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 第1章 [现代情感] 《喃喃》作者:大仙仙啵【完结+番外】 文案: 陈冶秋八岁被送去美国,只因大师算过,这是个天生的反骨仔,将来是要闯祸的。 凤栖梧五岁被带来北京,只因大师算过,这是凤家的小吉星,将来是要旺他们的。 可大师说的就准吗? 倒也未必。 陈冶秋端正肃然、得天独厚,甚至被寄予厚望,反骨仔的事儿鲜有人提。 凤栖梧成了凤家的媳妇儿,结果丈夫婚礼当天远走,凤家也日渐衰落,小吉星这名儿变得讽刺。 可这就是故事的全貌吗? 倒也未必。 鱼和饵,猎人和猎物,陈冶秋和凤栖梧,都是注定的相遇和分离。 可这就是结局吗? 倒也未必。 第1章 案件 讯问室里,陈冶秋沉默地坐着。 对面虽然架好了摄像机,但办案警员还没有现身。他抬眸看了看黑漆漆的镜头,从变化的光圈中看到了千奇百怪的自己。 他深吸了口气,换了个坐姿。 门被推开,进来个高大像熊的男人。 “谁啊,怎么把陈总安排在这儿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啊!”男人看了一眼陈冶秋,立刻朝门外探出半个身子喊道,“我不说了找个会议室么。” 不知门外的人说了什么,亦或是门外根本没人,片刻后男人又转回身子,朝陈冶秋咧嘴笑了笑道:“最近太阳磁场影响地球,犯罪分子跟变了异似的一茬接一茬,局里都放不下了。陈总,委屈委屈您,咱先跟这儿聊?” 陈冶秋不动声色地往椅背里靠了靠,并不因为被像个犯罪嫌疑人一般对待而显出任何情绪。 见那个男人还在等他的回答,陈冶秋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道:“都行。” 男人又笑了,脸颊上的酒窝凹了下去。 他走到陈冶秋面前,伸出手:“不好意思啊陈总,您刚从美国回来就麻烦您跑一趟。自我介绍一下,蒋天奇,凤家的案子由我们负责。” “蒋队,久仰。”陈冶秋也伸了手。 分局极有前途的刑警队长,市局领导的公子,他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算是老相识了。 蒋天奇并不意外陈冶秋知道自己,他也听闻,陈冶秋人脉很广,即使不背靠陈家,他也有本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这回请您过来呢,主要是跟您了解点儿情况。”蒋天奇招呼了警队的同事过来坐在身边,也不废话,和陈冶秋说起了正题,“关于凤家的案子,照理说是经侦的活儿,不是我们队该管的事儿,但是啊……” 他拉了个长音,故弄玄虚地看了看陈冶秋,见他依旧泰然自若,对自己的话甚至提不起半点兴趣,又笑了笑,继续道:“我们翻到一桩二十多年前的旧案,也和凤家有关系。问他们呢,他们说一点儿留一点儿,鸡贼得很。所以没辙,只能请您过来,从不同的角度协助我们分析分析,这案子里是不是衍生出其他变了形的动作。” “我私底下和凤家没有过多交往,业务上我们也没有密切的往来。”陈冶秋看向蒋天奇,“想知道凤家的事儿,蒋队恐怕找错人了。” 他提前两天回来,并不是在公安局浪费时间的,所以他很自然地撇清着关系。 蒋天奇扁扁嘴,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点了起来:“陈总这话说的,太谦虚了。业务上,凤家最大的客户是您给铲西伯利亚去的,他们的融资是您家给断了的,他们家不少人也是因为挡了您的路,被送我们这儿来了,这没错吧。” 蒋天奇说话的时候,陈冶秋一直看着他,听到他说的这些事儿,陈冶秋目光未变,脸上也没有半分异色。 “再说私底下。凤家少爷所在的乐团,您是出资人。凤家那招人烦的大小姐,对您爱而不得。凤栖梧……” 提到这个名字,蒋天奇注意到陈冶秋的目光闪了闪。 他单独拎出来的名字,确实勾起了什么线头儿。 “凤家的媳妇儿,和您关系……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蒋天奇不再敲击桌面,而是环抱着双臂,朝陈冶秋探了探身子,一脸玩味道,“要我说……您不是凤家人,却胜似凤家人啊。” 陈冶秋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头,识时务地问道:“那我有什么能帮到蒋队的?” “那桩陈年旧案,和凤栖梧有关,如果她曾经和您提起过,或者您知道她做过什么,还请陈总如实相告。” 陈冶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什么案子?” 蒋天奇看了看他跳动的眉心,翻开手里拿着的一份案件卷宗的复印件,调了个个儿,让同事拿给陈冶秋。 卷宗里,大半是笔录,很多地方被涂黑了,还渗着油墨,一看就是蒋天奇才拿着记号笔一通捣鼓的。 陈冶秋翻了翻,终于翻到了几张照片,倒是原件。 照片拍摄年代久远,已经模糊泛黄。 但陈冶秋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张照片中的一个男孩,十五六岁的模样,呆立在一个事故现场。 蒋天奇探头看了看陈冶秋手里的照片,解释道:“这是凤衡,也就是凤栖梧的丈夫,案子的其中两名死者是他的父母。” 陈冶秋点了点头,又去看另外几张照片。 那都是一起事故现场的记录,茂密的橡胶林中坠着一架小型飞机的残骸,搜救人员和警察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凤岚和凤栖梧都跟他讲过这个故事,但现在却是他第一次看到当时的惨状。他无法想象,凤栖梧在回忆这件事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什么样的情景。 继续往下翻,又是一张小孩儿的照片,蒋队介绍说这是当时驾驶飞机的机长的儿子。 陈冶秋继续往下翻,一张照片让他停了动作。 他凝视着照片里的小女孩,久久挪不开视线。 “您应该……”蒋天奇琢磨着措辞,“应该最不陌生,她是本案另外三名死者的家属,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陈冶秋抬眸看向蒋天奇,终于对自己被请到警察局这事儿有了重视。 “凤栖梧,这个时候还叫……”蒋天奇指指照片说着。 陈冶秋却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为什么是案件?” 蒋天奇倒是对陈冶秋的反应有些诧异。 一是因为陈冶秋不愿听他把话说完,二是像陈冶秋这么有洞察力的人,竟然这么久才抓到重点。 同时他也很疑惑。 他以为陈冶秋是知道整件事的,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也被人蒙在了鼓里。 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又要做这么多?仅仅是因为他和凤栖梧那段并不光彩的婚外情吗? “因为经我们研判,二十年前的那起坠机事件,或许并不是意外。” 蒋天奇的话让陈冶秋的身子为之一僵,手上的照片飘飘然坠地,就像当年那架在橡胶林中腾起巨大黑烟的飞机。 陈冶秋忽然意识到不对。 无数个念头电流般掠过,相交处激起无数火花。 关于蒋队说的“动作变形”,关于凤栖梧和凤家的关系,关于凤栖梧和凤衡的婚姻,更关于…… 他和凤栖梧。 “陈总想到了什么?”蒋天奇没有错过他脸上的变颜变色,赶紧追问。 思绪被打断,陈冶秋看向蒋天奇,又似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陈冶秋深深出了口气,恢复了矜持沉稳的状态。 “我知道的比您少,蒋队不必从我这儿找线索了。”他重新扫了一眼卷宗,站了起来,“既然只是了解情况,您应该也不会拦着我离开。” 一旁记录着的警员皱着眉头看了陈冶秋一眼,又转向蒋天奇。 蒋天奇这浓眉大眼的精细鬼也看出陈冶秋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有些意兴阑珊。 “那是自然。”蒋天奇也站了起来,亲自替陈冶秋开了门,却又在他跨出审讯室时嘱咐道,“今天这事儿呢,希望陈总不要急着和凤栖梧通气儿。当然,我不能绑着您不让您去见她,只是请您在我们查清案件事实之前,不要把我们找您的事儿告诉她。” “你们?您指的是查坠机案的你们,还是经侦?”陈冶秋问。 蒋天奇耸耸肩,半真半假地说您可别瞎说,我们可没查坠机案,那是人市局的事儿,我们查的是交通事故。再说了,我们和经侦也是一个支队的,相亲相爱一家人,不分你我。 陈冶秋点头,说那就祝你们支队尽早破案。 陈冶秋走后,蒋天奇还在审讯室里踱步。 他捡起地上掉落t的照片,看着上面那个扎着圆髻、额前碎发却散乱得像个疯子的小女孩。才五岁的年纪,笑容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一双大眼睛里全是阴鸷与挣扎。 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小姑娘眼睛里能看到的情绪,更难想象,这是他见过、询问过的那个漂亮又冷静的女人。 第2章 把照片夹进卷宗里,蒋天奇转身出了门。 想起陈冶秋离开时的表情,蒋天奇又叫来同事,安排道:“找个人跟着陈冶秋,要是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儿,控制一下。” 同事不明所以,抱拳请蒋队明示。 蒋天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看不出来吧,那是个情种,情种容易犯傻,咱们看着点儿没坏处。 第2章 初识 把司机老陈赶下了车,陈冶秋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老陈看他一身的戾气,担心要出问题,再次提议由自己开车。 可话还没说完,车已经冲了出去,现代的精工产物变得蛮荒,原始驱力占据上风。 分局门口转弯处,陈冶秋险些撞上个人,他急速转动方向盘躲过,车几乎打滑。 没有丝毫的停留,他稳住方向,再一次踩下油门。 车拐过大街,从狭窄的胡同呼啸而过,甩开朱漆大门边乘凉的大妈大爷不住的谩骂,在东华门前的红灯前急停下来。 车尾灯亮起,陈冶秋胸口起伏,死死盯着不远处一座不起眼的院落,手几乎要把方向盘捏碎。 这里何其熟悉。 他就是在那儿初次见到她的。 ---------------------- 陈冶秋不大参加饭局。 一来天生厌烦人多,懒得凑热闹,二来他才从美国回来、挑了个集团旗下最热闹的公司入主不久,试他深浅的人太多,而北京地面儿上的人事物他还没全然捋顺,贸然露脸周旋实在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但今晚,恩师点卯,他只能应承。 毕竟他如今一手欹侧险峻、端正舒朗的欧体得益于今晚饭局的主人、书法家谢恺多年来的悉心栽培。 提前拍下老爷子想了有些年头的书稿,他赶在寿宴结束前把人和礼都带到了东华门旁边的餐厅。 但他有些失算。 本以为临近尾声,客人该走了大半,可他下了车往影壁墙后走时,发现谢家咬着牙包下的餐厅里还是气氛热烈。 陈冶秋进了门,厅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每个人都有意无意朝他上下打量。 好皮相,好身形,好气度,嗯,好喜欢。 确认是他真身不假,众人才又纷纷遮掩着别开头,装作并不是为了等他出现才熬得这么晚。 “我还当您陈总贵人事忙,请不动了。”谢恺看到他,拐杖一杵,佯怒道,“现在看来是要拿乔作势,成心熬得我大半夜不睡觉。” 周围人不清楚陈冶秋什么脾气,又看老爷子说话挺不客气,都偷偷看向他,等着他的反应。 陈冶秋知道老头儿这是摆架子,脸上没露出丝毫的情绪,只走到谢恺身边的位子坐下,奉上书稿,不冷不热地说:“公司事儿多,刚忙完。” 谢恺一看到书稿,立刻眼放光芒,颤颤巍巍地拿在手里翻了又翻,看了又看,这才点着陈冶秋眉开眼笑:“四儿,明儿来家吃早点,不然我跟你爷爷告状。” 见着心头好,老头儿是胡子也不吹了,眼也不瞪了,就连陈冶秋儿时的小号都记起来了。 陈家四公子,天生的反骨,大师给算过,将来他是要捅大篓子、让陈家颜面扫地的。因此,陈老爷子把八岁的他安置在了海外,好去一去佞气。 也不知是这招真的奏效,还是大师就是个蒙古大夫,陈冶秋不仅一直安稳求学、创业,连性子都磨炼地老成持重,半点儿要捅娄子的迹象都没有。正相反,如今陈家很多海外业务都得凭着他的资源和能力才能办妥。 也正是有鉴于此,陈冶秋从天生的反骨仔摇身一变成了命定的少东家,今年更是重塑罗汉金身,被爷爷大张旗鼓地请回了北京。 陈冶秋看老爷子一会儿一个样,也不将他邀请共进早餐的话放在心上,只把累了一天的身子往圈椅里靠了靠,陪老爷子坐着。 他这一坐定,围上来的人就多了。 谢恺笑盈盈地看着孙子孙女近水楼台,先来跟陈冶秋打了招呼、拜了山头,手一摆,招呼过来一个年轻女孩儿。 “阿声过来。” 女孩儿从人群中走来,笑着轻轻叫了声爷爷,柔和的眉眼垂下,眼角余光看向了陈冶秋。 “四儿,我孙女儿,谢英声,你出国那会儿她才两岁。”谢恺拍着她的手,朝陈冶秋介绍道,“虽说是你师妹,跟我学写字儿的年头可比你长。” 陈冶秋站起来,和谢英声握了握手,又坐下了。 不断有人涌来,或自我介绍,或经人引荐,把陈冶秋和谢恺围了个结实。 要不是听说陈冶秋会来,大部分客人只会礼到人不到,或者顶多露个面就走,待不到这么晚。如今终于如愿,张家的少爷、李家的小姐、杨家的千金、孙家的公子,自然都得过来攀谈几句。 陈冶秋只点头打招呼,并不多说。 谢英声一直站在谢恺身边,脸上带着浅淡温和的笑,话也不多,只在有人提到写字作画时才参与聊几句。 但陈冶秋知道,她偶尔会往自己这儿看上一眼。 他侧过头,也看向谢英声。 目光才对上,谢英声愣了一瞬,脸一红,无措地转开了视线。 陈冶秋觉得无趣,低头喝了口茶,继续看眼前一堆人卖力表演。 渐渐没了耐性,陈冶秋以四处转转为借口起了身,又谢绝了一众想要陪同的示好,在院儿里绕了绕,甩开跟着的尾巴,到了二楼一个不起眼的露台前。 他想安静安静,让自己的脑仁儿不至于像是被开水煮沸了一样。 踏入通往露台的门,陈冶秋从兜里掏出烟。 本打算独自抽一根儿喘口气,却发现露台上已经有人了。 陈冶秋停了脚步,不打算靠近,却又不可避免地打量起了先他一步躲清净的人。 那是个女人,背对着他站着,身影窈窕,手里的细烟飘着烟雾,左一团右一簇地像是要把比夜色还安静的她吞没。 陈冶秋默默往门边的阴影里退了一步。 本想着互不干扰地共享这个露台,手往裤子口袋里一伸,却发现打火机落车里了。 他摆弄着手里的烟,下意识地又朝那个女人看去。 楼下像是有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偏过了头,往楼下看。 陈冶秋也因此看清了她的脸。 虽然只是侧脸,却线条流畅,眉目细腻。按书法之解,如他自小描摹的《皇甫诞君碑》,有北碑的气韵,又有南贴的风雅。 说得俗一些,好看。 陈冶秋垂了垂眼眸,踱步过去,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开口问道:“方便借个火?” 身后突兀地响起个男人的声音,女人吓了一跳。 机敏转头,视线在陈冶秋脸上停留一瞬,女人的脸色又恢复如常,拿出手里攥着的打火机。 她本想要把打火机递给陈冶秋,却见他凑了过来,嘴里的烟就着打火机,像是等着她点火。 她顿了顿,轻轻按下点火键。 火苗窜起,照亮了夜色中男人的脸,英俊、硬朗、沉稳,不像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陈冶秋也看到了她无名指上戴着的一枚戒指,他目光闪了闪,很快垂下了眼眸。 烟在火光中一明一灭,点燃后,烟移开,男人的脸也移开。 两个人,两支烟,沉默无言地站着。 陈冶秋偶尔拿余光打量她,她感受到,也转头看他,正大光明地。 楼下因会车而起的一点小冲突很快了结,没人骂架,更没人动手。女人像是没了乐子,饶有兴趣的眼睛变得有点恹恹。 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掏出随身带着的糖丢进嘴里,她朝陈冶秋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陈冶秋忽然叫住她。 “小姐是谢老的……” “不认识,来凑热闹的。” 陈冶秋扬了扬眉毛,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转回身。 通往露台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不多时,再次被打开,又再次关上。 【1%】 第3章 烟雾中 陈冶秋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是一个月后了。 他从外地出差回来,本想回公司继续工作,可电话一个劲儿地响,几乎要把手机打没电。 陈冶秋无奈接起电话,只随意喂了一声,就把电话拿远了些,等着对方开口。 “每回约你都三催四请,今儿不许废话,现在就给我过来,等不到你我不吹蜡烛!地址发你了,赶紧的!”电话里传来咋咋呼呼的高亢女声,即使背景嘈杂,仍难掩她一股子北京大妞儿的泼辣飒爽劲儿。 来电人是melisa乔,一个在四九城闹腾出了大名堂的大姐,家里是又红又专,她则是又黑又偏。 “不去。”陈冶秋揉了揉太阳穴,干脆地拒绝,“忙。” “你敢不来,今儿t晚上我就点你们家房你信不信。”melisa乔语调又提高了几度。 陈冶秋不等她说完,烦躁地挂了电话。 第3章 手机里躺着melisa乔发来的地址,陈冶秋看了看,是陈家开发的商业地产不错,前几年租给外商开高奢酒店了。 这姐们儿今晚要是等不到他,还真可能发疯把楼给点了。 “李纯真。”陈冶秋对副驾上坐着的秘书道,“去坐后头那辆车。” 李纯真有些犹豫:“陈总,您要回家了?那我就在这儿下,自己打车回家就得。” 后头跟着的是老板的保镖车,里头塞满了内蒙壮汉,一拳够把他打死三回的。李纯真觉得如非必要,自己一个一百三十来斤的帅小伙儿还是别往里头凑了。 “去我办公室找一对珍珠耳环送到这儿。”陈冶秋把地址发给了他,又嘱咐道,“快去快回。” 参加生日宴,总不好两手空空的去。 正好前几天得了对儿不错的珍珠耳环,干脆送出去安抚安抚那个手眼通天但是脾气坏极了的大姐。 “好的陈总。”李纯真听到有活儿,也不多话了,立刻利落地下了车。 等陈冶秋的车停到了酒店楼下,李纯真也风驰电掣地赶到了,没多耽误他一秒。 陈冶秋赞许地点了点头,接过放着耳环的盒子上了楼。 偌大的宴会厅里灯光昏暗,只有四面墙上鬼火点点,屋顶几束镭射灯巡回照着,让厅里每个人都显得鬼迷日眼。 他对这个丧葬风的生日宴氛围倒并不觉得惊讶,反正melisa乔就是这样的人,什么脱序玩儿什么,以前拉着他在纽约干的事儿比这荒唐不知多少,他也都存活下来了,现在都只是小场面。 他脱了西装丢给服务生,又扯松了领带往里走。 越过拥挤的人群,他在装饰得像坟头一样的舞台上看到了蹦迪的melisa乔。 melisa乔顶着巨大的爆炸头随着音乐左摇右晃,四十有几的年纪仍充满活力,身材干瘦,大概是她一刻都停不下来的缘故。 看到陈冶秋来了,melisa乔高兴得眉开眼笑,一把推开搂着的小鲜肉朝他扑了过来。 陈冶秋后退一步,伸手拦下她。 “怎么着?!回国了就装得像个人了?”melisa乔才不管陈冶秋那拒人千里的死样子,硬是揽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场内音乐声太响,陈冶秋听不到melisa乔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聒噪无比,正打算把兜儿里的耳环递给她就走,却见服务生把一个巨大的蛋糕推上了舞台。 宾客们纷纷停了诡谲的舞姿,都聚拢到了舞台前。 音乐终于换成了舒缓的曲调,灯光也从死亡炫目变得柔和。 “上来跟我一块儿切蛋糕!”melisa乔不由分说地拉起陈冶秋上了台,小鸟依人般倚着他说了几句,又在台下一众人惊讶、猜疑的目光中拽着他的胳膊朗声道,“陈冶秋,你们多少都听说过,我干弟弟,但比亲的还亲。以后你们见了他,都得给面儿,都得喊声四哥。” 台下应和声四起,心里也都在想着,就算她不说,陈家的地位就摆在那儿,好像谁真敢不给面儿似的。正相反,要是陈家手指缝里漏出那么一点儿资源给他们,那才叫真给面儿。 陈冶秋垂眸看着一口酒没喝但跟喝多了没什么两样的melisa乔,脸上不动声色,胳膊却从她身后抄过去,将她稍稍拉开了些。 melisa乔横了他一眼,暗暗使劲儿踩了他一脚,悄声道:“我这儿给你做场面呢,少狗咬吕洞宾。” “切你蛋糕去。”陈冶秋吃痛,推了推她,不让她继续跟自己拉拉扯扯。 melisa乔又哼了一声,这才走到蛋糕边,许了愿,吹了蜡烛。 开山刀落下,蛋糕一劈两半,台下山呼海啸般地喊着寿与天齐。 melisa乔切完蛋糕,一时兴起抓了一手的奶油,直接抹到了陈冶秋的脸上,又趁他不备,倾身用舌尖舔走了奶油。 抓心挠肝的音乐声适时响起,掩盖了台下爆发出的吸气声和惊呼声。 干弟弟……这年头形容词都当动词使了。 陈冶秋平时是个很警敏的人,一般不让人靠近。 但这次,他没有推开melisa乔。 不是不想,而是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身影,吸引着他对周遭失去了警觉。 长桌上放着其他人送来却注定不会有人吃的蛋糕,那个女人拿手指在其中一个蛋糕上划拉了一下,将蘸着奶油的手指送入口中,轻轻一抿。 奶油化在她的嘴里,减了糖的,不甜,她不大喜欢。 陈冶秋视线随着她的手指渡到她的唇上,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脸上被melisa乔骚扰的不适感也渐渐隐去。 她把手指上剩余的奶油胡乱擦在了桌布上,掸了掸,又心虚地四下看看。 陈冶秋觉得有趣,继续看她祸祸下一个蛋糕。 还是一样,划拉一下,抿一口,皱眉。 等她渐渐隐入人群,再瞧不见,陈冶秋也没了留在台上的兴趣,不再理会melisa乔的挽留,匆匆去卫生间洗了脸。 收拾干净,才出卫生间的门,陈冶秋就听见有人在角落里八卦。 音乐嘈杂,她们说话声音倒也不小,他很轻易地就听了个大概。 一个朝落地窗前站着的女人努了努嘴,和身边的人笑道:“那个女的奇怪吧,老公新婚夜就躲国外去了,到现在鬼影儿都瞧不见。她倒是跟没事儿人一样,什么局都参加,生怕别人忘了她是凤太太。” “你说凤栖梧吧?可不是,要是我早就躲起来不见人了,怎么会出来让人说自己守活寡。”另一个也看看她,抿嘴一乐。 “哎,你们谁知道她的来头?”又一个煞有介事地问道,“她能嫁给凤衡,自己又姓凤,不会是什么远房穷亲戚来投奔,凤老太太不得已才让孙子娶了人家吧?” “她什么来头凤家人也是藏着掖着的,估计就是说不出口。” “凤家多贼啊,没摸准家世、不清楚底细的,绝不会娶进家里去。” “也是,你看前些年刘家外头那个私生女,哭着喊着要跳楼不也没嫁成凤衡吗。” “倒是让凤栖梧得了便宜。” “哪儿是便宜啊,你看人老公新婚夜就跑路了,要你你能干?” 众人又是相视一笑。 几轮编排下来,各位身娇体贵的千金们得出结论,凤栖梧是个靠着祖上恩情嫁入豪门,却又不受丈夫待见的可怜虫。 陈冶秋站在几人身后听了一阵子,稍未留神,再抬眼看去,被她们讨论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的视线在厅里逡巡片刻,除了鬼还是鬼,也没了兴趣再待下去。 朝melisa乔隔空挥了挥手,陈冶秋算是打过招呼告过别了。 如来时一样,他拨开人群,悄然离去。 下行的电梯里,陈冶秋又想起那些人的话。 原来她叫凤栖梧。 凤栖梧桐,是个好名字,寓意颇佳。 原来她就是凤衡的太太,那个当时茶余饭后避不开的话题人物。 他们这段,在北京富贵圈儿里还挺出名的,连还在纽约的他也有耳闻。 因为离奇,也因为默契。 他们一年前结的婚,但为了打理在美国的生意,凤衡与妻子和圈里很多人一样,两地分居,一人一边,各自保留名分。 这是默契。 可凤衡离开的时间点很妙,婚礼当天他就走了,一个人走的,连做做样子熬一晚都不肯。因此很多人猜测,凤栖梧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凤太太。 这便是离奇。 心里想着事儿,陈冶秋一时忘了给司机打电话,到了楼下才发现车没在门口等他。 刚拿出手机,号码还没拨出去,他又看到了她。 凤栖梧还是一个人,靠在玻璃幕墙上抽烟。风从南边吹来,绕过她的脖子,带走口中喷出的烟雾,也吹起了她的发丝。 脚步停顿几许,陈冶秋还是走了过去。 掏出烟,在凤栖梧的面前晃了晃,他说:“还是没带打火机。” 那意思,又要借火。 比起第一回在露台上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的相遇,这一次,凤栖梧觉得自己和陈冶秋算是半个熟脸了。 毕竟见了两回,两回印象都很深刻。 她在人群中看得清楚,melisa乔的生日宴,九成九是为了这个男人办的。只可惜,男人不解风情,更不给面子,没有任何的表示,一切公事公办。 他是个狡猾又习惯置身事外的人。 凤栖梧摊摊手:“我也是找人借的火。” 陈冶秋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 凤栖梧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发现他也在看她,和她手上的烟。 她像是明白过来,把烟放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烟上的火星大了些。 陈冶秋顺势俯身,手指夹住烟,凑在她的烟上t点火。 陈冶秋高大的身形挡在凤栖梧面前,俯身、侧首,距离不远。要是有人经过,都免不了觉得这是两只交颈缠绵的鸳鸯。 第4章 烟相接好久才有了点着的迹象,但陈冶秋似乎并不在乎,他的眼睛从来就没有在烟上停留过一秒,因为眼前有更好看的东西。 凤栖梧也察觉到陈冶秋灼热又危险的目光,倒是不躲,也看向他。 两个人的脸靠得近,两支烟的距离。 极细的烟雾在其中萦绕,让他们雾里看花,花非花,雾亦非雾。 陈冶秋半垂着眼眸,似在打量,又似在探究。 凤栖梧不探究什么,只是看,看他清晰的眉眼,看他高挺的鼻子,看他被手指遮住的嘴。 几乎不需多一秒的时间,默契便在风中达成。 陈冶秋笑了笑,换了只手夹住烟,靠近凤栖梧的那只手揽上她的腰,将她带向了自己。 【3%】 第4章 善男信女(一) 门被撞开,紧紧缠在一起的男女像有什么过节,谁也不饶过谁,肆意地在彼此唇上啃咬、吸吮。 “这么急?”陈冶秋放慢了速度,捧住凤栖梧的脸,顺着她刻画的轮廓一点一点轻吻。 所到之处,酥麻的绝不止他一人。 凤栖梧不说话,任凭自己的身子被这个男人抵在墙上,慢慢丧失自己的理智。 “抱紧。” 陈冶秋像是发号施令,声音落在凤栖梧的唇边,口中的热气氤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感觉到一双手攀上了自己的脖颈,牢牢勾住,陈冶秋满意地将凤栖梧抱了起来,让她的腿圈在自己腰间,将她带到了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 仅仅十几步,陈冶秋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第一次见时看不真切,第二次见又烟雾缭绕,此时清晰而认真地看,陈冶秋发现她的眼睛非常亮,像是山林间的皎洁月光。 他觉得她不应该属于城市,她该是天生天养的。 他忽然感到自己罪孽深重,竟然要去沾染一个山中的精灵,给她带去尘世间最俗不可耐的情欲。 稍稍的分神像是惹得凤栖梧不高兴了,她的眼睛里蒙上一层薄雾,嘴一抿,手在陈冶秋颈间一挠,无声询问。 陈冶秋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另一个愈发罪恶的念头代替了之前那个。 他想要破坏掉这个天然的造物,让她沉溺于尘世间最俗不可耐的情欲。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动作从柔缓变得急促,又渐渐加重了力道,凤栖梧觉得身上的男人很重,而自己却很轻。 她侧过头,半睁着眼睛去看这个轻易挑起她全部情绪的男人。 的确是个狡猾又习惯置身事外的人。 耳边的呼吸声愈发急促,流泻在她颈间的气息愈发灼热,她忽然感到一丝慌张,更是面对未知的恐惧和无所适从。 “我……”凤栖梧说了进入酒店房间后的第一个字。 陈冶秋微微一顿,撑起身子看向她。 凤栖梧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陈冶秋只是个见了两面的男人,他们没有交谈,更不了解彼此,此时却以最坦诚的方式把对方锁在身边。 不大好。 眼下这个男人,这个陌生男人的眸底满是渴望,还有昭然若揭的龌龊心思,尽数落在凤栖梧的眼里。 确实不大好。 但又如何呢。 她摇了摇头,将陈冶秋的脖子揽向自己。 唇划过他的,又慢慢咬住,一口一口尝着他下唇的味道。 软软的,却和蛋糕一样,也不甜。 陈冶秋的眸色深沉,不再给她反悔的机会,反守为攻,低头深深吻住了她。 意乱情迷之际,剧烈的心跳混合着一声隐忍着疼痛的低呼漏在床笫之上,让陈冶秋不由地停了动作。 有些不可置信,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 毕竟她的丈夫不爱她,甚至熬不到新婚之夜就跑了。 他轻轻在凤栖梧的唇瓣、耳侧落下一个又一个吻,手也拂过她身体的曲线,一点一点,缓解着她的紧张和疼痛。 凤栖梧抬起眼睛,湿漉漉的眼眸里除了羞涩,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无措。 陈冶秋的手滑向她的脸,拇指在她脸颊上缓缓摩挲,替她挑开汗湿的发丝。 “继续?”他哑着嗓子问,转念又给了她其他选择,“还是想我停下来?” 他不强迫别人,即使箭在弦上,只要她反悔了,依旧可以放开她。 凤栖梧没有说话,只把脸往他的手心里凑了凑。 陈冶秋得到了答案,终于不再忍耐,再次俯身吻了她的眼睛。 ------------------- 凤栖梧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还一片漆黑。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知道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纠缠的时候,时间过得很慢,慢到能看到他额角的汗珠滴落,慢到能感受到他的手划过身体时激起的战栗。 可时间又过得飞快,她随着他不厌其烦地探索心底的悸动,一遍遍头晕目眩,直到她理解了自己的极限,再提不起一丝力气动弹分毫。 眼前的男人应该也是累了,沉沉睡着,手覆在她腰间曲线上,好像爱不释手,流连着不肯离去。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轻轻拨开他的手,起身下床。 出了卧室,捡起散落在玄关的衣服,她气定神闲地穿好,正准备开门离开,却被人从身后轻轻拉住。 她诧异一瞬,转过身来和这个几小时前与她无比亲密的男人对视。 “要走了?”陈冶秋将她抵在门上,只围了浴巾的身子和她紧紧贴着。 凤栖梧又往门上缩了缩,和他拉开些距离,点了点头。 “以后怎么联系你?”陈冶秋问,生日会上还看着克制又不近人情的脸此时看着懒懒的,像能轻易蛊惑女人心。 听到他的问题,凤栖梧抬眸定定看向他,一副怎么还有“以后”的荒谬表情。 “以后为什么要联系?”凤栖梧问。 陈冶秋微微一顿,不知道她这么问是什么目的。 欲擒故纵?或是明知故问?他们圈子里的人说话,从来都不是字面意思,他时刻都保持着警醒。 凤栖梧看着他,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等待解答,和在酒店楼下独自站着时一垂眸一抬手皆是风情的模样大相径庭。 尽管仍有警惕,陈冶秋还是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成年男人该有的欲望我也有。”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凤栖梧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冶秋的宽肩窄腰和线条流畅的长腿,目光最终停留在他脸上,“以你的姿色,多的是可以解决你问题的女人。” 陈冶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不是个滥交的人。”说了一半,陈冶秋发现凤栖梧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好像在说你刚和一个陌生女人滚了床单,现在却说自己不是个滥交的人,又补了一句,“和你一样。” 算是把她拉到了自己同样的立场上。 果然,凤栖梧不再当着他的面指摘他,而是耸了耸肩,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很合拍。”陈冶秋给出他的理由。 “床上?”凤栖梧又问。 陈冶秋似是而非地点了头。 这话不错,但也不全对。 第5章 善男信女(二) 一是床上的部分。 性的吸引力对于他这样时间金贵、效率优先的人来说大于虚无的日久生情。看中了,拥有过,觉得十分受用,所以还想继续拥有,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是他主动提议的最大驱力。 其二,他说的合拍,不仅仅是肉体,也是…… 凤栖梧笑了,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 她举起手,拿手背对着他,一颗切割完美的钻石散射着头顶的灯光。 “我是有夫之妇,身家背景已经由夫家背书过了,足够你放心。其次,我有自己和夫家的名声需要维护,所以你笃定我不会抛下现在的一切纠缠你,更不会肖想从你身上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你既可以有个用得惯的床伴,又不必担心出乱子,所以我们很合拍?” 陈冶秋不否认他的确是这个意思,但他倒有些拿不准凤栖梧的意思。 她像是在嘲讽他的算计,可看她笑意嫣然的模样,他又觉得她其实并不在意。 “你怎么说?”陈冶秋决定不再试图解读她,只问她的答案。 事实上,凤栖梧挺欣赏他独特的视角和胆识。 一般人出于道德也好,避祸也罢,都尽量不去招惹人妻。他却不同,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在重重风险中看到了他想要的利益,才主动过来招惹的。 他就是个狡猾又习惯置身事外的人。 但凤栖梧还是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陈冶秋很少被人拒绝,尤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蹙着眉,越发和她靠近。 “对我不满意?”他问。 凤栖梧摇头。 “怕担风险?” 凤栖梧还是摇头。 “因为你先生?” 第5章 凤栖梧顿了顿,依旧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陈冶秋发现,面对她,他的耐心似乎多了些,能和她拉拉扯扯这么多个来回,只为问个究竟。 “因为t我从没想过要这样。”凤栖梧轻笑着和他解释,“如果我没想过,它就不该发生。” “你以前想过和我上床?”陈冶秋眉心紧皱。 “也没有。” “那怎么还是发生了?” “看着你的时候想到了,就决定了。” “那现在不能想一想,再决定?”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陈冶秋意识到,他说不过她。她满口歪理,却理直气壮,再说下去根本毫无意义。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他随手从玄关柜上拿起一个小盒,打开,将里头的珍珠耳环捧到她面前,“戴上这个,再好好想想。” 本想给melisa乔的生日礼物,因为一直闹哄哄的没来得及拿出来,此时正好派个用场。 品相这么好的珍珠,就是为漂亮女人而生的。 凤栖梧看了看淳厚温润的白色珠子,哂笑着合上了盖子。 “不喜欢?”陈冶秋抬了抬眉头问道。 “我见过更好的,怎么还会喜欢这个。”凤栖梧放松了身体,慢慢靠在门上朝他笑道,“再说了,这是你要给别人的礼物,没送出去再拿来给我,真卑鄙。” 她心思细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什么都看在眼里了,陈冶秋明白过来。 丢了盒子,陈冶秋点了点头,说确实,下回送你个更好的。 对,下回,他说有下回。 可凤栖梧却不这么想,她说没有下回。 她看了看陈冶秋,朝他露出个温柔似水的笑来,伸出手指勾住了他腰间的浴巾。 指尖轻轻一挑,浴巾随即散开。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按下了门把手,房门应声而开。 陈冶秋下意识地松开她,去扶即将掉落的浴巾,以免走廊上的监控拍到什么不该拍的。 所以,猎物轻易溜走了,没有留下一丝来过的痕迹。 陈冶秋重新系好了浴巾,目光不由落在装着耳环的盒子上。 他和凤栖梧是有共同点的,或者说他们是一样的人。凑近了看,他们眼睛里都带着不可告人的恶念。 虽然不知道她的恶念从何而来,但和一样的人更好沟通,这也是他打算和凤栖梧进一步接触的另一个原因。 只是凤栖梧没说,他也不提。 【6%】 -------------------- 第二天清早,李纯真接到了陈冶秋的电话,让他来酒店接人。 他挂上电话,嘿嘿笑了一阵儿,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当一号秘书的好苗子。 昨天晚上他本想等着老板在生日宴上露过面就送他回家,可左等右等,连个毛都没等到。 他耐不住性子,又不想和几个壮汉待在一起,就只身走到酒店门口瞎张望。 没成想苍天有眼,让他看到了老板这个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大阿尔法当街劫走了个女人。 等两个人肆无忌惮、穷凶极恶、干柴烈火、你亲我啄地搭vip电梯上了楼,几年机关秘书的经验让他立刻找了酒店安保,该删监控的删监控,该堵嘴的堵嘴,一通骚操作下来,算是替老板藏住了娇。 回家后,他又琢磨了大半宿。 要是老板晚上突然打电话让他去接人,那这俩人应该只是春宵一度的意思。但要是第二天才叫的凤鸾春恩车,那没准儿就是另外的故事了。他可得好好看看那女人是谁,认了脸,才能不遗余力地做好服务不是。 可当他早上美滋滋地等在电梯口,想一睹女主真容时,却发现下来的只有陈冶秋。 他悄悄往陈冶秋身后看去,还真没人。 不按常理出牌,判断失误。 “看什么。”陈冶秋神色淡淡地往外走。 “我看电梯好像有地儿掉色……”李纯真讪笑着跟着走了。 下午的时候,李纯真偷偷摸摸地找上了陈冶秋,说酒店刚才来电话,房里落下一对珍珠耳环,酒店问是不是给送来他这儿。 “丢了。”没有丝毫犹豫地,陈冶秋挥了挥手,把李纯真赶走了。 【喜闻乐见的贯口环节又到了,这次给大家来段儿《十三香》: 小小的纸四四方方,东汉蔡伦造纸张。若要问它有什么用,你听我慢慢的说端详。尧舜和禹开帝业,三皇治世立祖疆,皇帝驾前龙书案,圣旨一到定安邦,纸儿虽小用处大,各行各业用纸张。南方用它包绸缎,北方用它包裹糖,记者用它写稿件,作家用它来编文章。工程师用它绘图纸,医生用它来开药方。纸张落到了我的手,张张包的都是十三香。上等的花椒和大料,陈皮肉桂加良姜。丁香木香这个亲哥俩,同胞姊妹是辣椒茴香。砂仁豆蔻样样儿有,人参鹿茸它里边藏。你买回家去把饭做,鸡鸭鱼肉它喷喷香。夏天热,冬天凉,冬夏离不开我的十三香。】 第6章 落花流水 下午两点,会议室里发出了一阵不似人声的响动,接着,紧闭的大门被猛地踹开,从里头大步快走出个矮胖的中年人。 “敢动资管业务,将来有你小子哭的时候!”中年人大概是实在气不过,又忽然收住了脚步,指着会议室骂了一句。 “第四个了。”会议室外头的女秘书挥了挥从会议室里奔涌而出的紧张气氛,苦着脸和同事说道,“陈总这是不把老东西气哭不罢休的节奏,都是一个集团的,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改革的宫缩。”李纯真也趁机从会议室飘出来躲一躲,顺手给各位好姐姐做个讲解,“全是阵痛。” “只听说股东把董事逼走的,头回见董事长把股东气哭的。” “除非董事长是大股东的孙子。”李纯真耸了耸肩膀,眼睛时不时瞄向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半开,正对着一个坐姿笔挺,却又显得不紧不慢的男人。 底气太足,什么都不缺,有时候就会像他这样,气定神闲得让人讨厌。 李纯真学着那个样子也正了正肩膀,脖子梗得像只加拿大鹅。 陈冶秋环视了一下桌边残存的几个股东代表,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疑问。 其他人吭哧了半天,到底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陈冶秋点了点头,站起身。 李纯真眼疾手快,赶紧跑回了会议室。 “决议李纯真会发给各位,请如期签章发回。”陈冶秋一边说,一边往会议室外走,到了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侧头问李纯真,“你刚才说谁来了?” “谢英声谢小姐。” 陈冶秋反应了一下:“她来干什么。” “说是给您送幅字,谢大师的。” 陈冶秋这才想起前几天确实求过一幅谢恺的墨宝,正是为今天预备的,谢英声此时送来,倒是及时。 “东西呢。”他又问。 “和人一起,在接待室。” “她还没走?”陈冶秋以为谢英声放下东西就走,没想到还一直等着,不由皱了皱眉头。 李纯真嗯嗯啊啊应了,心说她见不着您不走这事儿,您是看不出来还是装不知道呢。 “melisa呢,来了没有?”陈冶秋又想起一个更大的麻烦。 “中午就到了,在您办公室里发了半天牢骚,我就安排王秘书陪她去做个spa再回来,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李纯真看了看手表道。 陈冶秋很满意李纯真的安排,瞥了眼他手上的表,说下班后去挑块表,记他账上。 李纯真欢天喜地地正要道谢,见陈冶秋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忙整肃神色,等着老板吩咐。 但陈冶秋只是张了张嘴,随即又不说话了,大概是还没有想好。 电梯载着两人上了楼,陈冶秋只身拐去了接待室。 -------------------- 谢英声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啜着茶,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眼桌上放着的锦盒。 爷爷说,陈冶秋来求字,不知道是真的有用,还是做个幌子和咱家走动走动,但阿声,多和他接触没坏处,你懂我的意思吧。 谢英声按下心底的悸动,矜持地反问爷爷,谢家也算是有头有脸,何必这么上赶着讨好陈冶秋。 爷爷笑着摇头,说咱们顶了天儿了,不过就是个手艺人。风调雨顺的时候咱们上得高堂,要是风向变了,咱们就什么也不是。他们陈家可就不同了,他们就是让风调让雨顺的人。我年纪大了,你爸除了到处结婚又没干出什么明堂,咱们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再不借着和陈冶秋的交情多巴结着陈家,等我死了,谁又会多看你们一眼。 谢英声状似为难地说自己明白了,然后精心打扮了一番,亲自登门送字。 接待室的门被人推开,陈冶秋缓步进来,看到谢英声,关门的手一顿,让门半敞着。 第6章 “劳你跑一趟。” “没事儿的师哥。”谢英声把锦盒往陈冶秋面前推了推,“爷爷现在难得写字,好不容易新磨回墨,我也不放心别人来送。” 一声师哥,让陈冶秋打开锦盒的手顿了顿。 到底没什么表t示,他继续取出里面的卷轴,铺展开来细细欣赏。 《陋室铭》全文八十一字,均笔力凝聚、法度严谨,丝毫不像是个八旬老人的手笔。 “替我多谢老师,过几天我再登门拜访。”陈冶秋收了卷轴,准备起身。 没成想谢英声又从包里拿出个锦盒,稍有些犹豫地放在了他面前。 “爷爷说师哥写字独到,颇有古意,这是我的拙作,一起拿来给师哥指正。”谢英声说着,展开了卷轴。 可里面并不是字,而是幅画,写意落花图,只在落款处写有晏几道《临江仙》的两句。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陈冶秋扫了画幅一眼,又看看手紧紧攥着裙子的谢英声,重新坐下,身子微微向后,不动声色地靠进了沙发背里。 谢恺和谢英声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可这谢英声……于他而言,稍显淡而无味了。 “你有老师提点,不需要我再……”陈冶秋避重就轻地说着。 “陈冶秋!你可算开完会了!”一个沙哑中带着高亢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打断了陈冶秋的话,也让他眉心不自觉跳了一下。 melisa乔看到了半开的门后坐着的陈冶秋,立刻挤进了屋来。 陈冶秋回头看了眼因为没有稳住这大姐而有些自责的王秘书,摆了摆手,自己也起了身,把人迎了过来。 “看来开会也是借口啊,在这儿和小女朋友搞艺术呢?”melisa乔看了看茶几上摊着的画,又看了看一脸局促的谢英声,冷笑着打趣道。 “谢老的孙女,来送墨宝的。”陈冶秋纠正她,指了指桌上的锦盒,“晚上吃饭的时候用得上。” 谢英声也起身,矜持地微笑示意。 “哪个谢老?”melisa乔并没有搭理她,只是跟陈冶秋讲话。 她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身边儿有什么可以让她称一句谢老的人。 “谢恺。”陈冶秋很给面子地又补上一句,“书法泰斗,我的老师。” melisa夸张地哦了一声,七拐八绕地,没听出来声音里有什么推崇之意,倒是把谢英声给绕了个脸色发紫。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张扬的大姐是谁,也知道她身边人都是什么级别的,但听着她这么直白地看轻爷爷,谢英声自然不大好受。 “我就说嘛,良家妇女可不是你的菜。”melisa又看看谢英声,手拢了拢快比门宽的爆炸头,毫不客气地说道。 谢英声脸色又是一白,指甲在手心里狠狠掐出个印儿来。 “约的晚上吃饭,你这么早来干嘛。”陈冶秋转移话题道。 他倒没有刻意要为谢英声解围,只是melisa乔有时候说话太难听,让人下不来台,万一给人挤兑哭了,传出去他陈冶秋也算帮凶。 “这就是谢老的墨宝?”不成想melisa乔并不接茬,反而饶有兴趣地绕到茶几前,按住谢英声的肩,邀她一起俯下身去看画,“画得也不成啊……落花流水,怪小家子气的。陈冶秋,你就拿这个当礼物送人?” “我还有事,师哥,先走了。”谢英声实在待不下去了,躲开melisa乔的钳制,快速收拾了包,眼眶通红地看了陈冶秋一眼,转身离开了。 陈冶秋找了个秘书去送谢英声,回身又冷眼去看melisa乔。 “干嘛,是我说她良家妇女,她不赞同啊,还是我说她画画儿一般,她不乐意啊。”melisa讥讽地笑了笑,像掸开灰尘似地拍了拍手,目光落在茶几上未被谢英声拿走的画,又笑了起来,“故意落这儿让你去追吧,切,就她这段位还想泡你?” “来我办公室吧。”陈冶秋准备往外走。 “别了,我都跟你这儿浪费这么久了,现在有事儿去办,你跟我走。”melisa二话不说,拉起陈冶秋就走,“东西带上,晚上直接去吃饭。” 第7章 面相 偌大的音乐厅里,交响乐团的成员便衣而坐,按部就班地为下周的音乐会做排练。 乐团最后一排站着个年轻男人,一会儿挠挠脸,一会儿抓抓头发,十分无聊且空虚的样子。 顺着谱子,他懒洋洋地扬起手中鼓锤,在定音鼓上敲几下,以告知指挥自己没睡着。 凤栖梧坐在观众席的前排,偶尔和男人对视,男人嬉皮笑脸地眨眨眼睛,她无奈摇头。 “阿梧姐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把她的视线拉回了自己身上,“赛罗奥特曼、银河奥特曼、艾克斯奥特曼、欧布奥特曼、捷德奥特曼、罗布奥特曼、泰迦奥特曼、泽塔奥特曼、特利迦奥特曼,还有德凯奥特曼才是新生代奥特曼,你说的迪迦奥特曼不是新生代的,他是在地球的超古代时期就有的。” 凤栖梧哦了一声,问:“你最喜欢的是哪个来着?” “最新的那个,亚刻奥特曼!”小男孩两眼放光地叫了起来,被舞台上拿着指挥棒的父亲瞪了一眼,立刻又缩着脖子,小声重复了一遍,“亚刻奥特曼,他有灼日战甲和皓月战甲。” “那是什么?”凤栖梧很好奇,又凑近些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下去,“他也会变身吗?” “是……”小男孩正打算好好和他的阿梧姐姐说道说道,却听台上有人非常刻意地咳了两声。 两个人抬头看去,发现是那个打击乐手。 这首协奏曲里,他似乎变得忙碌起来,鼓锤一直在各个鼓面上来回翻飞。 好不容易挑了个空挡,他下巴扬得高高的看向俩人,又抬了抬眉毛,像是让他们擦亮眼睛看好了,有好戏登场。 凤栖梧和小男孩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年轻人目光灼灼地看向指挥,等到示意,他又看了凤栖梧一眼,嘿嘿一乐,用尽全力朝左手边的一个鼓面一头扎了进去。 乐团里的乐手都笑了起来,目光锁定在未埋入鼓面的屁股上。 凤栖梧也噗嗤一声乐了,她对古典乐的认知确实少得可怜,竟然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正经表演。 她又扭头看看小男孩,小男孩也在笑。 于是两个人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又歪七扭八地笑作一团。 陈冶秋觉得,他和凤栖梧算是有过最深层次地接触了,她对他笑过,但笑是埋在她筋骨里的,得悟。 此时的笑,放肆、松弛、纯粹,一眼就能理解。 他却没见过。 陈冶秋不自觉地停住脚步,看着那个眉开眼笑的女人。 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只是吸引。 几周前她能在无人的夜里用一捧烟雾吸引他,几周后自然也能在嘈杂的音乐厅里用笑弯了的眉眼吸引他。 见色起意,在他这儿从来不是贬义词。 melisa乔走到侧台,越过陈冶秋探头看了看,切了一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演《定音鼓协奏曲》挠观众痒痒,土不土。 陈冶秋收回看向观众席的视线,又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从定音鼓里抬起身子冲凤栖梧笑的鼓手,也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跟你说,这个乐团我打算卖了,今儿约了有意向的人初步见个面,你替我好好看看。”melisa乔和陈冶秋一起走回了后台休息室,边走边说。 “为什么要卖?” “花费多挣钱少,养着一帮子劲儿劲儿的艺术家,还成天儿受他们气,我贱不贱啊。”melisa乔夸张地张牙舞爪。 “谁敢给你气受。”陈冶秋可不信她说的。 “你是不知道,这乐团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关系户。”melisa乔靠近了他些,小声说,“你看那个定音鼓,年纪轻轻看着不靠谱儿吧,凤家的。” 陈冶秋眼神一闪,凤家?和凤栖梧本家,还是她夫家的? “还有那个指挥、拉琴的、吹号的,都是拐着弯儿找了我爸的关系塞进来,让家里学艺术的孩子有个体面事业的。”melisa乔冷哼了一声,又有些怅然道,“可我爸估计再一届就要退了,现在逼着我把一些多余的关系都切割掉,否则将来不好办。这不,乐团这个大谷仓得率先烧掉。” melisa乔虽然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她心里也清楚,等她爸一退下来,即使地位待遇仍在,也总比不上以前。 与其到时候压服不住别人,让别人钻了空子给他们一刀,不如自己早做打算,先断了这些关系,把钱挣了。 陈冶秋自然也明白她的用意,点了点头,表示乐意帮忙。 -------------------- 和潜在的买家初步聊了聊,陈冶秋就知道这笔交易成不了。 melisa乔要的太多是其一,买家背景不够,接不住这些人则是其二。 第7章 他兴趣缺缺地把melisa乔和买家晾在休息室,自个儿站在外头抽空处理处理公务。t 休息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此时西晒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走廊地面上,像是给走廊装上了驱动,让它轻微颤抖着。 陈冶秋不喜欢太过刺眼的阳光,本想立刻回去,才一转身,却看到凤栖梧和那个打击乐手边说边笑地从一个拐角处冒了出来,在走廊上与他对向而行。 此时她的笑又和之前不同,温和又包容,大概只是对着和她无比亲近的人才会如此。 同样,他没见过。 他不由停下了脚步,看向凤栖梧。 “给你看个好东西。”凤岚和凤栖梧并肩走着,手在衣服各个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从屁兜儿里掏出一把钥匙举到凤栖梧面前,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凤栖梧被他晃得眼晕,按住他的手,这才看清了车钥匙上的三叉戟。 她想起几个月前他们一起看车展时,她赞不绝口的一辆车。 “你买了?”凤栖梧问。 凤岚喜笑颜开地点着头说:“那是,羡慕不?” 凤栖梧睨了他一眼说:“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你都会抢着下手,我都免疫了,又有什么可羡慕的。” “那可不叫我抢,叫先下手为强。”凤岚摇头晃脑地又看了看他新车的钥匙,叹道,“这车别提多带劲了,你要是喜欢,也让我小叔给你提一辆,但咱家始终是我先开上这车的,你顶多算学我的。” “我不喜欢。”凤栖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道。 凤岚的笑意有一瞬间的黯淡,他看向凤栖梧,迟疑了一瞬,很快又洋溢起了笑意:“喃喃,小时候我抢了你的心头好,你都会跟我打一架的,现在怎么越活越没劲了,被我小叔同化了?” 凤栖梧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赞同地说:“你叫我小婶儿或者姐都行,喃喃不能再叫了。” 凤岚像是听多了她说这样的话,并不在意地切了一声,说我偏不。 “我长大了,所以不跟你抢东西了。阿岚,你也得长大,别为了跟我较劲,整天乱花钱。”凤栖梧叹了口气,和他解释道,“这几年家里不比从前,你多给自己留点儿钱,将来用得着。” “哎哟我的姐,我的婶儿,您才二十五吧,怎么说起话来跟太奶似的?你快跟我小叔离婚吧,辈儿上去了老得快。”凤岚又切了一声,仍是丝毫没把凤栖梧的话当回事,又和她打起了哈哈。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很快走到了陈冶秋面前。 第8章 凤家 陈冶秋看着他们俩,正想着凤栖梧看到他时会是什么表情,凤栖梧和凤岚就轻飘飘地从他身边经过了。 就像是没有他这个人似的,凤栖梧未曾抬眸看一眼,更不曾滞住脚步停顿一秒。 只留下香风一丝,证明她确确实实来过。 倒是凤岚朝他看了一眼,却也因确定自己没见过他后,立刻转开了目光。 陈冶秋滞在原地,视线追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看他们凑在一块儿絮絮叨叨继续说着什么,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凤栖梧是打算在人前彻底地避嫌,还是…… 她压根儿就忘了他?忘了那个晚上? 心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荒谬有之,烦闷有之,无能为力亦有之。 他攥了攥手机,又朝凤栖梧的背影看了一眼,正准备回休息室,就见走廊尽头又奔来一个人,直接往凤栖梧身上扑去。 “阿梧!可算找着你了!”来人是个年轻女人,高挑、漂亮,热烈地像朵红玫瑰。 “小姑,您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啊?”凤岚知道眼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小姑风风火火又极为霸道的作风,有些警惕地说,“今儿阿梧被我预定了啊,我们要去看太奶奶,陪她老人家一起吃饭。” “就是奶奶告诉我她在这儿的。”凤淼瞪了凤岚一眼,又转头和凤栖梧说话,“我今儿有重要客人要招待,你是咱家的小吉星,你跟我一块儿去我的生意准成。” “小姑,这些事儿你们能不能别找阿梧,她又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凤岚替凤栖梧叫屈。 “大人说话,小孩儿少插嘴。”凤淼剐了凤岚一眼,“阿梧的本事大着呢,不像你,敲个破鼓。” “我……” 凤栖梧还没找到个拒绝的理由,就被凤淼打断了:“嫂子,这忙你可必须帮啊,事关我公司的存亡,特别重要!” 这声嫂子倒是不经常听见的,大多时候,凤淼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叫她阿梧。 今天这个称呼都出口了,想必凤淼是真的非把凤栖梧带走,去给她的饭局当颗小吉星不可了。 凤栖梧暗自发笑,心说她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一现身就能万事顺利,何至于仍是现在的光景。 但转念一想,也多亏了凤家人多迷信,她才能从胶林被接到北京来,成了凤栖梧,成了凤衡的妻子。 “阿梧?阿梧!”凤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催着她答复,却又像容不得她说一声不。 凤栖梧点了点头,说行,我跟你去。 然后,凤淼趾高气昂地朝凤岚笑了笑,拉着凤栖梧走了。 melisa乔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三个人形状各异离开的背影。 凤淼昂首阔步,凤栖梧随波逐流,而凤岚则意兴阑珊。 “哟,凤家的,都是人物啊。”melisa乔哂笑了一声,又看向陈冶秋,见他的目光也正看向他们,像是说笑一般阴阳怪气道,“怎么着,是看上大姑娘了,还是看上小媳妇儿了?总不是看上小伙子了吧。” 大姑娘?小媳妇儿? 恐怕没人比陈冶秋更知道凤栖梧是算大姑娘还是算小媳妇儿了。 他收回视线,按捺下心头堵着的一口气,问道:“在你生日宴上见过,你们认识?” melisa又朝他们看了看,说到:“你说凤栖梧?嗨,不算认识,但架不住人有话题度啊,她来了,我的party可就有的聊了。” 陈冶秋就知道melisa乔把和她不熟的凤栖梧请去生日宴,绝不是因为什么好意,随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过那天她走得比你还早,也不知会我一声,那个凤淼来的时候还找我要人。我真是奇了怪了,我什么时候落魄了,让一小丫头片子梗着脖子跟我说话了,还管我要人,她要得着么。”说到这个,melisa乔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就开始说她被凤淼逼问凤栖梧下落的事儿。 陈冶秋静静看着她大张着嘴往外蹦字儿,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懒得听那些聒噪的言语,却也因着她的话不由想到了那个晚上。 那天凤栖梧确实提前离开了生日会,却是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身边,和他春宵一度、美景良辰,然后…… 然后就是刚才对他的无视。 “他们仨什么关系?”陈冶秋又旁敲侧击地问道,“看着挺亲近的。” 尤其是凤家那个小子,和她非同一般得熟稔。 “你回来也有一阵子了,怎么没研究研究凤家?”melisa乔讥讽地朝他笑笑,随即又像是了然地叹道,“也是,最近凤家明显在走下坡路,你对他们没兴趣也正常。” 然后,她和陈冶秋说起了凤家。 凤家祖上在一个出了名日子不好过的地儿,所以当年全家出动干革命。风里来雨里去的,还真给凤老爷子在北京挣到了个位子。 凤老爷子死后,家里就凤老太太撑着。如今她早不管家事,只当个老神仙。九十几的人了,身体倍儿好,到处出席活动。 凤老太太有三子一女。 老大叫凤岳,和他弟弟妹妹岁数差得多,今年七十有几,早退下来不管事儿了。儿子媳妇儿不思进取,做到局级就自个儿废了武功,不再想着晋升,只好好呵护独子凤岚,让他无忧无虑当个音乐家。 老二死得早,市面上早已经没这号人了。凤栖梧的先生凤衡,就是老二的老来子。 老三叫凤岭,女强人,凤家的产业她管大头。前几年丈夫在车祸中殒命,她至今都单身一人。她结婚生子都早,因此她俩儿子都比凤衡大,现在都在自家公司做事。 老四叫凤岱,管着家里小部分业务,估计把他姐熬死他就上位了。凤淼则是他的独女。 “所以凤衡他们这辈儿排下来,一个是小叔,一个是小婶儿,一个是小姑,就凤岚这孙子辈儿小。”melisa乔笑了起来,“乱套。” “那个凤衡,什么情况?”陈冶秋又问。 “他我还真不清楚,神秘得很。我只知道他是跟着凤老太太长起来的,后来一直处理凤家海外的业务,跟你似的,多少年都不回来。后来好不容易回来结个婚,结果人婚礼当天就跑了,啧啧啧,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凤栖梧那么个大美人儿都没瞧上。” 陈冶秋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到一星半点儿有用的信息,渐渐没了兴趣。 第8章 “想什么t呢?”melisa乔见陈冶秋半天没说话,搡了搡他的胳膊,“不会真看上人小嫂子了吧。我可告诉你,人妻可不能碰,一碰一身腥。尤其是凤栖梧,她和凤家的关系谁都说不准,更打听不出她什么来头,所以都不敢对她贸然下手。不然你看凤衡留这么个小媳妇一人儿在北京,她不早让人生吞活剥了?你啊,看上她还不如找我呢。” “神经。”陈冶秋推开她凑上来的身子,转身走了。 第9章 身法 夜色下朦胧着几盏孤灯,光亮未照尽庭院里的卵石小路,倒也给许多人的夜行行了方便。 陈冶秋的客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悠然地走到车道上停着的一辆车前,回身和陈冶秋握手道别:“我这个人就是好交个朋友,像陈先生这样的才俊,是我最欣赏的。” 陈冶秋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陋室铭》递给了车边站着的秘书,嘱咐道:“周部长说裱起来放东湖别墅。” 席间该谢的已经谢过了,该说的也都说罢了,他和这个时任副部、不久就要升一升的官员之间的线也算搭成了。 此时在人多眼杂的场合,即使周部长再想确认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也不会再表态。 秘书接过锦盒,又看向领导。 “周叔叔,都跟您说了这么多回了,冶秋是我的干弟弟,都是自家人,您叫他小四儿就成。什么陈先生陈先生的,听着生分。您再这样我可不搭您的车回去了。”melisa乔适时走了上来,揽住周部长的胳膊勉强撒个娇。 听到“自家人”这三个字,周部长的心算是放进肚子里了。他替陈冶秋办了件事儿,换了乔家、陈家的交情,这买卖做得值。 他朝秘书使了个眼色,又和陈冶秋握了握手,转身坐进了车里。 melisa乔随即也坐了进去,关门前朝陈冶秋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功成身退,你得报答我。 陈冶秋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示意司机开车。 直到车沿着车道缓缓开远,最终混入夜色再瞧不见,陈冶秋才深深呼出一口气,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腕上,慢慢往餐厅里走。 路过一处树木掩映的二层小楼,屋门正好被打开。 里头的饭局应该也散了,服务员端着盛着残羹冷炙的盘子出来,脚步急促,默默不语。 这家私房菜馆坐落在玉泉山一个苏式庭院中,每个包间都是独立的小楼,方便不寻常的客人们谈些私密的大事儿。因此,这里的服务员也都训练有素,不该听的从来不听,不该说的更是缄口不言。 这也是陈冶秋把这场饭局订在这里的原因。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做这个决定,恐怕也是上天的安排。 不打算放过的猎物自己送上门了。 屋内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年轻女人正闭目坐在桌边的圈椅里。 从陈冶秋的角度,她侧对着他,看不到全貌,只能凭脸上身上起伏的线条勾勒出她的轮廓。 但她又是具体的,头仰靠在椅圈上,背随着圈椅的背板弯成一个微含的弧度,手直直垂在身侧,就这样懒在圈椅里,像是没了生气。 马拉之死。 陈冶秋不由得想起了这张画。 他走近了些,看到屋中没有其他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是陪着自己小姑子来应付客户的,此时却只身待在这里? 陈冶秋走到门口站着,身后又有服务员过来收拾东西。 看到他,服务员脚步一顿,不知该进该退。 陈冶秋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走了,自己跨进屋内,反手关了门。 屋里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要不是她偶尔起伏的胸口,陈冶秋真的以为她死了。 环视了一下四周,陈冶秋确定这屋里的人早已经走了,便缓步走到她身旁的椅子边。 坐下,觉得离得远,又抬起椅子往前拉了拉,重又坐下。 拉椅子的声音总算打扰到了凤栖梧,她睁开眼睛,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边平白多出来的一个人。 看到是陈冶秋,她原本有些锐利的目光放松了下来,又变得懒洋洋慢吞吞。 她笑笑,算是打过招呼,头一扭,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个笑,和下午的时候又不一样,倒是有那夜里的影子,看来这个颇有风情的笑是只对他的。 “现在不当做不认识了?”陈冶秋倾身过去,伸手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按着。 他很满意她刚才的反应,毫不避讳地放心把自己交托给了他。 好歹他们有过最亲密的接触,本来就该如此的。 椅圈坚硬,硌着脖子难免不舒服,被陈冶秋这么揉几下,凤栖梧很受用,便往他身边挪了挪,像是完全忘了前几天是怎么与他割席的。 陈冶秋顺理成章地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凤栖梧抬起头看了看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扭捏,安安静静地倚着他歇着。 陈冶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任何回答,又抬起她的下巴,眉目不善地盯着她问:“下午是故意的?” 两个人身体相依,脸就贴得近,此时他们四目相对,只需其中一个人稍稍凑近些,嘴唇就能碰上。 所以,凤栖梧探了探脖子,轻啄了一下陈冶秋的唇。 陈冶秋知道,这是她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赔给自己的一颗甜枣。 但这枣确实甜,还带着腌入黄酒的桂花味儿,他无需多想便笑纳了。 当然,一颗甜枣可不够。 他揽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抚上她的下巴,轻轻一按,撬开了她的唇。舌尖试探,有酒香,也有桂花香。 他的呼吸沉重了些,迫切地与她纠缠,想要从她的口中汲取他问题的答案。 凤栖梧有些心神荡漾,微微迎向他,与他分享这愈发稀薄的氧气。 可下一刻,她皱了皱眉头,稍退开。 陈冶秋衣袋里的手机正不停震动,震得她头晕眼花。 陈冶秋本就不满凤栖梧的退避,再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人,心里更是不快。 他为了躲这个电话,关了一晚上的机,送走周部长的时候才重新开机,就这么会儿工夫他爷爷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可见老爷子一直没放过他。 陈冶秋放开凤栖梧,起身去了窗边接电话。 他没打算出这个门,他知道但凡他前脚离开了,凤栖梧后脚就会溜走,无论她刚才对他有多亲昵,更无论她的酒醒没醒。 那边陈冶秋沉默地接着电话,这边凤栖梧稍稍坐直身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杯子举到半空,却被人截了胡。 陈冶秋不知什么时候又杀了个回马枪,一边听着电话,一边从她身后拿走了杯子,一饮而尽。 凤栖梧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倒了杯水,这回她护得紧,趴在桌边就把水喝了,没让陈冶秋得了便宜。 陈冶秋看着她护食的样子,摇了摇头,随即又被电话里爷爷的咆哮惹得沉了脸色。 爷爷来电,无非就是因为白天他和几个老股东们起的冲突,以及他执意要砍掉的业务。 老家伙们和老爷子告了状,老爷子自然要来兴师问罪,既为了面子,也为了告诉他陈家现在还不是他说了算。 “如果您将来指着我管陈家,这家公司的事儿就得听我的。”陈冶秋实在不耐烦听他爷爷继续说下去了,冷淡开口道,“否则我明天就回美国。” 电话那头不再狂躁,只剩下呼哧带喘的声音,听上去老爷子被气得不行。 老爷子的警告不期而至:“地球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能人!你不过是命好姓陈罢了!” 陈冶秋说了声时候不早了您早点儿睡,也不等老爷子再说什么,径直挂了电话。 第10章 来往 在窗口站着,陈冶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凤栖梧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她。 凤栖梧站在桌边,一只手撑着桌面,眼里还有些没有散去的迷离酒意。 但她要走了,时候不早,她也得早点儿睡。 “和你一起来的人呢?”陈冶秋问,“怎么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 “凤淼?”凤栖梧笑了笑,“生意谈成,她可有的忙了,顾不上我。” 或许她真是凤家的小吉星,难搞的日本客人在一顿饭之间就被说服,说只要她赏脸把酒喝了,这笔大单子就是凤淼的了。 她习以为常地垂眸浅笑,然后仰头一口气喝完了一壶沉着桂花的黄酒。 日本客人像王八见着花姑娘一般伸着脖子哟西了半天,也跟着一起把酒言欢,不多时人就不知世事了。 凤淼贴心地要亲自把人送回酒店,顺便稀里糊涂把合同给签了,因此,凤栖梧是再顾不上了,只让她在这儿等着,得空了派车送她。 凤栖梧摇了摇头,不打算再想这些,抬步晃晃悠悠地往外走。 “傻。”陈冶秋在半路截住她,把人控制在怀里,冷笑道,“他们这么对你,你还上赶着?” 第9章 “他们?”凤栖梧听出陈冶秋话里有话,眯着眼t睛看向他,故意问道,“还有谁?凤衡,我老公吗?” 陈冶秋表情没什么变化,提及凤衡并不让他不快。 他本来就不在乎凤栖梧结婚了,甚至,他就是冲着这个身份来的。 “他们对我不好,那你家人对你好吗?”凤栖梧又问。 她只是醉了,又不是聋了。电话里的那些,只要她想听,自然能听得到,也顺理成章能猜得到他和他爷爷的关系。 她的声音黏黏腻腻,语气也懒,像是喝多了说的胡话。 但谁又知道呢,这年头不借着酒劲儿,谁又敢说真话。 “他们……”陈冶秋想了想,竟然不知道怎么说。 说好,把他一个人扔在美国二十五年,说不好,又打算把整个陈家拱手奉上。 当然,交到他手中的一切都早已烙上陈家的印,和他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思及此,陈冶秋有了种意兴阑珊的感觉,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不过是在一条既定的轨道上按着别人设定好的程序运转罢了。 就像他爷爷说的,地球上不止他一个能人,他不过是碰巧姓陈,才有资格按着程序转。 没意思极了。 “如果我不姓陈,会是怎样?”手搂着凤栖梧的腰,陈冶秋垂下头,沉声问道。 像是问凤栖梧,更像是问自己。 凤栖梧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迷茫,却没什么反应,只将散落的头发别回耳后,醉意深沉地笑道:“你姓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冶秋抚着她背的手顿住,烦躁翻涌,忽然就觉得今晚尔尔。 “确实没关系。”他放开她。 拉开屋门,夜风涌了进来,陈冶秋觉得手心里凉飕飕的。 他又回头看了凤栖梧一眼,见她朝自己似笑非笑,心中更是烦乱,转身就走。 “请你帮个忙,凤冶秋,帮我叫个车。”凤栖梧没了支撑,身子又晃了晃。 怕自己跌在地上,她只能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侧着头看屋外的陈冶秋。 她喝多了确实麻烦,身子不听使唤,但头脑却仍清醒。 这样不好,又是身不由己。 “你叫我什么?”陈冶秋停了脚步,皱着眉看向被墙掩去一半身子的凤栖梧。 “你不是不打算姓陈吗?那不如跟我姓凤。要是还不行,姓赵、姓钱、姓孙、姓李都成,名字罢了,叫多了都顺口。” 陈冶秋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却也不再挪动脚步,等她把话说完。 凤栖梧余光中见他不继续走了,头靠在墙上,轻轻笑了。 “如果你知道你的价值并不在于姓陈,你就没有必要问这样的问题。如果你自己也觉得是因为姓陈,才得到了现在的一切,那你更没有必要问,从善如流算了。”她说,“一切都在你,不在别人。” 小楼高处的窗子明亮,透过那里,可以看到浓重夜色和被夜色裹挟着仍持续发亮的星星。 “你看,我比你强点儿。我姓凤也好,不姓凤也罢,我都知道我是谁,我在做什么。又哪里是随便什么人说几句话就能让我怀疑自己的。” 陈冶秋脸色缓和了些,目光顺着凤栖梧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往上,最终定在她的脸上。 “所以你是谁?你在做什么?”他问。 头又有点儿发晕,凤栖梧没有回应陈冶秋的问题,只是撑着墙站着,慢慢挪到门边,朝陈冶秋道:“劳驾,帮我叫个车。” -------------------- 凤淼心满意足地坐在回家的车上,正喜滋滋地盘算着公司下一步的动作。 手边放着签完的合同,她看一眼,又看一眼。 电话响了,是凤栖梧打来的。 凤淼扬了扬眉毛,立刻接了起来,换上了焦急的语气:“阿梧,你还在餐厅吗?我已经让老陈去接你了,你再等会儿。” “我已经打车回去了,别麻烦老陈了。”凤栖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但依旧很温和。 她一直是这样的,无论出了什么事儿,好的坏的,她都保持着这样的态度。 凤淼知道,一个外人要在凤家安然地过下去,只能既谦和又包容。 “那怎么行,你让司机在路边儿等着,老陈马上就到了,你喝多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凤淼提高了些音量,尽量让自己显得急迫些。 奶奶特地交代了,凤栖梧可以外借,但不能出事儿,所以她没法把凤栖梧和日本客人一起送去酒店,更不得不为她的安全稍作考虑。 “没事儿,我快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那……好吧,到家了给我个消息。”凤淼妥协了。 又嘱咐了些注意安全的话,她正打算挂电话,却发现电话那头已经先她一步收了线。 凤淼哼了一声,重新靠回座椅里。 “小姐,我一会儿要去接她吗?”老陈一边开着车,一边打量着凤淼的脸色。 “接什么接。”凤淼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回家。” ------------------- 凤栖梧靠在陈冶秋身上,脑袋一阵阵地发胀。 她异常镇定地和凤淼说完最后一句,眼睛一闭,却连挂掉电话的气力都没了。 陈冶秋一直替她拿着手机,见她不想再说了,也不等对面再说什么,毫不犹豫地挂了。 “何必打这个电话,你也知道根本没人接你。”陈冶秋冷哼一声道。 凤栖梧的喉咙里发出几声敷衍的哼唧,又往他怀里扎了扎,像是不想再听他说话。 都是废话,多说无益。 过了一会儿,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怀里的女人口中传来。 “你带我去哪儿?” “我家。” 陈冶秋没帮凤栖梧叫车,而是让她上了自己的车。 她开导了他,没有让他陷入自己无端的坏情绪,他总不好以怨报德,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家,没个人照顾吧。 凤栖梧又含含糊糊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表示同意,还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陈冶秋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笑他。 她都拒绝过他了,他怎么还上赶着要和她纠缠不清? 陈冶秋瞥了她一眼,又紧了紧拢住她的胳膊。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陈冶秋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小时候给他算命的大师说得一点儿不错,他这个人就是反骨,越被拒绝,越被无视,他就越来劲,锲而不舍。 “开稳一点。”陈冶秋看她像是不大好受,提醒司机不要轻易踩刹车。 司机应了一声,更加小心谨慎驾驶着汽车穿过夜色,往前方而去。 【8%】 第11章 m78 凤栖梧醒来的时候,天才有些微亮。 她习惯性地在枕头上蹭了几下,却发现触感不对,味道也不对。 她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头已经不疼了,但总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和灰白色的装饰,她确定自己不在家。 昨晚上她好像跟陈冶秋走了,回了他家。但她在上了电梯之后就彻底晕菜了,人事不省。 陈冶秋没在卧室,但总不至于把她一个人留在他家自己跑了。 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凤栖梧听见客厅的另一端传来了机械的牵拉声和水卷起波浪的声音,很有节奏,很有规律。 她有些好奇,脚步挪了过去。 转过一个包裹着大片镜子的立柱,凤栖梧冷不防地看到了陈冶秋。 他正在运动,划船。 脚踩在踏板上,手臂一下一下利落又有力地拉动着桨绳,身体被手臂带动着前后移动。 凤栖梧听到的声音就来源于他手里的绳子和脚后的水箱。 陈冶秋感觉到身后有人,降低了桨频,转头看了看凤栖梧,没说话,只是拿下巴指了指窗边的沙发。 凤栖梧配合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陈冶秋划船。 他的身体很好看,线条流畅,肌肉紧绷鼓胀却不喧宾夺主,让他穿戴整齐时还是保持着一股子斯文劲儿。当然,衣服一件件脱了之后,的确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就像那个晚上。 凤栖梧转过身,把视线投向窗外北京的天际线,眼前却又不争气地浮现他身上偶有的汗珠沿着肌肉线条滑落,慢动作般滴落在她身上,激起她身心层层涟漪时的场景。 就像此时此刻。 她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满脑子都是马赛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了。 “笑什么。”身后的人已经练完了今天的一万米,关了机器,挪步到了她身后。 凤栖梧感到身后像有一股热气喷涌而来,挨着她很近。 她扁了扁嘴,回头看了陈冶秋一眼,身子往窗边挪了挪,不让他碰自己。 陈冶秋垂眸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却也没说什么,长臂一伸,越过她的肩头,拿起了她靠着的沙发背上搭着的毛巾。 第10章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凤栖梧有点儿难为情,稍稍移开身子,给陈冶秋的毛巾让路。 陈冶秋擦了身上的汗,倒不急着离开了。 轻松地抱起缩在沙发上的凤栖梧,陈冶秋转了个身,自t己坐了上去,又把凤栖梧安置在腿上。 他就这么抱着她,看她的反应。 但凤栖梧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靠在他怀里低眉垂目。 “酒醒了?”陈冶秋倒有些耐不住,率先开了口。 凤栖梧点点头,拿起毛巾在他胸前擦了擦。 “这回没想着跑?” 凤栖梧摇摇头,又拿着毛巾擦了他脖子上残留的汗。 但她也不是真没想过走,只不过好奇心驱使她来看一眼,结果被逮个正着,她索性顺势坐下了。 “还记得昨儿夜里的事儿吗?” 凤栖梧还是摇头,乖巧地把手边的水递给他。 陈冶秋发现,凤栖梧熟练地掌握了世间的强弱规则和自保窍门。 她自在地游走于险恶环境中,私下搞点小动作。可一旦被人挟住,她觉得要吃亏了,便会下意识地放弃抵抗,乖乖当个盘中餐。 就像现在。 “今儿很识趣。”陈冶秋接过水,却没喝,而是抬起她的脸,让她和自己对视,“但不爱说话。” 他记得昨天她的话比谁都多,和那个戴眼镜的小孩儿,和凤岚。 “你想听我说什么?”凤栖梧问。 抬了抬眉毛,陈冶秋不甚在意地说道:“随你说什么。” 凤栖梧懒洋洋地哦了一声,从他的手中挪开下巴,想了想,换了个姿势与他对视。 “银河奥特曼、艾克斯奥特曼和德凯奥特曼是新生代的奥特曼,迪迦奥特曼不是,他是在地球超古代时期就有的。”凤栖梧一本正经地跟陈冶秋说。 陈冶秋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最近又有新的奥特曼来地球出差了,叫亚刻奥特曼。”凤栖梧挑了挑眉毛,笑道,“他能变身,有灼日战甲和皓月战甲。” 陈冶秋回过味儿来,低笑着哦了一声。 这倒是与众不同的调情方式,情趣别样。 “你还知道哪些?”手指卷着凤栖梧的发尾,陈冶秋耐心地问道。 “还有爱迪奥特曼、泰罗奥特曼、赛文奥特曼……”凤栖梧细数着,可才说了几个,嘴就被人堵住了。 唇瓣捻转,却并不深入,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继续。”陈冶秋在她唇瓣含含糊糊地说着,眼睛一眨,睫毛轻划过她的。 凤栖梧喘着气,避开他的唇,继续说道:“雷欧奥特曼……” 唇又覆上。 “杰克奥特曼……” “嗯……还有呢?”陈冶秋的语气像哄个孩子一般,可动作却把人引向堕落。 凤栖梧低呼了一声,被他的吻搅得脖子止不住得痒,腿又被他治住,她只能往后躲,弓成个软脚虾:“……没有了。” 这倒让陈冶秋想起昨晚上的她了。 对他又蹭又贴,又搂又抱的,把他撩拨得忍耐不住,她倒睡着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强迫一个意识不清的女人做什么,所以他闷了一晚上,今天不得不早早起来消耗体力。 但看她现在这灵巧的样子,也不需要再忍了。 “那说点儿别的。”陈冶秋抱着她站了起来,“说点儿我爱听的。” 到了浴室,凤栖梧不再纠结于陈冶秋爱听什么了,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陈冶秋把凤栖梧抵在梳洗台前,慢慢吻她。 既然她选择配合,那就索性配合到底。 凤栖梧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身后的男人,还是下意识地低下头,不让他在自己脸上看到太多的无助和生涩,尽管他是最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可陈冶秋却伸手抵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不得不看着镜子中他落下的一个又一个的吻,一口又一口的啃咬,以及变得绯红的自己。 大手划过凤栖梧的身体,手背上泛着刚才运动后鼓胀的青筋,手掌上的薄茧像带着刺,戳得她轻轻战栗起来。 凤栖梧盈满水光的眼睛忍不住随着他的手上下逡巡,即使理智叫嚣着别去看,她却仍移不开目光,执迷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陈冶秋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那一团火,愈发满意自己挑中的人。 他笑了起来,手落在她的腰上,轻轻一按。 ****** 陈冶秋通过镜子的反射看着自己的伟大作品,一个被情欲冲击地无处可躲的女人。 凤栖梧的目光与他的在镜子中相遇,她感到自己额角落了汗,顺着发丝滴落在大理石的洗漱台边,发出一声轻微的滴答声。 细小的声音冲刷了她的矜持,她轻呼出一口气,看向镜子。 无论决定是对是错,现在都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 浴室带着巨大的混响,把两个人的声音凸显得饱满又沉重,重新反馈到耳朵里,只觉得世界上一切音源都抵不过他们此起彼伏、对彼此全然满意的声音。 第12章 三十三 大概是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出来的时候,凤栖梧觉得浑身都肿了,像是被水泡过几天,毫无生气的那种。 陈冶秋换好衬衣,正挑着领带,见凤栖梧磨磨蹭蹭出来,朝她勾了勾手。 “替我挑一个。” 凤栖梧看了看他,说不会挑。 陈冶秋拉住想从他身边绕开的凤栖梧,看她脸色不善,问道:“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凤栖梧反问道。 陈冶秋的视线移到她的嘴上,那里殷红饱满,却总是说着拒绝他的话。 刚才在浴室就是这样,次次都说不要,却也次次都没了下文。 她的确有生气的理由,但他也的确并不接受。 “没生气就行。”陈冶秋并无意过多探究她在想什么,把她带回身前,指着领带说,“挑一个。” “我觉得我不该替你挑领带。”凤栖梧瞥了一眼一抽屉的领带,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一条提花正装领带递给他。 陈冶秋没有去接,而是把衣领竖了起来。 意思很明显,领带不光得她挑,还得她系。 “挑领带、系领带太亲密、太正经了,不适合我们这见不得光的关系。”凤栖梧拿着领带绕过他的脖子,在他领口比比划划,“我也不喜欢。” 陈冶秋睨了她一眼,继续扣袖口的扣子,问道:“不喜欢系?那是喜欢扯?” 凤栖梧笑了起来,手指转着领带的两头:“听上去有点儿奸夫淫妇的味儿了。” “是你自己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陈冶秋道,“一条领带而已,就像钻戒,其实什么都代表不了,都是你作茧自缚,想要打上标签。” 凤栖梧听着他话里有话,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婚戒。 对他来说,确实都不代表什么,婚戒不影响他把她收入囊中,领带也不代表他们之间有皮肉之外的另一层关系。 “话是不错,但是…”凤栖梧没理会他的忠告,手一使劲儿,用几乎是要掐死陈冶秋的力道,在他领口打了个蝴蝶结,“我不会系领带。” 又想溜走,却又被拉住。 陈冶秋解开领口的蝴蝶结,把皱了的领带丢到一边,又从一卷卷的领带里挑了一条,挂在了脖子上。 举起凤栖梧的手,他让她再次勾住领带的两端。 “我可以教你。”陈冶秋握着她的手,把左边的一端拉长,按到了右边一端上。 凤栖梧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睛。 可惜他的眼睛被睫毛遮掩住了,她看不清,也搞不懂。 长的一端绕了一圈,从左边再绕过一圈。 陈冶秋的手拽着她的又往下拉了拉,把领带的结打实。 凤栖梧看到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她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口气,她偏开视线,看向他的手指。 陈冶秋只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她的手,大概他自信这样就足够控制她了。 他没有用什么力,但指骨依旧明显,看着有点儿危险。可他现在又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给自己的脖子系上桎梏,作茧自缚。 他的无名指和小指没什么作用,只是贴着她的手。她的手掌有些发痒,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陈冶秋的手顿了顿,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识趣地没有再动,咬着嘴唇继续随着他和这一根绳子较劲。 又得绕了,左边一端从正面绕过去,穿到结的后面,朝下巴的方向提起。 陈冶秋的动作很慢,慢到每一寸的移动都夹杂着他的凝视。 他像是很想让凤栖梧学会,又像并不想让她学会,而只想让她离自己近些,为又一次的水乳交融做些准备。 凤栖梧被领带绕来绕去的手法弄得有点头晕,一点儿也记不住刚才做了什么,哪一端从哪儿绕,哪一端又从哪儿探出来,她只是随着陈冶秋的手慢慢动着,看着领带慢慢成型。 第11章 她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冶秋的脸正随着领带提起的架势微微抬高,听见她笑,顺势牵着她的手把领带从最终的结里塞了进去,又低头看她。 “记住了?”陈冶秋低着声音问,唇也随即压了过来。 “我为什么要记。”凤栖梧虽然不会系领带,但还是知道打完结需要推一下,领带才挺括,所以她摆脱陈冶秋t的手,也摆脱他的唇,拉着他的领带结往上推,“你自己系得就挺好。” 她推得太用力,陈冶秋觉得喘气都有些费劲。 他又松了松领带,再一次拉住要走的人。 “你和凤家人说话的样子,和在我面前不一样。”搂住她的腰,让她和自己紧紧贴着,陈冶秋说道。 “你又不姓凤,和你说话当然不一样。”凤栖梧见躲是躲不开了,索性也靠到了他身上,也给自己省点力气。 “你昨天不是叫我凤冶秋?”陈冶秋的手沿着凤栖梧的脊椎缓缓往上,一节一节,凸出的地方是黑键,凹陷的地方是白键。 大学毕业以后他很少弹琴,今天倒有点手痒。 “昨天?昨天我们见过?”凤栖梧舒服地缩了缩脖子,却仍是不承认地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问。 昨天晚上借着酒劲儿说了胡话,今天必须全盘否认。 “那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就……突然出现在你家,量子力学。”凤栖梧无赖地勾着他的脖子,明目张胆地耍着无赖。 “你和不同的人见面、说话,是不是就变个嘴脸?”陈冶秋嗤了一声,点着她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玉观音,戳破了她的假象,“就像这个。” 观音三十三种法相,各不相同。 凤栖梧也是嘴脸众多。 和凤家那些人在一块儿,好说话得任人予取予求。 和他在一块儿,倒是坏得可以,三句话里两句是拒绝,一句是瞎扯,连敷衍都懒得做。 观音变幻法相是度化五浊恶世里的娑婆堪忍,可她又是为了什么,让人难以捉摸。 “我可不敢跟菩萨相提并论。”凤栖梧拨开他的手,顺势把玉观音塞进了衣领里。 “你还有不敢的?”陈冶秋亲着她的脸。 “那可多了,我不敢和你继续打交道,更不敢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儿。” 陈冶秋停了动作,垂眸看她:“……但是?” “但是嘛……”凤栖梧的手在陈冶秋的嘴唇上抚着,轻笑道,“忽然想到了和你继续下去是什么样了。” 陈冶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故意问道:“什么时候想到的?在浴室里的时候?” 想到浴室里尚未散尽的热气和喘息,凤栖梧脸不自觉地红了。 “是刚才。”她的拇指划过他的唇,去向他的脸颊,“系领带的时候。” “为什么?” “你把性命交给我了。” 陈冶秋想了想,她说的恐怕是狠狠勒了自己的那两下,嗤了一声,不作他说。 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他今天得去公司,所以不能再磨蹭。 “明天过来?”既然达成一致了,他便简单地为他们的继续提议道。 “明天有事儿。”凤栖梧摇了摇头。 “后天?” “也有事儿。” “周末?” “还是有事儿。” “……下周?” “下周真有事儿。” “之前都是假的?”陈冶秋深深吸了口气,手绕到凤栖梧后颈。 “对。” 和她第一个晚上那种一脚踏空的感觉再次出现,陈冶秋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 他按着她的脖子靠向自己,在四瓣嘴唇碰上之前,轻轻发泄了他的不满:“泼皮……” 【10%】 第13章 女伴 仲夏慈善拍卖晚宴举办至今已十余载,只因大事停过两年。 举办者低调,这一晚上便能创出一个中型上市公司净利润的拍卖会从未见诸过报端,更不许来宾宣扬。 但也正因如此,愈发引得人趋之若鹜,仿佛手里的请柬便是秘而不宣的继位圣旨,只等那一日到来便可黄袍加身。 今年晚宴,定在下周六。 请柬递到陈冶秋手上,他只低头看了一瞬,随手掸开了。 无非是几个有头有脸的家族出人出物招摇一番,然后向台下坐着的人伸手要钱。底下的人随着庄家的吆喝出了钱,博了好名声,庄家回头就把钱又收回去,博了再实际不过的好处。 他没兴趣把一晚上的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儿上,尤其是他做不成庄的时候。 李纯真见陈冶秋对此毫不上心,硬着头皮道:“这是您爷爷要您参加的。” 陈冶秋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开,投向李纯真。 李纯真谄媚地搓搓手,把请柬摊开,往他面前挪了挪。 “他想去就自己去,或者让我叔叔大爷他们去。”陈冶秋道。 “平常都成,就今年不成。”李纯真解释着,“今年是您回北京的头一年,得亮相。而且……他老人家也让您带个女伴儿一起去,人已经到位了。” 陈冶秋沉思片刻,问道:“谢英声?” 李纯真点头如捣蒜。 陈冶秋嗤笑一声,继续看邮件。 虽然他迟迟没去给谢老道谢,但老头儿应该也不大在意了。起码这些日子他没少和他爷爷作伴儿,自然不得空。 而他爷爷……自然有意要促成这桩好事儿。 老爷子不止一次状似无意地提点他,如果乖乖和他看准的人结婚,稳定下来,他做陈家话事人的日子就能提前,道路也将更加顺畅。 和二十五年前一样,从无人过问他的想法,只丢给他一张机票,就决定了他多年的孤身一人。如今又是一张请柬,想要继续安排他的下半生。 “那您……”李纯真眨巴着眼睛,再次请领导给个明示。 陈冶秋看向他,眼睛里多了些不善。 “明白。”李纯真立正,识趣地伸手过去拿请柬,“这脏东西,也配出现在您桌上!我立马儿给您丢了!” 可请柬只挪开寸许,就被两根手指点住了。 李纯真不明所以,看向这个阴晴不定、此时又不知道发什么颠的老板。 陈冶秋正盯着请柬上最后一行小字看着,表情渐渐玩味起来。 “联合赞助人:秦周凤”。 一个“凤”字,终于勾起了他的兴趣。 看来凤家也出人出物了。 他忽然想明白凤栖梧下周有什么事儿,原来是要去这个晚宴。 “跟我爷爷说一声,我会参加。”陈冶秋把请柬收进抽屉里,想了想,又安排道,“谢英声那边你联系好,周五下午带她去准备,晚上直接送去会场。” “您不去接?”李纯真在手机上记下周六的行程,发给他秘书办的好姐姐。 “她重要到需要我接?” “呸!”李纯真横眉冷对道,“她凭什么支使您!给她送去会场已经够给面儿的了!老板,您放心,我准时给人送到会场和您汇合。” “出去。”陈冶秋斜睨了他一眼,摆手赶人。 李纯真出了办公室,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 真是越来越像东厂公公了,这丧心病狂的话张口就来,而陈大老板好像也并没有很受用的样子。 看来下回还是得调整一下工作风格。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陈冶秋回了几封邮件,又打了个电话,思绪逐渐被在他耳畔盘旋的“泰罗奥特曼、亚刻奥特曼”、在他眼前闪过的微启朱唇,和在他指尖流动的那条曲线占据。 衣帽间里,钻石戒指的光折射在她脸上,她也璀璨。 可璀璨之下,微垂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什么情绪,却叫陈冶秋从回味中醒过神。 他拿起手机,给她打了电话。 还是被拉黑的状态,一如既往。 她说过,只会在特定的日子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其他时候,他们谁也不认识谁。 至于什么是特定的日子,只有她说了算。 -------------------- 慈善晚宴当天,陈冶秋从上海回到了北京。 倒也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非得去上海,而是他有必须躲开的理由。 换上李纯真送来的正装,陈冶秋从机场直接去了天安门广场。 避开入场的镁光灯,他在宴会的休息室和谢英声碰了面。 “师哥。”谢英声见着陈冶秋,不免为他的翩翩风度打动,尽管告诉自己无数遍要矜持坦然,却还是站起身,迎了过去。 脚步翩然,曳地长裙的裙摆也跟着盘旋。 不可否认,谢英声漂亮、优雅,是每一步都精准踏在名门太太标准之上的。 陈冶秋看着她裙摆下微露的鞋尖,明白过来爷爷看准她的原因了。 谢英声有着书画双绝又端庄大气的封建家族少奶奶气质,她适合陈家这个巨大又陈旧的洞府。 第12章 陈冶秋朝款款而来的美人儿点了点头,屈起胳膊让她挽着,与她一起往会场走。 “多谢你邀我一起来。”谢英声有些拘谨地挽着陈冶秋,却在宾客朝他们看来时稍稍挺直了肩背,与他更贴近了些,仰起头来与他轻声说道,“还为我准备了这一身行头。” 陈冶秋自然知道这动作在其他人看来有多亲密,却也没有避开:“一直不得空向老师当面道谢,正好赶上这个机会,借花献佛了,老师别见怪就好。” 谢英声听他的回答,有些不大满意,目光闪了闪,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我爷爷总说师哥得堪大任,自然应该以事业为重,哪里会跟你置气。就是陈爷爷最近老见不到你,t失落得很,总把我爷爷叫去,老哥儿俩下下棋喝喝茶倒还好,却老聊乱七八糟的,要不是我拦着,差点儿就把我们……” 话说了一半,谢英声忽然住了口,脸上腾起一团红云。 这剩下的半句,已经是不好说出口的玉女含春了。 陈冶秋早在第一句的时候就走了神,此时见她没了声响,下意识去看她。 这一眼倒是让谢英声会错了意,以为陈冶秋是等着她说完,想着今儿他们算是同进同出的关系,心一横,索性就想把话挑明,试探试探也好。 可此时陈冶秋却没再注意她了。 第14章 避嫌 迎面七八个人,像是恰巧经过,又像是冲着陈冶秋来的。 头里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梳着,金丝框眼镜坠着碧玺珠链,脸上有皱纹却不显得刻薄,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是个得了道的老神仙。 跟在陈冶秋身后的李纯真见他停了步子,立刻上前提醒道:“凤家老太君,后头是她三女儿、四儿子和四儿媳。还有……” 陈冶秋不动声色地点了头,示意他不必讲下去了。 他早已经看到凤栖梧。 “凤老太太。”陈冶秋走上前,矮身和凤老太太问了好。 谢英声下意识地收起手指,没让陈冶秋的胳膊从自己手中滑落出来。 凤淼把这个小动作看在眼里,戏谑地勾了勾嘴角,朝站在她身边的姑姑挑了一眼,拿眼神示意她也一块儿瞧瞧乐子。 谢英声眼光微闪,抿了抿嘴,很快又若无其事地随着陈冶秋一起向凤老太太问了好。 “都好,都好。”凤老太太眉目和善地拍着两人的手,“陈家的小四?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一转眼你都长成大人了。你多大了,比咱家凤衡大还是小?” “妈,凤衡三十五了,陈总比他小两岁。您也是的,怎么上来就问人岁数。”凤岭涂着酒红色口红的嘴一张一合,嗔怪着说了凤老太太一句,又抬头朝陈冶秋笑道,“陈总别见怪啊,老太太岁数大了,就爱瞎打听。不过啊,阿衡是老太太最爱的孙子,她三句话就不离阿衡。老太太也是看你亲切,喜欢得不得了,才把你们放一块儿说。” 陈冶秋并没有回应凤岭故作亲热的话,但提到凤衡,本想避嫌的他还是不由地朝凤栖梧瞟了一眼。 凤栖梧是为凤老太太推轮椅的人,因此她站得离陈冶秋并不远,陈冶秋无需把眼睛从凤老太太身上挪开,便能将她看在眼里。 黑色抹胸裙,胸口衣料挺括,却向下凹了个弧度,正适度地展现出在场所有老色胚心驰神往的风景。脖子上空空荡荡,没有珠宝,就连上次见着的玉观音也没戴,凭白让人过了眼瘾。 陈冶秋把凤栖梧看了个真着,可凤栖梧却丝毫没有把目光往他这儿投一下。 她垂着眸子,自顾自看着手上那枚戒指,似是听到有人提起她那个挂名的丈夫,借此躲避尴尬。 “妈,您别看陈总比阿衡还小两岁,他最近可做了件大事儿。”一旁的凤岱也凑上来说道,“您听说李部长,不,李耀龙落马的事儿了吧,挺意外的,能做成这事儿的人真是不能小看。” 凤岱说话一直看着陈冶秋,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闲谈似地说道:“这里头牵扯出不少企业的问题,也抓了不少人。但是陈总的公司早早把这个业务整体拿掉了,倒查二十年的事儿也没落他头上。陈总耳聪目明、大刀阔斧,实在后生可畏啊。” 陈冶秋看了凤岱一眼,又看了看紧盯着他的凤岭,笑笑说碰巧罢了。 凤家的几位明显不信,又拐弯抹角地追问了几句,都想借机打听出陈冶秋的底细和他与整件事的关系。 李纯真见陈冶秋被问得有些烦了,忙上前朝陈冶秋道:“陈总,您的座位在前面,咱们过去吧。” 陈冶秋点点头,朝凤老太太说:“您家有什么拍品要上,我一定鼎力支持。” 凤老太太指着凤栖梧和凤淼含笑说:“一会儿这俩孩子亲自上台展示,小四儿,你给撑撑场面。” “这个自然。”陈冶秋等的就是凤老太太的这句话,顺理成章地看向凤栖梧。 不出所料,凤栖梧终于抬头看向他,却只是无比冷淡又客气的一眼,如同见到一个以前不相识,以后也不会有交集的人。 装腔作势。 陈冶秋心中冷笑,也同她一般疏离地点头示意,转瞬便移开了目光。 倒是凤淼,大方地上前一步,朝陈冶秋伸出手道谢。 陈冶秋短暂地握了她的手,才收回,另一只胳膊上的手指再次收紧。 是沉默了许久的谢英声。 “走吧。”谢英声朝他露出个温柔的笑来,这回到不叫师哥了,只短短两个字,在一众人前显得与他关系亲近。 凤淼上下打量着谢英声,又看向陈冶秋,转了转眼睛,随手将散在颊边的碎发夹到耳后。 “失陪。”陈冶秋朝各位凤家人颔了颔首。 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留意着那个女人。 她只是俯下身听凤老太太说了句话,乖顺地点了点头,便又推着轮椅走了。 又是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 陈冶秋拉了拉有些紧的领结,和谢英声一起走到放着自己名牌的桌前坐下,沉默着看着桌面上繁复的花饰。 他一坐定,又有更多的人过来搭话,同桌的,别桌的,都是听闻了落马官员和他公司的事儿,想来了解了解陈冶秋在这事儿上参与度是多少、他能凭自己的能力影响上头哪些人、他和新上任的周部长关系如何、将来这块业务又会如何布局。 陈冶秋躲到上海,也正是为了避开这些探寻的目光。 几个月前,他通过melisa乔的牵线,和周部长坐在一块儿聊了聊。他听出了周部长话里对上峰行事的不满,和上头有重新洗牌的意思。而周部长也听出了他有意暂时脱离这块业务、扶植新人从长计较的意思。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 周部长帮陈冶秋挑了个最好的时间把资管业务做了切割,陈冶秋则帮周部长把这个“副”字儿改成了“代”,再过不久,“代”字也会顺理成章被拿掉。 这一笔交易做完,陈冶秋不光捡了个人回去成了一桩好事,在北京的第一场仗也结束得漂亮。 原本还信誓旦旦要让陈冶秋吃吃苦头的陈老爷子不响了,放手让陈冶秋在他的地盘里独享话语权。 只不过,好处他占完了,总难免要面对排山倒海般的试探。就像今晚,许多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人往这桌来得多,陈冶秋不怎么感兴趣,但谢英声却甘之如饴。 【是哪位小老师又想念贯口了?今儿各位不白来,一段儿《同仁堂》送给老师们: 同仁堂,开的本是老药铺,先生好比这个甩手自在王。药王爷就在当中坐,十大名医列两旁。先拜药王后拜你,你是药王爷的大徒弟。药王爷,本姓孙,骑龙跨虎手捻针。内科先生孙思邈,外科的先生华佗高。孙思邈,医术高,三十二岁入堂朝。正宫的国母得了病,走线号脉治好了。一针治好娘娘的病,两针扎好了龙一条。万岁一见龙心喜,钦身封他在当朝。封他文官他不要,封他武将就把头摇。万般出在无计奈,钦身赐件大黄袍。】 第15章 峄山碑 聊不了几句正题,陈冶秋就不参与了,他们只能找其他话题,而这些话题,最终都只会着落在她身上。 和melisa乔的讥讽不同,在他们眼里,书画世家的千金、陈冶秋头回带出来的女伴,这和陈家的孙媳妇儿几乎划上了等号,是值得他们花精力去恭维的。 谢英声乐于听到人们对她的阿谀,更乐意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和陈冶秋已经定下了终身。 李纯真站在一旁,细细琢磨这两个聚光灯下的人。 一朵端庄优雅的花,举手投足都是富贵圈里正头太太的温柔。 可陈冶秋喜欢这样的吗? 如是,他克制禁欲的人设怎么会被一个在大街上就跟他啃在一块儿的狂野浪漫主义女性破坏殆尽? 如否,他现在又为什么并不排斥周遭对谢英声的另眼相待,甚至任她在人前虚晃一枪? 第13章 好难琢磨的男人,好难估算的心思。 李纯真心中正默默盘算着,会场里的灯暗了下来,只在中心t台处留了几盏聚光灯。 嘉宾就坐,司仪体面地请出主办人。 主办人上了岁数,并不多占用时间,只介绍了今年拍卖会的主旨、合作方、今晚的善款去向,便优雅退场。 随后上台的是另一些赞助人,包括凤岭,都是发言冗长,毫无新意。 恰巧手机铃声响起,陈冶秋看了眼来电人,和谢英声示意一下,起身出了会场。 谢英声本想跟着去,李纯真不着痕迹地挡在她和陈冶秋中间,朝谢英声笑笑,比了个请坐的手t势。 谢英声看了走远了的陈冶秋一眼,又上下扫扫李纯真,委屈地抿了抿嘴唇,重新坐了下来。 ------------- 不急着听电话,陈冶秋走到会场外的露台上。 还没跨进去,就闻到几缕熟悉的烟味儿,他的下巴不自觉地扬了扬。 可就着夜色再看一眼,发现露台上站着的不过是另一个忙里偷闲出来抽烟的服务员,他停了脚步,屈起手指,敲了敲露台的门。 服务员回头,见是今晚的嘉宾,忙掐了烟,挥开腾空的烟雾,诚惶诚恐地向陈冶秋道歉。陈冶秋并未正眼瞧他,随意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等人走了,电话早已挂断,陈冶秋回拨过去,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钱总那边有动作。” 陈冶秋想起股东会上那个愤而离席的胖子,冷笑了一声,让他继续说。 “你们公司下面的资管业务一直是钱总在主持,给李腾龙当了这么多年的白手套,好事儿坏事儿干了不少,也挣得盆满钵满,老爷子其实也是首肯的。但现在您把公司和李腾龙做了切割,他也预料到下一步您就该清洗他了。所以,他这几天在联系其他股东,要把您排除出董事会。” “罢免我?”陈冶秋笑了笑。 “他往老爷子那儿跑了几趟,最近又开始往其他股东那儿使劲,准备召集临时股东会。” “有人响应吗?” “五、六个。” “想我栽跟头的人不少。”陈冶秋垂了眸子,想了想,又问,“我爷爷怎么说。” “不打算插手。” “想看看我能不能过这关?” “也是不想让您束手束脚。”对面迟疑着解释道,说的话却是连自己都不信。 陈冶秋笑笑,心说老头儿倒是鸡贼,要是自己过了关,他就说是放手让自己去博一条路,自己还得卖他个好。要是自己过不了关,他最后出面收拾残局,最高权力依旧在他手里。左右都是他稳赚不赔。 “继续监控老钱,那几个响应的也盯着点儿,我要知道他们的交易细节。”