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女子金融职场生存指南》 第1章 [现代情感] 《三十岁女子金融职场生存指南》作者:惊戌【完结】 简介: 辛昕,于资本市场欣欣向荣之际入职,于a股市场半死不活之际到达中年危机的分水岭。 金融职场法则,要么升职,要么滚蛋。 爱情战场法则,要么斗争,要么死亡。 且看她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在人生战场拼搏厮杀! 辛昕:“躺平是不可能躺平的,要么斗争,要么死亡。” 郑早川:“你别死,我认输。” 男女主cp:回避型和回避型的极限拉扯 第1章 ☆、毕业后的这几年 辛昕,因发现自己长了一根白头发而惊声尖叫。 半夜两点十分,警察叔叔敲开了她饱经风霜吱吱作响的房门。 “姓名?” “辛昕。” 年轻的警察笑了笑,“天上的星星?” 辛昕有气无力地回答,“那倒不是,地上的石头。” 小警察莞尔,还能开玩笑,看来并无大碍。 “年龄?” “三十岁。” “是否与人同居?” “独居。” 再问下去,属实有些不礼貌了。 警察叔叔抬眼看她:“你们这栋楼隔音不太好,有点声响容易影响别人。但你没事就好,也亏你们邻居热心,怕你出事,一个人独居要注意。” 辛昕看着眼前肤色黝黑的警察,大脑已经处于混沌状态,“警察叔叔,冒昧一问,您多大了?” “二十三。” 辛昕眼前一黑。 她不是今天才意识到自己老大不小了,而是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这让她很惶恐,仿佛前一秒还是快乐的小女孩,下一秒迅速步入中年危机担心自己老无所依。 让她崩溃的原因当然不仅仅是一根白头发。 但说来也很简单,只是晚上八点她在为卫生间淋浴不知名的漏水焦头烂额之际,收到的几个消息。 “准备两个汇报,审计要检查。” “我重感冒,需要请假。” “如果明天你来不了,以后也不用来了。” 刚毕业的时候,玛丽就曾语重心长对辛昕说:“趁年轻,要多攒点钱,或者趁年轻貌美,赶紧找个长期饭票嫁了。” 辛昕不以为然,对此封建糟粕思想大肆批判,认为这都是用来毒害大好青年的悲观主义思想。彼时她刚毕业,宣讲会上听人讲什么天使投资人、头号操盘手,在时代的浪潮中,勇立潮头,成就一番事业,你们就是未来金融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金融类公司招聘颇有些艺术,把金融系的学生说得心潮澎湃,恨不得下一刻就乘着时代的风帆勇立世界的潮头。 彼时,辛昕还不懂得所谓忠诚教育的灵魂。那就是通过行业标杆的特殊案例,让你产生只要努力你也会是其中一员的重大错觉。 “我们公司是业界第一,行业标杆!” 入职培训时,说出这句话的hr,都将一根标杆插在了新入职员工的心里。接着就是轮番的优秀员工发言,内容十分翔实。 从全球经济走势到股市未来走向,从入职学习计划到未来辉煌成就,辛昕拿着纸笔孜孜不倦的记,台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同批的玛丽,一心只想寻觅一个不错的老公,对国际局势毫无兴趣,只列了个表丰富自己的异性资源存储库。 这还不算完,在外公司对辛昕进行忠诚教育,在内男朋友对她进行思想洗礼。 那时候的周亦然还是一个攒钱买个新球鞋都能高兴好一阵儿的阳光开朗大男孩,他和辛昕一级毕业,入职了一家鼎鼎有名的银行。 刚实习没两天,他就决定忍痛割爱,一脸沉痛将自己真爱的球鞋束之高阁,从此西装革履,正式步入成年人的世界。 辛昕不解,“你周末还能穿,放起来干吗?” 周亦然不可置信看着她,仿佛她堕落得罪大恶极,“年轻人只想着周末,怎么可能有前途。” 辛昕肃然起敬,甚至也平白生出要大有作为的豪情壮志。 然而没多久,辛昕迅速发现自己的工作实际上就是简简单单的,报账、报税、发工资兼一些监管报表。 生活两点一线,毫无波澜。 工资稳定,刚刚够活着。 前途,基本没有。 刚开始上班,辛昕尚且能够早起洗头化妆,维持光鲜亮丽的外表。 没几个月,就开始在各类繁杂事务中,变得蓬头垢面。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曾经给他们培训过的各部门老总,他们的成功经历,和培训时讲的国际形势,没有一毛钱关系。 甚至于当时演讲用的ppt,可能都是部门实习生做的。 据辛昕观察,但凡能够成功,一部分人得益于强大的背景,另一部分人得益于强大的能力。 能力。 这是一个很玄妙的词。 大部分人从象牙塔步入社会的时候,都会在一个时期产生一个疑问。成功的人,到底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辛昕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周亦然已经想明白了。 最初发现周亦然的变化,是他穿了一套八千多的西装。辛昕傻头傻脑地摸着他笔挺的衣服,“你发财啦?” 周亦然眉毛一蹙,推开她的手,“别弄皱了。” 辛昕其实是有些迟钝的,但她还是隐约感觉到了周亦然的嫌弃。 果然,没两天,周亦然和辛昕的关系及转而下。 周亦然说:“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要说和周亦然有多么深刻又轰轰烈烈的感情,倒也没有。但到底也在一起三年多,共同淋过几场年少轻狂的雨。就这样分手,辛昕不甘心。 “你以前怎么不这么说?” 周亦然说:“我以前不懂事,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辛昕不明就里,打从开始上班,周亦然日渐神秘,说话半遮半掩,说实在的,他们也鸡同鸭讲很久了。 然而很快,辛昕就明白了为什么。因为周亦然大张旗鼓官宣了,朋友圈写得感人至深,大抵不过是每一个加班都有你的陪伴,每一次困难都有你背后的支持。 支持他的竟然不是他多年的女友,而是他们领 导的漂亮独生女。 据闻,每个单位去了新鲜血液,有孩子的领导不免将这些新人看成创业板上一支新股,充分利用自己多年人生经验,挑出一支作为自己的储备资产购入。 辛昕恍然大悟,同时痛彻心扉。 她将失恋的情绪化为相亲的力量。 这让一直致力于给她介绍对象的玛丽很是得意,拿出毕生所学,向她传授技艺。 “相亲,讲究一个快准狠。” “展开。” “你知道编辑审稿吧?两分钟就能看出这个稿子的好坏,男人也一样。相亲的时候,切忌不要多说话。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反驳,只需要微笑然后听他们说什么,在心里做好评估。来,和我学!” 辛昕挤出一个笑容,玛丽不满意,“不要用这种对客户的笑,对了,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猫?” “对,你心里就想着,对方是个奶猫。” 辛昕谨记玛丽的教诲,昂首踏入相亲场。 没想到,这方法确实有实效。 第一个见的是个it男,人长得其貌不扬,但财力丰厚,给了辛昕“你还行”这样的评价。辛昕虚心地问:“哪里还行?” it男扶了扶眼睛,严肃道:“脸还行。” 整顿饭,该男子发表了若干见解,辛昕从头到尾都是“奶猫微笑”。此后,收获该男子好评,赢得其热烈追求。 辛昕每天收到早中晚打卡式问候,回复猫咪微笑表情。没两天,男子表白,在她“还行”的基础上给予她了许多并不具备的美德。 辛昕考虑到下半生均要以奶猫脸应对,难度略大,因而礼貌拒绝。 本以为买卖不成仁义在,谁知该男子顿时变脸,对辛昕发出恶毒诅咒。 “等着做老姑娘吧!” 玛丽得知此事,对辛昕进行了再培训,“干脆利落拒绝男人,乃男女相处之大忌。” 辛昕虚心求教。 玛丽伸出手,让辛昕一睹其无名指上的大钻戒,“男人就像猫,他以为你是个猎物的时候,你要装作自己能被轻易抓到。等他觉得你势在必得的时候,你要若即若离。当他觉得马上要放弃你的时候,你要热情相迎。几个回合下来,喜欢就答应。” 辛昕听得云里雾里,“不喜欢呢?” 玛丽微微一笑,“大家都是朋友喽,日后好相见。” 这套理论,玛丽运用纯熟,乃情场不败之将军。辛昕愈战愈勇,又参加了几次相亲,最终无功而返,只得放弃研习这一套理论。 正当她垂头丧气之际,赵锡出现了。 他下来给他们当老总的时候,不光是辛昕,全公司的男女老少都去围观。赵锡此人,高学历高情商高素质,长得眉清目秀,风度翩翩。最重要的是,他还单身。 第2章 彼时辛昕已经工作两年,她怀抱着升职加薪的梦想,对这美好的男色视而不见,只盼望着新领导能给自己一些升职加薪的机会。 但凡在金融行业待个几年的人都会发现,一旦你进了后台部门且没有背靠资源的时候,很可能前途就很有限了。 奈何辛昕天性迟钝,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当时的唯一目标就是通过自己努力,每月能涨一千块,已经足够让她满足。 于是在赵锡请一些部门老总和财务部吃饭的时候,谈笑间,辛昕大大方方说出了自己的梦想。 一时间,四座寂静。 辛昕并不清楚自己哪里说错了,但眼看着财务部老总伊森黑着的脸,她惶惶然噤声。 赵锡打了个圆场,温温柔柔说:“有梦想大家都是好的,这小姑娘不浮躁,很踏实。不错,是可塑之才。” 辛昕本来无比担心自己说错了话,但看到赵锡微笑的眸子,她一下子感觉晕晕乎乎,刹那间明白了“一股暖流浇入心间”。 自此,她对赵锡可谓是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不惜背上拍马屁的名声,每天上班前为赵锡泡好咖啡。 赵锡来,伊森回了总部。走之前阴阳怪气讽刺了辛昕,“你在我手下干了两年,我也没见喝着你一杯咖啡。” 玛丽目睹该景象,友善提醒她,“赵锡这人可不简单。你想拿下他,难如登天。” 辛昕正气凛然,“我要好好工作,争取早日实现涨薪一千块的梦想。” 第2章 ☆、职场如战场兵不厌诈 总体而言,赵锡待辛昕不薄。 也是赶上了好时候,俗话说得好,牛市的时候挣钱多,熊市的时候下班早。赵锡来的那个时候,正值全民股票基金热。 别管哪个部门,都赚得盆满钵满。 很快,辛昕第一个小目标就实现了。涨薪这件事,碰上了连升两三级也不是不可能。她干活卖力,运气也好,乘上了赵锡这股东风,总体来说这几年确凿是过于顺利。 辛昕大半夜躺在床上,一边回忆这些年各式各样的事,一边看着自己的存款游移不定。警察来以后,她彻底睡不着了,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一阵一阵发晕。 她看着那条信息,“准备两个汇报,审计要检查。” 在存款和工资中反复衡量后,辛昕还是爬起来打开电脑。 垂死病中惊坐起,原是工作短信来。 这样的事并不是一次两次,前一年给赵锡做项目的时候,从早上到凌晨,每天抬头看不大太阳。不是在跑客户,就是在做项目,耗尽心力,成绩斐然。 辛昕的努力,成功将赵锡送回总部,还顺带捞了更高的职位。说起来,在付萌空降而来成了她的顶头上司之前,她都还是开心的。 现在想想,二十五岁以前都无比容易满足,第一次收到不菲的年终奖,她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鸡蛋。 赵锡看她那样,觉得有些好笑,“你打算买什么?我看小姑娘们收到年终奖,都会去买包。” 辛昕很谨慎,年终奖只买了点生活必需品,剩下的全搞了投资。存款基金股票,完全遵循稳健型客户配置方式,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不少。 赵锡给了辛昕十分精准客观的评价,“踏实稳定,绝不出错,但也很难有大发展。” 那 时候辛昕已经跟了赵锡一年,十分熟悉他的行事风格。这人城府极深,待人温和可亲,说话永远三分情,很懂得人尽其用。 但很奇怪,对辛昕他却总是诚实到近乎刻薄。 偏偏辛昕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虽不服气,却也无法反驳。 与她十分不同的是玛丽,刚毕业时,辛昕与玛丽相处,虽也是好的,但总存着几分不认同。 凡事都要靠自己,人活着就是要工作和努力的,这是辛昕的中心理念。但对于玛丽而言,找个不错的人嫁了才是毕生追求,工作和爱情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工作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这种根本上的不同,让她们俩关系一直尚可,却总浮于表面。 事情的转折,是玛丽遇难,辛昕挺身相助。 那一年年终奖,玛丽倾尽一切还借了杠杆,全力打新的同时将所有钱投入股市。 那年他们都赚了,玛丽几乎是一朝资产翻了十倍。辛昕虽也还不错,却亏在了保守投资,自然没有玛丽成功。 然而资本市场的得意,并没有延续至玛丽的感情生活。 一天刚上班,一个年龄稍长的女性直冲玛丽面前,撕着她的头发给了她几耳光。嘴里骂骂咧咧,不堪入耳。 旁人吓傻的吓傻,看戏的看戏。 辛昕眼疾手快,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拦下外来女子。 “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该女子行事泼辣,转头给了辛昕一耳光。张口小妖精,闭口小婊子。 一场大戏,终于在多方调停下落下帷幕。 玛丽以妖娆身姿漂亮脸蛋招摇过市,早有人看她不爽,巴不得痛打落水狗。此事一出,谣言四起。 都说玛丽做了别人的小三,用人家的共同财产买了股票,如今别人打上来,她不得不三倍返还赔偿他人。更有甚至,将玛丽晚上坐台一事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在辛昕看来,玛丽游历情场,被卷入感情纠纷是迟早的事。但罪不至死,打人是万万不应该的。 玛丽对辛昕却多了分小心翼翼,挺郑重其事问她:“你信不信我?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辛昕看她有些可怜的委顿,原本戴着大钻戒的手指上空留一道戒指的痕迹,不由得恻然。 “我信,我一直以为你们会结婚。” 这句话像戳中了玛丽的哭穴,那个一直风风火火没心没肺的女孩,突然泪如雨下,“我真的爱他,他给我钱,说要买婚房。我算了算,自己加一笔,如果市场好,差不多就能全款买了。我没想到,他竟然有老婆。” 男人倒并非均有做间谍的潜力,而是女人会自己骗自己。 未清醒之际,玛丽惯会为对方找借口。陪不了她的时候,她骗自己男人只是工作忙,钱上还是大方的。藏藏掖掖的时候,她骗自己哪怕恋爱也需要界限。甚至时不时还需反省自己,时不时占有欲太强亦或者要求太多。 辛昕暗暗心惊,玛丽这种情场老手,也有马前失蹄的时候。 谁知玛丽哭归哭,几天后擦干眼泪,昂起头卷土重来。 “怕什么,他的钱我全退给他,连带返还8%年利。我还净赚七八倍,好歹钱没亏。” 经此一役,辛昕和玛丽的关系有了一大进步。玛丽深感辛昕这人既无嫉妒之心,又无多余心思,关键时刻坚持原则,还能仗义出手,是不得多得的好友人员。 辛昕则一改从前对玛丽是个花瓶的看法,觉得此人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头脑十分清晰。 那时候,辛昕是万万没想到,玛丽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救命恩人。 在八点收到付萌短信的时候,辛昕实际上已经发烧了。她算是情绪极其稳定的人,多年工作中不管遇到怎样匪夷所思的情境,怎样不公正的待遇,她从来没有崩溃过。 只是这一次,先遭到赵锡暗算,又得知玛丽结婚即将辞职,外加发烧到39c,不免觉得付萌那些明枪暗箭分外难受了起来。 谁知成年人的崩溃代价如此之大,只一声尖叫和忍不住的痛哭,都惹来了好心邻居报警相助。 快天亮时,辛昕还瞪着自己只写了两行的报告发呆。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一切好的坏的全部涌入脑海。 她翻了白眼,猝不及防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来的时候,辛昕就看到红着眼睛的玛丽。 “好家伙,你吓死我。” 辛昕晕晕乎乎从床上坐起来,玛丽按住她,跟特务接头似的,“你躺着,我早上和付萌说了。你差点死了,手机上最后的短信就是她催你工作。” 即便到了现在,辛昕还心系自己的财务报告。 “审计已经进组了吗?” 玛丽翻了个白眼,“她诓你的,根本不是你的工作内容。她捡着你欺负,这些年你开心吗?你给赵锡当牛做马,他需要跳板的时候用你,不需要的时候把自己前女友弄过来做你顶头上司。全部门的活你全干了,现在付萌来了挤兑你,谁为你说一句话。” 这些事都是事实,一句话不假。如果细究,其中血泪远远不止这些。 辛昕又躺了下去,玛丽抱怨着却突然停下,语气软了下来,“你别哭啊,放心吧,我给你请了长假。付萌不敢不批,这次你晕倒真挺危险,她也害怕。” 辛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什么,她突兀地想起了刚毕业时听的那些先进讲话,还有前男友那句经典的年轻人不该想周末的发言。 习惯真是可怕,强迫性忙碌时间长了,闲下来整个人都会陷入巨大的空虚。 第3章 事已至此,辛昕不得不思考一下今后自己的处境。 入院检查的结果已经放在床头,可以说除了没有特别严重的器质性病变以外,她几乎没什么正常的指标。贫血、低血糖、低血压,激素指标高的高,低的低。 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少。年轻时候透支身体工作形成的恶果,已经初步显现。 而智商和情商双重受限,也使得她清醒认识到,自己很难有更高的发展。 现在她还记得赵锡给她画的大饼,“这个项目做完,我可能要走了。去风险部,我已经向上面提过,如果我走了不出意外,你今年年底前就能提起来。” 辛昕并不认为赵锡仅仅是为了骗自己干活,赵锡能力极佳,在此之前他们在赵锡麾下确凿也是拿到了实际的好处。 但在关键利益上,赵锡拿她做了筹码,也确凿是令人心寒。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成功将自己的前女友弄出了总部,同时还让对方以为,他们之间的分手是有第三人介入。 很不幸的是,至少在付萌的视野里,这个人是辛昕。 时至今日,辛昕在见识到赵锡的能力的同时,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手段老道、城府颇深。 她漫无目的地打开了手机,微信聊天还停留在和付萌的对话上。打开朋友圈,还能看到赵锡走马上任,吹风得意。 真是最毒男人心! 职场剧中惯喜欢写女人之间互相扯头花,男性角色一般都被塑造得既坚毅又宽宏大量,等真的开始工作,看看这些人的嘴脸,方明白男人阴狠起来,足足高过女人几百倍。 第3章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辛昕倒是没想到,她那前途大好的原上司赵锡还敢给她打电话。 “辛昕,听说你病了,身体怎么样?我这边安顿好,得空就去看你。”赵锡声音很好听,在电话里说话,尤其带有几分温柔的笑意。 辛昕恶向胆边生,“呵呵,我好得很,和你的前女友非常融洽,简直顺风顺水。” 按理说工作多年,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再难看的竞争保持相对的体面都还是可以的。 但或许是对赵锡的人品期待太高,因此事情落到这个地步,辛昕还是忍不住透出些阴阳怪气来。 话一出,赵锡叹了口气。“辛昕,最近我很想念你。” 共事多年,赵锡很有边界感,从未说过如此暧昧的话。 辛昕不觉冷笑,口不择言道:“怎么?坏事做绝,却希望我一笑泯恩仇,从此和你继续做友好的上下级?那不可能,赵锡,别试图取得我的原谅获取良心的安稳,我们从此再也不会友好。” 赵锡这个人少年老成,左右逢源,但他也有自己的弱点。多年相处,辛昕看得明白。这人就是不能接受别人和他撕破脸,宁愿笑里藏刀,也绝不愿意面子上过不去。 辛昕辛辛苦苦多年,最终一切付诸东流,成了赵锡一段失败感情的陪葬品。 本以为说这些话,赵锡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不怒反笑,“你以前从不叫我的名字。” “对,以前我敬重你,当你是好上司。” “现在我不是上司了,我们能不能有其他关系?” 辛昕气不打一处来,“可以,我们以后就是仇人。” 赵锡愣了愣,又笑了,“辛昕,付萌针对你,因为她觉得我喜欢你。她觉得如果不是你,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没有问题。而且她调过去,也不是我推荐的,我推荐的是你。她调过去,是公司的决定。” 辛昕并不怎么信他,办公室恋情最忌讳在同个机构,他要调回去,自然得想办法把前女友弄出来,“你是不是当我傻?我活该倒霉?这是可以解释清楚的事。” 这次赵锡没说话,很久很久才说:“辛昕,我没有办法解释,她猜的是对的。” 辛昕大脑“轰”得一声就炸了,她隐隐约约觉得赵锡在对自己表白,但整件事又太过于荒谬,让她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天地良心,辛昕能拿自己身家性命发誓,和赵锡之间清清白白,绝无任何暧昧。 更何况,她不至于掉价到介入他人感情。 赵锡显然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坦荡的事,匆匆忙忙岔开话题:“总之,你相信我,这并非我本意。你坚持一下,承诺你的,我不会食言。” 说完,他先发制人挂了电话,让辛昕一肚子愤懑失去了发泄的途径。 挂了电话,辛昕立刻打给玛丽,玛丽在备婚,忙得稀里糊涂。 当初决心要嫁顶优秀有钱男人的玛丽,最终选择了一个相貌平平,温温吞吞的大学老师。 辛昕磕磕绊绊把赵锡的电话内容告诉玛丽,玛丽倒是一点不吃惊,“对啊,他就是很喜欢你啊,全公司都知道。” 辛昕震惊得要命,“啊?我俩只说过工作,多一句话都没说过。” 玛丽愣了愣,“我以为你不喜欢他,因而刻意保持边界感。” 辛昕陷入混乱,“我没有想过这些事。” 办公室恋情,乃职场大忌。辛昕自知智商和情商,都不配和赵锡这样的人对标,因而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玛丽和辛昕因曾有过患难之谊,又一直不在一个竞争赛道,算是关系不错。因此在不少人对她议论纷纷,觉得她扮猪吃老虎借着自己几分姿色,和男上司不清不楚的过程中,玛丽一直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 然而今日听辛昕这么一说,她几乎要怀疑辛昕是白切黑,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转念一想,辛昕确实也不曾避讳和她谈论感情话题,但其对感情的认知,大约停留在大学时期从未更新。 玛丽最终选择相信她,“不要被赵锡的话扰乱。他可以和你表白,但你也有选择的权利。你需要考虑的并不是他喜欢你,而是你是否喜欢他。” 考虑你自己是不是喜欢。 辛昕不知道,从小时候好像她就不是一个很主动的人。如果别人说喜欢她,她就忍不住开始找寻对方喜欢自己的蛛丝马迹,继而喜欢上这个人。 就像她和周亦然在一起的时候,周亦然问她,你喜欢我吗?林悦己懵懵懂懂说:“我喜欢你啊,你对我那么好。” 然而当初周亦然背叛了她,她却也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如今再回忆,更是恍若隔世。 辛昕对一切糊里糊涂,却被迫得面对赵锡为她挖的坑。 在她快出院的时候,付萌带着一部门的人来看她,一大捧花将付萌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弄不清楚付萌的目的,是例行公事,还是特意示威。 付萌是个北方女孩,却并不是英姿飒爽那一款的,倒像是个娇小可爱的江南女子。辛昕没有与她打过交道,最近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赵锡刚刚调来的时候。 彼时她懵懵懂懂,对赵锡尚存敬仰之情。 她那位一直嫌弃她愚钝的上司伊森,怀着些不怀好意的看笑话心理,提醒她,“别以为我走了,新领导来你就能攀上人家。赵锡的女朋友也在咱们公司,听说是他的大学同学,俩人郎才女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介入的。” 当时的辛昕压根听不懂那种含沙射影的讽刺,对上司的私生活更是毫无兴趣。 倒是玛丽颇感兴趣地多问了几句,“在哪个部门?干嘛的?” 伊森眼神一扬,非常神气,“给领导当秘书的,听说背景非常硬,可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大人物。” 不管真相如何,但从当年的情况来看,俩人一起进了公司,付萌的前途大好,倒是赵锡高攀了。只是这些年,赵锡的发展势头非常强劲,付萌倒是原地踏步,泯然众人。 辛昕无意参与他们这些“大人物”的爱恨情仇,付萌来的时候,她正襟危坐迎接新上司,两人微笑着进行了一系列友好会谈。 付萌与赵锡年龄相仿,还大辛昕两岁。但说话的模样,却活脱脱是少女的样子。 “我初来乍到的,也不太清楚咱们部门的工作情况。我在总部待的时间长了,忙起来没日没夜的,大家都是一样的强度。刚来咱们分公司,对大家的工作情况不了解,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你一生病,我这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这一句话,乍一看饱含歉意,实则含沙射影。 辛昕一听,这是专程来给她下马威。付萌笑得一派天真,她当然也能怼回去,但目前她还没找到路子,没有好去处。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辛昕咳嗽两声,避不应战,“不怪领导,是我适应能力差。” 付萌本雄赳赳气昂昂打算挫挫辛昕锐气,这一下倒像是用尽力气挥出的拳头打在棉花上。她抬眼打量辛昕,憔悴的病色不但没有折损她的姿色,倒还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不论他们之间是否有超过同事的关系,付萌已经断定,赵锡会喜欢她。准确的说 ,辛昕是大部分男人都可能会喜欢的女人。 若换个行业,她算得上漂亮。但在这种美人扎堆的金融企业里,她的个性和气质并不突出。但也恰恰是这种不突出,让她有种美而不自知的懵懂。 第4章 付萌过去并不将辛昕放在眼里,但如今她和赵锡的私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她们不曾认识,但或许早被人明里暗里比较过多次。 不管多能干精明的女人,遇到这种事,不免会有些不理性的好胜心。 付萌其实并不认为和赵锡分手是非常可惜的事,多年来,校园时期的纯洁感情所剩无几。金融企业起手接触的是百万以上的生意,在这个城市里,有钱的人太多了。 赵锡并不是最佳选择,但也算不上不好。 海宁市离总部非常近,总公司各部门老总升职前刷基层经验几乎都来海宁市分公司任过职。当初赵锡刚刚来没多久,就有好事之徒告诉她,有个叫玛丽赵的新人非常漂亮,颇有手段。她并没有想过要设防,甚至隐隐透着些不屑。 大家都很忙,顾不上在情情爱爱中挣扎。然而在看着赵锡与自己渐行渐远,看着曾经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的人,开始有意无意被他人牵动情绪的时候,她那敏感的自尊心还是被刺痛了。 “赵锡,既然你看上别人了,我们也没必要继续纠缠。” 赵锡温温柔柔看她,叹了口气,“阿萌,你别为难她。我不追究你与林总的关系是否越界,你也别揪着我的错处不放。” 付萌承认,在那一瞬间,她有些愧疚的和不具名的痛苦。甚至在刹那之间,她怀疑自己见不得光的付出是否值得,但在调令下来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欣喜冲淡了一段感情的结束。 第4章 ☆、两兵相交,识时务者胜 在辛昕住院期间,除了付萌前来探望了她,她还接受了同部门诸多人的亲切慰问。一个部门人不算多,但不少人都将笑里藏刀四个字演得淋漓尽致。 赵锡还在的时候,辛昕算是他的“嫡系”心腹。在她工作三年刚刚到年限的时候,赵锡破格提拔了她。 彼时,她春风得意,自认为自己不管是从能力还是努力程度,都足以担此重任。 赵锡在财务部过渡一下,很快提了一把手。辛昕被调任投行部,和赵锡做上市融资项目,加班加到凌晨两点,第二天照旧能妆容精致和赵锡出门跑业务。赵锡在海宁市最得意的几个项目,多个集团的融资到上市,有赵锡出众的个人能力,也有辛昕不留余力的支持。 不管从哪个角度,赵锡都是不错的上司。辛昕在医院里辗转想了很久,最终不得不承认,她对于赵锡的怨恨,更多来源于个人情感的过高期待,而非赵锡真的对不起她。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赵锡给了她平台,让她错将平台当成了个人能力。付萌未必比她业务强,但一定自有过人之处。 战争还未打响,辛昕已然鸣金收兵。 身体刚一恢复,她就回岗上班。上班途中顺手给付萌带了当地特产的点心,以此示好。付萌欣然接受,客客气气和她讨论了部门下一步计划。 过去她算是领导面前的红人,周边都是好人。如今风向变了,付萌待她如何暂且不说,但其他人对待辛昕可就不是同样的态度。 赵锡一走,营业部老总升了一把手。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营业部副总乃至一众经理,通通得意起来。 辛昕倒不十分担心,营业部陈丽莎年方四十五,行事作风十分强势。过去做营业部老总之际,与风险部的阿什莉明争暗斗近二十年,俩人你来我往非常热闹。但两大国交战都是表面客气,代理人战争,派系斗争非常复杂。 赵锡是总公司下来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走。辛昕招聘进来的时候也是管培,多半也会回总部。因此另立山头,未参与过他们之间的争斗。 就算秋后算账,总归轮不到辛昕担心。 然而辛昕也没想到,刚回到单位,丽莎就召见她,要与她面谈。 辛昕面上平静,心里打鼓。按理说要提拔,她不是丽莎的人,轮不到她。要清算,她也不是阿什莉的人,也轮不到她。 丽莎非常亲切,笑着给她倒杯水,先关心了她的身体,又问了问工作情况。东扯西扯好一阵,这才切入正题。 “辛昕,你是个不错的苗子。赵总在海宁的工作成绩,没有你五分,也该算你三分。” 辛昕一听这话,心里转了八百个弯,才谨慎回答:“我是运气好,咱们公司基础好。再加上赵总个人能力出众,我就是后面的零,公司和赵总本身是那个1,没有1,我这个零能算什么呢。” 说完,她小心看了看丽莎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又笑着说道:“再加上您以前在营业部把关把的好,客户基础好,我们做机构的是锦上添花。没有个人业务,机构无从做起。” 这话倒也并非不是真心话,陈丽莎的个人客户做的非常好,她工作风格风风火火,但为客户做投资咨询的时候扎扎实实非常稳健。在散户的拓客上她不十分忽视,对大户的经营上也不过分巴结,多年以来,攒下了不少忠实大户。 果然,听辛昕这么说,陈丽莎露出几分得意。 “别人都说我做这个总经理,是因为我找了上级的关系。但只有我知道,咱们做券商的,个人业务是基础,机构客户换个人人家照做,但大户维护好了是一辈子的关系。” 辛昕不明白陈丽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疑心她是为了从辛昕这听听公司里别人的流言。 但天地良心,辛昕这人在公司的时候,虽不与人交恶,但也不与人过分亲近,若不是玛丽还和她透露些坊间传闻,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更何况她住院了几天,更是不可能知道任何传闻。 陈丽莎见辛昕没说话,也不再兜圈子,郑重其事问她:“我听说付萌和赵总是有些纠葛的,你继续待在投行部于她或许是件好事,她秘书出身,未必了解业务,但对你而言,也或许并不是最好的发展。” 辛昕一听这话,心里惊涛骇浪。企业不比铁 饭碗,多得是排除异己的法子。一瞬间,她都想好了陈丽莎要将她搁置下放,最后让她自觉滚蛋。 “总经理,我和付萌之间的关系都是他人臆测。我们此前并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方不方便,都是公家的事……” 陈丽莎莞尔一笑,“辛昕,你这一点最好,从不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工作,这我完全相信你。我们也做了多年同时,说实话我也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这一点了解还是有的。但你不针对他人,未必他人不针对你。” 辛昕听这评价倒也不像批评,也没反驳。陈丽莎继续说:“是这样,不管从你的个人能力还是资历来说,让你做副手是大材小用了。但你继续留在投行部,前面压着付萌你的发展也有限。我的想法是,你去营业部接我的班。” 一早上的忐忑落了地,辛昕大吃一惊,她是没想到陈丽莎竟要提她。 “就是看你愿不愿意,收入的话营业部可能不会比你现在高。但工作压力和工作内容,也相对要单纯。” 辛昕笑了,“总经理,我肯定是一万个愿意。” 陈丽莎干脆地说:“行,那你先别和别人说,回去等消息。” 真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辛昕开心得几乎要唱起翻身农奴把歌唱,前些日子遭到挫折,她几乎已经想好了大不了辞职。一会儿伤春悲秋,一会儿觉得误落尘网中,不如回园田居,何必把人生浪费在职场的刀光剑影中。 现在峰回路转,她情绪大好,瞬间觉得办公室政治有什么大不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真乃其乐无穷。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辛昕快乐了起来,但回了部门还是装出一副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 付萌初来乍到,忙着了解情况,一众人鞍前马后,也顾不上为难辛昕,她按部就班,也乐得清闲。 玛丽备婚期间也没来上班,日子过于平静,辛昕几乎感到有些寂寞。 好在陈丽莎动作十分快,和上级公司汇报、下文件一气呵成。不出一月,辛昕调任至营业部,走马上任。 这件事应当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玛丽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道了恭喜。 辛昕倒是有点心虚,她当玛丽是朋友,但这种事确实是事先不得透半点风声。好在玛丽看出她的顾虑,大大咧咧表示,“走吧,请你吃饭。这种秘密大可不必告诉我,你也知道,我这人管不住嘴,你告诉我任何秘密,对我也是一种痛苦,对你也是一种痛苦。” 辛昕莞尔,收拾东西打算出门。刚一转弯,就听茶水间有人说话。 “你们说辛昕到底是什么门路?这位置是不是赵锡给她争的?” “她是真厉害,赵锡什么人,多少人追着,硬是让她迷得五迷三道。” “靠男人上位的,没点魅力能行。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她这次能上来,是瀚海的ceo亲自做的保。” “她怎么和所有男人都有关系,怎么搭上的?” …… 辛昕非常尴尬,要出门必须得经过这里。可一旦经过这里,就会被发现她在偷听。被人嚼舌根这件事,她并不十分在意。但又没忍住多听了两句,已经错失了突然出现的时机。 第5章 “辛总,还没下班?” 辛昕转头,身后的是她的副手林晓。她一开口,辛昕只得走出来,茶水间是营业部几个小姑娘,年龄都不大,纷纷和她问好。说话间,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都下班吧,回家培养点兴趣。工作是为了生活,别把休息时间耽误在单位。” 辛昕是真心说这些话的,她在工作上付出了太多时间。也见过太多一生要强的中国女人在职场沉浮,或春风得意,或歇斯底里,或绝望落败。 但玛丽却因为她这句话笑得停不下来,“你可真厉害,杀人于无形。” 辛昕无奈道:“你了解我,我真不介意。” 玛丽这两天沉浸在爱情里,整个人容光焕发,本就明丽的一张面孔,更是漂亮得令人心惊。她做个鬼脸打趣辛昕,“高处不胜寒,你说当初咱们刚入职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事业运这样好。” 突如其来的,辛昕就想起来当初自己一脸懵懂,每天盯着卡里的几千块,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涨一点点薪资。 玛丽将漂亮纤细的手指伸出来,“看我的戒指。” 不是很大的钻戒在她手上也显得高贵雅致,辛昕笑了笑,猛地就想起当初,她是真的想过要嫁给周亦然。 有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找个自己爱的人嫁了。 可造化弄人,而立之年,她沉浮在职场的明争暗斗中,成为了自己从未想过会成为的那种人。 第5章 ☆、职场恨意,源远流长 人春风得意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你朋友。人落寞失意的时候,全天下都是你敌人。 这话前半句,用在辛昕身上。后半句,用在阿什莉身上。 辛昕压根没想到阿什莉会辞职,阿什莉陈丽莎斗争二十多年,虽风格不同但都是能力出众的厉害人物,别说在本公司,就是在总公司和其他兄弟机构都赫赫有名。 辛昕犹记得刚来单位的时候,阿什莉和陈丽莎都给作为新人的她培训过。彼时她坐在台下认真做着笔记,玛丽在旁边悄悄和她窃窃私语。 “她俩一定合不来。” 辛昕戴着大黑框眼镜一脸懵懂,“啊?不会吧。你怎么看出来的。” 玛丽看她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很明显啊,你看别人培训交接的时候。都是一个下台笑着让一下,一个上台微微鞠躬也是笑着的。但你看她们两个,阿什莉讲完要下的时候,目不斜视。陈丽莎上台,居高临下看了一眼,毫不客气坐下了。” 辛昕看不出什么门道,甚至觉得玛丽疑神疑鬼。 玛丽翻个白眼,“你真是情商和智商发展不协调,你想想,职场上连面子上的平衡都保持不了,那关系得多差。” 时至今日,辛昕都不得不承认,玛丽是志不在谋求职场更好的发展。否则玛丽这样的女人,什么东西拿不到 手,七窍玲珑心,不过如此。 这一次,陈丽莎一上台,阿什莉就休假了。据说是这么多年太累了,要去休息休息。一休假结束,就递了辞呈。 她走的时候,以前跟着她那些人通通没有出现。偌大的老总办公室,只收拾出来一纸箱。阿什莉比陈丽莎还大三岁,年龄不小了,熬一熬就可以退休。 辛昕有些感慨,如果是她,她真没这个气性。成王败寇,大不了就苟着,何必争这个强。 阿什莉那冷冷清清,她这简直是门庭若市。前些日子在她背后骂她的孩子们,每天战战兢兢,今天给她带杯咖啡,明天给她带点零食,那天怎么兴高采烈聊她的闲话,现在噤若寒蝉仿佛被施了禁言法术。 辛昕哭笑不得,她并不是会为这种事记恨的人。职场么,你八卦我,我八卦你,太阳底下能有什么新鲜事。 强势如阿什莉,也免不了这样的悲剧。当年她与陈丽莎正得意时,多少人巴巴地跟在她身后。阿什莉为人算得上光明磊落,但性格颇为强势,对上对下都一样,被她驳面子是常有的事。但从工作上来看,她在合规方面的专业,被公司规避过不少罚单。 相较之下,陈丽莎性格就更为柔和,滴水不漏,看不出情绪。 其实在辛昕看来,这俩人的本质都是磊落的,也不在一个赛道。能关系差到这种程度,一个人升上去,另一个人被赶走,也过于少见了。 人人都说女人不可恋爱脑,事实证明工作脑结局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多年心血,一朝付诸东流。 辛昕与阿什莉从未打过工作以外的交道,但看她这样的结局,不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悲伤。 她现在是还不错,但在职场谁不是刀光剑影下讨生活。现在她能在付萌手下绝处逢生,谁能保证今日的阿什莉不是未来的她。 公司人人都传言,阿什莉并非自愿辞职,是因为受到职场霸凌,不堪受辱才走。 风险部副总茜茜原本对阿什莉鞍前马后,辛昕曾见过茜茜大晚上十一点半出没公司,就为了给阿什莉取一个第二天就能拿到的快递。 阿什莉一手提拔了她,可陈丽莎上去的第二天。就是她越级跑去给陈丽莎汇报工作,还是一样的谨小慎微,一样的鞍前马后。 这两天辛昕看她每天提前上班,去给陈丽莎打扫办公室泡茶,眼珠子要掉出来。 “陈总经理周三喜欢和玫瑰茶,咱们公司的保洁是不错,但做事不够细致。” 茜茜在阿什莉休假后一直代理风险部工作,辛昕知道她也想谋求升迁,但在听到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惊讶到一口水含在嘴里半天没咽下去。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舔人的。但像茜茜这种自然而然又完全不顾老东家的舔法,也实属罕见。 她抬眼,饶是付萌这种见过世面的人物,都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陈丽莎倒是一如往常,“茜茜做事是细心,我的秘书都不知道我周三喝花茶。” 辛昕心想,这陈丽莎不显山不露水真是一把好手。她现在发现了,陈丽莎这人说话做事,就是让人完全听不明白。只陈述事实,完全看不出态度。 不对,辛昕转念一想,也可能别人都能看出来,就她看不出来。 茜茜和辛昕年龄差不多,玛丽多次提醒过辛昕,要非常小心茜茜,因为此人对她有恶意。茜茜看起来就是那种小个子的邻家女孩,起初她经常会和辛昕说:“真羡慕你,个子高穿什么都好看。” 辛昕不置可否,没放在心上。 玛丽无声地笑,非常佩服辛昕,“你真是绿茶杀手。” 辛昕因搞不懂女孩子间的互相客套而自有一定受众群,玛丽就很喜欢她这种后知后觉的态度。 “她在等你说,不呀,我才羡慕你这样娇小可爱惹人疼呢。” 辛昕刚开始不怎么相信玛丽说的,因为她觉得大家都是同事而已,全单位女同事这么多,她和茜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被比较呢。 后来有次,也是意外间辛昕发现,临近茜茜的饮水机没水了,男同事会帮她换。但辛昕的饮水机一直是自己在换水,有次男同事来帮忙,笑着夸她:“个子高果然力气大,怪不得茜茜说羡慕你。” 辛昕好奇,“她说羡慕我什么?” “她找我帮她换水,说她拿不动,要和你一样个高力气大就好了。” 玛丽听辛昕讲这件事,差点没笑死,一副“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这些事辛昕倒是并没在意过,但后来有次,让辛昕相信茜茜何止是和她比较。 茜茜几乎是恨她。 当时她们都还没定部门,在各部门轮岗。她和茜茜一起合作过一个工作,这个工作大体上就是她做前半部分,茜茜做后半部分。 辛昕是在约好时间的提前一天将做好一半交给茜茜的,茜茜也是很愉快接走了工作并且还给她买了奶茶,还约她有空一起去逛街。 但后来,因为这项工作,辛昕听说阿什莉在全公司中高层会议上点名批评了她。 这件事当时并没有人告诉辛昕,很快茜茜先定了部门,被阿什莉要走了。辛昕后来被分到了财务部,当时的财务部老总伊森一直不太喜欢辛昕,对她所有工作都颇有微词。 辛昕一直不得要领,一直到很久以后因为有件事做的不好,伊森发难。辛昕这才知道,当时合作的那项工作,茜茜天天在单位加班到十一点,被阿什莉看到。问她为何加班,她对阿什莉说辛昕与她合作的工作一直没有交给她导致进度拖延。 阿什莉这人生平最恨人拖延工作,因而对每日加班看起来任劳任怨的茜茜颇有好感,再加上茜茜可能在她面前多少表现出辛昕长得漂亮会来事,大家都喜欢她。而自己貌不惊人,只会笨拙做事,因此受了委屈的态度。 整整两年时间,她从不晓得这些事。玛丽对此事的评价是,“杀人于无形,最为歹毒。” 辛昕从一开始已经进入了圈套,有口难辩。茜茜做的所有事,说的所有话全是半真半假,无处查证。明褒暗贬,巧立人设,转眼间她成了踏实能干、苦苦挣扎的小白花,辛昕成了拖延工作、靠脸吃饭的交际花。 第6章 这件事给辛昕上了一课,同时也开始相信,人和人之间真的有无缘无故的恨意。 彼时,玛丽安慰她:“她嫉妒你。” 辛昕非常郁闷,苦笑一下。 玛丽说:“但她对你,也是某种程度上的真爱。” 去了风险部的第二年,茜茜改了自己的英文名,从此大家都喊她茜茜,再也没人记得她的本名叫做赵静。 这个单位大家几乎都有英文名,辛昕也不例外。只是她羞于告诉别人她的英文名,她叫star。这完全是个误会,且带有讽刺意味,再加上她名字是叠字。这些年过去,大部分人丧失了自己的名字,只有她有幸还保留原名。 玛丽对此事的评价是,“茜茜看来是真的对你又爱又恨,她连名字都要学你,有你好受的喽。” 这些年,她们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倒也相安无事。 辛昕总以为,这些事都是前尘往事,早已经过去了。 但没想到,中高层会刚开完,陈丽莎又单独留下了她,开门见山,“别人都说我逼走了阿什莉,这你也听说了吧。” 辛昕老实地点头,“是。” 陈丽莎笑了笑,“你猜这事是谁说的?” 辛昕好奇,“谁说的?” 陈丽莎看她一眼,“你。” 辛昕大吃一惊,“怎么会是我?” 第6章 ☆、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 陈丽莎笑道:“对,怎么会是你呢。” 辛昕有点着急了,“真不是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不是你。而且,阿什莉离职也不是我容不下她。” 陈丽莎露出一点慈祥的温柔,“这么多年你真的就是小孩样儿,咱们公司一批一批的人进来,几年过去大家都有点变化。你们和我姑娘年龄都差不多,我看你们就像看我姑娘。” 辛昕愣了愣,比起阿什莉,陈丽莎她打交道打的多。也一起参加过一些公家的饭局,一起出过差,但要说私交,也没到和“姑娘”一个水平。 但看陈丽莎对她,倒是真有几分慈母的样子。 “辛昕,你提起来这件事,其实你也没必要多想或者揣测是为什么。赵总一直很欣赏你,这一点你也知道。但提你确实是我的主意,有件事你肯定忘记了。前些年,咱们有个客户出了事,代销信托那件事。” 这件事辛昕记得,营业部的几个大户。买了他们公司代销的信托产品爆了雷,当时陈丽莎涉及其中,公司一时没拿出方案。 辛昕是主动帮忙,在后续查证、监管检查和方案敲定方面下了大工夫。最后算是解决的比较圆满,是公家的事,但确实侧面帮助了陈丽莎。 陈丽莎笑着说:“那件事全公司都在想办法,包括阿什莉。” 辛昕点点头,“对的,那不仅仅是营业部的事。”说着,她明知道可能会遭到误会,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觉得如果出事的是阿什莉,你也是一样的。” 陈丽莎笑着说,“对,这就是我提你的原因。当然,我想希望你知道,郑早川确实问过你的事。” 辛昕一愣,心里的线串了起来。瀚海集团的ceo,原来这个谣言是这么来的。 “但早川也只是问问,我希望你自信一些,你的成就是卓越的。赵锡和郑早川非常欣赏你,我相信都不仅仅是出于个人感情,只是对你客观的肯定。” 辛昕眼眶一热,她承认自己被打动了。原来在听到很多传言的时候,她并非不在乎,不过是装作不在乎。 因为自尊心,她不愿意流露出受伤的样子。 可这么多年,陈丽莎是第一个肯定她,让她相信自己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花瓶。 话赶到这,陈丽莎又正色道:“阿什莉离职是因为有人和总公司参了她一本,她这么多年算是非常谨慎了,但奈何身边有小人,也确实让抓住了把柄。” 这种重大秘密,辛昕不知自己该听不该听。 但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或许和自己有点关系。 “其实这事也就是背个处分,但阿什莉的职级高,拿的钱多。”陈丽莎叹了口气,也沉默了。 辛昕一下子明白了,经济情况不好的情况下,先滚蛋的一定是中高层。而且一定是后台部门的中高层,因为不是创造利益的部门,又拿着非常高的工资。 她甚至不是因为办公室政治而走的,她是在特殊时期被顺手优化了,这让辛昕不免恻然。 每个人都像一张纸,被公司随手一扔,扔了也就扔了。谁会在乎你是不是劳苦功高,又有谁会在乎你曾经的付出。 “我给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受一些流言蜚语的影响。顺便我希望提醒你,不论是阿什莉,还是我的或是你的流言,都有人从中煽风点火。” 辛昕愣了愣,很谨慎地开口,“是谁?” 陈丽莎说:“茜茜。” 果然是她,辛昕不明白,这么多年阿什莉也算对她不薄,何必要落井下石。 陈丽莎笑道:“她前期就来找过我,想去营业室,我没答应。她这个人不会安分,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想和你通个气。未来如果你听到一些对我或你不利的话,我们小心应对。我可以和你保证,我不会受她挑拨。我希望你也能够和我保证,不要因为任何挑拨而擅自心生嫌隙。” 辛昕怔住了,陈丽莎这番话不可谓不坦诚。甚至于她都想问,为什么是她? 陈丽莎不提自己的“嫡系”,选择了非亲非故的她,还莫名其妙推心置腹。这怎么想,都透露着诡异。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相信陈丽莎,“总经理您放心,我能保证我当着您的面是什么态度,背后也是一样的。” 陈丽莎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茜茜这个人我会以合适的方式处理,我只是希望这段时间各部门守好自己的工作,别出问题。” 辛昕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茜茜这人一直在暗,要在她做负责人期间出了事,恐怕不是她要死,陈丽莎也难辞其咎。 当天下午,辛昕就开了部门会。先表明了自己的工作态度,接着安抚了前些日子被她听到背后嚼舌根的职工。 “我想说的是,在我们部门有几个底线。第一是红线不能碰,合规问题不能犯。业绩不好不过是影响工资,合规问题影响一生。第二是人际关系方面。在我们部门,我可以和大家保证,有事说事,没事下班。我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工作,大家也不用在我身上花费多于同事的心思。” 这些话是辛昕的肺腑之言,领导的类型分很多种。比如绝对命令型。像阿什莉,除了工作外,可能还要充当生活助理。比如收买人心型。通过培养“嫡系”,巩固自己在公司的位置。 辛昕刚成为领导,还没找到处事之道。 她不需要他人对自己过分的关注,但也不能被人无故欺负陷害。 这对她而言,一直是一个难题。 有时候辛昕会觉得,如果玛丽坐在这个位置上,她会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可能看一眼,她就能够洞悉每个人的心思。 玛丽对辛昕的工作情况,就一个评价,“你是真的忘了我们工作的初衷,是为了早点赎身,不是为了干成头牌。你现在不仅走在了干成头牌的路上,还将进入权利的中心角逐一生。” 这让辛昕非常难受,甚至到了不能细想的程度。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自从来了营业室,辛昕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陈丽莎会选择自己。但晚上开完会,林晓叫住了她,她这才知道原因。 “辛昕,我想提前给你打个招呼,我打算辞职了。” 这是辛昕始料未及的事,林晓性格干脆利落,理工科毕业的女孩子,非常聪明能干,她们相处的一直不错。 “为什么?”这由不得辛昕不错愕。 林晓淡淡一笑,“我结婚五年了,一直没孩子。这些年我老公的生意做得不错,足够支持我在家里躺平了。” 辛昕瞠目结舌,林晓这些年的工作可谓起早贪黑,如今也是临门一脚。就算没有这个位置,她的发展也是不差的。 “你不再考虑考虑?这么多年不容易 。” 林晓笑了笑,“不考虑了,你加油,也别只工作了。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工作是公家的,家人是自己的。” 说着,她又敛了笑意,“但你也刚调过来,我这时候走确实也不太好意思。如果你信得过我,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是风险部张乔。 辛昕又有了头疼的事,现在正是整个公司波云诡谲的变动时刻。虽然没有过多的交往,但林晓是她一直以来比较了解的,来了营业部因为林晓的缘故,她没有过多操过心。 但林晓一走,很多事就需要她亲自来做了。至于张乔,林晓推荐的工作能力肯定没有问题。可这人在茜茜手下,要调过来势必有一些麻烦。同时,她也并不了解这个人,是敌是友、是帮手还是麻烦,都还是未知数。 第7章 正愁着,电话响了。辛昕看一眼,“郑早川”三个大字赫然显示。 “郑总,别来无恙啊。” “star,怎么刚当上领导就学会了阴阳怪气。” “那是,这么多年咱也跟郑总学点有用的。” 那头郑早川低低笑了,好半天才止住笑意,“知道你们最近演宫心计,我都没敢联系你。怎么样,现在有空给你开个庆功宴了吗?” 辛昕纳罕,这才几天,听郑早川这口气,似乎对公司的人事变动了如指掌。 “佩服佩服,郑总是不是安插了什么眼线在监视我?” 郑早川又笑了,他这个人平时脾气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有些乖戾。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容易被辛昕逗笑。 “不用安插眼线,你可是star,我一抬头就能看到。” 这回换辛昕笑了。 她与郑早川相识,是为他的工作做上市融资的时候。郑早川是个传奇,读大学的时候靠做小程序和软件卖了第一桶金。 他最初的业务是做什么的,辛昕并不十分清楚。只听赵锡提过,说郑早川是个非常聪明但也有些邪气的男人,经常游走在灰色的边缘,捞一笔后,行业规范了他便不做了。 后来,靠着第一桶金,他创办了信息技术公司。但到他公司上市的时候,已经做成了集信息技术、中介咨询、建筑房地产等多种行业的集团公司。 辛昕第一次和他对接,就撞上了他非常狼狈的一幕。他大抵上是被捉奸在床,两任女友短兵相接,当场逼问他究竟选谁。 辛昕站在他家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看到辛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我选她,就她了。” 第7章 ☆、渣男新赛道,无爱无心派 平心而论,郑早川是个帅哥,外加财力雄厚,智商奇高。不管从哪一点来看,都叠满了吸引异性的buff。 然而,根据辛昕这些年对他的了解,但凡是个还有点办法能靠自己谋生的女性,都很难和他保持一种健康的亲密关系。 当初在面对二选一难题的时候,郑早川想都没想,一把将前去找他协商的项目的辛昕拉上了车,将两位女友丢在自家门口便落荒而逃。 辛昕上车好一阵都没反应过来,但郑早川却从上了车的一瞬间就轻松地哼起了歌。 车沿着高速出了城以后,辛昕才艰难地开口:“郑总,我们要去哪里?” 郑早川大梦初醒一般看着她,“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你叫什么?” “辛昕。” “哇,牛,star。你们赵总呢?” 辛昕一脸无奈地看着甩着脑袋唱歌的郑早川,“我们赵总在办公室等您啊。” 郑早川疑惑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接您回我们办公室。” 说话间,他们甚至已经出城十公里。郑早川显然已经想起来今天他们要对接工作的事,但他迅速对辛昕说:“没办法,已经这样了,你给赵锡打电话约后天。咱们去看星星,新闻说今天有流星雨。” 辛昕表面平静,内心崩溃,给赵锡打电话的时候心里想了一百个为什么没按期将郑早川接回去的借口。 然而最终,却化成了一句,“赵总,郑总说今天没空,约后天。” 赵锡其实是非常忙的,连轴转都是常事。但基于他对郑早川这人的了解,也推测出必然是出现了意外情况,因此没有责怪辛昕。只温和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个报告。” 辛昕看着快乐得像孩子一样的郑早川,已经非常明白这人不大可能将她送回去了。 认命一般,辛昕叹了口气道:“我在看流星雨的路上。” 距离那一场流星雨,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辛昕却从未后悔过去看那一场流星雨,郑早川选择的位置极佳,浩瀚的天际下,漫天碎银一般的星星顷刻间坠落。 辛昕被这种壮丽的美震撼,郑早川在流星下兴奋欢呼,像个得意洋洋的小孩子,“没见过吧,你要感激我,让你看到这样的景色。” 辛昕被他逗笑,心里却油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嗯,感激你。” 辛昕star的外号由此而来,那晚以后,郑早川好久都没记住辛昕的名字。一直都拖着长音调侃她,star你来啦。去单位就问别人,star在不在。 这种亲昵和偏爱,一度让所有人以为,辛昕和郑早川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殊不知那段时间,辛昕除了忙于做郑早川公司的融资上市项目外,还兼职替郑早川分析感情问题。 郑早川的女友a乃是与他公司对接的时候认识的乙方职工,该女子漂亮得十分出众且老爸是乙方公司的总经理,但在辛昕看来,却实在胸大无脑。据郑早川自己提供的线报,这女孩见过他后对他一见倾心,于是开启了制造偶遇、假借工作、真情表白等男女朋友启动程序。 女友b乃一家族企业继承人,刚刚继承家业,干练聪明,与郑早川在商场上既是竞争对手又是合作伙伴。经过了相爱相杀、把酒言欢、互诉衷肠等环节后,也进入了男女朋友启动程序。 辛昕非常怀疑郑 早川对于“启动程序”的表达,可能女方都觉得自己是正牌女友,男方觉得两个女孩都不过是date对象。 作为成年人,饶是见过诸多类型的渣男,辛昕也不得不承认,郑早川还是在渣男赛道开辟出了一种新种类。 辛昕将这种渣法命名为,不知不觉、神志不清、脑回路清奇的无心渣男。 其他渣男多少还得使用一点计谋,如果有点感情和心的甚至还需要采用欺上瞒下、编撰谎言等多种方式维持表面上的平衡。 郑早川就不一样了,他只想解决麻烦。甚至于你问他究竟对另一个异性是什么感觉,他都会露出迷茫的脸。 辛昕相信,他是真不知道。就像突如其来的流星雨一样,他只是想看流星雨,陪他看流星雨的人是星星还是月亮,都不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star,大家都很好,为什么不能一起玩?我讨厌这种关系,为什么男男女女一定要绑定一对一的关系呢?山盟海誓,有什么意义。” 辛昕作为一个根本没什么感情经历且非常难动心的感情绝缘体,无法回答他的问题的同时,甚至也没什么兴趣去批判他。 最终,辛昕同意了郑早川的解决方案。她冒充了郑早川的新女友,收获了两名伤心人的眼泪,帮郑早川解决了他很不想面对的大麻烦。 后来,因为公司上市融资以及个人投资等工作往来,郑早川和辛昕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晚上辛昕和郑早川去吃饭,他定了一家环境较为安静的小火锅。俩人吃辣都一般,可同属又菜又爱吃的选手。 辛昕吃得鼻尖都是汗,郑早川下意识抬手,帮她擦掉鼻尖的汗水。 这些年大概俩人太熟了,辛昕压根没有当回事,可郑早川看着她认真吃饭的样子,指尖那一点点黏腻的汗水却不知为何像是在他心间烫了一下。 辛昕皮肤很白,吃了辣以后脸颊带脖颈都泛起微微的红色,甚至连眼睛里都氤氲着水汽。 郑早川静静看着她,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模糊感情。 这些年她从最初那个懵懂的小姑娘,到现在越来越波澜不惊。但偶然,那种单纯和认真不显山不露水的冒出来。 “你和赵锡怎么办?” 这句话问出来,郑早川就后悔了。就连他自己,都已经感觉到了这句话中暗藏着的那种小心翼翼和别扭。 辛昕吸了吸鼻子,“不怎么办,桥归桥、路归路呗。” 郑早川看辛昕神色如常,拿不准她和赵锡的状态。 “他回来看过你吗?” 辛昕奇怪地瞅他一眼,“人家春风得意走马上任,为什么要看一个曾经旧部?” 郑早川摸了摸鼻子,没趣但又无法控制地追问:“你和他没有在谈恋爱?” 辛昕怔住了,她想起了赵锡莫名其妙又似乎是在表白的电话。但从那以后,赵锡再也没联系过她。 她对赵锡,有敬重也有依赖,有欣赏更有崇拜。正是因为几乎都是正面的感情和非常的期待,最后被赵锡晃了一下,才会那样愤怒和失望。 这能不能被称之为爱情? 辛昕觉得不能,她判断爱情的方式是痛苦。 辛昕有个理论是这样的,爱情首先得伴随着痛苦。如果和一个人的相处,不能让她感受到强烈的痛苦和不安,这一定不是爱情。假如她对赵锡是爱情,那她一定会在面对付萌时感受到痛苦。 她也确实感到了痛苦,但那种痛苦随着升职这件事逐渐烟消云散。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内心,自己只是想升职。 “我们两个是清清白白的上下级关系。” 郑早川听到辛昕的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甘心,他有点想问,那我呢?又或者想问,那在你眼里我和赵锡,没有任何人成为你的朋友? 第8章 “那我呢?我是你的一个客户?” 辛昕奇奇怪怪看了郑早川一眼,“你不是从不定义和别人的关系,我也不定义和你的关系。” 郑早川噎了一下,所谓天道好轮回,大概就是如此。 当初辛昕曾试图认真地为他判断出,他究竟需要怎样的真爱?但逐渐在他的描述中,眼神越来越迷茫。 最终,她也被迫接受了郑早川的理论。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无须定义。只要愿意在一起相处,那必然是互相需要的。明白互相需要就好,为什么需要承诺。 但头一回,郑早川感受到了失望。这种失望无限类似于其他人曾在他这里寻找的答案,我对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从听说赵锡调走,辛昕生病。他就根本没安心过,他给辛昕发了微信,但她没回复。 这让他不敢贸然去看她,怕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总体而言,郑早川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做事从来不会瞻前顾后。 但这一次,却不知道是在顾虑什么。他不敢。 他怕万一去关心了辛昕,让辛昕误会他是趁赵锡和她之间出了问题,打算趁虚而入。也怕别人误会,觉得辛昕和客户之间有什么利益往来,给辛昕添了麻烦。 于是他给陈丽莎打电话,瞎聊了一小时业务,才问出了那句话,“听说你们人事有点变动?” 陈丽莎笑了,“对,劳烦郑总关心。” 郑早川气得牙痒痒,陈丽莎让人不喜欢的地方,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她明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不会直说。 “辛昕去哪了?” 陈丽莎笑了,“她住院了,但没什么大事。郑总放心,辛昕是个人才,她回来我会妥善安置。” 郑早川好像听到了消息,又仿佛没听。微信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次他问她,“你生病了?” 石沉大海,辛昕没有回。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合作过项目,也算并肩作战过。大概是一开始她就看到过他最狼狈的一面,他们相处的一直要好过合作伙伴,甚至一度非常像是好朋友。 但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辛昕一句话话都没有和他聊过。 这件事清晰地提醒着郑早川,辛昕甚至并不将他当做一个朋友。 这让他非常难受,但又对自己的难受感到不可置信。 第8章 ☆、人心不古,世道炎凉 辛昕是隔了好些天才发现,郑早川生气了。那天俩人吃完了火锅,回到家辛昕发现郑早川给她发了消息。 “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辛昕是接到这条新消息,才看到上一条消息。当时慰问她的人和刺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她职场失意,身体不适,自然是一个也没回。 郑早川的消息混在这些信息里,她没发现。但她也没当回事,郑早川虽然非常自我而且强势,但他也同样非常大度。 “我没看到,不好意思。” 然而没想到郑早川不依不饶,信息刚过去,电话就打了过来。 “辛昕。” 对面一开口,辛昕就觉得有点陌生。郑早川这人说话永远带着点开玩笑的语气,在她的记忆中,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未曾这样认真叫过她的名字。 “郑总,晚上喝了奶茶没睡着?” 郑早川严肃道:“我生气了,辛昕。这么多年了,在你心里,我只是个普通的客户罢了。” 他说得没头没脑,辛昕不明所以,已读乱回。 “也不是,你在我心里是比较熟悉且重要的客户。” 郑早川气得挂了电话,“你想清楚再和我说话。” 辛昕想不清楚,并觉得莫名其妙。以前他们也经常互发微信,但因为双方都很忙,有事就会打电话,没事闲聊忘记回也是常有的事。 但郑早川是第一次因为她忘记回微信生气。 辛昕想了想觉得错不在自己,估计是郑早川遇到什么事了心情不好,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等郑早川连续在朋友圈转发了各类人心凉薄、世道险恶的小故事以后,辛昕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含沙射影。 因为她看到了郑早川和陈丽莎的对话。 “郑总最近非常风雅。” “有时候你将别人当朋友,别人未必这样想。” 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辛昕终于看明白了,但不知怎么的,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笑,甚至有点可爱。 辛昕回复:“那倒未必,每个人对待朋友的方式并不一样。” 郑早川根本忍不了一点,辛昕刚一回复,他的微信就追了过来,“你想明白了?” 辛昕莞尔,不管郑早川在别人看来是怎样恶趣味爱捉弄人又没常性,但至少在她眼里,这个人永远有那么一点单纯的赤子之心。 “郑总,别生气了。我逗你的,我一直将你当朋友。最近是我太失意了,和谁都没联系。” 郑早川回了个张牙舞爪的表情,“我相信你,但私下不要叫我郑总了我就相信。” “好。” 本来打算回请一顿饭,安抚一下郑早川。然而很快,辛昕就没空考虑这些事了。 林晓辞职了,手续办的很快。就好像在这个单位她已经受尽了折磨,一天都无法待下去。辛昕还在考虑要不要调风险部的张乔,甚至没来得及找人商量一下。她手下的人先反水了,越过了她,走了上层路线,坚决要调去投行部付萌手下。 别人要走,辛昕可能不会太在意。但偏偏现在要走的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员工。 海宁市的营业部为了更好的扩大客户面,设置了一个和客户互动的业务咨询直播间。这个直播间每次都会邀请不同部门的嘉宾,为大家讲解一些投资知识,也会送一点小礼物。 这个直播间因为陈丽莎运营得当,非常受欢迎,一度成为了全国金融界的网红直播间。 除了运营策划、流量推广等必要手段外,直播间主播杨曼曼也起了决定性作用。 杨曼曼年龄不大,但对工作非常有想法。除此之外,她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优越容貌。她引起的轰动和关注,不亚于当初的玛丽。 如果说玛丽的那种美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艳丽,杨曼曼就是一种甜美的风情万种。 她的死忠粉不少,路人盘非常大,再加上她在营业部的业绩也是遥遥领先。 辛昕并不是很了解她,只是依稀记得当初被她碰到在她背后嚼舌根的其中一人就是杨曼曼。 林晓一走,杨曼曼再一走。对于辛昕而言,就是短时间内缺了两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副总还能空一空,但杨曼曼一走,再想全公司找出这么一个人,就太困难了。 辛昕心烦意乱,打算先找杨慢慢谈一谈。 “曼曼,你先进来。” 杨曼曼大大方方走进来,坦坦荡荡问了好:“辛总。” 辛昕开门见山道:“曼曼,我听说你想离开营业部去投行部?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我看了一下你的考核,你在营业部的情况非常好。” 杨曼曼抬眼直视她:“辛总,明人不说暗话。之前在背后说你,是我不对。但让你碰到了,确实也是我倒霉。” 辛昕一时语塞,想说我不在意,又觉得憋屈。说自己在意,又进一步将人推走。 杨曼曼倒是敞亮,“人生没有如果,我其实一直很欣赏您。但已经做错了事,再继续待在您手下,我怕我们再生龃龉。我也知道咱们直播间一时找不到新人,您放心,我会再做一个月让您找下一任主播。” 辛昕一看,杨曼曼想的清楚,付萌那边也决定要人,陈丽莎也说了让他们自己看。本来还想劝劝,但杨曼曼非常坚决,勉强留下她也不放心了。 谁知道刚刚上任,已经输了付萌这么大的一截。 辛昕无可奈何,但被将了一军,只能好言好语,祝杨曼曼发展顺利。 杨曼曼一走,辛昕就不得不去找陈丽莎要人。陈丽莎乐得看他们明争暗斗,正好自己摘出来,等他们自己形成平衡秩序。 “你想要谁?” “张乔。” 陈丽莎很痛快,“没问题,你们自己协商。” 一句话,球又抛回给辛昕。辛昕无可奈何,又实在没那么广的社交面,还是得求助玛丽,“姐妹,我需要你的帮助。” 玛丽一听这情况,非常无所谓地说:“张乔?那小伙子不错,我熟悉。这样,我问问他的意见。” 辛昕感激涕零,谁知听完玛丽下一句话,她几乎要对玛丽三扣九拜,“至于你说直播间的事,我可以给你顶一顶。新的人选,我给你看着点,你也自己搜寻一下。不行就从底下调,这么多营业部,新鲜孩子们像雨后春笋。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一个能接杨曼曼的。” 辛昕眼睛一红,“谢谢。” 话一出口,她才察觉的嗓口的哽咽。 玛丽最怕她煽情,“多大点事,咱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为这点事,不值当。你来给我当伴娘,所有人情都还清了。” 第9章 当伴娘是此前说好的,辛昕知道玛丽是不想让她有负担。于是也将心头那些感动和柔情硬压了回去,“任你差遣,一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玛丽办事果然牢靠,第二天张乔就主动来找了辛昕。 他一来,辛昕眼前一亮。她甫一听张乔这名字,没对上号,这会几乎是一看人就已经很满意。 张乔是个清清秀秀的小伙子,大高个、黑框眼镜,看起来不苟言笑非常严肃。 “辛总,昨天玛丽说您这边希望我能过来营业部。我觉得可能我本人自己过来和您聊聊更合适一些,我就过来了。” 辛昕点点头,“对,我想先问问你的意向。这件事我已经请示过总经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去和茜茜谈。” 张乔将自己手里抱着的一摞资料放在辛昕桌子上,“辛总,您可以看一下这是我在风险部主要负责的工作。” 辛昕翻开看了看,已经完全明了。张乔这些工作留的都是初步的底稿,但在公司人的眼里,这些工作都是茜茜做的。 张乔表面上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实际上也是为了表达在茜茜手下工作并未得到公正的待遇。他是正儿八经名校研究生,刚过来的时候非常受关注,工作也严谨踏实,没有很多年轻人的浮躁。但谁知道,没两年竟然泯然众人了。 辛昕明白,这算是一份投名状。她此前担心张乔是不是埋着的一个雷,也担心万一要了茜茜的人埋下后患。 如今看来,林晓走之前的推荐,未必不是陈丽莎示意。 其实辛昕从自己的经历也能明白,茜茜这种性格是非常难容人的。 属下能力越强,她越会忌惮。忌惮的多了,难免会有些不光彩的手段。 张乔看起来就是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性格,这种人在营业部未必会有好的业绩,但在风险做了这么多年,但从他的资料来看,他业务功底很没的说。 “张乔,希望以后合作愉快。”辛昕决定接受他。 张乔推了推自己眼镜,和辛昕握了手。 一周后,杨曼曼调离,张乔调入。辛昕这一手推动得非常快且隐秘,打了茜茜个措手不及。中高层会议开完,茜茜冷着脸从辛昕面前路过,招呼都没打。 辛昕微笑着和其他部门的人谈笑风生,心情大好。付萌看她一眼,故意落在后面等她。 “辛昕,有空吗?咱们聊聊?” 辛昕不知道付萌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毕竟杨曼曼这事也确实是内部瓦解在先,她很难怪罪付萌挖人。 再加上她的事情解决的还算顺利,并无怨恨之心,因而欣然应邀。 “有空,咱们小会议室聊。” 第9章 ☆、前任再见,惨不忍睹 玛丽对待人的问题上,真的有很多理论让辛昕非常受用。比如玛丽非常经典的论述是,人可以和狠人做朋友,但不能和蠢人做朋友。 因为狠人在没有利益的时候,不会伤害你,所以他们是见了利益才出手。 可蠢人却完全不同,蠢人是完全可能因为不理性的情感,莫名其妙出手害你。 这个道理,在付萌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付萌刚来的时候,是明里暗里给辛昕穿过一些小鞋。但现在眼看着干不掉辛昕以后,她转头换成一副面孔,打算和辛昕化干戈为玉帛,暂时形成一个松散的联盟。 “辛总,我想和你谈谈咱们之前那个小微企业债券项目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投行部打算做个小微企业债券项目,这个项目可以争取到一些政府资金。而且比较灵活的是,这次的债是面对机构投资者和私人都发行。 而私人的大户,必然是需要依靠辛昕这边协调和配合的。 “都是为了公司发展,付总需要我配合的我自然全力以赴。” 辛昕是一点假话没有,在工作上她从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给别人使绊子。但该她的分成,她是一个也不会少的。 付萌笑了一下,“这个项目我打算让杨曼曼配合着做。” 直播间的人选还没定,付萌还挂心着这件事。付萌这个档口找她,显然是在为杨曼曼后续的工作铺路,怕辛昕给她不痛快。 但说实话,辛昕确实是憋屈。如果直接对接,她估计也就是公事公办。但付萌这种行为,就像是警告她,如果她因为人事调动的事为难杨曼曼,就是公报私仇。 饶是辛昕脾气好,现在也气得够呛。 好家伙,杨曼曼在她刚上任就纠结部门的人在她背后说坏话。付萌还没等她适应,就出手挖她的人。不厚道的事做尽了,现在需要她了,又是一副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发展的模样。 辛昕迅速在心里饶了好几个弯,当时和杨曼曼被她抓了正着的是三个人,现在都还在她手下。再加上最近公司各种人事变动,大家人心惶惶,都在看他们几个明争暗斗。 如今她如果表现的激进强硬,难免手下这几个人心里打鼓,会另谋出路。这不仅仅是让她失去几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会向外界释放一种信号,那就是她管不住自己的人。 但如果她表现软了,以后就是软柿子,谁都能踩几脚。 不好办。 自打付萌来,辛昕几乎是让压着打。付萌和茜茜可不一样,如果说茜茜是蠢人,那付萌就是个狠人。 她几乎已经肯定,付萌已经翻篇了。她们以后斗争必然不会少,但却一定不是因为赵锡。 如果纯粹是因为感情因素,付萌可以咬着牙硬干,完全不通过她。但能这样好言好语和她谈合作,必然是因为她并不认为在这件事上争强好胜能获利。 一个人如果既不因为感情而影响判断,关键时候又能下死手竞争,那她几乎是无敌的。 辛昕无可奈何,只得在利益上争取大一点的迎面,“付总,我知道这个项目肯定是你们要出大力。但让我们去筛选适合做这个项目的大户,风险也是很大的。你也知道,个人并不比机构,在资金量和抗风险能力上都要弱。” 付萌笑了笑,非常爽快地说:“哪能让你们白干活,这个项目咱们是联合推广。五五分,咱们都是新上任,你在海宁的时间比我长,了解情况更多,免不了需要你指导。” 辛昕没想到谈得如此顺利,而且也知道这件事五五分,是付萌给了她面子,没把事情做绝。这一下,她气也顺了,虽丢了面子,起码留存了里子。 辛昕并不打算自己对接,她将这个项目交给了张乔。 张乔是她心里的副总人选,他的业务没问题,但在合规做久的人普遍有个非常大的问题,就是很难克服自己对风险的恐惧心理。 众所周知,不管是哪行哪当,只要涉及资金周转,必然是风险的游戏。 如果不懂得与风险共舞,那这个人无疑成不了气候。 辛昕将这个项目交给张乔的时候,并没有过多去干涉。她手里捏着一些人情,这个项目资金量不大,还有政府扶持,如果张乔完成不好,她就给他把缺口填上,横竖不会开天窗。 但在这之前,她希望张乔能够自己去完成这个工作。 辛昕的管理模式总体而言可以用“无为而治”四个字来评价,赵锡当初带她的时候就是如此,她现在有一学一,管理模式倒是和赵锡一脉相承。 这件事对辛昕而言谈不上是大事,但对于张乔来说却意义非凡。 几乎在辛昕将这件事交给他的瞬间,他就红了眼眶。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在辛昕面前露出了罕见的情绪。 “辛总,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你给的机会。” 辛昕本来想安慰两句,但最终还是装作没看到。 “你是千里马,就自然有驰骋的机会,放手去做就好。” 他们 没有什么私交,辛昕也不熟悉张乔,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辛昕大体也能明白他所受的委屈。 进入职场,遇到茜茜这样的顶头上司,他必然是不好过的。如果是杨曼曼那种擅长交流的女孩,或许还能够有转圜的余地。像张乔这样的性格,说实话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埋没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晚上辛昕难得早下班,陪玛丽去逛街。 自从打算结婚,玛丽就自己打了请示报告回了财务部,还是做中后台业务。辛昕其实并不认可她的选择,以玛丽的专业程度和交际能力,让她去做一些单一业务并不合适。 但辛昕也明白,玛丽必然是为了她那位做大学老师的未婚夫韩沧海。 “辛昕你好,听说你升职了,恭喜。” 辛昕规规矩矩和韩沧海握了手,即便是已经见过好几次,但辛昕对于玛丽选择了韩沧海这样的男人,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玛丽素面朝天,卫衣配运动鞋。即便是如此,她走在韩沧海身边,还是露出些不协调。 韩沧海是一个历史老师,高、清瘦,不怎么说话。年龄不算小,却还是有种文绉绉的清高劲儿和学生气。 第10章 辛昕不太明白,那是学校的老师独有的气质,还是韩沧海独有的。 可她能够看出来,在韩沧海面前,玛丽是不自然的。 玛丽在旁人看来是张扬明媚的,她艳丽、聪明且擅长洞察人心。 但在韩沧海面前,她小心翼翼藏起了她那种尖锐的生命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 辛昕替玛丽憋屈,甚至觉得当初玛丽被小三那段日子,也没现在这样做小伏低。 玛丽为韩沧海打了车,语气仿若哄孩子,“我和辛昕再逛一会儿,你先回去。明天你有早课,别睡太迟。” 韩沧海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和辛昕打招呼离开了。 辛昕无奈地看着玛丽,忍不住奚落起她,“怎么?你是没有弟弟没有儿子,想体验一把?” 玛丽并不生气,搂着她就是笑:“早就给你说了,男女之事讲究的就是看破不说破。我天生下来就是要吃爱情的苦的,就像你吃工作的苦一样,咱俩都乐在其中。” 辛昕刚想反驳,谁说她乐在其中。接着又想到她那飘忽不定的未来和每天上演的宫心计。顿时觉得玛丽说得并无错处,人生如此,在哪演不是演。 只不过她选择了演职场剧,玛丽选择了演爱情剧。 她笑玛丽看不穿,玛丽何尝不觉得她看不穿。 于是释然,开开心心陪玛丽买婚鞋。正逛着,玛丽突然推了推辛昕后腰,辛昕不明就里,却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眼,对上了对方视线。 这张面孔看起来有点熟悉,但辛昕又实在想不起来。 直到对方开口,“辛昕?” 他一说话,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周亦然?” 距离毕业工作到现在过去了好些时日,辛昕倒不是因为过于无情而忘记了周亦然。只是他变化实在有些大,在辛昕的记忆里,周亦然还是当年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 可现在的他,体重起码重了一倍有余,脸上眼睛里全是被生活折磨的疲惫。辛昕总算明白,相见不如怀念的真实含义。 饶是分开时并不算愉快,也未及现在重逢这样不堪。 辛昕尴尬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周亦然似乎也有点难堪,艰难道:“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辛昕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正相顾无言间,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走过来,语气不善道:“周亦然你干嘛呢?” 紧接着,她看向辛昕,不友善地从她的脸打量到了她的脚。 玛丽其实只听过周亦然的名字,并没有见过他。但在这短短的会面中,她已经飞快捋清楚了他们之间的人物关系。 “介绍一下?你同学?” “哦,这是周亦然。这位应该是他的夫人?” 抱小孩的女人下意识察觉到不对劲,看了眼辛昕又看了眼玛丽,不自觉露出了戒备的表情。 玛丽微微一笑,“哦哦,原来是同学啊,那过两天辛昕结婚记得来参加啊。” 辛昕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玛丽正是个天生的演员,哪里都是她的舞台,舞台剧信手拈来。 周亦然却露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你要结婚了?未婚夫是?” 玛丽粲然一笑,“她老公啊,开公司的。” 这回连辛昕都看出来了,周亦然露出了非常明显的失落表情,“那真是没想到……过去你不喜欢不稳定的人……祝福你。” 玛丽无辜地说:“倒也还行,不算不稳定。瀚海,你知道吧?她老公非常稳定的富。” 周亦然的落寞更明显了,他的妻子一看他的表情,脸就沉了下来,一把将他拉走了,招呼都没打。 辛昕被玛丽的信口胡说惊呆了,“你可真能扯。” 玛丽摊摊手,“见前任最怕露怯。再说了,你帮他郑早川解决过多大的麻烦,你这么点小事就算问到他面前了,他也会替你打掩护的。” 辛昕一想,倒也没错,就当给郑早川一个报答她的机会吧。 第10章 ☆、人性的“波粒二象性” 辛昕遇到周亦然之事,并未在她内心掀起一丝涟漪。 甚至于在遇到周亦然之前,她在生活非常疲惫和失意的时候,还会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觉得如果当初自己再努力一些,是不是和一个适合的男人结婚了,会过着还不错的生活。 但打从她遇到周亦然后,这种念头就荡然无存。 人生是单行道,一旦选择了其中一条道路,就会在过得不顺利时,美化另一条自己并未走过的路。 但当这种现实以一种非常真实的状态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往往就会清楚认识到,这条路没那么美好。 以为是偶然的现在,其实是无数个必然形成的。 工作累不累,累。 职场宫心计残酷不残酷,残酷且恶心。 但不论是当初委曲求全硬嫁给周亦然,然后看着他婚后失意被埋怨自己的家庭无力给他更大的助力。还是努力按照玛丽的异性资源库,定 期相亲,找最合适的人嫁了。 这两种生活对她而言,可能都仿若吞针。 从前她一度认为,是自己不愿意选择那样的道路。但如今,她反思了自己,或许是因为她的性格决定了她难以获得那样的生活。 玛丽并不觉得苦,是因为她一生都在追逐爱情,和异性的爱情游戏对她来说不但是生活的调味品更是生活的燃料。 可对辛昕而言,如果没有结果,她根本无心恋爱。如果需要结果,她就会权衡利弊。 人人都爱坦荡热烈的人,可这世界上就是有她这样的人。永远徘徊,永远为过去和未来担心,永远对不确定的事物怀有敬畏之心。 辛昕的父母对她的生活抱着一种既支持又反对的态度,大体上可以概括为,对外就说女儿薪资高职位高长相好,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六边形战士。对内就是数落,今天担心她老无所依,明天怪她嫁不出去。 最让辛昕父母难以接受的,要数辛昕三十高龄还得去当伴娘一事,而且还是给玛丽当伴娘。 辛昕的父母是见过玛丽的,当年玛丽跟着辛昕回家,辛昕的父母开着车载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还顺便游览了一下周边的大好河山。玛丽嘴甜会来事,和辛昕的爸妈聊得非常愉快,将二老哄得合不拢嘴。 辛昕的父母对玛丽的印象就是,这姑娘非常有主见且聪明,又漂亮眼光又高,一定不太好嫁。辛昕这样平平淡淡的性格,大概不会作什么妖。 多年过去,辛昕的父母虽然也时不时催婚,但因为辛昕唯一的密友玛丽也单身,父母好歹还能安慰自己,大城市务工的女子嫁的都迟。 现在连玛丽都结婚了,辛昕遭受的催婚言语不觉又尖锐了一些。 如果换做玛丽对付爸妈,那可谓软硬相间,发怒撒娇转换得当,父母让哄得根本找不到北,可能不由自主接受了儿女的想法。 但辛昕对待父母就是典型的他们谈感情,她谈现实。他们谈现实,她谈感情,横竖谈不到一块去。 辛昕非常后悔告诉了父母玛丽要结婚的事,这种愁眉苦眼的情绪延续到了工作。 张乔最近的项目对接的非常顺利,他做事细心,横竖向对比了辖内8家营业部的大户数据。按主要的部门负责人和客户经理分开,他甚至细致到已经按照风险偏好、投资理念、预期收益等不同类型将投资者分类。 辛昕对张乔的工作很满意,但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他汇报工作的频率如此之高。 “辛总,我的思路是可以按照这个名单,区分不同梯队的投资者。然后举办一个产品推介沙龙,再进一步筛选对产品有兴趣的客户。” 林晓推荐张乔的时候,辛昕觉得他必然是有点本事。但现在看来,张乔简直是超过了她的预期。从他开始对接很多工作,辛昕轻松到仿佛手下多了三个人。 “可以,你去做就行。” 张乔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辛昕,“辛总,要不您再看看名单?” “我觉得没问题,就这样做吧,有困难告诉我,我们想办法解决。” 张乔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辛总,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辛昕纳罕,难道自己情绪差到连张乔都能如此明显得看出来? 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没事,昨天和朋友逛了逛,有点迟。” 张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犹犹豫豫看着辛昕。 “怎么了?” 辛昕尽量温和地问。 张乔在原地踌躇不前,又过了好一阵儿,才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辛总,昨天您是不是和玛丽出去了?” 辛昕恍然大悟,“对,我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她。” 她和玛丽关系非常好这件事,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们并没有特别表现出来,但也确实没刻意隐瞒。 但张乔的态度却很微妙,本来很正常的一件事,让他问得像从唇间挤出来一样。 第11章 “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辛昕一听这话,琢磨出一点味道。回想此前玛丽非常干脆说和张乔很熟悉,辛昕虽有些迟钝,也感觉到了他们或许有什么不为她所知的私交。 “这问题你得问她。” 然而等张乔刚出辛昕办公室,她就忙不迭发了消息问玛丽。 “你快结婚这事能说不?张乔在问。” 玛丽肯定在摸鱼,秒回她两个链接,让她看哪个伴娘服更好看。 辛昕一边看一边追问,“你不会还欠着我不知道的风流债呢吧?” 玛丽无所谓地回复,“不会,我俩没事。但是,好像,可能,也许,他是不是喜欢我?” 辛昕放下一半的心,只要不是前男友,一切都好说。至于喜欢么,是个男人多半都喜欢过玛丽,不足为奇。 然而糟心的事还不仅仅是她大龄未婚,更糟心的事是隔了几天一个陌生的微信号加了她。 毕竟是做服务行业的,辛昕加好友主打一个来者不拒,主要便于她在推销产品的时候能大海捞针捞一两个有价值的客户。 同时,她还能时不时看看朋友圈里卖健身课的、推销旅行团、做代购的,遇到需要的产品顺便买点,便于他人大海捞针到她。 但这一次,她却因为自己不问好友是谁就加这件事,得到了惨痛的教训。 “辛昕,我是周亦然。我知道不该打扰你,但我们曾在一起过,我真的希望你能好。” 辛昕回忆了一下那天看到周亦然那委顿的神情和邋邋遢遢的臃肿身躯。 岂有此理,他们偶遇那天,她或许是因为刚刚下班而有点疲态,但万万没轮到外形管理堕落至此的周亦然同情。 辛昕冷笑三声,冷淡回复:“谢谢,我很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删了。” 刚刚发出去,那边就回复过来,“你要结婚的对象,是不是郑早川?” 辛昕不怎么会撒谎,好半天就憋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我是偶然听朋友说的,郑早川私生活非常混乱,你嫁给他不会幸福的。” 辛昕气笑了,还偶然?他肯定是存心打听的。再说了,关他什么事? 如果是玛丽评价郑早川私生活混乱,她不但不会生气,或许还能提供点素材。 可在这种情境下,她却莫名有了些正义感,“郑早川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要结婚那只要我喜欢就够了,不是吗?” 这句话说完,辛昕干净利落地将周亦然拉黑了事。 这件事一定程度上,刺痛了辛昕脆弱的自尊心。她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她将这种状态称之为人性的“波粒二象性”。 如果没有人去观察她或伤害她,她会认为自己的生活工作都还不错,也没什么问题。 但一旦有人去观察和议论她,哪怕就是周亦然这种莫名其妙高人一等的提醒,都会让她怀疑自己到底是哪里让人产生了她很可怜的感觉。 同样影响她的,还有父母的话。 严格来说,她的家庭环境是非常宽松的。父母对她的期待,甚至并不是要拥有多么完美的人生。父母只是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作为独生女的她,不但无力照顾父母,可能还要在自己老了后因为房东的种种原因而被迫四处迁居,那时候怎么办? 种种因素的叠加下,辛昕确凿焦虑了起来。 郑早川对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辛昕的未婚夫一无所知,更对被人评价私生活混乱一事毫不知情。还是照常在无聊的时候,招呼都不打就来公司找辛昕。 他自诩辛昕最大也最重要的客户,从不遵守预约制度。 辛昕下班就看到郑早川一身t恤运动衣,满脸青春洋溢的笑容,坐在车上和她打招呼。 “star,这不是巧了?走,去吃饭。” 辛昕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你为什么总能这么开心呢?是因为有钱吗?” 郑早川满不在乎单手开车,“那倒不是,性格使然。我口袋里穷的只剩一块钱的时候,我也上了火车先玩再说。现代社会,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人?” 辛昕确定了一下安全带,控制不住自己那惜命的心,拍了拍他的手,“两只手,好好开车。” 郑早川悄悄看她一眼,笑了,乖乖双手开起了车。 “咱出城吃个面条去。” 辛昕欣然应允,本来沉重的心情竟一扫而空。对,有手有脚,还能饿死? 第11章 ☆、患难之交 郑早川开车奔驰在高速上半小时以后,辛昕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你这是出城吃面?” 郑早川给辛昕放了首她喜欢的歌,摇头晃脑地说:“对,那家面挺好吃。咱们吃个面,晚上去爬个山,明天早上正好看日出。” 辛昕艰难地问:“海宁哪有山?” 郑早川无所谓地说:“去江城啊,那个面很好吃的。” “所以,跨区爬山和吃面这两件事,你觉得吃面才是重点吗?” 郑早川笑着看她一眼,“其实只想吃面,这不是看你今天正好穿了运动鞋,明天又是周六,多完美。” 辛昕对郑早川的感情非常复杂。 大体上可以形容为,一半时间觉得他是疯的,一半时间又因为他这种疯而感到难得的轻松。 总体来说,辛昕是一个非常理性且按部就班的懒人,这些特质综合起来就形成了她认真且倔强,懒得改变又瞻前顾后的矛盾性格。 从前和周亦然在一起的时候,周亦然常会因此嫌弃她。嫌弃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能不能有点长远的规划、能不能有较大的野心、能不能有明确的奋斗目标。 很不幸,这些东西辛昕都没有,这种无形中的嫌弃,让她多少有些怀疑自己。 但和郑早川相处的过程中,辛昕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郑早川的自我与随性,与辛昕的随波逐流不谋而合。意外的,两个千差万别的人,仿若最佳好友,从未有过激烈的争吵。 所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对于有些人来说,郑早川的没有常性、恐惧承诺和随心所欲的态度都会让人心烦意乱。但对于辛昕来说,郑早川这样的人才能让她看到她自己绝不会看到的风景。 相比郑早川的一些优点,辛昕觉得开车三小时来吃碗面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风尘仆仆到了面店,辛昕发现这里并不大。老板却看起来和郑早川很熟悉,一见他就热络地打起招呼。 “小郑,来了啊。” 辛昕也跟着点头示意,老板看了眼辛昕,笑着调侃:“从没见你带女友来过,怎么?你是消费降级了还是打算结婚了?竟然带女朋友来我这里吃面。你们年轻人约会,不应该都去什么西餐厅。” 辛昕刚要解释,郑早川摊手,“倒不是没想带别人,就是没人和我来。”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遗憾。 辛昕抬眼,在昏黄的灯光下,郑早川的面孔被晕染的非常柔和,几乎有种孩子气的无辜。 “吃什么?” 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辛昕愣了愣,“都行,你看。” 郑早川很无奈,下意识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可真是没救了,怎么什么都我看。你这样,会让我对我的秘书无限不满意。” 辛昕微微一笑,“你记着今天这句话,万一哪天我干不下去,你聘请我做助理,包你满意。” 郑早川咋舌,“你还能干不下去?你都快干到一号人物了。” 辛昕有点迷茫,她说不清楚自己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没头没脑的,她突然问郑早川,“你知不知道什么值得购入的房子?我能力范围之内的。” 郑早川看她一眼,顺手扔她一串钥匙,“我在安南路有一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去住。” 辛昕感动于他的慷慨,但也同时表示无功不受禄。 “我现在租的房子还没到期,再加上也存了点钱,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一下了。” 郑早川看着自己那放在桌面上,孤零零被嫌弃的钥匙,莫名有点委屈。 “star,我为你做什么,你都觉得亏欠,硬要算的那么清楚。那当初,我欠你的,你心里是怎么算的呢?” 辛昕知道,他说的是瀚海准备上市的风波。 当时赵锡负责替瀚海寻找战略投资者,辛昕负责具体对接。最初项目做的非常顺利,但就在那个时候,瀚海旗下子公司瀚海信息科技出现了较为严峻的负面舆情。风波源于公司研发的一款面对国企和大型企业的商用软件涉嫌非法买卖客户信息被媒体曝出。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几乎没有等监管调查落地,合作者和投资者都将瀚海拉入了黑名单。 眼见瀚海可能面临巨额罚单和赔款,如果真的定性,郑早川可能还会坐牢。 本来谈好的战略投资者纷纷避而不见,诸多合作对手决定终止合约。郑早川在短短一个月内,就面临资金断裂和破产的风险。 第12章 这个项目已经非常成熟,只差临门一脚,赵锡决定放弃。 但是辛昕却坚持要协助瀚海度过难关。 这件事对郑早川而言,影响非常大,几乎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在所有的公司合作者都第一时间背弃他的时候,只有辛昕顶着熬了若干个夜,打了无数家媒体电话,看了无数已纰漏的客户信息后,发现了端倪。 泄露的信息有的字段是缺失的,而且经过和原始数据比对,辛昕发现有部分信息是伪造的。 瀚海当时提供的这款软件,为了其保密性,由不同部门使用了不同的秘钥,每个部门的研发者信息也不共享。 因此在信息泄露的第一天,郑早川已经通过秘钥发现是产品研发一部出了问题。 虽然已经报了警,但究竟是哪里的问题,又是谁出了问题,信息买卖是个人行为还是公司行为,都还需一定时间去查明。 正是辛昕发现的缺失字段,让其中几名科技人员发现,自己负责的信息未被泄露。经过了详细的复盘,他们锁定了嫌疑人,是产品研发一部某个办公室的高级工程师。 这个工程师记忆力超凡,每天都会趁着同时在工作的时候与其他人攀谈,默默记住他人的密码和系统代码。又因为这人长期在公司加班,因此在很长的时间没有被发现过。 至于为什么会缺失字段,因为负责缺失字段的工程师,是个怪人。 据说这人有被害 妄想症,总怀疑同事会害他,所以每天下班都会拆走自己的硬盘,这使得间谍毫无可乘之机。所以那一个办公室的所有人的信息几乎都泄露了,唯独那个人负责的部分无法获取。 至于其他部门拿不到的信息,对手公司进行了填补,伪造出了瀚海科技出卖客户信息的假象。 后来经过调查,发现那个高级工程师卖信息已经很久了,主要目的是为了谋财,对手公司最终也只是窃取一些商业机密。但这一次眼看着瀚海要上市,对手公司决定痛下杀手,散布瀚海公司出卖客户信息的负面消息用于打击商业对手。 证据链完善后,此人很快认罪,锒铛入狱,对手公司也因为此时被停业整顿。 但这件事带给瀚海的不良影响却未完全消除。 辛昕那段时间几乎是住在瀚海公司,每天求情下话给各路媒体打电话。甚至不惜动用了自己的一些政府客户的关系,通过官方宣传瀚海为本地经济发展而建设的公益设施以及不菲的捐款,从而澄清瀚海集团并未出卖客户信息。 时至今日,郑早川都还记得,深夜揉着眼睛准备资料的辛昕。将近一个月,她应该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最初认识辛昕的时候,郑早川虽与她看过星星,聊过感情,甚至辛昕还充当过他的临时女友。这些都没有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但那一天,在灯光下辛昕苍白着脸,紧闭着嘴唇,咬着牙工作的样子,却一直刻在他的脑海里。 不夸张的说,辛昕是他的救命恩人。 虽然郑早川觉得,那时候的辛昕并不是为了瀚海,更不是为了他。她像触怒诸神却不愿认输的西西弗斯一样,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努力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巨石。 辛昕一战成名。 她不但帮助瀚海度过了难关,还成功找到了战略投资者。瀚海经此一劫,扶摇直上。赵锡也因此获得旁人难以超越的业绩,辛昕被破格提拔。 其实现在想来,辛昕也不明白当初的坚持和韧劲是怎么来的。 或许是因为年轻,无法接受已经快落地的项目鸡飞蛋打。也或者是因为赵锡的偏爱,公司里风言风语不少,她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和好胜心买单,硬要做出点成绩。也或者,是因为赵锡。 她在为这个项目和赵锡据理抗争的时候,是她开始脱离赵锡的徒弟这一身份的开始,也是她成长路上的重要里程碑。 她终究不再是那个只会泡咖啡的小姑娘。 一切尘埃落定那天,郑早川就如今日一样,将车停在辛昕公司楼下。 “star,一起吃饭呀。” 那一天,辛昕升职文件公示期满。赵锡郑重其事对她说:“辛昕,我收回从前对你的评价。你会做的很好,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辛昕露出从容而内敛的笑容。 时隔几年,她让赵锡收回了那句话。 踏实稳定,绝不出错,但也很难有大发展。 那一天,她和郑早川吃了煲仔饭,就着白酒。她忘记了自己和郑早川说了什么。大体上,说的不过是自己的理想和那些被放弃的不甘心。 辛昕已经忘记了那天的事,只记得自己醉得迷迷糊糊,似乎有人温柔地拍着她哄她入睡。一声叹息轻轻落下,“谢谢。” 这大抵是一种错觉,郑早川并不是会那么温柔说谢谢的人。 第12章 ☆、谁不喜欢辛昕呢 辛昕不知道怎么回答郑早川的问题,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这种尖锐的质问。 幸好面做好了,她强行打岔。 “面很好吃呢。” 假的。 辛昕爱吃辣,但这种面是鸡汤熬成的汤面。 郑早川看都没看她,就把她的面端过来,放进了一大勺油泼辣子。 辛昕尴尬于自己的客套被无言的拆穿,但见郑早川并未深究,已经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于是也低下头吃起面。 鸡汤配刚刚做好的油泼辣子,香味被激发出来,味蕾得到了满足。 这些年他们一起吃过不少饭,但郑早川很少会来这种路边的小店。他不喜欢和人拼桌,也讨厌过于嘈杂的环境,有时候也会嫌弃外面的饭卫生不达标。 辛昕倒是没想到,他开了几个小时来吃的,会是这样的一家店。 郑早川像有读心术,平平淡淡解释道:“我小时候放学没吃饭,黄叔就会给我下碗面。” 辛昕怔了一下,认识多年,郑早川第一次提及自己少年时候的事。 “你是江城人?” 郑早川想了想,“我没说过?” 辛昕对此也很吃惊:“真奇怪,我们这些年说过那么多话,到底在说些什么?” 郑早川没好气地说:“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工作职场聊到人生理想。多年归来,仍是一个熟悉的客户。” 他竟还在计较前些天的事,辛昕莞尔,“我主要没钱租你那么贵的房子,不然你还可以是我的房东。” 郑早川抬眼,“辛昕,你是要气死我对吗?” 辛昕并不是一个非常爱开玩笑的人,但调侃郑早川却让她获得一种特别的乐趣。郑早川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看起来有点纳闷,“辛昕,据我所知,你薪资不低,租个房买个包这种事,为什么都要委屈自己?” 辛昕叹了口气,尽量精准地给郑早川描述自己那种无名的忧愁。其实这种忧愁源远流长,辛昕回想起来,自己似乎只有刚毕业的三年,身上还存留着些肆无忌惮的孩子气。 之后的每一年,几乎都可以说是步步为营,生怕行差踏错。 这种情绪在最近达到了顶峰,阿什莉的离开,玛丽打算结婚,付萌抢了她本以为属于自己的位置,最重要的是,曾对她几乎没有要求的父母,也因为逐年衰老而产生了莫名的焦虑。 郑早川就这样静静听着辛昕平静描述最近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是想存钱买房?” 辛昕想了想,觉得倒也并非这 样具体。 “或许房子和金钱都是一种对抗焦虑的方式,可能我是到了一定的年龄。” 在辛昕刚毕业的时候,曾去探望一位刚刚生了宝宝的姐姐,那个曾经阳光开朗,热爱极限运动的女孩子,整个人都看起来疲惫而焦虑。 到现在辛昕都还记得,她逗着宝宝,给姐姐报喜,“我找到工作啦,我很喜欢金融专业,我会永远热爱这个行业的。” “不可能。” 那是一句平静的陈述。 彼时,辛昕带这些不服气,觉得人是不一样的,选择了自己热爱的行业,热爱的人生,就能够一生怀着少年意气。 但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人都一样。必然面对着激情的衰退和对人生的迷惘。 这种心情,辛昕其实不认为郑早川会理解。 他是那种永远活在当下的人,哪怕是曾经瀚海最艰难的时候,辛昕都没有见过他表现出一点点焦虑的情绪。 但出乎意料的,郑早川没有嘲笑她的无病呻吟。 “我给你关注一下房子的事,买之前你考虑一下,住过去。我不至于小气到借朋友一两年房子,都得考虑房租。” 这又是辛昕的边界感在作祟,正如当初她不愿受赵锡保护,如今也很难去接受一个好友如此慷慨的接济。 好在郑早川并没有急于等她的答案,俩人开始了夜爬。 江城这座山并不算高,但已经足够俯瞰这个城市的夜景。 爬山的时候,辛昕又一次感慨了郑早川可怖的体力,他以一己之力带着他们所有的装备,却从从容容没有任何疲惫感。 第13章 中途,辛昕好几次想要放弃下山。 郑早川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拉你,还有十分之一就到了。” 同样的对话重复五次以后,辛昕气急败坏道:“郑早川啊郑早川,你骗的我好苦。” 郑早川低低地笑了,在静谧的夜里显得非常清晰,“我没有骗,我是鼓励。而且,这次是真的。” 辛昕叫苦不迭,但行至半路,不得不爬。 好在这次,郑早川真的没骗她,没走一会儿,俩人到了山顶。 正如曾经一起看的流星,辛昕这次也没有后悔。夜晚的山上,往下能看到城市的万家灯火,抬头就能看到清晰的星空。 夏日的江城有着温柔的风,连带着呼吸变得无比清晰。 郑早川看着辛昕那种不自觉的开心笑容,就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落了地。他在这一刻明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将辛昕是否开心视作自己的责任。 辛昕登高望远,心情舒畅,虽然爬的过程仿若卖身为奴,可如今却有种人生是旷野的开朗。 “一起看日出吧。” 没一会儿功夫,郑早川已将帐篷租好架了起来,两个睡袋整整齐齐码在里面。 俩人裹着毯子看星星。 “我真的很喜欢星星。” 辛昕一怔,觉得自己心脏某个位置被悄悄拨动了一下。但下一刻,她的理性提醒自己,郑早川这人就是这样。 “我也喜欢星星。” 郑早川看一眼辛昕在夜空下的面容,如此旖旎的氛围里,她还是有种带着距离感的疏离。 不合时宜的,郑早川想起自己某任暧昧对象的理论。 喜欢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喜欢最初的表现一定是好奇。这种好奇会让人不自觉去打破距离,深爱他人的时候是不需要空间的,只会凭借本能去破坏对方的边界。 郑早川曾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他觉得所有感情在一定范围内是最好的,否则会不由自主走向嫉妒、毁灭和憎恨。 但现在,他第一次意识到这种无法控制的冲动和破坏性。 不受控制一步步试探对方的边界,一步步摧毁对方的防线。 “你不问我为什么喜欢星星?” “星星多漂亮,谁不喜欢?” 郑早川笑了,“对,辛昕谁不喜欢。” 辛昕僵了一下,她听出了他说的是她的名字。但一种难言的不安,让她下意识装作没听明白。 郑早川换了话题,自顾自地说:“我觉得焦虑是一件好事,说明你现在过得很好,或者觉得未来还可能会变坏。” 他似乎在安慰她。 辛昕听懂了他独特的安慰,“对,说明现在过得还不错,事情还有变坏的很大余地。” 不用定义的关系,或许才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关系。 这一晚上的废话文学,让辛昕恍然大悟,他们之所以认识多年,联系频繁,但连对方老家在哪都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从来不谈任何具体的事。 就像天上的星星,肉眼看起来非常近,但实际却隔着数光年。 第二天,辛昕以朦胧的睡眼看了场日出,就晕倒在了回城的车上。郑早川一晚上至多睡了三小时,可下了山吃了两个包子,就精神抖擞开车回家了。 辛昕足足睡了十五个小时,直到门外有人疯狂拍门,才被吵了醒来。 一开门,是如丧考批的玛丽。 辛昕被吓清醒了,赶紧让玛丽先进来。 她状态非常糟糕,头发凌乱且脸色苍白,虽然看起来努力忍着眼泪,可眼眶一圈红到像只兔子。 “你怎么……” 话还未问出来,玛丽突然抱着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呜呜哭泣起来。辛昕任玛丽抱着,感受她眼泪的温度,听她小猫似的呜咽,静静拍着她的背。 玛丽柔顺的长发铺开,辛昕记得刚认识玛丽的时候,她留着及腰长发,烫了细碎的羊毛卷。 这种发型换做他人,年龄直线上升二十岁。 但玛丽却唱着“爆米花好美”,骄傲地说:“我从十八岁以后,再也没有留过清汤寡水后的黑长直。” 辛昕记忆有点模糊了,不确定最近玛丽这种清汤寡水的黑长直留了多久。 但她依稀记得,认识韩沧海后,玛丽已经很久不再穿她那些曲线清晰的漂亮裙子,热爱的高跟鞋也尘封了起来。 牛仔裤、卫衣、运动鞋、黑长直,成了玛丽的标配。 辛昕猜,玛丽的眼泪是因为韩沧海。不合时宜的,她眼前浮现出韩沧海骑着那辆黑色的小电动车上班时,被车撞了的惨状。如果是玛丽从前认识的男人,辛昕根本不会如此担心。不外乎是对方出轨了,对方撩骚了,换一个就好。 但这些对于韩沧海而言,都不可能。同样的,韩沧海之于玛丽,也不是寻常的男人。 辛昕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趁着玛丽哭声渐低,轻轻问她:“玛丽,发生什么事了?” 第13章 ☆、投其所好乃恋爱第一法宝 投其所好。 这是辛昕刚认识玛丽时,她向辛昕传达的一个核心恋爱理念。 如果想要别人喜欢你,最核心的地方,并不是考虑自己喜欢什么,而是考虑对方的核心需求。 给双方一个机会,等对方熟悉你以后,慢慢再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 对玛丽这个理论,辛昕一直不得要领。 在曾经发生了那个奶猫脸事件后,辛昕曾一直陷入自我诘问,难道和另一个人的相处,一直要坚持不能暴露自己任何真实想法,才能获得他人的爱意吗? 玛丽曾一脸“孺子不可教也”地表情解释:“爱情是要有一点是浪漫的东西,而这点东西必然伴随着不真实。” 辛昕甚至想到了韩沧海出了意外,也没想到玛丽和韩沧海之间的关系竟然是摧毁于这一点浪漫。 玛丽和韩沧海认识的过程非常具有戏剧性。 玛丽朋友圈的一个客户是大学教授,转发一个学校老师最美老师的投票。玛丽受邀为客户投票时,一眼看到了穿着唐装的韩沧海。 韩沧海,a大历史学系讲师,研究领域:秦汉魏、晋史、唐史…… 辛昕相信,后面的简介玛丽是一个字都没看。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只是见色起意。 但玛丽并这么认为,她将这种心情描述为,我的灵魂认出了他。 此后,玛丽分别通过了熟人打听、旁敲侧击、苦读历史学读物、旁听韩沧海的课等多个步骤,获得和他相识的机会。 辛昕可以用自己的良心作证,她考cpa的时候都没有玛丽认真。她甚至做了详细的分析手册和照片册,里面的信息比韩沧海自己能了解的估计都多。 第一次见她那个手册的时候,辛昕的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公司平时很忙,周末还需加班,但玛丽几乎翘了所有周末的加班,去参加韩沧海周末的一节几乎全是历史爱好者的主题活动。 近半年下来,她此前虽对历史全无兴趣,但因苦心钻研,竟成为韩沧海这个历史爱好者协会的主要成员。 后面的事就比较顺利了,大抵就是四个字“投其所好”,很快两人陷入了甜蜜爱情。 韩沧海这人在他的领域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且有一张清冷的脸,搭配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峻的性格,非常受女学生的欢迎。 但可能此生也未必能遇到上玛丽这种资金实力雄厚且貌美如花的女子对自己如此痴心。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辛昕代入一下,简直都要感动死了。 但没想到,韩沧海还真是个清高的怪人。 东窗事发是源于最近俩人打算结婚,帮玛丽搬家的时候,韩沧海无意间发现了玛丽那本信息详尽的“韩沧海攻略手册”。 没想到,这件事并没有使韩沧海感动,而是使他感到异常的愤怒。 他要与玛丽分手。 玛丽刚开始并没有想过事态如此严重,解释了一切前因后果和自己真的喜欢他这件事。但韩沧海坚持认为,她这种行为欺骗了他的感情,让他误认为自己拥有了灵魂伴侣。 在韩沧海的心中,他理想的妻子是,在互相忙碌了一天后,俩人能够投入自己热爱的历史学,在漫长的岁月淘金中找寻生活的真谛。 多年来,他也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人,他也一度认为玛丽会是这样的人。 过去因为玛丽的伪装和爱情的神秘面纱,曾让他忽略了那些不合理的细节。 但发现了这本手册的同事,他突然之间就意识到玛丽账户里不菲的资金和整体趴在网上看股票的热情,与他的人生理想背道而驰。 黑长直、卫衣、素面朝天、热爱读书。 大波浪、红裙、妖娆眼里、热爱极限运动。 究竟哪一个是她? 显然,那本手册和她家中相册里的才是她。新设的书架,摆满的历史读物,是为了展现给韩沧海的玛丽。 第14章 辛昕一边听玛丽诉说,一边给她递纸巾。 想破头也没想到什么安慰的方法。 “我真的就如此罪大恶极吗?我这辈子只有一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但他却冷静地说:“你喜欢的不是我。” 你喜欢的是一个你想象中,沐浴焚香穿着唐装的风雅男人。 韩沧海说:“历史是寂寞的学科,唯有热爱才能够坚持。如果我们结婚,你很快会因我不够丰厚的收入、不够浪漫的性格而不喜欢我。玛丽,分手吧。” 辛昕非常愧疚,说实话,她很难说出什么有效的安慰玛丽的话。因为本质上,她能够了解韩沧海的想法,甚至有那么一些支持他。 他们并非良配。 辛昕想了想,问玛丽:“那你想过吗?你喜欢他什么呢?” 玛丽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辛昕内心除了燃起怜香惜玉的情感,再也不忍心说任何重话。 “天,韩沧海能拒绝玛丽,他是不是戒过毒。”辛昕如是想。玛丽非常坚定,“我喜欢他的一切,爱情是没有理由的。” 辛昕本来想说,你仔细想想或许你们也不太合适。但听玛丽这么说,又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玛丽凄楚一笑,“你知道吗?韩沧海的妈妈特别喜欢我,见家长的时候给我准备了全套睡衣、拖鞋,第一次见我给了我一个好粗的金镯子。他们家亲戚我都见过,每个人都说,他找到我是多么幸运。但这次我们分手,他妈妈打电话给他说如果再闹脾气就不再和他说话,可他拉黑了他妈妈。” 一般而言,一个人分手的决心如果这样决绝,那挽回的希望也非常渺茫了。 辛昕并非不关心朋友,只是眼前的状况让她几乎想要逃走。就像看到一个自己挚爱的人获了癌症,明知没有措施,却只能徒劳的安慰。 “他觉得我不懂爱情。但辛昕,我觉得你们才不懂爱情。爱情是本能,是无理由的心动,是没有理性的游戏。可你们这样的人,却会在明明心动的时候,不断权衡利弊,预想未来会发生的事。” 辛昕觉得自己好惨,明明是韩沧海的事,却莫名牵扯到了自己。 “玛丽,或许我真的不太懂安慰你,但我希望你明白,我真的很爱你。” 辛昕这句话说得真情实意,玛丽却像崩溃了一下放声大哭。 “对,我知道。我永远做不到你们这种理性的专注,但我真的好爱你们这种人。辛昕,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挽回他?” 辛昕完全不知道,她除了给玛丽泡一杯热可可,然后为她做一顿还算不差的饭,什么也不会做。 这一天玛丽住在辛昕家,像个委屈的孩子,和她挤在一张床上。 辛昕不明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努力揣摩了一下,虽然她和玛丽是千差万别的两个人,但不妨碍她喜欢玛丽。 热情洒脱,至情至性,会为了爱的人付出一切。 这种真诚,永远让她感动。 遭此重创,玛丽如行尸走肉。但在上班期间,任何人都别想看出她的脆弱。甚至于在这件事发生第二天,她还去给辛昕部门负责的直播活动,做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直播。 杨曼曼过去做主播,主打一个青春靓丽和亲民。 但玛丽在投资理财方面自有一些独到的想法,除了工作加成,她自己擅长分析市场,对包括实体投资各方面的信息都有研究。 