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 第1章 [现代情感] 《不熟》作者：蓝鸽【完结+番外】 简介： 【科技公司项目经理x智驾算法工程师】 林静深从没有想过，和邢宇是在电脑两端重逢的。 五年前的真心表白只换来一句“我们不熟”，五年后他们却还是被爱看戏的命运女神牵到了一起。 林静深：你以为我还会回头哈，绝对不可能。 邢宇：没关系，我跑得快。 第1章 ：回国不可能 下午的阳光从融创soho五楼的落地窗外倾泻进来，在绿洲科技项目一部的办公室里洒下一片暖洋洋的光斑。　　林静深抬手遮了遮眼睛，顺手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在键盘上短暂停留，最终还是落在回车键上。 屏幕上的待办事项密密麻麻，她正一项项仔细核对，邮件提示音响了几声，是其他部门发来的工作对接，她快速扫了一眼，回复了几句关键信息。　　前两天她负责的项目顺利交付，总算可以稍微喘口气了，林静深一边想着，心中冒起雀跃的小泡泡，不自觉歪着头，拿起桌边摆放着的白色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是她自己泡的的胖大海柠檬茶。 清甜沁入喉间，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跑进鼻子安慰着大脑神经，让人不自觉弯起嘴角。　　林静深目光掠过桌角的绿萝，垂下的藤蔓也在光斑里轻快摇曳。　　“静深，你看起来心情很好诶，是不是今天食堂有你爱吃的菜啊？”贺小薇语气轻快，旋风般扑过来坐在林静深左边的工位，蓬松短发微卷，像一朵蒲公英。　　“不是啦，是之前那个家居系统的项目快收尾了，也算圆满完成任务。不过小薇...今天食堂里有你心心念念的可乐鸡翅和法务部小闻哦。”林静深闻言语气俏皮的回答，微侧着头。　　“啊啊啊什么！早知道今天找借口从隔壁午餐会溜出来了，天杀的，比起二部jason的工作黑话拌饭，边欣赏帅哥的绝世侧脸边啃鸡翅才是真正的享受。” 贺小薇哀嚎一声，漂亮的大眼中浮现出震惊和懊恼神色，工位上的小狗摆件被她戳得直晃，玻璃制的眼珠里映着女孩懊恼的神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帅哥说上话加上维信......”　　林静深笑笑，她一直很喜欢和欣赏贺小薇率真活泼的性格和敢爱敢恨的态度，不管面前是什么大山，这女孩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不像她。 她们是两种个性迥异的人，贺小薇是肆意攀援的凌霄花，追着光向上生长；而林静深更像庭院里那株晚香玉，总要等到暮色四合才敢吐露暗香。　　林静深指尖轻触眉心，赶走短暂的惆怅和感慨，将那些纷乱思绪压回心底角落，重新聚焦屏幕，“小薇，你昨天发我的产品构思和设计我已经看过啦，创意点很棒，我加了些批注在里面，把我负责的那部分也加在后面了，刚刚邮箱发给你了，有什么想法随时告诉我。”　　“好嘞收到，静深你真是太棒了！我下午就看。”贺小薇立即点开邮箱查看了一下文件，快速回答道，还给林静深比了个大拇指。　　林静深工作负责、做事条理清晰，遇到棘手问题，大家总爱找她帮忙。她总能不急不躁地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让人觉得安心。此时，她正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温柔的日光在她右脸轮廓上镀上一层光晕，眼尾那颗小小的痣，在光芒中显得格外耀眼。　　下午三点，部门同事基本都回到工位了，办公室里只有五六张认真的面孔和此起彼伏的鼠标键盘敲击声。　　“静深，不忙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突然，副经理俞雯的声音打破安静，她从门口走进来，胳膊夹着笔电，脚下生风，鞋跟敲击地面，带起哒哒的节奏。　　话音未落，人已走进办公室，尾音被门板隔断。“好的雯姐。”林静深下意识应了一声，微微侧头，放下水杯，顺手拿起笔和记事本，起身走到俞雯的办公室门口，先用手顺了顺耳边碎发，几个呼吸后才敲门进去。　　俞雯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整洁，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百叶窗没拉严实，漏进来一丝金光，落在林静深的指节。　　她正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一份文件认真地读着，看到林静深进来，立刻扬起一个笑容，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坐，正好有事跟你说。”　　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俞雯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关心到：“静深啊，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没挑战性？”　　林静深愣了一下，心里冒起一丝职场人专属的警觉，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面上却是不显，她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哪能啊，嘉室的智能家居项目能这么顺利收尾，还是多亏大家的高效协作嘛，我感觉还挺充实的，自己也学习到很多。”　　俞雯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林静深，压低声音说：“那你想不想来点更刺激的？”字里行间透露出几分引诱。　　林静深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被俞雯盯上了一样，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有些不确定地说：“俞姐，你这话说的，我都有点害怕了。”　　“怕什么！我还能害你不成？”俞雯嗔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大老板最近雄心壮志，准备花大力气投入研发全车智能系统，代号“灵犀”，他这次是下了血本，听说研发经费直接翻番，目标是三年内成为行业标杆。” 俞雯脸上的兴奋掩饰不住，眼尾扬起锐利的弧度，“这个项目给我了，二部还在折腾扫地机器人呢，要是做好了，不仅明年的年终汇报稳了，而且jason那个家伙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林静深听着，从俞雯话中找出了一些头绪，绿洲科技虽然也算近几年商业化人工智能系统领域的后起之秀，但始终没有等到一个机会，一款能让公司市值迎来爆发式增长的产品。　　这次大老板想从汽车领域下手，肯定也是看中了目前新势力车企的潜能和背后广袤的商业土壤。 她所在的项目一部和项 目二部其实平时相处都很融洽，唯一的意外就是，俞雯和jason两个部门头头，偏偏水火不容五行相克，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工作业绩，处处针锋相对。雯姐拿到了这个香饽饽，可不得喜上眉梢。　　“这个项目我会亲自做，挑战肯定有，但机会也是显而易见的，当然了，这个初期嘛...团队都得现搭，市面上也没有很多成功经验可以汲取，目前人手还是有点短缺的。这不，静深你进公司也马上三年了，之前的几个项目做的都不错，人又细心负责，有你加入肯定是好事，当然我绝对尊重你的想法。”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俞雯又接着说：“现在人手严重不足，我左思右想，觉得你最合适，所以，静深，你懂我的意思吧？”　　林静深嘴角抽了抽，她当然懂，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看准了她最近手头没事，正好塞个饼过来让她啃啃。她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可好，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要跳进另一个坑了，后面大半年怕是没什么空请假了。她扯了扯嘴角道：“雯姐，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很难拒绝啊，正好现在手上也没项目，这次的‘灵犀’对我来说是个宝贵的机会，那就谢谢雯姐，我会好好干的。”　　俞雯爽朗大笑两声，拍了拍林静深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股子踏实劲儿！放心，再大的锅也是我先背，哪能轮到你啊。行了，我这没事儿了，我明天把项目计划书和背景资料发你。”俞雯说完就挥了挥手，示意林静深可以出去了。　　林静深点了点头，起身拉好凳子，走到门口，又听到俞雯的声音：“对了，这事儿先别声张，等我和研发、市场那边同步一下情况，把项目组的人都拉齐了再说。”　　好不容易回到办公桌，林静深忍不住长舒一口气，端起桌上半凉的柠檬茶喝了一口给自己压压惊，酸甜微苦的复杂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分不清心里还是嘴里的感觉。她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硬仗。　　接下来的几天，林静深就像一个陀螺一样，忙得脚不沾地。她先是认真阅读了“灵犀”项目的背景资料，又上网搜索学习新能源汽车和智驾系统等相关专业知识，生怕自己拖了后腿。同时，她还要和同事们一起收尾之前的项目，每天都忙到深夜才能回家。　　这种时候也就没什么时间打扮自己，她习惯性地把头发随意扎成一个丸子头，戴上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埋头苦读的学生。工位上除了电脑和文件，还常放着一个浅蓝色的笔记本和一支中性笔。看上去挺新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项目资料和学习笔记，电脑桌面上挂着备忘录，被她用来记录一些突如其来的灵感。　　晚上九点半，林静深在公司食堂草草解决了晚饭，赶着地铁回家。 夏末时节，深夜的站台灌进阵阵穿堂风，林静深不由得裹紧了短风衣，出了站加快脚步走进小区。　　房间里，林静深正窝在沙发上准备刷刷手机放松一下，却偶然在微播上刷到艾佳的动态，她只发了一张聚餐照片。配文是“好久不见！想大家。”　　艾佳是林静深大学时同社团的学姐，比她大两届，作为新传专业的学生，她说话幽默又犀利，总是深谙网络热点，林静深在破冰聚餐上和她加上联系方式，关注她的微播后，也发现艾佳是社交媒体上的活跃分子，隔几天总会发些照片或者文字分享生活。　　照片的拍摄环境看上去是一家日料店，暖黄的色调平添几分怀旧的意味，画面里大概七八个人，都是以前大学社团里脸熟的学长学姐，大家笑得都很开心，林静深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顺手点了个赞，点开大图，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邢宇。　　指尖猝然收紧，林静深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好像突然找到了什么开关，一下子就敲出了那一串让她又爱又恨的鼓点，来不及气恼自己的不争气，想划出图片的手和呼吸好像一起停住了，不自觉的盯着照片角落垂眸微笑的男人。　　他还是和大学时一样，顶着一头天然卷，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只是，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成熟了，身上多了一份自信和从容。　　头发短了，穿衣风格好像稳重了不少，林静深默默点评，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好似被一只大手反复撩拨搅弄，时隔多年，暗潮再起，泛起层层涟漪。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却又实实在在地挠了一下。　　她盯着屏幕，大拇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停留，停留在那人的脸上。　　林静深你争点气行不行，她暗暗骂自己，都过去很久了，自己早应该放下了，不对，早就不在意了！　　这张照片让她意识到，邢宇可能已经回国了。　　她忽然有些慌张，连忙关掉手机，试图把那些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手机砸在抱枕上发出闷响，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学习软件，开始背法语单词。　　自己不应该被过去的情绪所左右，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林静深不断告诉自己。　　她背了半小时单词，记得七零八落的字母和飘红一半的选择题答案昭告着今晚学习的失败。　　林静深放弃了，她又打开电脑，看了看了一集最近很火的动漫，然后又看了一部老电影，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她试图用这些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去想邢宇的事情，但她有一种预感，有些故事，好像又要卷土重来了，或者说，从未离去。　　那天晚上，林静深做了个梦，梦里是不断扭曲的法语单词，拼凑出一张模糊的脸，她想靠近、想抓住，却一次次失败。　　周一早上，林静深打着哈欠，刚到公司，手里就多了一杯温热的美式，还没回过神就被俞雯拉进了五楼的多功能会议室。　　会议室里，除了她和俞雯，还有研发部的同事，都是这次“灵犀”项目组的成员。　　林静深粗粗扫过一圈，老王、元元、安迪，大部分都是脸熟的，可能是项目组的小会，心里放松不少。　　俞雯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抱歉大家，这次会议没有提前通知，我也是周日晚上才接到确切答复，我们“灵犀”系统会和国内的新势力车企领途集团达成战略合作，除了研发上的技术合作，领途也会是”灵犀“系统的第一个使用客户。　　今天，我们要和甲方客户领途汽车进行第一次线上视频会议，主要是认识一下双方成员，对接梳理项目需求，制定一下未来一个月内的开发计划和时间表，预计在两个小时里结束，大家打起精神来！”　　会议室里稀稀拉拉响起几声应答，俞雯扫视众人，引诱到：“中午请大家吃饭，预算不限哦，给大家打气。”　　这话一出，众人精神抖擞了不少，林静深也找回了一些动力。　　没办法，打工人吃大餐的机会可不多。　　她打开电脑，点进项目群的会议链接，会议室里显示与会人数29，大部分都是领途汽车的员工。　　“领途--智驾组--算法工程师--邢宇”。　　这串文字跳进眼睛的时候，林静深只有两个想法。　　不可能，以及，完蛋了。 第2章 第2章 ：孽缘不可能 空调风突然裹挟着某种压迫感扑面而来，她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大口喘气的想法。　　林静深掩饰性地端起咖啡喝一口，深褐色液体却随微抖的手洒出几滴，晕花了记事本上的几个字。　　“静深？静深！你在听吗？”俞雯的声音把她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林静深回神，迅速调整好表情，开口：“抱歉雯姐，刚刚有点走神，我在听的。”　　俞雯没多想，点点头表示理解，继续说：“没关系，大家也看到了，领途那边参加会议的人很多，这次的合作对双方都很重要，所以，我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拿出专业水平来，明白吗？　　给大家五分钟调整一下状态，会议预计十点开始，除了大家在线下参会，我们还有部分伙伴在线上参与，所以麻烦大家都开一下摄像头。”　　“明白！”这次，大家的声音整齐洪亮了不少。　　她抬头望向投影屏，那个默认头像似有感应般的变成了摄像头的画面。　　二十六度的恒温环境中，林静深听见自己喉间吞咽的声音。　　十点，会议准时开始，双方项目负责人简单寒暄开场，并介绍了各自团队的人员构成。俞雯作为绿洲科技这一方的团队负责人，也兼任主持和推进议程的任务。　　领途汽车的项目负责人是个精干的中年男人，说话算得上条理清晰有重点，唯一的不足是语速过慢，说半句要停半天，非常影响会议效率。林静深听着，心里始终被吊着口气，不上不下。　　“非常感谢任总的介绍，让我们对领途汽车战略上的前瞻性和技术上的先进性都有了全面的了解，那本次会议主要分为三个部分，我们先进入第一个部分，让双方项目团队都互相认识一下吧？方便后续工作的展开，大概十五分钟左右，绿洲科技这边先抛砖引玉一下，任总您看可以吗？”　　俞雯不愧为在名为职场的大舞台上打拼多年的业务骨干，很快掌握了会议的节奏，接过话茬，迅速推进了会议流程。　　对方负责人当然没有意见，于是会议室内众人轮流开口，研发部的人数最多，剩下的是市场部和项目部，合规部和数据中台的同事则在线上参与发言，林静深坐在俞雯身边，是最后说话的。　　林静深很早开始就默默听着，反复打着腹稿，努力找回自己平时的发言风格。　　终于轮到自己，林静深深吸一口气，点开麦克风，“领途汽车的伙伴们下午好，我是绿洲科技项目一部的林静深，主要负责‘灵犀’项目和贵司的对接，我会全程跟进系统研发和项目落地，很高兴能和大家合作。”　　她极力控制着语调的平稳，但话出口，仍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颤抖。　　她不自觉地扫过屏幕上邢宇的参会画面，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摄像头角度，工作时他带上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也许，他真的没认出自己，这个认知让林静深心头涌上一股微妙的失落。　　“各位早上好。”低沉的声线带着电流声从电脑中传来，带着久违的慵懒磁性，跑进着林静深的耳朵。“我是领途汽车智驾组的邢宇，负责‘灵犀’系统算法设计和总体技术对接。”　　镜头里那人熟稔地调整了一下耳机的位置，声音瞬间瓦解了林静深努力维持的镇定。心跳再次失序，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着胸腔，就像在嚣张地和她宣告，自己只为一人跳动。　　但很快，林静深注意到那人的中指上随着动作闪过一道银色冷光，那个瞬间，她的心跳停住了。　　所幸，没时间让她胡思乱想，林静深干脆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放回屏幕上的项目规划。　　会议进程比她预想的更焦灼。　　当邢宇提出要将情感交互模块接入系统时，会议室迎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还是研发部的老王率先破冰，委婉提出了异议：“邢工，我们做的是全车智能系统，情感交互在创意上确实是很出色的，但是在实际驾驶场景中恐怕没有太多用武之地。”　　“目前市场上的智驾系统在功能性上各有千秋，但是‘灵犀’系统既然定位在全车综合智能系统，那势必要闯出一条不同的路。”邢宇闻言，并没有露出什么恼怒的表情，“我承认，情感交互可能实现难度较大，但我相信，结合绿洲科技的自研ai和领途高度灵敏的多模态识别系统，一定能做出惊艳的成果。”　　邢宇并非死板固执的技术男，字里行间深谙说服的艺术，“不如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吧，当车载系统能够通过检测驾驶员的表情、心率、脉搏、语音变化来识别出情绪和身体上的信号，适时自动切换自动驾驶模式或启动紧急模式拨打报警和急救电话，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心有灵犀，王工，您觉得呢？”　　话音落下，会议室的众人神情都有些松动，如果情感交互模块的接入真的能赋予“灵犀”系统这个功能，那在市场、技术、人文关怀上都是一大步的迈进。　　“当然，‘灵犀’系统是领途和绿洲第一次深入的战略合作，我们也充分尊重绿洲各位伙伴的声音，不知道俞经理怎么看？”见会议室的氛围有些冷下来，任总赶紧出来打圆场。　　“邢工的想法让人耳目一新，如果技术上我们团队可以实现的话，一定大力支持和配合任总的团队，静深，你作为项目的对接人，辛苦本周内和研发部的同事一起评估一下算法上的可行性，如果有问题我们及时沟通，可以吗？”俞雯笑着回答，和任总打起了太极，但同时又给林静深布置了一个任务。　　“没问题，我听了邢工的发言也深受启发，人工智能不应该只是冰冷的算法，而是...”她顿了顿，尾音没进空调的嗡鸣中，“而是让科技拥有人类的温度。”　　林静深说完，抬眼看到邢宇似乎笑了一下，转瞬即逝。他好像又调整了一下摄像头，右手食指无意识摩挲着左手的戒指。　　林静深突然想起那个雨天，他就是这样摩挲着啤酒罐，说申请了英国的研究生，顺利的话会继续读博，雨丝缠绕着昏暗的路灯，把男人的背影晕成一团。　　回过神来，众人已经开始讨论下一个需求，林静深马上投入其中，认真地梳理会议内容，一字一句都裹上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专业。偶尔提出的几个问题也都得到了领途汽车团队成员的耐心解答，包括邢宇。　　整个会议过程，林静深都刻意避开与屏幕上邢宇的眼神交汇，她努力扮演着一个专业的项目对接人，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初次合作的陌生人，没有任何过去，当然也没有未来。　　两个小时过去，林静深的大脑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大部分是工作，还有一团理不清的情绪毛线，俞雯宣布会议结束时，她看着恢复空白的界面，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走吧，请大家吃饭，你们想吃哪家店？”俞雯大手一挥，询问其大家的想法。很快，众人叽叽喳喳的讨论了一番 ，最后定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老牌的私房粤菜馆——福苑。　　包间里，大家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林静深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握着手机，维信对话框里“好久不见”四个字，成功让所有声音都成了背景。　　“静深，你怎么了？菜不合胃口？”俞雯注意到林静深的状态，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菜很好吃。”林静深连忙解释，夹起一块叉烧放进嘴里，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从看到邢宇名字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期待着能收到他的消息，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都代表着他还记得自己。　　汤匙无意识搅动着碗里的鱼汤，乳白色瓷碗映出她嘴角自嘲的弧度，现在，这句问候如约而至，林静深却没有几分开心，甚至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唾弃。　　事实证明，哪怕隔了五年，邢宇还是有这么大的魔力，让她所有的伪装不攻自破，所有的淡定都随风消散。　　领途大楼7号会议室里，邢宇独自坐在会议室里，同事陆陆续续走出房间，邢宇却坐在原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话。　　但最终，他只是输入了“好久不见。”　　没多久，邢宇就收到了回复，“好久不见，邢工。”　　邢工。她用了一个疏离又客气的称呼，把自己和他划清了界限。　　邢宇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是一个无比悲哀的笑容。　　俞雯看人一向很准，不然也坐不稳一部老大的位置，她只花了几分钟观察林静深的神情变化，就有了些隐约的猜测。　　她拿出手机，给林静深发了一条维信：【静深，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失恋了？】　　林静深看到消息，吓了一跳，连忙回复：【没有没有，雯姐你别乱想。】　　俞雯勾唇轻笑，回了一个“我懂的”的表情，还是安慰道：【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和事，都不值得内耗，静深，我相信你。】　　林静深鼻子一酸，她放下手机，在俞雯关切的目光下回以微笑，放下手机专心吃饭。　　周四晚上，绿洲科技所在的楼里只剩下零星几盏灯还亮着，林静深依旧蜷在工位角落。　　电脑旁立着两只空咖啡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早已滴落化开，打湿了杯边的便签纸。　　“目前的情感阈值波动幅度超出预期值23%...”她咬着嘴唇打出这行字，有些泄气地拿起一个空杯扔进垃圾桶。　　三天以来，林静深都驻扎在研发部协助办公。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推翻情感交互模块设计方案的逻辑架构，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光映得她鼻尖发亮。　　“领途那边发来数据包了!”老王突然从工位上弹起来，人体工学椅的轮子撞出清脆的声音。　　林静深手一抖，点开项目对接群。　　邢宇的默认头像在项目群里闪烁，一个加密压缩包传输完成，附带一行公事公办的说明：【领途内部测试数据供参考，密码是lt0042xl1018】。　　林静深解开文件，成串的注释映入眼帘。每个技术难点都用浅灰色标注着解决方案，甚至贴心的附上了领途内部服务器的调用接口。　　众人一边查看着文件一边赞叹着邢宇的雪中送炭，七千多条监测数据像一把钥匙，精准卡进研发组发愁的算法模型缺口和系统匹配问题。　　玻璃幕墙外夜色像融化的焦糖浆漫过城市天际线，映得屏幕上邢宇的消息格外显眼，或者说，对林静深来说，过于刺眼。　　“静深姐！”实习生元元举着平板挤过来，“有了领途的数据，我们多模态神经网络的训练可以安排在...”话音戛然而止。女孩盯着她屏幕上闪烁的聊天框，最新消息是一分钟前发送的维信消息：　　【数据包已收到，感谢邢工的帮助。】　　【举手之劳，有用上就行。】　　林静深啪地合上笔记本，耳尖泛起淡粉色，“走，大家去会议室说。”　　落地窗外霓虹灯牌次第亮起时，会议室终于爆发出欢呼。老王举着马克笔在白板上划掉最后一个技术卡点，转身朝她比了个心：“静深，我们这边ok了，下周需求评审可以汇报了，辛苦你陪我们加班哦。”　　林静深被逗笑了，摇了摇头。“都是应该的，也多亏了大家一起努力。”　　和众人说了再见，林静深刚走到底楼大厅，手机震动声响起，盛伊人的视频邀请框跳出来。　　“宝贝你看这个口红色号......你怎么无精打采的，谁欺负你了？”屏幕里的闺蜜举着正举着小黑管，突然凑近屏幕。　　林静深把手机举远：“连续加班了几天而已。”　　“别骗我，你每次撒谎都会连续眨三次眼睛。”盛伊人慢条斯理地卸着口红，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视频通话被对方挂断，下一秒盛伊人的语音消息裹着夜风钻进林静深的耳朵：“老地方等你，不说清楚我就打电话给朱阿姨告状——”林静深只能屈服在她的威压下，打了个车前往目的地。　　长安西路“月光俱乐部”清吧内。　　“所以他左手戴着戒指你就怂了？”　　“万一是装饰戒呢？万一是防小人呢？万一...”盛伊人挥舞着她新做的猫眼指甲。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问。”林静深摇摇头，把柠檬水吸得咕噜作响，“五年前，他说要专注学业，他说我们之间还不够熟，他说不喜欢我。” 第3章 蜜渍柠檬片在齿间碎成渣，滋出酸涩汁水，一路酸到她的鼻子，林静深皱起眉毛，“但现在项目周期至少半年，还不算新车发行期。”　　“林静深，”盛伊人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你当年连和他单独相处都不敢，“盛伊人满眼同情，顺手帮她别起额边碎发，“但现在他要对你的项目计划书评头论足，啧啧啧，孽缘啊孽缘。”　　林静深只能挤出一个苦笑，“我现在...可能真的没有精力应付这些情感问题。”她眨了眨眼，又转移话题，“再说了，搞男人哪有搞钱重要，赚钱才是最要紧的！” 盛伊人盯着她，默默数了数她的眨眼次数，心下了然，但也知道她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了，转而笑着附和:“我支持！你有这个觉悟我就放心了。” 林静深没有喝酒，开盛伊人的车把她送到家后也准备坐地铁回到出租屋，掏出手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工作群里弹出俞雯发的一则新公告： 【下周三领途的架构和软硬件测试团队来公司参加第一次需求评审会，请各个部门成员整理好相关资料，做好准备，会议时间和地址将另行通知。】 通知末尾附着参会名单，邢宇的名字列在最后，陡然钻进女孩的瞳孔。 六十公里外，领途大厦17层依旧灯火通明。茶水间里，邢宇看到维信对话框那条感谢信息，嘴角和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悄悄将联系人置顶。 做完这些，邢宇看到“灵犀”项目群里发出的需求评审会参会人员名单，想了想，转身回了工位。 十分钟后，邢宇将打印好的申请表递给主管。 “不是测试岗不用去这次会吧？”主管推了推眼镜，看着邢宇。 “情感交互模块需要实地调试传感器组件和ai模型才能更好地应用于实际场景，前期做好尽量全面的了解有助于后续工作开展。”他答得流畅，喉结却轻轻滚动，“毕竟是我提议的功能。” 主管沉吟片刻，点点头签了名，同步打开oa系统通过了邢宇的审批流。 楼道感应灯渐次亮起，邢宇开锁进门。 小套间里的陈设依然单调，不过租这间屋子的主要原因就是离公司只要步行十几分钟，邢宇对装修也没什么要求。 他三个月前才回国，本来应该在英国多留一段时间，在实验室帮导师的，但没多久，却收到领途汽车技术总监的跨国电话，诚恳地介绍了公司情况，想要拉他入伙。邢宇本来还觉得十分莫名，后来仔细一想才记起来两人在人工智能论坛上寒暄过三五分钟。那时他还是只是一个学生，跟着导师来见见世面，也听了很多行业大牛的分享。 邢宇立刻找导师说了这件事，本来准备婉拒这个机会，但一问才知道，是 导师推荐他，也是他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分享给对方的。 其实邢宇原本的规划也是要回来的，这个突然的工作机会也不过是让计划提前了一些而已，所以邢宇回去考虑了两天，就顺势答应下来。交接手上的课题研究、和朋友老师道别、收拾行李......等邢宇准备启程，已经是一个月后。 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回到熟悉的城市，和熟悉的老友相聚，邢宇却一直没有见到心里记挂的那个人，直到这周一。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的加密文件夹。 五年来第一次，他终于带着期待和窃喜点开那个命名为“bird”的相册。 第一张照片里，是女孩扎着丸子头在图书馆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羽毛状的阴影。 有人说：爱，是以快门次数决定的，邢宇深以为然。 第3章 ：八卦不可能 周三下午，林静深抱着笔记本下楼，走向一楼大会议厅时，隐约听见前台两个女生兴奋地咬耳朵:“刚刚领途那个工程师，简直就是我的理想型，戴着细框眼镜，笑起来还有酒窝，可惜啊，左手带着戒指呢，估计是名草有主了……”　　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林静深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她们口中的那个人正在签到，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签字笔在虎口处转出一个利落的弧度，落在纸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微阔的直筒裤搭配德训鞋，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修长挺拔。　　“邢工，早。没想到这次需求评审会您也亲自来了。”避无可避，林静深只能主动上前，迅速戴上社交面具，用最得体的语气微笑寒暄。　　邢宇签好名字，抬起头，看到林静深，眉梢微挑，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回应道：“林小姐，这么巧。我们主管非常重视这次项目，特地派我过来，听一下各部门的想法，对我们组的开发会有帮助。”　　邢宇面不改色心不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个颠倒，一番漂亮话说得冠冕堂皇。那又怎样？反正林静深也不会知道。邢宇在心里偷偷地想，不能吓跑她。　　林静深点点头，不疑有他。　　忽然，她注意到他衬衫领口微掩处，一条银色项链若隐若现，中间是一枚精致的小鸟挂坠，这瞬间勾起了她所有荒唐的猜测。　　他不可能不知道小鸟对她的意义，“笨鸟先飞”是她大学时挂在嘴边的热血宣言，也是对他坦露心迹时的真挚剖白，更是，她所有自以为是的、幼稚的妄想。　　是巧合吗？林静深脑海中一片混乱，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瞥向邢宇左手上的戒指，她强迫自己丢掉这些纷乱的情绪，一定是巧合，鸟型吊坠是很常见的款式，她不断地自我暗示。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林静深迅速恢复了常态，微微颔首示意后，与邢宇擦肩而过，走向另一侧的签到台。　　邢宇在这短暂的对话里，目光始终追随着林静深，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自然也捕捉到了她目光的停顿。　　林静深转身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只是抬手轻轻摩挲着颈间的小鸟吊坠，弯起眼眸，无声地说：“我回来了。”手腕上，智能手表不停发出“嗡嗡”的震动提示音。　　会议厅的智能玻璃缓缓切换成磨砂模式，将外面热烈过头的阳光过滤成柔和的奶油色。 厅内长桌摆成相对的两列，最前端是演讲台和巨幅投影。　　临近会议开始的时间，人员已经到得七七八八，林静深进门后找到自己公司的同事，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邢宇进来得稍晚一些，他环视一圈后，状似无意地在林静深斜对面的一个空位上落座，慢悠悠地屈指，叩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盖，借着氤氲升腾的水汽，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林静深。 她正打开笔记本电脑，从随身文件夹里抽出一沓彩印文档，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汇报内容，青瓷色的美甲轻轻扣在纸页上，压出一道浅浅的月牙痕。　　“欢迎各位领途的伙伴，感谢大家不辞辛苦，穿越半个城区来到这里。今天我们齐聚一堂，共同探讨‘灵犀’系统的未来。”作为东道主，俞雯率先上台，做简单的欢迎致辞和议程介绍。她轻轻扶了扶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米色套装衬得她愈发干练利落，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领途团队的方向，微微颔首：“会议议程已经发放到大家手中，我就不再赘述了，希望大家畅所欲言，为我们的合作碰撞出更多的火花。”　　话音落下，掌声稀稀落落地响了几下，会议正式拉开帷幕，众人很快进入了正题。　　领途的架构设计团队负责人率先发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上台。他打开ppt，上面展示着领途自研智驾系统的详细结构。　　他按下翻页键，图表切换：“这是我们v2x车路协同方案在环岛场景下的决策树。我们的智驾系统，在感知层面采用了多传感器融合技术，确保对周围环境的全方位监控……”　　“大家好，我姓陈，叫我老陈就行，是这次项目的测试团队负责人，”紧接着，一位穿着深蓝色polo衫、身材微胖的男人站起身，他走到投影幕前，指着那些数据。“在系统测试方面，我们将采用多维度测试方法，包括黑盒、白盒测试，压力测试等等……”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性能指标是衡量系统稳定性的关键，我们会严格把控每一个细节。”　　老陈演讲时总爱用一只手撑着桌面，腕表与演讲台面碰撞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林静深听着，心跳无意识地和它同步，难以平静。 她咬着下唇，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标注着要点，忽然听见笔帽开合的细微动静，注意力不自觉被吸引。　　眼神余光里，邢宇将自己写的笔记分享给邻座的同事，镜片后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又轻又快，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前面的环节进行得差不多了，林静深抬手看了看表，两点半，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根据议程，接下来就轮到她汇报绿洲这边的系统开发方案，以及情感交互模块的算法架构设计。她拿着准备好的稿件早早候在台下，和上一个演讲人客气示意后终于站上了那个令她心跳不止的高台。　　“……因此，我们的研发团队在情感交互模块的算法架构上设计了三种预案，希望这三种方案能够并行测试。”元元瞅准时机，在下面手脚麻利地给每个人分发着彩印资料。　　林静深将激光笔的光束挪动到流程图顶端，练习过数十遍的稿件早已烂熟于心：“第一种方案采用深度学习与规则引擎双轨制...”她伸手将立式话筒调高了几公分，垂落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不时撞在颈侧。　　“第二种方案……”　　“等一下。”邢宇将笔横在会议记录本上，出声打断，天然卷的发梢此刻竟显得有些凌厉，“按照林小姐提供的排期表，三种方案并行测试，预估需要额外花费二十到三十个工作日。”　　邢宇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在排期表上重重地画了个圈，笔尖与纸面摩擦，划出一道深长的痕迹，“这样一来，领途的硬件测试至少要等到十二月才能与‘灵犀’系统联调。这个时间差会让整车开发周期延长至少两周。”　　“绿洲应该清楚，领途产线一天的生产和运营成本是多少。”邢宇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林静深，那双好看的眉眼带着直白的质疑，喉结在敞开的领口处微微滚动。　　“邢工的意思是要压缩研发和测试周期？”俞雯突然插话，咖啡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但情感交互模块需要采集十一项生理指标数据，更不要说前期情感数据的标注和测试。”　　话虽未说完，但她的言外之意已经足够清楚：你小子自己提出这么个没人做出来过的功能，还嫌测试周期太长，你行你上啊。　　“确实，现在的方案里需要采集十一个指标，但我觉得，不如换个角度，比如。”邢宇突然举起手机，界面上是他佩戴的智能手环的心率监测图，“这是我的心率波动，上面显示今天到目前为止，我有三次心率过速——如果‘灵犀’系统能够识别到一些关键指标出现的频率和持续时间，可以事半功倍。”　　林静深没空细想这段话背后是否意有所指，她垂下眼眸，捏着手中的文件，看到自己无名指上沾的墨水，大概是凌晨两点修改稿件时不小心蹭到的。　　“邢工的意思我了解了，容我解释一下。请大家翻到第十二页，如甘特图所示，我们其实预留了风险冗余。当然，邢工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我们的团队会结合实际功能需求调整检测的指标数量，如果能减少二到三项，那么联调时间也能相应提前。”　　她调整呼吸，将触控笔点在时间轴上，几个圆圈随着动作展开成批注框。　　纸张翻动的“哗啦”声中，邢宇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静深，忽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那时，大二的她刚刚成为机器人社策划部部长，总爱用荧光笔把活动流程图画得五颜六色。她总是举着那些彩色的荧光笔，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分工，马尾辫随着她的手势一甩一甩，透露出蓬勃的朝气与活力。　　现在，那只小鸟长大了，也不再绕着他飞了。邢宇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欣慰更多些还是失落更多些。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只有偶尔的翻页声和写字声。林静深和邢宇对视的那一瞬间，忽然记起，曾几何时，穿着宽大t恤的邢宇，也会坐在长桌尽头，看她用甘特图讲解如何避免日期冲突。　　“林小姐考虑得很周到。”邢宇突然轻笑一声，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上的戒指，“我没有问题了。”　　林静深做完汇报，准备回到座位，为了避免和下一位汇报人上台的路线冲突，她选择从另一边绕行。　　经过邢宇的座位时，手腕突然被轻轻拉住，但又马上放开。　　林静深吓了一跳，低头看去，邢宇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铁盒，打开，递到她面前，里面是一颗颗锡纸包裹的薄荷糖。　　“林小姐，压压惊。”他又变回了那副温和的样子，“抱歉，刚刚有些咄咄逼人了，但并不是刁难你，只是我习惯在问题出现前就尽可能规避风险。”　　林静深下意识地拿了一颗薄荷糖，盒子太小一个，两人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她感觉自己的整个后脑勺都散发出热度。　　“看你之前一直咬着嘴唇，可能紧张了。”邢宇缓缓开口，明明应该是一句礼貌的安抚和询问，却带着十分笃定的意味。　　会议厅里三十多双眼睛顿时有意无意地看向两人，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探究气息。　　林静深回到座位，手里还一直捏着那颗糖，银白色的锡纸已经不再平整，她默默拆开包装，把糖含在喉头，甜味融化在舌尖，然后带起一股薄荷味的风暴直冲鼻腔，神奇地安慰了她兴奋的心脏和脉搏。 第4章 原来他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薄荷糖，不知道为什么，林静深很没有出息地默默记住了包装。　　俞雯坐在主位上，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挑了挑眉，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遮掩自己快憋不住的八卦之心。　　“马上四点半了，我们今天就讨论到这里，我看大家都讨论得非常深入，具体的合作方案也逐步完整，再次感谢领途汽车各位莅临。　　刚刚问过徐工和老陈，大家之后还有别的工作安排，我就不耽误你们了，之后找个时间，再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会议结束，俞雯和几位负责人互相加了维信，简单说了几句，宣布散会。　　林静深跟着俞雯和领途汽车的团队微笑致意，和众人告别。 邢宇走过来，对她伸出手，嘴边的酒窝装饰着最人畜无害的微笑，让人忽略他眼里的狡黠。　　“期待下次见面，静深。”最后两个字邢宇说的很轻，周围有些嘈杂，林静深听不真切，只能也回以微笑，轻轻回握。　　不过几秒，两人各自退回所在的小团队，默契地偏头和其他人搭着话，闪烁的目光虽然没有交锋，但他们的眼睛都藏着雀跃的星星。男人身上清淡的皂香熟练地钻进林静深的鼻子，一如从前。　　同事们陆续起身，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林静深却收到俞雯的消息:【静深，你慢点走，有点事问你。】　　她回复收到，只能先让元元回办公室，自己留下来整理材料。　　会议厅已经空了，俞雯才走到林静深身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静深，你和那个邢宇...以前认识？”　　林静深的心“咯噔”一下，和俞雯好奇的眼神对上，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故作镇定地回答：“嗯，不过只是大学校友，不熟。”　　她想起邢宇拒绝她的表白时说的话，想起他左手上的戒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有些疼。　　“哦，”俞雯拖长了尾音，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我看你们俩之间，可不像是不熟的样子。”　　“真的不熟。”林静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半真半假地解释：“我们只是一个社团的前后辈，在社团聚餐上见过几面，他毕竟大我两届，我们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曾经那么喜欢邢宇，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之间现在看来有些矫情的纠缠和羁绊，这些过往对各自身处甲乙方团队的两人来说，只能带来麻烦的流言和八卦。　　俞雯看着林静深，眼神里带着探究。但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拍了拍林静深的肩膀，说：“知道了，一起走吧，今天你早点下班，我都听老王说了，这几天你都熬成国宝了。”　　林静深闻言，内心的小人欢呼一下，发自心底地对俞雯露出一个笑容，“雯姐，你是我的神！”然后在俞雯哭笑不得的目光里拉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会议厅。 第4章 ：单独相处的偶然性和必要性 周末，林静深独自一人来到湾区国际会展中心。　　前两天，第八届新势力车展暨汽车行业峰会在这里开幕，虽然林静深没法进入各个论坛和业内交流会旁听，但借此机会去车展上看看各种车型和国内各大汽车厂牌也对项目也很有帮助，所以她早早就买了票，挑了个晴朗的天气出门。　　人潮涌动，各大汽车品牌的展台前都围满了观众，闪光灯此起彼伏。她漫无目的地逛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领途汽车的展厅吸引，毕竟是甲方爸爸，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林静深暗自点点头，随着人流来到展厅门口，被工作人员发了一张小纸条。　　“您好女士，欢迎参观领途展厅，这是您的入场编号，活动中可以凭借编号参与我们的互动和抽奖哦！”一位温柔的女生在入场区介绍到。林静深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沿着指示牌走进了观众区。　　领途的logo显眼地悬挂在独立展台旁，巨型led大屏上，循环播放着新款suv的宣传片，流畅的车型设计，低调但独特的科技感内饰，无一不彰显着这家新能源车企的调性。展台中央，一辆灰蓝渐变的suv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位优雅的骑士，等待着他命中注定的主人。　　林静深是吃过午饭来的，车展十点开始，现在会展中心里已经人满为患，领途的展台外面也围了一层又一层的观众。林静深站在人群外围，只能远远地望着，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展台一侧，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是邢宇。　　他穿着印有公司logo的深蓝色工装，天然卷发被随意地拢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细框镜，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他站在工作台前，低头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修长的手指不时在电脑键盘上敲击，大概是在监测调试展车的系统运行。　　虽然人家可能根本看不到她，但林静深下意识地往人群里缩了缩，不想让他发现自己。　　“我们的新款领途p50是suv车型，有三个经典配色和三个限定配色，今天展示的是其中一款限定色，p50也搭载了我们领途自主研发的最新智驾系统nova，能够实现最高l3到l4级别的自动驾驶……”展台上的主持人正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展厅。　　林静深静静地听着，目光却总是朝邢宇那边歪。她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看到他专注时无意识放松的嘴角，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微光。 邢宇调试平板的指尖悬在触控笔感应区上方，这个动作已经维持了十几秒钟——从他余光扫到台下第三排角落那个揪着帆布包带的丸子头开始。　　邢宇当然知道林静深来了。事实上，当那个女孩出现在台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和她重逢到现在，多少次打开电脑里的那个加密文件夹，反复翻看那些照片。照片里的她，或是在图书馆里偷偷打盹，或是在社团活动中开怀大笑，或是在操场上挥洒汗水……每一个瞬间，都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而她的身形模样，也早已被他刻在心里。　　他知道她喜欢把头发扎成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他知道她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笑起来的时候会显得格外温柔。他知道她其实喜欢随意休闲的穿着，哪怕毕业好几年，周末的时候还是打扮得像个大学生。　　他甚至知道，她此刻一定就站在人群中，关注着自己。　　邢宇突然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眼睛只能盯着电脑界面，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现在，我们将邀请一位幸运观众上台，亲身体验一下我们的新款p50和nova智驾系统。”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邢宇的思绪。　　人群中一阵骚动，大家都跃跃欲试，希望能成为那个幸运儿。大屏幕开始飞速滚动观众入场券编码。林静深低头确认自己34的号码，右手无意识揪住了帆布包带，心里莫名生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期待。　　“让我们恭喜34号幸运观众！您在场的话麻烦跟随工作人员指引上台好吗？”主持人朗声念出了大屏幕上的结果。　　林静深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被选中。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举起了左手，示意台上的主持人。　　“恭喜这位女士，您获得了这次难得的体验机会！请跟着我们的工作人员进入展示区。”主持人的目光落在了林静深的身上，立刻热情地邀请幸运观众进场体验。　　邢宇看到被选中的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他快步下台，走到观众区的隔板前，向她招了招手：“您好，我是领途汽车智驾组的邢宇，很高兴为您服务。我需要确认一下您的入场编号，麻烦您。”　　林静深在周围人的注目礼下，沿着通道走过去。他离得太近，熟悉的脸被无比放大，林静深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深吸一口气，“你好，这是我的入场券。”她伸出手，把小纸片递给他检查。　　他的手掌很温暖，带着一丝干燥的触感。　　邢宇略微扫了眼，领着林静深来到展车前，操作了几下平板，车门自动解锁，鸥翼门掀起的气流卷起林静深耳边碎发，混着车载香薰的雪松味扑面而来。 林静深坐上主驾驶，皮质座椅随着凹陷发出轻微响动，“这么巧，林小姐也对车展感兴趣？”男人的声音从车门缝隙中飘进来，林静深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这里学习一下专业知识，为了项目。”末了，特意强调了一下自己遇到他纯属偶然。 邢宇点点头，俯身替她扣上安全带，“中控的同事已经为您解锁nova系统全部功能，体验全程需要三十分钟左右，林小姐平时开车吗？”问句裹在操作指令里向中控台报备，动作保持着安全距离，却仍旧避免不了指节蹭过她的外套纽扣。　　林静深僵着身子，摇了摇头,回答他，“很少，平时上下班都坐地铁，毕竟早晚高峰容易堵车。”想了想，又不甘示弱地补充了一句，“我有驾照的，偶尔会开家人或者朋友的车。”　　邢宇轻轻笑了一下，坐进副驾驶座，开始为她 介绍车内智驾系统的各项功能。“好的林小姐，那我们开始了。我先给您介绍一下，您可以通过语音指令来控制车辆，也可以通过中控屏幕上的触摸屏来切换各种功能……”他很耐心地为林静深介绍了车内陈设和各种功能分区。　　外面的活动还在继续，但车门隔绝了几乎全部的噪音，在这一方独立空间里，林静深和邢宇并肩坐着，交错的呼吸声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中让人难以忽视。　　“……如果您想体验自动驾驶功能，只需要按下这个按钮……”邢宇指着方向盘上的一个按钮说道。　　当然，现在在室内，也没办法真的开出去，所以林静深点点头，凭记忆切换到音乐界面，车内搭载的音乐库资源十分丰富，她随意划了划，唤起ai助手:“nova，随机播放歌曲。”“好的，正在为您播放歌曲《flymetothemoon》。” 第5章 回答响起，ai女声的音色一定被重点训练过，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机械感。　　"inotherwords,pleasebetrue. inotherwords,iloveyou."　　车内被温柔缱绻的歌声填满，林静深轻哼着曲调应和，白皙的指尖断断续续地敲击着方向盘。邢宇没有出声打扰，只是低头盯着手中的平板，看不清楚神色，两人静静地坐着，直到一曲终了。　　“林小姐觉得我们这款车怎么样？”邢宇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啊？”林静深回过神，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挺好的，设计很人性化，nova系统非常智能，从产品角度来说各个维度都非常出色。”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邢宇笑了笑，没有说话。　　车里的空调冷气很足，林静深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邢宇操作平板的手忽然顿住：“我们的体验马上就进入尾声了，林小姐下午还有其他安排吗？”　　车载香薰的雪松气息陡然粘稠起来，带有十足的侵略感闯进她的领地，林静深抓着安全带，猜不出他的目的，斟酌了一下，出声回答：“这里结束后约了朋友吃饭。”　　“那...”修长手指划过中控屏，“等你逛完方便一起喝杯咖啡吗？我这边大概三点就收尾了。”邢宇不动声色地松开安全带，整个人倾向驾驶座，阴影将她笼罩在皮质座椅里，“正好说说我们产品矩阵的系统兼容性问题，给林小姐做个参考，‘灵犀’实装前更方便调整。”　　车门打开时，车外的噪音和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冲进来的空气洒在后颈，带着他们回到现实世界。　　林静深望眼前工牌上反光的“技术顾问”几个字，终究把拒绝咽了回去。　　三点四十二分，两人并肩走出展厅，前往a馆外的中央广场，那里有一家色调温馨的咖啡店，透过落地窗依稀可以窥见精心布置的绿植花草和照片墙。　　“车展主办方发了兑换卡，优惠很多。”邢宇晃了晃手中的卡片，语气自然，“我来就好。”　　林静深本想客气一下，但想到两人现在微妙的关系，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来到点单台前，邢宇把卡片递给服务员，转头问林静深：“你要喝什么？”　　林静深原本是抱着谈正事的心态来的，还是想尽量保持着得体的职业状态，对服务生说：“我喝热美式就可以，谢谢。”　　“一杯热美式，一杯焦糖拿铁，加一份千层黑巧蛋糕。”邢宇却转头对服务员说道，然后又看向林静深，微微侧过头，轻声询问了一句，“焦糖拿铁，对吧？”　　林静深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我记得你应该不喜欢美式的苦味，”邢宇解释道，语气中带着熟稔的温柔，“这家店的巧克力蛋糕做得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他竟然还记得这些。林静深的心中却泛起了酸涩，她在大三以前，确实很少喝美式，那种酸苦足以让她的表情失控。但后来，考试、实习、项目课题隔三差五地撞在一起，自己好像也就慢慢习惯了用浓咖啡吊起精神，也能面不改色地一天灌下三杯美式，可能究其根本，再浓重的苦涩都比不过她被邢宇拒绝后的那段日子。　　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情绪，此刻像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不可阻挡的生命力，疯狂滋长。　　“谢谢。”她点点头，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波澜。　　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邢宇将盛着咖啡和蛋糕的托盘放到她面前，动作小心。　　林静深拿起叉子，轻轻挖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浓郁的巧克力味在舌尖蔓延开来，香甜和微苦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调配出最细腻的味道。甜品确实是最能抚慰人心灵的东西，林静深眯着眼，眼尾的小痣因为笑意而微微上扬，忽略了对面那道掺杂着温柔和怀念的目光。　　“评审会之后，项目调整得还顺利吗？”邢宇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静深回过神，放下手中的叉子，开始认真地和邢宇讨论起项目的事情。　　邢宇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嗯，你们的方案做得挺详细的。”邢宇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静深的脸，“不过，我还是觉得目前情感交互模块的开发工期安排风险比较大，修改指标后最好还是再评估一下。”　　林静深低头抿了一口焦糖拿铁，香甜在舌尖蔓延，恰好掩饰了她因为他过于专注的目光而微微泛红的耳尖。　　“这个我们已经在做了。”她放下杯子，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轻轻摩挲，“我们会尽快拿出新的方案，到时候再和你们沟通。”　　邢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想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但很显然，林静深这几年已经很熟悉怎样保持最专业得体的样子。　　幸好，也不是毫无破绽，从微颤的睫毛到唇角琥珀色的泡沫，邢宇像情绪海洋中的侦探，惊喜地发现了作案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大学时的林静深也是这样，每当紧张或思考时，总会下意识地摆弄手边的东西，仿佛这样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好，我相信你的能力。”喉结上下滚动，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手指握住了咖啡杯，“我一直都相信。”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用气音说出，若有若无，却足够让林静深失去阵脚，大脑宕机三秒中才恢复思考，她重新捡起自尊和信心，淡淡地回应：“能得到邢工的夸奖，就算让我再改三版方案也值了。”　　邢宇沉默着抿了一口咖啡，嘴角悄悄沉下，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出了那句一直想问的话“你……这几年还好吗？”　　那一刻，咖啡厅的嘈杂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第5章 ：夜晚的心脏最柔软 邢宇的声音穿透咖啡厅柔和的背景音乐，直击林静深内心最深处的防线，她没想到邢宇会突然问起这个，手指不由得缩起，停在杯沿。 职场寒暄之外，这突如其来的私人问候，让她觉得好像有什么边界被打破了。　　她抬眸，对上邢宇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睛。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高低错落的光，仿佛一帧被岁月镀上柔光的电影画面。大学时无数个午后，他也是这样，隔着一张桌子，对着她微笑。　　“我...”林静深微微侧头，习惯性的小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挺好的，工作很忙，但还算充实。”她顿了顿，“你呢？”音调微微上扬，透露出女孩压抑着的隐隐期许。　　是五年异国求学的艰辛，还是学业挑战中的挣扎？又或者，是对那段无疾而终的青涩爱恋，一场迟来的剖白，一声痛彻心扉的忏悔？　　都不是。　　在等待对面那人回答的过程中，林静深忽然发现，她更想听到邢宇说，他现在过得很好，事业有成，感情美满。　　只有这样，五年前那些不甘的泪水和仓皇逃离的背影，才会被镀上一层“值得”的光晕。她才有足够的勇气，对他说一句“祝你幸福”，然后，再故作潇洒地补上一句：　　“我早就放下了。”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放下。　　邢宇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端起咖啡，掌心感受着陶瓷杯壁的温热，仿佛能够借此汲取着一些勇气。　　“我也...挺好的，顺利毕业了。”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被暮色晕染的天空下，行人步履匆匆，声音低沉而克制，“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咖啡厅里昏黄的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淡淡阴影，而他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林静深的心湖。　　林静深不敢深究那句话的含义，害怕再次陷入自作多情的泥沼。“刚回国可能还不适应，节奏比较快，会慢慢好起来的。”她干巴巴地安慰着，维持着两人之间客套而平静的氛围。　　邢宇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左手搅动着杯中液体，匙柄上晃动的光斑映在他若有所思的侧脸上。　　“喂？”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邢宇接起电话，语调瞬间切换到工作模式，“嗯，小叶，知道了，你先切到备用通道，代码发我一份，我马上回去......”挂断电话，他指尖快速滑动着屏幕，眉宇间浮现起工作时的专注和干练。　　林静深悄悄舒了口气，工作来电，恰到好处地解了围，她识趣地起身告辞：“邢工去忙吧，看时间我也差不多出发去餐厅了，下次见面再聊。”　　“好。”邢宇点点头，同样站起身准备送她到门口。　　工装衬衫的下摆留恋地勾住藤椅缝隙，露出男人半截劲瘦腰线。林静深匆匆一瞥，连忙移开视线，像是不经意间撞破了什么秘密，心跳微微加速。她似乎瞥见，他后腰处，一串极小的纹身，在衣料的褶皱间一闪而逝。　　走出咖啡厅，傍晚的凉风拂过面颊，带着初秋的清冽，让林静深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她回头，邢宇颀长的身影依然伫立在门口，被灯光拉长，显得有些落寞。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又复杂。她加快脚步，走到出口，叫了一辆网约车前往目的地。　　车窗外，霓虹闪烁，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掠过，又被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切割成碎片。 第6章 林静深靠在后座，望着窗外模糊的灯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林静深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盛姐”。　　“喂，伊人，我在路上了”林静深接起电话，声音有些疲惫。　　“好，我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就到餐厅门口，静深，你声音怎么了？听起来怪怪的。”盛伊人敏锐地察觉到林静深的情绪不对。　　“没事，就是有点累。”林静深试图掩饰。　　“会展中心场子那么大，周末人又多，肯定逛累了。晚上有什么想吃的？我先点起来，保证让你第一时间吃上热乎的。”盛伊人安慰道。　　“嗯..我要一份罗勒意面和炭烤牛肋排。”林静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伊人，“我今天，遇到邢宇了。”　　“邢宇？！”盛伊人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你遇到他了？在哪儿？你们说什么了？”　　“就在车展上，他是领途展区的工作人员，我们，聊了聊项目。”林静深尽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只是聊了聊项目？”盛伊人显然不相信，“你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快从实招来。”　　林静深叹了口气，把在车展和咖啡厅发生的事情简单概括后告诉了盛伊人。　　“静深，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喜欢邢宇？”盛伊人突然问道，语气严肃。　　林静深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盛伊人会如此犀利而敏锐。　　“没有。”林静深矢口否认，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接在后面的解释。盛伊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了解自己的一切，可能比自己还要了解。　　“静深，如果你还喜欢他，就去争取。别让自己后悔。”盛伊人在电话那头劝到。　　林静深摇了摇头：“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她垂着头，语气里带着难以忽视的恳求，“我已经决定放下了，我不想再让自己受伤了。　　“好吧。”盛伊人叹了口气，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今天这顿不许aa啊，你最近被事业和感情反复磋磨，太耗费元气了，我可得用美食好好犒劳你。”　　林静深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你，伊人。”　　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已经过六点，她跟着服务员找到盛伊人，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原本被咖啡和蛋糕安慰的胃又开始叫嚣起来。　　“来啦，快坐，你点的肋排刚上，趁热吃。”盛伊人今天没化妆，穿着简单的连衣裙，头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髻，整个人透着一股轻松自在。　　林静深笑着点点头，在盛伊人对面坐下，两人立刻进入边吃边聊的闺蜜模式。　　“静深啊，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说不好，那个谁，八成对你有意思。”肚子被填饱了，人的精神就开始渴求更多养料，盛伊人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之前在电话里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怎么可能？”林静深下意识地反驳，“他左手带着戒指。”　　话一出口，林静深却愣住了。等等，邢宇下午戴着戒指吗？林静深回过神来，绞尽脑汁回忆着今天喝咖啡时的画面。　　她忽然发现，邢宇虽然很多次扶着咖啡杯，也很多次端着杯子，但林静深的大脑里想不起一点他手指上有指环，两只手，十个手指，都没看见那抹银色。　　邢宇今天...好像没戴戒指。这个发现让林静深的大脑“嗡”的一声，各种猜测和疑问瞬间涌了上来，还夹杂着令她难以言喻的轻松。　　“你确定他戴了？”盛伊人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我......”林静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哎呀，别纠结了。”盛伊人摆摆手，她端起手边的苏打水喝了一口，又补充道：“ 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又不是无名指，也不是特别的款式，可能性有很多嘛。” 盛伊人没有顾忌林静深的沉默，自顾自说着，语气笃定，“你想想，他记得你不喜欢喝美式，还特意给你点了焦糖拿铁和蛋糕，这明显就是对你以前的习惯喜好一清二楚啊，普通的同学能记得那么清楚啊。”说到兴头上，盛伊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飞来，林静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没有把刚刚自己的发现说出来，她承认，邢宇可能并没有新的感情这个发现，让她松了一口气，但她又问自己，就算这样，自己就能有机会了吗？就算这样，就代表邢宇在给自己释放信号吗？　　林静深，别多想了你，洗洗睡吧，后天还要上班呢。林静深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新时代女性守则，况且，退一万步来说，现在两个人是合作关系，林静深这几年也渐渐成熟，她不喜欢把私人情感带到工作里。 如果，她是说如果，他们真的在重逢之后发生些什么，也应该是源于未来同行中诞生的默契，而不是反复地沉溺在回忆中的自我感动，反复嘬吸和咀嚼着破烂陈旧的画面。 想到这，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这顿饭的后半段完全没有再聊和邢宇有关的事情，而是和盛伊人分享自己在车展上的见闻，顺便听听这个月盛伊人的约会战绩和遇到的奇葩客户。　　和盛伊人告别后，林静深哼着那首《flymetothemoon》回到家，甚至睡前还破天荒地敷了张面膜。　　城市的另一边，邢宇却对着微信聊天框，默默发愁。　　【我今天约她喝咖啡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很久，删删改改半天，才发出一条消息。　　手机对面的沈瑞声几乎是秒回：【她什么表现？】　　邢宇回想了一下林静深在咖啡厅的样子，从容淡定，应对自如，谈起项目时条理清晰，连专业上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可一旦涉及到私人话题，她就立刻显露出防备和界限，转移话题，或者干脆沉默。　　【很淡定、很平静，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邢宇没把话说完，省略号后面藏着他患得患失的心情。他希望林静深是因为还在意自己，所以才刻意掩饰，但又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沈瑞声：【别多想，你们才哪到哪儿啊，五年没见了，生疏是难免的，这才刚重新联系上，你指望她能有什么表现？直接扑上来抱着你哭，说她这五年有多想你？你偶像剧看多了吧！】　　邢宇盯着“生疏”两个字，心里更堵了，是啊，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他和林静深之间，早已隔着漫长的时间和遥远的距离。他知道沈瑞声说得对，是自己太心急了。可他等了太久，也错过了太久，今天下午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对她完全坦白和忏悔的心思。　　邢宇被沈瑞声一顿吐槽，也觉得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他抿了抿唇，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今天下午，特地把戒指取下来了。】不仅这样，他还几次三番把左手在她眼前晃悠，可是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邢宇有些气馁地想着。　　沈瑞声：【你说说你，那个戒指就那么喜欢啊，天天戴年年戴，这就算了，还戴在左手，美名其曰洁身自好挡桃花，这倒好，差点把自己重新有点希望的爱情火苗掐死在摇篮里，你这单身狗当得还挺开心。】　　邢宇看着沈瑞声发来的消息，沉沉地叹了口气。那枚戒指，是几年前参加人工智能大会时主办方发的纪念品，戒圈的拼接设计简洁而独特。他当时觉得挺好看，随手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尺寸合适也不会妨碍常用手的活动，这几年也确实帮他挡掉不少试图靠近的桃花。　　这么久都没有摘下，可能是因为习惯，也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他还在等一个人，一个让他心甘情愿摘下戒指的人。　　邢宇盯着屏幕上“洁身自好挡桃花”几个字，忍不住腹诽：我挡谁了？我挡我自己了还不行吗？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脑海里全是林静深的身影，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眼前循环播放。 他回国的时候，很多次设想过他们会在什么样的时间、地点、场合下再次重逢，但现实往往比所有的艺术作品还要戏剧化，也是那天，他忽然发现，自己建设了许久的心理防线毫无用武之地，以至于哪怕隔着电脑屏幕，他还是止不住地调整摄像头，把自己最上镜的角度展现出来。　　他翻了个身，拿起手机，又给沈瑞声发消息。　　【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沈瑞声：【还能怎么办？追啊！那么难的博士课题你都能啃下来，怎么现在没自信了？】　　【我怕...吓到她】邢宇有些犹豫，他了解林静深，她看着温柔好说话，但只有真正愿意了解的人，才能看见她骨子里的坚韧，她一直近乎执拗地守护着自己心中的正确。　　沈瑞声：【你以为你是霸道总裁,直接一套撒钱壁咚强迫组合技啊，温水煮青蛙懂不懂？先从朋友做起，循序渐进。】　　朋友 邢宇苦笑，他们现在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同一个项目上的合作双方而已，充其量是不太熟的同事，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他倒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青蛙，正在被林静深这锅温水慢慢煮着，而他，竟然还甘之如饴。　　沈瑞声：【你别忘了，你们还有合作呢！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邢宇：【会不会不太合适？】邢宇其实是个很注重效率、执行，对手上的事非常负责的人，无数的例子都告诉他，无论是在学业还是工作上，公私不分带来的下场都不太好看。　　另一边的沈瑞声走出律所，看见消息忍不住冷哼一声，恨恨地打字道：【那你直接跟她说，‘林静深，对不起，其实我从五年前就喜欢你了，以前是我犯贱，我们在一起吧’这样就合适了？】　　邢宇：【……我知道了，我会认真想想的，谢谢你瑞声。】　　沈瑞声比他还大三岁，和他认识十多年，早已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好兄弟，邢宇虽然平时看起来人缘很好，但也只有自己知道，能够让他坦然分享喜怒哀乐的朋友实在不多，沈瑞声算一个。 第7章 当年他在国内读完法硕之后进了一家红圈所工作，主攻知识产权纠纷，虽然日常工作中需要大量的耐心、细心和专业的法律知识储备，但沈瑞声却表现得十分出色，哪怕他生活中是个没个正型的搞笑男。邢宇出国前沈瑞声还是初出茅庐的法律新人，等他再回来一看，人家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精英律师了。　　怎么说人家都比自己多吃三年饭呢，所以邢宇回来后也多亏了沈瑞声帮他过渡和适应，他现在住的小套间也是沈瑞声在众多租房信息里帮他留意到的。 邢宇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刚刚来到异国他乡求学的日子，一样的拘谨慌张、一样的小心谨慎、一样的...孑然一身。 第6章 ：爱小狗的人会有好运 午饭后，林静深和贺小薇并肩走在公司园区的小路上，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大片树影点缀着石板路，两侧的香樟弥漫着清新的气味。 “静深，你看那边！”贺小薇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语气里带着惊喜。 林静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几米外一只小土狗正蜷缩在树荫下，浑身脏兮兮的，毛发打结，身上还沾着泥巴和草屑，它看起来不过一两个月大，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此时正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地舔着爪子。 “哇，好可怜的小家伙。”贺小薇满脸心疼地跑过去，轻手轻脚地靠近小狗。她轻轻地蹲下身子，伸出手，试图安抚这受惊的小家伙。 小狗起初有些怕生，往后缩了缩，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女孩温柔的目光，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十分亲人。 林静深也走了过来，心疼地摸了摸小狗的头：“这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看着小狗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头一软。“应该是流浪狗，要不我们先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记得这附近就有一家。” 贺小薇连连点头：“好！我来抱它。”她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小狗的头，试图安抚它的情绪。“别怕，小家伙，我们带你去看医生。”小狗似乎感受到了贺小薇的善意，呜咽声渐渐小了下去，任由她把自己抱了起来。两人一拍即合，趁着还剩一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抱着小狗打车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在宠物医院里，医生给小土狗洗了个澡，做了些基本的检查，收拾干净后的小狗，露出原本黑白相间的毛色，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格外惹人喜爱。小家伙很乖，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配合着医生的动作。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营养不良，还有些轻微的皮肤病，回去好好照顾，按时用药，很快就能恢复。”医生一边给小狗涂药，一边说道。 林静深点点头，把医生提的注意事项都记在手机上，一旁的贺小薇也松了口气，抱着洗干净后焕然一新的小土狗，爱不释手。 “太好了！小家伙，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唉，不行了，我家已经有两只毛孩子了，实在没地方再养一只了。而且，每个月的开销...”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掰着手指头算着，“狗窝、狗粮、玩具、零食、疫苗、驱虫......再养一只，我真的要吃土了。” 林静深十分理解贺小薇的顾虑，她知道小薇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每个月除了房租和生活费，还要负担两只宠物的开销，确实有些吃力。她也喜欢小动物，但自己鼻子比较敏感，空气中飘着的柳絮、花粉或者微尘都会引得她连连打喷嚏，所以日常总要带上一个口罩以防万一，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是小狗的最佳归宿。 “要不，我们在公司群里问问，看有没有同事愿意领养？”贺小薇想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提议道。 “这是个好主意，我们公司应该有很多爱宠人士。”林静深赞同地说，“那我也在朋友圈发个帖子，多个人帮忙，机会也大一些。” 贺小薇立刻拿出手机，点开公司同事之间的互助群，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紧急求助！捡到一只超可爱的小土狗，大概两个月大，已做基础检查和清洗，性格乖巧，求靠谱人士领养！[图片][图片][图片]” 林静深也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类似的动态，还配上了小狗的照片。“有没有朋友愿意收养这只小可爱？坐标海湾新区，已经做过检查清洗，很健康，希望给它找到一个温暖的家，有意者欢迎联系我。” 发完消息，两人又抱着小狗玩了一会儿，开始商量这段时间把小狗放在哪里。考虑到公司虽然不排斥宠物，但小狗目前还没有打过疫苗，为了同事的安全起见，贺小薇决定这几天先暂时把小狗寄养在宠物医院楼下的宠物店里，尽快给小狗预约打针和驱虫，之后如果还没有找到主人，自己就把它领回家先照顾着，再做打算了，大不了自己节衣缩食，也不能让它无家可归。 “乖，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贺小薇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小狗的头，把它交给了宠物店老板。 回到公司，林静深继续忙着“灵犀”系统的研发跟进，经过之前的两次会议，大家都基本确认了任务，有条不紊地正式投入代码的建模和设计工作。 林静深坐在电脑前，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张老师，设计团队反馈说接口文档和之前提供的不一致，麻烦您再确认一下，尽快更新。】 刚处理完这个问题，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又发来了消息：【静深，数据那边说之前的测试用例有些问题，需要重新评估。】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回复到：【好的，我马上和测试部的负责人联系。】这种临时变化的情况时有发生，她必须尽快找到解决方案，避免影响整体进度。 “李工，测试用例和之前的有些出入，我们这边还需要再讨论评估一下，明天上午十二点前给您答复可以吗？”马上，她打开通讯录，找到测试部负责人的电话，拨了过去，耐心地和对方沟通着，努力协调双方的需求，温和但有条理。 得到积极的反馈后，她礼貌周到地谢过，挂断电话，林静深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虽然日常不需要和代码打交道，但她需要在各个部门间斡旋，拉起进度，既要当和事佬又要当祥林嫂，很是心累。她打开维信，看到项目群里不断闪烁的消息，深吸一口气，又投入到新一轮的沟通中。 “大家辛苦了，关于模块a的集成问题，我们再开一个线上会议讨论一下，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请大家准时参加。”她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并@了所有人。各种回复和疑问接踵而至，林静深一一解答，努力协调各方的意见，确保问题能够得到及时解决。 办公室里，俞雯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目光隔着单向玻璃落在远处。她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苦涩和香醇在口中蔓延，极大地舒缓了她高度紧张的神经。 “哟，看什么呢？”死对头jason一向神出鬼没，这会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进了俞雯的办公室，看她站着，便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办公室忙碌的景象。 俞雯回过头，微微一笑：“我在看风景。”开始和这只中年狐狸卖关子。 jason挑了挑眉，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俞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什么妖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 “别乱说，我现在正是闯的年纪。”jason从善如流，直接和俞雯开门见山：“你应该听到到风声了，明年要进行组织架构优化，项目部大概率会合并，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俞雯当然知道，她和hr总监温爽关系不错，昨天就从她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现在一部和二部的领头羊都是副职，项目部合并后肯定需要一个总经理领导部门，大老板目前的想法是从内部提拔一个，她和jason自然就成了竞争对手。 “怎么，来打探敌情了？”俞雯斜睨了一 眼，淡淡地问道。 “哪能啊，我这是来和俞经理交流交流感情，毕竟很快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嘛。”jason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职场哲学，踩着香蕉皮似的滑溜得很，也不承认自己的目的。 俞雯点点头，脸上挂起笑容，但说出的话却没那么和善，“我看两个部门的小朋友们感情一直蛮好的嘛，大概只有个别人会这么努力。”她把“个别”两个字咬得很重，明晃晃地刺进jason的心里。 “看来俞副经理不欢迎我啊，那我只能再接再厉，你放心，以后我会多来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相信总有一天俞副经理会被我打动的。”jason早已练就一副刀枪不入的身心，听到俞雯的挖苦只是略作浮夸的玩笑话带过，不过他也不是个软柿子，对俞雯的称呼直接变成“副经理”，多了一个字，直直反击回去。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要想到那个位置不如想想年终汇报写些什么吧，我看今年已经过了一半了，你拿下最大的项目还是那个扫地机器人呢。”俞雯也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提醒了他一句，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那人脸色的变化。 第8章 jason似乎现在才被踩到尾巴，脸上的笑僵了僵，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找回面子：“话不能这么说，那可是全国前100强上市公司的项目，对方也很满意，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 “是嘛，那祝你成功哦，国华。”俞雯懒得继续和他演画皮，干脆一句话终结了比赛，没错，jason这人很是老练圆滑，但一个很大的弱点就是不喜欢别人叫他的中文名字，李国华，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猜想可能是因为这名字有点土，和jason的气质形象不匹配，但实际上还真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jason果然像是蛇被打了七寸，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差点忘记自己来项目一部晃悠的目的是打探一下俞雯最近接的项目。但他很快控制住面部表情，深呼吸几次，挤出个笑容，“我看俞经理最近很忙，隔三差五定个会，oa外勤也走了七八次，虽然和领途的项目确实是个香饽饽，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他虽然大概知道这次项目一部接了和领途的合作，但具体内容确实一丝都没透露出来，他不是没试过打探消息，只是不管是上级领导还是参与其中的员工，大家都只会说些老生常谈，涉及具体信息都是讳莫如深，守口如瓶，平时开会都特别注意保密。他就算耳目众多也没打听到任何核心信息。这才让他有些心焦，出此下策亲自来找俞雯试探。 “不劳您老人家费心，毕竟我还比您年轻几岁。”俞雯也不走进他下的套里，只是轻轻回怼一句，绕过了话题。jason闻言讪讪一笑，心知俞雯这里套不出来什么了，只能把眼睛看向林静深，盘算着下次找机会从这个女孩这里下手。 二人一时沉默，虽然都向外看着同一片场景，盯着同一个人，但内心的想法却截然不同。比起jason，俞雯想的却是怎么给林静深一些露脸的机会和更重的担子，如果能通过今年的历练，她就计划把林静深当做高潜人才重点培养，毕竟从这几年的观察来说，林静深做事认真负责，学习能力强，是个好苗子。 林静深这边，却对这些目光毫无察觉，只是埋头在工作中度过了一个下午，等她再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半，林静深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轻轻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今天虽然手忙脚乱了些，但好在效率挺高，应该是能按时下班，林静深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心情顿时明媚几分，盘算着冰箱里还剩哪些食材，计划着晚餐的菜谱，一个健康又美味的晚餐，是对自己最好的犒劳。 “静深...”思绪被声音打断，林静深转头，看着声音的主人，“小薇，怎么了？” 贺小薇此时却不像平时那么活跃，整个人呆滞着，缓缓蹦出几个字，“闻书...闻书想领养小狗。”林静深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来那是法务部帅哥的名字，那个让贺小薇心心念念的男人，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法务部小闻？这么巧？”巧得简直像小说里的情节。 “嗯，他应该看见了互助群里的消息，是最快找我的，问了很多小狗的情况，我就把后面几个同事婉拒了。但他好像挺忙的，回消息有点慢，刚刚才告诉我他的决定。”贺小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像是天上掉馅饼，砸得她晕乎乎的，“而且，他还主动要了我的维信，说方便后续沟通。” 贺小薇抱着胳膊，靠在林静深的办公桌边，语气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真是太巧合了，没想到闻书会关注这些。”林静深笑着点点头，附和打趣道：“四舍五入就是偶像剧开场了。” “哎呀，你别取笑我了。”贺小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林静深理解贺小薇的心情，毕竟，一直关注的人突然出现，还主动联系，这种感觉，她深有体会。她轻轻拍了拍贺小薇的肩膀，安慰道：“你们都是有爱心的人，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嗯！”贺小薇点点头，眼中闪着小星星，她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对了，静深，闻书说他这周末有空，想去宠物店接小狗，正好我这周日给小狗约了疫苗和驱虫，结束之后就可以直接让小狗见闻书，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我？”林静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久违空闲的周末，她其实更希望一个人度过，更何况，还要和贺小薇一起见她的暗恋对象。但是，看着贺小薇恳求的眼神，她又不忍心拒绝，斟酌再三，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她。 “就这么说定了，那我们周日上午九点在宠物店门口见。”贺小薇抱着林静深的手臂晃了晃，显得很开心。 林静深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贺小薇这是怕自己一个人面对闻书会紧张，所以才拉上她一起去。她叹了口气，打开电脑，继续处理工作。 周日上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宠物店，给一切都镀上了暖融融的温度。 林静深和贺小薇比约定的时间更早一些抵达，并肩走进宠物店，清脆的风铃声宣告了她们的到来。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兴奋地摇着尾巴，迈着急促的步子朝她们奔过来。 “呀，你好！”贺小薇惊喜地弯下腰，一把将小狗抱进怀里，指尖轻轻挠着它柔软的下巴，声音温柔的和它问好，“小家伙，有没有想姐姐呀？” 小狗亲昵地用脑袋蹭着贺小薇的手臂，“汪汪”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她的问题。 林静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唇角不自觉地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想，这只小狗能遇到像贺小薇这样充满爱心的主人，真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你们来啦。”宠物店的老板也是个女生，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声音很温柔，她看见二人，停下手边的活，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姐姐早，我们来接小狗啦，来得比之前约得早了一点，你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再等等。”贺小薇也向老板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明了来意。 “不忙，我刚刚在整理货架，差不多也结束了，你们给小狗找到主人了？”老板摸了摸小狗，柔声说，“它真的很乖，很省心的，如果能找到一个好的主人，应该会过得很开心。" 贺小薇点点头，“找到了，我相信他会用心照顾小狗的，前期我也会多观察留意，让小狗好好适应新家。”她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短短几天没见，它看起来健康了不少，也重了些，店主姐姐应该也有很用心地照顾，不由得生出几分欣慰。 老板点点头表示放心，转身给小狗收拾了一个航空箱，还用纸袋装了一些幼犬粮和营养补剂，一起递给林静深，“那太好了，我们店会不定期举行一些宠物聚会和活动，都会在朋友圈里发 布消息，欢迎你们报名，我姓蓝，叫我小蓝就行。”她指了指店里的照片墙，林静深粗粗掠过几眼，有露营、烧烤派对，也有草坪合照，大狗小狗都有参加，看上去氛围很好。 和小蓝告别，二人带着小狗先去宠物医院给小狗打了疫苗做了驱虫，又做了简单的皮肤复查，得到整体恢复良好的诊断，才放下心来。 贺小薇和闻书约了十点半在宠物店门口见面，看时间差不多，二人带着小狗出了医院。 第7章 ：她们和家的故事 “你们好，我是闻书。” 低沉而温和的男声由远及近，林静深循声望去，斑马线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影等在宠物店门口，逆着光，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闻书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纯白的t恤，搭配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和平时在公司里的职业装不同，但依然保持着青松般挺拔的仪态。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深邃清冷的眼眸，下颌线条清晰流畅，像夏日里的一阵微风夹杂着干净清爽的味道，不知道吹乱了谁的心海。 “你…你好，我是贺小薇，这是我朋友林静深。”贺小薇看着门口的人，紧张地拉住了林静深的小臂，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好。”闻书礼貌地朝她们颔首示意，目光在贺小薇的脸上稍作停留，便落在了航空箱里的小狗身上，“它很可爱。”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蹲下身，伸出手，隔着箱子轻轻地和小狗打了个招呼。 小狗似乎也很喜欢这个新认识的朋友，脑袋隔着箱子朝他的方向探了探，乌黑油亮的鼻子一嗅一嗅，熟悉着闻书的气味。 “太好了，它好像很喜欢你。”贺小薇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原本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你们应该能相处得很好。”说着就把航空箱递给闻书，贴心地嘱咐着小狗的情况，“它今天刚打了疫苗，也做了一次驱虫，原本的皮肤病也好了很多，具体情况之前也和你说过，这是医生给小狗开的药膏和驱虫药，药膏记得每天给它涂两次，其他的按说明来就好。”贺小薇把手上装着药的塑料袋举起来晃了晃，也一起转交给闻书。 第9章 “谢谢，我会好好照顾它的。”闻书抬起头，对上贺小薇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仿若冰雪消融于阳光中，暖意驱散了长久的冰寒。好像和平时在食堂看见的样子不太一样，贺小薇很快收起眼中的一片惊艳，悄悄想着。 林静深敏锐地捕捉到贺小薇神情的变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将空间留给这两个年轻人。 “那个...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小狗现在吃的狗粮和营养品。”林静深轻声说道，把手里原本店主小蓝给的口粮往身后藏了藏，语气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转身又进了宠物店。 贺小薇带着无措和求救的眼神被林静深选择性忽略，她只能鼓起勇气，和闻书面面相觑。“对了，我们还没给小狗取名字，我觉得这个权利还是留给你比较好。”贺小薇深吸一口气，有些生硬地开启了话题，全然不见平时的活跃。 “好。” 闻书点点头，没有拒绝，目光扫过四周似乎在寻找灵感。 “小葵，可以吗？”他询问道。 贺小薇默默念了几遍，觉得很顺口，自然没有意见，“很不错啊，小葵是个女孩子，很配她。”闻书眨了眨眼，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贺小薇戴着的向日葵耳钉，没有说话。 贺小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闻书的目光。 “欢迎光临。”两人没过多久也走进了宠物店。 小蓝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 “小蓝姐，我们来给小狗选点东西，这位就是领养人。” 贺小薇笑着和小蓝打招呼，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她有名字了哦，叫小葵，很好听的名字对吧。” 闻书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太好了，小葵看上去也很满意，你们看看需要什么，我给你们介绍。”小蓝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真心为小葵感到高兴。 林静深在一旁的货架边，拿着一袋狗粮，假装研究着上面的成分说明，余光却早已紧紧跟随二人，看着他们走进店里，连忙装作认真挑选的样子，耳朵却进入了高度专注的八卦模式，仔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这款玩具是橡胶材质的，比较耐咬，适合磨牙期的小狗。” 小蓝拿起一个骨头形状的玩具，向贺小薇介绍道。 她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刻意推销，只是客观地介绍着每一样商品的特点。她的每一句话，都透露出对宠物店和小动物的喜爱，这种真诚让人很难拒绝。 贺小薇听得连连夸赞，直言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甚至给自己的两只狗狗也买了不少东西。相比之下，闻书显得克制很多，他总要思索之后再做决策，脸上也很少表露出大惊大喜，整个人显得平和，情绪稳定得让人觉得冷淡。 林静深看着他们，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组合，“没头脑和不高兴”。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好，声音很小，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忙收敛笑意，装作认真的模样。 贺小薇和闻书不久也买好了东西，林静深把手里的纸袋递给闻书，就准备先离开，却被贺小薇先声夺人：“静深静深，快到饭点了，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问过闻书了，他没意见。” 林静深愣了愣，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一下，带着歉意和贺小薇说了自己的安排，“我今天要回我妈家，前两天就说好了，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人边吃边聊也好。” 贺小薇“啊”了一声，拉着林静深往外走了两步，离闻书远了些，还是不死心地询问道：“你真的不能来吗？我......我还没准备好单独面对闻书。” 林静深轻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真不去了，你们可是第一次二人世界，我就不做那个八百瓦的电灯泡了，我相信你小薇，拿出你平时社牛气质的一半就足够了。” 贺小薇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好心情，和闻书说了午饭的安排，林静深看她的神情动作，可一点没有刚刚的难过，不禁失笑。 走出宠物店，阳光有些刺眼。 闻书提着宠物箱和几袋东西，走在前面，贺小薇和他并肩而行，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比来时更近了一些。 林静深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走到地铁站的路口，林静深便和二人告别，坐了8号线到锦绣城小区。 拿出包里的钥匙开了门，林静深刚挂好包，换了拖鞋，朱怀英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回来了？快洗把手，我再炒个藕就好了。” “嗯，好香啊，我已经闻到味道了，是不是还有清烧大虾？”林静深乖乖走进卫生间，边洗手边和朱怀英唠家常，“还是妈妈做的菜最对我的胃口了。” “你啊你，明明会做菜，还每周回来做米虫，下次就让你掌勺。”朱怀英嘴上不饶人，脸上的笑却又深了些。 林静深朝她做了个鬼脸，进厨房帮忙把菜端出来，“叔叔今天又加班吗？”她看看墙上的钟，朝厨房探着头问。 “嗯，他说要下午三四点才到家，让我们先吃。”朱怀英把清炒藕片端上桌，盛了两碗饭，习以为常地回答。 林静深的父母在她初中时就离婚了，现在父母都各自有了新生活，她和父亲平时也会联系几句，有空也会一起见个面，母亲很早就和她说，她们的分开不会影响她的生活，也不会阻止她和父亲来往，选择不再和父亲生活的，从来只有母亲自己。 叶叔叔是她大学时母亲的交往对象，几年前也顺理成章成了她的继父。 叶叔叔是一家印刷设备公司的生产部主任，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时不时会加班，家里也都习惯了。叶叔叔话不多，但对她挺不错的，性格也很幽默，林静深曾经悄悄问过母亲称呼的事情，但母亲说不用改变，她和叶叔叔都觉得让她舒服就行，没必要纠结这个，所以这些年来，林静深也就习惯叫他“叶叔叔”了。 饭桌上很安静，林静深从小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也并不觉得尴尬，平时只有叶叔叔在的时候，妈妈会和他聊几句，桌上的气氛会活络一些。 “今天上午和朋友出去了？”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朱怀英突然开口问道。 “对，和小薇，你也知道，和她见了流浪狗狗的主人。”林静深边剥虾边回答，口中鲜甜弹嫩的虾肉让她眯起了眼。 “哦......”朱怀英顿了顿，看了林静深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说道：“挺好的，没事就多约朋友出去玩玩，拓展一下社交圈，呵呵呵..." 这不过是一句常见的问候和关心，但林静深和她母女连心，马上听出这里面的言外之意，只能无奈叹口气，拿出自己老生常谈的万能回复，“妈，我亲爱的母亲，这几年我还是事业上升期呢，还是想专注工作，不想恋爱。”林静深又搛了筷藕片嚼着，想了想，更觉理直气壮，“再说了，你不是经常刷视频，现在年轻人晚婚晚育很普遍的，毕竟是新时代了。” 朱怀英听了很多次林静深换汤不换药的回答，现在再听到一遍也没有多惊讶，只是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你有计划就行，妈也不催你结婚生孩子，只不过你可以谈个恋爱体验一下，也能更清楚自己要什么和不要什么。” 林静深忙不迭点点头，暗自舒了一口气，她知道今天自己又糊弄过去了，“好嘞，我谈恋爱了一定和你汇报。”说着殷勤地搛了只虾放进朱怀英的碗里，装作看不见她带着嗔怪和无语的眼神。 吃完饭林静深很自觉地担负起洗碗的任务，朱怀英收拾完桌面就走到客厅小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忙着去追她爱看的剧，乐得清闲，也懒得搭理林静深。这时候总是林静深先眼巴巴地贴上来，端上一盆新鲜洗好的水果凑到她眼前，于是朱怀英就大发慈悲地让女儿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旁休息。 有时候朱怀英总会想，女儿一直不谈恋爱是不是受到她的影响，毕竟她时不时就能刷到一些标题像“原生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有多重要”之类的短视频和鸡汤文。她不是没有担心过，也总是想着让林静深多出门和朋友社交，打开自己，认识些新人。 但她一直记得，林静深大二时，突然有一个晚上，给她打来了电话，那是晚上十点多了，她已经迷迷瞪瞪准备见周公，却被铃声惊得一激灵，接起电话，就听见女儿问她；“妈，要是我一直不谈恋爱，你会难过吗？”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说：“那有什么，不谈恋爱总比遇到渣男好，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你妈还能活很久呢，大不了我养你。”然后，她忽然听到林静深被逗笑了，瓮声瓮气地回答说：“我妈最好了。” 耳边是短暂的呼吸和停顿，几秒后，耳边又传来声音:“我没有因为你和爸离婚就不相信爱情哦，我只是......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之后不能再遇到让我那么喜欢的人了，和你一起生活也很幸福。”朱怀英在那个晚上，又一次坚定地相信，自己拥有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儿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哪怕她曾经已经无数次想过这件事。 第10章 那个晚上，母女二人其实只聊了一会儿，但不知道为什么，朱怀英却觉得这是最难忘的一个晚上和一通电话。 或许是因为在通话最后，女儿说的那句：“妈，不用顾忌我，我真的希望你也可以再找到一个合适的、喜欢的对象，一起幸福地到老。” 或许是因为，那个晚上，那通电话，短短的十几分钟，却好像把两人长久以来都心照不宣地躲避的话题，以一种那么温柔妥帖、治愈人心的方式说开了，用心和心之间最强韧的亲情纽带联系起了母亲和女儿这么多年相似的伤疤、孔洞和长久以来被故意藏起，但一直渴望被安慰和抚平的心间皱褶。 朱怀英盯着电视，眼底却忽然升起雾气，她忙叉起一块苹果，用咀嚼声压下略显急促的呼吸，用脸部肌肉的运动抑制住逐渐升起的泪意。算了，女儿只是不谈恋爱，平时宅了一点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单身就单身吧，自己见的人多，大不了以后多把把关就行了。 这个午后，朱怀英只用了一集电视剧的时间久把自己哄好了。林静深不知道，她只觉得妈妈吃了好多块苹果，这次买的苹果很好吃吗？她嚼着果肉，计划下次再在直播间买一箱送回家。 下午三点多，叶育仁总算到家了，知道林静深回来吃饭，还特地买了些拌菜和炸小黄鱼，嘴上说着“让你妈省力一点啊，可以少做几样菜了。”听起来十分令人信服，如果忽略这些菜是林静深的心头好以及他手里拎着新鲜蔬菜的话。 中年人的生活有时候温馨得有些乏味，晚饭后，朱怀英和叶育仁拎着两袋垃圾和林静深一起出了门，她们照例去小区楼下散步消食，顺便送林静深去地铁站。夏末的晚风还带着几分白天未散的热气，但依旧吹散了许多人心中的烦闷。 林静深和家人告别，独自走在马路上，对面就是熟悉的地铁站，一阵夜风吹来，林静深舒服地眯起眼睛，她打开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城市的夜景，设置为自己的维信动态，却在点开朋友圈的时候，看到邢宇很难得的发了一条分享帖子，看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张动画截图，画面的主角是一把蓝色雨伞和红色雨伞。 是一部小有名气的动画短片里的剧照，林静深有些疑惑于邢宇夜晚分享这部片子的用意，或许是好片推荐吧。 但既然刷到了，处于礼貌和她的浏览习惯，林静深也顺手点了个赞，她还特地看了看，不止她一个人点赞，或许邢宇这条分享藏着很多言外之意，但显然以她们目前的关系，林静深做不到深夜地聊天和关心。 她将手机熄屏揣进兜里，加快脚步趁着绿灯穿过马路。 林静深可能永远无法想到，或许她只要多花几秒钟观察，就能发现邢宇这条朋友圈下面，点赞的人都是大学时社团的同学，没有一个现在工作上的同事和共同朋友。 第8章 ：热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新的一周开始，林静深忙着在研发部、数据中台和合规部之间来回穿梭，在一个个工作群中切换聊天框。好在她已经在项目部待了几年，对于自己这种在摸鱼和内卷中反复横跳的岗位性质已经逐渐适应和习惯，才不至于在忙碌的待办事项中乱了阵脚。 “灵犀”系统的算法研发稳步推进，可邢宇提出的情感交互模块，却像一道横亘在众人脚下的天堑，让研发进度一直停滞不前。 情感交互模块的加入是希望车载系统能够像人类一样，精准快速地感知用户的情绪变化并做出相应的判断和回应。这个功能一旦实现，将极大地提升用户体验，使“灵犀”系统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也能脱颖而出。 然而，这个功能的实现难度，也远超想象。 研发部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王哥，你那边怎么样了？情感数据标注的进度能不能再快点？”元元揉着通红的眼睛，声音沙哑，透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合规部的老师想要我们的报告文件进行风险审查。” “我也想快啊，可这玩意儿急不来。” 老王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一脸生无可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人脸表情图片和视频，像一张张嘲讽的脸，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哪怕再相似的表情间也有细微的差异，这些都需要他们逐一识别标注，这工作量，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让人绝望，更别说采集完庞大的数据后对于算法识别功能敏锐度的训练。 “咱之前做的那些项目，哪有这么变态的？现在这情感标注，我眼睛都快看瞎了。”老王的声音里，疲惫和抱怨交织，他已经连续奋战了好几个通宵，可进度依旧慢得像蜗牛爬。 “没办法，谁让这是‘灵犀’系统的核心功能呢。” 安迪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敬佩和畏惧，“邢工提出的这个情感交互模型，确实是开创性的，但对数据的要求也高得离谱。” “是啊，我之前搜了搜，邢工在博士期间就是研究这方面的课题的，咱们现在遇到的这些坑，估计他早就踩过一遍了。” 元元一边感慨，一边下意识地打开了项目群，“怪不得王哥这么着急。” 技术对接群里，老王已经连续几天对邢宇进行惨无人道的骚扰了。 【邢工，您看我们这边的数据标注，能不能指点一下迷津？[可怜]】 【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主要是情感的细微差别太难区分了，邢工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跪求]】 【邢工，您要是能线上指导一下，那就太好了！[期待]】 老王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语气越来越卑微，简直到了“摇尾乞怜”的地步，哪里还有平日的半分神气。 他也算是研发部的资深算法专家，平时稳重寡言，只有在遇到专业问题时，才会滔滔不绝。可这两天，他却一反常态，在群里化身“话痨”，各种卖萌打滚，目标只有一个——邢宇。 “老王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他这么...求知若渴啊。”林静深刚走进会议室，就被群里的消息逗乐了，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她随手把手机放到桌上，屏幕上还停留在项目群的聊天界面，各种表情包和“跪求”的字眼刷了屏。 “还不是被逼上梁山了。” 俞雯手里拿着一杯冰美式走进来，脸上挂着无奈又好笑的表情，“‘灵犀’的情感交互模型，是整个项目的重中之重，要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那整个系统就没有市场竞争力了，咱们之前的努力就也会付诸东流。” 虽然目前各个模块的设计都比较顺利，但不像其他常规模块，绿洲科技在过往项目中都有所涉及，整体开发难度不高，互相也能询问借鉴经验，领途也提供了他们的模块数据方便绿洲团队进行配合。“灵犀”系统的情感交互模型是邢宇提出的全新功能，研发团队在这个过程中还是遇到了很多问题，比如现在，他们就卡在第一个环节上。 现在最大的难题，在于情感标注数据的匮乏。 情感标注，是指对人类的情感表达进行分类和标记。这些数据是训练情感交互模型的基础。只有拥有足够多、足够准确的情感标注数据，模型才能学会识别各种各样的情感。 只有这第一步顺利地迈出，之后才能更进一步地让模型学习和识别人类生理指标和情绪变化结合后的不同表现，并做出准确的反应。 然而，标注数据的获取，却是一项极其耗时耗力的工作。它需要大量的人力，对海量的视频、音频、文本等数据进行逐一标注。而且，由于人类情感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标注过程很容易出现偏差。 目前，绿洲科技这边的团队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但获取到的数据样本远远不能满足需求。这直接导致算法在识别真人的复杂情感上的能力较弱，同时反应较为迟缓，和目前市场上其他类似的模型和产品区别不大。 俞雯走到林静深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林静深顺从地坐下，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下这周的团队进度。 “那今天邢宇和领途那边有什么回应吗？”林静深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对着屏幕敲着键盘，时不时敛下的眼眸中却泄露出一点不自然的情绪。 “还没呢，估计邢工他们也忙，之前他们也发了一些消息帮我们解决问题，但怎么说呢...还是治标不治本。” 俞雯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担忧，她端起咖啡，轻轻地抿了口，试图驱散心中的焦虑。众人也是有心无力，虽然都在各自的专业领域提出了很多想法和建议，但很多时候都是众说纷纭、众口难调，导致研发部的同事还得先做判断筛选之后再逐一尝试，反而有些降低效率。 说到底，最好还是邢宇能够单独指导，能够更精确也更高效地发现和解决问题。但是人家工作也很忙，要是天天求人帮忙，他不嫌烦，俞雯还嫌丢人呢，说出去不知道内情的 人可不得觉得自家的技术员工水平不行。俞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邢宇这尊大佛请来。 第11章 【@邢宇邢工，我们这边确实遇到了瓶颈，如果您能提供一些指导，我们将不胜感激。】林静深思索片刻，还是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语气诚恳而谦逊，虽然她也不知道会收到怎么样的回复，但她一定要尽力保证项目的顺利推进。 俞雯这边倒是没料到林静深会这么果断地出头，但心中暗暗对她的惜才之心又重了几分。 【抱歉，刚刚有个会，手机在口袋里，我先找找资料，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十多分钟后，邢宇回了消息，林静深稍稍舒了一口气。 好嘛，俞雯更是没料到邢宇回得这么干脆，大哥，我们才是求人办事的那一方，你这种先道歉后答应的句式也太不争气了吧，心中暗暗腹诽，俞雯更是发挥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第六感，对于林静深和邢宇两人的关系有了更多猜想。 两天后，绿洲科技研发部的办公室里，气氛异常热烈。 邢宇竟然抛下半天工作，请了外勤直接来绿洲科技线下指导。 他穿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蓝格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干净利落的气息。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站在人群中间耐心地讲解着情感交互功能的算法设计思路和数据样本特点。 “……人类的情感表达，是非常复杂的，它不仅仅体现在面部表情上，还包括语气、语调、肢体动作等等。所以，我们在进行情感标注的时候，一定要综合考虑这些因素再进行标记和收集……” 邢宇的讲解深入浅出，条理清晰，即使是对算法一窍不通的林静深，也能听懂个大概。 老王等人围在邢宇身边，一个个都像学生一样，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表示理解。 林静深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邢宇在工作中似乎总是展现出恰到好处的专业和理智，但配合他温和的语调和一双笑眼，却不会显得咄咄逼人，反而令人心生好感。 很多时候，她都会暗暗怀疑自己，自己当初会不会只是被他这副总是散发着友善和专业的帅气皮囊哄骗，才会头脑发热地喜欢上他，两年时间里步履不停地向他靠近和追逐，却忽视了这阵春风不分对象地吹拂着所有人。 “我这里有一些非机密数据，都是我之前课题上用到的，可以分享给大家，希望有帮助。”最后，邢宇微笑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晃了晃，给众人带来了又一个好消息。 u盘上挂着一个绿色的恐龙玩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林静深看着，忽然记起，这个u盘和挂件，好像是当年自己送给他的。当时，邢宇已经大四，已经渐渐淡出社团，但还是经常受邀来社团活动室分享一些机器人有关的算法和模型知识，都会用u盘拷下文档或者代码带到活动室。 林静深知道邢宇喜欢恐龙，所以在大家欢送邢宇去留学的聚餐上混在其他人里，送给他这份离别礼物，恐龙挂件也不仅是装饰，里面还有照明灯和紧急按钮，遇到危险时可以按下相应的按钮照亮身边的环境并通过尖促的求救音引起注意，她希望这个玩偶能陪着邢宇，给他的异国求学生活带来一些安全感。 当然，那个时候她们没有说上一句话，因为邢宇已经拒绝了自己的表白，而她只能赌气般地出现在这场饭局上，又用故意忽视和眼神的游离彰显出自己假装深沉的坚韧和强大。 没想到，他还一直留着，或许这只玩偶早已不能照亮黑暗，也不能给他带来哪怕一点安全的保障，他为什么还是留着？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在胸中蜿蜒盘旋，但最终还是被她埋进心里。一个人用了很久的东西大多都变成了习惯和不舍放弃的回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才不是别有目的，林静深只能用这些理由为他的行为贴上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她忘了，哪怕像俞雯那样和邢宇都不太熟悉的人，都对她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些好奇，林静深自己，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地骗过自己呢，只不过是他还没有说，而她也不敢听罢了。 没人知道，双方站在天平两端竭力维持的平衡，会在哪儿，因为什么被打破。 “大家先休息一下吧，喝点东西。” 清脆的手机铃声让林静深回过神来，短暂的通话后她和元元几人马上下楼拿了外送，回到办公室连忙招呼大家。她提前给大家点了甜点和咖啡，这会儿正好送到了。 “邢工喝什么？” 林静深走到邢宇身边，礼貌性问道。 “热美式，谢谢。”邢宇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林静深点点头，转身去拿咖啡。 热美式，不加糖不加奶，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虽然同事们更习惯喝冰美式，但点单的时候林静深还是特意加了几杯热美式。 林静深伸手去拿，外卖数量多，单子也急，店员就来不及一个个套上杯套隔热，她随手抽了几张纸巾垫在手心，朝着桌上的热饮靠近。 邢宇的目光，落在了随林静深的动作而露出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烫伤印记，随着时间流失已经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疤痕，像一只雏鸟停留其上，飞起时留下的一抹痕迹。 只是邢宇太熟悉，那是大学时，林静深为了救他不小心留下的。 那时大家聚在活动室庆祝社团获得全国机器人大赛银奖，不知是谁端着滚烫的火锅汤底进来，在人群中挤挤攘攘，差点洒到邢宇和他手边的电脑上，多亏林静深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不至于“机毁人亡”。 周围几个人也很快注意到了，在一通手忙脚乱地收拾后，他们很幸运地留下了半锅汤，邢宇和电脑也安然无恙，他却没吃上一口火锅，而是第一时间拉她去洗手池边用冷水冲洗伤口，又带着林静深去校医院做了紧急处理，哪怕这样，女孩却也只是笑笑，说着只是小伤和庆幸电脑没事的神情，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 眉间结起皱褶，邢宇伸出手，轻轻地阻止了林静深的动作。 “你左......我来吧。”他站在林静深对面，微微弯腰，低声提醒，伸手取了咖啡，默默咽下不知道是关心还是责怪的半句话，是他现在还没资格说出的话。 邢宇的声音很轻，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仿佛这是她们之间才知道的一个秘密。 声音从她耳侧传来，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他带着些认真神色的脸，墨色的眉优雅却又浓重地晕下形状，一双笑眼在下方盛开，睫毛掩映下的眸光好似永远清澈和澄净。 不管过了多久，林静深还是不得不承认，邢宇就是好巧不巧长在她的审美点上的一款浓颜系帅哥。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这一刻，林静深周身的几平方里，只有邢宇，也只剩下邢宇。 “噢...谢谢，谢谢邢工。”很难得的，林静深没有过多沉溺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转换好心情，礼貌道了声谢，见他端着纸杯有一会儿了，林静深还是不太放心的把手里的纸巾塞到男人的手指和杯壁间的空隙里，提醒他：“垫一下吧，小心烫。” 邢宇调整了一下纸巾的位置，蹙起的眉头早已被林静深的话抚平，眼睛和嘴角勾起默契的弧度，他抬头喝了一口咖啡，忽然觉得自己也不需要那么快回公司，毕竟他请了一个下午的外勤，剩下的时间就在这里浪费掉，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给大家分发完，茶水间的大理石台面上还剩下几杯咖啡，林静深顺手拿起一杯，或许因为外送时间和室内冷气的催化，液体透过纸杯传递出的温度并不烫手，那刚才两人之间的动作好像并没有什么必要，不过愉悦的心情却不受她控制，自顾自地跑出来。 好像从她开始喝咖啡的时候，喝的最多的还是热美式。 第9章 ：好雨知时节 入口的苦涩沿着舌尖一路蔓延，最后滑进喉间，释放出混合着焦糖和坚果的香醇厚重。邢宇偏爱这种多变的味道，就像他仍在为短短几分钟的交谈着迷，那种夹杂着酸涩、惆怅和甜蜜的余韵，足以让蠢蠢欲动的思绪如疯长藤蔓般爬满心底。 邢宇转身，背对着众人，藏起这些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左手拿着咖啡，右手在移动白板上又写下几行公式，对老王他们说：“王哥，这块数据处理，你们用这个模型试试，应该能提高效率。” 老王几人凑近了细看，确定了可行性后马不停蹄地开始修改代码，好像发现了什么新世界。 【静深，目前进展怎么样？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开会走不开，辛苦你帮我盯着了。】 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提示，林静深点开看了一眼，俞雯给她发了条消息，询问情况，她迅速回复：【非常顺利，邢工给的资料和建议很有用，老王他们已经调整了标注模式，正在测试效果。】 【太好了！】俞雯发来一个欣慰的表情，【辛苦你们，这样，你一会儿亲自送邢工下楼，给他叫个车回领途，车费公司报销。】 第12章 本来绿洲这边已经是占尽便宜，这些细节也应该做到位，林静深自然没有意见，回复了俞雯之后就一直关注着现场的进度，方便随时安排。 在邢宇的答疑解惑下，研发部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停滞不前的进度条也蹭蹭地往前蹿，邢宇带来的数据和建议，不仅解了燃眉之急，也带来了新的想法和创意，让原本的方案显出几分呆滞和古板。老王几人倒是被正面刺激到了，一群人围着电脑，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每一种修改方向，不时发出庆祝的低呼。 邢宇又和他们交流了一些细节问题，直到确认所有人都没有疑问，才看了看表，已经快下午五点。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众人打了招呼，在层出不穷的道谢和吹捧声里背上双肩包向门口走去，走之前还收获了好几个维信好友申请。 “邢工，时间不早了，我送您下楼吧。”林静深眼疾手快走上前去，“给您叫了车，能省下很多时间。”说着，林静深又把一个牛皮纸袋交到邢宇手上，“园区里有家手作面包店，他们家的乡村面包和可颂很不错，还有矿泉水和糖果，车程比较久，可以垫垫肚子。” 手提袋把手在一股不容置疑地力量下挤进邢宇的手心，他微垂眸，女孩周到的笑容和安排下却透露出几分可爱的强势，她看起来也很清楚邢宇第一反应会是拒绝，所以才会用最敏捷的身手先声夺人，而他也如预料般那样，对她的热情毫无招架之力。 邢宇点点头，用了很大的努力把眼里的温柔和无奈换成礼貌和愉悦，跟着林静深走出了办公室。 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二人一左一右，保持着半臂的距离。邢宇盯着楼层数字的变化，分出神用余光心安理得地打量着身边的女孩。 宝蓝色针织衫把她衬得很有气色，和上次车展的时候不同，今天女孩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几根发丝调皮地跑出队伍，用奇怪的姿态在空中飞舞和静立，有几分跳脱的凌乱，她欣赏着前方的空气，安静地站着。 “那个……”邢宇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 林静深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嗯？” 邢宇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正含着他小小的身影。 他忽然有些紧张，原本在肚里加工琢磨好几次的开场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所有谎言似乎在那双宝石般的眼珠里都无所遁形，因而所有的蓄意为之都会显得不那么磊落，他还不想被识破。 “我...”邢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我看到你给我的朋友圈点赞了”这句生硬的引子咽了回去。 “以后关于技术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维信上单独问我。”邢宇换了一种说法，语气尽量自然，“毕竟我们也算熟人了，别客气。”说到最后，他还是贪心地把两人放进了更小的圈子里，默默祈求着对方的宽怀大量。 林静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好啊，那就先谢谢邢工了。”邢宇在心里给自己小声地喝彩，不管她是没发现还是没拒绝，都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叮——”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邢宇绅士地按着按钮，让林静深先出去。 二人走到门口，一股湿润的空气被风拥抱着扑面而来。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连片的灰白雨丝肆意地游窜在天穹之下每一个角落，给整个城市蒙上了一层细腻但清冷的水色。 云和雾都是同样的深沉，远处亮起的几盏路灯在雨中晕染开形状，努力吸引着人们的眼睛。 邢宇没有带伞，他抬起头，看着绵延而下的细密雨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夏末秋初，这里的天气依然多变，很难说之后的雨势会如何。 林静深看了眼手机上的行程信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司机还有几分钟到，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进了空电梯回到五楼，从自己工位下的抽屉里取出一把折叠伞，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邢宇还站在原地等着她。林静深把伞递给他，轻声说道：“这把是我放在公司备用的，先给你吧，以防万一。” 邢宇接过雨伞，指尖触碰到了林静深的手。她的手不冷，但却已经带上一丝雨水的湿意，原来过于急促的来回上下让她的手心也冒出薄汗。 “谢谢。”邢宇轻声说道，胸口被一团莫名的情绪挤压，呼吸回流的空气少得可怜，于是他的嗓音带上了摩擦而生的沙哑。 林静深笑了笑，没有说话。几分钟后，男人撑开雨伞，走进了雨幕中。清俊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朦胧的雾里。 她站在门口，目送着邢宇坐车离开，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才安稳落地，给俞雯发了一条汇报短信，林静深又回到了项目一部。 终于能歇口气，林静深赶忙去茶水间薅了些威化饼干，顺便把水杯灌满后才回到工位上坐定。 背后的腰靠极大地舒缓了她这个下午因为各种活动而僵硬的身体，林静深很快就不由自主地粘在了椅背上，毫无形象地半瘫在座 位上嚼着威化，“咔哧咔哧”的声音宣泄着她作为一颗螺丝钉的疲惫和麻木。 她不经意转头一看，发现贺小薇正盯着手机，嘴角咧到了耳根。 “小薇，看什么呢，这么开心？”林静深好奇地开口，虽然贺小薇平时就是手机重度依赖患者，但也很少在上班时间就正大光明地露出这么不务正业的笑容。 一般来说...林静深歪着头回忆，她都是用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刷着小说和短视频。 贺小薇听到问题，没有回答，而是把手机屏幕转向林静深，上面是小葵的照片，她正趴在柔软的垫子上，睡得香甜。 “闻书给我发的，我之前拜托他每天都分享一点小葵的日常照给我。”贺小薇语气轻快地回答着，“他还把小葵的日常计划都列成excel发给我了，说方便我监督和参考。” 贺小薇说着，又点开一个表格文档给林静深看，一串串文字间点缀着花花绿绿的格子，光是看着就让她又想到了自己日常化身excel女工的悲惨时光。 心中泛起一阵恶寒，林静深忙摇了摇头，“别，看这个我的ptsd又要犯了。上周和产品设计部开会，讨论我手上这个项目系统实装后的界面设计和辅助设备，三天里做了25页思维导图和12个excel表，最近都不想看见这两个界面。” 于是她又伸手划拉两下，把屏幕切换成了小葵的图片，“只有小葵能治愈我。” 贺小薇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惨得可爱，不由得出生打趣道:“雯姐到底给了个什么地狱难度的项目啊这几天我看你到处碰头拉会，项目部都快成你的冷宫弃妃了。”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贺小薇还是善良地把所有小葵的照片转发给了林静深，让她难过的时候看一看。 目前“灵犀”系统的开发还在初期阶段，上面的意思还是要保密到模块集成测试阶段才可以公布消息，所以林静深只能三缄其口，转而感谢了贺小薇的大发慈悲。 “对了，那天你和闻书吃饭，怎么样？”林静深来回刷着小葵的照片，随意问了一句，上周她没和两人一起吃饭，虽说她不是个八卦多舌的人，但是小薇算部门里和她关系最好的同事，林静深还是很想看到她美梦成真。 贺小薇托着腮，回忆道“怎么说呢……闻书还是比较高冷，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说，他在听。不过，我们有聊到最喜欢的菜，才知道他也喜欢食堂的可乐鸡翅，怪不得总在那几天见到他。” “这么巧？”林静深有些惊讶，“他看起来不像是口味重的人。” “是啊，我也没想到。”贺小薇笑着说道，“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共同话题吧。下次在食堂见到，可以一起拼桌了。” 林静深给贺小薇的直球计划点了个赞，但熟人面前总是忍不住打趣，“你继续和闻书...哦不，小葵培养感情吧，祝你马到成功。”毫不意外地换来了贺小薇羞恼的表情和手里的饼干被强取豪夺的结果。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还是收心继续工作，离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也干不了什么大事。 林静深干脆打开项目文档，对着各个群里的进度逐条梳理目前的开发进度和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眼神又恢复了坚定和专注，研发部目前最硬的一块骨头已经被差不多啃下，下两周就需要把报告给合规部做审核，同时和几个部门讨论各类指标的监测数量。 林静深这几天已经收集了一些资料和案例，目前来说她也更倾向于之前邢宇说的，只保留七到八项最重要的生理指标进行监测，这样理论上可以大幅提前完成计划，但对于指标的精度要求也会更高。 而且......林静深不由得揉起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来，生理数据、情绪变化、行为语音三者丝滑配合、互相作用才能使得情感交互模块的行动逻辑浑然一体，这个模块的定位本身就需要承担起更加特殊的责任，比起车载系统的其他功能，在算法学习深度、场景适应性和响应速度上都需要有更高的标准。 第13章 月底几个部门都要一起开会听她的新方案，大家再一起各展所长完善计划。林静深不怕反对和批评的声音，但她确实担心某些局面的发生，比起直白的言论，明里暗里地应付拖延才是最麻烦的事情，这纸上谈兵说得再好，架不住个别老油条嫌事多，尤其是软测组的那几个，说不定干脆两手一摊，一句“做不了，不可能”就堵住了她的嘴。 这种时候，哪怕俞雯在场也怕是没什么大用，都说隔行如隔山，人家一句“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就足够有杀伤力。 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她自己多学一点，多懂一些，起码要把和这个模块相关的知识都大概看一遍，做到心中有数，肚里有货，才能在遇到刺头时熟练地用专业术语堵住他们的嘴。瞬间，林静深又有了目标和动力，鼠标流连在各种网页和论坛里，贺小薇看着林静深严肃的神情和无意识抿起的嘴，知道她又进入了勿扰模式，连忙戴上耳机，乖乖调整好自己的坐姿和位置，不再去打扰她。 窗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邢宇坐在出租车里，车窗虽然紧闭，但无法隔绝全部的分贝，逐渐增大的雨声和争先恐后溅落在玻璃上的水珠都表明，这把他借来的伞，是多么的有用和及时。 回过神，胃里的空荡和单薄叫醒了他的理智，邢宇掏了掏纸袋，拿出一个面包啃了几口，纯粹的麦香夹杂着坚果香气在口腔中酝酿，莫名驱散了心口的小片乌云。 他又朝袋里看了看，却发现一抹熟悉的包装，指尖捏住小盒子提起，是他那天给林静深的薄荷糖，或者说，同样的牌子和口味。 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但忽然很高兴，高兴得，想跳下车在雨里欢呼狂奔。 拆了一颗塞进嘴里，果味融化后迸发出的酸甜清凉扩散到整个大脑。 邢宇闭着眼睛，默默做了什么决定。 出租车在雨中穿行，带着他的心驶向未知的远方。 第10章 ：无巧不成书 “静深，这边！”林静深端着餐盘，各种食物散发出的香气在饭点食堂的空气里翻滚，她的目光扫过四周，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没花多少力气，她就注意到了贺小薇，实在是女孩的声音在人群的窸窣低语中过于响亮和清晰。 林静深循声望去，贺小薇正在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朝她挥着手，但被声音吸引的，显然不只有她，几道目光投来，林静深缩了缩脖子，还是不太习惯自己成为周围的焦点。 她小心地维持身体的平衡，确保盘里的食物安全躲过甲的袖子、乙的拉链和丙的手背，等到终于能够看清贺小薇的全脸，才发现她旁边还坐着某个之前因为角度原因被挡得严严实实的闻姓男子。 “等你好久了，幸好帮你占了座。”贺小薇咬了一口鸡翅，指了指她对面的空位。 “刚刚把一个文件拿给雯姐签名，所以耽搁了一会儿。”餐盘稳稳落在桌上，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林静深解释了几句，顺便和闻书打了个招呼，“闻老师，又见面了。” 闻书礼貌地点点头，“叫我闻书就可以。”男人身上的卡其防风外套是实用又低调的款式，领口隐约露出一节衬衫，和那天宠物店门口的闻书大相径庭，显然在工作上，他从内到外都保持着专业素养。 林静深抽了张桌上的纸巾擦了擦餐盘周围的桌面，搛了一块葱油鸡，开始诚心祭拜空空如也的五脏庙。最近可能是用脑太多，林静深莫名喜欢上了右边窗口的葱油鸡饭套餐，鲜嫩的鸡肉裹挟着浓郁的葱油香气，在口中爆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和贺小薇不同，她平时吃得都比较清淡，当然，甜品在另一个胃里。 “你们是刚好碰上了吗？”林静深放下筷子，忽然有些好奇地开口，贺小薇之前也没说过今天约了闻书一起吃饭，所以她猜测两人是在食堂偶遇的。 “对啊对啊，真的很巧，我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碰见闻书了，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坐。刚好他的饭搭子今天请假不在，大家一起吃饭热闹。”贺小薇配着米饭，已经开始啃第二只鸡翅，趁着嘴巴休息的间隙和林静深聊起了遇到闻书的前因后果。 林静深点点头，不太介意多第三个人一起吃饭，毕竟闻书话很少，基本没什么打扰她们的地方，而且这样她还能近距离观摩二人的一举一动，这种磕cp的好机会她怎么可能会错过。 “我和你们说，我最近在部门碰到jason的频率高到吓人，他一周能来晃悠七八趟，差点以为自己换部门了，不知道他神出鬼没地在搞什么鬼，还好雯姐每次都把他拉进办公室。”贺小薇看人齐了，就偷偷摸摸地开始吐槽办公室奇葩见闻，林静深一边听着，一边借着低头夹菜时的余光偷偷观察着闻书。 闻书的午饭是近乎标准的荤素搭配，杂粮饭、西蓝花、虾仁炒蛋，还有几块鸡翅孤零零地躺在米饭旁边，和他自己一样克制、均衡。 林静深挑了挑眉，比起贺小薇，闻书对可乐鸡翅的喜欢好似有些站不住脚，当然，也可能是他对每餐的摄入都有着固定的标准，但是这样，还能说他“喜欢”这道菜吗？但她没有点破，也假装不知道他的喜好，只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念头。 “对了，闻书，你们有做过人工智能方面的法规解读文件吗？”咽下口中的食物，林静深开口询问道，“我想了解一些具体实践中的法律风险判定。” “嗯。”闻书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林静深，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这块领域比较新，很多东西都不完善，部门这几年一直在更新解读文件，你需要的话我回去发你一份。” “非常需要，太谢谢你了。”林静深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称好，“我这几天也在看，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已经被折磨得晕头转向了。” 闻书想了想，用湿巾擦了擦手，拿起桌边的手机点了几下，“我最近在听几个播客，内容和这个有关，也推荐给你。”虽然没什么多余的话，但他的语气一直很温和，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情，林静深觉得他只是话少，但人却耐心有条理，不禁在心中对他的认可又多了几分。 “收到了，我会认真听的，对我真的很有用。”消息提示音传来，闻书的动作很快，林静深已经收到了几张播客节目的屏幕截图，连忙按下保存，笑着谢过。 “闻书你真是大好人，好人会长命百岁的。”贺小薇竖着大拇指在闻书眼前晃悠，用最真诚的语气夸赞道。 闻书的嘴角抽了抽，没有什么情绪波澜的脸也因为这么实在的祝福出现了破绽，他眨着眼沉默了好几秒，才挤出一句“谢谢。”林静深隐约觉得闻书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这两个字，她在两人间慢慢尝出几分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的味道，她真的很想笑出声，但还是咬紧牙忍了下来。 贺小薇吃得差不多了，也拿起手机，不过她没在看工作，而是边刷视频边给两人分享自己看到的美食探店和萌宠搞笑视频。 “闻书，你看这个视频，这只萨摩耶也太可爱了吧！我被他盯得心软软。”贺小薇把手机屏幕转向闻书，上面播放着一只萨摩耶的吃播视频，经过快进和剪辑的视频不长，一来一回间已经开始循环第二遍。 闻书的目光从贺小薇脸上下移，落在屏幕上好几秒，嘴角微微上扬，“嗯，可爱。”他简短地评价道。 她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余光却没闲着，一会儿看看贺小薇神采飞扬的表情，一会儿又扫过闻书看似平静的脸，饶有兴趣地观察两人，怎么说呢，贺小薇的热情和主动，就像刚煮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虽然还没沸腾，但已经让人无法忽视，林静深不相信闻书毫无察觉。 “这周末小蓝姐在城西公园组织了一个狗狗运动会，你要不要带着小葵一起来？”贺小薇趁热打铁，发出了邀请，毫不避讳地看着男人的眼睛，试图用殷切的样子感化这棵不动松。 闻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他似乎没料到贺小薇如此直接地发来邀约，喉结滚动几下，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好。” “说好喽，我把时间地址发给你。” 贺小薇赶忙接话，生怕闻书反悔，笑得别提多灿烂了。在闻书看不见的地方，她朝林静深眨了眨眼，露出半只手在餐盘后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林静深朝她微微一笑，见缝插针在维信上给她发了一串大拇指表情。 “对了，静深，你下午是不是要去楼上开会？”贺小薇刷着手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手机上看到下午你的日程又是满满当当。” “嗯，对，项目合规审查，主要就是合规部和数据中台参加。”林静深点点头，“雯姐说材料都是我做的，让我去旁听学习，有什么问题也方便随时解答。” “一般项目的风险评审会都很重要，我听说公司高层都会参加。”贺小薇压低声音说，“更别说你还是在一个保密项目里，但是我相信你！别紧张。” 第14章 “嗯，谢谢小薇。”林静深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反倒紧张起来，当然贺小薇也是好心，所以她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把不安和焦虑藏进心里。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她也担心自己会出什么差错。 午餐结束后，林静深回到办公室，马不停蹄地准备下午的评审会资料，她还重新读了好几遍研发部的技术报告，对其中的一些关键技术点做了标注，生怕自己被上级问到什么盲点。 下午一点四十，林静深提前二十分钟到达8楼会议室，俞雯到的更早，正对着电脑，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除了她们，只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分散坐着，各自也不搭话，室内空气都沾染上令人难以忍受的凝滞和冷峻。 林静深一踏进门，就感觉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汗毛竖起，真正感受到了在未知危险下动物的警觉本能。 她悄悄挪到俞雯身后的位置坐下，和她打了个招呼。“别紧张，就当是来学习的。”俞雯转过身，看着林精神有些僵硬的动作，小声安慰。 会前五分钟，会议室已经坐满大半，只有长桌最前 面的三四个位置显眼地空出，显然在等待什么大人物驾到。 “各位下午好啊，”正在林静深有些分神时，一道男声把她拉回现实。林静深抬起头，透过前面几个脑袋看到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领着一男一女进了门。 他身后的两人林静深有些浅浅的印象，分别是总裁助理丁晓宇和风控总监许慧，一个是总裁的亲信耳目，一个是合规部和数据中台的分管领导，都是平时她这种小喽喽见不到的人。林静深又看向走在最前面的陌生男人，她绞尽脑汁调出自己的记忆反复搜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好在这种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坐在上首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后和气地开口：“我想大家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叫吴庭山，平时叫我tim就好，更好记。” 吴庭山是个浑身散发着精英味儿的人，发胶抹的背头，精心搭配的亚麻西服和polo衫没有一丝褶皱，林静深只能看见他的半边脸和身子，却丝毫不妨碍她快速对这人做出判断：有厉害经历傍身的高层人物。 吴庭山嘴角噙着笑，话并没停下:“我两星期前刚加入绿洲，主要管研发技术这块儿，之前都在外面飞，今天是听到丁助提到下午有这么个会，我就想来凑凑热闹。在风控方面我是个门外汉，所以今天只是旁听，顺便和大家认识一下，主要的工作还是交给许总来。”他说完，许慧马上微笑示意，“我们今天的会主要是针对‘灵犀’项目的，有tim在我们就不用担心技术上的解读偏差了。” 俞雯趁着几人说话寒暄，迅速截了张办公软件里吴庭山的基本信息发给林静深，【技术vp，保守估计职级在15b,是个大佬，小心为上】，林静深轻轻呼出口浊气，顿时感觉全身血液开始倒流，手已经没什么温度，只能焦虑地看着笔记本，祈祷自己的命运。 “噢，这个项目名字蛮好听的，我猜是ai交互这方面的吧。”吴庭山听到许慧的介绍坐正了些身子，明显来了兴趣。许慧马上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今天项目负责人也在，俞经理，你要不给大家介绍一下吧？这里都是项目内部人员。”林静深没想到，俞雯第一个就被点到，顿时替她捏了把汗，倒是俞雯，还是久经沙场，迅速站起身让吴庭山注意到她，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把项目的具体内容简短概括了几句。 俞雯很明智，她的重点放在整体产品逻辑和目标上，技术和算法部分只是轻轻带过，减少了很多被抓住小辫子追问的风险。姜还是老的辣，林静深默默听着，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给她鼓掌欢呼。 吴庭山听完，眼神冒起精光，朝着俞雯的方向询问道:“小俞啊，这个项目很好，虽然目前还在保密阶段，但是我相信，只要产品做出来，一定会给业界扔下一个惊雷，我回去也找研发部的伙伴们详细了解些技术细节，我平时不太来公司，但欢迎随时和我线上交流。”俞雯精准把握住欣喜和谄媚之间的尺度，连连称好。 因为吴庭山的到来，下午的会基本没什么林静深说话的机会，她一直担心的事情自然也没发生。不过会议中途吴庭山有事离开，之后的会议室众人虽然还是照常在讨论数据合规的事情，但林静深能明显感受到空气忽然轻盈起来，周围同事也开始有时不时交头接耳、玩手机摸鱼的，和之前判若两人。也是在这之后，林静深接替俞雯的角色，和对面合规部和数据中台的同事交流起“灵犀”系统的数据隐私和安全问题。 最终几方都有惊无险地达成了一致，目前相关的数据安全法规和隐私保护条例都在逐步完善伦理性审查机制和对于数据安全的要求，虽然前期的数据报告是符合要求的，但在项目推进的过程中，他们都需要实时跟进，动态调整，确保从系统联调到实装测试的每一步都合法合规。 散会的那一刻，林静深掏出手机搜了搜吴庭山这个名字，好家伙，这真的是拥有自己词条的大佬，林静深从各类商业评论和财经新闻里逐渐拼凑出他的过往经历。世界顶尖大学计算机本科和硕士，毕业后先后在硅谷、狮城工作过，五年前回国，已经先后在三家人工智能巨头任职，如今不过四十出头，完全就是“科技精英”的具象化。只是这种人物，怎么会屈尊来绿洲呢？林静深不禁又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她不是说绿洲不好，只是比起行业里那些声誉在外的头部公司，它还真的不够看。 “静深，一起走吧，没想到这会能开这么久。”俞雯的话把林静深乱飘的思绪拉回身体，她应了一声跟上，扫了眼手机锁屏，16:27，在会议室里待了快两个半小时，怪不得她一迈出门，就觉得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晰。 “嗡嗡”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在安静的电梯里还是十分明显，林静深掏出口袋查看了一眼，发现是“奇粒”论坛的用户回复，点进详情，“beerumbrella1018”，又是这个账号。 第11章 ☆、梦回：第一夜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大部分学生都惊慌失措，海湾大学西区宿舍楼下，形形色色，男男女女，全都无暇顾及满地落花和馥郁桂香，只是闷头跑着，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宿舍楼，享受干燥温暖的房间。 邢宇撑着伞，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待着。雨水顺着伞沿绵延滑落，在脚边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 周围的喧闹声、雨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首没有秩序的诗歌朗诵。 但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对面那个撑着蓝色雨伞的女孩，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声音。慌张匆忙的人群里，她显得格外平静和温柔。 林静深的身影随着距离的缩小逐渐清晰，她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带着某种仪式感。 这种谨慎的姿态，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牵扯着邢宇 的全部注意力。 林静深半小时前约他见面，说想和他聊聊，他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跳动，催促着他，又拉扯着他，越是有所觉察，却越是犹豫不安。 邢宇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上塑封完好的书，一本《完美咨询实操手册》。 他上周听艾佳说林静深拿到了一家大型咨询公司的实习offer，思来想去，还是跑到书店逛了两个小时，选了这本书作为她的生日礼物，觉得应该会对她有所帮助。 至于原本准备的告白礼物和花束，已经被他退掉了。 看似漫长的思考却只花费了几分钟，他答应下来，看了眼外面的天，带着伞下楼。北区和西区之间不过步行二十多分钟的距离，但他越靠近目的地，这雨就洒得越发嚣张，走走停停之间，邢宇的耳边只能听见云层倾泻出的呐喊和自己重重的心跳。 他看着林静深走到自己面前，隔着几步停下。她在伞间抬起头，看着邢宇，“学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这雨会这么大。”林静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歉意，“你等很久了吗？”不管什么时候，她好像总是在为别人考虑，可是邢宇低眉看向女孩的腿，裤脚处的深色水迹几乎有一指宽，运动鞋面上布满泥点和脏水，就能想象她淌过的是怎样泥泞的路。 邢宇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递给林静深，又拉着她走到旁边三面遮挡的自行车棚深处，“这里淋不到雨，擦擦吧，鞋脏了。”。今晚，他收起了平时的阳光和微笑，让最短的字句成为他虚张声势的盔甲。 “谢谢。”林静深的声音在雨声的遮掩下更轻了，她抽出两张湿巾，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撑在一辆自行车的座垫上，交替擦拭着鞋子。 邢宇没有看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让林静深能够回宿舍洗个热水澡、或者泡个脚驱寒，而不是在这里，在这个潮湿阴暗的角落里听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听说，你拿到了博仕咨询的实习。”邢宇看着棚外迷离不清的夜色，不算自然地提起他早就知道的消息，顺着话题把书递给女孩，时机把握得如此精确，恰是在林静深擦完两只鞋，把皱巴巴的湿巾扔到垃圾桶后的一刻。“这是我之前的作业用到的参考书，现在快毕业了，转送给你。” 第15章 林静深怔愣着接过书，然后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和欣喜的笑容，即使邢宇再怎么克制，也忍不住不去追寻这一抹比夜色霓虹更加引人沉沦的美丽。 “谢谢学长！”她把书放进随身的帆布袋里，仔细调整了它的摆放位置才抬头，直视着邢宇的眼睛，如同过去两年里在无数次对视时他看到的那样，“学长，这个给你，便利店做活动，我喝不惯啤酒。”林静深从包里掏出一个易拉罐递给他，眼角的痣和笑容一起飞进他的眼睛。 邢宇无神地接过，被拽入名为心动的漩涡，却又很快被臭名昭著的现实拉回，在那数息的沉默中，已感受过无孔不入的挣扎、无望、和妥协，他缓缓地开口说道：“你今天找我，有什么......” 说到一半的句子，出乎意料地被林静深打断，“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这不是女孩平时的作风，但此刻，有什么更急切的愿望促使着她开口，带着无法掩盖的希冀和不安。 他们都知道那个愿望是什么，但令人绝望的是，今夜注定无法实现。 林静深问完这个问题后就不再说话，帆布包带被她紧紧攥住，哪怕她为了这次见面，特意在路上喝了一罐气泡酒。 微醺的酒意，给了她平时所没有的勇气，来赴这场想象中的“约会”，但却没有给她足够的勇气，展现出所有浓烈的爱意。 邢宇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双手摩挲着啤酒罐。 “我马上要出国留学。”他缓缓回答，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但说出口，却牵连着更多隐晦的心绪，那是得知亲人病危的无助，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不甘，“去英国，继续深造人工智能方向，顺利的话，会申请博士。” 林静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的眼神，从期待，变成了惊讶，最后定格在了失落。 邢宇看着她，差一点点就要抛下理智，但只要一晚，只要今天自己是冷漠的，就够了。未来林静深会拥有更好的人生，找到那个满心欢喜地迎接她每一次灿烂笑容的人，而他，只需要让她知难而退，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他捏起拳头，指甲陷进皮肤的刺痛是他应得的惩罚。 然而，林静深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放弃，只是一瞬间，她就调整好情绪，全心全意地祝福着他：“好棒，我相信你，一定会学有所成。” “我今天来得真巧，想和你说的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林静深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氧气和二氧化碳断断续续地置换，保证音调的平稳，“我知道，我现在可能……还追不上你的步伐。”她看着邢宇，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但是，我会很努力，笨鸟先飞的道理，在感情上……应该也一样适用吧？” 女孩扯出微笑，眼里的恳切几乎要漫出来。“所以，学长，能不能...相信我,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声音，仿佛在为她的勇气伴奏，她没有说出“喜欢”或“爱”，但她给出了一个承诺，这或许，是比那些直白的心声更加稀有和宝贵的东西。 她想跑进他的人生，她想一直和他并肩。 邢宇的心脏开始又急又猛地颤动，害怕听到却又期待听到的话传进耳朵，他却只能看着林静深，看着她眼中的坚定和期待，他想记住这一切，今夜往后，他只能和自己悲哀的孤独灵魂独处，在无数次梦境里心虚地反复咀嚼出一点甜味。 按照原本的轨迹，他现在应该满心欢喜地答应她，然后两人紧紧相拥。 但他不能。 “对不起。”邢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向女孩宣判溃不成军的落败。 林静深愣住了，眉毛、眼睛、嘴巴一起露出了最难看的微笑，但她的脸上只有一片空白。 “哦...哦，没关系，是我唐突了”她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抱歉，学长，是我误会了，希望...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女孩低下了头，邢宇只能看着她的发顶，任由自己的目光炙热地流连，但他说出的话，依然残忍，“不会，对我来说你只是社团的后辈，如果我之前的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那我真心地道歉。在我看来，我们不是很熟悉的关系，也算不上好朋友。你以后会找到更好的人，同样喜欢你的人。” “没关系。”林静深还是低着头，“是我应该和学长道歉，是我自作多情了。”女孩抓着包带的手无力地垂下，“今天打扰学长了，我先回去了，谢谢你送的书，我会好好看的。”从始至终，女孩都没有直面邢宇，就连告别都掺杂着礼貌的感谢。 女孩撑起那把蓝色雨伞，重新走进热闹的人群，走进那片朦胧，她离开的时候，背脊依旧挺直着，但慌乱的步伐重新让鞋子溅上雨滴，她落荒而逃。 邢宇注视着，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夜又黯淡下来。 空气中只酝酿着沉默，雨势渐渐弱了。 邢宇长吁了一口气，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他点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八个未接来电和一连串的维信消息。 【小宇，看你一直没接电话，在忙吗？】 【申请结果出来了吗？德国的b大和英国的l大、u大都是好学校，你放心，费用没问题，你选择自己想去的学校就行。】 【奶奶这两天住院了，你也知道，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我得盯着，你好好照顾自己。不忙的时候给我打个视频电话，也看看奶奶，你和她最亲了。】 【小宇，你导师不也说你是有天赋的吗，听妈的话，好好深造，不要埋没你的才华。不是不同意你留在国内，但是人家王牌专业都是世界前几的，如果给你发offer了那得赶快抓住！】 【还有，妈不是反对你谈恋爱，但是这几年确实不合适，我保证，等你研究生毕业了，妈绝对不干涉你自由恋爱。】 【昨天妈的态度是不好，但你能不能也体谅一下我的良苦用心，这么多年，我的辛苦你都知道，你只要安心读书还不好？】... 接二连三的消息，邢宇一下子 根本滑不到底。 这个家里，父亲常年各地跑，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于是母亲变得很忙，工作和生活的大小事务都要亲力亲为，渐渐地，男孩感到窒息，在家里的每一秒都难以畅快地呼吸。 小时候，他放学了只喜欢往奶奶家跑，听奶奶讲历史故事、唱民谣小调，奶奶家还有一大面墙的书，等吃饭的时候男孩就跑进去一通找，在那里，他迷上了科幻小说，也喜欢上了各种恐龙动画片。 但欢乐的时光总是很快溜走，晚饭后妈妈就会找过来，把他领回家，然后和他讲她今天的经历，最后附上苦口婆心的教诲。 男孩很想逃，于是高考完他瞒着妈妈填了离家很远的大学，总算能在这一方自由的小世界里随意地呼吸，他发现了自己的兴趣，交了很多朋友，也第一次遇到比奶奶还要让他喜欢的女孩。 男孩的确被妈妈教得很好，对外交际得心应手，为人处世周到全面，但是难过的时候，男孩只会和奶奶打电话。 但现在，奶奶病得很重，不能和他打电话了，母亲又闯进这方小天地，为他安排好了未来的路。 男孩又觉得不能呼吸，他想逃离，他想和女孩一起逃离。 但男孩已经长大了，他看到了责任、亲情、未来里有什么，这些挂在他身上的包裹让他无法前进一步。 当女孩递出那条橄榄枝的时候，男孩只能拒绝，他身上太重了，会连累女孩一起摔倒的。女孩应该去更大、更自由的世界看看，她不会喜欢自己的世界的。 男孩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孤独而无助。 雨终于停了。 邢宇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的天然卷发被飘进的雨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他一个人的命运降临。 邢宇睁开眼睛，显然命运女神总是喜欢带他回顾自己主演的悲情电影。 叹了口气，他点开手机日历，下周正好是奶奶的忌日，还是请个年假回去祭拜一下吧，五年了，他最想见的人还是奶奶。 第12章 ：人约黄昏后 “奇粒”是国内比较大型的算法论坛网站，聚集了很多专业人士和爱好者，林静深这两周靠着在上面爬楼、发帖，学到了很多算法知识，而这个名叫“beerumbrella1018”的用户在她的每一个问题下都回复了，但时间总是不太规律，有时是下午四五点钟，有时是深夜。比如现在，这个素未谋面的好心人就在她昨晚发的一条“如何提升复杂情况下情感计算的鲁棒性？”的帖子下回复了长文。 啤酒伞？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林静深瞄了眼电梯里的楼层数字，已经到五楼，因为还在工作时间，她也不方便细看，只能给ta的回复点了个收藏，准备下班之后再认真拜读。 第16章 回到项目一部，俞雯把她直接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脸神秘。不等林静深开口，确认完门窗都是紧闭状态的俞雯转身，和她说出了自己的情报：“静深，我刚刚找hr那边问过了，这个吴庭山是主动联系到大老板表示想要加入公司的，大老板看完他的履历就连忙让人力资源安排线下面谈，也不知道他和大老板灌了什么迷魂汤，之后就丝滑入职，补上了技术vp这个一直空缺的萝卜坑。” “雯姐你消息这么灵通，太牛了。”林静深有些吃惊地张着嘴，几秒后才不确定地出声：“居然不是大老板挖来的？”她有些想不通，弱弱地问出了心里的话，“他...图什么啊？当然我们公司势头很好，但是我不相信他没有更好的机会。” 俞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示意林静深坐下后，自己也把电脑放下，自顾自走到角落启动了咖啡机子，背对着林静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平时没事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但是吧，我看今天他对我们项目的关注和兴趣程度，估计以后少不了被拷问。”咖啡机开始勤勤恳恳地工作，烘焙后的豆子逐渐被磨碎，碎粒碰撞间散发出熟悉的焦香。 俞雯忽然转过身，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出声提醒林静深:“我不是和hr总监有些私交嘛，她悄悄和我说，吴庭山虽然经历丰富，但回国后在每家公司都呆不长，最长的一段差不多一年半，第三方背调的结果都说他是主动提离职的，和前司都没有闹僵。而他过往优秀的履历也都让频繁跳槽的短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每个老板都觉得自己能留住他吧。“ 林静深无意识扣着手指，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不安和俞雯说了:“雯姐，我担心的倒不是他想要了解项目，毕竟如果他想帮忙的话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我是怕项目有什么意外，毕竟领导的意志我们也很难反抗。” 俞雯听了林静深的话，没有出声，她转身拿起新出炉的咖啡，但却没有着急喝，她闭着眼深深闻了几口香味，才悠悠出口:“希望不会......”话题戛然而止，林静深看不到的地方，俞雯捏着杯子的手慢慢收紧，眼里浮现出罕见的冷肃。 不多时，她捧着杯子转过来面对着林静深，脸上又恢复了过往的奕奕神采。“行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别太担心，要是被传唤也是我去挡枪。”林静深乖巧地点点头，指了指门外，“记住了雯姐，我就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那我继续干活去了？” “去吧去吧。” 林静深刚关上办公室的门，迎面就撞上了个不速之客。 “小林？”男人今天穿着件黑衬衫，扣子解开两颗，十足的闷骚。林静深一对上他那张由惊转喜，笑成菊花的脸，心中警铃大 作。 jason看到撞的是林静深，眼里的光藏都藏不住，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看她一副受惊的表情，还是连忙收敛住自己过于殷勤的表情，换上一副关切的模样，“实在对不住，没撞疼吧？” 林静深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jason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嗨，这不是听说你们项目组最近很忙嘛，我有空的时候就来逛逛，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jason笑眯眯地说道，目光却在林静深身上打着转，似乎想从她这里套出点什么，“你还别说，这周我还给小贺的营销方案提了点建议呢。” 林静深扬了扬眉，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平时在俞雯下面耳濡目染久了，也知道jason这只老狐狸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心思可曲折了，她才不会上当。 “谢谢jason老师对我们的关心，我这里目前一切顺利，要是真遇到困难了肯定第一时间想到您。”林静深微微一笑，语气热情地寒暄，“我就不打扰您了，手上还有活儿呢。” jason哪能这么容易放过她，连忙拦住林静深的去路，“小林，别着急走啊，咱们聊聊嘛。我听说你最近在做的是一个很厉害的项目，能不能透露一点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林静深挤眉弄眼，试图用“美男计”迷惑她。 林静深在心里道了一句“果然如此”，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jason老师，您说笑了，我在跟的就是普通项目，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甲方名头大点，领途嘛，这都是公开的，没什么藏着的。” 她才不信jason没听到半点风声，这人精明着呢，肯定早就从各种渠道打听过了，估计是没什么收获，才直接来她这里试探，无非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她这里挖出点什么，毕竟比起俞雯，她明显更好欺负。 “小林你可别骗我，我可听说你们项目组最近天天加班，这可不像普通项目。”jason显然不相信林静深的说辞，继续追问道，这次倒是装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这jason还真是锲而不舍，林静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jason老师，您消息真灵通，我们组确实在跟一个比较重要的项目，不过具体内容嘛，现在还不方便透露。” 她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等项目上线了，您就知道了。” jason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我就知道！还是小林人好，不像你们俞经理......” 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小林，你看咱们都是同事，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点？就一点点，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林静深看着jason那副不值钱的样子，脸上的正经差点绷不住。 “jason老师，真不是我不告诉您，实在是公司有规定，项目内容必须保密。”林静深一脸为难地说道，“我只是个小喽啰，哪能违抗上命啊，您要是真想知道，不如去问问雯姐？”她又指了指身旁关着的门，一脸真诚地建议道。 她把皮球踢给了俞雯，反正俞雯总有办法，肯定能把jason打发得服服帖帖。 jason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他知道俞雯那只老狐狸可比林静深难对付多了，自己去了也是白搭。 他悻悻地笑了笑，“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小林，你忙吧。” jason刚想离开，林静深身后的那扇门忽地被人打开一道缝，缝里探出俞雯的半个头。 只见女人眯着眼盯着jason，阴恻恻地笑道:“jason啊，又来一部喝茶？总是找我手下的弟弟妹妹有什么意思，他们比你忙多了，你应该找我，快进来，我陪你好好聊聊天。” jason被那颗头吓了一跳，随即讪讪摆手，“嗨，怎么好意思打扰俞经理，再说我前天已经进来喝过茶了，今天就不......”只是还没说完，门缝里就伸出一只手臂精准地揪住他一只衬衫袖子往里拽，看样子劲还不小，那光滑熨帖的衬衫料霎时多了好几道痕迹，皱皱巴巴，和它的主人一样，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眼瞅着jason几秒间就消失在了眼前，林静深笑着对俞雯比了个赞，做了个“谢谢雯姐”的口型，那半张脸得意一笑，和关门声一起消失。 林静深回到工位，刚坐下没多久，手机就震动起来。她以为是俞雯发来的消息，结果却是jason。 【小林，晚上下班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林静深暗道不好，jason可真是坚持不懈，她咬着下唇，捏着手机，打的字删删改改，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果断回复：【非常抱歉，jason老师，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tat，下次有时间我再请您吃饭！[sorry.gif]】 jason一边忙着和俞雯斗智斗勇，一边还能抽空想着套她的消息，真是精诚所至，百折不挠，可惜金石不开，他这次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林静深盯着公司企飞聊天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那行小字，为jason的命运点了根蜡。 【这样啊，没事，那下次吧。】jason的回复很快，但林静深还是能这短短几个字里感觉到他的失望和不甘，但不管怎么样，这次还是被她混过去了，林静长吁一口气，心中安定下来。 林静深把手机扔到一边，没再理会。