想了想,陈冶秋还是打算暂时和老爷子和平相处,因此也应下了老爷子的主张,准备自己应对。 “好的陈总。”对面的人利落地应了下来。 正准备挂电话,陈冶秋又开了口:“还有个事儿,凤家有个叫凤衡的,你去查一下他在美国做什么,和家里关系怎么样。” 对面似乎并未料到陈冶秋会提到凤衡,更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还是一口应下:“好的陈总。” “那……” “陈总还有吩咐?” 陈冶秋不再多说,挂了电话。 又在露台站了许久,陈冶秋被闷热的天气激出了一身薄汗。 他四下看看,确定不会有人再来了,嗤了一声,重新走回了会场。 拍卖已经开始,不少名媛千金上台展示了拍品,莲步轻移中,连t台都向外散着香气。 陈冶秋回来的时候,谢英声明显有些等急了,正四下张望着。 两人目光接触,谢英声愣了一下,又立刻收敛了不安的神色,朝他点了点头。 陈冶秋慢慢走回了座位。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谢英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 像是撒娇,眼睛里带着嗔怪。 陈冶秋稍稍往椅背上靠去,解释道:“有事儿耽搁了,一会儿你看上什么告诉我,算是赔罪。” 谢英声笑了起来,眼睛往台上一瞟,说:“这些东西我也看不大上,不过,一会儿有我的字。” 陈冶秋随着她的目光也往台上看了看,恰好看到一个美人儿举着一幅小篆款款而来。 “就是这幅。”谢英声朝台上指了指。 美人儿一袭赭色裙踞,步子迈得小而缓,与手里的小篆相得益彰。走到陈冶秋和谢英声这桌,美人儿朝他们勾了勾嘴角,将手中的字递了出去,让他们能看清内容。 陈冶秋打量一眼,看出临的是《峄山碑》。 谢英声的字确实线条流畅、秩序井然,年轻女孩儿能有这样的笔力,实属难得,看来谢老没少花心思培养她。 “师哥觉得如何?”谢英声似乎对她的作品也十分满意,并不看台上的人一眼,却头一回带了些骄傲地和陈冶秋道。 “小篆我没什么研究,但老师教出来的,自然不会差。”陈冶秋既不说好,更不说不好,见谢英声有些悻悻,又转身朝李纯真道,“拍下这幅字。” 李纯真点了点头,等着一会儿举牌。 台上的美人儿见陈冶秋的目光并未过多停留,又瞟了谢英声一眼,转身离去。 谢英声本对陈冶秋的模棱两可有些悻悻,可见他很给面子地要为她的字举牌,再看台上逐渐远离的身影,心中忍不住雀跃。 他出手,自然会是个高价,自己的名声往上涨一涨不成问题。 更重要的,陈冶秋首次举牌,就为拍下她的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既然是你的字,怎么不是你去展示?” 谢英声正琢磨着自己的小九九,听到陈冶秋这么问,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这个拍卖会之所以高朋满座,主办人有头有脸自然是原因之一,另有一部分缘故,是出于对展示自家拍品的名媛千金之追捧和趋之若鹜。 上一回台,能被人惦记一整年。 又朝台上那个吸引了众人目光的美人儿瞧了几眼,谢英声悄声道:“让我上去写字还行,展示可就不成了,到时候冷了场,惹得你笑话。再说我堂姐难得开口求我,不好意思不答应她。” “是吗。”陈冶秋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不再说话。 第16章 珍珠翡翠白玉汤 《峄山碑》展示完,场中有人叫价竞拍。 因为有陈冶秋的参与,价格水涨船高。 谢英声一直挨着陈冶秋坐着,面色矜持,只偶尔朝看向她的人露出个温和的微笑来。 直到落锤三声,《峄山碑》归了陈冶秋。 字交到陈冶秋手中,谢英声鼓起勇气,轻轻挽住他的胳膊,朝他甜甜一笑。爷爷说得不错,今晚坐在陈冶秋身边,比上台更有价值。 场内的摄影师捕捉到这一幕,闪光灯亮起,定格下这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 这方拍品下场,立刻又有新的拍品上台。 台下嘉宾自然翘首以盼,为着稀奇的物件儿,也为着台上流转的眼波,比如刚才的古装美人儿,又比如此时凤家的一对姑嫂。 凤淼展示的拍品是块翡翠吊坠,水头荡漾,虽不是顶好,能在这里看到也算凤家有诚意了。 配合这块绿牌子,凤淼换了一身旗袍,腰枝扭动间,宝石庄重,赏心悦目。 凤淼身边的是凤栖梧。 还是刚才那一身黑裙,但脖子上多了一串珍珠长链。 莹白的正圆珠子垂在胸前,或多或少遮掩住春光。可在陈冶秋眼里,珍珠温润地贴在她的胸口,随着她的呼吸滑过皮肤,却是最赤裸的诱惑。 陈冶秋拿起水杯,轻啜着,欣赏迎面而来的好光景。 不得不说,凤栖梧的裙子选得和他心意。领口挺括坚硬,走起路来裙子不动,只有她的身体在裙子里一摇一摆,像是难以忍受禁锢,几度想要冲破。 冰水顺着陈冶秋的喉管慢慢滑下,他的喉结下意识地动了动。 “这条珍珠项链真美。”谢英声的声音传来。 陈冶秋顺着话头朝珍珠看去,那一百零八颗莹润珍珠做成的长链,算得上珍品,确实比那天他随手丢给凤栖梧的耳环要好得多。 也难怪她说见过更好的,再看不上那些充数的。 凤淼和凤栖梧携手走在台上,一个全身包裹在旗袍里,金贵端庄,可眼睛却张扬热烈,一个放弃了皮囊,眼神倒是寻常,专注地做一具行尸走肉。 在座的人会心一笑,说看来今晚是给凤淼做的派头。 “珍珠和你倒不配。”等凤栖梧从台前经过又转身离去,未曾在他身上落下过一眼,陈冶秋才轻嗤一声放下杯子,和谢英声道,“你的气质更适合那块翡翠。” “是吗。”谢英声轻笑一声,垂了眸子,并不因他随意的夸赞高兴。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陈冶秋看凤栖梧时一闪而过的表情,在座的人谁又不是这样看她。 第14章 这些男人从来不会错过白得的上好皮肉,看上一眼,心里就已经与她睡过一觉了。陈冶秋也不能免俗,她哪里会不知道。 但她觉得陈冶秋到底是个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又晓得凤栖梧是什么身份、扮成这样揣的什么心思,就算心里想过,却也不必非要付诸实践。 谢英声摇了摇头,不屑地看向台上远去的美人皮。 自轻自贱。 陈冶秋又转身去叫李纯真,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李纯真稍显诧异地看了看陈冶秋,却又立刻回过神,点头应是。 不多时,竞拍开始。 李纯真果然举牌,目标是凤淼脖子上的翡翠吊坠。 谢英声惊讶地看向陈冶秋,不知道他参与竞拍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翡翠衬你,不t用推辞。”陈冶秋知道她的想法,简单回应道。 “不……不用的。”谢英声还是拒绝道,“你已经买下我的字了,这翡翠太贵重,爷爷不会让我收的。” “字算是你陪我来的谢礼,翡翠是刚才让你等了这么久的赔礼。”陈冶秋找了个说辞,既给了谢英声面子,又让她不至于继续拉扯下去。 “……那……谢谢师哥了。”谢英声果然没有继续拒绝,脸上微微泛红,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压抑下心中的既惊又喜。 不出所料地,翡翠牌子也归了陈冶秋。 而凤栖梧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项链,始终无人竞拍。 李纯真亲自去了侧台,等着新鲜从凤淼脖子上摘下翡翠。 待李纯真回来,手中的丝绒盒子经由陈冶秋的手递到谢英声手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婚礼。 陈冶秋也像此刻这般伸手向她,不同的是,他交给她的不再是一块绿色的吊坠,而是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 摄影师继续找着角度拍照,可拍了几张,都发现镜头里有李纯真的脑袋。 他气得挪开脚步,继续拍照。 李纯真却像是故意跟他杠上了,他去哪儿,李纯真就挡在哪儿,倒是让他一张照片也没拍成。 摄影师气急败坏地走开,李纯真这才晃了晃脑袋,朝陈冶秋暗暗眨了眨眼睛。 刚才自己一时大意没防住,让摄影师拍了一张陈大老板的照片,陈大老板已经拿眼神杀过他几回了。 拍卖继续,可凤淼却等不及适当的时机,便拉着凤栖梧走到陈冶秋的桌边,向他致谢。 “陈先生拍了我这块翡翠,我来谢谢您。”凤淼朝落在谢英声手上的丝绒盒子看了一眼,眼珠子一翻,略过她,只和陈冶秋说话,“其实奶奶说请陈先生帮忙撑场的话都是玩笑,您大可不必因为老太太的一句话就花高价拍下来。” 她这话一说,附近侧耳倾听的人立刻表情玩味地看向了谢英声。 原以为是陈冶秋看中她才举的牌,竟然是另有渊源。 “做善事罢了。”陈冶秋不想多说,只选了个最正常,也最远离是非的理由答道。 “既然是做善事,那我就不跟陈先生争了。”凤淼倒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撩了撩头发,继续道,“但大家都知道,做慈善我也向来不落人后。这块翡翠是我买的原石,又亲自开出来的,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不如我把差价补给陈先生,这个拍品就算咱俩一起拍下来送给谢小姐的如何?” 如果说凤淼之前的话只是无视了谢英声,如今这句倒是结结实实给了她一巴掌。 不光是谢英声立刻变了脸色,就连凤淼身边站着的凤栖梧也朝她看了一眼。 瞧见凤淼脸上的势在必得,凤栖梧反应过来,又不自觉地看向陈冶秋和谢英声。 以自己对凤淼的了解,她倒不是真的针对谢英声,只不过她就是这种霸道的性子,在人前跟谁都得较个劲、争个高下才能高兴,如果是在她有兴趣的男人面前,那她就更不可理喻了。 今儿也算谢英声倒霉,莫名其妙成了凤淼的刀下鬼。 “不必。”陈冶秋对凤淼并没有什么好态度,更没对凤栖梧的一眼打量有什么反应,只似提不起兴趣地说,“凤小姐想做慈善,自己拍一件就是。” 被下了面子的凤淼眯了眯眼睛,明显有些不高兴,正打算开口,却意外被谢英声解了围。 “刚才我还和师哥说,凤太太的珍珠项链好看,可师哥说还是翡翠衬我。我实在推辞不了,只能由着他,怎么说也是师哥的一番好意。但我也想为慈善尽一份绵薄之力,如果凤太太的项链还在的话,我一会儿就去买下。” 谢英声的打断反而让凤淼更加不悦,忍不住开口讥讽:“谢小姐要真有心,应该在刚才举牌,现在项链卖都卖了,又说这些便宜话。” “卖了?”谢英声倒是有些讶异。 上拍的时候无人问津,下了台倒是卖了。 见谢英声的目光投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脖子,凤栖梧温和笑笑:“好像是一位神秘来宾买走了。” “恭喜。”陈冶秋似是不怎么耐烦她们的言语争锋,淡淡扫了面前的姑嫂一眼,把李纯真召唤过来,“送凤太太和凤小姐回座。” 一声凤太太,顺得很,毫无他意。 会避嫌的人又不是只有凤栖梧一个,他要是想,自然也能做得妥帖。 谢英声随着一起坐下,借着喝水的动作,带着几分得意地去欣赏凤淼不怎么好看的脸色。 李纯真朝沉着脸的凤淼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凤栖梧白皙的脖颈,嘴一咧,侧身让出了路来。 第17章 落玉盘 夜色蒸腾,烧灼着不安分的空气。 沙发上两具躯壳对视着,彼此间说不出一句整话,只好用喘息替代。 拍卖会上被“神秘来宾”买走的珍珠项链,此刻又戴回了凤栖梧的脖子上。 只是这次,她身上除了这串珠子,再无其他。 珍珠饱满,在凤栖梧身前跳跃。落在正人君子陈冶秋眼里,第一次让他有了难以自控的感觉。 他原本让凤栖梧来主导这个夜晚,可情到浓时,他仍忍不住一下一下地打乱她的节奏。 珠链被汗沁湿,愈显朦胧光泽,凤栖梧在朦胧中捧住面前男人的脸,轻轻含着他的唇,让混着湿润发丝的吻在两人唇齿间缠绕,勾引出最后共赴的结局。 结局并不过分漫长,陈冶秋蓄力揽住她的背,让她与自己贴得更近,直到两个人的皮肉隔着珍珠紧紧相连,在最大的愉悦中感受到了难捱的疼痛。 “累了?”见凤栖梧一直趴在自己身上,汗湿的身体只随着呼吸起伏,陈冶秋垂下眸子,看着自己在她背上虚抚着的手指,随意问道。 凤栖梧没回答他,只是喘匀了气,将硌着她的珍珠项链从两人中间抽出,转了半圈,披在背上。 长长的珠链打在陈冶秋的手指上,他顺势勾着几颗珍珠,慢慢向下拽着,又慢慢用力。 凤栖梧的脖子上传来扼喉的生疼,隐忍着的呼痛从喉间溢出,她皱着眉仰起了头,不得已和陈冶秋对视。 “把我移出黑名单,勾搭完又不搭理了?”陈冶秋松开手指,却也不放开那条链子,握在手里细细把玩着。 珍珠滑腻腻的,也不知原本就是这样,还是因为凤栖梧。 “你的问题每次都无聊,累不累,疼不疼,既然你不是真的想和我聊天儿,又早知道我会答什么,何必还要问出口,浪费我的力气。”凤栖梧睨了他一眼,抚着脖子上勒出的浅印,又趴回了他身上,“我累了,得好好歇歇,你不许再勒着我了。” “你倒是给我做上规矩了。”陈冶秋并不意外凤栖梧的通透,可她越这么说,他就越不想顺着她,“这链子我买了,怎么用得听我的。” 拍卖会上,陈冶秋从头至尾只看上了这条珍珠项链,或者说,只是戴着珍珠项链的女人。 未免节外生枝,他借口替谢英声拍下翡翠吊坠,却是让李纯真去到后台,悄悄买下了这串珠链。 珍珠配她,恰到好处,他又哪里会让其他人再有机会看到。 所以,链子他要私藏,而人……自然也逃不过今晚。 “虽然你出了钱,但不是从我手上买的,我凭什么听你的。”大概是刚才真的疼了,凤栖梧此时倒没多少前一次的乖巧。 “链子不是你的?” “是老太太的。”凤栖梧像是看透了陈冶秋的心思,故意气他,“我以前见过,今儿也是头回戴,你要是不拍下来,我也难戴第二回。” 也就是说,他自作聪明,买了个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献宝。 陈冶秋果然有些悻悻,手指寻寻觅觅,又缠上了珠链:“之前说送你个更好的,就这个吧。” “我可不要,这是凤家卖出去的。”可这次凤栖梧也学会了自救,腾出手来也去绞链子,“怎么着也戴不出去了。” 于是,两只手在一绳珍珠上难分难解起来。 大些的手扥,小些的手就从他指腹间偷两颗珍珠攥紧,不让他动。大些的手躲开,重新找了几节绕在一起,小些的手就硬生生挤进去,反着缠几圈。 第15章 最后大些的手不耐烦了,索性把小些的手也攥在掌心,牢牢握着。 “疼。”凤栖梧感受到珍珠在她手背上滚动时的坚硬,知道自己处在下风,立刻软了声音,朝陈冶秋卖乖,“好疼。” “你要有和我撒泼的劲头,还能被凤家的人治成这样?”陈冶秋收了力道,撇开手中的珍珠,把凤栖梧的手重新握在手里轻轻揉着,“就在我这儿戴,别人看不着。” “他们哪儿治我了?”凤栖梧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只是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含着水的眸子里是真诚的虚心求教。 “把你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人推出来,又让你穿成那样给凤淼做陪衬…t…”陈冶秋有些不爽于她对凤家这些小心思的全盘接受,“就连串破链子都不是你的,你从他们哪儿到底得了什么?” “破链子?”凤栖梧还是笑,“怎么现在是破链子了?你刚才不是喜欢得不肯撒手?” 见她刻意扯开话题,陈冶秋眯了眯眼睛,正想再说什么,嘴却被凤栖梧堵住。 贴在他身上又黏黏腻腻亲了一阵,觉得他的唇软了下来,凤栖梧想他应该阴阳怪气够了。 与他的唇瓣分开,凤栖梧揉着他的耳垂,叫着他的名字:“陈冶秋。” “嗯?” “凤家不全都是坏人。” “你是说凤岚?”陈冶秋的太阳穴跳了一下,“还是凤衡?” 听到熟悉的名字,凤栖梧不再继续往下说,只点了点头。 陈冶秋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嘴角扬了扬,对凤栖梧的欲盖弥彰感到不屑。 她在凤家是什么处境,凤家那些人是什么德性,他有所耳闻,又亲眼见过,她再否认,也不过是想着一荣俱荣罢了。 脸微微偏开,躲开耳朵的阵阵麻痒,他将怀里的人锁得更紧:“不重要,你觉得好就行,反正戴了绿帽子的人也不是我。” 看出凤栖梧还想反驳,陈冶秋忽然觉得烦了,将她翻了个个儿,重重压在了沙发里,趁她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又将她治住。 凤栖梧的确不说了。 她口干舌燥,呼吸都费力。 陈冶秋不是个爱说话的,却是个爱动嘴的,尤其在他心浮气躁的时候。 长长的珍珠项链被他咬住,珠子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杂乱又清脆的声音。他暗暗用力,珠链在凤栖梧的脖子上逐渐拉紧。 凤栖梧怕他又不管不顾,明天脖子上非多出个印子不可,赶紧用手拦住,头一歪,项链顺着脖子移到了手上。 手指一收,链子慢慢陷入掌心,仍是跟他较着劲。 陈冶秋闷哼一声,愈发用力。 再承受不住,凤栖梧松了手,却在最后一刻用指甲一勾,脆弱的链子应声断裂。 迸射的珍珠散落各处,只一颗留在了她的背上。 陈冶秋喘着气,看着珍珠,以及盛着珍珠的美好躯体,胸中没来由的郁结稍稍退去。 地上的珍珠停止了跳动,屋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凤栖梧力竭地扑进了沙发里,背上最后一颗珍珠摇摇欲坠。 陈冶秋手指一拨,珍珠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叮当声再起,遮住了他吻她时的声音。 【15%】 第18章 梧桐 即使是周末,陈冶秋也通常不会放任自己晚起。 但不知是昨儿晚上纵情声色累着了,还是床上那个像是昏迷了的人把他给传染了,总之他在晨曦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眼看着睡到了中午。 凤栖梧早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片褶皱的床单。 他撑起身子,叫了两声凤栖梧的名字,听见楼下有人应,知道她没走,便也随她在房子里乱跑,起身去了浴室。 凤栖梧也只比陈冶秋早起半个小时。 但这半小时的独处,已经足够她在这个从未踏足过的房子里探索了。 这儿是陈冶秋在郊区的别墅,他只周末过来躲个清净,避开北京的乌烟瘴气,因此这里顶多算个落脚点,装饰考究但缺了人味儿,比她之前去过的那个公寓还冷淡。 上午的时候大概有打扫屋子的工人来过。 客厅中他们散乱在地没有机会收拾的衣服已经被叠好,端正地放在沙发上。 被陈冶秋咬断的珍珠项链虽然没了全尸,却也被一粒粒捡了起来,盛在一个不锈钢盘子里,颇有些科技与奢靡嫁接融合的感觉。 凤栖梧觉得,这个工人品味不俗,起码用心选了容器,同时也觉得工人是见过世面的,起码没有对陈冶秋这看似六根清净的人带回个女人感到惊讶。 听到陈冶秋叫她,她放下被当作核桃盘的珍珠,懒懒应了两声。 然后就没下文了。 她像个宠物似的,主人只要知道她在,她只要回应了主人的召唤,就算彼此完成了任务。 凤栖梧重新回到二楼,听到卧室里传来水声,想着陈冶秋应该是起来了。那么最后一点独处时光,她打算在和卧室正对着的一个房间里度过。 门推开,扑面而来的是纸张和墨的味道。 说不上多好闻。 凤栖梧四下打量,很宽敞的屋子正中摆着一张硕大的黑漆书画桌,立面壶门镂空,如意头落脚,看着雅致又华贵,颇有宋韵。桌后是一方圆木靠背椅,再后面是一扇连屏屏风,绣的是连绵高山。 她没有再往里走,去看那一柜子的书和成摞的宣纸,只在桌前站定,细细去瞧铺陈着的一幅字。 凤栖梧挑了中间几句看,看着看着又不识字了:“……以其年十月十二日葬于龙首原,……” “寂。”陈冶秋自她身后走来,手指点在字上,念给她听,“寂寂幽夜。” 凤栖梧没有转身,顺着他身上的香波味儿侧了侧身,哦了一声,又问道:“你写的?” “嗯。”陈冶秋看了一眼这张六尺的纸,回忆着自己落笔时的期待,和收笔时作别这位倾国倾城的早夭之女的怅然。 “写得真好。”凤栖梧说,“真整齐。” 陈冶秋听多了人家说他的欧体棱角凸显、顾盼通变,倒是头回听人夸他写得整齐的。 “慧根不足。”陈冶秋不多和她计较,让她的背靠在自己怀里,撩起她颈后的头发,轻轻吻她的脖颈,“什么话都敢说。” 凤栖梧被他亲得痒,逃开他的唇,在桌上翻翻找找起来。 “找什么?”陈冶秋问。 “慧根。”凤栖梧道,见陈冶秋没领会她的意思,又解释着,“纸和笔。” “不信是我写的?”陈冶秋嗤了一声,替她拿了笔墨纸砚。 陈冶秋拿镇纸把宣纸铺展,磨了墨条,润了笔,笔却被凤栖梧抢在了手里。 “我写几个字你点评点评,看看我有没有慧根。” 陈冶秋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饶有兴趣地提笔,倒也不动,想看看她笔法如何。 结果,一张古宣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一撇,该收的地方不收,该放的又不放,灾难至极。 第二笔落下,顺峰起笔,自然又是晕开一片。 陈冶秋叹了口气,扶住她的手腕,手臂带着她的悬停在空中,不让她再折腾斯文了。 “想写什么?” “我的名字。” 陈冶秋作势要落下的笔顿了顿,又重新提起。 凤栖梧侧过头去看他,却感觉到手腕上的手带动着她动了起来。 一声清晰的呼吸在耳边响起,凤栖梧意识到他的脸和自己的贴得很近,近到他可以数清楚他有多少根睫毛,可以感受到他呼吸间掠过脸颊的风。 她盯着风看,眼神游移,心里却想着别的。 陈冶秋也微微偏头去看她,唇有意轻轻划过她的眉骨,激得她闭了眼睛。 “专心。”陈冶秋低声道,唇挪开了距离,抚着她腰的手移到下巴上,微微用力,把她的脸扳正,“看字。” 重新睁开眼睛,凤栖梧的眼前只剩纸笔。 她听话地屏息凝神,专心随着他的手起伏着手腕。 执笔慢移,纸上沁了两个字。 “棲、梧”。 “我的名字?”凤栖梧指着其中一个字,“这是栖?” “异体字。” “竟然真有个妻字,看来还真选对了名字。”凤栖梧指尖摸上墨迹未干的“棲”字,轻轻一点,又把墨在手指尖碾了碾。 棲、梧,反过来念就是“吾妻”,可不是选对了么。凤衡的妻子,已经有名无实了,再没这么个字挂着,恐怕连名儿都被人淡忘了。 陈冶秋对她的精神胜利法感到好笑,头回见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的。 “谁给你取的名字?”他忽然有了些兴趣,问道。 “家里的长辈。”凤栖梧目光顺着笔划重新写了一遍这两个字,随意回答。 “凤栖梧桐,是想让你择良木而居。”陈冶秋收起了笔墨,“可嫁给凤衡,嫁进凤家,我看你也并不很会选择。” 第16章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仰头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是那只凤凰?如果我是那棵梧桐树呢?” “那算你倒霉。”陈冶秋说,“没人在乎梧桐,只在乎凤凰。” “你错了。”凤栖梧说,“他们说梧桐是供养凤凰的养料,没有梧桐树,凤凰落不下来。” “谁说的。” “他们。” “……和我说的并不矛盾。梧桐再重要,终究是凤凰成了神鸟,梧桐呢,只是街边的行道树。” 凤栖梧感觉到陈冶秋说这话的时候离开了她一些,两只胳膊撑在桌边,从身后居高临下地审视她。 可她又有什么好审视的呢。 姓甚名谁,终身大事,本来就不是她的选择范围,深究下去,他只会挖掘到一个空洞的灵魂。 “你真烦。”凤栖梧忽然觉得心浮气躁,索性皱了眉头,把写着她名字的纸一揉,转身要走,“和你说话没t一句顺心的。” “上哪儿。”陈冶秋倒是不在意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勾住她的手,又把她带回了怀里。 “回家。”凤栖梧的腰抵着桌沿,硬硬硌着疼,她愈发没什么好脸地说道,“每回和你见面都得学点儿东西,上回是系领带,这回是写字儿。” “认字。”陈冶秋纠正她,“你写的那玩意儿还不能叫字。” “陈四公子管得真宽,我当个不识字不会写的文盲又碍不着你什么。”凤栖梧推了推他,“我是搞婚外情,又不是深造来了。” 陈冶秋没说话,他知道凤栖梧每次见他都要发发脾气,倒也不在意。 “我得回家了,你让你那个内蒙保镖送我回去。”凤栖梧点了点他的胸口。 昨天她是这么来的,今儿也要这么回去。 “你怎么像只猫似的,好一阵儿坏一阵儿。”陈冶秋按下她的手,放在嘴边吻着,眼里是不屑与她计较的纵容,却也丝毫不因这番争辩是他挑的头儿而愧疚。 凤栖梧咬了咬嘴唇,说你们男人不就喜欢猫一样的女人吗。 “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斤两,还真以为你有多懂男人。”陈冶秋把她抱到桌上,生生挤进她身前,低头含住她的唇。 又是写字又是斗嘴的,耐着性子做了这么多的前戏,现在总该上正餐了。 唇齿轻触,在刹那间融汇。 陈冶秋托着她的后颈,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声音和呼吸,最终把她那句“我不需要和他们都上过床才能了解他们”吞进了腹中。 “以后少说,多做。”他在她耳边低声警告,手已经急不可耐地践行了起来。 凤栖梧轻呼一声,脚趾屈紧,身子下意识地朝他靠近。 陈冶秋对她的反应满意极了,如昨晚上那个炽热的夜依旧延续着一般,勾引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可屋中水气渐起,方有些高涨的靡靡之音却被突兀响起的门铃声惊扰。 凤栖梧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一般,按下陈冶秋的手,喘息着慌乱地看向他。 陈冶秋也好不到哪儿去,勃发的情绪被骤然打断,他胸口的起伏不定。 拿出手机翻看着门外的监控,陈冶秋轻哼了一声。 该来的迟早会来。 “谁?”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力竭,凤栖梧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爷爷。” 陈冶秋没了兴致,不再更进一步。可他却也不着急去开门,反倒是慢条斯理地细细擦拭干净手指。 凤栖梧的眉心动了动,盯着他那张透着一股子斯文败类气质的脸,轻喘着等他把她藏好。 好在陈冶秋并没有让她等太久,但藏匿的地点却不尽如人意。 “你在这儿待着,别出声。等他们走了送你回去。” “他……们?”凤栖梧抓向他的手有点发凉。 陈冶秋对上她的眼睛,似乎很享受她此刻的慌乱。 凤栖梧的手更用力了些,无声追问他。 “嗯,他们。” 第19章 戏里戏外(一) 陈冶秋刻意放慢了脚步下楼,眼光细扫着家中陈设,看见了茶几上新摆的一盘珍珠。 他随手拿起盘子,放进岛台边的柜子里。 楼上传来脚步声,随后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陈冶秋了然地笑了笑,继续往门厅去。 如果他不把珍珠藏起来,恐怕楼上那只偷窥的猫就得自己下来把它们端走了。 推开正门,陈冶秋的笑容正好完全褪去,门外站着的四个人看到的又是他疏离矜持的表情。 “爷爷。”陈冶秋侧身把人让进门来,“老师、谢小姐。” 还有最后一个人,陈冶秋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大热天儿的,你倒是沉得住气。”陈克看了陈冶秋一眼,径直往屋里走。 谢恺拿手帕擦拭完额头上的汗,拍了拍陈冶秋的肩,留下谢英声,自己随着陈克进去了。 “师哥。”谢英声在陈冶秋面前站定,脸上比以往多了些轻松,“今天……” 大概是他们多见了几面,昨儿又有来有往地在外人面前上演了出郎情妾意,即使最终陈冶秋只是把她送回了家就走,在谢英声这儿,他们这关系到底还是算进了一步的。 “进去说。”陈冶秋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道,“外头太热。” 谢英声点了点头,有意慢了半步,和他并肩进了屋。 “小四儿这儿,你和阿声还是头回来吧。”陈克在沙发上一坐,指着四周的陈设和谢恺笑道。 谢恺也坐下了,看了一眼和陈冶秋站在一起的谢英声,眉目带笑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辉子说今儿在地库看到你的车了,连我都不知道你上这儿来了。”陈克指了指最后进来的男人,像是为自己的上门做出说明,“正好你谢老师和阿声来看我,我们就一块儿过来看看你。” 陈冶秋回北京后,陈克就把同小区一直空着的一栋别墅给了陈冶秋,说是住得近方便爷孙俩沟通感情,因此老爷子要过来,走两步就到了。 但陈冶秋只零星在这儿住过几回,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城里,老爷子倒也并不经常瞧得见他。 陈冶秋侧头看了眼辉子,意味深长。 辉子是陈老爷子的助理,深得老爷子信任,到哪儿都得带上他。 辉子面无表情地朝他点点头,自顾自走到岛台边,毫不费力地找出茶叶和杯子,烧水煮茶。 “辉子向来仔细。”陈冶秋任凭辉子在他家忙忙叨叨,自己比了个请的手势,和谢英声一起也坐到了沙发上。 他只说辉子,并不回应陈克关于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一来,他对老爷子为什么来心知肚明,二来,他早就料到了他们会一块儿上门,再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做戏下去,他怕自己会不耐烦起来。 茶上来,陈克抿了一口,说起昨晚的拍卖会。 “听说小四儿拍了块儿翡翠送你,阿声,今儿怎么没戴出来?” 谢英声摸了摸领口挂着的一条珍珠项链,抱歉地笑道:“陈爷爷,那块翡翠牌子太大了,匠气,我今儿早上画了图,让人重新去雕了。等雕好了,我再拿给陈爷爷看。” “也是,凤家那老神婆子就是那眼光,玉就挑大的,宝石就挑闪的,别的一概不管。也就是凤老头儿死得早,丢人没丢到自个儿身上。”陈克扁着嘴,一脸不屑地编排着凤老太太。 陈冶秋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往楼梯上飘了飘,想着这话凤栖梧要是听清了,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谢恺知道凤家近几年来下坡路走得又快又急,也附和着陈克说笑了几句。 “凤家那几个小辈也是,要不就是张扬跋扈,要不就是行事乖张,真是闹出不少笑话。”陈克继续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夸起了谢英声,“再看看咱们阿声,我早就说过,阿声和那些女孩儿不一样,端正大气、宜室宜家。老谢,阿声有男朋友了没有?我可跟你说,阿声这么好条件的姑娘,婚事儿你可得盯紧,不是个家世好、人品好的,你可千万不能同意。” 谢英声抿了抿嘴,局促地低声叫了声陈爷爷,想要打断他继续往下说。 “老哥,我还真是一直盯着阿声。她认识的男孩儿,但凡有点儿问题,我都是不让他们来往的。”谢恺笑道。 “那你昨儿放阿声出来和小四儿一块儿参加拍卖会,是看中了小四儿的人品了?”陈克顺势说道。 “我的学生,字如其人,我当然看中了。” 谢英声又叫了声爷爷,靠在谢恺肩上直皱眉头。 俩老头儿演得声情并茂,一姑娘配合着言笑晏晏,唯一的观众陈冶秋则一直靠在沙发里,手搭在靠背上撑着脸,沉默得仿佛是个局外人。 他爷爷做主做惯了,昨儿安排他和谢英声一起出席拍卖会,今儿又拉着他们上他家来巩固成果,保不准明儿又会整出个什么幺蛾子,把他和谢英声大张旗鼓地凑在一起。 陈克自然没有错过陈冶秋意兴阑珊的模样,暗暗瞪了他一眼,也不和他说话,只继续和谢英声说着:“听说昨儿小四儿还拍下了你的一幅字?” 第17章 陈冶秋的眉心不自觉动了动。 “是,师哥给我撑门面,拍了我写的《峄山碑》。”谢英声朝陈冶秋看了一眼,眉眼含羞道。 “怎么老师哥师哥的,听着多生分。”陈克摇了摇头,“以后叫四哥、叫冶秋都成。” 谢英声羞赧地笑了笑,并不作答。 陈克又看了陈冶秋一眼,问:“《峄山碑》你放哪儿了?拿出来让我看看。老谢,你也点评点评,可不许因为阿声是你孙女儿就只说好话啊,小孩儿就得雕琢才能成器。” “让李纯真拿回公司了。”陈冶秋终于开口。 这话一出,客厅里倒是安静了下来。 博美人一笑拍下的字,竟然没带回家,转手就交给秘书送办公室了,这算哪门子郎有心妾有意。 大概是陈冶秋打他们进门就一直淡淡的,此时脸上更是没有任何的抱歉,连谢英声都看出他的t置身事外,心中不免为着昨夜今朝陈冶秋大相径庭的态度感到疑惑。 拍卖会上对她有多和气体贴,今儿再见就有多疏离冷淡。 “不错,还是你考虑周到。”陈克憋着一口气,却也想着不好在这儿教训孙子,只能替陈冶秋打圆场道,“你在公司待的时间多,每天看着,也别有意境。” 谢恺也知道陈冶秋就是这个性子,更不想错过这个好孙女婿,便也顺着陈克的话茬笑道:“难得小四儿有这份心。” 陈冶秋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觉得实在可笑,垂眸勾了勾嘴角。 谢英声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见他笑了,更觉得他像是个看客,心里发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对了,小四儿在这儿布置了一间书房,里头有些他的字。你看你也有年头不指导他了,今儿正好,《峄山碑》看不了,咱看点儿旁的。”陈克又像是兴致不错,手撑着沙发站了起来,拉着谢恺要往楼上书房去。 陈冶秋没有动,只是目光从容地看着他们上楼,直到陈老爷子走到书房门口伸手就要推门时,才抢了两步,率先按住了门把手。 手上传来反作用力,陈冶秋不动声色地试着按了按把手,发觉里头的人正使着劲儿,大有和来人一较高下的决心,心里不免觉得好笑。 放松手上的劲儿,免得门内的人把自己胳膊拧折了,陈冶秋背对着门朝被他挡在门外的人淡淡道:“昨儿捡了只猫回来在这儿关着,这猫脾气大,见着人,跑了就不好了。” 第20章 戏里戏外(二) 陈克和谢恺脚步一顿,都有些神色怪异地看向陈冶秋。 野猫?放在满是纸笔的书房里?天下还有比这更敷衍的借口吗? 恐怕这屋里的不是什么野猫,倒是只野鸡。 谢英声也觉察出不对,看到陈冶秋脸上的不以为意,她的一颗心狠狠一抽。 她疑惑不解,陈冶秋是在和她告别之后立刻找了个新人,还是屋里这个本是个旧人,他们早把这地儿、这时间当成了惯常的约会了。 越想越是心中焦躁,一颗徜徉的心早失了准头,无端地想要放肆一回,看看屋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深深吸了口气,她勉强笑了笑说:“我也养了只猫,平时和我特别亲,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替师哥驯化了这猫。” 说着,像是铁了心要一探究竟,她伸出手,门竟然真的被她推开了一条缝。 光挤着从门缝里涌了出来,在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夹角,细小的尘埃在光里无处遁形,因此它们卷积着,四散奔逃。 陈冶秋几不可查地朝门缝看去,果然看到一捧飞起的长发和一双转瞬消失的脚。 逃得倒是快。 他忽然恶劣地有些好奇起来,如果下一秒他们的丑事就被揭露,凤栖梧会是什么反应。是惊慌失措,还是若无其事,还是第三种可能,谁也预料不到的一种可能。 陈冶秋又往门前挪了一步,高大的身子挡在谢英声身前,手紧紧握住门把手,砰得一声将门重新带上。 “我说,我这猫跑了就不好了。”他重复了一遍,目光不复平和地看向谢英声,又从她身上移向陈克。 这一记关门声,敲醒了屋内屋外的所有人。 感受到爷爷放在自己背上的手,理智重新回到了谢英声身上。她眼眶泛红地看了眼陈冶秋,默默走回到谢恺身后。 书房里适时传来一些细小的响动,几轻几重,确实像有个活物。 陈冶秋抬了抬眉毛,像是让他们自己听听,里头这个就是性子野。 陈克眯着眼睛盯了陈冶秋半晌,又朝他身后的书房瞟了一眼,轻斥了一声“还是老样子”,转头和谢恺笑道:“老谢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打小儿就爱跟人对着干。小时候我不让他养狗,他偏偏第二天就抱了只狗回家。现在我让他沉沉性子,养只孔雀,他倒好,又弄只野猫回来气我。” 凤栖梧正在书房捣鼓出些动静,听到陈老爷子的话,手一顿,指尖沾着的墨落了下来,晕成一滩难看的古怪形状。 她听明白了,陈老爷子知道屋里藏着人,特地拿话点她呢。 她就是陈冶秋捡来的小狗,是专门带来让老爷子不痛快的工具。 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凤栖梧想,陈冶秋可不是一个只实现一个目标就满足了的人。 谢英声在场,谢恺在场,她在场,陈冶秋是想看看陈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老爷子态度坚决地要把她打出门去,那陈冶秋多半是会收敛些,起码不会一边是她,一边是谢英声。 但如果老爷子像现在这样大事化小,那陈冶秋可就不会客气了,他要的身体可以继续要,陈家以及通往陈家的投名状谢英声他也可以继续要。 现在看来,是陈冶秋赢了。 这个时间,这个别墅,这间屋子,这个人,全都是陈冶秋提前预备好的。他们各个都自以为掌控了局面,可到头来却都是应邀出演。 “狗带回来就是图个新鲜,只是个玩意儿,和气您没关系。”陈冶秋简单地否认着,却也没有让开路来放他们进去。 凤栖梧笑了笑,知道陈冶秋到底是不会真的让她曝了光,逐渐放下心来。 只是她有些泄气,隔着一道门,有些心意并不相通,有些想法也不能操之过急。 【10%】 随手拂开墨渍,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门口,透过那扇厚重的门看向陈冶秋。 “老师要检查我的字,回楼下坐着等就是,我进去给您拿。”陈冶秋客气却疏离地朝谢恺笑道,又朝一直站在楼下的人提高了些声音道,“辉子,扶爷爷下去。” “你真当我老了不中用了?下个楼还要人扶?!”陈克眼皮一掀一放,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冶秋一番,转了身,大步下了楼。 谢英声也和谢恺一起走了下去。她本想去扶着爷爷,可谢恺拍了拍她的手,也说自己身体还行,别小看他。 陈冶秋不耐烦听这俩老头话里有话的警告,冷眼瞧着他们下了楼,才转身进了书房。 凤栖梧的目光本就定在门上,此时陈冶秋进来,自然而然地和她对上了视线。 看到凤栖梧眼里有埋怨、有后怕,陈冶秋知道她这聪明的脑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伎俩,却没什么表示,只扬了扬眉毛,不紧不慢地走向她。 凤栖梧看着他慢慢靠近,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些什么。 愧疚吗?怎么可能会有。 恶趣味得逞的惬意倒是不少。 她叹了口气,把桌上原本铺着的《董美人墓志》抓了起来,递给他。 陈冶秋扫了一眼纸上新添上去的几个猫爪印,又攫过她的手看了看她被墨浸染的手指,笑了起来。 “这野猫太不爱惜你的心血。”凤栖梧耸了耸肩,很遗憾地说,“实在该打。” “确实。”陈冶秋拿两个手指夹走他颇有些得意却被“猫爪印”毁了的《董美人墓志》,随意扔在桌上,又把罪魁祸首拉起来拘在怀里,重重咬她的嘴唇,骂道,“报复心重,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栖梧吃痛地低呼出声,又担心楼下的人听到动静,只能向后靠着,不让陈冶秋再咬他。 陈冶秋也确实没有再咬她,但也没有放过她,低头收下她的唇。 他的吻柔软,带着几不可查的安抚,并不一味地索取,而是尽量照顾着凤栖梧的情绪,引着她不由自主地从喉间溢出几声低吟。 凤栖梧吓了一跳,赶紧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皱眉道:“现在算什么,你和你爷爷斗心眼子误伤到我,你心有愧疚,过来给我点甜头?” “你情我愿的事儿,我愧疚什么?”陈冶秋手一收,将她更压向自己些,唇又要覆下,“楼下待烦了,过来换换气罢了。” 他们挨得近,凤栖梧无法忽略他滚动的喉结,以及他靠向她时嘴唇上清晰可辨的纹路。 就像那个晚上,他的唇也是渐渐靠近,猛地撞开了一番新的局面。 第18章 “你别害我。”凤栖梧躲开些,拿没有沾上墨汁的手指轻抚着他唇上的纹路,压低了声音,“真被捉奸了,你不过得个风流的名号,浸猪笼的可是我。” “怕什么,他还真能让这事儿闹大了?”陈冶秋吻住她的手指。 他带任何人回来被发现了,都可能让老爷子闹上一通,只有她,一个挂在别的男人名下的有夫之妇,是最安全的挡箭牌。 老爷子不得不考虑影响,然后悄无声息地把事儿按下,谁都不会太过放在心上,谁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当然,除了她。 “难道你确定你爷爷不会闹大,就真的打算放他们进来?”凤栖梧不高兴地抽回手指。 “放心。”陈冶秋钳住她的手道,“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这些思量只是他最恶劣的想法,无论出于什么考量,他都不会在食髓知味之际真的让凤栖梧被发现。 凤t栖梧扁了扁嘴,提议道:“下回别来这儿了,还是去你公寓吧。” “嗯。” 又把她按在怀里亲了一阵,像是发泄完了在楼下的百般忍耐,陈冶秋才拿着《惠美人墓志》出去了。 门从开启到再次合上,凤栖梧仍在细细琢磨陈冶秋的这个“嗯”。 在他们为数不多的交流中,他好像说了不少次嗯,每次说嗯的时候,总有种纵容,像是说什么他都能答应。 但凤栖梧觉得,他逗狗时也会是这个表情,这个动作,这一声嗯。 到底还是把她当宠物了,凤栖梧深吸了口气,重新坐回桌边。 楼下又响起了说话声,似是对陈冶秋练笔之作的赞不绝口,又对这幅字被猫破坏了颇感惋惜。 书房门口的一番计较大概已经彻底翻过,权当无事发生。 凤栖梧没兴趣再听,在书房里随意翻了翻书,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才从窗口看到了大步离开的陈克几人。 谢英声跟在谢恺身后,步子不快,步幅适中,怎么看怎么是个无可指摘的名门淑女。 淑女像是有些不甘心,走了几步,忽然抬了头,朝书房看来。 凤栖梧几乎要对上她的目光了。 她快速侧了身,屏着一口气躲进了窗帘后头。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无比流畅,出自她的肌肉记忆。 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偷偷地瞧着别人,偷偷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被发现了,就躲回窗帘里,一待就是一天。 凤栖梧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以为长进了,结果一切都没变。 “笑什么。”门外悄无声息走来个人,看她鬼祟地靠在窗边,大步走了过去。 高大的身形立在窗前,对上了楼下谢英声的目光,也遮住了窗边凤栖梧的影子。 陈冶秋垂眸看了一眼谢英声,转了身。 谢英声紧紧咬住牙关,放在身后的手攥紧,手心被一颗滚圆的珍珠硌得生疼。 听陈老爷子叫她,谢英声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她朝陈老爷子笑了笑,快走几步,搀着他一起走了。 就像陈冶秋说的,野猫罢了。 第21章 寻宝 今天陈冶秋做东,招待和老钱接触密切的股东。 原本股东对陈冶秋提出的交换条件不大满意,顾左右而言他地耗了半天。陈冶秋也不急,请出了今晚的另几位客人,只说邀诸位一聚,别的一概不提。股东一瞧,这些贵客人人捉他命门,心下琢磨,看来投票的事儿上他并不是那么具有主动权。 一顿饭从晚上吃到深夜,股东和陈冶秋的一致行动方案总算达成。 送走几位贵客,李纯真已经累得满头是汗,陈大老板倒是气定神闲,还有劲头带着他去雪茄室放松放松。 雪茄室无人说话,只有唱碟机播着爵士乐。 陈冶秋闭着眼睛靠在沙发里,指尖雪茄青烟袅袅,盘旋在屋顶。 李纯真瞧了瞧他,也学着他的做派,好整以暇地往自己的威士忌里兑了点儿水,晃了晃,心说谁还不是个会享受的人了。 雪松木门被敲开,餐厅经理摇曳着走进来和陈冶秋打招呼,很抱歉地说打扰陈先生了,外头有位黄业明先生刚才瞧见您了,想和您聊两句,不知道方不方便? “谁?”陈冶秋并没有看美艳的餐厅经理,而是朝李纯真问道。 “前不久找咱们洽谈过增资,做能源的。”李纯真压低了声音,“前一批投资期限快到了,成果不理想,他们想引进新的投资人转化转化。” 陈冶秋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唱片播到了头,自动换了另一张唱片,仍是爵士乐。 餐厅经理久久没有等到回应,越站越是局促。 好歹陈冶秋终于有了动静,缓缓起身,像是准备听一听对方想说什么,可起身不足三寸,电话响了。 只看了屏幕一眼,人又坐了回去。 李纯真伸着脖子想要窥得一二,陈大老板就已经把电话盖在了沙发上,又朝他们挥了挥手。 “你去见一下。” 情况有变,陈大老板有了新的消遣。 李纯真应下,跟着餐厅经理出去了。 但他留了个心眼儿,出门前听到陈大老板接起了电话,他特意放轻了关门的动作,偷耳听着动静。 “消气了?”陈冶秋对着电话说道,声音算不上多温柔,却也比和李纯真说话时少了些冷漠。 从别墅回来后,凤栖梧有一阵子没搭理他,估计是不满意自己把她当枪使,正跟他不痛快。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陈冶秋扬了扬眉头,手边当了一晚上摆设的酒杯总算派上了用场。 琥珀色的酒液被他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头蔓延到胃,他缓了缓,朝电话里说:“喝多了,来接我。” 门关严实,李纯真砸吧砸吧嘴,砸么出点儿r级恐怖片的味儿。 陈大老板这儿跟谁撒娇呢。 ---------------- 凤栖梧自然不会真的去接他。 她给了陈冶秋一个地址,让他上那儿去,然后很快挂掉了电话。 陈冶秋觉得地址眼熟,等司机老陈把车停下,他才发现目的地竟然是melisa乔的乐团。 安排老陈把车停到远处等着,陈冶秋只身进了大院。 夜里仍难掩燥热,夏虫都歇了彻夜的嚎叫,早早躲回草丛里乘凉。 陈冶秋慢慢走着,身上很快沁了一层薄汗。 他解开领口的扣子,脚步不停地穿过漆黑的院子,沉默地走入眼前黑得如同能把人吞噬的建筑。 凤栖梧让他到资料室,还贴心地给他画了地图。 抬步踩在台阶上,他能清晰地听见鞋底碾碎砂砾的声音,再往上走,脚步声激起回音,显得周遭愈发空旷。 他像个来寻宝的童子军,心随着脚步声起落不定,隐隐危险,又隐隐期待。 不知道最后的奖品是什么? 是一双明亮的眼睛,还是一段激烈痴缠的吻,再或者,是她又一个叫人难以捉摸的怪念头。 走到三楼,走廊尽头有一个门缝里透出灯光的房间。 陈冶秋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图,确定那里就是他的终点。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推开门,微微眯了眼睛去适应屋子里的光亮。 资料室里,一排排铁架子整齐排列,上面端端正正摆满了黑胶唱片。 melisa乔虽然本人跳脱,但审美不错,她吩咐布置的地方总有一种柏林墙未倒时期东德的理智和禁欲感。 就像这里,一切直角都直白地表达着凛然秩序。 在这里和别人的“太太”幽会、耳鬓厮磨,破坏掉一切有序的布局,陈冶秋有些按捺不住得兴奋。 越过一个又一个的铁架,陈冶秋觉得自己离她越来越近了。 他甚至听见她手臂抬起又放下的声音。 脚步在两排架子前停下,脚尖转向架子深处,正对着一个挑挑拣拣,把几张唱片从架子上拿下来的身影。 凤栖梧余光瞥见有人来了,转过头,好看的眼睛对上他的,逐渐浮上笑意。 最后的奖品揭晓,原来是眼中的笑意点点。 也是奇怪,一路上有些阴森、荒败,如同一个荒岛的地方,此时倒是变了副模样,明亮、热烈,和世界又恢复了联系。 陈冶秋心情更好了些,一身的疲惫减退。 慢慢走过去,摘下挂在她头上的耳机丢在架子上,他顺手揽住了她的腰。 凤栖梧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压进了个宽厚又炽热的怀里。缪塞所描述的焦渴嘴唇覆了下来,迫切地吸吮、玩味,流连忘返。 唇瓣终于分开,陈冶秋并不急于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而是替她把揉乱了的头发捋顺,按捺着等她气息平稳了,才问道:“这么晚在这儿做什么。” 他倒不知道凤栖梧和melisa乔的乐团还有什么关系,能让她大晚上的在这儿捣鼓这些唱片。 “替人找个东西。” 第19章 陈冶秋腾出一只手,抽走她攥在手里的唱片看了看。激流金属,正经人谁听这个。 “替凤岚找的?”他把唱片同样丢在架子上。 凤栖梧点点头:“他们巡演之前凤岚就让我帮他找,我一直不得空。这不,明儿他们就回来了,我再不来找,他就该跟我闹脾气了。” 陈冶秋听了她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很久没被melisa乔骚扰过,就连拍卖会她都没去,原来是带队巡演去了。 可现在他又不是那么关注melisa乔的事儿了,有些情绪他不得不发。 “你那侄子这么大谱儿,不会自己找?” 这一声侄子叫得毫不扭捏,提醒着凤栖梧。 凤栖梧笑笑:“他不是巡演去了嘛。” 陈冶秋知道凤栖梧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想着她在凤家也就是这么个予取予求的德性,也不多说,只问道:“你既然有事儿,把我叫这儿来又做什么。” “你不想见我?”凤栖梧又是天上一句地上一句,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陈冶秋垂眸看着她,脸上倒不复刚才的好模样。 自上回把凤栖梧t借来当问路的石子之后,他们挺久没见了。 一来凤栖梧不满意他的做派,一直拉黑着他,二来他忙着周旋于几个不安分的股东之间,也的确有阵子忙得没心思找她。 可要说他不想见她,却也并不尽然,谁又能忍得住看着一只猫朝自己摇着尾巴而不心动呢。 只是,他被她招来了,却发现自己可有可无。 他并不满意。 凤栖梧看他这样,狡黠地笑了起来,又凑近他的唇闻了闻,说今天喝的什么酒,性子真烈。 陈冶秋冷哼一声:“找我有事?” 凤栖梧见他有点不高兴的苗头,也不跟他逗闷子,把被他丢了的唱片装进包里,轻笑道:“听说你最近有点儿不顺?” 陈冶秋眉心一动,并不作答。 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准备点燃。 “这儿不让抽烟。”凤栖梧出声提醒他。 陈冶秋并没有停下动作,继续点烟。 烟从他口中散出,他垂眸看着她问:“听谁说的?” 凤栖梧叹了口气,从包里找出一个粉饼盒递给他,充作烟灰缸。这里毕竟是放黑胶唱片的地方,真有点儿火星,事儿可小不了。 陈冶秋伸手接了,并不在意她的化妆品被烟灰毁坏。 “姑姑。”凤栖梧回答他的问题,怕他听不明白似的又解释道,“凤衡的姑姑,她一直很关注你。” 陈冶秋笑笑,不予置评。 北京城里盯着他的人可不少,凤岭还排不上号。 “她说你一直在联系的人不大领情,对你爱搭不理不说,还铁了心要反你。”凤栖梧又在架子上找了起来,边找边和陈冶秋说话。 她要找的唱片在陈冶秋身后的架子上,她凑过来,陈冶秋就让开,懒懒地倚在墙上看她忙活。 从架子上抽出几张唱片看了看,都不是她要找的,凤栖梧又爬上梯子,在更高处的架子上翻找起来。 “我倒是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她的声音又传来,像是认真工作之余附赠的几句闲聊。 陈冶秋耸耸肩,掸落烟灰。 他要找的人很关键,有这15%的投票权,股东会的决议结果就可能被左右。只是那家子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不应承他的邀约,也无视他的威胁,让他最近着实恼火了一阵子。 “能拿下他自然最好,但拿不下,我也有别的法子坐稳这个位置。”陈冶秋说着,眼睛顺着凤栖梧的额头往下移。 好看的女人,什么时候更好看? 当她高高在上,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时候。 他心不在焉起来,似乎对他们说话的内容不再感兴趣。 第22章 宝藏 凤栖梧低头看了看他,像是询问他所说的法子。 陈冶秋没有回答她,只是和她一样,看向她的眼睛。 凤栖梧反应过来,这不是她该问的。 “你和乔小姐很熟,当然也知道这个乐团里都是些什么人吧。”凤栖梧重新把注意力投向唱片,“北京这些有名有号的人家儿,总有那么几个搞艺术学哲学的孩子。” 陈冶秋不知道她提到melisa乔的乐团是什么意思,倒也不打断她,默默听她说下去。 “乐团里的人虽然不是当家人,但都是老一辈最喜欢的孩子,不然谁会让他们放下家里一大摊子事儿不管,无忧无虑地去学音乐。”凤栖梧的手指在黑胶唱片的封套上点来点去,“他们不能影响明天的股市、后天的政治局会议,但他们能影响家里最说一不二的那个人。” 烟雾缭绕着陈冶秋的脸,凤栖梧的手伸向他这边时,烟散开,他的眼前清晰起来。 这倒是个新鲜的角度。 “乐团里谁是那家的?”陈冶秋问。 “找到了!”凤栖梧兴高采烈地从一叠唱片中抽出她找了许久的一张,如释重负道,“差点以为要在这儿耗到后半夜。” 见陈冶秋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笑了笑,说:“齐粤,乐团的指挥。” 陈冶秋想起头回来乐团时看到的场景,确实有个高瘦的男人拿着指挥棒指点江山,只是当时他的目光被凤栖梧吸引,对乐团指挥不过是一眼带过。 “他是那家最得老人喜欢的孙子。老爷子虽然不管事儿很多年,但在家里威望极高,搞定齐粤,就等于搞定老爷子,搞定老爷子,就等于搞定了你的股东。”凤栖梧把被翻乱了的唱片重新整理好,下了梯子,顺手把陈冶秋嘴里的烟拔了,塞进粉底盒。 “齐粤这个人看着比较温和,是个很有风度的艺术家,但工作中相对强势、固执,个人风格很强。”凤栖梧说起齐粤此人的性格,“凤岚说他和富尔特温格勒一样,不喜欢太强的鼓点,因此总是要凤岚流畅拍击,凤岚有一阵子和他磨合得并不好,当然,最后只能是凤岚妥协才算完。” “虽然他去年离了婚,财产分出去大半,但物质上他倒是什么都不缺,更不在乎这些,所以你与其拿钱砸他,不如和他在精神上找点儿共鸣。反正你们这些大少爷从小也都熏陶了不少,对你来说应该手到擒来。” 陈冶秋听着凤栖梧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意识到这是他们头一回偏离男欢女爱,说些正经事。 可烟被堂而皇之拿走,他又有些不悦,嗤了一声,故意点起第二支:“你倒是对他熟得很。” “他们排练时我偶尔在,齐粤会把儿子莱莱托给我暂管,我和莱莱很聊得来。”凤栖梧笑笑,“那些奥特曼都是他告诉我的。” 陈冶秋记起,在排练时她身边确实坐着个戴眼镜的男孩儿,他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母子不像母子,姐弟不像姐弟。 把凤栖梧拉到身前,他一瞬不瞬看着她,恶意地深深吸了口烟,倾身全数吹进了她嘴里。 “谁教你的这些?凤家那些人?”他指的是和乐团走得近,把他们当成储备弹药库的事儿。 唇微微分开,烟还没有散去,在两人偶尔相遇的唇齿间萦绕。 凤栖梧偏过头,皱着眉轻咳了几声。 “我戒烟了,你别又害我。”她挥开面前的烟,朝陈冶秋嗔道。 “为什么戒了?”陈冶秋问,“备孕?” 凤栖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睛都笑弯了:“我吗?和谁生?” 陈冶秋晃了晃手里的烟,没有作答。 “本来也只是图个好玩儿,玩儿够了就戒了。”凤栖梧趁他把烟放进嘴里之前夺下了烟,重新按灭在了粉底盒里,警告道,“我这盒子就这么大,再多一支可就装不下了。” 她把粉底盒放进包里,又找出一个小盒子,从里头拿出一颗糖丢进嘴里。 烟味儿总算被压过去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陈冶秋不打算再跟凤栖梧计较烟的事儿了,反正她就是喜欢跟他玩这些小把戏,“是他们让你时常来这个乐团?” 凤栖梧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蠢,本不想回答他,见他又问了一遍,只能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他,一副“你自己想不明白?”的样子。 陈冶秋顿了顿,稍一琢磨,知道了她的意思。 凤家已经有个凤岚在乐团里了,他们并不需要凤栖梧这个编外人员再为这一层人脉上一把锁。 那么总往这儿来,是她自己的意思? 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些后路,还是,为了和凤岚多亲近些? 哪一个猜测都让陈冶秋发闷,眉头又有些蹙紧。 “我得回去了。”凤栖梧拍拍他的手臂,让他放开自己。 “不去我那儿?”陈冶秋下意识地问。 他以为凤栖梧把他叫来,无论前几个小时在做什么,最终都会是一场天雷地火,可这次她倒是打算走了。 “明天一早我还要去接机。”凤栖梧无奈地摇摇头,“凤岚特地嘱咐的。” 第20章 陈冶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还需要你接机?” 凤栖梧再次笑他的不通透:“阿岚在这个乐团,他也是凤家最受长辈喜欢的孩子。” “凤岭不是说老太太最疼的是凤衡?” “不一样。”凤栖梧微微一笑。 “哪儿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陈冶秋闭了嘴,一如往常,多说无益。 “明后天乐团放假,周五有排练,排练结束后齐粤都会多留一会儿,你可以过来。”凤栖梧说。 “你在吗?” “我不在。” “避嫌?” 凤栖梧点点头。 “知道避我的嫌,不知道避侄子的嫌?” 凤栖梧还是点头。 陈冶秋深深吸了口气,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凤栖梧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有一堆歪理等着他。但想想也是,一个婚外狂徒对她说教要懂得和老公的侄子避嫌,实在可笑。 凤栖梧走的时候,把灯也关了,并没有顾及陈冶秋的死活。 黑暗再次铺满陈冶秋全身。 他在夜幕下站了一会儿,想着这几天的安排,凤栖梧临走时的那句话又蹦了出来。 那时,他问她,为什么帮他。 凤栖梧不答反笑,说对啊,为什么t呢? 他想,这大概是她心血来潮的一个小善举,也不过多探究,只问这么帮他想要什么礼物做回报,包、珠宝、车? 凤栖梧在黑暗中看了看他,眼睛里蒙上一层讥笑。 她说:“你看,你们是一样的。” 你们是谁?哪里一样? 思索良久,他仍入不得法门。 老陈把车开回到大院门口,开了门请陈冶秋上去。 陈冶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建筑,以及隐匿在楼道深处的那个房间,迈步上了车。 “帮我查个人。”陈冶秋在车上打起了电话,既然凤栖梧给他指了路,他便打算走走。 “陈总,最近你要查的人不少。”对面的人似乎笑了笑。 “凤衡先放一放,我有更重要的事儿,明天要结果,忌讳、弱点、黑料,越脏越好。” “股东会?” “算是。” “算是?”电话那头的人起了疑,“除了股东会,您在哪儿还能用上?” “你问题越来越多了,辉子。”陈冶秋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目的。 “……好,查谁。”对向车道的车疾驰而来,车灯闪过,照亮了驾驶座上辉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齐粤,melisa乔乐团的指挥。” “好。” 陈冶秋准备挂电话,辉子却又开口:“陈总,您放在柜子里的珍珠一共多少颗?” 陈冶秋没出声,虽不惊讶他这么敏锐的人会看到柜子里的一盘子珍珠,却不解他的问题。 “有人收拾的时候不仔细,掉了一颗在沙发底下,被人瞧见捡走了。” “……谢英声?” “是。” “知道了。”陈冶秋淡淡说完,挂了电话。 【13%】 第23章 鬼门开(一) 陈冶秋如期去了乐团,简单和melisa乔聊了来意,便找到齐粤仨人谈了一下午。 等从melisa乔的休息室出来,陈冶秋的目的达成,melisa乔的想法实现,齐粤的心愿得偿。 三赢。 齐粤很待见陈冶秋,单独把他拉到一旁,点了烟,再续上刚起了头却被melisa乔打断的关于肖斯塔科维奇的理解。 莱莱从排练室出来,瞧见爸爸,正想过来亲近亲近,才跑了几步,小眼睛一转,看到了院门口灯下站着的一抹暗红色身影。 “阿梧姐姐!”他大叫着拐了个弯,直直朝着比他爸更重要的人飞奔。 陈冶秋和齐粤同时循声看去,都看到了凤栖梧。 齐粤拍了拍陈冶秋的胳膊,说了声稍等,便掐了烟,拿手挥开周身被烟侵染过的空气,大步走了过去。 男孩扑进凤栖梧的怀里,抱着她的腰说了些什么,凤栖梧笑着回应他,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齐粤走到他们面前,和他们说话。 莱莱拉住爸爸的手,却没有离开凤栖梧的怀抱,仍是歪七扭八地倚着她。齐粤也拉住儿子的手,似通过这条纽带拉住了凤栖梧。 陈冶秋远远站着,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却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多讨厌的表情。 “你瞧瞧,幸福的一家三口。”melisa乔走到陈冶秋身边,朝那三个人努了努嘴,“你不知道吧,齐粤一直喜欢凤栖梧,离婚也是为了她。” “他们在一起过?”陈冶秋目光微闪,问出的话却仍不见半分情绪。 “那到没有。齐粤犯傻,以为自己瞒得好,谁都不知道他那点儿心思。去年悄悄离了婚,想顺便把人也策反了,可人家从头到尾没应承过一句,现在他老婆没了,财产分了一半出去,还得自个儿带个孩子,凤栖梧呢,还是凤太太,什么都没失去。我跟你说过吧,人妻碰不得,谁碰谁倒霉。”melisa乔嗤笑起来,“也不知道是艺术家都有病呢,还是凤太太看似无害,其实太狡猾。” 陈冶秋看着凤栖梧保持得很得体的笑容,一时也难以分辨她是无端被卷入指挥家过分炙热的单相思,还是她也确确实实参与其中。 “那他们现在还能站一块儿说话?”陈冶秋问,“乐团的人都不知道?” “这事儿还真是谁都不知道,我清楚也是因为人前妻找我闹过一回,让我给骂回去了。你都管不住的人,我凭什么替你管是不是。现在人大指挥家不觉得自己离婚离错了,更不觉得凤栖梧有什么问题,所以还赤诚相待呢。”melisa乔又指了指小男孩儿,“瞧见没有,人儿子也喜欢她,父子俩都一个德性,缺心眼儿。” 陈冶秋的喉结下意识地滚了滚,转开视线,像是没什么兴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排练室的门又打开了,凤岚背着个巨大的镲片跑了出来,手里的电话屏幕亮着,是凤栖梧打来的。 他朝凤栖梧和齐粤招了招手,说了句等我会儿,我去开车,便往车库跑。 车库在大院儿的北面,要去车库,迎面就能遇到门廊下站着的melisa乔和陈冶秋。 凤岚急急刹了车,脸上复杂的神色一滞,朝melisa乔打了招呼,又被melisa乔骂了几句不够稳重,才匆匆离开。 凤岚这边动静不小,凤栖梧自然而然地也朝他们这儿看了过来,只不过这头一眼看的是melisa乔。 “今儿七月半,她还穿一红裙子,跟特么女鬼似的。”melisa乔迎着她的点头示意也勾了勾嘴角,嘴唇不动地小声和陈冶秋说,“凤家出怪胎,娶进门儿的媳妇儿也不正常。” 见凤栖梧的目光扫过身姿笔挺的陈冶秋,齐粤也不动声色地向她介绍:“那位是陈先生,melisa的朋友,很快就会是乐团的新老板了。” 凤栖梧朝齐粤看去,有点诧异陈冶秋会为了拉拢他买下这个乐团。 齐粤点了点头,笑着说陈先生和我的音乐理念很合拍,将来乐团的风格和人员都会由我全权负责。 凤栖梧也笑了笑,心说陈冶秋大概是研究透了齐粤,知道什么样的饵才能让他上钩。可这样的投入产出,似乎不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不像是陈冶秋这样的生意人会做的。 正想着,身边悄无声息地滑过来一辆车,不是凤岚呜呜嚎叫的玛莎拉蒂,却是辆黄牌黑头车。 陈冶秋和melisa乔走了过来,朝齐粤点了点头,请他和儿子一起上车。 “我们一起吃个晚饭,阿梧,你和凤岚也一起来?”齐粤邀请着凤栖梧。 melisa乔无声地笑了笑,看好戏似地眯着眼睛等凤栖梧的反应。 凤栖梧笑着摇了摇头,放开怀里的小男孩,又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道:“中元节老太太要在家里做法事,我过来是等凤岚一块儿回家的,不打扰你了。” 她说的家,自然是凤家,她的夫家。 她说的你,自然不是陈冶秋,她的奸夫。 陈冶秋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径直上了车。 melisa乔也跟了上去,顺手拉走了齐粤。 车还没开,凤岚的车也到了。 凤栖梧沉默着坐了上去,朝恹恹的凤岚看了一眼,不在意地笑了笑。 凤岚没有笑,也没有说话,等着前头的车开走了,才慢悠悠地启动了啸叫的跑车。 “难得,凤岚今儿是吃错药了还是大姨夫来了,怎么这么蔫儿巴?你又跟他呛呛了?”车上,melisa乔转回身子,朝齐粤问道。 “不知道,他今儿来了就这样。”齐粤说,想了想,他又补充,“每年中元节他好像都这样。” “那只能是家里闹鬼了。”melisa乔嘲讽道。 陈冶秋看似无意参与他们的对话,脸却一直沉着。 “你又怎么了?”melisa乔看出陈冶秋情绪不高,问道,“你家也闹鬼啊。” 第21章 陈冶秋睨了melisa乔一眼,问:“中元节都做什么法事?” 这倒把melisa乔给问住了,她根正苗红,家里从容不下牛鬼蛇神,只能转头问齐粤。 齐粤也摇头,说大概就是烧纸祭祀什么的吧。 “你一假洋鬼子还对中国文化感兴趣了?”melisa乔打趣道。 陈冶秋耸耸肩,不再说话了。 第24章 鬼门开(二) 晚上十点,十字路口有用粉笔或砖头在地上画个圈,圈内外会站着面色青白的鬼魂,等着焚烧的纸钱化灰收入囊中后,知晓人们心意,保佑一年顺遂。 凤家的宅子里,除了远在美国的凤衡,所有人都聚齐了。 他们站在只在今天打开的房间前,听着里头的动静,等着有人把他们叫进去。 屋里传来铃铛声,时大时小。 铃铛声小时,凤岚只是皱着眉头,眼睛死死盯着鞋尖,铃铛声大时,他的拳头会不自觉地攥紧,恨不得冲进去砸掉里头的一切,再把她带出来。 可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都只是想想,却从未真的付诸行动。这两年,他甚至和其他人一样,渐渐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男丁进来。”屋里一t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招呼门外站着的人。 凤岭的两个儿子朝其他人看看,走了进去。 他们走近房间,立刻被里头的乌烟瘴气迷了眼睛。 他们咳嗽了起来,懊恼地挥开面前的烟雾,走到屋子中间跪着的一个浑身贴满黄符的人身后。 一个道士迈着七星步走了过来,把手里的桃木剑递给他们其中一个,又指了指桌上的黄铜盆,示意另一个过去取来。 法器在手,两个微微有些发福的男人神色不耐地站到了那个一身红裙、像个伏法女鬼似的人身后,等着道士一声令下。 铃声又起,道士手中黄符燃烧,他像是不惧火光一般,拿着黄符直直朝跪着的人面门而去。 火光照亮了幽黑房间中的人脸,橘色的,面无表情的脸。 凤栖梧的脸。 她跪在地上,头发披散在脸侧,说是活的,却没有任何动作,对迎面而来的黄符鬼火也毫无反应,说是死的,她又跪得笔直,岿然不动。 黄符燃尽,只在她面前留下一缕青烟。 道士朝两个男人点了点头,说就是此时。 两个男人同时有了动作。 一盆粘稠的狗血呼啦啦倒在了凤栖梧的头上,还泛着热气。凤栖梧闭上眼睛,任凭腥臭无比的血液顺着头发流到她的脸上、身上。 与此同时,背上一疼,桃木剑横着落下,被滑腻的狗血一带,滑到她脖子上。 凤栖梧身子一矮,险些摔在地上。 “错了错了。”道士皱着眉头拦下拿着桃木剑的凤阙,指着凤栖梧的肩道,“砍在这里!” 凤阙不耐烦地瞪了道士一眼,重新挥剑,这回重重落在了指定的地方,直打得凤栖梧歪向一边。 “可以了?”凤阙问道。 道士点点头,又念了几句,重新开了门,放二人出去。 “我就说应该我先打,你洒她一身血,我再砍,血不都蹦咱俩身上了?!”出了门,凤阙仍在和弟弟说着刚才的事儿。 凤恭也烦躁地摆摆手:“得了,明年可别再找我了,臭了吧唧的。” “不找你找谁。”凤阙翻了个白眼,“净说没用的。” 屋里道士掐诀念咒,又叮叮当当响了半个多小时,才算结束了法事。 门再次打开,一个垂着头的人走了出来。 围在门口的凤家人齐齐后退了一步,躲开些她身上的腥臭。 “阿梧!”凤老太太心疼地叫了一声,由工人推着轮椅,率先到了凤栖梧面前。 不顾她身上的脏污,凤老太太把人搂进了怀里,心肝宝贝地叫了一阵,不住地说她受苦了,老泪纵横。 凤栖梧俯身倚在老太太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疼不疼?”凤老太太又颤抖着手抚了抚凤栖梧的肩,慈爱地问道。 “不疼。”凤栖梧抬起了头。 血顺着她的额头往下,凝固在了她脸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被熏得发了红,和着红得发黑的嘴唇,哪里还是个人,分明是个刚从鬼门里爬出来的恶鬼。 尽管每年都会看上一回,可真的又亲眼得见,所有人还是不免心惊肉跳。 凤栖梧太像鬼了,不,她就是死里逃生的鬼。 “冤亲债主已经安抚好了,老太太您放心吧。”道士汗流浃背地收拾好了屋里的一切,走出来宣布今年又将是凤家的一个太平年。 “辛苦了。”凤老太太朝大儿子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凤岭,得到她一个不忿的眼神后,又转身安抚起凤栖梧。 凤岳把一个纸袋子递给道士,亲自送他出了门。 “咱家除了妈,就大哥最信这个。”凤岱讥笑着和他姐道,“你信么,他一会儿准再买几个符回来。” 凤岭也扁扁嘴,转身招呼工人替儿子们擦拭身上的点滴血迹。 “阿淼,陪阿梧去洗洗,换身儿衣裳。”老太太又拿袖子替凤栖梧擦了擦一头一脸的脏污,让凤淼带着她去收拾收拾,临了又嘱咐道,“再上点儿药,都打青了。” 凤淼深吸了口气,过去拉走了凤栖梧。 凤栖梧每年扮一回鬼,她则每年演一回照顾人的好小姑,也习惯了。 “等等我。”姑嫂俩走了,凤岚也想跟着一起去,哪怕是站在门口听着小姑给凤栖梧上药也好。 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叫住了他:“长辈的事儿,你一个小辈儿跟着去干嘛!” 凤岚脚步顿住,看了眼太奶奶,又心有不甘地看着不远处,心一横,还是追了过去。 老太太气得重重拍在轮椅扶手上,手指上翡翠戒指硌得发出咣的一声。 “我去把他叫回来。”凤岚的母亲吓了一跳,怕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忙抬步要追。 “得了吧,以前不管,现在装什么。阿岚打小跟她在一块儿,要怎么着早成了,还用等到现在辈儿都变了?”凤岭翻了个白眼,凉凉说完,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昂首走了。 凤岚的母亲一口气闷在心里,忍不住攥拳锤了锤胸口,朝她丈夫狠狠道:“要不是为了她,谁家中元节闹这么一出的!” 凤岚的父亲瞥了眼老太太,摇了摇头,警告她别再说下去,也抬步走了。 一群人各怀心事的再次散开,凤家的中元节法事一如往常般温馨和睦。 第25章 都怪这夜色 陈冶秋坐在餐厅里,手边是冰凉的清酒,眼前是熟悉的、陌生的人,窗外是如墨的夜色。 他转了转杯子,看向正侃侃而谈伟大乐章的齐粤,心里泛起一丝冷笑。 melisa乔说得对,艺术家都劲儿劲儿的,不知收敛,无论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艺术家只是一味表达自己。 谁又真的搭理他了? 就像之前,自以为是地离了婚,自以为是地等着一个捉摸不透却注定不属于他的女人。 她也没真的搭理他……吧。 melisa乔知道今天齐粤的重要性,也不好驳他面子,随意应和了几句,最终还是白眼一翻,端着酒杯和身边一个小姑娘说话去了。 小姑娘是新疆来北京发展的小演员,叫爱苏露,长得漂亮又刚有些名气,正是需要人捧的时候。 两拨人碰巧都在这间开业如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日料店吃饭,melisa乔索性就把她、经纪人王海富和几个工作人员一块儿带到了包厢,介绍给陈冶秋认识。 说是认识,其实也就是给陈冶秋找个消遣,男求色,女图势,双方都不亏。 但一晚上了,陈冶秋除了偶尔说几句话,其余时间都很沉默。 见着火辣老妹没兴趣这事儿,melisa乔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见着嫩的能掐出水的异域风情美少女,他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melisa乔就十分不解了。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总不至于真的六根清净、法力无边了吧。 陈冶秋注意到melisa乔总飘过来的眼神,抬眸看了她一眼。 接收到melisa乔眼中对爱苏露的推荐,陈冶秋腻味地别开视线,起身出了包间。 -------------------- 凤岚停好车,偷偷从后视镜里看挤在狭小后座的凤栖梧。 凤栖梧熄掉手机屏幕,抬起头,恰好看到镜子里那一双带着关照还来不及躲开的眼睛。 她安抚地笑笑,说进去吧,我饿了。 “都说让工人随便做点儿了,你非要开这么老远的车上这儿来吃日料,你不饿谁饿。”凤淼可受不了这俩人姐友弟恭的互动,率先下了车,进了这间开业如同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日料店。 凤栖梧耸了耸肩,跟凤岚解释道:“突然想吃了。” “就吃就吃,你想吃了咱就吃。”凤岚不敢在凤淼面前造次,但在她背后,他还是敢吐槽的,“今儿你遭了罪,都听你的。” 第22章 随着服务员穿过中庭,凤淼意外遇到了从包间里出来的陈冶秋。 凤淼朝还未及关上的门里看了一眼,瞧见melisa乔的爆炸头,和她身边坐着的一个背影动人的姑娘,立刻来了精神,开启战斗模式。 拉了拉衣服的肩线,露出好看的锁骨,凤淼款款朝陈冶秋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陈先生。”站在陈冶秋面前,她发现陈冶秋比那天在拍卖会上看着更严肃、更有距离感,但她就喜欢这种有挑战的人和事儿,仍是笑盈盈地朝他伸出手。 包间的门被melisa乔用力关上,砰的一声。 中庭内比刚才更暗了些。 凤栖梧和凤岚也走进了中庭,隐约瞧见站着的凤淼和陈冶秋,两个人都迟疑着停了脚步。 陈冶秋不着痕迹地朝凤淼身后看了一眼,正想绕开的脚步顿了顿。 衣服换了,原本一身红,现在一身白。 他倒是不知道去趟婆家是要换身衣服出来的。 像是改变了主意,陈冶秋伸出手和凤淼虚握一下,问:“凤小姐这么晚了才来吃饭?” “今儿不是中元节嘛,家里做了场法事,一直没得空吃饭,刚忙活完,和家人一起过来随便吃点儿。t”凤淼随手一扬,指了指凤栖梧和凤岚,“我嫂子,您在拍卖会上应该见过的,还有我侄子凤岚。” 凤岚早就见过陈冶秋一回,今天他又来乐团和melisa乔、齐粤谈了半天的话,自然知道他是谁了。 于是,凤岚朝陈冶秋点了点头,喊了声陈先生。 凤栖梧倒是没说话,只在凤岚打招呼的时候一起朝陈冶秋点了点头。 陈冶秋看向她,晦暗不明的眸子里露不出一点儿情绪,但也没应声。 凤淼倒是以为陈冶秋是挑剔凤栖梧的小家子气,回头瞧了她一眼。 责备的话还没说,陈冶秋倒是先开了口:“凤岚乐团的朋友也在,不介意的话凤小姐可以过来坐坐。” 凤栖梧眉头一动,隐在夜色中的眸子朝他瞟了一眼。 陈冶秋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警惕,只是轻轻笑了笑,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请凤淼他们过去。 “原来您和凤岚认识。”凤淼倒不知道陈冶秋和乐团的关系,听他说得熟络,又见他真心邀请,立刻换了一张笑脸,精神饱满地往包厢去了。 凤岚扁了扁嘴,看向凤栖梧,不大想去。 凤栖梧也有些无奈,但看到凤淼已经开了门,包间里静了一阵,又重新热闹起来,知道他们也躲不过去,推了推凤岚,说melisa乔和齐粤都在里面,你不去不成。 凤岚无可奈何,今儿他心情不好,本不想和外人多说话。可凤栖梧说得也对,人都到跟前了,不过去不成体统,只能一抹脸,和凤栖梧一起往包间走去。 他步子迈得大,三两步超过了凤栖梧,他本想等凤栖梧一起进去,但melisa乔像是故意要对比凤淼和自己关系太过一般似地,大呼小叫地招呼着她亲爱的凤岚弟弟进来坐,他就只能先往里走了。 凤栖梧默默跟在凤岚身后,正准备脱了鞋进去,手却被人拉住,随后是更大的力气,把她拉进了一旁的阴影中。 凤栖梧撞进一个熟悉的怀中,触感扎实,闻之有古龙水和清酒的味道。 她诧异无比,只觉得中元节鬼门大开,放出孤魂野鬼抢走了陈冶秋的理智,让他做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亲热的举动。 不,也不能说是众目睽睽,他们在别人的视线之外。 隔着一道半开的门,屋里的人寒暄介绍,屋外的人紧紧缠绕。 “你疯了。”凤栖梧虚着声音说,不住推拒着他。 “不是做法事,怎么还洗了澡换了衣服?到底干嘛去了?”陈冶秋并未理会她的推拒,反而把脸凑近了她的脖子,轻轻嗅着。 微凉的嘴唇似是不经意在上面滑过,却又犹觉不够解恨地咬了一口。 凤栖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后颈上的淤青,毕竟这不是现在该被他发现的东西。 “别瞎想,就是沾着脏东西了。”凤栖梧仍是心虚地躲避着,不时回头看身后的移门。 就这么一扇木门,木制温润,滑轨流畅,任何人只要轻轻一推,他们的奸情就能大白于天下。 好似听到了凤栖梧的担心,包间里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发现她一直没进来,嘈杂声小了点儿,有人起身朝他们这儿走了过来。 “放开我。”凤栖梧听着动静,急得要去踩陈冶秋的鞋。 陈冶秋没有躲,任她踩脏了鞋面。 “疯子。”凤栖梧无奈挪开脚。 门晃动了一下,一只手指修长的手扶住了门侧。 凤栖梧眉头紧皱,警告似地朝陈冶秋看去。 陈冶秋抬眸看了一眼那只手和缓缓移动的门,低头攫住她的唇,重重转碾。 门被从右往左缓缓推开。 凤栖梧的手心全是汗,扶着陈冶秋胳膊时有些打滑。 陈冶秋轻笑了一声,离开凤栖梧的唇,覆在她耳边说了句“晚上去接你”,才放开她,隐去一旁更黑的黑暗中。 门被彻底推开,齐粤身子探了出来,凤淼、凤岚紧随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在角落的凤栖梧。 “阿梧,怎么了?怎么不进来?”齐粤率先问道。 凤栖梧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抖:“鞋子有点难脱,马上就来。” 说着,她弯腰去脱那双脚背上有搭链的鞋,是不怎么好脱,手有些发抖,总是找不到关窍。 凤淼问:“陈先生呢?” “看你进去就离开了。”凤栖梧朝她卖了个好。 脱了鞋,凤栖梧走了进去。 ----------------------- 陈冶秋回来的时候,一身的烟味儿。 melisa乔夸张地挥了挥面前的空气,骂道:“我还当你偷偷跑了。” 陈冶秋把剩下的半盒烟丢给她,算是堵她的嘴。 这烟是他特别找人卷的,味儿很不一般,melisa乔找他要了好多回了。 他朝在座的人看了看,凤淼原本和齐粤说着话,见他回来,她朝他挪了挪,像是等着要把刚才齐粤说的傻话向他转述。 melisa乔点了烟,不再搭理他,拉着凤岚和爱苏露几个聊着天,爱苏露闹腾,和melisa乔在一块儿话也多。 凤岚倒闷声不响,只是听,很少接茬儿。 凤栖梧嘛,大概是真饿了,坐在与他的座位遥遥相对的另一边,一口接一口,毫不客气地吃饭。 陈冶秋重新落座,包间里忽然像是变换了天地。 耳膜鼓胀,周遭的一切声响似乎与他相距甚远,越来越模糊。 凤淼挪到他身边和他说话,他偶尔点点头,实则没听进去什么。女演员的经纪人给他敬酒,他按住了杯子,听见自己遥远又模糊地说不胜酒力。 但有人拿起筷子,点了山葵在鱼生上,再把沾了酱油的鱼生喂进嘴里的声音,他又听得真真切切。 目光迟滞,眼前的一切似乎也开了慢动作。 melisa乔和女演员兴起,跳起了舞,发丝飞扬,笑靥如花,他瞥几眼,不断从他们过于缓慢的动作中找到不怎么赏心悦目的表情。齐粤托腮看着她们跳舞,最终欲盖弥彰地看向置身事外的人,视线没有和她交汇,反而和凤岚的碰上,两个人眼神都有短暂又绵长的尴尬,然后下意识移开。 但有人吃饱喝足放下筷子,低头点亮手机,输入一连串字符的动作,灵巧,又与他同频。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提示着有人给他发了信息。 陈冶秋避开凤淼窥视的目光,垂眸点开。 “我想走了。” 原来她什么都看在了眼里。 “好。” 他飞快地回了一个字,然后站起身,猝然结束了这场饭局。 【18%】 第26章 半半(一) 凤栖梧被内蒙保镖拉克申送到公寓的时候,陈冶秋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硕大的公寓里,只有角落开着一盏夜灯。 陈冶秋挥了挥手,让拉克申离开。 待厚重的大门关上,门厅的感应灯随之亮了起来,在凤栖梧身上打下一捧暖黄色的光,把她惨白色的衣服照得有了些人气儿。 电话还在继续,陈冶秋并没有挂断的打算。他朝凤栖梧勾勾手指,让她靠近些。 凤栖梧心说这还是叫狗呢。 踢掉鞋子,凤栖梧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毫不避讳地听他打电话,餐厅里那种恨不得隐入尘埃的模样一扫而空。 陈冶秋还在和人交代着齐粤那边的事儿,凤栖梧静静听着,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 似是她盯得久了,又没什么动静,陈冶秋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也看向凤栖梧,对上她狡黠目光中隐隐的疲惫,要和电话那头交代的话突然卡了壳。 凤栖梧笑了起来,从兜儿里掏出个盒子,挑出里头的糖塞进了他嘴里,又在他怔愣之际垫脚吻了他。 第23章 只轻贴一下,很快推开,不像在餐厅门外他对她的那一个吻,至今还留在唇上。 陈冶秋叹了口气,拉住捣完乱就跑的人,一把扽进了怀里。 单薄的背贴在坚硬的胸口,陈冶秋像是也能感受到她剧烈跳动的心,和自己的一样。 别过她的脸,陈冶秋轻轻吻她,发现她嘴里也有一颗糖,和他的是一个味道。 柠檬的味道。 他手臂收紧,用她按捺下自己的悸动,克制着声音朝电话里说了句“你先去办,明天下午公司见”,便丢了手机,专心处理起眼下的活色生香。 凤栖梧被他压着靠向沙发背,脚下却暗暗使了劲儿,不让自己面子全无地跌在上面。 她稍稍稳住身子,想起什么,拉着他问道:“你真把乐团买下了?” 凤栖梧这样的动作,倒是让他们在某些地方贴得更紧,正合了陈冶秋的意。 “我查了齐粤,就像你说的,他不缺钱,但乐团的艺术性他在乎得很。所以我就买下乐团,给他最大的自主权,他得到他想要的,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陈冶秋说着,手并不踏实。 说完,他才想起齐粤也不是真的对其他没有追求,现在他身边的女人不也是齐粤偷偷摸摸t想要的吗。 可惜了,这女人归了他了。 思及此,他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轻抚改为揉捏,让凤栖梧低呼出声。 “你不过是要在现在的公司里坐稳,何必下这么大的血本。”凤栖梧拍着他的手,不让他过分轻佻,却仍是好奇心旺盛。 陈冶秋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低笑了一声,手扶住她的腰:“比起我得到的,这些不是什么大钱。” 晚上喝了点酒,眼下又正做着最让他身心放松的事儿,陈冶秋不自觉地语气轻缓,多了些柔情。 “你得到了什么?股东的票?”凤栖梧心说也是,她觉得是下了血本,对陈冶秋来说,无非是买了根棒棒糖。 吻顺着被掀起的衣摆烙在她背上,话从吻的间隙泄露出来:“不止。你提醒了我,这些旁门左道也不是完全没用,我需要的时候用得上。” “所以……我对你还有点儿用?”凤栖梧有些高兴起来,但身体有些发软,难免娇喘着问道。 “你比你想得有用。”陈冶秋欺身向她,“比如现在……” 凤栖梧感到身上一阵酥麻,还有隐隐的疼痛,她悄悄抓紧了沙发靠背,任凭身后的人对她予取予求。 “你买下乐团,就没有别的目的?”凤栖梧像是故意的,非要在这样的时刻不停地提出问题。 陈冶秋的动作稍停,轻喘着看向她。 凤栖梧稍稍回了头,眼角余光瞥向陈冶秋,是海妖勾引着水手赴死的多情。 陈冶秋的手在她腰上一捏。 “你当齐粤是个艺术家,谦谦君子,可他心眼小,极度自我中心,容不得人,更排斥一切不同意见。他想要权力,却又不屑在外人面前争取,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但私底下,他想要离婚了,却又可以动手打他前妻,逼她就范。” 辉子不辱使命,把齐粤所有的脏事儿都查出来了,正好让他用来警告凤栖梧。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陈冶秋本就有一种拿捏一切的从容,现在一边冷着脸、慢条斯理地说话,动作一刻不停,冷静又躁动,让他似个没有感情却极度性感的反派,足以蛊惑任何一个女人。 包括凤栖梧。 “听见了?”陈冶秋见她没什么回应,问道。 凤栖梧并没有真的听进去他的话,她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身体燥热得难以抵挡,却又被一种极大的满足和熨帖占据。 “嗯……”凤栖梧想学着他的样子嗯一声,可声音暧昧,一个音节随着身后人的节奏撞成了好多细碎的音素,尾调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渴求,一下便落入了下风。 陈冶秋自然看得出她此刻的窘迫,满意地拉过她的手扶在腰上:“我不拦着你往乐团跑,但齐粤这个人你少接触,他儿子也不必这么上心,毕竟你们不是一家人。” “你……管得……真宽。”凤栖梧费力地凑成一整句话。 “替你老公看着你点儿,省得到时候你被人骗了,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你真烦。”凤栖梧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个指甲掐出来的印子,“比起齐粤,你才是最可恶的人。” 陈冶秋嗤了一声,既然她不识好歹先动了手,他也就不再克制因说话而放柔的动作幅度,更用力地拉着她的胳膊,让她的身子往后仰起,肌肉绷紧。 凤栖梧闷哼了一声,配合地任他巧取豪夺。 陈冶秋深吸一口气,闲着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要与她更紧密些。 可下一秒,凤栖梧一声带着痛苦的呼叫打断了屋子里的旖旎气氛,也打断了陈冶秋的所有动作。 【差七个字,有点难】 第27章 半半(二) 和他们激烈纠缠时凤栖梧的声音不同,刚才那声丝毫没有身体上的满足和渴求,只有痛苦。 更何况,此时凤栖梧的身子不再舒展,而是下意识地弓起了背,手死死捂在肩上。 “怎么了?”陈冶秋与她分开,皱着眉俯身去看她的肩。 凤栖梧没有回应她,只是低着头,捂着肩膀不让他看。 “放开。”陈冶秋强硬起来,稍一用力就掰开了她的手。 拉开衣领,陈冶秋看到她肩上有一道长长的印子,红肿得刺眼。 “怎么回事?”陈冶秋扶起她,不再流连于刚才的胶着,只一心问个究竟,“你挨打了?” 凤栖梧叹了口气,拉好被拽歪了的领子,转身看向他,说了一个任何人都会说的谎话:“撞到了。” 陈冶秋冷哼一声,转过她的身子,又去看她肩上的伤。红印上有腻腻的触感,像是已经上过药了。 他又解开她的衣服,在她身上找了起来。 身上无恙,头发拨开,脖子上还有一道红痕。 “这儿也是撞的?”陈冶秋沉着脸,冷眼看向她。 凤栖梧用头发遮住了伤痕,就这么垂眸站着,既不回答他的话,也不逃走。 陈冶秋不说话,但他目光灼灼,分明告诉她,如果她不开口,他非但不会放过她,还会用其他的方法自己去找答案。 对面公寓里最后一盏灯也熄了,此时此刻只有天上不甚明亮的月亮,印出地上两个虚虚的,看似交叠实则拉开了距离的影子。 凤栖梧沉默了许久,终于在陈冶秋耐心耗尽前开了口。 “凤家的法事就是这样的。”她说,“道士说鬼门开了之后,人间得有个接引人让恶鬼附在身上。恶鬼通过他享用了凤家的供品,就会保佑凤家,保佑凤家的人。这都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最后,要洒一盆狗血,再用桃木剑在肩上砍一剑,断了冤亲债主的孽缘,才能送走恶鬼,结束整场法事。” “你就是那个人?”陈冶秋不明所以。 就算她也姓凤,但到底只是个孙媳妇儿,怎么会让她当凤家的这个“接引人”。 “以前大师就算过,我是凤家的小吉星,能招福,也能挡灾。”凤栖梧笑了笑,只是弯起的嘴角并不见什么得意,“我的八字最合适做个接引人。” “以前?”陈冶秋的眉头越皱越紧,“你没嫁给凤衡之前,就开始每年犯傻了?” 凤栖梧靠坐在了沙发背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的一片黯淡,算了算时间:“五年了吧,从姑姑出了车祸那年起。那起车祸蹊跷,车冲进亮马河里,姑姑虽然侥幸逃了出来,可姑父却和车一起沉了。那之后老太太就说家里有恶鬼作祟,开始在中元节做法事了。” 陈冶秋以为已经没什么能让他觉得惊讶了,但凤栖梧做到了。 “你就这么任他们作践?”他的手在她肩上轻轻揉了起来。 他想问的其实还有很多。 比如那时候你才多大?比如你和凤家到底什么关系?又比如,你就这么想嫁给凤衡,不惜做这些蠢事儿讨好他们? 但他也知道这些问题在他们之间并没有意义,凤栖梧会绕开不答,他们之间也会变得局促,所以,不如不问。 凤栖梧摇了摇头:“我是凤家的小吉星啊,这事儿非我做不可。上过药了,已经不疼了,你再揉就又该疼了。” “活该。”陈冶秋收了手,也坐在了她身边,替她把刚才检查时散开的衣服整理好。 凤栖梧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衣服上翻来覆去,把每一个细小的纽扣稳妥地扣好,又轻轻叹了口气,按住了他的手。 “刚才……只做了一半儿……”她咬着嘴唇,有些难以启齿。 陈冶秋睨了她一眼,抽出自己的手:“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样还有兴趣做下去。” 凤栖梧哦了一声,站起了身。 “去哪儿。”陈冶秋拉住她,让她站回到自己身前,圈着她,却又不那么紧地禁锢着。 第24章 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眼里也似蒙了尘。 凤栖梧朝他笑笑:“回家。” 既然不做正事儿,那她也没必要呆在这里了。 “凤栖梧。”陈冶秋的手稍稍用了力,没让她动,他还有话没说完,“虽然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但我不希望你傻得无药可救。如果你把自己作死了,我会很为难。” “为难什么?”凤栖梧无奈地笑了起来,轻声问道。 “重新找个和你一样的女人。” “我这样的不好找?”她倒不信。 女人多的是,结了婚的女人也不少。 “让我喜欢的不多。”陈冶秋的手缓缓在她身侧游走,从手臂移到她的手指,最终拉住了她的手。 凤栖梧不说话了,她不知道喜欢这两个字在陈冶秋这儿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 “你喜欢我?”她低声确认。 陈冶秋淡然地看向她,点了点头。 “你喜欢我?”她又确认了一遍。 “不喜欢为什么会找上你。”陈冶秋倒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讶了。 他在暗流涌动下一眼看中了她,见色起意也好,偷香窃玉也罢,他从不否认自己喜欢她。 “我以为你是看中了我这个不能吵不能闹,更和你没有将来的身份。”凤栖梧笑道。 “你首先是你,t其次才是别人的太太。”陈冶秋稍稍朝后仰了身子,像个人生导师似地看着她。 太荒谬了,一个奸夫,大言不惭地说着看似很成体统、实则毫无道德的话。 陈冶秋的脸被凤栖梧挡住一半,月光不能完全照在他脸上,凤栖梧只觉得他虚虚实实,像夜里藏着的四伏危机,却又像青天白日下暴露的昭昭情谊。 但凤栖梧无需费力就能明白这所谓的喜欢有多浅表,毕竟能轻松、无所顾忌说出来的喜欢,始终是皮肉、贪欢和掌控。 她才不上当。 “你好话坏话一块儿说,实在让我无所适从。”凤栖梧叹了口气,像是懒得和他再说下去,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攀在他的脖颈上,“你怎么这样。” “不重要。”陈冶秋把凤栖梧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你喜欢听哪句,我再说一遍就是了。” 进了卧室,看到那张不怎么陌生的床,无数的暧昧气息瞬间笼罩过来,凤栖梧眨了眨眼睛看向他:“不是不继续了吗?” “别瞎想,睡觉。”陈冶秋轻轻把她放在床上,见她目光微闪又带着一丝怀疑地望向他,伸手在她眉眼上流连,“但如果你真的很想要……也不是不行,我尽量轻点儿,少折腾你。” 凤栖梧笑了起来,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那睡吧。” “嗯。”陈冶秋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去了浴室。 等他出来的时候,凤栖梧已着实有些朦胧睡意了。 她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个散发着水气的人抱住了她,吻顺着她的额头落在唇边,又止于舌尖。 “砍你一剑又洒你一盆狗血的人是谁?”那人问道。 她挥了挥手,转了个身,闭口不言。 “告诉我,阿梧。”那人这么叫她,头一回。 她像是被迷惑,含含糊糊地回答:“……姑姑的两个儿子。” “这几年都是他们动的手?” “嗯。” 坠入无尽黑暗前,她听到了那人沉稳又清晰的声音。 “好。” 【25%】 第28章 生意(一) 农历七月廿一是陈老爷子大寿。 今年陈克不想大办,只邀了家人在北戴河小聚。 陈冶秋不出众人所料是最后一个到的。疗养院门口执勤的武警通报说他来了时,陈克的生日蜡烛都已吹熄。 风尘仆仆进了屋,送上昨天花了五分钟写就的“福寿绵延”,又说了几句祝寿的话,陈冶秋就打算回北京。 “北京就这么让你挂念?”陈克当着陈冶秋的一众叔叔伯伯、堂兄表弟的面不好发火,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连陪陪爷爷的时间都没有?” 陈冶秋猜老爷子指的大概是那天被他藏在书房里的野猫,倒是无所谓他的阴阳怪气,在他身边坐下,说道:“后天公司要开股东会,有关于我是否胜任的议题,我不去不行。” 陈克装模作样地算了算日子,提醒他:“你是被罢免的对象,得回避。” “投票的时候我自然回避。” 陈克瞥了他一眼,这意思是,投票之前他还得露个面儿,再威慑一番? “小四儿,你知道我虽然让辉子代表出席,但他是会投弃权票的。”陈克又说。 他既然决定要让陈冶秋自己收拾残局,就不会参与到这里去,顶多就是派人参会,让股东会达到够数投票形成决议的条件。 陈冶秋点了点头:“本来也不是重大事项,您弃权不影响决议。” 陈克见他说得云淡风轻,又眼皮一放一抬看了他一眼,沉着声音道:“小四儿,你还年轻,吃点儿亏不算什么。你要是太出头,一下子把平衡打破了,你之后做再多都是于事无补。” 陈冶秋半倚在圈椅里,微微抬了抬眉毛。 “你看以前唱戏的岁数大了,园子老板扒了他的里子不让他上台,但面儿上还是对人客客气气的,为的是什么,不就给个面子,省得人家瞎蹦跶坏了生意嘛。你得了好,也得学会软着点儿身段儿,别让人家三天两头给你捣乱。”陈克又说道,“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都不知道谁是你这边儿的,听明白了吗?” 陈冶秋想大概是老爷子听了什么信儿,觉得他最近联合其他股东的做法并不一定保险,股东会上人保不齐还是会倒票,这才出言提醒他,还是直接找老钱那个始作俑者和解得好。 暂时装三孙子,就能从根儿上解决这个危机。 “爷爷,这家小公司我都说了不算……”陈冶秋把目光投向他们周围或站或坐,但都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人,“将来陈家我还怎么管。” 这话一出,屋里偶有的窸窸窣窣声也静了下来。 他们听明白了,陈冶秋压根儿就没看上过手头这家公司,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做给陈家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辈们看的。 他这个打小被家人丢在海外的反骨仔,平时话少,一开口就是要拿下整个陈家。 陈冶秋风轻云淡地四下瞧瞧,见众人面色虽勉力维持,却也不如他刚来时那么自然,心里觉得过瘾。 朝陈克笑了笑,他起身又要走。 “小四儿,既然来了哪有大半夜往回赶的道理。踏实睡一晚,好好和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亲近亲近,也替我招待招待阿声。”陈克见陈冶秋油盐不进,不再和他说公司的事儿,只为他指了个一直安静站在众人之外的年轻女人,“别的法子不是没有,还是得看你的身段儿够不够软。” 陈冶秋的目光顺着老爷子的手指看向谢英声。 自上回他们在别墅里不算愉快的见面后,陈冶秋虽不会主动招惹谢英声,但爷爷却张罗着她一回回与他碰面。今儿过寿,更是把她叫来,大有不成事儿不罢休的架势。 刚才就差直说兹要他应下和谢英声的婚事儿,陈克就能投反对票。 看来他再不做回应是躲不过去了。 谢英声一直注意着陈冶秋,见陈老爷子提到了她,她自然款款上前,和陈冶秋打了个招呼。 “师哥。” 一声温温柔柔的师哥出口,陈冶秋也没驳人面子,陈老爷子笑逐颜开,拉着她坐到陈冶秋身边,又让辉子搀着自己招呼工人去收拾房间。 谢英声一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陈老爷子离开了,她才看了陈冶秋一眼,柔声开口解释:“师哥,原本陈爷爷请的是我爷爷,但我爷爷最近腿脚不好,就让我替他来祝寿了。” 陈冶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们所有人都明白的心思,她其实不必自洽一般地找个借口。不像凤栖梧,不想和他有什么拔腿就跑,想和他有什么了又千好万好,没有理由也可以变成理由。 谢英声抿了抿嘴,又从衣领里牵出一块翡翠挂链来,献宝似地给陈冶秋看:“这是上回师哥拍下的翡翠,我重新让人雕了。” 陈冶秋抬眼去看,果然见她手上是一块如意造型的翡翠,云纹经她设计,倒颇有雅趣。 “好看吗?”谢英声笑问道。 陈冶秋点了点头,不免想起那一日拍卖会上和翡翠一块儿出现的珍珠。 掉在家里的那颗,被谢英声捡走了,想必她明白是自己拍下了那串珠子,又拿来送其他女人了,更甚,她还几乎和那个女人打了照面。 但她此刻什么都没提,就像那天她不曾来过似的,陈冶秋很是满意。 “男戴观音女戴佛,老师傅说雕个弥勒挺好,我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如如意看着灵巧。”谢英声又说。 陈冶秋不置可否,又看一眼翡翠如意,想起凤栖梧戴的是玉观音,和谢英声说的又不同。但要说她戴着有多不对,却也说不上,毕竟观音很适合她这种变脸变得快的女人。 第25章 陈冶秋没什么回应,话掉在地上,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谢小姐。”陈冶秋注意到谢英声屈起的手指和欲言又止的嘴唇,像是发了善心缓解她和他独处时显而易见的患得患失一般,开口道,“如果……” 他话还没起头儿,就被人打断了。 “四哥,有美女相伴就不管我们了?”一个堂妹上前来打招呼,“谢小姐,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都没说和我四哥的关系,嘴可真严啊。” “我是陈爷爷的客人。”谢英声笑着回答,也不提陈冶秋。 “那错不了。”又一个堂弟开口,“只是老爷子向来内外有别,能把您请到这儿来,恐怕过不了太久,您的身份就该变一变了吧。” 几个堂兄妹自然知道爷爷把谢英声叫来打的什么主意,见她此时和陈冶秋凑在一块儿说话,也想来插上一嘴,既探探谢英声的虚实,更和陈冶秋多打打交道。 “变什么?家里人?”有人笑道。 “那要看今晚上四哥进哪间屋子。”那个堂弟笑看着陈冶秋,指了指楼上,“爷爷的屋在楼上,给四哥安排的也在那儿,但谢小姐的屋嘛……在楼下。四哥,夜黑风高,晚上别走错了。” 其他人t哄笑起来,玩闹之余又拿余光去瞄陈冶秋和谢英声的反应。 谢英声果然红了脸,却也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朝陈冶秋靠了靠,请他管管弟妹。 陈冶秋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刻意的距离。他不想掺和他们的调笑,他们也别想因此影响到他。 “我走了。”听着几个人又天上一句地上一句说了半天,陈冶秋看了看时间,还是决定今晚就回北京。 他撂下一众对他和谢英声的关系很是上心的人,只身出了门。 “师哥。”谢英声也随着他走了出来。 陈冶秋回身,在北戴河并不明亮的夜色中垂眸看向她。 谢英声像是有所顾忌,多年来自洽的矜持和体面不让她过分主动,可她又不想放弃这难得和陈冶秋独处说话的机会,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在陈冶秋抬步要走前重新开了口。 “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如果……如果什么?”她问。 陈冶秋本想点根烟,可看向谢英声,又把伸向口袋的手放了回去。 第29章 生意(二) 陈冶秋看了看谢英声身后,拿眼神吓退了想听墙根儿的人,才缓缓开口:“谢小姐,我爷爷推的事儿,在我看来也不是不可行。” 谢英声眼睛瞬间睁大,心更是如擂鼓一般剧烈地跳着。 陈冶秋的意思,和她想的是一样的吗?看他以往一副并不十分上心的表情,她还以为这事儿成不了。 “你知道我爷爷为什么属意你吗?”陈冶秋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悸动,却并没有回之以同样的情绪,依旧冷淡地问道。 谢英声想说是因为自己和陈冶秋相配,但她又羞于启齿,只能摇摇头,请陈冶秋来说。 陈冶秋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无所谓地笑笑:“陈家不需要为了利益去联姻,但需要一个稳妥的、不至于给陈家惹麻烦的亲家。谢家关系简单,条件也还可以,我爷爷不担心你们会出岔子。” “其次,你本人不错,年轻、漂亮、性格温和不出跳,待人接物的场合也过得去,又在书画界刚刚崭露头角,你很适合那个大家族。”他回过头,看了看大厅里或站或坐的那群人。 谢英声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的理由很合理,但都是源于陈家,与他陈冶秋这个人并无关系。 “最关键的,我是陈家挂了号的反骨仔,将来是要闹乱子的。所以,哪怕我爷爷现在随我做什么,到底还是不想我太跳脱。我想要陈家,得给他个保证。” 陈冶秋笑了笑,昭示了自己如今的掣肘,更浇灭了谢英声眼底的火苗。 “如果你是什么反骨仔,不应该和陈爷爷对着干吗,何必也认同他?”谢英声问。 陈冶秋勾了勾嘴角,无奈于她的不通透。 他带着人在家候着,就为了跟爷爷过不去,怎么还能叫认同呢。只不过,他不是莽夫,也有他的打算和想法,接纳谢英声,是其中一个环节。 “我虽然不情愿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但也不是油盐不进,他要是能让我事半功倍,我是愿意妥协的,尤其结婚这事儿对我来说是代价最小的妥协,我何乐不为。”陈冶秋耸了耸肩,这次索性不再拘着自己,把烟掏出来点燃,“总比我推了你,又让他继续招一个又一个人好,麻烦。” 第一个烟圈吐出,吹向无尽的夜空,飘了很久才逐渐消散。 人都是乐于走捷径的,陈冶秋不觉得自己该是个例外。正相反,他审时度势,精明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虽然该做不该做的,他都做。 “那天在别墅,你应该是知道有个女人在,那串珍珠也是我买下来送她的。”陈冶秋说话时,烟从嘴里散开,让谢英声无法看到他此刻想起凤栖梧时的表情,“你的做法我很满意,尽管中途有点儿收不住,但无伤大雅。你看,这就是我觉得这个提议可行的最大理由。” 谢英声哑然失笑,嘴里泛起苦涩:“这算是我让你看上的优点?” “在你想进的这个圈子里,这就是优点。” 在该思考婚姻和前途的时候,陈冶秋认真考虑了谢英声这样兼具旧式女子忍让、柔顺、得过且过性情的女人。 她确实是样样契合陈家掌舵人的,真娶了她也没什么。 “……那……那你呢?”谢英声讷讷地开口问道,“你对我……又是什么观感?我是说,我作为你的女朋友、你的太太,而不是陈家的儿媳妇儿。我对你来说,有别的优点吗?” 陈冶秋手里的烟又亮了一下,谢英声似乎在这星点的亮光中看到他勾起的嘲弄嘴角。 “我对你什么观感重要吗?谢小姐,我们的关系是基于合适,并不是因为情感。” “我为什么不行?”谢英声拉住他挽起的衣袖,第一回有些急躁起来,“我为什么不能是你喜欢的女人?我们如果要结婚,你为什么不能爱我?” 她爷爷要她嫁高门时利益为先,可她比爷爷贪心,还想要人。 “没有为什么。”陈冶秋难得朝她露出个温和的表情,可口中吐出的言语却利如尖刀,“不喜欢而已。” 虽然他们见面次数不少,但每一次,陈冶秋都对她提不起兴趣。他唯一愿意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就是在别墅那回,探探她的底线。 谢英声的手似乎没了力气,慢慢从陈冶秋的手臂上滑落。 “如果你有不同想法,我接受你的拒绝,毕竟合作是各取所需、你情我愿的事儿。如果认可我说的,你可以随时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不会驳了你面子,利益、人脉,你立刻能得到。”陈冶秋虽然知道此时谢英声需要他的安抚,却始终没有动力去做,他只是看向她,放低了声音道,“只一点,我的事儿,你不能管。” -------------------- 陈冶秋的车子还没有滑出车道,辉子就出现了。 “老爷子发脾气了,让您回去。” 陈冶秋点了点头,却没有任何动作。 辉子冷哼一声,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您和谢小姐的生意谈完了?” 陈冶秋还是点头,觉得辉子用“生意”这两个字来形容他和谢英声的关系十分恰当。 “她能同意?”这种不平等条约,书香世家的女孩儿可不一定能接受。 “我们才见几面,她又能喜欢我什么。”陈冶秋把胳膊轻轻搭在车窗上,看向辉子,“她要的是什么,她爷爷要的是什么,谁不清楚。” 虽然谢英声没说什么,他也给了谢英声时间答复,但他觉得也就是那个结果,不会有其他可能。 辉子扁扁嘴,似真似假地说:“您和送珍珠的女人又见了几面?又喜欢她什么?” 陈冶秋脸上的冷淡消散了些,有些警惕地看向辉子,却没有说话。 辉子挪开脚步,给他让路。 既然陈老板不想提,他自然也不往下说了。 “上回要你盯着的事儿,有什么进展?”重新发动了车子,踩下油门前,陈冶秋又停住,“凤岭那两个儿子。” 前几天辉子又从陈冶秋这儿领了新的任务,还是关于凤家,但不是凤衡,而是凤岭那两个不堪大用的儿子。 陈冶秋让他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可以把他们拿下的事儿,尽早告诉他。如果实在找不到突破点,找人把他们拉下水也不是不行。 “这俩不是什么省心的,消停一阵子就得连吸带嫖充充电。”辉子说,“吸和嫖都是聚众,有自愿也有强迫,够判的了。” “找人把他们点了,做得干净点儿,公安那边需要打点的也提前办。” “知道了陈总。” 陈冶秋看了看辉子那张情绪永远稳定的脸,轻叹了口气:“凤衡那边也继续查。” 第26章 辉子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陈总,送珍珠的那个是凤衡的老婆?” 陈冶秋按住方向盘的手一顿,朝辉子又深深看了一眼。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带着些得意洋洋。 陈冶秋明白过来,辉子是在提醒他,他做的这一切看似无稽,可连在一块儿想又很容易让人看破他和凤栖梧的关系。 如果他还想继续下去,该再收敛些,以免在有心人面前露出马脚。 “管好你自己。” “好的陈总。” “爷爷说的事儿,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上回跟你说的你明天回北京就办起来。”