直播从内容到形式,都非常精彩,观看人数不降反升。 在玛丽刚刚分手那天,辛昕已经想到了这场直播。她心里都已经做好了二套方案,只要玛丽说做不了,她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但玛丽没有,就像当初辛昕替她挨了一耳光的那次。在那种打击之下,第二天她还是能以最好的状态进入工作。 张乔和杨曼曼最近项目对接的也还算顺利,直播那天俩人也在现场。辛昕不动声色看了杨曼曼一眼,发现她在玛丽直播过程中一直聚精会神在 旁边看着。 当直播圆满结束,辛昕笑着走出来,“辛苦大家,我请大家吃宵夜。” 杨曼曼刚要走,辛昕叫住她,“曼曼,一起走吧。这项工作你是功臣,基础打的好,才让我接过来就这么顺利。庆功有你一份功劳。” 晚上庆功宴,玛丽开心和大家喝酒,她酒量好,千杯不倒。杨曼曼却明显有点失落,辛昕其实明白这种感觉。 人是一种奇妙的动物,都说别对工作产生感情,但人非草木。 一个项目从开始到成长,全有自己参与的身影。那些加班的日夜,那些获得喜悦的时刻,那些汗水和辛苦,最终会酝酿成一种像对待自己孩子一般的温情。 杨曼曼现在的心情,大抵就是像自己养大的孩子,被别人抱走了。而且这个孩子,还会对别人说,新妈妈真好。 辛昕曾在杨曼曼突然倒戈之前感到愤怒,但此刻却也并没有报复的快感。职场中,不过就是这样,你伤害我,我伤害你,都不过是那一点点利益。 第14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分手吗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聚餐,期间觥筹交错,一会儿功夫就看起来全体哥俩好了。 玛丽在社交场上可谓如鱼得水,千杯不醉。辛昕酒量倒也不差,但考虑到今天可能要负责将一群醉鬼送回家,所以她没喝酒,只喝气泡水。 昏暗的灯光下有歌手在唱歌,辛昕将脑袋头从包厢窗户探出去,“有位客人点了一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分手吗?送给在场的一位神秘女士。” 辛昕笑了,不知是谁,好笑又辛酸。 脑海里这样想着,旁人给她敬酒,她回以气泡水。越过一群熙熙攘攘互相敬酒的面孔,辛昕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的张乔。 他的眼神深邃而忧伤,专注地看着一个方向。 辛昕顺着那股视线望过去,心里一动。那边杨曼曼和玛丽肩靠着肩,俩人正在诉衷肠。辛昕拿不准,张乔看的是谁,但或许,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那个眼神,但凡看一眼,瞎子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让辛昕非常难受,知道一个别人这种不愿昭示于世的秘密,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多说一句,便泄露他人机密。少说一句,万一使一对爱侣错过。 聚餐差不多凌晨才结束,辛昕将部门所有人打包分配走。考虑到玛丽心情沉重外加饮酒过量,辛昕不放心,决定将她弄回自己家去。 玛丽这个人,喝酒的时候脸色如常。场子一散,魂飞魄散。辛昕拿钥匙的功夫,玛丽没站稳,她刚打算去扶,有一双手先于她抓住了玛丽。 张乔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跟了上来。 辛昕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你送送我们吧,我怕她过会儿睡着我把她弄不上去。” 张乔无声地坐上了车,辛昕从车镜悄悄看了眼他们。 玛丽果然已经睡着了,歪在椅子上。张乔很小心将她的脑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还怕她睡得不舒服似的,将身体挺得笔直。 辛昕不由得在心里琢磨,“韩沧海啊韩沧海,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随便提分手的人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人。” “张乔,你家在哪?要不我把车给你,明天你开来单位。” 张乔没喝酒,据说是酒精过敏。但此刻,他看上去比平时还要乖一些。 “辛姐,不用了。我把你和玛丽送上去,我自己叫车就好。我是男人,我不怕的。” 辛昕笑了,“你只叫我姐,从不管玛丽叫姐呢。” 张乔也笑了,“是,玛丽给我说让我过来之前,我很怕你。” “为什么?” “我以前听说你和玛丽非常强势,在公司堪称两大魔女,横行霸道。” 这些日子的相处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张乔比平时话多些,絮絮叨叨说了以前听过的传闻。 据坊间传闻,辛昕乃海宁分公司心机最为深沉的一位女性,巴结领导,踩踏下级,将漂亮张扬的玛丽当枪使,自己全身而退。 其实他不说,辛昕也知道,坊间传闻的“坊间”多半是茜茜。 等红灯间隙,辛昕看了张乔一眼,八卦起来,“你和玛丽是怎么熟悉的?” 张乔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玛丽帮过我。” 事情起源于茜茜带张乔接待上级公司的领导,按规定是不能饮酒的,但茜茜自费带了酒。那天具体吃了多少钱的饭,张乔也没什么印象了,但确实是他结的账。 事后去找玛丽报销的时候发现,那笔钱远超可报销额度。 张乔找茜茜,茜茜装无辜,表示她此前已对张乔说过报销额度。超额费用,她是不管的。 张乔在家琢磨了很久,怎么算那天的饭钱也没那么多。去饭店调那天的单子,饭店说系统坏了,没有明细。 这事是无头公案,张乔刚工作没什么经验,只能吃了这个暗亏。 第15章 去玛丽那里报销额度内部分的时候,玛丽立刻看出门道来。她倒也未必是好心帮张乔,只是自始至终讨厌茜茜这人,因此多留了心眼,硬让她从张乔那问出所以然来。 玛丽不齿于茜茜的行为,挺身而出给酒店打电话。这酒店与海宁分公司合作多年,比起风险上工作的茜茜而言,和财务部的玛丽肯定更为熟悉。玛丽找了个由头,很快要到明细。 是茜茜多拿了几瓶酒送了人做人情,自己又不愿意掏钱,因而打定主意让张乔买单。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玛丽直接给茜茜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说了报销的事。倒也未说是张乔告状,只说自己报销时候发现超了,怕酒店弄错了打了明细。 茜茜脸色铁青,又怕被玛丽拿住把柄,随后只得给张乔补了钱。 俩人因为这件事熟悉,玛丽也是看张乔的处境,想到当初茜茜对辛昕的暗算,因此时不时点播张乔一下。 于玛丽而言,是一种对职场对手的打压,顺便打抱不平。 于张乔而言,则是一位漂亮且义气的姐姐永远在保护我。 辛昕感慨,可见美人欠下风流债从来不需要原因,永远是无心插柳柳成 荫。 张乔帮忙将玛丽送回家,辛昕将他送到小区门口,看着他打了车,自己才折返。折腾下来,一晚上也没睡几个小时。 玛丽第二天生龙活虎,辛昕却感觉要原地升天。 然而这还不是最累的,刚一上班,就听说上级要下来检查。好巧不巧,下来检查的人是赵锡。 然而情况却很微妙,赵锡作为风险部总经理,却并不是作为检查组组长来的。 辛昕闻到了这其中微妙的味道。 经过了一些日子,如果说从前辛昕还对赵锡怀有怨恨之情,现在也随着日渐顺利的工作生活而烟消云散。 可一旦要迎查,那必然是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赵锡走的时候,是经过了经济责任审计,清清白白走的。但没过几个月,又在非常规时间下来检查,看来是出了事。与他脱不了关系,但应该他又没太大的责任。 辛昕难以揣摩圣意,乖乖按照要求准备资料。 一忙就忙到了晚上九点,部门好些人前一天都跟着去聚餐,第二天就乐极生悲遭此大劫。经历了一天的折磨,下班的时候每个人都形容枯槁。 辛昕拖着疲惫的身躯进了电梯,打开手机准备叫个外卖维持生命体征。 “辛昕。” “啊!” 辛昕被吓得手机滚了好几圈,这才看到自家门口有个蹲着的黑影站了起来。小区是老校区,灯光不怎么清晰,但辛昕看到了对方一身笔挺的西装。 认出了那个声音。 “郑早川,你小心我打你。” 郑早川笑着,似乎在她门口等了很久,头发乱糟糟的。被辛昕凶了,也只是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 “我等了你好久。” 辛昕心软下来,开了门让郑早川进来,“你怎么不打电话?” “我猜你在忙。” 郑早川真是神机妙算,以前就知道他们公司的人事变动,现在连她忙都未卜先知。 “吃饭了吗?” 郑早川乖乖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吃好不好?” 这家伙又乖戾又没有任何边界感,从不管别人方不方便开不开心。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有办法让辛昕妥协。 他第一次来辛昕家里找她的时候,也如今天这样。 明明全部都是他的错,可他就这样坐在辛昕家门口,委屈地问她:“star,我不想回家,她们监视我。” 当时他陷入他那段复杂的三角恋中,辛昕尖锐的评价他,“渣男。彻头彻尾的渣男,垃圾回收站都不想要你。” 但她还是收留了他,并且在后续伪装成这个复杂感情剧中的女主角,帮他解决了问题。 一般来说,郑早川只有遇到麻烦或者心情不好,才会来辛昕这里装小狗。 “辛昕,你帮不帮赵锡?” 辛昕将筷子给郑早川,疑惑地问:“赵锡怎么了?” “你不知道?” 辛昕大吃一惊,“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郑早川边吃面边给她说:“那估计你马上就知道了,城景的老大被查了,事情不小。” 辛昕怔住了,城景是个国企,他们最早一些债务项目在总公司是赵锡对接的。后来赵锡来海宁,城景的分公司相关业务也因为赵锡的关系迁了过来,城景的老大和赵锡私交一直很好。 真出事的时候,辛昕才发现,她一点都不想赵锡出事。 岁月美化了人和人之间的纠葛,辛昕因为赵锡对她有知遇之恩而心怀感激。 辛昕迅速回想了一下,不管以前总公司的业务是什么情况,但在赵锡来海宁以后所有资本业务她或多或少都有参与。她可以打包票,赵锡没问题。 但至于私下,有没有违规,她真的不清楚。 “我会在职责范围内,尽可能准备好迎查资料。城景在海宁的项目不多,也没有特别复杂的,我觉得赵锡没问题。” 郑早川看辛昕一眼,“还喜欢赵锡?” 辛昕最烦他揣测自己和赵锡的关系,没好气回答:“是是是,爱而不得,行了吧。” 郑早川没在意她的态度,突兀地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第15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辛昕没理会郑早川的问题,还记挂着赵锡到底和那个城景老大牵扯有多深。 “我见过他一次,有次他来海宁,赵锡叫了我一起吃饭。” 郑早川不知道在想什么,莫名提问,“他让你陪酒?” 辛昕觉得今天她和郑早川一直鸡同鸭讲,尤其难沟通。 “没有,私人会面。” “他私人会面也带你?” 辛昕不悦地看郑早川一眼,“你能不打没用的岔吗?” 郑早川乖乖闭嘴,听辛昕回忆。 城景的老大李总是个白白净净的南方人,身量较小,说话文绉绉的,脸上一直带着点笑。坊间风评非常好,没什么架子又没什么花边新闻,几乎是一股清流般的存在。 赵锡没给辛昕讲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俩人的关系比起商业伙伴,更像是莫逆之交。 他那次来海宁,只是因为赵锡在这里,带家人来旅游,顺便看看赵锡。期间俩人的对话也特别私人,说到了赵锡的学校和工作,还有当时的女友付萌。 辛昕其实陪赵锡参加过不少饭局,这个饭局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位李总乱点鸳鸯谱。不知道他通过赵锡和辛昕的相处,到底脑补了什么剧情,一直暗示赵锡怜取眼前人。 “小赵啊,辛昕这女孩有眼色,话又不多,不是那种多事的人。” 说着,还笑眯眯问辛昕,“小姑娘,你多大啦?” 辛昕乖乖回答了,李总笑眯眯地说:“我们小赵非常优秀。年轻人,喜欢要勇于争取么。” 所谓心无旁骛,就是当时辛昕的状态。那就是别管多少人揣测和调侃,辛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对赵锡是有一层上级滤镜存在的。 喜欢是不可能喜欢的,都是为了升职加薪。 由此辛昕推断,这位李总不但清楚赵锡的情况,对他的私事还有一定的建议权。从这个角度来看,俩人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利益输送 关系。 郑早川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你早知道他有女友?” 辛昕不耐烦地说:“刚来没多久就知道了,这不重要……” “这怎么不重要?”郑早川声音高了八度,“他有女朋友还和你纠缠不休,渣男。” 辛昕怪异地看他一眼,“你这个谈复数恋爱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更何况我们没有纠缠不休,就是上下级。”说话间,辛昕迟疑了片刻。如果没有赵锡离开后那通电话,她始终没有想过他们还能有多余的情感。 郑早川一时语塞,但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辛昕态度的变化,没什么底气地说:“那是我当时年轻不懂事时候的事了,你到底要记多久?” 辛昕不明白郑早川为什么要执着于申辩,在她看来,即便是知道他在感情上诸多不负责任的行为,也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总体来说,辛昕是非常理性的。 如果说有一类人与他人交往是全凭着本能的喜好,爱憎分明。那辛昕和人交往,是凭借着理性。在不涉及大是大非问题的情况下,和一个人保持什么样的关系,主要是看这个人有什么样的特点,能不能相处愉快,主打一个求同存异。 郑早川是个在感情上完全不负责任的混蛋,也不影响他对她而言是个有趣的好友。 辛昕尊重郑早川的交友原则,从不定义两个人的关系。 但郑早川对她的解释并不满意,执拗地问她:“如果赵锡和我,在你看来甚至都不配被你看做是一个男人的话。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昨天那个小眼镜吗?” 第16章 辛昕恍然大悟,“你昨天看到我了?” 郑早川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你家门口看到的,我昨天有个应酬有点迟了。”说着,他看辛昕一眼,用一种老父亲抱怨晚归的女儿的态度道:“大晚上俩人卿卿我我,也不回家。” 辛昕翻了个白眼,“你管我。” 她非常不想提及此事,一想起张乔对玛丽那欲说还羞的莫名情愫,她就非常担心工作环节再生事端。 但郑早川看来,这种回避却是辛昕被他戳穿恼羞成怒。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看到现在这个心思深沉思维缜密的成熟女人,他就会想到当初一脸懵懂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辛昕。 颇有种孩子大了,老父亲管不了的悲伤。 “女大不中留,你怎么就不听话了?” 郑早川真的很奇怪,他和异性相处可能一直有点糊里糊涂。有时候会做出暧昧的事,有时候又会突然上演兄友妹恭痛心疾首的戏码。除了真心以外,其他温柔和关心,免费送上。 辛昕从前并不觉得困扰,可最近他日渐咄咄逼人,让她觉得不能放任他演下去。 “郑早川,你不是我哥,更不是我爸。” 辛昕嘴角一扬,眼神戏谑。没理会郑早川愣怔的表情,哼着歌去洗碗了。 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也终于有她反将郑早川一军的时候。 想当初给郑早川做过项目,帮他处理过私事后,辛昕一度认为他们算是关系不错的好友。人熟悉以后,难免会有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越过边界的时候。 事情的起因是郑早川和一位女明星溪北的绯闻。 瀚海集团的一款产品是溪北做的代言,这位女明星认识郑早川后就非常喜欢他。在辛昕看来,郑早川也是喜欢她的。 因为那段时间他们相处非常密切,俩人被拍到多次一起吃饭和出游。辛昕是第一次看到郑早川,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女性操那么多心。 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郑早川秘书室里实习的大学生被拍到和郑早川在一个晚上非常亲密的出现在饭店门口。 一时之间,郑早川被卷入了舆论的漩涡。 和普通人的恋情不过是被骂几句渣,和女明星的恋情就不一样了,会遭到粉丝们的围追堵截。这种负面舆情,甚至影响到了瀚海的股价。 辛昕给郑早川打电话,张口便是责备,“你可真渣,就不能藏着掖着点?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要让它折损在你不负责任的感情上吗?” 郑早川这人焦头烂额之际,脾气本身就坏,那天尤其差劲,“辛昕,你不是我妈,更不是我姐。” 自此以后,辛昕和郑早川的关系,退回熟悉的客户。 时隔几个月,实习生离职,女明星结束了合作,一切风波平息。 辛昕收拾了碗筷,下了逐客令,“好了,你饭也吃了,该回家了。” 郑早川看着辛昕,像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一样。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可真记仇,好啊辛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辛昕莞尔,笑道:“早忘记了,不过临时起意。” 郑早川苦笑一下,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看了看辛昕的居住环境,忍不住又说:“你考虑考虑,算我求你,搬到我那去住。你这里旧小区,我真觉得你独居不安全。” 辛昕不置可否,关了房门。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上班就听说了城景老大的事。 辛昕设想了很多可能性,却没想到事情竟然是那样的怪诞而荒谬。辛昕早就知道李总有一对双胞胎,他作为一个老总,一不花天酒地,二不莺莺燕燕,平生的软肋就是老婆孩子,他对老婆孩子可谓是有求必应。 曾经也听过关于城景的传言,说要找李总办事,只要搞定他老婆,一切都好说。 没想到最后出事也是出在老婆孩子身上。 他的两个女儿高中毕业后被他送出了国,老婆也跟着去陪读。这本身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他的薪资完全供得起女儿赴美读书。 事情的源头是他的一个女儿不知怎么的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暑期实习时与他们公司一个男员工谈了恋爱。小女生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分手以后,这位男员工怀恨在心,找了他业务上的纰漏,实名举报了他。 这一查,就查出些别的问题,现在人已经被留置了。 当天下午,赵锡一行就到了,行李都没放就进点开始开会,分公司中层以上全员参会。 坐在会议室里一看,辛昕吓了一跳。本以为是其他部门负责人来起个监督作用,没想到来的人是副总裁陈刚。 辛昕迅速看了赵锡一眼,一些日子没见,他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一些。辛昕心里一沉,顿生疑窦,“难道这事,他真的有牵连?” 但转念又一想,不可能。如果真有什么牵连,早就停职待处理了,不会跟着下来。 “我们来开个会简单说明一下我们的来意。相信前期大家有所耳闻,是我们的客户城景公司的董事长出现了个人违规问题,现在还在调查。因为和我们有业务往来,所以进行相关项目的例行清查。当初和城景对接的是赵总,总公司的项目已经由专项检查组查完了。这次来海宁,也是对相关项目做合规性上的审查,大家不用紧张。” 辛昕松了口气。 听陈刚的口风,极大可能是因为城景的事,赵锡也遭受了些不白之冤。这次来检查如果没什么问题,算是还赵锡一个清白。 按理说辛昕已调离原部门,但相关的项目当时确实有她经手,因此陈丽莎指定了辛昕和付萌作为本次检查的联系人。 辛昕在开会间隙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在表态环节也只是说全力配合检查。 但在整个会议期间,她都感觉陈刚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尽管已经努力保持公事公办的态度,辛昕却始终感到如芒在背。 第16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辛昕拿不准公司的态度。 会开了四十五分钟,赵锡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脸上挂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淡薄表情。 辛昕不动声色打量着检查组的几个人,副总裁陈刚、风险部总经理赵锡、法律合规部副总、内控合规部副总带部门经理,财务部经理总共六个人。 好家伙,这阵仗。 会一结束,辛昕就去了付萌办公室。从前她未关心过付萌和赵锡的感情状况,如今却不得不关心一下。 “付总,城景的几个项目是我跟着做的,在我的专业范围内,我们是完全合规的。涉及到的财务报销事项,城景项目推广过程中赵总的个人备用金使用明细,我全都清楚。”辛昕犹豫一下,还是补充道:“如果这边发现什么问题,可以先和我沟通。如果不是大问题,能解释的清楚的,咱们内部解决,也用不着上纲上线捅到总公司。” 郑早川昨日曾问过辛昕,是否会帮赵锡。 她今天的行动已经给出了答案,会帮,甚至会不遗余力的帮。 付萌却未及时给答案,慢悠悠给辛昕泡了杯茶,“辛总,你先坐,尝尝我的普洱。我看这事儿不大,如果赵锡真有什么牵涉其中,没道理还跟着检查组不是?” 这想法与辛昕不谋而合,但付萌的态度却晦暗不明。 辛昕挂心赵锡,心里嘀咕道:“她这是故意拿乔,不知道是等着报复赵锡,还是等着拿我呢。” 然而面上辛昕也不让人看出自己的着急,整了整裙子,慢条斯理坐下,等付萌的普洱砖泡开。 “闻着就是好茶,总公司的人都喝咖啡,付总这么年轻却有耐心慢慢泡茶,真是好习惯。” 普洱苦涩的香气在空气中酝酿开来。 付萌笑道:“我喝不惯样洋饮料。工作十多年了,我一直弄不懂一些人的小资做派。” 她是什么出身,辛昕并不清楚。但同样是管培招录,辛昕进来就下了分公司,想回去遥遥无期。可付萌一来就待在总公司,虽不在核心业务部门,却也是领导面前的大红人,出身必然不会差。 比起付萌,辛昕的缺点就在这。直奔主题,人家不接,她也绕不回去,只能干坐着。 “我倒是无所谓,咖啡和茶都能兼容。” 付萌看辛昕一眼,眼里透出一点促狭的味道:“辛总能屈能伸,前途无量。” 这话说的真是三分讥讽,七分玩笑。 辛昕脾气好,照单全收,“借你吉言。” 几个环节下来,茶喝了两泡了,话还没绕到正题。 辛昕打定了注意要和付萌就此事达成一致,风险部茜茜是辛昕的死对头,外加坚信她与赵锡的不正当关系,难免不会在此事上借题发挥。内控合规部的范姐是个一丝不苟的老大姐,一个章子盖不正都能上检查底稿的人。法律和财务的老总都算赵锡旧部,完全不用担心。 第17章 付萌的投行是当初赵锡直管的部门,虽然城景的项目没问题,但难保有心人借题发挥。 赵锡刚走时,辛昕曾下定决心与他不共戴天。 可如今真出事了,辛昕这才察觉自己是如此希望赵锡平步青云。 “付总,在吗?” 突然有人敲门,没等付萌回答,外面的人已经开了门进来。 来人茜茜本带着一脸讨好笑意,一推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辛昕。那一丝笑挂在脸上,要收不收,竟是僵硬得有点滑稽。 “我过会儿过来。” “别,今天我这热闹,大家都找我有事。大约也是同一件事,不如一起谈。” 从前茜茜在表面上还保持与辛昕的友好交流,自张乔调任一事后,茜茜见她就是鼻孔朝上。眼中利剑能杀人的话,辛昕早已碎尸万段。 “我和付总对接一下检查的事,茜茜你那边有什么要汇报?” 辛昕话一出口,茜茜脸就绿了。辛昕体会到官大一级的快乐,茜茜再怎么蹦跶,既未任职部门负责人,也没被委以主持工作的重任。 她有意提醒,她和付萌,是商量。而茜茜,只能汇报。 但偏偏,对这一点点级差,茜茜在意得要命。 “我这边当然也是极力配合检查组,赵总是给我们当过一把手的。虽然这次是城景的事牵扯出来的,但我觉得应当延伸检查,把所有项目都过一遍,大家也放心。” 辛昕从鼻子里冷笑一声,“茜茜,延伸检查要么检查组说,要么陈总说。我们出主意,那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辛昕性格内敛,待人柔和,很少如此不客气。 茜茜也是气坏了,当场发难,口不择言道:“我是为了公司着想,谁知道某些人藏着些什么私情?”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糟了。 本是来找付萌投诚,想着付萌和赵锡的关系,说不定老死不相往来。却不想一句话,得罪了确有“私情”的人。 付萌这人本就较他人多几个心眼,这会儿更觉茜茜是故意来点她的。面子都没给,冷冰冰地送客:“公司让查什么、调什么,我不会说一个不字。但公司指派我和辛总做联系人,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没事的话,你先回吧。” 茜茜自过去就一直干着欺上瞒下的事,一张脸变得飞快,什么做小做低的话都能说得出来。饶是这样,碰到付萌这种硬茬,她还是没能成功挽回局面,铁青着一张脸走了。 辛昕心里大呼痛快,倒感激茜茜激了这一下。 付萌平静了一下心情,说道:“就按规定办事吧,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公是公,私是私,我们各司其职,秉公办事。” 说完,付萌神情复杂看了眼辛昕,狐疑地问:“你和赵锡是不是搁我这演相声呢?他怕我为难你,给我点眼药。你怕我为难他,给我下马威。” 辛昕一怔,明白可能是付萌下来的时候,赵锡给她打过招呼。当时正是她觉得赵锡居心叵测之际,如今听到还有这内情,倒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没有,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公司。” 付萌嗤笑一声,“好光明正大。辛昕,你放心。我和赵锡的事与你无关,但你们俩的事,也用不着牵扯我。你们可以继续演你们这爱在心口难开的戏码,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和赵锡和平分手,以后绝无感情,但还可以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我不会以公谋私趁机给他找事。” 虽然付萌对辛昕和赵锡的关系似乎有什么误解。但辛昕觉得,结果是好的,因而心情大好。 晚上加完班,辛昕叫张乔一起吃夜宵。 张乔也没推脱,“我能带个人吗?” 辛昕有点吃惊,张乔向来有分寸,她也没问。结果到了吃饭的地方,才发现是玛丽在占座。 和韩沧海分手后,玛丽的颓唐仿佛是辛昕的一场幻觉。 不管怎么看,她都快乐轻松到不像个被悔婚的人。 “快吃,你最喜欢的鸡爪。” 辛昕一边吃一边吐槽,“我说吃个夜宵,谁知道你们吃了个大餐。” 玛丽挤了挤眼睛,“你担心什么,掏钱的又不是你。”说着,冲张乔比了个心,“爱你呦。” 她一贯如此,这种话对玛丽而言,就像你好一样随意。 张乔却笑得温柔,看着比自己还大几岁的玛丽,就像看着一个胡闹的小朋友。 “嗯,爱你。” 辛昕对玛丽的感情状态那叫一个不明所以,满嘴跑火车的女海王和一本正经的纯情男孩,这种组合让辛昕苦不堪言。同事之间知否能做知心好友,都得打几个问号。和同事有不理性的暧昧关系,更是随时可能下地狱。 为避免再出现什么修罗场,辛昕草草吃了点,找了个理由绝尘而去。车行至半路,电话响了。辛昕瞟了一眼,屏幕上赫然显示“赵锡”二字。 “哈罗,别来无恙。” 那头赵锡没说话,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辛昕,谢谢你。” 赵锡曾培养过辛昕,有过严厉的责骂,有过严肃的对谈,有过温柔的宽慰,也有过并肩作战的回忆。 但从未有过如此的生疏。 阔别还未经年,俩人仿佛隔了千万山脉,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这一句“谢谢”,让辛昕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捏了一下,不疼,却让她连下一刻的心跳都忘记了。 “赵锡,你于我有知遇之恩,这一句谢谢也不必了。” 辛昕当初是全公司所有应届毕业的研究生中年龄最小的,小时候也曾在自己长大的小城市里有过风起云涌的岁月,自视为天之骄子。 可工作近十年,她已经明白,这个公司也好,这个城市也好,千里马如漫天繁星。 但赵锡这样的伯乐,却并不常见。当初赵锡走时,她被保护的太久了,因而恃宠而骄,越过了上下属的界限,他待自己的好全归为自己辛勤努力,他没特意提携,便对他心生怨恨。 如今时过境迁,她想明白了,懂事地退回自己合适在的位置。 那头的赵锡没有回答,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说:“我想见你,就一面。” 作者的话 惊戌 作者 2024-05-18 感谢我的野生读者们,让我有坚持码字的动力。谢谢大家。 第17章 ☆、爱情过期不候 辛昕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见赵锡。 她的沉默让赵锡会错了意。 “辛昕,你不愿意原谅我?” 辛昕有点混乱,磕磕绊绊解释:“没……真没,我没有在生你的气。” 其实不管哪个层级的领导,要让下属乖乖干活,无非就是升职加薪、封官许愿,水平高超些的,也不过是再打点感情牌罢了。 等到自己要高升,还能想着给下属谋个好去处的,已然是好领导。 其实走到今天,辛昕也清楚,能走到一个位置,均是多方博弈的结果。赵锡是天纵英才,因而所有人对他的期待都太高了,包括她。 大家都以为他老谋深算,翻云覆雨,无所不能。 到今日,辛昕终于看明白,即便是赵锡,也不过是沉沦在局中,为自己的命运担心的普通人而已。 “辛昕,见我一面。”赵锡本是温柔的人,现在几乎是恳求了,“就算是囚犯要判死刑,也不该连申辩的机会也不给不是吗?” 辛昕心软了,约了个开在巷子里的小咖啡厅。 赵锡风尘仆仆而来,还穿着白天的衬衣。 从前赵锡在加班到很晚的时候,辛昕见过他不紧不慢,将衬衣袖子一层层卷好挽起来。即便是非常狼狈的时候,他也一直很讲究,永远熨帖的衬衣,笔挺的西装。 他待人非常温和客气,哪怕是严厉的责骂,也尤带着一点笑意。 但在辛昕看来,赵锡是个对自己相当苛刻的人,从衣着到食物,永远有个看不见的标准。 他不会将那个标准说出来,但他却始终在用那个标准要求自己。 可今天,他神色中的惫倦坦白流露出来,苦闷写在脸上。 “辛昕,我走的时候没有说清楚,是我的错。但那时候我顾不上。” 辛昕不愿他将气氛弄得如此沉重,玩笑道:“那确实是,我好歹也是大家口中你的嫡系牛马,走的时候不告诉我也就罢了,连顿送别饭也没让我请。” 赵锡笑了,“事出突然,如果你想请,以后我每周都过来让你请。” 毕竟是相处多年的人,几句话便将生疏冲淡了。 “李总怎么回事?” 赵锡苦笑一下,“他胆子小,挪不了多少。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凑了点钱,给他把窟窿补上,争取轻判。” 辛昕大吃一惊,“你要捞他?” “嗯。”赵锡这次没有笑,眼神沉静坚定,“我刚上班的时候在机构客户部,当时有件事出了非常大的纰漏,要丢工作的那种。他扛下来,保了我。” 第18章 这样的赵锡倒是让辛昕有点刮目相看,可能是因为赵锡这种行事风格,一度让辛昕觉得他是个会第一时间明哲保身的人。 “他那么高的年薪,犯得着挪那么点钱?” 赵锡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道:“他老婆出了事,他家所有钱都用来填坑了。本来周转一下他想着过个把月填上就行,但好巧不巧,赶上他姑娘和男朋友分手。那女孩非常骄纵,把人当猴耍,也确实把人逼急了。” 辛昕不免唏嘘,要不怎么人生无不在枷锁之中。李总这种看来清心寡欲的人,也不免受家人的拖累。 “那你呢?没事吧。” 说起自己的事,赵锡反而轻松起来,“我没事,但确实九死一生。” 辛昕并不打算问下去,但赵锡却非常干脆的将所有事和盘托出。 “辛昕,我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要提陈丽莎。我和她对接的时候,我可以发誓,我举荐的是你。至于付萌会临时调下来,是她有能通天的人,自然平步青云。至于那个人,他容不下我,我与他 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辛昕现在已不再关心事情的原委,毕竟她也算换了种形式得偿所愿。 赵锡却打定了主意,要开诚布公,“更何况,那时候我和付萌已经在谈分手。”说着,他迅速看辛昕一眼,像下了重大决心一般,“不,其实不止是分手,我们那时候在准备离婚。” 辛昕又大吃一惊,“你们隐瞒婚姻状况……为了什么啊?” 赵锡苦笑一下,“我们进单位之前已经结婚,只是没办婚礼。想着安顿下来就结婚,后来,我们事业发展都还不错,就公开了恋爱关系,本来是打算要办婚礼的。但……最终还是分开了。辛昕,我知道这样说会显得我在推卸责任,但我没有对不起付萌的地方。” 除了公司高层和少数人事部门的人以外,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当时刚刚毕业,他同付萌一起找工作。他是本地人,不说含着金汤匙出生,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付萌来自西北一个农村家庭,她有个懦弱无知的母亲和暴力成性的父亲。在这个家庭里的付萌却永远是当地最优秀的孩子,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是,她还有同样配备一个优秀的妹妹和完全不成器的弟弟。 赵锡第一次见到付萌,是在迎新晚会上。他有一个钢琴独奏表演,侯台的时候看到一个又瘦又小的女孩,咬着牙,费力地挪动着桌子。 辛昕打岔,“是付萌?” 赵锡点了点头,眼神柔和得仿佛穿过了层层岁月,落在了那个瘦弱的女孩身上。 “她条件真的很不好,永远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衣服。但即便是这样,她的成绩永远是全院第一。我想给她买衣服鞋子,但她不要。我买的生日礼物,她会在假期打工,给我还一样价格的。但她几乎连饭都吃不起了,我后来再没送过她贵重的礼物。” 辛昕从来没有想过付萌会是这样一种家庭背景,也从未想过付萌是这样的形象。从第一次见她,辛昕对她的印象就是,菟丝花。 那种娇娇弱弱,永远要人保护,永远让人觉得心生怜悯,无法独立的女孩。 “很意外,对吧?我很喜欢她,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种永不妥协的生命力。我想和她结婚,但父母不同意。有一天我问她,愿不愿意和我结婚。她同意了,我们的户口本都是骗出来的,一起登记了结婚。” 不论后来发生了什么,辛昕觉得在那个时刻,他们都相信对方是自己此生挚爱。但不用赵锡继续讲下去,辛昕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隐瞒婚姻状况,付萌根本不可能和赵锡进入一家公司。她必然需要牺牲一些东西,才能够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他们的婚姻和爱情,是取得成功的牺牲品。 辛昕有点沉重,“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拿这些攻击付萌?” 赵锡笑了笑,“你不会。”说完,他正色道:“辛昕,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们能不能有除了同事以外的关系?” “不能。” 赵锡没想到辛昕拒绝的如此干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可以问问理由吗?” 辛昕其实是下意识的拒绝,就像身体中有一种本能,抗拒她去思考和赵锡的关系。 “赵锡,我也很重视自己的事业。你已经因为事业献祭了一段爱情,你还想重蹈覆辙,再献祭一段吗?” “我可以换工作。”赵锡非常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辛昕竟因为他反应如此迅速而觉得有点感动,但转瞬,她就清醒了,坚定拒绝,“赵锡,做朋友吧,我不喜欢你。” 赵锡哭笑不得看着她,“你可真无情,我是那么差劲的男人吗?就让你连将我当做备胎,骗骗我,利用一下我的价值都没有?” 辛昕笑了,不知怎么回事,眼前浮现出郑早川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如果赵锡和我,在你看来甚至都不配被你看做是一个男人的话。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赵锡看她不自觉浮现的笑意,心里一沉,问她:“还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辛昕从不骗人,老实地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朋友。” 赵锡有点吃醋,“什么朋友,让你时时记挂在心里?” 辛昕笑着说:“你认识,郑早川。我在想,男人真无聊,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争强好胜的机会。只允许你们满天下挥洒魅力,却一点容不得别人不喜欢你们。” 赵锡看辛昕的神色,想问郑早川说了什么,他们关系到底有多好。 辛昕却已经在看表,主动和赵锡握手道别,“好了,一笑泯恩仇。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工作。” 赵锡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走出咖啡厅,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霸道地扑入鼻腔。辛昕恍恍惚惚想,不知不觉已经快夏天了呢。 距离赵锡调走,竟已经过了四个月。 赵锡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不告而别,付萌的调令下来时,辛昕那种复杂的被背叛的感受。 辛昕在这个晚上,叩问自己的内心,如果是从前呢。 她能不能保证,从来没有因为赵锡而心动过呢? 在她去拜访客户时突然下雨,赵锡担心她高跟鞋不好走路去地铁站,开两个小时车专门去接她。她走出客户家,赵锡打着伞在雨中等她。 在她加班彻夜做项目计划书的时候,赵锡专门去买咖啡,倚在她的门框上看着她。等她抬头,故意吓她一跳。 在她第一次被劝酒,赵锡不动声色挡在她前面,帮她喝了酒,自己却酩酊大醉。 但很可惜,没有如果。那些所有的时刻,赵锡都属于付萌。那些片刻的模糊心动,就像淡淡的花香,只不过是夏日限定。 第18章 ☆、一封神秘举报信 《阿甘正传》中,阿甘的妈妈曾对他说过,人生就像一盒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将会是哪种。 辛昕有段时间非常不喜欢上班后一成不变的生活,一度觉得,阿甘的人生或许真的是一盒充满惊喜的巧克力。可她的人生,是清一色的黑巧克力,吃完这一块,已经知道下一块的味道。但如今,她突然意识到,乍看平凡的生活,也像巧克力,甚至可能是 怪味巧克力。 检查如火如荼开展了两周,雷声大、雨点小,没查出赵锡什么实质性问题。除了内控合规部的范姐一板一眼写了点类似于审批手续少复核章等问题以外,赵锡全身而退。 城景的老大刚出事的时候,叫衰赵锡的人不少,不少人隐隐藏着些幸灾乐祸的期待。 如今检查结果出来,陈刚在反馈会上通报问题后,严正声明道:“最近因为一些外部的风险事件,我们内部也有一些风言风语。到今天为止,赵总这边的业务已经全面清查,没有任何问题。我希望我们的人都能一条心对外,如果发现有人传播不实消息,一律从严处理。” 辛昕看一眼赵锡,金丝边眼镜,考究的衬衣,唇角一抹微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前些天的倦怠一扫而空,他恢复了那种被严丝合缝包裹着的,全美无缺的状态。 陈刚来的时候还是秉公执法的态度,如今辛昕已经看明白了,他确实是来给赵锡站台的。陈丽莎照常说了几句场面话,大家其乐融融散会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反馈会开完,一开会议室门,门口放着一封信。 上书几个大字“检查组收”。 这封孤零零的信躺在地下,透露出一股怪诞的讽刺。 辛昕是第一个发现信的人,当场脸就白了。陈丽莎接过去,也吃了一惊,沉着脸把这封信交给了陈刚。 陈刚不动声色拿着信,快速说:“请各位部门负责人先回,我们检查组内部开个会。” 这事又蹊跷又奇怪,陈丽莎当时就偷偷安排人去查监控,看这信是谁送的。 第19章 听说监控也没查出来什么所以然,是一个跑腿的外卖小哥送来的。 海宁分公司大部分区域都有监控,安全性是比较高的,再加上大家平时工作之余都会叫个咖啡和茶什么的。一个外卖小哥,并不会特别引起大家的注意。 无头公案。 辛昕坐在办公室,又看了一遍这次检查的底稿。脑海中回想了好几遍这些项目,甚至连当时她和赵锡的有些对话,都能清晰回忆起来。 没有什么问题,至少在她能想到的范围内,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这封信的用意是什么呢?既然能知道送到那间办公室,送给谁,也能知道在查什么事情,必然是本单位的人做的。 这边辛昕正默默揣摩,办公室被推开,法律部的杨锐鬼头鬼脑探了进来。 “辛总,有空吗?” 辛昕点点头,“杨总请进。” 杨锐谄媚一笑,抹了抹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你说说,咱们只要对外的项目,哪个不是层层审核过的。更何况赵总和你,那都是专业人士中的专业人士。要真能有明面上看出的问题,咱们都别干了。我看,肯定是有人不怀好意,眼看着咱们都逃过一劫,硬要给我们找点事。” 有时候辛昕真的不明白公司的人员是怎么安排的,杨锐比辛昕大个十多岁,确实是法律专业,也确实毕业于一个很厉害的学校。他升起来的很早,起码是辛昕刚进单位的时候,就已经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了。 辛昕对于这个人的感觉,就是能力欠缺版薛宝钗式的人物。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领导安排工作永远第一时间拍胸脯,轮到真工作的时候永远在各个部门讨饭吃。不出问题就揽功劳,出了问题就开始摆审批手续。反正哪个部门都有问题,就他没问题。 其实这类型的人,哪个单位都有几个,在合适的岗位上甚至可能发挥非常大的作用。 但杨锐偏偏在法律这个非常重要的部门,又偏偏一点责任也不担。 不管大的小的,一个文书回炉七八一十遍,各种审批手续轮番登场,唯恐自己要承担针尖大的责任。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哎呀,你看我们法律部门,也不好干。这个文书吧,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得一把手签字。” 辛昕不怎么喜欢他,觉得这人踩低拜高、异常狡诈,因此应付的很谨慎,“既然来检查,就是一个渠道。通过这种方式投了信,或许是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检查组派出来的都是全公司各部门的精英,不管什么事总会查清楚的。” 杨锐试图从辛昕这里打听点消息,谁知辛昕滴水不漏。他不甘心,只得先将自己的消息放出来,“你听说没,茜茜被陈丽莎叫去了?” 辛昕其实多少也有点怀疑茜茜,这种非常规的偷摸手段,感觉是像茜茜会做出来的事。 但辛昕面上却不动声色,装公正,“或许是因为别的事吧,还不确定信里都写了什么,干嘛先提前怀疑同事呢。” 杨锐见辛昕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自讨了个没趣,他本以为辛昕和茜茜是死对头,没想到辛昕这家伙,将赵锡那种城府和老谋深算的谨慎,学了个十成十。 真是谁带出来的人像谁。 杨锐自知从辛昕这里套不出来,灰溜溜走了。他前脚一走,辛昕就收到了玛丽的消息,“你知道不?检查组离开的票改签了。” 辛昕心里一沉,已经明白这封信必然节外生枝,只是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陈刚亲自约见她。 “我们接到的这封举报信里,称你在海宁分公司工作期间,因与赵总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因此破格提拔。我们想先听听你的态度。” 辛昕不相信信里就写了这些,但意外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陈总,赵锡在海宁市任总经理的时候,我在部门职级是逐一提升,不存在破格提拔情况。在部门负责副经理竞聘过程中,我是按流程竞聘的,当时我的cfa和cpa证书均已认证,且在整个投行部,我名下的客户净值是最高的。”说着,辛昕笑了笑,“瀚海上市这个项目全程是我对接的,即便是现在我去了零售部门,我以前的客户的私人经纪业务也还在我这。我相信,仅仅在专业性和资质上,我没有问题。” 陈刚打量着辛昕,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中是否存在漏洞。 辛昕却完全不紧张,天王老子来了,她和赵锡也是清清白白。 “至于我和赵锡,完全是上下属关系,没有任何意义上的男女关系,更不可能是不正当男女关系。” 陈刚沉吟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这封信是谁投的,目的是什么?” 辛昕一怔,不答反问:“信里仅仅是针对我和赵锡?” 陈刚笑而不语,辛昕心下明了,装糊涂道:“赵总在海宁的时候,为人很好,很受大家爱戴。我也不是惹是非的人,我不太清楚是谁会用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恶意中伤我们。” 辛昕已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必然是茜茜投的这封信。赵锡很会做人,虽然不至于面面俱到,但不太可能出现一个人咬着他就想给他点不痛快。 那另一种可能,便是有人浑水摸鱼,想让辛昕不痛快。 难不成就是因为那天,她刺激了茜茜一下,才让她出此下策? 陈刚点点头,“我们会继续调查的,你先忙吧。” 辛昕出了会议室,和付萌打了个照面,付萌沉着脸进去了。 此事清查了一周,几乎和全公司的人都谈完了话。 据玛丽的可靠线报。加上玛丽本人,全公司可能有二十来个人都被告了,却只有一件事真的查出了业务上的问题。而牵涉在这件事中的阿什莉,早已经辞职了。 辛昕本以为茜茜就是针对于她,没想到她竟疯到如此程度,无差别扫射这么多人,就算真的能把她拉下来,茜茜能落得什么好? 玛丽撇撇嘴,“谁知道,听说信里有件事涉及陈丽莎,但最大的问题是在已经走的阿什利身上。据说,这件事只有茜茜和阿什莉俩人知道,她真是疯了,投这种捕风捉影的信,除了恶心恶心别人,能把我们怎么的?她干了这种事,还能继续留在公司?” 辛昕有点好奇,“她告你什么事?” 玛丽看起来一脸迷茫,“说我报账的时候审核不认真,和男同事眉来眼去什么的?” 辛昕笑了,打趣道:“你也不冤枉,以貌取人,肯定被她看到过给帅哥报的快。 你怎么解释的?” 玛丽眉毛一挑,“切,我肯定说我秉公办事,从不徇私。更何况我这样的,还用得着给别人徇私?” 职场斗争,最怕这种损人不彻底,却也不利己的事。 辛昕把心放回肚子里,开开心心过周末去了。 第19章 ☆、相亲仅需两千块 连续好几个周末,接连各种事,辛昕一直连轴转没怎么休息。这个周末,她打算舒舒服服从周五晚上,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 一下班回家,她就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这才打开自己的账户,综合判断了一下账户余额和房价水平的适配性。 辛昕家父母都在十八线小城市的体制内,家庭小康,温饱不愁,还能给她接济点。但要说让她从此高枕无忧,那也没可能。这让她不得不考虑,假使她结不了婚,是不是得自己买个小户型。 玛丽没有这个烦恼,她家庭殷实,又比辛昕投资大胆,前些年赚了好些,早已经脱离了温饱问题,成功跻身于小资产阶级行列。 玛丽不同意辛昕的思路,她对房价的预期是,肯定还得降。更何况,如果辛昕这中间找到了人能结婚,房子还能缓缓,自己手里留点余钱。 出于这样的考虑,她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和辛昕报了个价格不低的相亲活动。 辛昕边浏览楼盘边吃外卖之际,还没想到祸从天降,一直到玛丽风风火火敲开了她的门,她才知道玛丽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退掉。” 玛丽衣服都给辛昕挑好了,“退不了,报名费两千呢,快走。” 辛昕瞪大了眼睛,“你有病啊?” 玛丽耸了耸肩,“你生日不是快到了,我想来想去,这活动不错。如果有合适的人,咱就谈恋爱,如果没合适的人,咱就去喝点酒,游轮上看看风景,度过姐妹周末。完美!” 辛昕翻了个白眼,“你实在钱烧的,可以直接给我打钱。” 活动在一个豪华游轮举行,晚上的安排是先进行一拨慈善竞拍,男男女女自由组合,快乐跳舞。周末再举办一些类似于摄影啊陶艺啊手工画之类的活动,赚点钱的同时,再打上慈善的标签赚一波印象分。 据玛丽的说法,这不仅仅是相亲活动,而是一场涵盖相亲、交际、商业磋商的综合性活动,参与者不乏本地一些商界政界名流,稳赚不亏。 玛丽最会动摇人心,极力鼓动辛昕,“你想,这活动就算不能使你找到真命天子,但碰上心动男嘉宾也不是不能有点什么露水情缘。退一万步讲,就算都没有,总有可能使你找到大客户吧。何乐而不为?” 第20章 辛昕被说服了。 和韩沧海分手后,玛丽再没提过那事。辛昕看她状态不错,但心里总归还有点担心,拿不准她是放下了,还是故意找事转移注意力。 况且钱交了也不能退,辛昕倒也不在意度过一个“高端”的周末。 晚上,俩人带着简单的行李上了游轮。 辛昕还是几年前跟着赵锡拉客户的时候,上过一次商业游轮。她尤记得,他们当时是为了接近一位非常难营销的富老头,本地商人都尊称他刘老。此人性格乖戾,但势力盘根错节,从改革开放到现在,很多企业都倒下来,他却一直屹立不倒,企业越做越大。 为了接近他,他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但一直在吃闭门羹。 最终还是赵锡打听到消息,说他喜欢非常喜欢海钓,可能会在那一场游轮晚会后开小船去钓鱼。 他们别有用心上了船,赵锡倒是一贯的从容不迫,辛昕却紧张的胃里直翻腾。 那天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些什么,见识到了哪些奢华场面,辛昕已然完全没有印象。唯一有一点印象的是,赵锡以一种自然而然的风趣和幽默,融入了刘老的圈子。 辛昕在那一天,强忍着不适,吃了新鲜的生鱼片。浓厚的鱼腥味攻击她的味蕾,但她一直保持着一种非常捧场的状态,和众人自然而然讨论着生鱼片的鲜美。 事后,她躲在房间里吐的时候,赵锡为她准备了热牛奶。 “演技绝佳。”赵锡给她极高赞誉。 辛昕惨白着一张脸,还不忘自谦,“过奖过奖。” 这段往事当时看来是有些难受的,如今想来倒也有趣,辛昕当笑话讲给玛丽听。 玛丽很同情辛昕这枯燥苍白的人生,吐槽说:“你真是女菩萨,赵锡别的不说,也算有几分姿色。你俩并肩作战这么多年,谁能想到你们竟然毫无暧昧情愫呢?赵锡估计也觉得扼腕痛惜,媚眼抛给瞎子看。” 辛昕做个鬼脸,“我能不暗杀男上司,已经算是心慈手软。谈恋爱,绝无可能。” 玛丽想想觉得也没毛病,很快将这点事抛之脑后,“过会化妆晚会,咱俩分头行动。给别人一个接近我俩的机会,半夜房间汇合。” 说完,玛丽戴上自己的兔女郎面具,娉娉婷婷汇入人群。 辛昕自打知道她们需要贡献两千巨资后,便自认在慈善事业上的投入已足够多,连付费面具都不愿意买,领了舞会发的免费面具。 整个慈善竞拍环节,她都百无聊赖坐在吧台旁边喝酒。在喝酒这一项目上,她完全属于又菜又爱喝。因而竞拍结束,她已喝得半醉不醉,朦朦胧胧中,有人过来请她跳舞。 辛昕扬起下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装女王,“不跳,除非你真情实意求我。” 那人低低一笑,像是觉得很有趣,煞有介事单膝跪地,一个薄如羽翼的吻落在辛昕手背,“好,我真情实意求你。” 辛昕心脏的某个地方,像被烫了一下。未等她反应,那人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拉着她进了舞池。 是华尔兹舞曲,俩人离得很近,近到辛昕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这种味道让她觉得熟悉,她不抗拒与他跳舞。 再加上喝了点酒,辛昕有点兴奋,边跳舞边絮叨:“真奇怪,人类发展这么多年,求 偶也还和鸟一样要努力跳舞。” 那人勉强拽着东倒西歪的辛昕保持舞蹈姿势,也不怎么说话,就只是笑。 辛昕酒劲儿已经上来,看人都是重影。她偷偷摸摸将脑袋凑近这人,对他说:“你悄悄告诉我,你来这儿,给人家交了多少钱?” 那人似乎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你真是醉得不轻。” 辛昕一听这话,不服气了,“我没醉。你老实说个价,我看我的钱交亏了没有。” 那人倒也配合她,低下身子将额头贴在她额头上,“得亏你遇到我,不然你亏死了,可能尸骨无存。” 或许是为了配合相亲的氛围,舞曲和灯光都暧昧起来。俩人的呼吸交织缠绵,辛昕闭上了眼睛,柔软的唇若有似无相触,她贪恋那一股淡淡的奶糖味,忍不住舔了一下。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接触,被亲吻的人倒像是吓了一跳,猛地退后一步。辛昕没站稳差点摔倒,那人却又迅速伸出手揽住了她。 “我站不稳,抱我。”辛昕此时醉到能分辨出身边的人让她莫名熟悉和安心,但又不能完全头脑清晰判断出自己的行为是否合适。 仅这一句话,抱着辛昕的手一僵,呼吸乱了几分。 辛昕揽着这人的脖子,伸手试图摘去他的面具,却被堪堪躲开。 “真小气。”辛昕不满意,小声抱怨。 那人平稳了一下呼吸,又叹了口气,携辛昕离开舞会。 江风拂面而来,辛昕清醒了一些,这才看清男人的样子。辛昕身高不低,这人约莫还比她高大半个头,一身黑西装,也戴黑色面具,露出清晰可见的下颌线。或许是扶着辛昕这项工作并非那么容易,男人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已经有点凌乱。 这反而让他有种流露破绽,给人可乘之机的好看。 “我是谁?”夜风中,那人抓着辛昕,突然郑重其事问她。 辛昕定睛看了看,嘴巴先于大脑坦白地说:“你这个身材,是谁其实不那么重要。” 虽然还戴着面具,虽然隔着浓浓的夜色,但辛昕还是感觉到这个人生气了。而且是一种非常明显的不满意,“没想到啊,你可真是来猎艳的。” 辛昕不太确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酒劲一阵一阵,她的大脑进了死胡同,傻头傻脑问道:“你是我交的钱太少了?” 那人被气笑了,“你在胡言乱语,我送你回去睡觉。” 辛昕觉得岂有此理,固执地说:“不行,凭什么要睡觉,我要玩,我交了两千块的。” “辛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人几乎是一字一顿将这句话从齿间挤出。 辛昕糊里糊涂想,“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然后就陷入了不省人事的状态。临睡前,辛昕还在想,玛丽会来找她的。 玛丽并不会来找她。 因为玛丽自己也没想到,她明明是来这里消遣时间,放松心情,从而忘记悲伤过往的。却没想到,在一群男男女女出没的舞池里,看到了绝不会在那里出现的人。 冷淡的眼神,永远自持冰冷的表情,在舞池中搂着穿着暴露的女子跳舞的人,竟是前些日子还痛斥玛丽是个肤浅骗子的韩沧海。 一瞬间,愤怒、痛苦、酸涩等多种情绪涌上来,玛丽几乎要做出什么丧心病狂、尊严扫地的事。但好在,她压抑了自己,不动声色潜伏在了韩沧海旁边,在下一首舞曲响起的时候,与那个红衣女子换了舞伴。 第20章 ☆、到底谁才是结网的蜘蛛 玛丽是个既简单又复杂的人,她能轻易洞察人心,却从不屑于通过严密的逻辑思维去判断两个人的关系。她对自己直觉的自信,让她很少去考虑普通人会去考虑的现实问题。 在她十四五岁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在一个团体中成为中心。同龄人争相追捧的对象,老师们的宠儿。 斡旋。 这个需要一定的阅历才能够掌握的技巧,在玛丽身上却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大学的时候,她只不过走在商业街上吃冰激凌,便被邀请去做了车模。 其他人或许要通过层层筛选,才能够做一份时薪不高的兼职。玛丽却是机会从天而降,漂亮敬业还会说话,很快和多个模特公司有了不错的合作关系,仅兼职模特这一项事业,已经足够她攒下第一桶金。 这没有让她得意洋洋,她认真谈着恋爱,为了恋爱喝过酒逃过课,但成绩永远保持在全院前列。 这种做任何事都能够轻松得到好结果的状态,让她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自信松弛,这种自信松弛又进一步增加了她本人的魅力。 做事轻松的人几乎不会试图去踩着别人往上爬,因为得来毫不费工夫,犯不着与他人争抢。 即便是当初她第一眼就喜欢韩沧海,因他而学习历史的时候,甚至没有经历过什么非常痛苦的挣扎或是违背天性的努力。 她轻轻松松就做到了融入其中,培养一个历史学的爱好,甚至还能有一些自己的见地。 长到了三十岁,玛丽人生遇到的最大的坎和痛苦,都不过是恋爱问题。她喜欢《乱世佳人》中的郝思嘉,拿“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作自己的人生格言。 但她放不下韩沧海,不知道是一种执念,还是征服欲,又或者她确实遇到了此生挚爱。 不论她再怎么想洒脱离开,再怎么想安慰自己,换个人就好了。但看到海沧海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接近。 舞池里一群男男女女用肢体语言,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玛丽只需看一眼,便可判断,这对男女相互喜爱,那对男女相互试探,远处那对跳个舞如临大敌的一定是因为互不喜欢。 第21章 但她无法判断韩沧海的态度。 韩沧海即便是跳舞的时候,手搭在她的身上,也保持着一种疏离的礼貌。他没有戴面具,玛丽透过面具望向他的表情。 他的唇角既不扬起,也不落下,自然而然形成一个不带情绪的弧度。像是完全沉浸在舞蹈本身中,玛丽看着他,他的视线却一次都没有看向玛丽。 玛丽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她在心里想了一万遍他们之间的对话。她该自然而然、故作轻松说:“一些日子不见了。”还是该直截了当 问:“韩沧海,甩了我来相亲,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了吗?” 但这一切,都停留在脑内。直到舞曲结束后,韩沧海退后一步,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玛丽没有开口,他似乎也没认出玛丽。 但接下来的活动,玛丽已全无兴趣。找了一圈,没看到辛昕,给她打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接了电话。 “她睡着了。” 玛丽警惕,“你是谁?她在哪里?” 那头的人似乎是被吵醒的,声音已经非常疲惫,“赵柠嫣,我是郑早川。明天我送她过去,她晕船,吐了我一身。放心,刚刚我都没把她丢下船喂鱼,接下来应该也不会了。” 玛丽认识郑早川多年,虽不太熟悉,但对他印象一直不错。甚至一度认为,如果不考虑专一这一特点,郑早川也不失为一个好男人。 最重要的是,这种男人绝不会做什么趁人之危的事。于是玛丽将心放到肚子里,自己去黯然神伤回去睡觉了。 辛昕也很难受,她一晚上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像个在海浪中翻腾的水手。她知道自己吐了,也知道有个人在忙前忙后照顾自己。 她认出来了,这人是郑早川。他换上了居家服,头发乱得像鸡窝。 辛昕一时分不清,此前那个高个帅哥,到底是不是郑早川。郑早川也给她热了牛奶,外加一颗晕船药,她才睡了会安稳觉。 不合时宜的,她想起多年前那个吃生鱼片吃到吐的夜晚。或许并不是因为生鱼片,而是因为晕船。 第二天一醒来,辛昕就看到裹着被子,蹙着眉睡在旁边的郑早川。他睡得很安稳,俩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辛昕完全不慌乱,还有闲情逸致欣赏他的脸。 郑早川平时的表情很丰富,永远生机盎然,虽然也是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长相,却给人一种非常有攻击力的感觉。但在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小很多,非常恬静,似乎睡梦中也没什么心事。 没任何狗血剧情,辛昕跳舞时穿的裙子,还皱巴巴穿在身上,外加一些被擦拭过的可疑痕迹。 辛昕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帮郑早川拉好被子,刚打算离开,却被拉住了胳膊。 “好啊,忘恩负义。” “没有,我打算回去盛装打扮,再来道谢。” 郑早川揉了揉眼睛,手没有放开,也不睁眼睛,“这样真好,不用起床,也有人陪我说话。” 辛昕笑道:“你还怕没人和你说话。” “嗯,怕的,我讨厌早上起来一个人。我想听你说话,陪我一会儿。” 他语气柔软,像在撒娇。 辛昕一怔,心漏跳了一拍。郑早川不愧是大众情人,他自己脱口而出无意义的话,却能让别人被弄得不知所措。 辛昕叹了口气,无意识地说道:“我不想陪你了,否则下次我会想你陪我的。” 郑早川蓦地睁开眼睛,看向辛昕,“如果是你,那我一直都在。” 空气中缠绵的氛围,让辛昕的呼吸掉了几拍。郑早川的眼睛看起来很亮很亮,像晴朗天空中的星星,透着跃跃欲试的期待。 辛昕好像明白他在期待什么,又好像不太明白。如果不是太熟悉郑早川,知道他太多的事,辛昕几乎要相信郑早川目光中的感情。 但她飞快转开视线,“换衣服换衣服,两千块的相亲,不多见点人不划算。” 郑早川气急,“你就这么着急嫁出去?” 辛昕留给他一个背影,将他的声音关在房间里,急不可待落荒而逃。 回房间以后,玛丽已经等着拷问辛昕。辛昕将自己记忆完整的部分,全数讲给玛丽,越讲越心惊。说到最后,辛昕气愤地总结陈词,“郑早川真的像个蜘蛛,吐着丝坐在那儿,等着猎物上门。太可怕了,差点被缠住。” 玛丽因辛昕这番言论感到震惊,好半天,她才艰难地说:“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喜欢你呢?” 辛昕从不觉得郑早川不喜欢她,但她不认为郑早川会永远喜欢她或只喜欢她,她认为这便是不喜欢。 玛丽被辛昕绕进去,想不明白,直截了当问她:“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喜不喜欢他。” 辛昕几乎未加思索,“喜欢的。” “那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辛昕这一次想了挺久,“我和郑早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要的那种安稳他永远不会给我。同样的,或许我会喜欢他好看的外表,精彩的生活。可如果真的在一起,我会因为他出其不意的行为而感到不安。” 玛丽若有所思,她的世界里,感情是非黑即白的事情。如果是她,或许早在无数个互相试探的时刻,毅然决然选择和对方在一起。 但辛昕却不一样,她说郑早川像蜘蛛,其实她才像蜘蛛。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的人才像蜘蛛呢?表面上,你们人畜无害,专注于自己的事。永远情绪稳定,保持合适的距离。别人一次一次伸出手,努力对你们好,想看看你们露出一点点破绽。但是你们完全没有诚意,稍微感到不安全,就已经预判了别人会伤害你。” 辛昕静静看着玛丽,轻轻帮她擦掉不自觉落下的眼泪。 玛丽微笑着流泪,“多奸诈啊,问你们喜欢不喜欢,永远只能得到合适不合适。你们要别人把心剖出来,拿出所有底牌,别人稍微一犹豫,你们便判他们死刑。” 他们聊得是辛昕的事,可玛丽说的却分明是她和韩沧海。 辛昕想起郑早川,同样的游刃有余,同样的不顾后果,同样的游走在不同的异性之间,挥洒着自己的魅力。 她或许看到过郑早川的真心,她也并非没有意乱情迷的刹那。但她却始终疑心,那种满怀雀跃的、小狗一样炽热的眼神,是不是也同样给过别人。然后在别人一头栽进去的时候,那双眼睛恢复了冷静,看向了更大的世界。 在这个刹那,辛昕既因为玛丽感情的失利而感到难过,也越过了层层的欲说还休,理解了韩沧海的感觉。 不是不爱,是不敢爱。就像两条平行线,他们能够被对方吸引,却无法理解对方。 玛丽,原名赵柠嫣。她嫌这个名字拗口,取了大众的英文名。 在很多人别出心裁想取个特殊的名字或做些特别的事,才能获得关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她叫玛丽,从此,全公司范围内,所有人提到“玛丽”便只能想到她。 标志性的长卷发,风情万种的笑意,洒脱明丽的性格。她的存在,已经是标签。 韩沧海可能并不是不爱,只是因为在无可救药被吸引的同时,觉得自己会失去她。 玛丽说:“我会再去问一遍,这一次,如果他说绝对不会和我在一起。我就放弃。”说着,她劝说辛昕,“如果你错过郑早川,或许你也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人了。就像韩沧海如果错过我,他不会在遇到一个人如此喜欢他。” 第21章 ☆、待价而沽 很不幸,时隔若干年再次经历相亲,辛昕觉得自己的痛苦感非但没有减少,甚至还呈指数级增加。 在得知玛丽偶遇了韩沧海以后,她觉得很巧合,毕竟她也偶遇了郑早川。在一个活动上碰到两个熟人,这也确实太巧了些。 然而第二天,青天白日之下,她才发现,倒也并非全是巧合,而是这场相亲活动压根就没出圈。 此次相亲活动是当地一些招商引资企业和纳税大户赞助的,市团委邀请广大金融企业、医院、高校单身青年参加,收缴的费用和慈善募捐筹的款项,都是为失学女童募集的资金。 别说扩大交友圈,辛昕随便扫视一眼,觉得在场的这些人,甚至根本没出金融圈。 如果说有什么收获,辛昕只希望能为失学女童尽一份微薄之力了。 第二天的活动毫无新意,大体流程就是众多男女通过三分钟快速约会的方式,选定自己的心动男女嘉宾,一起完成一个陶艺项目。 估计活动的组织者,也是绞尽脑汁,才想到了这个既显得有文化、又显得非常风雅,还能有一定互动性的活动。 辛昕百无聊赖,放眼望去,差点以为在监管部门开会或是在参加什么金融峰会,清一色的熟面孔。 以前搞这种活动的时候,辛昕一度感到非常纳闷,为什么相亲的行业那么的集中,不是金融,就是医生,不然就是高校。 第22章 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因为这些行业,都难以有时间去寻找合适的对象。且在这些行业,都会存在明显的男女比例失调问题。 如果说某一些工作,男女之间容易滋生爱意。 那么某一些工作,男女之间最容易滋生的是恨意。 快速相亲的第五个人的时候,辛昕已经习惯了对方客气地伸手说:“辛总,你好。我是a银行的,咱们上次开会见过。” 对于同行,大家都心照不宣,在这三分钟里迅速聊会业务。寒暄完后不失礼貌的让对方成为自己朋友圈那个互相推销金融产品的人。 忙碌的工作和无比内卷的营销压力,足以让所有旖旎情思化为泡影。 当初辛昕刚刚工作,也收到过许多同行男孩子抛来的橄榄枝。 大体分为三类,第一类是霸道总裁型。希望婚前辛昕保持这份体面的工作,恋爱结婚后等对方发展好了,便辞职洗手煲羹汤,安心做贤内助。 第二类为疑神疑鬼型。先对辛昕的外貌进行充分的肯定,而后表示做金融的女性若有点姿色,多半会与男客户不清不楚,希望她能换个工作,最好考个公务员。 第三类则是不想奋斗型。将辛昕当做一支长势喜人的股票,希望先低价买入手,由辛昕奋斗出一点成绩后,带动整个家庭实现财务自由。 “完了。”这是辛昕近乎绝望的想法。 当年赵锡刚来的时候,就有好事之徒或好心之人告诫她,要把握机会。 男女在婚恋市场上并不一定可匹配,男性可以用较为强大的经济实力,换取经济不那么具有实力的但颇有姿色的美女。 反之,则可能性很小。 彼时辛昕不过二十出头,目之所及的异性尚且有几分青春气。甚至那时候的周亦然,也还能算得上是阳光开朗大男孩。 工作不过十年功夫,绝大部分男性颜值呈坠亡式下滑。尤其是金融行业,因长期不规律的生活和过于频繁的应酬,让绝大部分男性堕落成彻彻底底的酒囊饭袋。 但绝大部分的女性,则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坚持,都尚且保存着一份残存的美貌。 辛昕捧着自己保持的不够完美的一点容颜,待价而沽。 对于绝大部分在金融行业的男性,十年如一日保持好身材的,必然不是一般人。能力和金钱,缺一不可。比如赵锡,能在繁忙的工作压迫下,坚持一周四练且几乎不喝酒,也不加餐。自律的程度,几乎令人发指。 这还得是他能力出众,工作效率高于他人多倍的基础上。 更不用说郑早川。他压根都没出现在这个相亲活动上,他是赞助商,辛昕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身边美女如云,和一群莺莺燕燕快乐调笑。 这便是郑早川了。 辛昕勉强压下心底那不合时宜的一丝酸涩,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便是郑早川了,将他说的话当真,那才是真完了。” 在诸多猜测辛昕与赵锡以及郑早川关系的传言版本里,她多半是那个努力经营、力求上位,却实在高攀不上别人的角色。 当然,也有多个好心人,好言相劝,“辛昕,别挑了。自己主动点,不管拿下赵锡还是郑早川,你都值了。” 在所有故事里,她的角色都不甚光彩,这意味着,正如别人感觉的那样。在辛昕能够够得着的人中,不论是郑早川还是赵锡,都已经是她的天花板选项。 一个是阴晴不定,性格乖戾,翻脸不认人的大众情人。 一个是极端自持,城府颇深,可能随时出卖你的男狐狸。 即便作为蓝筹股来看,这两个人也风险太大了些。 曾经辛昕也非常骄傲,自认自己并不差。如今在相亲市场的无限压价下,她也不得不承认,大家的揣测和规劝都是对的。 在仿若菜市场一般的相亲市场上,别说她能再遇到郑早川或赵锡这种男人,就是遇到略平头正脸的,说不定也看不上她。 此刻,她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 辛昕聊了两句,发现他和韩沧海一起来的,随即产生了兴趣,“你们韩老师听说挺古板,也会来这种活动?” 小胖子眨巴着自己的小眼睛,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狡黠,偷偷摸摸说:“你是为韩老师来的?我告诉你,没戏。我怀疑,他是奔着自己的目标来的。” 辛昕一听这话,更感兴趣了,“啊?为什么?” 小胖子看着辛昕,一副同情的表情,“你别想了,韩老师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年年登顶全校最帅男老师榜首。” 辛昕作惊讶状,“那么受欢迎的韩老师,为什么来参加相亲啊?” 小胖子也不明所以,但非常有理有据地告诉辛昕,“我猜的,但绝对靠谱。当时学校让报名,所有年轻老师必须参加。韩沧海拒绝了好几次,非常坚决不来。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辛昕觉得自己像个侦探,已经无比接近于真相。 小胖子得意地看辛昕一眼,“他在我手机上看到了女嘉宾介绍,突然就决定来了。” 辛昕的心脏“咚咚”的跳,“还有这东西,发给我看看?” 虽然完全没有证据,但辛昕觉得,或许韩沧海根本就是为了玛丽而来。 辛昕打开了小胖子发的预热宣传,玛丽赫然在女嘉宾第一列,“恒洋证券公司海宁分公司,赵柠嫣。交友格言:只要感觉对了,一切都没问题。” 辛昕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往下滑了一屏,看到了自己的介绍。 “恒洋证券公司海宁分公司辛昕。交友格言:感觉对了也没用,综合评分法第一名,将是我的心动男嘉宾。” 辛昕被玛丽气笑了,话糙理不糙,不得不说玛丽对她的形容比她自己还精准。 小胖子看着辛昕,“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辛昕纳闷,“坐在一起之前你认识我?” 小胖子得意地说:“开玩笑,我十六岁就上大学了。看过的所有照片 和文字,我过目不忘,不信你考我。” 辛昕笑了,觉得这小胖子真是今天见到最可爱的人。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胖子故弄玄虚道:“鄙人不才,对心理学也略有涉猎。” 辛昕让他卖足了关子,才问道:“那你说说,你怎么想我的?又是怎么不一样的?” “你相亲的那张照片虽然看起来非常漂亮柔和,但实际上每个微表情都有抗拒的神色。礼貌、冷静、疏离以及强烈的防备心,我猜你还有强迫症和被害妄想症,每天因为过于敏感的神经而感到痛苦。” 辛昕笑出声来,“我要换了那张照片,我一度很得意,那是我最好看的工作照。我还以为,我的照片魅力无穷,颇得广大客户青睐。” 小胖子也笑了,眼睛弯弯眯在一起,露出开朗天真的样子,“你真人比照片,要随和善良的多。”说着,正儿八经伸出手,“辛昕你好,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岭,在a大做讲师。”辛昕在这个瞬间,决定要和这个叫高岭的男人一起共同完成一份陶艺。 如果说人生有一定的概率,会在某个时间遇到一些人,让你觉得自己也没那么糟。 那在此刻,辛昕觉得,或许选择一个不够心动但门当户对,安安稳稳生活的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22章 ☆、剑拔弩张 辛昕的猜想在接下来的环节得到了验证。 一群男男女女手忙脚乱做着一个泥罐子的时候,有一对男女显得特别扎眼。 没错,就是玛丽和韩沧海。 虽然玛丽的容貌在任何环境下,都仿若鹤立鸡群,异常夺目,但这次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们精彩绝伦的辩论,鞭辟入里的研讨,以及不知所云的内容,毫不控制的音量,让周边的每对男女都忍不住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陶罐子拉胚成型过程中,其他男女的桌子充斥的声音一般是,“你好厉害。”“我来吧。”“哇,你做的真好。” 此类毫无意义却带有社交目的的吹捧。 玛丽却不一样了,她坐在那儿试图将陶罐子固定成一个漂亮的形状时,韩沧海就负责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笑。 “不错不错,赵小姐不愧是天才,做什么事都让人觉得非常认真但同时真假难辨。” 玛丽手里忙着,嘴巴一点不吃亏,“彼此彼此,韩先生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不知道怎么忍受真相不明的历史尘埃的。” 韩沧海不逞多让,立刻回击,“我没记错的话,赵小姐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探寻历史的真相。” “我的真相大概不是韩先生的真相吧。” 韩沧海似乎有点生气,深吸一口气,“对,在这里碰到花枝招展的赵小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里从来没有真相。” 玛丽也冷笑:“我的真相摆出来,韩先生也当我是贼,三堂会审不过如此。” “但凡我审错了,我也不会在这里看到你。” 第23章 辛昕坐在隔壁桌边听他们吵架,句句尖锐但很有文化人的气息。其他人不明就里,辛昕则完全听明白了,中心思想就是,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还来相亲? 此刻,辛昕的视线被玛丽已经初具雏形的罐子吸引。 她和高岭已经循环了三次,做出了三个歪歪扭扭没有洞的土方块。 但玛丽的罐口开的又正又圆,这次她没有回嘴,双手一拢,拉出了非常漂亮的罐子曲线。下意识地,她回过头露出一个得意的天真笑脸。 韩沧海努力在脸上摆出的讥诮神情,却因为这笑容,不自觉替换成了宠溺温柔的一瞥。 辛昕和高岭刚刚的心思都不在做陶艺上,这时候看完了热闹,对视一眼,看着经过两个人奋斗后做出的丑东西,心照不宣笑了。 他们打算再努力一回,如果还不成功,就鸣金收兵。 辛昕自小便不怎么擅长手工,此刻捧着着水一般触感的混合物,小心翼翼拢出一个形状。 高岭虽也努力伸出手,共同维护这可怜的小罐子的丑雏形。 俩人的泥手难舍难分,好在经过通力协作,罐子总算成型。 辛昕满意地看着自己虽不怎么好看,但也还算不错的丑罐子。 “不错,今天我们也算不虚此行。” 高岭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他胖墩墩的,连手也是胖墩墩的,笑起来憨态可掬。辛昕莫名由高岭的样子和这个丑罐子,想到了抱着罐子吃蜂蜜的维尼熊。 辛昕刚刚一直聚焦于陶艺本身,并没有注意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了。 那道冰冷视线的主人,则在完全没有得到回应的过程中,由酸涩、不解、嫉妒逐步转为了愤怒。 据说,人是有一种奇妙的第六感的,如果一个人一直在看你,你一定会有感觉。 辛昕根本没感觉。 郑早川气呼呼地想:“她可真开心啊。”接着,又用挑剔到近乎恶毒的目光打量了辛昕身边的小胖子,夹杂着此生最刻薄的讽刺想着,“她不是最挑三拣四,就这?一个面目模糊的小胖子?她怎么笑出来的?” 郑早川是跟着其他赞助商陪着市上领导来陶艺教室参观的,几位领导对这项工作的开展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并对各位慷慨解囊的赞助商表达了感谢。 郑早川无心寒暄,视线像被钉在辛昕身上。她几乎一直在笑,脸上每个表情都生动得诠释着她非常轻松愉悦这个事实。 领导和众多赞助商们对眼前的景象,似乎越看越满意。已经开始热烈探讨,这项活动既帮助了青年男女们寻找真爱,还帮助失学女童重回校园,实属意义重大。 郑早川不忿地想:“真爱?见过一面的真爱?” 在这种煎熬下,他几乎忍不住要走过去,严正警告辛昕不要露出那么没见识的样子。 他没来由的想,辛昕真的那么喜欢陶艺?如果她那么喜欢,他或许可以弄个陶艺教室,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做陶艺呢? 至于辛昕是不是有可能真的喜欢那个小胖子。 郑早川觉得,那绝无可能。 前一天晚 上,在慈善竞拍会时,郑早川也是一眼就越过层层人群看到辛昕的。她戴着面具,周身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落寞,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味道。没有任何理由,郑早川认出了她,一点怀疑都没有。 完成了他的竞拍项目后,他一刻没停,毫不犹豫的去找辛昕了。其实这个活动算得上是美女如云,不乏有在他身边抛媚眼、有意示好的女孩子。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多年来郑早川对感情的态度主打一个不清不白,非常享受在女孩堆里游刃有余。 但在此刻,他突然发现,辛昕的存在对他而言,影响是那样的大。 只要她在那里,他就不可能再看到别人。仿佛额头长了天线,郑早川会不自觉根据辛昕的神色,判断她的情绪,猜测她在说什么。 辛昕干脆没看到郑早川,因为一直在分神关注玛丽和韩沧海事态的发展。 韩沧海故作冷淡的深情,故意表现出的辛辣讽刺和藏不住的关注与不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昭示着一件事,他超爱。 辛昕曾看过一场辩论,有位辩手的理论是,自由意志杀不死对爱的感觉。 人和人在一起或分手,理由都太多了。但爱的感觉,却浑然天成,不需要用言语加以描述。 辛昕不愿打扰玛丽,自己一个人找乐子。 高岭没有像相亲认识的其他男人那样,直截了当向辛昕表达喜爱或急于了解一些关键信息,但他也没有离开。 辛昕去甲板吹风的时候,他给她讲自己在澳大利亚留学时碰到的凶猛袋鼠。一起去吃饭时,他给辛昕讲自己也因白人饭瘦过,但因过于强大的动手能力,不但能喂饱自己,甚至还能喂饱其他留学的同学。 没有任何心动,也没有任何不安。 不论是工作中还是相亲,辛昕熟悉的异性并不算少。但她第一次见到高岭这样的人,就像家居室中熟悉的凳子或桌子,没有任何违和感,自然而然出现在身边。她既不因此感到欣喜,也不觉得自己的边界被侵犯。 “你在a大是教历史的吗?”在辛昕的感觉中,韩沧海那样的气质似乎才更像高校教授。一种知识分子独有的矜傲,又带着一点长期在象牙塔中的不容于世。 高岭身上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通古博今却紧接地气,辛昕对他的经历感到好奇。 高岭笑道:“你看我像教什么的?” “历史?”辛昕试探着问,“或者就是政治。” 高岭小眼睛始终笑得弯弯的,像是完全没脾气,“都猜错了。我教物理的,应用物理。” 辛昕大吃一惊,想到他说自己十六岁读大学,佩服了起来,“厉害,你和我想象的天才并不一样。” 高岭谦虚道:“我算不上天才。” “知道就好。” 有人自然而然从旁边拉了个椅子坐在了他们桌子上,还非常不客气地接了一句话。 辛昕吓了一跳,看清是谁以后,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高岭却神色如常,点头示意。 “郑早川,你今天又犯的什么病?” 郑早川对高岭的友善视而不见,自然而然剥起桌上的虾,仿佛一开始便是这张桌子上的客人,而不是什么奇怪的不速之客。 “我饿了,没桌子了,我和你一起吃饭。” 辛昕看着远处一排空桌子,毫不留情戳穿他,“那边有。” 郑早川神色如常吃着虾,“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辛昕尴尬地看着高岭,不论是否能够有所发展,但辛昕觉得高岭是个非常不错的人,辛昕并不想让他感到难堪。 郑早川坐在这儿,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饭钱已经付了,你想吃什么继续加。” 辛昕生气了,她甚至感觉到被侮辱,郑早川既没有尊重她,也没有尊重她的朋友。 果然还是那个郑早川。 只要他开心,完全不会管别人是否愿意。 正在辛昕准备发难之际,高岭笑眯眯地解围:“那我就作为辛昕的朋友沾沾光,蹭一顿饭了。”说完,他将一颗剥好的虾放在辛昕盘子里。 辛昕感动,高岭真是体面人。正打算吃了那颗虾,就见郑早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颗虾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第23章 ☆、三个人的修罗场 相亲活动的最后一个晚上,辛昕在修罗场里徜徉。 她在这时才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非常不幸的是,在场三个人,她竟是唯一的“别人”。 郑早川不但和他们吃了饭,还热情邀请辛昕去甲板上吹吹夜风。辛昕并不想去,但没人听她的意见。 因为高岭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笑眯眯地说:“走吧,一起溜溜食。” 整个散步活动中,只要高岭说话,郑早川就嗤之以鼻,表现出“这算什么”的态度。 只要郑早川说话,高岭就平平淡淡表示“郑总高见”,捧场之余流露出几分阴阳怪气。 辛昕在一对一对男女好奇的眼神中逐步麻木,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别人看来,她像个脚踏两条船的渣女。 但谁能想到,这两条船看起来都并不在乎她的样子。 这一晚上的角逐,在最后高岭的一句“好好休息,随时联络”中达到高潮。辛昕无精打采跟着扬了扬手机,完全没有理会郑早川黑着的脸,回到了房间。 刚一回房间,辛昕电话就响了,她一看,是郑早川。 她一阵烦躁,挂断了。然后微信也响了,一看,是高岭的晚安信息。 “辛昕,很高兴认识你。晚安,早点休息。” 礼貌且有边界感,辛昕自己在心里给高岭加了两分,这两分主要是由郑早川的连环夺命call所贡献。 辛昕懒得理他。 第24章 郑早川是很少让辛昕感到烦躁的人,总体来说,辛昕的性格非常稳定。和大部分人相处的时候,都能够清晰定位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与身份。 她非常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她几乎从来不曾和任何一个人,爆发过表面上的激烈冲突。和大部分人,因为求同存异这一重要战略方针, 虽谈不上亲密无间,倒也能谈得上其乐融融。 但郑早川就不同了,他几乎是在辛昕的忍耐边界上反复蹦跶。 在辛昕第八次挂了郑早川的电话后,对方偃旗息鼓。 辛昕勉强压抑了烦躁的心情,泡了杯热可可,打算安心睡个好觉。 有人敲门。 辛昕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门口站着郑早川。 “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听到。” “你骗我。” 这句话几乎有点委屈了,郑早川一双漂亮的眼睛深深望过来,浓郁的情绪让他的眼神显得专注深情。 辛昕刚刚入职之时,曾上过礼仪课。礼仪老师告诉他们,人的眼神共分为公务凝视、社交凝视、亲密凝视三种。 但不管哪一种,都要注意,不可将视线长时间固定在对方某个位置。这是因为,人本能地认为,过分地被人凝视是在窥视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私。 辛昕在郑早川的凝视下,败下阵来,让开了身子,“进来吧。” 郑早川毫不客气进了辛昕房间,扫了一眼,“标准间也还行,不算挤。” 辛昕看了眼自己刚泡好的热可可,“喝可可吗?” 郑早川毫不客气坐在辛昕的床上,顺手拿起了她的杯子,“我尝尝。”辛昕让郑早川折磨得没脾气,“大晚上的,你专门过来标准间体察民情?” 郑早川仿佛这才想起来此番来的目的,控诉道:“你对我没什么话可说吗?” 辛昕不明就里,“什么话?” 她看起来真的很无辜,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郑早川气不打一处来,一股脑抱怨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谁在你心情低落的时候陪你跳舞,在你晕船的时候照顾你一夜。而且你……”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别扭的羞赧,“你还调戏我。” 提起这件事,辛昕也有点不自在。但喝醉的人最大,她装失忆。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忘了。” 郑早川气急,“你怎么这么渣,提起裤子不认人?” 辛昕也着急,“我压根没穿裤子,我那天穿的是裙子。” 俩人的对话陷入了无意义的争论,像是两只无头苍蝇,四处乱飞。俩人都在任由自己躁动不安的情绪横冲直撞,但谁也没想明白这种情绪的出口在哪里。 好在这个档口,门被风风火火打开了,玛丽梨花带泪冲了进来。 “辛昕,韩沧海这个混蛋,我这辈子……” 话音未落,玛丽吃惊地看着郑早川穿着居家服坐在辛昕床上用她的杯子喝水。 “我……我出去……” 玛丽试图在混沌的大脑中,找到一个自己能去的地方,但搜索失败。 辛昕迅速下了逐客令,“郑早川,你先走吧。我们要睡了。” 三个人各怀鬼胎,郑早川放下了喝了半杯的可可,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毫无道理的情绪,默默离开了。 辛昕也深深出了口气,坐在刚刚郑早川坐过的位置上,喝完剩下的半杯可可,压了压惊。 玛丽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诉说,这时候也顾不上了,扑闪着扇子一样的睫毛。 “好个辛昕,欲擒故纵。我说你今天一天和那个小胖子打的火热,还得是你,真人不露相。” 辛昕拍了她一把,“高岭是个好人,别这样说人家。” 玛丽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好人是个褒义词,但放在异性关系上,那就是彻彻底底的贬义词。但凡对你有一点性吸引力,都不会仅用好人来形容一个异性。” 辛昕心里一团乱麻,于是祸水东引,“韩沧海怎么了?我听说他是为你而来。” 玛丽一听这名字,眼泪倏然掉落。 “我自作多情,以为是上天给的机会。我甚至以为,他是不是看到我要来,才会跟着来。” 辛昕蹙眉,“难道不是?” 玛丽伤心地说:“谁能想到呢?我和小胖子是一个角色,以为是在和真爱培养感情。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人家故事里的药引子。” 辛昕咳了一声,努力解释:“不不不,我是真的觉得高岭不错。” 但这解释太苍白了,尤其对于玛丽这种外貌协会铁杆会员而言。在她的认知中,假如这是一个电视剧,高岭和郑早川根本都不可能出现在同一镜头里。 玛丽痛定思痛,“我放弃韩沧海了,瓜也强扭过了,现在他的真爱出现了,我才发现,瓜不想让你扭,你扭也没什么用。” 辛昕怎么想都不对劲,那天看韩沧海和玛丽在一起,谁都会觉得韩沧海是真喜欢玛丽。如果那种眼神能演,完全能颁个奥斯卡小金人了。 但转瞬间,辛昕又想到了郑早川,深不见底的专注眼神,让人产生了一往情深的错觉。 有一些人大概就是如此,看狗都深情。 辛昕叹了口气,也不敢妄下定论,“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玛丽擦干了眼泪,将自己碎得稀烂的自尊拼了起来。 他们参加完陶艺活动后,俩人出了教室,心照不宣,并没有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游轮上。也没有提分手或感情的相关问题,只是聊了聊生活与工作。 这一度,让玛丽产生了或许他们有破镜重圆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刚才,他们在甲板上碰到了一个女孩子。 干练的短发,卫衣牛仔裤,素面朝天。她一点也没有掩饰脸上的斑点,大眼睛里是一派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天真。 即便是见多了美人的玛丽,也无法从这份独特从容的气质里挑出什么毛病。 “韩沧海,没想到你也会参加这种活动。” 韩沧海的脸上闪过一点狼狈的神色,“学校强制参加的。沐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联系我?” 那女孩子笑了,“我就回来几天,顾不上走亲访友。有个朋友请我,带我来船上玩,明天我就走了。” 罢了,女孩大大方方和玛丽握手,“你好,我叫代沐阳,韩沧海大学同学。现在在敦煌,我研究敦煌学,你们什么时候一起来找我,我带你们西北大环线。” 韩沧海欲言又止的神情,女孩浑然不觉却随意的态度。 玛丽在电石光火之间便明白了,如果说此前,她以为韩沧海对她的怒气不过是在接近他的方式上,让他觉得遭受了欺骗。 但现在这个女孩的出现,让玛丽彻底明白了原因。 那个刻板、冷峻的韩沧海,必然也有过为一个人彻夜不眠的日夜。他不是在寻找灵魂伴侣,而是已经认定了灵魂伴侣。因为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得到的人,他拒绝了所有人。 然后有一天,另一个女孩出现了。 她完全符合他喜欢的样子,但她是真实的,可得的。于是他爱上了她,他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补偿。 玛丽这辈子做惯了别人的朱砂痣,第一次遭受被比下去的命运,这已经不是能不能为爱情勇往直前的问题了,更关乎着女人的自尊心。 玛丽苍白着一张脸,“辛昕,感情债果然不能欠,人辜负了别人,果然会遭报应的。” 辛昕并没有想到还有如此狗血的发展,竟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去默默泡了杯可可,希望玛丽能因此好一些。 这一天晚上,玛丽的痛苦与失意,辛昕因郑早川而起的心烦意乱,都悄悄淹没在了夜风中。 第24章 ☆、谨遵职场规则,乃保命良计 一场相亲活动,让玛丽和辛昕俩人都感到筋疲力尽。 一直到周一上班,辛昕还沉浸在疲惫的情绪中。 玛丽受到的打击是真不小,哪怕是感情最不顺利的时候,她都是妆容精致,光鲜亮丽来上班的。可这个周一,她罕见的素面朝天,没精打采来了公司。 周一早会的时候,陈刚通报了举报信一事的调查结果。 陈刚痛心疾首,“我们公司内部审计和纪委部门的常态化检查,最终目的是让公司在合规经营的情况下,拥有越来越好的内部生态。我们欢迎任何有理有据的、为了公司的发展而主动提出的建议,也欢迎对违规事项进行举报。” 接着,他的眼神严厉地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若有似无停在了茜茜身上,“但是,对于一些以不光明的手段,主要目的是为了泄私愤、混淆视听、陷害同事的投诉举报,我们以后一旦查实是谁做的,那也是要处理的。” 这些话说得非常严厉,辛昕偷偷看过去,发现大家状似无意地观察着茜茜。场面一度像个糟糕的悬疑片,嫌疑人从开篇只有一人。 第25章 茜茜的脸色非常难看,这张长期带着讨好笑意的面庞上,第一次露出了肃穆的恨意。 这种恨意的指向性如此明显,她瞪着辛昕。 辛昕在心里大呼天理何在,明明被造谣的是她,要说恨也该是她先恨。 陈刚说完这些话后,陈丽莎也做了检讨,先表示今后要持续提升管理能力,再表示会不断整顿公司风气,保证让这些不良风气销声匿迹。 为了这么一些捕风捉影的事耽误了一周行程,看来陈刚是真的非常愤怒。 最终,那封信也只有阿什莉的事有点影响,连带了陈丽莎,给了个党内警告处分。阿什莉离开了,也算承担了所有结果。但当时的经办茜茜,也不得不处理。因她不是党员,给其他处分又显得有点重,只能罚一个季度奖金。 这件事就这样落下帷幕,辛昕有惊无险、全身而退。 晚上陈丽莎自掏腰包请检查组吃饭,邀请辛昕作陪。辛昕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和检查组的人虚与委蛇。 刚上班的时候,辛昕对于所有应酬一律表示拒绝,当然,确实也没人带她去应酬。 后来赵锡来了,由于对赵锡的崇拜和敬仰,她开始作为赵锡的亲信,出现在一些接待场合。最开始的时候,辛昕因对酒量不自信,喝酒喝得别别扭扭,被一些客户逼过酒。 辛昕记得,赵锡与客户谈笑风生,喝酒喝得非常坦荡自然。很长时间,她都以为赵锡千杯不醉。直到有一次,他们招待完客户,赵锡话都没说完,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后来次数多了,辛昕就发现,赵锡酒量不行,就靠一个胆子大,喝酒喝得非常干脆,不推不搡,从容淡定。 赵锡将此法当做不传之秘告诉辛昕,“喝酒,不过是一种营造气氛的方式。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它可以帮你拉进和一个人的关系,但也可能让别人一开始就对你产生厌恶。” 辛昕彼时对所有社交场合都抱着一种戒备心里,难免在一些时刻仿若惊弓之鸟。 赵锡多次替她解围,手把手传授给她应对方法,“你的酒量够应付一般场合了。记住,要么干干脆脆喝,大部分应酬场合都是一锤子买卖,实力不行,气势吓住别人就够了。要么干干脆脆不喝,做好氛围组。社交场合最忌要喝不喝,欲拒还迎。” 就这样,经赵锡多年培养,辛昕已深谙人情世故。 她的酒量在女孩子里并不算差,足以应付一般场合。为人处世不算是八面玲珑,倒也谈得上是滴水不漏。 酒过三巡,陈刚笑着对赵锡说:“你的爱徒,举手投足都像你。” 赵锡笑吟吟看着辛昕,仿若一个画家在欣赏自己的作品,“青出于蓝。” 辛昕客气道:“哪里,赵总是天才型选手,我不过学个皮毛。” 陈丽莎趁机向陈刚举荐辛昕,“辛昕是谦虚,她非常全面。业务能力、协调能力和营销能力,都非常不错。” 陈刚笑道:“赵锡这么高的眼光挑出的徒弟,当然是人中翘楚。小赵是真优秀,放哪里都会把别人比下去。去后台能做市场分析,前台能做项目。陈总,你们分公司是卧虎藏龙的地方,这辛昕啊付萌啊,还有法律上的杨锐,这都是精兵强将,好好培养。” 陈丽莎笑而不语,表示赞同。 陈刚接着道:“但这个公司风气,确实要整顿。有时候一时的心慈手软,会把整个公司风气搞坏。年轻人要想走得远,得专注于业务。中层领导如果搞了歪门邪道,年轻人有样学样,搞了阴谋诡计就不好了。” 辛昕一听这话,明白陈刚必然是对此次举报信一事的处理结果不满意。 陈丽莎笑道:“是,有些事最怕捕风捉影。陈总放心,今后我会加大整顿力度,一旦让我发现谁搞这些小偷小摸的举动,我们严肃处理。” 这句话已经说的非常严格,辛昕早知道陈丽莎对茜茜不满,估计就是这件事没找到证据。 但凡找到一点证据,茜茜说不定得走人。 吃完了饭,辛昕陪着陈丽莎将检查组送上飞机,俩人打道回府。 检查组一走,陈丽莎也露出疲态,“人老了,精力有时候跟不上。” 辛昕适时拍马屁,“您哪里能算老,再说了,也就是我们知道您年龄。让别人看起来,猜不到您的实际年龄的。我刚来的时候,您在台上给我们培训,气质出众,白到发光,我们都当您是榜样。” 陈丽莎笑了,说道:“那时候我也就是三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什么事都争强好胜。现在想来,也没什么意思。”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绝大多数人在获得自己多年以来追求的成功后,都不免有此番感慨。辛昕笑而不语,强者的自谦,听听就算了。若是落败,怕又是另一种想法。 陈丽莎叹了口气,“刚刚你也听到了,陈总对茜茜的处理不满意。我的意思是,茜茜任这个副总经理,也不合适了。但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你有没有推荐的人。” 辛昕一听,看来陈丽莎是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换掉茜茜了。这岗位其实有一个现成的人选,玛丽的职级资历都非常合适。但领导对于人员调配,心里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风险部在后台部门里,算非常重要的。要控风险,还是要懂内部管理制度,业务部门的人是最好的。” 辛昕这话说得非常谨慎,懂得内部管理制度的,那无非是内控、财务、法律、办公室。但她未说人员,故意将这个余地留给陈丽莎。 陈丽莎一听,觉得辛昕说的每句话都正好在她心坎上。 “你从会计财务出来的,玛丽赵是你们一批进来的,你觉得她怎么样?她虽不任实职,但职级已够部门副总。我的想法是,让玛丽赵过去,茜茜就去内控。茜茜不降级,不任职。这样处理结果上面也满意,玛丽赵如果做的好,主持一两年工作也就起来了。” 辛昕心下一片澄澈,陈丽莎是在试她。陈丽莎必然想好了要提玛丽,但又忌惮辛昕,怕她与玛丽团团伙伙,在公 司自成一片势力。 如果她刚刚直说了玛丽,难免不会让陈丽莎生出嫌隙。 自古以来,比无能的下属更让领导忌惮的,不过是四个字——“功高盖主”。 在陈丽莎这里,辛昕是赵锡旧部,在海宁分公司无论是群众基础还是客户基础,都能算得上头部职工。 如今刚刚提了部门负责人,翅膀还没硬,自然听话。但过几年,等辛昕羽翼渐丰,情况又大有不同。 不到万不得已,陈丽莎并不想提拔玛丽。但奈何内控合规的范姐面临退休,杨锐是个只管混日子的油子,付萌是上级空降且一心要在投行部做出事业早点回归总公司的硬骨头。再年轻的有几个非常不错的好苗子,但资历太浅。 思来想去,竟是无人可用,只得考虑将玛丽调过去。 辛昕知道,陈丽莎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了。她与玛丽的私人关系不错,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若顺着说,陈丽莎不免觉得她在趁机培植自己的势力。若逆着说,既对不起玛丽也有失公允。 辛昕装作恍然大悟,“我刚怎么把玛丽忘了。我与玛丽私交不错,她这人我了解,家里做生意的,条件非常好,再加上自己又有赚钱的头脑,难免在事业上没有那么强的进取心,所以才申请留在后台的,否则她做的比我好。” 一句话,既表示了玛丽没野心,又表示了俩人不过是私人关系,公事上没有交流。 陈丽莎倒没想到玛丽是这样的情况,玛丽天生给人一种野心特别大,难以控制的样子。 “这我倒是没想到,如果她本人没有意愿提拔,也是做不好的。” 辛昕不经意道:“玛丽她业务强又没徇私的心,在财务上做的好,去风险上也一样,我相信她在哪里都不会辜负陈总的期待。” 陈丽莎本意是试探辛昕,可如今倒被辛昕劝动了。前台部门适合有野心,对成功渴望度非常高的员工,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攻克客户,获取成功。 但一些后台如风控和合规,最适合的就是实力不错,家境不错,没有经济负担的人,这种人不会被一些短期利益蒙蔽双眼犯下大错。 如茜茜这样的员工,就属于太过于想成功和证明自己的了。但人人皆知,后台支持部门做的最好的情况,便是不出事。太想证明自己的员工,难免会掀起不必要的风浪。 第25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陈丽莎在人事的调动上,下手非常快。辛昕听完这消息,刚给玛丽通风报信,还没来得及共同研讨分析一下,文件就公示了。 显然,这件事茜茜并不知情。据说,看到文件的时候,她黑着脸进了陈丽莎的办公室,好久都没出来。 玛丽开开心心走马上任,她的心一直不在谋求职位上,用她的话说,工作,求财不求名。但这一次,虽然薪资上升幅度不大,但就仅恶心了茜茜这一点,她已感到满足。 第26章 辛昕因玛丽的升职开心之余,也因杨锐的升职感到绝望。 本次变动共升了三个人,杨锐升了公司副总,法律部原副总姜宁升了法律部老总,玛丽升了风险部副总。茜茜调入合规部,职级不变,职位定了普通的经理。 辛昕扼腕叹息,早知道陈丽莎提了这么多人,就该推一把张乔。 此前林晓走了,个人客户部一直都缺副经理。因为个人客户部还代管全辖营业部,张乔不仅要与其他同职级的竞争,还得和其他营业部门负责人竞争,压力非常之大。 如果当时能推一把,乘上这股东风,对张乔是个好事。辛昕不免因自己错失了机会,没将自己的人推上去感到遗憾。 但所谓君心难测,时至今日,辛昕还是非常不明白领导的用人导向, 法律部的姜宁几乎干了一个部门的活,此前被杨锐压得死死的,现在有出头之日,他提拔的实至名归,倒也不难理解。 但这杨锐,辛昕真的不明白,他是何德何能成为公司副总的。 很快,这种心里的看不上,就转换为实际上的折磨,杨锐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杨锐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辛昕。 他要带着辛昕去所有涉及到的监管部门拜访,这本来无可厚非,所有领导上任都免不了这一遭。 但杨锐却对辛昕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又毫无必要的要求。 他亲手制作了一份非常详细但毫无必要的表格,要求辛昕将本部门近五年的工作及数据全部汇总成册,他要详细浏览,以便前往监管部门汇报时能给各位领导留下深刻印象。 辛昕自然没办法直接拒绝,婉言相劝:“杨总,咱们往年的年度报告每年都给监管报送过的。其实今年的数据就足够了,主要是去介绍一下您,那几个主要打交道的部门我们也都熟悉……” 话还没说完,杨锐眼睛一瞪,“辛昕,我看你最近是有点飘了。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下周一,我要见结果。” 辛昕硬是让噎得一句话没说出来,当天便召集部门主要人员,给杨锐汇总这些无人关心且完全落伍的数据。 饶是张乔这种一板一眼,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下属,也忍不住抱怨:“五年前的数据,现在要这有什么用?去监管认个人的功夫,需要这么大动干戈?” 辛昕苦笑,她的日子不好过,基层的日子更难过。 杨锐这个人,不追求实际的效果,却追求实际的服从。 此前赵锡还在海宁时,辛昕虽没什么职位,但杨锐待辛昕,左一个妹妹,又一个辛经理。前些日子未成为副总之前,杨锐还客客气气叫辛昕一声辛总。 如今职位提升,屁股还没坐热,官架子已经摆了出来。 “杨总这么多年估计压抑坏了,这三把火得烧一阵子呢。”玫瑰娉娉婷婷走进来,给张乔和辛昕一个人一杯咖啡。 玫瑰和张乔差不多大,是位职场上的“差不多”小姐,多年来一直在个人客户部。 所谓“差不多”小姐,也是一种常见的职场生存之道。秉持的理念就是,分内之事全部做好,分外之事一个不做。 林晓刚走的时候,辛昕有意想培养玫瑰,希望她努力一把,能任职个人客户部副总,玫瑰不推脱,只解释说:“辛总,您看,我也不是不支持您工作。但我家里实在走不开,我老公长期在建筑上,我家小孩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既然话已说明,辛昕无可奈何,只能去挖张乔。 不过好在,玫瑰这人工作虽不会主动,但自己的事倒也能应付个“差不多”。外加性情柔和随意,辛昕挺喜欢她,甚至默认了在需要加班的时候,让玫瑰将小孩带来单位。 玫瑰的女儿叫汤圆,白白净净非常乖巧,此刻在办公室里画画。 辛昕想了想,提醒玫瑰:“最近能让你婆婆帮帮忙,就别带汤圆来了。我怕杨锐上台要找人开刀整顿纪律,咱们别被抓到了。” 玫瑰撇撇嘴,愤愤不平道:“真是小人得志。” 辛昕莞尔,她自然不能大模大样去骂杨锐,但心里也忍不住附和一句“英雄所见略同”。 果然如辛昕所料,杨锐这样的领导,因没有大的能力搞项目,一上台必定要通过抓纪律提升存在感。 杨锐要求办公室制定了一套非常严苛的考勤制度,不仅仅明令禁止了接送孩子等个人事宜,还对客户经理拜访客户的时间敲定了详细的规则。与此配套的,还有类似于办公桌不得放置三份以上文件、垃圾桶内垃圾不得超过三分之一、工间操必须集体出操等详细规定。 一时之间,全公司上下骂声载道。 然而杨锐却并不认为这一切源于他的管理措施不合理,而是将此类举措都看作是员工与自己的博弈。坚信若不能在此类小事树威信,从此便无法使众人服从自己。 在广大人民群众都受折磨的情况下,有两个人的情况尤其糟糕。 一个是杨锐旧部姜宁,姜宁是个沉默寡言但业务纯熟的老好人,从前在杨锐手下就苦受这个不愿承担一点责任也不愿让出一点功劳的领导的压迫。 多年来,法律部的工作可谓成效全是杨锐的,责任全是姜宁的。 如今好不容易杨锐升上去了,他终于出头了。可杨锐却将姜宁的升迁视为自己的功劳,对姜宁的态度愈发颐指气使,公事私事什么都找他。 要不是人实在还得要点脸,他估计能支使姜宁去家里做钟点工。 另外一个主要受害者便是辛昕。 从前赵锡在公司的时候,看不大上杨锐。当时,杨锐多次递出要与辛昕进一步结交的橄榄枝,但辛昕因为既不喜欢这个人,也看不上他的做派,所以从来不接。 如今他一朝得势,为证明自己的能力远胜于辛昕,经常将其视为凸显自己功绩的眼中钉、肉中刺,时不时拉踩一下。 辛昕叫苦不迭,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默默忍受。 去各监管单位拜访的时候,杨锐对辛昕的憎恨达到了顶峰。 辛昕从前在投行部,做过不少企业上市融资的项目。因大部分项目都需要监管备案或审批手续,因此辛昕去对口的政府部门和监管口都跑得勤。 再加上辛昕这人从不看低别人,不管领导员工,她一视同仁,全都客客气气。 她也自有一种为人处世之道,别人的事能帮便帮一把,谁知道会不会有天互相用得上。因此,除了监管的部门负责人和辛昕熟悉,各处室的经办人员见了辛昕也习惯多聊几句。 杨锐这人,最忌讳别人有比自己厉害的“人脉”。他的世界中,人完全不存在性格合不合或投不投缘,仅依据职务、背景将人化为三六九等。 从前,他觉得别人待辛昕青眼,是赵锡的缘故。如今他职位高了,自觉辛昕不过是个跟班,他受不了别人对辛昕比对他热情。 他带着辛昕拜访各监管部门期间,有个小姑娘过来倒水,随手给辛昕先倒了。就这一件事,就成了他那天心里的一根刺。 “辛昕你是厉害,我看你和监管机构的领导们熟得很。” 辛昕最烦杨锐在这种事上阴阳怪气又小肚鸡肠,但面上却笑吟吟道:“杨总您位置在这摆着呢,大家那是尊重您,不好和您开玩笑。” 听辛昕这么一说,杨锐面色稍缓,却还是摆出派头,“你也好歹是个部门负责人,嬉皮笑脸的也不是个事。以后你注意点,和实习生临聘的都那么客气,自降身价。” 辛昕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看了看表,已经下班。 这一周,她被杨锐熬得死去活来。 杨锐却似乎并不想放过她,“这个点了,辛昕你回公司加班吗?要不我们一起吃点东西,一起回公司。” 自打成为副总,确实也有些人对杨锐殷勤了不少,免不了送点礼请吃个饭。没几天,杨锐已经适应了新身份,将能和自己共进晚餐视为一种奖励。 他十分不喜欢辛昕端着的那股子清高劲,但辛昕这人性格和缓又会说话人员还是不错的,因此,他网开一面,愿意给辛昕一个面子。 辛昕在心里破口大骂,推拒道:“杨总,这还真不巧。今天周五,我已经约了人。您看,我这些年工作忙,也没空关注个人问题。最近别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还得和人家联络联络。” 杨锐狐疑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话里揪出什么错,趁机惩治她。 “那行,你相亲对象接你的时候,顺便把我送到地铁口。” 辛昕从未想过一个人脸皮能如此之厚,正打算翻开通讯录从中找人救场,正巧高岭的微信跳了出来。 “辛昕,今天还加班吗?有空一起吃个饭?” 作者的话 惊戌 作者 2024-05-27 为数不多的收藏还掉了一个,落下了伤心的泪水。感激还在看的朋友们,让我努力坚持写完这个故事! 第27章 第26章 ☆、爱情是勇敢者的游戏 辛昕将高岭视为自己的恩人。 “你真是我的救世主!” 高岭并未因辛昕的迫切而受宠若惊,也没更多追问什么。不到半小时,一辆白色suv停在辛昕面前。 车窗摇下来,高岭露出憨态可掬的面庞,“久等啦。” 辛昕麻木地介绍杨锐,“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公司的副总。一直在陪我等你,劳烦你先将他送到地铁口。” 杨锐扫视完高岭的车,开始打量高岭的人,他的目光扫视时,仿若自己是一个购物软件,能通过自动识别,判定该男人的身价。 随后,他纡尊降贵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仿若给了辛昕多大的面子。 “您贵姓?” “我叫高岭。” “啊……小高是吧,劳烦你了,刚我说要自己走。辛昕非说男友要来送她,让我留一下,盛情难却,我搭个便车。” 辛昕气得像个呼呼冒烟的小火龙,高岭不动声色从后视镜看辛昕一眼,微微笑了笑,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旁人都说辛昕算个长得不错的女人,甚至还可能是一个受欢迎的美人。 但杨锐一看高岭,认为这男人也不怎么样,像是终于找到了为人师的机会,调查户口一般将高岭的情况调查了个干净。 辛昕发现,高岭这个人说话很老实。杨锐问什么,他答什么。但不论他答什么,都像是在说类似于“天气不错”的内容,非常平和。 杨锐一度因为自己本科和研究生毕业院校的牌子响亮而自傲,在得知高岭在a大任职时,他不由得又提起自己的院校。 “当老师,讲究一个平台。我当初也是想留校的,但我学校是b大,留校难度有点大。除了b大,其他学校我也看不上,就想还不如从事金融行业挣点钱。” 辛昕偷偷坐在后排翻白眼,心里暗暗希望高岭能尖锐回击,挫挫杨锐的锐气。 没想到高岭四两拨千斤,随意道:“那巧了,我从哈佛毕业的时候,也想过要去华尔街干两年。但当时b大邀请我任职,我就过去了。b大教了两年书后,我考虑到a大这边离家近,就回来了。” 辛昕一下子舒服了,她相信高岭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一种基于事实的陈述,但这已经足够给杨锐一点自尊心上的创伤。 果不其然,杨锐脸沉了下来,将矛头转向辛昕,“果然是青年才俊,但我们辛昕也是不差的。就是辛昕年龄确实不小了,这个年龄的女人,生孩子怀孕都是个坎,搞不好还影响工作。我说实话,前几年辛昕未必能看得上你。现在你们也得考虑,早点定下来。” 辛昕以前对杨锐的感觉是看不上,现在几乎已经是深恶痛绝,“那不劳杨总费心了。至于是否影响工作,就咱们单位,业绩前三的全是女职工。男职工既不生孩子也不管家的,也不见得拿好业绩。” 杨锐却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那不一样,女人一结婚就变得婆婆妈妈,今天这样的事,明天那样的事。我以前就说过,如果无法平衡,就把位置让出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辛昕气愤之余,一下子抓住了杨锐的话柄,“杨总您这话让陈总听到可不好,陈总一辈子矜矜业业,人家就请了三天假给妈妈看病。于情于理,我们做下属的也都该理解。” 杨锐该番言论本只是经常用来表达自己高人一等的认知,顺便“提点”辛昕,如果不把他巴结好,等生个孩子回来未必还有位置。但他却从未想过“以下犯上”,此刻被辛昕“恶意解读”,他当即便急了,“辛昕你别借题发挥,我可没说陈总。陈总是一般的女人吗?她能走到今天,走到今天的地位,就已经说明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辛昕无辜道:“哦,最近没女员工请假,我就当您说陈总呢。”说着,辛昕手指一伸,“地铁站到了,杨总再见。” 杨锐在辛昕这没讨得什么好处,一声没吭下车了。 高岭调侃辛昕,“你拒绝了我一周,我当你不愿再见我。今日一见,方知你不易。” 辛昕苦笑,倒豆子一般将此番受的苦讲了一遍。 高岭就只听着,时而与她同仇敌忾,时而抚慰她的情绪。总之一个原则,不让辛昕的任一一句话落在地上。 辛昕一顿饭吃得非常开心,不像与一个刚认识的相亲对象吃饭,反倒像是与一个多年未见的好友聊天。 高岭始终笑着,最后才小心询问:“辛昕,我能追你吗?” 这一句话将辛昕问住了。 她看向高岭,看得出,高岭为了和她吃饭是精心装饰过自己的。衣服、鞋子都是新的。高岭个子不高,辛昕不穿高跟鞋的时候,他们相差无几。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高岭都谈不上丑。他虽然略显臃肿,但并没有胖到难以忍受。谈及灵魂,高岭见识广博、为人坦荡,哪怕不做恋人,仅是朋友,也是一位非常可敬的人。 但辛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高岭的问题。 她可以非常真诚地说,自己很喜欢高岭。但她难以欺骗自己的良心,告诉高岭,他是一位足以让她心动的人。 辛昕不得已质问自己的灵魂,“外貌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一流的教养,稳定的情绪,充沛的精力,有趣的灵魂,这些不足以高过外貌带给人不可抑制的心动吗?” 辛昕没有答案,高岭自己挽回了局面。 “你沉默了一分钟,我当你没有拒绝。” 辛昕愣了一下,高岭大大方方笑道:“辛昕,我是一个完整的人。我很喜欢你,我也努力试图获得你的心。这是我的事,你可以放心接受我的好意,也可以任由自己的心做出选择。我们都是成年人,就算有一天我失败,我也不会就此怨恨你。” 不合时宜的,辛昕想起郑早川。永远以自我为中心,永远尖锐且充满攻击性,永远忽冷忽热,永远真假难辨。假若是郑早川,一定摆出一副施舍的样子,不接受他,便是你有眼无珠。 辛昕苦笑一下,看了看微信聊天记录。 最上面的一个便是高岭。 而郑早川,那个会怒气冲冲给她十几个电话的男人,也同样能在一周内销声匿迹。 这开始让辛昕怀疑起来,不可控制的激情和无法确定的答案,是不是一种心动要件。 