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下午会议的记录。吴庭山的出现，让她意识到“灵犀”项目可能比她想象的更重要，也更紧迫，所有人都不希望项目有什么意外，甚至是面临夭折的命运，所以为了避免最坏的事情发生，她只能再盯紧一点进度，现在研发部分已经到30%，很快就会有中期评审，她真的希望能够顺利完成这部分工作，毕竟后半程的马拉松就换领途主导了，那时她的担子会轻很多。 “怎么样，没戏吧。这小姑娘看着老实，可聪明着呢。”俞雯看着jason手机上收到的拒绝消息，幸灾乐祸地说着风凉话。 jason撇了撇嘴，把屏幕扣在桌面上，不太服气地和她对呛到：“不愧是俞经理带出来的兵，一样的老奸巨...”话卡在嗓子里，被俞雯飞来的一个眼刀制止，jason本来就不占理，今天还被当场抓包，自然嚣张不起来。 俞雯看他一副老实做派，颇感意外，眼睛一转，心里已经有了成算。“jason啊，你不想找人吃饭吗？我有空啊，今天就这么说定了，我带你去吃我心里的宝藏餐厅。” 第17章 女人明明是语气温和地在对他发出邀请，但jason看了看她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明白这顿饭一定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拒绝的借口刚想出来，他就被俞雯抛出的话狠狠诱惑了。 “你不就想知道和领途的项目是什么吗？我今天心情不错，愿意奉陪。”俞雯喝了口咖啡，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个好的猎手嘴唇翕动间就能布下最好的陷阱。 “好，这是你说的，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jason一拍桌子，连忙答应下来，生怕俞雯变卦。 “好说好说，能得您老人家一句‘君子’的夸奖，我真是倍感荣幸，不过我是君子的话，您不会是小人吧？”俞雯捂住胸口，用十分造作夸张的语气配上最无辜的表情，给了jason会心一击。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男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是闷哼一声，罕见的没有怼回来，看来真是很想挖到“灵犀”的消息，颇有些卧薪尝胆的气概。 不过......俞雯敛下眼里的盘算，jason人是贱了点，但和她也算一边的，多一个帮手好过多一个敌人。 晚上下班，林静深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家附近的一家淮安菜馆子。她没有跟jason说谎，今天还真约了盛伊人吃饭。 这次倒是她先到，林静深朝门口的服务生报了预约信息，就被领到了一个二人位上，她温声道过谢，把桌号和 点菜二维码一起拍给盛伊人，【伊人，我已经到了哦，我是19桌，你到时候直接和服务员说。】 盛伊人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收到！抱歉抱歉今天小小加班，我查了下附近也没车位，已经打车过来了，等我10分钟！】她打字一向很快，没几秒钟又是一条消息：【最近给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做上市方案，老娘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你都不知道甲方有多变态，每天上班的动力只有项目奖金了啊啊啊。】 林静深看了眼消息不禁翘起嘴角，敲了几个字给她：【盛姐一定没问题的，你慢慢来，我正好喝口茶歇歇。】这次很快，对面用一串‘kisskiss’表情包粗暴地回复，真是非常“盛伊人”的方式。 服务生很快上了一壶薏米红豆茶，林静深倒了一小杯，一边啜饮，眼睛漫无目的地在窗外的夜色中流连。 月上树梢，灯影婆娑，邢宇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踏着还没那么深的夜色慢慢散步回家。他的目光一直看向天边的那轮玉盘，也不知道今天是农历初几，饱满的圆形挂在天边，照亮每一个有所思、有所念的人。 邢宇点开手机，登上那个熟悉的app，看了眼后台的消息，一片空白，除了新增的一个收藏。 他轻叹一口气，思绪乘着温柔的月色飘向远方。 又在加班吗？不知道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阵风吹过他的发梢，头发在额头前乱晃，浮起恼人的轻微痒意，邢宇抬手抓了抓前面的头发，动作没什么章法，头发因此被揉成了凌乱无状的一团，不过好歹不再挡住眼睛了。 路上几片叶子也被带起，在原地乱转。 她的鼻子好像比较敏感，秋天花粉落叶多，下次要不找借口给她拿点鼻喷，邢宇盯着那堆跳舞的叶子看了几眼，无端想着。 第13章 ：我们在夜晚相聚 薏米红豆茶温热的甜香在舌尖萦绕，带着一点谷物的朴实气息，林静深小口啜饮着，试图用这温吞的暖意驱散下午会议带来的些微寒意。 吴庭山的出现像一个威力未知的定时炸弹，虽然暂时没有引发灾难，但光放在那里却足以让她们这些人惴惴不安。还有jason那锲而不舍的试探，虽然被俞雯截胡，但那黏糊糊的探究目光还是让她有些不适。 “久等久等！我的宝！”人未至声先到，盛伊人踩着红底高跟鞋，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身上带着一丝清冽的香水味，与餐厅里食物的暖香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连体裤，外面罩了件米白色廓形西装，红唇乌发，明艳张扬，一坐下就把手里的prada包包随意扔在旁边的空位上，动作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的天，你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吗？那个甲方爸爸，简直是活阎王！要我们三天内出一版全新的市场进入策略，还点名要包含竞品深度分析和未来三年的营收预测！他是觉得我们是算命的还是印钞的？”盛伊人拿起林静深给她倒好的茶，一口灌下去大半杯，连珠炮似的开始吐槽，“人工智能了不起啊？人工智能公司就可以不把乙方当人看吗？要不是看在项目奖金的面子上，老娘真想把ppt甩他脸上！” 林静深看着她生动的表情，不由失笑，“辛苦我们盛姐了，能让你这么吐槽的甲方，看来是真的很难缠。”她拿起菜单递过去，“快看看吃什么，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那我就不客气啦。”盛伊人接过菜单，纤长的手指快速翻动着，“这家淮安菜我上次和客户来吃过，来的时候也看过电子菜单了，软兜长鱼和蟹粉狮子头都不错，平桥豆腐也嫩得很，再来个什么呢……哦对，蒲菜肉圆汤，清淡解腻。”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又抬头看向林静深，“够不够？要不要再加个主食？” “够了够了，我们两个人吃不完的。”林静深连忙摆手，“就这些吧。” 二人在手机上点完菜，桌上安静了片刻。盛伊人拿出粉饼按了按脸，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林静深，“说吧，轮到你了。看你刚刚那放空的样子，肯定也有心事。是项目不顺，还是...感情不顺啊？”她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揶揄。 “没有，是工作上的事，”林静深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拿起茶壶又给两人添了些茶水，“公司来了个新vp，技术大佬空降，管研发的，今天风险评估会上见到了，气场太强，有点吓人。”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隔壁那个jason，你也知道的，老油条了，今天好巧不巧遇到了，一直想打听我项目的事，有点招架不住。” “叫什么名字？”盛伊人抿了口茶，忽然问道，“那个vp。” “姓吴。”林静深想了想，还是只透露了姓，大庭广众下还是别给自己惹上麻烦。 盛伊人看了眼林静深略带歉意的笑，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发给她：【吴庭山？】 林静深看到她的猜测，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我们公司之前也接触过他，想挖他去做科技赛道的高级战略顾问，不过听说他拒了，没想到居然去了你们绿洲。”盛伊人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这人履历很牛，但跳槽也勤，我托混猎头圈的朋友打听了一下，专业素养可以，但个人风评有点......复杂，下次单独和你说。你小心点没错，这种大佬的心思不好猜。”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那个二部的老大，那还不简单？下次他再来烦你，你就直接说‘jason老师，这事儿俞经理特别交代过要保密，要不您直接问她？’，保证他立马歇菜，反正你乖乖做被上司保护的好下属就行。” 林静深被她逗乐了，“这招我今天用过了，确实管用，雯姐还把他抓进办公室‘喝茶’了。” “那就行。”盛伊人满意地点点头，“工作上的烦恼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她话 锋一转，又绕回了最初的话题，“我的好静深，打算什么时候结束单身生涯，我给你介绍介绍？不管是年上还是年下、温柔体贴还是阳光开朗，我这儿资源丰富得很。” 林静深就知道逃不过这个，无奈地叹了口气，“盛大小姐，知道你热心公益，但我现在哪有时间想这些，项目忙得脚不沾地，每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脑子里除了算法数据就是信息对齐，爱情的细菌在里面根本存活不了。”她拿起筷子，假装认真地研究着面前的餐具纹路。 “借口。”盛伊人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忙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你心里那道坎。” 林静深拿着餐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拿起热水倒进小碗里涮起筷子，“怎么可能，上次和你吃饭那天我就想开了，何况隔了那么多年，现在只想搞钱搞事业，男人什么的，都是浮云。”她抬起头，迎上盛伊人审视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坦荡又真诚，“和他除了上次车展碰见过一次，其他时候就那样，普通工作伙伴，正常工作交际，没什么特别的。” “行行行，你看开了最好，想谈了随时找我介绍。”盛伊人对上她确实清白正直的眼神，也不再多说，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最近在研究人工智能伦理和法规这块儿，头都大了，你们项目涉及到这方面吗？有没有什么内部资料可以借鉴一下？” 林静深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有啊，我最近也在看这方面的东西，一个法务部的同事给我推荐了几个播客，还给了我一份内部的法规解读文件，我晚点发给你，记得别外传就行。”她想起闻书发给她的资料，顺便也想起了那个奇怪的论坛id，“对了，我最近在一个算法论坛上注册了账号，提问一些算法问题，有个人回复得特别详细，帮了我不少忙，就是名字有点怪，beerumbrella1018？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18章 “beerumbrella？”盛伊人念叨了一遍，若有所思，“听起来是个奇怪的id。但没准是个隐藏的技术大佬呢？抓住机会，好好请教。” “嗯，是挺厉害的。”林静深点点头，没再多想，顺便也给盛伊人安利起来，“这个论坛叫‘奇粒’，挺好用的，你也可以去上面逛逛，说不定也能解决一些你的问题。” “好呀好呀，你把网址发给我，我回去看看。”盛伊人欣然接受，顺手接过林静深的小碗，把里面的热水倒进一边专用的陶瓷缸。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鳝鱼的酱香、狮子头的鲜香、豆腐的清香……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残余的严肃和尴尬。 “开吃开吃！”盛伊人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大块狮子头，“饿死我了，先来一块肉。” 林静深也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滑嫩的平桥豆腐，豆香和高汤的鲜美在口中融合，让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些轻松的话题，从最新的八卦到吐槽奇葩同事，再到周末去哪里逛街探店。 盛伊人说起她最近认识的一个小奶狗，长得帅嘴又甜，就是太粘人，她这种体验派，绝对不可能只和一个人长久约会。林静深则分享了贺小薇和闻书的关系进展，以及那只叫小葵的可爱小狗。 “看来你那个小姐妹是真上心了，连狗狗运动会都安排上了。”盛伊人听完，笑着评价道，“不过对方那种闷葫芦，确实需要她这种直球选手才能搞定。” “希望他们能成吧。”林静深由衷地说道，她是真心希望身边的人都能获得幸福。 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临走时，林静深率先付了钱，美其名曰“犒劳辛苦工作的盛大小姐”。 “行啦，别跟我争，”林静深把盛伊人按回座位，“等你项目奖金到手了再请我吃大餐。” 盛伊人嗔怪又感动地瞪了林静深一眼：“放心，请你吃米其林三星，我知道一家，虽然很难约，但是找我爸就能搞定。下周末有个画展，我搞到了两张票，一起去？” “好啊。”林静深欣然应允，和盛伊人在一起，总能让她暂时忘却那些烦恼。 梧桐中路的一栋欧式小楼里，坐落着这座城市唯一一家连续三年获得米其林三星评价的融合菜馆“海岸餐厅”restaurantctier。这里一向以高品质的菜品、周到的服务和每天少得可怜的预订名额著称，可以说，所有的小资精英和美食爱好者都绞尽脑汁，趋之若鹜，只想获得一张入场许可，但凡是总有例外，如果她和餐厅老板是发小的话，而俞雯就是那个例外。 “阿雯，好久没来了哦。”海岸餐厅二楼的包间内，一个斯文的男人敲门而入，笑着和俞雯打招呼，他全身一席米色，松垮的v领毛衣愈发衬出他宽阔有型的肩背线条，简单的长裤和运动鞋又带来几份年轻的朝气，完全看不出生意人的精明。 “文轩，你今天在店里啊！”俞雯看到来人，惊喜地叫出声，连忙站起身来给了男人一个热情友好的拥抱。 “对啊，最近厨师在研发新菜单，所以来盯一下。”男人扶了扶有些脱落的玳瑁眼镜，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可是稀客，我好不容易接到你的电话，怎么也得给你留个包厢。” “够意思！放心，我不吃霸王餐。”俞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熟络地拉着他的手臂，转身给jason介绍，“今天和朋友来吃个便饭，这是jason，我同事，这位是孔文轩，餐厅老板。” “你好你好，孔先生，久仰。”jason眼中的惊讶还没有完全收回，他确实没想到俞雯说到做到，真带他来吃大餐，还是一家别人心心念念都吃不上一次的著名餐厅，最让他意外的，还是俞雯和餐厅老板看上去私交甚笃这件事。 孔文轩也转过头看向jason，笑着和他握手，不过这次的笑容明显带着客套和疏离：“您好，既然是阿雯的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今天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行了，都别那么客气。我们就来吃个饭，最近有什么新菜？”俞雯看出了二人还没那么熟悉，忙接过话头在中间调剂着气氛，“你知道我这张嘴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不好吃的别给我上。” “当然了，你爱吃的几道菜我一直记得，最近也有秋季限定，都给你上一份，不知道jason有什么喜好或者忌口？”对着俞雯，孔文轩又是那副和煦腼腆的样子，虽然问的是jason，可笑眯眯的眼睛却没离开过俞雯。 “哈哈哈，我没什么忌口，孔老板看着上就行。”jason也明白他今天可不算客人，还是有求于俞雯，自然不好要求太多。 孔文轩点点头，又和俞雯聊了几句才离开。 “俞经理深藏不露啊，原来还认识这么厉害的餐厅老板，您早说，我就唯您马首是瞻了。”送走孔文轩，jason从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又恢复到俞雯熟悉的老油条做派，对她一顿乱侃，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眼里泛着精光。 俞雯回他一声冷笑，她不用细想就知道jason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非就是想拿到孔文轩的联系方式，以后商业请客的餐厅又多了一个，还是个说出去脸上倍儿有面子的地方。 “文轩和我认识三十多年了，我从来不把海岸餐厅当做谈生意谈项目的地方，也绝对不会给你他的号码。”俞雯收起脸上的笑意，颇为郑重地盯着他提醒道。 jason一看她的脸色，忙坐正身子，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求饶道：“明白了，我不问。” 告别了盛伊人，林静深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烦心事，也吹乱了她略显纷杂的思绪。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灯缩短。她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论坛app。 在收藏夹里，那条来自“beerumbrella1018”的长回复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有心人的来访。 林静深点开，屏幕的光亮映在她脸上，照出她眼中的认真神色。回复很长，字数很多，但通过空格和分段梳理得格外整齐，减轻了很多阅读的障碍，从理论基础到实践应用，再到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案，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甚至还 引用了几篇最新的学术论文，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这个匿名用户的用心。 【……提升情感计算的鲁棒性，关键还是多模态数据的融合和特征提取的优化。单一模态（比如面部表情）比较容易受到光线、遮挡等因素的干扰，一般来说结合语音语调、生理信号（如心率、皮电反应）等多维度信息，可以构建更稳健的情感识别模型。另外，可以考虑引入对抗性训练来增强模型对噪声和干扰的抵抗能力……】 林静深看得入了神，对方的专业程度远超她的想象，很多她之前模糊不清的概念，在他的阐述下变得豁然开朗。她甚至觉得，这回复比她看过的很多专业文献还要透彻实用。 她一行行仔细读着，手指不自觉地在屏幕上滑动，看到关键处还会停下来反复琢磨。读到最后，对方还附上了一个链接，是一个开源的训练网站，并简单说明了其特点和适用场景。 【这个网站上有很多用户案例和训练模型，或许对你的研究有帮助。】 林静深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不仅耐心解答她的问题，还主动提供了额外的资源。在这个快节奏的网络时代，很少有人愿意打大段大段的文字，只为解决一个陌生人的问题。 她想回复一句感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片刻，她最终只在那条回复下，郑重地敲下了几个字：【谢谢大神！】 发送完毕，她退出了论坛。夜色渐深，远处的霓虹闪烁着，勾勒出城市的轮廓，也为只有黑白灰的楼宇大厦披上了暖色，林静深将手机揣回兜里，脚步轻快了许多。 城市另一端的某个公寓里，男人正对着手机屏幕，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个熟悉的论坛界面，以及那条刚刚弹出，带着感叹号的红色提示——来自“焦糖小鸟”的新回复。 他似乎刚洗完澡，沾了水的卷发弧度更加明显，潮湿的发丝紧紧缠绕在一起，水滴沿着发尾争相淌下，流过眉骨、鼻子、嘴唇，画出一道优雅的轨迹，它们继续攀爬过曲折的锁骨、喉结，妄图去最深的深处探索最美的风景，却最终被浴袍的柔软纤维尽数吞没。 一滴水珠终于承受不住重力，从他的发梢坠落，“啪嗒”一声轻响，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串名字，也晕开了男人眼中一直埋着的苦闷，露出藏在下方最耀眼和灿烂的雀跃。 邢宇抬手抹去水渍，屏幕上的字迹重新清晰起来。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一条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唇边的笑意却久久没有散去。 第14章 ：只有敬庭山 “今天实在是让俞经理破费了啊。”jason拎起手边被折得花里胡哨的餐巾，啧啧称奇，却毫不留情地抖开布料垫在腿上。 俞雯轻笑一声，拿起服务生送来的热毛巾随意擦了擦手，难得地没有出言损他两句：“说好了带您来我的宝藏餐厅的，当然不能食言。” 第19章 “那我也是沾俞经理的光。”jason脸上堆起笑容，嘴上却开始熟练地试探俞雯的目的:“俞经理带我来这里，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吧？” 俞雯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玩味地回答：“哪能啊，咱们不是要谈我的项目吗？这不得找个私密点的地方。” “哦——”jason拖着长音，摆弄了几下餐具，语气里却是十二分的不信任：“现在做生意都讲究等价交换，公平交易，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说罢他换了坐姿，翘起了舒服的二郎腿，两手搁在膝上，周身气势也随之一变，展现身为管理者真正的样子，或者说，他脱下了迷惑人心的伪装，用最真实的状态迎接这场博弈，这是对俞雯最大的尊重和诚意。 俞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没有被他的样子唬住。“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她放下杯子，杯底和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在这安静的包厢里敲下了一个重音，“我们和领途的项目，做的是全车智能系统，但和市场上竞品相比，它会真正做到人工智能，因为还在保密阶段，我不能说太多，但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可以尽量解答。” 恰好此时，服务生鱼贯而入，端上佐餐面包和第一道菜，精致的骨瓷盘里，点缀着鱼子酱和笋丁的三文鱼塔塔泛着诱人的光泽，艺术品般赏心悦目，想必是孔文轩特地叮嘱过，上菜环节省去了冗长的介绍陈词，给包间内的两人留了充分的谈话空间。 “先吃饭吧，”俞雯拿起刀叉，示意了一下，“他们家主厨的手艺，不尝尝可惜了。”可惜，jason的一口气不上也不下，就被俞雯戛然而止的话题吊在半空。 jason顿感郁闷，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只能拿起餐具，有些用力地叉起食物，用美食泄愤。俞雯今天把他叫到这里，二人聊到现在她都好声好气地说话，实在不像她平时的做派，显然不是单纯为了请他吃饭或是大度地分享项目情报，这下jason倒是不急了，只想想看看俞雯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包厢里只有刀叉碰撞瓷盘的轻微声响和服务生偶尔进出上菜的动静。 海岸餐厅做中法融合创意菜起家，名声在外，每道菜品都能够感受到厨师的超高标准，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但此刻两人心中都另有目的，并不单纯为了这顿饭，因而脸上都没有流露什么表情，颇有些食不知味。 “项目代号？”jason冷不丁冒出一句，手上切牛排的手却没有停顿。 “灵犀。”俞雯咽下一口黑松露青虾饭，简短地回复他。 “仿真智能交互？”jason开始根据项目代号猜测那个所谓的“真正的人工智能”的含义。 “差不多，但更深一层。”俞雯动作微滞，似是没有想到jason的洞察力如此精确，但既然自己答应给他透露一些项目情况，也只能如实回答，毕竟自己待会儿还有求于他。 “情感交互？”这下俞雯不能再说下去，只是放下刀叉，抬头对上jason试探的眼神，轻轻挑 了挑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这一个细节足以让jason读到俞雯没有说出口的回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但这个结果却更让他难以平静心绪，一般这种项目，肯定是由高层主导和授意才能顺利推进的，拿到项目的人是俞雯，而不是他，jason心里还是生出了一股难平，或许是不甘，又或许是羡慕。 “jason，”俞雯放下叉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再次开口，语气温和了一些，却罕见地透露几份认真，“吴庭山，新来的技术vp，你知道吗？” jason的心沉了一下，他怎么可能没听到风声，随即轻轻点了点头，“我也是刚听说，在很多厉害的公司待过，但还没见过本人。” “嗯，那我们俩差不多，我今天会上刚见到他。”俞雯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他的简历，温爽那儿拿的，给你一份，可别说我没想到你。”手指在透明塑料一角轻轻一推，文件夹就从餐桌一端滑到了另一端。 吴庭山抽出那张纸，从头到尾快速扫过两遍，出言道谢：“行，大概记住了，谢谢俞经理，”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和俞雯交汇，又补充了一句：“我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算我欠你一次，有机会还。” 俞雯这下笑得十分真心且开怀：“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开心，也别等机会了，我刚好有个不情之请。” jason这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俞雯的道，忍不住“噗嗤”一声，摇着头苦笑道：“我就说这顿饭不是白吃的吧，敢情俞经理在这儿等我呢。” “其实也不算请求，我只想要jason老师一句承诺。”俞雯收敛笑意，拢了拢脖子旁边有些碍事的头发，语气十分真诚，“一句关于‘灵犀’的承诺。” jason左手摩挲着那张纸，歪了歪头，没着急答应：“你说。” 俞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说出她今晚请jason吃饭的真正用意，“这个项目大老板看中，我自然也很看中。老实说，吴庭山对这个项目也很感兴趣，但我......说不好，可能是直觉吧，总感觉他要做些什么事，希望是好事，但如果是坏事......我希望你能帮我，至少，不要帮他。”说到最后，jason甚至透过俞雯过分真切的眼神里看到一点恳求。 他不自然地别过眼神，似乎不太适应两人之间没有插科打诨的氛围，空气凝滞着，俞雯在等他的回答。 jason长舒一口气，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嬉笑模样：“俞经理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啦。我们都是各凭本事，为公司发展添砖加瓦，我jason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谁亲谁疏还是分得清的。而且，我也不亏啊，知道那么多消息，看好了，年终汇报的时候我一定拿出几个新项目吓死你。”jason举起手边的红酒杯，隔空对着俞雯示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俞雯露出了今晚为止最轻松的表情，同样举起酒杯，二人相视而笑，默契地达成了某种约定和协议。 和谐友爱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太久，俞雯对着jason又恢复了日常的态度，“今天您老人家也是吃饱喝足。” 俞雯低头挖了一勺桂花龙井布丁，缓缓提醒道，“所以我可不希望再看到某个人，有事没事往我们一部凑，也管好你手底下的人，别让他们到处散播小道消息，或者试图从我们的人嘴里套话，尤其是林静深。” “明白明白，”jason脸上又堆起笑容，“俞经理您放心，我回去就跟他们强调，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林静深那小姑娘挺优秀的，您眼光好。谁那么没眼力见，天天往别的部门跑，我一定教训他。” “知道就好。”俞雯被他的自我检讨逗笑出声，连忙端起水杯遮掩，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练，“今天也差不多了，我去结账，顺便送送你。”二人离开包厢走到门口，俞雯买完单，朝着正在餐厅里接待客人的孔文轩示意了一下，随即把jason送到门口，看着他坐上车离开才又重新折返回餐厅。 “要走了？”孔文轩迎上前来，语气温柔地询问着。 “嗯，还是很好吃，等你们出了新菜单我再来。”俞雯随意地倚在墙边，认真夸赞道。 听到她的肯定，孔文轩的表情愈发柔和下来，他抬起手，从俞雯的耳边擦过，犹豫了一瞬，还是继续往上，最后落到俞雯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不用等到那个时候，这里随时欢迎你。” 俞雯浅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制止他的动作，“可别，你这里生意好得不得了，我一直来，对其他预约客人不公平。” “那......我可以做给你吃，在你家，或者我家？”孔文轩的声音低沉下来，尾音带着几分诱惑。 “有空再说吧。”俞雯眼神闪烁几下，略微不自然地偏了偏脸，错开孔文轩的眼神。 “好，我先送你回家，餐厅暂时用不上我了。”孔文轩顺着她的话开口，语气自然，似乎已经习惯她的不正面回答，转而提出另一个建议，只是这次又加了一句，“月姨让我保证你安全到家。” “你又和我妈通风报信。”俞雯瞪了孔文轩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下来。 夜色撩动起风，吹乱了两人的衣摆，俞雯的发丝在男人的毛衣上纠缠，流连忘返。 第二天一早，林静深来到公司，刚走进电梯，迎面就撞上了jason。 还没等林静深内心暗道不妙，转身想逃，jason就语气自然地和她打了招呼。“早啊，小林。”jason今天看起来似乎……正常了不少？虽然脸上还是挂着笑，但眼神里少了些之前的精明和探究，多了几分客气和关心。 “早，jason老师。”林静深礼貌地回应，心里却有些嘀咕，怎么短短一个晚上，jason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最近还好吗？”jason随口问道，不等林静深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项目虽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本钱，注意休息，好好干，我看好你。”没头没尾地说了一通，最后还老父亲般地拍了拍林静深的肩膀，出了电梯转身朝二部的方向走去。 第20章 林静深愣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老狐狸今天吃错药了？居然还会鼓励人了？ 她带着疑惑进门，正好看到俞雯从自己办公室出来，手里端着咖啡杯。两人目光相遇，俞雯朝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早啊静深。” “雯姐早啊，你今天心情也很好啊？”林静深和她打了个招呼，看了看俞雯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嗯，是不错，还有谁心情也很好吗？”俞雯敏锐地察觉到林静深的用词，试探性问了一句。 “jason老师啊，今天在电梯里遇到他了，也不缠着我问项目的事情了，还让我注意休息。”林静深老实回答。 “是嘛，你别担心，他之后不会再来烦我们了。”俞雯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唇角勾起，安慰起林静深。 林静深点点头，没有再细问下去，但心中已经明白，肯定是俞雯私下和jason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彻底解决了他这个缠人精。 林静深刚想往里走，俞雯又叫住她，“今天是跨部门会对吧？” “对，还是下午一点半开始，在研发部大会议室，雯姐你要来听吗？”林静深点点头，说了会议的时间地点。 “可以啊，我今天不忙，来听听你们的成果。”俞雯拿出手机看了眼工作日程，随即答应下来。 “太好了，雯姐你在的话我就不用单独面对软测组那几个油盐不进的人了。”林静深如释重负，内心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还没等她开心一会儿，就被俞雯的话浇灭了心里的窃喜，“哈哈哈，我只是旁听哦，下午你来主导会议，我不参与。”俞雯面带狡黠地对着林静深眨了眨眼，看着林静深瞬间垮掉的表情，还是忍不住鼓励道：“我相信你，而且真到吵架的时候，我肯定帮你。” 林静深咬了咬唇，还是决定相信俞雯的决定，也相信一次自己的能力 。 打开电脑，她调出昨晚整理的笔记和beerumbrella的建议，对着自己已经改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方案逐点梳理，但内心的焦虑和不安还是偷偷滋长蔓延。林精神见缝插针拿起手机刷了会儿维信朋友圈，试图以此分散注意力。 【天气晴朗，宜深呼吸，加油，新的一天。】邢宇分享了一张随手拍的景色，看上去是透过落地窗朝外拍摄的，照片里隐隐带着反光。 明明是普通的分享，但它的出现是那么的恰到好处，让林静深躁动的心情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她不自觉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感受大脑放空后的轻盈和阳光透过窗户送来的暖意，真的逐渐找到了工作的节奏。 林静深重新点开朋友圈找到那条分享，留下了一个赞。 那是唯一一颗心。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3-28 周五休息一天这周熬夜太多脑细胞不够用了，等我养精蓄锐再战 第15章 ：天气晴朗好事发生 林静深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打印好的资料，站在会议室外，一点二十五分，她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石英表，却忽然有些踌躇，她也不知道自己推门而入之后会面对什么。 但现在没有时间给她磨蹭和退缩，她只是短暂地停了几秒，就硬着头皮推开了门。宽敞的房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来自研发部、数据中台、合规部以及今天她最害怕面对的那群人——软件测试组的同事们。 软测组的人一向以“团结”著称，这是好听的话，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那就是抱团、是排外，是一啃就要啃一排的的硬骨头。这会儿他们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林静深耳朵里偶尔传入几声鼻腔里冒出的嗤笑，她不知道谁是被嘲讽的对象，可能是这个会，可能是她的方案，甚至可能是她本人，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会议开始前特有的、混合着期待与审视的微妙氛围。 俞雯果然已经到了，她选了个靠前但又不至于太显眼的位置，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屏幕，察觉到林静深的到来，她有所感应地抬起头，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说：看你的了。 会议室里大家的座位没什么可循的规律，都挨着同部门或者相熟的人坐着，林静深本应该也挨着俞雯坐下，但今天，她不能。 林静深对俞雯回以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眼睛直直盯着最前方上首的座位大步走去，将电脑放在桌上，连接好投影仪。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手心也微微冒汗。虽然俞雯说了会给她撑腰，但一想到要独自面对软测组那几个出了名的“老油条”，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鼠标，脑海里忽然闪过邢宇早上发的那条朋友圈。 对，深呼吸。林静深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清明镇定了不少。她点开准备好的ppt，首页上，“‘灵犀’智能系统跨部门进度协同会”几个大字清晰地显示在幕布上。 一点半准时，会议室基本坐满，俞雯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看向林静深：“静深，开始吧。” 林静深点点头，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各位伙伴们下午好，我是项目一部的林静深，负责‘灵犀’项目的整体协调工作。今天召集大家开这个会，主要是同步一下目前各模块的研发进度，并重点讨论一下情感交互模块接下来的优化方案和测试标准。电子版昨天我都发给大家了，元元，麻烦你帮我发一下纸质版。” 她的声音清晰稳定，没有一丝颤抖，这让她自己都有些意外，或许是连日来的高压工作和密集学习，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许多。 元元勤快地应了一声，动作迅速地拿起资料挨个分发，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开玩笑，她一个实习生能被静深姐拉来参加这种会议，不要太高兴，这可代表着她实习转正指日可待。 林静深看了眼台下，确保每个人手里都拿到资料，才正式开始汇报，她先简要介绍了其他几个常规模块的研发进展，包括辅助硬件设计方案、语音识别优化、导航系统、车内环境控制界面等，这些部分都相对顺利，各部门配合也比较到位，之前一轮需求评审会上都已经有统一要求下来，没什么需要解决的争议点。 说到最后，她才话锋一转，将重点引向了“灵犀”系统的核心。 “情感交互模块，是‘灵犀’系统区别于市面上其他产品的关键所在，也是领途的邢工最初提出的创新理念。”她调出下一页ppt，上面清晰地展示着优化后的方案架构图，“经过前期的摸索和邢工的线下指导，结合研发部的验证结果，我对原有的方案进行了优化，希望能够更精准、高效地实现人车情感交互。” “优化后的方案，我们将生理指标精简为八项，”林静深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确保大家都跟上了她的节奏，“包括心率、血压、体温、血氧饱和度、皮肤电活动、心率变异性、呼吸频率和深度，这些数据将主要通过与系统适配的可穿戴手环进行实时收集。” “情感指标方面，我们将综合运用车内高精度传感器和摄像头，收集分析车内人员的面部表情、语音语调、动作姿态以及眼动数据。”她切换到下一页，展示了几个模拟场景下的数据流示意图，“此外，系统还会结合驾驶员过往的驾驶行为数据，例如急加速、急刹车的频率、变道习惯等等，进行综合判断。” “这三个部分——生理指标、情感指标、行为数据，将互相配合，构成我 们情感交互模块的感知基础，让系统能够更全面、立体地理解用户当前的情绪状态和潜在需求。” 讲到这里，林静深停顿了一下，抽空看了一眼台下的反应。研发部的人，特别是老王，露出了认同的神色，显然对这个方案是熟悉的，毕竟他们和林静深接触最多，也了解大家为了这个项目付出的心血。 而软测组那边，几个人则交头接耳，表情各异，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头发有些稀疏的男人，林静深记得他叫胡俊，是软测组的组长。 胡俊眉头皱得很紧，嘴角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弧度，而他旁边几个人转头看到他的神情，一个个不是抱臂后仰就是心不在焉，显然都以胡俊马首是瞻。 林静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重头戏要来了。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基于上述内容，我希望模型能够做出快速而准确的反应，所以会对模型的性能提出比较高的要求。” 她指向ppt上醒目标红的两行字：“第一点，响应速度。我们希望模型从接收到用户表现到做出初步反馈的时间，能够控制在750毫秒。其次，泛化适应性。模型需要具备良好的适应能力，在各种复杂环境和突发情况下，比如光线变化、噪音干扰、用户情绪剧烈波动等场景，依然能保持较高的识别准确率和稳定性。”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补充道，“我们需要在软件层面做好机器学习的建模、多模态数据融合识别、以及持续的验证评估优化工作，确保整个系统的灵活性和可迭代性。” 第21章 话音刚落，研发部的老王就率先开了口，他扶了扶眼镜，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沙哑：“静深这个方案，我们讨论过，确实要求很高，挑战很大，尤其是750毫秒这个指标，对算法和算力都是个考验。但是，方向是对的，情感交互要做得好，就必须快、准、稳，我代表研发部先表个态，我们这边会全力配合，想办法啃下这块硬骨头！”老王的话掷地有声，给林静深打了一剂强心剂，也明显流露出给她撑腰的意思。 林静深感激地看了老王一眼。 然而，不等她开口感谢，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正是那个软测组的胡俊。 他身体往后一靠，掀起眼皮斜睨着林静深，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质问：“小林啊，你这个方案，听起来很好，但是750毫秒？还要适应各种复杂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了啊，你这指标定得这么高，是拍脑袋想出来的，还是真有什么依据啊？别到时候系统没做出来，光剩下一堆无法实现的ppt了，你们说对吧。” 这话一出，他身边几个软测组的人纷纷点头附和，显然以他们一贯的宗旨来说，能少做事就不会多惹事，稳妥中庸才不会出错。 胡俊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阴阳怪气，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静深身上，眼里蕴含的情感各不相同。俞雯交握的手几不可察地握紧了些，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静深。 林静深感觉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冒了上来，但很快被她强压了下去。她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更不能被对方激怒，她深吸一口气，迎上胡俊挑衅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地开口了： “胡工，谢谢您的提问，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目标，但并非空想。”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我提出这个方案，是基于以下几点考虑的。” “第一，关于750毫秒的响应速度。”林静深不慌不忙地调出另一份文档投影给众人，上面是一些行业报告的截图和数据，“根据我找的一些材料，目前国内一些领先的情感交互模型，实验室环境下的响应速度已经可以做到接近720毫秒的水平。我们‘灵犀’项目是和领途科技深度合作的，领途在多模态识别模型和高算力芯片方面一直有着深厚的技术积累和优势。我们有理由相信，借助领途的技术支持和双方团队的共同努力，将响应速度优化到750毫秒以内，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这并非天方夜谭。” “第二，关于模型的鲁棒性和泛化适应性。”提到这一点，林静深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beerumbrella1018”那条长长的、逻辑严谨的回复，那些专业术语和思路仿佛就刻在她的脑子里。“您担心的复杂环境下的稳定性问题，确实是情感计算领域的一大难点。但我们并非没有解决思路。” 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为了提升模型在复杂情况下的表现，可以引入几种先进的训练策略。 比如对比学习可以帮助模型更好地学习区分不同情感状态下的细微特征差异，提升特征提取的有效性；引入对抗性训练则可以显著增强模型对于噪声、干扰以及恶意攻击的抵抗能力，让模型在‘逆境’中也能保持稳定。 另外，王哥他们这几天也在加紧构建专门针对车载场景的知识图谱和情感词典，为模型提供更丰富的上下文信息和领域知识，帮助它更准确地理解特定场景下的用户意图和情绪。” 林静深一口气说完了这些，甚至还用上了几个在场许多人都略感陌生的专业术语，熟练得好像对算法知识了如指掌。她看到胡俊脸上的讥讽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又补了下刀:“这些，胡工肯定比我这个行外人懂，对吧？”说完这句，林静深也不出声了，只是毫不遮拦地直直盯着胡俊，脸上却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仿佛真的在征求意见。 软测组那边原本附和着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女项目经理，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有理有据、技术含量十足的话来。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钟，随后，数据中台的一位负责人率先点头，出面缓和气氛：“静深考虑得很周全，技术路径也比较清晰。虽然挑战很大，但方向是值得尝试的，我们这边也会全力配合算法和软测。” 合规部的人也纷纷附和，表示对这个方案的信心，这下会议室里，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派，而软测组显然成了被架在火上烤的那群人。 胡俊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林静深坦然而自信的目光，以及周围同事们隐隐的赞同之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地重新靠回椅背上，不再作声，秉承着团队合作精神，他已经没有立场再反对林静深的方案。 林静深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幸好，自己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俞雯，正对上俞雯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一丝欣慰的笑意。 俞雯朝她点了点头，朗声对她肯定道:“做得很好，那就这么定了。” “啪啪啪，”她话音刚落，老王几个就带头鼓起掌，脸上是藏不住的欣赏，很快，掌声蔓延到会议室的角角落落，或许不够整齐和响亮，但那一刻，林静深已经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看着众人，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领导的肯定，更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表现。那些曾经让她焦虑的困难，那些在每个深夜让她苦苦思索的问题，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她最有力的武器，帮助她顶住了压力，赢得了尊重。 她重新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自信从容的微笑，继续推进会议的议程：“那么，既然大家对方案本身没有大的异议，接下来我们就具体讨论一下各部门在后续开发和测试环节中的协同分工……” 她感觉自己仿佛也像这套“灵犀”系统一样，正在经历着某种蜕变和进化。 攻克了最难的那一关，剩下的事情显得格外顺利，无论会上众人心里有些什么不甘或者腹诽，但面上，林静深的专业能力都无可辩驳。 散会之后，俞雯和林静深都没有急着离开。 林静深刚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里抽离，眼睛涣散地盯着空气，还有些呆愣，俞雯看了她一眼，鼓励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少见地露出温柔神色，“结束了，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林静深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我刚刚大脑差点就宕机了，还是雯姐你在，给了我很多自信。” 俞雯却摇摇头，更正道：“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挣的，是那些苦思冥想的夜晚给你的奖励，静深，你很 棒，以后的路，你一个人才能走地更稳。” 林静深没听出她话里藏着的意思，觉得俞雯是想让她更加自信一些，于是乖巧地点点头，答应道：“雯姐，我会继续努力的。” 俞雯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点点头，也很快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林静深走到窗边，会议室里那股紧绷的空气仿佛还粘在皮肤上，沉甸甸的，她需要换口气，看看别的什么。 楼外，行道树的枝桠已显出几分疏朗，残存的叶子带着深浅不一的枯黄，点缀在灰色的路面上，透出一股秋日特有的萧索味道。本该是让人心里也跟着沉静下去的景象。 然而，头顶的天光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耀眼的阳光像是憋足了劲，猛地劈开了层叠的云，大片大片地倾泻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热度。 这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刚刚经历过唇枪舌战的林静深，眼底微微一涩。 光线落在那些本已失色的叶片上，竟给边缘勾勒出一圈近乎炫目的金色；落在冰冷的建筑线条上，也意外地晕染开一层柔和的暖意。 明明是走向沉寂的季节，却被这阳光硬生生地照出几分蓬勃的错觉，连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似乎都在这光柱里不安分地跳跃着，将那份潜在的萧瑟感粗暴地驱散了，只留下一种强烈反差下的、近乎不真实的温柔。 她拿出手机，拍下一张，发到朋友圈，【天气晴朗，好事发生，谢谢太阳先生。】 她想感谢很多人，但最想感谢自己。 “嗡嗡”，会议室里，男人感受到桌上的手机振动，迅速拿起来看了一眼，很快他便弯起眼睛，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咳咳，邢宇，你继续说。”对面的主管也被他炫目的笑迷了几秒，但还是回过神来，出言提醒。 “抱歉，刚刚收到了很重要的消息，我继续。” 他身后，阳光洒下，带起温柔的呼吸。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3-29 我怎么写那么多错别字啊一章章看过去，边看边改 第22章 第16章 ：汪汪队立大功 今天的贺小薇有些反常。 往常这个时候，她要么是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也不知道是在赶方案还是在激情对线；要么就是偷偷摸摸地在各种购物软件或者社交平台里遨游，脸上总带着几分鲜活的、属于年轻女孩的雀跃和生动。可今天，她却只是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臂，眼神放空地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有些沉闷。 “小薇，怎么了？”林静深端着水杯路过，脚步不由得放慢，最后停在她工位旁，轻轻弯下腰，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看你一上午都闷闷不乐的，出什么事儿了？” 像是被这轻柔的声音戳了一下，贺小薇猛地抬起头，眼神先是有些涣散，待看清是林静深，那点迷茫迅速被委屈和懊恼取代，肩膀一垮，拖长了声音叹了口气：“唉，静深......”她张了张嘴，话到了嗓子口却又咽了回去，眉头紧紧皱着。 “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林静深干脆拉过自己的转椅坐下，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带着十足的耐心，“说吧，到底怎么了？工作不顺心？还是...闻书？” “闻书”两个字像个开关，贺小薇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失落，她“嗯”了一声，双手猛地捂住了脸，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都怪我，我就是个笨蛋！” 林静深看她这副样子，心里大致猜到了几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抚：“好了好了，先别急着骂自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贺小薇放下手，露出一张写满懊恼和自责的脸，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周末发生的事情。 原来，上周日，她兴高采烈地拉着闻书，带着各自的毛孩子，贺小薇家的呼呼、噜噜和闻书家的小葵，一起去参加了宠物店小蓝姐组织的狗狗运动会。活动在城西公园的大草坪上举行，阳光明媚，气氛热烈，贺小薇一到那儿，就像脱缰的野马，兴奋地带着呼呼和噜噜在各种项目里穿梭，什么接力跑、障碍穿越，她这个主人玩得比狗狗们都尽兴。 意外就发生在她给自家狗子加油的时候。 她看得太过投入，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喊“呼呼加油！噜噜冲啊！”一边激动地往前凑，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只没拴绳的大金毛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眼看就要被那热情过头的家伙扑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站在她旁边的闻书眼疾手快，一把伸出手臂，稳稳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开了一两米，躲开了狗狗的冲击。 “当时我吓了一跳，光顾着跟闻书说谢谢了，也没注意别的。”贺小薇回忆着，眉头紧锁，“他当时就说没事，让我小心点。可后半场的活动，我就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说？”林静深接了话茬。 “就是，话更少了，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那天感觉特别安静。而且我看他好几次下意识地想抬右手，但都顿了一下又放下了。” 贺小薇越说越激动，语调也不由自主地升高，“最明显的是活动最后一起合影的时候，小蓝姐让大家都牵着自家狗狗，我看到闻书左手牵着小葵，明明他可以用右手牵着，小葵也才几个月，小小一只，根本没什么重量。” 林静深听着，心里也有些猜测，但只是对着贺小薇，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的动作，示意她冷静下来。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活动一结束就跑去问他是不是刚才拉我的时候伤到哪儿了。”贺小薇深深吸了几口气，语气慢慢平静下来，“可他摇摇头，还是说没事，让我别多想。我还以为他只是累了或者心情不好，结果今天早上我习惯性地想问问他小葵的情况，才发现他今天根本没来公司......” “他请假了？” 贺小薇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我担心得要 死，就在维信上追问他到底怎么了，一开始他还不肯说，就说有点不舒服请了病假。我磨了他好半天，他才终于松口，说是右边肩膀有点拉伤，医生建议休息几天。” 说到这里，贺小薇眼眶瞬间就有些泛红：“静深，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笨？要不是为了拉我那一下，他肯定不会受伤的！都怪我太得意忘形了，没注意周围的动静。他本来就不爱麻烦别人，现在因为我受伤了还要请假，肯定很不方便，我越想越对不起他。”她越说越小声，脑袋都快埋进臂弯里了。 林静深看着她这副可怜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她默默听完，等贺小薇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开口说道：“这也不能全怪你，意外嘛，谁也不想发生。” 她沉吟片刻，脑中灵光一闪，提出了一个建议：“你光在这里自怨自艾也没用啊，不如想想，现在能为他做点什么实际的？” “做什么？”贺小薇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林静深，她眼睛本来就大，现在更是像只迷途的小鹿。 “你想啊，闻书现在肩膀受伤，行动肯定不方便吧？虽然现在外卖很发达，吃饭问题不大，但是......”林静深循循善诱，“他一个人住，还要照顾小葵呢，遛狗、喂食、铲屎，这些事情对他现在来说，肯定是不小的负担。” 贺小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猜到了她的意思。 “所以啊，”林静深继续说道，“你这几天可以主动提出帮他照顾小葵啊。每天下班去他家接小葵，带它出去遛弯，喂好吃的，等他休息的时候再把小葵送回去。这样既能实实在在地帮到他，减轻他的负担，也能表达你的歉意和关心，不是吗？”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而且，这不也正好增加了你们俩相处的机会嘛？” “静深！你真是诸葛孔明在世。”贺小薇激动地一把抓住林静深的手，用力晃了晃，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干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现在就和他说。” 说干就干，贺小薇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和闻书的聊天框，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林静深看着她那副恨不得把手机戳穿的架势，温柔地笑了笑，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贺小薇凑到林静深旁边，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搞定啦。” “他答应了？”林静深挑眉。 “嗯！”贺小薇兴奋地点头，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一开始他还推辞呢，说只是小伤，不用麻烦我，他自己能搞定，就请了三天病假，还有两天可以在家线上办公，恢复得很快什么的，哼，我才不信呢！” “然后呢？你怎么说服他的？”林静深好奇地问。 “嘿嘿，”贺小薇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就软硬兼施呗！先是装可怜卖萌，要是因为我让他肩膀伤势加重了，我会内疚一辈子的，良心不安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肯定会瘦十斤的！然后又假装威胁他，如果他不答应，我就每天给他点一百份外卖，让一群外卖小哥堵在他门口，让他时刻不得安生。” 林静深几乎能想象出闻书面对贺小薇这套组合拳时，那副无奈又没辙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啊你，别说他了，换我也招架不住。” “嘻嘻，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贺小薇吐了吐舌头，心情大好，“我已经跟他要了地址，说好了下班就直接杀过去‘接管’小葵！” 之后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贺小薇一扫之前的萎靡，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连带着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打卡，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的，留给林静深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句“等我凯旋的好消息！” 按照闻书发来的地址，贺小薇坐地铁转公交，终于找到了他家所在的小区。站在单元楼下，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进了电梯，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是她路过公司附近那家有名的甜品店时特意买的。 按响门铃，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闻书穿着一身舒适的灰色居家服，头发随意地舒展开，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严谨，也不像周末闲暇时见到的那样慵懒，这是贺小薇没见过的样子，没有那么精致，没有那么多打理过的细节，却是更加真实的他。 他的右臂果然用一条简易的固定带托着，脸色看起来还好，没有贺小薇想象中那么苍白憔悴。 “晚上好。”看到是贺小薇，闻书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嘴角也微微上扬。 “晚上好，我来执行任务啦，”贺小薇扬了扬手里的蛋糕盒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顺便给你带了点慰问品。” 闻书的目光落在蛋糕盒子上，眨了眨眼，语气也不像平时那么冷硬：“我以为你会带点果篮或者鸡汤。”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贺小薇理不直气也壮地挺了挺胸脯，“我的厨艺仅限于煮泡面和速冻水饺，鸡汤什么的……我怕做出来是黑暗料理，反而加重你的病情。”她顿了顿，又举起纸盒轻轻晃了晃，“甜食可以带来让人快乐的多巴胺，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得快了嘛！” 第23章 闻书听着她这套歪理，一副被她说服的样子，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一些位置：“进来吧。” 贺小薇跟着闻书走进玄关，换上拖鞋。他的家和他一样，干净整洁，但出乎意料的，装潢不是她设想的冷色调。 浅灰色墙壁，原木地板，暖黄色沙发，房间各处高低错落布置着很多不同的绿植，空气中是淡淡的、好闻的水果味，贺小薇吸了吸鼻子，还有一缕小狗特有的味道钻进来。 小葵听到动静，摇着尾巴从客厅跑了出来，亲昵地蹭着贺小薇的裤腿。 “看来小葵也很想我嘛。”贺小薇弯腰摸了摸小葵的脑袋。 “它今天在家憋坏了。”闻书说着，走到开放式厨房，示意贺小薇在沙发上坐下，“喝点什么？绿茶或者柠檬水。” “柠檬水就行。”贺小薇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打开盒子，一股香甜的奶油和水果气息扑面而来，是几个不同款式的舒芙蕾蛋糕。 闻书始终背着她，拿了几片早就切好的柠檬，拿勺子略捣了捣，又往杯子里加了蜂蜜和温水，手指碰了碰杯壁，似乎确认好温度之后，才转身出来，把柠檬水放在她手边。 “谢谢。”贺小薇笑眯眯地对他道谢，马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温润舒服的酸甜让她有些意外，“好喝。”贺小薇毫不吝啬地举起大拇指示意，闻书垂下眼睛，只是简短地回答：“喝完了还有。” “一起吃点？”贺小薇拿出两枚蛋糕和纸袋里配的叉子，递了一把给闻书。 闻书没有拒绝，他接过叉子，坐在贺小薇旁边，很有分寸地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小心地避免扯动受伤的右肩，用左手叉起一小块舒芙蕾放进嘴里。 贺小薇一边逗弄着脚边的小葵，一边时不时抬头观察着旁边的男人，密切注意着他的行动，不管是想要纸巾还是想调整一下舒芙蕾的位置，贺小薇都没等他出声，就眼疾手快地帮他全部搞定。 闻书吃东西的时候一向斯文，但似乎又和他平时吃饭时的样子有些不同。他的眉眼舒展着，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很喜欢那种奶油、水果和蓬松的蛋糕体交织的味道。 “闻书，”贺小薇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挺喜欢吃甜品的？” 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对上贺小薇探究的目光，耳根似乎微微泛起了一点红晕，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是蹦出几个字：“还可以。” 贺小薇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新发现，感觉自己又离闻书更近了一步。 两人一边分享着蛋糕，一边随意地聊着天。大多时候还是贺小薇在说，分享着公司里的趣事，吐槽着遇到的奇葩客户，或者讲着自家呼呼和噜噜的糗事。闻书则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或者被她逗得勾起嘴角。虽然他的右臂还吊着，但眉宇间的疏离感似乎消散了不少，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柔和起来。 眼看窗外天色逐渐沉下来，贺小薇看了看手机，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履行她的承诺，带小葵出门遛弯。 “那我先带小葵下去啦，等遛完了晚点再把它送回来？”她一手拿起牵引绳，看向闻书。 “不用，”闻书也跟着站起身，动作间似乎牵动了伤处，但他只是顿了顿，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你直接带它回你家吧，这几天就先麻烦你，等我好些了再去接它。”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贺小薇没有多想，立刻应下，语气是她惯有的爽快，她麻利地给小葵套上牵引绳，又拿购物袋装了小葵喜欢的玩具和零食，临走前，却又忍不住像个小管家似的，对着闻书一连串地叮嘱：“你肩膀记得按时涂药，别逞强乱动，好好休息啊！” “路上小心。”闻书送她到门口，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知道啦，伤员同志请好好休息。”贺小薇朝他俏皮地挥挥手，牵着已经迫不及待要出门的小葵，转身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女孩清脆又充满活力的声音。 闻书站在门口，没有立刻回去，他静静地听着电梯下行的轻微声响彻底消失在楼道里，才慢慢转身走回客厅。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和他独处时的寂静不同，此刻带着一种热闹散场后的空落。 他没有坐下，脚步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拨开窗帘的一角，目光投向楼下被路灯染上暖黄光晕的小径。 很快，那个身影出现了。女孩牵着兴奋地左嗅右闻的小狗，步伐轻快得像是在跳跃，她时不时低下头，对着小葵说着什么，路灯的光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线条。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束肆意生长的向日葵，莽撞地闯入这片沉寂的傍晚，驱散了凝滞的暮色，照亮了他身边小小的天地。 闻书的目光无声地追随着，看着她拐过楼角，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外，他才慢慢放下窗帘，屋子里重归寂静，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其实他本可以答应她，每天晚上都来接送小葵的，这样，他就可以经常见到她了。 可是......闻书挖走最后一口舒芙蕾，芒果奶油的甜香安抚着他有些躁动的神经，他不能那么自私，晚上天黑之后，他还是不放心她在这片陌生的地方走动。 啊，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些泄气地抿了抿嘴，可以和她一起下楼遛狗的，这样就两全其美了，算了，下次还有机会。 空气里，似乎还固执地残留着蛋糕的甜香，混杂着女孩头发上淡淡的、像某种花香的洗发水味道。闻书抬起左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根，嘴角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他坐回沙发，把纸盒里剩下的两个舒芙蕾小心装好放进冰箱，犹豫了片刻，还是端起那杯剩了一半的柠檬水，浅浅抿了一口。 肩膀上传来的那阵隐隐的、令人不适的痛感，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3-31 不知道每章的字数读起来会不会太长，但是确实写着写着就变多了......看了很多其他作者的作品，都有很厉害的亮点，或许下一个坑要努力写得更好。我不介意大家读到一半退出~只要能一点一点把故事写好，我就很开心啦。 第17章 ：她和他的消息 【静深姐，这是我整理的最新用户调研反馈，加了一些关于老年用户和特殊人群需求的补充，您看看有没有用？[文件]】 林静深正浏览着软测组发来的新报告，电脑上企飞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手比脑快，她点开一看，是元元发来的消息。 【还有，王哥让我问问您，手环那边硬件适配的最新进度怎么样了？他们算法需要根据最终确定的传感器型号和数据传输协议做调整。】 林静深点开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元元整理得很细致，考虑到了很多生活化的场景细节。 【收到了元元，整理得很好，辛苦啦！手环那边我上午刚和硬件组沟通过，他们说具体参数和第一版建模周五前就能发过来，到时候我拿到第一时间同步给王哥。】 硝烟散尽，留下的并非全然的轻松，包括林静深在内的所有人也只能获得阶段性胜利后的短暂喘息。 他们肩上的担子还是很重，要说有什么值得开心的，那大概是看见了顺利结项的希望。 跨部门会结束后，林静深就在各个小群里发了感谢的信息，又私下回复了老王、元元几个人发来的祝贺和夸奖，才总算调整好心情，真切体会到了克服困难后的成就感。 那几天她很是神清气爽，连带着看门口的刷脸打卡机器都顺眼不少。 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又是第一次主导这么重要的项目取得重要进展，小小得意几天，应该也没问题吧？ 林静深掩饰得很好，但目光如炬似俞雯，还是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同，比如她下班比往常早十几分钟，走路总是轻飘飘地哼着歌。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一天下午，带着林静深逛了一圈。 研发部依旧加班加点在优化知识图谱和机器学习算法，老王一边抱怨着“没时间回去陪老婆孩子”，却雷打不动地每天留守，让其他人早点下班。 元元依旧在学校和公司间两点一线，每天坐一个半小时地铁来上班，然后以相同的轨迹度过每一天，大家总是关心这个妹妹，日常投喂没少过，她自己也很争气，俞雯已经打算给她发校招的offer。 市场部的同事每天都在跟进产品资讯，给“灵犀”的发布提供一个尽可能完美的推广方案。 数据中台和合规部互相打着配合，确保业务部门走的每一步都 有坚实的数据支援和安全背书。 就连林静深以为会拖后腿的软测组，好似经过那天跨部门会上的打击之后，也秉持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精神，加紧调试测试环境，似乎想在林静深面前找回些面子。 第24章 俞雯没说什么，但林静深能看到，能听到。 她还没有资格放松。 林静深回过神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开始在元元发来的文档里添加批注。这次能够顶住压力，甚至隐隐占据上风，除了自己连日来的准备和学习，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beerumbrella1018”那几条详尽的回复。那些关于对比学习、对抗性训练、知识图谱的思路，正是一阵及时雨，解了她求知的渴。 想到这里，林静深的心头一动。 她熟练地点开“奇粒”论坛的网页，找到那个熟悉的id，点进私信界面，她写写停停，反复斟酌，才小心翼翼地敲下一段话： 【beerumbrella大神您好，冒昧打扰。您之前的建议给了我非常大的启发和帮助。在重要会议上，我借鉴了您提到的提升情感算法鲁棒性的几个思路，效果非常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也让项目能够顺利往下推进。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祝您一切顺利！】 发送完毕，她盯着那条消息前的“已发送”提示，心里踏实了许多，虽然不知道对面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她还是想要让对方知道，他的乐于助人是值得的，当然，谨慎起见，还是隐去了很多信息。 除了这个匿名用户，当然还有那个人。 林静深打开维信，找到那个聊天框，手指却在那个风景头像上停住了，指腹下的屏幕冰凉。 对于邢宇，她当然是敬佩且感激的，无论是情感交互概念的提议，还是之前他对绿洲团队的帮助和指导，都对这个项目有着重要的贡献。 但是她暂时也无法那么单纯地面对他，不夹带一丝恻隐之心。 林静深浅叹了一口气，指尖微动，准备还是写些得体的话发过去，至少这是作为乙方基本的诚意和礼貌。 正当她点开对话框，定睛一看，却差点吓得把手机甩出去。 【我拍了拍“邢宇”】 纵使心里有一万头羊驼奔过，林静深还是勉强稳定住心神，准备趁着邢宇还没看到消息的时候先发制人，先用“手滑”解释一句，再顺理成章地发送一条感谢的信息。 【有事找我？我不忙。】 但林静深显然低估了对方的网速，没等她打下一个字，邢宇一条消息就飞了过来。 紧接着，下一秒，似曾相识的一串小字紧跟其后：【“邢宇”拍了拍你】 林静深认命似地闭了闭眼，脑袋里原本想好的措辞已经不翼而飞。 手机屏幕上那两行几乎对称的提示，像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静深，她脸上的热度悄悄爬升。 这下怎么解释？说自己手滑？虽然是事实，但这也太刻意了点，林静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指尖触到几根不太服帖的发丝，就像她现在乱糟糟的心情，难以抚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打好的“不好意思手滑了”几个字又被飞快删掉。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邢宇的第三条消息已经弹了出来。 【“邢宇”拍了拍你】 他好像乐此不疲。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装死也没用，林静深索性破罐子破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试图抢在对方发出更多疑问之前，把话题拉回正轨。 【邢工您好，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回同事消息不小心点到了[sorry.gif]。】 发送完这句略带客套的解释，她立刻紧跟着发出了第二条，也就是她原本就打算发送的内容： 【其实是想跟您说声谢谢。关于情感交互模块的优化方案，之前您提的很多思路给了我们很大启发，新的情感交互方案也顺利过会，预计下周就可以发您正式版。】 发完这两条消息，林静深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她飞快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好似扔出了一个麻烦，但眼睛却老实极了，只顾盯着屏幕，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缓慢，办公室里已经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林静深现在一点都听不进去。 终于，屏幕上方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林静深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捏住了手机。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邢宇的回复简洁而客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林静深看着这行字，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复才能得体地结束这次对话，屏幕又亮了一下。 【会议顺利就好，后续如果遇到具体的技术难题，随时可以沟通。】 这一句比上一句稍微多了点内容，但依旧是标准的工作口吻。林静深指尖动了动，打下一行字：【好的，再次感谢邢工。】 对话框安静了下来。邢宇那边没有再显示“正在输入”，看来这次对话是真的结束了。 林静深把手机屏幕按灭，随手扔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像是刚跑完八百米，浑身脱力。 “怎么了静深姐？看你对着手机唉声叹气的。”元元收拾好东西，背着双肩包路过她的工位，好奇地探过头来。 “没什么，”林静深连忙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就是跟领途那边沟通点事情，有点累。” “哦哦，那你也早点下班吧，明天还要继续战斗呢！”元元握了握拳头，给她打气。 “元元，一起走呗。”贺小薇麻溜地拎起包，朝她抬了抬头。 “好嘞，小薇姐这几天心情很不错诶，一定是有好事。”元元应了一身，很快走到贺小薇身边来。 贺小薇听了，颇有些得意地搭上元元的肩膀，“不错，有眼光，我最近下班都很开心。” “哦——”元元八卦地扬长了声调，“有约会啊？”促狭地戳了戳贺小薇的胳膊。 “咳，不是。”贺小薇瞥了眼手机消息，收敛了不正经的样子，“但是说不定也快了嘿嘿嘿。”但没坚持几秒，还是暴露了本性。 林静深笑着恭喜她两句，也猜到可能是和闻书有关的事，不过她也不是多嘴的人，如果有好消息了，贺小薇应该很乐意向她们公布，现在应该还不是时候。 “静深姐再见！”元元和林静深道了别，和贺小薇勾肩搭背地出了办公室。 “再见，路上小心。”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办公室里更显空旷，林静深随意支着脑袋，目光再次落到那只安静躺着的手机上。 她和邢宇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林静深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念头甩出去。 工作还没完成，中期评审迫在眉睫，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纠结这些陈年旧事。 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条件反射般解锁屏幕，带着不知所谓的期待。 后台消息提示那里显示着“奇粒”的图标。 那点期待瞬间散去，但林静深还是点开了页面。 【不用客气，能帮到你就好。】 依旧是简洁的回复，甚至比邢宇在维信上的回复还要简短。 她想了想，恢复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发送完毕，她关掉论坛页面，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已经不那么灼热，一道道光悄然漫过窗沿，在地板上拖曳出长长的的影子，将办公室染上一层氤氲的颜色，是青涩、是羞怯、还是忐忑？ 林静深慢慢站起身，背脊传来一阵细微的酸麻，她闭上眼，用力地舒展了一下僵硬了一天的身体。那股久坐带来的、几乎要把人拧成一股绳的紧绷感，终于随着这个动作，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些许，只留下一种卸力后的疲惫。 不管怎样，今天也顺利度过了，而那些盘旋不去的人和事，暂时被她抛开，不去想了，不想再去想了。 留给明天吧，明天总会有答案的，或许。 她拿起桌角那个陪了自己很久、边角有些磨损的帆布包，指尖按上电脑的关机键。 夕阳总是多情，她留意着每一个人。 邢宇静静地看着那个聊天框，任由屏幕变暗、熄灭，最终还是没有再 回复什么。 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像是隔绝某种诱惑，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初降，远处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却驱不散他心头的滞涩。 一收到维信里那个小小的“拍了拍你”，几乎是本能，他的手指已经先于思考点了回去，回敬了那个相同的动作。 屏幕上她带着[sorry.gif]的解释，还有那条紧随其后的、公事公办的感谢，都毫不留情地揭露着他们之间最真实的距离，却是巨大的饵，足以勾起他心里难耐的不甘。 邢宇费力压下那股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多余的关心，指尖敲出的是最稳妥、最不带个人色彩的回应。 他不能再让她逃跑，无论是维信上的邢宇，还是论坛里的beerumbrella1018，都必须是安全的、无害的。那些蛰伏在心底，从未真正平息过的波澜，还不能让她窥见分毫。 第25章 顺从她的心意，维持同样克制的距离，是他目前唯一能握在手里的筹码。 他思索片刻，把今天的聊天截图发给了沈瑞声，没办法，多一个外援也好，哪怕是狗头军师。 沈瑞声看着邢宇发来的那张聊天截图，以及后面跟着的一长串省略号，几乎能想象出手机那头邢宇那副既懊恼又带着点雀跃的纯情模样。 他刚结束一个长达三小时的庭审，脑子还嗡嗡作响，这会儿正瘫在律所休息区的沙发上，打算趁着没人打两把游戏，结果就被邢宇这“军情急报”给炸醒了。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带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哟，可以啊邢大工程师，都会玩‘拍一拍’调情了？长进了啊你！还回敬人家一个，怎么着，生怕她不知道你看见了，急着刷存在感呢？】 邢宇看着沈瑞声发来的消息，叹了口气，回道：【别贫了，说正经的，你看她后面两条，客气得跟乙方标准模板似的。】 沈瑞声嗤笑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继续打字：【不然呢？你还指望她隔着屏幕给你抛媚眼啊？五年了大哥！五年！人家现在是成熟的职场女性，项目对接人，跟你又是甲方乙方，能这么公事公办地跟你交流，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至少没把你当空气。】 沈瑞声顿了顿，觉得吐槽得有点狠，难得良心发现，决定还是给点建设性意见：【听我的，制造必要的接触机会，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线上交流，效果甚微，你需要的是线下见面。】 【线下？】邢宇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刻意？而且，她不是说方案通过了，下周发我正式版吗？好像也没什么必须见面的理由。】 【理由是人想出来的！】沈瑞声对着屏幕摇了摇头，腹诽着孺子不可教也，【除了工作，你得让她在其他地方也能看到你。】 【什么意思？】邢宇有些不解。 “意思就是，制造偶遇或者共同点。你得不动声色地了解一下她的日常习惯，比如，她有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她朋友圈有没有透露出什么兴趣爱好。”沈瑞声懒得打这么多字，干脆一条语音甩过来，“找到这些点，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场合，和她偶遇。记住，要自然，要显得你也是碰巧在那里，而不是专门等她。” 邢宇皱了皱眉，【有没有其他办法，我尊重她的日常生活，也不想这么做。】 【哎呀你想哪里去了，你们不是有共同好友吗？虽然不多，但总能旁敲侧击打听到一点，什么线下聚会啦，社团聚餐啦，这些偶遇都可以。】沈瑞声打字的速度飞快。 【嗯。这个可以，谢谢瑞声。】邢宇有些开窍了。 “行了，我这边还有个合同要看，你自己琢磨吧，有进展随时汇报，别一个人内耗。”沈瑞声发了条语音交代完最后一句，便关掉维信，安逸地点开了心心念念的游戏。 邢宇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整天在代码里打转的疲惫，唇边难掩苦涩弧度。原来靠近一个人，可以这么难，比攻克任何技术壁垒都要难得多。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无声地将他的身影和未尽的心事一并包裹、吞没。 这条路，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漫长和曲折，但还好，他有足够的耐心，和爱意。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3-31 今天有了一个收藏耶！很开心，继续写。之后会铺垫到主线的转折和高潮，也会写一写其他线调剂。 第18章 ：夜幕降临前 林静深是被企飞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熟悉的声音精准地刺破了午后办公室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安静，把她从短暂的小憩里拽了回来。 她的眼皮还有些沉重，带着屏幕看久了的干涩感。 【来我办公室一趟。】 言简意赅，是俞雯一贯的风格，林静深揉了揉眼角，摸到桌边的眼镜戴上。 她适应了一会儿头顶有些过分明亮的日光灯，一个几不可闻的叹息偷偷溜出了唇角，但手指已经带着近乎本能的顺从，飞快地敲击屏幕，回了个同样简短的【好的，马上】。 她推开椅子站起身，理了理衣角，向着走廊尽头那间独立的玻璃隔间走去。 推开门，俞雯正斜倚在窗边打电话，手插着西裤口袋，眉头微蹙，语气却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偶尔应和几声。看到林静深进来，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很快结束了通话。 “雯姐，你找我？”林静深走到办公桌前。 “嗯，”俞雯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tim让我过去一趟，要问‘灵犀’项目的情况，最新的进度报告和风险评估发我一份，我带过去。” “好的，我马上发给您。”林静深应下，心里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自上次合规评审会后，吴庭山偶尔在公司碰到她们这些小喽啰，只是和善地点个头，并没有 多关注他们，也没有过多干涉一部的事务。她还以为那种大佬表达的看重和支持都是嘴上说说，今天突然有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好意还是另有所图，林静深压下心头的种种猜疑，迅速回到工位，将整理好的文件打包发给了俞雯。 俞雯收到文件，点开大致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行了，我去去就回，有事给我发消息。”她说完，便踩着高跟鞋，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静深看着俞雯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甩甩头，试图将这没来由的担忧驱散，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吴庭山的办公室在顶楼，视野开阔，装修现代简约，透着一股老练成熟的商务味道，和总裁办公室一门之隔，在公司的地位可见一斑。 俞雯敲门进入时，吴庭山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堆叠着不少文件，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看不出真情实感的微笑。 “吴总，您找我。”俞雯站在办公桌前，不卑不亢。 吴庭山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饶有兴味的审视，落在俞雯身上，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俞经理，坐。” “谢谢吴总。”俞雯在他对面坐下，腰背挺得端正。 “听说‘灵犀’项目最近进展很不错。”吴庭山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俞雯脸上。 “是的，多亏了各部门同事的配合，尤其是研发和软测那边，都很有担当，攻克了不少难点；大家成长得很快，不少新人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俞雯语气平和地汇报，顺便不着痕迹地夸了夸吴庭山下面的团队。 她说完，立马把笔记本放在桌上，点开文件和吴庭山汇报进度。 “嗯，挺好的，这个项目很能锻炼年轻人。”吴庭山耐心听完，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越是往后推进，风险管控就越要跟上。尤其是这种涉及大量用户数据的项目，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俞雯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您说的是，我们一直严格遵守公司的信息安全规范，也和合规部保持着密切沟通，确保方案的每一个环节都符合法规要求。” “方案是死的，人是活的，由人驱动的算法只会更复杂。”吴庭山对她的谨慎不置可否，他端起手边的紫砂杯，轻轻呷了一口，嘴边温和的笑意已经淡了不少，“我看了你们的一些技术文档，多模态数据融合那块，采集的生理指标和情感指标维度很多，数据量庞大，处理逻辑也相当复杂。这种情况下，必须保证数据在采集、传输、存储和分析过程中的安全，做过虚拟攻击测试吗？” 他说了格外长的一段话，看似是在关心项目风险，但每一句都踩在了“灵犀”项目最核心、也可能是最敏感的部分。 俞雯垂在桌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抬起眼，正面迎上吴庭山的目光，条理清晰地回答：“您提到的这些风险点，确实都很重要，我们也做过详细评估。数据传输全程采用高强度加密，存储上也做了多重备份和权限隔离，至于恶意攻击的防范，我们设计了异常行为监测和防火墙机制。” 但同时，俞雯也没忘记她是在和谁说话，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到最后不忘肯定他的深谋远虑“当然，您考虑得非常对，安全防护没有绝对的百分之百，我们会持续优化和迭代，尽可能降低风险。” “尽可能？”吴庭山捕捉到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俞经理，对于领途这样的大客户，这恐怕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的是万无一失。”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分。俞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明白您的意思。安全问题我们会持续跟进，确保达到最高标准。” “那就好。”吴庭山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一些，但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更像是一套早已设置好的反应程序。 第26章 他放下茶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交叠的双手松开搁在扶手上，语气似乎恢复了先前的温和，“我也就是提醒一下，毕竟项目特殊，大老板那边也非常关注。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辛苦你了，俞经理。”这声“辛苦”，听不出多少慰劳的诚意。 “应该的。”俞雯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那吴总，我先回去了。” “去吧。”吴庭山微微颔首，目光已经转向了桌面的另一份文件，仿佛刚才那番敲打试探只是他日程表上一个微不足道的事项。 走出吴庭山的办公室，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片写满“权力”的空间。 俞雯看着金属门上映出的脸，那张一贯带着几分爽朗和干练的面孔，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 吴庭山刚才那些话，初尝只有重视和关切，咽下去才品出步步紧逼的苦涩，句句不离数据安全，最后更是轻飘飘地搬出了大老板，那份看似周全的“关心”，此刻在俞雯心里，只被剥剩下不加掩饰的试探和施压。 她了解吴庭山这类人，看似温和圆融，实则心思深沉，引以为傲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回到项目一部的办公区，俞雯脸上的凝重并未完全散去。林静深看到她回来，连忙迎上去：“雯姐，怎么样？” 俞雯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只是挤出一点笑容，故作平静地安抚了一句：“没什么，就是问了问进度。” 林静深看着俞雯的背影，心里那点不安反而更加明显。 回到一个人的办公室，俞雯脸上那点勉强维持的轻松瞬间垮塌，只余下一片阴霾和脑中挥之不去的危机感。 她随意放下电脑，坐回椅子，似是卸下重担般的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 闭着的眼睛过了很久才睁开，俞雯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快速滑动，最终停留在“jason二部”的备注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那头立刻传来jason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油滑调侃的声音，背景音里杯盘碰撞、人声喧哗，搅成一团。“哟，俞经理？这大下午的，有什么吩咐啊。” 俞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群，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听起来挺热闹，没打扰你应酬吧？” “哪儿的话，刚散场，正准备滚回公司，”jason嘴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腔调，但背景里的喧嚣忽然轻了下去，像是他用手捂住了话筒或是挪了几步找了个方便说话的角落，“俞经理有何指示？小的洗耳恭听。”他语速慢了半拍，那点玩世不恭里，悄然掺入了一贯的敏锐试探。 俞雯没接他的玩笑，目光落在自己新做的银色指甲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窗，淡淡地抛出一句：“今天下午，吴总找我，聊了聊‘灵犀’。” 听筒里短暂地静默了几秒，连最后那点残余的背景音都消失了。再开口时，jason的声音里那点油滑彻底褪去，只剩下谨慎的、不带情绪的平稳：“哦？吴总日理万机，还亲自关心项目进展，是好事啊。” 窗外，对街大楼上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亮了起来，变幻的光影映在俞雯脸上，明明灭灭。 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转回身不再看窗外，语气听不出波澜：“明晚有空吗？找个地方，喝一杯？” 听筒那端jason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一贯的不正经：“这次俞经理又有何贵干呐？” 俞雯听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你还有一个承诺要还。” 这一次，jason沉默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了，明晚再聊。”俞雯达到了目的，便准备结束通话。 “好嘞，俞经理也早点休息。”挂了电话，俞雯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放松多少。 临近下班，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 键盘敲击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椅子被推开的轻响，还有关于周末计划的零星闲聊。 贺小薇今天的心情显然属于阳光灿烂的那一拨，她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麻利地关掉电脑，将桌面上的玩偶摆正，又仔细地给旁边的小盆栽喷了点水，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轻快。 “走啦静深？看你今天也准时。”贺小薇挎上她那个挂满了可爱挂件的水桶包，凑到林静深旁边，眼睛里落满了星星。 林静深合上笔记本，屏幕暗下 去的瞬间，映出她略带疲惫却还算平静的脸。“嗯，今天没什么急事了。”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一起下楼？” “好呀好呀！”贺小薇立刻应道，伸手就自然地挽住了林静深的胳膊，“我跟你说哦静深，今天闻书……” 她的话刚开了个头，两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口，正巧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没什么人。贺小薇拉着林静深走进去，按了一楼，才继续刚才的话题，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和小兴奋：“闻书他肩膀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医生说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事，所以今天来上班了。” “是吗？那太好了。”林静深也松了口气，毕竟闻书受伤的起因多少和贺小薇有点关系，看她之前那副内疚自责的样子，林静深也跟着担心了好几天。“看你今天心情这么好，我就猜到肯定是有好消息。” “嘿嘿，”贺小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微微泛红。 电梯很快抵达一楼，金属门缓缓滑开，贺小薇拉着林静深刚走出电梯几步，脚步却猛地顿住了，眼睛直直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林静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微微愣了一下。 只见大厦门口的玻璃旋转门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闻书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色t恤和同色系长裤，身姿挺拔，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左顾右盼，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与周围匆忙的人流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右臂自然垂在身侧，没有再看到那条碍眼的固定带。 “闻书？”林静深有些惊讶，下意识地轻声唤了一句。 闻书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目光先是落在林静深脸上，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他的视线便转向了旁边的贺小薇，眼神似乎柔和了些许，连带着嘴角那原本抿成直线的弧度，也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上扬。 “走吧。”他对贺小薇说，声音依旧是那种清清冷冷的调子，但细听之下，却能辨别出其中的轻快和熟络。 贺小薇弯起好看的大眼睛，松开林静深的胳膊，几步就凑到闻书身边，仰着脸对他笑：“你到多久啦？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闻书回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掠开，转而对着林静深微微颔首，算是道别，“静深，再见。” “再见。”林静深也噙着笑，礼貌地回应。 “静深，那我先走啦！”贺小薇转过身，对着林静深挥了挥手，脸上是藏不住的明媚笑意，“我们约好一起走，他去我家接小葵。”她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和“我们”这个词相关的甜蜜。 “好，路上小心。”林静深微笑着点头。 闻书率先迈开步子，朝外走去，贺小薇走在他身边，抬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派眉飞色舞。 林静深大部分时间只能看到闻书的背影，和他偶尔低头回应时的侧脸，但就是那一点点的倾听姿态，那不再紧绷的肩膀，无声地昭示着独属于二人的亲昵，这是只属于他们俩的时刻，旁人无法踏足。 林静深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那两个身影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大厅里人渐渐少了，只剩下中央空调低微的嗡鸣。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半是真切的欣慰和祝福，为贺小薇，也为闻书，看到朋友能够一点点靠近幸福，她由衷地感到高兴。 另一半，却是无声无息的落寞。 就像刚刚那一幕，有人还在等，有人已同行，分享着互相才懂的默契和即将开始的夜晚。 真好啊。林静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羡慕贺小薇的直率和勇气，羡慕她能够那么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往无前，无问东西。 干净的大门玻璃映照出她模糊的身影，某种孤独感如同傍晚时分悄然降临的凉意，无声无息地包裹了她。 林静深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心头那点酸涩的情绪，她拢了拢自己的外套，深吸了一口大厅里微凉的空气，踏着夕阳朝地铁站走去。 外面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城市显露出它瑰丽而疏离的一面。 人群熙攘来去，却鲜有人停下脚步。 路还很长，回家的路，或是其他的路，似乎总有一段要自己走。 第27章 至少现在，她想一个人试试，散步、奔跑、尖叫都好，只要能朝着目的地。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4-04 最近一个月应该会隔日更新，一晚上写的感觉不是很满意... 第19章 ：黑与白 夜幕下的goldengoddess，藏在市中心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只有一道黑色铁门迎接客人，门边挂着一盏复古壁灯，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推门而入的灵魂。 俞雯到的时候，jason已经坐在角落喝上了。他今天没穿平时那些花里胡哨的衬衫和西服，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件工装夹克，难得多了些沉稳，但眼神里那股子精明和玩味却丝毫未减。 看到俞雯走近，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俞经理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谢谢，我知道。”俞雯在他对面坐下，将手里的风衣随手一扔，抬手招来侍者，“一杯‘曼哈顿’，谢谢。” 侍者点头离去，慵懒的爵士乐四处流淌，谁都没有着急开口，一起欣赏着台上乐队的表演。 “说吧，俞经理，”一曲毕，jason抬了抬杯子，冰块在琥珀色酒液中晃荡，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我洗耳恭听。” 俞雯端起刚送来的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强烈的麦芽香味也没能盖住尾调的甜和苦，是她一贯喜欢的比例。 “昨天我到他办公室汇报了项目进展。”她放下杯子，开门见山，“他很关注数据安全。” “嗯。”jason似乎并不意外：“这老狐狸，鼻子倒是挺灵，你们刚做出 点成果，他就闻着味儿来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怎么？是想插手，还是想摘桃子？” “不好说。”俞雯摇摇头，脸上露出凝重，“他没明说，只是让我们注意风险管控，还搬出了大老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对我们现有的安全措施不放心，我担心，只是为了后续的动作找借口。” jason从拼盘里捏起一块蜜瓜火腿，嗤笑一声，“说得冠冕堂皇，我看他是想把手伸进你的地盘，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好处。” 俞雯点了点头，显然对jason的看法表示认同：“所以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jason老师，”她刻意加重了“老师”两个字，语气也带上了调侃，但眼神却异常认真，“这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jason闻言，靠回沙发背上，双手抱臂，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开始和她推拉：“俞经理这是想拉我入伙，一致对外了？” “谈不上入伙，”俞雯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盯着杯底的樱桃，“吴庭山现在是技术vp，管着研发和测试，理论上项目部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外，但他要是真想做点什么，我们谁都跑不了。今天他能借口安全问题动‘灵犀’，明天就能找别的由头动你的项目。” 她顿了顿，瞥见jason若有所思的表情，决定再加把火：“jason，你看着不着调，但我知道，你心里跟明镜似的。‘灵犀’这个项目的重要性，你现在也清楚了。如果项目顺利落地，对公司意味着什么，对我们个人又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但如果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被吴庭山抓住了把柄，或者干脆被他搅黄了...”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利害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 jason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没有马上回答，手指忽轻忽重地敲击着桌面，他在权衡。 俞雯说得没错，吴庭山的到来，打破了公司原有的权力平衡，他们这些中层管理者，可能变成伯乐的马，也可能被当做黔人的驴。如果能打好关系做出成绩，自然是前途无量；但如果被吴庭山抓住辫子打压，或者项目本身受到影响，他们只会更难立足。 和俞雯联手，确实是目前看来最稳妥的选择，至少，在面对吴庭山这个共同的“敌人”时，他们可以互相通气，守望相助。 “好。”半晌，jason终于开口，展现出工作时才有的干脆利落，“需要我做什么，你直说。” 俞雯松了半口气，眼底闪过赞赏，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帮我查吴庭山，”俞雯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你比我早进公司，路子比我野，三教九流的人脉也比我广，他的底细，最好包括国外的经历，能挖多深挖多深，我想知道，他来绿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要简历里没有的。” jason看着俞雯眼中那股罕见的认真，甚至还藏着不易察觉的恳切，他沉默了几秒，随即嘴角一扯，谈起了条件：“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嘛，俞经理，这可是一不小心掉脑袋的买卖，查这么高层的人物，很麻烦的。” “好处少不了你的。”俞雯早有准备，于是回应得十分干脆，“广御地产最近在和我接触，聊住宅安保和智能管家的合作，我会推荐你接手。” 这可是块实实在在的肥肉，jason坐直了身体，笑意渐浓：“真的？” “嗯。”俞雯看他那副财迷样子，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嘴角却露出一道轻松的笑，“回头把对接人联系方式推给你。” “没问题。”jason爽快地答应下来，端起酒杯，“那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俞雯也端起酒杯，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色渐深，铁门外那盏昏黄的壁灯下，俞雯和jason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巷子里比酒吧内安静许多，只有远处主街传来的隐约车流声。 “那我先走了，俞经理。”jason坐上网约车的副座，回头对俞雯道别，“等我好消息。” “路上小心。”俞雯点点头，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汇入主街的车流，消失在霓虹深处。 她站在原地，又吹了会儿冷风，待酒意淡了些，才叫了辆车离开。 月落，日升，第二天还是工作日，俞雯难得没有碰咖啡，而是带着个保温杯来公司。 林静深抬头看了一眼俞雯办公室紧闭的门，雯姐今天一早就把自己关在里面，除了出来接了次水，几乎没露过面。是因为吴总吗？林静深心里猜测着，但也不敢多问。她只能更努力地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尽量不给俞雯添麻烦。 【静深姐，这是硬件组刚发过来的手环参数文件。】元元在企飞上发来消息。 【好的，谢谢元元，你转到研发小群里吧，我下去透口气。】林静深回复道，顺手保存了正在编辑的文档。 外面阳光正好，天空蓝得透彻，楼下那几排银杏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预示着秋日真正的来临，与头顶那片冷调的蓝形成了鲜明又强烈的对比。 她深吸一口气，微凉干燥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这个季节独有的清冽气息，感觉连日来被拧紧的神经，似乎都被这晃眼的风景安抚放松下来。 她刚在楼下长椅上坐下，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盛伊人发来的维信消息。 【我的宝，周末画展还去不？】消息底下，缀着一张电子票的截图。 林静深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去！正好最近压力大，需要艺术熏陶一下灵魂。[撒花]】 【懂你，那就周六下午两点，美术馆门口见，看完还能一起吃个饭，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啦，我自己坐地铁过去就好，方便。】 【行吧，听你的。你上次说的那个论坛，我上去逛了逛，还真挺有意思的，内容很硬核，你那个大神还在给你传道受业解惑不？】 被盛伊人这么一提，林静深心里微微一动，顺手点开奇粒论坛的app，意外地看到两条未读私信提示。 【最近在看一些关于ai伦理的书籍，可以分享书单给你。】 【另外，可以冒昧了解一下你平时有什么放松心情的方式吗？如果介意可以不回复。】 消息是昨晚深夜发来的，来自beerumbrella1018，大概是淹没在一堆软件推送里，没被她注意到。 林静深有些意外，这位大神一向只聊专业知识，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想了想，觉得对方可能也是遇到了技术瓶颈，或者和自己一样，单纯想换换心情。对方之无私的分享的确帮了她大忙，这点小事，她没有借口推辞。 【不介意不介意，除了睡觉和追剧，我平时还比较喜欢逛公园和看展，这周末还约了朋友去看一个当代展。大神对艺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找找附近的展览，最后真心求一个书单[鲜花]。】 她回复得很坦诚，但也很谨慎地地模糊了具体的地点信息。 发送完毕，她切回和盛伊人的聊天界面。 【大神昨晚还问我平时喜欢做什么放松心情，你说巧不巧？】 【哦豁？】盛伊人秒回，【这位大神不会是想借机了解你的兴趣爱好，然后创造偶遇机会吧？[吃瓜]】 林静深被盛伊人的脑洞逗笑了。 【你想太多啦盛大小姐！人家是纯粹的交流，可能就是最近工作累了吧。】 第28章 【切，男人的心思你别猜。不过说真的，万一真是个隐藏的优质股呢？把握机会啊姐妹！】 【好好好，封你为我的首席红娘，我要继续干活了。】林静深无奈地回复，快速地结束了这个她避之不及的话题。 林静深和盛伊人结束聊天，心情轻松了不少，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工位继续奋战。 电梯停在五楼，开门的那一刻她抬眼望去，正撞上俞雯略显疲惫的脸。 “ 雯姐？”林静深有些惊讶，连忙上前两步，“你怎么在这儿？” 俞雯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tim找我。” “又来？”林静深更加疑惑了，下意识地出声，“前天不是刚去过吗。” 俞雯摇了摇头，似乎不太想多聊这个话题：“不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静深看着俞雯的脸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俞雯眼下透出粉底也盖不住的乌青，嘴唇也有些干燥，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憔悴。 “雯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林静深关切地问道。 俞雯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就是昨天晚上喝了点酒，有点没缓过来，今天又刚好生理期。” “这才不是没事，”林静深嘀咕了一句，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吃早饭了吗？” “没来得及。”俞雯摇摇头，又补充了一句，“今天不太想吃东西。” 林静深闻言，更加担心了，她知道俞雯平时工作起来有多拼命，要是身体不舒服，肯定会硬撑着。 “雯姐，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这边的工作我可以帮你盯着。”林静深再次劝道。 俞雯看着林静深关切的目光，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她知道林静深是真心关心自己，但她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轻易倒下。 “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俞雯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林静深的肩膀，“我就是有点累，一会儿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叮嘱道：“你好好工作，不用管我，有事给我发消息。”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电梯。 林静深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心里那股奇怪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俞雯在隐瞒什么，而且这件事肯定和吴庭山有关。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做点什么，回到工位，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止痛药和一包红糖姜茶，这是她之前为了应对生理期准备的，现在正好可以给俞雯应急。 她将止痛药和红糖姜茶放在一起，又写了一张便签贴在药盒上，做好这一切，她拿着东西，走向俞雯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林静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还是那么整洁，没有一丝多余的杂乱，靠窗那盆林静深送的薄荷盆栽长得正好，被太阳养得精神抖擞，泛起盎然的绿意，是这片空间里难得的柔软。 林静深走到桌前，轻轻地将东西放在一角，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下午的时光在忙碌中悄然流逝，林静深心神不宁，一直关注着俞雯的动向，但她始终没有回来。 眼看着就要到下班时间了，林静深终于按捺不住，决定给俞雯发一条消息问问情况。 消息还没发出去，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显示收到了一封新的内部邮件。 林静深点开那封邮件，标题是《关于‘灵犀’项目数据安全和隐私自查的通知》，收件人是“灵犀”项目组所有参与人员，而发件人那一栏赫然写着“吴庭山”。 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开邮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鉴于近期国内外发生多起涉及用户数据和隐私泄露的事件，经我与总裁商议决定，决定暂停“灵犀”项目的推进，进行数据安全和隐私方面的全面自查和优化。】 【请项目组所有成员暂缓手头工作，积极配合梳理项目中存在的潜在风险点，由项目一部原负责人汇总后向合规部提交整改方案。】 邮件不长，措辞严谨，可一字一句落在眼里，都像是裹着冰碴的石子，沉甸甸地坠着心口下落。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却挡不住那股从心底冒出来的无助，林静深感觉脸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褪去，只剩下一种不寒而栗的麻木感。 第20章 ：不算太坏的坏消息 林静深终于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系统故障，项目真的被按下了暂停键。 最初的呆怔褪去，各种情绪反而涌上心头，乱麻般纠缠在一起。那些熬到深夜的方案和ppt，团队成员们争论的每一个细节，仿佛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　　但林静深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远远没到难过的时候，其他同事肯定也收到了邮件，大家的反应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作为项目对接人，她必须先稳住局面。　　她挨个点开各个项目群聊，果然，一溜的新消息，眼睛看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成员们打字的速度。　　【什么情况，我没看错吧？】　　【不是刚开完会，一切都挺顺利的吗？怎么突然就暂停了？】　　【有没有人知道内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滚动的字句里充斥着疑惑、焦虑和不安。林静看得有些眼花，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发出安抚的信息。 【大家先冷静一下，邮件里写得很清楚，是暂停推进，不是终止项目。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等雯姐回来，肯定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说法。】 【现在最重要的是按照要求，先梳理一下自己负责模块可能存在的风险点，做好准备。】 她把类似的话术编辑好，在几个核心群里反复粘贴发送，但始终是杯水车薪，没有特别好的效果，就像个孤立无援的救火人。 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一颗心像被悬在半空，摇摇欲坠，没有丝毫底气。她有些着急地点开和俞雯的对话框，想看看俞雯有没有回复她。 那个小小的绿色气泡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但她也不想给俞雯任何压力，雯姐今天状态本来就不好，又被吴庭山叫去那么久，现在项目又出了这种变故，实在不敢想她是什么心情。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林静深坐立不安，时不时刷新一下手机屏幕，又忍不住抬头望向走廊外的那排电梯。 就在林静深几乎要按捺不住，想直接冲去顶楼问个究竟时，“叮”的一声轻响，俞雯 的身影出现在了项目一部的入口处。 林静深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然而只一眼，她的心就猛地沉了下去。 俞雯的脸色比之前遇见时还要糟糕，那是一种近乎灰败的颓废，嘴唇也失了颜色，眼里的血丝像是熬了几个通宵。原本应该合身的格纹西装此时竟然显得空荡，她躲在这件衣服里，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 来不及掩饰的疲惫和沉重裹住身体，俞雯像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拉锯战，虽然还站着，但林静深觉得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雯姐，”林静深担忧地唤了一声，想上前扶她一把，指尖动了动，又觉得唐突，僵在了半空。 “雯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元元看见俞雯的身影，也很快地跑过来，但一看到她的样子，就惊叫出声，手脚慌乱的扶着她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 俞雯抬眼看了看围过来的几个同事，又将目光落在林静深身上，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虚弱，“静深，通知所有人，四十分钟后，510大会议室开会，能来的现场来，来不了的线上参与，我有事要说。”　　她的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但那份惯有的果决和力量，此刻却被浓重的疲惫稀释了许多。　　“我马上去安排。”林静深连忙应下。　　俞雯喝了杯元元送过来的温水，歇了一会儿，还是默默起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她依然挺直的背脊，林静深鼻尖一阵发酸。　　推开门，俞雯几乎是立刻反手将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重重地靠在门板上。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因她努力压抑而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她闭上眼，天花板在视野里旋转，小腹一阵阵地紧缩、翻搅。生理期的钝痛和排山倒海的精神压力交织在一起，勒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吴庭山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邮件里那些冰冷的字眼，同事们担忧又茫然的眼神，像钝刀子割肉，反复凌迟着她早已紧绷到极点的神经。她强撑了太久，从早上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撑着站直，脚步虚浮地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桌面，却意外地停在了桌角放着一盒止痛药和一包红糖姜茶。　　药盒上贴着一张淡绿色的便签，上面是眼熟的笔迹：【雯姐，好好照顾自己。】 第29章 那么短的一句话，却毫不费力地瞬间冲垮了俞雯所有的坚强，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揭下纸片，眼眶毫无预兆地发烫，一整天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无助，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忍不住捂着脸，任由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滑落，洇湿了精心打理的妆容。攒了太久的呜咽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脆弱和绝望。她不是铁打的，她也会累，会痛，会感到无力，那点笨拙却真诚的关怀，十分轻易地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就那样坐在椅子上，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胸口起伏的频率渐渐平缓下来，才胡乱抽了几张卸妆巾，擦掉脸上的泪痕和晕花的妆，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俞雯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心里似乎轻松一些，但问题还在那里，她不能倒下。她是项目一部的经理，是“灵犀”的负责人，她身后还有一整个团队的人在看着她，等着她。　　俞雯低着头出门，避开大家的目光快步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凉水一遍遍拍打着脸颊，试图驱散那份灼热和肿胀。镜子里的女人，眼神依旧疲惫，但已经看不出一点刚刚的脆弱，她仔细地补好了妆，用遮瑕膏盖住哭过的痕迹和浓重的黑眼圈。 四十分钟后，大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连靠墙的过道都加了几把椅子，外地出差的同事基本都通过视频会议接入进来，头像沉默地排列在屏幕一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磁场，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一些焦躁，连窃窃私语都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　　“上周开会不是还好好的吗？方案都定了啊！”老王虽然压着嗓子和安迪说话，但声音还是轻而易举地传遍了鸦雀无声的会议室。　　“是啊，我们测试环境都快搭好了，就等硬件样品了...”软测组那边也传来骚动，胡俊的脸色更是难看，他们刚憋着劲想证明自己，结果项目直接暂停了，这都算什么事儿。　　元元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看着周围同事们脸上从未有过的消沉，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求助似的看向林静深，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定感。　　林静深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陆陆续续走进来的同事，掩饰住心里的低落，简单地和几个相熟的同事低声交流了几句，试图传递一些信心，但收效甚微，那些强作镇定的安慰显得格外苍白。　　很快，俞雯走了过来，林静深迎上去，低声问：“雯姐，你还好吗？”　　俞雯对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深吸一口气，和林静深一起走进了那个焦点中心。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俞雯身上，等待着她的发言。 俞雯走到主位，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脸色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她从来没有崩溃过：“相信大家都收到吴总的邮件了，情况就是这样，‘灵犀’项目，从今天起，暂时停止对外推进，重点转向内部的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自查。”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失落和疑惑的脸，顿了顿，放缓了语调说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对大家来说很突然，也很打击士气。我们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心血，眼看着就要进入关键阶段，却被按下了暂停键，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但是，”她话锋一转，“暂停不代表终止，自查也不代表否定。吴总的要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我们项目的一次提醒和鞭策。‘灵犀’系统涉及大量用户敏感数据，安全和隐私确实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马虎。利用这段时间，我们正好可以沉下心来，把这方面的工作做得更扎实。”　　“我理解大家的失落，但现在不是抱怨和气馁的时候。”俞雯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退缩的决绝，“项目还在，团队还在，我们前期的努力和成果也不会白费。接下来，我需要大家立刻调整工作重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看向林静深：“静深，你负责牵头，组织各模块负责人，对现有方案进行全面的风险梳理，重点排查各个环节可能存在的安全风险和数据漏洞。给你两周时间，我要看到一份详细的自查报告和初步的优化建议。”　　“好的雯姐。”林静深立刻应下。　　俞雯又看向研发部的老王和软测组的胡俊：“老王，胡工，这段时间，研发和测试的工作也要配合自查进行调整。算法模型方面，除了性能优化，也要重点关注数据脱敏和加密算法的应用，测试这边，要加强对安全防护机制的压力测试和渗透测试。”　　老王和胡俊对视一眼，虽然脸上还残留着郁闷，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其他部门的同事，也要积极配合，梳理各自环节可能涉及的风险，汇总给静深。”俞雯双手撑着桌子，“我知道现在对大家来说都不好过，但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考验我们团队的韧性和专业性，我相信大家的能力，也相信‘灵犀’的价值。先把眼前的这道坎迈过去，后面的路才能走得更稳。”　　她的话虽然没有过多的煽情，但那份镇定和担当，还是给在场的人注入了一丝力量。会议室里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死气沉沉，虽然失落的情绪依然存在，但大家眼神里多了几分接受现实后的冷静。　　“好了，具体的工作安排，静深会后再和大家详细对接。今天大家早点下班，养精蓄锐，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俞雯说完，率先站起身，“散会。” 众人陆续起身离开，脸上依旧带着沉重，但脚步却比来时轻松了一些。毕竟项目只是放缓进度，并没有彻底停摆，只要还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就还有希望。　　人潮渐渐散去，带走了空气里最后一点稀薄的热度，只留下满室的寂静。林静深站在原地没 动，看着俞雯整理着电脑的数据线，动作依旧利落，只是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　　“雯姐。”林静深走上前，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俞雯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刚那个在会议室里强撑着稳定军心的不是她，但眼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忧虑还是出卖了她。“嗯？”　　林静深看着她，妆容又恢复到最初的精致，车厘子色的口红厚厚抹了几层，盖住了唇上所有瑕疵。 俞雯看起来很好，但也仅限于看起来，林静深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一片冰凉，心中一紧，还是继续劝说她：“今天没什么工作剩下，现在项目也暂缓了，雯姐也要早点回家休息。”　　俞雯摇了摇头，拿另一只手理了理额前散落的碎发，动作慢了半拍。“不用，我没事，我得在这里，大家才不会对项目有任何猜疑。”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静深脸上，绽放出一个少见的温柔笑容，“东西我都收到了，谢谢你，静深。”　　林静深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自己放的药和姜茶，不禁腼腆一笑，回应道：“都是我平时放公司应急的，有用就好。” “可有用了，我现在肚子也不疼了，胃也不酸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俞雯一把揽住了林静深，久违地开起了玩笑，“要不我以身相许” 林静深一噎，颇有些无语地看了眼俞雯:“雯姐!你又打趣我。” 俞雯拍了拍她的肩，语气轻松道：“总之，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他不是要自查吗？我们就认认真真地查，堵住他的嘴。” 她似乎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过多地传递负面情绪，但林静深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勉强和掩饰。　　“我明白。”林静深也不想自己的表现再给俞雯增加心理负担，只能重重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会尽快组织大家开始。”　　“嗯，”俞雯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我去接点热水，你早点下班，今天够累的了。”她说完，便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她回到工位，元元立刻凑了过来，小脸皱成一团，满是担忧：“静深姐，雯姐没事吧？”　　林静深摇摇头，也学着俞雯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雯姐那么厉害，肯定能应付。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听她的安排，把自查工作做好，别让她再分心了。” “好。”元元安心不少，也有了心情和林静深分享好消息，“静深姐，刚刚hr发我消息让我准备转正答辩!我马上就能拿到offer真的成为绿洲的人啦。” 林静深睁大眼睛，惊喜地给她了一个拥抱：“太好了元元，你那么优秀肯定能通过的，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们，大家都很愿意帮你。” 元元点点头，傻笑两声：“我还没告诉别人，静深姐是我的带教，所以我想第一个告诉你。” 林静深闻言，欣慰之色更加明显，当即决定下班请元元吃顿大餐犒劳她。 元元选了一家铁板烧肉店，在公司附近的商场里。林静深和她吃完，一起逛了逛，离开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圆嘟嘟的小鸟玩偶，是元元特意花费五十块巨资抓到的娃娃。 “静深姐，你怎么想要这只小鸟啊，我看里面还有很多可爱的玩偶，那只粉色狐狸就很漂亮。”元元把抓到的娃娃递给林静深，指了指抓娃娃机里面，有些不解地问她。　　“大学时我总说自己要‘笨鸟先飞’。”林静深低头捏着柔软的棉花小鸟，低声说道:“大概是因为鸟类和恐龙很像吧。” 第30章 第21章 ：要不要一起看看 周六是个阴天，但湾区艺术馆前的人却一点都不见少，很多人都是为了这场特展而来，吴樽女士生前画作五年来的再展映，糅合了西方新古典主义和中国写意画的创作风格使其在当代画坛上占有不可代替的一席之地。 林静深站在入口处巨大的宣传板前等着盛伊人，她侧身看着那几个竖版的飘逸文字，“流芳樽意”，字尾拖出大片晕染，过渡到画家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心柳》。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香氛混合的味道，难道这就是艺术的气息？林静深百无聊赖地想着。 盛伊人踩着直筒靴，风风火火地出现，一把挽住林静深的胳膊，“今天车位也太难找了，走走走，姐姐带你接受审美的教育。” 林静深被她拉着往里走，脸上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做一个不扫兴的闺蜜。 展厅在2到3层，尺寸不一的画作并没有横平竖直地整齐排开供人赏阅，而是通过展厅里不同的装置艺术隔开，挂在在不同的空间里，想要看到感兴趣的作品，就必须在其中穿梭徘徊，只在外围游荡的人只能管中窥豹，无法看见完整的画。 盛伊人挽着林静深七拐八绕，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凑到林静深耳边点评几句感想。 林静深应和着，她本应对今天的展览有着更浓厚的兴趣，却始终因为项目受挫而带着心不在焉的意味，那些线条和色块，有时反而勾出了她心里的低落。 “不对劲啊静深。”两人逛到一个休息区，盛伊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你这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怎么了，这画展不对你胃口吗？不应该啊，先不说我还是特地为你抢的票，你不是还买了吴樽老师的画册吗？” “没有，展览很有趣，吴老师的画还是很美，”林静深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盛伊人坐在一个环形凳上，小声把项目被暂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她省略了那些复杂的人事纠葛，只说了结果和自己的感受。 “暂停了？凭什么啊！”盛伊人一听就炸了，音量不自觉拔高，引来旁边几个路人的侧目。 她连忙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火气一点没少，“ 吴庭山什么人啊，项目做得好好的突然叫停？幸亏他没来我们公司，不然我高低得恶心他两句，至少他不能过得比我舒服。” 林静深苦笑一下，“说是为了数据安全和隐私自查。” “你信吗？我不信。”盛伊人撇嘴，“这种空降来的领导，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说到底，绕不过为钱为名为利。” 她看着林静深那副蔫蔫的样子，心疼又生气。 “对了”盛伊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转了转，“上次说有空讲他的八卦给你听，择日不如撞日。” 林静深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离过婚，很多年前的事了，前妻家里好像挺有背景的。”盛伊人凑近她，压低声音，“更巧的是，我最近在跟的那家人工智能公司，其中一个联合创始人就是吴庭山前妻的亲弟弟。”盛伊人从她的圣罗兰“垃圾袋”里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林静深，自己拧开另一瓶喝了一口。 林静深有些惊讶，接过水，却没顾上喝，心里还在想着这个事情，不禁问出声:“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们做咨询的，对客户公司肯定得有全面的了解啊，还是幸亏吴庭山没入职，我们才能接这个项目，不然肯定得避嫌。”盛伊人撇撇嘴，才有些不情愿地说出了下半句：“不过他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是从我爸嘴里听到的。” 林静深失笑点头，觉得这个解释才比较合理，她大概知道盛伊人的父亲也是做生意的，商人对于各种圈子里的动向总是更加敏锐，不过盛叔叔从事的具体行业，林静深一直没打听过，当然也没这个想法，她和盛伊人的友情并不建立在这些上面。 这些个人私事单独看没什么，但联系到吴庭山突然针对“灵犀”项目的举动，就显得格外微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在她心头升起。 “伊人，”林静深抓住盛伊人的胳膊，眼神变得格外认真，却也因为自己似乎找到了破局的方向而迸发出锐意十足的光，“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盛伊人看她的样子，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给我一份你那家公司的资料，最好有税务信息和他们过往的项目和产品案例，走合法途径的。”林静深语速逐渐变得急促，“还有，吴庭山的个人经历，越详细越好。” 盛伊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收起了随意的姿态，试探出声道:“你觉得他有问题？” 林静深微微点头，捏着水瓶的动作更加用力，“我觉得有点蹊跷，但具体的还是要等拿到更多资料才有结论。” “行，没问题。”盛伊人立刻拿出手机，“公司资料不难，我这里就有，吴庭山个人的情况，我卖个人情找之前的猎头姐姐打探一下，实在不行，亲爹就是拿来使唤的。” “等我两分钟。”盛伊人走到旁边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发了几条消息，很快又打了两个电话。 林静深站在原地，看着展厅里那些美轮美奂的作品和奇趣的艺术装置，大脑在飞速运转。 吴庭山为什么要暂停项目？如果他和前妻弟弟的公司有某种联系，那这次行为很可能另有所图。 她不敢再往下想，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没过多久，盛伊人打完电话回来，脸上带着些胜券在握。 “基本没问题了，那家公司的资料我回去整理一份，邮件上发你，吴庭山的背调可能得等几天，有消息了我也尽快给你。” “谢谢你伊人。”林静深满眼感激，心情总算轻快起来，她说不定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 “跟我客气什么。”盛伊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嗯。” “心里也不堵了吧？” “嗯嗯。” “那还等什么，”盛伊人一把拉起林静深，“继续看展啊，一张票大两百块钱呢，怎么着都得值回票价。” 林静深连忙道好，暂时放下心里的猜想，脚步轻快地跟上了盛伊人。 很快，她们从2楼走到3楼，入目首先是一个挂满了黑白摄影作品的回廊。林静深扫了眼墙边的文字介绍，才知道这里是吴樽女士晚年的一部分摄影作品，她去世后，家人尽可能周全完整地保留下她所有的创作，而这些照片，是五年来第一次展现在众人眼前。 回廊不算短，但光源却很少，大概是策展人为了让人们的目光更加集中在作品上，除了顶端射灯在每幅照片上投下三角形光影，只有尽头的一扇窄窗显得明亮，人们只有一路看完所有摄影作品，才能重新沐浴在自然天光下。 光线从侧面的高窗透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斜影，今天没有太阳，因此光没有那么亮，影也没有那么深。 窗下，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林静深的视线。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身形挺拔，微微卷曲的发柔软地搭在额前。 他正站在末尾那幅巨大的照片前，神情专注，似乎完全沉浸在作品的世界里。 是邢宇，但他今天穿了黑色，林静深印象里，他不常穿这个颜色。 怎么会遇到他，他也来看展吗？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炸开，搅成一团浆糊。 她下意识地想拉着盛伊人掉头就走，但脑袋里的浆糊似乎也流到脚下，一步也迈不开。 盛伊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瞪大，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惊讶和看好戏的表情。 “我靠！邢宇！”盛伊人低呼一声，但很快又压低了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静深，“他怎么也在这儿？” 林静深僵硬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邢宇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盛伊人，随即落在了林静深脸上。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展厅里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光线也暗淡了下去，林静深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邢宇好看的眼睛、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嘴巴。 “嗨邢宇，好巧。”盛伊人拉着林静深穿过满墙的照片，走到邢宇面前，率先打破了这片几乎凝固的空气，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邢宇听清，语气里带着不作掩饰的兴奋，还有一丝只有林静深才能听懂的揶揄。“你可能不记得我，但这不重要，我是静深的高中和大学同学兼舍友，一直听她提起你呢。” 林静深顿时有些惊慌，手背在身后戳了戳盛伊人，似乎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邢宇的目光从林静深脸上移开，转向盛伊人，似乎回忆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和她打了招呼：“我有印象的，盛小姐，对吗？”他露出了一个常用的温和笑容，带着一贯的礼貌和开朗，却又似乎和她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第31章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你记性真好。”这回换盛伊人有些吃惊，不过她转念一想，似乎又想通了什么，“不过我和静深大学时就经常一起上下课，我们应该见过两三次。” “嗯，好久不见，这里能遇到你们真的很有缘分。”邢宇弯起眼睛，颊边的酒窝在光影映衬下好似有着魔力，吸走了林静深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和盛伊人寒暄完，邢宇眼睛扫过林静深，“林小姐，”目光在她微垂的眼睫上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道：“朋友送的票，周末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但林静深却没什么心思听，只是有些怔愣的点点头，心里忽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稍纵即逝，没能被她抓住。 “我们也是，”盛伊人从手机屏幕上收回注意力，见两人都沉默着，只能顺势接话，手臂还亲昵地挽着林静深，姿态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三人，“正好静深最近工作压力大，我拉她出来放松放松，感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邢宇的表情始终温和，但那份温和里似乎又掺杂了些别的东西，直直地向她侵略而来，林静深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包带。她能感觉到盛伊人挽着她胳膊的手，正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掐了她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什么，又像是在给她打气。 邢宇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些许，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看向林静深，语气带着关切：“项目遇到困难了？”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悦耳，轻轻滑过林静深的耳朵。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顶灯细碎的光，也映着她有些慌乱的影子。 “还好，”林静深连忙摇头，试图掩饰，“就是一些正常的技术迭代和流程优化，需要多花点时间。”她故作坚强，甚至有些口是心非地否认。 林静深不习惯对外袒露心事，尤其是在他面前，她那些脆弱和无助的样子，就好像在向他恳求着温柔安慰。 那样太不专业，也太狼狈，林静深有些倔强地想着。 邢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最终也没有追问。 就在这时，盛伊人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铃声欢快，打破了这略显沉闷的气氛。盛伊人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夸张的表情。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接个电话，”她松开林静深的胳膊，对着两人抱歉地笑了笑，一边朝旁边稍微僻静的廊柱走去，一边还不忘回头冲林静深挤了挤眼睛，含义不言而喻。 林静深瞪着她，眼中全是震惊和慌乱，她真的很想当众揭穿，盛伊人刚刚明明接的是她最常用的闹钟铃声。 “喂？爸，对，我在看展呢，什么事啊，哦哦，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登陆看一下。”盛伊人一边装作讲电话，一边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远去，最后人干脆拐了个弯，消失在楼梯口，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回来了。 转眼只剩下了林静深和邢宇两个人，只有几米外隐约传来的人声和脚步声，提醒着这里并非只有他们。林静深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了，噗通噗通，敲得她耳膜发胀。 她低着头，假装认真地欣赏着脚下水墨石地板的纹理，心里却在疯狂地盘算着是该找个借口溜走，还是硬着头皮站在这里等待盛伊人回来。 “既然碰到了，要不要一起看看？” 邢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明显的笑意。 林静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对上他询问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友善，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提议，他们也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在这里偶遇。 林静深第一反应是拒绝，她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手足无措的地方，和邢宇独处，对她来说就像是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走钢丝，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或许能体会到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神经颤栗，但也可能摔在情感漩涡里，陷入万劫不复。 可是盛伊人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回来，而邢宇也似乎不准备离开，只是等着她的回复。 没什么大不了的，快点逛完就行，林静深一番天人交战后终于下定决心，压下心头的慌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好啊。”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4-07 很开心首页推荐啦，所以多肝了一章哈哈每隔10章会写一章闪回，不算番外，主要补充一些大学故事，我自己比较喜欢，但好像没什么人看敬请期待下一章~ 第22章 ☆、旧事：第一天 九月末的海湾大学是一年里最美的，校园里栽的大片梧桐，此时已被染上各种红黄颜色，阳光穿过枝叶缝隙，慢慢织起宜人的天气，远处的蝉孤零零地叫着，一个虫打发着寂寞，不甘心夏天的远走。 可惜学生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毕竟这里的景色每年都差不多，看上三四遍也就失了兴致。 新鲜有趣的倒也有，比如每年都冒出的一茬儿新人。时间久了，大三大四的人仅凭几眼就能区分出大一新生，比如今天扎堆在中央广场上兴致高涨的那群青涩面孔。 社团招新向来热闹，今年校领导增加活动经费之后，更是办得如火如荼，各色帐篷和宣传海报挤挤挨挨，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特有的喧嚣与躁动。学长学姐们穿着花花绿绿的社团t恤卖力吆喝，试图在人潮中捕捉所有对上眼的人。 林静深和盛伊人吃完饭就直奔这里，被眼前五花八门的摊位晃得眼晕。她们手里已经攥着几张传单，却还是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里穿梭，脸上的懵懂盖不住新奇。 “伊人，你看那边，他们都穿的cos服欸，好像很有趣，还有那个，话剧社？”林静深指着不远处的两个摊位，犹犹豫豫地，看什么都跃跃欲试。 “都行都行，先进去看看再说。”盛伊人显然比她更有主见，拉着她往前挤，视线却被隔壁烹饪社飘来的烤肠香味勾走了大半。 很显然，每个社团都使尽浑身解数，只希望自己手里的报名表多发出去几张。 “谢谢同学！写完笔给我就行啦，”艾佳笑着送走了一个男生，转身回到属于机器人社的帐篷下面躲太阳。“今天几度啊，怎么这么热，”她舔了舔嘴唇，拿起剩了半瓶的矿泉水灌了一口，才觉得心里的燥热散了不少，顺手抽了张纸巾抹了抹额角的汗，有些疲惫地撑着桌子，借力站着。 “天气预报显示22度，不过中午体感肯定热一些，而且你还在太阳底下站那么久。”邢宇拎着两个纸袋走过来，笑着把东西放在桌上，“奶茶到了，休息一下吧。”艾佳和郑源像等到了救星，连忙围上来，脑袋凑在一起找自己的那一杯。 “谢谢学长。”郑源不忘和邢宇道谢。 “好喝，我又活过来了。”艾佳咬着吸管用力呲溜上几颗葡萄果肉，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算你有良心，还顺路帮我们拿了外卖。”她拍了拍邢宇表示鼓励，她人高，也没收力，邢宇不自觉往前一步，稳住身体后才朝她笑着打趣道：“哪敢耽误艾女士的生计啊。” 艾佳笑眯眯地点点头，开始上下打量起邢宇的样子，也不说话。邢宇被她盯得有点发怵，和郑源交换 了一个眼神，后者偷笑一下，给他做了个口型：“学长小心。” 喝了好几口果茶，艾佳的嘴巴才离开吸管，试探着提议道：“邢宇啊，正好你来换班，要不这样，你替我招揽新人，我替郑源坐镇摊位，他能回去上课，我也能坐着休息一会儿。”她指指郑源，又指指自己，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行啊，传单和报名表我先拿这么多。”邢宇没觉得不对，当场答应下来，从一旁的两堆纸里各拿起一叠，“发完了我再回来。” “靠谱！”艾佳瞬间换了副表情，笑得十分灿烂，主动推着邢宇往外走：“加油，争取把剩下的这些都发完。” “诶，学长你的奶茶...”郑源看着剩下的一杯奶茶丝毫未动，刚想出声叫住邢宇，艾佳赶紧转过身比了个“嘘”，郑源听话噤声。 “学姐，为什么不让学长留下来休息一下啊，他也刚来呢。”郑源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哎呀小郑，你这就不懂了，就你学长那脸、那身高、那声音，多留在这里一秒，我们能拉到的人就少好几个。” 艾佳总算能坐回凳子，不禁伸直手脚舒展了好一会儿，但她也没错过耳边的声音，只是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回答，“我们社团本来就冷门，为数不多找上来的基本也都是理工男生，社里的男女比例已经严重失衡了！我再不拉几个学妹进来陪我唠嗑，迟早会对着你们发疯。” “原来是这个打算啊，”郑源点点头，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确实是这样，而且策划部和宣传部都还缺人，只能委屈学长当一下招牌了。”郑源背上包，拿起自己那杯冰奶茶，和艾佳告别，“我先去教室了学姐，下课再来替你。” 第32章 艾佳挥了挥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午饭怎么解决？” “准备去超市买个面包。”郑源不好意思地笑笑，“去食堂有点来不及了。” “喏，这个给你，我和烹饪社社长很熟，从她那里顺手牵的。”艾佳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锡纸包，皱皱巴巴的不太好看，却还带着新鲜食物的诱人咸香。 郑源接过来打开一看，是照烧鸡肉三明治，在锡纸的保护下还带着余温。 “谢谢学姐！那我就不客气了。”郑源语带惊喜，左手拿着三明治，右手拿着奶茶，傻乎乎地对她鞠了个躬，很快就跑远了。 艾佳笑着看他的背影逐渐变小，还是不太放心的喊出声：“跑慢点——”关心的语句淹没在广场上各种呼喊、吆喝、笑闹声中，实在不好辨认，但那个背影出乎意料地举起三明治，用力挥了挥。 很快，摊子上只剩下艾佳一个人，断断续续有些男生来帐篷里询问，她同样热情地解答，顺便看准时机递出一张报名表，看着他们写完才安心，借着空档她才能嗦一口果茶，没办法，午饭刚刚已经被她做好人送出去了。 “唉，行善一时爽，挨饿火葬场。”艾佳看了看手边连果肉都不剩的空杯，忍不住哀嚎一声，她撑着脑袋，看向斜对面的烹饪社，拿出手机发了条语音:“善善善善，你那还有没有吃的，再给我拿点过来呗，爱你~” “你饕餮啊，刚刚不是给你了一个三明治吗？怎么你还和学弟学妹抢吃的。”烹饪社的帐篷里，刘嘉善听着语音不禁翻了个白眼，同样按了一条语音发过去，不过虽然嘴上那么说着，她还是转过身蹲在保温箱边，看了看里面的存货，才选了一个最大的锡纸包站起身。 “你好学姐，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能不能给我张宣传单呀。”这时一个明快的女声在刘嘉善耳边传来，她忙多拿了一个锡纸包站起身，“有的有的，宣传单在左手边，报名表在右手边，我们是烹饪社，入股不亏啊学妹，每周社团活动都有好吃的。”刘嘉善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窈窕的女孩，长直发垂到胸前，乌眉、猫眼、红唇，五官很是抓眼。 盛伊人拿起一张宣传单看了几眼，顿时被上面各种美食贴图和活动照片吸引住了，连忙点头，“这个好这个好，我太想来你们社团了学姐。” “想来就签卖身契哦，”刘嘉善笑着开起玩笑，指了指那堆报名表，顺便递出手里的东西，“这是我们的宣传物料，每一个都是自己做的哦，烤肠已经没了，这个也好吃，给你尝尝。” 盛伊人接过纸包，打开尝了一口，瞬间惊艳出声：“好吃！这司康好香啊。”于是她更坚信了自己的选择，当即拿了张报名表过去，“就选你们了，我现在就填。”三下五除二写完，手里的司康也被她吃得差不多了，盛伊人转头问林静深：“静深，你不填吗？” 林静深捏着宣传单，有些俏皮地提醒盛伊人，“伊人，这个社团确实能吃到很多美食，可是每周都有烹饪课哦，连团建踏青的时候都是一起做饭的，你看，这里写着，每个人都会互相分享自己做的食物后打分。”看着盛伊人逐渐僵住的嘴角，林静深轻轻拂去她嘴边的碎屑，“你的厨艺...确定嘛？” “没事，想考虑一下的话报名表可以带回去，”刘嘉善看着两人的互动，觉得有趣，又顺势想到对面还有个人等着她投喂，连忙走出来，对她们解释：“抱歉，我刚好有点事，要走开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那个穿绿色t恤在发传单的寸头男生。”她往几米外指了指，神色带着歉意。 “好的好的，学姐你忙。”盛伊人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总算松了一口气，手里那张报名表也不再烫手。 “怎么样，要不换一个看看？”等刘嘉善走远，林静深贴着盛伊人低声询问。 “唔，我再想想吧，反正回去还能扫二维码邮箱投递。”盛伊人有些泄气地嘟囔着。 “好，那我们再逛逛。”林静深重新挽上盛伊人的胳膊，温声安慰道。 两人刚走出几步，林静深只觉得手肘一疼，被突然的力道一撞，重心不稳地向前趔趄了一下，手里的杨枝甘露也向外倾斜。 杯口朝前，液体泼洒在面前男生的白色t恤和一沓纸张上，还顺带着溅了她自己满手，甜腻的芒果椰奶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林静深慌忙站稳，看着对方胸前和手里文件上湿漉漉的痕迹，脸颊瞬间涨红，语无伦次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想从包里掏湿巾。 被撞的男生却没生气，反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t恤和那沓黏糊糊的报名表，然后抬起头，露齿一笑，一阵风恰好经过，额边卷发显得柔软蓬松，嘴角向上牵扯，在脸颊边挤出两枚清晰的酒窝。“没事没事，”他声音带着笑意，低沉悦耳，“你这一撞，我可算找到借口了，有人非让我今天发完报名表，你看，现在一下少了好多张，我今天能早点收工了，还得谢谢你呢。” 林静深抬头看着眼前的男生，他站在逆光里，深邃的眉眼更显立体，笑起来却很有反差，可能是因为那双长着浓密睫毛的笑眼，可能是因为活泼的酒窝，总之，林静深呆愣着，一时忘了反应。 男生顺势接过了她递来的湿巾，随意擦了擦手上的黏腻，目光落在林静深身上，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友好：“同学，我看和你挺有缘分的，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机器人社？” “机器人社？”林静深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有技术含量，虽然和她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 “对啊，”男生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摊位，门头挂着“机器人和未来，都等你来。”的横幅，“别被名字吓到，我们不光搞技术，也需要像你这样，充满活力的同学加入。” 他说话时眼睛亮亮的，让林静深想起去年生日，晚上妈妈带她去郊外看的那片星空。 好耀眼，原来是太阳，林静深有些睁不开眼。 旁边的盛伊人一听“机器人”三个字，立刻警觉起来，生怕自己重蹈烹饪社的覆辙，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冲林静深使了个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不感兴趣，我先走了！”然后像条滑不溜秋的鱼，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林静深求救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独自留了下来，她瞄了眼手机上的新消息：【我在魔术社前等你。】 面前的男生继续和她介绍道:“我 们社团已经连续四年入选学校十佳社团，而且平时除了参加各类赛事，也会有很多团建和聚餐活动。”他似乎注意到林静深站在太阳底下，眼睛有些不舒服地眯起，于是马上往前两步，将她罩在自己的影子里，身高的差距也顺利地挡住大部分刺眼的光线。 “可我的专业是管理科学。”林静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找了一个理由，准备委婉点拒绝。 “太好了，很对口，我们社团的策划部非常需要同学你这样的人才。”男生依旧笑眯眯地，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还没等林静深说什么，他已经不由分说地将一张干净的报名表和一支笔塞到了她手里，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哄骗的循循善诱：“来，填一下，就当是赔我的报名表了。我们社团活动很多的，能学到东西，还能认识很多有趣的...”他顿了顿，笑容更深，“像我这样的学长。” 林静深只觉得脸颊发烫，脑子有点晕乎乎的，这下午的太阳真晒。 “那，那策划部具体是做什么的？”林静深不自觉问出声。 男生看似乎有机会，连忙带着她走向社团摊位，边走边说：“很简单的，主要就是策划一下团建活动、有比赛的话规划一下任务排期。”说着，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转过身微微弯下身子，认真地盯着林静深说道：“对了，今年的话我们社团还需要设计一个吉祥物，需要策划和宣传的同学合作。”林静深不再眯着眼，这让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清男生的脸，细节到每一滴汗都好像要落进她的瞳孔里。 “好像，好像还不错。”林静深清了清嗓子，不自觉地已经跟着他走到了机器人社的帐篷里。 这时，桌后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短发学姐也凑了过来，继续推销道：“对啊学妹，我看你挺适合我们策划部的，来，意向部门就填这个。”艾佳指着表格上的“策划部”那一栏，语气热情又肯定。 林静深稀里糊涂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在她的指引下，在那张印着机器人图案的报名表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意向部门那一栏，端端正正地填上了“策划部”三个字。 “林静深？很好听的名字。”男生拿起一杯奶茶，边喝边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冒出一句，“光而不耀，静水深流。” 林静深点点头，“我妈妈取的。” “阿姨一定很爱你。”男生敛下目光，低声感叹一句，林静深觉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但很快，他又重新抬起头，带着熟悉的笑。 第33章 直到交完表格，那男生说了句“欢迎你加入，我叫邢宇，宇宙的宇。”林静深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就这么被拐进了一个听起来和自己专业毫不相关的社团。 林静深站在帐篷下，看着邢宇低头整理着剩下的报名表，心里却生不出一丝发现自己被哄骗的恼怒。 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杨枝甘露残留的甜美气息，顺着鼻子钻进喉咙，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极轻极浅的涟漪。 四方上下曰宇，以屋喻天地也。 林静深忽然很想告诉邢宇，“阿姨也一定很爱你。” 第23章 ：下次再见，邢宇 愿意留在3楼慢悠悠参观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置景没有楼下花哨，整体环境也显得昏幽黯淡。或许很多人既提不起兴致拍照，也觉得在没有足够光线的空间里呆久了压抑。 邢宇看了眼林静深身后安静的回廊，一点雀跃爬上胸口，“从头开始看吧。”转回视线，他垂下眼睛询问着林静深的意思，地板上拖着长长的两道影子，在窗下交叠。 男人的睫毛在眼下形成羽毛般的阴影，蜷曲的发梢此刻也一同耷拉下来，乖巧地贴在一起，是任谁看一眼都会被迷了心窍的无辜正直。 “你应该看过了吧。”林静深飞快地和他对视一眼，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不自然地侧过脸，执拗地盯着墙壁，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 “可以再看一遍。”邢宇往前迈了一步，从光里出来，离林静深更近了些。 林静深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逼退几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不再面对他，“行，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宽敞的回廊里，近到彼此的衣袖都虚虚挨着。 偶尔布料摩擦的触感激起细微的痒意，林静深努力放缓自己的呼吸，向外挪了一点，拉远了和邢宇的距离。 空气里只有远处传来的细碎人声和一前一后轻微的脚步声，在廊道里被放大，两人走得很慢，邢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近了她。 不管林静深在什么时机、用多么巧妙的方式远离邢宇，几分钟后，他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上来，维持着那点距离。 三番五次之后，林静深放弃了，她觉得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只能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墙上的黑白照片上。吴樽女士晚年的摄影作品，大多聚焦于日常生活的细节和稍纵即逝的瞬间，老旧的街角、窗台上的盆栽、逆光下的人物剪影，构图简洁，却蕴含着一种沉静而深邃的力量，光影的对比强烈，简单的色调对比却将情绪渲染得更加纯粹。 “吴老师的摄影作品，好像和她的画风格不太一样。”林静深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需要找点话说，不然她的心快要跳出来。 “嗯，”邢宇侧头，目光落在女孩眼角的痣，又很快移开，看向面前的一幅作品，“她的画里，无论是构图、线条还是用色，都在尽力传达对生活的热爱，但这些照片很内敛，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光影背后。” 林静深停在一张照片前，照片拍的是一个孩子望着天的背影，广阔的天色和那个小小身影的对比强烈，但没人会认错画面里的主角。 “我最喜欢这张。”她静静地看着框里的画面，嘴角翘起，“比起内敛，我觉得用‘温柔’更恰当。” 林静深歪着头，拿出手机拍下照片，分享着自己的感悟：“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镜头是不会说谎的，这张照片里，它代 替了吴老师的眼睛守护着这个孩子。”她低头确认着手机里的画面，轻声说道：“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是对老师来说很重要的人，她很珍惜的人。” 等了一会儿，邢宇却没有回答。 林静深抬起头想看看邢宇的反应，却只看到男人愣在那里，嘴角罕见地垂下。 少光的环境让她看不清邢宇真正的表情，却让林静深苦苦维持的理智面具渐渐瓦解，心里的某种欲望不住地叫嚣着，诱惑着她靠近他、看清他、直至弄清邢宇的眼睛里藏的心事，而他的嘴角又在为谁难过。 邢宇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沙哑，比之前更低沉，“如果她能听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邢宇的手抬了抬，似乎想摸一摸那个相框，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他转头看着林静深，笑得灿烂：“你应该会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听到他有所回应，林静深才轻松一些，微笑着不置可否，歪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却被那眼里蕴含的复杂情绪扎了一下，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只是很多年没有再出现过，那是一种名为“心疼”的，能让她六神无主的感觉。 “可能是直觉吧。”邢宇也拍下照片，侧脸线条在微弱的射灯下柔和下来，卷曲的额发遮住了小半边眉眼，只有熟悉的酒窝依然显眼。 他的语气很淡，但林静深却莫名地从中听出了些隐晦的落寞，她想开口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吧，她有什么资格去探究他的内心呢？ 她只能默默地继续往前走，假装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你经常来看展吗？”林静深换了个安全的话题。 “偶尔，”邢宇跟上她的脚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工作之外，总得找点方式放松一下。”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你呢？除了看展，平时还喜欢做什么？” 