陈冶秋升起了车窗。 辉子又琢磨了一遍陈冶秋交代他的话,虽然并不是完全赞同,却还是点了头,说我去准备。 陈冶秋知道辉子办事儿向来靠谱儿,也不多嘱咐:“走了。” “好的陈总。”辉子回答道,声音隔着玻璃显得遥远又不真实。 第30章 奸计 陈冶秋从北戴河离开的第三天,北京出了桩官司。 那日已过处暑,天儿既热且闷。蒸腾的水气让路面扭曲起来,更让开车的人心中焦躁。 于是,在勃t勃火气中,有人手上的方向盘多打了半圈,脚下的油门也多踩了半寸,车子就像奔袭的野兽一般,把对向车道上一辆黄牌迈巴赫拦腰顶到了人行道上。 路虎撞大奔,本不是什么难得的事儿,可路人围上来时,却发现了稀奇的地方。 从迈巴赫上下来两个人,一个高个儿,头发乱了,额上沾了血,一个矮胖,头破血流,脸色煞白,很容易就看出车祸当时,他们谁坐得离肇事车辆更近些。 高个儿扽着矮胖下了车,丝毫不见慌乱,更没有去找肇事司机的麻烦,只是不顾矮胖的哀嚎,要带着他去坐后头一辆车。 矮胖脚步虚浮,嚎着要去医院,坚决不肯跟高个儿去公司。 “钱总,您要是不去,股东会的出席人数不够,会可就开不起来了。”陈冶秋瞥了老钱一眼,没有半分怜悯地把他带到了已经停下等在路边的车旁,“我今儿也白来接您了。” 车上下来几个内蒙壮汉,按着高个儿的安排把吱哇乱叫的矮胖塞进了后座。 “陈总,您的车……”拉克申拿下巴指了指被撞得变了形的车,问道。 “留两个人陪老陈一起处理,你跟我去公司。”陈冶秋揉了揉车祸时撞疼的胳膊,接过拉克申递过来的手帕,捂住额头上唯一一处伤口,也坐进了车里。 载着陈冶秋和老钱的车到了公司,李纯真的电话也打来了。 “陈总,股东们都等一会儿了。”李纯真借着尿遁给陈冶秋报信儿,“我看有几个明显又倒戈了……” “知道了。”陈冶秋无所谓地挂了电话,又让拉克申拽着脸色煞白、血水和汗水都汇到一块儿的老钱下了车。 大步行去,从一楼到十五楼,直到会议室的门被诧异得差点儿咬了舌头的李纯真打开,陈冶秋沉着的脸上才有了些表情。 “抱歉,路上出了点儿事故,来晚了。”他朝在座全都不由自主攥紧了椅子扶手的股东们点了点头,对上辉子的目光,他停留片刻,重又转开,继续往里走。 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陈冶秋把捂了一路沾上不少血的手帕随手丢在了桌上。 鲜血刺目,让本就气氛一触即发的会议室更添沉重的焦灼。 见大家都没动,会议室里更是死一般沉静,陈冶秋又朝他们扫了一眼,招呼拉克申把老钱安置在靠他最近的椅子上。 “钱总和我在一辆车上,他运气不好,肇事车正好撞在他这一侧。咱们尽早把股东会开完,好让他去医院。” “陈冶秋,你过分了。”一个股东一拍桌子,怒道,“老钱都这样了,你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他本还有些不忿儿,可身边的人朝他摇了摇头,让他去看陈冶秋和老钱。 一个是狼狈至极,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老帮菜,一个是坦然端坐,不把车祸当回事儿的强硬派。 任何人都能看出,谁是意气风发、精明强干的明日之主,而谁又是日薄西山、一败涂地的昨日枯藤。 “这小子为了这个位子这么玩儿命,还把老钱搞成这样?”有人悄悄在几个打算投支持票的股东群里发了一段文字。 “年纪轻轻,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决心不小。”有人回复。 “老钱怎么跟他在一辆车上?难道他早已经投靠了陈冶秋,罢免的事儿是他们联手演的,为的是把咱们揪出来排除出去?” “也不是不可能,老钱平时也够贼的。” “那这票……” “这事儿不对,先看看其他人。” 几个人对了对眼神,都默契地按住手机。 陈冶秋朝已经冷静下来的李纯真看了一眼,后者接收到信号,立刻会过意来,轻咳一声:“各位还是抓紧时间开始今天的议程吧,一会儿钱总可真的撑不住了。” 辉子朝老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也开了口:“开始吧。” 股东会本是由陈冶秋这个董事长主持,但鉴于这次临时股东会的决议事项就是罢免他董事长一职,因此就由监事代劳。 监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颤颤巍巍地开始宣读议程。 读到罢免陈冶秋的议案,监事闭了嘴,下意识地朝端坐着的陈冶秋看了一眼。 陈冶秋眉眼低垂,像是想着自己的事儿,并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和陡然无声的会议。 拉克申走了过来,拧开手里像个手办似的水瓶递给他。 陈冶秋从容地接过水,喝了一口,像是才意识到似地扬了扬眉毛:“回避?” 监事舔舔嘴唇,说是陈总,麻烦您在外头稍坐,该投票了。 陈冶秋嗯了一声,掸了掸车祸时蹭到身上的血迹,椅子一推,站了起来。 又环视了一圈脸色各异的股东,他系上西装的扣子,走了出去。路过老钱,陈冶秋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结束之后让拉克申送您去医院,别担心,很快的。 他走了,李纯真却没走,拉克申更是没挪窝。 会议室里老奸巨猾的股东们面面相觑,看看李纯真和拉克申,最终都看向了老钱。 老钱捂着还在流血的头,手一摆,大势已去。 ------------------- 李纯真过来告知临时股东会结束的时候,秘书叫来的大夫才刚替陈冶秋把额头上的伤处理好。 “结果如何?”大夫离开,陈冶秋问。 李纯真笑道:“这您还不清楚么,有您这么着出现给他们心里威慑,再让他们瞧着主心骨不是快没了就是被策反了,谁还敢投票罢免您,除了辉哥弃权,其他人都投反对票了。” 陈冶秋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确实是意料之内的事儿。 “老板,您这伤口……”李纯真见他额头上敷了几层纱布,立刻上前送温暖,“在会议室就愈合了吧。” 陈冶秋侧目瞥了他一眼,偏开头,没让他碰:“老钱怎么样了?” “您让拉克申叫的救护车把人拉走了,问题不大,都是皮外伤。”李纯真搓了搓手,犹豫着砸吧砸吧嘴,像是不经意似地说,“这也是巧了哈,恰恰好今儿赶上车祸,真是把钱总祸祸得不行。” 陈冶秋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并没有接茬。 有些事儿不是他这个正正经经干秘书的人该知道的。 “那……您需要我联系联系您的……好朋友吗?让她过来照顾照顾您?”李纯真见陈冶秋什么都不肯透露,只能从其他地方找突破口谄媚。 “李纯真。”陈冶秋把视线从窗外川流不息的三环路上收回,微挑着看向李纯真,“别多话。” 他都联系不上的人,李纯真凭什么找得到。 李纯真忙回道:“是是是,我退下了,一会儿就把决议发出去。” 陈冶秋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眼手机,把他轰了出去。 不到五分钟,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辉子走了进来。 递出手里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辉子自顾自坐下。 陈冶秋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如他所料,是陈老爷子打来的电话。 喂了一声,他便按下了静音键,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任凭陈老爷子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骂他行事张狂、不择手段。 “那边怎么样?”陈冶秋拿了件干净的衬衣,也不避着辉子,自顾自换起了衣服。 “办妥了。”辉子简单明了地回答。 上周陈冶秋找到他,说为了防止老家伙们临阵倒戈,让他安排个planb,找个人造一场车祸,让他们知道知道和他作对是个什么后果。 但原本辉子没打算让陈冶秋也受伤,可陈冶秋却说,老钱那种血淋淋的威胁不过能让他们知道他的不择手段,只有他也带着伤参会,才能让老家伙们知道他拿下公司和陈家的决心。 第27章 所幸他成功了,股东们权衡利弊,决定把赌注下在未来。 毕竟谁也不愿意和一个正值壮年又作风强硬的疯子反骨仔为敌。 “陈家那儿……”陈冶秋扣好衬衣的扣子,又看了眼手机,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会通知到每一个人。”辉子说,“让他们和那几位股东感同身受。” 陈冶秋点了点头,很满意辉子的识时务,却也提醒他:“悠着点儿,面儿上你还是老爷子的人。” “是。” “回去吧。” “好。” 办公室里沉默许久,可谁也没动。 “还有事儿?”陈冶秋叹了口气,问道。 “凤家那俩有动静了,定在这周六。” 陈冶秋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想了想:“那我养病到下周六,够了吗?” “够。”辉子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陈冶秋听进去了他的忠告,在涉及凤家的事儿上往后退一退,等事儿从风口浪尖上下来了他再现身,任谁也不会把他和凤家联系到一块儿去了。 “好。”陈冶秋向来放心辉子的办事能力,也就没有更多的嘱咐了。 “嗯。” “回去吧。” “好。” 办公室又沉默下来。 “赶紧走。” 第31章 白眼狼 车祸的事儿,自然上了新闻,但车祸事主是谁,只在圈儿里小范围传了传。 陈冶秋很自然地歇了假,每天在公寓里写写字、练练桨,偶尔给凤栖梧打个电话,却发现他一直躺在黑名单里,对面那个女人从来没有想起过他一次。 melisa乔和齐粤想来探病,被陈冶秋拒绝了两回。 他们本来还有些不死心,可周六又出了件事儿,把他们的注意力给吸引走了。 凤家掌门人凤岭的两个儿子被警察带走了,一并带走的还有一众男男女女,衣着不整或神志不清,总之没什么人样。 他们被抓的具体原因警方没有披露,但从出警人数和力度上看,这事儿不算小。 陈冶秋从李纯真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正签着一份文件。 李纯真不知道他和凤家的孽缘,只把这件事儿当个笑话说给闭关不出的他听。 “都说凤家的业绩近几年越来越不成了,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恐怕凤岭这个董事局主席的位子也要不保了。”李纯真收到陈冶秋签完的文件,又笑嘻嘻地说,“上回在餐厅想找您聊聊的黄业明,他就是凤家最大的甲方,连他都说和凤家的合作是勉强撑着的,我看也有心想要解绑。” “能源业务我有点儿兴趣,你和他保持联系。” “好嘞。” 陈冶秋想着还有什么事儿要交代给李纯真,突然记起个人来,问道:“谢小姐联系过你吗?” “谢小姐?”李纯真一愣,“谢英声?” 陈冶秋点头。 “没有啊……老板,她为什么会联系我?”李纯真话才说完,立刻反应了过来,敢情陈大老板和谢英声的达成什么共识了?谢英声成了他需要巴结的人了? 陈冶秋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不甚在意道:“如果她联系你,知会我就是。” 李纯真不大理解陈冶秋的目的,但也只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你回去吧。”陈冶秋不喜欢有人常往他家来,更不习惯有人长时间待在他家,现在李纯真的事儿办完,他立刻就赶人走了。 “好嘞好嘞。”李纯真也知道陈冶秋的脾气,立刻带着文件往门厅走,边走还边嘱咐他,“老板,给您带的食材您记着吃,放坏了有味儿。” 陈冶秋点了点头,毫不留情地关了门。 他走回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想着谢英声倒也是硬气,自他摊牌之后已经快一周了,她没联系他,看来她是不愿意让自己受委屈,当个有名无实的陈太太。 这倒让他佩服她的矜持了。 如果谢英声坚持不再和他来往,那自然也是好事儿,顶多他再费点工夫和爷爷新找的人较较劲罢了。而要再找一个他爷爷看得上的,也并不容易,他起码能清净半年。 这半年,他只管和凤栖梧鬼混就行了。 凤栖梧。 这个名字在脑海中闪过,思绪自然而然被牵引。 抽象的名字化作了具体的样貌,黑亮的长发散在白皙滑腻的身上,嘴唇殷红,微张着吐出一团团热气,回眸看他时,一汪秋水深不见底,映出山中的月亮,和他这个世间的俗人。 深深吸了口气,他又给凤栖梧打去了电话。 这回电话竟然通了。 “在哪儿。”他沉了沉呼吸,不让凤栖梧听出自己的躁动。 “回家路上。”凤栖梧的回答很简单,像是多年夫妇话不投机地交代位置。 陈冶秋皱了皱眉头,又问:“从哪儿回来?” “凤家。” “一个人?” “嗯。” 陈冶秋想了想她的路线,说道:“拉克申会在玉渊潭门口接你。” 凤栖梧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也觉得有必要见一见陈冶秋,最终还是同意了。 -------------------- 凤栖梧现在到陈冶秋家来已经熟门熟路,只需拉克申替她刷卡进电梯即可。 房门是陈冶秋替她开的,两双眼睛对上,人就被拉进了怀里。 门重重关上,唇也重重覆上,竭力地吸吮着许久未尝到的滋味。 吻终于再克制不住,却又在演化成一场春潮前被凤栖梧叫停了。 “凤家出事儿,我都快忙死了。”凤栖梧轻轻推开他,带着些嗔怪地说着,“你还把我叫过来。” “凤家出事儿,你忙什么。”陈冶秋嗤了一声,加重了“凤家”两个字,又在她想反驳之前带着她坐到沙发上。 “老太太急病了,我得去照顾。” “凤家这么多人,还用得着你一个有名无实的孙媳妇儿去献殷勤?”陈冶秋的手搭在沙发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凤栖梧的肩,“伤好了?” 凤栖梧抚了抚已经看不出青紫的肩膀,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她又问陈冶秋:“姑姑打听到凤阙的事儿是有人报的警,时间地点人物事情说得一点儿不差,是你让人做的?” 陈冶秋往沙发里又靠了靠,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是……因为我?”凤栖梧把他的沉默当成了不言而喻的承认,又有些为难地问道,“为了替我出头?” 陈冶秋笑了笑,朝她勾勾手指。 凤栖梧这回倒是乖乖地凑了过去,伏在陈冶秋身前。 “你替我搞定了股东会的事儿,我还你个人情,没什么大不了。”陈冶秋的手抚着她的脸,享受着指腹上细腻的柔软。 “和齐粤谈也好,撞车也好,股东会的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搞定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个思路,你不必为了这点儿小事闹出这么大动静。”凤栖梧还有些不认同,可脸却往他手里蹭了蹭。 这么大的事儿,她不贪功。 “你也知道我出车祸了,倒是没见着你给我打个电话问问……”陈冶秋眯了眯眼睛。 他觉得凤栖梧实在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这么多天别说来看一眼,连个电话都没有。今儿把他拉出黑名单,也不过是想确认凤阙的事儿是不是他干的。 “我不喜欢看人缠着纱布的样子。”凤栖梧说。 “白眼儿狼。”陈冶秋把她拉进怀里,让她的手在自己额头上早已没了踪迹的伤口上摸着,“好好看看,缠没缠纱布。” 凤栖梧认真看了看,又摸了两下,笑了起来:“既然没什么事儿,那更不需要我问了。” 陈冶秋看着她笑着的眼睛,叹了口气,低头啃咬着她的唇:“不问也行,肉偿。你给我多少好处,凤阙兄弟俩那儿就多晚了结。” “你还要继续管下去?”凤栖梧又有些惊讶。 “你不想凤阙这两个杂碎进去待着?”陈冶秋反问。 “……他们……” “又要说凤家也不都是坏人?”陈冶秋用力捏了捏她的下巴,有些不高兴起来,“或许他们之中有好人,但凤阙那俩不是。个人恩怨也好,替天行道也罢,这事儿不会就这样过去。” “这几天姑姑找了凤岚的爸妈,请他们在公安那边找关系。但凤岚的妈妈和姑姑很不对付,凤岚……也为我着想,说动了大爷他们一家子都袖手旁观。”凤栖梧向陈冶秋透露,又像是告诫,“不过姑姑自己也有人脉,她会想别的法子去捞人,到时候别把你牵扯出来了。” 陈冶秋扬了扬眉毛,心说他本来怕这事儿被凤家介入会一拖再拖,想让辉子找公安口的尽快让凤阙他们移送,可听凤栖梧的意思,凤家倒是内部出了乱子,能帮上忙的避之不及,着急上火的只能找其他门路,那他的计划可就得随之改变了。明天找辉子一趟,让他不用管公安那边,重点去堵风岭找的关系就行。 第28章 “你是替我担心,还是替自己担心?”陈冶秋问。 “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奸夫淫妇。”凤栖梧看了他一眼,想要起身。 可陈冶秋却拉住了她,只一瞬,鸾凤颠倒,一个个灼热的吻在凤栖梧的唇上、身上落下。 “少说,多做。”陈冶秋不再克制着和她说话,带着些薄茧的手探入她的衣服,顺着她身体的曲线一寸寸摸索着,要把她每一块皮肉都纳入手中。 “别闹……我回去是拿些换洗衣物的,还得赶回老太太那儿呢。”凤栖梧急忙阻止他的进犯。 陈冶秋并不理会她的理由,鼓胀着蓬勃情绪的身子愈发往她身上靠去。 “陈冶秋……”凤栖梧推拒不过,整个人又有些昏昏沉沉地陷入他编织的欲网,索性也不再挣扎,攀着他的脖子享受着他的亲吻。 唇落下几回,正要勾引出邪念,凤栖梧的肚子忽然嘹亮地响了,胃里空空如也的声音在此时暧昧的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一触即发的情绪也顿时消散无形。 “没吃饭?”陈冶秋皱着眉看向凤栖梧。 “中午忙着劝老太太吃饭,自己倒没顾上。”凤栖梧无奈地笑了笑,手腕一转,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映入眼帘,“确实饿了。” “带你出去吃。”陈冶秋t深深吸了口气,从她身上离开,站了起来。 “你疯了。”凤栖梧赶紧摇头,他们可不能一起出现。 “那让人送来。” “太慢了。”凤栖梧还是摇头。 陈冶秋不说话了,重新坐下,等着凤栖梧的提议。 “你家里有吃的吗?”凤栖梧环视了下四周,锁定了陈冶秋几乎没开过张的厨房。 陈冶秋看看她,又看看陌生的厨房,想起了李纯真来时一并送来的东西:“有,但都是生的。” “那我做点儿吧。” 第32章 囿于山海 陈冶秋系着围裙,举着锅,觉得自己就是被凤栖梧那句“我做点儿”骗了。 哪里是她做点什么,分明是她说,他做。 李纯真送来的都是些好料理的,鳕鱼、奶酪、新鲜的蔬菜,凤栖梧说做个奶油意面,煎个鳕鱼,做个蔬菜沙拉,勉强够他们两个吃了。 “鱼再拿黄油过一下,用勺子,淋在鱼上。”凤栖梧笑盈盈地站在岛台边,眼睛盯着陈冶秋略显忙乱地煎鱼,手上也有活儿,给自己倒了半杯长相思。 陈冶秋睨了她一眼,伸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凤栖梧耸了耸肩,拿回杯子,又倒了一杯,一边指导他关火摆盘,一边抿着酒。 “意面好了吗?”她提醒道。 陈冶秋见锅里水滚,正要去关火,却又被她叫住。 “你先看看意面熟没熟。” “怎么看?” “我听说,意大利人都是挑一根儿拽墙上,如果面没掉下来,就说明熟了。”凤栖梧翻了翻抽屉,找到意面夹子递给陈冶秋。 陈冶秋接过夹子,当真挑了一根要往墙上扔。 凤栖梧乐出了声,赶紧制止他:“都是老黄历了,咱们智人都是用尝的。” 陈冶秋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她涮了,白了她一眼,关了火,扽着她的脖子把人带到了灶前。 “自己盛。”他扯开围裙,丢到了料理台上,转身走了。 “不是奶油意面吗?”凤栖梧叫他,“还没加奶油呢。” “就这个。”陈冶秋又倒了杯酒,仰头喝了。 就算一个人在美国,他也没动手给自己做过饭,现在倒好,自己车祸“重伤”才愈,却给别人的太太做上饭了。 更可气的是,别人的太太还不怎么领情,一直小声嘀咕还是奶油意面好吃。 又运着气站了一会儿,剩下小半瓶的长相思差不多见了底,陈冶秋朝厨房看了一眼,重重出了口气,还是走了回去。 从冰箱里翻出奶油,陈冶秋沉着脸看向凤栖梧。 凤栖梧眨眨眼睛,意识到陈冶秋是回来把饭做完的意思,朝他露出个笑来:“先放黄油,再放奶油和牛奶,然后下面,小火煮一会儿,出锅前放点儿盐和切碎的罗勒叶。” 又是忙忙叨叨的十分钟,总算让凤栖梧心愿得偿了。 “盘子还需要我来端?”陈冶秋见凤栖梧在她的厨房里翻翻找找,只找出盘子和叉子就不动了,脸上更是泛起冷意。 “就在这儿吃吧,饿死了。”凤栖梧笑着把叉子递给他,端着盘子坐在了岛台上。 她说的一手好菜,他执行能力超群,意面意外好吃。 凤栖梧一口气吃了小半盘意面,才像想起陈冶秋似地抬头看他。 陈冶秋已经挪了过来,站在凤栖梧面前,见她看向自己,索性挤进了她身前,就着她挑起的面吃了。 “好吃吗?”凤栖梧问。 “嗯。”陈冶秋撑在岛台边,两条手臂有意无意地贴着凤栖梧,和她平视。 大概是意面确实笼络了他的胃,而此时凤栖梧又乖巧地重新戳了一块鳕鱼喂他,陈冶秋眼里的不悦渐渐褪去,悠然地享受起了她的服务。 一口,再一口。 陈冶秋嘴里尝到的慢慢不止于挂着奶油的意面和细嫩的鳕鱼,又多了些别的,甜而不腻。 试探着越陷越深,甜味又变,带上了冲动啃咬后的铁锈味儿。 灶边热气还未消散,蒸腾着燃烧后稀薄的空气,也蒸腾着两个人唇间的胶着。 盘子被陈冶秋夺走,叉子也被轻巧拿下,正餐过后的甜点,他正要开始享受。 唇瓣碾转,再分开,陈冶秋的额头抵着她的,任潮湿的气息交织,绕满了两个人的脖颈。 凤栖梧覆着些许迟疑的脸上渐渐泛起娇态,不再推拒他的靠近,迎合着他落下的吻,把自己送到了他手中,也一点一点卸下他的防备。 “阿梧……”动情时,陈冶秋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和上一次不同,没有无奈,只有占有。 凤栖梧一声声应着,手轻轻拢在他的脸上,手指抚着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闭上。 陈冶秋按下她的手,放到唇边吻着,又把一句“泼皮”吹进了她掌心。 ------------------- 凤栖梧惊醒时,窗外已夜色垂垂。 她下意识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九点了。 换洗衣物还没拿,她却在陈冶秋这儿睡得昏天暗地,真是要命。 她赶紧起身,要从床上离开。 “去哪儿。” 身后有人叫住她,声音低哑,一条胳膊也缠在了她腰上,健硕有力。 凤栖梧没有回头,也没有流连于身后温热的怀抱,只是拍了拍他的手:“我得赶紧走了,老太太肯定等急了。” 陈冶秋的手臂又往回收了些,没让她动:“困成这样,你在那儿不吃不喝也就算了,还不休息?” 凤栖梧觉得耳朵痒,偏开头不让他在她耳边说话。 “我还得回家拿东西,你让拉克申送我一趟?” 陈冶秋掰过她的身子,让她看向自己:“都准备好了。” 凤栖梧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陈冶秋朝客厅扬了扬下巴,让她过去看看。 凤栖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了客厅。 沙发上摆着一叠衣服,外衣有之,内衣也有之。衣服旁边是个化妆包,塞得鼓鼓囊囊。 “你睡觉的时候让拉克申去买的,费了点儿功夫。”陈冶秋跟在她身后,声音里难得透出些戏谑。 凤栖梧也抿嘴笑了起来,很难想象拉克申这样一个两人宽的壮汉去办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是个什么光景。 看了看化妆包里的东西,倒还真是一应俱全,连牙刷和卸妆湿巾都准备了。 再去看他买的衣服,凤栖梧的眼光闪了闪,伸手挑起最上面放着的衣服。 “这是什么?”凤栖梧转头看向陈冶秋。 “你穿的自己不知道?”陈冶秋拿过她手里薄薄透透一件内衣,捏了捏,这一块布团成团还没有手掌大。 “我是去照顾老太太的……”凤栖梧无奈地把他的手重新按成拳,将内衣握在掌心,“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外头有野男人了?” “也是。”陈冶秋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里,“这件就在这儿穿,其他的带走。” 凤栖梧扁了扁嘴,不推辞他的好意,把东西都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衣服够你三天的量,到时候别逞强,回家歇着。”陈冶秋一边打电话叫拉克申上来,一边和凤栖梧嘱咐着,“别作死,听懂了?” 凤栖梧静静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听着他说话,手却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 手指上传来一丝禁锢的力道,陈冶秋的身体似乎僵了僵,脚步微顿,眉眼低垂着看向她。 难得,她也会主动来拉自己的手。 “谢谢你。”凤栖梧迎上他的目光,抬了抬拿着包的手,“凤阙的事儿,还有这个。” 陈冶秋嗤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脸。 第29章 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睡饱了,或是睡好了,总之比她来时精神了些。 这张脸此时的表情和他们刚认识时也有了变化,是好的变化,或许她已经习惯了他,习惯了他们这样不加掩饰的互相需要。 拉克申上来了,接过凤栖梧手里的包,像个怪物掳走人类小孩儿似地把凤栖梧送走了。 陈冶秋回到重新变得冷清的屋子,一时间有些恍惚起来,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些什么。 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他发现凤栖梧来了又走,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从不属于这儿,更毫不留情地剥夺他睹物思人的权利。 也不是,他忽然想到。 慢慢走到厨房,看着里头的一片狼藉,温暖之气似乎还没有消散,陈冶秋难得有些松动了神色。 李纯真说什么时候再送吃的来着? 【30%】 第33章 买定离手 凤岭两个儿子的案子,确实让北京城的富贵圈乱了一阵儿。 公安口铁板一块,凤岭怎么求老太太从中调停,也越不过她大哥一家子铁了心不管这事。而公安口之外的关系,凤岭已经闹了个人仰马翻,到了见庙就跪、见佛就拜的地步。可笑话让人看了不少,却到处碰壁,什么成果都没有,甚至有几回头天晚上还说准了的事儿,第二天又莫名其妙不了了之。 因此,凤阙和凤恭依旧被羁押在看守所,依旧被检察院审查起诉。 凤岭急得一脑门子官司之际,一心想要夺权的四弟凤岱倒是过得颇为舒坦。 他t琢磨着怎么在这时候压他姐一头,想了半天,决定办个论坛,找些个国内外商界名流、业界精英齐聚一堂,说说成就,聊聊理念,再给疲软的经济把把脉。 最重要的,和这些人搭上线,将来都是他总览大权的助力。 于是,陈冶秋就收到了邀请。 他看了看一同被邀请的嘉宾,又算了算日子,和李纯真说,可以参加。 李纯真有点儿意外,他倒不知道陈大老板还有兴趣向下兼容,和凤岱这样的来往。 难道……陈大老板又看上……凤淼了? 怎么回事?!那谢英声他还没巴结上,这么快就要换人了吗?! 陈冶秋其实并不在乎论坛是谁组织的,但他却猜这同为嘉宾的日本商人是凤淼的客户,如果他参加,那凤栖梧多半又会被凤淼拉来。 凤栖梧在这个小鬼子身边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他不用想都能知道。 所以他过去瞧瞧,以免自己的东西被人碰了。 再说了,那天也是个好日子,他有份大礼要送,也有份回礼要收,为防止他又被拉黑了联系不上人,他可不得去现场传个口信儿才成。 过了几天,李纯真来送陈冶秋和其他受邀嘉宾的谈话提纲,顺便给陈冶秋的冰箱再添点儿东西。 他就知道陈冶秋口是心非,明明说自己不做饭,对他送来的东西又懒得理会,可下回他再来看,好家伙,冰箱都空了。 他美滋滋地又带了回东西,陈大老板一一收下,临了还点上菜了,要牛排,要雪蟹,要红酒,要这要那。 李纯真逐渐琢磨出味儿来。 有人登堂入室,有人一天没闲着。 “明天你没什么事儿的话和我一起去。”陈冶秋一边翻着提纲,一边和李纯真说话。 “您这话说的,您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么。”李纯真嘿嘿笑着,把这次带来的草莓蛋糕在陈冶秋面前全方位地展示了一下,放进了冰箱。 陈冶秋瞥了他一眼,想着晚上凤栖梧要是过来,蛋糕是能派得上大用场的,眼前的字便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后天起我去公司,不用再来送东西了。”陈冶秋丢下提纲,走到窗前,嘴上和李纯真说着工作安排,手里却开始给凤栖梧打电话。 “好嘞。”李纯真想着熹妃回宫,自己闲散的好日子算是到了头,却依旧欢快地应着,“您老不去公司,大伙儿都可惦记您了。” 陈冶秋对李纯真这种狗腿冒烟儿了的话并不感冒,皱了皱眉头,手指向大门让他赶紧走。 通讯录里一个加了密的名字刚出现在眼前,手指还未按下通话键,电话却忽然响了。 有人来电。 陈冶秋默了默,接起了电话。 “师哥……” 谢英声的声音传来,让陈冶秋挑了挑眉头,既觉得在情理之中,又觉得些许失望。 他倒是期待谢英声能硬气点,对他这样的人和要求嗤之以鼻,再不联络,才不枉她字里的筋骨皮。 “有事?”陈冶秋问。 “我们见一面好吗?”谢英声的声音不如以往温和,听上去有些紧张。 “可以。”陈冶秋没有犹豫地答应了,“我让人去接你。” 半个小时后,陈冶秋在公寓楼下的会所见到了被李纯真接来的谢英声。 李纯真把谢英声领到陈冶秋面前,眨巴眨巴眼睛。 陈冶秋给了他个眼神,起身替谢英声拉了椅子,才又坐回自己那边。 “找我有什么事儿。”陈冶秋没打算在谢英声有些摇摆的情绪中浪费太多时间,开门见山地问道。 谢英声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挣扎后还是抬眸看向陈冶秋。 “师哥,打小儿爷爷教我写字,说书法里有做人的道理,逆锋起笔,中锋运笔。”谢英声说,“我家虽然不是你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家,但靠着爷爷的名声,我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有需要逆锋的时候,也不需要强迫自己刻意去选什么路。” 陈冶秋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心思。 “对我最有用的,就是回锋收笔,收敛锋芒,不争不抢。”谢英声朝他笑笑,“大概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现在都二十八了,却很少真的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李纯真站得不远,听她这话,动了动鼻子,觉得接下来的话他似乎不该听了,忙朝陈大老板眨眼示意。 陈冶秋轻轻挥挥手,让他先回避,自己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依旧不发一言。 谢英声没立刻继续说下去,而是用盈满春水的眼睛望向他。 “继续。”陈冶秋放下杯子,咚的一声,也打在谢英声的心头。 “我……现在我找到了想去争一争的人,不是为了爷爷说的跻身上流,只是因为我……” “好了。”陈冶秋往后靠去,打断了她,“谢小姐,我之前给你的不是多选题,只有当你想好要名要利的时候,才能来和我谈。如果你贪心,还想要人,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谢英声原本还有些殷殷期盼的脸上霎时泛白,那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冲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压在舌下,苦涩无比。 “我不明白……你既然愿意和我结婚,为什么不愿意真的接纳我?” 她想了这么多天,天天挣扎。 她喜欢陈冶秋,从第一回见他就芳心暗许,但多年来的教养又让她犹豫不迭。 可陈冶秋不是个按条理出牌的,她矜持,他就躲远些,她拐弯抹角地介入他的圈子,他就提出个无比伤人的提议。 断了她的心思,却搭建了他们的关系。 矛盾至极。 陈冶秋看向她,身子不动,眼睛也不动。 谢英声也看他,可又在他的目光中慌了神,下意识地收回了视线。 陈冶秋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撤开了目光:“我们见了这几面,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让我觉得有兴趣。但这不是缺点,毕竟这个圈子认可你这样的人,大方、得体,有拿得出手的专长。这是你的价值所在,也是我能给你的价码。” 陈冶秋说过类似的话,在北戴河。 可在谢英声听来,现在这话似乎和那个晚上又有不同。 那天他对她似乎还有些耐心,友好地向她提议,请她和自己合作。 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透着寒气,语气也冷淡得很。 大概他的诚意就到这儿了,毕竟浪费了时间听她说了这半天,却没得到想要的结论。 “你有你的提议,我也有我的想法。”谢英声抿了抿嘴,像是不甘心地说道,“我有才华,有样貌,我也值得被爱,我从没想过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这根本不正常。” 不正常吗?当然了,有名无实根本不正常。凤栖梧就是这样,她最不正常。 陈冶秋的手指捻了捻。 “我上回就说过,我对你没什么意见,也觉得你符合你说的这些。”他摇了摇头,觉得这事儿和她始终说不明白,他说他的,她只听她想听的。 因此,他不得不把话再次挑明:“只是你对我实在没有吸引力,我不喜欢大家闺秀、良家妇女,以前没兴趣,以后也不会有兴趣。我有这个提议,只是因为你条件合适,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所以……那天别墅里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是你喜欢的那种?”谢英声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泛红。 陈冶秋的目光更冷了些。 第30章 他觉得或许谢英声也不是个合适的对象,毕竟她想探究他的事儿,又实在矫情。 “谢小姐,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陈冶秋起身,椅子腿儿在地上划出一声轻响。 “师……师哥……”谢英声也跟着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想去拉他的胳膊。 陈冶秋侧开身,躲开她的手。 谢英声收回手,放在身前紧紧攥着,终于颓然松开,像是丢弃了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一般。 “你的提议,如果现在还有效……我可以接受。”她抬起下巴,让自己和陈冶秋不设防地对视。 或许过了几秒,又或是几分钟,周遭静得像是能把谢英声吞噬殆尽。 她抿了抿嘴唇,不想在陈冶秋思考他们的关系时显得太过狼狈。 “是吗。”陈冶秋终于有了回应。 他的眼睛扫过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招呼了李纯真过来:“送谢小姐回去,以后她有什么事儿找你,当我的事儿去办。” 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用婚姻这种古老又幼稚的筹码去撬动自己的体面和对陈家的掌控,他觉得性价比非常高。 李纯真看看陈冶秋,又瞄瞄谢英声,心里明镜似地点了点头,朝谢英声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小姐。”陈冶秋叫住颓丧转身的谢英声,“有野心不是坏事儿,不必遮掩。” 谢英声离开后,陈冶秋又在会所里独自坐了会儿。 他想着一会儿给老爷子打个电话,告知一下他的决定,老爷子也好消停下来,不再到处给他找不痛快。 屏幕亮起,还是刚才谢英声打来电话时未切换的画面。 是凤栖梧的电话。 他想起原本t的安排,手指自然地按下了通话键。 可又一次,他发现自己被拉进了黑名单。 陈冶秋皱起了眉头,但想到凤栖梧就是个今儿使劲儿好,明儿又样样坏的性子,最终只能烦躁地挂了电话,回家去了。 -------------------- 车上,李纯真第一百次从后视镜里看谢英声。 陈冶秋和谢英声的交易,他能猜个大概,可他有些不明白,两个人明明已经谈崩了,却又为什么突然峰回路转,谢英声咔嚓一下成正宫娘娘了。 他更不明白,既然都得到了想要的,为什么谢英声此时看起来又是那么沮丧。 “谢小姐……”趁等红灯的空儿,李纯真开口,想了想,又改了称呼,“夫人……” 谢英声一直看向窗外的目光倏然收回,茫然地看向后视镜里李纯真有些讪讪的笑脸。 这个身份,是她要来的。 可听上去又是那么讽刺。 “我们只是谈妥了,还没真的结婚。”深深吸了口气,谢英声纠正他,“还是叫我谢小姐吧。” “好的,谢小姐。”李纯真点了点头,劝道,“陈总对自己人其实不错,嘴硬心软,等你们相处久了,说不定……” “说不定……”谢英声笑了笑,“连你也觉得是不一定的事儿。” 李纯真扁了扁嘴,心说什么叫连我也觉得啊,我堂堂第一秘书,对陈大老板的了解比你们可要深得多。要不是我是男儿身,谁又能比我更近水楼台先得月地拿下他。也亏得现在是新社会,要是搁以前,我可是司礼监总管大太监,你们这些正宫侧室可都是要巴结我的。 虽然心中腹诽,可看到谢英声脸上显而易见的落寞,李纯真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第34章 耳边 “所以呢?”陈冶秋坐在休息室里,听着李纯真向他汇报昨天把谢英声送回去时的状况以及自己的疑惑,一时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李纯真挠挠鼻子说:“我只是不大明白,谢小姐既然不是很情愿和您只做表面功夫,又为什么会突然答应。” “你以为她是突然改变主意的?”陈冶秋睨了他一眼。 李纯真一愣,心说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 “这本来就是一个两厢情愿的买卖。我没有为了让她嫁给我,逼得她家破人亡,她的选择有很多。”距离论坛开始还有些时间,陈冶秋没什么事儿,索性给李纯真答疑解惑,“没有逼到绝路上做出的选择,就是她最开始的选择。她说那么多,什么情什么爱,只不过是在抬价码,给自己争取更多罢了。” “明白了。”李纯真噢了一声,“谢小姐想试试能不能既要陈太太的名儿,又要陈先生的人,这就是她的野心。”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陈冶秋拿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谢英声道行太浅,手里没有更多的筹码时就来找他博弈,最终只是被轻松拿捏,原本的优势地位成了她上赶着求来的结果,她恐怕现在回过味儿来,也追悔莫及。 凤栖梧却不大一样,在她面前,他才是时常措手不及的那个。 “陈先生,该您上场了。”休息室门被敲开,凤淼出现在门口,亲自来请陈冶秋。 陈冶秋站了起来,经过凤淼时,他停下脚步,问道:“听说你家最近出了点乱子?” “嗨。”凤淼挑了挑眉毛,嘴角却是向下,“别提了,我姑都焦头烂额了。这不,案子今儿开庭,为了不让媒体死盯着那事儿,也挽回点儿股价,我和我爸都得豁出自己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是吗。”陈冶秋顺着话茬又问,“老太太那儿怎么样?” “刚出事儿的时候气病了,离不开人,我嫂子就成天照顾着。”凤淼跟着他一起往前走,嘴里不停,“现在每天门口堵着媒体,奶奶也就不让我们去了,大家倒是都轻松点儿。” 陈冶秋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凤栖梧最近歇下来不用成天在凤家尽孝,他比谁都清楚,不然李纯真送来的东西也不会这么快消耗掉,他的厨艺也不会稍有进步。 走到侧台,几人停了脚步,等着主持人说完开场。 “结束后请陈先生一起吃饭。”凤淼朝陈冶秋微微侧身,朝他伸出手,一双丹凤眼自下往上掠过,定在他脸上。 陈冶秋毫无察觉似地接过她手里的耳机,往耳朵上戴,却没有回答她。 李纯真刚想上前替他戴耳机,就被凤淼挤开了。 凤淼替他调整着耳机,玉指纤纤,有意无意碰触着陈冶秋的耳廓。 陈冶秋微蹙着眉,抬手挡开她:“凤小姐去忙吧。” ------------------ 举步上台,陈冶秋在掌声中落座。 旁边已经稳坐如钟的是凤淼的日本客人铃木,陈冶秋第一次见。 无缘无故地,他觉得这人挺烦。 主持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轮到嘉宾出声。 铃木起身鞠了个躬,握着话筒说了套敬语模式下长篇大论的感谢词。 耳机里响起同传的声音:“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我是铃木一郎……” 陈冶秋身子一僵,眼睛鹰隼似地在会场上逡巡,只需几秒,目光便落在了二楼正对着他们的一个玻璃房间。 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坐在桌后,嘴巴似在话筒后一张一合。 人离得远,声音却近,就在耳边。 像几天前她趴在他背上,一边咬他的耳垂,一边和他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他呼吸有些起伏,幸而理智在线,及时按住了再看一眼的冲动。 铃木又说了些话,她也继续在陈冶秋耳边轻言细语起来。 口齿清晰,声音清亮,偶尔有几个懒音顺着贝齿红唇滑出来,是她不经意的小习惯。 陈冶秋想去摸摸耳朵,好减缓直刺耳膜的震动感,手抬起来,虚虚划过耳廓,最终只是重新调整了一下耳机。 台上的他,依旧是个风度翩翩、斯文有度的富贵人,谁又能知道此时他绰约风姿下龌龊又卑劣的想法呢。 台下响起掌声,宣告铃木的发言结束。 陈冶秋耳中的声音也随后停了下来。 他余光瞟见二楼的人似乎深深吸了口气,肩膀起伏,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他笑了笑,像是听到她说了句常说的话。 累死了。 轮到陈冶秋发言,主持人照例向台下观众介绍他,语毕,却久久不见陈冶秋回应。 主持人略显尴尬地笑了两声,以为陈冶秋这样的讲究排场,又邀请了一遍。 陈冶秋从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中回过神,接过话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流利开口。 他说的不多,但内容严谨,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个将来要掌舵亿吨巨轮的体面人该有的智慧和克制。刚才的小小走神,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意外。 他说话时,耳机里不再有凤栖梧的声音,大概此时她只服务于铃木。 原本还有十几分钟的内容,陈冶秋就此收住,不再继续了。 之后的对谈环节,陈冶秋发现耳机里的声音变成了个男人,凤栖梧应该是到了压力极限,找地儿歇着去了。 陈冶秋不再把重点放在耳机里,只听着翻译随意说几句,打发打发时间。 第31章 半小时后,主持人总算放过陈冶秋和铃木一郎,请了下一波嘉宾。 陈冶秋和铃木一郎一同走下台,小声说些客套话。能说的说尽,他礼貌告辞,和李纯真一同走了。 没走几步,陈冶秋瞧见凤淼拉着凤栖梧往他们这儿来。 凤淼看到他,步子加快了些,险些带得凤栖梧脚下踉跄。 陈冶秋冷眼朝凤栖梧看了看,还是老样子,对凤淼,逆来顺受,对他,视而不见。 “陈先生,铃木先生。”凤淼很热情地打着招呼。 李纯真怕这姑奶奶又把自己挤开,索性战术性后退,离她远着点儿。 陈冶秋点了点头,想起台上落在耳畔的声音,目光不着痕迹地朝凤栖梧看了过去。 第35章 啊,ta 凤栖梧被铃木一郎逮到,有些局促地弯了弯眼睛,和他打起了招呼。 铃木一郎叽里呱啦和凤栖梧说了起来,其他几个人听不懂,铃木自个儿带来的翻译也没好心替他们讲解,他们索性另寻话题。 “铃木先生现在是我在东亚最大的客户,我们正讨论在日本做一个新的品牌往国内引进。陈先生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资源,又或者,您也有兴趣参与,我们可以另做讨论。”凤淼看了看铃木一郎和凤栖梧,嘴角似是而非地挑了挑,身子朝陈冶秋靠近,像是给他们腾地儿。 “谈工作找李纯真,他会安排时间和人跟你对接。”陈冶秋招招手,把李纯真叫到身边。 “好的陈总。”李纯真朝凤淼笑笑,“那我……” 凤淼眸子一挑,瞪了李纯真一眼,堵住他的话,又转向陈冶秋:“那工作之外的事儿呢?我可以直接找陈先生?” 陈冶秋本不想多t说,可余光瞟见铃木一郎站得离凤栖梧越来越近,像个友善的长辈般边拍着她的背边和她说话。 但长辈似乎并不会把手越放越低,顺着脊骨逐渐滑向她的腰,看这架势,大概还不止于此。 凤栖梧脸上虽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身体却有些僵硬,其他人看不出来,可陈冶秋这种对她的一分一毫再熟悉不过的人自然看得分明。 她不着痕迹地挪开半步,朝凤淼看去。凤淼顾不上她,连眼神也没分给她半个。 “刚才做同传的是凤太太?”陈冶秋在铃木一郎的手覆上凤栖梧腰上时开了口。 几个人的目光都朝他看来,铃木后知后觉,却也随后看向了他。 凤栖梧趁机又往凤淼那儿挪了挪,躲开铃木的手。 “是啊,我嫂子在日本念的大学和研究所,其他人我不放心,每次都求着她帮忙。上回招待铃木先生也是请我嫂子出马,说起来他们也是老相识了。”凤淼看了凤栖梧一眼,眼中精光闪过。 “凤小姐自家就有这么好的助力,和你哥哥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陈冶秋似是在提点凤淼。 “我哥?”凤淼哼了一声,“他在美国连自个儿老婆都顾不上,哪儿顾得上我。” “凤小姐是他妹妹,他总会念着是一家人对您多照顾些。况且,有凤先生在,凤太太出面招待您的客人,也不算不体面,不至于叫人看了笑话。”陈冶秋话锋一转,话里有话。 李纯真听懂了,凤淼自然也听懂了。 小姑子让嫂子替自己的生意招待个明显对她有企图的客人,自己存的到底是单纯还是龌龊心思在所不问,对外到底是好说不好听,私下做做也就罢了,不必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场合依旧现眼。 他陈冶秋是个体面人,不想惹一身腥,自然是要躲着点儿这样的合作,更是要避着点儿这样的人家,省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被人说成了觊觎小媳妇儿的氓流。 现成的好处摆在眼前,凤淼自然立刻就领会了陈冶秋的意思。 她一面暗骂自己想得不周全,一面站到凤栖梧和铃木中间,拦住铃木的翻译要将陈冶秋的话转述给正主儿听的举动,笑着和铃木说,陈先生刚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对咱们的生意大有助力,晚上咱们一定和陈先生多喝几杯。 翻译得了凤淼的示意,把她的话说给了铃木听。 铃木笑了笑,说很期待和年轻有为的陈桑小酌,也请凤太太作陪,给陈桑做个翻译。 凤栖梧抿嘴轻笑,却没有开口应承。 凤淼又和铃木说了些别的,把凤栖梧从这个话题里摘了出去。 陈冶秋心说这人还不算笨,顺势看了眼凤栖梧。 她自然也听懂了陈冶秋的话,却更能明白他随口就来的谎言之下暗藏的荒谬。 他能是什么正经人,又哪里洁身自好,他才是这里唯一一个和她有染的奸夫。 因此,她难得轻轻转动了眼珠,朝他睨了一眼。 不识好歹。陈冶秋心中暗诽,转开了视线。 几个人在后台又聊了几句,有人来请凤淼上台讲话。 凤淼道了句失陪,却又在转身离开前特地嘱咐陈冶秋,晚上一块儿吃饭,不许先走。 陈冶秋不好再推,点了点头,侧身让出路来。 凤栖梧趁此机会跟着她一起走,才几步,凤淼又回过身,瞧了眼陈冶秋,故意说给他听似地对凤栖梧道:“阿梧,铃木先生那儿有自己的翻译,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 “好。”凤栖梧点着头应下,“你去吧,看你上去我再走。” 凤淼扬了扬下巴,又让她替自己检查了下仪容,才昂首阔步地上了台。 “走吧。”陈冶秋也转身。 从铃木一郎面前经过时,他点点头示意,又说了些一会儿见的话,才带着李纯真一起走了。 陈冶秋离开,一直被他高大身形挡住的凤栖梧早就没了影儿,不知什么时候和他们错身,去向了他们视线之外。 铃木又四下看了看,始终没看到凤栖梧,只能转了转眼睛,也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 凤栖梧不想在会场里多待,也知道凤淼不会贴心地让司机送她,因此才借着陈冶秋的遮挡离开后台就叫了车。 车还有几分钟才能到,凤栖梧站在场馆外等着。 她站的地方是个风口,风卷着些落叶直往她脸上吹。 她退了几步,却不小心撞上了人。 “凤小姐。”拉克申扶住她的肩膀,没让她摔倒,手却很快收回。 凤栖梧见陈冶秋几次,就见了拉克申几回。次数多了,她对这个看着能一拳打死她的内蒙壮汉也就不怵了,反而觉得他像自己的一个朋友,一样的唬人,一样的善良。 “你怎么在这儿?”她默默拉开和拉克申的距离,像特务接头似地避着说话。 “陈总让你晚上去乐团找他。”拉克申没理会凤栖梧的问话,只一心办着陈冶秋交代的事儿,“十点,我去接你。” “你跟他说,今儿累了,不想去。” “十点我去接你。”拉克申又重复了一遍,压根儿没理凤栖梧的拒绝。 凤栖梧皱着眉头朝他看去。 拉克申毫不在意,甚至没有看她,比她更好地履行着接头任务。 “知道了。”凤栖梧还是妥协。 拉克申得到她的回复,转身就走。 “拉克申。”凤栖梧叫住他,虽然没有回头,却也知道他起重机一般的身子停了下来,“你们蒙古族管漂亮姑娘叫什么?” “阿图玛。” “以后你叫我阿图玛吧。”凤栖梧说,“别叫我凤小姐了,听着不像在叫我。” 拉克申没说话,转身走了。 凤栖梧笑了起来,心说真像,像极了。 第36章 吃醋 还是无人的乐团小楼,还是看不到尽头的黑夜,还是走廊背面亮着灯的资料室。 凤栖梧过来,也还是下午那一身。 衬衣、窄裙、高跟鞋,干练稳重。 可她推开资料室的门,从一排排整齐排列、秩序井然的货架前经过,最终在钢琴曲唱片的架子前停下,落入随意挑拣唱片的陈冶秋眼中时,克制的打扮成了暗藏祸心。 那是衬衣解开的头两颗扣子,包裹住身体曲线的成衣剪裁,在绷直脚面上贯穿的绑带,以及原本散在颊边,如今又被轻巧绕在耳后的发丝。 下午时耳边的声音似乎又响起,但这回说话的人就在眼前。 “原来这张唱片在这儿。”凤栖梧看着他手里的唱片,有些惊喜道,“借给凤岚之后就找不着了,今天被你找到看来是命中注定。” 陈冶秋瞧了瞧唱片,朝她递了过去。 凤栖梧伸手去接,手指碰到唱片封套前,先碰到了男人的手。 “今天跑得倒是快,长进了。”陈冶秋把她拉到货架前,用身体抵住。 架子被撞得摇晃起来,陈冶秋悄悄伸手拉住,另一只手覆在凤栖梧头顶,没让架子上的唱片一张张跌落砸在她头上。 凤栖梧笑了起来,头倚在他手臂上:“你今天又替我解围,又帮我挡着的,我再不跑快点儿不就辜负你的好意了?” 第32章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陈冶秋的身子又倾向她,“知道谁对你好,谁只拿你当个饵。” “你喝酒了?”凤栖梧觉得他今儿话难得有点多,又闻到他字里行间淡淡的酒味,问道。 还是一声熟悉的“嗯”,闷在喉间。 “喝多了就赶紧回家,把我招来干什么。” “从这儿开始的事儿,也得在这儿结束。”陈冶秋晚上多喝了几杯,但不至于喝醉,起码不耽误他来这儿私会佳人,“有始有终。”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 “凤衡的两个堂哥今儿判了。”陈冶秋说,“凤家的法事没什么用,以后可以不用做了。” 凤栖梧明白过来。 她知道今天是开庭的日子,还特地问过凤淼,她们今天都不回凤家是不是不大好。凤淼说你想回你回,我可不凑这热闹。 她本来是想论坛结束后回去看看的,可陈冶秋却约她见面,看拉克申的架势她不答应又不成,只能先顺着陈冶秋。 没成想,凤阙的案子当庭就宣判了,他的安排倒让自己躲过了最凄厉的风口浪尖。 “我知道你帮了不少忙……”凤栖梧看向陈冶秋,虽感激,却也难免心中复杂,“可他们也出了事儿,老太太岂不是更得找大师作法了?” “我能管一次,也能管第二次。”陈冶秋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担忧的,既然他能让凤阙的案子这么快就下判决,也自然能在其他的事儿上对她多加照拂,“只要你开口。” 陈冶秋说话时,身体微微倚着她,眼睛也定在她身上,像极了两个人要长相厮守的样子。 他向来只是要求,很少给人承诺,因此话出口,愈发撩人。 凤栖梧略微收敛了神色,目光沿着他的眼睛滑到唇上,打了个转,嘴巴一抿,矮身从t他的手臂中逃了出去。 高跟鞋在寂静的资料室里踩着,慢慢走向门口。 陈冶秋跟了上来,在凤栖梧开门前按住了她。 “怎么了?”他皱眉问道。 “你这话还对多少人说过?”凤栖梧别开脸。 陈冶秋不明所以,掰正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 凤栖梧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局促,却又在他眉骨压得更低前轻声说道:“听说谢小姐现在是你女朋友了,这样的话,你也和她说过?” 陈冶秋抚着她腰的手一顿,酒意褪了大半。 他和谢英声才谈完不到一天,连他爷爷那儿都还没特地告知一声,凤栖梧倒是知道了。 “听谁说的?” “晚上有人去了谢家做客,听谢老说的。这事儿当时就传开了,谁还能不知道。”凤栖梧又偏开头,不去看他。 陈冶秋暗暗嗤笑,心说谢英声看着不情不愿地配合,消息倒是散得快。不过这是他应承过可以公开的,也随她去就是了。 可他回神再去看凤栖梧,目光闪烁,不肯看他,这吃醋反劲儿的样子倒是头回见,新鲜。 “够双标的。”陈冶秋笑了起来,拿拇指抵在她下颌上,逼着她躲不开自己的目光,“自己是凤太太,还管我有没有交女朋友?” “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陈冶秋问,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你要还说那些就是不一样的鬼话,咱们就不聊了,做点儿别的。” 凤栖梧见陈冶秋堵了她的话口,扁扁嘴,仔细想了想才说:“我和凤衡都不在一个地儿,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所谓的夫妻关系不过是一张纸。可你和谢小姐……她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要是你也喜欢她,你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不想造这个孽。” “你这么想?”陈冶秋问。 凤栖梧点了点头,觉得有些乏了,想挥开他的手,然后打开身后的门,转身离开。 但陈冶秋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 “凤衡能做的,我怎么不能做。”陈冶秋扣住她的手腕按在门上,身子紧紧压着她,成心要让她不痛快,“你自己挑的男人,一个两个,不都是一个样儿的?” 凤衡能和她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他和谢英声在她眼里凭什么就得是真心相爱了。 “你和她……”凤栖梧似是有些惊讶,“为什么?” “凤衡为什么和你结婚?”陈冶秋反问。 凤栖梧沉默下来,摇了摇头。 “不肯说?”陈冶秋问。 见凤栖梧又点了点头,他嗤笑道:“我比你光明正大些,我和谢英声在一起有缘由,不真的作数。” “你不喜欢她?”凤栖梧像是再次确认一般问道,脸上却少了些抗拒。 “忘了我和你说的?”陈冶秋也不再冷着脸,叹了口气道,“让我喜欢的不多,你是一个。” “那就是还有别人。”凤栖梧又皱了眉头。 陈冶秋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倒觉得有些畅快,她或许都不曾察觉自己正吃醋和他闹脾气,像个货真价实的女朋友似的,因此带了笑模样:“还有一个,在人前从不搭理我,躲得远远的,那个我也喜欢。” “她都不理你你还喜欢?见色起意?”凤栖梧问。 陈冶秋点头,他从不否认这一点。 凤栖梧笑了笑:“现在呢?色你也得到过了,对她还有别的吗?” “那要看她还想要什么?” 凤栖梧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想要的,原来是人妻和奸夫的关系,现在是双双出轨的局面,要得再多是要出事儿的。 陈冶秋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慢慢俯下身子,嘴唇一点一点凑近她的脸:“和谢英声只是生意,对你……多一点儿也无妨……” 呼吸逐渐灼热,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下一秒就要烧成一把火。 他轻轻吻她,先是眼睛,再是脸,然后是微张着的唇,几度纠缠舔舐,最终成了舌尖上的一丝微苦。 他睁开眼睛,睫毛划过凤栖梧的,像是有羽毛在心头扫过,痒。 凤栖梧闭着眼睛,等着他的吻落下来,脸上是只有他能看见的期待和极细微的忘我,他嘴角扬了起来,愈发用力地吻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凤栖梧身子一僵,睁开了眼睛。 第37章 我的 陈冶秋停住动作,呼吸起伏着听外头的动静。 脚步渐近,最终在门外停下。 凤栖梧下意识抓紧了陈冶秋的胳膊,忐忑着看他。 陈冶秋并不如她一样紧张,拉克申在附近守着,总不会让人闯进来。因此,他朝凤栖梧笑笑,继续低头吻她。 凤栖梧有点儿急了,抬手去拍陈冶秋的胳膊。 啪的一声,欲盖弥彰。 门外的人似乎也听到屋里的动静,伸手就要开门。 “齐指挥。”拉克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屋里有人。” 清场没做到位,留着个人只身闯到了这儿,还差点儿撞破陈冶秋的好事儿,此时拉克申的眼里只剩下恼怒。 齐粤转过头,看到这个沉着脸、神色异常不友好的巨人,手不由自主地停了。 “我看这儿亮着灯,以为乐团里谁走的时候忘关灯了,所以过来看看。”齐粤朝拉克申笑了笑。 他在办公室写新曲子,一时入神,忘了时间。等他腰酸背痛地从五线谱中解脱出来,已经晚上了。他索性在办公室睡了一觉,再醒来,到了半夜。他出了办公室,往乐团主楼走,抬头却发现本该漆黑一片的楼上亮着灯。于是他上来看看,以免资料室里进了贼。 凤栖梧听到是齐粤,心里一沉,不禁朝陈冶秋瞄了一眼。 如她所料,陈冶秋脸上露出了个戏谑的笑。 凤栖梧因为谢英声跟他耍了顿小脾气,现在风水轮流转,门外来了个她真正的追求者,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能拿捏她的机会。 眸中闪过一丝乖张,陈冶秋的视线从门上收回,垂眸看向她。慢慢把食指放在鼻下,他朝她比了个“嘘”的动作。 凤栖梧胸腔起伏,背心冒汗,怕他真会做出什么来。 倏然扣住凤栖梧的手腕举过头顶,陈冶秋欺身将她更用力地压在门上,趁着她来不及呼痛的时候攫取了她的唇,控制了她的呼吸。 不同于以往或缠绵悱恻,或情趣盎然的碾转和啃咬,这个吻是一记警告,一个报复,一场对门外之人无声的挑衅。 齐粤只听到门上咚的一声,皱了皱眉头。 “陈先生在里面。”拉克申的声音再次响起,由远及近,人也站到了门口。 四个人,只隔着一道木门,可齐粤和拉克申的说话声传进凤栖梧的耳中,如同隔着一整个亚欧大陆般遥远。 她头昏脑胀,情难自已。 手腕被陈冶秋的手指轻松制住,她只能抬着胳膊,身体全然暴露在他面前。 她感到不安,想放下手臂抱住自己,为自己争取一些空间和控制权。 可他的吻让她连呼吸都快停了,又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他的束缚,只能无助地扭动着身子,躲避他另一只肆意游走的手。 第33章 陈冶秋似乎很喜欢看她这样,她越挣扎,他就越深地吻她。 直到她按耐不住地发出一声轻吟,陈冶秋才停了动作。 门外的人也听到了这说明了一切的声音,门把手似乎被烤得发烫,让他倏地收回了手。 凤栖梧急急闭上嘴,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陈冶秋倒是对她这个反应满意极了,他轻咬了下她的耳垂,猛地转过她的身子,原本扣住她手腕的手重新启动,捂住了她的嘴。 “不急……等人走了……”陈冶秋抵在凤栖梧身后,嘴覆在她耳边虚着声音说着,每一个字出口,都是凤栖梧的一阵颤栗。 她想尖叫,起码要出个声,才能让自己免于爆炸。 可唇边是陈冶秋的手并未让她得逞。 齐粤离她很近,六厘米,一扇门的距离,陈冶秋离她更近,一毫米,经纬织物的距离。 “看来陈先生有客人。”齐粤耸了耸肩,十分理解地往后退了两步。 陈冶秋一口一口吻着凤栖梧的脖子,虽未出声,身体却早已经和她一样按捺不住。 衣服落地的声音落在拉克申耳朵里,他在黑暗中朝齐粤点了点头,跨了一步挡在门前,同时也让出下楼的路来。 凤栖梧感到背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整个人几乎要被陈冶秋压进这扇并不算多厚实的门里。她咬着陈冶秋的手指,也同他一样,一点儿不留情。 陈冶秋吃痛,却没有如她所愿地挪开手指,另一只手反而得寸进尺,绕了一个圈,把薄薄一层衣料勾在手指上。 一块布被卷成一条线,在他手心里捻着,一起滑过她的身体,指腹、布料,笼统地在她身上摩挲,此时吻如点缀,只关乎那一刻的全然投入。 凤栖梧觉得,陈冶秋既掌握了他们之间的阻碍,又掌握了她。 “回头替我向陈先生带好。”齐粤朝拉克申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远,最t终消失在漆黑的楼道中。 拉克申又等了一会儿,看着脚边门缝里溢出的光线闪动起来,也悄然退走。 知道门外的人都走了,陈冶秋也不再克制着自己,身体绷紧,下一秒便与凤栖梧身心投契。 “你的后备出轨对象不少。”陈冶秋看着凤栖梧因自己而逐渐泛红的身体,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难言的烦闷。 几个名字在他脑中萦绕,让他迫切地想从她嘴里听到,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别瞎说……齐粤是你乐团的指挥……仅此而已。”凤栖梧的手抵在门上,为难地支撑着自己,好在陈冶秋的手撤开,让她能呼吸,也能开口为自己辩解。 “铃木呢?”他声音虽低,却也不再压抑。 真是难为他,这个时候还要争个高低短长。 “是凤淼的客户。” “……凤岚呢?” “更是……无稽之谈,他是……他是凤衡的……侄子。”她声音断断续续,都是被陈冶秋打断的。 陈冶秋心中翻涌,几欲再次开口,却又生生忍住。 凤栖梧的身子在眼前一下一下地晃动,喉中发出的声音慢慢从拟声词变得具体,逐渐汇成了三个字。 陈冶秋。 如蒙感召,他终于不再忍耐,问出了最想问的:“……我呢?” 凤栖梧眼中闪过什么,不期然地侧过头看向他。 陈冶秋抿着嘴,也正在看她,大概是看得太过投入,身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是……”凤栖梧朝他笑了笑,又转回了头,带着喑哑的声音打在门上,再反射回来,“我的。” 陈冶秋心中荡漾无比,满腔的情绪不知如何才能发泄,偏偏此时大脑停摆,只能随着欲望驱使,随心而动。 ****** 终于如愿,他打破了这资料室的井然有序,和他钟意又无法掌控的女人一同享受了独属于他们的快乐。 喘息声不再那么急促,身上的薄汗也渐渐被蒸发殆尽,陈冶秋长出了一口气,把凤栖梧的身子又翻了过来,搂在怀里轻轻吻着。 “我困了。”凤栖梧靠在他身上喃喃道。 “一会儿拉克申送你回去。” “你呢?”她抬头看向陈冶秋。 这次倒是难得,陈冶秋没有带她一起走。 她想了想,像是明白过来,又垂着眼睛问:“你要去谢小姐那儿?” 陈冶秋像是轻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凤栖梧没听清楚。 “临时有事儿,去上海几天。”陈冶秋抬起她的下巴,戏谑道,“我不是个滥交的人,对不感兴趣的人也不会多接触,你不用担心。” “那你害人家做什么。”凤栖梧不自然地扁嘴。 “得了便宜又开始卖乖了?”陈冶秋扣好她的衬衣扣子,放柔了声音嘱咐她,“这几天凤家一定闹得厉害,你少去凑热闹,能生个病最好。” 凤栖梧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对。 “乐团也不许来。”陈冶秋又说。 “嗯。”凤栖梧配合地应着,“我病了。” “也不许让人上家探病,尤其是……” “好了……”凤栖梧知道陈冶秋要说什么,忙打断他,“上回我把你找来这儿,只是给了你解决问题的思路,这次你把我找来,却是真真正正替我出了气,我一定听你的。” 陈冶秋看着她带笑眼睛,知道她想明白他说的有始有终是什么意思了。 “知道就好。” 看着他渐渐凑近的脸,凤栖梧笑了起来。 【35%】 第38章 情敌?战友! 诚如陈冶秋说的,凤家在凤阙的案子尘埃落定后大乱特乱了一场。 老太太结结实实生了场病,又要找大师过来驱驱邪。 可最近大师大概是云游去了,怎么也联系不上,而药引子凤栖梧也病得起不了床,老太太一细想,连家里的小吉星都这样了,这波邪祟恐怕来势汹汹,也不是做场法事能渡过去的了,就亲自上了趟白云观。 三天后出来,老太太脸上才有了点儿好模样。 这些天,无论凤岭在凤家怎么闹腾,顶多和大哥一家子渐行渐远之外,也是在无力改变什么,祸起萧墙已成定局。 更令凤岭不安的是,因为儿子的官司,凤家的股价波动异常,被监管问询了几回,公告发了一篇又一篇,仍不改颓势,最近几天,更传出了凤家的股票被海外资本狙击的消息。 凤家风声鹤唳,一个个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陈冶秋又不在北京,不会让拉克申大晚上地带她绕北京城乱跑,倒是让凤栖梧彻底闲下来了。 她老老实实在家呆了几天,本想着凤岚这种闲不住的会破了她的居家戒,结果却是个意料之外的人给她打了电话,约她见面。 -------------------- 凤栖梧如约到了三里屯一家私房菜馆,melisa乔早已经等在了里头。 “我迟到了?”凤栖梧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五十五,比约好的时间还早了五分钟。 “我过来看看今儿的预订情况,一早就到了。”melisa乔点了根烟,朝她努努下巴,“坐吧。” 凤栖梧哦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笑道:“原来这家店是您开的。” “别您您的了,显得我多老似的。”melisa乔把烟盒顺着桌面滑到凤栖梧面前,“抽不抽?我从陈冶秋那儿要来的,他的烟味儿不大,劲儿大,跟他这人一样。” 凤栖梧的眉头微抬了一下,不知道melisa乔和她说这么暧昧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和陈冶秋有过什么?好像不至于,陈冶秋自述的感情史里没她这段儿。 如果他们没什么关系,她找自己来又是什么原因?毕竟陈冶秋也不会把他们的关系暴露给melisa乔。 “戒了,谢谢。”凤栖梧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把烟放到一边。 melisa乔扁了扁嘴,没再说什么。 没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melisa乔还是没说这场饭局的目的,只招呼凤栖梧动筷子。 凤栖梧见她卖关子,也不再探究,和她一起沉默地吃了起来。 松露烧麦吃完,melisa乔说还有一道爆米花芝士蛋糕,前不久她回美国的时候吃到的,觉得意犹未尽,所以把厨子也带回北京了。 凤栖梧点了点头。 “最近乐团怎么样?”melisa乔突然问道。 凤栖梧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回答:“听凤岚说都挺好的,有齐粤坐镇,您……你也不需要担心。” melisa乔笑了起来:“齐粤啊,搞艺术行,管人就不成了,陈冶秋买了乐团又不上心,迟早会被齐粤搞黄摊儿。” 凤栖梧敷衍地笑笑,并不想对齐粤和陈冶秋发表任何意见。 “哎,你知道陈冶秋为什么买下乐团吗?”melisa乔又问。 凤栖梧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 melisa乔嗤笑一声,叹道:“我之前帮过他一回,他提前得了消息,和一个马上要落马的人划清了界限,没有成为余孽被人清洗。他说会报答我,正好,把我要卖的资产买过来,给我一笔现金流供我挥霍,算他上道。” 第34章 凤栖梧听了melisa乔的理由,稍稍松了口气。 “但后来他又来找我,要我帮他和齐粤牵线,聊聊他那个公司股东会的事儿。”melisa乔又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我替他牵线了,他顺势又多给了我一笔钱,算两回的人情费。” 凤栖梧依旧静静听着,没什么反应。 “我还以为这事儿是哪个大仙儿给他出的主意,前儿跟齐粤吃饭的时候我还问来着,结果你猜他跟我说什么?”melisa乔朝凤栖梧吐出口烟,正中她的眉心,“他还挺疑惑,说不就是我让陈冶秋找的他么,他还说是陈冶秋说的。” 服务员把爆米花芝士蛋糕端了上来,凤栖梧仔细看了看,无非就是纽约芝士蛋糕上摆着几个芝加哥焦糖爆米花,她是不知道melisa乔对这个有什么好意犹未尽的。 “我就想啊,陈冶秋这样的,看得上的人少,听得进去的话更少,能让他帮着瞒身份的,更是少之又少。要么这个真正牵线的人是对面阵营的,不好露面儿,要么……这人和他关系不一般,他主动替人遮着。”melisa乔看着凤栖梧把一颗爆米花放进嘴里嚼着,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我头一个就想到你了。” 凤栖梧把爆米花咽了下去,没有犹豫地,她说:“乔小姐,我结婚了,我的先生姓凤。” melisa乔戏谑地笑了几声,烟往盘子里一按:“齐粤的前妻也是这么想的,结果怎么着,还不是挨了打,离了婚。” “所以您也这么想?是因为您喜欢陈先生?”凤栖梧问道。 melisa乔转了转眼睛,仔细想了想,像是有点儿乱,索性又点了支烟。 “我当然t喜欢他。”她还是承认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十几岁,我也才二十几,谁能不喜欢一个拿腔拿调,装得像个大人似的男校臭小孩儿呢。” 凤栖梧被她说话时那种生动的表情逗乐了。 人人都说melisa乔疯疯癫癫的,趟过男人河,却从来没有心,只凭一时的喜好,甚至只凭一秒而起的兴趣。 但她却觉得,melisa乔说起陈冶秋的时候,倒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你喜欢陈先生,怎么还想着给他介绍别的女人?上回在餐厅,你是想把那个女演员介绍给他?”凤栖梧又问。 “嗨,我们之间的情分你不懂。”说到这个,melisa乔突然来劲了,身体朝凤栖梧倾了过来,笑道,“我是喜欢他,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利益捆绑。利益这事儿,光钱是不够的,还得多方面,比如女人。” “所以你给他介绍女人,乐意看他身边是你的人。”凤栖梧一点就透,“这样你们的关系就更紧密了。” melisa乔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对,就是这个理儿。 可笑了几声,melisa乔又皱起了眉头。 她琢磨过味儿来,好端端地公审凤栖梧,怎么三句两句反而被她拿捏住了节奏,成了她对着凤栖梧剖白心意了。 melisa乔心中警铃大作,又看了眼朝她露出个温和笑容的凤栖梧,觉得之前对她的怀疑百分之八十是对的。 他们都小看凤栖梧了,人不一定是个被凤衡抛弃、被凤家养起来的金丝雀,说不定,人是美杜莎,一个眼神就把凤衡、凤岚、齐粤和陈冶秋通通拿下,绝不留活口。 melisa乔正准备和凤栖梧拍桌子,手还没落在桌面上,远远就瞧见个人顺着楼梯跑了上来。 她腾一下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应声倒下。 --------------------- 陪着陈大老板开完今天的第四个会,李纯真终于有工夫掏出手机来查看查看信息。 他回复了秘书室的几个姐姐对他回北京的殷殷期盼,又回了几个业务部门的工作信息,最终把目光定在了一个视频上。 无声刷了三遍视频,李纯真终于回过神,猛地蹦了起来。 陈冶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滚滚东去的黄浦江水,听见身后的动静,微微回过身看向李纯真。 李纯真跑过来,把手机举到陈冶秋面前:“您上回带我去的乔姐那家私房菜馆儿,我加了他们服务员小姐姐,人刚给我发了这个视频。” 陈冶秋把几乎撞到眼前的手机推远些,点开了视频。 视频拍得不大清晰,抖得厉害,但依稀可以看到一张圆台前,有俩女的正抓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打。 “这女的是乔姐。”李纯真解说道,“这男的好像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陈冶秋没有说话,他压根儿就没听到李纯真说的是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那个跟着melisa乔一块儿扯人衣服,又偷摸着在人不注意的时候上手挠了一把的女人。 凤栖梧怎么跟melisa乔凑一块儿去了? 视频接着播下去,那男的找了个空,伸手把melisa乔推倒在地,凤栖梧过去扶她,却被随后而至的耳光重重扇倒了。 melisa乔一跃而起,抄起桌子上的陶瓷签筒就往他头上楔了过去。那男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拍视频的人尖叫起来,视频也在此时断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陈冶秋问。 “刚发生的,我的线人说那男的还在店里闹呢。”李纯真看了看时间,“估计还想讹顿晚饭。” 陈冶秋拿过手机,又看了一遍视频。 视频放完,手指轻轻在屏幕上无意识地点了一会儿,他问李纯真:“一会儿的会你和梁副总配合,应付得来吗?” 李纯真愣了,但看陈大老板很是认真的样子,想着今天最后一个会无非是和项目公司聊些形而上的,也就应承下来:“当然可以,但是老板,您这……和乔姐关系也太好了吧。” 第39章 托付(一) 陈冶秋风尘仆仆赶到melisa乔在东直门的大别墅时,melisa乔正打着电话,要她爸给她调一车武警去干那个渣男。 陈冶秋蹙着眉抽走她的手机,按了挂断。 “你怎么来了!”melisa乔吓了一跳,立刻拉住他问东问西。 “人呢?”陈冶秋问。 “什么人?那个渣男?跑了!丫属泥鳅的,这么多人都没按住他!”melisa乔的爆炸头一抖一抖的,差不多是要起飞,“不成!我咽不下这口气!他敢上门儿挑衅,打了我还敢跑!我弄死他!” “凤栖梧。”陈冶秋打断她,“她人呢。” melisa乔怔住,睁大了眼睛看他,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又像是太过明白他的意思,彻底宕机了。 陈冶秋没等到她的回应,索性自己在屋子里找了起来。 越过客厅,他在几个房间里看了看,没人。 推开书房的门,终于见着个站在窗前看风景的人。 那人听见动静回了头,蓄在眼底的泪恰在对上他的目光时落了下来。 陈冶秋眉头蹙得更紧了,有什么东西压抑着他,让他浑身发紧。 他大步走过去,把人拉进怀里,细细看着她脸上的掌印和脖子上的几道血痕。 好好的皮肉,成天受伤,没一天让人省心的。 “我说过什么?”陈冶秋冷着声音问,“怎么就是不肯听?” 他让她不要招人上家里,更不要出门儿,以免惹了不该惹的事儿,她倒好,口口声声说听他的,却扭头就和melisa乔吃上饭了。 melisa乔是什么人?没事儿都能惹出点儿事的主儿!她跟人不熟,也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就敢往跟前凑。 “我真在家待了好几天,可坐牢也得有个头儿吧……”凤栖梧正说着,见陈冶秋脸色更冷了些,忙闭了嘴。 眨巴眨巴眼睛,她就着他的手把眼泪擦干了,正想问他怎么回北京了,才意识到这里是melisa乔家,而他们在这里,应该是不认识的。 “陈先生……”她躲开陈冶秋的手,又暗暗使劲儿推他,不让他靠得太近。 “得了吧。”melisa乔早跟着过来了,看到了陈冶秋的大踏步,自然也看到了他又气又闷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她打断凤栖梧自欺欺人的表演,翻着白眼说别演了,漏了。 陈冶秋回头看了melisa乔一眼,直看得她心里发虚。 “她就挨了这么一下,我可是挡在前头挨了好几下!”melisa乔不忿儿地提高了音量,“怎么着,哭就牛逼么,我也能哭!哎等会儿,凤栖梧,你哭什么?我把你带回来上药还委屈你了?!你自己说,路上我跟没跟你道过歉!你是不是瞧见陈冶秋来了故意哭给他看呢!亏我刚才还觉得你仗义,差点儿就跟你吝干姐们儿了!” “闭嘴。”陈冶秋被她吵得脑袋疼,沉着脸说道,“一会儿有你说的时候。” melisa乔更是气得跳脚。 “我没哭……”凤栖梧有些尴尬地拍了拍陈冶秋的手臂,从口袋里拿出半袋儿饼干,“刚才饿了,吃了块芥末饼干……呛着了……” 陈冶秋看着她手里的饼干袋,嘴微微张了张,却始终说不出什么来。 他很好奇,什么人才会吃芥末味儿的饼干,什么人才会在约饭的时候兜儿里揣袋儿饼干。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我有没有欺负你姘头!”melisa乔沉冤得雪似地又嚷嚷起来,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第35章 “你不是约她吃饭?怎么还没让人吃饱?” “这……”melisa乔彻底没声儿了,在太过明显的偏袒面前,她喘气儿都错,“这特么也能怪得着我!” “跟我出来,有话问你。” ---------------------- 陈冶秋和melisa乔在二楼的小客厅站定。 陈冶秋还有些生气,瞪着melisa乔一时也没说什么。 melisa乔倒是忍不住了,指着陈冶秋骂道:“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要买乐团了,什么还我人情,什么看中了这里头的人,全特么是放屁!你是看她老往这儿来,所以把乐团当你们根据地了。” 陈冶秋没理会她的先声夺人,在沙发上坐下,掸了掸裤缝,问道:“说吧,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能怎么回事儿,不就是裤裆里和兜儿里那点儿事儿呗。”melisa乔推了推耳根的头发,翻了个白眼,“我玩儿腻了,要跟小白脸分手,所以断了他的花费。他没钱出去养别的妹妹,急了,过来找我不痛快。” “我问的是,你找她是怎么回事儿,你想做什么。”陈冶秋不用猜也知道打上门来的精t壮小伙对melisa乔是什么功效,他只想知道他该知道的。 melisa乔站着,陈冶秋坐着,她本该处于优势地位,可看着陈冶秋不假辞色的脸和他眼睛里的寒意,melisa乔却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我就是随便问问,摸摸她的底细。”melisa乔臊眉耷眼地把她和凤栖梧说的话又和陈冶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她就是觉得陈冶秋和凤栖梧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偷偷摸摸好上这个猜想本身不靠谱儿,但又一细琢磨,陈冶秋每回和凤栖梧碰上,好像都有点儿反常。而凤栖梧呢,能让齐粤对她神魂颠倒,又让凤岚这侄子追在她屁股后头,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灯。 因此,趁陈冶秋不在北京把凤栖梧叫出来,诈诈她。 陈冶秋知道melisa乔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个很精明,又很敏感的人,再说了,她看人向来很准。 “你们真好上了?什么时候的事儿?”melisa乔走到陈冶秋面前,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眯着眼睛问道。 “你生日那天。”陈冶秋如实回答。 melisa乔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了一会儿气,才堪堪止住:“我让你来给我过生日,顺便给你做做场面,你倒好,搞上个人妻!你就这么报答我!” “两码事儿。” “两码事儿个屁!”melisa乔踱着步转起了圈,突然想明白了似地一拍巴掌,“难怪我说齐粤和凤栖梧的时候你问我他们俩好过没有,敢情你是刺探敌情呢。凤栖梧不简单啊,如果她能跟你搞上,那她和齐粤八成也好过。” “没有。”陈冶秋很肯定地说。 melisa乔看他说得这么笃定,想了想,吓了一跳:“你不会是她第一个男人吧……连她老公都没碰过她?” 陈冶秋不说话,只平静地看着她。 他们俩床上这点儿事儿,就无需其他人掺和了。 melisa乔也渐渐冷静下来,叹了口气道:“你们这究竟是什么关系。” 说是出轨,身体又单纯得很,说是恋爱,却又见不得光。 “不重要。”陈冶秋耸了耸肩,“她有她的顾及,我也有我的想法。” “你什么想法?” “谢英声,你之前见过的,我爷爷拿集团当诱饵让我娶她,我同意了。”陈冶秋说着,视线却看向了窗外繁茂的桂花树,这颗是四季桂,一年到头开好几茬花,凤栖梧刚才靠在窗口大概是在闻桂花香,“明面儿上,我们算是在交往。” melisa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也听说了陈冶秋和谢英声的事儿,可一直以为是个假消息,毕竟陈冶秋压根儿就不喜欢谢英声这款的。 但今天听他自己说了,还是在揭露他和凤栖梧不伦的同时,她觉得这事儿实在太复杂了。 “你真那么在乎陈家?”melisa乔扁了扁嘴,以她对陈冶秋的了解,他可不是那么在乎陈家那艘破船的人。 第40章 托付(二) “你知道的,以前我可以选的路不多,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陈冶秋往沙发里坐了坐,手轻松地搭在靠背上,“现在有了更平坦的路,当然都要走一走。” “我看你不光是走一走,还打算走到最后。”melisa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谢英声这种小门小户的你也看得上。” “她是给我爷爷的投名状,我想要陈家,就要先交投名状,让老爷子觉得他控制得了我。”陈冶秋也不瞒着melisa乔,和她说起从没和人讲过的内情。 他爷爷哪里只是想防着他闯什么祸,老爷子只是想控制,想他服从,想要陈家过渡到他手上时平稳不出差错。 melisa乔哦了一声,并不全然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陈冶秋一直以来习惯于真假掺半,同一件事同时有很多个方案,每个方案还都安排得让人信以为真。 他说要陈家,也不一定准。 果然,陈冶秋的下一句话就证实了她的想法。 “就算将来不要了,现在也先稳住老爷子的好。”陈冶秋的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沙发靠背,和melisa乔交了底,“省得他在别的事儿上给我找不痛快,影响我们自己挣钱。” melisa乔嗤笑了一声,又捋了捋头发。 这倒是他的风格,什么都要,又什么都可以不要。 “既然你们都拖家带口的,干嘛还到我面前捅破你们的关系?”melisa乔问,“这么喜欢偷偷摸摸,瞒到底多好。” “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我原本也不打算瞒你太久,想着回北京之后跟你说,顺便请你帮忙。”陈冶秋看向melisa乔,说出自己的目的,“她在凤家地位尴尬,一个不得丈夫欢心的外人,免不了受欺负。很多场合我不方便帮忙,你替我看着她点儿。” melisa乔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越瞪越大,不敢相信陈冶秋能说出这些来。 他别是真陷进去,把和凤栖梧的婚外情当真了吧。 “她能受什么欺负。”melisa乔哼了一声,“她打人的时候可是真下死手,我瞧得真真儿的。” 见她重提打架的事儿,陈冶秋又斜睨了她一眼。 melisa乔扁扁嘴:“凤栖梧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又是凤家这种破落户的媳妇儿,还让我看着她,她也配。” “她是我的人。”陈冶秋纠正她,“齐粤的事儿上她也帮了忙。” “是你大爷!”melisa乔把窗户推开,连连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恶心死了。” 眼神不经意往下瞧,正好瞧见楼下书房里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揪她家的桂花。 melisa乔气得鼻子冒烟,丹田运气朝楼下喊了一声,那只手一抖,赶紧缩了回去,桂花散落一地。 身后陈冶秋起了身,也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转身就走。 既然melisa乔没有拒绝,那就当她同意了。 “哎,陈冶秋,她岁数小你这么多,又在凤家落不着好,她跟你在一块儿,能耐得住吗?尤其你现在还有了个女朋友,她不会突然转不过筋来,非要你对她负责吧。”melisa乔叫住他。 话才出口,melisa乔又突然想笑。 是她没想明白,说的什么傻话。 要不是陈冶秋疯了似地找过来,凤栖梧还在跟她玩儿里格楞呢。凤栖梧压根儿不会承认和陈冶秋的关系,也更不会脱离凤家。 她比陈冶秋可耐得住多了。 陈冶秋似乎也和她有一样的想法,他轻嗤一声,说别逗了。 下了楼,陈冶秋直直拉着凤栖梧走了,连一声再见都没和melisa乔说。 melisa乔看着坐进车里的两人,觉得这个世界要完了。 ------------------- 车上,原本让后座的人可以肆无忌惮说话的隔断已经放下,却没有人说话。 陈冶秋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栖梧坐着有些拘束,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上了药,但划破的地方暴露在空气里,手一碰,还是难免让她嘶了一声。 陈冶秋听到,终于转过了头,冷冰冰看着她。 凤栖梧收回手,也转过头,朝他笑了笑:“其实不是很疼。” 陈冶秋叹了口气,把她拉近了些:“melisa乔叫你你就去?不知道先问问我?万一她要找你不痛快呢?” “她为什么找我不痛快?”凤栖梧问。 陈冶秋没说话。 凤栖梧笑嘻嘻地拉住他的手,不再说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倒是和他说起自己毅然赴约的原因:“我想见她,想近距离了解你真正看得入眼的人是什么样的。” “真正看得入眼?”陈冶秋不解。 “你和齐粤谈事儿的时候,乔小姐也在场对吧。你没避讳她,是信任她,更觉得她是个真正有能力帮你达成目的的人。我也想成为她,对你有用,也被你尊重和信任。”凤栖梧眸子暗了下去,说到最后,声音似乎带了委屈。 第36章 “你不必成为别人,我说过,你对我有用。”陈冶秋抬起她的下巴,有些着急,碰到了她被打肿的脸颊。 他赶紧松手,抿着嘴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不,不一样。”凤栖梧说,“我不想像猫像狗那样对你有用,见你时对你摇着尾巴让你开心。那样你顶多是对我有兴趣,日子长了也就腻了。我想好好当个人,你见我的时候我们好好聊聊天,你不见我的时候,也能想起我,或者,你有什么心事儿,也能说给我听。” 他们在一块儿的这些日子,陈冶秋还是头回听凤栖梧说这样的话。 她一开始只是想玩玩,更对他避之不及。现在,她为了了解他而去见melisa乔,更当t着他的面说了这么动听的话,他只觉得心中起伏不定。 打破心室奔涌而出的好像是喜悦,又像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他几乎忘了,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又是因为什么才找上她。 “为了我?”陈冶秋深吸了口气,好压一压自己的情绪,“我对你这么重要?” 凤栖梧有些害羞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冶秋看着她,从眉眼到嘴唇,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凤栖梧见他这样,局促地别开眼睛,不让他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我没想着你?”陈冶秋从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塞进她手里。 凤栖梧挑开袋口的烫金贴纸,惊喜地发现里头是七八颗糖。 “昨天买的。”陈冶秋说。 他知道凤栖梧爱吃糖,身上总放着一包,所以昨天在公司楼下看到卖糖果的店,想也没想就买了些,打算等回北京的时候给她,结果计划有变,今儿就送出去了。 凤栖梧脸上浮现出笑意,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才想说声谢谢,却又皱了眉头:“才这么几颗糖……” “少吃点儿。”陈冶秋喜欢她这股劲儿,捏了捏她的下巴说,“吃完再买。” 凤栖梧开心了不少,从纸袋里拿出一颗糖放到陈冶秋嘴边:“你吃吗?” “不吃。”陈冶秋不是个爱吃糖的。 “哦。”凤栖梧把糖塞进自己嘴里,抿了抿,眼睛又笑弯了,“梅子味儿的。” “嗯。”陈冶秋像看个得了便宜的小孩儿似地看着凤栖梧,发现这个不设防的笑他头回得见。 新面相。 他得算算,这小观音的面相他什么时候能集齐。 可当他回过神,凤栖梧轻巧的笑变得别有深意了起来。 从车座上站了起来,越过隔着他们的马鞍,凤栖梧径直坐到了陈冶秋身上。她舔了舔嘴唇,让舌尖的甜味填满唇上每一条纹路。 陈冶秋抬眸,眼睛在她脸上身上来回逡巡,最终露出个玩味的笑。 “做什么?”他哑着声音明知故问。 “这糖好吃,你也尝尝。”凤栖梧的手覆上他的脸,唇贴上他的,把糖分全然拓印在了他的唇上。 ------------------ 老陈把车平稳地停进了陈冶秋家的地库。 下了车,老陈想替老板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还落着锁,遮阳帘也都还拉着。他正疑惑,厚重的车身又晃了起来。 老陈吓了一跳,也瞬间明白过来。 一口气躲出去老远,老陈索性边神溜边等车里的鸳鸯完事儿。 车渐渐恢复了平静,车外精工细作的奢华顺着腰线流入后座,让那个渗着薄汗的身子晶亮璀璨。 凤栖梧把头埋在陈冶秋的颈窝里,边喘着气边问他梅子糖甜不甜。 续了这么多颗在嘴里,最终都化成甜水,流进了陈冶秋的嗓子,她倒是没好好尝尝。 陈冶秋侧头去吻她的脸,犹嫌不够,又找到她的唇,再次炙热勾缠。 “没仔细尝,回家之后再试试。”终于放过她,陈冶秋收拾好衣服,带她下了车,“明儿一早我还得回上海,今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凤栖梧笑了起来,掂了掂手里的纸包:“只剩三颗糖了。” “够了。” “不够。” “……你最好说话算话。” 【40%】 第41章 手段 陈冶秋又回上海呆了几天,等他忙完回到北京,为的却是谢英声的事儿。 谢英声自从成了陈太太预备役,在圈里的名声水涨船高。 平时和她只是点头之交的千金名媛开始约她逛街、下午茶,但她一一礼貌谢绝,说是自己的书画展还有最后的细节需要敲定,实在不得空,如果各位不弃,周日可来中国美术馆捧场。 名媛千金们看着回信儿,都掩嘴笑了。 要不是冲着陈冶秋和谢恺的面子,就凭她一个二十来岁才崭露头角的人,能在中国美术馆办展?她还清高上,把自己当黄永玉了。 但无论怎样,周日上午的五四大街一号,还是宝马雕车人为患。 谢英声一大早守在画展门口迎接贵宾,大方得体的美人皮,又是得大师真传的艺术家,任谁见了都得赞叹一句,要不说就她能和陈家搭上线呢。 现场摄影师正绕着圈儿捕捉谢英声的画面,眼珠一转,注意到一辆车在其他几车的合围下缓缓驶来,立刻意识到什么,把镜头对准了那辆车。 谢家打算高嫁,风声放出来还不见陈家有什么回应,且看今天是谁出面捧场,也可以推算推算这大艺术家在陈家将来的日子好不好过。 谢英声也注意到了那辆车,心中一动,眉宇间更添喜色,又隐隐带了些紧张。 毕竟他们“确立”了关系之后,还没有见过一回面。 车停下,高壮的保镖从后车跑下来开门,站在台阶上的摄影师们也跑了过来,候着来人下车的画面。 车里下来个穿着布鞋的老头儿,下了车,帽子一摘,朝谢英声笑道:“阿声年轻有为啊。” “陈爷爷。”见不是她想的人,谢英声有些失落,但仍挂着笑,朝陈克大步走了过去,搀住他的胳膊。 “这孩子,现在就不顾我了,以后进了你陈爷爷家的门儿还了得。” 又一个腿脚不太好的老头儿被坐在副驾的辉子亲自搀下来,看谢英声和陈克站在一起,他不免佯怒地调笑了几句。 “爷爷。”谢英声不好意思起来,等辉子把人扶到跟前,她伸手接过,“您少说几句吧。” 俩老头儿自然喜欢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在他们面前撒娇卖乖,特意在美术馆的台阶上停留了一会儿,像是让摄影师多拍些素材,好给孩子多站站台。 三个人正有说有笑,跟在最后的车停稳,又下来个人。 皮鞋落地,长腿跨出车身,身上的西装随即扣上了扣子,金贵气质,分毫出不了错。 摄影师涌了过去,纷纷按下快门。 平常惯于神隐的陈四公子亲自捧场,确实少见。 谢英声循声看去,难免对陈冶秋这样的人模人样心神荡漾,再对上他投来的目光,更是忍不住脸上一红。 谢恺和陈克都看到她唇角泛起的笑意,互相对了个眼神,点了点头。 李纯真替陈冶秋拨开围着他的媒体,替他清出条路来。 陈冶秋走上台阶,眼神掠过辉子,最终朝谢英声点了点头,准备和他们一起进入展厅。 “辉子,你来扶我。”陈克瞧了瞧身边的陈冶秋,不满他见到谢英声时的不冷不热,把胳膊从谢英声手里抽了出来,招呼辉子来扶他。 陈克落后两步,谢英声身边就只剩下谢恺和隔了半米的陈冶秋。 陈冶秋知道爷爷想的是哪出,也无所谓,走过去屈起手臂。 既然都谈好了,这些接触总是少不得的。 谢英声抬眸看了陈冶秋一眼,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也不再扭捏,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 谢恺耷拉着眼皮看向孙女的手,又朝她笑了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断了和陈冶秋的关系,是他做的最长线的投资,也是回报最高的投资。 -------------------- 来宾进了展厅,各自散开看展。 展览聘了讲解,谢英声不再需要亦步亦趋跟着介绍,只偶尔穿梭其中,为有意向下单购画的主顾介绍一二。 再说,现在陈老爷子和陈冶秋都在,谁还能这么没眼力见儿地拉着谢英声不放,当然是要让有情人多亲近亲近的。 陈老爷子和谢恺也这么想,他们本身腿脚慢,又边看画边聊,自然而然和谢英声、陈冶秋他们拉开了距离。 辉子护着俩老的,也放慢脚步跟着。李纯真倒是想跟在陈大老板身后,却被陈克一把扽住,要他说说陈冶秋最近在上海都忙活些什么。 身后渐渐没了人,谢英声反应过来此刻两人的独处,挽着陈冶秋的手不免僵硬起来。 陈冶秋感觉到手臂上细微的力量变化,垂眸看了她一眼:“怎么?” “不……没什么。”谢英声尽力让自己忘掉那段让她颜面扫地的剖白,挤出个笑容道,“你能来,我很高兴。” 第37章 “应该的。”陈冶秋这回没有驳了她的面子,“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谢英声一怔,有些不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毕竟那天,他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交易。 “那天我们谈完,我心里有点儿乱,所以和爷爷简单说了下情况。爷爷可能是太高兴,在客人面前把事儿给说出去了。”谢英声别好散在耳边的发丝,没来由地向陈冶秋解释道,“当时爷爷也说了不要声张,一切以你家的口径为准,但……” “本来就说好可以公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陈冶秋不置可否地回应她。 谢英声点了点头,脚步加快了些,好跟上陈冶秋的步子。 “今天你来,真是帮了我大忙,之后你有什么活动需要我陪你的,我也一定不遗余力。”她又说。 “我不大参加活动。”t陈冶秋冷淡开口,看到谢英声一脸热忱被浇息的样子,又补充道,“如果有事,李纯真会联系你。” 谢英声笑了笑,应下了他勉强的邀请,随即又说:“听说你最近很忙,总出差不着家,如果需要……可以给我一把家里钥匙,你不在时我过去看看、收拾收拾。前日遇见张太太,她说独居男士的房子总会缺些生气,或许可以给你添点儿绿植摆设。” 陈冶秋瞥了她一眼,脚步在一幅写意山水前停住。 微微倾身看着画上的笔触,他摇了摇头:“有工人每天打扫。” “或者你偶尔想在家吃饭也可以告诉我。”见他拒绝,谢英声又提议,“陈爷爷跟我说了很多你喜欢吃的,我要是不给你做上几顿,他老人家非跟我不痛快。” “谢小姐。”陈冶秋打断她,“你的价值不在于打扫卫生、煮菜做饭。爷爷的话你听过就算了,一来跟你合作的人是我,二来,他也不了解我喜欢什么。” 听他一再拒绝,又提到“合作”二字,谢英声再想顺着陈冶秋也有点儿挂不住脸了。 她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陈冶秋总算能清净些,也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师哥既然要合作,总也该告诉我该怎么配合。”大概是抵不住这尴尬的无声前行,谢英声还是戚戚艾艾开了口,“我没交过男朋友,更没做过陈家这样人家的媳妇儿,我也有难处……” “你不需要额外做什么。”陈冶秋看了一眼四周,高墙上错落挂着她的画,每幅画的前头也都站着人,“现在这样就可以。” 陈冶秋的意思很明确,她只要像现在这样,办画展、博名声,当好她的艺术家、挂名的女朋友足矣,介入他隐私这样的事儿,最好还是不要想。 谢英声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苦笑道:“都是随波逐流罢了,这画展完全是几位老师赏识,让人推着办的……” 说完,她赶紧偏过头,不让自己莫名其妙蓄上眼泪的身不由己被他瞧见。 陈冶秋轻轻叹了口气,把视线放空,好缓解内心的烦躁。 他想起路上接到的melisa乔的电话。 第42章 矛盾 “你大太太请我去她的画展。”melisa乔在电话里也能显得张牙舞爪,“是不是你的意思?”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冶秋说,“我才刚回来。” “不是你想让我替你看着姨太太搞出来的事儿?” “没什么话挂了。”陈冶秋实在不喜欢她的遣词造句。 凤家最近处在风口浪尖,谁会给他们家的人发邀请函来看展。凤栖梧又因为他和谢英声的关系和他闹过脾气,自然更不可能来找不痛快,他从没想过她在今天出现。melisa乔之所以被邀请,只能是谢英声自己的主意。 “不是你的馊主意就成。”melisa乔的语气缓和了些,“我就答应替你看着一个姘头,你别想买一送一,再让我给谢英声站台。我和她气场不合,受不了她那假清高又脑子不清醒的劲儿。” 当时陈冶秋车上还坐着李纯真,因此不能和melisa乔多说,只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挂断了电话。 现在想想,陈冶秋觉得melisa乔说谢英声假清高也并不为过。 谢英声虽有谢恺撑腰,却只办过小型书画展。如今成了他的女朋友没多久,别说“被人推着”在中国美术馆办展,这抬轿子的主意都打到melisa乔身上了。 她哪里是不想要,而是之前没有合适的契机要。如今自己给她搬了足以够到屋顶的梯子,她就敢壮着胆子往天上伸手了。 陈冶秋无所谓谢英声的口是心非,艺术家嘛,大多胎里带着用最典雅的风骨掩饰最赤裸欲望的本事。如果她只是对这些身外之事有执念,自己倒也是乐意帮手的。反正他们的关系,也正是为了这种互相成就。 可她又实在是不清醒的。 在这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场合,她把假的当成真的,主动说起这黏黏腻腻的深闺心事,惺惺作态,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陈冶秋想到,凤栖梧似乎不同些。她在凤家甘愿当个陪衬,一言不发,是真真正正最“识大体”的人。 可他却又不想她那么识大体。 矛盾。 但矛盾的是他。 深吸了口气,陈冶秋打断谢英声的顾影自怜:“谢小姐,我重申一遍,我们之间不是恋人,而是各取所需的合伙人,我们合作的基础和目的我早和你说明,你也接受了。但如果现在谢小姐对我们的合作又不满意,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不必勉强自己,我们可以到此结束。” 谢英声有些惊慌地转过头,眼眶又不自觉发红。 陈冶秋觉得腻味,却又碍于场合,带着她往前快走了两步,转过一个无人的弯后站定,把胳膊抽了出来。 “今天是你自己的个展,请的都是对你有用的人,要不要为了我哭,破坏了今天的气氛,你自己想明白。”陈冶秋冷眼瞧着她,丝毫没有想要安慰佳人的心思。 他知道她的泪从何来,却根本不想理会。 谢英声四下看看,听进去了他的话,拿手指点着下眼睑,慢慢吸掉眼泪。 陈冶秋没有再开口,但好心地,他伸手向西装内袋,从里头拿出了样东西。手一顿,把拿错了的又放回去,才取出一块手帕,在她不知该把占着眼影的泪水往哪儿擦前解决了她的困扰。 谢英声朝他道了谢,擦干净了手,将手帕攥在掌心。 “我明白我们的关系。”她示了弱,“只是刚转换身份,咱们见面机会也有限,我还不大适应……师哥,你再给我点儿时间好吗。” 见陈冶秋脸色缓和下来,谢英声又努力朝他挤出个笑。 戚戚艾艾的笑,最能笼络铁石心肠。 但陈冶秋除外。 “谢小姐。”陈冶秋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重新屈起手臂,“既然我们是互相帮衬,你做好你的事儿,我也不会让你吃亏。有什么需要的,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你都可以去找李纯真,他会当成我的事儿一样办妥。但我这人耐心少了点儿,不喜欢破坏合作的事儿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谢英声讷讷地点了点头,对他这种给颗甜枣又打一棍子的做法虽然无奈,却也只能接受:“走吧,展厅里还有好多贵客呢。” ---------------------- 尽管和谢英声有了短暂的不痛快,但毕竟是私底下的腥风血雨,面儿上,陈冶秋还是陪在谢英声身边,当了个称职的男友。 中途陈克和谢恺二老走累了,陈冶秋和谢英声就陪着他们去了休息室。 记者也趁机跟了过去,说要给谢英声做个简单采访,可她眼珠子滴溜溜直往陈冶秋身上转悠,任谁都能看出这醉翁之意。 谢英声答应了采访,陈冶秋却起身去院儿里抽烟去了。 八月的天儿,热得知了都懒得叫唤,但相比起上海那又潮又热的湿蒸,北京的干搓还是能让人忍受的。 陈冶秋折起衬衣的袖子,躲到一片树荫下,点了烟,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得,还是被拉黑的状态。 他不禁好笑起来,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凤栖梧的欲擒故纵。拉黑着他,又时不时放出来,让他总想着打个电话过去试试,也让他总是记挂着她。 可最近他事儿多,下周一又要去日本和铃木谈合作,近期都不得空,这两天要是联系不上她,他兜儿里的糖可就送不出去了。 想到那一小包糖,他摸了摸胸口,这才意识到因为怕热,出门前把西装脱下丢休息室了。 他耸了耸肩,继续抽烟,继续打电话。 “小白脸搞定了。”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惹得陈冶秋暗暗皱眉,心说改天好好和辉子讲讲什么叫礼貌,什么叫别神出鬼没。 陈冶秋点了点头,问道:“找人揍了他一顿?” “废了他一双手。”辉子也点了根烟,站在离陈冶秋不远的地方抽着。 “难得看你这么大气性。”陈冶秋戏谑笑道,“见不得打女人的男人?” 他回上海后,特地让辉子找人去教育教育melisa乔那个不知好歹的小白脸,辉子倒也不含糊,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第38章 他还以为辉子就是找人打那小白脸一顿,吃吃苦头就算了,结果人倒好,直接上强度了。 辉子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说话。 “凤衡那边儿查这么久了,有什么结果?”陈冶秋想起凤栖梧,免不了又想起凤衡。 “没什么特别的。”辉子说,“正经生意人,本分地管着凤家那摊子事儿。” “就这些?” 辉子点头。 “本人怎么样?” “玉树临风。”辉子扁扁嘴,“但他忙着工作,没什么私生活,和他太太更没什么交集。” 陈冶秋听完有些意兴阑珊,也不知道是什么t原因,得知凤衡不是个混蛋,他竟然有些不大自在。 玉树临风?凤栖梧为他不顾一切,难道只是为了那一副皮囊? 荒谬! 可笑! 肤浅! --------------------- 陈冶秋不在,记者的采访敷衍得让谢英声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她打断记者第五遍问起的关于她和陈冶秋相处情况的问题,按陈冶秋之前所说,让李纯真把记者请走了。 陈克在休息室里看得清楚,也对她难得的脾气感到欣慰。当陈家的孙媳妇儿,大气圆滑要有,可棱角也不能少,总不能让一个小记者给欺负了。 而陈冶秋放心把李纯真给谢英声用这事儿,陈克也颇为满意,这说明什么,说明陈冶秋把她当自己人了。 谢英声此时倒没有陈克这么多的奇思妙想,她被采访搞得心烦意乱,又无法发泄,只好在沙发上凝神静坐。 头微微一侧,她的目光停留在陈冶秋随手扔着的西装外套上。 他掏手帕时,好像也拿到了什么别的东西,她看得清楚,那时,陈冶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松动。 谢英声不着痕迹地四下看看,见陈老爷子和她爷爷正在说话,李纯真又还没回来,牙一咬,索性借着给陈冶秋收拾衣服的名义,拿起西装抖了抖。 一小包东西掉在了地上,听着里头装了些硬硬的颗粒。 谢英声俯身把纸包捡了起来,看到了烫金的贴纸,又闻了闻,像是糖。 陈冶秋爱吃糖?看着不大像。 此时李纯真恰好回来,看到谢英声手里的西装和糖,赶紧上去接过。 “陈先生平时爱吃这个牌子的糖?”谢英声收起疑惑,闲聊似地笑着问道。 李纯真想了想,心说陈大老板衣服里放着糖,这上哪儿都说不出个正经道理来,憋了半天,他只能找辙:“陈总戒烟,买点儿糖备着。” “戒烟?”谢英声想着陈冶秋这会儿正在院儿里抽烟,觉得李纯真这借口找得实在太敷衍了。 看向李纯真讪笑的脸,谢英声明白过来,糖不是给陈冶秋自己预备的,是拿来喂猫的。 陈冶秋回来时,拿走了西装,刚才的小插曲李纯真没和他说。 李纯真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觉得谢英声听到自己理由后的那一个笑容太过楚楚吧。好好的姑娘,也肯费心讨好,陈大老板就是死活看不上人家,可叹可叹。 第43章 线 晚上,凤栖梧放下手机,准备泡个澡就去睡觉。 刚进卧室,电话又响了。 凤栖梧看了眼屏幕,脚步在床前顿住。 深深吸了口气,她接起了电话。 “想我了?”