拔出短剑又向下一刺,短剑又直直插进了马脑袋。 这一下,她已被铁骑包围。 快速一瞥,大约一大半的人都来追了自己,她只要把他们都杀光,那沉喻那的压力便会小很多。 握紧短剑,她目露凶光,呲出犬齿,狠狠盯着将她团团围住的骑兵。 其中一位持剑下令:“杀了!” 几乎是骑兵同时出手,秋洄没有正面回击,而是滚地一圈滚到马蹄下,接着几道银光溅出,原本高大的铁马顿时哀嚎着倾下,同时倾下的还有士兵的鲜血。 渡鸦教会给她杀人的本事,而现在她就要用杀人的本事去保护她的义父,即便她死在这,她也不怨。 不怕死的人只有一条命可以冲,这样的人无所顾忌,也最为疯狂。 秋洄腿上中箭,后背和脸上皆是血痕,她仿若感知不到疼痛,扑到士兵身上朝他们脸上一口咬下。 尖锐的牙刺破肌肤刺破眼珠,粘稠又带着血肉的红色在她唇角和眼角缓缓流下。 狐狸从来就不是大体型野兽,可此刻,她却像一头饥饿的猛兽,用野蛮又原始的本能迎着敌人的剑攻击,这样的攻击是不要命的,也是令人心生畏惧的。 又一箭射来,她瞳孔一缩立马朝一旁翻滚,可紧接着,头顶传来马的鼻息,这一瞬,她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被踩烂的模样。 她不想放弃,可时间忽然被拉长,一切人和物都在眼中缓慢又迟钝,她翻滚一圈,高举着剑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可那马蹄已经近在咫尺。 或许真的不行了。 一刹那,黑色长剑进入眼帘切断了马腿,而后,后背被扶起,接着便是一阵天地旋转。 沉喻的脸出现在眼中,他喘着气,和她一样身上尽是污血,焦急,担忧,关切,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到处扫,他动了嘴唇可她的耳朵听不到声音,只有嗡嗡声充斥在耳边。 他没有说太多,他们还有敌人,他起身冲进士兵中,挥剑斩马。 秋洄有些恍惚,她靠着树愣愣看向他的剑,他是左手持剑的,她不知道她的义父何时练会的左手剑。 从右手剑转变为左手剑,意味着先前十几年的功夫都要从头再练,她艰难站起,忽然很想落泪。 剑光摩擦出火花,沉喻劈开箭矢勾住缰绳扰乱士兵队形,一个纵身向上便斩落一人。 他的动作不是那么行云流水,可他用力量弥补左手剑的生疏,他需要有人做他的右手。 秋洄吐了口血,灵活爬上树又直直跳到马上,只听得咯嗒一声,她扭断了一人的脖子,勒着不听话的战马朝他们自己的同伴上撞。 两个时辰后,鲜血染红了夕阳,两个血人互相搀扶着,沉默着在河里洗去污血,而后又互相搀扶着,沉默着找到了藏起来的马车。 星夜下,他们一刻不停,只有逃。 李东卿紧抿着唇,双眼仿佛要滴出刀子来。 他的脚下,是被完全虐杀的一队追兵,一半死于剑刃,一半尸身不全,显然是两种杀人风格,他只粗略扫了几眼便已心有所知。 “找,找到他们的踪迹后不要轻举妄动,我要亲自捉拿。” “是!” 星夜暗淡,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夜晚所有的光线,北风萧瑟,天上已经开始降下冰晶。 下雪了。 马车内尽是血腥气,秋洄靠在车壁上虚弱喘息,沉喻则坐在马车外低垂着头,他们都无比疲惫。 “义父......” 他偏转了脸:“怎么了?” “义父会左手剑......” “嗯。” “义父的左手,原来那么有力量......我还以为,我每次都能将义父制服,是我厉害呢......” 她惨然一笑,脸色发白却语气轻松:“原来是......是义父让着我啊......” 沉喻没有回答,偏了回去重新背对着她。 可她好奇,她要刨根问底,手脚并用向他挪近,她又问:“义父,为什么不反抗我呢?义父要是扭断我的手也可以做到吧?义父,为什么呢?” 沉喻仰头,盯着空中若有似无的冰晶,淡淡答:“我做不到,我左手的力量没有那么大。况且,就算可以做到,就真的要做到吗?我不想让我们决裂,我需要你帮我,仅此而已。” 有些错误没有在一开始就用惨痛的代价阻止,那么这样的错误便会像藤蔓一样,缠绕上身,将每一处有机会阻止她的关节缠死,而后错误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挽回。 沉喻捻化了冰晶,是他默许了,他现在才了然,一切的源头都在他自己身上,自己种下了因,就要自己尝这个果。 双臂从后环绕,带着血腥的吻落在颈侧,是秋洄的吻。 “义父,你接受我了,对不对?” “算是吧,我不知道。”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是不负责的,可秋洄很喜悦,她趴在他背上,开心摇晃,前后左右摇晃,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他被晃动着,沉默着,可低下了头,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弧度。 今年的冬天,来得好快。 三日后,天果然下起了雪,鹅毛大雪,草地被松软白雪覆盖,轻轻一踩,遍地都是沙沙声。 “义父,是我白,还是雪白?” 秋洄拄着木棍,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 “你白。