林静深感受着身后的声音，手又捏上包带，尽量平静温和地寒暄着：“工作已经很忙了，休息的时候只想一个人打发时间，补觉或者追剧吧。” “还去公园散步吗？”邢宇轻轻笑了声，追问道。 林静深转过身，有些讶异地睁着眼睛。 “你大学里就经常做这些事。”邢宇向她解释，“希望我的记性还不算差。” “不，你记性很好。”林静深扯了扯嘴角，又躲开了邢宇的眼睛，“伊人刚刚就这么夸你。” 回廊即将走到尽头，两人转了个弯，走过熟悉的窗，终于看起楼上的画作。 “你今天没叫我邢工。”邢宇站在林静深旁边，突然说出一句。 林静深被他没头没尾的话噎住，抿了抿唇，脑子转得飞快，半天才憋出一句：“因为不在工作时间嘛。” “其实，”邢宇侧过身面对着林静深，“工作的时候也可以不这么叫的。”他眨着那双笑眼，模糊了二人关系的分野。 “不合适吧。”林静深干笑两下，试图婉拒。 “我也不会叫你林经理啊。”邢宇轻飘飘地抛出一个理由，试图说服她。 “因为我只是个项目经理，本质上只是个普通员工，又不像雯姐。”林静深不自觉地反驳，心里生出几份不服，“你叫我‘林小姐’，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这样啊，”邢宇似乎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却让林静深无法辩驳，“那我以后不这么叫了，公平起见，你也不用再那么称呼我。”他眨着眼睛，语气真诚地提出了建议，“怎么样？静深。” 林静深哑然，她睁大了眼睛无措地看着邢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步一步落进了早已布好的圈套，而那个猎人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欣赏画作，身后似乎长出了好大一条狐狸尾巴。 “我...”林静深脑袋里转过无数个想法，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完全堵住他的理由。 “我知道了，邢宇。”纠结过后，她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妥协，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嗯。”邢宇没有看她，但林静深还是能看到他侧脸的酒窝陷得更深了。 林静深，你真没用，之后和邢宇待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她都在自我检讨，好不容易挨到每一幅画都被他们看过，林静深终于觉得解脱。 “哈哈哈，逛得差不多了，那要不我就先去找伊人了？”林静深看到了结束的曙光，干笑两声，迫不及待地提议道。 “可以啊，”邢宇双手插着风衣口袋，笑着点点头，“不过还是先手机上问问她在哪里，这样更快。”他顺势指了指两人对面，“要不坐下等她来？” 林静深随着动作看去，离出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开放式的休息区，有几个人正坐在沙发上低声交谈，或者翻看着手里的宣传册。而旁边的水饮吧挨着一片小小的露台，几张桌椅错落地摆着，在这里望出去应该是十分惬意的。 但林静深现在却没有那个心情欣赏风景，还是和邢宇一起，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顺便可以给盛小姐带一杯喝的。” 于是林静深又那么轻易地被他说服了，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选了张椅子坐下，认命地掏出手机给盛伊人拍了张饮料单，发去消息。 【你在哪儿呢？我们逛完了，在三楼的休息区等你，你看看要喝什么。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就给你那个八百年前的182天蝎前男友发消息，说你对他旧情难忘，反正我还有他维信。】 第34章 林静深勾起嘴角，有些使坏地威胁起她，盛伊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以前的桃花债找上门。 果然，几乎下一秒，盛伊人的消息就发了过来：【别！我求你了祖宗，我就在楼下呢，马上瞬移过来。我要莓果气泡水。】 求饶过后，她还是不服气地给自己开脱：【这不是给你们创造聊天机会吗，要么是旧爱重逢互诉衷肠的剧本，要么是放下心结彼此祝福的情节。你们是哪个啊？】 林静深盯着聊天框里的句子，有些用力地打下几个字：【呵呵，让你失望了，我们进的是‘偶遇不熟的同事只能没话找话’的社交地狱。】 发泄完心里的小情绪，林静深拿上手机走到点单台，礼貌出声道：“你好，我要一杯莓果气泡水和一杯杨枝甘露。” 邢宇斜靠在台边，听到林静深点的饮料，轻轻笑了一下，很快走过来接上话：“再加一杯热美式，一起付。”说罢不等林静深反应，他早已把手机贴上扫码的机器。 “今天很高兴碰到你...们。”邢宇摸了摸耳朵，看着工作人员制作饮料，“请你们喝，毕竟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遇到。” 林静深收回动作，两只手在看不见的角落抠着手机壳上的纹理，脸上却只能故作洒脱：“那就谢谢你了，下次有机会再请回来。”他们都懂这是句客套话，因为如果顺利的话，这个“下次”永远不会到来。 等了没多久，盛伊人就找了过来，她忽视掉林静深哀怨的眼神，笑眯眯地伸出手和邢宇握了一下，为自己这么久的缺席编了个理由：“实在不好意思，我爸临时有点事找我，远程处理了一下，耽误不少时间。” “没关系，”邢宇回握，笑容温和，目光却不自觉地先扫过旁边略显紧绷的林静深，“我和静深，我们聊得挺开心的。” 注意到了邢宇称呼的改变，盛伊人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林静深，眼里的八卦和质问挡也挡不住。 林静深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连忙把盛伊人抓到自己身边，为了防止她再语出惊人，率先出声打断：“对，我们每张画都看了，伊人你错过太多了。” “先生您好，您点的饮料好了，吸管和杯套在旁边自取。”工作人员按顺序端出做好的饮料，礼貌提醒道。 “好的，谢谢。”邢宇点点头，却没有急着拿起自己的那杯，而是往旁边的方格伸手，给每一杯都仔细套上杯套，取了合适尺寸的吸管。 盛伊人看着邢宇的动作，偷偷举起手在林静深眼前比了个大拇指，偷偷在手机上给她发消息：【这么细心，你眼光真不错啊小静深。】 林静深瞄到消息，忍不住扶额，轻轻拍了拍盛伊人的手，用气声在她耳边反驳：“你别乱说。” 眼瞅着邢宇的动作差不多结束，林静深立刻上前一步，近乎抢着一手一杯取了饮料，嘴里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我们自己来。” 把饮料递给盛伊人后，林静深仿 佛看到了结束的曙光，马上指了指出口，对邢宇说到：“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因为，因为伊人还约了待会儿去针灸，她一个人不敢去，我得陪着，时间要来不及了。”说完，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盛伊人往外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还是仓促地回头，对邢宇说出了那句本应该就有的道别：“下次再见，邢宇。” 邢宇笑了，但盛伊人看得出来，这个笑容只属于林静深，“再见，静深。”邢宇举了举手里的咖啡回应着。 “什么叫我不敢一个人针灸啊？你说我不敢一个人进厨房还靠谱点。” “还说我？你的理由好到哪里去......” 邢宇听着耳边两个女声逐渐远去，轻轻勾了勾唇角，在距离露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喂，爸。”邢宇看着外面，拨通了一个号码，“我今天来画展了，嗯，没什么原因，想看就来看了。”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咖啡，笑意随着语气一起变淡，“你们也应该找时间来看看，策展很用心。”手机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邢宇垂下眼睑，语气里陡然添了几分冷硬和压抑的怒气，“忙到没时间来，忙到没时间去祭拜奶奶吗？” 这句质问之后，邢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电话，他没有再笑，眉间甚至长出皱褶，天色变换，有微光落在他脸上，却映不出半分刚才的笑意。 “知道了，我明天自己回去看奶奶，请了年假，不要紧。...挂了，注意身体。” 末了，邢宇放下手机，只是那样坐着，一个人坐着。 他转头从露台看出去，能看见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哪怕在这么远的距离，他依然能毫不费力地辨认出那个身影，直到她彻底汇入人流，再也看不见。 手里的咖啡不知何时已经凉透。 第24章 ：线索的味道 “喂，伊人。”林静深看了眼来电显示，放下手里的碗筷接起电话，“怎么了？” “公司和吴庭山的资料都发你邮箱了，记得查收哦。”盛伊人话里的得意不加掩饰，“怎么样我这效率？” “太好了，谢谢你伊人！。”林静深闻言马上扒完最后一口米饭，朝桌上的朱怀英和叶育仁做了个手势就朝小卧室里走去，看着朱怀英嗔过来的一眼，连忙作势求饶：“碗我等等洗，工作上的事，饶了我吧妈妈。” 嘴上说着，脚步却一路不停，直到迈进房间关了门，林静深的声音才大了不少：“刚刚回家吃晚饭，你真会挑时候。” “我这还不是一有消息就马不停蹄发给你了。”盛伊人那头佯装恼怒地哼哼两声：“真幸福，我可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还没问你呢，打算怎么谢我？” 林静深嘿嘿一笑，坐到书桌前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单手输入密码：“怎么谢都可以，我任劳任怨，任你处置。” “这么好？”盛伊人趴在自己一米八的大床上，开着手机免提，切屏点开了外卖软件，“那我得好好想想，先留着，下次遇到大事了再来求你。” “没问题。”林静深点开了新邮件，“你动作真快，我以为吴庭山的信息还要等几天呢，这才一天就有了。”一直举着手机，胳膊渐渐发酸，林静深摸到桌上的蓝牙耳机塞进耳朵，“等等，我带个耳机。” “你慢慢来。”盛伊人皱着眉头，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不知道该选哪家餐馆，“不想被叔叔阿姨知道吗？” “嗯。”林静深解放了双手，依次点开收到的文件认真阅读起来，“暂时先不和他们说吧，不想让她们担心。” “你啊，工作了几年，看上去心软好说话，其实还是和大学里一样，认死理。”盛伊人听到林静深的话不由得撇了撇嘴，习以为常地吐槽起来。 “这叫有毅力。”林静深笑着为自己说话，她先看到的是盛伊人说的那家公司的基本情况，“千霖智创？这家公司我知道，最近几年发展很好的，找你们做咨询是想上市？” “嗯哼，准备三年内科创板上市。”盛伊人暂时放弃纠结，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瞅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昨天吃剩的蓝莓和冷冻层里的速食披萨，嘴上也没停下说话，“八年前在深城成立，创始人是一女一男，程茜和谢若霖，男的就是吴庭山前妻的弟弟。” 把披萨扔进空气炸锅后，盛伊人拿着碗回到卧室继续趴着，嚼着蓝莓继续说到：“和你们公司主攻商业化解决方案的业务方向不太一样，它有一半做的是to-g的项目。” 林静深撑着下巴，鼠标不时滑动，“而且合作方都蛮有名头的。” 像是被她说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盛伊人用力拍了拍床，又开始和林静深八卦：“对吧！虽然给你的资料上没有，但那个猎头姐姐悄悄和我透露，谢若霖的姐姐叫谢若琪，是南城投资发展处的领导，父亲在狮城从商，爷爷是第二代华侨。反正吧，谢家在政商都有点势力。” 林静深听着，鼠标没有再动，“那吴庭山呢？” 盛伊人换了个姿势，垫着靠枕刷起微播来，“没说，他可能没什么，给你的经历背调是从他毕业后开始的。” “没事，我再看看，谢谢你啊伊人。”林静深撇了眼通话界面，温声回答。 “行了行了，”盛伊人不在意的声音传来，“你都说几次谢谢了？多大点事儿啊。” 听着盛伊人有些含糊的声音，林静深有些好奇：“你在吃饭？” 盛伊人讪讪出声：“蓝莓和速冻披萨也算饭的话。”她看了眼空空的碗。突然想起来什么，顾不上穿鞋，迈着碎步跑去厨房：“完了完了，我刚刚设置了几分钟加热来着？” 计时已经结束，指示灯暗下，她把手机放在一边，戴起隔热手套 伸手捏起油纸。 披萨看起来至少没有焦糊，但盛伊人隔着手套碰了碰，却是干硬的触感，“好像加热过头了。”她的语气沮丧起来。 第35章 林静深听着，已经能想到她蔫巴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开口调笑：“哎呀，意料之中欸。” “外卖吃腻了，我和厨房又天生相克，吃个饭真的太难了静深...”盛伊人可怜巴巴地啃了一口，越想越委屈。 “那...你要不来我家将就一口？”林静深想了想，对她提议道：“你也知道地址，我和我妈说一声，让她给你留份饭。” 盛伊人脸上的乌云一扫而空，马上出声答应：“没问题！我开过来最多三十分钟，等我等我。” “行啊，你不嫌弃粗茶淡饭就行了。”林静深看了眼表，合上电脑准备去找朱怀英，“我们家口味比较轻。” “不嫌弃不嫌弃。”盛伊人动作很快，边拿着手机，已经迅速地穿好鞋子，拿上了随身小包和外套走到门口，“那我先挂了，待会儿再聊，mua。” 通话结束，林静深打开房门找到正在看电视的朱怀英，“妈，饭菜还有吗？伊人还没吃饭，待会儿来我家吃一口。” “还剩一点。”朱怀英闻言站起身，打开冰箱看了看，“哎哟不要给她吃剩菜了吧，小年轻吃点新鲜的。”于是她转身朝正在洗碗的叶育仁吩咐道：“老叶，你听到了哦？再炒个菜吧。” “行，没问题，静深，小盛什么口味？”叶育仁盯着手上的活儿，却没错过母女两人的谈话。 林静深想了想，回答道：“比我吃得咸，不吃内脏，其他没什么忌口的，谢谢叔叔。” 叶育仁擦着手走出来，朝林静深憨厚笑笑：“小事，今天刚买了新鲜的肉馅，本来准备和你妈包饺子用，我先拿一点出来做个肉饼蒸蛋，再炒个小青菜，很快的。”他扫了眼冷藏区的东西，开口说道。 “好嘞，我跟她说一声。”林静深应下，给盛伊人发了条消息，连忙进厨房站到水池前面殷勤地帮忙：“我来洗菜。” 叶育仁转头看了眼她的打扮，从门后取下朱怀英的围裙轻手轻脚地套在林静深脖子上，又在她腰后打了个结，“别弄脏衣服。” 林静深侧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叶育仁刚好把新做的菜端上桌，朱怀英离得最近，就顺手开了门，对着盛伊人笑得亲切：“小盛来啦，欢迎。” “阿姨好！”盛伊人欢快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林静深立马就探出头，“来了？刚刚好，给你做了两个新菜。” 盛伊人在玄关处换上朱怀英拿的拖鞋，看到叶育仁正拿着碗米饭出来，笑得十分乖巧，“太麻烦叔叔了，我随便吃点都行的。”说罢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朱怀英道：“路上买了一点坚果和秋月梨，给阿姨交饭钱。” “你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来，还这么客气。”朱怀英乐呵呵地接过东西，嘴上客套几句，也没有推辞。 盛伊人闻到空气里诱人的香味，眼睛里直冒馋光，马上坐下拿起筷子。 “静深，我们下去扔垃圾，你好好陪小盛。”朱怀英和叶育仁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一人拿着垃圾，一人拿着钥匙，对林静深吩咐了一嘴，给她们留下个人空间。 “好嘞，放心吧。”林静深坐在盛伊人对面，抬起头对两人挥了挥手。 “唔，这个青菜好嫩，蒸蛋也好鲜。”盛伊人这里夹一筷子，那里挖一勺子，配着剩饭吃得也十分开心，“你们一家怎么都这么会做饭。” 话虽然这么说，但盛伊人显然也受过很好的家教，即使嘴巴没停过，每一口都还是遵循着细嚼慢咽的规律，姿势动作都很文静，碗筷碰撞间少有刺耳的重音。 林静深看着她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饿了，心里既感动又有些好笑：“还说呢，再大的事也不能忘记吃饭啊，下次再也不敢找你帮忙了。”她伸手抽了几张纸巾塞进盛伊人左手，“擦擦吧，吃得口红都花了。” 盛伊人不在意地摆摆手，随意擦了擦嘴角，“没事，在你面前我不用在意形象。”说到一半，她抬眼瞪着林静深：“什么意思，和我那么生疏，不找我帮忙还想找谁帮忙啊，你有新欢了？” 林静深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忙像犯了错的小孩，摆出立正挨打的态度：“没有没有，只有你一个。” 盛伊人傲娇地哼了一声，扒拉完米饭，心满意足地按摩着肚子：“吃饱了人都精神了。”她拿起碗熟门熟路地朝厨房走去：“做菜我不行，洗碗我可在行。” “是是是。”林静深应和着，把桌上的菜打包放进冰箱，“那你找个家政帮你做饭不就行了。” /：. 盛伊人带着碎花乳胶手套，往百洁布上挤了坨洗洁精，听到她的话，浅浅叹了一口气：“再看吧，我还是不太习惯陌生人进我家。” 林静深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两人收拾完，一前一后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林静深拿着笔记本出来的时候，正看见盛伊人歪歪扭扭地陷在沙发里，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看到哪里了？”盛伊人挤到林静深旁边，脑袋凑过来，好奇地问出声。 “没多少，三分之一吧，还得结合吴庭山的履历对比。”林静深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还是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戴上了她的黑框眼镜。 “我建议你从时间线入手。”盛伊人抱着靠枕斜倚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不就是想知道吴庭山找项目麻烦的原因嘛，既然他的目标可能是项目，那就从这个点出发，对比他回国后的跳槽时间线和千霖智创近五年的研发或者项目成果，说不定事半功倍。” 林静深眼睛一亮，觉得是个好主意，“可以试试。”她戳了戳盛伊人的手臂，“不错啊伊人，不愧是高级分析师。” “哼哼，那当然。”盛伊人很是受用，“这几年的班也不是白上的。” “吴庭山五年前回国，待的第一家公司是天元供应链。”林静深不禁皱起眉头，“有点奇怪，和他过往的工作经验和专业领域都不匹配，而且半年后他就跳槽到了帆形，如果他能去这家人工智能巨头，为什么还要过渡半年。” 林静深抿着唇，又切回另一个文件寻找千霖智创的蛛丝马迹。 盛伊人看着她歪着头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好再插科打诨下去，只好默默掏出了手机。 “千霖智创过往就有一个项目是做ai物流大数据监控的，立项时间在吴庭山进入天元的第二个月，交付时间在他离开天元后三个月。”林静深对比着两份文件的信息，终于有些收获，“太巧合了。”她一个人小声呢喃道，不自觉挠乱了头发。 盛伊人听到她的话，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坐直了身体，开始在手机上戳戳点点，没一会儿，她拍了拍林静深的胳膊，把手机举到她眼前，“静深你看这条新闻，天元几年前想做技术转型，估计这才招了吴庭山进来。” 林静深仔细读了全文，试探性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不会后来吴庭山离职，转眼千霖智创就做出了类似的系统，抢了天元的客户？” 盛伊人没说话，又在手机上搜索了几个词条，表情凝重了不少：“还真有可能，你看，几年前就有类似的爆料新闻，但商业竞争一向激烈，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林静深盯着那条过时的资讯，心里不妙的预感却越发强烈，室内的氛围莫名冷了下来，两人好像都没什么心情再聊天。她扯了扯嘴角安慰道：“你也说了见怪不怪，而且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现在什么都说明不了。”林静深握住盛伊人的手，看着对方带着明显关怀和忧虑的表情，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行了，我还得研究几天，别这么快下结论。吃梨吗？你买的梨，借花献佛，给你切一个。” 林静深站起身抬手伸了个懒腰，俏皮地眨眨眼：“主要是我想吃。” “我来吧，你把电脑关了休息一会儿。”盛伊人拉住林静深，破天荒地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一边走却还是忍不住念叨起来，“你说你，反正明天也要上班的，今天居然还想着工作。” “那我还能想什么，想男 人吗？”林静深笑着回怼一句，话音刚落心里却冒出了邢宇的影子。 她心中一紧，马上打开电视，让有些嘈杂的声音冲淡心里的异样。 “喏，给你切好了。”盛伊人很快拿着切好的一碗梨肉回来，没好气地吐槽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林静深叉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瞬间溅满口腔，让她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含糊地说道：“没什么，说你最好了。” “那当然。”盛伊人对好话很是受用，她看了眼时间，有些疑惑地问：“叔叔阿姨还不回来吗？丢垃圾用不了这么久吧。” “他们丢完会散步的，而且肯定是想给我们留点说话的空间，不想让你不自在。”林静深笑着地解释道：“别担心，这会儿说不定她们已经逛到哪个夜宵摊里了。” “那行吧，本来还打算和他们说声再见的。”盛伊人也拿了块梨肉，走到客厅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我先回去了，明天还得早起。” 第36章 “好，我送送你。”林静深闻言，放下碗跟出来。 “别了，晚上冷，你穿得又少，等会儿要是感冒了，鼻子又要难受好几天。”盛伊人摇摇头拒绝，换上自己的鞋，给了林静深一个飞吻，“心领了，你也别熬夜。” 林静深看着盛伊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才回到屋里。 今天云多，月亮也看不全，林静深隔着窗户盯着黑沉的天，心里却一团乱麻。她有点不知道要不要再查下去，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更不知道那个真相是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重新带上蓝牙耳机，点开音乐软件，重新播放之前被她暂停的歌。 旋律传进耳朵，林静深如梦初醒般地看着手机界面。 “fillmyheartwithsong” “andletmesingforevermore” “youareallilongfor” “alliworshipandadore” 依旧是那首《flymetothemoon》。 第25章 ：可怕的猜想 周一早上，林静深顶着两个黑眼圈踏入项目一部的办公区，把刚从厕所出来的元元吓了一跳。 “静深姐，你没事吧？”元元抹了抹手背上没擦干的水渍，一脸担心地凑近林静深，“昨天没休息好吗？” 林静深努力撑起眼皮，把口罩拉到下巴露出大半张脸，有气无力地笑笑，“有点失眠。”她看着元元眼里的关切，又摆了摆手让她放心：“没事的，午觉多睡会儿就好。” “嗯嗯，反正...最近也不会很忙了，”元元看着她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憋了半天，还是想了一个委婉的措辞，安慰着林静深，“正好可以调整一下。” 两人各自回到位置，没一会儿，元元又跑过来找林静深，手上拿着个小罐，“静深姐，上次周年庆抽奖我不是中了茶叶礼盒嘛，实在太多了，我平时也喝不完，这罐菊花茶给你吧，我查了一下，好像提神明目的，对身体好。” 也没等林静深回答，元元不由分说地放在她桌上，瞥到她手机上的外卖界面，鼓着脸出声：“姐你今天这状态还想喝咖啡？不可以！” “好好好，不喝了，谢谢元元。”林静深受不住她的眼神，连忙关掉软件界面，轻轻捏了捏元元饱满的脸颊，服软道：“菊花茶好啊，清肝明目延年益寿，我以后就喝它了。” 元元满意地点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被林静深叫住了。 “你转正答辩准备得怎么样了？”换林静深关心起来。 “这个，那个，挺好的...”元元气焰瞬间消散大半，摸着鼻子，有些心虚地回答：“大概或许可能两天后做好ppt吧，答辩不是在下周三吗，我想着还有时间。” “作为谢礼，我下午陪你模拟练习。”林静深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温柔，“不用ppt。” 和林静深相处久了，元元也能大概分辨林静深细微的情绪变化和日常习惯，比如现在，她越看越觉得林静深笑得不怀好意。 “好嘞谢谢静深姐。”元元的语气狗腿起来，于情于理她都没办法拒绝这个提议，但心里却知道自己下午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过关，马上准备脚底抹油，“那那我再去自己准备一下。” 送走了元元，林静深泡了杯菊花茶回到工位，却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无所适从的松散感，像是一根绷紧了太久的弦突然被松开，却还没找到新的调子。 “灵犀”项目按下的暂停键，效果立竿见影，各个部门的成员都投入到了邮件要求的自查工作中，梳理风险、撰写改善方案，这些务虚却又不得不应付的流程占据了主要精力，实际的开发和测试工作几乎停摆。 林静深看着窗外依旧明媚的阳光，心里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她把热茶捧在手心，试图驱散那点从心底蔓延开的凉意。 相比之下，贺小薇的状态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啊啊啊要疯了！静深救命！”贺小薇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幽魂似的飘到林静深工位旁，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林静深抬起头，看着她一头鸟窝似的短发和明显有些焦躁的神色，不由失笑：“怎么了这是？” “我的甲方爸爸，哦不，甲方妈妈们，又给我提新需求了。”贺小薇皱着眉，一脸欲哭无泪，拿起自己花里胡哨的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 “你那个ai时装编辑项目，不是进展挺顺利的吗？”林静深伸手，帮她捋顺边上翘起的头发，“还是和《view》那么大牌的杂志合作。” “顺利个鬼！”贺小薇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开始大倒苦水，“项目本身是很有趣啦，用ai分析流行趋势，自动生成搭配建议和虚拟试穿效果，技术上我们都能搞定。但是！时尚圈的人真的一天一个想法...” 她模仿着对方的腔调，捏着嗓子说道：“‘vivi啊，这个虚拟模特给人的感觉能不能再多点松弛感，要那种不经意的时髦，和我们这季主推的假日风更搭。’‘还有这个生成的文案，虽然分析得很到位，但是整体不够stunning，你知道吗？我 们需要那种，一秒就能击中消费者的心的创意火花。’” “我人都傻了，不知道自己的英文名什么时候变成了vivi。”贺小薇声音大了一些，那个可怜的小狗摆件被她戳成了不倒翁，“而且这些抽象的要求让我怎么量化给ai啊？cbd写字楼里出来的都市精英就是不一样哈，人家拥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体系，反正和我八字不搭。” 林静深被她逗乐了，递给她一颗薄荷糖：“辛苦了辛苦了，时尚圈嘛，可能想法确实多一些。” “你直接说难搞得了。”贺小薇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我现在看到她们的消息提示都心惊肉跳，感觉精气神都被吸干了，班味儿越来越重，你看我这脸，是不是又憔悴了？”她凑近林静深，让她仔细看自己的脸。 “没有没有，还是我们貌美如花的小薇。”林静深笑着安慰她，心里却掠过一丝阴影，每个项目都有各自的难处。但至少，贺小薇的项目还在正常推进，不像“灵犀”，被掐住了喉咙，前途未卜。 “你这糖不错诶，酸酸甜甜的还很提神。”贺小薇把玩着手里的糖纸，看了眼牌子，“我去网上找找有没有卖。” 林静深愣了愣，看着自己手边那个小小的铁盒，也拆了一颗放进嘴里，“我也是被人安利的，你要是不买很多的话，园区便利店就有。” “行，我吃完饭去看看。”贺小薇瘫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充回了点电，认命般地拿起笔记本电脑，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我先去和产品设计部对需求了。” “好，你去吧。”林静深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和她提议道：“今天下班一起吃饭吗？你不是一直念叨那家新开的川味火锅，我今天舍命陪君子。” “静深你太好了！”贺小薇眼睛一亮，刚想答应，随即又垮下脸，一手揽过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歉意：“但是我今天和，和闻书约了一起下班遛狗...唉呀谁知道我就养了小葵一个礼拜，她就和呼呼噜噜处成好朋友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拆散它们。” “这样啊，”林静深眨了眨眼，脸上挂起促狭的笑，转头看向贺小薇，连连摆手表示没事：“那我肯定不坏你的好事，进展这么顺利，下次我再见到闻书不会...” 贺小薇一把捂住了林静深的嘴，耳根微微泛红，半羞半恼地阻止她接下来的话：“别瞎说，我真得走了，改天，改天一定约！我绝对不会错过欣赏你被辣得眼泪汪汪的样子的。” 送走贺小薇，办公室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林静深转过脸看着电脑屏幕上需要整理的风险列表，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解锁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林静深点开看到一半的两个文件，为了安全起见，她特意没有用公司电脑登录私人邮箱，也没有连接公司的wi-fi，只敢用自己的流量，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艰难地阅读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 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滑动，林静深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盛伊人发来的资料很详尽，一份是千霖智创的公司介绍、主要业务、过往项目案例和部分公开的财务信息，另一份则是通过猎头渠道获取的、相对更私密的吴庭山职业履历和背景信息，虽然隐去了敏感细节，但时间线和职位变动清晰可见。 吴庭山五年前回到国内，第一站并非如今业内熟知的ai巨头帆形科技，而是加入了一家名为“天元供应链”的传统物流公司，担任技术副总裁。这个选择本身就透着古怪，天元的主营业务和吴庭山过往专精的人工智能、大数据领域几乎风马牛不相及。更奇怪的是，仅仅半年后，他就迅速离职，跳槽去了帆形。 林静深的手指点在千霖智创的项目列表上，目光定格在一处。 千霖智创早期的一个重要项目“智链”，一个基于ai和大数据的智慧物流监控与调度平台，立项时间，恰好就在吴庭山加入天元供应链的第二个月。而这个项目的成功交付，帮助千霖智创一举拿下了几个大型电商和物流企业的长期合同，为公司后续的快速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第37章 太巧了。 林静深感觉指尖有些发凉，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藤蔓般在她心底疯狂滋生、蔓延，缠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天元供应链几年前确实有过高调宣布要进行数字化、智能化转型的战略规划，甚至为此投入巨资，在全球范围内引进高端技术人才，吴庭山的加入，显然是这个战略的一部分。然而它计划的转型之路似乎并不顺利，后续鲜有亮眼的成果问世，反而是在吴庭山离职后不久，市场上就出现了千霖智创的“智链”系统，功能定位与天元当初设想的蓝图高度重合，并且迅速抢占了市场先机。 如果吴庭山当初加入天元，根本目的就不是帮助这家传统企业转型，而是利用其技术vp的职位便利，获取天元内部关于智慧物流项目的核心构想、技术路径甚至是初期研发数据，然后再将这些信息，“分享”给当时刚刚起步、由他前妻弟弟主导的千霖智创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静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窜上来，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翻阅吴庭山的履历。 离开天元后，他去了帆形科技，担任首席科学家，负责ai算法研究。一年半后，他又跳槽到另一家专注于智能安防的公司“盾安智能”，职位是cto。每一次跳槽，都伴随着职位的提升和更大的权限。 而几乎与他的任职时间相对应，千霖智创在那几年也陆续推出了基于人脸识别的智能安防解决方案和新一代的推荐算法引擎，业务范围不断扩大，合作伙伴不断升级，公司估值一路水涨船高。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呢？ 林静深感觉手指有些发僵，虽然吴庭山和谢若琪多年前已经离婚，但这种关系，本身就足够复杂和引人遐想。 吴庭山那看似光鲜的履历，与千霖智创的项目节点，像两根交错的线，此刻却在她脑中严丝合缝地绞在了一起。 一个令人齿冷的构想逐渐浮现，吴庭山很可能利用自己在一家家科技公司担任高管的职务便利，系统性地窃取有商业价值的项目信息和技术机密，转手暗地输送给前妻弟弟的公司。甚至可能暗中使绊子，延误自己公司的项目，为千霖智创抢占市场争取时间。事成之后，他便会选择合适的时机抽身离开，凭借光鲜的履历跳槽到下一家，继续扮演同样的角色。 他的行事极其谨慎，从不在一家公司停留太久，总在关键节点前抽身，留下难以追责的烂摊子。就算偶尔留下蛛丝马迹，那点竞业赔偿金对他如今的身家，恐怕也只是九牛一毛，甚至可能早就和千霖智创达成了某种利益捆绑和风险共担的协议。 那么这一次，“灵犀”项目被他盯上，真的是因为所谓的“数据安全风险”吗？还是说，这个项目触动了他们的哪块蛋糕，或者，被他们视为了下一个可以“借鉴”的目标？ 林静深不敢再想下去，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照出她此刻纷乱不安的心绪。这个猜测太过阴暗，几乎要将她拖入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冷酷无情的职场，如果这是真的，那吴庭山这个人，简直就是一颗潜藏在行业内部的毒瘤。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该怎么办？把这个猜测告诉俞雯吗？可是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她的空想，贸然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甚至给自己惹来麻烦。吴庭山现在是技术vp，位高权重，想要对付她一个小小的员工，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项目的心血可能被窃取，看着团队成员的努力付诸东流，看着俞雯独自承受来自高层的压力吗？ 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像被一张无形的网当头罩下，动弹不得。她重重靠在椅背上，几乎是喟叹般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不听话的心跳。 “静深姐？”元元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静深猛地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地将手机屏幕按灭，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尽管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僵硬：“嗯？怎么了元元？” 元元抱着一个文件 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她桌边：“那个，关于手环数据传输加密这块，我梳理了一下，发现有个地方可能存在被攻击的风险，想找你讨论一下优化方案。” “好啊，你说。”林静深立刻收敛心神，将翻涌的思绪暂时压下，注意力重新聚焦到工作上。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按照俞雯的要求，先把自查工作做好，做得滴水不漏。至于吴庭山，她需要时间，需要证据，更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第26章 ：欲加之罪 “我的汇报结束了，谢谢老师们的聆听。”元元站在投影幕布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那只翻页笔，声音还算平稳清晰地结束了最后一部分陈述。 长桌后面都是她熟悉的面孔，俞雯姐，静深姐，还有招她进来的hr郑莹姐，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从ppt转向她的脸，空气莫名带上了几分微妙的紧张。 郑莹和俞雯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评分表上写了几个字，抬起头率先发问：“作为项目经理，你应该如何处理团队协作中各部门间的矛盾和分歧？” 问题听起来中规中矩，林静深上周给元元单独辅导的时候也模拟过这道题。 “关键在于沟通、理解和平衡。我需要主动倾听各方意见，理解不同部门的立场和需求，强调共同目标，寻找利益平衡点。同时，制定明确的协作规则和优化工作流程，通过定期会议、汇报等形式明确沟通渠道。”元元定了定神，回答得条理清晰，显然记住了林静深所有的提醒。 林静深看着元元，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接着问了一个关于前段时间自查工作中，元元负责的手环数据加密方案的具体细节。 这部分内容对她来说早就熟记于心，因此回答得相当流利，元元甚至还补充了几种备选方案的优劣对比，展现了扎实的功底。 元元给林静深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感谢她的手下留情。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俞雯盖上笔帽，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请谈谈你这段时间的收获，不管是对岗位还是对工作内容，都可以，畅所欲言。” 元元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腰背，轻轻呼出一口气，组织起语言来：“这段时间对我来说，收获真的非常大。”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切入点，“首先在工作内容上，”元元微微侧过头，看向投影上“谢谢观看”四个大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我最大的感受是理论和实际之间，真的存在一条需要努力跨越的鸿沟。比如刚开始跟着静深姐接触嘉室的项目，”她抬手比划了一下，“我在学校学的更多是框架性的知识，但在日常工作中才发现，作为项目经理，需要对客户和产品的方方面面都有所了解。” 说到这里，元元微微低下头，似乎又回到了那段过去，但很快又抬起头，目光更加坚定：“部门的各位老师都很照顾我，不仅没有责备我犯下的基础的错误，还找机会放手让我自己独立对接。我也慢慢学会了如何更有效地提问，如何在遇到困难时，先尝试自己寻找解决方案，而不是立刻求助。” “其次，在对岗位的理解上，我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元元说到这里，似乎放松了不少，换了个站姿继续回答：“比如您让我整理的智能家居竞品分析报告，”她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一开始我只是罗列数据，后来在您的提醒下，我开始思考数据背后的意义，尝试去分析竞品的策略和我们的差异。虽然还很粗浅，但这个过程让我明白了保持思考对于项目经理的重要性，而不仅仅只是完成任务。” 她最后深吸一口气，看着俞雯，语气诚恳：“总的来说，这段时间不仅提升了我的专业技能，更重要的是，让我对职场、对工作本身有了更成熟的认知。我学会了如何与人协作，如何管理时间，如何在压力下保持冷静，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宝贵经验。” 说完，元元抿了抿嘴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掐着裤缝，等待着俞雯的反应。 她的回答虽然透着些许稚嫩，但逻辑清晰，言之有物，没有任何回避。 俞雯听完，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的问题问完了。” 郑莹看了看时间，适时宣布答辩结束，几个人收拾好东西，相继起身离开。 俞雯走在最后，经过元元身边时，她的脚步顿了顿，抬手轻轻拍上元元的后背。她什么也没说，但那短暂的接触，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会议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元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林静深：“静深姐！” 第38章 林静深也由衷地为她高兴，走过去抱住元元，揉了揉她的头发：“表现很棒，肯定没问题的！” “嗯！”元元用力点头，那份纯粹的快乐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答辩结束，时针恰好指向午餐时间，林静深、元元和贺小薇一起结伴走向食堂。 元元整个人还飘乎乎的，兴奋劲儿没完全过去，路上一直唠唠叨叨地复盘着刚才的细节，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刚卸下重担的轻松。 贺小薇耳朵听着元元说话，眼睛却不安分地在各个窗口来回扫视，伸长了脖子，像只觅食的小动物 。 “唉，今天又没我最爱的可乐鸡翅。”贺小薇垮下小脸，语气里那股子失望简直要溢出来。 林静深心里偷笑，这说的哪里是鸡翅，分明是在借物喻人。 可就在下一秒，贺小薇的眼睛倏地瞪圆了，她猛地抓住林静深的胳膊，语带惊喜。 “闻书！” 林静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还真是。 闻书端着餐盘，正一个人低头寻找空位，身影在喧闹的食堂里显得格外清隽挺拔。 贺小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鸡翅，丢下一句“等我”，就噔噔噔地朝着闻书的方向一路小跑。 “闻书闻书！你今天也在啊，一起呗？” 闻书正要落座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见是她，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样子，但林静深眼尖地瞥见，他耳根好像透出点不寻常的粉色。 他点了下头，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好，刚好我也一个人吃。” 不远处，刚打好满满一盘饭菜，正兴冲冲四处张望寻找自家饭搭子的邱星特，一脸茫然地僵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那个说好了一起吃饭的闻书，毫不犹豫地抬起他自己那个餐盘，跟着三个女生走向角落的一张空桌。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 邱星特木然地掏出来。 屏幕上是闻书几秒前发来的消息：【抱歉，临时有约。】 邱星特看看手机，又看看自己盘子里的饭菜，再看看闻书毫不留恋的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默默点开对话框，手指用力戳着屏幕：【下次再也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四个人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有了贺小薇这个小太阳在，气氛想沉闷都难。 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吐槽今天食堂的番茄炒蛋没有番茄味，一会儿又分享不知从哪听来的部门小道消息，嘴巴叭叭个不停，眼睛却直直盯着闻书，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对着他说的。 闻书大多数时候就安静地听着，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个单音节的“嗯”，筷子动得很慢，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跟着贺小薇脸上生动的表情转。 元元还沉浸在有望顺利转正的喜悦里，小声和林静深分享着对未来工作的期待和一点点忐忑。 林静深不由得笑弯了眼睛，心里那片因为吴庭山带来的阴霾，似乎被眼前这鲜活热闹的场景暂时驱散些许，透进了一点点光。 林静深刚回到工位，椅子还没坐热，俞雯的身影就一阵风似的刮到了她面前。 她的脸色异常难看，看不出一点上午那样平和的样子。 “静深，跟我来。”俞雯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那语气里的急促和不同寻常的凝重，让林静深的心瞬间坠下。 她甚至来不及问一句“怎么了”，就立刻起身，跟上俞雯快步走向510会议室。 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上次开会的核心成员，没一个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他们都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不祥预感，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俞雯走到主位，双手撑着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目光沉静，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压抑到极点的怒火，“我刚从吴总办公室回来。” 一句话，让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虽然他看了我们的自查报告，”俞雯的话一字一句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但还是以‘技术成熟度欠缺，存在不可控风险’为理由，正式决定...” 她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暂停‘灵犀’项目的所有工作。” 简短的决定却震得人头晕目眩，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压抑的死寂被各种情绪打破。 “什么意思？”老王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我们的自查报告写得那么详细，优化方案也很有针对性啊！他到底看没看？” “他说停就停，我们组加班加点的心血算什么？”就连一向情绪稳定的产品设计同事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脸色很是难看。 “这根本就是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数据中台的同事烦躁地揉搓着脸。 “他到底想干什么，把我们项目组拆了吗？”安迪拉住老王，让他坐回位置，但发出的质问声却一点不小。 各种声音夹杂着浓浓的失望和被愚弄的愤怒，在不算大的会议室里激烈回荡。 俞雯没有立刻阻止，她放任着每个人肆意发泄心中的不满，只是闭上了眼，似乎这样就能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给予她冷静思考的时间。 林静深坐在那里，只觉得一股无力蔓延全身，她预想过最坏的情况，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蛮横，这么不留情面。 吴庭山连缓冲的余地都不给，直接釜底抽薪，但她似乎已经没有生气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蚍蜉撼树的心酸和自嘲。 突兀的震动声让林静深回过神来，她动作迟缓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她忍不住用频繁的眨眼消解突如其来的酸涩和泪意。 上面跳出的名字让她心头一跳。 邢宇怎么会这时候发消息？ 她点开那条新信息：【静深，我刚听说，“灵犀”项目被暂停了？】 消息已经传到领途，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们这边也收到了风声，公司高层可能会开始评估其他的合作方了。】 【你...还好吗？】 最后一点支撑她的东西，心底那点仅存的、微弱的侥幸，也好像被这几条信息彻底碾碎了。 吴庭山这一刀，原来不止砍向是项目组内部的希望，他还斩断了绿洲和领途的合作，斩断了“灵犀”最重要的外部生命线。 窗外的阳光依旧慷慨，明晃晃地泼洒在玻璃上，却吝啬地不肯分一丝暖意到这死气沉沉的会议室里。 渐渐地，发泄的声浪低了下去，不是平复，更像是耗尽了力气，不得不面对现实。刚才还沸反盈天的会议室，此刻像是被抽干了氧气，只剩下沉甸甸、死一样的寂静。 俞雯缓缓地坐下，睁开眼，目光扫过每一个失魂落魄的面孔，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良久，她才重新开口，努力压制着声音的沙哑，语速十分和缓，“大家最近可以早点下班了。”她撑着头，忽然露出了一抹近乎释然的笑，“也挺好的不是吗？老王可以多陪陪老婆孩子，安迪可以和女朋友腻在一起，其他人至少...也能睡个饱觉了。” 一声轻叹溢出，带着难以掩饰的遗憾，但也带着真切的安慰：“这段时间真的辛苦大家了。” 忽然，俞雯站起身，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里，弯下腰，朝着众人深深地鞠下一躬，“对不起。”有些含糊的声音传来：“作为项目的负责人，我有很大责任。” “啪嗒”，几乎是同时，一滴透明的液体，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林静深坐在俞雯侧边，心口一紧，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伸手扶住俞雯微颤的肩膀，顺势用身体挡住周围的视线。 俞雯垂着眼睛，没有抬头，只是勉强扯起嘴角试图安慰着她。 林静深颤抖的手指毫无章法地抹去她眼角的湿润，邢宇发来的那几行字，却同时灼烧着她的眼睛。 “雯姐…”林静深的声音有些发哑，她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说什么呢？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我们还有机会？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俞雯摇了摇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她从林静深手里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干练，“没事，我没事。” 她直起身，环视一周，微红的眼落在那些依旧沉默不语的同事脸上，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好了，都回去工作吧。” 说完，俞雯率先转身，朝着会议室门口走去，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失态的人根本不是她。 林静深没有走，她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邢宇发来的那几条消息上，映着她失焦的瞳孔。她的脑子里空空荡荡，又似乎塞满了无处释放的混乱情绪，犹豫拉扯住指尖，让她迟迟无法动作。 第39章 要袒露自己的狼狈吗？对着那个，她告诫自己，再也不要交付真心的人。 最终，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想要宣泄的冲动压倒了所有顾虑，林静深点开了输入框，慢 慢地打出几个字：【我现在不太好。】 消息发出，林静深盯着屏幕，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这冲动之下的示弱。 就在她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邢宇回复了消息：【你想聊聊的话，我随时在。】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4-14 惊喜地发现自己上编推了，诚惶诚恐，这几天争取日更一下~ 第27章 ：秋风解人意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林静深双臂环抱在胸前，有些丧气地望着鞋尖，“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邢宇走在她旁边，尽量放慢脚步迁就着林静深的速度，他的身高配着不太舒服的步幅，背影显得有几分滑稽。 林静深约他周末到城西公园聊，项目的事，打字也说不清楚。 秋意渐浓，无声无息地浸染了整个公园，湖边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潮湿，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林静深把“灵犀”项目从立项到暂停的整个过程，以及她对吴庭山和千霖智创之间可能存在的隐秘关联的猜测，都简单地告诉了邢宇。 她语速不快，往往说一会儿就会停顿，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邢宇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也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对于现在的林静深来说，任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廉价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勾起她更多糟糕的情绪。 邢宇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巧克力色的柔软发丝滑落，几乎要碰到她低垂的眼睫。她忍不住伸手挠了挠眼睛，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了拳。 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身，挡住了迎面吹来的一阵风，看着林静深，目光沉静，语气是斟酌过的认真：“我可以帮你。” 林静深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邢宇的眼神很专注，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刻意保持的礼貌，但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作为领途汽车的工程师，他能在这件事上帮上什么忙。 “没事，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林静深抬起头，眼神放空看向远处，“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你很适合。”林静深转过头，迎上邢宇的视线，浅浅地笑着，带了点自嘲，又有点释然。 我们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反而更能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心事，林静深默默咽下后半句。 邢宇感受到身旁的视线，有些僵硬地低下头，又很快迎上她的目光，嘴角似乎弯了一下：“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斑斓的光点，还有林静深读不懂的情绪，“毕竟我们是，朋友吧？” 林静深愣了愣，咀嚼消化着这个定义，最后还是没有反驳，点了点头应道：“总之，谢谢你，邢宇，但这件事还是不要牵扯到你了。” “不是牵扯。”邢宇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我认识一些人，做的研究方向和吴庭山有些交集，或许能打听到一些他过去的事。” 林静深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被邢宇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我是不是还欠你什么东西？”邢宇摸摸耳朵，忽然问起。 “你说那把伞？”林静深想了想，才记起，随即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你下次想起来再还给我吧。” “好，下次。”邢宇应着，声音里似乎含着些笑意。 两人沿着小路走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十月的草地早已褪去了热烈的翠意，换上了秋天独有的温暖色调。 一阵风毫无预兆地吹过，卷起几片枯叶，也扬起了空气中肉眼难见的干燥尘埃和细小的花粉。林静深鼻尖微痒，忍不住侧过头，“阿嚏！” 这声喷嚏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接二连三，根本停不下来。她鼻子敏感，此时更是被刺激得厉害，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糊了一片，鼻腔里又酸又痒直冒水，连带着喉咙都有些不适。 林静深窘迫极了，尤其是在邢宇面前，这样狼狈的样子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连忙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邢宇，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找纸巾，胡乱地擦拭着鼻子和眼睛。 “没事吧？”邢宇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很快绕到了她身前，高大的身影自然地帮她挡住了大部分风。 邢宇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鼻尖，注意到周围其他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歉意：“抱歉，是我没考虑到，这边风大。”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或者不耐烦的神色，只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玻璃结构的建筑，“去那边的玻璃房里休息一下吧。”说着，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往那个方向走去。 林静深被他半带着往前走，心里有些混乱，她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某个晚上。 三角玻璃房里种着许多花，和外面萧瑟的样子比起来，倒像是上帝偏爱，特意在这里栽下的一个春天。 花房里连空气都是温暖的，没有了外面的风和尘埃，她的喷嚏总算渐渐止住了。她抽了抽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不自在地出声：“我去下洗手间。”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仪容和情绪。 “好。”邢宇松开手，指了指方向。 林静深在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驱散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等她稍微平复心情走出来时，邢宇已经站在花房入口处等她，手里拿着一个全新的独立包装口罩，还有一小支鼻腔喷雾。 “给。”邢宇把东西递给她，眼神温和，“我出门前刚好带了，你鼻子不舒服，戴上口罩可能会好点，这个喷雾也能缓解一下。” 林静深盯着他修长的手指，鬼使神差般地抛出一句：“你为什么没戴戒指了？” 邢宇递东西的动作停在半空中，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左手，那枚银色的戒圈曾经是他手指上的一部分，现在却只留下指节处的一点印痕。 “嗯。”他低声回答，“摘掉挺久了，只是一个纪念品，没有特别的意思。”短短的句子，却好像解释了很多。 林静深讷讷地接过东西，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却不是因为那几个喷嚏带来的尴尬。其实刚问出口那一刻她就后悔了，这个问题一点儿都 不像“朋友”之间可以聊的话题。 邢宇放下手，指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之前戴戒指的位置，再抬头的时候，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声音带上了几分莫名的轻快，“我们进去坐会儿吧。” 两人挑了个角落的桌子，在鲜花簇拥下相对而坐。 “静深，关于吴庭山的事，让我帮你。”邢宇把手搁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还是认真地对林静深提议道。 林静深握着鼻喷的手顿住，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犹豫：“邢宇，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但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邢宇打断她，目光坦诚而坚定，“这不是连累,‘灵犀’对领途也很重要，双方已经合作这么久了，现在重新再找合作方，站在项目投入成本角度，不是好事。” “而且，”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静深泛红的鼻尖和依旧带着水意的眼睛上，语气不自觉地低沉下来，甚至透露出恳求，“作为朋友，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好吗？” 那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此刻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不偏不倚地落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种令人无措的安抚感。 花房里暖色的阳光滤掉了他身上的清冷，将他面部的线条都晕染得柔和起来，只剩下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坦荡地得让她几乎想要移开目光。 她本来不应该再和他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交集，不应该再给他任何接近自己的机会。可是俞雯姐的眼泪、大家失落的表情、还有自己心底那份依旧猖獗的不甘，让邢宇此刻伸出的手，变成了一根近在咫尺的救命稻草。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邢宇以为她会再次拒绝。 “你有什么计划？”林静深终于开口，声音还有些闷闷的，带着鼻音，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抗拒。 邢宇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在国外读博的时候，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师兄师姐，他们的研究领域和吴庭山的工作经历有些重合，人脉也比较广。我可以试着联系他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线索，比如他在职期间的一些项目细节，或者离职的原因等等。” “另外，我有个好朋友是律师，我会拜托他查一下吴庭山个人的情况，尤其是和千霖智创之间的私下往来。当然，需要时间。”邢宇补充道。 第40章 “好，我把我知道的信息都整理给你，还有千霖智创的项目，你看有没有用。”林静深说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对照着手机文件，写下关键信息和重要的疑点。 女孩的侧脸，发丝上跳跃的光，笔尖的轻响，构成了最让男孩心动的画面。 两人在花房里待了一会儿，林静深戴上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把那几页撕下递给邢宇：“好了，我们走吧。” “好。” 两人并肩走出玻璃房，重新走在公园的小路上。 “要是能帮上你，我可不可以要求谢礼？”快到公园门口的时候，邢宇忽然开口问道，“比如你上次说要请我吃饭，还作数吗？” 林静深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在画展上她那句客套。 “当然，”林静深有些心虚地吸了吸鼻子，清凉的喷雾味道舒缓了不适，隔着口罩，她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但已经好了很多，“就这么说定了？等这件事有结果之后，我请你吃饭。” “好。”邢宇毫不犹豫地应下，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漾出来。 快到公园门口时，邢宇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挠了挠头发，“我最近在准备重新申请国内的驾照。” 林静深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嗯？” 邢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所以我现在还没法开车送你回去。” 林静深这才明白过来，看着他略显赧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关系啊，”她笑着摆摆手，“坐地铁很方便的，而且我家离地铁站很近。” 看到林静深笑了，邢宇也松了口气，跟着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那就好,等我拿到驾照，下次...”他说到一半，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太刻意，便及时打住了。 “好啊，那我等着坐邢工的车。”林静深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语气轻松，就像是在调侃一个熟悉的朋友。 从公园门口到最近的地铁站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一边叫不上名字的树已经没挂着多少叶子，偶尔有叶片打着旋儿飘落，好像飞舞的蝴蝶。 卸下了沉重的话题，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维持的距离感似乎也淡化了一些。他们随意地聊着天，从最近上映的电影，到彼此对这座城市变化的感慨。 邢宇其实很健谈，尤其是在聊到他感兴趣的话题时，他眼中会闪烁着一种独特的光彩，那种开朗，还是和以前那样令人怀念。 林静深听着邢宇描述他在英国时遇到的一些趣事，比如为了赶一个重要的deadline连续几天住在实验室，靠咖啡和披萨续命；又比如参加学术会议时，因为不熟悉当地口音而闹出的笑话。他的语气很平和，带着点自嘲，但林静深能听出其中藏了多少艰辛。 “听起来很辛苦。”林静深轻声说道。 邢宇笑了笑，侧头看向她，“还好，都过来了。而且能做自己喜欢的研究，再辛苦也值得。” 他的目光坦然而温和，林静深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看向路边的小店。她怕再多看一秒，就会从那双眼睛里读出更多她无法回应的情绪。 地铁站入口就在眼前，无论多么珍贵的时光，都有结束的那一刻。 “那我先进去了。”林静深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邢宇，“今天谢谢你，邢宇。”她顿了顿，补充道，“各种意义上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台阶上，这点多出的高度让她第一次能这样没有障碍地平视着他。 “不用谢。”邢宇看着她，目光专注，“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温和磁性的声音轻易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嗯。”林静深点点头，像是怕多停留一秒就会动摇什么，对他挥了挥手，动作有些急促，“你也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你也是。” 林静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涌动的人潮里。邢宇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秋风卷过街角，带来傍晚的温度，他的手插回口袋，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终于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第28章 ：秘密关系 邢宇的公寓套间是时下流行的装修，低饱和色调的现代风格，一如他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他每周都会大扫除，地面和家具都很干净。 他解锁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聊天框。 【瑞声，在忙吗？】 沈瑞声刚见完客户回家，正瘫在沙发上，手机震动的时候，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半眯着眼睛摸索着划开屏幕。 看到是邢宇的消息，他有气无力地回了个语音：“有事快说，最好是让我满血复活的大好事。” 邢宇听完，弯了弯嘴角，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电话接通，沈瑞声的声音依旧透着浓浓的疲惫：“什么事啊非得打电话？我刚见完客户，嗓子都说干了。” “找你帮个忙。”邢宇开门见山。 “帮忙？”沈瑞声瞬间警觉，从沙发上弹起，“我怎么一股不祥的预感，你闯什么祸了？还是说，跟你那位有关？” 邢宇一时语塞，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家伙。 “算是吧。”邢宇含糊应了一声，从冰箱里挑出一根蔫巴巴的西芹、半根软塌塌的胡萝卜、还有一块洋葱，再不吃就只能扔垃圾桶里了。 拧开水龙头，清冽的水流冲刷着芹菜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邢宇把手机放在岛台上，挽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熟练地择去芹菜的老筋。“想请你帮我查个人。” “什么人？”沈瑞声坐直了身体，职业本能让他立刻严肃起来，“涉及到哪个案子吗？” “不是案子，”邢宇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叫吴庭山，他的个人情况，还有和一家公司的关系，这些从法律途径应该更容易查到，所以想到了你。”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沈瑞声似乎在快速消化着这些信息，片刻后，他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问道：“这跟林静深有什么关系，她不是绿洲的项目经理吗？难道是职场宫斗，被人穿小鞋了？” “差不多吧，”邢宇叹了口气，把项目的事情以及林静深对吴庭山的怀疑，简单地跟沈瑞声说了一遍，“我想帮帮她。” “邢宇啊邢宇，”沈瑞声忽然拖长了语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想到你也有求我的一天。”电话那端传来沈瑞声毫不掩饰的夸张笑声。 邢宇抬起手背抹了抹脸上被溅到的水，淡定开口，“笑得真难听。” “啧，”沈瑞声咂咂嘴，语气一转，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带着点痞气的调侃，“行吧行吧，我就是天生劳碌命。” “不过我可先说好啊，”沈瑞声补充道，“查这种人可得花点力气，还不一定能查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林静深知道你这么为她费心吗？” “她知道我愿意帮忙，具体怎么做，我没细说。”邢宇搓洗着胡萝卜，声音低沉了几分，“过程中要是有什么费用支出，你不用担心，直接跟我说就行。” “放心，我才不和你客气。”沈瑞声应了下来，语气也认真了不少，“我多打听打听，你把你知道的关于吴庭山和千霖智创的所有信息，包括林静深给你的那些，都整理一份详细的发给我。” “好，我吃完饭给你。”邢宇松了口气，有沈瑞声这句话，他心里就踏实多了。 “对了，”沈瑞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音里带着一丝揶揄，“你今天跟她进展怎么样了？” 邢宇想了想，笑出了酒窝，“还行吧，算是...朋友了？” “拉倒吧你。”沈瑞声嗤笑一声，“我和你也是朋友，怎么不见你对我做到这份上。” 邢宇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总之，先从朋友做起。” “终于开窍了。”沈瑞声懒得再吐槽他，“资料尽快发我，还有，下次请我吃饭，大餐！” “知道了，大律师。”邢宇笑着应下。 挂了电话，邢宇站在水池前盯着流水出神。 介入吴庭山的事情可能会带来未知的风险，但他无法坐视不理。不仅仅因为“灵犀”项目对领途重要，更因为它对林静深来说同样重要。 邢宇深吸一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起旁边挂着的切片刀。刀刃落下，在砧板上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胡萝卜被切成均匀的细丝，洋葱剥开和西芹一起切丁，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热锅里倒油，放入洋葱丁爆香，滋啦一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邢宇利落地将切好的其他配菜和剩饭一起倒进锅里，快速翻炒，动作流畅，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镜片，他抬手擦了擦，继续专注地盯着锅里的饭。 如果说除了学术研究，还有什么是他在留学这几年里掌握得不错的，做饭算是其中一项。 那些精妙的算法模型和热气腾腾的食物，总是一起填满他时常单调和无味的异国生活。 第41章 简单调味后他将炒饭盛入盘中，走到餐厅，空荡荡的餐桌，只有一套餐具。 他坐下来，拿起筷子，默默地开始吃饭。 公寓很安静，只有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零星的光斑。 吃完饭，他很快地收拾好碗筷，放进洗碗机，厨房也在他的清理下恢复了整洁，仿佛从未被使用过。 邢宇擦干净手，回到书房，掏出林静深手写的资料，捋平了纸张的压痕。对照着网络上的公开信息，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巧合，比如吴庭山在国外某研究所任职期间负责的一个项目，与千霖智创后来推出的某款产品，在技术路线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吴庭山离职回国的时间点，也恰好在千霖智创获得一笔关键融资之前不久。 邢宇将所有信息汇总整理成一个文档，发给了沈瑞声，并附上了一句：【瑞声，拜托了。】 沈瑞声几乎是秒回：【收到，放心。等我好消息。[奋斗]】 天色已经很黑了，邢宇合上电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确认现在正是纽城的上午，他指尖滑动，找到了通讯录里andrew的名字，备注后面跟着一串公司名称，是一家位于上东区的人工智能初创企业。 电话嘟嘟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略带含糊的英文，带着典型的纽城腔：“喂，我是andrew。” “andrew，我是ian，最近还好吗？”邢宇用流利的英文问候。 “ian!好久没见了！我很好，你呢，回到家乡了吗”andrew惊喜地回应。 “对，回来有一阵子了，一切都很不错。”邢宇简单寒暄了几句，很快切入正题，“andrew,打电话是想请你帮我个忙，我想找一个人，他叫吴庭山，或者timwu，你知道他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andrew似乎在努力回忆，“名字有点耳熟，但我一时记不起来，他是做什么的？” “他在机器学习算法领域，几年前或许和你有过交集。”邢宇尽量给出具体的描述。 “hmm,我想想...”andrew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略带歉意,“抱歉ian,我实在没什么印象了，如果你能给我更多的细节，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没事，andrew。”邢宇连忙道谢，语气依旧温和，“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试试联系到这个朋友，不管怎样，谢谢你，很开心和你通话，下次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叙旧。“ “没问题！来纽城了告诉我，一起喝一杯。” “会的，谢谢你andrew，照顾好自己。”邢宇挂断电话，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叹了口气。andrew在投资圈的人脉很广，如果连他都不知道吴庭山，那或许这件事真的没那么容易。 但他并没有放弃，继续在通讯录里往下翻，拨通了第二个号码。这次找的是他在国外实习时认识的朋友，他语速一向很快，还带着浓重的口音，邢宇费了些力气才听明白对方说的是谁，但和吴庭山对不上号。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邢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停在了一个名字上，carriezhang。carrie是他在读研期间关系最好的学姐，比他高两届，研究方向和他有些重叠，毕业后留在了硅谷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做算法研究，人脉很广，性格热心，或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邢宇定了定神，拨通了carrie的号码。这次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在办公室。 “hello,thisiscarrie.”女声带着一丝干练和爽朗。 “学姐，我是邢宇，很久没见了，还记得我吗？”邢宇唇角微扬，熟稔地问候。 “xing!ofcourse,howcouldiforgetyou,mybrilliantjunior!wow,最近怎么样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carrie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喜，语速都轻快了几分，很快，她就从英文自然地切换回了中文，一下子驱散了邢宇心头的那点陌生和尴尬。 “顺利回国入职了。”邢宇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近况，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学姐，我们公司在考虑搭建自研算法团队，想做些候选人的背景调查，我认识的人里你最见多识广，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 “没问题，你说。”carrie的声音很爽快。 “他叫吴庭山，timwu，过去几年一直在国外发展，大概五年前才回国。”邢宇尽量详细地描述着。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carrie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不确定，“我应该见过他，哦，还有他太太，sherryxie” 邢宇的心猛地一跳，他努力压抑着语气里的惊讶，故作平静地问道，“你说谢若琪吗？” “对对对。”carrie的语气变得肯定起来，“那位吴先生总是梳油头，西装革履，谢经常飞来看他。” 邢宇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地问道，“他们总是一起吗？” “对啊，他们是夫妻啊。”carrie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邢宇语气里的异样，继续说道，“至少我几年前在一个行业晚宴上见到他们的时候，谢仍旧是他的妻子，youknow,神仙眷侣的样子。” 邢宇靠在墙上，脑袋昏沉，查到的资料明明写着吴庭山和妻子十多年前就离婚了，他和前妻在国内公开的联系很少，但carrie的话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如果吴庭山和谢若琪在国外一直以夫妻名义示人，那意味着什么？ “carrie,你确定吗？”邢宇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听说他们俩很多年前就离婚了。” “这都是哪儿来的八卦，”carrie的语气带着一丝玩笑，但很快又认真起来：“look，ian，虽然我没有参加他们热闹的婚礼，但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两个人看上去感情很好，要是他们离婚了，那演技也太好了点。“ 邢宇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窜头顶。如果吴庭山和谢若琪在国外的婚姻关系仍然成立，依然是高度绑定的伴侣关系，那么吴庭山和千霖智创之间，就不仅仅是前妻弟弟和前姐夫的关系，而是更深层次的利益共同体。 难怪吴庭山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打压项目，难怪他会如此精准地找到项目的“漏洞”，如此急切地想要阻止绿洲和领途的合作。 “学姐，太谢谢你了，这对公司后续的评估和决策很有帮助。”邢宇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carrie提供的信息，几乎可以成为这件事背后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没问题,ian,你还好吗？你听起来不是很开心。”carrie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邢宇笑了一下，扬了扬音调，不想对carrie透露太多细节，“下次有机会邀请学姐来国内旅游。” “说定了啊！”carrie爽快应下，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促狭和好奇，“ian，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个女孩？勇敢点。。” 邢宇愣了一下，没想到carrie会突然提起林静深，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话题，但话到嘴边，却又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我在努力中。”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oh”，carrie带着八卦的笑意挂断了电话，“祝你好运！我这边有点忙，下次再聊。” 挂了电话，邢宇在原地站了几秒，让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他冷静了一会儿，给沈瑞声发了条消息。 几秒钟后，沈瑞声略显震惊的语音消息传来，“你确定？！” 邢宇打了几个字：【我觉得学姐不会骗我。】 【好，至少现在有方向了，我看看能不能从婚姻状况和财务往来这两方面入手。】沈瑞声平复了下心情，很快和邢宇确定了自己调查的方向。 第29章 ：鸳鸯锅 “小薇，你最近多和市场部沟通营销方案，《view》那边希望重点铺开线上推广。”项目一部周会上，俞雯照例听过部门所有人的汇报后进行反馈，“大白，三潭项目的交付辛苦你这几天盯一下。然后志辉，做的方案很不错，再明确一下客户那边的需求，直接推进好了。” 被点到的众人一一应下，只有林静深坐着，没有什么东西能说，只能对着屏幕上早就翻看过无数遍的文档发呆，好在俞雯也很默契地没有提问她任何事情。 散会之后，林静深回到工位，盯着杯子里的菊花茶愣神。她好不容易迎来了久违的清闲日子，可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在想什么？”俞雯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盒巧克力，“客户送的，我不爱吃甜，给你了。” “谢谢雯姐。”林静深接过，低头看着礼盒上精美的浮雕花纹，低声解释道：“突然闲下来有点不习惯。” “别太灰心。”俞雯弯下腰，凑近林静深耳边，放轻声音安抚，“正式的邮件还没发，高层那边还在博弈，大老板还是想推进的，说不定最后还有转机。” 林静深看出俞雯脸上的关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我知道了，谢谢雯姐。”话虽如此，但她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第42章 俞雯又问了问最近她的生活作息，确认她有好好休息，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林静深打开盒子随便拆了一颗银色包装的巧克力放进嘴里，马上就被苦得皱起眉毛。 运气真不好，林静深把巧克力放到一边，对着桌角的盆栽发呆。 相比之下，贺小薇和元元那边倒是捷报频传。贺小薇负责的ai时装编辑项目体量本来就不大，这几天马上准备进入宣发和市场推广阶段，她每天忙着和市场部对接，虽然嘴上抱怨，但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兴奋。而元元也收到了绿洲科技的正式校招offer，总算解决了毕业前的一桩心事，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两人看林静深这几天一直情绪不高，偷偷合计了一下，决定拉她出去散散心。 “走嘛走嘛，静深！”贺小薇凑过来，亲昵地挽住林静深的胳膊，撒娇道，“下班一起去逛街！我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超大的潮玩集合店，有好多限定联名！” 元元也在一旁帮腔：“对啊静深姐，逛完街正好去吃那家火锅，小薇姐念叨了好久了，说要带你一起去。” “潮玩和火锅，都是小薇喜欢的吧。”林静深轻笑着打趣，“不如你们和我一起逛公园。” 贺小薇语气狗腿起来，一阵附和：“公园也行，陶冶情操，”她朝元元挤眉弄眼，“重要的是人不是场景，对吧元元。” 元元连忙点头，“对对对，和静深姐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林静深被她们哄得没了脾气，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好吧，答应你们，我刚去过公园，差点感冒，所以还是陪你们一起逛街好啦。” 三人选在公司附近的大型商场，先是陪着贺小薇在潮玩店里大买特买，又帮元元挑了几件适合通勤的衣服，最后才心满意足地走向那家新开的川味火锅店。 店内的装潢充满了浓郁的巴蜀风情，长串灯笼高高挂起，热气腾腾的锅底翻滚着鲜红的油花，空气中弥漫着麻辣鲜香的味道，时时刺激着食客的味蕾。 “我们还是点个鸳鸯锅？”贺小薇举着手机，一边选菜一边问着两人的意见，“毛肚、虾滑都点两份啰，再加一个三人套餐，应该足够我们吃了。” “可以啊，还是照顾一下静深姐的口味。”元元把自己的餐具摆开，细心地给三人的杯子里倒上茶水。 “我也没意见。”林静深点点头，又挺了挺腰表示不服，“我也可以吃辣的。” 贺小薇和元元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哄起她来，“好好好，一起吃辣锅。”嘴上这么说着，等锅底端上来一看，还是双拼锅底。 林静深不常吃辣，一筷子下去马上被呛得眼泪鼻涕齐飞，想逞强的心思烟消云散，连忙灌下大半杯冰镇汽水，狼狈的样子引得贺小薇和元元哈哈大笑。 “不行不行，太辣了，我还是吃不辣的锅吧。”林静深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服软求饶，抽了好几张纸巾擦脸。 “有进步诶静深，”贺小薇叫来服务员调整了锅的位置，让林静深正对着骨汤，假装看了看时间，“你这次坚持到...我看看，第8秒才喝水，值得表扬。” 林静深听着她无厘头的玩笑，不由得也失笑出声，纸巾被扔进垃圾桶，随着汗水和眼泪一起流走的，似乎还有那些积压已久的烦心事。 “这汤好靓啊，一尝就知道真材实料。”邱星特舀了一碗火锅底汤，赞叹出声。 他对面的女生听完连连点头，有些殷勤地笑道：“是啊，上次和朋友来吃过觉得很不错，就想到带邱哥来这里了，离公司也近。” 邱星特给她比了个赞，“英雄所见略同啊莉莉，反正企发部和法务部离得近，有空一起约饭啊，最近中午都没饭搭子陪我。” “闻书吗？”颜莉莉明显来了兴致，好奇地追问：“为什么啊？我之前经常看到你们一起在食堂吃饭。” “哼，不知道。”邱星特一脸郁闷，“最近他好像有了新欢，好几次都无缘无故放我鸽子。” “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颜莉莉的嘴角僵住一瞬，但马上调整好表情，暗暗打探道。 “嗨，不太可能。”邱星特摆了摆手，往嘴里塞了一口牛肉，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啊？”听了这话，颜莉莉的声音马上轻快起来，着急知道内幕，不假思索地问出声后，很快觉得不太合适，连忙找补：“闻书工作出色，性格也很好，不可能单身吧？” 邱星特没急着接话，等完全咽下嘴里的肉，才朝莉莉勾了勾手，凑近脑袋和她说了些什么。 他们身后，元元一边假装认真地涮着毛肚，一边竖起耳朵，在三人的小群里打字分享情报，手指都快在屏幕上戳出重影了。 【元元不是圆圆】：【嗯？有情况，后面那桌好像也是我们公司的。】 【元元不是圆圆】：【我上次去楼上交材料好像见过那个男的，是法务部的老师。】 【焦糖小鸟】：【emmm毕竟这个商场离公司比较近，也很正常，我们别去打扰他们就行。】 【元元不是圆圆】：【那个女生一直在问他闻书老师的事情欸！】 【焦糖小鸟】：【？？？@汪汪教信徒】 【元元不是圆圆】：【哇，她好像对闻书有意思，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消息。】 邱星特的声音越来越低，元元干脆放下筷子，一会儿去打调料，一会儿去自助台拿水果，来来回回经过二人的桌子，才把谈话内容听得七七八八。 【元元不是圆圆】：【那个男的说不可能，噗，他好像在偷笑。】 【元元不是圆圆】：【他说闻书可痴情了，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好像在等人家回来？】 【元元不是圆圆】：【真的假的，闻老师深藏不露啊。】 贺小薇正埋头苦吃，根本没心思看手机，直到林静深碰了碰她的胳膊向她示意了一下，她才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点开群聊。 元元对贺小薇和闻书之间的进展毫不知情，因此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只是单纯地分享着自己听到的八卦。 贺小薇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屏幕的光映着她瞬间耷拉的嘴角，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食物，油腻的蘸料沾到手上也没反应。过了一会儿，她吸了吸鼻子，拿起纸巾擦了擦眼睛，任由那不知是因为辣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流下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 “小薇姐？你怎么了？”元元坐在对面，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心地往前探了探身体，轻声问道，“是不是辣到了？” 贺小薇飞快地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没事，烟大，突然有点熏眼睛。”她拿起筷子，胡乱地在红油锅里搅动着，表情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 了下去。 林静深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再联想到群里的消息，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想说点什么安慰贺小薇，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笨拙地给她递纸巾，又夹了块她爱吃的虾滑到她碗里，“再不吃就老了。” 贺小薇摇了摇头，把头埋在碗里，默默地吃着那些冷掉的东西，唯独没碰虾滑。 元元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到群聊里贺小薇一直没有回复，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她连忙放下筷子，挪到贺小薇身边，试图补救：“小薇姐，你别难过，肯定是那个男的瞎说的！说不定闻书老师等的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呢！” 她这些没头没脑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贺小薇只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沉默地涮着锅里的东西，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煮进那翻滚的红油里。 锅底依然咕嘟作响，各色食材在其中起伏翻滚，但桌上的氛围却悄然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桌面上林静深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维信消息提示，她拿起来一看，是邢宇发的。 【邢宇：忙吗？】 林静深沉吟半晌，目光扫过旁边情绪低落的贺小薇，谨慎地打下几个字：【没有，下班了，在和朋友吃饭。】 几乎立刻，邢宇的消息再次弹了出来：【查到了一些关于吴庭山的事情，可能对我们有帮助。你最近有空的话一起碰个面，详细聊聊。】 林静深的心跳微微加速，一股久违的希望感涌上心头，很快打字回复：【太好了，我最近都有空，你看哪天方便？】 【这周六晚上方便吗？在我家集合，上次和你提过的律师朋友也会一起过来。】 林静深看着消息，有些犹豫，虽然邢宇的邀约很正当，见面的目的也只和项目有关，但她还是对这个地点望而却步。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给盛伊人发了条信息。 盛伊人很快回复了消息：【[撒花.gif]没想到邢宇那边竟然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林静深看着盛伊人的回复，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我也没想到。那个，伊人，你能和我一起去嘛？】 第43章 【怎么，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盛伊人偷笑着回复一句。 【嗯。】 出乎她意料的，林静深承认得非常干脆，倒让她显得八卦起来，盛伊人默默嚼着沙拉，有些心软。 【哎呀，我说着玩玩的，可以，我陪你一起去，怎么说我也是知情人。】 收到盛伊人的回复，林静深马上安心下来，切回和邢宇的聊天框，给了他肯定的回复：【好的，没问题，可以把时间地点发我一下。】 【邢宇】：【说定了，周六晚上七点，地址稍后发你。】 聊得差不多，林静深放下手机，看了看桌上的两人。经过元元锲而不舍的冷笑话攻势，贺小薇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已经在给元元分享自己最近在短视频上新刷到的帅哥了。 “小薇姐，我去下洗手间。”元元放下筷子，笑嘻嘻地站起身，“回来给你分享我关注的帅哥。” 元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静深的手机却忽然收到她的消息：【静深姐，接下来靠你啦，我只能逗她开心，但是解决不了小薇姐的心事。】 林静深简单回复之后放下手机，靠近贺小薇轻声询问：“小薇，你真的没事吗？” “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贺小薇撑起精神，夸张地挥了挥筷子，“我又不是非他不可。”她猛地夹起一大块毛肚塞进嘴里，又往林静深碗里加着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别强吃了，对胃不好。”林静深轻轻握住了贺小薇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别急着下结论，而且你如果真的喜欢闻书，为什么不主动一点去问问清楚呢，至少得到了一个答案，才不会留下遗憾。” 贺小薇终于停下筷子，抬起头看向林静深，漂亮的眼睛里早已蓄满泪水：“静深，你说得对，但我...害怕。” “小薇，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乐观的人。”林静深轻声说，“贺小薇什么时候被挫折打倒过？” 贺小薇苦笑一声，把纸巾按在眼下，仰着头憋回泪意，缓了好一会儿。 “可能在某些事情上，你比我勇敢多了。”贺小薇轻轻把脑袋靠在林静深肩上，小声嘟囔着：“静深，我心眼可小了，只能装下一个人。”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少见的无助，“我是这样，闻书也一定是这样。” 林静深望着她，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努力安慰她，“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不要被这些传言影响了。” 贺小薇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点头，“嗯，我再想想，谢谢你，静深。” 她直起身，抱着手里的果汁吸了一口，忽然感叹一句：“你说爱情是不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林静深摸了摸包上的小鸟挂件，没有说话。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4-17 这章算是挺重要的转折和过渡章，所以修修改改了很多遍 第30章 ：foursome 看着邢宇第五次从他眼前走过，沈瑞声终于丧失了耐心，大步流星走到他眼前，一把夺过那个手持吸尘器，咬牙切齿道：“放过这个吸尘器吧！这屋子就那么大点地方，你都吸了多少遍了，它要是会说话，绝对和你报工伤。” “就是每周例行大扫除，只是今天你正好在而已。”邢宇任由他拿着机器，转身走到厨房开始洗水果，“你吃完了记得把碗洗了。” 沈瑞声一拳打在棉花上，手里拎着个笨重的家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进行了一番自我斗争，还是默默放下了吸尘器，坐回餐桌，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鸡肉泄愤，“我有说错吗？你承认你紧张怎么了？平时一个不爱吃柚子的人，今天倒是不嫌麻烦了？买这么大一个。” 听着沈瑞声一连串带着怨念的追问，邢宇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自顾自认真地冲洗着水池里的葡萄，“是为了招待客人。” 沈瑞声撇了撇嘴，故意高声问道：“你说谁啊？” “反正不是你。”邢宇嘴角偷笑一下，一边的酒窝偷偷跑了出来。 “哼，”沈瑞声舀了勺咖喱饭进嘴，演起可怜来：“你个渣男，翻脸不认人，之前好声好气求我帮忙的是你，现在拉我 来你家帮忙做苦力的也是你，造孽啊。” “怎么是苦力呢？”邢宇抬起沾满水的手捋了捋额前挡眼的发丝，转过身一脸真诚地看着沈瑞声，“我的厨艺应该还不错吧，你吃得那么香。” “你还说呢，”沈瑞声咽下嘴里的饭，更加理直气壮起来，“我帮你买水果、点饮料、擦桌子，这顿饭是我应得的报酬。”他挺直了上半身看了看邢宇那边的情况，默默起身凑到他旁边，瞅准时机从碗里偷了两颗葡萄，马上脚底抹油躲过了邢宇的手，“我粗略算一算，你现在欠我起码...三顿大餐。” 邢宇没工夫搭理他，手上动作不停，一直到把所有水果摆好盘放在岛台上，才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 “啧啧啧，”沈瑞声吃完自己那份饭，端着一粒米不剩的碗盘放进水池，一边挤着洗洁精胡乱擦着，一边转过半边脸对着邢宇打趣，“你别说，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今天这样我都有点不习惯。” 邢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摸了摸耳朵，“我随便穿的。” 眼前的人简单套了件淡蓝色的连帽卫衣和同色系的家居裤，卫衣的帽子宽大，所以领口也不算逼仄，刚好能露出白皙的脖子和半截锁骨，天然卷的头发略微凌乱地搭在额前，带着几分湿的几绺头发垂下，平添几份慵懒和性感。 “你进卧室换了二十分钟的衣服。”一边的沈瑞声面带戏谑地戳破，“今天不是主打一个重回青春男大的风格吗？” 邢宇清了清嗓子，没有接话，有些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外卖还没送到吗？” 沈瑞声压着喉咙轻笑一声，一本正经地顺着他的话往下回答：“我刚看的时候骑手还有七八分钟，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吧。” 话音刚落没多久，门铃默契地响了出声。 “我去拿，你认真洗碗。”邢宇放下卫衣的袖子，走到玄关处打开了门，伸手就要去拿从门外递进来的外卖包装袋：“谢谢，给我就行...” 话音落下，门外那人却没松手，邢宇定睛一看，却是盛伊人拽着袋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表情，林静深站在她旁边，礼貌地打着招呼：”晚上好，我们稍微早到了一点。” “是你们啊，”邢宇连忙缩回手，笑得灿烂，“没关系，时机刚刚好，进来吧。”邢宇弯腰拿出两双崭新的一次性拖鞋，分别摆在方便两人落脚的地方，“平时就我一个人住，所以没有多余的拖鞋，这是我刚买的，你们将就穿。” “没事，不嫌弃。”盛伊人率先走进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邢宇，“我们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碰见外卖小哥在大堂登记门牌号，就顺手一起拿上来了。” “谢谢你们。”邢宇接过外卖袋，后退几步，给两人留下空间。 “打扰了。”林静深蹲下换了拖鞋，对着邢宇礼貌地笑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有些拘谨。 “没事，你们当自己家就行，”邢宇抬手示意她们进来，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林静深身上，“我平时一个人住，所以有些地方比较随意。”他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生活状态。 洗完餐具的沈瑞声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脸上很快挂起热情地笑容，快步走出来欢迎两人，“盛小姐、林小姐，幸会幸会。”他朝盛伊人绅士地伸手，“我是沈瑞声，律师，主要做知识产权。” “你好你好，”盛伊人和他初次见面，也维持着得体的商业寒暄，和他回握，“沈先生很有气质。” 虽然说的人不一定真心，但大家都爱听好话，沈瑞声闻言笑意更浓，连忙夸起盛伊人，“哪里哪里，听说盛小姐是商业分析师，我很佩服。”说着还转头朝邢宇挑了挑眉，眼里的得意藏不住一点。 “不用这么客气，”邢宇笑着开口，“他和我很多年朋友了，你们直接叫名字就好。” “坐吧，”邢宇示意三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转身拿来了早就处理好的水果，却没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瑞声买了些葡萄和柚子，都洗过了，柚子的话我只剥了一半，看你们喜欢自己剥还是直接吃。” “谢谢，我们自己来就行。”林静深条件反射般地起身接了一下，“这柚子看起来很甜。” 盛伊人看着盘子里干净整齐的水果，笑着夸赞，“邢宇还是那么细心，静深，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柚子，你多吃点。” 林静深睁大了眼睛看着盛伊人，无果，只能转向邢宇，僵笑着应下，“麻烦你了。” “没事。”邢宇辨认出林静深表情的生硬，一时有些失落，但很快调整好心情，打开外卖袋子给众人分发饮料。 “好了，言归正传，”沈瑞声喝了一口柠檬茶，表情变得正经起来，“邢宇跟我说了关于吴庭山的事情，我这段时间也做了些调查，有一些发现。” 第44章 林静深微微坐直身体，注意力立刻集中起来：“查到什么了？” “先说一个重要的发现，”沈瑞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吴庭山和谢若琪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婚。这是他们在国外的婚姻关系证明。” “什么？”林静深惊讶地睁大眼睛，“可是公开资料明明显示他们十多年前就离婚了。” “国内是离了，国外没离。”沈瑞声解释道，“他们在国内办理了离婚手续，但在国外依然以夫妻名义出现。这种情况在高净值人群中并不少见，通常是为了规避某些法律风险或者财产转移。” 邢宇拿了些湿巾来，方便众人剥完水果擦手，刚回到客厅就听见沈瑞声的话，于是见缝插针分享自己查到的消息，“我之前联系了国外的一些同学和朋友，其中一位学姐提到，几年前在一个行业活动上见过吴庭山和谢若琪。当时他们是以夫妻身份出席的，看起来关系很亲密，完全不像是离婚的样子，这和瑞声查到的信息是吻合的。” 盛伊人轻轻点头，若有所思：“所以他们只是在国内对外宣称离婚，实际上依然是利益共同体。” “没错，”沈瑞声从文件夹里取出几张资料，“我还找了几个朋友帮忙，这些是吴庭山部分财务流水，包括他和谢若霖之间的经济往来。而且我梳理了千霖智创的几个核心专利的申请历史，发现有几项技术几乎是在吴庭山从前一家公司离职后不久就被申请的。” “太谢谢你了，”林静深翻看着这几张纸，眼睛越来越亮，“这个消息很有用。” 沈瑞声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刚想对着她王婆卖瓜一番，就被身侧邢宇的一个眼神威吓住了，只能收起自己的孔雀尾巴，老老实实地做只鹌鹑，“还是多亏邢宇打听到的消息，我才能这么快锁定调查方向。” 邢宇摸了摸耳朵，眼神却直直看着林静深。 林静深捏着手里的纸，此时她满脑子都是项目重获新生的可能性，心里的那点扭捏早已散去，听到沈瑞声的话，也满脸认真地对着邢宇道谢，“邢宇，真的很感谢你，一定请你吃饭。” “好，”听到了他期盼已久的话，邢宇笑得十分满足，把桌上的柚子往前推了推，“这柚子很甜，你尝尝。” “如果能查到，那其他人肯定也能查到，”盛伊人听着三人的对话，皱着眉剥了颗葡萄，“就没人发现吗？” “商业间谍活动其实很普遍，但很多公司不大愿意公开处理，一方面是害怕股价波动，另一方面也担心自己的技术和安全漏洞被曝光。”沈瑞声解释道，“他们通常会选择私下和解，毕竟公开打官司对双方都不利。” “而且从企业背调角度来说，很少能挖到这么深入。”林静深仔细地剥开一瓣柚子的白衣，低声说着自己的看法，“就算有公司觉察到了，最多只能对吴庭山竞业索赔，还没有实质证据，他的身家完全可以负担。” 林静深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盛伊人发给她的文件，想对照着手里的资料和电脑文件，完整梳理目前的线索，但在软件里打了没几个字，她就皱起了眉。 “怎么了？”邢宇注意到她的困扰，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老毛病了。”林静深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这电脑有点旧，系统里内存也不剩多少，运行大文件时总是很卡。” “用我的吧，” 邢宇起身走向书房，很快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她面前，“我这台刚升级过内存，运行速度还可以。”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并肩坐在了一起，盛伊人见状，轻轻碰了碰沈瑞声的胳膊：“沈律师，我之前做咨询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有趣的知识产权案例，能不能请你为我答疑解惑？” 沈瑞声愣了半晌，很快领会了她的意图，会心一笑：“当然可以，不过法律纠纷一向复杂，我们去阳台那边聊吧，不要打扰他们的思路。” “好啊。”盛伊人站起身，朝沈瑞声眨了眨眼，拿起自己的饮料跟着沈瑞声走向阳台，在客厅里留下两个人的空间。 “诶，沈律师，”盛伊人关上阳台的玻璃门，裹紧了外套，斜靠在栏杆上，好奇地问道，“你认识邢宇多久了？” “从初中开始吧，”沈瑞声回忆道，“我们是邻居，后来大学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也经常见面。” “我比他大三岁，”沈瑞声望着迷离不清的夜色，把手里的柠檬茶喝出了酒的气势，“虽然平时没大没小的，但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 “看不出来，我以为你们差不多大呢。”盛伊人笑着和他碰了碰杯，“是他太老成还是你太幼稚？” 沈瑞声失笑，垂着眼认真想了一会儿，看着天空发呆：“或许都有吧。” “伊人？”沈瑞声侧过脸，又露出了几份不正经，“可以这么叫你吗？” “请便，”盛伊人耸耸肩，“不过我还是叫你沈律师，比较顺口。”她眼睛一转，看着沈瑞声有了主意，“既然你们认识这么久了，那你是不是也知道他很多事情啊？比如...感情上。” 沈瑞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咬着吸管，不置可否，“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呗。” “静深以前和他表白，被拒绝了。”盛伊人也喝了口自己的果汁，似乎在组织语言，“他不可能不喜欢，除非我们都是瞎子。” “你是对的，但他也不能说有错。”沈瑞声把手搭在栏杆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和盛伊人打起了哑谜，“他就那样，表面热情对谁都好，但心里有很多想法的。” 盛伊人撇了撇嘴，“难道不是没那么喜欢？” 沈瑞声摇了摇头，转过脸对她笑笑，又恢复到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和我打个赌吗？” “你说？”盛伊人来了兴致，“赌什么？” “他们多久能在一起。”沈瑞声伸出三根手指，“我赌三个月。” “你小瞧谁呢，”盛伊人有些不服，“你没发现静深有点逃避吗？她的想法，我都很难动摇，所以...”盛伊人比了个耶，“我赌你的两倍，六个月。” “赌什么？”沈瑞声饶有兴趣地问。 “我赢了的话，以后找沈律师做咨询一律七折，”盛伊人凑近了他，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怎么样？” “没问题，五折都行。”沈瑞声做了个绅士礼，笑着看向盛伊人，“那我要一个机会。” 盛伊人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低下了头，勾唇笑道：“怎么办，我不缺选择。” “我觉得你应该不讨厌多一个选择，”沈瑞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加个联系方式吧，伊人？” “成交，”盛伊人背靠在栏杆上，点开自己的维信账号，“我是说赌注。” “成交。”沈瑞声爽快地伸出手，互相交叠的手指作为证明。 第31章 ：没说出口的话 林静深看着桌子上邢宇的电脑，没有伸手去拿。 “谢谢，”她咬了咬唇，下意识地出言婉拒：“但我自己这台也能用的，清理一下内存就行。”熟悉的皂香争先恐后地跑进鼻子，时刻提醒着两人的距离，呼吸渐渐放缓，只有自己的大脑还在顽强抵抗这种令她沦陷的味道。 邢宇坐在林静深身边，长手长脚缩在一起，贴着身体，摆得十分端正，“没事的，我电脑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听出了林静深的言外之意，温声解释，“密码是我的生日，六位年月日。” “而且...”邢宇身子往后靠了靠，倚着沙发抱枕，目光却盯着林静深的电脑屏幕一角，“它快没电了，你带充电器了吗？” 林静深这才分出注意力看了眼电量提示，还剩25%，虽然没到低电预警，但根据自己这台老家伙的过往表现，最多也只能再支撑半个小时。“带了，”林静深把电脑从膝盖上移开，转身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绕成一团的充电线，语气讪讪，“客厅能充电吗？” “客厅的插座和你这个充电头配不上，”邢宇摇了摇头，轻手从她手里接过充电线，“我帮你带去书房充。” “你不介意的话再帮你看看内存，应该能释放点空间。”男人垂下眼睫，低声提议，神情专注地盯着那团糟乱无章的黑线，纤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每一个打结。他还是这样，认真做事的时候嘴角会无意识放松下来，好看的唇随着呼吸一翕一张，无时无刻地夺走林静深的视线。 “可以吗？”隔了一会儿，邢宇理顺了那根线，抬起头来征求她的想法。林静深站在半米开外，低下眼，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下，可以称得上潋滟的眼睛，没出息地吞下本来已经打好的腹稿。 她的电脑里确实没什么需要隐藏的东西，社交账号也都有自动退出的习惯。林静深又快速扫了眼自己的电脑屏幕，确认没有露出任何私人信息后，才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没有密码。” “小事，”邢宇笑得温和，合上屏幕，捧着她的电脑和充电线往书房走去。 第45章 “对了，我的密码，”走到半路，邢宇回头想提醒一下林静深，“9803...” 沙发上， 林静深已经解锁了屏幕，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浅笑着回答：“0314，我记性还可以。” “嗯，”邢宇喉头滚动，却只能勉强挤出一个音节，剩下的话，都用灿烂的笑容代替。 林静深目送着邢宇进了房间，很快重新投入正事，她在新电脑上登录邮箱，继续梳理目前所有的线索。虽然在很多文件里来回切换，但这次她的效率提升了好几倍，看着邢宇的电脑屏幕，林静深只能默默感叹着高配置的流畅度，然后暗暗下定决心，等项目结束就用奖金给自己买台新电脑。 因为对项目信息和盛伊人给的文件已经足够熟悉，林静深很快就发挥自己项目经理的专业素养，系统性地梳理了目前所有的信息，还准备做成图文并茂的pdf，方便查看和浏览。 等她再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抽离，是被几声微弱的提示音拉回来的，一个图标悄然出现在屏幕右下角，闪烁好几下。林静深本能地瞥了一眼，看到那是来自某个软件的消息提醒。她本想忽略，但那个眼熟的图案却让她直接僵住了手上的动作。 心跳骤然漏跳一拍，像是被人猛地攥紧，手指在触摸板上悬停着，终究，一种无法抗拒的好奇心驱使着她，轻轻点向那个闪烁的图标。 页面应声跳转，一个账户的登录界面弹了出来，默认头像，用户名是“beerumbrella1018”。 大脑嗡地一声，林静深只觉得全身血液瞬间涌上脑袋，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屏幕上清晰地展示着私信列表，而最顶上，赫然是她自己的头像和账号名称。她的呼吸有些不稳，只能屏息着点开了那个对话框，指尖不受控制地向上滑动，一行行，一字字，那些熟悉的交流记录撞进眼帘。 那个在论坛上耐心回答她技术问题的大神，那个突然问她周末喜欢做什么的人，一直都是邢宇。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一窝蜂地涌进大脑，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冲进书房，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和她沟通。胸口闷得发慌，堵满了分不清是羞赧，是恼怒，还是某种更复杂、更难以言说的情绪，甚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埋了一丝窃喜。 但紧接着，更深的恐惧和本能的退缩占据了上风。万一只是巧合呢？他或许根本不记得她就是那个论坛上的人，或者更糟的是，万一他早就知道，却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反应，看着她殷切地恳求着他的帮助？ 她应该继续装傻吗？ 林静深的动作有些慌乱，迅速关闭了论坛页面，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后继续假装专注于工作。但她的心早已不在这里，思绪乱如麻团，所有线索在脑海中翻腾、碰撞，排列组合，他在美术馆和她偶遇；他在论坛上说自己最近看ai伦理的书；他对情感算法的熟悉程度... “你还好吗？”盛伊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把她拉回现实。 林静深猛地抬头，发现盛伊人和沈瑞声不知何时已经从阳台回到了客厅，两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客厅的顶灯光线柔和，却也足够照亮她脸上未来得及掩饰的无措和苍白。 “你脸色不太好，”盛伊人走近几步，满脸担忧，“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林静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资料有点多，还在梳理思绪。” 沈瑞声放下手里的饮料，往厨房走去：“我给你倒杯水，邢宇这人，还说要招待客人呢，这就跑没影了。” “他在帮我清理电脑，”林静深解释道，却发现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平静，“我的笔记本有点卡，他想看看能不能优化一下。而且也没电了，书房才有适配的插座。” “好吧。”盛伊人点点头，挨着林静深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随意看了眼时间，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不看不知道，马上八点半了。” “一定是因为你们相谈甚欢，”林静深顺势将话题引开，把手边一小碟剥好的柚子肉往盛伊人那边推了推，“才觉得时间过得快。” “我还真得谢谢邢宇，”沈瑞声把八分满的水杯放在林静深手边，“要不是他攒这个局，我也认识不了伊人。” 盛伊人掀起眼皮和沈瑞声对视了一下，勾唇回应道：“我也很高兴，沈律师很有意思。” 林静深没注意到二人之间有些不太寻常的氛围，她低下头，看向面前的电脑屏幕，假装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那些文字。但脑海中，刚刚的发现久久萦绕，挥之不去，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邢宇还没有出来的迹象。 盛伊人和沈瑞声看她情绪不对，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坐在沙发上，各自拿着手机，不时小声交谈，偶尔发出几声轻笑。 某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她想极力压制，告诉自己这很失礼，很不应该，但越是压抑，那股冲动就越是强烈，某种渴望已经如野草般漫开，缠绕住她所有的思绪，搅得林静深蠢蠢欲动。 林静深挣扎了片刻，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开文件管理，尝试搜索着蛛丝马迹。 她输入了很多关键词，项目名称、某些有意义的日期、甚至是一些她和邢宇曾经讨论过的话题，但结果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 呆愣和沮丧过后，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着自己的奇粒用户名，试图从里面得到一些灵感。 最后，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冲动，也或许是心底那份不肯熄灭的执念作祟，她在搜索框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下了“bird”。 这次电脑像是终于被她的坚持感动，一个被加密的文件出现在搜索结果里。 看到那个密码输入框弹出时，林静深眼底刚刚燃起的光芒，不可避免地黯淡了几分。或许她到这一步就应该放弃了，可是...她不甘心，盛伊人都知道她是个执拗的人，她自己又何尝不了解自己。 林静深接连输了好几次密码都提示错误，脑袋在一片混沌中却突然闪过邢宇那串英文的用户名，手指在键盘上停滞、蜷缩、指甲几乎嵌进指腹的软肉里。 屏幕渐渐变暗，进入了待机前的提醒状态，就在那亮光即将完全熄灭的前一刻，她总算摸着几个键缓缓摁下那串数字，那个雨夜，她向邢宇告白的日期，邢宇拒绝她的那一天，五年前的10月18日。 文件解锁，她呆滞地看着屏幕跳转到一个相册界面，几十上百张照片和视频如洪水般淹没了她的理智。林静深颤抖的指尖滑动屏幕，一张张照片从眼前掠过，每一张都是她，图书馆角落里打盹的侧脸，社团招新时穿着玩偶服笨拙跳舞的样子，教室里认真做策划汇报时神采飞扬的模样...那些她自己都不曾记得的瞬间，那些她觉得无关紧要的片段，竟然被他一一收藏。 一股热流从胸口蔓延至喉咙，一直往上，烧得她心烦意乱。 “......原来是这样，学到了。”盛伊人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似乎是在和沈瑞声讨论什么，林静深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关掉相册，再次回到文件页面，心跳急促得几乎能听见耳膜里的轰鸣。 “静深，差不多了吗？”盛伊人看她的手指没有再动，凑近她身边低声询问，“我们要不要先回去了？” 林静深摇摇头，又点点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就在书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林静深做出了决定。 “静深，给你，应该会比之前顺畅很多。”邢宇也拿着她的电脑和充电线走出来，“电量在50%，差不多够用。” 邢宇把电脑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林静深像被烫到似地缩了一下手，目光垂落，匆忙避开了与他对视。邢宇脸上的笑容似乎凝滞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好的，谢谢。”林静深压下所有情绪，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她自己知道，维持这份平静耗费了多大力气。“今天挺晚了，我们准备回去了。” 她把文件存到邮箱，退出账号，合上邢宇的电脑，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资料我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剩下的我回家再完成。” 说完，林静深从沙发上站起身，向一旁 的盛伊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好，”邢宇马上答应，但垂下的嘴角和眼神里的失落都没逃过沈瑞声的眼睛。 “对，我明天也有点事，要早起。”盛伊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好友异样的情绪，立刻会意，拿起自己的包，“今天谢谢邢宇，当然还有沈律师，有空的话下次可以再约。” “那我送你们到楼下，”邢宇抬起头看向林静深，眼神带着恳切，“今天很晚了，你...们怎么回去？” “不用了，”林静深挂起礼貌的微笑，迅速拒绝，又觉得语气太生硬，犹豫半晌，还是补充道，“我坐伊人的车回去。” 邢宇的眼睛暗下，但很快，他就重新扬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顺从了林静深的意思。 第46章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立着，盛伊人快速上前握住了林静深冰凉的手，帮她拿起了包。 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在空气中发酵，完全不复之前的和谐，沈瑞声来回看了看两人，率先出声打破沉默：“我和你们一起下楼。” “瑞声，你先别走，”邢宇叫住沈瑞声，低着眼睛：“还有点事想和你说。” 沈瑞声看了眼他，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好，我留下。” “那行，都别送了，几步路而已。”盛伊人冲着邢宇抱歉地笑笑，顺手挽住林静深的胳膊，“沈律师，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今天谢谢你们，”林静深从盛伊人手里拿过包背上，向两人告别，“下次再见。” 邢宇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离开，目光一直追随着林静深的背影，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林静深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沈瑞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回事？刚才气氛还挺好的。” “我不知道，”邢宇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可能是我做了什么惹她不开心了？” 沈瑞声走到沙发前吃了盘子里仅剩的一点柚子肉，瞄了眼沙发下面藏着的多功能插排，默默吐槽一句：“心眼这么多。” 他抬眼看了眼邢宇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约会失败的那次吗？” “记得，”邢宇关上门，走回客厅，弯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你和我说过。” “那姑娘走了以后我也一头雾水，后来才发现，”沈瑞声坐在沙发上，笑呵呵地看着好友，“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前女友给我打电话来了，她删掉了通话记录。” “所以，”沈瑞声站起身，捏了捏邢宇的肩膀，“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害怕被她发现的事情？” 邢宇张了张嘴，打开电脑看了看自己登录的软件，很快，当他看到“奇粒”的图标，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出租屋公寓的电梯里，林静深掏出手机，点开和邢宇的维信聊天，忍不住输入那句不敢当他面问出口的“为什么”，但她盯着输入框，却迟迟下不定决心发送，最后，只能长叹一声，删掉那几个字，单手疲惫地捂住眼睛，在电梯里发呆。 回到家的那一瞬间，黑暗笼罩了她。林静深没有开灯，就这么坐在懒人沙发上，任凭思绪在一片未知里奔涌。她试图理清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却只感到一阵阵澎湃汹涌的困惑和无助。 手机屏幕亮起，是邢宇发来的消息：“你到家了吗？” 林静深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已经到了，谢谢邢工。” 对方很快又发来一条：“我的电脑，是不是用不太惯？” 林静深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发了一个“没有。” 第32章 ：敬昨天还是明天？ 这一晚上，林静深几乎没有睡着。 发完那句“没有”之后，林静深没有再和邢宇聊过天，她突然有些生气，但好像更多的是和自己较劲，暗暗骂自己为什么没胆量当面和他对峙，从他嘴里要到一个答案。 她不想碰那部手机、也不想用剧和电影消磨时间。无论她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黑夜好似化作实体，严丝合缝地裹住她，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她却还是被硌得慌，睡不安稳，或许是因为枕头的高度，或许是跨不过心里的坎。 该睡了，只要睡一觉就好，林静深无数遍地安慰自己，但事与愿违，她的大脑里整夜循环播放着邢宇电脑里的那些画面。 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下的照片，那个她不知道的论坛账号，还有那个该死的相册密码：1018，她告白被拒的日子。 酸楚和困惑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的拒绝是真的，那这些暗地里的关注又算什么？ 终于捱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窗帘缝隙挤进一缕微光，林静深缓缓从床上坐起，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映出她疲惫浮肿的眼睛。 还没到六点半，林静深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脸，无神地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 她没去拉窗帘，也不想迎接大片明媚的阳光，她只觉得刺眼。 林静深用手胡乱抓了几下头发，确保没什么打结后，便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她没有看手机屏幕上的任何信息，只是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到卫生间洗漱。 按下开关，卫生间的灯光骤然亮起，带着日光灯特有的白，白得晃眼。她站到洗手台前，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带着明显倦意的脸。那双平时还算明亮的眼睛，此刻眼下压着淡淡的青影，眼皮也有些浮肿，没有一丝往日的神采，只是空洞洞地望着镜中的人。 林静深索性拧开水龙头，等了一会儿，掬了一捧温热的水轻轻地覆在脸上。合适的水温舒缓着脸上每一个毛孔，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等她擦干脸，再抬起头时，镜子里的人已经没那么陌生，她审视着她，良久，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努力深呼吸几下，才渐渐放松了身体。 随便泡了杯牛奶燕麦，林静深囫囵解决自己的早饭之后，立马走到书桌前坐下，没有犹豫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有吴庭山的事情要处理。 她调出昨晚整理的资料，那些关于吴庭山履历疑点和项目问题的文档，密密麻麻的文字让她暂时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让林静深有些难堪的是，在邢宇昨晚的清理后，她的电脑好似重新焕发了青春，听话得吓人。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等她再回过神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 来电显示是盛伊人，林静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早，伊人。” “早啊静深！昨晚休息得还好吗？”盛伊人精神饱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昨天你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是不是身体不 舒服？我今天没事儿，要来陪你吗？” “没事儿，”林静深干笑两声，连忙否认，声音还有些干涩，“就是有点累，睡了一觉已经好很多了。” “真的？”盛伊人显然将信将疑，“身体最重要听到没有？哎呀就这么说定了！我马上出门来你家，你今天也别做饭了，我请你吃点好的,咳，外卖！” 林静深盯着电脑，被她逗笑了，“那好，我收拾一下房间，等你。”她顺手打开天气预报看了看，嘱咐道：“今天降温，待会儿还有雨，记得带伞，穿多点，还有...” “遵命遵命。”盛伊人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忽大忽小，大概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林静深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睡衣上的起球，“我想喝酒了。” “啊？”盛伊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没问题，给你带瓶我珍藏的香槟。” “有没有红酒，度数高一点的那种？”林静深有些不太满足。 “你别吓我，”盛伊人语气软了下来，“会给你带的，但答应我，不要自己内耗，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很快到。” 说罢也没等林静深回答，她就挂了电话，林静深看了眼凌乱的床被，算了算路程，还是决定先理理床，打扫一下房间。她租的房子也就四十来平米，一居室，哪怕里里外外扫过一遍地，也没花多久，很快，门铃声如约而至。 林静深打开门，盛伊人果然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袋口能看到红酒瓶的轮廓。她听了林静深的话，特地穿了件厚实的毛衣，外面套着件廓形皮衣，头发随意挽起，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急切。 “快进来，”林静深侧身让她进屋。 盛伊人换了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林静深，顺势打量了她几眼，“嗯...看着是比电话里精神，但一看就没睡好，你又骗我。”她自顾自地脱下外套挂在玄关，“我先去洗个手。” 林静深心虚地吸了吸鼻子，把酒拿出来放在餐桌上，是一瓶年份不错的干红。 盛伊人从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别忙活了，坐着等投喂。”话音刚落不久，门铃再次响起。 “我这嘴真灵，”盛伊人快步走过去开门。 果然，外卖小哥提着两大袋食物站在门口。 盛伊人接过，熟练地报上手机尾号，点了打赏，“谢谢，给我吧。” 香气瞬间弥漫在屋子的角角落落，“快看看我给你点了什么好吃的！”盛伊人献宝似的把餐盒一个个拿出来，在桌上铺开。 一个袋子里装着白袍虾仁、鱼肉锅贴、清炖蟹粉狮子头、嫩炒菜心和一盒米饭，一看就是之前两人吃过的那家店，因为离林静深家还算近，送来时还冒着热气，轻而易举便勾起了胃里的馋虫。 另一个纸袋里是几种精致的甜品，都是林静深偏爱的口味。 “这么多，我们俩怎么吃得完？”林静深看着满桌的东西，虽然蹙起了眉毛，但心里还是涌上一股暖流，“现在还不到饭点，我早饭都没消化呢。” 第47章 “吃不完就放冰箱，明天还能吃，”盛伊人满不在乎地摆手，“心情不好的时候，美食才是良药。” 她在厨房里东摸西找，好不容易挖出两个高脚杯，利落地用开瓶器打开了那瓶红酒。 红紫色的酒液注入杯中，散发出醇厚的果香。 “来，先干一杯，”盛伊人举起杯子，“祝我们早日实现财务自由，提前退休享受人生！” 林静深忍不住笑出声，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她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浓郁的甜香顺着喉咙滑下，很快被纯粹的酒精掩盖，带来一丝灼热感。 “快吃，不然就凉了，”盛伊人夹了一只锅贴放进她碗里，“尝尝这个，店里的新菜，你还没吃过，做得可地道了。” 林静深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盛伊人看她兴致缺缺的样子，也不再勉强，自顾自地吃着，时不时评价两句菜色。 她提前打开了暖气，现在屋里的温度很舒服，盛伊人吃了几口忍不住卷起袖管露出了小臂，食物的香气和红酒的醇香交织在一起，本该是惬意舒适的氛围，林静深却还是觉得心里压着块石头。 她又端起酒杯，慢慢地啜饮着。 红酒的后劲不小，几口下去，林静深的脸颊便染上了一层薄红，脑子也开始有些晕乎乎的。 那些纷乱的思绪似乎被酒精麻痹，不再那么尖锐地刺痛她。 窗外，这场雨来得悄无声息，也来得早有预料，绿豆大小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今天的雨好像会说话似的。 林静深放下筷子，侧头看向糊满水色的玻璃，像是在问盛伊人，又像是在问自己。“伊人，”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你说，是不是很多事情，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盛伊人正专心对付一只狮子头，闻言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她。 林静深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平日里清亮的瞳孔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汽，像是迷茫不清的雨，又像是乱人心神的的雾。 “嗯？”盛伊人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怎么突然哲学起来了？” 林静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望着窗外，“很多时候，错过了那个时间点，或者差了那么一点缘分，是不是没必要再回头了？” “就算后来有机会，”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近乎呜咽，“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隔着玻璃的雨落声，盛伊人认识林静深这么久，对她的了解何其深切，联想到昨晚她从邢宇家回来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此刻这借酒浇愁的姿态，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盛伊人没有立刻接话，她给林静深空着的那半边酒杯又添了些酒。 “静深，”盛伊人语气认真起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错过了又怎么样？只要你想，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天时地利固然重要，”盛伊人打开装着车厘子慕斯的盒子，挖了一勺送入口中，“但很多时候，‘人和’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变量。” 林静深浅浅地笑了一下，对方坦率的回答，让她心头那股郁结和苦闷似乎化开了一些。她当然听得出来盛伊人话里话外都还是在鼓励她勇敢一些，可是...勇敢的结果，她不是没有尝过。 林静深垂下眼睫，长长地叹了口气，“伊人，这杯敬昨天，”她端起酒杯，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不敬明天？”盛伊人眼中藏了很多情绪，但她都不想说，或许她的确还是想撮合林静深和邢宇，甚至和沈瑞声打了那个赌，可是无论如何，她只是想让她快乐。 但现在静深好像不快乐，那可不行，男人不要也罢，盛伊人无条件地倒戈。 林静深怔怔地望着空酒杯，辛辣的液体再次灼烧着她的喉咙，她还想伸手倒酒，却毫不意外地被盛伊人阻止了。 “啊，吃口蛋糕，”盛伊人拿起林静深的勺子塞了一口蛋糕进她嘴里，“榛子巧克力千层，你喜欢的。这酒可以留给你，以后慢慢喝。” 口中是奶油的香浓、千层皮的轻软、巧克力和榛子的醇厚，苦和甜交织成一根羽毛，轻轻地搔弄着她的心，林静深想起那天在咖啡馆，邢宇给她点的那杯焦糖拿铁、那块相似的千层蛋糕。 明明他们已经重逢这么久，可好像从未真正敞开心扉，好好聊过一次，没有防备，没有遮掩，坦诚促膝的相对。林静深接过勺子，戳挖着那块蛋糕，舌尖甜味消散后，也只残留下可可的酸苦。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盛伊人看她呆呆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静深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蛋糕屑，对那块被她摧残得惨不忍睹的蛋糕没了胃口。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 敲打着玻璃，像一首嘈杂的乐曲。 西街老城的一家餐馆里，俞雯穿着剪裁得体的大衣小心翼翼地迈进来，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皱着眉头，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jason，眼里的嫌弃快要溢出来。 “李国华，你非得挑这种鬼地方见面？今天雨还这么大。”俞雯抱怨道，赶紧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湿巾，把桌子板凳都擦了一遍才放心坐下。 jason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俞经理，别这么严肃嘛，”他吊儿郎当地说道，“这家环境一般，但味道真没得说，而且，绝对碰不上熟人。” “你早说请我吃饭啊，我就留着肚子来了，”俞雯白了他一眼，“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jason脸上挂着笑，喝完了手里的酒，才从旁边凳子上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俞雯。 “可别说我没帮你，”他擦了擦油光泛滥的嘴，“我可是废了老鼻子劲才从人嘴里挖出来这点故事。” 俞雯挑了挑眉，接过文件，快速地浏览起来。 这是一份访谈口述稿，讲述人是jason的前同事，后来才出国发展、定居。 那人曾经和吴庭山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过，资料上面详细记录了吴庭山在国外第二段工作经历时盗用同事创意跳槽到新公司的过程。 俞雯看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份东西可靠吗？” “我那个同事，当年跟我一个组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jason往嘴里塞了块酱牛肉，含糊不清地说道，“而且，这件事当年在他们公司也算是公开的秘密。” “只不过后来吴庭山跳槽了，又隔了这么多年，没多少人愿意再提罢了。”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又补充道，“我那同事也是听我说吴庭山这么多年在国内混得风生水起，心里不忿，我这才能顺藤摸瓜问了出来。” “这份资料，很有用，谢了。”俞雯将那几页纸仔细地叠好，动作小心地放回自己的铂金包里，拉上拉链，把包稳妥地放在凳子上。 jason不太懂奢侈品，但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包价格一定不便宜，但此时，做功考究的皮料却愿意和油腻腻的塑料凳子待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俞雯看了看墙上的菜单，朝着店里扬了扬手，“老板，这里加个杯子，来两瓶雪花纯生，一份卤味拼盘。” jason抬起眼睛，有些出乎意料，“怎么，俞经理这是饿了？” “我舍命陪君子啊，”俞雯拿起jason刚用过的纸巾，嫌弃地扔进垃圾桶，慢条斯理地低着头，整理着大衣袖子，“不过，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不是小人。” jason被她噎了一下，但还是笑得开怀，“行，那今天你买单啰？” “成交。”俞雯瞥了他一眼，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第33章 ☆、梦回：第二夜 今天是6月25日，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一个周六。 邢宇坐在地铁上，正准备去图书馆。他左边挤着一个正在打鼾的的肥壮男人，脑袋随着列车晃动一点一点；右边的小青年正旁若无人地公放着手机里的视频，聒噪的背景音效充斥着车厢，他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只能戴上耳机，试图隔绝这恼人的噪音。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他和艾佳的维信聊天界面。 英国现在是夏令时，和国内差七个小时，他这边是早晨八点多，艾佳那边已是下午三点多。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又给她发了一条询问的消息：【你快到了吗？】 艾佳几乎是秒回：【快了快了，别催了哥，你都问第三遍了！把我也弄紧张了[叹气]。】 邢宇盯着屏幕上那个皱眉的卡通人脸，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打字的速度却没慢下来：【那就好，礼物没忘带吧？】 远在大洋彼岸的艾佳此刻站在地铁车厢里，头顶空调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哆嗦，连忙拿下挂在手臂上的防晒衣，穿回身上。 她举着手机，看着对方极尽伪装成关心的连环追问，忍不住从鼻子里钻出一声冷哼，控诉起自己的悲惨遭遇：【带着呢，自从包裹送到的那一刻，你就开始耳提面命，一个星期了，我眼睛都起茧子了，哪敢忘啊。】 第48章 她想了想，又敲下几个字：【那个小盒子里的东西抵得上一张机票了吧？你还不如直接飞回来自己给她，反正现在也放暑假。】 邢宇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思索了一下，才回复她：【最近在申请暑期实习，而且导师那边有个项目作业，我挺感兴趣的，抽不出时间。】 【你又忽略重点！我是那个意思吗？】艾佳恨铁不成钢地回怼他。 【你帮我给她，更合适。】邢宇迅速结束这个话题，不给她继续挖苦的机会。 地铁到站开门，艾佳看准机会，坐到她对面空出来的位置上，终于能以一个舒服地姿势打字：【得嘞，谁叫我受了你一大箱的零食贿赂呢。】 邢宇看着她的消息，放心下来，嘴角勾起给她回复：【那些吃的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大笑]，不是贿赂，是谢礼。】 【保证给你送到她手里！不过...】艾佳发来一个狗狗祟祟探头的表情包。 【真不用告诉她是你送的？这礼物一看就不便宜，我可送不起，她也不会相信的。】 邢宇挠了挠头发，神色有些低落下来：【不用，别提我，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帮我编个理由。】 【好吧好吧，真是搞不懂你。[摊手]】 聊天暂时结束了，邢宇放下手机，简单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直到地铁广播报出目的地的站名，他才摘下一边的耳机确认了一遍，马上起身，随着涌动的人流往车门方向挤。 耳机里的轻音乐还在流淌，却压不住他心底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刚走出车厢，站台上人来人往，邢宇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艾佳的名字，是维信语音通话。 艾佳很少直接打语音过来，邢宇皱了下眉，疑惑地划开接听键，走到稍微安静些的角落。 “喂，艾佳？” 耳机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艾佳的声音，而是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其中夹杂着青春洋溢的笑闹和隐约的广播声。 “静深！这边！”艾佳略带喘息的声音终于挤进耳机，带着难以掩饰的 兴奋。 邢宇脚步一顿，快步走到角落的自动贩卖机旁站定，眼睛怔愣地看向通话界面，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似乎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些。 “学姐？”一个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的女声响起，语气里满是惊喜。 是林静深。 “恭喜毕业静深！”艾佳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热情，“你今天太好看啦，粉色领子很衬你！哎呀搞得我也好想再毕业一次。” “谢谢学姐，待会儿带你逛一圈学校，你应该很久没回来了吧？”林静深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行啊，不知道三教那些年久失修的桌椅换过没有，”艾佳笑着说，“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能不来祝贺你嘛！” “来，毕业快乐！给你！”耳边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艾佳递东西过去。 “哇，好漂亮的花，”林静深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谢谢学姐，我很喜欢！” “当当当当，还有这个！”艾佳语气神秘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邢宇听着两人的对话，甚至能想象到艾佳递出那个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时的表情。 片刻的安静后，林静深略带迟疑的声音传来：“这是...？” “打开看看。”艾佳催促道，语气比林静深还着急。 又是一阵细微的拆包装的声音，然后是更加长的沉默。 邢宇握着手机，现在站台上没有风，闷热潮湿的空气无处不在，他的额头冒出有些黏腻的汗湿，他换了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找出纸巾，随意地擦了擦。 “学姐，”林静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和不安，“这个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哎呀，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艾佳立刻反驳，语速飞快得像是在背台词，“这是我们社团以前几个熟悉的朋友，大家一起凑钱买的！一点心意，庆祝你顺利毕业，手表也很实用，以后工作上也能戴。” 邢宇闭了闭眼，轻轻地笑出了声，艾佳这借口找得倒是快，就是演技稍微浮夸了点。 “咳咳，”手机那端的艾佳轻轻清了清嗓子，似乎在表达对邢宇那笑声的不满。 “可是......”林静深还在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我和你说哦，这表盘刻度上有十二颗托帕石，正好是你的生辰石，还有这表带，借鉴了月桂枝造型，我们都觉得特别适合你！没你想的那么贵的，就是图个好寓意，你快收下，不然我们可要生气了！”艾佳连珠炮似的说着，不给林静深拒绝的机会。 邢宇安静地听着，他选礼物的时候，确实花了很多心思查资料，想送一个独一无二又饱含祝福的东西。 月桂代表荣耀和胜利，托帕石是十一月的生辰石，他希望她前程似锦，永远被好运眷顾，原本这款腕表的表带没那么多设计，邢宇和那家工作室沟通了很久，才拿到这块特别定制的手表。 电话那头，林静深似乎还在推拒，但气势弱了很多，在艾佳锲而不舍的劝说下，她明显有点招架不住。 “你就收下吧静深，不然我怎么跟，大家交代啊？”艾佳开始用怀柔策略，重音落在‘大家’两字上，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就当是我们这些学长学姐，给你进入社会的一点小小的祝福和鼓励嘛。” “那谢谢学姐，也替我谢谢大家。”林静深小心地接下礼物，真诚地向艾佳道谢，“让大家破费了。” “没事没事，‘大家’别提有多期待看到你收到这份礼物的表情了，”艾佳的语气瞬间轻松起来，甚至带上几分调侃，目的达成的雀跃感都要溢出屏幕了，“可惜，都太忙了，就派我这个代表来了。” “来来来，戴上我看看，我给你拍张照，这么重要的日子，必须留念。” 邢宇听着手机里的对话，酒窝不自觉跑了出来。 “别动别动，对，看镜头，笑一个！”艾佳的声音传来。 下一秒，邢宇的手机屏幕突然切换了画面，不再是语音通话的界面，而是变成了视频通话。镜头一开始有些晃动，大概是艾佳激动得手抖，但很快稳定下来。 画面里，林静深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学士服，领布是代表管理学专业的粉色。毕业帽戴得端正，帽穗乖巧地垂在一侧。阳光洒在她的发尾，镀上了独一无二青春的光晕。 她微微歪着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手比了个耶，白皙的手腕上，那块精致的腕表静静躺着，贝母表盘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链条的月桂枝叶仿佛都在闪闪发光。 邢宇站在人群熙攘的地铁站台上，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瞬间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机屏幕里那个巧笑倩兮的身影。这两年，他很少能看见她的样子，只能偶尔透过社交媒体或者共同好友发布的照片见证她的变化。 她毕业了，眼前的女孩儿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但脸上好像多了些什么，邢宇睁着眼睛，仔细端详起没那么清晰的人影。好像是自信、好像是冷静、又好像是坚强，她顺利地学会了这些，但邢宇没办法亲身参与，甚至不能陪在她身边一同经历这些。 他看着那个女孩，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贪婪地，近乎虔诚地，凝视着那个他无法触及的笑容。 那个笑容渐渐消散在黑暗里，邢宇睁开眼睛，睡意全无。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翻身从床上坐起，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凌晨四点多，城市还未苏醒，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车鸣，更衬得周遭一片死寂。 邢宇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睡得乱翘的卷发，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慌乱和焦灼的火苗。他几乎可以肯定，林静深看到了他的论坛账号，看到了和她的聊天记录。 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计划，明明他们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明明不久前他们已经是朋友，明明他们还可以单独在公园见面。 但现在，邢宇把脸埋进手心，她的维信消息重新变得言简意赅。 这简直比冲到她面前，破罐破摔地告诉她“对不起，我一直喜欢你”还要糟糕一百倍，她会怎么想自己？暗中窥视的变态同事，还是想要靠近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懦夫？他不敢想她那双眼睛里可能流露出的失望。 现在好了，那个他苦心经营的安全距离被他自己亲手打破，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可能更糟，邢宇想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称呼，“邢工”。 但更可笑的是，他甚至不敢主动承认和解释，只是继续维持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假设，自欺欺人地想着“万一她没发现呢？” 邢宇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外面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只有零星的路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晕，注视着他的卑鄙、狼狈和不堪。 第49章 他颓然地回到房间躺下，还是整夜无眠。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4-22 啊哈每隔10章奖励自己放飞在大纲外1章 第34章 ：柳暗花明 “早啊佩佩。”周一早上，俞雯精神饱满地踏进了公司，她又久违地穿上了十公分的高跟鞋，几步路走得气势昂扬。 “雯姐早，今天好漂亮哦。”前台的佩佩抬起头，笑眯眯地和她打了声招呼，眼神儿飞快地在她身上扫过一圈，“这鞋是rv的春夏新款吧，太配你了！” “谢谢，我哪天不漂亮啊？”俞雯和她调笑两句，很快走到闸机前刷脸进入，回头挥了挥手“拜拜。” 她今天来得很早，到项目一部的时候大家都没来，俞雯也没在意，自顾自进了办公室，她今天可有重要的事情。 俞雯脱下大衣挂好，第一时间打开了咖啡机，一连串动作结束，她往新鲜的咖啡里扔了几块冰，把杯子放在一边，就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手指忍不住轻叩桌面，俞雯望着手机，似乎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jerry，在，您说。”没一会儿，铃声响起，俞雯不假思索地点了接听，“您收到就好，对。” “我托朋友查到的，来源可靠，”俞雯拿着手机，往后靠了靠，“我担保。” 电话那头jerry沉默了一会儿，俞雯继续乘胜追击，“虽然严格意义上说这不算有力证据，”她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笔，“但我这不是给您一个新思路吗？” 她特地放慢了语速，“您打听过他国外的事吗？当然不是怀疑他，只是或许可以再详细查查，有时候第三方背调也没那么万能。而且...技术研发这块儿一向是公司投入的重点模块。”俞雯抿了口咖啡，含蓄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听她这么一说，jerry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俞雯蹙着的眉毛渐渐舒展。 “笃笃，”敲门声响起，俞雯站起来走到门口，开了半扇门往外一看，是林静深，手里还拿着一沓纸。 俞雯勾了勾手示意她进来，也没有避开林静深，继续和jerry通话。 “是，我了解，”俞雯坐回椅子，抬头朝她做了个“大老板”的口型，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林静深坐下，“其他的，我暂时还没有，需要一点时间深入查查。”俞雯捏了捏眉心，似乎被jerry的问题难住了。 林静深识趣地安静坐着，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往俞雯那边推了推。 俞雯拿着手机，抬起眼睛疑惑地看了眼林静深，随后目光下移，落在桌上。她把文档上的u盘移开，随意地浏览着上面的内容，但很快，她的神情严肃起来，快速翻动起纸张，从到到尾看过去，再出声时，音调比之前高了很多，隐隐能听出她话里的势在必得。“您放心，我已经有方向了，请您见谅，我需要保密。...好，一定能给您，您忙，再见。” 挂断电话，俞雯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静深，神色复杂，“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她的嗓子居然罕见地有些低哑，“方便说吗？” 林静深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俞雯对她擅自做主，暗中调查吴庭山的举动会不会感到不满。听到俞雯的问题，她摇了摇头，抿着嘴巴，一副守口如瓶的样子，“抱歉雯姐，我只是想尽力救救这个项目，你不需要的话，我可以把这些资料都销毁......” “谁说我不需要，”俞雯扬起眉毛，眼里闪过精光，“不方便说信息源也没事，我理解。” “但是，”俞雯忽然一脸严肃，手指点了点桌子，似乎在提醒和警告林静深，“这份资料牵扯很大，你有没有想过后续的风险？万一解决不了我们的麻烦，反而招来吴庭山更严重的针对呢。” 林静深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和她对视，“雯姐，我知道有风险，但这个项目对我们部门很重要，我不想看着它失败。如果失败了...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她藏在桌下的手指蜷起，捏紧了拳。 “噗嗤，”俞雯忽然破功，“我逗你的。”她拿起桌上的资料仔细阅读起来，a4大小的纸张挡住了她的脸，只有含着笑意的声音传进林静深的耳朵，“我一开始就说了，再大的锅都还有我顶着呢，还轮不到你哈。” “雯姐...你太狡猾了。”林静深长长呼出一口气，有些惊魂未定地抱怨出声，“怎么总喜欢欺负我。” “哎呀，看你刚才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十几张纸，俞雯大概扫过一遍，才满意地点点头，语气揶揄，“做的还是图文并茂的，这么贴心啊。” 林静深不好意思地笑笑，“u盘里还有pdf和ppt两个版本的，怎么说我也要发挥一下自己的职业特长。” 俞雯毫不客气地把u盘收进包里，身体前倾，带着探究和审视的目光落在林静深脸上。她拿起那页论述吴庭山和谢若琪婚姻关系的纸，指尖点了点：“这个信息很关键，你是怎么想到去查国外的？” 林静深定了定神，避开俞雯的目光，语气诚恳：“我一开始只把重点放在吴庭山身上，后续又带出了千霖智创，商业和经济方面我不太擅长，就拜托朋友帮忙查了下，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的发现。” 俞雯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你朋友，挺厉害。我不管你怎么拿到的，只要东西是真的，能帮我们解决问题就行。” “真实性我可以保证，”林静深语气有些急促，“我相信他们。” “哦——”俞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语气促狭地朝林静深挤眉弄眼，“不止一个朋友啊？男朋友还是好朋友啊。” “雯姐！”林静深像被踩了尾巴，语气罕见地有些惊慌，“别套我话了，不然就没朋友了，你知道我说不过你。” “天地良心，我可是老实人。”俞雯举起双手，一脸无辜，但嘴上还是服了软，“这次多亏你了，资料留给我吧，我一定让它物尽其用，不辜负你的一片心血。” 林静深嘴角翘了起来，“我也相信雯姐，那我先出去了。” “好，”俞雯也站起身，嘴角擒着欣慰的笑，搂着林静深的肩，送她到门口，“开心点，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林静深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带着看周围的一切都顺眼不少。虽然不知道那些资料能撬动多少吴庭山的话语权，但至少让她看到了重新拿回项目的希望。 回到自己的工位，林静深拿起俞雯给的巧 克力，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红色锡纸包装的，咬了一小口，浓郁的酒渍樱桃味和牛奶巧克力一起融化在舌尖。 今天运气真好，天气也好，空气也好，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刻。 今天元元学校有课，没来公司，对面的工位空荡荡的。林静深于是转了转椅子，看向身侧的贺小薇，她正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侧脸的线条紧绷，眉头微微蹙着，一脸生人勿扰的样子。 林静深想起上周火锅店里发生的事情，还有贺小薇那苦闷的样子，心中一软，起身走了过去。“小薇，”她轻轻拍了拍贺小薇的肩膀，“中午一起吃饭吗？我请客，食堂或者外面都可以。” 贺小薇被吓了一跳，猛地摘下耳机，回头看到是林静深，脸上挂起惯常的笑容，却不像平时那样明媚：“啊，静深，我今天不想出去吃饭啦。” “怎么了？”林静深心里有些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地追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贺小薇摆摆手，语气却透着一股刻意修饰的轻快，“我最近发现一家超好吃的麻辣香锅外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点？”她拿起手机，作势要点开外卖软件给林静深看。 林静深看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心里那点猜测几乎得到了证实。果然，那晚听到的只言片语，还是在她心里扎了根刺。因为那个不清不楚的“白月光”传闻，她开始回避可能遇到闻书的所有场合吗？ 她没来由地想到和邢宇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现状，忽然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自己的感情一团糟就算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因为不清不楚的问题而渐行渐远。 “听上去很好吃，不过我的口味你也知道，麻辣香锅对我来说太刺激了，我还是去食堂将就一口吧。”林静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表情。 “好吧好吧，”贺小薇似乎松了口气，也没多想，只是有点怏怏地撇了撇嘴，“那我等会儿自己点啦。” 林静深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开几步，避开贺小薇的视线，便拿出手机，迅速点开了和闻书的聊天框。 【闻书，中午有空吗？一起食堂吃个饭？有点事想跟你说。】 【可以，到时候见。】 林静深收起手机，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的多管闲事能有点用处吧。 第50章 中午十二点，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午餐时间的热闹氛围。林静深端着餐盘，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片刻，很快就在靠窗的老位置看到了闻书。 他今天穿了件花灰色的毛呢外套，领口和袖口依旧熨帖得一丝不苟，窗外明亮的光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轮廓，整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幅自带柔光滤镜的画。 林静深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在他对面坐下。 闻书放下手机，抬起头朝她弯了弯嘴角，目光习惯性地往林静深身后扫了一眼，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能收回目光，低头夹菜，眉眼间浮现出浅浅的失落。 “今天小薇没来。”林静深心里早有准备，放下餐盘，拿起筷子，随意地夹了口菜，才状似不经意地向他解释：“我上午问她了，她说最近发现一家好吃的外卖，不想来食堂了。” “好。”闻书应了一声，没再追问，低头开始吃饭。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细嚼慢咽，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林静深看着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把话说开。“那个...闻书，”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小薇她,最近有和你联系过吗？” 闻书夹菜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林静深，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询问，仿佛在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听小薇说的，”林静深思考着应该怎么把话题自然地引入到计划的方向，语气温和，“你们之前还经常一起约着下班后遛狗，她每天都很开心。” “嗯，”闻书没什么犹豫就承认了，筷子伸向那块可乐鸡翅，眼神似乎柔和很多，“但最近没有，她说项目比较忙。” “她的项目上周就进入市场推广和营销阶段了，”林静深咬了咬唇，还是把实际情况告诉了他，“这几天她都是准时上下班的。” 闻书的动作微滞，愕然地看向林静深，“我不知道。” “闻书，”林静深放下筷子，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虽然我是外人，但眼神还算好。你应该，对小薇是特别的吧？” 她还是问得很委婉，毕竟别人的感情和她无关，只是想要确认闻书的态度而已，这关系到她后面到底要说什么话。 “嗯。”闻书眨了眨眼睛，他的耳朵很快泛起淡粉，在林静深略带迫切的目光里，他垂下了眼睛，低声承认。食堂嘈杂的环境里，林静深只能通过耳边似有若无的声音和他喉咙的滚动确认闻书的确说话了，虽然只有一个字。 “那就好，”林静深拍了拍胸口，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抱歉，这个问题有点冒昧。但你放心，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会和她说的。” “我也不是闲着没事要问这些的，”林静深迎上他的目光，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上周我和小薇、元元一起去吃火锅，正好后面一桌也是公司的同事，大家隔得也近，听到是法务部的和企划部的人。” 她观察着闻书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了下去，把那天在火锅店里，元元断断续续听到并分享到群里的八卦大致复述了一遍，略去了颜莉莉打探闻书的部分，只重点强调了邱星特关于闻书“心里有人”、“一直在等一个女孩回来”的那些说法。 “小薇当时听到了，表情就一直不太好，还流眼泪了，她说是被熏的，但是...”林静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闻书的反应，把自己的观察和想法都告诉了他。闻书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像是结了一层薄冰，眼神也冷了下来。 他盯着餐盘里的食物，似乎没了胃口，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我知道了。”他放下筷子，看着林静深，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谢谢你告诉我，静深。”林静深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觉得，你们之间不该因为这种事情产生隔阂。” 闻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林静深瞟了一眼，隐约看到联系人备注是“邱星特”。 第35章 ：守株待兔 连续吃了三天外卖，贺小薇实在有点坚持不下去，她砸吧两下嘴，恍惚觉得舌头都被麻辣香锅腌入味儿了。 再好吃的东西 也总有吃腻的时候，贺小薇托着腮，神色恹恹地划着手机屏幕，在不同的外卖里挑挑拣拣，看看明天中午能吃什么。 轻食，她家呼呼噜噜都不爱吃的东西；韩料，没吃都已经能想象到每道菜的味道；自选菜，天知道后厨用的是不是预制菜或者更糟糕的东西。贺小薇仰起脑袋，有些绝望地看向天花板，捏着包上的玩偶出神。 怎么办，她真的好想吃食堂热腾腾的新鲜饭菜，窗口那个打饭大叔都已经和她混熟了，每次都笑眯眯地多给她盛些菜，从来不手抖。纠结了一下，贺小薇最后还是决定做一个有骨气的人。 “静深，明天我和你出去吃吧。”贺小薇转过头，对林静深可怜兮兮地提议，声音带着点委屈，像只讨食的小猫。 “可以啊，”林静深把日程本塞进包里，低着头答应下来，手上动作不停，分出神好奇地追问，“不想吃外卖了？” “不吃了，”贺小薇叹了口气，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毕竟看不见后厨，不知道食物都是从哪里来的，上班都这么辛苦了，还是要吃点好的。” “去哪里？”林静深给桌上的绿植挨个喷上水，想了一下，温声提议道：“要不去马路对面那家海帮菜馆子，菜单很周到，浓油赤酱和清淡小炒都有，能照顾到我们两个的口味。” “我没意见，”贺小薇爽快地答应下来，给林静深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几天，闻书没联系过你吗？”林静深取下椅背上的外套，抖索开套在身上，看了看时间，离下班还有几分钟，也不着急背包，开始和贺小薇找话题闲侃。 贺小薇闻言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瘪下嘴角，闷哼了一声。“你看，我不主动找他，他就不会主动找我，”她抠着手指，有些赌气地提高了点音量，眼含怨气，向林静深控诉，“现在想想，好像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副不主动不拒绝的样子，只是我不信邪，还相信只要坚持不懈就可以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我累了，不想继续做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她对着屏幕上的工作消息发呆，“我又不是个机器人，我也会难过的。” 