陈冶秋的声音被信号放大,带着点儿粗粝的厚重,像是累了一天,把嗓子磨得起了沙。 “明明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凤栖梧笑道。 “你把我移出黑名单,难道不是想我?” 凤栖梧笑了起来,觉得陈冶秋可能刚从饭局上回来,喝了酒,又开始放飞自我,不好好当个冷静自持的霸总了。 陈冶秋又问了一遍。 “有点儿。”凤栖梧懒懒朝浴室里走,“毕竟都快一个月了没见了。” 陈冶秋因谢英声的书画展回北京后虽又待了几天,却一直躺在黑名单里,俩人就没见面。后来陈冶秋去了日本公干,一走就是几个礼拜,倒是不知何时被解除了封锁,却仍不得见面。 陈冶秋似乎笑了,却又无声,电话里一时间只有电流和克制着的呼吸。 “白眼儿狼也知道说好听的了。”他终于开口。 凤栖梧散了头发,走到浴缸前放水,听他这么说,也笑了:“这就算好听的了?陈总要求够低的。” 陈冶秋又低笑了一声,像是鼻子里发出的声音。 听到电话里的水声,他问:“在洗澡?” “准备泡个澡。”凤栖梧说,“累了一天了,放松放松。” “干什么去了?乐团还是凤家?” “最近凤家忙着准备答谢舞会的事儿,虽然找了策划公司,但里里外外好多事儿要定,所以老太太让我们都去给姑姑帮帮忙。”凤栖梧把水龙头开得更大了些,“你应该也收到请柬了吧,这周日。” 陈冶秋想起半个月前李纯真跟他汇报的事儿。 凤岭似乎是从失去儿子的疯魔中跳脱出来,明白作为凤家掌门人该做的是什么,全心搞起了凤家公司的答谢会,似要大张旗鼓地宣告凤家要从阴霾里冲出来了。 “嗯,不打算去。”陈冶秋兴趣缺缺,他根本不在乎凤家的公司,是好是坏都和他无关。 凤栖梧眨眨眼睛,哦了一声,看水放得差不多了,打算挂电话。 几息之后,陈冶秋却叫了她,声音比刚才更有些哑,像是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阿梧。” 凤栖梧撩着水的手一停,问他怎么了。 “别挂电话……” “我要洗澡了。” “我知道,别挂。”陈冶秋说。 声音从东京来,跨过日本海,越过朝鲜半岛,沿着黄海和渤海,最终流入北京,传到凤栖梧的耳朵里。 距离消减了大部分的忍耐,只剩下纷纷的情欲。 浴室里的水蒸气弥散开来,凤栖梧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阿梧……”陈冶秋又叫了她一声,呼吸也不大顺利,“去吧。” 凤栖梧咬了咬嘴唇,打开了手机免提。 更多的声音涌向陈冶秋,衣服落地,脚尖轻点水面,整个身子沉入水里,因为水温激起的一个皱眉,以及,手撩起湿漉漉的头发,水滴落在皮肤上。 他也舒展了身体,目光投向窗外的港区夜景。 “水烫吗?”他问。 “不……”凤栖梧下意识要否认,可话才出口,却又觉得没过胸口的水着实烫人,坦诚道,“有点儿……” 陈冶秋笑了起来,听到水波荡漾的声音,深吸了口气:“阿梧,放松点儿,我告诉你怎么做。” 凤栖梧嗯了一声,有些胆怯,又似有期待。 陈冶秋的指示很强硬,每一个都让她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但他的声音又柔,像恶魔的低语,哄得她不得不循着他的话一步一步陷入沉沦。 水花渐起,把窗外高悬的月亮也泼得没了原本的样子,坍缩着往下滴水。 陈冶秋听见了凤栖梧齿间压抑着的声音,也再按捺不住,眼前的繁华都市和东京塔似乎都剧烈颤抖了起来。 喉中呼出的两团热气,在东京往北京的中途相遇,轻轻吻在了一起。 吻分开,水声自此停歇。 “阿梧。”平复了呼吸,陈冶秋轻轻叫她,“别在浴缸里睡。” 凤栖梧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听话。” 凤栖梧又嗯了一声,把身子朝水里缩了缩,阻挡些浴缸外的凉意。 “阿梧。”陈冶秋像是知道她根本不会乖乖听话,又催促一遍。 凤栖梧叹了口气,终于起了身。 “把头发吹干再睡。”陈冶秋又说。 “陈总,已经不是刚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时候了。”凤栖梧带着些懒意的声音传来。 提到刚才,陈冶秋眼里的笑意更是翻涌:“喜欢吗?” 凤栖梧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浑身绯红的自己,以及从发尾掉落的水滴,轻轻说:“刚才喜欢,现在不喜欢。” “为什么?”陈冶秋笑意凝在唇角,问道。 凤栖梧抿了抿嘴,犹豫着说还是不说,可对面追着问,她还是决定告诉他:“每次之后你抱着我、吻我,然后我们一起睡着,才是我最喜欢的……现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个春梦。”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 凤栖梧放大了音量又听了听,似乎听到了陈冶秋喉结滚动的声音。 她试着喂了一声。 陈冶秋还是沉默,东京塔亦熄了灯。 他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聚焦在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形单影只,刚才的一切确实如镜花水月。 “我尽快回来。”他说。 凤栖梧笑了:“多快?” “这周日,凤家的答谢会见。”陈冶秋改了主意。 “……好。”凤栖梧笑意占据了眼底。 第39章 “给你带礼物。” “糖吗?” “还想要别的吗?” “不要,糖最好。” “嗯。”陈冶秋笑了笑,想起什么,和她商量,“阿梧,把我拉出黑名单。” “陈冶秋。” “嗯?” “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 半小时后,电话又响。 “阿梧。” “嗯?” 确认了自己没有回黑名单,陈冶秋笑了笑:“晚安。” “晚安。” 【50%】 【好久没有贯口,老师们甚是想念吧,今儿给大家带来一段儿《夸住宅》: 就在东城干面胡同。路北喽,广梁的大门,上有门灯,下有懒凳,有回事房,管事处,进了大门有二门,二门四扇屏风,绿油漆洒金星,四个红斗方,写的是“斋庄中正”,背面是“严肃整齐”。进二门方砖墁地,海墁的院子,夏景天儿高搭凉棚三丈六:四个红堵头是“吉星高照”。院子里有对对花盆儿,石榴树,茶叶末色的养鱼缸,t三叉九顶的夹竹桃,北房五间为上,前出廊后出厦,东西厢房,东西配房,东西耳房,倒座儿五间为待客厅,明支夜阖的窗户,可扇儿的大玻璃,夏景天虾米须的帘子,冬景天儿子口的风门儿,进屋您一看,泄露天机,别有洞天,迎面摆丈八条案,上摆尊窑瓶、郎窑罐、碧玺酒陶、珊瑚的盆景、风磨铜金钟儿、翡翠的玉磐,当中摆二尺多高广座钟,案前摆着一张紫檀的人仙桌,镶石心、挂螺钿、一对花梨太师椅,桌上放文房四宝,端砚、湖笔、宣纸、徽墨,通鉴、天文地理,颜、柳、欧、赵名人字帖,墙上挂着许多名人字画,有唐伯虎的美人儿,米元章的山水、刘石庵的扇面儿、铁保的对子、郑板桥的竹子、郎世宁的洋狗,道光皇帝钦赐镇宅宝剑,袁大总统亲赐的条幅寿字儿。】 第44章 牵手 凤家的答谢舞会如期举行,地点凤栖梧熟,melisa乔办生日会的酒店,也是她和陈冶秋牵扯至今的原点。 “你真不去?”凤栖梧解开安全带,又问了凤岚一遍。 “得了吧,我们家和姑奶奶家闹得这么僵,就差动菜刀了,我这时候上赶着挨什么板儿砖啊。”凤岚晃着脑袋说,“你说你也是,凑什么热闹,太奶奶都说让你好好歇着了,你还非得来。” 凤栖梧凑着镜子把耳环扶正了些,有些意兴阑珊地说:“姑姑非要我过来替你小叔露个脸,都是一家人,能帮上什么忙就帮一把。” 凤岚冷嗤了一声:“就冲每年中元节那事儿,我也不觉得她拿你当一家人。好在俩叔叔进去了,喃……” “阿岚,这些事儿都过去了,不提了。”凤栖梧打断他叫她,也打断他的话,“我走了。” “等会儿。”凤岚摇了摇头,下了车,绕过车头去替凤栖梧开门,一副大人模样。 凤栖梧笑着走了出来,轻拍开凤岚伸过来要扶着她的手:“我还没老。” “这么高的跟儿,我是怕你摔了。”凤岚切了一声,说真是不识好人心。 这时有人一蹦一蹦地跑了上来,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一声“凤岚”叫得又亮又脆。 凤岚和凤栖梧回头,瞧见个好看的姑娘笑盈盈地站在身后。 是中元节那会儿在餐厅见过的女演员。 “爱……”凤岚舌头打结,虽然很不好意思,却还是想不起她叫什么。 “爱苏露!”爱苏露似乎对凤岚不记得她的名字感到很不悦,皱着眉头认真跟他比划,“爱祖国的爱,苏联的苏,露露的露。”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凤岚头回听有人这么具有年代感地介绍自己,敷衍地笑了笑,“你上这儿干嘛来了?” “今天不是你家答谢会嘛,我是表演嘉宾。”爱苏露亮亮手里的邀请函。 凤岚点点头,心说姑奶奶一天天的净整花活儿。 “姐姐好。”爱苏露又朝凤栖梧伸出手,“上回咱们也见过,就是没说上话,我是爱苏露。” 凤栖梧对这个有点儿自来熟的演员印象不算太深刻,只知道她是melisa乔打算介绍给陈冶秋的,但好像两边都没什么意思,红线也没牵上。 今天再好好打量她,凤栖梧才发现她是个热情又大方的姑娘,像只脚永远不落地的鸟,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让人羡慕。 “你看着比凤岚小,就跟他一块儿叫我小婶儿吧。”凤栖梧也握了她的手。 “小婶儿?”爱苏露想起来,那天吃饭的时候,melisa乔总跟凤岚提你婶儿你婶儿的,她都没往凤栖梧身上想,“真够年轻的……婶儿我可叫不出来,我还是管你叫姐,这样凤岚是不是也得管我叫姑?” 凤岚哎哟喂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怎么啦?你之前答应下来的事儿都没兑现,我让你叫我声姑都算便宜你的了。”爱苏露放开凤栖梧的手,朝凤岚凑近了些说,“要在我们伊犁,我早把你栓马上拖着跑了。” “我答应你什么了?”凤岚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大惑不解地问。 “就上次吃饭的时候,我请你帮忙和乐团牵个线,给我做现场伴奏,元旦,国家大剧院。”爱苏露说着关键词,试图唤醒凤岚的记忆,“当时你满口答应,可一直都没联系我。” “我答应了?还满口答应?”凤岚更是疑惑,怀疑起爱苏露是不是汉语不好,并不知道满口答应是什么意思。 “满口答应。”爱苏露说,头一转,从身后的一群人中抓出个人来,“不信你问我经纪人。王海富,你说。” “那错不了。”王海富一嘴宣武口音地肯定道,“满口答应,说这事儿包您身上,乐团一定到位,甚至还能弄台管风琴来。” 凤岚下巴差点儿脱臼,心说他别是碰上诈骗集团了吧,就这会儿工夫,乐团搭出去了不说,管风琴都整上了。 “要么是我喝多了,要么是你们喝多了……”他讷讷道。 “这会儿说喝多啦?当时跟我拉钩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喝多了?你……” 凤岚恨不得当场给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祖奶奶跪了,忙双手合十请她住口。 瞧瞧她说的都是什么话,知道的是俩人聊音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浪荡公子哥儿,睡了人小演员不认账了。 爱苏露也不知道凤岚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在她听来这话也没错啊,正想继续说,却又被凤岚打断。 “我说的是不是我的乐队啊……不是乐团……”凤岚捂着脑门儿,没辙地给爱苏露找辙,“我有个朋克乐队,估计那会儿我喝多了跟你吹的是这牛,你听混了……我那乐队,拢共四个人,血糊,最多的时候听众六个,还都是等着下班儿的保安和保洁,所以别说国家大剧院了,上刘老根儿大舞台都得自个儿掏钱买票。” 他话说完,惹得爱苏露又是一阵叽里呱啦。 凤栖梧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琢磨出些味儿来。这哪儿是什么承诺没兑现,这根本就是天仙配七仙女瞧上了蠢牛郎。 她瞧瞧爱苏露,又看看凤岚这傻小子,摇了摇头。 “我先上去了,一会儿见。”她朝爱苏露打了个招呼,又朝凤岚摆摆手,让他没事儿可以陪着爱苏露一块儿上来,就退出了群聊。 凤栖梧来得早,还没有太多的客人往会场里走,因此,只站了一会儿,她便等到了一台电梯。 走进轿厢,她按了去往38层的按键,又很快地按了关门键,好让自己独占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凤栖梧拿出手机随意看着消息。 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一只手伸了进来,想象中电梯上行的提示音没有响起。 凤栖梧有些无奈,抬眸去看是谁打扰了清净。 于是,她看到了被李纯真拿肉身撑开的电梯门外,越走越近的陈冶秋。 “陈总,里头有人了。”李纯真看到凤栖梧,忙朝她点头示意,随即又转身朝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一块儿搭电梯的陈大老板小声提示,“要不咱们下一趟?” 他可真不明白了,陈大老板这么坚定地让他赶这趟电梯是为了什么,明明时间还早。 陈冶秋没说话,径直越过李纯真,走进了电梯。 凤栖梧再次垂下眸子,后退了一步。 李纯真无奈,也跟进了电梯,按下关门键。 轿厢内很安静,只有电机牵扯着电梯向上的声音。 李纯真靠在右边,拿着手机低头看着消息,时不时回复几句。 陈冶秋在中间靠左一些的位置静静站着,眼睛却一瞬不瞬从电梯门上的镜子看着凤栖梧。 实打实一个月不见,她好像瘦了。 估计是最近白天给凤岭帮忙,身心疲惫,晚上又被他一字一句地勾引,休息不好。 思及此,陈冶秋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带着些深意。 像是被他的呼吸惊扰,凤栖梧眸子一抬,也看向了镜子里的陈冶秋。 第40章 目光相触,一时谁都没有挪开。 陈冶秋的唇角慢慢扬了起来,右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放在腿侧,手指慢慢伸直,又不完全伸直。 凤栖梧小心地看着他的动作,起初有些不明所以,等他的手在身侧定住,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也放下按着晚宴包的左手,半伸手指,眼睛盯着镜子慢慢调整。 终于,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尽管一前一后,尽管无声无息,但在他们眼中,十根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激起了手心的层层薄汗。 又看了他一眼,凤栖梧重新低下头,嘴角却带着笑。 陈冶秋也垂了眸子,对他们此时的心意相通倍感欣慰。 电梯速度很快,38层到时,交缠的手还来不及贪恋就不得不分开。 李纯真缩在角落按着开门键,请陈大老板出门。 陈冶秋却侧过身,让出路来等凤栖梧先走。 凤栖梧不得不和他对视,谢过他的“好意”,t走出几步,又朝李纯真微笑点头,也感谢他的绅士之举。 凤栖梧在会场里自由来去,但陈冶秋是贵客,迎宾小姐看到他自然是要去叫凤岭的。 凤岭过来,直呼稀客,故意拉着他亲热地说了半天。等他耐心用尽和凤岭告辞,早已经看不到凤栖梧的影子。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刚才发出去的信息,已读,但不回。 想起她越过自己走出电梯的背影,陈冶秋下意识地松了松衣领。 招呼了李纯真嘱咐几句,他只身离开,从酒店的通道走向vip电梯。 再次点亮手机屏幕,上面只有几个数字。 那是曾经拥有着他们共同记忆的房间,也是今天陈冶秋约她见面的地方。 第45章 蛇 凤栖梧的高跟鞋踩在松软的地毯上,悄然无声。 她相信陈冶秋能把她叫上来,自然也会处理好所有的监控,因此,她走起路来轻飘飘地,毫无顾忌,更不拘束。 她想起了爱苏露,那个随时能飞起来的女孩儿。 陈冶秋靠在敞开的门上,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嘴角的笑意爬进了眼里。 “看到消息不知道回一个?”他问。 “不回你不也等着我。”她说。 陈冶秋叹了口气,手一伸,把人拉进了屋里。 吻在门还没有关上的时候就覆了下来,像是少年派船上的老虎到了榕树岛,贪婪又欢快地享受着危险的致命毒药,让凤栖梧来不及看一眼这间屋子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 把她抱到桌上,身体紧紧贴合,肌肤的真实触感让陈冶秋难以自持。 以往他虽然难以对付,却也温柔。对凤栖梧来说,他是个很好的引导者,更是个耐心的情人。 可这次偏偏不同,他渴望太久,如今真的得到,他几乎因为急迫而有些粗暴。 “轻点儿……”眼前的人出现残影,梳好的头发随即散落,荡漾在身上,“你要……吃了我?” “也好。”陈冶秋的唇凑近她耳朵,湿热的气息牵扯出几个语焉不详的字,“但得等会儿……” 凤栖梧像是被蛰了,浑身紧绷,脚一收,鞋跟儿尖锐地磨着陈冶秋的腿。 他闷哼一声,愈发放肆。 但他觉得这不能全怪他,凤栖梧也得为这横冲直撞负些责任。 今儿她穿来答谢会的这身衣服,正面看还挺老实,虽然是贴合身体勾勒出曲线的长裙,却是高领长袖,浑身上下也只戴了耳环,看着很是端庄。 可她出电梯时却露了馅儿。 摇曳着的背上空无一物,只有一条金属链子坠在上面,一步一摇,像那个夜里陈冶秋挂在她身上的珠链。 陈冶秋那时就想把西装脱下来裹她身上,但又觉得这样实在太便宜她。因此,他给她发了信息,要亲自看看这衣服究竟好看在什么地方。 事态平息下来,陈冶秋长长舒了口气,手沿着她的光裸脊骨慢慢向下,说确实好看。 “什么?”凤栖梧有气无力地问。 陈冶秋没有回答她,仍是一下下吻她,手调转方向,从裙摆的布料中伸了进去,顺着腿渐渐往上。 刚才急切,裙子都还好端端穿在身上,这样的水乳交融,实在符合偷情的刻板印象。 “别闹……一会儿我还得出去,别把我裙子弄皱了。”凤栖梧捂着裙子,不让他乱动。 陈冶秋冷哼一声,替她清理干净,又从身旁的桌面上拿起一个盒子递给她。 凤栖梧以为是陈冶秋给她的糖,高兴地接过。 盒子打开,却不是一颗颗糖果,而是一条链子。 带着松紧的圈口不大,却又不像是项链那么小。圈口下面坠着几条链子,又互相交缠,只有中间一条弯曲着、镶着钻石和绿宝的灵蛇独自摇曳。 “这是什么?”凤栖梧把链子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仍是不知道这链子能做什么用。 陈冶秋伸手取下链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在她的轻呼声中俯身低头咬着她的裙摆,一点一点推到大腿。 抬起头,一边盯着凤栖梧,一边慢慢矮下身子,陈冶秋把链子从她脚上套了进去。 凤栖梧瞬间理解了他的那个眼神。 是条腿链。 链子顺着她的腿慢慢向上,陈冶秋并不着急一步到位,更不着急起身。他极轻极慢地推着手里的链子,链子划过皮肤,濡湿的吻随即而至。 眼睛时而看着链子上那条蛇,时而看向她。 低头时品味,抬头时审视,全都是她。 凤栖梧深深吸了口气,身子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 链子往上,吻也往上,可链子停了,吻却没有。 “陈冶秋……”凤栖梧伸手抵住他的额头,无助地告饶,“别……别这样……” 可陈冶秋决定了的事儿,很少能被别人叫停,即使是凤栖梧,在这样的时候也力不从心。 链子箍住她,那条弯曲的蛇贴在皮肤上,一开始有些冰凉的刺痛感,慢慢地,或许是习惯了,不再冰,不再凉,也不再痛,只觉得热。 她发誓,她以为自己是不喜欢蛇的。 ------------------- 凤栖梧在浴室里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重新梳了头发,补了妆,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去摘那条腿链。 有人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也按住了她的手:“一会儿和我跳完舞再摘。” “你不能跟我跳舞。”凤栖梧拍开他的手。 陈冶秋嗤了一声:“我能和很多人跳舞。” “就不能和我跳。” “欲盖弥彰。” “安全为上。” 陈冶秋不想听她说这些,别过她的脸,又去亲她刚补好口红的唇。 舌尖勾引,一颗糖从他的嘴里哺进她的,最外层的糖衣已经化了,露出里头一层的樱桃味儿。 “我的另一个礼物?”凤栖梧反手抚着他的脸,莞尔一笑。 “嗯。”陈冶秋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也闻到一丝他的,如今混杂在一起了,“还有别的。” “还有什么?” “安全。” 凤栖梧还没反应过来,有人按响了门铃。 她的身子猛然缩紧,担忧地看向浴室外,不敢出声。 陈冶秋拍拍她的腰,拿纸擦了擦嘴,先一步走了出去:“继续收拾,口红再补补。” 凤栖梧赶紧回头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口红又晕开了。 门被人打开,不到一秒,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出现在门口:“陈冶秋,你欠我的人情得还下辈子去!” 凤栖梧无声地笑了起来,原来melisa乔就是陈冶秋说的安全。 再次补好了妆,凤栖梧走了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melisa乔,她露出个笑,像是看到了最好的朋友。 melisa乔才想发作,被她这么一笑,一时有点儿找不着理由,憋闷着恼怒地看向陈冶秋,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挑衅。 陈冶秋没接茬儿,把一小包糖塞进凤栖梧手里,把她和melisa乔一起送了出去。 再次关门之前,凤栖梧突然回头看了陈冶秋一眼,眼里像是有什么浓雾逐渐凝聚。 不舍?还是别的什么? 陈冶秋眉心跳了跳,不自觉地拉了她的手。不是电梯里那种大化无形的牵手,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她的掌心和她的指节。 手很软,手骨硬得很。 -------------------- 进了电梯,melisa乔又朝凤栖梧翻了个白眼。 凤栖梧也无所谓,melisa乔自从知道她和陈冶秋的关系之后,就一直一副心气儿不顺的样子。 当然,melisa乔对谁都这样。 “哎,你没少折腾陈冶秋吧?”melisa乔突然问,“我看他眼圈儿都青了,该不会肾虚了?” 凤栖梧没回答她,倒是从包里拿出一小袋糖,递到她面前:“吃糖吗?” melisa乔看了看包装,拿了一颗吃了:“他在东京买的吧,这家店不老好找。” 第41章 “不知道。” “吃了你的糖,我再帮你个忙。”melisa乔晃了晃爆炸头,从包里掏出一根遮瑕膏,把凤栖梧的身子一推,让她背对着自己,“都特么搞出印儿来了,他真是舍得出力气,也是,憋久了都这样。切,在日本还不知道好好玩玩,净想不该想的破事儿。” 凤栖梧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melisa乔说的“破事儿”,但她感觉到melisa乔的手在自己腰部靠下的地方涂涂抹抹了一阵,想起刚才陈冶秋确实一直忘情地掐着那儿,现在估计是青了。 幸好被melisa乔发现。 “谢谢。”凤栖梧转回身,很郑重地和她道谢。 melisa乔转了转眼睛,讥笑问她谢什么,我和陈冶秋是合作伙伴,他暴露了也影响我。 “不是。”凤栖梧说,“谢谢你约我吃饭。” “神经病吧你。” “再吃颗糖吗?” “不吃不吃。” 第46章 红与黑(一) 宴会厅内,已经贵宾如云。 凤栖梧很庆幸,他们贪欢,躲过t了冗长的发言,但可惜,爱苏露的表演她也只看到了个尾声。 凤岭和凤淼站在一块儿,见凤栖梧来了,都有些不悦。 “你不是早就到了?怎么现在才过来?”凤岭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嘴唇不动地和凤栖梧说话。 “碰到乔小姐了,和她说了会儿话。”凤栖梧回答。 “哪个乔小姐?” “melisa乔。” 凤岭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头,眼皮一放一抬地打量起凤栖梧。 她倒不知道凤栖梧和melisa乔什么时候说得上话了,她能把人请到这儿来,还都是托了变着法儿派人上门硬磨的福。 “她说听闻陈先生和谢小姐交往了,又觉得陈先生和阿淼关系也不错,所以找我问问,哪个才是真的。”凤栖梧毫不犹豫地给陈冶秋编排了两段罗曼史。 这话一出,凤淼果然哼了一声。碍于人多,她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瞪了一眼凤栖梧,让她闭了嘴。 说到陈冶秋,凤岭又四下张望了一番,朝身边的助理问道:“陈总呢?怎么也没影儿了?让你们看好人看好人,都怎么办事儿的。” “陈总的秘书说他刚从日本公干回来,先去楼上休息,等开始了会过来的。” 凤岭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凤家的答谢舞会,自然是要跳舞的,这第一支舞,请的是凤岭和凤家最大的客户,黄业明。 黄业明腆着肚子,笑盈盈地牵着凤岭的手进了舞池。 音乐响起,俩人握着手、搭着肩,开始漫步、旋转。 “今儿盛况空前啊,凤总,恭喜。”黄业明客套地说。 “有黄总捧场,自然蓬荜生辉。”凤岭也笑着回应。 黄业明笑了笑,眼神却飘向了场边站着的一个身影:“凤总大方,场地找得好,人安排得也好,我当然要来看看,不光得看,还得支持支持。” 凤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穿着高领长袖的人。 她眸中闪过精光,却又立刻按下,不让人看出破绽来:“黄总交代的人,怎么着我也得给您带来不是。我们阿梧能被黄总这样会疼人儿的男人看上,也是福分,总比在凤家守活寡强。” 黄业明笑了笑,并没有接茬儿。 这都是无需再说的事儿了,要不是凤岭一直拿凤栖梧当饵钓着他,他怎么可能花着大价钱让凤家继续做自己的生意。 “那黄总……”凤岭试探着问,“以后咱们两家还是……” “怎么说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当然得多走动。”黄业明捏了捏凤岭的手,“我很期待凤家明年的年报啊。” 凤岭低下头,抿嘴笑了。 一曲舞罢,换人登场。 凤岭让凤栖梧陪着她去拿些喝的,又拘着她聊起了天儿,并不让她走远。黄业明有点儿乏,也不着急再跳几支舞,倒是在附近和几个旧友闲谈,只时不时往她们这边瞄。 又两支舞后,陈冶秋下来了。 凤淼一看到他,立刻走了过去,在其他人截住他前挽了他的胳膊:“陈先生,第一支舞,您陪我跳。” 陈冶秋本不想跳舞,但远远看到凤栖梧被黄业明邀请着也进了舞池,点了点头,和凤淼一同下了场。 乐声响起,舞池里人影摇曳。 陈冶秋瞄着凤栖梧的位置,带着凤淼慢慢移了过去。 “陈先生,有日子不见了。”凤淼的手绕在陈冶秋的肩头,整个人一点点靠了过去,“听铃木先生说您在东京收获不小?” 陈冶秋并不意外铃木一郎会把自己在日本的事儿告诉凤淼,便也点点头,说还好。 “这次待了这么久,女朋友没有意见?”凤淼又像是想到什么,赶紧纠正道,“我忘了,谢小姐自己也忙得很,活动参加了不少,大家也都陈太太陈太太地叫,我还真以为你们结婚了呢。” 陈冶秋不想接茬儿,扬了扬眉头算是回应。 又往舞池中间挪了些,陈冶秋越过成对的身体,看到了凤栖梧和黄业明,他不禁沉了脸色。 黄业明的手一直放在凤栖梧背上,没有布料,他“勉为其难”地覆在真皮上,又像是格外心疼佳人似地大张着手指,替她遮挡宴会厅里空调的凉气。 “凤太太今儿这身衣服选得好,衬得你婀娜妖娆,让人过目不忘。”黄业明按着凤栖梧的背,把她往怀里按了按,正好闻得到她脖子上的香水味。 “姑姑送来的。”凤栖梧垂着眼睛,头稍稍偏开,躲过黄业明似有似无的轻嗅。 “还是女人了解女人,知道什么衣服配什么样的美人。”黄业明笑了起来,“我一直跟她说,凤家会吃了你,她老不听,你看,现在才琢磨过味儿来,知道不让你这颗珍珠蒙尘了。” 凤栖梧微微皱了皱眉头,并不搭腔,只是随着舞曲的旋律转了个身。 黄业明的脸在眼前旋转着,模糊不清。 “陈先生,下回你再去日本,务必叫上我一起,毕竟铃木也是我的熟人,多个人一块儿好办事儿嘛。”凤淼继续在陈冶秋耳边絮叨着。 “凤小姐,我有女朋友了,和你一块儿去不大方便。”陈冶秋第一次得到了自己公开和谢英声关系的好处,他不想听她在耳边聒噪,便拿出谢英声来堵她的嘴。 但凤淼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道:“谢小姐嘛,消遣可以,办正事儿不及我,陈先生要是还想看看别的机会,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我。” “正事儿?”陈冶秋问。 “生意上的事儿……”凤淼往前凑了凑,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的声音说,“也可以有别的事儿……” 陈冶秋朝后仰了仰,躲开凤淼随着话音吹到他耳朵上的香气,松开了她的手。 曲子也恰好在这一刻停止。 “失陪。”陈冶秋朝她点了点头,利落地转身。 余光在舞池里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陈冶秋没有看到凤栖梧,不知道她又躲到哪里去了。也算她长记性,知道对付黄业明这样对她有企图的还是早点儿跑了为好。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人是那串密码。 两个人倒是心意相通,陈冶秋笑了笑,转身躲开人群,接起了电话。 “放……放开我……” 第47章 红与黑(二) 电话里传来的并不是凤栖梧平常和他说话时那种懒洋洋的声音,此时紧张又无助。 陈冶秋一下子握紧了电话,眼睛不停在宴会厅里逡巡,还是没找到人。 电话里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什么听不大清楚,但陈冶秋直觉那是黄业明的声音。尽管他从未和黄业明说过话,但他记得那只抚着她背的手,和那双贪婪的眼睛。 陈冶秋不再在宴会厅里多耽搁,赶紧跑了出去。 门口,melisa乔正搂着新认识的小服务员,俩人说一阵又笑一阵,让melisa乔又焕发了青春。 见陈冶秋大步跑了出来,melisa乔一愣,问怎么回事。 “见过她没有。”陈冶秋问。 “不一直跟里头跳舞呢么?”melisa乔有些不明所以。 “没出来过?” “没有啊,我一直跟这儿呢。”melisa乔又瞧了眼小服务员。 陈冶秋把电话递给她,让她听听里头的声音,又要了她的,拨了个号码。 “拉克申,找个人一块儿过来。” 陈冶秋挂了电话,melisa乔那边也听出了不对来。 “我去他大爷!”melisa乔听到了关门声和东西跌落的声音,也没心思把手机还给陈冶秋,抓着小服务员问,“宴会厅哪儿还能出去?” “有……有个后门儿,在布景后边儿。可……可来宾应该不知道。” melisa乔也等不到他说完,立刻跑进了宴会厅。 陈冶秋也想跟上,却被李纯真拉住了。 他回头看去,眼神冷得骇人。 第42章 “陈总……”李纯真叹了口气,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里头人多,您出面儿不好交代,外头能迂回过去。” 这里到底是陈家的产业,李纯真对地形早已经摸透了,从宴会厅和他说的地方都能通向堆放备料的杂物室。 陈冶秋见李纯真这样,步子一顿,又看了他一眼。 李纯真扁了扁嘴,臊眉耷眼地说电梯里他都看见了,他们俩人看着镜子里的彼此笑了。 陈冶秋的神色一时有了难掩的复杂,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朝他点了点头,往他说的地方去了。 陈冶秋绕了些路,尽管跑得很快了,可等他到时,杂物间的门口已经围了人。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拨开人群往里头走了两步。 然后,他看清了屋里的一切。 melisa乔身边,凤栖梧倒坐在地上,头发凌乱不堪,原本好好穿在身上的衣服被从肩膀处撕开,被她胡乱地按在胸前,肩上背上星点青紫,抓痕遍布。 谁都能看出她经历了艰难的挣扎。 陈冶秋被眉骨压得生疼的眼睛顺着她的身子t往下看,愈发觉得眼前一黑。 凤栖梧的裙摆也被割破了,露出了腿上的雪白肌肤,以及被陈冶秋挂上去的腿链。 更加刺目的,她的腿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从大腿外侧一直延续到正面,最终被腿链截断。伤口很深,殷红的血不断淌下,滴落到地上,渗进地面缝隙里。 她脚边的地上,摔着一个白酒瓶子,断端尖锐,正是凶器。 地上还有很多细小的玻璃渣,灯光下有些闪烁,更有部分,已经嵌在了她腿上,每一块都渗着血。 刺眼,陈冶秋觉得刺眼极了。 凤岭也匆匆赶了过来。 她被告知出了事儿的时候,正在另一个房间和资方谈事儿,看到眼前的景象,她险些昏倒。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她尖叫着看向一旁被个壮汉控制着的黄业明,要往里冲。 一直讷讷无言的凤栖梧像是突然回复了神智,吓得浑身上下抖如筛糠。 “谁也别过来!”melisa乔叫了起来,像是阻止凤岭,眼睛却是看着陈冶秋,“我已经报警了。” 她上前一步,把凤栖梧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慰着她。 凤栖梧把头埋在她胸口,终于失声大哭。 陈冶秋从未见过凤栖梧哭,他知道自己又见到了她的另一个面相,只是这个面相让他拳头握得更紧,身子几乎都要抖起来。 两个小时前被他捧在手里的女人,此时却受了天大的委屈,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躲在别人的怀里哭。 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想为她做什么,也只能假手于人。 他没有一刻那么痛恨她凤太太的身份,更没有一刻那么厌恶他们之间关系的不可告人。 “乔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如让我来处理。”凤岭毕竟执掌凤家多年,也不会这么轻易被melisa乔吓到,她又走了一步,忍着怒意笑道,“在这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事儿闹大了,既耽误大家时间,又不好看,您说是不是。” 凤栖梧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哭声断断续续,想要强忍,又忍不住。 melisa乔低头看了看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是一如既往的讥笑:“是不好看,凤家答谢宴上闹出个强奸案,也不知道是临时起意啊还是跟特么谁串通好的呀。” “没有强奸!没有强奸!”黄业明像是通了电,立刻叫道,“是她勾引的我!” “是,她把你勾引到这儿,然后自个儿撕了衣服,拿碎酒瓶儿威胁你睡了她。你不从,她还自个儿把自个儿划伤,让你见着血兴奋点儿,是不是啊。”melisa乔笑道。 “就是她自己划的,是她自己划的!”黄业明指着凤栖梧要蹦起来,却被身后人高马大的男人给按住了。 “哥,在这儿在这儿!”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是爱苏露,“案发现场!” 不一会儿,人群被拨开,一个高人两头的便衣晃着脑袋踮着脚,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警察办案,当事人留下,无关人等先散开,不要拍照不要传播。” 凤岭见来了警察,脸上闪过一丝厉色,朝带路党爱苏露瞪了一眼。 爱苏露眨了眨眼睛,把身上的开衫脱下来,递给闯进来的警察:“哥,给小婶儿披上。” “小婶儿?”警察看了看地上倒着的人,看着不像是哈萨克,知道爱苏露又在这儿乱认亲戚了。 他把衣服递给melisa乔,知道她是个刺儿头,神色肃了肃,先声夺人道:“乔姐,先把衣裳给人披着。我们呢按规矩办事儿,带走、问话、验伤、取证一条龙,不是冲您啊,全是业务流程,您受累挪挪地儿,别耽误我们为人民服务。” “我耽误个屁!你们该带谁走带谁走,谁拦着你们了。”melisa乔把衣服披在凤栖梧身上,又拍了拍她的背,“你们就算把我带走都成。” “得嘞,有您这句话,我是酸甜苦辣咸一起涌心尖。”警察叔叔笑出了酒窝,让同事把相关人等都带走了。 警队的人浩浩荡荡来,带着人又热热闹闹走了。 凤家挽回颜面的答谢会,在闹出了更大的乱子后草草收场。 第48章 慢慢来,为了我(一) 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凤岭脸上,啪的一声,惊起了蛰伏在树枝上的飞鸟。 凤岭跪在地上,偏着头,没有去捂被打肿了的脸。 老太太年纪大了,气力虚,猫抱久了都得让人接,可此时,巴掌结结实实,打得她耳朵嗡嗡直响。 “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拍着轮椅扶手,骂道,“阿梧不能动不能动!” “妈,您别气坏了身子。”凤岱忙拍了拍老太太的背,“姐这也是为了凤家,姓黄的早打算跟我们切割,要不是拿凤栖梧吊着,咱们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难过。他这回都指明了要她,姐也不能不给个面子。” “面子给了他,我们的还要不要!阿梧是谁,她是阿衡的老婆!自己家人拿出去做买卖,你让其他人怎么看我们?”老太太见儿子女儿一个个不省心,气得直摇头,“我就知道黄业明有这心思,特地嘱咐不让阿梧去,结果倒好,你还非让她去!现在好了,事儿没办成,人也丢了!” 凤岭深深吸了口气,并没什么可反驳的。 “这都是其次了。”老太太叹了口气,又看向凤岭,“阿梧是咱家的小吉星,咱们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能不出事儿,都亏了她。你、凤淼老把她当个饵借出去勾搭客户,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的底线你们是知道的,她不能出这样的事儿!结果呢!你们就是不听,就是嫌我活得太久,要让我早点儿去死!” 老太太说了重话,一大家子人难免都凑上去给她宽心。 好话说了一阵子,老太太才稍缓了一些。 “最近事儿多,内忧外患的,你虽然没被警察抓着把柄,但也惹得一身腥,再加上那俩小王八蛋的事儿,记者那儿都不会放过你。”老太太粗粗喘着气,有气无力地朝凤岭摆了摆手,下了命令,“公司的事儿老四先顶着,你就去基金会待一阵子,避避风头。” “好嘞妈!”凤岱跨出一步,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凤岭一直等着老太太的轮椅出了屋子,才缓缓站了起来。她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 她为凤家辛苦操持了这么多年,丈夫都可以不要,儿子也可以舍弃,现在嫌她办事不力要让她退,她办不到! -------------------- melisa乔给陈冶秋发了信息,让他一小时后来东直门。 陈冶秋和李纯真到了,提早了半小时,因此碰上了正要走的凤岚和爱苏露。 “陈先生?”凤岚见到他,吓了一跳。 陈冶秋没说话,径直往里走。 “陈总的手机和乔姐的拿错了,我们过来换一下。”李纯真朝他们解释完,也跟了过去。 “还真是。”melisa乔拿出手机在凤岚面前晃了晃,像是才发现,“我说怎么一晚上没人找我呢。得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还有事儿呢。” “那我小婶儿……”凤岚有些迟疑地抬头看了看二楼,凤栖梧从医院回来就被melisa乔接这儿来了,他得了爱苏露的信儿,也来了这儿,可是没见到凤栖梧。 “她在我这儿你还不放心什么?只会比在你们凤家级别高。”melisa乔哼了一声。 “陈先生对她也是陌生人,她又……别吓着她……”凤岚欲言又止。 爱苏露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凤栖梧经黄业明这么一遭,大概是对陌生男人有心里抵触,一会儿万一和陈冶秋遇上,难保不吓出什么病症来。 她看了看凤岚,觉得他真是个细心又体贴的好人。 “走吧走吧,婆婆妈妈的。”melisa乔赶人了,“还让不让我歇着了。” 第43章 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就陈冶秋和凤栖梧关系不一般。他不光能进屋子里去,还能再往里头去,说要避嫌,哄谁玩儿呢。 --------------------- melisa乔回到屋里时,惊讶地发现陈冶秋一直站在客厅里,并没有上楼。 她正想问陈冶秋怎么不上去,又看到李纯真,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陈冶秋看出melisa乔的顾忌,解释道。 “我知道了,乔姐。”李纯真也臊眉耷眼地说道。 如果可以,他还是选择不知道得好。 他原本以为陈大老板的情儿只不过是哪家小门小户的闺女,再不济,哪怕是个外围,他都有信心微微一笑绝不抽抽。 可陈大老板要么不玩儿,玩儿起来就是个大的,直接和人妻搞在一块儿了,要瞒住他老板和一个有夫之妇的奸情,他恐怕还没有这么强大的t心脏。 melisa乔笑了起来:“真是不得了,这保守秘密需要万分小心,揭露秘密倒是滚雪球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知道。我看没两天啊,全北京都知道了。” 陈冶秋没说话,看向李纯真。 李纯真发誓,他在陈冶秋的眼睛里看到了要把他灭口的意思。 他赶紧指灯发誓:“我是拿陈总工资的,绝不会背叛陈总!” melisa乔摆了摆手,说吵死了,发誓有用蒋天奇就不会忙活到这么晚才把我们送出来,我听说黄业明在审讯室那誓发的,朝阳都快天雷滚滚了。 “那边儿什么结果?”陈冶秋问。 “人留那儿了呗,有人证、物证,还有什么可狡辩的。”melisa乔说。 “物证?”陈冶秋皱了眉头,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监控。”melisa乔就知道他想多了,解释道,“有黄业明拖着凤栖梧去杂物间的视频。凤栖梧除了受皮外伤,别的什么事儿没有,蒋天奇说算未遂。” 陈冶秋终于安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让黄业明顶格判,能做到吗?” “那问题不大,我就能帮你办了。不过……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敢上楼?”melisa乔见状,皱起了眉头,“怕她真被怎么着了,你别扭?” 陈冶秋睨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我怕她害怕,不想见人,哪怕是我。” 他抬头看了看楼梯,本想上去,还是跟melisa乔又确认了一遍:“她没事儿吗?” melisa乔看了他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她在陈冶秋有些不耐的时候开了口:“没事儿了,不过我给她吃了点儿褪黑素,人应该还睡着。别人我没让上去看,但你嘛……真想去我也拦不住你。” 陈冶秋点了点头,简单说了句谢谢,抬步上了楼。 第49章 慢慢来,为了我(二) 陈冶秋推开门,看到床头柜上留着一盏极暗的灯,照着摊在桌面毫无生气的腿链。 凤栖梧躺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陈冶秋又放轻了步子,踱到床边,静静看她。 凤栖梧换了身衣服,是melisa乔的,宽宽松松的t恤,看着很轻松,穿着也不累。 她的腿露在t恤外面,受伤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绷带,好在已经没有血渗出来了,腿上其他的细小伤口也上了药,但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如今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牢牢抵在身前,她把这块薄薄的开司米织物当成了保护自己的盾牌,不敢懈怠。 陈冶秋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久,眼睛酸涩无比。 他眨了一下眼睛,轻轻坐在床沿,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凤栖梧没有什么反应。 陈冶秋知道她平时睡着后就特别踏实,别人在她脑袋顶儿上打一套军体拳她都不带醒的,可此刻她这么安稳,只不过是褪黑素的功劳。 他出门又给她找了条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顺势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起身的时候,陈冶秋的眼睛对上了她的,黯淡灯光下依旧灼灼的眼睛。 她醒了。 “吵醒你了?”陈冶秋立刻让自己离开她远一些,好让她来掌握想要的安全距离。 可身子离开,小指却被她拉住了。 她手劲儿不大,像是刚醒还没有力气,只是虚虚勾着,但很坚定。 陈冶秋没有迟疑,也握住了她的手:“今天你要是不想动,就先在这儿住着,明天我来接你。” 凤栖梧摇了摇头:“明天我回自己家。” 陈冶秋脸色不大好。 “你糊涂了。”凤栖梧笑了笑,和他解释,“我出了事儿,他们会过来看我,到时候我不在,说不过去。” 陈冶秋心说自己还真是气糊涂了,忘了凤栖梧身后还有这么多负累。 “腿还疼么?”陈冶秋顿了顿,想去看她腿上的伤。 凤栖梧让他看了,只不过隔着纱布,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可当他抬起头再次对上凤栖梧的眼睛,他才发现凤栖梧的惶恐、无助和忍耐。 他意识到,即使是自己,如今这样看她、碰她也是让她难受的,她不过是不想他挂心,勉强配合着。 他应该更早一些发现的,或者就像进门时下定决心的那样,保持好距离,不让她害怕。 “阿梧。”陈冶秋收回了手,重新坐到床边,“不着急,有什么不愿意的都可以告诉我。” 凤栖梧垂下了眼睛,又紧了紧手里的毯子。 陈冶秋懂她的意思,不再碰她,手指在床沿轻抚着,发出些柔和的声音。 “黄业明和凤岭,你想怎么处理。”又等了一会儿,看到凤栖梧呼吸平稳了些,陈冶秋问起了重要的事儿。 现在凤栖梧没事儿,警察也已经介入,接下来就该处理罪魁祸首了。 “我?”凤栖梧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苦笑,“这些事儿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黄业明势力不小,姑姑又是为了凤家,哪一个是我能处理的。” “你当然可以。”陈冶秋说,“你有我。” 外头似乎起风了,树影在窗前摇曳,但沙沙声传不进屋里,屋里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和眼睛眨动的声音。 “陈冶秋,你动他们的理由可以是为了利益,为了乔小姐,就是不能为我。” 凤栖梧的声音传来,明明很近,却又远得像来自天际。 陈冶秋看着她,想知道她此时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她这么说,又真的只是为了瞒住他们俩的事儿吗?还是说,她并不信任他,不信任他会为了自己去动黄业明和凤岭。 “无论因为利益还是melisa,我都犯不着和他们有交集。”陈冶秋不屑地嗤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糖放在她枕边,“只有你,只要你开口,他们都不会好过。” 凤栖梧看了看糖包,不自觉笑了起来:“下午已经给过我一包了,不是不让我多吃?” “这是奖励。” “奖励什么?”凤栖梧不解。 “奖励你勇敢,也奖励你知道向我求救。”陈冶秋拿了一颗喂给她,“但是一会儿得去刷牙。” 凤栖梧又笑了,她觉得陈冶秋拿她当小孩儿了,可这样哄孩子的话出自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实在像是随时要把那孩子吃了似的。 “我二十五了。”凤栖梧说。 “而我三十三了。”陈冶秋轻笑,开玩笑似地说,“我上大学进兄弟会的时候,你还在念小学。” “那你可真不是人……” “有人比我还大两岁,要比不是人,我还不算什么。” 凤栖梧笑着,低下了头。 “陈冶秋。”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得麻烦你了。” 陈冶秋点了点头,说好,都替你办了。 凤栖梧却又拉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说:“我听陪我验伤的女警和她同事聊天,说他们最近有一桩案子很棘手,证据都有了,但领导不让继续查,因为涉及一个大人物。他们很不忿儿,但领导说,很多案子不是破不了,而是没到该破的时候,心急往往得不到最好的结果。” 陈冶秋看着她炯炯的目光,难得有了些犹豫。 以他的性子,下快手、下死手才是最优解。 “你动他们不是为了我,但你慢慢来,就是为了我。”凤栖梧的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划着,像是在写着什么,“再想想,好吗?” 可陈冶秋认真去看,却发现她不过是在随意涂鸦罢了。 “知道了。”陈冶秋最终还是妥协了,按下她的手指,“我好好想想。” 看她心情没有那么糟糕了,陈冶秋不再过多停留。和melisa乔打了声招呼,又嘱咐她多照顾,他和李纯真一起走了。 坐在车上,李纯真沉默如那一晚的康桥,而陈冶秋自然也不会开口。 天被分局上空几道雷劈得缝补不上,憋了一天的强对流天气再按捺不住,对撞成雨,没头没脑地砸了下来。 雨水打在车玻璃上,立刻被砸扁,然后抹除。 第44章 李纯真看不清前路,只能下意识回头看看陈冶秋。 陈冶秋坐着没动,眼睛看向车窗外东直门南大街上一栋栋颇有年代感的大楼。他在想应该怎么处理黄业明和凤岭,怎么符合凤栖梧要求地处理他们。 就像凤栖梧说的,他不能师出无名地就和黄业明对上,更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和凤家起什么龃龉。 那么,这事儿或许可以分两步走。 黄业明曾经来找过他寻求一些资金支持,而他也对黄业明的能源业务颇感兴趣,这是好的方面,他在黄业明身上是可以捞到好处的,那么,趁火打劫收掉他的业务,谁也不会把他往凤栖梧遇袭这事儿上想。 而黄业明一倒,凤岭执掌的这个视他为最大客户的破公司,自然也就毁了一半了。 而另一半,陈冶秋明白,现在没有好的机会,他必须接着等。也是无妨,最近海外资本绞杀凤家正凶,她一定会犯错,t到时候他看准时机下手就是了。 陈冶秋想明白了方案,终于舒了口气。 凤栖梧不止是凤家的小吉星,对他也是。 【60%】 第50章 他不来了 谢英声办完画展得了空闲,接到几个平常对她的家事总有些看不上的千金的邀约,就常来常往和她们聚聚,喝喝下午茶。 千金们的话题,并不总在名包和名表上,家里的业务、北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儿,也总是逃不开的。 “哎英声,黄业明的公司卖掉了你知道吗?”李家的小姐喝了口茶,看了看新做的美甲,没来由地向谢英声发问。 谢英声不明所以,却也不打算露怯,只嗯了一声,其他的一律不说。 李小姐笑了一下,就知道她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毕竟她是所谓不沾铜臭的书香世家出来的,是花前月下用的,和他们这些影响gdp的人家可不一样。她不知道黄业明的是谁,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不知道公司卖了是什么意思,自然也不奇怪。 “连你都不知道吗?”李小姐身边的一个女孩儿好奇道,“我听我爸说是你男朋友买的。” 陈冶秋? 谢英声终于明白李小姐这么大张旗鼓地把她叫来喝茶是什么意思了。 “其实啊,陈先生买的不是黄业明手上的股权,他就是个倒插门儿的,分到的那点儿股权连桌都上不去。”李小姐消息灵通,和姐妹淘说了起来,“他这回不是因为强奸未遂被抓了么,他太太自然气得要死。陈先生就抓住这个机会,跑了好几趟美国,把他太太手里的股权都买下来了。两个人财产上早就做了隔离,现在他太太套现走人,婚再一离,彻底和黄业明没关系了。” “陈先生趁火打劫啊。”有人说,“英声,你可要小心哦,你家陈先生够狠的。” 谢英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躲过又一轮的表态。 “黄业明活该,好色就花钱玩儿玩儿得了,怎么跑人家活动上动人家太太去了。”李小姐又啧啧两声,大感唏嘘,“凤栖梧也真是够可怜的,老公让她守活寡,又差点儿被一个矮胖子毁了清白。” 谢英声听到凤栖梧的名字,不觉多听了两耳朵。 她记得陈冶秋偷偷在慈善拍卖会上拍下的珍珠项链,就是挂在凤栖梧脖子上的。只不过最终项链送给了谁,谁在陈冶秋的别墅里和他玩了场珍珠之恋,她却不得而知。 “哎,不说这个,怪晦气的。”其他姐妹朝李小姐飞了个眼神,让她找谢英声问更重要的事儿。 李小姐挑了挑眉毛,朝谢英声笑道:“英声啊,你家陈先生之前跟你透露过,他为什么要买黄业明的公司吗?是看上他公司哪一块业务?” 谢英声心说原来她们找她聊陈冶秋都是假,更重要的,她们是在为家里打听陈冶秋的目的和布局。 可惜,她们找错人了,她对陈冶秋的了解比她们更少,对这次的交易,她甚至从未听说。 “我不知道。”谢英声放下茶杯,直视着李小姐,“我们还没结婚,这些事我不该过问。” “这你都不问?”李小姐像是为她着急,“你们结婚之后,你不介入得深点儿,不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让他离不开你,小心他有外心。” “他要是和我说碑帖、行笔,我们能聊一晚上,可说起这些商业安排、行业前景,我听两句就受不了了。”谢英声笑道,“公私有别,他上班要操心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回到家还要再说这个,那不成二十四小时工作了,哪里有看书写字有趣儿,既能放松,又能养心。” “陈先生跟你就聊这些?”另有人不甚相信的问。 谢英声有些心虚,陈冶秋跟她说话都超不过十句,哪儿来的聊这聊那。可在这些没事儿都能编出点儿事儿瞎传的女人面前,她也实在不好露了怯。 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群小油条们见过太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她们打马虎眼的,现在看谢英声这样,自然也把她的遮遮掩掩当成了不肯如实相告。 然后就有人阴阳怪气上了。 “你们公开之后,陈先生也老不在北京的,你们什么时候聊的风花雪月啊。” “人不在,电话总能打吧。”李小姐笑道,“电话再不打一个过来,那陈先生多半是在和别的女人聊碑帖……哦不,聊我们英声不爱聊的商业安排、行业前景。” 几个人笑了起来,边笑边看谢英声脸上的变颜变色。 “英声,我们是好姐妹才提醒你的,陈家这种人家不好相处,你不朝他们靠近,就会被甩得越来越远。到时候陈先生外头莺莺燕燕不断,你就算有个名头,也不过是叫人笑话,那个凤栖梧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瞎说什么,陈家老爷子不就是看重英声大气、能忍嘛,真要是看家事背景,李家、白家、黄家,那么多人家不都有年龄相当的女孩儿么。”有人笑着看向李小姐。 李小姐嗨了一声,拍拍谢英声的手,像是在给她宽心:“我对名花有主的男人可不感兴趣。倒是英声,大家替她出出主意,看怎么能彻底笼络住陈冶秋。” 谢英声只说了几句,李小姐等人就叽叽喳喳说了半天,言下之意全是说谢英声其实并不得陈冶秋欢心的。 几个女孩儿还给她出主意:“先上床,上了床,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客套了。你们不会到现在连床都还没上吧!” “上床只是其一,女人那么多,能上床的还少了?还是要在事业上同频,能互相帮衬才对。” “我就觉得你可以和陈先生聊聊他感兴趣的,你要是不懂,可以跟我们说,我们替你出主意。” “还有啊,最好找人盯着点儿他,要是身边有个什么不安分的小姑娘,你也早把人弄走。” 真话套在假话里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们想方设法给谢英声洗脑,无非是想把她作为切入点,成功走通陈冶秋这条线。 谢英声明白,她要做陈冶秋明面儿上的女朋友,就会有这样的事儿等着她。 她也知道,陈冶秋之所以挑了她,也是看重她心高气傲,不会因为几个女孩儿间的挤兑就被失了分寸。 陈冶秋能给她的,远比跟着这些人混得到的要多得多。她现在要做的是等她和陈冶秋的关系稳定些后,再试图要他的心,所以,她没必要跟这些目光短浅的姑娘多说。 她索性不说话了,更不听她们张牙舞爪地说什么,只觉得眼前是一幕幕滑稽的默片。 电话忽然响了,谢英声看到是李纯真打来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接起了电话,一开口就是问李纯真,陈先生从美国回来了? “是,刚到北京。”李纯真笑着说了来电的意图,“陈总说今儿是您生日,他让我一会儿接上您去挑些东西,他订了餐厅与您烛光晚餐。” 李纯真的声音不小,几个女孩儿又刻意安静下来偷听,自然都听见了陈冶秋的好意。 谢英声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她们欲言又止的脸,笑了起来:“礼物不必了,他记得我生日就有心了。” “您别客气,一会儿我去接您。东西准备好了,都是传世的珠宝,您肯定喜欢。陈总说了,您不必手软,只管挑钟意的,他都买给您。”李纯真像是刻意给谢英声做场面似地,把话说得又大又满。 “好,一会儿见。”谢英声拗不过李纯真的热情,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谢英声礼貌朝几个新闺蜜告了别,并不管他们有没有听见自己电话里的声音,只说如果见着陈先生,一定替各位向他问好。 李小姐朝她笑了笑,因为脸上僵硬,这个笑调整了好几回才勉强成功。 谢英声第一次觉得,陈冶秋这三个字能让她这么出气。 李纯真的车姗姗来迟,上了车,谢英声第一句问的就是陈冶秋:“陈先生在哪儿订了位子?” 李纯真清了清嗓子,启动了车子。 开出去老远,李纯真才说:“抱歉啊谢小姐,陈总临时有事儿,今儿晚上怕是不能陪您吃饭了。” 第45章 谢英声的笑僵在嘴角。 -------------------- 李纯真汇报今儿是谢英声的生日时,陈冶秋的飞机刚落地。 这趟飞美国他没带着李纯真一起去,一是公司有事儿得通过李纯真协调,二是李纯真提醒,他这段时间忙黄业明的事儿,没知会过谢英声,更没管过她,很多人从她那儿下手打听消息,她孤立无援,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日子不大好过。 所以他让李纯真留下,有什么需要就帮个忙。 结果忙确实帮上了,不过得搭上自己。 陈冶秋也觉得谢英声生日当天,他陪着吃顿饭、送些礼物也无可厚非,就让李纯真去安排了。 下了飞机,他打了个电话给凤栖梧。 凤栖梧说今儿约了朋友吃饭,无论如t何也不方便见面,但她也没说不能打电话,一会儿自己去赴谢英声的约,不跟她先说上几句,保不齐会有工伤。 然而,电话虽然未被拉黑,却一直没人接。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往贵宾楼走。 贵宾楼里,几个地勤在转角聊着八卦。 “刚才起飞的那个凤先生你看到了吧,真是风度翩翩。” 第51章 聊不清楚的回家做 听到地勤的话,陈冶秋一怔,停住了脚步。 身后为他拿行李的服务人员也停下了,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风度翩翩又怎么样,还不是对他老婆那么凶。”另一个地勤小声说着,“你们瞧见没有,他老婆都被他骂哭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又一个地勤点头道,“也不能叫骂,算是说得挺严厉,我头回知道还有跟老板似的老公。” “凤太太这会儿还在哭呢,我过来的时候在厕所遇到她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这么好看的老婆都忍心说,他一定外头有人了。” 地勤转过转角和陈冶秋迎面碰上,吓了一跳,赶紧闭了嘴和他打过招呼,一溜烟跑了。 陈冶秋回头看了看他们,顺势又朝停机坪瞧了瞧,飞机早已经飞走。 他把司机老陈的电话给了服务人员,让人把行李先送上车,自己要去趟洗手间。 贵宾楼里旅客本来就少,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任何人。 绕去了洗手间,陈冶秋侧耳听了听,又四下看看,正准备去推女洗手间的门,门却从里头打开了。 凤栖梧从洗手间出来,恰好撞上了陈冶秋。 “你……怎么在这儿?”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陈冶秋低头看着她,眉头一蹙,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眼睛还有些红,里头还有饱满的水气,尽管尽力平复了,说起话来还是气虚。 甚至,她退了半步。 凤栖梧身后的门被带动着即将关上,陈冶秋朝里头看了一眼,把凤栖梧重新推进了门里。 “你疯了!”凤栖梧有点不高兴,怕叫别人发现想要离开,却被陈冶秋按在了墙上。 陈冶秋锁了门,松开她,自己在洗手间里踱起步来,一间一间打开隔间查看。 凤栖梧皱着眉头看他这样,说了句没人。 陈冶秋斜睨她一眼,又走了回来,半倚在洗手台上看着她。 凤栖梧也看着他,和他一样,不发一言。 大概是站得久了,凤栖梧感到腿上的伤又隐隐作痛,她把重心移到右腿上,手不由自主地抚在了伤处。 “和朋友吃饭?”陈冶秋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腿上,终于开了口,“在这儿?吃的什么?” 凤栖梧迅速扫了他一眼,重又低头,不做声。 撒谎被抓包,实在也无甚可说。 “我在美国忙得要死,你在这儿和亲爱的老公谈情说爱。”陈冶秋脸上的线条愈发凌厉,紧缩成薄薄一层,“就是这么谢我的?” “你去美国为的是自己的事儿,不是为我。”凤栖梧反驳。 大概真的被凤衡好一顿臭骂,凤栖梧现在心情格外不好,说出话来也带着刺。 这刺果然扎进了陈冶秋的身体里,让他紧抿着嘴,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去铲飞黄业明和凤家的生意,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为她,他们心知肚明。 这才多久,凤栖梧就翻脸不认人了。 “挨你老公的骂只敢哭,在我这儿你倒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陈冶秋嗤了一声,“谎话更是张口就来。” 真是难为她,和凤衡见面之余还得分出心思来哄骗他一顿。可既然要说谎,总得把事儿做圆了,像现在这样被当面戳穿,谁都难看。 “我们夫妻见面,不需要谁的允许,就算需要,也绝不会是你的。”凤栖梧把夫妻二字说得很重,像个欲盖弥彰的囚徒,笨拙又气急败坏地圆自己的谎,“他也没骂我,我哭只是因为舍不得他走。” 陈冶秋看着她那张原本总说着好听话的嘴,此刻吐露的一字一句全是阴阳怪气,只觉得可笑。 她可笑,自己更可笑。 陈冶秋一言不发地站直了身子,从兜儿里拿出一小盒糖,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随着铁盒坠地的声音,凤栖梧的目光闪了闪,却执拗着不去看他。 陈冶秋开门出去了,液压器阻挡着的门被重重摔上,却闷在了凤栖梧心头。 靠在洗手间的墙上,凤栖梧还是觉得脑子里乱极了,凤衡的话、凤衡看向她时责备的眼神、陈冶秋嘴角的冷笑、陈冶秋丢了的糖,以及那一声沉重的关门声,交织在一起,慢慢紧缩,把她困在了里面。 她觉得自己戒烟还是戒早了,总会有一些突发情况让她很想用尼古丁来麻醉自己。 又站了一会儿,凤栖梧想回家了,她离开洗手间,往停车场去。 停车场里零落停着几辆车,她直奔角落里的一辆。 经过几个立柱,脚步倏地滞住。 不远处的立柱旁烟雾袅绕,陈冶秋靠在柱子上看着她缓缓走近。 见她停下,陈冶秋吐出一口烟,把烟头按灭在了烟筒里。 他上前两步,高大的身形笼着凤栖梧,紧绷的嘴角让他看上去很不好惹。 伸手拿过凤栖梧手里的钥匙,他按下按键,角落的车闪了灯。 凤栖梧仍是站着没动,眼中闪烁不定。 陈冶秋也不多话,抓起她的手腕半拉半拖地把她按进了车里,随即自己也上了驾驶座。 “你干什么?我不想去你家。”凤栖梧着急打断他的企图。 “那就去你家。”陈冶秋调整了座椅,让自己的腿能舒展开,倾身替她系好能捆住她的安全带,然后发动了车子,“没见着你老公,去看看他住的地方也好,瞧瞧他怎么让你这么心甘情愿。” “你不能去我家。”凤栖梧更是不肯走,直直看向陈冶秋。 陈冶秋没有理她,只是坚定地踩下了油门。 这事儿好像她能做得了主似的。 车开得飞快,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只四十分钟就到了。 但这四十分钟也实在难熬,陈冶秋阴沉着脸开车,牙关紧咬。凤栖梧也不开口,死死攥着安全带。 两个人像是互相较着劲,只等着最后一刻咬死对方。 -------------------- 李纯真从后视镜偷偷看了眼谢英声,叹了口气:“一会儿您再多买点儿,陈总说没有上限,算他跟您道歉。” 他知道谢英声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望。 其实他想告诉她,实在不必失望,陈大老板压根儿也没记住她的生日,全是他这个第一秘书提醒的,订餐厅、送珠宝,也都是他建议的,这事儿里,从来就没有陈大老板。 “不用了。”谢英声把脸转向窗外,“我平时不戴珠宝的。” “这……”李纯真也有些为难。 车子安安静静开在长安街上,只有引擎的声音和呼呼风声在车内萦绕。 “李纯真。”谢英声忽然开口,“陈先生的订位没有取消吧?” “没……”李纯真明白过来,赶紧说,“您要想请朋友一起吃饭,我立刻安排。” “不,我请你去吃。”谢英声朝他笑了笑。 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红绿灯前。 “您没事儿吧!”李纯真吓了一跳,暗骂自己没起子,赶紧回头看被惯性甩了一下的谢英声,所幸她系着安全带,不然还真是要出事儿。 “怎么?和我吃饭这么吓人?”谢英声揉了揉被安全带勒痛的肩膀,苦笑道,“现在你不去也得去了,就当向我赔罪。” 李纯真无奈地看着谢英声,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 陈冶秋知道凤栖梧住哪儿,他总是派拉克申去接她,可他自己倒是头回来。 车停在地库,陈冶秋四下看看,又转向凤栖梧,像是等她带他上楼。 凤栖梧叹了口气,刷卡进了电梯。陈冶秋也跟上,依旧默默不语。 电梯停下,门外就是凤栖梧家。 第46章 凤栖梧抬头看向陈冶秋,陈冶秋也看她,一个收敛了脾气,一个仍是满腔不快。 她抿了抿嘴,放弃了抵抗:“进来吧。” 笨重的机械锁运转结束,厚重的大门打开,凤栖梧率先进了门。 陈冶秋跟着进去,还没适应凤栖梧家里扑面而来的炫目色彩,手就被人拉住。 陈冶秋低头去看,是凤栖梧的手。 只有他们两个,她求救无门时,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识时务、会示弱的人了。 “对不起……”凤栖梧靠近他些,目光柔和地看向他,“我今天心情不大好,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是真心的。” 陈冶秋的心似乎重新跳了起来。 他垂眸看着凤栖梧,脸上却仍是冷淡。 “你辛苦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钱,都是为了我,我知道的。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所以想让你先回去,别的以后再说。”凤栖梧神色有些戚戚,像是又要落泪。 陈冶秋叹了t口气,按住她的背把她圈进了怀里。 他不喜欢她哭,总让他想起在那间杂物室的种种,如果这眼泪是为了凤衡,那更不行。 “一个月不见,你气人的本事见长。”陈冶秋的脸贴着她的头发,闻着不再沾染他气息的发丝,有些无奈又无力。 凤栖梧把手环在他的腰上,静静待了一会儿,才有些撒娇又抱怨地说:“明明是你见了我就没好脸,说话也一副心气儿不顺的样子。我哪里惹到你了……” “我飞了十几个小时,一落地就发现你骗我,又听见你被你老公骂哭了不敢还嘴,你一见我跟见了鬼似地躲,还不停气我,你让我怎么给你好脸?”陈冶秋一一细数,虽在埋怨,可语气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其实他也不知道今儿怎么就这么大火。 可能是他得知凤栖梧和凤衡在一块儿,还低三下四地挨骂,也可能是他发现凤栖梧见他时并不是开心,还退了半步,更可能是他看到了凤栖梧眼里来不及藏住的防备,他心里烦,烦透了。 可烦又能怎么样呢,凤栖梧说得没错,他们不是能因为凤衡争执起来的关系,他是最没有立场去介意他们夫妻关系的人。 所以,即使凤栖梧把他气走了,即使凤栖梧厚此薄彼,他却还是打发了老陈,推了和谢英声的约会,说服了自己来她和凤衡的家找不痛快。 “这事儿就是罗生门,说不明白了。”凤栖梧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他骂你什么了?”陈冶秋问。 眼睛重新睁开,凤栖梧叹了口气:“他没骂我……” 像是知道陈冶秋肯定又会有其他阴阳怪气的话等着她,凤栖梧继续说:“他只是怪我没保护好自己。” “他自己对你不管不顾,还有脸怪你?”陈冶秋嗤笑出声,“他怎么不去怪他的姑姑把你推进火坑,或者索性怪自己保护不了你还要娶你。” “他也有他的难处……” “什么难处?” 凤栖梧想了想,闭了嘴。 陈冶秋又是一声冷哼。 “他回北京,都住这儿?”陈冶秋也知道凤栖梧说不出什么来,更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问起了别的。 “他就待了两天,都在老太太那儿住。” “你呢?” “我住这儿。”凤栖梧回答,“他说我现在不方便和他们见面,互相都尴尬。” 陈冶秋的心情又更好了些,可他对凤衡的理由却是嗤之以鼻。 “怂货。”他骂了句。 “不说了。”凤栖梧仰起头,手抚上了他的脸,“你北京la两头跑,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陈冶秋揽着她,让她看,一寸一寸地看。 “看出什么了?”陈冶秋问。 “瘦了。”凤栖梧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眉眼、鼻梁、嘴、下巴,每一处都是她吻过的地方,如今快一个月没见,似乎陌生了。 “光看就够了?”陈冶秋又问,“要道歉总得拿出点儿诚意。” 凤栖梧捧住他的脸,拇指在他唇上划过,轻笑着,脚尖在他的脚面上点着:“我不大会道歉,你教我……” 陈冶秋缓缓呼出口气,眼中最后一丝不悦也消失殆尽。 凤栖梧家的光似乎是流动的,明灭不定。 时亮时暗的灯光中,陈冶秋俯下身子,让凤栖梧能更仔细地看他。 凤栖梧也凑得更近了些,把他每一根睫毛,每一个胡茬都看在了眼里。 “说请……”陈冶秋睫毛颤抖了一下,引得凤栖梧身体也微微颤动。 凤栖梧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发不出声。 “没礼貌,得吃点儿苦头。” 陈冶秋摇了摇头,然后,他吻了她,失而复得一般。 手指插进凤栖梧的头发,陈冶秋箍紧她的脖子,不让她因为自己的啃咬而退缩。 凤栖梧吃痛轻呼,陈冶秋就顺势进犯,搅动着她的舌头。 这一勾,是回应她的欲盖弥彰,这一吮,是报复她的不知好歹。 这一翻天覆地,是顺着自己的意乱情迷。 像是想到了什么,陈冶秋突然不再用尽全力地予取予求,稍稍退开,只轻触着她的唇,汲取着零星的满足。 呼出的热气沾湿了凤栖梧的唇,她轻喘着,把更多的湿气推向陈冶秋,和他额角流下的汗混成一块儿。 她问,怎么了。 陈冶秋呼吸几瞬,声音因压抑着的情绪稍有颤抖。 他问,可以吗? 凤栖梧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她还害怕吗,黄业明对她做的事儿,还影响她吗。 她贴近他,勾住他的脖子,也把一句“是你的话就可以”溶进了他的唇间。 第52章 嘘 以往陈冶秋贪欢,总是抓着凤栖梧不放。 今天却不同,他顾忌着她腿上的伤口,浅尝辄止。 但不出工,他也没有睡着,时差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他在观察凤栖梧。 凤栖梧也没有睡着,背靠着他躺着。比起在他那儿,凤栖梧在自己的床上显得更自在些,会摸一摸床单,看一看隔着纱帘朦朦胧胧的月亮。 陈冶秋伸手过来,摸到她的左手。 手轻轻覆上,手指在她手背上检索。 凤栖梧静静看着两只手的纠缠,像是偷窥别人的激烈缠绵,竟然生出些不好意思来。 陈冶秋的手指继续游弋,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圈,接着是一个坚硬又犄角嶙峋的石头。 凤栖梧依旧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的手划过她的婚戒,再若无其事地离开,转回到她的手心,慢慢往上,重新和她的手指交叠,最终十指紧扣。 凤栖梧觉得这十根手指的胶着,和着身后那个次次打在她心尖上的呼吸,比刚才他们真刀真枪地大战一场更让她着迷。 她转过来,趴到陈冶秋身上,侧耳倾听他的心跳。 陈冶秋对她的投怀送抱很受用,轻抚着她的头发,时不时在她额前落下个吻。 “黄业明的事儿处理完了。”陈冶秋说,“首笔款已经付过,接下来每两个月交割一部分,明年初他的公司就正式归集团了。” 凤栖梧点点头,她也知道大宗的股权交易不会这么快就完成,因此也不心急。 “但我已经派了董事过去抓业务线和财务线,和凤家的合作也已经全部停下来。”陈冶秋像是笑了笑,“凤家业务受了很大影响,这几天已经开始乱了,你别过去找不痛快。” “避嫌,我懂的。”凤栖梧还是点头,“不过姑姑被老太太派到基金会去避风头,她们闹得不怎么愉快,现在她不去老太太那儿了,我就算过去也不会碰上姑姑。” “现在凤家谁当家?”陈冶秋问。 “四叔,凤淼的父亲。” 陈冶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凤栖梧察觉到他的不自然,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陈冶秋想了想,说:“最近有一家公司在和我抢能源的下游渠道,我找人查了,实控人是凤岭。” “姑姑?”凤栖梧也觉得好奇,“老太太没提过她还在继续管凤家的公司,凤家更不敢跟你抢生意。” “只能说明,她一直有自己的盘算,现在被凤家弃用,她不得不开始为自己争取资源了。而且……” “她也不听老太太的话了。”凤栖梧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却仍有些吃惊,微蹙的眉头透露着隐隐担忧。 陈冶秋不喜欢她因为凤家露出这样的表情,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心,笑道:“这是好事儿,凤岭自己给我递了刀子。”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本来还找不到理由对她下手,现在她不知好歹来抢我的份额,我只能手下不留情了。”陈冶秋说着,看见凤栖梧还有些犹豫,又故意讥讽道,“这是她自己的事儿,我动她,不会影响到你先生家的产业,你可以放心。” 第47章 “我没有担心这个。”凤栖梧摇了摇头,又苦笑起来,“算了,我也劝不了你。” 陈冶秋不置可否地扬扬眉毛。 凤栖梧把头发挽到耳后,点着他的下巴,有些担忧地说:“我只是在想,姑姑有自己的公司,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你动了她自己的业务,大不了她继续回凤家就好了,子公司、基金会,她还是有很多选择。倒是你,别让姑姑记恨上了,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合她意的,不管是事儿还是人,都会被……” 话到这儿,戛然而止。 凤栖梧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从陈冶秋身上滚了下去,继续摸床单玩儿。 陈冶秋心念一转,赶紧拉住她,让她把话说完。 可凤栖梧死活不肯再说了,缩在陈冶秋怀里佯装要睡。 “泼皮。”陈冶秋无奈,只能放过她。 等凤栖梧真的睡着了,陈冶秋拿起床边的手机,给辉子发了个信息。 “查查凤岭。” 辉子很快回了信息:“哪方面。” “私生活。” “你对半老徐娘的私生活还有兴趣?” 陈冶秋闭了闭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气,回复道:“要置她于死地,得有个破不t了的由头,公事上都是小打小闹,往私底下查。” “查多久的?” 陈冶秋的手指顿了顿,突然想到凤栖梧跟他说过的一个时间点,凤家开始做法事的时候。 “五年左右。” “好。” 【70%】 ------------------- 李纯真一边开车,一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副驾上醉意深沉的谢英声。 晚上谢英声一杯接着一杯,拦都拦不住。 原本谢英声还要李纯真一起喝,可李纯真恪守职业素养,死活不从,这倒更让她心里难过。 她说她很辛苦,在这个世界上她必须听任何人的话,当个顺从又识大体的好女人,可她的话呢,谁有真的听进去了。就连他,陈冶秋的秘书,也不愿意陪她喝酒。 “我不配吗?我为什么不配?”谢英声酒量不怎么好,喝多了更是有点儿歇斯底里,她不停问李纯真,“我为什么不行?” 李纯真知道谢英声是气陈冶秋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之打破,因此借题发挥,抒发抒发心里的郁闷,也没跟她计较,只能顺着她说些片儿汤话。 然后,谢英声开始稀里糊涂和李纯真说起她的故事,一个自小被当做名媛培养,但长大后却发现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在她想要跻身的圈子里什么都不是的故事。 小时候她争过、要过,可她发现这会使自己愈发不堪,于是她不争,也不要了,她的一切任凭爷爷做主,她爷爷说好的,她也觉得好,她爷爷要她做的,她也努力去做。 等故事说完,谢英声放下酒杯,挺直了背坐好,又恢复了她端正清冷的名门模样。 李纯真叹着气,把她从椅子里拉了起来:“谢小姐,我送您回去吧。” 谢英声靠着李纯真一步三晃地走出了餐厅,她站不住,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李纯真身上。 “他为什么不能爱我?” 谢英声喃喃自语,带着红酒味的气息吹在李纯真的脖子上,让他阵阵发热。 “他不能爱我,为什么又要招惹我?” 李纯真深吸了口气,摆正她的头,不想他们靠得太近。 “你也不喜欢我?”谢英声感觉到自己和李纯真的距离拉远了,迷蒙着双眼看向他,满腹委屈。 “我……”李纯真觉得口干舌燥,所以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们都喜欢我,因为我是个很好的摆件……”谢英声笑了笑,拿手指轻点着李纯真的嘴唇,“但你们又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挑不起你们的兴趣……” “谢小姐……”李纯真下意识地按住谢英声的手。 十根手指遇上,生了胶。 谢英声的笑意褪去,怔怔看着李纯真。李纯真也压抑着呼吸,看着谢英声。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此时谁要是动一下,这个夜晚,他们的整个世界,就都会瞬息结束。 “先生,您的钥匙。”餐厅服务员把车开到了他们面前,下了车,把钥匙递给了李纯真。 暧昧的气场被打破,李纯真赶紧清了清嗓子,接过钥匙,又趁着谢英声还没有回神,将她扶进了车里。 才刚绕到驾驶座,他就看到谢英声又开了门,从后座蹿到了副驾上。 他暗叫了句苍天,无奈地替她系好安全带,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 到了谢英声家,李纯真没有熄火,他想去敲门,然后让谢英声的家人把她接走,他也好赶紧离开。 可他侧身去按谢英声的安全带时,谢英声却靠了过来。 她的脸离他很近,唇更近,只要李纯真呼吸再重一些,他们之间就会被引力牵绊,难舍难分。 谢英声的眼睛迷蒙着直直看向李纯真,睫毛轻颤,透露着她此时清醒又混乱的思绪。她又眨了两下眼睛,最终闭上了双眸。 李纯真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不只是因为陈大老板的“女朋友”正等着自己亲她,更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这个意图,他也想不顾一切地亲眼前这个女人。 他握紧了拳头,想着索性冲动一回。 可谢英声却退开了。 她像是醒了酒,慌乱地下了车,敲开了她家的门,把李纯真留在了漆黑的胡同里。 车里没有开灯,月光也照不进去,李纯真微垂着脑袋,在黑夜里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谢英声是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疑惑,懊恼,五味杂陈。 一切都乱了,错了。 第53章 一下一下了解 陈冶秋第一次在这里醒来。 柔软的颜色,带着甜味的空气,花花草草,没有一处像他会待的地方,可他又确确实实在这里安睡了一整夜。 时间还早,身边的女人还在沉沉睡着,他索性起床,走出了卧室。 凤栖梧的家和她这个人很像,满是不可捉摸的想法。 以入户的那一面墙为最。 说是墙,倒也不是墙,而是一面墙一样大的鱼缸,里面养着红色的鱼,像一滩滩的血混在水里。陈冶秋昨天看到的光影流泻,正是来自这些鱼的游动。 陈冶秋在鱼缸前站了很久,想象着凤栖梧也是这样每天站在这里,脸贴在鱼缸上,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些鱼摇曳着尾巴在水中追逐。 这很像她,陈冶秋笑了笑,绕到了鱼缸后面。 作为隔断的鱼缸,隔开的是入户和沙发。沙发很大,折角,能躺下两个人。陈冶秋坐了上去,透过正对着沙发的落地窗去看窗外初生的太阳。 太阳升起来,屋里变红,先是粉红,然后橘红,最后褪去颜色,变得如每一天一样,平平无奇。 陈冶秋想把凤栖梧叫起来陪自己看日出,可推开卧室的门,看到柔和的阳光为她的脸上色,他又不想打扰她画皮的这一刻了。 反正她每天都会看到这样的景色。 日升或日落,她可以坐在沙发上,或者站在窗边。她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是裙子,还是裤子,还是干脆围个浴巾?她手里会拿着什么?咖啡、酒,或者是水? 看完太阳她又会做什么?她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做什么?有什么朋友?有什么爱好? 陈冶秋突然意识到,他对凤栖梧的了解太少了。 他想起从上海匆匆回北京的那天,凤栖梧在车上和他说的话。她说她不想像猫像狗一样被他喜欢,她想和他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他觉得她是对的,今天之前,他没有在乎过她的想法,没想过要了解她,就连他谨慎地让辉子去调查,查的都是凤衡而不是她。 他对她的好,基于占有、贪婪和掌控,像对待宠物,而现在的她,绝不仅仅是他膝上、身下、枕边的一具驱壳。 现在,陈冶秋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他想了解她,了解全部的她,不止身体,更需灵魂。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刺眼的阳光照在陈冶秋眼睛上,让他从思考中回神。 他继续在房子里转了起来。 凤栖梧的房子很大,本应该有多个房间,可她好像打通了其中几间,把大片大片的空间留给了她的植物。 她的书桌也安置在植物中间。 陈冶秋想,她某天起床,穿过雨林,走到这个书桌前,翻翻书,然后又从雨林中起身,去往下一片森林,倒也自在。 感觉到有什么在撞他的脚,陈冶秋警惕地低下头,赫然发现是一只棕色的乌龟。 乌龟不大,壳却很高。有了壳的保护,它肆无忌惮地开始啃咬陈冶秋的鞋。 陈冶秋心说难怪凤栖梧从不肯在他家多住上几天,家里这么多鱼,这么多草,还有一只傻头傻脑的乌龟得照顾。 他捡起乌龟,拿到眼前端详。乌龟胆小,随即把头和四肢都缩进了壳里。 第48章 “傻。”陈冶秋把乌龟随手放到了书桌上。 乌龟还是静止不动,十分钟后才偷偷伸头出来探查,陈冶秋也看了它十分钟。 似乎觉得周围没什么危险,乌龟探头探脑地伸出四肢,开始往前爬。 陈冶秋看着它,眼睛落在了它爬过的一摞纸上。 眼看着乌龟爬到桌边要掉下去了,陈冶秋又捏住了它的壳,乌龟再次缩回壳里继续装死。他索性把乌龟放在手里盘着,反正也大不过手掌,当个玩意儿盘盘也好。 在桌前坐下,陈冶秋一手转着乌龟,一手去拿桌上放着的纸。 “他的手像是被岩浆烤过,炙热无比,拂过我的身子,我也像是被岩浆烧裂了……”字是打印的,但上面有一些手写的修改痕迹,陈冶秋看着上头的一段段文字,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他又换了一页看,上头每一个字都认识,可组织起来,却又让他深深困惑。 “吻落在我的脚踝上,然后慢慢往上。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凉,低头去看,是他的吻,以及一串细小的链子。他把腿链套在我的腿上,细细把玩着上头挂着的一个小蛇模样的挂饰,眼神逐渐深邃。在我的惊呼中,他的吻越陷越深。腿上的蛇活了起来,瞬间击穿了我。” 陈冶秋的手t指抵住嘴唇,认真地看着这一串似曾相识的文字。 不是文字熟悉,而是内容……他好像亲身经历过…… “别看!”凤栖梧突然跑了过来,一把夺过陈冶秋手里的纸,慌张地藏进了抽屉里,然后身子挤进陈冶秋和书桌之间,挡住了她身后的电脑。 陈冶秋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动作,拉起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你写的?”他问。 凤栖梧脸上出现了一个难堪又无措的表情,又是陈冶秋没见过的。 “不是。”她下意识地否认。 他心情好极了,又故意说:“腿上的蛇活了起来,瞬间击穿了我……不是你写的,那只能是那天房间里藏着个人,看到了我们干的好事。” “你别说了。”凤栖梧捂了他的嘴。 “阿梧。”陈冶秋轻轻吻着她的手心问,“你写这个做什么?” 凤栖梧看了看陈冶秋,知道他不是个好糊弄的,只能承认:“这是我的工作。” 陈冶秋疑惑地看看她,再看看藏着纸的抽屉,不明白她所谓的工作是什么意思。 “你有工作?”陈冶秋问,打算从这里开始了解她。 “每个人都有工作啊。”凤栖梧笑了笑,“我还有很多工作。” “比如?” “凤衡的太太。” “还有呢?” “你的秘密情人。” “……还有?” “铃木一郎的翻译。” 陈冶秋点了点书桌。 凤栖梧抿嘴,放弃挣扎地探身打开了电脑,桌面上有一篇正在编辑的文档:“我还写点儿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陈冶秋也凑过去看,满屏文字,全是不可描述,大半都是他亲身传授,其余是他们二人共同钻研所成。 他疑惑地看向凤栖梧,要不是知道她的深浅,他还以为她有经验到能出书的地步。 “以前写点儿自己幻想的,认识你之后……写实多了……”凤栖梧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脸色有点儿泛红,“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看了。” 陈冶秋一时有些无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骂她,人家也没点名道姓说这是他们俩的床帏之事,夸她,她又实在不忌讳,把这些私事儿公之于众,做法着实不妥。 “我没指向你,也没有人知道是我写的。”凤栖梧解释道。 “凤家也不知道?包括凤衡?”陈冶秋问。 凤栖梧摇摇头:“只有你知道。” 陈冶秋深吸了口气,忽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她爱写就写吧,反正无伤大雅。 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他乐于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所以你在家的时候,都坐在这儿写这些?” “什么叫这些。”凤栖梧纠正他,“只是一些情感的描述,应该当成严肃文学来看。再说了,我在家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喂鱼、养龟、种花,我很忙的。” 陈冶秋回头看了看身后繁茂的植物和墙一般高的鱼缸,又指着正奋力啃着他衣摆的乌龟,说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龟。 凤栖梧也看到了自己的苏卡达陆龟,笑着把它从陈冶秋的衣服上拽了起来,放在地上:“它爱吃衣服,下回见着它躲远点儿就是了。” “下回?”陈冶秋像是听到了什么悦耳极了的话,抱着凤栖梧的手又紧了紧。 “虚词。”凤栖梧像是不想继续聊,推拒着陈冶秋,“我困了,放开我。” 她只是忽然醒来没看到陈冶秋,出来找个人罢了,她还没睡醒,得回去继续睡。 “下回。”陈冶秋没有放开她。 “什么下回……”凤栖梧装作不懂。 陈冶秋的手勾着她睡裙的肩带,轻轻挑开,然后去勾另一边的:“下回我把你落在我那儿的衣服带来。” 凤栖梧的身子发烫,又想去捂陈冶秋的嘴。 一小块布、几根绳子而已,根本不能称之为衣服,但陈冶秋喜欢极了,总是亲手替她穿上,又慢慢咬开。她几次丢掉,陈冶秋就变出新的来,样式不一,却总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 陈冶秋躲开她的手,将它们控制在她身后,倾身吻了她光滑的皮肤,在上面点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凤栖梧轻哼了一声,扭了扭身子。 陈冶秋笑了起来,在植物环绕间,在水声潺潺中,他体会着无与伦比的专注,那焦点是凤栖梧。 屋里不知哪扇窗开着,此时吹进来一阵风,吹在他们身上,带走一层薄汗,让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冷战。 “阿梧。”陈冶秋从埋首的地方抬起头,把凤栖梧抱了起来,离开这一片枝繁叶茂,“告诉我你的事儿。” 凤栖梧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奇幻的梦。 陈冶秋紧紧抱着她,压抑着满身的蓄势待发,间断着不停问她。 她的生日、她的鞋码、她的惯用手、她的过敏源。 她一一答了,觉得身体胀得发疼,不由地将陈冶秋圈得更紧。 陈冶秋又问了其他的问题。 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一个人的时候都做些什么,爱看什么书,做什么运动。 每个问题,他都问得咬牙切齿,忍无可忍。 每个问题,她也答得气虚声浅,避无可避。 最后她实在没有力气再给他答疑解惑了,所以她说,以后慢慢告诉你吧。 陈冶秋说了声嗯,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但他并没有停下其他的,依旧和她纠缠,无节制地索取。 那一天,凤栖梧说腿上的伤结痂了,不疼了。 也是那一天,陈冶秋讨回了一个多月以来的积欠,直至两个人汗水涔涔、精疲力尽。 第54章 想要什么姿势,可以教你 接下来的几天,很多人都约不到陈冶秋。 白天,他忙着公司的事儿,有一笔股权在交割,有一些交易在进行,还有不断的会议在纠缠。 晚上,他偶有应酬,见见重要的人,聊聊白天不方便聊的事儿,但十二点前都会结束。 在那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被很多人惦记着的陈冶秋,此时正在一座雨林里,看着凤栖梧蹲在椅子上抓心挠肝。 他不用问也能猜到原因,她全无灵感,什么也写不出来。 陈冶秋才知道,在自己家里,凤栖梧也会垂头丧气,也会神经质地走过来走过去,然后蹲在椅子上打几个字,再删掉,再打,再删。在外头或在他家,她不用写字,因此不会焦虑。 又是新面相,只对他。 “过来。”陈冶秋说。 凤栖梧过了一会儿才回头看他,眼睛里有些迷茫。 陈冶秋又朝她勾勾手指。 凤栖梧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 陈冶秋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最近他很喜欢她这样坐着,他总能看到她的眼睛,说起话来,也能看到她变化的表情和微微弯起的唇。 “有什么我能帮你?”陈冶秋浅淡地问着,手却顺着她的腿慢慢往上,“什么写不出来?我可以教你。” 凤栖梧拍开他的手,嫌他在这个时候还在给自己添乱。 陈冶秋并不生气,放下手里的书,捏着她的下巴说:“硬写是没用的,去洗个澡,放空一下,或者我带你出去走走?” 听到要出去,凤栖梧摇了头,说他们不能一起出现。 陈冶秋说现在都半夜了,谁会看到。 凤栖梧还是不同意,说不能抱有侥幸心理,他总出现在她家就已经够危险的了,毕竟凤家经常有人会不请自来。 第49章 “除了凤岚,还有谁会来。”此时陈冶秋的脸倒是沉了下来。 想起前几天的下午,他缠着凤栖梧深入交流,却被一通电话搅扰了兴致。 他本不打算放开凤栖梧,可凤栖梧突然想起晚上要和凤岚一起上老太太那儿吃饭,就临阵脱逃地去接了电话。 电话里凤岚刚叽里呱啦说完,凤栖梧还来不及出个声,唇就被陈冶秋侵占了。缠绵的吻袭来,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捂着手机任他恶作剧似地挑动着她的神经。直到陈冶秋过分了,吻和身体越来越肆无忌惮,凤栖梧才下了狠心,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陈冶秋吃痛松开她,也听到了电话里凤岚问了一句,什么声音? 凤栖梧支支吾吾地说是家里的乌龟又在吃她的衣服,才勉强糊弄过去。 挂了电话,她说凤岚已经到楼下了,然后着急忙慌地开始收拾,压根儿没有在意陈冶秋一直追着她的目光。 出门前,凤栖梧不让陈冶秋再跟着她了,她把陈冶秋推回卧室,让他收拾好了自己回去。 头一次知道被女人丢下是什么滋味儿的陈冶秋转到客厅,听到凤栖梧和凤岚就在电梯口说话。 凤岚说你脸怎么这么红,还出了这么多汗,发烧了?然后是衣服摩擦的梭梭声,像是凤岚抬手去碰凤栖梧的额头。凤栖梧说天儿热,我容易出汗,你知道的。凤岚笑了,说你家老有一扇窗子不关,热气儿往屋里跑,空调开着也是白搭,你不热谁热。凤栖梧也笑了,说人类不能没有风。 电梯来了,他们走了。 陈冶秋默默听完他们过分熟t稔的对话,心里忍不住腾起一团火。 他也知道凤栖梧喜欢开窗,她书桌前的那扇窗永远开着。北京风大、土大,半天儿就积一层土,她也不在意,脏了就抹,抹完了窗还是得开。 他也问过为什么要开着窗,当时她也是这么回答的,人类不能没有风。 他觉得,在凤栖梧这儿,他和凤岚是没有区别的,一样的话可以说给他和凤岚听。 那天陈冶秋确实生着闷气自己走了,有几天没去找凤栖梧。但凤栖梧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等陈冶秋把自己哄好又登了门,她还是一样笑盈盈地看着他,问他这几天是不是工作忙。 陈冶秋当天没有放过凤栖梧,在那扇开着的窗前,他让凤栖梧知道了人类确实不该辜负风,但一对男女凑在一块儿也确实不该门户大开。 听到陈冶秋说起凤岚,凤栖梧倒是笑了:“他现在不得空,时间完全被占掉了。” 陈冶秋抬了抬眉毛,虽然不是很有兴趣,但看凤栖梧想聊,就让她继续说下去。 “你还记得爱苏露吗?就是中元节在餐厅,乔小姐想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儿。”凤栖梧问。 陈冶秋捏了一下她的腰,说不记得,少扯别的。 凤栖梧还是提醒他:“在凤家的答谢宴上,给警察带路,又给了我一件衣服的女孩儿。” “说重点。”陈冶秋不想她再提那件事。 凤栖梧扁了扁嘴,看他明显不善的脸色,开始说爱苏露。 她说,凤岚因为在爱苏露面前吹了牛逼又给忘了,觉得很没面子,还真去找了齐粤给爱苏露和乐团牵了线,一起在元旦的晚会上出个高雅节目。爱苏露是个从不知疲惫的人,明明还赶着剧组的戏,七天有四天不在北京,可为了彩排,爱苏露和她经纪人没少往乐团跑,每回下午来,半夜走,前半段时间在认真和乐团磨合,后半段时间,就是找凤岚单独磨合。 “她喜欢凤岚?”陈冶秋问。 凤栖梧点了点头:“她没明说,但谁都看得出来。喜欢一个人根本藏不住。” 陈冶秋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但凤岚这个傻小子不中用,爱苏露去一回,他就给我打一回电话诉苦。” “他诉什么苦?干嘛给你打电话?” “他好像感觉不出来爱苏露喜欢他,只觉得她占用了自己太多的排练时间和乐队的练习时间。”凤栖梧叹了口气,“他说我和爱苏露也算聊得来,求我劝劝爱苏露适可而止,不用把一个元旦晚会想得太重要。” “傻子。”陈冶秋嗤笑道。 “嗯。”凤栖梧扑进陈冶秋怀里。 “说的是你。”陈冶秋低头看向她,见她一脸疑惑,又说道,“凤岚喜欢的是你,你也看不出来。” 凤栖梧神色正了正,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凤岚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是侄子,也是弟弟,你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陈冶秋冷哼了一声:“只是这样的话,你就得懂得避嫌,别和他走得太近。” 凤栖梧牙关紧闭,不说话了。 陈冶秋知道她生气了,她生起气来,总是不说话,也不让他碰。 果然,下一刻凤栖梧就坐直了身子,要从他腿上下去。 “说几句就不高兴。”陈冶秋按住她的腿,不让她动。 “这些我不爱听。”凤栖梧说。 “你爱听什么。” 凤栖梧想了半天,说讲讲你的事儿吧,你的父母、朋友、上学时候的事儿。 陈冶秋忽然有些恍惚,他发觉自己和凤栖梧的话题越来越散碎,他们聊一些烦心事儿,聊他们共同认识的人,现在又要聊他的家人和过去。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凤栖梧见他久久没有开口,犹豫着说,“不能说的话也没关系。” “没什么好说的。”陈冶秋摇了摇头,“八岁的时候我家来了个大师,算出我是个要闯祸、让陈家颜面扫地的反骨仔,所以我就被送去了美国,去年又被召回来。我没有什么朋友,melisa乔算一个,你也认识了。” “你在美国的时候谁照顾的你?你父母?” “一个保姆,一个司机。”陈冶秋说,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儿。 凤栖梧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一个父母双全却又全凭他自己撑过来的有钱小孩儿,说可怜显得矫情,说过得好又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没事儿。”陈冶秋的脸朝她手心靠去,倒像是在安慰她,“他们在北京也好,起码不会烦我。” “那现在呢?你也回了北京,关系修复了?”凤栖梧问。 “我把他们送去美国了。” 凤栖梧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后,她乐不可支地笑了:“大师说得对,你就是反骨仔。” “嗯。”陈冶秋也露出个笑来,“他说得都对,所以我爷爷对我的婚姻严防死守,要我和绝不会出错的人结婚,省得闹出什么大事来。” “谢小姐?”凤栖梧还是第一次听陈冶秋主动和她提起谢英声。 陈冶秋点了点头:“对老爷子来说,我和她交往也代表服从和约束,他才能放心把公司交给我。” 凤栖梧看着他的表情,有一些急切,也有一丝隐隐的忧虑。 她明白过来陈冶秋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了,他是在向她说明,也给她宽心,省得她又像在乐团的资料室里一样,跟他闹脾气。 “我明白。”她笑了笑。 “真明白?”陈冶秋睨了她一眼。 凤栖梧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我不在乎的。” 原本应该放下心来的陈冶秋听她这话,却又有些不高兴了。 什么叫她不在乎,她凭什么不在乎,她该在乎。 可他这么说,不就是为了这句嘛,现在听到了,反而觉得悻悻。 陈冶秋心里涌上一阵烦闷,不想再和她说谢英声,话题又转回凤岚身上:“你说你和凤岚一起长大,你家和凤家是世交?” “不是。” “那是什么关系。” “一起长大的关系。”凤栖梧说。 陈冶秋皱眉:“不想说?” 凤栖梧点头:“不想。” “你问我什么我都说了。”陈冶秋拿出等价交换那一套。 “那继续说你吧。”凤栖梧毫不因为自己的不公平而感到愧疚。 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公平。 知道她不会再说什么了,陈冶秋叹了口气,俯身去吻她:“你就是爱气我。” 凤栖梧什么性子,他也了解了,软硬不吃,还总是爱潜移默化占据主动。在凤栖梧这儿,他是倍感无奈却又发不出脾气的那个。 好在,脾气发不出来,陈大老板自有别的宣泄办法。他身体好、手段多,知道怎么浇灌眼前这朵馥郁的花。 “其他关于我的,还想知道吗?”他的视线慢慢逡巡过凤栖梧的身体,最终落在她眉间。 凤栖梧感到眉心的压迫,缩了缩脖子,点了头,想听他能说些什么。 “没事儿的时候,我喜欢打德州。”陈冶秋的手指顺着她的胳膊渐渐爬升,指尖像是有茧,粗粝又尖锐,“骗来骗去,很有意思。” 凤栖梧其实并听不进去什么,他的声音太近,手太近,气息也太近了,她只能看着他微张的嘴唇,渐渐失焦。 第50章 “知道我最喜欢德州哪个打法吗?”陈冶秋的手指滑过她的肩膀。 见凤栖梧迷惘着没有回应,他笑了笑,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哪个……”眉间既痒又疼,凤栖梧深吸了口气,轻轻问道。 “我最喜欢……”陈冶秋的目光闪烁起来,手指一点,顺着她的鼻骨滑进嘴里:“allin.” 凤栖梧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人牢牢制住,像是赢走了的筹码,只在他手里上下浮动。 可旖旎刚起了头儿,发丝才混着春情在两人舌间缠绕几许,陈冶秋的电话就响了。 这把牌还没上价值,陈冶秋无心接听,只是把手机往旁边推了推,余光却瞥见来电人。 是辉子。 他轻轻蹙了眉,心里有些计较。辉子不会主动联系他,这么晚还打电话来,一定是重要的事儿。凤栖梧看着陈冶秋的表情,笑了笑,从他身上离开,打算接着回去写她的小说。刚才一番唇枪舌剑,她果然有了灵感。 陈冶秋放她离开,自己站起来去稍远一些的地方接电话。 “查到点儿凤岭的事儿。”辉子说得言简意赅。 “说。”陈冶秋更言简意赅。 “得见面说。” “我家见。” 第55章 当年情 陈冶秋回到家,辉子还没到。 他打开屋里的灯,忽然觉得屋子空旷,更有些陌生。他考虑是不是从凤栖梧家搬几盆花过来,或者也养几条鱼。 转到酒窖里挑了一支李奇堡,慢慢醒着,陈冶秋突然觉得疲惫。 最近大事小事不断,爷爷那边又有把他往集团调的意思,他的工作量自然而然地加大了。只是在凤栖梧家,他看看鱼,看看花,再看看她,t疲惫总被遗忘,一回到自己这儿,什么都开始冒头。 陈冶秋猛然醒转的时候,辉子已经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喝着李奇堡,刷着手机。 “醒了?”辉子瞥了他一眼,朝他举了举杯。 陈冶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辉子什么时候破门而入的。 “你怎么进来的?”他按着鼻梁,仍有些睡意地问。 “开您家的门有什么难的。”辉子耸耸肩,“凤岭那个房子的锁才叫费劲,花了一天才进去。” 陈冶秋看了看辉子不把私闯民宅当一回事儿的脸,也没说什么。他和他爷爷看中的就是辉子这些手段,也多亏了这些鱼道虾道,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可以轻松得到。 “凤岭那儿查到什么了?” “五年前,亮马河边出了起车祸,事主是凤岭和她丈夫。”辉子说,“车子失控冲进河里,开车的凤岭解开了安全带从车窗逃了出来。她丈夫没那么幸运,被安全带卡主,活活淹死。” 陈冶秋嗯了一声,他听凤栖梧说过这件事,也正因如此,凤老太太觉得凤家出了怨鬼,开始在中元节做法事。 “但我查到的情况比刚才说的要复杂。”辉子放下酒杯,朝陈冶秋凑近了些,小声道,“当时车上,还有第三个人。” 陈冶秋的眼睛倏地朝辉子看去,他已经从辉子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一丝异样。 “车祸发生几个小时后,车子才被捞出来。根据警方的调查记录,那时候凤岭的丈夫坐在副驾上,被安全带绑着,没有俯冲的迹象。但是,车前挡风玻璃却几乎被撞破了。” “不是他试图敲破玻璃逃生导致的?”陈冶秋问。 “他手边没任何工具。” 陈冶秋沉吟片刻,也觉得车里存在第三个人的可能性很大,玻璃是被那第三个人撞破的。 “那个人呢?”陈冶秋问。 “我听说,捞车子的时候有人先下了河,说是要固定车身,却花了很长时间在水下。”辉子的手指在桌面上画起了示意图,“我猜,他是受人之托,敲碎挡风玻璃,潜进去,把第三个人从车里拉出来,安置在什么地方后,才示意岸上的人把车拉出水面。” “如果车玻璃几乎被撞破了,第三个人入水后怎么没最后一搏,打破玻璃逃走?”陈冶秋想到一个不寻常的地方。 “一种可能,那个人被撞晕了,逃不了,第二个可能,那个人之前就已经人事不省了。”辉子又喝了一口酒,“但我知道,是第二种。” “第三个人是什么人?”陈冶秋又问。 辉子扁了扁嘴:“凤岭的丈夫出事前,在外头有了个新家,而且,外头那个还怀孕了,八个月。” 陈冶秋全然明白过来。 “这不是一起意外,而是蓄谋的故意杀人,出轨的丈夫和情人,以及他们的孩子,凤岭一个都没放过。”辉子说。 陈冶秋想起凤栖梧的话,她说凤岭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合她意的,不管是事儿还是人,都会被…… 现在他知道了被她吞下去的几个字是什么了。 都会被干掉。 凤岭的确是个疯子。 这件事恐怕整个凤家都是知道底细的,所以一家人都对此遮遮掩掩、绝口不提。而凤老太太每年祭拜亡魂,原来安抚的不单单是凤岭的丈夫,更是一尸两命的女鬼。 “这件事有什么证据?”陈冶秋问,“尸体怎么处理的?” “当年处理尸体的人,我找着了。”辉子开口就是给陈冶秋送了一份大礼,“他过得不算太好,好几回险些被人干掉,知道我的来意,很快同意和我合作。我已经让人先把他保护起来了,问题不大。至于尸体,早让凤岭派其他人处理掉了。但是,我找到了他们当年在车里的录音。” 陈冶秋有些怀疑:“行车记录仪肯定都被拆了,怎么还有录音?” 辉子抽了抽嘴角,算是笑了:“凤岭的丈夫大概也知道他老婆什么德性,所以在车上偷偷装了录音设备,直接上传云端,以备不时之需。” “你听过录音了。”陈冶秋说的是陈述句。 “听了,很精彩。”辉子说。 “警察当年没查到这些?” “当年可能凤家运作了一下,这事儿当做事故加急处理了,没有细查。” “那现在把证据交给警方,他们……” 辉子知道陈冶秋心里在想什么,说道:“当年管这个案子的警察主动离职后,分局调来了个年纪不大的刑警队长,嫉恶如仇,从不掺和这些人情往来。如果交给他,应该稳妥。” “他这样不怕得罪人?”陈冶秋好奇这个新来的刑警队长,也想知道这人能不能用得上。 “他是市局蒋副局长的儿子,很吃得开,跟上头那些人关系也都不错,凤家这点儿事儿还不至于动得了他。”辉子解释。 陈冶秋脑子里闪过一个高出别人两个头的高大警察,正是在凤家的答谢舞会上出警的那个。 