辛昕在此刻,在心里暗暗祈求高岭,“努力些吧,希望我能爱上你。” 当天回到了家,辛昕还是照例先洗完了衣服,泡了杯热可可躺在床上。 高岭的消息随之而来,“辛昕,早点休息。” 一种不惹人心烦的恰到好处,但同时,也是一种毫无激情的社交辞令。 手机通知栏里有一行不起眼的花边新闻,上书:“女星溪北与瀚海集团ceo旧情复燃,在江边豪宅双宿双飞!” 辛昕是早上看到这条消息的,浏览完了全国到地方三十多条金融消息,她将通知尽数关停。只留下这一条本地消息,不知是出于对熟人的关心,还是用以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辛昕没忍住,再次打开这条消息,花边新闻中配有一张模糊的照片。 八卦新闻说,那是郑早川和溪北。其实辛昕不怎么能看清男主角的脸,溪北不算当红女明星,更不是偶像,这种花边新闻影响不大,因而八卦新闻大概率属实。 八卦新闻将该豪宅的位置标得清清楚楚,甚至还声情并茂发挥了一段俩人在江边豪宅内怎样卿卿我我,怎样谨慎拉住窗帘的故事。 辛昕盯着那个房子的地址,觉得那个地址是那样刺眼。 真有趣,郑早川要将他金屋藏娇的房间给她住。多亏了她头脑清醒,否则真的搬了过去,不知不觉加入什么不可言说的闹剧就不好了。 辛昕是个没有骨气的人。 从前,在郑早川还未像如今这样有钱时,就和溪北上过一次新闻。是她不自量力,痛斥郑早川的个人行为影响了公司形象,间接影响了股价。 今非昔比,郑早川的事业发展壮大。辛昕方才知道,对于郑早川这样的单身男人,花边新闻不但无损于他的魅力,或许还会增加话题。 辛昕想起郑早川这些年身边的莺莺燕燕,当初那个一心想获得郑早川唯一爱意的女继承人,也将自己的公司经营的有声有色。 前两天,辛昕在公司碰到她。多年过去,她还认识辛昕。或许因为时过境迁,又 或者因为眼界高远,早已不再看得上郑早川。 再见辛昕时,她将那种同情一览无余表露出来,“你还在郑早川身边耗着?还没结婚?” 辛昕无言,她骑虎难下。既不能忍受这种轻视,又难以解释自己从未与郑早川在一起过。 那个女人叹口气道:“失去你,他迟早会后悔的。但我也想提醒你,多爱你自己一点。” 辛昕苦笑一下,将郑早川的新闻关掉,自言自语道:“谁说我不爱自己,我可真是太爱自己了。” 第28章 第27章 ☆、金融的本质,是销售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纯粹的工作狂,还有一些人是纯粹的恋爱脑。 对这两种人,辛昕都很羡慕。人但凡是纯粹的,或许会受到极致的伤害,但也一定能感受到极致的快乐。 比如在周末,被付萌弄出来办业务推广沙龙的时候,辛昕就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不够纯粹,所以不够快乐。 但凡做一个极致的工作脑,她便不会因为突然要加班而悲痛。 但凡做一个纯粹的恋爱脑,她便可以在周末和自己名单里的若干个潜在对象约会。 然而她是一个不够纯粹的人,这个周末本只想窝在床上看小说。 前期杨曼曼和张乔在做的小微企业债券项目已接近尾声,付萌觉得他们应该大干一场,为客户们举办一个回馈福利活动,从而增加客户黏性,为下一步大展宏图打下基础。 辛昕不想去,但付萌软磨硬泡、恩威并施,手指星辰大海,“辛昕,你不能因为曾经的成绩骄傲自满,我们只要联手,说不定比赵锡在的时候还要厉害!” 辛昕婉拒,她工作的动力根本上还是因为金钱,而不是星辰大海。 付萌独断专行,“不行,你必须来。我已经邀请了方总。” 方总在公司副总职位上多年,前些年非常强硬,雷厉风行建功过,披荆斩棘奋斗过。但这两年因临近退休已经接近于退居二线,只差个手续的事。所以他对分管的工作,任由部门老总折腾,只求稳定,不求成效。 因而但凡有点责任需要承担,或者可能带来麻烦的事,他都不怎么参加。 付萌不简单,连方总都请得动。 辛昕被迫牺牲周末,跑去充当一个吉祥物。 活动的主要的内容就是方总致辞,付萌对一些新产品进行了讲解。所有正事干完,大家宾主尽欢,有节目有插花,外加一人一份精品礼物,维护一下客户。 辛昕看着互相寒暄的有钱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是其中一个。 付萌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点评道:“长势喜人。” 她的态度,仿佛这满厅是一块韭菜地,而满厅堂的宾客就是她可爱的韭菜们。 打从付萌来了公司,辛昕甚至没见过她休息的样子。最初,辛昕在接到付萌的电话轰炸时,曾疑心是因为赵锡的缘故,才被付萌针对。 现在熟悉了,辛昕发现,赵锡根本没那么重要,她对待工作的态度向来如此。 餐厅里遇见的功夫,她都能给下属安排个活儿。 辛昕有点好奇,“你来以后,周末休息过吗?” 付萌心情很好地看着自己手下的男孩女孩与客户们攀关系,有点奇怪地看辛昕一眼,“我在这又没家,我周末干嘛要休息。” 辛昕很佩服,“你精力真好。” 付萌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我来自哪里吗?” 辛昕装傻,“南方人?” 付萌摇摇头,“我是西北人,刚毕业的时候,我有两个西北老乡和我一起找工作,都在金融机构。其中一个干了几年,说加班太辛苦,要寻找诗和远方,回家养骆驼去了,开了个月入十万的涮羊肉店。还有一个,前两年考了个家乡的公务员,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辛昕不明就里,只得捧场道:“那你很厉害,志存高远,初心不改。为了留在这个城市,这么努力。” 付萌看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是想说,我家没骆驼,更没可能给我开个涮羊肉店。我也没有给我买好房子车子,只等我回家乡考入体制内安心工作的父母。我如果精力不好,我就得喝西北风了。” 从前听赵锡讲付萌的时候,辛昕很难将她与那个赵锡印象中纤细、倔强、贫穷的西北女孩联系起来,但现在,看着付萌云淡风轻说这些话。面前这个妆容精致,秀气漂亮的女人,在辛昕的想象中,和赵锡记忆里的人,慢慢重叠成了同一个人。 正说话间,有客户姗姗来迟。 付萌脸上立刻堆满了笑,“玲姐,您来啦。我就说呢,我给您准备了一份vip大礼,您要没空,我下班就给您送过去了。” 被付萌称作玲姐的人,便是郑早川的风流账了。 辛昕认识苏眉玲的时候,她才刚刚继承了家业。她家里是做传统纺织业的,继承家业之际,她大刀阔斧改革,打算进军互联网金融市场,因合作与郑早川相识。 如今几年过去,当初那个被郑早川晾在那里,将屈辱与不甘写在脸上的女人,已经成长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强势企业家。 她的公司做的很好,度过最初的震荡期后,近期隐隐有能上市的意思。 辛昕猜这便是付萌尤为热情的缘故。 苏眉玲与辛昕打招呼,“嗨,又见面啦。” 当初郑早川带辛昕出现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那是郑早川用来应付她们的。巨大的失落和愤怒,让她口不择言,“她算个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郑早川脸上的冷意。 郑早川这个人,永远是一副笑相。哪怕是怒极了,都带着一点笑意。她从未见过郑早川认真生气,那时候,她便明白,辛昕对郑早川而言,不可谓不重要。 但是。 苏眉玲用眼角一点余光瞥了一眼辛昕,少女时期的娇俏与懵懂早已退去,姿色到底逊色了几分。是个长得不错的女人,但并不出众,性格更是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总而言之,没有特别之处。她有点不甘心,不知辛昕到底是哪里入了郑早川的法眼。 她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的银行客户经理告诉自己,辛昕成了郑早川的未婚妻。她不动声色,将目光放在辛昕的手指上。 白皙修长的漂亮手指,指 甲剪得一丝不苟,但没有戒指的痕迹。 辛昕跟着打招呼,“玲姐,里面有插花老师。是东一坊的李老师,我们约了大半个月呢。您如果没空插花,我让老师给您插好,一并带回去。” 苏眉玲看向辛昕,她坦然自若,待自己仿若一个普通的客户。 真可笑。 苏眉玲心里嘲笑自己无聊的好胜心,客套道:“辛总是瀚海做过上市项目的,我们是先融资引入战略,还是直接上市,我相信咱们公司是能给我一个最佳答复的。” 付萌受宠若惊,“那是必然,玲姐您的项目,我们肯定是举全公司之力。再说了,我们也能申请总公司政策研究所的专家援助。” 苏眉玲不计前嫌还愿恭维辛昕一句,让她很是受用。但如今机构项目是付萌的主场,辛昕不好喧宾夺主,只微笑看看俩人寒暄。 付萌的金融理念,就是定制化真心,客户需要什么,她就提供什么。 不管客户说什么,要什么,她想都不想,拍胸脯就能答应。遇到不懂的,就开始摆团队,摆公司资历。 产品怎么样先另说,态度得有。 苏眉玲虽然一直试图从传统行业转战互联网金融,但多次尝试后还是失败了,只得转而向其他行业发展。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在转型的档口,她的合作伙伴破产,只得拿资产抵债。苏眉玲无可奈何,接手了对方的厂子,本来是想卖的,一直没卖出去。 最后还是赵锡给出的主意,让她打包了资产做了债转股项目,先转型经营宠物食品。如果厂子起不来,也不着急还债,总归不至于一直闲置着。 人有时候就赶一个风口,赵锡给她的建议分毫不错,她趁着宠物经济的兴起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转型。 辛昕维护客户的路子,和赵锡一脉相承。主要是讲究产品对口,老老实实替客户出谋划策。要说靠什么取得客户信任,主打一个专业。 付萌对此并不认同,她觉得,所谓金融,甭管说得多玄乎,不外乎一个钱字。再说了,金融产品同质化严重到每个公司都一样。那靠什么取胜?还不是靠人的力量。 她做行政出身,研究的是人的事。在她看来,产品怎么样,精算数据准不准,一律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她就一个理念,公司有产品,她负责卖,金融产品的本质,还是销售。 辛昕因过于清楚业务,反而无法在一些颇有风险的事件上打包票。可付萌就不一样了,只学一句标准话术,剩下的全靠和客户拉关系。 两种既然不同的工作模式,最后疏通同归,免不了都要对客户赔笑脸。今天这个活动,正经企业家来的不多,几乎都是老板太太。枕边风吹好了,也就当客户满意。 买卖的是金融产品,赠品的是情绪价值。 本来一个沙龙预计搞半天,等全部家常拉完,一整天过去了。 辛昕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打算驱车滚回家,刚坐在车上,手机就震动了好几下,几条消息争先恐后窜了出来。 “救我。” “救救我,快给我回电话。” “一闪一闪在哪里,星星在哪里?” 第29章 “救救我啊星星。” “star,为什么不理我。” 几条信息发出时间,不会超过三十秒。 辛昕努力控制住自己翘起来的唇角,有心不去理会,却还是在微信的狂轰乱炸中,无可奈何地拨通了电话。 第28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婆,嗯……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疼,你早点睡,在陪客户,没事……” 那头郑早川声音低沉,拖着含混的尾音。 辛昕听出他喝了酒,虽不确定他醉了几分,但看他演技如此自然流畅,推断出郑早川应该尚存理性。 未等辛昕说话,电话便被挂断,几秒钟后,郑早川发了定位。 新丽国际大酒店,501。 辛昕想起郑早川第一次私下约她,也是没头没尾一个微信,只发了地址与房号。那时候他们并不熟悉,但她也是第一时间就去了。 郑早川是半裸着身体开门的,擦着头发调侃她:“你就不怕我暗示你献身?” 辛昕对美好的男色视而不见,进门熟练地打开资料让他签了字。 “主动对你献身的你都算不过来,我排个号都未必轮到我。”辛昕见怪不怪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郑早川,“更何况你这样,不像要暗示我献身,更像要对我献身。” 郑早川也不解释,只是轻笑,“那你接受吗?” 辛昕小心检查完他的签字,把东西收好,才笑道:“消受不起。” 郑早川换好了衣服,给辛昕一个大惊喜。那时候,辛昕刚刚站稳脚跟,还是彻头彻尾的赵锡小跟班。 郑早川和一个外贸企业要联合推出一个手机生产线,打算共同发债,他越过赵锡,将这个项目给了辛昕。 那天的晚餐就约在酒店,辛昕还记得,那天郑早川穿了一身黑衬衣,看起来异常贵气。他给辛昕准备了香槟色的礼服和米色高跟鞋,甚至还找了造型师为辛昕化了妆。 这些事郑早川都没有提前告诉她,只三言两语介绍了生意伙伴,“老钱这人,人不坏,就是有点装。你派头不跟上,他未必能看得起你。” 辛昕有点紧张,脑海里就一个念头,“这身行头多少钱?” 郑早川笑了笑,“没多少,和这个项目比起来不值一提,你不用操心这事。” 辛昕惴惴不安,不知受此恩惠是否能够偿还。但在吃饭间,她才明白郑早川的意思。 钱生源,国内最早一批传统行业转科技公司的老板。据郑早川描述,钱老板这人就是讲究派头。衣服不追求合身舒适,只追求价格高昂。所以和他谈业务,派头要足,要足够装,才能让他觉得你靠谱。 辛昕不太信,她那时候还太年轻,没打过不战而屈人之 兵的仗。 但很快,她就发现郑早川说的是真的。 钱老板一见辛昕,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辛小姐是吗?郑总介绍的人果然有品位,这双鞋是manoloblahnik的新品吧,我太太也喜欢这个牌子。” manoloblahnik的鞋几乎都是六厘米以上细跟,虽然传说该品牌的鞋子非常舒适,但这显然也仅限于穿惯了高跟鞋的人。 对辛昕来说,高跟鞋是美丽刑具。 但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为了更好的工作,还是需要一些美丽刑具。 这位钱老板,他将郑早川为辛昕准备的这一身行头,视为辛昕对他的尊重,因此在后续业务合作过程中,辛昕几乎没怎么展示自己的专业水平,他无条件相信辛昕。 当然,项目确实也很成功。 这件事过后,辛昕在网上查了鞋子的价格,她觉得自己尚能消费得起,但礼服找遍全网也没找到一样的。她想将钱还给郑早川,但郑早川不怎么严肃地拒绝了她。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你对我并不止是滴水之恩。” 辛昕免为其难接受了郑早川的好意,但也是在很多年后,她才认识了那个礼服的品牌。是一家非常出名的婚纱品牌,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得到的,郑早川必然还花费了其他的功夫。 郑早川从未向辛昕表功,这套衣服至今还被辛昕收纳好,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想来,从俩人刚开始熟悉,辛昕对郑早川的印象便是固化的。 在她的视野里,郑早川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花花公子,更多的时候他对于女性的好不过是基于他的认识和财力。他不会彻底将女人当做清白的朋友,但也并不沉溺于对异性的追逐。 他是怎么想的,估计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漫不经心的招惹异性,然后轻飘飘一句,我们只是朋友。 辛昕因了解他,无法在非常值得心动的时刻彻底爱上他。 也因为了解他,所以全然信任他,相信他绝不会趁人之危。 辛昕看了眼定位,立刻驱车去找郑早川。 到了酒店房间门口,才发现门虚掩着。 想到刚刚郑早川电话里的态度,辛昕揣摩了一下妻子角色,没敲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郑早川,你在哪?” 会客厅没人,辛昕推门进了卧室,就见一个几乎一丝不挂的漂亮女人和衣衫不整的郑早川正在那儿,你推我拉,你拉我推,难舍难分。 见辛昕进来,那女人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裹自己的衣服。 辛昕双臂一抱,摆出正宫架势。 看到她来了,郑早川慢悠悠坐起来,酒意朦胧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毫无痕迹开始了自己表演,“老婆……你听我解释……” 辛昕猜自己的角色应当是一个愤怒的妻子,冷眼看了看郑早川和那个女人,“我来的不巧了?” 那女人惊慌失措道:“不关我的事,我不愿意的,但他脱了我衣服,非要我陪他……” 辛昕一听这话,猜到郑早川有麻烦,不由分说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他强迫你?他现在醉得估计你一只手就能推开他,你肌无力到什么程度能被醉成这样的人挟制?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那女人铁青着脸,穿好衣服出了门。 待那女人一走,郑早川立刻躺了下去,从口袋里扔出银行卡和身份证,“重新开个房,别被人看到。” 辛昕也没问什么情况,飞快去开了个新房间,小心翼翼将郑早川转移了过去。 这时候辛昕才发现,郑早川醉得真不轻。转移过程中郑早川几乎全压在辛昕身上,勉强到了新房间,头一落在枕头上,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辛昕不放心他,出去买了解酒药,硬给他灌了下去。又拿热毛巾给他擦了脸,帮他换了衣服,将他裹成了一个茧。 这才拿了新被子,和衣躺在郑早川旁边。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辛昕听到有人敲门,外面是警察。 “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辛昕不明就里,把自己和郑早川的身份证都给警察。 “什么关系?” 辛昕犹豫一下,“未婚夫妻。” 警察看辛昕一眼,核对了一下身份信息,问了辛昕一些基础信息,接着又看了眼睡得迷迷糊糊的郑早川,辛昕解释说:“他喝醉了。” “没事了,关好门休息吧。” 辛昕被吵醒后,觉得异常清醒,她走过去看郑早川。郑早川蹙着眉毛,脸通红,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辛昕将手搭在他脑袋上,接着便被吓了一跳,郑早川的额头烧到她觉得烫手。 因为郑早川喝了酒,辛昕也不敢擅自喂药,小题大做叫了救护车,将郑早川送进医院。 一番检查后,果然没有什么大事。 郑早川在急诊连张床都没有,那么大个人蜷缩在一个小凳子上,可怜兮兮挂了水,迷迷糊糊念叨着难受。 辛昕看他可怜,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小心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吊完了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郑早川酒醒了,人也不烧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和自己头靠头打盹的辛昕。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打在辛昕的睫毛上,一闪一闪的。郑早川的心蓦然柔软,鬼使神差地,将手覆在辛昕的睫毛上,感受她眼睛的翕动,像手心里抓着一只小动物。 辛昕被他吵醒了,抱怨道:“我要困死啦。” 她的声音有种没睡醒的喑哑,像在撒娇。 郑早川在这一瞬间,非常难以一种自然的态度和她说话。像是在掩饰这种微妙的尴尬,他没头没脑说:“你没感冒吧?” 辛昕蹙眉,她还被睡意笼罩并没有完全清醒,糊里糊涂说:“没啊,是你感冒了。” 正说话间,辛昕猛地想起来了。 “你昨天该不会被人下药了吧?” 辛昕越想越有可能,“是不是那种小说中的不可描述的药?你吃下去,就像中了十香软骨散,然后就不能自理,无法自拔,浑身发热……。” 郑早川哭笑不得,“停停停,别将小说中的事代入现实。” 第30章 辛昕撇撇嘴,警惕地看向郑早川,“其心可诛,好呀,得亏我机灵,不然为了救你得献身了。” 郑早川被她逗笑,“我要真危机生命,你献一下怎么了?我这么帅,献给我,你也不一定吃亏。” 辛昕故意以一种圣女贞德般的口吻道:“别想对我使用美男计,你是我纯洁的客户兼好友。纯粹的男人满地都是,但纯粹的朋友太珍贵了,我们要互相珍惜。” 辛昕是开玩笑的,但郑早川脸上的笑却不易察觉的收敛了一些,剩下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 “对,纯洁的异性关系或许更长久。” 第29章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郑早川以自己生病了需要人照顾为由,尾随辛昕回了家。 等外卖小哥将日用品送来,辛昕才发现,郑早川不是吃一顿饭,是要在她家小住。 辛昕觉得不妥,但郑早川表示,他无法回家,家门口全是记者。 据说,那天警察之所以会去酒店查房,并非偶然。是有知情人士举报,本地企业家在新丽举办一些不可描述的聚会。警察是有特定的目标,带着执法记录仪进的酒店。执法过程中全程拍摄,虽然没有拍到聚众做什么,但涉事的几个企业家都被抓住与不知名女子发生不正当关系。 治安管理处罚虽谈不上犯罪,但事情性质非常恶劣,影响很差,差到可能影响股价。 当天,和郑早川参加了同一场商业晚宴的六个人都被逮住了,只有郑早川和晚宴举办者没事。 这件事就变得扑朔迷离。 如果这是一个局,那设局的人是谁,举报人又是谁。 辛昕分析道:“看起来,举报人只能是你了。” 郑早川很无辜,“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事。我回房间的时候,那女的就在了,还没穿衣服。” “然后呢?” 郑早川回忆道:“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问谁让她过来的,她不说话,一直试图脱我衣服。我真醉得厉害,就和她说我老婆要查岗。然后我就给你打了电话,但当时没想着是个局,就觉得是不是谁给安排的。” 辛昕狐疑道:“你们到底聚众了没?” “没有,整个饭局连女的都没有。” 郑早川苦笑,“我真想掀开你的脑袋,看看我在里面是个什么形象。” 辛昕耸耸肩,觉得这事确实蹊跷。郑早川有口难辩,如果当天他被抓了,和其他几个一样,还拘着呢。他侥幸逃脱了,其他几个出来必然觉得他是下黑手的人。 辛昕同情不起来,“你想想,就算是有人设局。你们总共也就八个人吧,六个都上套了,说明你们这个圈子就很有问题。” 郑早川抗议,“那女的肯定是设计好的,你要不来找我,我又坚决不从,我觉得她可能会告我强奸。其他人也都喝得半醉不醉的,这谁能想到。” 正打算继续辩论,辛昕电话响了,高岭约她吃饭。 辛昕毫不犹豫答应了约会。 郑早川一口气没上来,有点幽怨地问她:“你和那小胖子还聊着呢?” 辛昕和高岭的发展符合一般相亲规律,简单来说就是,约吃饭、聊天、约吃饭。大家非常默契,忙碌的时候各自消失,在百忙之中拨冗与对方培养感情。 不知是否因为多年来,在相亲的这项重要事业中屡屡受挫,辛昕逐渐认清现实,最近刚刚决定在自己的综合评分表中,将人品和经济实力作为权重较大的项目,将怦然心动和灵魂伴侣等项目靠后排列。 郑早川百无聊赖,东凑凑西转转,“我能和你一起出门嘛?我请你吃饭。” 辛昕拒绝,“你又不是我儿子,你要出门帮我把门带上。” 郑早川不甘心,“你又不喜欢他,干嘛要和他浪费时间?” 辛昕没来由感到烦躁,赌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说不定我培养一阵感情,觉得这是我此生挚爱呢?” 大约觉得辛昕真有可能来真的,郑早川不说话了。 然而等辛昕换好衣服要出门了,郑早川又整个人堵在她家门口,“你别去了好不好,在家陪我。” “让开。” “我不。” 辛昕真的生气了,一字一顿道:“郑早川,让开。” 郑早川深深看她一眼,不说话,也不让开,僵持在这里。 辛昕突然就想起过去,其实她有两次几乎要相亲成功的经历。 第一次对方是一个公务员,为人老实,对她也很好。接触两个月后,偶然间知道了她的薪资,突然告诉她,我配不上你。俩人的关系戛然而止,无疾而终。 第二次辛昕是真的很伤心,这个人是一个互联网公司的职工,算郑早川半个同行,本来俩人相处也很好。突然有一天,他就问起辛昕和郑早川的关系。 辛昕吃了一惊,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们认识。但在辛昕解释说,她和郑早川仅仅是朋友的时候,那个男人明显不相信,找了个借口拒绝了她。 这两段故事,郑早川都知道。不仅知道,他还在其中出谋划策过。 郑早川像个狡猾的猎人,他试图蚕食辛昕的生活,却不打算为她负责。如果她倒霉,爱上了他,他就会退一步,说我们只是好友。 但如果辛昕将注意力转向别人,他就会宣誓主权,试图抢夺她的注意力。 你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的。 但你不能是别人的。 辛昕厌倦了郑早川对她的这种不负责任的占有欲,一种平白产生的愤怒和好胜心,让她难以在这场对峙中认输。 “让我出去,郑早川,你不是小孩子了。” 郑早川眼神执拗,眼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辛昕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突然欺身上前,凑在郑早川耳际。 俩人距离很近,近到辛昕的发梢轻而易举就能挠到郑早川的脖颈。 “我告诉你哦……”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郑早川呼吸一窒,辛昕一把从他身后拉开了门闪身出去。 辛昕转头看到郑早川微红着脸站在原地,笑眯眯和他挥手,“拜拜喽。” 这场小小的战斗,以辛昕的胜利告终。她自认将了郑早川一军,因而心情很好,哼着歌去和高岭约会。 高岭一如既往,给辛昕买好了果茶。 只见过几面而已,他便记住了辛昕所有喜好。辛昕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被人稳定喜欢着让她感到开心。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需要被注视。 俩人按部就班吃饭、看电影,高岭挑了一部动画片,其中有一个场景,是男主角拉住的女主角的手,一起跳下了热气球。 高岭在那个瞬间,不动声色拉住了辛昕的手。 这双手柔若无骨,有微微的汗意,像女孩子的手。 辛昕看不进去电影,她的触感集中在俩人相握的手上,没有心动,没有讨厌,就像是和一个客户握手,平静的社交礼仪。 在充满梦幻的少女时期,辛昕曾将看到赵锡那种既崇拜又悸动的心情归类为爱情。但后来,随着与赵锡的熟悉,赵锡走下神坛,辛昕最终只将他视作领导。 后来,又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她或者是觉得还能相处,或者觉得为了条件还能再看看。那种怦然心动,一眼就喜欢,灵魂认出对方的感觉,辛昕一次都没有感受过。 不对,还有郑早川。 辛昕无法控制地将每个与自己相识的男人与郑早川比较。 没有人能够带给她如郑早川带给她的疯狂与刺激,但同时,也没有人能够让她感到那样危险。 她突然又想起,最初郑早川和溪北上了新闻的时候,她毫无边界感的指责。 还有郑早川那句冷冰冰的话。 “辛昕,你不是我妈,更不是我姐。” 那件事摧毁了辛昕的自尊心,也同时给她敲响了警钟。这便是郑早川了,好险,如果她没有打起十二分精神,便会轻而易举爱上他,从而成为他急于摆脱的女人中的一位。 所有深刻的爱意,必然伴随着不可言说的控制、欲望、嫉妒和痛苦。 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怨妇。 而郑早川的自尊不会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所控制。 在黑暗中,高岭轻轻捏了捏辛昕的手,悄悄 问她:“辛昕,我知道你或许还没有很喜欢我,但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能不能先不拒绝我?” 鬼使神差的,辛昕在满脑子考虑着另一个男人的事的同时,坚定地回答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问题。 “好。” 这是辛昕未曾想到的发展,高岭很小心表达着自己的喜爱。 他送辛昕回家,带着一种学生气的羞赧与她告别,“辛昕,晚上早点睡哦。” 辛昕曾对玛丽在爱情关系中的不负责任感到不解,她一度认为,爱情应当是直截了当且干干净净的,容不得一点犹疑。 第31章 但现在她明白了,被人坚定的选择,能得到明确的答案,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这种感觉盖住了内心的不安和羞耻,也盖住了道德上的谴责。 辛昕看了看天,天气不怎么好,看不到星星。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水汽,似乎要下雨了。 她抬眼看自家的窗户,没有灯光。 她心里一沉,自嘲地笑了,她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郑早川还在等她?还是期待郑早川在她和别的男人约会后,生气或是祝福她? 辛昕搞不清楚自己的状态,只觉得有一种情绪压抑着,却无法释放。她打开房门,房间里已黑乎乎的一片。 然而没想到灯刚一打开,客厅里的人就嘟哝着抱怨起来,“好亮。” 辛昕吓了一跳,郑早川还在她家。她震惊道:“你怎么不开灯?” 郑早川揉揉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委屈巴巴抱怨道:“我等你等到睡着了。” 辛昕顿时觉得自己所有的伤春悲秋和纠结都显得那么可笑,郑早川并不在意,他的所有行为不过是一时兴起。 “你等我干嘛?快回你家去。” 郑早川拿出手机看了眼,“不行,好多人在找我。我怕我回去会被追杀。” 辛昕翻了个白眼,“杀了你算了。” “约会不顺利?” “顺利。” 郑早川又沉默了。 辛昕已决定不再过度解读郑早川的行为,“你今晚睡在哪?我可不会把床让给你的。” 郑早川却没接她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道:“star,你不理我的时候,我的心脏真的好难受。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第30章 ☆、职场大忌乃得罪小人 如果是二十五岁以前,辛昕不介意谈一场担惊受怕且没有结果的恋爱。 但现在三十岁,遭遇突如其来的心动和失落那比起兴致勃勃接受,更多的是恐惧和不安。 辛昕在任何层面都信任郑早川,但唯独感情层面对他恶名昭著的过往敬谢不敏。 郑早川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辛昕干脆地拒绝与他拉扯,断绝了他不合时宜的暧昧:“郑早川,每个人都会长大。你也会,我也会,不可能大家一生都在玩过家家。” 郑早川似乎觉得很困惑。 辛昕费劲地解释说:“郑早川,你是我重要的客户,也是我一路走来的朋友。过去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亲密无间,但你要明白,有一天我会有男友,会结婚。不管我们之间多么清白,我们都无法保持现在的关系。” 郑早川压根抓不住辛昕话里的重点,气鼓鼓地说:“你要为那个小胖子和我绝交?” 辛昕哭笑不得,“和高岭没关系,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你还是我,总有一天都会拥有一个人。比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亲密很多。我们没有办法像现在一样,将对方当成随时都在的依赖。” 郑早川怔在那儿,像一个想不明白事情的小朋友。 他只觉得有点生气,对于他而言,不管他身边有任何异性,他从来没有隐瞒过对方辛昕的存在。在他的世界里,辛昕像个永恒不变的坐标,千帆过尽,辛昕还在。 他未曾定义过和辛昕的关系,但他觉得这件事理所当然,甚至不需要解释。 但辛昕现在却赤裸裸告诉他,她不会成为他世界里永恒不变的那个人。 “我和任何女人交往,都没有想过要远离你。” 辛昕理解郑早川,他这样的男人选择太多了,因此从来没有将女人当回事。他对你温柔,也对你好,但他永远只在意自己。当任何一个女人开始要求占据他更多的情感和注意力的时候,他会告诉你,好走不送。 辛昕觉得自己可以做他的好友,但郑早川显然不仅仅是让她充当一个普通的好友。 但她需要一份正常的感情。而这份正常的感情,是郑早川不可能给她的。 做不成坦荡的朋友,也成不了亲密无间的爱人。 这大概是所有成年男女友谊的结果。 辛昕耐心解释给他听,“我不止需要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当我遇到困难的帮助我。我需要一个只属于我,我也只属于他的人。我能肆无忌惮要求对方,能肆无忌惮吃醋,告诉对方你只能和我在一起。郑早川,如果我需要这样的人,我就要给对方同样的注意力。” 郑早川在一瞬间想到很多画面,想到辛昕可能会在另一个人面前肆无忌惮表现出任性的态度,流露出自己的不理智与无理取闹,也会撒娇,会亲吻拥抱。 然后她就会在郑早川去找她的时候,礼貌而疏离地告诉他,“我还有事,有空再见。” 郑早川打了个寒颤,他不想和辛昕变成这样的关系。 但如果再进一步呢?他也感到恐惧,他怕辛昕会变成一个在黑夜里爬起来偷看他手机的女人,然后带着幽怨的恨意,问他手里通讯录里新增的好友是谁。 辛昕早就猜到郑早川的反应,从过去到现在都是这样。诚然,郑早川是一个聪明的企业家,有想法也有理想,有抱负也有思想。 但在感情上,他是个孩子,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郑早川没有对辛昕的理论做出反应,辛昕倒也并不受郑早川的影响。她将客厅留给郑早川,自己先睡了。 郑早川能休息不去工作,她可不行。 而且很快,她陷入了一个大麻烦,大到无暇顾及郑早川带来的那些小小苦恼。 杨锐自从开始整顿风纪以后,全公司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必须按照他的标 准做工间操。 姿势不标准、扣分。 非必要请假、扣分。 做操迟了两分钟、扣分。 最令人发指的是,他扣分的方式是连坐制。即一个部门如果有人不服从这个规定,其他人跟着扣钱,部门负责人扣1.5倍。 玫瑰找辛昕请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无法完成工间操。 辛昕追问她怎么回事,但玫瑰不愿意说。辛昕看着她脸色苍白,确实是非常难受的样子。暗暗猜测或许是妇科类让她难以开口的问题,于是打算自己顶着压力去找杨锐请假。 杨锐经过多种软的硬的手段,取得一定效果。一些部门的老总会明里暗里给他送点好处,但唯独辛昕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疑心辛昕悄悄看不起他,因此对她部门的人尤其严格。 辛昕本意是想通过较为软性的手段为玫瑰请假,却不想三言两语过后,俩人吵了起来。 “辛昕,你不要不服从公司规定,如果你拒不让手下的人履行手续,我将算她旷工。” 辛昕气得理智全无,“玫瑰多年工作从未迟到,日常工作也完成的很好,凭什么因为工间操算别人旷工?你拿出公司制度来,否则我要向陈总反映。” 这句话一出,杨锐脸就绿了,一言不发去陈总那儿参了辛昕一本。 陈总虽也谈不上对杨锐有多好,但毕竟是自己的副手,还是要维护班子的权威。 于是事情以辛昕和玫瑰各扣了半月绩效而结束。 辛昕倒还好,主要是情绪低落。但对于玫瑰而言,除了情绪上的伤害,还有经济上的损失。据玫瑰的说法,她妈妈和婆婆都有长期慢性病,家里小朋友需要人带,还需要为家人支付不菲的医疗费。日子紧紧巴巴,每分钱都得用到刀刃上。 此前,辛昕对玫瑰的宽容,也是因她生活不易而感同身受。 但因为与杨锐对峙失利,辛昕跟着扣钱不说,玫瑰自己也吃不消。 辛昕没法子,只能和玫瑰将事情原委讲清楚,“玫瑰,要不去医院开个证明?咱们走病假手续,不落这个口实。” 玫瑰苍白着一张脸,好一会儿才咬咬牙对辛昕说:“辛总,我信任您才给您说。您听说最近总部在出台计划,一方面是金融行业集体降薪,还有一部分人将被优化。” 辛昕愣了愣,她倒是听说了这些传闻。但因为这些事毕竟是坊间传闻,且事情的源头是因为其他金融企业的员工晒了薪资引发舆情造成的,各公司都在出台整顿措施。 她乐观地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形式,所以并不相信,“这都是坊间传闻,你不用在意,该请病假还是要请的。” 玫瑰苦笑一下,“我要请便是长假,公司不可能给批。就算批了,我也大概率会被离职的。”说着,她像是在安慰辛昕,也像在安慰自己,故作轻松道:“杨锐既要这样,那我就做工间操呗。他现在拿着鸡毛当令箭,过足大内总管的瘾,我看他能得意几天。” 辛昕心里不安,却也真的没什么办法,只能先这样放着。 回到家第一时间,她便同郑早川讲了一切事情的始末。郑早川已经在辛昕家赖了好几天,每天也不怎么上班,去公司溜达一圈就回家打游戏。 “杨锐这种小人,你不该得罪。” 辛昕也悔不当初,觉得自己点背,怎么就遇上了杨锐走大运。 第32章 因疑心玫瑰是在自己手下才遭此暗算,辛昕有点自责,“对,明知杨锐是小人,我怎么就不能忍一忍,怎么就吵起来了。” 郑早川放下手中的游戏,看着辛昕,笑了,“不赖你,我也一样。我和董事会大吵了一架,说不定过两天我很快会被赶出公司。” 辛昕大吃一惊,“你45%的股份也会被赶出去?” 郑早川叹了口气,“大意了,被暗算了。苏成杰早就暗暗收了小股东和散户手里的股票,他劝通了陈老,陈老可能会把股份卖给他。” 瀚海集团的股份分散这一点是辛昕早就知道的,苏成杰是郑早川最早的战略投资者。早年他非常欣赏郑早川,当然这也是肯定的事,否则谁会为一个创业板都上不了的小企业投那么多钱。 但这些年,因为经营理念的不同,俩人的矛盾已经愈演愈烈。 辛昕知道,郑早川是个胆子非常大的人,也正因为他对市场的把控和产品的研发都非常依靠个人能力和魅力,瀚海才有今天的成功。 但苏成杰的性格则不然,这个人是个很谨慎的人,同时还是个特别阴的人。 辛昕学习过苏成杰做过的几个收购项目,几乎都在恶意收购的灰色边缘,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做的非常隐蔽,甚至连郑早川都没察觉。 她对苏成杰就一个感觉,这人身上有种不动声色的坏。和这人比起来,杨锐甚至只能是个浅表层面的坏人。 但辛昕不理解他把郑早川赶出去有什么好处。 郑早川叹了口气,“瀚海已经发展壮大,创始人在不在不影响后续发展。他可以换个听话的ceo,将我赶出去,他还能巩固自己的势力,一石不知道多少鸟。” 辛昕叹了口气,平白有了种和郑早川成了难兄难弟的感觉。但转念一想,就算不做ceo,郑早川也还是该死的资产阶级。 辛昕同病相怜的心,不觉淡了几分,“那你回你那几百平的家,自己一个人好好应战。我也重振旗鼓,去对付我那个大麻烦。” 郑早川拒绝了她,“我不,我丢不起这人。我快失业了,万一公司里的人来我家,就为了看我失意的样子怎么办?我躲在你这儿,别人都找不到我,我不给他们看笑话。要哭,我也只在你面前哭。” 他露出那种小狗样的委屈,而后非常积极表态,“你放心,我最近闲着也是闲着。我每天给你打扫房间,还给你做饭,你认真搞你的办公室斗争,我给你当家政,完美不?” 辛昕被他逗笑,决定暂不驱逐他,“行,我看看你能给我变出什么三菜一汤。” 郑早川很听话,打这一天起,果真每天三菜一汤。 第31章 ☆、柳暗花明 郑早川手艺是真不错,但这也没让辛昕好过多少。 她与杨锐的矛盾,从起初互相看不上,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明面上的扯头花。 要搞定杨锐这种人,只需要奉承他、巴结他、屈服于他,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实质性的利益,都足以化解俩人之间的矛盾。 可辛昕这人,一般不同他人发生明面上的矛盾。一旦发生了,却非常强硬,坚决不认输。 玛丽劝她,“你干脆和杨锐服个软,他这种小人最好对付。” 辛昕撇撇嘴,“你让我低三下四去求他?因为工间操扣别人钱?我做不到。” 玛丽笑着摇摇头:“赵锡惯坏了你,杨锐这种上司才是常态。你小心点,会吃眼前亏。” 果不其然,眼前亏掉在辛昕头上。 因为辛昕不配合,杨锐收拾不住她的人,于是想了个阴招。公司有个扶贫项目,他直接将辛昕调入临时成立的乡村振兴项目部。 这个部门是为了支持当地政府乡村振兴工作成立,各金融部门抽几个人驻村,表面上是金融支持乡村振兴,但实际上是帮乡亲们打打农药啊喂喂牲畜,总之需要顶着大太阳干农活。 村子倒是不远,就在城市周边。但辛昕是城市孩子,打小没干过农活。去村里没几天,又累又苦不说,干的活还被嫌弃。 辛昕筋疲力尽回到家。 郑早川正在厨房里忙活,辛昕本以为郑早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知道他真是做家庭妇男一把好手。 “哇,你去挖煤了,几天黑成这样。”郑早川把菜摆好,笑嘻嘻看着辛昕。 辛昕委屈得撇嘴差点就要哭出来,郑早川立刻用手勾了勾她的鼻子,“常在写字楼,你还过度防晒,肯定缺维生素d。正好这两天你接接地气,补补钙。干点农活,你还点亮了新技能,一举n得。” 辛昕瞬间被说服,要只看事情的正面因素,确实还不错。郑早川真是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不管多惨烈的绝境,都能让他说出点绝处逢生的门道。 “那你呢?你公司那事。” 郑早川边吃边解释,“就前些日子那事,我现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怀疑那个局是苏成杰设的。” “怎么回事?” 郑早川满不在乎地说:“不知道你看到没有,我前些日子被人跟了,和溪北上了头条。” 辛昕非常困难将嗓口的菜咽下去,故作镇定,“哦,没看到这个新闻。溪北是不是给你们代言过产品那个明星?过去你们公司刚上市的时候,你和她就被拍到过。” 一股说不出的阴阳怪气和酸涩从话缝里流露出来。 郑早川放下筷子,饶有兴味看着她,“你吃醋?” 辛昕见他得意,顿时恼羞成怒,“我吃哪门子的醋。” 她分明就是在吃醋。 郑早川心里开心,但怕再逗她会彻底激怒她,于是一本正经解释,“她与我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是哪样的关系? 郑早川转移了话题,“但溪北你也知道,不温不火的,能演个丫鬟都算是烧高香了,粉丝不怎么多。所以这话题根本没人关注,几天就下去了。” 估计苏成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郑早川这人最落人口实的就是花边新闻满天飞,好在他没结婚。 趁着他参加酒会,苏成杰给他安排了一出仙人跳。 郑早川非常笃定地说:“那天我要和那女的发生点什么,我也跟着进去。要诱惑我不成,估计还有二套方案,第二天那女的可能会告我强奸。” 辛昕大吃一惊,“他毕竟是董事会成员,不会做这种不顾大局的事吧。” 郑早川苦笑一下,“当初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却没想到现在为了让我滚蛋,不惜釜底抽薪,看来他真的与我到了你死我亡的程度了。” 辛昕从这话里,听出悲伤的味道。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便怎么都无法挽回了。 辛昕知道郑早川不会随意怀疑他人,既然已经如此肯定是苏成杰干的,多半是有了证据。 “那能不能拆穿他?” 郑早川仰天长叹,“我找到那天那女的了,确认是有人联系她,让她来对付我。但给她汇钱的人做的很隐秘,是现金交易的。” 辛昕对他们内部的斗争情况出不了一点主意,想安慰两句,但郑早川实在不像是一个打败了仗的将军,她无从安慰起。 俩人各自说着各自的烦恼,一起吃完了饭,坐沙发上看电视。 郑早川看着看着,突然又旧事重提,“辛昕,你不觉得咱俩住一起也挺开心?房子租期到了,搬我那去?我房子大,随便给你匀一个都够用。” 辛昕怔了一下,之前郑早川让她搬过去的房子,是他和溪北被报道过的房子。 但今天,他邀请她搬入的,是自己家。 “那个房子给溪北了?”几乎是无意识的,辛昕开口问道。 郑早川愣了一下,轻轻回答,“嗯。她说喜欢,就给她了。” 辛昕不说话了,将自己的视线定在屏幕上,像跟人较劲儿似的。 郑早川也再没说话,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对于成年人,沉默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辛昕和郑早川的关系,玛丽旁观者清,精准定义为:“互相依赖、互相喜欢但又互相斗争的关系。” 辛昕最近没见玛丽,趁工作闲暇俩人打电话聊工作,顺便说起了郑早川在她家的事。 “辛昕你真可以,和郑早川同居都没告诉我。” 辛昕打断,“没同居。” 玛丽对所有偏爱之人的容忍度都非常大,辛昕这种三番五次隐瞒好友重大应知事项的情形,换别人已经被玛丽驱逐出核心朋友圈。 但因为对辛昕的了解,玛丽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那我也没什么可愧疚的了,我和张乔在一起了。” “什么?我不信。” 辛昕不可置信,她直觉玛丽不会喜欢张乔。是,张乔不差。但玛丽不是会被感动的人,她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是非常主动的,如果喜欢张乔,她早行动了。 玛丽在电话那头笑声爽朗,“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大吃一惊。张乔有什么不好?帅,年轻,体力好。” 第33章 辛昕还是不可置信,警告道:“你不要玩弄人家的感情,我手底下没人了。张乔要折了,我可能得永久驻村了。” 玛丽满不在乎道:“你放心,都是成年人,谁也伤害不了谁。我给你汇报一下,就你那直播间的事,我给你物色了一位非常合适的人选,最近我在带她。等你回来看完没问题,我就光荣退位。保证你不会永久驻村。” 辛昕算了算时间,她可能还得在村上待一个月。果然如郑早川所说,除了刚来的几天不适应。现在和乡亲们聊聊天,听银行的人给村民们讲讲项目,干干活接点地气,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最重要的事,还不用看到杨锐,浪得一时是一时。 日子就这么让辛昕混过了一个月,乡村振兴这个金融业务人员轮流驻村活动告一段落。辛昕在功臣身退之际,还发现了一个巨大商机。距离海宁市八十公里外的鱼米乡,多年一直在做农产品出口业务。 虽然本地企业标准化和科技化程度非常高,但却缺乏良好的融资渠道,融资一直都是间接融资,成本很高。和当地企业交流了一番后,辛昕发现其实全国有很多乡村出口企业都存在融资方面的问题,她考虑和付萌合作,做一条多地区产业线类型的乡村振兴债券,还能争取一定的政府支持。 付萌对辛昕说的项目非常感兴趣,自己亲自来考察一番,决定和辛昕一起干出一番事业。 “咱们这个项目做完,打个头阵。然后我给总部汇报,我们联系西北那边的公司,咱们去一些有茶叶啊咖啡啊之类产业的国家级贫困县,和当地金融机构合作,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发债,不但能降低融资成本,也符合咱们公司的大政方针。” 辛昕和 付萌一合计,俩人顿时觉得这些业务都可行。辛昕留了个心眼,因为付萌不是杨锐分管,再加上这个项目肯定需要合格投资者参与,所以必然需要付萌牵头。 当天,将项目大方向敲定,付萌连夜赶了项目书,第二天直接汇报给了陈丽莎。陈丽莎上台后,也等着一些特色项目能出彩给自己添点功绩,于是欣然应允,又第一时间汇报给了总部,一些列动作一气呵成。 等杨锐知道这是辛昕提出的项目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气得牙痒痒的同时,也拿辛昕没什么办法。 他本以为,辛昕和付萌关系不怎么好。却没想到,这俩人表面上看起来竞争激烈,但公事上的合作却撇开了自己。 陈丽莎因此事,受到总公司和当地政府大力支持,得意非凡,顿时觉得前些日子还是委屈了辛昕。 当天便找杨锐谈话,虽没说什么重话,却明里暗里敲打他不可针对人才,否则造成人才流失,后果不堪设想。 杨锐咬碎银呀,却也只能默默赔笑,“我是看好辛昕,觉得她年轻才放她下去历练。我这人一向对事不对人,要说私人恩怨,那是绝对没有的。” 辛昕在村里历练一月,虽黑了一个度,但谁说不算凯旋归来。 第3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辛昕回来,连带着整个部门都扬眉吐气。 辛昕不在的时候,活都落在张乔头上。张乔虽辛苦,但因爱情的滋润,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没头没脑的乐观。 玛丽的自我任性在她的颜值面前不值一提,更何况她谈恋爱从不拿乔。爱的时候,她对恋人有求必应,温柔体贴,情绪价值拉满。 她将恋爱当做一门事业,全心全意扮演完美女友。 这也是几乎所有男人和她谈恋爱都欲罢不能的原因,美人的多情几乎不能算是缺点。 她有个著名的止痛药理论。 如果被男人伤害了,那必然需要另一个男人陪伴自己度过昏暗的岁月。这个男人是止痛药,如果已经不痛了,还爱这个男人,那就继续。如果一直痛或者不再爱这个男人,便分开等着下一次爱情。 张乔对玛丽痴心一片,肉眼可见以掉进沼泽的速度沦陷着。 辛昕猜不出,张乔在玛丽世界中究竟是下一次真爱还是暂时的止痛药。 玛丽对辛昕撒娇,满不在乎吐吐舌头,“你好严格,这种事谁知道。或许我会爱上他,又或许不会。时间会揭示一切答案,不是吗?” “万一时间揭示了张乔不是你的真爱,他可怎么办啊?” 玛丽不解地看辛昕一眼,“这样的想法真奇怪。男女关系讲究的是一个后验,你看到一个人,不讨厌,甚至也心动过,于是你们谈恋爱。可过段时间,完全可能出现另一个人让你明白,前一个人不过是过客。没有人能在刚刚恋爱的时候,就许诺一辈子的。再说了,如果许诺管用的话,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辛昕被说服,将自己多管闲事的心放平了些。 与此同时,辛昕面试了玛丽给她物色的新人选。是一个毕业的大学生,刚分去江河路营业厅。小姑娘叫苏琪,人很机灵,每次来办事都给玛丽带点小零食。玛丽越看这姑娘越眼熟,有一天恍然大悟,这姑娘怎么看怎么像刚毕业进公司的辛昕。 这一来,玛丽对苏琪多了几分喜欢,自作主张以嘉宾身份将这小女孩邀请进了直播间。 没想到一鸣惊人,苏琪讲起业务条理清晰,灵活生动,虽有点稚嫩,却更加亲民。比起请行业内专家做嘉宾,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不降反升。 辛昕面试一看,也很满意,立刻和江河路营业厅的负责人说了这件事。虽然直播的频率不高,但毕竟也需要耗费时间精力准备,辛昕琢磨一下,想着过段时间把苏琪调上来。 涉及到人事变动,那难免需要给杨锐汇报。 辛昕非常头疼,但好在因为最近乡村振兴那个项目的事,杨锐虽对她颇有微词,明面上却也没找过茬,俩人相安无事,互不理睬。 没想到就在这档口上,竟然出了大事。 事情的起因还是从杨锐那个工间操制度开始的,玫瑰虽坚持做了一阵操,但多次表示过自己身体不舒服。 杨锐没当回事,外加折腾不了辛昕,于是变本加厉查她部门的人。 辛昕回来的第三天,还是在工间操期间。做到跳跃运动,杨锐神色严厉,检查每个员工跳的高不高的时候,停在了玫瑰面前。 “你做样子给谁看?好好做操,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玫瑰苍白着一张脸看了杨锐一样,还没说话,蓦然晕倒了。 杨锐未出口的话,被截在口中。众人一拥而上,倒水的倒水,叫人的叫人。杨锐本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觉得这不过是玫瑰用来反抗他的一点小手段。 却不想,就在这时候有人惊呼道:“天啊,好多血。” 杨锐的脸顿时像被白油漆刷了一层一样,变得煞白。 发生这事的时候辛昕都还在乡镇企业谈项目,接到张乔电话后,马不停蹄去了医院。 杨锐见面就痛骂辛昕,“你真的无知、无耻、恶毒,同为女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以为你在害我是不是?你在害公司!我不好,你也别想好。” 辛昕让兜头一顿骂,又见医生进进出出异常忙碌,整个人都懵了,凄惶道:“人……人怎么了?” 医生正巧出来,“郭萱的家属呢?” “我,我们是她同事,家属在联系了。她怎么样?” 医生责备道:“她这个孩子本就不稳定,应该是要静卧的。可能因为剧烈运动,孩子没了还引起了大出血。联系家属吧,急救暂时止血了,进icu观察,但如果情况恶化要摘子宫。” 短短几句话,辛昕差点没晕过去。 虽然此前玫瑰多次说过要请假,但她确实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更不知道情况会这么糟糕,但凡有一点点消息,她就是越级和陈丽莎汇报,也不会让玫瑰出事。 杨锐自知理亏,但此刻却是硬要将这件事压在辛昕身上。 “你部门的人的情况你不清楚,我先和陈总汇报,公司尽可能先和她家属谈赔偿。如果最后人有什么事,你就等着滚蛋吧。” 辛昕本想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但或许因为太 过于紧张,外加也对玫瑰又心疼又担心,顾不上同他争论。 辛昕麻木地给公司汇报,给玫瑰家属打电话。玫瑰的老公在一个异常偏远的地区做工程,才往回赶。她家两个老人身体都不好,辛昕主动留了下来陪床。 到了晚上,监护室的仪器滴滴答答响着,时不时传来几个病人的呻吟,但玫瑰却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像个婴儿。 辛昕恍恍惚惚想,如果玫瑰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几乎是一个杀人凶手了。这时候手机突兀响起,辛昕无意识地接了起来。 “怎么没回家?很忙?” 郑早川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在冰冷的夜里异常温柔。 “公司出了点事。”辛昕无法自控地哽咽。 “你在哪?” “a大附属医院icu。” 第34章 郑早川没问什么事,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他给辛昕打电话,声音很轻很轻,“我在楼下了,我进不去病区,能出来吗?” 辛昕看了眼睡得很安稳的玫瑰,给护士说了一声,下了楼。 在月光下,郑早川什么也没问,只带着一点微笑张开了怀抱,“来,抱抱你。” 辛昕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扑进了郑早川怀里,接着便是压抑着的呜咽声。郑早川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对小朋友一般。 好一会儿,等辛昕平静下来,郑早川才问她情况。 辛昕大脑乱成一片,断断续续将事情的经过告诉郑早川。她惶恐地说:“我好害怕,万一玫瑰熬不过这个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郑早川冷静地看着辛昕,“辛昕,你清醒一点,错不在你。” “我知道,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应我而死。” 郑早川递给她一瓶冰水,“你冷静点,不要感情用事。明后天她的家人一来,你联系一把手处理这件事。你已经尽力为她争取权益了,甚至你还因此受到了牵连被下放了。这些事,你要和她的家人说清楚。” 辛昕捧着冰水,夜风吹着,这才觉得有点清醒。 “当时你们哪天谈的话,你和杨锐是什么时候说的玫瑰的事,不要有隐瞒,也不要承担自己不该承担的责任。” 辛昕看着郑早川,“我害怕。” 郑早川也看着她,“有我呢,不怕。” 辛昕眼眶又红了,她忍不住将脑袋靠在郑早川身上,平日里那种不要与异性无端纠缠的原则早被丢到脑后。她肆意倾泻恐惧,将眼泪落在郑早川的肩膀上。 从早上到现在,她都只担心玫瑰的情况,完全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处境。 如果玫瑰真的有什么事,杨锐一定在第一时间将把她推出去,一点责任不会承担。 就算玫瑰没事,出于利益最大化,玫瑰及家人也不会说自己没告诉辛昕怀孕的事,一定咬死了是公司导致的问题。 至于陈丽莎,要保她还是保杨锐,也是一个未知数。 不管谁来承担这件事,辛昕都难辞其咎。 她能想到的,郑早川早就想到了。这种事发生,直属领导脱不开干系,而且当前的情况,如果公司不愿意多赔钱,很可能会将所有责任推到辛昕身上。 “给赵锡打电话。” “啊?” 郑早川分析,“这事瞒不了的,肯定要报总公司。赵锡是你的老上司,如果陈丽莎真打算将责任推给你,赵锡那边至少知道情况,有机会或许能帮上你。” 自打赵锡表白,辛昕拒绝他以后,俩人再没联系过。 辛昕虽然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但打电话给一个曾经被自己拒绝的人,还是求人家帮忙,确实也得需要一些勇气。 她这一犹豫,郑早川就看出来了,“你们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辛昕有点不自然,迟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 郑早川开门见山道:“你的风流债?” 辛昕直呼冤枉,嘴比脑子快,“不是,我和他清清白白。之前他和我表白,我拒绝了。” 郑早川露出一点不着痕迹的笑意,“这更好,你给他打电话,你的事,他会不遗余力的帮的。” 辛昕因郑早川这种毫不在意的厚脸皮而震惊,“这不是在利用人家?” 郑早川笑道:“被喜欢的女人利用,这是男人的荣幸。更何况,现在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了,你还管这个。” 辛昕拉不下这个脸。 郑早川催她,“快打,你信我,他非但不会嫌弃你,还会心怀感激,你给了他这个机会。” 辛昕犹豫着拿出电话,微信上杨锐还在骂她。 郑早川看到,接过她的手机,将辛昕当初是怎么给玫瑰请假和争取权利的情况全部说了一遍,然后阴阳怪气道:“杨总,是您非要找我的不痛快,公权私用,扣玫瑰绩效然后导致她不得不参与工间操。今天也是你监督人家做操,现在人还生死未卜躺在icu。我已经尽力为她请假,我是因为什么原因驻村,您贵人多忘事,该不会不记得吧?” 辛昕被郑早川的措辞惊呆了,“厉害,我都没和他这么吵过。” 郑早川看她一眼,“文字发出去都是证据,到时候就能看出来你和杨锐关系不好。也能坐实了他故意为难你的人,才导致了玫瑰出事。” 辛昕又低落了下来,苦笑道:“人还在里面躺着,我们却心怀鬼胎,都在为自己打算。玫瑰也是傻,她不说自己怀孕,肯定是因为听说公司裁员传闻。” 郑早川看了看辛昕,她精致的妆容已经掉的七七八八,灰土土脸像个流浪猫,狼狈极了。但偏就这个样子,却让郑早川的心脏像一块塌了的舒芙蕾,软到快要化掉。 “你没有各怀鬼胎,别人才是各怀鬼胎,你是真的担心她。辛昕,永远不要只怀疑自己。” 辛昕怔了怔,呆呆地说:“郑早川,谢谢你,幸好有你,也谢谢你来。” 郑早川笑了,“对我,你永远不用说谢谢。我说过了,被喜欢的女人利用,是男人的荣幸。 第33章 ☆、一场破门而入的爱情 郑早川说得不错,辛昕走投无路,必须利用所有能利用 的人,然后背水一战。 第二天,辛昕迅速收拾好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委屈,平静地给赵锡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赵锡温温和和带着笑意道:“辛昕,怎么了?” 辛昕语速很快,将这件事简洁汇报,“赵总,现在这事摊我手里了。如果到时候总部知道,我会怎么样?” 赵锡的语气由轻松转向凝重,谨慎做出判断,“这事你与杨锐谁是谁非并不重要,公司只会关注你们谁的价值更大。” 辛昕虚心请教,“我该怎么办?” 赵锡想了想,“我先去给领导汇报。这事不该你处理,让杨锐或者陈丽莎去。你一个人在,不合适。” 一出事,杨锐躲得比谁都远。说白了,这事就是谁负责谁倒霉。杨锐能背着良心做事,辛昕做不到。 然而赵锡果真是大罗神仙,电话打完两小时,陈丽莎带着杨锐姗姗来迟。 不幸中的万幸,玫瑰的情况没有恶化,人也悠悠转醒,就是不怎么说话。问了一句孩子的情况,得知孩子掉了,便呆呆地落泪。 辛昕恻然,陈丽莎拿出几句官方的安慰。玫瑰也没理会,陈丽莎将辛昕与杨锐叫来商量对策。 杨锐不负责任这件事人尽皆知,陈丽莎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时候却到了非要处理的时候,“尽量支持家属的谅解,我会和总公司申请,申请最高赔偿。只要家属不要狮子大开口,你们就同意,别把事情闹大。” 辛昕心下明了,这必然是总公司的意思,赵锡是真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杨锐想撇开关系,抱怨道:“真倒霉,她隐瞒重大病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辛昕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工间操不多跳十厘米,也不见得有这些事。” 眼见两个人要吵起来,陈丽莎从中斡旋,“好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解决问题是最主要的。” 当天,玫瑰的老公到医院。辛昕既没有推卸责任,也没有隐瞒事实,不偏不倚将事情解释清楚。 玫瑰的老公叫王智,是个工程师,看起来黑瘦黑痩,并不像是会趁机讹诈的人。 玫瑰看到家人来了,蓦然落泪,哽咽道:“孩子没了。” 男人也很难过,却勉强带着一点笑意,安慰玫瑰:“孩子没了就没了,你是最重要的,你没事就好。” 辛昕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公司曾有很多人都为玫瑰不值。玫瑰颇有姿色,不乏追求者,不知这位各方面均不起眼的男人怎样获得她的放心。 大家管这叫做恋爱脑。 但今日一见,辛昕却大受感动。当代社会,所有人均怕自己吃亏,爱情关系可能建立在经济、工作、外貌等所有硬件条件之上,爱情看起来天真得像个笑话。 可到了此刻,辛昕突然发现,只有爱情才能让两个人在痛苦的时候,带着希望继续往前走。 赔偿事宜谈得非常顺利,玫瑰恨死了杨锐,对公司提出两个要求,一是按工伤赔偿。二是必须处理杨锐。 此前,玫瑰因为公司裁员传言而隐瞒了怀孕的事,也多少还想着以后毕竟要在杨锐手下做,不好正面对抗。 但因为这件事,她反倒想开了,怕他杨锐做什么?午夜梦回,她也暗暗恨自己,大不了扣点钱,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较这个劲。可事已至此,这种对亏待自己的愧疚酝酿成巨大的恨意,全部发泄在了杨锐身上。 她认为杨锐受处理的理由是,违反公司制度公报私仇随意扣罚奖金。 恒洋证券的考核是业绩导向,考核维度体现在机构客户和个人客户的整体回报率,此外才是中后台的业务打分。工间操扣绩效,闻所未闻,确实是一种可以被归为公权私用的行为。 第35章 总公司派了专人解决此事。 赵锡给辛昕回了电话,“我给陈刚汇报了这件事,他挺生气的。我把你因为这件事和杨锐之间发生矛盾,所以被调离的事也汇报了。陈刚亲自给陈丽莎打了电话,处理这个事的人到了,你正常应对就行。这事说白了,真和你关系不大。” 辛昕听赵锡这么说,心放下一半,真情实意道谢:“师傅,谢谢你。” 赵锡愣了愣,电话里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好一阵,他才苦笑道:“没事的时候就一口一个赵总,生分的很。出了事,就可怜兮兮叫师傅。” 辛昕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真心感谢赵锡。无关风月,仅仅是因为多年以来的关照与教导。就像玛丽说的,赵锡惯坏了她。以为自己就该受庇佑,就该有成绩就有进步。赵锡一次承诺没做到,她便心怀怨恨。 殊不知这世界上,多的是杨锐这样的领导。成绩全是他的,错误全是下属的。赵锡待她,实属仁至义尽。 “赵锡,我从前不懂事。真心想和你道个歉,我不该随意责怪你。” 这话一出,赵锡却在一瞬间感觉到了巨大的失落。 “辛昕,我宁愿你怨我。从前你怨我,任性,我便知道你对我有多于上司的期待。你今天这样说,我是真的觉得,你只拿我当上级了。” 辛昕怔住,她发自肺腑这样想,却未想到自己这一层情感上的变化。自从认识赵锡,他们之间至少相互坦诚,也彼此信任。虽未至男女之情那样的高度,却也算的上是非常珍贵的上下级关系。从前,她对赵锡的期待,远高于上司。 好在赵锡也没纠缠,安慰辛昕道:“这事处理过程中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辛昕,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保你。” 辛昕将心放在肚子里。 除了赵锡的保证,玫瑰的态度也让辛昕感动。在玫瑰没醒的时候,辛昕已经想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玫瑰一口咬定怀孕一事已经告知辛昕,辛昕隐瞒才导致一切的发生。 但玫瑰醒来,却大大方方承认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担心怀孕影响工作,怕在这个节骨眼节外生枝,所以没告诉辛昕。是杨锐在公司搞形式主义,强迫她剧烈运动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辛昕同玫瑰和王智道歉,他们只一句话,“错不在你,你不用道歉。” 事情告一段落,辛昕按时回家。 郑早川为辛昕开心,“你看,虽然我们不惮以最坏的方式揣度人性。但人有时候,却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或许一些人并没有底线,但也有很多人会毫不犹豫选择善良。” 辛昕对郑早川道谢,“郑早川,这两天谢谢你。” 郑早川本轻松愉快的表情划过一丝阴霾,他没头没脑道:“你对赵锡也是这样客气嘛?” 辛昕不解其意,“我对赵锡更客气,他今天还说我只将他当上司。” 郑早川苦笑道:“果然,难兄难弟。”说罢,他又想到些什么,“你那个小胖子呢?出这么大事,最近也没关心你?” 辛昕“啊”的一声,“对哦,我忘记回他微信。” 郑早川无可奈何看辛昕认真回起了微信,莫名想起来过去辛昕在住院过程中,也忘记回他微信一事。 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行吧,好歹现在知道求助我了。看来我的地位,又高了一些。” 辛昕边回微信边应付道:“一直很高,郑早川,我超爱你的。” 郑早川僵了一下,转头却见辛昕开开心心回微信,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点不甘心似的,他悄悄嘟囔了一句,“都是假的,边和其他男人聊天,边说爱我。” 辛昕没听到他说什么,郑早川嘴上抱怨,身体却很诚实。 那天的晚餐,从三菜一汤破天荒升级为五菜一汤。 辛昕吃得心满意足,恨不得就地给郑早川磕两个头。 郑早川拒绝了她的大礼,半开玩笑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当报恩?” 辛昕心情大好,问他:“什么条件?” 郑早川想了想说:“别再见高岭了好不好?” 辛昕愣住,“为什么?” 郑早川这一次没有躲开,用他那双很黑很亮的眼睛看着辛昕,“辛昕,赵锡如果在你这没有排上号,你看看我,我先排个号可以不 ?” 辛昕的心脏不受控制跳动着,她讨厌郑早川这样不明所以的占有欲,也讨厌郑早川若即若离的暧昧,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因此而动心。 “我一直在看你啊。” 辛昕躲开了他的视线,微信还停留在和高岭聊天的界面。 高岭一如既往情绪稳定。 在辛昕同他道歉,说因为公司出了点事,没有回他的微信时。高岭情绪稳定回复:“那你先忙,注意身体,有空记得联系我。” 辛昕在此刻明白,或许她想要的,是一场破门而入的爱情。 是毁灭性的、是肆无忌惮的、是不管不顾的。 下一刻,郑早川欺身问过来,湿润的唇霸道地侵染她的气味。她无意识与放下了戒备,唇齿交缠,缠绵悱恻。他们的呼吸在一瞬间乱成一团,辛昕迷迷糊糊想:“就这样吧,我们都不追究对方的真心。做只接吻,不定义关系的朋友。” 第34章 ☆、人生的假想敌 爱情的痛苦来源于未来的不确定性,但爱情令人迷恋的地方也恰恰是它的喑哑与晦暗。 郑早川那一吻,打破了他们之间小心保持的平衡。 俩人呼吸都乱了,郑早川推开,辛昕惯性地追了上去。郑早川恋恋不舍舔她一下拉开距离,“看出来了吗?我在色诱你,但不能让你得到我,当初你也是这么对我的。” 辛昕记不太清楚了,但她知道郑早川说的是那次游轮相遇。 真要命,郑早川说她记仇,他亦是如此。 从过去到现在,他们像一对在玩猫鼠游戏的孩子,乐此不疲,绝不认输。 辛昕装登徒子,“要不,你再诱一下?” 郑早川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深吸一口气,背过身躯,“我不,我也是有尊严的。” 辛昕本想追上去,问他:“咱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她忍住了,她也是有尊严的。 玛丽听说此事,脸上刻着两个大字:无语。 她和张乔俩人最近你侬我侬,天天互带早餐,谈着十五岁少年的纯情恋爱。 玫瑰一事进入洽谈阶段,辛昕悬着一颗心暂且安放。可谁也没想到,就在事情即将解决的时候,有人将这件事添油加醋放在网上。 最早的新闻是当地某个媒体转载了所谓内部人士爆料,该爆料将恒洋证券形容成为一个职场炼狱。其中着墨较重的角色,便是辛昕。 在这个爆料中,辛昕被塑造成一个以色侍人、手段狠辣、压迫下属的可怕女人。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爆料中,还挂了辛昕的照片和个人信息。 这个新闻以非常快的速度传播开来,总公司内控合规部的人落地的那天,不知媒体从哪里得到消息,在公司门口围了好几层。 这件事发酵的速度很快,显然是有预谋的。 陈丽莎此前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虽然杨锐和辛昕的矛盾就在眼皮子底下,但总归她认为这是内部的事。 这一次的恶意爆料,显然是冲辛昕而来,这就不仅仅是内部问题,甚至还抹黑了公司形象、 陈丽莎震怒,决定彻查此事。 前段时间被围追堵截的郑早川没地方可去,辛昕可算明白了这种滋味。 陈丽莎给她打电话,让她别去公司上班。 发生的舆情由公司接手,同时,因为事态的发酵,陈丽莎不得不破釜沉舟,报警处理。 郑早川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种恶意抹黑他经历的多了,处理起来轻车熟路。 “走,搬到我家去。” 辛昕刚想说没事,不至于。结果往楼下一看,果然如郑早川所料,她的住址也泄露了。 辛昕也顾不上什么寄人篱下和别别扭扭的自尊心,无可奈何打包了东西,在郑早川的帮助下搬去了他家。 郑早川家非常大,同时也很空旷。 这是辛昕第一次来他家。 郑早川大方地将手一挥,“想住哪间住哪间,和我住一间我也没意见。” 辛昕心情沉重之余,还不忘和他开玩笑,“我得好好选选,万一这次我难逃一劫,被开了我可能得赖上你一阵子了。” 郑早川莞尔,“真是苦到一块了,万一我被开了,咱俩就共同创业、东山再起。” 这么多年辛昕都没听郑早川说瀚海的事,还以为解决了,现在一听事情非但没有解决,似乎还严重了些。 辛昕不自觉地关心起来,“还没解决?那你怎么办?” 郑早川耸了耸肩,“我们都在和陈老谈,他手里攥着18%的股份,苏成杰现在手里有30%,他卖给苏成杰的话,我就输了。” 第36章 “增资稀释一下呢?” 郑早川无辜地说:“这办法早想了,但我没钱。” 辛昕继续出主意,“引入第三方投资呢?” 郑早川叹了口气,“苏成杰在这,谁敢来?如果他继续加价,别说第三方,我也要放手了。不划算了,他再加点钱,我的股份卖给他都行。” 辛昕有点惋惜,“这是你一手打造的公司啊,怎么能轻易放手?” 郑早川无所谓道:“瀚海最初是我一个人的,后来成为了集团公司早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你看我这房子,就一张床。我从成年那天,就做好穷到只有一张床然后重新开始的准备,大不了重新来过。” 辛昕是个按部就班的人,她甚至没有怎么想过辞职重来。 但郑早川,却是一个能够将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徒手让人的人。 他们太不同了,这种不同让辛昕既感到无可救药得被吸引,又感到深深的恐惧。 如果他们开始一段感情,郑早川可以说走就走,但她可能万劫不复。 郑早川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却误会了低落的原因,“你放心,我觉得你这件事一定会解决。报警以后查的很快的,这不仅仅是对你的污蔑了,还有对你们公司的诽谤,公司不会放过这个散布谣言的人。” 辛昕苦笑一下,勉强整理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情绪。郑早川说的她都懂,如果说此前的情况是一个内部事宜,大事化小完全可能牺牲掉她。 可这次的事却是 因祸得福,公司必须彻查,因为负面舆论不仅仅影响她,更影响公司。 辛昕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散步谣言的人是谁,或许是杨锐,甚至可能是玫瑰,或是一个一直以来都很恨她的人。 几天后,答案揭晓。 警察通过最早发布消息的ip,查到了具体的人。也找到了联系媒体,扩散消息的人的联系电话。 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做这件事的茜茜。 大公司在舆情处理上非常干脆,一周时间,一切真相大白。 总公司开了发布会,将此事定性为因为内部矛盾而产生的纠纷,陈丽莎和玫瑰都接受了媒体采访,对事情进行了澄清,辛昕全身而退。 总公司内控合规的陈文忠是个非常严谨的男人,海宁分公司作为业绩比较好的分支机构,今年频频出事,他个人对陈丽莎意见非常大。认为是因为陈丽莎能力的问题,导致了公司人员的分裂。 因此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显得非常严厉。杨锐给了记大过,辛昕是直接责任人,但前期确实有过反抗和及时的处理,因此给了警告处分。 至于茜茜的处理结果,是劝退。 “凭什么劝退我?” 在中高层会上,辛昕看向她,茜茜那张一直带着讨好微笑的面孔,露出了一种奋力斗争后的冷漠与疲惫。 辛昕恍然间仿佛看到当初大家一起来公司,茜茜白白净净总带着点笑意的样子。她不明白,为什么茜茜会这样恨她。 茜茜冷笑着看着在场的人,“我从入公司到现在,自问没有对不起公司的地方。我在阿什莉手下,凌晨一点还被叫醒来去给她家修水管。周末我从来没有休息过,没有工作的时候,我也需要去给阿什莉处理她的私事。” 说着,她的目光定在辛昕脸上,“我和辛昕一起入公司,我比她努力,能力也并不差于她。可她在做什么?她可以跟着赵锡,结识最有价值的客户。现在她背靠着瀚海,够保她的职业生涯。如果当初是我有机会做这个项目,我也不会差。可我却在给阿什莉的孩子辅导功课,我告她渎职,有错吗?” 在场没人说话,陈丽莎皱着眉头道:“茜茜,这些事都是我们内部的问题。可你这次找媒体造谣生事,是对辛昕的诽谤,她可以起诉你。” 茜茜冷笑一声,“诽谤?她投了举报信诬陷是我投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管?” 辛昕大吃一惊,“我没有投过什么举报信。” 茜茜愣了愣,看了看辛昕的表情。辛昕的震惊显而易见。 陈丽莎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举报信是谁投的,已经是无头公案,没有必要追究。” 突然之间,茜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微笑,“我明白了,是你们早就想让我走,是公司早就不想留我了。” 辛昕心里满是疑窦,她和所有人一样,对从前那封举报信出自茜茜之手毫不怀疑。 但看茜茜的样子,却又完全不像在说谎。 最终,这出闹剧以陈文忠提出的解决方法落幕,“赵静,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向媒体恶意散布消息,公司的股价跌了多少。这件事要怎么负责,你可以等着公司法务进行处理。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自己辞职,换个地方还能重新开始。你违法违规在先,公司已经仁至义尽,你不要用别的无关事物混淆视听。” 茜茜咬碎银牙,却也无法将职业生涯压在个人感情之上,最终接受了自己辞职的选项。 她离开的时候,正如她的老上司阿什莉一般,没有一个人去送她。工作多年,最终走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纸箱子。 纸箱子并不牢靠,电梯门口,茜茜的东西掉了一地。 辛昕正巧看到,走过去帮她捡东西。“用不着你假好心。” 辛昕笑了笑,“我不好心,我特意来看你笑话。” 茜茜红着眼眶瞪了辛昕一眼,“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咱们走着瞧。” 辛昕边捡东西边说:“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 茜茜见她神态自若,毫无愧色,迟疑一下问道:“你给我一句实话,那封举报信,是你写的,栽赃给我的吗?” 辛昕抬眼,坦坦荡荡,铿锵有力地说:“不是我,我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做这种事。 第35章 ☆、猜心游戏,谁认真谁就输了 举报信是谁写的,这大概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迷。 正如茜茜所说的那样,这个人容不下她,故而要她主动走人。 不是这件事,也还会找机会。 辛昕想到陈丽莎曾经告诉过她,会找机会处理茜茜。但她还是不敢相信,陈丽莎会做写举报信诬陷这种事。 玛丽对辛昕一如既往的天真进行了批判,“你真是工作多年,归来仍是大学生。” 辛昕并不喜欢茜茜,但很难接受她以这样的形式退场。 玛丽分析道:“陈丽莎并不用下场,她只要稍微挑拨一下,就已经够了。公司里恨茜茜的人那么多,当年被她压着的下属,随便一挑拨就能做这件事。更何况,举报信那些内容,是阿什莉写的也不一定。” 辛昕不理解,大家都是打工人,何必处心积虑至此。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人心是很复杂的。人会为了不明所以的感情,做出没有理智的事情。你惹过茜茜吗?她还不是执着地恨了你这么多年,甚至自毁式的造谣,就为了让你不好过。人要都符合经济人假设,哪来那么多不理性的爱恨情仇。” 辛昕无法反驳。 更何况何止是人的感情无法符合经济人假设呢?如果所有的投资,都符合经济人假设,每个投资者都是合格投资者,哪来那么多家破人亡的例子? 很快,辛昕就顾不上想这些。周末夕会时,各营业部汇报业绩之际,张乔给辛昕反映了一个问题。 成州路营业部一直以来业绩都是比较好的,出过好几个金牌销售。但最近,有个私人大客户投诉了他们。这个客户是营业部负责人亲自维护的客户,但这周直接投诉至分公司。 辛昕看了一眼这客户资产实力,非常雄厚,这种客户投诉到分公司这一步,是很少见的事。 成州路营业部负责人是个叫王卓的男人,他从进公司开始一直在做营销,从来没有做过中后台。 王卓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资本市场还在探索阶段,对从业人员的 管理也不规范。他本来是做保险的,后来证券行业发展起来他便跳槽了。这人极会察言观色,要不是因为学历和专业知识限制,发展绝不仅如此。 辛昕公司开会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下去检查的时候也打过交道。 王卓年逾半百,但外貌保持非常好,看起来至多四十岁。外加待人友善,风度翩翩,给人印象不错。投诉一事,辛昕是会后才单独问他。 “王总,你们这个投诉具体是怎么回事。” 王卓微微一笑,谨慎道:“我们怀疑这个客户可能实际操作多人客户,有一定风险,所以限制了她一些账户。” 辛昕一怔,“一些?” 王卓沉吟一下,“我估算她至少拿着超过几十个人的股票账户。” 辛昕大吃一惊,“这么多人,做尽职调查了吗?” 王卓看辛昕一眼,讳莫如深道:“做了,但投资人都很配合,坚持说账户是自己在用。” 风险这么大的事,还有人愿意借账户。辛昕了然,“她开公司的?是她的员工?” 第37章 王卓欲言又止,“辛总,暴露出来的是这么多,但我怀疑不止百个账户。这人你不一定认识,但她用多人账户只买了一个公司的股票,我怀疑他们在操纵逢春集团的股价。” 辛昕一下子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这女的什么来路?” 王卓笑而不语,好半天一字一顿道:“无、业。” 辛昕心跳飞快,迅速给王卓下死命令,“彻查。只要有证据就报证监,我去汇报。投诉你放着,我和上面解释。”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果真的能抓到逢春集团的把柄,虽然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或许多少能给郑早川帮一些忙。 苏成杰是逢春集团的法人。 但谨慎起见,辛昕决定按兵不动,先不告诉郑早川,等找到证据再说。 晚上回去,郑早川不在家。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辛昕知道最近他几乎没有合过眼。看来他和苏成杰的斗争,是一场硬仗。 不过是一段时日,辛昕的胃口被养刁了,吃自己做的饭怎么都缺点味道。 她无聊了起来,却不愿承认是因为在意郑早川。 高岭约辛昕周末一起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和郑早川也没发生什么,但却莫名有点心虚。 她决定赴约,所谓有始有终。她安慰自己,郑早川和她并没有建立一对一的异性契约,她和高岭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吃个饭不算过分。 然而,运气就是这么背。 辛昕和高岭,同郑早川在饭店里不期而遇。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高岭此前见到辛昕公司出事的新闻,猜到她可能牵涉其中,给她发了消息她没回,便打算等辛昕事情解决再问这件事。 辛昕在比较忙乱期间,在社交媒体上一直是消失状态,事情解决了这才和高岭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高岭并未怪罪她的冷淡,还是开开心心和她一起吃饭。 俩人正在聊天,辛昕就察觉到有一股视线打在自己身上。 一抬头,对上了郑早川的眸子。 俩人相隔几米,郑早川就那样定定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辛昕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她想故作轻松打个招呼。 郑早川却很快移开视线,和同行的人上了饭店二楼。 高岭察觉到了她的失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背影。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高岭认出了郑早川。 “辛昕,我很喜欢你。我不能保证给你一种非常富有的生活,也没有自信让你对我心动。但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会给你最大程度的包容。只要你需要我,我一直都会在。我希望你郑重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些话高岭本不打算在今天说,但在这个刹那,他敏锐感觉到了危机感。 辛昕怔怔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高岭,脑海里却无法控制出现郑早川,他那种似笑非笑、半开玩笑的暧昧与温柔。 这才是表白,明确的、未经装饰的、诚恳的。 不该是郑早川那样,戏谑的、玩笑的、永远没有确定答案的。 但在这一刻,辛昕清晰地发现,郑早川的存在对她而言是那样不可忽略。 在儿时的时候,辛昕看过一部电影,叫做《两小无猜》。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在不断玩一种“敢不敢”的游戏。那时候她觉得,这是多拧巴的一种爱情。 可现在,她突然发现,她和郑早川也一直在玩着“谁先认真谁就输了”的游戏。 他们耗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不承认,输的人是自己。 “高岭,谢谢你。但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高岭肩膀塌了下来,苦笑一下,“真倒霉,不该选这家餐厅的。” 辛昕视线变得模糊,她悄悄抹掉了不合时宜的眼泪。高岭非常体贴地装没看到,“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很抢手的。拒绝了我,小心有一天躲在被子里后悔地哭。” 辛昕破涕而笑,“是是是,祝你拥有如花美眷。我努力一些,哭的时候不让你知道。” 人应该选择喜欢的人,还是合适的人,千古难题被辛昕遇到,也轻而易举做出选择。 当天晚上,郑早川还是没有回家。 辛昕破天荒给玛丽打电话,寻求情感支持。 电话那头除了玛丽在说话,还有张乔的声音。 “水果给你切好了,边吃边打,不然嗓子疼。” 辛昕被他俩腻歪到受不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玛丽笑着说:“你操心你自己,我不着急。当初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脚踩两只船的潜力。” 辛昕大呼冤枉,“我明明一只船都没有。” 玛丽谈恋爱全是直球,不搞这些弯弯道道,劝辛昕,“你告白,我觉得郑早川会答应。”辛昕气呼呼地说:“凭什么是我告白?” “或者他告白,你顺势答应。”想了想,玛丽又觉得不可能,“我看也不可能,他估计和你较着劲儿,想看你对他欲罢不能、非他不可的样子。” 辛昕激起莫名的好胜心,“我才不会非他不可。” 玛丽失去耐心,“你们这曲折迂回的过程,够我谈八段恋爱了。好吧,你自己说,你想得到什么结果?他死心塌地爱上你,当你的舔狗?那不可能,他不是那种男人。更何况,如果他是那种男人,能把你弄得患得患失、死去活来?” 辛昕失落起来,所谓理论上的高手,行动上的矮子,说的就是她。 她既无勇敢追爱的勇气,别人如果追了她可能还会逃。或许郑早川就是想看她欲罢不能、非他不可的样子,但她何尝不想看郑早川欲罢不能、非她不可的样子。 玛丽笑着说:“要不这样,你把选择权交给他。看他的反应,再见招拆招。” 辛昕别无他法,只得接受这个提议。 然而电话一挂,她就看到了郑早川的朋友圈。他大大咧咧和一群美女喝酒唱歌还发了短视频,辛昕在心里痛骂自己不争气,关灯睡觉了。 第36章 ☆、资本暗战,卑鄙而黑暗 辛昕和郑早川陷入了心照不宣的冷战。 俩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却神奇般的没有碰面。不被定义的关系最轻松,但也最没有理由去找对方。 吃醋、嫉妒或生气,占有、质问或关心,在不被定义的区间都很难找到边界合理的态度。 辛昕恍然间发现,认识多年,大部分时候是郑早川主动接近她。一时半会他不出现,她还很难从过往的经验中找到主动接近郑早川的经验。 消息框打开又关上好几回后,辛昕决定还是先查操纵股价一事,再借机联系郑早川。 要确定一人控制多个私人账户,证据找起来是比较麻烦的。毕竟尽职调查这东西,千说万说不能出租出借私人账户,人家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在用,那一切都不过是猜测。 辛昕要了逢春集团一年的数据和王卓筛出来的证券账户数据,打算从交易金额和交易量综合分析,只要证据确凿就提交证监会。 但显然,对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数据周一到辛昕手里,周二陈丽莎就叫辛昕去办公室。 “辛昕,咱们有个客户叫周丽霞的你知道吧。” 正是那位疑似操纵股价的客户。 辛昕沉默一下,“我知道。” 陈丽莎她一眼,“今天总公司大客户部张总打电话了,这位周小姐在总公司也有不少业务。你和王卓沟通一下,有问题的账户可以处理掉,其他服务正常提供。” 好快的动作。 辛昕了然,必然是苏成杰已经知道了这事。 “陈总,她掌握了多个账户。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逢春集团相关人士涉嫌操纵证券市场罪。” 陈丽莎抬眼,“你定的?” 辛昕愣了愣,“什么?” 陈丽莎似笑非笑看着辛昕,“周女士和逢春集团没有关系,你要确定她掌握多人证券账户且确有操纵证券市场行为的证据链非常繁杂。这不是凭你一句话,就能定性的。” 辛昕周身的热血瞬间冷了下来,陈丽莎说的是对的。 陈丽莎接着说:“更何况,你考虑过没有,就算你将证据提交上去了,苏成杰未必没本事压下来。” 辛昕明白陈丽莎所言,她以一己之力对抗苏成杰无异于螳臂当车。海宁市的大资本里,苏成杰根基极厚,利益关系错综复杂。 退一万步讲,就算辛昕能挖出所有线索,最多不过证明周丽霞个人通过掌握多个证券账户操纵了逢春集团的股价。如果要进一步证明,逢春集团和周丽霞的关系,又不知道要通过多少层的资金数据。 未必能证明一切与苏成杰扯上关系,还可能一举得罪了苏成杰。 辛昕心灰意冷,不甘心道:“任由这些大资本去收割市场上的散户,真的不公平。” 第38章 陈丽莎露出笑意,“辛昕,资本市场本就是资金的角逐。我们能做的,是将发现的问题正常上报。但我们不是监管机构,更不是检察院,是否违法,违到什么程度,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 辛昕理智上觉得,陈丽莎说的没有任何问题。但在感情上,她不甘心放过苏成杰这种常用不光明的手段谋取利益的人。 回到办公室,辛昕打开瀚海集团的官网,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大股东变更的公告。 看来至少目前,苏成杰没有太大的动作。 辛昕松了一口气,她下意识给郑早川发了微信,“最近你还好吧?你和苏成杰的事,解决了吗?” 消息发出去,辛昕蓦然清醒,眼疾手快撤了信息。 但那边的追问,却在下一秒跟了过来,“这有什么好撤的?很焦灼,生死一线。” 郑早川的回复自然而然,没有丝毫不坦荡。 辛昕于是明白,没有什么心照不宣的冷战,说不定一切都是她的内心戏。 这让她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并不甘心,另一方面又觉得松了口气。在这两种复杂情绪的折磨下,她最终还是决定当一个糊里糊涂的逃兵。 “下午回家吗?有事给你说。” 郑早川在晚上八点,风尘仆仆回到家。他不做饭的时候,辛昕一切从简,俩人一人一碗面就能凑合一顿。 吃饱了饭,辛昕迫不及待道:“你认不认识苏丽霞?” 郑早川蹙眉,“没听过。” 辛昕原原本本将事情始末告诉郑早川。 说到她本来打算不计代价彻查,被陈丽莎约谈一事,辛昕愤愤不平道:“我会亲自写可疑交易报告,他们管不管是他们的事。但我报不报,是我的事。” 郑早川静静看着辛昕,突然一笑,“你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我。” 辛昕的心一跳,诚实回答:“都有。” 郑早川伸手摸了摸辛昕的脑袋,未等她抱怨被弄乱了头发,突然将辛昕拉进了怀里。 “让我靠一会儿。” 辛昕挣扎一下,本想开个玩笑,说你别以为反复诱惑我,就能让我缴械投降。但却听到郑早川低低叹了口气,这声叹息疲惫至极。 郑早川从来不喊累,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都看不到他低沉的样子。 可这声叹息和这几不可见的脆弱,都让辛昕认识到,郑早川其实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也会累,也会觉得低落。 她乖乖不动,任由郑早川靠着。 好一会儿,郑早川放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star,你照顾好自己就好,该怎么就怎么。不用顾虑我,我没问题。” 他不领情,辛昕有点生气,“算我多管闲事。” 说不上的委屈从心底泛滥,辛昕转身想离开,却被郑早川拽住胳膊。 他有点着急,却似乎不知从何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辛昕笑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就像我并不愿意住进你家,你也并不愿意我插手你的事。我们就像一对星星,肉眼看起来很近,但距离却要以光年测量。” 郑早川没说话,放开了辛昕。 辛昕苦笑一下,进了房间关上门,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未名的情绪消减。 但最终,辛昕还是加了几天班,写完了可疑交易报告提交了。 原本她的房子也到期了,之前她本来打算看房子,因为搬到郑早川家外加一堆破事,就暂时搁置了。 现在因为俩人这纠缠不清的关系,买房子的想法又一次浮上辛昕心头。 玛丽听完整件事的发展,斩钉截铁下了结论:“你们真的有病。” 辛昕皱眉,“不要骂人。” 玛丽正儿八经道:“我没骂人,我说真的。你们是不是都是回避型?” “什么型?” “大体来说,就是你们就像刺猬。看到对方,就觉得这是同类。但你们不敢靠近对方,因为能看到对方的刺。为了不被对方的刺扎到,你们决定离对方远一点。但远了以后,你们又被对方吸引,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是世界上唯一的刺猬。” 辛昕很无辜,“我还刺?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个软体动物。” 玛丽摇了摇手指,“大错特错,你表面上看起来温顺。但你却掌握着主动权,你对他的好,随时能收回。开心的时候,和他暧昧一下。不开心的时候,就说人家是个客户。” 辛昕对此并不认同,“你不了解郑早川,他那种男人,是不会觉得受伤的。一旦表现出很爱他,他会以最快速度逃走。” 玛丽充满人文关怀地说:“人类都是会受伤的。他真可怜,竟然会被你认为不会受伤。” 好在说归说,玛丽还是义气的。放下了你侬我侬的小男友,陪着辛昕找房子。 找房子这件事,和找对象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要不打算买,就觉得这也不错,那也不错。一旦打算买,就觉得这也有点问题,那也有点问题。 跑了一天后,辛昕悲伤地发现,贵的房子不一定满意,但便宜的房子基本上都不满意。 中介见她露出绝望的表情后迅速表示,“隔壁还有一套,位置和价格都合适。房主是个年轻姑娘,两年前装修的,工作换地方了才卖房子。” 辛昕虽已筋疲力尽,但中介极力推荐外加就在隔壁,决定重振精神再看一次。 没想到,这一回中介确实没有夸大其词。 辛昕一进小区就已经觉得满意了,亭台楼阁,修得古香古色,小区绿化和环境都非常好。房子在十五楼,房间面积不大,独居刚刚好。 房子的装修风格也独具一格,简约古朴但却能看出特色,并非是精装房流水线下的克隆产品。 “这房子真不错,有品位。”玛丽破天荒表达了对房子装修的喜爱。 辛昕点点头,几个房间转了一圈。 就在这时候,有人开了门,自夕阳中走进来,身形瘦削,开不清脸。但辛昕转头,却见玛丽原本开开心心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僵硬和木然,在夕阳照射下红润的面色也在刹那间苍白无比。 然而这一切,都快的像是辛昕的一种错觉。 不过片刻,玛丽已恢复如常,笑眯眯地同来人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也来看房子?” 等这人走进来,辛昕才看清楚。这人比过去更清瘦、凌冽,带着一种古朴的肃杀。 是玛丽前任未婚夫韩沧海。 韩沧海的眼神中好像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掩饰了过去,“这是我朋友的房子,我替她过来拿幅画。” 玛丽的视线落在客厅桌上那幅不大的九色鹿,突然就想起了游轮上遇到的女孩,她还记得,那个女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沐阳。 像是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印证,玛丽觉得仿佛一把尖锐的锥子直插心脏,痛到几乎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很长一段时间,玛丽都觉得韩沧海带给她的伤痛已经过去,然而当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才发现,无论是将对方拉黑,还是大动干戈换了联系方式,这都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手段。 辛昕对房子的满意,这时候全化作后悔。 早知道会有这种悲剧性的世纪大巧合,她不该看这一个房子。 “我们看完了,走吧。” 中介眼看着她们从对房子很满意,到目前这如丧考妣的气氛,颇有些手足无措的茫然。 “这房子是真不错,你们再看看……” 辛昕斩钉截铁拒绝了中介,“不满意,再看看其他的。” 她们几乎是落荒而逃,辛昕临走前看了一眼,又是背光,她看不清韩沧海的表情。 在那一场盛大的夕阳中,不知是不是无来由的遐想,辛昕莫名觉得韩沧海似乎有点寂寞。 第37章 ☆、如果这世界有真爱 这一天对辛昕和玛丽而言,不但颗粒无收,甚至损失惨重。 辛昕消耗了自己的体力,玛丽收获了破烂不堪的心。 玛丽当初和韩沧海结婚之际,就已经决定要卖房子。结果分手以后,她几乎没有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卖了房子,换了个临近的小区。 玛丽感情失意,财运却来势汹汹,房子换得非常巧,正赶上房价波动的重要时点。来去一换,什么都没变,房市净赚四十万。 最近因为和张乔谈恋爱,俩人正在蜜月期,玛丽乘兴搬进了张乔家。 对于玛丽这样不怎么需要独处空间的人来说,根本没怎么想过会出现需要独处的时候。 此刻,玛丽骑虎难下。 她没勇气回去面对张乔,但也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突然想搬回自己家。 辛昕自知理亏,在玛丽可怜兮兮的哀求下,充当了重要工具人。 “玛丽借我两天。我最近房子到期,在看房子,我在玛丽家住两天。” 玛丽在视频里的表情自然,“亲爱的,我这两天陪陪辛昕,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哦。” 第39章 张乔乖乖点头,“好,我买了水果,给你们送过去?” 玛丽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我们也买了,我很快就回去了,怕拿过来吃不了。” 张乔不疑有他,又叮嘱了一些诸如插好蚊香液,回去先除螨之类的细节问题,这才恋恋不舍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玛丽立刻瘫倒在沙发上。 辛昕于心不忍,破了自己不对好友感情事宜出谋划策的戒,“张乔真不错,聪明、踏实,还年轻!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刻板,但要说刻板吧,韩沧海比他还刻板的多,你说你到底喜欢韩沧海什么。” 玛丽看着天花板失神,文绉绉道:“情不知所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说着,她用手按住了胃,“我一度觉得我已经忘记他了,但你知道不。今天我看到他的时候,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据说,胃是一种情绪器官。 感情的事谁都说不清,辛昕从前并不关心被玛丽伤害的男人。 美人的温柔和多情,任性和多变,一撇一笑,一举一动都会令人遐想,同样也容易伤害别人。如果每个人都要在意,那未免太累了些。 但这一次,辛昕旁观者清,她见过张乔是用怎样的一种深情又无望的眼神看着玛丽,也见过张乔那种羞涩的欣喜,见过他待玛丽全心全意的赤诚。 如果仅仅是因为偶遇韩沧海便能够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那这对张乔也未免太过残酷了些。 玛丽自然也明白,这或许也是她没有勇气回去的原因。 辛昕认识玛丽这么多年,见过她谈过的n段恋爱。已经总结出玛丽的特点,她只爱一种男人,那就是特别的,怪异的 ,带着一点与世隔离的清高。 如果一定要说张乔差了点什么,辛昕觉得,大约就是不够奇怪。 玛丽能力非常强,财运更是好到吓人,做事果断又有主意,表面柔情似水八面玲珑,内心却非常强势,甚至可以说是固执。 任何人都可能妥协,但玛丽几乎不可能妥协。 辛昕大叹倒霉,如果不是今天偶然碰到,她几乎要忘记韩沧海这个人了。 玛丽借酒消愁,辛昕舍命陪君子。 喝到一半,俩人都飘了。 辛昕迷迷糊糊听到自己手机响了,“喂?” “今天不回家?”是郑早川的声音。 “那不是我家。” “可以是你家,永远可以是你家。” 辛昕大脑不听使唤,“等我买个房子,那会是我家。” 那头的人无奈叹了口气,“你这个酒鬼,怎么又是醉的?你在哪?” 辛昕胆子大了起来,想起郑早川和一众美女喝酒的场景,不由得恶从胆边生,“和帅哥喝酒,好多好多帅哥。” 说完,她立刻挂了电话,嘿嘿笑了起来。 玛丽也喝得晕晕乎乎,“真好,有人记挂你。” “也有人记挂你,是你偏偏要逃走。” 本来还在笑着的玛丽一听这话,低落下来,喃喃道:“不行,我要问清楚。” 说着,她不假思索输入了一段数字,拨通了电话。 那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接通了。 “喂?” 透过听筒,那人的声音也似冰泉,冷静而自持。 玛丽似兜头被浇了冷水,酒醒了一半。 她没有开口。 那头的声音却柔和了许多,像是在哄孩子般试探道:“柠嫣?是你么?” 对方温柔的态度和自己朦胧的酒意,让玛丽产生了对方还爱着自己的错觉,一股酸涩顿时涌入鼻腔。 “不是。” 那头韩沧海道:“这个电话,是你想告诉我,我们重新开始,还是再也不见?” 玛丽心头一跳,顾不上想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迅速挂了电话。 两个酒鬼各怀鬼胎,头靠头睡着了,任由手机屏幕忽暗忽明,最终归于寂静。 只要在三十来岁,感受一次宿醉的痛苦,就会明白为什么所有放纵的快乐都在二十出头。 宿醉留给二十岁的女人是激情和无所顾忌的快乐。 留给三十岁女人的,则是头痛和精力涣散。 辛昕和玛丽睡了十来个小时才醒来,俩人一合计,选派看起来状态好点的辛昕去买解酒药,玛丽给俩人早就没电的手机充电。 一碗白粥配解酒药,才算再世为人。 “我再也不喝酒了。” 这是玛丽在宿醉n次后,第n次发誓。 辛昕洗了个澡,已经原地复活。玛丽酒量好,但过酒慢,她酒量不如玛丽,过酒却很快。 手机刚开,无数信息蜂拥而至。 辛昕一看未接电话,好几十个,不由咋舌,差点以为自己醉的时候捅了马蜂窝。好在打开一看,全是郑早川。 最后一通电话是昨晚,通话时长一分钟。 辛昕昨天是真喝多了,完全想不起来和郑早川说了什么,此刻落入信息不对称的圈套,难免心虚,小心翼翼回了电话。 “辛昕,你还知道回电话?” 郑早川语气不善。 辛昕尴尬道:“我喝多了,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郑早川没好气道:“怎么?醒来了?发现自己身边围绕着若干帅哥?” “我在玛丽家,哪来的帅哥,又不是你,只喜欢和美女喝酒。” 那边郑早川不说话了,好一会儿,带着一点笑意道:“敢情你在这和我较劲儿呢?” 辛昕嘴硬,装听不懂,“我和你较什么劲儿?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万年寡王,不敢比不敢比。” 郑早川怔了一下,突然认真道:“我没有万花丛中过,辛昕,我觉得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辛昕莞尔,打算再开个玩笑,转头看到玛丽,被她吓住。 玛丽坐在她身后,愣愣看着手机屏幕,苍白着一张脸,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掉。 辛昕截住郑早川的话头,“我还有点事,完了再给你回电话。” 说完,挂了电话,问玛丽:“好端端的,你怎么了?” 玛丽抬眼,眼泪蓄在眼眶中,苦笑道:“我昨晚给韩沧海打电话了?” 辛昕表示爱莫能助,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和郑早川的对话了。 原来韩沧海昨日也打了不少电话,最终只发了一条短信,没头没脑说:“我一直没有换电话,我想,你或许会找我。” 辛昕大为震惊,要不怎么说韩沧海是老师呢。这句话真是无限留白,对于还旧情难忘的玛丽简直是核武器级别的杀器。 “他这么做什么意思?你不主动找他,他就不主动找你。你出现一下,他就撩你一下。看起来正正经经的人,怎么做的都是男绿茶做的事。” 辛昕忍不住抱怨,这抱怨中夹杂了几分为张乔打抱不平的意思。 玛丽期期艾艾道:“辛昕,我该怎么办?” 辛昕当机立断,“别理他。” “做不到。” 辛昕提醒她,“你也是有对象的人,和前任纠缠不休,就会成为你以前最鄙视的那种人。” 玛丽低头沉默一会儿,片刻后,“我决定了,我和张乔分手。” 辛昕大吃一惊,“你疯啦。” 玛丽有点勉强地笑道:“我知道是我的错,张乔打我一耳光我也不会还手。我在遇到韩沧海之前,真的以为能爱上张乔。” 这句话说的真诚,辛昕无言可对。天秤一头是玛丽,另一头是张乔,辛昕看不得这种人间惨剧,只得避而不见。 辛昕灰溜溜回了郑早川家。 到家后,发现郑早川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电视,姿势都不怎么变。 辛昕愣了一下,“你怎么不开灯?” 郑早川笑道:“真奇怪,以前一直是一个人,不觉得房间很空旷和孤独。和你在一起久了,我反而觉得寂寞。” 辛昕心里蓦然一软,他这句话说得真诚但狡猾,辛昕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得岔开话题,“郑早川,你觉得人会有唯一的真爱吗?” 郑早川看着她,认真地问:“什么是真爱?” 辛昕很费力地解释,“就是那种,明知道会受伤,也明知道两个人可能不合适,但反复互相伤害,反复纠缠,却非要在一起的真爱。” 如果郑早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他该在这个氛围下借机说:“有的,我对你就是。” 但他不是,尤其对辛昕,他说不出任何谎言。 于是他说:“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爱的期限是永远,那或许这世界上并没有真爱。” 第38章 ☆、资本市场没有硝烟,只有牺牲者 成年人的理性和哀愁是一对孪生兄弟,伤心归伤心,还是得上班。 辛昕到单位的时候,张乔已经打扫完办公室,神色如常开始办公。一切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除了他那仿佛熬了几个大夜的红肿双眼。 辛昕暗自祈祷,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要张乔不来兴师问罪,给他放几天假都没问题。 第40章 然而很不幸,刚开完晨会,张乔尾随辛昕进了办公室。 辛昕叫苦不迭,见他神情委顿,心下明了却装不知道情况。 “找我有事?” 张乔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向辛昕,嗫嚅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不该将私事带入工作,我只是想说,我不会轻易放弃。” 辛昕本就觉得这事自己多少有点责任,已经预备好了安慰的话。谁知道张乔态度坚定,不像要质问她,倒像是需要一个人听自己表忠心。 “错不在你。有些事,勉强不了的。” 张乔露出执拗的表情,“她又没结婚,我偏要勉强。” 辛昕怔了一下,被迫做了恶人,“这是你们自己的事,随便你。但是希望你能尽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不要影响工作。” 张乔认真地看着辛昕,“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大家共事这么久,没有私下的感情也算有几分战友情,辛昕恻然,毫不犹豫道:“是,我站在你这边。” 辛昕说的是真心话,但很可惜,感情不是投票制,得票高者未必能赢得佳人芳心。 很快,辛昕就被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玫瑰终于休养好,能正常上班了。 经此一役,辛昕与杨锐的关系已僵到不能再僵。 玫瑰得知公司的处理结果还殃及辛昕,有几分愧疚。辛昕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玫瑰没告诉她身体情况,确实欠缺考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对辛昕有防备,辛昕觉得能理解。 考虑到玫瑰的身体问题,辛昕给她调了个较为清闲的岗位,打算趁机将此前直播间的主播小姑娘苏琪调上来。 人事调动需要杨锐批准。 辛昕怕这事不能顺利办成,先找了陈丽莎,汇报了玫瑰到岗一事。这才又非常委婉表示了部门缺人,业务直播间需要一定的连续性,想调苏琪上来的意思。 陈丽莎先扬后抑,表示了对辛昕处理突发事件的赞扬,接着又慢吞吞道:“你考虑的对,我知道咱们营业部要管理所有营业厅,人手确实不足。也是因为人不够,杨总才急于求成出了这事,但他对事不对人,又是你的分管领导,先请示他吧。” 一句话,问题又回到辛昕身上。 辛昕压根没打算得到陈丽莎的绝对肯定,但她不反对,已经足够。 辛昕手捧看不见的尚方宝剑去给杨锐汇报情况。 杨锐新仇加旧恨,将玫瑰的事全都算在辛昕头上,早就恨死了辛昕。但无奈,虽恨她,却又干不掉她。 辛昕背靠多个大客户,业绩非常突出,一时半会很难拿捏她。 杨锐咬碎了银牙,也只能阴阳怪气几句,“各部门都喊着缺人,你们还能借下面人干活,其他部门怎么办?” 辛昕笑吟吟道:“杨总,我给陈总汇报了玫瑰到岗一事,她还说您因为忧心营业部人员不够,怕工作跟不上,才出了这事。我们部门人少,一定程度影响了工作的精细度,再加上苏琪需要承担直播的工作,调上来业务连续性会更强。” 几句话间,说得杨锐脸色红的红白的白。但姜还是老的辣,杨锐见说不过辛昕,立刻变了态度,“既然陈总也同意,那你走程序吧,人力调令过来我签。” 辛昕心里得意,装感恩戴德,不着痕迹提醒杨锐,他们到底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感谢杨总支持我们部门的工作,我们一定努力。年底要业绩好,您年终奖拿的多,可要记得给我们个红包。” 杨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辛昕当看不见。 这事办的异常顺利,辛昕心情非常好。到了下午,好心情便荡然无存。 监管的人打电话,对辛昕提交的可疑交易报告和异常账户信息提了无数问题,打回了让她补充资料,还对她进行了挺严厉的批评。 辛昕自认资料非常齐全,报告写的绝无差池,得到这样的评价,她不服。 辛昕给王卓打电话,决定再调资料,全面倒查。 辛昕其实完全明白这一切的原因在哪里,苏成杰能找到总部的人想压下这件事,能找到本地监管的人更是轻而易举。 所有信号都昭示着同一件事,辛昕能想象到,这个手段卑鄙的大资本家藏在阴暗处轻蔑地笑着,对辛昕说:“别多管闲事!” 可偏偏,这闲事她管定了。 此前郑早川问她,想彻查这件事是不是为了帮他? 辛昕当时觉得,是为了帮郑早川。 可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是郑早川和苏成杰的斗争,让她注意到这件事。但不管有没有郑早川,这事她都不会善罢甘休。 或许理想主义者无法苟活于世,但如果连这一些微末的努力都不去做,这世界将毫无公平可言。 出乎辛昕意料的是,王卓接到她电话后没多久,专门带着资料来分公司。 这一次王卓的资料非常全,详细记录了所有关联账户交易时间、交易量以及成交价格。比起第一次上报的数据,又补充完善了几十个账户。 从辛昕原本对王卓的印象来看,他是个非常圆滑的人。对这种只得罪人但没有利益的事却如此上心,不由得让辛昕刮目相看。 王卓沉吟一会儿,像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辛总,不瞒你说,有人找过我,让我压下这件事。” “谁?” 王卓看她一眼,“海默超市。” 辛昕明了,这是逢春集团的下游企业,逢春集团是做快消品起家,在本地市场拥有绝对话语权。找任何一家下游企业,都足以撇开自己的干系。 报问题的是她,找的人却是王卓。不管这事是不是苏成杰亲自运作,但这人一定知道辛昕和郑早川之间关系匪浅。 “给了你多少?” 王卓笑了笑,伸出一个指头。 “十万?” 王卓不置可否。 辛昕大吃一惊,“一百万?” 王卓点了点头,辛昕低头看起资料。愿意给这么多钱压下这件事,说明这背后藏着的是远高于一百万的利益。 辛昕开始怀疑,这中间有不得了的证据,足够锤死苏成杰那种。 这件事令人起疑,但王卓的态度也让辛昕摸不着头脑。 她从过去就与王卓没打过交道,她做了老总的时间也没多长,根基不深。更何况王卓也快退休,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非要和她表忠心。 “王总,很感激你提供的资料。但是,这件事牵涉的人非常多,一不小心咱俩可能会成为牺牲品,我直说了吧,你是不是和逢春集团有什么私人过节?” 王卓那张一直带着笑意的面孔突然露出深刻的恨意,“实不相瞒,我与逢春集团之间,有血海深仇。我只恨自己能力有限,否则早些年我就能揭穿他们这些手段了。” 辛昕早就知道苏成杰这人在资本运作方面非常阴险,从最早的证券市场开放,苏成杰就在其中运作。他业务非常熟练且极具天赋,但也非常擅长利用资本市场监管漏洞,做一些灰色交易。 郑早川将苏成杰的手段称之为,穿着白衣骑士外套的黑衣骑士。 王卓和苏成杰的血海深仇,正是发生在一个食品工厂被逢春集团吞并的时候。 “我母亲是自杀的。” 辛昕顿时明白了王卓所说的血海深仇,实际上当时那个工厂被吞并之际,先经历了职工持股后上市,股价飞涨,职工大量加仓。而后资本进场,做空市场,工厂被吞并,大量职工股被低价收购。 这个案例是当地资本市场的 经典案例,偏偏在整个操作过程中,表面看起来极其合规。这类操作的恶毒,推动了证券监管法条的完善。 在宏大叙事的背后,是无数普通人的家破人亡。 王卓的母亲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都溺死在看似波澜不惊的资本市场。 资本战争没有硝烟,只有牺牲者。 “我原来是做保险的,你可能也知道。现在我也快退休了,但我之所以转行做证券,就是因为我相信有一天我能阻止这些事反复发生。” 辛昕沉默一下,坚定保证道:“我不确定我能做到哪一步,但我尽力。” 王卓笑了笑,“辛总,我这把年龄了,见过多少人了。曾经我发现问题的时候,也提交过,全都石沉大海。但我第一次听别人说你,我就觉得你不会退缩。” 辛昕有点感动,她自己都不是很有信心的事,这位不怎么熟悉的老同志却给了她最大的信任。 “你说尽力,我相信,是一定会尽力。” 于是从这天起,辛昕彻底放弃幻想,决定全力斗争。 每天下班等人走后,她就开始逐条流水开始分析有问题的账户。所有的资料,她小心翼翼做好备份,其他纸质资料全锁在保险柜。 如果说此前,她还考虑过与其他人共同做这件事。现在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峻,不能信任任何人。 第41章 她只告诉了张乔事件始末,如果她有什么意外,那张乔就负责将所有资料给王卓。 然而,对于她这个决定,郑早川罕见地情绪激动且强势干涉她,“放弃,现在就别追究这件事了,到此为止。” “我不。” 辛昕反而因为郑早川的坚决反对而更为坚持。 郑早川眼见劝不动她,当机立断、自作主张,决定每天来接辛昕下班。 第39章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辛昕和郑早川相处这么多年,俩人关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至少在辛昕记忆中,他们从未因为私人关系干涉过对方的工作。 这次,郑早川越界了。 