说完这些，贺小薇很快收拾好心情，朝林静深扬起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我已经没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更乖。” 林静深看着她这副样子，眼里滑过一丝心疼，但最终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满脸赞同地点点头，给贺小薇比了个加油，拎着包准备下班，“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先走啦，明天见。” 贺小薇和她挥了挥手，又陆续送走了办公室的同事，直到只剩她一个人，才收起脸上的笑，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慢吞吞地背上包打卡下班。 这几天，贺小薇都磨蹭到最后一个才下班，她嘴上一直说还有工作，但心里只不过是想打个时间差，避开和闻书碰上而已。 这个礼拜，气温骤降，这座城市逐渐步入深秋，万物都显出萧瑟的样子。树的枝桠大咧咧地横在外面，七扭八歪，比起夏天，只有光秃秃的树皮，经过高温、降雨、冷空气之后，变得粗糙又暗沉。 贺小薇走出公司大门，迎面就撞上一股强风，她连忙搂紧了衣领，加快步子走进地铁站。 她刚下楼看见站台，正好赶上一班地铁到站开门，抬头确认了方向，顾不得犹豫，马上三步并两步冲进车厢，赶在车门关闭前搭上了回家的地铁。 贺小薇坐的5号线沿途经过多个重要枢纽站和换乘站，承担了许许多多上班族的通勤，现在正值工作日的晚高峰，上下的乘客就更多了。她早已习惯被当做罐头里的沙丁鱼，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被挤来挤去，熟能生巧，现在甚至还能腾出手在自己身前那点空隙里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本来，今天她也可以像往常一样，心如止水地一边稳住身体平衡一遍看小说，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贺小薇一看见她眼前坐着的那对小情侣就一阵心烦意乱。 那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分享着耳机，盯着同一部手机，大概是在看什么片子或者综艺。两人戴着口罩，贺小薇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还是能瞥见口罩上两双眼睛，对视时火花四溅，分开时意犹未尽，周围的环境再怎么嘈杂混乱，都不能影响他们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 贺小薇移开目光，一味地盯着车窗转移注意力，心里的酸水却溢了满地。 还好，她忍了五站路之后终于能到站下车，听到地铁播报，贺小薇如蒙大赦，一边说着“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一边灵活地在人堆里穿梭，成功把自己送到了车厢门前。 第51章 一下地铁，贺小薇忍不住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感受着傍晚清冽的空气，仿佛要把之前积攒的所有坏情绪随着呼吸一同清理出去。但风还在刮，于是很快她就被冻得哆嗦，努力地拽着衣服，把脸埋进羊羔毛外套柔软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步履匆匆地往家赶。 小区门口，那棵老榆树的叶子都落尽了，光秃秃的一棵树在夜色里张牙舞爪，一半在灯下起舞，一半在黑暗中蛰伏。 贺小薇意兴阑珊，没怎么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只是微低着头，大半张脸藏在衣服里，只想快点回家洗澡休息。 快走到榆树下面的时候，却措不及防被几米外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吓了一大跳，那黑影很长，在光线的折射下扭曲到她脚下。 她连忙停住脚步，谨慎地盯着眼前，“谁？”一只手捂着包，另一只手已经随时准备按下手机上的紧急报警键。 “汪汪汪，”出人意料，先回答她的却是一阵耳熟的吠叫声，随后那黑影似有所感，慢慢地从暗处挪到光下。 那身影不再模糊，也不再让人心生恐惧，那是她非常熟悉的人，让她又爱又恨的人。 风刚好停了。 闻书牵着小葵，不知道站了多久，但肯定是特意在等她，小葵不懂两人间那点藏在心里的想法，但似乎也感应到了这里微妙的气氛，没有再叫，只是摇着尾巴，眼巴巴地望着贺小薇。 贺小薇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手脚一片冰凉。她的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跑，躲回地铁站，或者绕个大圈子从后门溜进去。 然而，还没等她付诸行动，闻书已经看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贺小薇却恍惚感觉他这几步走得有点着急。 “下班了？今天有点晚。” 闻书停在她身前，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能让小葵蹿到贺小薇脚边，鼻子轻嗅着她的裤腿，嘴巴咧得十分开心。贺小薇的心理防线在小葵热情的迎接下瞬间塌了一角，但看向它身后的闻书时，那点柔软立刻又被竖起的尖刺取代。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没好气。 “约你一起遛狗，”闻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了看兴奋地围着她打转的小葵，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小葵想你了。” “最近比较忙，没时间找你。”贺小薇撇了撇嘴，口是心非地证明着自己刚立下的那点决心。 “嗯，”闻书换了只手牵绳，声音低沉，“所以我来找你了。” 贺小薇看着他，狠下心赶走冒出的一丝窃喜，冷哼一声，蹲下身揉了好几遍小葵毛茸茸的脑袋，感受到小狗的体温和依赖的动作，她心里的闷气稍微顺了一点，但对闻书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小葵留下，你可以走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语气不容置喙，“明天我带小葵去上班，园区那个小花园见，把她还给你。”闻书看着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一种贺小薇读不懂的执拗。 “还有什么事？”贺小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 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抱起胳膊，摆出防御的姿态。 闻书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这周日有空吗？小蓝组织大家去她家聚餐，宠物友好。” “不去。”贺小薇想也不想就拒绝，语气斩钉截铁。 “自助形式，有烧烤和甜品。”闻书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自顾自地继续说，甚至补充了细节。 贺小薇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闻书，我说我不去。” “为什么？”他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 自己干嘛告诉他为什么，贺小薇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他这算什么，在她疏远的时候又主动接近，她怎么早没发现闻书这么有心机。果然，什么深情专一，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贺小薇在心里给闻书判了好几道新罪。 “最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贺小薇闭了闭眼，最后还是随意扯了个理由搪塞他。 “好。”闻书点了点头，贺小薇松了口气，以为能送走这尊菩萨，但下一秒却又听到闻书的声音，“那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感谢你之前照顾小葵。” 贺小薇心里暗暗叫苦，拒绝的话在喉头滚了一圈，还是谨慎地没有说出来，谁知道他之后还会找什么理由约她见面啊。 “我先考虑一下。”她实在不想在大门口和他继续拉扯下去，最终决定先搪塞住他，只要能送走他，自己就有无数个理由拖延。 闻书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脚步却像生了根一样，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贺小薇皱起眉：“你还不走？” “等你考虑好，我再回去。”闻书看着她，语气坦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贺小薇：“......”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闻书还会耍无赖？ 一股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混合着这几天积压的委屈和那点不争气的、被他注视时悄然复苏的心动。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认真的眼睛，看着他挺直的、略显单薄的背影，心里的防线似乎又裂开了一条细缝。 “阿嚏，”闻书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高大的身形此刻竟然显出几分可怜。 “你等多久了？”贺小薇还是没忍住，语气硬邦邦地吐出一句关心。真是的，不知道这几天降温吗，穿这么少，要风度不要温度。 “没多久，”闻书掏出纸巾擦了擦，眨着眼睛，脸上好像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无辜，“下班的时候没看到你，就直接来这里等你了，半个小时吧。” “你可以直接在维信上发我消息，”贺小薇一个眼刀飞过去，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怎么这种时候反而不懂变通呢。 “忘记了，”闻书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一脸坦荡地承认自己的疏忽，眼里的笑意转瞬即逝，在昏暗的环境下，贺小薇没有发现。 鬼信啊！贺小薇在心里呐喊，他直接说想见自己不行吗？不是，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啊，贺小薇彻底没脾气了，她好像永远搞不懂闻书的心思。算了算了，大冷天的在门口拉拉扯扯，别真冻感冒了，贺小薇在心里叹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 贺小薇盯着脚下的砖头缝自我安慰了一会儿，终于妥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小得像蚊子：“知道了，我去。” 说完，她一把夺过闻书手里小葵的牵引绳，直接弯腰，把兴奋地在她脚边绕圈的小葵抱了起来，看也不看他，转身就快步往小区里走，跺着步子重重地踩在地上。 “那啥，呼呼噜噜也想它了，明天早上，你到公司了和我说，园区小花园，我把它带给你。”她走了两步，出声提醒，语气还是有点冲，但已经没那么生硬，“大晚上的别在这儿杵着了，冻感冒了又赖我头上。” 闻书看着她抱着小葵的背影，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显眼的弧度，“好，明天见。”他的目光追随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提高了一点声音，“周末的时间地址我会发你，早点休息。” 这算什么？就喜欢吊着她？还是觉得她贺小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么好拿捏的？什么人啊！贺小薇在心里愤愤地吐槽，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她一边气呼呼地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周末...他到底想干什么？ 贺小薇抱着小葵，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那个身影越来越小，却还是一动不动，真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第36章 ：只待天明 周六下午，阳光正好，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一家位于老洋房区深处的咖啡馆里，俞雯拎着电脑包走进来，环顾了一圈，找了个角落的两人位坐下。 她扫码点完单，不紧不慢地拉开包，拿出电脑放在桌上。她今天没化妆也没带首饰，扎了个辫子还戴了副平光镜，穿得十分低调，混在店里那些对着电脑ppt夸夸其谈或戴着耳机往外蹦跶英文的人里毫无存在感。 “您好，您的双份浓缩康宝蓝，小心烫，还有纽城重芝士蛋糕，请慢用。”等了十几分钟，店员轻手轻脚地端来她点的东西。 “谢谢，”俞雯礼貌地道谢，把电脑挪开一点方便她摆放。 “不客气。” 店员走后，俞雯伸手，指尖勾过温热的杯柄，把那杯顶着丰厚奶油的咖啡往自己身前拉了拉，气定神闲地贴着杯沿抿了一口，把浓郁的奶香和咖啡液一同滑入喉咙，带来一种令人陶醉的满足感，她不自觉交叠起双腿，背脊舒展地靠向椅背。 即使周末，这里人流还是很大，来工作和来约咖啡的人各占一半，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掩护。她身后就是墙壁，左右两桌都没有人，大半个店都在她视野中，却很少有人特别留意她的位置。 第52章 快速确认过环境后，俞雯收回目光，动作麻利地连上咖啡馆的公共wi-fi，登录了她之前临时注册的加密邮箱，邮箱的用户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头像也是系统默认。随后更是有模有样地掏出耳机带上，低头盯着电脑，只装作自己也是来咖啡店专心工作的一个社畜。 桌面文件夹里，林静深给的资料静静躺着。俞雯深吸一口气，点开文档，再次快速浏览了一遍。确保内容完整，准确涵盖了关于吴庭山个人履历、婚姻关系、职业经历上所有的疑点 她仔细地将文档 内容复制粘贴到邮件正文，把林静深做的pdf和ppt作为附件添加上传。看着进度条走完，她依次输入了几个邮箱到收件人栏：绿洲科技的总裁邮箱、以及吴庭山曾供职的几家国内知名科技公司的公开举报邮箱。 广撒网，她不怕掀不起浪。 在发送前，俞雯的动作还是停了片刻，但她没有犹豫太久。为了项目一部，为了林静深她们付出的心血，也为了自己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丢掉的那点坚持和底线，这一步，必须走。她紧盯着屏幕，按下了发送键。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俞雯迅速关闭所有窗口，清理浏览器缓存和操作记录，然后关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痕迹。 整个人重新陷进柔软的皮质椅背里，她端起那杯康宝蓝，顶层的奶油已经有些融化，但不妨碍味道。 能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已尽人事，后面的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俞雯发了会儿呆，摘下耳机，不再伪装专心工作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品尝那块芝士蛋糕。 出了店门，俞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附近的一个邮局。她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厚实的文件袋，里面是打印出来的全套资料，包括jason给的访谈全文和一些旁证材料。她在文件袋上工整地写上市纪委的地址，贴足邮票，郑重地投入邮筒，这下算是上了双重保险。 邮筒“哐当”一声吞掉了那个牛皮纸袋，也仿佛吞掉了一些沉甸甸的东西。俞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绿色的铁皮桶，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的地方终于松弛下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无法预料，也无从掌控。 但至少，她没有选择沉默。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她的脸颊和脖颈。俞雯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路灯准时亮起，路边的一排洋房如同电影画面般散发出怀旧的气质。 这一瞬间，那些暖黄的光似乎同样照进人们心里，周围安静得恰到好处，只有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她忽然很想找人聊聊，不是倾诉工作上的烦心事，也不是寻求安慰，就只是，聊聊。 俞雯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映着她柔和的目光。 “阿雯，有事吗？”电话接通得很快，孔文轩的声音传到耳边，他永远是那样不疾不徐。 “文轩，今晚店里还有位置吗？我临时想来吃个晚饭。” “有，大厅可以吗？”孔文轩的声音带着笑意，“包间都订满了。” “行啊，”俞雯也笑了，“刚办完一件大事，心情好，想找你庆祝一下。” “荣幸之至。几点到？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我溜达溜达，马上快到你店门口了，”她看了眼不远处海岸餐厅那熟悉的招牌，“什么位置都行，我不挑的。” 挂了电话，俞雯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朝着那片诱人的光亮走去。 海岸餐厅里，生意还是很好，但在这里吃饭的人都自觉地注重餐桌礼仪，轻手轻脚、细声细语，没有什么喧闹的声音。 “您好，欢迎光临海岸餐厅。”俞雯推门而入，守在一边的侍者立马上前几步，脸上带着周到的笑容，“请问有预约吗。” “嗯...刚预约的，”俞雯有些心虚，她很少这样临时过来，只能伸着头到处找孔文轩的身影，“不好意思啊，我找找他...文轩，这里！” 俞雯抬起手对几米外的孔文轩示意一下，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很快，孔文轩就看到了她，快步走了过来，“没事生哥，你去忙吧，我带她去9号桌。” 在这里工作的侍者哪个不是人精，被孔文轩称作生哥的那个男人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女士大概和自家老板关系匪浅，于是笑着给俞雯让开位置，识趣地走开去服务其他顾客了。 “走吧阿雯，”孔文轩笑着给俞雯带路，“给你留了个安静的座位，我猜你今天应该不想被人打扰。” “你怎么知道啊？”俞雯拿下发圈，甩了甩头，捋了捋散开的卷发，侧过脸笑对着孔文轩。 “可能是感觉吧，”孔文轩走到一张桌子前，给她拉开椅子，“毕竟我都认识你这么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怪不得我妈一直夸你，”俞雯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样，要不和我结为异姓兄妹，做一家人啊？” 听到她的话，孔文轩站在椅子后，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的弧度好像淡了些。 “我给你拿菜单。”不过一眨眼，他重新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俞雯。 “谢谢啦，”俞雯没有发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在桌前坐下，抓起手机给桌上精致的插花拍了张照。 孔文轩很快回来，手里还多了一瓶香槟。 “看你今天心情确实不错，”孔文轩递过菜单，“请你喝。”他亲自给俞雯的杯子里倒上酒，气泡在杯中欢快地跳跃。 “你再这么收买我，我会恃宠而骄的，”俞雯翻着菜单打趣道，“以后就天天赖在你这里。” “那我很欢迎，”他温和地笑着，又将一小碟切好的烤面包推到俞雯面前，“面包师新研发的佐餐面包，你试试。” 俞雯欣然应允，乐意做孔文轩店里的试菜员。 她很快选了几道爱吃的，把菜单还给身边服务的侍者。 等菜的间隙，俞雯叫住孔文轩，让他坐下陪自己聊聊。 “你今天能喝酒吗？”俞雯指了指酒瓶，“陪我喝一杯。” 孔文轩略带歉意地摇摇头，“我还要开车，就不喝酒了。” 说罢，他动作自然地拿过俞雯手边的那杯苏打水，“我喝这个就行。” “好吧，”俞雯没有勉强，转而自己独酌起来。 “最近怎么样？”孔文轩看着她的动作，同样抿了口水，“你平时也不和我说工作上的事。” 俞雯看着眼前男人赏心悦目的侧脸，心情莫名又明媚几分，“工作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 “前两周月姨还和我提到，说你看上去压力很大，每天都睡得很晚。”孔文轩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担忧地看着俞雯。 “项目遇到了点困难，都解决了。”俞雯摆摆手让他放心，转念一想好像又发现了另一个重点，语气试探，“不对，我妈找你干什么？” 孔文轩沉默几秒，还是叹了口气，“说漏嘴了，月姨她最近腰不舒服，让我带她去医院看看。” “她怎么不和我说的！”这下俞雯坐不住了，语气又急又气，“这小老太太，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报喜不报忧了。” “还不是和你学的？”孔文轩摩挲着玻璃杯，有些无奈，“她知道你工作忙，怕给你添麻烦。已经去医院看过了，她本来就有点腰肌劳损，再加上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医生说了，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休息调养，不要做危险的动作就行。” “那也不行，”俞雯开始拿出手机打字，不用猜都知道对面是谁，“她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倒成了最后知道的人。” “不说了，快吃饭吧。”第一道菜上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孔文轩连忙转移话题，“调整了酱汁，配菜换了些当季食材。” 俞雯有些不高兴，但也知道孔文轩没什么错，他夹在中间也难做，只能默默地叉起一片火腿，化悲愤为食欲。 纤维间的油脂在瑰丽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入口咸香丰腴，瞬间融化在舌尖。 “好吃吗？”孔文轩语气温和。 “嗯，”俞雯点点头，又叉起一块放进嘴里，“不愧是你家大厨，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她放下叉子，拿起香槟杯晃了晃，金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耀，“不过，下次我妈再找你，你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不然我以后就真不来了。”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 孔文轩失笑，“好，一定。不过月姨也是关心你，怕你分心。”他看着俞雯，目光温柔，“你之前说办完一件大事，是项目上的事吗？看你好像松了口气。” “算是吧，”俞雯含糊地应了一声，并不想多谈细节，只轻轻啜饮着香槟，“过程有点波折，但总算告 一段落了。现在就等着看结果。”她抬眼看向孔文轩，“不说我了，你呢？最近餐厅生意这么好，是不是又准备开分店了？” 第53章 “还在看，不着急。”孔文轩摇摇头，“先把这家店做好再说。对了，下周我会去法国南部考察一下当地合作商和农场的食材和酒庄，你有没有想要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俞雯有些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挑了挑眉。 “你的生日礼物，”孔文轩帮她添了些酒，“我那时肯定不在国内，只能买点东西回来给你赔罪。”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俞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孔老板这么上心，我想想，不如带我公费旅游？” “你要是愿意，当然可以。”孔文轩愣了一下，一口答应下来，看着她的眼神很认真。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俞雯看着他坦诚的目光，干笑两声，拿起刀叉，重新专注于面前的食物，“再说吧，最近肯定走不开，等我忙完这阵子。而且，你是去工作的，我还没那么不识趣。” 孔文轩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好，等你忙完。”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默契地避开了沉重的话题，聊起了最近生活上的事，甚至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俞雯紧绷的神经在这样轻松的氛围里，以及美食美酒的慰藉下，渐渐放松下来。 孔文轩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接住她的话，偶尔分享一些餐厅里发生的趣事，逗得她笑个不停。一顿饭吃完，俞雯觉得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都消散了不少。 “谢谢你的晚餐和香槟，”俞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准备离开，“我感觉好多了。” “应该的，”孔文轩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俞雯摆摆手，“我自己打车就行，很方便。”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店里还忙，早点休息。” 孔文轩没有坚持，只是送她到餐厅门口，看着她拦下一辆出租车。“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他在车门关上前叮嘱道。“知道啦，啰嗦。”俞雯笑着挥挥手，出租车汇入了夜色中的车流。 孔文轩站在门口，目送着那点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去。他转身走进餐厅，夜晚的凉风吹起他黑色大衣的衣角，带着几分落寞。 周六的夜晚，对于绿洲科技总裁办的秘书linda来说，本该是清闲的。 她习惯性地在睡前最后一次检查总裁邮箱，过滤掉那些无关紧要的品牌群发推广和垃圾邮件。但列表末尾，一封来自陌生邮箱地址的邮件让她停住了指尖，原因很简单，邮件标题是：“关于技术副总裁吴庭山先生的重要情况反映”。 linda点开邮件，正文内容不多，措辞冷静客观，列举了数个关于吴庭山履历、过往项目操作乃至私人生活中的疑点。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附件里的pdf和ppt，文件命名规整，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材料。 她快速扫过几页，信息量巨大，逻辑清晰，直指吴庭山可能存在的严重问题，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空穴来风的诽谤，倒像是一份准备充分的调查报告。 她握着鼠标的手心有些出汗。这封邮件要直接转给总裁吗？还是先知会法务或人事？她入职以来第一次遇到匿名举报邮件，这其中的分寸拿捏，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犹豫再三，她没有直接转发，而是给周总的私人维信发了一条简短信息：【周总，这么晚打扰您了，总裁邮箱收到一份涉及tim总的匿名举报材料，内容详实，建议您方便时过目。因涉及事项重大，如您允许，我会一同抄送jerry。】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同时，某个由绿洲科技技术部员工组成的维信群里，也开始有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先是有人发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表情包，接着有人问：“有人知道吴总下周一在公司吗？有个项目的技术方案需要找他确认下。”底下零星几个人回复说没注意，不清楚他的行踪。 几分钟后，一位公司的老员工忽然往群里发了条模棱两可的消息：“刚收到点风声，可能跟吴总有关，情况不明，这几天大家谨慎行事，最好不要去找他了。” 群里瞬间安静下来，但私下的小窗或电话，恐怕早已炸开了锅。 与此同时，国内几家知名科技公司的公开举报邮箱和高管邮箱里，也静静躺着内容几乎一致的邮件。夜色掩护下，一场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积聚力量，只待天明。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4-25 本周六休息，谢谢大家的阅读、收藏和推荐~ 第37章 ：我在追你 贺小薇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家巴蜀融合菜馆的大门，有些望而却步。 【路上顺利吗？】这是闻书半小时前发的消息。 【别胡思乱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无论如何别给自己心里留下疙瘩。】这是林静深几分钟前发的消息。 贺小薇看着对话框，只回复了林静深：【你放心，我已经不难过了，今天就是来和普通朋友吃顿饭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她胸口还是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地停不下来。贺小薇其实那天晚上之后就不太生气了，火锅店里听到的传言不知道真假，她其实也应该亲自从闻书嘴里知道真相。只是还是有些迷茫，她到现在为止，并不清楚在闻书心里自己的位置，是玩得来的同事、有共同话题的朋友，还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暧昧关系，如果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可能要花很久才能调整好心情。 从她加上闻书的联系方式开始，收养小葵、宠物聚会、相约遛狗...，凡此种种，贺小薇这几天渐渐反应过来，这段关系里，好像闻书只是恰好出现在一切的开端，而后面所有的故事，都是她在不遗余力地推动，才会发生。 贺小薇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丢人的，她 一直相信，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努力争取，而爱情更是勇敢者的游戏。但如果出现的不是闻书，而是什么周吴郑王，是不是也没差？她不知道。 她当然不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不是第一次主动追求谁，但闻书，很特别。 第一次遇到他是夏天，在食堂，贺小薇承认，她就是见色起意，才对这个没什么表情的帅哥产生了好奇，这太正常了，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长相，对贺小薇来说，就是唯一确定的衡量维度。 她的花痴样逃不过林静深的法眼，于是通过两人多方旁敲侧击，只花了一个下午，就对闻书就有了些基本的了解，比她小两岁，在南城读的大学，今年的校招生，是法务部的员工。贺小薇把这些记在心里，按她平时的作风，下一步就应该主动上前结交、拿到联系方式，然后一步步建立良好的关系。 可是面对闻书，贺小薇总是做不到跟着计划走，一小部分原因大概是因为他基本不会单独吃饭，身边总是有那个在火锅店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但其他时间，哪怕是在闻书落单的那天，无论给自己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她都没办法泰然自若地走到他面前，主动开口搭话，好像总是缺少一个契机。 她还记得，某天中午，闻书一个人吃饭，她已经走到他的座位后面，随时准备伺机而动，但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一个女生比她更快，走上去想和闻书拼桌。不出意外地，闻书摇摇头，表示拒绝，然后指了指女生身后的空位，哪怕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贺小薇也能想象到他冷淡的神情，心里的热情和冲动立马散了几分。 那天，贺小薇从头到尾盯着闻书的背影吃完了一顿饭，其实除了表情，闻书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基本都会光盘，吃完饭的桌面永远干干净净，在拥挤的食堂里总是做礼貌让行的那方，对着别人不小心洒在他身上的汤或者菜，也总是表示没事，然后安静地用纸巾处理污渍，很多时候，连点头和摇头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再后来，那个一直缺席的契机来临，他成为了小葵的主人，也就是这时候开始，贺小薇见到了不一样的闻书。 她回过神来，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把心里那些复杂的想法压下去，看了看手机，穿过马路，走进店里。 贺小薇走在服务员身后，隔着几张桌子，一眼看到了靠窗的闻书。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条纹针织衫，外套挂在身后。看到她进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细微到贺小薇以为是错觉。 离闻书越近，贺小薇的脚步反而更加拖沓，而这期间，闻书就一直站在那里，贺小薇有点不自在，心里暗骂一句木头。 “来了。”闻书把倒好的水递到她的方向。 她总算慢吞吞地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尽量不去看他，只把视线落在桌上那杯柠檬水上，“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一会儿。”闻书的声音听不出任何不耐或愠怒，他把菜单推到她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贺小薇满脑子都是应该怎么开口问他的感情生活，心不在焉地接过来，盯着花花绿绿的图片，胡乱翻了两页，还是交还给他，“你点吧，我随便。” 第54章 “这家新出的川味牛蛙好像不错，”闻书手指点在其中一张图片上，“试试？” 贺小薇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可以啊。” 闻书抬头看了眼贺小薇，唇角抿起，沉默半晌，还是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 贺小薇手指蜷了蜷，“加两份舒芙蕾蛋糕吧，我要芒果的，你要什么口味？” “和你一样。”闻书眨了眨眼，声音轻快起来。 服务员离开后，桌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想给小葵买几件冬装，”闻书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有空？” “你自己带着她去小蓝姐店里选不行吗？”贺小薇握着杯子，故作平静。 “你有经验，审美也比我好。”闻书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问题。 “还是别了，你让小蓝姐给你推荐呗。”贺小薇收拾好表情，朝闻书笑了笑。 “好，”闻书没有坚持，随即丝滑地换了一个话题，“待会儿有安排吗？最近上了一部动画电影，我想你会喜欢。” 贺小薇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满是震惊和呆愣，“你在约我看电影吗？” “嗯。”闻书没有否认，目光落在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服务员上，自然地调整了两人的餐具位置，方便上菜。 “还是不了吧，”贺小薇低下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举着筷子一动不动，“下午有事。” “你生气了。”闻书把这个问句念成了陈述句。 “啊？”贺小薇摸不清他的脑回路，“生谁的气？生你的气吗？” 闻书给自己夹了只虾，带上一次性手套开始剥壳，但语气还是十分笃定，“嗯。” “没有生你气，”贺小薇被戳中了心事，一时有些底气不足，“你怎么会这么问？”说着说着心里的怨气好似又重了几份，不自觉硬气起来，“你是我谁啊，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闻书没有说话，把虾肉放到贺小薇盘子里，转头开始剥第二只。 “你在干嘛！”贺小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我在追你。”闻书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停住手上的动作，一脸认真地对上贺小薇大受震撼的表情。 “别骗我了，你明明有喜欢的人，还一直在等她回来。”贺小薇忍不住脱口而出，那股压抑了几天的火气，混杂着委屈和不甘，终于冲破了理智，“你别管我从哪里听来的。既然我都说出口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 闻书点点头，把第二只虾放进她的盘里。 贺小薇的心凉了半截，猛地拍下筷子，“闻书，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颤抖，“你知道我喜欢你，对吧？” 他没有否认，只是闷头剥着虾，然后摆正服务员端过来的那锅牛蛙。 “所以呢？我是你填补空窗期的备胎吗？”她攥紧了放在腿上的手，“等你的白月光回来了，就把我一脚踢开？之前对我爱搭不理，现在开始体贴入微了，吊着我很好玩吗？” 她压着嗓子，一口气说完心里的不满，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红红地瞪着他，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兽。 “我可以解释。”闻书静静地听完，脸上那点浅淡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好啊，我听着。”贺小薇闭了闭眼睛控制住泪意，灌了口水，抱起双臂看着他。 闻书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不是吊着。” 贺小薇怔住。 “我和邱星特说，我有初恋，是真的，”闻书继续说，声线平稳，却斩钉截铁，“我追你，也是真心的。”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只有一个初恋。” 只有一个？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 闻书注视着她茫然的表情，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贺小薇从未见过的情绪。 不等贺小薇反应过来，他拿出手机，划拉几下，将屏幕转向她。 那上面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用手机翻拍的老照片，色彩有些失真，画面也略显模糊。 照片里，两个小孩并肩站着，背景是老式居民楼前的水泥地。 女孩约莫七八岁，扎着两个羊角辫，抬着下巴，叉着腰，露出一口不太齐的小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旁边的男孩比她矮了半个头，瘦瘦小小的，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拘谨，正偷偷觑着旁边的女孩。 贺小薇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死死盯着照片上那个瘦小的男孩，又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闻书。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一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模糊的童年片段，像破碎的电影胶片，开始在她脑海里飞速闪回。 那个夏天，蝉鸣聒噪，邻居家搬来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因为他身材比同龄人矮 小，所以总是被调皮的那群男生欺负。每当那时候，他不会哭，也不会反击，只是听他们嘲笑一番，然后继续捧着书蹲在墙角。 贺小薇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孩子堆里的小霸王，无论在这街里街坊哪个小孩儿嘴里都是出了名的胆大好动，一开始，她并不在意这个瘦得像芦苇杆儿似的娃娃，直到一天放学回家，她看到了小男孩坐在壁角，金豆子噼里啪啦地落在书页上。 再然后，她好像就总是拉着他玩，站在他身边，只要看见他被人欺负、开恶意的玩笑，就会像个大姐头一样冲上去，把人护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小男孩要和父母搬去其他城市，分别那天，他隔着车窗，眼巴巴看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 那双此刻正认真看着她的、深邃安静的眼睛，和记忆里那双总是怯生生却又带着点倔强的眼睛，慢慢重合。 巨大的震惊让她失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你...”贺小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照片里的男孩，又指了指闻书，“你是小书呆子？” 闻书的唇角弯起，这是他今天做的幅度最大的一个表情，“你终于想起来了。” 贺小薇只觉得脑袋里像炸开了一朵烟花，源源不断地冲击着神经，巨大的惊喜感、铺天盖地的羞赧、还有一种失而复得般的释然，无数种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那些让她辗转难眠的猜测，那些“热脸贴冷屁股”的自我否定，在这一刻，好像都丧失了意义。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贺小薇嚼着碗里的虾，语气讷讷。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闻书夹了块牛蛙，但很快被辣出了眼泪，只能用水压下。 “公司食堂？”贺小薇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可能性。 “更早一点，”闻书摇了摇头，“南大，校招宣讲的时候。” 贺小薇脑子转了转，记忆回来了点，去年秋招的时候她是跟着人力部的郑莹一起去了南大宣讲，只不过她是捡了俞雯的空，那个时候雯姐手上好几个项目和客户要跟，好像家里也有点事，实在走不开。她正好想出去转转，就自告奋勇顶替了她，顺便当去南城旅游一趟，不过现实告诉她还是想得简单了点，当时一天最少也要跑一个学校，把宣讲ppt翻来覆去地念，准备好的个人事迹背了十几遍，早就和嚼烂了的口香糖一样，索然无味。 贺小薇觉得自己的脸颊像着了火，热度一路从脖子烧到耳根。“你...你...”她张了张嘴，舌头却像打了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大脑里乱糟糟的，童年模糊的片段和眼前这个挺拔英俊的男人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荒诞又奇妙的违和感。 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被她罩着，不爱说话，捧着书就能看半天的小不点，居然就是闻书？ “所以，”贺小薇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气势陡然弱了下来，“你早就认出我了？在宣讲会现场？” “嗯。”闻书点头，拿起公筷又给她夹了一块牛蛙，“那天你穿着波点连衣裙，和你今天的毛衣同一个颜色，站在台上介绍公司福利，和以前一样，说话很快，很有活力。” 贺小薇：“……”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次宣讲会，她为了壮胆，还特意化了个自认为气场全开的妆，结果在他眼里，居然和扎着羊角辫的小时候一个样？这算什么？夸她青春永驻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赧混杂着几分懊恼涌上心头。“那你怎么不早说！”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忍不住抬高了点音量，带着点嗔怪，“你看着我上蹿下跳地和你示好，是不是觉得特好玩？” “没有，”闻书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以为，之后我们更熟悉了，会找到好的时机告诉你的。” 第55章 “现在可不是好的时机。”贺小薇挑眉，立马拿回主动权，憋着坏呛声。 闻书似乎被她问得噎了一下，眼神飘忽了一瞬，才重新对上她的目光，声音低了几分：“还不是因为邱星特，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希望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而不是小时候需要你保护的那个我。” 贺小薇的心忽然被很多东西填满了，轻飘飘地像羽毛，但又沉甸甸地，压得她心酸。 那些曾经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细节，此刻都有了答案。 “不对，”贺小薇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声音闷闷的，“火锅店里，邱星特他们说的，你一直在等初恋回来，是怎么回事？” “我说的是，我心里有喜欢的人，暂时不考虑其他人。”闻书解释道，“传着传着就变味了。”他看着她，眼神坦诚，“我等的不是过去的人，是你。”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贺小薇的四肢百骸，带来酥麻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连带着耳朵尖都红透了。之前积攒的那点委屈、不甘、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好像都被抚平了。 她抬起头，撞进闻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 “咳，”贺小薇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拿起筷子夹起闻书剥好的虾仁塞进嘴里，囫囵吞枣般咽下去，“知道了。” 她故作镇定地开始对付那盘牛蛙，辣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刺激着味蕾，眼里的泪意好像也有了出口，她有些惊慌，连忙拿起纸巾吸了吸眼角，“这个有点辣。” 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尴尬，多了一种微妙的、带着点甜意的暧昧。 “下午，那个动画电影...”贺小薇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你想去看吗？”闻书立刻接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一起看。” “嗯——”贺小薇拉长了语调，故意卖了个关子，看着闻书的表情似乎紧张了一瞬，才慢悠悠地说：“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闻书的嘴角扬了扬，眼底也染上笑意，“好。” 服务员适时地端上了两份芒果舒芙蕾，金黄蓬松的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给你的，”贺小薇把其中一份推到闻书面前，“谢谢你，记得我。” “也谢谢你，”闻书挖了一勺蛋糕，“让我能够找到你。” 甜而不腻的奶油和芒果的清香瞬间融化在舌尖。她看着对面那个眉眼柔和了几分的闻书，雀跃又欢喜。 原来，她以为的见色起意，其实是命中注定。 “喂，”贺小薇用勺子点了点盘子边缘，抬眼看向他，“闻书。” 闻书抬眸，眼神里带着询问。 “你小时候欠我的保护费，打算怎么还？”贺小薇弯起眼睛，露出一口整齐的牙，蓬松的短发跳了几下，一缕卷发落到脸颊边。 闻书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也跟着笑起来，声音温和：“慢慢还，没有还款期限吧？” 微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轻柔地拂去发丝带来的痒意。“暂时没有，不过我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贺小薇抓住他即将收回的手，使坏般地带着那指尖落到自己唇角，擦走那点奶油。 第38章 ：坦白从宽还是牢底坐穿 天亮得越来越晚，邢宇醒的时候，外面还是灰蒙蒙一片，这么说好像也不准确，毕竟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着。 拍了拍脸，他还是很快从被窝里爬起来，按部就班地做着上班前的日常。 洗漱完，他走到朝南的小隔间里，原本被当做杂物间的屋子被他塞了些健身器材，铺上了运动地垫。 跑步机匀速运转，邢宇的困意随之消散，很快进入状态，随时调整着步伐和呼吸，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速干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蓝牙耳机里的音乐声被打断，邢宇瞥了一眼，点了接听。耳边立刻传来沈瑞声欠揍的调侃声：“早啊，失眠小王子。” “大清早的有何贵干？”邢宇的眉头松了松，开口问好。 “让我猜猜，人家是不是快有一周没搭理你了？” 邢宇调高了耳机音量，声音因为运动不太稳定：“你打电话来就是幸灾乐祸的？”他调快了些跑步机的速度，“看来你最近工作还不够多。” “哎哟，别这么说，”沈瑞声在那头嘿嘿笑着，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开车，“我这不是关心你，给你分析分析情况吗？” “我们最近有聊天啊。”邢宇试图堵住他的嘴。 “呵呵，总不能是她主动的吧，”沈瑞声可没被他唬住，语气里带着几分贱嗖嗖的奚落，“发的消息超过三句吗？” 邢宇闭了闭眼，脑中浮起可怜的两个对话框，没了说话的底气。 【电脑好用点了吗？】他前天按捺不住，主动发的。 【好很多，谢谢邢工。】林静深隔了十来分钟才回，至此话题终结。 一直没听到邢宇的回应，沈瑞声的语气更加得意，“以我过来人的经验，”他拖长了调子，“你现在最好还是坦白从宽，不然可就被爱判处终生孤寂。这可是无期徒刑，牢底坐穿啊。” 邢宇的动作顿了顿，脚步跟着机器的惯性踉跄了一下，呼吸也有些乱了。 “我不知道”他很快调整了速度，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力，“该从哪里说起。” “从头说起呗，”沈瑞声难得正经起来，“你五年前为什么拒绝她，后来为什么老是偷偷摸摸关注人家，你为她做了哪些事，现在又为什么用那个论坛账号和她交流。” “说实话，邢宇，你现在就这一条生路了。”沈瑞声像个无奈的老父亲，语重心长起来。 “你以为我不想？”邢宇低声反驳，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我还没想好，我怕她听完转身就走，或者根本不想见我。” “更别说我们现在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说不定比几个月前更糟糕，他没再说下去。 “再难也比失去她好，不是吗？”沈瑞声直接戳破了他的犹豫，“邢宇，你现在的生活里没有你母亲，你已经自由了，这次还要逃避吗？” 两个问题直直戳中了邢宇一直以来不愿和别人分享的那块隐秘之地，他沉默着挂断了电话，连按几下加快了配速。 直到定的手机闹钟响起，跑步机才缓缓停下。 惯性消失，邢宇双手撑着扶手，大口喘着气，他紧闭着眼，额边的汗水早已模糊了双眼，还有些顺着下颌线滑落，悄无声息地滴在地垫上。他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转身走进浴室。 热水劈头盖脸地冲刷着身体，肌肉的酸胀感渐渐缓解，但心头的烦躁和某种沉甸甸的无力感，却丝毫没有被冲散。他仰起头，任由它们打湿头发，冲过脸颊。 简单冲了个澡，邢宇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很快出门上班。 领途大厦17层，研发部智驾组。 “早啊，邢工。”测试组的阿俊从茶水间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 “早啊阿俊，剪头发了？很适合你。”邢宇扶了扶镜框，温和地回应。 邢宇拎着外送的咖啡，快步穿梭在开放式办公区，和沿途打招呼的同事点头示意，嘴角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早，吃早餐了吗？”设备组的阮可欣看到邢宇走过来，看了看他手里的纸袋，关心问道。 “阮姐早，”邢宇举了举手里的咖啡，含笑回答，“我有这个就够了。” “年轻人就是抗造啊，”阮可欣笑着感叹一句，从桌上拿了个纸包递给他，“给你吧，路上遇到个摆摊卖三明治的小姑娘，大概是第一次出摊没什么经验，就傻傻站着，我一心软就买了一个。” “那我就不客气了，”邢宇接过三明治，弯着眼睛谢过，“幸好没吃早饭，不然就错过被投喂的机会了，今天的好运是阮姐给的。” 虽然人家已经入职好几个月，但阮可欣每每看到他那张好看的脸和温柔灿烂的笑容，心里的小鹿还是忍不住撞一下树。人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虽然她已婚已育家庭美满，不会对邢宇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多看看帅哥可以美容养颜延年益寿啊。 邢宇是智驾组的高级算法工程师，不仅要负责核心算法的路线设计，还要兼顾带新人、优化现有模型。偶尔还得应付沈瑞声那样一大早就打来电话关心他感情生活的损友，每天的日程都满满当当，比如今天，他上午的时间被两个冗长的拉通会切割得七零八落。 会议结束，他才真正有时间投入工作，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流，他沉浸在逻辑和数据的世界里，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屏蔽掉那些扰人的情绪。 “邢工，”数据团队的大海探头过来，“上次让你帮忙看的数据清洗脚本，我们这边优化了一下，你再看看？” 第56章 “好的，”邢宇接过平板，放大代码仔细看了几行，指着其中一段：“这里的冗余判断可以去掉，我觉得用哈希表映射效率会更高。” “还有这个异常值处理，”他点了点屏幕，“可以考虑加一个基于密度的聚类算法来识别离群点，比单纯设定阈值更鲁棒。” 寥寥几句，直指关键，大海茅塞顿开，连声道谢离开。 一直忙到临近中午，邢宇摘下眼镜做了套护眼操，和大家一起找了个空会议室开个午餐会。 智驾组的同事们难得聚在一起，总会聊些二手八卦、工作难题和周末趣事，气氛还算轻松。邢宇不时回应两句，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手机屏幕，暗着的，没有任何新消息。 小叶举着块夏威夷披萨，有些愁眉不展：“宇哥，最近收到几个用户反馈，说我们at6和g90那两款车，夜间和雨天的aeb（自动紧急制动）好像有点过于灵敏，误触发了几次。” “还有就是，在一些光照剧烈变化的路段，比如进出隧道，lka（车道保持辅助）偶尔会失效几秒钟。” “低光照和恶劣天气下的目标识别确实是个难点，传感器噪声会增大。”邢宇放下手里的汉堡，思索片刻，才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目前的方案是不是过于依赖视觉了？可以试试增加毫米波雷达和激光雷达的数据权重。” 他看向小叶，噙着笑开口，“待会儿可以把那几个case的原始 数据和日志发我一份，我下午帮你看看。” “至于车道保持辅助的问题，”邢宇继续道，“我记得目前的模型的有效性是可靠的，你可以考虑在数据层面做更强的光照泛化处理，比如用gan生成更多极端光照条件的训练样本。” 小叶听得连连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谢谢宇哥，我待会儿回去就试试看。” 邢宇摆了摆手，刚准备继续吃饭，旁边一个负责测试的同事突然叹了口气，“唉，咱们那个‘灵犀’项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啊？” “绿洲那边一直没动静，好几个礼拜了，我听说上面已经在接触其他合作方了，咱们前期投入不会打水漂吧？”阿俊接下话茬，啃了口鸡翅，表情有些无奈。 这话一出，桌上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参与项目的几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几分担忧。 “我听说，这次是绿洲内部的问题，毕竟上层意志很难改变。” “可惜了，他们之前的方案其实还挺有亮点的。” 邢宇啃着汉堡，没有打断他们，只是安静地听着。 “不会的。”直到谈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才擦了擦手，笃定出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绿洲的团队很有能力，我相信他们能解决内部问题。”他环顾了一圈众人表情各异的脸，继续说道：“大家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尤其是我们负责对接的部分，接口协议、数据规范这些，都再仔细排查一遍。等中期需求评审会开完，很可能就要准备接手绿洲那边的后续工作了，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几个原本还在抱怨的同事互相看了看，觉得邢宇说得也有道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相信绿洲科技，但总归他们都是普通员工，认真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于是几人也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很快转移到其他话题。 与此同时，绿洲科技。 一封由总裁办发出的全员邮件，无预兆地出现在林静深等人的邮箱里，标题黑体加粗：【关于对原副总裁吴庭山违纪行为的处理通报】。 邮件措辞严厉，列举了吴庭山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泄露公司商业机密、严重损害公司利益等多项事实，宣布即日起解除与吴庭山的所有劳动合同关系，并已启动法律程序追究其相关责任。 邮件末尾，还附带了一个让许多人精神一振的消息：即日起，“灵犀”项目正式重启，相关项目组成员立即恢复工作，与领途汽车的合作将按原计划继续推进。 办公室里没什么动静，但林静深爆手机里的各种工作群里已经爆发出各种惊呼和议论。 【我的天！终于有好消息了！】 【我就说他不像好人！】 【太好了，我熬夜肝的数据没有浪费！】 【哎呀，摸鱼睡觉打老王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还有点难过呢。】 林静深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滑动着鼠标，反复看着邮件里的每一个字，指尖微微发颤。一切尘埃落定，仿佛一场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 俞雯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手机上此起彼伏的消息和小窗问候，嘴角欣慰地勾起。她和林静深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读懂了对方心里复杂的情绪，仿佛一场惨烈的战役结束后，幸存者之间无声的安慰。 片刻后，俞雯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办公区，没有人注意到，她按下了通往九楼，总裁办公室的电梯按钮。 林静深心中的一块巨石哐当一声，轰然落地，当然是轻松和开心的。但与此同时，她仍能看到在那里，高悬着另一块石头，之前，她可以用项目和工作的借口不去看它、不去动它，但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再视而不见。 盛伊人那天的话不时在耳边响起，“为什么不敬明天？” 是啊，为什么不呢？林静深看着窗外，今天的天空始终是那种灰蓝色，像极了几天前盛伊人来访的那天。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些照片，那个论坛账号，或许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像一根根早已长在肉里的刺，不拔出来，就永远隐隐作痛。她的脑海里急切地呐喊着需要一个答案。 她点开许久未曾有新消息的维信对话框，很快敲下一行字，出乎意料地，她感觉到久违的平静，没有恼怒，没有悲伤、没有心动。 【邢工，这周末有空吗？事情顺利解决了，说好请你吃饭的。】发送前，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上次借你的伞，记得带上。】 邢宇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大家已经陆续吃完，要么回工位午睡，要么下楼散步，只剩下零星几个人一起在会议室里收拾着桌面和垃圾。 他手上拎着两袋垃圾，一时抽不出手看手机，等扔完垃圾，洗了个手，他才掏出手机，心里预测是哪个领导或者同事发来的消息，还有些无语。 等他看到联系人是谁，早就顾不得只擦干了一只手，就这么站在洗手台前回起了消息。 【顺利就好，我周末两天都有空，看你时间，我会记得带伞来的。】他手指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心底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或许是他太瞻前顾后了，静深明明拥有一颗无比坚韧的心脏，或许在她那里，发现他的匿名账户并不意味着自己要被判处无期徒刑，只要他抓住这个机会，一切都还不算太糟。 邢宇低着头，藏不住脸上的笑意，把聊天记录转发给沈瑞声：【我觉得还可以拯救一下。】 【不错啊你小子，只要认错态度良好，说不定从轻处罚呢。】沈瑞声对于这种消息一向回的很快。 从厕所出来的小叶被站在他隔间前，悄无声息的邢宇吓了一跳，默默走到他身边洗手，眼神止不住地瞥向他。 “宇哥，有什么好事啊？你都这样笑了好几分钟了。”终于，小叶忍不住好奇地问出声。 “没事，就是忽然发现自己不用坐牢了。” “啊？？”小叶更加一头雾水，眼里还露出几分惊恐，“哥你不要吓我，咱们还是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的！” 第39章 ：难解（上） 湖畔草堂的三楼包厢里，林静深在喝她的第二杯茉莉花茶。 这家主打余姚风味和茶元素的小馆以包厢为主，离林静深租的小屋只隔了两条街，虽然已经坐在这里好一会儿，但她却一点都不着急，她是故意提前半小时到的。 这场饭局，是她选的时间、也是她选的地点，事到如今，林静深不愿再压抑心里那些微妙的恶意。她想看见邢宇冒雨前来赴约时发现自己已经等了很久时脸上的慌乱；想看见他风尘仆仆花一个多小时过来、走进这个包间里脸上的狼狈、鞋面上的潮湿；想看见他不再完美的形象、不再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想看他脱下伪装。 林静深拉起纹绣精致的窗帘，让黑夜暴露在温暖的灯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滑落，绵密又复杂。 没多久，邢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快步走来，手里拿着那把黑色长柄伞，伞尖还在滴着水。格纹绒衫外面搭配短款的尼龙防水夹克，头顶微微有些湿，一些卷曲毛躁的发丝随意飞舞在外，但除此之外，他还是那么镇定自若，举止得体，林静深心里有些不甘，不自觉向他脚下望去，深色的裤管干燥平整，鞋面显然被刻意擦拭过，甚至干净得反光。 “抱歉，”邢宇第一时间道歉，坐到了林静深对面，“等很久了吗？天气不好，我打车花了点时间。” 第57章 “没事，”林静深和他对视，直到在沉默的呼吸间、终于看到他眼底逐渐升腾的不安，才感到满意，轻轻地回答了他，并不想和往常那样，好心解释是自己来早了。 “你的伞。”邢宇把自己的伞留在外面，从背包里掏出那把他借来的伞，属于林静深的伞。 “谢谢。”伞面被整齐地折叠，干燥如新，握柄上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林静深接过，放在一旁，语气平淡。 点菜、寒暄，气氛不算热络，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邢宇渐渐放松了警惕。 “听你说事情顺利解决了，”他主动挑起话题，“是我想的那样吗？” “嗯，”林静深捧着茶杯，睫毛垂下，望着杯里的茶水出神，“下周应该就能恢复正常工作了，合作继续，中期评审照常。” “那太好了，很期待看见你们的成果，”邢宇语气轻松，似乎想努力营造一种“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氛围，“我们也在加紧准备后面的联调。”邢宇盯着她的脸，笑容温煦，“这次应该能顺利推进了。” 虽然林静深对他并不热情，但至少她看上去没有生自己的气，而且也记得二人之前的约定，请自己吃了这顿饭，想到这里，邢宇心里越发安定，话也渐渐密了起来，甚至还分享了部门里发生的趣事。 林静深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附和，目光有时落在面前氤氲着热气的茶上，有时落在玻璃窗外的夜色中，情绪飘飘荡荡，并不专注。其他时候她也会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看向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看着他深邃温柔的眉眼，看着他嘴角边的酒窝，却总是好像望着一片海市蜃楼，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直到菜上齐，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林静深才轻轻放下筷子。 盘间轻声碰撞，她抬起头，迎上邢宇看过来的目光，“邢宇，”她开口，听不出是哪种情绪，“我今天约你吃饭，除了真的想要感谢你帮忙，还有几件事，想问问你。” 邢宇脸上的笑容微微停滞，端起水杯的动作也慢了半拍，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还是维持着镇定：“好，你说。” “那天在你家，用你电脑的时候，”林静深看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我看到你在‘奇粒’论坛的登录界面。” 邢宇脸上的镇定褪去，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温和的笑眼失去活力，只剩下愕然和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你的账号是beerumbrella1018。”林静深没有停顿，继续平静地陈述：“我在论坛发的求助帖总是能收到这个账号的回复。” 邢宇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却像失了声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几乎是本能地避开林静深的目光，视线慌乱地垂落，最终定格在自己碗里的残羹上，仿佛那里能给予他暂时藏身的温床。他周身那种轻松愉悦的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狼狈的沉默。 林静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某个地方轻轻抽痛了一下，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前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心头许久，让她无法释怀的问题。 “邢宇，”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积攒了太久的疲惫和不解终于找到了出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雨点不知疲倦地拍打在玻璃窗上，这段路，耗尽了它们所有飞蛾扑火般的勇气。 对面的女孩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可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他内心最深处，最不愿被人窥见的慌乱与窘迫。 时光好像在此刻绕了一圈，触碰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结，还没解开的结。 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在他的拒绝中悄然转身，落荒而逃；五年后的这个雨夜，角色互换，他如同被囿于牢笼中的旅人，等待着她最后的宣判。 命运女神真是个戏剧天才。 邢宇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包间里温暖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起来，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尖冰凉。 “对，”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沙哑，“那个账号是我的。” 他试图解释，混乱的思绪却跟不上说出口的话，“你遇到这些技术难题，却从来没有在维信上问过我。静深，我提过很多次，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但你总是喜欢一个人扛着。” “我只是想...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面帮到你，哪怕不能，也只是想有多点机会能和你聊会儿天。”邢宇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泛白的指尖轻陷入皮肤，喉间吞咽几下，似乎重新找回了些理智，“一开始只是偶然，那个账户的注册时间、感兴趣的技术领域都太明显了。” “最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攒勇气，“用户名和你的维信名一样。”他快速说完，抬起头飞快地瞟了林静深一眼，又迅速垂下。 他不敢看她的反应，用匿名账号接近她，像个偷窥者一样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关注她，甚至回答她的问题，享受那种被需要的错觉，无论怎么解释，他的行为都显得那胆怯和幼稚。 林静深安静地听他说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眼前的男人低下了脸，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林静深忽然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反正已经说了这么多，干脆把自己想知道的都问出来，虽然不一定能得到邢宇的回应，但自己至少不会再被这些问题搅得心神难安。 “那个加密相册，我也看到了。”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他反应的时间，让他消化这个可能更有冲击力的消息，然后轻轻吐出那串曾经让她辗转反侧的数字：“密码是1018，我记得没错吧？我跟你告白失败那一天。” 林静深端起面前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气，却没有喝，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睛。 “所以，”她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大学的时候，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邢宇的大脑在那一刻陷入空白，失焦的瞳孔撞进林静深的视线里，几乎快被她眼中那团火焰烫伤，那团火里藏着质问、藏着不解、藏着试探，但更多的却是能让他心碎的疲惫和伤感，他的眼睛止不住地升温、发热。 否认的话就在嘴边，那是他多年来习惯性的自我保护。 可看着她，看着那双他曾无数次在梦里描摹的眼睛，他忽然对自己无比厌倦，厌倦了伪装，厌倦了逃避，厌倦了那些言不由衷的借口和瞻前顾后的懦弱。 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在这一刻奇异地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她，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 。” 一个字，撕开了从过去到现在的岁月，也撕开了他引以为傲的伪装。 窗外，雨声似乎更加沉重刺耳，叩问着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林静深似乎丧失了所有力气，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时间过了很久，久到邢宇几乎以为时间停止了。 最后，她终于开口，声音里不见悲喜，只是那种化不开的苦涩，飘进邢宇心里，酝酿着让他无法承受的酸。 “那为什么，”她轻轻地问，声音低得像叹息，“五年前，要拒绝我？” 这个问题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他最脆弱的地方，比刚才那个更让他无措。邢宇盯着她微微低垂的头，只能看到她柔软的发顶，像极了那个雨夜。 那时，他只能看着她落寞离去的背影；今夜，他无处可逃，也不想再逃。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心事都吐出来，“因为那时候的我，”他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觉得配不上你。” 林静深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阻止他的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或者说，我害怕让你看到真实的我，”邢宇的声音低沉下去，语气晦涩，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看到的，一直是我最好的那一面。但我的家庭...我的母亲很爱我，但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爱，她掌控着我生活的方方面面，为我规划好一切，觉得那是对我最好的安排。” “从小到大，我只有在奶奶那里才能体会到正常的爱和家是什么样子的。”他顿了顿，回忆起那段灰暗的日子，心脏依旧会隐隐作痛，“大四那年，你约我出来的前几天，奶奶病得很重，我每天都在担心她。” “加上那时候申请出国，学业压力，还有我妈无处不在的关心和控制，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团糟，像个提线木偶。” “但你不一样，静深，你那么善良、自由，未来有无限可能，”他的声音忽然放轻，像怕惊扰什么，“你不应该被我拉进我的生活，那是个只会让人感到压抑和痛苦的世界。而到那个时候，我更害怕你看到真实的我，看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然后带着满身伤痕，失望地离开。” 第58章 “那时，我太怕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拒绝你，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不拖累你的方式。”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微微颤动。 他看着林静深，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即使她的头依旧低垂着。 “对不起，静深。”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浓重的歉意和悔恨，“我知道这个理由很自私，很懦弱。但当时的我...真的觉得那是唯一的选择。这五年，我从来没有忘记你，那个相册里的照片都是我拍的，这是我仅剩的，可以偷偷想念你的方式。”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背景音乐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邢宇看着她，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等待着她的反应，像等待一场迟来的审判。 “静深，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迟，也很可笑。”他鼓起勇气，向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但我现在已经真正地独立，能自由掌控我的生活，我想了很多遍，但结果都是同一个。既然命运让我们可以重逢，那能不能，请求你...重新给我一次机会？” 林静深忽然笑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是邢宇从来没见过的情绪，这让他有些心慌。 “你怎么可以这么笃定地假设我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后退、甚至离开你？”林静深的目光冷下来，“你凭什么就可以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自私地划清界限，然后自以为是地逃避？” “你怕的不是我受伤，你怕的是你自己不够好，怕的是你想象中我会离开你的那个结局。”林静深打断他，脸上早已没有什么笑意，直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说，“邢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哪怕在五年前，我知道你要出国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表白，不是吗？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未知的困难，因为我相信自己，也愿意相信你。”她咬紧了牙齿，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是你不相信我。” 第40章 ：难解（下） 邢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静深。 她笑得高兴时会眯起眼睛、难过时习惯性低头掩藏情绪、紧张时手里总想抓些什么、认真时不自觉歪了脑袋，很长一段时间里，邢宇都认为自己已经见过她每一面，哪怕直到几分钟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桌子那端，林静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或者说，邢宇无力读懂那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她每说出口一句话，邢宇就感觉自己又离她远了一点，或许他们两个还是相对而坐，但自己好像跌落在某个寂静的无人之地，只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空荡荒凉，迎接那个已成定局的答案。 他试图张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很想反驳，想解释，告诉林静深不是那样的，但令他绝望的是，在某一时刻，某一部分的自己甚至开始赞同她说的一切。 邢宇呆呆地看着林静深，双手无力地垂下，只能感受到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心脏愈演愈烈的疼。 呵，邢宇，静深说的一点都没错，快承认吧，承认你就是那样一个自私、懦弱的伪善小人，众人眼里的邢宇不是真的，那个把家庭的束缚堂而皇之地当做全部借口的邢宇才是彻底真实的。 “邢宇，从始至终，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林静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为自 己年少时的爱恋画上了句点，“五年前，你单方面地决定了，我‘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然后用两败俱伤的方式把我推开。现在，你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这些事，试图把我拉回来，请求我的宽容。” “这算什么？默默付出等待我被你感动，然后一切就能重新开始？”林静深清澈的目光直直对上那双无助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出那个残酷的真相，“邢宇，这不是童话故事的世界。” 童话里，王子亲吻公主，就能唤醒沉睡的爱情。但现实里，自以为是的王子只会把公主吓跑，或者，公主早就醒了，自己走了。 林静深说完这些话之后，以为自己应该会如释重负，但实际上，自己并没有那种感觉，更别说想象中一报还一报的痛快抑或是文艺片里对物是人非的悲情感慨。 只是这场拖沓又不好笑的双人戏，终于临近落幕。 “对不起。”邢宇沉默良久，眼神灰败，声音早已沙哑得不像话，这句抱歉，他亏欠了她太久。 听到这三个字，林静深恍如大梦初醒般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手中早已没有热度的茶杯，眨了眨眼睛，才有些后知后觉。迷茫、恍然、心酸、怨恨、释然这些情绪缓缓涌进来，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先谁后。 她忽然感觉很累，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低着头，让雨水擦拭脸上的泪，哪怕它们入嘴都是一样的咸苦，但自己那时还拥有青春肆意的人生，只要哭几天、睡几天、发疯几天，也就慢慢走出来了，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舌尖忽然尝到一点熟悉的味道，林静深迟钝地伸手抹了抹脸，她流泪了。 林静深的眼泪落下的那一刻，邢宇忽然回到了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妈妈斥责自己作业写的太慢的那一刻，无助、恐惧、孤立无援。 他慌乱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快步绕过桌子，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这一次，他终于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处细枝末节，泛红的眼眶，浸湿的睫毛，眼角的痣此刻也沾上泪痕，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他的心被绞成一团，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都无法比拟这种凌迟般的折磨。 他想伸出手去，想擦掉她的眼泪，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想弥补五年前那个雨夜他没能看到、没能说出口、没能给予的所有安慰和拥抱。 但他没有那样做的资格。 邢宇只是安静蹲着，对腿上传来的阵阵酸麻毫无察觉，他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距离她的肩膀只有几厘米，却迟迟不敢触碰。他怕，怕自己一碰，眼前这个脆弱的身影就会像戳破的梦境泡沫一样，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他就这样蹲着，维持着那个不上不下的姿势，时间仿佛凝固了。他后来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包厢的，脑海里只剩下她不停抽动的肩膀，通红的眼眶，还有那双浸满泪水、写满疲惫和决绝的眼睛。 那是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的画面。 林静深知道邢宇蹲在自己身边，但她不想管，现在她只想好好的哭一场，让眼泪肆意地流淌、宣泄，直到眼泪流干。 包厢里很久都只有她毫无遮掩的抽泣和邢宇近乎无声的呼吸，直到她再也哭不出来，才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努力睁开又酸又肿的眼皮，语气释然，“不用和我道歉，邢宇，感情里没有谁对谁错，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和你告白。” 她扶起邢宇，“我现在过得很好，努力生活，努力工作，我相信你也是。所以或许，你只是还放不下那些回忆。“ 邢宇忽然从长时间维持的姿势中解脱出来，双脚控制不住地踉跄一步，滞涩的血液重新流动，麻木的感觉自下而上，传遍身体的每根神经。 林静深双手用力，撑了他一把，确认他站稳之后，很快松手，抬头看着邢宇，神色平静，“我们...还是算了吧。” 桌上的菜肴还冒着热气，却早已失去了诱人的色泽，沉默像一层厚厚的灰尘，落在两人之间，掩盖住了刚才的所有狼狈。 门外，敲门声忽然响起。 “咳，请进，”林静深整理好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您好，”进门的是湖畔草堂的服务员，“冒昧打扰两位，本店将在一个小时后打烊，请二位注意用餐时间；另外雨天路滑，如有需要可以提前告知三楼任意服务员，我们可以为您叫车。” “好的，谢谢。”邢宇下意识地挡在林静深身前，不让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服务员很快带上门离开，林静深看了看时间。 她该问的、该说的都已经让邢宇知道了，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再待下去，也只能和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在尴尬蔓延之前，她决定先行离开。 “我吃好了。”林静深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对邢宇礼貌地笑笑，“单我已经买过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没有再看邢宇，径直走向门口。 邢宇也跟着站起来，喉咙哽咽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吗？他已经道过了。解释吗？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请求原谅吗？他凭什么。 “外面雨还挺大的，我送你...” “不用了。”林静深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刚刚服务员不是说了吗，我自己打车回去。还是谢谢你之前帮忙查吴庭山的事，今天雨大，你也早点回家吧。” 说完，她拉开包厢的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邢宇僵在原地，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她的话很客气，但就是这种距离感，比任何指责和愤怒都更让邢宇心痛。 第59章 他搞砸了，彻彻底底地搞砸了，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包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香水味，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邢宇拿起桌上那杯早就凉透的水，灌进喉咙，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却丝毫无法平息胸腔里那股滚烫的悲伤。 沈瑞声那句“坦白从宽”还在耳边，可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他坦白了，得到的不是宽恕，而是她平静到近乎残忍的宣判，他们之间，大概真的没有以后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解决了那些外部的障碍，只要他变得足够好，就能理直气壮地重新站在她面前。 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摔碎的镜子，就算费力拼凑，裂痕也永远都在。 是啊，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不相信她能接受他令人窒息的家庭，不相信她有勇气陪他一起面对未来的不确定，不相信她对他的感情有那么坚定。 归根结底，他连自己都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能够给她幸福，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不相信自己配得上她。 邢宇拿起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新消息进来。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自己也是这样盯着手机屏幕，看着母亲一条接一条发来的信息。那些字字句句都透着“关心”和“安排”的话，曾是他心里用来拒绝林静深的完美借口。 现在，他学成归来，在离家之外的城市有了自己的事业，母亲不再过多干涉他的生活，终于可以自己掌控人生。 但他还是没能留住那个他最想留住的人。 窗外的雨还在下，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 出租车后座上，林静深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炫丽的霓虹被雨晕染得一片朦胧。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热意上涌，但她没有哭，只是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留下一个灌着冷风的洞。 也好，她木然地想着，至少说清楚了，也彻底结束了。哪怕自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修复这颗不完整的心，也好过看着久病不愈的伤口逐渐溃烂。 林静深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试图驱散脑海里邢宇最后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邢宇就这么坐着，坐了很久。 直到服务员礼貌地敲门进来，询问是否可以开始收拾，他才像如梦初醒般，猛地站起身，挤出那习以为常的礼貌笑容，迅速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走出包厢。 餐厅外，雨势丝毫未减，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似乎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他没有立刻撑开伞，只是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远处，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的顶灯疾驰而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大片水花。邢宇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辆车，直到它消失在雨幕深处。 她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他清楚地意识到，从今晚开始，他们之间那根曾被 他小心翼翼维系着、试图重新拉扯的线，真的彻底断了，弄断它的人，是他自己。 他终于明白，有些错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的；有些失去，不是一句“给我一次机会”就能挽回的。 邢宇缓缓撑开伞，走进茫茫雨夜。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模糊而孤单的身影。 有些结，堵在心里太久，老旧又难缠，但越想忽视，就越在意。无论是否愿意，总有一天，它会长进肉里，这时候再想解开，就得一遍遍剜开自己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只有旧结被解开，那片土地才能种出新的可能。 第41章 ：失温 “今天风也太大了吧，”叶胜胜被这阵妖风吹了一路，早已生无可恋，不过看着熟悉的建筑就在前方，还是伸手把围巾又扯紧了些，缩着脖子一路小跑，加快脚步走进了领途大厦。 刚进大楼，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叶胜胜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活了过来，连忙长长地换了几口气，本来已经被吹麻了的鼻子也重新焕发出生机。 “咦，胜胜？”15层大用户中心的麦甜迎面走来，和他打了个招呼，语气里有几分意外，“今天出去吃饭？不点外卖了吗？” “哈喽小麦姐，”叶胜胜取下围巾，胡乱折叠几次搂进臂弯，连忙乖巧回应，“对，偶尔也换换口味。” “哈哈哈，你真可爱，今天这天还愿意出去，还是美食的诱惑太大了呀。”麦甜调侃了一句，指了指手里的包，“我下午有个外勤，先走了，拜拜。” “好嘞，”叶胜胜扭头和她挥了挥手，收起微笑，脸又皱成了苦瓜，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马上安慰自己，“叶胜胜加油，上楼工作！” 叶胜胜没和麦甜说实话，毕竟两人关系也没近到这种程度。他当然知道今天低温又大风，换做平时他绝对早早点好外卖，窝在休息区一边吃午饭一边刷视频了。还不是这几天办公室的气压实在太低，自己整天坐立难安，实在想逃出来缓缓。 想到这里，他更加郁闷，宇哥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啊。 回到工位，小叶先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才放下心来，转头和旁边的人说起小话来：“宇哥出去了？” “大用户那边这周不是有个面向p50用户的圆桌座谈会吗？，邢工今天是分享嘉宾。”同事看着电脑上的画面，抽空和他解释，“他今天午饭都没吃，太拼了....诶，这凶手太好猜了吧...” 看他沉浸在电影情节里，叶胜胜识趣地没有再打扰他，拿出手机给阮可欣发了条消息。 【可欣姐，今天目标boss心情值如何，有没有多云转晴一点？[猫猫可怜.jpg]】 【sad，并没有，心疼你三秒。】叶胜胜转过身，一脸苦涩地看向远处，阮可欣回过头，朝他比了个加油，表示鼓励。 屁股下面的椅子好像长了刺，叶胜胜越坐越难受。他带上眼罩，干脆仰躺着闭眼休息，但他大脑里转个不停，正在分析邢宇最近从阳光开朗大男孩变成沉默寡言面瘫脸的一百零八种可能性。 手机闹钟响起，叶胜胜认命地取下眼罩，刚坐起身，余光就瞥见侧前方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邢宇已经回来了。 不要啊，叶胜胜在心里哀嚎，宇哥你糊涂啊，圆桌会这种摸鱼的正当理由，不多聊一会儿吗，不多接受一些观众崇拜的目光吗，回来这么早干什么! 叶胜胜偷偷瞄了一眼邢宇，对方正看着电脑屏幕，侧脸线条有些紧绷，和平时带笑的样子判若两人。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内心大战八百回合之后，他还是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挪着步子到邢宇身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宇哥，你现在方便吗？” “可以，你说。”邢宇朝他侧了侧脸，语气平淡，但表情还算温和。 叶胜胜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赶紧切入正题，“我根据你之前给的建议修改了一下aeb功能的触发逻辑，你看看还行吗？” 邢宇抬了抬眼皮，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嗯，还可以，就是夜间噪点干扰的模型置信度不够，调高一点，再加一组置信度判断逻辑会更好。”他说完便重新将视线投回自己的显示器，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出一串串代码。 男人只留给他一个侧脸，以前总是扬起的嘴角此刻紧抿着，酒窝更是消失不见。看着邢宇面无表情的样子，叶胜胜还是不太习惯，但他又不是傻子，不可能在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刨根问底探究原因，只是道了声谢，抱着电脑默默退开。 “邢宇，你杯子落在茶水间了，”阮可欣把左手的一个杯子放在邢宇桌上，“顺手帮你泡了杯咖啡，热美式对吧？” “谢谢阮姐。”邢宇把杯子拉近一点，抬起头对她点了点头，弯了弯眼睛。 “小事儿，”阮可欣喝了口自己的茶，脚步有些踌躇不定。 这几天，整个研发部的人都察觉到了邢宇的不对劲。那个总是挂着温和笑容、待人亲切的邢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效率惊人，却毫无生气的工作机器。有人私下猜测是不是邢宇工作压力太大，也有人觉得可能是他家里出了什么变故，但无论旁人怎么旁敲侧击，邢宇总是客套地用一句的“最近没休息好”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深深地看了一眼邢宇那不知疲倦的样子，阮可欣最终还是把关心的话咽了回去，“小伙子，头发可以孵蛋了。”她轻拍了拍邢宇的肩膀，走回自己的座位。 邢 宇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借着屏幕的反光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好像是有点。他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照了照。 那对面的人衣着整齐，神色平静，但镜片后的双眼疲惫又无神，卷发乱糟糟地窝在头上，失去了平时的良好形象，邢宇又把脸凑近了些，好像今天还忘刮胡子了。 第60章 他有些沮丧地揉了揉脸，双手沾水，勉强把到处乱窜的头发收拾服帖，沉沉地叹了口气，才重新回到办公室。 下午的风还是刮个没停，隔着玻璃仍旧盖不住此起彼伏的呼啸。 叶胜胜听着耳边的声音，看了眼时间，离下班还有两小时，他今天绝对不加班！一定要快点回家吃上热腾腾的外卖，钻进温暖的被窝。 企飞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美好的想象，叶胜胜看了眼消息，马上调出几个文档。 “宇哥，刚才绿洲的林小姐问了我一个接口参数的事，我查了下规范，回给她了。”小叶提高了点声音，朝着邢宇的方向随口汇报了一句。 隔着段距离，叶胜胜隐约觉得邢宇的身影僵停住了。 “好，麻烦了。”邢宇马上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屏幕，对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却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没有选择问自己，邢宇的背不再挺直，他疲惫地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邢宇今天的工作不是很多，他久违地在七点前回到公寓，输入大门密码，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但他没有开灯，从工作模式切换回生活模式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本能地陷进客厅的沙发里，连外套都懒得脱。 邢宇侧过脸，看向玻璃上折射出的彩色霓虹，那代表着夜生活的开始，但外面的一切都丝毫照不进这间屋子，更不能点亮他心里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来电显示是“沈瑞声”。 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邢宇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指尖最终还是划向了红色的挂断键。 他拿起手机，给沈瑞声发了条维信消息：【不方便接，你打字吧。】 【好好好，还学会挂我电话了是吧？】沈瑞声的不满显而易见。 但对面隔了一会儿，还是软了语气，【你这样我真的会担心，小宇。】 【别这么叫我，太肉麻了。】邢宇看着他打出那句称呼，心里不由得被膈应了一下，【我还是更习惯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我比你大，我就叫我就叫，小宇小宇小宇。】沈瑞声打完字，往嘴里扒了口饭，一口气松下来，还好，这小子现在还有心情怼自己，说明情况还不是太糟。 【叫一次二百。】邢宇精准拿捏沈瑞声爱财的软肋。 【我要告你虐待三旬老人！】看着他昭然若揭的威胁，沈瑞声含恨吃了一块糖醋排骨安慰自己。 【累了，不聊了，你忙吧。】邢宇结束了对话，屏幕暗下去，他又重新被黑暗吞没。 这几天，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糟糕透顶的生活，也只有沈瑞声能无视他写在脸上的“生人勿进”，一次次骚扰他，但这一切都只是想让他开心一点。他很感激，所以也尽量不让沈瑞声担心，但除此以外，他做不了更多。 邢宇将手机丢在一旁，继续维持着那个姿势，放任自己沉溺在无边无际的安静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他才后知后觉地弓起了身子。 回忆了一下，好像今天一天自己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邢宇叹了口气，撑着沙发挣扎着站起来，摸索着打开了厨房的灯。 昏黄的光线只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邢宇拉开冰箱门，冷白的光倾泻而出，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个鸡蛋和一些明显不再新鲜的蔬菜，这几天自己连菜市场和超市都没有去。 他关上冰箱门，在橱柜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小把挂面，决定先煮碗面填饱肚子。 接水，开火，动作行云流水，邢宇等在旁边，走到沙发前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买菜的安排。 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衬得这空间越发空旷冷清。邢宇忽然觉得这种寂静让人难以忍受，他转身走到客厅，按下了电视遥控器的开关。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有点声音。 电视画面亮起，播放着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填充进来，驱散了些许死寂。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对这些内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算了算时间，再走回厨房，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 水烧开后，邢宇抓起那把面条，丢进翻滚的沸水里，面条在水中沉浮、散开、很快变软。他靠着流理台站着，调小了点火量，独自听着锅里咕噜咕噜的沸腾声出神。 这单调重复的声音，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陪伴。 胃里的不适感稍微缓解了些，但心里的空洞却丝毫没有被填补。他用筷子搅了搅，防止面条粘连，转身去冰箱，想拿个鸡蛋。 新闻已经过了好几条，电视里忽然传来一个略显熟悉的男声，带着官方报道特有的腔调。 “......菲突局势紧张...” 后面的话邢宇没太听清，但那个地名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突方外长今日抵乌，双方欲就协议内容进行进一步磋商……” 邢宇的动作停住了，他有些迟疑地挪动脚步，重新走回客厅。 视线投向电视屏幕，新闻画面中，一个穿着黑色外套、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正迎着风，站在一片略显萧瑟的风景前，对着摄像屏幕，表情严肃。 那个男人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轮廓，只是更为硬朗，脸上是岁月磨砺出的痕迹，那是一种阅尽千帆后处变不惊的气度。 滚动的字幕上方写着记者的名字，邢安平，是他的父亲。 邢宇的呼吸滞了一下，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屏幕里那个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人。 很久没见，但父亲依旧是他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永远在为更宏大的目标奔走、永远在他够不到的地方、永远在远方。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退回到沙发边，重新坐了下去，身体再一次蜷缩起来。 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眼眶滑落，顺着脸颊，无声地滴落在深色的沙发靠垫上，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柔软的棉花里。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眼泪不断地涌出来，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电视屏幕上那个离他很远的身影。 厨房里，锅里的水还在沸腾着，面条大概已经煮烂了。 但他一点都不在意。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5-02 五一快乐 第42章 ：孺子可教 自从吴庭山被清理出公司，“灵犀”项目得以重新启动后，每个人都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第二次机会，彼此之间更是多出了一种“同甘共苦”的战友情，团队的凝聚力空前高涨，俞雯不止一次对着林静深感叹，以后要是有机会再遇到吴庭山，反而还得好好谢谢人家呢。 每当她说完这些，林静深总是点点头，然后继续埋头工作。这段时间，她几乎把所有的心力投入到工作中，像是要把之前耽误的时间全部补回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连续加班几天了，每天从家到公司连轴转的日子难免辛苦，但林静深靠着心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居然硬生生扛着。 “走啊元元！”贺小薇悄悄从电脑后面探出脑袋，对着斜对面的元元努了努嘴，“今天食堂都是硬菜，去晚了怕是连汤都不剩了。” “啊...”元元一反常态地没有马上答应下来，捏了捏自己的脸，一脸纠结，“我还是不去了吧？最近好像吃得有点多，准备这两天吃草。” “哪有？你这是婴儿肥，老可爱了，我想要都没有呢。”贺小薇瞪起铜铃般的眼睛，摇头晃脑地说起歪理，“古话说得好，心诚则零卡，说明你心还不够诚，还得练呐。” “哼哼，小薇姐，我吃的可不止食堂，”元元眼珠转了转，假装有些义愤填膺起来，“明明还有那么多狗粮。” 贺小薇被她说得一噎，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朝她做了个食指对戳的手势，满脸讪笑。 “小薇，电梯口有人等哦。”说曹操曹操到，俞雯带着揶揄的声音飘进来，落在众人耳中。 贺小薇应了一声，扭头定睛一看，居然是闻书。 “不是说好楼下见面的嘛！”脸上浮起几分羞恼，贺小薇小声嘟囔起来，但语气里却满是雀跃。 “静深，要不要一起吃午饭？”贺小薇站起身穿上厚外套，敲了敲林静深的桌角。 林静深侧过头，朝闻书的位置望了一眼，收回目光，眉眼弯弯，“不了，我今天自己带饭了，想赶一下进度。”她摇了摇手中的便当盒，对着元元故作正经地科普，“元元同学，狗粮吃多了会不会胖我不知道，但从我的经验来说，一定会齁。” “静深老师说得在理，”元元立马作了个抱拳礼，语气夸张地附和，“还得是前辈经验丰富。” “我很难追的好吧，”贺小薇从桌上拿起罐瓶苹果汁，“不说了，我吃饭去啦。静深你也是，不要老是盯着电脑，要劳逸结合。” 第61章 “好的，谢谢小薇，”林静深乖巧地把电脑熄屏，不忘记补刀一句，“这果汁给谁的啊，好难猜哦，你不是从来不喝苹果汁的吗？” 在贺小薇的嗔怪的眼刀里，林静深笑得十分满意。 “咖啡放你桌上啊，”俞雯和贺小薇挥了挥手，拎着两个纸袋走进来，“喝的送来了，大家快认领一下自己的。” “谢谢雯姐！”众人闻言立马抬头道谢，一堆脑袋凑在一起，认着纸杯上的标签。 “静深，”俞雯取出一杯在林静深桌上，“你点的茉莉茶，低咖啡因。” “谢谢雯姐，”林静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隔着杯套握住杯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阵阵热度。 “下周一的技术对接会准备得怎么样了？”俞雯喝了口咖啡，随口问道。 “所有的测试报告都整理好了，还有系统架构说明，”林静深拿起手边的一叠纸，“这是最新版本的接口文档，我问了一下领途那边，昨天晚上改完的。” 俞雯接过来翻看几页，眉头渐渐舒展，“不错，比我想的还要详细，逻辑很清晰。”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说，“领途那边大概来五到六个人，你都知道名单吧？” “嗯，已经看到了，”林静深的手指在键盘前微微蜷起，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对接群里发了名单，你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 “这次任总不来，带头的好像是徐工和你大学同学。”俞雯半开玩笑地仰起头感叹，借着喝咖啡的动作，余光落在林静深脸上，“叫邢宇是吧，真是后生可畏啊，我这种前浪不抓紧点，很快就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以后项目上，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挑大梁。” “都八百年前的交集了，还提它干嘛，”林静深条件反射般地出声反驳，但很快，理智回笼，她又忍不住缓和了声音，“雯姐你都说了他这么厉害了，我这种小卡拉米怎么和人家比啊。” 她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那杯还没喝的茉莉茶。 “要对自己有信心，”俞雯敏锐地捕捉到她表情中的不自然，但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声鼓励，“我就觉得你不比他差，而且你还年轻，未来可期。” “你看元元，刚来的时候还手忙脚乱呢，现在不也像模像样了？”俞雯朝元元那边抬了抬下巴。 元元正偷偷摸摸地拆零食，闻言动作一僵，赶紧把辣条藏到桌下，对着俞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雯姐，你说我啊？” 办公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笑。 “嗯，元元确实进步很大，我突然自信了一点。”林静深忍住笑意，调整好表情，抬起头，对俞雯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俞雯又叮嘱了几句会议的注意事项，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直到那扇玻璃门轻轻合上，林静深才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个名字赶出脑海，但收效甚微，那个名字像是在脑子里安了家，赶也赶不走。 重新睁开眼，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共享项目文件夹。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技术文档和会议纪要，鼠标点进其中一个文件，显示上次修改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四十三分。 “他最近也睡得很晚吗？”林静深自言自语，又立刻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她忍不住把头埋进手掌，抵着冷硬的桌面。 下周会见到他，这个念头带出又疼又痒的感觉，扎在心上挥之不去。 在城市的另一端，邢宇的公寓门铃不停地响着。 “来了来了！”邢宇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了沈瑞声那张欠揍的脸。 开门的瞬间，沈瑞声夸张地叫出声，“没事吧，听你说请假了，我可是丢下分分钟几十万的单子来看你。” 邢宇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这几天太累了，今天请了假休息。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明明现在正是下午阳光最好最暖的时候，可邢宇家的窗帘却严丝合缝地拉起，只留下客厅天花板上几盏壁灯勉强提供光源。除此之外，屋子里还算整齐，但垃圾桶里的几个啤酒罐还是暴露了他这几天的生活状态。 “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沈瑞声推开他径直走进屋内，环顾一圈，发出啧啧的声音，“果然，典型的失恋期男青年生活状态。哦，不对，”沈瑞声捂了捂嘴，“都没谈上也能叫失恋吗？” 邢宇垂下眼睛，懒得理他，关上门后就走回沙发，重新躺下。 “怎么一个人喝酒呢？”沈瑞声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餐桌上，从里面拿出新鲜的蔬果和被保温袋裹着的餐盒，“早知 道今天我买点酒来陪你喝。” “明天还要上班。”邢宇闭着眼睛拒绝，“今天不喝了，那些是之前的垃圾，忘记倒了。” “太自律了帅哥。”沈瑞声熟门熟路地从厨房拿出碗筷，“不过我得提醒你，明天是周六，没人上班。” 邢宇猛地睁开眼，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果然如此。他最近天昏地暗，昼夜不分，连日期都搞糊涂了。 “怎么样，吃完饭要不要陪我出去散散心？”沈瑞声晃了晃手里的筷子，“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清吧，老板长得特别像那个当红女明星，叫什么来着...” “不去。”邢宇坚决地拒绝，重新闭上眼睛。 沈瑞声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拉起他，“别装死了，起来洗个澡，换身衣服，一起吃饭，然后陪我出门。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邢宇本想再次拒绝，但看到沈瑞声眼中少有的认真，最终还是妥协了。 三个小时后，长安西路“月光俱乐部”清吧内。 “怎么样，这里环境还不错吧？”沈瑞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朝邢宇得意地挑了挑眉，“我最近新发现的宝地。” 邢宇随意扫视一圈，昏暗的灯光，舒缓的轻音乐，墙上挂着几幅印象派油画，确实让人放松不少。“还行。”他简短地评价。 “喝什么？”沈瑞声对着电子菜单划拉起来，“想喝烈的还是淡的？或者试试他们家特调？听说调酒师是特地从西班牙请过来的。” “随便，”邢宇脱了大衣，努力适应着久违的、属于夜晚的社交。 “行，随便先生，那我自己点了。”沈瑞声看了眼他兴致缺缺的表情，脑筋一动，招手叫来服务员，小声点了几杯特调和下酒菜。 几杯酒很快上来了，颜色倒是漂亮。 “这杯叫'yesterdayoncemore'，我看名字挺适合你。”沈瑞声端起一杯递给他。“上次听调酒师说，常客叫它‘纯爱战士特调。” 邢宇掀起眼皮，看着杯中梦幻的蓝紫撞色，沉默地抿了一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沈瑞声在说，邢宇只是偶尔应几句，目光没什么焦点，大部分时间落在杯子里晃动的冰块上。 两杯酒下肚，酒精开始发挥作用，邢宇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眼睛渐渐变得湿润，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红晕。 “瑞声哥，”邢宇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人家。”沈瑞声一愣，嚼着薯条的动作停了下来，挑眉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办？”沈瑞声两手一摊，“你当年拒绝人家之前怎么不问问我？” 邢宇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杯子出神。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沈瑞声摇摇头，“你当初要是勇敢一点，现在就没这些破事儿了。”说着，他的语气认真起来，“小宇，我了解你，比起说你自卑，不如说你自尊心太强又别扭地不想被人发现真正的自己。” “我没有...”邢宇一脸迷茫，试图解释。 “闭嘴，让我说完，”沈瑞声打断他，语气忽然柔和下来，“但正因为这样，我也最能理解你。你比我要孤单和不自由得多，哪怕你已经长大，但那些回忆，还是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你。” 邢宇听完，抬起头，眨着亮晶晶泛着水意的眼睛看向他，“她说我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自以为是地替她做决定。” “她说得对。”沈瑞声点点头。 邢宇又低下头，捏着杯子，任由杯壁上化开的水珠流淌进指缝。 沈瑞声看着他，心里一软，，“别气馁啊，都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但是有时候，放下脸面也不丢人的。” 趁着邢宇拿发顶对着他，沈瑞声伸出手，揉了揉邢宇那头柔软的卷发，心里一阵满意，忍住笑搓了搓脸，一脸严肃，“不就是被拒绝吗？你们一来一回也扯平了，现在正好从零开始。” “她会讨厌我的。”邢宇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那你选吧，是再努力一次还是看着她和别人谈恋爱？”沈瑞声喝一口威士忌，恨铁不成钢。 邢宇没再说话，脑袋埋得更低了。 “不说话我就替你选。”沈瑞声站起身，把邢宇的外套勾在手里，“去我家，给你上堂课。” 第62章 还没等邢宇反应过来，沈瑞声就已经结了账，拉着他往外走。 半小时后，邢宇一脸茫然地坐在沈瑞声家宽敞的客厅里，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画风狗血的霸道总裁题材偶像剧。 “你认真的？”邢宇看着屏幕上西装革履的男主角把女主角按在墙上壁咚的俗套画面，难以置信地问。 “很认真，”沈瑞声头也不回，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本正经地说，“学着点，看看人家多主动。”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不要学霸道总裁吗？”邢宇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他一定是喝多了还没醒酒。 沈瑞声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是以前，你们拿的还是久别重逢暗恋成真的剧本。” “现在呢？”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邢宇，“现在可是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的剧本懂不懂？你给我支棱起来！” 他掰着手指给邢宇数着，“该砸钱砸钱，该壁咚壁咚，该强吻…”他注意到邢宇瞬间警惕起来的眼神，赶紧改口，“这不行，犯法的，得双方自愿，自愿哈。” 邢宇看着电视里浮夸的情节，又看看一脸认真的沈瑞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他从湖畔草堂出来后，这么多天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 “笑什么笑！”沈瑞声假装生气，“我跟你说正经的。” “好好好，我认真学，”邢宇举手投降，“不过我觉得这些方法不太适合静深...” “那你说怎么办？继续躲在暗处偷偷关注她？”沈瑞声反问，“等林静深哪天被别人追走了你再哭？” 邢宇沉默了，沈瑞声说得对，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其实，”邢宇缓缓开口，“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不再是当年那个瞻前顾后的自己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想真正地面对她，面对我自己的内心。” 沈瑞声看着他，忽然发现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这才对嘛，”沈瑞声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你自己。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套路也不同。” 邢宇没有立刻回答，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霸道总裁正深情款款地念着肉麻的台词，试图挽回女主角。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觉得有些滑稽。 “学学人家，虽然油腻了点，但至少敢上。”沈瑞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指了指电视。 邢宇摇头，“她不是会被这些打动的人。”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沈瑞声追问。 “她值得更好的。”邢宇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又自己否定。 “不，应该说，她值得被认真对待，而不是被我自以为是的保护或者补偿。” 沈瑞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孺子可教。” 他重新拿起遥控器，把聒噪的电视剧按了静音。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5-03 周六休息，周日争取早点更新！ 第43章 ：余温 日出后的阳光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爬到某栋公寓18层的窗户上。 邢宇是被这座城市渐渐复苏的车流声吵醒的，昨晚喝了酒，脑袋像灌了水泥，晕眩感让他一瞬间没回过神。他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在对面墙壁上。 那里挂着副风景画，是沈瑞声去年在法国旅游时从某个二手市集上淘来的，刚开始他的确很喜欢，每天都给邢宇念叨些艺术感悟，可惜这股新鲜劲儿也就持续了两个礼拜，这幅画也从主卧被挪到了次卧。 对了，昨天自己没回去，直接睡在沈瑞声家里了。 他走出房间一看，茶几上的水杯和易拉罐都没收拾，沙发上的靠垫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地毯上零星散落着零食碎屑，包装袋不知道被踢到了哪个角落。 邢宇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零碎的记忆片段逐渐拼凑成线，那些画面虽然模糊，但他还没到断片的程度。 他认命般地弯下腰，整理完客厅，拿扫帚清理了地面后才擦了擦手，伸进口袋摸出手机，已经九点多了，主卧的门紧闭着，沈瑞声肯定还在梦周公。 邢宇踩着拖鞋进了卫生间，用沈瑞声放在洗手台上的牙刷和毛巾简单洗漱了一番。他盯着镜子，一夜过去，自己的眼睛因为宿醉而发肿，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颇有几分颓唐。 但他现在条件不够，只能用沾了水的手简单顺了顺头发，等回家再好好收拾自己。邢宇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速食和饮料，显然主人已久不下厨。他拿出几个鸡蛋和冷冻的培根，又从隔层里翻出一袋临近过期的吐司，开始给二人准备早餐。 煎蛋的香气很快飘满了整个房间，邢宇边熟练地翻动煎锅里的食物，边回忆着昨晚的事情。神奇的是，让他觉得狗血的那些电视情节，居然十分顽固地留在脑海里，任凭自己如何进行心理暗示都没什么用。 邢宇不禁自我怀疑，那些做法真的那么令人难忘吗？ “哇，什么东西这么香。”沈瑞声睡眼惺忪地站在厨房门口，头发乱糟糟地翘着，“这是我的课时费吗？” “起来了？”邢宇微微勾了下唇角，把煎好的培根铺在盘子里，“昨晚麻烦你了。” “麻烦倒不至于，”沈瑞声走过来，端起邢宇倒好的咖啡喝了一口，“就是把你哄去睡觉花了我好大力气，谁想听你在那滔滔不绝地分享暗恋的心路历程啊，这种纯爱剧情太不适合我。” “行了行了，”邢宇把盘子塞到他手里，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你是情场高手了，刷牙了没？” “刚刷完，绝对卫生。”沈瑞声伸手接过盘子，嗅了嗅，露出满意的表情，“不错不错，这手艺，不愧是做了五年留子的人。”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邢宇瞥了他一眼，脸上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和礼貌，“吃完我就回去了，占用你太多时间了。” “别着急啊，陪我唠唠，”沈瑞声端着盘子走向餐桌，“反正我平时周末都是一个人。” “不会吧，”邢宇跟着他坐下，“你没爱好吗？除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你不懂，”沈瑞声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情场如战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这是集各家之所长。” 邢宇一脸无语，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厉害，夸夸你。” “哈，不信是吧？”沈瑞声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打量起邢宇来，“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还以为你破产了呢。下次再和人家碰上，一点成功率都没有的好吧。” “周一就要见面了，”邢宇切了块培根，抬起头，“领途和绿洲的对接会，我肯定会去。” 沈瑞声挑了挑眉，“哦？这么快？那你更得好好学学。” “我...”邢宇张了张嘴，“我可以不学霸道总裁那一套吗？” “行，没问题，”沈瑞声勾了勾嘴角，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书架上还有两排爱情小说，你要不要参考参考？我大学时候看了不少，专业参考文献。”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爱好？”邢宇一脸诧异。 “别管那么多，要不要？”沈瑞声催促道。 “不要。”邢宇吃着焦脆的吐司，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 “切。”沈瑞声撇了撇嘴，“爱要不要。” “吃完记得洗碗。”邢宇抛下一句，站起身去次卧拿自己的外套。 走到门口，邢宇犹豫了一会儿，脚步还是转了个圈，拐进书房，从沈瑞声的书架上挑了几本看封面还算正常的小说。 临走前，他站在门口，罕见地有些局促。 “哟，不是不要吗？”沈瑞声抱着胳膊，一脸玩味。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情场如战场。”邢宇抱着书的手收紧了些，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谢谢你，瑞声。” “别搞得这么煽情行不行，”沈瑞声一脸嫌弃地打断他，“记得刮胡子，一身邋遢样子谁要啊。” 邢宇笑了起来，眼里恢复了几分神采，“知道了。” “加油，小宇。”沈瑞声靠在门框上，朝他挥了挥手，表情却意外地认真。 邢宇背对着他，用力挥了挥手。 爬到天空最高点之后，阳光终于感到疲惫，又慢慢地往下爬着，不知不觉爬到了某个小区。 小公寓里，林静深和盛伊人各自盘腿坐在地毯上，身前摆着两大盒彩色羊毛和各种工具。空气中晃荡着玫瑰茶的香气，窗外偶尔传来小区里孩子们嬉闹的笑声。 “这个羊毛也太软了吧。”盛伊人捏着一小撮白色的羊毛，手指在上面来回揉搓，“就像云朵一样。” “你不要一直摸啊，”林静深斜了她一眼，“再摸就不蓬松了，戳起来就没那么好看了。” “好吧好吧，”盛伊人放下那撮羊毛，拿起桌上的针，“那要先从哪里开始？” 第63章 林静深递给她一本图案书，指着上面的各种示例，“你看看你想做哪个，我们可以先从简单的开始做。” “我要做这个！”盛伊人翻了几页，指着一只天鹅，兴奋地说，“好漂亮。” 林静深凑过去看了看，嘴角抽了一下，“这个有点难度，你确定？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上手。” “没事，你教我就好了。”盛伊人抬起头，眨巴起她那双勾人的眼睛，“我想戳一只戴墨镜的天鹅，酷酷的那种。” “好，”林静深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你真有创意。” “我看你最近笑得少了，”盛伊人敏锐地观察着林静深的表情，“是不是工作太忙，压力太大？” “没有啦，”林静深低头选着羊毛，小声安慰她，“项目终于重新启动了，除了赶进度有点累，我其实还挺放松的。” “真的？”盛伊人盯着她，“感觉你有心事的样子。” 林静深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熟练地搓起一小团羊毛，“有那么明显吗？” “别人可能发现不了，但我就是看得出来。”盛伊人拿起戳针，探头探脑，学着林静深的动作，有些笨拙地上手，“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林静深叹了口气，“吴庭山的事解决了，他被公司开除了。” “那不是好事吗？”盛伊人疑惑地问。 “当然是好事，”林静深手里的针灵活地穿梭，“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奇粒 ’论坛上一直帮我的大神吗？” “记得啊，”盛伊人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坨毛茸茸轻飘飘的线团。 “那是邢宇的账号。”林静深沉默了片刻，吐出的声音有些晦涩。 “邢宇？”盛伊人手里的针停住了，惊讶地抬起头，“这么巧？” “不是巧合，”林静深有些无奈，“他知道那是我，才用匿名账号回答我的问题。” “天哪！”盛伊人捂住嘴，声音里充满惊讶，“然后呢？” 林静深放下手里的针，表情复杂，“然后他跟我表白了，说他一直喜欢我，想让我给他一次机会。” “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啊！”盛伊人手一抖，针尖扎到了自己的手指，她飞快地甩了甩手，却顾不上疼痛，“所以你答应了吗？” “没有，”林静深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淡笑，眼神却暗了下来，“我拒绝了。” “什么？”盛伊人震惊地瞪大眼睛，“我没听错吧？你不是一直...” “是啊，我原本也以为自己会答应，”林静深自嘲地笑了笑，“但直到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为这份迟来的喜欢感到开心。” “好啊林静深，”盛伊人放下手中的工具，一脸愤恨，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么大的事情你敢不告诉我？” “现在说也一样的嘛，”林静深拉起盛伊人的手臂轻轻晃了晃，“而且我想当面告诉你，我的选择。” 盛伊人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用力地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迟来的真心比草贱，你做得没错。” 林静深笑了一下，从她怀里直起身，垂下眼睛继续戳自己的羊毛毡，“你知道他五年前为什么拒绝我吗？” “他和你说了？”盛伊人小心翼翼地问。 “嗯，大概是因为家庭和学业的压力，觉得自己人生一团糟，不想拖累我之类的，”林静深语气轻描淡写，却掩不住眼底的伤感，“其实我能理解，但问题是，他从来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盛伊人沉默了一会儿，“那现在呢？他不是已经坦白了吗？” “太晚了。”林静深低头，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声音却明显地低落下来，“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我们都不再是大学时候的那个自己了。” 盛伊人抿着嘴，斟酌着词语，“可是他一直没有放下你，在背后默默看着你...” “所以呢？”林静深抬起头，眼神清澈却带着难以撼动的倔强，“我应该因为感动就原谅一切吗？” “不是这个意思，”盛伊人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哎呀，你放下了就行，我肯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 林静深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伊人。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释然了，但周一就要和他见面，我又紧张起来，这算什么啊。” “周一？”盛伊人惊讶地问，“这么快就要见面啊。” “项目重启之后的对接会，躲不开的。”林静深耸耸肩，“雯姐特意强调这次领途会来五六个人，邢宇就在里面，叫我好好准备。” “我相信你，”盛伊人握住她的手，“只要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什么都别多想。” “谢谢。”林静深回握了一下，扯出一个笑容，“不说这些了，我们继续做毛毡吧。” 她低头，开始教盛伊人戳针做底胚的方法。尽管林静深一直很平静，但盛伊人还是注意到她眼里偶尔泄露出的情绪。 三个小时后，林静深完成了一只精致的蓝色小鸟，羽毛纹理清晰，姿态栩栩如生；而盛伊人的“天鹅”，眼睛和嘴糊成一团，身子歪歪扭扭地斜在桌上，头上还戴着一副比例失调的不规则墨镜。 “你确定这是天鹅吗？”林静深忍着笑，指着那团不明物体。 “怎么不是？”盛伊人一脸认真，指着那个小小的玩偶给她介绍，“你看，这是头，这是脖子，这两个是翅膀。” “好吧，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林静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可能是我见过的最有艺术感的天鹅了。” “那当然，”盛伊人得意地摆弄着自己的作品，“这是天鹅届的当红炸子鹅，戴墨镜是为了躲无良狗仔。” “哈哈哈哈，”林静深笑得肩膀直抖，“伊人，你真的太有想象力了。” 盛伊人看着林静深展露的明媚笑颜，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你还笑！”她一把捂住林静深的嘴，但两人受力不稳，瞬间倒在地上。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继续大笑着闹成一团。 送走盛伊人后，林静深收拾好客厅，看着那只毛毡小鸟，出神片刻，还是把它放到了书桌的架子上，和自己的其他玩偶摆在一起。 天在不知不觉中暗下，林静深走到阳台，把手搁在栏杆上。 今天的晚霞铺满了迷人的粉色和橘色，她仰起头看得痴了，不禁想起某双温柔的眼睛。 【怎么回事？我们磕的cpbe了？】盛伊人走在小区里，掏出手机和沈瑞声打探情况。 【你才知道啊[吃惊.jpg]】沈瑞声秒回。 【[白眼]是是是，我哪有沈律师那么闲，天天关心别人的爱情】盛伊人看着消息，轻哼一声，习以为常地和他互呛起来。 【我觉得还能拯救一下，你就说要不要听吧。】 【八点，月光俱乐部。】盛伊人天人交战了几回合，还是掐灭不了心里蠢蠢欲动的八卦火焰。 周一下午，林静深提前大半个小时到达了会议室，紧张地检查着投影仪和项目材料，尽管她已经确认了五六遍，但还是忍不住再多看一眼。 穿着浅灰色套装的她，比平时多了几分干练，妆容和发型也比往常更为用心，她告诉自己这只是职场礼仪，绝非为了某个人。 “静深，来这么早。”俞雯拿着杯咖啡走进来，轻拍她的肩膀，“别紧张，你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 “嗯，我知道，”林静深抬起头，勉强一笑，“只是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一定会的，”俞雯眼含鼓励，“这段时间你的表现很出色，项目都是你在主导。” 林静深正想回应，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门口飞去，心跳骤然加速。 几个人走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 “徐工，好久不见，”俞雯主动上前迎接，“请坐。” 徐工点点头，客气地和在场的每个人握手寒暄。轮到林静深时，他笑着说：“林小姐，听说这次项目的方案主要是您在负责，我们可是翘首以盼。” “徐工您太客气了，”林静深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努力压下心里的那点不安，“是我们整个团队的努力，一定尽力做到最好。” /：. 她微微侧身目光不自觉地往他身后瞥去，“今天会议就您和这几位老师吗？” 好像少了一个。 “噢，还有...”徐工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邢宇抱着电脑匆匆走了进来。 他抬眼的瞬间，目光越过徐工和俞雯，直直撞进了林静深的眼睛里。 一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会议室里重归寂静。 男人的发型明显精心打理过，额前的卷发被向上梳起，露出了额头，更加衬出眉眼的浓郁多情。他的笑意似乎还没完全敛去，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残留的弧度，太过好看和引人注目，几乎夺走了林静深的所有注意力。 第64章 让她险些忽略掉他脖子以下那高挑有型的身材。 白色衬衫领口微敞，外面套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蓝色圆领毛衣，最外面是一件剪裁考究的深棕色风衣。明明是简单经典的叠穿，却被他穿得格外利落挺拔，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精英感和挥之不去的少年气。 在林静深的注视里，邢宇的脚步微微一顿，握着电脑的手指微微收紧，即若无其事地率先移开视线，跟徐工打了个招呼：“抱歉，徐工，来晚了。” “没事，时间刚好，”徐工像是没察觉到这两人间的暗流涌动，笑着侧身给他让开位置，“我们才说到你呢。” “林小姐，这是我们智驾组的邢宇，高级算法工程师，上次评审会应该见过。”徐工热情地介绍。 邢宇伸出手，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掩盖住眼睛里的复杂情绪，“林小姐，好久不见。” “邢工，你好。”林静深伸手回握。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带着薄茧，触碰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似乎从指尖窜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这个姿势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很快林静深先缩回手，近乎躲闪，眼睛里的温度迅速褪去，只留下礼貌客 套的一张脸。 手中柔软的触感消失得太快，像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指尖还残留着那细腻温热的错觉，心口的位置空了一下，邢宇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风衣领口。 “邢工快请坐吧。”俞雯看着两人，适时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邢宇道了声谢，拉开徐工旁边空着的椅子坐下，将电脑放在桌上，没有再看林静深。 会议室里，空调的暖风轻轻吹着，藏住他攥紧又放开的拳、她逐渐干涩的喉咙，还有两颗努力掩饰着躁动的心。 第44章 ☆、旧事：第二天 阶梯教室里，一眼望去，乌泱泱的脑袋占满了座位。夏天刚刚过去，但一群人挤在这里，此起彼伏的呼吸、交谈，让室内本就不低的温度更显闷热，窗户和风扇都大开着，才驱散了一些心里的毛躁。 盛伊人和林静深挨在一起，坐在中不溜求的位置，上下左右都是人，大黑板前，老师对着那不知道传了几届学生的古早课件，慢悠悠地照本宣科，昏昏欲睡的魔咒缠着每一个人。 虽然这是公共选修课，但林静深还是努力记着笔记，依靠手和笔不断地移动来抵消忍不住闭上眼皮的冲动。 【@所有人，大家好，我们社团的第一次例会兼新成员破冰活动定在今晚六点。地点：校外聚星美食广场--陶陶酒家205包厢，期待大家到场！】 维信的消息提示音响起，短促清脆的声音淹没在学生们的窃窃私语和老师冗长单调的讲课声中，只吵醒了一个人。 盛伊人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转过头，迷迷瞪瞪地看向林静深，“讲到哪里了？” “沟通在管理学中的重要性，”林静深停下笔，低下头轻声回答，“我记笔记了，回去借你抄。”说完他对着盛伊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眼尾的痣随着她的表情微微跳动。 “谢谢静深，”盛伊人闻言笑得一脸谄媚，头往林静深胳膊那边蹭了蹭，“我就知道和你选一节课准没错。” 林静深笑了一下，顺手理了理盛伊人睡乱的头发：“我今天晚上要去社团聚餐，不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行，”盛伊人比了个“ok”的手势，眼里困意渐消，挑了挑眉，一脸好奇，“你真去那个机器人社啊，不再考虑考虑？” 林静深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听上去确实蛮硬核的，但我是策划部的啦，应该不会很难。而且...”她垂下眼睛盯着手上的笔，“那里的学长学姐都挺有趣的。” “好吧，”盛伊人彻底醒了，直起身子，拿开原本垫在桌上当枕头的外套，打开自己的电脑，“我还是去魔术社混混日子吧，至少那儿的男生会变魔术哄女孩子开心。” “别光顾着看帅哥和魔术啊，你也可以学学，不就多一项新技能吗？”林静深无奈地用手指戳了戳盛伊人的胳膊。 “嘿，我只是欣赏美好的事物而已。”盛伊人挑眉反驳。 “这位同学，”老师忽然停下讲课，举起手指向她们这边，“对，就你，别瞪着眼睛了。” 被点到的盛伊人一脸惊恐地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林静深，才僵硬地站起身，“老师，怎，怎么了？” “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老师笑眯眯地点了点投影布，“你平时生活中有没有什么沟通技巧可以分享给大家？” “我...额...”盛伊人一时语塞，目光游移半天，才憋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我的沟通技巧就是...不沟通也是一种沟通！” 顿时，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 林静深低头捂嘴，肩膀微微抖动，却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师扶了扶眼镜，表情带着几分探究，“请问这位同学，你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呢？” 盛伊人脑子一转，居然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比如，男朋友惹我生气时，我不理他，这也是在传达我的不满，这难道不是沟通吗？” “这算哪门子的沟通啊！”台下有男生不服气地嚷嚷。 “怪不得你那么多任对象，没一个长久的。”林静深小声调侃。 盛伊人尴尬地低头看向她：“救救我啊！” “都安静，”老师清了清嗓子，有些无奈地示意盛伊人坐下，“好的，感谢这位同学的...独特见解。不过我想强调，有效沟通需要明确表达，而非猜测互相对方心意。请坐下吧，下次请认真听课。” 盛伊人如蒙大赦，飞快地坐回座位，整个人几乎要滑到桌子底下。 傍晚时分，林静深已经站在陶陶酒家前。她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但看着那块带着古韵的招牌，还是有些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衬衫袖口，上下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穿着，确保没什么问题。 上了二楼一路找到包厢，推门进去，林静深就感受到好几道略显好奇的陌生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社团的活动，一打眼扫了一圈，大部分都是陌生的脸。 “哈喽，你们好，”她局促地站在门口，对着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眼睛却不自觉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虽然“熟悉”这个词用得有些牵强，她和艾佳、邢宇也不过只见过一面而已。 几道带着好奇和友善的目光向她看来，接二连三的声音传进林静深的耳朵。 “你好！”一个长着双招风耳的男生朝她招了招手。 “天哪是学妹！社团也是好起来了！”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击掌窃笑，激动地叫出了声。 林静深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一直挂着笑站在原地，手 指悄悄掐了掐掌心给自己壮胆。 “林静深，这边！”一个清脆的女声像救命稻草般响起，赶走了她的紧张。 艾佳朝她热情招手，示意她过去，“快坐，别紧张，我们这儿很随意的。”林静深感激地向她投去一个眼神，快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 “学姐好。”她轻声问好。 “不用这么拘谨，”艾佳亲切地拍拍她的手臂，“叫我艾佳就行。这是郑源，你应该没见过，大二机自的，是我们硬件组的。” “你好静深，别被那些家伙吓到，他们就是闲得发慌。”旁边戴眼镜的男生对她点点头，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林静深笑了笑，“谢谢，我没事。” “喝点什么？啤酒还是饮料？”艾佳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样子。 “谢谢学姐，白开水就好。” “哎呀，你真的太乖了。”艾佳给她倒了杯水，“今年好不容易招到三个女生，以后我们多聚聚，不带那群男生。”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新面孔，大多是男生，包厢里最初的陌生感也渐渐在此起彼伏的问好和闲聊中消融。 林静深刚想向艾佳询问社团和策划部的具体情况，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 爽朗的笑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邢宇和几个男生说笑着走进来，他的卷发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蓬松，t恤外面随意套着一件敞开的格子衬衫，整个人看上去阳光又随性。 “没迟到吧？”邢宇进来后环视一周，目光在林静深身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了艾佳身上。 “没，就等你们了。”艾佳指了指桌边，“那边还有几个位置。” 几个男生看了看，各自坐下。 “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艾佳指了指邢宇，“这位是邢宇，社长，主要带技术部的软件组。” 林静深抬眼看着对面的空椅子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个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嗨。”邢宇似有所感，突然对她挥手，唇角扬起。 “学长好，”林静深礼貌地对他问了声好，忽然觉得自己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很难再抬头了。 第65章 “好了好了，都安静一下！”艾佳站起来，拍了拍手，“我是艾佳，副社长兼宣传部长，今天是新学期第一次社团活动，先欢迎一下新成员！叫到名字的人介绍一下自己哦。” 当艾佳念到她的名字时，林静深才抬起头，发现邢宇正看着她，酒窝里盛着笑。 “大家好，我是林静深，管理科学专业大一新生。”她微微侧头，“我对机器人了解不多，但是很期待在这里学到新东西。” “欢迎静深。”邢宇第一个鼓掌。 “静深是我们策划部的新成员，”艾佳补充道，“以后社团活动策划就不用为难这群技术宅了。” 林静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会尽力的。” 新成员一圈介绍下来，并没有花很久。刚好服务员推门而入，一盘盘菜肴被端上桌，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怕大家等太久，我们先提前点了菜，”艾佳按住圆桌上的转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再加，别客气。” 包厢里，温度渐渐升高，桌上的水蒸气在灯光下缓缓升腾。 林静深坐在艾佳身边，小口喝着水，偷偷打量着对面的邢宇。他正和其他男生聊得火热，每次仰头大笑，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都闪着光。 “咳咳，各位安静一下。”艾佳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翻开备忘录，“下面说说社团近期的活动安排。首先，下周六有个新生欢迎会，然后是校创新大赛报名......最重要的是，我们准备设计一个社团吉祥物。” “对，”郑源捏着筷子，向前探了探身子补充道：“这件事情比较紧急，差不多下下周前就要定下来了。” “主要还是为了方便社团宣传和ip打造，”艾佳点点头，“其他社团这几年都陆续有了，就我们还在用个冷冰冰的几何图标，太没特色了。” “吉祥物有什么限制吗？”有人问道。 “学校那边在正常范围内没有过多规定，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每个人都提提意见，”艾佳环顾四周，“集思广益嘛。”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显然没人准备好这个话题。 “吉祥物，一般是不是都以动物为原型啊，不如先说说大家喜欢什么动物？说不定能找到灵感。我先说，我喜欢孔雀。”那个长着对招风耳的男生率先提议，林静深记得他叫王浩然，是大二的。 “这主意不错，”艾佳拍手赞同，目光扫视一圈，“就从祁秋实开始吧，顺时针来。” “我喜欢猫。”眼镜男生毫不犹豫地回答。 “狗狗，萨摩耶那种。”下一个女生羞涩地接道。 “我喜欢熊猫，要不设计一个未来感小熊猫？” 一时间，包厢里响起零零散散的讨论声。林静深低着头，在手机备忘录里快速记下要点，偶尔抬眼瞟一眼，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静深，不要紧，这又不是课堂笔记。”坐在她旁边的郑源笑着打趣道，“不用这么认真。” 林静深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机：“习惯了，怕忘记。” “邢宇，你呢？”艾佳突然点名。 邢宇回过神来，靠在椅子上想了想，略带迟疑地回答：“恐龙吧，小时候喜欢。” 或许没人料到这个答案，餐桌上一时沉寂下来，林静深也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怎么，不行吗？”邢宇挑了挑眉，一脸无辜。 “学长为什么喜欢恐龙呢？”林静深轻声问道。 邢宇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追问，愣了一下，转了转手里的杯子，卷发后的眼睛半垂，表情有些许不自在，几秒钟后才笑着说：“就觉得它们很酷啊，强大、独立，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连忙转移话题：“再说了，哪个小男孩不喜欢恐龙？” “那倒是，”艾佳试图缓解气氛，“不失为一个好的创意。” “那静深呢？”邢宇看向林静深反问道，“你有喜欢的动物吗？” “我吗？”林静深想了想，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除了小狗，我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哦，我喜欢的一个成语里面有动物，‘笨鸟先飞’，这也是我一直相信的事。” “那我们很像啊？”邢宇看着林静深疑惑的表情，笑着解释，“科学家说鸟类其实是由恐龙演化而来的，两者在生理结构和基因组成上都很相似。” “笨鸟先飞，说不定比那些曾经统治地球的庞然大物活得更久。”邢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捕捉不到的情绪。 林静深没想到他会这样解读，愣在那里，手指下意识地蜷起。 “哇，好深刻！”王浩然吹了声口哨，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学长，请问恐龙和孔雀有什么相似之处吗？都姓孔吗？” “就你话多。”邢宇笑骂道，随手抄起一块鸡翅塞进他嘴里。 餐桌上瞬间爆发出一阵笑声，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林静深却察觉到邢宇的积极性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高涨，只是偶尔应和几句。 “好啦，大家的想法都很不错，”艾佳笑着总结，“之后就交给我们策划和宣传部的同学，先做几个方案看看吧。来，先吃饭，再不吃菜都凉了。” 话题很快转向学校趣事和专业选课，林静深虽然是新生，但在艾佳的照顾下很快融入了集体的氛围。邢宇也恢复了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但林静深总感觉他笑得太过用力。 艾佳看了看时间，拍拍手朗声道：“差不多该结束了，明天还要上课。咱们按惯例，老成员负责送新人回宿舍，尤其是女生。” 她环视一周，像是早有安排：“邢宇，你负责送静深和小孟回去；郑源，你带着小张他们回北区...” 林静深有些惊讶地看向艾佳，却见她一脸理所当然，不容置疑。 “没问题。”邢宇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几人并肩走出饭馆。 夜风习习，路灯投下三道长长的影子。邢宇先送小孟回了宿舍，最后只剩下林静深和邢宇两个人，静静地走在小路上。 “学长，”林静深打破沉默，“为什么 那天你这么坚持要我加入社团呢？” 邢宇扬起嘴边的弧度：“我们社团确实需要一些新鲜血液啊，你看起来很合适。” “到底哪里合适啊，”林静深抱着手臂，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忍不住轻笑出声。 “第一印象吧，”邢宇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轻松，“我觉得你很细心，很有礼貌，应该是个可靠的人。” “哇，居然被人这么评价，”林静深吸了吸鼻子，“大部分人第一次见面都觉得我很文静，甚至有点内向。” “那说明他们都没有用心观察。” 这句话让林静深心跳漏了一拍。 “学长，”林静深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大门，“到西区了，今天谢谢你。” “没事，”邢宇脚步微顿，转头看向林静深，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送你到楼下。” 两人并肩走着，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下雨了！”林静深惊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邢宇已经快速脱下双肩包举过她头顶，一把拉住她。 “跑！” 他们在骤然而至的大雨中奔跑，邢宇紧紧抓着她的小臂，林静深感受着皮肤上传来的温度，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 雨水打湿了邢宇的卷发，顺着脸颊流下，但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把包稳稳地遮在林静深头顶。 他们一路向前冲，直到林静深的宿舍楼下，两人都有些狼狈地调整着呼吸。 “到了，”邢宇松开手，气喘吁吁地站在屋檐下，“你快进去吧。” 林静深转身望向他，邢宇浑身湿透，t恤和衬衫黏在身上，勾勒出肩膀和胸膛的轮廓。卷发一绺一绺地贴在前额，雨水从下巴滴落。 他随手刨开额前的头发，露出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笑容在雨夜里格外明亮。 “谢谢学长，”林静深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摸了摸自己还算干燥的头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你的包都湿透了。” “没事，防水效果一般，但里面东西不多，”邢宇甩了甩包上的水，“快进去吧。”他突然甩了甩头，像只大狗，水珠飞溅，有几滴落在林静深脸上。 “啊，抱歉...”他连忙伸手想帮她擦，手指停在半空，最终尴尬地收回。 “没关系，”林静深从湿透大半的帆布包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邢宇，“擦擦头发吧，都被淋湿了。” “雨不算很大，”邢宇接过，心不在焉地揉了揉自己湿漉漉的卷发，“倒是你，感冒了可就麻烦了。”他抽出一张纸，随意擦拭着脸上的水。 “学长，”林静深忽然开口，“你刚才说的那些恐龙的特质，强大、独立，好像不太符合现代考古学的研究。” 第66章 “嗯？”残留的雨滴顺着邢宇的眉骨流下，他眨了眨眼睛，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个话题转变。 “很多恐龙其实有群居行为，”林静深微微侧着头，“特别是幼年时期，需要族群的庇护才能生存。” 邢宇沉默片刻，突然轻笑出声：“看来我的知识过时了。” “不过，”林静深继续道，“成年后确实有很多恐龙会选择独自生活，只在必要时回到族群。” “你说得对，”邢宇望向二人眼前的夜色，声音柔和下来，隔着雨声显得有些缥缈，“可能它们总会迎来独立的那一天。” 雨势渐小，宿舍楼下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叠在一起，模糊得分不清彼此。邢宇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发梢也被打湿，零星的水滴顺着发丝滑落至颈间，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有什么在他心里悄然破土而出。 “晚安，”邢宇收回视线，朝着林静深微微颔首，“早点休息。” “学长也是，”林静深抿嘴一笑，眼睛弯成了两轮月牙，“晚安。” 林静深转身走进宿舍楼，她没有回头，但却始终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的温度。 多亏了邢宇的双肩包，她没有感冒。 但那一周，社团群里每天都能看到艾佳发的“邢宇吃药提醒”，配上各种表情包。 【我们社长病倒了，因为某位新社员，但他说值得。】艾佳口无遮拦地给林静深发了这条消息。 第45章 ：你好看啊 又过了一会儿，门前又陆续进来几个人，基本都是绿洲员工。这次对接会规模不大，只是为了同步双方信息和进度，每个部门派一两名代表参加，绿洲这边也就十个人。 俞雯站在桌前默默数了数人头，对着名单确认了一下，确定人已经到齐，随即笑着看向徐工，开口询问，“徐工，人到齐了，那我们就先开始吧？” 徐工靠在椅子上，点头道：“好，我们先听听绿洲这边的方案介绍。” “大家下午好，”俞雯清了清嗓子，把在场众人的注意力拉到她这里，“今天这个会，是为了中期评审会前和我们的合作方领途对接项目进度和技术方案。我就不多废话了，先请项目部的林静深介绍一下‘灵犀’系统的最新进展。” 林静深站在最前面，总感觉空气里暗含着某种微妙的注视，悄无声息地围绕着她。 但她很快调整好呼吸，集中注意力，按了下翻页笔，投影屏幕上亮起演示文稿。 “各位领途的老师好，”林静深的声音沉稳，眼神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除了邢宇。“接下来，我将向大家介绍‘灵犀’系统目前的进展，包括整体方案设计路径、最新的测试报告，以及我们情感交互模型的一些核心算法思路。” 她无声地吸 了口气，手指在翻页笔上轻点，切换至下一页ppt。 邢宇坐在长桌的一侧，手指敲击着笔记本键盘，装作在记录会议要点，余光却不停地往台上的人身上瞟，眼睛不时在林静深的身影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间游移。 她今天穿了浅灰色的套装，搭配一件白色衬衫，头发规矩地扎成一个低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比起生活里的样子，工作上的她多了几分从容和锐气。 每当林静深转身指向投影时，他的目光就得以稍稍停留久一些。 “根据之前确认的开发方案，我们现已完成了基础算法模型的构建和初步测试...”林静深侃侃而谈，思路清晰地展示着项目进展和当前难点。 “复杂道路场景下，我们的识别率达到了95.7%，比行业平均水平高出4.2个百分点。”林静深点着投影上的折线图，“但考虑到极端天气条件，我们仍在优化算法。” 元元坐在会议室角落，悄悄朝安迪使了个眼色。大家是朝夕相处的同事，都能看出林静深今天状态明显不同，她平时讲解时总会有些缓解紧张的小动作，但今天却格外地干脆利落、镇定自若。 徐工时不时点头，偶尔低声与旁边的同事交流几句，脸上带着越来越浓的赞许之色。 演示持续了近三十分钟，当林静深说完最后一句话，会议室里响起了礼貌的掌声。 “非常精彩，林小姐。”徐工率先开口，眼里带着欣赏，“绿洲团队的工作非常扎实，‘灵犀’系统的方案设计和目前的测试结果都令人印象深刻，特别是情感交互这部分，很有创新性。” “谢谢徐工的肯定。”林静深微微欠身，感觉轻松了不少。 “邢宇，你觉得呢？”徐工突然转向邢宇。 林静深保持着演讲的姿势，眼神依然落在投影屏幕上，并没有看向他。 “林小姐和团队的成果确实出色。设计思路清晰，数据支撑充分，算法模型的考量也很周全。尤其是夜间场景和复杂环境下的识别准确率，比我们预期的要好。”邢宇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林静深，嘴角浮出两枚酒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这为我们后续的系统联调和实车测试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础。” 俞雯坐在对面微笑着点头，眼睛却一直观察着林静深的表情变化。虽然林静深没有看着邢宇，但听到他的评价后，身体明显放松了很多。 “谢谢徐工，”林静深露出了一抹职业化的微笑，“还有邢工的肯定，这是我们团队共同的努力。”她转向右侧，“我只是抛砖引玉，接下来请技术部的安迪介绍具体的技术方案。” 安迪接过翻页笔时，悄悄朝林静深竖了个大拇指。 在场没人注意到邢宇和林静深两人之间欲盖弥彰的氛围，除了坐在角落的元元，她咬着笔帽，眼睛滴溜溜地在林静深和邢宇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好奇和探究毫不遮掩。 会议的最后，双方敲定了中期评审会的时间。 “俞经理，那中期评审会，我们就定在下周三下午，地点在领途这边，可以吗？”徐工看向俞雯。 “没问题。”俞雯爽快应下。 “太好了，”徐工站起身，主动伸出手，“那今天就辛苦各位了，期待我们下一次的会面。” “徐工客气了。”俞雯也起身与他握手，“谢谢你们的宝贵意见，会后我们会再梳理一遍文档，更新到共享知识库。” 众人陆续起身，收拾着各自的资料和电脑。俞雯和徐工正站在门口闲聊，绿洲的其他人陆续离开。 元元悄悄钻到安迪身旁，戳了戳他的胳膊，“安迪哥，你先别走。” “怎么了？”安迪挠了挠头发，任由元元把他拽到角落。 “你觉不觉得静深姐今天有点奇怪？”她压低声音，眼睛却不停地往林静深的方向瞟。 安迪看着手机上的维信消息，头也不抬：“什么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元元摸着下巴，“没发现吗，她对其他人的目光都很坦然，但唯独避开那位邢工。” “真的假的啊？”安迪瞪大了他的小眼睛，一脸狐疑地看着元元。 “喏，所以叫你慢点走啊。”元元偷偷伸出一根手指，“静深姐和那个帅哥就在那里，第一手瓜我怎么会错过。” 林静深低头整理着桌面，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抬眸，正好对上邢宇看过来的视线。他对着她微微颔首，嘴角扬起的弧度温柔如初，那双带着笑的眼睛，盛满了足以乱人心智的诱惑光芒。 “静深，”邢宇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下，声音低沉而温柔，“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 一阵陌生的气息钻进鼻子，林静深不自觉多嗅了几下。这不是记忆中他身上那股好闻的皂香，而是某种男士香水味，佛手柑的清香中夹杂着温厚的木质调，尾调清淡却久久未散，浸润、侵染、蚕食，慢慢包围住她。 “谢谢，”但很快，林静深就恢复了理智，往旁边挪了一步，不自在地低下眼睛，看着桌上的文件：“但邢工今天对我有点过度关注了。” 她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们还是保持同事关系比较好。”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某种无法言说的微妙氛围弥漫开来。 “你好看啊。”邢宇似乎并没有被打击到，笑得更灿烂了一些。 这句话太过突兀，林静深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他时，邢宇的卷发因俯身的动作垂落几缕，两人的距离更近了，林静深本能地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邢宇，我已经拒绝你了，”林静深如临大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压低声音，眉头紧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邢宇顺手拿起林静深理了一半的资料，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归拢着纸张，“但这不影响我觉得你好看。” 林静深暗暗咬牙，这个人是故意的吧？ 他绝对清楚地知道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林静深最无法招架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林静深总会一次又一次地在那双眼睛里迷路。 第67章 看到林静深一时失神的样子，邢宇笑得狡黠，甚至故意弯了弯腰，让她离自己更近些：“既然是同事，那应该不介意我帮你整理一下这些吧？” “不需要你帮忙，”林静深想抽回文件，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只能又迅速缩回，“我自己可以。” “静深，和我一起送送徐工他们。”俞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救她于水火。 林静深回过神来，迅速转身朝门口走去：“在的，雯姐，马上出来。” 邢宇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 会议室的人渐渐散去，元元和安迪默契地磨蹭在后头，目睹了两人互动的全过程。 “你看你看安迪哥！”元元捂着嘴推了推安迪，“离这么近，绝对有故事，静深姐刚刚明显呆住了。” “你还别说，”安迪的眼神也不自觉跟着他们走，“我和我对象刚开始搞暧昧的时候也这样，不过...”安迪一脸过来人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是单箭头啊，静深那个往后躲的姿势，跟避瘟神似的。” “胡说，”元元鼓起脸颊，“明明是互相拉扯好不好？这是高级的欲拒还迎！” 安迪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整天看那些狗血剧，脑子都被糖水泡坏了。和你赌十包辣条，绝对是单箭头。” “赌就赌，谁怕谁。”元元不服气地掏出手机记下赌约，“再加五包薯片！” 一行人坐电梯到了底楼，俞雯已经安排好了两辆专车。 “徐工，车已经备好了，”俞雯再次和徐工握了握手，“趁现在还没到晚高峰，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实在太客气了，俞经理。”徐工笑意不减，“下次你们来领途，我们一定尽地主之谊。” “那就先谢谢徐工了。”俞雯含笑点头，目送着徐工等人上车。 邢宇走在最后，刚准备打开车门，却又转头，朝林静深伸出了手。 “林小姐，”邢宇的神色十分坦然，“下周三见？” “嗯，邢工再见。”林静深对他这副厚脸皮的样子已经没了脾气，只是麻木地伸手和他轻轻回握了一下，立刻上前给他打开了车门，巴不得他赶快消失在自己眼前。 车门关上的瞬间，她总算舒了口气，自己还真是低估了邢宇。 林静深回到自己的工位，将电脑放在桌上，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邢宇今天的表现，确实让她感到意外。她原以为，经历过湖畔草堂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两人对工作场合的碰面多少会有些疙瘩。 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 而且面对邢宇那好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积极态度，林静深原本以为自己的心里还是会有所动摇和犹豫。 但好像也没有。 可能真的是因为和他已经说开了，林静深忽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那点因为过去的纠葛而产生的患得患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许多。他是否还喜欢自己，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这些问题在这一刻，好像都不再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灵犀”项目在顺利推进，她的工作得到了认可。 她打开电脑，登入工作邮箱，一封新邮件弹了出来，发件人是邢宇，主题是【关于今天对接会的补充意见】。 林静深犹豫了几秒，点开了邮件：【林小姐，在情感反馈模块的算法上领途可能有些互补的方案，附件是我们团队的一些想法，经大家同意后分享给绿洲的伙伴，供参考。如有需要，随时联系。】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暧昧的话语，干净利落。林静深不由得安心下来，她下载了附件，粗略浏览了一遍，不得不承认，领途团队的专业素养一直令人刮目相看。 【收到，感谢分享。】她回复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将邮件抄送转发给了俞雯和技术部的项目成员们。 如果能和邢宇一直保持这种专业的合作关系，也挺好的。林静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菊花茶，目光落在窗外的天空上，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可惜林静深没看到，在邮件附件里的最后一页，备注栏里有一行灰色小字：【我今天不好看吗？】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5-06 所以...到底谁好看呢？ 第46章 ：人人都爱八卦 元元半卧半躺在沙发上，一边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不时发出几声闷笑。 “最近又在看哪部剧呢？”董志辉从外面吃完饭回来，就看见元元这副花痴样子，随口问了一嘴。 “志辉老师好，”元元分出神飞快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注意力就又回到了屏幕上，“在看最近新上的《早八点罗曼史》，泼辣高能量女主和阴湿白切黑男主，老好磕了！”她把手机屏幕转向董志辉眼前，一脸真诚地推荐，“又甜又好笑，入股不亏。” “哈哈哈算了算了，”董志辉连忙摆摆手，坐回工位上，“我平时看刑侦悬疑类比较多，实在看不进爱情剧，不打扰你雅兴了。” “好吧。”元元也不勉强，毕竟人各有所爱。 就在她准备专心看剧的时候，几个消息弹窗出现，挡住了部分画面，元元顿时有些郁闷。但她又怕有什么急事，所以还是暂停了剧情，点开维信界面查看。 【元元，你看见了吗？】 【图片】 【不会真被你说中了吧！】 安迪一连发了三条消息给她，元元有些云里雾里地点开图片看了一眼，还是没反应过来，只好打字询问：【看见什么？