快回马车上,我采好药就回去。” “义父也伤得重,我不能让义父一个人辛苦。” 他无法,又不想她加重伤势,便无奈蹲在她身前:“上来吧。” “哈哈哈哈,义父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沉喻本想带秋洄放风筝,可他们两人竟是笨到一块去了,一个风筝放了半天愣是放不起来,无法,他不想秋洄哭鼻子,只能背着她快速跑来跑去,假装放起风筝来了。 沿着小草坡来回跑了十几趟,他累得气喘吁吁,可背上的臭丫头还扭动着大叫着要他跑快点,他直接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没良心的,累死小爷我了。” 他把秋洄往地上一丢,抢了她的风筝自己跑走了。 “啊!你怎么抢我的风筝!还给我!” “就不还!诶嘿嘿嘿,你来追我啊,你小短腿儿!哈哈哈!” “回来!义父!还给我!” 义父......别跑...... 沉喻睁开眼,秋洄正安安稳稳躺在自己臂弯中,她闭着眼,睡得很香。 额头,眉眼,鼻梁,嘴唇,他静静观察她的面庞,感受着她的呼吸,那一声声“义父”回响在耳边,记忆中的小丫头和眼前的女孩面容重叠,是一个人又不像一个人。 收紧臂弯,他将秋洄紧紧搂在怀里。 “义父......” “嗯,义父在,睡吧。” 她大概真的长大了,他居然现在才发现,她真的长大了。 第287章 深夜寒冷无比,沉喻和秋洄在马车上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秋洄扶着自己的腿难受咬眉,但沉喻一动她便放松了眉眼,轻声问:“义父,冷吗?” 他闭着眼摇头:“我不冷,你怎么样?” “我也不冷。” 他们都说不冷,可他们又都往对方身上贴去,紧紧相拥。 白日里他们要赶路,夜间他们不敢生火,一路颠簸着,两人的伤皆有不同程度的恶化。 风雪吹拂进破庙,他们躲在巨大神像后,祈求这陈旧的神像能够为他们遮蔽寒意。 秋洄看着又在渗血的箭伤脸色发沉,这道伤总是不见好,这一路她都在流血,马车内尽是血气,若是不彻底愈合,她只怕是要失血而亡。 探头往外,沉喻出去找水了还未归,她挪动位置拾起燃烧的木棍,火光在眼眸中跳动,照亮了她坚定的神色。 沉喻跪坐在河边脱去了半边的衣裳,他腰间的砍伤已经发黑,且有溃烂的趋势,若非近日天寒,他怕是要腐化而死。 他带了秋洄的短剑出来,附近没有火没法烤剑身,无法,他只能用河水洗剑,而后,剑刃抵在了腰间,剑身倒映出了他的双眼。 第321章 靠在石壁上,秋洄脸色煞白双唇颤抖,她缓缓滑下躺在冰凉的地面,企图以此缓解灼烧之痛。 半晌后,她听见了沉喻回来的脚步。 “找到一个石器,勉强能用。” 抬眸,他唇色尽失,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倒水时双手颤抖,似乎在经历巨大的痛苦。 秋洄盯着他的手,想哭又想笑,最后也只是咧开嘴做出一个难看的表情,道:“义父,我们变成这样,你后悔了吗?” 沉喻知道她在问什么,若是当日他不去宫里,不去找她,他是不是就不用如现在这般四处逃窜,狼狈至极。 他勉强一笑:“我们两个都是丧家之犬了,谁也丢不掉谁,你可欢喜?” “欢喜,只要和义父在一起,我就欢喜。义父,我想吻你。” 这一吻并持续很久,神像并没有神力,无法为他们遮风避雨,他们又逃了。 剑光在漆黑的夜擦亮双眼,沉喻一边抵挡追兵一边护着秋洄逃跑。 他们被包围了。 李东卿站在高崖,俯视着底下剑影,并不打算亲自出手。 沉喻若有所感,抬头,相隔数载的目光相碰,只一瞬,他就找到了李东卿的位置。 夺走士兵的剑,他朝李东卿的位置用力掷去,而后者,一动不动。 那把剑最终还是落了下去,没有碰到山崖分毫。 沉喻转身拉着秋洄一路逃去山崖边,底下是流水,潺潺不息,他们就在一陡壁旁,跳下去有三成生机,同时也有七成死路。 冬河是能够杀人的。 “小洄......” “义父,我们一起跳。” 黑夜看不清对方的目光,但起码,心是相连的。 “将军,他们跳下去了!” 李东卿深呼吸一口,仰头望向无边星河,淡淡答:“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咕噜咕噜 冰冷的河水灌进耳中灌进鼻腔,秋洄坦然接受,她闭紧了眼放松身体任凭湍急的流水裹挟走她的生命,但沉喻不想。 水下看不见,但他的手还牢牢握着秋洄的手。 上下止不住颠倒,他在入水前猛瘪了一口气,此刻骤然发力将秋洄拉向自己紧紧搂住,手中长剑不断向外试探,剐蹭,他想勾住什么来停止旋转,只要保持平稳他就能带着秋洄游出去。 可是水太急了,又急又冷,他的一口气坚持不了多久,眩晕和无力同时袭来,他的背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疼到麻木。 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他只想紧紧搂住怀中的人,用自己的身躯做抵抗,哪怕只能保护她一会他也绝不松手。 “嗬——嗬——嗬——嗬——” 全身浸湿,寒意侵袭,沉喻全身都在发抖,微弱的光亮下,手和脖子甚至冻到发紫。 飘雪下落,洒下一层雪白。 他抱着化回原形的秋洄,躺在河岸边迟迟做不了动作,他想动,可他的身体完全僵硬,四肢更是如灌了铁一般沉重。 