他完全不像是一个忙于商场斗争且有很大可能会被弹劾的ceo,他像个辛昕高薪聘用的司机,兢兢业业在她下班时守在单位门口等着接她。 郑早川的行为很积极,态度很恶劣。 辛昕一上车,他就直截了当地说:“从现在起,苏成杰的事不要再追究了。” 辛昕有意调节气氛,“怎么?他只手遮天,能让我失业?你怕我赖在你家吃你的?” 郑早川很烦躁,“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能让你身败名裂,甚至让你意外死亡。” 他表情难看到令人觉得可怖。 辛昕被他的表情吓住,小心翼翼道:“你这会看起来真的很吓人。” “算我求你,别查了。” 辛昕也敛起笑,叹了口气,严肃起来,“对不起,这是我的事。” “就当为了我不查,不可以吗?” 辛昕愣了愣,严肃道:“你记不记得之前你问我,是不是为了你查的?” “记得。” “可是我现在觉得,我其实不是为了你。我知道很多事不公平,也知道我的力量非常弱,更知道我的幼稚、天真,也明白这种坚持是无聊的,很可能是徒劳无功的,是吃力不讨好的。但是,必须有这样的人,一些事情才会变好。” 郑早川看着辛昕,那是一种让他熟悉的神情。当初在所有人放弃了他和瀚海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坚持着。 她的眼睛里透出坚定的,灼热的光,紧紧闭着的嘴唇显示着永不屈服的倔强。这种在极端压力下迸发出的生命力,让她看起来特别的迷人。 这么多年他早就明白,辛昕就是这样的人。你说别这样做,这件事一直如此。她便会看着你,问你,一直如此,便这样下去吗? 他是游走在规则边缘的创新者。 她是正确规则的坚定维护者。 “我知道,我懂你,我理解你,我也不该干涉你。”话至嗓口,郑早川一哽,情绪上的混乱倾泻而出,“但我担心你。” 郑早川最初认识苏成杰的时候,他穿一身考究西装,非常文雅温和。待手下做事的人,多有几分礼让。 在商场谈合作的时候,他也会先谈给对方的利益。而且最开始,他真的毫不掩饰自己对郑早川的欣赏。 “成功不会属于墨守成规的人,小郑,你一定可以成功。”他赞赏所有能够创造奇迹和行业规则的人。 那时候赵锡引入的合格投资者并不是苏成杰的公司,他有自己的考量,主要是出于对他的不信任,所以建议郑早川拒绝苏成杰注资的申请。 或许是一种野生动物般的本能,郑早川一开始就觉得苏成杰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但第一次见到苏成杰露出獠牙,是在瀚海风波的时候。因为出了客户信息泄露事件,原本选定的合格投资者退出了。那时候苏成杰提出条件,几乎是要求郑早川贱卖公司。郑早川没有答应,说要考虑一下。 后来在辛昕的帮助下,这件事顺利解决,苏成杰姗姗来迟,温文尔雅的谈合作,仿佛此前的威胁是一场梦。 于是,他注资成了瀚海的股东。这几年郑早川的经营理念是,既然上市了就要更合规,内部构架更完善。但苏成杰却觉得,应该扩张,注重短期发展而不是长远利益。 他们的矛盾就这样愈演愈烈。 郑早川以前一直都不知道他做的一些事,直到俩人的矛盾日渐激烈。抽丝剥茧开始仔细找寻线索,他突然发现在当初瀚海出事的时候,以及后来好几次公司内部变动,苏成杰都做过手脚。 他在操控瀚海的股价。 郑早川没有告诉过辛昕这些事,他以前觉得,辛昕知道的越少越好。可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不得不将苏成杰的可怕一面揭露出来。 “上一次给你打电话让你接我,因为我的秘书不见了。”郑早川苦笑一下。 辛昕心里一沉,“什么意思?” 郑早川眼里透出痛苦的神色,“家属说不知道他去哪了,我们就 一起报警了,我以为他是拿了钱跑了。” 辛昕睁大眼睛,“然后呢?” “前些日子发现他在江城的人工湖里溺亡了。” “你怀疑是苏成杰做的?” 郑早川蹙着眉,“不是我怀疑,是嫌疑人已经被抓了,是非法拘禁。他逃出来,为了躲避对方的抓捕,跳了湖,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湖里突然抽筋就溺亡了。” 辛昕这辈子接触到的所有黑暗势力,主要来源于网络和警示教育。 身边的人最骇人听闻的罪行,也至多是职务侵占一类经济犯罪。 为了钱和商业斗争杀人,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郑早川开着车,面色非常严肃。平时他最爱将音响开到最大,让车里的氛围仿佛酒吧。可今天,他连音乐都没放。 “辛昕,我真的很害怕,特别害怕。苏成杰这种人,没有底线,但有钱。他如果想,甚至可以买不止一个人的命。” 辛昕的眼泪涌入眼眶,冷冰冰的恐惧自周身蔓延。她深吸一口气,问道:“那被害者的家属呢?” 郑早川说:“给了抚慰金,生活不成问题。希望他们坚持不谅解,能争取无期最好。” 辛昕想起了王卓,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让一位年过半百生活平稳的老人,冒着危险也要复仇。 “我会小心的,但我会留下书面证据。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一定是因为苏成杰。” 郑早川飞快截住她的话,“不会有这种事。” 这一天以后,郑早川真的再没提让辛昕放弃查这个案子。 辛昕莫名燃起斗志,她非常谨慎,因为上次报线索受挫。这一次,她先谨慎打听了一下监管方面的人员情况。 如果这件事还涉及巨大的利益网,她打算直接同步将资料报送到上级监管部门,同步寄送纪委。她不信,苏成杰只手遮天,势力能渗透到每一级。 在这个过程中,王卓像个侦探。不但给辛昕提供了苏成杰很多违规证据,甚至还摸清了他的关系网。 信息越多,越发现苏成杰非常狡猾。他的人生多面而复杂,一方面他是一个手段恶劣的商人,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看起来温和斯文,和每个能用的上的人都能维持比较好的关系的人,也是本地的纳税大户。 坏事干尽,但在向上管理中,一丝不苟。 他能让一个普通人失去生命和一切,但他也能专门赶去为一个政府相关部门无足轻重的小科员付一顿饭钱。 郑早川感叹道:“这人你想找到他的人脉,难就难在范围太广了。大部分人对他的评价都是,人缘很好而且没有架子。” 因为他做事缜密,要找出他的破绽,难上加难。更何况,所有的证据都停留在其他公司和具体的经办,想在这中间与他扯上关系,最多不过定他一个管理不善。 除非有人临阵倒戈,主动把他供出来。 郑早川知道劝不动辛昕,每天回家反倒帮辛昕整理起了证据。 苏成杰这人平日做到滴水不漏、严丝合缝,在黑道上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力。扫黑除恶期间,好几个黑恶势力落网,都查到和他的关系。 当时苏成杰甚至被留置调查过,那种情况下,他甚至全身而退,一点事没有。 辛昕对幕后黑手这一成语有了新的认识。 郑早川现在不但每天都接辛昕上班,还送辛昕上班。勤勤恳恳,一天不落。 辛昕受之有愧,“其实我最近可以坐地铁,人来人往的,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你也不怎么安全,和你在一起那不是风险也很大。” 郑早川自然而然揉揉她的脑袋,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好歹也大小算个重要人物,如果我出了事,所有人第一时间会想到苏成杰。现在他能让所有人出事,但对于我,他可能恨不得找一个保镖保护我。” 辛昕醍醐灌顶,对,这就是苏成杰的手段,也是大家很难查他的原因。但凡和他有利益冲突的人,反而都没事。 他采取的方法是,声东击西、事后清算。 这也就是郑早川没事,有事的是他的秘书。可查起来,也不过归为四个字,私人恩怨。 第42章 绑架郑早川秘书的人,和苏成杰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能维护这么多人和这么复杂的社交网,必然说明,给他做这些事的人数特别多。而且,他谨慎至此,一定不会有亲信,很可能他的人互相之间也不完全认识。” 这当然是一种防止一个人背叛,全盘皆输的手段。 但这么做也有非常大的弊端,一旦有几个人的证据链完善被揪出来,很容易可以进入囚徒困境。 每个人手里一条信息,就能推出他的犯罪版图。 郑早川兴致勃勃弄来了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苏成杰的信息。 “像不像在破案?” 辛昕也很投入,热血沸腾,“我们现在就像那种正义的侦探,为了正义而奋斗。” 郑早川笑吟吟看着她,叹了口气,没头没尾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第40章 ☆、有些东西是需要紧紧抓住的 辛昕从事金融工作快十年,头一回沉浸式感受到了波谲云诡的商业斗争。 想当初,考入证券公司的毕业生,难免都怀着一腔热血和对世界不清晰的认识。开口凯恩斯,闭口弗里德曼,以为人生就如曾在课堂上模拟的沙盘,看过一些k线实战技巧就能在资本市场上翻云覆雨。 谁知道进了公司,不是无尽的加班,就是无尽的应酬。进了投资部,旁人看来无限风光,身在其中却有苦难言,化作空中飞人,去得了戈壁,走得了山区。见过工人罢工,也见过险恶商战。 高端倒是没多高端,最原始和残酷的人性倒是见过不少。 但像苏成杰这种 披着合法外衣,干着杀人越货勾当的商人却真不常见。 辛昕对这件事格外卖力。 白天当牛做马、晚上加班破案,可谓是当代劳模。 王卓更有趣,随着调查的深入,他甚至重新申办了一个手机号码,伪装成一个卖饭盒的商家。他与辛昕约定了暗号,将苏成杰的代号取为h,平日里和辛昕的交流全是“今天有h味的鸡肉饭、今日h味的饭盒没肉”诸如此类的对话。 郑早川和辛昕俩人头对头研讨线索。 “苏成杰的代号为什么是h?哪个字的首字母都对不上啊。” 辛昕认真解释:“王哥说,首字母太容易暴露。h的意思是坏人,坏的首字母是h。” 短短几日,辛昕与王卓的关系突飞猛进,称呼已经从王总、辛总。进化为王哥、妹子。 郑早川瞪大眼睛,“那鸡肉饭是什么?” 辛昕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他,“这个很明显嘛,有肉就是有新线索。没新线索,就是今天没肉。” 郑早川笑了,“还挺有趣。” “那当然,有趣的灵魂活到五十还是有趣的灵魂。” 郑早川突发奇想,“我要瀚海干不下去了,就去做个信息数据公司,业余时间还能偷偷破案。” 他一说这话,辛昕心里一沉,小心翼翼道:“怎么回事?你真要输啦?” 郑早川仰天长叹,“看来是要输了,真不甘心。” 虽然说的话是很悲伤的,但从郑早川的态度中,辛昕确实看不出他的失落情绪。 “我要是你,我都要伤心死了。”辛昕代入一下,她连赵锡走的时候踹走了她,都伤心了好一阵子。 郑早川笑了笑,“人生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能看得太重。得失得失,都是常事。负重太多,便不能重新开始了。道法自然,不能勉强。” 辛昕吐了吐舌头,“哇,你也太可怕了,对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都能这么无情。那你的人生岂不是毫无执念,完全没什么不能放弃的。” 郑早川看她一眼,平日里她上班的时候会将头发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穿一身休闲西装,从外形上便能看出她的职业,从而类推到她的性格,专业严谨,一丝不苟。 可在家的时候,她要随意的多,头发什么时候都乱糟糟的,总有一缕头发不听话的从耳后或头顶冒出来,耷拉在眼前。 每到这时候,她会不自觉蹙起眉毛,有点不耐烦地将这缕头发塞回去。 这样的她,和郑早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 在他落入一场自己懒得处理的情感闹剧时,辛昕从天而降,让他毫不犹豫说出,“我选她”一样。那时候,她等着一双懵的眼睛,表情是一种不明真相的错愕。 时隔多年,郑早川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真的因为她而心动。 她一次又一次,以一种自然而然却又充满戏剧性的方式,霸道得存在于他的生命中。 “倒也不是什么都能放弃,事业可以重头再来。但人生也有很多事,是需要紧紧抓住的,失去了就很难重来了。”郑早川的目光打在辛昕脸上,如果此时她抬眼,便会看到他眼里那种说不清的依恋。 但辛昕头也没抬,边对资料边撇撇嘴,“天,我真不敢想。要现在让我离开公司,我起码抑郁到下一次找到更好的工作。” 郑早川那一点点情绪转瞬即逝,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无情?我是因为已经输了,不得不含笑饮苦酒。你倒好,工作这么多年的公司在你眼里就是价高者得。”辛昕抬眼,认真看着郑早川,“我们做打工人的,最忌爱上公司。很惨的,比恋爱脑还血本无归。爱上工作的人,都会遭报应的。” 所谓一语成谶,辛昕没想到遭报应的倒不是自己,是付萌。 在付萌没来之前,辛昕也是全公司有名的工作狂。但自从付萌来以后,工作狂这个头衔就成了付萌当之无愧的桂冠。 投行部加班是厉害,但像付萌这样不下班的,可谓业界楷模。 此前玫瑰曾告诉辛昕,总公司有裁员传闻。辛昕并没有当回事,因为总公司在北方,海宁分公司虽名义上是分公司,但在实际业务上却帮总公司镇守着整个珠江三角区的业务。地理位置非常优越,业务种类也较为丰富,在全国的分公司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就算要裁员,也该从一些业绩不太好的偏远城市开始。 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裁员,上了裁员名单的人却已经以非正式的形式泄露出来。 这份名单是怎么流传开来的,已经不得而知。 但辛昕一上班就听说,他们分公司所有中高层,只有付萌上了裁员名单。 辛昕极为震惊,“消息确实吗?” 玛丽虽专职谈恋爱,三分之一的精力在工作,但消息灵通程度却远超辛昕。 “我看消息确实,你看那个名单,说是为了公司业务发展裁员,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因为是派系之争。” 辛昕虚心求教,“她是哪个派系的?” “废话,她肯定是林崇安的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当时实习的时候,给领导们倒水,林崇安一眼就看上了她。后来专门把她调到身边,悉心培养。” 林崇安是总公司风险官。 电石光火之间,辛昕突然明白过来,试探道:“林崇安是不是和赵锡关系不好?” 玛丽暧昧一笑,“这能关系好?赵锡那么骄傲的人。” 辛昕一贯不喜欢听别人揣测女同事与男领导之间的关系,金融行业的女性,但凡有点姿色发展又不错的,哪个没被造过黄谣。 玛丽不赞同地摇摇头,“nonono,她和你我并不一样。我们俩是真造谣,她这事确有其事。” “又没人钻人家床底下,谁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玛丽瞪大了眼睛,“你和赵锡关系那么好,他没给你吐过苦水?” 这倒是还真没有,辛昕老老实实摇头。 玛丽愣了半天,感慨道:“没想到啊,赵锡看起来完美到像个假人,却是个真君子。” 原来也不仅仅是玛丽,知道付萌这层关系的人不在少数。 事情要从付萌实习的时候说起,名校毕业的学生多少有点清高,有的是硕士毕业已经有较为拿的出手的学术成果,有的是学历高还带资源,因而自命不凡者不在少数。 但在金融行业这种好学校高学历及好家境人员密集的地方,那点清高太常见了。 付萌却是个例外。 从到了公司她便十分认真谨慎,对前辈交代的琐事能事无巨细完成且从不抱怨。在细节上,更是没得挑,大到一个报告,小到打印纸是否充足,她全都能安排的非常妥当。 最难得的是,她有非常稳定的自尊。哪怕刚进公司,被人嘲笑出身,被攻击性格,她从来都是不卑不亢,做好自己的事。 这一点便显著不同于茜茜,虽然她们在做法上非常相似,但在内核上相差却很大。 她和林崇安搭上关系,是在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上。那次会议的不仅仅有总公司所有高管,还有政府部门官员和其他的券商。付萌作为会务人员不仅仅观察到林崇安只喝白水,还在那一天巧妙发现他身体不适,给他放了一颗丹参。 这都不仅仅是观察细致,甚至可以说是既帮林崇安解了燃眉之急,也为他挽回了面子。 第43章 辛昕点评道:“何止男女之情,简直是救命之恩。” 玛丽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可能最开始林崇安真的是因为她个人能力重用她。后来就变成欣赏,再后来就爱上了她。” 至于全公司是怎么知道他们关系不简单,这都是因为林崇安的老婆。 那时候林崇安年龄也不小了,怎么也都快五十了。到这个年龄,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最多也不过是一场见不得人的桃色情缘。 却没想到,林崇安对付萌还真是真爱,死活要和老婆离婚。 老婆自然不可能同意,当即便大闹公司,给每个部门外网邮箱都发了林崇安出轨的证据。这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林崇安虽然极力保护付萌,但那时候流言蜚语非常多,竞争对手趁着这个时候对林崇安进行了不遗余力的攻击。 辛昕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些故事,整个嘴巴长得能 塞下一个鸡蛋,“那时候赵锡和付萌不知道结婚没有?” 玛丽意味深长看辛昕一眼,“听说,赵锡就是因为这件事,和付萌结婚的。” 第41章 ☆、该反省的是你们,不是我 辛昕倒是真没想到赵锡和付萌之间还有这样的隐情。 起初她以为赵锡和付萌隐瞒婚姻状况是为了对方的发展,但据玛丽说,付萌作为一个刚进公司背景不深的人,引发了这么大的问题,要不是林崇安保她,她早就完了。 至于他们结婚,玛丽推测,“我猜是假结婚,估计是为了帮她平息这件事。我也是听一个总公司的人说的,因为那时候赵锡结婚没多久就坐着火箭起飞了。” 辛昕愣了愣,想起从前赵锡和她说过和付萌的感情。每个神态之间,皆有怀念般的温柔,实在不似作伪。 “你的意思是说,赵锡是和林崇安达成了什么条件才这么快起来?” 帮助背叛了自己的前女友,与前女友的情人达成共识,假结婚换真前途。 何止是匪夷所思,简直骇人听闻。 辛昕对此很难下定论,她与赵锡共事那么多年,都非常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了解他。赵锡的确非常谨慎,很会算计,做事滴水不漏且深谋远虑。 不止一个人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甚至是辛昕,也一度觉得赵锡是那种会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做好完美计划,而且毫不犹豫舍弃他人的人。 但从他说起与付萌相恋的过往,也从他要捞自己那个身陷囹圄的忘年之交,辛昕又觉得他并不如别人传言那样薄情寡义。 这些年在林崇安手里也出了点事,外加他也快到了能退休的年龄。总公司盯着他的位置的不在少数,不管曾经怎样如日中天,现在也是日落西山了。 为了前途和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发生点什么,这样的事并不算新鲜。但值不值得,就要看看手里的既得利益是不是划算。 打从裁员名单流出,虽根本没有官方渠道证实这件事,但大家基本上已经默认真是真的。 辛昕觉得,假使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走到这一步想破局,最体面的做法大概是赶紧想路子,通过内推去其他公司找个差不多的职位。 付萌却偏不这样想。 此前辛昕和付萌一直积极对接乡村企业发债一事,第一个项目就是辛昕在海宁市周边发现的乡村企业群,最近这个项目已经落地,反响很不错。 付萌手里还有个她主要负责的项目,虽然乡村振兴债这个品种已经有了先例,第二次做难度就会变小。但她坚持要从西部拓展企业,当地分公司力量薄弱,企业质量不高,总公司本就不是特别赞同。 但付萌非常坚持,前期已经经过了大量的考察,却没想到项目临门一脚,出了这档子事。 辛昕没想到付萌会来找自己。 付萌妆容精致,笑容可掬,完全看不出受挫的样子。 “辛总,您看看这个项目。我希望我们能共同合作,推动这个项目顺利落地。这个企业我前期考察过很多次了,它们底下的工厂生产链很完善,在s省金市当地算龙头制种企业。” 辛昕看了看企划书,付萌已经将前期工作做到非常完善。即便不用她配合,付萌单独做这个项目问题也不大。 “我不明白,需要我做什么?” 付萌笑道:“辛总你可能不知道,金市是我的家乡。” 辛昕愣了愣,此前倒是听别人说过付萌来自西北一个非常偏远的山村,但她没注意具体是哪个市。 “这个项目我真的花了很多功夫,这个企业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很成功了。老板人品也很好,在当地做过很多慈善项目。他们只是缺一个机会,s省的融资环境很不好,包括银行在内的一些间接融资方式,成本非常高昂。” 对于投资银行部而言,做项目除了赚钱,也需要考虑社会效益。支援西部偏远地区的项目,一定程度上是社会性大于经济性。 付萌愣愣看着项目书,从企业发展情况到当地经济状况,从当地政府扶持情况到企业面对的融资困难,这家企业十多个工厂,从设备到生产线,付萌全都做了详细的标记。 就是只算出差的里程数,辛昕猜测应该都非常可观了。 “这全都是你自己做的,而且已经对接到了这个程度,我加入是要与你分业绩的,完全没有必要。” 辛昕没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假若付萌的事是真的,那搞不好项目做下来会被直接移给她。那可以说,付萌前期的努力全部白费。鹬蚌相争,她将得利。 辛昕不想做这种拿人功劳的事。 付萌笑了笑,“你听说那个裁员计划了吗?” 辛昕有点心虚,不知该说有还是没有。 付萌看一眼她的表情,无所谓道:“林崇安快退了,我现在估计很悬。他当初和陈刚关系非常不好,陈刚现在正得势,我可能凶多吉少。” 辛昕属实不明白,这种事是可以明面上说的?只得没什么底气地打圆场,“其实裁员计划,未必是真的。” 付萌似乎觉得很有趣,“你怎么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不用安慰我,我想的很清楚。这个项目如果能落地,我还有个后手,我觉得我应该能平安过渡。但如果落不了地,那也是我的命,我希望你能接手。” 辛昕心情复杂,天上掉馅饼的活轮到了她,但她不敢接,“我能问问为什么找我吗?” 其实付萌找风险投资部或者公司部都能合作这个项目,未必非得是她。 付萌耸耸肩,“没什么理由,我不信任别人。现在这个节骨眼,我自己的人都恨不得踩死我。其他部门的,今天从我这拿了资料,明天搞不好就会把我踢出项目。但 是你,你不会陷害我。” 其实从付萌来公司,和辛昕就只有公司的事有合作,没有任何私人关系。 甚至可以说,她们在公司还是明面上的竞争对手。 但付萌却像是完全忘记了她们之间的龃龉,表现出了对辛昕十二万分的信任。 “我得考虑一下。” 付萌见没劝得动辛昕,以为她还有什么后顾之忧,“这件事对你而言不会有坏处,我没有害你的必要。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底牌,赵锡与我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我们和平分开的。” 说到这里,她有点奇怪看辛昕,“更何况,我看你也没对他很上心,他倒是挺喜欢你,可惜是自作多情了。” 辛昕很尴尬,“呃,倒也不是这些事。” 付萌道:“你可能也听说过我的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但也不用将我想的太卑鄙。这个项目,我只是太想做好了,你的专业能力强且你的业绩好,未来如果我不在了,你可以和总公司申请,将这个项目推下去。” 话已至此,辛昕只得答应。 她其实并不排斥和付萌合作,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查苏成杰的事,她怕顾不过来。 但付萌太诚恳了,辛昕不得不答应。 “我尽力。” 付萌紧绷的神色松弛下来,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天真,“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过别人,挺丢人的。我小时候几乎上不了学了,是这个企业给我们学校捐了钱,我免费上完了高中。” 辛昕从不敢听他人的悲惨往事,每到这时候她便会陷入一种想要说点什么,又怕说出的话太过于虚伪的尴尬。 所谓设身处地,一定要经历过同样的痛苦,才能够理解。 可辛昕回顾自己的一生,总体来说乏善可陈。她出生于平凡的小康之家,拥有平凡的父母,按部就班的人生。 这种波澜起伏的故事,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那种声泪俱下的同情,她做不到。 但她也真心佩服付萌,“你能取得今天的位置,真的很厉害。” 付萌眼神中掠过一丝感动,但转瞬她便狡黠一笑,“那当然,我从小是放羊长大的,你们是坐在补习班里长大的,今天和我走到同一个位置。该反省的是你们,不是我。” 第44章 这是第一次,辛昕见到付萌露出这样强大的锋芒,她看起来总是那样柔弱、委婉,从不会说任何令人不快的话。 辛昕无法讨厌付萌。 晚上吃饭,她将这件事原封不动告诉郑早川,感慨道:“她真的太厉害了,在面对任何一件事的时候,都没有心虚的样子。” 郑早川今天下班早,四菜一汤已经备好,闻言,似乎颇为感同身受,“白眼早在小时候就受完了,对于穷人家的孩子,自尊不值一提。只有你这样长在幸福中的孩子,才会去思考意义。我们长大的整个过程,都只能思考活着。” 辛昕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吐槽道:“你别说得好像你特别理解一样好不好。” “我理解啊,我最穷的时候比她还穷。她好歹只是上不了高中,我差点九年义务都完成不了。” 辛昕本是笑着在说别人的事,还轻松地吃着糖醋排骨,现在却一下子愣住了。这是第一次,郑早川和她提到自己的过去。她一直以为,郑早川这样的人,应该是有很强大的家庭背景,才能养成这样无所畏惧的性格。 郑早川似乎并没有发觉辛昕的情绪,“你还记得我们去吃面吗?” 辛昕乖巧地点点头,那家普通的面店,看起来和郑早川非常熟稔的面店老板。 “我有段时间没饭吃,就去黄叔家面店,捡别人没吃完的剩面。后来黄叔发现了,就每天都会等我,给我做一碗面。我靠这一碗面,应付完了整个初中。而且那时候,黄叔还会偷偷给我塞钱。等我有钱了,第一时间就是给黄叔一笔投资,将店面翻新了。” 辛昕心里暗暗叫苦,今天听了付萌诉衷肠,已经让她足够难过,也真不知怎么安慰。 现在又听了郑早川的故事,她强忍着想继续问下去的心,总觉得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静静低头吃饭。 却不想刚拿起筷子,大滴眼泪便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郑早川看到了她落在桌上的眼泪,抬眼便对上辛昕已经红了一圈的眼睛,连忙手忙脚乱找起了纸巾,“哎呀你哭什么!” 第42章 ☆、威逼利诱,从不过时 辛昕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在信息繁杂的现代社会,人为了适应社会,不惜进化掉自己所有情感。 想当初毕业时,周亦然同她分手,她还红着眼睛伤春悲秋了一阵子。如今想来,那些情绪竟恍若隔世,她已多年未有过那样的情绪波动。 刚进恒洋时,她其实未曾想过自己能去投行部。做个小财务,拿平均工资和集体绩效,已令她非常满足。 彼时那个投行部老总现在早已离职换了单位,但辛昕还记得,他的小组不要女孩子。 刚毕业的姑娘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捧着一大堆金融专业证书,急不可待等着拥抱世界。 可在他眼里,她们只配去中后台,这些通通赶不上学校里吊车尾的男孩子。时隔多年,辛昕已经不太记得那人叫什么,只记得在他们分来实习时,那个人便一脸不耐烦。 “怎么都是女孩子?我们部门只要男的。” 他这番性别歧视言论自有其配套的底层逻辑,“同样是招人,男人说出差就出差,上得了山下得了工地。要一个女的,今天来月经,明天哭鼻子,一个个像每个毛孔都长满了情绪接收器,是做项目,还是开茶话会。” 女孩子已是死罪,爱哭的女孩子更是罪无可赦。 这些事或许在当时并未对辛昕产生影响,但潜移默化间却塑造了她的职业观。 哪怕在工作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郑早川面前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露出感性的一面。 这份眼泪,未必是流给郑早川的。 只是在瞬间,她便想起他们俩人一起去吃面爬山的场景。潮湿的空气,静默的夜晚,还有郑早川平静的呼吸。当初小小的郑早川,或许就是那样,窝在昏暗的店角落,偷偷摸摸等人吃完饭,抢在碗被收走前扒拉两口饭。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便去爬山,将眼泪和难过都留在夜里。 这样具体的想象,使此前赵 锡回忆里那个付萌,也在辛昕这里具象化起来。 瘦弱的女孩子,咬着牙搬桌子,却一直没有叫人。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总有一日,要靠自己出人头地。 全公司都知付萌的八卦,只道她以姿色换取未来,谁会关心她那些从未下过班的日日夜夜。 或许每个人都一样,必须练就铁石心肠,今日嘲笑他人,明日挖掘他人伤疤,以他人的血泪做药引喂给自己,才能短暂获得生活的幸福感。 辛昕心疼别人,也心疼葬送情感的自己。 等她的情绪发泄完了,郑早川才像没事人一样打趣,“我就说不能告诉你这种悲伤往事,才听了一件你就这样,万一告诉你全部,你心疼我,非要以身相许怎么办。” 辛昕擤了擤鼻涕,瓮声瓮气道:“那你放心,我今天不但心疼你,还心疼赵锡和付萌,同样心疼我自己。” “我以为你是同情我,原来你是开悟了?” 辛昕被他逗笑,“是,我突然明白,这大概便是众生皆苦。” 这点小插曲,没有影响他们的工作进度。辛昕加快了对苏成杰一事的调查,为了不影响其他工作。 一周后,辛昕终于将所有资料整理好,打包发给了监管。 为了确保不被退回来,辛昕将文件给相关部门的监管人员都送了一份。这一次,她做了完全的准备,让王卓以自己的名义报送资料。 听说上级监管正在被巡视,她单独将事件始末写成了报告,给上级行监管同步寄送了一份。 以她现在的资料完善程度,最多定她个资料不全,但至少会有正式回函,不至于无故退回。 没想到苏成杰的消息就是那么快,前脚辛昕刚将资料寄走,后脚便有人来说情。 说情的人组了个千转百回局。 周五临下班时,玛丽约了辛昕吃饭,到了饭局辛昕才发现除了玛丽还有旁人。 此人穿一身价格不菲的连衣裙,脖颈、手指、耳垂,带着成套的翡翠,价值连城的饰品提升了她的身价,但也不可避免的增加了她的年龄。 “辛小姐,别来无恙。” 对方主动站起身来打招呼,辛昕摸不着头脑,却觉得眼熟。总觉得见过不只一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玛丽眼睛一转便知道辛昕忘记了这是谁,不着痕迹道:“成祥纺织的苏姐,今天她来公司做业务,我们正好碰到,她说与你是旧相识,约你一起吃饭。” 电石光火之间,辛昕想起来了。 是苏眉玲,当初痴恋郑早川,被辛昕搅了局的女企业家。 辛昕毕竟也算做服务行业,见人一面过目不忘是基本技能。之所以没认出这位苏小姐,实在是她每次都有新变化。 最初见时英姿飒爽,看着有点泼辣。再见便是付萌给她做项目的时候,还留着长卷发大红唇。 如今再见,面容还是一样。但似乎眼角眉梢更俏了些,头发也短了些,除却价值连城的装饰外,还有现代医美的鬼斧神工。 辛昕殷勤地打招呼:“苏姐是越来越年轻了,我一时没认出来。” 女人在脸上花了钱,便不希望人看不出来,但也同样不希望别人一眼能看出来。 在这一方面,辛昕做的最为适宜。她的称赞从不打折,既无攀比之心,也无巴结之意。 玛丽在心里啧啧称奇。 果不其然,苏眉玲的几分戒备烟消云散,释放出些许善意,“辛小姐也是,每次见都一如从前。” 寒暄过后,宾主尽欢。 三人聊了会财经新闻,又聊了聊市场不景气,再又聊了聊苏眉玲公司上市一事。 话转了好几圈,苏眉玲自然而然切入,“之前我听说辛小姐与郑总已订婚了,打算什么时候结?” 辛昕吃了一惊,刚想问哪里来的谣言。 玛丽抢先将话头接了过去,“她与郑总现已同居,还未领证,公司人都不知道。这么大秘密,苏姐您从哪里知道的?” 苏眉玲笑道:“男未婚女未嫁,这有什么可保密的。我在东银有个客户经理,姓周。据说是辛小姐的故人,我也是听他偶然提过一嘴。” 必然是周亦然。 辛昕心里感慨,这世界竟如此之小。 玛丽冲辛昕露出揶揄的神色,转而一本正经道:“还真巧,这位周先生结婚多年,没想到还这么关注辛昕的动态。” 苏眉玲笑而不语,“男女之间,不过如此。日子过得不如意,便惦记起故人。可一旦遇到更好的,便不会再想起旁人了。” 说着,苏眉玲状似无意将带着晶莹剔透的翡翠戒指的手指展示出来,“年轻的时候,谁不想找个自己爱的。到我这个年龄,便觉得还是得找个爱自己的,知冷知热才是真的。” 第45章 辛昕笑道:“的确,有好的伴侣,人也会又年轻又有活力。” 这句话又说在苏眉玲心坎上,她心里熨帖极了。苏眉玲现在的丈夫大她十多岁,但财力雄厚,对她非常包容。虽相貌平平,但除此之外也别无可挑剔的。 比起风度翩翩、相貌英俊的郑早川,看着是差了些。 但看辛昕的样子,多年过去还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做小伏低也还未拿到郑早川合法妻子的门票。 日子也未必好过。 心里暗暗比较一番,苏眉玲压下自己的得意,试探地说出今晚的最终意图,“辛小姐,不知道你认不认识逢春集团的苏总?” 辛昕愣了愣,差点咬到舌头。 苏成杰,苏眉玲。 果不其然,苏眉玲笑道:“苏成杰是我叔叔,说起来郑总能将生意做到这么大,还是我叔叔慧眼识英雄。我听说,最近郑总和他闹了些不愉快,辛小姐是否知晓?” 辛昕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不知怎么回答。 玛丽不清楚其中原委,却也看出来这场饭局并非偶然,多半是有什么隐情。 “郑早川他们公司内部的事,我不太清楚。” 苏眉玲转移话题,“我听说,有人拿私人账户,试图操控逢春集团股价?” 辛昕眉头一蹙,明白苏眉玲是有备而来,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对,我们是发现了下相关的线索,全部是按合规流程做的。” 苏眉玲莞尔一笑,从手上摘下了那颗翡翠戒指,热情地拉起辛昕的手,“辛小姐,你皮肤白,这戒指我看你戴着比我戴着好看。我和郑早川也认识多年,与你也有缘分,这个戒指你别嫌弃,算是我一份小礼物。” 辛昕心里冷笑,知道苏眉玲必然是来求情的。利诱已经有了,多半不会少了威逼。 “苏小姐,无功不受禄。” 苏眉玲笑容不变,“怎么会无功?如果能揪出试图操控逢春集团股价的人,那可是帮了我叔叔大忙。于情于理,都算不上无功。” 辛昕一听这话,明白是苏眉玲既给她一个台阶,也给她一个提醒,告诫她继续查下去,也不可能查到苏成杰身上。 玛丽见俩人氛围诡异,连忙打圆场,“苏姐,你不知道辛昕最一板一眼。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了,多吃我一顿饭都要请回来的。这么大的礼,她不会收的。” 苏眉玲也不坚持,将戒指戴回手上,“是我太唐突了,但我看着辛总是真的亲切。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未来你们结婚,一定要请我。” 说完,她也再没提逢春集团的事,三人开开心心吃完了这顿饭。 饭局一散,玛丽立刻刑讯逼供。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辛昕苦笑一下,将怎么发现有人拿多个账户操纵股票,怎么发现苏成杰违法线索,苏成杰和郑早川怎么闹得不可开交,怎么天天在家抽丝剥茧试图找到证据,通通倒给玛丽。 玛丽近日在断自己的情感官司,未曾想她天天上班摸鱼的功夫,辛昕却在波谲云诡的商业风云中遨游,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想说点什么。 最终却只化为一句,“你可是真爱工作。我早知道你一本正经,但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晚间娱乐活动纯洁至此,却是我没想到的。” 后一句她没说出口,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第43章 ☆、爱情本身亦让人目眩神迷 玛丽最近过得并不开心。 对于一心扑在工作上试图替天行道的辛昕,她既感到有点羡慕,又觉得匪夷所思。 她不算讨厌工作,但工作之于她,是完完全全的谋生手段。除了保持正常的生活作息,赚一分还算可以的工资,以及拥有普普通通的社会身份以外,她无法投入任何多余的激情。 但她真的痴迷于爱情,揣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暗中较劲看谁先给对方发出一条消息,彻夜不眠的试探。 暧昧比性高潮,还让她着迷。 稀松平常的行为在荷尔蒙的催化下,让人产生惊心动魄、目眩神迷的快感。 玛丽有时候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爱一个人,还是爱着爱情本身。 爱情对玛丽而言像是毒药,从第一次浅尝辄止,到如今已千帆过尽。她始终享受心动的刹那,心碎的瞬间也酿成了隽永的回忆。 她第一次心动,是十二岁的春天。 初一开学,隔着人山人海,她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男孩子。梳着整齐刻板的寸头,穿蓝领子的校服。那一刻,在玛丽眼里,他长得和旁人都不一样,就像模糊了背景的照片,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均沦为不重要的背景板。 仿佛被一把狙击枪精准击中,她周身血液沸腾,甚至能听到心脏轰隆的声音。 未加思索,她躲开层层人群,奋力挤到男孩身边,笑着说:“交个朋友吧,我叫赵柠嫣。” 男孩的脸“唰”得红了,磕磕绊绊道:“你……你好……” 时隔多年,玛丽早就忘记了男孩的名字。 自此,她便无师自通掌握了与异性相处的门道。异性的反馈是无声的老师,她无意识间长成了举手投足中展现风情的女人。 这世界上从不存在真的美而不自知的人。 如果你足够漂亮,你会从一次次惊艳的眼神,受宠若惊的表情,欲拒还迎的试探,不清不楚的暧昧中,明白自己的美。 如果对自己的魅力保持半信半疑的状态,那多半是不够美。 玛丽属于前者,她的漂亮毋庸置疑。乃至于读大学的时候,已经有无数模特公司伸出橄榄枝,告诉她美丽的外表可以变现。 她毫不犹豫接住橄榄枝,轻而易举展示着自己天才般的镜头语言。 但她没想过当艺人。 玛丽很清醒,她清楚将自己的外貌定义为,漂亮,但不足以漂亮到能一举成名。 做个有头脑的普通美人,能过得足够好。但落入美人如云的娱乐圈,外貌会贬值,而她多半会随着年龄的增加不断怀疑自己,从而失去自信。 玛丽并不是一个虚荣的人,她不追求更多的掌声,她想要的只有纯粹的爱情。 她总是迅速陷入一段盲目又冲动的感情,然后在激情褪去后,意识到这个人并非自己的真爱。然后她会冷静下来,追逐另一段不可知的爱情。 可显然,在她那成绩斐然的感情史上,韩沧海是个例外。 那天,她给韩沧海回电话,“对不起,我前日喝醉了。” “一起吃饭吧,见面说。” 韩沧海冷冷淡淡一句话,让玛丽毫不犹豫答应了约会。 玛丽到饭店的时候韩沧海已经点好了菜。 俩人面对面坐下,玛丽细细看过去,韩沧海比过去又瘦了一些。那张冷冷淡淡的面孔,似乎更为不近人情。 菜一道一道端上来,盐焗鸡、凤爪、虾饺还有叉烧。 每道菜都是玛丽爱吃的,玛丽一阵窃喜。然而在下一刻,她突然又失落起来,从她认识韩沧海开始,他们一直都吃这些。 并不是因为他记得玛丽的喜好,或许完全是因为,俩人口味一致罢了。 “怎么不说话?”韩沧海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些不确定的忐忑。 玛丽心慌意乱,并没有察觉韩沧海的异常。她想问为什么还要约我吃饭,也想问那天晚上我们打电话聊了些什么。 可她却觉得说这些都不合适,思来想去,选择了最糟糕的一句话:“那天你卖房子,是因为你们在一起了?要结婚?” 韩沧海似乎有些诧异,但接着,脸上的愠怒升腾起来,“你可真是泼脏水的高手,我与她是兴趣相投的好友,你以为所有人的异性关系,都和围在你身边的男人一样不堪?” 玛丽因这样的指责感到愤怒,她瞪大了眼睛,“如果我误会了,我道歉。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女人?” 韩沧海冷笑一声,过去他从未曾如此尖锐指责过玛丽。哪怕是俩人吵得最厉害的时候,他都是冷静自持的。最过分的时候,也不过是背过身去,长吸一口气,冷冷说一句“我们冷静一下”。 但如今,或许是长久积攒的不快终于坍塌,韩沧海厉声道:“赵柠嫣,当年你认识我的时候,你是怎么告诉我的?你说你此生最爱的便是历史,休息时间大部分时候是在读书。你说你爱户外运动,喜欢走遍祖国的千山万水,写属于自己的文字。” 但实际上呢? 韩沧海在瞬间又一次感受到了心脏尖锐的疼痛。 他看到了她的照片,那是她在他面前刻意隐瞒的一面。她穿着漂亮的红色吊带裙,和一群男男女女在沙滩上拍照。她的相册里,有她的生日、她的毕业照、她与小动物的合影,单人照以外,大部分合照都有不同的异性,哪怕隔着重重岁月,也能从那些人或温柔、或羞涩、或激动的目光中,看到对她不同寻常的恋慕。 那才是真的她。 第46章 俩人在一起时,他或多或少察觉到了,那个素面朝天、穿着卫衣,总是抱着书本的女孩子并不是完全的她。但他骗自己,一遍遍告诉自己,玛丽是多么爱他,听他的所有课,读他爱读的书。 如果一直没有看到玛丽的照片,不知道玛丽真实的样子。韩沧海或许还会这样骗自己,让自己成为她的丈夫,直到有一天,她厌倦了他。 但很不幸,他还是发现了。他没有办法骗自己,没办法忽略心底的疑窦。 果然,他提了分手后,玛丽不过是故作忧伤了几天。便开开心心着手打算相亲,他在相亲界面看到她的介绍。 那一刻,他也如现在一般,失望混杂着痛苦、不甘,还有不得不承认的迷恋。 他在心底反复劝自己,翻来覆去,都是两个字,“算了”。 但最后,鬼使神差地,他出现在了那个游轮上,佯装一切都是偶然。他冷眼旁观玛丽随意释放着魅力,也得意于她还是很在意他。 游轮相见后,韩沧海以为,他们或许还会可能性。他甚至期待 着,玛丽会在他面前,尽情释放自己的魅力。而他会认识另一个更为真实的她,他会一点一点审视她的真心,而后告诉她,让我们重新来过。 但等来等去,玛丽却再也没有理他。等他打电话给玛丽的时候,发现她竟换了电话号。 韩沧海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玛丽这样的女人,能在前一秒与你谈笑风生,表现得仿佛你就是她的此生挚爱。可下一秒,却冷漠无情、销声匿迹,像是从未出现在你的世界。 失魂落魄一周后,他去了玛丽家门口,在家楼下徘徊许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上去。 开门的却不是她,是一个阿姨。 他问:“您认识原来这的住户吗?” 阿姨不明所以道:“两周前我就搬进来了,你说的是谁?” 玛丽像一滴水,掉进了大海里。 后来,在没课的一个下午。他去了玛丽的公司,也就是那时候,他看到了玛丽挽着一个人胳膊,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清清秀秀的高个男人。 他在那人脸上,看到毫不掩饰的温柔和深情。也在玛丽脸上,看到一种无意识的、并非刻意的柔情,一撇一笑间,皆为动人心魄的风情万种。 韩沧海为自己可悲。 玛丽展现给自己一个谜面,他武断地认为,她一定是一个轻浮、没有心,将爱情当做游戏的人。 他用分手逼迫她,揭开自己的谜底。 一直到后来,他看到他猜想中的玛丽时,巨大的痛苦和恨意淹没了他。果然,她的爱情是假的,她用真诚的爱意诱骗男人,一旦受挫,她就可以轻而易举走向别人。 他早就猜到这谜底,并给玛丽判了死刑。 可当她那真实的一面赤裸裸呈现在他面前时,他悲哀地察觉到,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她。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 蓦然之间,韩沧海的心里便浮现出《面纱》中的这句话。 玛丽这样的女人更可怕,她聪明、工于心计、追求刺激,有野心也有手段,她能轻而易举让任何男人爱上她。 韩沧海设想,如果他们继续在一起,甚至于结婚,玛丽会在认识到他是一个无聊、平凡的历史老师,一个无趣的普通人后,丧失对他的兴趣。 他们不合适,只会不可抑制滑向悲剧的结尾。 韩沧海劝自己放下,他将视线移到那些温文尔雅的女孩子身上。她们喜欢读书、历史,与他有同样的爱好和价值观。 理性告诉他,他还有无数选择。但感性告诉他,他的心自此缺了一块。 直到有一天,他午睡时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梦到玛丽用柔情似水、充满爱意的嗓音,对他说:“亲爱的,我从前很爱你,但我现在不爱你了,我爱上别人了。” 那个梦缱绻温柔,但韩沧海惊醒的时候,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看到自己分手时,内心最根本的恐惧。 也是同一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本来打算挂断,却不小心接通了。 那一头,是喝得醉醺醺的玛丽。 第44章 ☆、爱情攻防战 玛丽并不介意别人骂她是个狐狸精。 狐狸精就像渣男,并没有明确的边界,重则背信弃义,轻则给了异性一个眼神。但凡是拥有较好面容、常受到异性青睐的男女,都难免被冠以负面称号。 如果温柔多情,自有人将这样的异性打为中央空调或绿茶婊。 如果冷淡无情,更易被打上渣男或渣女的标签。 玛丽自认从未谈过复数恋爱,从未骗过任何人的感情,更没有吊着别人的习惯。对喜欢的人,坦坦荡荡付出。对不喜欢的人,也是说的清清楚楚。 和韩沧海在一起的时候,她最大的错或许便是将有意接近美化成了天作之合。 分手后,她一没有纠缠,二没有骂他渣男,自己一个人默默舔着伤口。 天地良心,没有比她更为自觉的前任了。 就算她那天喝醉了,在理智全无的时候给韩沧海打了电话。这也谈不上是什么大恶不赦的事,却让韩沧海如此愤怒,专门约她吃饭,对她进行口诛笔伐。 玛丽免不了要为自己喊一声冤枉。 然而没等玛丽对韩沧海说的那些问题一一进行有力驳斥,韩沧海苍白着脸坐在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问道:“所以,你到底想不想和我,重新开始?” 玛丽慢慢瞪大了眼睛,脑海里的齿轮转了好几圈,也没把眼前这个看起来紧张得快要昏厥的男人和前一刻痛斥她和异性不清不楚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是怎么用“所以”连在一起的。 玛丽有点混乱,“你等我想想。” 韩沧海盯着她,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戏弄我的。” 玛丽有不好的预感,“我那天到底说了什么?” “你说你还喜欢我,要不要和你重新开始。” 玛丽不敢相信自己喝醉以后,能做出这种尊严扫地的事。 当然,实际上这也是韩沧海瞎编的。 他赌她什么都不记得。 “然后呢?那不是正好,你确实也还喜欢他,他也还想和你开始。你们不如再试试。”辛昕听完玛丽的故事,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 玛丽却自有一套理论,“一般来说,两个人分手后再次复合,还会以同样的情形分开。而且第二次分开,俩人受到的伤害,都将呈指数级别增长。” 辛昕对此没什么经验,只能附和道:“有道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玛丽惨淡一笑,“我承认了,我还很喜欢他。但我不会和 他在一起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来追我。这一次,换他努力来追我。爱情就是这样,你不是攻方,便是守方。稍不留意,便丧失主动权。” 辛昕目瞪口呆,竖起大拇指,“高手。” 果然,术业有专攻。 她的职场生活刀光剑影,玛丽的爱情生活峰回路转。 辛昕其实并没有特别指望,能利用这个案子给苏成杰造成一些麻烦。 但在苏成杰大动干戈的干扰中,辛昕怀疑自己查到了什么她自己都没看出来的大问题。 从种种迹象看来,苏成杰真的很着急,这说明她报送的这些信息,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关痛痒。 这个节骨眼上,赵锡也给她打了电话。 此前赵锡被卷入景城风波之时,他曾告诉过辛昕,自己过得十分不易。那时候辛昕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如今真相大白,辛昕猜到大概是陈刚与林崇安斗得你死我活,他作为前线冲锋战士,也逃不开你死我活。 更何况,林崇安对赵锡,多半还有点私人感情上的不满。 如今林崇安失势,赵锡自然是春风得意。 “辛昕,你是不是在查苏成杰?” 许久不见,一接电话问的就是时效性如此之高的信息。 “赵总消息真灵通。” 赵锡没有和她开玩笑,飞快地说:“别查了。” 辛昕笑了,说的话和语气都和前些日子的郑早川一样,如出一辙。 “赵总,我没查苏成杰。我只是发现网点一个客户掌控多人账户正常报监管而已。” 赵锡压低了声音,“辛昕,苏成杰已经找过你们条线老总。” 辛昕笑道:“哦?让开了我?” “那肯定不会,但如果你继续查下去,我怕你会被牵连。辛昕,大厦将倾之际,自然会有它的结果。但现在,苏成杰如日中天,你这么做没好处。” 辛昕知道赵锡说这些是好意,“谢啦,但我没事。” 第47章 赵锡在电话里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会这么倔?我真的想保护你。” 辛昕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师傅,我完全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 赵锡愣了愣,有点无奈道:“又开始觉得我是师傅了?辛昕,如果我们不在一个公司,我还有希望吗?” “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过,我和付萌因为工作的缘故分开。如果我们在一起,我怕不怕重蹈覆辙。我告诉过你,我可以自己离开。” 辛昕吓了一跳,她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和赵锡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怎么会造成这样的误会呢。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辛昕磕磕绊绊解释。 赵锡打断了她,“因为郑早川?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你为了他去对抗苏成杰,是不值的的。” 辛昕无言以对,说赵锡的消息不对吧,似乎也没有完全不对。但说他的消息对吧,又处处透露出诡异。 “赵锡,这是完全不同的三件事。你和我,我和郑早川,我查苏成杰。” 赵锡似乎有点不开心,“我会让你明白,你这个选择是多么的错误。” 辛昕根本没听懂赵锡在说什么。 但她莫名关注起郑早川的情史。 不用掐指一算,辛昕便知道大抵上不过是“多如星辰”四个字。 她将苏眉玲的事讲给郑早川。 “哦对,再没联系过,也忘了给你说。苏眉玲是苏成杰的侄女,但怎么说呢?他们之间的关系,利益大于亲缘。苏成杰真出事,苏眉玲会毫不犹豫撇开关系。” 郑早川穿着舒适柔软的家居服,没有打理的头发顺从得从额角落下,看起来有几分稚气,让他看起来特别人畜无害。 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渣男。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苏眉玲”这三个字用郑早川那种低沉温和的声音说出来,带着点柔软的旖旎味道。 辛昕情绪复杂,她不可抑制地想仔细探寻郑早川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感情。 仅是她知道的这些名字,都像一根根刺,插在她心里。不疼,却很难受,这种难受逐步酝酿成一种不甘。 “你异性缘怎么这么好?” 郑早川探寻她微表情中的深意,“你吃醋?” 辛昕坦白道:“不怎么舒服,但谈不上吃醋。” 郑早川笑道:“真讨厌,别人都会表现出特喜欢我,你为什么总审判我?” 从前辛昕并未将郑早川的话放在心上,但自从那次他向自己吐露了贫困的少年时期,辛昕突然发现了一些从前不怎么注意的细节。 郑早川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有多么的缺爱。 马不停蹄收集着女性的爱意,将每个女人对自己的爱和疼惜,像战利品一般收入囊中。当发现别人不如自己所想那样受自己控制,便作出委屈受伤状,迅速将自己当做受害者。 “你这样的男人,需要一个非常强大的女人,给你包容且毫无保留的爱。还需要经受住你的试探,再像阳光一样照在你身上。你需要的甚至不是爱人,是圣母玛利亚。” 郑早川抬眼,辛昕带着思索和探究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冷冰冰的、程式化的、带有探索性质的。 郑早川本能讨厌这种感觉,他靠近一点,用自己的气息将辛昕包裹起来。他的柔顺剂是西柚味的,从前辛昕就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现在,辛昕的衣服也用同款柔顺剂,也是这个味道。 但郑早川的气息更为浓烈,裹挟着呼吸的热意。他用手臂圈住辛昕,在她耳际说话,“你看我圈着你的时候,我像不像小太阳。” 他像个恶作剧的孩子,用双手环着辛昕,微微退开一些,唇角噙着一抹笑看牢她的眼睛,似乎在等她的反应。 辛昕心脏漏跳一拍,一股莫名的不服气,让她并未移开双眼,而是将自己的脸又凑近了一些。俩人的唇就差一寸,她也笑了。 “我猜,你是很多人的小太阳。” 下一刻,辛昕唇上被印上一个温柔的湿漉漉的吻,她想推开,后脑勺不由分说被牢牢扣住,郑早川霸道地侵入辛昕唇间,他认真地吻她。 辛昕感到呼吸困哪,在郑早川的气息中寻找微薄的空气。 好一会儿,郑早川放开她,退开了几步,整理了自己凌乱的呼吸。 “你对我有误解,我其实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辛昕笑了笑,主动迎上去,“别紧张,我不至于接个吻,就问你要承诺。” 第45章 ☆、“知己”而已 这一次,辛昕非常敏锐地发现郑早川有点不开心。 所以说,面对面的沟通效率,永远比线上冷冰冰的文字要高很多。 “你拿我当什么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郑早川看起来很严肃,但垂下的唇角和湿漉漉的眼神,都令人产生一种他很委屈的错觉。 辛昕不明所以,“你不是从来不定义和人的关系吗?” 换言之,郑早川最怕他人束缚。 郑早川咬牙切齿地说:“对,我不定义。但我不会随便和人亲来亲去。” 辛昕委实有些冤枉,郑早川这话说的,倒像他是个纯情少男,她像个登徒子。 不合时宜的,辛昕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 有个妓女,虽有恩客无数,却从不与人接吻。卖身可以,但接吻代表爱情,不能随便接。 她疑心郑早川是这种情况。 辛昕本是是半开玩笑的,但郑早川彻底生气了,生气的同时还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森然道:“辛昕,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辛昕的目光打在郑早川脸上,他的鼻子长得非常讨巧,高挺而清秀,与眉骨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睫毛长而黑,投下一片阴影让眼睛看起来有种孩子气的无辜。 太好看了。 一种令人从心底有保护欲的清秀。 辛昕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郑早川给气笑了,“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辛昕诚实地说:“我在想,你真的挺好看的,怪不得一屁股风流债。” 这句话让郑早川又开心,又生气。 他曾无数次在很多时候感受到过辛昕的心动,也差一点就以为,辛昕是真的喜欢他。 但不管是清醒的她,还是喝醉了的她,又都毫不避讳地告诉他,他吸引她的,只有外貌。 郑早川觉得自己在辛昕这里,就像一个拥有美好姿色,却永远不会被认真对待的漂亮姑娘。 “渣女。好了,不要觊觎我的肉体了,看会电影各回各房睡觉。” 前一刻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辛昕吐槽道:“我们都三十多了,还能享受几年美好肉体呢?” 郑早川突然以一种庄严宣誓般的口吻道:“我只会和真爱我,我也真爱的人上床。” 辛昕怔了一下,在“真爱”这个过于沉重的词面前却步。 现代社会,刹那心动和一时欢愉多到通货膨胀。 但“真爱”二字却有价无市,既没人敢打包票说自己一颗真心待售,也没人敢接下这一颗真心等价交换。 辛昕很郁闷,和玛丽诉说自己贫瘠的感情生活。 玛丽无所谓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先谈,再说爱不爱的。八字没一撇,考虑那么多干嘛。” 辛昕仰天长叹,“问题是,人家不和我实践。奇了怪了,我是什么不配享受肤浅快乐的体质吗?怎么什么浪荡公子哥,在我面前都像贞洁烈男。” 玛丽忍俊不禁,笑道:“对哦,连张少阳都对你规规矩矩。” 玛丽提起来张少阳,辛昕才想起来这号人物。张少阳从前是总公司投行部的,为人非常浪荡,而且兔子专挑窝边草,和他不清不楚的女同事都不知道有多少个。 他曾经来海宁做个一个项目,来的第一天就像个花孔雀,但凡公司碰到个女同事都要来一个媚眼试探试探。如果女同事有回应,下一步就是言语试探,再有下一步就是肉体关系。 客观地说,他长得实在不丑,在诸多秃顶啤酒肚的男同事里,甚至还能算得上有几分姿色。 但这点姿色,抵不住他的油。 玛丽让撩了两回,就油到在公司碰到他就得绕道走。 张少阳在海宁待了两个月,全公司无论已婚未婚、无论年龄类型,女同事被他撩了个遍, 只有辛昕幸免于难。 对此,张少阳有一广为流传的经典发言,“辛昕是那种会让男人想认真谈一段恋爱的女人,但我不需要一段恋爱。” 辛昕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够呛,恨不得找张少阳理论。当面告诉他,你看得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 如今时过境迁,张少阳已经结婚从良。神奇的是,打从结婚后,他像是被泡进了洗洁精,从前的油污一洗而净。 第48章 专心做起了好丈夫好爸爸。 说起这件事,辛昕没了从前那股子不服气,也觉得好笑。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人就经不起念叨。 前一秒刚和玛丽编排完张少阳,下一秒辛昕便接到他的电话。 “最近忙什么呢?” 辛昕笑道:“张总好久不见,我能忙什么,就工作呗。” 电话那头张少阳笑道:“你怎么样,这么些日子有男朋友了?” 张少阳当初在海宁的项目是辛昕跟进的,俩人相较其他同事更熟悉一些。但后来他调任恒洋下面的基金公司当领导去了,也很久没有联系过,完全到不了能聊私事的程度。 辛昕揣度他的来意,谨慎道:“那倒没有,忙于工作。” 张少阳笑了,“你别紧张,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个事得你帮个忙。” 辛昕松了口气,“您说,我能帮的绝对尽全力。” “你认识苏成杰吧?逢春集团的老总。” 辛昕一口气没上来,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里都有苏成杰的影子。 “我不认识。” 张少阳愣了愣,疑惑道:“这就怪了,之前我们吃饭间,他说和你关系不错。还问了我点你的事,我以为你们很熟。” 辛昕突然想起郑早川告诉她的那个无故消失的秘书。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的后背油然而生一种寒意,像被毒蛇死死盯着一般。 “哦,苏总我是听说过的。但没有私交,他问我什么事?”辛昕尽量装作不在意地打听。 张少阳似乎并不清楚辛昕在查操纵股价案一事,“其实也没刻意聊,你也知道酒桌上,大家都是东拉西扯硬攀关系。他就说起瀚海的郑总,说你是他多年女友,怎么还没结婚。我就说不知道啊,没听说你有男朋友。” 辛昕大脑飞速运转,不明白苏成杰打听这些信息究竟要干什么。 据张少阳的回忆版,苏成杰没问到工作相关的事。只是问了问辛昕工作几年了,都在哪些部门待过,擅长哪些领域的业务。 辛昕越听越觉得可怕,苏成杰在摸她的社会关系。 张少阳没将这些信息放心上,又将要求辛昕的事绕回来,“我有个事需要你帮帮我,事情不大,就是得跑一趟。苏总他太太生病了,我本来打算给她寄点补品,但他怎么都不收。东西我寄给你了,还得麻烦你去医院探个病,帮我笼络一下客户。” 辛昕不乐意,但转念一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苏成杰都已经如此针对她,她去正面会会,总好过苏成杰背后搞一些小动作。 “好,没问题。” 挂了电话,辛昕飞快给郑早川发了个微信。 “今天来接我吗?” 好一会儿没回,快下班的时候郑早川电话来了。 “下楼。” 郑早川信守承诺,不管多忙,接送辛昕一事一天不落。 “你猜今天我发生了什么事?” 刚一上车,辛昕就急不可待,打算和郑早川分享今天的重磅新闻。 郑早川看辛昕一脸“你肯定猜不到”的期待表情,心里蓦然一软,突然之间就不想回家了。调转车头,“我们去吃面,路上听你慢慢说。” 自打知道郑早川的秘密,辛昕就不觉得他非要跨城吃面很奇怪了。 “行,但你先猜。是一名神秘男嘉宾,在背后疯狂套取我的信息。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郑早川有一搭没一搭瞎说,“你那个小胖子?回去想了一段时间,觉得你还是他的真爱,哭着求你回头?” 辛昕哭笑不得,“不对,别叫人家小胖子,人家叫高岭。再说了,他朋友圈官宣了,找了个大美女。” 郑早川心里舒服了,嘴上却不饶人,“你看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前些日子见了你表现得像是非你不可,现在说找别人就找别人。” “对啊,打从我谈 了三年的男朋友,三个月就被人撬走了,我就对爱情不抱希望了。女朋友这身份也太不稳定了,比公司会计还高风险。” 郑早川好一会儿没说话,将音乐开大了些,“你初恋,带走了你对真爱的感觉吗?” 热烈和躁动的歌声,让这句听起来有点悲伤的话显得随意了些。 辛昕却还是轻易捕捉到郑早川语气中那一点点伤感。 她笑了笑,认真回答:“那倒不是,是岁月带走了我对真爱的感觉。” 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 一旦陷入一种尴尬的夹缝,就会发现俩人不管聊什么,都会聊到感情。 既做不了坦坦荡荡的朋友,也做不了清晰明了的爱人。 辛昕强行将偏离的话题拽了回来,主动揭晓了谜底,“今天总公司认识的一个同事给我打电话,说苏成杰在打听我。” 郑早川闻言,快速将车停到了一边。而后转头,定定看着辛昕,涩然道:“辛昕,你懂不懂,我真的很想把你藏起来。” 辛昕因郑早川眼中的担心和恐惧而感动,柔声道:“我没事,你相信我。” 郑早川苦笑一下,“我知道,如果我硬要做些什么,强迫你退出这件事,我从此以后就会失去你,我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怕苏成杰会对付你。” 辛昕眼眶一热,这一刻,她觉得比起一个暧昧不清的异性朋友,或许“知己”二字更能形容她此刻对郑早川的感觉。 第46章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还是一碗面,还是那个熟悉的老板。 这次老板直接给辛昕放好了辣椒,边擦桌子边说:“小川这孩子,别看他一天风风火火的,其实靠谱,也恋旧。” 郑早川与老板对话,但眼神却看着辛昕,似乎在看她的反应。 “黄叔,你是真着急推销我。” 辛昕低头吃面,笑着说:“是呢,要不生意也做不了这么大。” 老板笑笑,似乎有点感慨,“当初那么一点小孩,现在长这么大了。”说着,他郑重其事指了指店对面,“对面那店,是小川买下来送我的,我盘了出去,也算财务自由了。他小时候,我就给他做了几碗面,他就能这样记得我。” 辛昕从这间小小的店面望过去,对面是一家很大的超市。在江城的中心地段,必然价格不菲。 郑早川边吃面边笑道:“黄叔,您对我何止是几碗面的事。” 老板道:“是你念旧,一般人有钱了,就不太喜欢提过去了。” 比起对面超市门庭若市的热闹,这家小面店就看起来寒酸多了。陈设虽然还算干净,但墙壁已经层层块块剥落,似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郑早川兴致勃勃给辛昕介绍,“你看那个桌子,每天放学的时候,这人可多了。我就从那边偷溜出来坐在角落,观察全局,如果看到有人剩下面,我就跑过去吃。” 老板听郑早川这么说,迅速看了一眼辛昕,有点着急了,“小川啊,你给女朋友说这些做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老板那着急的模样,活像是儿子带女友回家,生怕说错什么话,害得准儿媳跑了。 在昏黄老旧的灯光下,辛昕莫名觉得有点感动,打趣道:“我才不是他女友,他女友的宝座竞争难度太大。” “不大的。”郑早川脱口而出。 辛昕有点差异,却见他飞快埋下头,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是羞赧的难堪。 这种难得的不坦荡,让气氛显得有点焦灼。 老板将这场景看在眼里,笑道:“小川这孩子,打小就受女同学喜欢。他到我这吃面,好些他们班的女同学就跟他屁股后面进了店。一人坐在他一边,他也不说话,吃完饭就走,两个小姑娘明里暗里争风吃醋呢。” 郑早川急于转移话题,“哪有这回事,我小时候衣服这破一个洞,那破一个洞,她们都嘲笑我的。我是怕她们嘲笑我,才不和他们说话。” 打从辛昕认识郑早川,他从来都是什么都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样子。又或者是因为他那传奇的事业版图,使得所有人都对他有一层膜拜的滤镜。 直到今天,辛昕才第一次想象出少年时期的郑早川,应该是什么样子。 贫穷的、冷漠的、尖锐的面对这个世界的清秀少年。 “她们肯定喜欢你,才故意欺负你的。不是小男孩喜欢别人,才会故意欺负对方。小女孩有时候想引起对方注意,也会说些故意让对方生气的话。” 郑早川眼睛亮亮的看着辛昕,似乎有点期待,“那你是故意说一些话惹我生气的吗?” 比如,他只是个熟悉的客户。 辛昕睁大眼睛,无辜道:“我哪有故意惹你生气,我对你最好了。你接触过的乙方,有比我对你更好的吗?” 一句话,郑早川似乎有点失望,闷闷道:“哦。” 俩人吃完了饭,老板把桌子擦了,见俩人快走了,犹豫半晌开口叫住了郑早川。 第49章 “小川。” 郑早川乖乖站在那儿,像个小朋友一样,“黄叔,怎么了?” 老板似乎有点犹豫,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当年是你出的钱,翻新的店。我也答应你,一直开着店,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有一碗面。但是,现在我年龄也大了,实在有心无力,我儿子定居在了陈州,我想着去他那。这店,我……” 郑早川肉眼可见失落下来,却还是笑着说:“黄叔,应该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哪天走?我来送您。” 老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小姑娘,我了解我们小川,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对人是打心眼里好。但他就是嘴涩,有些事不愿意 说,我看你脾气好,俩人要互相帮助,互相包容。我走了,你们也好好吃饭。” 辛昕微笑听着,看来老板已经认定了她是郑早川的女友,她也没反驳,笑着给老人宽心,“您放心吧,他手艺超好的,不会饿着自己的,我还得被他接济。” 郑早川看她一眼,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俩人告别了老板,又开车回海宁了。 他们认识多年,一起并肩作战过,一起吃饭喝酒过,一起互相吐槽过,也曾救对方于危难之中。 但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为接近对方。 少年时期是一个人最不加掩饰的时候,成年的自己或许已经经历过社会的打磨,伪装出无数的社交面具,形成了最适应社会的盔甲。 但少年时期的性格,往往是最接近于一个人本质的。 辛昕不太能想象,现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自信到甚至有点傲慢的男人。在少年时期,竟是一个沉默寡言、略带着自卑心的男孩子。 “那时候你真被欺负啊?” 郑早川没放音乐,车里很安静,这让两个人的对话莫名严肃起来。 “也谈不上欺负,毕竟是男孩子。但我确实没什么朋友,我从小好像就缺根筋。女孩子说话都拐弯抹角,就像黄叔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暗暗拿我较劲。其他男孩子觉得女孩子喜欢我,所以也不太和我玩。” 辛昕揶揄他,“看来从小就是渣男,怪不得你现在选不出来,原来从小就选不出来。” 郑早川沉默一下,不知为何有一丝苦涩从语气中流露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少来,你当初那个修罗场,我可是亲眼所见。” 郑早川没接这个话题,突兀地问道:“star,你读书的时候谈过恋爱吗?”“谈过啊,但读书的时候你也知道,其实不太懂的。就是那种小男孩小女孩青涩的情愫,又没经历过深思熟虑。” 郑早川问她:“少年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辛昕想了想,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喜欢的男孩子是初三的夏天。中考结束,一个梳平头、斯斯文文的男孩子走到她面前。 “辛昕你好,我是三班的方文杰。能不能告诉我,你高中去哪上呀?” 她懵懵懂懂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露出羞涩的笑容,“好多男孩子都知道你的名字,我知道也并不奇怪。” 后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他们读同一所高中,男孩会悄悄躲在她家楼下接她。晚自习结束,如果爸爸不来接她,男孩就会送她回家。如果爸爸来接她,男孩会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高考后,辛昕的爸爸问她:“那个老跟在你屁股后面的男孩子呢?” 辛昕撇撇嘴,不屑地说:“他现在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啦。” 郑早川忍俊不禁,“哈哈,我以为你要讲一个美好的初恋故事,没想到是这样结尾。” 辛昕也笑了,“对呢,他喜欢过我一阵子。然后有一天,有个女孩子哭着说喜欢他。他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他,我没回答。他说,辛昕,我要放弃你了。突然之间,他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郑早川笑得停不下来,“原来你也是从小就如此凉薄无情。” 辛昕觉得这句话形容自己,有失偏颇。毕竟每一次,都不是她先决定放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最初多喜欢她的人,最后都会被另一个人打动。 郑早川想了想,“哎,同病相怜,我们都太爱自己了。” 太爱自己的人就是这样,对别人的好,永远隔着安全的距离。人会本能的恐惧他人热烈的、侵略性质的感情,但没人能抗拒这样的感情。 辛昕也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她回顾过自己的感情史。初恋什么也不懂,迷迷糊糊就结束了。和周亦然在一起的时候,她曾努力经营,也曾认真维护。但最后周亦然放弃她的时候,她只是沉默寡言搬出了一起租的房子,继续平静的生活。 再后来工作就忙了,也曾和一些追自己的男人吃过几次饭、暧昧过几次,但通通无疾而终。 激情会随着年龄退却,从没有为爱疯狂过的人,工作后只有日渐寡淡,更没可能再次疯狂。 辛昕笑着总结,“我现在已经发现了,我适合包办婚姻。先婚后爱,我可能过得也会不错。” 郑早川顿了一下,半认真半开玩笑说:“要不我们先婚?” 辛昕的心漏跳一拍,嘴巴快于大脑拒绝,“那不行。先婚得找个稳定的、搭伙过日子的人,你这样的,我怕我四十了你突然通知我一声,要去寻找真爱了。” 郑早川苦笑一下,问出了问过多次的问题,“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啊?” 第47章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辛昕让郑早川闲来无事的试探,弄得有点焦头烂额。有时候她也会想,要不干脆摊牌了,问问郑早川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打算开始一段感情,就别撩她。如果打算开始一段感情,就要接受互相之间的约束。 但最终,辛昕还是退却了。别说郑早川能不能坚定选择她,她想不想和郑早川开始一段感情,也是一个未知数。 未知的确有时候会让人痛苦,但已知悲剧结果后,再鼓起勇气开始一段感情,更令人痛苦。 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最近不仅仅是辛昕享受着被郑早川车接车送的礼遇,玛丽更是享受着被两个男人抢着送的痛苦。 从前韩沧海几乎没有来过恒洋,最近全公司都在门口看到过他在等玛丽。 辛昕想到此前,他们几乎都要结婚了,现在又搞这一出。这段感情中,除了短暂捡漏的张乔受到巨大伤害,另外两个人你来我往,眉来眼去,认真地谈着自己轰轰烈烈的感情。 真可怕,轰轰烈烈的爱情竟要无辜的人陪葬才显得弥足珍贵。 辛昕担心张乔,但不敢说出自己的担心,只得借由工作攀谈两句,观察一下他的状态。 “前些日 子我给监管送的可疑报告,你帮我关注着点状态。” 张乔点点头,工作上依旧负责认真,一丝不苟。 辛昕看不出他是否还因玛丽而悲伤,但隔天一下班,车刚转过一个路口,她突然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俩人都还未换掉上班时穿的正装。男人的背挺得笔直,女人则穿黑色过膝半裙,头发随意挽起来,娉娉婷婷跟在一边。 辛昕赶紧拉了一把郑早川,“快快快,跟上。” 郑早川不明所以,但听话地调转了方向,从两个人身边路过的一瞬间,辛昕看清了那俩人。 是张乔和杨曼曼,俩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表情都很严肃。 辛昕的八卦心得到满足,忍不住和郑早川蛐蛐,“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交集啊。” 郑早川和她一起八卦,“什么情况?那是谁。” 辛昕将玛丽、韩沧海、张乔的爱恨情仇讲了一遍,又给郑早川讲了讲杨曼曼是怎么和自己发生了过节,又是怎么被付萌挖走。 最后,辛昕揣测,“是不是张乔在玛丽那儿受挫,突然性情大变,决定在其他女人那里寻找安慰。这是什么替身文学?” 郑早川笑了笑,“你电视剧看多了,哪来那么多替身?只有小孩子才会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到一定年龄人的喜好是会固化的。那些几个前任都长一个样儿的,最大的可能是就喜欢那个款。” 辛昕想了想觉得也对,又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淹没在了人海中,看不见了。 郑早川将辛昕放在家门口,自己又开车去了公司。据说苏成杰的逢春集团好像最近出了点事,所以收购瀚海的计划暂缓,这为郑早川又赢得了一些时间,继续做自己矜矜业业的ceo。 起初发现苏成杰在调查自己,外加郑早川秘书的案子,让辛昕有些恐惧。但经过一些时间,一切显得风平浪静,辛昕又放松了下来,挥挥手打发掉郑早川,打电话看看玛丽在做什么。 玛丽今天也什么事,俩人一拍即合,约着一起吃火锅。 第50章 对于玛丽和韩沧海之间的进展,辛昕很感兴趣,“你们复合了?” 玛丽耸耸肩,“没有。而且我已经认真在思考,究竟还要不要结婚。” 她们甫一毕业,玛丽便对自己的人生有了长足细致的规划,包括但不仅限于,二十四岁遇到真爱,二十六岁拥有第一个孩子,三十岁有个小院子和两个小朋友。 总而言之,她的梦想过半是围绕着一个美满家庭展开的。甚至于当初想嫁给韩沧海,她也是怀抱着拥有美好家庭的幻想。 短短几日,辛昕不懂她是怎么了。 “你不喜欢韩沧海啦?” 玛丽边吃饭边露出茫然的表情,“那倒没有,我还是喜欢他的。只是现在突然觉得,我这种人,今天喜欢他,明天也可能就不再爱了。如果真的结婚了,我有一天不爱他了,但又囿于家庭,不得不这样生活,那不是太过于痛苦了。” 辛昕对她这变幻莫测的感情观,只有两个字的评价,那就是“神金”。 玛丽对于家庭最恐惧的部分是,不爱了,却要维持平静的生活。 但辛昕对于家庭最恐惧的部分是,越来越依赖对方,但对方要去追求真爱。 可见追求新鲜感和激情的人,与追求稳定性和安稳的人,天生就是两条会走向背道而驰陌路的射线。 或许在相爱的瞬间,俩人都以为会成为永恒,但在相交的那一点后,只剩下渐行渐远的未来。 太可怕了。 辛昕代入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张乔呢?你给人家一个交代了吗?” 玛丽明显没怎么把这段感情当回事,“我搬出来了,我们现在还是朋友。放心,张乔长得不错工作又好,家庭出生清清白白。这种男人,等不到流入市场,就会被抢走的。” 辛昕本打算和玛丽讨论一下张乔和杨曼曼,最终还是闭嘴了。 果然,不说是对的。 很快,辛昕就发现她对张乔和杨曼曼的推测,可能完全走向了错误的方向。 因为没过两天,刚一上班,就有人敲响了她的办公室门。 杨曼曼探头探脑钻了进来。 辛昕有点意外,从杨曼曼调离后,俩人就在一个楼层了,业务上没什么往来,几乎没有碰到过。 “辛总,您现在有空吗?” 辛昕让她进来,“进来说,什么事?” 杨曼曼挤出一个笑容,再三确认门锁上了,这才进来坐在辛昕对面。 “辛总,我知道以前我做了一些错事,现在来找您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已经走投无路,只有您能救我。” 她冷不丁兜头丢下来一个炸弹,将辛昕雷得外焦里嫩。 当初走的时候,杨曼曼要多意气风发,坦坦荡荡。现在就有多畏畏缩缩,可怜兮兮。 辛昕小心谨慎回复,“曼曼,我也不是你们部门的负责人,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应该先找付总?” 杨曼曼闻言,猛地抬起头,泫然欲泣道:“辛总,我如果有一点办法,是不会求您的。我从去了投行部,真的很珍惜这个机会。女生进投行部不容易,您干过您知道的。” 辛昕当然知道,那是一种明里暗里的较劲和看不起。 明明男员工也有因为家庭琐事请假的时候,可只要女人请了,很多人便会说果然不该要女的。 明明男员工也有熬夜无法坚持的时候,可只要女人抱怨了,便会说果然女的就是不能吃苦。 明明出差男员工也很多住单间,都是一样舟车劳顿,可换了女人,哪怕多耽误一分钟,都会明里暗里说女人不好。 但如果女人做的好,一些人便是另一幅嘴脸。 要么说这女的强势不像个女人,没有家庭不幸福。要么就是说人家靠姿色上位,背后全靠男人。 辛昕知道不容易,但当一个在背后说过自己坏话,造过自己谣的人来讲这种不容易,未免有些讽刺。 “曼曼,正因为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才认为如果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先找你们付总。付总是女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肯定能够理解。” 谁知话未落地,杨曼曼便打断了她,眼里的恨意涌了出来。 “辛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付萌是个什么人,大家都知道。当初我刚工作没多久,不了解您,被人害了才跟着说了您的坏话。付萌是靠卖身上位的,现在她也要我卖身,她逼我,如果我不妥协,就在投行部干不下去。” 杨曼曼的话说得露骨,对付萌的指责也非常尖锐和辛辣。 但辛昕看得明白,杨曼曼曾在她落寞之时投靠付萌,如今就有可能在付萌落寞时,另寻高就。 所谓墙倒众人推,当初付萌来海宁的时候,是辛昕被踢出投行部。 谁都知道付萌背后有靠山,蜂拥而至希望能成为她的心腹。现在林崇安人还没走,茶已经凉了。 付萌自身难保,底下的人也不安分。 “曼曼,你的指控对于任何领导而言,都是非常严重的。这种事是要讲证据的,更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愿意的事,付萌逼不了你。” 一时之间,辛昕疑窦丛生,不知这事该怎么回复最为妥当。 杨曼曼落下泪来,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我发誓,如果我说的话有假,我不得好死。但我没办法,这个情况我已经找过陈总,没有人帮我,我只能找您了。” 辛昕暗暗叫苦,心说陈总都解决不了的事,我能帮什么呢?更何况,以她对杨曼曼的了解,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所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都难判断。 但糟糕的是,辛昕又天生有种多管闲事的正义感,总怀有一点恻隐之心,万一真有什么不幸的隐情呢?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帮到你,但我先听听事情的原委好么?” 第48章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杨曼曼声泪俱下说了一个故事。 据她说,打从去了投行部,她就几乎没有下过班。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大晚上加班工作是家常便饭。 除了投行部本就忙这个因素以外,付萌是一个要求严格且公私不分的人。 在她的世界里,休假几乎等同于犯罪,整个海宁分公司投行部的压力甚至超过了总公司。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似乎还能够坚持。 但非常不幸的是,杨曼曼有着非常让人难以忽略的眉毛,这难免让有些客户对杨曼曼产生了歪心思。付萌对此的态度是,不闻不问,甚至还会因为客户对杨曼曼怀有目的,刻意安排杨曼曼去对接。 最近的一次,是和一个钢铁公司老板的对接。 这个老板在海宁的实力非常雄厚,想和他合作的券商不止他们一家。不知道付萌是用了什么方法从别的券商那里抢来的,但客户维护和日常对接的事落在杨曼曼头上。 “他给我送包,我想退回去,他没给我机会。后来他以工作为由经常约我吃饭,我找借口不想去。付萌逼我,她明知道这人的想法,却硬要我去。” 辛昕审视的目光打在杨曼曼的脸上,杨曼曼长得非常漂亮且有特色。她的眼睛虽不十分大,但眼裂狭长,有些混杂着英气的魅惑。她自己也发现了自己的优势,在日常妆容和穿搭上,会刻意强化这些特征。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辛昕沉吟一会儿,直截了当地问杨曼曼。 杨曼曼抬眼,“我当然不愿意,这些人恶心死了。今天借喝醉摸一把我的手,明天借送我上车搂一下我的腰。” 辛昕笑了笑,“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 杨曼曼怔了一下,冷笑道:“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也一样。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勾引他们,他们就不会这样对我吗?” “我没有这样说。”辛昕斟酌了一下措辞,“你对付萌的指控是非常严重的,付萌是否真的明确告诉过你,需要你以色侍人吗?” “那怎么可能?但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辛昕沉吟一下,“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希望离开投行部,还是回营业部吗?” 这一次,杨曼曼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眼,看着辛昕道:“我希望她离职,我在投行部很好,凭什么是我离开?” 辛昕心下明了,笑道:“那你们各凭本事,是你们自己部门的事。” 杨曼曼表明来意,“你不帮她,她翻不了身。” 辛昕几乎要因为杨曼曼的天真而吃惊,大家都是同事,不过都是合作关系,谈什么帮不帮?“我没有帮她,我只是在职责范围内做好我的事。” 说白了,付萌能拉来项目,这是她的本事,也是她的价值。承销费足够,能分给营业部就好,至于谁分的,对辛昕而言毫无区别。更何况,如今的杨曼曼比起付萌,还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杨曼曼见没有争取到辛昕肯定的支持,咬了咬牙,只淡淡留下一句,“我比她年轻,也比她漂亮,我不会像她那样卖身,但我会是最后的胜出者。” 第51章 每一个后浪,都以为能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辛昕苦笑一下,付萌也是,她也是,明争暗斗中,最终无非是又一轮的阿什利和陈丽莎。 杨曼曼这样的女孩并不少,将美好的外貌和妖娆的身段当做武器,但这武器毕竟不够牢靠。于是需打出十二万分精神作出分外清高的姿态,以免被人拿住把柄。 但如果不想让他人觊觎自己,那一开始便应该拒绝那个价格不菲的包。 辛昕自嘲一笑,别说杨曼曼和玛丽这种相貌非常出众的,就连她都收到过包。 从前刚进公司,伊森便半开玩笑半鄙夷道:“营业厅那些小姑娘,别看一个个只拿不过万的工资,背的包可全都好几万。” 金融行业是个很大的范畴,除了投行部、风险投资部、基金经理等少数头部精英,大部分不过是普通人。任你是否出自国内top10的院校,如果没有一些自己的特色,进了公司第一天便会泯然于众人。 有些人靠家庭资源吃饭,只需来上班,朝九晚五照样可以混得好。都说客户是上帝,他们的上帝是亲爹娘。 有些人靠姿色吃饭,漂亮的外貌加高于常人的情商,为客户提供定制化的情绪价值。靠山找的好,能吃一辈子。 最难得便是靠专业吃饭,双手磨到见骨,也还需要些运气。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但如果不想靠姿色吃饭,便得拿出些态度来。 绝大部分人,就是成王败寇,不是你淘汰我,就是我淘汰你。 如果说所有人选择从事一个行业都是为了贩卖价值。 那金融行业贩卖的价值就显得特别清晰,有人看重的现值,有人看重的终值,还有人看重的是贴现率。 那些老总们什么没见过,心里精明的很,一点不大不小的恩惠就能试出女人的底线和价值。 辛昕第一次收到包,是和赵锡认识的一个搞文娱的老板。 文化产业的老板比起其他行业而言,似乎较为讨喜。他们不会拿那种赤裸裸的眼神看你,只是会多问你几句,从你的家乡,谈到你家乡的文化,谈到曾在你家乡拍过的电影,几句话便拉近了关系。 辛昕当时负责对接这个项目的时候,并未发现这位高老板对自己的喜爱。毕竟每一次,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都有一张能上荧屏的脸。 直到有一天,辛昕收到一个快递,打开是一个包装很好的包。 那时候辛昕没什么见识,打开手机识图一搜,倒吸一口凉气。接着高老板电话便来了,先是几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只说自己女儿喜欢,想着辛昕一定也会喜欢。 辛昕傻头傻脑道:“高老板,礼物我不能收。我今天就送去你公司,如果您的女儿喜欢,就送给她吧。我也有自己的爸爸,虽然送不起我这么贵的包,但我爸爸也很好。” 那一头高老板似有些 不快,“你这点面子都不给,还怎么谈项目?” 辛昕仗着年轻与无知,横冲直撞拒绝,“高老板,我只能和你保证,我的专业能力没有问题。如果您嫌我没眼力见,我可以和赵总申请,换个人和您对接。” 那个包最后退回去了,但项目还是辛昕负责。 迄今为止,这位高老板都还是辛昕的客户。辛昕后来又认识了高夫人和她的女儿,一家人都成了辛昕的客户。对于大部分生意做到这个程度的老板,他们可能会用上一些威逼利诱的手段。 但并不会死缠烂打,女人多得是,谁都不特殊。但如果自己稍微一点点禁不起诱惑,便会让人有可乘之机。机会就在眼前,绝对不心动的人,有几个? 赵锡将一切看在眼里,既没有出面保护辛昕,也没有出面斡旋此事。只是在事后很久,笑吟吟看着她道:“你是遇到不计较的,遇到计较的,你多半要离开投行部。” 辛昕并不在意,“离开就离开,天无绝人之路。” 这样的底气,让她在后来走得非常顺利。较之于能利用自己姿色谋求一些利益的女孩而言,辛昕走得不算好,更不算快,但她走得稳。 所以从以前到现在,她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但玛丽对此持相反意见,“你忽略了自己本身的能力,你的专注度和学习能力是好过很多人的。更何况,你这样的女人最容易让男人产生,是一个正经的好人这种感觉。你碰到好人的概率,就会远远大于我们这种女人。” 辛昕谈不上是非常亮眼的美女,但她个子高皮肤白,外加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眼睛是带点内双的小凤眼,鼻子高挺但鼻头较钝,用一个词形容,是好看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太媚,少一分太傻。 女人不会对她产生过于强的竞争心,男人也不会对她产生强烈的邪念。 辛昕对此不置可否,她始终觉得当代社会,人是可以选择的。自己不坚定,才会让别人觉得有可乘之机。 玛丽笑道:“你说我总喜欢这种一板一眼,刻板的老实人。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的外貌和我的性格,让我遇到渣男的比例远远大于你。但凡对我有兴趣的,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已经想象出和我在床上的样子。” 这话倒是不假,辛昕觉得自己一生遇到的异性大部分都是好人。不太好的,也最差是个正常人。 玛丽在这件事上站在杨曼曼这边,“你觉得是她没有坚定拒绝,才遭受这一切。可你根本也没有想过,她的压力或许远远高于你。” 辛昕被说服了,“那你相信,她说付萌的那些事?” 玛丽耸耸肩,“要我说,这与你无关,也与我无关,这是她们之间的问题。” 可偏偏,这事就是与辛昕有关。 杨曼曼前脚和辛昕促膝长谈后,付萌也来了。 金市的项目对接到最后,需要去现场最后考察一下。付萌其实刚从外地回来,一下飞机没来得及回家,风尘仆仆来找辛昕。 辛昕看着她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和昂贵粉底都难以盖住的疲惫,对她产生了一种几乎兔死狐悲的同情心。 “坐下说。” 付萌一坐在椅子上,就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道:“辛昕,就一周时间。咱俩跑一趟,我知道你也忙,但你帮我一把,我实在抽不到人。” 虽付萌未曾提过部门内部的问题,但辛昕大致可以猜得到。 辛昕曾觉得这世界上有些人的运气真的很好,或者是找到了很好的归宿,或者是碰到了特别好的贵人。 如果只靠自己试图干出点什么,就会失利,也会失望。但只靠自己试图干出点什么,虽没有靠山,却也不会在靠山坍塌时被落石砸死。 第49章 ☆、仅仅作为妻子,是一种威胁 海宁分公司的投行部是因为海宁市经济比较发达所以特别设立的。 从前赵锡在的时候,投行部是他直接领导。不同于总公司,分公司投行部不设二级部门,以小组制的形式运营。除了特别大的一些项目是赵锡亲自对接,下面的小组组长都有自己擅长的部分,可以说是各自为政。 说白了,谁的客户厉害,谁就是老大。除非部门领导资源非常强势,否则小组长是听调不听宣的。 投行部的人掌握着海宁分公司收益最大的项目,一般而言收入也最可观。哪怕不求一官半职,很多人还是愿意去投行部。如果有好的资源,别管总经理事谁,都得给几分面子。 比如当时的赵锡背靠aa+国企景城,手里还有好几个维护的很好的高信用级别企业。他坐镇海宁分公司的时候,投行部跟着他赚得盆满钵满,投行部一般高级经理奖金都比营业部老总高。 后来付萌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没做过业务,是直接空降而来,本来就颇被人诟病。手下的人压根就不听她的,更有甚者,总公司投行部有项目需要海宁配合的时候,都直接找负责组长。 付萌辛辛苦苦点灯熬油这么久,勉勉强强能算把自己的任务搞定,比赵锡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在人的选择上更是坎坷,好不容易从别的部门寻觅半天,算是挖了几个新人试图从头开始培养成自己的人。但就现在辛昕掌握的情况来看,被付萌寄予厚望的杨曼曼也反水了。 倒也不是辛昕落井下石,要她说,最初付萌就不该空降下来。 运气好,刷个不错的履历能一路升上去。运气不好,这履历没刷成功,折在这的也多了去了。 辛昕推测,其实付萌一开始应该是想刷点经验,怎么都能赶着这几年借着林崇安调回去。 但谁也没想到,林崇安和陈刚这么一斗退居二线了。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辛昕同意和付萌做项目。 在她看来,多一个和客户打交道的机会,总是不错的。如果付萌还在,她也借付萌的关系认识了新的资源。如果付萌走了,这资源就白落在自己手上。 百利而无一害。 但郑早川听说这件事,有点不放心,“去那么远?听说还得去生产地考察,那地方一进山没信号,天气变化又大,为什么非要去现场?” 第52章 辛昕做事谨慎,有的承销商做债券只看第三方评估价值,辛昕一般都是要看看工厂实际经营情况和抵押物的。这是赵锡的习惯,不打无准备的仗。 去看看生产情况而已,辛昕不觉得有什么危险。毕竟付萌也在,她自己 老家肯定相对熟悉,能出什么事。 郑早川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纡尊降贵为辛昕收拾行李,什么防蚊药、晕车药、防虫剂,冬装夏装各种装,应有尽有。 辛昕哭笑不得,又将郑早川未雨绸缪塞进箱子的东西拿了出来,轻装上阵。 郑早川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太放心,将辛昕的外套拿出来,在里面的内兜里又缝了个小口袋,往里塞了两百块。 “带着,万一有什么意外,你总还藏着一点点钱,狡兔三窟嘛。” 辛昕有点感动,看郑早川一针一线为她缝口袋,她又心动又心软,这一刻近乎要爱上他。她有种要抱一下郑早川的冲动,最终却忍住了。 成年人的心动,很多时候都化作了“算了”。 去金市的飞机要坐好几个小时,饶是习惯了去全国各地,可一下飞机,辛昕就觉得空气很干,是那种老工业区的气质。 不知是否因为回到家乡,付萌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换了身衣服,开开心心带着辛昕去见客户。 金市是一个工业城市,人均gdp很高。大体上就分两种人,一种是挖矿的,有钱。另一种是放牧的,也有钱。至于付萌为什么会过得那么可怜,不得而知。 “张老板您好,这是我同事,辛昕。” 辛昕赶紧和这位被付萌称为张老板的人握手,他身量不高,约莫五十多岁,笑起来非常和善,给人的感觉很好。 当天,张老板就企业情况进行了一些介绍后,热情邀请他们一起逛逛本市的景点。 没等辛昕拒绝,付萌笑道:“我是本地人,我带她转转就好。工作日我们还是先工作,明天就下工厂看看,挑几个产量高的就行。” 张老板似乎有点吃惊,“你是西北人,看着不像。” 付萌甜甜一笑,露出一点羞赧的样子,用家乡话道:“童叟无欺,当初我读书的时候,还是您赞助的,我免费读了三年。” 辛昕从未见过付萌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聊着天。 从付萌一开始来公司,辛昕就觉得她像个整装待发的战士,随时准备应战。像今天这样的状态,真的很不一样。 忙完了工作,付萌破天荒邀请辛昕一起逛街。 金市的市区不大,人也不多。辛昕听付萌介绍市政广场的标志性建筑,还有小时候的学校,儿时的美食记忆。 “你家在哪?” 付萌有点俏皮地边走边踢石头,仿佛退化成一个未长大的小女孩,“我家距离市区,还得四个小时车程。我高中就来市里读书,我家住在县上。” 辛昕点点头,不晓得怎么搭话。 她从上班以来,与同事的距离非常微妙。她曾一度觉得,和女孩子之间保持一段友谊难度非常大。问得多了,失却了边界感,一不小心触碰到他人背后的伤痛,更是糟糕。问的少了,关系不够近,泛泛之交也无从聊起。 但付萌偏要越过这层边界,“喂,辛昕,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辛昕无辜地摇头,“没有。” 她的否认无一丝虚假,辛昕没有那么多情绪。更何况很多事未触及自己的利益,她便不觉得和自己有关系。 付萌自顾自的讲:“我已经想好了,这次项目做成以后,我就去找陈刚谈。如果放我一马,我便继续干。如果不放我一马,我就努力一把,在35岁以前试试看能不能考回来。如果可以,我想去做个村官。” 辛昕完全没想到付萌是这样的规划,隔行如隔山,她们这个年龄便是从公司离开,大部分人还是会从事金融行业。 更何况她们当年毕业是在资本市场最好的时候,确实也是拿过几年高薪的。由奢入俭难,从年薪几十万到按月拿3000块,辛昕简直不敢想象她要怎么适应。 付萌将自己的宏图大志讲给辛昕听,她说小时候最羡慕村官,随便在村里走一圈,大家都很尊重他们。 说着,付萌突然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辛昕,“你在农村住过吗?” 辛昕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付萌笑了笑,高深莫测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年,我只需一眼,便能猜得到你们成长在什么环境里,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 辛昕放下了戒备感,“怎么?你还发展了算命的副业?” 付萌吐了吐舌头,“那倒不是,唯手熟尔。像我这种穷孩子,从小便要学会察言观色,稍有不慎,背后便是万丈深渊。你知道吗?我一开始认识你,我就猜到了,你肯定有个小康以上的家庭,从小父母对你既有严管又有厚爱。你是最幸福的那部分女人,性格和外貌上都看不出吃过苦的痕迹。” 这评价算是准确,但辛昕并不十分赞同唯原生家庭论。 “可是类似的家庭,也会长出不同性格的孩子啊。” 付萌叹口气,“对,我们这种类似的不幸家庭,就会长出不同的奇怪性格。”说着,她没头没尾提起赵锡,“辛昕,我一直都想和你解释一下。我当时出了点事,就是林崇安的事。赵锡为了保护我,毫不犹豫和我领了证。” 辛昕一怔,不明白这些事为什么要和自己解释。 “我真的很自私,我既想拥有林崇安的爱,也想拥有赵锡的爱。我太需要被爱了,我知道你或许会唾弃我,但我真的爱他们。我对他们,都是真的。我也知道,如果不是我,赵锡肯定很喜欢你的。” 好小众的一段话。 辛昕从没想过,“真爱”这两个字能和“他们”连起来出现。 付萌的世界里,重新定义了“真爱”。不唯一的“真爱”,估计连玛丽都会因此震惊。 即便是现在,付萌看起来还是小小的模样。换上了运动装,不细看仿若刚毕业的大学生。纤弱、瘦小,总带着点笑意。 不知是她想为赵锡正名,还是仅仅是想找个倾诉对象。 付萌将她的故事,倒豆子一样讲给辛昕。 别人都说付萌是在一场会议上,为林崇安递上一颗丹参才获得林崇安的喜爱。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而是那个时候,他们早就有了交集。 付萌的工作机会,是她向林崇安争取来的。 毕业时,付萌与赵锡一同找工作。赵锡家境不错,工作不过是迟早的事。他的时间不以金钱计算,家里在江城和海宁市都为他买了房,不论在分公司还是总公司,他的生活几乎都没有成本。 但付萌只能寄住在男友家,生活起居都要被照顾。最可怜的时候,连去面试的车费都拿不出来。 赵锡曾提出过,他去工作,让付萌安心做他妻子就好。 或许在当时的赵锡眼中,这是一种承诺,可在当时的付萌眼里,这是一种威胁。 第50章 ☆、付萌的选择 赵锡从未以波澜壮阔的语言描述过他与付萌的故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英雄救美,才与付萌结婚。 付萌觉得,她一生从未得到父母无条件的爱。但她很幸运,她在最好的年华得到过赵锡和林崇安的爱,这些爱在外界的阻碍下,更显得弥足珍贵。 赵锡的父母第一次见付萌的时候,据付萌的说法是“每个笑纹里都藏着看不起”,这种看不起是一种无形的刀子,凌迟着付萌的自尊。 但她却一直陪着笑,装作天真懵懂,听不懂话里话外的含沙射影。 后来,他们机缘巧合进了一家公司。双方说好先隐瞒关系,等到时机成熟再公开。 付萌突然问辛昕,“你是怎么进公司的?” “面试啊。”辛昕找工作挺顺利,如果硬要算,她应该是现在常说的小镇做题家。她妈妈是老师,从小便给她开小班,辛昕读书早还跳过级,一毕业正好赶上欣欣向荣的资本市场。既有年龄优势,又恰好在经济形势最好的时候。 付萌狡黠一笑,“你猜我怎么进来的?” 辛昕猜不到。 付萌有点伤感地说:“也就是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不然显得我更坏了。当时面试完后,我就觉得可能不太好。但就是那么巧,面试后我在洗手池边洗手,林崇安正巧开完会看到我。” “你那时候就认识林崇安?” “对,我面试每家公司前,都会上网把他们的高管照片记一遍。” 辛昕目瞪口呆,她工作快两年了,才认全了总公司高管。 付萌有点得意,“我一眼就从镜子里认出了他。在那个瞬间,我就像个演技绝佳的演员,当机立断掉下了几颗眼泪。” 这甚至不能说是心机,这是一种表演本能,她从小靠他人的同情过活。 林崇安问她:“小姑娘哭什么?面试的不好,去别的公司也有机会。” 第53章 不假思索的,付萌面不改色心不跳说了一个谎。 她说自己的男友也应聘了恒洋,自己拿着全院第一的绩点,所有财会类证书都有。但男友却给面试官说,自己的女友也在同一场面试。如果男友进了公司,她肯定没希望了。 付萌敏锐捕捉到林崇安那一点点不忍心,期期艾艾说:“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我的梦想只有恒洋。可他只以为是男孩子,便轻而易举剥夺了我的机会。” 付萌讲的故事不假,但她讲的那个人却不是她。 在同一场面试里,她偶然间听到一个男孩子在考官问起个人问题时,说到自己的女朋友也一同面试恒洋。 她在赌,赌林崇安的恻隐之心。 果然,林崇安问她,“你叫什么?” 付萌把握好机会,将自己的简历递给了林崇安,“经理您好,我叫付萌,如果您这边有其他工作,请一定给我个机会。” 她故意将林崇安错认为一般工作人员。 林崇安没说话,却收下了她的简历。 付萌在认识林崇安的第一刻,便拨动了他的心。用她那种满怀希望的、天真的、凄楚的青春气,打动了林崇安。 但后来的事,却是付萌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如果林崇安是一个俗人,这不过是一个历经千帆的老男人,用自己的阅历骗取女大学生爱情和肉体的俗套故事。 但偏偏,林崇安不是一个俗人,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在付萌之前,他严于律己,一丝不苟工作生活,未曾有过任何桃色新闻。付萌来做秘书后,他也不过是看这小姑娘有点可怜,想着能帮一把帮一把。 林崇安将她调任办公室,有心栽培。 但在付萌眼里,这是一个机会,林崇安也是一个极其有用的人脉。她心怀感激,难免对林崇安有几分单纯的关心与崇拜。 事情的催化剂,是付萌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来问她要钱。 有时候生活并不如同电视剧那样逻辑自洽。 如果这是一场电视剧,付萌的弟弟可能会是一个欠着赌债、无恶不作,对姐姐恶声恶气的反派人物。 但真实的情况是,付萌的弟弟是一个沉默寡言,有点愚笨,崇拜姐姐,但全无用处的人。 付萌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连房子都租不起。” 付萌的弟弟付强带着茫然而懵懂的表情,嗫嚅道:“二姐也说没钱,而且二姐还在上学。可是爸爸的腿断了,妈妈现在摔了腰,姐姐,该怎么办啊?” 付萌当时看着弟弟那无辜的、呆滞的表情,恨不得甩他一耳光。 但最终,紧绷着的肩膀卸下力来,她麻木地给赵锡打了电话,“滴滴滴……” 好久好久,那头都没有接。 林崇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观察付萌好久,最终状似无意走了出来。看到付强的时候,林崇安以为那是付萌的男友,想到她说俩人应聘的时候存在的龃龉,以为对方来找麻烦。 付萌一看到林崇安,便慌张解释道:“林总,不好意思,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弟弟有件急事找我。” 林崇安在那两张同样诚惶诚恐的脸上,看到了八分相似的模样。 “于是呢?赵锡没有救你于水火,林崇安救了?”辛昕忍不住问道。 付萌点了点头,“别人都说我为了职位不择手段。可谁都不会知道,林崇安曾对我有多好。他不仅仅是借我钱,他托别人为我爸妈办了住院手续,找了金市最好的医生为他们看病。这些我都不知道,直到有次给我弟打电话,他告诉我的。” 在辛昕记忆中的林崇安,是一个非常儒雅的中年人,确实不讨人厌。 绝对的阅历和压倒性的权利面前,爱情自然而然便会滋生。 付萌苦笑一下,“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心动了。赵锡很好,但他给不了林崇安给我的东西。不仅仅是金钱或是其他,而是安心,我感到安心。” 只有在林崇安面前,付萌能够做自己。林崇安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像付萌这种贫穷但有强烈野心的女孩子太多了。 但只有付萌不一样,她的野心清清楚楚,她的痛苦和悲伤也不加掩饰,甚至于她那一点坏和冷漠,都成了吸引林崇安的东西。 林崇安爱着真实的付萌,他在明确清楚她所有不好的情况下,还爱她。 但赵锡不一样。 赵锡爱的是抽象的、想象中的付萌,他爱的是一个坚强且单纯,自立自强又有着强大生命力的完美女孩。 所以在林崇安的爱里,付萌安心。在赵锡的爱里,她需要委曲求全。 辛昕并不是很想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批判付萌,更何况走到今天,付萌已为自己的不道德付出代价。 毕竟,林崇安的温柔与多情,在打动付萌的同时,也被自己的妻子发现了。 对于一些惯常偷鸡摸狗的男人而言,老婆在中年时期往往已经抓习惯了小五小六,稀松平常到甚至可能觉得无聊。 但对于林崇安的妻子而言,他们互为初恋,林崇安多年来对家庭负责,爱老婆爱孩子。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样的男人移情别恋,给妻子的打击更为惨烈。 林崇安打算净身出户,与妻子离婚。 这一段故事,辛昕已经听过传言,但听付萌讲到这的时候,她却忍不住产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他真的净身出户,你会和他结婚吗?” 付萌非常笃定地说:“对,我会。那时候我是真的爱他,既有感激,也有爱。” “那后来呢?” 这样坚定的爱情,又是怎样瓦解的呢? 因为一场斗殴事件。 林崇安的老婆虽然一直在闹,最多就是在公司范围内用付萌的名 誉做威胁,却从来没有实质性对付萌产生过什么伤害。但这件事被林崇安的儿子知道了,他伙同几个同学,在付萌出租屋的小区门口堵住了她。 运气非常好,那几天付萌的弟弟正好也在她家,出去买菜的时候救了已经晕倒的付萌,他报了警。 付萌的伤势非常严重,重到她只要追究,林崇安的儿子能背上案底。 “你知道吗?林崇安的老婆,那个看起来趾高气昂的女人,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起诉。但我听不到,因为这件事,我左耳失聪了。” 辛昕震惊于这件事还有这样的内情。 付萌一字一顿道:“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真爱吗?” 如果真爱既需要满足唯一,也需要满足永恒,那辛昕觉得这世界并没有真爱。 付萌以为有真爱,其实也没有,因为林崇安也求她了。林崇安夫妇赠与付萌巨额现金,为了保自己儿子的前途。 爱情最终败给了亲情。 他们夫妻俩最终在对待孩子的态度上,结为最坚不可摧的同盟。 付萌在那一刻,决定拿好这些钱,自己舔舐伤口。用自己不值钱的爱意和一半的听力,换了这些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最后的结果,便是全公司都知道的。她作为反派小三,为林崇安的对手提供了攻击他的利器,对他的家庭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全公司对她的指指点点,林崇安还是林崇安,她却成了唯一的耻辱。 唾沫星子能不能淹死人,付萌不得而知。但那时候,她也认真考虑过,要不回家考试,当一个村官。 就在这个时候,赵锡对她说:“结婚吧,从前既往不咎,我们重新开始。” 一直到后来,付萌自己也分不清楚,赵锡是认识辛昕后,开始逐渐爱上了她,才使得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还是最初和她求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证明自己不比林崇安差。 付萌觉得,不管是什么原因,但一定不再是因为纯粹的爱意。 或许赵锡也后悔过,为什么没有在付萌落入困境时接她的电话。付萌也想过,如果当时赵锡接了电话,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但一切没有如果,人生的任何一种选择都是必然。 第51章 ☆、无人区险境 辛昕很难去评价付萌的人生。 她一度认为,如果人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痛苦,就肆意去点评别人的做法,是非常傲慢的。 所以在听完这个很长且悲伤的故事后,辛昕最终只能问出一句,“为什么要告诉我?” 付萌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和赵锡之间,他没错,全是我的错。” 又或者,只是因为太孤独了。她从来没有交心的朋友,她知道人生不是赛道,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去赢每一个人。 但她无法克制自己会嫉妒他人。 但一些故事,要有一些听众才足够荡气回肠。恰好辛昕,就是这样的听众。 好在,虽然做不了朋友,但她们是完美的工作搭档。 在金市的项目非常顺利,为了不耽误时间,付萌可以不吃中午饭,一个三明治,在路上凑合垫了肚子,再去下一个地方。辛昕日常工作强度并没有这么大,但跟着付萌,她也从不抱怨。 第54章 一周的工作,让付萌压到四天。 就在第三天下午,从工厂回市区的路上,她们坐的皮卡出了车祸。 事情倒不严重,是在刚进市区的档口,有个黑色皮卡拉着一车东西,似乎是方向盘打多了,斜斜碰了过来。 堪堪碰到了辛昕和付萌坐的车。 因为已经跑了一天,辛昕在路上睡着了,车被猛烈撞击,安全气囊弹出来,辛昕一下子清醒了。但很奇怪,真的遇到意外时,她却并不怎么害怕。 付萌的头撞到玻璃,隐约渗出点血,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但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好在黑色皮卡的司机却立刻下了车,迅速报了警后,态度非常好地下车和他们道了歉。 大家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好在除了车受了一点伤外,人都没事。 辛昕一车人去医院做了检查,简单包扎后,已经接近凌晨。 按原定计划,她们最后一天要去的是一个很远的矿区,车程就需要六小时。据说去那个矿区的路比较难走,但她们今天的车维修起码一周。等着从那边调车,还需要看当地生产情况。 付萌很着急,“张老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到宗县?” 辛昕头疼得厉害,倒没有很着急回去,但看付萌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 张老板为难道:“我想想办法。” 正在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皮卡司机说:“实在是对不起,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辆车带你们去。” 付萌马上同意,“您贵姓?” 司机不假思索道:“叫我老王就行。” 张老板觉得不妥,似乎有点不太放心。像是看出他的迟疑,司机拿出自己的驾照,辛昕看了一眼,司机叫王成志。 这位司机大哥身量很高,皮肤黝黑,带陕北口音,面相敦厚老实,看起来是地地道道的西北人。 “我弟弟在金市住,他是金市种业的司机,你们去的地方我经常去送货。放心,肯定没问题。” 张老板欲言又止,毕竟是自己公司的券商,让她们自己找车实在不太放心。但已经出了车祸,对方司机也有心挽回,外加付萌归心似箭,也就再没阻拦。 为了以防万一,张老板留了对方身份证和驾驶证的照片,司机还主动提供了自己弟弟公司的名片和电话。 金市种业也是当地一家制种企业,老板是张老板的老熟人。很巧合,他们在宗县也有矿,与时张老板当场便给对方公司老板打了电话,确定了司机弟弟王志和确实是公司司机。这才放心了,约定好第二天八点出发。 虽然付萌以前在海宁的时候工作方法就比较激进,但辛昕还是感觉到,对这个项目付萌要更上心一些,但也同样更焦虑一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裁员计划,她可能想利 用这个项目翻身。 辛昕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但她还是尽力配合付萌节奏,答应了第二天的计划。外面还强撑一口气,但回到房间,整个人放松下来,她还没洗脸就倒头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辛昕听到手机铃声在响,几乎无意识按了接听。 “喂?” “怎么不接电话?”是郑早川,听到辛昕的声音,他似乎松了口气。 辛昕说话带着鼻音,“我睡着了,明天再说。” “别挂。”郑早川声音异常轻柔,“只说一句话,今天顺利吗?我莫名有点心慌。” 从辛昕来到金市,郑早川每天都会给她打个电话。因为这两天都在跑工厂,路上几乎都没信号,每天都是回到房间才能联系到她。 辛昕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人惦记的滋味,莫名依恋这种感觉,甚至产生了舍不得挂电话的感觉。 但她太困了,只听到电话里郑早川一直在说话,却无法自拔陷入梦境,完全听不清了。 第二天一早,辛昕就被自己从六点半响到七点半的是个闹钟轮回唤醒。 还不到八点,付萌电话就来了,“司机师傅说,他提前了一点,咱们早点走,怕过一会儿太阳出来会有点热,我给咱们带了三明治。” 辛昕就这样睡眼惺忪上了车,却因为对司机不熟悉,怕有什么危险不敢倒头就睡。 “看你们都没睡醒,车后面有矿泉水,喝点水就清醒点。”司机王师傅露出友善的笑容,给她们一人一瓶矿泉水。 付萌坐在前排,从后视镜看了眼辛昕,“辛昕,抱歉,是我的行程安排的太满了。” 打从她们认识,付萌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样子,鲜少见她露出这么柔情的一面。 