他点了点头,像是放心,却又陷入沉默。 辉子没有催他表态,而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些事儿你查了多久?”陈冶秋问。 辉子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一礼拜。” “够快的。”陈冶秋像是随口说说,却又有一种不明意味在里头。 “也可以不这么快。”辉子明白陈冶秋的试探,无所谓地晃了晃酒杯,“证据什么的我可以明年再拿出来,不过那时候你就师出无名了。” 陈冶秋嗤了一声,靠进了沙发里,胳膊搭着沙发背,手覆在唇上,无声打量着眼前的红酒瓶。 辉子知道,他这样是在纠结些什么。 这件事儿太大,如果只为了出气,怕会引起连锁反应,控制不住,他确实该好好盘算盘算。 于是辉子宽慰他说:“或许我可以找点其他的边角料,也能让凤岭吃吃苦头。毕竟凤栖梧那边没出什么大事儿,大家都知道,她本来就是这个角色,被人借去亲几下摸几下算不了什么,她自己恐怕都习惯了。” 陈冶秋抬眸看向辉子,眼睛里满是阴鸷。 那一天凤栖梧衣着不整、满腿是血的样子又出现在他眼前,她狼狈至极,任凭泪水打湿了头发。那时她的眼泪、她的颤抖,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一次的劫后余生,还是为了将来更多次的身不由己。 他必须把这些危险遏制在当下,不能再让她哭了。 陈冶秋的眼睛重新垂下,这次脸上线条冷漠而决绝:“我找个合适的机会,你等我消息。” “你不再考……”辉子还想再劝他。 “等我消息。”陈冶秋站了起来,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喝够了自己回去。” “好。”辉子举杯,算是和他提前庆祝了。 第56章 家宴(一) 衣帽间里,凤栖梧拿了件条文衬衣在陈冶秋身上比着,说这件好看。 陈冶秋接过衣服,套上,又不动了。 凤栖梧上下打量了他这副好看的面孔和在衬衣之下微微鼓胀的肌肉,往前靠了靠,识趣地为他扣上扣子。 或许是她的手指总有意无意划过他的前襟,才扣了几颗,陈冶秋的唇又凑了上来,和凤栖梧纠缠不断。 第51章 “别闹,衣服该皱了。”凤栖梧躲开,不想再被他吃干抹净。 一下午了,这哥们儿是吃了什么鲍参翅肚,总也没个累的时候。 可陈冶秋并不打算放过她,她好久没来自己这儿,今天大驾光临,起码得够本儿才行。 于是,刚穿好的裙子又褪到凤栖梧的腿上挂着,像船旗似地随着陈冶秋的动作晃了又晃,最终被甩了出去。 情潮平息,喘息声不再在衣帽间里四处回荡,凤栖梧几乎成了流体,要不是被陈冶秋撑着,恐怕要从矮柜上淌下来。 “你一会儿回你爷爷那儿吃饭,体力耗光了真不会被看出端倪来?”凤栖梧对陈冶秋的身体感到很好奇,他每天那么多事儿,怎么还能在她这儿这么有劲头。 她不禁想起melisa乔说的,陈冶秋的烟味儿不大,劲儿大,跟他这人一样。 “早让你多运动,不然也不会累成这样。”陈冶秋重新扣好衬衣的扣子,把下摆塞进裤子里。 凤栖梧翻了个白眼,对他的提议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她眼睛往手边的柜子瞟了瞟,问陈冶秋:“系领带吗?” “今儿是家宴。”陈冶秋随意卷起了袖子,意思是不用打扮得那么繁琐。 “哦。”凤栖梧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随口应道。 陈冶秋看了看她,两只胳膊撑在她左右问:“怎么?学会打领带了?” 凤栖梧笑了起来,摇摇头。 距离头一回陈冶秋带她回家,两个人在这个房间里为打领带耗了半天,已经四个多月了,北京都从初夏渐起秋凉。 他们谁都没想到这段不足与外人道的关系竟然能撑这么久,也没想到他们还都没有就此打住的念头。 “今儿时间有限,”陈冶秋把她的裙子t捡起来,替她穿上,“下回再教你。” “你今天怪怪的。”凤栖梧懒得抬手,全凭陈冶秋把自己当做个高位截瘫患者服务着,可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平静的瞳孔下隐藏的暗流,“有好事儿要发生?” 陈冶秋轻笑一声,眼睛看向她,手上动作却没停:“有大事儿,但不一定是好事儿。” “什么大事儿?” “阿梧。”穿好衣服,陈冶秋又为她整理头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她,“凤家什么时候聚得最齐?” “……每月十五,全家人都要上老太太那儿吃饭。”凤栖梧说。 “这个月十五,你可以去凤家凑凑热闹。”陈冶秋看了看万年历,今天才初二,还有十四天,时间足够。 凤栖梧看向他,满眼疑惑。 陈冶秋没有继续解释,只让她听自己的。 凤栖梧叹了口气,扽着他的衣领直起了身子,细细打量他。 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隐隐的躁动,确实在酝酿什么不好的事儿,她的眉头也不自觉拧紧了。 陈冶秋也看着她,等着她说他不怎么想听的话,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必他这么费心,比如她已经忘了那些事。 有一阵子,衣帽间里如水宁静。 可凤栖梧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不再想劝他似地笑了起来:“算了,反正我们都是要死的。” 陈冶秋很满意她的识时务,微微倾身,慢慢吻她,话含含糊糊地在两人唇边流转:“你会和我一起死,但不是现在。” 【75%】 ------------------- 李纯真把车停在胡同口,给谢英声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谢英声很客气,说马上就来,和往常一样。但李纯真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叹了口气,静静等在车边。 五分钟左右,谢英声出来,得体的衣裙,精致的坤包,手里还有两个锦盒。 看到李纯真,谢英声脸上泛起笑意,只是那笑太过浅表,李纯真只需一眼就能看懂,他们之间揣着张谁也不愿捅破的窗户纸。 他抿了抿嘴,替谢英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谢英声谢过他,坐了进去。 上了车,李纯真给陈冶秋发了信息,说接上人了,正准备往老爷子那儿赶。陈冶秋没回,但想必也已经在路上了。 谢英声似乎心情不错,眉宇间透着期待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她爷爷说,陈老爷子有意今天在家人面前宣布陈冶秋和她的婚讯。 李纯真想,她大概真的非常喜欢陈冶秋,不然怎么会被陈大老板爽约之后一顿公事公办的晚餐哄好,又能这么兴致勃勃地去参加陈老爷子的家宴。 陈冶秋说他看得不清楚,比起人,谢英声更想要名。可李纯真倒觉得陈冶秋似乎错了,在谢英声的逻辑里,先有陈冶秋这个人,才能有后面的名。 往西去的车流不算拥挤,车很快就停在了陈老爷子家门口,而陈冶秋也恰好赶到。 李纯真打开车门,然后一直站在车边。 陈冶秋下了车,看了李纯真一眼,明白了他的心思,踱步走了过去。 “师哥。”谢英声笑盈盈地扶着陈冶秋的手下了车,满眼都是他。 陈冶秋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往陈克的别墅走。 “啊,我带的礼物。”谢英声想起自己还有两个锦盒放在车上,忙要回去拿。 一转身,锦盒已经在身后,是李纯真拿下来的。 “……谢谢。”谢英声有些迟疑地道谢,眼睛没有去看李纯真,只定在锦盒上。 “谢小姐,请拿好。”李纯真往后退了半步,却把锦盒递了出去。 谢英声像是松了口气,伸出手,接过了锦盒。指尖不经意划过李纯真的,她匆匆收回,握住盒子立刻转了身。 陈冶秋站在原地没动,见李纯真今天难得没有嬉皮笑脸,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师哥,我们走吧。”谢英声拉了拉他的衣袖,不想过多停留。 陈冶秋嗯了一声,抬步进了屋子。 李纯真挠了挠头发,长叹三声,回了车里。 ------------------ 陈家家宴,餐厅里摆了两大桌。 陈冶秋和谢英声被安排在陈老爷子和集团里掌权的几个叔叔姑姑一桌,老爷子的提拔之意可见一斑。 头道冷盘上来,正式开宴,陈克问了问最近集团的情况,又感慨了几句国内外形势,话锋一转,夸赞起了谢英声。 “阿声现在已经是美院的客座教授了,了不起。咱家啊,从政的有,从商的也有,就是艺术这块儿,总缺了点儿意思,现在好了,阿声替我们填补了空缺。” 谢英声腼腆地笑了。 “爸,您这话不对啊,小晴也是搞艺术的,好几百万粉丝呢。”陈冶秋的一个叔叔开口,为自家做网红的女儿叫屈。 “她那是什么艺术,围个破厕纸上什刹海瞎转悠。”提到这个陈克就来气,“丢人。” “爸,那是行为艺术。”叔叔又解释,“披着厕纸是呼吁环保。” “你甭跟我说这个,什么时候披厕纸的能当上美院教授,你什么时候再跟我说。”陈克大手一挥,不再想听什么厕纸、什么环保。 谢英声适时拿出准备好的一个锦盒,说是自己写的一幅字,请老爷子品鉴。 陈克笑逐颜开,当场打开,又是好一通夸奖。 另一桌的小晴听着动静,看了一眼谢英声,又和身边的几个堂表兄妹扁了扁嘴,讥讽地说谢英声跟四哥好了之后,突然才华横溢了。 一个堂姐拿胳膊杵了杵她,笑说这是爱情激发的能量,哦不对,是爷爷捐的那个教学楼激发的能量。 另一个表哥有些好奇,问老爷子为什么这么捧谢英声?人还没进门儿,楼都替她捐了? 之前说话的堂姐笑了笑,说哪儿是捧陈谢氏,那是捧咱四哥,咱们这几个谁也指望不上,家里将来等着让四哥接手呢。 表哥嘀嘀咕咕说我们怎么就指望不上了,可看看坐在一桌老狐狸之中仍游刃有余的陈冶秋,也只能耸耸肩,说姥爷看人还是准。 第57章 家宴(二) 十五那日,凤老太太那儿也有一场家宴。 难得一家子人到得齐,老太太有了些笑模样。 和乐融融说了些新发的趣事儿,听到凤岱说起他某个朋友最近和一个女明星暗中交往,老太太眼睛一眯,看向了凤岚:“阿岚,听说你最近也和一个小明星走得很近?” 凤岚正喝着汤,听太奶奶这么一说,汤水差点儿呛肺管子里。 “没有的事儿。”凤岚瞟了一眼老太太身边坐着的凤栖梧,赶紧否认,“我怎么可能泡女明星。” “是啊奶奶,阿岚很乖的,交往的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女明星什么绝对不碰的。”凤岚的母亲也给儿子帮腔。 “人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凤岚嘟嘟囔囔说了句,又提高了音量和老太太笑道,“您说的女演员是来我们乐团排练的,人元旦晚会有节目。托她的福,元旦您能在电视上瞧见我。” 凤淼眼睛一翻,撑着下巴朝凤岚道:“恐怕是襄王无意,神女有心。那些个没什么背景的小明星,不都瞄着你们这些男孩儿使劲儿嘛,到时候偷偷怀了孕,你甩都甩不掉。” 第52章 “小姑您说的什么啊。”凤岚皱起了眉头,“我们什么都没有,人爱苏露也是个好姑娘,您别说得这么难听。” “你瞧,这不就护上了。”凤淼朝凤岚的母亲努了努嘴,“嫂子,您可得防着点儿。” 凤岚无奈,继续埋头吃饭。 “要我说啊,还是阿梧让人放心。”凤淼看了眼沉默吃饭,又一直照顾着老太太的凤栖梧,似笑非笑地说,“我哥不在北京,偶尔回来也不回家住。再看我们阿梧,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替我们做了,受了多大委屈也一声不吭。” 凤岭本就没什么胃口,听平时一直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凤淼此时话中有话,心里愈发憋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凤栖梧,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老太太身上。 “你们这些人里,阿梧是最让我放心的。”老太太刻意忽略了凤岭的目光,拍着凤栖梧的手,像是给她宽心似地说,“我已经和阿衡说了很多遍了,让他把美国的事儿放一放,多回北京来。” “奶奶,阿衡有重要的事儿,您别逼他了。”凤栖梧朝老太太笑笑,“再说我们每年都会见的,别担心。” 提到这个,桌上的人都神色各异地闭了嘴。凤衡和凤栖梧确实雷打不动每年都见,只不过这面见的,总让凤家的人心里惴惴。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凤栖梧像是才回过味儿来,赶紧转开话题:“奶奶,您不操心操心阿淼的事儿?” “是是是,阿淼都快三十了,还不结婚。”凤老太太的笑容重新浮上那张衰老的脸,指了指凤岱夫妻,“你们也不急。” “急什么,慢慢挑呗。”凤岱t还真是不急。 “奶奶,我有目标了。”凤淼倒是不扭捏,“等万事俱备了,我领着人来给您瞧瞧。” “是吗?”凤老太太挺惊讶,忙问道,“哪家的?” “现在还不能说,保密。”凤淼下巴一抬,任凭老太太再怎么问也不说。 凤岚和凤栖梧对视一眼,凤岚做了个鬼脸,凤栖梧垂下了眸子,低低笑了。 -------------------- 陈克那一桌,围绕着谢英声和陈冶秋的话题还没有结束。 一个姑姑问:“中国美院……那是在杭州吧,阿声是不是老得往南方跑?” “不用经常去,一个月跑一次就行。”谢英声笑道。 “嗨,那还成,我们小四儿忙得就白天晚上见不着人,要是阿声也老得跑,我真是替你们俩的感情捏把汗。”姑姑像是发觉了陈冶秋的沉默,拍了拍他的手道,“小四儿,你说是不是。” 陈冶秋收回手,没说话,只是给姑姑夹了一筷子菜。 姑姑有些尴尬地笑笑,又去看老爷子。 “冶秋最近确实忙,但忙得有成果。”陈克点了点头,接过话茬,也全是溢美之词,“之前赶在李下台之前把资管业务收掉,我的几个老朋友都在夸他眼光准。最近那个黄业明,进去了的那个,所有人都还在打听他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小四儿飞到美国跟人老婆谈起收购来了。这个时间点很好,价格低,又能迅速开展业务。” 陈克从不轻易夸自家人,今天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夸陈冶秋,必定是想给他挪挪位子了。 “小四儿都是得了您的真传啊。”叔叔干脆顺水推舟,在老爷子面前卖个好,“他都做得这么好了,也别总在子公司委屈着,来集团干,也让我有时间去旅旅游。” 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给叔叔出主意第一站上哪儿。 谢英声看着这一大家子兄友弟恭,又转头去看陈冶秋。 他似乎并不多热衷,自顾自喝着水。 大概对于自己进集团,乃至将来掌握陈家,他早就势在必得,现在也根本无需装作惊讶。 “当然好,当然好。”陈克点了点头,朝陈冶秋道,“冶秋,忙完手头上的活儿,来集团报道。” 陈冶秋简单说了声好。 “还有个事儿,冶秋呢也不小了,业立住了,这成家的事儿也得提上日程。”陈克又继续道,“昨天我也和谢恺通过电话,两家都有……” 还没等陈克把话说完,陈冶秋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陈克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瞪了陈冶秋一眼要他把电话挂了。 陈冶秋拿出手机看了看,立刻站起身,走到餐厅角落接了起来。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桌上顿时安静下来,一桌子人都在看陈克的脸色,说不上坏,但也绝对不好。 他们又用余光去打量谢英声,她只是轻轻抿着唇,背依旧挺得笔直。 目光最后落在角落的陈冶秋身上。 反骨仔。 大家都摇摇头,继续吃饭。 电话打了有一阵子,陈冶秋挂断后,踱步回到桌边,见陈克又要开口,立刻叫了声爷爷。 “有事儿跟您商量。” 【还差19个字儿,和各位老师说点儿知心话,好了,到2000了。】 第58章 家宴(三) 凤岭接完电话回来,见一桌子人都在看她,敷衍地笑了笑:“基金会那儿明天有个活动,问我能不能出席。” 凤岱哦了一声:“三姐您为了慈善事业居功至伟啊。” 说完,朝凤岳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凤岳摇了摇头,没说话,笑着给凤老太太续了杯茶。 “都是自家的事儿,我不操心谁操心。”凤岭咧了咧嘴角,“好在基金会事儿少,不像集团,今儿有监管要问询,明儿又有游资要搞事儿。对了,我听说华尔街有一个投资公司最近对咱们虎视眈眈,要做空咱们?” “可不是,集团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也是纳了闷儿了,三姐您是惹着谁了,让咱们好端端的企业这么遭人恨。”凤岱并不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反倒笑盈盈地和凤岭回话,“明年审计的时候也得让人好好查查基金会,别到时候又是一笔烂账。” 凤岭眼睛一瞪,立刻就要发作。 凤岱一看,赶紧笑着告饶:“哟哟哟,姐,您别瞪我啊,我这儿给您收拾烂摊子,发发牢骚还不成啊。” “爸,您可实在不会说话。”凤淼接茬儿道,“基金会能有什么事儿,姑姑的心思都不在那上头,人有自己的产业要忙,好像最近还从别人手里抢下了个大单子。” ------------------- “你在新疆的那几个能源项目被人撬走了?”陈克听了陈冶秋的汇报,眉头越皱越紧,“你之前不还飞到那儿去和政府的人见了一面吗。” 陈冶秋点了点头:“都谈好了,那边也很支持。” “那怎么搞的?” “半路杀出一家公司,用更高的返投比挤掉了我们。”陈冶秋叹了口气。 “谁家的?”陈克问。 “刚查到实控人,是凤岭,原来凤家的董事局主席,最近被调到他们的基金会挂了个闲职。” 陈克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点,像是在想最近听到的消息和凤岭有没有什么联系。 “凤家出事儿了?”陈克年纪大了,却还是很敏锐,立刻就想到了凤岭的调任很不寻常。 “大概和黄业明有关。”陈冶秋如实相告,却也不说得特别具体。 “看来凤岭是要自己下场,扇凤家一个耳光了。”陈克笑了笑。 陈冶秋没有说话,静静站在老爷子身边。 “她自己的公司,那就是根基不稳的小企业了?”陈克又问。 “不大,但是一直在做能源,背景还是有的。”陈冶秋说,“新疆的合同已经和他们签了。” 陈克抿了抿手指,看向陈冶秋,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悦:“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陈冶秋走到陈克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很诚恳地看着他说:“向您请教。” 陈克像是没料到陈冶秋这个打小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小兔崽子能这么和他说话,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看了陈冶秋好一会儿,确定他的脸上没有除了虚心求教外的其他表情,陈克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下来。 陈克想,在股东会上拿捏几个人或许还不在陈冶秋话下,但真涉及千里之外的政府项目,回国不久又根基不稳的他还不是百分百有把握。 孙子在向他示弱,他拿住了陈冶秋。 ------------------------ “你管好自己就行。”凤岭沉了脸色,朝凤淼狠狠瞪了一眼,“别到时候凤家的股价跌穿了,你这个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也保不住。” 凤淼倒是不害怕,和她父亲对视一眼,笑盈盈地应了声好:“姑姑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遇上个心狠手辣的,生意谈不成还是其次,保不齐自个儿都得搭进去。” “凤淼,你现在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凤岭站了起来,指着凤淼就要骂。 凤淼坦然自若地吃了口菜,满脸不解地问:“姑姑,我说什么了?” 这两家人渐起的争执终于结束在凤老太太在桌上落下的一巴掌上。 第53章 “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就这么跟你姑姑说话?”凤老太太的犀利目光停在凤淼身上。 凤淼抿了抿嘴,不再说什么,抬手看看表,又嗤笑一声。 “你也给我坐下,吃饭。”凤老太太又看了一眼凤岭。 凤岭肩膀起伏,喘着粗气,看来气得不轻。但老太太发话,她也只能按捺下怒火,重重坐回椅子上。 凤栖梧忙把茶端到老太太面前,让她顺顺气,心里却想,两周前陈冶秋让他务必出席凤家的家宴,莫非就是要她看这一出家庭和乐的好戏? 他也太无聊了。 正想着,忽然有工人面色惊惧地跑了过来,见到老太太,第一句就是:“警察来了。” -------------------- “合同签了也不是尘埃落定了。”陈克摸了摸脸,煞有介事道,“政府项目最讲究舆情,一旦报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合同是可以解除的。” 陈冶秋抬头看向陈克:“那家公司我查过,还算本分,没有值得挖掘的新闻。拿下项目这事儿,又涉及当地,不方便牵扯他们。” “公司没有,凤家、凤岭总有吧。”陈克冷哼一声。 “他们?”陈冶秋继续悉心求教,“他们有什么问题?” “你当凤家都是什么好人?他们家的丑事儿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凤衡那小子婚礼当天就跑了这事儿,多现眼。” 陈冶秋目光沉了沉,没有说话。 “不过这种事儿顶多算是丑闻,不能帮你拿回项目。”陈克又说,“要挖,就得挖大事儿,能一下子钉死他们的事儿。”t “比如?” “比如偷税漏税、操纵股价、内幕交易、杀人放火,得是这样的。要是什么都没有,编一个出来也不是不行,反正都是媒体捕风捉影,咱们只要求有舆情就可以了,等调查完,就算还他们一个清白,项目也早就易主了。” ------------------- 蒋天奇背着小狮子挎包,迈着大步一颠一颠地走进凤家的时候,看到了站成一排的凤家老小。 他定睛观瞧,上回强奸未遂的案子里,被放过了的共犯和被害人又坐在一块儿堆儿吃饭,真让他大开眼界。 “都是熟人,就甭列队欢迎了。”蒋天奇抬了抬下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凤岭身上飘过,瞧见凤老太太,又龇着白牙笑道,“老太太,您受累先坐稳喽。” “怎么回事儿?”凤老太太蹙着眉,表情严肃地问道,“李局和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有同事来家里做客,他也没通知我一声加几双碗筷。” 蒋天奇一副“您看这事儿办的”的遗憾表情,朝老太太笑道:“李局管你们海淀,不管我们朝阳,反正时间还早,要不您再给我们付局打个电话问问?” 凤老太太见过混不吝,但没见过这么混不吝的,胸口堵得直运气。 “蒋队,早收队早下班儿。”张威扽了扽蒋天奇的袖子,小声嘀咕道。 蒋天奇一拍脑门儿,说对对对,我也不是上门儿来说单口儿的,来吧,上程序。 身旁的警员掏出一张传唤证,朝凤岭厉声道:“谁是凤岭?” 凤家人惊疑不定地看向警员,又看向人群后头站着的凤岭。 蒋天奇拿下巴指了指,问道:“那儿呢,上回有记录,不用再详细问身份信息了。” 几个警员走了过去,一左一右架着凤岭,把她带到了蒋天奇面前。 凤老太太觉得大事不妙,立刻要跑上去问个究竟。凤栖梧赶紧推来轮椅让老太太坐着。凤老太太手一挥,推开了轮椅,扶着凤栖梧的手疾步挪了过去。 蒋天奇看着老太太一副要过来拼命的样子,倒也不怵,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往前跨了一步,扬着嘴角看向老太太,也看向她身边的凤栖梧。 “你们为什么抓我女儿?!”凤老太太问,“她犯什么事儿了!” “我这不正要说呢么,您这老太太还是太急躁了,下回注意啊。”蒋天奇笑了笑,转头朝凤岭正色道,“凤岭,现在对你涉嫌故意杀人一案进行传唤,请你配合。” 凤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凤岭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蒋天奇,尖叫道:“你说什么?!我杀人!我杀什么人了!” “五年前,亮马河。”蒋天奇最烦有人在他面前尖叫,脸色也不善起来,“还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儿吗?” 【80%】 第59章 家宴(四) 听完陈克的话,陈冶秋垂下眸子,思考着什么,半天没有回应。 “怎么?”陈克问。 “我们出面爆料的话,媒体免不了对我们有所微词,觉得陈家为了生意不惜用一些下作手段。”陈冶秋似是有些为难。 “在商言商,商场上就没有不下作的手段。”陈克哼了一声,觉得他还是太嫩、心太软。 转念,他又像是教导陈冶秋一般,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以找其他更加耸动、更能让媒体穷追不舍的人来做,咱们顶多是个摘桃子的,怪不到咱们身上。” “其他人?”陈冶秋的身子往前凑了凑,离陈克更近了些。 “你说凤岭被调去基金会了?那凤家现在……”陈克话尽于此,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陈冶秋幽深黑眸看向陈克,在他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想法,这才笑了笑,将满眼的得意隐在了再次低垂的眼中。 事儿比他预想得还要不费力气,他又怎么能不得意呢。 他爷爷也是的,同样的当,在他这儿上了一回又一回。 “凤岱确实也有意彻底坐上主席的位子。”陈冶秋拉回思绪,说道。 “你看,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陈克往沙发里靠了靠。 陈冶秋点头,拿出手机发了几个消息。 “你做完该做的事儿,我也再去和当地政府沟通一下,新调任的书记是我老部下的儿子,我的面子还是能给的。” “好。” -------------------- 凤岭虽然被两个警察押着,却死活不肯出这个门。 她剧烈地扭曲着身体,不断尖叫,嘴里喊着妈。 “三姐,您还是配合点儿吧。”凤岱走了过来,拍拍凤岭的肩膀,“这事儿是真是假,不得让警察同志查清楚了才好有个定论嘛。” 凤岭目眦欲裂,转头去看凤岱,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凤岱笑了笑:“华尔街的事儿您说得对,我是得好好应付。这不,陈冶秋借了我一笔钱,让我趁现在把低价的股票都回购了,咱家的危机就能解除。哎您猜,他为什么帮我?是不是因为您抢了他的生意,他心里不痛快啊。” 凤栖梧眉心一跳,心说陈冶秋竟然做了这些事儿? 凤岭听到凤岱的话,眼睛里的血管几乎都要爆了。 她终于回过味儿来,咬着牙低低喊了声:“就因为这个,你出卖……中伤我!” 车祸那事儿,只有他们这一辈儿的人知道真相,现在警察介入,还准确地说出了时间地点,只能是家里出了内鬼。 现在这内鬼自己跳了出来,是个得了胜的卑鄙小人。 “你和陈冶秋狼狈为奸,就为了这个破公司!”凤岭又朝凤老太太叫道,“妈!妈!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他为了地位连我这个姐姐都可以牺牲,下一步就该祸害你了!妈!” “三姐,你别激动啊。”凤岱还是笑,趁机把凤岭又往蒋天奇那儿推了推,“多说多错。” “什么前门楼子胯骨轴子的。”蒋天奇砸吧砸吧嘴,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不耐烦地说了句带走,率先走了出去。 没几步,他又转回身儿,朝凤岱道:“凤先生,您也跟我们走一趟,咱们做个正式笔录。” “一定配合。” -------------------- 正事儿说完,爷孙俩又说了些陈冶秋进集团的安排。 陈克说话干脆利落,陈冶秋更是话少,集团的事儿也很快说完,俩人又渐渐没了话。 陈冶秋要搀着老爷子起身回去吃饭,陈克却没动,突然问起了别的。 “你和上回别墅里那个女的还有没有来往?” 陈冶秋稍稍迟疑,随意点了点头。 “那谢英声你什么打算?”陈克问。 陈冶秋注意到,陈克虽然这么问,可口吻却明显和以往不同了。他不再强硬要求自己尽快打发走身边的莺莺燕燕、和谢英声结婚,反倒是透着些要松绑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陈冶秋的虚心求教和乖巧臣服让陈克十分受用,而他也看出陈冶秋对谢英声始终不冷不热、甚是提不起兴趣,他打算在孙子进集团的节骨眼儿上卖孙子个人情,多给他些时间胡闹。 只要陈冶秋最终娶的是他定下的人,什么时候宣布、什么时候结婚就都可以让他自己决定。 “保持现状。”陈冶秋虽然心中另有打算,却还是狡猾地没有把话说死。 果然,陈克很满意陈冶秋的说法。 第54章 “我安排的人是最适合你的,也是最不会出错的,你只要按着我让你走的路去走,不仅是陈家,更大的梦你都能做。” 陈冶秋低头摆弄着桌上放着的一支笔,嗯了一声。 陈克看着陈冶秋,还是嘱咐了一句:“虽说事缓则圆,但你也不能真拖得太久。我要是你,就趁早打发掉那女的,以免夜长梦多,耽误你的婚事。” 陈冶秋再次确认了陈克话里的松动意味,笑了笑,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她不会影响我结婚。” “你别这么笃定。”陈克嗤了一声,“临门一脚变卦的女人多着呢。她现在说不争不抢,等你真要和她分手了,该哭还是哭,该闹还是闹。” “她不会。”想到凤栖梧的身份和她平日里的样子,陈冶秋十分肯定地说,像是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只要给我时间处理。” 陈克不着痕迹地朝陈冶秋看了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语气里怎么还有些自嘲?好像他才是打算变卦的那个。 但陈克也听明白了陈冶秋的言下之意,陈冶秋需要时间和那女的断了,那自己就给他这个时间。 “我可提醒你,结婚前要是闹出什么难看的事儿,谢家一准儿拿乔,往后每年还得拿出来治你。你自个儿看着办,好自为之吧。”陈克拍了拍陈冶秋的肩,又悄声给他出主意,“要实在喜欢,等结婚之后,你和谢英声通过气,养着玩儿玩儿也就罢了。” “嗯。”陈冶秋随意点了点头,图穷匕见,“刚才您在餐厅说的事儿……t” “不急,等你处理好自己的破事儿,在集团站稳了再说。” --------------------- 凤岭被警察带走了,凤岱也跟着去了,一顿家宴从热闹变得更热闹,最终走向寂静无声。 剩下的人都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动。 凤栖梧看着走远的警察,又想起凤岱的话,侧目看了眼凤淼。 凤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像是对什么势在必得。 凤栖梧收回目光,指甲在掌心里越陷越深。 身边有人轰然倒下,凤栖梧下意识去抓,却握了个空。 原本安静的屋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所有人都跑过来,对着躺在地上不动弹的凤老太太大呼小叫。 那一夜,九十几岁的凤老太太再一次中风了。 【70%】 第60章 计划有变 陈老爷子从书房回到餐厅后,说起了打算在欧洲投资的事儿。 谢英声颇有耐心地等了一阵,仍不见她和陈冶秋结婚的事儿被再次提及。 她心里一沉,看向陈冶秋。 陈冶秋一如往常,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别人侃侃而谈,偶尔说上几句,很快又抽离出去。 极偶然地,他会注意到谢英声,然后给她夹菜,像是商务宴请上照顾邻座的合作伙伴。 谢英声暗自苦笑,可不是合作伙伴嘛,她又忘了。 饭一直吃到九点,一大家子人又留下来喝酒打牌,到了半夜才散。 陈冶秋难得没有早走,而是在牌桌上凑数下了几轮注,骗骗演演,赢了不少钱,最终也都留给接他位子的堂妹了。 谢英声一直等在他旁边,见他要走,也起了身。 “李纯真会送你回去。”出了门,陈冶秋让工人去把一直待在附楼的李纯真和老陈叫来。 “你……不回去?”谢英声有些迟疑地问,她以为来的时候陈冶秋不方便接,回去时怎么着也该送一下。 陈冶秋回答:“和你不顺路。” “或者咱们去那儿。”谢英声指了指不远处陈冶秋的那栋别墅,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朝他提议道,“再喝点儿酒,说说话也好。” 她很急迫,有陈冶秋一直冷着她的原因,也有自己的原因。 谢英声一直清晰记得那天李纯真送她回去时的全部经过,更记得那时自己和他靠得多近,有多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她怕了。 她怕自己说服不了自己继续和陈冶秋在一起,怕自己失去仅靠挂名就轻易得来的一切,更怕自己真的会和李纯真纠缠不清。 于是,她急迫地哄好了自己,迫切地要和陈冶秋结婚,哪怕在此时豁出去自己的脸面。 “我还有东西送你,是我画了很久的一幅画。”谢英声从身后拿出锦盒,递到陈冶秋面前,直着眼睛看他,“或许……你有兴趣和我一起看看。” 意思很明确,目的很迂回。 陈冶秋像是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略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谢英声被他看得有些脸红,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陈冶秋嗤笑一声,心说这才是她,和自己对视超不过一秒就仓皇而逃,实在无趣。 “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陈冶秋接过锦盒,却没有打开。 看到李纯真开着车远远过来,陈冶秋抬了抬手,招呼他快点儿。 谢英声似乎听到了李纯真踩下油门的声音,心中起伏,不及多想,连忙抓住了陈冶秋将将放下的手,求救似地要他带她走。 陈冶秋以为是陈克和谢恺说好在今天宣布的事儿没了下文,才让谢英声如此急迫,忍不住摇了摇头,很快挥开了她的手。 在陈家这样的大家族里,牵扯的关系、利益太多,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导致情势变更,宣布婚讯这种小事又怎么会是例外。 不宣布婚讯又不等于不结婚,现在不过是把他们的婚讯推迟,谢英声这就稳不住了,未免小家子气。 “谢小姐,我已经不是第一回和你说,你也不是第一回向我承诺你明白我们的关系了。”陈冶秋看向谢英声,微凉的秋风里他的面孔也不带任何暖意,“我以为这么简单的事儿,我们实在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拉扯。” 他实在烦透谢英声黏黏腻腻、拖泥带水地试探他的举动了,他的底线在他们第一回交谈的时候已经坦诚地亮给过她,她着实没必要一次次地尝试,白白让他越来越烦她,白白让他们两个的关系越来越差。 谢英声抿着嘴,手指使劲儿尅着衣角。 尽管陈冶秋的态度她心里有数,可真的听到他这么说,还是难免心中郁郁。 “谢小姐,我们会结婚不假,但什么时候结、怎么结,我爷爷不会过问,我也希望你不要太纠结。”陈冶秋觉得自己还是对她过分礼貌和客气了,导致她觉得自己是个和善的好人,便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你与其把精力花在我爷爷身上,不如好好想清楚和我合作的基础。既要又要还要,也得看明白自己有没有那么多筹码。” 谢英声身体僵了一瞬,脚下有些虚浮。 她不知道陈冶秋和陈克在书房里谈了什么,可他们一出来,一切都变了。 陈冶秋是有毁约的打算?还是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肖想和他真的有以后? 如果是前者,她立刻就会成为全北京的笑话,比凤栖梧那个结婚当天就被丈夫抛弃的新娘更大的笑话。如果是后者,她……原本不甘心,现在更有说不出的原因。 “我……我不是在逼你,也不是试探你的底线,我只是想做好我该做的。”谢英声认真和他解释,“即使我们是合作,最终不还是要结婚,还是要住在一起,生儿育女,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生分,我……” “是我一开始没和你说明白吗?”陈冶秋渐渐烦躁起来,和谢英声永远都说不明白,他们一直都卡在这一个问题上,举步不前,“我只需要一个合作伙伴,或者说,一个摆设。我们不会住在一起,不会生儿育女。我们在外的体面,是靠互不打扰维系的。” 谢英声不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了,可每次提及,她都心里堵得慌。 她难免崩溃,口不择言:“可我不是摆设,我也是个人。你和我交往又不和我亲近,难道你不担心我也去找其他的男人吗?像你一样。” 她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个爱她的丈夫,这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在陈冶秋这儿,他宁可去外头找女人,也不愿意和她好好相处? 即使她答应了陈冶秋的那些条件才成了他的女朋友,可谁说这事儿就说准了不能变呢?只要他愿意看看她,给彼此一个互相接纳的机会,她自信他们是身心投契的一对儿。 “自便。”陈冶秋几乎要笑出来。 夫妻间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却私下各玩各的都不是什么新闻,更何况他们这对清清白白的合作伙伴,谢英声凭什么觉得这是个能威胁到他的事儿。 事实上,他很希望谢英声去找一个男人,这样李纯真就不会总提醒他该和谢英声吃个饭、送个礼物,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凤栖梧在一起。 这很公平,对他们都好。 李纯真早已经把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他们身边,也早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看了看陈冶秋的脸色,又看了看谢英声,叹了口气。 该他上场结束这场“情侣”间的矛盾了。 第55章 李纯真从车上下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礼貌地请谢英声上车。 谢英声脸色有点儿发白,嘴唇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听见李纯真叫她,她朝他看了一眼,无措、怨恨,又楚楚可怜。 陈冶秋朝李纯真摆了摆手,转身朝后走去,一言不发地上了老陈开来的车。 放松下来,他给辉子打了个电话:“手里的东西可以交出去了。” “好。”辉子简洁地答应了,“明天就办。” “今儿怎么没来吃饭。” “有事儿。” “什么事儿?” “老爷子交代的事儿。”辉子没有说具体内容,毕竟他也领着老爷子给的工资,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心里有数。 陈冶秋随意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第61章 谁还不会出轨了 半夜的西山小路漆黑一片。 路上没有车,更没有人,只有呼呼风声。 李纯真把车停在后山停车场,臊眉耷眼地跟着谢英声下了车,和她一起像两个游魂一样往鬼笑石去。 谢英声自上了他的车后,就一直在哭,不出声,只流泪。这个样子,李纯真只在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看的琼瑶剧里见过。 他小时候就说这女主角太好看了,结果长到二十九岁,真的碰到了这样的女人。 只不过是他老板的“女朋友”。 李纯真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打量她,被她哭得实在有点儿心绪不宁,他忍不住摒弃自己不该有的想法,开解她道:“我以为这事儿你们是早就谈好的,我是说……你们的关系,和彼此的界限。” 谢英声擦了眼t泪,有些红肿的眼睛望向他。 “生意上,陈总是个讲究信誉的人,定好的事儿,他不喜欢被突破。”李纯真硬着头皮说,“你按定好的做,就不会和他闹得不愉快。” “谁说不是呢。”谢英声自嘲地笑了笑,“是我贪心了,以为相处久了他能看到我的好。结果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不讲信誉的人,既想要他带来的便利,又想要他这个人。” 要他这个人啊,可真是不大容易,李纯真想,除非你也是人妻,毕竟陈大老板好这口儿。 李纯真心里有点儿泛苦,他又想得更飘忽了些。 恐怕即使谢英声要靠人妻这个身份去吸引陈冶秋,她也是不会考虑嫁给自己的,他不在她的择偶范围里,一路上她生怕和自己有牵扯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我不是说你不讲信誉,我的意思是……嗨……我也没什么意思。”李纯真说一半也说不下去了,他没有立场劝谢英声,他刚才说的那些,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逻辑上讲,谢英声就是既要又要了。可感情的事儿又哪里能用逻辑来解释呢,谢英声本来就喜欢陈冶秋,选择和陈冶秋合作无非就是曲线救国,也就是陈大老板目中无人,把女人心想简单了。 “李纯真,你见过那个女人吗?”谢英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的话,忽然问道。 李纯真脑中警铃大作,立刻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谢英声也看着他,不需多言,已经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得到了答案。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冶秋……真的那么喜欢她?” “……谢小姐……你知道我不会说的。”李纯真叹了口气,“我是领陈总工资的。” 谢英声像是被他的话说中了什么心事,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她也喃喃道:“是啊……你是领他工资的……” 李纯真很聪明,他听懂了谢英声的意思。 他自嘲地抿了抿嘴,专心开车。 “即使我们结婚了,他们也会继续来往,是吗?”谢英声问,却又立刻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或许之后不是她了,而是另一个女人,然后又有另一个,再一个。他们这样的男人,有的是女人投怀送抱。” 李纯真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陈冶秋和凤栖梧的关系是源于一时兴起,还是别的什么。但他觉得,陈冶秋对凤栖梧恐怕并不如谢英声所说,能轻易放手。 谢英声笑了起来:“起码他很公平,自己做不到的事儿也不强求我去做。” 李纯真想,她说的恐怕是陈冶秋最后的那句话,她可以去找别的男人。 “李纯真,陪我上趟西山吧。”谢英声的声音从后座响起,很飘忽,像是鬼声传入李纯真的耳朵里。 于是,他们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上了山。 李纯真的皮鞋踩在路上哒哒得响,谢英声的脚步却没有声音,她把高跟鞋脱了,光脚踩在地上。 李纯真觉得她这样很好,随性自然,比平时端着劲儿的样子要生动不少,如果陈冶秋看到,保不齐喜欢。 可他又担心谢英声踩到什么划伤了脚,因此,他跟在谢英声后面,用手机照亮她的前路。 半个多小时,他们登了顶。 天气晴好的秋日夜晚,已经不甚明亮的北京城可见清晰一隅,目光放远,甚至能看到国贸。 但谢英声并不打算看得太远,她只是盯着脚下方正的灯光,陷入沉思。 晚上风大,谢英声的头发被吹得散乱在了空中。李纯真叹了口气,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说别着凉了,后天陈总有个推不了的晚宴还请您一块儿出席。 谢英声没有接他的衣服,却转过头朝他笑着说:“谁说这里不是北京的lalaland呢。” 李纯真随意瞥了一眼,他恐高,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帮我披上吧。”谢英声看了眼李纯真,指了指他手里的衣服。 李纯真认命地绕到她身后,要给她披衣服。 谢英声却转过身子,面向他。 李纯真叹了口气,又绕了过去。 谢英声还是转身,直直向他。 “谢小姐……你……”李纯真拿着衣服,披也不是,不披也不是。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重重覆住了他的唇。 “李纯真,你来爱我吧。”谢英声的唇退开些,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像是祈求。 李纯真的嘴被撞得出了血,他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有点儿苦。 他知道,自己只是谢英声随意乱抓的一根稻草,不是为了救命,而是因为听陈冶秋的话,争取她那可怜的尊严。 见李纯真没有回应,谢英声的表情裂开了。她轻颤着收回手,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羞愧无比。 退后一步,她想要离开。 一只手抓住她的,快速将她拉回,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背,把她牢牢圈在了怀里。 李纯真低下头,深深吻了她。 脚下的夜景好看了起来,原来这就是lalaland。 【今天加更完,后头就是喃喃和陈老板的事儿了。另外提示一下进度条,陈总好心办了坏事儿,虽然达到了他的目的,但也间接耽搁了一些别的,导致需要重新安排,调整计划,当然已经有聪明的老师猜到了】 第62章 live 凤岭被警察带走的事儿在北京城传开,具体因为什么虽然没有人透露,但到底也是瞒不住的。 于是,凤岭谋杀丈夫、丈夫的情人及腹中胎儿的事儿如同投下的炸弹,震惊了这四九城。他们都以为这样的事儿,起码是会假手他人的,没想到凤岭是个艮的,竟然自己动手了。 凤老太太中风后,下不了床了。她身边离不开人,凤栖梧自然成了近身照顾的。 因此,陈冶秋找不到她,她也不想去找陈冶秋。 等老太太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可以由工人接手了,凤栖梧从凤家走出来,恍如隔世。 她回到家,发现鱼死了不少,陆龟也气息奄奄,精心呵护的花草倒伏在地。 打了电话让人来送鱼换水,把乌龟送到宠物医院,又给植物剪了枝浇了水,她终于歇了下来,沉沉睡了三天。 等她醒了,一切照旧。 凤岚约她看自己的演出,所以她起床后化了个妆,去了乐团。 凤家出事儿,对凤岚影响倒是不大。 一是他本来就不掺和凤家的大小事儿,只管做一个富贵闲人,二是他这人随和又好玩儿,大家都很喜欢他,因此也不会因为家里的事儿对他说三道四。 但这情况爱苏露并不清楚,虽然凤岭是她大哥蒋天奇亲自抓的,可等她听到消息,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加之她又在横店拍戏,好不容易请假回到北京,距离凤岭被带走已经过了小俩礼拜。 她飞奔到乐团找凤岚的时候,正好瞧见凤岚领着一大堆人要往外走,里头有齐粤,也有凤栖梧。 爱苏露丢下和她一起来的王海富,朝凤岚跑了过去,焦急地问:“你有没有怎么样?” 凤岚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又想起那天家宴上说他玩儿小明星的事儿,赶紧退了两步:“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家出事儿了,我来看看你。”爱苏露又上前两步。 第56章 但凡是个心里有成算的,都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但爱苏露就是明目张胆地说了,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我我我我没事儿……”凤岚又退了两步。 “真的?”爱苏露又往前走。 “好了。”凤栖梧赶紧拦住凤岚和爱苏露敌进我退的古巴恰恰,笑着朝爱苏露说,“凤岚晚上还有演出,一起去吗?” “演出?”爱苏露一听,忘了刚才的担忧,好奇地问凤岚,“你那个乐队?” 凤岚本来没打算邀爱苏露一起去,可凤栖梧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能愁眉苦脸地说:“是……今儿在livehouse给一个乐队做垫场。大家都去捧场,你也去吧。” “我去我去。”爱苏露忙点头。 乐团其他人看着这颗冉冉升起的小明星对凤岚这个傻小子如此热忱,都抿着嘴偷乐。 齐粤也难得笑了起来,看向凤栖梧。 凤栖梧也在笑,笑里还多了些羡慕。 “我坐你的车。”定了晚上的活动,爱苏露就追着凤岚不撒手了。 凤岚为难地看了眼凤栖梧,说我小婶儿还坐我车呢。 “阿梧坐我的车吧。”齐粤顺势说道,又朝乐团其他人问了一嘴,“还有谁今儿没开车的,一起上来。” 凤栖梧点了点头,朝凤岚笑笑,和齐粤一起走了。 两座的玛莎拉蒂在平安大街上呼呼跑着,噪声不小,可爱苏露的声音更大。 “我以为你姑姑出了事儿,你多少会被影响,所以赶紧请假回来看看你。”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凤岚,“结果你倒好,啥事儿没有。我哥说得对,富贵人家情分浅。t” “你哪个哥说的……”凤岚挠了挠脖子,心说虽然这话不假,但也别往我脸上打啊。 “蒋天奇啊,就是他……”爱苏露嘴比脑子快,就差把是他亲手抓了你姑奶奶给说出来了,好在最后关头,她生硬地转了口风,“他打鼓也打得好,公安系统有晚会都找他上去敲两段儿。” 凤岚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无所谓了,也是他职责所在……” 爱苏露有些怯怯地偷眼看他,又问:“你姑奶奶现在还好吗?我刚回来还没问过我哥,不过他也不会告诉我,违反纪律。” “不大清楚,老太太让我小婶儿找了律师,但是估计你哥那儿证据都找全了又比较强硬,取保一直没办下来。”凤岚简单说了。 爱苏露哦了一声,又问:“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你肯定不好受吧。而且你姑奶奶的事儿又是你小爷爷去给做的证,我在横店都听到别人把这事儿当笑话说,你在乐团会被人排挤吗?” “我家没人在公司干,平常和他们也不算太亲近,所以提到凤家的事儿,大多都不会饶上我们家。”也不知是爱苏露问得实在太直接,让凤岚觉得藏着掖着难免小气,他反倒轻松起来,敞开了说,“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爸妈和姑奶奶不怎么对付,他们不落井下石就算仁义了。” “至于我小爷爷当了证人这事儿……哎……反正他们总是为了掌权的事儿斗来斗去,这次无非是撕破脸了,但也绝不是最后一回。只是我太奶奶那儿受的刺激挺大,身子骨差了不少。”凤岚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她这么多后辈,结果只有小婶儿在照顾她。” “你小婶儿真不容易……上回出了那样的事儿,现在还无怨无悔管着老太太。”爱苏露又补了一句,“你也是好人。” 凤岚转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无奈地看向爱苏露,对上她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好人?” 爱苏露点头:“在这个环境里,不参与那些事儿的就算好人。” 凤岚耸了耸肩,打了右转向,车慢慢滑向鼓楼。 车里沉默了好久。 “不参与和帮凶也没什么区别。”凤岚又开口,声音里有些难以察觉的落寞。 “你不能这么说!我哥说了,有法定义务而不作为才算犯罪。” “又是蒋队说的?” “这回是我亲哥。” “你哥可真多。”凤岚还是笑,笑着笑着又清了清嗓子,提醒她,“在北京可别瞎认哥,北京别有用心的哥太多,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应付不来。” 爱苏露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笑容里带着些得意:“我就说你是好人吧。” “你是真听不懂好赖话儿。”凤岚被她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借着看路躲开了她的目光。 凤岚开车时分了心,走岔了路,等到了livehouse,齐粤他们已经等了些时候。 被乐团的朋友说了几句不靠谱,凤岚赶紧把他们带到二楼能看到整个舞台的平台。 “别人都是花钱看演出,也就是我,花钱请你们看我演出。”他张罗好吃的喝的,才准备去后台。 齐粤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回了座位:“好好敲鼓,别给咱乐团丢人。” 凤岚赶紧给齐大指挥磕了一个,说他一定双踩踩出重影来。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很久,大家吃着喝着聊着天儿,倒也不觉得等待难捱。 凤栖梧注意到时,爱苏露早已经跑没影儿了,问了王海富才知道,她带着些吃的上后台慰问乐队去了。 “我就怕她传出什么绯闻,人还在上升期,又跟凤家……”王海富并不赞成爱苏露和正处于风口浪尖、口碑极差的凤家人有什么往来,可说了一半,想起凤栖梧是凤家的媳妇儿,又赶紧闭了嘴。 凤栖梧笑笑:“凤岚不一样。” “是……谁说不是呢……”王海富也稍有些敷衍地笑了笑,心说富二代哪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喜欢女明星还是喜欢男明星的区别。 “我是说,爱苏露如果真和凤岚在一起了,可以有不一样的宣传口径。”凤栖梧哪里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只是笑着给他提供思路,“一个安心在乐团当乐手的富二代,洁身自好,没交过女朋友,从不仗势欺人,爱苏露和这样的清流在一块儿,双方的口碑都能提高一些。” 王海富像是听进去了,思索着看向凤栖梧。 “你与其愁眉苦脸怕人报他们的事儿,不如当做是一次正面的宣传。前期肯定会受到凤家的影响,但凤岚长得帅,又有高尚职业,只要你们找人带头说几句,加几个标签,口碑一定会反转的。”凤栖梧说,“当然,前提是他们真的互相喜欢,在一块儿了。” “这倒是好办,我们公司养的水军就是做这个的。”王海富敏锐,很快就想到了凤栖梧给他出主意的动机,“不过小婶儿,您滴大大滴狡猾,帮我们爱苏露的同时,凤岚也捎带手口碑翻转了。您对侄子可真够操心的。” “我希望阿岚好。”凤栖梧说,“希望他能找个好女孩儿。” “我也希望爱苏露好。”王海富说,“我也能多挣钱。” “那我们目标一致。” “干杯。” 第63章 要我怎么谢你 livehouse里开始人头攒动,凤岚的乐队也就上台演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乐队里每个人都有其他工作,凑在一块儿排练的机会不多,他们的演出效果并不算好。 本来是叫他们热场的,结果乐迷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咬着后槽牙要退票。 陈冶秋和凤淼走进livehouse的时候,正好看到凤岚他们被乐迷嘘下了台。 凤淼朝垂头丧气走向后台的凤岚嗤了一声,说在关系户乐团里还能混一混,到这儿就现原形了。 陈冶秋没有理会凤淼刻薄的言辞,他不动声色地四下扫了一眼,果然在二楼看到了乐团的其他人。 凤栖梧坐在齐粤和王海富中间,丝毫没有被凤岚糟糕的演出影响,正笑盈盈地和王海富说话。 “现在有新的点了,一个专业打击乐手笨拙地追求摇滚梦想。”凤栖梧无奈地摇了摇头,“挺可爱的。” “爱苏露能看上这样的,挺可笑的。”王海富长叹一口气,“还真不如看上他的钱呢。” “我也是有年头没看过这样的演出了。”齐粤也凑了过来。 “你以前也来livehouse?”凤栖梧有些好奇,她以为齐粤这种正统艺术家是不屑混迹这样的场合的。 “谁年轻的时候没追过乐队呢,愚公移山、江湖、school、temple还有mao,我都去过。”齐粤有些怅然地说,“不过这些倒的倒,搬的搬,也就慢慢不去了。东棉花胡同、鼓楼东大街、张自忠路,早没了当年的样子。” 凤栖梧哦了一声,朝他举了杯:“还有五道营。” 齐粤也笑着举了杯。 “小姑?!陈先生?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身后凤岚诧异的声音响起,惹得包厢里的人都回头看了过去。 凤栖梧也回了头。 陈冶秋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的脸藏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之外,只看得清一双蒙着层秋凉的眼睛。 凤栖梧短暂地看向他,又在看到他身旁的凤淼时别过了头。 第57章 “刚吃完饭,看到朋友圈了,过来给你捧捧场。”凤淼把包丢给凤岚,拉着陈冶秋坐到了包厢最里面的沙发上,“结果你就让我看这个?” 凤岚心说朋友圈是忘了屏蔽这位姑奶奶了?怎么让她看见了。 他们两家现在关系微妙,能不往一块儿凑还是别往一块儿凑了。结果凤淼跟没事儿人似地跑他跟前来,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她就这样,得理不饶人,没理也绝不可能让人痛快。 爱苏露一直在后台看凤岚的演出,因此也跟在他身后回来了。 听见凤淼这么不给面子的评价,她赶紧凑到凤岚身边小声但坚定地说:“我觉得挺好的,鼓敲得可响了。” 凤岚本来对凤淼的评价还没什么反应,现在听爱苏露这么一说,不由地苦笑起来。 鼓太响,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 可看到她满脸的真诚,凤岚只能愁眉苦脸地点点头,招呼服务生给凤淼和陈冶秋上了酒和吃的,赶紧推着她去了凤栖梧那边。 齐粤远程朝陈冶秋打了个招呼,大概是不想打扰他和佳人亲近,亦或是自己不想错过和凤栖梧的接近,他并没有挪窝儿。 楼下正式的演出开始,一个叫大猛的乐队表演着激流金属。 乐团很多人凑到栏杆边去看,都说妈爷子,差距太大了。很多人认出大猛乐队的鼓手是他们中央音乐学院的学弟,又拱着凤岚去看。 架不住人多,凤岚抽搐着嘴角被人拉过去看演出了。 凤栖梧看着凤岚一边儿嚷t嚷着他其实也不赖,一边儿又很认真地看台下的鼓手,有些想笑。 齐粤凑过来说了句什么,现场太吵,凤栖梧没听见,脸也往他这儿倾了倾。终于听清,她和齐粤一起笑了起来。 陈冶秋坐在离他们最远的沙发里,脸色越来越沉。 凤淼坐在他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顿,笑着说;“你这样太违和了。” 陈冶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无声询问。 凤淼拉起他的胳膊放在沙发背上,坐得近些,自己如置身他敞开的怀中,倾身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这才对。” 像极了一对热恋中不舍分开的情人。 陈冶秋收回手,挡在他们中间:“我说过有女朋友了。” “你是说过。”凤淼无所谓地耸耸肩,“可出来玩嘛,在乎这么多干什么。” “是吗。”陈冶秋看向她,似笑非笑。 “不多比较比较,你怎么知道谁更适合你,你又更喜欢什么样的,对不对?”凤淼又靠近了些,手也抚上了他的腿。 livehouse实在是个调情的好地方,灯光昏暗,噪声又大,两个人不得不靠得很近才能听清对方说什么。这样的距离,无非是告诉对方,我是你的了。 起码凤淼是这个意思。 陈冶秋下意识抬头去看凤栖梧,却发现她坐着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齐粤和王海富尴尬坐着,偶尔互相碰个杯。 “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凤淼见陈冶秋没有看自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女人,她索性伸了手,把陈冶秋的脸转向了她,“不如你来选,想要我……怎么谢你?” 纤细的手指在陈冶秋脸上摩挲着,香水味蹿进他的鼻子,还有饱满红唇渐渐靠近。 他眉心微蹙,挡开凤淼的手。 “互相帮衬罢了,没什么可再谢的。”陈冶秋提醒她,他们能坐在一起,无非是相互利用、共同获利。 凤淼并没有被他不怎么好听的话吓退,她越挫越勇地朝他笑道:“这样的事儿,将来也不会少,我们何不长期合作?” 陈冶秋心说你们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出卖的了,面儿上只是淡淡笑着,说不必了,等凤家的股票回购完,记得按合同约定还本付息就可以了。 说完,他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包厢外,人影绰绰。 老远就看到了在卫生间门口和爱苏露说话的凤栖梧,他给她发了个信息,让她找个借口离开,跟他走。 凤栖梧的手机随即亮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点开信息,而是熄了屏幕,继续和爱苏露说话。 陈冶秋眯起了眼睛,慢慢走过去,像是在等洗手间里的人出来,恰好停在了凤栖梧不远处。 “看到你恢复得这么好,我真的替你高兴。”爱苏露和凤栖梧说这话,“那件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就该好好生活,好好享受。咱有理咱怕啥啊。” 凤栖梧笑了起来,说多谢你递来的衣服,帮了我大忙,也替我向蒋队道个谢,你们关系不错是不是? 爱苏露说那不是一般的关系好,他是我亲姐的亲老公,算我亲哥,以后小婶儿你遇到什么危险,都可以找他,他人可好了。 凤栖梧笑得更是眉眼弯弯,说照你这话,我也算是蒋队的婶儿,以后有事儿我一定不跟他客气。 爱苏露也乐,说都是一家人。可话一出口,她又有些难为情起来,别别扭扭眨巴着大眼睛,不敢看凤栖梧。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和凤岚成为一家人,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各自的选择。”凤栖梧看向她,没有半点遮掩,“但我很喜欢你,很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爱苏露脸上有些红,像是真的得到了长辈首肯似地,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天,她倒是憋出一句:“小婶儿你喜欢我?” 凤栖梧被她逗乐了,看着楼下恨不得抽搐扭曲的乐队说:“当然,我喜欢每一个能勇敢去爱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什么能比在白天走路更好的事儿了。” 周围太嘈杂,陈冶秋不能完全听清她在说什么,但最后这句,他听清了。 他看向要被无数条灯光照射却又恰巧躲避着的凤栖梧,心中有些憋闷。 爱苏露没能理解她后一句话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凤栖梧向她推荐,“虽然已经很老了,但很好看,你有空可以翻翻。” 爱苏露用力点了点头。 “拉着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去洗手间呢,不打扰你啦,我先回去了。”爱苏露想起凤栖梧出来的目的,抱歉地笑了笑。 才转过身,她立刻被身旁站着的陈冶秋吓了一跳。她都不知道这大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又跟这儿站着干什么。 她忙和陈冶秋打招呼,可凤栖梧却转了身,进了洗手间。 陈冶秋让爱苏露先回去了,自己作势要走,却又找了个人多的角落站着,等凤栖梧出来和她一块儿走。 今晚人多,凤栖梧为了避嫌,对他连多看一眼都舍不得,实在让人烦躁。一会儿上了车,他还得好好问问,这么久不见,她撇下他和齐粤说什么这么热闹。 凤栖梧很快出来了,经过陈冶秋,她的手指被勾住。 她深吸了口气,轻巧地逃脱,即使在无人关注他们的角落,她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冶秋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忽然意识到凤栖梧今晚并不是在避嫌。 她好像在生气,对他生气。 第64章 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阿梧 陈冶秋先走了,凤淼气得不轻,也没多待。 他们走后,凤岚总算松了口气,又活泛起来。 难得轻松的周五夜晚,大家敞开了玩儿,熬到半夜才散,也难免都喝高了。 齐粤叫了代驾,送了一圈儿人,最后把凤栖梧送回了家。 “我……可以上去坐坐吗?”齐粤把凤栖梧送到电梯口,借着酒意问道。 凤栖梧脚步虽然不那么稳,但还是清醒的,和每次一样。 她摇摇头,朝齐粤举起左手,让他看自己的婚戒:“不方便。” 多好的借口,和陈冶秋说自己有女朋友了是一样的。 齐粤似乎长长叹了口气,可再次看向凤栖梧,他却说:“你丈夫不在北京。” “你家人却都在北京。”凤栖梧朝他勾了勾嘴角,眼底却已经浮上不耐,“你的父母、孩子,别让他们因为你跟着被人说三道四。” 这话确实让齐粤稍稍清醒了些。 他们之间并不是身体不能在一起的问题,而是身份。他离婚了,凤栖梧却还没有。 凤栖梧又笑了笑,不等他再开口,转身进了电梯。 --------------------- 屋里没有开灯,但窗帘却都开着,月光照进来,勉强看清轮廓。 凤栖梧站在鱼缸前,看着一团团红色的鱼游来游去,偶尔遮掩了月光。 “别挡路。”她轻轻敲着玻璃,和其中一条挡在她眼睛和窗户之间的鱼说话。 身后的门敲响,同时凤栖梧的手机也亮了。 “开门”两个字,简洁,却似乎带着气。 凤栖梧盯着手机看了看,咬了咬牙,还是开了门。 有人走了进来,身上带着独特的烟味儿。 凤栖梧回头看了一眼,连个表情都懒得做,又摇摇晃晃往客厅走。 第58章 她在地库就看到陈冶秋的车了,知道他会上来。可这会儿他才跟来,大概看到她和齐粤拉拉扯扯,在楼下又抽了会儿烟。 走到沙发边,凤栖梧被猛地拉进一个灼热的怀里。 熟悉的唇似乎要覆下来,她皱起眉头,抬手挡住了。 从陈冶秋怀里挣脱开,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又给陈冶秋倒了杯,一推,什么话也不说地离开。 陈冶秋也没说话,更没有走过去喝水,他拦住凤栖梧,揽进怀里,又把她的手钳在身后。 “生什么气?”陈冶秋问。 凤栖梧还是不说话,只是抬头看向他,像是审视自己的对手。 “为什么生气?”陈冶秋又问。 “我没有生气。”凤栖梧懒洋洋地开了口。 不说话,也不让他碰,凤栖梧生气起来就是如此,却还不承认。 “小一个月不见,一见就是跟我闹脾气,还为了气我和齐粤靠得这么近。”陈冶秋空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脖子,拇指抵在她的下颌,像是随时可以掐死她,“你怎么每回都这样?” “我没有气你。”凤栖梧又说。 “那你是有心和他在一块儿?”陈冶秋的手在她后颈上加大了力道,拇指从下颌移到她脖子的动脉上,随着她的心跳一道起伏。 凤栖梧转不开头,只能垂下眼睛。 在黑暗中,两个人沉默对峙着。 半天等不到她的回应,陈冶秋没了办法,叹了口气,叫了声阿梧。 凤栖梧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想着应不应该回应他,又该如何回应他。 鱼在鱼缸里冒了个头,掀起一捧水花。 选t好了。 水声消失后,凤栖梧轻轻说:“这么久没露面,你倒是和凤淼一块儿来了。” 陈冶秋揽着怀里的人,听她懒懒说着话,看着她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的脸。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像藏着什么想说又不能说的秘密。 她和爱苏露说的在白天走路,是想和他一起?而他和凤淼一块儿出现,让她更深地意识到,他们的关系,的确不足以支撑她那么光明正大,她和他只能像这样在夜里见面? 这就是她的秘密?她不能告诉他的心思? 陈冶秋忽然觉得高兴,也同时觉得沮丧。 “我为什么和她一起来,你不知道?”陈冶秋松开钳制着她的手,却和她更紧地相拥,“齐粤的朋友圈发了你们在这儿的照片,你和他靠得很近。” “来之前你们不是在一起?吃饭?还是……” 陈冶秋低笑了起来,他喜欢凤栖梧对他也有同样的情绪。 占有,患得患失。 他拉着渐渐不再和他对抗的凤栖梧坐到沙发上,用手拂开几缕贴在她脸上的头发,和她说起他为什么和凤淼一块儿吃饭的原因。 从陈克的家宴上回来,陈冶秋收获颇丰。 他借着自己故意被凤岭抢走的项目,不但在他爷爷这儿得到了干掉凤岭的支持,成功把个人恩怨转嫁成了公司利益,还让老爷子主动“替”他拿了主意,找个人来当出头鸟。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爷爷的建议,像他爷爷说的那样,站在人群之后,避开所有目光,得到了那颗桃子。 当然,要说动凤岱按他的意思去指证他姐并不容易。 好在陈冶秋早也注意到有海外资金狙击凤家股票的事儿,所以他找到凤岱,答应融出一笔资金帮他渡过难关。但相应的,他要替自己解决凤岭,做那只出头鸟。 于是,凤家家宴上,风波起,难平定,但陈冶秋和凤岱最终都心愿得偿。 “看来海外资金真的把四叔逼急了,不然他也不会出卖姑姑。”凤栖梧的眼睛藏在睫毛下面,让陈冶秋看不清她眼睛里的情绪。 他以为的情绪。 “他也想去掉自己职位上的代字。”陈冶秋笑凤栖梧还是太天真,“我只是让他有了个借口。” 凤栖梧无奈地笑了笑:“只是苦了老太太,亲眼看着儿女自相残杀。” “那天你也在场?”陈冶秋问。 “不是你要我参加的吗。” “你从来也不听我的。”陈冶秋的手抚上她的脸,在一片细腻中无意识摩挲着,“难得听一回,正好赶上送你的礼物,也不亏。” 凤栖梧像是勾了勾嘴角,但笑容稍纵即逝,陈冶秋的手指感觉到了。 “凤岭那事儿之后的两周我在新疆把事情做个收尾,一直不在北京,今天凤家发了回购公告,凤淼代表她爸请我吃饭,我不好再推。但吃完之后为什么去livehouse,我刚才说过了。”陈冶秋说完,抬眸看着凤栖梧,像是等着看她脸上的羞愧之色。 可惜,月色黯淡,不足以照亮凤栖梧脸上的神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明明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我还和你闹脾气。”凤栖梧说,声音比刚才多了些什么,或许是愧疚。 她握住陈冶秋在她脸上的那只手,指尖轻巧地钻进他掌心和自己脸颊中间,拇指在他的指关节上游走。 “的确不知好歹。”陈冶秋接收到她求和的信号,另一只手也贴上,捧住她的脸,让她和自己更靠近些,“我多余去找你,省得看你和齐粤纠缠不清。” “我们只是聊天。” “聊什么了?” “凤岚的演出。” “没别的?” “他追过的乐队。” “还有呢?” “你和凤淼的关系。” “然后呢?”陈冶秋像是有设定好的回答,非要追问到底为止。 凤栖梧明白过来,缓缓开口:“他想和我……” 没说完的最后几个字被陈冶秋吞没,急切地,像是要把她吃了似地啃咬着她。他自虐似地想听这个答案,可当答案就在她嘴边,他又怯懦地想要逃避。 凤栖梧的唇瓣渐渐湿润,因为陈冶秋的引诱和渴望。 舌头互相纠缠着,在每一个角落追逐又停留,身体随着唇齿的律动不顾一切地贴近,互相折磨。 如果呼吸不是本能,或许下一刻就会断气。 “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了,阿梧……”陈冶秋的吻滑到凤栖梧的耳畔。 这个晚上太聒噪,人也太多了。 现在,没有人提醒他们注意各自的身份,也没有人阻碍他们贪婪享受彼此。 凤栖梧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回应陈冶秋的话,还是被他的手搅扰得浑身难受而不自觉发出的呻吟。 陈冶秋的手从凤栖梧的身上重新移到她脸上,像是抚着世间珍宝,却又因为还带着她身上的热气而显得亵渎。 “阿梧,我很想你……”陈冶秋重新吻上她的唇。 这么久不见,他想她,想得几乎爆炸。 “陈冶秋……”凤栖梧含含糊糊地叫他。 “嗯?”陈冶秋含含糊糊地应着,手解开了她的扣子。 “我头晕……”凤栖梧微微向后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我喝多了。” 陈冶秋望着她,急促的呼吸牵动着起伏的胸腔,久久无法平息。 屋子里安静得只有鱼缸里的水声,如今多了陈冶秋的呼吸声,一声声打在耳朵里,让凤栖梧头疼。 “我要睡觉。”凤栖梧皱着眉头,再承受不住任何的动作。 “你就这么想折磨我?”陈冶秋问,声音带着轻颤。 他的身体蓄势待发,只等着与她痴狂缠绵。可凤栖梧却完全不把他的忍耐和期待看在眼里,反而让她和别人喝的酒报应在了他的身上。 凤栖梧连点头或摇头都觉得困难,她只能闭上眼睛,靠在了他的颈窝里。 湿润的鼻息在陈冶秋肩上洒下,炙热、柔软,像她接纳他时的感觉。 只可惜,火烧不起来,闷在丹田。 “阿梧……”陈冶秋深深呼吸,又怕身体的起伏让她愈发头疼,只能让呼吸变得绵长,“我很想你……” 和刚才渴求着将他们燃尽的山火不同,现在他说想她,缠绵如水。 凤栖梧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下一秒又重新闭上。 她说了句什么,可声音闷在陈冶秋的肩头,没让他听见。 【80%】 第65章 不要温柔地进入那个良夜 太阳升起,被重重雾霾挡住,天就像一块旧抹布,让人多看一眼都嫌脏。 陈冶秋还是醒得早,想起凤栖梧家永远不关的窗,起床把窗带上,打开了新风。 昨晚上凤栖梧给他倒的水还没动,陈冶秋把水倒了,重新接了一杯,几口喝完,又端着杯子站在鱼缸前看鱼。 鱼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本尾鳍上有缺口的那条不知所踪。他想,大概是凤栖梧忙着照顾凤老太太的时候,鱼死了大半。 她回来看到时,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陈冶秋眼神冷了下来,朝正游向他的一条小红鱼点了点,说了声好好活。 第59章 回到卧室,凤栖梧还睡着。 陈冶秋重新躺回她身边,半撑着身子看她。 散乱的发丝,轻浅的呼吸,和埋在胸口的玉观音。 陈冶秋陷入沉思,问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 是不主动招惹麻烦的人妻身份?原本是,现在不是了。她浑身上下净是麻烦事儿,而他也一次次甘愿为她料理这些麻烦。 那是她的身体?原本是,现在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也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那喜欢她什么呢? 陈冶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细细看她。看着看着觉得不够,又俯身去亲她,从眉骨到锁骨。 凤栖梧大概是觉得痒,脸躲开了些,脖子也缩了缩,眉头绞在了一起。 陈冶秋叹了口气,放轻了动作再次躺下。和她在一起,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面前的人呼吸逐渐轻缓,凤栖梧睁开眼睛,眼中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在陈冶秋起身关窗的时候就醒了。 她看向陈冶秋,像昨晚那样。 和平时衣冠楚楚、游刃有余的样子看着不大一样,睡着后的陈冶秋很警觉,像个无依无靠的狼崽子。凤栖梧想,大概和他小时起就孤身一人有关,毕竟也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她能感同身受。 他们都有两幅面孔,像所有人一样。 昨天晚上,她就这么看着他,想了很多。 过去,现在,将来,不算久远的过去,相互依存的现在,大抵陌路的将来。 然后她吻了他。 陈冶秋睡得浅,唇上忽然温热柔软,他很快醒了。和着夜色轻轻回应她,陈冶秋问她头不疼了? 凤栖梧说一直都不疼。 陈冶秋好像是笑了。 于是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只用喘息替代。水到渠成地,他们贴近,相互寻找慰藉。 就像迪兰托马斯告诫的那样,陈冶秋的动作渐渐不再轻柔,带着蛰伏已久的渴望和未完全消退的气闷,贪婪地攻城略地t。 热汗交融下,陈冶秋的手紧紧钳住凤栖梧的手腕,匀出两根手指钻进她的指缝,抵在她的指关节,很用力,逼得她不得不屈起手指,和他十指紧扣。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凤栖梧微微仰起头,用眼底余光看着他将自己折叠,然后和自己相拥。她交托了出去,也同时接纳,和心里痛苦又欢愉的感受同频共振。 越错越沉迷,他们都一样。 好在很快就要结束了。 ---------------------- 半梦半醒间,陈冶秋听见melisa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恍惚着以为她正和自己打着电话,下意识说了句见面再说。 电话里没了声音,凤栖梧则捂着手机看着他直皱眉。 “陈冶秋在你那儿?我现在过去!”melisa乔立刻挂断了电话。 陈冶秋清醒了些,意识到和melisa乔打电话的人是凤栖梧,眨了眨眼睛。 “她总来找你?”陈冶秋没有立刻起床,倒是拉着坐在床边的凤栖梧伏在自己胸口,疑惑问道。 他倒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们俩人真的交上朋友了。 凤栖梧摇了摇头:“乔小姐来我这儿喝过两回酒,临时约的。上周她又找我吃饭,但是我在老太太那儿,没见成。” “吃饭喝酒可以,不干别的就成。” 凤栖梧想起上次和她吃饭上演了全武行,也觉得好笑。 “还有脸笑。”陈冶秋摸了摸她的脖子,好在上面没有留疤。 凤栖梧直起身子,也把陈冶秋拉了起来:“快起床,一会儿乔小姐来了,看见你这样多不好。” “我怎么样?”陈冶秋明知故问,手流连在她的手上。 凤栖梧睨了他一眼,抽回手,转身出去了。 陈冶秋叫了她一声:“阿梧。” 凤栖梧转过身。 四目相对,陈冶秋笑了。 原来他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看着自己,他也喜欢她的嘴,喜欢她叫他的名字,他还喜欢她古怪的想法,甚至喜欢她冷着自己。 或许,他只是喜欢……她这个人。 凤栖梧又抬了抬眉毛,无声问他怎么了。 陈冶秋说忘了,一会儿想起来再说。 凤栖梧又深深看了看他,转身走了。 ------------------- melisa乔来了,是陈冶秋开的门。 她翻了个白眼,绕过陈冶秋走了进来。 “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呢,原来躲在这儿。”melisa乔和正在水吧做咖啡的凤栖梧打了个招呼,又闲不住地在屋里转悠起来。 “找我做什么。”陈冶秋跟着她走了几步,嫌烦,在沙发上坐下了。 “你是不是和凤家做了笔生意?”melisa乔问,“借钱给他们回购股票?” 咖啡机的声音停了,陈冶秋朝水吧看了看,叫上melisa乔去窗边说话。 “问这个做什么?”陈冶秋压低了声音问。 “好多人来问我了。”melisa乔也看了眼水吧,立刻会意,“你和凤淼走得近,姘头吃醋了?” “问你什么?”陈冶秋没搭理melisa乔的调侃。 “问你什么目的呗。他们说你为了新疆那个项目驱虎吞狼,出钱让凤家内斗,说明这块有利可图,他们可都打算也往里头投点儿钱呢。”melisa乔得意地笑了起来,“一群傻子。他们要是知道你就为了个女人搞这么多事儿,估计杀你的心都有。” “能源那块儿我也一直看好。”陈冶秋似是很无辜地说,“再说,钱是借给他们的,做的债转股,利息不低,还有其他担保,不算亏本儿买卖。” melisa乔一副你别逗了的表情:“你能看得上那点儿利息、那些个烂股权?得了吧,为小嫂子神魂颠倒的又不止你一个,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陈冶秋冷着脸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melisa乔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又在屋里大踏步地转悠了起来。她不是头一回来这儿了,每回来都跟逛公园似的,但这次看到陈冶秋在这儿,她觉得有点儿…… 别扭。 明明是奸夫淫妇,可俩人挤在这屋子里,好像他们确实长相厮守了似的。 正想说什么,听见凤栖梧又说上电话了,melisa乔和陈冶秋都闭上嘴,默不作声。 第66章 他要留下 “阿岚,我家有客人。”凤栖梧的声音传来,“你……” melisa乔朝陈冶秋看一眼,虚着声音说:“你瞧,又一个神魂颠倒的来了。” 陈冶秋轻哼了一声,看向水吧。 不一会儿,凤栖梧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一杯给了走过来的陈冶秋,一杯放在茶几上,等melisa乔溜达够了再喝。 “凤岚一会儿要过来。”她看向陈冶秋,小声说,“你赶紧走吧。” 陈冶秋中午就没吃上饭,现在才喝了口咖啡就被人赶走,脸色立刻不好看了起来。 他垂眸去看凤栖梧,问:“我去哪儿?” “回家,去公司,哪儿都成。” 陈冶秋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咖啡,忽然揽过她的腰,唇凑到了她嘴边,轻轻一啄道:“我不走。” 凤栖梧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闹什么,压低了眉毛小声说:“你赶紧走。” “不。”反骨仔干脆坐下了,“凤岚是我乐团的乐手,我和他见个面怎么了。” melisa乔乐出了声,说太没问题了,这出儿好看,我也想看。 凤栖梧起了急,伸手去拉陈冶秋:“你别闹了,姑姑的事儿还没落听,你别让他心里不好受。” “他有什么不好受?”陈冶秋问,“你为什么在乎。” “他是凤家的人。”凤栖梧气道,“我当然得在乎。” “那我呢?”陈冶秋又问。 “你是奸夫啊。”melisa乔替凤栖梧回答。 陈冶秋和凤栖梧都看向她,一个不悦,一个求助,melisa乔耸耸肩,躲远了些。 “你看到我和凤淼一块儿出现都跟我不痛快,倒是让凤岚成天登堂入室的。”陈冶秋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将空杯子放回厨房,却又在凤栖梧殷切的目光中重新坐下了,“我也不痛快。” “陈冶秋。”凤栖梧伸手去拉他,妥协道,“晚上我去找你,好不好?” 陈冶秋摇了摇头。 “你怕什么,他是和我一块儿来的。”melisa乔看了一眼拉拉扯扯的两人,并没有忽略陈冶秋嘴角噙着的笑意,索性不再折磨凤栖梧,替陈冶秋把打算说了出来。 凤栖梧一愣,拉住陈冶秋的手也不再用力。 她看了眼陈冶秋,他扬了扬眉毛,表示melisa乔说得没错。 凤栖梧心说真是睡眠不够脑子发昏,这个借口都被她忘了。 稍稍舒了口气,她也坐了下来。可她也不能完全放下心,仍垂着眼睛盘算着凤岚来后什么地方会露馅儿。 陈冶秋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摇了摇头,正想说自己饿了,就见她突然起了身朝卧室跑去,只能有些气闷地闭上了嘴。 第60章 melisa乔也刚转悠到卧室门口,见凤栖梧跑来,开了门,张牙舞爪地收拾起床单、枕套,立刻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你侄子这么没溜儿,还能上你卧室看啊?”melisa乔道,“你这就是做贼心虚。” 凤栖梧没说话,继续收拾。 melisa乔扁着嘴摇了摇头,又看向陈冶秋,笑道:“不过这床单看着又皱又湿,也确实要不了了。哎,你身体够好的啊,吃什么药了?我让我男朋友也试试。” “新男朋友这么不行?”陈冶秋也走了过来,随口问道。 “这回这个上岁数了。”melisa乔说,“要不是看中他在肯尼亚的狩猎场,我才不跟他好呢。” 陈冶秋叹了口气,半路拦住凤栖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往洗衣房走。 别扭的感觉再次袭来,让melisa乔忍不住想要打破这个氛围。 “哎,你还没说你吃什么药呢。”melisa乔在身后叫他,见他不回应,又拉住凤栖梧问,“你告诉我什么药,疗效怎么样?一晚上多少回?能坚持多久?我也买点儿去。” 凤栖梧一脸无奈地捂住她的嘴:“咖啡凉了不好喝了。” “真没劲。”melisa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朝沙发走了过去,“自个儿爽了就完啦?不想着点儿你姐们儿的性福生活吗?!” 洗衣房响起电机声和滚筒转动的声音,陈冶秋走了出来,朝melisa乔丢了个从烘干机里顺出来的羊毛球。 “没事儿你就回家。”陈冶秋下了逐客令。 “还没过河呢就想拆桥,我要走了你也得走知道么。”melisa乔接住羊毛球,用力丢回给陈冶秋,“再说了,今儿是你姘头约我吃饭我才腾出时间的,你真当我是为了见你啊,有病。” “你不是有事儿和我说?”凤栖梧t真怕他们俩又呛呛起来,忙问起melisa乔提前上她家来的目的。 她们约的是晚上吃饭,结果melisa乔早早打了电话过来,说有特重要的事儿要说,一刻都等不了。 “你看吧,男人就是祸害,把我要说的正事儿给耽误了。”melisa乔一拍沙发,话锋一转,朝凤栖梧问道,“凤岭还在看守所?” 凤栖梧没聊到她来是因为姑姑的事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melisa乔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骂道:“怎么了,傻啦?ptsd啦?” “有事儿说事儿。”陈冶秋过来,坐到凤栖梧身旁,拉住她的手。 他的气息萦绕在身边,凤栖梧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看了相握的手一眼,朝melisa乔道:“老太太让我找律师给姑姑办取保,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办下来,所以姑姑一直在看守所待着。” “今儿不在了。”melisa乔瞥了眼他们交握的手,视线上移了几公分,“人出来了,又进去了。” “什么意思?”凤栖梧大惑不解地问道。 “我上午听我家老宝贝儿说了个事儿,可有意思了。这两天凤老太太让人给凤岭新找了个律师,把人弄出来了,但办的不是取保,而是……”melisa乔拖了个长音,享受地看着凤栖梧和陈冶秋脸上的疑惑,说道,“精神病,强制就医。” 凤栖梧啊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陈冶秋看了她一眼,也皱了眉头。 “他们找人了?”陈冶秋问。 侦查阶段把好端端的嫌疑人变成精神病可不大容易,除非找了人,又找对了人。 “你家大哥去办的。”melisa乔笑了起来,“现在人家可都说,凤家老四不是个东西,为了个破主席的位子把亲姐姐给卖了。但是这个老大倒是危难见真情,原本两家有矛盾,小辈儿的事儿他没伸手,可真到了亲妹子这儿,他还是豁出老脸找了好久的人。” 之前凤阙两兄弟的事儿,凤老太太也让凤岳想办法,凤岳没应承,老太太和他颇不愉快了些日子。但没成想,他到底还是心疼妹妹,出了力没让她成为阶下囚。 经过这一遭,凤岭确实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了。 凤栖梧低下头,眼睛藏在眉骨之下,看不清晰。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她没有去看陈冶秋,只是长长吐了口气。 “没转圜的余地?”陈冶秋问,他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人都送医院去了。”melisa乔说着,看了凤栖梧一眼。 凤栖梧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也笑笑,却什么都没说。 “我还当你会说你本来也不想凤岭真的进去什么的呢。”melisa乔转了转咖啡杯,似笑非笑地说。 凤栖梧摇摇头:“我不该不识好歹。” 话是对陈冶秋说的,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怎么着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陈冶秋轻哼一声,反问她:“你识好歹?” 手心被人掐了一下,是凤栖梧。 陈冶秋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又松开,往沙发里靠了过去。 “别扭。”melisa乔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只说了这一句。 “什么?”陈冶秋问。 “没什么。”melisa乔拿头发把自己的眼睛遮住,朝他们嘿嘿笑了起来。 第67章 嫉妒到扭曲 凤岚来了,又是陈冶秋开的门。 看到他,凤岚脑子有长时间的宕机。 他退了出去,看看门牌,没错,又走了进来,看看屋里陈设,也没错。 “陈先生?”凤岚皱着一张脸问道,“您怎么……” “他跟我一块儿来的。”melisa乔从鱼缸后头露出一大捧头发来,没转身看他,只是挥了挥手。 陈冶秋冷着脸看了凤岚一眼,走回沙发边坐下。 凤岚恍然大悟,却又十分疑惑:“乔姐您也在?” “怎么着,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啊。”melisa乔气势汹汹转过了头,在水光粼粼中看向凤岚。 凤岚忙摆手安抚这位大姐,手里提溜的点心匣子晃了又晃。 “手里什么玩意儿?”melisa乔问。 “出门儿的时候遇上我邻居,点心铺小老板,他非让我拿点儿新产品走不可。这不小婶儿爱吃甜的,我正好借花献佛。”凤岚走进客厅,又举了举点心匣子,探头张望着问道,“她人呢?” 凤栖梧从洗衣房出来,看到凤岚,笑着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我正烘衣服呢。” melisa乔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朝凤岚说:“你看你小婶儿多不把我们当外人,还有心情洗衣服呢。” 凤岚不知道这有什么可乐的,犹豫着朝这位前团长看了看,再看看现团长,又转向凤栖梧。 凤栖梧笑笑,若无其事地拿走点心匣子,去了厨房装盘。 陈冶秋不说话,melisa乔话说完了,凤岚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屋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厨房杯碟碰撞的叮当声。 凤岚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有点儿尴尬,没事儿找事儿地四处看看。 像是找到了切入点,他提高了声音问凤栖梧:“你家鱼是不是换了?小红和小红都不见了?我强子呢?也没了?花儿是不是也枯了好多?” “什么玩意儿?小红和小红是什么东西?强子又是谁?”melisa乔蹿了起来,站在沙发上和凤岚面对面看鱼。 “小红和小红是两条鱼。”凤岚又找了一遍,确定那两条鱼已经归天了。 “都叫小红?” “一条叫小红。”凤岚伸出左手食指,又伸出右手食指,“另一条叫和小红,我给起的。” “神经病。”melisa乔有一种被人戏弄了的感觉,“那强子呢?” “一只这么大个儿的苏卡达陆龟。”凤岚比划了个圈儿,解释道,“也是我起的名儿。” “最近忙老太太那儿,顾不上它们。鱼换了一批,乌龟也病了,让我送医院养着了。”凤栖梧端着几个小点心盘过来,放到了茶几上。 手离开盘子,指尖却被人捏住。 凤栖梧吓了一跳,忙抬眼去看罪魁祸首。 陈冶秋冷着脸看她,眼底是浓浓的不快,和因为不快引发的报复心。 凤岚来了,对这里熟悉得很,甚至给凤栖梧养的动物都取过名字,他怎么可能还有好脸。 凤栖梧又瞄了鱼缸和鱼缸后的凤岚一眼,赶紧拍开陈冶秋的手。好在隔着一道屏障,没有人撞破他们的互动。 提到老太太,凤岚想起今儿过来的目的,从玄关绕了回来。 本想坐在陈冶秋旁边的沙发上,可看见陈大老板一副生人勿近的阴沉模样,赶紧费劲从不远处的小森林里把雪茄椅拖了过来。 看到雪茄椅,陈冶秋愈发不高兴。 这是看凤栖梧在桌前打字时他常坐的椅子。往往自己等烦了或者凤栖梧写累了,他就会让凤栖梧过来,坐到自己腿上,然后在这张椅子上折腾出点儿动静来。 现在看凤岚坐在上面,这椅子或许该扔了。 凤岚感受到陈冶秋越来越渗人的气场,联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突然就如临大敌地蹦了起来,扶着椅背问陈冶秋:“您是来兴师问罪的?!” 第61章 陈冶秋原本并没有在他身上落下一眼来,此时听他这么说,倒是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问:“兴师问罪?” “姑奶奶出来了,您……您是不是不大高兴?但这事儿跟我小婶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您别找她麻烦,其实……其实是我爷爷找的关系。”凤岚三两下就把自个儿爷爷卖了。 “你也知道了?”凤栖梧很诧异。 凤岚苦着脸点了点头:“我也是刚听说……所以来看看你。你也……知道了?” 他午饭时听说爷爷出面把姑奶奶给弄出了看守所,短暂惊讶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了凤栖梧。 姑奶奶在答谢会上把凤栖梧害得不轻,他担心凤栖梧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会不痛快,更怕她知道是他爷爷出的力而和他起龃龉,所以赶紧跑过来自己跟她承认错误。 没想到,有人消息更灵通,直接跑这儿来兴师问罪了,要把被姑奶奶抢生意的恨发泄到凤栖梧身上。 可是……这事儿从头到尾都和凤栖梧无关,她也是个受害者,陈冶秋至于跟她过不去吗? “乔小姐上回帮了我大忙,今天也是听说了姑姑出来,过来跟我聊聊,给我宽宽心。”凤栖梧笑得很和煦,“姑姑能少受罪也是好事儿,我没什么的。” 三两句话,既把陈冶秋从话题里摘了出去,又提起答谢会上的事儿堵住凤岚的嘴,melisa乔看向凤栖梧,觉得她活在凤家的羽翼下实在屈才了。 提到melisa乔在答谢会上帮的忙,凤岚果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臊眉耷眼地往雪茄椅上一坐,随意拿块儿点心吃。 陈冶秋冷哼了一声,瞧不上不管事儿的t富二代空有对凤栖梧的一片赤诚,却什么都没真的为她做过。中元节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凤栖梧朝他看了一眼,拿眼神示意他别做什么奇怪的事儿。 陈冶秋心中气闷,随手拿了一块儿点心咬了一口,枣泥的,甜得令他发指。他硬生生咽下嘴里的一小块儿,又把剩下的丢回了盘子里。 melisa乔看着他有火又发不出来的样子,乐得前仰后合。 一个凤岚就让陈冶秋扭曲成这样,要是凤衡这个正主儿和他碰上,他还不立刻把自个儿给气死。 凤岚和陈冶秋接触不多,如今看到他这样,心说外头只传他冷漠不近人情,没想到他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就是乖僻! 难怪他能因为一桩生意被姑奶奶抢了就下死手,把凤家拆成零碎了。姑奶奶惹上这样的人,还真是找死。 “你喝点儿什么?”凤栖梧像是没注意陈冶秋,只看向凤岚。 “可乐。”凤岚脱口而出,又偷眼看了看陈冶秋,见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便匆忙改了口,“我自个儿弄去吧。” “我去。”凤栖梧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去了厨房。 凤岚坐在椅子里,和陈冶秋、melisa乔面面相觑。他讪笑两声,没话找话说今儿这天儿差点儿意思,不然出去坐坐挺好。 陈冶秋上下打量着这个只比凤栖梧小了三个月的公子哥,一句话没说,又移开了视线。 melisa乔乐得已经开始咳嗽了,她搡了搡陈冶秋,让他给自己递张纸。 陈冶秋不情不愿地倾身去拿纸,凤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陈冶秋抬眸睨了他一眼,抽了纸,回身递到melisa乔手里。 凤岚发誓,他听到了陈冶秋的一声轻嗤,虽然稍纵即逝,却实实在在。 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凤岚顾不上被人看轻的不爽,如蒙大赦地拿出手机,也不管是谁打来的,赶紧接听。 凤栖梧这时也回来了,端着个托盘,一杯可乐放在凤岚面前,一杯气泡水递给了melisa乔。对上melisa乔的眼睛,她笑了笑,又把一杯浓缩咖啡推给了陈冶秋。 嘴里甜得发腻,正好用咖啡压一压。 意识到凤栖梧把他的不满都看在了眼里,陈冶秋心里总算痛快了些,看了她一眼,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凤岚挂了电话,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凤栖梧问,“谁的电话?” “爱苏露。”凤岚抹了把脸,“听她哥说了我爷爷把姑奶奶弄出来的事儿,要跟我掰扯掰扯。” “掰扯清楚了?”凤栖梧又问。 “哪儿啊,你没瞧见我一直插不上嘴么。”凤岚觉得今天实在是出门撞了太岁,哪儿哪儿都不顺,“我这是纯享版,纯听她骂我来着。” “哎,蒋天奇和她关系不错,她肯定知道点儿我们不知道的。”melisa乔来了精神,立刻给爱苏露发了信息,告知了凤栖梧家地址,“找她过来问问。” “melisa姐,您别介……”凤岚想去阻止。 “晚了。”melisa乔把发送成功的消息给凤岚看,下一秒,爱苏露的回复就发来了。 “马上到。” 第68章 赶他走?先顾好自己 爱苏露和王海富到的时候,还是陈冶秋开的门。 凤岚躲在洗手间里死活不肯露面,凤栖梧去洗衣房把烘好的被单拿出来,melisa乔什么事儿也没有,纯就是懒得动。 看到陈冶秋,爱苏露的脑子有一时间的宕机。她退了出去,看看门牌,又看看手机,没错,是这儿。 “陈先生?”爱苏露疑惑地问道,“您怎么……” “他跟我一块儿来的,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哦。”melisa乔习惯性地抢答,从鱼缸后头露出一大捧头发来,挥了挥手,还是没有转身。 “进来吧。”陈冶秋知道爱苏露是来找凤岚算账的,对她有了些好脸,侧身让出了路。 爱苏露和王海富笑嘻嘻地进来了,才跟凤栖梧和melisa乔打了招呼,立刻就被凤栖梧家的陈设吸引,一会儿看看鱼,一会儿看看树,像两只猴儿重回了花果山。 melisa乔朝陈冶秋努努嘴说:“怎么样,要是你和姘头分了,这姑娘也挺有意思。” 陈冶秋瞥了她一眼:“闭嘴。” melisa乔晃了晃脑袋,朝洗手间喊道:“凤岚,你丫当什么缩头乌龟。爱苏露来了,你们好好掰扯掰扯,让我开开眼。” 爱苏露一听,也想起了自己的正事儿,和王海富一块儿把凤岚从洗手间薅了出来。 “大姐,姑奶奶,亲娘,你要干嘛啊。”凤岚愁眉苦脸地看着爱苏露。 “我就是来问问你,你掺没掺和这事儿!”爱苏露一改昨天追着凤岚跑的样子,拧着眉毛气道,“我哥辛辛苦苦收集的证据、串好的证据链,熬了多少个大夜没睡做审讯,你倒好……你爷爷倒好,一句话就给人送精神病院去了!我问你,你姑奶奶杀人这事儿你知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有精神病?” 本就有些心虚的凤岚听她这么说,肩膀耷拉了下来,往沙发背上一靠说:“案子的事儿我真不清楚,姑奶奶今儿送医院我也是才听说的……可你也得理解,那是我姑奶奶,我爷爷的亲妹妹,他不可能不管啊。” “亲妹妹怎么了,亲妹妹就能放任她杀人放火了?杀完人放完火,一句精神病就打发了?”爱苏露更气了,“我哥在家蹬好几天腿了,都是你家干的好事儿。” 凤岚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了。 他确实没脸再说什么。 从家里人的态度能看出来,姑奶奶确实干了警察说的事儿,而他爷爷,也确实包庇了她。 爱苏露见他不说话,心里更是来气,又对着凤岚一通输出。 melisa乔见他们俩说得热闹,拉着陈冶秋躲得远了些,防止一会儿他们打起来溅自己一身血。 “刚才凤栖梧在我没好意思说,我倒觉得啊,凤岭进了精神病院并不比进监狱好到哪儿去。”melisa乔挑了挑眉头,和陈冶秋小声说着,“坐牢还有出来的时候,可好好的人进了精神病院,这药那药一吃,最多一年吧,人就完了。” 陈冶秋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不知道凤岳这么做是真心疼妹妹,还是想趁机把人往死里整,为凤家减少些麻烦。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凤家全是疯子。”melisa乔得意地说,“包括那傻小子,还有那位。”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指了指去厨房给客人倒水的凤栖梧。 陈冶秋看了眼客厅里暂时还停不下来的小孩儿吵架,示意melisa乔看着点儿,自己只身去了厨房。 茶早已经倒好,但凤栖梧没有端出去,自己在料理台边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冶秋过去,从身后圈住了她。 “别闹。”凤栖梧吓了一跳,赶紧要挣脱开去。 “没人看见,melisa也守着。”陈冶秋把人抱得更紧,又低头在她耳畔落下几个轻吻,“凤岭的事儿到此为止,什么都别想了。” 凤栖梧点着头,反手抚了抚陈冶秋贴着她脖子的脸,手指在他耳廓上轻轻移动:“你也不许再做什么了,知道吗?” 陈冶秋想,她说的应该是和凤淼的接触,霎时间心里所有的积怨一扫而空。 第62章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客厅又传来爱苏露和凤岚的声音,凤栖梧笑笑,问陈冶秋:“这儿这么吵,你不耐烦了吧。” 陈冶秋还是嗯了一声,又说:“确实烦得很。” “那你快回去吧。” “又要赶我走?”陈冶秋咬住她的手指。 “你在这儿太奇怪了,像要吃人似的。”凤栖梧吃痛,缩回手。 “我不觉得奇怪。”陈冶秋掰过她的脸,拿拇指抵着她的下巴,一口一口咬着她的唇,“总让凤岚在这儿呆着才奇怪。小红和小红?跟自己家一样?还坐我的椅子?” 犹嫌不够,陈冶秋更深地吻了她,和她的舌头纠缠着,不分你我。 不受控的声音想要从喉间发出,凤栖梧不敢引起外头的人注意,生生压抑着呼吸去安抚陈冶秋的脾气。 可陈冶秋似乎越想越搓火,忍了半天的气总算要发。唇舌的勾引已经不够,手更是像蛇一样钻进了她的裙子里,要为她打上自己的烙印。 “陈冶秋!”凤栖梧虚着声音叫道,手抓在他胳膊上,不让他继续,“你干嘛!” “我能干什么…”陈冶秋哪里会被她猫挠似的几下喝退,他也和她一样,虚着声音说。 “你疯了!”凤栖梧的声音抖了起来,不明白他又是发哪门子疯。 果然是个反骨仔,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做。 “嘘……”陈冶秋的手臂往下一沉,又激起凤栖梧的一阵战栗,“赶我走的时候就t没想过后果?” “外面……这么多人……”凤栖梧下意识拿手臂撑住台面,腰深深凹陷,忍不住回头瞧那个不知廉耻的狂徒,“你别这个时候发疯……” 狂徒垂眸看着她,脸上连一丝愧色都不曾有过。 他轻嗤了一声,手指一抿:“确实多……” ************* 王海富想着凤栖梧一个人在厨房忙活了这么久都没出来,估计是憋了个大活儿,一会儿保不齐得端出个带烟火的大拼盘儿来,就打算去看看有什么可帮得上忙的,结果才走了两步,就被人叫住。 “哎,那个谁,你帮我问问凤栖梧,我要的冰激凌是不是现找的牛挤奶啊,怎么这么慢。”melisa乔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像是随口一说,也像是警告。 王海富听见了,厨房里的人也不应该听不见。 “得嘞。”王海富答应一声,加快了往厨房走的脚步。 一进门,他看到凤栖梧蹲在冰箱前找着什么,陈冶秋站在不远处的水池前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不由一愣,心说这是什么组合,陈总什么时候进的厨房? “乔小姐要的冰激凌。”凤栖梧从冰箱门里探出头,把一杯冰激凌递给王海富,“麻烦你。” 王海富点了点头,又指指料理台上的两杯茶:“我一块儿拿走吧。” “我给你端过去。”凤栖梧站了起来,大概是蹲久了,腿有些不稳。 陈冶秋洗完了手,朝他们看了一眼,侧身走了出去。经过王海富,陈冶秋从他手里抽走了冰激凌。 王海富看了看陈冶秋,又看看凤栖梧,一脸大惑不解。 凤栖梧无奈笑笑,低声说陈先生来找吃的,没看到可心的东西,所以心情不大好,别招惹他了。 王海富做了个害怕的表情,点了点头,端起水也走了。 厨房总算又只剩她一个人,凤栖梧维持的表情垮了下来,吁了口气,几乎脱力地靠在了料理台上。 她咬着嘴唇,脑子里混乱地想着刚才听到的事儿。 大理石的冰凉沁入她的手心,她缩了缩手指,攥成了拳。 第69章 狭路相逢 “我哥那绰格儿,真能打死老虎。”爱苏露从电梯里下来,不停和凤岚念叨,“所以你见着他躲远点儿,别因为你姑奶奶的事儿让他把你也揍了。” 和凤岚发了一下午牢骚,想着这事儿也就这样落了听了,也再做不了什么,爱苏露的气消了不少。 “那我俩战力也差不多。”凤岚翻着白眼也出了电梯。 “你也能打老虎?”爱苏露可不信他这个音乐家这么有本事,“吹吧你。” “我能撑死它。” “你讨厌!”爱苏露噗嗤一声乐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现在就对他这么和颜悦色,马上板起脸,气鼓鼓地去找车,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和小婶儿都坐我的车吧?” 凤岚看看落后几步出来的凤栖梧,问她的意见。 “好。”凤栖梧点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啧啧啧,又跟你没好脸了。”melisa乔看着凤栖梧头也不回地离开,拿手背拍了拍陈冶秋的前襟,“早说不让你跟着去了吧,非得去。” 原本凤栖梧只约了她晚餐,结果今儿捅了耗子窝,人一个接一个来,又都不肯走,凤栖梧只好请所有人一起吃饭。 但陈冶秋也去,是大家都没有料到的。 凤栖梧本来就烦他在厨房没轻没重地闹了一回,知道他要跟着,当时表情都有些挂不住,话不和他说一句,眼神也避着,就像没他这个人。 听melisa乔这么说,陈冶秋也不怎么高兴。 不就一块儿吃个饭,这么多人在,谁能往他们身上想,也就凤栖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拨开melisa乔的手,陈冶秋哼了一声,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melisa乔也故意哼哼几声,招呼王海富跟上陈冶秋的车,自己也钻了进去。 ------------------- 谢英声听见爷爷叫她,眼睛才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看着爷爷,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的信息。 李纯真晚陈冶秋几天从新疆出差回来,他发来消息,说十分想她,等她和家人吃完饭,他就骑上白马或者踩上七彩祥云去餐厅接她。 她想着,一会儿以什么借口提前离席,又该怎么和爷爷解释夜不归宿呢?