若是就此睡过去,那他是不是可以解脱了? “呜——” 秋洄动了动,她的牙和爪在打颤。 “不怕......义父在这......” 双唇战栗,他用剑撑地艰难爬起,一步一顿,一顿一步,缓缓朝树林深处而去。 废弃的农屋里,湿透了衣物堆叠在桌上,沉喻盖着破旧的被褥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秋洄,正如他生病时,她做的那样。 什么都不要想了,体面也好,狼狈也罢,他只知道,他们只有彼此,他们只是彼此。 “我闻闻......臭烘烘的......这个也闻闻......这个也臭烘烘的......” 秋洄将自己的爪子放在沈喻鼻子下,他闻了这个嫌弃,闻了那个也嫌弃,可嫌弃着嫌弃着,他又抱着自己钻进了被窝,给她盖好被子,哄她睡觉。 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背,时不时又揉揉她的耳,他似乎知道怎样会让她舒服,毫不吝啬地释放他的温柔和温暖。 她喜欢钻进义父的被窝,喜欢在他的被窝里蜷缩起身体,虽然偶尔会被他压到,可只要她动一动,他便会轻轻抚摸她的背,她的脑袋,还会点她的鼻头,她很喜欢迷迷糊糊的义父,他会像现在这样,无意识将她搂紧,无意识地依靠着她。 “义父,我没事了......” 里衣之下,他肌肤透红,浑身散发着不正常的灼热之气。 秋洄轻轻抚着他的脸,目光柔和。 “义父,我又让你生病了。” 他忽然眉头紧皱,用力咬牙,似乎是被什么疼痛缠上了身。 秋洄伏着他的头将他侧身,那湍急的河流下确实布满凶险,他的后背全是紫红血痕,就连肩上都凹下了弧度,肉眼所见便是如此,还不知他内里是如何的重伤。 她的义父,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 毛茸茸的身躯趴在脖子里,又热又软,沉喻睡醒了但没有动,他知道这个小狐狸又爬到他脖子里睡觉了。 提了提她的尾巴,没有知觉,捏了捏她的爪子,她不动,揪着她的后脖子提起来,她四肢下垂完全没醒,像个刚出生的孩子怎么都睡不够。 “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你说说你怎么在外面混?要不是有小爷我,你早就给人扒皮了!” 他凑到秋洄耳边捏着嗓子贱嗖嗖吓唬她,可她只是抖了抖耳朵,砸吧砸吧了嘴。 小爪子抽动了两下,小狐狸似乎在做梦,他叹了口气,又抱着毛茸茸的家伙睡起了回笼觉。 再次睁眼,脖子里还是熟悉的触感,软软的,暖暖的,还是白色的。 是梦吗? 他抚摸着秋洄的脊背,只感觉脖子上的白狐比梦里的大了不少。 “义父,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梦醒了,他想起来了,他们在逃亡。 摇了摇头,他摸着自己的额头坐起,哑声问:“大约是发热了,有水吗?” 屋子里是暖和的,他扫视了一圈,窗户和门都被破旧的桌椅抵住阻挡外界的寒风,屋内生了火,不算舒适但对比马车已经温暖了许多。 是秋洄在照顾他,明明是要救她,却反而让她照顾起了自己。 沉喻盯着她的腿,又注视着她的手,视线上移最后落到她脸上,他没法不承认,他的梦里,全是秋洄了。 “义父,喝水。” 几杯水下肚,他干涸的唇总算润了一些,只是脸色依旧红,依旧虚弱。 “义父,你饿吗?我去抓几条鱼来吧。” “小洄。” 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滚烫,克制,又郑重。 “义父?” “小洄,没有你的日子,我很寂寞。如果你对我依然执着,那就不要让我一个人,别让我独自寂寞。” 柴火噼啪一声,提醒秋洄继续呼吸。 她怔愣了没有动作,视线在他双眼中流连,明亮,认真,专注,透着数载不曾吐露的,压在心底的真情实意,他在说很重要的话,她意识到了,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不要让他一个人寂寞,他需要她,这是他的爱。 倾身上前,她扶住沉喻的后脑亲吻了上去。 没有再多的话,没有再多的行为,只有一吻可以表达她的心迹。 沉默的,温情的,热烈的,疯狂的,气息在唇瓣间交融,一条被子隔在他们之间,可他们的心却仅仅相连,紧紧缠绕,彼此共生。 这是义父的回应,她等来了他真正的回应,如果这一刻叫她立马死在这里她都无怨无悔。 不,她还不想死,她还想和义父继续在一起,她要和他一起活下去。 “小洄,来吧......来吧......” “义父,你还在发热......” 他靠在粗糙的墙面上,眸光似水,不多言,不逞能,他只是拉开了衣襟,道:“来。” 她大约是要融化在他的目光里了,她竟也将他们两人的身体状况抛之脑后,问:“用什么?玉钗吗?” 微微皱眉,他在屋内扫视一圈,瞥到一物后,定声道:“剑柄。” 他疯了,她也疯了。 秋洄跪坐在他身前,用充满爱意的吻填满他的唇,水声交融,她一路吻到颈间吮吸着他的气味,没有文旦香了,是他原本的气味。 是什么呢?是他的热烈。 双手捧着她的脸,他疯狂在她口中索吻,拉开她的衣襟吻上她的柔软又成熟的身体,一种得偿所愿的欣喜充盈心间,她竟又想落泪。 腿搭在臂弯间,她不断亲吻着回应着揉捻着,在屋外积雪融化时与沈喻相连,她看见了他紧皱的眉,还有紧抿的唇,那弧度是她无数次梦到的,那神情是只为她一人而展露的,迷离,痛快,满足,欣喜。 “义父......会不舒服吗......” 他正仰着脖子承受,被她这样一问倒是有些破功,无奈一笑:“用了这么多年,还以为剑柄已经圆润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糙......” 第288章 第322章 脚踝上的红绳在滑动,秋洄抚摸红绳,抚摸着他的腿,低头,不是咬,是亲吻。 剑柄转动,她轻轻又缓缓,手上在动,眼神却专注盯着沉喻,这个将自己的全部交给她的人。 他的眉一会收紧一会放松,大约是跟着她手上的幅度而变化,他会闭眼可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他的眼睫会轻颤,扑棱扑棱,像小鸟的翅膀,视线下移,他的唇忽紧抿忽微张,细细抖抖吸着气。 俯身吻在他的胸膛,滚烫的血气游走在肌肤表面,轻咬微舐,含出一阵猛烈战栗。 细微的吟声从裂开的伤口中泄出,她压在沈喻身上,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臂,手掌,而后十指相扣。 “别了......小洄......唔......” “怎么了义父?” “不要了......” “为什么?” 他似是笑了,偏头,无奈睁眼:“你自己丈量一下就知道了......” 两指画圈握住剑柄,她微微一笑又推动:“义父怕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朝后挪了两分:“怕倒算不上,就是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义父不要躲,就不会难受了。你忘了吗,要把自己完全交给我啊。” 她一使坏,他便轻抖一阵,抓着她的手臂既不推远也不拉近,那灼热的气息仿佛能融化外界的积雪,让她也跟着一起发烫。 推远了膝盖,手臂钻入他的后背,她轻吻着他的唇、颈、耳,吸收着粘稠又连绵不断的病气,积雪沙沙,一脚下去便是一个浅坑。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身下骤然绷紧,她紧紧搂着,轻抚着,亲吻着,化解雪的冰凉。 “嗬......小洄......太可恶了......” “我喜欢义父。” 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她情不自禁诉出真情。 “嗯......嗯......义父也喜欢小洄......” “真好,义父真好。” 轻轻咬一口,她睁眼见沉喻背后的伤口勾住了衣衫,她咬住残破的衣料缓缓褪去露出他的伤痕累累。 “是不是很多伤?” “我看看。” 咬住衣襟,她继续往下褪,褪到依旧绑紧的衣带时犹豫了片刻,又低下去咬住了衣带。 “别......” 后脑被按住,他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不想让你看见......” 松口,起身转而咬住他的手掌,轻嗅:“好,我不看。” 沉喻扬起脖颈深呼吸,手臂从衣袖中伸出,他半支起身子拉开了秋洄的衣襟。 盯着那一道道未愈合的伤口,他暗了眼眸,轻抚:“这些疼,还是在渡鸦训练时疼?” “在渡鸦时候的伤疼。这会有义父在身边,不疼。” “小洄,我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他刚问出这个问题便感到又一次贯穿,激得他张开唇发出一声气音。 她似乎是在用行为来惩罚他的问题。 咬住唇,呜咽流连在舌尖,他想推开她的肩但后脑被紧紧捂住,气息无法通常,喉间发涩,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溺了水。 “唔......唔......” 他不觉着自己可以承受,可他就是可以,那么暴烈,那么疯狂,直直将他甩去了千里之外。 但偏偏这会,被压着的膝盖又有些发麻,腿上仿佛窜上了雷电,他颤抖着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突然,气息被释放进来了。 他后仰着大口呼吸,耳边传来秋洄闷闷的声音:“只要义父不抛弃我,一切都值得。” “小洄......小洄......” 窗外,枯枝上鸟儿掠过,枝头上的冰晶被抖落下,化在了空中,落下几滴冰雨。 长剑被丢下,沉喻攥紧了被褥蜷缩,透明的银丝从唇边溢下,他挣扎着翻过身,扭头望向秋洄。 “义父会怕吗?” “来......” 忽然,左手被握住向后拉,他为了平衡不得不伏下身躯,然后,是冰凉无情的剑鞘。 他猜秋洄是又没丈量过,且剑鞘比剑柄更加糙,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放肆。 这间农屋不知荒废了多久,就算他打扫过,可陈旧的家具不会焕然一新,这会,床架疯狂吱呀,动静之大甚至盖过了他自己的呜咽。 低头,膝盖压住被褥一端,他不知自己的膝盖有没有磨红,但他看见了裂出缝隙的破布,里面的劣棉泄了出来,白花花的,越扯越多,最后围了膝盖一圈。 “呃......小洄......” 喊声出口便是破碎,他的手掌又被咬了,犬齿的触感异常清晰,仿佛这一口不是在手上而是在心上。 