辛昕知道付萌多半是心怀愧疚,觉得辛昕是为了她才舟车劳顿。 辛昕最受不了这种煽情的氛围,刻意玩笑道:“你小看我了,我在投行部的时候行程比你还满?” 付萌也笑了,“你真讨厌,任何时候都要把我比下去。” 司机也插嘴道:“现在干哪一行都不容易,你们是做什么的?” “和张老板他们合作一个项目。”付萌抢先回答,没有说是券商。 辛昕也不怎么愿意给别人解释工作性质,但却没有付萌那么警惕。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辛昕的错觉,司机虽在与付萌说话,看眼神却一直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她。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就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好像认识的人。 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和怪异,让辛昕莫名有点害怕。 “王师傅,您认识我吗?” 司机愣了愣,憨厚一笑,方才的阴冷氛围仿佛只是辛昕的错觉。 “应该不认识,但就是看着眼熟。姑娘你是金市人吗?” 付萌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怪异氛围,“那应该认错了,我是金市人,我们平时都在海宁工作。” 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和她们聊天,“哦……都是海宁过来的啊,你们什么时候返程?” 车已出城,辛昕看了看时间,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外面已全是戈壁,一路上飞沙走石,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 “今天去宗县矿山,我们明天走。” 辛昕话音刚落,就听付萌道:“王师傅,您确定路对吗?我觉得方向不对。” “不可能,这路我走过好多遍。” 其实从来到金市去的每个地方,辛昕根本认不出路。走一段就全是戈壁,无人区也完全没有饭店之类的标志性建筑,手机也没信号,全靠司机对路线的掌握。 但付萌却非常肯定地说:“不对,路不对。” 这一次,司机却不再温和憨厚,语气阴沉道:“我说对就是对,你要觉得不对,你就下车。” 车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这个瞬间,不论是辛昕还是付萌,都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这是付萌的家乡,也或许是因为从她们出了车祸以来,这位司机大哥一直表现出憨厚老实的且积极配合的样子,再加上也是张老板亲自核实了司机的身份,多重因素,让她们忽略了潜在的危险。 这一路,都是无人区。 呼啸的风和打在车上的砂砾,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公路一望无际,偶见一两个大车,与他们沉默着擦肩而过。 辛昕尽可能平稳呼吸,放缓了语气,“王师傅,我们也知道您熟悉路。但付萌是本地人,她也跑过这边工厂好几回了,要不咱们找个过路车问问?” 司机这一次没有辩驳,但下一刻,却阴恻恻地笑了,“去我的目的地,一定是没有错的。但能不能到你们的目的地,我就不知道了。” 这一句话让辛昕的鸡皮疙瘩从小腿起到脖颈,她快速看了眼付萌,却见她已经沉沉睡去了。 水有问题! “不要伤害我们,我可以给你钱。” 辛昕说完这句话,悄悄将手塞进了包里,认真开始估量起有什么可防身的东西。 司机却从后视镜看了眼辛昕,轻蔑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但你自己做错了事,得罪了人,对不住了,辛小姐。” 辛昕一听这话,惊疑不定间,却突然发现全身似乎失去了力气,大脑也越来越沉。 车被停在了一边,司机下了车,粗暴地用一根绳子,将付萌和辛昕的手绑了起来。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认真比对一番,打了个电话,“人已经在我这了。” 第52章 ☆、月黑风高,杀人越货 辛昕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反绑被丢在一个逼仄的储物间里。房间顶上有一颗灯泡,昏黄的灯光下,能看到小小的房间四面墙都打了架子,架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烟酒还有一些零食。 这个储物间看起来并不像电视剧中被绑架的人醒来会看到的情景,在辛昕的认识中,被绑架后一睁眼多半都会看到一个阴暗的废弃工厂。 但这个储物间看起来非常生活化,门外还有电视的声音和一些人在说话。 第55章 辛昕打量了一下四周,零食有尚好嘉、三只小猫之类的盗版产品……还有罐头类食品例如八宝粥,总体来说就是,把她丢在这地方一两个月估计都不太可能饿死。 屋里没有窗户,辛昕摸不清楚时间,但从自己异常酸疼的胳膊手腕来看,应该距离她们失去意识也有一阵子了。 绳子绑的不牢,双脚也没有被束缚,辛昕小心翼翼站了起来,刚转过一堆箱子 ,脚下便碰到什么东西。 “嗯……” 那团模糊的身影发出一声呻吟,辛昕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试探道:“付萌?” 那人勉强爬了起来,头发散在眼前,有点狼狈。 “是我。” 辛昕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付萌也看了看周边的情景,最终视线落在了辛昕被绑着的双手上。她完全不清楚状况,但也完全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们碰到劫匪了?” 被绑架这种发生在电视剧里的剧情,辛昕是绝对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但为什么会被绑架,辛昕觉得她或许能够猜得到。 辛昕几乎在司机师傅叫出自己的姓时,就已经明白这一定是一个局。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她觉得这一切和苏成杰有脱不开的关系。 “或许这是早有预谋的。” “早有预谋?我们来金市的消息,有几个人知道呢?”付萌冷静地思考起来,“而且,如果是有预谋的,那车祸也是预谋的。” 这时候,辛昕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我在来之前,在查一个利用私人账户操控股价的事。”辛昕缓慢说道:“这件事涉及逢春集团,很可能背后是苏成杰在操控。因为这件事,我已经经过很多次的威逼利诱。” 付萌抬眼,“你的意思是,绑架我们的人和他有关?” 她们在这一瞬间,都想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可能性。 苏成杰人在海宁,如果真的是他干的,那金市肯定是有他的人。他的人是谁呢?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如果这件事张老板并不知情,她们没回去,张老板一定会报警。 但如果这件事他知情,这一切就太过于可怕了。 想让两个人不明不白消失在世界上,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如果在无人区,这种危险又大了很多。 辛昕在这种情况下,莫名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她们被丢弃在戈壁,除非有人指认,否则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 付萌完全不认为她们会有生命危险,说真的做这一行,毕竟关系到钱。谋财害命是常见的杀人动机,反而现在这种情形,她不认为可能危及性命。 “其实如果真的是苏成杰做的,我们反而是安全的。”付萌冷静分析。 辛昕也很快反应过来,没错。如果是苏成杰派人绑架了她们,那一定是有什么诉求。至少在这个目的达成之前,她们一定是安全的。 “但如果这是偶然呢?” 辛昕开始不确定起来,在晕倒前她确信对方是在通过照片辨认她的长相。而且她依稀记得,对方是清楚地告诉过她,“辛小姐,你得罪了别人。”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辛昕判断出对方是有预谋的。 可如果她听错了呢? 司机只是一个习惯了将乘客拉去无人区,再转卖他人的人怎么办?这种可能性,比有预谋的犯罪,要恐怖的多。 付萌非常沉着地说道:“没事,我们先谈判,随机应变。” 俩人又在周边找了一圈,背包、手机、手表全都不见了。 “有人吗?” 话音刚落,门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女人,这女人梳长卷发,中等身量,看起来慈眉善目,似乎就是寻常小卖部的老板娘。 “他出去了,过会儿就回来了。饿了没?” 老板娘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是对着两个被绑架的人在说话。她们之间的氛围,寻常的就好像是平日里的闲聊。 “饿了。”付萌抢在辛昕前回答。 老板娘笑了笑,走了过来。辛昕下意识后退一步,老板娘一把抓住了她。 “别动,我给你把绳子解开。” 很快,辛昕和付萌的双手得到了自由。老板娘给了她们一个眼色,示意她们跟着出来。走出了储物间,俩人在强烈的光线下,下意识闭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环境,打量起周边的布局。 这是一个寻常的小超市,乡镇常见那种,灯光被弄成一种特别刺眼的白色。电视里放着一个寻常的古装剧,烧得很旺的炉子上放着一壶开水,“咕咚咕咚”烧着,整个环境莫名透露出一种怪诞的恐怖和阴森。 老板娘看她们一眼,“你们是怎么被过来的?带你们出境挣大钱?还是进了黑公司?” 辛昕和付萌对看一眼,恐惧一点一点漫上心头。刚刚那种猜想又一次浮上心头,如果不是苏成杰怎么办?如果这完全是一种意外怎么办? 老板娘似乎也没打算等她们回答,转身用炉子架的锅,将水烧好,丢进去两个方便面面饼。 “吃吧。” 辛昕捧着碗,觉得嗓口一阵一阵发紧,她根本吃不下。 付萌却拿起碗就狼吞虎咽吃起了面,边吃边用金市的方言问老板娘,“咱们还在宗县吗?” 老板娘笑了笑,“快出宗县了。你们也别试图跑了,这周边就我一家店,方面一两百公里连个人影都不见。可能还有狼,安心待着,有命跑也凶多吉少。” 付萌笑了笑,“那倒是,就算没碰到狼,晚上也得冻死。” 浓郁的黑从小卖部玻璃门下蔓延进来,与刺眼的白光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老板娘看付萌的神情,似乎有点好奇,“女娃娃胆子倒是挺大,他们都是干杀人越货的勾当的,你也不怕?” “怕什么?怕不怕,该来的还得来。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 女老板看了眼辛昕,“我看这女娃娃怕得发抖着呢。” 付萌撇了眼辛昕,“她没经过事,正常。温室里的花朵,冻不得。” 从前辛昕只听别人说付萌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女人,但她总觉得毕竟是传言,多少有夸张的成分。但现在她才认识到,何止是恐怖,付萌简直不像个正常人类。 在这种环境下,这种境遇下,这种生死未卜的巨大压力下,付萌和一个怀有巨大恶意的、可能帮助别人杀人越货的女人,像老朋友一样,用方言谈笑风生。 老板娘似乎觉得很有趣,“你也是金市人?” 付萌说道:“对,我在辉县。” “你们那地方,买媳妇的也多着呢吧。以前都是那样,买回来先打,打服了就不跑了。现在都是文明社会了,他们找媳妇都去越南找。我看你们不小了,也不像十八九刚毕业的,怎么上了贼船的?” 辛昕一边听她们聊天,一边非常勉强吃那碗已经泡得发软的面,觉得胃里有一把刀子,尖锐得搅动着自己的每一块血肉。 付萌却已经吃完了饭,甚至还主动开口道:“老板娘,给我点水,我太渴了。我们不是大学生,我们已经工作好些日子了。我们是赶着去宗县的工厂,出公差,半路遇上了黑车。” 老板娘似乎并无恶意,给付萌倒了杯水,“我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把那些姑娘弄哪里去了。但我给你们说,你们别反抗,听话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别学那些寻死觅活的。” 付萌似乎完全被劝住了,“老板娘您说得真有道理,谢谢你劝我们。我们一定好好听话,命最重要,其他都是身外之物。要钱的,我们也都不差钱,能捡回来一条命最好。” 老板娘听了点了点头,仿佛在说“孺子可教“。接着,便打了个哈欠,“你们还是进去吧,我也不绑你们。既然你是本地人,你也知道跑不掉。” 她们又被关进了储物间。 辛昕一进去就坐在了角落,挤在付 萌身边。付萌看出她的恐惧,伸出一只手抱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 “好啦,你别哭呀。人活着,就是什么事都会面对,干嘛哭鼻子呢。” 辛昕想说自己没有哭鼻子,可用手一抹,才发现已经满脸泪水。 “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绝望,如果我们真的被卖了,距离出境还远着呢。宗县只有一个口岸,好多年没开了。把我们卖到本地村里,更没可能。你也听到了,几十年前还有被拐的女学生,现在已经规范了,没这事了。” 辛昕不确定地问:“真没了?” 付萌笑道:“真没了,这边没什么正经的山区。几乎都是隔壁,人烟稀少。真要卖,也是本地的卖到外地。但这边太偏了,想把我们拉去隔壁省卖了,中间也走些路呢。不太可能,我觉得你没听错,我们被绑不是意外。” 第53章 ☆、命悬一线 第56章 辛昕在这一晚上,感受到了人生最大的恐惧。 刚开始查苏成杰的时候,郑早川就告诉过她这个人的恐怖。但毕竟生活在熟悉的城市,光天化日之下,她对于这个人是一个疯子,是一个法外狂徒一事毫无概念。 人生活在到处是摄像头,人和车川流不息的城市中,并不会有强烈的恐惧感。 虽然是有一些摩擦,但要说摩擦到伤人性命,辛昕没有具体的想象。 可当人身处无人区的时候,这种个体的渺小和自然的残酷产生了强烈的对比,这会引起人对未知的巨大恐惧感。 辛昕不敢睡觉,悄悄叫付萌:“你别睡,我们聊会天。” 俩人靠在一起,付萌本来已经要睡着了,这会儿迷迷糊糊道:“好,你想聊什么?” “聊聊金市吧,聊聊你家。” 付萌还搂着她,安慰似的靠着她的脑袋,闭着眼睛很轻柔地说话:“我家有三个小孩,我是大姐。我家就是那种,好赌的爸爸体弱的妈,年幼的弟弟,无奈的我。好在我和我妹妹成绩都很好,高考后,县上都给了奖励,我们拿着奖励,靠假期打工攒钱,顺利读了大学。” 辛昕有点辛酸,又往付萌那边靠了靠,仿佛挤在一起,就不那么害怕。 她脑补了付萌悲惨的境遇,“那你爸妈会一直逼你给弟弟给钱么?” 付萌在黑暗中低声笑了一下,“电视剧上看的吧?” “没有,网上也有人这么说的,一般不都这样?” 付萌叹了口气,“生活是生活,电视剧是电视剧。那种会为了儿子去压迫女儿的家庭,至少还在意儿子。我们家的情况是,一视同仁的不在意,大家都是倒霉鬼。我妈妈身体一直不好,自顾不暇。我爸爸能让我们不饿死,已经是他的极限。” 辛昕没有想过付萌会这样觉得,在她的概念里,付萌这种女孩子最恨的便是自己的家庭。因为自己的优秀,更会凸显出家庭的恶劣。 但付萌态度平和,有一种早就接受命运的坦荡。 “辛昕,你坐在我右边吧,我听不清你说话。我们凑近些,金市晚上很冷,别感冒了。本身就危险,身体不好更遭罪。” 辛昕一下子想起来付萌左耳失聪的事,顺从地换了个边。 付萌问她:“如果我们能顺利回去,你最想做什么?”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辛昕几乎一直处在恐惧中。这时候付萌一问,她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郑早川的脸。想起她出来的前一天,郑早川认真地给她装行李,28寸的箱子里,三分之一都是给她带的零食。 那时候并不觉得,她还嫌郑早川像个瞎操心的老母亲,将他拿的东西又一件一件取了出来。 “我去了也能买,更何况就一周,又不是一去不回。” 谁知道一语成谶。 辛昕委屈看着这个小储藏室,眼泪又不受控制掉下来。她现在就像这些商品,面对着自己未知的命运。谁能想到,平时她也是被人当宝贝一样对待着呢。 在这一刻,辛昕突然觉得她平日里那些无所谓的不安全感,简直微不足道。 如果她死了,她一定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她对郑早川心动的第一时刻,就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吧。 为什么要执着于寻找一个完美的恋人,为什么要执着寻找一种让自己不会受伤的真爱。 还有爸爸妈妈,虽然爸爸妈妈经常会说她不成熟,会催她结婚,会因为她没有稳定的恋人而觉得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但他们的嫌弃最多是在家里说说,出了门从没说过她的不好,她一直都是爸爸妈妈引以为豪的女儿。 还有朋友,从刚毕业认识到现在,玛丽虽然也常常说她不开窍死脑筋。但俩人的友谊从来没有弯弯绕绕,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更没有那么多互相比较。 原来生活中,那么多人爱着她,也被她爱着。 “这一次如果能顺利回去,我不会在每件事上权衡利弊了。我会在任何一个时刻,不骗自己,听从自己本心的选择。” 付萌笑道:“选择多的人才有这个烦恼。像我这种没有选择的人,其实没什么烦恼。我人生中的每个决定,都是当时唯一的选项。” 对于这次的遭遇,辛昕真的很佩服付萌,“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付萌愣了愣,蓦然沉寂下来,“说真的我不怕,我甚至不觉得如果我回不去,是一种特别遗憾的事。” 她的语言,混杂着伤感和豁达,但让人听着更加绝望。 辛昕吓了一跳,“你别这么说,我们要努力,一定可以回去的。你不是说,只要我们还有利用价值,一定没事吗?” 付萌安抚似的拍了拍辛昕的肩膀,“好啦,能活肯定是要活的。但如果真的出现,只有一个人有机会的情况,不用管我,一定先自救。而且你放心,如果我有机会,我也会自救,不会管你。” 辛昕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好。” 接着,付萌又不太放心,补充道:“你尽量少说话,让我来交涉。你的想法太明显了,全在脸上,我怕你把我们的底牌交了。” 辛昕猜到付萌一直在和老板娘聊天是试图套出 有用信心,但说实话她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都听你的。” 她们从当前险境,聊到家庭情况,聊到童年趣事,聊到公司同事。不知道聊到几点,辛昕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们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付萌一动,辛昕几乎从地下弹了起来。 开门进来的是那天的司机,他看了眼付萌和辛昕,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的时候,看得人是付萌。 付萌心下明了,问的人是她,说明绑匪认识辛昕。同时,还关心她们的名字,说明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绑架。 “我是她的同事,我叫付萌。” 绑匪眉头一蹙,抱怨道:“麻烦死了,你们乖乖待着,只要事情结束,就会放你们走。我只要钱,对你们的命没兴趣。但如果你们硬要闹事,我也多的是整治你们的手段。” 付萌装作有点害怕的样子,“我们一定听话,其实如果你放了我们,需要多少钱,我们可以给你。” 司机笑了笑,“你当我傻?放你们出去报警抓我?你放心,事情结束钱一到账,我就放了你们。等你们找到警察的时候,我已经出国了。” 辛昕在心里迅速合计,他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人给他办好了身份。 “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走不了。” 司机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辛昕沉吟一下,“我只是想到一个故事,你可以在网上查到。有个银行的职工套取了单位资金,他捐款逃跑了三天,最终车毁人亡,事情就发生在你们隔壁苏市。后来,钱在哪都没找到,你猜他是不是自己愿意出车祸?” 付萌看了眼辛昕,这件事确实是前些日子很多人都知道的案件。那个银行职工被烧死在车里,但钱不翼而飞,家人对此全不知情。 “你们老实点,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辛昕眼看司机已经动摇,接着说道:“我们普通人,不过是想有点钱,过着还不错的日子。但能让你干这种违法勾当的,他们是亡命之徒。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保证,我现在手机银行就可以给你打钱。” “你当我傻?” “我直接告诉你吧,让你绑我的人。他不但是亡命之徒,他还有足够的能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可以打听一下,海宁市有一个案例,瀚海集团总裁助理绑架案,被判刑的那个人已经死在监狱里了。” 这当然是辛昕瞎说的,被抓紧去那人目前还在上诉阶段。但她之前搜过,这个案子的网络议论度不低,案件的过程和最后的结果众说纷纭,也多得是有人猜这人会死在监狱。 越是没有结果,看得人越会有不同的猜测。 司机明显不安起来,飞快将储物室的门关了起来。 “你们老实点。” 辛昕露出一点微笑,她不信这么说了,这个司机会一点都不怀疑,安心当一个牺牲品。 果然,一个小时以后,司机粗鲁地推开了房门,将辛昕和付萌的手机扔给她们。 “给你公司和家人发消息报平安,别耍花招,只有这间房里有网,出去之后就没有信号了,你发完消息我们就离开。” 辛昕不明白这一出是怎么一回事,但一开机,蜂拥而至的信息几乎让她的手机死机。 她将“我没事,勿念”群发,却只给列表标注为“卖外盒饭老板”的人,留下了“今日不要饭”几个字。 很快,司机从背后拿出一把刀,递给她们两瓶水,威胁她们,“把水喝了,跟我走。” 辛昕推测,司机让她和付萌发这两条消息,一是告诉众人,她们出事了。二是迷惑众人,让大家无法判断她们是不是还活着。 第57章 但最后,她发给王卓的消息,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暗号。希望能从这一条消息,让王卓明白,她们还活着,不要放弃找她们。 但很快,由不得辛昕多想,她和付萌都失去了意识。 第54章 ☆、虎口脱险 辛昕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付萌正捧着一碗面狼吞虎咽吃着。 “快吃面。”付萌见她醒了,将一碗面递给她。 辛昕呆滞地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这似乎是一间很简陋的宿舍,放着一张只有木板的高低床,铁门死死关着。 “我们现在在哪?过去多久了?” 付萌耸耸肩,“不知道,咱们先吃饭,补充点体力。” 辛昕看到付萌脸上手上都是不知道哪来的灰,活像刚从矿山出来,非常狼狈。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料想也相差无几。 付萌吃着不知道哪来的面,似乎还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继续邀请辛昕,“快吃呀,过一会儿面坨了。” 辛昕哭笑不得,“你也不怕面里下了药。” 付萌继续吃着面,“无所谓,先吃吧,总不能饿死。而且我觉得,我们肯定会安然无恙,放心。” 辛昕算明白了,付萌是个无可救药的乐天主义者,她这种强大的生命力,一定程度上感染了辛昕。 她说的对,人总不能饿死。 辛昕也开始小口吃面,她太渴了,总觉得面哽在嗓口,很难咽下去。 然而面还没吃完,门就被打开了。 “吃完了就走,上路了。”进来的是绑了她们的司机,不知为何,他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 辛昕心里一紧,快速扒拉完自己的面,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上路……是上哪的路?” 不会是黄泉路吧? 司机没好气地说:“你想什么呢?这是法治社会,能随便杀人吗?” 辛昕撇撇嘴,心道:“您还懂法治社会呢?” 付萌赔笑,“大哥,我们这一路也挺配合。一看您就不是大奸大恶的人,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追究,您要多少钱我们一定给,请千万别伤害我们。” 那个司机看付萌一眼,叹了口气,“你们放心,我说不会伤害你们就是不会。我只图钱,犯不着干杀人的事。就算被抓到了,我就是被关几年。杀人那可是死罪,我又不是不懂法。” 听一个在犯法的人说自己懂法,真 是一种奇怪的体验。 辛昕怪异地看着司机,要努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翻白眼。 但好在,司机没绑她们。只是盯着她们上了车,关好了后排的门,司机才进了驾驶座。 不知道什么时候,司机换了车。还是一辆皮卡,驾驶座和后座间安了非常坚固的栅栏。不同于一般出租车那种,这种栅栏非常锋利,人的手想穿过去可能都会被割伤。 辛昕这时候才远远看到刚待过的房子,才算明白为什么司机能那么随意将她们留在那儿。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空留着几个孤零零的彩钢板房,可能是从前修公路的建筑队遗留下来未拆除的。 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人迹罕至,无比寂静,感受不到一点人气。 此刻,车开始行驶。 辛昕往外看,从太阳的位置判断,应该是中午。辛昕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将她和付萌放在这个地方,又不给她们手机的话,用不着别人对她们干点什么。运气不好,饿死在这里都难以被人发现。 付萌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冷不丁地说:“如果人死在这儿都很难发霉,可能会变成木乃伊。” 辛昕打了个冷战,付萌却平静地看着窗外面的荒漠,像是外面有什么值得欣赏的美景。 别说辛昕受不了,连司机都受不了,“妹子,咱能别说这么渗人的话行不?等我们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我收钱走人,你们自己回家,以后江湖不见。” 一听这话,辛昕几乎欣喜若狂。她怀着一点希望,度过了漫长的车程。 一直到天黑,车才停了下来。 这一次停在有几家汽修店前,只有一栋矮矮的小楼门前还有昏暗的灯光。 司机将车停在一边,半劝说半威胁道:“现在你们听我指挥,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耍花招,这附近没人能帮你们。” 付萌和辛昕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被司机带入那个很像旅馆的地方。 “一间房。” 前台打瞌睡的大妈连看都没看,扔出一把钥匙,甚至并不需要登记任何信息。 司机带着她们进了房间,警惕地将破旧的门锁挂住。这一回,他将自己的手机扔给了辛昕,“认识郑早川吗?” 辛昕怔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司机狐疑地看她一眼,尽可能用普通话重复一遍,“郑早川,认识吗?” “认识。” “给他打电话。” 辛昕拿着手机,迟疑地打开拨号页面。在这一刻,她第一反应竟然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要对郑早川做什么?” 司机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告诉他你活得好好的。” 付萌惊疑不定看了眼辛昕,突然按住了电话,沉声道:“不行,如果我们打了电话,你伤害我们怎么办?” “我说放了你们就放了你们,快打。” 一路上一直非常配合的付萌,此刻却非常坚持。 “我们打完电话,对方就能得到要的东西了,你再杀了我们怎么办?” “我说了,会放了你们。” “我不信。”付萌的声音又高了一些,眼睛亮到咄咄逼人。 最终,在俩人的对峙中,司机败下阵来。 “你想怎么样?” 付萌想了想,说道:“电话打完,你必须给我们准备一些水和食物。而且我们会和对方说,在确认我们安全前,不能答应全部条件。你先告诉我们,现在我们在哪个县。” 辛昕补充道:“我会打电话。如果你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就耗着,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司机最终妥协,气急败坏道:“这里是成县,只要你们别耍花招,我接到老板指示,拿到钱,就会放了你们。就算知道县也没用,没网就定位不到具体方位。” 辛昕悄悄记住了地方,她沉默地拨通电话,那头几乎是一秒就接了起来。“喂?”声音喑哑。 辛昕几乎是听到郑早川的声音时,一股酸涩便涌入鼻腔,“喂?” “辛昕。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郑早川声音轻柔,努力压抑着音量,仿佛在哄小朋友。 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掉了下来,辛昕哽咽着说道:“嗯,我很好,一切都很好。这个人说,我们现在在成县。” 那边郑早川轻轻笑了笑,“乖,这么大的人怎么能还在哭鼻子?放心,我会去接你的。” “他们威胁你做什么?” “没什么,放心。我保证,你会好好的,安安全全回来。” 话音未落,司机将电话抢走。 “好了,人的声音你也听了。我这边只要得到指令,立刻就放人,行了吧。” 说完,司机飞快将电话挂了,将电话卡拿出了扔进了垃圾桶。 “走吧。” 辛昕还没缓过神,付萌警惕问道:“去哪?” 司机笑了笑,亮了亮手里的刀,“去哪儿你们都决定不了,听话。” 她们沉默着跟着司机上了车,短短一个电话的功夫,她们又走上了未知的道路。在星空下,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寂静,辛昕几乎只能听到自己和付萌的呼吸声。 在这一刻,她们死死攥着对方的手。 车一直疯狂奔驰着,她们在黑暗中颠簸,也逐渐在黑暗中失去了知觉,迷迷糊糊间辛昕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中。 不知睡了多久,仿若溺水一般,巨大的失重感让辛昕从梦中惊醒。 车已经停了,车窗开着一个小缝,夜晚阴冷的风从外面灌进来。 辛昕迅速看了一眼驾驶座,没人。下意识拉了拉车门,打不开。巨大的恐惧袭来,辛昕看了眼窗外,天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她赶紧推了推付萌,“醒醒。付萌,快醒醒。” 付萌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嗯?” 辛昕着急道:“那人不见了。” 付萌一下子清醒过来,也在第一时间确定了车门,没有办法打开。 俩人惊恐地对视一眼,飞快在车座附近找起工具。终于,辛昕从车座底下,找到一个工具箱和几瓶水和两颗馒头。她们拿出锤头,打算直接碎了车窗。 “等等。”辛昕猛地想到他说这荒山野岭可能有狼,“车窗直接碎了,我们出去会不会有狼。” 付萌也冷静下来,“有可能,等天亮再说。” 她们观察了一下车内,发现车窗全部开着一个缝。看起来,是为了不让她们闷死在这里。 这时候,她们不约而同想到一种可能性。 第58章 绑他们的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所以她们被连人带车抛弃在了戈壁中。如果运气不好,她们或者迷路,或者遇到野生动物。 但运气好,她们能花费一些功夫回到有人的地方,从而获救。 一切都是未知。 而未知是这样令人恐惧。 付萌从窗外看了看天空,她指着星星的位置,告诉辛昕:“他说我们在成县,成县和宗县之间相距三百公里。我们出来的时候一直是向北走的,那时候就晚上,现在还是晚上。因为是旧公路,车速八十公里左右,就算我们走了四五个小时,也不过是三四百公里。” 辛昕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朝北走,还是朝南走近?” 付萌苦笑一下,“那还是得看能不能遇到车或者人,不然横竖都是死。但还是回去吧,如果他没骗我们,回到成县可能有警察。” 这边的路付萌太了解了,车程七八个小时还是戈壁的情况,都太常见了。 辛昕的心沉到谷底,但很快,她努力笑了笑,“那还是走回程,这些水和吃的,省省也够我们撑一阵子。现在咱们睡会儿,一大早就开始走,到时候就一半靠体力,一半靠运气喽。” 第55章 ☆、劫后余生 从前辛昕曾听人说过,濒死的体验非常丰富,意识丧失的瞬间,一生的回忆会如走马灯一样自眼前闪回。 但现在,烈日炎炎之下,辛昕看太阳已经有了重影,她开始觉得濒死的体验或稀松平常。平常到人不过是随意走着,突然就失去了生命。 她们是在天空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砸开窗户逃生出来的。虽然经过了努力,她们找到了车钥匙,但非常遗憾,车没有一点油了。 她们决定带上水和食物,往回走。毕竟回程能够确定有人烟,也有大概的时间和目标。 一开始,辛昕和付萌都信心满满,根据车程来算,就算走三四天,也肯定能到。 但走了一天多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昼夜温差大,俩人在露天睡了一晚上,辛昕发烧了。 付萌的意志力和体力,都比辛昕强大的多。但两天后,她的精力也开始涣散,她们似乎失去了时间。 只要离开戈壁和公路,走到一片田地,哪怕没有一个人,也会让人产生希望。 但走到路的尽头时,没有路了。漫山遍野的砂砾和尘土,留有一条车辙压过的痕迹。 付萌在确定方向的时候是非常笃定的。 但此刻,她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辛昕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抿了一口水,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起初她只是有些无力,但现在她的眼睛越来越沉,几乎睁不开。 不到这一刻,谁都没有办法想到,会在平凡的日常中遇到这样的绝境。 “付萌,你走吧。就像我们之前说的,不要互相拖累。” 付萌将水倒在手上,慌慌张张用湿手扑在辛昕脸上,“加油,振作起来,我们很快就到了。” 辛昕在这一点水的刺激下,勉强清醒了一会儿。不忍让付萌失望,她站起来又开始走。 自从没有正儿八经的路,步行变得更加困难。辛昕的双脚仿佛灌了铅,她漫无边际地想:“如果我死了,我爸妈得多伤心。谁能想到,人好好在上班,突然死了呢?” 其实也不稀奇,这样的意外每天都在发生。 辛昕想起过年时回家,同学会有人告诉她,一个同学意外身亡了。意外身亡的原因非常离奇,是在吃麻辣烫时不小心呛死了。 多奇怪,死亡从来没有预警,也没有逻辑。 或许付萌能够获救,付萌获救的时候,可能警察也会诧异于,一个现代人怎么会在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因发烧而死亡。 辛昕实在走不动了,剧烈的头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涣散。 “付萌,你走吧。万一你很久才找到人,我遭遇不测,记得告诉我爸妈,我没有很痛苦。” 付萌沉默地看着辛昕,眼泪猝不及防掉下来,她没说话,将辛昕扶到一处石头山形成的阴凉处。 “辛昕,不会很久的,你要醒着,不要想有的没的。有吃有喝的,人不会有事。” 人预设一种极端场景时,会假设自己是理性人。但实际上,真的遭遇极端情况的时候,人会异常感性,几乎没有人能够做出完全理性和正确的选择。 比如此刻,如果付萌是完全理性的,她就会带上大部分补给,努力去寻找救援。 但她最终却只带了一瓶水,将其余两包饼干和三瓶水,全部放在了辛昕身边。 辛昕想叫付萌,让她别给自己留东西了,可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最在朦朦胧胧中,看到烈日炎炎付萌的背影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辛昕的意识也越来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叫辛昕,她迷迷糊糊间听到嘈杂的人声。 “辛昕。” 她无意识应答一声,感觉被抬上了一张床。 有个非常遥远又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在叫她,很温柔,但慌乱不堪。 “辛昕,辛昕……” 辛昕睁开了眼睛。 首先进入视线的,就是一张胡茬乱冒、眼里布满血丝,唇角却带着笑意的憔悴面容。 辛昕从未见过郑早川这样狼狈的样子。 “郑早川。” “嗯。” 辛昕呆呆地看着郑早川的嘴角,“我今天才发现,你长着一张笑脸。” 哪怕是在最困难的时候,辛昕都没见过郑早川悲伤和难过的样子。他那清秀的、有些孩子气的面孔,永远彰显着不服输的锐利神情和略带嘲弄的笑意。 但今天辛昕才发现,郑早川的唇角天然俏皮地弯曲。但其实他没有笑,眼里的惊惧几乎要溢出来。 “我就这几天没在你身边。” 郑早川一开口,比辛昕嗓子还哑,苦涩自每个字句间泄露。 辛昕不觉得恐怖,只有种劫后余生的快乐。她突然想起来,“付萌呢?” “她没事,在隔壁睡觉,她只是有点累。” 这时候辛昕才知道,原来那天她们距离有人的地方已经非常近。很快就已经要到周边的镇子了,付萌没走半小时,就看到了人。 她在一家小卖铺报了警。 警察和救护车来的非常快,其实如果她不报警,警察也已经摸排到她们的大致区域。 “你什么时候来的?”辛昕问郑早川。 郑早川苦笑一下,“联系不上你的时候。” 当时,郑早川打辛昕电话不通,不知怎么就是不太安心。于是,他想办法联系到了辛昕同事,找到了张老板的电话。 那时候张老板还没发觉她们出事了,但因为郑早川打了电话。所以以防万一,张老板打电话去朋友公司,询问司机王志和的情况。然后,他发现了一件非常令人不安的事实。金市种业的王志和,根本没有弟弟。 他们当时就报警了。 警察根据张老板手机里留下的司机证件影像,发现这个身份证件信息是假的。 那时候距离她们失踪已经有一天时间。 郑早川也是那天,接到了苏成杰的电话。 后来,便是紧锣密鼓的搜救过程。郑早川全程跟着警察,包括辛昕中间打过去的电话,郑早川都是在警察局接的。 通过一点一点比对监控视频,最终警察划定了她们的大致行驶方向。 好在辛昕是倒在了距离镇子车程不到十五分钟的地方,她病得不严重。但在救护车将她拉回来的时候,她发烧近四十度,人有点脱水,已经接近休克。 如果不是因为救助及时,就算人能救回来,也不好说大脑会不会损伤。 辛昕在医院躺了一天,已经活蹦乱跳起来,“好险好险,差点我就要烧成傻子了。” 郑早川这两天一边照顾辛昕,一边和警察沟通。她们的遭遇付萌已经和警察叙述过一遍,辛昕好点以后,她将这两天的遭遇又和警察描述了一遍。 “我怀疑司机的陕北方言,一开始是装的。” 回顾这几天的经历,从前并不觉得奇怪的细节,现在清晰地出现在辛昕脑海里。 警察边听辛昕回忆边记笔录,“为什么这么觉得?” 辛昕仔细想了想,谨慎道:“第一天我们车被擦的那天,在医院里,能听出司机很明显的陕北口音。但第二天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他的口音淡了很多。” 司机王志和是陕 北人,或许这个神秘的司机是为了增加可信度,才伪装口音。 “是什么人做的,你有线索吗?” 辛昕愣了愣,迅速看一眼郑早川,她觉得是苏成杰,但她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她也相信,如果郑早川都没有开口,那就算抓到了司机,也根本摸不到苏成杰身上。 “没有。” 等警察走了,辛昕才问郑早川,“是苏成杰做的,对不对?” 第59章 郑早川一边给她削苹果,一边说:“先养病,以后再说。” “为什么他让我给你打电话?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郑早川将苹果递给她,似乎很满意自己削苹果的手艺,“看我削的皮,薄如蝉翼。” 辛昕看出他不想谈这件事,不知为何,突然就有点生气。 “郑早川,我因为这件事差点死了。我至少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这一次,郑早川非常认真看定了她的眼睛,“辛昕,别查了,放手吧。这些事与你无关,我和苏成杰的恩怨,更与你无关。” 辛昕因他冰冷的眼神与态度,在瞬间感到周身蔓延出层层冷意。 她没有说,在看到他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时失而复得的惊喜时,都让辛昕觉得,他们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靠近彼此。 可是,郑早川此刻冷静地告诉她,与你无关。 辛昕又一次察觉到他们之间那难以跨过的隔阂。 这一次,比起过去她一次次侵入他边界时,被他无情提醒时还要痛苦。 辛昕冷笑一声,“郑早川,那我与苏成杰的关系,也与你无关。这件事,我追究定了。至于你,既然觉得与我无关,那我的事也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来金市?来旅游?” 郑早川看着她倏然冷淡的态度,气急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甚至没有赌气,只是默契地退回了安全的距离。 几天后,他们共同启程回了海宁。 回到海宁后没多久,金市公安局就给付萌和辛昕打电话,反馈了案件最新的进展。通过画像师的协助,他们查到了司机的信息并发布了通缉令并很快找到了线索。 司机是金市人,名叫王宇,有抢劫案底。他在一家小旅馆被捕,他主动交代了事情的过程。这些年他一直在工地上打零工,前些日子工程完结后,他就继续在海宁市找工作。 据他交代,他跟着辛昕和付萌同一航班到金市,看她们穿的不错,所以觉得能从她们身上捞点好处,所以临时起意,实施犯罪。 第56章 ☆、疑窦丛生 付萌和辛昕听完这个案件的调查情况,都表示,我信他的鬼。 但这个王宇,一口咬死了事情就是这样。问假证件的事,就说随便办的,以备不时之需。问为什么冒充金市种业司机的弟弟,就说自己是本地人知道这么个人。问为什么给郑早川打电话,就说是知道辛昕的男朋友有钱。 对于绑架辛昕和付萌一事,王宇供认不讳,但死不承认这件事受人指使。打算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所有。 公司法务部门的律师们都推测,估计这件事判不了多久。首先情节不重,没有故意伤害。其次后果也不重,毕竟她们都好好回来了。 她们被绑架这件事在公司内部掀起巨大波澜,总公司为了避免此类风险,详细修订了内部控制制度,对前往服务对象的出差活动,要求细化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与此同时,辛昕刚回来就接到了赵锡的电话。 “你还好吗?” 辛昕还记得她走之前,俩人曾不欢而散。 “我没事。” 赵锡沉默了一下,意味不明道:“辛昕,我很后悔,我就慢了一步,你就出事了。” 辛昕现在想起这件事,虽还心有余悸,但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我没事,而且这件事,真的和你无关。” 赵锡突然生气了,“和我无关?辛昕,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失踪这段时间,我找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我甚至去找苏成杰,为了确保你的安全。” 电话那头,赵锡的呼吸声非常重。辛昕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到,没有说话。 赵锡自己哄好了自己,压抑了愤怒,“辛昕,我们共事过多年。曾一起出差走过小半个中国,曾无数次加班到清晨,曾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守护过对方的背后。我对你表白过,但我自认为光明磊落,从未步步紧逼。即便是同事之情,换来一句与我无关,也足够让我伤心了。” 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辛昕醍醐灌顶,突然想起那一天,郑早川对她说,与她无关。 她当时也觉得出离得愤怒,但如今,她突然发现,她也是这样对别人的。 愧疚涌上心头,辛昕能猜到,赵锡说的不假,甚至他可能还有意淡化了自己的担心。 辛昕反省了一秒,很快道歉,“师父,谢谢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也不想将你牵扯进无关的事。” 赵锡顿时觉得一阵心酸,还是他熟悉的辛昕。 辛昕的性格,好就好在这,坏也坏在这。 如果她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难免失之可亲。如果她永远温顺可人,又失却了魅力。 可偏偏她就是这样,用冷淡和傲慢激怒你。眼见你生气了,便又如小猫一般,温顺地舔舔你。 赵锡承认自己自轻自贱,但又该死的欲罢不能。 这些日子的焦灼和恐惧,让赵锡深刻认识到,辛昕在他的生命里,是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早已经不年轻,一腔的爱与热血,也给了付萌。 可在她们共同消失的时候,赵锡还是咂摸出了 这其中的区别。 对待付萌,他担心,也愿意尽自己全部力量帮助她。 但对于辛昕,他甚至没有办法安心工作一天。从得知辛昕出事开始,他就开始一遍遍复盘,所有关于苏成杰的事。他托人找了苏成杰,一点都没犹豫送上重金,表达了自己与他结交的意愿。 层层请托,能用的关系都用完了,才换来见苏成杰的机会。 “苏总,我有个下属在外地出差的时候失踪了。不知道您在金市有没有熟悉的人,我很想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苏成杰微微笑着,气定神闲道:“能让赵总这么关心的下属,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法治社会,大部分人都只求财,不害命。” 随后没过多久,赵锡就听说了郑早川向瀚海董事会递交了辞呈,卸任ceo。 赵锡没将这件事告诉辛昕,也轻描淡写略去了自己与苏成杰的交涉过程。 但他从那一刻起,决定好好保护辛昕。 从前的赵锡,认为爱是尊重,是理解,是在对方有更高的追求时放对方走。但经过这件事,他突然明白,爱是占有,是厮杀,是绝不退让的抢夺。 辛昕对此一无所知,和赵锡聊完后,她挨个向各位亲朋好友报平安。 很幸运的是,父母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前前后后也就只有十天时间,一直到她打电话回家,父母都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这么多。 他们一直以为,她在一个没有网络的地方工作,接不通的电话是因为信号不好。 她刚回来给爸妈打电话,那头爸爸妈妈心情都很愉悦轻松。 “你那个朋友给我们打电话了,说你去企业老板的厂子去了。那厂子那么偏吗?完全没有网络。辛昕,那个小伙子说话很礼貌,听着也很关心你,你们只是朋友吗?” 辛昕勉强笑了一下,父母那种期待又想多问两句的态度,让她很难解释她和郑早川闹掰了这件事。 辛昕不免委屈了起来,郑早川能在第一时间就去接她,能如此周全给她的父母打电话报平安,能陪她住院照顾她。 唯独不愿让她参与自己的人生,郑早川在自己的边界上对她好着。 这两天郑早川忙了起来,辛昕与他生活在同一空间,却一直没有碰面。他在躲着她,或者故意在冷战,也或者就是为了提醒她,两个人之间应该有的界限。 真残酷,辛昕想想自己对待赵锡,和郑早川对待她,大体上都一样。就是表错了情,会错了意。 安抚完父母后,辛昕还得安抚花容失色的玛丽。 玛丽不太清楚苏成杰事件始末,粗暴地将这件事的责任安插在了付萌头上。 “付萌真是扫把星,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说不定就是因为她破坏别人家庭,才遭到这种报应。你以后别帮她了,这种人帮她做什么?” 说着,玛丽不放心,围着辛昕转了好几圈,就像是在确定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辛昕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付萌,还让她遭此误解实在心存愧疚。 “你别这么说付萌,这是个意外。” 玛丽瞪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怎么了?一起共患难后,你和她成好朋友了?你别怪我没去看你,是郑早川不让去。我刚得知你出事,就订了机票要去的。是郑早川让我留在这,说万一这边有什么动向,帮他盯着点。” 辛昕心情又复杂起来,岔开了话题,“我没怪你,只是付萌也挺难的,就别背后说人家了。” 不得不说,经此次共患难,辛昕对付萌的感情确实有所变化。 一方面她觉得付萌做的事有可恨之处,但另一方面又对她有种同情混杂着佩服的情绪。更何况,不管怎么错,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第60章 玛丽撇撇嘴,但很快就将这件事丢到脑后,追问道:“那你和郑早川在一起了吗?他和你表白了吗?你不知道当时他来公司找我,眼睛里全是血丝。后来你出事,我算是亲眼看到,什么叫面无血色。” 话题饶了一圈,回到了辛昕最不想聊的内容上,只能苦笑一下,“没在一起,他对我可能是友谊或者什么别的感情,但绝对不是爱情。” 玛丽瞠目结舌,“啊?” 辛昕完完整整将事情讲了一遍,郑早川是怎么照顾她,又是怎么在她问事情经过的时候,冷淡拒绝她,包括回来以后,俩人面都没碰到过。 玛丽也被搞糊涂了,从前她设想过很多可能性。比如郑早川沉迷于辛昕的美色,并不想负责。或是他真喜欢辛昕,但海王不想上岸。 但经过了多年的观察,这两者都不是特别像他们的状态。 郑早川给玛丽出了道新题型,别说辛昕看不懂,玛丽也只能写个解,而后留下一片空白。 好在最近忙于接受各路人员的慰问,辛昕也顾不上研究感情事宜。 除了亲朋好友外,陈丽莎和杨锐都分别找辛昕问了情况。奇怪的是,杨锐对辛昕的态度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锐听辛昕说完,虽然还是忍不住教育她几句,却也能听出没什么恶意,“辛昕,我比你虚长几岁,也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听不进去老人言。但我还是得给你说,你这个脾气啊,多少得改改。你说说,都说你们出这事是意外,但谁知道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要不然,他能知道你们的行程,知道的这么清楚?算的那么好?” 行程。 对,就是行程。就算很多人知道她和付萌的航班,可绝对没有太多人能知道她和付萌下企业的进度。因为付萌那可怕的工作效率,她们的行程是压缩过的。 在知道进度的同时,能恰好在合适的位置,碰到他们的车。 这不是偶然。 辛昕脸色的血色在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脑海里闪过纷繁复杂的信息,在这重重的疑虑里,她可能抓到了一条埋线。 第57章 ☆、假如让我说下去 和付萌在金市出差的时候,因为行程特别紧凑,辛昕和大部分人都没办法保持每天联络。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即便是最 忙的时候,辛昕都会联系一下对方,问问消息。 这个人就是王卓。 她在离开之前,曾将所有资料都托付给了张乔,就是为了能随时掌握苏成杰的动向。 甚至到最后遇到危险的时候,辛昕也是第一时间给王卓发了消息。因为他们约定了暗号,对方可以判断出来,她不是被人冒充的。 况且这件事因王卓而起,他没有理由将她出卖给苏成杰。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她回来以后,很多不太熟悉的同事都关注着她的动态,或给她打了电话,或给她发过消息。但王卓却销声匿迹,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 辛昕迫切想和郑早川商量一下这件事,这种感觉甚至盖过了她此前对郑早川的怒气。 然而,还没等她主动和郑早川握手言和。 就在这一天,瀚海股权结构变化和高管变动的公告贴出。 郑早川卸任ceo,由一个叫秦天的人接任了这个位置,苏成杰成为瀚海最大股东,拥有实际控制权。 他成功了。 辛昕有一种可怕的猜想,或许这就是为了救她,郑早川付出的代价。 她给郑早川打电话,他很快就接了。 “郑早川。” 那边郑早川声音轻快,但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不生我气了?” 辛昕很严肃,“你是不是为了我辞职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苏成杰赢,我输罢了。” 郑早川避而不答辛昕的问题,但在辛昕看来,这是一种默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 郑早川故作轻松,“告诉你什么?输了这么丢人的事,干嘛要告诉你。” 辛昕摸不清郑早川的态度,郑早川和苏成杰如果硬斗,未必不能赢。虽然苏成杰是最早投资瀚海的人,但企业毕竟是郑早川创立的,最早的一批人才是郑早川的人。 郑早川虽然在感情上有一点不清不楚,但在工作上一项赏罚分明,最早一批元老都在公司中高层,没有听说他和谁有矛盾。 之前苏成杰试图逼走郑早川的时候,也是在偷摸收购股权,没有听说通过培植人员让郑早川滚蛋。董事会的人和公司的主要管理层,总体还是站在郑早川这边的,否则也不会僵持这么久了。 更何况,当时把电话给她,点名让她给郑早川打电话。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 除了苏成杰,还有谁会通过她来对付郑早川呢? “郑早川,你是不是用辞职换了我?”辛昕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郑早川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话了,“晚上回家吃饭吗?我给你做饭呀。” 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辛昕觉得这么想很自恋,毕竟她要重要到什么程度,才能让郑早川心甘情愿、轻而易举将江山拱手让人。 但这个结果,又由不得她不这么想。 “我回去吃饭。” 果然,辛昕回家时,郑早川已经四菜一汤做好等她。 他们从金市回来以后,这才是第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 郑早川一改在金市时的憔悴,舒服地穿着家居服,头发凌乱得散在额头,随意将一脑门汗用手一抹,脸上露出点不符合年龄的稚气。 “尝一口,我今天的菜真是神来之笔。” 辛昕乖乖尝了一口,夸奖他,“大厨水平!” 郑早川莞尔,“我再就业的时候考虑考虑。” 辛昕愣住,她不再在吃饭的时候去问事情的真相。然而,一口菜一口饭吃着吃着,辛昕却觉得嗓口发紧,鼻子发酸,眼泪不受控制涌入眼眶。 郑早川放下碗筷,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好端端的,哭什么?” 辛昕也不知道在哭什么。 但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在无人区的那种未知的恐惧。甚至一度,她以为自己将再也回不来,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 廉价的面包和速食产品,硬到发坨的面,还有下了药的水。没有尽头的公路,一直奔驰的车。 这些事物将她对死亡的恐惧具象化了。 “我当时真的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辛昕有点艰难说出这句话,郑早川沉默地将她拥入怀中,就像曾经付萌拍着她的肩膀一样。郑早川也像哄一个小朋友,一点一点拍着辛昕的肩膀。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我不会让你那么危险的。” 辛昕将眼泪肆意妄为擦在郑早川肩膀上,突然之间她就想起在最危险的时候,她曾想过,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她会主动和郑早川告白,问他愿不愿意和她在一起。 但非常不幸的是,在这个关键环节,她又退缩了。 为了防止郑早川冰冷拒绝自己,辛昕决定单刀直入、先发制人。 “你到底是不是为了我和苏成杰做了什么交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郑早川看着辛昕红红的鼻头和她湿漉漉的眼睛,轻轻垂眸,不是很有底气承认了这件事。 “其实没有你,苏成杰肯定还会有其他方法对付我。但你之前硬要查他,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和我说,只要我自己辞职,他会保证你的安全。我没有拒绝,但和你无关……有没有你,我都不一定会赢。” 辛昕的心里像是放了一块泡腾片,迅速升腾起好多泡泡。这种泡泡从胃里升腾,逐渐涌入大脑。 几乎有点急不可耐,辛昕非常突然地开口,“郑早川,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其实在无数个心动的时刻,无数个暧昧不清的氛围下,辛昕都很想说出这句话。但一种说不出的好胜心和不安全感,让她没有办法勇敢和郑早川袒露自己。 辛昕喜欢郑早川,也信任他。这种多年以来的了解构成的信任,几乎让她产生了接近于真爱的错觉。但她没有自信,没有自信两个人能在朋友之外,保持健康稳定的关系。 可在这个时刻,或许是因为逼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辛昕印证了自己在郑早川心里的位置。 然而没想到,郑早川却在听到这句话后,迅速推开了辛昕。 郑早川严肃地看着她,“辛昕,我说过,这件事与你无关。这也是我并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原因,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搞以身相许这一套。” 辛昕的心逐渐沉到了谷底,“什么意思?” “我和苏成杰的斗争,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你不会明白知道你遭遇危险的时候,我有多愧疚,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遇到这些事。甚至我如果和苏成杰好好谈,也不会连累你至此。” 第61章 郑早川很少会有这么严肃的表情,辛昕试图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他真实的态度。但此刻,他眼神坚定,态度坚决,没有一点留有情面的意思。 辛昕冷静下来,突然明白了郑早川的逻辑。 在她的世界里,郑早川能付出这样的代价救她,必然是因为喜欢她。但在郑早川的世界里,他认为自己连累了她,他出于责任而救她。 他对她说,和你没关系。 辛昕一度以为,是郑早川怕她知道这件事会有心里负担,所以体贴的隐瞒。可在这一瞬间,辛昕才明白,郑早川是坦坦荡荡、真情实意觉得这件事和她完全没关系。 “我明白了。”辛昕从未如此尴尬过,她并不擅长率先伸出橄榄枝。 主动请郑早川做自己的男友,这已经是辛昕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但现在,郑早川的反应挫伤了她的自尊心,她明明白白被拒绝了。 这一刻她欲哭无泪,如果她有勇气说下去,她几乎要质问他。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看星星?要接我下班?要在我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为什么邀请我住在你家?为什么大老远去接我?又为什么介意我和别人在一起? 但在这些问题和情绪冲上大脑的时候,辛昕迅速想起了她认识郑早川的时候,他讲述的那些感情烦恼。 他无辜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一个女孩子好,她就会擅自爱上我?被我拒绝后,又觉得我是一个渣男?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明明没有给过承诺,也竭尽全力对对方好,我做错了什么?” 那时候,辛昕曾因为郑早川的渣而目瞪口呆。但后来她也想了郑早川的问题,没错,他对每个女人都有一些多余的暧昧和感情。但他 没有欺骗任何人,没有给任何人承诺,他出手阔绰,尽可能帮助每个女人,他做错了什么呢? 辛昕的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掉下,她手忙脚乱擦着眼泪,她在这一刻彻底明白,纵使以为自己清醒冷静。但实际上,她和郑早川身边的每一个女人没有区别,她终究还是不可免俗喜欢上了郑早川。 他真诚地对她好,也诚恳对待她。除了给不了她再普通不过的一对一的、平凡的爱情,他对她已经足够好。这么多年,辛昕一直以为他们保持着最友好不过的不被定义的关系。 但实际上,是因为郑早川不想定义。 郑早川看着辛昕伤心的样子,他用尽全力才能克制自己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利用辛昕的责任心,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 第58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辛昕很抑郁,在经历了死亡威胁后,进入了感情的迷雾森林。 屋漏偏逢连夜雨,新的一周一上班,辛昕就得知了一个消息,她被调离前台部门,调入内控合规部。 这件事一点风声都没漏,直接下了调令。 众所周知,虽然都是负责人,也都是同一级别,可做前台部门负责人和后台部门负责人,在未来的发展上差距有多大。 辛昕不理解,当时就想去质问陈丽莎,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但冷静了了一会儿,她还是回到办公室,把自己从做企业和做个人客户以来的情况简单总结了一下。 即便是现在,在整个海宁分公司,她的业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当初付萌空降的时候,她在投行部很多客户就分给了其他人。好不容易在营业部待顺了,个人客户也有了一些增长,突然又要调动。 辛昕不理解的同时,也觉得心灰意冷。但左思右想以后,还是觉得这件事需要冷处理,不能一上头就去找陈丽莎吵架,捞不到什么好处。 于是一整天,辛昕按兵不动。 下午快下班时,她才强压怒火,换上委屈表情包,去了陈丽莎办公室。 陈丽莎一见辛昕来了,微笑颌首道:“来,进来。” 辛昕屁股都没坐稳,先说自己这么多年不容易,没功劳也有苦劳。再说自从来了营业部,别人也未必服她,辛辛苦苦干到今天,也算用自己的成绩换了部门人的认可。 最后,才委委屈屈表明来意,“陈总,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到的,我先给您检讨一下。但我可能没理解公司调动原因,麻烦您指示一下,我是哪里做的不对?” 陈丽莎一直听她说,也没打断。但这时候她这问题抛过来,陈丽莎吃了一惊,“你不知道这事儿?好事呀,听说你要调任总公司了。” 辛昕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 陈丽莎心道,“你不知道?骗谁啊。” 陈刚是直接给陈丽莎打的电话要人,不容置疑要求她,让她先把辛昕换了岗位,完全不管业务衔接问题。她问原因,陈刚也没细说,就说辛昕是个好苗子,分公司锻炼一段时间就要调上去。 这种好事,本人如果没有多方跑动,能让副总裁亲自要人。 但此刻,看辛昕真的是一脸不可思议,陈丽莎心里也泛起嘀咕。如果不是辛昕真的不知情,那就是演技太好,完全能斩获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无论是哪一种,陈丽莎都不打算得罪辛昕。 “辛昕,岗位变动是公司综合考虑的结果。此前,陈刚陈总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是个不错的人才。不久要调你上去,那我也得为了海宁分公司梯队建设考虑。你确实很优秀,但前台部门你走了,青黄不接,我们的发展也得考虑。” 陈丽莎这么一说,辛昕疑窦丛生。首先,她从来没有要求去过总公司,更没有为这件事找过人,更何况她和陈刚连话都没说过。 但现在就算她这么解释,也没人会信。 辛昕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好一会儿,才勉强道:“我肯定服从公司安排,但这件事太突然了,我真的没预料到。” 这件事突兀发生,打乱了辛昕的计划。但她回办公室一想,突然就明白过来,一定和赵锡脱不了干系。 辛昕给赵锡打电话,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你干的?” 赵锡愣了愣,温温柔柔道:“怎么这么凶?” “我调到内控合规,是不是你做的?”辛昕态度冷淡,语气愈加严厉。她讨厌赵锡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息事宁人的态度。 赵锡叹了口气,也不掩饰,“对,是我。” 辛昕几乎要气疯了,“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呢?这么多年我不够辛苦吗?我容易吗?你想怎么样?边缘化我?赵锡,什么仇什么怨。” 这一次,赵锡也非常严厉,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我说过,你不放弃调查苏成杰,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 辛昕气笑了,“我调查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只要有一天,我的职位比你高,我就能够左右你的命运。” 辛昕哑口无言,她知道赵锡说得对。 “赵锡,我们从前也是并肩努力过的。但我没想到,终有一天,我们要决裂。” 赵锡叹了口气,“随便你怎么想,但你别想再调查苏成杰的事。哪怕你恨我,你也别想再插手这件事。如果你硬查,我只能调离你,让你没有理由去查。” 辛昕深吸一口气,非常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是不是想说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能让我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就像当初付萌来的时候一样,为了你们的爱恨情仇和一己私利,让我们这些拼命努力的普通人,看起来无比可笑。” 赵锡也没有退让,“你要不就彻底融入世俗,认真拿你的工资奖金,争你的一官半职。要么就彻底做一个清高的人,平静快乐生活。既不能入世,又不能出世,只能成为牺牲品。苏成杰是什么人?资本大鳄。因为你查他,多少人出了事。其他不说,如果没有你,郑早川会一败涂地吗?” 这句质问,像一把尖锐的锥子,插进了辛 昕的心脏,疼得她几乎落下眼泪。 “辛昕,你以为你很信任的人,未必值得你信任。你有没有想过,苏成杰为什么会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而直到现在,你对苏成杰的了解呢?” 辛昕无言以对,曾以为一意孤行是为了正义,可现实的碰壁让她明白,苏成杰不仅仅是一个人。他是一个资本帝国的缩影,她试图去维护这一点点正义,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更何况,赵锡说得对,她也不是没有怀疑,一定是有人掌握了她的行踪卖给了苏成杰。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用自己的悲惨经历打动了她的王卓。 赵锡半晌没得到辛昕的回应,猜到她的心情必然很沉重,于是放缓了态度,“辛昕,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吃亏。我或许有个机会升一级,到时候我可以从内控口上调你来总公司,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辛昕苦笑一下,这就是赵锡。 当初他在海宁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觉得对你好的,会不遗余力为你争取。他也是毋庸置疑的好领导,会为了你的前途出谋划策,也会给你规划好的路线。 第62章 但唯独不会问你的意见。 如果拒绝,显得辛昕非常不识好歹。如果不拒绝,辛昕憋得慌。 辛昕就这样一口气在胸口,发不出来,咽不下去。好半天,才没什么底气道:“赵锡,别管我的事了,我想自己走自己的路。” 赵锡愣了愣,突然打岔道:“你和郑早川在一起了?” “没有,和这没关系。我只是很不喜欢你这种不经过我同意干涉我的行为。” “我知道郑早川为了你辞职了,但辛昕,爱情不是感动,不是感动了就要和对方在一起。” 辛昕非常尴尬的同时,又觉得很有点被羞辱到了。好,连赵锡都觉得,郑早川能为了她放弃一手打下的江山,竟是希望她因为感动而爱上他。 可郑早川说,这和她没关系。他甚至还拒绝了她的表白。 辛昕非常困难和赵锡表达自己的想法,“赵锡,我希望你能尊重我。我很难和一个不尊重自己的男人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都不可能,更何况是成为恋人。 赵锡愣了愣,似乎是听出了辛昕语气中的厌倦,他终于放低了声音,有点委屈道:“你生气了?我是没有和你商量,但你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 辛昕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好。” 说完,再没有纠缠,迅速挂了电话。真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永远不欢而散。 辛昕调离一事非常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但这件事至少成全了一个人,那就是张乔。 其实如果不是以前茜茜一直压着张乔,张乔也早该起来了。 辛昕情场职场双失意,约玛丽喝酒。 把这些破事一讲,玛丽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辛昕的感情世界究竟拿了什么剧本。 开始查苏成杰这件事,辛昕只是因为郑早川才上了点心。后来又是因为王卓推波助澜,让她产生了要主持公道的战斗力。 但现在,她本以为能顺势帮一把的郑早川,因为她不战而败。 她本来以为能共同维护正义的王卓,可能是那个背叛她的人。 她辛苦经营的事业,则因为赵锡自以为是的保护,让她所有成果付之东流。 第一次,辛昕感到这么无力。就好像经过了很多很多的事,做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最终换来了每件事的失败。 玛丽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安慰辛昕。在她看来,人生是为了体验。工作也好,爱情也罢,人应该顺应自己的心,凭感觉活着。人生,最重要的是开心嘛。 可辛昕并不是这类型的人,她是一个不论在感情上还是工作上,都会努力运用自己发达的思维去做决定的人。 这样的人会任由情绪泛滥一天,却不会让这种情绪影响生活。不管现在她多么低落或心灰意冷,但去新的部门走马上任,她还是会迅速投入,继续努力,像个不知疲惫的陀螺。 第59章 ☆、你真的受得了他吗 辛昕去内控合规部任职前,想了又想还是打算联系一下王卓。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对方也未必会认。但不论怎么样,还是要有个了断的。 但无论是打手机,还是打微信,或是打座机,都完全找不到人。 “我不在这段时间,王卓联系过你吗?”辛昕问张乔。 张乔看起来有点困惑,“他离职了,你不知道?” 辛昕迷茫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张乔深深看她一眼,“你去金市后两天。” “那我们提交上去的证据,监管回复了吗?” 张乔犹豫一下,老老实实道:“销了几个账户,也出具了回函,结案了。” 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悄无声息落下帷幕。监管也没有要求继续查,更没有操纵股价一事继续追究。 辛昕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死无对证。明明在她去金市的时候,还会每天问问王卓事情的进展,却没想到他早就离职了。 如果王卓一开始就是骗她的呢? 辛昕突然想到一种非常恐怖的可能性,万一这个破绽是苏成杰自己暴露,故意让王卓告诉她。就是为了获得她的信任,最后骗郑早川上套的呢。 这种可能比什么有一位正义的同事为母报仇的可能性大多了,毕竟要报仇早就想办法了。卧薪尝胆数年,突然和自己并不熟悉的同事说起家事,确实太刻意了。 虽然现在辛昕满心狐疑,但当时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自然而然相信了。 此刻,她觉得自己被笼罩进一种非常极端的恐怖中。 她怀疑,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被装在一个阴谋中。这个阴谋或许比她想的更早,很可能在她去宾馆救郑早川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天啊,她被设计了。 这么一想,辛昕的良心无法安放,心不在焉对张乔说:“我今天早退一下。” 张乔叫住她,他也听说辛昕调离,公司可能要提他一事。 虽然这件事与他无关,但却莫名产生了一种愧疚心理。辛昕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想让辛昕觉得这件事是他从中作梗。 “辛总,你换部门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辛昕从未怀疑过张乔,更何况现在归心似箭,只想回家找郑早川继续研究这个阴谋。于是她草草打了个招呼,也没多说赶紧回家了。 毕竟不论是谁的错,郑早川已经失业。失业的人待在家里,难免会心情不畅。辛昕因疑心自己轻信他人反而害了郑早川,决定放下面子,不计前嫌主动和郑早川握手言和。 然而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到一对拉拉扯扯的男女。 “你和我回去。” “没可能。” “求你了,你以前从不拒绝我的。” “没可能。” 女孩子声音软糯,身材窈窕,纤细的手指拽着郑早川的袖口撒娇。 “早川,川哥,求你啦。你就当为了我,为了 我好不好?” 辛昕憎恨郑早川家的结构,客厅距离门太远,不足以听到她进门的声音。但人一进屋,又能一览无余看到客厅的情形。 非常适合捉奸的一种构造。 可所谓捉奸,得需要一点身份,辛昕自我定义,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房客。而且她还没交房租,算是寄人篱下,这让她颇有点英雄气短。 辛昕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却忍不住再听两句。 “北北,你想住在海宁我没意见,你哪怕让他们也来,我也没意见。但我不会回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女孩子侧过身,挽住郑早川的胳膊,摇了摇他,“求你啦,川哥。为了我,为了我也不行吗?” 仅仅从侧脸,辛昕便能看出这女孩子皮肤白皙,在浅金色头发的对比下几乎白到透明。鼻子高楼平地起,眼睛深陷在眉骨与鼻骨间的沟壑间,漂亮到和普通人有壁。 是曾经多次和郑早川传过绯闻的小明星溪北。 那忽闪忽闪的长睫毛,不知是否撩动郑早川。但显然已经扫在辛昕心头,像个扑棱蛾子,让她心烦意乱。 “不可能。”郑早川残忍拒绝。 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俩人上演一场极限拉扯。 辛昕心道:“佩服佩服,这种级别的美女拒绝起来毫不犹豫。不愧是郑早川,没几把刷子都当不了渣男,至多只能当舔狗。” 溪北生气了,背过身去故意不理他,“你如果这样,我以后就不和你说话了。” 这一转身,一双漂亮的眸子正好发现辛昕。 辛昕与她大眼瞪小眼。 美女率先发难,“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偷听别人说话?” 郑早川本来是背对着她的,这时候也转过身,有点慌张地看着辛昕。 辛昕忽略了郑早川那一脸欲言又止的尴尬,解释说:“我今天出来办事,比较早,就提前回来了。” 她没有对溪北说话,她是在给郑早川解释。 溪北看看郑早川,又看看辛昕,撅着嘴巴撒娇,非常不客气道:“郑早川,你出息了。以前你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也就罢了,现在可好,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辛昕头一回被划归为“不三不四”的行列,非常无辜的同时,倒也没多生气。 郑早川却肉眼可见暴躁起来,“北北,不要这样说话。这是辛昕,她就住这儿。” 溪北非常不屑看了眼辛昕,似乎因为郑早川的维护,对辛昕更加不满。 “你眼光也变差了,以前你那些女友,至少都是漂亮洋气的。她算什么?清汤寡水的。” 辛昕一时半会不知道自己拿的是小三的剧本,还是被小三的剧本。溪北不论是从言语上还是行为上,都透露出一股孩子气的娇憨,就像一场夸张的舞台剧。 辛昕生不起气来,甚至饶有意趣看郑早川难得慌乱的样子。 “北北,你先走吧,好不好?” 这句话几乎是恳求了。 第63章 溪北笑了笑,突然看向辛昕,眼里露出一点刻毒。 “我凭什么要走?她算什么东西,你怕她知道什么?怕她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你还和我睡过一张床。还是怕她知道,我是谁?又或者,你害怕她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辛昕的心逐渐坠入冰窟,此前她已经想好要开开心心回来和郑早川和好,然后当什么都没发生,俩人继续在白板上破案。就算什么也得不到,至少他们每天都是愉快的。 如果不以爱情来定义,他们也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但现在,辛昕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的大脑乱成一团,“你们先聊,我先走。” “该走的不是你。”郑早川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非常恐怖,如果说刚刚还带着息事宁人的意思,现在整个人的气场都冷冽起来。 “滚,溪北,滚出我家。” 溪北不可置信看着郑早川,“你为了她,让我滚?” 郑早川像个暴怒的狮子,戾气自周身散发,“我不欠你的,也不欠你爸的。至于那个女人,我也不欠她的。她如果想要我这条命,你们拿去。如果觉得现在还能用亲情和金钱威胁我,那就太天真了。” 溪北的胸口急速起伏,“好,你别后悔。” 说完,她转身离开。走到辛昕旁边的时候,她狠狠瞪了辛昕一眼,露出近乎残忍的笑容,“你确定你能受得了他吗?他是个冷血的怪物。” 辛昕不明就里,待溪北走后,她抬眼看郑早川。 辛昕从未见过郑早川这么恐怖的表情,他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抽搐般疯狂抖动。 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没人说话,只有郑早川并不平稳的呼吸。 辛昕像个傻鸵鸟,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几乎已经后悔今天早回家的行为了。 没来由的,辛昕就想到别人说,婚后早回家是个风险活。要么可能会发现另一半出轨,更可怕的可能是发现另一半出柜。 但辛昕没想到,她甚至都还没谈恋爱,这种风险已经被她碰到。最终,绞尽脑汁,想完了人际交往中所有的正确答案。 辛昕沉默地倒了一杯水给郑早川,“喝点热水?” 郑早川用那双恐怖的眼睛看辛昕一眼,红的吓人的眼眶现在看起来湿漉漉的,除了恐怖以外,增添了一点哀求。 因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辛昕不理解这种哀求的原因,只是凭借本能,用一只手拦住郑早川的肩膀,从背后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啦好啦,不气了。” 郑早川的头发很好摸,非常厚。他没说话,只是抱住辛昕,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你会不会一直在我身边?” 本能的,辛昕觉得这时候如果说“不会”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 “我会。” 郑早川好一会儿没说话,“你会离开我的,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句话,辛昕说的斩钉截铁。没错,郑早川谈不上是一个不错的男人,更谈不上是一个专一稳定的好男人。 他性格乖戾,说不开心就不开心,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责任感。但辛昕相信,他是个好人。日久见人心,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辛昕并不认为郑早川能坏到超过她的想象。 第60章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而喜欢你 辛昕对郑早川是个好人的信心,起源于瀚海项目之后。 那时候因为一个兄弟分公司的总经理挪用了公款,引起了轩然大波。总公司搞了一个内部管理方面的创新,即总行内审官制度,委派一个内审官,负责对各个分公司进行跟班审计。 审计无可厚非,不是什么大事,一般都是一年一次。但内审官这个职位就有点微妙了,总公司下派一个内审官和分公司总经理同进同出三个月,出一个详细的内审报告,类似于钦差大臣。 制度一视同仁,每个分公司都有钦差大臣。但对不同的人,衡量尺度却不一样。 当时赵锡在海宁市分公司如初升的太阳,发展势头势不可挡。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辛昕在接待那位钦差大臣没多久,就发现了他满满的恶意。 如今想来,或许这个环节,林崇安和赵锡的斗争已经悄悄开始。 辛昕作为赵锡麾下第一人,毫不意外被牵连了。 在查他们的营销费用时,这个钦差发现,辛昕的营销费用有80%用于对瀚海的营销。每个前台营销人员都会有一定营销经费,那几年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的财务制度,给客户送礼的吃饭的费用,均能够算作正常的营销费用报销。 为了防止营销经费的滥用,出台了一些内部控制流程,例如营销费用集中度的考核。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滥用备用金,一般不得对同一客户使用80%以上的备用金是用来规范高层的。毕竟高层的备用金多,自由度大,很可能出现挪用公款的情况。 但辛昕那时候就是个普通的经理,营销费用满打满算也就够日常和客户外出吃顿饭的钱。 那位钦差明显是要用辛昕开刀,坚决要给她处分。 那个时候辛昕上班时间不算长,给一个处分对她而言是件大事。况且在这件事上,她真的很委屈,那时候她对接的最大的客户就是瀚海。 赵锡据理力争,想为辛昕争取正当权利。 但那位钦差一看赵锡全力维护辛昕,自认拿到了赵锡的把柄,于是在这件事的发挥上更加不遗余力。大会小会天天批评,时不时将高度上升到职务侵占罪名。 辛昕心灰意冷之余,甚至想过干脆辞职。 正巧在开完批斗大会那天,郑早川打电话叫她吃饭,虽说俩人最初相识是因为公事,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也延伸出了一些不完全公事公办的友谊。 辛昕对郑早川表示,“今后我不会再和你吃饭了。” “为什么?” 辛昕低落地说:“我们单位说我把营销费用花给了你们公司,要给我处分。” 郑早川笑了,“好啊辛昕,你拿公款请我吃饭啊?” 辛昕气急,如数家珍将他们相识至今的花费算了一遍,“你算,就是给你们公司办了几次活动,就是正常的营销费用。我们私下吃饭都是我自己花的钱,还有上次你生日,我给你送了个花篮,也是我花的钱。” “哇,真的吗?我以为是你们公司送的。” 辛昕闻言又低落了起来,“哪有?我的那点营销费用,还不够给你们公司主管们送个杯子的。和你个人的交往,全是我自己要送的。”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不仅仅是客户和承销商的关系。 虽然在辛昕看来,后来很久很久她一直都将郑早川当做重要的客户维护着。但实际上,即便是作为客户,他对于辛昕的意义也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他是辛昕第一个举足轻重的客户。 辛昕会将他的生日标记在日历上,会逢年过节第一个给他发祝福短信,会在他日常来找她的时候,推开别的事情一起吃饭。 郑早川很多次问过辛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辛昕如实回答,“你是我重要的客户。” 得知了这件事后,郑早川啼笑皆非,并没有放在心上,“我请你吃饭,你放心,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相信我,就当报答你自费的花篮了。” 辛昕对这件事一点办法也没有,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和郑早川一起吃了一个小火锅。一直到很久以后,辛昕都还记得,那天他们俩人花了一百三十七块,是郑早川买的单。 后来,郑早川再也没提过这件事,辛昕惴惴不安等着钦差大臣临走前给她留下处分。 然而没想到,这件事竟轻描淡写过去了。 辛昕不明就里,钦差大臣一本正经,赵锡讳莫如深。 后来,是还在财务部的玛丽告诉辛昕,事情是郑早川摆平的。或许是威逼,也或许是利诱,反正算还了辛昕一个清白。 当时玛丽看着辛昕,很同情地说:“小可怜,我看你要进入郑早川的圈套了。这种男人就是会这样对女人,让人在不自觉中爱上他,然后再残酷拒绝你。” 辛昕那时候熟知郑早川的可怕情史,打心底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一个性格完全不稳定的人。 但该记住的人情,还是要记住的。 辛昕打电话问郑早川,“郑总,是你帮我解释了营销费用的事吗?” 郑早川不置可否,“你是第一个会把我生日记得那么清楚的人,还不是用公费给我买的花,我怎么能让你因为我而受冤枉呢?” 辛昕笑了笑,也没有细问。她知道,郑早川必然也花了一些心思,但他一定不会在她面前摆功劳。 因为这件事,辛昕和郑早川关系近了一大步。 这之后不久,郑早川和客户喝酒,喝得晕晕乎乎时,在辛昕家门口碰到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熟人,他就那么冲辛昕一笑。 第64章 “star,是你呀。” 辛昕还没来得及回话,郑早川就醉倒了。 无可奈何之下,辛昕只好用全身力气扶起他,鼓励道:“郑总,坚持一下,你别醉。你先告诉我,你家在哪?” 郑早川的身体与意识不同步,嘟嘟囔囔说:“我没家,我早就没家了。” 辛昕哄他,“你有呀,我都知道呢,明珠大厦附近对不对?” 郑早川猛地抬头,用那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辛昕,非常认真地说道:“不是,不是。那不是家,带我去你家好不好?你收留我。” 辛昕不得不承认,当一个拥有清秀面容的男人,用无辜且脆弱的表情看着你,求你收留他。 这个场景,足够唤起她的一些母性。她费力地将郑早川运回了家,甚至还非常客气地让他睡在床上,自己睡了沙发。 郑早川酒醒后非常感动,郑重其事对辛昕说:“从此,咱俩就是过命的交情了。以后只要你说,有什么忙我都会帮。” 郑早川没有食言,后来,瀚海的业务越做越大。许多券商去找他们合作,但只要有郑早川,他就一句话,他的业务跟人走,辛昕去哪,他就去哪。 自此,他们形成了非常坚固的合作关系。在合作关系之余,他真的将辛昕家当做自己家,只要心情不好,便会不请自来。 但截止现在,他们都很难对对方下一个定义。既不能是坦然的友谊,也无法是激烈的爱情,就像一个故事写入一个死局,双 方在书写的过程中都不知道结果和走向。 辛昕因撞到溪北和郑早川而感到尴尬,想了半天又无法忍住不问他,但直接了当问又实在缺乏理由。 于是思考很久,辛昕只能别别扭扭问道:“你的小女朋友是不是误会了?你不去解释吗?” 郑早川认真看着她,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她不是我的小女朋友。” 辛昕质疑的话脱口而出,“不是女朋友,你连房子都给她?” 郑早川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他笑吟吟看着辛昕,“你怎么知道我把房子给她了?” 辛昕愣了愣,垂眸道:“我看到了新闻。” “你吃醋?” 如果是平常,辛昕一定会毫不犹豫否定,还会反问他,“我是会吃醋的人吗?” 但在此刻,她却突然厌倦了口是心非,坦然承认了,“对,我当时很难过。我不理解,为什么你能在邀请我搬去你的房子后,让其他人住进去。这让我觉得,你给所有人都那么说。” 郑早川静静看着辛昕,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和喜悦,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那种满足。 “辛昕,你是不是经常因我吃醋?” 辛昕承认,“对,我觉得我喜欢你。我已经给你表白过了,你拒绝了我,或许以前我还可以和你继续暧昧着,但现在我累了。或许,我们应该自觉保持边界感,各自退一步。” 郑早川似乎陷入了思考,好一会儿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喜欢我,还是因为感激我?” “啊?” 郑早川正经八百地分析,“你想过没有,过去的时候你一直把我当做一个客户。是我一直在接近你,我努力贴合你的喜好,我尽量帮你扫清一些障碍,我在你困难的时候给你提供了住处。你是喜欢我,还是感激我?” 辛昕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在如此感性的时刻,郑早川却突然开起了分析会议。 “我不能因为感激你而喜欢你吗?又或者说,我不该因为你是一个好人,而感觉喜欢你吗?” 第61章 ☆、人生处处有狗血 老一辈人都说,过日子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好人,踏踏实实过到一起去。那种轰轰烈烈的激情,不过是乍见之欢,经不起考验。 对于爱情是不是该有个理由这一话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在辛昕浅薄的理解中,爱情应该是动用感官,而不是需要耗费脑细胞的一件事。 但在和郑早川进入这个话题后,辛昕最初那一点点激情、悲伤和不言而明的嫉妒,通通排在了理性之后。 “辛昕,我不愿意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们现在的样子,或许就是我理想中爱情的样子。但是我也不确定,会不会这并不是爱情,当我们走入一段关系后,最终会互相厌倦甚至于互相伤害。” 郑早川蹙起眉毛,是认真在困惑。 按照辛昕畅想的剧本,面对此情此景,她应该潸然泪下,然后委屈地质问郑早川。 既然我不是你唯一坚定的选择,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让我爱上你,你这个渣男。 但辛昕心里的讶异最终盖过了一切感觉,就像是一面镜子的正反面,她考虑过和郑早川一模一样的问题。 无数次的压抑住自己想要走近一步的心,因为她也在权衡利弊。如果走进一步,他们的关系非但没有变好,最终还变坏了呢? 一切因果,在此刻完成了闭环。 他们都努力看守好自己的界限,仿佛越界一步,就要为破坏俩人关系承担后果。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没有人能一直玩过家家,就像男女之间无法一直有仅限于灵魂的纯友谊。 郑早川和辛昕都非常坦诚,但爱情的美好需要一些不理性的不坦诚。 辛昕有点混乱,但还是很冷静对俩人的关系做了总结。 “两个人的关系永远是后验的。或许好,或许坏,走下去才知道。我们已经在分岔路口,要么我们退回去,要么我们往前走。” 郑早川看了一眼辛昕,她也蹙眉,像是在想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在无数的时刻,郑早川都看到过辛昕认真的样子,也一如既往为之心动。但越是心动,这种不确定性就越让他退缩。 他多么希望,辛昕能坚定地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会永远爱你。” 又或者辛昕也是这么希望的,希望他至少在此刻,能够给出一个肯定的、永恒不变的答案。 然而他们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清醒的人不配获得幸福,只能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郑早川自嘲地一笑,“我是不是很卑劣?我想霸占你的所有注意力,但我却无法肯定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是想霸占我的注意力,还是想霸占所有人的注意力呢?比如那个溪北?你是享受我喜欢你关心你,还是享受她也喜欢你。” 郑早川心里一跳,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其事解释道:“我和溪北不是那样的关系,她是我妈妈的女儿。” 辛昕愣了愣,妈妈的女儿,真是好小众的话语。 饶是已经从只言片语中知道郑早川的家庭,但这是辛昕第一次听郑早川正面说起自己的事。 据郑早川说,他妈妈是个非常漂亮的戏剧演员,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了他。 美貌的少女招惹到什么人都不会奇怪,郑早川的爸爸是一个一掷千金的浪子。会去看他妈妈的表演,会在她表演后为她送花,会为她准备浪漫惊喜。 后来,他们在一起,顺理成章结婚。但结婚后一切都变了,浪子还是浪子,美女却被孩子束缚在了家里。 非常俗套的故事发生了。 美女因结婚而磨损的灵气无法弥补,成本较之于普通的女人更大一些,怨气自然也更强烈。 吵闹发展成了打闹,打闹发展成了互殴,互殴又演化为家暴。 最终一切不可挽回,郑早川的爸爸意外离世。 妈妈为了避避风头,离开了江城,到海宁发展。幼年的郑早川被丢在姥姥家,刚开始妈妈还经常回去看郑早 川,后来频率就越来越低。 郑早川讲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温暖的记忆,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后来我姥姥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我就开始饿肚子了,甚至也没办法上学了。我白天会逃学,去干点小活,换点吃的。还是吃不饱,我就去黄叔店里吃别人剩的。黄叔发现后,会每天给我做碗面,故意说是面和多了卖不掉。” 辛昕有点难过,小小的郑早川在那个灯光昏暗的小店里吃别人剩下来的面条,这个场景在她心里具象化起来。 但这一切没有打倒郑早川,真正打倒他的,是被他称为母亲的这个人,在他姥姥不在的时候,打算要结婚了。 郑早川勾起唇角,讽刺地一笑,“所谓出门在外,人设是自己给的。她给自己的人设是,早年丧父丧母的上进单身女青年,她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她倒是一视同仁,不认我,也不认自己的妈妈。” 辛昕沉默一下,“后来呢?” 郑早川耸耸肩,“后来我就去找她了,我哭着给她说姥姥不在了,要办葬礼的时候,她穿的珠光宝气,匆匆忙忙给我塞了两千块,让我去办葬礼。” 辛昕小时候见到父母吵架,都会偷偷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哭。每次她吓哭的时候,爸爸就会露出不得不认输的表情对妈妈说:“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我道歉。以后我们不吵架了,你看把闺女吓成什么样了。” 第65章 大学时候,爸爸妈妈去学校送辛昕,细心地将床铺好,为她置办了一切生活用品,等她住顺了才回家去。后来刚到海宁上班,辛昕爸妈三天两头来看她,只要她不能准时下班就会开车在她公司门口等她。 那时候财务部的老总伊森对辛昕这种巨婴作风非常不齿,有意无意讽刺她,“以后你找了男朋友,可得把你这家庭情况交代清楚,免得坑了人家。”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辛昕,几乎无法想象郑早川的境遇。 辛昕真情实意心疼郑早川,“都过去了,没有她,你也很成功。” 郑早川很温柔地说:“我其实不怎么伤心,那些年我靠街坊邻居混过了日子。后来那个女人过得好了,将我接回了家。说我是邻居的孩子,没爸没妈的,想收养我。我继父不太同意,但溪北很喜欢我,我继父就勉为其难答应收养我了。” 辛昕一惊,“她一直对她后来的老公隐瞒你的存在啊?” 郑早川点了点头,“对,一直到前几年,我继父不在了,他临死前都不知道。” 真是又复杂又狗血的故事。 如果不是听郑早川亲口说出这些事,辛昕都不会相信郑早川会有这种经历。 辛昕就像不认识郑早川一样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他眉眼间有种清澈的孩子气的俊朗,唇角自然而然的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你妈妈是不是很漂亮?”辛昕突兀地想到,虽然郑早川的妈妈并不负责,但至少给他留下了漂亮的面孔。 郑早川无所谓道:“应该吧。她自私自利,拜金轻浮又无聊,还一点责任都不负,如果不是一张漂亮的脸,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任何一个男人会爱上她。” 但偏偏,她运气就这样好。据郑早川说,溪北的妈妈意外离世后,溪北胆子一直比较小。是郑早川的妈妈对她视为己出,治愈了这个脆弱的小女孩,最终成功嫁给了溪北的爸爸。 辛昕回想一下新闻上看到溪北的面孔,得出结论,“人的喜好是固定的,你继父的前一个老婆,一定也很漂亮。别的不知道,但他一定是个颜控。” 郑早川又好笑又好气,“给你讲了我的往事,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所以,我和溪北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那个女人对我是不太好,但对溪北是真好。以前大家相安无事,但最近几年溪北老想做和事佬,试图让我和那个女人和解。” 辛昕回想起进房间的时候,溪北对郑早川肆意妄为的娇嗔,肆无忌惮的撒娇,完完全全恃宠而骄的态度。 “你和她,没点别的什么感情?” 郑早川似笑非笑看辛昕一眼,“你吃醋?” 辛昕大大方方承认,“对,多么荡气回肠的故事。在你少年阴郁的时光中,一个百灵鸟一样的女孩子出现,将你从泥潭里拉出来。你也是她保护神一样的哥哥,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后来,你功成名就,她实现梦想,你们又因为家庭原因不能在一起……” 没等她说完,郑早川不客气地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下,“停,没有你想的那种故事。那我还要说,在你白衣飘飘的年代,青涩的少年,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你远远一看,怦然心动。” 辛昕听得津津有味,煞有介事地说:“你这个故事倒是相差无几,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郑早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也太过分了,我把自己的心都剖给你了,你就这样的态度。” 辛昕敛了笑容,作一本正经状,“好好好,今天我去做饭,让我安慰一下身世悲惨还失业了的小郑同志吧。” 辛昕不得不承认,在郑早川撇清和溪北的关系时候,她的心里有一块石头,悄悄落了地。 第62章 ☆、你主动来追我吧 在这场小闹剧结束后,辛昕才算想起来今天提前回家的原因。 “喂,郑早川,我问你件事。联系不到我的时候,苏成杰是怎么逼你辞职的?” 郑早川看她一眼,辛昕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不至于自恋到认为你为了我一掷千金,我知道你要说和我无关。”辛昕叹了口气,“但我现在怀疑,会不会王卓是苏成杰派来的呢?” 郑早川笑了笑,随意说:“无所谓。” 辛昕瞪大眼睛,“怎么会无所谓,如果真的是他,那我岂不是因为自己的轻信被坑了。” 郑早川用手捏了捏她的脸,“别想那么多,是不是他有什么重要的。” “怎么会不重要?苏成杰找你的时候,你怎么和他博弈的?有没有留下后手?”辛昕一把拍开郑早川的手,着急地问。 郑早川奇怪地看着辛昕,“为什么要博弈?” “为什么不?” 郑早川不假思索地说:“你知道当时苏成杰给我打电话,说有我想知道的信息时,你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 “我想,幸好是他。”郑早川看着辛昕,认真地说:“我根本没想过要和他斗,他说什么我都答应。如果不是他,你会很危险。但如果是他,我知道我能救你。” 辛昕 愣住了,郑早川这句话说得非常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喂,郑早川,你是不是在和我表白?” 郑早川做了个鬼脸,“没有,我在勾引你来追我。” 辛昕笑了,“你想怎么被追?” 郑早川垂眸,轻轻说:“你不了解我,我很狡猾的。我又想装英雄,不想让你因为感激对我心存愧疚。但我又很想你知道,我很担心你,想让你关注我。” 在昏暗的灯光下,郑早川额前的刘海垂下来,留下一点阴影,说完后,他便抬头笑吟吟看着辛昕。就像一个小朋友,在试探你的口袋里有没有糖。 辛昕从来理性又胆小,那颗仿佛昂贵玉石做的心,从不肯轻易递给别人。 但这一刻,她察觉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和无比坚定的喜欢。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用双手按住了郑早川,无比强势亲了上去。 郑早川只挣扎了一下,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吻,反手握住辛昕的手腕,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 小时候辛昕看过一部电影,曾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形容为一百只蝴蝶从心底翩翩起舞。从前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但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温柔和湿润的吻自唇齿间蔓延至脖颈,辛昕不自觉抓住了郑早川的头发,像抓到一把松针,又硬又扎。 辛昕在细碎的吻中意识模糊,却没来由地想到,“他一定是个很倔强的人。” 就像老人说的那样,头发粗硬的人绝不驯服。 终于,在俩人气喘吁吁的时候,郑早川退了一步,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气息。 “你占我便宜,你还没追我。” 辛昕色令智昏,有点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边凑上去边说:“追,一定追。” 郑早川躲开她,不开心地说:“你还没表白。” 辛昕敷衍道:“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郑早川义正言辞拒绝她只想亲密接触,不想谈情说爱的态度。 在如此暧昧的情境下,辛昕却非常偶然地在郑早川意乱情迷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郑早川,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就像一百只蝴蝶,从心底飞起那么喜欢。” 郑早川笑了,如释重负一般,肆无忌惮露出自己的小虎牙。 “那我免为其难答应吧。” 这一次,郑早川主动吻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辛昕的错觉,这个吻郑重其事到仿佛一个誓言。 辛昕自从经历了周亦然这段青葱岁月时期滑铁卢般失败的恋爱后,再也没有公布过任何一个男友。她受了玛丽多次教诲,但凡进入不到稳定关系的,通通称为一个朋友。 多个朋友就这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不但不会出现在辛昕的朋友圈,甚至连辛昕都不太能记住名字。 但和郑早川在一起的第二天,辛昕就久违体会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第一时间和玛丽分享了这个重大消息。 玛丽在觉得这个结果毫无悬念的同时,也忍不住好奇,“怎么在一起的?最终谁认输了,成为了先表白的人。” 辛昕喜滋滋地承认,“是我啊。” 玛丽兴趣缺缺,“毫无悬念。” 辛昕浑身透露着喜气,在热恋的快乐下,完全忽略这场相持多年的博弈最终以自己的失败为结果。 情场上的得意让辛昕看什么都很顺眼,冲淡了职场上遭遇的挫折。 辛昕连带着对内控合规部的态度都温和起来,高高兴兴走马上任。内控合规部的范姐是全公司公认最刻板的人,所有前台部门苦范姐久矣。好在前一个月,范姐终于到了退休年龄,全部门欢天喜地给她办了欢送宴。 内控合规部的副总李爱玲年龄不小,既无争强好胜再往上走一步的心,也完全没有想换部门挑战自己的意愿。此前和范总搭档多年,还算愉快,但也常常因为其吹毛求疵的工作作风而痛苦。 第66章 因而辛昕到任,李爱玲充分发挥了自己传帮带作用,以一个职场老前辈的身份既汇报了部门工作,又介绍清楚了主责主业。 比起当初去营业部时人员紧缺且全员不好管的局面,不知道顺利多少。 辛昕甚至真的有点怀疑,赵锡不经过她同意的调动,无意间为她做了好事。 当然,在这一系列的顺利中,也包藏着一些不顺利。 譬如说,金市的警察打电话告诉辛昕,一个打刑事案件官司非常厉害的律师接手了此前他们的绑架案。自这个律师接到案子后,嫌疑人多次翻供,甚至可能打算做无罪辩护。 辛昕不了解法律,但觉得按常识来看,这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据说,如果证据不充足且律师非常强势的情况下,无罪辩护说不定还真能让他辩成功。原因有三,一是绑架事实是否成立。二是是否控制了她们的人身自由。三是是否对他们进行了侵害。 有一说一,辛昕公正评判,侵害倒是谈不上,但前两者绝对是存在的。 但拘束在这位非常厉害的律师到岗后,嫌疑人翻供,说自己是正常送两位女士去目的地,但因为没有导航和信号,他也迷了路。更何况,他在整个行驶过程中,从来没有试图控制过她们的人生自由。 既没绑过她们,又没锁过她们,只要想走,她们随时能走。是她们自己觉得不安全,所以才主动留下没有离开。 辛昕在这件事的诡辩中,理解了什么叫白的说成黑的。 如果是从前,她可能会想和别人分享对这件事的想法,但会顾虑到是不是打扰别人,最终可能就一句“算了”,然后自己消化解决。 但自从和郑早川确认了关系,辛昕觉得自己有了肆无忌惮释放分享欲的权利,在得知这件事时,立刻给郑早川发了消息。 “没天理了,绑架犯都能被判无罪了。” 抱怨的同时,附带一个哭泣的猫咪脸。 郑早川赋闲在家,秒回信息,“怎么回事?” 辛昕长篇大论讲述了自己遭到的不公待遇,顺便批判律师的无底线。 “都说金融是bitch,嫌贫爱富。如今看来,各行各业都是bitch,替犯罪分子钻法律的空子,不要脸。” 郑早川有一搭没一搭陪她聊天,同仇敌忾道:“苏成杰读过法律学位,认识的厉害律师一摞一摞的。他又做金融又学法律,bitch中的bitch。” 辛昕莞尔,刚打算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蛐蛐,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请进。” 付萌忧心忡忡走进来。 比起辛昕半个月的功夫就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付萌却在短时间之内苍白了不少。她本就很瘦弱,平日里打扮考究,走路带风,颇有气势。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像一朵枯萎的花朵,连那一头长发都失去了光泽。 辛昕几天没见付萌,此刻一见几乎要惊呼出来,却因为礼貌压抑住自己的讶异之情。 “你看起来很累。” 不光很累,还很焦虑。 付萌的脸上肉眼可见显示出不安,“辛昕,我问你一件事,杨曼曼有没有找过你?” 辛昕猛地想起来这件事,看来当初杨曼曼要找付萌的麻烦,并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看来真的出了大事,因为哪怕在她们生命垂危之际,辛昕都没有见过付萌这种表情。 她谨慎回复了这个问题,“她找过我,找我帮过忙。” 付萌凄惨一笑,“是不是说我逼她卖身?” 辛昕不置可否,“她说你让她陪的客户有问题,她自己并不愿意。但当时我的答复是,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 付萌抬眼,“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吗?” 辛昕想了好一会儿,“我不确定。” 第63章 ☆、社交风波 辛昕知道此前她们被绑架一案的调查情况后,本来打算要去找付萌商量一下,看她还能不能想起什么线索。 但现在看来,付萌根本顾不上这件事。 经过最近共患难,辛昕已经大致了解付萌的性格。可谓天崩于眼前,颜色不改。 但从她今天的状态来看,估计事情比天塌了还严重一点。 辛昕试探地问:“当时她来找我时,提过你需要她利用姿色笼络客户。我提醒过她,从一开始就要有边界感,否则难免深陷其中。” 付萌的脸色一寸一寸苍白下来,苦涩一笑,“女人稍微有点姿色的,出去跑业务哪有能独善其身的?像她那种特别漂亮的,威逼利诱少不了。这不是我看不起她或是她本人有什么问题,而是事实便如此。金融产品同质化这么严重,合格券商那么多,客户凭什么选我们?” 辛昕沉默一下,付萌说的是事实,但没有几个人能面对这种事实。 辛昕叹了口气,“你逼她了?” “我没有,我只是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她继续对接,那自己需要处理好客户的关系。她不想继续对接,我可以换人。” 美女因自己的外貌而享受红利,最终必将因为外貌产生麻烦。 杨曼曼业务素养不差,人也利索,如果长得不这么打眼,或是是个男客户经理,可能既不能得到那么多关注,不会被那么多人记住,但也不会陷入这种麻烦。 因为过于亮眼的外貌,客户有想法,她想坚定拒绝,客户就很可能会跑,她的一切努力将付诸东流。但如果不坚定拒绝,客户觉得她留有余地,还有希望,难免再加一把力。 付萌说的是事实,但对于杨曼曼而言,这是一种威胁。 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但这世界上连领导让喝杯酒都很难拒绝的人大有人在,谁能轻而易举放弃自己对接的项目,将成功拱手让人。 辛昕扪心自问,如果是她,她也很难甘心。 因为抱有这种侥幸心理,最终沦为交际花的女大学生也不是一个两个。 “她最终怎么选择的?”辛昕问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她和我说,要继续对接。我同意了,我告诉她,如果觉得有难处理的部分,可以找部门其他人。”付萌的脸上露出一点讽刺的笑容,“这件事不怪我,是她自己不愿意给任何人分她的利益,她怕其他人抢客户。” 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公司也在一个部门,但抢客户这种事确实屡见不鲜。能进入一个部门,在业务能力上均不会差太远,毕竟如果在业务硬件上都有问题,就没可能出现在同一部门。 其他的就是各凭本事,有的人自带资源,背靠大树好乘凉。大部分是都需要在长期工作中,建立属于自己的客户圈。 一方面要看自己的资历和素养,另一方面也要看公司的资源分配。这难免会出现抢客户的情况,甚至完全可能出现所有材料工作都是另一个人干的,但客户却更信任对接的经理。 对于杨曼曼而言,如果她只做后台工作,将对接交给别人。确实表达了自己坚决与客户划清关系的意愿,但同时也会导致客户被另一个较为殷勤的经理抢走。 所以,她才会来找辛昕。可能在她的想法中,付萌能够在这其中做些什么,但她没做。这种期待演变成恨意,于是她希望付萌走,自己能这个过程中职位有所提升。 杨曼曼认为,如果自己的职位提升了,这件事能跟着解决。 但她没想到的是,前期泄露出的裁员名单,很久都没有执行。付萌还好好在部门老总的位置上坐着,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对接这个项目从而证明自己。 辛昕觉得这件事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杨曼曼自己觉得,她和付萌之间有恩怨,所以想利用她。 杨曼曼当年越级找领导要求调岗,就说明她将未来压给了付萌。同样的,作为一个还算比较新的新人,就能有这种动作和野心,证明她并非是安安分分的人。 这样的人,注定了她不会像辛昕说的,坚定拒绝,接受结果。所以付萌说的这个版本,很可能是事情最客观的情况。 “所以现在这个项目怎么样了?” 付萌看着辛昕,“项目做完了,也很成功。但她说她被客户强奸了。” 辛昕吃惊道:“这么严重?” 付萌点点头,“她在酒店报警了,据说是一群人一起去吃饭,然后她喝多了,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辛昕有点混乱,“一群人吃饭?没咱们的人?” 付萌都气笑了,“有。除了她,还有个小姑娘,是从前你们营业部那个苏琪。” 这一回辛昕惊讶得几乎跳起来,“她俩能有什么关系?” 理论上来讲,辛昕觉得这两个小姑娘关系不会好。苏琪是她从底下营业厅调上来的,最开始就是为了填杨曼曼那个直播间主播的缺口。 当初杨曼曼离开营业部,玛丽帮忙代替直播效果也很好,她分明感觉到了杨曼曼的失落。她这样的女孩子,是很难接受自己的平凡的。 第67章 做一件事,一定要做到最好。要竞争,一定不会让别人抢风头。哪怕自己离开那个位置,她也肯定希望别人做的不如自己。 苏琪长得不如杨曼曼,但也清清秀秀,非常耐看。