这个文档我没有诶。】 【怪不得，你再仔细看看呢？】安迪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备注里面是不是藏着一行灰色小字...】 元元马上放大图片，仔细辨认安迪说的内容，依稀看见几个字。 【噢噢现在看到了，谁写的啊，恶作剧吗？】元元发送完消息，抓起薯片的包装袋，抖出最后几片碎屑倒进嘴里。 【文档是领途发过来的，静深昨天转发我们作参考，孩子你就想去吧。[偷笑]】安迪只回了这一句话。 元元眉头皱起，一脸认真地盯着这条消息，脑子里转了几个弯，脸上立马露出只有听到八卦时才有的惊喜表情，飞快给安迪回了过去：【天哪我悟了！这是写给静深姐的吧？】 元元有些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你说邢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啊？】 安迪给老王看了眼二人的聊天记录，笑着回复道：【我看是故意不小心的。】 老王凑过来，眼镜后面的眼睛眨了眨：“什么叫故意不小心的？” “就是明知道别人会看到，但又故意做得像不小心一样。”安迪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老王挠了挠略显荒芜的头顶：“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这么玩的吗？” 幸亏林静深只把那封邮件转发给了俞雯和技术部几个项目成员，这个发现只在小范围内传播，而且大家也都不是大嘴巴，基本没打算往外讲。尽管如此，八卦向来是人们茶余饭后喜闻乐道的话题之一，就连平时被大家戏称为“最无聊”的老王，也在发现这行小字之后成为了吃瓜群众的一员。 【有道理，不管怎样，我觉得我稳赢了嘿嘿，安迪哥，请承包我这一个月的零食吧！】 【别急啊，这行字太隐蔽了，静深可能根本没发现，所以我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安迪坐在楼上，有些不服地撇了撇嘴。 【哼，我下次直接去问当事人。】元元发完消息，又立刻补了一句：【备好你的钱包吧，我的购物车已经蠢蠢欲动了。】 【你敢问的话，我输得心服口服。】安迪狡猾地开始煽风点火，可惜元元没有落入他的圈套，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元元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安迪的挑衅，正摩拳擦掌准备回复过去，突然听到周围的动静。 “元元，你干嘛呢？笑得这么开心。”贺小薇拎着一杯奶茶出现在门口，朝她走了过来。 元元立马手忙脚乱地锁上了手机屏幕，扯出一个干笑：“没什么，就跟朋友聊天呢。” 贺小薇看着她那不自然的动作，眼睛一眯，像只嗅到鱼腥味的猫：“聊什么呢？” “就，就聊工作啊、生活啊、学习上的事。”元元故作镇定，眼睛却四处乱瞟，心虚地不敢和她对视。 “好吧，”贺小薇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十分淡定，“你不说我也不多问啦，反正凭我的人脉，迟早会知道的。” “小薇姐，”元元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殷勤地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辣条递过去，“你是不是和静深姐认识很久了？” “对啊，”贺小薇挑了挑眉，把奶茶放在桌上，接过辣条，作熟练地撕开包装，“我们是差不多时间进公司的，所以关系也比较好嘛。” “那...”元元犹豫了一下，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之前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第68章 “干嘛？”贺小薇斜睨了她一眼，饶有兴趣地勾上元元的肩膀，“想给她介绍？是你同学吗？帅吗？年下也不错，不如先给我过目看看。” “呃...”元元把薯片袋子捏的哗 啦作响，想了半天才憋了个理由出来：“我就是单纯好奇，静深姐这么优秀，应该不缺追求者吧。” “话虽如此，但她工作之外好像都喜欢一个人宅在家，社交圈比较小，也很难接触到合适的发展对象。”贺小薇托着下巴思索：“好像也没谈过恋爱，”很快，她眼睛一亮，“诶，我记得很久之前，大家在ktv里玩真心话大冒险，她说过自己大学时候有暗恋过一个人，不过没有后续。” “啊？”元元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假的？她有说那个人是谁吗？” “这倒没有，”贺小薇面无表情地吃完一包辣条，又吸了口奶茶解腻，“静深这个人很低调的，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到处说。”她突然停下来，狐疑地看着元元，“你问这个干嘛？该不会...” 元元立刻摇头，紧闭嘴唇：“什么都没有！” “还不承认，”贺小薇兴奋地蹭到元元身边，“到底发生什么了？是有人想追静深？” “在聊什么呢？”俞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两人如同被电击一般弹起。 “雯姐，”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好，脸上写满心虚。 “就...就聊元元的实习报告，”贺小薇机智地搬出一个借口，“我给她提建议呢。” “是啊是啊，”元元连连点头，“小薇姐帮我看看格式问题。” 俞雯轻轻应了一声，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有追问：“那行，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又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小薇，今天下午三点，法务部那边有个流程合规方面的宣传短会，你代表部门参加一下呗。” “行，”贺小薇听到活动组织的部门，立马来了精神，“保证完成任务。” “有动力就是不一样啊，”俞雯笑着调侃一句，转身离开，声音渐渐远去。 【元元，你在哪？】是林静深发来的消息。 元元拿起手机一看，差点拿不稳，“静深姐找我了！” 贺小薇拿着奶茶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先回去了，你去找她吧。” “好，小薇姐拜拜，”元元看着贺小薇走回工位，深吸一口气，对林静深回复道：【在五楼休息区，静深姐。】 没几分钟，林静深就出现在五楼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文件，表情看不出喜怒。 “元元，帮我仔细看一下这个文档，”林静深走过来，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她，语气有些疑问，“有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呃...静深姐,”元元似有所感，咽了咽口水，接过那几页纸，从头翻看到尾，眼睛往最下面的备注那一瞥，果然是安迪说的那个技术文件。 “怎么了？”林静深凑过来看了几眼，“我之前看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没，没问题，”元元支支吾吾地回答，内心已经开始打退堂鼓，“我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 林静深点点头，坐到她身边：“我刚刚去技术部那边，他们好像都怪怪的，一问就都说是在看这个文档。” “可能是，”元元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快到中期评审会了，大家都比较认真吧。” “也对，”林静深不再怀疑，想伸手拿回那叠纸。 “那个，静深姐！”元元捏着资料不放，试图阻碍她继续研究，“我忽然觉得自己对上面的内容很感兴趣，能不能把这个留给我啊。” “可以啊，”林静深温和地笑笑，似乎想起什么，眼中多了些歉意，“抱歉，转发文件的时候漏了你。” “没事儿的，”元元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现在看也一样的。” “好，那你慢慢看，”林静深看了看手表，和她道别，“我还要去一下数据中台，先走了。” “静深姐再见！”元元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语气欢快。 下午，贺小薇提前半个小时钟就到了六层，法务部的布局和项目一部大同小异，贺小薇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排工位，远远就认出了闻书的背影。 但她脚步一顿，突然停了下来，闻书的座位旁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淡粉色西装，披肩的黑色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正和闻书说着什么。 贺小薇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大步走了过去。 “闻书，我来了！”她露出灿烂的笑容，站到了闻书的另一侧。 闻书抬起头，看到贺小薇后，眼睛明显亮了几分，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现在怎么有空来了。” “雯姐让我来参加下午三点的宣讲会，”贺小薇挥了挥手中的笔记本，故意朝那个女孩的方向瞟了一眼，“不打扰你们吧？” “没关系，”女生转过头，视线在贺小薇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企发部，颜莉莉。” 贺小薇大大方方地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贺小薇，项目一部的。” 颜莉莉维持着笑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最近在做一个规划，来和闻书请教些问题。” “好，你们继续，”贺小薇笑眯眯地回应，“我的事情没那么重要，就是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遛狗。” 颜莉莉挑了挑眉，“哦？你们一起养狗吗？” “准确地说，是我和我家狗子经常约闻书和他家狗子玩，”贺小薇补充道。 颜莉莉哦了一声，表情放松下来：“原来只是一起遛狗的朋友啊。” 闻书似乎注意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打断道：“莉莉，你刚才说的合同问题，我们继续说吧。” “好”颜莉莉很快就把视线转回闻书身上，完全把贺小薇晾在一边，“我就是想问问，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约定责任限制条款比较合适？” 贺小薇站在旁边，看着颜莉莉时不时地凑近闻书，指着文件询问，笑容甜美得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闻书倒是一如既往，耐心地解答着颜莉莉的问题，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出工作范畴的举动。 “我大概明白了，谢谢，”颜莉莉看了看手表，忽然柔声问道，“对了，你平时周末都喜欢干什么呀？我上周末刚去看了一部音乐剧，感觉很不错，你有兴趣的话...” 这个问题明显与工作无关，贺小薇的眉毛挑得老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喜欢吃甜的解压。”贺小薇突然插话，语气僵硬，“还有遛狗，和我一起。” 颜莉莉显然没料到会被打断，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和不悦：“贺小姐，我们正在聊天呢。” “抱歉啊，”贺小薇也毫不示弱地回了个假笑，“看你们聊得挺起劲的，我就忍不住找找存在感。” 办公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周围几个同事都闭上了闲聊的嘴，悄悄竖起了耳朵。 “我只是和闻书讨论工作而已，”颜莉莉的语气带着一丝傲慢，“你好像有点太敏感了吧？” 贺小薇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她伸手一把拉过闻书的手，十指相扣牵在一起，挑衅般地看着颜莉莉。 “可能吧，”贺小薇扬起下巴，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毕竟换谁看到别人约自己男朋友，都不会开心的。” 闻书的手 掌温暖而宽大，贺小薇能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紧绷，却很快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大拇指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带起一阵微痒。 “嗯，”闻书转向颜莉莉，语气平静，“这是我女朋友。” 颜莉莉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看看闻书，又看看贺小薇，试图从两人的表情中找出破绽，但两人亲昵的身体动作显然让她认清了现实。 “哦...我刚知道，你们很般配，”颜莉莉尴尬地笑了笑，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掩饰自己的窘迫，“那什么，我先回去了，下次有问题再请教你。” 贺小薇朝她挥了挥手：“拜拜！工作顺利哦。” 颜莉莉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窝火和狼狈。 办公区里突然响起一阵噼啪敲键盘的声音。 “你怎么突然...”闻书看着贺小薇，低声问道。 贺小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想要松开手，却被闻书握得更紧了些。 闻书忍不住笑了：“那我是不是不用再追你了？” “怎么不用了，”贺小薇梗着脖子，“继续，不许停。” “好，”闻书轻轻点头，俯身在她耳边说：“所以我现在可以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的男朋友了吗？” 贺小薇感受着脸上发烫的温度，有些使坏地踮起脚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69章 她同样凑近他的耳边，任由温热的气息染红了闻书的整只耳朵，“准了。” 第47章 ：我有一个提议 11月的第二个周三，中期评审会如期召开。 本来出发前，俞雯还有些发愁要打几辆车过去，好在领途集团财大气粗，问清人数之后直接提前包了辆豪华商务小巴，周三中午已经停在门口。 大部分人还没坐过这种车，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都明里暗里地找机会下楼，互相之间提前商量着要坐哪个位置。 绿洲和领途之间一东一西，几乎横跨整个城市，哪怕坐车也要两个多小时，众人草草解决完午饭之后都陆续上了车。 “安迪哥，我和你坐行吗？”元元一脸兴奋地凑到安迪的座位旁边，手里还拎着刚才路过便利店买的零食。 “ok啊，”安迪放下手机，把放在一旁的双肩包挪到自己身前，有些好奇地朝前探头望了望，“你不和静深坐吗？” “别提了，”元元顺势坐下，拉开斜挎包，掏出一盒薄荷糖分给安迪一颗，“她在前面，拉着雯姐听她汇报呢。” 元元指了指前排，林静深和俞雯聊得火热，时不时在平板上记录些什么。 “静深做你的带教是你赚了，”安迪瞥了眼元元袋子里五颜六色的零食，“还不坐近一点偷师，你当来春游呢？” “别啊，”元元连忙摇头，“这两个多小时，我还睡不睡了。”她拿出耳机带上，想了想，转头问安迪，“我记得技术部不是王哥来吗？” “唉，”安迪从屏幕上分出神，微微叹了口气，“老王他女儿早上急性肠胃炎，请假去医院陪着了。” “天哪，”元元有些担心地捂住了嘴，“希望孩子没事，我待会儿发个消息慰问一下王哥。” 两点半，商务小巴抵达领途汽车总部大厦，这栋玻璃建筑由一高一矮两栋楼体组成，由圆形中庭空间相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势恢宏的外墙上“领途”二字格外醒目。 “哇，好高的楼，”元元趴在车窗上，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不愧是大公司。” “到了，”俞雯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团队成员们，“大家都醒一醒，我们到了。” 几个打盹的同事被这声提醒唤醒，纷纷整理了几下仪容仪表，背上包做最后的准备。 林静深背着自己的托特包，有些紧张地交叠起双手，试图抹掉掌心的汗意。 “静深，没事的，”俞雯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项目方案已经过了好几轮内部审核，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 林静深点点头，给她回了个微笑：“嗯，我知道。” 车子在大厦前的广场上停稳，西装革履的徐工已经站在大厦门口等候。 “俞经理，欢迎欢迎，”徐工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伸出手与俞雯握手，“一路辛苦了。” “徐工客气了，”俞雯礼貌地回应，“感谢领途的盛情接待。” “应该的，”徐工抬手示意众人进门，和俞雯并肩走在一起，“上次都说了，一定尽地主之谊。” “感受到了，”俞雯双臂压住被风带起的大衣领口，表情依旧得体，“宾至如归。” “今天会议应该在六点结束，”徐工身体微微往前，绅士地帮忙挡住些风，“不如大家一起吃个便饭？我让人定位置，就在附近。” “这个...”俞雯回头看了眼众人的表情。 听到工作结束之后还有饭局，一群人脸上都显出几分为难，先不说领途和公司的距离，不少人都体会过，带有工作性质的聚餐根本就是坐如针毡，度日如年。 看着众人的表情变化，俞雯无奈地笑了笑，婉言拒绝，“他们这边结束后还有点事，就不去了。徐工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做代表可以吗？” “哈哈哈，俞经理肯赏脸，当然好了，”徐工和气地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定个包厢，就任总、老陈，我们几个人一起吃个便饭。” “好的。”俞雯笑着应声，悄悄拿出手机在群里发了条消息，让大家会议结束后自行回家，不用再回公司，打车费可以申请报销。 众人进入大门，一位员工迎上来，目光扫过绿洲的团队成员，友好地点头示意：“大家好，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会议室，请随我来。” 绿洲科技的一行人穿过装潢考究的大堂，分批次乘电梯上到三楼的多媒体会议厅。电梯内壁采用了镜面设计，林静深站在里面，忍不住透过反光悄悄检查自己的妆容。 推开会议厅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 前墙被超大的屏幕占据，两侧墙壁采用不同深浅的灰调，体现出克制高级的极简艺术。环绕式的投影和隐藏式音响设备无一不彰显着领途的实力。 中央的会议桌呈椭圆形，桌面光可鉴人，每个座位前都放着姓名牌和一份茶歇。 元元忍不住小声惊叹：“哇，比我们公司的会议室高级多了！” “嘘，”安迪在旁边哭笑不得，示意她小声说话，“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啊，我们可是代表公司 的形象。” 元元连忙点点头，乖巧地抿紧了嘴。 “欢迎大家。”领途的任总迎上前来，伸手与俞雯握了握，“一路过来辛苦了，考虑到今天会议时间较长，我们准备了茶歇，可以边吃边聊。” “哪里哪里，”俞雯笑着接话，“非常感谢任总周到的安排，灵犀项目一直都是我们的重点项目，希望今天能给领途交一份合格的答卷。” “很期待，请坐。”任总侧身让出路，示意他们进入会议室。 林静深跟在俞雯身后走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邢宇，他正站在会议室的角落，倚着墙和同事聊天。 一个星期不见，邢宇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得更好，整个人甚至可以用“神采奕奕”来形容。他剪了新发型，卷发修短了不少，能露出清晰的额头线条。身上是一件剪裁合体的灰色羊毛短外套，内搭浅蓝色条纹色衬衫，领口处露出一点点领带的边缘，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不失温柔，就像是从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模特。 邢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目光精准地落在林静深身上。 林静深垂下眼，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找到座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调试设备。对她而言，邢宇换了什么发型根本无关紧要，完成这次评审、早日结束项目、不再和他产生交集才是她最希望的。 “邢工，今天有约会吗？”邢宇刚送走一个来打探消息的同事，马上就被另一个女生堵住了去路。 这已经是第六个过来搭讪的人，邢宇有些应付不来，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衬衫袖口。“没有。”他礼貌地回应，眼睛却下意识往林静深的方向瞥了一眼。 “哦，”那女生走近了一步，并不打算结束话题，“因为你今天很帅，我们都这么猜呢。” “谢谢，”邢宇马上退后，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表情没什么波澜，“只是偶尔想换个新形象。” 女生还想继续说什么，但邢宇已经抬手看了眼手表，微笑着表示抱歉，绕过她走向会议桌，留下女生一脸遗憾地站在原地。 叶胜胜坐在邢宇不远处，目睹了全程。他扯着嘴角，摇头晃脑地和阮可欣汇报军情：【报！据我不完全统计，从目标boss进门开始，共有两男四女共六人以各种方式试图和他套近乎，可惜都败在boss一成不变的社交礼仪下。】 【收到，继续观察，他这两周一会儿颓废潦草、一会儿人模狗样的，绝对有蹊跷。】 离三点还有段时间，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两家公司的人员互相寒暄，交换着名片。元元小声地和坐在她旁边的安迪嘀咕：“安迪哥，我怎么觉得邢工又帅了一点？” “废话，”安迪喝了口桌上的小瓶水，“人家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他扫了眼邢宇的全身行头，“我打赌那件外套价格能顶我半个月工资。” 元元一脸不可思议：“这就是传说中的孔雀开屏？可是静深姐好像不为所动。” 安迪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那我是不是要赢了？你都觉得是单箭头了。” “我可没这么说，”元元撇撇嘴，“说不定，说不定静深姐只是因为在工作场合，不好有所表现罢了。” 这边林静深确实不好表现出真实的心情，但却不是元元理解的那种。她总觉得邢宇今天的眼神太过灼热，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穿似的，这让她坐立不安。 “静深，”俞雯走过来，递给林静深一个文件夹，“领途准备的议程和会议资料，你看一下。” 林静深接过文件，认真地翻阅起来，全然不顾身旁元元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才发现诶，”元元小声嘀咕，“你和邢工竟然是面对面，这是谁安排的？好巧啊。” 林静深这才注意到桌上的座位名牌，确实，她的正对面写着“邢宇”两个字。 第70章 这下好了，整场会议都要面对那张脸。 “林小姐，好久不见，”邢宇好听的声音在对面传来，“今天的方案期待你的分享。” 林静深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立马回到文件上，“客气了，希望能让你们满意。” 她认真核对着会议资料，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动静。 “林小姐，”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我非常乐意解答。” 林静深微微侧头，看到邢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弯腰看着她的电脑屏幕，那股淡淡的香水味又钻进她的鼻子。 “谢谢，不用了。”林静深从容地微笑，“我自己可以解决。” “好，”邢宇维持着这个姿势，声音却逐渐轻了，“你今天很好看。” 在林静深带着恼怒的眼刀飞来之前，邢宇已经和她拉开了距离。 叶胜胜刚发完消息，就看到邢宇竟然主动走到林静深身边弯腰说话，立马拍了张照片发给阮可欣：【报！boss主动和对方公司的员工聊天。】 阮可欣正在喝水，看到这条消息差点被呛到。【这距离有点近啊，但也不好说，万一只是聊工作呢，加油，再看看。】 临近会议时间，大家默契地结束了各种寒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家下午好，那我们就正式开始了。”任总坐在主位，环顾一圈，掐着点出声，“首先欢迎绿洲科技的伙伴们。” 在场配合地响起了一阵掌声。 “今天是我们‘灵犀’项目的中期评审会，虽然过程有些小曲折，但一路走到今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功不可没。“任总双手撑着桌子，微微提高了音调，“我就不多说了，先请绿洲科技的俞雯，俞经理为我们介绍一下整体项目思路。” 俞雯起身，简单汇报后，将时间交给了林静深。 林静深走到大屏前，细致地讲解了“灵犀”系统的技术方案、测试成果和未来工作方向，整个过程流畅自然，甚至在提问环节也对答如流。 邢宇一直盯着林静深，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正大光明地、全神贯注地把目光全部献给她，而不会被她讨厌。 在她之后，绿洲技术、合规、测试部门的其他同事也就方案各个板块进行了更加细节的分享。 汇报接近尾声，绿洲的方案获得了一致好评。任总站起身，微笑着鼓掌：“非常出色，看来我们这次选对了合作伙伴。根据目前进展，我相信灵犀系统绝对会成为领途新车型的一大亮点。” “谢谢任总的认可，”俞雯微微欠身表示感谢，“接下来就是系统联调阶段了，我们绿洲会全力配合领途的工作。” “关于这一点，”邢宇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包括林静深，“我有一个提议。” 徐工点点头：“邢宇你说，毕竟这部分工作之后也是你们部门主导。” “考虑到接下来一个月系统联调工作的复杂性，以及沟通效率问题，”邢宇站起身，目光落在林静深身上，“我们希望绿洲能派一名代表在领途驻场办公，直到联调顺利结束。这样有问题可以直接沟通，避免无用的沟通成本。” 林静深看着邢宇毫不避违的目光，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陷阱，却没办法直接跳起来反对。 “这提议不错，”没等林静深反应，俞雯眼神扫过自家公司的众人，开口附和，“我们也正有此意。” 林静深心中警铃大作，转身无助地看向俞雯，什么叫“我们也正有此意”？她完全不知情啊！她刚刚还在想请几天假出去旅游放松一下心情呢。 “林小姐作为项目对接人，对整个系统都很熟悉，由她来担任驻场代表再合适不过了。”邢宇紧接着说出了自己的人选。 林静深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决定用工作忙碌、家离领途远的借口拒绝。但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就被俞雯抢了先。 “可以，我没意见。”俞雯话里多了几分笑意。 林静深的眼睛里面写满了“雯姐你在说什么”的质问。但俞雯只是朝她眨了眨眼，继续道：“当然，我们需要考虑一下住宿和交通问题，毕竟来回通勤还是一个麻烦。” “这个不必担心，”邢宇立即接话，“领途有专门的访客公寓，设施齐全，距离公司步行只需十几分钟。” 林静深偷瞄了一眼邢宇淡定的表情，心里已 经把他拖出去杖责了八百遍。真可恶，明明划清界限了，怎么反而避不开他了呢？ 俞雯满意地点头：“那就这么定了，静深，你从下周一开始，在领途驻场一个月，住宿和交通费用全部由我们绿洲承担。” “这样对项目进度确实有好处。”任总沉吟片刻，拍板做了决定。 林静深咬了咬下唇，想说点什么，但甲方和乙方的头头都同意，她实在是不好反抗，何况这确实是工作需要，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有些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好的，我会做好准备。” 邢宇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第48章 ：不用回头 就这样，在林静深毫无预料之下，未来的一个月，她将要常驻领途大厦，和那个男人度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三十天。 无论她心里有多不情愿，都没有办法在事情已成定局之后表露出自己的不满。更何况对公司来说，“灵犀”系统是被寄予厚望的项目，现在甲方大客户只是提出了人员驻场这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岂有不从的道理？ 直到会议暂停，进入中场休息时，林静深才逐渐梳理好思绪，理智也回归了大脑。项目经理是再合理不过的驻场人选，她思来想去，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抗拒工作上的决定，令她萌生退意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邢宇。 她看了看周围，元元已经跑到会议室最后的长桌前，对着那排甜点自助流口水。俞雯站在最前面，正和任总一行人谈笑风生，几个人脸上笑出的褶子可以凑出一朵花来，商业互吹的功力显然炉火纯青。安迪吃着自己面前那份果切，眼睛却没离开过手机，大概是在和女朋友报备日常。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颇有些无所事事。林静深撑着脑袋，神情幽怨地盯着桌对面邢宇的侧脸，试图看穿他真正的目的。 “华老师，”叶胜胜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看到产研中心的主管华锋过来，客气地给他让了下位置。 “小叶，累了？”华锋一向是个面冷心热的，共事这么久，大家都摸清了他的脾气，因而叶胜胜对着男人那张略显严肃的脸，也并不紧张。 “有点，”叶胜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和华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华老师您果然宝刀不老，今天坐在徐工对面，还是那么淡定，换我都不知道眼睛往哪里看。” “我只是长了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华锋连忙摆了摆手，微微叹了一口气，“都怪邢宇那小子。” “和宇哥有什么关系？”叶胜胜听到他的话，顿时来了兴致。 “他今天一看到会议室的座位安排，就拉着我商量，说能不能和我换个位置，他对着徐工也紧张，”华锋靠在桌边，对着叶胜胜倒苦水，“我一时心软，想着年轻人嘛，也很正常，就答应了。唉，早知道就不逞英雄了。” 叶胜胜张了张嘴，“所以，您原来应该坐那个位置啊？”他伸手指了指邢宇的方向。 “对啊，”华锋往裤兜里掏出烟盒，“我下去抽根烟缓缓。” “好的，华老师再见。”叶胜胜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邢宇。 男人坐在那里，仰着头正在和一个女同事交流工作。随着喉结滚动，他交界分明的下颌线随着颈部肌肉的伸缩更显锐利，光从额骨滑到双唇，留下黄金比例的线条，刚与柔在他的鼻尖上共舞，时张时合的那抹红无声无息地诱人深入。 要是小叶在旁边，就能发现她是会前搭讪过邢宇的六人之一。 “邢工，这个参数是怎么确定的？”女同事指着会议资料上的某个地方，声音放得很轻，几乎要贴到邢宇耳边。 “根据测试数据调整的，你看这里。”邢宇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距离，指向文件的另一页。 谁都会对美景流连忘返，和他说话的女人渐渐忘记了回答，只能发出几个音节掩盖自己早已走神的目光。 在林静深看不见的地方，邢宇勾起了嘴角，眼中露出餍足的神色。 “静深姐，吃吗？”元元不知何时已经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回来，放在林静深面前。“刚才汇报的时候太帅了！”元元小声赞叹，“我已经被你圈粉了。” “嗯？谢谢元元。”林静深回过神来，收回目光，随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是马卡龙。她不喜欢，但却还是捏着另外半颗忘记放下。 自己只能看到一半的邢宇，而别人却能毫不费力地看到他的全部。她心里的不满莫名更浓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讨厌？ 第71章 “唉，果然人都是喜欢帅哥的，”元元飞快地扫了一眼邢宇，压低声音，仿佛某个为自家娘娘打抱不平的狗腿，“那人看着邢工都忘记眨眼了。” 林静深嚼着马卡龙，面无表情：“嗯。” “静深姐，你觉得邢工怎么样啊？“元元趁机坐下，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林静深，语气里满是试探，“是不是又好看能力又强。” 林静深忽然没了胃口，放下那半块马卡龙，拿出纸巾擦了擦手指：“没什么看法，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元元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静深一个眼神堵住了嘴，连忙转过身闷头对付那些甜点，再没贼胆试探两人的关系。 “还有这里，我也不太明白。”女同事的声音又传来，林静深忍不住转头，只见那她又往邢宇身边靠了靠。 邢宇却没说话，突然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林静深愣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假装对元元那盘精致的餐点产生了极大兴趣。 “抱歉，我们可以会后线上讨论，”邢宇礼貌地结束了谈话，站起身来，“我想和绿洲的同事聊一下工作。” 他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林静深的耳朵里，勾出几分预感和猜想。 “林小姐，”邢宇带着歉意的声音一本正经地从头顶传来，“非常抱歉，没和你事先沟通就提出了驻场的要求。我也确实是心血来潮，觉得这样对项目有好处。” 林静深抬头 ，故作镇定：“没事，我想过了，这是合理要求，也是我职责所在。” “感谢林小姐理解，”邢宇双目含笑，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回去整理一份领途的周边指南发给林小姐。” “不用麻烦了，”林静深低头看着桌上打印的议程，“我待会儿问问别人，拿份现成的就行。” “不麻烦，”邢宇还是锲而不舍，“作为东道主，聊表心意。” 林静深不置可否，转身从托特包里掏出纸巾，准备借口去洗手间结束话题。 可惜人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就在抽手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袖口的毛线缠进了内袋拉链里。 心里并未消散的无名火又窜爬上来，林静深的动作更加用力，正当她决定生拉硬拽，扯出线头的时候，邢宇的手悄无声息地覆了上来。 “小心点，别撕坏了。” 他的手指修长，动作很轻柔，几乎没有碰到她，林静深却觉得半边身子都烧得发烫。 她死死盯着那根拉链，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里移开，但温热的鼻息不断传来，带着他身上的味道。 在这偌大的会议室里，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的，林静深一遍遍地自我暗示。 “静深，”邢宇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动作，头渐渐低下来，两人的距离被这个动作拉近，“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想来领途工作，或者说，不想见到我。” “但是，”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轻飘，近乎气声，“我真的想见你。”他弯腰的弧度不算小，脊背线条紧绷，但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别扭的姿势带来的不适感，在林静深面前，他心甘情愿地低头。 令人战栗的酥麻感由尾椎一路上行，林静深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你故意的。”林静深的猜测脱口而出，她微微侧过脸，眼睛看着他手背上的青筋出神，“为什么，是我那天说得不够明白吗？” “...不是，”邢宇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重新传来，“是我还不想放弃。” 林静深忍不住抽了一口气，怔怔抬头，这个角度和距离，刚好可以看见他半合的眼中闪烁的光芒，心里千回百转的话，似乎都迷失在这片深邃的宇宙里。 “不用回头，我会追上你的。”最后一缕毛线也被仔细剔出，邢宇总算直起身，脸上又恢复到平时的那种亲切笑容。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也确实如林静深想的那样，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的互动，但其中一定不包括元元和小叶。 会议室角落，小叶眼睛都看直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蛋糕，飞快地拿出手机给阮可欣分享情报，还不忘偷偷拍下一张照片。 至于原本坐在林静深旁边的元元，自然近水楼台，哪怕只是闷头吃着手里的点心，余光和耳朵却没有一刻从二人身上挪开过。 但此时，林静深根本无暇关注其他人，她看了眼自己的袖口，除了织面有些松散之外，毫发无伤，但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好，徐工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会议室，下半场开始的消息仿若一场及时雨，把林静深从不远触碰的漩涡里解救出来，邢宇也坐回了原位。 后面，基本都是领途的各个部门分享他们的任务计划，邢宇作为主要的技术对接人，详细讲解了系统联调的时间安排和工作重点。 林静深看着台上来来往往的人，视线却只盯着屏幕，不敢分出去一点，就维持着这个看似专注的姿势，听了一个半小时。 任总又说了一些客气的车轱辘话，为整个评审会画上了句点，先行离开了会议室。领导走后，众人立刻放松下来，作鸟四散开来，或在茶歇间游走，或夺门而出呼吸新鲜空气。邢宇也被徐工等人叫走，看来是有些工作要私下交流。 俞雯放松了一会儿脸部肌肉，看到林静深没什么表情的脸，悄悄坐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是因为突然要驻场，不开心了？” “雯姐，”林静深朝她摇摇头，“确实突然，但从项目角度来说，这样效率最高，我没有不满意。” “那我就放心了，”俞雯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也是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能更直接地参与到项目核心环节，跟完全程。” “嗯，我明白的，”林静深笑了笑，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等驻场以后，就不太能抽身了，”俞雯好心地提醒，“这周你要是想请假去哪里玩，或者有什么想做的，我都没意见。”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打包行李逃离这座城市。”林静深动作顿了顿，咬着牙闷闷出声。 “因为邢宇？”俞雯看着她的样子，干脆直截了当地点破。 林静深瞪大眼睛：“谁说的？没有！绝对不是。” “不管是不是，你可不要怪我，想法是他提出的，”俞雯挑了挑眉，罕见地显出一丝狡黠，“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雯姐，我觉得你是想把我推下船。”林静深瘪了瘪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信我，不会淹死你的。”俞雯眨了眨眼，语气轻快，“说不定那是一池春水。” “是不是元元传我的八卦了？”林静深斜睨了一眼旁边噤若寒蝉的人，连忙澄清，“真没有，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人家可不那么想，”俞雯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那个文件，老王几个人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哪个文件？上周那个情感计算的吗？”林静深还被蒙在鼓里，疑惑地问出声，“这个文件有什么特别吗？我和元元都看过了啊，没什么问题。” “这个嘛，”俞雯看她确实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大概明白了目前的情况，原本想说的话更加不合时宜，只能耸了耸肩，“确实没什么。” “元元？”林静深仔细回忆了一下，笑眯眯地看着元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有没有要和我说的？” “不是我发现的，”元元看着她暗含威胁的表情，心中一急，往外抖筛子般地口不择言，“是安迪哥先告诉我那个备注的。” “什么备注？”林静深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邢工上次发给我们的技术文档，最后备注里藏了一行。”元元咽了口唾沫，找出那张截图给她看。 林静深接过手机，凑近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内容，如遭雷击似地呆坐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字太小了，藏在最后，还是灰色的。”元元缩了缩脖子，“你没发现很正常，只是安迪哥他们工作需要，就看得仔细了一点。” “还有谁知道这事？”林静深无力地问，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放心，就我们几个。”元元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竖起手指，“我发誓。” “具体是哪几个？”林静深不死心地追问。 元元开始一根根掰着手指数，“我、安迪哥、雯姐、王哥...” “好了，别数了。” 林静深伸手打断她，一头栽倒在会议桌上，“要不我辞职算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俞雯忍俊不禁，搂住她的肩膀调侃道，“必先传其八卦。” “雯姐...”林静深一脸欲哭无泪，“怎么连你也这样。” “别这么紧张，”俞雯轻拍她的后背，“上个月有人传我和jason欢喜冤家，上上个月有人传我和温爽暗通曲款，就因为我还没结婚。” “什么？”林静深和元元异口同声，八卦之魂瞬间被点燃。 第72章 “看看你俩这表情，”俞雯挑眉，“现在明白了吧？不管你怎么做，都决定不了别人说什么，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闭嘴。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 “嗯，谢谢雯姐，”林静深稍微恢复了些理智，转头看着元元，“我和邢宇没关系，知道了没？” “听清楚了，两个耳朵都听清楚了。”元元立马点头如捣蒜，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绝对不说了。” 真是单箭头啊，元元暗自叫苦，她的钱包这下保不住了。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5-09 最近几天更得都比较晚，一方面是白天有点忙，另一方面也是有点瓶颈了，向一直追更的你们说声抱歉！ps:其实静深和邢宇都是有点腹黑在身上的 哦，反而宠物情缘组更纯爱嘿嘿！ 第49章 ：生日快乐 周末的两天，林静深忙着收拾行李，秋冬的衣服普遍厚重，她打了两个大箱子才勉强装下所有的东西。 领途的效率一向很快，周五下班前林静深已经拿到了访客公寓的位置和她的房间密码，她准备周日就先把行李搬过去，省得下班还得两头跑，实在心累。 “这才一个月，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盛伊人坐在林静深的床上，看着她脚下生风的忙碌样子，十分懂事地帮忙把被子上那堆衣服分好类。 “以防万一嘛，”林静深叠好一件毛衣放进箱子，“我可不想大冬天的还要来回两个小时拿衣服。” “也对，”盛伊人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是不是快好了，我们争取三点前出门，给你买生日礼物。” 林静深蹲在箱子旁边，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还记得啊，这段时间晕头转向的，我都没反应过来。” “废话，”盛伊人翻了个白眼，“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的生日我能忘？从高中到大学，每年都是我第一个给你送礼物好吗？” “谢谢你，伊人。”林静深有些感动，站起身抱了抱她。 “哎呀别给我整这套，”盛伊人拍了拍她的背，嘴角泄出一丝偷笑，“怪不好意思的。” 林静深直起身，顺手从床上拿起一件衣服，“正好我还要买些生活用品，那我们三点出门，逛完可以吃个晚饭。” “ok，晚上我再帮你搬家。”盛伊人很快安排好时间，四处检查着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哎呀，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盛伊人忽然语气有些激动，捂着鼻子跑出来，手里拿着本册子，“咳咳，你这是多久没打开了。” “什么？”林静深伸手接过，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才发现是她很久之前买来装拍立得的卡册，“啊，有一阵子我还到处找它呢，家里东西太多，可能随手压在哪里了吧。” “在衣柜底层发现的，”盛伊人擦了擦手上的灰，“藏这么深当然不好找。” 林静深坐在床边，随手翻看着，米色的封皮早已卷边，里面的相片并不是很多，因为有塑料膜保护，显色都还不错。 “那时候我们都好年轻啊，”盛伊人坐在她旁边，手指点上一张照片，“这是你大一生日的时候吧。” “现在也不老啊，”林静深的视线落在上面，“那时候我好呆啊。” “哪有，很可爱好吧。”盛伊人“啧”了一声，不满地纠正她，“那天你喝了一点酒，所以怎么拍都是这副没睡醒的样子。” “哎呀，这张是我第一次看到诶。”她的手指移到了右下角，“好多人啊。” 林静深看过去，喉咙顿时有些发涩，“嗯...那是我第一次熬夜赶进度，和大家一起。”小小的画面里塞了七八个脑袋，有些只露了半边身体，为了创新大赛，好几个学长学姐陪她一起熬夜。 林静深指尖轻轻扫过一个模糊的侧脸，有些掩耳盗铃地用手指遮住那个轮廓。 “这个人是...”盛伊人机警地挪开那根手指，眯起眼睛凑近了看，明知故问。 “你明明知道是谁。”林静深叹了口气，迅速翻过页，“别看了，继续收拾吧，还要出门呢。” 盛伊人趁她不注意又翻回刚才那页，点了点那张照片。“拿出来看看又不会怎样。”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啊，她下意识捻起照片一角想要抽出照片，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它放回了原位，“就这样看吧，我不管你了，还有这么多衣服没放呢。” 她任由盛伊人拿着相册，转过身对着那个满满当当的箱子，“一个月而已，”林静深自言自语，一边往箱子角落塞了条围巾，“很快就会结束。” “还不是没放下。”盛伊人小声嘟囔两句，却不敢真被林静深听见，只好对着她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掐着时间出了门，盛伊人先去开车，林静深则拖着行李箱站在楼下。 “上车吧，寿星，”很快，盛伊人的车开到眼前，她降下车窗，朝林静深比了个爱心，“司机小盛全程为您服务。” “开下后备箱，”林静深配合地鞠了个躬，朝车尾指了指，“我先把东西放你车上，逛完街直接去公寓。” 盛伊人应了声，动作麻利，很快和她一起把两个大家伙抬进后备箱。 一切妥当，林静深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谢谢你，伊人。” “客气什么，”盛伊人启动车子，“咱们先去哪？” “先去买点日用品吧，”林静深说，“就不拿原来的了。” “好嘞，”盛伊人打着方向盘，“不过说真的，要是没有我，你这次搬家真麻烦的，有辆车就方便多了。” “确实，”林静深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有点这个想法了。” “我正好收藏了几个代步车的对比攻略帖，”盛伊人趁着红灯间隙点开手机，飞快地滑动着屏幕，“发你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林静深打开手机翻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着急，现在订车都要等很久，而且，我想等领途那款新车出来再说。” “哪款？” “就是搭载了‘灵犀’系统的那款啊，”林静深托腮看向窗外，嘴角不自觉上扬，“那可是我亲手拉扯大的孩子。” “哇哦，”盛伊人挑了挑眉，“这么有感情啊？” “当然了，”林静深笑着说，“开着那辆车，我一定会很有成就感。” “我懂，”盛伊人点点头，“就像我每次看到客户采纳了我的分析报告之后获得成功的感觉。” 两人去超市采购完，车子开往市中心的一家高端商场。 驾轻就熟地停完车，盛伊人拉着林静深直奔电梯。 “今天我们去哪逛？”林静深问道。 盛伊人神秘地挑眉：“跟我来。” 电梯直达四层，盛伊人带着林静深径直走向一家奢侈品专卖店。 林静深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不是 吧，又要给我买这种贵重的东西？” “进去看看嘛，”盛伊人推着她的背，不容拒绝，“反正我负责买单，你随便挑。” 林静深衣柜里的奢侈品鞋子和包包基本都是盛伊人送的，虽然她已经很多次表示不需要这么贵重的礼物，但盛伊人满不在乎地说，都是她老爸的钱。 没错，她就是那个不努力工作就会被拉回去继承家业的二代，林静深有时候真的会觉得，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 柜姐认出了盛伊人，笑容灿烂地迎上来：“盛小姐，您好久没来了。” “忙着工作呢，”盛伊人大方地挽着林静深，“今天是给我闺蜜挑生日礼物。” “好的，请随意看看，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柜姐带着两人坐下，体贴地送上茶水和精致点心，便退到一旁。 林静深环顾四周，放满各种高跟鞋的展览台让她有些不自在：“伊人，我们去楼下那家吧，这里一双顶那里十双。” “对自己好点吧，你衣柜里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包和鞋，哪个不是我送的？”盛伊人满不在乎地摆手，“生日每年就一次，你还不对自己好点。” “可是...”平时那些东西都只能供着，从来没机会穿出去，林静深有些心虚地想着。 “别可是了，”盛伊人打断她，“你不选的话我直接让cecilia拿最贵的。” 一旁的柜姐听着，眼神顿时热烈不少。 林静深无奈摇头，只能开始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些透露着“我很高贵”的鞋履，时不时拿起一双问问价格，然后颤颤巍巍地放下。 “这双怎么样？”盛伊人看她那副慢吞吞的样子，干脆拿起一双高跟鞋，“很适合你。” 那是一双裸色缎面的高跟鞋，柜姐适时插入介绍，无非是设计理念，精巧做工，考究用料云云。 林静深看着鞋尖繁星般的碎钻装饰，咽了咽口水，“好看是好看，但会不会不太日常...” “哎呀，你不用顾虑，”盛伊人又把鞋往她眼前举了举，“你就说喜不喜欢。” 第73章 林静深问了问价格，怕自己要是不同意，盛伊人就会再选一双更贵的，只好点点头，堵住了这一可能。 正准备离开，手机响了起来，维信通话界面显示“艾佳”。 林静深有些意外，接起电话：“喂，学姐？好久不见。” “静深，好久不见，”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学姐你呢？” 艾佳寒暄了几句，直入主题：“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下周六是我们机器人社成立18周年的聚会，很多老社员都会来。因为这次年份特殊，几个前辈合计了一下，准备在伊顿酒店办得隆重些。” “哇，已经这么久了啊，”林静深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大家都会去吗？” “名单还没定，”艾佳含着笑的声音传来，“这不是在一个个联系嘛，反正我肯定会去，还有郑源、邢宇他们，也都没拒绝。” “下周六啊...”林静深听到她的话，犹豫了一下，“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事情冲突。” “没关系，不用现在就回复，”艾佳立刻安慰，“我待会儿把电子邀请函发给你，你来的话扫二维码登记一下信息就行，不过得快点决定，就这两天。” “好的，”林静深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我回去考虑一下。” “你能来的话最好了，”艾佳语气中带着诚恳，“很多以前的成员现在在相关领域都很有成就了，这次虽然打着社团聚会的名义，但实际上也是个不错的交流机会，来认识些人也好。” 林静深听到邢宇的名字，心里还是有些抗拒和他见面。但艾佳说的话确实让她动心了，她现在是绿洲科技的项目经理，如果能借此认识更多业内人士，说不定能为公司带来新的业务。 “谢谢学姐的邀请，”她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总算下定了决心，“我会去的。” “太好了，”艾佳开心地说，“那周六见！时间地点邀请函上都有。” “好。”林静深温声回答，准备挂掉电话，但艾佳的声音忽然传来。 “还有就是，生日快乐！”艾佳的音调拔高了些，不正经的样子又冒了出来，“发个地址给我，明天给你送束花。” “谢谢学姐还记得，”林静深有些意外地捂住了嘴，“没事的，心意我都收到了，不要破费了。” “不说是吧，”艾佳坏笑两声，“我去问邢宇，反正你们现在不是工作上碰见了吗？” “千万不要，”林静深有些无力地扶着额头，“地址晚上发给你。” “哈哈，早说就好了嘛，”艾佳奸计得逞，顿时轻松起来，“那周六见面再聊，我挂咯。” “好，学姐再见。”林静深放下手机，看着盛伊人刷卡结账，把印着烫金logo的购物袋递到她手上。 “谁啊？”盛伊人收起钱包，好奇地问出声。 “大学社团的学姐，艾佳。”林静深解释道，“下周六有个周年聚会，在伊顿酒店，邀请我去。” “哦？”盛伊人眼睛一亮，“机器人社吗？” “对，”林静深点点头，“应该会有很多相关领域的前辈，我想去交流一下。” “那太好了！”盛伊人立刻兴奋起来，“买的鞋这不就派上用处了。” “那倒是，”林静深看了眼手里的袋子，挽上盛伊人的胳膊，“盛大小姐真是太贴心了。” “既然要去参加聚会，那更得买件新衣服了。”盛伊人眼睛一亮，目光落到了斜对面的一家女装店。 “不用了吧...”林静深顿时预感不妙。 “必须的，”盛伊人拉着她往另一家店走去，“走，我们去看看礼服。” “看看倒没事，”林静深哭笑不得，“你可别给我买啊，我自己能付。” “总之，”盛伊人不容拒绝地说，“这么重大的场合，你一定要大杀四方。” 两人在商场血拼两小时，收获颇丰。林静深确实看中一条连衣裙，以未来两个月的见面机会相逼，才没让盛伊人替她再结一次帐。盛伊人就夸张得多，左右两只手都快拎不下了才罢休。 二人逛完街，就近吃了个晚饭，盛伊人开车把林静深送到领途安排的访客公寓。 林静深的房间在8楼，次高楼层，大概六十多平，五脏俱全，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终于到了，”盛伊人帮忙把一个行李箱推进屋，四处看了看，“装修家居都还不错。” “嗯，”林静深站在她旁边，看着略显陌生的布局，还是有些不适应，“反正是短住，我也不挑什么。” “明天你就要去领途上班了，”盛伊人挑了个椅子坐下，有些不舍，“我会想你的。” “别这么夸张，”林静深笑着说，“又没有很远，周末还是可以约你啊。” “记得多给我发消息，”盛伊人叮嘱道，“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知道啦，”林静深点点头，“谢谢你，伊人。” “行了，你都说几次谢谢了，”盛伊人作势要捂住耳朵，“真不爱听，显得咱俩多生分。” “多熟都不能忘记说，”林静深抓住她的手晃了晃，“这是最基本的。” “肉麻，”盛伊人搓了搓手臂，“要我帮你一起理吗？” “得了，”林静深笑着摇摇头，“没你捣乱我还能收拾得快点呢，是谁上次说帮我收行李，结果我装了一个箱子的东西，到你手里只能装两个箱子去了。” “诶诶诶，”盛伊人嗔了她一眼，制止她说下去，“不帮就不帮，我还能早点回家休息呢。” “嗯，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林静深 点点头，给盛伊人捏了捏肩，“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一个人还不知道多累呢。” 盛伊人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按摩服务，看看时间，当即和林静深告别。 送走盛伊人后，林静深回到屋里，看着屋子里的行李和购物袋，叹了口气，但还是开始收拾房间。 屋子很干净，应该是有工作人员提前来打扫过，因此林静深把所有的东西整理安置好后，至少不用再做累人的家务。 她扭了扭僵硬地脖子，没什么形象地躺在沙发上打开了手机。 学了半小时法语，眼皮开始打架，林静深看看时间，已经接近零点，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赶快起身准备去洗漱。 手机在这时震动，她有些疑惑地点开屏幕。 【盛姐：生日快乐静深！我是不是第一个！】 【邢宇：生日快乐。】 林静深看着显示整点的时间，她在这间陌生的公寓里迎来了自己的生日。 【谢谢伊人！你是第一个！】 迅速地回复了盛伊人的祝福，对着邢宇的聊天框，林静深却有些举棋不定。 但很快，一个github的链接又被他发了过来。 好奇心逐渐占了上风，林静深点开了链接。 屏幕先是漆黑一片，紧接着，一只可爱的绿色小恐龙蹦了出来，它穿着一身卡通西装，脑袋上戴着不成比例的礼帽。随着一段简单的音乐前奏，小恐龙张开了嘴。 “flymetothemoon...” 林静深震惊地捂住嘴，这声音，分明是邢宇的。低沉磁性的嗓音、偶尔卡壳的吞咽、有些跑调的转音，并不像电脑合成。 小恐龙随着节奏摇晃着身体，时而挥动短小的前爪，时而转圈。林静深看着这个笨拙却努力的家伙，心里有些好笑。 “inotherwords,holdmyhand...” 当歌曲接近尾声，小恐龙停下舞蹈，对着屏幕鞠了一躬，屏幕上慢慢浮现出一颗闪烁的大爱心，爱心中央是“happybirthday”几个字母，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爱心轻轻跳动了几下，画面定格。 “这什么东西啊。”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自觉弯了起来，指尖悄悄点了保存。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和盛伊人分享这一刻，忍着睡意，林静深手指有些飘忽地点开维信，找到盛伊人的对话框，准备发送这个文件。 【伊人，你看这个。】 林静深选了聊天框，就在她按下发送键后的那一刻，一种不对劲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低头一看，界面上赫然显示着“绿洲灵犀项目组”的群聊名称。 完蛋了，林静深忽然觉得这是她一个人的世界末日。 再也不会把工作群聊置顶了！ 第50章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林静深心里不住哀嚎，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撤回消息，忽然迸发的肾上腺素令她困意全消，甚至能听见心脏的闷沉的跳动，手指哆嗦着点了好几次才成功。 她眉头紧皱，牙齿不安地咬磨着指甲，直勾勾盯着屏幕。尽管群里没人说话，但她已经预见到某些晚睡的夜猫子必然已经先她一步点开了链接，看完了全部内容。 谁能救救她，林静深六神无主地挪到卧室，只想长睡不醒，最好能从这世界上消失。 第74章 “蠢死了，林静深你蠢死了！”最初的惊慌和紧张缓缓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不停涌来的羞愤，她双手捂脸，把自己摔进床里，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拉开被子，林静深盯着屏幕发呆，此刻再发消息解释，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不定还会越描越黑。 算了，冷处理吧，很快就会没事的，只要她表现得没那么在意这个失误，马上它就会被众人遗忘。 她设好闹钟锁上屏幕，随手一抛，手机在空中划出短促的弧线，落到枕边。 洗漱完，林静深拖着僵硬的身体爬上床，白天整理行李时的频繁弯腰、低头和蹲起，现在全部化作肌肉的酸涩和拉扯，疼得她不敢乱动，只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被子又被她拉上来一些，几乎盖住了半张脸，林静深像只受惊的动物，试图在温暖的巢穴里自我舔舐和消化这一切。 她明早要怎么解释这些呢，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主动用玩笑化解尴尬？林静深在全然的黑暗与寂静里，思绪却奔涌不息，在这样的情绪高地中，她一开始还担心自己根本睡不着。 但所幸，触之所及都是柔软蓬松的被子，她整个人裹成了个蚕茧，逐渐感受到一种类似于回归母体的安定和舒适。身体的疲惫最终还是战胜了焦虑，眼皮越来越重，思绪越来越轻，不知不觉，她陷入了长长的昏眠。 第二天一早，林静深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举起双臂舒展身体，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手臂僵在半空中。 她心里泛苦，揉了揉脸，满脸抗拒地拿起手机，只敢掀开一边眼皮点开维信，毫不意外，界面上显示着几十条新消息。 【元元：？？？】 【元元：！！！】 【元元：我已经下载下来了[坏笑]，循环播放1008遍】 林静深拉到最底下的的对话框，果然元元昨晚还没睡，还是最先发消息过来询问她的人。她有些苦恼地挠了挠睡乱的头发，却没想好应该回些什么，只好继续向上翻看。 【安迪：好可爱的动画，就是这声音好耳熟啊[探头]。】 除了这两个人明示自己已经看见了昨晚的消息外，剩下也有七八个同事都给她发了私信，不过大多是问她发了什么，或者故作神秘地发了个促狭的笑脸来试探。 看来大部分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点开那个链接，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林静深松了口气，隔了夜的尴尬劲儿消散不少。 林静深看了一圈，还是决定先回邢宇的消息，拇指在输入框上绕了好几圈，最后只打了个简单的【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回什么都让她觉得不自在。 其他不明真相的吃瓜同事也得回复，林静深灵机一动，编了个谎分别群发给他们。 【没什么，就是昨晚太困了，文件发错群了[叹气.gif]。】 几个同事纷纷表示理解，有些还分享了相似的经历安慰她。 轻松应付完大部分人，林静深纠结良久，只能对元元和安迪说真话，毕竟他们都见过邢宇很多次，对他的声音也很熟悉，随便一个理由也没什么说服力。 【是别人发给我的生日动画，不重要，请忘记它！[拜托]】她先给安迪解释了几句。 【我生日，别人做的动画，不小心发错地方了。】给元元发完这条后，她觉得不放心，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不许胡思乱想，到处乱传[小猫威胁]】 二人都没立刻回复，林静深也就随他们去了，反正自己行的端坐得正，没什么好遮掩的。 今天是第一天去领途驻场，她还是决定打扮一下，特地化了妆卷了头发，毕竟出门在外，自己代表的可是绿洲的形象。林静深刚背上 包，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俞雯：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看到熟悉的名字和问候，林静深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很快回复：【早啊雯姐，环境很好，一觉睡到天亮！】 【俞雯：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和不适应的都告诉我，我尽量帮你和领途沟通。】 【谢谢雯姐，[爱心]】作为上级，俞雯一向很护短，林静深勾起嘴角，心情明媚起来，但刚走到玄关，又一条消息进来。 【昨晚你是发错了什么吗？】脚步戛然而止，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的。 林静深抿着唇，手指又有些僵硬：【没什么，一个链接发错了地方】 【俞雯：元元之前发给我看了，唱歌的是邢宇吧？[大笑]】 林静深如坠冰窟，张着嘴在房间内无声尖叫，她就知道！元元这个大喇叭，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果然，俞雯紧接着又发来一连串消息，但她很没骨气地选择视而不见，没办法，逃避可耻但有用。 某只鸵鸟看了看时间，跟着手机导航步行到了领途那显眼的大厦下，沿途还在附近便利店买了早餐。 “你好，”林静深脚步轻悄地走到前台，朝着坐在位置上的男生礼貌微笑，“我叫林静深，是绿洲科技来驻场的员工，请问是先来这里登记吗？” “啊，早上好林小姐，”那男生咽下一口咖啡，很快站起身，在桌上翻找几下，把一个工牌递给她，“hr给我打过招呼，这是您的临时工牌，个人信息我们已经登记好了，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我联系hr和您对接。” “谢谢，麻烦了。”林静深接过那枚灰色的皮质工牌，小心地挂上脖子，整理了被压住的碎发，不经意瞄到男生胸前，“林木森？”她有些不确定地出声。 “对，我真名哦。”那男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工牌，指了指上面的字，“我属于员工共享服务中心，以后日常办公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我记住了，”林静深微微颔首，笑眯眯地夸赞，“很特别的名字。” 那男生憨憨一笑，重新坐回位置工作，林静深则靠着前台的桌子，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挑高的大厅，简约而富有科技感的空间设计，处处透着一家新能源车企巨头该有的样子。 “木森，”林静深仰头看着流线型设计的吊顶，“你们公司有多少层啊？” “a区23层，主要是职能部门，产品和研发部，统归产研中心管理，还有大用户中心这类部门。b区12层，是我们专门的数据和实验部门。”林木森盯着电脑屏幕，熟门熟路地给她介绍，“b区保密性比较高，我也不太清楚具体业务。” “没事，已经很感谢了，”林静深回头笑笑，从包里摸索一阵，拿出一盒咖啡糖，“给你，提神醒脑的。” “谢谢静深，”林木森看了看商标，眼睛一亮，“我也喜欢吃这款。” “是吗？那太好了，”林静深眉眼弯弯。 “林小姐，久等了，”没几分钟，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身影从电梯出来，越过闸机，热情地对她打招呼，“我是hr中心的柳夏，请跟我来，我带您去工位。” 林静深站直了些，和她握了握手，二人一起走进电梯，直达17层。 “研发部在16到17层，有五个组，”柳夏走前面半步，指了指前方开阔的办公区，“因为您要负责系统联调，所以安排您和智驾组一起办公，方便沟通。” 林静深点点头，跟着她走到一个宽敞的工位前。 “这是您的座位，”柳夏有些抱歉地补充，“不好意思，我们工位紧张，委屈林小姐将就一下。” 林静深朝前方望去，视线正好对上了邢宇的工位，就在自己对面。那个男人此刻正襟危坐，手里拿着马克杯，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似乎早就在等她了。 真的吗？她才不信，回想起刚才经过的测试组那一排明显空着的工位，林静深心中暗自腹诽，但职场修养却只能让自己装作不知，温和地对她道谢：“没关系，这个位置很好。谢谢。” 柳夏满意地笑了笑，交代了几句，和她加了联系方式后便离开了。 林静深看着那个工位，感觉自己正面对龙潭虎穴，却不得不一步步走向前。 放下包，她刚坐下，对面就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早，”邢宇放下杯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昨晚睡得好吗？” 林静深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几下呼吸，抬眼望去，男人又对她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那是掺杂着浓烈喜欢和心满意足的笑容，它的温度几乎要融化她所有的自制力。 “还不错，”林静深听着他明知故问的话，收回视线，淡淡开口，“谢谢邢工关心。” “我送的礼物还喜欢吗？”邢宇不依不饶，仍然坦荡地直视着她，眉眼间的温柔似乎浓郁地快要滴下，沿着脸颊，最终在嘴角的弧度中绽放，而那两颗酒窝就是最清澈的泉水，灌溉着他毫不掩饰的偏爱。 看着那张过分帅气的脸，林静深把指甲按进手掌，强迫自己回归清醒。 趁着电脑开机的间隙，林静深拿出手机迅速打下一行字：【是你安排的工位吧？】 第75章 邢宇的手机亮了一下，他看了看屏幕，嘴角的笑意更深，很快，林静深手机上收到了回复：【嗯，被你发现了。】字里行间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甚至更多的是没有宣之于口的雀跃。 就像一只渴望主人嘉奖的大型犬，这个荒唐的比喻在林静深心里划过的下一秒，她就马上掐灭了那蠢蠢欲动、令人心痒的火苗。 林静深抬头看了他一眼，邢宇的坦诚得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你不怕被人说闲话吗？】林静深继续追问。 【我不在乎，只要能见到你。】邢宇的回复依然直接，但却更加富有侵略感，如果这是两个人的对擂现场，那么他始终在步步紧逼，只等自己失足下台或者示弱投降。 但她才不会落进这个圈套，林静深干脆放下手机，浏览起柳夏发的注意事项和工作制度。 盯了一会儿屏幕，眼睛开始发干，林静深习惯性地打开抽屉寻找自己常用的眼药水，等抽屉展开，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绿洲的办公室。 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抽屉里并不是空空如也，里面摆着熟悉的鼻喷、薄荷糖，还有一个丝绒首饰盒。 她皱眉看了对面一眼，邢宇似有所感，看着她的动作，笑着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打开看看。】 周围已经陆续有人来上班，林静深左右看了看，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首饰盒。 盒子里躺着一条精致的手链，多层细链交织在一起，中间是镶满钻石的小鸟吊坠，鸟的眼睛是浓郁到令人炫目的蓝宝石，不知道几克拉，暧暧内含光，温润却依旧耀眼。 林静深仿佛捧着一个烫手山芋，赶紧盖上盒子关上抽屉，抓起手机质问邢宇：【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邢宇回得飞快，早就等着她问出这句话。 【昨晚你已经送过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林静深坚决地回复，戳在屏幕上的手指比平时用力很多。 【那你喜欢哪一个？你告诉我，我就收回。】 【昨晚的。】林静深咬着牙，恨恨打字，【中午午休，趁我不在你自己拿回去。】她偷偷抬头，发现邢宇正悠闲地喝着咖啡，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桌上的盆栽。 【为什么？不拿。】邢宇余光扫到她的表情，一边的嘴角不自觉勾起，酒窝若隐若现。 【？？你说告诉你就收回的。】 【我说，我会收回那是生日礼物的话，但现在，它就纯粹是我追求你的第一步。】 【？？？我拒绝。】林静深差点回不上来气，心中顿生慌乱，也顾不得什么理智冷静、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邢宇，试图让他放弃。 【先给你保管，等...什么时候你重新喜欢上我了，你再戴上，这样我就能知道了。】 林静深被这自信噎住了，猛地抬头，正对上邢宇含笑的双眼，笑容真挚，表情却坦荡，仿佛这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请求。 “你凭什 么觉得我会再次喜欢上你？”她在心里默默反问，但又无法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突然，一阵欢快的铃声从旁边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隔壁工位的同事慌忙掏出手机，笑着向周围人道歉，说周末的闹钟忘关了。 林静深从复杂的思绪里抽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提醒他，“邢工，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 “你都说现在了，以前不是。”邢宇歪着头看向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以后也不会是。” “你——”林静深一口气被堵在心里，大脑却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到什么话反击，只好就此作罢，努力压下莫名躁动的心神，不再把注意力分给邢宇，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第51章 ：抱歉，我是人 不过没一会儿，林静深的手机亮了又暗，显然是有不少新消息。 她暂时转移注意力，大概看了几条，大部分是元元几个要好的同事朋友发的生日祝福，一一回复过去，林静深的心情放松不少，嘴角弯起后就没再放下。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了夹杂在一片祝福消息里的那个异类，点开的瞬间，瞳孔微缩，表情霎时凝固在脸上。 【小薇：omg你和甲方工程师有不得不说的故事？】 【你从哪里听说的？？】林静深暗道不妙，贺小薇是项目组外的人，如果她也听到了自己和邢宇的绯闻，那整个部门、或者是公司里...她再也不敢往下细想，马上出声询问。 【这个要保密...但你要相信我在公司的人脉，等等，所以是真的吗！】 贺小薇一向消息灵通，但此刻，林静深只想瞬移到绿洲在所有人面前澄清。她左手捏紧了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复：【当然不是，我们是正常的合作关系，非常清白。】 【咦，我怎么听说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清白？[吃瓜]】 林静深不自觉抬头，越过遮挡看向邢宇专注的侧脸。但很快，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表情柔和下来，显然心情极好，嘴角轻轻勾起，明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注视。 她感觉耳根发烫，快速地眨了几下眼，重新聚焦屏幕，试探地询问：【是不是元元？】 【她哪有这个胆子啊，今天只要听到我嘴里说你的名字，她恨不得掘地三尺自饮哑药，一看就是你威胁人家了。】 林静深看着这几行字，心里稍微放松一些，至少元元很听话。她默默打算着回去之后送点零食以示嘉奖。 【反正没故事！】 【行吧行吧，你这个当事人都否认了，我肯定帮你辟谣。哎呀你都不知道，我已经听说了好几个版本了，一个比一个离谱。】 【还不止一个版本？？】林静深仅剩的可怜自尊顿时被碾碎。 【那是，有说双向暗恋职场爱情的，有说前任相遇虐恋情深的，有说强取豪夺他追你逃的，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八卦才是最流通的货币啊。】 林静深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那些貌似荒诞不经的无稽之谈，却都微妙地契合她和邢宇不同时期一小部分的真相，心中生出几分微妙的认同感。她拿起保温杯喝一口，却始终冲不淡那些莫名的情感。 【如果我们真有什么故事，一定第一个告诉你。】鬼使神差地发完这条，林静深立刻将手机扣在桌上，重新专注于工作文件，不再去触碰那个能看穿她心中那些隐秘欲望的潘多拉魔盒。 “早上好！”正在林静深慢慢熟悉联调的安排时，一道活泼的声音忽然从她头顶传来，她毫无防备，忍不住抖了抖肩，抬头一看，是张熟悉的脸。 “早啊，胜胜对吧？”对着这位即将要朝夕相处的项目同事，林静深面带微笑，大脑迅速转动了几秒，才把名字和人对上。 “对，别客气，和宇哥一样，叫我小叶就好，”叶胜胜指了指邢宇，姿态大方地向她介绍自己，“我是去年才入职的，希望静深姐多多指教，很开心能和你共事。” “我才是，有很多专业问题还要多多向你们请教呢，”林静深摆了摆手，语气很谦虚。 “差点忘了，这个请你喝，”叶胜胜从身后变魔术似地掏出一杯热奶茶，“没加糖，低卡无负担哦。” “啊，太谢谢了，”林静深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隔着保护套感受着杯中液体的温度，第一天在陌生环境的紧张和不适感神奇地消融殆尽。 “我的呢？”邢宇按习惯查看着未读邮件和日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打破了二人间和谐有爱的氛围。 “什么啊，”叶胜胜有些无语，“宇哥你不是只喝热美式吗？今天买两杯有优惠，我才想到静深姐的，下次要我帮你带的话，早、点、说。”工作之外，智驾组的几个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高低长幼的分野，你损我一句，我呛你一声，不知不觉就能打成一片。更别提邢宇最近的心情可以说阴天转晴，又恢复到之前的开朗模样，叶胜胜更没理由怕他了。 “今天心情不错啊？”邢宇半张脸偏向叶胜胜，嘴角一斜，摩挲着杯沿，饶有兴趣地抬眉看向他，语气却有些不合时宜的温柔，“记得下班前把昨天我要的测试文档做完。” “宇哥，你欺人太甚，”叶胜胜的脸马上垮了下来，皱着鼻子一脸忿忿，“就允许你和静深姐叙旧，不允许我和她闲聊啊？” 林静深默默喝了口奶茶，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有些新奇地观察着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 静深姐！你看他。”叶胜胜很敏锐，通过评审会上他看到的画面，一下就猜到邢宇对她非同寻常，于是转而曲线救国，“只会压榨我这个善良的新员工，还见不得我和你好。” 还没等林静深开口安慰，邢宇已经先出声，他捏着眉心，语气顿时软了不少，有些无奈地替自己辩解，”你做完了我才能帮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啊，明天你就要上传了吧？” “宇哥你不早说，”叶胜胜一听，马上精神抖擞、眼里泛光，“放心，今天肯定能给你！”本来他还想在林静深面前抖两句机灵，但看着邢宇递过来的眼刀，马上识趣地闭上了嘴，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 第76章 办公区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对视。林静深看着邢宇那张表情复杂的脸，忽然觉得好笑。 “别管他，小叶就是嘴碎，”邢宇低声找补，捏着杯把的动作竟有几分局促，“能力还是很强的。”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林静深垂下眼睫，虽然没有看着邢宇，但声音里明显染上了几分笑意。 邢宇没有再回话，但脸上浅浅的窘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眼间绽放出的意外之喜，仿佛在崇山峻岭间迷失方向的旅人终于发现远处的炊烟，于是前路的艰难被他抛诸脑后，心中只有那代表着希望的曙光。 很快，林静深收到了邢宇写的公司周边指南，整整十多页的文档，事无巨细地介绍了领途公司和访客公寓周边的衣食住行，甚至细节到走哪条路回家能更快、研发部每个组每个人更喜欢哪种沟通方式。 地图里的每个地点都加上了标记和说明，比起她上周收到的那份公开指南更是用心百倍。虽然她之前还嘴硬，不想要邢宇发的公司指南，但人家真发来了，她却还是没骨气地第一时间收藏保存下来，逐字逐句阅读。 “黄记糖水铺，每周五杨枝甘露半价...”林静深盯着一串小字，不自觉地念出了声。 【那我每周五给你带一杯？】邢宇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小叶做的事，我也可以。】 面对他这段时间三番五次的开屏行为，林静深居然已经有些见怪不怪，她十分熟练地选择忽视聊天框，让后续所有的话题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林静深收拾好桌面，准备下班。她看了看手表，思忖着还有时间买点东西带回家，今天虽然自己没特意说，但妈妈和叶叔叔都已经发来消息，让她回家里吃饭，这也是她们多年来的庆生习惯。 “走了？”邢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静深应声回头。 “嗯，要回家吃晚饭。”她的手又不自觉地捏上了包带。“你们呢？” “还要一会儿，”邢宇点点头，眼神温柔，“那，明天见。” “明天见。”林静深刻意避开了那道视线，告别的声音又轻又快。 电梯中，只有她一个人，隔绝了办公室里的声音，林静深摸上左胸口，忽然觉得那里的节奏比往常快了不少。 回到家，朱怀英早已做好了丰盛的晚餐，都是她爱吃的菜。 “回来啦？”朱怀英从沙发上站起身，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叶叔叔刚把定的蛋糕拿回来，就等你了。” “太好了，什么口味的？”林静深乖巧捧场，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顺路买了些清淮湾的绿豆糕和山楂饼，你们爱吃。” “我们也不懂现在那些花哨的口味，就还是老样子，巧克力奶油，”朱怀英往袋子里看了看，笑弯了眼，“快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怀英，帮忙端菜。”叶育仁端着碗排骨汤从厨房小心地走出来，对着朱怀英嘱咐。 “哎呦你怎么手套都不带一个的，”朱怀英看着他的动作，语气立马变得急促，连忙上前托着碗底。 等汤稳稳落在桌上，朱怀英才放手，直接把叶育仁拉到椅子上坐下，“行了行了，我去端菜吧，你这万一烫伤了，还要不要干活了。” “这不是着急开饭吗，”叶叔叔干笑两下，作势替她顺了顺背，“这么开心的日子，别生气了。” 朱怀英斜着眼瞪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从厨房来回几趟，把所有菜都端了出来。 饭桌上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林静深还是听得多、说得少，还是叶育仁说得最多。今天林静深难得不用擦桌洗碗，短暂地拥有了寿星的特权。但她在家里依旧没什么话语权，只能听从朱怀英的安排，被赶到沙发上休息。 正当她刷着法语学习软件时，画面突然跳转，林静深定睛一看，盛伊人的视频通话请求跳了出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接通。 “喂？伊人？”林静深拿起遥控机调低了电视声音，让手机里的声音更清楚些，“你等一下，我带个耳机。” “静深！”盛伊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妆容精致但眼神明显有些慌乱，“你在干嘛？” “回家吃了顿饭，怎么了？”林静深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表情，直觉出了什么事。 盛伊人叹了口气，眼神飘忽,“我好像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怎么了？”林静深坐直了些，神色担忧，“别着急，慢慢说。” “我昨晚喝多了，和一个人睡在了一张床上。”盛伊人欲言又止，表情复杂到难以描述。 “啊？是你新的约会对象吗？”林静深咬了咬唇，试图安慰她，“快是快了点，但你之前不也有...” “这次不一样，”盛伊人安静了半晌，伴随着一声哀叹，她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是和沈瑞声。” “沈律师？”林静深惊呼出声，但看了眼朱怀英二人投来的目光，很快又压低了音量，“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的？这个...确定是发生了吗？”越说声音越小，林静深反复斟酌着用词，以免引来家人的关注。 “最关键的就在这里，”盛伊人懊恼地抓着头发，声音压得更低，“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断片，反正只记得是我主动的...后来就记不清了，醒来就那样了。” “这个...我也爱莫能助啊，”林静深坐直了身体，眉头微蹙，盯着屏幕里的人，努力想着其他可能性，“万一，我说万一啊，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你们其实没发生什么呢？只是单纯睡着了？” “是吧！我也觉得是这样！”盛伊人听到这话，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但是那个该死的家伙，一直吊我胃口，故意含糊其辞，不肯告诉我真相，也不肯说我们到底有没有实质发生关系。” 说到最后，她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脸，“我都苦思冥想一天了，还是毫无进展。”她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凝重，语气中带着罕见的迟疑，“但出于良心考虑，我是不是...要负责啊？” “这个嘛，是你们俩的事情，我怎么好说的啊，”林静深咬着手指，“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啊...” “没事，至少和你说了，我能轻松点。”盛伊人换了只手拿手机，镜头一晃，似乎整个人仰面躺在床上，“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下次别喝醉了，”林静深坏心眼地调侃起来，“你不是不吃窝边草吗？” “你有没有心啊林静深！”盛伊人更加欲哭无泪，“我现在心理阴影面积已经够大了，还戳我痛处。”她无力地捂住额头，“算了，我自己再冷静一下，挂了。”她的手指刚要点挂断，又忽然凑近屏幕道，“生日快乐！我还要做最后一个送你祝福的人。” “谢谢伊人。”林静深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你好好休息，说不定明天就全想起来了。” “但愿如此吧。”盛伊人的声音带着不确定，随即挂断了通话。 对着黑掉的 屏幕，林静深脸上的震惊和笑意还没散去，她盯着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有了灵感。 她点开对话框，找到邢宇的维信，思考片刻后，一本正经地发了条消息：【邢工，好马不吃回头草，兔子不吃窝边草。】 【抱歉，我是人。】 第52章 ：这蚊子咬人 沈瑞声从假寐中缓过神来，扫了眼桌上的时间，马上七点钟，但一会儿还有个线上会议要参加，这次的客户在纽城，要求也高，看起来今晚注定又要奋战到凌晨。 想到这里，他命苦地叹了声气，伸手按了按眼周的几个穴位，才觉得眉毛放松了些。拿起杯子，仰头灌下一大口黑咖啡，苦涩的液体几乎没有在舌尖停留便滑入喉咙，提神效果对他现在来说早已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强。 手机屏幕一亮，沈瑞声看了眼发信人，顿时来了精神。 【盛伊人：沈瑞声，你到底要装死到什么时候？】他点开维信，最新的一条消息发送于1分钟前，再往上翻，还有几条。 他还是没有着急回复她，或者说他现在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沈瑞声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朝这个方向发展去了。两天前的那个晚上，如果不是他刚好在“月光俱乐部”里遇见喝得烂醉的盛伊人，恐怕她已经被某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带走了。 “沈律师？”盛伊人当时半趴在吧台上，眯着眼睛，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今天有空来喝酒啊？” “嗯，下班顺路来放松一下，”沈瑞声自然坐在了熟人身边，“你怎么喝成这样？” “又分手了，”盛伊人大大咧咧地甩甩手，看起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就好了。” “不会吧，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甩了你？”沈瑞声歪过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但手却悄悄地伸向那个喝了一半的酒杯，“看起来他有两把刷子啊，让你失恋后来这里借酒消愁。” 第77章 “谁说我失恋了？”盛伊人忽然挺直了腰杆，醉醺醺地瞪着他，“是我甩了他！我盛伊人从来不会被人甩！”她双手软绵绵地撑着大理石桌面，没有规律地挥舞，“白天还一口一个‘姐姐你好美’、‘姐姐想你了’，晚上就被我发现和其他女人鬼混，我活这么大还没被人劈过腿，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你没冲上去给他一耳光？”沈瑞声招来侍者，对着酒单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两杯无酒精的混合果汁，“不像你的作风啊。” “哼，我才没这么掉价，”盛伊人斜睨了他一眼，昂了昂头，“我只是冲上去问候了那个渣男的全身器官，顺便和那个富婆姐姐要了联系方式，分享了我们所有聊天记录。” “不愧是你，”沈瑞声忍俊不禁，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素质真高，骂人都忍得住不牵连九族，还能顺便拓展人脉。”把盛伊人的杯子拉到自己身前后，沈瑞声悄悄松了口气。 “那是，我还是很有底线的好吧，”盛伊人撑着脑袋，有些得意，“虽然恋爱史是长了点，但我对每一段关系都是认真的，喜欢就谈，没感觉了就分，好聚好散嘛。” “那我很好奇，”沈瑞声拿着盛伊人喝剩的那只杯子，食指指轻轻搭在杯沿上，“这么多男嘉宾里，就没有一个，是你特别喜欢，甚至想和他有以后的？” “你说结婚啊？”盛伊人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睛张大了些，随即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我不会结婚的，很早就想清楚了，”她侧过头不再看沈瑞声，低垂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英雄所见略同。”沈瑞声接过侍者递上的饮料，把一杯推向盛伊人，“来，这个好喝，陪我喝一杯。” 盛伊人掀起眼皮看了看，也分不清杯里是不是酒，“干，”她举起杯子往空气中举了举，似乎忘记了沈瑞声。吞下一大口，她砸吧两下嘴，口腔里浓重的酒精味混合着香甜的菠萝味，让她误以为这杯也是酒，“是不错，那这杯你买单。” 沈瑞声看着盛伊人举起一根手指，似乎想指着自己，但却直愣愣地竖在空气里，显然已经有些烂醉，分不清东南西北。 “行啊，但这也是最后一杯了。”沈瑞声喝了一口自己的那杯果汁，语气正经了些，“我待会儿开车送你回家。”身边的人没有回答，甚至连呼吸和嘤咛都几不可闻，沈瑞声有些慌，伸手晃了晃她的胳膊，“嗯？伊人？你醒醒。” “你也不想结婚？”盛伊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的眼睛再次睁开，含糊不清地问他。 “至少现在没意愿，”沈瑞声笑着回答，“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低下脑袋，神秘兮兮地朝盛伊人勾了勾手，“其实，我在感情上算理想主义者。” 盛伊人把脑袋向他的方向挪动了几公分，勉强听清后，不由轻笑出声，“你想找灵魂伴侣啊？” “不行吗？”沈瑞声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声音有些轻，但语气却多了几分郑重。 “行，当然行，”盛伊人久违地安静下来，她似乎清醒了些，但情绪似乎低落下来，独自失神地对着空气发呆。 即使这样，在这个优雅美丽的空间里，她还是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黑发如瀑，遮住了大半侧脸，却也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勾魂摄魄的眼睛和鲜红夺目的唇。只是坐在这里，仍像一团永不会熄灭的火焰。 “时间不早了，”沈瑞声回过神来，把杯里的饮料一饮而尽，尽量放缓声音，“那我送你回家？” “不回家，”盛伊人摇着头，“我要再喝一杯。”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沈瑞声坚决地拦住她，“明天还是工作日。” “放心好了，我这么大一个人，还丢不了，”盛伊人突然笑了，趁他不备迅速地抢过自己原来喝剩下的酒，“这杯你得让我喝完。” “你到底醉了没？”沈瑞声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她一饮而尽，有些纳闷，“还是得送你安全到家，我可不想明天在社会新闻或者短视频头条上看到你。” 但良久，沈瑞声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等到盛伊人清醒过来，她只是闭着眼睛趴在那里，好像忘了回应，又或者是根本没了意识。 “完蛋了，”沈瑞声摇了她两下，依旧没动静，苦笑着自言自语，“只能希望她明早醒来不会问候我全身的器官了。” 沈瑞声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才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公寓，他本打算把她安置在主卧，自己在次卧睡一晚，但盛伊人显然有其他想法。 “沈律师，”盛伊人被他有些吃力地搀到床前坐下，忽然毫无预兆地扯住了他的衬衫前襟，“你不是要个机会吗？” “啊？这个不是赌注吗？以后再说吧，你现在不清醒。”沈瑞声试图后退，但她的力道出奇地大，将他拉得更近，甚至扯开了中间的两颗扣子。 “伊人，盛小姐，你手劲儿太大了，”他尽量保持冷静，故作夸张地捂着胸口求饶，“快放开，我卖艺不卖身啊！” “我才是握着筹码的那个，沈律师。”盛伊人的眼睛自下而上，从衬衫缝隙间的肌肤游走到沈瑞声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唇，声音低沉而诱人，“不要不识好歹。” 下一秒，她的唇贴了上来，带着酒精的味道和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主动。沈瑞声僵住了，他本能地想要推开她，但那双柔软的唇和她身上的香气却让他很快就近乎虔诚地奉上回应。 “伊人，”沈瑞声在一次短暂的分离中喘息着开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回应他的只是一场更加彻底的侵略，野蛮的、潮湿的、混乱的气息在舌尖掠夺。 急促的呼吸接连落在空荡的房间里，热度不断攀升，盛伊人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他的后颈，甲片上的水钻伴随着每一次抓挠和紧固，在滚烫的皮肤上留下点点印痕。 攻守双方时常切换，齿尖的厮磨、追逐、缠绕蚕食着男人可怜的理智，身上衣料间的触碰逐渐频繁，似乎在欲求不满地叫嚣着更多大胆的深入。 但还好，在他即将坦诚相对的前一刻，大脑重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沈瑞声强迫自己及时制止了一切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拉开盛伊人，试图离开这张床，但她显然还在酒精酿的美梦里，双手牢牢地锁住他。 “伊人，这不对，”她的眼睛张开了一会儿，沈瑞声马上松了口气，试图纠正这场错误。但回应他的却是肩膀上传来的刺痛，那里多了一圈牙印。 “你怎么还咬人啊！”沈瑞声托起盛伊人的脑袋，有些拿她没办法，“你现在不清醒，我们明天再说。” “胆小鬼。”盛伊人不满地嘟囔着，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呼吸也渐渐平稳而绵长，竟是直接睡着了。 谁是胆小鬼啊！沈瑞声欲哭无泪，他只是想做个正人君子啊。 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某种好胜心，沈瑞声安置好盛伊人，进浴室洗漱完后，穿着睡衣大刺刺地和盛伊人躺在了一张床上。我看你明天怎么说，虽然他谨慎地贴着边睡，但沈瑞声有些赌气地期待着盛伊人的反应。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他醒来时，却发现盛伊人正紧紧地抱着他，头靠在他的胸口，一条腿还跨在他的腿上。 沈瑞声小心翼翼地移开她的手臂，试图不惊醒她地起床。但就在这时，盛伊人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恐慌，变化之快让沈瑞声几乎要笑出声来。 “你...我们昨晚...”盛伊人看了看皱皱巴巴的床单，立马把被子拽到脖子下。 沈瑞声本想立刻解释清楚，但看着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个恶作剧的念头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不记得了？”他故意露出一副受伤的无辜表情，眨着眼睛看向她。 “我只记得喝了酒，然后...”盛伊人逐渐没了底气，声音颤抖地试探问道：“我主动的？” “这个...”沈瑞声把床头柜上盛伊人原来的外套递过去，“你确实很主动。” “我们真的...？”盛伊人咬着下唇，眉头皱起，似乎是在回想前一晚的事。 沈瑞声本想继续逗她，但看着她那副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正准备告诉她真相，盛伊人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我得接这个电话，”她拎着外套，飞快地冲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声音渐弱，“喂...抱歉，有点发烧，准备居家办公...” 等她出来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只是眼中依然带着一丝不安。 “我先走了，”她简短地说，“谢谢你...呃...收留我，手机上再聊。” 他提出可以顺路送她回家，但盛伊人连说了三句“不用”，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寓。而她也确实信守承诺，一直在手机上试图从沈瑞声嘴里挖出真相。 回过神，沈瑞声忙不迭去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第78章 【吃晚饭了吗？抱歉刚刚在忙，没看手机。】他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哦，别转移话题。】盛伊人的回复几乎下一秒就来了。 【我们见面聊吧。】沈瑞声还是觉得当面滑跪和道歉在盛伊人那里获得原谅的几率比较高。 手机那端沉默了一会儿，他几乎能想象盛伊人咬牙切齿的模样，撑着脸想了想，沈瑞声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今天会加班到很晚，明天九点可以吗？请你吃夜宵，当面说更好，你也不用担心留下聊天记录，担心我有你把柄。】 【行，到时候发位置给我。】盛伊人总算被他说动了。 “沈律师？”助理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进来。”沈瑞声整理了一下表情。 “这是庭审的材料，我已经校对过了。”齐蔚然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您看上去很累，明天要不要我去帮您送？” “没事，我去吧。”沈瑞声笑了笑，眉眼间的疲惫却无法掩饰，“都这个点了，你快下班，我马上开完会也走了。” “好，”齐蔚然顺手拿起他桌上的咖啡和水杯“我去帮您倒杯热的。” “不用不用了，”沈瑞声阻止她的动作，“我喝冷的就行，咖啡也不用，年纪大了怕失眠。” “您还好吗？”齐蔚然有些担心，“现在的天气喝冷水伤身。” “啊，”沈瑞声尬笑两声，打开电脑挡住自己的脸，“没事，最近有点上火。” 齐蔚然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杯子。沈瑞声松了口气，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却m没发现自己刚才打开的文件其实已经看了好几遍。 “您脖子上那是，过敏了吗？”齐蔚然忽然注意到沈瑞声衬衫领下若隐若现的红色痕迹。 沈瑞声一惊，手不自觉地摸向脖子，“蚊子，蚊子叮的。”他急忙整理领子，拉高了些。 “十一月份还有蚊子？”齐蔚然有些疑惑，但也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沈瑞声只好胡乱瞎扯个理由，“哎呀现在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蚊子都进化了。” “还真有可能，”齐蔚然礼貌地和他道别，“我这里有驱蚊膏，您要的话随时找我，那我先走了。” “好的好的，拜拜。”沈瑞声捂着脖子，连忙目送助理离开。这蚊子不光叮他，还会咬人，他愤愤不平，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备用的黑色高领毛衣。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5-15 抱歉大家，这周四临时休息一天！周五到周日正常更新 第53章 ：猫鼠游戏 “早啊，木森。”林静深进入领途大门后，第一时间取下脖子上的围巾挂在臂弯里，笑盈盈地朝前台的林木森打了招呼。领途的上下班时间都比绿洲晚，而她现在住得又近，每天的通勤时间大幅缩短，也不用挤早高峰的地铁，别得先不提，这几天的睡眠时间和质量都有显著提升，连带着上班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早上好啊，”林木森照旧坐在桌后，听见声音，很快挺起身子探出一双眼睛，笑着对她点头示意。 “前台就你负责吗？”林静深看看时间，离上班还有一会儿，干脆走近了些，站在旁边搓着被风吹得通红的手，“平时忙得过来吗？” “嗨，不是，”林木森嚼了颗咖啡糖，向她解释道：“根据我们部门内每个人的日程安排的，这周我是早晚轮次，其他时候我的同事在这儿。” “原来是这样，”林静深点点头，“这样也挺合理的，不然一直坐在这儿，也没人可以聊天。” “对啊，”林木森瞄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单手托腮，“还好大家时不时会来和我唠唠嗑，不然我真的要睡着了。”他拿起那罐糖，盖口朝前，对林静深示意了一下，“要吗？” “不用啦，谢谢，”林静深委婉拒绝，“我精神还不错，最近休息得比较充足。” “这里是不是比你公司上班晚啊？” “对啊，晚一个小时吧，”林静深朝他晃了晃手机的锁屏时间，“现在九点四十五，我还担心自己赶上打卡高峰。”她环顾了一圈，大厅里门可罗雀，只有零星几人闲庭信步般走进来，“结果好像来早了。” “噢，领途这边不一样，”林木森咬碎了糖果，指了指闸机，“大部分人十点左右才会陆续到，十点半前基本都算正常，弹性打卡。像研发部的人就会更晚一些，毕竟他们经常走得很晚，不过也有劳模啦，我这一介凡夫俗子，实在是望尘莫及。” “这样啊，”林静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绿洲是朝九晚六，比较规律。” “所以等于你每天都能多睡一小时？”林木森眼睛一亮，笑了起来，“来领途的福利又多一条。” 林静深也被他逗笑了：“确实，睡眠时间充足，通勤时间短，在这里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不过驻场结束后我还得回去，毕竟绿洲那边才是我的本职工作。” “你这次驻场多久啊？”林木森随口问道，立刻意识到这问题似乎有些越界，赶紧补充，“就是好奇，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一个月，如果顺利的话可能提前结束，”林静深不在意地摆摆手，忽然看到林木森的电脑旁压着一本书，好奇地歪头看了看，“你最近在学习？” “嗯，准备明年考研，”林木森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把那本英语词汇教材抽出来给她看，“趁值班这段时间复习一下，反正也没别的事做。” “好自律，”林静深接过书翻了翻，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荧光笔标记和铅笔笔记，不由得肃然起敬，“有目标吗？” “计算机，想冲好一点的学校，能考上哪个算哪个，”林木森的声音低了几分，眼神却透露出坚定的光芒，“趁着年轻，还是想增加一些竞争力。” “早上好，”熟悉的声音忽然冒出来，林静深顿时感觉身体僵硬，立刻全身警戒，回头一看，果然是来上班的邢宇。 “邢工早，”林木森眼疾手快地收起那本书，站起身和他挥了挥手。 “看来你融入得不错？”邢宇笑容温和地回应了一声，很快走到林静深身边。 “邢工每天都来这么早吗？”林静深没有回答，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手悄悄捏上围巾，指尖搓捻着柔软的流苏线条。 “习惯了，”邢宇微微低头，目光从她的眉眼、鼻梁滑落在她的手指上，“你今天...围巾很漂亮。” “谢谢。”林静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言简意赅地丢下两个字，视线转向前台摆的那棵发财树。 “静深你有所不知，”林木森敏锐地察觉到两人间有些僵持的气氛，连忙出声缓解尴尬，“邢工就是劳模之一，可以说每天扎根研发部，来得最早走得最晚，非常敬业。” “是吗，很厉害，”林静深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扬起，朝林木森示意了一下，“你们聊，我先上去了。咖啡糖吃多了会口干，记得勤喝水。”她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朝着电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林静深的身影渐渐走远，只留下邢宇和林木森两人大眼瞪小眼。 “...邢工？”林木森对上邢宇一动不动的视线，有些纳闷地摸上自己的脸，“怎么了？”他被盯得全身发毛。 “你们看上去很熟，”邢宇挑起一边眉毛，眼神带着审视，试图从他嘴里撬出些有用的东西。 “还可以吧，静深她第一天来的时候我们就碰上了，”林木森没有否认，坐回椅子上，“这两天帮她解决了一些流程上的操作问题。” “这样啊。”邢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余光瞥见林静深的脚步停下，唇边的笑意渐浓，“我也走了，下次再聊。” “啊，好。”林木森挠了挠头，重新拿起那本词汇书。 林静深站在电梯前，一只脚无规律地轻点地面，有些心焦地盯着楼层的计数，祈祷能和邢宇错开，但很遗憾，身后的脚步声最终在她背后停住。即便她没有回头，但那道带着热度的视线从不曾离开，紧紧黏在她的后背。 “怎么不等我一起上去？”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带着润物无声的清浅笑意。 林静深装作没听见，专心致志地盯着旁边显示屏上的数字，偏偏电梯像是故意和她作对，在9层停了足足半分钟。 “叮”的一声，门总算缓缓打开，林静深如释重负，快步走进去，尽量往角落靠，但邢宇紧随其后，阴魂不散地站在了她身旁。 来上班的人渐渐多了，一群人装满了这个金属立方。林静深前面的人连续后退几步，几乎挤得她没有地方落脚。 邢宇很快上前挡了一下，温和地朝那人道了句歉。身上的味道钻进鼻子，和缓的鼻息似有若无地洒在她的发间，他的手臂就垂落在她几厘米之外。 “好巧啊邢工。”一个留着短碎刘海的男生看见邢宇，笑着打了个招呼。 第79章 “早啊，阿迪，出差回来了？”邢宇的声音离她太近，林静深几乎能感受到他每一个音节带起的胸腔震颤。 “嗯，昨天下午的动车，买了点宣城点心，待会儿来我工位上拿啊。” 林静深刷着手机，却不自觉噤声，一心二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她这两天也发现，虽然邢宇今年才回国入职，但在领途已经收获了很好的人缘。也难怪，谁会不喜欢一个懂礼貌还爱笑的帅哥呢？林静深不自觉抿起嘴巴，心里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不满。 随着电梯上升，人群在各个楼层散去，到第15层时，只剩下她和邢宇两人。密闭空间里的沉默令人窒息，林静深盯着电梯显示屏，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中午一起吃饭吗？”他低下头，还是站在林静深旁边，一点儿都没有拉开距离。 “11点和绿洲那边有个视频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没事，我可以等你。”邢宇不依不饶，脸上挂着那种她最熟悉的 、带着酒窝的醉人微笑。 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林静深恍惚间感觉自己站立的方寸之地在逐步收缩，那股木质香气萦绕在鼻尖，若有似乎勾得人心痒难耐、呼吸不畅。邢宇就站在那里，笑容温和得令人生气。 “我不习惯和不熟的人吃饭。”林静深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也会这么拒绝别人吗？”邢宇往前一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几乎贴近她的耳畔，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危险的试探，“比如小叶，还有前台的男生？” 林静深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吃的哪门子飞醋，张了张嘴，一时语塞，脑子里乱成浆糊。电梯门恰好停在17层，她连忙逃出，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 邢宇快走几步拦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林静深猝不及防停下，差点撞上他。香气渐浓，悄无声息地包围住她。 “你还没回答我。”他弯了腰，几乎与她平视。 办公区已有三三两两的同事，林静深不想引起注意，侧身想要绕过。邢宇却不依不饶地跟着她的步伐移动，挡住去路。 “你让不让人过？”林静深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不让。”邢宇笑得更欢了，眼睛里闪着得逞的光，“除非你答应和我一起吃午饭。” 这直白的要挟让林静深哑然失笑，一秒后她又努力绷紧了脸。 “好，吃就吃。”她像是豁出去了，飞快地抬头瞪了他一眼，赶忙绕过他走向自己的工位。 邢宇站在门口，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直到她坐下，才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早啊邢宇，”阮可欣从茶水间走出来，揣着个保温杯。 “可欣姐，”邢宇挂好外套，手指在袖口多停留了几秒，“今天来这么早？” “送完孩子去幼儿园之后就来了，年纪大了觉少。”阮可欣叹了口气，礼貌地对林静深笑了笑，“你好，我是设备组的阮可欣。” “您好，”林静深站起身，朝这位气质温婉的女人伸出手，“我是林静深，绿洲科技驻场人员，对接‘灵犀’项目的。” “知道的，”阮可欣握了握她的手，顺势朝她眨眨眼，眼角浅浅的纹路带出些亲切感，“小叶和我说了，自己组里来了个漂亮姐姐。” 她的目光在林静深和邢宇之间微妙地游移，眼里闪烁着探寻的火花。 林静深不自在地笑了笑，余光却察觉到邢宇的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手指下意识地缩起，“小叶太夸张了。” “怎么会，”阮可欣嘴角带笑，“我们这儿平常都是大老爷们，好不容易来个女孩子，整个办公室都亮了不少。” “可欣姐，”邢宇不动声色地插入对话，“你才是17楼一枝花。” 阮可欣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你这人，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说啊。”她转向林静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蹭了蹭林静深的肩膀，“防着点他，套路可深了。” “会的，”林静深仿佛找到了救星，答应得特别干脆，“不过我也同意，您这么美。” “行了行了，你们俩一唱一和的，”阮可欣好笑地捂着心口，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我可受不住。”她从口袋里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先走了，楼下车联网的真真找我。” 阮可欣离开后，办公区又恢复了安静，只剩键盘敲击声在空气中飘荡。邢宇时不时抬头瞟一眼林静深的方向，而每当林静深有所察觉抬起头，他又会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工作。 十分钟过去，林静深已经数不清邢宇偷看了多少次，这种猫鼠游戏幼稚得令人发笑，却又莫名其妙地让她心烦意乱。林静深无语地撑着额头，干脆在又一次感应到对面传来的那道目光后，直勾勾地对上邢宇的眼睛，眼里暗含着火药味。 被抓个正着后，邢宇也不躲了，大方地对上她的眼神，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丝有些痞气的笑意，仿佛在宣告自己赢得了某种无声的比赛。 林静深感到一股无名火起，咬了咬下唇，拿起手机，飞快地敲出几个字。 【你不工作吗？】林静深忍不住给他发了维信质问。 【在工作啊，不过我擅长一心多用。】他回复得极快。 林静深望向天花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你不觉得这样盯着别人看很奇怪吗？正常同事不会这样。】她再次发出讯息，试图让他明白边界感的重要性。 邢宇看了消息，视线从手机转向林静深，若有所思，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我早说了，不想和你做正常同事。】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对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林静深僵坐在原地，猜测他是不是又要过来，却发现邢宇只是站起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一瞬，随后去找了其他同事聊工作。 第54章 ：试探性关系 好不容易快挨到十一点，林静深才得以从这种奇妙的困境中解脱。 会议室里窗明几净，林静深简单整理了一下思绪，打开电脑，等待视频连线，几分钟后，屏幕那端出现了绿洲那几个熟悉的面孔。 “静深姐，”元元坐得最近，看见林静深眼睛一亮，整个人仿佛要从屏幕里探出来，“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林静深对着摄像头笑了笑，“这边的团队都很专业，合作得很顺利。” “那就好，”俞雯对着自己的笔记本确认了一下画面，直奔主题，“那我们开始吧，静深你简单过一下目前的进度。” “好的，”林静深语调平稳，“预计下周内完成数据接口的对接测试，车端系统也正在搭建初步框架。不过还有几个感知层算法需要进一步优化，我把领途的建议发在群里。” “已经收到了。”老王往前坐了坐，脖子前伸专注地对着电脑，“我们尽快调试解决，不是很复杂，预计明天下班前能搞定。” 之后林静深挨个和市场、数据中台和产品设计部门接洽了联调计划和各类细节的调整方向，整体车载系统的雏形已跃然纸上。 “辛苦大家了，”俞雯松了口气，“我看按照现在的进度，十二月就能进入实车测试，静深也能早日回归。” “静深姐，想你！”元元举起手比了个爱心，有些愁眉不展，“可惜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回学校准备考试了。” “我也很想大家，”林静深喝了口茶，“放心元元，我会准备好零食等你回来哦。” “真的吗？谢谢静深姐！你都不知道安迪哥对我的钱包做了什么...”隔着屏幕都能看见 元元对安迪投去的幽怨眼神。 “诶，愿赌服输啊。”安迪有些不服，拖长了尾音，朝元元抬了抬下巴。 “赌什么了？你可别欺负元元，”林静深好奇地出声。 “没什么没什么。”元元连忙挥了挥手，转移了话题。林静深眯起眼睛，敏锐地注意到几个人不自然的表情。 屏幕那端，俞雯宣布散会后，门口稀稀拉拉地走出去一些人，但桌子前留下的人却默契地互相交换着几个眼神，偶尔对着电脑输入着什么。林静深看着技术部众人的表情变化，心里的纳闷更重了些。 “元元，你们在搞什么鬼？”林静深压低声音。 “我们？”元元眼神闪躲，“没什么啊。” “安迪，你倒是说说。”林静深转向一向嘴快的安迪。 安迪正要开口，俞雯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脚，他立刻闭上嘴，摇头如拨浪鼓。 “行吧，不说拉倒。”林静深叹气，“那我先下了。” “等等！”元元突然喊道，嘴皮子动得飞快，生怕被打断，“静深姐，那个...你被安排坐在邢工对面吗？我听雯姐说的。” “嗯，”林静深手指一顿，“工位紧张，正常安排。” “哦——”元元拉长声调，眼神意味深长。 第80章 “好了，我们下了。”俞雯打断这场即将失控的对话，“静深，有事随时联系。” 关上电脑后，林静深看着表，足足磨蹭到十二点半才起身出门准备去吃午餐，想着这个时间邢宇应该已经不在办公室。但她刚回到智驾组的区域，就看见邢宇靠在桌前，双手插兜，目光百无聊赖地在四处游移，看到她出来，立马聚焦了眼神，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 “怎么还在这里？”林静深停下脚步，“公司食堂已经快没饭了吧？” “等你吃饭，”邢宇走近，属于他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我请你出去吃。”他抬手看了眼表，“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不用这么麻烦，”林静深忽视他走回工位，“我自己随便吃点。”重音放在了“自己”身上，虽然邢宇的坚持让她有些心软，但很快就重新找回了理智，毕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麻烦，”邢宇转身看向她，笑容不变，眼睛里竟然露出几分委屈，“而且你答应了的。” 林静深和他僵持片刻，感受到周围似乎又有目光传来，终于败下阵来，穿起外套闷头往外走着，任由邢宇远远地跟在身后。 电梯里，两人沉默对立，林静深抓着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感受到邢宇的目光轻飘飘地从自己脸上掠过。 “为什么非要和我吃饭？”她终于忍不住抬眼直视着那双眼睛。 邢宇挑了挑眉，声音透着黏腻的笑意，“想多了解一些你,的生活。”剪短的头发不再挡住眉毛，但却使得男人眼底的每一种情意愈发不加遮掩地传达进人心里。 “没必要，工作上的事可以直接问我，”林静深没坚持几秒就转过头，看着金属内壁上两道扭曲模糊的影子，藏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生活上，没什么好说的。” “已经错过五年了，”邢宇突然靠近了一步，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畔，“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电梯门突然打开，站在门口的林木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空气一时凝固。林静深连忙往旁边跨了一步，对着林木森扯出一道故作镇定的笑。 “啊...中午好？”林木森眼睛瞪得溜圆，眼神来回在两人之间游移。 “哈喽，”林静深忽然有些心虚，声音不自觉提高几分，“我们正要出去吃饭，你吃了吗？” “还没，我放完电脑，刚准备下楼。”林木森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电梯的空间，走到邢宇一侧站定。 邢宇却没有半点尴尬，反而相当自然地搭上林木森的肩膀：“要一起吗？我们去公司对面那家烩菜馆子。” 林静深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闪过几分不解。 “不了不了，”林木森连连摆手，“我约了同事一起，你们去吧。” 走出大楼，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勾勒出萧瑟的冬景。 “为什么突然邀请他？”林静深把整个脖子缩在厚实的围巾里，头低低地看着地上的路砖。 邢宇扬起眉毛：“我以为有第三个人在会让你放松些。”还有，让他知难而退。 林静深无言以对，反而走得更加快。 所谓的馆子其实是一家环境雅致的私房菜餐厅，装潢极富民族特色。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正对着小巧的庭院，几株四季常青的植物点缀其间。 “你经常来这里？”林静深随手翻开菜单，试图打破沉默。 “偶尔，”邢宇靠在椅背上，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菜品很家常，但味道很好。” “你点吧，”林静深合上菜单，垂下眼睛，抿了一口温水，“我都行。” 邢宇熟练地点了四菜一汤，还特意嘱咐不放辣椒。没等林静深反应，他立刻解释：“记得你以前不太能吃辣。” “谢谢，”林静深低头摆弄筷子，“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和你有关的事，”邢宇认真地看着她，“我都记得。” 林静深对他时不时冒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到窗外庭院里。菜陆续被端上来，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她早已肚里空空，看着那诱人的色泽不禁吞了吞口水。 “尝尝这个，糖醋里脊，”邢宇很有分寸地没有往她碗里夹，只是口头推荐，“这家的招牌，不是重油重盐的做法。” 林静深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回味是清新的果味和薄荷香。 “怎么样？”邢宇眼中带着期待，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很好吃，”林静深诚实地点点头，舌尖残留着那股酸甜交织的味道。 邢宇笑得很是灿烂夺目，林静深看着他，心中有些恍惚，一股陌生的情绪在胸口涌动。她连忙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米饭，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些坦率到近乎直白的情绪。 “你能不能别总是笑成这样？” “笑成哪样？”邢宇表情微敛，有些疑惑地拿起黑屏的手机照了照。 “就是...算了。”林静深放弃解释，转而舀起一勺虾仁烩蛋，“吃饭吧。” 邢宇看着她转移话题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没有揭穿，只是顺着她的意思拿起了碗筷。 吃完饭，两人走回公司，肩与肩之间隔了半只手臂，恰到好处的距离。天空湛蓝如洗，澄澈的日光照进所有人心里，一览无遗。 “谢谢你请我吃午餐，”林静深主动开口，午后的温度回升了些，脖子上冒起一阵阵湿痒，她忍不住取下围巾。 “不客气，”邢宇看着前方，故意把脚步放慢，“以后有机会还可以一起。” 林静深没有应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转动，被阳光拉长又缩短。 “静深，”邢宇看着马路对面的红灯，声音低沉，“我们能不能，重新认识一下？” 林静深转身抬头，却毫无预料地被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刺痛，这句请求里包含着太多，她不敢答应。 “我们已经认识了啊，”她故作轻松，试图重新拉回对话的节奏，“你是优秀的合作伙伴，大学校友。” 邢宇摇摇头，似乎有些泄气，但嘴角还是微弱地勾起，倔强地、一遍遍重申自己的决心，“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红灯转绿，行人开始穿过马路，但他们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动。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在两人周围打着旋。林静深 抬头望向天空，深蓝色的背景上飘着几朵薄云，这么漂亮的颜色，甚至让人分不清是哪个季节。 林静深眯起眼睛，压着乱飘的发丝，转身面对他：“那你想怎样？做朋友还是...” 她没有说完，那个未说出口的可能性悬在空气中，堵住她所有勇气。不可以说出来，哪怕邢宇还没放弃追求，但林静深有些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她没有承认或戳破这个事实，和邢宇就还可以维持这种表面的和谐，自己就还可以在这锅半生不熟的饭彻底变质前及时抽身。 “没什么，”林静深掩饰性地抽抽鼻子，后退一步，和邢宇的身影错开，“我们该回去了，真的要迟到了。” 回到办公室，下午的工作像往常一样进行，林静深全神贯注地投入各部门的对接和反馈中，试图将那段对话抛之脑后。偶尔抬头，却发现邢宇的位置空空如也。 “静深姐，”小叶端着杯咖啡站在她旁边，“今天下午的测试会我们一起去吧？” “行，三点半的会议，我提前叫你。”林静深回过神，看了眼日程表，“对了，邢工去哪了？” “噢，他去b区了，”小叶回答，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们中午一起吃饭了？” “嗯，就在附近随便吃了点。”林静深一愣，不知道这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哇，”小叶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邢工很少和人单独吃饭的，他一般都是自己去吃，或者带外卖回来。” 林静深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问：“是吗？我以为他和大家关系都很好。” “关系好是一回事，”小叶笑着眨眨眼，“但每个人习惯不同，静深姐你是有面子的。” 林静深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笑笑敷衍过去。窗外，太阳渐渐西斜、下落、最终隐没在无边的暗色中。 八点半，沈瑞声准时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望了眼城市夜景，他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小雨，夜风夹着水汽拂过脸庞，让他清醒了几分。 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沈瑞声抽空给盛伊人发了条消息。【已在路上，二十分钟到。】 雨滴在玻璃上轻柔地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圆润的水珠拖着忽明忽暗的霓虹光，让人痴迷地沉沦于天黑后的世界。 在法理判断的是非对错里，证据和逻辑是唯一的准则；而在情感决定的轻重缓急中，他突然发现自己也会犯下不理智的错误，奇怪的是，他对此却感到久违的兴奋和期待。 第81章 盛伊人到达时，沈瑞声已经点好了菜。她穿着一身黑色长大衣，头发被微微打湿，但丝毫不影响气定神闲的模样。 “沈律师，晚上好。”盛伊人在他对面坐下，眼睛里没什么波澜。 “我记得说过，私下可以叫我名字。”沈瑞声微笑着为她倒了杯热茶。 “那还是等我知道那天是什么情况再决定怎么称呼你吧。”盛伊人接过茶杯，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沈瑞声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如此陌生，但又让他如此沉醉。 “我们确实睡在一张床上。”他斟酌着用词，“但除了一个吻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盛伊人的表情微妙地变化着，从惊讶到释然，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上。“你是说我们没有...？”最终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自我安慰般地喝了一口茶水。 “我不会趁人之危。”沈瑞声认真地说，“你醉得太厉害了。” 盛伊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犀利和明媚，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顿时有些恼火。 “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猜来猜去很有意思？” 沈瑞声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如果我一早就说清楚了，你可能就不会答应今晚的见面。” 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让盛伊人怔住了。她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那你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目的？” “我知道你不相信爱情，也从不考虑长期关系，我也是。”沈瑞声勾起一边嘴角，目光坦然，“所以，我们可以不问过去，不谈未来。” “我这么有魅力吗？”盛伊人有些意外，漫不经心地将一缕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别到耳后，“不应该写个合同吗？无凭无据的。”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写成正式文件。”沈瑞声也笑了，“包括保密条款、权利义务和终止条件，我是专业的。” 盛伊人白了他一眼，“免了吧，太正式反而没意思。”她拿起一串烤牛肉，用筷子熟练地将肉从签子上剥下，“但我有个问题。” “请说。” “为什么是我？”盛伊人直视着他的眼睛，试探着男人话里的真假。 沈瑞声给她盛了一碗蔬菜粥，没有着急回答。 “因为你是你自己，而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存在的某个角色。”他放下勺子，将碗缓缓推到她面前，拆开随餐附送的湿巾包装擦了擦手，“这样很好。” “就这样？”盛伊人略显失望地摇摇头，嘴角却掩不住笑意，“我还以为是被我的美貌征服了呢。” “你很漂亮，”沈瑞声终于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但更吸引我的是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家饭馆里吵闹的人声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沉默的空隙。两人对视片刻，盛伊人突然被逗笑了：“你该不会只是需要找人放松吧？” “不，”沈瑞声咬了口鸡翅，“我只是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搭档。” 盛伊人似乎被这个答案取悦了，她举起茶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各取所需，听起来很公平。” 沈瑞声也举起杯子：“所以，这是同意了？” “别太自信，沈律师。”盛伊人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我可是很挑剔的。而且，不许进我家。” “接受，那我是通过了，还是仍在试用期？”沈瑞声大胆追问，嘴角挂着明显的笑意。 “试用期呈保留意见，看表现再说。” 市井街巷的夜晚飘出粗野的烟火气，原始、自由，却也直面人们心底的欲望。 夜深时，雨已经停了，热闹纷杂的彩光倒映在湿漉漉的地面，讲述着千千万万个故事。 “今晚不邀请我留下吗？”盛伊人站在公寓门口，微微扬起头问他。 “如果你想的话。”沈瑞声敞开门。 盛伊人笑了，往前走了几步，跟着沈瑞声进入门内。 “喝点什么？”沈瑞声关上门，自然地问道。 盛伊人靠在玄关的墙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是某种暗号吗？” “你想多了，”沈瑞声脱下外套挂好，转身朝他走来，“只是问你想喝什么。” “那就咖啡吧。”盛伊人一颗颗解开外套扣子。 “不怕晚上睡不着？”他目光追随着她的手指移动。 “谁说我今晚是来睡觉的？”盛伊人眼尾上扬，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股无形的电流在他们之间流窜。 沈瑞声没有回答，只是俯身吻住了她。与那晚醉酒时的轻触不同，这个吻带着克制后的热情，他轻咬住她的下唇，然后趁着某一瞬间的机会，舌尖闯入，试探性地四处嬉戏，手掌轻抚她的后颈。 盛伊人回应着，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指尖摸索、抓挠，插入他的发丝。“等等，”她突然往后躲了躲，“要不签个合同吧？” 沈瑞声愣了一秒，随即失笑：“你认真的？现在吗？” “开玩笑的，”盛伊人调皮地眨眨眼，指尖在他领口游走，“等你能转正再说吧。” “作为律师，我建议口头协议也具有同等效力。”沈瑞声将她抱起。 “谁教你的歪理？”盛伊人双腿环上沈瑞声的腰，呼吸打在他的脖颈。 “福至心灵，真情实感。” “那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所以，评分标准是什么？”沈瑞声把她放在沙发扶手上。 “这还用说吗？”盛伊人箍着脑袋把人拉近，红唇贴在他耳边，呼吸滚烫，“看你能不能让我把那晚的事情记起来。” 这一次，他们都很清醒，也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55章 ☆、梦回：第三夜 机舱里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邢宇蜷缩在靠窗的位置，只想这趟航班落地得早些、再早些。 舷窗外是望不尽的夜，那浓郁的灰云压过，衬得底下铁锈红的天愈发幽暗混沌，张牙舞爪的风袭来、不停歇地拍在玻璃上，仿佛是某种催促，又仿佛是某种威吓。 邢宇撇过头，干脆闭上眼睛，可脑子里的人影交错，一点儿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会儿是林静深那写着悲伤和无助的眼睛；一会儿是奶奶因病痛而皱缩在一起的眉毛；最后母亲突然出现，自以为是地念叨着长串的关怀话语。他被搅弄得心神不宁、毫无困意，只能把手上的书捏得再紧些，那是奶奶最喜欢的《新月集》。 “先生，需要饮料吗？”空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邢宇恍惚间抬头，对上那张职业微笑的脸。 “不用了，谢谢。”邢宇回过神，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干涩。 空乘点头离开，邢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诗集小心地塞进背包夹层，历经三个小时的飞行，窗外的云层逐渐变得稀疏轻薄，带着一抹天将欲晓的灰黄，隐约还能看到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灯光。 “我们即将到达目的地，请您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他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这座他曾努力逃离却又时常眷恋的城市，明城。 出口外，秦晓曼正焦急地踱步等待，看到邢宇的身影，她立刻快步走上前，举起手对他示意。 候机楼里，这个时间的航班本来就少，接机更是只有稀稀拉拉的人，邢宇环顾一圈，很快找到了母亲，他走到秦晓曼跟前，看着她眼里明显的血丝，那些准备好的话终究是被他吞进肚子。 “妈，”邢宇接过秦晓曼递过来的水，“等很久了吗？” “没有，”秦晓曼跟在邢宇身后，不似往日那般咄咄逼人，“我算准了时间从医院赶来的，刚到半小时。” “那我们走吧，”邢宇拧开瓶盖灌了口水，步子又加快了些，“其实您不用来接的，一来一回挺麻烦的，我自己可以。” “这不是怕你一个人，行李重嘛，”秦晓曼有些跟不上儿子，只好小跑几步，手也伸上了邢宇的后背，“包给我吧，你休息一下。” “没事，”邢宇条件反射般躲了一下，听到耳边母亲有些急促的呼吸，又忍不住放慢了步子，“不重，我背着就行。” 秦晓曼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最终垂落回身侧。 “学校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秦晓曼总算能跟在邢宇旁边，舒了口气，把滑落的挎包肩带重新拉到肩上，忍不住又操心起来，“英国那边的住宿妈帮你找了几家...” “妈，”邢宇打断她，语气疲惫，停顿了很久才尽量控制住焦急的心情，放缓语气，“我们先去医院好吗？” 秦晓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在前面带路。邢宇跟在她后面，无声地观察着母亲的背影，她似乎比上次回家时更消瘦了一圈，或许是奶奶的病情夹杂着生活的琐事接踵而至，他甚至觉得母亲的脊背都不如往日挺拔。邢宇忍住鼻尖窜上的酸涩，看着一路上导向停车场的各种标识。 第82章 车内寂静无声，明明应该是儿子时隔一年再次回家的高兴事，秦晓曼现在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偶尔瞥一眼副驾驶的儿子，欲言又止。邢宇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圈。 “这条路新修的，上半年通车的，”秦晓曼终于打破沉默，“比原来那条少堵二十多分钟呢。” “嗯。”邢宇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路很宽。” “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不用，先去医院。” 秦晓曼叹了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奶奶这两天状态好多了，昨天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邢宇闻言转过头，眼里闪过希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新月集》，轻轻摩挲着封面。 “她还能认出我吗？”邢宇问道，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肯定的，她一直念叨着你呢。”秦晓曼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 窗外的天色渐亮，明城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走廊里的白炽灯管照得人眼睛发酸，邢宇几乎是一路跑到病房门口。 “爸。”邢宇看着那个许久不见的身影，一时有些情怯，脚步犹疑，声音沙哑。 “小宇，来了。”邢安平看起来比平时沧桑，但肩背依旧不屈地挺着，下巴上乌青的胡茬密密麻麻，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奶奶怎么样？”邢宇轻声问。 “前天肺部感染加重，现在暂时稳定了，医生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邢安平叹了口气，动作缓慢地坐在了病房外冰凉的长凳上。。 “能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但只能一个人进去，时间也不能太长。” 邢宇点点头，在父母的陪同下，经过医生的允许和简单消毒后，推开了监护室的门。 病床上的老人眼睛闭着，神色安详平和，头发稀疏、莹白似雪，她半躺在那里，身上连着仪器和插管，呼吸轻浅。邢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曾经灵活地握着画笔，为他讲述无数故事的手，如今却瘦得只剩下骨头，上面爬满了蓝紫色的血管。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笑容温暖的奶奶，现在却脆弱得像风中残叶、浪下孤舟。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奶奶枯瘦的手。 “奶奶，我来了。”邢宇低声唤道，声音颤抖着，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 吴樽的眼皮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目光转向邢宇，眼神逐渐聚焦，嘴角微微上扬。 “小宇...”吴樽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邢宇还是捕捉到了那份熟悉的温柔，“终于见到你了。” “嗯，奶奶。”邢宇使劲眨了眨眼，试图把眼眶里的湿润驱散，“您感觉怎么样？” “好着呢...”吴樽轻轻摇了摇头，想要说得轻松些，但随即被一阵咳嗽打断。邢宇连忙帮她顺气，又给她倒了点水，小心地喂到她嘴边。 吴樽喝了口水，气息才稍微平稳下来,她看着邢宇焦急的样子，忽然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你瘦了。”那满是柔软沟壑的脸上显露出他无比熟悉的关切和爱护。 “没有，我很好，奶奶。”邢宇摇摇头，酒窝浅浅地显现 ，“您别担心我，您只要好好的就行。” “傻孩子...”吴樽脸上露出了那种邢宇最熟悉的慈爱笑容，尽管虚弱无力，却依然温暖，“没人可以一直活着，该走的时候总会走的。” “奶奶，您别这么说。”邢宇握紧了她的手，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溢出，他慌忙低下头，“您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听说你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吴樽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问道。 邢宇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英国的k大，拿到offer了。” “真厉害，我就知道你能行。”吴樽慢慢抬起手，颤巍巍地抚上邢宇的脸庞，“让我看看，我们小宇长得多帅气了。” 邢宇将脸轻轻贴在奶奶温暖的掌心里，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另一种肌肤传来的体温比从前低了许多，却仍是他熟悉的触感。小时候，每次摔倒或是受委屈，都是这双手将他扶起，拂去尘土，再轻拍他的脸颊，教他坚强。 “别哭，男子汉流泪多难看。”吴樽轻声笑道，拇指轻轻擦拭着他眼边滚烫的泪珠，“奶奶感觉很好，只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邢宇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床的边缘。 连床头那盏台灯都亲吻着吴樽的银发，和蔼的脸染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尽力压抑着喉咙里的咳嗽声，邢宇连忙送上水杯，扶她小心地喝了几口。 “见到爸爸妈妈了吗？”吴樽靠在枕边，虚虚地握着邢宇的手，眼睛扫向门口。 “嗯，”邢宇一只手牵着奶奶，一只手伸进背包拿出诗集放在被子上，“奶奶，我给您念好吗？” “哎呀，还是小宇最懂我。”吴樽抚摸着《新月集》的封皮，“不用，等出院后，奶奶想自己看。”她的手指在微凸的书名上缓慢滑动，好像在回忆什么。 “好。” 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监测仪器隔一段时间发出的规律声响。一只小鸟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了看里面，又飞走了。 “你爸妈很爱你，小宇。”吴樽有些吃力地换着气，“他们只是，一个不知道怎么爱，一个用错了方法。” “我明白，”邢宇低着头，双手摩挲着吴樽手上的每一处起伏、每一根血管，“但我已经长大了，这是我的人生。”他咬住下唇，藏住心底的倔强和不安。 “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吴樽轻轻捏住邢宇的手，眼神温柔，“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我只希望，在你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永远快乐、幸福。”吴樽轻轻抬起手，示意他靠近些，“小宇，答应奶奶，不要带着怨恨活着。不要怨恨你的父母，也不要怨恨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邢宇的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泪水从指缝间滴落。 “你喜欢的女孩，”奶奶突然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怎么知道？”邢宇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脸上的泪水未干，其中一滴滑过脸颊落在床单上。 “去年暑假的时候，”吴樽抬起颤颤巍巍的手，动作轻缓地抹去那道泪痕，“看到了你相机里的照片。” “您还偷看，”邢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对每个人都很好，但也有自己的坚持，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和您一样。” 说到这里，邢宇停下声音，睫毛有些无措地垂下，“但是我拒绝了她，奶奶。” “为什么？”吴樽有些惊讶，但还是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害怕让她看见我真正的生活，至少现在不可以。”邢宇苦笑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很好，奶奶，所以她值得更好的人，不是我这样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你出生那年就隐退了吗？”吴樽叹了口气，握紧了他的手。 邢宇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因为我觉得，比起那些虚名，陪伴我最爱的小宇长大更重要。”吴樽笑了笑，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岁月， “我曾经也很害怕，怕别人质疑我的水平，担心他们对我的画抨击诋毁。可后来才发现，这些都不重要。”她轻轻抚摸着邢宇的手背，继续说道，“人生啊，就像画画，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而是你自己满不满意。如果你想做些什么，就大胆去追，不要因为害怕未来的不确定性就放弃所有幸福的可能性。” “有些路，看起来很难走，但只要迈出第一步，就不会那么可怕了。”吴樽望着天花板，目光仿佛穿透了白墙，看向遥远的过去，“就像我学画那年，老师说我没天分，但我还是每天画，最后不也很好吗。” “奶奶...” “小宇，”吴樽微笑着，仿佛要将所有力量都传递给他，“爱不是负担，而是勇气，真正的爱，是接纳彼此的全部，包括缺点和不完美。” “你记得，”吴樽扫了一眼床头的《新月集》，握紧他的手，“无论奶奶在不在，都会一直爱你，为你骄傲。” “我答应您，奶奶。”邢宇终于哽咽出声，将脸贴在她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温度。 “听从你的心，小宇。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不要活在别人的期望里。”奶奶微笑着，眼中满是慈爱，“奶奶可能不能陪你太久了，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奶奶的爱可以一直陪着你。” 吴樽微笑着，眼睛渐渐闭上，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我累了，想睡会儿...” “奶奶，您休息吧，我就在这里陪着您。”邢宇轻声说道，依然紧握着她的手。 第83章 吴樽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嘴角带着一如从前的微笑,邢宇就那样守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时间仿佛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轻轻进来提醒探视时间已到,邢宇望着奶奶安详的睡颜，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子上，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我会记住您说的话，奶奶。” 窗外，初升的太阳洒下第一缕阳光，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邢宇从这场他不愿醒来的梦里走出，脸上早已布满了清浅的泪痕。他坐起身，借着月光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十五分，每一次的回忆足以将他淹没、让他沉沦。 时隔很久，又梦到了奶奶，或许她也在思念自己吧，邢宇不禁笑了起来。视线扫过床头柜，那上面放着一本宣传册和一张票，那是名为“流芳樽意”的画展，策展方特地送来的，开展的日子选在奶奶的冥诞。 第56章 ：时间的真相 三点的闹钟响起，但林静深还是站在落地镜前犹豫不决，食指滑动，手机显示出今天的天气预报，周六，晴，8-16度，这个月份，湾城的早晚温差一直挺大，光穿那件单薄的礼服裙肯定不行。 “这件有点夸张，”床上摊开几件外套，她拨弄着一件垫肩西服，发愁地蹙起眉毛，“算了，随便穿吧，反正室内有暖气。”最后她还是选了件针织衫披在身上。 手机闪了一下，盛伊人的视频请求跳进屏幕，林静深笑着点开，“我刚准备出门，怎么了？” “来看美女。”那头，盛伊人往脸上拍着粉底液，抿着嘴说话，声音有些含糊，“穿了什么？你站远点让本宫瞧瞧。” “遵旨。”林静深乐得笑弯了眼睛，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后退到墙边，“娘娘请看，还行吧？” 剪裁合身的灰蓝色连衣裙勾勒出腰部曲线，略带弧度的船型领口又恰到好处地凸显脖颈和锁骨的紧致，不需要项链点缀便足够夺目，脚下那双盛伊人送的裸色高跟鞋把她衬得修长又挺拔。略显宽松的针织衫懒懒地罩在外面，消解了全身搭配的正式和严肃感，平添几分温柔随性。 “哎呀哎呀，真不错！”盛伊人睁着化了一半阴影的眼睛，大声夸赞，“看看我送的鞋，多配你这条裙子！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那是，娘娘眼光最好了。”林静深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裙摆微微荡开，“会不会太过了？” “胡说，哪里过了？”盛伊人拿起睫毛夹在眼前比划，“这种社交场合哪个不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我还觉得你手上太空了呢。”她凑近了屏幕仔细端详一会儿，开口建议道：“有没有手链啊戒指什么的配一下啦？你去的可是伊顿酒店。” “有是有，但是...”林静深拿着手机往梳妆台前走去，翻出不常打开的首饰盒，一件件给她过目，“喏，都在这里了，这个怎么样？我还挺喜欢的。”林静深挑出一只铂金细镯，“很百搭，我戴的最多了。” “唔，颜色和风格都不太搭，”盛伊人拿着蓬松的刷子戳弄着腮红盘，眼睛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某处，有些惊喜地出声，“咦，那条手链成色真不错，你什么时候这么舍得了？就那条蓝宝石的。” “这条不是，”林静深顺着她的话看过去，瞳孔一缩，暗叫不好，“别人送的，我带不出去。” “平时可能有点夸张，但今天的场合不是刚好吗？”盛伊人有些恨铁不成钢，“要是我上次没拉你去商场，你是不是准备穿t恤牛仔裤去啊？” “哪有这么夸张，”林静深眼睛躲闪，手指摸上精巧的小鸟形状，“反正这条，真的不行。” “好吧，”盛伊人浅叹口气，往脸上扫着腮红，“那你看吧，不然那只手表也不错。” “这只吗？”林静深拿起艾佳送她的腕表，眼睛一亮，“可以，正好是学姐送的，寓意也很好，那我就戴它了。”从收到这份礼物后，她一直很爱惜，戴出去不过寥寥几次，其余时间都很小心地收纳在盒子里，每当看到它，自己便能记起那段青涩美好的日子。 “诶，”盛伊人小心地勾着眼线，忽然想起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那谁，去不去啊？” “啊？”林静深仔细戴上腕表，马上明白过来盛伊人说的人，“嗯，他昨天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拒绝了。” “这么绝情啊，”盛伊人啧啧感叹，“不愧是新时代独立大女人。” “少贫，”林静深最后确认了一下着装和包里的随身物品，“你今天也有约？” “哈，哈，”盛伊人捏着唇膏的手顿了一下，干笑两声，“对，和，一个朋友吃饭。” “新交的朋友吗？”林静深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吃力地挽着头发，“没听你说过。” “哎呀，不重要的朋友，”盛伊人抿了抿唇上鲜艳的膏体，“只是大家social放松一下。” “行，玩得开心。”林静深最后对着镜子理了理碎发，“我出门了，都三点半了。” “你也是哦，”盛伊人对着屏幕送了个飞吻，挥手再见，“打车去！不允许穿这身挤地铁。” “好好好，”林静深哭笑不得，“本来就准备打车的，挂了。” 挂断通话后，林静深不自觉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环。伊顿酒店在湾城算得上高档场所，她还是第一次去，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叫的车准时到达，司机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 “您好，”见她上车，男人细心地调整了空调出风，“去伊顿酒店吗？” “是的，麻烦您。”林静深打开车门坐上后座，礼貌地出声回应。 车缓缓驶离公寓，窗外的景色从住宅区变成繁华的中心街景。 “您今天很漂亮，”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礼貌地称赞道，“是去参加什么重要场合吗？” “谢谢，”林静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个大学社团的聚会。” “啊，祝您玩得开心，”司机笑答，眼里生出些羡艳的神色，“年轻真好。” 大概开了五十分钟，林静深见到了那栋瑰丽的建筑，伊顿酒店位于市中心的金融区，大楼是保护建筑，经过多次修缮，外墙仍是修旧如旧。 但走进大门，才会发现大堂宽阔、装潢典雅，叠塔式的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通透明亮。林静深按照电子邀请函上的指示，找到了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 “您好女士，”前台礼宾员彬彬有礼地询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好，我来参加这个活动，”林静深把手机上的邀请函给她看。 “请跟我来，”礼宾员微笑着引路，“宴会在五层的维多利亚厅。” 林静深跟着他走向电梯，心里默默掐着着时间，她特意选择晚些到场，希望能避开最初的尴尬寒暄，直接融入热闹的气氛中。 电梯门打开，林静深一眼就看到了宴会厅门口的欢迎牌，上面写着“海湾大学机器人社团成立18周年庆典”，电子小屏上循环展示着各届社团的老照片。她驻足片刻，目光留在其中一张上，那是她大二时和众人在机器人大赛后场的合影，邢宇就站在她身旁，微卷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眉毛，露出的笑容格外灿烂。 照片动画淡去，林静深才回过神来，在签到处写下自己的名字，挪着步子走进去。 “静深！”林静深抬头，看见艾佳朝她走来，一身干练的花边衬衫和西裤，头发比她记忆里的长了些，还染了浅棕色。 “学姐，”林静深笑着迎上去，“好久不见。” “快别叫学姐了，都毕业多少年了，”艾佳拥抱了她一下，退开仔细打量，“哇，你还是这么漂亮，衣品也越来越好了。” “学姐今天才是，气场很强。”林静深微微侧头，不好意思地掩住嘴角，“场子好大，好多人，我不是很经常来这种场合，有点不适应。” “没关系，”艾佳顺势挽起她的手臂，引她往里走，“你别拘谨，除了商业寒暄，大部分时候还是和自己熟的人走得近。” 厅内灯光柔和，各桌上摆着精致的餐具和鲜 花，四周的展板上展示着社团历年的活动照片和获奖证书。已经有不少人到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气氛热烈。 林静深乖巧地点点头，视线却不自觉地扫过会场，寻找着某个身影。 “在找谁？”艾佳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动作，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见到我不开心吗。” “没有没有，我巴不得和你多聊聊天呢，”林静深赶紧收回目光，“就是看看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放心，很多都来了，”艾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前两天还和邢宇聊呢，你到他们公司了？” “嗯，”林静深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表，“项目合作，我被派去驻场对接。” “你们真有缘，”艾佳眨眨眼，“邢宇被临时拉去做分享嘉宾了，待会儿你就能看到了。”服务生适时走过，艾佳凑上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时手里拿着两杯喝的，把其中一杯递给她，“特地给你拿的无酒精饮料。” 第84章 “谢谢，”林静深接过高脚杯抿了一口，是荔枝味儿的气泡水。 “郑源来了，”艾佳站在她身边，忽然朝门口挥手，“我去叫他过来。”林静深看着艾佳快步上前，和门口的人热聊几句，两人的身影很快朝她走近。 “啊，静深，差点没认出你。”郑源穿着休闲版型的西服，和大学时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里多了些精明。 “郑源学长，”林静深弯起眼睛，真诚地笑了，“好久不见。” “听艾佳说了，”郑源举起手里的杯子朝她靠了靠，“你在绿洲科技吗？很不错。” “还是普通打工人，”林静深顺势和他碰了碰杯，“学长你呢？” “嗨，今年刚跳出来，和几个朋友组了个团队，”郑源苦笑两下，“创业嘛，你懂的，不然今天我也不一定来。” “哇，很厉害。”林静深有些意外，在她记忆里郑源不是个外向热络的人，但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或许比她联络交际的诉求还要强烈一些。 “听我一句劝，”郑源摆了两下手，目光在会场内随意地游移，“不要创业。” 林静深失笑，看着他眼下遮不住的眼袋，还是把打趣调侃的话咽了下去，“相信学长会越来越好的。” “你还是这么善解人意，”郑源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们公司最近在招人吗？我认识几个技术特别好的朋友，最近在找新工作。” 林静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我是项目部的，学长可以把简历发给我，”她从维信列表里找到郑源，往空空如也的聊天里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我可以帮你内推给hr看看。” “谢了，”郑源瞄了眼自己亮起的手机，神色轻松了些，“对了，你知道邢宇今天也来吗？” “嗯，听说了。”林静深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学长创业是什么方向？” 林静深陆续见到了不少老朋友，大家的境遇各不相同，有的在业内崭露头角，有的却也陷入职业瓶颈。王浩然今天没来，听说他在国外苦读博士，每天在摆烂和打鸡血间反复横跳，还有几位早已结婚生子，过上了稳定的家庭生活。 各自叙旧几句，一伙人渐渐散开，寻找新的社交对象，林静深趁机找了个角落站着，默默观察着会场。她不是不合群，只是这种场合实在消耗她太多精力。 “静深，累了吧？”艾佳看她自己孤零零地站着，上前关心道：“咱们去那边坐会儿。” 缓了好一会儿，林静深才觉得没那么疲惫，听到声音，她回过神，跟着艾佳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 “谢谢学姐，”林静深感激地笑了笑，“要不是你邀请，我都不知道大家这几年变化这么大。” “你还是老样子，”艾佳递给她一小盘点心，“估计还有一个小时才开饭呢，你先垫垫。” “谢谢学姐，”林静深看了看身后，慢慢坐下，脚上因穿高跟鞋而产生的酸疼顿时缓解不少。 “社团一直是个温暖的大家庭，”艾佳挨着她坐下，眼中浮现出怀念的神色，“这次能聚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窗边，暮色已经悄悄爬上天空，城市的灯光逐渐点亮，透过落地窗，整个湾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对了，学姐，”林静深突然想起什么，抬起手腕，轻轻转动那只手表，“还要再次谢谢你当年送的毕业礼物，我今天特地戴上了。” 艾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这么多年了还是和新的一样，你肯定很爱惜。” “嗯，很喜欢，”林静深低头看着那块精致的腕表，“托帕石和月桂叶的设计很特别。” “哎，其实…”艾佳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该不该说出口，“当时你不是一直以为是社团大家一起送的吗？” “嗯？”林静深抬头，疑惑地看着艾佳，“难道不是吗？” 艾佳抿了口酒，眼神闪烁：“说实话，那表是邢宇从英国寄回来的，特意托我转交给你，作为毕业礼物。” 林静深瞬间僵住，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水杯。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5-20 发现一章写不下，大家可以等明天攒攒，一起看，今天更得有点匆忙，后续会修订增加一些细节的。 第57章 ：重新认识一下吧 “当时他说不想让你知道，”艾佳叹了口气，自顾自说着，话里甚至带着解脱的意味，“我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还是心软了。” “其实是他买的？”她嗓子有些发紧，声音比平时更加细弱。 艾佳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他怕你不收，所以才让我转交。”她轻叹一口气，“我本来想告诉你真相的，但他很坚持。” 艾佳看着她惊愕的表情，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低头抿了一口酒：“我突然出现在你的毕业典礼上，给你送了这块表。其实那天我和邢宇通过视频，还开了通话...” 回忆在林静深脑海中纷至沓来，那个阳光明媚的六月，她穿着学士服，她当时觉得奇怪的细节忽然全都有了解释：艾佳举了很久的手机，最后却只拍了七八张照片；那个一开始明显不合适的拍摄角度；还有她当时递上礼物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不知道他有多倔，非让我编个借口，不许我提他的名字。”艾佳说得起劲，颇有些控诉邢宇的意思，“要不是看在他给我送了一大箱零食的份上，我才不会帮他瞒着你。” “所以当时你举着手机是在...” “视频啊！”艾佳撇了撇嘴，“他在英国看不到你毕业，我好人做到底，这不 让他有点参与感。”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静深的右手始终摸着表带，喃喃自语，像是问艾佳，又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知道，总算告诉你了，快憋死我了。”艾佳仰着头舒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林静深，非常清楚自己只是旁观者，并没有资格苦大仇深地劝解或开导她，所以只是耸了耸肩，“我觉得，你比我清楚。” 林静深听到了这个时隔太久的真相，心里被塞满了各种情绪，胀得她喘不过气。 “静深，”艾佳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你还好吗？” “我没事，”林静深回过神，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有点意外。” “对不起，我其实早就想说了，”艾佳有些懊恼，“今天看到你戴着这块表，我就觉得一定要告诉你。” “没关系，”林静深摇摇头，“谢谢你和我说。” “我都准备好在你生气的时候认错的n种方式了，”艾佳观察着林静深的表情，“没想到你这么平静。” “有什么好生气的，”林静深忍不住轻笑，“你只是被迫的，最多算共犯。”她停顿片刻，“而且，我确实收获了一个很漂亮的礼物。” “确实，你知道当时他选了多久吗？”艾佳翻了个白眼，提了语气，“连着好几天跟我视频，逛了那个区差不多所有的表店都不满意，最后找了一家工作室定制的。” 林静深眼里闪过惊讶，随即低头看向那块手表，会场的喧闹似乎一瞬间远去，只剩下手腕上这抹无法忽视的璀璨颜色，记录着她从不知晓的过去。 “艾佳，我正找你呢。”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林静深抬头，看见一位方脸高瘦的男人正朝她们走来，脚步稳健，肩膀挺直。 艾佳看着来人，连忙调整好表情，换上得体的笑容，站起身朝他弯腰问好，“黄老师，您来啦？” “嗯，你们几个真厉害，”那个男人含着笑，环顾四周的场面，“今天这聚会很热闹。” “还是借您的面子，”艾佳侧过身，向林静深介绍道：“静深，这是黄致远黄老师，是社团最早的创始人之一，现在是我们母校的副教授，也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 “啊，黄老师您好，”林静深连忙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我是林静深，11届成员，很荣幸见到您。” “你好静深，”黄致远和气点头，“希望今晚你玩得开心。” “黄老师，静深现在在绿洲科技，”艾佳适时开口介绍，“大家发展得都很好。” “哦？很优秀啊，”黄致远看着林静深的眼里多了些欣赏，“绿洲是个不错的平台，有机会邀请静深回社团分享。” “非常感谢您，有机会我一定去，”林静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职业敏感让她迅速抓住了这个社交机会，“方便加您个联系方式吗？我扫您。” “当然可以。”黄致远呵呵一笑，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维信界面展示给她。 林静深扫码添加完好友，不忘瞟了眼他的朋友圈，几条最新分享都与高校科研项目有关，看来是个非常活跃的学者。 二人客套完，黄致远才想起来正事，“差点忘了，平涛让我找你对一下待会儿的发言流程。” 第85章 “好嘞，您跟我来，”艾佳连忙应承，朝林静深示意了一下，带着黄致远朝会场舞台走去，“您待会儿听主持人介绍后就能上台...” 艾佳离开，深藏功与名，林静深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感激之情更甚。 天色完全暗下，高厦间耀眼的灯火仿若黑色丝绒上的珠宝。大厅里各处还在觥筹交错，林静深却发现一队侍者悄然进入，动作娴熟地在每桌前摆上了姓名牌和菜单，这也意味着晚宴即将开始。 “大家晚上好！”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会场。林静深转头，发现艾佳握着话筒站在会场中间，“我们的晚宴将在30分钟后开始，座位安排已经发在大群里，请大家根据示意图找到自己所在的桌号和姓名牌，尽快入座，谢谢配合。” 林静深拿出手机，点开聚会群查看座位安排，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屏幕上划着，寻找某个她暂时还没勇气说出口的名字。同届的成员被细心地安排了同桌或相邻桌，扫视一遍，已经记住了自己的位置，而毫无意外地，她旁边是邢宇的名字。 刚刚还散落在四处的人群很快就围坐在不同的圆桌前，林静深随着人潮，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被安排前排角落的桌子，进可抬头看舞台，退可闷头干饭。 “是静深吗？”一个爽朗的男声忽然传来，她转过头，看到了有些脸熟的人。 “谢勤，你也来了。”她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他的名字，微微侧身。 “当然，这么大的场面怎么能错过。”谢勤在她身后的那桌坐下，“在哪里高就呢？” “绿洲科技。” “真不错，我表弟去年投了简历都没进。”谢勤挑了挑眉，不住地点头。 林静深笑了笑：“运气好罢了，你呢？” “我啊，在一家游戏公司做研发，天天加班，头发都快掉光了。”谢勤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发际线，惹得林静深忍俊不禁。 艾佳站在台上看了看，确认大家都坐下了，才开始进行简单的开场和欢迎致辞，黄致远是在这之后第一个上台发言的人。听得出来，他确实很热爱自己一手建立的这个组织，不然也不会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海湾大学任教，还一直兼任机器人社的指导老师。林静深认真地听着，忽然觉得，能够从一而终地热爱着某件事的人，何尝不是最幸福的呢。 台下不少人也深受触动，黄致远下台后，大厅中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直到艾佳上台串场时才弱下。 “非常感谢黄致远先生动人的分享，下面有请我们第二位嘉宾，海湾大学机器人社团优秀成员，现任领途汽车算法工程师的邢宇先生，为大家分享他的职业经历！” 林静深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聚光灯下，邢宇一身正装，卷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合身的灰色西服套装搭配着浅蓝色衬衫和条纹领带，年轻优雅的配色锦上添花，小巧的袖扣和绸缎口袋巾又增添了几分精致。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见到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正装的样子，很不一样，林静深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移开目光。 邢宇走上台，微微点头致意，“谢谢大家，”磁性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很高兴能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与大家相聚。”他开始讲述自己毕业后的经历，从英国留学到回国工作，这几年，邢宇显然已经对这类的演讲和发言驾轻就熟，把幽默和专业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久后，领途将发布搭载我们全新智驾系统的新款车型，”邢宇的声音将林静深拉回现实，“这次也很幸运能和业界知名的绿洲科技合作，相信不久的将来，它会给用户带来全新的驾驶体验。” 服务生已经开始上菜，林静深的面前放着一份精致的前菜拼盘，但她此刻的食欲竟被台上的人轻易打败，手腕上金属链条触碰到肌肤，掀起阵阵滚烫和酥麻。 “在海湾大学的四年，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光，”邢宇继续说道，“机器人社团给了我施展才华的舞台，也让我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收获了足以铭记一生的回忆。” 他的目光在台下扫过，忽然停在了林静深所在的角落，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仅一瞬间，林静深却好像忘记了呼吸，台上的邢宇嘴角微微扬起，继续着他的演讲，可那双眼睛却好像再也没离开过。 林静深感到一阵眩晕，立刻收回视线，试图低头拿起刀叉，手指却不受控地没了力气，动作微颤间金属和瓷碟相撞出微弱的声响，她只能依靠机械的切割、吞咽、咀嚼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当服务生端来精致的主菜时，邢宇已经走下台，台上的分享还在继续。 “好久不见了。”他和桌上的其他人一一点头问好，最终来到林静深身边坐下，“没想到我们坐在一起。” “嗯，”林静深对着自己盘里的那 只龙虾切了刀，“很巧。” “你今天很美，”男人的眼睛沐浴在金色灯光下，仿若最稀有的宝石。 “谢谢，”林静深不敢看他，嚼着弹嫩的虾肉，努力在脑子里想着回答，“你也...很帅。” 听到她罕见的夸赞，邢宇脸上的笑意更浓，“我刚才讲完就有几个人来加我，”他喝了口手边的气泡水，“说很想和绿洲科技聊聊合作，想让我帮忙引荐，我待会儿推给你。” 林静深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的气散了一大半，“好，谢谢你牵线。” “不算，”邢宇笑着说，“他们本来就对绿洲很感兴趣。” 两人沉默着吃了一会儿，席间的交谈混杂着台上激昂的发言，林静深忽然有些烦躁，她忽然非常渴望一个安静的、能让自己思考的空间。 穿过宴会厅，她推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夜风拂面，带走了脸上残留的暖度，林静深走到栏杆前，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垂眸望去，湾城的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空气中带着草木的清香，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想走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静深猛地回头，邢宇站在几步之外，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领带微微松开，眼睛里映着细碎的光。 “有点。”林静深眨眨眼，回过头对着夜景出神。 “天冷，小心着凉。”邢宇走到她身旁，伸手给她递上自己的外套，“你不嫌弃的话，披一下吧，你不是最讨厌感冒了吗？” 林静深没有接过外套，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我脸上有东西？”邢宇摸了摸耳朵，叹了口气，又把外套凑近她眼前，“你鼻子会很难受。” “邢宇，”林静深接过外套，忽然笑了，“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第58章 ：夜风下 “什么？”