她没有咬破,似撒娇似亲昵,她又含住了他的双指,轻磨舔舐。 当初他想要牛皮做剑鞘,便是看上了老牛皮的光滑与坚韧,可后来经过秋洄那一遭他便放下了这个念头,而今再想,若是当初真的换上牛皮剑鞘,他这会,会不会好受一点? 剑鞘转动,左臂被用力向后拉,上半身又一次被提起,那扭曲的幻痛又一次由内而外炸响。 风雪猛地拍打门窗拍出了一道缝隙,透过缝隙他看见白茫茫的大地。 是大雪吗? 泄进来的风拂走了他的高呼,幻痛越来越明显,他又有了溺亡的错觉。 秋洄停下了,银丝从犬齿上滴落,滴在沈喻腰上又滑进雪地中,融化积雪。 她不动,但她的义父却像渴水的鱼一般不住地摇摆。 雪真的下大了,寒风悄悄钻入屋,加重二人的病气,伤裂了个痛快,血色晕在衣衫和被褥上,看着是触目惊心,但他们谁都不想在意。 秋洄又关上了窗,躺在沈喻身边,听着他粗粗的喘气,心底是无比满足。 “拿出去了吗?” “没呢。义父感受不到吗?” “累了......义父可以为你......” 他要起身,但秋洄一个翻身又趴上了他的背,在他耳边吐气轻语:“我就喜欢看义父。义父还可以继续吗?” “让我歇一歇......” 他虽这么说了,可她笑了一声,咬住他的后颈又握住了剑鞘。 沉喻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趴在凌乱的被褥中闭眼喘息,颤抖着却浑身滚烫无力。 发热的汗水黏了衣裳,还打湿了秋洄的身体,可她不在意,俯身在他背上亲吻,而后下床烧水。 水热了,她给沉喻里外擦拭了一遍让他又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然后,四肢一摆,躺在他身边也开始呼呼大睡。 抛却一切,什么规矩,什么眼光,什么身份,他们就算犯下了弥天大罪也有彼此互相依靠,分不开,甩不掉。 “将军!” 李东卿放下信,抬眼见来人。 “将军,水都送来的口信。” “口信?” 营帐里缓缓走进一位宦官,风尘仆仆但脸上是身携口谕的骄傲。 李东卿抿了抿唇单膝跪地。 “奴见过李将军,君上口谕,命李将军速速压罪人沉喻回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年冬日雪来得快,前有君后之丧,后又有失太子之痛,君上深觉此乃上天之罚,罚君者苛待臣下苛待百姓,故而待将军回都,君上会为将军赐婚。” “赐婚?” 李东卿拧眉,传信宦官微笑:“李夫人都有孩子了,将军却是孑然一身,这如何说得过去?将军若有疑,不若回都亲自面圣,奴只是传话,无能揣测君意。” 他低头,扣礼:“末将谢恩。” 沉喻眉眼紧皱,一口饮下黑色不知名的药汁。 药汁入喉,先苦后酸,反上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他皱紧了脸绷着身一动不动。 秋洄给他擦了擦嘴,拍着他的背安慰:“我知道很苦,义父你将就一下,野外实在没什么甜口的东西......” 缓了好一会,沉喻才缓过神,哑声道:“苦就苦些,辛苦你还要外出采药。是义父没用......” 她蹲在他身前,仰头轻笑:“和义父没关系,替义父做事,小洄很高兴。就是外边太冷了,连野花都没有......” “野花?” 她嘟起嘴点点头:“花都是香香的,我想给义父沐浴用。” 沉喻一愣,眼皮忽然一条,低头闻了闻衣袖,羞惭道:“是、是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她左右摇头,伏在他膝上摇晃:“没有,是我想给义父最好的,小洄才没用呢,连花都找不到......” “这会是深冬,哪来的花啊......要是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你要告诉我。” “义父最香了!就算什么都不熏也最香了,我最喜欢义父了!” 她咧开嘴,灿然而笑。 沉喻偏了偏脸,低头浅笑:“不要贫嘴啊。” “因为我喜欢义父呀......义父,我们......” 话语戛然而止,他疑惑看去,只见秋洄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起身赶忙披了外衣,拾起长剑,周身警惕。 他顿时了然,快速披了衣向她点头。 第323章 两人不做停留,从窗户爬出绕到农屋后,踩着积雪悄声逃离。 嗖! 突然,一支箭矢拦住了去路。 一支军队将他们包围了,可能有上百人,黑漆漆一圈在这漫天雪白中尤为刺眼。 他们手持长枪严阵以待,却只为抓捕他们两人。 沉喻紧拧了眉,手上握紧秋洄的手,他的正前方有人驾着马缓缓现身。 李东卿,他亲自来抓了。 “沉喻,束手就擒吧。” 他表情淡淡的,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曾经说过,若有一日是他亲自带人来抓,那沉喻,没有活路。 “束手就擒,然后呢?” “押解回都。” “回都,然后呢?” “自有君上发落。” 沉喻淡淡一笑:“我残害太子,怎么说都是一死,何必还要见到君上。” “义父,不是你做的,是我。” 秋洄挺身而出想要挡在他身前但被他拉住:“没有区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李东卿在马上,他仰起头接住飘散而下的雪晶,雪晶触碰到手掌不足一息便化成了水。 