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非常踏实认真,不会有什么花花肠子的类型。这种女孩子,确实可能会让杨曼曼觉得自己微妙地占据了上风。 辛昕心里有了偏向,紧张地问:“苏琪没什么事吧?” 付萌看起来更疲惫了一些,“她没什么事,事情也糟在这里。说难听点,同事们都一起上过酒场,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别看平时不一定好,但出门都是互相照应的。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但和客户吃饭的时候,不清楚她怎么想的,我们部门的人一个没叫,叫了你们苏琪。” 辛昕在此刻,不惮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杨曼曼,脑海里大大浮现出三个字。 拉皮条! 对于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干得都是拉皮条事的人,杨曼曼非常反感。赵锡在海宁当总经理的时候,曾给各部门老总定下过规矩,谈业务只带业务相关人员,不得带新来的女大学生陪酒。 过去辛昕只听说过,男领导挑长得漂亮的女大学生陪酒,但这些年逐渐也听说了女领导或者女同事叫人陪酒的情况。 比如杨曼曼和苏琪这种情况就很类似,本来一个人出门怕有危险,可以邀请本部门男女同事一起去。可明知人家对自己心怀不轨,又不好 拒绝的情况下,有的人会拉上其他的女同事,将风险转嫁给别人。 辛昕觉得,如果杨曼曼和苏琪关系一般,跨部门叫上苏琪,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以我对苏琪的了解,她看起来简简单单,不像是会走捷径的人。”辛昕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好,怕付萌觉得自己在指桑骂槐。 好在付萌并没有在意,继续说了下去,“说是一起吃完了饭,苏琪就说身体不舒服回去了。后来杨曼曼和其他人去续摊,最后就出了这事。” 辛昕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付萌刚开始讲这件事的时候,还比较平静,这时候却忍不住骂了起来,“心术不正的东西,这个项目前后七八个人都在做,她对接的时候永远把别人排除在外,唯恐人家抢她的客户。明知道可能出事,她约着别的部门的小姑娘去给人家做人情。” 据付萌说,当天吃饭作陪的人里有她比较熟悉的客户,事情发生后,付萌给那人打电话了解了情况。据说那位对杨曼曼心怀不轨的客户,眼看着到手的鸭子要飞了,就有点生气。杨曼曼主动请客,说会叫上自己的小姐妹一起来。 最后苏琪回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曼曼就在酒店了。 现在事情爆发,杨曼曼一口咬定是因为付萌和客户串通,将她当做礼物送上,只为了能够做成这个项目。 这个指控对于付萌而言,非常严重。从昨天开始,她就一直在被逐级盘问。虽然她多次解释,但杨曼曼毕竟是受害者。即便法律上与付萌无关,道德谴责和流言蜚语也少不了。 辛昕也没想到早回家一天,公司就发生了这么复杂的事。既然付萌找她,估计也是想寻求她的建议。 辛昕想了想,还是打算帮付萌一把。给苏琪打电话,让她到办公室里来一下。 苏琪没一会儿就来了,一进来看到付萌就愣住了,脸上的笑意迅速凝结成冰霜。 辛昕打圆场,“小苏,你坐,有点事和你聊聊。” 苏琪冷着脸坐下,开门见山道:“辛总,我知道是要谈杨曼曼的事。但我没什么可说的,事情就是我最初说的那样,她找我说要去赴饭局,怕自己一个人有危险。我当时给她说,让她找个男同事,她说张总会来,我就去了。但去了以后,发现自己被骗了。” 张总说的应该是张乔。 辛昕猛地想起,曾看到张乔和杨曼曼私下一起走在街边的事。 第64章 ☆、疑窦丛生 理论上辛昕已经调离去内控了,杨曼曼这件事是付萌的事。但实际情况是,从前因后果来看,牵涉在其中的张乔和杨曼曼,都是她任负责人期间重用的人。 再加上虽然在辛昕调离以后,公司有意提拔张乔,他应该是毋庸置疑的负责人。但目前手续还没做,营业部空着负责人的位置,只有个副总张乔。 于情于理,这件事的调查和后续处理,辛昕难辞其咎。 她因此非常苦恼,打从赵锡调走后,她和这个杨曼曼就像是八字不合,好多麻烦都与她有关。 职场性骚扰这种事非常微妙,其实很多女性都遇到过。大部分骚扰根本留不下证据,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酒场上的言语调戏,借酒做出的不适当行为,这些隐形的不舒服,让女性处于一种很被动的局面。 如果你不说,就是哑巴吃黄连,这暗亏吃定了。如果你说了,往往很难得到妥善处理,还可能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轻则被议论,重则造黄谣。 这种不舒服由来已久,又几乎毫无办法,可一般来说,到强奸这么严重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 辛昕对此深恶痛绝。如果换成别人,她一定会真情实意帮助对方,至少在感情上会给与最大的支持。 但这个人是杨曼曼,辛昕的态度上难免有点迟疑。 不说俩人有过节,但多少有过一些龃龉。况且现在,辛昕一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保护本部门的苏琪。外加她对杨曼曼这个人的了解,先入为主觉得或许她真的不安好心,对这件事的处理就更消极了。 苏琪的态度非常强硬,问就是当时杨曼曼自己非要跟着去二场,她仁至义尽,并不认为这件事与自己有关。但凡两个人关系还不错,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表现的这么冷漠。 辛昕觉得,或许她猜的不错,杨曼曼从一开始带苏琪去,就是为了祸水东引。 付萌敏锐地从苏琪的话中抓到了关键信息,“你和张乔关系更近,还是和杨曼曼关系更近?” 苏琪僵了一下,肯定地说:“我和张总在一个部门,对接的多,肯定和他更近。这一点,辛总也知道。” 辛昕从私心来说,并不想将张乔扯进来,于是打断了付萌的询问。 “付总,苏琪这边她也说了,她并不是特别清楚这件事。我们等警察的调查情况吧,其实这件事知道的人多了,对大家都是不好的。” 辛昕表面温和,但语气不容置疑。 付萌只得勉强一笑,“好,后续有什么事,我们再沟通。” 她们一离开办公室,辛昕就给玛丽发消息,“有空没?我有点事和你商量。” 玛丽就回了一个字,“好。” 等玛丽到辛昕办公室,辛昕迫不及待问她:“你和张乔还有韩沧海的事,到底怎么处理的?” 玛丽耸了耸肩,“没处理啊,都是朋友,我现在没有男朋友。” 辛昕此前一直觉得,玛丽会那么决绝断崖式分手,心里早就做好要和韩沧海复合的决定。却没想到,她还真的因此大彻大悟,放弃沉迷于演爱情八 点档。 “真打算做独身主义者?”辛昕笑问。 玛丽想了想,“我以前几乎没有单身过多久,最近单身了我发现,不为爱情烦恼,不为爱另一个人活,我也很高兴。可能以前我寻找激情的方式太单一了,爱情并不是唯一能让人兴奋起来的事。” 辛昕给她竖大拇指,“不错,得道了。” 都说职场没有朋友,大家都是萍水相逢。可十年过去,她们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好,这种既理解对方,又不猜忌对方,还能在关键时候互相帮助的状态,几乎秒杀了她们和周边任何一个人的关系。 不用辛昕开口,玛丽都知道她要说什么。 “找我来是为了杨曼曼的事?” 辛昕老老实实点点头,客观平和将她看到张乔和杨曼曼俩人走在街上的事告诉玛丽。既不添油加醋,也没有猜测原因。 玛丽想了想,“那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私人关系,他们或许是友谊或许是未成的爱情。另一种是工作关系,如果是工作关系,难保和这件事无关了。” 辛昕点点头,从玛丽的表情上,她明白玛丽已经理解她的意思。 苏琪说杨曼曼告诉她,张乔本来要去,是为了骗她。 这句话既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后续杨曼曼出事了,她给自己良心上的开脱。而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还得看张乔究竟和俩人的关系是什么。 辛昕本来可以直接问张乔,但还是决定先和玛丽讨论清楚。 玛丽想了想,很谨慎地说道:“我觉得他应该和杨曼曼不会是私人的关系,因为这段时间他对我很殷勤,他说会等我下最后的决定。但是你也知道男人,追着你的同时和别人表忠心,也不是不可能。” 辛昕莞尔,玩笑道:“你可真行,所谓勇士便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依旧热爱。你也一样,永远认清爱情的真相,但永远热情。” 第68章 玛丽笑嘻嘻道:“爱情不血腥,叫什么爱情。男男女女一点阴暗面都没有,全是光明正大的你爱我我爱你多无趣。” 辛昕想到自己和郑早川,“我和郑早川可能还没开始血腥,我还挺享受现在这种无趣的状态。希望上天保佑我,只有无趣,没有血腥。” 玛丽哈哈一笑,“祝你好运。快,这会就打电话叫张乔来,我请你们喝咖啡。” 辛昕得到玛丽首肯,先吃了定心丸。虽然不排除张乔在感情失落期间和杨曼曼有什么纠缠,但至少在此刻,玛丽还算是为张乔的人品背了书。 咖啡已送到多时,冰块化了八成,张乔姗姗来迟。玛丽中途都又回去干了会儿活,这会回到辛昕办公室听故事。 “嗨!”玛丽咬着吸管和张乔打招呼,她都快喝完了。 张乔冲玛丽点了点头,看向辛昕,“辛总。” 辛昕将咖啡递给他,“来,大忙人。忙什么呢?” 张乔的神情看起来特别焦虑,像被若干kpi摧残过的那种焦虑。 “焦头烂额,今天季度头上开门红。我和苏琪又一直被各种人问话,这一天我连水都没喝过。” 辛昕和玛丽交换了个眼神。 “那真是麻烦你,还得再给我们讲一讲这件事了。”辛昕解释原因,“你的任职文件还没下,这个档口出这么个事,正好在我交接工作期间,咱们先通个气,别把部门的人牵扯进去。” 苏琪还负责营业口对外宣传工作,如果惹上麻烦,宣传口还需换人,对部门影响都很大。 张乔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他一口气干了半杯咖啡,慢慢叙述自己知道的情况。 “我和杨曼曼关系一直还不错,以前合作过项目,但私下其实没什么联系。后来她找过我几次,也没什么事,明里暗里说过付萌对她不公平。” 辛昕心里暗暗庆幸,好在当初没硬留下杨曼曼,否则被背后嚼舌根的就是她了。 玛丽锐评,“交浅言深,和你没多好就要说直属领导的不好,那目的肯定是为了散播信息。不光给你说了,估计给别人也说了。” 辛昕曾将职场中动辄找人说心里话总结为几种情况。 第一种是真将对方当好友,有些事互相帮助或吐槽两句。这种关系可遇而不可求,起码都出现在两人相识多年且双方人品不错,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比如她和玛丽。 第二种是毫无城府的新人,遇到个给自己小恩小惠还不错的同事,就开始掏心掏肺。该行为非常冒险,很可能莫名成为靶子或牺牲品。 此外还有第三种,最为常见也最为恶毒。那便是利用说他人坏话,营造出自己想要的氛围,达到攻击对方的目的。同时,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还能用说心里话的方式拉拢出一个共同的圈子。 交浅言深,和每个人都诉说自己的苦楚,多半是为了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过去辛昕因为茜茜,就无形中吃过这个亏。后来去了营业部,又被她抓到一群人用编排她的桃色新闻成为同盟。 但不管其他的事几分真几分假,她出事那天邀请过张乔一起吃饭,确实是真的,也不算是骗苏琪。 张乔拿出手机,上面有杨曼曼请吃饭的微信。 “张总,下午我请客户吃饭,能请您赏脸作陪吗?” 辛昕凑过去看消息,消息是下午四点多发的,张乔没回。 “我没看到,那天我加班,下班就八点多了。我就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接,我想着第二天再说。没想到这事就发生了,早知道我应该去的。”张乔是真心懊恼。 玛丽只瞟了一眼短信,就断言道:“她没真心想请你,如果真心想请人,你不回她肯定还会打电话。” 这么说也有道理。 三人同时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杨曼曼是算计好的。但这种想法未免过于恶毒,谁愿意赌上自己的名声,宁可冒着被强奸的风险去设计别人呢。 讨论了一阵儿,也没什么结论,但辛昕至少确定了她熟悉的几个人都没什么问题。于是天真地认为,或许这件事和营业部无关。 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所谓蝴蝶效应,一个人不经意的行为,会对他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第65章 ☆、爱与性的统一性 晚上郑早川来接辛昕的时候,辛昕给他讲了自己精彩纷呈的一天。详细描述了付萌是怎么被牵扯进杨曼曼被强奸事件,此前杨曼曼又是怎么找过她,她并没有伸出援手。 金市公安局反馈的那个绑架犯要做无罪辩护的事,已经被辛昕抛在脑后。 “你说,这件事真相会是什么样?” 郑早川非常贴心将音乐开到最小,便于听她念叨。 “我觉得真相对你而言不那么重要。” 辛昕对他的回答不满意,“怎么会不重要呢?有一个女孩子被侵害了啊。” 郑早川看她一眼,提醒她,“这个女孩子是一个上班没两年就组织部门同事说领导坏话,然后能主动去找领导换到公司当时最强势的部门底下的女孩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被放鸽子的领导吧?” 辛昕有点心虚。 毕竟确实也是她在叙述这件事前,先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将当时自己腹背受敌,被付萌和杨曼曼摆了一道的事给郑早川讲了一遍。 但是她又真的觉得,杨曼曼被强奸一事的真相,还是很重要的。 这种感情非常复杂。 辛昕很认真地思考,“可能听起来有点虚伪,但在我的世界里这是两件事。我不喜欢她,我觉得她是那种为了向上爬会背后放暗箭杀了所有挡路人的那种人。包括之前她找过我,想和我联手对付付萌,我也很不齿。但我也会觉得,她如果受到侵害后得不到公平的对待,我算不算帮凶。” 郑早川看她皱着眉头,认真劝说自己在“不喜欢”和“追求公平”中平衡的样子,特别可爱。既是理想主义者,又是一个普通的人。 趁着红绿灯的功夫,郑早川飞快凑过去,亲了辛昕一下。 辛昕惊到差点跳起来,“喂,被电子摄像头看到怎么办?” 郑早川被她逗笑,“我以为你要说,惊到隔壁车怎么办,没想到你竟然在乎的是电子摄像头。” 辛昕撇了撇嘴说:“我又不要贞节牌坊,男未婚女未嫁,三十的人了亲一下有什么可害羞的。但被电子摄像头拍到,那要扣钱扣分的,我自己的分都不够扣,可没分给你扣了。” 郑早川觉得自己的心,化成了一块黏黏糊糊的棉花糖。一瞬间,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六七年前,第一次看星星的时候就和辛昕在一起。 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郑早川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过去从来没有过想要孩子的念头,更没有过现在这种恨不得和对方一天黏在一起的状态。自从卸任ceo,他基本上就是在考虑未来的投资计划。 虽然目前被踢出瀚海,但他只是失去了控制权,在股权占有上还是有重大影响的。事已至此,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彻底卖了所有股权,搞个新的公司。 可早上看目前手里攒的项目书时,他却一会儿想和辛昕聊两句微信,一会儿考虑该不该去一起拍个写真,甚至认真从硬盘里翻找起和辛昕认识到现在,他留下的所有影像。 他想在两个人在一起一周年的时候,做一本手工书,告诉辛昕在他的眼里,她一路走来的成长。 这种无聊的幻想,让他考虑到要不要给自己放假一年,认真谈恋爱。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想法是行不通的。因为辛昕太忙了,她一上班就处于半失联状态。 他发:“想你了。” 辛昕回他:“在忙,好好吃饭。” 这种对话让郑早川有了一种闺中怨妇的代入感。 但好在他们住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 以前只是朋友的时候,他们其实也会一起吃饭,坐在沙发上一起聊天看电视。但自从在一起,俩人就都不再规矩,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你摸摸我,我亲亲你,非常不安分。 如果是刚认识的情侣,可能会有个熟悉的时间。 但他们的关系有点特别,就是从恋爱初期开始进行的话,过于熟悉了。多年的朋友关系,让他们对对方很多事不说了如指掌,但都算是有所耳闻。 但如果彻底从肉体关系开始,这个恋爱谈得又似乎过于粗放了一些。 辛昕就这个问题请教了玛丽。 “我是不是该从现在起,每天都穿成套内衣?” 玛丽无所谓道:“郑早川这种男人什么没见过,大可不必费这个心思。” 辛昕心里不舒服起来,“他千帆过尽,是不是现在快结婚了,想找个老实人娶了。” 玛丽不以为然,正向鼓励道:“你这就肤浅了。你看,他认识那么多女人,还有那么多贴上来要死要活的。但他还是喜欢你,选择了你,这种男人其实不会出轨。” 第69章 辛昕好奇,“为什么?” 玛丽循循善诱,“你想啊,这世界上有很多男人,他也想换很多人,也想万花丛中过,但他们没那个资本。郑早川不一样,又帅又多金,他什么没见过,一个花园里就选择了你,说明你是他自己深思熟虑的选择。” 辛昕心里那点酸涩被玛丽抚平了。 她告诉郑早川,“我本来打算,从现在起每天都穿个漂亮的成套内衣了。但我估计你什么都见过,我就不费那个劲了。” 正在看电视的郑早川,倏然将脑袋转过来,“什么时候穿?” 说话间,郑早川凑过来,给辛昕一个葡萄味的吻。意犹未尽舔了舔她的唇,又小心咬了咬她,像是故意在逗她。 辛昕也凑上去,边亲吻他,边道:“真可怜,你什么都见过,我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 郑早川一把抱起她,又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让她居高临下看着他。 辛昕发现,郑早川超喜欢这个姿势。几乎没过大脑,她不假思索道:“你喜欢女上位?” 郑早川的呼吸肉眼可见乱了两拍,他伸手将她的脑袋按下来,湿漉漉亲了她一下。而后仰头看她,露出一个有点青涩的笑容。 “辛昕,所以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辛昕想了想,言简意赅道:“和每个女人都睡,但没啥承诺。” 郑早川倒吸一口凉气,“在你心里我名声这么差,你还和我在一起?” 辛昕看着郑早川的脸,还有若隐若现的胸肌,咽了口口水,“其实不太想在一起的,但色令智昏。” 郑早川给气笑了,突然间郑重其事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读大一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学姐,是她主动和我睡的。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那时候我赚了一点小钱,本来不打算继续投资,那时候真想就买个小房子,毕业和她结婚。” 没想到郑早川这么保守。 辛昕觉得有点魔幻得不真实,“然后呢?” 郑早川垂眸,似乎有点委屈道:“我买了戒指和她求婚,她很吃惊,说让我别多想,大家只是能一起走过一段的朋友。然后她突然和我说,她有男友在北京,她要去找他。于是和我断了关系,说她男友家已经为她安排好工作,要考虑结婚了,以后别联系了。” 辛昕没听过这段故事,好奇道:“啊?那她白睡你好几年,没想到你还当过这么不光彩的角色。” 郑早川不满意辛昕无所谓的态度,“我是真的很喜欢她,你也不吃醋?” 辛昕摇摇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再说,谁没点过去。 郑早川继续讲:“后来,我就有点钱了。喜欢我的女孩子就比较多了,但所有事你都知道。我不会和陌生人随便睡的,我怕得病。你不知道,酒场上有的人带的女孩子,她们互相之间连对方坐过的凳子都不坐。” 辛昕难以置信道:“那苏眉玲呢?” 郑早川说:“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她暗示过我,但那时候我不太确定。”说完,他蹙了蹙眉,似乎觉得有点羞耻,“我没给别人说过,但我觉得爱与性是有统一性的。” 好陌生的说法,辛昕好久没听过这个年龄的男人说出这种话了。 “那你公司那个实习的女大学生呢?” “人家对我好就是单纯地巴结上司,想留在公司而已。后来我才知道,溪北专门找过她 ,对她说了些挺过分的话。所以我觉得愧疚,外加那个女孩挺能干的,我照顾人家一些。” 辛昕和郑早川大眼瞪小眼,“没了?” 郑早川想了想,斩钉截铁道:“真没了。辛昕,我很忙的,和你一样,痴迷于工作。而且你也知道我复杂的家庭,那时候我一贫如洗,真不想结婚。说真的也是这两年相对稳定了,之前瀚海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表面光鲜罢了,我随时可能一无所有。” 辛昕想了想,也确实。郑早川那悲催的童年,不负责任疯魔的妈,偏执且对他怀有强烈占有欲的继妹,但凡是个清白家世的姑娘,都得考虑考虑。 虽然这样的郑早川让人觉得不合常理。 但与此同时,辛昕又觉得一切有迹可循。她想起他们之间曾有过无数次暧昧的时刻,但哪怕是牵手了接吻了,互相之间都觉得可以发生点什么了。 最终,却什么也没发生。 天啊,辛昕在心里尖叫。 没想到郑早川看起来游戏人间,却是个乖宝宝。 第66章 ☆、是否需要准备成套内衣 辛昕觉得心口像是放烟花一样,有一点不知名的开心爆炸开来。 她本以为郑早川情史复杂,肉体浪荡,经历了漫长的心理建设,才能勉勉强强带着这个枷锁和他在一起。 但没想到,他竟然微妙的有一点纯情。 辛昕没有感情洁癖,她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纯洁无瑕的东西,就像玉石,只要是天然的,就有杂质。如果是无瑕的,就可能是酸泡的。 对于爱情,也是如此。有瑕疵的爱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全然虚假的真心。 此前她对郑早川的过去怀有的那种未知的恐惧感,现在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在危险传闻之外的郑早川,其实是一个受过不少苦,经过努力白手起家,在人生的波涛汹涌中起起伏伏,并没有什么安全感的普通男人。 真奇怪,他难以启齿的缺点,却让她产生了安心的感觉。 她低头,主动吻郑早川,手不安分地从他的脖颈滑下去,悄悄解开他的睡衣扣子。手指若有似无从喉结,一路像胸口划过。 郑早川呼吸加深,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手按住她的脑袋。 辛昕迷迷糊糊想,“他真的好喜欢这个姿势。” 然而眼看着要擦枪走火之际,郑早川突然按住她的手,哑着声音道:“别乱摸,该睡觉了。” 辛昕被迫清醒,不解地看着他。她觉得这个时候还要叫停的男人,何止是禽兽,简直禽兽不如。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 郑早川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不行,你没买成套内衣。我们还没有烛光晚餐,没有在深夜看电影,没有一起淋过雨,我还没有在楼下喊我爱你。没有一起跨年,甚至没给你买过各种节日礼物。” 辛昕很崩溃,“我们三十多了,不是十五岁,不该及时行乐吗?再等等,万一你不行了怎么办?” 她坏心眼地刺激他。 但郑早川绝不上当,义正言辞道:“不能让你轻易得到我,万一你只是图我的表面,你得到我了觉得厌倦了,和我分手我怎么办?” 辛昕觉得郑早川不可理喻。 郑早川长篇大论论述辛昕有可能始乱终弃的原因。 “当初我们一起看完星星,你冒充我女朋友那段时间,陪我一起吃饭,又经常和我聊天,看起来就像是很喜欢我。然后项目刚做完,你就公事公办起来,再也没和我闲聊过。后来,在你这开完户后,你又热情了一段时间。我觉得你很关心我,我去你家找你,你从来没拒绝过我。然后你一忙,又不回我消息。” 说着说着,郑早川像是陷入什么痛苦的回忆。 “你时不时和我聊着天,分享日常,转头就告诉我你和赵锡俩人旅行去了。” 辛昕插嘴,“我和赵锡没旅行过,全是工作。” 郑早川接着控诉:“后来你住院了,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问就说我是个客户。最可气的是在游轮上,你不但调戏我,还想寻欢猎艳。要不是我,你是不是也会和别人睡?” 辛昕很心虚,一方面她当时喝多了,另一方面郑早川确实也秀色可餐。 “没有,我只想和你睡。” 郑早川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却故作镇静,“我才不信,你当时肯定没认出我。” 辛昕诚实地点头,“认是没认出你,但图你的姿色,确实是童叟无欺。我告诉你,我眼光很高的,一般的帅哥,我都未必能看得上。” 郑早川又不开心了,挥手赶走她,“好了,快去睡觉,我生气了。我不相信女人了,都是骗我的。” 辛昕笑了笑,恋恋不舍亲了郑早川的脸颊一下,“好啦,让你演两天纯情小男孩过过瘾,我洗澡去了。” 对于辛昕发掘出的郑早川限量版b面,玛丽评价说:“意料之外,但符合刻板印象。” 辛昕虚心求教,“什么样的刻板印象?” 玛丽认真分析道:“除了郑早川的社会功能比较高以外,他非常符合人们对单亲家庭的男人的刻板印象。而且从这些信息中可以看出,他不仅仅是单亲这么简单,他简直可以说是爹不疼妈不爱了。” 辛昕点点头,“然后呢?” 玛丽说:“这种情况下的男人,如果社会功能不行,获得不了较高的社会价值,女人都看不起他,很可能会仇恨女人。另一种情况就是郑早川这种,虽然遭受了磨难,但自身条件不错,赢得了生活中的硬仗后,他会有种强大的自信。往往这种情况,他会对爱情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第70章 辛昕紧张起来,“哪种期待?” 玛丽阴恻恻地说:“很可怕,非常有可能会不断试探你的底线,从你这索要无条件的爱。简称,作精。” 辛昕心里“咯噔”一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 “哎,他要什么我都能给。男人只要不骗我钱,要我什么都行。” 玛丽忍俊不禁,“对么,这才是对待爱情的态度。爱情都不血腥了,还谈什么爱情。” 辛昕现在蜜里调油,正是甜蜜的时候,还未揭开“血腥”的一面。 但玛丽先行揭开了爱情血腥的一面。 事情的起因,要从张乔被卷入杨曼曼强奸案中说起。 谁也没想到,仅仅两天的时间,杨曼曼强奸案迎来了转折性的线索。 经过了警方调查和路人作证,杨曼曼和那位方姓老板去酒店的时候明显已经喝醉了,路人的表示,在进酒店房间的时候,杨曼曼明显有推拒的神情。 这位证人还拍了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他拍这段视频的原因,是当时就觉得那个情形不太合适,怕出什么事,才刻意留下证据。 但证人也说,扶着杨曼曼的男人将她送回去后,很快从房间出来了,于是路人也就回自己房间了。 问题就出在这中间的监控中。 警方调取监控,发现这位方老板的确从酒店出来了。但他接了个电话,去见了个人以后,又返回去了。 关键就在他见的人身上。 街边的监控非常清晰拍到了自称早就回家的苏琪和自称未参加饭局的张乔。 这件事变得扑朔迷离。 再仔细追溯后,发现和他们俩人见面后,这个方老板又打了车,折返了酒店。这一次,他用杨曼曼的房卡开了门,再没出来。 事情查到这里,苏琪和张乔就非常被动了。 两个人都对警方隐瞒了关键线索,重新被问话。 辛昕和玛丽都不是特别熟悉苏琪,但与张乔的关系在不同意义上都算很深厚,因而非常关心事情的动态。 现在的情形是,公司在给杨曼曼施压,希望她能够私了。这件事虽没有造成大规模的舆情,但在一定范围内,还是有一些风言风语,甚至对公司的声誉产生了一些影响。 但杨曼曼非常坚持,什么条件都不管用,坚持要寻回公道。 付萌因为和辛昕出差了,整个精力都不在这个项目上,对事态发展完全不清楚,属于无妄之灾。 张乔和苏琪的身份就比较尴尬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这个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 辛昕猜测,会不会是那时候张乔已经听说她要调走,得到了自己将升职的消息,怕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才隐瞒这部分信息。 玛丽不同意,她很信任张乔的人品,虽然张乔并不是她一眼万年的人,但她觉得张乔不会因为职位升迁搞什么肮脏的手段。 于是在张乔被问话那天,玛丽坚持要辛昕陪她,等张乔结束问话请他喝杯“宽心酒”,把事情说清楚。 晚上十点,张乔从警局出来,辛昕和玛丽打了个车过去接他。 三人一合计,找了个安静的酒吧。 张乔也是命中有此一劫,他看起来特别狼狈,永远崭新熨帖的白衬衣,此刻皱皱巴巴贴在他身上。 “我和苏琪没有说这件事,是有原因的。” 玛丽看了一眼辛昕,眼神仿佛在说:“我说吧。” 曾经在一起的男人如此落魄,玛丽不自觉有些心疼,柔声安慰道:“我们都相信你的,你不要这么大压力,给警察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张乔苦笑一下,“那天晚上苏琪回家后,给我打了电话。我问饭局的情况,她告诉我,杨曼曼带她去,分明是将她做了人情。除了方老板,还有位魏老板,一直借着酒劲轻薄她。她挺生气,吃完饭走人了。” 辛昕想了想,“她是不是回家又怕杨曼曼出什么事?” 张乔神色一黯,“但在我告诉她,是我没收到杨曼曼的信息以后,她又觉得愧疚,怕杨曼曼出事。杨曼曼本身有点醉,把家门钥匙落在了苏琪那里,我们就打算一起去给她送钥匙。” 这就说的通了,大概是方老板接了杨曼曼电话。他们不放心,想去接杨曼曼,但方老板只说把她送酒店了,张乔和苏琪也就各自回家了。 辛昕不解,“多正常的一件事,你们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张乔喝了口酒,迟疑一下,放下重磅炸弹。 “因为杨曼曼和方可言在谈恋爱。” 第67章 ☆、血腥爱情故事 玛丽和辛昕齐齐惊呼,“怎可能?” 张乔苦笑一下,“其实他们的事没多隐秘,手机屏保都是情侣的。之前她休假,两个人还一起去外地旅游了。我们之所以没多想,是因为给杨曼曼打电话打通了,她说让把钥匙给方可言。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毕竟影响也不好,我们要说见方可言难免要提到他们的关系……” 他一说,辛昕和玛丽就都明白了。首先是方可言年龄不小了,还有家庭。其次是一旦说了这其中的原由,要证明方可言强奸,难度还会加大。 谁都不想节外生枝。 从另一方面,她们也理解了为什么苏琪从来没有担心过杨曼曼的安全问题。 辛昕和玛丽面面相觑,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玛丽回过神,伸出手拍了拍张乔的背,“好啦,别难过了,错不在你。” 这是一个可划归为友谊的安慰,但张乔却一言不发突然抱住玛丽,闷闷地说:“自从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好倒霉。” 张乔的示弱,让玛丽无所适从。 但就在迟疑的这一瞬间,玛丽的血腥时刻到来了。 在隐隐绰绰的灯光下,一个清瘦的男人缓步走了过来。 “真巧,竟然会遇到你们。” 真是巧合,韩沧海竟会出现在酒吧。 一面是白月光一样的前前任,一面是一直心存幻想的前任。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人说话,但氛围却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辛昕紧张地看一眼玛丽。 玛丽神色如常,笑眯眯地和韩沧海打招呼,“韩老师,好巧呀。” 声音带着一点蜜桃般的调皮味道,没有丝毫不安、勉强和伪装。 此前玛丽告诉辛昕,她决定不再将爱情的成功当做毕生的追求,辛昕实际上并不怎么相信。但在此刻,她明白了玛丽的意思。 过去的玛丽在韩沧海面前,总是在努力为他着想,希望让他开心。对张乔也一样,她一视同仁给予男友体贴、风情和定制化的温柔。 这种并不需要耗费多少真心的行为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 但现在,她坦然了许多,她不再追求让对方开心,也不太在意这微妙的氛围。 能读懂空气和他人微妙的情绪,本是一种上天的馈赠。可玛丽打算放弃这种馈赠了。 “赵柠嫣,为什么不回我消息?”韩沧海开口,语气有几分喑哑,隐隐暗含怒气。 玛丽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临下班前韩沧海确实发了消息,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几个字。 “忙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但那时候,她们已经商量要去接张乔,所以玛丽真没看到。 “忘记看手机了,抱歉。”玛丽又笑一下。 这句话既没有拿乔的意思,也没有愧疚,只是平平淡淡陈述事实。 韩沧海呼吸一窒,在酒吧橙黄色的灯光下,他看到玛丽自然而然的笑容,身体无意识地靠近张乔,这是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浑然不觉的一种安全感。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非 常刺眼。如果可以,他很想捧着自己骄傲的自尊,留下一句讽刺,然后转身离去。 但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他一动不敢动,似乎只要自己转头,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张乔并不能算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但他在快速的审时度势中,意识到至少在此刻,胜利女神是站在他这边的。 于是,他非常绅士又礼貌的站起身来,以一种主人翁口吻邀请韩沧海。 “是柠柠的朋友吧,要不要一起坐。” 辛昕震惊了,她和张乔工作了这么久,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他肯定见过韩沧海,或至少听说过韩沧海。 玛丽也没有要推拒的意思,但还是委婉拒绝了张乔的提议。 “好啦,别闹了,韩老师能来酒吧,绝对不可能是自己来的。估计是公事,快放人家回去。” 这也是真的,辛昕远远看过去,看到一群人在聊天,这里面还有她的老熟人高岭,身边坐着个美女。辛昕确信他看到了她,但装作不认识,辛昕也并没有介意。 然而谁也没想到,韩沧海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钟后,非常肯定地说:“没事,我和同事说一声,我和你们一起。” 韩沧海说到做到,转身打了个招呼,自然而然坐在了辛昕身边。 第71章 “你们在聊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韩沧海主动提起话题。过去他和玛丽在一起时,辛昕都未曾得此殊荣。 没等别人回答,张乔接过话头,“也没聊什么,就是单位上的一点事。还没顾得上自我介绍,您怎么称呼?” 韩沧海冷冷淡淡地说:“我姓韩,韩沧海。” 张乔说:“哦,久仰。我叫张乔,您可能不认识我。” 又是软钉子一枚。张乔是后来者,韩沧海自然不清楚他的情况,只知道是玛丽的新欢。张乔实际上也不怎么认识韩沧海,但多少有所耳闻。 韩沧海点点头,“你们公司人挺多,我不认识也挺正常。” 张乔脸色冷下来。 辛昕用眼神和玛丽交换信息,却见她饶有趣味看着两个男人幼稚地斗法。 真是恶趣味。 这一晚的正事就聊到这里,此后均是没有营养的互相刺探。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到最后要送玛丽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又上演了一出推拉好戏。 “我离得近。”韩沧海说。 “我熟悉她的小区,你知道她搬家的事吧?”张乔说。 “不用送,我坐辛昕男朋友的车。” 最终,玛丽坐上了来接辛昕的车,让两个互相看不上的男人独自留在原地。 很多年以后,是玛丽已经与辛昕记忆中的她相去甚远的时候。 辛昕曾恍然间想到,那个晚上大概是玛丽对男人的失望达到顶峰的时刻。她终于破除了爱情的迷信,明白了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能让另一个人保持永久的激情。 爱情不会成为一个人生存的意义。 但回到这个晚上,玛丽只感到厌倦。 郑早川从后视镜看留在原地那两个人,漫不经心问道:“怎么?赵柠嫣的风流债?两个人打起来了?” 辛昕莞尔,看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玛丽,“还没,但快了。得亏你来了,不然今天为谁送她回去,可能得打到天亮。” 郑早川哈哈一笑,做出评价,“无聊。” 辛昕下意识辩驳,“怎么算无聊?从前对自己心目中完美异性的争夺,能引发两个男人的决斗。你知道吗?普希金就是为了夺取自己爱人的心,和别人决斗而亡的。” 郑早川从鼻子中嗤笑一声,嘲笑道:“爱情到底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三个人的事?爱情又不是抢东西,俩人打一架,谁赢了归谁。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总该问问女主人公的意见吧。” 辛昕一想,没错,玛丽到底怎么想的? “喂,你怎么想的?还喜欢韩沧海吗?能不能给我个揭个谜底,他们两个你现在到底喜欢谁?” 玛丽迷迷糊糊笑了一下,“辛昕,我困了。我得想想,我觉得我有点理解你了。人的感觉是会退化的,没有一点理由,突然就退化了。” 辛昕不懂玛丽那种疲惫至极的迷茫,体贴地说:“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总体而言,辛昕和郑早川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非常现实而且具体的人,更容易使用理性思维。在是否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上,他们几乎都需要非常长的时间去观察、去评估,甚至要在各类事例的反复印证下,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 但玛丽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喜欢一直都是敏锐的、无序的、野蛮的。 但她说,她忘记了从前的感觉。就在那个晚上,她看着两个男人围绕她展开了异常幼稚的争夺,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块石头,一个珍珠或是随便不值一文的东西。 他们只是斗争而已,有没有她无所谓。那一刻,她意识到一直以来她在爱情中不过是一个客体。 这让她从前的努力可笑起来。 玛丽的妈妈是个非常漂亮的甜姐,职业是护士,后来转行去了电视台,获过玛丽出生地省会之花称号。通过了多人角逐,最终成为了城市代言人。 在玛丽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看着妈妈的照片挂在各类宣传活动里。 后来,玛丽的妈妈和她爸爸结婚了。 玛丽的爸爸祖上便有点基业,随后自己开疆拓土实现了财富自由。在这样的环境下,玛丽的爸爸非常爱妈妈,即便是现在,俩人的甜蜜不输年轻人。 玛丽的妈妈除了美貌,自有一套对付男人的方式。这种爱情神话现今已经不常见,玛丽曾觉得是妈妈运气好。 后来玛丽长大,她妈妈将自己与爱人相处之道通通传授给玛丽。 “将男人当成狗,他想要吃的就给吃的,想喝水就给水,想被抚摸就摸摸他的头。如果有一天他找了别人,好好想想他需要什么,终究有一天会回来,但你要记住,不要为了面子放弃本该属于你的爱情。失去什么都可以,但不能失去主动权。” 玛丽从前在任何一段关系里,都信奉这一套理论,在斩获他人爱意的路上收获颇丰。 如果当时她和韩沧海结婚了,她或许也会像妈妈一样,认真经营着自己的婚姻和俩人的关系。她会将保持爱情中的永久激情当做毕生追求,在死后的某一天,墓志铭上只会写,她拥有世界上最动人的爱情。 但很可惜,在这场仿佛重感冒的感情失利中,她突然失去了对爱情的敏锐性。 第68章 ☆、逼上梁山 送玛丽回家后,辛昕情绪不高,她将脑袋摆好靠在后背上,对自己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做出点评。 “多事之秋。” 郑早川看她一眼,“秋天快过去了。”接着话锋一转,他问辛昕:“今天过年你回家吗?” 辛昕愣了愣,她家在东北,近几年冬天旅游很热,一到冬天人就很多。她讨厌抢票,两三年间都没回家,爸爸妈妈有时间会过来看她。 海宁四季如春,没有什么进入冬天的感觉,她觉得没有小时候过年的氛围,至多就是一家人在周边城市逛逛。因而并没有发现,离过年也就两周时间了。 今年要不要回家,辛昕在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该不该顺势邀请郑早川和她一起回家转转,但这样会不会给他一种要见父母的压迫感。 最终,辛昕打算将这个问题抛回给郑早川:“你呢?过年什么打算。” 郑早川漫不经心道:“我打算重新开个公司,年中如果没事,我再看看项目。” 辛昕没有问过郑早川的工作和经济情况,虽然俩人在一起了,但在辛昕心里,双方的职业发展和工作情况依旧是边界外的禁区。 但听郑早川这么说,也没有和她相约过年的意思。辛昕既觉得心里有一点点失落,但又莫名觉得非常轻松。 看来不过是闲聊,没什么目的。 “那你忙你的,我到时候看我爸妈,如果他们不过来,我就回去一趟。” 郑早川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问道:“你家在冰都对不对?我去开过会,但没玩过。没有在特别冷的时候去过,听说有冰雕,冰雕好看吗?” 辛昕疑惑的目光打在郑早川的侧脸上,他看起来非常平静和随意,没有丝毫拘谨和不安。但他说的话,又像是一个小孩子,用艳羡的语气说“你的玩具看起来不错”,等人邀请他来玩。 又或者,他只是围绕着辛昕的家乡,表达自己的看法。 辛昕拿不准他的想法,于是问他:“你想去玩吗?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 郑早川犹豫了,“可是……去的话不见你爸妈是不是不太好?” 辛昕恍然大悟,郑早川一定是怕俩人的关系不太稳定,还不太适合见家长,但又觉得过年想去她家想玩。 “无所谓,我可以不告诉我爸妈。放心,我爸妈很开明,我只说有个朋友了就行。” 郑早川愣了愣,神色暗淡下来,没有答应辛昕。 俩人到了家,郑早川又开心起来,一进门就飞快亲了辛昕一下,笑吟吟道:“你过年正常安排吧,我去江城见个朋友。” 辛昕习惯了他想一出是一出,非常能包容他的个性,“好,都行。” 她不问他是否回家,自从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辛昕给自己的好奇心上了锁,尽量不触碰他的伤心事。 在辛昕的认知里,人和人想要保持永恒的良好关系,都需要遵守一个边界。这个边界并不是因为爱或者不爱,在乎还是不在乎,而是因为尊重。 这种尊重不仅仅体现在,我不去问你的伤心事,除非你自己愿意说。这种尊重也体现在,我可以接受你的个性。 玛丽对她的这种理念,就一个评价,“冷血,你不懂爱。” 玛丽觉得爱是边界感的不断破坏和丧失,双方攻城略地、互相博弈,手拿锐利剑锋,直指对方命门。直到俩人之间血肉模糊,才在互相依偎中,爱和原谅最不堪的对方。 辛昕觉得那过于血腥了,她自认自己的爱情才是一种无私的大爱。 理解对方、尊重对方,并且在决定爱对方的时候,接受对方的一切。这也是她每一段爱情,放手的都那么潇洒的原因。 第72章 相濡以沫后面还有一句,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种处事原则,注定了她并没有可能拥有非常亲密、无话不谈的友谊。但她却轻而易举,在公司拥有了塔罗牌中的宝剑女王般的形象。 思维敏捷、有条不紊,同时杀伐果决,不会因为感情的蒙蔽做出错误的选择。在发生混乱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信任她,寻求她的帮助。 杨曼曼被侵害案件的调查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警察调查了没几天,方可言和杨曼曼的情侣身份就暴露在大众视野中。其实在未出这件事前,这种关系至多不过是一桩职场上的桃色新闻。 但涉及到刑事案件以后,氛围陡然直下。 陈丽莎几乎要怀疑是否自己与公司八字不合,打从她当了这个一把手,旁人多少年都碰不上的小概率事件接连发生。 辛昕也是一大早,刚到公司门口就觉得氛围不对劲,大门口又有记者。 读书的时候,辛昕觉得记者这个职业应该算得上非常有趣。但经过几次职业投诉人的骚扰以后,辛昕已经非常厌倦媒体这种只要能拿到新闻,不管当事人死活的态度。 进了公司大楼,就见玛丽探头探脑站在那儿不知道看什么。 “你在干嘛?” 玛丽让辛昕吓一跳,见是她后放下心来,将她拉到一边。 “看到外面那个记者了吗?” 刚刚没仔细看,这时候辛昕透过玻璃望出去,一个穿着高跟鞋和职业装的女人,非常漂亮,像新闻主播的脸。看不太清神情,但从她精致的妆容和咄咄逼人的红唇上能够判断,必然是有事来访。 “谁啊?为什么事?” 恒洋证券的位置在海宁市的商业区,周边几乎都是金融公司和上市企业,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是难以言说的工作压力。每一个行人都是行色匆匆,除了本公司的人,没人注意这个异常的细节。 玛丽表情玩味,“你猜猜呀?这个女的是谁?” 辛昕又看一眼,“不认识。” 玛丽挑了挑眉,“方可言的老婆。” “谁?”辛昕大吃一惊,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她来干嘛?” “她当然是来找老大的,和你我这种小喽啰没关系。”说着,玛丽看了眼辛昕,感慨道:“你别说,你这家伙是有点处事哲学,不想待的人就让她走,迟早要出事。” 辛昕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玛丽说的是杨曼曼要走一事,当初玛丽虽然帮助辛昕度过了眼前的难关,但却觉得辛昕的处理太过于软弱。 当时玛丽的意见是,让辛昕随便寻一个错处,压着杨曼曼既不让她走,再慢慢边缘化她。这种非常需要价值感,野心很大的人,肯定会自己缴械投降。 但辛昕当时的看法是,既然陈丽莎已经同意,付萌也打定主意要人,就安安稳稳送走吧。 没想到这一送,倒不是什么坏事。 辛昕一直不喜欢做事目的性非常强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会让她产生一种不安全感。 虽然付萌和杨曼曼都属于野心非常强,做事不择手段的女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起经历过一些事,辛昕还是更偏向付萌一些。 陈丽莎作为一把手本该挺身而出,及时处理好这些件亟待发酵的舆情。 但她出了名的不负责任,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多方牵制、浑水摸鱼和推诿扯皮,能推给副总经理的自己绝对不做。如果换上个勇于担责的副手,或许很多事也能解决。 可众所周知,她的副手是杨锐,比她还会推诿扯皮。 所以最近付萌因为杨曼曼一事,让轮番而来的问 询折磨得像个女鬼,外加还得遭受一些似真似假的非议。 据玛丽得来的前方线报,门口这个来势汹汹的女记者,就是这种从上到下无人担责的情况逼迫的结果。 “方可言的老婆,说今天要见不到陈丽莎,就立刻将我们公司的丑事直播出去。她不年轻了,在电视台也是中层,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惜赌上前途,也要救她那个拈花惹草的老公。” 辛昕不可思议地说:“就为了找陈丽莎?” 玛丽神秘地点点头,“是啊,从出事开始,陈丽莎找了个由头去总公司汇报工作了。杨锐更夸张,以前几乎从不出去跑业务,这两天主动出差了。” 辛昕几乎有点同情付萌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付萌甚至需要她来帮忙协调了,因为实在调不动人。 据说,方可言的老婆从得知这件事后,就是坚定觉得自己老公是无辜的。在她的视角里,杨曼曼的一切行为都是自作自受,不但勾引她老公,还试图敲诈他们。 来了好几次,一直没见到陈丽莎。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辛昕和玛丽打完了卡又看了一会儿热闹,终于见陈丽莎一脸焦虑姗姗来迟,这才装作什么事没发生上了电梯。 刚到办公室,辛昕就将本日见闻发给了郑早川。 郑早川最好的地方就在这儿,别管和自己有关无关,别管是什么事,只要辛昕分享给他。他会在第一秒投入其中,不但对事件的发展表现出极强的兴趣,还会加入自己的分析。 “这老婆也当的太憋屈了,估计是为了孩子。”郑早川无理由推测。 辛昕的分享欲和成就感都得到了极大满足,“万一是爱情呢?” 郑早川从善如流:“也有道理,你说的对。” 辛昕忍不住笑起来,郑早川真是太可爱了。 第69章 ☆、天将降大锅于是人也 方可言的老婆和陈丽莎双方会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会议室的门紧闭两小时后,俩人相携而出,双方看起来都很客气,笑容可掬、客客气气,氛围很是融洽。 公司的人路过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好奇的小眼神,都控制不住在眼眶打转。 陈丽莎客气地将人送到公司门口。 人刚一离开视线,她脸色一沉,风风火火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上,陈丽莎含沙射影、争锋相对、怒气冲冲批判了付萌的不作为。 从前辛昕常听人说“大局观”,她一直没怎么领会这个词的精神。 一直到今天,看到付萌面色平静,态度不卑不亢,在接受了陈丽莎狂风暴雨般的怒气后,还是很客观理性澄清了自己并没有逼迫杨曼曼以不正当手段维护客户,又心平气和表明了事情发生后,自己已经做出的努力。 辛昕觉得,付萌真是能干大事的人。 陈丽莎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些道理。 但事情发生了,总有人担责,她既不想担责,也不会处理突发事件,只能将责任全部怪在付萌和杨曼曼头上。 不但要怪,还要推活。整个过程和对当初玫瑰出事一样,主打一个全程隐身。 “这件事杨锐牵头,付萌负责,辛昕辅助。你们集体,去劝杨曼曼撤案。撤不了案,大家一个都别跑。总公司罪责下来,大家一起完蛋。” 辛昕开会的时候就知道不好,果然这事没来由落在她头上。 陈丽莎的官方理由是,辛昕前是营业部负责人,她的人要有集体意识,负责把人安全送回家,什么事都没有。后是内控合规部的负责人,公司的人私生活这么大的问题,本就是合规的一部分,为什么不关心党员八小时之外的品德问题? 辛昕非常愤怒,要说这都和她有关,凭什么人力资源部独善其身? 但人在屋檐下,她还是让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怼得哑口无言。 接着,更为诡异和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发生了。 当天下午,辛昕就发现公司的一些布局有点变化。比如公司二楼前台那里有个会流水的小假山,突然不见了。再比如会议室门口有两盆绿植,莫名被换成了鱼缸。 辛昕问玛丽:“这个档口为什么要搞这些?谁这么没眼色。” 玛丽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陈丽莎啊。” 辛昕不解,这都火烧到眉毛了,她怎么还有空搞这些? “坊间传闻,说她觉得是自己犯太岁,和公司的整体风水不匹配,找了个大师算了算。大师给了她一些建议,她紧急批了点经费,后勤中心正干得热火朝天。” 辛昕差点没气死,她被委以这种不管怎么干都有些缺德的重任,陈丽莎在花钱装神弄鬼搞装修,真是天理难容。 郑早川照例来接她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诡异的走向,笑得停不下来。 但顾及辛昕的情绪,郑早川还是认真分析说:“这不是天灾,绝对是人祸。你不信看看,你们这班子一定时候再不换,公司还会出事。” 辛昕不解,疑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的?” 郑早川讲起管理学,“那倒不是,管理者最忌态度模棱两可又不担责任。你想,当初你们部门你被下放,那个小媳妇流产的事,如果她担责,敲打一下杨锐,是不是没这事。付萌也一样,如果陈丽莎足够强势,不会允许杨曼曼肆意走动换部门,也就没今天的事。甚至苏成杰的事,如果她是比较强势的领导,一定会勒令你不许查,你自然就没后来的事。” 第73章 郑早川语气平静但井然有序,将所有事说的清清楚楚。 辛昕本来没将这些事串联起来,如今一想,可不是么。从前赵锡在的时候,虽然表面看着温温和和,但他这个人杀伐果决,条理非常清晰,所有指示都是明确的。 当时的人力资源总经理,是总公司下派的博士生,自从有了手里的权利,经常会拿着一点点小小的权利卡人。这点权利成为他手里的尚方宝剑,动不动拿出来威胁旁人。 当时有四个人职级要晋升,上过党委会都批过的。但在最后公示的时候,这位总经理故意漏了 一个人,让那个人错过了职称提升,但他只轻描淡写说是工作失误。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他给人不痛快的手段。起因就是这人在食堂说过一句,人力资源有什么了不起。 辛昕代入一下,这件事如果是陈丽莎时期发生的,那陈丽莎一定会选择息事宁人。 但当时赵锡,只轻轻笑着,缓慢而清晰地说:“工作失误谁都有,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那位总经理放松下来,就见赵锡陡然严厉,“但所有的失误,都要付出代价。” 后来,赵锡虽没有给他处分,但勒令他写了检讨书,在全公司会议上要他自己念完。事后,赵锡自己承担了这个错,想总公司报告补了被漏掉的那个人的晋升程序。 当时辛昕刚去赵锡手下,对赵锡尊重而有距离。 他问她:“你觉得我做的过分吗?” 辛昕说:“不觉得。” 赵锡恢复了温温和和好脾气的笑,“大家都说我这么做不给刘亚伯面子,他以后工作不好开展,你怎么想?” 彼时,辛昕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想法。如果换做现在,她也就是一笑,说支持党委决定。 但那时候,她带着一股认真的傻气,一本正经回答赵锡说:“我觉得你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任何人掌握了小小的权利,就能够去用自己的权利为难他人,那整个公司氛围会很不好。” “赵锡是你的贵人。一般领导听了这话,应该不会太舒服。”郑早川听完,客观点评。 辛昕露出一个遥远而怀恋的笑,“对,现在想想是这样。我当时非常信任赵锡,你不知道他刚来我们公司的时候,真的风度翩翩,器宇轩昂,很得人心。” 赵锡和郑早川给人感觉非常不一样。 客观来讲,他们长得都算是人模狗样。 赵锡微微有点凤眼,鼻梁高挺但攻击性却不强,眉宇间含着水墨山水画般的柔情。他看起来就像武力值不太高,但会从袖口拿出钢丝杀人的类型。 郑早川是另一种,永远不安分的头发,柔和清秀的脸型,长睫毛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永远生机勃勃,像某种不受控的动物。 辛昕有个习惯,会在熟悉一个人后,忍不住将这个人拟动物化。 在她心里,赵锡如果像个白色的狐狸,那郑早川就像是哈士奇。 郑早川本能的不喜欢辛昕用这种怀念的语气谈赵锡,但他又完全能理解辛昕对赵锡全然没有说一个男人的那种暧昧情愫。 辛昕描述事情是非常客观的,即便她带着感情描述,还是一种不偏不倚的客观。 郑早川相信,如果此时他认真问究竟是他帅,还是赵锡帅。 辛昕也能以研究指标的认真态度,全方位分析他们俩人的优劣。况且,这种比较是非常无聊的,不管好或者不好,现在在一起的是他们,与赵锡无关。 然而,即便是这样在心里劝了自己好几遍。 郑早川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让自己都很鄙夷的问题,“那我呢?” 辛昕莞尔,“怎么,突然燃起熊熊斗志,要和赵锡比美?” “倒也没有,就想听听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辛昕回想一下,“那我肯定觉得你帅,毕竟你是我觉得特别不靠谱,却不由自主喜欢上的人。” 这不算是一句情话,因为她没有调情的意思,她是真的这样觉得。 爱情便是这样没有道理,无所谓谁更好,而是莫名其妙最终就喜欢了。 但郑早川的心情突然好起来,心脏像是被放在一块熊熊燃烧的火炉前,非常温暖舒适。 “嗯,我也是,我一直觉得你超漂亮。” 辛昕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是因为我漂亮才喜欢我?你不是因为我脾气好?” 郑早川恨不得现在就停下车亲她一口。 谁说一本正经的钝感力,不是一种可爱。 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序而盲目,热恋的初期,谁也看不到对方的缺点。 辛昕这种客观的态度,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当然是缺点。这种缺点足够致命,她或许了解事实,却不了解人性。 杨锐在陈丽莎紧急会议的第二天,就带着付萌和辛昕去拜访杨曼曼。 她已经出院,休假在家。 辛昕几乎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的精神状况不好。那张漂亮到几乎盛气凌人的面孔,滋生了一种茫然的凄楚。 这让她看起来惹人怜爱的同时,有种不同以往的漂亮。 杨锐不开口,付萌和辛昕自然不会开口。杨锐用眼神示意好几次,见付萌和辛昕都面无表情坐着,终于无可奈何,承担起了慰问的责任。 “你身体怎么样?我们都很担心你的状况。”杨锐不知道是演技好,还是对美人自然流露的关心,这句话说的真情实意。 杨曼曼回答他,“我不好,我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这个回答太过直接,三人如坐针毡,顿时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更为不人道。 第70章 ☆、情非得已或是待价而沽 话题陷入僵局。 辛昕打开了新的切入点,“警察的调查情况怎么样了?” 杨曼曼抬眼,一双漂亮的眸子暗含着怨恨,“比起方可言,我人微言轻,警察说证据不确凿。没有办法证明我是被强迫的,他们逼我私了。” 辛昕犹豫了一下,“最初来调查的时候,张乔和苏琪为了保护你,都没有说你和方可言的关系。后来,是警察调监控发现了他们和方可言见面……” “什么意思?我和方可言谈恋爱,就不会被侵害吗?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不要脸的小三,我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他就不会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侵害我了吗?”杨曼曼非常急切打断了辛昕,眼神盯着她,像在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比起其他人,她似乎尤其不能忍受辛昕对她一点点的质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当初是她在背后传播了辛昕的桃色新闻。虽然辛昕听到这件事后,并没有采取严厉的报复手段。 但从那个时刻起,杨曼曼却燃起了一种斗志。辛昕成为了她生命中的假想敌,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日常生活中,她潜意识里觉得辛昕要么在对付她,要么就看不起她。 比如此刻,她在辛昕短短几句话中,读到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傲慢和轻视。 辛昕当然没这么想,杨曼曼是不是小三,谈没谈恋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或许她的缺点就是没有那么敏锐的情感感知力,但她的优点是,几乎不会有强烈的情感喜恶。 她只是单纯觉得,这件事一定会影响警察的判断。 “ 我没有那么说,我完全相信你被强迫的事实。但在警察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是要找寻证据的,如果没有证据,很难说明你被侵害……” 辛昕试图解释,但话没说完,一杯温水倏然泼在她脸上。 杨曼曼歇斯底里叫了起来,“滚!你们都给我滚!” 付萌率先站起来拉住了杨曼曼,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辛昕,“你到底想做什么?辛昕这些话哪句有错?更何况,我是你的直属上司,如果你有怨气可以向我发泄,为什么要伤害别人?” 杨曼曼冷笑一声,“狐狸精装什么好人?你当然无所谓,惯常靠出卖身体换权利的女人,懂什么叫尊严?” 付萌因为林崇安的关系,经常会被人在背后议论,早已经能够淡然处之。然而第一次被人当面这样说,还是有一丝难堪。 杨锐在一旁擦着不存在的汗,没什么底气的拉架,“行了行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别吵了。” 付萌压住自己的脾气,从桌上拿了纸巾给辛昕擦脸,“没事吧?”昕擦了一把脸,有点懊恼,暗暗后悔不该主动说话。 付萌却松了口气般,冲她笑了一下,“我们走吧。”她是个很少会认输的女人,但此时却明显不想再留下去。 杨锐看闹成这样,付萌和辛昕一定产生了退意,怕这一走未来事情闹得更大,也不好再来第二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来意摊开。 “杨曼曼,警察也给你说了情况,你起诉方可言证据不足。方可言的老婆你也知道,海宁市电视台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想利用舆论,人家更会利用舆论。现在整个形势对你都不利,如果你撤案,公司会全力支持你,为你赢得经济补偿。” 第74章 杨曼曼看着杨锐,他那张平日里看起来平凡普通的脸,此刻变得异常恶毒尖刻。 她的视线又慢慢从付萌和辛昕脸上划过。 辛昕浑身都是水,狼狈至极。付萌一脸戒备,半个身体如临大敌般挡在她和辛昕中间。 杨曼曼突然想起当初付萌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说付萌是赵锡的女友,专门来整治勾引自己男友的辛昕。也想起辛昕是怎么灰溜溜从投行部去了营业部,付萌当初怎样春风得意,现在也是同样落入可能工作不保的境地。 那时候,她以为付萌会是庇护她的人,会是她青云直上的阶梯。而她,也甘心做付萌对付辛昕的一把利剑。 但此刻,这两个人都用同样傲慢和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杨曼曼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落下。是她太天真了,职场上永远没有朋友,更没有敌人。 这个世界就是强者生存的,从过去到现在,她从来都不过是一把枪,一把随时可以丢弃的趁手武器。 没有人会真的站在她的角度为她想。 她的绝望、恐惧和痛苦,是无人理解的。方可言是谁?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他的妻子是当地新闻界的名人。 而她算什么?一个二十多岁,除了美貌和工作一无所有的女人。 在泪水虚化的模糊世界里,她看到了方可言对她的柔情和温柔。用宠溺的微笑、一掷千金的豪气和耐心的攻略,慢慢获取了她的心。 她的爱情是每日撒撒娇,互相分享夕阳的美好。 彼时,他们刚刚在一起,她郑重其事对方可言说:“我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如果没有承诺,我不会和你发生亲密关系。” 方可言吻她,“没关系,我听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舍得让你受委屈。” 方可言四十五岁,并不怎么显老。他不抽烟,身上没有难闻的味道,还有大量金钱堆砌的皮囊和金钱权利带来的从容。 从一开始戒备和厌恶,担心项目会出问题不得不进行的社交,到后来慢慢被攻破心房。 杨曼曼甚至想起了当时自己是怎样惶恐不安,去找辛昕想要联手对付付萌。而辛昕又是怎样拒绝的,怎样冷漠地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 她以为自己能得到盟友,却得到了一通说教。 一直到今天,杨曼曼终于明白了。付萌和辛昕的矛盾是演给她看的,她们说不定早就想好怎么对付她了。 而方可言更可气,他利用她的信任,灌醉了她。那一晚上,既不美好也令人恶心。她一直喊着难受,可那个男人却全然不顾宿醉的她,肆意侵犯了她。 现在,该她买单了。 因为她在公司里成为了一把无用的武器,也因为她贪恋的那些温柔,得到的那些礼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跟着这场教训死亡的,不仅仅是她的纯洁,还有一颗天真的心。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杨曼曼在失声痛哭后,恢复了平静。 “那麻烦杨总了,请代我协商。只要他的钱给到位,我就撤案。但如果他们不能满足我的要求,我们就斗到底。我一无所有,他们都有头有脸,我不信我会输。” 辛昕眼睁睁看着杨曼曼的表情从痛苦、激动,到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惊恐。 她说了一个和解的价格,这是年轻的她能想到的最大的抱负。 但在场的三个人都感到悲哀,这样的赔偿,对方可言来说,几乎是最简单的解决麻烦的办法了。 从杨曼曼家出来,他们三个人都没说话。 上了车,杨锐先舒了口气,“无论如何,陈总交给我们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她要的不多,我们甚至还能再为她争取一点,双方都满意。” 辛昕说不上来的难受,就好像在刚刚,他们亲手摧毁了一个人的灵魂。付萌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 杨曼曼被侵害一事,解决的可谓是非常顺利。 还没到过年,方可言的赔偿已经到账,不知道他是为了破财消灾,还是真的对杨曼曼心存愧疚。他不但没压价,还多给了许多。 杨曼曼撤案,照常上班了。 不论真相是怎样,大部分人既不关心,也没兴趣。杨曼曼只要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的情非得已,全都变成了待价而沽。 辛昕有些不合时宜的担心,杨曼曼是个多么骄傲的女孩子,现在全公司都知道这件事,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她担心杨曼曼会受不了。 付萌特意来感谢辛昕,她带了一包茶,并不是精装,但惯常喝茶的辛昕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我不能收,为什么送这样贵重的礼物?” 付萌笑一笑,诚恳地说:“收下吧,麻烦你太多了。说实话,这次去杨曼曼那里,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我去她那里,是陈丽莎安排的,不是为了你。” 付萌点点头,“我当时的最庆幸的是,幸好是温水。也不仅仅是感谢你这件事,是感谢我找你的帮忙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计较过我当初对你的针对。” 辛昕吃惊地睁大眼睛,“你刚来果然是针对我的。” 付萌哈哈一笑,“理解一下,女人的嫉妒心。所以收下吧,否则我良心不安。” 辛昕再没推脱,收下了付萌的礼物。 提前新年快乐。 不论发生了什么,街上还是开始张灯结彩,商家先行营造起了过年的氛围。 辛昕买好了票,打算今年回家访亲走友,陪陪父母。 收拾行李的时候,她问郑早川:“你什么时候去江城?” 郑早川陪她收拾行李,或许是因为早年就需要自己照顾自己,郑早川的自理能力极好。虽然不一定事无巨细关心,但他会想到一些特殊情况,提前给她买一些好用的小收纳。 “我没想好。”郑早川回答地有点漫不经心。 辛昕见他兴致不高,跨过一地行李手脚并用趴过去,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轻柔地问他:“怎么啦?我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吗?” 郑早川抬眼,突然问她:“我能不能去找你?” 第71章 ☆、爱情的主体与客体 辛昕的大脑缓慢转动了一下,下意识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现在买票估计买不到了。” 郑早川咬了一下嘴唇,磕磕绊绊地说:“其实之前我问你过年要不要回家的时候,我就买了去冰都的票……” 辛昕一头雾水,“那为什么我们不一起买,一起过去?” 郑早川看着她的脸色解释说:“我怕你不愿意。” “我为什么不愿意?”辛昕匪夷所思。 郑早川蹙了一下眉,“我也可以退票。”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辛昕自认对郑早川已经非常熟悉,她看到过杀伐果决的他,看到过疯了一样工作的他,甚至看到过对待感情不负责任没心没肺的他。 当然,也看到他对自己的关心。 即便是到现在,辛昕也感动于郑早川在她困难时候的陪伴。在她的印象里,郑早川永远是天不怕地不怕,从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样子。 但现在,她似乎看到了他什么也不在乎的外表下,别扭的、怕受伤的心。 不合时宜的,辛昕想起了玛丽的话,符合刻板印象。 或许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填满郑早川永远充满不确定的心。 辛昕选择了理解,她像是没发现这中间有什么不对,温柔一笑,“你哪天到?到时候我订好房间,我给我爸妈说,我们一起吃顿饭。放心吧,我一定带你好好玩一圈。” 郑早川见她神色如常,开开心心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很欢迎他。 “我就不去吃饭了,没事,你有空陪我就好。其他时候,你陪爸妈吧,好不容易回去一趟。” 辛昕边收拾行李边规划,“没事,等回去了我介绍一下你,你就可以经常出入我家了。我也好出来,我爸妈肯定优先你。” 郑早川迟疑地说:“你怎么介绍我?” 辛昕奇怪地看他一眼,“男朋友啊。” 郑早川怔在那儿,辛昕觉得他的表情特别奇怪,就像是一个人被按了暂停键,丢在了某个奇怪的时空中。 然后慢慢的,辛昕就发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个小狗。 辛昕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郑早川低头笑了一下,“叔叔阿姨会不会不喜欢我。” 换做以前,辛昕打死都不可能想到,这种小媳妇见公婆的话会从郑早川嘴里说出来。 辛昕不假思索道:“不会,再说了就算不喜欢你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辛昕严肃起来,认真说道:“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父母会对女婿很满意。这是所有有女儿的父母正常的反应。我觉得这是因为,女人经常会被认为是一段关系中的客体。就好像在一段关系里,那人就只能被动的被爱,否则她就是悲哀的。所以,他们即便不喜欢你,你也要理解。” 第75章 这是辛昕一直以来的困惑,也是她长久难以建立亲密关系的原因。 她自认为是一个情绪稳定,有足够的能力去给与他人爱和承担自己人生的人。 但这个世界上,总会有无数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我会保护你,以后你的人生由我背书。” 辛昕知道自己很奇怪,但她非常讨厌这种感觉。她的人生,为什么需要别人背书?为什么她可以花钱养个小猫小狗,只要开心就好。 但换成男人,不管最开始图点什么,最后对方都要反客为主,让她变成那个患得患失,祈求爱的可怜虫? 退一万步讲,她的收入,她的能力,她应对这个世界的勇气,并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呢?只因为她不能在刚毕业的时候就计划自己能够成为老总,她就被周亦然认为是一个没有长久规划的人。 一个大学挂过科,几乎没拿到任何一个有含金量证书的男人,因为是她的男朋友,就能肆意嘲笑和打压她。 那时候她还小,只会觉得有一种懵懂的不适感。但如果是现在的她,宁可自己单身,也不会愿意失去自主权。 在辛昕的眼里,她的家庭非常平凡。父母是最早一批的大学生,在体制内勤勤恳恳努力多年,成为了一个小领导,最后安稳退休。 她的家庭妈妈是绝对领导者,她的工作能力和职位要略高于父亲。但总体而言,父母琴瑟和鸣,关系融洽,对她严厉又包容。 但后来,辛昕长大后,又遇到各色各样的人。她突然发现,她的家庭在平凡中,透露中一点不平凡。 表面上这样的家庭非常多,但像她家这样,父母能充分尊重她,让她自己去尝试,去努力,去受伤,去体味人生,还愿意给她托底的家庭,太少了。 在她所在的城市,绝大部分和她家庭相似的孩子最终都回到了本省,通过努力学习考一个体制内的单位。 像她这样留在南方大城市的工作的孩子少之又少,一般这样的行为被认为是没有规划和不成熟的。 当初父母并不同意,他们对辛昕说:“你要为以后考虑,你的薪资和发展目前看来不错。但未来呢?你要成为一个不知疲惫的陀螺,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那时候她正处在非常迷茫混乱的时期,刚刚和周亦然分手,在公司不被直属上司伊森看好。她一度也怀疑这样的生活毫无意义。但最终,她还是想清楚了。 “我想再试试。” 妈妈林芳就一句话,“行,要不怎么说是我姑娘,就是泼辣。” 爸爸辛志和也就一句话,“太辛苦了就说,咱们家的条件大富大贵是没有,但养你一辈子也没问题。” 辛昕走到今天,无数次想过退却,但只要想到大不了就回家,她都觉得充满了勇气。 对于感情,虽然辛昕的父母难免会念叨两句,但从不会逼迫她。 老一辈的家庭有许多人是出于生活而结婚,总会逼迫儿女找一个凑合的。反倒是辛昕这种家庭,父母是因为爱情而结婚,他们完全理解婚姻不能凑合,更不是儿戏。 辛昕也是因此觉得,父母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如果她是坚定的,她觉得父母会给与自己最大的支持。 郑早川听辛昕长篇大论讲自己的爱情观,苦笑一下,“你还记不记得,好久以前我问过你的择偶观?” 辛昕想了想,老老实实摇头,“忘记了,我说什么?” 郑早川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复述了她的话。 “要找性格温和、三观一致,最重要的是,出生在幸福家庭且情绪稳定的快乐小狗。” 辛昕一时语塞,当年说的时候肯定都是比照最高标准说的。而且她说的时候也 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还为了降低攻击性,没有将不找单亲家庭这一条加进去。 谁知道这么巧,所有条件正中郑早川眉心。 辛昕有点心虚,但还是义正言辞地说:“那是标准和理想,但我喜欢的是具体的你。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们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解决问题。” 郑早川被她逗笑,凑过来抱住她,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看不清情绪。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她的肩膀上传出来,“star,你不懂,你不懂我有多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我害怕。我害怕到,不敢告诉你我害怕。” 辛昕拍拍他的背,像对待一个小朋友。 “好啦好啦,你放心。如果你实在害怕,要不你给我花点钱?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最怕欠别人的,你给我花点钱,我肯定努力维护你。” 郑早川咬她一口,“像对客户一样?” “别说像对客户,我能像对老板一样对你。” 郑早川气笑了,抓住她的手开始挠她,辛昕被逗得一直笑。郑早川在她脸上这亲一下,那亲一下,故意弄得她很痒。 辛昕也不甘示弱,舔了他喉结一下,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俩人的呼吸混乱交叠,辛昕放开了调戏他,“你活好不好?万一是我离不开你呢?万一我对你欲罢不能,哪都不想去,只想和你在家颠鸾倒凤怎么办?” 郑早川眼睛都红了,也不说话,吻狂风暴雨般印下来。辛昕放任自己从嗓口泄露出呻吟,任由对方的手自然地伸入自己的衣服。 “抱我,好不好?” 郑早川的手一寸一寸抚上她的身体,冰凉细腻,一点汗都没有。她是不易出汗的体质,在大热天也常觉得有些冷。但此刻,随着他的手一路深入,仿佛指尖带着火,辛昕觉得整个人都着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辛昕的手机铃声,特别燥的一首歌,还是副歌部分。 辛昕不耐烦地挂掉,电话却锲而不舍一直响。 郑早川停下来,平复了一下呼吸,哑着声音说:“先看看是谁,是不是有急事?” 辛昕还想继续,勾住他的脖子。 可郑早川很固执,“先接电话,打了好几遍,肯定有急事。” 辛昕撇撇嘴,被迫接了电话。 是玛丽。 一接电话,玛丽那边就风风火火道:“救救我,韩沧海受伤了,张乔打起来了。” 辛昕没将这件事当回事,韩沧海一个弱不禁风的历史老师,张乔一个呆板的文弱书生。这俩人能打什么架? 玛丽特着急,“来帮帮我,好多血。” 这回辛昕重视了起来,“什么血?谁的血?” 第72章 ☆、对任何犯罪行为绝不姑息 每逢过年过节前后,其实是警察最忙的时候。因为年前后喜气洋洋的氛围,让忙碌一年的人都放松起来。 人放松了是好事,但过于放松就可能导致不理性的后果。 郑早川家离玛丽家很近,辛昕坐在车上的时候,脑子乱成一团,怎么都想不明白韩沧海和张乔怎么会打起来。 还没想清楚,就已经到玛丽楼下。不用仔细分辨,就能看出事发地在哪里。 警车灯一闪一闪的,乌泱泱一堆人围在那里。 辛昕费力地挤进去,“怎么回事?” 花容失色的玛丽扑了过来,“刚刚韩沧海流了好多血。” 张乔也跟在一边,脸色苍白却很冷静地对辛昕说:“你陪她去警局做笔录,我陪韩沧海去医院。” 等几人到了公安局,玛丽也慢慢冷静下来,开始陈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辛昕这才知道,根本不是韩沧海和张乔打了起来。 张乔和玛丽一起参加了一个和客户的饭局,张乔送玛丽回家,路上碰到一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此人对玛丽出言不逊,甚至还露出了隐私部位。 张乔和他吵了两句,差点要动手,被玛丽拦住。玛丽胆子本来就大,遇到这种事,当即便毫不犹豫用辛辣尖锐的语言讽刺了醉汉。 醉汉看着玛丽身边人高马大的张乔,灰溜溜地离开了。 事情到这里本就结束了,离玛丽家小区也就五分钟的路。 但走到玛丽家楼下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看到了等在那儿的韩沧海。 自从韩沧海下决心要追回玛丽后,经常会在见不到她的时候在她家门口守株待兔,有时候会给玛丽带点小零食,有时候会带一束花。 他和张乔也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君子协定,各显神通,等玛丽做决定。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等在那儿。 但这一次,却出了意外。 韩沧海距离他们三步之遥,刚想把手里提着的小蛋糕递给玛丽,却见后面有个人面色不善阴恻恻盯着玛丽,身体前倾,伸手似乎要抓她。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韩沧海两步并一步,冲过去推开了玛丽。 事情是在瞬间发生的,玛丽身后的男人在突然一惊之下,将一把小刀插进了韩沧 海的大腿。 张乔回头,就发现来人正是刚刚路上遇到的醉汉。看来他离开是假,跟在他们身后报复是真。 第76章 或许他是在等张乔走后,再对玛丽下手。 张乔立刻将男人按住。 这男人大约四十来岁,个子并不高,非常瘦弱。如果正常情况下,无论是韩沧海还是张乔,都不会受伤。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甚至连伤人者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到警局做完笔录的时候,已经很晚。刚刚还非常嚣张的男人,这时候已经痛哭流涕地给警察认错。 他说他并不是故意的,当时遭受玛丽辱骂后,他心生不忿,外加又喝了点酒。这才越想越气,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把水果刀。 本来只是想吓吓玛丽,从来没想到要伤人。 玛丽做完了笔录,非常坚决表明了不会谅解他的意见。 然后他们三个人才急匆匆前往医院看韩沧海。 辛昕从头到尾,就只是拉着玛丽的手安慰她:“别担心,是普通的小水果刀,而且没有伤到要害。刚张乔给我发消息了,说没大事。” 此前玛丽一直表现的很镇静,此刻放松下来,才愣愣地掉眼泪,“我觉得我真的特别倒霉,和我在一起每个人都好可怜。我不忍心看到韩沧海卑微地求我,我也不忍心看到张乔一直努力赢得我的好感。我真的好自私,我搞不清自己怎么想,我贪恋每个人对我的好。这全怪我。如果不是我,他们都不会受伤害。” 辛昕想说不怪你,是他们自讨苦吃,谁让他们色令智昏。 但现在确实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辛昕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乖巧闭嘴。 好在赶到医院后,韩沧海已经包扎好了住院了,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苍白,但也能看出没什么大碍。 “我没事,你别哭。”韩沧海躺在病床上,还不忘安慰玛丽。 玛丽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韩沧海身上,充满柔情地将他的头发顺好,“是不是很疼?” “不疼,幸好是我受伤,如果那时候让他慢慢找准了位置,可能会伤到你。” 韩沧海的表情是真心庆幸,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受伤是多重要的一件事。 他看到那个人往前走的时候,已经拿起了刀子。如果那个刀子是冲着玛丽的脖子去的,后果不堪设想。 玛丽抓住韩沧海的手,旁若无人将脑袋靠在他的头上,“幸好,你没事就好。” 辛昕发现,张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退了出去。 她给郑早川使了个眼色,也退出了病房。 张乔站在医院的窗子前面,看着外面发呆,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圈出了一片模糊的光圈。 “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静皎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你看,月亮是不是很任性?”他冲辛昕笑了笑。 这句诗或许并不是在说他自己,甚至不是在说玛丽。 而是在说爱情本身。 辛昕文绉绉地劝诫:“爱情有时候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命运。在面对命运的时候,或许放手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今晚的一切是个偶然,或许不会对玛丽他们的故事走向有什么影响。但也可能这个偶然,会影响整个故事的走向。 郑早川打了个哈欠,看看略显伤感的俩人,突兀地提问:“什么时候回去?其他手续我刚去办完了。” 辛昕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就没点什么感想?” 郑早川没有,并且开口打断了张乔的悲伤施法,“走吧,我刚问了,赵柠嫣说要陪着。咱们回吧,都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强扭的瓜不甜,咱别待这里碍眼了。” 张乔笑不出来,但只能同意郑早川的提议。 辛昕和张乔各怀心思,但谁也继续探讨玛丽的最终选择。 然而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引起多余的后果,年前韩沧海就出院了,伤人者也被拘留,等待判决。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过年的心情不能被破坏。 辛昕提前回了家,举家欢腾过了个大年三十。然后在父母都开开心心,中央电视台在播难忘今宵之际,辛昕平静地说出了重磅新闻,“我找了个对象,明天会来看我。” 本来已经迷迷瞪瞪快睡着的父母,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像刚喝了八杯咖啡。 “小伙子哪儿工作呢?” “是上次你出差没信号,给我报平安的小伙子吗?” “做什么的?”辛昕被一个个问题砸得昏头转向,避重就轻说了郑早川的情况。 父母得到辛昕的线报后,纷纷拿起手机搜起了瀚海公司。 互联网的信息显示,郑早川已卸任ceo。但互联网同时,也有些不太正面的消息。 为了给郑早川拉点好感,辛昕轻描淡写将自己被绑架,差点被撕票,得亏郑早川付了巨额赎金的代价讲了一遍。 辛昕一本正经地说:“放心,他有股份,不会穷到哪里去。况且人家之所以卸任ceo,也是因为管了我的闲事。” 当然,她非常心机隐去了自己被绑,或许也是因为郑早川的身份。同时,她也尽量淡化了郑早川过于艰难的青少年时期。 妈妈林芳难掩忧虑。 辛昕做的工作那么平凡,怎么会被绑架?又怎么会被卷入这么复杂的事情?虽然现在还好好坐在这儿,但谁知道呢。 爸爸看一眼妈妈,立刻心领神会,语重心长与辛昕谈心,“宝宝,我们一直相信你的,你知道。但这个小伙子是开公司,他和你生活环境不一样,经济基础也不一样。现在是法治社会,国家扫黑除恶这么严格,市场才好一些了。我和你妈妈那个年代,很多生意人都认识黑道的。” 再说下去,就会触及到一些黑暗面。这些故事辛昕总是听父母提起,不外乎是扫黑除恶前,很多企业都有黑道背景,甚至必须有一些通天的保护伞,才能发展起来,因此人民群众苦不堪言。 最后这些人都被抓了,整个生态才好了很多。 辛昕三十多了,但父母平日里还是会下意识叫她宝宝,去海宁看她的时候,还会去地铁口接她。刚成年的时候,她曾经对此表示过抗议,但现在已麻木了,甚至还有种被宠溺的快乐。 “嗯,我知道,但他不是那样的生意人,他也是正经大学毕业。” 辛昕爸爸想了想,又问她:“小伙子家里是做什么的?” 所谓择偶观,一般都是和家庭影响有关系。就像她下意识说出的,希望找个家庭幸福的。这当然是父母一直以来的理念,他们始终认为经济条件不太好,但父母善良家庭有爱的孩子一定不会差。 辛昕心中警铃大作,几个字浮上心头,“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在别人家,孩子不快乐,原生家庭论从不缺席。但在辛昕家,父母教育中,原生家庭论也从不缺席。 在不缺席的同时,辛昕父母还会现身说法,让辛昕自己评判恩爱的父母对孩子的重大影响。 第73章 ☆、出师不利 从理论上来说,辛昕父母的价值观是非常正向且合乎情理的。 甚至于辛昕父母的爱情观还非常超前,就是现在年轻人常说的,结婚要找灵魂伴侣,要宁缺毋滥。 这些话也一度被辛昕奉为金科玉律。 郑早川不稳定的性格和他那种哪怕一无所有也无所畏惧的态度,也一度让辛昕觉得非常受不了。 可爱情就是没有道理的,不管拉扯多久,劝过自己多少次不合适,心却不经意间做出选择。 她非常谨慎地介绍了郑早川的家庭,“其实具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父母在他小时候早就离婚了。他很厉害的,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在试着创业了,在海宁他也是一个挺有名气的企业家。” 这一回,爸妈脸上的忧虑更明显了,忧虑到甚至有点不赞同。 林芳尽量委婉柔和地提醒道:“这小伙子你认识多久了?了解吗?” 辛昕熟练掌握了“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叙事方法,诚恳道:“您还不放心我。我们认识有六七年了,他是我一个客户,帮过我很多。我对他很了解,他就是工作狂,喜欢工作,没什么异性关系和花边新闻,人老实正派。” 辛志和点了根烟,慈爱地笑笑说:“小伙子既然来了,我们见见再说。宝宝,你喜欢的肯定不差。但你要考虑清楚,做生意做的大的家庭,非常复杂。或许你嫁给他,确实能让你有更好的物质生活,但幸福的生活不是完全由物质构成的。” 其实父母说的这些,辛昕都想过,甚至她想的还更多。包括郑早川会不会在一起一段时间就腻了,会不会俩人结婚有了孩子,他会憎恶自己囿于平凡的烟火气,一声不吭抛妻弃子。 说实话,他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但辛昕还在尽量安慰父母,“他的公司是自己一手创立的,正好赶上风口做大了。但其实股份也不全是他的,他目前可能持股百分之三十左右。至于家庭,他亲生父母应该还挺困难的,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富二代。” 林芳找到了新的切入点,“白手起家的老板也未必和你合适,你从小没吃过苦,他们经过的大风大浪多了,你遇到的那些小事,在他看来未必算个事。有些人你看着光鲜亮丽,妈妈那个朋友,张阿姨你还记得不?她老公生意做的多大啊,可从她年轻的时候,就外面有个家。她是有钱,但冷锅冷灶的,日子未必好过。” 第77章 辛昕无言以对。 父母很开明不假,但字字句句透露出不赞同,也是真的。 眼见辛昕沉默,林芳勉强笑了笑,“我们也就是说说,事先把一些风险都想到。但我们知道,你一直很懂事,也聪明。你看的比爸爸妈妈远,你自己喜欢就好。” 辛志和也点点头,“明天将人带来,先一起吃饭,我们见见小伙子人。” 辛昕其实料想到了父母的态度,在她读大学的时候,父母就谈过对辛昕伴侣的理想设想。正经学校、正经单位,家庭小康。 但辛昕也觉得至少父母不会当面给郑早川难堪,说不定了解一下会觉得一切都还好,于是又一次乐观起来。 “好,明天我去接他。” 临睡之前,辛志和又忍不住问了句,“你原来有个上司叫赵锡那个小伙子,我觉得他挺好,你们也没什么发展?” 辛昕在此刻不得不牺牲赵锡,围赵救郑,迅速出卖了赵锡,添油加醋八卦了赵锡的情况。 “你们就见过一面,哪能看出来好不好。那小伙子隐婚,我之前都不知道。最近才听人说的,他又离了,他前妻就在我们公司。” 辛志和一听,从卧室钻了出来,“之前我去看你,我还瞅着那小伙子对你挺好。没想到,都是已婚男人的手段。不愧是我姑娘,不会被这种糖衣炮弹欺骗。” 辛昕莞尔,“对,幸好我没受骗。快睡吧,你们见了就知道,郑早川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满脑子只有钱的商人。” 然而,第二天,没等辛昕接郑早川,他已经登门拜访。 同时,也非常不幸,郑早川提着昂贵烟酒,穿一身考究西装登门拜访。 完美契合辛昕父母对“社会气”特别浓的小伙子的刻板印象。 “伯父伯母,我是辛昕朋友,我叫郑早川。”郑早川笑容可掬,将他平日里乱糟糟的头发梳得油光瓦亮。 辛昕穿着大花睡衣,目瞪口呆。 “你不是下午到?” 郑早川演了起来,“大过年的,怎么能让你接我?我改签了机票。” 辛昕牙酸,她突然就明白了昨天晚上,在她给郑早川说已经和父母说了以后,他故作神秘地说:“明天我给你个惊喜。” 或许在郑早川的眼里,惊喜就是“将头发梳成大人的模样”,让自己看起来起码老了五岁以上,从而达到稳重老成的效果。 此前辛昕的父母听女儿那么说以后,晚上躺在床上互相宽慰对方,都相信女儿虽然找了个做生意的,但可能是个带金丝边眼睛,文绉绉的小伙子。 今天一看,从头到脚,每个配饰就差写明白“我是个暴发户”。 辛昕不理解,平日里郑早川的审美是在线的,为什么关键时刻掉链子?胳膊上劳力士都戴起来了。 辛志和将郑早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不合适。 但辛昕父母还是很热情让郑早川进了屋,泡了茶。 因为事出紧急,本来打算好好露一手,做点东北特色菜的辛志和,只能放弃华而不实的外观,返璞归真力求味道正宗了。 郑早川此生还没经历过这种大过年见家长的大事,难免有些拘谨。但为了表现出自己洒脱自然、落落大方的气质,他热络地和林芳话家常,“阿姨,平时都是叔叔做饭啊?” 林芳看着郑早川这混不吝的模样,心里已经觉得他会欺负辛昕,这没话找话的切入点,让她顿时觉得是个下马威。 “我们这儿不兴女孩做饭那一套,我们辛昕一直不会做饭。” 辛昕还没顾得上搭话,郑早川下意识说道:“那没有,辛昕饭做的还可以。” 他就是没话找话,却硬让他说出一股不但让辛昕干了活,还嫌她做的不够好的意思。 林芳冷笑一声,“那还委屈小郑了,我们都没吃过辛昕做的饭。” 眼见母亲大人已经生气,辛昕哭笑不得,赶紧解释道:“郑早川饭做的好,这两天有机会让他做一个。” 林芳剜了她一眼,“客户而已,怎么能让人家做饭。” 话到这个档口,郑早川也看出林芳生气了。但一方面他本就没有和长辈相处的经验,也没有正常的亲子关系可以参照,越紧张错越多,不由得沉默下来。 辛昕陷入被动。 她最初的想法是,郑早川长得不错,清清秀秀又显小。父母一见,肯定会削弱排斥感。 没想到,郑早川用力过猛,精准复刻东北社会大哥的形象。 辛昕料想了所有可能性,也没想到眼前的场景。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在此后吃饭的过程中,郑早川又一次让辛昕明白,什么叫做“全面踩雷”。 在辛昕他们三个人尴尬聊天的时候,辛志和做好了几道菜,端着菜出来了。 “来,尝尝我的拿手菜。” 郑早川和辛昕齐齐站起来帮忙端菜。 四个人坐定了,辛昕夸张捧场道:“我爸锅包肉的手艺可好,你尝尝。” 辛志和非常得意,给郑早川介绍起东北菜系。美味的午饭,勉强挽回了些僵持的氛围。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郑早川主动拿起了酒,“叔叔,来,我带了好酒,陪您喝点。” 辛志和笑眯眯的问:“小郑啊,酒量不错啊。” 其实辛昕知道郑早川的酒量,不算差,但也就普通。除了日常工作社交,他很少会主动喝酒。 但谁知此刻,他非常骄傲地说:“那叔叔您放心,我喝个一斤半没问题。” 辛昕眼前一黑,又一次遭受了林芳无声 的谴责。 当天晚上,辛昕遭受到父母的双重拷问。 “没品味、没素养,你怎么看上他的?就因为有钱?我给你说啊宝宝,我们这几十年见的多了。生意场上跑的人,骗你一骗一个准。”林芳对郑早川的印象,估计没比小流氓好多少。 辛昕不太有底气地开口,“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他平时不这样。” “平时不这样?”林芳痛心疾首,“你们还没结婚,才谈恋爱。他就能给我们说,你饭做的不好。我女儿什么时候吃过这个苦?” 辛昕百口莫辩,“其实平时是他做饭。” “宝宝,你要想清楚。”轮到辛志和上阵,“刚来就给长辈说自己能喝,爱喝酒。这种小伙子,你以后吃不完的苦。” 辛昕苦不堪言,落荒而逃,回房间就给郑早川发消息。 “你到底从哪弄得这一身?又哪来的这些话术?” 郑早川秒回,透过屏幕都感到他的委屈。 “为了给他们留下好印象,我最近甚至还看了个经典的东北电视剧,感受了一下真正的东北男儿是什么样的。” 辛昕气笑了,“什么电视剧?” 郑早川将链接发给辛昕,她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网页打开,赫然显示《黑道风云之东北往事二十年》。 郑早川振振有词,“你就说,是不是东北的?” 辛昕翻了个白眼,就回了一个字,“滚!” 第74章 ☆、你说的都是我的词儿 辛昕父母坚持要将郑早川带的东西退回去,以此彰显自己不那么赞成的态度。客观讲,除却郑早川刻意装扮出的粗犷气质外,他的礼提的非常有礼数。 酒是好酒,茶也是好茶。辛昕煮了个红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起郑早川的语气是多么熟稔,“干嘛提回去?他钱多着呢没事,喝点他的茶。” 辛志和心情复杂看着她这副老板娘的模样,语重心长道:“我知道现在大城市的女孩经受的诱惑多,但别人的钱是别人的,不是你的。你想想包法利夫人,她幸福吗?” 辛昕给郑早川打电话,笑道:“我爸不领你的情,说你的钱不是我的。都用上了包法利夫人的例子,让我知道虚荣没有好下场。” 郑早川的声音含混不清,“辛昕,对不起,大过年的让他们这么不开心。” “感冒了?”辛昕听出他声音不对劲。 那边的郑早川瓮声瓮气道:“好像是有点。” 东北室内外温差大的,不比海宁,确实很容易感冒。 她紧张起来,“我去看你,给你带点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郑早川委屈起来,“想喝粥,也没有外卖。早知道那个西装叔叔阿姨也不喜欢,我就不该在电梯口脱羽绒服。” 辛昕哭笑不得,嘴上虽然嘲笑他,身体却勤快地熬起了粥。 林芳看着女儿哼着歌做饭,在一边阴阳怪气,“呦,这就贤惠上了?” 虽然出师不利,但辛昕并不怎么将父母的不赞同当回事。 辛志和和林芳是那种薛定谔的开明父母。对于自己赞成的事,他们会言简意赅表示对女儿的欣赏。对于不赞成的事,则会长篇大论揭示一些可能的“风险因素”。 但他们从不会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去威胁辛昕。 第78章 最多就也就是不怎么恶狠狠地放下话说:“以后后悔了,别怪我们。” 辛昕有恃无恐,不但煮了白粥,还加了虾仁和皮蛋瘦肉。 “爸妈,我出门了,锅里剩的的稀饭你们记得喝。” “等等。”林芳翻了个白眼,一边将蒸好的馒头和两个菜装在饭盒里,一边还不忘挖苦辛昕,“那让你爹娘尝尝你那还可以的手艺吧。” 辛昕莞尔,飞快在妈妈脸上“吧唧”一下,提溜着饭出了门。 她给郑早川订的酒店就在家对面,五分钟的功夫就到了。郑早川裹着被子,鼻涕眼泪来开门。 辛昕吓了一跳,看来他真是病得不轻。 “你这就是战略大方向上的错误,导致的悲剧性后果。你说说,你穿着黑羽绒服,把你头自然而然弄成毛寸得多好看,肯定像个男大学生。” 郑早川一边吃辛昕带的饭,一边吸鼻子,看起来愈发可怜。 “我怕你爸妈嫌我文弱。” 辛昕哭笑不得,“谁告诉你东北就一定喜欢粗犷的,我爸妈就喜欢文弱书生。你不知道以前我爸见了赵锡一面,把人夸成什么样。” 郑早川睁大眼睛瞪着她,“辛昕!” 辛昕这才慢悠悠扔下后面的一句话,“但他们喜欢没用,我喜欢才是唯一标准。” 这句话是辛昕精心想到的欲扬先抑的情话。 果不其然,郑早川感动的半晌没说出话。好一会儿,才特别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会努力的,不会让你为了我和父母反目的。” “我为什么要和我父母反目?”辛昕不懂郑早川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却见郑早川又思考了一会儿,迟钝地说:“辛昕,我会让你爸妈认可我的,你别突然和我分手。” 辛昕无语,“你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狗血电视剧?我既不会反目,也不会和你分手,至少不是因为父母和你分手。” 郑早川红红的眼睛认真看向辛昕的眼睛,“你保证。” “我保证。” 辛昕突然想起来,猛地拷问:“你是不是被谁因为父母不同意分过手?怎么这么敏感?” 郑早川摇摇头,“没有,但我看电视里都那么演的。更何况,你这么大了还是你家的宝宝,万一你是妈宝女怎么办?” 你说的全是我的词儿! 辛昕有种错觉,打从他们开始恋爱,郑早川的所有不安全感,一点一点冒出来。从前她总是觉得郑早川是那种进入一段关系后,会让女方产生强烈不安全的人。 但郑早川先声夺人,他先纠结起来,使得辛昕没什么机会体会恋爱中的烦恼。 吃完了饭,辛昕捏捏郑早川的脸,“我陪你睡会儿。” 郑早川故作大方,“没事,我吃了药睡会儿,你陪爸妈去吧。” 辛昕看出他言不 由衷的期待,搂着他的腰撒娇,“求求你了让我陪你吧。” 郑早川非常乐意但装作免为其难答应了。 东北的室内完全可以穿短袖,俩人相拥而眠,辛昕能感觉到郑早川身上在冒热气。 在这种温暖中,辛昕困了,快睡着的时候她听郑早川声音很小在叫她:“辛昕,你睡着了吗?” 辛昕迷迷糊糊回答“嗯”,又耐心道:“快睡吧,我真的睡着了。” 郑早川又一次提出诉求,“如果你爸妈不同意,你不要偷偷离开我,我可以再努力。” 辛昕并没有把这次非正式会面看得多重,敷衍道:“没那么严重,快睡。” 郑早川不说话了。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饭点,辛昕大摇大摆将郑早川带回了家。 郑早川像个不受欢迎的小媳妇,委委屈屈跟在后面。 辛志和和林芳本是不喜欢郑早川那副做派,感冒了反倒削弱了他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因而不由自主对郑早川的态度缓和下来,几人聊天聊得倒也和乐融融。 晚上吃完饭,辛昕爸妈一合计,觉得辛昕一天出门陪郑早川也不见人,还不如让俩人在家里待着。 于是主动收拾出来一间客房,让辛昕邀请郑早川住下来。 辛昕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转头一看,郑早川呆滞在原地。这是头一回,她从郑早川脸上看出了他的无所适从,“我真的可以住下来吗?” 辛昕笑了,“当然可以啊,行李明天拿。” 郑早川偷偷问她:“你爸妈不是不喜欢我?” “对,但他们爱我,爱屋及乌喽。你快睡,再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等到了晚上,俩人各回各房躺在床上,郑早川给辛昕发消息,“哎,早知道我不该听网上的人说的。” 辛昕好奇,“哪来的网上的人?” 郑早川发来一个链接,“第一次见岳父岳母该怎么表现?” 辛昕点开链接,郑早川详细描述了辛昕老家的地理位置和家庭情况。底下的网友各种出谋划策,在郑早川回复说:“怎么办?我搞砸了,我女朋友父母不喜欢我。” 一连串的留言都是,“分。” 辛昕笑了,给郑早川发消息,“你为什么不问我?要问网友。” 屏幕亮了一下,又默默熄灭了。 辛昕都快要睡着的时候,郑早川的一条新消息进来了,“辛昕,我没有过家人。但和你在一起后,我觉得我快要有家了。” 家这个概念具象化在每个人身上,或许都不一样。 但郑早川是来到了辛昕家,才看到了一个正常的、温馨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种令他陌生但又向往的感觉,既让他产生了温馨的感动,也让他生出了恐惧。 一种对“失去”的巨大恐惧。 这是一种辛昕不能理解的感觉,但她还是尽量安抚了郑早川。 过了初三,他的感冒明显好转,辛昕带着他逛了冰都的大街小巷,吃了当地美食,也按最初的计划看了冰雕,去和网红小企鹅打了招呼。 年假结束,辛昕和郑早川订了票一起回海宁,临走前,辛昕家庭委员会委派辛志和作为谈判选手,和郑早川进了书房开展本次会面总结。 辛昕探头探脑,问林芳,“我爸给他说什么?” 林芳剜了她一眼,“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女儿。” 辛昕作惊恐状,“那这钱咱不能让他赚了,要不给我,别让中间商赚差价。” 林芳被辛昕逗笑,正经起来,“你爸肯定就是嘱咐几句,让小郑好好照顾你。你也知道,爸妈并不是觉得做生意的人不好,是觉得你从小性格就比较保守,过不了大风大浪的生活。但你要和小郑处朋友,你们就好好处,我们也相信你的眼光。” 正说着,郑早川和辛志和也聊完了,开门出来。 辛昕见他神色如常,也放心下来,开开心心和父母道别离开了。 到飞机上,辛昕问郑早川,“我爸给你说什么了?” 郑早川故作玄虚,“你猜?” 辛昕兴趣缺缺,“让你好好照顾我?” 郑早川摇了摇头,突然感慨道:“star,叔叔就是我理想中的爸爸的样子。他没说什么,就给我说为什么不太愿意你找生意人,因为你乖巧但经不起大事,怕做生意起起落落,你的心情会不好。” 辛昕觉得毫无新意,“我爸没掏出一张银行卡,让你离开我?” 郑早川笑起来,眼睛弯弯地看着她,“辛昕,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真的愿意,用很多的钱,换你父母的安心。我现在不仅喜欢你,我还喜欢你的家庭,特别想嫁入你家。” 大概是氛围过于轻松,辛昕下意识问道:“我还没问,你爸到底是什么情况?” 话音未落,郑早川垂眸,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一切,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第75章 ☆、从明天起,开启新生活 年假仿佛长了翅膀,让人没什么知觉就悄无声息飞走了。 但所谓十五里面就是年,所有人经过了漫长的假期回来,都有种回不过神的恍然。就在这个档口,总公司调令悄悄发下来,辛昕调入总公司内控合规部做高级经理。 职位低了的同时,职级高了好几个档次。 这件事像一个惊雷丢入海宁分公司。 虽然海宁也不差,但毕竟江城更好,况且总公司发展前景不一样。想调入总公司的人多不胜数,辛昕却不声不响将这件事办成了。 时间点选的也好,想调动的人都是过完年开春,才开始走动。没想到辛昕,一点风声不透露就要走了。 人人都说辛昕背景通天,心思深沉。 玛丽第一个打电话过来质问:“怎么回事?奸诈啊奸诈,年前我可一点没听你说过。” 职场中的好朋友,首先满足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对于对方的好事从不嫉妒,只有羡慕和祝福。这不但要双方有强大的内心和高尚的人品,还得是两个人都很幸福。 第79章 幸福的人总是原谅别人。 玛丽嘴上挖苦辛昕保密工作做 的好,但怎么听都是在祝福辛昕。 辛昕苦笑一下,“那倒也不是我演技超神,是这事我真不知道。” 玛丽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赵锡调的?” 辛昕停顿一下,谨慎回答:“不知道,我还没问。” 但八九不离十,毕竟前期赵锡明确告诉过她,将她调入内控是为了方便上调。但当时,她一是没想过赵锡真的会为她使这么大劲儿,其次是也没想过赵锡手脚这么麻利。 玛丽笑起来,“修罗场要来喽,赵锡肯定想近水楼台,将你调入江城,趁机离间你和郑早川。” 辛昕愣了愣,说道:“今年过年,郑早川和我回家了。” “这么快?”玛丽大吃一惊,“完了玩了,那我的消息肯定不劲爆了。” “你和韩沧海在一起了?” 玛丽嘿嘿一笑,“对,但这不劲爆。劲爆的是,我现在谈的是一场地下恋。” “怎么回事?” “现在韩沧海想娶我了,但我妈不同意了。”玛丽啼笑皆非,但也没什么办法。 “那是,你要是我女儿,我也不能同意。韩沧海英雄救美,突然打动了你?”辛昕觉得这事,颇有点意料之中,但情理之外。 玛丽想了想,“哎,说来惭愧,不外乎是因为色令智昏。” 原来死乞白赖跟着人回家过年的不止有郑早川,还有重伤康复后的韩沧海。 他没知会玛丽,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玛丽家门口。 当时玛丽的父母一看到韩沧海,气得当时就想把他打一顿。但韩沧海这个看起来刻板清高又多少带点傲慢的男人,一声不吭跪下了。 这不但吓坏了玛丽,也吓坏了玛丽父母。 韩沧海负荆请罪一般,请求玛丽一家人的原谅。大概是众目睽睽之下,玛丽父母丢不起这人,只能当场表示原谅,并让他们自己去商量自己的事。 “你们怎么商量的?” 玛丽叹了口气,“还没商量,跟着他进酒店房门他就按住了我,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就睡了。睡完后,他问我能不能复合,我同意了。” 辛昕有点嫉妒起来,“看来还是活好,真羡慕。” 玛丽无所谓地说:“郑早川不行啊?” 辛昕仰天长叹,“说起来全怪你,否则他行不行,我年前就知道了。” 晚上回家,辛昕将调动的事告诉郑早川,以防万一,还是老老实实交代。 “我不知道调动的具体原因,但可能是赵锡调我的。” 谁知道郑早川一点吃醋的意思都没有,边给辛昕夹菜,一边给她分析情况,“总公司的发展还是比分公司好很多,在业务的综合性上以及接触的客户面上,去总公司都更有优势。” 辛昕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不甘心地问:“那你一点都不介意我去了后就天天能见到赵锡了?” 其实赵锡和辛昕完全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但辛昕知道在郑早川过去的猜想中,他们肯定还有点什么超越革命友情的关系。 然而郑早川很平静,非常温柔地摸摸辛昕的脑袋,“工作重要,我可以经常去看你。而且,等我开新公司,我可以迁到江城。” 话题就此结束。 从家里回来的行李还没收拾完,辛昕就开始打包收拾去江城的行李。江城和海宁很近,开车和高铁都用不了多久,甚至很多人都在跨市上班,算不上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距离。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起住了一段时间,辛昕平白产生了一种不舍。 这种不舍的情绪从家里蔓延到公司,随着交接工作的进度,愈发浓烈起来。 让辛昕没想到的是。 除了玛丽,另一个第一时间表示对她的祝福的人,竟是杨锐。 杨锐一改刚刚升起来时颐指气使的样子,又回到赵锡在时对辛昕的谄媚态度。 “辛昕啊,咱们可是老同事。苟富贵、勿相忘,别忘了我们共事时候的美好回忆。” “我和你能有什么美好回忆。”辛昕腹诽,却并没有说出口。 辛昕从过去到现在,一直不喜欢杨锐。从前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尤其的不喜欢杨锐,现在她看着杨锐挂在脸上的标准假笑时,她脑海里突然有个词“笑面人”。 对,她不喜欢杨锐其实无关于他是个小人。她不喜欢杨锐,是因为她总觉得他的脸像是带着什么奇怪的面具,笑容就像是画上去的。 辛昕甚至脑补了一个场景,杨锐每天早上起来都打开衣柜,将一衣柜的面具塞进衣服,然后第二天见人的时候,根据不同场景换上不同面具。 人生的无奈正是这里。 小时候大家能明目张胆说:“我不喜欢某个人。” 但现在,越是不喜欢的人,越不能显露。辛昕从不怀疑如果可以,杨锐甚至想置她于死地。可在得知她上调后,杨锐还能舔着脸来攀关系,说明他也认为,辛昕不该得罪。 辛昕想起来自己老上司伊森。 在她刚进公司的时候,似乎每个行为,每句话都在针对她。但后来,在发现她可能会用的上的时候,又硬是从俩人不多的工作交流中,挖出了一点线索,证明了自己对辛昕的栽培。 辛昕百感交集,最终也皮笑肉不笑表示了对杨锐的感激。 “感谢杨总这么久的照顾。” 同样奇妙的还有和付萌的关系。 当初她调入海宁的时候,辛昕曾度过了非常艰难的一段日子。甚至一度因为付萌的针对,差点辞职。 但在长久的相处中,她却对付萌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欣赏。付萌缺德事做了不少,却也有她的可爱之处。 付萌前途未卜,也非常洒脱地祝福了辛昕。 “没什么送你的,送你句祝福吧,步步高升。” 辛昕笑了笑,主动伸出橄榄枝,“如果以后有用得上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付萌耸了耸肩,“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我都做了,如果最后君要臣死,臣就回老家找个安稳工作。” 辛昕点点头,“祝福你。” 除了常打交道的同事外,还有辛昕一些可以称得上关系不错的同事。玛丽叫上张乔,还有部门几个人给辛昕践行。 辛昕非常佩服玛丽,在诸多狗血的爱情故事里,还能将关系处理的这么好。 张乔明显知道玛丽已经和韩沧海复合,但俩人相处起来自然而然,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间隙。 辛昕举杯邀众人,“祝大家一帆风顺、得偿所愿!” 玛丽大笑着回她,“祝辛昕去了总公司还是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辛昕醉眼朦胧中看着漂亮得闪闪发光的玛丽,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张乔专注的、羞涩的、闪闪发亮的眸子,他还是那样看着她。 但终究,玛丽不会是他的星星了。 聚餐结束,辛昕刚走出饭店,就看到一个穿风衣的颀长身影,似乎一直等在那儿,等了很久。 是郑早川。 或许是氤氲着一丝酒意,又或者是长久以来的真情流露,她肆意妄为将自己扔在这个长着一双漂亮眼睛的男人怀里。 其他人识趣地离开。 郑早川抱着辛昕艰难移动,下意识吻了一下她的头发,语气中带着宠溺,“酒鬼,好好走路。” 辛昕将头蹭在郑早川的脖颈,深深吸了口气,“我不要回家,你给我开个豪华套房,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郑早川的声音在她头顶,“你走不到家都要睡着了,大战什么大战。” 辛昕委屈起来,“为什么不做点什么?我今天穿成套内衣。” 郑早川呼吸乱了两拍,飞快地说:“如果你回去没有睡着,我们就大战。” 辛昕说:“好,我不睡。” 然而这一次,是辛昕食言了。刚一上车,酒精迅速侵袭了大脑,辛昕拼命提醒自己,“不能睡!” 但身体不听大脑的使唤,辛昕落入深沉的梦乡。 郑早川将车停好,非常小心抱起熟睡的辛昕。她不胖,但因为身高高,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并不是很好抱起。 但此刻,她睡得那么安稳,郑早川不想叫醒她。只能很小心、很小心将她移动出车,打横抱了起来。 爱惜座驾的郑早川,第一次将车门粗暴地用脚关住了。 第76章 ☆、房子、家与具体的爱 辛昕去江城报道的前两天,郑早川送她过去。公司提供了公寓,条件普通但便宜。 辛昕不打算去住,想拿租房补贴,自己贴点租个房子。 说起来不住公司给的宿舍,还有一个由来。 恒洋证券内部曾有一个传说中风水不好的分公司,该公司地处一个比较特殊的县级市,这个市经济总量一直很高,当地都是资源型企业。 该县城大部分人的工作都是围绕着这些企业开展,生活和娱乐都要去距离该县一个小时的地级市,所以大部分人的家都安在那个地级市。 第80章 于是当地的分公司,为了照顾员工,特意向总公司申请修了个附属楼,让员工住的舒心一些。 这其实是一个不多见的福利,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分公司的职工开始不断出问题,接二连三有人病故。没病故的,也有相当一部分员工存在心理问题。 大家嘴上不说,但不由自主都有个想法,莫不是风水有什么问题。 但当时玛丽想了想,科学地做出推断,“说实话,要我可能也得生病。你想想,年轻人一去就住在公司院子,下班以后生活工作不分家。领导一个电话,就让你从宿舍下去加班。时间长了,可不是一直处于亚健康。” 辛昕当时就觉得玛丽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但凡有能力,她都尽可能住的稍微好点。 她将风水的事讲给郑早川。 郑早川一本正经赞同她,“你说的有道理,风水蛮重要。” 