这下换邢宇呆站在原地，扭着头看向她，那双眼睛睁得更大了点。 “没听清就算了。”话说出口，林静深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立马扭过头，有些耍赖地试图反悔，热意从脖子一路爬到耳根，所幸现在灯光昏暗。 “不要，”邢宇脸上很快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欣喜，扑闪着睫毛，即使在这乌漆墨黑的环境下，脸上的笑意也清晰可辨，“我听见了，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他的手也搭上栏杆，安静地眺望着远处模糊的建筑。 手肘间只隔着一条缝，他们站在同一片夜幕下，彼此分享着同一种阑珊灯火，林静深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融化，如同初春回暖时，浅流化冰、新芽舒展。 “我在英国的时候，会查湾城的天气预报。” “为什么？”林静深裹着外套，听到他的话，已经猜到了原因，但还是明知故问。 “还会看朋友圈，”邢宇没有立刻回答，脑袋往她那边歪去，“因为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夜风穿过楼宇的缝隙，送来城市边缘海岸线的温度和味道，林静深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慢慢穿上那件外套。它在自己身上并不合身，衣袖长得有些滑稽，仅剩半截手指露在外面，但在这层宽大、厚实的遮挡下，她似乎能够毫无忌惮地把自己藏在里面，只在今夜，任由心潮回涌，不去理会绑在大脑里的所有规束。 “要不我们进去？”邢宇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声询问。 “不用，这里空气好，”林静深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衣领，“适合聊天。” “好，那就再待一会儿。”邢宇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那么，”邢宇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你好，我是邢宇，”他故作正经地伸出手，眼里带着孩子气的笑意，“很高兴认识你。” 林静深低头看向那只手，愣神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握了上去：“林静深，幸会。” 触碰的瞬间，邢宇的手指微微收紧，很快又放松了力度，十分谨慎，他的手心抵着她的手指，彼此不同的两种温度渐渐相合，在热量失控前，林静深率先抽回手。 第86章 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下意识地追随出去，试图挽留，但最终还是悬在半空，依依不舍地回到原地。 “我想亲耳听你说，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邢宇换了个姿势，肩背放松下来，上半身轻轻前倾借力。 “还不错，”林静深两手藏进袖子，双手交叠在栏杆上，抵住脑袋，“大二在博仕实习了3个月，大三做了一个项目，大四又做了两段实习，最后进了绿洲。” “听起来很充实。”邢宇的目光轻悄地落在她脸上，“会很累吗？” “嗯，忙得时候全靠咖啡吊着，”林静深点点头，“但也学到了很多，”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飘向路上的车流，“而且，忙的时候自己就没精力想其他了。” 邢宇微微蹙眉，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没有刨根问底。 “你呢？”林静深转过脸，“这几年在国外，应该要兼顾很多。” “慢慢就都学会了，”邢宇笑着，轻轻揭过，“一开始还会觉得自己老是融入不了，但后来就想明白了，还学会了做饭，”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我都不知道你会下厨了。”林静深有些意外地侧过头。 “只能说生活所迫罢了，”邢宇失笑，视线落在她眸间，“有机会做给你吃。” 林静深被他看得心慌，嘴角僵硬地扯了个弧度，脑袋里又乱成一团。 “你们在这儿啊，我找了半天，大家马上要合影了，数来数去少人，”恰在此时，露台的玻璃门被推开，艾佳探出头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快进来吧，外面这么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好，马上来。”林静深如释重负，急匆匆地脱下邢宇的外套递还给他，“谢谢。” “不客气。”邢宇接过外套，温热的掌心擦过她的手背，视线扫过手腕，“这手表，很配你。” “嗯，我很喜欢，”林静深低头看向表盘，没有戳破他，十二颗宝 石哪怕在幽暗的光线里，依旧熠熠生辉。 宴会厅里，人群已经聚拢在台前，身后是展示着活动主题ppt的大屏幕。艾佳拉着林静深往前走，回头对邢宇眨了眨眼，“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聊得这么投入。” “没什么，”林静深挽起她的手，“就是随便聊聊，叙旧。” “噢——”艾佳意味深长地拖长声音，“什么旧不能在里面叙啊？” 林静深捏紧了手指，讪讪一笑，加快步伐朝人群走去。 “请大家尽量朝中间靠，”摄影师站在最前面指挥，“后排再靠拢一点，对...” 林静深被艾佳推到了第二排中间位置，正想和旁边的人换个位置到外侧一些，邢宇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发丝。 她耳朵发痒，下意识地往前靠了靠，却被前排的人又挤了回来。这下，她的后背在某一瞬间撞上邢宇的胸膛，熟悉的香水味再次环绕着她。邢宇的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肩膀，稳住她的身体，她全程没有回头，试图和他保持距离，但大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相互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三、二、一，茄子！”摄影师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定格了这一刻的笑容。 人群很快散开，林静深终于得以脱身，但艾佳又快步走来，阻止住她往外走的动作，“静深，先别走，我们这届的朋友再一起拍一张。” “啊好的。”林静深捋了捋头发，跟着她往旁边走，顺手对着手机屏幕补了个口红。她能感觉到邢宇跟在身后不远处，鼻尖残留的那股味道随着他的移动若即若离。 “静深，刚刚好像没看到你？”郑源迎上来，双颊泛红，明显是喝了酒的微醺状态。 “刚刚去外面透了会儿气。”林静深礼貌地解释几句，随意站到了他旁边，保持了一拳距离。 “静深，你站第一排吧，”邢宇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十分温和，“第二排就看不到你了。” 林静深愣了一下，朝四周望了望，自己的身高确实容易被前排挡住，他的提议非常合理，但自己心里却总是冒出几分蹊跷的感觉。 “好的，谢谢。”但她没时间仔细考虑，大家基本都排好队形，自己不想耽误时间，于是很快便顺着他的意思走到了第一排。站定后，林静深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到邢宇不紧不慢地移动到她原来的位置，他重新穿上了西服外套，衬衫和领带也恢复了最初的齐整妥帖，整个人看上去心情很好。 合照完，林静深又和不少人单独自拍留念，互相更新了联系方式，笑了一晚上，她的脸已经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静深，要走了吗？”艾佳送完几个重要的前辈和嘉宾，重新回到会场内。 “差不多了吧，”林静深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挺晚了，准备打车回去。” “行，到家和我说一声，”艾佳上来拍了拍她的肩，“合照都会发群里，你记得保存。” “好，我回去看。”林静深找到桌前自己那杯喝剩的饮料，一饮而尽，总算缓了过来。 “说真的，”艾佳划着自己相册里的照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你和邢宇现在是什么关系？” “同事啊，”林静深简短地回答，“朋友也算。” “得了吧，”艾佳不信，“你看这张，还有这张，我抓拍的会场照，每张他都在看你诶。” “一定是角度问题，”林静深咬着下唇，“本来他就坐我旁边。” “好好好，你说了算，”艾佳轻哼一声，全选了照片，“我都发给你，你自己看看。” 林静深低头，随手点开一张，恰好是他在台上分享的时候，艾佳拍的中景，画面里有很多人，但邢宇微笑着，脸确实朝着她坐的地方。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啊，林静深看着几米外邢宇侃侃而谈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 宴会接近尾声，厅内人群渐渐稀疏，只剩下三两成群的小圈子仍在交谈。林静深站在角落，望着邢宇周围围绕的人群，忐忑地捏着手指，她默默挪动脚步，后跟处随着摩擦传来钝痛。 “邢宇，”等到他身边再没人上前寒暄，林静深总算找到了空档，鼓起勇气上前，“待会儿一起回去吗？你也住在领途附近吧。” “没问题，”邢宇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我现在就叫车，你早点回去休息。”他低头看了眼林静深的站姿，往西服内袋里掏了掏，摸出一盒创口贴，“我扶你，去旁边贴一下吧。” 林静深穿着双新鞋，还是“美丽的刑具”，脚后跟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被磨得发红，没有破皮已经是万幸，否则她实在没办法面不改色地站那么久。 “你随身带创口贴？”林静深接过后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邢宇轻咳一声，“和你学的，以前你包里什么都有。”他伸出手臂，“可以用力扶，我受得住。” 林静深犹豫片刻，轻轻搭上他的小臂，首先触到的是西装布料，随后便能摸到结实的肌肉，随着发力绷紧而更加坚硬。他们挪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我自己来吧。”她说着弯腰去够脚后跟，幸好自己的裙子还算宽松，她实在不想遇到什么让邢宇帮她脱鞋的情节。 “以前经常这样？”邢宇坐在一旁，小心撕开创口贴的包装。 “还好，只是新鞋比较磨脚。”林静深盯着他低垂的眉眼，微微出神。 “给你，”邢宇留了一边包装纸递给她，另一只手攥着撕下的塑料纸团成一叠被他塞进了裤子口袋。 林静深很快在两边后跟贴上创口贴阻隔了红肿和摩擦，站起身走了几步，痛感减轻不少。 “刚好，车马上到楼下。”邢宇微笑着看着她的行动，很快站起身，“一起走吧。” 两人告别了艾佳和其他朋友，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大堂。夜里的风更凉了，邢宇似乎注意到她又缩了缩脖子，脱下外套递了过来。 “不用，”林静深摆摆手，“马上就到车里了。” “就穿着吧，”邢宇坚持道，“我不冷。” 林静深看着他执着的样子，终于接过外套披在肩上：“谢谢，到了车里就还你。” 很快，一辆网约车缓缓停在路边，林静深打开车门先坐进后座，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邢宇紧随其后，和她并排坐在一起。 “师傅您好，”邢宇熟练地报了自己的手机尾号，“您按地址开就行。” “您好，没问题，请系好安全带，”司机礼貌问好，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忽然有些惊喜地出声，“好巧啊姑娘。” 林静深抬头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正式送自己来酒店的男人，“师傅晚上好，又碰到您啦。” “是啊，真有缘分，”那男人憨憨一笑，“您聚会结束了？” “对，”林静深放下后脑勺的发髻，舒服地抓散了头发，“刚结束，和朋友顺路，一起回去。” 第87章 “好嘞，坐稳了，”男人瞧了邢宇一眼，点点头发动了车子，“看您挺疲惫的，我就不说话了，您在车上可以休息一会儿。” “谢谢师傅，”林静深第一次遇见这么善解人意的司机，心中有些感动，“那麻烦您了。” 紧绷了好几个小时的神经逐渐松下，困意渐渐袭来，林静深靠在座椅上，意识逐渐恍惚，甚至快忘记了旁边还有邢宇。灯火从窗外掠过，在她半闭的眼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累了就睡会吧。”邢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熟悉的温柔。 林静深含糊地应了一声，头不自觉地向后仰去，落在柔软的座椅颈枕上。 睡着的她卸下了所有防备，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眼尾那颗小痣在昏暗的车厢里若隐若现，邢宇看着他的侧脸，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着摇摇头，将车速放慢几码，又将音乐声调低了点。 林静深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温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错觉。但当她想睁开眼时，那触感已经消失无踪，车内只剩下邢宇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 一个小时后，车子暂时停在领途的访客公寓门口，林静深被邢宇 叫醒，才发现自己真的就这样睡了一路，身体和意识都毫不避讳和顾忌着车上还有另一个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谢过司机，连忙从另一侧下车，隔着车窗想对邢宇道别，“那我先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等等，”邢宇推开自己那边的车门，嘴角含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的手指了指林静深的肩膀。 “抱歉。”林静深低头一看，暗道不好，连忙脱下那件西服递给他。 “没事的，”邢宇接过衣服，微弱的路灯下，他的五官和轮廓都显得不太真切，“晚安，静深，下周一见。” “晚安。”林静深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车子慢慢开走，但她的目光却忍不住被那个车牌吸引，湾alx1018，偏偏是这串数字。 眼中的光随着车灯远去而渐渐暗淡，但林静深却还站在那里，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忽然想起今天晚上的一切，有些分不清这是否只是一场不真切的梦。 她掏出手机，艾佳已经把照片全部发来了，林静深点开一张，画面中的邢宇站在角落，只有一个背影，她放大照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刚到会场的自己。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5-22 今天更晚了qaq，周四还会更新一次，还是周六休息 第59章 ：雨总会停 周一总是带着一股尚未被工作完全浸染的、属于周末的慵懒余韵。林静深走进办公室时，智驾组的区域已经有不少人，键盘敲击声和晨间的低声交谈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秩序井然的忙碌。 她下意识地朝斜对面的位置望去，邢宇已经到了，正微蹙着眉看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前一秒还带着工作时的严肃，下一秒便化开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和周六晚上的样子重合起来。 “早。”他轻轻颔首。 “早。”林静深连忙错开视线，坐回自己的工位。 她打开电脑，屏幕上弹出十几封未读邮件的提醒，林静深揉了揉太阳穴，周末的记忆和现实交错，让她一时难以集中注意力。那场聚会后，她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可真到了周一，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工作邮件和亟待推进的项目节点，那些微妙的心思又被暂时压了下去。 只是，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午休时分，小叶敲了敲她的桌角：“静深姐，去吃饭吧？” 林静深合上文件，点点头。路过邢宇工位时，他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食堂今天有你爱吃的菜吗？” 小叶促狭地撞了撞林静深的胳膊，抢先回答：“a区的自助刚换了新菜单，我带静深姐去试试。” “帮我占个座。”邢宇看着林静深，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改完这个就下去。” “好的。”林静深脸上有些发热，嗔了小叶一眼，却还是答应下来。 等到邢宇来食堂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小袋软糖，他毫不顾忌小叶调侃的眼神，将糖果放在林静深手边，“新口味，尝尝。” 他很快转身去选菜，林静深打开包装，捏起一颗，莓果的酸甜在舌尖化开，她不再尝试抗拒或者逃避这种甜味。 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转眼便到了下班的点。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城市楼宇间，让人难以呼吸的潮湿和沉闷侵入办公室的一亩三分地。 “要下雨了，”坐在林静深旁边的同事伸展着酸痛的脖颈，望向窗外，“这天变得也太快了。”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将整个世界都模糊了。雨势越来越大，眨眼的功夫，窗外已成一片混沌，雷声间或轰鸣。 “完了完了，”小叶哀嚎一声，“这雨下得跟泼下来似的，打车肯定排不上队了。” 林静深打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果然，这才短短几分钟，前面就排着三十多号人，等待时间预计一个小时以上。“看来今晚到家要很晚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想着也许等雨小一些再走。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有些人带着伞，有些人则聚在窗边，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发愁。林静深整理好桌面，又回复了几封邮件，抬头时发现邢宇也还没走，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眉头微锁，似乎也在为这天气烦恼。 “你也还没走？”林静深从电脑前歪出头，声音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嗯，”邢宇回过神，对她笑了笑，“等雨小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你也是？” “是啊，这雨太大了。”林静深拿起自己的水杯，准备去茶水间接点热水。 茶水间靠近一处消防楼梯间，平日里鲜少有人经过，此刻外面雨声嘈杂，反而显得附近格外寂静。林静深接完水，正准备转身，却隐约捕捉到楼梯间传来的低沉话语。 是邢宇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并非有意偷听，只是那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和隐忍，与他平日里温和从容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见，我自己有规划，您就别操心了。”他的语气有些无奈，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不是这个问题，您都说了这是人生大事，难道不需要考虑我的想法吗？” 短暂的沉默后，隔着一道门缝，林静深听见他吸气的声音。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他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妈，我已经独立了，有些事情我希望能自己做主。”那声“妈”几乎算得上是一种恳求，语气里满是挣扎。 “我不是在怪您...只是您每次都这样，一定要所有事情都按照您的想法来吗？”邢宇的声音渐低，却字字入耳。 窗外的雨依旧肆虐，雨水撞击玻璃的声响连成一片，林静深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她忽然想起邢宇在湖畔草堂说过的话——“我的母亲很爱我，但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爱。”即使隔着一扇门，即使只是蜻蜓点水的只言片语，那份沉重的压力，那种无处可逃的束缚感仍然清晰可感。 林静深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但双脚却仿佛生了根，心中莫名的冲动压过了一直以来不多管闲事的谨慎自持。 就在这时，楼梯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邢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脸上还残留着通话时的郁结，眉头紧锁，嘴角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当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林静深时，整个人明显僵住，眼底闪过慌乱，肩膀瞬间绷紧。 四目相对，空气中的水汽都仿若凝结，雨声在这一刻变得尤为刺耳。 邢宇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紧蹙的眉头松开又绷紧，最终化为苦涩一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迅速将手机收进口袋，声音有些沙哑：“你都听到了？” 林静深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心里某个地方抽痛了一下。她拇指摩挲着杯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如实点头，“我刚接完水，准备回去。” “嗯。”邢宇垂下眼帘，躲开了她的视线，那个总是带着阳光笑意的邢宇仿佛被暴雨吞没。他转身，靠在门框上，望着窗外的雨幕，像是正身处其中，雷电偶尔照亮他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两道细长的阴影，仿佛是未干的泪痕。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雨水浸润过的天空，灰蒙蒙的，藏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第88章 林静深看着他的侧影，胸口涌上一股酸涩。他身上那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气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低落，他的肩膀微垂，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线上来回摩擦。 她想起午餐时他递过糖果的样子，想起周六聚会时他望向她的眼神，再看看现在这个被雷雨笼罩的邢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他光鲜外表下，那不为人知的一面，他表露出的无奈与疲惫，竟然也压得自己胸口发闷。 办公室里的人声已经稀疏，剩下的几个同事都在窗边讨论雨势，没人注意到茶水间这一角。这场暴雨像是为他们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干扰。 林静深放下水杯，犹豫了几秒，还是迈步过去，最终停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他依然低着头，卷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像是没有带伞的小孩 “邢宇。”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邢宇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就像是被困在暴雨中的那些人，无处可逃，酒窝没有出现，嘴角也紧紧绷着。 “没事，”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自嘲，“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苦笑了一下，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雨水沿着玻璃窗疯狂地滑落，模糊了远处的霓虹灯光。他仿佛在透过那片模糊，看向一个遥远而沉重的过去。 “很抱歉，我不该...”林静深试图再次道歉。 邢宇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近乎叹息的尾音，“不怪你，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些许自嘲，“只是有些不太体面。” “这没什么不体面的。”林静深脱口而出,看着他那副像是被抓包的窘迫和无处遁形的狼狈，心头一疼。他似乎早已习惯做一只受伤的刺猬，本能地竖起全身的刺，不让任何人靠近那颗柔软的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这很正常。”她语气真诚，试图缓解他的情绪，她更想告诉邢宇，这不是他的错，从来都不是。 邢宇没有回应，指节轻叩墙壁，泄露出他内心深处尚未平复的波澜，他似乎在努力地整理自己的思绪，试图将那些暴露出来的脆弱重新收敛起来。 空气中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雨声轰鸣。那雨声似乎在放大他们之间微妙的情绪，让这份突如其来的独处显得格外漫长。林静深不习惯这样的邢宇，她更熟悉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和不经意间的温柔。 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款邢宇常吃的薄荷糖，递到他面前：“压压惊。” 邢宇的目光落在她指尖那颗被银色包装纸裹住的糖果上，抬眼看了看她，僵硬的嘴角似乎松弛了一些，“这话怎么有点耳熟？”他拆开糖纸放入口中，莓果的酸甜瞬间在舌尖化开，迸发出浓烈的薄荷香气，冷却了他所有的惊惶无措。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比刚才淡定一些。 “不客气。”林静深双手背在身后，撑着陌生的桌沿，默默站在邢宇对面。 “她总是这样。”邢宇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静深倾诉，“从小到大，我的每一步，每一个选择，她都要过问，都要掌控。” 林静深没有打断他，在这样的时刻，倾听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我大学想报计算机，她觉得不好，非让我学外交，继承我爸的衣钵。后来我自己偷偷改了学校和专业，她知道了，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辜负了她的期望。”他摇了摇头，笑得勉强，“但她转头又费心帮我规划升学路径，一心送我出国留学，接受最好的教育，我以为离得远了，就能有自己的空间了，还有点高兴。” 邢宇停顿了一下，微微仰头，像是在回忆那些不愿提及的过往，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了他眼里的悲戚。 “可她还是能找到办法，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打来电话，我感冒了，她恨不得立刻飞过来。我去实习，她要研究公司的背景，问我的上司是不是好相处，我的同事是不是对我有帮助。”他声音有些发紧，“我二十多岁的年纪，她还说我在朋友圈发太多做菜的照片了，看起来不务正业。” 他咬住最后一个字，呼吸略显急促，“我不是不爱她，她是我妈，我知道她很爱我，她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是...”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尽的矛盾，“她的爱太沉重了，沉重到让我喘不过气。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被她精心设计、按部就班的机器。” “你说的，我能理解。”她轻声开口，“有时候，爱得太紧，会让人无法喘气。” “我妈妈也对我很好，”林静深双手抱臂，语速很慢，像是将自己的心事也缓缓剥开，“但她会给我空间，让我自己去摸索。她说，人生是自己的，走错了，也是一种经历，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她都支持。” 她垂下眼帘，回忆着母亲的教诲，嘴角微扬，“小时候我想学钢琴，半年后觉得无聊想放弃，她没强求，只说既然开始了就好好完成这学期，后来我尝试过画画、攀岩，她从不干涉，只是默默支持，我很幸运。” 邢宇沉默听着，窗外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落寞的侧脸，他看着林静深脸上那份淡然的幸福，心中涌起一丝羡慕，自己是那只被精心喂养却始终被禁闭和看管的困兽，而她，则是能在天穹之下肆意驰骋飞翔的鸟。 “阿姨是不是想让你，早点成家啊？”林静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邢宇对电话那头说的几个词，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老套却现实的剧情。 邢宇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转过头，望向窗外，避开了她的目光。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声音再次变得沙哑。 “最近她开始催我相亲，觉得我年纪不小了，应该稳定下来，”他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厌倦和抗拒，“她给我介绍了几个就在湾城的相亲对象，都是她觉得条件不错的，让我有空见见。”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说不想见，她就说我浪费她的心血，说我不懂事。”他苦笑一声，目光复杂地瞥向她，但又迅速移开，垂下眼睛，“难道我连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共度一生的权利都没有吗？” 窗外的雨声依旧猛烈，雷声偶尔轰鸣，像是在为他的痛苦呐喊。林静深听着他近乎自白的话语，眼眶有些发热，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心疼在胸腔里激荡。 “邢宇。 ”林静深伸出手，轻轻拉起他的胳膊，“我不是你，即使再想共情，也没办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但如果你想哭、或者累了，不用顾忌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朋友。”她的手停在邢宇手腕上方几厘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度。 “你很优秀，你的学业、工作能力，你的为人，你对所有人的真诚和礼貌，都不是假的。”她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变得格外温柔，“或许只有你自己才能真正找到和家人沟通的方式，但第一步是永远相信自己很好，不要看轻自己，好吗？” 她的声音缓缓地流淌进他干涸的心田，邢宇感觉到一股暖意从她的手心传来，蔓延到他的手臂，再渗入到他的胸腔。他看着她那双温柔而坚定的眼睛，多年筑起的防线，似乎在这一刻，一点点地瓦解。 雨声渐缓，窗外的闪电不再刺眼，只剩下遥远的雷鸣在云层间打转，屋内的灯光映照着林静深的侧脸，仿佛上帝派来的使者。 “谢谢你，”邢宇终于开口，嘴角微微上扬，“能听完这些还没有逃跑。” 林静深眨眨眼：“我为什么要逃？” “因为太沉重了，”邢宇耸肩，眼中闪过自嘲，“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看到这些的，大多数人期待的是阳光开朗的邢宇。” “但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林静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没有人是完美的，不是吗？” “林静深...”他嗓音沙哑地唤她的名字，“我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林静深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臂，“暂时就把这当成一场梦吧，梦醒了，还是新的一天。” 邢宇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模糊的雨幕，雨势似乎小了一些，雷声也渐渐远去。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上帝这场突如其来的哭泣，仿佛彻底洗涤了些什么，也重新暴露了些什么。 “你知道吗，”邢宇转向她，眼神不再躲闪，“奶奶以前跟我说，人生有时狂风骤雨，有时细雨绵绵，但雨过天晴，总能看到彩虹。” “对啊，”林静深回头，也朝着窗外望去，“我们可以等待着，也可以带把伞冲进雨里，但最终，雨总会停的。” 邢宇走到她身边，两人肩膀几乎相碰，却都没有退缩，只有窗外滴答的雨声和他们作伴。 第60章 ：温存 雨势渐渐减弱，从刚才的瓢泼大雨变成了细密的雨丝，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水汽味道。林静深和邢宇并肩走在湿润的人行道上，脚步声在积水中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第89章 她只带了一把伞，但要躲雨的是两个人，于是邢宇顺理成章地撑起拿把伞，而她也只能和他走在伞下。 “你不用这么斜的，”林静深余光瞥见自己头顶那几乎倒成45度的阴影，无奈地出声，“我又不是纸做的，淋点雨没关系。” 邢宇的手臂微微调整，但伞面依然明显偏向她那一侧，“我没事。”邢宇的左半边外套已经被淋深两个色调，原本细腻的短绒毛可怜地倒在袖子上，紧紧抱团，抵抗着雨水的侵袭。 “那我也没事啊。”林静深试图伸高手臂，推着边沿往上，往中间摆正。，却被他轻轻推回原位。 “不一样。”邢宇顺手抹去黏在肩膀上的水，回答得很认真。 “哪里不一样？” 邢宇没说话，默默将伞柄握得更紧，雨水顺着他的袖口滴落，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林静深抬眼看着他固执的样子，有些无奈地伸手握住了伞柄，和他一起撑着那把伞。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微微一顿。 “那这样比较公平。”她轻声说道，偷偷发力调整了伞的位置。 邢宇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喉结轻微滚动，“你的手很凉。” “天气比较冷。”林静深完成了想做的事，很快试图缩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那就这样吧。”邢宇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盯着林静深的头顶偷笑得很开心。 林静深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声音里带着刚才在办公室里没有的轻松，心里也多少有点欣慰。 可惜大概是老天都觉得这种把戏腻歪且幼稚，很快就停下了他的动作。 “没想到这雨说停就停了。”林静深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正在慢慢散开，月亮也从云层缝隙中探出头来看热闹。她总算如释重负，顺理成章地抽出手。 “嗯，天气预报说今晚只是阵雨。”邢宇有些遗憾地应了一声，走在她身后半步，躲着林静深抖落了伞面上滚着的水珠，“是不是快到访客公寓了？” “嗯，就在前面那个路口转弯。”林静深指了指前方，“你呢？上次和伊人来你家，司机师傅直接开进停车场了，我记得好像在这 附近吧？” 邢宇侧头看了她一眼，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起，“对啊，我住在安馨苑，走路大概十分钟。” “等等，”林静深脚步一顿，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转过头：“那不是离公寓只有几百米。” “是吗？”邢宇摸了摸耳朵，语气听起来也有些意外，“那确实很近。”但他没说的是，当初提议让她住到访客公寓，早就存了私心，只是想让她离自己近点。 林静深并没有察觉这些细节，她掏出手机，对准前方被路灯照亮的街道，每一扇窗、每一道墙都显得淋漓闪亮，闪着微光，残留的雨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片绚烂五彩的倒影。 “在拍什么？”邢宇好奇地凑过来看。 “随便拍拍，”林静深专注调整着画面角度，侧过脸却发现邢宇探头过来，他的脸近在咫尺。 “凑太近了。”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躲开，回头瞪着邢宇。 “我就看看，”邢宇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前跨一步，继续跟上来。 林静深低头编辑文字，顺手发了个朋友圈：【雨后的夜晚。】 “我发朋友圈，你随便看。” 发送完毕后，她和邢宇一起走到了红绿灯路口，红灯亮着，两人停下脚步等待。 没过几秒钟，一连串的点赞和评论通知弹了出来。林静深好奇地点开看了看，贺小薇甚至给她发了消息询问。 【静深，你刚下班吗？没淋湿吧？】 【没事，我等雨小了才出来的。】林静深低头轻笑着打了几个字报备。 【不过...我怎么看到画面边缘有只袖子？地上好像有两道人影诶，你是一个人吗？】 林静深心里一紧，连忙放大照片仔细查看，果然在画面的右下角能隐约看到邢宇那只淋湿的袖子，地面上也确实有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她看了眼红灯的剩余时间，有些慌张地回了个语音：“哦，那个啊，是碰巧遇到的领途同事，不太熟，就一起走了一段路而已。” “不太熟吗？”邢宇给她的朋友圈点了赞，听到她的话，抿了抿嘴。 “这样解释比较简单。”林静深有些心虚地收起手机捏在手里，“不然她会问东问西的。” “没关系，我知道的，”邢宇故意放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委屈，“我们才刚刚认识，甚至也不是朋友。” “你别这样，我只是...”林静深被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 为了转移话题，她干脆又礼尚往来地给贺小薇发了一条消息：【你，老实交代！最近发的照片都是他拍视角嘛。】 贺小薇那边很快回复：【哈哈哈，被你发现了。我们确实在一起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官宣，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今天我们一起下班，幸好赶在暴雨前进了地铁，现在在他家里看电影呢。】 林静深看到这条消息，心里涌起一阵祝福：【恭喜你！总算追到心上人啦。】 刚发完消息，绿灯就亮了，“走吧。”邢宇温和开口，嗓音里沾着雨后特有的湿意。 林静深点点头，收回手机，和他一起融入过马路的人潮中，湿润的柏油路面倒映着街灯的光晕，人来人往的脚步为这里涂抹上生活的颜色。 走在人群中，林静深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邢宇，他的侧脸在暖光下很漂亮，轮廓分明。 “看什么？”邢宇突然转过头，嘴角带着浅笑。 “没什么。”林静深连忙移开视线，看着前方的路。 夜风经过两人之间，带着雨后特有的味道。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只剩下远处偶尔驶过的车辆发出轻微的引擎声。 贺小薇正蜷缩在闻书家那张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手机，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身边的男人。客厅里播放着一部悬疑电影，但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大屏上，一心观察着闻书专注看电影时的侧脸轮廓。 “在想什么？”闻书注意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伸手揽过她的肩，手指抚过她蓬松的头发。 “没什么。”贺小薇的脑袋窝在他的颈窝，盯着电视，心不在焉地玩起那修长有力的手指。 “要不要换一部看？”闻书拿起遥控器，毫不犹豫地按下暂停键，整个人转过身面对贺小薇，眼中满含着只有看向恋人时才有的温柔关切。 “不是不是，”贺小薇连忙摇头，把手机放到一边，转身面对他，“电影挺好的，就是...” 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他，“只是我更想和你聊聊天，白天都在上班。” “而且，”她指着屏幕上静止的画面，“我看过这部，凶手是那个戴眼镜的医生。” “你竟然剧透？”闻书揉了揉她的头发。 “啊！对不起！”贺小薇捂住嘴，“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闻书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上扬，直接关掉了电视，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些零食和饮料，在茶几上摆好。 “那我们就好好聊聊，”他重新坐回沙发上，身体微微侧向贺小薇，那双深邃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想聊什么？” 贺小薇眼睛亮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得兴奋：“你为什么会选择法务这个职业啊？”她随手拿起一包火辣鱿鱼干，“感觉和你的人不太搭。” “怎么了？”闻书挑眉，“我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知道你很厉害。”贺小薇咬着裹满红油的鱿鱼，被辣得一激灵，“就是好奇嘛。” 闻书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起身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递给她。 “其实，这和你有关。”闻书重新坐下，目光变得幽深。 “和我有关？”贺小薇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 “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被几个大孩子欺负，是你冲出来保护我的事吗？”闻书的声音很轻，带着怀念的意味。 贺小薇努力搜索着记忆深处的片段，眉头皱成山丘，但那些童年往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好像有这么回事，但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了。” “那次，你拿着一根树枝，对着比你高一个头的男孩子大喊‘不许欺负他’。”闻书忍不住笑了，“虽然你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挡在我前面。” “哈？我有这么勇敢吗？”贺小薇惊讶地张大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还冲我翻白眼，嫌弃地嘟囔着‘书呆子，你怎么这么弱，连个架都不会打’。”闻书眼中闪过促狭的光芒，“然后转头就对那几个男孩子凶巴巴地说，‘再欺负他我就告诉我爸爸，我爸爸是警察，会把你们都抓起来’。” 贺小薇脸一红：“我那时候怎么这么能吹牛？”她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太丢人了，你居然都记得。” 第90章 “但那几个孩子真的被你唬住了，灰溜溜地跑了。”闻书轻抚她的手背，和她十指交握，“你知道吗，那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出头。” 贺小薇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她想象着小时候那个瘦弱的闻书被人欺负的样子，眼眶不由得涌起想哭的冲动，和被辣到的眼泪一起留下，被纸巾吸走。 “从那以后，我就想着要变得强大，至少要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闻书的眼神变得温柔，“虽然你可能早就忘记了，但我一直记得这句话。后来选择法律专业，也是因为这。” “等等，”贺小薇突然坐直身体，眼睛瞪得溜圆，“你的意思是，你选择法律行业，是因为我小时候的一句话？” “法律是最公正的武器。”闻书点点头，“我想用它来保护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就像你当年保护我一样。” “天哪，”贺小薇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我当时随口说的话，你居然当真了？我那时候才几岁啊，懂什么的。” “但你做到了啊。”闻书轻轻拉开她的手，“你保护了当时的我，也在无形中塑造了现在的我。” 贺小薇听完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她伸手摸上闻书的脸颊，掌心眷恋着那片肌肤，“我没想到，那句话对你影响这么大。” “其实本来想做律师的，”闻书轻轻蹭了蹭，反握住她的手，“但谁叫我在宣讲会上看到你了呢。”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神奇，”贺小薇微怔，随后轻笑一下，声音里带着感慨，“明明已经这么多年没在见面，却又机缘巧合重新碰到。”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享受vip服务了？”她眨眨眼，“比如免费法律咨询什么的。” “原来你追我是这个目的啊？”闻书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掌心里随意描摹写字。 “怎么说话的，显得我图谋不轨。”贺小薇擦了擦手，捏住闻书的脸颊，“我可是很单纯的好不好。” “那你图什么？”闻书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眼中带着笑意。 “图你好看，”贺小薇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颜控怎么了，有本事你别长这么帅啊。” “不过...” “不过什么？” “你能不能多笑笑？”贺小薇抬头看他，“你平时在公司总是没什么表情，大家都会觉得你心情不好。” 闻书愣了一下，“我吗？可能天生的。” “你就像这样，”她故意板起脸，模仿闻书平时的表情，“古井无波，嘴角下压，寡言少语。” 闻书看着她滑稽的模仿，忍不住勾起嘴角，“原来我平时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贺小薇指着他的笑容，眼睛盛满了光，“以后要多笑笑知道吗？” “好，我记住了。”闻书温柔地应道，伸手整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贺小薇享受着这片刻温存，眼睛慢慢眯起来，主动环住闻书的腰，贪恋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闻书，我们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什么样？” “就是这样，一起下班、一起看电影，可以聊天到很晚...”贺小薇的声音有些发闷。 “会的，我们会一直这样。” “真的？”贺小薇抬起头，手指轻点上他的眼睛。 “真的。”闻书闭上眼，感受着她的动作，低下头，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保证。” 第61章 ：弄潮 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一半落在桌上，一半洒在脸上，室内弥漫着烘焙咖啡豆的浓郁香气，和初冬的空气一起交织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秦阿姨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沈瑞声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提拉米苏，可可粉的微苦与马斯卡彭的香甜在口中完美融合，他满足地喟叹一声，随即摇了摇头，也有些无奈，“让我来做这个说客。” “那你肯定也知道我的脾气，”邢宇低眉苦笑，似乎对母亲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还不如不说呢，让我耳根清净点，还能多开心一会儿。”他看着杯中渐渐化开的心形拉花，默默拿起小勺，一下一下，搅乱了那层细腻的白色奶泡。 “你可别说我不帮你，”沈瑞声身体后仰，陷在沙发卡座里，随着店里放的曲子摇头晃脑，“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才让她勉强相信你自己有主见、有安排，不是成心和她对着干。” “那得谢谢你，”邢宇举起自己手里的杯子，朝他示意了一下，“我妈向来愿意听你的话。”放下杯子，他补充道，“比我自己说一百句都管用。” “唉...但我也是局外人，不好说什么重话。”沈瑞声端起自己面前的美式，啜了一口，感受着那股熟悉的苦涩滑过舌尖，“说到底，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她也是关心则乱。你要是稍微服个软，顺着她的话头说几句，这事说不定也没这么急。” “我不想，”杯中本精致的拉花早已不成形状，只剩下一片浑浊的棕白。勺子偶尔碰上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邢宇有自己的坚持，“你就说，从小到大，我难道还不乖吗？别的孩子都有五颜六色的糖果吃，我只有白开水，因为她说对牙齿不好。我想加入足球队，她说太危险容易受伤，万一骨折了怎么办，还耽误学习。我真的好累，才会逃到湾城念大学。” 邢宇抬起眼，看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她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可她却没问过我，我到底想吃盐还是吃饭。”暖色的光晕开了他眼角的轮廓，他自嘲地垂下眼睫挡住眼睛，“但其实，我只想吃颗糖。我都二十七了，不想再这么糊里糊涂地一直当那个顺从的人。” “行行行，知道你的意思了，”沈瑞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意，“我也就是奉命传个话，没指望真能把你怎么样。不过说真的，你这次态度这么坚决，秦阿姨那边还是有点生气的，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邢宇微微皱了皱眉，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但我真的不想相亲，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接受这种过时的安排？换你的话，你能愿意？” “诶诶，别扯上我啊，”沈瑞声避之不及地摆了摆手，“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他似乎想起些什么，语气促狭，“啧，你什么时候争点气啊，要是和她说你有女朋友了，她肯定高兴。” “不知道，还在努力，”邢宇弯了弯眼睛，“希望有那一天，而且，如果她不想，我绝对不会逼着她们见面。” “停，太纯爱了，”沈瑞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副被齁住的表情，“我可不想听，反正祝你成功好吧。” “你这脖子上，”邢宇笑了下，看向沈瑞声，忽然微微眯起眼，指了指自己的颈侧，“蚊子咬的？” 沈瑞声闻言差点没被咖啡呛到，他干咳一声，故作镇定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顺便把外套领子拉高了点，遮住那片惹眼的痕迹，“没有，新换了沐浴露，可能有点过敏。”他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仿佛这样就能把话题也一并咽下去。 “是吗？”邢宇挑了挑眉，话里听不出信了几分，目光又滑到他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腕，那里同样有一圈浅淡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他脑海中闪过一些暧昧的念头，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只是慢条斯理地低头呷了口咖啡，“注意身体。” “会的会的，”沈瑞声点头如捣蒜，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剩下的半块提拉米苏，眼神闪烁：“天气干燥，你也要当心。”和盛伊人达成一致的那天晚上，他们就约定，这段关系暂时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在邢宇和林静深这两个知根知底的好朋友面前，绝不能露出丝毫马脚。 阳光渐渐西移，咖啡馆里的人也换了几拨。沈瑞声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拿起来瞥了眼，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过，表情带笑地打了一会儿字。 “怎么了？”邢宇注意到他神色的细微变化，“有喜事？” “啊，没什么。”沈瑞声放下手机，脸上恢复了惯常的不羁随意，“一个客户临时有点急事找我。”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 邢宇点点头：“行，你先忙，改天再约。”他虽然觉得沈瑞声看到手机之后，心明显飞到了别的地方，但多年的默契让他没有多问。 “好，那我先走了。”沈瑞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比平时利落不少，“你买单啊，就当是我这个双面间谍的报酬。” “好，”邢宇笑着摇摇头，“路上小心。” 沈瑞声朝他挥了挥手，快步走出咖啡馆，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邢宇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拿铁，若有所 思地抿了一口。 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将整座城市勾勒出另一番繁华绮丽的景象。 第91章 沈瑞声的车平稳地驶入一家高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停好车，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衣领，确保自己的形象一如既往的得体，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电梯安静地上升，楼层数字不断跳动，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盛伊人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房间号1208，不要喷你的古龙水，难闻。】 沈瑞声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他走出电梯，一路沿着铺开柔软地毯的走廊，找到了1208号房门。 轻轻叩击两下，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盛伊人穿着件丝绒睡袍，松松垮垮地系着腰带，勾勒出窈窕有致的曲线。微湿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带着沐浴露的味道。 “来了？”她斜倚在门框上，眼神慵懒，“约的六点半，你迟到了...”她看了看手机，“七分钟。” “路上有点堵。”沈瑞声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里的一切。他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目光落在盛伊人身上，递出手里的东西，“顺便买了瓶酒，给你庆祝。” 盛伊人拿过手提袋随手放在一边，款款走向房间内的小吧台，从冰桶里拿出一瓶香槟和两只高脚杯。“哎哟，我们想到一块儿了。” “砰”的一声轻响，木塞被拔出，细腻的泡沫争先恐后地涌出瓶口。 “到底什么好事啊，”沈瑞声走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酒杯，“盛小姐心情这么好。” “有两个好消息，”盛伊人晃了晃酒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第一个是，我们组那个跟了大半年的项目，今天终于尘埃落定，客户非常满意，当场拍板签了后续合作。老板一高兴，给我们发了笔不小的奖金。” 她举起杯子，对着沈瑞声示意：“第二个是，老板找我聊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年我会升一个职级。” “那确实值得庆祝，”沈瑞声与她轻轻碰杯，“恭喜你，盛经理，不，未来的盛总监。” “八字还没一撇呢，”盛伊人嗔了他一眼，但眉宇间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不过，今晚确实值得好好放松一下。” 她仰头饮尽杯中的香槟，放下杯子，伸出双臂环上了沈瑞声的脖颈，身体也随之贴近。睡袍的丝滑触感透过衬衫传来，带着她肌肤的温热和喷洒在颈间的潮湿气息。 “所以，沈律师，”她的声音压低，呼吸拂过他的耳畔，“你准备怎么帮我庆祝？” 沈瑞声侧过头，眼神游移在她的唇边，很快放下酒杯，双手顺势揽住她的腰肢。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香气，酒不醉人、人自醉。 “悉听尊便。”他低头，看着盛伊人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一时有些失神。 “那，玩点不一样的。”盛伊人把他推坐到床边，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一副黑色眼罩，一边语带蛊惑，一边不由分说地覆上沈瑞声的眼睛。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沈瑞声跌坐在床沿，下意识地抬手想去碰，却被盛伊人轻轻拍开手背。 “不许动。”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近在咫尺，沈瑞声很快便知道，自己的双手又被绑起来了，应该是她睡袍的腰带。 黑暗让他其余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闻到她吐息间淡淡的酒气，能听见衣料随未知动作的窸窣滑落，能偶尔触碰到陌生又熟悉的、她的皮肤。 他感受到她的手指在他衬衫的纽扣上流连，一颗，两颗，他无法拒绝、又甘心沉沦在她裙边。 “我总觉得，这庆祝方式，好像更多的是在犒劳我。”这片漆黑令他眩晕、窒息，盛伊人轻柔地解开他最后一颗衬衫纽扣，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哦？是吗？”盛伊人的声音染上危险又诱人的气息，几乎是下一秒，一阵冰凉的触感毫无预兆地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令他颤抖得更加厉害，身体不自觉往后仰去，用了几分力才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猜猜这是什么？”盛伊人的声音里满是戏谑。 那冰凉顺着他的肌肤缓缓滑动，带着一种奇异的刺激感，鼻尖闻到了更浓郁的香槟气味。 “香槟？”他试探着问。 “答对了一半。”盛伊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很快同样冰凉的感觉蔓延停留在他的锁骨处，“还有呢？” “冰块...”沈瑞声被那低温激得皱起眉头，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但一根带着湿意的手指随之而来，落到他的眉心，抚摸着他眼上的沟壑起伏，一呼一吸间，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表情。 “聪明。”盛伊人的吻轻轻落在他耳垂上，冰与火在他身上交织，“看来沈律师还没完全丧失判断力。” 他感受到盛伊人俯下身，微湿的长发扫过他的颈侧，带来细微的痒。紧接着，湿热的舌尖在他胸前那片被冰块刺激过的地方轻轻舔舐，带走了残余的酒液和冰凉，只留下滚烫的触感和莫名的刺痛。沈瑞声喉结滚动，呼吸有些不稳。这种被蒙住双眼，完全被对方掌控的感觉，陌生又刺激。 “现在，告诉我，”盛伊人的声音再次贴近他的耳朵，惩罚似地咬住他的耳廓，“你要怎么庆祝？” 沈瑞声沉默了几秒，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然后，他微微抬起下巴，靠着落在脸上的呼吸位置，准确地捕捉到她的唇，反客为主。 在看不见的世界里，他仿佛也卸下了一些枷锁和束缚，长发有时滑过他的脸，轻微的痒意让他不自觉地抬手去挠，但手腕上传来的不适又提醒着他的处境。于是他只能愈发猛烈地发起掠夺，唇齿间的纠缠带着如同宣泄般的强硬。 他看不见的地方，衣物早已散落在地毯上，交织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盛伊人起初有些意外他的主动，但很快便配合着他的节奏，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时而主动进攻，时而又狡黠地退开，享受着这场由她主导的游戏。 “沈律师，这么心急？”她微微撤离，唇瓣间拉开一线暧昧的距离，鼻息交融。 “你这是仗着我看不见，为所欲为。”沈瑞声无奈地低叹，语气里却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不然呢？”她轻笑，吻再次落下。 他的手腕动了动，似乎想回应这新的攻势，却只换来手腕上更清晰的束缚感。盛伊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进攻的节奏反而慢了下来，舌尖带着故意的挑弄，在他唇齿间游走，却又不给他完全攫取的机会。 当一叶扁舟驶入了那片传说中、暗潮汹涌却又令人向往的海域，它便失去了所有辨别方向的能力，只能任由海浪戏弄、一阵阵、一袭袭，在清朗碧波中，它如鱼得水，似乎饶有兴致地与那浪一唱一和；但航海的水手早应该预料到水势并不总是温和。 当滔天的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船头、船身，几乎深深地嵌入海里，似乎带着竭尽一切的决心吞噬这只小船，所幸，水手并不胆怯或惧怕，浪越高时、他反而越尽兴，经验丰富的船员一定懂得和大海共舞、与自然共生的道理，因而，忽轻忽重、或浮或沉，水手在一泼又一波的潮和浪间，逐渐掌握了方向。他拉起桅杆、紧握方向、浪急时懂得明哲保身，浪缓时立刻借机冲锋，左右、上下，每一个角度都由他精心设计。 航行、航行，不知疲倦地航行。海浪从不会问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船将驶往何方，但在这片海域，它便是主宰。 “在想什么？”盛伊人跨坐在他身上，时轻时重地喘息着，原本绑在沈瑞声手上的腰带不知何时已经换到她手上，而那只眼罩，也早已被扔到地毯上。 “在想，”沈瑞声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声音因情动而略显沙哑，“你对我的庆祝方式还满不满意。” “这么有服务意识？”盛伊人闻言，俯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还行，继续努力啊。” 她的吻接连落下，将他所有未竟的思绪尽数吞没。 欲望的潮汐中沉浮着两个灵魂，交织、交缠，潮起时共舞、潮退时分别。 夜色渐深，激烈的纠缠过后，房间里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盛伊人侧卧 在沈瑞声的臂弯里，长发如海藻般铺散在枕头上，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潮红。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而绵长，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沈瑞声却没有丝毫睡意，他低头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她的睫毛纤长浓密，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褪去了白日的精干和夜晚的动，此刻的她，竟有几分难得的恬静与脆弱。 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绸缎。 这个女人，似乎总能很快地从失意中走出来，然后以更加耀眼的姿态重新投入生活。她的生命力如此旺盛，仿佛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将她打倒。 和她在一起，他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刻意讨好，更不需要费心去猜测她的心思。她直接、坦率，喜欢就是喜欢，不爱了也绝不拖泥带水。这种纯粹的关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 第92章 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期待下一次的见面，期待和她一起探索更多未知的可能。 这种期待，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轻轻叹了口气，拉起被子，盖住她的手臂，只留下一颗脑袋。 第62章 ：flymetothemoon “宇哥，你昨天是不是又加班到很晚啊？”小叶坐在对面，看着邢宇眉眼间挂着的疲态，忍不住出声关心，“你工作忙的时候眼袋总是很明显。” “没办法，”邢宇扒了口米饭，让他不要担心，“项目节点比较紧，毕竟‘灵犀’马上就要实装了，我得看紧一点。” “甘拜下风。”小叶一脸敬佩，把手里的奶茶吸得咕噜作响，“按时下班是我的底线。” “没事就早点走呗，”邢宇夹了筷糖醋小排，余光看见林静深在食堂里转悠的身影，立马举起那只空的手朝她示意了一下，“难不成你还想傻坐在工位上和我大眼瞪小眼。” 林静深手里端着餐盘，很快注意到邢宇的动作，她在原地杵了几秒，环顾了一圈人满为患的食堂和那些陌生的面孔，犹豫半晌，还是走了过去， “那静深姐肯定也陪你加班了吧？”小叶眼尖地看到林静深过来，连忙热情地挥了挥手，给她指了指邢宇旁边的位置，“我昨天走的时候，就看到你们俩还在，静深姐，快来坐。” 林静深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面放稳在桌上，坐到邢宇旁边，低下头拿出湿巾擦了擦手，故作镇定，“我是绿洲的对接人，应该的，项目早点完成，我也能早点放松啊。” “太敬业了！”小叶一脸钦佩，目光在两人人脸上来回移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又给他们拱了把火，“我们组能有静深姐这么负责的合作伙伴，真是太幸运了，对吧宇哥？” 邢宇看着林静深的侧脸，嘴角扬起，“嗯，非常幸运。”话音刚落，他就从裤袋里掏出一板巧克力，悄悄放到林静深手边。 “谢谢。”林静深接过揣进兜里，专心对付那碗面条，没敢看他的眼睛。 小叶敏锐地捕捉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但在邢宇警告的目光下，只能咬住吸管，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对了，多亏你上次聚会的时候提了一嘴绿洲，还把我推给那些人，”林静深咬了一口压在面汤里的溏心蛋，蛋黄顺着筷子流下，在清澈的汤面上晕开一圈金黄，“最近有几个来联系我了。” “举手之劳，”邢宇的目光集中在餐盘上，声音里却满是温柔的笑意，“能帮到你就好。” “嗯？什么聚会啊？”小叶耳朵听到几个关键词，立马开启了八卦雷达，“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团建活动。” “你当然不知道啊，”邢宇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是我们大学社团成立18周年的聚会。” “好吧，没劲。”小叶撇了撇嘴，刚想表示不满，电光火石之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吃惊地问出声：“宇哥，你和静深姐大学时一个社团的？那岂不是认识很久了！” “嗯，我们是校友。”邢宇依旧淡定，细声慢语地抛出一个让小叶震撼的消息，眼角余光观察着林静深的反应。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看起来就很熟，”小叶觉得很多事情都豁然开朗，音量不自觉提高了些，“宇哥，你不厚道，居然都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邢宇淡淡开口，眼里带着些调笑，“再说了，大家现在在工作上合作顺利就够了。”他瞥了眼林静深，对着小叶的微笑里暗含威胁，“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想成为办公室八卦的主角。” “苍天啊，我冤枉。”小叶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对着林静深控诉，“静深姐，你说句话啊，我可是老实人。” “别吓唬小叶了，”林静深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擦了擦嘴，有些坏心思地戳破邢宇的正经样子，“再说了，我看你也不避嫌啊。” 她这话一出，小叶立马抬起头，筷子都顿在半空中，一脸“有瓜可吃”的兴奋表情。 邢宇一向在林静深面前习惯服软，此刻很快败下阵来，默默闭上了嘴巴，只是拿他那双满含幽怨和控诉的大眼睛看着她，活像被主人训斥的大型犬。林静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嘴边发出一声轻咳提醒着他，桌下的脚也连带着轻轻压了下他的鞋面。 就在这时，邢宇的手机突然响起。“阿俊？”他接通电话，立刻收起了笑意。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他就恢复了一贯的专业和沉稳。 电话那头传来着急的声音，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从邢宇越来越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这通电话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什么时候开始的？”邢宇问道，手指没节奏地敲着桌面。 小叶和林静深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邢宇挂断电话，脸色有些凝重。 “小叶，阿俊刚和我说‘灵犀’对驾舱的交互模块有点问题，你先吃完，我们上去看一眼。 ”邢宇动作麻利地喝下一口汤，收拾了桌面，对着小叶嘱咐道，“明天下午内部测试前，尽量解决跑通。” “怎么会这样，”小叶筷子一顿，“不是前天还好好的吗？” “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试了好几个版本都不行。”邢宇摇头，看起来也很困惑。 “好，我马上。”遇到工作上的问题，小叶立马收起那副嬉笑模样，脸上也罕见地浮现出不安的神色，“怎么这么突然，而且飞哥和华锋老师今天一早都飞去外地了，研发部群龙无首了啊。” 李飞是研发部主管，华锋是产研中心的主管，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两个领导不在，单说智驾组，也只剩下邢宇能挑大梁了。 “没事，我们先解决看看，”邢宇已经拿起餐盘，从座位上站起身，等着小叶收拾完桌面，“我看情况，会立马让李哥和华老师知晓进度的。如果问题不小，他们可能会在线上指导。” “行，这样我们自由度大一些。”小叶随意擦了两下嘴，端起餐盘，还不忘对林静深笑笑，“静深姐，你别担心，慢慢吃，说不定你吃完回来，我们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呢。” 林静深看着二人瞬间变化的表情，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她知道这个项目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我能做些什么吗？” “如果有的话，我们肯定来找你帮忙，”邢宇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温柔的安慰，“但现在，你安心吃饭。” “...好，我相信你们。”林静深虽然也隐隐觉察到这次的故障肯定不小，但面对现在的状况，她也只能接受，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还是不要凑上去给他们添乱了，“你们快去吧。” “那我们先走了。”邢宇和小叶匆忙离开，留下林静深一个人坐在食堂里，看着那碗温度正好的面条，却忽然有些食不知味。她用筷子戳了戳那颗溏心蛋，蛋黄已经凝固了些，没有刚才那般诱人，周围的嘈杂声音仿佛都在离她远去。 半小时后，她提着个打包盒走向17楼的办公区，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夹杂着偶尔的讨论和叹气声。 邢宇立刻起身走到测试组，阿俊的工位旁，眉头紧锁地看着屏幕上的错误代码。 “把日志调出来我看看。”他的声音不急不躁，不知不觉间给众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她走到邢宇身边：“绿洲这边有几个资深的工程师，我可以让他们远程协助。” 邢宇抬头看了她一眼，原本就有的眼袋和红血丝似乎更加显眼，但语调依旧温和：“好，麻烦你了，你先联系老王和安迪他们，看看是不是我们这边的接口调用出了问题。” “嗯。”林静深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拨通了电话，电话接通后，她简单说明了情况。老王那边很快回复：“我们这边检查一下，十五分钟后给你反馈。” 林静深挂断电话，回头看向邢宇那边。他正在和小叶讨论什么，手里的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偶尔停下来用笔尖点点纸上的某些地方。 “静深姐，有消息了吗？”小叶回头问道，脸上写着期待。 “还在查，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林静深走过去，顺便把打包盒递给邢宇，“你刚才饭没吃完，先垫垫。” “谢谢。”邢宇愣了一下，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眼，是两个明显手作的三明治，在他印象里，领途食堂并没有提供这个品类。 “在哪里买的？”邢宇的声音有些低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看着林静深的眼神仿若千万种情绪交织。 “很近，大厦附近就有。”林静深轻描淡写，掩盖了一部分事实。 夜色渐深，办公室里却依旧灯火通明，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只剩下研发部的项目核心成员和林静深还在并肩作战。 邢宇坐在电脑前，屏幕上不断滚动着代码和数据流，漂亮的侧脸在灯光下不复平日里的温和开朗，而被一种近乎沉默的冷静取代。 第93章 林静深在一旁，时而与绿洲的同事沟通技术细节，时而帮领途的团队提供资料，辅助记录测试数据，空气中到处漂着速溶咖啡的味道。 “这个参数不对，重新编译一次。”邢宇指着小叶的电脑，声音因长时间不曾喝水已经变得沙哑粗糙。 “好。”小叶迅速操作，将结果反馈给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时钟指向十二点，邢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找到了，是底层驱动的一个微小冲突，之前一直被忽略了。”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总算解决了。” 周围传来一片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宇哥太厉害了！” “太好了，可以安心睡觉了！” 主管在视频那头也松了口气：“好，今天辛苦大家了，明天都不用早来，测试前一小时到场就行。” 大家一阵欢呼过后，实在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意，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下林静深和邢宇。 邢宇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看着林静深：“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没事，能顺利解决就好。”林静深笑了笑，却没有动身的意思，虽然她没说出口，但自己却已经下意识放慢动作，等邢宇一起走。 就在这时，邢宇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妈”。他看了一眼手机，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妈...您还不睡吗？”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嗯，我在公司加班没看消息...不用担心，就是工作上的事...嗯...不是，我现在不想聊这个...” 林静深假装没听见，专心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但余光中，邢宇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妈，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那些相亲对象我都不感兴趣...不是我挑剔...”他仰面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捂住了眼睛，话里带着明显的抗拒和疲惫。 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些什么，邢宇周身的气场更加消沉，更隐约带着几分焦躁。 “妈！”邢宇突然提高了音量，像是终于忍无可忍，“我有喜欢的人了，不需要您再给我安排了！” 这句话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林静深愣住了，手中的文件差点滑落。 “不，我没骗您...对，是认真的...好，改天再说吧，我这边还有工作。” 挂断电话，邢宇似乎耗光了仅剩的一点精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办公室陷入一片沉默。 林静深看着他颓废的身影，发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委屈。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开口。过了几分钟，她默默拿出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没有选择任何歌曲，任由它随机播放。轻快的旋律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流淌，似乎能抚平所有烦恼和忧伤。 邢宇没有睁开眼睛，但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忽然，熟悉的前奏响起——《flymetothemoon》。林静深手忙脚乱想要切歌，却被邢宇拦住。 “别换，”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她，“让我听完。” 这一次，没有露台的夜风，没有绚烂的灯火，只有空旷安静的办公室和两个略显疲惫的灵魂，但某种情愫在这样平凡的夜晚里悄然滋长。 邢宇慢慢放下挡在眼睛上的手，侧头看向林静深，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温柔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音乐声不大，却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两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叶探进头来：“哎呀，我钥匙...” 他看到办公室里的景象，愣了一下，目光在林静深和邢宇之间来回扫了扫，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咳咳，”小叶清了清嗓子，“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他以闪电般的速度捡起桌上的钥匙，在邢宇带着警告意味的注视下，一溜烟跑了，还贴心地帮忙关上了门。 暧昧的氛围被打破，林静深有些不自然地抠起手指。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安静，软件上已经切换到下一首歌，是首经典的男女对唱。 “静深，”邢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站起身，走到林静深面前，认真地看着她，“我刚才对我妈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 “我有很多缺点，我妈那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真正放手，但我不想再逃避了。”邢宇的目光落在林静深脸上，没有丝毫逃避，“我不想因为这些，就放弃争取你的机会。” “虽然我已经表达过很多次了，”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足以燃尽一切的恳切，“但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从来没变。” 林静深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下意识地走到墙边关下了唯一亮着的那盏日光灯，这里陷入完全的夜，却更纵容着所有不可告人的情感张牙舞爪地在心里攻池掠地。 在一轻一重的呼吸里，渐渐分不清谁是谁。 窗外微弱的光让人满目的黑色里也能依稀分辨环境，但林静深却只能看见邢宇那双眼睛，那些她以为早已被自己亲手画上句号的情感，此刻似乎重新被照亮，无所遁形。 “嗯。”良久，她在邢宇那双发亮的眼睛里，总算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身影，慢慢开口，“我知道了。” “但，我想再多认识你一点。”林静深中止了音乐，喉咙有些发紧。 “好。”邢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颤抖，似乎是心结打开后的轻松、又像是得到了一直期待的那个答案后止不住的激动。 第二天，灵犀”驾舱系统内部演示非常顺利，获得了领导和各部门的一致好评，这也预示着离‘灵犀’实车测试更近了一部，再说得直白点，林静深离开领途、重新回到绿洲科技办公的日子进入了倒计时。 林静深对着桌上的台历，忽然有些不舍得。 第63章 ：迟到的五年 联调结束那天是周五，刚好也是平安夜，办公室里到处洋溢着轻松的氛围，不仅仅因为即将到来的节日，也因为领途的传统福利，每逢节假日都可以提前三个小时下班。 “静深姐！我先走啦！”对面的小叶隔一会儿就得看看时间，终于被他掐着点，立刻“蹭”地一下从工位上弹起，背上早就收拾好的背包，喜气洋洋地和她告别，“下周一再见了。” “好，圣诞快乐。”林静深前天才知道今天的特殊安排，还没适应这种刚到下午三四点钟，大家就着急下班的场景，听到小叶的声音，才从电脑屏幕上回过神来，也对他招了招手，“玩得开心，下周再见了。” “嘿嘿，我孤家寡人一个，今天没什么安排，准备先回家大睡特睡。”小叶挠了挠头发，带上毛线手套，“明天和朋友约了剧本杀，静深姐你呢？” “我也差不多，明天约了朋友吃饭。”林静深看着周围的动静，有些按捺不住节前那颗渴望自由的心，也开始收拾东西，“顺利的话，下周我就得回绿洲啦。” “啊？”小叶有些意外，默默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这才接受了事实，语气里有些不舍，“唉，时间过得好快啊，静深姐你之后一定别忘记我们啊。” “怎么会？”林静深笑弯了眼，摇摇头连忙保证，“以后还是可以联系的，大不了我多发发朋友圈嘛。” “嘿嘿那就行，”小叶带上了一边的耳机，把椅子推进桌子空隙，“我和宇哥商量一下，下周大家一起吃顿饭。” “好啊，看你们时间。”林静深有些吃力地拎起自己的羊羔毛外套穿上，顺手把凌乱的长发扎成丸子，对小叶颔首示意，“拜拜。” 送走小叶，周围的同事临走前都和她打了招呼，林静深反而成了智驾组吊车尾的人。 她整理好桌面，拿起台历又算了算时间，用红笔在下周五那天画了个圈，那是真正意义上她在领途的最后一天。放下台历，林静深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的工位，邢宇今天请了病假，她白天的时候发消息关心过，但他也只是老生常谈地安慰自己。 林静深点开手机导航，输入了安馨苑的地址，手指在输入框下停留了一会儿，又默默删掉了这行字，还是下周上班的时候再关心一下吧，她现在还没准备好直接问他住在哪里，更别说主动找上门了。 她刚走出办公区的门，准备坐电梯下楼，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在空荡的走廊里响起。 “喂，伊人？”林静深瞥了眼来电人，迅速接起，“怎么了？” “静深！救命啊，”电话那头，盛伊人压低了声音，语气焦急，周围的环境也很嘈杂，“我、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快来，地址我马上发你维信！” 林静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你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我刚在外面见完客户，就感觉被人盯上了，”盛 第94章 伊人的声音更轻了点，“有个男的一直跟着我，我现在躲在卫生间里，不敢出去，不知道他走没走。” “什么？！”林静深连忙按了电梯按钮，“报警了吗？” “我怕是我想多了，万一闹了乌龙就尴尬了，”盛伊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我真的觉得不对劲，你能不能来接我？” “好，我马上来。”林静深不及细想，马上钻进电梯，眼睛死死地盯着楼层的数字，仿佛这样就能快点到一楼。 维信提示音响起，是一个定位，林静深看了眼，心里暗暗祈祷伊人没事。 林静深很快叫到了车，也幸好现在不是晚高峰时间，路上还算通畅，她又说了几句自己有紧急情况，司机也很热心地尽量往快了开。 紧赶慢赶，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一栋装修典雅的欧式建筑前。 “海岸餐厅？”林静深环顾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又转向马路对面的招牌，心里的疑云更浓，眼前是一座难求的餐厅，周围人来人往，怎么会有跟踪狂？ 她快步走向餐厅门口，再次拨打了盛伊人的电话，“伊人，你是在里面吗？怎么不叫服务员帮你啊？” “那个，静深，别怪我...”电话那头，盛伊人哪里还有刚才那副不安的样子，反而带着讨好的讪笑，一个劲儿地和林静深求饶：“我也是被逼无奈，你相信我！要怪就怪他们，明天我请你吃大餐赔罪！” “什么？”林静深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刚想再问问清楚，就被盛伊人挂了电话。 “静深。”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静深木然回头，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 邢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穿着一件格纹的羊绒大衣，嘴角噙着温柔的浅笑，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 “你们串通好的。”那点焦急和担忧瞬间烟消云散，一股难以名状的心情涌上来，林静深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她怔怔出声，仿佛回到了和眼前的人重逢的那一天，同样的毫无准备、同样的惊慌失措，思绪百转千回，却难以用语言表达任何一个字。 被骗这件事本身不算什么，可看到他站在那里，林静深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该恼火他的欺骗，还是庆幸他没有真的生病。 “抱歉，”邢宇往前走了两步，保持着安全距离，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合格的惊喜。” “喜就算了，”林静深苦笑两下，摸了摸额头，大冷天的，自己居然都冒汗了。“全是惊吓。”她轻叹一声，拉紧了脖子上的围巾，“你想约饭直接问我就行。” “嗯...”邢宇眨了两下眼睛，似乎隐藏了什么，“因为不只是想请你吃饭。”他注意到林静深怕冷的小动作，连忙呼出一口白气，带着她进入餐厅大门，“我们先进去吧。” “您好二位，请问有预约吗？”门后的侍者很快迎上前例行询问。 “有的，二楼flora。”邢宇走在前面，礼貌地报上预约信息。 “好的，稍等。”侍者点开手上的平板确认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林静深忽然觉得他的目光分给了自己一些，眼神里似乎还带着某种笑意，“已经确认过了，请跟我来。” 林静深第一次进这家久负盛名的餐厅，跟在侍者身后，有些目不暇接地欣赏着室内精致独特的装潢布置，每一处灯光、每一副餐具和桌椅，都落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仿佛它们天生就应该在那，餐厅老板的别出心裁和对细节的重视可见一斑。 “女士优先。”二人站在包间门口，邢宇却让开了位置，拉着门让她先进去。 柔和的暖光倾泻而出，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花卉清幽的甜香。 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照片和明信片。 林静深脚步顿住，有些呆怔地看着。 那些照片，有的是异国街头的风景，古老的教堂，慵懒的猫咪；有的是三五好友的合影，背景是热闹的派对或者宁静的湖边；还有一些是手绘风格的欧式明信片，上面绘着各种地标建筑，贴着颜色各异的邮票。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目光细细地掠过每一张、每一处。 照片的右下角，或者明信片的空白处，都用黑色水笔手写了一两句短话。林静深连呼吸都变得轻而慢，她小心地靠近其中一张教堂的照片，最底下的字迹隽秀有力：“今天路过一座很美的教堂，忽然想带你来看看。” “to小鸟，这里的松鼠居然会跳舞，应该带你一起来。”配图是一只在草坪上捧着坚果的松鼠，尾巴翘得老高。林静深的嘴角不受控地上扬了点，小家伙胖乎乎的身子配上那条夸张的尾巴，邢宇当时一定也被逗笑了，才会拍下这张照片。 “小鸟，论文第三次被导师驳回，有点难过。”那是一张深夜对着一座建筑拍下的照片，林静深猜到那应该是k大的图书馆。 林静深的手指轻抚过这张照片的边缘，在异国他乡求学的日子，他是不是也习惯着把所有的辛酸苦辣咽进肚子，只留给世界那抹开朗的微笑呢？ “今天去看了一场很棒的音乐剧，结束时掌声雷动，忽然很想知道，你会不会也喜欢。”角落里钉一张印着剧院海报的明信片。 “小鸟，又下雨了……”后面跟着一串长长的省略号，照片上，夜晚的雨水模糊了窗外伦敦桥的璀璨灯火。 照片在室内透过玻璃拍的，水珠挂在窗上，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林静深看着那些省略号，仿佛可以回到这个晚上，一同感受到他当时的心情，和那些未尽的话语。 它旁边，是另一张照片，一只白猫正趴在书桌上，爪子压着摊开的笔记本，表情极其无辜。旁边写着：“今天的学习计划被一只流氓猫彻底破坏了，它还很得意。” 林静深忍不住轻笑出声，想象着邢宇被猫咪打扰时的无奈模样，总是胜券在握的他，遇到一只不讲道理的猫，大概也只能认栽吧。 每一张照片，每一行字，都透露出主人的心情变化，或喜悦，或失落，或思念，那些话，从最初的青涩笨拙，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到后来的沉稳流畅，愿意写下每一种心情，这些瞬间记录着时光的流逝，也记录着一份从未间断的牵挂。 林静深一张张看过去，甚至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害怕弄花照片和笔迹，她的眼眶渐渐有些湿热，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攥住，酸涩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原来在她不知道的这些年里，他一直在用这种方式和她对话，把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都写在了这些照片背后。 最新的那张照片，手写记录的时间是上个月，邢宇拍下了那条送给她的蓝宝石手链，角落只有短短几个字：“希望你会喜欢。” 邢宇默默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站立，一同注视着这面墙上的每一张纸，他的眼里，渐渐也染上了化不开的怀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说话，但没有人觉得尴尬。 “这些，”林静深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不算流畅，嗓子眼似乎被一大团情感堵住，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你什么时候做的？” “提前两周预约了位置，今天上午来布置的，多亏了瑞声和伊人帮我。”邢宇浅浅笑着，把其中几张照片和明信片上的卷边和折痕压平，“从到英国的第三个月开始，每当想起你的时候，我就会记录下来。”他的声音很轻，“本来以为永远不会有机会给你看的。” “英国的冬天很长，因为天黑得很早，也很冷。”他目光没有焦点，对着那面墙娓娓道来，“在这种天气里，我就更经常写这些东西了，总得找一点精神寄托。” “刚去的时候，很不习惯，一个人待在公寓里，除了学习，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后来，就开始给你写这些东西，有时候是照片，有时候是明信片。写完了，就装进信封，假装你收到了，但我一封都没敢寄出去。” 说到这，邢宇悄悄呼出一口浊气，终于侧过脸，认真地注视着林静深，眼底情绪翻涌，“上次，你说想再多认识一点我。” “这些，是我在国外的五年，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了解那段空白，所以，我把它们都带来了。” 他伸手指了指那些照片和明信片，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弧度：“我知道，我缺席了你人生中很重要的五年，这是我无法弥补的遗憾。但是，我希望至少可以把我这五年的时光，带给你看。” “这些可能只是杯水车薪。”邢宇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眼底带着久违的轻松和释然，“但是至少现在，我很愿意把它们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你面前。” “这里，记录的都是一些还算快乐的片段，不开心的，我就没放上来了。”他微微扬起嘴角，熟悉的酒窝浅浅浮现，“我想让你看到的，是我努力生活的 样子。” “静深，”他轻轻唤她的名字，“这些年，我查湾城的天气，看你的朋友圈，所有关于你的消息，都舍不得错过。” 第95章 “我并不是想你能马上回应我什么。” “只是，”他站在这密密麻麻的图像和文字前，跨越了时间的距离，“想带你认识这几年的邢宇。” “用这些，让你看看，没有你在身边的邢宇，是怎么一点点学着长大，学着面对自己，也学会了勇敢、独立、自由。” 一旁餐桌上的花束吐露出愈发浓郁的香气，将整个包厢都浸染得温柔而旖旎，百合、铃兰、鸢尾，花叶交缠。 林静深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赤诚而热烈的星海，那些被深埋心底的委屈、遗憾、不甘，在这一刻，偃旗息鼓。 她伸手碰了碰那张写着“又下雨了”的照片，开始想要了解更多细节，“这张是什么时候？” “第二年的夏天，”邢宇眼神柔和了一些，“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我想着湾城是不是也在下雨，你有没有带伞。” “你猜对了吗？”林静深微微侧头看着他。 邢宇愣了一下，然后偷笑，“我看了你的朋友圈，你发了张湿透的鞋子，配文是‘又忘记带伞了’。” “那这只猫呢？”她指着那张白猫压住笔记本的照片。 “房东家的，”邢宇表情变得生动起来，“叫snowball，特别霸道，每次我要学习，它就跳上桌子躺在我的笔记本上。赶也赶不走，还会瞪我。” “猫猫那么可爱，它能懂什么。” “可爱是可爱，但真的很调皮，”邢宇无奈摇头，“有一次我要交作业，它直接睡在键盘上，还按出了一串乱码提交了，教授看到后问我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林静深被逗笑了，“那你最后怎么办了？” “只能跟教授解释，还把这张照片发给她看。结果她觉得很有趣，说下次可以带snowball一起来上课。”邢宇回想起那个画面，眉眼间带着明显的笑意，连酒窝都变得更深，“从此以后，我每次去她办公室，她都要问snowball最近怎么样。”他摸上照片里小猫毛茸茸的身子，“不过后来我发现，只要给它准备好零食，它就会老实地趴在旁边看着我学习，偶尔还会用爪子拍拍我的手，好像在监督我写作业。” “你每次给我写的时候，都会想着要说什么？”林静深听着他的回忆，表情不自觉放松下来，出声问道。 “开始的时候想很久，”邢宇承认，“怕写得太少显得敷衍，写得太多又怕你觉得我话太多。后来就随心了，看到什么想到你就写什么。” “邢宇，我饿了。”林静深安静听着，忽然抬起头，对他笑道：“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啊？好。”邢宇被这个转折弄得有些措不及防，但很快反应过来，主动拉开餐桌旁的椅子。 第64章 ：本应如此、早该如此 林静深刚坐下就注意到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大束花。 “给我的？”外面隔着两三层包装纸，她只能大概辨认出其中的几种，林静深把花束捧到眼前，认真端详，每一片花瓣都傲然挺立，植物的清香从枝叶根茎中传来，无一不在告诉她，它们的新鲜和高档。 “嗯，”邢宇坐在她对面，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有参考伊人的意见。” 怪不得，林静深看了看被玻璃纸包裹住的那些鲜花，很明显只有盛伊人才会这么了解她的喜好和审美。她轻轻拨开最外层的包装，尽可能地看清每朵花的样子。 “她现在都跟着你学坏了，”刚才没生完的气重新跑回脑袋，林静深轻嗅着花束，幽幽开口，“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要怪就怪我吧，”邢宇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控诉，咬了咬唇，有些心虚地和她服软，“是我说要准备惊喜的，她也很热心，帮了我很多。” 林静深抬起眼睛看了眼他的表情，嘴角的笑差点按捺不住，只能清清嗓子掩饰情绪，“算了，至少比真有跟踪狂要好。”她把花放在一边，拿起了菜单遮住了脸，才没在邢宇面前那么快露出破绽。 “对不起，”邢宇连忙道歉，“下次我直接约你。” “嗯，”林静深故作严肃，“但我可没说一定会答应。” “我觉得自己还算有毅力，所以不用担心，”邢宇眼角含笑，也拿起了那本菜单，“看看想吃什么？我待会儿按铃。” 林静深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现在身体和神经都松快了不少，眼睛扫过长长的菜名，忍不住吞起口水，一时有些难以决定，干脆把这个难题扔给邢宇，“都行，你点吧，别选辣的就行。” “好，”邢宇立马应下，手指捻住纸张慢慢翻阅，语气自然地安排好了两人的晚餐，“这里有圣诞系列，前菜帮你选果渍鲈鱼卷，拆蟹蛋羹和茶烩牛肉你应该也喜欢，甜点的话...树桩蛋糕可以吗？其他都是固定菜单。” 林静深定位到他说的那一页，上下扫视一遍，忽然发现他选的刚好都是自己中意的，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表示同意，从鼻子里发出可怜的几个音节：“可以。” 等待上菜的间隙，邢宇已经默默走到墙边，一张张解下那些照片和明信片，林静深望着他的背影，没来由地感到心安。 侍者很快把前菜安静地送上餐桌，一拿一放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您好，”邢宇把收完的那堆东西叠整齐放进角落的袋子，转身对着侍者礼貌开口：“最后的酒麻烦帮我们换成其他无酒精的饮料。” “好的，”一位男侍者含笑应声，目光在二人间停留，“两位有什么忌口吗？” 林静深和邢宇双双摇头，两名侍者收到需求，也很快离开，等后续再适时上菜或更换碗碟和餐具。 林静深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视线落在对面邢宇带笑的脸上，那面照片墙给她内心带来的触动还未完全平息，空气中的花香似乎更浓了些。 邢宇见她看过来，双眸弯成好看的弧度。 “在英国的时候，其实也发生过不少糗事。”他坐回位置，先开了口，声音温和，继续刚才未竟的话。 他讲了些在k大选修课上因为文化差异闹出的笑话，也说了几次在小组项目中遇到不靠谱队友，自己不得不熬夜力挽狂澜的经历。 从他口中，林静深渐渐了解到许多邢宇从未公开分享的事，比如，他有个意大利同学每次开会都迟到半小时，理由永远是“堵车”，直到有一天邢宇发现他其实是骑自行车来的。 再比如，他有一次在苏格兰高地徒步，跟着地图走，结果发现自己被引到了不知道 哪片荒郊野外的羊群中间。 “它们就像在说‘这个人类怎么跑到我们家里来了’。”邢宇比划着，“有只特别大的羊还朝我叫了好几声，我怀疑是在骂我。” 他说得轻松有趣，仿佛那些困难都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林静深却能想象到他独自面对那些挑战时的心情。 “你好像总是能把不开心的事情，说得云淡风轻。”林静深轻轻切着鱼肉，低下头的动作让邢宇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声音仿佛在笑，但眼睛里早就写满了心疼和认真。 邢宇顿了顿，旋即笑道：“现在看看，其实都是珍贵的回忆，而且今天是平安夜，要开心地过。” 林静深抽了抽鼻子，调整好呼吸，抬起头，也回以一个微笑，“嗯，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也难得地主动说起自己这几年的事，刚进绿洲时的手忙脚乱、第一次熬夜改项目方案改到凌晨，如此种种。 “第一次独立跟项目的时候，我特别紧张，”林静深抿了口苏打水，“客户是个严肃的中年男人，每次开会都板着脸，我总觉得他对我们的方案不满意。” “后来呢？”邢宇问。 “后来发现他其实人很好，只是对待工作很认真，项目结束的时候，他还夸我们团队专业。”林静深笑了笑，“那种成就感，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她不疾不徐，平和地说着自己的过去，邢宇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眼底的笑意愈发灿烂。 “回领途，确实是机缘巧合，”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当下，邢宇坦言，“但能做自己喜欢的研究，我还是很满足。”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静深：“你呢？还是会一直留在绿洲吗？” “现在我觉得绿洲挺好的，能学到很多东西。”林静深微微侧头，眼底有些复杂的光芒闪过，她用叉子轻轻戳了戳盘子里的配菜，“至于未来，谁知道呢，说不定某天我就头脑一热，也去国外留学了。” 邢宇听到她的话，张了张嘴，脸上的笑有些凝固，“是...已经想好了吗？比如国家和学校。” “没有，随便想想的，”林静深笑着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调节着气氛，“国家的话，法国吧，想继续进修管理类，先做着白日梦。” “如果你真的想去法国的话...” 他的话停在半路，林静深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主动问道：“怎么了？” 第96章 “没有，”邢宇沉默半晌，忽而语气释然，“我想说，万一哪天实现了呢？” 他们有很久都不曾见面，如今距离重逢的那一天，也不过短短四个月。邢宇未曾料到，林静深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尚未成型的规划，但比起最初的紧张和失神，他反而感谢她的真诚和直白，因为这一次，他不会再患得患失。 小鸟是注定要自由高飞的，他不能把她困在笼子里，那样的自己，就真的成了卑鄙的胆小鬼。如果小鸟真的暂时远去，到那时，他还是会等，等冬去春来，等倦鸟归巢。 许多话不必说透，或许一个抬眼、一个微笑，他们便能在沉默中交换心声，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和不算频繁的轻声细语。 晚餐结束，夜色已然降临。 “我先送你回去。”邢宇站起身，将餐巾放在桌上，“还是回访客公寓吗？” “嗯，趁现在多住住，”林静深擦了擦嘴，穿起外套，“回绿洲了就没机会了。” 邢宇笑笑，临走前没忘记拿走装着他那些回忆的纸袋，“想住的话，我帮你申请延期。” “还是不用了，”林静深戴手套的动作停了停，礼貌婉拒，“我更想念自己的床。” 平安夜的街头，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热闹与梦幻，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商店橱窗里的圣诞装饰点缀着绚烂夺目的碎光，经典的圣诞歌曲在空中回荡，但因为距离太远，只能听清零散的曲调。 两人走在人行道上，林静深穿着厚实的羊羔毛外套，将围巾拉高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偶尔，两人的肩膀会碰到一起。 “下周你要回去了对吧，”邢宇问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会留到周五吗？” “嗯，按计划是这样。” “你会想念领途吗？” “会啊，”林静深望着前方，轻声说，“会想念小叶、可欣姐，会想念办公室里那台高端打印机，会想念食堂的糖醋小排。” “没有其他了吗？”邢宇脱口而出，有些不服地低头，等待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你想听什么？”林静深低头假装整理围巾，躲开他的视线。 他们走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旁边矗立着一个姜饼人雕塑，几对情侣停在周围，或头靠头低声交谈，或手拉手拍照留念。 邢宇的脚步慢了下来，林静深感受到他步伐的变化，心里有些不安。他不会生气了吧，要不自己说一下他的名字？ “静深，今晚我很开心。”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夜色温柔，灯光璀璨，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邢宇悄悄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背，他的指尖有些凉，还带着轻微的颤抖，那份紧张透过羊绒手套传来。他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里，此刻却满是渴望与不确定。 被他触碰的瞬间，林静深整个人都僵直停下，但她没有躲闪，任由他微凉的指尖留在自己的手背上。 几秒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的手指，终于鼓足勇气一般，轻轻地、试探地，将她的手包裹进了掌心。 林静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微微垂下眼帘，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的波光，然后，轻轻收拢了手指，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力道很轻，却足以传递出她的答案。 邢宇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掌心的温度穿透手套，让林静深心尖微颤。这一刻，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身后，圣诞树上的彩灯闪烁着，将这安静的角落装点得如梦似幻。他们就这样十指相扣，周围的喧嚣仿佛与他们隔绝，只剩下彼此的温度和心跳声。 林静深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有种奇妙的熟悉感，仿佛他们本应如此、早该如此。 “你看起来很开心。”林静深借着灯光看清了邢宇的侧脸。 邢宇转头，笑意更深：“被你发现了。” “你今晚会和沈律师汇报情况吗？” “应该吧，”邢宇苦笑，“他给我发了好多维信消息，我都没回。” “那你准备怎么说？” 邢宇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实话实说。” “他会不会疯掉？” “大概率会。”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林静深低头看着地面，两个牵手的小人身影重叠，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那我们算是...”她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嗯？”邢宇故意追问。 “没什么。”她抿着唇，摇摇头，“回去再说吧。” 找了方便的地方叫了车，邢宇坚持先送林静深，车内安静，两人依旧牵着手，谁也没有先松开。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瞄了几眼，忍不住笑着说：“感情真好，圣诞节约会啊？” “嗯。”邢宇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 林静深偏过头看向窗外，耳根有些发烫，车窗却毫无遮掩地映出她脸上的偷笑。 到了公寓门口，邢宇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早点休息，”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沙哑的温柔，“平安夜快乐。” “你也是，”林静深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路上小心。” 她看着邢宇转身走向路边，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林静深吸了口气，转身准备进门。 “静深！” 身后，邢宇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疑惑地回头。 邢宇几步快走了回来，重新站在她面前。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眼里翻涌着滚烫的情愫，但在黑夜中，并不明显。 “怎么了？”林静深问，“忘了什么吗？” 邢宇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他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肩膀紧绷。 林静深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下一秒，一个极轻、极快的吻，带着夜风的凉意，十分郑重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如羽毛拂过。 邢宇迅速退开一步，脸颊和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色。 “忘了这个，”他有些局促地别开脸，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晚安。” 说完，不等林静深回应，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背影都透着几分落荒而逃。 林静深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唇瓣柔软的触感。 她怔怔地看着邢宇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才慢慢地，慢慢地弯起了唇角。 今晚的平安夜，好像真的，不止是吃饭那么简单。 第65章 ：下雪了 “静深！圣诞快乐！”林静深刚走到桌前，盛伊人就喊出了一嗓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礼盒推到她面前，比往常更显殷勤。 林静深没急着回答，把盒子挪开点位置，抱着手臂故意绷着一张脸，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直直盯着她，也不说话。 “哎呀，知道我今天很美丽，但也不要一直盯着人家啦，”盛伊人看她的样子，知道怎么也逃不过，只好先尝试厚着脸皮缓和气氛，希望林静深能被逗笑。但看对面仍旧不为所动，连姿势都没换过，便知道这招没用。 “你别这样...我知道错啦，”盛伊人的嘴角耷拉下来，眨着她那双眼睛，半是可怜半是撒娇地认错，“我不应该和邢宇一起瞒你，更不应该拿自己的人生安全开玩笑...” “你明明都知道我会有多担心，”林静深这才卸下姿势，两手摊在桌上，闷闷不乐地开口，“不许有下次了好吗？也不要再用这种理由。” “好，真的真的没有下次了，我发誓！”盛伊人连忙举起手，“而且我保证，以后我绝对不帮着他一起骗你了。” “姑且原谅你了，”林静深本来也没多生气，只是想吓吓她，现在看到她诚心道歉的样子，更没了脾气，也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圣诞礼物。” “谢谢静深！我们真是心有灵犀，”盛伊人见状连忙接过，笑得十分灿烂，“我能现在打开吗？” “可以啊。” “哇，是不是我上周和你提过的新款？”盛伊人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露出盒面上的英文字母，她嘴上说着，马不停蹄地打开盒盖，果然是她中意的那条项链，“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林静深弯起嘴角，又掏了掏包，拿出一盒类似维生素的药片，“还有这个，也给你，之前同事推荐的解酒片，你平时应酬多，以防万一。” “太有用了，你怎么那么贴心啊...”盛伊人满脸感动，夸张地捂住心口，“完蛋，我更愧疚了。” “没事，反正今天你请客，”林静深悠哉地翻着菜单本，“我可不会客气。” 第97章 “随便点，”盛伊人大手一挥，气势很足，“挑贵的点。” 林静深嗔了她一眼，并没有听从这个败家的建议，只是选了自己喜欢的菜，两人点菜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服务员就来确认点单并收回了菜单。 “咳咳，那现在说正事啊，”盛伊人左右看了看，脑袋凑近，压低声音，开始对着林静深挤眉弄眼，“昨天你们...怎么样啊？” 林静深就知道逃不过这个话题，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睛喝了口水，轻声说道：“就还行吧。” “还行是多行？”盛伊人瞪大眼睛，“我可是帮他精心搭配了花束，还给他出谋划策选餐厅，难道你真的对他断情绝爱了？” “就...还挺感动的，照片墙那些。”林静深一只手放在桌下，手指抠着毛衣上编织的空隙，嘴角忍不住又上扬一点，“我的心又不是铁做的，怎么可能没被触动。” “是吧，不知道邢宇从哪儿学的这些招数，突然像开窍了一样，”盛伊人轻拍桌子，音量不自觉拔高，引来邻桌几人微微侧目，她连忙收起动作，拿起筷子掩饰尴尬，嘴却没停下，“哎呀，我当然是支持你所有决定的，但也不能什么机会都不给他是吧？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觉得吧，他还是有救的。” 这时服务员端着餐过来，恰好打断了盛伊人继续做情感导师，她看了眼服务生的动作，忿忿地鼓起嘴巴止住了话头。 “嗯，”林静深看到上菜，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夹起一只虾塞进嘴巴里，借着咀嚼的空档思考怎么回答盛伊人的话。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波菜上完，盛伊人立马开口，根本顾不得眼前的珍馐美味，“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他说了些什么？有进展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林静深有些招架不住，只能闷头吃菜。但盛伊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在她头顶上聚焦，她有些无奈，但又觉得好笑，最后忍不住放下筷子，短暂地停顿后回复了她：“挺好的，聊了挺多，算有进展吧？” “哼，你敷衍我，”盛伊人显然对这个含糊的答案不满意，“说得这么模糊，牵手了？拥抱了？还是...”话在这里停下，但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林静深被她问得耳根发烫，避开她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蚋 ：“牵手了。” “嗷！”盛伊人差点控制不止自己的声音，迅速用双手捂住嘴，把那双桃花眼硬生生瞪成了圆眼，过了好几秒才消化掉这个信息，然后猛地抓住林静深的手，语气兴奋得像是自己谈了恋爱：“我的天！静深！你终于开窍了！邢宇也终于干了件人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好了，菜都凉了，”林静深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只蟹黄包，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怎么比我还开心。” “我能不激动吗？我可是一路看着你们拉拉扯扯到现在的，”盛伊人在汤包皮上咬破一个小口，把汤汁倒进勺里，神采飞扬，“为了你们，我牺牲了多少脑细胞，现在总算能说，我磕的cp成真了！” 林静深笑着摇摇头，没接她的话。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盛伊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餐具，表情严肃起来：“不过静深，虽然邢宇这次表现不错，但你可别太快就完全陷进去。毕竟这才几个月时间，谈恋爱的同时也要慢慢观察他、走近他的生活，不然我怕...你又受伤。” “嗯，我知道的。”林静深微微点头，让她放心，“其实我们还没真正确定交往关系，或许就差一个契机，但这次不是五年前了，我们两个都成熟了很多。” “那就好，”盛伊人捏了捏她的左手，语带安慰，“五年前，家庭和学业是他拒绝你的原因，我不知道现在它还是不是你们之间的阻碍，希望不会，而且，我相信你们可以圆满解决这些的。” “嗯。谢谢你伊人，”林静深举起手边的杨枝甘露和她碰了碰杯，“我会的。”话题来到感情，她也忽然想起来什么，眨了眨眼，笑得狡猾，“别光聊我啊，你和沈律师...怎么样了？” “哦，嗨，没事，没什么，”林静深手背上，盛伊人的手指顿时冻住，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蹦了几个字，才慢慢找到了思维逻辑和遮掩的借口，迅速抽回手，“上次是误会，我喝醉了，他又不知道我家地址，所以就送我他家了，我们无事发生！” 林静深看着她说话时胡乱飞舞的手势，知道她现在很紧张，但她的眼神又确实很坦荡，一时也分不清她话里的真假，只能先点点头，表示相信，“那就好，不然还怪尴尬的。” 就在这时，维信提示音响起，林静深拿起来一看，是邢宇发来的消息。 【圣诞快乐。吴樽女士的画展今天闭幕，你下午有空吗？想约你再看一次。】 林静深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盛伊人，后者正一脸“我都懂”的促狭表情看着她。 “是邢宇吧？”盛伊人挑眉。 林静深点点头，把手机递给她看。 “哟，想和你约会啊，”盛伊人看完消息，摸着下巴分析道，“去啊，确认心意后的第一次见面，多重要啊。” “上次我们不是去看过了吗？”林静深有些犹豫：“会不会有点无聊。” “那能一样吗？”盛伊人恨铁不成钢，手指戳了戳桌子，“之前是我陪你去，今天是他陪你去，完全不同的体验啊，就像同一部电影，和闺蜜看是喜剧，和心上人看就是爱情片。而且我觉得他是特意这么安排的，可能又有惊喜哦。” 林静深被她说得有些心动，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还是简短的回复他：【有的，几点见？我在和伊人吃午饭。】 邢宇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看你时间，需要我过来接你吗？】 【那两点吧，】林静深想了想：【直接在美术馆门口见吧，我这边结束了直接过去。】 “你看我干什么。”放下手机，林静深对上盛伊人戏谑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 “你知道刚刚自己笑得有多甜吗？”盛伊人一脸悲痛地捂住半张脸，声音里带着造作的哭腔，“我亲爱的静深最后还是别人的。” “哪有，我和你天下第一好，”林静深安抚两句，看了看时间，刚过十二点四十，“先吃吧，我打车过去半小时就够。” 两人时间充裕，因此并不着急，吃完了还在桌前自拍了几张。林静深也拆开了盛伊人送她的礼物，是一款眼部按摩仪，很适合她平时工作间隙放松。 “谢谢伊人，比起什么鞋子包包，还是这个礼物更合我心意。”林静深笑眯眯地谢过，把盒子装进帆布包里。 “就知道你这么说，”盛伊人无奈地撇了撇嘴，“这次特地按你喜好选的，蓝色，防水，长续航。”她看了看表，开始催促起林静深，比自己约会还着急，“快去吧，记得给我汇报进展。”盛伊人挥挥手，哀叹两声，“爱情的巨轮已经启航，我这个小小的码头就不挽留你了。” “拜拜，”林静深在手机上打了车，快步走出餐厅，从室内走到室外，空气渐冷，但却意外地让人感到舒适和清醒。她深吸一口气，坐上车后座，报出湾区艺术馆的名字时，心中莫名多了点雀跃的期待。 再次来到湾区艺术馆，可能是闭展日的缘故，人比上次周六还要更汹涌几分。林静深在入口处等了没多久，就看见邢宇从展馆里走出来，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纯黑的高领衫打底，浅色格纹的衬衫叠穿在中间，外面套着一件藏青色猎装夹克，和艺术馆的气质十分契合。阳光细碎落在他微卷的发梢，愈发映衬出他英俊的面容。 “等很久了吗？”邢宇走到她面前，眼角的笑意温柔。 “没有，刚到。”林静深摇摇头，目光落在他今天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上，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两人并肩走进艺术馆，直接上了三楼。或许是因为即将闭展，回廊里那些摄影作品前的人也多了不少。 “上次我们就是在这里遇见的。”邢宇轻声开口，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照片。 林静深点点头，看向那扇窄窗，仿佛还能看见那天他穿着黑色风衣站在窗下的身影，“这么说也不太准，”她抬头看着邢宇的侧脸，微微笑道：“是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我奶奶生前很喜欢摄影，”邢宇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嘴角溢出轻浅的笑，带着她在一幅作品前停下脚步，画面是几只鸽子在老旧的石板路上啄食，构图精巧，“她说照片能留住时间的痕迹。” 林静深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扰他。 邢宇转过头，看着林静深，眼神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郑重和温柔：“静深，有件事，我想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林静深的心提了起来，她看着邢宇，等待着他的下文。 “吴樽女士，”邢宇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轻微颤抖，“其实是我的奶奶。” 林静深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消息太突然，也太震撼，将她之前所有的猜想和疑惑都联系了起来。难怪他会对吴樽的作品风格如此了解，难怪他会特地来看展，难怪他会对着那张孩子的背影照片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第98章 “我很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奶奶陪着我。”邢宇的目光投向窗外，陷入回忆，“她教我画画，带我看各种展览，给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我的艺术启蒙，基本都来自于她。”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她对我很重要，”他顿了顿，声音染上朦胧的怀念，“她去世后，我一度很难过，但来看她的画展，就像是和她重新对话一样。” 林静深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悲伤，悄悄伸出手，在无人看见的暗色角落里，牵住他颤抖蜷缩的手指，慢慢抚平所有手指间的纹路和关节处 的凸起，从指缝间贴进，让二人的体温交合，用自己的方式给他力量。 邢宇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微微一怔，随即和她十指交握、说不出口的依赖全部填满空隙。 “所以，”林静深轻声开口，目光看向右侧那张熟悉的照片，声音有些沙哑，“那张孩子的照片...” “嗯，”邢宇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那是奶奶给我拍的。” 林静深想起那天邢宇说自己应该会和吴樽女士成为很好的朋友，自己当时不懂，现在才明白其中饱含着如此深沉的意义。 两人沉默地走着，再次细细观赏着那些画作和摄影作品。这一次，林静深的心境完全不同，她仿佛能透过那些线条、色彩和光影，感受到吴樽女士的一颦一笑，仿佛和邢宇一起重历了和她在一起时的所有瞬间。 从艺术馆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空气中带着湿润的凉意，细小的、雪白的颗粒无声无息地从空中飘落。 “下雪了。”林静深不自觉说出声，抬起头，伸出手接住一片轻盈的雪花。 “嗯，今年的初雪。”邢宇看着雪花在她的掌心融化，眼底映着温柔的情绪。 雪越下越大，很快，地面就铺上了一层浅薄的白，和路面混杂成独属于雪天的灰。路灯亮了起来，暖橘色的光晕在雪夜里格外惹人向往。因为在只有一种颜色的世界里，那抹光亮代表着还有人在等你回家。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并肩走在雪中，听着脚下积雪发出的轻微声响。 邢宇悄悄握紧了林静深的手，将她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林静深侧过头，看着他被雪花打湿的睫毛，看着他在光下的半边轮廓，好想就这样走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地留住这一刻，哪怕她知道，这是种脆弱的、几乎不真实的美好。 第66章 ☆、旧事：第三天 公寓楼下的冷风吹得邢宇脖颈一凉，他下意识拢了拢刚套上的牛仔外套。行李已经打包得差不多，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最后一些零散的物品。电话响了，是carrie。 “ian，还有多久到？我们都点好菜了！” “大概十分钟，我骑车过去。”邢宇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来给自行车开锁，“还是老地方，金凤凰中餐厅，对吧？” “没错，就等你这个今晚的绝对主角啦。”carrie在那头夸张地喊了一声，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邢宇听出好几个熟悉的声音。 “抱歉，刚从实验室回公寓收拾行李，有点耽搁了，”他跨上自行车，简单告别，“那一会儿见，我先挂了。” “好，一会儿见！” 晚风拂面，吹来这座城市特有的潮湿雨雾。这条路他骑了无数遍，今晚却对每一处细枝末节都倍感好奇。 夜幕早已低垂，金凤凰餐厅里却座无虚席，作为一家老牌中餐馆，它距离k大和邢宇的公寓都十分方便，用相对地道的食物俘获了附近不少上班族和学生的心。邢宇停好车，一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红灯笼，玻璃门上褪了色的福字没人去换，依旧是记忆中那副亲切的模样。 二楼包厢内，圆桌旁坐满了人，大多是邢宇在实验室的同门和几位平日里相熟的华人同学，他们的导师弗雷德纽曼教授也坐在人群之间，他是个十分和蔼的小老头，也愿意接受新的事物，平时和学生们都相处得不错。 “抱歉，我来晚了。”邢宇步履匆匆地走进包厢，一脸歉意地用英文问好，“晚上好，啊，纽曼先生您也来了？”眼睛扫过一圈桌上的人，邢宇对导师的到场有些意外，“您今天不是去利兹那边的论坛吗？” “我当然要来了，ian，”纽曼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佯装不满地瞪了瞪眼，“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怎么能缺席？特地改签了火车票才赶回来的，你可不许赶我走啊。”老头儿的幽默引得满堂附和。 “当然不会！”邢宇走到那个唯一的空位前，随即举起桌上的果汁朝他示意，“我很高兴您能来，真的。” 桌上的菜已经上了大半，香气四溢。carrie最先开口：“来来来，第一杯，祝我们的ian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ian，恭喜你顺利完成学业，”纽曼教授也笑呵呵地举起酒杯，用他那略带苏格兰口音的英文为大家祝酒，“你在我实验室这几年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你的勤奋和天赋，让我印象深刻。”老教授目光温和地看着邢宇，“领途汽车是家很有潜力的公司，当他们来请求我推荐优秀毕业生时，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不仅因为你出色的才能，更是因为，你曾经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始终梦想着落叶归根。所以这杯，为你践行，也为你未来的事业祝福。” “致ian！”carrie在一旁带头，众人一同高举杯子，为邢宇祝酒。耳边传来此起彼伏、各色各样的祝福语，他被围在这种热切诚挚的温暖中，笑得眼眶发热，站起身，双手举杯，“谢谢！谢谢大家。” “纽曼先生，首先我想说，”邢宇没有喝酒，但脸上却仍因激动和兴奋而逐渐涨红，“感谢您这几年的悉心指导和关照，没有您，我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绩。”他深鞠一躬，环视一周，目光掠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有我亲爱的朋友们，carrie，mizu，fang，原谅我没办法一一提名感谢，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和照顾。这杯我敬大家，希望我们友谊长存，一切顺利！”说完，他仰头将杯中的橙汁一饮而尽，喉间留下酸甜的果味，化作对未来的所有期许沉淀在心底。 席间，大家聊起了各自的打算，有的准备在学术道路上继续深造，有的已经开始在行业内崭露头角，有的则像邢宇一样，计划未来回自己的家乡发展。话题从学术研究跳到行业动态，又从行业动态扯到生活琐事，包厢里的气氛始终热络。 “ian，还记得我和你去参 加的那个ai峰会吗？你当时做的那个关于神经网络优化的报告，可是惊艳了不少人。”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兴致勃勃地提起往事，他是邢宇的同届同学。 “是啊是啊，当时还有个大公司的hr追着你要简历呢！不过ian当时手上的项目正是关键时期，实在没时间，就婉拒了他们。”另一个活泼的女生补充道，她是实验室里其中一个女博士，名叫方婷。 邢宇被他们一唱一和地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桌上的橙汁抿了一口，笑着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也很好。”话从口出，带着他的思绪回到过去。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似乎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可心底深处，那些微的忐忑，以及对某些人和某些事的牵挂，如今却也随着离别倒计时的靠近，化作水底的暗流，愈发汹涌，他又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女孩。 人人都说近乡会情怯，但邢宇每每想到自己终于能完全回归那只在梦中出现的故乡，他便总是会从繁杂的回忆里挑挑拣拣，只期许着把最灿烂、美好、幸福的那部分带回家。 而对邢宇来说，他更胆怯与和某些人相聚、相见，是母亲、父亲、还是她造成的？邢宇自己也不知道。 “瞧瞧，瞧瞧人家这境界！”carrie在一旁夸张地鼓了鼓掌，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不过话说回来，ian，你拒绝的可不止那一个hr吧？我可是听说，咱们纽曼教授的私人邮箱，那段时间都快被各大公司的邮件挤爆了。” 纽曼教授熟练地用筷子搛了一口菜，脸上带着欣慰和骄傲：“确实有好几家公司来询问过ian的情况，不过我完全尊重ian的想法，他是个有主见、有规划的年轻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非常好。” “不仅如此，”日籍同学mizu也难得开口打趣，“ian还很受女孩们欢迎，唉，谁叫他这么英俊呢，我太嫉妒了，”他皱着眉毛捂住胸口，“记得有一次系里联谊，好几个女生约他，偏偏他心里只有学习，伤了好多颗心。” “真的ian，你这几年都没谈过恋爱，不会寂寞吗？”carrie接过话茬，甚至坏心地举起了邢宇的左手展示他手上的戒指，“还是说，你很享受和老师戴同款戒指的日子？” “学姐，你好狡猾，”邢宇苦笑着摇头，“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我可不想得罪纽曼先生。” “没关系，ian，我可是很乐意的。”纽曼教授顽皮地眨了眨眼。 第99章 “哈哈哈哈，只是个玩笑，”carrie拍拍他的肩让他放松，“只是关心和好奇。” “我有喜欢的女孩，”邢宇垂眸，摸了摸那枚有些冰凉的指环，“她在我的家乡，所以，我没有和其他人谈恋爱的计划。”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 “哇哦！这可是个大新闻！”carrie发出一声惊呼，“以前可没听你提过这回事，原来你这么深情？” “不，我只是个胆小鬼，”邢宇的笑容渐渐褪去，那份被深藏的心事悄悄被人触碰，冒起连绵的刺痛，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她不知道这件事。” “oh...ian，”方婷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有些动容，“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邢宇用右手覆盖住左手的戒指，嘴角再次勾起，那却是一抹苦笑。 “ian，问一万次，都不如做一次。”纽曼教授指了指他自己的左手，食指上是和邢宇一样的纪念戒指，无名指上是一枚简单的白金婚戒。 “这枚戒指，”他点了点食指上的戒指，“代表着我热爱的事业，而这枚，”他又点了点无名指上的婚戒，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代表着我灵魂的最终归属。” “谢谢纽曼先生。”短暂的失神过后，邢宇看着他的手，心中百感交集，“这次回国，我会努力的。” 聚餐接近尾声，大家的情绪都有些高涨，也有些不舍。纽曼教授习惯早睡，先行告辞，剩下的年轻人又聊了一会儿，才陆续散去。 carrie和邢宇走在最后。 “行李都收拾好了？”carrie换了中文，随口问道。 “嗯，差不多了。”邢宇点点头，双手插在裤袋里，晚风吹起他的发梢，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机票是明天的？” “对，早上七点。” “祝你一切顺利，”carrie的脸上褪去社交场合上那种如鱼得水的热情，眼中显露出更加真挚的祝愿，她礼貌性地轻轻拥抱住他，“勇敢追，不管是梦还是人。” “谢谢学姐，”邢宇腼腆地点点头，“我会的。” carrie欣慰地笑了：“那就好。到了国内，安顿好了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一定。” 邢宇走到自己的自行车前，和carrie告别。他抬起头，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多，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昼夜更替，飞机穿过云层，城市轮廓逐渐清晰，邢宇回到了明城，回到了那个久违的家，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驱散了楼梯间久积的沉默。邢宇拖着行李箱，站在自家门前，那扇熟悉的大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他深吸口气，摸出那把钥匙。 一阵轻响后，并没有扑面而来的饭菜香迎接他，客厅里空荡荡的，阳光下，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秦晓曼还没下班，而邢安平有个饭局，晚上才能到家。 邢宇习以为常，很快从鞋柜里找出拖鞋换上，将两个大行李箱靠在玄关墙边，脚步下意识地就先拐向了奶奶的房间。入眼，窗台上的那盆兰草依旧青翠，显然是有人精心照料着。 阳光从朝南的窗户大片大片地洒进来，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温暖明亮，那张曾经总有奶奶倚靠着的藤编摇椅，此刻空着，上面搭着条洗得发白的薄毯。房间依然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干净整洁，阳光充足，只是少了那个他此时最想见到的人。奶奶去世后，母亲把她的遗物从老宅子里搬出，移到了他们家的客房，方便时常打扫、也能尽最大可能保留她所有的东西。 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邢宇洗过手，一边打量着冰箱里的食材，一边给秦晓曼打去电话。 “喂，妈，我到家了。”他拿出了一下新鲜蔬菜晾在外面降温，“您下班了吗？我要不先做饭。” “在开车，还有半小时到家吧，”秦晓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沙哑和卡顿，“下午有个会拖久了，所以下班晚了点。你累的话，我们点外卖也行。” “没事，很快就好，”邢宇倒了些米进电饭锅，“简单炒两个菜，下班应该正好能吃上。” “好，”秦晓曼的声音软下来，“小宇长大了。” “瞧您说的，”水声渐大，邢宇不由得提高了点音量，“我都念完博士回来了，再不长大可真出问题了。” “这次回来待多久？”秦晓曼似乎喝了口水，嗓子润了不少，“在去领途报道之前。” “三周左右，”邢宇按上煮饭键，带上耳机腾出双手开始洗菜，“七月底前要入职。” “好，正好你爸过完中秋再飞，”秦晓曼安心了不少，话里带着让邢宇有些不习惯的温柔，“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嗯，你们都好吗？”邢宇搓着菜叶，头发温顺地耷拉下来。 “好啊，身体都还健康，”秦晓曼笑着回答，“倒是你，这次回来也不走了，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前两天你王叔还和我说你呢。” 刚刚在心间浮起的温馨暖意此刻荡然无存，邢宇遮下眼帘，水池里的动作更加用力，闷闷开口，“还早呢。” “哪里早啦？”秦晓曼似乎有些不满，“王叔家的儿子硕士毕业就回国了，现在女儿都一岁多了，他这个爷爷当得不要太开心，我也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嘛。” “那你去找王叔的孙女玩啊，当干奶奶。”邢宇过了三遍水，拿起厨房纸吸干了蔬菜上的水分，语气平淡。 秦晓曼没有接话，母子间因为这段小插曲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邢宇在厨房忙碌的声响。僵持片刻，秦晓曼似乎退让了，或许是不想他一回来就闹得不愉快，于是又开始找些轻松的话题，问起邢宇在英国的生活，问起他实验室的趣事，邢宇也一一捡着能说的回答。 窗外夜色渐浓，邢宇似乎能感受到母亲和他交流时，态度和方式的变化，但却不敢确认这种状态究竟能持续多久。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母亲嗓子的异样，但关心的话却堵在喉咙口，始终说不出来。心里那块因常年疏离而结痂的地方，在这通电话的时间里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有些微痒，又有些微疼。 第67章 ：融雪时相拥 轻如白羽的雪粒渐渐堆积在两人的头顶和肩膀，剩下的便飘落在鞋面上。林静深仰起头，半眯起眼睛、愣愣看着它们共同编织起这个冬夜、为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带来圣诞节的浪漫。 邢宇的目光落在她微扬的脸上，雪花正好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头发上有雪。”邢宇轻声说着，抬起手，动作温柔而小心地为她拂去发梢上的雪花。 指尖落下时，碰到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从那一点蔓延开来、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落到了眼上，林静深条件反射地合紧眼皮，在这看不见的刹那，其他感官却异常敏锐，以至于她能感受到眼皮上漾开的微痒，那是邢宇为她擦去睫毛上挂着的水。 “雪有点大。”林静深再睁开眼时，邢宇从包里取出一把黑色的雨伞，将她拉到伞下。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她能更加清楚地地闻到独属于邢宇的味道，能听到他轻浅的呼吸声在她的耳侧颈边环绕。 “冷吗？”他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温和，“要不先打车回去。” “没事，我想再走走，”林静深摇摇头，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散开，“这样的时刻，怎么舍得躲在家里。我记得湾城已经很久没下雪了。”周围的车声人语仿佛被这场雪隔绝在另一个地方，而伞下的世界，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满天纷飞的雪花。 “好，那我们再走一会儿。”邢宇微微侧头看着她，只能看见她。 鞋子踩上路面，融化的雪水染上城市的灰尘，不再纯白，混杂在还没融化的雪里，每块砖头都更加滑腻潮湿，每走一步都会从脚底传来轻微的“咯吱”声。 “你今天没喷香水啊，”林静深的手摸上鼻子，试图借助温热的呼吸找回鼻尖的知觉。 “嗯？”邢宇一时没反应过来，揪起衣领嗅了嗅，“出门前忘记了，是我身上有怪味吗？” “没有，”一声轻笑从林静深嘴里跑出，在空中打转，“你最近怎么会用香水了？以前都没有的。” “嗯...看了一些书，照着博主推荐买的，偶尔想换个风格。”邢宇摸了摸耳朵，“你不喜欢的话我之后都不用了。” “啊，不是这个意思，”林静深扭过头，盯着邢宇握住伞柄的手，“你自己开心就好，对我来说，有没有香水...都一样。”她扯住邢宇的衣摆，让他往里面靠一点，“你都是你。” 未等邢宇开口，一阵风卷着雪花从侧面袭来，即使有伞遮挡，冰凉的雪粒还是飘进了伞下的空间。林静深打了个哆嗦，邢宇捏紧伞柄，另一只手几乎是本能地将她拉近自己，虚虚地护住她的手臂，但始终没有贴上她的衣服。 第100章 有那么一刻，林静深和邢宇都很明显地僵住了身体，谁都没胆量说话，谁也没敢挪动一毫。 邢宇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有些气馁，收回手，掏出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妈”字样。 “抱歉，我妈的电话，”他看向林静深，眼中满是歉意，将伞柄塞到林静深手中，“我得接一下，很快就好。” 林静深点点头，接过雨伞，看着邢宇走向不远处那家便利店门头的遮挡下。他的背影在雪花里看不清楚，脖子微佝在衣服里，显然这通电话让他感到压力。 “妈，”邢宇站在雪落不到的地方，压低声音，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事，我看天气预报，湾城下周大降温，记得多穿点衣服。”秦晓曼习惯性地用关心和叮嘱开启话题，“你爸说今年春节能回明城，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年啊？” “谢谢妈，你也多注意身体。”邢宇听到这个好消息，眼角的肌肉放松下来，“那我今年多带点年货回来，湾城的春粿很有名。” “好啊好啊，”秦晓曼连应两声，话锋一转，总算是进入了正题，“还有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女孩子，什么时候能带回家吃顿饭？”电话那头，秦晓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期待，“要不就这次过年？正好我和你爸都在。当然了，不要让小姑娘紧张，只是先见见面。” “现在还不是时候，妈。”邢宇嘴里说着，转头看向林静深，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我们才刚刚…亲近一些，现在谈这些还是太早了。” “早什么早？你都快二十八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多大了。”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很高兴，但是妈也想帮你把把关，让我心里有个数啊。我工作这么多年，天天和人打交道，比你总归是有阅历些。”秦晓曼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弃自己的打算，放缓了语气，开始劝邢宇，“她人品怎么样，做什么工作的？妈妈也是过来人，这些都很重要的。” “妈，”邢宇沉默地听完，烦闷就像一根细枝又缠上他的心，“她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希望她过早地承受这些，请您理解我。我不想给她太大压力，现在也不是时候。” “这有什么压力的？妈妈又不会为难她，就是想认识认识嘛。” 邢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温和：“妈，我知道您是关心我，但是这件事真的需要时间。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些自由决定的空间，好吗？” 林静深站 在几步外，听不太到邢宇说了些什么，但她还是能从他紧皱的眉头、抿起的唇和不时踱步的动作感受到这通电话并不愉快。 她忽然想起邢宇之前接母亲电话时那种明显的抗拒，想起他总是避开有关家人的话题，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给她看。刚刚升起的对于两人关系的乐观希冀，忽然被一股莫名的不安取代。 现实总是这样，当你以为幸福触手可及时，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提醒你，爱情或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门当户对、家庭背景、父母期望...这些俗套的词没来由地、不断在她脑海中翻涌，她忽然有些担心，刚刚确立的这份感情，真的能经受住这些考验吗？ 她并不了解邢宇的家庭，也很少主动去问，每个人心里总有些不想说的事情，林静深一直觉得，只有尊重他们的意愿，才能让每一段关系都健康地延续发展。 但和其他人际关系不同，爱情、或者说真正深刻的亲密关系，注定无法逃避这些。当未来，她有机会闯入这个邢宇一直竭力掩藏的禁区时，会发生些什么，她也不确定，自己又是否真的能顺利地化解那些阻碍，堂堂正正地面对她的母亲 最重要的是，她对邢宇的父母几乎一无所知。 雪花依然在飘着，林静深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脑袋里大量的信息亟待她处理，但她却找不到什么头绪。 几分钟后，邢宇挂断电话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林静深有些迷茫不安的样子，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睛里，此刻蒙着一雾气。 他的心瞬间一紧，快步走回她身边。“静深，”邢宇走到她面前，“你还好吗？” 耳边的声音唤回林静深游离的思绪，她对邢宇露出了一个笑，“没事，在发呆。” “刚刚，我妈打来和我说，我爸今年会回明城过年，然后又关心起我的感情状态。”邢宇隐约察觉到林静深前后表情变化的原因，温声解释道，“我母亲那边，我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林静深抬起头，对上他真诚的目光，心中的不安稍稍平息，但她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邢宇重新撑起伞，将她拉到身边，这次，似乎在表明他的决心和勇气，邢宇的手悄然揽上她的肩膀，但并不用力。 “邢宇，”林静深看向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目光有些晦暗不明，她抠着帆布包带，鼓起勇气问出声：“能和我说说，你的家人吗？除了吴樽奶奶之外。” 邢宇的身体明显停滞了一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也跟着紧了紧。他没有立即开口，目光在林静深下垂的嘴角和紧张的手部动作间游移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只手用力，把她揽得更近，“好，你想知道什么？” “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 邢宇笑了，语气里有些自豪，“我妈是外企管理层，工作能力很强。我爸常年在外工作，家里基本都是她在操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她真的什么都会，公司里她说一不二，但在邻里间她又是个热心肠。但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她也习惯为我安排好一切。” 林静深想起刚才他接电话时的表情，忍不住问：“那今天她说了什么？” 邢宇犹豫了一下，“她想让我春节把你带回家见面，我当然不能同意，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 林静深没料到邢宇这么直接和坦诚，短暂的反应过后，她却有些庆幸邢宇愿意不加遮掩地告诉她这些。 “嗯，我还没准备好。”她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谢谢你没有答应。”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邢宇的手放在她肩上，手指温柔地抚摸毛茸顺滑的衣料，“而且，我也不想再让她替我做决定。” 听到这句话，林静深暗自松了口气，她原本担心邢宇会像许多人一样，被家人的期望绑架，然后反过来对伴侣施压。但现在看来，他至少在这件事上站在了她这边。 “那...你爸爸呢？好像更加没听你提过他。” 邢宇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我爸常年在外跑新闻，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我还会盼着他回来，后来也就习惯了。”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哦，他是驻外记者，你要是看新闻的话说不定还看过他的报导，邢安平。” “好厉害啊，”林静深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我生活中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职业。” “嗯，他真的很厉害，”邢宇提到父亲，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崇拜父亲的小男孩，“每次回家都会给我看各地的风景照，也会给我们带纪念品。但...”邢宇低下头，暖黄的光只能照亮他的发顶，“有时候我又觉得很讨厌他，因为他不在，就不是那个完整的家了。” 林静深看着他侧脸的轮廓，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没有一句话可以概括自己的心情，也没有一句话能够真正抚平他日积月累的伤口。 “小时候班上同学问我爸是干什么的，我总是特别骄傲地说他是记者，在世界各地工作。”邢宇苦笑了一下，“但回到家，看到妈妈一个人忙前忙后，我就会想，要是他能在身边该多好。” 林静深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天色渐黑，邢宇在手机上打了车，趁着等车的空档，他们进了便利店休息。店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稀稀拉拉几个顾客，买完东西就走，不会久留，所以室内很安静。 林静深去收银台买了两杯热牛奶，放到桌上，“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邢宇拿过纸杯取暖，看了一下司机的距离，犹豫几秒，还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空白的明信片，递到林静深面前。 “嗯？这是哪儿来的？”林静深接过卡片把玩，正面印着吴樽奶奶的一幅画。 “艺术馆的免费周边，”邢宇的声音有些紧张，还清了清嗓子，“你愿意...写点什么给我吗？” 林静深接过明信片和笔，低下头端详。明信片上残留的几颗雪珠，很快就在室内暖气中融化成水痕。 她深吸一口气，一笔一划，认真地在那张空白的明信片上写下一行字。 写完后，她将明信片递给邢宇，眼睛望进邢宇眼底最深处，“我可以走进你的生活，和你一起见证未来吗？” 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林静深踮起脚尖，动作轻柔地为邢宇拂去头顶的雪花和水渍，就像刚才他为她做的那样。 第101章 下一秒，邢宇猛地伸出双臂，紧紧地将林静深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彻底融进自己的血肉里。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这个拥抱里有太多太多的情感，好像还有五年来积压的所有思念。他的声音哽咽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等这句话五年了。” 雨伞掉在地上，但此刻，谁也没去捡。雪花在窗外继续飘落，从远处看，仿佛笼罩住他们相拥的身影。 “当然可以，”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沙哑地响起，“我希望你能见证我所有的未来。” 林静深感觉到邢宇胸腔里传来的震动，那颗心跳得如此用力，仿佛要撞破胸膛，鼻尖碰到他衣服上清淡的皂香，还有一点雪后湿润的空气。 “嗯...”林静深的脸陷在邢宇胸前的衣料中，有些难以呼吸，只能往外挤出几个字，“可以了，车要来了，店里还有人呢。” 邢宇终于舍得放开她，回头一看，店员正笑眯眯地看向他们，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 “您好，这个送给你们。”店员把袋子放在桌上，朝他们眨了眨眼，“圣诞活动，情侣到店，拥抱满30秒可以赢得一份小礼物哦，今天你们是第29对。” 林静深好奇地看向四周，果然发现在墙上贴着活动海报。 邢宇打开纸袋看了看，里面是两个成对的小挂件，还有一张优惠券和一盒巧克力，他把其中一个挂件递给林静深，“纪念品。” 林静深接过挂件，是个小巧的雪花形状，在灯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他说我们是情侣诶，”她举起挂件到邢宇眼前，偷笑道，“要不要否认。” “难道不是吗？”邢宇睁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故意凑近，他们的鼻尖只隔了几厘米，“你要不要承认？”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林静深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心跳又快了起来，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歪着头回答。 手机震动了一下，司机发来消息说已经到了门口。邢宇起身收拾东西，林静深也跟着站起来，小心地把挂件放进包里。 走到门口时，邢宇想起什么，回头对店员颔首，“谢谢，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哦，”店员眨眨眼，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轻声自语：“一起淋过雪的话，应该也能白头到老吧。”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5-31 周日休息一天~ 第68章 ：意外突生 司机驶入访客公寓所在的马路，邢宇看着目的地近在眼前，不舍地握住了林静深的手。 “到了。”他转过头，借着车窗外忽明忽暗的街光，试图再努力一次，“真的不一起吃饭吗？” “不了，”林静深低头看着他的动作，轻笑着望向他，但仍旧没有改变主意，“中午吃得有点多，不是很饿。” 但其实，她只是需要时间独处，消化一下今天的所有事情，再和邢宇待在一起，自己的神智便始终浸泡在柔情蜜意的甜水中，暂时逃出这些如在云端的泡泡，才能静下心来思考，思考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未来。 “好。”邢宇盯着她的嘴角，悄悄伸着手指在她颊边轻戳两下，指腹触到的地方温热柔软，“就是可惜了我定的黑珍珠餐厅。” “如果取消不了的话...”林静深感受着陌生指尖陷入皮肤的触感，顺从着弯起那边嘴角，但自己的手也不太老实地按上邢宇的酒窝，“你约沈律师吧，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空。” 邢宇对她突然的反击没有防备，短暂愣神过后，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捏在手里，“喜欢我的酒窝” “没有，”林静深口是心非地眯起眼睛，低下头掩住笑，“学你的。” “他今天不知道约了谁，没时间搭理我。”邢宇想起沈瑞声今天下午婉拒他的消息，“他说和朋友吃饭，你觉得可信吗？” “我怎么知道，”林静深摇了摇头，趁其不备，抽出那只被邢宇握住的手腕，背起包，“但是圣诞节的话，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您好，途经点到了。”车稳稳停在公寓大门前，司机适时开口提醒。 “好的，谢谢。”邢宇回复了司机，把手上的伞仔细叠起装进防水袋，听到林静深的话，脸往她的方向侧了侧，十分认真地回答：“比我还要好的朋友，只能是女朋友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自信”林静深斜着眼，伸手拨开黏在他额上的细碎湿发，手指穿过发丝时，邢宇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而且，沈律师青年才俊，圣诞有约很正常啊。” “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林静深的脸上，“他的性格我还不了解他高中的时候，好几次把我这个初中生约出来，就想让我掩护他和女孩子约会。” “你这么好骗”林静深被逗笑出声，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前座司机，虽然他十分有耐心没有催促，但自己却不好意思坐着不动，动作迅速地拎起包，“我下车了。” “舍不得你。”邢宇乖乖松开了手，但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淡淡的眷恋。 “知道了。”林静深被他的直接一噎，有些慌乱地走下车，靠着车门，弯下腰望进车内，朝他摆摆手，视线不自然地看向旁边，“早点休息，周一见。” 邢宇身体前倾，忍不住又凑上去补了一句：“一起上班吗” “你来楼下等我吗？”林静深关上车门，被风吹得一哆嗦，犹豫了几秒，转过头隔着窗对邢宇做了个口型。 她几乎没发出声音，也没放慢语速，所以并不觉得邢宇能看出来她说了什么，只是含笑盯着玻璃另一边他的脸，期待他露出迷茫无措的表情。 但邢宇在短暂的思考辨认后，很快低下头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还把屏幕举到窗前，示意她查看消息。 林静深有些好奇地点开维信，一眼就看到他发的回复：【可以，等多久都可以。】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屏幕。雪势渐弱，好一会儿才能飘下极小的白点，落在头上也毫无察觉。 【九点半见。】林静深背着身子，咬着下唇回复了他，心中淌过热流，在胸口积聚发散，竟然不再感觉寒冷。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邢宇还是捏着手机，笑意不减，“师傅，可以走了。” “好嘞，”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目露揶揄。 新的一周，“灵犀”项目正式进入收尾阶段，测试团队将对实装新系统后的车辆进行各类驾驶测试，而对智驾组来说，紧张的工作氛围里更掺杂着分别的伤感。林静深这边也和绿洲团队忙着整理项目文档，准备回公司后移交材料。 “静深姐，你确定周五回去了吗？”一大早，小叶抱着平板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不舍。 “对，周五最后一天。”林静深抬头看了眼日历，站起身拍了拍小叶的肩，“领导催得挺紧的。”　　“那说好了，周五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小叶立刻出声，“宇哥都安排好了，去公司对面那家琼味火锅。” “可以啊，大家都来吗？”林静深舒展着手臂，一脸好奇地看着小叶平板上的陌生代码。 “差不多吧，”小叶划拉着平板，却也没错过林静深的问题，“我想想啊...可欣姐会早走一点，要回去陪女儿；平哥和可可还有另一个项目要跟，就不去了，其他人都来的，至于飞哥，应该就来开个场，给大家减轻点经济压力，俗称爆金币。” “剩下也要二十多个人呢，”林静深听着，心算了一会儿，“得坐四五桌吧。” “没事的，又不用我们买单，”小叶嘿嘿一笑，活像掉进米缸的老鼠，“宇哥请客。” 话音刚落，邢宇从拐角处走来，右手拿着一沓测试报告，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　　“笑得那么开心”邢宇把 报告放在自己的桌上，顺手把那个塑料袋递给林静深，“买了糖水给你。” “啊谢谢，”林静深歪着头，对着小叶的方向极小幅地抬了抬下巴，眼带警告地看着邢宇，“多少钱，我转你吧。” “不用，今天店里做活动，买一送一。”邢宇摸摸耳朵，装作没看懂林静深的话外之意，眨着他那双眼睛，笑得十分惹眼。 “不对啊，黄记糖水铺每周一和周五才有活动，今天周三耶，”小叶在一旁，十分不解风情，大喇喇地出言质疑，“而且，宇哥你自己的那一份呢？” “吃掉了。”邢宇面不改色，“不清楚，可能是圣诞活动吧。” 林静深举起那个白色塑料袋，上面简单地印着“黄记糖水铺”几个暗红色的隶书店名，被里面装着的碗装容器撑得变形，她的手掌碰到袋子底部，还能摸到隔着外卖盒传出的热度。 “是嘛...”小叶摸着下巴，眼珠滴溜，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那宇哥，下次有活动一定要告诉我啊。”他嘴上没有戳破邢宇的意思，但心里却一百个不相信。 “我们周五晚上欢送静深姐回领途，”小叶眨眨眼，“邢哥你会来的吧？”　　“当然，”邢宇和林静深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很自然地点点头，“我白天跟着阿俊去公路测试，晚上就去店里，你们先点单。” 第102章 “你也要去吗”林静深的眉毛一下子拧起，但她反应过来，又连忙补充，“我是说，智驾组也要参与实车测试吗？” “一般不会，”小叶瞄到林静深的表情，率先插话解释，“但我们还是会参与一些关键的测试场景，比如周五那次，就是在南郊的盘山公路上，检测新系统在极端路况上的表现和稳定性。遇到问题的话，我们能第一时间解决嘛。” “嗯，”邢宇在工位上坐下，一脸认真地和林静深保证，“我们有完善的预警方案，不会有事的。” 林静深打开糖水的包装，勺子戳进芋圆西米露里，椰奶中冒出一股紫色，随着搅弄翻拌，逐渐和那片奶白混合相融，她却没了胃口。 邢宇隔着工位，看到她突然安静无话的样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在维信上一遍遍地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林静深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的解释和消息，心里那点因为自己突然得知他要跟去测试而冒出的闷气顿时消弭了大半。 【要安全回来。】删删改改几个字，林静深只打下这一句叮嘱，它寄托着她所有的祝愿和希望。 小叶看着二人之间突然沉寂下来的氛围，也很识趣地默默离开，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在工作中有了更多接触的机会。电梯里，邢宇总是恰好和林静深同时上下楼；茶水间里，他们经常在同一时间去倒水，走廊里的偶遇也频繁得让人怀疑。 邢宇比之前更加努力地逗林静深开心，想让她不再担心自己，林静深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如果真的生气，便不会默许这些小把戏发生。　　周五上午，邢宇和测试组的阿俊早早出发，前往距离公司两小时车程的山区测试场。　　“今天测试的路况比较复杂，”阿俊检查着设备，“山路、雪地、急弯都有，正好验证灵犀系统性能。”　　邢宇坐在副驾驶座上，调试着系统参数，“没问题，下午五点前应该能回来。”　　林静深看着二人出发，手机的搜索记录这几天一直停留在南郊盘山公路的路况上。她查了很多新闻和案例，去过那里的司机中，惊险被困和顺利无阻的比例大概在三七分，林静深也稍微放心了点，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遍在内心告诉自己，邢宇他们准备得很充分，一定会没问题的。 在工作间隙，林静深抽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她拿起手机，给邢宇发了条消息：【测试顺利吗？】　　但直到下午三点，她都没有收到回复。　　“静深姐，你一直看手机干什么？”小叶凑过来，“是不是在和宇哥聊天”　　“没有，就是关心一下今天的测试情况，”林静深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他还没回我，有点担心。” “也是，山区测试确实有风险，”小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递给林静深一杯热奶茶，“给你的，喝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谢谢胜胜。”林静深有些意外地接过，“今天也是买两杯做活动吗？” “不是，”小叶神秘兮兮地弯下腰，蹲在她耳边低声说，“是宇哥，临走前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啦，尤其是不想让你不开心。”他朝林静深挤挤眼，“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你让他跟你说。”林静深咬着吸管，微甜香醇的牛奶滑下喉咙，在胃里冒出甜意。　　下午五点，其他同事陆续下班，准备去聚餐的餐厅。　　但邢宇和阿俊还是没有回来。　　林静深的心开始不安起来，她又发了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　　“会不会是信号不好？”小叶安慰道，“山区经常没信号的。”　　正说着，主管李飞从办公室走出来，戴着耳机，对着手机，面色凝重。　　“什么？被困了？”　　林静深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的目光粘在李飞身上，似乎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些。　　“好，我们马上过去。”李飞挂断电话，神情严肃，“阿俊刚才找到信号给我打电话，灵犀系统在雪地测试中出现了误判，他们的车陷在了山脚下，暂时出不来。”　　“人有没有事？”林静深急忙问道。　　“目前都没事，但天黑前必须把他们救出来，山里晚上温度会降到零下十几度。”　　林静深二话不说，抓起羽绒服。　　“我跟你们一起去。”　　“静深，你不用...”小叶看了眼她的衣服，好心劝道，“天冷，我们去就够了，今天你是最后一天，还是和其他人去聚餐吧。”　　“我也是项目负责人，灵犀系统出了问题，我有责任。”林静深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林小姐你和小叶一起，时间紧迫。”李飞看她一眼，点点头，“我先去餐厅安抚其他人，之后直接和当地的应急救援队一起赶过来，应该比你们先到。” “好的飞哥，”小叶哗啦一通收拾，也顾不得仔细整理，把手机和充电宝都往包里一扔，背上背包就准备出发，“静深姐，我们走吧。”他看到林静深瞬间失了神的呆怔面孔，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抚道：“别担心，飞哥都说了他们现在没事。” “嗯，谢谢你。”林静深回过神来，勉强扯了个笑表示自己没事，但往外走的脚步一刻未停。　　测试组和智驾组凑了几个人，带上安全保障组的同事，一行人开着两辆越野车往山区赶，路上，天空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林静深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紧握着手机，屏幕上几条发给邢宇的短信依旧显示未读。　　雪越下越大，前方的路况也越来越难辨认。　　“这天气，救援难度增加了不少。”司机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方向盘，“刚下了雪，路就滑，现在又下，视野也不清楚，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只能小心一点了。”　　林静深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想起周末的那场雪。　　“还有多久到？”她问道。　　“按正常速度还要一个小时，但现在这天气...”司机摇摇头，“不知道一个半小时行不行，我尽量吧。”　　“好，麻烦您了。”林静深咬着嘴唇，拿出手机再次尝试拨打邢宇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提示音让她的心更加沉重。　　“静深姐，别太担心。”小叶坐在后座安慰道，“阿俊之前不是和飞哥说没事嘛，就是车陷住了而已。而且估计现在大雪，信号不稳定。”　　“嗯。”林静深点点头，但眼睛还是牢牢盯住手机。　　夜幕降临，救援队伍在山路上艰难前行，雪花在车灯的照射下格外刺眼，路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林静深望着前方茫茫的雪夜，心里只希望邢宇平安。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6-04 赶出来了！明天恢复更新+精修本章~ 第69章 ：风雪夜归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但林静深依旧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雪势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猖狂，密密麻麻的雪片呼啸而来，不分你我先后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哪怕雨刮器飞快地左右摆动，也只能勉强刮出一片模糊的视野，正因如此，司机开得更加谨慎，毕竟可不能再搭上这一车人的安全。 越野车在城郊小路上颠簸前行，林静深被持续的惯性甩得东倒西歪，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但又被她强行压下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沉默和难言的焦躁情绪在密闭空间里无声滋长，而自己发出的短信也从刚开始的鼓励变成了祈求：【邢宇，求你回我消息，一个字也好。】 “您好，还有大概多久能到？”林静深的嗓子干疼，但她没碰一次保温杯，只把目光紧锁在前方被雪覆盖、几乎看不清轮廓的路上。 “按照导航显示，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了紧，语气尽量平稳，“姑娘你别担心，我也在不少险路上开过，肯定把你们安全送到。” “那可不，郑师傅是安全保障部经验最丰富的司机了。”