他深深吐息,盯着沉喻平静的双眼,下令:“抓住他们。” 身着黑甲的将士立马将长枪对准他们,沉喻不得不松开秋洄的手,弯腰躲避,转身间他夺下一人腰间佩剑,双手持剑抵御枪阵。 秋洄踩着长枪凌空起身,化作原形踩上将士的脸,利爪划破他们的脸,她蹬在他们脸上一圈一圈朝外袭去,眼看离他们最近的士兵倒下,她刚要跳到沉喻身旁,眼前立马出现数十根长枪封死她的前路。 她倒地翻滚,长剑在他们腿上划出一圈,可铠甲坚固,她的剑,沉喻的长剑,破了口。 重伤未愈,又逢军阵,沉喻挥剑速度渐慢,才躲过三道长枪,后背又被重重一砸,登时他整个人朝前翻去,还未落地腹上又是一击。 “义父!” 一口鲜血喷出,又溅洒在自己脸上,沉喻咬牙再起脖子上却突然压下两根长枪,将他正正夹在长枪和地面包围中。 秋洄见此,用身躯撞开挡路的人,一个起跳化形,从拦路的将士□□钻出,又一次化形,直直扑到禁锢沉喻的人身上。 尖锐的犬齿一口咬下却被铁架所阻,她的牙有些发麻。 沉喻得了空,一脚踹向身旁将士的腿,翻身而上拔出长枪就要刺下。 枪头从身躯的另一边穿透而出,鲜血顺着长杆不断淌下,区区几个眨眼,地上便汇聚出了一滩血泊。 李东卿闭上了眼,拧眉深深吐气,一瞬后,他抬了手。 沉喻愣在原地,又愣愣回头。 长枪穿透的,是秋洄的身体。 第289章 她踉跄两步,低头捧着从胸腔穿透出的枪,不敢置信回头。 “义父......” 她向他走了两步,可才跨出第二步,她便倒下了。 没有倒在冰冷的大地上,沉喻接住了,他扶住她的脖子搂住她的腰,缓缓将她放下。 可很快,从她身体中流出的血便染红了他的衣摆。 心被一只大手揪住,他突然听不见外界的风声,舌根麻痹,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眼前全是红色,手上也全是红色,热的,烫的,和他们交缠在一起时的温度一样。 明明在心中设想过,想过这一路总会有个结局,可真的落在手里,他后悔了,他后悔为什么要让秋洄掺和进他的事了,后悔为什么优柔寡断,后悔没有早一点干脆一点拒绝秋洄,一切都是后悔,一切都是来不及。 眼泪充盈在眼中,还没等他擦拭便坠落到了秋洄脸上。 她很痛,她很怕,她在哭。 “义父......义父对不起......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让义父接受我了......却不能保护义父......我......我......” 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她还想说什么,可她就是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只有眼泪不断从眼角滑下,烫得人心痛。 “小洄,义父不怪你,是义父的错,一切都是义父的错......” “不是、不是义父的错,是我......呃、好痛......义父我好痛......” “不怕,小洄不怕......” 嗓子被扼住,声音在颤抖,他用尽全力维持冷静维持平稳,他不想小洄害怕不想小洄痛苦,他要亲手给她一个痛快。 和血一样惨白的手颤抖着拔下她发间玉钗,尖端对准了她的脖子,只要刺下,刺下她就解脱了,他也能解脱了。 “义父......小洄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要寂寞啊......小洄、一直都爱着义父......” 眼泪冲破决堤,他以为自己不会再痛哭了,他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干涸了,可今日,他又哭了,他又失去了一切。 绝望的人生因她的承诺而活,又因她的爱而选择共灭,可最后,他生出了私心,他想活了,他想和秋洄一起活...... 想死的时候活下去了,想活下去了偏偏又被自己走成了死路,他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什么都没有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就和秋洄一起走吧。 闭上眼,他转而将玉钗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用力刺下。 一只手用力扭转了他的方向,这根玉钗还是刺入了秋洄的脖子。 李东卿握住了他的手,让他亲手杀了秋洄。 这一下刺得是纯正的命脉,她没有挣扎很久,只抽动了两下,放大了双眼,彻底失去了温度。 她没有闭眼,她的眼睛依然注视着沉喻,没有怨恼,没有后悔,没有伤心,她只是平静又温和地,用她的最后一眼看着沉喻。 “罪人沉喻,束手就擒,押下去。” 李东卿甩了甩手,起身下令,他盯着沉喻的后背,想看看他还会不会有其他动作,若他还想挣扎,自己也好第一时间阻止。 但还好,他真的束手就擒了。 “将军。” 刚转身,沉喻便叫住了他。 “求将军,随便找个地,挖个坑,把她埋了。” 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神情,但他很少听见沉喻用“求”这个字。 昔日过往在脑中闪过一瞬,他点了头。 回到驻扎营帐,案几上摆了沉喻的武器——玉钗和长剑。 