辛昕有点吃惊,她以为郑早川会用坚定的唯物主义理论驳斥她的瞎胡说。 郑早川边开车边看她一眼,“怎么了?觉得我这么说很奇怪?我是觉得,有些事,不得全信,也不能不信。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不解决?” 辛昕撇撇嘴,“你看看,才富了几天,就露出资本家嘴脸。” 郑早川其实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和辛昕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开心。就好像辛昕说的每句话,都自带脱口秀的效果。 “我以前穷的时候,能吃一口剩面都很满足。现在好不容易有点钱,更不会勉强自己的了。说真的,我没有任何奢侈爱好,一直到现在我的唯一理想就是住的好点,吃的好点。” 辛昕想了想郑早川那装修的非常简单但舒适的家,还有他那非常可以的厨艺,挺有诚意地表扬他,“真是优秀,你那把好手艺什么时候给我教教。陪我看个房子吧,发挥你资本家的剥削潜质,把房价砍低点。” 郑早川欲言又止看她几眼,最终点了点头。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真的很困难。 海宁市房价就已经很高了,江城更是如此。 海宁总公司一如其他分公司,坐落在江城的cbd。公司的高端与豪华,映衬除了员工的窘迫。 辛昕现在的薪资,完全足够支撑她租个通勤时间四十分钟以内的中档公寓。但她心疼房租,虽然在郑早川家借住那么久,她始终没有放弃想买个房子的想法。 郑早川不懂她的执着。 “为什么这么想买房?” 辛昕老实地说:“被消费主义洗脑了。” 郑早川严谨地说:“房产投资其实算投资,不算消费。” 辛昕也不明白这种不安全感来源于哪里,或许是因为网络上四处充斥着女孩子需要有自己的房子的言论。也或者是因为,多次搬家带来的痛苦回忆。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房子看了一整天,和从前跟玛丽在海宁看房子一样,毫无收获。 郑早川还没表现出疲惫,辛昕先泄气了,“算了,我还是去住公司提供的公寓吧。虽然是老小区,但至少符合通勤时间要求。” 郑早川没搭话,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说:“要不还是住我家吧?我在江城有个房子,距离你公司有一点远,但在地铁口,估计五十分钟也能到。我反正也没事,我来陪你好不好?” 辛昕像看鬼一样看着郑早川,“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郑早川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我怕你拒绝我啊。” 辛昕又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拒绝你?” 郑早川一说这个可就来劲儿了,“你以前拒绝过我多少次。” 辛昕顿时想起过去的事,怪罪起郑早川,“明明是你没有诚意,当初说借我住的地方,转头房子给了溪北还上了新闻。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财大气粗,到处拿房子勾搭姑娘。” 郑早川也想起来这件事,笑道:“溪北被她爹宠坏了,又遇上那个女人这种舔狗继母。想要什么要什么。她一直知道那个房子,但从前看不上,打从知道我要借房子给人,她就不行了,我不给她那个房子,她会闹死我。” 辛昕一贯是个非常钝的人,此刻也难免有一点异常的感觉,“她怎么知道房子你要借人?” 郑早川不假思索道:“我说过我有个朋友,她问我是男的女的。我说和她没关系,她突然就生气了,大吵大闹,你不知道闹死我了。她这边一吵,那个女人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要上吊。” 辛昕的心像是被一颗很小但很尖锐的刺扎了一下,“你也说过我多管闲事。” “不是的。”郑早川突然大声,“不一样的,当初你问我的时候我是生气,你只当我是客户,只在乎公司业绩。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你却永远只在乎公司形象。” 郑早川看起来是那种永远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人,却意料外敏感,会悄悄衡量人和人的关系。 辛昕一看郑 早川激动起来,又软下来,“你别激动,我就那么一说。看着你什么都不在意,意外很敏感呢。” 郑早川摇摇头,认真而诚恳地说:“我其实只在意你,从以前就只在意你。我一开始不懂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所有人都放弃我,但你一直陪着我的时候,让我自恋的以为,我对你不一样吧。” 辛昕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角度。 曾经玛丽评价过辛昕,是个天选销售。大部分人都明白工作中不该代入感情,但大部分人根本做不到。如果能够做到,就没有那么多职场上发生的纠纷了。 可辛昕就能做到,不管是和喜欢的人对接,还是讨厌的人对接,她都能完成的很好。而且会真情实意去研究对方是什么人,以最大的真心换取对方的信任。 有些客户会觉得,她是一个很真诚的乙方。 但郑早川作为一个落难的合作者,成功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甲方跌入困境的时候,看到了辛昕的可贵之处。 辛昕只是敬业,但郑早川却对她的感情产生的探究之心。 他不断试探她的边界,试探自己在她的世界中的位置。辛昕又因为并不想亏欠任何人,在这种试探中不断还人情,最终俩人在互相试探中爱上了对方。 一时半会,辛昕也说不清楚,他们谁先动手的。 爱情中,谁先敞开胸怀,就意味着谁会受伤。 辛昕决定,主动将伤害自己的刀递给郑早川。 “那我就住你家吧,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你说一句让我滚出你家。那我就会永远滚出你家,再也不会回来。” 郑早川从未想过她会这样想,“我绝不会。” 他的眼神明亮而真诚,辛昕眼看他举起手似乎要发誓,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不用赌咒,你知道就好。” 郑早川眼睛笑得弯弯的,抓住她的手亲了一口,“我不打算赌咒,我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我会用行动告诉你,我永远不会说那句话。” 辛昕瞪了他一眼,最终问出她从前鄙夷的那种女人会说出的话,“如果溪北有一天威胁你呢?如果天秤的两边,是我和她呢?” 郑早川瞪大眼睛捏了捏她的脸,“你这口老陈醋吃了多久了?这么冲。” 辛昕自觉落了下风,索性不依不饶,“我不管,你们又没血缘关系,又青梅竹马,谁知道有没有我不知道的狗血剧情。” 郑早川抱住辛昕,“太可爱了,我终于明白人为什么喜欢看别人为自己吃醋。” 辛昕咬他一口,“这样还可爱?” 郑早川号叫一声,“好痛。” 随后,他放开辛昕,用一种辛昕从来没见过的,仿佛月光洗练过的温柔目光看着她,庄严宣誓一般说道:“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你让我有种,有人在乎我的感觉。你永远不会明白这对我而言,是多么特殊的感觉。” 父母未给过,继父和继妹没给过,甚至从前那些对他表示过爱意的女人。没有任何人给过他这种感觉,一种稳定的、安心的、具体的,不会轻易消逝的重视。 辛昕有点感动,因为溪北而产生的那一点不开心,也烟消云散。 当天,辛昕搬进了郑早川在江城的家,就在他们此前去过的面店旁边。 面店现在已经改头换面,成了一家包子店。 在这个街道上,充斥着温暖的生活气息。 辛昕推开了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郑早川在江城的家,和他在海宁的家,构造和装修甚至于家具,都一模一样。 第77章 ☆、人生处处都相逢 说实话辛昕没什么搬家的感觉,唯一的区别好像就是郑早川在家的时间逐渐变少。新公司已经在筹备阶段,他忙起来,好几天见不到人。 辛昕也已经投入工作一周了。 从分公司来到总公司,最大的感觉应该是业务的量虽然变大了,但业务面窄了。反而是因为面对的业务更为单一,消耗比在分公司少很多。 第81章 辛昕适应的很好。 总公司人非常多,一个楼层的人都未必认识。辛昕来的那天,合规部的副总陈西米过来和她打了个招呼,给她介绍认识了同一个组的八个人,接下来就是忙碌而平凡的工作。 从前赵锡被调查的时候,陈西米来过一次,辛昕见过。她是个非常客气干练的女人,不怎么看得出年龄,据说是华尔街干过些日子回来的。 同组的韩光和辛昕做对桌,是个非常厉害的高学历abc。毕业后一心想回国,刚回来就进了恒洋,才工作一年,没有下过基层,有种没经历过世事的单纯。 “海宁好玩不?我还没去玩过。”韩光乐观健谈,在高压工作下依旧保持着很好的心态,是大公司死气沉沉的氛围下一股清流。 辛昕笑笑,“还不错。节奏比江城慢,生活也悠闲一些。老板多,但不爱摆派头,喜欢穿拖鞋。” 韩光笑嘻嘻地说:“要能当一把手,去海宁最好。业绩水平高,生活也开心。” 辛昕不置可否,要说不说,abc就是和中国本土长大的小孩有些不一样。相比之下,似乎更加直接将野心写在脸上,喜好完全形于色。 “分公司一把手挺难做,总公司当个副总与分公司做一把手,压力完全不一样。”辛昕不表达情绪,只客观陈述。 韩光狡黠一笑,“那是你们现在一把手不行,陈丽莎我听说过,老混子了,没什么真本事,完全是吃了时代红利。要海宁还是赵锡在管,你也未必会想调上来。” 职场之间,最忌交浅言深。 辛昕不晓得韩光什么来头,看似乎掌握了不少她的消息,不由得多了几分小心。 “陈总能力还是很强的,不强的做不了一把手。” 韩光露出一个“我懂”的微笑,回工位干活去了。 辛昕不怎么开心,她上调这件事并不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和海宁的情况一样,不管她说什么,别人都会觉得是赵锡的关系。 但从她报道以来,赵锡一直没联系她。 辛昕在等待,赵锡了解她。她都可以想到,赵锡在等她打 电话问他,她调上来是不是他的关系。然后他会装傻,最后再给一点有意无意的线索让她猜测,在她这里记一笔自己的人情。 但赵锡料错了,他能揣测她,但她也一样了解赵锡。他们就像是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看谁先憋不住,主动联系对方。 辛昕最终是在饭局上和赵锡重逢的。 周五下班后,陈西米做东,请他们一个小组和辛昕一起吃饭,说要欢迎一下辛昕。 几人到了包厢,赵锡已经坐在那儿等着。 辛昕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原因。下午陈西米说的时候,辛昕还疑惑了刹那,毕竟如果一个部门所有人进出老总都自掏腰包请客,那也太破费了。 如果说有些人是将野心写在脸上,那赵锡就是将野心藏在自己层层温和有礼的面具下,不漏一丝锋芒。 “辛昕,好久不见,已经报道了吗?”赵锡一见辛昕,似乎有点吃惊,但很快表现出惊喜的模样。 陈西米大大方方笑着搂了搂辛昕的肩膀,“早就听说辛昕是赵总在海宁的得力干将,这不是让我捡了漏。”说着,又和辛昕解释道:“赵总给你当过领导的,我想着你们都在海宁待过,今天给你接风,特意请了赵总。” 赵锡温和地笑着,很谦逊的样子,“哪里,谈不上领导。比辛昕虚长几岁,她算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了。” 陈西米作惊讶状,“哇,怪不得这么优秀。” 辛昕看他们一来一回,啼笑皆非。她差点被赵锡骗到,要不是熟悉他,任谁来看,都以为他是真不晓得辛昕来了。 但辛昕太了解赵锡了,他去参加饭局前,在能知道的情况下,一定会知道饭局上都是哪些人,以便于他做好完全的准备。 如果是他做东,那更夸张,他连在场请的人性格是否相投都能纳入考虑范围。 辛昕没怎么说话,报以微笑,“还请陈总以后多照顾,我也会努力的。” 这一顿饭,总体来说吃得很愉快。 赵锡谈笑风生,照顾好每个人的情绪,既不会让人感觉到被冷落,又不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关心,难免带有一种施舍般的傲慢。但赵锡却不一样,他非常懂得看人,也能迅速看出对方的弱点。但凡打过照面的人,他没有记不住人家名字和脸的。 韩光一直不太习惯敬酒这种文化,一到一大堆人争先恐后巴结领导的时候,他就很尴尬,拿着杯子无所适从。 赵锡非常自然帮他解了围,“韩光,不喝白酒?好习惯,咱们华裔同胞很多喝不惯白酒的,以茶代酒,我们喝一个。” 韩光赶紧喝一口,“谢谢赵总。” 赵锡点点头,还不忘夸奖两句,“你上次出的那个风险细则印象很深,指导性很强。” 辛昕在一边目睹的全过程,满脑子就一句话,“赵锡一点没变。” 总公司的老总别说记住其他部门的经理,能把自己部门人搞清楚,明白每个人做的工作,都非常不错了。 赵锡这种人,随便两句话,足够让其他人感恩戴德。 果然,被人重视和被人看见,是人类的重要需求,abc也不能免俗。 一圈酒敬下来,韩光眼里带着崇拜的光芒,悄悄给辛昕说:“有赵总这种上司,真是幸福,他一定能注意到你做的工作。你没跟错人,真是运气太好了。” 辛昕笑了笑,心里有那么一点地方,产生了微妙的触动。 韩光就像当初的她。 她想起了自己最初遇到赵锡的感觉,就是一种“被肯定和看到的欣喜”。 赵锡替她解了那个“想涨薪1000块”的围。 多幼稚啊,在一大群人忙着表忠心,作出一副要为公司做牛做马的姿态时,她懵懵懂懂说出一句傻话。 本不喜欢她的部门领导伊森更加讨厌她。 可那时候的赵锡,笑得开怀,用一种特别欣赏的目光看着她,“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踏实的人,这个目标很好。” 这句话是否真心,辛昕一直到现在都不得而知。 但是从那天开始,她就决定一定要以最大的诚意对待赵锡。 赵锡知道每天替他泡咖啡的人是她,会温和和她说谢谢。但他不会知道,她认真观察着他的喜好,调整着给他的咖啡豆。 她带着憧憬,为赵锡做了自己一切能做的。士为知己者死,她很长时间的努力工作,都是为了报答赵锡的知遇之恩。 但后来,随着俩人的逐渐熟悉,辛昕开始觉得困惑。 那是她已经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之后的事。部门来了个实习生,那女孩来没多久,公司的人都多少有点嫌弃她。这个实习生与人交往似乎异常困难,最简单的复印工作,都没有办法很好完成。 当时她的部门负责人不想要她,只有赵锡像是没注意到她的迟钝,随意地说:“调来秘书室吧。” 她每天只有一个工作,给赵锡泡咖啡。那时候辛昕就发现,赵锡从来没喝过她泡的咖啡。 辛昕归赵锡直接管理,算是大秘书,汇报工作比较勤快。看到他动都没动的咖啡,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不喝?” 赵锡不经意看一眼那杯从早放到晚的咖啡,随手将咖啡倒在垃圾桶。 “速溶的,还特别苦。” 那是辛昕第一次揭开了赵锡不为人知的面具一角,她从来没见过赵锡的那种表情,像看一个垃圾。不对,甚至不是垃圾,而是灰尘,一种不重要到就像尘埃的东西。 在这件事上,辛昕明白了,比看不起和鄙视更为严重的一种俯视,是看不到。 赵锡根本看不到对自己无用的人。 其他人之所以会觉得那个女孩笨,会试图教会她工作。是因为还在乎她,还认为她有价值,起码还想利用她。 而赵锡的轻描淡写,完全是因为他不在意,这个人对他来说,仿佛空气里的尘埃,不值的浪费一点情绪。 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实习生可能也只是想混个资历。但不知道为什么,辛昕看到那个女孩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每天给赵锡端咖啡,她觉得于心不忍。 有一天,她教女孩咖啡机的用法,赵锡路过看到。 他们出去跑客户的时候,赵锡问她:“为什么教她呢?学了也没什么用。” 他产生了好奇心,或许辛昕的行为,是在他常识认知外的。 辛昕说不清楚,开玩笑说:“不忍心速溶咖啡浪费。” 赵锡不置可否,很快将这件事弃之脑后。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会下意识做好“完美的赵锡”。 那个女孩实习期满没有留下,赵锡非常温和祝福了她。 他说:“你要加油哦,感谢这么多天,你泡的咖啡。” 第78章 ☆、我很喜欢你,但你别多想 第82章 在这之后的几年,辛昕看到了更多面的赵锡,看到了他的权衡利弊,看到了他的挣扎,看到了他下意识记得每个有用的细节。也看到他几乎强迫症一样,扮演着一个情绪稳定的完美的人。 但韩光说的没错。 赵锡将自己工作和人生的经验,传授给了辛昕。他给过别人很多随手可见的温柔,但对辛昕的重视,是赵锡独此一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辛昕已经不会为他无差别的体贴而感 动。她会在做完一个工作或者接触一个新的人的时候,问赵锡:“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赵锡在辛昕面前从不说客套话,“还可以,这老头喜欢问数据,你下次把财报好看的数据多汇报一些。” 辛昕根据赵锡的建议,一点一点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路。旁人但凡认识赵锡的,谁不说一句,她说话做事风格都像赵锡。 这些年间,辛昕也变得异常冷静,能够在纷繁复杂的事情中,找出有理有据的条线。能在各类业务对接中,不带情绪和不同的人接触。 一时半会,辛昕自己的分不清楚,自己天性便是这样一个人,还是因为遇到了赵锡。 赵锡改变了她,或者是时间改变了她。 不知为何,辛昕突然想问赵锡一句,“你这样活着,累吗?” 一顿饭结束,宾主尽欢。觥筹交错间,有种恍惚的热络。 刚大学毕业的时候,辛昕非常厌恶酒局,她不理解为什么吃个饭非要喝酒。但有一天,她突然明白了酒的作用,酒的主要作用就是让人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产生一种大家都是知己的错觉。 酒逢知己千杯少。 知己不知己另说,酒肯定是知己。饭桌上最难受的,一定不是喝醉的人,一定是没喝酒最清醒的那一个。 一出饭店门,风一吹,此前和乐融融的氛围被吹散,尴尬和拘谨又卷土重来。 陈西米迅速将小组几个人按住的方位安排好车子,将男男女女按路线打包送走。接着,替赵锡和自己叫了代驾,略显抱歉地对辛昕说:“我本来想送你,但我孩子打电话说今天有个作业要我签字。” 没等辛昕拒绝,她对赵锡说:“赵总麻烦了,一定要将我们的人安全送到哦。” 接着,一阵风一样走了。 辛昕总觉得不太好让赵锡送,客气地说道:“赵总,我不住公司,我坐地铁快点。没几步路,我走到地铁口。” 冬日的寒意一点点爬上脖颈,辛昕打了个寒颤。 赵锡自然而然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包住她,“别感冒了。” 辛昕觉得不妥,“没事,我不冷,你自己戴着。” 或许是因为喝了点酒,赵锡的脸微微有点泛红,浅浅的笑意让人觉得他很惬意。他非常固执地按住了辛昕的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先戴着,我知道你怕别人误会,下了车还给我就行。” 他将“别人”两个字咬得很轻很轻,让整句话都有种委曲求全的卑微。 辛昕妥协了,接受了赵锡的好意。 等车的时候,赵锡一直用脚尖碰着地上的一个块小石头,一会儿踢过来,一会儿踢过去。 辛昕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这种尴尬,于是选择了一个话题,“我觉得上来以后,工作压力其实没有在分公司那么大。” 赵锡抬眼,温温柔柔一笑,“你的能力去哪里都会发挥的很好的。” 这句话是真情实意的肯定。 辛昕却找回了俩人从前相处的习惯,下意识反驳道:“你明明说我刻板,不懂变通,成不了大事。” 赵锡笑呵呵地说:“那是从前,更何况瀚海的项目上,你早已经证明自己了。”说着,他像是回忆到很悠远的过去,“我刚去海宁的时候,你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还是会想到那时候你的样子。” “小孩样”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辛昕不懂,但这种形容她也从陈丽莎那里听过。 “我刚来的时候,是很傻吧。”辛昕又想起了当年的傻话,忍不住笑起来。 赵锡想了想,“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看起来老实若有所思的样子。别人一说话,就会露出有点惶恐的表情。” 他看向了辛昕的侧脸。 辛昕的鼻尖有点红,她白皙的肤色在黑灰色围巾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苍凉的脆弱。从前的婴儿肥退去,露出尖尖的下班,唇色浅得总像是气血不足的样子。 但在工作中,她会一直带着职业的微笑,温柔和气但带着强烈的边界感,处理所有的事条理都很清晰,是不多得的优秀人才。 辛昕察觉到赵锡的视线,回头看他,却落入一双带着强烈探究意味和情感的眸子,她被吓了一跳。 “赵总?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赵锡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这些年你变化很大,为什么我没发现呢?” 辛昕莞尔,“因为每天在一起,看不出来。” 赵锡有点感慨,叹了口气说道:“对,看不出来。但现在看来,你是我最好的徒弟,几乎是称得上是我的杰作。” 这一点毋庸置疑,辛昕从前常听人说职场贵人,赵锡算是她的贵人。如果不是因为赵锡,她或许还在财务部做一个普通经理,也或者早已经在和茜茜的斗争中退却,换了其他公司。 就这时候,代驾将车开过来。 “我送你,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赵锡绅士地将门打开,等着辛昕上车。 辛昕犹豫片刻,没有拒绝,先上了车。 赵锡没有去副驾驶,坐在了辛昕身边,“你去哪里?” 辛昕报了地址,赵锡不着痕迹说道:“巧了,我在隔壁小区,房租不便宜。” 倒也谈不上有多巧,就辛昕知道的,公司住在那片的人应该不少。 “我不交房租,住在男友家。” 辛昕拿不准赵锡对自己的态度,也拿不准他们之间的关系,想找个机会告诉赵锡,那是郑早川的房子,但又觉得有点刻意。 正犹豫不决,还是赵锡先开口,“你不问我,是不是我调你上来?” 来了,终于来到正题。 辛昕笑了笑,“是你吗?” 赵锡大大方方承认,“是我。”说着,他蹙眉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我很想告诉你,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所以想让你脱离苏成杰在的环境。但我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个原因,我需要你。” 辛昕不懂赵锡的“我需要你”是哪个层面的概念。 赵锡在后排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非常认真,脸上一点点酒气也不见了,“我应该要调入信用业务部了,我希望你来帮我。辛昕,你考虑一下。” 辛昕的心脏剧烈跳动,她又一次察觉到了领导画大饼的快乐,“你上次也这么说的。” 赵锡笑了笑,“我现在弥补了你不是吗?当时付萌下去的时候,我没有能力和林崇安斗。现在林崇安退了,不能说我有绝对优势,但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组建自己的团队。我信任的人很少,但我信任你。” 这就是赵锡,所有的儿女情长通通排后。 辛昕此前的担心的荡然无存。 实际上在赵锡对她说,如果他们在一起不会牺牲辛昕,自己会辞职的时候,她几乎有一个刹那都相信了。但现在,赵锡清清楚楚表达,只是需要组建自己的团队。意思也很明确,让辛昕不要多想,心无旁骛工作。 辛昕疑虑顿消,非常快速下了决断,“如果你需要,我能去,那我一定竭尽全力。” 很快,赵锡将辛昕送到楼下。 辛昕想了想,虽然没有什么必要和 义务,但她还是决定突兀地告诉他自己的情况,“赵总,我住在郑早川家。” 赵锡愣了一下,还是笑着,看不出态度,“和他认真在一起了?” 辛昕重重点了点头,“对,我们在一起一阵子了。” 赵锡笑了一下,“不错。” 辛昕将围巾拿下来,递给了赵锡。赵锡完全不介意染上了她的香水味,随意围在了脖子上。 “快上楼吧,有人照顾你就好。”说着,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喊住辛昕,“辛昕,我很喜欢你,但你别多想。” 他留下这一句话,笑着上了车。 辛昕站在原地哭笑不得,本来她已经不多想了,但这句“我很喜欢你”,又像是一个拙劣调皮的玩笑,给她留下一点欲说不说的伏笔。 她想说你喜欢我也没用,我有喜欢的人了。但赵锡也没给她机会,车都走远了。 辛昕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里走。然而没走几步,就看到在路灯下,一个穿着熟悉风衣的颀长身影。 郑早川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的赵锡说的话。 没来由的,辛昕有点心虚,快跑两步走到他跟前,观察他的表情。 郑早川还是一贯的样子,伸出手弄乱了辛昕的头发,“和你的裙下之臣话别完了?” 第83章 辛昕笑道:“吃醋了?” 郑早川无所谓道:“没什么可吃醋的,没我帅。” 辛昕挂在他身上硬要他背,“你也太自恋了,谁都没你帅,好了吧。” 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重叠在一起,像一个奇形怪状的小山峰。 第79章 ☆、猜疑、斗争与不安 辛昕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赵锡的事,但郑早川完全没有问的意思。就好像看到自己女友和公司男同事在楼下说了会儿话,是一件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 当然,实际上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最后赵锡那句状似玩笑的,我很喜欢你。 郑早川不但不问,辛昕想找个机会提起解释一下,郑早川还老打岔。到最后,郑早川漫不经心的态度和笃定的自信,让辛昕在没解释成的基础上,甚至完全忘记告诉郑早川,自己可能会调入赵锡那边工作。 或许是因为郑早川在筹备新公司的事,让他无暇顾及感情上这小小的波澜。 这一天后,辛昕又好几天没和他碰面。 此前恒洋证券传说中的裁员计划,终于出了最终结果。 远没有传言中那么严重,证券行业的集体降薪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除了一些临聘人员被清退以外,中高层变动没有想象中的大,只是职级有调整。 对于中高层来说,其实职级调整和劝退也差不多。一旦降薪幅度过大或职级降低太多,不管从里子还是面子,都让很多人难以接受,还不如自谋生路。 于是又有一批人,自愿辞职。 辛昕与本次降薪和裁员都没什么关系,于是按兵不动,悄悄观察着情况。 有趣的是,当时在海宁市传的风风火火的裁员名单中,首当其冲的是付萌。现在人员调整完,付萌不但没走人,职级还高了一个级别,俨然是分公司副总接班人了。 玛丽给辛昕打电话通报情况,“付萌职级调了,张乔升了,可喜可贺。” 辛昕笑着问:“你呢?什么打算?” 玛丽非常愉快地说:“我还是老样子,要结婚啦。姐妹,你好好发展,苟富贵、勿相忘,我只能当个咸鱼了。” 辛昕笑了笑,想起两个月玛丽还万念俱灰说此生已经不会将婚姻当做目标了。 但好的姐妹,就是接受对方能在同一个河里趟两次。就像她也很难对工作没有野心,玛丽也很难对爱情没有期待。 “张乔怎么样?你要结婚了,他不得伤心而死。”辛昕不忘关心老下属。 玛丽无所谓道:“还是朋友喽,他已经走出来了。” “真走出来,还是骗你的?”辛昕不相信,觉得玛丽这是为自己的良心找安慰。 玛丽真情实意地告诫辛昕,“不要把男人的爱太当回事了,真的。哪怕是最热烈的时候,也要明白自己没那么重要。总以为男人会因为自己心疼,会吃苦的。放心吧,他们会嘴上一边说你是最爱,一边找好下家的。” 其实玛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辛昕还没想到吃苦的事马上轮到自己。 她一直知道郑早川打算开新公司,但一直到当天晚上,才知道是和谁合作。 辛昕下班回家已是八点,刚来新城市,没有熟悉的人,难免会觉得孤独。看到华灯初上,给郑早川发消息,“今天也不回家?” 江城和海宁距离太近,大部分人如果两地有业务都是两地跑,今天这儿,明天那儿,一天之内完全可能就是异地恋。 消息没人回,辛昕百无聊赖打扫了房间洗了澡,将自己安放在卧室。 电话响了,是郑早川。 她微微一笑,飞快接起来,“忙完啦?” 那头却是一个非常干练但又有点熟悉的女声,“今天早川不回去了。” 辛昕怔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那头轻轻一笑,“辛小姐?” 辛昕从这略带着嘲讽的傲慢尾音中,迅速识别出了声音的主人。 “苏眉玲。”辛昕故作冷静,“眉姐?你们在一起?” “是我。你也知道,我最近和早川合作开公司,比较忙。今天有应酬,他喝多了,就不回去了。”苏眉玲语气平静却暧昧不清,似是刻意惹辛昕生气。 辛昕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骨节几乎发白。如果此刻有人看到她,一定会被她似乎用尽全力才能笑出来的样子吓到。 但从电话听来,她声音毫无异常,“那麻烦眉姐照顾他,他醒了请他回电话。” 苏眉玲似乎轻轻呻吟了一下,“你太重啦,早川。”接着,又敷衍似地说了一句,“好。” 电话挂断,辛昕的心如坠冰窟。 从前还未在一起时,她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真实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苦笑一下,这便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做过一百次心理建设,什么生意场上难免应酬,什么有钱的男人总会变坏,真的遇到的时候,还是翻江倒海。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就是郑早川,一个从来不会报备,从来不会有边界感,从来不会将属于自己的钥匙交到一个女人手上的男人。 如果辛昕选择追问,那日后还有无数这样的夜晚,她会在惴惴不安和疯狂怀疑中度过。 如果选择视而不见,全然信任他,但怀疑的种子早已经播下。 不管走哪条路,和郑早川在一起的路就是一条令人绝望的路。 辛昕只能选择信任他,不管郑早川回不回家,是否对她说过和谁合作,但她别无选择。这种猜疑,除非这个人不是郑早川,否则就会一直存在。 想清楚以后,辛昕一鼓作气,爬起来喝了几杯酒将自己灌到微醺,迅速睡着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辛昕照常上班。上班前看了眼手机,郑早川未回电。 好在今天工作任务也很轻松,江城举办了一个金融论坛,有许多金融界的专家学者都来参加。本来这工作也轮不上她,只是正好赵锡要去做汇报,和陈西米打了招呼要她帮忙记一记采访 稿,应付一下媒体。 赵锡一般来说最多就是需要她过滤一些毫无价值只想挖人隐私的媒体,其他专业问题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所以辛昕很轻松,盛装打扮,只需要做好自己的美丽花瓶。 美丽花瓶刚一下楼,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看到赵锡的车停在楼下。辛昕作为重度晕车患者,对车的认识非常浅薄,分别为白车、黑车、红车、蓝车。 赵锡的车也不特别,和公司楼下停着的大部分车都一样,之所以被辛昕一眼辨认了出来,主要是因为她一下楼,赵锡的车窗就摇下来给她招手。 辛昕拉开副驾毫不客气坐了上去,“赵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劳您来接我。” 过去他们跑业务,基本上是辛昕接赵锡。接受赵锡的接送,这可不容易。 赵锡也不反驳,温温柔柔笑着说:“以前也不是不想接你,是怕你晕车,我开过去你就晕了。” 辛昕暂时将郑早川丢在脑后,玩笑道:“没办法,当车夫的命,自古晕车的人开车不晕,你说奇怪不奇怪。” 赵锡开车开的非常稳妥,边看路边逗辛昕说话,“其他事都是当局者迷,只有晕车不是,当局者最清醒。” 赵锡一如既往会照顾人,车开得四平八稳,还一直在找话题试图让辛昕集中精力。一直到会场,他才松一口气,观察一下辛昕的神色,满意地笑道:“你没有很晕吧,看来我今天表现合格。” 辛昕饶是知道他一贯的作风,也还是非常感激,“你这无处安放的体贴,我真不敢晕,不然辜负了你。” 赵锡低头柔柔一笑,也没吱声,俩人下了车,他才没头没尾补上一句,“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说着,大步先进了会场。 这种态度就像是那天晚上,明明说的是正经事,赵锡偏偏要留下一点暧昧的话尾。像是在试探辛昕,也像是在撩拨她。 辛昕不上这种当,耸耸肩跟了上去。 今天总共有六个人要汇报,赵锡是券商身份的代表。他是一个非常适合搞讲座的人,辛昕本来打算在会场摸鱼,轮到赵锡的时候,却忍不住被他吸引,认真听了起来。 赵锡从海宁市的宏观经济情况分析,到当时几个出名的融资案例,其中包括瀚海的项目。他讲的贴合实际又生动有趣,在场的人好几次被逗得哄堂大笑,氛围调动非常好。 辛昕没发现自己在听的过程中,一直是笑着的。 等赵锡讲完,还有银行和咨询公司分析员的报告,之后是一家代表企业。 就在这时候,辛昕察觉到有一股视线若有似无钉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就看到了一张带着笑意的面孔。 就是这张面孔,让辛昕整个人毛骨悚然,像是后背被一只毒蛇盯住了一般。 像是也接收到了辛昕的视线,对方不闪不避,有礼貌地冲她颔首,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第84章 辛昕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将脑袋转到了前方。这是一张她并不熟悉的面孔,但他们隔空进行过斗争,是苏成杰。 人类最大的恐惧是来源于想象。 苏成杰确实是一个可怖的人物,也确实做过让人恐惧的事。但哪怕是和他多次正面交锋的郑早川,也不过认为这个人是一个狠辣阴险的人。 可在因为没有具体打过交道,这个人带给辛昕的,反而是一种虚无的、恐怖的、无边无际的可怕。 在她的世界里,这个人几乎代表着资本世界的全部黑暗。 第80章 ☆、正面对决 辛昕发愣的时候,赵锡从讲台侧边绕过来坐在辛昕旁边,挡住了她和苏成杰的视线。 “你怎么了?”赵锡用手试了一下辛昕的额头。 辛昕如梦初醒,“没事。” 赵锡蹙眉道:“你脸很红。” 辛昕冷静道:“热的。” 像是察觉到她的紧张与不适,赵锡转移话题说:“过会儿有个杂志说要采访我,你陪我一下,万一要问到私人问题你就帮我拒绝,临时充当一下秘书角色。” 辛昕勉强忽略了自己的不安,笑道:“那没问题,我的老角色了,保证你满意。” 很快,一上午的议程完成。赵锡带着辛昕去吃饭,去餐厅的路上,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苏成杰。 苏成杰大大方方走过来与赵锡寒暄,“赵总,好久不见。” 赵锡神色不改,但还是流露出一丝冷淡,“苏总,也来开会啊。”说话间,不动声色挡住了辛昕。 苏成杰像是没看出赵锡的戒备,侧过身对辛昕伸出手,“辛小姐,我们曾见过,我是苏成杰。” 客观来说,他长得谈不上丑,甚至在他那个年龄来看,算得上是保养有方。 可辛昕却觉得他的每个表情,都和“贼眉鼠眼”这个词脱不开关系。 在后来这些事发生之前,他们确实是见过的。但那也是七八年前,瀚海上市融资项目的时候,她接触过苏成杰,可能还对接过一些业务,做过尽职调查。 但她可以打包票,苏成杰在最近半年前,连她是谁都不会有一点印象。 辛昕冷淡地点了点头,却无视了他想握手的意愿。 苏成杰自然而然收回手,似乎并不觉得尴尬,而是饶有趣味地笑着对赵锡解释,“这位辛小姐是我生意伙伴的红颜知己。” 辛昕听到“红颜知己”这个词已觉得刺耳,谁知听他继续说下去,还能更刺耳。 “我有个侄女,和我那位生意伙伴最近也有合作 。那小伙子聪明,有才华,就是太年轻,人有点傲慢。”说着,他那双阴鸷的眸子打量了一下辛昕,“如果他和我侄女能结婚,也说不上能继承我的衣钵。” 辛昕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但却抓住机会反唇相讥,“您侄女我也认识,她不是结婚了过得挺幸福,您这乱点鸳鸯谱也有些离谱。” 苏成杰不置可否,“年轻人的婚姻,不稳定。今天结,明天离,也很正常。” 虽然辛昕不想这么想,但结合前一天苏眉玲的电话,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担心郑早川会陷入苏成杰的陷阱。 赵锡只知道辛昕和苏成杰之间有点过节,但却并不清楚苏眉玲的事。这时候看辛昕脸色不善,趁机打了个圆场,“苏总,下午我还有半天的议程,我们先去吃饭。” 实际上,在人身安全和声誉风险上,男人在任何角度上来看,都还算的上是安全。 就像是无数酒后乱性的故事里,辛昕从未怀疑过如果这男的能把持住自己,根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没想到人一旦恋爱,“恋爱脑”会自动弱化另一半的行为。 辛昕吃饭吃的心不在焉,老在想郑早川会不会着了苏眉玲什么道儿。结合刚刚苏成杰的意思,她甚至在脑海中演了一出仙人跳。 郑早川该不会被苏眉玲的老公抓住沉湖了吧。 辛昕自嘲一笑,为自己的脑补而觉得匪夷所思。大家都是生意人,苏眉玲是,郑早川是,苏成杰也是,最终不过是为了利益,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和打打杀杀。 赵锡看辛昕一会儿皱着一张脸纠结得要命,一会儿又像是自言自语在安慰自己,反正就是不能好好吃饭。 他无奈地用筷子在她眼前划拉两下,“快吃饭,我好歹也是青年才俊一个,正是貌美如花的时候,不至于看见我吃不下饭吧。” 辛昕忍俊不禁,“那倒没有,我是看到苏成杰尖嘴猴腮、小人得志,这才吃不下饭。” 赵锡看辛昕嫉恶如仇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郑早川?” 辛昕想了想,迟疑道:“也不是,最初肯定是因为郑早川才关注他。但后来觉得他这人做事不择手段,又觉得资本市场本来可能很好,就是因为这些人将老百姓当韭菜,就真的不喜欢他了。” 说着,辛昕将苏成杰在资本市场上做的坏事全部告诉赵锡,还有理有据、引经据典讲了几个他做的不地道案例。 赵锡静静看着她,等她说完,郑重其事地说:“辛昕,你真的是个人才,能着眼于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做分析也很适合你,未来你可以考虑转型做研究员。” 辛昕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现在研究员都是博士了,我的学历已经拿不出手了。” 赵锡笑着说:“但其实只做产品和谈项目,如果你不想这么多,你会工作的轻松很多。” 辛昕蹙了蹙眉,轻轻问:“比如呢?维护几个喜欢我的男客户?站一个正确的队伍?多干点领导喜欢的事?只要盈利就好别管合规不合规?” 赵锡叹了口气,“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在金融这个学历卷生卷死的行业,致胜法宝实质上却还是聚焦两个字“销售”。从某种程度上,能卖的出去和能研究的出来,几乎占据同等重要的地位。 很多人的暴富,都是踏着他人尸体在跳舞。 恒洋有个基金经理赶上了好时候,也有过很辉煌的日子,一度成为了网红经理。但陨落的速度也很快,最终因为建“老鼠仓”被抓。 这种情况甚至不是特例。 所以哪有那么多股神,不败神话最终因内幕信息而利欲熏心。他们在自己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想过公募基金中的其他普通人吗? 前台卖出去多少产品,最后所有人赔了,践踏规则的人赢了。一部分人被抓了,那没被抓的呢?在灰色地带的人,就这样让他们逃脱吗? 苏成杰这样的人,就能任意玩弄规则。 辛昕觉得自己,不是为了郑早川,是接受不了这个世界上有人玩弄规则但不会受到惩罚。 辛昕刚进公司的时候非常尴尬,做研究不如别人的专业对口,也不是工科生,模型和数学都一般。但做销售,她的道德感太强,又比一般人更容易关注到风险点和框架漏洞。 “从某种程度上,对风险的敏锐性是销售的弱点。”赵锡曾冷静分析过她的性格特点。 现在,赵锡对辛昕的评价比过去更高,但在她暴露出自己理想主义的那一部分时,他还是会忍不住表达不赞同。 只不过这种不赞同,会以“更适合”这种形式出现。 辛昕在这一刻有一种特别矫情的感觉,她异常想念郑早川。如果是郑早川,一定会在她说这些傻话的时候,露出那种“你可爱死了”的表情。 这或许是辛昕最终爱上郑早川的原因,因为他爱她是个理想主义者,爱她冷静理性现实的表面下,熊熊燃烧的理想火焰。 可赵锡永远不会欣赏真正的她。 赵锡的喜欢和欣赏是明哲保身,是知道现实而要求对方也接受现实。赵锡是彻头彻尾的聪明人,不触及他的利益,他会帮助你。但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动手。 辛昕突然问起很久以前的事,“如果当时你有能力决定付萌的去留,在她和你维持夫妻关系期间,职位有冲突,必须下海宁。你会不会用你许给我的位置,去换她离开总公司?” 其实答案是肯定的。 赵锡很诚恳,没有正面回答,但解释了自己的动机,“即便是那样,也只是过渡一下。我拥有更大的权利后,我会将你调上来。或许当时我食言了,但最终的结果更好。我有了更大的发展,你有了更好的前景和职级,付萌在分公司待的也很愉快。” 其实过去到现在,说对赵锡一点期待没有,一点怨气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在后来的工作过程中,辛昕也劝慰过自己很多次,以为自己释怀了。 但实际上,赵锡曾是那样一个让她憧憬的人。多年来,她一直为获得赵锡的认可而努力,也一直以为赵锡对她是真心的好。 可真正到现在,她才是释怀了。 “你给我上了一课,从你之后,我彻底明白职场上没有真感情。不论是爱情还是友情,什么都没有,全是利益。”辛昕笑呵呵挖苦赵锡。 第85章 赵锡嘴唇动了一下想解释,却看到辛昕坦坦荡荡的笑脸后,没有办法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他想说不是的,我甚至想过要辞职,希望和你在一起。但我没有办法,因为我一旦离开,将失去保护你的身份。如果我在这里,你会觉得我没有真心。 可这些再说出来,都是徒劳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如果”,关系的定义一旦明确,改变的难度就非常大。 赵锡捏了捏筷子,将自己温柔笑意后的苦涩悄悄掩去,“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这也是我教给你重要的一课。职场上,对同事有过高的期待,人是会受伤的。” 辛昕哈哈一笑,“没错,说开了就好。以后如果我还有用,你就带上我,苟富贵、勿相忘,我愿意效犬马之劳。但如果哪天你混得不好,就别怪我自谋出路了。” 如果说从前,他们之间还有一些嫌隙。但在这个平凡普通的工作餐中,辛昕突然之间彻头彻尾了解了赵锡,并与他冰释前嫌。 第81章 ☆、你喜欢的是他还是我 下午的采访平平无奇,辛昕感觉自己在会客室的工作就是在一边发呆。 采访者是一个比较主流的财经媒体,非常正统专业,问的问题都是那种没什么正确答案但完全可以说正确废话的宏观经济问题。 但即便是这种问题,赵锡答得也非常言之有物,既有一些主流观点,也有自己的一些见解。记者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一板一眼记着,但随着采访进程的推进,辛昕觉得这女孩认真的表情逐渐透露出了欣赏和仰慕。 采访最后,小姑娘将稿子整理了一下,有点青涩地道谢:“谢谢赵总,我这边就好了,到时候稿子好了找您审定。您这边方便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赵锡温柔地笑道:“你记这个姐姐的联系方式,到时候发给她。” 辛昕熟练地打开自己的信息,小姑娘加了辛昕的好友。过了一阵儿,赵锡和辛昕收拾好东西了,小姑娘还没离开。最终她迟疑了一下,似乎鼓起了巨大的勇气,磕磕绊绊问赵锡,“赵总,方便要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赵锡没听清,“嗯?”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又将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或许是因为有些紧张,声音大到现场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赵锡装作没有察觉到女孩的局促,也装作没看出来女孩的用意,非常有礼貌地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们对接工作是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的,希望未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小姑娘似乎全身力气都被卸下,转身落荒而逃。 辛昕打趣赵锡,“你肯定会遭报应的,芳心杀手。” 赵锡有意无意看她一眼,苦笑一下,“那我的报应早就来了。” 辛昕没听懂,也没当回事。虽然还没到下班时间,俩人都决定提前翘班,直接回家。 这倒是不太符合辛昕对赵锡的认知。 赵锡从前在海宁的时候,工作量相当饱和,辛昕觉得他几乎工作上瘾。如此看来,估计是付萌影响了他,俩人分开,付萌还是付萌,赵锡懈怠了。 辛昕为表对赵锡接送的感谢,自掏腰包为俩人购置了咖啡。 “请你,当做车费。” 赵锡看一眼,是他喜欢的拿铁咖啡,辛昕还是老样子,只喝美式。倒不算是跟风,在都市丽人们还未流行对身材极度苛刻的要求时,辛昕就喜欢喝美式。 这是她高考时留下的习惯,后来大学期末周沿用至工作多年。 赵锡却是男人里罕见地爱喝甜,咖啡必须加糖,有选择的情况下只喝意式,几乎不会选择美式。 或许也正是因此,辛昕一手做咖啡的好手艺,才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 赵锡喝了口咖啡,开始开车,“我辛苦一天,不请我吃顿饭?我要求不高,一碗面就行。” 辛昕残酷拒绝,“不请了,孤男寡女的,再让郑早川碰到,我得站在道德的低点看他了。” 赵锡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可在听到这句话时,却没忍住表达了对郑早川私生活的负面意见。 “就他的情况来看,你要站在道德低点,该有点难度。” 戳到辛昕的伤心处,她叹了口气,“哎,爱上一匹野马,我得给自己建个草原。” 这回换赵锡扎心了,最终一句话没接,俩人聊了点新业务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 辛昕回到家本以为郑早川会在,结果一看,他人还没回来,电话也没回。 本来昨天还自我攻略了一阵儿,要做个平静的、情绪稳定的大女人,不能被郑早川拿捏,轻易变成一个疑神疑鬼的疯子。 现在辛昕却非常生气,决定就地开始喷火,她气势汹汹给郑早川打电话,打算如果他不接就疯狂打到他接。 然而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落下,那头很快接了电话。 手机里传出宿醉过后痛苦的呻吟声,“喂?辛昕吗?” 辛昕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怒从心底腾起,阴恻恻地说道:“你在哪?” 郑早川一下子被吓清醒了,“我在海宁,明天就回去了,昨天喝得太多了,今天开不了车。” 辛昕冷笑一声,“和谁喝的?” 郑早川老老实实地说:“和一个纺织厂的老板,一个文化产业老板,一个做旅游的老板。那个文化产业的老板疯狂念诗,和李白似的,他们突然就开始展望未来,我也跟着喝多了。” 辛昕阴阳怪气地说:“还有个美女吧?” 郑早川发誓赌咒,“没有,绝对没有。” 辛昕本来打算留点底牌,一听他还有隐瞒,气坏了,顿时单刀直入问道:“苏眉玲呢?” 郑早川恍然大悟,“她就是那个纺织厂老板。” “好啊你,我为了你今天还和苏成杰当面对线了,没想到你和人家侄女暗通曲款。”辛昕兴师问罪。 郑早川有点紧张,“你见苏成杰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光天化日之下,他能把我怎样?我听他说特欣赏你,非常想让你和他侄女在一起,让你继承他的衣钵。” 郑早川沉默了一下,说道:“这倒是不假。” 接着,郑早川详细描述了一下他和苏成杰之间的矛盾。苏成杰有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分属三个妈。 据郑早川线报,苏成杰这个人就喜欢那种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女人。三个孩子的教育都很成问题,妈基本上不是夜店公主,就是酒店非正规公关。 辛昕打岔道:“那他不应该外面这么玩,娶一个能当家的?” 郑早川说:“你思想怎么这么不开放,又不是古代,不能娶风尘。他每个都娶回去了,无一例外都离了而已。” 这个八卦确实很好听,苏成杰骨子里的“救风尘”思想让他的家风非常成问题,这些风尘也无一例外都在安分了一段日子后不安分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救风尘”的失败,让他反复执着于“救风尘”,不稳定的家庭环境恶性循环。 总而言之就是,三个孩子成年以后,最好的情况是其中一个女儿至少不碰违禁品。其他两个孩子,现在都在国外醉生梦死。 眼看着年龄也大了,无人继承自己的商业帝国,苏成杰急了。在他的家族中,最有出息的就是苏眉玲。 当然,当初他之所以投资了瀚海,是因为确实非常欣赏郑早川。或许在一定程度上,郑早川也是他理想中的继承人,或者说,想象中的儿子。 但郑早川不听话,和苏眉玲也没成,这件事不得不说是苏成杰的两大憾事。 辛昕顿时理解了白天苏成杰见了自己时,说的那些话,她讲完苏成杰的情况后,转而问起昨天苏眉玲打电话。 “苏眉玲昨天给我打电话了,正宫架势。给我说,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郑早川明知辛昕生气,却又被逗笑,“原话?” 辛昕不耐烦地训斥他,“好好说话,别嬉皮笑脸。就那个意思。” 郑早川不太相信,“我怎么不相信她这 么说?她真这个意思?” 辛昕回忆了一下,已经不太清楚具体内容,但她记得苏眉玲确实是在宣誓主权,于是很肯定地说:“对,我就是按照她的意思翻译了一下,就那个意思。” 郑早川没说话,突然挂了电话。 辛昕看着挂断的电话,委屈起来,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郑早川将视频打过来。 视频那头,郑早川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笑嘻嘻哄她:“乖,别生气了。你怎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昨天是我一个下属送我回来的。你放心,他是我大学同学,下次介绍你认识,以后你让他监视我。” 辛昕不相信,“苏眉玲怎么知道你电话的?” 郑早川无所谓道:“估计是他去结账,让苏眉玲有机可乘。更何况,苏眉玲和她老公好着呢,蜜里调油。她估计就是对我有意见,想给我找点不痛快。” 第86章 辛昕撇撇嘴,其实已经信了,却还忍不住阴阳两句,“那谁知道?万一她就图你个姿色。现在女孩子不一样了,今天我们去参加一个金融论坛,有个小姑娘采访赵锡,特主动。赵锡拒绝了两回,她非要……” 在辛昕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郑早川听到赵锡的名字,脸上的笑容退得干干净净。但片刻后,却又挂上了灿烂笑脸。 “你和赵锡今天干嘛去了?” 辛昕不疑有他,“参加一个论坛,我给他当个秘书。” 郑早川怔了一下,装作满不在乎问道:“为什么是你去?” 辛昕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和郑早川讲,自己还是选择抱上赵锡的大腿,在赵锡平步青云后,要带她一起飞升。 于是趁此机会,辛昕就将过去赵锡是怎么奴役自己又给自己画大饼,却最终害的她伤心落魄。后来因为她和赵锡反目成仇,赵锡自觉有愧于她,试图弥补。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心存嫌隙。一直到现在,她认清了赵锡的真面目,反而决定要和他成为互相利用的职场上下属。 郑早川听辛昕将她和赵锡的这段故事讲得荡气回肠、千转百回,最终非常不确定但严肃地吻了一句,“辛昕,你有没有想过,你究竟对赵锡抱有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或者说,你究竟喜欢我,还是他?” 第82章 ☆、欲望是具体而真实的 “当然是你啊,你在想什么?”辛昕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郑早川非常会倒打一耙。她疑心郑早川因为无法解释和苏眉玲的事,于是决定站在道德制高点先批判她。 郑早川见辛昕生气了,连忙安抚她,“我没有那个意思。” 辛昕不放过他,“那是什么意思?” 在感情中,辛昕刻板地追求着绝对的公平。在她的思维下,她和赵锡除了工作关系以外,几乎没有私人往来,甚至都没有单独一起吃饭。 可郑早川却能和一个曾经有过暧昧关系的女人,一起吃饭喝酒,甚至给对方接自己电话的机会。 显然,在边界感上,是郑早川错了。 郑早川在辛昕的追问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讨好地说:“我不该这么说,辛昕,别生气了好不好?” 辛昕看他有点伤心委屈的样子,几乎要先低头了。然而想到自己与郑早川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明明是对方错了,但只要对方服软,最终低头的还是她。 想到这里,辛昕硬下心来,很冷淡地说:“你回来再说吧。” 当天,辛昕就将这件事告诉了玛丽。 对于他们之间这种相处模式,玛丽一针见血地说:“我觉得你们在假性亲密关系中。” 辛昕有点迷茫,“哪里假性?” “太理性了,你们都在努力粉饰太平。其实爱情是没什么道理的,比如你在等他一个解释。其实无论他与苏眉玲多么正常,你都能够生气。同样的,不论是你和赵锡有多正常,他也完全有可能生气。”玛丽费力地解释,“别人谈恋爱的时候,不会谈的……这么讲道理。” 吃没有用的醋,生毫无道理的气,这些在爱情中无比正常的情况,在他们俩的关系中几乎都不存在。他们留给对方的,是完美而理性的爱情。 玛丽举了一个例子,“比如我和韩沧海分过手,我们大吵过,也互相用最尖锐的语言伤害过对方。但在互相伤害中,我明白他因为我的善变而慌乱,我也因为他的不坦诚而难过。我们触及到对方的内核,从而实现了互相理解。但你们,甚至碰不到对方的内核。” 不论对错,他们都会退让。但这种退让,却没有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一些。 辛昕沉默了,她完全明白玛丽的意思。郑早川回了电话,也解释清楚了一切,但没有改变她难受憋屈的心情。 就像过去认识的很多年,他们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界限。如果她受到伤害,就会退回去,装作俩人只是普通朋友。如果郑早川受到伤害,他也会退回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辛昕在这一刻终于发现,他们就像两个在跳圆舞曲的人,乍一看亲密无间,却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这种不安的心情,最终在两天后见到郑早川时,彻底爆发了。 郑早川说马上回来,但实际上又消失了两天。辛昕在这中间打了电话,也发了消息,郑早川只是告诉她还在忙。 一直到两天后,辛昕回家,郑早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做好饭在家等她。 辛昕几乎在打开门,闻到饭香的瞬间,就被委屈的情绪淹没了。她看着穿着围裙哼着歌端菜的郑早川,难过到几乎落下泪来。 郑早川转身看到辛昕,刚露出一个大大笑容,在看到她的表情后,笑意僵在脸上。 他像个犯了错的迷茫孩子,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片刻后,他走过来,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对不起。” 辛昕控制不住自己恶言相对,“你错在哪?” 郑早川的神色茫然,“我这两天真的很忙。”说完,他急急忙忙从沙发上拿起一个袋子,“我给你带了礼物。” 辛昕看了眼袋子,是价格不菲的女包。 失望顿时 盈满心脏,这种失望太重了,重到连发怒的心情都没有。 “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可有可无的女朋友,为什么不找一个喜欢包的女孩子?你可以定期给她打钱,随时消失在她生命里,下次出现的时候带着礼物,她还是会开心的迎接你。”辛昕几乎要说出“分手”二字,但她忍住了。 她舍不得,虽然这是一段从过去到现在,她都觉得不太靠谱的感情,但她舍不得。 没有什么理性的嫉妒和猜疑,也同样是没有理性的舍不得。 郑早川怔怔地听着她说话,手指不安地松开又蜷缩,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你厌倦我了?为什么要让我找别人?”他的表情看起来几乎称得上凄惶,但下一刻他又笑了,是辛昕熟悉的漫不经心但看起来自然而然开心的笑容。 “你不喜欢这个包,我可以给你别的,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开心。” 辛昕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宁愿郑早川恼羞成怒,甚至宁愿他愤怒地问她为什么不信任自己,也不愿意他是这样的。 就像出差许久,不断食言,一直对孩子缺少陪伴的父母。远归回来,给孩子买了礼物,便期待孩子给自己热烈的拥抱和永不改变的爱意。 如果这些东西能够掩饰住辛昕和苏眉玲通话后,那充满不确定痛苦的心情,那她就是一点也不爱郑早川。 但此刻,快要窒息的感觉告诉辛昕,她其实挺爱郑早川的。 “郑早川,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是你的小狗。”辛昕刚一说话,眼泪仿佛开了闸的口,再也忍不住,“对,我可以接受你很忙,我尽量不打扰你。可你再忙,能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吧?但你没有。我给你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和你曾经有过暧昧的女人。” 郑早川慌乱地替辛昕擦眼泪,笨拙地将她拥入怀中。 但辛昕愤怒地推开了他,控诉道:“你只是轻描淡写告诉我,你们什么事也没有。你说你马上回来,又一次没有任何消息迟了两天。最后,你试图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粉饰太平。” 郑早川慌乱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辛昕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问他:“郑早川,你的若无其事和随心所欲,最终会逼疯别人。从一开始,和你在一起最让我恐惧的,就是会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永远得不到任何承诺。” 一遍一遍试图获得确切的答案,却永远只能得到毫无意义的回复。 郑早川试图拥抱辛昕的手垂了下来,他的眼眶也红了,但眼睛却执拗地盯着她,“对不起,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不离开我。” 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试探性地拽住辛昕的衣角,“我给你承诺,我可以给你我的所有。” 辛昕最终还是心软了,哽咽着说:“你不许见苏眉玲了,你也别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了好不好?如果再有一次,我也会让你明白这种感觉。” 郑早川郑重其事许诺,“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伸手揽住辛昕,用带着眼泪咸湿味道的唇吻她,辛昕回吻。他们急切地纠缠在一起,用全部力气拥住对方。 在爱情摇摇欲坠的时候,他们选择沉溺于情欲。 郑早川的手指从辛昕的衣服钻进去,一寸一寸抚过她的肌肤,将她冰冷的身体点燃,逐渐像一个火球。 谁也不知道衣服是什么褪去的,也无人在意成套的内衣。没有任何浪漫旖旎的纠缠,只是遵循肉体的本能。 郑早川细碎的吻落在辛昕白皙的肌肤上,他那惯常湿漉漉的、无辜的眼神此刻染上墨一般黑色潮水般的情欲。他咬住辛昕的耳垂,用喑哑的声音在她耳际低喃,“我爱你,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87章 辛昕伸出双手抱住他,在炽热的相拥中,感受爱意与欲望。她没有回答,主动将身体贴了上去,修长的双腿攀在郑早川的腰际,带着诱惑地喘息引诱着他,“抱我。” 郑早川混乱的呼吸中夹杂着辛昕无序的呻吟,渐暗的天色下他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其他的感官却高度敏锐,他们毫不留情将对方裹挟在欲望中,最终一起坠向了黑暗。爱情是抽象的,但欲望却具体而真实。 他们互相亲吻,用肌肤的距离弥补语言的苍白无力。 肉体的欢愉打散他们那层冰冷的、遥远的距离。 辛昕觉得,他们和好了。甚至在晚上两个人一起去热已经凉了的饭菜时,辛昕几乎忘记了他们吵架的原因。 在恍惚之间,辛昕几乎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她将他们之间那些说不出的隔阂,那些无所适从的情绪,统统归咎为:欲求不满。 这天晚上,郑早川很温柔地帮辛昕洗澡,然后站在她身后为她吹头发。他的动作轻柔,仿佛在对一个珍爱无比的娃娃。 “我告诉你个秘密,在我们俩第一次看星星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 辛昕迷迷糊糊问:“色狼。” 郑早川笑了,“不是,不是想和你做。是想给你洗头发,我第一次看到海藻一样的头发。那时候我就想,将它慢慢吹干,肯定很浪漫。” 第83章 ☆、盒子里的秘密 在非常年少的时候,辛昕曾觉得爱情应当是透明的、轻飘飘的,属于灵魂的那种东西。她觉得人应当在灵魂震颤的瞬间,认出那个属于自己的人。 刚上班的时候,玛丽曾问她:“你的理想 型究竟是什么样的?” 辛昕毫不犹豫地说:“灵魂伴侣。” 玛丽嗤之以鼻,讥讽道:“虚伪,我不信你会喜欢一个吟诗作对的加西莫多。” 那时候辛昕觉得她会,她会先于肉体,爱上一个人的灵魂。就像艾丝美拉达,最终爱上了善良,她也会爱上善良的品质。 反正在那个时候,她必然不会觉得俩人在经历肉体欢愉后,一起吃凉了的晚餐,是一件浪漫的事。 但现在,她突然发现肉欲才是爱情的主要构成部分。 不管此前经历了怎样的怀疑和迷茫,但在那个晚上,她和郑早川依偎在一起,轻轻接吻,最后进入梦乡的时候,她觉得安心和完满。 真实的拥抱和体温,最能够证明爱情。 郑早川过了个周末又准备赶回海宁,走之前他同辛昕接吻,报备自己的行程,“我周末一定赶回来,等那边对接完,我就常驻江城了。” 辛昕咬他一口,凶狠地威胁他,“如果我再一次听到别的女人接你的电话,我就打包行李离开,不会再回来。” 郑早川庄严肃穆地说:“绝不会。” 辛昕接受了他的诺言。 很快,辛昕就发现郑早川在笨拙地表达着自己对本次争吵的重视。比如说,她上班每一小时,就能看到郑早川发的消息。 消息内容言之无物但却图文并茂。 他会在开会前照一张照片,配图注:马上开会。 或是在进工厂前,照一张门头,备注:我要进去看看手工艺品流水线。 辛昕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也并不执着于查岗,只是希望郑早川有“女朋友”这个概念。能够在下班或者不忙的时候,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或者在他行程有变的时候,告诉她情况。 更何况,辛昕的工作也不算清闲,没那么多时间能和郑早川谈情说爱。 一天下来,郑早川委屈了起来,和辛昕视频抱怨。 “你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今天很忙。”辛昕整理了一下语言,“我觉得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之前只是觉得,你有事要告诉我一声,没有让你时时刻刻报备。” 郑早川撇撇嘴,“真难伺候。” 辛昕笑了,“我不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觉得我难伺候?” 说起这件事,郑早川更委屈了,“你不是我女朋友的时候,你虽然也不理我,但你不会用离开我威胁我。” “咦?”辛昕惊讶起来,“我都没和你在一起,怎么威胁你?” 郑早川笑了,“对,那时候你只会威胁我,让我从朋友的层级,降为客户。” 辛昕没想到,郑早川真的很记仇。 好在经历了这小小的插曲后,这段感情平顺起来。就像所有谈恋爱的无聊男女,他们会在晚上开视频聊天,互相看对方加班。 随着他们关系的升温,天气也暖和起来,夏天快到了。 赵锡如愿升迁,调任信用业务部负责人。相比于投行业务,融资融券业务的利润没有那么大,但相比之下风险也更小。相较于他从前待的风控,信用业务又比较核心。 辛昕猜测,赵锡想从这个位置干几年,要么去底下的子公司做负责人,要么直接升副总。 赵锡的职业发展堪称教科书,几乎横扫所有同龄人,平步青云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他自己不作死,按部就班也前途无量。 这一次,赵锡说到做到。 他调任一个月,业务刚刚理顺,就将辛昕调过去了。辛昕直接负责信用业务融资融券一部任组长。 辛昕遇到了新困难。 为方便辛昕开展工作,赵锡在人员配备上,给一组调的都是刚进公司没两年的年轻人。年轻人好在不会倚老卖老,但这些年轻人毕业名校,又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各有各的傲慢,每一个都个性十足,是另一种不好管。 与此同时,辛昕也遭遇和所有关系户一样的甜蜜烦恼,那就是每个人都羡慕她,跟对了人。但每个人都嫉妒她,跟对了人。 嫉妒滋生罪恶,也滋生谣言。 表面上每个人都很尊敬辛昕,毕竟谁都知道她是赵锡的人。但背地里,许多人都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两人的关系。 辛昕很快发现,在总公司比在海宁时她做负责人的困难更大。在海宁的时候,部门的人只是在背后说她的不好,但工作却照样在做。 但总公司的年轻人却一个个心思深沉,表明上非常配合,背地里却拖延工作,甚至越级汇报。 一段时间后,辛昕腹背受敌。 “是不是不好管?需要我开个会说说吗?”赵锡看在眼里,多少有点担心。 辛昕倒不着急,“不用,正常的摩擦。你要给我出这个头,那我未免有狐假虎威的嫌疑。” 赵锡淡淡一笑,“狐假虎威的感觉不好吗?” 辛昕耸耸肩,“狐假虎威也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比起投行业务,融资融券的业务难度低了不少,但营销难度也非常大。虽然融资融券试点的证券公司不多,却也不算少,可信用级别高且有融资需求的企业范围也不大,江城又不是辛昕熟悉的地方,业务开展难度非常大。 以能力服人这条道路,异常艰难。 好在郑早川的公司已经开张,人在江城固定了下来,不用两边跑。他还是做科技方面的基础支撑,主要是和一些文化产业、研学机构合作,去做数字影院之类的项目。 郑早川见辛昕天天踩着高跟鞋,四处跑业务,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赵锡就这么奴役你?他不是喜欢你吗?” 辛昕眯了眯眼睛,突然怀疑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觉得赵锡喜欢我?” 说起来真的很奇怪,以前在海宁的时候,郑早川莫名其妙觉得赵锡和她在谈恋爱。 郑早川的表情非常诡异和尴尬,漂亮的眸子鬼鬼祟祟在辛昕脸上转了一圈,欲言又止道:“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以为你们在一起了。” 辛昕疑惑,“为什么?我们上下级不能谈恋爱。” 郑早川点点头,“我知道,我以为你们是秘密的地下恋情。” 辛昕还是很怀疑,“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郑早川干咳一声,“咱们不是看星星去了么,记得吗?” “记得啊,我找你去做业务,你突然要去看星星。” 郑早川说:“第二天我去你们公司找你了。” 辛昕记忆已经模糊了,“你找我干嘛来着?” 郑早川没说话,就突然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盒子。辛昕伸出好奇的脑袋,只见整个盒子里全是照片。 有她看星星的侧脸,有她不小心睡着的睡脸,也有后来她在郑早川公司工作的时候的照片,有俩人一起吃火锅的合影。这些照片有的她知道,但大部分她完全没印象。 辛昕惊疑不定看着这一小盒子照片,惊呼道:“郑早川,你还干偷拍这种事吗?你为什么要干这种像个变态的事。” 郑早川垂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咱们看星星那次,我偶然拍了一张你的照片,我觉得很好看。不管你信不信吧,就是我觉得我拍你特别好看。” 第88章 辛昕惊讶过后,随意地翻看起来,“你拍就拍吧,还打出来,这也太可怕了。” 其实郑早川也不知道为什么。 最初的时候,辛昕和他一起看星星,他在拍星星的过程中偶然拍到了辛昕的侧脸。本来打算将这张照片分享给辛昕,但不知道为什么,星空下她看起来非常宁静美好,整个人都带着一个模糊的光圈。 他的心脏突然有一个地方,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他突然不想分享了。 他正落入两个女人的战争中不胜其烦。 那几天,辛昕的照片却时不时闪入他的脑海,鬼使神差一般,他又打开了那张照片。这一次,他突然决定将这张照片洗出来,送给辛昕。 但是,当他拿着那张照片去恒洋找辛昕的时候,看到了为赵锡泡咖啡的辛昕,还有在一边看着辛昕的赵锡。 据说爱情是无法隐藏的。 郑早川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却有种莫名其妙的野兽直觉。赵锡看着辛昕的时候,分明带着强烈的爱意和欣赏。 他没有戳破赵锡和辛昕的关系,只是又悄悄把那张照片藏回了包里。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笑眯眯地走过去挡住了赵锡望着辛昕的视线,“赵总,项目策划书我看了,没什么问题,下次让辛昕过来对接吧。” 一直到现在,郑早川都记得,那天他谈完业务后,就等在恒洋门口。看到辛昕下班从公司走出来的时候,他装作凑巧路过,堪堪将车停在她的面前。 “喂,star,一起去吃火锅吧。” 辛昕一脸迷茫看着郑早川,下一刻,就大大方方坐进了他的车。 没有人知道,郑早川的手心在短短的刹那间,泛起了潮潮的湿意。 就像 认识很久一样,他漫不经心又有理霸道地提出诉求,“能不能请你,装作是我的女朋友,帮我解决一下麻烦。” 第84章 ☆、恋爱的酸臭味 在很漫长的时间里,郑早川的心情都是很复杂的。辛昕对待赵锡的态度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人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就会将一切非常合理的行为做出非常不合理的解释。 例如很多次,郑早川和辛昕对接业务的时候,赵锡都会打电话问进度。 这件事在辛昕的视角中,属于上司催工作。 但在郑早川的视角里,属于男女朋友之间的报备。 其实在他们认识的这些年里,郑早川不是没有问过辛昕,辛昕也不是没有否定过。但这种否定,在郑早川主观的概念里,变成一种职场中无法见光的悲伤爱情。 在郑早川没说过这些事之前,辛昕从来没想过在别人看来,她和赵锡是这种关系。 辛昕奇怪了起来,突然问郑早川,“那既然你觉得我和赵锡有这样的关系,你为什么还一直找我?你不应该避嫌吗?” 郑早川露出了不自然的尴尬神色,摸了摸鼻子,“我以为我在挖墙脚。” 辛昕慢慢瞪大了眼睛,“啊?” 郑早川非常严肃地说:“赵锡调走的时候,我不是问你,你们打算怎么办?” 辛昕模模糊糊想起来,郑早川的确问过这个问题,她更迷惑了,“所以呢?” 郑早川笑了,“我觉得那是小三上位的大好机会。” 辛昕瞠目结舌,“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定位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这一次,郑早川很干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你和赵锡地下恋,我是你的备胎。” 辛昕的嘴巴惊讶到能放一颗鸡蛋,“你是我的备胎?” 郑早川叹了口气,“结果没想到,我连备胎都不是,你只当我是个客户。” 辛昕笑了,“对,你是个客户,赵锡是个上司。你宁愿相信我对你们的好是为了给自己的感情找个依托,也不愿意相信我拿你们当衣食父母。” 郑早川看着一盒子的照片,恍然大悟道:“其实现在想想,我觉得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最开始我没有发现。” 辛昕陷入迷茫,说实话,郑早川的喜欢并不明显。 又或者他一开始表现出的样子,就是对感情的极度不负责任,这让辛昕从来没想过与对方能有什么发展。 对于是否喜欢一个人,辛昕有自己的定义。 和一眼就能辨识出是否喜欢对方的玛丽不一样,辛昕的喜欢往往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和权衡利弊后的稳重。 这种稳重常常会被人误认为是不诚恳的。 但辛昕一直觉得自己的喜欢才是可靠和负责的,她在感情中像个温吞的食草动物,需要不断地反刍才能琢磨出真实的心情。 严格来说,郑早川也并不是一个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感情的人。可能最开始就是好奇,然后是自然而然的选择,在无聊的时候,在寂寞的时候,在痛苦的时候,都想待在这个人身边。 突然有一天,当他看着自己私藏的照片,意识到了对方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但他却不甘心成为对方无可奈何的选择,他就像有强迫症一样,不断试探着自己是否是对方坚定的选择。与其说不想破坏两个人现有的关系,倒不如说,他恐惧于对方会在认识到真正的他后,选择抛弃他。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像个反复无常的混蛋,用自己的任性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撕开玩世不恭、任性洒脱的外表后,他的内在脆弱、敏感、多疑,内心极度渴望着不变的爱,又非常绝望地认为这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爱。 郑早川就像个无法处理自己情绪的孩子,接受不了失去,于是假装自己并不想要。 从表面看起来,辛昕是更为谨慎的人,但实际上她却是更为稳定的那一个人。她可以自然而然说出自己的需求,她能够勇敢选择告白,自然也能决绝地离开。从前辛昕不明白郑早川那种拧巴的态度,但一直到现在,她开始慢慢了解他的心情。 她温柔地吻了郑早川一下,自然而然将照片收好,“你拍的我,比我本人要好看一些。让我买个相册,把照片收起来。以后我们的合照,可以做周年纪念。” 郑早川突发奇想,“做个照片墙吧,餐厅前面那块长走廊,能贴好多。” 辛昕以为郑早川就是说说。 没想到第二天,郑早川就兴致勃勃在家里开辟出了一块照片墙,还买了拍立得,有事没事就合影。 辛昕苦不堪言,将大大小小的事记录下来,将每日的照片收集起来这种事,就像是青春期孩子会做的。 他们在三十多岁,返老还童,做着高中生会做的事。 玛丽对此的评价是,“人终会困于少年不可得之事。” 辛昕恍然,她想到了郑早川那艰难的少年时代。在那样兵荒马乱的青春中,他一定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情情爱爱。 在很长的时间里,郑早川都像是拉满弦的弓,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郑早川在获得了一定程度的经济自由后,他开始追逐梦想中的家庭生活,真的为平凡的每一天开心。 辛昕虽然觉得有点幼稚,但也没有扫兴,陪他穿情侣装,在周末一起穿着情侣装做云霄飞车,在午夜看电影,在雨中漫步。 这种恋爱游戏,让郑早川食髓知味,愈发不满足起来。 郑早川问她:“你和大学时候的男友恋爱的时候都在干嘛?” 和所有被追问前任的女人一样。 辛昕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一起上自习,学习。” 郑早川连这种小事都羡慕,非要辛昕带他回母校,他不甘心没有参与过辛昕的过去。辛昕的母校倒是不远,在旅游胜地西海市,小长假的时间足够跑一趟。 “你毕业为什么没留在西海?跑来海宁?”郑早川随口问道。 辛昕一僵,差点咬到舌头。 时间太久了,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来海宁是因为 和周亦然说好了。这是周亦然的家乡,他们商量好一起过来,那时候的辛昕还是一个清澈愚蠢的象牙塔小硕士。 这一切还要追溯到小时候,她的姨奶奶是冰都一个小学的校长,小时候她读书早,外加成绩非常突出,所以中间跳过了三四年级,硕士毕业的时候比同级的人要小三岁之多。 这三岁的差距放在工作多年后,已经不太明显。但对于刚毕业工作的人而言,差距简直是鸿沟。 那时候她二十出头,傻头傻脑,对未来毫无规划和想法。 但周亦然俨然已经是大人了,他替她做好简历,三下五除二安排好了俩人的未来。 “海宁的经济发展好,又是省会城市。再说现在海宁和江城都一体化建设了,而且相比其他一线城市,海宁的生活节奏没那么快。再加上我父母在海宁,以后我们结婚有孩子了,他们还能帮我们带孩子。” 周亦然摇头晃脑,将辛昕说的一愣一愣。辛昕想都没想,收拾行李就跟来了。 第89章 然而她也没想到,工作没多久,周亦然变了。一直到最后分手,周亦然的理由是,辛昕不成熟,没有对未来的整体规划,是辛昕的错,没有跟上他进步的脚步。 辛昕将这段故事轻描淡写讲给郑早川,倒也不是刻意回避了矛盾,而是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如今想来或许周亦然说的是对的,她对周亦然的感情属于年少轻狂,对未来规划更是毫无逻辑。以至于“被背叛”这件事,也没怎么在她心里留下伤痕。 青春,是最好的良药。她太年轻了,年轻到感受不到背叛沉甸甸的重量。 郑早川有点不开心,“我不喜欢海宁了。” 辛昕哄他,“不重要,他只是个过客。我后来还见过他,变丑了。幸好我没找他,不然现在我肯定已经嫌弃他了。” 郑早川不上当,追问道:“那如果结婚后我变丑了呢?” 辛昕看了眼郑早川,惊恐道:“不会吧?” 郑早川矫情道:“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辛昕非常快地回答:“帅。” “还有呢?” 辛昕认真思考了起来,郑早川算得上有趣,也有点钱,但如果没有“帅”这个前提条件,这一切可能都一文不值。 郑早川气得扭过了头,“你果然是贪图我的肉体。” 辛昕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是个肤浅的人。” 实际上,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也是很难的一件事。尤其作为一个普通的女性,从年幼时期就受着“男人外貌不重要”的规劝。 但辛昕在多年的相亲中,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肤浅的人,她很难只对有趣的灵魂动心。 郑早川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依不饶问辛昕,“如果当初那个小胖子,长得很帅的话,你会不会爱上他。” 辛昕严肃地说:“人生,没有如果。” 然后,她飞快看了看车票,夸张地岔开了话题,“如果这周末没事,我带你回学校吃炒米线,超好吃。” 郑早川被哄好了,认真期待起来。 与此同时,辛昕在经历了漫长的震荡期后,终于拉到了自己第一个大项目,对接一个演艺公司的融资项目。 第85章 ☆、以星辰大海为你命名 网络上广为流传一个叫做六人定律的规则。 是指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带,基本确定在六个人左右。两个陌生人之间,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联系。 辛昕以前觉得这个定律只适用于人数比较少,生活圈非常小的国家。作为一个十四亿人口大国,圈子应该不至于如此单一。 她将此类未经推敲的实验数据,统统归为民科。 然而现在,当她站在星耀影视的大厅中,碰到了那个她早有耳闻,也略见过一面的女明星溪北的时候,她不但相信了六人定律,她甚至相信了玄学。 注定要遇到的人,总是会遇到的。 溪北显然也是记得辛昕的,只远远看了一眼,目光便落在辛昕身上。 女明星非常擅长用眼神说话,她顾盼生辉的时候多情妖娆,她鄙夷嫌弃的时候,也能让你清清楚楚看出她的情绪。 辛昕看出来了,郑早川这个继妹对她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抱有这样的恨意,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因爱生恨,一种是恨屋及乌。 辛昕一时半会还没判断出来,溪北对她的恨意究竟是哪一种。 赵锡只顺着辛昕目光扫视了一眼,就迅速判断出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你们有过节?” 辛昕摇了摇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平淡地说:“不认识。” 俩人上了电梯。 这个项目是辛昕先和星耀达成了合作意向,说起来也赶巧,是她先对接了一个劳务公司,看对方有没有融资需求。对方的联络人和她聊了聊后,对融资成本还是不太满意,俩人就打算去吃个工作餐,这个过程中聊起来一个电视剧,这个劳务公司的人就说这个剧要拍成电影。 他们就讨论起来拍电影是一件特别烧钱的事,越聊俩人越觉得投机。 突然,劳务公司的联络人一拍大腿,“哎呦,我给你个联系电话,前些日子我和他们有合作。听说这个电影的资金问题有点头疼,我给你问问,看看他们的融资意向。” 辛昕大喜过望,赶紧应了下来。 结果劳务公司联络人和星耀市场部负责人一沟通,对方很感兴趣。于是这件事经过了几次交涉,项目书基本上可以定下来。 今天就等赵锡和星耀的老大见一面,就能签合同了。 电梯在十一楼停了下来。 辛昕按住电梯,赵锡刚下电梯就见门口等着个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演艺公司,一路上看到的所有员工长得都挺标致,非常赏心悦目。 辛昕心情愉悦,问道:“沙沙忙不忙?” 小姑娘抿嘴一笑,“他等你们呢。” 沙沙是市场部总监,辛昕轻车熟路带着赵锡穿梭在一片工位里,来到市场总监办公室。 还没等辛昕敲门 ,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这个人起码有一米八五以上,打扮得不能说是琳琅满目,也能说是雌雄莫辨,一见辛昕就给了她一个热情拥抱。 “小可爱,今天谈完说什么我都要请你吃个冰激凌。” 辛昕笑着回抱了他,给赵锡和沙沙做介绍。 “这是我们赵总,资深券商,他能审过的项目都是最好的,保准你们融资成本市场最低。” 辛昕说完,给赵锡介绍,“这是星耀市场部总监沙利文,都叫他沙沙,他超厉害。去年那个大热剧西门远,就是他的项目。” 赵锡微笑着和沙利文握手,在对方夸张的媚眼攻势下,依旧保持着好风度。 此前辛昕一直叫对方沙沙,赵锡以为是“莎莎”,他先入为主觉得这名字应当是个年轻姑娘。却未想到,是个柔媚的彪形大汉。 真是太符合演艺公司的刻板印象了,一个公司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gay。 沙利文表达了对赵锡和辛昕的欢迎后,带着她们去了总裁办公室。 星耀算是国内比较出名的演艺公司,它的老总也是一个比较传奇的女人。据辛昕第一手资料,这位女老总从前是个偶像团体成员,团体火过,但她不温不火。 好在赶上风口,也算赚了点钱,在他人还在演艺圈试图闯出一片天的时候,她迅速止损,急流勇退,创建了演艺公司。 经过了几十年的发展,从一开始几个小明星,到现在公司也是颇有规模了。 辛昕最近已经来了星耀好几次,但只见过沙利文,第一次见这个女老总,她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这位女老总脸上丝毫没有科技的痕迹,有一种非常自然的美。在今天来之前,她在网上搜索过关于这位老总的消息,比起年轻时那张妖冶漂亮的脸,现在的照片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女商人。 但现在一见,辛昕反而觉得她并不俗艳,温柔且有一种符合年龄的大气,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很有气派。 “赵总,辛经理你们好,我是杨玉兰,辛苦你们大老远过来一趟。” 赵锡笑容可掬,“杨总客气了,来您的公司是我们的福利,全是帅哥美女,一路上我们看着都觉得养眼。” 沙利文给他们泡了咖啡,笑道:“杨总您看,我说的是真的吧。赵总和辛经理是不是都个顶个漂亮,年轻时候入错了行,不然应该来我们公司。” 杨玉兰含笑道:“对,你们一进来我就觉得你们公司对员工外貌的门槛真高。” 辛昕也赶紧奉承两句,“一见您才知道,员工像老板。您的气质真好,我还听过您的歌呢。” 几人一来一去寒暄着,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但互相之间都挺开心。 杨玉兰话不多,但在问项目书的时候一针见血,总能问到一些业务的关键问题。赵锡和辛昕一点马虎眼不敢打,全身心应对她的问题。 对于电影的成本,辛昕不懂,但她觉得星耀很靠谱,见了杨玉兰更觉得靠谱。 杨玉兰这次的杠杆特别高,但她很有自信,给他们介绍这个电影的情况。 “电影是电视剧延伸,因为这个电视剧收益本身就已经很高,热度也很大,稳赚不赔的生意。我本来已经打算去银行贷款的,但正巧我们沙沙给我介绍了辛昕,说你们可以做到比贷款划算,我看了你们项目书,觉得还是可以的。” 辛昕笑着说:“您放心,我们公司的实力绝对没问题。” 赵锡看着辛昕和别人谈笑风生,突然有刹那的失神。他想起最初带着辛昕谈业务,辛昕会拿一个小本子,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在记,别人开个玩笑,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但现在,她轻车熟路做好项目书,灵活应对着对方的问题,在业务专业的同时,还能时不时开个小玩笑,让谈话的氛围非常轻松。 第90章 赵锡心情复杂,既有种欣慰的感觉,也有种孩子长大了的不舍。 项目谈的非常顺利,基本事项全部敲定。 沙利文送赵锡和辛昕下电梯,路上娇嗔似的对赵锡说:“赵总,真羡慕你有这么得力的手下。我们杨总挺严厉的人,你看刚刚对辛昕态度多好。” 辛昕笑眯眯道:“我真那么好?那是你喜欢我,所以对我有滤镜吧。” 沙利文哈哈一笑,“谁不喜欢小星星呢?你的英文名是什么?star吗?” 辛昕莞尔,“还真是,我一个客户起的。” 沙利文点点头,“这个客户肯定很喜欢你,才送你这么可爱的名字。” 辛昕做了个鬼脸,“猜对了,现在这个客户是我男朋友了。” 赵锡听他们聊天,这一句话落地,他觉得自己心脏的某个角落突然被一根针扎了一下。不够致命,却有种尖锐的疼痛。 沙利文惊呼,“哇,真羡慕。”说完,他给俩人一人塞了个冰激凌,就回去了。辛昕临走前,在大厅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溪北。 她苦笑一下,心道:“这世界真小,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 赵锡若有所思问她:“你怎么认识这个沙利文的?这个项目不好拓展,你才来几天怎么搭上关系的,给我教教。” 辛昕就将怎么认识沙利文的讲了一遍,接着颇为得意地说:“我觉得是因为我有魅力。” 赵锡没有反驳她颇为自恋的得意,只温温柔柔看着她,表示认同,“嗯。” 辛昕本做好了赵锡嘲笑她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如此认真肯定了,反倒不自然起来,急匆匆地岔开话题,“沙沙说我可像他老婆年轻时候。” 赵锡怪异地看她一眼,“他老婆是男的女的?” 辛昕自然地说:“女的啊。” 赵锡闷闷地“嗯”了一声,突然笑了,“人不可貌相,我以为他喜欢男的。” 辛昕摇头,认真解释道:“也没什么错,他的情况有点特殊,据说是这样,他心理上觉得自己是女的,喜欢男的。他老婆是女的,但心理上觉得自己是男的。所以他们都是异性恋,但又不是普通的异性恋。” 赵锡反应了一会儿,最终做出总结,“人总会找到合适的另一半的。” 因为项目推动顺利,辛昕心情大好,想起沙沙关于“star”的论述,一直忍不住笑,回去的路上给郑早川发消息直播了今天的全过程。 郑早川表示,“你看吧,我就说这名字不难听。我以人类的星辰大海为你命名,你还不开心。” 第86章 ☆、近朱者赤 从星耀回来没两天,辛昕就接到沙利文消息,项目顺利推进。辛昕获得这样的大客户,心情不可谓不好。毕竟客户有需求,信用评级还高,这种客户不常见。 一时之间,部门的人对辛昕的态度也微妙起来。 原本和她一个组不太服她的人,现在试图和她打好关系。虽不至于谄媚,但态度的变化显而易见。 但其他组的人就不那么开心了,更有甚者,三组的组长直接找到赵锡,质问赵锡是不是将资源倾斜给了辛昕。 理论上这种事,辛昕是不会知道的。 但三组组长张闻天却明摆着要让赵锡和辛昕难堪,完全不遮不掩,大开着赵锡的办公室门,给全部门的人演了这么一出。他们的对话,辛昕听的一清二楚。 对于本地的可发展的客户,公司有个资源名单。星耀一直是重点营销的客户,据说张闻天也一直在努力,就是没营销下来。 辛昕组里有个刚进公司两三年的姑娘,名叫秦一诺。正好在辛昕办公室汇报工作,听到外面张闻天声音那么大,她不由得蹙了蹙眉,没好气道:“这人素质真差,我们公司怎么会有这种人。” 职场规则,切记对上司抱怨其他部门的上司。 辛昕不动声色看秦一诺一眼,“我们不管别人的事。” 秦一诺撇撇嘴,直截了当说:“辛姐,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别人都怕张闻天,我可不怕他。他也不是第一次搞这一出了,这男的人真的有问题。” 辛昕没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追问道:“怎么了?” 秦一诺心直口快,没有遮掩的意思,“他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看到胳膊就能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事那种男人。您从海宁来,认识付萌吗?” 辛昕点点头,“我和付萌一起共事过,还算比较熟悉。” 其实总公司很多人都知道付萌和赵锡的关系,又因为辛昕和赵锡的传言,一般人都会猜测辛昕和付萌是不是水火不容。 职场规则二,不清楚上司的人际圈时,不要随意站队。 可秦一诺不是一般人,她大大方方表示了对付萌的欣赏,“我实习的时候和她待过一个部门,当初付萌的事,就是张闻天满公司说的。” 辛昕吃了一惊,迟疑道:“他们有什么过节?” 秦一诺冷笑一声,“没什么过节。这个张闻天,最怕女人比他干得好,没完没了造黄谣。付萌写的一手好材料,连老大都说好,他就四处造谣说付萌和高层都睡过。” 辛昕虽然知道不能偏听偏信,但此刻心里已经开始讨厌起这个人。 秦一诺鄙夷地往门外看了一眼,非常厌烦地说道:“他这种人,为了请领导吃个饭,恨不得舔人家的鞋。星耀他此前去过好几次,项目都没谈下来,你谈下来了,他肯定气死了。” 辛昕倒没想到自己无意识抢了别人的客户,但又觉得客户名单就那么多,大家各凭本事对接,她完全没有什么可心虚的。 然而没想到,所谓狭路相逢。 和赵锡闹完后,张闻天和辛昕在食堂遇上了。辛昕神色如常,打算装不知道,可在俩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张闻天却用周围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挑衅。 “你也是用抢男人的手段抢客户的吗?” 辛昕失手将一碗汤倒在对方身上,“对不起。”说着,她抽出了一百块钱,“给你洗衣服,不用找了。” 换做是别人,张闻天就算不喜欢,最多不过是背后说两句。但他一是仗着自己大辛昕几岁,资历老,要摆这个架子。二是本来就看不上辛昕是从分公司调上来的,现在和他调到一个职级,还拿下了他没拿下的客户,更是憋着一股气。 最重要的是,辛昕看起来非常清秀白净,像个女大学生,很好欺负的样子。 张闻天本是想着自己闹那么一出,食堂里当着众人的面再怼她两句,她最多就是流着眼泪忍气吞声,却没想到她能干出直接泼汤的事。 衣服脏了,面子也丢了,张闻天脸色铁青,声音也高了八度,“你故意的!” 辛昕笑了,客气地说:“张组长,这您就误会了。客户名单就摆在那儿,你拿不下来,我能拿下,那是为公司做事。总不能你拿不下客户,我们让给别的公司,对不对?这是我故意抢您的客户吗?不要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太多占有欲。” 张闻天着急道:“我没说这个,你故意泼我!” 辛昕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好好走着,你非要凑过来和我说话。我们又不熟,你吓到我了,我手一抖,这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钱也赔给您了,如果您还是不满意,现在脱了衣服,我可以拿去给你洗。” 张闻天色厉内荏,从来都是只挑好欺负的,对于比自己强势的男人或是看起来不好惹的女人,他从来都不会当面不客气。 所以公司的女同事,不少都被他造过谣或是暗地里欺负过,但第一次出现完全不怕事,当着众人和他硬吵的这还是头一回。 于是在恒洋总公司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就出现了这么滑稽的一幕。 辛昕微笑着看着张闻天,她的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松的戏谑。但张闻天,却在她的注视下,脸越来越红,最终低着头走了。 众人虽然都装作不关心别人的事,实际上明里暗里都关注着这边。 辛昕像没事人一样坐下来,饭还没吃到嘴里,就来了信息。是她没待几天的前部门同事发来贺电,先是陈西米,“干得好,恒洋女职工苦张闻天久矣。” 接着,是一直很羡慕她的韩光,“姐,你真牛。” 辛昕笑起来,就见对面放下一个餐盘,她抬头一看,赵锡大大方方坐在她对面。 俩人相视一笑,辛昕看出赵锡眼神中的调侃,压低声音和他开玩笑,“赵总,我是不是给你报了一箭之仇?” 赵锡莞尔,“咱俩可能都要被纪委谈话了。” 辛昕耸耸肩,“谈呗,我们的绯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谈早好。” 赵锡笑容又扩大了些,“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被你家郑总给传染的?” 这倒是辛昕没想过的一种思路,但顺着这个思路,辛昕觉得好像也有一点道理。总体来说,她从前的性格是比较谨慎和内敛的,这一点或许张闻天并没有看错。 第91章 自从认识郑早川后,虽然他们就像一个硬币的正反面,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但郑早川性格中那种满不在乎的张扬和随意,辛昕一定是欣赏和向往的。 这种态度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辛昕那种万事皆可权衡利弊的谨慎。 金融行业的人管这种情况叫做,对冲。 辛昕表示认同,“不算传染吧,算近朱者赤。” 赵锡无可奈何摇摇头,“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以前管这叫不靠谱,现在都是优点了。” 辛昕笑了,“还真是。”说着,她又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猜,为什么咱俩会传绯闻?” “为什么?” 辛昕一本正经回答,“因为我们都好看。好看的男男女女在一起,都会被人揣测。如果我俩都很丑,那再亲密,别人看来都是社会主义上下属。” 赵锡一口鸡胸肉差点呛死。 辛昕看了眼赵锡的饭,几口蔬菜沙拉还有几口鸡胸肉,配一杯黑咖啡。 和从前一样,赵锡对自己的狠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辛昕纳闷道:“你每天吃这么少,活着有什么意思?” 赵锡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饭,留下一句,“你可真是越来越像郑早川了。” 辛昕晚上回去给郑早川讲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郑早川却没有关注张闻天,只不经意地问道:“你和赵锡现在关系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这话听起来既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吃醋的意思。 辛昕试探着问道:“你不开心了?” 郑早川抬眼,黑洞洞的眸子看起来特别专注,“没有。” 辛昕 试图探索他的情绪,但郑早川却一把捏住下巴,亲了她一口,将话题岔开了,“真厉害,打架打赢了,奖励一下。” 辛昕色令智昏,再次将关注郑早川情绪的事丢在了脑后。 日子就这样平稳过渡,自从辛昕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张闻天一个下马威后,他倒是消停不少。 转眼到了周五,郑早川早就订好票,坚持要和辛昕探索母校,回溯大学的快乐时光。 辛昕一下班,郑早川就神神秘秘捂住她的眼睛,“有惊喜,你猜我为我们出行准备了什么?” “锅碗瓢盆?” “不对。”郑早川在笑,“我是什么很馋的人吗?” 辛昕失去了目标,瞎猜起来,“买了一架飞机?” “好好猜。” 辛昕认输,开始土味情话,“只要和你在一起都是惊喜。” 郑早川放开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指着床上献宝一样说:“你看。” 辛昕看过去,床上放着两件衣服,就是大学生会穿的那种情侣装。 怎么说呢,只能说出发点是好的,但衣服是红色的,还有个米奇头。这个情侣装辛昕和郑早川穿起来想要不违和,除非带着一个小朋友。 辛昕艰难地说:“我们能不能换个颜色?” 郑早川残酷地拒绝了她:“不行,这是我的梦想。” 第87章 ☆、我的每个当下都是你 辛昕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毕业多年后,再次回到大学校园追忆似水年华。 比这件事更荒谬的是,竟然在这样戏剧的情况下,碰到了当初和自己畅游校园,共同淋过年少轻狂大雨,但最后的结果非常不堪的周亦然。 最初,辛昕并没有看到周亦然。 从他们在街上相遇后,周亦然不合时宜地提醒让她恼羞成怒,她就将这个人彻底从生命中删除了。此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况且十年真的是很长的时间了,尤其是毕业到人至中年的这段时间,外貌的变化几乎可以用得上“面目全非”这个词。 是郑早川先发现周亦然的,他推了辛昕一下,“那有个人一直在看你,是不是认识?” 辛昕望过去,一个人穿着皱巴巴的制服直勾勾盯着她。 在那张疲惫臃肿的面容上,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安的焦灼。就好像既期待着辛昕认出他,又好像害怕辛昕会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 然而很久以后,辛昕猜想,当时她一定是露出了茫然的,像是要回忆很久以前的事但最终失败的表情。 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周亦然走过来,主动和辛昕打招呼,“辛昕,你在这做什么?也是工作吗?” 他一开口,辛昕认了出来,这是周亦然的声音。 距离上一次,他的变化还是很大,像是老了很多岁。 辛昕勉强将一声惊呼堵在了嗓口,只化作委婉的一句,“好久不见,我都没认出你。” 一时间,空气静默得几乎停滞。 周亦然穿一身工装,明显是来工作的。比起他那种被工作折磨得要死不活的疲态,辛昕和郑早川自然精神不少。 但辛昕也很尴尬,毕竟在同龄人面前穿一身大学生穿都嫌幼稚的衣服瞎逛,也有点说不出地怪异。 郑早川却完全没有读空气的意思,大大方方拉着辛昕的手,“你朋友?要不要一起吃饭?” 辛昕回神,给他们介绍,“这是郑早川,这是周亦然。” 对于他们的身份,她决定略过。 郑早川伸出手,“你好,我是辛昕未婚夫。” 辛昕一怔,郑早川莫名的好胜心,直接将自己升格“未婚夫”。她蓦然想起周亦然对她的规劝,和他有关郑早川私生活混乱的评论。 辛昕几乎要担心他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然而,周亦然却露出一个非常讨好谄媚的笑容,双手握住郑早川的手,“郑总,久仰久仰。我是辛昕的大学同学,这是我的名片。我今天是来给学校做一个智慧食堂的项目,我们银行最近推出了很多信托产品和私行产品,欢迎来我们东银,到时候直接找我就行。” 辛昕有一点茫然,如果说上一次见周亦然,他身上还有一点读书时候傲慢的、指点江山的影子,这一次见面,他的姿态已经完全是一个久经世事的中年人。 像是套上一层套子,看不清情绪,程式化的笑容已经粘在脸上与真实的自我融合为一体。 郑早川也很体面地接下周亦然的名片,“好,那你先忙。我们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看看辛昕的学校。” 周亦然很客气地说:“那你们逛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在学校食堂门口,辛昕恍恍惚惚间想到,读书的时候也有银行的人来为他们推荐业务。那个年代对于个人信贷还没有完全收紧,正是校园信用贷款非常时兴的时候。 各大银行如雨后春笋般前往学校推销,推出各类小额信用卡。 她凑热闹看了一眼,便被周亦然拉走了。那时候的周亦然白皙、清瘦,有少年特有的刻板和认真。 “学生没有还款能力,你猜,他们为什么要为大学生办信用卡?” 那时候辛昕是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学生,她并不怎么关心宏观经济和资本市场,对自己的未来更是一知半解,只是顺其自然享受无知又有趣的校园生活罢了。 周亦然那样说,给人一种特别成熟聪明的感觉。 她当时很喜欢周亦然谈这些事情,他会聊新闻,聊当时最新的经济政策。辛昕总是专注地听着他讲那些晦涩的内容,听他说消费对经济的拉动和繁荣的资本市场发展。 辛昕记得很清楚,当时周亦然问了她那个问题后,她用一种小女孩的天真捧场地问道:“为什么?” 周亦然神情严肃地说:“因为很多中年人节俭的习惯,让银行掏不出他们口袋的钱。所以他们利用学生的虚荣、无知,给苹果手机等消费品打上标签,让学生用消费贷款消费,最终让父母买单。” 辛昕豁然开朗,很崇拜他,“你说的对,你怎么想的这么深。” 周亦然一 本正经教育辛昕,“你可千万不要成为那种虚荣的女孩子,超出自己经济能力的消费,最终会把人拉入深渊的。” 辛昕傻乎乎地说:“我不会的,我没觉得自己很想要这些东西。” 周亦然露出一个笑容,含蓄地说:“我知道,我最喜欢你这一点。” 彼时,他们是真心的。 但毕业没几天,周亦然用自己第一笔工资刷了信用卡买了价格不菲、超出自己消费能力的西装。他开始嫌弃辛昕,穿的像学生一样。也开始嫌弃她,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未来没有规划。 后来,他爱上了一个海宁本地出生的女孩。那个女孩漂亮,家境优越,也或许有辛昕没有的见识。 很久以后,辛昕读了一本书。 在书中有一段描写,大体是说女主人公与自己喜欢的男孩走了一路,说着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话题。那时候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是,我们在这里说这些与生活无关的话题,是否是在掩饰自己的情欲? 辛昕在一个瞬间,明白了爱情的真相。 所有爱情一开始,都是如此。荷尔蒙的作用让双方产生了一种心意相通、灵魂相似的触感,对爱的人,一切都是合适的。 第92章 少年时代,他们都以为自己并不是因为肤浅地爱着对方青春年少的外貌,他们以为自己爱着对方的本质和灵魂。 但当某一天爱情消失,真相渐渐浮现,你们终究会发现对方仿佛是一个陌生人。 当初那个天真无邪、懵懵懂懂,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女孩子,有一天变成了一个沉着冷静、不动声色,对一切事物都冷静地权衡利弊的人。 那个愤世嫉俗,对世界有敏锐触感的男孩子,变成了一个见到前女友还不忘营销业务的人。 他们不但没有相似的灵魂,辛昕甚至对自己是否有灵魂都要打个问号。 辛昕没有任何掩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郑早川。过去她从来没有对任何男人,说过这些奇怪的想法。没有试图像任何男人表露过自己的思想,因为这意味着一种本能的危险。 男人可以接受一个女人或单纯或强势或对世界有具体的看法,但大部分男人并不能接受女人有自己的生命力和无法掌控的思想。 一个女人发表属于自己的看法,或一不小心流露出与众不同,她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遭到压制。 如果不驯服,虽不会像卡门一样被砍下头颅,但难免会有一些不被理解的不便利。 社会发展了,但女人应该是幼稚的、服从的、柔顺的、虚荣的、拜金的、追求美好生活的,不论是什么,反正不能是一个有不输于男人灵魂的平等的人。 辛昕在这个时刻,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 为什么当初自己会觉得周亦然爱自己?为什么她会崇拜周亦然,相信他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年过去,在周亦然心里,她始终需要另一个男人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在遇到她的时候,周亦然只是对她的外貌表现出赞同。虽然多年过去,她的职位、见识都已经超过了周亦然,但在他的眼里,他还是能够教育辛昕,对她提出诸如“郑早川不适合你”这样不够尊重的评论。 但在看到她和郑早川在一起的时候,他却能卑躬屈膝,向郑早川俯首称臣,试图获取一些多余的利益。他们在一起三年,但她在周亦然那里获得的尊重,是因为有了郑早川这样的男人。 郑早川沉默地听着辛昕的胡思乱想,一次都没有打断过辛昕。 在辛昕语无伦次说完这些自己感受到的“自我”的消解和无法挣脱的“女人证明自我”的难度时,郑早川非常严肃和认真地说:“你说的对,本质上男人是自卑和无助的。只有女人变成一种物品,一种可被控制的东西,才能满足他们的安全感。所以大部分男人,只要他有钱,比起寻找一个什么都不要的女人,他更愿意用金钱控制一个异性。” 他很坦诚地看着辛昕,“包括我。” 辛昕苦笑一下,“所以郑早川,你知道我们最大的问题在哪吗?我们都太清醒了,我们对对方缺乏那种荷尔蒙掩盖住的无理由的信任。我甚至无法相信,我们会有永远。” 没错,即便是和周亦然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和高中那个她早已经忘记名字的同学一起体味青春暧昧的时光,她也曾相信过永远。 不是因为够爱,是因为当时见识太少,相信爱情能够永恒。 郑早川握住了辛昕的手,他笑了,却不是那种讽刺的笑意,而是一种坚定的笑意。 “信不信并不影响结果,不是吗?你说爱情只有当下,那我们就在当下。辛昕,或许你没有发现,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我不敢说非常了解你,但我能给你最大的尊重。如果你不相信我的永远,但你至少此刻相信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假如八十岁我们还相爱,我到时候再告诉你,我从现在开始的每个当下都是你。” 第88章 ☆、爱情瞬息万变 郑早川和辛昕的校园之旅,最终结束于学校门口的小宾馆。 他们告别周亦然后,先去食堂吃了饭。辛昕自告奋勇,为郑早川推荐学校招牌窗口。在辛昕的记忆中,这个窗口的快餐是最好吃的,永远会排最长的队伍。 现在一如当年,队伍很长。 “我读书的时候,会排半小时吃这家。”辛昕给郑早川介绍饭菜,将他的期待感拉满。 然而他们终于排到,饭菜进入口中,辛昕突然发现记忆中的美味如今看来非常平凡。 对于郑早川这种手艺高超,对饭的要求很高的人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难以下咽。 辛昕有点失望,也不明白是为什么,自言自语道:“以前真的很好吃。” 郑早川狼吞虎咽几口吃完了饭,和辛昕去校园其他地方闲逛。 辛昕边走边介绍,然而从前觉得漂亮的风景,觉得好吃的饭,气派的图书馆,都似乎比记忆中的平凡了一些。 人果然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觉。 故地重游,最好看的变成了校园里的学生,有一种清澈的美好。 俩人逛到了晚上,郑早川在附近登了宾馆,打算和辛昕凑合一晚上,第二天在大学城附近随便逛逛,下午打道回府。 然而就是在这个宾馆里,辛昕和郑早川同时认识到,青春真的无法回溯。 尽管已经选择了档次较高的宾馆,但房间还是存在隔音差、设施不完善、卫生间漏水等或大或小的问题。 俩人躺在这个令人心生怀疑的床上,听着楼上楼下发出的各类不明噪音,辛昕目光呆滞地看着房顶,不知道该怎么对为期一天的短途旅行进行总结。 好一会儿,辛昕叹了口气,“怪不得人说 ,由奢入俭难。” 郑早川点点头,从床上翻起来,干脆地说:“走吧,我订了新酒店。” 大半夜的,俩人打了个车跑去车程一个多小时开外的地方重新入住。周遭的环境安静下来,他们才终于安静进入梦乡。 很久以后,当辛昕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开始明白青春的回忆之所以不会褪色,大约是因为没有故地重游。 否则,记忆会像年久失修坍塌的房子一样,迅速退去精装修的美好。 玛丽对郑早川和辛昕的行为,就一个评价,“有情怀,但完全没必要。你们又不是在学校认识的,能有什么好回忆?” 辛昕觉得玛丽颇有点讽刺,但同时觉得她没有故地重游的意愿,是因为自从和韩沧海和好,她经常去学校找他,被迫享受校园生活,早就没了新鲜感。 玛丽重新开始备婚,但热情消减了不止一半。 辛昕吐槽她,“比起第一次和韩沧海打算结婚的时候,你现在给人感觉像二婚。” 玛丽无可奈何,但对辛昕的看法表示认同,“真的很奇怪,激情总会退去。当年我曾一度认为,韩沧海是我的此生挚爱。” 辛昕一听这话就警惕了起来,“你可别这个环节整这个幺蛾子,突然快结婚了,又爱上别人。张乔还在等你?” “对哦。”玛丽一下子兴奋起来,用一种特别神秘的语气卖关子,“你猜张乔和谁在一起了?” 辛昕早就知道张乔和杨曼曼私下有往来,且觉得杨曼曼与玛丽有一点类似,先猜了杨曼曼。 玛丽嘻嘻一笑,“再猜,你猜的毫无新意。” “苏琪?” “不对,你再好好想想。” 辛昕将公司的人过了一遍,不确定地问:“是公司我认识的人吗?” 玛丽很肯定地说:“不但认识,还颇有渊源。” 辛昕蹙眉,“不会是你脚踩两只船吧?” 玛丽大呼愿望,“才不是我,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辛昕认输,“猜不到了。” 玛丽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就知道你想不到,他和付萌在一起了。” 辛昕大吃一惊,觉得不可思议到荒诞。 在她看来,她甚至觉得张乔和付萌不在一个图层中。 辛昕一般对别人的私生活毫无兴趣,但这个消息过于劲爆,她忍不住追问道:“怎么回事?他俩是什么故事?” 玛丽兴致勃勃将这个惊天大八卦讲给了辛昕。 他们具体是怎么在一起的无人知晓,但事情是杨曼曼爆出来的。自从杨曼曼出事后,她对付萌一直心怀怨恨,总想着找机会将她赶出公司。 但不知道付萌有什么关系,虽然一直传林崇安退了以后她一定善终不了,可她一直好好待在海宁,什么事都没有,甚至发展的势头越来越猛。 杨曼曼只能暂时安稳下来。 好巧不巧,就让她给碰到了付萌和张乔一起从一个单元出来。她就此起疑,最终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将偷拍的照片捅了出来。 虽然公司并没有明令禁止内部恋爱,但实际上不论从职位的规避上,还是未来的发展上,同一单位的男女朋友都是不受欢迎的。 谁走,谁留,成了一个世纪大难题。 陈丽莎发现这件事后第一时间是想压下这件事,在她的推测中,这俩人或许并不是公开的男女朋友关系。 第93章 毕竟付萌比张乔大七八岁,感情史挺复杂,看起来不像是认真的。只要俩人坚决否认,倒也不是说不过去。毕竟谁都没有钻进别人的床底。 然而谁都没想到,付萌确实没承认,但张乔认下了这件事,并且飞速提交了辞职报告。 辛昕还是充满怀疑,“他跳槽去哪里了?” 玛丽和张乔关系一直不错,对他的去向了如指掌,“他去了成银的投资子公司,任投资总监。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更何况,他是真考虑和付萌结婚,也是不错的选择。” “等等。”辛昕有点糊涂,“我没记错的话,前几个月他对你还痴心不改,要死要活。怎么这么快的时间,不但移情别恋,还对别人也痴心不改?” 玛丽意味深长道:“我早就说过,女人不要相信任何男人的痴心。你只需要在意自己的感受,你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不要自认为自己多对不起别人,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会痴迷于你的人,也会痴迷于其他人。” 辛昕不能理解,她谈的每段恋爱,都很难说有多爱对方,她不明白人为什么能突如其来爱上一个不相干的人。 玛丽打了个哈欠,无法解答辛昕的疑问,只客观评价道:“从张乔的喜好上,我只能判断出,他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其他的,我无法回答你。” 辛昕将这件事告诉郑早川,没想到郑早川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爱情本就瞬息万变,赵柠嫣自己找到了幸福,她曾经的追求者也有权利爱上别人啊。” 辛昕费力地解释:“我不是觉得他不能爱上,只是觉得好奇。” 好奇一个人怎么能在对另一个人表现出那样的深爱后,毫无征兆对另一个人也表现出同样鉴定的爱意。 郑早川没头没脑地问:“那你对赵锡呢?你会始终忘不了他带给你的感动吗?” 辛昕对他跳跃式的思维并没有什么头绪,“这和赵锡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和赵锡一直没什么关系,他是付萌的前夫,你这个问题应该问付萌。” 