小叶在后面接话，尽力活跃气氛，让林静深不那么紧绷，“静深姐，你放心，我刚刚已经和飞哥确认过了，救援队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对这里的路况不要太熟，肯定比我们先到。” “嗯，我相信师傅。”林静深双手交握，指甲嵌进手背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红痕，但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寒意，林静深恍惚间却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没了知觉，只能依靠抓住些什么东西来获得为数不多的安全感。 车里太过安静，林静深甚至能听到窗外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的沉闷声响，四周的天色越来越暗，风雪呼啸，仿佛要将她们连同车一起吞噬。在这种环境下，她连对时间流逝的感知都逐渐模糊，幸好还能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来确认她们开了多久的车。 “静深姐，我带充电宝了，”小叶从后座伸出一只手臂，拿着充电宝递给她，“你要用一下吗？我看你刚刚一直在发消息。” “没事，我还撑得住。”林静深哑着嗓子拒绝，“你们先用吧，而且，邢宇他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带够充电设备。” “那行，”小叶顿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我也暂时用不上，留给他们吧。” 第103章 半小时后，两辆车终于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救援指挥点前停下，几辆救援车辆的顶灯在风雪中闪烁着，几个人穿着醒目的荧光色救援服在四处走动，不时避着风雪交谈几句，其中也有李飞。 “我们到了。”小叶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还没忘记叮嘱郑师傅，“师傅，您留在车里吧，外面天冷，您衣服太单薄了，而且，我们还得靠您送回去呢。” “行，我留守。”郑师傅点点头，递给林静深一副厚实的防风手套，“姑娘，你慢点，这个给你戴，外面太冷了。” “谢谢师傅，谢谢您，”林静深忍住鼻酸，戴上手套，几乎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走进雪里。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让她打了好几个寒颤，自己的鞋再厚实保暖，现在也已经陷进雪里，湿透了鞋面，林静深借手套和羽绒服的帽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指缝间的一双眼睛，朝着李飞等人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您好，是领途汽车的吗？”一个穿着救援服的中年男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询问。 “对，我们有两个同事被困在前面，现在情况怎么样？”林静深看着男人，心中不住地升起希冀。 “车子陷在前面大概三公里处的雪坡下，路被积雪封了，我们的救援车暂时过不去。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已经派了一队人徒步过去，刚反馈回消息，说找到人了，两位工程师都安全，只是受了些冻，车子损伤情况还不清楚。” 听到“安全”两个字，林静深悬着的心猛地落下一半，但另一半依旧高高提起，她忍不住追问，“他们还有多久能出来？我们能过去吗？” “女士，前面的路况非常危险，积雪很深，你们没有专业装备过去太冒险了。”救援人员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释情况，“我们的队员正在想办法把他们带出来，你们在这里等消息就好，这天也不太好，最好在车里等。” 林静深听完他的话，心里也明白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听话等待，不给他们添麻烦，她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但嘴里含着风，喉咙被刮得难以出声，只好努力凑近男人，提高了音量，“好，谢谢你们了，但我就在这里等，不上车。” 救援人员看她执意要留在外面，也不再劝说，匆匆走向其他队员继续安排救援事宜。林静深站在风雪中，雪花糊了满脸，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发现羽绒服上已经结了小块的冰晶。 “静深姐，你上车等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小叶有些看不下去，站到林静深身旁，一边给她挡住大部分风，一边扯着她的羽绒服袖子大声劝慰，“万一感冒了很难受的，而且我答应宇哥要照顾你的。” 听到邢宇的名字，林静深的心软了软，但她环顾四周，李飞手里的电话没放下来过，大概是马不停蹄地安排和报备情况；小叶几人也穿上了荧光色的马甲，跟着救援队员加入了铲雪和清理道路的行列。或许他们因为自己是女生而更加体贴关怀自己，但就算没办法冲上山路帮忙救援，她也不想做那个贪图安逸的旁观者。 “小叶，你们去忙吧，我真的没事。”林静深摇摇头，从包里哆嗦着掏出手机，再次尝试拨通邢宇的电话，但依旧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她收起手机，望向山路消失的方向，能见度很低，远处的轮廓完全消失在风雪中。呼吸只能隔着手掌，才不觉得寒冷入喉，虽然她每一次吸气都几乎用尽全力，但她还是努力走到了队伍里，穿上了马甲，加入了清雪的队伍。 “雪好像变小了！”不知道 谁大声高呼了一句，众人纷纷抬头、伸手，去感受雪势的变化。 “好像是真的！”小叶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林静深朝他望去，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难以抑制的喜悦，“太好了，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能出来。“ 话音落下，林静深似有所感，放下雪铲，安静地等待着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影出现。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中突然传来轻微的骚动，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在风雪中晃动几下，远处隐约有人声传来。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林静深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猛地绕开面前的人，不顾一切地朝着光亮的方向跑去。她穿得笨重，路上残留的雪让每一次迈步都有跌倒的风险，但她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和疲惫。 终于，她看到，在救援队员的搀扶下，两个裹着厚厚毯子的身影慢慢从风雪中显现，其中一个是她多么熟悉的人。 邢宇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上凝结着白霜，脸色冻得有些发青，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至少四肢健全，行动自如，只是步伐有些虚浮。 “邢宇！”林静深一颗心全然安定，忍不住高喊出声，声音在雪中破碎，借着风力裂向四面八方。 几米外，邢宇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微微抬起头，当他看清雪中踉跄着向他奔来的人影时，原本因寒冷而有些迟滞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巨大的惊喜和担忧所取代。 “静深？”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想挣开救援人员的搀扶，向前走一步。 林静深终于跑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冰冷的毯子隔绝了大部分体温，但她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抖，以及胸腔里那颗有力跳动的心脏。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将脸埋在他带着雪味的颈窝，仿佛以此来确认他此刻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自己的妄想。 积压了一路的恐惧、担忧、焦虑，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很快消融在冰凉的肌肤间。 邢宇僵硬的身体因为这个拥抱而慢慢回暖，他有些笨拙地抬起冻得不大利索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因为寒冷和情绪的激动而格外沙哑：“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雪...我没事，别哭。” 林静深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去眼下的热泪，顾不得形象，立刻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又解下围巾，统统裹在邢宇身上。 “冷不冷？还能动吗？”她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问道，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不止。 邢宇想要摇头，但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连呼吸都变得浅薄急促，“我不要，你穿。” “我不冷，”林静深从背包里摸出保温杯，拧开盖子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邢宇嘴边，“喝点热水，小心烫。” 水碰到他干裂的嘴唇，邢宇本能地想要吞咽，但手已经冻没了力气，根本无法配合动作，反而呛了一下。。林静深见状，干脆用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举着杯子，一点一点地把温水喂进他嘴里。 “还要吗？”林静深小心地抹去邢宇脸上混杂着雪粒和灰尘的脏痕，轻声问道。 “够了，”邢宇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他听到林静深的嗓音，心疼地把保温杯朝她身前推了推，“你也喝，声音都这样了，怎么不懂照顾自己。” “我没事，”林静深摆摆手，但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听出了声音的嘶哑，只能喝下一口小水润了润喉咙，“就是刚才在外面待太久了。” 其他人渐渐围了上来，李飞匆忙走到前面询问情况，小叶也赶紧过来帮忙。林静深见状默默退后几步，但邢宇这时候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只手捏紧了她的袖子，任凭林静深眼神哀求或警告，他都没有松开。 “好，我不走。”几秒的对峙后，林静深叹了口气，败下阵来，走到邢宇另一边，和另一个救援人员一起搀住他往车里走去。 “今天系统有故障，但我们其实已经快解决了。”邢宇小声解释着他和阿俊被困的过程，他的身体还使不上力气，只能更依赖着林静深的支撑，“但是山里信号不好，又突然下雪，我们本来想开出去，结果车子陷得更深。” “别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她一边说着，一边帮他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后面的测试让其他人做吧，你们肯定不能再去了。” “那你能不能照顾我？”邢宇低下头，侧过脸和她咬耳朵，“24小时全天候的那种？” “你话怎么这么多？”林静深有些无奈，“刚才不是还冻得话都说不清楚吗？” “看到你就好了。”邢宇说得毫不脸红，林静深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前面提着大包小包物资和补给的小叶回过头来，一脸无语，“宇哥，你们俩小声点，我都听见了。” “就是，”阿俊的状态比邢宇好一些，至少还有力气在旁边摇头调侃，“能不能考虑我这个病患的心情。” 林静深顿时有些窘迫，拨开了邢宇的脑袋，但邢宇却趁机得寸进尺地靠上她的一边身体，“我腿软，借点力。” “你...无赖。”林静深想要推开的动作却在触碰到邢宇毫无温度的手指时停了下来，她忍着又有些冒头的泪意，毫不犹豫地脱下郑师傅的防风手套给邢宇戴上，“怎么还是那么凉。” 第104章 “需要你取暖。”邢宇嘴角勾起，但声音却没什么力气。 几个人分别把邢宇和阿俊塞到两辆越野车里，准备连夜开到市医院进行检查。 林静深坐在邢宇身边，沉默了半晌，主动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这样行吗？” “嗯...行...” 也许是热水和保暖的衣服起了作用，也许是林静深的陪伴给了他力量，邢宇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但长时间的低温暴露还是让他的身体贪图起来之不易的温暖，含糊应答间，邢宇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邢宇，别睡！”林静深察觉到他的眼皮在打架，立刻紧张起来，“你的体温还没恢复，不可以睡！” 但邢宇已经支撑不住了，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嘴角努力地牵动了一下，想要给林静深一个安心的笑容。 “邢宇！”林静深失声喊叫，更加用力地搀住他的身体，有些无助地看向车外的救援人员，“他会没事的吧？” “我看看，”一旁的医护人员上前给邢宇简单检查了一下，轻舒了一口气，“没事，精神高度紧张之后遇到安全环境，身体会自然放松。他只是太累了，让他睡会儿，但要注意保温。” 林静深这才稍微安心，但还是不敢松开握着邢宇的手。邢宇侧脸贴着车窗，眉头微微皱着，连睡着了都没有完全放松。 “宇哥平时那么要强的人，”小叶坐上副驾驶，和郑师傅打了个招呼，回头看向邢宇的睡颜，嘿嘿一笑，“现在却睡得那么香，静深姐，你还不从实招来。” “嗯，”林静深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邢宇靠在自己的肩上，低声轻笑，“我们在一起了。”她随即想到了什么，小声警告，“我暂时不想说出去，毕竟现在还有工作关系。” “我办事，你放心！”小叶连连点头，十分狗腿，“以后我就是你们爱情的保安，啊呸，御前带刀侍卫！” 林静深忍不住笑出声，引得邢宇在睡梦中动了动，她连忙噤声屏息，一路上都只是看着邢宇睡着的样子。 第70章 ：我们一起学 周末两天，邢宇都在家休养，他平时有运动的习惯，身体底子不算差，最初因为受冻还有些低烧和乏力，但在医院输了两天液后，已经好了七八分。 领途汽车内部对这次新系统在山区测试中发生的意外也给予了高度重视，事故车辆已被专业团队拖回公司进行彻底检查，同时，“灵犀”系统的各项性能指标也面临着新一轮更为严苛的内部测试评估。李飞特意给邢宇和阿俊批了一周的带薪休假，让他们安心调养身体，不用担心工作。 邢宇每天医院和家两点一线，挂完水吃完药就开始补觉，久违地不用想着工作日的闹钟，精神头一回来，邢宇就不太闲得住，整天在手机上找林静深聊天，大有死缠烂打求关注的趋势。 【今天什么时候来？[可怜.gif]】邢宇刚从医院回到家，看了看时间，马不停蹄地给林静深发去消息。 【四点半吧。】林静深把晒了一天的床单和被套收进屋子整齐叠好，掏出手机匆匆看了一眼，表情柔和下来。 【今天想喝山药排骨汤。】邢宇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胃，有些得寸进尺：【中午在医院旁边买了三明治吃，好惨一个男的。[哭]】 【你又不是断手断脚，能不能自力更生啊？[猫猫叉腰.jpg]】林静深有些无语地看着邢宇撒娇卖萌，默默戳破他的把戏：【你厨艺那么好。】 【我是病患[可怜.gif]】 【......知道了，做好了带给你。】林静深脑子里飞过一排无语的大雁，但想到邢宇前两天确实被困在雪天里好几个小时，她便也狠不下心来说什么重话。 看到她的消息，邢宇满意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冰箱翻找零食。说是病患，但他今早已经跑了半小时步，结束后还给自己煮了粥，但人都是贪婪的，他好不容易能享受到林静深不带抵抗、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还不想太快就“康复”。 【对了，这两天的饭钱我转账给你。】邢宇想起这茬，赶紧补发消息。 【不用，几十块钱而已。】 【怎么能让你花钱，女朋友。】邢宇飞快打字：【而且你还亲自送过来，辛苦费也得算上。】 林静深脸颊微热，女朋友这三个字从邢宇嘴里说出来，总让她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毕竟前不久他们还在避嫌。 【行了，你好好休息。】她回复道：【再废话我就不去了。】 【我不说话了。】邢宇秒回，但手上却是没停，直接给她发了红包。 林静深忍不住笑出声，她以前一直会想，邢宇恋爱时是什么样子，那时的自己一直在仰望着他，而现在，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而邢宇居然是这么习惯于撒娇服软的另一半。 或许是她见过邢宇不再自信开朗的那一面，他在自己面前也愿意放下一些包袱，不再那么努力维持完美的形象，对林静深更多地袒露自己真实的一面。 她盯着那个红包看了一会儿，还是没点开。 林静深这两天也正式进入了搬家模式，她白天整理打包行李，下午和晚上则会拎着保温桶，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邢宇的公寓。她在领途这边驻场结束，自然要从公司安排的临时公寓搬回自己租的小窝。虽然她很想念自己的房间，但现在邢宇的事情又让她有些犹豫，一旦搬回去，她就离邢宇太远了，没办法及时关注到他的身体情况。 邢宇住在安馨苑的高层公寓，但眼下这间原本井井有条的屋子，因为主人最近无暇收拾，透着些许凌乱，比如沙发上搭着一团毯子，茶几上散落着几本专业书籍和没来得及收拾的药盒。 林静深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属于自己的那双毛绒拖鞋换上，又顺手把邢宇随意丢在玄关的运动鞋摆正。“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头晕吗？” 邢宇正靠在沙发上看平板，闻声抬头，见是她，眼睛里立刻漾起笑意，平板往旁边一扔，伸了个懒腰，宽松的家居服毛衣下摆因为这个动作微微向上卷起一截。他起身，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几步走到林静深面前，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外套挂好。 “好多了，就是骨头还有点懒，”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蹭到她的额发，“想你了。” 林静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耳根发烫，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嗔怪地瞥他一眼，“油嘴滑舌，快去洗手吃饭。”眼神从上到下看了一圈，绷住脸指了指邢宇光裸的脚，“把鞋穿上！” “遵命。”邢宇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找到地板上东倒西歪的两只拖鞋穿上，转身走向洗手间。 水流声哗哗响起，林静深弯腰打开保温桶，浓郁的肉香和山药的清甜瞬间弥漫开来。她盛了一碗汤，又从带来的便当盒里拨出刚炒好的香菇菜心和米饭。 邢宇擦着手出来，坐到餐桌旁，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熨得服服帖帖。“谢谢你，静深，”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却没有送到自己嘴里，而是追着林静深喂到她口中。 林静深正想推拒，但排骨的香气已经先一步钻进鼻腔，她下意识张嘴接住。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林静深咀嚼着食物，两腮鼓起，说话有些含糊，“我吃过了。” 邢宇拿着筷子坐在她对面，把米饭盒拉到自己面前，“今晚就要搬家了吗？” “后天，雯姐给我两天缓冲一下，”林静深在邢宇家的冰箱里找出她昨天买的橙子，走到厨房简单冲洗后拿刀切开，“下周三正式回绿洲上班了。” “周二...”邢宇的声音低长，不自觉把青菜按压进米里，“我们很快就要异地了啊。” 林静深握着水果刀的手顿了顿，没回头：“都结束驻场了，总不能一直占着领途的资源。”她将切好的橙子瓣放到盘里，端到餐桌前，“而且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们周末还可以见面啊，地铁过来也就一个多小时。” “还是太久了，”邢宇放下筷子，拉住她的手臂晃了晃，“我已经重新拿到驾照了，这就买车。” “可以啊，方便一点。”林静深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坐回椅子上，“领途应该也有员工折扣。” “但还是不能一直看到你，”邢宇有些委屈，头发一段时间没剪，又垂落在眉尾，“要不我到绿洲驻场得了？” “可千万别，”林静深坐在他对面，听着他大胆的想法，眼睛瞪得惊慌，“你一来，大家肯定都会看出来。”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见不得人的野男人，”邢宇轻声抱怨了一句，但瞅了一眼林静深无语凝噎的表情，还是默默低下头吃饭。 “医生说你这几天要注意营养均衡。”林静深不自觉嘱咐起来，“所以就算我不在，起码这个礼拜你也不要乱吃知道吗，出门都要注意保暖。” 第105章 “嗯，都听你的。”邢宇埋头苦吃，眼睛却很专注地在林静深和饭菜间来回移动，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吃过饭，邢宇收拾碗筷，林静深想帮忙，被他按回沙发上，“适当的锻炼对我恢复有好处。” 等他从厨房出来，林静深走过去，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腰侧。邢宇今天在室内穿的是件略宽松的针织毛衣，背对着她擦手时胳膊举在半空，毛衣下摆被蹭高了些，又让她瞥见了那个隐藏在衣物下的秘密，那串极小的，像是英文字符的纹身。 邢宇转过身，注意到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在他腰间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在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林静深被抓包，脸上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向别处。 “哦？”邢宇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那你看看我呗。”他刻意挺了挺腰，虽然隔着毛衣，但林静深还是能通过衣料的起伏想象出一副紧实的身材。 邢宇顺势将她拉近，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语带蛊惑“想看吗？我的纹身。” 她当然想看，从第一次在咖啡厅里的惊鸿一瞥，这个纹身就总是勾起着她的好奇心。 邢宇温热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腰上，隔着柔软轻薄的衣料传递着令人心悸的温度，林静深紧咬着唇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十分诚实地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但邢宇感受到了。 他眼底笑意更深，带着得逞的快乐，他松开林静深的手，指尖勾住自己毛衣的下摆，然后，在林静深的注视下，缓缓地将毛衣向上拉起，直至完全脱下，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 “你脱光干什么！”林静深飞快地转过头，站起身连连后退，手挺在半空中防止邢宇靠近，“我只看后腰那里就可以了，快穿上！” “没事，有暖气。”邢宇置若罔闻，反而走得更近，堪堪停在她举起的手掌前，“别想太多，这样更方便。” 流畅而紧实的肌肉线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林静深眼前。没有健身房里那种夸张的块垒，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腹部平坦，隐约可见人鱼线的轮廓，因为常年室内工作，邢宇的皮肤还算白皙。林静深只觉得脸颊的温度瞬间蹿升，两只眼睛慌乱地眨动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视线不受控制地在他紧实的腹部和宽阔的肩背来回扫了几下，又慌忙移开，心如擂鼓。 邢宇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像只狡黠的大型犬，故意向前倾了倾身，然后慢慢地趴伏在沙发上，将自己的后腰完全暴露给林静深。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她能看得清楚，声音里带着慵懒的笑意：“喏，给你看个够。” 林静深定了定神，这才鼓起勇气，将目光投向他后腰的位置。 那是一串极细的英文字母，纹在脊柱末端上方，腰窝之间那片微微凹陷的肌肤上。字母很小，花体，带着一种流畅的艺术感。因为他趴着的姿势，那片皮肤微微绷紧，让纹身更加清晰。 “这是...”林静深伸出手指，指尖在距离那串字母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没有真的触碰上去，声音有些干涩，“什么时候纹的？” “nirvana.”邢宇侧过头，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看着她，轻轻念出了那串字母的含义，“涅槃。”他看着林静深手指停留的地方，有些不满地动了动身体，后腰也顺利碰到了她的手指，“奶奶去世后，我背着所有人偷偷纹的。” 邢宇的皮肤很烫，比她想象中还要烫，那种温度仿佛要把她的指尖灼伤，但林静深感受到那不同于自己的、另一个人的肌肤触感，好像入了迷一般舍不得离开，食指甚至无意识地沿着那串字母描摹滑动。 “为什么选择这个词？”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但还是忍不住频繁吞咽起口水。 腰间的痒意让邢宇闷哼一声，他没有立即回答，头埋在靠枕里，呼吸逐渐变得重而慢，似乎故意要让她看清楚每一寸肌肉线条的起伏变化，客厅里的暖气让空气一时有些燥热，他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意沾湿，贴在额头上。 “大概是想彻底改变自己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当时觉得，只有完全重生，才能配得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疼吗？”她轻声问，指尖下的那片皮肤温热，带着令人战栗的、生命的勇气。 邢宇的身体很快适应并放松下来，甚至后腰还继续贴着她的指尖蹭了蹭，“还好，”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指尖的动作，“对当时的我来说，比不上心里的痛楚。” 林静深的心猛地一缩，抬眸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吊灯洒下的光在他浓密卷翘的睫毛上跳跃，如碎金般闪耀。 邢宇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心疼地叹了口气，翻过身坐起来，重新穿上衣服，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着。“没事，都过去了。” 林静深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慢慢闭上了眼睛，“才不是，我们都有不让它过去的权利。" “第一次有人和我这么说，”邢宇感觉到胸前的湿意，没有阻止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谢谢你。” “不客气。”林静深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声音还是带着未消散的哭腔。 “静深，”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抬头。” 林静深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瞬间，邢宇便低头攫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不是额头上的蜻蜓点水，也不是落在发间的温柔安抚，而是真正的、带着所有情感的吻。 邢宇的唇很软，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唇瓣，生怕吓到她。林静深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感受到她的紧张，邢宇轻轻退开一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放松点。” “我、我不会。”林静深诚实得要命，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们一起学。” 说完，他再次吻了下来，开始时，或轻或重，并没有什么规律或者技巧，但当一片唇含住另一片唇，后面的事仿佛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发生。邢宇双手捧起她的下巴，极富耐心地、一寸寸试探、深入、吮吸，直到感受到腰上原先收紧的手臂再也无力抵抗，也还没停下。 林静深如坠云端，神志早已远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应他的吻，带着每一次青涩的滑动和啃咬，与呼吸一起交缠在唇齿间。 许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林静深脸颊绯红，眼神迷离，靠在邢宇肩上平复着呼吸。 “静深，”邢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抚着林静深的后脑勺，“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 “邢宇，”林静深忽然笑起来，从他的肩上抬起头，一本正经地捧住他的脸，再次凑上去吻了一下，声音响亮，“都是真的。” 傍晚仅剩的一点阳光洒进房间，将两人相拥而笑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和洗衣液的味道，那是一种名为“幸福”的气息。 第71章 ：过招 周三，林静深拎着大包小包重新踏入绿洲科技项目一部的办公区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只离开了不久，但这短短一个月里，自己的生活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深吸一口气，熟悉的空气里混杂着熟悉的谈话声，稍显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静深姐！你可算回来啦！”活泼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元元眼尖，第一个看见她，直接冲上来给了林静深一个熊抱，力道大得让她差点往后仰倒。 “元元”林静深看着来人有些吃惊，“你考试结束了” “嘿嘿，巧吧，昨天刚考完，你就回来了。”元元抱住林静深，摇头晃脑。 “好了好了，知道你想我了。”林静深稳定住身体，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不止我一个，大家都想你！”元元松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地转，一脸惊叹，“咦？静深姐，你是不是偷偷去做了什么医美项目？感觉你皮肤在发光诶。” “有吗？”林静深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心想大概这就是“事业爱情双丰收，人逢喜事精神爽”，但嘴上却守口如瓶，立马转移话题：“可能睡得比较好吧，喏，答应你的零食，一点没少。”她将手里的大购物袋递过去。 “哇哦！谢谢静深姐！”元元眼睛放光，立刻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往里探头，“薯片、辣条、坚果棒、果冻...那么多？静深姐你就是我的神！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精神导师，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她的嗓门清亮，这会儿也没有什么顾忌，这边的动静大家都能听见，周围几个同事闻声都探头望来，脸上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 第106章 “元元，你这彩虹屁的功力又精进了，什么时候开班，我第一个报名。”贺小薇端着杯子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从袋子里摸出一袋辣条，“静深，欢迎回来，看你状态很好嘛。” “小薇，好久不见啦。”林静深笑着点点头，视线在办公室里扫过一圈，和几个熟悉的同事挥手致意，心里那份因长期出差而产生的疏离感，在这一片热闹中悄然消散。 “小薇姐，瞧你说的，”元元对她的行为并不在意，反而拎着袋子给其他人也分享着零食，一遍嘴上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我这句句肺腑，真心天地可鉴。” 贺小薇把水杯放在工位上，一把搂住林静深的肩，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嗯嗯嗯，你说得都对。” “元元，我相信你。”大白拍着胸脯，接过她给的零食，憋着笑打趣，“控评五毛一条，记得打钱。” “大白老师，连你也这样对我！”元元故作凶狠地叉腰立在他身边，“我劝你谨言慎行。”她指了指他手上的零食，“我可是有你收受贿赂的铁证。” “好好好，我闭嘴了。”大白咧着嘴笑得更欢，但也确实没有再调侃。 “静深，来啦？”众人聊得正欢，俞雯也拿着咖啡步入了办公室，“这两天应该休息得挺好，看你气色真不错。” “雯姐早。”林静深回过头，笑着给俞雯打了个招呼，其他人也陆续和俞雯打了招呼。 “行了，都这么客套干什么，又不是第一天上班。”俞雯颇为好笑地抿了一口咖啡，随即想到什么，表情认真起来，“对了，静深，我听说上礼拜领途测试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没出事吧？” “有惊无险，大家都没事，”林静深听到她提起这件事，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交握在胸前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一下，“城郊大雪，加上路况比较差，系统出现了误判，但不涉及算法和感知层面的问题，领途那边的意思是会延长实车测试的周期。” “那就好，人没事最重要，”亲耳听到她的话，俞雯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后续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这边还是积极协调配合。” “嗯，没问题。”林静深郑重点头应下，走到自己许久未坐的工位上，抽出湿巾擦起桌面。 “对了静深，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俞雯走向自己办公室的步子一停，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向林静深，“我们部门的年底总结会排到下周一了，这个礼拜你好好梳理一下今年自己的项目。”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项目周期摆在那儿，对绿洲来说，“灵犀”这边的活儿基本收尾了，后续投入的人力会大幅缩减，主要是辅助跟踪。” “明白的。”林静深拿起台历找到下周五画了个圈，连忙应道，“我回来前就开始整理了，‘灵犀’的项目资料梳理也差不多了，这两天再仔细过一遍，可以按时汇报。”她对工作向来有规划，不会让自己手忙脚乱。而且“灵犀”项目在系统联调开始后，就不再对绿洲内部保密，所以她也不用背着大家和俞雯聊这个话题了。 “好，大家都再咬咬牙，”俞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办公室的众人，提高了些声量，语带鼓励，“等发了年终奖，都回去好好过个年。” 对打工人来说，假期和奖金才是真正上班的动力，而春节和年终奖，就是两者的promax版本，激励效果成倍增长。果然，一听到这话，所有人都难掩脸上的喜意，接连应声。 “雯姐，能透露一下今年奖金的情况吗？”贺小薇眼睛放光，手上的辣条已经无暇品尝。 “想得美，”俞雯白了她一眼，“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不过今年部门业绩不错，大家都有份。” “太好了，”志辉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差点就要热泪盈眶，“总算对得起自己熬过的夜和脱过的发。” 俞雯看着办公室里高涨了不少的气氛，嘴角一勾，转身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她把包和衣服挂好，立马拿出手机确认今天的日程和待办事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安排让她眉头皱起，十二点前交部门绩效考核给hr部门，下午两点新项目的线上洽谈，三点半还要和财务对接部门年终预算分配。 项目一部的员工们忙着年底总结，但她自己也没空清闲，甚至比他们更加忙碌。 经过几个月的发酵，公司明年要进行组织架构优化的风声早已不是秘密，项目一部和二部合并，设立一个总经理统管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这个总经理的人选，大概率会从俞雯和jason中产生。 因此，对她和jason来说，今年对高层的部门述职，不仅仅是一份年终报告，更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关乎着两人未来在公司的地位和话语权。 俞雯心里默默规划了一下时间安排，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夹按照项目和时间分类得井井有条。 手机震动了一下，企飞工作群里财务部的老张发来消息：“俞经理，下午能提前三十分钟吗？我这边还有个会。” 俞雯快速回复：“行，三点开始。”放下手机，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这下自己怕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 她继续翻看着项目资料，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抽屉摸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每个下属的工作情况和个人状态，方便自己日常跟踪和年底绩效打分的时候回顾。翻到林静深那一页，她拿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状态良好，疑似脱单，工作积极性预计上升。 虽然林静深这次回来还是努力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但她的预感一向很准，看到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况且，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林静深以为自己这一个月天高皇帝远，还能瞒住绿洲的众人，可俞雯怎么可能不和领途那边交流工作、互通消息呢？只能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想到这里，俞雯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老母亲的属性暴露无遗。 “哟，俞经理，有什么好事啊笑这么开心？”jason那张笑呵呵的脸突然探了进来，实打实吓了她一跳。 “jason老师不知道敲门吗？”俞雯眼皮一掀，合上本子、关起抽屉、双手抱臂，一气呵成，似笑非笑地看着jason。 “嗨，冤枉啊，”jason推门进来，一脸无辜，捂住心口解释，就差喊一句“请包大人还我清白”，“我真敲过了，但一直没听见俞经理回答，就斗胆进来看一眼。” “是吗，那还真是我的问题了，”她刚刚确实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没听见敲门声，俞雯的眉头蹙了 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不再纠结，脸上挂起标准的职业笑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还带了东西来，真是折煞我也。”她看了眼jason手里提着的袋子，心中防备更甚。 “看你说的，咱们都是一个部门的战友，我这不是听说小林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嘛。”jason说着，就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把袋子放到桌上，视线在俞雯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给他们带了热饮，已经分掉了，至于俞经理这儿吗，我可得带点好的。”他指了指纸袋，示意俞雯打开，“黄卡杜拉，红蜜处理，特别适合手冲。客户送的，我一个笨舌头尝不出什么区别，正好借花献佛了。” “哟，那谢谢jason老师了，”还真别说，这份礼物真送到了俞雯的心坎上，但也让她脑海中警铃大作，“可我也懂拿人手短的道理，所以啊，您又有什么贵干呐。” “我哪有什么目的，”jason翘起二郎腿坐在俞雯对面，嘿嘿一笑，“要真有，也是提前和未来的战友们熟悉一下，毕竟过完年回来，说不定就成一个部门的了。” “您真是太客气了，”俞雯挑了挑眉，眼睛瞥了一眼那袋咖啡豆，却是不为所动，“本来就是一家人，都是在为公司发展努力。” “是是是，俞经理说得对，”jason连忙应是，又变了一副表情，“但要说，今年的业绩，我们二部还是得甘拜下风，和领途的项目，听说成果斐然啊，真是给我们项目部争光。”他这番话说得热情洋溢，仿佛真心实意地在为一部的成绩感到高兴。 “我算是听出来了，敢情您老人家是来表忠心的，”俞雯琢磨着jason的热情态度，一时觉得好笑，“你放心，年终汇报又不是只看这一个项目，二部今年的成果也不少吧。” “哎，哪能这么说，”jason摆摆手，话锋很自然地就拐到了自己身上，“我们今年就做了几个小项目，也就一两个还算拿得出手，智能管家的项目还是托了俞经理的福，这才勉强能给公司赚点钱。”jason一脸苦相，边说边叹气，“真是愁死我了，年终汇报我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俞雯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是吗？我怎么听说那个扫地机器人的公司又给公司带来了三年的独家合作协议，利润率比我们部平均水平高出五个点呢？国华，你可别谦虚了。” 第107章 敢情他拐了那么多弯弯绕绕，还是露出了真面目，看着他精湛的演技，俞雯倒是真摸不清他是故作谦虚实则来她面前炫耀呢，还是借着这件事又来探她的口风和底牌。她吃不准，也只能谨慎地围着他接话，一点多的都不敢说。 “哪里哪里，都是小打小闹，糊口饭吃罢了。”jason很快调整好表情，打着哈哈，“比不上俞经理你们，毕竟我听说智驾系统是未来公司重点的战略布局，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他话一向很密，但说到这，却罕见地慢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所以啊，俞经理，不知道下周一部年终总结会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来旁听一下啊？你放心，作为交换，我们的会也欢迎一部来听。” 好嘛，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俞雯心里冷笑，面上依然端着咖啡，没什么表情。这家伙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先听她的底牌，再决定自己怎么出招。 “哦？倒是可以考虑，但是...”俞雯放下咖啡，眼睛眯起，“我记得二部是下周二开会吧。” “是啊是啊，”jason笑意不减，有些心虚地捋了捋自己鬓角的头发。 “哎呀，那我们岂不是有点被动，”俞雯故作犹豫，直接点破她的顾虑，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万一周二的时候，你们当着我们的面，随便应付一下，我们不就成了冤大头？” jason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俞经理这话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哪会有这种想法。” “话是这么说，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俞雯言尽于此，但她不用多说，足以让jason明白她拒绝的意思。 “不送了啊jason老师，我这儿还有很多活儿呢。”她放下咖啡杯，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但手确实诚实地捏着纸袋，“这个我就收下了，不能辜负那么好的豆子啊。” “行，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了。”jason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他也知道俞雯没那么好说话，只是笑眯眯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俞雯一眼，“俞经理，来日方长。” “借您吉言。”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俞雯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风骚又难缠的老狐狸。” 第72章 ：男朋友？ 周五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注视着城市里归心似箭的每个人。林静深站在办公楼下等车，街边不知道从哪飘来食物的香气，指向人们身心的归处。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停留在四人群聊的界面。 【焦糖小鸟：我下班啦，你们那边怎么样？】 邢宇几乎是秒回：【刚结束工作，在收尾了，马上出发。】 盛伊人那边则稍晚了几分钟：【老板讲话拖了一小会儿 ，马上就好，等我！】 林静深弯了弯唇角：【好。】 沈瑞声没回复，不知道是在开车还是在忙。 今晚这顿饭，是她和邢宇商量后，特意组的局，两人已经讨论了很多天，但原本计划的时间却因为雪天的意外不得不延误。现在邢宇身体也完全恢复，林静深奔波忙碌的日子也回归平静，这顿饭也总算能提上日程了。 林静深和邢宇订了位置，一方面，是想郑重感谢盛伊人和沈瑞声，无论是在吴庭山那件事上的鼎力相助，还是在他们俩感情进展中不遗余力的撮合；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他们想借这个机会，正式向最亲近的朋友宣告两人的关系，和他们分享这份喜悦。 餐厅定在秋棠馆，一家做功夫菜的菜馆，适合朋友小聚，是一家藏在胡同里的老店，装修也透着古韵，但完全不影响菜品的地道，无论城市如何变迁，它已经伫立在这里，见证过三代人的兴衰。林静深和邢宇提前到了，选了个相对隐蔽的四人位，没办法，这里的包间很难定。 “紧张吗？”邢宇看着林静深不停地整理头发，忍不住轻笑。 “有点，”林静深诚实地点头，“感觉像是要见家长似的。” “放轻松点。”　邢宇伸手帮她把鬓角的碎发理顺，“他们说不定早就猜到了，平安夜之后，瑞声就一直在旁敲侧击试图打探我们的进展。” “也是，”林静深想起盛伊人听到她和邢宇关系破冰的表情，颇为无奈地撑着下巴，“按他们的性格，说不定还互相打赌，才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呢。”林静深一语成谶，还真被她说中了，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个赌约在几个月前就出现了。 不一会儿，包间门被推开，沈瑞声和盛伊人几乎一前一后到场，差了不过一两分钟。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能看到你们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盛伊人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他们身上，人未到声先至，语气里满是调侃，“总算舍得见人了？” 沈瑞声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脸促狭的笑：“可不是，我还以为这顿饭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可以了啊，”邢宇飞了一个眼刀给沈瑞声，让他闭上嘴巴，但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你们是在门口碰见的吗？”林静深招呼他们坐下，细心地为两人倒上茶水，“刚好一起到了。” “啊？”盛伊人脱外套的手势一顿，几乎不动声色地给沈瑞声递了一个眼神，“对，门口碰上的。” “是啊，是啊，”沈瑞声挠了挠头，脑筋转得飞快，“我找车位花了点时间，刚好碰见盛小姐。” 林静深点点头，把倒好的茶水一人一杯放在各自手边，不疑有他。 邢宇看着她的动作，顺手帮她挽起厚重的袖子，动作亲昵又自然。 “行了行了，看你们这腻歪劲儿，”盛伊人拉着沈瑞声在他们对面坐下，拿起菜单，“赶紧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赶紧说，别耽误我们点菜。” 林静深和邢宇对视了一眼，慢慢覆上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握，“我们在一起了，想第一个告诉你们。” “哇哦，”盛伊人抬起头，夸张地张大嘴惊呼一声，随即又面无表情，淡淡开口“恭喜恭喜，但是说点我们看不出来的好吗？” “就是就是，”沈瑞声歪着嘴，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都助攻成这样了，你们再不修成正果，那也太拖拉了点。” “你也是吗？”盛伊人挑了挑眉歪头看向沈瑞声，“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暗自努力呢。” “那当然，你都不知道，邢宇之前有多消沉...”沈瑞声还想再说下去，但一看对面的邢宇眼里的警告意味，还是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都过去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林静深有些好奇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但看着邢宇也不想多说，也只能暂时按捺下心里的疑问，隐约明白这些事他不想放到明面上说。 “还有就是，”她微微正色，甚至站起身对着盛伊人和沈瑞声鞠了一躬，“补上我欠的那顿饭，谢谢你们在吴庭山的事情上帮我。” “这可使不得，”沈瑞声眼疾手快，阻止了她的动作，随后对着林静深，把腰完出更低下的弧度，两人脑袋碰脑袋的滑稽场面适时缓解了气氛，“我可得谢谢静深你收了邢宇这小子。” “行了行了，你们怎么还来封建礼数这一套啊。”盛伊人看不下去，揪着沈瑞声的衣领就往上提，还不忘转头对着邢宇叮嘱，“邢宇，我今天很高兴，以后请好好照顾静深。但是，你也不要忘记，”盛伊人举起一根手指点了点，“我一定是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的。” “哎哟，你轻点，”沈瑞声被人拔了起来，有些哀怨地嘟囔了一句，但随后又想起来什么，连忙摆正表情，故作正经，对着林静深保证，“静深，以后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随时告诉我，保证让他净身出户。” “盼着我点好吧，”邢宇笑骂一句，却也揽住林静深的肩膀，真心实意地看向两人，“谢谢你们，真心的。” 林静深也由衷地说道：“是啊，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帮忙和鼓励。” “哎呀，客气什么，”盛伊人摆摆手，眼神满是调笑，“今晚就别避嫌了，该秀恩爱就秀恩爱，不用顾及我们，”她拿胳膊撞了撞沈瑞声，“沈律师，你说对不对？” “对，不用怜惜我们两个单身狗，”沈瑞声很快附和，眉眼故作沉痛地皱起，重音却放在了“单身狗”身上，对外是解释，但对他和盛伊人来说，却是另一种掺着玩笑的掩饰。 “咳，话糙理不糙。”盛伊人装作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举起杯子到半空，“来，我们先以茶代酒，庆祝一下。” “干杯！”其他三人见势也配合地举起杯子，包间里响起清脆的碰杯声。 一通笑闹结束，四人默契地噤声看起菜单。 盛伊人很自然地凑到沈瑞声那边，两人头挨着头，手指在菜单上点点划划。 “这个看起来不错，你想吃辣的吗？”盛伊人指着一道菜问沈瑞声。 “算了吧，静深在呢，”沈瑞声偏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而且这里有花椒啊，你上次起疹子了。” 第108章 “那行吧，”盛伊人拉开了一点和他的距离，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但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又点了点菜单上的另一道菜，“葫芦鸭吧。” 沈瑞声看了一眼，顺手拿过她手里的笔，在旁边打了个勾：“行，就这个。” 邢宇虽然一直低着头看菜，但耳朵却没错过两人的悄悄话，他默默别过头和林静深对上眼神，毫无意外地也看见了对方脸上的微妙神情。 他们之间那种不经意的熟稔和默契，对互相只见过两三次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异常，当然，他们也可能私下见过面、吃过饭，但没理由不和自己或者静深提一嘴。 林静深微微抬起头，借着菜单的掩映打量着对面的人。 盛伊人感受到她的注视，抬起头，眨了眨眼，缓慢地和沈瑞声拉开了一点距离，沈瑞声似有所感，也往另一侧挪了几公分，于是，这两人一手拿着菜单的一边，十分别扭且僵硬地隔着半臂的距离，若无其事地继续讨论菜品。 邢宇见状，忽然想到那天咖啡馆里，沈瑞声顾左右而言他的表现，心中已经冒出一点敏锐的预感，但并没有在眼下不合时宜地开口询问。 几个人合计了一番，很快叫来服务员点了五菜一汤，而当邢宇表示今天他请客时，沈瑞声毫不留情地加了一道特级鲍鱼。 “诶，和我说说嘛，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盛伊人看着服务员走远，马上显示出不正经的一面，“就是正式确立关系的那天。” “就是...最近的事，”林静深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看向邢宇,“顺其自然的那种。” “话不能这么说，”沈瑞声也来了兴致，“总得有人主动表白吧，还得正式确认男女朋友的关系。” 邢宇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你怎么比我妈还八卦？” “这能一样吗？我又不催婚。”沈瑞声白了他一眼，给出的理由十分正当，“只是想感受一下爱情的酸臭味罢了。” 林静深看了邢宇一眼，没怎么隐瞒，很快断断续续地讲起他们重新走到一起的经过，当然，许多私下的细节被她一笔带过，但足够让朋友们了解大概。 “所以你们是在医院确定关系的？”沈瑞声总结道，“这也太不浪漫了吧？” “浪不浪漫不重要，”邢宇伸手握住林静深的手，“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enough！”沈瑞声伸出手掌，一脸苦大仇深，“情话留着说给静深听吧，纯爱战士。” 菜很快上齐，四人边吃边聊，气氛热烈而融洽。邢宇和沈瑞声聊起了两人从小到大、学生时代的糗事，引得盛伊人和林静深笑个不停。林静深看着邢宇眼角眉梢肆意张扬的笑容，心中一片柔软。 就在大家聊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一道 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伊人？”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响起。来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五官深邃俊朗，黑发墨瞳，眉宇间带着一股游刃有余的自信和气场，只第一眼，便足以让人相信他是个能力出众、事业有成的精英。 林静深的位置正好对着男人走来的方向，循声望去，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微微一怔，比盛伊人先想起他的名字。 是他，瞿颂，那个盛伊人的那个182天蝎前男友。 林静深脑海中瞬间闪过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碎片。大学时代，瞿颂是盛伊人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任男友，足足有三百八十二天，这在盛伊人堪称丰富的感情史里，算得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是海湾大学金融系的风云人物，后来去了狮城大学深造，是那种标准的天之骄子。 林静深隐约记得，他们当初的分手似乎非常突然且不愉快，盛伊人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整个人都蔫蔫的，全然不见往日的明媚和洒脱。那段时间，还是林静深陪着她，听她断断续续地哭诉，陪她喝酒解愁。因此，林静深对他印象深刻，甚至手机里还存着他的联系方式，只是早就被她打入了冷宫，静静地躺在列表里吃灰。 分手后能继续做朋友？林静深觉得，至少在盛伊人这里，瞿颂绝对不属于这个范畴。 盛伊人听到声音，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她缓缓转过头，看到瞿颂的那一刻，瞳孔不受控地收缩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 “瞿颂？”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维持着成年人社交场上基本的礼貌和客气，但林静深能感觉到她深藏在话里的慌乱和紧绷。 瞿颂的目光落在盛伊人身上，眼眸中情绪复杂，有惊讶，有审视，甚至还有说不明道不清的缱绻情意，他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般习以为常地寒暄：“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是啊，好巧。”盛伊人迅速调整好表情，脸上重新扬起招牌式的明艳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旁边沈瑞声的手臂，将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了几分，动作强硬，根本没给沈瑞声反应的时间。 沈瑞声正和邢宇碰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拽，差点把杯子里的饮料都晃出来，他有些错愕地看向盛伊人，不明所以。 盛伊人却不看他，而是对着瞿颂，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炫耀和亲昵，“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沈瑞声。瑞声，这位是瞿颂，大学高我一届。” “男朋友”三个字，一字一顿，她说的格外清楚。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6-08 稍晚还有一更~医院那晚的故事准备放在第四夜。 第73章 ：都是孽缘 空气仿佛凝滞，一时间，饭桌上四人都没有说话。 林静深转过头，和邢宇目光相接，都在彼此眼里看到糅杂着震惊和无措的情绪，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手挽手坐在一起的盛伊人和沈瑞声，但很有眼色地闭着嘴巴，现在显然不是什么插话的好时机。 沈瑞声的一只手臂僵直，任由盛伊人捏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在微微用力，甚至有些颤抖。当他看向她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无懈可击的笑容，但他们早已不是陌生人，自己对她故作镇静时，脸上的每块肌肉走势都一清二楚，但不同的是，他只能偶尔在深夜看到她显露出这种表情。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要说“男朋友”也并无不可，但沈瑞声很快反应过来，盛伊人此刻拉他出来，更多的是一种挡箭牌的意味，而他们的关系，依旧是没法见人的程度。 瞿颂听到盛伊人的介绍，表情有片刻的怔忡，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将探寻的目光投向沈瑞声，伸出手礼貌寒暄，“您好，我是瞿颂。” 盛伊人挽着他的手臂又用力了几分，身体也微微向他靠近，沈瑞声能感觉到盛伊人高度紧张的心情，也能感觉到她转瞬即逝的、带着恳求和依赖的余光。 算了，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既然她想演，那他就陪她演下去。 “您好，瞿先生，我是沈瑞声，”沈瑞声十分配合地站起身，对瞿颂露出了一个友善而客套的微笑，“久仰大名。” 这句“久仰”纯属场面话，他其实压根没听过 这号人物。 “太客气了，”瞿颂的视线直视沈瑞声，眼底闪过暗芒，这次握手只持续了几秒钟，他便率先收回手，“我一直在狮城工作，在湾城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是吗？”沈瑞声也不觉得尴尬，长期面对各类客户的经验已经能让他面不改色地应付大部分的社交场景，“不知道瞿先生在哪高就？” “不敢，”瞿颂低低笑了一下，一只手插进了裤兜，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目前在高通集团，投资分析。” “瞿先生太谦虚了，”饶是沈瑞声，也被他说出的公司名头短暂地威慑了一瞬。 高通是全球范围内顶尖的投行之一，哪怕是在狮城的分部任职，也是许多金融从业者穷极一生向往的殿堂。 “沈先生呢？”瞿颂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和松动，“看您一表人才，而且，伊人的眼光不会差。” 这话说得十分值得品味，显然把自己和盛伊人的过往借着老生常谈的夸奖引了出来。 “我是律师，”沈瑞声呵呵一笑，假装没听出来话里的深意，反而行云流水般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名片盒，抽出一张递给瞿颂，“做知识产权，瞿先生有需要的话，欢迎联系。” “哦？好啊，”瞿颂这才挑了挑眉，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律所的名字，再看向沈瑞声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或者说，尊重，“很厉害，那我就收下了，”他摸了摸西服内袋，很快报以歉意的微笑，“抱歉，忘带名片了，伊人那里应该还有我的联系方式。” “删了，”盛伊人低头看着自己的碗，冷不丁抛出一句。 第109章 瞿颂脸上的笑容少见地僵了半秒，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还轻笑了一声，仿佛这不过是她无伤大雅的玩闹。 “没事，您有我电话也一样的。”沈瑞声看了眼盛伊人面无表情的样子，礼貌地打着圆场，“瞿先生今天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不易察觉地冷了下来，他重新坐回椅子，顺势将手覆在盛伊人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在安抚，实际上更像是对瞿颂一种无声的宣告。 “我刚从狮城调回来，公司在湾城这边有新的业务拓展，未来一年都会在这边。”他说这话时，眼神若有似无地在盛伊人脸庞逡巡，带着旁人难以解读的深意，“说不定，以后还会见面。” 一年，听到这个时间，盛伊人和沈瑞声脸上都有些不好看。 “是吗，”见盛伊人依然保持沉默，沈瑞声只能开口接话，“那真的挺巧的。” 瞿颂不置可否，低头看向盛伊人碗里的食物，意有所指低声开口，“伊人，你的口味，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沈瑞声听着，心里却总觉得这话不对劲。这算什么？前任对现任,或者说，被拉来扮演现任的的自己的审视和评价？他哪位路人甲啊？沈瑞声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含笑看了他一眼，还往盛伊人碗里加了一筷子菜。 “说笑了，”盛伊人捏了捏沈瑞声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终于调整好心情，眼睛直视着瞿颂，笑得明媚但疏离，“都多少年过去了，你的变化都这么大，还不允许我的口味变化了？” “伊人，”瞿颂的眼神似乎黯淡下来，但眼底的情绪却更加浓郁，此时他的笑显得有些自嘲，“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林静深和邢宇安静地坐在一旁，将三人的互动尽收眼底，默契地当着今晚这局修罗场的背景板，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邢宇，不自觉地在桌下握紧了他的手平复着心里复杂翻涌的暗潮。 “瞿总，您在这里啊，”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士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对瞿颂说道，“王总他们到了，在二楼的观澜厅等您。 “知道了。”瞿颂点点头，又对盛伊人他们说：“我还有事，先失陪了，改天有空一起吃饭。”他最后看了一眼盛伊人和沈瑞声，留下这句不知道对谁说的话，这才转身跟着助理往二楼走去。 直到瞿颂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盛伊人紧绷的肩膀才彻底松弛下来。 然而，餐桌上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刚才的轻松热烈。 “那什么...”盛伊人拿起筷子，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菜，“我们继续吃，别被影响了。”她努力想让气氛活跃起来，但语气里的干涩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沈瑞声没说话，默默地给她夹了一筷子浓郁鲜香的葫芦鸭，但再也没有耍宝逗趣的心思。虽然他和盛伊人之间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游戏，没有所谓的承诺和约束，但被人这样明晃晃地利用，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面对那样富有侵略性的对手时。 更别说，几乎这张桌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出，盛伊人刚刚的神态动作是多么的不自然。哪怕她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但沈瑞声卑微地希望，在这场游戏中，至少在投入的当下，彼此是专注的，她是只看向自己的。 林静深看着盛伊人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和邢宇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刚才的插曲。 这顿饭的后半程，虽然盛伊人努力地想参与聊天，但明显有些魂不守舍。沈瑞声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话少了许多。原本是为了庆祝林静深和邢宇关系明朗化的饭局，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草草收场。 走出秋棠馆，愈发直率的寒凉拂面而来，林静深几个人都是一哆嗦。 “静深，陪我去个地方。”盛伊人贴在林静深身边，夜色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邢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喝酒的。” 林静深担忧地看着她，没有拒绝，只是回头对邢宇和沈瑞声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伊人待会儿。沈律师，麻烦你送邢宇回去。” 邢宇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关切：“好，有事随时联系。”他走上前，轻轻抱住林静深，“路上小心。” “我会的。”林静深被他完全抱住，陷入他的呼吸，有些贪恋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不再有香水味，却是能让她安心依靠的身躯。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璀璨夺目的灯火，“明天见。” “嗯，”邢宇的喉结滚动，但考虑到周围还有其他人，他只好轻轻抬手覆住那双让他沉沦的眼眸，在她耳边留下未尽的思念，“我会等你。” “再见，”盛伊人对着邢宇和沈瑞声挥了挥手，抿住的唇最终还是松开，“抱歉啊，沈律师，让你假装男朋友了。” “......没事，”沈瑞声看着几步外的人影，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她，嘴边说着没事，但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乐意为盛小姐效劳。” “走吧。”盛伊人看着男人低下头，那些本来可以说出口的话却再也没了勇气，她呼出一口白气，转身抱过林静深。 沈瑞声看着盛伊人拉着林静深匆匆离去的背影，定定站在那里，眉毛松了又皱，最终也只是对邢宇说：“走吧，我送你。” “月光俱乐部”内，灯光和音乐依旧，但每晚觥筹交错的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儿。有人为了买醉、有人为了回味，但更多人，不过是甘愿做一时的傀儡，只有这样，生活才得以维持宝贵的平衡，不至于崩溃。 林静深默默地陪着盛伊人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颜色艳丽的鸡尾酒，心思百转千回，却始终没有劝阻她，自己了解盛伊人，比起说些车轱辘话自我感动，倒不如让她尽情释放之后，确保她安全到家来的有用。 “真倒霉，”良久，盛伊人也只是盯着吧台后那一排酒，小声开口，“前任太多也不好。” “你还是没放下啊？”林静深数了数桌上的空酒杯，苦恼地扶住了额头，默默叫来服务员，让她把之后的酒都换成饮料。 “胡说！”盛伊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脸醉态，“他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我怀念！” “你说是就是吧，”林静深无奈地摇了摇头，绞尽脑汁想让她开心点，“我和邢宇重逢的那天，我和你也来这里喝酒。” “嘿嘿，记得，”盛伊人嘴里含含糊糊，但脸上却冒出了坏笑，“当时你还嘴硬，现在你看看，你看看。” “一 半一半吧，”林静深今晚滴酒未沾，因而非常清醒，“如果当初我拒绝邢宇后，没能去领途驻场，他也没有再努力试试，或许现在，我们早就断了联系。”她伸手摸了摸盛伊人的脸，轻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湿润，“很多时候，我也只能相信世事无常，冥冥之中，命中注定。” “真好，”盛伊人掀开自己眼前碍事的刘海，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可惜我是现实主义者。” “诶，伊人，”林静深想了想，还是出声询问，“你和沈律师，是什么关系啊？” “我和他？”盛伊人双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思索片刻，酒精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朋友而已...”她侧过头，语气软了下来，“抱歉，没和你说，总觉得背着你偷偷和他见面很奇怪，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事啊，”林静深失笑，帮她理顺了刘海，“我很高兴你多了一个朋友，这也是缘分。” “啧，你硬要说的话，就算冤家吧，”盛伊人嗤笑一下，欣赏着手上精致的美甲，“孽缘。” 林静深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心里有了主意。“是吗，”林静深喝了一口苏打水，忽然轻笑出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那你和瞿颂呢？我看也是孽缘。” 风水轮流转，这话和当初盛伊人评价她与邢宇时，如出一辙。盛伊人总算没这么消沉，林静深也想借这句玩笑让她多说一点，解开心结。 盛伊人慢慢抬起头，醉意朦胧的眼神失去了焦点，忽然猛地灌下一大口酒，沁染果味的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她看着林静深，眼底泛起泪花，却始终没有说话。良久，她放下酒杯，发出一声闷响，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伊人...”林静深看着她的动作，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心疼地制止住她，“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多说一点，闷在心里会憋坏的。” “你说得对。”盛伊人的声音有些哑，带着酒后的沙哑，“都是孽缘，一个比一个孽。”她伸手胡乱抹了抹眼角，动作有些粗暴，完全不在意会不会花了妆。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悄悄滑落，像极了眼泪，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暗色的吧台上。 “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他了。”盛伊人放下酒杯，手指在吧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她苦笑一下，“当他站在那里的时候，什么理智，什么决绝，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第110章 林静深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云淡风轻地面对他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狼狈。更可笑的是，我居然拉着沈瑞声当挡箭牌。”盛伊人的声音里带着自嘲，“你说我是不是很贱？明明都结束这么久了，还是会被他影响到这种程度。” “沈律师没有生气吧？”林静深担心地问，突然被拉入这样的修罗场，任谁都会觉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应该生气了吧。”盛伊人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了擦眼角，“明天我得再给他认真道个歉，”她总算放下了酒杯，“不断怎么说，是我的问题，他还帮了我。” 旁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几个年轻人正在为某个笑话哄堂大笑，那种纯粹的快乐让盛伊人更显落寞。她撑着脸，看着远处舞池里随着舒缓的音乐摇摆的人群，忽然开口：“你说，如果当初我们都没有那么骄傲，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伊人。”林静深轻拍她的手背，“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我觉得，向前走，不要回头。” “也对。”盛伊人勉强打起精神，“反正瞿颂要在湾城待一年，我总不能一直躲着他。既然早晚要面对，不如趁早习惯。况且湾城这么大，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我就当缩头乌龟吧。” “如果他联系你的话，”林静深推开她的酒杯，轻声试探，“你会心软吗？” 盛伊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指甲轻轻掐着手背，许久才松开。她盯着跳舞的那些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知道，大不了，再让沈瑞声陪我演戏啰，”她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外套，动作间总算恢复了些平时的洒脱，“走吧，我喝完了。” “好，我叫车。”林静深低头打开手机，脚步慢慢地往外挪着。 盛伊人穿上外套，回头看了一眼吧台，那里还留着她刚才的狼狈痕迹，皱巴巴的纸巾，空掉的酒杯，还有她刚才用手指在吧台上胡乱画的痕迹。 她静静走上去，盯着那个被写出的名字看了一会儿，用力地擦去了所有。 第74章 ：白萝卜和青萝卜 周六是个久违的好天气，连飘着的云都显出几分慵懒的矜贵。 下午的便民市场还是很热闹，湿漉漉的地面上散落着各种颜色的菜叶残骸，这幢四四方方的房子被一个挨着一个的货架摊位塞得鼓鼓囊囊，只能依靠纵横细长的过道分出些空旷的视野，但比起商超，来这里的人们显然更被它透露出的鲜活气吸引。 林静深和邢宇却正对着堆萝卜发愁。 他们刚从一个卖活鱼的摊位里挤出来，林静深手上还拎着一条大爷现杀好的鲈鱼。 “白萝卜？晚上和牛腩一起炖汤。”邢宇指着一个盘靓条顺、品相极佳的白萝卜，兴致勃勃地提议，作为今天的主厨，他已经对晚上的菜单胸有成竹。 “我想吃凉拌的，”林静深皱了皱鼻子，视线越过他，落在了旁边一溜水灵的青萝卜上，“午饭吃得有点腻，晚上想吃点爽口的。” “冬天喝汤滋补润肺，”邢宇扭头看她，有些无奈，“我看你这两天又有点打喷嚏，估计风又吹多了。” “谁说的，我好着呢，”林静深不甘示弱地开口，但鼻子却实打实地开始发痒。于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短促的喷嚏直接对准了邢宇的胸口。 “你看你，还嘴硬，”邢宇看着她不自觉跑出生理性泪水的双眼，没皱一下眉头，嘴角那对熟悉的酒窝反而 悄悄漾开。 “意外，这是意外，”林静深摸出兜里的纸巾打开，一张给邢宇，一张捂住了鼻子，“我不管，就想吃凉拌萝卜。” 两人就这么站在摊位前，一个坚持要炖汤，一个坚持要凉拌，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步。被拎在邢宇手里的河虾们不安生地甩着身体，隔着厚实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抱怨。 卖菜的大姨是个热心肠，她坐在小马扎上，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们半天，终于乐了，“小两口过日子，还能为个萝卜吵起来？喜欢吃就都买呗，一个炖汤，一个凉拌，多大点事儿。”她麻利地甩出两个塑料袋，另一只手在萝卜堆里挑挑拣拣，指着一青一白两只萝卜，“喏，这两条行不行，今早刚摘的，不要太新鲜哦。” “还是您有主意，怪不得我们觉得您这儿的菜最好，原来是卖菜的人好，”邢宇被她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连忙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毫不吝啬地开始说起好话来，“那我都买了，多少钱，您称一下。” “哎哟哎哟，真会说话，”邢宇顶着一张男女老少人人皆宜的帅脸，把大姨哄得五迷三道、合不拢嘴，“谢谢你们照顾我生意啊，这样，这葱和蒜都送你们了，好好过日子。” “哎，谢谢您，”邢宇很有眼色，笑得更加乖巧，“再给我拿两个番茄吧，以后我们还来您这儿买。” “好说好说，总共四块二，付四块得了，”大姨熟练地称重，看着电子秤报上了价格，还不忘对林静深表示羡慕，“小姑娘，眼光真好，一看你对象就会疼人，不像我家那个老头子，天天两手一摊，就等着我喂...”话题拐到家庭，大姨显然有不少抱怨。 邢宇掏出手机扫码，单手拎下塑料袋，动作一气呵成。林静深站在一旁，虽然有些无措，但还是耐心地听她讲了一会儿，不时点头附和两句。还是邢宇看不下去，找了个理由把她拉过去，两人才得以脱身。 走远了不少，林静深还是没忍住，靠在邢宇胳膊上，笑得肩膀发颤。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竟然在菜市场为了一根萝卜陷入僵局，最后还被大姨逮着听了一堂夫妻关系课。 “笑什么？”邢宇一只手提着菜，另一只手还不忘牵住林静深，领着她往卖豆腐的摊位走。 “我觉得我们好幼稚啊，”林静深和他十指交握，并肩走着，“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能争上两句。” “是吗，可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啊，”邢宇低下头，声音温柔下来，“吵吵闹闹地，两个人的生活。” “唔，那我下次再凶点也行啰？”林静深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声音里全是笑意。似乎和他在一起，连买菜这种平凡琐碎的小事，都变得趣味盎然。 邢宇停下脚步，侧过头，垂眼看着她。菜市场里人来人往，但他眼里只有林静深一个人。 “行啊，”他低声应着，反手握紧了她作乱的手指，不让她再动，“比起你不说话或者不理我，我更希望像刚才那样，我们可以为了一根萝卜各持己见。” “不会的，”林静深看着他，唇边绽放出一抹笑，抬起胳膊，给他看两个人牵着的手，“我们会一直有话说。” 邢宇看着那截因袖口下滑而露出的手腕，上面一条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条蓝宝石手链，细密的链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鸟型吊坠上那颗深邃的蓝宝石，在光下折射出幽微的光芒。邢宇的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 “嗯，”林静深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手腕，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戴上了。” “很好看。”邢宇由衷地赞叹，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拉着她往里走，“我们买完豆腐就回去吧。” “好，”林静深跟着他往豆腐摊走，“总算能尝尝你的手艺了。” 邢宇闻言，顿时有些跃跃欲试，换了只手提袋子，顺便把林静深手里的河虾也拎在自己手里。两人速战速决，买完菜就骑着共享单车往安馨苑走，一公里出头的距离，不过五六分钟，两人就到了小区门口。 “到了，”邢宇关上门，给林静深打开鞋柜门，自己往厨房走着，“饿吗？我马上做饭。” “没事，不着急，”林静深换上属于自己的毛绒拖鞋，先去洗了把手，“午饭吃得比较多，还不是很饿。” “好，那你先坐一会儿。”邢宇找出自己的围裙系上，“室内有点冷，记得空调暖气打开，别真感冒了。” “知道了，”林静深擦了擦手，打开空调，拖着步子跟进厨房，“我帮你吧。” “不累吗？”邢宇扭过头关切地看着他，“我一个人也行。” “没事，我想帮你。”林静深摇了摇头，把披散的头发扎成丸子。 厨房里的两人很快就配合默契，邢宇动作娴熟利落，无论是下料还是颠勺，时机火候都能把握得当。林静深在一旁打下手，备菜、递调料，虽然偶尔也有慌乱的时候，但他们都乐在其中。 “尝尝，”邢宇用筷子夹起一块刚出锅的牛腩，吹了吹，小心地递到林静深嘴边，“咸淡刚好吗？” 林静深张嘴接住，萝卜清甜的味道已经融进每一丝肉里，瞬间在味蕾上炸开，牛腩也被炖得十分软烂，她比了个“ok”，含糊不清地赞叹：“正好，很好吃。” “那就好，”邢宇见状，松了一口气，掀起一旁另一只锅盖，尝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第111章 晚饭时间，两人在餐桌前坐下，对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饭菜，林静深不由得食指大动。 “清蒸鲈鱼你应该喜欢，我淋了豉油增香，”邢宇挨个给她介绍，手里剥虾的动作一刻未停，“还有虾，你之前在领途食堂的时候，好像比较喜欢吃。” “好，够了，我自己可以剥，”林静深抽了两张湿巾递给他，让他安心吃饭，“都是我爱吃的，谢谢你，邢宇。” “做这些，我很开心。”邢宇擦了擦手，看了看对面的女孩，眼神不由自主地环顾起这间屋子。 现在，他每一个工作日都在期待着周末的到来，因为只有这两天，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吃饭。 吃过饭，邢宇去洗碗，林静深则在客厅里有些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眼神不时往厨房瞥去。等邢宇从厨房出来，擦干净手，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从卧室里拿出一个颇为精致的丝绒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这是...”林静深捂住了嘴，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心中有了些不可置信的猜测。 盒子里，除了那条她已经戴在手上的蓝宝石手链的空位，还静静地躺着同系列设计的其他配套首饰，一条项链、一对耳钉和一枚戒指。每一件都以蓝宝石为主石，钻石镶嵌其间，带着小鸟或羽毛的元素。 “生日礼物，剩下的。”邢宇在她身边坐下，拿起那条项链，语气带着些懊恼，“其实我买的是一整套，但当时...我只敢把手链拿出来。”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复杂的情绪，那是对过往不确定性的追忆，也是对当下笃定的欣喜，“现在，我觉得，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它们都给你了。” “你...”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语言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她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那是他曾经的小心翼翼和自我怀疑。而现在，他将这些全部摊开在她面前，代表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交付。 “很贵吧。”憋了半天，她忽然冒出一句有些破坏气氛的话。 “嗯，但是我知道你会喜欢，”邢宇失笑，“而且，不要低估我的收入好吗。” 他绕到她身后，拨开她的长发，冰凉的链条贴上她颈后的肌肤，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邢宇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指尖在扣上项链搭扣时，肌肤相触，激起勾心的痒意。 接着是耳钉，他让她侧过头，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 林静深摸着脖子，走到客厅的镜子前，忽然觉得自己好陌生。 “还有这个，”邢宇悄悄绕道她身后，脑袋搁在她的肩上，食指勾着那枚戒指，在镜子里晃悠。 “啊？”林静深看着那抹璀璨的颜色，一时有些语塞，“现在戴吗？” “戒圈可以调节，”他对着镜子，执起她的手，拿起那枚戒指，慢慢套进林静深右手的中指，“暂时先戴这里吧。”冰凉的触感传来，尺寸刚刚好。 “邢宇，”林静深抿着唇，说不感动是假的，他连自己对戒指的顾虑都考虑了进去。但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我感觉自己像领途底楼那棵圣诞树，”她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蓝宝石，又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花里胡哨的。” “怎么会，”邢宇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看着镜中两人相映的身影，低低地笑出声，“哪有这么好看的树。”他偏过头，睫毛轻扫过林静深的脸颊，“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待会儿我帮你摘，戒指除外。” 林静深被他这孩子气的宣告逗笑了，心里那点因为贵重礼物而产生的负担感也消散了不少。两人打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像两只慵懒的猫一样，窝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时下热门的搞笑综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时不时被逗得哈哈大笑。 综艺节目的中插广告时间，两人聊天的内容不知不觉就从节目里的明星八卦，七拐八扭到了秋棠馆的插曲上。 “伊人昨天看上去真的很难过，”林静深靠在邢宇的肩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他卫衣的抽绳，“我确实没想到瞿颂在她心里那么重。” “嗯，”邢宇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这件事，换谁都会措手不及。”他回想起昨晚三个人的互动，微微蹙了蹙眉，“不过，伊人拉着瑞声演戏，对瑞声来说，恐怕也不太好受 。” “是啊，”林静深叹了口气，“沈律师当时表情都有些僵硬了,虽然他后来没说什么，但我总觉得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她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说，伊人和沈律师，他们俩...” “我感觉和普通朋友的氛围不太一样，”邢宇接口道，手指轻轻摩挲着林静深戴着戒指的手指，“但感情这种事，旁人哪里能说得清楚，也帮不上忙。” 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又开始了，但两人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上面。 “伊人说，自己不在意瞿颂要留在湾城一年，”林静深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我总觉得，她有些言不由衷。” “放下哪有那么容易。”邢宇想起自己曾经对林静深的感情，有些共情，“瞿颂对她来说，大概就像一根扎在心里的刺，平时不碰没事，一旦被触动，还是会疼。” “那沈律师呢？”林静深有些替沈瑞声抱不平，“如果他们真的不只是朋友，那不就更拉扯不清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邢宇想了想，“瑞声不是傻子，他肯定也察觉到了伊人对待瞿颂的不同。但如果他还愿意继续下去，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感情里，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顿了顿，看着林静深咬紧的下唇，安慰道：“别太担心，伊人和瑞声都是成年人，会处理好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当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他们支持。” 林静深点点头，把头埋进邢宇的颈窝，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她想起盛伊人昨晚在酒吧里的醉态，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你说，”林静深摸着邢宇的卷曲发梢，“如果当初，你没有拒绝我，我们是不是就能早点在一起，少走很多弯路了？” 邢宇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有些低沉：“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成熟到能够支撑起一段感情，”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苦涩的尾调，“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说不定会因为很多大大小小的问题，彼此伤害，最后还是会分开。” 林静深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 “现在这样，挺好的。”邢宇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虽然晚了一点，但我们都成长了，也更懂得如何去爱，静深，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邢宇，”她忽然开口，仰头看他。 “嗯？” “我觉得，”林静深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刚才那个卖菜的大姨说得对，我眼光确实挺好的。” 第75章 ：她的小丑 盛伊人站在沈瑞声公寓的门外，罕见地有些踌躇，她对着墙上已经不算陌生的门牌，却迟迟没有摁下门铃。 门毫无预兆地从里面被人打开，吓了她一跳。 “怎么不进来？”沈瑞声双手环臂，懒懒地靠在玄关处，挑着眉看她，“看你在这儿晃悠半天了。” “刚准备按门铃，”盛伊人对上他的眼神，干咳一声，甩甩头发，挺直腰背走进了大门，“你就出来了。” “那算我们有默契？”沈瑞声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趿拉着拖鞋跟在她身后晃悠，“记得换拖鞋。” “之前都不用。”盛伊人往里走的步子停住，瞥了眼地上的那双一次性拖鞋，有些不情愿地转身低头，脱下靴子换上。 “呵呵，对不起啊，”沈瑞声越过她走进客厅，给她留下一个高挑的背影和不见波澜的声音，“刚拖的地。” “行，”盛伊人抿了下唇，并不打算深究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毕竟自己今天是来道歉的，沈瑞声有些情绪理所应当。 “路上堵吗？”他走向开放式厨房，撑着料理台远远地望着盛伊人那边，“还是老样子吗？” “还行，下午车少，”盛伊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习惯性扫视一圈这里的布置，“不了。热水就好，喝了咖啡，我怕睡不着。”四周的陈设都没什么变化，谈不上一尘不染，但绝不算凌乱，至少比起她来说，沈瑞声的家务能力强了不知道多少。 “你也会失眠？”沈瑞声把温水放在盛伊人面前，自己端着杯咖啡，拉过一张单人椅，在她斜对面坐下。 “谢谢。”盛伊人拿过玻璃杯捂在手心，余光瞟过自己身边的空位，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有点不习惯啊，”咖啡杯底轻磕桌面，沈瑞声勾起嘴 角，率先开口，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沉默，“想和我聊什么？” 不过是最随意的问候，但盛伊人听得出他的笑并不真心，甚至有些冷淡。换做以前，她早就和他呛上了，但今天她却不能这么快发作。 第112章 “来和你正式道歉的，”甲片抠进指腹，盛伊人抬眼看向沈瑞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那天晚上走得着急，我说得很随便。冷静之后再想，这对你不公平，我...” “哦，那件事啊，”沈瑞声打断她，移开眼神，语气轻松得有些刻意，“我演技还不错吧？瞿颂是不是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说，万一哪天律师这行干不下去了，我是不是还能去横店混口饭吃。这么看来，我还得谢谢你。” 很多时候，沈瑞声的幽默细胞是善良的，它们活跃气氛、化解矛盾，也最大程度地演绎出主人的魅力；但也有一些时候，沈瑞声会用它们表达不满、嘲讽、甚至是攻击，哪怕伤敌一千前，会先自损八百。 “沈瑞声，”盛伊人听着他布满软刺的话，忍不住蹙眉，“如果你不高兴，我非常能理解，你可以直接表达不满，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 “我哪有不满，”他像是受了委屈，话里染上了夸张的色彩，但眼底仅剩的笑意也消失殆尽，“我们不是说好了，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所以这次虽然我没准备好，但配合你演戏不也是你希望我做的吗。” 他的后半句话说得很慢，但却更加掷地有声，盛伊人喝了一口温度正好的水，皱着眉缓缓消化着这些明里暗里的不满。 他们开始这段关系时，双方确实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种“只求当下，不问将来”的模式。她以为他会和自己一样洒脱，或者说，她潜意识里希望他能和她一样洒脱。但现在，好像有些事情正在失控，而盛伊人隐隐感觉，这种失控将会拽着她深入某个未知的危险地带。 “沈瑞声，这次是我不对，”盛伊人压下心头的无名闷火，尽量放缓语气，“利用了你，让你在我前男友面前扮演...扮演那种角色，我真的很抱歉。当时的我并不理智，脑袋一热就把你拉进来，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害，那是我的荣幸，至少你没拉邢宇。”沈瑞声盯着自己的手，尾音上扬，不再掩饰话里的讥诮，“不过下次还有这种活儿提前让我准备准备，不管是深情忠犬还是体贴年上，都没问题，哪怕你的前任们可以组成梁山108将。”一贯的幽默自嘲，此刻却让听着的人感受到了十足的尖锐和陌生。 盛伊人听着，那股无名火实在是有些压不住，心里的愧疚和歉意也在被沈瑞声射来的冷枪中全数覆没。 “沈瑞声！”她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是，我承认，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没顾及你的感受，我混蛋！你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能不能直接说出来？别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 声音惹得窗外群鸟受了惊，纷纷逃散，扑簌着翅膀一阵乱飞。 直到那点余音彻底消散在空中，沈瑞声依旧无言，原先脸上那点硬挤出的散漫笑意彻底消失。他定定地盯着盛伊人，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恼，有失望，也有她看不懂的落寞。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盛伊人心里刚刚升起的那股火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渐渐弱了下去。 “好啊，”沈瑞声低下头，理了理袖子，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说。” “盛伊人，我算什么？”他终于问出那个问题，声音不高，但那种冰冷的质问穿透了房间里的静默，“工具人？还是...一个小丑？”他顿了顿，沉沉吸了口气，才敢继续说下去，“我介意的不是你让我假装男朋友这件事，毕竟按我们的约定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但你知道吗？那天晚上，瞿颂在那里站了多久，你就看了他多久，不应该我是你‘男朋友’吗？” “哪怕只是场游戏，也请你遵守游戏规则。能结束这场游戏的，只有你和我，没有第三个人。”沈瑞声一口气说完，不再看她，端着咖啡走到窗前，背对她站着。 盛伊人罕见地呆愣住了，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一直以为沈瑞声是和她一样的人，彼此的关系，轻松、愉悦，没有负担，她可以在他面前卸下防备，做最真实的自己，或者说，他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让她感觉到压力。 但显然沈瑞声的质问和不满都是合理的，盛伊人忽然明白，自己才是误解了这段关系的人。比起沈瑞声，她确实试图以此为借口，堂而皇之地不把对方当做一回事，但实际上，从她答应他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是平等的对弈双方。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两个人交错的呼吸都少了氧气。 盛伊人看着沈瑞声的沉默的背影，心里一团乱麻。她想否认这一切，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她的确利用了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因为心虚，底气明显不足。 “这...这是你说的啊，”手里的那杯水已经凉了，盛伊人放下水杯，默默走到沈瑞声身边，“我没这个意思。” 沈瑞声余光注意到了她的身影，但眼神却没有变化。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并不好看，但他要是真的转过头和盛伊人对视的话，自己恐怕没几秒就败下阵来，忍不住调节起气氛来。把那些话说出口以后，沈瑞声其实早就没气了，现在，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故作神气罢了。 “喂，”她垂下眼睑，盯着自己身边那人的衣角，默默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胳膊，“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沈瑞声动了动胳膊，但还是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真生气了？”盛伊人见状，干脆前探一步，歪着身子插进沈瑞声身前的空间里，迫使沈瑞声的眼神和她对视，“我之后绝对会注意的。” “就算是小丑，”她斟酌半晌，然后，用一种近乎任性的语气，低声找补了一句，“那也是我的小丑。” 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似乎因为她这句突兀的话，而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沈瑞声面无表情的脸，默默出现了一丝裂痕，然后开始悄悄融化。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 盛伊人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却也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试图证明自己的决心和底气。 良久，沈瑞声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带走了胸口最后一点郁结。他放松了环抱在胸前的双臂，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了窗台上，咖啡也被他搁到一边。 “咦，盛伊人，”他看着她，又显露出平时那副欠揍的不正经模样，“原来你也会说土味情话啊。” “好了，stop。”盛伊人见他这副德行，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紧绷的神经一松，立刻制止住他试图抖包袱的后文，“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记住！” “那很难说，”沈瑞声转头，手却快了一步，不轻不重地拉住了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我的职业要求我记性很好。” “沈瑞声，”盛伊人又气又想笑，甩了甩手却没能挣开，“这么快就不生气了？” “欸，此言差矣，”沈瑞声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这说明我心态豁达，是长寿的秘诀啊，我现在传授给你，希望你勤加练习，早日...啊！疼疼疼，”他捂着自己被掐红了一块的手臂，不敢置信地看向盛伊人，“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刚刚道歉的是你，现在掐人的又是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有意见啊？”盛伊人两手一叉，逃之夭夭，重新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吗？”沈瑞声跟着踱步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微微陷下去一块。他侧头看她，姿态明显放松了许多，“你今天来，除了找我道歉，没别的事？” 盛伊人指尖在遥控器上随意按着，电视屏幕闪过几个无聊的广告，她头也不抬，声音懒洋洋的：“有啊。”她终于停在一个财经频道，音量调得很低，这才掀起眼皮瞥了沈瑞声一眼，嘴角一勾，“找你睡觉。” 这下换沈瑞声坐立难安，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抱着咖啡喝了一口又一口，才幽幽吐出一句，“那你心态真好，可惜...”他抽了张纸巾擦嘴，但直到嘴唇被擦得泛红才停下动作，忽然拿过那杯早已冷掉的水喝了一大口，“我今天没心情。” “哦。”盛伊人应了一声，决定尊重他的想法，只好调高了电视声音，撑着脑袋看着那些专家解说股票市场。 她好像确实不那么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或者说，她以前从未真正尝试去了解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一起吃喝玩乐、排遣寂寞的玩伴。嗯，这样不好，盛伊人决定洗心革面，要不给他提前转正？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沈瑞声一手搭在沙发上，悄悄撩起她的一缕头发把玩，但盛伊人懒得理他，渐渐被电视节目吸引走了注意力。 “盛伊人。”不知道过了多久，节目进入了广告，沈瑞声忽然开口。 第113章 “嗯？”她抬头看他。 “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他开始解家居服的上衣纽扣，“我反悔了。” “想开了？”盛伊人短暂的语塞过后，不禁觉得好笑，于是眼睛一斜，勾起他的下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肯定...好好赔罪。”食指沿着下巴一路向上，描摹着他的五官形状。 “真的假的，”沈瑞声好整以暇地顺势仰躺在沙发上，“拭目以待。” 果然，还是她高估他了。 第76章 ：妈，我恋爱了 项目一部的年终汇报会进行得比想象中更顺利。今年每个人都至少负责过三个项目，还有一些新项目正在对接洽谈，预计明年的工作节奏也不会放缓。 会议室里，俞雯坐在长桌最前端，神色平静地看着共享大屏，大家轮流汇报，把过去一年的成果浓缩成十五分钟的ppt演示，她全程都不会刻意打扰，但偶尔在某个关键问题上会提一两句。元元作为实习生，全程认真旁听，时不时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下感兴趣的内容。 其实从大家负责的项目中就可以发现每个人的长处和兴趣点所在。比如贺小薇一向是部门里的点子王，思维跳跃但创新意识极强，对市场动态有着敏锐的商业嗅觉，她参与的全天候美妆助手、语音陪伴玩具、电商数字人和ai时装编辑四个项目都有着非常不错的交付成果和商业表现。而林静深今年负责了虚拟面试官、智能家居和“灵犀”全车系统，显然，她更擅长处理这些辑性强、具有一定专业壁垒的项目。 “目前，前两个项目都已平稳交付，客户反馈良好；灵犀系统方面，已进行实装并完成了首轮实车路测。”林静深把翻页笔按到最后一页演示文稿，总算放松下来，脸上也不自觉多了些轻快的笑意，“谢谢大家，我的汇报结束了。” “好，坐吧，”俞雯点点头，对着自己的笔记本打了一会儿字，抬头看向众人，照例进行简单的总结，“...那么小薇，你对新趋势的把握一直很准，明年可以多关注海外市场的新动态。大白，三潭项目后续的运维要跟上，客户反馈很重要。志辉的话，希望明年在项目的多元性上再拓展一些新的机会，不要把自己框定在某一个方向，多尝试尝试。” 挨个点兵点将一番，众人才算真正渡过年终汇报这一道关口，因此他们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对被指出问题的忧虑，反而眼含希冀地照单全收，使劲点头称是，就差在脸上写“我要过年”这四个大字了。 “最后是静深，”俞雯环顾一圈，把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心底有些好笑，她看了眼时间，决定速战速决，“‘灵犀’项目体量大，挑战也多，你能顶住压力，把项目推进到这个程度，很不错。尤其是能主动复盘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这很好。”她顿了顿，补充道，“后续的优化辅助，还要辛苦你盯紧，明年期待你再接再厉。” “明白，谢谢雯姐。”林静深始终捏着的一只拳头终于放松，“我会继续和领途的团队对接，直到新车上市发布。” “嗯，大家讲得都很不错，”俞雯合上电脑，坐姿也不再那么端正，“今年的绩效评估也结束了，年终奖方面，我一定给大家努力争取预算。” 会议室里紧绷的气氛瞬间瓦解，代之以一片轻松的欢呼。 “太好了！雯姐万岁！”贺小薇第一个没忍住，夸张地比了个心。 “一晃眼，一年又要过去了，”志辉感慨地看着自己电脑上的汇报ppt，“岁月不饶人呐。” “行了，都散了吧，”俞雯看着他们卸下重担的样子，笑了笑，站起身：“离过年也没几天了，这几天把工作好好收个尾，要回老家过年的也能提前买票。我先回办公室了。” “雯姐再见！”元元拉着贺小薇齐声欢送。 会议一结束，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工位，办公室里立刻热闹起来，话题很自然地就飘到了春节的安排上。 “可算让我抢到票了，”大白瘫在椅子上，看着手机，长舒一口气，“除夕前两天的，差点以为今年回不去了，湾城春运太可怕了。” “我也是，不过是晚上的票，”贺小薇从零食柜里翻出一包薯片，撕开来分给大家，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今年可以早点回家过年了，而且，闻书他们家今年也回容城过年，我们居然不用异地。” “这么好！”元元凑过来，手指捏着薯片，兴致高涨，“热恋中的情侣果然不一样，连老天都帮你们。” “那是，”贺小薇嘴角咧到了耳根，嘿嘿一笑，“我们这叫缘分，懂不懂？”她往两边看了看，压低嗓子，和两人分享另一个好消息，“我们不是小时候认识嘛，这次回去，家里的长辈都想一起吃个饭叙叙旧，毕竟快十几年没见了。” “哇！见家长啊！”元元夸张地捂住嘴，笑得眉不见眼，站在一旁戳着林静深的胳膊，“静深姐，你听到了吗，小薇姐进度好快啊。” “嗯，听到了啊，”林静深咬下手里的薯片，顺便擦了擦手，“小薇和闻书，四舍五入也算青梅竹马，大家一起吃个饭也很合理。” “诶，静深，今年你还是在湾城过年吗？”贺小薇用干净的手指刷着小说，话题却拐到了林静深，“不去哪里旅旅游什么的？来容城的话，我还能做导游呢。” “应该还是老样子吧，”林静深歪头想了一下，眼神转向桌上的台历，“我妈比较恋家，反正我家亲戚少，也不用到处拜年。” “羡慕你们本地人，”贺小薇哀嚎一声，“不用挤春运。” 林静深浅浅笑着，没有再插话，耳边不时传来元元和贺小薇的笑闹。她却悄悄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维信置顶的联系人，对话框里最新的消息还是昨晚邢宇发来的晚安表情。她编辑了几个字，又删掉，斟酌再三，最后还是简单直接地问：【你过年什么时候回家？】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邢宇的回复就弹了回来：【买了放假前三天的机票回明城，怎么了？】 【没什么，关心一下你的春节假期[小猫转圈]】 【这次我爸也会回来，所以可能会多待几天，你会想我吗？[可怜]】 还没等林静深打完字，邢宇的消息又自顾自弹了出来：【我会想你的】 【那我们这两周多见面就好啦，提前弥补春节的遗憾。】 【好，上次你看的那家手工皂工坊，我预约了周末的体验课。】 林静深看着屏幕，仿佛能想象出他此刻带着笑意的脸，唇角也不自觉地弯 了弯，手指转而在购物软件上滑动起来。她在网上精心挑选了几款茶和糕点，还买了些适合长辈的营养品，填上邢宇在安馨苑的住址，按下了付款键。在订单备注上，她犹豫了一下，添上了一句：请转交给伯父伯母，祝他们新年快乐。 虽然还没有做好正式见他父母的准备，但买些年货让邢宇带回去给家人，是她表达诚意和歉意的方式。或许还没到见家长的时候，但她并不排斥邢宇先对家人公开和自己的恋爱关系。 【给你买了点东西。】付完款，林静深切回聊天界面，和邢宇打了个哑谜。 【嗯？什么东西？】临近下班时间，邢宇的工作显然已经结束，他几乎立刻就回了消息。 【不告诉你，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小猫转圈]】 下班后，林静深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小窝，而是提着路上买的水果，熟门熟路地拐进了锦绣城小区。 她踏进家门时，朱怀英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闻声探出头，脸上带着几分诧异：“嗯？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按照惯例，林静深通常是周末才会回来蹭饭。 “想您了呗，回来看看您和叶叔叔。”林静深换上拖鞋，把水果放在餐桌上，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帮忙。 “少来，本来我一个不要太自在，现在又多一张嘴。”朱怀英嘴上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却麻利得很，将刚洗好的菜递给她，“叶叔叔今天公司聚餐，不回来吃了，就我们娘俩。” 林静深接过青菜，低头默默地摘着，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最近和邢宇的约会甜蜜又温馨，以至于她都没有照常回家吃饭，虽然朱怀英没多问，但总不能一直瞒着她。她也认真考虑过，或许是时候和母亲分享这份喜悦了，只是母胎单身二十几年，突然要宣布脱单，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饭菜很快上桌，三菜一汤，简单家常，但最能抚慰人心。 朱怀英给林静深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虾仁，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个周末没回来，去哪儿野了？” “就...和朋友出去玩了。”林静深含糊其辞。 “哦，哪个朋友啊？”朱怀英看她一张脸埋在饭里的反常模样，不由得好奇追问，“小盛吗？” “不是。” “那是其他朋友？男生还是女生啊？” 林静深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吭声。 第114章 这下朱怀英心里那点怀疑更浓，她的视线停留在林静深脸上，不住打量，随后又定格在林静深举着筷子的手上，不由得惊叹出声：“哦呦，什么时候买的？”她指了指林静深右手中指上的戒指，“不便宜吧？以前都没见你带过，也是朋友送的？” 那枚蓝宝石戒指款式精致，不像是寻常的装饰品，再往下看，腕间同系列的蓝宝石手链也露了出来，小巧的鸟型吊坠衬得肌肤愈发白皙。 “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吗？”来了，林静深早知道什么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立刻拿出托词试图糊弄过关，“刚买没多久。” “得了吧，别想唬我，你那点工资我还不知道？”朱怀英轻哼一声，满眼写着不信，“而且就你的性格，会舍得给自己买？” 林静深端着碗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脸颊有些发烫，她深吸一口气，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 “妈，其实...”她抬起头，对上朱怀英探究的表情，“我谈恋爱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相对而坐的两人听清楚。 朱怀英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笑得舒展，她惊喜地拍了一下大腿：“哎哟！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快跟妈说说，那男孩子是做什么的？人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砸过来，砸得林静深有些晕乎乎的。但她既然说出来了，就也做好了被母亲追问的准备，最难的第一步跨出去之后，自己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刚在一起的，没多久，是...工作上熟悉起来的，大学时我们还是校友。”短短几秒钟，林静深心里早已百转千回，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告诉朱怀英自己和邢宇上学时的纠葛，归根结底，还是不想让母亲为她担心。母亲很敏锐，要是她说了，估计就能联想到她大二那年情绪低落的那段时间和那通深夜的电话。 “哦，蛮好蛮好，听上去是个靠谱的小伙子。”朱怀英笑眯眯地吃了口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总算是开窍了！我就说嘛，我女儿这么好，怎么可能没人追！” “嗯，他对我很好。”林静深被母亲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低声补充了一句，“他人也很好。” “那肯定，”朱怀英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虽然这八字连一撇都没有，而自己连人影都没见到，“能把我女儿追到手，能不好吗？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算法工程师，嗯...就是搞计算机和ai的。”林静深斟酌了一下用语，让母亲更容易理解。 “哦哦哦，你妈我还是上过网的，知道这个岗位。”朱怀英连连点头，满意得不得了，“不用给我解释。” 一顿饭的后半场，几乎成了朱怀英的个人主场，逮着林静深一通盘问，恨不得马上见到这个自家女儿的男朋友，林静深被问得头都大了，只能挑些能说的告诉她。 朱怀英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点头，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拉过林静深的手，仔细端详着戒指和手链，满意地啧啧称赞：“这小伙子眼光不错嘛，这套首饰挺衬你的，改天有空，带回来让妈和叶叔叔瞧瞧？” “妈！”林静深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才刚开始呢。” “刚开始怎么了？刚开始才要带来给我把把关。”朱怀英理直气壮，“你这孩子，从小就闷，我还真怕你孤独终老呢。” “我要是没找到真心喜欢的对象，还真就打算孤独终老呢，”林静深嚼着米饭，渐渐硬气起来，毕竟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朱怀英口中让她操心的女儿了，“只是刚好遇到了那个人，等再稳定一点了，会让您见他的。” “行吧行吧，不逼你，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节奏。”朱怀英看女儿心意已决，最终还是松了口，“不过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妈，妈给你撑腰。” 林静深心里一暖，点点头：“知道了。” 母女俩边吃边聊，饭桌上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 “对了，”朱怀英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收起了些笑意，“那他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吗？比如我和你爸离婚，还有叶叔叔的事？” “嗯，您放心，”林静深停下夹菜的动作，点点头：“我和他说过一些，他知道的。” “那就好。”朱怀英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下来，重新拿起筷子，“两个人在一起，坦诚最重要，别藏着掖着，日子久了自己都累。妈这点事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又弯了起来，带着点自嘲的幽默，“主要是别让人家觉得咱家关系太绕，以后逢年过节，给他出难题，不知道该准备几份年货。” 林静深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实在话逗笑了，但笑声过后，她静静看着母亲不再年轻的脸，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初中时父母离婚，母亲抱着她说，大人的事不会影响她；大学时，母亲再婚，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还有那个深夜，她打电话问母亲，如果自己一辈子不恋爱，她会不会难过。 “妈，”林静深握住朱怀英的手，轻声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包容，谢谢你从未将你的期望强加于我，谢谢你全然的爱。 朱怀英先是一怔，随即像是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弄得有些无措，她想抽回手，却被女儿握得更紧。她眨了眨眼，眼眶毫无预兆地泛起一点红。 “傻孩子，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朱怀英拍了拍她的手背，忙别过头，掩饰性地给林静深夹了块鱼，“快吃快吃，菜都凉了。” 灯下，她们就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第77章 ☆、梦回：第四夜 四月份的午后，太阳算不上热烈，却也已经明晃晃地挂在云边，将热未热的时节，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蠢蠢欲动，一边感叹着湾城春季的来去如飞，一边暗自期待着在夏日天光下淋漓尽致地挥洒欢笑。 邢宇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却没什么闲情逸致感受当下，他只觉得今天的阳光亮得狠心，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晃得他眼睛生疼，只好一路都有些狼狈地半眯起眼睛，视野里的景物都带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额角渗出细密的薄汗，黏腻的感觉顺着发际蔓延而下，让他心底的烦躁又添了几分。 昨晚，母亲又在电话那头“循循善诱”了近一个个小时，内容还是换汤不换药，无非是向他兜售自己精心规划好的、属于他的人生蓝图，中间还穿插了好几个别人家孩子的成功案例。母亲想让他毕业后出国继续深造，甚至已经替他选好了目标院校。他好不容易考到湾城念书，也成功读了自己喜欢的专业，现在，自己刚刚偷到的一点自由又快拱手相让。 邢宇本身不排斥留学这件事，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开始他未来的人生，国家、学校、研究方向，他都想自己做决定。况且，自己还有半年才上大四，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哪怕留在国内，邢宇也觉得很好，只要不在明城。 图书馆那栋灰扑扑的四方建筑越来越近，他莫名松了口气，只盼着能快点躲进去。至少在安静的书架之间，他可以暂时隔绝掉这些烦扰，寻得片刻的清静，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学长？”忽然，身后一个带着不确定的声音传来，邢宇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拿手指抹了抹额角的汗珠，调整好心情，挤出了他最擅长的那种笑容，转身看过去。 “真的是你啊，”林静深看见他回头，面色放松了些，背着双肩包跟了上来，“差点以为认错了。” “哈喽静深，”邢宇含着笑和她对上视线，伸手和她打了个招呼，“这么巧？” “嗯，好巧，你也去图书馆吗？”林静深和他目光相接，又很快眨了好几下眼，躲开了视线，鼻尖挂着细汗。 邢宇注意到了她表情的闪躲，心里有些纳闷，但还是耐心地回应：“对，那一起走吧？” “好，”林静深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语调里带着湾城口音里特有的温润，“对了，学长要喝这个吗？”她把手里拎着的饮料举起给他看，“本来有一杯是带给我室友的，但她今天生理期提前了。” “那不是便宜我了，”邢宇歪过头瞧着那两个塑料袋，虽然自己并没有多想喝，但为人处世一贯的原则让他没办法拒绝这份没有负担的善意。 “没事，还好碰见你了，”林静深把其中一杯果茶递到邢宇手里，“我也喝不完两杯。” “谢谢，”邢宇把外面一层塑料袋往下扒拉几公分，插上吸管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酸甜的葡萄果味在口腔里迸发，多少还是送来一些令人愉悦的慰藉。 他抬眼，对上林静深带着些许期待的目光，玻璃珠般的瞳仁透着光，和今天的云一样澄澈干净，心里被阳光晒出来的燥热，似乎也被冲淡了很多。 “好喝，这家的葡萄柚系列我还没喝过。”邢宇隔着塑料包装捏了捏带着融化水珠的杯壁，颊边酒窝若隐若现。 第115章 “学长喜欢就好，”林静深听到他的回答，眼睛弯起，也低下头喝了一口自己的杨枝甘露。 两人脚步默契地走在路上，这个话题结束后迎来了短暂的沉寂。 “你去图书馆写作业吗？”邢宇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饮料，心情不自觉放松下来，随便找了个话题。 “嗯，专业课，我觉得有点难，”林静深挺了挺腰，拉着背包的肩带调整了一下位置，侧过头温声回答：“去图书馆写作业状态比较好。” “好，以后要是有什么数理科目的问题不会，也可以来问我，”邢宇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饮料，“我很乐意为你解答的，毕竟喝过你送的饮料了。” “谢谢学长！你不介意的话，我以后真的会来打扰你哦，”林静深捏着包带，表情由惊转喜，“但比起课程，感觉自己还是会更多请教机器人方面的知识，毕竟我这方面是完全零基础，加入社团也好几个月了，一切都还是云里雾里的。” “哈哈哈，没事，我很欢迎你来，”邢宇笑意更浓，鼓励性地对着她握了握拳，“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艾佳前两天还夸你策划案写得很好。给自己一点时间，我觉得你肯定行。” “真的吗？”林静深抬头望向他，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脸上的惊讶缓缓汇聚成了眼里的光，“我觉得社团很好，大家也很好，这是我开学后做的最正确的选择。我也相信，每天都比前一天进步的话，总有一天我能学会的。” 林静深抿嘴笑起来，眼尾那颗小痣随着她的笑容，也变得格外生动。温柔但不浓烈的光下，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邢宇的目光不自觉地多停留了两秒。 “笨鸟先飞对吧？”邢宇喝了一口饮料，慢慢望向远处的图书馆，“可是我觉得你一点都不笨。” “没想到学长还记得，”林静深有些不好意思，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解释道：“其实喜欢这个成语，是我想在未来的某一 天，当我学会飞翔之后，能够自由地去做想做的事、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邢宇听着她的话，渐渐看到了身边这个女孩不同的样子。她当然不笨，相反的，邢宇忽然羡慕起林静深来，因为她似乎比他更快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也比自己更早地拥有梦想。 “...我相信，”沉默半晌，邢宇偏过头，有些郑重，却又无比真诚地祝福她，“你一定会展翅高飞的。” 林静深似乎没料到他如此认真的回答，但微怔过后，她直视着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眼角眉梢全都融化进晴朗的天色里，飘进风里、落在云里，化作和煦温柔的光直直照进邢宇的心里。 邢宇忘记了做任何反应，也忘记了管理表情，他失神地看着她，第一次觉得，湾城的阳光，原来可以这样明媚。 他想，如果能一直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就能从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里逃离出来，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住他的整个心房。他再也不敢多看，连忙转过脸，怕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热，惊扰了那份美好，也怕自己配不上那样的纯粹。 “学长？怎么了？”林静深的面庞渐渐远去，但梦里的声音却一点点清晰，“邢宇？醒醒，邢宇...” 模糊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带着焦急和担忧，将他从那个午后拉扯出来。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邢宇费力地掀开一道缝隙，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喉咙干涩得快要冒烟，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提不起劲，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周身都是陌生的气息。 “邢宇？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在他耳边响起，是林静深，邢宇立刻反应过来。 他努力转动眼珠，模糊的视野中，一张带着疲惫却难掩关切的脸庞渐渐清晰，她眼下已经有些浮肿，发丝显然早已凌乱，但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静深...”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被砂纸磨过一般。 “我在，我在。”林静深连忙应声，摸上他的额头，“抱歉叫醒你，但是你得吃点东西了，医生特意关照的。” 邢宇眨了眨眼，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在一呼一吸间，他慢慢将现实与梦境分离。他想起来，自己在车上睡了一路，到医院才半梦半醒地接受完医生一系列的检查。被安排进病房输液后，自己居然又睡着了，直到现在才被林静深叫醒。 “好，谢谢你。”他舔了舔因干燥而黏连在一块儿的嘴唇，下意识想抬手牵住林静深的手，却发现手臂上扎着针，连着一个输液袋。他环顾四周，是间单人病房，自己正躺在床上。 “医生说你只是太累了，加上受了冻，身体有些虚脱，现在体温虽然正常了，但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林静深扶着他，想让他躺得更舒服些，声音里还带着未褪尽的担忧和嗔怪，“你刚刚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又忍不住麻烦医生过来检查，谁知道你又睡过去了。” “我的身体可能是把工作日没睡够的觉都报复性攒在一块儿了。”邢宇想抖个包袱调节一下气氛，证明自己的状态不错，但看着她又微红的眼眶，忍不住心里一揪，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林静深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扯了扯嘴角，给他一个安心的笑，“你没事就好。”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小叶。 医生给邢宇做了简单的检查，询问了几个问题，又看了他的各项指标，这才点点头：“嗯，生命体征平稳，烧也退了，但以防万一，今晚还是留院观察，好好休息，补充能量。” “谢谢医生。”林静深连忙道谢。 “应该的。”医生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小叶凑上前来，脸上带着关切：“宇哥，你可算醒了！静深姐都熬好几个小时了，就怕你有事。” 邢宇看向林静深，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起身去给邢宇倒水。 “飞哥跟到医院，交代了很多，又急匆匆地赶回去处理后续的事情了，”小叶继续说道，“阿俊在隔壁病房，没什么大碍，就是也冻得够呛，医生也让他留院观察一晚。我看静深姐一直守着你，就先去隔壁照应了一下。” “辛苦你了，小叶。”邢宇真心实意地道谢。 “嗨，宇哥你跟我客气啥。”小叶挠挠头，“那我先过去看看阿俊那边，有事你叫我。”说完，他很有眼色地退出了病房，还顺手带上了门。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轻微声响。 “我睡了多久了？”邢宇拉住林静深让她坐下，一遍遍轻抚过她的发梢。 “从救援点上车没多久你就睡着了，到医院大概一个多小时吧，然后医生检查、输液，你又睡了快两个小时。”林静深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她把手机屏幕转向邢宇，上面显示着时间：周五，23:31。 邢宇点点头，视线落回林静深略显疲惫的脸上，她额前的碎发来不及整理，眼底的倦意也难以掩饰。从下午得知他们出事，到跟着救援队赶往山区，再跟来医院，她一直都没休息。 “你也累坏了吧？”邢宇心疼地看着她，“回家休息吧，我没事。” 林静深摇摇头，给他掖了掖被子：“我不累。”她想起医生的话，连忙说道：“医生说你要补充能量，我叫了些吃的，都是温热易消化的，应该很快就送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卖员就送来了林静深点的餐食，小米粥，胡椒炖羊肉，还有一份鸡汤，都用保温袋装着，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先喝点粥暖暖胃。”林静深将小桌板支好，先盛了一小碗小米粥，用勺子轻轻搅动，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邢宇嘴边。 邢宇笑着看向她，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熨帖着冰冷的肠胃，一股暖流渐渐在四肢百骸散开，身体慢慢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灯光下，她的睫毛纤长而浓密，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尾那颗小痣，在梦里清晰可见，此刻也带着别样的温柔。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涨涨的。 “我自己来吧。”邢宇不想让她太辛苦，举起一只手，“我现在浑身都是力气。” “你手上还扎着针呢，别乱动。”林静深不容置喙，继续拿着勺子喂他，“等出院再说吧。” 吃完小半碗粥和几块肉，邢宇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些。林静深这才松了口气，自己也简单地喝了点粥。 “静深，”邢宇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是散落的星辰，“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吧？” 这一天经历大起大落，紧张、恐惧、担忧、庆幸，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林静深愣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看日期和时间，有些恍然地点点头：“嗯，是啊，已经11:50了。”她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惊喜地出声，“很快，就是新的一年了。” 第116章 邢宇看着林静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林静深被他笑得有些莫名：“你笑什么？” “没什么，”邢宇摇摇头，唇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只是觉得，挺巧的。我们 误打误撞，倒是能一起跨年了。” 林静深闻言，也忍不住失笑，谁能想到，他们的第一个跨年夜，会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度过。 “是啊，”她轻声应道，眉眼弯弯，“喜欢的话，明年还来？” “好了好了，我投降，”邢宇一下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连忙服软，“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明年不会再进医院了，我保证！” “你最好是。”林静深叹了一口气，沉默地把脑袋靠上邢宇床边，眼皮开始打架。 邢宇看着林静深忽然安静下来的模样，明白她真的很累了。 “静深，”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有些凉，他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试图传递一些暖意，“睡吧。” 林静深回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但没说话，嘴里只是含糊地咕哝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邢宇任由她靠着床沿，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时钟指针，正不疾不徐地走向午夜十二点。 还有几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 邢宇凝望着林静深，忽然觉得，这样的跨年夜，或许比任何盛大的庆祝都来得珍贵，因为身边有她。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牵住了这双手。 命运，有时真的很奇妙。 “静深，”邢宇看着时间，在零点到来的那一刻，俯下身，在林静深耳边轻语，“新年快乐。” 他本来以为林静深已经睡着，但不料她很快抬起头，对上他盛满柔情的眼眸。她似乎还有些迷糊，但嘴角依然漾开灿烂的笑容：“邢宇，新年快乐。” 窗外，远处的城市夜空，仿佛有隐约的烟花声传来，虽然看不真切，却也为单调的病房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氛围。 “哦，忘记了，”林静深枕着手臂，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应该是，男朋友，新年快乐。” 邢宇听到她的声音，差点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太好了，不是梦。他掐了掐自己的脸，又摸了摸林静深的头发，心满意足地仰起头，在夜色中，一个人傻傻盯着天花板庆祝。 第78章 ：风起 周四的傍晚，华灯初上，城市结束了一天的喧嚣，渐渐沉静下来。俞雯换上轻便的运动装，扎起利落的马尾，和温爽并肩走进公司附近的健身房。无论工作多忙，她们两个总是会抽一天约着锻炼，顺便也聊聊这周公司里发生的新鲜事。 “呼...好久没练这么久了，”俞雯从椭圆机上下来，呼吸略显急促，“不行了，我得歇歇。”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颊和额头，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随着汗水排出去了大半。 “别练太狠，”温爽也刚结束一组力量训练，拎起自己的超大水壶闷了一口，慢悠悠晃过来，“明天还得上班呢。” “爽子啊，”俞雯长舒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轻锤着酸胀的臀腿肌肉，“真是不服老都不行，我真感觉现在一年比一年累。” “你把一半的加班时间都用来睡觉养生就不会这么想了，”温爽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她的胳膊，不嫌事大地说着风凉话，“你的心肺跟着你真是受苦了。” 俞雯皱着眉笑了笑，没有反驳温爽的调侃，算是默认了自己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件事，转身弯腰拿起了自己的水杯。 “看你最近状态一般，”温爽靠在椭圆机旁，盯着她眼睛里的血丝，有些担心地出声，“是不是年底太忙了？” “又不是第一年进公司了，你也知道的，年底事情是比较多，”俞雯拿起水壶，拧开盖子，却没有立刻喝，目光投向远处举铁的男女，“小朋友们都盼着早点回家过节呢。”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但眼底却藏着笑意。 “你们团队今年绩效确实很好啊，”温爽自然明白俞雯这种“痛并快乐着”的心情，“还拿到了‘灵犀’项目。” “那是，”俞雯扬了扬下巴，显出几分自得，“也不看看是谁带的团队。”随即她话锋一转，看向温爽，带着几分探究，“你最近也忙吧，年底一堆事儿，过完年上来也闲不了。” “是啊，今天是忙里偷闲来的，看我多重视你，”温爽拿起瑜伽垫，示意俞雯一起去拉伸区：“绩效都交上去了，年后嘛，最大的事就是组织架构变化咯。”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凑近俞雯耳边，“不过我听到的风声是，大老板那边基本定了，就等年后上会讨论，包括，项目部那个...” 她没说完，却对俞雯挤了个眼神，很显然，那句被藏起来的话指的就是合并后新部门总经理的位置。 “定了？”俞雯下腰拉伸的动作一滞，“这么快？” “哪快了？”温爽嘴角勾起，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你和jason都述职完了，他们肯定有人选了。” 俞雯沉默下来，继续着拉伸动作。她和jason谁能拿到那个位置，说实话，她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jason虽然和她一直针锋相对，但自己必须承认，他的工作能力很优秀，在公司的资历也比她深，性格圆滑，和谁都能聊上两句。要是单论部门绩效，项目二部今年虽然没有灵犀这样的大项目，但胜在稳定，几个长期合作的老客户都维护得相当好，业绩也相当可观，这其中，jason的功劳不可磨灭。 “其实，”俞雯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复杂，“jason那个人，虽然平时看着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但在工作上，他挺强的。”她盘腿坐下，双手压着膝盖，“所以...要是他上去了，我还有点替他开心。” 吴庭山的事情上，jason的确尽自己的努力给了她很多帮助。这个看似只顾自己利益的男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意外地有担当，也是在那时，俞雯终于发现了他心底掩着的，那股不轻易示人的正直。他不是小人，只是更懂得如何在复杂的职场环境中保全自己，并且攫取最大的利益，从某种程度上说，俞雯甚至有些佩服他。 温爽听着俞雯 的话，眼中闪过讶异，随即化为浅淡的笑意：“难得听你夸他，不会公司里那些八卦是真的吧？” “去你的，你怎么不说我俩的绯闻？”俞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这是就事论事，他比我早进公司两年，带出来的项目也不少，经验老道，要说服众，他确实比我更有优势。”她心里清楚，如果单纯从履历和资历来看，jason胜算或许更大。 “但你也有你的优势，”温爽认真地看着她，“你有冲劲，有魄力，敢打硬仗，灵犀项目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对部门和自己岗位的热爱，他们肯定都看在眼里。” 俞雯垂下眼帘，没有接话，温爽说的是事实，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jerry他们手上。 “都快八点了，”她呼出一口浊气，看了眼自己的运动手环，转头对温爽提议道：“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吧？” “行啊，”温爽闻言，站起身卷起瑜伽垫塞回包里，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啊，吃完饭去，正好健身后补充能量。” “好，你看看吃什么。”俞雯伸了伸胳膊，随即被腰间的酸疼激得呲牙，连忙放松姿势，让自己没那么难受。 两人结束了健身，各自回更衣室冲洗。俞雯刚换好衣服，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jerry”的字样。她心头一紧，连忙对正要开口说话的温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手机，压低声音道：“客户电话，我先去接一下。” 温爽了然地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指向门口，先走了出去。 俞雯深吸一口气，走到更衣室里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才按下了接听键，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声音，“jerry，晚上好。” “小俞啊，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没在忙吧？”电话那头传来jerry温和的声音，带着他一贯的开场寒暄。 “没有，刚健完身，正准备回家。”俞雯应道，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jerry这通电话的来意，这个时间点，大老板亲自来电，绝不会只是简单的问候。 “哦，健身好啊，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保持活力。”jerry闲话家常般地关心了几句，语气轻松，“述职做得不错，春节前辛苦你再盯一下部门。” “谢谢jerry，应该的，”俞雯靠着储物柜门，在没人的角落简明扼要地汇报，“‘灵犀’项目也基本进入尾声，后续主要是配合领途那边进行跟踪和优化。” “嗯，等领途新车上市，才是真正的结束。”jerry的语气里带上了赞许，“小俞，当初把这个项目给你，没选错。” 俞雯心头一跳，第六感告诉她，jerry后面的话非常重要。 “一个优秀的团队领导者，不仅要有专业能力，更要有决断力、领导力，甚至...”jerry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必要的时候，也需要一点狠劲。这一点，你在吴庭山的事情上，让我看到了。” 第117章 俞雯的呼吸微微一滞，jerry这么说，对她来说当然是肯定，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当初她敢于收集吴庭山违规的资料并匿名举报，赌的就是是公司内部对蛀虫和违规行为的零容忍，以及对“灵犀”项目的重视是否重过一个公司高管。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您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维护公司的利益，也是维护我们团队的努力成果。”俞雯的语气依旧谦逊。 “呵呵，谦虚是好事，但功劳也不能埋没。”jerry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公司组织结构改革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有所耳闻。”俞雯耐心地应着，心里的弦却越绷越紧。 果然，jerry慢慢提起了公司近期的动态：“公司明年的发展规划，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项目部作为公司的核心业务部门，未来的担子会更重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迅速分析着jerry话里的深意。她又不傻，大老板的每一个字，都不会是无的放矢，而今晚的这通电话，显然不只是为了关心她的工作，俞雯心里那点火苗，已经按捺不出蹿升的势头。 “项目一部和二部合并之后，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领头人，来统筹全局，带领大家打更多的胜仗。”jerry继续往下说着，但话里暗示的意味也越来越浓。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的从jerry口中说出来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惊喜、意外、还有更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一起涌上来。 “jerry，我...” “你先别急着表态，”jerry打断了她，语气依旧温和，但言辞间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地位，“这个担子不轻，但公司相信你的能力。老实说，在你和jason之中，我有过很长时间的纠结。你应该感谢吴庭山，这让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才让我最终下定了决心。” 最初的兴奋过后，伴随着jerry的话，一股莫名的压力和不安悄然浮现，高处不胜寒，俞雯不太确定，当她坐上那个位置后，面对着更大的权力、更重的责任，是否还能坚守本心，项目部在她手里是否还能延续以往的成就。 “jerry，我明白您的意思。”短暂的沉默后，俞雯回过神来，声音坚定，“我一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jerry的语气听起来很满意，“具体的人事任命，会在春节后正式公布。这段时间，你也好好准备一下，思考一下项目部合并后的工作思路。另外，jason那边，你也要多沟通，他经验丰富，未来在工作上，还需要他鼎力支持。” “我会的。”俞雯连忙应道，jerry的话，既是安抚，也是提点。总经理的位置只有一个，但公司不会希望因此失去另一个有能力的干将，而她作为新上任的部门负责人，不仅要起表率作用，还得能让大家愿意帮你干活。jason有二部的群众基础，擒贼先擒王，只要她能获得jason的认可和支持，那么在部门合并之后，起码不用再费心力想怎样和原来二部的同事们拉近关系。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jerry的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温和，“好好干，期待你给我惊喜。” “谢谢jerry，您也早点休息。”俞雯松了一口气，准备结束电话。 “另外，”谁料jerry继续提到了另一个话题，“灵犀项目之后，公司在智能驾驶领域也有了一定的技术基础。我有意向，在未来两到三年内，逐步拓展海外市场，将我们的技术和产品推向更广阔的平台。这方面，你也需要提前做些准备和规划。” 海外市场已经成为最近几年国内企业的另一片蓝海，但俞雯没想到jerry也有这方面的打算。而且在这个时候提起，显然是想让她在这个方面出谋划策。 “我明白了，节后，我会带着部门着手研究相关市场和政策资料，等待一个好的进入时机。”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先说些场面话。 “嗯，好好干，我相信你的能力。”在带着笑的鼓励中，jerry的声音戛然而止。 挂断电话，俞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原本她期许的目标，竟然就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靠着一通电话就实现了。 她忽然想起jason，在得知这个结果后，他会是怎样的反应？是失落，是不甘，还是会像往常一样，用他那套玩世不恭的腔调来掩饰真实的情绪？或许，在一切工作开始前，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聊聊。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温爽发来的消息：【搞定了吗？我看到有家潮味牛肉锅特别棒，一起去呗？】 俞雯看着消息，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是啊，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好，我马上出来。】 她走出更衣室，温爽依然坐在椅子上等她。 “结束了？什么客户这么难缠？”温爽不疑有他，只是照例替她打抱不平。 “这次不是，”俞雯久违地露出那么雀跃的表情，“是客户来表扬我的。” “嚯，厉害啊。”温爽也为她感到高兴，“那今天这顿你请？” “没问题！”俞雯裹紧了羊毛大衣，和温爽手搀着手走出了健身房，往停车场走去。 “诶，起风了。”温爽一下子从室内走到室外，身上冲完澡的湿气还未散干净，忍不住抖索两下身体。 “嗯，”俞雯闭着眼，任凭带着凉意的夜风拂过脸颊，吹起她微湿的卷发，“起风了。” 今晚夜空深邃，几颗疏星点缀其间，她睁开眼，看着呼吸化作白雾隐没在空气里。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6-14 周六休息一天~ 第79章 ：归家 春节前三天，邢宇破天荒地提前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办公室的同事还在为年终的收尾忙碌，他已经拎着早已收拾妥当的行李箱，踏上了回明城的归途。 虽然是工作日下午，但节前的候机厅里反而比往常更加热闹，广播里不时传来航班动态的提示，他寻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第一时间便拨通了林静深的电话。 “喂？”屏幕那头几乎是秒接，林静深清甜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还夹带着音乐和人声的嘈杂背景音：“到机场了？” “嗯，刚到，还有段时间才登机。” 机场的暖空调马力十足，一路从门口推着行李箱走到候机厅里，邢宇已经能感受到背上冒出的细汗湿黏在衣服底。他把手机夹在耳边，腾出手来拉下外套的拉链，把羽绒服暂时脱掉，“你那边好热闹，在买年货？” “超市大采购呢，”林静深的声音近了些，周围的动静小了不少，估计是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打电话。 “买点年货带回家，还有我妈爱吃的零食点心，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叔叔吃的保健品。我跟你说，春节期间的超市，简直是战场，根本挤不过那些阿姨爷叔。”她轻笑着，声音拐了个弯，那边传来塑料袋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你听，背景音乐是不是特别有感觉？”超市的音响里，那几首耳熟能详的春节歌曲正循环播放着，什么“恭喜你发财”、“好运来”，听得人心里也跟着泛出喜意。 邢宇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果然是那几首每年都会在大街小巷循环播放的贺岁歌曲。“确实，年味一下就出来了。”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谢谢你的礼物，我爸妈一定会很喜欢的。” “没什么，应该的。”林静深戴着耳机，腾出手来挑拣着砂糖橘往塑料袋里装，“你到家了记得替我和他们问好。” “放心吧，一定带到。”邢宇柔声道，“我看湾城这几天也降温，你要注意保暖，别仗着年轻就穿那么少，千万别感冒了。” “知道啦，”林静深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俏皮，“我妈都没你这么能念叨。好了，不聊了，给你省电，落地了给我报平安。” “你放心，”邢宇站起身看了眼不远处的航班状态，眼底盛满了笑意，“接下来我每天都会来烦你的。”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因为我每天都会想你。” “...好，”林静深隔着电话，笑弯了眼睛，伴着身边一对老夫妻探讨买哪种苹果的声音，她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听清最后那句不带花哨修饰的、直抒胸臆的情话。 挂断电话，邢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心中暗自计算着落地的时间。机场人来人往，每个大包小包的旅客或许表情各异，但都传递出相同的情绪——“回家”。这种氛围里，他对阖家团圆的向往，也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被无限放大。 “乘坐ma5213航班前往明城的旅客请注意，本次航班即将开始登机。请您携带好随身行李，出示登机牌，由85号登机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 机场广播响起，邢宇看了眼登机牌，拉起行李箱，汇入前往登机口的人流。 目光掠过周围一张张或疲惫或期待的脸孔，对家的思念，似乎是此刻空气中最浓郁的成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刚才林静深带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第118章 三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明城机场，取行李的过程比他预想的要顺利，或许是工作日的缘故。 邢宇推着行李箱，一眼就看到了出口处等待着的母亲和父亲。 “妈。”他加快脚步上前，省去了让父母在人堆里找自己的麻烦。 “哎，小宇。”秦晓曼看着眼前朝她走来的人，眼睛亮起，立马接过他手里的箱子，习惯性地上下打量他，“瘦了点，湾城那边工作是不是特别累？” “没有，挺好的。”邢宇笑着应付，知道母亲的关心模式一旦启动，就很难停下来。 “爸。”邢宇侧头看向母亲身边的人，喉头滚出的那一声问候却没有那么自在。 他和父亲上次见面，还是在夏天，自己回国后入职领途前的那段日子。但那次团聚却并不那么让人开心和满意，说好的过完中秋再飞，父亲却因为紧急的工作安排，只在家待了一周就匆匆结束了休假，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驻地。 说不失落和不生气是假的，但对秦晓曼和邢宇来说，这种短暂相聚又长久分离的场面，两人已经数不清经历过多少回，再多的哀怨气怼，最终也不过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后被碾成叹息落进漫长的岁月里。 半年过去，邢安平依旧是那副沉稳内敛的模样，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除了嘴角眉边几道纹路，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他喜欢穿深色，哪怕现在快到春节，他还是一身黑色的棉夹克配长裤。 “嗯，走吧，回家吃饭。”邢安平言简意赅，见到邢宇，只是微微颔首，接过了秦晓曼手里的行李箱，率先朝外走去。 车子驶入熟悉的街道，窗外的景致渐渐变得亲切。明城这几年发展迅猛，不少地方都变了样，但家的方向，始终清晰。 回到家，秦晓曼冲在最前头进了门，步履未停，径直往厨房走去，嘴里还不忘嘱咐父子两人，“我去看看锅里炖的汤，你们快去洗手，马上就吃饭了。” “好，”邢宇换上拖鞋，应了一声，还没忘记身后的父亲，“爸，重吗？我来就行。” “没事，”邢安平摇了摇头，提着大箱子跨过门槛，但攥住箱把的手却止不住颤抖，“不重。” 显然，父亲的身体比他的嘴更加诚实。 “我来吧，您去洗手。”邢宇心细地注意到了父亲脸上绷紧的肌肉和紧闭的双唇，连忙接过箱子推进自己的房间。 “哦。”邢安平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走远的身影，喉间滚动几下，最后只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他走进卫生间，洗完手又出来，瞄了眼厨房，秦晓曼在里头忙得兴致盎然，嘴角带笑；瞧了眼卧室，邢宇蹲在地上，十分有条理地拿出箱 子里的东西分类安置。自己站在原地，踌躇两步，最后却走到了自己在这个家最熟悉的地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对着电视节目发起了愣。 “妈，这是静深让我带回来给您和爸的，主要是湾城的点心和茶叶，我跟她说了爸爱喝茶。”邢宇从卧室里走出来，把自己人肉背回的春粿塞进冰箱，将手里的一个大袋子放在了餐桌上，提高了点声音好让秦晓曼听清，“她让我代她向您和爸问好，虽然不能来家里拜访，但这些都是她的心意。” “什么？真好真好，我来看看啊。”秦晓曼本来切着酱牛肉，听到邢宇的话，立马放下刀，擦着手就出来了。 她从那个大袋子里随手拿出一盒点心，没错过包装上的每一行字，嘴上却嗔道：“这孩子，太客气了，人还没见着，就送这么多东西来。这样，你走的时候多拿点明城特产回去带给她，听到没有？” “行，听您的。”邢宇乖巧点头，这次没再反驳母亲，如果是给林静深买东西，那他当一头驼货的老黄牛也心甘情愿。 邢安平听到动静，也从沙发上起身，悄悄挪到了餐桌前，目光落在秦晓曼手里的那些礼盒上。包装精致，选品也颇为用心，都是些适合长辈的东西。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心里对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女孩又多了几分好奇，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哟，这茶叶看着不错，是你爸喜欢的老岩茶。”秦晓曼拿起一盒包装古朴的茶叶，仔细端详着，递到邢安平眼前晃了晃，眼睛又落在其他东西上，“还有这糕点，我在网上刷到过，是湾城的百年老字号了。”她嘴上说着，眼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显然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 邢安平接过茶叶，打开锡纸内包，凑近鼻尖嗅了嗅，干燥的茶叶散发出醇厚的香气。他轻轻点了点头，眉间舒展了些，难得主动开口：“嗯，是好茶。香气纯正，条索也匀整。”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今晚就泡来尝尝。” “虽然人没到，但礼物到了啊。”邢宇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对着母亲展开攻势，企图让她少操点心，“等明年，她愿意的话我们再一起来明城。妈，这下您放心了吧？” “还要等那么久啊？”秦晓雯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把那些糕点小心翼翼地收回袋子里，目光灼灼地看向邢宇，“那照片总有的了，我看看照片，先认认人。” “好，”邢宇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待会儿吃饭的时候给您看，哦，还有我爸。” 邢安平眼神微动，站在一旁没作声，似乎对秦晓曼的催促好奇并不反对。 丰盛的晚餐摆满了餐桌，都是邢宇爱吃的菜。秦晓曼不住地往他碗里夹菜，嘴里也念叨着他在湾城的生活，工作辛不辛苦，有没有按时吃饭，种种细节，无一遗漏。邢宇耐心地听着，偶尔应上几句，但话说得并不多。少说少错，和秦晓曼相处那么久，邢宇已经摸出了自己的一套门路，除了他在意的原则性问题，其他生活上的嘘寒问暖，母亲不吐不快，他也照单全收就好。 而面对邢安平，他的话就更少了。父子俩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那是常年聚少离多造成的生疏，也是彼此性格中那份不善表达的默契。 “喏，这是静深。”邢宇抽空在手机里翻找了一会儿，选了几张上次一起去做手工皂时给她拍的单人照，举着手机给秦晓曼看。 “我看看，”秦晓曼接过手机，眼睛泛着光，盯着屏幕里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很漂亮啊，你眼光随我。老邢，你也看看。”说着她又把手机递给了邢安平。 邢安平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从饭桌移向手机屏幕。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微微倾身，秦晓曼干脆把手机直接递到他眼皮底下。 屏幕上的女孩，眉眼清秀，气质干净，照片的角度抓得不错，能看出日常生活里是个温柔的人。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这才缓缓伸手，接过了手机，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滑动，“邢宇，好好对人家。” 看了一会儿，他才把手机还给邢宇。 “爸，您放心，”邢宇把手机轻扣在桌面上，神色认真地看着父亲，“我会的。” 邢安平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揣度他的态度，良久，他才点点头，不再多话。 吃了晚饭，一家人围在客厅里看电视，桌上拆着一盒林静深买的核桃酥，邢安平的茶杯里已经泡上了老岩茶。 邢安平吹了吹茶水，目光在妻子和儿子脸上逡巡片刻，沉声开口：“有件事，跟你们说一下。” 秦晓曼和邢宇闻言，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他。 “我已经跟台里申请，准备退居二线了。”邢安平语气平静地宣布，“过完年，我飞回去把手头的工作交接清楚，之后就会调回国内工作，大部分时间留在明城，偶尔可能去别的城市出差。” 邢宇有些意外，他看着父亲，试图从他那张惯常严肃的脸上读出些什么。父亲常年驻外，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遥远而伟岸的符号，一个只存在于电话和偶尔归家身影中的概念，但如今，这个符号似乎要变得具体起来了。 “离正式退休也没几年了，”邢安平继续说道，声音里少见地冒出几分疲惫，“跑了大半辈子，我想休息休息，过段清闲日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邢宇和秦晓曼都明白，这何尝不是是他对家庭的某种回归和弥补。这些年，他为了工作，错过了太多儿子成长的瞬间，也亏欠了妻子太多的陪伴。如今，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某些人和事触动了他，他终于决定，在自己还能跑能跳，能吃能睡的时候，重新回到这个他阔别已久的家里。 秦晓曼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低下头，用咀嚼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回来也好，年纪大了，总在外面奔波，身体也吃不消。” “回来之后，具体做什么，有安排了吗？”只用一块核桃酥的时间，秦晓曼就似乎平复完心情，接受了这个有些突然的消息，抬头望向邢安平。 “先休息一阵子，之后台里会在国内分部给我安排个顾问的闲职，不用坐班。”邢安平答道，语气轻松了不少，仿佛肩上已然卸下了千斤重担。 第119章 “那挺好，”秦晓曼点了点头，给邢安平递了一块红豆糕，“小宇带回来的，记得你爱吃红豆。” 邢安平看着手里的糕点，眼神柔和了些许，他慢慢地咬下一口，仿佛在重新熟悉那种久久未尝的味道。 家里的气氛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变得有些微妙。秦晓曼不再像之前那样只顾着关心邢宇，而是不时地看向邢安平，眼神里有欣慰，有关切，剩下的，或许是想到要和丈夫真正朝夕相对的不知所措。 邢宇则显得更加沉默，他一方面为父亲终于可以不再那么辛劳而感到些微的轻松和欣喜，另一方面，对于即将到来的、父亲长期在家的生活，感到一种莫名的不习惯。从小到大，母亲几乎是他生活中唯一的权威和支柱，父亲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偶尔出现的“客人”。 夜深后，秦晓曼和邢安平进了卧室，邢宇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床上的所有东西都是自己常用的，而那散发的淡淡馨香也说明，它们重新被人洗晒过，因而染上阳光的味道。邢宇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林静深发了条消息：【我 吃完饭了，爸妈很喜欢你送的礼物。】 几乎是立刻，林静深就回复了：【那就好，替我跟叔叔阿姨问好，你好好陪陪他们吧，我们随时联系。】后面还跟了个乖巧点头的表情包。 邢宇看着屏幕，唇角微微勾起。虽然他对于父亲突然的决定并没有做好准备，但也许真正意义上的三人生活并不会像他想象中那么难以适应。毕竟，他现在不需要一个人面对这些，而自己的心声，也总有那个人倾听。 卧室里只开了两盏灯，一盏台灯，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 秦晓曼坐在梳妆台前卸妆，邢安平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明城熟悉的夜景，许久没说话。 邢安平转过身，目光落在秦晓曼的背影上，“今天小宇拿行李的时候，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他顿了顿，“那箱子，比我想象的沉。” 秦晓曼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你那手，多少年的老毛病了，逞什么能。小宇都看出来了。” 邢安平年轻时，满腔热血，就爱往危险的地方冲，虽然做了防护，但身上总还是不可避免地落下很多伤。这些年，秦晓曼一颗心揣在身上，总有一点是飘在千里万里之外的丈夫身上的。 “他长大了，很多事，我好像都错过了。”邢安平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错过的多了去了。”秦晓曼放下手里的卸妆棉，转过身正对着他，“他小时候开家长会，十次有八次是我去的。后来他大了，干脆说不用我们去了，嫌我问东问西。”她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你以为他那个别扭性子随谁。” 邢安平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黯然，“小宇今天都没怎么和我说话。” 秦晓曼没接话，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他的睡衣递过去。 “以前你不在，家里大事小事我一个人说了算，现在你回来了...”秦晓曼叠着自己刚换下的衣服，“我总算能轻松点了。” “都听你的，”邢安平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小宇那屋的灯泡好像有点暗，明天我看看能不能换个亮点的。” “态度端正，值得鼓励。”秦晓曼挑了挑眉，语气轻松了些，“那家里的水电煤气，以后归你管了，邢大记者。” 邢安平看着她，目光柔和下来，“好多年没听你这么叫我了。” 秦晓曼没看他，径自往浴室走，“早点睡吧，明天陪我去超市看看，家里，少了点年味儿。” 浴室门关上，隔绝了水声，邢安平坐在床边，慢慢解着衬衫扣子，脑袋望着那扇关紧的卧室门，似乎想透过它看向另一间房。 第80章 ：团圆夜 除夕夜，远处零星的鞭炮烟花声炸开又沉寂，传进千家万户，留下经久不息的回音，呼唤着新春的来临。 锦绣城小区里，林静深刚帮着朱怀英收拾完碗筷，叶育仁就已经摆好了零食茶水，招呼她们看春晚。 朱怀英把林静深推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却又走进了厨房鼓捣，锅碗瓢盆、叮铃哐啷、此起彼伏，惹得林静深和叶育仁频频侧目。 才看了没一会儿，林静深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是邢宇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 “叔叔，”林静深举着手机朝叶育仁示意了一下，“我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哈哈哈，不着急，”叶育仁眯着眼看清了她的屏幕，立马通情达理地摆摆手，催她接电话，“你们慢慢聊，明天还有回放呢。” “嗯，很快的。”林静深咬着唇，不太好意思地拿着手机，快步溜回自己房间，这才接通。 屏幕那头，邢宇穿着件蓝条纹的针织衫，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背景是他家客厅，隐约能听到电视里传来的相声节目，还有秦晓曼和邢安平偶尔的交谈声。 “静深，除夕快乐。”他先开口，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穿越千里送到她眼前。 “除夕快乐！”林静深也笑弯了眼，“你在干嘛呢？。” “我爸妈在看春晚，我在洗碗。”邢宇凑近镜头，带着撒娇意味地向她汇报，然后把镜头稍稍转了转，让她能看到后面客厅的一角，“你在做什么？” “刚吃完饭，也在看节目，不过刚坐一会儿你就打来了。”林静深盘腿坐在床上，床头还摆着几个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偶。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了两下，朱怀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静深，我刚炸了春卷和肉丸，明天待客用的，你过来帮我尝尝咸淡。” “妈，大过年的，您就饶了我吧，我刚吃饱。”林静深对着门口喊，带着面对家人特有的孩子气。 “让你尝尝，又不是让你都吃，快点出来啦。”作为一家之主，朱怀英女士的权威不容置喙。 林静深对着视频那头的邢宇做了个无奈的鬼脸，压低声音：“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不要挂。” 