长刀破空,剑身铮鸣,沉喻被他一刀劈下了擂台,可他不服气,抹了抹脸又爬起准备再与他决战。 “阿喻,我帮你。” 他的妹妹,李琅竹,她每次都会在沈喻被打败的时候提出二打一,帮沉喻找回面子,他无奈,不输沉喻但他总要输给自家妹妹。 不出兵时,他们三人总要混迹在校场,互相打赌互相输赢。 “沉喻,你输了。” 双手锁着木枷,沉喻斜靠在地,抬眼看向来人。 “输了,不是很正常吗?对上你,我从来没赢过。” 他声音沙哑,面上不见悲喜。 “我警告过你,琅竹也警告过你,为什么你就是不听?” 沉喻挪了挪位置,仰面对上他的目光,道:“为什么要听?我有自己的路,就算走成这样,那也是我自己的路。” “你后悔吗?” “后悔,又不后悔。” 他摇了摇头,语气从容:“我知道你和琅竹心里对我有愧,这么多年总是借着还人情的名义照拂我,我很感激,真的。东卿,你和琅竹都是很好的人,你们真的不欠我。” 李东卿坐在他身旁,静默。 “我不知道回了水都,你会怎么样。” 沉喻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有酒吗?” 片刻后,他们一人一坛。 沉喻沉默地碰了碰酒,沉默地仰头,李东卿也仰头饮酒,酒水溢出,滴到了手背上,他忽然有感而发:“当初你为什么不想和琅竹成亲?” 听到这个问题,沉喻也是一愣,转而又放松,答:“你没问过你妹妹吗?” “问过啊,她说你不靠谱。” 沉喻又是一愣,笑了一声:“那她没看错,我要是靠谱的人,也做不出离家两年的事。” 盯着酒坛,他回忆起了年少:“当时年少不知事,做事也不过脑子,总觉得我们三人就这样好一辈子就可以了,没想过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操心,所以啊,家没了......” 他又笑了一声。 “那会我失去了一切,现在,我也失去了一切,你说,是不是很巧?” 他在笑,可李东卿笑不出来。 “我会请......” “别。” 沉喻打断,他看向这个年少的朋友,认真道:“真的,别替我求情。那人已经盯上你了,别再冒险了。” “......押你回去后,君上就要给我赐婚了。” “哈,果然盯上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又互相碰了酒。 “东卿,把我的头带回去吧。” 饮酒的动作一顿,李东卿睁大眼,转头看着他。 第324章 “被腰斩还是五马分尸,都可以,可我不想死在水都,更不想死在那个人手里。” “你为什么不试试,你、你全推给那只狐狸......” 沉喻摇了摇头,坦然躺下,坦然反驳:“不了,累了......没有小狐狸,我活不下去。如果你还念着最后一点情义,就帮兄弟最后一个忙吧。” 一个时辰后,将军醉酒,罪人沉喻抢走钥匙,偷逃出营。 什么负担都没有,沉喻头一回感到轻松。 他大步走在星夜下,仰头尽情呼吸,如果还有酒,他甚至想放声高喊,将胸中郁闷悉数倾泻而出。 攥着玉钗,他翻过了半个山头,找到了秋洄的埋葬之地。 土是今天刚翻的,很新,很软,他跪在地上不消几刻便挖到了秋洄。 她已经变成了一只脏脏的狐狸。 沉喻把她抱在怀里,拂开她身上的土将她放在一旁,而后徒手开挖。 双手挖土,费力又费时,他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他的指上、指甲里全是泥,全是血,挖到后面他都快失去了手的知觉。 还好,还是挖出来了,足够他和秋洄躺在一起了。 抱上秋洄,他躺进了土坑里。 仰面便是星夜,和小舟上的夜空一样美丽。 他笑了笑,擦干净手,亲吻了秋洄,而后,玉钗正正插进了他自己的脖子。 猛然睁眼,他听见身后传来笨拙的跑步声,回头,小小的身影正在放风筝。 她放不起来,可她依然很高兴,学着别人的样子一跑一跳,假装放起了风筝。 “义父,你帮我放。” 她冲他跑来,红扑扑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好啊,你给我,我来把风筝放起来,放得高高的......” 拉着风筝绳,他往前跑,越跑越快,边跑边放线,很快,风筝上了天。 “哇——义父你好厉害!” “是吧,我就说我能放起来......” 他没有看路,跑着跑着忽然撞到了谁。 那人紧紧抱着他:“义父,你来找我了吗?” 是秋洄,她在等他。 似乎没有心中想象的那么悲伤,沉喻坦然而笑:“嗯,我说过的,没有小洄的世界,我不喜欢,我也很寂寞,我不想寂寞下去,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神圣耀眼的光芒落在唇上,草地是那么柔软,天空也是那么包容,他拥着秋洄滚动,彼此以亲吻互送衷肠。 没有那么热烈,也不再那么疯狂,亲吻是春风,连绵温和,拥有绽放一切花朵的神力。 花开了,五颜六色。 “义父,是你最喜欢的文旦吗?” 浓郁的香气自天边弥漫而来,他闭上眼深深呼吸,他要这香气灌进身体,要让秋洄无时无刻不嗅着他的气味。 “小洄,我要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喜欢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圣洁的白光从她体内溢出,不消片刻便悉数围绕在他周围,灵动,雀跃,欣喜,温暖。 