或许还是老样子,把陈冶秋当个幌子。 谢英声像是明白了陈冶秋那种偷偷摸摸、让人肾上腺素激增的乐趣,也像是明白了陈冶秋决定和她交往的原因。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互为彼此最好的掩体。 “阿声,爷爷问你,和陈冶秋的婚事陈家重新定了时间没有?”父亲谢楠之见谢英声刚才似乎走神了,忙替她解围。 谢英声想起那天陈家家宴,以及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宣布的她和陈冶秋的婚讯。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外因,或许她和李纯真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师哥最近忙着公司的事儿,实在不得空,陈爷爷也就不让他分心了,等他忙完再说吧。”谢英声答道。 “这个陈家也是,当初看上我们阿声的是他们,现在不着急结婚的也是他们。”谢楠之看向谢恺,像要等他一句公道话,“这不是吊着我们么,我们现在特别被动啊爸。” 谢恺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外头传什么的都有。 有说他们谢家上赶着陈家,即使陈冶秋对谢英声一直淡淡的,他们也不肯错过这桩姻缘。也有说陈冶秋其实早和melisa乔好上了,和谢英声谈婚论嫁无非是借她年轻的身体生个孩子,所以谢家正以此为契机压着不结婚,企图抬价。更有甚者,说陈家找大师算了,谢英声和陈冶秋八字相克,陈家对谢英声不再满意,想要冷处理,等他们自己散了。 这事儿上,他顶多能给陈克吹吹风,真正做决定的,还得是陈冶秋。而陈冶秋,又是这里头最不热衷的一个人。 “吊着又怎么样?”谢恺眼睛一瞪,“要不是你们一个个不争气,谢家也不至于败落成现在这个样子,阿声的婚事也不需要我豁出老脸去求。” “他们陈家看上阿声,不也是因为咱们家世清白,从不搞一些旁门左道,更不会出乱子么。”谢楠之不怎么服气地嘀咕,“他们鸡贼,想挑个不给他们惹事儿的亲家,怎么现在还嫌弃我们,难道他们有新目标了?” “你们要是自个儿顶用,我还需要替阿声操心,非让她挤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去?身世清白是那些人选媳妇儿的敲门砖,真想嫁进去,谁会不挑一个能真金白银给他们带来利益的?”谢恺好像更生气了些,茶杯往桌上一摔,沉声道,“要不是我和陈克的关系好些,又当了陈冶秋几年书法老师,而陈克又想拿住陈冶秋,你当他的婚事能往咱们身上看?” 谢楠之缩了缩脖子,却仍有些不忿。身旁,他第四任妻子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又捏住,不让他再多说。 “连你也知道高嫁低娶的道理,也知道跻身上流的日子过得有多滋润。”谢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看着才和儿子结婚不到三年的儿媳,一个曾经的酒店前台,冷着脸继续说,“我心疼阿声,也想顾全谢家,所以,千方百计让阿声和陈冶秋结婚是唯一的两全之策。即使现在受点儿苦,听到些不好的声音,也都是必须要克服的。” 最后这一句,是说给谢英声听的。 谢英声确实也一直垂眸听着,并没有露出丝毫的不快来。 第63章 她现在并不在乎,而以前认为的苦,如今也可以看做是陈冶秋和她协商一致的结果,她大可把一切麻烦都推给陈冶秋。 手机又亮了起来,还是李纯真,他说也不知道怎么的,怪想她的。 谢英声深深吸了口气,拿着手机起身往包间外头走。 --------------------- 和李纯真打完电话,谢英声走到包间外的拐角,瞧见了另一侧不远处的楼梯上由领班领来一群人。 melisa乔打头,高跟鞋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噔噔噔噔的。后面跟着三个人,俩男的没什么印象,女的倒是脸熟,像是电视上见过。 然后她瞧见了凤栖梧,正有些诧异她怎么会和melisa乔还有交集,就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陈冶秋。 不知为什么,谢英声下意识地往墙根儿里躲了躲。 走在melisa乔和凤栖梧中间的男人问凤栖梧带没带糖,晚上雾大他嗓子疼。凤栖梧点了点头,拿出个小盒子,一人发了一颗糖,但没给陈冶秋。 谢英声皱了皱眉,凤太太随身带着的糖让她没来由地想起陈冶秋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也是一包糖。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无羁。 这都哪儿跟哪儿。 领班走到二楼,指了t指谢英声身边的包间,献着殷勤说本来给凤太太安排的是这个,没想到凤太太请的是乔小姐和陈先生以及诸位贵宾,我们重新给您安排了三楼最大最雅致的包间。 melisa乔等人的目光顺势朝这儿看来,谢英声没来由地看了看凤栖梧,她也转了头。但谢英声觉得,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地更久了些,不知道有没有瞧见正躲在角落里的自己。 陈冶秋没转头,一直插着兜儿像个护花使者般站在最后。谢英声并不觉得意外,他向来是那个最不动声色的人。 领班又说了声请,大队人马重新启动。 谢英声眼睛一抬,看到凤栖梧的手往背后轻轻一勾,指尖攥着一小颗薄荷糖。 她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脸上的平静渐渐被诧异取代。 她不知道个动作代表什么。 凤栖梧的身后只有陈冶秋。 第70章 发现了 陈冶秋像是也没料到凤栖梧会给自己糖,脸上表情有了变化,也有了温度,跟上半步,毫不犹豫地接了。 糖拿走,手指又勾在了一起,一根、两根、三根,直到被凤栖梧挣开。 谢英声的心随着他们纠缠又分开的手猛烈地拉扯了一下,她险些叫出声来。 那怎么是缠在一起的手!那根本就是乱成一团的炸弹引线! 再怎么不敢相信,再怎么找借口,她也不能装盲装傻地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原来是她!陈冶秋养的猫竟然是个有主的?! 血液直冲头顶,谢英声拿出手机,微颤着手指给陈冶秋打了电话。 她没有听见铃声,但看到了陈冶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看了眼屏幕,手一偏,躲开凤栖梧的视线,眉一皱,将拇指按在了屏幕上。 谢英声手机里的等待音戛然而止。 屏幕上因着她略显粗重的呼吸泛起雾气,却又很快消散,然后如此往复。 听筒里逐渐传来心跳声,是她的,越来越响,却也逐渐平稳。 陈冶秋挂电话的举动反而让谢英声冷静了下来,更让她为自己刚才的不管不顾感到后怕,她甚至没想好电话接通后要和陈冶秋说什么不是么,更没想明白自己是不是应该冲出去拆穿他们的奸情,如果冲出去了,这件事儿又该如何收场。 好在他挂了电话。 陈冶秋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谢英声又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压下全部的情绪,才惴惴地回了包间。 “阿声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谢恺抚了抚她的手,眉头一皱,“手也冰凉。” 谢英声看了眼爷爷,又看了看同样看向自己的父亲和继母,张了张嘴,化作了一个笑容。 她突然平添了一丝窃喜。 陈冶秋有个情人,她也有。 陈冶秋的情人是个被丈夫嫌弃的有夫之妇,上不得台面,而她的情人却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只是比不上陈冶秋那么有权势罢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陈冶秋现在真的平等了,更甚者,她比陈冶秋要体面得多。 真好,算是她赢了。 【85%】 ------------------- 夜里寒气大,车灯一照,像有冰晶浮在空中。 车无声穿过冰雾,滑进长街。 melisa乔瞥了一眼陈冶秋,难以讨好的脸一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她觉得,陈冶秋此刻想的除了凤栖梧,也不会有别的了。 “明年有个董事退休,爷爷有意让我增补,进集团管投融资业务。”陈冶秋开口,波澜不惊,甚至都没有回头。 melisa乔倒是吃惊,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还挺快。”她说。 她以为陈冶秋在子公司刚做出些成绩,陈老爷子会让他再巩固巩固,没想到这么快就去集团了。 可再一想,毕竟这不服管的孙子才有点儿软和劲儿,不如趁热乎把诱饵丢给他,让他走进陈家这艘大船,从此荣辱与共。 “爷爷的条件是我和谢英声结婚。”陈冶秋的声音再次传来,“之前缓了一阵子,但也不会缓太久。” “那怎么了。”melisa乔挑着眉头道,“你不是早想好了么。” 陈冶秋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又转了头。 melisa乔心头一跳,明白过来他这一眼的含义,忙从车座里直起身子,扒着他的胳膊问道:“你不打算和谢英声好了?” 陈冶秋没有立刻回答,直到车按着melisa乔的要求拐到南河沿,路灯渐渐黯淡了才开口:“不知道。” 这一声带着茫然的不知道,让melisa乔愈发觉得不对。 陈冶秋不是个心里没谱儿的人,更不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他现在这样,怕是要坏菜。 “你和凤栖梧到底是露水情缘,不能这么当真。你想想你们在一起之后你都做了什么,再看今儿你那些散德行的事儿,你不觉得别扭我还别扭呢。你们现在再怎么好,玩儿玩儿也就算了,你不能爱她,她是凤衡的老婆,你可别忘了。”melisa乔提醒陈冶秋。 刚才吃饭,陈冶秋和凤栖梧相对而坐。隔着一张桌子,melisa乔还是觉得别扭。所幸爱苏露和凤岚吵吵闹闹,她可以借机观察那俩人。 看着看着,她明白这种别扭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这股子劲儿是单向的,从陈冶秋这儿来。而凤栖梧,在别人面前一点儿不露,对他和对齐粤是一个态度。 她觉得,凤栖梧实在是个可怕的女人,而陈冶秋,是个深陷泥潭不可自拔的傻子。 melisa乔的话提醒了陈冶秋。 他看着车窗上印出的自己的脸,不禁想问,自己对凤栖梧真的只是一段不问将来的风月? 他细细回想,发现自己只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觉得她是调剂生活的玩意儿。 从什么时候起呢,她从一块美玉幻化人形,成了他眼睛里的一个清晰影像。 他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为她抗拒和别的女人结婚,从而放弃掉陈家的地步? 恐怕不至于。 应该不至于……吧。 见陈冶秋不说话,melisa乔叹了口气,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夺人妻小这事儿就算你做得,可也得凤栖梧愿意。你别做了下一个齐粤才好。” 明明付出这么多,又什么都没得到,还在这儿沾沾自喜。 陈冶秋又看向melisa乔,眼睛里是被她质疑后的不可置信。 melisa乔笑了起来:“你从没想过她不会为了你和凤衡离婚?陈冶秋,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你觉得她不会?” “她跟你说过她会?” 陈冶秋摇摇头:“她不希望我和谢英声或者凤淼太过接近。” “所以呢?” “她要我。” “但她也没说不要凤衡啊。”melisa乔觉得自己快不认识陈冶秋了,他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傻得可以,“凤太太的名她要,你这个人她也要,两不耽误。你不过是她的出轨对象,自己脑补这么多做什么。” 陈冶秋迟疑起来。 确实,他不知道凤栖梧是怎么想的。 他以前没问过,是无所谓,也是自信,现在melisa乔提起,他却含糊了,患得患失了。 “不说你们的破事儿了,腻了吧唧的。”melisa乔摆摆手,“你要是去了集团,美国那摊子就不打算要了?” “两边儿都不耽误。” “哟,说的是事业还是奸情啊。”melisa乔头疼,怎么什么话都绕不开他那点儿事儿。 “她的事儿我会好好处理。”陈冶秋想了想,“美国那边有专业团队管着,我即使忙不过来,你也可以盯着。” “这么信任我?” 陈冶秋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第64章 melisa乔却并不喜欢他这么坚定的信任,她倒希望他对她有所保留,甚至有所怀疑。 毕竟在他们之间,全然的信任只是合作,疑神疑鬼才是特么倒霉的爱情。 她讪笑了一下:“上次回美国替你见了那个资方。听说前不久他们也盯上凤家的股票了,因为你和凤岭那点恩怨让他们的计划落了空,我为了你又是安排他们去大溪地溜达一圈,又给他们介绍了香港老板,人这才肯坐下来谈。这回去香港,你必须现个身,否则这合作就没戏了。” “整个摊子都是你的,你当然得多出力。”陈冶秋笑笑,知道melisa乔又是想敲竹杠,倒也没所谓。 “拉倒吧!”melisa乔翻了个白眼,“按你的说法也没我什么事儿,都是给沈阿姨打工的。” 陈冶秋和melisa乔在美国合资开设的家族办公室,所有权益都落在打小照顾melisa乔的保姆名下,明面儿上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另外记你的好,行了吧。” “怎么记?反正钱已经不能满足我了。”melisa乔眼角挑起一番含情脉脉,紧盯着陈冶秋的表情。 陈冶秋从不把她这样的t话当真,或者从不想表现出来,因此他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melisa乔也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按下对讲让老陈在这儿放下她。 “怎么?”陈冶秋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神经,离东直门还这么远就要下车。 “秋燥,打算走回去。”melisa乔甩了甩头发,下了车,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往前走。 “别犯病。”陈冶秋的车在路边慢慢跟着,说服她回车上来。 “陈冶秋,你不能继续和凤栖梧来往了。”melisa乔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当真了,她却没有,后果会很严重,你会失去陈家,也失去你在美国的一切。” 陈冶秋的脸冷了下来,不知道是为她前半句话,还是后半句话。 melisa乔又走了两步,鞋跟踩在方砖上,有些不稳,她索性脱了鞋,光着脚走。 “回车上来。”陈冶秋探着身子继续劝,但已经渐起不耐烦。 第71章 跟我走 melisa乔笑了起来,语气笃定:“你看,你做不了选择,你有心为她放弃陈家,也有心放弃美国。陈冶秋,你爱她。” 陈冶秋坐正,一言不发得升起了车窗。 车加速驶离,路上只留下行道树和melisa乔。 她慢下了脚步,透过那双看透了世间百态的眸子看着北京。 天气凉了,风起了,叶落了,有什么也正在离她而去。 melisa乔一步一步走着,越走越无力,也越想乐,发自肺腑地觉得可乐。 她打年轻时起就把陈冶秋当个好玩意儿,可陈冶秋呢,拒绝了她这么多年,却不要脸地上赶着给人妻献殷勤,更不管不顾地把过家家当真的玩儿了。 将来他遭什么罪,都是活该。 ------------------- 陈冶秋实在不知道melisa乔发的什么疯,好端端地突然就翻脸了。但好在他们这样也不是一回两回,过几天就会像无事发生一样,他并不担心。 他现在担心的是另外的事。 凤栖梧,以及,和凤栖梧的关系。 他喜欢凤栖梧,无需否认。但这份喜欢需不需要凤栖梧为他放弃凤衡?他们需不需要一个将来?他说不好。 而凤栖梧呢,是不是他需要,就会真的如他所愿?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更说不准。 这些问题,他不能问,也问不出口,可他又因为melisa乔犯病似的提醒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两个想法在他脑子里互相较劲,让他疲惫不已。 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他决定给凤栖梧打个电话。凤栖梧应该已经到家了,他们说话方便些。 “怎么了?”凤栖梧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寂静无声。 凤栖梧看了看手机,发现还在通话中,也就不说话了,静静听着。 过了有一会儿,陈冶秋问:“到家了?” “刚进门。” “一个人?” “爱苏露吵着要把凤岚送回去。”凤栖梧笑了起来,手指在鱼缸上敲了敲,召唤小红鱼。 小红鱼追着凤栖梧的手游了过来,尾巴一摇一摆,没什么忧愁。 陈冶秋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所有的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更咽不下。 这都得归咎于melisa乔,是她把这个原本很美好的夜晚变成了这样。 “晚上别过来了,我太困了。”凤栖梧以为他是要来,忙跟他说,“让我歇几天。” “好。” 凤栖梧扬了扬眉头,觉察出他的不对劲,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阿梧,我下周去香港,和我一起去。”陈冶秋没有回答她,却另提了个建议。 他问得突兀,更幼稚。 好像凤栖梧答应了她离开北京,就是答应了他要离开凤衡似的。 “为什么?”凤栖梧问。 “吃饭的时候你说北京太干,跟我去香港,给你去去燥。”陈冶秋想起席间凤栖梧说话的样子,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确实有点儿干。 “我离不开北京,跟你一起更不可能。”电话那头,凤栖梧的声音带着无奈。 “他们正乱着,顾不上你。”他皱着眉头说,“再说他们还能管你出不出北京?” “小吉星是不能随便离开的。”凤栖梧说,“除非……是凤衡替我请假。” 这就是她在凤家的处境,如果他非得知道的话。 “既然这样,你还非得在凤家待着?”又是凤衡,陈冶秋心里堵得厉害,责问脱口而出,“你是离不开凤家,还是……离不开凤衡。” 其中一个问题有了答案,她从没想过要离开凤衡,即使他要求,她也不会如他所愿。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 好久,才听到凤栖梧的质问:“陈冶秋,你发什么疯,干嘛找茬儿。” 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去的路上突然发起疯来,还把凤衡也扯进来,实在让人理解不了。 情绪这么不稳定,是要吃苦头的。 “凤衡明明不爱你,你还上赶着。”陈冶秋并不理会凤栖梧的质问,只顾着让自己的执拗有个出口,“到底是谁在发疯。” 这话像是刺激到了凤栖梧,她梗着脖子,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他当然爱我。” 气氛降至冰点。 “他爱你?对你不闻不问,任凭别人欺负你?”陈冶秋眼里聚起比车窗外雾霾更浓的颗粒,沉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忘了,一直以来都是谁在替你出头?” 电话那头似乎叹了口气。 “爱有很多种,是你太狭隘。” 陈冶秋几乎要笑出声来。 “对,”他干涩着嗓子说,“是我太贱了。” 凤栖梧的表情像是有一瞬的龟裂,却又在下一秒愈合。 “陈冶秋……”她像是累了,无心再和陈冶秋拉扯下去,“你不能这么莫名其妙,我跟凤衡怎么样和你没有关系……” “凤栖梧,我再问你一遍,和我一起走吗?” 凤栖梧闭上眼睛,把头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我去不了。” “好。”陈冶秋知道了答案,不想再说下去了。 凤栖梧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像互相争斗的鸟,啄了对方一嘴的毛后不知道该怎么撒嘴。电话就这么通着,传递着彼此的呼吸。 陈冶秋烦透了,正打算挂电话,却因为凤栖梧的一句话生生停下了动作。 她说:“再见吧……陈冶秋。” 再见,陈冶秋? 这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道别,今晚听起来为什么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紧。 “凤栖梧。”他握紧了手机,想问个清楚。 可电话已经挂了。 陈冶秋想重新拨过去,手指移到屏幕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melisa乔是对的,凤栖梧不如他一般看重这段关系,她不会为他放弃凤太太的名头。对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个能常伴左右的出轨对象而已。 是他太过当真了。 车拐了个弯,上了北二环。 陈冶秋看了看身后,好像看到雍和宫的香火不熄,蔓延到了他身边,让他身处迷雾,掌握不了自己。 “辉子。”陈冶秋又打了电话,“帮我查查凤栖梧。” “她……怎么了?”辉子难得有了些讶异,这是终于查到正主儿身上了? “没什么。” “查哪方面的?” “查……”陈冶秋犹豫了片刻,说道,“她为什么和凤衡结婚。” “好的,陈总。” 第72章 情难(一) 凤栖梧最近很勤地往凤老太太那儿跑,可每次从那儿回来,她总是没精打采,似是期待落空。 又是两个礼拜,老太太情况好转,她也就不去了,精神头儿又回来,却偶尔叹气。 第65章 没人知道她怎么了,凤岚不知道,melisa乔不知道,陈冶秋更不知道。 那夜无端的争吵之后,他们的关系不出意外地被急急按下了暂停键。陈冶秋不来,她也不找他。 两个人都像是等着什么,却又始终等不到,别别扭扭,又欲语还休。 【80%】 ------------------ 相安无事到了月底,眼看着就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月。 最近中日高层互访,日本驻华使馆择了一日召开晚宴,宴请两国贵宾。 铃木一郎是随团企业家,自然参加了晚宴,同样的,陈冶秋也在受邀行列。 正式场合,陈冶秋是和谢英声一块儿来的,李纯真抿着嘴跟在他们身后,心里五味杂陈,却又无处抒发。 他看着他们相携的身影有些不是滋味儿,可又不得不分心琢磨去接谢英声的路上陈冶秋问他的话。 陈冶秋说,最近谢英声倒是安生,没找过他,更没去找他爷爷。 李纯真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说谢小姐这样,您就有更多时间在那儿待着,也松快不是。 然后陈冶秋不说话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表情有些复杂。 李纯真的冷汗直流到背心,他以为陈冶秋是看出他和谢英声之间的端倪,正在试探他。他赶紧转回身子,做贼心虚地避开了陈冶秋的目光。 进得使馆,铃木一郎很快注意到了仪表堂堂t又气度不凡的陈冶秋,迎上来笑着打招呼。 看到挽着他胳膊的谢英声,铃木特地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翻译简要说了,无非是姑娘漂亮漂亮的意思。 陈冶秋和铃木介绍起谢英声,说她是新一代的艺术家,爷爷是享誉全国的书法泰斗,一家子都是从事字画经营的。 名头慢慢叠加,谢英声觉得陈冶秋口中的人和自己关系不大,更和陈冶秋关系不大。 “陈桑是不是忘记介绍什么了。”铃木一郎看了看谢英声,又朝陈冶秋笑道,“她是你的女朋友。” 谢英声挽着陈冶秋的手微微一紧,下意识看向陈冶秋。 陈冶秋似乎也才想起谢英声是他女朋友,方才从容的表情微微收敛,点头道:“是。” 真是难为他了,硬是说不出女朋友这三个字。 或许在他心里,只有那个和他外遇的有夫之妇才是他的女朋友。 谢英声嘴角扯出个笑来,垂下眸子,余光却偷偷瞄向侧后方站着的李纯真。 他的鞋尖似乎动了动,有些局促。 “郎才女貌,十分般配。”铃木一郎拍了拍陈冶秋的胳膊,“下次来东京,陈桑和小姐务必光临寒舍,我和夫人都很期待和你们小聚。” “好。”陈冶秋应下,语气却并不热衷。 谢英声似乎对陈冶秋的这个反应并不意外,他对谁都这样。 她也朝铃木一郎笑了笑,请翻译转述她乐意至极。 又有人过来和他们寒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李纯真走到陈冶秋身后,悄悄提醒陈冶秋来者是谁,然后陈冶秋得体地和他们握手、交谈,互相引荐新的朋友。 他们谈事儿,谢英声就默默退了出来,站在陈冶秋身后,几乎和李纯真并肩。 她看看李纯真,他正认真地听所有人说话,时而点头记下什么,时而在陈冶秋的示意下开口,却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 她又看向陈冶秋,他也不怎么说话,只闲适地听他们说,偶尔被人追着问些什么,他简单回答,从不表态。 谢英声的手指微微蜷起,心里难免生了些复杂的情绪。 铃木一郎正和他们开着玩笑,忽然眼睛一转,朝陈冶秋身后挥了挥手,热络地叫了声“凤”。 众人齐齐回头去看来人。 陈冶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了头。 “铃木先生,好久不见了。”凤淼大步走了过来,风风火火的样子甚是飒爽,她朝铃木伸出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看到陈冶秋,凤淼依旧如此,丝毫没在意他身前的谢英声,身子一挤,也想要抱他。 陈冶秋不好在此时给凤淼难看,只能伸手虚扶了她一下,随即退开,状似无意地看向她身后。 可是她身后,并没有任何人。 陈冶秋深吸了口气,心里不知是失望还是放松。 “凤太太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铃木也对凤淼只身前来颇为遗憾,忙不迭地说,“我来北京前联系过她,她说一定赏光,你看,我还给她带了好酒。” 听到他提起凤栖梧,谢英声下意识去看陈冶秋的表情,想知道他在别人面前想到她时是个什么样子。 可陈冶秋已经转了回去,她也无法看清他的脸。 “嗨,本来约好在门口碰头的,结果她说路上堵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凤淼摆摆手,“说不定她心血来潮,又不来了。我嫂子那人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铃木先生的酒还是给我这个有缘人更好。” 铃木笑了起来,吩咐助理把预备好的礼物拿到凤小姐的车上,转头又和其他人夸起漂亮又精通日语的凤太太,言下之意就是请凤淼务必把凤栖梧叫来,afterparty他做东,请大家都尽尽兴。 谢英声听着有些刺耳,朝眼前的这群人看了好几眼。 她在想,如果自己没和陈冶秋一块儿来,会不会有人也像说起凤栖梧一样谈论起她,会不会想着给她也准备一份礼物,会不会有人为了见她一面这么丧心病狂。 她又想,如果凤栖梧也来了,陈冶秋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又会做些什么。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还是会在和凤栖梧擦肩时不经意地和她手指纠缠。 就像在餐厅时那样。 谢英声觉得脖子上痒,手臂上也是,像是有虫子在爬。 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掸,却发现虫子越聚越多,身上、心里都是。 --------------------- 来的人渐渐多了,不大的宴会厅被塞得满满当当。 陈冶秋最不耐烦人多,更不想听铃木一郎喋喋不休地说凤栖梧,等大使、参赞、官员一个个出来致了辞,服务员随着响起的音乐端酒而来,他把谢英声交给李纯真照顾,自己寻了个无人注意的空档走了出去。 十一月末,北京冷得还算有些人性,只是风大,人在外头站一会儿就被吹透了。 陈冶秋站在主楼西侧的墙根儿边上,吹着风,听着树丛发出的沙沙声,心里愈发烦躁,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抓得散下几缕。 好在工作人员都进了宴会厅,这里没有人理会他,他再怎么不得体,也都不至于让人瞧见丢了颜面。 远远地,一辆车停在使馆门口。 有人下了车,把邀请函递给门口的警卫手中。 门开了,那人进来,像是跳着跑的,裙摆在风里摆荡,开出朵花来。 陈冶秋看着那人越跑越近,从模糊到清晰,胸口随之逐渐泛起波澜。 她跑到跟前,慢了脚步,本想进门,却不经意看到了靠在墙边的陈冶秋。 夜色浓重,黯淡的月光把她描成一个浅浅的轮廓。她停住脚步,轻喘着,肩膀起伏,轮廓有了生气。 有工作人员从宴会厅出来,门开了,光亮打在她脸上,陈冶秋看清了她的表情。 起先是无措,然后是哀戚,哀戚转瞬即逝,变成了笑。 失而复得的笑。 于是,一切自负、自怜、自苦都有了结论。 之前的意兴阑珊瞬间潮退,露出深藏的隐隐懊悔与期待。 陈冶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在这些天里不断挣扎,与她疏远,试图跳脱开去看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挣扎了又怎么样,疏远了又怎么样,知道她不会离开凤衡又怎么样,他还是会继续与她纠缠,只要他再见到她。 这是他们原来就定好的,他何必在乎那么多。 “过来。”陈冶秋朝凤栖梧伸出手。 宴会厅的门再次关上,凤栖梧的表情隐在黑暗中,让陈冶秋有一时的慌神。 “阿梧。”他又催了一声。 凤栖梧走了过来,站到他面前,让他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眸子里的自己。 也是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和她一样。 “好像很久没见了。”凤栖梧靠近他,一说话,嘴里的热气就化成了细小水滴,笼在他面前。 陈冶秋把西装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又将她圈在怀里:“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凤栖梧笑着看他,却不说话。 陈冶秋知道,有些话,说不出来。 所以,他把她抱得更紧些,让两个人都隐在黑暗中。 “那天乔小姐和你说了什么吗,让你觉得我们不该继续下去了?”凤栖梧抬手拂去落在他额前的碎发,问起原因,“所以你躲开我,想回到正轨?” “没有。”陈冶秋不打算把melisa乔也牵扯进来,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权衡过他们在一起的利弊,这让他羞愧又自责,“我只是……” 第66章 第73章 情难(二) 凤栖梧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嘴,半句话咽了回去。 陈冶秋深深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拿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不说那些借口了。” 忙碌、出差这些理由,都抵不过他刻意不去见她的事实。 凤栖梧点了点头,手背被他掌心的薄汗洇得温热黏腻。 “陈冶秋,你觉得你因为我影响了情绪,我也是一样。你觉得这样的自己别扭、陌生,我也一样。”凤栖梧把他看进眼睛里,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低声说,“所以你想结束,我可以接受,毕竟你付出了很多,而我……实在没什么好报答的。那天……我说了再见的。” 陈冶秋皱起了眉头,不敢相信她仅凭那个莫名其妙奔着吵架去的电话就察觉了他的全部想法,然后先他一步做了了断。 “你……当时这么想?”陈冶秋问。 凤栖梧点了点头,想挣脱开被他钳制住的手,却反被抓得更紧。 她深深吸了口气,低下了头。 “可是……陈冶秋,我很想你。铃木说你今天会来,所以我也过来了。路上堵了好久,西二环在堵,北二环在堵,亮马桥也在堵,好几次我都想回去了。可我又想,你一定在,我想见你,很想见你……”她率先放弃了抵抗,七零八落地说着。 辞藻并不优美,却是陈冶秋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他珍惜这些话,因此t没有让她说完。他按捺不住,低头吻了她。 他又何曾不是因为想着她会来,才应下这个邀约的。 他权衡利弊、思前想后,最终都敌不过想见她的念头,尽管隐藏得再深,他也骗不了自己。 陈冶秋把她圈得很紧,唇死死抵住她,急不可待地吮吸着她的舌头,含住,拉向自己,然后用牙齿轻咬。 尽管有些拉扯得疼,凤栖梧却没有抵抗。混合着冷空气的吻渐渐将两人裹在浓烈的情绪里,让她的手臂也紧紧攀着他,不舍分毫。 “阿梧……”陈冶秋的舌尖与她分开,唇却依旧贴着她,那个问题变得不再难以启齿,“为什么想见我?” “我……我不知道……”凤栖梧的嘴唇轻颤,精气神像是被陈冶秋啃噬殆尽似的,“我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来看看你。” 陈冶秋心中触动,这就是她。 她的想法,她做的决定,哪里是有逻辑可循、有道理可讲的,而他喜欢的,也正是这点。 现在她说想见他,不顾一切来见他,足以说明一切。 吻着她微皱的眉头,陈冶秋像是解开了心头纠缠了很久的结:“现在看到了?” 凤栖梧点了点头,才想说什么,看到身边灯光一闪,从使馆里走出个工作人员来。 钢琴曲也顺势从半敞的门里倾泻出来,淌在地上。 宴会厅里的人在跳舞。 陈冶秋拉着她躲进角落,藏在黑暗中,音乐声遮掩住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他微微低着头,鼻尖抵着她的,本想再轻轻吻住,却被她情不自禁的笑打动,也笑了起来。 “是我不好,阿梧。”陈冶秋低声说,“我钻牛角尖了。” 凤栖梧点了点头,张嘴重重咬了他的嘴唇。 陈冶秋喉间溢出一声带着些疼痛又喷薄着欲望的闷哼,看着凤栖梧带着些委屈的眸子,他克制着问道:“想我怎么补偿你?” 凤栖梧想了想,说你陪我跳支舞吧,在这儿跳。 陈冶秋自然答应,搂了她的腰。 “得找人看着点儿,这儿人来人往的。”凤栖梧看了看周围,觉得这儿有些不妥,“你的秘书来了吗?请他帮个忙?” 陈冶秋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李纯真打电话,让他悄悄过来,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 凤栖梧听着他讲电话,明白他说的“任何人”指的是谢英声和凤淼,无声笑了笑,故意看向陈冶秋。 陈冶秋稍有窘迫,挂了电话后又低头去咬她:“我今晚就要飞香港,时间有限,不要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这么急?”凤栖梧有些意外地问,“那何必还来这儿。” “你想见我,难道我不想?” 凤栖梧哦了一声,嘴角的弧度更弯了:“你是知道我住哪儿的。” 想见她,却也不去见她,只打算在这样的场合碰碰运气,实在滑稽。 陈冶秋叹了口气,再次为自己的计较和胆怯道歉:“是我想左了。” 凤栖梧乐了。 陈冶秋也跟着笑。 “陈总,我就在大门这儿。”李纯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位,寻个不那么尴尬的时候出了声,“有人来了我就替您支开,您敞开着发挥吧。” 陈冶秋蹙着眉,说了声闭嘴。 凤栖梧还是笑,没理会李纯真,只拉低陈冶秋的脖子,在他耳边哼了个旋律。 这个旋律陈冶秋没有听过,但不影响他随着凤栖梧挪动脚步。 凤栖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想到哪儿哼到哪儿,此时在陈冶秋耳边哼着,像羽毛滑入他的耳道,让他几乎无法自控。 他知道,凤栖梧是故意在折磨他。 “阿梧……”他的手在她身后慢慢游走,每一个起伏曲线都是他无尽的渴望,“我们去车上。” “我想跳舞,你答应的。”凤栖梧不同意,身体却紧紧与他贴合,下巴也抵在他肩头,把热气喷洒在他颈间。 陈冶秋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深沉和急促,像个按捺不住自己的年轻人,可眼前的女人又不让他得逞,毕竟这才是对他的真正惩罚。 “坏得可以。”他把头压得更低,在她的脖子上啄出一片濡湿。 -------------------- 谢英声悄悄出现在门口时,看到的正是两个人交颈缠绵的模样。 她早已不如头回知道他们俩搅合在一块儿时那么惊讶,只是看到陈冶秋与她这么亲密,陈冶秋对她这么温柔,还是难免心中掀起波澜。 他在凤栖梧面前,一直是这样的吗?! 谢英声是一路跟着李纯真来的。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巧妙,若无其事地和谢英声分开,特地绕了路往陈冶秋这儿来。可他却低估了女人的洞察力,尤其是对他无比熟悉的女人的洞察力。 只迟了几步,谢英声就看到了在门内站着十分警戒的李纯真。 谢英声走了过去,顾不上李纯真的诧异,执意要过去看看,看看陈冶秋的那个女人。 第74章 情难(三) 李纯真拉住她,劝她不要为难他,更不要为难自己。 “我早就知道是凤栖梧了。”谢英声平静的声音传入李纯真耳朵里,“我只是想看看,看清楚他们的样子,也看清楚我将来会面对什么。” 李纯真面色复杂地看着谢英声,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再阻止她了。 所以,他缓缓让出路来,却又在谢英声经过他面前时再次拉住了她的手。 “阿声,想想我们。”李纯真看着她的眼睛,“你有别的选择,你并没有和他绑在一起,你将来可以不面对这些。” 谢英声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很多个场景、很多个念头。 过去的,将来的。 最终,她只是朝他笑了笑,抽出手,轻轻推开了门。 ------------------ 幽暗的角落里,一曲终了,陈冶秋和凤栖梧停下脚步,却仍紧紧依偎。 “我不想进去了。”凤栖梧说,“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陈冶秋看了看表,时间正好。 送完凤栖梧,稍作停留,他也该去机场了。 陈冶秋刚要回身去叫李纯真,却听见凤栖梧低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看着凤栖梧身子俯了下去,伸出一只手要去够她的鞋,陈冶秋扶住她的胳膊,怕凤栖梧是扭了脚,他也低头查看。 “鞋带掉了。”凤栖梧把裙摆拉起一些,给他看散在脚面的一根搭瓣。 搭瓣原本扣在脚踝上,刚才跳舞时已经松动,现在跟着陈冶秋走了一步,彻底掉了。 长裙不方便凤栖梧完全俯下身,她打算蹲下些,回身去够。 但陈冶秋先她一步矮了身子,半跪在她身前,要替她扣上搭瓣:“我来。” 他的手大,搭瓣又太细,试了几次总是扣不上。 凤栖梧笑了起来:“还是我来吧。” 陈冶秋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把她的鞋子脱了,让她的脚踩在自己的鞋上。黑色的berluti,凤栖梧夸赞过很漂亮的鞋子,皮质轻薄柔软,凤栖梧能很容易感受到他的脚在暗暗发力。 把鞋子拿得高些,陈冶秋借着楼里透出的微光细细研究了搭瓣的走向,终于找到了它的去处。 重新把高跟鞋放在地上,陈冶秋自然地握着她的脚踝,轻轻放进鞋里,这一次,搭瓣扣上,行云流水。 还没来得及起身,面前的女人微微俯下了身,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又顺着他随即仰起的脸滑到他的颊边。 第67章 这只手方才一直被他握在掌心,此时温暖得足以将他脸上充作最后防御工事的坚硬融化。 “阿梧……”陈冶秋竟有些莫名得虔诚起来,眼睛里倒映着的仿佛不是个年轻的女人,而是圣彼得教堂里怜子的圣母。 凤栖梧的眉眼间笼起一团化不开的柔情,慢慢抬起他的下巴,轻轻俯身吻了他。 应着唇间的缠绵,陈冶秋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小时候,也有人这么抚着他的脸。但那个人没有亲他,而是和他说去了美国要乖,别让保姆和爷爷告状,惹爷爷生气。 那时他没说出口的一句“别丢下我”,如今汹涌澎湃,化作了一个紧得不能再紧的拥抱。 把凤栖梧牢牢圈进了怀里,陈冶秋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交换作自己的一副骨架。 -------------------- 谢英声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她克制着喉间的躁动,脚步无声后退。 她无法想象,那么矜持的男人,怎么取悦都无法撩拨心弦的男人,竟可以这样低姿态地臣服于人,可以这么温柔体贴地对待凤栖梧。 别人的太太! 烦恼化作不甘,谢英声感到身上的血液逆流回心脏,手指麻木,心却鼓胀得快要爆炸。 眼前一遍遍回溯陈冶秋拥着凤栖梧跳舞的样子、他跪在她面前帮她系上鞋带的样子、他像是对待世间珍宝一样抱住她的样子,暖色调的。 而他对自己冷淡的面容、公事公办的做派、毫不在意地撇下自己另奔他人的每一次,冷冰冰t的。 对比太过强烈,几乎让她无地自容。 她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她不曾见过太阳。 陈冶秋可以不是她的,更可以对她视若无睹,但他不可以对别的女人这么好,不可以让她被人比下去! 谢英声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总有这样一句话一遍遍循环往复,无数个声音交叠在一起,像疯子的抗争。 身后,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谢英声猛地回过头,看到了李纯真。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他,那么多次,她趴在他的胸口,用手指一点一点划过他的五官、他的轮廓。 可这一次,她再次审视他,竟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李纯真竟然是一个这么普通的男人吗?和陈冶秋相比,他平凡得如同格子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回去吧,别让陈总看见。”李纯真被谢英声看得有些发怵,又想着快到陈冶秋该离开的时候,他得赶紧打扫战场,好不被陈冶秋发现他的玩忽职守,不得不出声提醒她。 谢英声的心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彻底沉了下去。 她选的人,不过是陈冶秋的雇员,他靠陈冶秋发的工资过活,他靠陈冶秋的地位度过人人称羡却空无一物的每一天。 李纯真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吗?和陈冶秋相比,他什么都不是。 而自己呢,和凤栖梧相比,又凭什么什么都不是! 她为什么选他? 他为什么选她? 她又哪里比一个有夫之妇差? 外头那个男人,该是她的! 她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她不曾见过太阳! “阿声?”李纯真见她脸色苍白,担心地凑近了些,去摸她的额头。 谢英声回过神来,匆匆往后退了一步。 “我累了……送我回去。”深深呼吸着,她平静下来,刻意忽略了李纯真脸上稍纵即逝的受伤,压低了声音说。 李纯真犹豫着看了看外头,叹了口气道:“一会儿我得和陈总去机场,你要是待不住,我联系司机来接你。” 谢英声转过脸看他,片刻后,她笑了笑,说是啊,你是他的秘书,你得跟着他。 她绕过李纯真,慢慢走回了宴会厅。 李纯真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巨大的门内,肩膀一垂,有些颓唐地靠在了墙上。 他不傻,甚至还很聪明。 他看得出来谢英声拿他和陈冶秋比较时心里的不平衡,也看得出来他和谢英声共筑的梦正在悄然清醒。 但这一切他又有什么办法,他无法嫉妒人生路上每一个比他优秀的人,他会累死在半道儿上。 所以,他很早地和自己和解,安心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可惜,有人总是拧巴,永远也不会放过自己。 ------------------- 陈冶秋把凤栖梧牢牢箍在怀里,慢慢就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他惊慌地放开,看到她还在眼前,又抱住了她。 “阿梧,乖乖等我回来。” 凤栖梧看着眼前明暗交替了几回的灯光和地上时长时短又最终消失不见的影子,将脸缩进了陈冶秋的怀里。 她点了点头:“不说再见了。” 李纯真把陈冶秋接走的时候,凤栖梧没有跟着一起走,她说还是要避嫌的。但她也没有进到那个喧闹的宴会厅里,只是走出大使馆,等着陈冶秋安排的拉克申来接她。 拉克申来了,还是一样的高大,一样的凶神恶煞。 “好久不见了,拉克申。”凤栖梧笑着坐进了车里,按下了车窗。 “凤小姐。”拉克申把车窗重新升了起来,指了指隔着使馆的草坪与他们遥遥相望的人,“有人在看。” 随她吧,凤栖梧想着,慢慢靠回了椅背里。 【85%】 第75章 不够,不够 陈冶秋从香港回来,径直去了凤栖梧家。 凤栖梧来开门的时候,浑身上下冒着热气,头发更是湿漉漉的。 “在洗澡?”陈冶秋放下随身的行李箱,一边脱外套一边欣赏着眼前人浴袍半敞的美丽景象,“都几点了。” 凤栖梧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刚忙完,一身的汗。”她紧了紧浴袍的前襟,忽略陈冶秋不清白的眼神,转身要走。 今天她心血来潮收拾屋子,四处擦擦洗洗,又抽空收拾了行李,哪里还管得了时间几何,剩点儿力气能去洗个澡就不错了。 可澡才洗了一半就听见有人哐哐砸门,她猜是陈冶秋来了,要是不赶紧去开门,他大少爷恐怕会叫人把门给拆了。 浴袍的带子被人拉住,轻轻一扽,带子落了地,挂在身上的布料也彻底没了作用。 凤栖梧轻呼一声,被人抱了起来。 “别讨厌,我洗澡呢。”凤栖梧躲避着陈冶秋在她脖子上的奇袭,感觉到他把自己轻轻压在了沙发上,“你刚回来就没正事儿?” “反正又要弄脏,一会儿一起洗。”陈冶秋用力吻她,“正事儿没你重要。” 凤栖梧湿漉漉的头发缠住了他的手指,他饶有兴致地挑开一撮,顺着发丝在她身上落下一串红痕,再挑开一撮,又沿着水痕轻轻啃咬。 陈冶秋的嘴唇被北京的破天儿烤干了,连带着凤栖梧的身上也被粗粝的触感磨得红了一片,她推着他,要他去喝点儿水。 陈冶秋说一会儿就有,便不再理会凤栖梧羞赧的摔摔打打了。 “做什么?”忽然感觉领带被人扽住,陈冶秋从沉醉中抬起头,看向身下的人。 凤栖梧轻喘着看他:“第一次觉得你系领带这么好看。” 陈冶秋把领带结放松了些:“少来这套,都是要脱掉的。” 凤栖梧乐了,推着他坐直,身子一扭,坐到了他身上。 陈冶秋也笑了起来,拿手肘撑着身子,看她放弃抵抗后能做出什么来。 凤栖梧俯身下去,咬住了他的下唇,轻轻一扯,牵动了他的神经。 “这就开始还债了?”陈冶秋腾出一只手,在她腿上摩挲着,慢慢往上。 这些日子,陈冶秋像是要弥补前段时间的蹉跎,每天一个电话追着。凤栖梧熬不住他的百般纠缠,只能先行认下旧债,来日再还。 陈冶秋还以为凤栖梧这样的滑头,天一亮就不认账了,没想到这佃农倒是守约,主动找他这个地主老财清账来了。 “不早点结账,到时候利滚利的,我可吃不消。”凤栖梧轻吻着他的眉头、眼睛、鼻尖,最后是嘴唇。 陈冶秋冒出来的胡渣蹭在她脸上,又扎又痒,她又不想亲他了。 陈冶秋却不打算放过她,伸手按着她的脖子,努着劲儿和她纠缠。 “有东西送你。”陈冶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她放下,起身去门口拿东西。 凤栖梧回眸,透过鱼缸看那光怪陆离、身形变化的画面,笑了笑,把浴袍重新套上。 一来就饿虎扑食的是他,现在突然抽身的也是他。 陈冶秋回来,却是两手空空。 “你要出门?”陈冶秋指了指卧室门口放着的行李箱,里头满满塞着衣物,还没有关上。 他看到这个,也没什么心思拿东西了。 凤栖梧探身看了看行李箱,哦了一声,说元旦要去趟日本。 陈冶秋坐了过来,来时的好颜色沉了下去:“和谁去?” 第68章 他记得凤栖梧说过,她不能离开北京,如果要走,只能是和凤衡一起。 她要和凤衡一起去日本跨年吗?凤衡怎么想起要陪陪凤栖梧了?他们在日本要做些什么?会住在一块儿吗?如果住在一块儿,他们这真正意义上的夫妻,难道还能不发生些什么?如果凤衡发现凤栖梧与他结婚时的变化,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打她? 在凤栖梧回答之前,陈冶秋已经想了无数个问题,越想心越沉。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的书在日本还有人看,书迷组织了一个见面会,请我过去一块儿聊聊。”凤栖梧见陈冶秋一副但凡她敢说和凤衡一起他就立刻掐死她的表情,笑着解释,“所以我去呆几天。” “几天?” “四天。” “这个理由就能去了?”陈冶秋脸色稍缓,却还是满是质疑,“那和跟我去香港有什么不同,怎么那会儿就不行了。” “我出门儿得跟凤衡请假,去日本总还算个正当理由,他能帮忙,去香港用什么理由,和出轨对象一起去去燥吗?”凤栖梧伸手揉开他紧皱的眉头,手落下,钻入他的掌心,“他在美国,去不了,只是替我打个掩护,让家里人以为是我们一块儿去的日本。” “他还能去验证真假?”陈冶秋仍是不高兴,拉着她的手把她往身上带,“你在香港难道没有书迷?” “他能知道。” “怎么知道?”陈冶秋铁了心要问个究竟,她怎么就不能跟她去香港,但可以去其他地方。 到底谁是谁的借口,谁是谁的挡箭牌。 “陈冶秋,我在凤家不那么轻松,你别让我更为难。”凤栖梧不怎么乐意了,抽回手,想要起身。 “阿梧。”陈t冶秋一怔,赶紧拉住她,脸上闪过懊悔不已,“知道了,不问了。” 他又想左了,总在细枝末节上和她、或者说和凤衡争个高下,却也忘了他们的关系是最让凤栖梧身处险境的。 他该理解她的身不由己,更应该保护她的身单力薄。 凤栖梧斜睨了他一眼,说了声烦人。 陈冶秋默了默,提出了个折中的选项:“你在日本多待几天?我去找你,好不好?” 凤栖梧有些惊讶,她不敢相信这是陈冶秋说出来的话。 像是恳求,语气里有着害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阿梧?”陈冶秋催促道。 凤栖梧到底还是拒绝了,摇了摇头说:“我在日本的时间得和凤衡对得上,他只有四天可以匀出来借给我,我也只能在日本待四天。” “日本非去不可?” 凤栖梧点了点头:“我很久没出过北京了。” 也就是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么都不行。 陈冶秋索性不说话了,靠在沙发里把玩着顺手解开的领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凤栖梧意识到陈四公子是真不高兴了,叹了口气,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果然挨了一记眼刀。她笑了笑,把领带从他手里勾了出来,挂在他脖子上。 “别生气了,我真的有难处。”她乖巧地跪坐在陈冶秋面前的地上,拉着领带的两端,让他的脸与自己靠近。 离得只有寸许,她仰头亲了亲他:“这几天弥补你,好不好?” “债已经攒得够多了。”陈冶秋不吃她这套。 “这个另算。”凤栖梧又亲了他。 “这就够了?”嘴唇轻碰,解不了陈冶秋的渴。 凤栖梧又啄了他一下:“够不够?” “不够。” 又亲一下。 “还是不够。” 凤栖梧坐起来些,伸出舌头撬开他的嘴唇。 颈间的丝质布料被一双温热的手取代,灼热的呼吸散在两人面前,带着牙印的唇互相追逐,含着气带着怨。 手腕被一只大手钳住,领带顺势滑落,毫不费力地将手腕缠住。低下头,陈冶秋的唇划过她的手腕,露出牙轻咬着,最终停在领带上,左缠、右绕,变戏法儿般地打了个死结, “也不够。”从凤栖梧手腕上离开,陈冶秋直直看向她的眼睛。 凤栖梧不再有其他动作了,只是同样抬头看向他。 她能感觉到陈冶秋正隐忍着什么,似乎他说的“不够”不止几个吻,亦不止今晚,更像是在说他们的关系。 不够。 只是这样,不够。 第76章 卷上他的尾巴 第二天一早陈冶秋就出门了,在香港谈妥了不少事儿,又该是他忙起来的时候。 但他的箱子仍留在凤栖梧这儿,似乎还有回来的意思。 凤栖梧不打算替他收拾,只把他的箱子推到客厅,放个乌龟上去镇着。 晚饭后,陈冶秋回来了,换了一身行头。 凤栖梧知道他回过家了,就问他为什么不把行李箱一起带走,害得她的乌龟白白守了一天。 陈冶秋对这无妄的指责很是无奈,把乌龟拿在手里盘着,打开行李箱。 “给你的。”陈冶秋从箱子里拿出几盒子糖,放在茶几上。 他去哪儿都给她带糖,已是惯例。 凤栖梧走了过去,笑盈盈地坐在沙发上看他从行李箱里掏东西,像看个天桥变戏法儿的。 陈冶秋又变出一套文房四宝,说是这次见的朋友送的,古宣老墨,连笔洗都是宋的,看着是个意思。 “你不带回家?”凤栖梧问,“一看就是好东西,放在我这儿可惜了。” “你不是说想练练字?” 陈冶秋手里的乌龟挣扎了起来,往茶几上爬,上了茶几,又奔着宣纸去了。陈冶秋捏着它的壳把它丢在脚边,任它不满意地啃咬自己的袜子。 “你打算教我?”凤栖梧笑了起来。 她说想练字,无非也是两个人在陈冶秋的书房里情趣盎然时说的话。 那时陈冶秋的桌上不知何故放了卷谢英声的画,他没在意,凤栖梧却铺展开来,趴在桌案上看了好久。 凤栖梧说画她看不懂,但这《青玉案》写得真好看,跟做广播体操似地。 陈冶秋走过去,本想收起那幅画,凤栖梧却回身坐在桌上,面对着他,伸手按在了卷轴上。 凤栖梧问陈冶秋,你写得比她如何? 陈冶秋说文无第一,写字是为了自己高兴。 凤栖梧很是受教地点了点头,说既然你字写得好,春节时来给我写对联儿吧。 陈冶秋哼了一声,说你把我当街边儿做买卖的了? 凤栖梧想了想,又说算了,万一被上门的凤家人认出来她家挂的是陈冶秋的字,这年可就别过了。 陈冶秋脸上不屑之色更浓,他说放心,那家子人看不出来,他们没这本事,更没这眼光。 凤栖梧问,你那么讨厌凤家? 陈冶秋像是笑了,他说他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凤家,看不上的东西,何谈讨厌。 凤栖梧也笑了,笑得很是无奈,她说,我也是凤家人。 陈冶秋说要这么说,你最讨厌。 凤栖梧无所谓地笑笑,又说,那你教我写字吧,我把字练好,上你家写春联儿去。 陈冶秋说,嗯。 凤栖梧以为这是陈冶秋对她的敷衍,明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连她自己都不当真,他却还是顺着她,应承下来。 可是此时,陈冶秋把文房四宝一摆,说可以好好教她。 “你写好了字,可以少喝一口醋。”陈冶秋看了看她,同样想起了那天。 陈冶秋答应下来教凤栖梧写字,她就笑嘻嘻地拉着他亲了好久,亲完,她说拜师仪式结束,她是他的入门弟子了。 陈冶秋说书画不分家,不如再拜个作画的师父,然后,又是一阵有辱师门的拜师仪式。 师门拜了一半,师父终是把持不住,拆了弟子的头发,散了弟子的衣裳,俩人在桌上长长久久地学了回心法。 师父说,写字只是小技,通过写字精通天地自然才是大道。 弟子问什么是天地自然的大道。 师父将滚烫的天机纳入弟子的三千世界,晃动摇曳不停。 他说这就是。 二人得了道后,仍腻在一起不肯动。凤栖梧抬了抬手,呀了一声,说刚才太过投入,把人家好好的字给揉皱了。 陈冶秋垂眸去看,果然看到纸张被无情揉成一团,墨迹被汗打湿也晕了一片,可再看凤栖梧脸上,除了激情褪去后露珠般的晶亮,并看不出来有什么愧疚。 陈冶秋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低头吻住她的唇,答应再不把谢英声的字画带回家了。 两个人像是都想到了那个初冬的傍晚,以及那个被夕阳打湿全身的吻,眼神愈发柔和了起来。 “那就定了,等我从日本回来,你好好教我。”凤栖梧欢天喜地地收拾了笔墨,放到书桌旁边的一张看着有些年头的桌子上。 那里很少放东西,却有一只似乎永远处于冬眠状态的乌龟垫着桌脚儿。 第69章 东西多,凤栖梧不厌其烦地一趟趟运着。 陈冶秋看着她跑来跑去地放东西,忽然觉得心里充盈无比。他打小一个人待惯了,逐渐不合群。比起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度过世俗生活,他宁愿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和鬼打交道。 可自打他和凤栖梧在一块儿后,他越来越喜欢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一场短暂的交汇,一个炽热的夜晚,一段无言却彼此陪伴的白日,都让他乐在其中。 换个人,恐怕就不灵了。 凤栖梧跑了回来,又看他拿出了个马克杯。 “我虽然寄人篱下,但杯子还用得起吧。”凤栖梧笑道,不知道他祭个杯子出来要做什么,“这还用你送?” “我的。”陈冶秋敲了敲杯子,回音悠长,“别人不许用。” 凤栖梧张了张嘴,心说陈大老板这是要登堂入室了? 瞥了一眼杯子,看到背面好像写着什么字儿,她拿起来看了看,差点儿乐出声来。 精巧的骨瓷杯,上头却用广告字体突兀地写着“me”。 “你是自我意识过强了?”凤栖梧把杯子放回茶几上。 “还有一个。”陈冶秋又变出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大小,敲击之下一样的回音悠长,“你的。” 凤栖梧觉得好玩儿,拿起杯子特地找字儿看。 “belongsto”。 凤栖梧把两个杯子放在一块儿看,笑得肩膀止不住地抖动:“陈大老板还玩儿高中生那一套?” 陈冶秋僵着脸看了她一眼,把两个杯子拿去了厨房。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花活儿玩儿起来实在幼稚可笑,可碰巧在机场看到,他情不自禁就想买下来,一个自己用,一个给她。 杯子是一对儿,人,或许也可以只属于彼此。 原本他只是偶尔想过这个问题,最近这个想法愈浓,尤其知道她得通过找凤衡借些时间才能出国,心里更是觉得这杯子该买下。 belongstome,他想这么对凤栖梧说。 从厨房回来,凤栖梧正坐在箱子边t,看里头一个丝绒的盒子。见他回来,凤栖梧抬头问他:“这又是什么?” 陈冶秋也坐到她身边,接过盒子,对着她打开。 “这是最重要的东西。” 陆龟爬过来,探头张望,发现里头是一条链子,一条很长的链子,分支错节,不知来处去向。 盒子微微一偏,铂金的细链上点缀着的钻石和紫色的翡翠,以及尾端坠着的一颗浑圆莹润珍珠随之倾泻,落在丝绒布料上,无声又震耳欲聋。 陆龟没了兴趣,扭头慢慢跑开。 就像陈冶秋送的那条腿链一样,凤栖梧还是无法凭第一眼就看懂这是挂在哪儿的。但她知道,陈冶秋送她的,多半不怎么见得了人。 陈冶秋并不着急把链子拿出来,反而拉住了凤栖梧,一往情深的眼睛看着她。 凤栖梧眨眨眼睛,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身体微微向后缩。 “别怕,相信我。”陈冶秋凑了过来,轻柔地解她的扣子。 凤栖梧盘腿而坐,愈发不安起来,双手笼在脚腕上,像个虔诚的信徒般看着陈冶秋。 “你做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胸口起伏。 陈冶秋笑了起来,还是叫她相信他,然后倾身吻在了她的颈间,又随着她蔓延的战栗慢慢往下,迎向命运起伏。 凤栖梧的身子不可抑制地蜷缩了起来,手推拒着陈冶秋的肩,她浑身难受,燥热、又无助。 吐气如兰,她呼出不怎么完整的陈冶秋三个字。 陈冶秋抬起头,手抚上她的脖子。 然后一条带着凉意的链子戴在了上面。顺着小圈,链子左右各散下来两条长短不一的链圈。 陈冶秋抬着她的手穿过链圈,又抱着她,将坠着珍珠的链子扣在了颈后的扣上。 大功告成。 陈冶秋松开她,退开些距离,满意地欣赏起眼前的活色生香, 长短错落的链圈各有作用,从锁骨处倾泻而下,最短的箍在胸下,最长的绕在腰间,像是捆着她,让她无处可逃,只能被他一点一点占据。 “喜欢吗?”陈冶秋将她抱了起来,等不及去卧室,直接压在了沙发上,吻沿着链子落下,“尺寸我自己测的,正正好。” 当时工匠问及尺寸时,他比划了一下记忆里的手感,给了个数字。 工匠和店长看着他的手屈成个半圆,又用拇指和食指比着,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想着这是碰上富贵圈儿里的变态了。 这么周正的人,私底下玩得这么骚。 “你都是上哪儿淘换的这些东西?”凤栖梧扭着身子,实在有些难耐,“没一个拿得出手。” 陈冶秋一直操纵着她的心绪起伏,即使是送条链子,他也能轻易地让她困生困死。 “找人订的。不给别人看,只能给我。” 他说的是链子,可凤栖梧却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陈冶秋俯下身子吻着她的背,觉得这链子送得实在合适。钻石璀璨、翡翠夺目,而那颗垂在她腿间的珍珠更是不可多得,水润圆滑。 世上这么多人,只配她。 此时凤栖梧身上已经没了任何束缚,除了链子,只有陈冶秋。 他自然不打算客气,长夜正是年轻时,他有数不尽的妄念要与她一起消除。 面前是冰凉的鱼缸,身后是炙热的肌肤,鱼凑了过来,像是不明白他们这样纠缠在一起,亲吻、抚摸,把身上的汗覆在一摇晃就会轻响的链子上,究竟是在做什么。 凤栖梧不经意瞟过鱼缸,忽然咦了一声,拍了拍陈冶秋的手,让他也看。 陈冶秋本不耐烦停下来,可抬眼看到鱼,也觉得新鲜,身下的动作慢了下来,专注地看了一会儿。 鱼缸里,两条小红鱼靠得很近,一条鱼的尾巴卷着另一条,相伴而行。 “它们在做什么?”陈冶秋问。 凤栖梧点了点鱼缸,回头晲了他一眼,解释道:“它们一条公的,一条母的。” 陈冶秋明白过来,心说我非鱼,也知鱼之乐了。 凤栖梧还在看鱼,链子忽得被扯紧,勒在肋骨的链子猝不及防地上滑,掠过胸口,让她不由得身子一颤,朝后仰起。身后坠着的链子有了余量,顺着地心引力滑向腿间更深处。 不及回头,她已能感受到身后那个坚硬又滚烫的身子又开始按捺不住了。 “原来你是和它们学的……”陈冶秋俯身下去,炽热的吻穿过细链,烙在她背上。 凤栖梧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身上烫出了一道道红痕。 有过几次,他们爱到深处,她的腿就这么卷着陈冶秋的。陈冶秋那时觉得她像条蛇,缠缠绵绵地卷着他,让他逃不出去。 如今看来,她是长出条宽大飘逸的尾巴来了。 这个想法让他亢奋不已,仿佛晶亮的暗红色大尾巴已经忽高忽低地卷着他。 眼前的鱼时远时近,凤栖梧感到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她索性把小臂贴在鱼缸上,手掌上的热气在玻璃上氲出一个掌印。 又一只手贴了上来,按住了她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与玻璃之间,用力握住。 腿卷了上来,变成了摇动的尾巴。 第77章 温柔乡 年底事儿本来多,陈冶秋又要转去集团,所以和凤栖梧待了两天,就又忙得不可开交,找不着人。 近些天凤老太太卧床,卧出不少大病小病,一有点儿问题就得把凤栖梧叫去,凤栖梧也不得空。 但也不像之前别别扭扭的刻意避而不见,此时不碰面,两个人总还是偷偷摸摸打上个电话,即使没时间说话,偶尔拍个身边有意思的东西发过去,也算个安抚。 陈冶秋发的多半是会议室、车窗和手里攥着的袖扣。 袖扣是凤栖梧做的,她拆了对他的袖扣,又摘了他送的链子上两颗翡翠,随手拿热熔胶粘上,当做个礼物给他。 他收到时,既觉得手心发烫,曾紧贴着她的翡翠像是把她身上的温度和香气都传了过来,又实在觉得自己戴个紫色袖扣不怎么稳妥,索性随身带着,却只拿在手里当个文玩。 好在他也只是放在手里把玩,凤栖梧手艺不成,没几天热熔胶就裂了,翡翠和扣子脱落,险些丢了。陈冶秋又不想让别人也摸这石头,就让李纯真也买了热熔胶,自己琢磨着把这贵价的石头用几块钱的东西粘住了。 凤栖梧发的就有趣得多。 有时是她的森林里一片叶子上飞来的虫子,有时是陆龟咬书桌上的纸,有时又是小红鱼群游或者单独顺流飘着的照片。陈冶秋看了,疲惫尽消。 有一回则有些不同。 凤栖梧家里那张格格不入的旧桌子在半夜垮了。不是轰然倒塌,而是在黑暗中细小地哀嚎了一阵子,最终弱柳扶风地倾倒。 凤栖梧第二天起来看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垫桌腿儿的乌龟意识觉醒,自个儿跑了。 第70章 桌上原本放着陈冶秋的一些东西,半盒没抽完的烟、新买还没戴过的表、随手翻过的书和他的杯子。他的东西越来越多,堆满了这个上了年纪的桌子。 于是凤栖梧拍了张照发给陈冶秋,让他也看看这些东西的遗骸,算是提醒他以后别在她家放东西,不然都是这下场。 陈冶秋看到照片已经是当天晚上了。他提前结束了饭局,去了趟凤栖梧家,卷着衬衣袖子,拿着工具,叮叮咣咣敲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一脑门子汗,桌子还是一副死状。 凤栖梧本就没想过陈冶秋会上门提供修理服务,看他也无计可施,笑得前仰后合,说终于发现了无所不能的陈四公子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嘲笑陈大老板的下场往往不怎么好,桌子不管了,链子则又派上了用场,勒着凤栖梧摇摆不定,充作把件的袖扣也被放在唇上咬着,除了含含糊糊的喉音,再说不了一个字。 大战罢休,洗了澡,凤栖梧给陈冶秋吹头发,吹干一点,她头发上的水滴又滴下来,把他的头发洇湿。 如此反复几回,陈冶秋说这辈子占不到她一点儿便宜,把她按在椅子上,认命地给她吹头发。 “你占得便宜还少了?”凤栖梧甩了甩头发,沾得两个人浑身都是水滴。 “别乱动。”陈冶秋按住她的肩膀。 凤栖梧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拍开他的手:“疼。” 陈冶秋拨开她的头发,果然在她肩头看到团浅红色的痕迹,想起刚才实在忍不住的没轻没重,皱起了眉头:“我弄的?” 凤栖梧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一会儿给你揉揉。” “要揉就不能只揉肩,我累得要死,哪儿哪儿都疼,腰也疼。” “我都不疼,你疼什么。”陈冶秋可没忘,都是他出的力,凤栖梧不过是任他摆布罢了。 凤栖梧睨了他一眼,刚才被他翻过来折过去一通折腾,是外科级别的疼,和他这种内科的疼可不一样。 “就是疼。” “你倒是会使唤人。”陈冶秋说,“我今儿也累一天了。” 下午和部里领导见面,本就劳心费神,晚上又会了t另一拨人,虚头巴脑、尔虞我诈一番,他的脑子都没来得及歇一下。 话虽这么说,陈冶秋到底还是心甘情愿把人头发吹干,安置在床上,一下一下给她按了起来。 可按着按着又感觉要出事。 陈冶秋下手不重,凤栖梧却一声声叫疼,把他叫得心绪起伏。想着反正也折腾到现在了,不如再坚持一下一起看个日出,他手上的动作又变得黏黏腻腻起来。 但凤栖梧却不同意。 她把陈冶秋轻轻按回床上,让他躺下,给他也按了起来。 “你也累了,好好歇歇,好吗?”手顺着肩膀慢慢往下,沿着他坚硬的背肌揉着。 话是商量,却也容不得陈冶秋拒绝。 所以他闭上了眼睛,安心地享受起久违了的浓情蜜意。 灯好像关小了,屋里黯淡下来,耳边好像又响起了在使馆的那个晚上,凤栖梧凑在他耳边哼的那个旋律。 身上轻轻重重受着力,不像按摩,倒像是抚摸。 陈冶秋混混沌沌,身子舒服地慢慢下坠,坠入一朵云里。 他第一次觉得身边有了温情,让他舒服得可以不刻意清醒,不去担心任何问题,甚至不用去思考,只管沉醉在她的温柔乡里,只管对她上瘾。 有她很好,有她在的家很好。 【85%】 -------------------- 凤栖梧去日本前几天,特地回了趟老太太那儿请假。 正巧凤岱也在,和老太太说起公司最近的不顺,求老太太帮忙牵牵线,和上头的人攀上些关系好发展。 他们的话不方便小辈儿听,凤淼就拉着凤栖梧出去喝下午茶。 可才进门,她们就碰上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谢英声正在角落里坐着,面前是两个媒体记者。采访接近尾声,谢英声只需要最后配合拿着宣传板拍几张照即可。 凤淼停下脚步看了看,宣传板上写着“国风女神”,眼睛上下一扫,嘴角一翘,无声地笑了。 “这儿没有会员推荐可进不来。谢英声这种清高的才女,圈儿里人当面儿捧着她还成,背地里都烦得不行,不可能推荐她入会,那些媒体更不可能花大钱办会籍,所以啊,她能进这儿来,只能是借了陈冶秋的名。”凤淼让服务员找了个靠窗的位子,施施然坐下后就和凤栖梧说,“你信不信,你要是问她,她保准不承认,一定说是其他人欣赏她的才华让她借用这地儿做采访的。” 凤栖梧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朝谢英声看去。 两双眼睛就这样对上了。 第78章 道心大毁 凤栖梧有些诧异,没想到谢英声也一直在打量她们这儿,便弯了眉眼,朝她笑笑。 凤淼注意到凤栖梧的表情,也扬着下巴朝谢英声看去。 谢英声结束了采访,和记者礼貌道别后,没有和他们一同离开,反而理了理头发,服帖了下身上的衣服,朝凤栖梧她们走了过来。 “凤小姐。”谢英声走到桌边,含笑问好,“凤……太太。” 凤栖梧没有错过这一个不到一秒的停顿,她看了眼凤淼,又抬头看向谢英声:“谢小姐,一块儿坐会儿吗?” 谢英声倒是没料到凤栖梧会邀请自己坐下,她以为自己在明,凤栖梧在暗,凤栖梧对她总该是防备、敌视,或者愧疚的,能避而不见最好,所以自己才刻意过来让她不舒服。 可凤栖梧却不按套路出牌,没等她答应,就让服务员搬了椅子过来。 谢英声索性坐下,近距离看看凤栖梧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她藏在凤太太的名声之下,藏在凤家的庇护之下,后来傍上了陈冶秋,她又被陈冶秋安顿起来,没有人真的知道她究竟几斤几两。 “谢小姐有这儿的会籍?”凤淼没有反对她的参与,反正也是打发时间,多她一个谢英声反而有意思,因此笑着问道。 “没有。”谢英声摇摇头。 “那谢小姐来这儿是……”凤淼又问。 “米夫人曾经在买过我的一幅字,很喜欢我的笔法,我们也常交流。这不,听说我为了采访正在找地方,米夫人就大方地把场地借给我了。” 米夫人,正是这间俱乐部的出资人,军政世家出来的奇女子。谢英声能把她搬出来,自然是陈冶秋牵的线。 凤淼遏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拍着椅子扶手朝凤栖梧说:“你看阿梧,和我说的一点儿不差!” 被这么不明不白说了一句,又不给面子地当面嘲笑,实在伤人。谢英声的脸部肌肉肉眼可见地僵了,她不由地去回想刚才自己说错了什么,凤淼又说过她什么,越想越是忐忑。 只这一下,谢英声就落了下风。 “谢小姐喝点儿什么?听阿淼说这儿的咖啡很不错,是今年的冠军瑰夏。”凤栖梧把饮料单推到谢英声面前,朝她笑了笑,“我也是头回来,不如我们点这个尝尝味道?” 谢英声看向凤栖梧,很诧异她为什么要拉她一把。 多半是在向她炫耀自己的温柔晓意,以及身后能撑住她的凤家,她想,对敌人越友善的人越包藏祸心。 “好,听凤太太的。”谢英声不想在凤栖梧面前跌份儿,立刻像以往一样,大方地点了点头。 凤淼抽走谢英声面前的饮料单,点了三杯咖啡,要了些点心,就开始闭口不言,低头玩着手机。 三个人坐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凤栖梧知道,凤淼又开始了那一套排挤人的流程。 把人拉来,又不理她,但凡那人耐不住说几句,凤淼就得当人面儿阴阳怪气了。 于是,她先起了头。 “快到元旦了,谢小姐有什么安排?”凤栖梧问。 凤淼果然抬眸朝她扫了一眼,哼笑了一声,又重新低头看手机。 “书画院过年时要办个展览,和我约了几幅字画,元旦恐怕没空到处转,只能在家里准备。”谢英声回答道。 “那可惜了。”凤栖梧从包里拿出两张票放在桌上,“元旦在国家大剧院有演出,我家侄子的乐团做配乐,所以给了我几张票。可我元旦不在北京,所以想着把票送给朋友。” 谢英声看了看票上印着的恢弘剧院,眉心跳了一下。 朋友?谁是谁的朋友?因为她和陈冶秋的关系,所以她们也算是朋友了? “阿梧,你是不是想岔了,乐团都是陈冶秋的,谢小姐能没有票,还用你给?”凤淼哼了一声,呷了口新上的咖啡,“是不是,谢小姐?” 谢英声一回想,忽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恍然感。 陈冶秋为什么要买这个乐团,难道真是因为喜欢交响乐?无非为了博佳人欢心罢了。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勾搭上了? 第71章 不不不,更早之前,拍卖晚宴上、别墅里,那串珍珠从凤栖梧的脖子上取了下来,势必又私下里回到她脖子上了。 他们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真是做尽了暗度陈仓的事儿。 谢英声脸色阴沉,垂下眼睛,不置一言。 凤淼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话不快,得意地笑了起来。 “冶秋也不喜欢音乐,突然买了个乐团,所有人都挺疑惑的。”谢英声顿了顿,说道,“我原来还以为是帮乔小姐的忙,后来想想,乔小姐如果需要钱,冶秋就算白给也愿意的,所以啊,大概是乐团里的人吸引他了。凤太太不说我还不知道,说不定就是凤……家的人。” 这话一是暗暗露个话头,把凤栖梧拉扯进来,让凤淼这个笨蛋好好想想,到底是谁这么勾着陈冶秋买的乐团。二就是扎凤淼的心,melisa乔要钱,陈冶秋乐意出钱,而凤淼他们要钱,陈冶秋又是利息又是担保,还做了债转股,亲疏远近可见一斑。 “还真是。”凤栖梧像是想起什么,附和着谢英声,眼睛却看向凤淼,“中元节那天,你和陈先生聊过买乐团的事儿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七月半的时候和陈冶秋吃饭,melisa乔说乐团要卖,我是提议他买来着。当时我就随口一说,也没当回事,谁知道他听进去了。”凤淼扬了扬眉毛,故意笑看着谢英声。 谢英声暗暗摇头,心说凤淼是真的太过自信还是实在太蠢,自个儿上赶着要当凤栖梧的挡箭牌。 “凤太太元旦不在北京吗?”谢英声忽然问,“有出行计划?” 凤栖梧点了点头:“去日本,和我先生一起。” 提到她先生,谢英声倒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地和她说道:“元旦陈爷爷约了我和冶秋一块儿吃饭……我们估摸着都不出北京。” 凤淼嗤笑起来:“哟,您不是要潜心作画么,碰上男人这话又不作数啦?” 谢英声睨了她一眼:“没办法,总得陪着去,不然这女朋友的名儿还真是挂挂而已了。” 她说完,目光却又落在凤栖梧身上。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说的是凤淼,更是她,挂t名的凤太太。 “不过凤小姐提醒得对,女人还是要多花精力在事业上。陈爷爷和冶秋也支持我好好创作,说将来结婚了,陈家艺术领域的短板也能补全。”谢英声继续说,“我们这是互相成就,感情也是,事业更是。” 这话倒是一点儿没有掺假,陈克在家宴上说过这样的话,而当初属意她当孙媳妇儿,也是看上了她艺术家的身份,与其和政商家的女儿联姻,选她这个艺术品更显得陈家富有深度。 她和凤栖梧这个靠嫁人挤进富贵圈的女人可不一样,她有才华,有事业,是个可以站在明面儿上的女人,凤栖梧凭什么把她比下去。 她朝凤栖梧看去,想看到她脸上的落寞和羞愧。 可凤栖梧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她笑道:“看得出来,谢小姐很满意陈家,也很满意陈先生。只要谢小姐点头,应该很快就能喝上你们的喜酒了。最近家里事儿实在太多太烦,阿淼,到时候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这话倒是让谢英声和凤淼同时变了脸。 对谢英声来说,从来没有她点头就能和陈冶秋结婚这档子事儿,他们的关系、他们的强弱,凤栖梧心知肚明,却用这样的话刺激她,简直可恨。 而对凤淼来说,谢英声和陈冶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最近也真是家里事多,只要她得空,多和陈冶秋往来往来,这小白莲还不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高攀不上。谢小姐可是米夫人都看重的大艺术家,人家结婚,哪儿会请我们。”凤淼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道,“不过结婚嘛,讲究个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谢家和陈家的门楣嘛……差得多了点儿。两情相悦嘛……我看陈冶秋对谢小姐也是不冷不热,你们站一块儿的时候还没那天在livehouse里他和我靠得近。谢小姐,你确定你们真结得了婚?别到时候都是你一厢情愿,那我可很为你不值啊,大好的青春就白白浪费了。” 凤淼像是耐心耗尽,懒得再和谢英声装腔作势,索性直接戳了人肺管子。 果不其然,谢英声扶着咖啡杯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阿淼,不要这么说话。”凤栖梧赶紧出来打圆场,“谢小姐没有恶意。” 第79章 她出轨,他在乎什么 “凤小姐,我们结不结得了婚,不劳你费心了。无论如何,我是他的女朋友,而你只是他的债务人。”谢英声也顺势道,“你们那笔钱,我可以向冶秋要求提前还,你知道他不会为了你驳了我的面子。” “少摆出嫂子的款儿说我。都是你闲得让她坐过来,本来她早该走了。”凤淼眼睛一瞪,并不朝谢英声发火,倒是朝凤栖梧指桑骂槐道,“凭她能进这儿来?!不就是仗着陈冶秋的名么,还装得像个人似地说什么互相成就。她这种写字儿画画儿的,跟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不靠陈冶秋捧着,她能开个破展,能有人买她的字儿!我们给陈冶秋面子喊她一句谢小姐,她还真当自己是头艺术道路上盛开的蒜瓣儿了?笑死人了!” 在最靠人捧的艺术圈,谢英声敢说她的事业全凭自己,还成就陈家,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平时大家听过也就罢了,没人真跟很傻很天真的白莲花掰扯,可今儿撞她凤淼跟前儿了,她非得让谢英声知道知道寒碜不可。 “阿淼……”凤栖梧眼看着俩人剑拔弩张,像是要打起来,忙按住凤淼的手,“别说了,咱们回家吧。” “我凭什么走?!”凤淼一把抽出手,气凤栖梧的息事宁人,“你也是,嫁给我哥之后就什么也不做,成天儿就是围着老太太转,要不就往凤岚跟前儿凑,能不被人家事业型大女主阴阳怪气地说一顿么。他们陈家挑孙媳妇儿要看前途发展,我们凤家难道就不看吗!” 凤栖梧无奈叹气,她就知道凤淼生起气来一定会拿她开刀的。 “不过谢英声,要说事业,就你那两下子,在我面前可真不够看的。互相成就的事儿,你做不到,我倒是可以。你们上回见的那个铃木,就是我给牵的线,陈冶秋在他那儿挣了不少钱,你问问你自己,你做得到吗?人搭理你吗?”凤淼继续说着,越说越起劲,音量都有些提高。 “幺歪,米夫人,您这儿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儿了,跟三元里似的。”有人恰巧从二楼下来,听见凤淼的声音,和身边的人调笑道。 凤淼等人一听,立刻转头去看。 是个熟人,melisa乔。 她身边那个,米夫人,见过,却没说上过话。毕竟人家是伸手摸天的人物,不是她们随随便便能接触到的。 凤淼看到melisa乔,扯扯嘴角笑了笑,等她们两人走下台阶,才走了上去,朝米夫人自我介绍:“米夫人好,我是凤淼。刚才小姐们儿聊天儿,说激动了,您别介意。” 米夫人透过镜片打量了一下凤淼,又看看谢英声和凤栖梧,露出个温和却又不大亲近的笑:“聊什么呢?” “谢小姐说您买了她的字儿,对她喜欢得不得了,所以特地借了地方给她做采访,我都羡慕死了,这不哭着喊着请人也给我支支招儿,怎么才能把字儿写好。”凤淼从不饶人,当面儿给人难堪更是家常便饭。 “谢小姐?”米夫人似乎不大记得了,朝对面站着的俩人看去,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 凤淼要的就是这场面,她得意地朝谢英声笑了笑,把她指给米夫人:“这位,陈冶秋的女朋友。” 米夫人这才有些印象,点了点头,却也给谢英声留了面子,没有再说什么。 但这已经足以把谢英声气得五内俱焚了。 她背着手死死攥着拳,指甲一点一点陷进掌心。 一双手轻轻掰开了她的手指,往里头塞了一团纸巾。手里的刺痛减退,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大的屈辱感。 凤栖梧是在看她笑话?!看她因为和陈冶秋的关系被人嘲讽,从而生出兔死狐悲的怜悯,或者,是窃喜她因为和陈冶秋名存实亡的关系为她挡下一切攻击?! 无论是哪种,都是谢英声不能接受的。 谢英声丢开手里的纸巾,往前走了一步,强忍着委屈和米夫人、melisa乔打招呼。 melisa乔自然没有错过她们刚才的动作,又看到凤栖梧戚戚然叹了口气,暗暗摇了摇头。 陈冶秋这王八蛋,所有的事儿都是因他而起。 “哎,米夫人,咱们拍个照吧,我发给我爸看看,让他看看他亲闺女和干闺女同框的样子。”melisa乔挽着米夫人的胳膊笑道。 米夫人当然没理由反对。 “哎,你们也一块儿拍吧,反正也都是不是外人。”melisa乔拿下巴点了点凤淼她们。 这照片可不是发给她爸的,而是要发给陈冶秋,让他看看这照片里有多少个女人为他做过傻事儿,好好羞臊羞臊他。 第72章 凤淼大大方方走到米夫人另一边,倒是不敢像melisa乔一样挽着她的胳膊,只是亲亲热热挨着她。 谢英声看看左边,是凤淼这个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再看看右边,是melisa乔这个看不上她的大姐大,她倒有些拿不定主意该站哪儿了。 她转头看向凤栖梧,问道:“凤太太站哪儿?我挨着你吧。” “我给你们拍照。”凤栖梧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了手机。 “你也一块儿来啊,真费劲。”melisa乔皱了眉头。 “谢小姐今儿穿的白衣服,站谁旁边可就是反光板,脸色都好看些哦,谁要抢她?”凤栖梧还是笑,却不接茬儿。 melisa乔知道她又来这套,也就不坚持了,亦真亦假地笑着拉过谢英声站到自己旁边:“来我这儿,我这大溪地黑还没褪呢。” 米夫人看看她,十分不赞同地说:“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要防晒要防晒,你就是不听。听说你家老刘也跟着你晒得黢黑,现在都不敢露面儿,再躲几天,媒体都不知道会写什么了。” “不是进去了就是下去了呗,还能写什么。”melisa乔无所谓地拢了拢头发。 “不靠谱儿。”米夫人皱着眉佯装不悦,点了点melisa乔的额头。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聊着天儿,倒是把凤淼和谢英声晾在了一边,想走走不了,站着又别扭。 凤栖梧才不管那些个,自顾自不停按快门。她们想聊到什么时候都行,她又不出境,脸僵的也不是她。 终于,闲话一刻钟后,四个人齐齐看向镜头,露出了个或喜或悲或哀或怨的笑来。 这个圈子里,哪儿都有压人一头的事儿。现在是凤淼,下一刻就是melisa乔。melisa乔呢,在米夫人面t前也不敢过多造次。 要真像凤淼和谢英声这样较劲,真是没个头儿了。 --------------------- 晚上,陈冶秋收到了melisa乔发来的照片。 四个女人站成一排,他恰巧全都认识。 他随手退出对话框,没多说,更没多问。 很快,melisa乔追问,照片儿里谁最好看。 陈冶秋还是没回。 melisa乔又问,你猜照片谁给拍的。 陈冶秋依旧没回。 melisa乔切了一声,发了三个字,凤栖梧。 很快,陈冶秋打来了电话。 “你跟哪儿呢?”melisa乔不等陈冶秋说话,率先发问。 “天津,回来的路上。” “晚上去你姘头那儿?” “什么情况?”陈冶秋不回答,反问,“你们几个怎么凑在一起的?说什么了?” 凤栖梧说晚上得待在凤家,不让他去找她。 过两天她就要启程去日本,和凤衡“一起”。虽然仅仅是个借口,已经让他每每想到就心里不安。反正那时候凤衡有空,万一他心血来潮,真的去日本了怎么办?凤栖梧如何面对他?他会不会强迫凤栖梧? 但这话也不好说给melisa乔听,她刁钻得很,不知道还有什么话等着他。 “你紧张什么?”melisa乔摇摇脑袋,“我和米在她家俱乐部聊事儿,下来就碰见她们仨坐一块儿了,凤淼和谢英声吵起来了,可是真够逗的,她们有话也不直说,都拿凤栖梧开刀,话说得真够难听的。” 陈冶秋的眉头蹙紧了:“说什么了?” “说什么你就甭问了,反正不是好话,我看你姘头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大概听了也不是一回了。”melisa乔像是邀功一般说道,“不过我当场就替她报了仇了,把那俩娘们儿气得脸都僵了。但你这个始作俑者心里得有数,又欠我一回。” “知道了。” “不过你姘头面对谢英声还真够赔小心的,你教的?”melisa乔又问,“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不对,搁古代那就是通房大丫头。看得我那叫一个憋气,跟你不忿不忿那劲儿呢,真是。” “她处境困难,在外面当然得装鹌鹑。”陈冶秋说,“我倒希望她硬气点儿,省得总被凤家人欺负。” “你听没听我说话,我说的是面对谢英声。”melisa乔提醒他,“人家现在是你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说几句你们将来的打算都算骂得好听的了。要是让谢英声知道凤栖梧是你的女人,你和谢英声认识没多久就和凤栖梧搞在一起多久,啧啧啧,那可不是一般的腥风血雨哦。达瓦里氏陈冶秋,别小看女人的嫉妒心。” 电话那边没了动静,不知道陈冶秋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melisa乔听到陈冶秋问:“你不是不支持我们在一块儿?” “我是不支持啊,你们不是也没断嘛,我支不支持管什么用的,你这个反骨仔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啊。咱们这么多年,买卖不成,利益总还在,你舒坦了我才能挣钱不是。所以啊,你爱干嘛干嘛,我不言语就是了。”melisa乔眼看着陈冶秋冷了凤栖梧一段时间,又自投罗网,索性也不再起骂醒他的心思了。 不就是个女人嘛,最坏还能捅破天不成。 陈冶秋像是嗤笑了一声。 “还有个事儿。”melisa乔又问,“我听凤淼说,米夫人这地儿是你给谢英声牵的线?不像你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她让李纯真来问我意思,帮个忙而已。”陈冶秋说。 “李纯真这傻小子,为将来的主子倒是鞍前马后,万一下错注了呢,是不是。” “他最近业务上总出错儿,心不在焉的,所以想讨好讨好谢英声找补一下。”陈冶秋想起李纯真最近愁云惨淡的一张脸,总觉得他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他问了几回,李纯真不肯说,他也就作罢。 melisa乔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问最近他给李纯真安排了什么活儿,突然笑嘻嘻地说:“我一直觉得啊,自然界是有定律、能量守恒的,出轨的人,也必然被人戴绿帽子,你信吗?” 陈冶秋收回看着车窗外的视线,转向被隔开的副驾。 “回头再聊。”陈冶秋挂了电话。 按下对讲,陈冶秋说:“李纯真,坐到后排来。” 车在路边停下,李纯真臊眉耷眼地坐了进来,看了陈冶秋一眼,又挪开了视线。 陈冶秋一直看着他,问道:“最近工作上有什么困难?” “没有,老板。” “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老板。” “交女朋友了?” 李纯真差点咬了舌头,说不出是,毕竟谢英声最近和他别别扭扭,心中各有计较,见面了不如不见,可他也更说不出不是。 陈冶秋看到他这表情,转回了身,不再看他:“交了不该交的女朋友?” 车在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平稳过渡,陈冶秋岿然不动,李纯真却险些撞出去。 他回过头,脑子里嗡嗡响着,张着嘴一时无语。 “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冶秋淡淡开口,似是话里有话,“本来就没有不该交的女朋友。” 李纯真讷讷看着陈冶秋,见他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咽了咽口水,垂下了头。 “坐回去吧。” “好的老板。” 车再次启动,陈冶秋给辉子打了电话。 “上回凤栖梧的事儿怎么样了?” “查不出什么,凤家捂得严得不得了。只知道她读完书从日本回来,直接去的凤家,第二天就办婚礼了,估计早就有默契。”电话里传来辉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过凤衡也是当天就跑了。” 陈冶秋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想了想,又问:“病了?” “流感。” “你也会生病?”陈冶秋笑了笑。 “我也是肉体凡胎,陈总。” “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一瓶酒过去。” “您又要查谁?”辉子直接了当地问。 陈冶秋可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好人,他送了东西,肯定得得到点儿什么。 陈冶秋又笑了笑:“谢英声和李纯真。” “查他们什么?” “这俩人什么时候好上的,到什么程度了。” “好的陈总。” “你不惊讶?” “……啊?还有这样的事儿?” “……算了。”陈冶秋知道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事儿能人辉子觉得惊讶了,也歇了和他继续说下去的心思。 “哦。” “……挂了。” “哦。” 第80章 春梦里,是凤衡! 陈冶秋站在窗前,刺眼的阳光直刺他眉心,他转过身,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凤栖梧出发了两天,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也不知道日本有什么这么吸引她,让她忘了走时怎么答应他的。 电话接通,有人轻轻喂了一声。 “今天做了什么?”陈冶秋有些烦躁的心踏实下来。 “上午和书迷见了面,又和这儿的组织人吃了个饭,现在转到高山去了。”凤栖梧把行李放下,推开了酒店的窗户,一片银白随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喷嚏。 第73章 “感冒了?”陈冶秋问。 “这儿下了两天的雪,今儿刚停,可冷了。”凤栖梧对着窗外拍了张照片,给陈冶秋发了过去。 庭院里是深及脚踝的雪,风一过,莹白颗粒飘起薄薄一层。 “多穿点儿。”陈冶秋靠在窗上,脖子被太阳晒得发热,“高山也有书迷?你的黄色小说受众这么广?” “多少是吧。”凤栖梧笑了起来。 “他们知道我对你的书亦有贡献吗?下回该把我也请去。” “神经病。”凤栖梧呸了一声,“你今天心情不错?遇着什么好事儿了?” “累了一年,让李纯真帮我安排歇了几天,算好事儿吗?”陈冶秋问。 凤栖梧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讲电话:“谢小姐说你们要一起回你爷爷那儿,有美女,也有亲人,更有前途,当然算好事儿。” 陈冶秋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无奈:“别闹,阿梧。” 凤栖梧笑了。 “我在自己别墅这儿,一个人。”他解释。 “一个人做什么?” “给你打电话。” 凤栖梧还是笑,陈冶秋现在说话越来越肉麻了:“那挂了电话做什么?” “可能睡一会儿,晚上过去吃饭。” “和谢小姐一起?”像是故意要找他不痛快似地,凤栖梧笑问道。 “阿梧。”陈冶秋的声音克制着浓浓的无奈。 “知道了。”凤栖梧现在根本不怕陈冶秋的冷脸,反正相隔千里,“毕竟我也是和我丈夫一起来的。” 电话那头又没声儿了。 “挂咯。”凤栖梧见他半天不说话,笑嘻嘻地打算挂电话了。 “阿梧。”陈冶秋叫住她,迟疑着开口,“他去了吗?” 这会轮到凤栖梧不说话了。 陈冶秋的心里腾起一阵紧张,头一回,他这么不喜欢她不说话,却又这t么害怕她说出什么来。 电话那头噗嗤笑了出来。 陈冶秋的心也松了。 “就我一个人。”凤栖梧不再折磨他,“挂了电话去睡一觉吧,这一年,辛苦你了。” “到了日本,说话也像个日本女人了。” “不说再见了。” “阿梧。” “嗯?” “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每天给你电话。”凤栖梧抱歉地说,“这两天太忙,明天打给你。” “嗯。” -------------------- 挂了电话,陈冶秋坐到床边,又翻出些凤栖梧发来的照片。 翻到最后一张庭院积云,他端详了很久。 北京还没下雪,她所在的高山到已经这番模样了。这些差别不断提醒他,他们处在不同的地方,他们相隔很远。 可这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平常他出差多,也总和她两地分隔,即使都在北京,一个在西城一个在朝阳,和异地恋也没什么区别,那些时候他却从没在意过这些物理距离。 只是今天,他心里不安,很不习惯现在的远隔重洋。 陈冶秋叹了口气,关了手机,仰面躺在了床上。 艰难地陷入浓睡后,陈冶秋做了个梦。 梦里气氛绮丽旖旎,叫人欲罢不能的呻吟声在身边萦绕。陈冶秋发现自己如睡下时一样仰躺着,眼前却不是空空的天花板,而是凤栖梧。 她坐在他身上,缓缓散开头发。 他噙着笑注视着她,享受着她一身的莹白在眼前起伏摇曳的瑰丽景象。他朝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腰枝,或是她的腿,无论哪里都好,哪里都让他欲生欲死。 凤栖梧轻咬嘴唇,也朝他笑,眼里眸光流淌成河,弥漫过他的身体。 周遭有金鱼游着,掠过他们的头顶,向不同方向而去。 陈冶秋有一瞬分神,看着拂过眼睛的金鱼硕大的尾鳍。 绸缎般的尾鳍滑走,视线重新聚焦在凤栖梧身上。 蓦地,她身后伸出两条胳膊,将她环紧,然后是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她颈边。 陈冶秋一愣,手指深深陷入了凤栖梧的腿。 凤栖梧似乎对有人出现在她和陈冶秋的床上并不惊讶,回过头,她叫了声阿衡,便开始回应他的吻。 那个人是凤衡?!她的丈夫! 凤衡的手抚上了她胸口的玉观音,然后逐渐往下。凤栖梧没有丝毫抗拒,甚至予取予求,他们就当着他的面卷在了一起,像那两条小红鱼一样。 陈冶秋几乎要疯了,他不可遏制地想要分开他们。 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怎么挣扎、怎么抵抗,他就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凤栖梧和凤衡了,而他们也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似地无动于衷,只管沉溺于不可自拔的情潮之中。 忽地,他看到凤栖梧朝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到了他的。 抓实的感觉让陈冶秋心头一松,他按住那只手。 那只手轻颤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轻的、温柔至极的“陈冶秋”。 那个声音并不是凤栖梧的,而是…… 陈冶秋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半伏在他身上的谢英声。 下意识地,他推开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中却一遍遍清晰地回放起刚才的梦。 迷幻着动人色彩的噩梦。 “师哥……”谢英声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站在床边有些嗫嚅着喊他,“陈爷爷要我来叫你吃饭。” 见陈冶秋没有回应,谢英声以为自己擅自进来惹他不快了,忙又解释道:“他给了我你家的钥匙……我打了电话,你关机了,我也敲了门,你没回应。我担心你出什么事儿,所以就自己开了门儿进来瞧瞧。” 陈冶秋完全没有在听谢英声说什么,他只觉得脑袋发涨,一点儿也不想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 浑浑噩噩下了床,他拨开挡在路上的谢英声,下了楼,找到车钥匙,摔门而去。 谢英声站在楼梯口,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但她知道,他突然离开和凤栖梧有关,毕竟在刚才极不安稳的睡梦中,他一直在叫阿梧。 第81章 离婚吧 高山市位于日本中部的岐阜县北。 一到冬天,这里风雪不止。雪几天不停,放眼就是一片茫茫。 她喜欢雪,喜欢下雪的冬天。 小时候住的地方炎热、潮湿,从家里走到胶林,汗已经打湿了小小的她。所以她讨厌胶林,更讨厌那个气候。 到了北京后,冬天她常常站在院子里看雪,她好奇为什么会有这么冷的东西,更好奇雪为什么如此柔软,却又如此坚硬。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多年,想不明白。 所以,在高山酒店的庭院里,她和往年一样站着,看着周遭的皑皑白雪,继续她的思考。 夜幕深沉,天气又冷,酒店住客早已回到房间,石灯昏暗的庭院里只有凤栖梧一个人。 她本不觉得害怕,毕竟这里她很熟悉。 但很突然地,她感到背后紧绷,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窥视,随时准备扑向她。 凤栖梧警觉地放轻了呼吸,侧耳听着身后的声音。 果然,有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 凤栖梧紧握双拳,在脚步声离自己很近的时候猛地转过了头。 然后,她撞进了一个冒着寒气却又炽热非常的怀里。 那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清爽味道,从北京辗转这许久来到高山,依旧是这样,好像他天生如此,从容得不染尘俗。 凤栖梧被他紧紧圈在怀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从最初的惊讶紧张中平静下来,拍了拍他的胳膊,抬头问他:“陈冶秋……你怎么来了?” 陈冶秋一瞬不瞬看着她,看她的表情,看她一开一合的嘴,久久不语。 “你是来确定凤衡有没有在这儿的?”凤栖梧笑了起来,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 陈冶秋还是不说话,手却从她背上移开,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手很冷,穿着的驼马毛大衣好像并不能阻挡高山夜晚的低温,他从车上下来,只走了几步就冻透了。 所幸,凤栖梧的脸也很冷,手和脸碰在一起,奇妙地微微发热。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给司机看了你发的照片,他说是这家酒店。” 凤栖梧笑了起来,说没想到你会来。 陈冶秋的手指摸索着她的脸颊,一层细细的绒毛滑过指腹,酥酥麻麻的。他留恋于这个让他心跳的感觉,不自觉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轻轻地含住上唇,舔一下,趁她笑起来时探入,在她嘴里温柔而绵长地追逐着她。 他的舌头勾着她的,舔舐着砒霜和蜜糖,然后沉醉。 “阿梧……”陈冶秋微微和她分开,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和她说,“跟他离婚吧,和我在一起。” 又起风了,风卷着陈冶秋的话,全数灌入凤栖梧的耳朵。 第74章 可她还是不可置信地大睁着眼睛,像是没听明白似地,看向夜空下他郑重又决绝的脸。 “阿梧……离开他,和我一起,好不好?”陈冶秋惴惴地又问了一遍。 如果凤栖梧不答应,他可以再问第三遍、第四遍,直到她点头为止。 “陈冶秋……我……”凤栖梧置身于复杂的情绪中,她恍恍惚惚,语不成句。 陈冶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是吻她:“阿梧,我不想和你只是这样了,我爱你……” 凤栖梧的心更乱了。 她从没听过有人说过爱她,凤衡不会说,小光不可能说,只有陈冶秋,她的出轨对象,他说他爱她。 她也被人这样爱着了吗?像个女人一样被爱着! 一边是呼呼的风声,一边是陈冶秋怀里有力的心跳声,凤栖梧的五脏六腑都发着胀,越来越飘忽,越来越不真实,直到到达极限,在身体里引发着一连串的爆炸。 像是没了力气,她紧紧抓住陈冶秋的衣襟,垂眸想着什么。 陈冶秋心慌,却没有再催她。 这不是个好做的决定,他愿意给她时间考虑。 “谢小姐呢?”凤栖梧问,“她怎么办?” 陈冶秋抚了抚她的背:“我会处理好,本来就是合作,结束不会太难。阿梧,你只要关心自己、关心我们,好吗?” 凤栖梧迟疑着点了点头,又垂下头,额头顶在陈冶秋胸口。 他爱她?他为什么现在爱她?他为什么要告诉她他爱她呢! 可这不就是她要的吗?现在听到了,喜悦的背后为什么又有隐隐的不安和愧疚。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阿梧……”陈冶秋百爪挠心,实在熬不住,“我……” 只一个字出口,他却又不知道还能在说什么。 “陈冶秋,我不能马上答应你,我和凤衡的关系很复杂……即使要处理,我也需要时间……”终于,凤栖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清亮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但我答应你,回北京后我会把我们的事儿告诉他,如果他也同意,我就离婚。” 陈冶秋眉头深锁,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如果你有顾虑,我可以替你出面解决,你只要相信t我,我明天就可以飞去美国。” “不,不要……这事儿始终是我和凤衡之间的问题,我必须亲自和他沟通。”凤栖梧立刻打消他去找凤衡的念头,“老太太过寿,他很快要回来的,到时候我和他说,他……会理解我的。”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凤栖梧头顶倾泻而下,散在了风里。 “好。”陈冶秋知道,无论自己想得多坚定,只要是凤栖梧劝他,他总是会妥协的,“我等你。” 凤栖梧嗯了一声,踮起脚亲了亲他。 说定了。 风似乎停了,天地间忽然像是被抽了真空,寂静得叫人心慌。 凤栖梧倚着陈冶秋,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上。她总是胡乱做决定,不知道这次是否也是一样。 “阿梧。”陈冶秋紧紧抱着她,像是笑了。 “嗯?” “下雪了。” 凤栖梧抬起眼眸,恰好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停了很久。 她失焦地看着雪花,蓦地热泪盈眶。 陈冶秋感受到她轻微的抽泣,只是将她抱得很紧。 他从前纠结,现在已经全然接受。 他爱她,她是他的骨架,是他的阿梧。 庭院不远处的檐廊下,一双脚静静站着,最终后退了两步,隐入漆黑夜色中。 【70%】 第82章 绑住她,那一个她 高木绘里洗了澡,围着浴巾去了户外温泉。 她下午结束了在大阪的工作,直接从梅田去了高山。路上积雪,原想着要让等她的人久候,因此特地买了一瓶大吟酿充作赔礼,可谁承想,她到了酒店,看到的却是有人截胡的场面。 高木绘里笑了笑,解开浴巾,身子沉入了无人的温泉池里。 浑身的毛孔都在接触到热水的一瞬间张开了,她觉得有些痒,也有些疼,皱了皱眉,咬着牙忍耐了一会儿,才渐渐适应了水温。 果然冬天还是泡温泉舒服。 悠然地泡了一会儿,身后的门开了。有人出来,把浴巾丢在池边,伸腿探进了温泉里。 来人和她一样,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温度,皱着眉闷哼了一声。 高木绘里抬头去看,见到她身上青青红红的痕迹,摇着头问:“那个男人弄的?” 凤栖梧忍着身体的不适埋进热水里,缓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高木绘里有些忧心忡忡:“会不会太粗鲁了……” 凤栖梧沉吟一阵,摇了摇头。 她脸上泛着红晕,大概是因为温泉,更可能是因为回忆着刚才在房间里的种种。 ---------------- 今天的陈冶秋似乎格外痛恨她的戒指,才进屋,手就被他攥住,一撸,钻戒掉在地上,叮当一声。 凤栖梧遗憾地看了看显得很落寞的昂贵戒指,又看向陈冶秋,无声责备。 “喜欢这些束缚?”陈冶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是有巨大的风浪在酝酿,“那我们也试试。” 陈冶秋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在一些事儿上,他花样繁多,甚至很多都让凤栖梧大开眼界。 所以当他脱了她的衣服,扯了屋里浴衣的带子把她的手捆在身后,又用另一条浴衣带子在她身上打起了结时,凤栖梧虽然羞涩,却也不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到了《失乐园》,凛子和她是同样的处境。 身体上是,心理上更是。 陈冶秋的吻在凤栖梧身上落下,一开始顺着带子的走向,后来就在绳与绳之间的肌肤上不断作祟。 浴衣的带子代替了戒指束缚着她,果然让他倍感欣慰。 凤栖梧被他勾引,燥热不已,但身体被绑缚着,毫无反抗之力。她口中呼出热气,洇湿了发梢,发丝贴在脸上,和热汗交融在一起,愈发无助,却也愈发妖冶。 陈冶秋无法继续忍耐,将她压在榻榻米上,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这样的她是自己的囚徒,可同时,自己也早已臣服于这个玩物。 汗水涌出又被挤压着融进身体,凤栖梧一遍遍地感受着陈冶秋的爱意,她直起身子,愈发紧密地和陈冶秋融汇在一起。 陈冶秋随着自己的动作拉扯着凤栖梧身上的浴衣带子,紧绷着布料,更紧绷着神经,尤嫌不够,又将自己的胳膊也伸进了反复缠绕的绳结中。 原本就不富裕的绳结空间忽然挤进来另一副身体,让陈冶秋不得不更紧地环住凤栖梧,更密实地与她贴合。 他们从未离得这么近,也从未抱得这么用力,因此,当潮水涌向堤岸却不可收拾时,从未有过的快乐与迷失也席卷而来。 凤栖梧受不住地倒了下去,急促地喘息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阵平静后,她要陈冶秋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可陈冶秋却又不管不顾地欺身上来,将自己再一次嵌进滚滚热流中。 凤栖梧吓了一跳,身子随着他摇晃,眼睛却直直看向他。 他好奇怪,像是跟谁较着劲。 “阿梧,不要和他,只和我,好不好。不要和任何人,只和我。”陈冶秋的手撑在凤栖梧的身体两侧,几乎要把她折叠起来,他要去吻她,“阿梧,答应我,只和我,好不好。” 几近哀求的折磨,一遍遍在凤栖梧身上施与。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竭尽全力嗯了一声。 陈冶秋的动作缓了下来,吻落在她唇瓣,让她喘口气,好好回答对他的承诺。 “我只和你……陈冶秋……只有你……” “阿梧……”陈冶秋压抑着狂喜,与她共赴沉迷,“我爱你……” 凤栖梧重新得到自由后,已经能从陈冶秋的脸上看到疲惫。 从北京到高山,他一路舟车劳顿,又几乎把自己掏空似地和她亲近,不累才怪。 她让陈冶秋埋首于自己胸口,抱着他安静躺着。 “那首歌是什么?”陈冶秋没来由地问起,“你哼的那首。” 凤栖梧想了想,他说的大概是他们在使馆跳舞时的那首,就又哼了起来。这回有了歌词,但是仍不知道她在唱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歌,连歌词都不知道对不对,只是以前听别人唱过。” “听谁唱的?”陈冶秋的声音渐渐含糊了,睡意浓重。 “不告诉你。”凤栖梧又抚了抚他的头发,继续哼歌,不再回答他。 陈冶秋无奈地闷笑一声,也不说话了。 不一会儿,呼吸声平稳深沉。 推了推他,又叫了几声他的名字,陈冶秋都没有醒。凤栖梧悄悄起身,留下个字条,换了衣服出门去了温泉池。 --------------------- “今天对不起了,本来想和绘里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的……”凤栖梧把肩膀也沉进热汤里,浑身都暖了起来。 第75章 “没关系的,算是我没有在大老板来年度巡视的第一时间赶回来的惩罚吧。”高木绘里笑了起来,脸颊上陷进去个深深的酒窝,“托大老板的福,这么晚还能泡上温泉。不过……” 她眨了眨眼睛,故意说:“只是可惜了,好酒只能我自己喝了。” 凤栖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工作上你已经安排小林先生做汇报,他做得很好,汇报得很细致,而且今年也挣了不少钱,我没什么要进一步问的了。把你约到这儿来,原本也只是想和你聚聚,让你也好好歇几天。酒就当买给自己庆功吧,算我头上。” “那真是多谢啦。”高木绘里煞有介事地在水里鞠了个躬,笑嘻嘻地说。 凤栖梧也笑笑,抬起手接着不断落下的雪。 “小林先生和你说了有一笔钱我们原打算投到美国,后来又终止了的事儿吗?一方面融资人没有来由地突然终止了交易,另一方面资金金额不小,我觉得还需要慎重些,再往下跟一跟。”虽说是来度假的,但高木绘里还是满脑子的工作。 “他说了,没关系,这笔钱现放着不要动,或许很快能用得上。”凤栖梧手上的雪积不起来,慢慢都化成了水,“资金将来要是不够,亚洲的股票都可以先卖掉。” “是很重要的一笔投资?”高木绘里问。 凤栖梧点点头:“我和那边的管理人说好了的。” “好。”高木绘里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去大阪的目的,“这次去大阪是为了和铃木财团关西分部的下属见面,他们关于电力的业务线我很感兴趣,他们也有融资意向,所以虽然和你约定了在东京见,我还是爽约去了大阪。” “你是工作第一的人,我知道的。”凤栖梧说,“而且这个项目是和陈冶秋公司合作的,陈冶秋前阵子亲自来了趟日本,看完之后也愿意投资。因此……我也看好。” 陈冶秋是个很老道的投资人,他亲自看过、认可过的项目,一定是好项目。 “那需要我……” “不需要,按正常流程准备吧。如果调查之后发现有什不妥,不投或者优先退出,都要做好准备。”凤栖梧不觉得因为是陈冶秋,她就要盲目跟投。 高木绘里笑了起来:“现在看你说话,和当年那个文学t部的可爱女孩真不一样。” “文学部的学生该怎么说话,引经据典吗?”凤栖梧也笑。 “最起码不会像你现在这样说话。”高木绘里仰起脸,想起五年前,她们在大学成人礼上相识。 那时她是优秀校友,在成人礼上做了半小时的演讲,鼓励这个女子大学的女孩子们认识自我、挑战自我。 而凤栖梧,一个看似乖乖巧巧的外国人,则代表全体学生讲了话。 下了台,一个西装窄裙的职场新人和一个振袖和服的女学生相视一笑,成了朋友。 想起那一天,高木绘里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人,神色逐渐黯淡了下去。 见她许久没说话,凤栖梧转头看看她,看到她脸上的落寞,叹了口气:“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雪又大了些,落在高木绘里的头上脸上,有些微微的刺痛。更多的雪落在池子里,瞬间没了影踪。 她默了默,犹豫开口:“光……君还好吗?” “光君?”凤栖梧笑了起来,“小光就小光吧,你和他这么不熟吗,还是你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的书?” 高木绘里脸色泛红,朝凤栖梧扑了一把水。 凤栖梧笑着躲开,说:“小光最近生病了,流感。” “他……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高木绘里叹了口气。 “是啊,他为别人做很多事,对自己却一点儿也不好。”凤栖梧也跟着叹气,更有一些愧疚,“也不是,他对谁都好,唯独辜负了你,有时候我也很自责,不该介绍你们认识的。” “别这么说,认识光我从不后悔。”高木绘里打断她。 凤栖梧很感激高木绘里的理解,也难过她的牺牲,忙安慰她:“最迟明年吧……绘里,小光说最迟明年,他就会放下北京的一切来东京找你。绘里,他也很想你,但是再等等我们吧,再等等他。” 高木绘里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回想着那个冬天,那个来参加凤栖梧成人礼的男人。 或许孽缘的开始都是发生在那些很美好的时刻吧,又或许是那些时刻把一段其实很寻常的关系变得美丽。 “明年啊……”高木绘里想着,“明天一过就算是明年了呢,他可是不会来的。” 凤栖梧叹了口气:“我也想能这么快,可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总还是费点时间。你看,那个男人就是。” “那个男人,陈冶秋,也是光向你推荐的吗?”高木绘里问。 “是,他说陈冶秋最合适。”对高木绘里,凤栖梧并不打算隐瞒太多,“比我之前选的人好。” “之前是那个乐团指挥?齐……” “齐粤。”凤栖梧说,“和陈冶秋相比,他确实差劲很多,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陈冶秋在哪方面合适?” 凤栖梧看向她,只是笑笑,却不回答。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高木绘里有些抱歉地说,“如果是光推荐的话,他一定是最合适的。而且,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是吗?”凤栖梧低下头,想着此时正躺在榻榻米上的陈冶秋,笑了起来。 高木绘里看着她眼角垂下又弯起的弧度,呼出口气:“你从没这么笑过。” 凤栖梧还是笑,转了个身,趴在了温泉边。 “这样的话,明天喃喃酱也不会和我一起转转了吧。”高木绘里问,“你要陪着他?” “对不起,绘里。”凤栖梧抱歉地笑着,“明明是我把你叫来的……” “虽然三连休不能和老朋友一起度过有些可惜,但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和光一样。”高木绘里赶紧摆了摆手,“我这几天就在这里泡泡温泉,晚上想聊天了,也能找到我。当然,陈冶秋可能也不会放你出来,毕竟春宵一刻。” 第83章 约会吧 陈冶秋是被屋顶上突然掉落的雪惊醒的。 他看了看被雪照得分外明亮的屋子,想起了他在哪儿。 一切都由一个噩梦而起,也结束在了他刚才的梦里。 是个美梦。 但梦里的女人呢?怎么不见了? 陈冶秋有些紧张地坐了起来,叫了声阿梧。回应他的只是窗外渐停的雪和身旁矮几上被一枚钻戒压住的便条。 他厌烦地拨开戒指,看了看便条上的字,起身出了门。 -------------------- 陈冶秋找到凤栖梧的时候,她正穿着松垮的浴衣坐在不算宽敞的大厅里喝手里的一瓶牛奶。 和她两三张沙发相隔的地方还坐着一个女人,正拿着手机看邮件。 凤栖梧看到从走廊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人,笑着挥了挥手,等他走近,已经起了身。 “泡温泉去了?”陈冶秋拉住她的手,“怎么不叫醒我。” “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凤栖梧笑了起来,把牛奶递给他,“喝吗?” 陈冶秋接过,但没有喝,只是替她拿着:“现在还开着吗?陪我泡会儿。” “已经关了。”凤栖梧说,“而且这里分男汤女汤。” 陈冶秋有些遗憾,立刻掏出了手机:“我让人订一个有私汤的。” 他们难得一块儿来日本,又是温泉季,如果不能一起泡汤也确实不甘心。 “别折腾了,我就住两个晚上。”凤栖梧按下他的手,笑问,“你呢,什么时候走?” “你想我走?”陈冶秋看了身后坐着的女人一眼,不想打扰到人家,只能压下不悦地轻声问道。 身后的女人不懂中文,对他们似乎也不感兴趣,并未抬头看上一眼。 “我可是因为你推了明后天和书迷的见面会,全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你,你别冤枉好人。”凤栖梧嗔怪地看着他,“你要是能待到后天,我们就能一起跨年了。” “这么难得?白眼儿狼成家猫了?”陈冶秋不敢相信凤栖梧能为她放弃那些黄色小说的爱好者们,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原本他还想,明天凤栖梧要是去见读者,他就远远跟着不打扰她。但她说可以一直陪着他,这简直就是难得的大造化。 “我就非得是个动物,不能是人吗?”凤栖梧更不高兴了。 陈冶秋喜欢她这股俏生生的劲儿,低笑着靠近她,把话压进了她耳朵里:“能,是我爱的人。” 一旦定了心,陈冶秋就不再吝啬他的柔情蜜意,嘴也甜得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起码凤栖梧吃了他这套。 她又露出了在温泉里的那个笑。 凤栖梧脸压得低,或许陈冶秋没看到,但有人却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也笑了。 “走吧,我困了。”凤栖梧抬起头,凑近他的唇轻啄了一下。 第76章 陈冶秋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嗯。”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朝房间走去。 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女人见他们过来,礼貌性地含笑点头示意,凤栖梧也朝她服了服身。身形交错,各自珍重。 -------------------- 第二天自然又是睡到中午。 为什么说是“自然”,只能因为有两个人晚上不知节制。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回了房间,就是香江潮涌热海翻波,渐至夜色最浓刻,亦是两情缠绵时。 房间里只铺了一个人的床褥和被子,陈冶秋和凤栖梧只好挤在一起睡。醒来时,陈冶秋闻着从凤栖梧颈间飘来清晰的柚子沐浴露的香气,决定回北京就把家里的床换成小点儿的。 “几点了?”凤栖梧也醒了,却也没有完全醒,依旧懵懵懂懂,说话也含含糊糊。 “快十一点了。”陈冶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你突然跑来,就没人找你?”凤栖梧看着他难得寂静无声的手机,忍不住问。 陈冶秋把屏幕亮给她看,右上角有个飞机标识:“谁也联系不到我。”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老爷子肯定会勃然大怒,因此一下飞机就切断了所有联系,任谁也找不到他,更别想打扰他现在的好心情。 “那一会儿出门儿你可得跟紧我,走丢了我可找不着你。”凤栖梧笑了起来,懒懒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我们也可以不出门儿。”陈冶秋钻进了被子里,半晌又在凤栖梧的惊呼中从她面前钻了出来,“就这么待着。” 凤栖梧叹了口气,腿被他架在腰上,哪里是要好好待着的样子。 “你不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凤栖梧把手搭在他脖颈上,把“和我一起”四个字说得很重。 在北京,他们不能一起在人前做些什么,不能牵手,不能拥抱,不能亲吻,甚至连说一句话都得斟酌思忖。但在高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想。”陈冶秋就像注定要上钩的鱼,果然被这四个字蛊惑,他俯下身子,吻着熟透了的如血红唇,“两个我都想……” 出门前要先充好电,凤栖梧以为手机才需要这样的准备,原来陈冶秋也需要。 一个小时后,满电的陈冶秋把围巾系好,又仔细检查了她脖子上、身上没有一点儿能漏风的地方,才和她出了酒店t。 两个人拉着手慢慢往古街去,一路上人潮如织,他们混迹其中,竟都有些隐隐的兴奋。 不必为什么忧虑,只管拉着手就是。 “冷不冷?”陈冶秋垂眸看着凤栖梧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脸问。 凤栖梧摇摇头,揽住他胳膊的手愈发收紧。 雪在上午才停,积雪还来不及被扫到街道两侧,一路过来,鞋子陷进松软的新雪里,咯吱咯吱的。 她喜欢走在雪里,却不怎么喜欢滑。古街上人多了起来,雪被踩实,风一吹,瞬间成了冰,她只能死死攥住陈冶秋。 于是陈冶秋就恶劣地期待风更大些,她可以更靠近他,他也可以与她挨得更紧些。 “吃这个吗?”凤栖梧指了指附近一家店铺前延伸出来的外食档口,“五平饼,垫垫肚子。” 陈冶秋随意点头,走了过去。 五平饼是日本中部山区的传统小吃,把敲成扁平的大米饼穿在小木棍上,刷上核桃、花生、芝麻混合酱汁,放在碳炉上烤脆,再用味噌、酱油和糖调味,乍闻之下,滋味复杂。 凤栖梧买了一个,300円。 付了钱,两个人站在档口前一人一口吃着。 陈冶秋不大喜欢粘糯口感的东西,更不喜欢芝麻,但凤栖梧递到嘴边,这些东西也变得并不是那么入不得口。 有游客也到了这个档口前,看了眼招牌,又看了他们一眼,不大确定地用中文问:“请问是中国人吗?” 凤栖梧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陈冶秋向前跨了一步,把她挡在身后:“有什么事?” 第84章 落款在他 “我是想问问,你们吃的是什么,好不好吃。”游客被陈冶秋严肃的表情吓到,不得不讪笑着指了指他们手上的五平饼。 乌龙一场。 “是这个,挺好吃的。”凤栖梧从陈冶秋身后钻了出来,指了指招牌上的五平饼,“300块一个。” 游客点了点头,也买了一个,然后朝他们点头告别。 两个人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想乐。 果然偷情的男女打心底里就是分外提防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动作变形。 “反正也要公开了,不用担心什么。”陈冶秋拿手擦了擦凤栖梧嘴角的酱汁。 凤栖梧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视线偏过,凤栖梧往店铺里瞧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立刻拉着陈冶秋去看。 角落里,一个中年人研了墨,端正瞧着面前铺好的一张白纸。 “每年元旦第二天,很多日本人会用毛笔写些祝福的词句或者新年目标,叫新春试笔。”凤栖梧解释道,“估计他想写得好些,所以事先练练。” 陈冶秋看了看中年人面前摆着的家伙式儿,点了点头。 中年人深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抬手提笔,在纸上写下“初日の出”四个字来。 “下笔轻浮,手腕无力,这样写不好字。”陈冶秋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可也能看出来写字并不是他的强项。 凤栖梧哦了一声,心念一转,控制着声音朝店铺里喊了一声:“这个家伙写字很不错哦。” 中年人应声朝他们看来,看到凤栖梧指着陈冶秋朝他笑,也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了?”陈冶秋皱起眉头问。 “你说来我家写春联儿会被人发现,不如在这儿写吧。”凤栖梧拉着陈冶秋进了店。 迎面碰上中年人,她笑着介绍:“他在中国是很有名的书法家的弟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写一幅字吗?” 中年人听完,得救般夸张地咧着嘴、点着头,拉着陈冶秋坐到了桌前,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他说正是求之不得。”凤栖梧给陈冶秋翻译,“后天家族里所有人都要来他家做客,他答应了要代表大家写字供奉,可是练了好几天,写出来的都不满意,正愁着呢。如果你可以教教他,他感激不尽。” 陈冶秋看了看她,叹了口气。 她倒是客气,把自己推出去给不认识的人免费当书法老师。要知道在北京,他的字也是有人情愿花几百万相求的,当然,求字为的是什么,他自然明白。 凤栖梧又和中年男人说了几句,男人拿来纸笔,让凤栖梧在纸上写下“初日の出”。 “就写这四个字。”凤栖梧怕陈冶秋看不清中年人写的字,重新一笔一划写了一遍,递给他。 陈冶秋被莫名其妙按在桌前,早已放弃了挣扎,又看了凤栖梧一眼,他拿起笔沾了墨汁。 笔尖落下,迅速回收,然后小臂微移,余下几笔皆落笔有神。 中年人和凤栖梧情绪价值给得很高,就写四个字的时间,他们拍了一百次手,说了一万次了不起、太棒了。 陈冶秋险些迷失在这一声声的赞美之中。 搁下笔,陈冶秋抬头看向凤栖梧,无奈的脸上因她满眼的笑意也浮起了笑容。 “属你大方。”他站了起来,又让凤栖梧把写字的一些要领翻译给男人听。 中年人听着,一边点头,一边感谢。 “他说一定会照着你的字拼命练习的。”凤栖梧又指了指桌上一只细些的笔道,“他也请你落款,说是要裱起来挂在店里。” 陈冶秋扬了扬眉头,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只能一味地朝他比请的手势。突然中年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巴掌,转身跑开。 陈冶秋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看看凤栖梧,无奈再次提笔。 中年人端着两杯他亲手冲泡的咖啡回来的时候,陈冶秋和凤栖梧已经走了。 桌上留下一张落了款的“初日の出”。 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看到落款,乐出了声。 “别跑,路滑当心摔了。”陈冶秋拉着凤栖梧,不让她跑得太快。 “还不跑,你写字,落了福山雅治的款儿,我都怕他追出来打你。”凤栖梧拽了拽他的手,步幅更大了些。 “那怎么了。”陈冶秋无所谓地耸耸肩,“难道我还提自己的名字。” 凤栖梧想了想,也是,他陈大老板人金贵,名字也金贵,到处提名确实不大好。 “可……你写福山雅治做什么。”凤栖梧还是蹙着眉头问,“小心人家告你。” “突然想到了。” 凤栖梧回过头,很讶异他会知道福山雅治。 “上回去东京和铃木一郎吃饭,他也在。他人不错,所以记着了。”陈冶秋随意说着,丝毫不为凤栖梧眼里的诧异所动。 第77章 “那你怎么不写铃木一郎。” “我不喜欢铃木一郎。”想起这个觊觎凤栖梧的老色胚,陈冶秋哼了一声,攥紧了她的手让她慢慢走着,“不过如果你也想见福山雅治,我可以……” 说了一半,陈冶秋掏手机的动作又停住。 真是想左了,他们两个人的约会,拉个昭和时代出生的老帅哥进来算怎么回事儿。 凤栖梧看透了陈冶秋百转千回的心思,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胳膊道:“我可不要福山雅治,只要你。” 天气寒冷,疾风凛凛,果然只能靠甜言蜜语和相依的身子才能取暖。 陈冶秋觉得今天笑得实在太多了,却怎么也忍不住。俯下身,他侧头在凤栖梧唇角亲了一口,又很快离开,满足地重新与她并肩前行。 古街上卖小玩意儿的店铺很多,凤栖梧对每一个都感兴趣,都得停下来看看。陈冶秋也就由着她,看看这个,尝尝那个。 偶尔他也从凤栖梧手里抢点儿吃的,但她爱吃甜的,买什么都齁甜,他吃两口也就不吃了,安心当起了钱包,凤栖梧看上什么,他就掏钱,钱一张张往外掏,手上提溜着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但他倒不觉得烦,他喜欢陪着凤栖梧逛街,喜欢看着她对什么都感兴趣,更喜欢她转过身期待地问他,这个好玩儿吗?他总说好玩儿,然后凤栖梧就笑,再然后,手上又多了件战利品。 等回了北京,她离了婚,他也和谢英声断了,他们在哪儿都可以这样了。 在哪儿,她都可以自由地望向他了。 真好。 路过一家首饰店,凤栖梧还没有朝里头张望,陈冶秋倒主动停了下来。 第85章 他什么都不要,除了她 凤栖梧看了看店面,又看看陈冶秋。 “这是可以自己做的意思?”陈冶秋指着招牌问她。 凤栖梧点了点头:“可以自己打戒指。” 陈冶秋走了进去。 接待小姐迎了上来,陈冶秋请凤栖梧翻译,说他们要一对戒指,自己打。 小姐欣然应允,拿出一盒摆放整齐的样品,问他们要什么材质、什么形状的。 凤栖梧当然知道陈冶秋是什么意思,他要用这对戒指换下她的婚戒。尽管她仍有许多顾虑,现在倒也不是一一和他说明的场合,只能先答应下来。 “做个细的?”陈冶秋看着戒指的样式,问她,“就算还得再戴几天婚戒,你也可以把这个套在下面,别人看不出来。” 他想t要她只属于他,却也不希望她因此受到伤害,思来想去,由她三心二意也可以。 凤栖梧点了点头:“你的呢?也做个最细的?” “这个。”陈冶秋指了个宽了许多的戒指,直直看向她,“戴无名指,太细了不好看。” “别闹。”凤栖梧不肯,“你无名指突然多了个戒指,都以为你跟谢小姐结婚了。” “他们想什么关我什么事。”陈冶秋无所谓地扬扬眉毛,朝小姐姐指了指选好的两个戒圈,“就这个。” 小姐姐点头,给他们试戴了各个尺寸的戒指,最终确定了戒圈的大小,领着他们去了工作室。 路上,凤栖梧又和小姐姐聊了些别的,小姐姐一直点头回应。 “说什么了?”陈冶秋问。 “闲聊。”凤栖梧说。 陈冶秋不信地看向她:“没骗我?” “我从来不骗人。”凤栖梧摇摇头,戴上护目镜,开始跟着指导在锥桶上敲打银质的戒圈。 陈冶秋又看了她一眼,没辙,也认真学着,用小锤敲敲打打。 很快,两个戒指打好,店家又拿去打磨了一番,再回来,托盘上是两个漂亮却低调的戒圈。 大一些宽一些的外圈带着菱纹,小一些细一些的则是细碎的小纹路,像是铺的满钻,完全出自他们的亲手捶打。 凤栖梧看着两个戒指,笑容似提前引来了春风,让陈冶秋也满心欢喜。 他拿起那枚小的戒指,慢慢戴在了凤栖梧左手无名指上。 抚着她的手,陈冶秋凑近,轻轻吻了她:“回了北京,拿这个戒指来找我换更好的。” “这个就很好了。”凤栖梧把手举到脸侧,笑盈盈地向陈冶秋展示。 “不够。”陈冶秋笑道。 他总是觉得不够。 他们的关系不够,给她的一切不够,什么都不够。回了北京,他要一一补正。 凤栖梧睨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不再理会他的满眼柔情,把自己做的戒指也套在了他手上。 戒指送到手指根部,陈冶秋渐渐沉了脸色。 “怎么回事。”他看向凤栖梧,从左手的小指上取下了戒指,“大小他们不是量过了?” 他要的是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最后得到了一个戴在小指上的,他怎么能同意。 “大概是我口误,说错了。”凤栖梧像是很懊恼,连连叹气,“做小了,实在可惜。” “重新做一个。”陈冶秋看着她,淡淡道。 “别麻烦了,过渡用的,回北京了再换个新的好不好?”凤栖梧握着他的手,把戒指又套了上去,“这个多好看,我做得这么辛苦,你先收着吧。” 陈冶秋皱着眉头,心里有气,更有无奈。 他不是不知道是她的小手段,她最后和接待员又说的那些,一定是重新算了尺寸。她还不想把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还是无法下定决心不做她的凤太太,只和他一起。 “阿梧,你知道我的意思。”陈冶秋深深吸气,忍着不悦道,“我要的不止这些。” “我知道……”凤栖梧也看着他,就是不松口,“但是一码归一码,现在就是尺寸做小了,你就将就一下……” “阿梧。”陈冶秋打断她,要她正视现在的问题。 并不是戒指该戴在哪根手指上,而是她什么时候能下定决心,离开凤衡。 “那你别戴了。”凤栖梧索性耍起了无赖,一把扥下他的戒指,起身就要走。 陈冶秋拉住她的手,皱眉瞪着她。 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真是拿定自己了。 大概是被看得久了,凤栖梧也有些自我反省起刚才反咬一口的威胁和恼怒,软了口气和他说:“我只是觉得太快了……你昨天才说要我考虑离婚,今儿就非得戴个戒指公之于众,我适应不了。” 陈冶秋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凳子上,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我既然答应你了回北京和凤衡谈,就一定会去谈的。”凤栖梧继续说,“但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儿,我不能保证立刻就有你想要的结果。这段时间你的戒指要是让人盯上了,会连累得我也很被动。陈冶秋,你有些耐心,不要逼我。” “阿梧,我没有逼你,也说过愿意等。”陈冶秋耐心地和她解释自己的执着,“但你也要给我信心,不能让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在乎这个事儿。你和凤衡是两个人的关系,和我也是,你只考虑了他,就不考虑我了?” “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就能给你信心了?” “对我来说是的。”陈冶秋抚了抚她的头发,既安抚她的情绪,也安抚自己的,“我也有不可告人、不足与外人道的癖好,这个就是。” 和她有个共同却又不会轻易被联系起来的东西,然后大方展示在别人面前,就是他阴暗的小癖好。 但凤栖梧明显会错了意,她想起了陈冶秋与她共同实践过的很多个不可告人、不足与外人道的癖好,脸不由地红了。 陈冶秋眯起了眼睛,故意问她:“想到什么上头去了?” 凤栖梧瞥他一眼,把戒指摊在手心:“就这个了,要不要?” 陈冶秋看着这个比他的无名指明显小了许多的戒指,想了又想,还是无可奈何地伸了手:“回北京再换。” 在她面前妥协惯了,也不差这一次。 凤栖梧笑了笑,戒指又戴在了他的小指上。 陈冶秋看看戒指,又看看凤栖梧,手指在嘴唇上点了点:“还有呢?” 凤栖梧笑了起来,倾身在他唇上落了个吻:“不生气了,好不好?” “跟你总有生不完的气,真较起真儿来我能把自己气死。”陈冶秋搂着她的腰,仰头更深地吻她。 他个子高,以往总习惯俯视看人。可在凤栖梧面前,他发现自己总是仰头看着她,像现在这样她站他坐也好,或像其他一些时候她坐在他腿上也好,他像是绝望中胡乱抓住什么自救的人,来不及细想就盲目奉上臣服,只求她对自己投来悲悯的目光。 他不记得自己曾卑微地要过什么,除了她。 第86章 大晦 冬天夜幕过早降临,逛了一下午实在饿得头晕的凤栖梧领着陈冶秋去吃晚餐。 “大晦日,他们都吃荞麦面。”凤栖梧坐定,和陈冶秋介绍着。 “大晦日?”陈冶秋问,“那是什么?” “今天,每年的最后一天,对日本人来说也就是除夕。”凤栖梧用手指沾着水,在桌上写了个晦字,“中国的说法沿用至今,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三十日,都是残月,月末这天就叫做月亮不出来的昏暗日子,也就是晦日。而每年的最后一天,特别隆重,就在前头加一个大字,叫大晦日。不光每个月的三十日是晦日,人到了三十岁,也是晦,所以在日语里三十岁有一种叫法和晦日的读音是一样的。” 第78章 “所以,三十岁算他们人生最后一年了?”陈冶秋有些不可理解。 “瞎说。”凤栖梧乐了,“只是对数字的读法,哪有什么到不到头的说法。” 陈冶秋笑了起来:“那就好,不然我早该死了,你倒是还能活些年头。” 他三十三,凤栖梧才二十五。八岁的差距,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 但好在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代沟,说能说得到一块儿,乐能乐得到一块儿,睡更能睡得到一块儿。 是他年轻,还是凤栖梧太过成熟? “一年最后的一天,”凤栖梧皱了眉头,有些不悦,“别死啊死的。” 陈冶秋对她忽然沉下来的情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着自己也确实不该在今天提什么不好听的话,忙道歉:“我不对,不说了。” 凤栖梧还是瞪他。 “还说我气性大,你也一天天净跟我生气。”陈冶秋摇了摇头,“今儿是他们除夕,咱们也来盘点盘点,算算你今年跟我生了多少回气了。” “在别墅你被我当试探爷爷的石子,你跟我生了几天的气。在乐团的资料室里,你把齐粤的事儿告诉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生着气走了。还有一回,还是在资料室,你因为谢英声跟我生气。”不顾凤栖梧的白眼,陈冶秋好整以暇地掰着手指数着,“机场你跟别人不痛快,拿我开刀,又跟我生回气。最近一次是什么,因为我请凤淼吃饭,你还是生气。” “还有,你无缘无故不理我了,我也跟你生气。”凤栖梧打断他的话,故意戳他肺管子。 提到这个,陈冶秋果然败下阵来。 他靠进软软的椅子里,垂着眼睛笑了起来:“说不过你。” 凤栖梧很喜欢他这副不想与她多计较、更不敢与她多计较的样子,乐呵呵地倒向他,挽着他的手臂和他说了些别的。 大晦日,居民大多都在家守岁,但游客却都挤在街上。 荞麦面店里游客很多,都凑趣赶在今天来吃越年荞麦面,店主老太太忙着一桌一桌转过来,转到他们这桌,已经又过了十来分钟。 看着t他们凑在一块儿亲亲热热说话的样子,老太太一边奉上菜单,一边很感慨地说:“很幸福啊,先生和夫人。” 凤栖梧朝她笑笑,接过了菜单。 “是新婚吗?”老太太又问。 凤栖梧看她盯着自己戴着的戒指,下意识瞧了瞧陈冶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说了声是。 老太太看着更激动了,合掌笑道:“真是恭喜,等一下我送你们一个礼物,特制牛奶布丁。” 凤栖梧再三谢过,点了一碗普通的荞麦面和一碗咖喱荞麦面,又点了些有名的牛肉料理,这才送走了老太太。 “你们又在说什么?”陈冶秋问。 “没什么。”凤栖梧不肯告诉他。 陈冶秋还是叹气,觉得有她这个翻译还不如没有,要不就是骗他、跟他玩儿心眼儿,要不索性不告诉他说了什么。 不过,他也有眼睛、有脑子,也能猜出来她们刚才的对话。 “她问我们是不是新婚夫妻,对么?” 凤栖梧惊讶地看着他:“你听得懂?” “她看着你的戒指说的,又是那个表情,谁猜不到。”陈冶秋有些得意,更对凤栖梧的那个点头确定满意极了。 凤栖梧笑了起来,开口却又是笑话他:“我要不说是,你又得跟我急。” 陈冶秋看向她,哼了一声。 “你看,现在就急了。” 陈冶秋不说话,自顾自喝着水。 “急了还不承认。” 陈冶秋深吸口气,把她拉向自己:“是急了,怎么哄我?” 凤栖梧倒进他怀里笑,手却贴上了他的脸。 戒指坚硬又冰冷的触感让陈冶秋满怀欣慰,脸上刻意的肃然坚持不住,渐渐柔和起来。 轻笑一下,他低下头,慢慢和她靠近,鼻尖碰了鼻尖。 “请慢用。”老太太没什么眼力见儿地送来了荞麦面,又端出一份爱心型的雪白布丁,见新妇捂着脸埋首在先生怀里,又一通鞠躬,“二位实在相配,再次恭喜新婚,也恭贺新年快乐。” 陈冶秋虽然不满她打断了凤栖梧难得的投怀送抱,却也为他们能在外人面前无所顾忌地亲热依偎感到高兴。 轻松,他看得出来,凤栖梧今天想笑就笑,想翻脸就翻脸,想干嘛就干嘛,她彻底放松下来,轻松极了。 他笑着亲了亲她的头发:“关起门来什么都做了,在外人面前又害羞什么。” “旅の恥はかきすて。”凤栖梧说了一句,坐直了身子开始吃面。 “什么意思?”陈冶秋撑着下巴问她。 “意思是,旅途之中丢的丑不必在意。”凤栖梧挑起一筷子荞麦面,吸溜起来。 “丢的丑?”陈冶秋很不赞同,“亲我就是丢丑了?” “被人看见丢丑。”凤栖梧说,“仁义礼智信。” “你以前没有一段时间,就想表达自己,对喜欢的人也好,追的乐队也好,”陈冶秋像是十分感兴趣地问她,“巴不得什么都让别人看见?” “以前一直读书学习,不懂这些。”凤栖梧回答道。 “大学呢?没叛逆一下?和暴走族谈个恋爱?” “大学读的是东京的女子大学,全是女孩儿,没人可以让我表达。” “研究生呢?” “同校升学,还是女孩儿。”凤栖梧想了想,感慨道,“我好像就没有叛逆的时候,我一直很听话懂事儿。” 是啊,她得有多听话,才能一毕业就和凤衡结了婚,又得有多懂事,才能忍受着丈夫在婚礼之后就离开,仍坚持待在凤家。 但她又有多不听话,才会和他这个只见了两次面的陌生人开始一段婚外情。 “阿梧。”陈冶秋忽然很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儿,“你为什么和凤衡结婚。” 凤栖梧吃面的动作停了下来。 咽下最后一口面,她瞧着陈冶秋,半晌不说话。 “阿梧。”陈冶秋下意识地叫她。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今天。”凤栖梧笑笑,“今天是快乐的日子。” “和凤衡……你不快乐吗?”陈冶秋问。 他希望听她说不快乐,这样她就不会对凤衡再多牵挂,可他更希望她能快乐,在过去的日子里。 “不都是快乐的事儿。”凤栖梧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面。 这回,面没有吃进嘴里,却被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剪断了。 “这又是做什么。”陈冶秋问她。 凤栖梧咽下嘴里的半截荞麦面,解释道:“年越荞麦面就是要剪断的,这样才能把今年的厄运剪断,来年也事事顺利。” “好吧。”陈冶秋明白了凤栖梧的意思,也夹了一筷子荞麦面,“不提他了。” 凤栖梧一剪子,把他的面也给剪了。 第87章 结缘 出了荞麦面店,街上亮起了暖黄的灯。 凤栖梧拉着陈冶秋又像是行军般往前走。 一天都没下雪,但风一直都很大,迎面的风把树上的雪粒吹进凤栖梧的围巾缝隙,激得她缩了缩脖子。 “慢点儿走。”陈冶秋替她紧了紧围巾,又将她的手藏进自己的口袋里,让她不得不和自己一起慢下来,“出了汗再吹风,别感冒了。” 凤栖梧无所谓地转了转脖子,笑道:“我们得早点儿去,不然天黑下来什么也看不清。” “去哪儿?” “神社。” ---------------------- 日枝神社离古街不远,沿着长长的被大雪覆盖的楼梯走上去,在参天神木下就是朱红色的鸟居。 大晦日去寺庙听钟的人多,来神社的人却少,路上零星几个拍照的也都是游客。 “怎么想着来这里了?”陈冶秋问。 虽然他喜欢这样的清净,但天黑、风冷,凤栖梧要来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有个理由吧。 “学生时代来过,许了愿,今儿过来还愿。”爬了这么多台阶,凤栖梧脸上红扑扑的,身上也出了汗,一说话,大团大团的热气绕在面前,有些腾云驾雾的感觉。 “许了什么愿?”陈冶秋替她拨开颊边贴着的头发,问道。 凤栖梧看了他一会儿,又笑着跑开了:“不能告诉你。” 陈冶秋无奈,追着她到了拜殿前。 “有硬币吗?五元的。”凤栖梧问。 陈冶秋掏掏口袋,摸出几个硬币递给她。 凤栖梧挑了两个五元的金色硬币,一个自己留着,一个给了他。 “投币,启动整个程序,摇三下铃,叫醒神明,鞠两次躬、拍两次手,告诉神明我来了,然后许愿,许完愿,再鞠一躬,齐活儿。”凤栖梧给陈冶秋讲解祈愿的方式,自己率先投了硬币。 陈冶秋看着她摇了铃,鞠躬、拍手,闭着眼睛虔诚敬拜,只觉得有趣。 第79章 他从来不许愿,一来在美国没这套流程,二来他信奉凡事靠自己争抢,不必麻烦神明。 可凤栖梧拜完,又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动不动,陈冶秋也有些动摇起来。 捏了捏手心的硬币,他点了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摇铃、鞠躬、拍手。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他脑子里忽然满是凤栖梧。 山风沿着山势吹到面前,带来了树枝摇曳的声音,雪落下的声音,和更为虚无的像是来自天上的声音。 陈冶秋深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来,向这里供奉的山神求了一个心愿。 “为什么要五元硬币?”参拜完,陈冶秋和凤栖梧继续在冷清的神社里转悠,走到挂绘马的架子前,他又问起了五元硬币的含义。 “五円和缘的读音一样,把五元硬币投进功德箱,就是和神明结了缘。”凤栖梧说,“讨个口彩。” 陈冶秋哦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找了找,终于找到一枚仅存的五元硬币。 他把凤栖梧拉到身前,用大衣裹着浑身冒着寒气的她,往她手里塞了这个硬币:“我们也结缘了。” 凤栖梧笑了起来,手心的硬币似乎发着烫。 “鞠躬。” 陈冶秋重复着参拜流程,在凤栖梧额头上亲了两下。 “摇铃。” 吻移到她的耳朵上,亲两下。 “拍手。” 握住她捏着硬币的手,陈冶秋的吻落在上面。 “许愿。” 吻最终止于冰凉的唇,久久不去。 “我是来找以前写的绘马的。”凤栖梧从热烈地几乎要把山都烧了的吻中清醒过来,轻轻推了推陈冶秋,“你也帮我找找。” “你那绘马落的谁的款儿?”陈冶秋没立刻放开她,倒是和她开起了玩笑,“也是福山雅治?” 凤栖梧也笑了起来:“我可没你那么没溜儿。” 她把陈冶秋拉到东边的绘马架前,让他找找大名为凤栖梧的女孩儿留下的绘马,自己则站在西边的架子前一块牌子一块牌子地看了起来。 陈冶秋仔细找着,很期待看到凤栖梧那时写的是什么愿望,翻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看到。 “是不是已经换过一批了?”他朝凤栖梧那边问了一句。 凤栖梧也埋头找了一会儿,终于直起了身子,朝陈冶秋笑了笑:“应该是,那我们走吧。” “去神社问问,有没有以前的绘马?”陈冶秋走过t来。 “不用了。”凤栖梧放下手里的一块绘马,转过身拉起了他,“下山吧,再不回去红白歌会就快过半了。” ---------------------- 下山的路逐渐明亮,两人并肩走着,也不觉得阴森。 “明天几点的飞机?”快到山下,陈冶秋问她。 “下午五点,但我得先回到名古屋去,所以吃过午饭就得走。”凤栖梧想了想。 “到北京有人接你吗?” “凤岚会来接我。” 陈冶秋想也知道是这小子,只是嗯了一声。 “你呢?”凤栖梧,“什么时候走?” “还没订机票。”陈冶秋说,“我可以和你同一班回去,司机正好把我们一起送去名古屋,到了北京也不用让凤岚接,直接回我那儿。” 凤栖梧忙打消了他这个念头:“你一回去,说不定在机场就有一场腥风血雨,可别把我也饶上了。你明早就走吧,早点儿回去。” 想起北京那摊子事儿,陈冶秋也难得有些头疼。 他头回后悔,当时不应该太过自信,也不该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以至于牵扯进太多的人来,需要一一解决。 虽不至于一筹莫展,却也需要他花费些时间和手段。他不想凤栖梧等太久,他自己更不想等太久。 “送你上了飞机,我赶下一班回去,好不好。”陈冶秋找了个别的辙。 “机场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到也不好。”凤栖梧还是摇头,“我自己坐jr走,你别送我了。” 陈冶秋不高兴了,他想和她多待几个小时,这也不许,那也不行。 凤栖梧抬起眼睛看向他,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晚上还得回去看红白歌会呢,我带你认认更多的日本明星好不好?别成天儿逮着福山雅治祸祸。” 陈冶秋不说话,继续走着台阶。 “要不我们去看烟花,听说零点会放。” 陈冶秋还是不接茬,闷头走路。 凤栖梧拉住他,皱着眉,也有些不高兴:“你想因为路上那几个小时,就让我们今晚和明天上午的时间都过得不开心吗?” 陈冶秋睨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这些时候,凤栖梧意外的成熟通透,倒显得他情绪不稳定了。 “你一堆的道理。”叹了口气,他捏了捏凤栖梧的手。 凤栖梧知道他又一次妥协了,有些讨好地笑着靠近他身侧,手指环住他戴着戒指的小指,轻声哄着他:“今晚不讲道理……” 手指在口袋里缠绕,指尖互相试探,勾住又逃开。 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一根无处可逃的纤细手指,然后又缠上来第三根,细细摸索。拇指抚上掌心,若有似无地一挠,掌心开始出汗。 纤细的手指借着涔涔汗水滑了出来,指甲抹过指腹,不疼,却带着些尖锐的诱惑。 逐渐明显的呼吸声泄露了面上神色淡然的两人真实的感受,口袋中的乾坤似乎无从隐藏。 陈冶秋停住下台阶的脚步,垂眸看向凤栖梧。 他的眼睛里映着路边石灯的橘色灯光,几乎要让凤栖梧忽略了深藏其中的不愿和无可奈何。 她拉着陈冶秋大衣的前襟,整个人像是要挤进他的身体。她抬头,吻着他的喉结、他的下巴:“结了缘的,还怕我跑了?” 喉结滚动,下巴因着嘴唇的紧抿又放松也起伏变化。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在世外桃源里的最后一夜。 刚才轻松讨论着回程的问题陡然化作恍惚、遗憾、矛盾、不舍,全部涌上心头,几乎让他遏制不住地想要逃避,想一直留在这里。 山风从他们脚边吹过,卷起了地上的雪,也吹走了陈冶秋一时的怯弱。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无用,回到北京,把她抢过来,这才是正道。 陈冶秋低下头,轻咬着她的嘴唇:“你跑到哪儿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凤栖梧点了点头,似乎也受到他情绪的传染,吻变得有些苦涩起来。 不一起回去而已,被陈冶秋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山下的公路上,车灯闪过,照在他们身上。 神社参道前一对儿痴吻的男女,男的高大,女的漂亮,站在一块儿赏心悦目,让着急回家的司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就是这一秒的分神让他忽视了正在过马路的一对母子,对上他们惊恐的眼睛时,他们已经离车头不到几寸。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随即是巨大的碰撞声,车灯乱闪之后,只剩一片死寂。 真正的死寂。 凤栖梧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陈冶秋跑向了路边。 下一刻,眼前的场景让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小型货车歪倒在路边,司机痛苦地卡在驾驶座里呻吟。车灯忽明忽暗,玻璃碎了一地。车灯照射处,一个女人躺在地上,不住抽搐,后脑下的雪渐渐被血染红、融化。 路边鲜有的游客听见动静,也围了过来。看到现场,不知谁说了声还有个孩子。 凤栖梧循声望去,看到车头遮挡住的地方,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手按在冰凉的雪地上,十根手指紧紧插进雪里,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冰天雪地之中的男孩儿,忽然就和潮湿炎热的医院里的女孩儿重叠了。一样的无声,一样的木讷,一样的置身事外。 几乎是下意识地,凤栖梧甩开陈冶秋拉着她的手,奔向了男孩儿。 路上被车轮碾过的积雪早已成了冰,只几步,凤栖梧就踉跄起来。她没有停下来,最后几步几乎是扑滑过去。 凤栖梧拉起讷讷不动的男孩儿,像二十年前有人对她做的那样,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眼睛,她自己的眼睛。 第88章 花火(一) 警员吉泽本以为今天每个人都待在家里看红白歌会,值班工作将分外轻松。 但刚才起警察署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前辈小岛警官接了一个,还不及把警情传达给他,又不得不接起另一个。 终于电话恢复了平静,小岛皱着眉头看向吉泽,说真是倒霉,日枝神社那儿有起交通事故,我们得过去看看。 吉泽刚做了几个月的巡警,还从未见过小岛脸色这么难看过。 小心翼翼上了车,吉泽却发现车不是往日枝神社开的。 “不是去现场?”他问。 “现场有就近警署和交通部门派过去的同僚,我们直接去医院。”小岛说。 第80章 要不是除夕人手不足,他们也不至于要去支援。 “伤者已经送去医院了?真是够快的。”吉泽不由感叹起交通部门处理案件的果断和机敏。 小岛却说:“现场的目击者好像是先打的急救电话,等医院把人接走了,其他人才想起来报警。” 吉泽这才理解了小岛为什么脸色不好看:“现场都破坏了?” 小岛前辈是个很重视程序,稍显保守、制式化的人,这样的报案流程必然让他心中不悦。 小岛点了点头:“这么擅自做主实在伤脑筋。” “或许是路人认为救人更重要。”吉泽宽慰小岛说,“反正也不是我们辖区的事故,烂摊子留给他们也不要紧吧。” 小岛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到了医院,警员在护士的带领下去了急救室。医院人少,他们很快看到了椅子上坐着的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 “是那两个人打的急救电话?”小岛问护士。 护士点头:“是他们,中国来的游客,但女士会说日语。” 吉泽看了过去,那位会说日语的女士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优雅地坐着,握着身边孩子的手,沉默不语。 像是感觉到吉泽打量的目光,她倏地抬眸,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不是温柔的眼神,像是警惕着什么。这让吉泽身体一僵,不由得转开了视线。 “司机和另一名伤者呢?” “司机骨折,另一名伤者,也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还在抢救……恐怕……”护士欲言又止。 小岛现在无法过多担心伤者,谢过护士,他朝他们走了过去。吉泽也赶紧跟上,只是依旧不敢迎上她的目光。 “你好,我是警员小岛,这位是吉泽,护士说你会说日语,所以我们可以用日语问你几个问题吗?”小岛站定面前,神色严肃地说。 凤栖梧看着他,缓缓站了起来:“可以。” “那么,二位就是事故的目击者?”小岛问着,眼神落在陈冶秋身上,“二位是什么关系?方便看一下护照吗?” 陈冶秋从容坐着,并没有看他。 傲慢的男人,吉泽想着,朝陈冶秋看了看,又转向凤栖梧。 凤栖梧从包里拿出两人的护照,递给小岛:“我们是朋友。” 小岛一边翻着护照,一边抬眸看向凤栖梧。随后,他哂笑一下,心里有了计较。 这男的看着不像个普通人,手上没戴婚戒,只有一个尾戒,女士却欲盖弥彰地戴着同款戒指,还戴在无名指。 多半是事业成功又有家室的男人交往了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t,趁还新鲜你侬我侬,听从女朋友的蛊惑,骗过家人来日本偷情,过两天阳光下的放纵日子。 这几年他可见了不少。 “方便说一下事发经过吗?”小岛把护照还给凤栖梧。 凤栖梧垂眸看了男孩儿一眼,拿下巴指了指另一侧的走廊,说了声去那儿说,提步就走。 小岛和吉泽被她这理所应当掌握主动的架势唬到,互相看了一眼,不自然地跟了过去。 “请说一下事发经过。”站在墙边,小岛想要拿回主导权,又问了一遍。 “事故发生时我们站在日枝神社参道的台阶上,听到撞击声和刹车声后才赶到的现场。当时货车侧翻,司机卡在驾驶室,孩子的母亲倒在血泊中,孩子没有受伤,可能被推开了。”凤栖梧简单却明确地说了她知道的一切,声音不疾不徐,却也没有什么情绪,甚至没有任何见到惨烈现场的后怕。 小岛倒是头回看到这样的情妇,他以为那些有钱男人喜欢的女孩儿都是温柔娇媚的,不像她,漂亮却生硬。 “所以说你没看到整起事故的经过?”小岛问。 凤栖梧摇头:“路上有监控的话,你们还是查监控快一点儿。” “我们自然会去查的。” 几秒的沉默后,小岛又问:“是女士你打的急救电话?为什么没有报警?” 看到凤栖梧朝他们扬了扬眉毛,好像在问没报警你们怎么来的,小岛又补充道:“据我所知,等救护车开走之后,才有留下来的路人报了警,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没有在通知医院的同时报警呢?” “这影响你们对事故的判断吗?”凤栖梧冷冰冰地问。 吉泽看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抵触。 “不,当然不。”小岛没想到她这么强硬,忙摆摆手,“只是我个人的疑惑。先救人一定是对的,只不过……也给事故的处理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吉泽看到凤栖梧的嘴角像是勾了勾。 “我不喜欢警察,不想和你们打交道。”凤栖梧很直白地看向小岛,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吉泽想说的话噎在嘴边,怔怔看着凤栖梧。 不喜欢?还是……不信任?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对警察的观感似乎是后者。 那么,不信任什么呢?不信任他们对事故的处理,还是不信任警察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后,会及时救治伤者? 这实在是个荒谬的想法。 “那现在真是难为你了。”小岛忍不住说了一句,“和我们打交道。” “目前还可以忍受。” 小岛和吉泽对视一眼,挠挠头发,正想说什么,看到之前的护士朝他们招了招手,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岛朝凤栖梧欠了欠身,朝护士走去。 墙边只留下凤栖梧和吉泽。 凤栖梧站着,看向小岛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拒人千里。吉泽和她站在一块儿很不自在,他只能移开目光,四下看看。 之前和她坐在一块儿的男人好像一直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但显然他注意的只是她而已。 吉泽有些感同身受,要是自己的女朋友也这么漂亮,他也不会轻易移开目光的。 不一会儿,小岛走了回来,沉着脸。 “联系社工吧,起码今晚让那孩子有个去处。”小岛和吉泽说。 吉泽啊了一声,明白过来他的话。 孩子的母亲应该是过世了,在新年的前一刻。 第89章 花火(二) 凤栖梧深深吸了口气,朝那个小男孩儿看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男孩儿已经被裹在了陈冶秋的大衣里,在他腿上坐着。 他像是十分信任陈冶秋,缩在他怀里,一声不吭,只是脸上早已经被泪水洗过。 大概小小年纪的他也明白护士匆匆找到警察说的是什么了。 陈冶秋垂眸看他,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轻轻替他擦掉满脸的眼泪。 小男孩儿怯怯抬头,很快地瞄了陈冶秋一眼,眼里又噙上了泪水。他从不知道有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今天知道了,却又没了母亲。 陈冶秋抚了抚小男孩儿的头发,再次朝凤栖梧那边看去。 凤栖梧的目光和陈冶秋的对上,一抹柔情在彼此眼中化开。 吉泽打完电话回来,和小岛汇报说社工很快赶到。 “社工来之前,我们可以陪着他,你们去找肇事司机谈话吧。”凤栖梧看着小岛为难的表情,提议道。 “真是帮了大忙了。”小岛朝她笑笑,“今天实在分不出更多的人手了。” 凤栖梧对他的道谢并没有什么回应,稍一点头,转身回去了。 “奇怪的女人。”吉泽嘀咕道。 小岛也点头:“莫名其妙。” 社工到时,联系了吉泽。吉泽和小岛从病房出来,带他们找到了凤栖梧。 快到半夜,哭了几场的小男孩儿又累又困,已经在陈冶秋怀里睡着了,于是陈冶秋连人带衣服一起转交给了社工。 站在一旁的社工千恩万谢地朝他们鞠躬致谢,还送了他们一块毛巾,说是礼物。 凤栖梧收了,眼睛在小男孩儿脸上流连了几许,转过身,不再看他了。 小岛和吉泽也朝他们致谢,说感谢他们提供的信息。凤栖梧没搭理他们,陈冶秋虽然听不大懂,却也猜出意思,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留下继续为死者安排后事的社工,其他人纷纷离开。凤栖梧没有去送,一路上的温情体恤仿佛戛然而止,再和她没有关系。 陈冶秋看向仰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凤栖梧,伸手接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累了?” 凤栖梧点点头。 陈冶秋无声地笑了笑。 又一次,他看到了凤栖梧的另外一面,果断、坚定,雷厉风行地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独当一面地回答警察的询问。 这样的她更不该被凤家藏起来。 “怎么不和他说再见?” “萍水相逢,不会再见了。” “所以你也一直不和他说话?”陈冶秋低头看向她。 从救护车把他们带来医院开始,凤栖梧虽然一直温柔地握着男孩儿的手,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甚至,她一个字都没有和他说过。 第81章 陈冶秋有些疑惑于这样的矛盾,却又觉得是她做的,一切都很合理。 “他妈妈不会因为我的安慰活过来,他也不会因为我劝他节哀而真的不难过,所以没什么可说的。”凤栖梧将胸中浊气一吐而尽,“这个坎儿只能靠他自己跨过去。”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凤栖梧前后反差如此大的行为逻辑,陈冶秋却也没有多问,她已经很累了,现在不必追根问底再让她烦恼。 所以,他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发,问起别的:“社工会怎么安排他?” “或许被亲戚收养,或许一直待在儿童养护机构。”凤栖梧说,“又或许,他会被其他家庭领养,改名换姓,离开故土,成为别人家的孩子。然后他会慢慢长大,交新的朋友,进入社会,这里发生的事儿会慢慢被他淡忘。” 陈冶秋看着她呓语一般地说着话,心里莫名觉得紧绷。 “我也是一样。”凤栖梧睁开眼睛,直直看向他。 头一回,她想把故事说给他听,想像那个男孩儿一样在他怀里哭。 陈冶秋也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有护士匆匆经过,打断了走廊上的平静,也打断了凤栖梧一时的软弱。 她摇了摇头:“回北京再告诉你吧,先保密。” 陈冶秋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想说什么,却又词穷。 凤栖梧为自己起了头又不说下去感到抱歉,轻轻拉了拉陈冶秋的手。 陈冶秋笑笑,安抚似地将她的手握紧。 “今天好像过得特别慢,发生了好多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的,累死了。”凤栖梧看着他线条流畅好看的侧脸,长长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和你一起,总是发生很多事儿,又何止是今天。” 凤栖梧笑得更是眉眼弯弯。 “没想到今天是这么结束的。”她说,“在医院里。” 陈冶秋也有些感慨:“今年也这么结束了。” 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是来年了。 “我从没想过和我一起过完一年最后一天的人会是你。”凤栖梧告诉他。 “过得开心吗?”陈冶秋问。 凤栖梧点头:“最开心的一个年末。” 陈冶秋放心了。 “今年……你过得开心吗?”凤栖梧问他。 陈冶秋的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嗯。 “因为哪些事开心?” “想做年终总结?”陈冶秋笑问,见她点头,想了想说:“很多时候都很开心……” 话说了一半,灼人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不许说乱七八糟的。”凤栖梧看他眼神不怎么清白,连忙捂他的嘴。 掌心感受到他扬起的嘴角,和一个浅浅的吻,凤栖梧耳朵发热,缩回了手。 “每次……”陈冶秋看向她,眼里的爱意实实在在地流动起来,“每次我意识到我在想你的时候,都很开心。” 爱t意流转到凤栖梧的眼里,几乎要化成泪。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说那么多让人再放不下他的话! 像是听到凤栖梧的心声,陈冶秋没有再说更多的,只是把她的头按回了肩上,脸跟着靠了上去。 --------------------- 快到零点,陈冶秋联系了司机,无视了开机后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提醒和信息提示,重新点了飞行模式,便和凤栖梧一起站在医院门口等人来接。 没了外套,陈冶秋难免有些冷,凤栖梧就紧紧抱着他,像他抱住那个男孩儿一样。 新年的烟花没有预兆,在空中绽放。 巨大的声响吓了他们一跳。 然后,惊讶变成了笑意,最终化在了彼此凝望的盈盈目光中。 又是一朵烟花绽开,然后如流金洒落。 烟花的光扫过日枝神社的绘马,一个写着“恋爱成就”的木牌被照亮,风蚀了的名字边,被人用口红新画了个勾。 一个中年男人隔着窗户,探头看着落下的蓝色光球,赞叹了一声,又坐回桌前继续练字,他的身后,“福山雅治”手书的“初日の出”已经被挂在了显眼的地方。 小小的套间里,首饰店的接待员和男友依偎在暖桌里,听着烟花的响声掩盖了红白歌会之后的节目,轻轻吻在了一起。 一尘不染的和室中,荞麦面店的老板娘给过世多年的丈夫上了香,倒了一杯酒,合掌祭拜后,感叹说又过了一年了,来年也请多多关照。 社工的丰田小心翼翼地行驶在路上,车玻璃映出烟花消散后的浓烟,小男孩儿并不踏实的睡颜也被裹进了这散不开的烟里。社工回头看了看他,悄然叹了口气。 传统的温泉酒店里,高木绘里喝了整瓶大吟酿,早已倒在床上睡着了。她的手边放着一个一直处于通话中的手机,电话的那头沉默不语,却始终舍不得挂断。 “新年快乐。”烟花明暗间,陈冶秋低下头。 “新年快乐。”嘴唇贴近,落了印。 【0%】 第90章 解套 凤栖梧在第二天的下午走了,只身一人。 陈冶秋晚她几个小时出门,却没有直接回北京,而是绕道去了香港。 毕竟他们同一天从日本回北京也算蹊跷,有心要查也能顺藤摸瓜查到。现在还没有到凤栖梧和凤衡摊牌的日子,凤栖梧嘱咐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反正香港也还有顺手要做的事儿,他去一趟也无妨。 又在香港待了两天,陈冶秋回了北京,直接自投罗网,去了陈老爷子的别墅。 据当晚在别墅里的其他人说,陈老爷子一见到孙子就炸了庙了,嚷嚷着让他要么立刻把婚结了,要么立刻滚回美国去。 但后来陈冶秋和老爷子在书房谈到半夜,出来后,老爷子面色红润有光泽,甚至还有了笑模样。 大家都在猜陈冶秋给老爷子吃什么蜜蜂屎了,只有melisa乔知道,陈冶秋是拿他们自己的生意换取了短暂的安宁。 因此,她隔天就气势汹汹上门找陈冶秋算账了。 “陈冶秋你什么意思!咱们好不容易敲定下来的合作,你就这么拿去给你爷爷投诚?!”melisa乔下巴上起了个大包,一看就是气的,“你特么一反骨仔,还反到咱自己这儿来了!” 陈冶秋没说话,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 “你少来这套,这是真金白银的事儿,我没跟你开玩笑!”melisa乔知道陈冶秋对她的冷处理手段,更是上火,指着他直嚷嚷,“你知道等到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我们和美国那些大爷谈合作又有多难……” “初步意向。”陈冶秋叹了口气,纠正她道:“我们和美国佬也只是谈妥了初步意向,怎么合作、怎么报价、调动多少资金还都没有深入沟通。” 几个月前,陈冶秋听到风声说一家持牌公司有退出中国市场的打算,股权连同资产整体出售被提上了会议讨论。 监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颁发新的此类牌照了,陈冶秋意识到这是笔好买卖,便打算用家族办公室的钱拿下这家公司。但他们的资金规模并不足以独自吞下这间公司,经人介绍,一家华尔街的投资公司和他们接触上了。 melisa乔一看,当时就乐了,说是老熟人。 这家投资公司竟然是打算狙击凤家股票,又因为陈冶秋出手借钱给凤岱,导致凤家迅速完成回购拉回市值,击碎他们做空之路的那家。 果然,美国佬对他们还有些芥蒂,手底下的人找他们谈了几次都没办法达成一致。事儿就一直拖到上个月,melisa乔和陈冶秋亲自跑了几趟香港,展示了能让他们成为股东的通天本事,才冰释前嫌初步敲定了合作。 可陈冶秋元旦莫名其妙失踪几天后,居然把这块大蛋糕拱手让给陈家了,怎么不让melisa乔大动肝火。 “那怎么了,这些接触不需要成本、不需要我搭人脉进去吗!就你们陈家要脸要面儿,我爸那儿什么都不要是不是!”melisa乔本想喝口水压压火气,可刚做的指甲太长、不受力,好几次都没拿起杯子,她烦躁地一挥手,把杯子推倒在桌子上。 水撒了一桌面,又滴滴答答往地上落。 陈冶秋倒没什么反应,他只是靠在沙发里,看着水滴一点点渗入地毯,消失无踪。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melisa乔破罐破摔似地往沙发背上一靠,重重运气。 “陈家现在也是和他们做初步接触,他们愿不愿意合作还未可知。”陈冶秋叹了口气,安抚她道,“但这笔买卖如果陈家做成了,算我欠你的,将来一定补给你。” “陈家这么大的摊子,比咱们的家办可有实力多了,想要的人脉资源陈家也能办到,美国那边疯了才不跟陈家合作呢。”melisa乔恨声道,“你还真是陈家的好孙子,豁出自己给你叔叔大爷铺路。” “我知道。”陈冶秋耸了耸肩,放弃这个项目,他也有过挣扎,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不受控,他顾及不了太多。 第82章 “你能得到什么?”melisa乔问,“进集团当董事长?还是彻底脱离陈家?” 陈冶秋看了melisa乔一眼,头一回有些欲言又止。 melisa乔蹭地一下坐直,大睁着眼睛看向陈冶秋。 她不敢相信,那个她想过很多次又否定了很多次的理由,那个最不能接受的理由,似乎正是唯一的答案。 “把这个项目交出去,只是为了凤栖梧?”几番犹豫后,melisa乔还是问出了她最不想问的问题。 陈冶秋坦然地看向她,点了点头。 “我要我爷爷别管我的婚事。我会和谢英声分开,然后……” “就因为这个?!”melisa乔的牙几乎要咬碎,根本不听陈冶秋把话说完就嚷嚷开了,“为了个女人!为了个有夫之妇!你几十亿都不要了!陈冶秋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她索性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转圈。 “你要玩女人,好,我没意见。你想找刺激,跟个有夫之妇好,也成,你爱跟谁好跟谁好,我特么也管不着!但你们能不能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好下去!你们当一辈子奸夫淫妇成不成!你突然瞎了心地为了凤栖梧那个贱货把我的生意毁了,把我涮了,你还是不是人!”melisa乔越说越激动,前所未有地想要把心里的郁结发泄出来,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乔瑾杉。”陈冶秋冷声喝住她,“不该说的别说。” 陈冶秋很少叫melisa乔的中文名,除非在他真的不高兴的时候。 虽然这事儿是他对不起melisa乔在先,但他不愿意melisa乔把凤栖梧也饶上。 “我说过,一定补给你。”他按捺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开口。 “就算要你把家办的所有权益都给我,你也同意?”melisa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声音艰涩地问。 拿眼角斜睨着陈冶秋,她忽然觉得他陌生地可怕。男人一旦陷入不可自拔的迷情,就会变得这么愚蠢吗?连陈冶秋也不能免俗吗? 陈冶秋点了点头:“可以。如果你需要,今天我就让律师准备文件。” 话音落下,偌大的空间里不再有什么声音。 melisa乔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无声地笑了起来:“陈冶秋,你真特么够次的。明知道就算你不仁,我也不会不义地要你那份儿钱,你现在把我架上去了……” “我是认真的。”陈冶秋真诚地看向她,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价即将清零而有任何异色。 “你就这么喜欢她?什么都不要也要和她在一起?” 陈冶秋点头。 “偷偷摸摸已经不能满足你了?” 陈冶秋还是点头:“t我要娶她。” melisa乔又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地笑了起来:“你娶她?她答应吗?” “她答应了。”陈冶秋说,“这次凤老太太生日,凤衡也回北京,她会和他谈离婚的事儿。” melisa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像是没料到凤栖梧真的会答应离婚、和陈冶秋在一块儿似的。 原本只是陈冶秋陷进去了,没想到现在奸夫淫妇都当真了! melisa乔觉得有些无力,两腿发软地重新坐回到沙发里,抚着太阳穴忍不住皱眉:“你爷爷恐怕也不知道你和谢英声分手是为了给凤栖梧腾位子吧,他要是知道了,就算再有一百个这样的项目他也不会同意的,丢人,丢大人了。” “走一步算一步。”陈冶秋知道melisa乔说的一字不错,但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反正你也是陈家的反骨仔,你干嘛不直接和谢英声一断,再跟你爷爷翻脸,然后公司也得着了,美人也得着了。”melisa乔还是觉得说不通,陈冶秋根本就不是那么在乎他爷爷想法的人,何必非要先投诚,让他爷爷答应自己做主婚姻大事。 “如果是以前,随便怎么样都可以。”陈冶秋的表情像是软化了,不知道他想到了谁,“但现在不同,我不想她被人说三道四。” melisa乔明白了,陈冶秋之所以先向他爷爷服软,只是为了给凤栖梧争取时间。等她离婚了,他也和谢英声分开了,他们再顺理成章在一起,谁也不会诟病他们双双出轨,就算有风声,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证据。 “你真是被女妖精迷住了。”melisa乔掏出烟点了,重重吸了一口。 撒了一通泼,现在终于觉得轻松点儿了。 烟丢给陈冶秋,陈冶秋却没有接:“戒了。” “怎么着,备孕啊?”melisa乔冷哼一声。 陈冶秋笑了起来,他想起去年夏天的时候,在乐团的资料室,他也是这么问戒烟的凤栖梧的。 “还不是时候。”他说。 “你还真想过啊……”melisa乔不可置信地瞪着陈冶秋,她实在想不到,陈冶秋这样的独狼有个孩子会是什么场景。 “我也三十多了,想要个孩子有什么奇怪的。”陈冶秋说,“但凤栖梧还年轻,等她想要了再说。” “就怕到时候你给别人养了孩子。”melisa乔朝他恶意地嘿嘿笑了起来,“你可以验证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却验证不了是她唯一的男人。你也说了,她老公要回来了,俩人一碰面儿保不齐就……” 陈冶秋淡淡瞥了她一眼,似是很有信心:“她答应过我,不会有别的男人。” “那是她老公,不是别的男人。” 陈冶秋说:“她不会骗我。” melisa乔看着陈冶秋一副毋庸置疑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傻逼。 “你说得这么热闹,谢英声那边解决了吗?她好不容易搭上你、搭上陈家,事业人脉都飞升了,能轻易同意和你断了?”melisa乔又问。 “她需要什么资源,我会继续给她,甚至更多。”陈冶秋不甚在意,“足够说服她了。” melisa乔摇了摇头:“赞助人和老公,哪种关系铁,哪种关系能让别人也高看一眼,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与其选我,她不如继续和李纯真在一块儿,起码还能人财两得。” “他们俩的事儿是真的?”melisa乔有些惊讶,却又不那么惊讶。 富太太和保镖、司机好上的事儿也屡见不鲜,何况李纯真这年轻有为的小秘书还确实更招人喜欢些。 陈冶秋点了点头。 “你什么感觉?” “希望他们白头偕老。” “你真觉得谢英声和李纯真好了之后,就对你彻底死心了?只要你把利弊跟她这么一分析,她就能特痛快地接受你的提议,和李纯真好好过日子,给你的小狐狸精让位?” “现在不是她做选择的时候。” 陈冶秋实在想不到谢英声有什么非要拒绝的理由。 他们在一起,原本也是明明白白的合作关系,她要势、要利,分开后依旧可以得到。再说了,她还有李纯真,他们有光明正大在一起的契机,为什么还不抓住。 如果他和凤栖梧有这样的机会送上门,他绝不会错过。 melisa乔看着陈冶秋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大傻逼。 “女人的想法很复杂,尤其当一个自视甚高的女人妒忌心被无限放大的时候。”melisa乔熄灭了手里的烟,给了陈冶秋一个忠告,“你不重视,有你好果子吃。” melisa乔走时,脾气已经全发完了。 她不会因为这一笔小小的交易就和陈冶秋闹掰,更不会因为凤栖梧就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她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更懂得如何体面地给彼此一条活路。 “陈冶秋,我才是陪你到最后的女人,你知道的。”melisa乔扒着厚重的门框,目光从陈冶秋小指上的戒指移到他的脸上,“你最离不开我。” 陈冶秋笑笑,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关上了门。 第91章 和凤衡? 凤老太太过寿这日,凤家难得又热闹了一回。 陈冶秋到时,看着院子各处苍绿铺就营造出繁茂盛景,屋内帘栊帐幔间,衣着整洁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脚步不停地穿梭在嘉宾之中,只想到勉为其难四个字。 他又看了看到场来宾,从好几个熟人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大概他们都一样,把这次寿宴当做了凤家在富贵圈里的谢幕。 毕竟凤家的公司一日不如一日,来往的人也一拨不如一拨,不出几年,或许就该查无此人了。 别人谢幕,就是自己的狂欢,因此每位嘉宾都热情洋溢,大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景。 “陈先生!”凤淼正在和客人谈笑,远远瞧见陈冶秋,大步走了过来,见他身边只有李纯真,更是高兴,“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门口接你。” 凤淼借着奶奶的生日给陈冶秋发了邀请,本以为得拉扯几回才能让陈冶秋纡尊降贵地走一趟,没想到他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她觉得,传言大概率是真的了。陈冶秋和谢英声走不下去,他开始接触其他女人了,比如她。 “不必麻烦。”陈冶秋漫不经心回答着,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第83章 刚才逡巡一圈,都没有看到凤栖梧的影子,不知道她是陪在凤老太太身边,还是在哪儿躲清闲。 离婚这么沉重的事儿,她肯定是不会现在和凤衡谈的。以她的性子,或许会挑傍晚,在远离人群的僻静之处和她的丈夫坦白她另有所爱的事实。 那么……晚上他再去找她吧,现在只远远看上一眼就行。 “陈先生?”凤淼聒噪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她似乎跟他说了很多话,却没有一句进了他的耳朵里。 陈冶秋回过神,侧目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奶奶让我嫂子领着去休息了,你跟我去小厅坐会儿,我奶奶歇好了我再带你去见她?”凤淼对陈冶秋的心不在焉感到不悦,但现在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只能僵硬着笑容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小厅我特意给你留的,没人。” 只有他们两个。 李纯真差点儿被她这言外之意逗乐了,他紧抿着嘴唇,偷眼去看陈大老板的表情。 令他意外的,陈冶秋非但没有冷淡拒绝,甚至脸上还挂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老太太看来是休息好了。”陈冶秋拿下巴指了指远处楼梯口一闪而过的身影,朝凤淼道。 凤淼咦了一声,她也看到了凤栖梧匆匆而过的背影,心说老太太才回房不到半小时,凤栖梧怎么就出来了。 什么时候出来不好,非赶在现在。 她朝早已消失的身影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和陈冶秋颇有深意地一笑:“没办法了,现在先去看看老太太吧,下次有机会,再和陈先生单独坐坐……” 李纯真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这凤家大小姐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要把陈大老板生吞活剥、做成十全大补丸的样子从来不加掩饰,敬她是条汉子。 “你先和凤小姐过去,我去趟洗手间。” 陈冶秋没有搭理凤淼的盛情邀请,回头和李纯真说了一句,随意找了个方向就走,只留下李纯真和凤淼大眼瞪小眼。 “凤小姐,陈总精心准备了贺礼送给凤老太太……”李纯真讪笑了两声,举了举手里捧着的楠木匣子。 凤淼睇了他一眼,问道:“我们先过去算什么?你能代表陈冶秋?” “我老板……他今儿……肠胃不大好,闹肚子,在卫生间可能得多待些时候。”李纯真苦着脸道,“他也是好面儿的人,肯定不想您看到他t这样。咱们先过去,陈总肯定记您给他留面子的好……” 他可是知道陈大老板追逐梦想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为了不让凤淼打扰到陈冶秋,他只能硬着头皮想尽办法把她支走。 凤淼听完,果然皱着眉头朝他看了过来。 李纯真朝她笑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又朝陈冶秋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凤淼无措地甩了甩头发,脚一蹬,走了。 ------------------------ 陈冶秋并不知道自己正闹着肚子,他只知道自己心情不错,远远追逐着一只蹦蹦跳跳的鹿。 看来凤栖梧是要去躲清静,那正好,他们一起躲躲,一起清静清静。 不紧不慢地跟着,陈冶秋想起自己还有事儿没有收尾,心里不免对凤栖梧有了些愧疚。 他最近找了谢英声很多回,但她似乎是知道自己找她想谈什么,总是找各种借口避而不见。 一会儿和凤栖梧见面,他得诚心道个歉才是。 绕过游廊,转过厢房,凤栖梧在一个仿拙政园的波形水廊尽头停下。 那里有个半敞的围栏,夏天可以越过围栏坐在石板上踩水,可惜现在正是数九寒天,不大的湖面已经结了层薄冰,没了情趣。 水廊边早已站着个人,听见身后轻快的脚步声,也转了身,笑着看她靠近。 陈冶秋的脚步骤然停住。 虽然从不曾见过,但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就是凤衡。 和陈冶秋那种冷漠中透着疯狂的长相相比,凤衡一看就是好脾气又好教养的人。辉子说过,他玉树临风,是个十分讨女人喜欢的人,如今得见,确实如此。 陈冶秋暗自哼了一声,心说不过是骗人的皮相罢了,他不是还在机场把凤栖梧骂哭了么,又能真是什么好人。 凤栖梧几乎是蹦到凤衡面前的,看着他,她直笑,眉眼都弯了。 陈冶秋离凤栖梧不算近,中间又隔着一阙茶轩,他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却能看到那分外刺眼的笑。 凤栖梧来找凤衡……是要谈离婚的事儿?可谈离婚,是这个表情吗? 陈冶秋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转了转小指上的戒指,觉得今儿这戒指似乎往他的手指里嵌得深了些。 北风刮过,湖边的枯枝轻颤。 凤衡把凤栖梧往墙边拉了拉,让她躲躲风。 凤栖梧却并不在意肆意的风,她敷衍地挪了挪脚步,专心倒豆子似地和他说话,手舞足蹈。 像个孩子似地兴高采烈,又是陈冶秋没见过的新样子。 即使是和他在一起,凤栖梧也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他心中突然升起个从未想过的可怕念头,凤栖梧和凤衡的关系,真的不好吗? 无论是凤栖梧还是凤家的其他人,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们关系不好,只不过是他们这些外人自以为是地认为,凤衡抛下了凤栖梧,他们一定是互相厌弃的。 可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关系非常好。 陈冶秋的怀疑在下一秒就得到了应证。 第92章 他们竟这么好 凤栖梧拽着凤衡的衣袖,把他的胳膊拉得左摇右晃。她像是在对他央求着什么,表情急迫地仿佛多等一秒就会遗憾终生。 凤衡从刚才开始就收敛了笑意,有些无奈地看着凤栖梧。现在看她这样,脸上纠结更甚。 可像是架不住她的千求万请,凤衡叹了口气,说了句什么。 凤栖梧控制不住扬起了嘴角,重重点了点头。 然后,她扑进了凤衡的怀里。 陈冶秋愣在原地,身子像是被北风吹僵了。他感觉到,血液正一点一点从他的四肢退走,流入他的心脏,然后撑破,毁了一切。 他不死心地继续看着他们,希望凤衡能把她推开。 可凤衡只是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压得很低,几乎抵在了她的肩上。 这样,陈冶秋看不到他是不是又和她说了什么,或者,他是不是吻了她。 陈冶秋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心已经被修剪得当的指甲刻出了深深的印子。他忽然觉得世界离他很远,或者说,他离这个世界很远。 他在世界之外,看到了一切可憎。 在日本的那两天像是褪了色,然后被一把火燎着了,飞灰不剩。他们一个又一个的吻,一句又一句的承诺,他们相望的眼睛,他们交缠的手,全部成了灰烬。 与之一同湮灭的,还有他们所有的日夜相对,结缘的五元硬币,以及只能戴在小指的戒指。 陈冶秋只觉得自己愚蠢,像个小丑。 他在为他们的未来竭尽全力,付出一切。他全然信任她,相信她愿意为了自己离婚,和他在一起。他甚至想什么都不要,只要凤栖梧。 而凤栖梧呢,这个女人,与他虚与委蛇之后,立刻投入了她丈夫的怀抱。 他明白过来,凤栖梧是不会离婚的。 她说过,凤衡爱她。 而她,没什么需要再明确的了。 她也爱凤衡。 他们是恩爱的夫妻,至于自己,只是个可悲又自以为是的出轨对象。 --------------------- 凤栖梧听到一声清脆的叮当声,立刻从凤衡怀中直起身,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边什么也没有,可她隐隐觉得,那里似乎有过什么。 “这两天我住你家的事儿,你和你的陈冶秋说过吗?”凤衡看向凤栖梧,把“你的陈冶秋”说得特别重,似乎带着打趣,“如果你想去和他那儿住也可以,我这个合法丈夫不在意的。” 凤栖梧的脸红了,像个被父亲抓到外宿的女儿。 她还是不大习惯在凤衡面前谈论她和陈冶秋。 刚才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起和陈冶秋在日本的事儿,也不过是他们久别重逢的狂喜和对那两天的怀念所至,现在想想,还是羞赧。 好在凤衡只是从刚才起便是笑着听完了她天马行空的形容和信马由缰的描述的,偶尔插话笑她几句,却也没有让她下不来台。 但后来她说想让他和陈冶秋见个面,他们坐下来一起聊聊前尘、说说未来,凤衡的脸色就明显沉下来了。 凤衡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如果要让他和陈冶秋见面,就是要把他们所有的事儿都向陈冶秋和盘托出的意思。她真的信任陈冶秋,真的愿意让陈冶秋也参与到这里来吗。 凤栖梧叹了口气,说他早已经参与进来了。 然后,她晃着凤衡的胳膊,不住央求,求他见见陈冶秋,哪怕只见一面也好。 第84章 最终,凤衡点了头。 他叹着气说“老父亲”总是要面对直面女婿的悲情时刻,也不知道陈冶秋见到自己这个只比他大了两岁的爹会是个什么表现。 凤栖梧似乎高兴极了,她欢呼着扑进了凤衡怀里,一遍遍谢他,一遍遍说阿衡,你会喜欢他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像男人喜欢女人一样喜欢我。 凤衡还是忍不住叹气,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说喃喃,这么多年确实委屈你了,如果他爱你,对你好,我当然同意把你交给他。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你的事儿,等老太太这边结束了,我给他打个电话,正好也约一下见面的时间。”凤栖梧回答凤衡刚才的问题。 她和陈冶秋也好久没见面了,晚上给他去个电话,说不定话讲不到两句,他就会让拉克申来接她。她又笑了起来,是温泉里的那个笑。 “去版纳之前我都有空,他管着那么多事儿,估计忙得不可开交,看他的时间吧。”凤衡随和地让凤栖梧和陈冶秋去定时间,他只负责出现,并给陈冶秋灵魂一击就行了。 凤栖梧点了点头,又下意识地去看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 还是什么都没有。 “对了,他把自己的生意贡献出来给陈家了。现在陈氏集团在和我们的公司接洽,想要一起拿下那间公司。”凤衡说,“应该是为了你,和陈老爷子做的交换。” 要不是因为这个,凤衡也不会相信陈冶秋真的爱凤栖梧。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只有真金白银拿出来的东西才真的作数。 凤栖梧有些意外,却也不那么意外,陈冶秋说回北京要处理很多的事儿,这就是其中一件。 “那你怎么说?和陈家的集团合作?” 凤衡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替她把说不出口的话说了:“投资公司是我们的秘密产业,我自然喜欢和同样目的的机构合作了,比如陈冶秋的家族办公室。” “那他爷爷会不会反悔?无论他答应陈冶秋的是什么。”凤栖梧虽然高兴,却也有隐忧。 要是他们不肯和陈氏集团合作,陈冶秋的所求多半就落空了。 “和陈家会先保持接触,等我们离婚,你们光明正大在一起后,再谈合作的事儿也不迟。” “那时间会不会太久?其他买家会不会越过我们去?” “放心,这笔交易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但我保证,公司一定能买下,钱也一定t能让我们挣到。”凤衡摸了摸她的头顶,“到时你一份,小光一份,我一份。” 凤栖梧点了点头:“多给小光一份,他今年要结婚。” “他说的?还是和高木小姐?”凤衡有些诧异,他可没听小光说过这些。 “我说的。”凤栖梧笑道,“我替他和绘里提过亲了,绘里也答应。” 凤衡也笑了起来,说那好,把我的那份给他,算咱们一块儿凑的份子钱。 -------------------- 凤栖梧和凤衡在湖边分了手,各自去向不同方向。 路过垂花门,凤栖梧意外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陈冶秋? 她停住脚步,朝那个背影看了过去。 陈冶秋和凤淼一块儿正往外走,李纯真跟在他们身后。凤淼叽里呱啦说着什么,陈冶秋似乎没有任何回应。 凤栖梧忍不住笑了,他在别人面前,一直是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只有对她,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陈冶秋像是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毫无预兆地转了身。 四目相对,凤栖梧未及收回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头一回,她在陈冶秋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不是冷漠,也不是厌恶,却又比之更为强烈,更为刺痛她。 她愣在了原地。 凤淼也回过头看凤栖梧,又看了眼陈冶秋,不明白陈冶秋哪儿来的火气,更不知道凤栖梧是什么时候得罪这位硬主儿的。 风吹得院中枯枝吱呀作响,如同悲鸣。 陈冶秋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走了。 李纯真多看了凤栖梧一眼,抿了抿嘴,还是跟着离开了。 天色渐暗,云早已被狂风吹得踪迹全无,落日一照,空空如也。 第93章 狭路相逢薄情者胜 陈冶秋第二天就接受了一切。 他觉得自己还是老了,变得不那么愿意接受新事物新情况了。毕竟八岁的时候,他在飞机上就接受了自己被家人丢开了的事实。 这几天他如之前计划的去了集团工作,一出手就把投资业务部门整顿了个人心惶惶、硝烟四起。但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他是将来的掌舵人,而且,他看着就很不好惹。 工作之余,陈冶秋又饭局不断,觥筹交错间,他那张冷淡的脸似乎置身事外,又混沌其中。 饭局散后,陈冶秋回到家,看了眼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又转身去了健身房。他还有一万米的船没划,还有铁没有举,夜还长,他有的是时间。 李纯真是离他最近的人,也是眼看着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凤家逃走的人,但他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偷偷观察着陈冶秋,始终无解,只是觉得陈大老板又变得像刚回国时的样子了。 装了几天死,melisa乔还是把陈冶秋拉到朋友开的俱乐部,给他倒了杯酒,笑盈盈地问他:“听说你上周日去给凤老太太拜寿啦?知道外头怎么传么,说你甩了谢英声,和凤淼好上啦。那些觉得凤家要完的人又开始对他们很有兴趣了哟。” 陈冶秋推开酒杯,一口不喝,倒是一根根地抽烟,对在凤家的事儿更是绝口不提。 “哟,不是戒了么,不是打算备孕么,这么快孩子就生下来啦?”melisa乔继续看他笑话。 陈冶秋喉结一动,朝天吐了个烟圈。 “啊,没生啊?”melisa乔像是不需要陈冶秋的回答,看着他的脸色自个儿就说上了单口,“那看来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我猜是他们伉俪情深,她老公不肯放手。不是啊?那就是他们家老太太以死相逼,不让他们离婚。还不是?不应该啊,你们这情深义重的还能有什么阻碍啊,不能是凤栖梧自己不愿意吧,不能是她还爱着凤衡,压根儿就没打算离婚再嫁吧。” melisa乔一句一句地刺激着陈冶秋,可看他脸色不变,倒是觉得没劲了。 “我跟你说,这酒你要不喝就绝对好不了。”melisa乔又把酒杯推回陈冶秋面前,继续劝,“你只有喝得晕晕乎乎了,情绪才能发泄出来,也才能忘了凤栖梧。” 提到凤栖梧,陈冶秋终于转头看了melisa乔一眼。 melisa乔朝他笑笑,看了眼酒杯,又看了眼他。 陈冶秋还是摇头:“晚上还要去游泳。” “还游泳?怎么着,泳池里有美女啊。”melisa乔冷笑起来,“你自己说说,你都多久没睡觉了。” 这并不是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别人看不出来,她却看得明白,陈冶秋再正常不过的表现下,是他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的自虐。 只要闭上眼睛,他脑子里一定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东西,或者人。 比如凤栖梧。 谁让他脑子一热把这么多钱拱手相让,谁让他不知深浅地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现世报来了吧。 陈冶秋睨了melisa乔一眼,掐灭了烟,起身就走。 “嘛去?” “回家。” “回个屁,上我家去,我让我们家老刘亲自把安眠药嚼碎了喂你嘴里。”melisa乔提溜着包追着大步流星的陈冶秋出了雪茄室。 没跑几步,melisa乔就看到陈冶秋站着不动了。 他就这么僵硬地站着,连背影都显得怒意喷薄,melisa乔转了转眼睛,知道是冤家路窄、好戏开场了。 凤栖梧站在俱乐部门口,像是等人。 身后突然吵吵嚷嚷起来,凤栖梧寻声回头,不期然地落入一双冷淡的眼眸中。 她刚才着急联系凤淼,没注意到身后从什么时候起站着个死死盯着她却又牙关紧咬的男人。此时看到了,她眼里困惑有之,落寞亦有之。 视线越过陈冶秋,凤栖梧看到了被人架着下楼的凤淼。 凤淼今儿大概高兴,喝多了,嚷嚷着要凤栖梧来接。等凤栖梧到了,她又像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拉着朋友又喝上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只顾自己痛快。 凤栖梧没辙,更不想进去和他们一块儿喝,索性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又是半小时。 现在凤淼好不容易下来了,凤栖梧觉得把人送到家交给工人,今晚的苦修就算是结束了。 melisa乔也看到了喝得五迷三道的凤淼,嗤笑了一声,说人到得真齐,要不咱一块儿再喝点儿? 陈冶秋瞥了她一眼,后退几步,给凤淼让出路来。 凤淼喝成这样,没看到陈冶秋,却看到了门口的凤栖梧。她呀了一声,扑到凤栖梧身上,险些吐了。 第85章 几个朋友吵吵嚷嚷地和凤栖梧说了些什么,最后问她车呢。 凤栖梧也疑惑,问他们凤淼今儿没开车来? 她的车送去保养了,刚才也是打车来的,想着一会儿可以开凤淼的车回去,结果凤淼也是坐朋友的车来的。 “我给她司机打电话吧。”凤栖梧叹了口气,给老陈打了个电话。 老陈接了电话,让凤栖梧她们稍坐,他一个小时后能到。 可凤栖梧实在不想等,又开始打车。 今儿周五,工体西路上堵得所有车都恨不得长上翅膀起飞,哪里还能打得着车。 于是凤淼的一个朋友说:“小嫂,我叫代驾了,你们跟我走吧。”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又看看开始说胡话的凤淼,点了头。 朋友笑了起来,站到凤栖梧身边,也像是喝多了似地往她肩上靠:“要不说凤淼非得让你来接呢,在你身边,果然酒都醒了大半。” 凤栖梧偏开肩膀,避开他的触碰,又开始打车。 一辆车停在了门口,司机走了下来,看到凤栖梧,下意识要去开车门。可看到她身上趴着的凤淼,司机老陈又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探着脑袋越过凤栖梧往里头看。 幸好他机灵,陈总没说今儿是来接凤太太的,他就不能摆出和她认识的样子,不然这事儿就给整漏了。 melisa乔推了推一直站着不动,却指尖有些微颤的陈冶秋,告诉他车来了。 陈冶秋深吸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凤栖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架着凤淼往后挪了挪,让出路来。 门口本就狭窄,如今围满了人,再这么一让,凤栖梧不可避免地和身后凤淼的那个朋友挨得近。 他笑纳了这个投怀送抱,扶着凤栖梧的肩把她拉到更后面些。 陈冶秋越过他们,眼角余光落在了那双手上。 “凤……太太。”melisa乔也走了过来,看着凤栖梧笑道,“最近怎么都不找我吃饭了,是不是老公回来了就忘了我这个姐们儿了?” 凤栖梧没有去看陈冶秋,却在melisa乔过来的时候看向她笑了笑,拍了拍凤淼的背示意道:“除了丈夫,小姑子也得管,下回再请乔小姐吃饭。” melisa乔没料到凤栖梧在陈冶秋眼皮子底下还挺来劲,也笑了起来。 她的爆炸头似乎加重了炸药剂量,越发蓬勃,她一靠过来,就像顶了群马蜂似地呜呜t渣渣。凤栖梧只能再往后退,好保持个礼貌距离。 这一退,肩上那只手更得意了,直接要往胸口去。 “上车。”餐厅门口,陈冶秋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我送凤淼回去。” 所有目光都唰得一下朝他汇聚过来,都有些不可置信。 都以为陈四公子是和melisa乔说话,结果着落点却是凤淼,看来传言不虚,凤家得了陈冶秋青睐,要飞升了。 melisa乔直直看着陈冶秋,慢慢把胳膊环在了胸前,表情似笑非笑。 陈冶秋没有看她,转到另一边坐进了车里。 melisa乔回头看向凤栖梧,笑问道:“凤太太,陈总盛情邀请,你上不上啊?” 凤栖梧哪里看不出来melisa乔的意思,她是在问,自己选的是丈夫,还是情人。 “陈总对阿淼优待,确实盛情难却。”凤栖梧也笑,却不承情。 陈冶秋说的是送凤淼,而她是凤太太,一个工具人而已。 melisa乔看着凤栖梧迅速拨开肩上的手,把凤淼架上了后座,关上车门,自己又去了副驾,忍不住乐了。 凤栖梧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等我司机就成,你先走吧,不用管我。”melisa乔很体贴地朝陈冶秋挥了挥手。 话音还未落,车就已经冲出去了。 melisa乔翻了个白眼,看了圈身边站着的小孩儿,眼睛定在提出要送凤栖梧他们回去的男孩儿身上。 “你,叫了代驾是不是?先送我回去。” “好嘞乔姐。”小孩儿完全醒酒了。 “乔姐?乔姐也是你叫的?” “那我叫您……?” “你也配叫我!” 第94章 寂静岭 老陈年轻时在汽车连当了几年兵,退伍后一直给外企领导开车,做得十分惬意。 这两年他被陈大老板挖来,工资又提高了不少,但实在心惊肉跳。 陈大老板的秘书李纯真总说,他是知道陈大老板秘密最多的人,要有什么消息是从他这儿泄露出去的,拉克申那沙包大的拳头不知道他挨不挨得住,就算挨住一拳,后头车里还有另外三个拉克申。 因此,老陈除了加小心开车,就是致力于把自己毒哑。 可今天,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能立刻昏过去,才能免受车里气氛的鞭笞。 陈冶秋坐在后座,一直看向窗外,一语不发。身边的凤淼已经散了魂,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有时靠到了陈冶秋身上,陈冶秋就烦躁地推开她,咚得一声。 老陈知道,凤小姐明儿起来就能看到自己满头的包。 他从后视镜里收回视线,又不自觉地拿余光瞟副驾上坐着的女人。 以往她都和陈冶秋坐一块儿,亲亲热热,有时过于亲热,自己还得下车给人腾地方。 今儿倒好,她不仅坐在了副驾,和陈冶秋半句话没有,甚至气息全无,不像个活人。 一个死人坐在身边拿着手机发消息,实在太吓人了。 像是注意到老陈的目光,凤栖梧抬起头,看向他,笑了笑。 昏暗的车内,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凤栖梧脸上,确实像见了鬼。老陈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赶紧踩了油门。 按着凤栖梧的导航,老陈把车开进了凤淼家小区,停下车,已经有工人等在楼栋入口了。 陈冶秋没有下来,凤栖梧也只是和工人一起把凤淼抬下了车,没有停留。 在凤淼家喝了杯水,又嘱咐了工人几句要注意的,凤栖梧不打算多留,决定立刻回家。 才出楼栋大门,凤栖梧意外地又看到了陈冶秋和他的车。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她们走后下了车,一根一根地开始抽烟。 凤栖梧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的唇含住烟头,吸了一口,火线退后,像是马上要燎着他的手,他把烟挪开,垂眸看了看,玩闹似地朝手指吐了一口烟。 烟瞬间把手指笼罩其中,陈冶秋似乎没了兴趣,挥开了烟雾。 凤栖梧抿了抿嘴,没有动。 意识到楼前站着个人,陈冶秋抬眸看了过去。 目光和凤栖梧对上,他眼神中隐隐有些闪动。 但很快地,他转开了视线,轻轻说了句上车,就丢了烟,坐进了车里。 凤栖梧犹豫片刻,还是上了车。 这回没坐副驾,而是后座,陈冶秋身边。 倒不是她不想,而是老陈的目光让她觉得,但凡她要是拉开副驾的门坐上来,下一秒他的妻儿老小就得跟着他一块儿要饭去。 车子重新启动,滑入闪着斑驳亮光的夜色中。 凤栖梧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冶秋更是不说话,脸一直朝向车窗,像是很热衷这无尽的夜。 让凤栖梧上车并不代表什么,他想,什么也不是。 老陈将自己的呼吸频率和幅度降到最低,从后视镜里偷眼看那俩人。 坐得远,心更像是隔着一层。 很久都没有声响,直到凤栖梧深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转向陈冶秋。 可惜,迎向她的只是陈冶秋线条凌厉的侧脸,紧抿的嘴唇,和微微勾起看向窗外的眼眸。 凤栖梧的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感受到陈冶秋身上拒人千里的气息,她又收回了视线,重新低下头坐着。 老陈暗暗皱眉,手重重捏了捏方向盘。 瞧这倒霉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陈冶秋撑着脸的胳膊终于从车窗上拿了下来,他调整了坐姿,眼睛悄悄转向凤栖梧。 视线划过她的眉眼,最终落在她紧攥成拳的左手,无名指上,除了她的婚戒,什么也没有。 和他的一样。 陈冶秋像是自嘲地笑了笑,重新靠回椅中,脸再次转向车外。 老陈叹了口气,不再看他们。 这俩人,倒霉就倒霉在有限的时间里净装大尾巴狼了。 -------------------- 无需多加嘱咐,车又一次停在了熟悉的地库。 车门抬锁的声音响起,原本轻微,此时却震耳欲聋。 后座上的两个人都没有动,更没有说话。老陈更是不敢动,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下车给凤栖梧开门还合不合适。 终于,凤栖梧伸手,猛地推开了车门。 冲下车,她甚至连车门都没有来得及关上就仓皇而逃。 老陈捂着脸无声哀叹了一阵,认命地下车去关门。 身后的电梯里下来个人,穿着简单,手里拿着吧车钥匙,像是要出门儿。 第86章 老陈不认识那个人,却瞧见那个人看着凤栖梧笑了笑,又朝他们这儿看了过来,表情转喜为忧,甚至透着些厌烦。 凤栖梧没作声,拉着他很快消失在了转角。 老陈下意识去看车里的陈冶秋,很明显,陈总正装着逼,脸死死朝向另一边出神。 然后,老陈听到什么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的声音,随后那个男人低低喊了声喃喃。 车门还没关上,车里的陈冶秋也听到了那一声低呼。他终于按捺不住回头去看,一堵墙隔绝了视线,什么也没看到。 “陈总……”老陈一咬牙,站在车边低声问道,“您要不……” “关门。”陈冶秋转回了身体,睨了老陈一眼,冷冷开口。 老陈有些犹豫地慢慢推着车门。 陈冶秋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已经没有什么耐性。 老陈立刻把门一带,替陈冶秋隔绝了车外的一切噪音。 车子开出去老远,凤栖梧才敢放声大哭起来。 她刚才踉跄,摔在地上。膝盖被撞得生疼,她索性就不起来了,揉着膝盖咬着牙掉眼泪。好在陈冶秋没有多停留,不然她不一定忍得到他离开才失声痛哭。 凤衡坐到她身边,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叹气。 凤栖梧哭着看向他,说阿衡,我不明白。 凤衡看着她流了满脸的泪,好像二十一年前的泪始终没有流尽,只是为她又一次的人生打击储存到了现在。 凤衡也和二十一年前那样,轻轻抱住她,说你还有我,我可以带你走。 ----------------- 陈冶秋回到家,并没有如这几天以来的一样换了衣服去运动。 他突然觉得累了。 瘫在沙发里,陈冶秋静静看着天花板上苍白的肌理。 手机放在腿边,偶尔响几声,但都是工作。那个曾焦急打来的电话只坚持了两天,见他不接,也就不再打了。 屋里安静地让人心慌,陈冶秋坐直身子,却不由得一阵耳鸣。 总是不睡觉,身体自然而然会对他有所警告。 耳鸣过后,耳边像是传来刚才地库里的那一声轻呼。 “喃喃!” 是凤衡的声音吗?喃喃是谁?是凤栖梧吗?她怎么了?凤衡为什么这么紧张地叫她?她受伤了吗?他们……现在住在一块儿吗? 陈冶秋恨自己,恨自己总是想起她。 他摇了摇头,想要起身去倒杯水,目光却停在了茶几上放着的一个丝绒盒子上。 准备这个盒子的时候,他满怀期许地想,凤栖梧只要用一个小巧的银戒指作交换,就可以打开它,然后从里头拿t走那颗最璀璨、最夺目的石头,以及他的所有。 可……那个银戒指到底是不见了。 像是被火燎着了,他别开了目光。 陈冶秋觉得自己就是犯贱,明明不敢去看,却又执拗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天天折磨自己。 他把脸埋进掌心,深深叹了口气。 “凤栖梧……你到底在做什么……” 第95章 去而复返 melisa乔猜这周陈冶秋回到家起码是闭上眼睛睡了觉的,不然他也活不到现在。 她又把陈冶秋约到俱乐部,一支雪茄,一杯酒,一群年轻的朋友,包括凤淼。 毕竟凤淼现在是陈冶秋的“心头好”。 陈冶秋对于melisa乔能主动请凤淼喝酒感到十分意外,他知道melisa乔是很烦凤淼的。 melisa乔像是看出他的疑问,只笑着说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凤淼知道自己上回喝多在陈冶秋面前丢了大人了,这回倒不敢造次,只喝了几杯,就开始给陈冶秋倒酒。 但陈冶秋不喝,一杯酒放了一晚上。 上回送melisa乔回家的男孩儿朝凤淼笑道:“你怕什么的,一会儿喝多了再让你嫂子来接你不就得了。你也得给我们机会,让我们多见见小嫂吧。” 其他人听出他的意思,都哄笑了起来。 melisa乔冷笑着撞了撞陈冶秋的肩,说你看,惦记小媳妇儿的人可多着呢。 陈冶秋朝那个男孩儿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嗨,上回我让我嫂子来接,我哥就说了我一顿,我哪儿敢再造次啊。”凤淼摆了摆手,阴阳怪气地说,“再说了,他们前几天一块儿去云南了,今儿半夜才到北京,我可指望不上人家。” 陈冶秋看向melisa乔,明白她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这句才组的局。看来她早就知道凤栖梧和凤衡一块儿走了。 陈冶秋的脸部线条愈发冷肃了起来,避开melisa乔幸灾乐祸的目光,他拿起面前那杯酒。 “他们感情到底好不好啊?我怎么听说他们连面儿都见不着啊。”有人问。 “那肯定是不好啊。”其他人开口,“你想想,新郎刚结婚就跑了,谁能乐意。” “那怎么还一块儿上云南去?”那人反问。 凤淼本想说什么,想起奶奶的嘱咐,又闭了嘴,只说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去云南,也就去个三四五六七八天,谁知道他们关系好不好。 接触到嘴唇的酒液又退了回去,陈冶秋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还是不喝了,酒精只会让人麻木,并不会让人忘记。 “他们不也才结婚两年么,什么叫每年。”melisa乔问到了重点。 “以前……以前他们就认识。”凤淼说。 说完,又觉得不对,还是说多了。 为了防止有人再问下去,凤淼又倒了杯酒,说道:“不说她了,反正年底她就跟我哥去美国了,以后也见不着她,咱们聊聊靠谱儿的人、能长长久久留在北京的人成不成啊。” 陈冶秋抽烟的动作一顿,半口烟化在嘴里。 凤栖梧要走了?和凤衡一起! 他们……真的要长相厮守了? melisa乔把陈冶秋的迟疑和惊讶看在眼里,摇了摇头。 “我累了,送我回去。”她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把车钥匙丢给陈冶秋,“反正你也没喝酒,你开车。”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这精力旺盛永远嗨到后半夜的大姐,怎么今儿突然文静且疲惫起来,纷纷看向她和陈冶秋。 陈冶秋本来也不想和这些人待在一起,索性配合地起身,顺手把melisa乔也拉了起来。 melisa乔就势倒在陈冶秋怀里,朝凤淼挑衅地笑了笑道:“你们继续玩儿,不到凌晨不准走,晚上的消费由你们四哥买单。” 其他人都欢呼起来,给足了面子,凤淼知道有melisa乔在也留不下陈冶秋,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喝酒去了。 送到东直门,melisa乔却不肯痛快下车,非要拉着陈冶秋上她家继续喝点儿。 “老刘早就想见你了,他总怀疑你是我包养的小白脸儿,今儿你必须跟我去见见他,让他安安心,在床上也好多出力。” 陈冶秋烦得很,本不想去,可melisa乔似乎铁了心不让他走,手死死抓着他不说,还大呼小叫地在这个挤满了大脑袋的别墅区里丢人现眼,他只能跟着一块儿去了她家。 melisa乔的男朋友也刚从一场酒局上回来,和他们前后脚进的门。 老刘看着确实不年轻了,但保持得还算不错,又久居高位,往那儿一坐就是个谁也越不过的话事人。可对上melisa乔这种混不吝的,再大的本事也无处施展,俩人在一起久了,老刘就自然而然地唯melisa乔“马首是瞻”了。 笑着和突然登门的陈冶秋打了招呼,老刘看向melisa乔,无声问她什么指示。 “侃晕他。”melisa乔在老刘耳边说了句,转身换衣服去了。 老刘得令,笑呵呵地把陈冶秋请到了茶室,摆出了功夫茶盘。 沸水激发出大红袍的芳香物质,将茶汤倒入公道杯,老刘才缓缓开口:“你是瑾杉的朋友,我就不关公巡城、韩信点兵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咱就品品这茶的味道,聊聊感受,谈谈展望。” 陈冶秋点了点头,等老刘把茶倒进白瓷杯中,伸手接过。 “怎么样?”看着陈冶秋抿了一口,老刘笑着问。 “不错。”陈冶秋知道茶是不可多得的好茶叶,茶具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器物,可他现在心里像是被什么牵着,似乎五感全消,什么也尝不出来,只能敷衍。 老刘还是笑,又给他倒了一杯,话题一转,自顾自说起了写字的心得。 像是才想起陈冶秋也是师承名门,老刘又虚心地和他一同探讨起了书法奥义。 melisa乔洗了澡、换了衣服回来,见陈冶秋正被老刘拉着说临碑的事儿,止不住地乐。 她也走了过去,趴在老刘身上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陈冶秋本身就话少,也不喜欢多话的人,加上晚上他又心神不宁,自然待得浑身刺挠。 可老刘就是有种温和地催着别人不断往他套儿里钻的神力。