邢宇含笑点头，默默看着屏幕随着她的脚步摇摇晃晃，耳边传来她和朱怀英的对话。 “好烫！嗯，丸子咸淡正好...这个也好吃！” “哎你这孩子，让你尝一个就行了，怎么还上手了！别吃太多，明天不够了！” “我再吃两个，两个就好...” 伴随着一阵有些混乱无序的脚步声和朱怀英紧赶慢赶的驱逐声，林静深重新出现在镜头里，嘴里还鼓鼓囊囊的，重新切回自拍模式时，另一只手上还捏着春卷。 “谁刚刚说吃饱了的。”邢宇看着她满足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慢点吃，别烫着。” “不行吗”林静深眯起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三两口解决掉春卷，擦了擦嘴角，“我就吃了三个丸子和两个春卷...而已。” “行。”邢宇调整了一下手机支架的角度，让自己半个身子都能入镜，随后举起两只戴着洗碗手套的胳膊，立马投降示好，“阿姨的手艺肯定很好。” 手套指尖的白色泡沫顺着他的动作四处撒欢，有些沿着橡胶纹理淌下，有些飞到半空钻进鼻子，邢宇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林静深看着画面里的男人被洗洁精泡沫弄的手足无措，实在装不了凶，连忙安抚，“是我嘴馋嘛，太香了。”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到叶育仁手上的动作，连忙转移话题道：“叔叔在封红包，我带你去看看。” 她把手机镜头稍稍抬高，对准客厅的方向。叶育仁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一叠崭新的红包封和一沓现金，他戴起了老花镜，低头认真地往各个红包里装着不同数额的百元纸币。 “叔叔，”林静深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要帮忙吗？” “哎，静深不用，小事。”叶育仁抬起头看到她，笑呵呵地从手边拿起一个鼓囊囊的红包，“来，新年红包，拿着。” “谢谢叶叔叔！”林静深也不客气，双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明天不是要去见你爸吗？”叶育仁把那堆塞了钱的红包叠好，抽空还能瞄一眼电视，“多买点他喜欢的东西，也替我问候他新年好。” “嗯，我知道了。”林静深点点头，心里被这份关心烫得熨帖。虽然叶叔叔和父亲没什么交集，但他总是这样体贴周到地想到所有细节。 她拿着红包，又跑回自己房间，对着镜头晃了晃：“看，我的新年红包，叶叔叔给的。” 邢宇听了全程，此刻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不正经的调笑：“等我回来，也给你包一个。” “你想做我长辈啊”林静深嗔了他一眼，把红包小心翼翼地塞进挎包夹层里，“你呢？有没有收到红包？” “我哪还有红包收。”邢宇失笑，“不过我妈给我送了个护身符，说是 开过光，能保佑我平安。” 第120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分享着各自家里的年夜饭，吐槽着春晚的节目，时间在温馨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你听见了吗？” 邢宇陪父母看了一会儿春晚节目，听到窗外的动静，很快站起身朝阳台走去，“我们小区楼下开始放烟花了，给你看看。”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将手机镜头对外。 “哇——”林静深趴在床上，不由得发出羡艳的惊呼。 深邃如墨的夜被此起彼伏的绚烂烟花照亮，金色、红色、紫色的光束交织、绽放，最终如流星般纷纷坠落，用尽所有力气为人们带来惊鸿一瞥般的视觉盛宴。 “好看吗？”邢宇的声音被烟花吞没，显得缥缈冷清，又更缱绻多情。 “好看，”林静深看得目不转睛，眼底也映上璀璨的光，“真好，我们这边是禁燃区。” “没事，想看的话过两天我放给你看。”邢宇听着女孩的声音，笑意四散于夜风中，“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看。” “没关系啊，现在不就是一起看了吗？”林静深盯着那块屏幕，看不见那个身影，却又感觉他就在自己身边。 烟花仍在夜空中不知疲倦地盛放，光影下，容城的某个饭店包间里，却是另一番热闹光景。 贺小薇和闻书两家的长辈，时隔多年，终于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重新聚首。饭桌上，推杯换盏，笑语晏晏。 贺小薇和闻书刚对着家人们公布两人的关系，立马引得满屋祝福。双方父母各自看着两个孩子，也是越看越登对，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贺小薇坐在旁边，看着闻书被自家老爸和闻书爸爸联手灌了好几杯酒，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闻书平时酒量尚可，但架不住两边长辈轮番上阵，几杯酒下肚，已然有了五六分醉意。他端起酒杯，杯沿有些不稳地晃了晃，舌头也大了：“贺叔叔，我....最后一杯了，敬您....” 他说话带着点含混的鼻音，眼神湿漉漉地看向贺小薇，带着几分求助的意味。 贺小薇看得好笑，又有些心疼，连忙打圆场：“爸，妈，闻书真不能再喝了，他明天还要早起去给亲戚拜年呢。” “哎呀，小薇心疼了啊。”闻书妈妈促狭地眨眨眼。 “女大不中留喽。”贺小薇妈妈也跟着起哄一句但到底还是拍了拍丈夫的肩让他收手，“老贺，行了，我可背不动你。” “嗻，小的遵旨。”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更加热烈。 闻书晕乎乎地看着众人，忽然傻笑了一下，悄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勾住贺小薇的手指。温热的触感传来，贺小薇眼睛忽地瞪大，却没有抽回手。 醉了酒的闻书，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和疏离，多了几分孩子气的黏糊和依赖。他会下意识地往贺小薇身边凑，会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瞅着她，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和平日风格迥异的憨话。 “小薇，”他凑到她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滚烫的酒气，“我好开心。” 她偏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平日里深邃的眼眸此刻水光潋滟，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得她心痒。 “闻书，”她也压低声音，“你喝醉了。” “我...我没醉，”闻书摇了摇头，试图证明自己清醒，结果脑袋晃得更厉害了，“我就是有点晕。”他顿了顿，又咧开嘴，傻乎乎地补充了一句，“但是看到你，就不晕了。” 贺小薇彻底被他打败了，和平常那个惜字如金、一本正经的男朋友比起来，此刻这个带着点乖巧年下感的闻书，简直让她毫无抵抗力。 这顿饭直吃到快九点才散场。闻书被他爸爸半扶半架着送上了车，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贺小薇，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小薇...明天见...” 贺小薇站在饭店门口，看着他们一家人上了车，直到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才和自家爸妈往回走。 与此同时，湾城中心的一家高档中餐厅里，盛伊人独自坐在巨大的圆桌旁，面前摆着精致的菜肴，她却丝毫没有动筷的欲望。 她的父母坐在她对面，但两人之间隔着楚河汉界般的距离，各自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父亲盛柏年举着手机，声音洪亮地和电话那头的生意伙伴互致新春祝福，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只是那笑声，听在盛伊人耳中，却虚伪空洞得厉害。 母亲梁美琼则捧着自己的手机，对着屏幕笑得花枝招展，手指飞快地在上面点着，不知道是在抢红包还是在和哪位牌搭子聊天。 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仿佛只是背景和装饰，只能衬托出这个家庭的冷漠和无情。 盛伊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嘴里的茶水都泛着苦味。这样的场景，她早已习惯，却始终无法释怀。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人，却活得像是三座独立的孤岛。 她接受父母不爱对方，但她无法理解，两人明明早已形同陌路，却仍然生下了她，仍然维持着脆弱的夫妻关系，苦苦守着早已腐朽风化的家，只为了所谓的体面和利益。 她拿起筷子，漫无目的地拨弄着盘子里的清蒸鱼，味同嚼蜡。 手机在手边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两条同时弹出的维信消息。 一条来自一个陌生的头像，盛伊人好奇地点开头像，是似曾相识的日落风景图。那人发来的是一个好友申请，验证消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瞿颂。】 盛伊人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紧了一下。 另一条消息则来自沈瑞声，盛伊人摁了静音播放。 他发来的是一段视频，看得出来地点是湾城西区有名的城隍庙，此刻正值春节庙会，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舞龙舞狮的队伍在人群中穿梭，热闹非凡。视频后还还跟着一行文字：【伊人，新年快乐，这里好热闹。[狗头]】 盛伊人看着沈瑞声发来的消息，想象着那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再看看眼前这张冷清的餐桌，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瞿颂的好友申请上停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点下通过。 然后，她点开和沈瑞声的对话框，看着那段视频和消息，指尖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父亲的电话终于打完了，他放下手机，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口菜，然后看向盛伊人，语气平淡地问：“伊人，你彭叔叔很关心你啊，正好他儿子今年回国了，他请我们去他家做客。” 母亲梁静也在这时放下了手机，做着精致指甲的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附和道：“正好，伊人，我们一起去叙叙旧。” 又来了。 盛伊人放下筷子，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爸，妈，见面没问题，其他的就算了吧。” “我们又没逼你，”盛柏年眉头微蹙，“说得好像我们不怀好意似的。” 盛伊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声音依旧平静：“吃饭吧，菜快凉了。” 她不想在这个除夕夜和他们争吵，这样的对话，每年都要上演好几次，她早已麻木。 一顿名不副实的团圆饭，在沉闷而尴尬的氛围中草草结束。 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公寓，盛伊人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看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屏幕依旧亮着，瞿颂的好友申请和沈瑞声发来的庙会消息，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她拿起手机，再次点开瞿颂的头像，那个曾经熟悉到刻骨铭心的面容，此刻却让她感到陌生和警惕。犹豫了片刻，她最终还是按下了“忽略”。 然后，她点开了沈瑞声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后只发过去简短的几个字：【新年快乐。视频不错，挺热闹。】 切换到朋友圈，盛伊人挨个给熟人点赞，她看到了林静深发的团圆饭，也看到了邢宇发的烟花，嘴角勾起，但眼里却泛起水光。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沈瑞声的回复就弹了回来：【那要不要出来感受一下节日氛围】 她想了想，回复道：【大过年的，沈律师不去陪家人，还有空约我？】 【得了吧，吃完团圆饭，我爸妈早就出去二人世界了，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在家独守空房，惨不惨？】后面还跟了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盛伊人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那点郁闷似乎也消散了些许。她刚想回复，沈瑞声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喂？” “盛大小姐，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出来遛遛？我刚在庙会套圈套了个超大的玩偶，你要是出来，就送你了。”沈瑞声的声音带着笑意，背景里是嘈杂的人声和隐约的叫卖声。 盛伊人沉默了几秒，听着电话那头鲜活热闹的动静，再看看自己冷清的房间，忽然觉得，或许出去走走也不错。 “地址。”她言简意赅。 “哟，爽快！”沈瑞声笑了一声，“城隍庙北门，我等你。” 第121章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6-16 抱歉大家，今天是手机码的才发现格式有点问题，已修正~ 第81章 ：应景 湾城城隍庙北门入口处，人潮像是煮沸的汤，喧嚣声浪几乎要将黛色的夜空掀翻。盛伊人裹紧了外套，在寒风里跺了跺脚，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那个身影，除夕夜的这个钟点，还能有这般盛况，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嘿！” 一个硕大的、明黄色的毛绒物体伴随着突然蹦出的招呼声，毫无预警地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盛伊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沈瑞声，他怀里抱着一个几乎有他半人高的皮卡丘玩偶，正一脸得意地冲她挤眉弄眼，往常被发胶归整服帖的头发此刻却被夜风吹得到处飞舞，他忍不住伸手压住碎发，灯火落在他眼底，闪着明晃晃的笑意。 “吓死我了，你幼不幼稚？”盛伊人被他这副献宝似的模样逗乐了，嘴上却不饶人。 “啧，怎么说话的。”沈瑞声把那只巨大的皮卡丘郑重其事地塞进她怀里，“这可是我凭实力斩获的战利品，新年第一份礼物，专门孝敬您的。” 盛伊人被那毛茸茸的大家伙撞了个满怀，玩偶柔软的绒毛蹭着她的脸颊，带来挠心抓肝的轻痒，盛伊人皱着眉把玩偶拉远一些，抱着那只快要遮住她半张脸的皮卡丘，唇边笑容却越发明显，“这么大个儿，我怎么拿回去？”这玩意儿抱着走在街上，回头率绝对百分之两百。 “这我就管不着了，”沈瑞声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轻松模样，“反正送出去了，就是你的了。”他朝庙会入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走吧，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年味儿。” 从北到南，一路上高挂的灯笼串联起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光海，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照得喜气洋洋。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烤红薯、油炸臭豆腐等各色小吃的浓郁香气，交织着商贩摊主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远处广场上隐约传来的锣鼓家什一同构成了鲜活生动、热气腾腾的新春气象。 两人并肩汇入人流，就像是两滴水融入了奔腾的江河中。 盛伊人一时有些恍惚，自己有多久没感受过这种纯粹的的热闹了？眼前的这一切，粗砺、鲜活，带着扑面而来的生命力，让她暂时忘却了家中那顿年夜饭的冷清，也把瞿颂那个名字带来的细微波澜暂且抛到了脑后。 沈瑞声兴致勃勃地拉着她，三步一停、五步一顿，因为比她来得早，此时已然像一个常客，熟门熟路地和她细数一路上的美食。“那家的糖葫芦我之前买了一串，冰糖裹得起到好处，山楂也新鲜，你试试？”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围满了人的小摊。 两人挤到糖葫芦摊前，盛伊人买了一串，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的冰糖，在灯光下分外诱人。咬下一口，酸甜冰爽的滋味在舌尖炸开，立马让耳边的那些喧嚣成为了应景的欢快小调。 糖葫芦还没吃完，沈瑞声又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捞金鱼的摊子，水盆里各色小鱼游得正欢。 “那个好玩！”他拉着盛伊人，又挤了过去。 盛伊人看着那些围在摊前用纸网兜捞鱼的孩子们，又看了看四周，只有她和沈瑞声两个大人，觉得有点幼稚，但某种天性却也在此刻被重新唤醒、呼之欲出。 “这个我小时候可厉害了。”沈瑞声接过摊主递来的纸网兜和塑料小盆，信心满满，“看我给你捞一条最大的，带回去养家里。” 嘴上说得信誓旦旦，但第一个网兜下去，还没碰到 鱼，纸就破了。 盛伊人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热身，热身而已。”沈瑞声偷偷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为自己找理由。嘴上在逞强，但第二个网兜，他明显下手谨慎了很多，好不容易终于兜住了一条小红鱼，刚提到水面，小鱼尾巴一甩，网破鱼跑，还溅了他一手水。 “你不得不服老啊。”盛伊人嘴角噙着笑，也从摊主手里拿过一个网兜，“我来试试，说不定有新手保护。” 她学着旁边小男孩的样子，侧着网兜，微微躬身，屏息凝神，手腕一沉一挑，网兜从水底掠过，那条小黑鱼几乎是自己游进了网里。盛伊人自己都有些惊讶，看着网兜里扑腾的小黑鱼，几滴水珠溅到她的手背上，连忙把鱼送进沈瑞声捧着的塑料小盆里。 “可以啊，”沈瑞声眼睛一亮，“深藏不露啊！” 盛伊人也有些沾沾自喜，趁着手感还在，又捞上一条红白相间的，但连着捞了两条，第三次网就破了。 “看来我的运气已经用光了。”她看着那条逃之夭夭的金鱼，倒也不太失落，又把小盆递还给沈瑞声，里面两条小鱼快活地游着。 “别这么说，”沈瑞声接过，对着摊主：“老板，这两条我们带走。” “好嘞，给你们多加点水，”摊主闻言，立马乐呵呵地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打上氧气，系好袋口，递给沈瑞声，“帅哥美女新年快乐，下次再来玩啊！” “哎，你还真要养啊？”盛伊人有些意外。 “当然，”沈瑞声付了钱，把塑料袋举到盛伊人眼前晃了晃，“不过不是我，是你带回去养。给皮卡丘找两个伴，免得它太孤单。” 盛伊人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看看怀里巨大的皮卡丘，再看看那两尾在透明塑料袋里惊慌游动的小鱼，不知不觉间，先前那些烦闷都被这热闹的集市和身边这个不正经的家伙冲淡了许多。 “啊？我从来没养过什么活的东西，”盛伊人有些无措地盯着袋里的两条鱼，真心实意地发愁，“我怕它们在我家活不过三天。” “嗯...”沈瑞声若有其事地想了想，仍然是一副不正经的嬉笑表情，“那你每三天打个视频让我看看它们，让我亲自对它们进行精神鼓励。你想啊，小鱼们看到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帅哥，心情一好，说不定就能多活几天，甚至三年五年也不是梦。” “就你？”盛伊人换了只手抱住玩偶，从嘴角间溢出一声轻哼，“我给它们看阿彦阿祖德华的照片还差不多。” “哎，话不能这么说，”沈瑞声闻言依旧不恼，反而离盛伊人更近，脑袋凑上她眼前，死皮赖脸地继续耍赖，“那不然你怎么看上我的？” 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颈侧，盛伊人看到他眼里映出自己的脸，顿时所有的回答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眼神不好。”抛下这一句话，盛伊人自顾自往前走着，不敢去看沈瑞声的反应。 就在沈瑞声亦步亦趋地跟在盛伊人身后逛着庙会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哎呀，这不是伊人吗？” 盛伊人闻声回头，看到一个打扮体面的中年妇人，正搀着一个老人含笑看着她，她脑中飞快地搜索，记起来这是母亲某一个不算亲近的朋友，只是会在相约做美容时碰头，因此自己在家里见过她几回。 “许阿姨，新年好。”盛伊人脸上立刻扬起得体的笑容。 “好啊好啊，伊人越来越漂亮了。”许阿姨笑得有些过分热情，老生常谈地客气完，目光敏锐地在盛伊人和沈瑞声之间打了个转，“这位是...？” 盛伊人心头微微一紧，正琢磨着该如何介绍，沈瑞声已经往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友善笑容，语气轻松自然：“您好，我是伊人的朋友，除夕夜没事，正好听说这里有活动，就约着一起出来凑凑热闹。”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过分亲昵引人遐想，也没有显得疏远无礼。 许阿姨“哦”了一声，也不知道相没相信这一番说辞，“年轻人嘛，是该多出来走走，那你们玩，我就不打扰了。” “好嘞，您慢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盛伊人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瞟了沈瑞声一眼，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噙着得意的浅笑。 “走吧。”盛伊人想说的话在喉头滚了一圈又一圈，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又预感会词不达意，最终只能轻轻揭过这个话题。 猜灯谜的摊位前是最热闹的，各色各样地花灯底下挂满了长长的彩笺，上面写着千奇百怪的谜面。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不时爆发出猜中谜底的欢呼声和懊恼的叹息声。 盛伊人和沈瑞声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旁边有一对年轻情侣，正为一个灯谜争得面红耳赤。男孩说谜底是a，女孩偏说是b，两人吵吵嚷嚷，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旁若无人的甜蜜。最后还是女孩猜对了，得意洋洋地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小奖品。 盛伊人看着他们，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边也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情绪，复杂难辨。 沈瑞声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见状很快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怎么，想玩吗？要不咱们也凑凑热闹，猜几个灯谜，应个景？” 第122章 热气拂过耳廓，带来一阵微痒，盛伊人回过神，侧头看向他，挑了挑眉，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几分疏离又几分妩媚的弧度：“沈律师，我们什么关系，需要应这种景？” 沈瑞声脸上的笑容依旧，眼底却深邃了几分，仿佛漾开的墨色，让人看不真切。他顿了顿，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盛伊人耳中。 “当然是...能大过年一起逛庙会、吃路边摊、还能收到我亲手套来的皮卡丘的，朋友关系。” 他听得出盛伊人话里的试探和推拒，任何明确的定义或许都会让她往后撤退，所以他只能避开花言巧语的套路，老实回答。但又不甘心地用一连串具体的场景，勾勒出一种超越普通朋友的亲近。 盛伊人嘴唇张合，在沈瑞声十分精确又浑身透着别扭的回答里找不到回击的词语，只有自己的心脏在暗中替她回答。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河边，除夕夜，河面上也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河灯，承载着人们美好的祝愿，摇曳着温暖的光晕，缓缓流向远方。 “我们也放一个吧？”沈瑞声提议。 盛伊人抱着玩偶，哪怕手酸也没有叫沈瑞声帮忙。桥下的河流得很缓、很慢，载着数不清的花灯飘向远处，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望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两人从旁边的商贩手里买了两盏莲花状的河灯，沈瑞声将其中一盏递给盛伊人，示意她先许愿。 盛伊人接过河灯，捧在手心，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但最终，所有的念头都归于平静，她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新的一年，能少一些烦心事，多一些开心事。 她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放入水中，看着它晃晃悠悠地汇入其他灯河间。 转头看去，沈瑞声也正闭着眼，神情是少有的认真和虔诚。 他许了什么愿？盛伊人有些好奇，却没有问。 喊快沈瑞声也放下花灯，两盏灯被流水清波推搡到一处，随着水波荡漾，渐渐远去。 一路逛过去，庙街的南门出口已在眼前，两人随着人潮通过狭窄的道口，人群忽然往前挤了一下。盛伊人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挤到，沈瑞声眼疾手快，手臂一伸，便将她揽入自己身侧，用身体隔开了涌动的人流。 盛伊人的脸颊几乎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道，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那一瞬间，盛伊人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抬头，撞进沈瑞声低垂的眼眸里，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戏谑和调侃的眼睛，此刻在摇曳的灯火下，却异常抚慰人心。 两人对视了几秒，盛伊人率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心如擂鼓。 沈瑞声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手臂离开她的胳膊，但依旧保持着护卫的姿态，虚虚环住，直到两人走出那段最拥挤的路段。 盛伊人没有开车来，于是沈瑞声在南门附近的停车场取了车，一直将盛伊人送到她公寓楼下。 “今天开心吗？”沈瑞声倚在墙边，抬起手把自己额前的头发往后捋直。 盛伊人抱着玩偶，点了点头，唇角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笑意：“嗯，谢谢你。”她没说谎，这是她近年来过得最轻松、最没有负担的一个除夕夜了。 沈瑞声看着她的笑容，心头那点蠢蠢欲动的情愫又开始冒头。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时机未到，操之过急，反而会吓跑这只看似大胆实则警惕的猫。 “那就好。早点休息，新年快乐。”最终，他只是笑了笑，目送着她上楼。 “新年快乐。”盛伊人也对他挥了挥手，抱着皮卡丘，转身走进了公寓大门。 沈瑞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兴奋了一整晚的心跳逐渐平息。 第82章 ：意外和惊喜 年后开工第一天，尽管湾城的春节氛围还没正式褪去，街头巷尾的新年装饰还在，但路边的大小商铺已经陆续开张，写字楼里也重新挤满了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林静深踩着点走进融创soho园区，哪怕风刮在脸上，还是止不住她因重新早起泛起的困倦。她眯着眼看了眼时间，慢吞吞地挪进公司所在的大楼底下，抬起头对着大门发呆了几秒，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又深又长的哈欠，连忙拿起手里的咖啡吸了一口，此时此刻，她又变成了浑身都透着“节后综合征”的命苦打工人。 但她绝对不是那个例外，电梯里挤满了刚收假回来的同事，大家显然也没完全从长假的氛围里抽身出来，还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脚挨着脚，一会儿聊起过年的趣事，一会儿小声抱怨起没有缓冲、接踵而至的各种工作安排。 “静深姐！”元元一看见林静深出现在办公区门口就兴奋地朝她挥手，“你来啦！新年快乐！” “哈喽元元，”林静深单手解下围巾，笑着应道，“春节过得怎么样？” “特别开心！我爸妈买了好多吃的，为了庆祝我拿到秋招offer还给我发了个大红包，”元元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颗糖，手里也多了一个牛皮纸袋。 “元元你这嗓门，我在门外都听到了。”大白捂着耳朵，指了指她手里的纸袋，“给你吃颗糖，还有我妈做的牛肉干，让我缓缓。” “谢谢大白老师，”元元含着糖，口齿有些不清，但兴奋不减，低着头立马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牛肉干。 “静深，这是给你的。”大白同样也递给了林静深一份。 “谢谢大白，我也带了些吃的，一起尝尝。”林静深拎着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总算舒了一口气，拿着自己准备的点心挨个分发，没来的同事就放在他们的桌子上。 很快，大家的桌上都零星散落着同事们带来的特产，空气里混杂着或甜或咸的食物味道。 “静深，好久不见啦，”贺小薇身影出现在工位旁，她今天穿了件嫩黄色的毛衣，整个人都显得明快。 “小薇，今天好漂亮。”林静深刚用纸巾擦完桌子，抬眼便看到她走到自己旁边，立马出声夸赞，“这颜色很衬你。” “嘿嘿，我也觉得。”贺小薇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忍不住偷笑，“春节和闻书一起逛街时候买的。” 她一放下包，就把桌上那几盆蔫巴的多肉移到了窗边阳光最好的位置，嘴里还哼着某首完全不成调的流行歌，“怎样？春节休息得好吗？我这些宝贝，七天不见都快渴死了。”她一边说，一边拿起喷壶给每一盆都细细喷上水。 “挺好的，每天睡到自然醒，吃了好多东西，”林静深叹了口气，捏着自己下颌上的肉，对着电脑的开机界面发愁，“所以这两天都不敢上秤。” “哎呀，没事的，春节不长肉，对得起那些牺牲的鸡鸭鱼肉吗？”贺小薇捏着湿巾挨个擦去她那些桌面摆件上的灰尘，出声安慰道，“我看你现在状态很好啊，光彩照人。” 办公室里短暂的热闹过后，大家陆续收心。林静深也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看着那一片红色的未读邮件提示，认命地叹了口气。节日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总有些许的慵懒和不适应。她慢慢掏出记事本，开始整理假期积压的邮件和工作计划，努力让自己尽快进入状态。 “灵犀”项目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尾阶段，主要是配合领途汽车那边进行产品测试和新车发布会的准备。这意味着，她和邢宇虽然名义上还在同一个项目中合作，但实际见面的机会又变得屈指可数。想到这里，林静深敲键盘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用力眨了几下眼睛，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哪怕过了饭点，午休时间所剩无几，办公室里众人却还没能从昏昏欲睡的气氛里清醒过来，面露痛苦地在座位上蛄蛹来去，紧闭的眼皮间好似挤满了胶水，难以睁开。俞雯从食堂回到5楼，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但她也没有多加苛责，毕竟将心比心，自己上午要是不喝那两杯咖啡，估计也能倒头就睡。 略微思索片刻后，俞雯轻手轻脚地找到正在对着手机偷笑的林静深，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林静深立马浑身一颤，有些作则心虚地收起手机塞回口袋，回头看向她，喉间不住吞咽，“雯姐，你吓死我了。” “抱歉，我看大家都在午睡，不想吵醒他们，你现在有空吗？”俞雯压低声音，几乎用着气声和她解释，“有点事想问你，去我办公室聊。” “可以的，”林静深点点头，立刻拿起记事本，放缓步子跟在俞雯身后。 两人一路穿过办公区，脚下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直到俞雯关上她办公室的玻璃门，林静深才恢复正常音量。 “坐吧。”俞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端起桌上那杯剩了一半的咖啡抿了一口。 “雯姐，您找我什么事？”林静深坐下，手里握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纸上戳点，心里有些打鼓。 第123章 “放松，不是什么坏事，”俞雯瞥见她手上不安的小动作，特意放松了坐姿，出声安抚，“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想法。”她放下杯子，神色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之前大老板和我说，今年公司有拓展海外市场的计划，初步可能会在亚洲和欧洲设立分公司或者办事处。” 林静深闻言，有些吃惊，一时忘了动作，绿洲科技虽然在国内智能系统领域做得风生水起，但拓展海外市场，又是另一回事了。那可不是简单地把产品翻译成外文，再找几个当地销售就完了的。不说国家和国家间政策法规的限制，就说他们公司产品本身的技术壁垒和市场适应性，国内用户和海外用户的画像和市场需求可能截然不同。 团队搭建、品牌推广、本土竞争、文化差异，这密密麻麻一连串的因素都需要考虑在内。 “我之前和大老板沟通了几次，初步的想法是，先从内部抽调一部分骨干成员过去，把前期的战略框架和组织结构先搭起来，后续再考虑吸纳本土人才。”俞雯身体逐渐前倾，那是她认真时的动作，“你也知道，项目部是公司的核心业务部门，到时候肯定需要得力的人手过去，负责初期的团队搭建，迅速切入当地市场，对接项目资源。” 俞雯看着林静深明显错愕和意外的表情，继续抛出重磅消息，“你的能力和潜力我都看在眼里，‘灵犀’计划也对接得很出色，所以我想问问你，如果公司有这个需求，你愿不愿意肩负起这个重担，去海外协助新团队的初期建立和运行？”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但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未知的挑战。一瞬间，办公室里空调的微弱送风声都仿佛被无限放大了。林静深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热，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紧接着心跳就擂鼓一样猛敲起来，一下一下，撞得她胸口有些发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理智渐渐回笼，林静深却依旧被这个突然的消息砸得晕晕乎乎，嗓子发干，“雯姐，这太突然了，让我先消化消化。” “当然了，你慢慢考虑。”俞雯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不满或者惊讶，只是友善地放缓了语速，但说出的话却再次让林静深的大脑陷入空白，“我说这些，都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画饼。如果你愿意的话，先去外派半年到一年，等海外分支的业务步入正轨，你就能回国。到时候，我想让你也试着带团队。” 林静深不是没有过这样的职业憧憬，但总觉得那还是比较遥远的事情，自己只想做好每一件事，顺其自然。没想到，机会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砸到了眼前。 一时间，办公室里没人说话，俞雯在等林静深开口，而林静深在努力摸索和重新找回自己身心的主导权。 “雯姐，方便问一下，欧洲市场的目标国家吗？”林静深的双手早已忘记了那支笔，转而紧紧捏在一起，捏得指尖发白。 “目前比较倾向的是法国或者德国。”俞雯回答。 “法国吗？”林静深眼睛微微亮起，咬着唇，又纠结了一会儿，总算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直视俞雯的眼睛，“雯姐，如果真的有机会，我愿意去，而且希望能去法国，在此之前，我也会努力通过相关的语言等级考试。” “好。”这下换俞雯有些意外了，她今天说这件事，本来不指望林静深当下就做决定的，毕竟是件大事，前期也需要很多准备工作，但她看着林静深眼里的坚定，也就不打算废话了。 俞雯站起身，给桌角那盆薄荷浇着水，声音温和下来，“这件事目前还只是初步意向，具体的方案和人选都还没最终确定，我只是提前跟你通个气，让你心里有个数。” “我明白，谢谢雯姐。”林静深点点头，在记事本上写了几笔。 “好了，公事谈完了，我们聊点私事。”俞雯看着她，话锋突然一转，嘴角带上了一抹八卦的笑意：“你跟邢宇，是不是在谈恋爱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你好歹也是绿洲派到领途的，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你。” 林静深没想到俞雯会这么直接，脸颊微微泛红，但咬着唇犹豫片刻，还是坦然地点了点头：“嗯，刚在一起没多久。” “我就知道，”俞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收起调侃，眼神里流露出真心的关切，“这是值得开心的事，希望你们幸福。但...静深，如果你真的去了法国，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你们要面临异国恋的考验，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如果你因为这个有所顾虑，现在告诉我，我可以重新考虑海外市场的人选。你可以完全放心，这不会影响我对你任何的工作评价或者你未来的职业发展。” 听到俞雯的话，林静深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鼻头泛出浓烈的酸意，她有些慌张地垂下眼睛，努力控制着表情。 “雯姐，谢谢您的关心，”林静深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相信，如果真的面临那样的选择，我们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共同度过这个难关。而且...”她微微一笑，把目光聚焦到那盆薄荷上，“我不想因为不确定的未来，就放弃这个机会，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也会支持我的。” 俞雯凝视着她，从林静深清澈的眼神中，她似乎真的看到了她的决心和野心。 “好，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回去吧，新年快乐。”俞雯欣慰一笑，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谢雯姐。”林静深站起身，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哦，对了，”林静深刚走到门口，俞雯忽然想起什么，出声叫住她，“静深，今天，有个惊喜给你。” “嗯？什么惊喜？”林静深一头雾水，但俞雯靠在墙边，抿着咖啡，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肯再说，她只好揣着没写几个字的记事本回到了工位。 但很快，林静深就得到了解答。 下午两点，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好几个袋子，背着双肩包，脖子里挂着访客证，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大家好，新年快乐！”他声音洪亮，态度自然，仿佛来这里串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好久不见，我是邢宇。”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林静深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完全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邢工？”元元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公司安排，领导派我来和绿洲对接一些技术细节，”邢宇淡定地解释，然后举起手里的袋子放在休息区的桌子上，“给大家买了下午茶，顺便来拜个晚年。” “哇，这怎么好意思！”元元眼睛发亮，第一个凑过去，“谢谢邢工！我先拿几份，一会儿去研发部给安迪哥他们。” “应该的，之前项目赶进度，辛苦大家了。”邢宇笑得温文尔雅，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林静深。林静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只好低头假装整理桌面。 除了贺小薇消息灵通，部门里的其他人并不参与“灵犀”项目，因而一开始都大眼瞪小眼，有些疑惑，但几人互通了消息，也就对邢宇的来历有了基本的了解。况且，谁会拒绝一个帅哥面带微笑地投喂下午茶呢？很快，众人已经围在桌旁瓜分走了各种奶茶咖啡、曲奇蛋糕和新鲜水果，偶尔还会和邢宇攀谈几句，没一会儿功夫，邢宇已经收买了项目一部的所有人心。 俞雯听到动静也很快走出来，靠在一旁，双手环胸，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看着邢宇有条不紊地“收买人心”，眼神在邢宇和林静深之间来回打转。 “你怎么突然来了，”好不容易等待邢宇身边没人围着，林静深瞅准时机立马把他拉到一边角落，挑眉看着他，低声审问，“昨天一天你都没透露一个字，好啊，开始骗我了是吧？” “想给你个惊喜嘛，”邢宇朝左右两边看了看，在暗处偷偷拉住了她的手，顺势不太安分地勾上她的小指，“我就来一天，明天就不来了。” “最好是这样，”林静深戳了下他的手心，看着远处几个人探头探脑的样子，还是收回手，和他拉开了点距离，“那你去工作吧，我们...下班再见。” “这么狠心？就赶我走了？”邢宇似乎不受周围的影响，甚至还弯了弯身子，低眉垂眼，一脸无辜可怜，“明明昨晚你还舍不得我...唔...” 林静深生怕他嘴里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连忙眼睛一瞪，飞快地上手捂住他的嘴止住他的话，随后又立马放下。 “好了，我不说了，”邢宇轻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帮她理了理耳边乱跑的碎发，“我要去找王哥和安迪他们了。” “嗯，去吧。”林静深看着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那点窃喜，嘴角勾起，轻轻点了点头。 等邢宇走后，全程关注二人的元元立刻蹿到了林静深身旁，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第124章 “静深姐，静深姐，”元元拖长了语调，声音软糯，“你偷偷告诉我，你和邢工，是不是，嗯？”她伸出两根食指，小心翼翼地对碰了一下。 林静深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但还是嘴硬：“什么嗯啊嗯的，回去工作。” “哎呀，静深姐，你就告诉我嘛！”元元不依不饶，开始施展她的缠人功力，“你们俩刚刚偷偷摸摸聊了这么久，眼睛都快黏在一起了，这要说没什么，打死我都不信！” 她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拉起一缕头发绕在指间，那上面还残留着邢宇的温度。 “好吧，”林静深和元元对峙了一会儿，终于松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你猜对了，但不许告诉别人。” “我就知道！”元元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捂住嘴，眼睛里 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但更多的是真诚的祝福，“太好了静深姐！祝你幸福！你们看起来超般配的。” “谢谢元元，”林静深失笑点点头，但很快又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故作威胁道，“答应我，不许说哦？” “我办事，你放心！”元元眼珠一转，满口答应。 第二天一早，林静深到办公室时，邢宇果然已经不在了，仿佛昨天的热闹只是一场梦。 但桌上那份特地给她留的明城点心，以及元元时不时投来的暧昧眼神，都在提醒她，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第83章 ：国华的秘密 周一，上午十点刚过，绿洲科技内部的企飞平台上准时弹出了一条全员消息，一封标题为《关于公司组织架构调整及人事任命的通知》的全员信由总裁办发出，全信言辞恳切，落款处是大老板的亲笔签名。 全文内容详尽地列出了此次组织架构的各项调整，以及随之而来的人事变动。对于项目部的合并，多数人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有所耳闻，此刻看到白底黑字的正式通知，倒也不算太过意外。然而，当他们的目光扫到合并后项目部总经理一职，看到后面缀着俞雯的名字时，原本还在小声讨论的人不约而同地收住了声量。 不同人的脸上神情各异，惊讶之外，那些被压抑在眉头的喜悲折射出不同的立场和态度。贺小薇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放大那行任命，嘴角微微上扬，那抹笑容并不意外。元元则睁大了眼睛，看看手机，又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俞雯的身影，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惊奇。大白和志辉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有多言，只是各自低头，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但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与有荣焉的心情，关注点显然已飞出屏幕。 林静深看完那条消息后，也真心为俞雯感到高兴。从自己进入公司开始，雯姐几乎没有休过长假，她对待工作始终尽责，但除此之外，她对待部门里每个人都从一而终的真诚和关照。现在，她的付出总算得到了回报，而这个结果，无人会质疑。她端起水杯，目光掠过原项目二部的区域，那里，jason和俞雯正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他们正并肩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街景，站在这里望向楼下，所有的行人、车辆尽收眼底，化作米粒大小，常常给人们一种上位者的错觉；但当从高楼中走出，汇聚到这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中后，谁也逃不过被凝视的命运。 项目一部和项目二部正式合并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盛大与喧嚣。几天前，两个部门的工位已经打通，原先泾渭分明的两个团队，如今交错而坐，新的办公格局尚在磨合，空气中还残留着部门搬迁后的些微混乱与新奇。 听到新消息的提示，两人几乎是同时解锁了手机屏幕，点开了那封备受瞩目的全员信。 jason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随即，他脸上的线条竟然少见地柔和下来，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与戏谑的眼睛里，此刻却平静无波。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俞雯，嘴角习惯性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只是那笑容里，少了平日里的几分张扬，多了些许释然。 “俞总，”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俞雯耳中，“恭喜。” 称呼的改变，微妙而自然，俞雯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迎上jason的视线。 “谢谢。”俞雯轻轻颔首，坦然地接受祝福，转过头认真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今晚有空吗？goldengoddess，我请。” “哦？”jason挑了挑眉，随即耸了耸肩，爽朗一笑：“我的荣幸。” “那说好了，”俞雯勾起唇角，低下头扣上外套扣子，甩了甩头，迈着一贯自信有力的步子办公室走去，“下班一起走啊。”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goldengoddess依旧在那条僻静的小巷深处，灯化作她的眼睛，阅尽人与人间的离合悲欢。 俞雯和jason还是坐在他们之前角落的位置，慵懒的爵士乐在空气中弥漫，萨克斯奏出情人的低语，轻轻拂过耳畔。 “你早就知道结果了吧。”俞雯端起刚送来的“ 曼哈顿”，抿了一口，“不然不可能这么平静。” “这么看得起我啊？”jason嗤笑一声，但那笑声里并没有多少恶意，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感慨，他给自己添了些酒，慢悠悠开口，“比起知道些什么，其实我只是猜到了而已。项目部这艘船，需要一个更年轻、更有冲劲的舵手，我这种老油条，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少马后炮了，”俞雯翻了个白眼，并不认同他对自己的评价，语气淡淡地刺他，“我知道你想要这个位置，而且，不会比我做得差的。” “好吧，说实话，”jason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仿佛点燃了他心底某些深藏的情绪，“刚看到结果的时候，我确实短暂地伤心了一会儿，也不是不服气吧，怎么说呢，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轻飘飘地垂下，搁在膝盖上打着混乱的节奏。 “但我赞同这个决定，毕竟我老了。”他自嘲一笑，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也染上了灰败暗淡的雾，平日里那个八面玲珑的jason似乎不再掩饰他不敢轻易示人的脆弱。 “说的你好像五六十了，”俞雯无语地斜了他一眼，“怎么？受这么大打击可不行，明天还得上班呢。” “心态老了。”jason摇摇头，给自己又倒了些酒，酒液几乎要溢出杯口，“以前总想着，再往上爬一爬，看看更高处的风景。现在想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他和俞雯相对而坐，又开始耍他那一套嬉皮笑脸，“而且，以后有俞总挡我前面，我就安心躺平了。” “想得美，”俞雯端起酒杯伸到他眼前，强迫他和自己碰杯，“你只是没升职，又不是被裁了，我们都还得继续为公司卖命。”她捏着杯柄，并不着急喝，“jason，我们斗了这么多年，彼此早就知根知底了。比起以后和什么空降兵关系户合作，我更希望你能在部门里帮我稳住阵脚。这样，我比较安心。” “哎哟哎哟，不敢当不敢当，”jason表情夸张，连连摆手，手里的酒被他晃得七荤八素，“受宠若惊啊俞总，以前你可最爱和我互呛了。” “此一时，彼一时。”俞雯坦然道，“以前是竞争对手，现在是并肩作战的同事。而且，没有你这个对手，我可能也走不到今天。” 这话倒是不假，这些年来，jason渐渐变成了她的一面镜子，有时也像一根鞭子，时刻提醒着俞雯不能松懈。 jason沉默了，他看着俞雯眼中那份罕见的坦诚，以及那份不加掩饰的期待，心头百感交集，眼神有些不太自然地垂下，盯着自己的酒杯。 “你就不怕我在部门里给你下绊子？”半晌，jason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俞雯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笃定：“我相信你不会。你在项目部那么多年，比我更不希望看到它出事。” “行。”jason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难得俞总看得起我。” 他放下酒杯，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爽利，“这杯我干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以后我们就是同一阵营的战友。” “干杯。”俞雯一颗心完全落回肚子里，甚至有些闲情逸致碰了碰那个空杯，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那些芥蒂与隔阂，仿佛都在今晚过后，烟消云散。 酒过三巡，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在酒精和音乐的催化下，那些平日里深埋心底的情绪，那些职场上不能轻易示人的真实想法，都一点点地浮出水面。他们不再是绿洲科技针锋相对的项目一部和二部负责人，也不是部门合并后的上下级关系，更像是两个在职场江湖里共同打拼多年的老友，卸下了防备的盔甲，坦诚相对。 “诶，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啊？”俞雯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和jason的姿势如出一辙，“我想问很久了。” 第125章 “你说？”jason眉头微挑，目露好奇。 “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叫你中文名啊，国华？”俞雯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显然有些谨慎，“讨厌真名吗？” jason闻言，难得有些愣神，他懒懒窝在沙发上，双手抱臂，眼神望向酒吧内的绮丽灯光，这个问题，他其实也问过自己很多遍。 “不算讨厌，只是...不想而已，”他晃着杯子里所剩无几的酒液，眼神有些迷离，“我和你说过吗？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一辈子没出过我们那小县城，总觉得我能在大城市立足，就是他们最大的骄傲了。” 俞雯听他娓娓道来的声音，不自觉坐正了些，她很少听jason提起他的家庭，因此现在更不忍心打断。 “我呢，也还算争气，”jason的讲述明明带着笑意，但他的眼睛里却只有浅浅的感慨和化不开的哀伤，“从县城小学一路考到重点大学，我成了家里头一个大学生，那几年，他们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 “但我不懂，一切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变了的。”他躲开俞雯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叫来侍者又点了两杯酒，嘴里的话没有停下，“我上大学时，大概是大二吧，我爸突然就不怎么回家了。我妈那个人，你知道，特别敏感，后来有一次闹得特别凶，她直接冲到厂里，抓到他质问，才知道他已经和其他女人好上了。” “他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还搞出轨那一套，可笑吧？” 他仰头对着华丽的吊灯，但却紧闭着眼，手掌覆住上半张脸，声音更加沉闷，“我妈当时就崩溃了，又哭又闹，软的硬的都来过一遍，想把他拉回来，可那老头子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大学毕业那年，他们办了离婚手续，他跟着那个女人搬去了别的城市，这些年，我们没有丁点联系。” “那...你妈呢？”俞雯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声音放得很轻。 “她本来身体就弱，那几年大动肝火伤了根本，虽然我能做的都做了，但最后还是没留住。我三十岁那年，她就走了。” jason说到这里，呼吸起伏平稳下来，也终于睁开眼，对着俞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的名字，李国华，国家栋梁，中华希望。是我爸给我取的，所以，可能是这个原因吧。”他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抹了抹眼角，语气里有多了几分荒诞不经的自我调侃，“而且，你不知道吗？某本小说的禽兽老师就叫这个名字，我读到的时候简直膈应死了。”他摇摇头，端起新送来的酒，猛灌了一口。 俞雯看着他，这个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甚至有些油嘴滑舌的男人，此刻脸上带着某种无法消解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独。 “我也不太会安慰人，”俞雯轻轻叹了口气，“但我知道，你不是你爸，你也不是那个小说角色。”她顿了顿，看向jason，“你是李国华，是一路打拼，自立自强，孝顺母亲的李国华。” jason抬起头，对上俞雯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里，此刻闪烁着十分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咧嘴一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jason：“醍醐灌顶啊，俞总就是俞总，几句话就能把我说得那么伟大。得，明儿开始，我这条老命就卖给你了，你可得悠着点用，别真把我给榨干了。” “放心，”俞雯也跟着笑了，“我还指望你这棵常青树，帮我多带带新人，我不在的时候，全靠你了。” 室内空调刚好吹来一阵暖风，jason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渴。 “那是自然。”jason举起酒杯，“俞总再来一杯？” “不了，”俞雯看了看时间，“明天还得早起开会，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第一把火可不能烧不起来。” “行，听俞总的。”jason放下杯子，站起身，“那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叫车。”俞雯也站起身，拿起大衣套上，“你早点回去休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goldengoddess，铁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里面的音乐和喧嚣。夜风吹来，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人的头脑立马清醒了不少，那些黏糊无措的、慌里慌张的、未尽于口的真心话，也被冲散在空气中。 “jason，”走到巷口，俞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路灯的光晕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轮廓。 “嗯？”jason闻声站住，转过身来，尾音带着惯有的散漫。 “谢谢。”她说。 jason愣了一下，随即捋了捋头发，依旧是那么潇洒不羁：“谢什么，应该的，走了，俞雯。” “以后我能叫你国华吗？”俞雯双手紧紧捂在大衣兜里，哈着冷气开口。 夜色中，俞雯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但她能够察觉到男人的身体硬生生僵了几秒钟。 “随便。”最终，他似乎无所谓地一笑，左右看了看，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向路边，没几秒就拦到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背影依旧挺拔，但俞雯却莫名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俞雯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汇入远处的车流，直到再也看不见。 第84章 ：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除了铺天盖地的营销活动和满街成双成对的身影，这一天还是领途汽车最新款智能轿跑的全球发布日。 发布会的场馆依然选在国际会展中心，巨大的环形穹顶下，灯光流转其间，明暗变幻，勾勒出充满未来感的线条，显然，领途汽车为这款搭载了“灵犀”系统的新车造足了声势。 而主会场内，人头攒动，哪怕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但他们的目光却总会分给尚且昏暗的舞台和大屏，每个人都在期待能够亲眼目睹这一场技术与美学的盛宴。 作为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绿洲科技的高管和项目核心成员们也受邀出席。俞雯走在一众身形高大的男性领导中间，红唇明艳，步履生风，脸上那份从容自信的笑意，全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让她在清一色的深色西装里，显得格外夺目。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项目部总经理，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统领全局的气场。 “我们的座位在那边，”俞雯回头，目光在她身后一群人脸上扫过，伸手指了指她们右手边的那排座位，“先去坐吧，都好好听，你们代表的可是公司的形象。” “收到，俞总！”贺小薇率先响应，声音高昂。她没有参与项目，本没必要出席，但俞雯统计了一圈后，发现领途给他们预留的座位数还是有不少富余，干脆就带着项目部几个爱凑热闹的一起来捧场了。 会场中央的巨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新车型的概念宣传片，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和激昂的配乐，让人不自觉心跳加速、神经兴奋。这次发布的车型显然瞄准的是中高端客户群，主打大空间轿跑和轿跑suv，领途并不是第一次发布高端车型，但“灵犀”系统和情感交互系统的独创设计，让它又一次成为了市场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这背后，是将近两年的秘密筹备和近一年的全力投入。 早在和绿洲科技合作前，领途已经蓄势待发，而邢宇的加入、绿洲的出现，恰好就是最强劲的那阵东风。 林静深跟着几人，顺利找到了一长溜印着“绿洲科技”名牌的预留席位。 她挨着贺小薇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悄悄环顾四周。自己为了今天的场合，特地翻箱倒柜，把自己最优雅得体的那件连衣裙找了出来，为了配它，还斥一千八巨资网购了一件驼色大衣，穿上了盛伊人买给她的那双高跟鞋，妆容也比平时精致了些，但坐在这衣香鬓影、遍布行业大佬和媒体记者的场合里，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拘束。 乌泱泱的人头攒动，闪光灯此起彼伏，她只能条件反射似地将背挺得更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不是有句话那么说吗？fakeit,untilmakeit. 就在她低头假装认真研究会议宣传手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的过道。 “好久不见，静深。” 林静深心头一跳，猛地转过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邢宇微微弯着腰，此刻正歪着头，十分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演技真好，他们昨天晚上还一起看电影呢，林静深暗自腹诽，但表面上却是比他还能装。她拿出那套信手拈来的社交面具，完美降落在热情和客套的夹缝间，做作地惊呼出声：“邢工，好久不见！你今天更帅了。” 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是真的。邢宇就站在那里，逆着舞台方向投来的微弱白光，他的妆发造型一看就经过专业人士打理，平日里有些不羁的天然卷被梳理得服帖整齐，被发蜡捏出偏分纹理。身上没有穿西服，而是针织打底、廓形夹克和西裤的混搭，版型和色系都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的身形和气质，胸前还点缀着一方浅绿色的丝质口袋巾，既展现了领途对外创新、科技、年轻的企业形象，又符合场合的着装要求。 “谢谢夸奖，”邢宇的嘴角扬得更高，眼底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几分孩子气，身子又往下弯了弯，昏暗无人的角落给了他绝佳的施展空间。 第126章 “好看吗？” 薄荷味的清浅呼吸打在林静深的耳廓和头发上，她感觉自己挺到现在的腰被人一把钉在名为“为色所迷”的耻辱柱上，浑身无法动弹。 “……还、还行。”林静深愣愣出口，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她飞快地瞥了眼旁边的同事，所幸贺小薇在和其他公司的嘉宾攀谈，暂时离开了座位，他们之间的互动才不至于被人尽收眼底。但隔开几个座位，她忽然觉得大白和志辉有些反常，从坐下到现在，他们就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两颗脑袋凑在同一份宣传册上，更可疑的是，似乎连看的介绍页都没变过。 她暗觉不妙，连忙清了清嗓子，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起来：“邢工，我们到那边聊。”说着，利索地拿着手机站起身，煞有介事地带着邢宇走到了会场后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你怎么过来了？马上要开始了吧。”林静深靠着厚实的墙壁，压低了声音，眼睛却没离开过他。 “就是快开始了，才要过来。”邢宇向前一步，和她并肩站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的气息和味道不由分说地将她包裹。他垂下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待会儿，我会上台。” “嗯？”林静深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他作为智驾组的高级工程师，负责车载系统的介绍，也很合理。她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加油，好好表现。” “嗯，”邢宇应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所以，你要认真听讲。” “当然 了，就算你不上场我也会的，毕竟这里面，也有我们的一份努力。”林静深点头，视线转向前方的会场，觉得他今天的话有些奇怪。 邢宇低头盯着她的发顶发着呆，林静深感受着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有些纳闷地想要抬头。但邢宇忽然伸出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熟悉的手指和力度，但今天，掌心的温度似乎更烫，还带着薄汗，林静深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别动，”他不为所动，甚至更加贪心地与她十指相扣，“就一会儿。” “...好。”林静深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十分享受这种在无人处肆意相爱的温存瞬间，这一刻，也只属于他们两人。 “发布会结束之后，来后台找我，”邢宇的视线落在身侧人微颤的眼睫上，声音又低沉了几分，“我准备了惊喜。” “什么惊喜？”林静深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现在说了，还叫惊喜吗？”邢宇轻笑，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知道时间所剩无几，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但身体却没有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些。 周遭的光线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 “你干嘛？”林静深喉咙发紧，声音又干又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脊背却已经抵上了墙壁，退无可退。眼珠只好慌乱地四处乱转，确认着周围是否有人关注这个角落。 “你知道的。”邢宇悄然站到了她的身前，为她遮住了眼前所有的喧嚣，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恍若游鱼嬉水，轻若无物，只掀起圈圈涟漪。 是，她知道的。林静深无法说服自己心里蠢蠢欲动了这么久的渴望，在沉默中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带着薄荷糖的味道，还是他常吃的那个牌子。只是短暂的触碰，却点燃了一场令人头晕目眩的璀璨烟火，不论何时，他们的心只愿意为对方沉醉。 这个吻轻柔得不像吻，但邢宇显然已经被鼓舞。他稍稍退开一些，额头抵着她的，鼻息交错，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 “等我。” 小声说完这句话，邢宇便转过身，化作一个势在必得的背影迅速融入了人群的光影之中，消失在舞台边的黑暗中。 林静深仍然靠在那里，但背后似乎已经不是墙，而是轻盈绵软的云朵，她抬手，慢慢抚过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她如梦初醒般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静深，你回来啦？”贺小薇也已经回到位置，有些好奇地出声关心道：“怎么感觉你没什么力气？要不要先回家休息啊，反正也不用听完全程的。” “没事，”林静深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找回了些理智，“这里空调太足了，可能有点缺氧，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贺小薇话音刚落，场馆内的灯光骤然暗下，只留舞台中央一束追光，发布会正式开始。激昂的音乐和炫目的光影特效过后，领途的ceo上台致辞后又对新车整体设计和性能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介绍。 林静深坐在台下，亲眼见证自己参与的又一个项目顺利落地，心中是无法言喻的满足。而“灵犀”项目，又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一个，因为她重新见到了邢宇。 “接下来，我们要隆重介绍本次新车最大的亮点之一——全车智能系统‘灵犀’。负责这个系统的，是我们领途十分有才的一个年轻人，下面，就让他为我们揭开这个兼具理智和情感的系统的面纱！” 随着ceo的串场介绍，聚光灯瞬间打向舞台一侧，邢宇在追光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台。面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镜头，他没有丝毫的局促，反而显得游刃有余，他拿起话筒，冲台下微微一笑，那迷人的酒窝和俊美的五官在高清巨幕上被再次放大，引来台下不少女性观众窃窃私语。 林静深的心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舞台上那个发着光的人，与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渐渐重叠，既熟悉，又陌生。 邢宇的演讲条理清晰，深入浅出，他从技术的角度，讲解了系统的底层架构和算法优势，又用生动的案例展示了它的智能，而当讲到情感交互模块的场景功能时，台下的声浪更是一波盖过一波，掌声和欢呼接踵而至。 “……我们相信，未来的汽车，不仅是交通工具，更是能够理解你、陪伴你的智能伙伴。它懂你的习惯，也懂你的情绪。” 介绍步入尾声，他脸上的笑意未减，朝绿洲的坐席区伸手示意，富有磁性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灵犀’系统的诞生，离不开我们所有工程师夜以继日的努力，更离不开我们的合作伙伴，绿洲科技的鼎力支持。他们为‘灵犀’注入了真正的灵魂。在此，我代表领途，向绿洲科技的各位同仁，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最后，”邢宇的身体放松了些，右手插上裤兜，“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所以，我们也在‘灵犀’系统中，埋下了一个小小的彩蛋，送给所有相信爱与陪伴的人。” 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大屏幕画面切换，出现了一个浪漫的交互界面，星辰流转，月影朦胧。 “我们录入分析了海量的情感数据，让系统能够通过驾驶者的语音、语调甚至微表情，来判断其情绪状态，并做出相应的反馈。比如，当你感到疲惫时，它会为你播放舒缓的音乐；当你心情愉悦时，它会帮你扩大这份快乐，而当你对着重要的人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 邢宇的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模拟设备，看向台下林静深的方向，低声演示：“我爱你。” 悠扬缱绻的旋律瞬间从环绕音响中流淌出来，是那首经典的《flymetothemoon》，歌声慵懒而深情，仿佛是情人在耳边轻诉衷肠。 音乐声出来的那一瞬间，林静深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难以掩饰住心中的震动，只能用手捂住自己张开的嘴。 巨幕上适时地出现了领途科技和绿洲科技的logo，镜头也很懂事切给俞雯和众人，领途的高管们不约而同得体地微笑着，向台上颔首致意。 而此时，林静深放在膝上的手机也疯狂震动起来，她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拿起，屏幕上弹出一条又一条的微信消息，几乎都来自原来项目一部的小群。 【小薇：@林静深，百年好合。】 【大白：@林静深，白头偕老。】 【志辉：@林静深，长命百岁。】 【雯姐：@林静深，不是我说的。】 林静深看着几个人不约而同的调侃，浑身就像被煮熟的虾子，热气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做贼心虚地抬头看了看，邢宇已经下台，换上产品负责人继续介绍。再看自己身边，那群朝夕相处的同事一个个都低着头，压抑着嘴边的窃笑。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找到那个不用多猜就确定的罪魁祸首：此刻并不在场的元元。 【焦糖小鸟：元元！你出来！】 【元元不是圆圆：[无辜][无辜]静深姐~】 【焦糖小鸟：是不是你说的！】 【元元不是圆圆：我发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前两天和小薇姐聊天的时候，暗示了那么一下...】 第127章 【焦糖小鸟：：......怎么暗示的？】 【元元不是圆圆：暗示你不是单身，男朋友是甲方某卷发帅哥工程师[无辜]】 【焦糖小鸟：？你直接报邢宇名字好了。】 【元元不是圆圆：哎呀，这说明什么？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撒花][撒花]】 林静深看着屏幕，忍不住无语扶额，但嘴角的笑意却也没有掩饰，她收起手机，重新看向舞台。 算了，还能分咋地？幸好项目结束了，自己也不算大逆不道的和甲方谈恋爱吧？ 发布会圆满结束，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场。林静深还坐在原地，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不太真实，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邢宇发来的消息。 【 邢宇：后台，a3休息室。】 她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贺小薇打了声招呼，便拎起包，逆着离场的人流，朝着后台的方向走去。 后台入口处有安保人员，但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公司后，对方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十分大度地放行了。 与前台的热闹截然不同，这里是紧张与秩序的混合体，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各种设备线缆堆在地面。林静深按照指示牌，绕过几个叠满设备箱的角落，终于找到了挂着“a3”门牌的休息室。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回应，她试探着转动门把，门开了。 休息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落地灯熏着昏黄的光。房间不大，一张沙发，一个化妆台，还有一个衣架，上面挂着邢宇刚换下的衣服。而他本人正站在房间中央，已经换回了自己平时的便服。 他看到她，笑了起来，那双眼睛在暖光下，亮得惊人。 “你来了。” “嗯。”林静深走进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但她的心还无法安静，“你刚才在台上...” “喜欢吗？我的惊喜。”邢宇走到她面前，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你胆子也太大了，”林静深呼出一口浊气，声音发颤。 “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邢宇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还有别的惊喜。” 他拉着她走到一面墙边，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屏幕亮起，画面切换成某个像素动画。 上面画的是一个进度条，小鸟和恐龙从左往右移动。起点是绿洲科技的logo，旁边标注着“初见”。画面上，出现了他们第一次在会议室见面的场景，只不过是用可爱的卡通动画形式呈现的；随着时间线向前延伸，“公园”的字样跳出，画面变成两个卡通动物并肩走在草坪上。 再往前，他们相处的一幕幕，那些被她珍藏在心底的细碎片段，都以这种温馨又可爱的方式，被记录重现。 最后，小鸟和恐龙走完了那根进度条，停留在今天的日期——二月十四日。屏幕上，他们牵着手，站在发布会的舞台下，仰望着星空。 “你做的吗？”林静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忍住哭腔轻声询问。 “嗯，还有小叶他们，”邢宇低下头，小心地拂去她眼角的水渍，“还有呢，别哭，我想看你笑。” 随着画面消散，定格在一个二维码上。 “这是什么？”林静深还没从刚刚的感动情绪中完全脱离，声音仍然有些发抖。 “你扫扫看。” 林静深拿出手机对着屏幕，手机界面调到了某个简单的页面，抬头是领途，页面中间是某个订车页面。 “我们可以优先下单，”邢宇走到她身后，双手圈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上她的肩头，“所以给你买了一辆。” “什么？”林静深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疯啦，这多少钱啊？” “还好，员工有折扣，”邢宇低低地笑起来，声音隔着耳膜重重地传进林静深胸腔，“我也只选了标准版，顶配的太贵了。” 林静深再也忍不住，她转过身，一头扎进邢宇的怀里，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用力地抱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邢宇，”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说出的话却没头没脑，“我还不起啊。” “不用还，”邢宇失笑，紧紧地抱着她，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记得。虽然只画到今天，但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而且...”他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有些调侃地出声：“真要还的话，以身相许吧？” “好，”林静深在他不停落下的吻中渐渐平息了情绪，眉头皱起幸福的弧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静深，”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眸里，映着的全是她的倒影，“我爱你。” 此时门外，几颗脑袋正鬼鬼祟祟地挤在一块儿，耳朵贴着门缝，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姨母笑。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可欣姐？他说我爱你了！”小叶激动地抓住阮可欣的胳膊，压着嗓子无声尖叫。 “嘘，小声点！”阮可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脸欣慰，“没想到邢宇这么浪漫呢。” “那可不，”小叶靠在墙上，抱着手臂，一脸忿忿，“为了今天这个视频，我只能下班后和宇哥边语音边做，有时候还得被他挂电话，不能让静深姐发现。谁来为我发声...” “行了行了，别听了，”阮可欣把阿俊从门上拽下来，“给人家小两口留点空间，走了走了，还得收设备呢。” 几个人嬉笑着，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休息室里，邢宇和林静深还相拥在一起，风清月明，才刚刚翻开最动人的那一页。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6-22 哎呀今天给我写嗨了 第85章 ：海与天 凌晨四点，夜色依旧缠绵，和天幕交织得难舍难分，其中却已经掺杂了些春天的暧昧空气，任凭黎明的风拂过，也不再有半分横冲直撞的凉意。 街灯昏黄，拉长了空旷街道上稀疏的影子，大部分人还在沉睡，城市的心跳缓慢而沉重。 邢宇开着车，行驶在寂寥无人的跨海大桥上，城市高楼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目送着他们渐渐远去，将一切喧嚣浮华短暂地甩在身后。 林静深坐在副驾，身上盖着邢宇的外套，侧头看着窗外深蓝近墨的海面，远处的朦胧光点，在海的映衬下，化作几点飘摇的星。她没有睡意，反而精神格外清醒，或许是期待这次心血来潮的短途旅行，或许是身边人的存在本身，就足以驱散所有疲惫。 车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是林静深上车后随手点的歌单，没有人说话，但这份安静反而像柔软的毛毯，将两人包裹其中，使得车内的一切都变得温暖而熨帖。 今天是邢宇回国后第一个生日，没有盛大的派对，也没有成群结队的朋友，林静深先前问过他想要的礼物，想要怎么样度过这特别的一天。 “我想和你一起过，其他的，都不重要。”邢宇看了眼日历，如是回答。 而林静深思考之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这是她能想到的，送给他最好的礼物。 于是，就有了这场奔赴黎明的深夜旅行。 “会不会太累？”林静深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边专注开车的男人，“要换我开吗？” “没事，”邢宇飞快地看了一眼林静深，唇角勾起，“不远了，还有三十多分钟吧。” “冷不冷？”他盯着前方的路，抽空帮林静深掖了掖衣角。 “不冷，”林静深摇摇头，把那件外套拉高了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干净的皂香，“你专心开车。” 邢宇嗯了一声，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低了些。他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全世界都睡了，只有他们醒着，奔赴一个共同的目的地。几个小时前，林静深忽然开着这辆刚提没多久的新车来找他，让他收拾收拾，一起去过生日。他没有问要去哪里，只是无条件地把自己的时间都交给了她，因为信任。 车子下了高速，又沿着蜿蜒的沿海公路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最终停在了一片僻静的沙滩旁。这里远离市区，没有光污染，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奏出亘古不变的乐章。 两人下了车，海风立刻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吹起林静深的长发。邢宇快走几步，从后备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厚毛毯和露营灯。 他一手拎着这些东西，另一只手已然十分熟练地牵起林静深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便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两双厚实的靴子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海边。没有其他人，这片广阔的天地，此刻仿佛只属于他们。 没多费力气，他们就找了一处离海不远不近的平坦沙地，邢宇铺开毯子，两人并肩坐下，紧紧挨着。他从身后环抱住林静深，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让她完全靠在自己怀里，用体温为她驱散夜的微凉。 第128章 露营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在他们身边绽开小片温暖的光晕，面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后是他们来时的路。 “冷吗？”邢宇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揽进怀里，“怎么想来海边看日出了？” 林静深摇摇头，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她慢慢闭上眼睛，笑得温柔，“想让你感受生日的第一缕阳光。” “谢谢你，”邢宇在她耳边轻轻笑着，声音低哑，“这应该是我过得最特别的一次生日。” 在这个被咸湿海风包围的凌晨，两个人，一场随性而至的出逃，那片海，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归属。 “几点了？”林静深自言自语地掏出手机数着时间，“唔，还有好久呢。” “要回车里等吗？”邢宇关切地摸向她的额头，“我怕你又着凉。” “没事的，”林静深脑袋慢慢下移，整个人没什么骨头地躺在毯子上，“那样的话，会错过太阳升起的第一个瞬间的。” 邢宇怀里的重量一轻，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身旁半蜷起身体的人，掀起大毯子的一角，抖清砂砾后盖在她身上。 两人一坐一躺，默契地享受着只有海浪和夜风的世界。 过了很久，林静深忽然换了个姿势，转身环抱住邢宇，闷闷地开口：“邢宇。” “嗯？” “你知道吗？比起接吻，”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沙滩上的其他生灵，“我更喜欢拥抱。” 邢宇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用力了些。 林静深抬起头，对上他探询的目光，那双迷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泛着光，如同汇聚着所有散落人间的月辉。她笑了笑，继续说：“因为有人说，它的存在，是为了弥补人类右胸腔没有的心跳。” 邢宇呆愣半晌，笑着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头，又缓缓下滑到她的鼻尖处停留，“那我以后争取每天都给你补上。” 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下巴抬起，抵在她的发顶，偶尔摩挲间鼻子发痒，也只会调整角度后重新回到原来的姿势。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他们就像两只相互依偎取暖的动物，在浩瀚的天地间，找到了彼此唯一的归宿。 终于，当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海与天的界限便有了颜色。原本幽暗无垠的海平线被染上浅紫、绯红，那些绚烂的晨曦吞噬掉所有夜的清冷寒凉，只为迎接那代表希望和新生的朝阳。 “快看。”林静深从邢宇怀中抬起头，坐直了身体，指着遥远的海天相接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 一轮红日，终于挣脱了海的束缚，喷薄而出，万丈耀光瞬间铺满海面，浪花的翻涌跃动在此刻也显得格外轻盈和欢欣，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唤醒。 可能是海鸥的鸣叫划破长空，新的一天，到来了。 邢宇望着眼前景象，又侧头看了看身边沐浴在晨熹下的身影，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静深，我忽然想到，”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旁边的沙滩上随意图画着，“大海和天空，你和我。” “是我们的名字...”林静深回过头，她的眼底映着海浪、照着天空，藏着最珍贵的那一抹阳光。 “对啊，”邢宇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双腿，在靠近海潮的滩面上写下两人的名字。虽然很快，涌上的浪便会抹去那几个字的笔画，但他们，早已是天和海间的一部分，入夜时，难舍难分，天亮后，便默契地托举起彼此，共同见证每一次日升日落。 不管开心或难过，一天总会漂亮地开始、璀璨地落幕。 林静深也从地上站起身，走到邢宇身边，两人相视而笑，没有再多言语，只是静静地陪着彼此，享受这崭新的、只属于他们的一天。 看完日出，天光大亮，两人收拾好东西，回到车内。 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驱散了车里无人的孤寂，邢宇发动了车子，搜索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城区。 “完了，我们得再开一个小时才能吃上早饭，”邢宇划拉着导航里一长串的地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早知道带点吃的来了。” “没事，我还不饿。”林静深安慰着邢宇，但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收敛，她低下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找了一会儿，车内重新陷入沉默，但邢宇似乎感觉到这份安静的不同寻常，余光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几次。 “邢宇，有件事我想跟你说。”终于，林静深对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天，似乎攒够了勇气，轻声开口。 邢宇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他从她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了？”他放缓车速，将车停靠在路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你说，我听着。”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想去法国留学吗？”林静深还是没有看他，直勾勾地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 “嗯，记得。”邢宇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那晚平安夜她故作轻松的调侃，心里生出某种预感。 “那不是随便想想的。”林静深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已经自学法语一年多了。” 邢宇瞳孔微缩，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静深没有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继续说道：“我们公司准备在法国成立分公司，拓展欧洲业务。上个月，公司内部启动了外派人员的选拔，雯姐报了我上去，前两天刚通过初选。” 她停顿了一下，细细观察着邢宇的表情，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不少，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许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下个周末，我要去参加法语b2水平的资格考试，如果通过了，我就会被正式纳入外派名单。”林静深的声音很稳，她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她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这次外派是短期的，大概一年。我想借这个机会，去真正地了解那个国家的文化和生活，验证一下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对我来说，这是个不能错过的机会。” 车厢内陷入了死寂，邢宇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静深以为他会像大学时那样，找个借口，再一次从她的世界里逃开。 邢宇心里的确翻江倒海，失落、难过、还有对未知的恐慌，攥住了他所有的呼吸。他害怕，害怕距离和时间会改变一切，害怕那些他好不容易才克服的自卑与不安，会再次将他吞噬。 但她把一切都摊开在他面前，坦诚得让他无处遁形，他看到的是一个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清晰规划的林静深，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她有自己的羽翼，并且已经准备好去飞翔。他爱的是那个会为了目标默默努力、会为了梦想勇敢前行的林静深，如果他因为自己的不安而折断她的翅膀，那他又从何谈爱她？ 邢宇望向林静 深的那几分钟里，看到了她眼里从未熄灭的光，那里不只有未褪去的朝阳，还有那份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他知道自己不能，也无权去熄灭它。 直至沉默到几乎令自己的大脑窒息，邢宇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所有不安和犹豫，用他认为最淡定的声音询问道：“什么时候走？” “如果考试顺利，手续都办下来的话...大概要五六月份。”林静深咬着唇看向他，自己的手已经在他的手背上停顿良久。 邢宇点点头，手指一翻，转而牵起她的手，和刚才一样，和过去所有日子一样。 “我支持你。”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用力，“静深，去做你想做的事，在此之前，我会等你回来。” 有某一刻，他几乎想要自私地想开口挽留，想问她可不可以为了他留下。但他不能，他是她最亲密的那一半，也是最不该成为束缚的那个人。海浪不总是对着天空起舞的，或许潮涨潮退时，它们各有方向，但从古至今，天就在那里，等待着、守望着、迎接着那片最相似的蓝色。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又温暖。 林静深鼻尖泛酸，她怎么会看不出他故作轻松下的表情下掩饰着的难过，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已然藏着许多悲伤。 她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她知道，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所以很快，她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设计简约的铂金戒指，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林静深低下头，默默地拿出其中一枚尺寸稍大的男戒，拉过邢宇的左手，郑重地，将那枚微凉的戒指，轻轻推入邢宇的中指指根。 尺寸刚刚好。 邢宇的心脏在那一刻狂跳起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又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静深。 林静深做完这一切，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然后，她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在他眼前停下，姿态坦然而坚定。 第129章 邢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的理智和思考早已在宕机的大脑中消散一空，他呆呆地拿起盒子里剩下的那枚女戒，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将戒指套上了她白皙纤细的中指。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也照亮了那两枚相互辉映的戒指。 邢宇盯着两只手，只觉得眼里容不下其他的所有，一股热流直冲头顶，视野变得模糊，他只能慌乱地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失态。 “其实，这才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林静深一遍遍欣赏着她的戒指，反而笑嘻嘻地出声安抚，“有了这个，我们虽然不在一起，但又一直在一起。” 邢宇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脸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领。 林静深也回抱着他，手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像在安抚一个委屈的孩子。 “傻瓜。”她在他耳边轻声说，“等我回来再哭啊。” 五月的最后一周，林静深如约登上了前往法国的航班，临走之前，她安顿好了一切，挨个和朋友们告别，唯独和邢宇，只是隔着手机视频打了通电话。他们都不擅长分别，却都在演擅长分别，那通视频打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林静深登机。 后来，林静深也开始写明信片，但不同的是，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寄给邢宇，盛伊人对两人间如此老派的通信有些无语，但显然邢宇乐在其中。据沈瑞声透露，邢宇已经把客厅最显眼的一片地方挂满了林静深寄回来的明信片和纪念品，每次他去做客都会被吓一大跳。 第86章 ：回国 林静深在塞纳河畔度过了三个季节，她对这里的全部都感到新鲜且跃跃欲试。从无到有，她亲手搭建起了分公司项目团队，总算在春天来临前，一切尘埃落定，重新回到了湾城。 当双脚重新踩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她这只在外飞了很久的鸟，再次回到了这个心之所向的家。 航班准点降落在机场，林静深步履从容，推着行李箱走出国际到达的闸口 。这里没有什么变化，人群里藏着她熟悉的口音，她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又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穿了件剪裁利落的风衣，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不足一年的时间，却足以让林静深褪去所有青涩和懵懂，成长为一个更加自信从容的人。想要在异国他乡、全然不同的职场中找到方向，就没有人可以逃过生活的历练和打磨，但也正因如此，才会让她对来之不易的成就感到无比珍惜。 出口处的人潮涌动，她一眼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的两个人。 “静深！这里！”盛伊人挥舞着手臂，生怕她看不到，旁边的朱怀英也悄悄红了眼眶。 林静深拖着箱子的脚步更加匆忙，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她们面前，最先给了母亲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朱怀英拍着女儿的背，上下端详着，话里全是心疼，“比视频里瘦，国外的饭菜是不是不好吃？” “哪有，我还胖了点呢，不过确实，还是妈妈做的饭最好吃。”林静深笑着放开母亲，转而抱住身旁的盛伊人，“伊人，好想你啊。” “啧啧，让我看看，”盛伊人夸张地搂住她的肩膀，围着她转了一圈，不住点头，“不错不错，这趟法国没白去，你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成职场丽人了。” “等我卸了妆换身衣服就现原形了，”林静深被她逗笑，伸手捶了她一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熙攘的人群里来回穿梭，搜寻着那个最熟悉的身影。 没有，那个总是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今天确实不在，林静深早有预料，但心里总还是有那点尚未熄灭的希望，期待着某个惊喜。 这一年来，他们保持着通信，从明信片到视频通话，时差让两人的交流变得断续，但没有人抱怨。有时候，他们可以两个小时不说话，仅仅是让屏幕那端的人陪伴着自己。 林静深总会在睡前给邢宇打去一通电话，那时正是傍晚，她便能陪着邢宇吃晚餐，顺便监督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早上吃了什么？领途食堂上了什么新菜？”稍显无趣和重复的日复一日，却是最让她感到安心和放松的时刻。他们会进入同一个线上会议室一起看电影，会在错位的日程安排里商量着挤出下一通电话的时间，也会因为网络卡顿而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相隔万里，但他们还是能够看同一片天空，一起度过每个平常天。 “别找了，你家那位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他们公司最近有个自研的驾驶系统要全球同步上线，忙得脚不沾地，特意派我这个老娘舅来跟你说情，说明天再来找你。”盛伊人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故作随意地揽住她的肩膀，朝外走去，“高兴点，还有我呢，我可是特地请假过来的。” “嗯，谢谢伊人，他跟我说了。”林静深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半小时前邢宇发来的那条消息，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我落地啦。】她给邢宇报了平安，压下心头那点空落落的感觉，笑着转过头对着朱怀英撒娇，“妈，我想吃你做的糖醋小排了。” “没问题，”朱怀英大手一挥，伸手取下林静深的单肩包背在自己身上，“你叶叔叔刚从菜场回来，我今天好好露一手。” “谢谢妈妈！”林静深挽住母亲的胳膊，一脸乖巧地点头。她许久没有这样，在法国的时候总是强迫自己表现得独立坚强，现在回到母亲身边，那些被她收起来的小女孩态度又重新冒了出来。 “这边，跟着我啊，”盛伊人走在前面两个身位的距离，出声提醒，“我带你们去找司机。” “司机？”林静深疑惑地看向盛伊人，“不是说你来接我吗？” “是啊，我来接你，但没说我开车，”盛伊人神秘地眨眨眼，“你猜猜今天谁当司机？” 等三人到停车场，林静深又被那个所谓的“司机”吓了一大跳，沈瑞声摇下一边车窗，又是那副许久不见的潇洒模样，“哈喽啊三位美女，快上车。” “沈律师？”林静深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你怎么也来了？” “当然要来迎接我们的海归精英啊，”沈瑞声推开车门下来，绕到后备箱旁边，“行李给我，都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记得算我一份。” “就一些特产和小礼物，肯定给你留的。”林静深把行李箱递给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请假了，”沈瑞声轻松地把箱子放进后备箱，拍拍手，“难得你回国，必须要好好庆祝一下。再说了，某人忙得连女朋友都顾不上接，我总得替他出一份力吧。” “行了你，就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盛伊人白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静深刚回来，别听他贫。” 车子平稳行驶，林静深和朱怀英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街景，表面上在和母亲聊着在法国的趣闻，从卢浮宫的雕塑讲到街角咖啡店的可颂，心思却总是不自觉地飘远。 她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又看了一遍邢宇发来的那条消息。 【欢迎回家，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静深，我可是听邢宇说了，你在国外的工作做得很出色，”沈瑞声一边看着路一边找着话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那啥，以后有需要随时找我，我很擅长跨国纠纷的。” “一定，其实没那么夸张，我运气比较好，团队的同事都很好，”林静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从他嘴里听到邢宇的名字，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最近你和他见面多吗？” “不太约得上。他啊，简直就是工作狂魔，”沈瑞声摇了摇头，和副驾上的盛伊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一年，我感觉他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工作上了，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在去公司的路上。我们约他出来吃饭，十次有八次都说在忙，那两次能吃上的，他也有一半时间都盯着手机等你的消息。” 盛伊人也煞有介事地补充道：“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上次和你一起去帮他搬家暖居，好家伙，静深寄回来的那些明信片，全被他挂在墙上，还按照城市和景点分门别类，那面墙都快挂不下了。”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起劲，林静深努力忽略身旁母亲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和眼神里浓厚的兴致，低头看着左手的戒指，心中的思念已经无法掩饰。 中午，林静深回到锦绣城小区做了安逸的米虫；晚上则是盛伊人做东，为林静深接风，还特地让她带上母亲和叶叔叔一起来。 饭桌上气氛热烈，朱怀英和叶育仁看着女儿和她的朋友们，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大家都在分享着这将近一年时间里各自的变化。 公司组织架构改革后，部门合并精简、职级体系优化，俞雯作为总经理，不仅负责项目部，后来还分管了市场部。听说jason和俞雯关系好了不少，现在心心念念就是做俞雯的左膀右臂，两个人偶尔还会约着下班一起吃饭。贺小薇和闻书的关系日益稳定，大家也都知道了两人是恋爱关系，绝大部分是祝福，零星的奚落酸语，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第130章 林静深外派归来，职位也顺理成章地提了一级，成了项目部新晋的主管，之后会主要负责和法国分公司的业务对接，同时也要兼顾国内的项目。部门改制后大家都以项目制进行合作，而主管需要同时兼顾两到三个项目团队，确保工作顺利落地，和先前俞雯jason的角色类似，但更加灵活。 而盛伊人与沈瑞声两人，似乎也在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经历了不少故事，如今收获了稳定而默契的亲密关系。 话题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又回到了邢宇身上。 “我真是服了他了，”盛伊人端起酒杯，叹了口气，偷偷瞄了眼林静深，说的话和上午接机时截然不同，“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们静深回国的第一顿饭啊，这么重要的场合，他都能因为加班缺席，我看他干脆跟代码过一辈子算了。” “工作要紧嘛，我理解的。”林静深嘴上这么说，放在桌下的手却又一次拿起手机，屏幕暗着，没有任何新消息，她抿了口果汁，嘴角的弧度瘪下几分。 接风宴渐入尾声，窗外的江面倒映着城市的璀璨灯火，餐厅中央的舞台上有爵士乐队演奏。甜品已经上桌，林静深基本已经认定，今天大概是见不到邢宇了，那份期待在时间的拉扯下，已经变得有些疲惫。 就在她准备收起手机，专心对付面前的提拉米苏时，灯光暗下，乐队身后那面巨大的投影幕布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画面中出现的，是那只熟悉的像素小鸟和像素恐龙。 动画接着一年前情人节的结尾开始了新的篇章，画面上，一条由视频通话图标连接的虚线，横跨过卡通版的欧亚地图，将两个小小的身影连在一起。 小鸟和小恐龙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忙碌工作，它们总是隔着网线聊天。下班后，小恐龙会回到一个空旷的房子里，对着屏幕那头的小鸟说晚安；后来，他搬了新家，一个比原来大很多的房子，他笨拙地拆着快递箱，对着一堆家具发愁，然后又独自组装着双人沙发和书架，墙壁被一点点刷成温暖的米色。他把小鸟寄回来的明信片一张张挂在墙上，在深夜，孤单地坐在沙发上，对着那面墙壁发呆。 时间推移，夏天的绿树和冰淇淋、秋天的红枫和圣母院、冬天的落雪和阿尔卑斯山。小恐龙的身边，终于出现了一扇门。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跑过去推开门，门外，是风尘仆仆归来的小鸟，她张开翅膀，飞向小恐龙的怀抱。 动画定格，屏幕暗下，餐厅里所有的灯光瞬间汇聚在一处。 邢宇手捧着一大束郁金香和铃兰搭配的花，身着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裤，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他瘦了，轮廓比一年前更加分明，但那双眼睛，跨越了喧闹的人群，温柔而坚定地锁在林静深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他迈开步子，缓步向 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静深的心上。 他走到她面前，周围亲友们的欢呼和口哨声，在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欢迎回家，静深。”或许是因为走得急，他的声音不太平稳，还带着轻微的沙哑，却比任何乐曲都要动听。 “你又骗我，”林静深直愣愣地盯着他，闷闷出声。 “对不起，”邢宇把那束花递给她，挠了挠头发，“瑞声说这样比较惊喜。” “馊主意，下次别听他的。”林静深把花束包装捏得嘶啦作响，再也忍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蓄满眼眶的泪水夺路而出，视线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也顾不上此时自己的失态。 盛伊人在一旁嘀咕：“我就说这种惊喜不靠谱，你看，又让静深哭了。” 沈瑞声立刻举手投降：“哎呀祖宗啊，邢宇来问我，那我又没什么经验，也只会这种手段了，我这不想你挺喜欢的。” 邢宇手忙脚乱地拿着之间帮她擦去眼泪，大气都不敢出，等到林静深的呼吸和情绪都慢慢平复下来，他才长舒一口气，拉起她的左手，将一枚带着他体温的钥匙，轻轻放进她的掌心。 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我的右胸腔和我们的家，都在等你回来。” 她没说话，一头扎进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那两枚戒指，终于在同一片时空里紧紧相贴，折射出璀璨的光。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熟悉的心跳和久别重逢的欣喜。 良久，林静深才舍得从他怀里退开一点，但依旧没有松手，掌心里的那枚钥匙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过去所有的辛苦和孤单，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邢宇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笑道：“再哭，妆就花了，到时候我又是罪人。” 林静深从他怀里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却忍不住笑了，“你还说，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大一点，”邢宇用指腹温柔揩去她脸上的泪痕，那双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怎么能追上你呢？” “暂时先不跑了，”林静深握紧手中的钥匙，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准备在这个巢里定居。” “暂时？”邢宇瞪着眼睛，声音又有些发颤，“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真的不想再当留守儿童了。” 林静深看着邢宇快要碎掉的表情，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她牵着他的左手，十指相扣，然后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周围的人都在善意的起哄，叶育仁趁机悄悄拿出手机拍下视频，朱怀英笑得合不拢嘴，但眼里却满是泪。 这个吻很轻，带着泪水的味道，咸涩酸苦，却足以抚平邢宇心里所有的不安。 林静深退开一些，轻声说：“不会的，我回来了，邢宇。” “行了行了，”沈瑞声看不下去了，他举起酒杯，清了清嗓子，强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本人作为本次惊喜活动的总策划，现在宣布——” “说重点！”盛伊人白了他一眼。 “咳，静深回来是好事，我提议，大家一起干杯，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祝静深工作顺利，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后，为今晚的团聚干杯！” “干杯！”所有人举杯，餐厅里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 “小鸟能够展翅高飞，也能帮恐龙找回遗失的心跳。” 你是你人生故事里唯一的主角，请爱，请一直勇敢爱；但一切的前提是，先爱自己。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6-24 完结撒花！感谢读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感谢每一个读者的评论、收藏和推荐。特别感谢油炸冰激凌和shuyao22后续还有3-4章角色番外，不定期更新。下个坑《纯情凤梨火辣辣》预计九月初开，敬请期待。盛伊人和沈瑞声的故事预计在此之后另开文展开。我们很快再见~ 第87章 ☆、番外（一）他的太阳 太阳把地烤得滚烫，知了在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唤，仿佛要把整个夏天都喊哑，暑假又到了。 北栅栏街里小孩儿成群，邻里街坊，不管哪一户的家长，都拐不住那些心可以野到南羊街的娃娃。也就在这时候，有户人家搬进了这片老城区，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男孩，打眼一看就瞧得出必定是三口之家。 说来也怪，那对夫妻整天乐乐呵呵，就爱和新邻居们闲侃，可那个男娃却出奇地安静和少言。 大人们忙着搬东西、聊八卦，他就抱着个小板凳，自己找了个槐树荫坐下，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一天里有大半天都自个儿坐在那儿，有时抱着书看得入迷、有时捧着脸发呆，就是不爱说话和撒欢。 日子久了，那左邻右院凡是家里有小人儿的，都爱走到他身边夸上两句，顺便拎来自家的调皮捣蛋鬼，一番耳提面命，无非是“看看弟弟多乖”、“学学人家的聪明劲儿”之类的比较。 说者或许好意，但落在某些此时尚且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耳朵里，就变了味道。不知哪天起，他就成了男孩圈子里一个心照不宣的公敌。那群男生们不敢当着大人的面做什么，但路过他身边时，总要重重地“哼”一声，或者故意把脚下的石子踢到他脚边。看那弟弟的眼神也有些不屑和忿忿，掺着一种可以称得上“嫉妒”的坏心思。 偏偏闻书对此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让那帮半大小子憋了一肚子火。 而贺小薇虽然对这个邻居家的小孩儿有些好奇，但自己上午和张家姐姐做手工，下午又有一群小弟推着自己去河滩玩水，日子过得惬意又潇洒，哪有时间和这个新来的小孩好好聊天。再说了，对着那个小闷罐头，贺小薇只觉得无聊。 那天，她刚用五毛钱的冰棍收买了几个跟屁虫，正 第131章 准备带着队伍去“征伐”大院另一头的男孩帮，就看见了那个新来的小孩坐在槐树下看书。 贺小薇依稀听自家老汉提过两嘴他的名字，但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只知道他又瘦又矮，像根豆芽菜，皮肤倒是晃眼，算豆芽菜里长得最水灵白嫩的那棵。他每天安安静静地跟在大人身后，像个没有声音的影子。 “小薇，你看那个新来的，”田小胖用手肘捅了捅贺小薇，“跟个女娃似的。” “别乱说，”贺小薇“啪”地一下拍掉他的手，皱起鼻子，很有孩子王的气势：“爸爸告诉我，说人坏话是要烂舌头的。” 她盯着那个男孩又看了一会儿，噘着嘴认真反思了好几遍，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做个好人。“你们等着。”她丢下一句话，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喂，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最后一个字还卡在喉咙里，贺小薇就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男生抬头瞅着自己，眨巴了两下黑亮的大眼珠，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一声不吭。下一秒，他三下五除二收起板凳，慌里慌张地往屋里走去，步子迈得着急，差点左脚绊右脚在门前摔个狗啃泥。 “和你说话呢！喂！”田小胖站在贺小薇旁边，叉着腰挺着肚，扯着嗓门为她鸣不平，“什么人啊，小薇你别理他，咱们自己玩。” 八岁的贺小薇，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 但她心大，只生气了几秒钟，很快就忘了刚才的难过和难堪，转而招呼着小伙伴们去南羊街买糖。走在路上的时候，贺小薇啃着指甲，觉得他有点可怜，又有点无趣，本来自己还应该讨厌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他那张脸，她怎么也生气不起来。 直到那天，她领着一堆人从巷尾跑回来，手里还挥舞着刚从那帮男生手里赢来的的弹弓，就看到几个高个子的男生围住了那个新来的。 “哟，书呆子，又在认真学习？”领头的男生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高高举起，故意在空中抛来抛去，“给我也看看呗。” “还给我。” 瘦小的男孩抿紧了嘴唇，仰着头，眼睛倔强地盯着那本书，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可以啊，”另一个高年级男生起哄道，“你能抢得到就还给你。” “哎哟，这也太难了，他才多高啊。”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贺小薇心里的火忽地一下就升了起来，在她贺小薇眼皮子底下欺负人，这还了得？她把弹弓往胖墩怀里一塞，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喂！你们干嘛呢？”她声音清脆响亮，那叫一个威风凛凛气势逼人，“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单挑！” 那几个男生显然认识她这个名号响当当的贺家女娃，撇了撇嘴，却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切，谁要跟你个女娃单挑，”领头的那个把书往地上一扔，不屑道：“走了走了，没劲。” “胆小鬼！”贺小薇闻言反而眉头挑得更高，张牙舞爪地指着那群走远的男生奚落，“只会挑软柿子捏，都是胆小鬼！” “这叫好男不跟女斗！”刚才帮腔的男生嘴硬得很，人越走越远，反驳的话却一句高过一句。 贺小薇在他们背后做了好几个鬼脸，看着那群人走远，才走到男孩面前，弯腰捡起那本沾了灰的《十万个为什么》，拍了拍封面，递给他。 男孩轻手轻脚接过书，吹了吹落在上面的灰土，这才慢慢抬起头。贺小薇又一次看清了他的脸，这才发现，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其实很有神，清澈、坚韧、聪明。 他接过书，抱在怀里，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个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谢谢。” “谢什么，”贺小薇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顺势就在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勾上他的肩背，“我叫贺小薇，就住在斜对面。你叫什么？” “闻书，书本的书。” “闻书？”贺小薇念了一遍，莫名觉得这名字很配他。 “记得了，”贺小薇砸吧两下嘴巴，抓了两下额前蓬松乱飞的短发，“以后你跟我混，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行吗？” 闻书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没反应过来。 “说你呆你还真呆，书呆子，”贺小薇看他那副呆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出小拇指：“拉钩，我骗你是小狗。” 闻书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自己细瘦的小指，轻轻勾住了她的。女孩的指尖温热，像这个夏天里，无数次透过槐树枝叶缝隙，照到他身上的那片阳光。 从那天起，闻书的生活里，就闯进了一个叫贺小薇的女孩。 她会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去跳皮筋，哪怕他笨手笨脚地总是踩线；她会在有男生来找麻烦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来维护自己，有时候他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会抢过他的书，指着上面的内容问东问西，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一知半解，但还是会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说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贺小薇觉得，收个小书呆子当跟班，感觉还不错，他虽然不爱说话，但很听话，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而且，他知道好多她不知道的东西，比如为什么天是蓝的，为什么星星会眨眼睛。 有一次，贺小薇开玩笑地对他说：“喂，书呆子，我天天保护你，你是不是得交点保护费啊？” 闻书当了真，第二天，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糖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大白兔奶糖，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贺小薇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过意不去。她接过糖，利落地剥开，然后“咔”地一声，把糖咬成两半，把带着牙印的那一半塞回他嘴里。 “喏，分你一半，”她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我可不是那群不讲理的男生。” 闻书用牙咬开微化的糖果，浓郁的奶香一直流到了心底。他看着女孩明媚的笑脸，觉得今天的太阳好热，热得脸发烫。 在北栅栏街的一大半孩子眼里，贺小薇很厉害，她好像什么都会，又好像没什么事情能打击到她。但只有贺小薇自己知道，总有那么一两件事，她一点儿都不擅长。 那是一个傍晚，贺小薇从早玩到晚，膝盖不小心磕破了一块皮，正龇牙咧嘴地往家走，就看见闻书孤零零地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抽动。 贺小薇心里“咯噔”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闻书？你怎么了？”她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胳膊，“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是谁？告诉我，我明天就带人去给你报仇！” 闻书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他怀里那本宝贝似的书，书页上早已湿了一大片。 “书被人弄坏了？”贺小薇紧张地问。 他摇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没有...” “那你哭什么？”贺小薇学着大人的口气，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看我，膝盖都破了，我都没哭。”她骄傲地亮出自己的伤口。 闻书看着她膝盖上渗着血丝的伤口，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金豆子噼里啪啦地砸在书页上。 贺小薇一下子慌了手脚，她最会打架，却最不会安慰人。她绞着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重新在他身边坐下，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 “算了，”她放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想哭就哭吧，我给你放风，不让别人看见。” 闻书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他抓着女孩的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和阳光的味道，心里那块因为悲伤而揪紧的地方，好像被慢慢抚平了。 其实他只是因为看到书里主角和最好的朋友分开的情节，才难过得忍不住，但他没有告诉她。他有点害怕去问贺小薇，如果他有一天要离开，贺小薇会不会也这么难过。但他更没想到，这场分别来得那么快。 第二年的夏天，闻书甚至还没有等来天气转凉，就需要跟着父母搬去南城的新家。那天他坐在车上，眼睛努力地看着贺小薇，想记住她的每一根头发丝，他也很努力地忍着眼泪，没有她保护的自己，一定要成长为男子汉。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她说的。 贺 小薇不知道，她随口的安慰，在那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心里，种下了一颗怎样的种子。她也不知道，她每一次的挺身而出，每一次伸来的手，都被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一点一滴地、郑重地收藏了起来。 那颗种子，在往后漫长的、没有她的岁月里，悄悄地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了参天大树，只为等待有一天，能重新为他的太阳，遮蔽所有的风雨。 第88章 ☆、番外（二）孤独的国王 出租车在夜色里穿行，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在车窗上拖拽出连绵成串的影子。jason靠在后座，闭着眼，车厢里被司机喷满让人皱眉的香薰气味，或许是用来遮盖住上一位乘客留下的烟草味的，但显然，收效甚微，甚至在这股让他头晕恶心的香味衬托下，烟味反倒更加刺鼻和浓重。 第132章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就像他自己。 jason，或者说李国华，其实很早就习惯了用“jason”这个名字将自己包裹起来。这层外壳光滑、时髦、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油滑，能让他像条泥鳅，在职场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游刃有余，谁也抓不住，谁也看不透。 李国华安静地仰躺在后座，习惯性地用双手环箍住自己，他刚才是不是没反对俞雯的请求？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大脑却依然高度紧张着，繁杂纷乱的情绪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地拨弄着他的心神。 为什么会想从她身边逃走？他自己也说不清。 今晚的酒精不足以麻痹神经，他甚至很少有这样喝了酒还如此清醒的时候。 李国华这会儿有些后悔，后悔和俞雯说得太多。但在当时，在她的注视下，自己像是忽然找到了情绪的出口，内心急不可耐地叫嚣着、催促着，让他把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些锈迹斑斑的记忆，一件件拿出来，擦得锃亮，泛着光，最后刺得他眼睛生疼。 李国华，这三个字，承载了太多他不想再触碰的重量，它是件爬满虱子的旧衣服，却也是他最无法舍弃、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那个家了，但那里的气味，他一辈子也忘不掉。是夏日里潮湿空气中霉菌的味道，是母亲终日锁着眉，在厨房里熬煮中药时飘散出的苦涩味道，也是父亲偶尔回家，带回来的、不属于这个家的廉价香水味。 那个名字，曾是他最大的骄傲。 父母都是县城最大的肥皂厂里的工人，没什么文化，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父亲最爱在酒后拍着他的肩膀，满面红光地对邻里炫耀：“我儿子国华，学习可好了，我们家的骄傲，以后是要干大事的！” 那时候，他是信的，相信父亲，也相信自己。 他铆足了劲读书，从县里最好的中学，一路考进了省城的重点大学，成了家族里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家的那天，父母拿出攒了小半年的积蓄，在镇上最好的饭店摆了三桌，父亲喝得酩酊大醉，抓着他的手，反反复复就那一句话：“好儿子，给爸长脸了。”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成为父亲的骄傲，和父亲一样，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 可那根顶梁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蛀空的呢？ 那年暑假，他兴冲冲地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回家，推开门的瞬间，就感到了些不对劲的味道。家里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母亲坐在沙发上，背影僵直，电视开着，演着热闹的喜剧，她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妈，我回来了。” 母亲缓缓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国华回来了啊。” 父亲不在家，李国华环视一周，很快发现了这件事。 “妈，我爸呢？又去厂里加班了？”他放下沉重的行李，观察着母亲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嗯，他忙。”母亲避开他的视线，转身进了厨房，“饿了吧，妈给你下碗面。” 那碗面，李国华吃得心不在焉，他注意到墙角那双父亲十分宝贝的皮鞋不见了踪影，家里的某些地方也好像变得很空旷。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悄悄缠上他的心脏。 接下来的几天，父亲始终没有出现，母亲的沉默和闪躲让他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她常常一个人对着电话听筒，压低了声音，说着说着，就开始小声地抽泣。他问过几次，母亲都只是摇头，说厂里忙，回不来。 直到邻居家的彭阿姨在楼下碰见他，把他拉到角落，欲言又止地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叹着气，他才从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语中，拼凑出了一个丑陋不堪的真相。 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母亲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不管是去厂里闹，还是低声下气地哀求，都没能拉回他。 那个消息像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他头顶，震得他耳鸣目眩。 他已经记不得是怎么和彭阿姨告别回到家的，但他记得，那时第一次，也是自己唯一一次对着母亲失控地质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 母亲坐在靠近阳台 的小板凳上，背对着他，很久都没有回头。直到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李国华慌张地跑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才发现满脸都是泪水。 “国华，你是大学生，是家里的希望，好好学习，妈不想让你为这些事分心......” 那一刻，他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巨大的无力感。 他看着母亲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绞，他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是全家的骄傲，但现在，却连保护自己的母亲、保护自己的家都做不到。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家”这个字，是如何分崩离析的。 “他在哪里？”李国华伸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泪，轻声开口。 一开始，母亲不愿意告诉他，只是一味的摇头。 “妈！”李国华双手扶着母亲的肩，提高了音量，但此刻，他却异常平静，“告诉我。他在哪里？” 厂里的宿舍楼又旧又破，楼道里堆满了杂物，他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门却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房间里乱七八糟，空气中一股酸腐的气味，父亲那件他熟悉的蓝色工装外套，就搭在床尾的椅子上，而外套旁边，挂着一条鲜红色的连衣裙，花色俗气，布料过时，却是母亲大半辈子都没穿过的裙子。 他站着没动，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谁啊？”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来，头发乱蓬蓬的，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找老李？他出去了，你是他家小鬼？”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她比母亲年轻，也更艳俗，涂着不合时宜的口红。他甚至都没看清她的脸，只觉得那抹红色，像血一样，刺目得很。 “他的衣服，都给你。”李国华把手里的袋子重重的往地上一扔，扭头就走，“我家不收垃圾。” “诶！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女人在背后嚷嚷，“你给我回来！没礼貌的东西！” 他没回头，几乎是跑着逃离了那栋楼，夏天的太阳毒辣，照得他头晕眼花。 但他还是一口气跑出很远，直到再也闻不见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才扶着马路边的电线杆，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但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满嘴的苦涩。 又过了一天，父亲终于回来了，但不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摊牌和彻底告别。 李国华躲在自己房间的门后，听着客厅里压抑的争吵。 “李建军！你还有没有良心！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二十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母亲的声音尖利，带着绝望的哭腔。 “你小点声！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父亲的声音很不耐烦，透着一股理直气壮的凉薄，“日子过不下去就不过了，本来我们之间就只剩本分和责任了。我和她才是真心相爱，你懂吗？” “真心相爱？我呸！那个女人图你什么？图你老？图你那张快秃顶的脑袋？” “你简直不可理喻！” 门外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夹杂着东西被摔碎的刺耳声响。李国华浑身冰冷，他颤抖的的手推开门，看到母亲跌坐在小沙发上，披头散发，而他的父亲，那个曾经把他高高举过头顶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厌恶和鄙夷。 “爸。”他开口，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父亲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面孔。“国华，你长大了，有些事...你应该能理解。” 理解？他该理解什么？理解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背叛？理解一个父亲对家庭的抛弃？ “你要离婚？”李国华一步步走过去，站到母亲身前，将她护在身后。他第一次用平视的角度看着自己的父亲，发现这个男人原来这么陌生，这么渺小、卑劣切渺小。 “是。”父亲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那天下午剩下的记忆，是模糊而混乱的。他只记得自己和父亲爆发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他把那些最伤人、最刻薄的话全都砸了过去，而父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最后扔下一句“你跟你妈一样，都不可理喻”，便摔门而去。 那扇门关上的声音，也彻底关上了李国华对“家”的所有幻想。 之后，便是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拉扯和煎熬。母亲还是不死心，舍弃不了这个困住了她前半生的家、放不下这个她曾全身心依靠的男人。她用尽了所有办法，哭过、闹过、也曾低声下气地去求过，但那个男人铁了心，再也没有回头。 从父亲摔门而出的那天起，他好像就学会了用笑来伪装自己，在学校里，他成了最会活跃气氛的那个人，讲着不着边际的段子，和谁都能称兄道弟，用玩世不恭的态度，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关心。他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jason，听起来洋气，最重要的是，和“李国华”没有半点关系。 第133章 毕业那年，父母办了离婚手续，父亲跟着那个女人，去了另一座城市，从此杳无音信。 母亲的身体，却在那无休止的怨恨和悲伤中，被一点点掏空。哪怕后来，他把她接到自己身边，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想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可她只是日复一日地枯萎下去，像一株失了水的植物，无力回天。 他三十岁生日刚过几天，母亲就走了。临终前，她拉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怨恨，只剩下疲惫和不舍。 “国华...妈对不住你...”邱素珍此时说话很吃力，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无力苍白的手拽着儿子的衣角，不肯撒手，“你爸...别怨他，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多想告诉她，该说对不起的不是她，但他最终只是一直摇头，任凭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 李国华从来不是什么国家栋梁、中华希望，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能留住。 “先生，到了。” 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回忆，jason睁开眼，窗外是公寓大门口。 “谢谢。”他付了钱，推门下车。 夜风吹在脸上，冷得像刀子，李国华面不改色，快步走进电梯，看着镜子里那个衣着光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看，他应该是jason，圆滑，世故，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回到家，李国华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到酒柜前，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一口饮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像一团火在胸口烧。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是俞雯发来的消息。 【早点休息。】 后面还跟了个“晚安”的表情包，是只打着哈欠的猫。 jason盯着那只猫看了半天，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 最后，他只回了三个字：【你也是。】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城市的夜景繁华璀璨，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没关系，他早就习惯了。 他是李国华，也是jason。 jason给李国华建 了一座坚固的堡垒，把那个伤心和软弱的男孩关在里面，再也不让任何人看见。 而jason，是那个在废墟上，亲手为自己建起一座空心城堡的，孤独的国王。 作者的话 蓝鸽 作者 07-01 久等了大家！这几天都很忙，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了，速速更新一章番外。这周之内全书会全部完结，非常感谢一路走来你们的支持和鼓励~ 第89章 ☆、番外（三）真实的幸福 除夕前，明城已经彻底被新春佳节的喜庆氛围所包裹。 邢宇是被一阵细微的声响弄醒的，他揉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屋里没开灯，但天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色。那声音隔着房门传进自己耳朵，邢宇眯着眼随手抄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钟了。 或许是昨天一路奔波才回到家里，邢宇这一觉睡得很沉，他掀起被子趿上拖鞋，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被人打了一样无力且僵硬，忍不住拉伸了好一会儿肩背腰腿，才缓解不少。 和林静深发了几句简单的问候消息，邢宇才推开自己卧室的门，他一眼就看见父亲正挤在秦晓曼身边，也在厨房里打下手。邢宇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了这就是吵醒他的声音来源。 “爸，妈，早上好，”邢宇用手指捋着头顶乱飘的卷发，睡眼惺忪地和家人问好，“怎么不叫我起来？这都快饭点了。” “起来了？你妈想让你多休息会儿。”邢安平没有回头，一边出声应着，一边将手里的青蒜递给正在切菜的秦晓曼，“这个是这么处理吧？我看着像葱。” “这是青蒜，用来炒回锅肉的。哎呀你别管了，去把阳台的窗户擦一下。”秦晓曼接过青蒜，像打发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工，语气里却没多少真正的嫌弃。 邢安平“哦”了一声，转身走向阳台，路过邢宇身边时，抬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结实，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言语。 邢宇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有些笨拙地拿起抹布和喷壶，对着玻璃窗研究起来。 这个家，因为这个男人的回归，变得既完整，又陌生。 邢安平不是没有回来过过春节，但在邢宇的记忆里，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驻外记者的节日安排总会被许多突发紧急的国际事件打乱，而在母亲嘴里，邢安平又是其中特别负责且甘于奉献的，这就意味着，父亲并不是没机会回家过年，而是往往在最需要他们这群记者奔赴前线的时刻，他总会把团圆的机会让给其他同事。 所以往年的春节，总是他和母亲两个人的战场，从腊月二十几开始，母亲就会列出详细的清单，采买、扫除、准备年夜饭的食材，一切都井井有条，高效得像在执行一个重要的项目，而他，则是母亲最得力的副手，更是唯一陪伴着她的亲人。 可今年，多了一个认真尽职的男人和他竞争这个角色。 “老邢，你去楼下702找王大姐，把我们订的熏香肠和腊肉拿回来，钱我已经转给她了。” “老邢，你看下燃气灶是不是火有点小，我这锅烧半天了。” “老邢......” 邢宇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母亲一声声地差遣着父亲，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大仇得报的快意。原来那个在新闻里永远从容镇定的男人，对着家庭琐事，也会像个没有方向的愣头青，在家里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处处碰壁，却又任劳任怨。 他看着父亲提着两袋油腻红亮的腌制品回来，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秦晓曼只是瞥了一眼，便指挥他挂到阳台通风的地方。他又看着父亲拿着螺丝刀，对着燃气灶捣鼓了半天，最后脸上沾了些灰，悻悻然地宣布：“我待会儿找专业师傅看看”。 这画面有些滑稽，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心酸。他的父亲，这个他曾经仰望、敬佩又暗自埋怨的男人，好像从遥远的天边，被拉回了这充满油烟气的人间。他不再是一个符号，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会犯错、会手足无措的，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邢宇待了一会儿，哪里都插不上手。父亲这次回来，显得十分殷勤且积极，简直到了奇怪的地步。邢宇任由他四处发挥着没什么用的光和热，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趁着空闲，暂时释放天性，做一条好吃懒做的米虫。 他找了一部很久没看的电影，拉上窗帘，又打开床头的小灯，计划着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和林静深煲电话粥。 可惜，暖黄色的光刚亮起，立马闪烁起来，又很快熄灭了。 “灯泡坏了？”邢宇抬头望了望那盏彻底暗掉的灯，有些无奈地重新拉开窗帘，准备去客厅问问有没有新灯泡。 “妈，我房间里灯不亮了，”邢宇伸着颗脑袋朝秦晓曼询问：“家里有备用的灯泡吗？” 还没等秦晓曼回头答应，邢安平又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话音未落已经拿着新的灯泡和工具盒站到了邢宇房门口。 “我早上去买了，我来换吧。” “爸，您...行吗？”邢宇张了张嘴，斟酌了半晌，试探性问出声：“没有不相信您，只是我平时也做这些的，熟练一些，要不还是我来吧。” “没事，我行的。”邢安平往里走着，手上拆灯泡盒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你原来的灯泡瓦数太低了，伤眼睛，我买了新款的。” “那您小心。”邢宇走过去，想搭把手，“我帮您。” “不用，”邢安平拖了张椅子，站上去拆着灯罩，他慢慢地将旧灯泡旋下来，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新的换上去，“马上就好。” 他装好灯罩，从凳子上下来，伸手按开墙上的开关。一瞬间，整个房间被柔和明亮的光线填满邢安平退后两步，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这才转向邢宇，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近似于孩子气的得意。 “亮堂多了。”他说。 邢宇站在他对面，愣愣看着父亲鬓角不知何时冒出的几根银丝，在新的灯下无所遁形。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房间的书桌台灯坏了，母亲也是这样，三下五除二就给换好了；而父亲，这个本该承担家里这些事务的男人，却总是在遥远的、他念不明白名字的地方。 “嗯，”邢宇点点头，喉咙里有些发紧，“亮堂多了。” 吃过饭，秦晓曼要去年前最后一次大采购，为年夜饭和走亲访友做准备。她理所当然地指挥起家里的两个男人：“小宇，你去把车开出来。老邢，换身衣服，跟我去菜市场，今天你负责拎东西。” 邢安平没有任何异议，默默地回房换了件深色的夹克，跟在秦晓曼身后。 第134章 节前的菜市场，是这座城市最具生命力的地方，攒动的人头、高低起伏的叫卖砍价声、各种食材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都是最真实动人的“活色生香”。 秦晓曼在这里如鱼得水，她熟练地穿梭在拥挤的人群 里，和每一个摊主都能聊上几句，在讨价还价间，总能以最合算的价格买到最新鲜的食材。 邢安平则像个误入异时空的旅人，提着购物袋，略显局促地跟在她身后。他习惯了在镜头前分析国际局势，却对如何分辨一块猪肉的好坏束手无策。 “老邢，去，那边那家，称两斤五花肉，要肥瘦相间、层次分明的那种。”秦晓曼指着不远处的肉铺，头也不回地发号施令。 邢安平点点头，快步走过去，他站在肉铺前，看着一整排的猪肉，有些犯了难，老板热情地问他要哪块，他张了张嘴，回头向秦晓曼投去求助的目光。秦晓曼正跟卖蔬菜的大婶聊得火热，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比了个手势，又用口型说了句“中间”。 邢安平立刻领会，转身对屠夫说：“中间那块，切两斤。” 他看着屠夫手起刀落，精准地割下一块漂亮的五花肉，心里竟生出几分佩服。 回家的路上，车里堆满了大包小包的战利品，秦晓曼开着车，瞥了一眼副驾座上沉默的丈夫，忍不住打趣他：“怎么样啊邢大记者，在外面跑新闻厉害，回家连买菜都得我遥控指挥。” 邢宇坐在后排，听着母亲的调侃，悄悄观察着父亲的反应。 邢安平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或者扯起那种正经严肃的工作腔调，他只是转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唇边竟然泛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是，业务不熟练，以后要多跟你学习。” 车里的气氛，因为他这句难得的示弱，变得轻松起来，邢宇低下头，假装在看手机，嘴角却忍不住跟着上扬。 “爸，您以前在国外，都自己做饭吗？”邢宇没话找话地问。 “大部分时候在食堂解决，或者吃当地的快餐，”邢安平的目光落在前方，“偶尔有空，会自己煮点面条，那边的蔬菜种类少，味道也跟家里的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一年，我在一个战地，除夕夜。外面全是炮火声，我和几个同事缩在一个地下掩体里，分了一块压缩饼干。”邢安平的叙述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当时信号断了，联系不上外面，我就在那边乱想，你们肯定在吃年夜饭，想着想着，忽然就很想吃八宝饭。” 邢宇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默默收起手机，扒拉起身边的各色塑料袋，那些不太动听悦耳的“窸窣哗啦”声，却能完美掩盖他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看电视，秦晓曼去厨房切水果了，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两人。电视里正播着地方台热闹的晚会，观众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但他们谁也没看进去。 “爸，”邢宇低着头，声音有些干涩，“小时候，我其实...挺怨你的。”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那个在他心里盘踞了二十多年的心结。 邢安平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没有看儿子，目光依旧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父子俩之间，隔着太长的岁月和太远的距离，那些本该在日常相处中自然流露的亲昵和情感，都变得难以启齿。 “以后，”邢安安平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邢宇，他的眼睛不再像在镜头前那样锐利和直指人心，而是盛满了温和的、带着歉意的慈爱目光，就像一位普通且平凡的父亲。“以后，我都在家了。” 邢宇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别开脸，假装被电视里的相声逗笑，只是那笑声里，带了些微的哽咽。 就在这时，秦晓曼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她没注意到客厅里有些异样的气氛，径直走到沙发边，想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或许是忙了一天，她弯腰的时候，动作有些吃力，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自己的后腰，轻轻捶了两下，两根眉毛很快皱起又掩饰性地松开。 捕捉到那个瞬间的同时，邢宇怔住了。 他记忆里的母亲，永远是精力充沛、无所不能的。她可以一手抱着年幼的他，一手拎着沉重的购物袋；她可以一边打着国际长途处理公司棘手的业务，一边还能条理清晰地指挥他做作业；她是他头顶那片永远不会崩塌的天空，而他在她的庇佑下，渐渐对天空的无所不在而感到不满。 可是，他忘了，忘了时间是多么强大的催化剂。 他一直觉得母亲的控制欲让他窒息，总想着逃离，可现在他才恍然发觉，母亲那些看似无孔不入的关心和安排，或许只是因为她害怕。在这个男人常年缺席的家里，她必须让自己强大到足以应付一切，强大到不给任何意外和失控留下可乘之机。她的强势和控制，是她用尽全身力气，为这个家筑起的一道防线。 现在，他长大了，父亲也回来了，她紧绷了半生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懈下来了。母子之间那场漫长的、关于控制与反抗的拉锯战，早在不知不觉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了强弱的态势。那种曾经让他窒息的亲子关系，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地位上的逆转。 比起做那个一心只想逃离的孩子，或许，他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去包容她的焦虑，去回应她的期待。 “妈，我来。”邢宇站起身，从母亲手里接过果盘，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好。 他拿起牙签，插了一块苹果，递到秦晓曼嘴边。 秦晓曼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眼角的细纹像一朵绽放的花，“臭小子，今天怎么这么乖。” 她张嘴吃下那块苹果，又把一块哈密瓜递给旁边的邢安平。 一家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看着电视，喝着茶，客厅的灯光明亮而温暖，将三个人的身影拢在一起。 邢宇看着身边安然闲适的父母，不忍出声打扰这份迟来却无比珍贵的宁静。这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家，有着长年累月的缺憾，但在此刻，这片刻的安宁与团圆，却是最真实不过的幸福。 第90章 ☆、番外（四）树的来信 湾城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连绵的阴雨天把人的心情也浸得潮湿。而就在这时，林静深把自己攒了一整年的长假，连同归国后的调休，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十天。她没有去任何一个旅游攻略上热门的网红城市，而是悄悄订了一张飞往明城的机票。 这次的行程，林静深没有告诉邢宇，只说俞雯给她批了假，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并非刻意隐瞒，她只是想，在以一个正式的身份踏入他的家庭之前，先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他长大的地方，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他童年走过的路。 她之前从邢宇那里拿到了秦晓曼的联系方式，但只是说想要“和阿姨认识一下”，并没有透露其他的计划。验证信息她只写了“阿姨您好，我是林静深”，那边很快就通过了，双方平时只是静静地躺在彼此的好友列表里，只偶尔有过几次交流。 飞机穿过厚重的云层，稳稳地降落在明城机场，六月的风带着这里特有的湿润，吹在脸上，一丁点儿都没有湾城的燥热之气，也不似巴黎的凛冽，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林静深心里忽然生出许多莽撞又炙热的勇气，她这次来，就是找一个答案。 她想知道，当她不再是需要被惊喜、被安排、被保护的那个人，她能否独自面对他生活中那些她尚未完全触及的领域。 比如，他的母亲。 林静深订的民宿在一个老城区，推开窗就能看到对面屋檐上慵懒打盹的猫。她给民宿老板娘分享的湾城点心得到了对方热情的夸赞，因此额外获赠了一份她亲自手绘的美食地图。 第二天，林静深就收到了秦晓曼发来的维信消息。 【静深，你来明城了？安顿好了吗？我有朋友开了家民宿，可以安排你住那里。】 林静深有些意外，她其实并没有特地联系秦晓曼告知行程，原本还打算找一天请阿姨吃饭，没想到对方却是先找了过来。林静深捏着手机略微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盯着那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才回复道：【谢谢阿姨，昨天到的，住的民宿很好，不麻烦阿姨了[比心]。】 【看到了你发的动态，是意外之喜，说明你没有屏蔽我。】 林静深看着那行字，忍不住失笑，秦阿姨似乎是个有意思的人。 【晚上有空吗？阿姨请你吃饭，就当是为你接风。】 还没等林静深把邀约信息编辑完，秦晓曼的消息已经先她一步发了过来，林静深咬着下唇，只好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再重新编辑回复。 【不麻烦您了阿姨，我随便吃点就行。】 【不麻烦，餐厅订好了，地址我稍后发你，别跟我客气。】 第135章 秦晓曼的回复极快，字里行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干脆利落，林静深现在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但有些神奇的是，林静深对此并不反感，她一直期待能见到邢宇的母亲，哪怕见面的时间提前了一点。 傍晚六点，一辆黑色的辉腾准时停在民宿门口，车窗降下，露出秦晓曼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她和邢宇发来的照片里没什么两样，应该是刚下班赶过来，还穿着灰色职业套装，妆容精致，耳垂上点缀着小巧的珍珠耳钉，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时间淬炼出的优雅锋芒。 “静深，第一次见你，很漂亮，”秦晓曼冲她笑了笑，那笑容很得体，却又带着好奇的意味，“上车吧，这地方不好打车，特地过来接你。” “谢谢阿姨，太麻烦您了。”林静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车里的香氛是清冷的木质调，和秦晓曼本人的气质很搭。 “小宇那孩子，就喜欢搞这些突然袭击，”秦晓曼启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来明城这么大的事，他竟然都不告诉我。” 林静深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解释：“不关邢宇的事，是我自己想来转转，没告诉他。” 秦晓曼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但弧度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我是越来越不懂了。不过，有自己的主见是好事。”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在法国的工作都还顺利吗？听小宇说，你一个人从零开始，很了不起。” “运气好，之前在国内的工作也算打了些基础，同事们也都很帮忙。”林静深谦虚地回答，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裤子。她发现和秦晓曼聊天，像是在进行一场面试，她快人快语，自己却有些谨慎小心。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秦晓曼目视前方，语气平淡，“职场上没人会同情弱者，能站稳脚跟，靠的都是真本事，不要妄自菲薄。” “谢谢阿姨，”林静深看着眼前的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邢宇说，您工作上很厉害，还要多和您取经。” “没问题，欢迎你，我随时都在，”秦晓曼打开了车载蓝牙放起了歌，“休息一下吧，晚高峰会有点堵。” 车子转过一个弯，前方的路况豁然开朗，秦晓曼的语气里，那层审视似乎被磨软了些。 这顿饭定在一家环境清幽的私房菜馆，秦晓曼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捧着菜单熟络地点了几道招牌菜，又特地为林静深点了一份桂花糖藕。 “尝尝，听说你喜欢吃甜的。”她将小碟推到林静深面前。 ：= “谢谢阿姨。”林静深夹起一块，糯米软糯，藕断丝连，甜而不腻，她有些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饭桌上的氛围比在车里时松弛了不少，秦晓曼问了些她家里的情况，工作上的规划，甚至是对湾城房价的看法。她的问题很直接，但处处都透露着一个长辈对晚辈最真切的关心。 林静深在回答的过程中，逐渐发现，秦晓曼的“控制欲”或许并不源于蛮横，而是一种习惯，一种将所有事情都纳入自己掌控范围之内才能安心的习惯。常年独自撑起一个家，面对一个声名在外却常年缺席的丈夫，面对还没成长起来的孩子，这种掌控感或许是她唯一的铠甲。 “我听小宇说，你很喜欢他奶奶的画。”饭快吃完时，秦晓曼终于提到了吴樽。 林静深放下筷子，神情认真起来：“是的，我非常敬佩吴樽女士，她的画里有种很强大的生命力，能给人带来平静和力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阿姨，明天...您方便带我去看看吴奶奶吗？我想去祭拜一下她。” 秦晓曼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抬眼看着林静深，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良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好，我明天带你去。” 第二天，秦晓曼没有开车带她去任何公墓或陵园。车子穿过市区，拐进一条栽满了梧桐树的安静小路，最终停在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洋房前，院子的栅栏上爬满了蔷薇藤，虽然还未到花期，但那满眼的绿意已经足够动人。院子里，有一棵巨大而茂盛的香樟树，树冠如同一把撑开的巨伞，庇护着整栋房子。 林静深有些疑惑地跟着秦晓曼下车，这里看起来像个住家，并不像安息之地。 秦晓曼没有解释，只是领着她走到那棵香樟树下，树干粗壮，需要两人合抱，树下打理得很干净，地上铺着一层细碎的白色石子。秦晓曼站定，仰头看着繁茂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就睡在树下。” 林静深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那片平整的地面，没有墓碑，没有照片，只有这棵向阳而生的树，仿佛就是生命的延续。 “这是她的遗愿，”秦晓曼的声音随着风飘向远方，“她说，不想被关在冰冷的匣子里，她想看着小宇长大，看着院子里的花开花落，听着孩子们的笑声。” 孩子们的笑声？ 正当林静深疑惑时，小洋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探出脑袋，看到秦晓曼，眼睛一亮，甜甜地喊了一声：“奶奶！” 紧接着，更多的孩子从屋里涌出来，叽叽喳喳地围在秦晓曼身边，像一群快乐的小鸟。一个年轻的女老师也跟着走出来，看到林静深，友好地笑 了笑。 “阿姨，这......” “进来看看吧。”秦晓曼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不带任何防备的纯粹笑容，她牵起那个小女孩的手，带着林静深走进了房子。 一楼的格局被完全打通，成了一个宽敞明亮的画室。墙上挂满了色彩斑斓的儿童画，画风稚嫩，却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几张大画桌上摆着画板、颜料和画笔，一群孩子继续围着老师坐下，兴致勃勃地听她讲解。 “遵从婆婆的遗愿，我和明城少儿艺术基金会合作，把她生前住的这栋房子改建了，”秦晓曼和林静深站在教室一角，看着眼前的景象，笑意从眼角漾开，“二楼保留了她生活的原样，画室、卧室，都封存着，不对外开放。一楼就改成了公益性质的儿童绘画教室，只在周末开课，让那些有兴趣但家庭条件有限的孩子，能有个学画画的地方。” 林静深环顾四周，墙角的一个书架上，放着许多画册和课外书，她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新月集》翻开，书页并不新，有些段落还被圈画出来，大概是吴奶奶生前就爱看的书。 阳光从古典的雕花窗格间洒进来，照在孩子们专注的脸上，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这里没有死亡的沉重与哀伤，只有生命的鲜活与希望。 “教室运营获得的所有收益，都会以她的名义，捐赠给明城的渐冻症研究中心。”秦晓曼领着她走到一扇窗前，窗外正对着那棵香樟树。 “邢宇的爷爷，我公公，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秦晓曼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那年，吴樽这个名字还是画坛上声名鹊起的新秀，但为了照顾丈夫，她推掉了所有的画展和邀约，陪着他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段路。” 秦晓曼的目光投向窗外那棵树，眼神飘忽悠远，但包含着说不明的情意。 “她是个很通透的人，早就看淡了生死，她总说，人活着，最重要的不是得到多少，而是留下多少。她把对爷爷的爱，对小宇的爱，对绘画的爱，都融进了这里。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能从她的画里得到慰藉，还有孩子能在这里找到梦想，她就没有真的离开。” 林静深听着，眼前仿佛浮现出吴奶奶那张慈爱的脸。她终于明白，邢宇身上那份超越年龄的温柔与通透，究竟从何而来。也终于开始理解秦晓曼，这个看似强势坚韧的女人，一直以来，内心深处所承载的，是怎样深沉的爱与责任。 “小宇这孩子，从小就敏感，很多事他都憋在心里，”秦晓曼转过头，目光落在林静深的脸上，这一次，那份审视彻底褪去，换上了一种近乎托付的真诚，“静深，谢谢你，愿意自己走过来，看一看。” 林静深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摇了摇头：“阿姨，是我该谢谢您。谢谢您让我看到这些。” 两人一直带到晚间的课程结束，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画室里才终于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上温暖的颜色。林静深走到那棵香樟树下，没有鞠躬，也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站着，闭上眼睛。 风吹过树梢，发出海浪般的声响，她仿佛能听到藏在每片叶子后，吴樽奶奶的轻声细语。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起，那头传来邢宇有的声音。 “静深？怎么了？我刚下班。” 第136章 “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林静深笑了，眼泪却无声地滑落，她仰起头，看着被夕阳染成红枫色的天空， “邢宇，明城的树好漂亮。” 在夏天来临前，她收到了最好的一封来信，写信人是时光，收信人是所有勇敢去爱的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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