是秋洄在雀跃,是她在喜悦。 “义父是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 光影钻入衣襟,他闭上眼只觉得自己躺进了云一般的柔软中。 他完全接受圣光的洗礼,再睁眼,他是完整的,年轻的,所有的过去皆被圣光抹去,他和秋洄,他们彼此坦诚,再无任何阻碍。 红绳滑动,吻落在额头,落在鼻尖,落在唇上,舌尖相依,香津流转,他终于可以大方告诉秋洄,这是他,她可以尽情观赏,他不再有顾忌,他是自由的。 如纱如雾般光的缠上四肢,又托起他的腰,秋洄俯身与他相依,温柔贴近。 长舒一口气,他能感受到干净的白光填满他的心,抚平他每一寸过往,没有任何犹豫和迷茫,他们就像两株孤独的花,在雨中自然地靠近,自然地相爱,自然地亲吻。 “义父,不要孤单不要难过,好不好?” “有你的地方,我就不孤单。” 他抱着秋洄,亲吻着感受着,圣洁的光影忽近忽远,他的秋洄时而热烈时而婉转。 两剑相交,剑身倒影出他们各自的面容,他从未感觉他们是如此地默契,甫一对剑便能看穿对方的招式,看穿了也不会做任何杀招,就这么轻轻又慢慢地给对方喂招,传授着教习着,将他们各自融化在了剑影中。 抚摸着她的脸庞,蹭着她的脸庞,光影忽然化开,化成了无数个碎片,每一道碎片中皆是秋洄,她们像风一样包围着他,是春风。 所有的秋洄都是神圣的,包容的,对他充满爱意,她们放肆拥抱着,放肆亲吻着。 她们都是秋洄。 朦胧温柔的光抓住他的脚踝,一股脑将他淹没在光中,他没法呼吸,没法逃离,所有的光影都紧紧缠绕在身上,可他不想抗拒,他也张开手臂拥抱着光影。 秋洄是她们。 光进入口中,眼中,骨血中,进入他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不停歇不终止,直到将他完全占有。 红绳勒动,勒出一道道红印,秋洄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忽然心有所感扭头望去,原本右手上可怖的伤痕已经消失了,他的手又好起来了,他不是个废人了。 是秋洄,是她让他完整。 天地忽旋,他跪伏在草地,眼前是心旷神怡的五彩斑斓,他是香的,秋洄喜欢他是香的。 光影在后拉动着他的手,扣住他的手腕,他腾空而起,眼前却又见到了一个秋洄。 她上下打量着,思索着,抚摸着,而后侵占了他的唇。 忽然,肩上又落了吻,或者说咬,咬得极重,可他不痛,只要她乐意,她完全可以咬破他的肌肤,吸食他的血液。 脊背忽然一痒,似乎是温热的舌尖在舔舐,在试图激发出身体每一寸战栗。 胸前一痛,又是秋洄,她挑动着玩弄着他的每一处,可他很欣喜,只要她喜欢,他就能完全交出自己。 呼吸开始不畅,金色的白色的光芒围绕着脖颈,他难以呼吸。 这样的激烈,他该哽咽该难受,他应该挣扎应该痛哭,他本无法承受,可现在,他不仅完全接纳,他的意志更是无比畅快。 饱满到了极致便没有痛楚,只有满足。 “小洄......小洄......小洄!” “义父,我在。” 他发出呼喊,这里再没有人可以让他顾忌,他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愉悦,释放着胸腔内数不尽的情意。 “小洄,我爱你。” 反手抓住身后人,他开始哭泣,感动欣喜地哭泣,周身光芒无限膨胀,他的精神脱离了身躯,他俯瞰大地,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秋洄。 “义父,你是个完整的人了。” 所有的光影都是秋洄,她们都陪在他身边,陪他一起欢快,一起自由翻滚在大地,她们笑着,摇晃着,笑声是数不清的铃铛。 他喜欢上自己了,他又喜欢自己了,他笑出了声。 “小洄,你的爱......再多一点......请再多一点......” 秋洄翻过他的身,光芒又一次降临,他不用停歇,不需要停歇,他爱秋洄。 再也没有幻痛了,他也不用再回味痛苦了,他有秋洄陪伴,有数不尽的秋洄陪伴,他再也不孤独了。 夜空下,星光暗淡,瞳孔彻底散开。 李东卿站在坑旁静静注视着沉喻,他负手而立,眼底流淌过回忆,也流淌过惋惜,可最终都要在这个夜晚放下。 “把头砍了,带回水都。” 他呈上了沉喻的头颅,国主很可惜,他没有亲自审问到沉喻,于是他下令,将沉喻的头颅插在市集,供人唾骂。 马车驶过,李琅竹远远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她只能给沉喻这微不足道的体面。 “娘亲,那边是什么?” 稚儿趴在她腿上奶声奶气询问,她挡住了孩子的眼,只道:“是娘亲的朋友。” 回到李府,李东卿正在前院等候,他们对视了一眼,李琅竹将孩子放下,道:“乖,去找爹爹。” 看着孩子远去,她走向李东卿,问:“兄长,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三个月后。” 她拧眉:“这么匆忙?” “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李东卿压低声,凑在她耳边,道:“君上,要借太子被害一事,出兵北国。”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