郑早川认真看着辛昕,就像要从她的否认中判断出她的态度。 辛昕却被郑早川带偏了,“你说赵锡知不知道付萌和张乔的事?” 赵锡知道。 有天上班的时候,辛昕和赵锡一起外出。因为好奇心的驱使,辛昕忍不住打探了赵锡的隐私,“你和付萌还有联系吗?” 赵锡边开车边随意道:“你想问我她和张乔的事?” 辛昕又是一惊,“啊?你怎么知道。” 赵锡说:“我知道啊,陈丽莎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看。” “你怎么看?” 赵锡笑道:“祝福他们啊,付萌这个人看着很脆弱。但实际上特别有主意,又没什么安全感,她不会信任任何人。找个比自己小一些,更听自己话的男人,她或许能够在这段关系中找到掌控感。” 辛昕觉得世界很魔幻,他们这群人一个一个就像脱离的人类正常的七情六欲。像谈一个陌生人一样,谈着自己的前任和过去的感情。 赵锡看了眼困惑的辛昕,“你不理解对吧?其实也很好理解,你上一个喜欢过的人是谁,还记得不?” 辛昕在心里算了算,一定要说上一个喜欢过的,可能要追溯到周亦然了。 赵锡没等待她的答案,“你看出来了吗?这就是爱情。大部分人无可替代的爱情都发生在二十岁以前。甚至于大部分人根本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上班后的爱情要么是权衡利弊,要么是一时的激情。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明白了爱情是会变的。” 辛昕觉得有道理,同时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这种恐惧脱离了郑早川本身,而是好像在一定年龄突然意识到人生的变化。生活不是偶像剧,她无法保证郑早川对自己的真心,甚至无法保证自己的真心。 带着这种无名的担忧,在盛夏来临之际,辛昕穿着玛丽精心挑选的漂亮蓝裙子,见证了玛丽重要的婚礼时刻。 辛昕曾设想过,玛丽会在婚礼上播放她和韩沧海的相识,会用她那种充满了表演性质的语气讲述他们的故事。 她甚至想到了玛丽热泪盈眶的样子和她仿佛至死不渝的爱意。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89章 ☆、难以想象的黑暗过往 玛丽和韩沧海的婚礼中规中矩,上一次他们筹备婚礼的时候,玛丽曾给辛昕畅想过自己想要的婚礼。 她说不要司仪,想自己主持婚礼,让大家沉浸式体验一把欢快的、酣畅淋漓的爱情。最重要的是,她将在婚礼上将自己认真做的那些关于韩沧海的背景调查都展示出来,最后深情告白,“韩先生,你一定不知道,所有的自然而然中,都有一个人蓄谋已久。” 这个场景并没有发生。 在婚礼彩排的时候,玛丽非常理性安排着第二天的事。特意叮嘱婚礼主持人,不要煽情,走完流程就好。 因为是西式婚礼,辛昕并没有太多任务,只需要安静当个吉祥物,必要时候送上戒指即可。伴郎姗姗来迟,好巧,是老熟人高领。 一段时间不见,高领又比过去胖了一些。但还是笑呵呵,特别好相处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伴侣不在身边,他对待辛昕不若上次在酒吧碰到那样冷淡。 “好久不见,听说你调去江城了?” 辛昕微笑着回答:“对,你呢?还好吗?” 高领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我也快结婚了。” “上次那个美女?”辛昕开玩笑。 高领大大方方点了点头,“对,她是我的师妹。” 这便是他们的全部对话,辛昕突然就想起来玛丽所说的,不要将男人的深情太当回事。或许你担心伤害了对方,可实际上人家在你面前深情后,转头还能对另一个人同样深情。 辛昕倒并非自矜自傲,认为除了自己他人就不会遇到真爱。也不是道德水平过高,惯喜欢高高在上批判他人。只是非常不喜欢承担承担伤害别人的责任,于是固执地不肯亏欠他人任何。 尤其是感情。玛丽却一点都不一样,她相信每个人都不会亏欠自己,所以人只需要控制自己,无需控制他人。 玛丽曾无数次畅想自己的婚礼,她总以为自己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然而实际上,她的婚礼一如这世上任何一场婚礼,只需要在熟悉的套话,便进入承诺环节。 “韩沧海先生,你愿意娶赵柠嫣女士为妻吗?” 韩沧海没有丝毫犹豫回答“愿意”。 问到玛丽的时候,她停顿了几秒。辛昕非常确信,在那空白的几秒中,她在玛丽脸上看到了一种惶恐和茫然。 然后这个瞬间转瞬即逝,很快她也坚定回答道:“我愿意。” 宾主尽欢,辛昕按流程捧上戒指。 对于大部分已婚的人来说,婚礼留下的只有疲惫、忙乱和饿肚子的体验。很少有人在婚礼过后,回忆婚礼,还能产生感动、快乐和兴奋。 辛昕当过几次伴娘,上班以后大家的时间都寸时寸金。能拨冗来帮忙做一两天这种闲杂事物,已算挚友。 陪着新人敬完酒休息下来,辛昕一下子瘫坐在桌子上,甚至失去了吃饭的乐趣。 郑早川因为她的缘故一起参加了玛丽的婚宴,见她一脸生无所恋,只笑着将一盘给她留好的菜推给她。 “快吃点,你当过几次伴娘了?” 辛昕想了想,“四五次吧,高中好友和大学好友。玛丽估计是最后一次。” 郑早川笑道:“不是说只能当三次,不然嫁不出去。” 辛昕边吃边反驳,“我堂堂唯物主义能信这个?” 俩人正瞎聊着,新人和亲属们也都过来了。韩沧海家在海宁,亲戚多。玛丽家就来了几个近亲,其他的朋友可能还得回去待客。 辛昕站起来礼貌性打了招呼,却听有人清清楚楚喊道:“邢严?” 声音中有几分不确定的试探。 然而郑早川只看了那人一眼,脸上的血色便褪得干干净净。 从认识郑早川到现在,辛昕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表情这样可怕可怖。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但她已经肯定,郑早川认识这个名字。 然后,在经历了短暂的震荡以后,郑早川严肃地抿住了嘴唇,带着几分讥诮,“那是谁?” 察觉到氛围的变化,玛丽出来打圆场,“表哥,你是不是认错了,这是辛昕的男朋友,郑早川。辛昕,这是韩沧海的姑姑家的表哥。” 辛昕看过去,那人用一种异常诡异,几乎不怀好意的表情看着他们两。 “认错了?虽然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但我就是老眼昏花,也不可能认错杀人凶手。” 这个语气过于不怀好意,辛昕也生气起来,毫不犹豫拉住郑早川的手,“你什么意思?用不着阴阳怪气的。” 这个男人撩起刘海,露出自己的额头,辛昕这才看到对方清秀白净的面容上,有一道长而宽的伤痕,一直蜿蜒至耳后。 第94章 “看到这个伤痕了吗?就是这位改名换姓的先生所赐,说起来这位小姐这么美丽,怎么想不开和这种危险分子在一起了呢?” 这一次,一直没开口的韩沧海开口道:“我不管你们私下有什么问题,这是我的婚礼。” 有几个韩沧海的亲戚,过来拉开了他们,然而韩沧海的表哥边走却边回头看着辛昕,喊道:“你去查查,江城邢家案件,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郑早川的手变得冰凉,几乎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辛昕勉强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说一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可郑早川却率先甩开了她的手,一句话也没说 ,转身离开了。 玛丽和辛昕面面相觑,玛丽拽了拽韩沧海的袖子,“怎么回事?” 韩沧海看了辛昕一眼,欲言又止。 辛昕冷静道:“你说吧。” 韩沧海说:“具体情况我不是特别清楚,我只知道我表哥脸上的伤是小时候和同学打架留下的。当时伤的很重,听说那个同学本来应该要退学处理,但因为对方家赔了好多钱,这件事才私了了。” 辛昕怔了怔问道:“那个人是郑早川?” 韩沧海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直截了当说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听说那个孩子把爸爸推下楼梯,最后判定是误杀。但他们同学都觉得他是故意的,学校里很多孩子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叫他杀人犯。小孩子的恶,其实是非常直接的。” 辛昕突然感到周身死一样的冷,她想起了之前溪北说的话,想起郑早川从不会提起自己的少年时代。 这个洒脱的、快乐的,永远笑对人生的男人,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单纯,也会像一匹狼一样拼搏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还隐藏着,她不知道的过去。 玛丽有点担心,往辛昕手里塞了一杯水,“你别害怕,你先问问郑早川吧,他刚出去的时候看起来情绪不好。” 辛昕如梦初醒,追了出去,然而已经完全看不到人了。 虽然辛昕早已经习惯了郑早川就是这样一个人,会突然出现,会突然消失。完全按照情绪,驱动自己的本能。 但这是第一次,他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消失在了世界上。 不论辛昕怎么打电话,那边都是关机提示。 玛丽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婚礼会有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节外生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辛昕,只能说:“郑总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出什么事的。” 辛昕很低落,苦笑道:“你知道吗?我不是担心他出什么事,就算这一切是真的,他经过的事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但我觉得可怕的是,你和一个人在一起,但他能说消失就消失,就像你不存在一样。” 韩沧海过去的时候,哪怕辛昕和玛丽一起吃饭,他就坐在旁边,一个小时过去,他也能一句话不说。 就好像玛丽的朋友是玛丽的,他毫无兴趣。 但现在,在玛丽和辛昕聊天的过程中,他甚至一直耐心倾听着,在辛昕说到这里的时候,还非常冷静地建议道:“如果他真的是从很艰难的过去,走到今天的男人。那他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自我都藏起来了。你选择和他在一起,是很辛苦的。” 辛昕完全明白这个道理,她看着郑早川,像看着深不见底的一汪潭水。那里面藏着不属于她的世界的痛苦和绝望,也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过往。 而这一切,不是他带着辛昕回到校园,假装俩人是大学生就能解决和抚平的。 然而,不论是继续在一起共同面对困难,还是就此一拍两散。辛昕总得找得到人,可一直到当天晚上,郑早川一直没有出现。 玛丽两口子放下一众亲友,开车送辛昕回江城。天气不怎么好,一直雾蒙蒙的,看不到星星。 那一年,被郑早川近乎绑架一般,带去看星星的夜晚,是多么的美。 辛昕冷不丁地笑了笑,“人何必要和自己必须要面对的命运抗衡呢?早知道当初认识他的时候,就应该趁年轻在一起。或许折腾了那么久,我现在早就和他分开了。” 但凡气氛轻松一些,玛丽或许还能将自己那套体验论再讲一遍。然而她嗫嚅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沉默地将头靠在了辛昕肩膀上。 第90章 ☆、不熟悉恋爱关系 辛昕以往的人生中,当感情里遇到问题时,她从来没有试图解决过问题。几乎都是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无情,试图让问题自然而然消亡。 她奉行感情中的自由主义。 在和周亦然分手之际,她懵懂无知,莫名被分手,在伤心之余却并没有一种真实感。 就好像所有感情都是一场过家家,他们曾因为朦胧的好感牵手,一起吃廉价的路边摊,毕业后一起糊里糊涂工作,最终周亦然找到了合适的结婚对象,突兀地与她分手。 在辛昕的视角里,她与周亦然的分手,周亦然全责,她有充分的权利斥责渣男。 可在周亦然的视角里,他因她的不成熟、不稳定和没有规划而分手。 分开时,辛昕曾委屈地问他:“你从前为什么不嫌弃我?” 周亦然说:“你就像个小孩子,看似很认真谈着感情,但你从不会关心别人。你关心过我的家庭吗?你在意过我的快乐和压力吗?你只会傻乎乎地说,一切都会好的。” 当年辛昕认为,周亦然因为自己的愧疚之心,不得不恶毒地将一切责任推在她的身上。然而时隔十年,她突然意识到,或者这是真的。 与郑早川相识七年,关系从来不差,甚至一度有过非常暧昧的时刻。但她从没有试图问过郑早川任何问题,包括在一起以后。 他的过去,他的朋友,他的生活圈。 她没有处理感情问题的能力,两个人遇到任何困难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要逃走。 就像此刻,她找不到郑早川,也不知道能联系谁。 ”算了。“第一时间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这两个字。 江城的房子冷冰冰的,只有挂满了照片的那面墙,和柜子里纹丝未动的衣物,显示出他们前不久的快乐。 然而仅仅是一个周末,这一切都荡然无存。 辛昕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看似亲密无间,但除却肌肤相亲带来的快乐和荷尔蒙上头的瞬间。她从未了解过他。 过去,她管这叫边界感。但现在,她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 爱情是这样吗?她认为自己盲目爱着郑早川,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她被爱着,被包裹着,让对方渗透了自己的生活。可对方,却依旧游离于自己生活之外。 她带着一种充满恐惧的心情,在互联网的搜索界面,敲下了“江城、邢家。” 婚礼上韩沧海表哥狰狞的神情,让那个充满戏剧性的冲突,显得异常恐怖。 辛昕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际轰鸣,她做好准备,幻想着回车键按下后,铺天盖地、骇人听闻的新闻以一种悬疑片式的方式展现在自己面前。 但事实上,或许是时间太过于久远,又或者是那个人幼年的记忆有了偏差。总而言之,这个关键词搜不到任何消息。 辛昕暗暗放下了心,脑海里有个声音说:“不是大事。” 然而即便不是一件能够上新闻的大事,或许对于郑早川而言,真的发生过波谲云诡的一段故事。又或者说,完全是一场乌龙。 然而辛昕自己也没办法劝说自己 ,毕竟如果一切都是误会,郑早川不至于消失。她没有试图再给郑早川打电话,只是给他发了消息,“如果你看到消息,我在家等你。” 短短一句话,辛昕斟酌许久,使用了“家”这个充满温情的字眼,试图给自己安全感。 郑早川没有回复,辛昕决定耐心等待。 周一辛昕还是照常去上班,星耀的项目已经推进到最后关头。虽已经涂脂抹粉,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过于落拓,但赵锡还是一见面就发现她低落的情绪。 然而,他没有直接问她发生了什么,只开玩笑道:“吵架了?” 辛昕勉强弯了弯嘴角,看起来像苦笑,“如果能吵架就好了。” 赵锡又看她一眼,“你这样的脾气,估计吵不起来。要么一切都好,要么一刀两断。” 辛昕一怔,“那我到底是脾气好还是不好?” 赵锡笑了笑,“也好,也不好。有些人看似脾气不好,但不管怎么吵,最终还有和好的可能性。你就不一样了,别人往你这里走了九十九步,一步踏错,就被打入地牢,永远不能释放。” 这倒是很新鲜的形容。 辛昕不服气,“我并没有这样可怕。” 赵锡不置可否,没有就这个话题纠缠。 星耀的项目很顺利,今天之后应该不用再过来了。沙利文陪着赵锡和辛昕,恋恋不舍道:“你要有喜欢的明星,尽管告诉我,我给你要签名。” 第95章 辛昕感激沙利文对她的喜爱,笑道:“好,那你别嫌我烦。” 沙利文夸下海口,“你放心,我在娱乐圈还是有点人脉的。” 辛昕正笑着,却见有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中进来,吵吵嚷嚷似乎是找沙利文有事。辛昕看清来人,笑容僵在脸上,形成一个要收不收的弧度。 “沙沙啊,听说你的新项目融了一笔大钱,还得麻烦你多照顾我们溪北。”说话的人是个很干练的短发女性,笑容可掬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高傲,她就像没看到赵锡和辛昕,只看着沙利文。 在辛昕看来,沙利文是非常热情的人,但此刻却也流露出一种礼貌的冷淡。 “如果有合适的位置的话,都是一个公司的,我肯定会考虑。” 那个短发女人笑了,将溪北往前一推,“杨总那边已经谈好了,溪北本身有赞助。” 其实辛昕在溪北进来的时候,已经和她的视线对上了。 然而溪北却到此刻,像是才看到辛昕一样,故作吃惊道:“这两位是?” 赵锡看出异样,挡在辛昕前面,礼貌告辞,“我们承接了贵公司融资业务,你们忙,我们先不打扰了。” 辛昕跟在赵锡身后往外走,在路过溪北的时候,听到她用一种轻蔑地口吻道:“现在搞推销的,天天就想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儿。” 一股难以名状的怒气充斥在辛昕的胸膛,她几乎想放弃理性平静的态度,转头同溪北大打出手。她甚至在心里充满恶意地想,“我不是女明星,真的破了相,未必是我吃亏。” 然而,赵锡像是洞察了她内心的挣扎,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出了房间。 在赵锡手臂微微施加的力量下,辛昕如梦初醒,快速走出沙利文办公室。 沙利文追出来,送赵锡和辛昕出公司。 “你和溪北有过节?” 不愧是名利场混的人,分秒之间,已经判断出形势。 辛昕冷笑一下,“没有,我们之间属于从未正面见过,却互相讨厌的关系。” 沙利文瞬间将辛昕引为知己,“巧了,我也讨厌她。她演技不行,对自己的事业没有任何敬畏,仗着自己背后的资本,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辛昕心里混杂着一股无名的痛苦和难受,表面上却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她背后的资本是谁?” 沙利文翻了个白眼,“从前瀚海的ceo,叫郑早川,你认识吗?” 赵锡不动声色看辛昕一眼,这个答案完全在意料之中,辛昕含糊过去,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探究的心。 “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签了你们公司?” 沙利文想了想说:“那倒不是,她长得是挺漂亮的。当年是正儿八经选秀出来的,年龄小的时候还有几分可爱。后来,瀚海生意做大了,给了她助力,她一下子扬眉吐气,变得庸俗又市侩。” 辛昕不理解郑早川对这个继妹的感情,更不理解为什么从七年前,溪北就能如此固执地盘桓在郑早川的生命里,地位坚固,无法撼动。 溪北对她那种森然的恨意,也让她无法相信,他们只是普通的继兄继妹。然而回想起当时,她在郑早川家里口出恶言的样子,辛昕也很难相信溪北对郑早川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感情。 总之,很复杂,辛昕心情沉重。 从星耀出来,赵锡未等辛昕答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要求她,“陪我吃饭,今天我请客。这是上司请你,你权当应酬,但不能拒绝。” 辛昕笑了一下,今天这种情况,她本也不会拒绝。比起一个人回家面对空荡荡家和没有应答的电话,她宁可有人陪着,随便这个人是谁。 赵锡很认真看着她,非常严肃地说道:“或许你不知道,人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辛昕从善如流,收起笑容,露出了真实的忧郁。 赵锡载着辛昕去了一家茶餐厅,味道不是辛昕喜欢的辣口,但吃起来却非常舒服。 “你知道吧,胃是情绪器官。人或许能勉强压抑自己的情绪,但肠胃会先抗议。所以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先好好对待自己的胃。” 不知道是不是赵锡的劝慰起了作用,还是一碗热汤下肚抚平辛昕的痛苦,她觉得自己皱巴巴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 赵锡安慰人有一手,还很擅长勾起他人的倾诉欲。 辛昕忍不住成为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和另一个男人诉说自己的感情困惑,“我不知道是我不会谈恋爱,还是恋爱一直这样艰难。” 赵锡没回答,答非所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让你去郑早川家里找他签合同。后来,我打电话问你去哪,你说去看星星?” 辛昕笑了,“终身难忘。” “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你有一天一定会很喜欢他,因为星星太美了,很适合爱上一个人。” 第91章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产生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究竟是爱那个人本身,还是爱情的氛围。 赵锡慢条斯理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盘沙拉,评论道:“你因为好奇一个不可控的男人,就会关注他,这种关注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欲望,探索他永远沸腾的生命里究竟藏着什么,但你们不合适。” 真奇怪,赵锡说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情绪,就像在评价一个新的金融工具。 辛昕几乎没有和人诉说过这段让自己一开始就非常拧巴的爱情,但此刻,她的倾诉欲空前旺盛。 她恶狠狠地吃了一口饭,“我知道我们不合适,我们不合适的地方如果你能说一百条,我能说出一百零一条。我在脑海里写过无数的小作文,每一次他让我心动的瞬间我都劝自己,这个男人不可靠。甚至最后,我明知自己喜欢他,我还在挣扎。但没用,他破门而入,霸道得闯进了我的生活,我能怎么办?” 赵锡拿着叉子的手一滞,看不太出情绪,却似乎带着些嘲弄,“破门而入的爱情,一定是良配?” 辛昕苦笑,“我以前一直以为,人生所有事都是要考虑是否合适的。但我现在明白,人生大部分时候,是一笔糊涂账。我不是机器,我看似在每件事上权衡利弊,但在绝对的欲望面前米,理性太弱小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辛昕觉得出乎意料的轻松。在很长时间里,她都试图保持理性,将情感抽离,她以为这样就不会受伤害。 或者说,这是一种控制风险的方法,她在自己能够承受的阈值中付出自己的感情。 承认自己会失去理性,承认自己不能永远清醒,这对一些人来说是很难的事,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已经输了。 “你看,你这种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生吃沙拉的人,永远不会懂什么叫做失去理智。” 赵锡看着辛昕,在温暖的灯光下,她笑着在说话,眼睛里蓄着一点可疑的泪光。她没有哭,但她的情绪显露无疑。 这种柔软脆弱的情绪,刺痛了赵锡,像在他心口开了一个小洞。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失去过理智?”赵锡顿了一下,突然认真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会铺好你的路,然后从恒洋辞职,我不是在开玩笑。” 辛昕心脏剧烈震动,赵锡的眼神直接锐利,没有给她逃避的余地。她想说些什么,却被赵锡打断,“或许你并不清楚,但我已经失去理智很多次了,包括今天。”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沉滞在半空中,赵锡微微蹙了蹙眉,似乎非常矛盾和艰难,但语速却很快,“诚然,我希望你很好,一直开心。但我同时希望你们不好,我甚至觉得你们不好是一种必然。听起来很卑鄙对吧,但这就是我的想法,我理性而又不理性的想法。” 辛昕一下子觉得食不知味,嘴里的饭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小心翼翼地说:“赵锡,我真的只把你当领导。” 刚工作的时候,辛昕可能对赵锡有过仰慕之情,几乎迷信的言听计从。 但现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她还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和赵锡不会有任何多于同事的感情。这和对郑早川的感觉不一样,赵锡是一个她觉得不错的男人,仅此而已。 想起郑早川,辛昕又难过起来。 郑早川不一样,在玛丽的婚礼上发生了意外的时候辛昕就已经明白了,她无药可救地喜欢郑早川,也无可救药被他吸引。 当初和赵锡朝夕相处的时候,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辛昕第一反应是觉得遭到背叛,从而感到愤怒,继而决定和赵锡划清界限。 可对于郑早川,即便是横在心头的未知恐惧,让辛昕隐隐约约觉得或许郑早川还有她不知道的阴暗面,但她只有心疼。 他心疼他不为人知的艰难岁月,也心疼什么都不在意的洒脱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如果说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可爱,这便是爱情。那一旦开始心疼一个人,便意味着,你会忍不住去背负对方的命运。 第96章 辛昕知道说出这些话,一定会伤害至少现在看来,很关心她的赵锡。但她还是语无伦次,表达了自己对郑早川和赵锡不同的感觉。赵锡没有生气,将俩人之间的尴尬化为轻松的玩笑,“我知道,我没有劝你分手的意思。我只是想排个号,如果你们过得不好,我想有个优先权。” 辛昕沉默了一下,挣扎着说:“赵锡,我们就做好同事吧。我很感谢你,但我不想这样,你这么骄傲的男人,我受不了你露出卑微的表情。” 赵锡看她惴惴不安的样子,又无奈又好笑,“你不说出来之前,我觉得我还没这么卑微。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也不用有负担,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没有遇到更喜欢的人。说不定今天出门,我就可能碰到真爱。别把男人的深情,太当回事,包括我。” 辛昕想起玛丽的话。 她最大的问题,或许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她自以为自己有能力伤害别人。 当天,赵锡送辛昕回家,路上俩人聊起工作,旖旎的氛围荡然无存。赵锡的情绪像是绵长的山脉,或许在离得近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风起云涌和连绵起伏。但稍微有一点距离,便是平静无波的壮丽图景。 辛昕迅速将那点不自在抛之脑后。 然而一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她的情绪迅速就低落了起来。整整一周,郑早川完全没有消息。七天,是一个很微妙的天数,像是一个轮回。 玛丽已经出门度蜜月,还是不放心辛昕,也因为这件事因参加自己的婚礼而起,所以内心不安,常给辛昕打电话问情况。 辛昕不是小心眼的人,也并不是见不得朋友幸福。但莫名的,她隐瞒了他们现在的状况,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挂了玛丽的电话,辛昕报复性地给郑早川发了消息。 “如果你要分手,我同意,但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她在逼迫郑早川面对问题,但消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就在辛昕认真考虑,要不要想办法联系一下苏眉玲的时候,接到了意想不到的电话。 “你能不能别再缠着郑早川了,你要多少钱,我打给你。” 那是周一早上,刚刚开完晨会,辛昕在办公室屁股都没坐稳,接起来的陌生电话没头没脑就一句指责丢过来。 辛昕只愣了一下,直觉已经告诉她,这个人是谁。 “是我缠着他,还是他缠着我,这还未必有定论。”辛昕明明已经猜到这声音是溪北,却装作不知道,“你是谁?” 那头冷笑一下,“别装了,你知道我是谁。” 辛昕装傻,“我不知道。” “我是郑早川的妹妹,你知道不知道,你缠着他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郑早川这种人,是不会幸福的,我奉劝你,早点远离他,他也永远不会娶你的。” 辛昕非常厌恶溪北一直以来宣誓主权的态度,此刻不由得恶言相向,“这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你需要考虑的,是问问自己,你这种不合时宜的占有欲存在是否有必要。” 他们之间的关系,辛昕曾一度猜测过,但郑早川否认了她所有的猜测。 然而,随着溪北这种没有边界感的敌意毫不掩饰冒出来的时候,辛昕还是觉得他们或许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感情。 却不想,溪北厌恶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我?占有欲?呵呵,他不过是我家的一条狗,我能有什么占有欲。只不过他一不对劲,我家的那个疯女人就会闹事。我是艺人,我不想受影响。” 她的言语中,充满了对郑早川的轻视和不加掩饰的嫌恶。辛昕在这一刻,完全相信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情感,爱情也好,亲情也罢,绝对都没有。 “郑早川在哪?”辛昕一字一顿问道。 溪北冷笑一下,“你放心,只要你别缠着他,他肯定还活着。但如果你执意要缠着他,那他还能不能活着,都说不好。” “他人在哪?”辛昕厉声道,“如果你再不说,我立刻报警,然后和媒体爆料你们之间的关系。” 溪北被辛昕突然的逼问吓到,声音都低了几分,“你别以为这就能威胁到我,我可以起诉你。” “他在哪?”辛昕失去了耐心。 溪北却一声不吭,挂掉了电话。 辛昕的耳际,是自己轰鸣的心跳声。她以为郑早川就像过去一样,在遇到问题的时候躲了起来。也以为很快郑早川收拾好心情,就会回来。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或许郑早川是被其他事绊住了。 此刻,她打开手机,看到最后那句,“如果你要分手,我同意。” 消息发出去太久了,没有收回的余地。 但辛昕还是在后面补了一句,“那句话我撤回,我会等你回家。” 郑早川没有回复,但在消息发出的那一刻,辛昕收到了陌生号码来信。 “滨海路78号。” 第92章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滨海路78号是江城人尽皆知的本地富人聚集地,在寸土寸金的江城划下一片别墅区。 能住在这里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富有,二是已经富了很久。 辛昕没来过这儿,但是从大客户清单上见过的人很多住在这里。等她到了园区门口,才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没人来接,她进不去。 正当她站在门口踌躇的时候,有个人从她经过,突然转身,吃惊道:“辛昕,你怎么在这儿?” 万万没想到,是沙利文。 辛昕开心起来,“我有个客户住这,想去拜访一下,但他没接我电话。” 沙利文自然而然开了园区的门,热情相邀,“先去我家坐坐,快来。” 辛昕犹豫了一下,过不了心里那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其实我不是来找客户。” 沙利文脸上连吃惊的神色都没有,只问道:“我猜到了,你找男人?是谁?男朋友,还是爸爸?” 辛昕一看沙利文那种了然于胸的表情,赶紧解释说:“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真男朋友,没结婚的。” 沙利文的眼神顿时同情了起来,“我带你去找他,他们都说自己没结婚。” 辛昕很尴尬,但同时也因为沙利文并没有因此带上有色眼镜而感动。甚至在怀疑她成为了第三者的时候,他都没有一点嫌弃。 “沙沙,真的谢谢你。” 沙利文笑了笑,“谢什么,我这一辈子干的就是和人打交道的事。但凡见过三面,就没有我看的不准的人。你人品好,我知道你做不出什么坏事。更何况,你连对我说谎都做不到,能有多坏?说吧,是哪家?” 辛昕拿出短信,沙利文扫了一眼,迟疑道:“是溪北家,你们到底是什么过节?” 辛昕犹豫一下,“我找郑早川。” 沙利文看辛昕一眼,心下明了,明知不该交浅言深,却忍不住开口。 “辛昕,我知道背后说人不好不光明,但他们家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不知道郑早川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家的事我听说过一些传言,都不是很好。有一些人是有钱,但嫁给他未必是幸福。” 辛昕从前在海宁的时候没听过郑早川的家庭和过去,自从来到了江城,才从昏暗的小饭馆,溪北和他的对峙,慢慢窥探到了郑早川不为人知的过去。 不是很好,肯定是非常不好。 辛昕苦笑一下,“不管好不好,总该有个结果。我不能不明不白失去他的消息。” 沙利文也不再多说什么,给她指了指地方,“房子就在那里。” 辛昕道了谢,刚转身,又被沙利文叫住。 “辛昕,不要和那家人发生冲突,如果情况不好就报警。” 辛昕没想到“不是很好”竟然是这种程度,忍不住追问道:“情况不好到需要报警的程度吗?” “那可能是溪北的妈妈,听说她精神好像不是特别正常,她以前来我们公司都闹过。我也是听说,之前她就故意伤过人,后来做了精神鉴定说是精神分裂症,强制医疗一段日子后回来了,也没坐牢。但是你还是小心,别激怒她。” 电石光火之间,辛昕突然想明白了以前郑早川和溪北的对话,也突然明白了溪北的嫌恶。 或许症结并不在他们的感情上,而是背负着同样的负担。 一种恐怖的猜想闯入辛昕的脑海中,郑早川不会遇到什么不可控的危险了吧。 辛昕轻轻敲了门,手指微微颤抖,她几乎已经脑补出会有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出来开门,手里提着刀突然砍死她。 门铃响了三声,门很快被打开。 预想中的事全都没有发生,但她的心却在一瞬间坠入了深渊。 开门的人是郑早川,他穿一身白色居家服,带着惯常玩世不恭的笑意,“张婶你又没带钥匙?” 在看到辛昕的时候,他永远笑意满满的唇角僵在那里,要弯不弯的弧度达到了一种滑稽的喜剧效果。 第97章 辛昕本来准备好的所有说词,积聚起来的所有勇气在顷刻间消散。 她想过很多可能性,比如提起过去的事,他痛苦绝望,没有收拾好心情。又或者,妈妈和他发生冲突,他不得不先照顾家里。 理由找了千千万,她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就是他很好,他是一个拥有自主性的成年人,他不出现,是因为不想出现。 恍然间,辛昕想起了和郑早川的相识,也是一样的场景。 因为他而心神不宁,痛苦到无法自拔的女人们出现在他家门口,问他爱的究竟是谁。 他不止是不爱,是根本没在意。他可以自然而然甩了她们,和辛昕一起去看星星。 现在,他也可以在辛昕痛苦不堪,为他担心的时候,躲回家里开开心心过自己的生活。辛昕明白了,如果她不找他,他将再也不会出现。 或许已经过去很多年,她会在路过街角的时候,看到一个像他的人。她会努力追上去,问他为什么。 他会用自然而然的笑容和略显迷茫的神情和她打招呼,你好呀。 辛昕决定不走到那么卑微的境 地,“郑早川,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等着拖到我搬走?” 郑早川勉强整理了自己僵硬的笑容,“你不开心了?” 辛昕让气笑了,“我应该开心吗?” 郑早川咬了咬牙,“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辛昕多日以来的委屈,在此刻爆发,她很想当个有骨气的人,立刻转身离去。 然而,郑早川却突然抱住她,“你别哭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拥抱的温度是真实的,但这个场景却比戏剧还要荒诞。 辛昕推开他,“不用了,我们分开吧。我主动离开,你也不用再想借口。你自由了,你不用去找一个假女友来骗我,你也不用想理由来解释,我放我们两个自由。” 这就是报应,她当过郑早川的假女友,帮他解决过和别人之间的问题。现在如果她不离开,她也一样会成为那个让对方觉得麻烦的存在。 郑早川怔怔地看着辛昕,眼眶慢慢红了,“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辛昕本来很辛酸,但看郑早川这神情,心头涌上几个大字“演技绝佳”。 明明在她找来之前,他都开开心心在自己家快乐生活,她一来,他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辛昕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人连分手都要把责任推给别人。 “把我丢在婚礼现场的是你,消失一周不出现的是你,一直没有音信的是你。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这样,开心的时候和我玩两天过家家,不开心就消失。然后你现在,却做出一副被我抛弃的样子,郑早川,你自己想想这合理吗?” 郑早川嘴唇微微颤抖一下,刚要说什么,房间里却传来了物品碎裂的声音。 “我们之后再说,好不好?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别分手,我不分手。” 辛昕不理解他的行为,刚要发难,身后传来脚步声。 “郑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刚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 真正的“张婶”姗姗来迟。 郑早川蹙着眉说:“没事,张婶你进去看看吧。她又在砸东西,让她砸,砸高兴了收拾了就行,别被割伤了。” 他好像在一瞬间就恢复到了轻松愉悦的状态,被称作张婶的人进去后,郑早川笑着说:“辛昕,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不分手。最多五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好不好,这三个字太温柔了。 辛昕几乎被劝说了,五天,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过是五天罢了。 郑早川深深看她一眼,房间里除了摔东西的声音,还夹杂了各种尖锐的辱骂。 郑早川侧开半个身子,露出富丽堂皇的客厅,“你听,这就是我的家。以前还更糟糕,这就是我的环境。不管你信不信,但今年去了你家,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嫌恶我,然后对我说分手,但我总觉得,或许再久一些,一切都会好。” 辛昕被里面的叫骂声震惊,女人的声音透过长长的门廊,清晰地传到她的耳际。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做父母。辛昕知道郑早川和妈妈关系不好,但还是很吃惊,她的叫骂声传来,几乎是一个人一生能听到最恶毒的诅咒。 谁能够想到,一个人会这样骂自己的儿子。 辛昕觉得嗓口涌上苦涩的胆汁,刚刚那种怒气和悲伤又一次偃旗息鼓。 郑早川唇角的笑那么自然,就好像他在商场上谈笑风生,而不是在自家门口,当着另一个人被愤怒的母亲辱骂。 莫名其妙的,辛昕就想起来赵锡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她将这句话送给郑早川。 郑早川笑容未变,“我如果生气了,伤心了,她会觉得她赢了。我只有笑着,她过一会才会觉得没意思。” 郑早川耸耸肩,俯身在辛昕额头印下一个吻,几乎是恳求一般道:“等等我,就几天,好不好。” 辛昕没有答应,但郑早川已经关上门进去面对自己凌乱的家庭。 五天后,辛昕见到了郑早川的律师。 第93章 ☆、爱是残酷的牺牲 “辛小姐,如果这些文件没有问题,您只需签字就好。” 辛昕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赠予合同,感到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郑早川呢?” 郑早川的律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看起来朴实柔和,不似律师,倒像是个学校里的教导主任。 她用一种不带感情的目光看辛昕一眼,“郑先生的去向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来这里办理相关事宜。” 辛昕看着眼前的合同,郑早川好大手笔,江城的房子直接给她,还有一笔她这辈子都挣不来的现金。 霸道总裁照进现实,郑早川竟搞起买断青春这一套。 辛昕气笑了,问律师:“您贵姓?” “免贵姓张。” “张律,我知道你能联系到郑早川。你告诉他,合同我不会签,这些东西我也不要。如果他不出现,我可以在这周内搬走,不用你来打发我。” 这位中年女性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辛小姐,我劝你考虑清楚。轻飘飘的爱情常见,但愿意付出真金白银的人却不多。哪怕你不喜欢他,陪他几年,你得到这些也并不亏。” 辛昕云里雾里,反问道:“我不喜欢他?” 张律还想努力再劝一把,“我从独立开始就一 直在给郑先生做律师,他对待工作是有些严苛。但比起大部分有钱人,他谈不上乖戾,相貌甚至可以谈得上不错,更何况他还单身,无论作为女友或女伴,这个价格都值得考虑。” 辛昕愣了愣,“所以这笔钱到底要我做什么?” 张律推了推镜框,“十年,这个合同仅有十年的束缚期。房产现在就可以是你的,现金未来十年你愿意和郑先生在一起,这笔钱就是你的。” 辛昕不明所以,苦笑道:“如果他都不愿意见我,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严肃的女律师笑了笑,“郑先生让我带一句话,等你签完合同,他就会出现。” 辛昕这辈子见过不少转移债务和洗钱的案例,但在此刻,她没有任何犹豫签下了字,或许郑早川会和她开个拙劣的玩笑,但至少不会害她。 “好了,让他出现吧。”在最考验人性的金钱面前,辛昕也选择了相信郑早川。 律师小心收好资料,带着一点笑意说:“其他需要公正的内容,我可以去办,或许后续还需要和辛小姐核实身份。” 话刚一说完,门响了,郑早川带着笑意走进来。 辛昕看他们演这一场双簧,“什么意思?” 郑早川看着她,“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辛昕不理解,反问道:“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 郑早川似乎并不想纠缠于这件事,走过来温柔缱绻地拉起辛昕的手,像一个讨好人的孩子,“只有你要,你要我有,我都给你。我说到做到。” 辛昕怀疑她和郑早川完全生活在不同的两个平行时空,“我要什么?” 在她的世界里,是郑早川擅自消失,开心时便拉着她玩恋爱游戏,不开心时便销声匿迹搞失踪。然后莫名其妙的,他突然给她送房子送钱,竟又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辛昕甩开郑早川的手,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如果我不签合同,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出现。” 郑早大言不惭道:“对。” “为什么?”辛昕的声音开始哽咽,不由地激动起来:“我受够了你在突然消失,也受够了你阴晴不定,受够了你什么事都完全按自己的想法来。我毁约,那个合同当我没签,我们分手。” 郑早川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沉默片刻,他固执地说:“我不分手,你已经签约了。” 第98章 辛昕不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自负傲慢的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人心?我的感情对你而言,像是一块破布,你开心了就将它洗干净熨平妥善收好,不开心了就任意蹂躏想扔就扔。” 说到伤心的地方,辛昕不由自主流下眼泪。 郑早川手忙脚乱将辛昕揽入怀中,一遍遍说:“对不起。” 辛昕推开他,这是第一次,她在郑早川脸上看到了完全不笑的样子。完全不笑的郑早川,嘴角微微垂下,有种苦涩的寒凉味道。 “我不敢见你,我也不敢和你解释清楚,我怕你和我分手。你不知道,在我收到你的消息,说如果我给你一笔钱,你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辛昕愣了愣,“什么消息?” 郑早川垂眸,“你说,如果我能给你一辈子的保障,你就不会离开我。” 辛昕在自己的记忆中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这个印象,“我没发。” 郑早川睁大了眼睛,“不可能,就是你发的,你别想不认账。” 俩人面面相觑,打开手机对峙。 “那句话我撤回,我会等你回家。”——辛昕的手机屏幕,停留在这一句话。 可在郑早川手机屏幕里,那个和辛昕有一样头像和昵称的人,却发了这样一句话,“你如果不能在一周内给我三千万,我们就可以分手了。” 辛昕愣了愣,“你看微信号。” 郑早川恍然大悟,突然气急,“是她干的!” 辛昕并不打算转移矛盾,她始终认为,两个人的关系,症结一定在两个人中间。她质问郑早川:“你没收到我的消息,也没主动找我,不是吗?如果你想,你可以回家,你也可以来找我,但你没有。” 郑早川看着辛昕,“所以你并没有放弃我对不对?你没打算和我分开是不是?” 就像是得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郑早川的眼睛看起来特别亮,几乎可以说是欣喜若狂。辛昕很想说分开吧,太累了。 但她舍不得,妥协的人还是她。 “郑早川,横在我们中间的,不是你那拥有扭曲占有欲的妈妈,和那个时不时插手你生活的继妹,而是你遮遮掩掩的过去和不断逃避的习惯。” 辛昕的怒气在伤心中消亡,化成了几乎理性到冰冷的陈述,“郑早川,如果你不信任我,那我们不会有以后的。这不是金钱可以解决的事。” 郑早川的目光定定望着辛昕未熄灭的手机屏幕,那句话停在那里,像刻在郑早川心里。 第一句是,如果你想分手,我同意。 第二句是,那句话我撤回,我会等你回家。 郑早川抬眼,深深看着辛昕,问她:“如果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你想象不到的黑暗世界呢?” 辛昕呼吸一窒,太阳穴神经质般跳动起来,本能的第六感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然而在看到郑早川带着恐惧和期待的表情时,她莫名涌上了一股勇气。 “我和你一起面对,只要你不主动放开我,我绝对不会主动放开你。我保证。” 郑早川沉默地看着她,至少在此刻,他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毫无保留的爱意。于是,他也伸出了手,选择抓住这个人。 事情的真相从一份旧报纸开始。 那是一张微微泛黄的报纸,看起来被水泡过。一行耸人听闻的大字吸引着人的目光,“意外?他杀?完美家庭背后的故事”。 在这篇报道中,详细描述了一个男子是怎样长期对妻子和孩子施加暴力,然后又怎样和儿子发生了肢体冲突。孩子为了保护母亲,打斗间将父亲推下楼梯,却不想父亲竟因此离世。 文中的孩子因未成年隐去姓名,辛昕知道,这个人是郑早川。 “所以这便是事实的真相吗?” 郑早川握住辛昕的手,“这是警察的真相。” 反而是在知道所有真相的时候,辛昕的心里无比平静,她并不十分害怕,只觉得心疼。在她的心里,郑早川小小的身影在那间小面馆里吃剩饭的剪影,已经像是她亲眼看到一样真实。 在这一瞬间,辛昕理解了爱情,理解了郑早川说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那你的真相是什么?” “那天,我父亲喝醉了。他总怀疑我妈妈有其他男人,也怀疑我不是他的孩子,这或许纯属臆测,但也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总之,他们之间经常爆发那样的争吵,只是那一天,我看到他们在楼梯口吵架,吵得很凶很凶。那个女人拿着刀,看起来很恐怖,我出去的时候他们在对峙。” 辛昕咽了口口水,小心问道:“然后呢?” 郑早川蹙起眉毛,“他们吵得很凶,互相推搡,刀子不知道碰到了谁,有血。” 停顿片刻后,郑早川抬眸,眸子里是深不见得的痛苦挣扎。 “或许是为了躲刀子,我父亲不小心摔下了楼梯,正巧头碰到了铁扶手,没救过来。但我觉得,如果他没掉下去,那把刀子也会插进他的心脏。” 辛昕将脑袋靠在郑早川肩膀上,好一会儿才问:“不是你推的,对不对?” 郑早川苦笑一下,“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我妈妈。对,那个时候,我还叫她妈妈,她将刀子塞进了我手里,说我还小,不会有事的。” 时至今日,郑早川已经想不到当时的细节,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小了。但他记得伤痕累累的母亲,带着一点安抚性的微笑,问他:“你爱不爱妈妈?如果爱妈妈,你就说是你把爸爸推下去的。” 或许是从那一天起,他学会了,爱是一种非常残酷的牺牲。必要的时候,他需要付出一切,才能获得爱。 第94章 ☆、这一页,揭过了 一对情侣要经历怎样的事关系才能够稳定。 辛昕对这件事的认识是,获知对方最深处和黑暗的秘密,甚至成为共犯。承受秘密,必将承受对方最为痛苦的过去。 自从话说开后,俩人相安无事,继续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辛昕既没怪罪郑早川,也没有更加亲近他,对待他就像个不咸不淡的舍友。 郑早川摸不透她,时隔半月,终于忍不住问她:“即便知道所有,你还会永远坚定选择我吗?” 辛昕不上他的当,反将他一军,“凭什么呢?我凭什么就该接受不平等条约呢?你阴晴不定,今天表现得像非我不可,明天就可能从人间蒸发。” 郑早川睁大眼睛,“你套出我这么多秘密,不该在这种时候决定要用自己的感情治愈我吗?” 辛昕笑了,“郑早川,向对方交出悲惨的过去,然后开始无尽压榨对方的情绪,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你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无理取闹,试探我能够包容你到哪一步。” 或许是因为和郑早川太过熟悉,多年来的了解让辛昕清晰地知道,这是郑早川对待感情的惯用态度。 靠近你,推开你,伤害你,试探你。周而复始,直到对方筋疲力尽。 然后他会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果然如此。” 在亲密关系中保持随时能够离开的状态,是他的舒适区。 辛昕爱他,但也厌倦他。 问题如果无法解决,同样的剧情还会在未来无数次上演,直到俩人互相憎恨。 辛昕不想走到互相憎恨那一步,但她现在也很难彻头彻尾对郑早川说再见。她的拿手好戏,就是在项目推进不下去的时候,梳理合作内容,确定权责边界。 “既然你能想到用钱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那如果我要求你,用钱解决溪北和你妈妈的问题。你能不能做到?” 郑早川看着辛昕,她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在这两段亲情中,郑早川多年间已经是一笔备受折磨的糊涂账。 他无数次想过算清楚,但每一次遭遇威胁的时候,他还是会一次又一次选择拿钱接受对方的威胁。甚至于到今天,他已经清晰地明白,这两个人的目的都一样,就是让他永远活在她们的掌控下。 他是一个不错的提款机,她们并不打算拱手让人。 辛昕非常理性地为郑早川提供了一个方案,“你成立一个基金,合同和协议签好,从此两清。能不能做到?” 郑早川沉思了一下,“我不确定她们会签。” 辛昕抬眸,“如果这件事解决不了,我们现在就分手。” 郑早川急了,“别啊,你怎么动不动就威胁人。”说话间,还是好好看起来辛昕拿的书面方案,边看边嘟嘟囔囔道,“你一点都不爱我了,像个我聘的财务。” 辛昕公事公办,“在这些事解决不了之前,我没办法和你继续相处。你自己选择,如果退回朋友的位置,我也不会记仇。” “我不要!”下意识的反驳说出口,郑早川小心翼翼看她,“那我们现在呢?还是爱人吗?” 辛昕微笑,“我们现在是薛定谔的爱人,能不能成为爱人,还藏在盒子里。” 第99章 郑早川愣了愣,苦笑道:“真严厉,刚正不阿,金钱完全收买不了你。” 有毒的亲子关系仿若沉疴顽疾,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辛昕完全明白纠缠在这种关系中是多么麻烦的事。 金钱和经济行为可以受到法律约束,但感情一定可以受到法律约束吗? 如果换做是别人的事,她会毫不犹豫提出建议。 “割。” 假如一家公司的尽职调查是这种结果,她绝对认为不值得投资,未来必然有不可估量的损失。 但对于郑早川,她却始终不理性地处理着一切。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辛昕,天平的方向最终倒向了辛昕。 郑早川终于开始处理和家人的问题。 最早是溪北开始疯狂给辛昕打电话,接着便是郑早川的妈妈。从最初的怒斥和辱骂,逐步到后面的口诛笔伐。 辛昕天天遭受电话和信息攻击,但内容无非是几句车轱辘话,总结起来就是她罔顾人伦,迟早会遭受天谴的。 辛昕的境况尚且如此,她猜到郑早川必然面临更大的压力。 但他最近一切如常,甚至还认错态度极好地当着她的司机,照常给她做着四菜一汤。 辛昕久违地不再为郑早川担心,她在心里拉起红线,她没有告诉郑早川,却已经彻底想好了。再有一次,如果再出现一次不可控的情况,她会毫不犹豫收拾所有的行李,离开郑早川。 赵锡也微妙地发现了她的变化,“和好了?” 辛昕承认,“和好了,但没完全好。” 赵锡笑了笑,“真不错。”又像是在解释一样,没头没脑说,“我或许该去见见别人介绍的相亲对象。” 辛昕莞尔,“去吧,大好青春,何必消耗在工作中。” 职场如战场,斗来斗去,不过是从一个小鱼缸换入大一些的鱼缸。她一战成名,算是在总公司立住了脚跟。 想起当初在江海剑拔弩张的氛围,她如今只觉得轻舟已过万重山。 职场和生活都不是连续剧,没有逻辑,甚是荒诞。 赵锡如日中天,辛昕狐假虎威,仿佛回到江海那段日子,俩人携手共进,默契非常。 下班郑早川来接辛昕,正巧碰到赵锡与辛昕一同进了地下车库。 俩人似乎在说业务,非常专注听着对方说话,越走越近,脑袋几乎贴在一起,看起来很是亲密。 郑早川泛起酸涩的泡沫,这个场景他曾无数次见过,甚至有那么一些时候他在心里都不得不承认,多般配多完美的一对。 没有那些糟心的破事,也没有什么复杂的过去。他们像都市里任何一对完美情侣。 然而只是一瞬间,很快郑早川就主动将车开过去,放下车窗,毫不客气出声打断俩人,“赵总,不要压榨我的女朋友了,这算加班啦。” 赵锡与郑早川许久不见,也不着急走,客客气气站定了打招呼,“郑总别来无恙啊,很久没见你来,我差点以为你们分手了。” “我们要结婚了,不会分手。”赌气的话脱口而出,郑早川马上看辛昕一眼。 辛昕面色如常,和赵锡打了招呼,“拜拜,明天见。” 郑早川开着车一溜烟跑了。 “你答应了?” 辛昕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郑早川像个献宝的小孩子,“所有事情我都解决了,你说的方案我让律师谈好,字全签了。前尘已了,以后我不会再回头了。” 辛昕愣了愣,这么一想,的确也有几天没接到溪北她们的电话轰炸。世界消停了不少,完全没有想到,这事情出乎意料解决的很顺利。 “她们一直这样?你只要谈恋爱,她们就要搞这么一套?为什么你早不解决?” 郑早川沉默一下,“不用到这一步,她们只要抓着我 的过去,我就会妥协。她们知道,谁会愿意和一个潜在的杀人犯在一起?” 一股酸涩的情绪从辛昕的嗓口涌上来,眼泪顷刻便盈满眼眶,好一会儿,她说:“如果不是因为婚礼上的那个人,你会告诉我这些事吗?” “不会。”郑早川斩钉截铁道,“我会尽全力隐瞒一切。” “为什么?” “辛昕,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会接受我。我会一遍遍幻想,你迟早有一天会害怕我。我甚至不敢和你递一把剪刀这样的利器,我怕你知道这段故事后,开始怀疑和防备我。” 辛昕勉强压抑住难过,“郑早川,我从没有一刻认为你是所谓的杀人犯,错不在你。” 爱的时候便说错不在你,不再爱的时候便说,你果然有这样的基因。 或许正是因为“原生家庭”四个字,束缚住了这些伤痕累累的灵魂。 郑早川抽出一只手,眼睛没有看她,自顾自将小指和她勾在一起,“说好了,不要放弃我。” 辛昕没说话,郑早川放开她的手,将一个戒指盒子放在她手心里。 是一颗非常朴素的黄金戒指。 辛昕拿出来戴在手上,尺码刚刚好。 “你什么时候量的?” 郑早川随意地系好围裙开始处理一只鱼,眼睛并不看辛昕,可神情已经透露出一点羞赧。 “早就量了,你不用给我答案。我隔段时间就会给你买一个,你权当投资。如果有一天,你想好了,你就给我一个回礼就好。” 辛昕笑了笑,将戒指收起来,也挽起头发帮着打下手一起做饭。 所有的波折最终化为一顿热腾腾的饭。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他们终于又一次坐在一起,看着无聊的电视剧吃饭。在很多年前,郑早川对于家的想象,便是“一起吃饭”。 辛昕没有试图治愈他,她只是轻飘飘将他的过去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没有同情、悲伤、探究和猜疑,就像听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故事。 这一页,就这样揭过了。 第95章 ☆、你不需要向我购买一段爱情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一天天过着。 辛昕在江城适应的速度很快,在海宁分公司的时候,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互相之间勾心斗角,互相倾轧,非常严重。 根本原因实质上还是因为蛋糕不够大,位置不够高。 到了江城以后,表面上看起来进入了一个特别大的体系,项目增加,事务繁杂。但反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人的关系会变得无限简单。 和张闻天的矛盾很快平息,辛昕在江城的工作恢复平静。 赵锡是欣赏辛昕,这种欣赏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偏爱。辛昕欲戴其冠,必需承其重,为了不落人口实,不得不更加努力工作。 有那么几天一直在加班,郑早川从前自己想回家就回家,想不回家就不回家。 现在只要辛昕不按时回家,就会来公司等她。 从前他最不喜欢被束缚,现在却仿若一只流浪狗,亟待人安抚。 他以为自己永远是猎人,但殊不知想要永远保持不被束缚的优势地位,已经将自己落入下风。 辛昕哭笑不得,却也接受了他时不时的探班。 所以在接到前台电话时候,她下意识认为来人是郑早川。 前台小妹妹犹豫再三,又补充道:“辛总,是一位女士找你,没有预约。” 辛昕有点奇怪,“什么样的女士?有问她什么事吗?” 前台的小妹妹有点为难似的,“非常漂亮的一位女士,她说你会见她。” 辛昕的好奇心达到顶点,“让她进来吧。” 当这位传说中非常漂亮的女士走进辛昕办公室的瞬间,她便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遗传是很神奇的东西,说不上来哪里像,但看起来就是很像。 来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的样子,着简约的黑色长裙,珍珠耳坠,搭配一个小手包。非常意外的,她并不像一个妆容无懈可击的贵妇,只略施粉黛,却有种几乎动人心魄的美丽。 漂亮,确实非常漂亮。 辛昕笑了一下,礼貌地倒了杯水,“阿姨好。” 作为郑早川的母亲,她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 “你知道我是谁?”女人歪着头,眼神里有清澈的好奇。 这种模样,同郑早川的样子如出一辙。 不合时宜的,辛昕突然便能想起来郑早川的父亲,大约也是不丑的,但一定没有妈妈这么美。郑早川是好看,很显年轻,气质神态都像妈妈。 “您是郑早川的母亲吧。” 女人笑了笑,似乎很得意地说道:“你好,我是郑欣然。旁人都说不像他妈妈,我不喜欢被叫阿姨。” 辛昕怔了怔,这个女人的样子和郑早川形容的形象,完全无法重叠。她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自信和天真的气质,很难想象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更何况还经历了那样复杂的过去,可看起来她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女生,没有一点沧桑。 第100章 “对,长得像,但年龄不像。” 女人又望向辛昕,似乎有点好奇,“你不问我为什么找你?” 辛昕微笑,“您为什么找我?” “刚刚那个小女孩叫你辛总,你在这么气派的地方工作,那你一定是有好的学历和家庭。你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和早川这样的人在一起呢?”她像 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问一个完全不解的问题。 辛昕没有想过这种情形,她想过很多可能性。包括但不仅限于,郑早川的妈妈对他充满独占欲,或是郑早川的妈妈希望溪北能够和他在一起。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是真心认为自己的儿子并不配被爱。 辛昕在一瞬间为郑早川感到悲哀,不假思索回答道:“因为我很爱他,我们认识很久了。我们相识于他微末之时,我是一步步看到他奋斗到今天的。他的能力和才华,足够耀眼。” 女人认真看着辛昕,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如果不是因为他有钱,谁会愿意同他在一起?你不用和我周旋,我只想知道,要多少钱你才能离开他?” 辛昕生气了,“即便是他一贫如洗,我养他也没问题。我认为你这样说自己的儿子,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女人笑了,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青春期女生般的恶意,“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爱他。女人都是这样,爱情上了头,便相信对方一切都是好的。他很恐怖的,你最聪明的方式,便是拿钱走人。” 辛昕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完全不爱自己的孩子,甚至不惜用最恶毒的语言形容对方。 “他从小便是这样,永远很阴沉,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年,他甚至失手……不,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总之,你要知道,他很恐怖的。你和他在一起,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愤怒涌上心头,辛昕的手指发起抖来,但态度依旧平和坚决。 “郑早川的所有事我都知道,我会相信我的判断,用不着你指手画脚。我已经给郑早川提出了建议,他会给你和溪北一笔钱,通过基金会定期给你们分红呢。至于想要干涉我们的生活,你想都不用想。至于以后,你也不用来找我了。如果有一天,你能尊重郑早川,我们才可能和解。否则,你在我这里,永远会停留在陌生人这个层级中。” 似乎没有想到辛昕如此坚决。 郑欣然那种自然随意的态度有了一丝裂痕,不可言说的恶意渗了出来。 “你不愿意听我说的,你会后悔的。” 辛昕冷笑一声,“郑女士,如果你再采取这种态度对待郑早川,我会考虑以诽谤罪起诉你。我说到做到,你别以为母亲这个身份,能够成为你的免死金牌。” 或许从未被人这样对待,郑欣然无法应对,竟像个小孩子一般,气急败坏诅咒起来,“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我甚至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痛苦,他骨子里流着脏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辛昕懒得继续纠缠,起身送客,刚一拉开门,就看到门外提着饭盒苍白着脸的郑早川。 辛昕看了眼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郑早川可能已经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也可能刚刚才到。这张和郑欣然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上,露出了几乎称得上绝望的表情。 辛昕被他的表情吓到,主动从他手中接过饭盒,若无其事笑眯眯道:“来多久了?” 郑欣然从辛昕身后走出,看到郑早川,似乎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她切换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早川,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辛昕被她的演技震惊,几乎不理解刚刚还能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诋毁自己儿子的人,此刻却作出一副慈母形象。 郑早川一字一顿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辛昕难以掩饰厌恶,但外面的工位上还有几个人没走,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辛昕不想他人看笑话,因而借住话头,“回家再说。” 郑早川的眼神却越来越阴郁,沉声道:“你要伤害我到什么程度?” 郑欣然表情委屈起来,侬言软语非常好听,“早川,你就这样对待妈妈?” 辛昕眼珠子差点等出来,不愧是戏剧演员,生活哪里都是剧场。 这种人最为可怕,软刀子杀人,水平高超。 你若发难,她便装无辜,怪你不善解人意,体谅他人。你若忍受,她便得寸进尺,蚕食你的生活。 辛昕平白生出一种勇气,她挡在了郑早川面前,“阿姨,郑早川现在是我的了。父母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放手。” 这句话说的坚决,她拉住郑早川的手。他的手指冰凉,手心却有一层薄汗。 但辛昕的手柔软温热,这一刻,郑早川再世为人。 一直到很久后的某一天,郑早川想起这个时刻,都还记得那种感觉。他的心里有座雪山,在漫长的冷意中,冰封万里。 但在辛昕说出,“他是我的”那一刻,所有冰雪化为春水。 郑早川在这一个瞬间,相信了永恒稳定的爱意。 那一天,辛昕和郑早川坐在公司茶水间吃他带来的晚餐。 郑早川表面看起来全部在意,但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她对你说什么了?” 辛昕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郑早川不信,“她肯定说了我很多坏话。” 辛昕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干嘛还问?” 郑早川小心观察辛昕的表情,“我可以把所有钱都给你,如果以后我变了,或者我做了伤害你的事……”话没说完,辛昕趁其不备,狠狠亲了他一下。 爱情是易变的,不,或者所有感情都不是那么稳定的。 但所有的爱,一定是奉献而不是索取。 辛昕认真地看着郑早川,“郑早川,就像我告诉你母亲的那样。即便你没有钱,但你聪明、有才华,有永不服输的勇气,这些都已经是我爱你的理由。金钱不能购买感情,购买不了爱情,购买不了亲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郑早川的世界里,所有感情的获得方式,竟然只有购买。 但辛昕并不需要,郑早川购买她的爱情。 第96章 ☆、一碗素面的时间 爱情往往伴随着怜爱,但怜爱和同情心又相辅相成,难以令人信服这是纯粹的爱情。 辛昕在和郑早川多年的拉扯中,像拽出一根埋线后,又一点点抽丝剥茧,终于看到了真实的他。 在他漫不经心、随心所欲外表下,掩藏着一颗随时打算重头开始的戒心。 这种戒心并不是一种随时打算放弃一切的戒心,而是随时被放弃的戒心。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不稳定的世界中,存在稳定的爱意。 辛昕警告他,“如果你随时打算不告而别,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不要等有一天,我们遇到任何问题和矛盾,你就消失在世界上。” 郑早川几乎能称得上乖巧,“我不会。” 虽然还是笑着,但他的眼眶泛起微微的红,语气像是恳求,也像是威胁,“辛昕,你有无数次放弃我的机会,但你都没有。你知道的,这样的话会让我产生一种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错觉。” 辛昕 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安抚似地抱了抱他,“郑早川,我是一个平凡的人。是那种在一个城市中,随便一颗石头砸下来,都能砸到的那种平凡的人。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意外,除了你。” 她是相信稳定的爱的。 在二十多岁的辛昕眼里,稳定的爱人应该有较高的学历、稳定的工作、不错的家庭以及平凡的人生。 在辛昕的择偶观中,本身是不存在意外的。 但在和郑早川交往的过程中,她平白生出一种勇气,愿为爱情买单。 哪怕这个人可能成为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她还是愿意冒一把险。 郑早川不一样,他一生所有的经历都用来和自己颠沛流离又跌宕起伏的人生对抗。他的人生意外多到没有寻常,他将每一天的寻常当做挑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辛昕从他一个业务伙伴,变成了他的朋友,成为了他唯一能够依赖的人。 这种依赖在还未有实质性承诺的时候,已经让他觉得可怕。 他在一次次的试探和退缩中,想象失去辛昕的痛苦。就像心里有一个天秤,一头写着失去她,一头写着余生每天都要担心失去她。 最终,他还是无法接受失去她,只能选择继续忐忑不安的拥抱她。 辛昕理解了这一切,但她拒绝接受。在爱情中,她可以不要安全感和稳定性,但她必须拥有公平。 “不管一个人贫穷还是富裕,面对怎样的境况。但对于爱情而言,所有人的风险都是一样的。你承担的风险是,我会有一天不爱你。我承担的风险是,你会有一天不爱我。郑早川,我无法治愈你,你只能自己走出来。否则,我们只能分开。” 第101章 郑早川多年心结,不会那么轻易打开,但在辛昕给与的支持下,他已经获得了无限勇气。 在他跪着恳求母亲不要离开的时候,他被温柔抛弃了。 在他以为得到了新的家庭,拥有了爱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的时候。这位妹妹就像对待一个破旧的玩具,只要不开心就会对爸爸说,“我不喜欢他了,把他赶出去吧。”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笨拙地准备小礼物,练就好手艺为家人做饭。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需要他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爱他,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放弃了他。 只有金钱,金钱是唯一稳定的因素。 可辛昕甚至不要他的钱。 郑早川手足无措,却没什么办法。他为辛昕买珠宝,悄悄放在她的首饰盒里。 辛昕起初并不想拒绝他的好意,但随着首饰盒里她这一生都很难戴出去的浮夸首饰增加,她不得不叫停。 “别再给我买首饰了。” 郑早川在做饭,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神色如常,状似无意道:“你不喜欢?” 辛昕沉思一下,不知道该怎样做个不扫兴的好女友,“喜欢的,但我没有场合用到这些东西。” 郑早川松了口气,向她保证,“以后有宴会,我一定带你去。” 辛昕拒绝,“我的工作已经饱和,回到家只想躺着。” 她帮忙端饭,顺势亲了亲郑早川的唇,“没关系,虽然我用不到,但以后我可以将所有的一切都给我们女儿。到时候就说,爸爸给她买的,她会开心的。” 郑早川端着汤的手微微一颤,大滴大滴眼泪不客气地落在汤里。 辛昕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飞快接过汤端上餐桌,震惊道:“你哭什么?” 这难道不该是情侣间再正常不过的一句玩笑吗? 郑早川抱住她,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这一次,辛昕没有犹豫,非常轻快回应了他,“好。” 辛昕的婚讯她只告诉了父母和玛丽。 郑早川难以劝说妈妈参加他们的婚礼,自打拜访过辛昕后,郑早川的妈妈清醒地认识到,无法将郑早川永远留在属于他们的那个家里后,非常理性地威胁了他。 “那个基金的钱不够,你要妥善安置我和溪北。你满足了我们的需求,我们以后便不会再来打扰。你可以和他人说,你的家人都已经离世。否则的话,你也知道的,万一你结婚的时候,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去找那位辛小姐的父母,告诉他们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这件事郑早川如实告诉了辛昕,辛昕对郑早川那种不可理喻的家庭关系已经有了免疫力,亲自同郑欣然进行谈判。 既表明了会承担赡养她的责任,也表达了基金的钱完全足够她和溪北生活。 辛昕反其道而行之,在郑欣然的威逼之下,打出反向威胁牌,“阿姨,我和郑早川都并非公众人物。你最多能让我们不痛快点,但溪北大小是个明星,我们能让她万劫不复。” 郑欣然偃旗息鼓。 人的感情很奇怪,郑欣然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母亲,却对一个并非自己亲生孩子的女儿,倾注如此多的心血。 郑早川沉默一阵后,没头没脑地说:“她只有一个孩子,是溪北。” 辛昕理解这种痛苦,但她并不认为这样的人能给他人健康的爱。 “溪北不是她的孩子,是她想象中的自己。本质上,她不是爱她,是爱幻觉中的自己。” 如果没有嫁给郑早川的父亲,郑欣然未必会有多成功。但因为这段感情,她能顺理成章将不成功推给婚姻和孩子。 在认识溪北的父亲后,她的事业无法完成,只能被迫成为一颗菟丝花。 但溪北给了她梦想延续的可能性。 这个依赖她的小女孩,有着和她一样的肤浅性格,一样的浮夸和自我。她在另一个和自己无关的生命中,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续。 辛昕很肯定地对郑早川说:“这不是父母的爱。如果父母要求孩子,完全服从自己生活,便不是爱,是毁灭。” 与此同时,辛昕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给自己的父母说瞎话。 得知她要同郑早川结婚,且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后,辛昕的父母担心起来。时不时问一些细节,试图平息自己的焦虑。 郑早川平日听辛昕和父母打电话,将他塑造成一个父母意外身亡后,靠勤工俭学走出困境的励志少年。辛昕心虚不心虚不说,他自己心虚得要命。 “你这样骗他们,不太好吧?” 辛昕撩起眼皮看他,“我爸妈这么大年龄了,就想过两天安稳日子。这些事他们接受不了,要知道了估计得一哭二闹三上吊逼我分手。” 郑早川沉默了,“对不起。” 辛昕不解,“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人生只要掌握得过且过的糊弄学,没什么解决不了。 玛丽自从和韩沧海结婚后,俩人蜜里调油,你看你的历史书,我冲我的浪。对对方的欣赏和包容,不降反增。 得知辛昕打算结婚,玛丽大力支持,“快结吧,等结了你们就会发现,所有一切都是瞎想。婚姻好不好的都是命,每个人都会精准到达自己的宿命。” 跳脱的玛丽遇到刻板迂腐的韩沧海,双方倒是都给对方的生命增加了厚度。玛丽练了一手不错的书法,韩沧海竟也学会了游泳,养成了锻炼习惯。 辛昕有点羡慕,“真不错,我俩就只能工作和吃饭。” 玛丽笑了笑,“人间烟火气,不过就是工作吃饭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夏季的空气潮湿而沉闷,结束了和玛丽的通话,辛昕抬眼便看到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郑早川已经回家了,他肯定又在昏暗的房间看老电影了。 “我回来啦。” 坐在沙发上的郑早川揉着眼睛站起来,“我今天回来太迟了,没做饭,只能吃外卖啦。” 辛昕边换鞋边问:“好啊,想吃什么?你在看什么?” 郑早川边翻手机边给她提供思路,“煲仔饭?麻辣烫?” 辛昕想了好一会儿,“算了,还得好一会儿,我下点面吧。” 郑早川欣然同意。 仿佛还在辛昕的小出租屋里,俩人一人一碗素面,窝在昏暗的客厅里看电视。这一刻,辛昕觉得,如果这是她的宿命,似乎也还不错。 第97章 ☆、为了更好的未来 这个世界上比光速还快的,就是八卦传播的速度。 郑早川的母亲来单位找她的时候,没几个人看到,然而没过多久,这件事便扩散开来,成为许多人津津乐道的八卦。 八卦的魅力,在于不全真,但也不全假。 好几天吃饭的时候,赵锡都欲言又止看着辛昕,像第一次认识她。 辛昕让他审视了好几天,终于察觉不对劲,开口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赵锡鬼鬼祟祟问她:“你和郑早川怎么了?” 辛昕不明所以,“没怎么啊。” 赵锡说:“听说有个超级大美女来找你,你们二女争一男,打得不可开交。” 辛昕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郑早川他妈。” 赵锡不相信,“怎可能,这八卦也太离谱了。” 辛昕笑得停不下来,“还真就那么离谱,我要结婚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赵锡愣了一下,失落的神情一闪而过。很快,便微笑起来,很有风度地祝福辛昕,“祝一切顺利。” 辛昕悄悄松了口气。 她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一直为她担心的沙利文,自打上次一别,俩人很久未见,再见还是工作收尾的时候,辛昕去送资料。 沙利文再三问过辛昕,终于放下心来。 本已不想再关心溪北的事,可辛昕犹豫再三,没控制住好奇心,问道:“最近溪北怎么样?” 郑早川不再为她托底,不知她是否受到影响。 出乎意料的,沙利文对她的看法大有改观,“不知道她吃错什么药,突然奋进起来,报了个演技班,最近倒是有模有样。” 辛昕笑了笑,觉得一切都顺利起来。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郑早川,郑早川并不觉得吃惊,“人其实就是这样,一旦有人为自己兜底,便会肆意妄为将本该承担的责任转嫁。” 辛昕揶揄他,“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一直放任她们?” 郑早川沉默一下,叹了口气,“或许并不仅仅因为她们挟制我,可能我很想证明自己被人需要吧。” 这倒是蛮奇怪的,在辛昕看来,郑早川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外界肯定的人。 “那为什么现在不需要了?” “因为我有你了” 郑早川将辛昕的手指握紧自己的手中,手指的温度蔓延开来,他觉得有一种稳定的安心。 第102章 辛昕笑了笑,未置可否。 对亲人付出上瘾便如一些工作上瘾的人,先要劝说自己“很重要”,才能将自己所有需求后置,为让人而努力。 最近新公司的事已经运转顺利,郑早川按时上下班,日子安逸平稳。 辛昕安心准备起了婚礼,她一向并不在意细节,因而也并不觉得备婚是一件繁琐的事。郑早川倒是很在意,从酒店到婚纱,从新房到家具,事无巨细安排着。 其实辛昕并不是很想换房子,但郑早川非常迷信,房子朝向,家具颜色一一过问,似乎担心任何一定小瑕疵,都会在未来埋下不好的埋线。 辛昕一直觉得做生意的人,多少都有点相信玄学,但她一度以为郑早川是个例外。 这个当初离开自己亲手创建的瀚海也飞快振作的男人,在这件事上,却一点没有展现出奋斗感。甚至一本正经解释说:“人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房子住的好不好,很影响人的气场。” 辛昕对此不置可否,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早川说了,她莫名觉得最近有点异常氛围。 最初是发现自己车位上被人泼了红油漆,她并没当回事,只当是偶然。 但没两天,辛昕大晚上接到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温温柔柔的女声,让她下楼挪车。 郑早川睡得迷迷糊糊,听她在接电话,一个激灵就醒了,让辛昕将电话给他,警惕地问:“你是谁?” 那边没有再纠缠,态度良好说第二天挪也可以。 这件事没有引起辛昕的重视,虽然她也无数次看到过网上讲过的风险防范视频,但她始终认为这些事距离生活很远。 然而,接下来的事更加不对劲起来。 辛昕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她发现有辆车每天都会在她下班后尾随自己到小区门口。白色大众,车牌号没有任何记忆点。 之所以会觉得这辆车跟着自己,是有一天她前面车辆发生追尾事故,为避免麻烦,她绕了远路。 平日里走的那条路,车流量大,车水马龙间难以发现问题。 但这条路相较更为偏远,这便让辛昕看出异常。 辛昕怕郑早川担心,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只是暗自记住了车牌号。果然,半个月后,辛昕确定了,这辆车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她将此事告诉郑早川,郑早川的神情紧张起来。 “这两天我接送你。”沉默一会儿,“你放弃调查苏成杰了吧?” 辛昕茫然地摇摇头,“我过来江城,没有继续调查他了。” 她没有说此前偶然遇到苏成杰的细节,在那次短暂的会面中,她甚至觉得苏成杰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当初西北被绑架嫌疑人还未开庭,她在明,苏成杰在暗。表面上,她一直在调查苏成杰,但实际上,她拿到的所有资料都和苏成杰完全没有关系。 如果说这是一个猜谜游戏,她甚至连一个边都没有摸到。 然而郑早川却很担心,提出新的方案,“要不你休假吧?我们现在就结婚,休婚假去玩。” 辛昕苦笑一下, “我们休假岂是我一人能决定?得和公司报批。更何况,也未必也苏成杰有关。” 郑早川神情严肃,“听说,监管要出手,整顿资本市场。” 辛昕愣了愣,“消息确实?” 如果是一般是的监管检查,郑早川不至于这样认真。用到了“整顿资本市场”这么大的词,那多半是大政方针层面的部署。 辛昕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可是很多资料已经不在我这里。” 当初王卓不告而别,至今下落不明。她甚至都弄不清楚,王卓是敌是友,也根本不明白自己被卷入了怎样复杂的事件中。 然而很快,恒洋内部紧张起来的形势就让辛昕认识到,郑早川的消息并非空缺来风。 先是恒洋三个基金经理先后因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和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被抓,其中一人便是和辛昕发生过过节的张闻天。 接着,海宁市和江城监管分别有几个政商界响当当的人被立案调查。 虽然不能全然认定被留置就有罪,但往往这种传言也不是空缺来风。 辛昕就是在这个档口收到死亡威胁的。 “把东西放在空海大厦,否则你知道结果。” 最初辛昕只是收到短信,后来甚至连内网邮箱都受到了黑客攻击。 辛昕本来不想给已经忙到焦头烂额的赵锡增加负担,但目前情况如此,不得不报备。 辛昕整理了一份资料,将前期自己在海宁调查过苏成杰的情况以及目前遭到的骚扰,形成一份报告提交给了赵锡。 赵锡最近在配合相关部门调查张闻天的事,本来已经非常忙碌,接到辛昕报告后当机立断决定,“报警,最近你别来上班了。” 辛昕看他的神色,全然不见平日里镇静的样子。赵锡白皙的面容泛着一点青,唇角虽然还下意识挂着一点笑,但眼神已经几乎萧索。 “事情真的很严重吗?” 赵锡眉心微微一蹙,“张成坤被留置了。” 辛昕大吃一惊,“我怎么没听说?” 张成坤是海宁证监的一把手,辛昕当初将所有可疑资料都提交了监管。虽然当时很多人都告诉她,别试图螳臂挡车,她的资料甚至过不了一个普通的科长之手。 赵锡陷入良久的思索,好一会儿才说:“辛昕,让郑总亲自给你找个可靠的人做保镖。” 辛昕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在西北被绑架的恐怖记忆杀了个回马枪,让她产生了一种午夜噩梦般的恐惧。 赵锡冷静地分析,“中央巡视组已经在查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想到你,必然是你掌握了一些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重要证据。辛昕,听我一句,让郑总给你配个保镖,离开江城。” 辛昕沉默一会儿,突然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知道你为我好,但如果有一天查到我这里,我会尽全力配合。” 赵锡有点急了,“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该查清的都会查清,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呢?”辛昕笑了笑,“你就当我为了正义吧。” 赵锡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你真的很理想,绝对完美的资本市场真的会存在吗?你现在是理性的吗?” 做他们这一行的,所有人都是经济学出身。 读书的时候,西方经济学中的所有假设都让这些经济学学生嗤之以鼻。 理性人假设所有人的行为都是利己的。 辛昕笑了笑,“对,我不理性,我只是固执地觉得,资本不能无序扩张。我相信,我们都不会死在资本的控制下。” 她太微小了,没有宽阔的视野。 或者,她只是为了王卓那些或真或假的故事,为了更正确的未来。 第98章 ☆、你愿意和我达成交易吗 辛昕又一次遭到了死亡威胁。 王卓音信全无,她无数次怀疑过,她是否被引诱进入了一个没有必要的圈套。这个她曾无比信任的人,是否是出卖自己的人。 然而现在,她不在乎了。 不就是几个威胁短信,删了就好。更何况如果他们有能力真的伤害她,为什么要威胁她,不直接伤害呢? 真相终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郑早川却空前担惊受怕起来,每天仿若唐僧附身,劝说辛昕休假。 辛昕一切如常,接受着郑早川战战兢兢的优待,她甚至有点享受。 在辛昕的视野里,从前的郑早川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潜移默化中,他真的有了改变。譬如说,他从前绝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无力和患得患失。 然而现在,他的忧虑显露无疑。 “我真的不能请长假,我又不是公司老板。更何况苏成杰的事多久了,万一这次根本和他无关怎么办?我不能逃避。” 郑早川对这一切都不在乎,他只知道如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辛昕会获得暂时的安全。更何况,他也根本不理解辛昕这种人。 明明知道公司没了自己不会倒,但她就是要上班。 仿佛她的毕生使命,就是成为一个工作机器。 在辛昕刚上班时,还在经济最好的时候,资本市场欣欣向荣。那时候几乎没有人想休假,满脑子都是三年买车五年买房的美梦。 如今十几年过去,她已经习惯了无休止境的忙碌和斗争。她悲哀地认识到,斗争非但不能让她沮丧,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 郑早川问她:“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怎么办?” 辛昕笑着说:“另觅佳人。” 话音刚落,就见郑早川含笑的眸子里泛着一点泪光。 辛昕吓了一跳,“我开玩笑的。” 郑早川表情未变,一点苦涩一点认真,“辛昕,或许你不明白。你是我在多年与自己自私的本性作斗争中,无数次失而复得的人,我连这种玩笑都不敢听了。” 第103章 辛昕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你放心,我会乖乖按时回家,你每天送送我。” 郑早川沉默一下,“赵锡给我打电话了。” 辛昕一下子跳脚,“他干嘛?” “他让我劝你离开江城。” 辛昕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威胁我?” 就像过去那样,威逼利诱,强势阻挠。这对郑早川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手段。 郑早川想了想说:“不行,因为你不要宠爱和保护,你要尊重。” 纵使已经无数次因为郑早川的话感动,但这一次,足够辛昕记一生。对,郑早川说出了她这一生,努力在两性关系中寻找的东西。 尊重。 爱会发生在很多场合下,父母对孩子无底线的爱,男友对女友包容的爱。 但尊重,不仅很难出现在男女关系中,甚至也很难出现在亲子关系中。 辛昕觉得幸运。 “我忙完手头这几个项目,我就正常休假。” 郑早川一本正经说:“我真心的,不是策略。” 赵锡也担心辛昕,脾气日渐 变差,动不动就抱怨,“你这男朋友不信,完全控制不了你。” 辛昕大口吃饭,顺便吐槽赵锡,“难怪你离婚,一天就想着控制老婆,谁能受得了你。” 赵锡哭笑不得,“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我好歹也是你上司。” 辛昕给他做个鬼脸,“你好好对我,谁知道以后我会不会是你上司。” 好在这段时间一切都很平和,甚至前些日子时不时出现的死亡威胁也偃旗息鼓。 辛昕愿意相信是虚晃一枪。 但郑早川却担心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毕竟敌在暗、辛昕在明。 然而没想到,就在辛昕打算休假的最后一个工作周,敌突然从暗处走出来,亮了底牌。 在辛昕的记忆中,苏成杰每次见她的时候,都给她非常强的压迫感,就像那种悬疑电影里的反派。 可这一次,他的形象却颠覆了辛昕对他的认知。 午休的时候,辛昕刚一出办公室,一个男人从会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 一头花白的头发印入辛昕眼帘。 一开始辛昕没认出这个穿着考究,看面露疲色的男人是谁。但很快,这个人主动挡住了辛昕的去路,伸出了手,“辛小姐,好久不见。” 电石光火之间,辛昕想起了他,如同上一次,她没有伸手。 不知是从前在染发,现在没有补染。还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情况,让他一夜白头。 从前的傲慢神情消失在这张老谋深算的脸上,浓烈的焦虑从每个细节中渗出。 “我想和你谈谈。” 辛昕冷淡地说:“苏先生,你我素不相识,我不知道我们能够谈什么。” 苏成杰说:“辛小姐知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将过去你手里的资料给我,我可以将瀚海还给郑早川。” 这个交易让辛昕大吃一惊,她也万万没想到,她当初收集的资料那么值钱。苏成杰为了获得瀚海不惜绑架她,犯刑事案子。但现在,就为了她收集的那些甚至与他无法联系在一起的资料,愿意将瀚海还回来。 这说明,这些资料的价值,远比辛昕发现的要多。 辛昕迟疑了,然而她手里的资料,已经全部被王卓带走了。虽然在她这里,还有一些备份的电子资料。 在巨大的利益和诱惑前,辛昕不可免俗的动摇了。 苏成杰微微一笑,“辛小姐,当初郑早川可是毫不犹豫将瀚海给我了。你是一开始做瀚海融资项目的经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郑早川为这个公司付出的心血。” 老狐狸。 辛昕沉吟一下,苏成杰分明是在逼她。几乎在某个瞬间,她已经打算答应了。 但长久以来的谈判经验,让她下意识进行了回击,“苏先生,我很奇怪,如果您已经到了要找我亮底牌的程度,那我何不等等呢?要么你已经穷途末路,如果你出事了,郑早川自然能想办法拿回瀚海。如果你没出事,这就根本不是底牌,你是在诈我。” 苏成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最得意自己的识人能力,所以他断定,辛昕必然会为了郑早川妥协。 郑早川为辛昕卖瀚海的事是事实不假,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赌的就是辛昕的感情。 他在你出事的时候,能第一时间为了你交出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你不能,是否说明你没有很爱他。 热恋中的情侣,难免因为不理性的情绪,做出意气用事的事。更何况,辛昕对付他,也是因为瀚海。 苏成杰肉眼可见慌乱起来,“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不过是为了瀚海,我还给他。” 辛昕低下头,无数的情绪从她的心头划过,最终落在了一个轻飘飘的故事中。 那个故事有关于恶意操纵股价,有关于逢春集团收购食品工厂,最后导致女工自杀。 这个很有年代感的故事,被年过半百的王卓讲出来,非常有可信度和震撼力。直到今天将这个故事复述出来,辛昕才知道自己是这么介意这件事的真实性。 “苏先生,你能告诉,这个故事你熟悉吗?” 苏成杰面无表情听完这个故事,突然就笑了,一种纯粹的恶意从他的面孔中透露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伟大、好博大的胸怀。”他一边笑,一边鼓着掌,接着语气突然急切起来,“辛小姐,你们在学校里学了几年经济学,出了校门就认为自己可以指点江山了对吧?觉得自己可伟大了对吧?” 苏成杰是个很阴的人,但好歹是衣冠禽兽。现在脱去了衣冠,市井流氓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 “你知道当年是个什么情形?资本市场本就乱的一锅粥,正好赶上国企改制,无数的小厂子都在转型中破产了。你以为我苏成杰是什么恶人?没有我们这些民营企业家,中国的资本市场能发展到今天吗?救经济的时候,对我们笑脸相迎。不需要我们的时候,找个理由将我们收拾了。” 辛昕被他眼中闪烁的侵略光芒吓到,“大环境的变化不是理由,人不能草菅人命。” 苏成杰甚至不顾形象在地下啐了一口,“草菅人命?多少人曾经丢了工作?多少人曾经破产又重新再来?这些人死了,怪企业?怪企业家?辛小姐,你为了自己的情人查我,我认了,成王败寇。但你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我,试图让我认为自己错了,那不可能。你辛昕没有逐利行为吗?你不是为了佣金拼搏吗?我是企业家,我赚取利益,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这是头一次,辛昕和苏成杰这个量级的资本家对峙。 从前郑早川无数次提醒过她,苏成杰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狠人,他和那些乘着高科技的风发家致富的学院派不一样。 刀口舔血过来的人,这一生都奉行资本无错。 辛昕觉得窒息,但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人在诡辩。 “如果你自认为没有问题,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呢?你如果没有触犯规则,又为什么担心我手里的资料呢?” 苏成杰像是兜头被浇了一头冷水,狂热的表情成为一片死寂。 “我懂了,你不愿意与我交易是吗?” 辛昕不置可否,“我考虑看看。” 苏成杰连笑两声,点着头说:“好好好,你考虑。你有没有好奇过,当初给你讲这个故事的人,现在去哪里了?” 第99章 ☆、你活着就好 辛昕的心脏狂跳起来。 没错,这个故事究竟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但这个讲故事的人,曾经那样真情实意与她并肩作战过,她也曾认为自己维护着正义,至少坚守着程序正义。 被困在西北凌冽的风沙中时,她就已经意识到,或许是王卓将她的行踪出卖给了苏成杰。 但现在,这句话由苏成杰说出来,却真正充满了讽刺。 “是他主动来找我的,找过我两次。第一次,是他拿着一些账户,说让我给他钱。真有趣,我怎么可能被吓到?靠他,能查到我头上?他敲诈不成,就想到了你,碰碰运气嘛,没想到你为了一个故事,就愿意下那样的功夫。后来,你像个水蛭,贴着我不放的时候,我承认,我有点烦。那一次,也是他找我,说愿意提供你的行踪。当初他和我的交易是,你想不想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瀚海。” 辛昕呼吸一窒,受伤的感情让她下意识自我保护了一下。 “不可能,我不信。” 苏成杰笑了笑,“他去哪了?或许在夏威夷,或许在马尔代夫,但他从我这里拿走的钱,够他一辈子花了。你现在,还觉得那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重要吗?” 这是一场闹剧。 辛昕的大脑空白一片,就像是一场游戏,游戏人物认真完成自己的使命,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一直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份子。 第104章 然而某一天,游戏npc突然觉醒,陡然发觉自己不过是一串无意义的数据。 苏成杰的目的达到了,他又恢复了那种上位者的淡定。 “辛小姐,如果你考虑好了,我保证一定会将瀚海完璧归赵。” 死亡威胁结束了。 苏成杰赢了,他已经动摇了辛昕。 等苏成杰走了,辛昕神情恍惚地走出公司。在一天的正午,阳光最好的时节,辛昕却觉得周身特别冷。 她的眼前闪过一点光斑,像太阳在她的眼球烫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从汹涌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但定睛一看,辛昕确认了。 是很久不见的王卓。 她顾不上多想,几乎是小跑着走过去,拉住了那人的胳膊。 “王卓!” 男人似乎神情焦灼地寻觅着什么,突然被辛昕抓住,吓了一跳,惊恐地望过来。 辛昕差点尖叫出来,在她的印象中,王卓还是那个儒雅的中年男性。 可眼前这个人眼睛凹陷,神色中露出惊惧,全然没了从前的样子。 “你去哪里了?”辛昕着急地问。 王卓用力甩着胳膊想摆脱她,“我有急事!” 辛昕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偏就拉着他不放,执着地询问:“你去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卓看她一眼,突然非常渗人地露出一点笑意,“你活着就好。” 说着,他那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焦,一股力量爆发,他挣脱开辛昕跑入人群。 辛昕想追上去问清楚,但没追几步,王卓的身影很快消失了。 辛昕弯下腰来,只能听到自己紧促的呼吸声,长久坐办公室不运动的身体发起抗议。她很久没有跑这么快,每一口呼吸都直灌胸口,刺得生疼。 辛昕疑窦丛生,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王卓在跟踪她。 看来并不是像苏成杰说的,他卷钱去了夏威夷或是什么地方。他还在这里,甚至比过去更加执迷。 辛昕思考了良久,越想越不明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晚上郑早川来接辛昕,“想吃什么?” 辛昕能听到郑早川的声音,但她的头很痛,有点想吐,声音也变得遥远。 一个很小的黑点从眼前飞过,辛昕下意识去追逐那个点。就像镜头上弄脏的印记,视线走到哪里,它便如影随形跟到哪里。 霓虹灯下的夜晚变得模模糊糊,辛昕想:“真奇怪,世界怎么突然遥远起来。” “辛昕!” 郑早川焦急的声音划破空气,辛昕倏然被拉回人间。这时候,辛昕发现,自己看不清了。一只眼睛前像是没有信号的老式电视屏幕,闪着雪花。 “郑早川,我看不见了。” 世界变得不一样了,辛昕似乎能够听到风细碎的声音。但她的语气平静,就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我们去医院,你别怕。”郑早川将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辛昕还有心情开玩笑,“你怕什么?怕我瞎了赖你一辈子啊。” 郑早川沉默一下,突然问她:“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生任何事。 到了医院的时候,辛昕就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是觉得一只眼睛闪着光斑,另一只眼睛并没什么问题。 郑早川如临大敌、小题大做,给辛昕借了一个轮椅。 “不用,真不用。” 郑早川不由分说将她按在轮椅上,“别闹,眼睛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是大脑的问题多走一步,危险都很大。” 辛昕哭笑不得,“你就像百度看病,癌症起步。” 话虽这么说,辛昕其实还有那么一点感动。世界上大部分人都知道爱情易变,却很难在这种偏爱前,不被打动。 “有个人很紧张你,比你自己都紧张你。” 很久以后,辛昕还是能想到这一天,郑早川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其实今天刚刚见到辛昕,郑早川就发现她不对劲。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知道不对劲。 直到辛昕说自己看不到了,郑早川表面平静开着车,其实在瞬间无数可怕的可能都涌入了脑海。 k大附属医院很出名,正是因为出名,急诊人满为患。 辛昕用自己那只清楚的眼睛,目送一个半个手臂都快掉了的人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又运来一个因为车祸急救的人,刚打算进急诊,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大夫和护士们乌拉拉涌进来。 两个被烧得看不清面容的人被推了进来。 转眼间已经目睹了好几场人间惨剧的辛昕坐不住了,艰难地对郑早川说:“我觉得吧……我现在眼睛情况已经好多了,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郑早川没理会她,辛昕抬头,发现郑早川的目光还定在被医生护士围着的遭遇火灾的病人。血色干干净净从他脸上褪去。 “怎么了?”辛昕握住他的手。 郑早川黑黑的眸子迟疑地望着辛昕,不确定地说:“我好像看到了苏成杰。” 辛昕愣了愣,“怎可能?我今天刚刚见过他。” 今天的一切带给她了太大的冲击,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郑早川这件事。 郑早川摇了摇头,“或许是我看错了。”但接着,他低头想了一下,“我还是去问问。” 辛昕将轮椅推到一边,和郑早川去了护士台。 “你好,我想问一下刚刚来的病人叫什么名字?” “不清楚,被烧伤在抢救。邻居报了警,具体身份目前还不清楚。” 辛昕拉着郑早川,“我累了,我们回家吧。不会是他的,他今天来找我都还好好的。更何况,像他这样的人,出门都会带保镖。” 眼看今晚的急诊注定是看不了了,郑早川不放心,又拉着辛昕去了另一家医院。 这一次倒是很顺利。 值班医生掰开辛昕眼皮,随意道:“大概率玻璃体浑浊,明天来做个眼部彩超。” 郑早川紧张地问:“是大问题吗?” 医生不着痕迹瞥了他一眼,“别加戏,回去好好休息。就是人年龄大了,眼球老化。” 辛昕难以接受“年龄大了”这个解释,追问:“能好吗?” 医生不假思索地说:“俗称飞蚊症,可以改善,回去好好休息。” 经过了一阵天过山车一样的动荡,辛昕不知道怎么回事低落起来。 郑早川又握住她的手,辛昕手很小,郑早川很喜欢张开他的全部指头,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 “别害怕,有我在呢,天塌不下来。” 辛昕觉得很累,突然之间就想休假了。回去的路上,她将怎么碰到苏成杰,苏成杰怎么告诉她一切。又怎么在自己公司门口发现王卓,王卓又怎样大变了样,一股脑告诉郑早川。 “真可怕,你说王卓会不会一直在跟踪我?” 从海宁到江城,他像个幽魂出现在了她公司门口。 辛昕脑补起来,“他看着我的样子特别可怕。” 郑早川听完这件事,很认真地提出了一个看法,“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是在跟踪你,他是在跟踪苏成杰。” 电石光火之间,辛昕突然打开了思路,“对哦,如果跟踪的是我,这么久了没道理我从没发现过他。” 但如果他跟踪的是苏成杰,一切便说得通了。 辛昕茫然了,“说实话,我今天真的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我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我几乎要答应他了,帮你把瀚海换回来。” “不用。” 辛昕看郑早川,他开车的时候很专注,眼睛一秒都不会离开前方,“你说什么?” 郑早川重复一遍,“我说不用,瀚海他拿走就拿走了。你做自己就好,不用为我考虑。除非你有更大的野心,想嫁给一个上市公司的ceo,而不是一个小企业主。” 辛昕愣了愣,“那当初,你换我的时候,犹豫过吗?” 郑早川笑了,“没有,但我不会要求你这样。” 辛昕急了,“我可以这样。” 郑早川平静地说:“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有懂。男人在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些事的时候,他只有庆幸,没有算计。你不欠我,是我心甘情愿。” 第100章 ☆、回到最初的最初 百亿总裁陷风波,疑被恶意纵火烧伤! 一行鲜红的大字跳入辛昕眼帘,车里还放着舒缓的音乐,辛昕和郑早川甚至还未来得及回家,苏成杰烧伤的消息已经上了热搜。 辛昕惊呼道:“刚刚那个人真是苏成杰。” 郑早川将车靠在路边,探过头看新闻。 各家媒体争相报道此事,消息真真假假迷人眼,辛昕从海量的信息中得到了几个关键词,“华庭世家、高层、纵火、以及预谋”。 辛昕的心脏狂跳起来,“我白天刚刚见过他。” 第105章 郑早川一边翻手机一边冷静地说:“或许这就是导火索,他去找你肯定也是被逼上梁山了。逼他的人,或许最初是打算将他绳之以法。但或许就是因为在你这里有转圜的余地,所以逼他的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他同归于尽。” 辛昕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的手指疯狂滑动着屏幕,试图找到只言片语。 但是没有人提到纵火者是谁。 据说,这人租下了苏成杰隔壁房间已经一段时间,华庭世家住的都是江城非富即贵的人物。苏成杰那栋楼尤其如此,一层两户,电梯要刷卡、固定楼层,才能到达自己家,隐私性极高。 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手段,尾随苏成杰到了家门口,猛不丁发难,一桶汽油浇在他身上。 苏成杰也是个狠人,转手夺过汽油也浇了对方一身,俩人在打斗中不知怎么的就都烧伤了。 但这时候,辛昕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 所有的报道中都提及,跟踪苏成杰的人是一位女性。 辛昕抱着一点侥幸,“这人会不会不是王卓?” 郑早川看她一眼,便知她是怎样想的,“不论是谁,错不在你。” 辛昕心虚一笑,“我没那么圣母,我没觉得是我。” 假的,她第一时间就已暗自后悔,猜测若是自己当机立断拒绝苏成杰,是否一切都能改变。 郑早川没揭穿她,“我打个电话。” 最终,郑早川通过了苏眉玲证实了一切情况属实,至于具体的细节,还得看警方调查的结果。 电话那头,苏眉玲的声音有种冷淡的疲惫,“我在去江城的路上。” 郑早川说:“有需要帮忙的找我。” 俩人一时无话,江城的晚风从不凌冽,最寒冷的时候也带着一丝温情。辛昕打开车窗,任凭风灌进车里。 所有爱恨情仇均在此刻落幕,那些她一直想知道的秘密,或许永远只能尘封了。 生活没有悬念,没过几日事情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公布。 纵火人是王卓。 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奋战了好几日,苏成杰和王卓苟延残喘几日,最终不治身亡。调查报告只寥寥数语,便说清了俩人的恩怨。 王卓留下的遗书,揭露了苏成杰在资本市场的所有违法事实。 这些事实远比辛昕知道的还要多。 然而,遗书中并未说明他这样做的原因。 时隔半月,辛昕收到一封匿名信。简简单单白纸黑字,“对不起,幸好你活着。” 没头没尾,看起来并不那么敞亮。 所有的一切随着俩人的死亡湮灭,不管是从前的爱恨情仇,还是那些秘密,都只是猜测了。或者真的如苏成杰所说,王卓是为了钱,出卖了辛昕的位置。又或者,他当时希望辛昕出事,借郑早川的手,扳倒苏成杰。 所有的谜语,都永远是谜语了。 辛昕没有机会再去印证,那个感人故事的真实性。 苏成杰的死以及他的犯罪,几乎引起了江城和海宁的商界地震。 瀚海的副总致电郑早川,请他回去坐镇,指点江山。 辛昕情绪很低落,但瀚海回来了,也算是一大喜事。 郑早川不愿丢下辛昕,“你和我一起回去,调回海宁,好不好?回去当副总。” 辛昕笑了,“恒洋又不是我开的。” 郑早川耍赖,“背靠大树好乘凉,你背靠着我,当个副总没问题。” 辛昕知道,郑早川在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但她并不想随他回去,或许能够说她很固执,但这就是她感到舒服的感情。 在合适的距离下,成为独立的自己。 郑早川就这样回到瀚海,俩人维持异地恋。由于苏成杰涉嫌操纵市场,郑早川回到瀚海开始,就在配合监管调查。 根据王卓提供的证件,苏成杰的犯罪事实极其复杂,涉及 人数、时间、业务种类非常繁杂。他控股以及实际受益的公司,都在同步接受调查。 郑早川忙里偷闲给辛昕打电话,“辛昕,这件事结束,我们结婚吧。” 虽然要结婚的话郑早川时不时讲两句,但这次显得非常认真。 辛昕一直没有回复,但此刻,或许是因为手指的戒指太过美丽,她不假思索地说:“好,你这周没事,我们就去领证。” 生活不息,斗争不止,不如先拥有合法伴侣。 辛昕远远看着赵锡,陪着一位娇滴滴的漂亮女性一起吃饭。那盒沙拉,被他翻来覆去好几遍,也没动几口。 辛昕问一旁的同事,“赵锡旁边是谁?” 同事笑了笑,“客户啊,就前两天你那个项目,好像是一个小网红。” 辛昕莞尔,春天到了,大家都有归宿。 本以为郑早川回江城,怎么都应该到周五。却不想当天下午四点,郑早川一个电话打进来,“我就在楼下,走吧,去领证。” 辛昕惊讶,“这么快?” “后悔了?” 辛昕笑了笑,去赵锡办公室请假,“赵总,我出门一趟。”说完,又像是一股汽水泡泡在心里升腾,忍不住要将幸福分享给别人,“我去领结婚证。” 赵锡微微一笑,试图从辛昕脸上看到了当初那个只想涨薪一千块的小女孩,但最终一无所获。她得体漂亮,温文尔雅,仿佛性转版的他自己。 好久好久,赵锡笑了,“祝福你。” 辛昕挥挥手,风一样下了楼。 在这个未经计算的、平凡的一天,他们结婚了。 半年后,在手忙脚乱中,辛昕举办了婚礼。婚礼上辛昕并没有哭,倒是自己爸妈哭得死去活来。 郑早川的母亲没来,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根本不在意。 反而是溪北送来祝福,她本人并没有来。过去在郑早川的庇护下,她一直都是个不温不火的小偶像。这一年来,或许是因为努力,又或者是终于长大了,她的事业颇有了些起色,出门已需要带保镖,几乎不怎么在私人场合公开露面了。 辛昕试婚纱的时候,她甚至主动帮了忙。 一改从前的傲慢和尖锐,见到郑早川,她终于叫了他一声,“哥,有空回去看看妈妈。母子哪有隔夜的仇。” 辛昕有点惊讶,溪北脸上露出一点不自在的小尴尬,却还是非常别扭地说:“嫂子,祝福你们。” 就像童话故事的结尾,公主结婚时候,所有坏人都换了面孔。就连从前和辛昕相当不对付的杨锐,也主动送上婚礼祝福。 遗憾的是,玛丽因为有了孩子又十分迷信,听人说孕妇不能参加婚礼,因此人没到场,只包了红包。 辛昕看着玛丽一脸母性光辉,千小心万小心地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是那个游戏人间的玛丽。 玛丽并不觉得难受,很认真地说:“我以前以为爱情是生活的全部,但现在孩子让我明白了,爱是心甘情愿作茧自缚。我爱它,就像爱自己。” 辛昕摸了摸她的肚子,悄悄在心里给了这个小孩子最好的祝福。 一年后,苏成杰的情况终于调查清楚,瀚海的一切都进入正轨。 郑早川一年到头两边跑,只要有闲时间,绝不会让辛昕一个人待着。分离焦虑非常严重,几乎每周一都不想去上班。 辛昕一切如常,只是突然有一天周一,辛昕说:“我和你一起出门,我也去海宁。” 郑早川诧异地看着她,“你调回去了?为了我?” 辛昕笑了笑,“切,你少臭美。”说着,她拿起了一页纸,“看看,我升副总啦!” 郑早川也笑了,竖起大拇指,“不怕回去继续斗啦?” 辛昕斗志昂扬,“怕什么!让我们斗起来,去他的岁月静好,我要升职!” 清晨的阳光打在辛昕的脸上,晕出亮亮的光。 郑早川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悄悄说:“真好,这是我的。”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