聊完书法,他又自然而然地聊起自己在肯尼亚的狩猎场,给陈冶秋讲起了他狩猎的事儿,什么小斑马长颈鹿的,他爱得不得了,而他的终极目标是一个庞然大物,他蹲守好多年了。 第87章 melisa乔对狩猎很感兴趣,和老刘不换气口地说了俩小时。 手腕上像是长出了藤蔓,扎得他生疼,陈冶秋不得不垂眸看了看手表。 半夜了。 只是一个抬手的小动作,老刘却也捕捉到了。 他看向陈冶秋的表,说这是块好表,每天自个儿上弦,斯文又优雅,和小陈你很配。 陈冶秋随意笑笑,却实在是坐不住了。 melisa乔却笑着反驳,说陈冶秋可不斯文,我见过他女……性朋友从他屋里出来,腰上都被掐紫了。老刘,你看看人家。 老刘哈哈笑了,并不因为melisa乔的虎狼之词而感到窘迫。 陈冶秋眸色收敛,像是想起了那一手的柔软和滑腻,终于起了身,说要走了。 老刘没有拦他,只是看向melisa乔。 melisa乔也看看时间,说得,气撒够了,再不让他走他就该拆我房子了。 陈冶秋睨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陈克的孙子?都说他将来大有可为,我看着怎么有点儿沉不住气?”老刘感叹道。 “沉不住气又算什么,大师给他算过,他可是要闹出大事儿的。” “如果是女人的事儿,我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老刘道行深,自然能看出来陈冶秋今晚急什么,又在忍什么,更能猜到melisa乔把他拉来的目的,无非是为之前在陈冶秋那儿损失的利益出口恶气,只是摇了摇头道,“女人最好处理。” “得了吧你。”melisa乔推开他,“女人最不好对付,让你们这些臭男人觉得好处理,就是女人最大的伪装。” 老刘笑笑,安抚似地给melisa乔顺气:“是是是,你看,你就最不好对付。” melisa乔看了老刘一眼,冷哼一声,上楼了。 第96章 忍不住 还是熟悉的地库,还是熟悉的灯光,还是熟悉的一辆辆车。 陈冶秋坐在车里,心绪不宁。 尽管发动车子时他对自己说了一万遍,回家,回家,回家,可停了车,还是到了这儿。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决定来这儿的,好像打在俱乐部听到凤淼说凤栖梧今晚回北京起,就已经注定了终点。 可……她不是和凤衡一起去的云南吗,回北京当然也会一起回来。 他这时候跑过来又是何必呢? 难道就是为了见证他们浓t情蜜意的一幕幕吗? 陈冶秋靠在车座里,拿手撑着太阳穴,整张脸扭曲地隐藏在手掌遮盖之下。 念头丛生,百转千回,陈冶秋越想心越乱。深深藏着的愤怒喷涌而出,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方向盘。 喇叭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在地库里久久回荡。 迎面而来的两个人似乎被这声音吓到了,停了脚步,对视了一眼。 陈冶秋狼狈地抬起头,只一眼就看到了推着个大行李箱的凤栖梧,和她身边的…… 物业。 物业?! 凤衡呢?! 他直起身子,死死盯着凤栖梧。 凤栖梧似乎也看到了他,眼神停留片刻,又立即挪开,和物业一人推着一个大行李箱慢慢往前走。 经过车边,物业探头看了一眼,想确定车里的是不是小区住户,凤栖梧却没有,眼神不变,脚步更是不停。 上了电梯,凤栖梧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朝物业笑笑:“多谢,行李箱放进来就行了。” 物业把箱子推进电梯,大手一挥说:“没事儿凤太太,这俩箱子沉,您又还病着,我替您送上楼。” 凤栖梧知道现在自己确实虚得很,再看看这两个沉重的箱子,也没有拒绝物业的好意,侧身把人让进了电梯。 她到了西双版纳就病了,先是感冒,打喷嚏、咳嗽了三天,今天上飞机前感冒好了,改发烧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物业正要和凤栖梧说这几天小区里发生的新鲜事儿,就看到一双手突兀地伸了进来,生生叫停了电梯。 等电梯门重新大开,陈冶秋走入,看了里头站着的人一眼,朝物业淡淡说了一句出去。 物业盯着突然出现的陈冶秋,又看看凤栖梧,有些举棋不定。 这人他见过很多次,却不像是小区住户,现在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打上门来,难道是要对凤太太不利?! “出去。”陈冶秋不耐烦了,又说了一遍。 凤栖梧打他来时就没有抬过头看他一眼,此时她难得抬眸看向他,眼里却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有疲惫和困乏。 陈冶秋也看向她,心里一紧,手指动了动,却又生生忍住其他反应。 凤栖梧朝物业点了点头,嘴角艰难地勾了勾,算是替陈冶秋的好人身份背了书。 物业忐忑地走了出去,特地贴着边儿,不和陈冶秋靠近。 陈冶秋转身按了几下关门键,见电梯门还是不紧不慢地关着,又烦躁地多按了几下。 凤栖梧垂下眼睛,继续装聋作哑。 门终于关上,电梯也缓缓上行。 沉默了一会儿,陈冶秋终于忍不住开口,可一说话,却是满满的讥讽:“凤衡倒是体贴,把你带去云南,又让你一个人回来。” 凤栖梧现在有些昏沉,懒得理会陈冶秋的阴阳怪气,只是深深呼吸,缓解自己浑身的疼痛和满脑袋的灼烧。 没有等到凤栖梧的回应,陈冶秋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额角又有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病了他都能丢下你?” 凤栖梧还是不说话,像是电梯里根本没他这个人。 陈冶秋咬着牙,攥着拳,深深运气。 他气什么,凤栖梧甘之如饴,就乐意跟着凤衡疯跑,她还要跟他去美国,再不回来了! 他又为什么还要生气! “这就是他爱你的方式,长眼了。”他冷哼一声,回过头不再看她。 电梯发出提示,凤栖梧家到了。 陈冶秋自然地提起两个箱子出了电梯,而凤栖梧也说了和他的第一句话。 “箱子给我。” 陈冶秋站在凤栖梧家门口,不理会她,只是执拗地站着,等她开门。 凤栖梧看了他一眼,伸手抢夺箱子。只一下,她就意识到自己浑身无力,箱子没拉动,她倒累得直喘粗气。 撑着拉杆站了一会儿,凤栖梧又提起口气,改拉为推,总算把两个行李箱推到了门口。 陈冶秋一动不动站着,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她分毫。 开了门,凤栖梧如法炮制,用自己的身体把行李箱推到家里,转身正要关门,门却又被人抵住。 “你们做什么去了。”陈冶秋毫不费力地按着门,自己挤进了门缝里,看着凤栖梧一字一句问着,“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凤栖梧浑身像是被车碾过,连眼皮都快抬不动了,可听到陈冶秋的问题,她又实在觉得好笑:“你说我和凤衡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陈冶秋咬牙切齿。 这个答案,他想了这么多天,终于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单靠他想就能得到的答案。 这个答案在凤栖梧这儿,只要她说没有,他就愿意信。 “我们是夫……” 凤栖梧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毫无征兆地软倒了下去,像一滩熟透了、芯儿里化成一泡甜汤的水果,好看又颓然地铺了一地。 多可惜,好好的时候没来得及吃,放坏了。 陈冶秋脸色煞白地冲过去扶起她,发现她浑身烫得吓人,隔着外套都能感觉到潮湿的汗正不断涌出她的身体。 “阿梧!” 凤栖梧意识模糊,只听到陈冶秋不停叫她。她嫌吵,厌烦地朝他一挥手,一个软绵绵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彻底陷入黑暗前,凤栖梧看到了陈冶秋紧皱的眉头。 陈冶秋,你在生什么气呢? ----------------- 凤栖梧醒来的时候,陈冶秋正坐在她床边,大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她下意识避开,可他的手还是如影随形。她再动,头晕了,冷汗冒了一脸。 “别动。”陈冶秋像是叹了口气,出声制止她,“一会儿针掉出来了。” 凤栖梧垂眸看了看手背,上面果然埋着针,不断有液体输进她的静脉。 “烧还没退,再睡会儿。”陈冶秋替她把脸上被汗打湿的头发拨开,换了张退烧贴。 冰凉的感觉直冲眉心,凤栖梧闭上眼睛,别过脸。 耳边又响起陈冶秋的叹息,他在床边坐了很久,终是无话可说,才起身离开了卧室。 出了门,陈冶秋乏累地倒进沙发里,有些昏昏欲睡。 昨天晚上凤栖梧忽然晕倒,他赶紧叫来了靠得住的家庭医生。大夫检查了,说是流感导致的高热,原本没那么厉害,可她舟车劳顿,心情起伏又大,这才倒下的。现在只要吃药、挂水、多休息,几天就好。 虽然留了个护士照顾凤栖梧,陈冶秋却也实在放心不下,也跟着熬了一宿。 第88章 现在看到她醒了,陈冶秋终于发现自己有点儿累了。 也是难得,最近他一直不怎么睡觉,高强度的工作和自虐般地训练都没让他困过。可在她这儿,看到她了,倒像是到了家,自然地觉得困、觉得累,觉得可以睡上一觉了。 迷迷糊糊间,他又想起凤栖梧醒来时看他的那一眼和避着他的样子,意识又逐渐清醒。 她不想见她,因为他莫名其妙的逃避和冷淡。 可他也无辜,他才是最受伤害的人。 陈冶秋深深吸了口气,又颓然吐出。 第97章 把一切告诉我,阿梧 在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护士过来摇醒他,说水挂完了,病人也醒着,可以吃点儿清淡的东西。 陈冶秋点了点头,打电话让拉克申买点儿清淡的送过来。 等着拉克申的时候,陈冶秋又去看了凤栖梧。 门才推开,凤栖梧就缩了起来,转过了身。 陈冶秋看了她一眼,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瞧了瞧,又放下,再看她一眼。 实在忍不住,陈冶秋问道:“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凤栖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在日本,你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好久,他又问。 听到他声音里的艰涩,凤栖梧皱了眉,依旧装死。 “阿梧……” 凤栖梧感到身后的床垫塌了下去,像是陈冶秋坐了上来。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凤栖梧睁开了眼睛,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赶紧再次闭上。 “说话,凤栖梧。”陈冶秋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突然来了脾气,翻过她的身子,将她按在了身下,“你是不是骗了我!你根本就没想过和凤衡离婚!” 凤栖梧浑身没劲儿,被他这么转过来只觉得少了半边身子似地。头疼欲裂逼得她紧紧皱着眉,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才勉强没让一声痛呼发散出来。 陈冶秋按着她的手腕,依旧能感觉到她身上过分的热度,他猛然醒悟,凤栖梧只是醒了,烧却还没退。 他太心急了,现在不是谈论他们关系的好时候。 松开她的手腕,手在她下巴上一捏,不让她再咬着嘴唇,陈冶秋止不住地叹气。 “对不起……不说了,一会儿拉克申来了,你先吃饭。” 他往床边靠了靠,胳膊撑着脸无声坐着。 “陈冶秋,我跟凤衡提了离婚。”陈冶秋不问,凤栖梧倒是说了。 只是一开口,嗓子像是被刀片割过。 陈冶秋回身看向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什么时候?”t “你来老太太寿宴那天。”她声音很轻,毫无力气,咬字却依旧清晰,“你把戒指丢了的那天。” 陈冶秋的手下意识攥紧,抓皱了床单。 她……知道自己把戒指丢在冰湖上了? 凤栖梧轻轻转回身,背对着他,这样她头没那么疼,心里也好受些:“他同意了。” 这四个字,重如千斤。 陈冶秋感觉头像是被火车碾过,脑子里隆隆作响,似乎一切都在离他远去,只有凤栖梧的话一直盘旋。 “什……什么?”他头一回有些语无伦次,“同意?他……同意?同意离婚?” 凤栖梧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你们是怎么谈的?”回想那天他们亲热抱在一起的样子,他实在不理解,这是一对夫妻在谈离婚? 凤栖梧没有回应。 “阿梧……”陈冶秋催她。 “没什么好说的。”凤栖梧深吸口气,“不重要了。” “什么不重要?”陈冶秋突然觉得心慌。 “什么都不重要了。”凤栖梧又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我现在不想离婚了。”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陈冶秋从震惊中回过神,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以及凤栖梧的决定。 “阿梧。”他想让她看着自己,想起刚才她难受的样子,索性起了身,绕到她面前,俯着身靠近她,“我……” 一个我字出口,陈冶秋顿住了,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是他误会了什么,然后武断地将她推开,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她不想再理他,也是应当应分。 可同时,他也觉得冤。 他们说话相处的样子一点儿不符合逻辑。凤栖梧是个懂分寸的人,可对凤衡,她明显不同。甚至那天他送她回来,看到的还是凤衡和她住在一起。 这怎么能是商量好要离婚的人呢? 这里头他究竟忽略了什么?! “把一切告诉我,阿梧。” 他想去抚平凤栖梧眉间的褶皱,可指腹刚一碰上,凤栖梧就挥开了他的手。 “抽屉里有给你的东西,你拿上,然后带着你的医生、你的保镖一起离开这里。”凤栖梧点了点床头柜。 陈冶秋看向她,有些迟疑着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有一些小东西,眼罩、眼药水、护手霜和唇膏,他知道凤栖梧睡前时常会变出这些小东西来,美美地养护自己一番,又凑过来给他涂。往往涂着途着就出了事,不是她嘴唇上的唇膏被他吃了,就是她的眼罩被拿来派了别的用场。 如今东西还在,陈冶秋看着却是另一番心情了。 抽屉里还有一方小小的手帕,里面像是放着几样东西。 陈冶秋知道,这就是给他的。 他拿起手帕,展开,把里头的东西铺在手心。 两枚银戒指,一个五元硬币。 陈冶秋心里一沉,倏地将手心里的东西握紧。 “为什么?”他问。 凤栖梧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问题,即使虚弱,仍是笑了起来:“什么为什么,从你把戒指丢了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缘就断了。陈冶秋,我们到此为止了。” 去版纳的前一天,凤衡回了趟凤家,一眼就看到工人从冰湖上捡到的一枚戒指,和凤栖梧炫耀给他看过的一个细细的银戒像是出自同一工坊。工人问过老太太等人,确定了不是他们的,又想着可能是哪个来贺寿的客人的,就一直放在桌上没动。 凤衡把戒指带了回来,交给凤栖梧,让她自己处理。凤栖梧在戒指前坐了一下午,最终把它放进了这块手帕里。 这样,就算结束了。 “阿梧。”陈冶秋打断她,“那时……那时我看到你们很亲密,还抱在了一起,我气疯了……我……” 他着急解释,越解释却越词不达意。 凤栖梧又笑了笑:“你看到了,为什么不问我?哪怕走过来,当面质问我们。你就这么走了,丢了戒指,不接我的电话,不见我,是你先断了这一切的。你不相信我,不愿意和我沟通,你只信你自己,那就别再和我有什么瓜葛了。” 陈冶秋胸腔起伏,气息沉重。 面对凤栖梧的质问,他无法为自己辩解半分。他深受打击,陷入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之中,也确实没有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果他能放下无意义的矜持和防备,接她的电话,听她把前因后果说完,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阿梧,现在说给我听。”陈冶秋握住凤栖梧的手,“不……等你病好了,你全部告诉我,好不好?” “我不想说了。”凤栖梧恹恹地说道,“我不想和你再多说一个字了,陈冶秋,你现在就走。” “阿梧。”陈冶秋还想再说什么,可凤栖梧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再不回应他。 陈冶秋在床边坐了半晌,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幕幕。 在凤家,她看到他转身时那受挫的眼神,在车上,她鼓起勇气地抬头却又被他的冷漠喝退时的表情,在地库,她逃也似地奔出车外的仓惶背影。还有更多,一个个未接来电,一个个微信留言,以及每一个想起她又不敢再想她的夜。 终于,他站了起来,出了卧室。 客厅传来一些声响,有人在低声说话。 凤栖梧往枕头里躲了躲,愈发觉得头疼。 卧室的门重新开了,陈冶秋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头是满满当当的食物和新鲜的果汁。 “吃饭。”他似乎平静了些,和拉克申说了几句话后,他又记起自己是谁了。 或者,他知道凤衡同意离婚,又觉得事有可为了。 凤栖梧深深运气,并不搭理他。 “阿梧,一会儿还要吃药,先吃点儿东西。”陈冶秋这回不打算妥协。 他坐上床,把凤栖梧捞了起来,怕她身上疼,动作轻了许多,却不容她反抗。 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陈冶秋把托盘挪了过来。 凤栖梧没力气和他抗争,歪着身子靠着他,却不肯吃东西:“我说了,请你马上离开。” “你好之前,我不会走的。”陈冶秋也很坚持,“先吃东西。” “陈冶秋。”凤栖梧恨声道。 没什么力气,她再大的脾气发出来也不过像是撒娇,这会儿倒是让陈冶秋止不住勾了嘴角。 第89章 “要骂我也得等病好。”陈冶秋把粥送到她嘴边,“听话。” 凤栖梧别过头。 “阿梧,别让我用别的方法喂你。”陈冶秋低下头,和她的脸靠得很近,一声声低语像是蛊惑,又像是威胁,“到时候弄脏衣服,又得折腾。” 凤栖梧有气无力地瞪了陈冶秋一眼,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只能妥协。 一口一口喂着、哄着,没什么胃口的凤栖梧到底还是吃完了一碗粥和半碗鸡蛋羹,果汁也喝得见了底。 陈冶秋跟着把剩下的打扫了。 一整天,他也没吃饭,看她越吃越香,才发现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阿梧,你……” 陈冶秋刚要开口,凤栖梧就打断了他:“我什么都不想听,也不会再和你说什么,你非要留我也没能力赶你,但你记住,我不会离婚,不会和你在一起。” 陈冶秋闭了闭眼睛,强忍着把想说的话咽进嘴里,又揉了揉凤栖梧的头发,扶着她重新躺下。 之后,凤栖梧确实一句话也没有再和陈冶秋说过。 即使晚上陈冶秋硬生生爬了床,将她圈在怀里,她也一声不吭,只是消极抵抗。陈冶秋像是累了很久,什么也没做,只说了句晚安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还是这样,凤栖梧一言不发,只配合护士输液,却不理会陈冶秋喂饭喂药。 陈冶秋又哄了几回,说这粥是他做的,好赖尝一口,可凤栖梧比驴还倔,死活不吃。陈冶秋无奈,索性掰过她的脸,嘴对嘴喂了顿饭。 他警告得没错,这样做的下场就是汤汤水水弄脏了衣服。陈冶秋又把她衣服脱了,把人裹在被子里,重新找了身衣服换上,这才算完。 晚上还是重复昨天的戏码,爬床、钻被、抱紧,一气呵成。 但下午凤栖梧已经退了烧,精神头儿也好了些,陈冶秋就又多了个环节。 亲吻,被推开,再吻,再被推开。 闹得困了,陈冶秋还是说了句晚安,沉沉睡去。 第三天,陈冶秋一脑门子官司,脸色明显差了。 集团在深圳的业务出了些问题,政府为了保增长,不同意他们启动回购程序提前退出。这个月业务负责人和律师都过去谈了,进展不大。这回,流程提到陈冶秋这儿来了。 “我出差两天,你好好待着,知道吗?”陈冶秋看着已经能站起来把他推走的凤栖梧道,“护士留在这儿,哪儿不舒服跟她说。” 凤栖梧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他往玄关推。 知道凤栖梧还是不肯和他好好的,陈冶秋只能转向护士:“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护士点头答应。 “阿梧,回来之后我们好好谈谈,好吗?”陈冶秋拉着她到了门口,再不顾她挠痒痒t似地抵抗,低头吻了她。 好久了,真真实实吻她、在她唇上汲取养分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体会了,陈冶秋流连忘返,吻也渐渐加深。 凤栖梧推开他,故意擦了擦嘴唇,转身走了。 陈冶秋叹了口气,带上了门。 【30%】 第98章 来自情敌的鄙视 到了深圳,陈冶秋雷厉风行地开始工作,见了一圈人,理顺了一系列的关系。终于,红章落下,集团提前退出,盈利颇丰。 准时回了北京,陈冶秋把行李统统留给李纯真,自己却跟着拉克申去了凤栖梧家。 敲了半天门,屋里安静无比,无人应门。 陈冶秋以为凤栖梧还是不想理他,躲在屋里装死,就给她打起了电话。 打一个,挂掉一个,再打,再挂掉。 陈冶秋这回确定了,凤栖梧确实还不想理他,而她也确实不在家。 都晚上十点多了,又病着,她能跑去哪儿。 ------------------- 凤栖梧挂掉陈冶秋的第十个电话,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她回身朝屋里看看,一家老小都陪在老太太床边嘘寒问暖,现在也不需要她这个病人进去添乱。 “这个月都第三回了。”凤岚从起居室外进来,看到卧室站着的凤栖梧,赶紧凑到她旁边说,“太奶奶这个月第三回说心脏不舒服了,每回都让所有人出动看她来。” 凤栖梧扬了扬眉毛,又看了脸色还算不错的凤老太太一眼。 “前两回我看着确实像是不大好,上医院查了,大夫也说要多观察。但这回,我看老太太像是……”凤岚扁了扁嘴,“装的。” 凤栖梧笑笑:“岁数大了,就跟小孩儿一样,寻求关注。” “太奶奶最近也是糊涂了。”凤岚拿手指戳了戳脑子,“你刚从云南回来,又病着,还把你叫来。” “没事儿,好得差不多了。”凤栖梧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 她快好了,老太太也快好了。 有工人从楼下跑上来,看了凤岚和凤栖梧一眼,又匆匆进了屋,和老太太说有客人来了。 一大家子人都很诧异,都这个点儿了,来的哪门子客。 工人说陈先生说是来看看老太太的。 凤家人面面相觑,却又呼啦一下涌出了老太太的卧室,直奔一楼。 陈冶秋被凤岱和凤淼一左一右拥着上楼时,并没有看到凤栖梧,他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四下张望起来。 “陈总,您怎么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啊。”也不怪凤岱好奇地问了两遍,谁也没见过大晚上突然上门说要探病的客人。 陈冶秋拿出手机,翻了翻,给凤岱看了一条朋友圈。 是凤淼发的,写着祈祷奶奶身体无恙,配图是她和老太太合影。 这是他难得发现的契机,为了不让自己贸然的登门与凤栖梧扯上关系,他找了很久。 凤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看向凤淼,笑道:“阿淼打小儿跟老太太亲。阿淼,过来带陈总去看看奶奶。” 凤淼有些得意,她也没想到陈冶秋只因为看了这个朋友圈就着急往凤家赶了。这人还真是,外表看着冷冷淡淡,说话也不怎么亲热,结果倒是个默默付出型的。 “陈先生有心了。”凤淼走过来挽住陈冶秋的胳膊,把他带进了老太太的起居室,“跟我见见奶奶吧,她听说你来了,也高兴得很呢。” 穿过起居室的小厅,进了卧室,陈冶秋看到了坐在床头给老太太剥橘子的凤栖梧。 她脸色看着比心脏不舒服极了的老太太还苍白,真是不知道谁才是病人。 陈冶秋抿了抿嘴,大步走了过去。 一堆人过来,凤栖梧自然地退开,与陈冶秋擦肩,她稍稍侧身,躲在凤岚身后,悄然坐到了角落的椅子上。 “妈,上回陈总来给您贺寿,这回又来探病,您高兴吧。”凤岱像是哄小孩子似地哄着凤老太太,把陈冶秋和凤淼往她床边推了推。 “陈家小四儿。”凤老太太看见陈冶秋,笑得脸上起了褶子,“劳烦你跑一趟来看我了。” 陈冶秋笑笑,说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大晚上的心慌。孩子们心疼我,都跑过来陪我了。”凤老太太笑着拉住陈冶秋和凤淼的手,“其实啊,看到你们这些小辈儿好好的,比吃了大夫开的药还管用。你看,看到你们俩这金童玉女的,我这心跳得都有劲多了。” “奶奶,您的心脏比我的都健康,再给我找一爷爷都绰绰有余。”凤淼和老太太调笑着。 老太太笑着轻轻打了凤淼一下,众人也都跟着笑。 凤岚早已默默退回凤栖梧身边,听那边笑得挺热闹,他懒得掺和,倒是和凤栖梧做起了鬼脸。 凤栖梧睨了他一眼,轻笑着转开了视线。 陈冶秋虽然被困在床前,却也没有错过他们俩的互动,脸上的神色淡了下去。 “咱家啊,阿衡和阿梧是好样的,从不让我操心,阿岚还小,留给他爷爷操心,就这个闹腾的孩子最让我放心不下。”凤老太太点着凤淼的额头,意有所指,“不过现在也好了,小四儿是个好孩子,有他看着你,我就算现在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奶奶您说什么呢!”凤淼很不赞同地朝老太太拧眉,“可不许说这样的话,您还得再活一百岁,看着我结婚生孩子呢。” 她这话没有否认陈冶秋和她的关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郎情妾意、两情相悦。 身后有人噗嗤一乐,众人回头,看到是凤岚,瞪了他一眼,又齐齐转了回去。 凤岚扁了扁嘴,朝凤栖梧虚着声音笑道:“什么时候在一块儿是单方面决定的了?陈总是什么时候和女朋友分手了?” 凤栖梧也笑了,目光不由自主朝陈冶秋看去。 陈冶秋也正好朝她看来,四目相交,一个藏着浓郁又复杂的情意,一个直白地写着冷漠。 陈冶秋不喜欢她现在看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收回目光,避开心里的紧绷。 凤栖梧的手机忽然响起,是个视频电话。她站起来,出门去接。 第90章 “小叔?”凤岚看到了屏幕上出现的人,也跟了过去,高兴地和凤衡打招呼。 陈冶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那团因他们已谈妥离婚事宜熄灭了的火又重燃起来。 凤老太太和凤淼一个搭台一个唱戏,又说了一通把陈冶秋和凤淼凑作一对儿的话后,凤岚进来了。 “太奶奶,小叔。”凤岚把手机举到老太太面前,让她和凤衡说几句。 “奶奶。”凤衡和老太太问好,“阿梧说您心脏又难受了?”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阿梧他们都来看我,我一下子就好了。”凤老太太看到孙子,眉开眼笑地说着,像是想起陈冶秋也在,让凤岚把摄像头挪得远一些,拉过陈冶秋一起入了画,“你看,陈家的,阿淼说我身体不好,他也过来看我了。你们还没见过吧,过年你回来,你们也认识认识。” 陈冶秋不是第一次见凤衡,却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直白地看着他。 他盯着屏幕,瞪着那个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从未见过,却理应彼此熟悉,最起码,他们有着共同的秘密,有着共同的连接点。 凤衡也在看陈冶秋,但脸色平常,不像陈冶秋那么僵硬。他突然垂眸笑了笑,淡淡说了句:“原来是阿淼的男朋友……那我就放心了。” 陈冶秋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 两周前,凤衡还是通过凤栖梧知道的他,那时他是介入他们婚姻的第三者,是凤栖梧的出轨对象。凤衡愿意成全他们,可美好前景却又被他亲手摧毁。 现在,他被介绍成了凤淼的“男朋友”。 凤衡确实放心了,他不可能把凤栖梧交给这样的男人,他们不可能离婚。 陈冶秋不想自己的不堪被凤衡如此审视与嘲讽,他直起身,艰难地挤出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便不顾其他人的挽留,大步走了出去。 凤栖梧一直站在走廊上,听着屋里的动静。 听到陈冶秋出来的脚步声,凤栖梧没有抬头,眉眼低垂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眼前多了一双鞋,还是berluti,依旧擦得锃亮。 那双鞋在她面前停下,像是犹豫着什么,却又因为随后跟出来的更多的鞋不得不重新动了起来,最终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第99章 继续做情人,我不在乎 一家人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时候不早,便各自散去了。 “你是回家还是留在这儿?”凤岚晃着手里的车钥匙问凤栖梧。 “我回家吧,别传染了老太太。”凤栖梧说。 “那坐我车,我送你。” 凤栖梧点了点头,上了车。 路上,凤岚问起凤栖梧和凤衡去西双版纳的事儿,大概是不想让气氛显得太过沉重,他故意开着玩笑问:“你到了那儿,是不是又哭得像个大傻t子?” 凤栖梧摇摇头,说才没有。 可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抱着枕头哭得昏天黑地的场景。凤衡坐在旁边默默地给她削苹果,喂一口,咽了,继续哭,再续一口,咽了,还是哭。 凤衡说,头回失恋,很正常,该哭哭吧,但是苹果真不多了。 凤栖梧被他逗笑了,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凤衡走过来,轻轻抱了抱她,说陈冶秋在我这儿不及格了,不必等到年底,等北京的事儿办完,你就和我回美国去。我公司里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儿,都是你的。 凤栖梧点了点头,不哭了。 凤衡笑着拍了拍她的脸,离开她的房间,回屋睡觉去了。 “我才不信,你哪回去不哭的。喃喃,这也不丢人,他们是你的家人,为家人哭不丢人。”凤岚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凤栖梧的肩膀。 凤栖梧叹了口气,心说这回确实丢人了,哭的不是她的父母、哥哥,而是陈冶秋。 算了,就当陈冶秋也死了吧。 到了凤栖梧家,凤岚没有获得上楼的允许,惨兮兮地白了凤栖梧一眼,开车走了。 凤栖梧回了家,收拾了一下一直放着没管的行李,突然看到个东西。 她赶紧给凤岚打了电话:“阿衡给你带了个礼物,我忘了给你了,你方便回来一趟吗?好,一会儿见。” 继续收拾着东西,不多时,门被敲响。 凤栖梧应了门,费力地挪动着半人高的象脚鼓去了门口。 门一开,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就被人抱进了怀里。 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身体包裹住她,浓浓的独属于他的气息蹿进了她的鼻子里,不需分辨,就知道来的人是陈冶秋。 “你放开我!”凤栖梧推搡着他,不想被他触碰。 “不可能。”陈冶秋钳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带,头一偏,咬住了她的唇。 再也不是前几天顾及着她的病时,稍纵即逝又轻描淡写的吻了,陈冶秋兽性全发,几乎是啃噬着她,要把她一块一块拆了,吃进肚子里。 凤栖梧挣扎着,与他的唇一分开,就骂他鲜廉寡耻。 可骂了几句,唇又被夺去,继续被屠戮。 灵活的舌头在她口中翻腾,搅扰着她的,即使被她咬破了,带上了血腥味,却依旧不肯离去,继续寻着他的欢愉。 凤栖梧知道骂他没用,又抬脚去踢他。 一下下踢在他腿上,他也全然接受。只不过,腿上吃亏,手上嘴上就得报复回来。 他将凤栖梧的手背在身后,牢牢按着,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吻也随即覆了上来,灼热又潮湿地引诱着她。 凤栖梧急促地喘着气,身子不停扭动,不想陷入他的天罗地网,却又实在无力逃开。 陈冶秋等不及了,他屈起一条腿,挤进凤栖梧的腿间,身子压得更紧,用了些力,将她推向不可控制的边缘。 “不想离婚?” “不离。” 陈冶秋深吸口气:“可以,不离就不离。我继续做你的情人,咱们就这么下去,我不在乎。” 陈冶秋啃咬着她的身体,又在她吃痛时分外温柔地吻着那些泛红的齿痕,最终,多少逞强的话还是化作了一声声的祈求。 “我只要你,阿梧。你怎么样都行,只是别离开我,好不好。” 凤栖梧停止了挣扎。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陈冶秋,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放弃了自尊,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认识时,陈冶秋是个自负又从容的人,牢牢掌控着一切。他说他们合适,正是因为不会有将来,他们只需要享受彼此,却又不承担责任,多好的买卖。 可现在呢,他全面撕毁了协议,臣服于她,甚至卑微地接受了凤衡的存在。 “阿梧……”陈冶秋看向凤栖梧,下巴收敛,眼里是浓浓的渴求,求的是人,并不是其他。 凤栖梧垂下头,看到了胸前挂着的玉观音。 洞察世间心声的菩萨,此时正低眉微笑。 凤栖梧脸上的表情有了些松动。 “喃喃!”忽然有人敲门,是凤岚,“我来啦!” 凤栖梧吓了一跳,所有想法一瞬间打散,只有些惊慌地看向陈冶秋,想着该把他藏在哪里。 陈冶秋皱了眉,却不放开她:“答应我。” “你先放开。”凤栖梧怕凤岚撞破他们在一块儿,忙虚着声音让他先躲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去开门。”陈冶秋铁了心要凤栖梧就范,丝毫不让。 “一会儿再说!” “阿梧……” “凤栖梧!怎么回事儿啊,把人家叫来,又不给人家开门!好讨厌哦!我一个人在外头好怕怕哦!”凤岚没心没肺的声音继续在门外响起。 “阿梧,答应我。”陈冶秋见状,又低头吻她,比刚才更激烈。 凤栖梧下了狠心,使劲儿咬了陈冶秋的舌头。 陈冶秋闷哼了一声,终于放开她。 把他推到卧室,凤栖梧关了门,收拾了一下自己,匆匆去开门。 “妈爷子!你干嘛呢!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我都快报警了。”一开门,凤岚就蹦了进来,看到凤栖梧脸色不大好,红红白白的,额角还有汗,又忙问道,“你又发烧了?” 凤栖梧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说没事儿,病还没好全,总是时好时坏的。 凤岚扁着嘴,看着有些不高兴。 “这个,你小叔给你买的。”凤栖梧指了指墙边的象脚鼓,“他直接从昆明飞美国了,就我一个人扛回来的,累死我了。” 凤岚看了一眼鼓,又看了一眼凤栖梧。 “你吃药没?”他问。 “吃了。”凤栖梧说着,替他把鼓抱了起来。 鼓不重,但凤栖梧身子还有些虚弱,又和陈冶秋争执了半天,早没了力气,才走了两步,鼓就要掉下来。 凤岚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接了鼓。 “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凤栖梧笑笑,替他开了门,“快回去吧,不早了。” 第91章 可凤岚并没有动。 他抱着鼓,看着凤栖梧,脸上隐隐得有些沉重。 “阿梧……喃喃……”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小叔老在美国,根本顾不上你,有他没他都一样。你和我小叔离婚吧,跟我好。” “凤岚!”凤栖梧大睁着眼睛,赶紧打断他,“你闭嘴。” “喃喃!”凤岚知道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再也回不去了,他索性一鼓作气,把憋在心里二十一年的话都告诉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那时候你刚来北京,从我爷爷车上下来,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虽然比不上我小叔,可起码我能在你身边,有什么事儿我能照顾你。” “凤岚……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儿的感情。”凤栖梧无力地扶着鱼缸,“我们都长大了,我现在是你小婶儿。” “我知道你为什么和我小叔结婚,我们都知道。喃喃,你别骗自己,你们结婚不是因为相爱,就是小叔给你找个安身的地方。可能让你待在凤家的不止他一个人,我也可以,喃喃……我……” “我的女人不需要你费心。”卧室的门突然打开,陈冶秋从里头走了出来,“也不需要你惦记。” 他听了这么久凤岚的情深义重,早已厌烦,凤栖梧拒绝起他来又磨磨唧唧,丝毫不像对他这样干脆,实在忍不住了。 像是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凤岚惊诧地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陈冶秋,一声也发不出来了。 陈冶秋?!他不是刚从凤家离开吗?!他不是才来给小姑献殷勤吗?!他为什么在这儿!他说我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凤岚机械地转回头,又看向凤栖梧,期待着凤栖梧能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压根儿就没有陈冶秋这个人,他不过是疯了。 可对上凤栖梧的眼睛,凤岚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陈冶秋是真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真的。 凤栖梧叹了口气,瞥了陈冶秋一眼,不再想法子解释。 都这样了,已经没什么可解释的了。 陈冶秋走了过来,从沙发上拿起毯子披到凤栖梧身上,又走到玄关。 见凤岚傻乎乎地站着不动,他啧了一声。 凤岚下意识地让开路,陈冶秋一直瞪着他,伸手把门拉上了。 “你留下,我有话问你。”陈冶秋从他手里接下象脚鼓,随手放在地上,嘱咐完他,又拉起凤栖梧,“回去睡觉。” “你你你!”凤岚出窍的灵魂重新回归了身体,指着陈冶秋嚷嚷,“上回我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就……” “比那更早。”陈冶秋回过头,轻飘飘地说,“早得你想象不到。” 凤栖梧抬眸剐了陈冶秋一眼,陈冶秋也看向她,笑了笑。 把她带回了卧室,陈冶秋去放了洗澡水:“洗完澡就躺下睡觉,无论外头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知道吗。” “你要做什么?”凤栖梧紧张地问。 “放心,我不揍他。” “陈冶秋,你别太过分,凤岚是我的家人。”凤栖梧瞪着他,“我们之间的事儿不要牵扯到别人。” 陈冶t秋靠坐在洗漱台上,轻轻拉过凤栖梧,只看着她,不说话。 凤栖梧拍开她的手,却又被拉住。 第100章 凤岚的版本(一) 陈冶秋长长叹息,声音虽然被水声淹没,但起伏的肩膀早已暴露了一切。 额上散落下两三簇头发,他拿手懒懒地拢了上去。没了闯进门时的那股恨劲儿,水气氤氲中,陈冶秋看着有些落寞。 “阿梧,这段时间我也不好过……”陈冶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在这件事儿上我们各自都有问题,当然,我的问题更大……但无论怎样,我也有权利得到一个完整的答案,对吗。” 凤栖梧咬着嘴唇垂下眼眸。 陈冶秋知道凤栖梧还是对他心存芥蒂,也不再逼她。 看了眼半满的浴缸,陈冶秋直起身子,把浴室留给了凤栖梧:“我去和凤岚聊聊,你不肯告诉我的事儿,他会告诉我的。” ------------------ 陈冶秋出来,看见凤岚臊眉耷眼地蹲在门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他的象腿鼓,摇了摇头。 轻车熟路地去餐厅拿了一瓶威士忌和两个古典杯,陈冶秋把凤岚叫到了沙发边坐下。 “说说吧,为什么叫她喃喃。”陈冶秋给凤岚倒了一杯,不加冰不加水,纯饮,“是哪两个字。” “你你你……你先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凤岚不忿地看着陈冶秋,不喝他推过来的酒。 “五月,去年五月。”陈冶秋倒是很坦诚。 凤岚懵了,不敢相信他们在一块儿这么久了。 他回想了一下这大半年来他们一块儿出现过的场合,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怎么好上的!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打听。”陈冶秋不想说这些细枝末节,反正事实摆在这儿,他们就是在一起很久了。 “那你们……你们到哪一步了?”凤岚又问,尽管知道答案或许并不是他想听的,却还是自虐似地问了。 陈冶秋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抿了一口,懒懒看向他,不言而喻。 成年人在一起,能到哪一步? 凤岚像是很震惊,也像是深受打击:“她……她愿意……不是……她同意?” “你觉得我像强奸犯?”陈冶秋睨了他一眼。 凤岚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张了半天嘴,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为凤家难过……” “什么意思?” 凤岚看了他一眼,扁扁嘴,尽管不愿,还是真心实意地说:“有个像你这样的人爱她,确实比我靠谱儿很多……但对于凤家嘛……” 凤岚突然想到什么,转了话题:“都有谁知道你们的关系?不会就只有我吧!上回你和乔姐一起来的,她知道吗……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是你们先在一块儿,乔姐后头来的,是不是!哦还有还有,上回凤家答谢会后你去乔姐家,找的也不是乔姐,你是去看阿梧的!” 陈冶秋倒是佩服凤岚成天傻乐从不对自己有过高要求的性格,嗤笑一声:“她知道,我的秘书知道,我的保镖知道,凤衡也知道。” “我小叔也知道!”凤岚蹦了起来。 陈冶秋看了卧室一眼:“轻点儿。” 凤岚赶紧坐下,拍了拍嘴巴,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小叔也知道了?他知道你?那你们刚才视频的时候……妈呀……他怎么知道的?” 这段儿比较复杂,涉及美好,以及被打破的美好,憧憬,以及被丢弃的憧憬,陈冶秋不打算告诉他。 “回答我的问题。”陈冶秋说,“你们都叫她另一个名字,为什么。” “陈总……哥……” “叫叔。”陈冶秋纠正他。 “啊?” “你管阿梧叫婶儿,这么吝我就是你叔。”陈冶秋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还能这么吝?!”凤岚大吃一惊,不知这话儿从哪儿说起的。 陈冶秋拿下巴指了指凤岚面前的酒杯:“好了,说正事儿,我不想听借口。” 凤岚叹了口气,喝了一小口威士忌:“不是我不想说,我是真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家最高级别的秘密,我真不能说。” 陈冶秋看了看他,轻嗤一声。 ---------------- 一小时后。 “叔!冶秋叔!我的冶秋叔叔!你都不知道喃喃遭遇过什么!她打小儿就过得辛苦!现在看着像是过得不错,可我小叔总不在北京,她老是一个人,要不是我陪着她,她得多孤独!”凤岚抱着陈冶秋的腰不肯撒手,哭哭啼啼地说着凤栖梧的委屈,“凤家没人真的对她好,他们都在利用她,只有我,只有我真的喜欢她!” 陈冶秋按着凤岚的脸推开他,没收了他的杯子。 才喝了一瓶威士忌,这打击乐手怎么就这么深受打击了,车轱辘话来回倒不说,一句有价值的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我问你答,废话不要多说,知道吗?”陈冶秋没辙,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寻找自己要的答案。 “yessir!”凤岚擦干眼泪,立正,给他敬爱的冶秋叔叔敬了个礼。 “为什么叫她喃喃。” “她是到凤家之后才改名叫凤栖梧的,她本名就叫喃喃,玉喃。” 玉喃? “姓玉?”陈冶秋问。 “傣族特多玉打头的女孩儿名字,好像是什么规矩,她们都姓玉。” “她是傣族?云南的?” “西双版纳的傣族,离缅甸最近的那个寨子里的。她,玉喃,少数民族!”凤岚抻着胳膊、顶着跨,疯疯癫癫地来段儿孔雀舞。 “她几岁来的凤家?嫁给凤衡之前,她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五岁的时候来的,我记得她来的那天,穿着小叔给买的裙子,扎着个小髻,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什么都新鲜。”凤岚笑了起来,好像那个冬日午后阳光正好时,那个女孩儿朝他走来。 第92章 “说重点。”陈冶秋不想听他对凤栖梧过于主观的描述,她是他的,不能藏在其他男人的心里。 “什么重点……” “她以什么身份来的凤家。”陈冶秋换了一种问法。 “老家一个村儿里出了五服的远房表亲,来北京投奔我们的。” “为什么不能用真实身份?”陈冶秋感到费解,既然是个有合法身份的孩子,为什么还要编个身份来北京。 说到这个,喝高了的凤岚还是犹豫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说,能不能说给陈冶秋听。 “阿岚,她是我爱的女人,我要保护她,起码得知道什么会对她造成伤害,你说呢?”陈冶秋看他心里还在盘算,索性换了个审讯策略,打起了温情牌。 凤岚果然吃这套。 “她的身份,关系到我们家的一个事故。”凤岚说,“这事儿吧……我们家和她家都是受害者……但归根结底还是我们造成的……你能明白么,叔。” 陈冶秋起身给凤岚倒了杯冰水,敦敦敦地给他灌了下去:“长话短说。” 想起往事,凤岚有些伤感,兀自叹了会儿气,他终于开口。 “那是二十年前,不,已经二十一年了,那是二十一年前的一个冬天,一月十七日。”凤岚看向陈冶秋,“那时候我们凤家混得还成,在云南还有边贸生意。我二爷爷二奶奶,也就是小叔的父母去那儿搞视察,眼看要回北京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从昆明包了个飞机就奔了西双版纳。” “然后吧……这飞机在版纳坠毁了,掉在一个橡胶林里。飞机上的人都遇难了,我二爷爷二奶奶的尸骨都碎得没法儿捡了……”凤岚叹了口气,继续说,“而喃喃……她家完全是无妄之灾。” 陈冶秋的目光变得锐利了起来,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第101章 凤岚的版本(二) “她的父母和哥哥,当时就在那片胶林里割胶,就这么点儿背,飞机掉下来,砸中了他们,当场就没命了。”凤岚仰面靠在沙发上,长长出了口气。 短短几句,轻松说完了好几个人的一生。 这个故事憋在心里很久,今天说出来,凤岚反而痛快了。 “她……那天不在?”陈冶秋问,像身临其境,有些后怕。 “她那时候小,才五岁,还不到干活儿的年纪,所以算是躲过一劫。因为现场太惨,没人敢告诉她这事儿,她一个人在家里待了三天,才有人把她从寨子里带到医院认尸。” 陈冶秋紧紧皱起了眉头。 一个小小的孩子,还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那时候我爷爷带着我小叔也赶到了版纳,他们认完尸,处理了后续的工作,知道喃喃一个人没人照顾,觉得她实在太可怜了,加上她这事儿总归算是我们家造成的,我爷爷就琢磨着把她带回北京照顾,算是给我们凤家也积点儿德。” “但家里添人进口的,我爷爷说了也不t算,得我太奶奶说了算。那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大师也好,神棍也罢,看了眼喃喃,说她的面相旺我们凤家,是我们家的小吉星,我奶奶本来就迷信,听大师这么说,立刻就安排她来了北京。” “但不允许她用自己的真名和真实身份?”陈冶秋冷冷地瞥了凤岚一眼。 凤岚尴尬地挠头:“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能不被人知道就别知道得好。” 陈冶秋嗤了一声,开了第二瓶威士忌。 恐怕他们把凤栖梧带回来,是要将她控制在身边,省得她将来把这事儿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威胁、挟持他们。 什么面相好,什么小吉星,她不过是个人质罢了。 “她刚来北京的时候,还不会说普通话,性子也拘谨,老是一个人躲着。后来我老去太奶奶那儿找她,教她说话,带她玩儿,慢慢她才好点儿,开始笑,开始闹,也开始跟我打架。”凤岚笑了起来,想起自己总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童年,又觉得嘴角生疼。 陈冶秋倒是不知道凤栖梧还有这样的一面,他认识她起,她就是个温和的人,还总被凤家人欺负。 只在他们独处的时候,她才亮个爪子,狡黠地将他引诱到她的身边。 “还真别说,她到了凤家之后,家里的生意确实越来越好了,公司还上了市。只不过近些年不成了,去年起就更是一件事儿连着一件事儿,现在想想,也还是和她这八字有关。” “什么意思。”陈冶秋不解。 凤岚有些扭捏起来,掩饰地咳嗽了几声,别扭地说道:“我太奶奶说,阿梧这小吉星必须清清白白,有了男人之后……就不灵了。以前我姑奶奶、四爷爷,还有我小姑总带着阿梧去谈生意,我看得出来他们是什么意思,但他们也没敢真把阿梧往那些人床上送。所以你看,你们在一块儿之后,我们家确实没少出事儿。” 陈冶秋觉得荒谬,他们凤家自己做了这么多破事儿,倒是轻巧地都赖在凤栖梧身上了。 难怪凤栖梧说,她不是凤凰,她是凤凰栖息的那棵梧桐树,他们凤家每个人都趴在她的身上吸血。 她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能忍到现在! 难道就是为了凤衡吗?为了能和凤衡在一块儿? 陈冶秋的眉骨压得眼珠生疼,拿手按了按,毫无缓解。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她?”陈冶秋靠回沙发里,看向凤岚,眼里满是鄙夷,“放任他们占她便宜?七月半的时候,她被你两个堂哥打,被泼一身的血,你也只是看着?” 凤岚脸色灰败下去,头也垂了。 “我……我确实不配。”许久,凤岚讷讷道,“我什么都没为她做过。” 他抬起头,倒了一大杯酒,猛地全倒进了嘴里。 这一类世家公子的通病,自诩温柔却实则软弱,陈冶秋并不意外,只是庆幸凤栖梧没有真的看上过他。 “凤衡又为她做过什么?”陈冶秋很想知道。 他和凤栖梧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凤岚想了想:“小叔父母死了之后,就是老太太带着的,阿梧也住那儿,所以他们算是真正打小儿一块儿长起来的。他对阿梧很好,只是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我觉得主要是因为愧疚。阿梧高中毕业,第一次动了离开的念头,想去日本念大学,太奶奶很反对,说小吉星绝不能离开凤家,但小叔很支持,还用自己的钱把阿梧送去东京,一待就是六年。” “后来太奶奶觉得她这样不成,如果不和凤家再绑定得深一点儿,她总有一天要离开,做别人家的小吉星。所以,太奶奶就想安排她嫁给自家人。一开始,姑奶奶争着要阿梧当儿媳妇来着,但太奶奶觉得我那俩表哥人品一般,阿梧嫁给他们一定会被吃干抹净,这样小吉星也就没意义了。” “那时候我说我可以娶阿梧,但我爷爷不同意,他们希望我能娶个正常的女人,起码能给凤家生孩子的那种……”凤岚自嘲地笑了笑,“阿梧为凤家付出这么多,到头来成了个不正常的女人。” 陈冶秋冷眼瞧着,并不意外凤家人能这么想。 他们就是这种人,只利己,从不管别人,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差。 “然后,我小叔就说,他可以娶她。他那时候已经去美国管海外业务了,不待在北京,所以不必担心他和阿梧发生点儿什么,阿梧可以继续留下当小吉星。这样,两不耽误。” 陈冶秋嗤笑一声,说凤衡倒是算计得不错。 人给留下了,自己也得了自由。 可……他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他为什么不把阿梧一块儿带走?只是因为凤老太太不同意吗? “再然后的事儿你也都知道了吧,他们结婚当天,我小叔就走了。这也是我太奶奶安排的,说是不能过夜,怕我小叔忍不住。” 陈冶秋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 老太太这么安排,恐怕也是要再给凤栖梧上一道桎梏,让外人觉得她有问题,不敢和她亲近。 “他不常回来,但我知道他还是经常和阿梧联系的,打个电话或者视频,总之他们都知道彼此在做什么……”说到这儿,凤岚又有些含糊了。 凤栖梧和陈冶秋的事儿,不知道凤衡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里,凤栖梧和凤衡又有没有过联系。 “凤衡也是在我们从日本回来后才知道的。”陈冶秋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解释道。 “她去日本……是和你一起?!”凤岚似乎遭受到了打击,“我真以为她是和小叔一块儿去的。” 陈冶秋耸耸肩。 “但版纳他们真的是一块儿去的,每年他们都去,一月十七日,各自父母的忌日。”凤岚说。 陈冶秋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要在这个时候去云南,为什么凤淼会说他们每年都去。 想到自己在这样的大日子前和凤栖梧闹成这样,又觉得愧疚起来。 第93章 他看了看紧闭着门的卧室,不知道里头的凤栖梧是不是睡得安稳。 “飞机……为什么会失事?”陈冶秋忽然又问到了事情的起点。 “我不大清楚,有一回听我爷爷和四爷爷悄悄说起,好像是当时的机长本身有心脏病,起飞前吸了毒又喝了酒,到了空中,突然就身体不适、意识模糊,导致错误操作,紧接着飞机就掉下来了。” “警察介入了吗?” “勘察过现场,后来定性为意外。” “不是机长的问题吗?为什么定了意外。” “我爷爷要求的,说是不想把事儿闹大,机长是单亲爸爸,有个不大的孩子,别因为这事儿给孩子造成影响,让孩子跟着一块儿受罪。”凤岚说,“我们也没要求他们赔偿,还给了他们点儿钱。我爷爷就是这样,在任的时候是老好人,退休之后更是成天学佛,他老人家哪天要是去了龙泉寺我都不带奇怪的。” 陈冶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哎……我今儿难得鼓起勇气想跟阿梧告白,想为她做点儿什么……结果还是被你截胡了。”凤岚有些死心地笑了起来,“我又晚了一步。” “以后也都别想了。”陈冶秋和他碰了杯,“她只能是我的。” 凤岚看向陈冶秋,想努力在他脸上寻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或者另有所图,可他醉眼迷蒙,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只能笑笑,说叔,我有个卑微的小请求,不知道您应允否。 陈冶秋听都懒得听,直接说不。 凤岚在沙发上打着滚,说必须答应。 陈冶秋想了想,说你说吧。 凤岚组织了很久的语言,轻声问,我能继续喜欢她吗。 “不能。”陈冶秋很坚定地拒绝了,“爱苏露更适合你。” “我……”凤岚愁眉苦脸,“我不吃羊肉啊……” 第102章 逃不脱的夜和他的手 凤栖梧睡到后半夜醒了。 听着客厅没什么动静,她以为陈冶秋和凤岚已经回去了。可打开门,看清了客厅的情况,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放着三个空了的威士忌酒瓶,几瓶水,一个盛了小半桶水的冰桶,两个古典杯,一个搁在地上,剩个底儿,一个扣在沙发上,空了。 沙发两边儿各倒着个人,聊完了,喝多了,也都睡着了。 凤岚的帽衫脱了一半,盖住了脑袋,可能到这儿就撑不住,就地睡了。 陈冶秋好点儿,黑色的高领毛衣还穿在身上,只是原本斯斯文文扎进裤子里的衣摆掀起一个角,露出些腹肌来。 凤栖梧皱起眉头,烦这俩人把她这儿当酒吧,连吃带喝却不肯走。 可没办法,自家弟弟自己疼吧。凤栖梧绕到凤岚身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拿走他脚边的酒杯,又给他盖好了毯子。 再看陈冶秋,凤栖梧没什么想法,随手抽了张纸巾扔他肚子上,也算是遮一遮肚脐t儿不生病。 纸巾飘飘忽忽落下,手忽然被人拉住,不轻不重,但就是挣脱不开。 凤栖梧低下头,发现陈冶秋正躺着看她。 大半张脸隐在暗色中,凤栖梧看不透他的情绪,可目光移向他的眼睛,里头又明明白白藏着疲惫、无奈,和深深的怜惜。 陈冶秋在凤栖梧给凤岚盖毯子的时候就醒了,但他喝得也不少,懒得动,此时只是拉着凤栖梧的手,和她在夜里互相凝望。 听着仿佛近在耳畔的呼吸声,凤栖梧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勾动了陈冶秋的手指。 陈冶秋懒懒地笑了起来,耍无赖似地把她深深看进眸子深处。 “不许笑。”凤栖梧轻着声音道。 “嗯。”陈冶秋听话地稍稍收敛了笑意。 “起来。” “嗯。”陈冶秋拉着她的手,借力坐了起来。 胳膊支在腿上,他垂着头,手一下下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却依旧不肯放开。 “让我坐会儿。”陈冶秋头疼,有些难受地低语。 凤栖梧叹了口气,不再催他。 像是缓够了,陈冶秋抬头看了凤栖梧一眼,站了起来。 “让司机来接你。” “留你和他单独在这儿?”陈冶秋看了看睡得四仰八叉的凤岚,摇了摇头,“不可能。” 凤栖梧白了他一眼,转身要往卧室去:“我给拉克申打电话。” 才迈了一步,人就被陈冶秋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凤栖梧吓了一跳,声音抬高了不少,连连用手锤他。 “嘘……”陈冶秋提醒她,“别吵醒孩子……” 凤栖梧还没来得及去看凤岚是不是真被她吵醒,就被陈冶秋带着去了卧室。 脚一蹬,精心制作的双开门关上,客厅里恼人的杂乱被隔绝。 陈冶秋没有半分犹豫地换了个姿势抱着凤栖梧,将她抵在墙上,托着她,手指深深陷入了她的大腿,如定格在贝尼尼雕刻刀下普鲁托劫走普洛塞尔皮娜的永恒瞬间。 陈冶秋一直喜欢这个姿势,他们可以互相看见彼此眼中的渴望,而凤栖梧又只能攀在他身上,任他予取予求。 “阿梧……”陈冶秋的身子紧紧贴着她,不留余地,“喃喃……” 吻落下,是单麦威士忌的泥煤味。 酒精作祟,放大着情绪,陈冶秋追逐着她的唇舌,深深地、慢慢地舔舐、卷积。 稍稍分开,确认了她也同样沉醉,舌头再次探入,不急不躁地探索,梳理着她舌根每一段神经。 口中溢出一声忍耐不得的呻吟,凤栖梧局促地往后缩了缩。 陈冶秋睁开眼睛,睫毛轻轻扫过她的眉眼,给她带去酥痒难耐。 “阿岚把故事告诉你了?”凤栖梧问。 他叫她喃喃,应该是知道了。 陈冶秋嗯了一声。 凤栖梧嗤笑道:“把别人和自己灌成这样,就为了听个故事。” “你该早点告诉我这个故事。”陈冶秋说。 “我原本打算在老太太生日之后安排你和阿衡见面,然后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凤栖梧叹了口气,有些怅然,“但是……命运使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 陈冶秋又朝她靠近了些,额头顶着她的,有些无奈地剖白自己:“我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看到你们抱在一起……我真的气疯了。喃喃,这是人之常情,别怪我,好吗?” 凤栖梧见他温柔以待,也不知该怎么继续怪罪他,只能动了动腿,说:“你先放我下来。” 陈冶秋摇头:“就这样。” 凤栖梧平时是不和喝多了的人计较的,但她现在并不确定陈冶秋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他的眼睛迷迷蒙蒙,说话的语气也懒散,不像清醒时的样子。可他的动作又是那么精准,那么不容抗拒,也不像是喝多的样子。 凤栖梧抿了抿嘴,任他就这么把自己抵在墙上。 “对不起,喃喃,那之后我做得不好,我大你那么多,却还是不够稳得住。”陈冶秋把脸挪开,埋进了她的颈窝,“我该问问你,起码该接你的电话。但我打小儿自我保护惯了,看到一点儿不乐意的就偏激地把一切推开。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凤栖梧不自觉地攀紧了陈冶秋的肩。 伤心吗,总是有的,但好在过去了。 “凤岚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喃喃,你现在不仅有凤衡,你还有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陈冶秋再一此祈求,声音埋在颈窝,随着动脉的跳动逐渐有了生机。 凤栖梧抬起手,抚上陈冶秋的头发,轻轻抚着。 陈冶秋似乎很享受她的手指带来的酥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凤栖梧也一时无语,但被他抱在怀中,她隐隐约约有了些柔软。 “阿岚了解得少,如果你想知道我和阿衡是什么样的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全部的故事。”她说。 陈冶秋抬起头,迟疑着看向凤栖梧。 凤栖梧笑了笑:“但不是现在。你刚出差回来对不对,累了吧,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给你把故事补全。” 看着她眼中的晶亮,陈冶秋终于如释重负。 她原谅他了。 心里一直揪紧的感觉荡然无存,舒服得让他情不自禁,让他想入非非。 “好,今儿不说了。”他像是同意,稍稍退开些,抬手拉起背上的衣服,一扯一带,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克制又蓬勃的肌肉,“只做。” 这都是他在那些日子里练出来的成果,现在都给她看,都让她摸,让她知道他并不好过。 “别闹,阿岚还在外面!”凤栖梧推拒着他,手划过他的胸口,却像是一番番的勾引。 “说的也是。”陈冶秋像是才想起凤岚,脸上有些遗憾,手却没有停,“那一会儿你叫得小点儿声……” 最后一个字,融进彼此纠缠的唇里,咽进喉咙。 第94章 凤栖梧只能埋首于陈冶秋的颈间,咬着他肩膀上发力的肌肉,才免于失声尖叫,惊扰了门外毫不知情、安然入睡的人。 陈冶秋只用一只手托着凤栖梧,另一只胳膊伸展着,与她十指紧扣地将她的手臂牢牢贴在墙上。 身体贴近又抽离,总有凌空的不真实感。凤栖梧不得不将腿收紧,死死缠着他,未被控制的手不敢离开他半分。 她知道,这就是陈冶秋想要的。 “喃喃……喃喃……” 陈冶秋像是才学会了说话,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直到彼此在无数个喃喃中湿漉漉、汗津津。 谁也逃不脱这个夜晚。 【60%】 第103章 多注意身体 第二天凤岚起来,头疼欲裂。 他没在沙发另一边看到陈冶秋,想着他是被赶回去了,心里得意,再瞧见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以及不遗余力啃着毯子的陆龟强子,得意翻倍,心说喃喃还是心疼他,她心里一定有他。 可下一秒,卧室的门打开,陈冶秋打着电话从里头走了出来。神清气爽,洗过澡,衣服也已经换过。 看了凤岚一眼,陈冶秋神秘兮兮地将卧室门重新关上,绕过他,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 凤岚收回沮丧的目光,这才知道什么叫溃不成军。 和李纯真打完电话,安排了今天在家办公,陈冶秋把准备悄悄离开的凤岚拦下了。 “收拾干净再走。”他指了指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你灌的我,凭什么我收。”凤岚梗着脖子不忿道。 “难道我收?”陈冶秋看向他,一脸坦然地反问。 “这儿又不是你家,你有什么好作威作福的,你收又有什么……”凤岚越说越心虚,终于败下阵来,嘴一闭,乖巧地捡起了酒瓶子。 快中午的时候,陈冶秋点的餐送到。他去了卧室,问凤栖梧是想在床上吃,还是去餐厅吃。 昨儿晚上出了几身汗,早上凤栖梧又有点儿发烧。 陈冶秋愧疚于自己还是太过心急,只顾着让自己安心,不顾她的身体。起来给她喂了药,他就没去打扰她,由她一直睡着。 “我没事儿了。”凤栖梧朝他笑笑,在光天化日下看着他,还是有些恍如隔世,不好意思起来。 陈冶秋凑过去亲了亲她,抵着她的额头测了体温,发现烧退了,没拦她,和她一块儿去了餐厅。 凤岚已经落座,和强子你一口我一口吃着饭。 看到凤栖梧和陈冶秋,凤岚有些别扭地挠挠脸,不知该说什么。 “凤家那边……你帮我瞒一瞒,暂时别让他们知道,好吗?”凤栖梧叹了口气,和凤岚商量。 “还要瞒着?小叔不是都知道了,你们何必不趁此机会把婚离了?”凤岚惊讶道,扭脸看到陈冶秋,忽然福至心灵,“陈总……不是,我冶秋叔叔那儿是不是还没处理完吧,您还有个女朋友呢吧。” 其实凤栖梧想瞒,只不过是因为已经暂时打消和凤衡离婚的想法,可听凤岚这么一说,她也好整以暇地看向陈冶秋。 陈冶秋脸色阴沉,睨了凤岚一眼,手在桌下拉了凤栖梧的手。 “这两天就解决。”他t捏了捏凤栖梧手指上的戒指,是他早上又给她带回去的那枚银戒指。 当然,他的小指上也又多了个圈儿。 “倒也没这个必要。”凤栖梧笑了笑,给凤岚夹了一筷子菜,“阿衡现在也不同意离婚了,我们打算保持原状,免得老太太受打击,又犯了病。” 凤岚听着凤栖梧的话,又吃着她夹的菜,觉得高兴极了,忍不住朝陈冶秋炫耀:“嘿瞧这芦笋嘿,真好吃,倍儿入味儿。” 陈冶秋嗤笑一声,并不理会他。 “你和凤衡离不离婚我无所谓,但我这边不会让你有什么负担。”他凑过去,吻上凤栖梧的唇,不激烈,只用舌尖勾了一下就退开了。 但足够让凤岚生不如死。 “打扰到您二位……我真该死啊。”凤岚果然破防,站起来要和强子一起离家出走。 凤栖梧瞪了似笑非笑的陈冶秋一眼,把凤岚又按回了桌边:“下午乐团不是还有排练,好好把饭吃了。你昨天喝多了,今儿别开车,打车去,或者请陈总的司机送一趟?” 陈冶秋点点头,说我亲自去送。 “你再带点儿我买的伴手礼去乐团,给小伙伴们分一分。”凤栖梧又说,转而看向陈冶秋,“快出门儿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收拾好了给你们带上。” 陈冶秋说你别忙活了,让他自己收拾。 “还有那个鼓。”凤栖梧又操心起她千辛万苦背回来的象脚鼓,“一块儿拿走。” 陈冶秋说知道了,你好好吃饭。 凤岚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地说着话,生无可恋地问:“有没有一个瞬间……你们把我当儿子了?” 陈冶秋十分不认同地看向凤岚,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无声又震耳欲聋,无非三个字,你也配。 “阿梧,他有什么好的!除了地理优势,他比我小叔可差远了!”凤岚急了,“你是疯了才选他的对不对!他是不是威胁你、强迫你了!他好在哪儿啊?你为什么选他啊?” 陈冶秋忽然也想知道凤栖梧是怎么看待他和凤衡的,在她心里,他们俩有什么不同,又孰轻孰重。 他忽略了凤岚的聒噪,托着腮看向凤栖梧,想知道她的答案。 没想到凤岚问得这么直白,凤栖梧看看陈冶秋,又垂下了头:“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陈冶秋饶有兴趣地问。 凤栖梧想了想,含含糊糊地说:“你……你比阿衡年轻。” 陈冶秋无言,自己对她这么好,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都绝不含糊,到头来自己只落得个年轻几岁的评价? 凤岚大仇得报了似地大笑起来,说妙哉妙哉,要这么说,阿梧,我比你还小仨月呢。 陈冶秋的目光扫向他,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 “吃完了?送你去乐团。”他站起来,顺手提溜着凤岚的脖领子也起来了。 把鼓丢给他,又从凤栖梧的箱子里找了些伴手礼让他拿着,还把上午收拾出来的垃圾也挂到他脖子上,陈冶秋这才一脚把他踹出了门。 “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儿子了!我跟你说,现在我算小舅子,你不讨好小舅子是要吃亏的!” 门口响起凤岚的喊声,然后是电梯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最终,除了鱼缸里的潺潺水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凤栖梧等了会儿,拨了个电话出去:“小光,一切照旧。你那边也小心,他比凤岭要谨慎很多,你别太激进了。”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凤栖梧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坐在餐桌前,她叹了口气,盯着手指上的戒指久久不语。 -------------------- 把凤岚送到乐团,陈冶秋没做停留地掉了头,回了凤栖梧那儿。 进了电梯,陈冶秋又想起什么,重新回到地库,打了几个电话才上了楼。 凤栖梧正在收拾行李,看他回来,感谢他慷慨地给凤岚当了回司机。 陈冶秋耸耸肩,说凤岚虽然性子软了点儿,但起码心不坏,权当练手送儿子上学了。 凤栖梧很诧异陈冶秋对凤岚有正面的评价,以她对陈冶秋小心眼儿的看法,他应该不喜欢任何一个和自己过从甚密的人。 陈冶秋却说,我在车上问他,我和你在一起,让凤家变得不幸,他恨不恨我。 “因为喃喃……还是有点儿烦你,因为凤家就算了吧,凤家也就那样,早烂了。”凤岚当时这么说,倒是很真诚。 凤栖梧叹了口气,让陈冶秋以后别跟凤岚说这些,人家毕竟真的姓凤,是凤家最宝贝的孩子。 陈冶秋不以为意。 凤栖梧又问他这个时候还回来,今天是不是不去公司了。 陈冶秋点头,说今天时间都是你的。 凤栖梧知道,他在等她的故事。 “晚上说吧。”凤栖梧笑笑,继续收拾行李,“我知道你不去公司也忙得很。” 果然,才几分钟,陈冶秋的手机就响个不停。 他去了凤栖梧的小森林里,借了她的电脑办公。 唯一的生产工具被人占用了,凤栖梧就拿着打印出来的小说,往雪茄椅上一坐,专心改起文章来。 一个下午,陈冶秋电话不停、会议不断,邮箱也总是发来提示,他难得有些烦躁。 脾气压不住了,他就去看凤栖梧。 凤栖梧感觉到他的目光,故意虚张声势地瞪他。 陈冶秋轻轻笑了,有种失而复得的释然和庆幸,仿佛时间都变慢了,和他们一起慢下来了。 可惜,时间再他转回视线后再次变快,又得开个会。 会开了俩小时,从全神贯注中脱身,意识到凤栖梧闷不吭声好久了,陈冶秋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第95章 一扭头,人家好好地坐着看东西,偶尔提笔勾勾画画,偶尔又伸手去拿一旁放着的糖,糖吃腻了,再喝口茶。 好生惬意。 “我的呢。”陈冶秋问。 凤栖梧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茶。” 凤栖梧放下稿子,起身去给陈冶秋倒了杯菊花茶去去燥。 “糖呢?”茶放上桌,陈冶秋又要起别的。 凤栖梧想转身去拿几颗糖给他,却被拉住,拽进了怀里。 “做什么?”凤栖梧看了看电脑上正在召开的视频会议,确定他静了音关了摄像头,才敢开口,“不开会啦?” 陈冶秋闭了闭眼睛:“我要说的已经说完,留时间给他们讨论。” 凤栖梧替他揉着太阳穴,笑说当个资本家也不容易,一天处理这么多事儿。 “我处理的不是事儿,是人。”陈冶秋笑道,“把人搞定了,事儿留给其他人做就行。” 看着凤栖梧眨巴着大眼睛,他又解释道:“就像我先搞定你,之后离婚的事儿也就留给你决定了。” 凤栖梧见他又说到离婚的事儿上来,想起这些日子来的折腾,咬了他一口暂做发泄。 陈冶秋不觉得疼,倒是受用得很,浅笑着抱着她黏黏腻腻地亲了一会儿,直到会议上有人找他,才勉强收住又缠在一块儿了的身体。 凤栖梧站起来,拿了颗糖给他。 陈冶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自己的嘴。 “吃过了。”他无声地说了句,立刻重新投入会议。 凤栖梧不管,故意把糖塞进他嘴里,按着他的嘴唇不让他吐出来。 “陈总?”会议室里,几个高层见陈冶秋半天不说话了,以为断了线,试探性地问了问。 陈冶秋叹了口气,叩了叩桌面,以示投降。 凤栖梧撒手,得胜而归。 “陈总?” “没事儿。”陈冶秋含着树莓味儿的糖,简单解释,“刚才低血糖,去吃了口东西,继续。” “陈总得注意身体啊。”其他人应和着说了几句关切的话。 陈冶秋又瞟向凤栖梧,确实该注意身体了。 第104章 玉喃的版本(一) 晚上李纯真来给陈冶秋送东西,没上楼,只在地库接了头。 李纯真重新发动车子前,陈冶秋叫住他,让他明天午饭时把谢英声带去餐厅,有事相商。 李纯真看这几天陈大老板又夜不归宿,今天更是破天荒不去公司,也琢磨过味儿来,他和凤太太是又和好了,那他和谢英声要商量的事儿也就不言而喻了。 隐隐地,李纯真有种兴奋与期待。 陈冶秋这儿不必多说,如果谢英声也同意放手,那么是不是表示……他们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在一块儿? 思及此,李纯真转过弯来,又有些不大确定。 谢英声最近说是闭关创作,实际是躲着陈冶秋,躲着无数窥探的目光,更是躲着他。 她曾经在迷茫之中跨出的那几步,似乎被验证了并不真的能让她满足。 “一堆烂事儿。”李纯真抓了抓头发,加速冲进车流。 他没时间想太多将来的事儿,今儿找到谢英声,明儿把她带去见陈冶秋才是第一要务,之后的路要怎么走,还得看她的选择。 陈冶秋回到屋里,发现凤栖梧正因鱼食一下子喂得太多而懊悔不迭。 他把李纯真送来的篮子放到餐桌上,从里头拿出两瓶白酒t和一些吃的。看了看酒标,他满意地拿了个冰桶,把酒放了进去。又去厨房翻了一圈,没找到他要的东西,只能把凤栖梧招了过来。 “蚝刀有吗?”陈冶秋问。 凤栖梧看到一小木箱的生蚝,想了想,去了厨房翻翻找找。 陈冶秋听着身后叮叮当当的声音,想着凤栖梧埋头找东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找不到算了,让人再送一个过来。” 厨房里咣当一阵锅碗相撞声,凤栖梧呀地轻呼一嗓子,片刻后跑出来,撞进了走过来查看究竟的陈冶秋怀里。 “怎么了?”陈冶秋上上下下看着她。 “盘子倒了几个,不过蚝刀找到了。”凤栖梧献宝似地把蚝刀递给他,不急着从他怀里出来,俩人就这么捧着一把短小的蚝刀抱着。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不用着急给我说故事。”陈冶秋抚了抚她的头发,把蚝刀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我们好好吃个饭,然后做点儿别的,看个你想看的电影,或者聊聊天。” 虽然凤栖梧主动提了要给他讲故事,可故事并不美好,甚至很残忍,如果她还介意他们之前的争执,反悔了,他也无所谓。 他们有的是时间,等她哪天全然信任他了,想说了,他随时都乐意聆听。 凤栖梧摇了摇头:“你说得对,这件事儿我也有责任,没早点把一切都告诉你,让你误会了。所以……” “喃喃。”陈冶秋低头吻她,“不再说这事儿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凤栖梧点头,又深深吸了口气,把陈冶秋推回餐桌边:“我们边说边吃,但我不能喝多,喝多了我容易说胡话,到时候故事真真假假我可不敢保证。” 见她坚持,陈冶秋也就由她。 又抱了抱凤栖梧,陈冶秋卷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餐。 他还是对做饭没那么在行,好在李纯真送来的都是成品,不需要陈冶秋真的做什么,开了一小箱生蚝,鱼子酱和海胆另行装盘,也不过半小时。 陈冶秋问凤栖梧想坐在哪儿吃,凤栖梧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进了小森林里,那里已经铺好了毯子。 两个人往里头一坐,像是置身西双版纳潮湿的雨林。 植物繁茂的枝叶从中作梗,在他们中间做了遮挡,他们看得到彼此,却又总是窥不见全貌。想要有些接触,还得拨开阻碍,探身过去,苦苦求告。 陈冶秋想,凤栖梧总是有这些奇巧的小心思,也难怪他无法自拔地沉溺于她。 “你去过西双版纳吗?”吃着东西,凤栖梧忽然问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 “没有。”陈冶秋说,他回国两年,还没机会到处转转,经常出差去的也都是省会,西双版纳从未出现在他的行程中,“但我有个朋友很喜欢那里,放假都会去云南,版纳也去了不少回。” “你还有朋友?”凤栖梧似是诧异,她可不觉得陈冶秋这样懒得搭理人的主儿还会有朋友。 “不多,但也有。”陈冶秋无奈笑道,“我那个朋友身份特殊,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我的关系,但他帮了我很多。” “你们是朋友,真好。”凤栖梧也笑了起来。 陈冶秋耸耸肩,心说辉子是不是把他也当朋友倒未可知了,毕竟辉子是个几乎没有人类感情的人。 “有机会,你可以去版纳看看,和北京完全不一样。” “好。”陈冶秋很赞同,“明年,我陪你一起去。” 凤栖梧从枝叶扶疏中看了看他,垂眸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笑。 明年啊,太遥远,又太近了。 凤栖梧继续说:“我在版纳出生,在最西边的一个傣寨里。寨子里人不多,现在就更少了。离寨子很远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胶林,很多人靠着在胶林里割胶生活。胶林再往西去,有很高的山,寨子里的人从来不去山里,他们说去了那里政府就不管了。” “出国了?” “大概是吧,不知道。” 陈冶秋点点头,凤岚说过,那儿离缅甸近。 “雨季的时候那儿可热了,风是热的,雨是热的,路是热的,树叶都是热的。”凤栖梧说着,窗外仿佛已经不是入夜的冬日北京,而是骄阳下的西双版纳,“我一跑就是一身汗,但一身汗了还是跑,到处跑着玩儿。” 说着,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你听我现在说话的口音,哪里像个云南人了。除了给你唱的那首歌,我现在连一句傣语都不会说了。” “那首是你小时候听的歌?”陈冶秋想起她给他唱过三遍的歌,她说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我妈妈唱给我听的。” 陈冶秋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伸手去拉她。 小点儿的手在他手里勾了一下,逃开了,然后盘子上黑影一闪,少了个生蚝。 陈冶秋轻笑起来,把盘子往她那儿推了推。 窗外月亮渐渐现身,凤栖梧放下手里的生蚝壳,朝陈冶秋笑笑:“好啦,故事开始了。” 第105章 玉喃的版本(二) 玉喃四岁那年,来寨子玩儿的游客随手丢了块水头不好的玉。她爸爸捡到了。 她喜欢玉上那个低眉微笑的人,所以求着爸爸把玉给自己。 但玉最终给了玉喃的哥哥,因为爸爸说,观音是男孩子戴的,等明年要是再有人把雕了佛的玉丢在寨子里,他一定捡来给她。 玉喃气得不行,抱着妈妈哇哇哭。妈妈笑着抱她,去河边给玉喃捡了块好看的小石头,穿了个小洞给她挂在了脖子上。 第96章 看着这个小石头,玉喃哭得更凶了。 于是哥哥说,他去胶林割胶戴这么好的东西就糟蹋了,如果他去干活,就把玉留在家里,玉喃可以戴着出去和小朋友炫耀。 于是,这块玉就成了他们兄妹共有的。 白天哥哥出门前会把玉脱下来,戴在睡得迷糊却坚持起床的玉喃脖子上,然后摸摸她的头,说去玉欢家多吃饭,别客气,她姐姐明年就是你嫂子了。 晚上哥哥回来,玉喃再趴到哥哥背上,一边聒噪地向哥哥问这问那,一边替他戴上玉观音。 到了玉喃五岁那年,她开始缠着爸爸实现对她的承诺,她要爸爸再去捡块玉,真正属于她的玉。 爸爸咧着嘴笑,说今年挣钱了,你生日的时候爸爸给你买,不捡了。 玉喃蹦了起来,碰翻了脚边的矮桌,留着给她中午吃的饭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妈妈气得说了她一通,哥哥帮着妈妈把饭收拾好,点了点她的额头,爸爸板起脸,说晚上再收拾你,然后叫上妈妈和哥哥一起上胶林去了。 玉喃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天,和玉欢都没玩儿好,就怕爸爸突然回家揍她。 她和玉欢说,爸爸今晚不回来就好了。 第二天,玉欢说她可能是个小神仙,因为她爸爸昨晚上真的没回来,不光爸爸,她妈妈和哥哥也没回来。 寨子里突然变了样子,沸腾起来。 白天所有人都出去了,到了晚上,所有人又都回来,愁眉苦脸。 路过玉喃家的竹楼,他们都会停下来叹气,或者干脆站在旁边抽烟,把站在门口的玉喃呛得直掉眼泪。 又过了一天,爸爸妈妈和哥哥还是没回来,但寨老来了,说玉喃,跟我走吧,见见爸爸妈妈。 他们去的是景洪的医院,路上就用了一天。 车程颠簸,玉喃把能吐的都吐了,却一声不吭。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从那些经过她家不断张望的目光里,从玉欢姐姐昼夜不停的哭声和呢喃里,从门前缥缈又凶猛的烟雾里,从胶林腾空而起的黑烟里。 可她又知道得并不具体。她想,怎么会呢,这么大的胶林,她去都常常找不到家人在哪儿,那个一头栽下的飞机怎么就能找到他们呢。 到了医院,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但不是等他们的。 他们只是被安排去了一个逼仄的走廊里坐着,看着医院领导一股脑儿地迎向了一群人,一群她从未见过的光鲜的人,从北京来的人。 那些人被簇拥着,快步往医院里走。人群中有一个男孩儿,比玉喃大不少,表情茫然地听着其他人说话。 看到他,寨老叹了口气,把玉喃往身边拉了拉。 身后有人大声叫他们,说去楼下,认认是不是娃娃的父母。 玉喃看到男孩儿朝他们这儿看了过来,那一眼,她看到了很多的东西。 太平间里,从冷柜里拉出来的人还冒着凉气,躺在床车上,跟开玩笑似的。 玉喃站在三辆床车前,手攥得死紧。手心里有一块被她捏得发热的玉,雕着观音,水头不好,却是她唯一的依靠。 有人问她,小娃娃看不看得了? 玉喃看向那个人,漠然地点了点头。 随后那个人深深吸了口气,拉开了罩着的白布。 玉观音落地,声音清脆,遮住了身后的低呼声。 玉喃觉得浑身都发木了,动不了,连眼皮都动不了。她竭尽全力想要挣脱这一切t,离开这里,可怎么使劲儿,仍是定定站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 这时,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又有人说了句什么,玉喃听不懂,但听口气,像是在埋怨。寨老也跟着说了一句,是啊,半截身子,让小娃娃认什么啊,作孽。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从捂着她眼睛的手里滑过,涌出指缝。 手没有拿开,依旧捂着眼睛,却慢慢地、脚步轻轻地带走了她。 “那是凤衡?”陈冶秋问。 凤栖梧从回忆中抽身,起初还有些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从十五岁的凤衡变成了三十四岁的陈冶秋。 好一会儿,她点了点头:“他说我当时的样子很可怕,不能让我再看了。” “所以在日本,你也这么做了。”陈冶秋想起高山那场车祸,她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捂住了那孩子的眼睛。 凤栖梧叹了口气:“看到他,我就想起那时候的我。但我比他幸运,我只看到了结果,他却看到了过程。” 陈冶秋的眉头紧紧皱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在屋子里发酵,挤占着本就不多的空气。 和凤岚轻描淡写的说法完全不一样,故事从凤栖梧嘴里说出来,天然就带着一层灰色。 “来我这儿。”他对凤栖梧说,可想法闪过,他又改了主意,起身挪到她身边,把她搂入怀中。 凤栖梧如果还想说下去,就让他抱着她,起码她能有些依靠。 她的依靠,过去或许是凤衡,现在是他。 凤栖梧很配合,乖乖缩在陈冶秋怀里,任他的吻零零星星地落在自己鬓边。 “时间还早,歇会儿再说?”陈冶秋问。 “早点儿说完吧,说完我们就去睡觉。”凤栖梧说。 陈冶秋说好,一切听她的。 ---------------------- 后来,寨老带着玉喃和那群北京来的人回了寨子。 这次他们坐上了专车,有人开路,只几小时就到了。 他们和警察、救援队一起去了胶林,救援队救无可救,只是来说当时的情况,警察也查无可查,只是陪同当事人来看现场。 玉喃去了一次胶林就不再去了,她宁愿每天在竹楼里待着,茫然地看着父母、哥哥留下的痕迹,和他们飘在空中的魂魄说话。 玉喃知道自己该恨凤衡,他的父母包下了那架飞机,然后掉在了胶林里,偏偏砸中了她的父母、她的哥哥。 可她对他又恨不起来。 因为他那时捂在她眼睛上的手,比她的还凉。因为他站在飞机残骸边的神色,比她还茫然。 他又有什么错呢,玉喃想,他们只是一样的人罢了。 该怪那个开飞机的人,他们说他吸毒了,还喝酒了,然后飞机就掉了下来,四分五裂。 该恨那个人。 第106章 玉喃的版本(三) 凤衡和凤岳在寨子里待了两个礼拜,晚上他们住在寨老家,但凤衡会悄悄过来看她。 一开始,有人踏入她的家,玉喃会尖叫、会发疯,不停地砸东西,有人拉住她,她就咬人,咬得鲜血淋漓也不松口。 后来她家没什么可砸的了,她也砸累了,就坐在竹楼上瞪着大眼睛,遏制着想上前来的人。 再后来,玉喃退回了屋里。人进来,不说话,也离得远。坐到天明,凤衡放下从医院的地上捡起来的玉观音,悄然离开。 又过了几天,凤衡再来,会开口说些什么,但她听不懂,因此也从不回应他。 等他们渐渐挨着坐在火塘边,一起看着熄了再也升不起火的灰烬,从晚上看到清晨,凤衡开始比划着说话,说一大堆话。 玉喃也比划着,说几句,又拿起火塘里烧成炭的木头,在地上画上几笔。画完,她用脚抹掉,脚底板黑黑的。 凤衡就摸摸她的头,端了水给她洗脚。 离开前两天,凤衡还是来玉喃家坐了一整晚,然后清晨时连比划带说,叽里呱啦地。 晨曦中,玉喃看到了他脸上流动着的蓝色、粉色和金色交织的彩霞,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走,离开这里。 玉喃看着凤衡,又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最终举起胸前的玉观音,跟凤衡说,如果观音让她去,她就去。 然后,她把玉观音丢出竹楼。如果落地时它碎了,她就像它一样,留在土里慢慢化成养分。 玉观音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很快要坠地。但有人比它更快,混不在意似地从二楼飞了出去,打着滚,接住了玉观音。 手在胳膊上抹了一下,胜利般抬了起来。 玉观音完好无损,只是沾上了血迹。 凤衡朝玉喃笑了起来,玉喃也笑了。 第二天,村里来了个和尚,看着玉喃啧啧称奇,说这孩子面相好,不可多得。再看到凤衡和他大爷凤岳,更是激动得几乎要掏出法宝给他们舞上一段儿。 他说,玉喃是不可多得的天降吉星,到了北方遇山扎根,非梧桐不可比拟。 这话传到北京,在刚买下西山别墅的凤老太太耳朵里打了个转,立刻成了谶语。 山、梧桐,都对上了,大利凤家,大利凤家! “和尚……是凤衡找来的?”陈冶秋心中升起疑惑,忍不住又打断凤栖梧。 这么碰巧云游到西双版纳最偏远寨子的和尚,这么有指向性的批命说辞,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第97章 凤栖梧笑倒在陈冶秋怀里,说果然什么也骗不过你。 听到她的肯定,陈冶秋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对凤衡这端方君子的评价又稍作了一些矫正。 “他说我身份特殊,不找个由头,带去凤家会让家里人忌惮,我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凤栖梧索性躺下,看着天花板平静说道,“阿衡就偷偷找了刚来庙里的挂单师父,让他说上几句,给我以后铺路。” 陈冶秋也躺了下来,和凤栖梧头挨着头,身体稍稍分开,手却还紧紧牵着。 “然后我就来了北京,成了凤栖梧。”凤栖梧笑了笑,“当然,偶尔还是有人叫我玉喃,不过是名字而已,玉喃还是凤栖梧,都无所谓了。” 陈冶秋想起很早以前,凤栖梧也这么感慨过,叫什么都无所谓,名字罢了,知道自己是谁最重要。 “我到了北京,一开始听不懂,也不会说,什么都不适应,我也害怕凤家的人,常常躲在二楼的窗帘后面,一躲就是一天。”凤栖梧回忆着刚来北京的日子,“阿衡没了父母,也是交给老太太带的,所以我们住在一起。白天他得上学,顾不上我,晚上回到家,看没人能劝得动我吃饭,他就说他也不吃了,以后就陪我一起饿着。几个礼拜下来,他瘦了一大圈,上课的时候饿晕了被送回家,我才知道他真的一口没吃。” “然后你就吃饭了?”陈冶秋轻嗤一声,“他倒是懂苦肉计。” 凤栖梧抓了一下他的手,不悦道:“他不是苦肉计,他就是要和我同甘共苦。” “要是我,就抓着你吃,塞也给你塞进去。”陈冶秋说。 “幸好那时不是你。”凤栖梧说,“不然我一定恨你。” 陈冶秋哼了一声,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小孩儿的适应能力很强,一个月后,我就适应北京的气候和吃的了,只是我很依赖阿衡,只跟他说话。一开始我们比比划划,互相猜对方在说什么,后来他就教我说普通话。他脾气好、耐心也足,我喜欢跟他学。”凤栖梧笑道,“你看,我现在北京话说得多好,再回想以前时,爸妈和哥哥说的话都已经变成北京话了,怪好笑的。” 陈冶秋心说,我北京话也说得不错,怎么不见你夸我。 “后来阿岚也总来老太太家住,一直闹着要我陪他玩儿、陪他说话。一开始我很烦,晚上就跟阿衡抱怨,阿衡说阿岚是个好孩子,和我一边儿大,我们多说说话也好,起码练练普通话。所以我就听阿衡的,他上学去,我就和阿岚玩儿,有时候他抢我东西,我也打他。” “凤岚确实是个傻子。”陈冶秋轻笑起来,“他总以为是他把你带出了阴影。” “他这么说?”凤栖梧笑了起来,“也不算错,他也陪着我做了很多事儿。但没有阿衡,没有他日日夜夜护着我,我又怎么会真的走出来。” “日日夜夜?”陈冶秋不大喜欢这个词儿。 凤栖梧意识到自己漏说了一段儿,握着他的手解释道:“在版纳的时候,我就成宿成宿不睡觉,所以阿衡过来陪我,一坐就是一晚上。到了北京,我还是不睡觉,在客厅坐着,吓着老太太好几回。后来阿衡就在自己卧室里按了张高低床,我睡上头,他睡下头。一开始他也是陪着我熬,等我稍稍放松下来了,就变成每天哄我睡,我睡着了,他再回去睡。” “毕竟男女有别,凤老太太没说什么?”陈冶秋问。 “一开始老太太也不同意,那时候阿衡都十五了t,也算个小大人了。可他说,我是他的债,他不还就没人还了,老太太就同意了。” 说起凤衡,凤栖梧心里的温柔几乎都要溢出来,这让陈冶秋很不高兴。 “你们……一起睡……在一个屋里睡了多久?”他问。 “三年。”凤栖梧说,“阿衡成年了,去美国读书,就把屋子留给我。他每个月回来,也睡在其他房间。” 眼前忽然暗了,凤栖梧意识到,是陈冶秋挪了过来,两只手撑在她身侧,直面着她。 树影摇动中,凤栖梧的脸上忽明忽暗。陈冶秋慢慢压了下来,凤栖梧的脸上就不再有光亮,只剩一片阴影。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你知道的。”凤栖梧说。 “我知道……”陈冶秋低头吻她,含住唇瓣不肯放开,细细勾画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我只是嫉妒……” 他嫉妒凤衡和她相识那么久,嫉妒凤衡可以关爱每一个阶段的她,嫉妒凤衡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她身边,嫉妒凤衡可以让她记得做过的点点滴滴。 舌尖轻触,似有电流划过。 陈冶秋的手插进她的发丝间,轻抬起她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凤栖梧慢慢退开,却又捧着陈冶秋的脸安抚他:“等我说完,好吗?” 陈冶秋不确定自己还想不想听了,尽管已经在心中做了预设,凤衡只把凤栖梧当做呵护在他羽翼下的小姑娘、妹妹,甚至是女儿,可真的听到她说他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仍发自内心地排斥。 凤栖梧抬起身子,又亲了亲他,终于亲走了他脸上的抗拒。 陈冶秋躺了回去,这次不是和她头碰头,而是圈着她,与她在夜色树影中紧紧相依。 “我也有一阵子睡不好,总一个人坐着。”陈冶秋把脸埋在她的发间,闷闷地说。 “为什么?”凤栖梧问。 “因为……”陈冶秋突然住了嘴。 第107章 玉喃的版本(四) 他突然不好意思,突然不想告诉她在他误会她和凤衡的几天里,自己是怎么过的。这永远都是一个秘密,他不堪的秘密。 “因为压力。”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工作进展得不顺利。” 凤栖梧哦了一声,抚了抚他环着自己的胳膊,不再追究下去。 “你们这么分不开,后来你怎么想着要去日本上学的?”陈冶秋问。 “那时候阿衡要去美国工作了,他不能再天天和我在一块儿,也不能一个月飞回来一趟,所以他要我也走。”凤栖梧回答道。 “为什么?凤家出了什么事儿吗?”陈冶秋很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他让辉子查过,凤衡大学就是在美国上的,读完研究生又回了北京,在凤家公司工作了几年。读书时他没把凤栖梧带走,也没让她住出去,却在凤栖梧十八岁时让她离开凤家。 转念一想,也是,凤衡读大学时,凤栖梧才八岁,她去不了美国,也离不开凤家。 但到了十八岁,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果然,凤栖梧无奈地笑了笑:“就是那些事儿,你知道的。” 陈冶秋反应过来,那时候凤岭这些人就瞄上她了。一个刚成年的漂亮女孩儿,是很多人的心头好,她吃凤家的饭长大,也是时候为凤家人做些牺牲了。 “阿衡又故技重施,偷偷找了老太太常去的道观,让道士给我卜了一卦,说我这个小吉星必须清白,否则会给凤家带来灾祸。老太太大多时候很精明,也怀疑过道士的话,但她更迷信,也更在乎凤家的将来,不敢在凤家的前途上赌,因此,有老太太压着,姑姑他们只是带我出去吃饭,倒也没真的敢动我。”凤栖梧解释。 陈冶秋哼了一声:“道士说的也不算错,我们在一块儿之后,也让他们吃了苦头。” “那不是道士说得准,那是你对我好。”凤栖梧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陈冶秋高兴起来,吻着她的颈子,说你知道就好,世界上除了凤衡,还有我真心对你。 凤栖梧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在日本待了六年的事儿,凤栖梧一笔带过,说无非就是读书、升学,交往的都是女孩儿,平平淡淡。等她要回北京了,凤家人怎么商量安排她这个人的,她说她也不清楚,只是被通知,凤衡会娶她,她将来会是凤太太。 “阿衡说过的,我是他的债,只要我需要,他会一直还下去。”凤栖梧说,语气中却有些怅然,“但我哪里需要他这么还……” “你……”陈冶秋听凤栖梧这么说,心中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你喜欢他?” “我当然喜欢他。”凤栖梧毫不犹豫地说,“他像父亲,也像哥哥,他是我的家人。他也一样,他爱我,但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我是他养大的,也是他的家人。” 陈冶秋感受着她说话时不停起伏的肩膀,听着从他怀里传来的声声表白,心里不发闷是不可能的,却也实在没办法再跟凤衡遥遥较劲。 他为凤栖梧做的,的确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只是…… “凤衡去美国工作之后也顾不上你,这一年里光我看到的这些事儿就已经够多了,他却什么都没做。”陈冶秋闷闷地说。 “阿衡也有很多事儿要做,他虽然看着风光,但也很受掣肘,凤家这几年非常不好,国内挣不了钱,都是他在海外的业务贴补,他也很难。”凤栖梧解释道,“我还在凤家,他得顾着我。” 第98章 “他为什么不离开凤家?”说到这个,陈冶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们为什么不一起离开?” “要离开的。”凤栖梧抬起手,轻轻点了一下头顶的树叶,话像是说给他听,更像是说给虚无空间里的自己听,“我们是要离开的。” 陈冶秋忽然想起凤淼说的,她和凤衡今年年底就去美国的话。这就是他们的打算吗?等一个羽翼丰满的机会,彻底离开凤家? 他顿了一下,抱着凤栖梧的胳膊收紧。 “喃喃,你可以只离开凤家,但留在北京好吗。”陈冶秋说,“和我在一起,没人会……” “我们不离婚了,我说过的。”凤栖梧打断他,转过身和他对视,“阿衡不喜欢你,他不同意把我交给你。” 陈冶秋的眉心肉眼可见地跳了跳:“我安排一下,近期飞趟美国去见凤衡。” 他突然有种要去见岳父的拘谨。 凤栖梧笑了起来:“他不会见你的。” 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岳父不喜欢他。 “他会的。”陈冶秋这次倒是很坚持,“除非……你不想让我见他。” “我的确不想,美国太远了,你走了我会想你的。”凤栖梧把陈冶秋推倒,趴到了他身上,“我们已经分开得够久了。” 陈冶秋对她的投怀送抱自然受用,却也明白她所说所做的用意。 凤栖梧从来就无所谓和不和他见面,她无非是不想让他去见凤衡。这件事已经有定论了,他们不离婚,而他,应该守住他之前狂乱之下的妥协,永远做她的地下情人。 陈冶秋扶住她的腰,抬头去够她的唇:“你对我不公平……” 凤栖梧的长发落在他脸上,羽毛般轻扫着他,像在心头挠了一下。 “我知道。”凤栖梧把头发别到耳后,轻笑着看他,“你会生气吗?” 酥痒消失,只给陈冶秋留下了平静的遗憾。 “气多了就习惯了。”陈冶秋叹了口气,手轻轻抚上她的腿,裙摆慢慢往上,“反正你也不会因为我生气就妥协。” 他一直情绪稳定,只因为凤栖梧,他生了一回又一回的气,次次都让他肝儿疼。现在想想,他还是对她没辙,只能这样。 屋里没有开灯,今天又是残月,陈冶秋只隐隐约约看到被他撩起的裙摆下,凤栖梧的腿。 大腿上有一颗痣,他见过,记在心里。痣非常小,仔细抚摸下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再往上,有一道十厘米左右的疤,是在凤家答谢会上留下的,她的噩梦,他的疏忽。 陈冶秋摩挲着凸起的疤痕,问她:“恨他们吗?” 他指的是凤衡的父母,如果没有他们的飞机失事,她不需要承受这些事。 “不恨了。”凤栖梧摇了摇头,直起身子,却也没离开陈冶秋。 “为什么。” “归根结底他们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们是阿衡的父母,阿衡对我很好,我恨不起来。”凤栖梧无所谓地说着,手指在陈冶秋手臂上打着圈儿。 “其他人呢?” 第108章 今夜可圆满 “他们没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恨。” “他们做了这么多。”陈冶秋的手停在她的疤上。 “但他们也给了我不一样的生活,我是说远离胶林的生活。”凤栖梧看向他,笑了笑,“听着很无情吧,但事实就是这样的。没有老太太,没有他们,也没有现在的凤栖梧。” 陈冶秋知道她看得开,倒不知道她看得这么开。 他的视线从凤栖梧的腿上移开t,辗转到了她脸上。 凤栖梧也在看他,眼里饱藏深意。 “你现在知道了全部的故事了,陈冶秋。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和凤衡的关系。”凤栖梧慢慢抬起手,伸向背后,裙子的拉链随着她的动作落下。 声音落在陈冶秋耳朵里,犹如战起时的号角。 他动了动上半身,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目光灼灼地看着凤栖梧。 凤栖梧脱掉了裙子,连同内衣,薄薄一件,柔软地吊在手指上。 面前的凤栖梧是赤裸的。 或许,在她说完自己的故事之后,她在陈冶秋面前才真正赤裸,之前往往,都包着层纱。 陈冶秋的呼吸深了些,伸手去拉扯她手里的玩物。 凤栖梧却不打算被他抢占先机,她抬起他的手,用这件天下最柔软的织物捆住了他的手腕。 手法不怎么流畅,捆得也松松垮垮,和陈冶秋做过的大相径庭。 但陈冶秋并没有挣脱开,只是叠着手腕,深深呼吸。 钻进陈冶秋的臂弯里,凤栖梧又去解他的扣子,一颗一颗,漫长又煎熬。 “不用这么麻烦。”陈冶秋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提醒道。 凤栖梧早已经感受到他的慷慨,听他这么一说,手往下挪了几寸:“这两天喝了不少酒,今天累吗?” 陈冶秋没说什么,眼神倒是看向了盘子里吃空了的生蚝。 补过了,今夜可圆满。 凤栖梧了然地笑了起来:“今晚是赔给你的,谢谢你听我说故事。” 陈冶秋也笑了,再多的话已毫无用处,唯有把握眼前人。 玉观音起伏,玉一样的人也起伏。 片刻不停的喘息发生在北京的寒夜里,在西双版纳苍茂的潮湿雨林里,在凝望的眼眸交汇处,在指尖划过的皮肤上。 一片叶子经不住摇曳摧残,落在陈冶秋身上,立刻被他身上灼热的汗水浸染,边缘焦化,缩成小小一弯。 陈冶秋闷哼一声,挣脱开手上的束缚,一只胳膊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胳膊覆上了她的腰身。 刚才不动是情趣,现在动,是忍不住。 他做不到不碰触她,做不到不抱着她,做不到不去吻她,做不到在这个夜里只做一个被动的施与者。 “喃喃……别离开我。”鼻尖和凤栖梧的轻触,唇碰上又分开,陈冶秋虔诚求告。 感受着陈冶秋身体的投诚,凤栖梧笑了起来:“怎么会呢。” ------------------ 鹤望兰的叶子不再摇曳之后,陈冶秋把凤栖梧抱回了卧室。 凤栖梧昏昏欲睡,陈冶秋给她盖好被子,去客厅收拾了一地的狼藉。 把陆龟放到书桌上,他看到凤栖梧下午改的稿子。 小说写到男女主角的分离,但没有写完,凤栖梧乱七八糟地写了几个字:男主应有什么反应。 她应该是没想好男主角应该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分别,故事又应该如何发展。 陈冶秋叹了口气,拿起笔写了几个字,才将稿纸放回桌上,回卧室洗澡了。 浴室水声传来,凤栖梧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挡住漆黑夜色的纱帘。 她的视线落在纱帘一颗颗针织的小点上,像一滴滴落下的泪。 刚才情绪翻涌时,陈冶秋看着她说,喃喃,想哭就哭出来。 凤栖梧知道,那时她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可她现在怎么可能还哭得出来,尤其是面对他。 这次回西双版纳,她前几天哭了好几场。回程那天,凤衡说,如果她真的这么喜欢陈冶秋,这次分开真这么痛苦,不如妥协一次,回了北京就去找他。毕竟陈冶秋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会误会也在所难免。而自己也乐意配合,先不回美国,替她和陈冶秋好好谈谈。 凤栖梧笑了笑,再看向凤衡时,早已经没了之前的歇斯底里:“以前就打算好要分开的,硬是拖到现在,活该受罪。” “打算好?”凤衡问,“你是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就说好了什么时候要分开?” “不是。”凤栖梧摇摇头,“凤岭的事儿结束后,我就想好要和他分开,再不见面了。可是……出了意外,计划赶不上变化。” “是因为陈冶秋借钱给凤岱的事儿?”凤衡又问。 “不,这是你要处理的事儿,我不插手。”凤栖梧摇了摇头,“我说的是谢英声。” 凤衡扬了扬眉头,一副细听分说的表情。 “那时候我打算好让谢英声发现我和陈冶秋的关系,还特地让小光帮我安排了谢英声一家吃饭的包间紧挨着的房间。我请了melisa乔吃饭,打算和她聊聊我和陈冶秋的关系,以她的嗓门儿,谢英声一定能听见。” “但是?” “但是……那天不凑巧,陈冶秋一直跟着我,阿岚又和朋友一块儿来了,人一多,我们就被安排去了其他地方。”凤栖梧无奈地笑了笑。 “但是?” “但是……谢英声还是发现了。” “你做了什么?”凤衡皱眉,担心凤栖梧做了什么要命的事儿。 “只是给陈冶秋递了颗糖。” “谢英声还算敏锐。”凤衡放心下来。 他并不知道那天陈冶秋的手是如何黏在凤栖梧手上的,只觉得是个稀松平常的小动作罢了。 凤栖梧没有过多展开,只是继续和凤衡说她当时的情况:“当天晚上,不知道melisa乔和陈冶秋说了什么,他打电话来,语气不对,态度也怪,还要我和他一起去香港。我觉得这简直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可以迅速摆脱他了,于是就拿着劲儿和他吵了起来,让他气急败坏。果然,他后来就没有再来找我,在我看来,这已经是最体面的告别了。” 第99章 “但是?” 这件事显然是有后续的。 “……后来我就一直呆在老太太那儿,等着谢英声闹到凤家去,把我们的事儿捅到老太太面前。可左等右等,她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凤栖梧自嘲地嗤笑一声,“是我们疏忽了,也是我对她了解不够透彻,没意识到她是个注重体面不会自己出手的人,而且……那时候她已经和陈冶秋的秘书李纯真在一块儿了,她有了寄托,不记恨陈冶秋对她的无视,当然也不会因为陈冶秋和我的事儿闹起来。” “小光都没发现这事儿?” 凤栖梧点头说:“我们复盘了一下,觉得他们好上的那天,应该正好是我给小光过生日的日子,他在我这儿,没机会发现他们之间的事儿。之后李纯真又一直和陈冶秋到处出差,他们也没机会在一块儿,我们自然无从得知。等我们发现时,我和陈冶秋已经很久不见面了。” “看来真是天意。”凤衡摇了摇头,再一次劝她,“我一直不希望你做这些事儿,所以上次在机场才发这么大的火说你。现在连上天都要你别做了,喃喃,你听话,别继续了好吗?我这边已经差不多了,今年内一切都能结束。” “但是……”凤栖梧瞥了凤衡一眼,学着他的样子说了个但书,语气坚定,“我等不及,阿衡,我不想等了。而且,现在有新情况,和我们当时想的大不一样,我们要成事儿,只能找其他方法。” 凤衡沉默着,思考她的话。 凤栖梧不想给凤衡太多的时间考虑,他左思右想,最终都会着落在对她的保护上,可现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被人保护。 因此,她接着说:“我不想放弃这个构想,谢英声是我能抓住的最后一个机会。当然,开始我也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所以,我们改变了计划。小光说陈冶秋和谢英声都会去日本使馆的晚宴,我也去了。我特地晚到了很久,只想见了陈冶秋、让谢英声看到了他是怎么对我的就走。” 凤栖梧像是想起那天和陈冶秋在墙角的翩翩起舞,和在不远处偷窥的谢英声,冷笑道:“谢英声有了李纯真,就算陈冶秋对她再冷淡,她也不会主动和他撕破脸的。既然仇恨行不通,那就让她嫉妒,嫉妒我,然后想方设法毁了我。” 男女的角力演变成女人的战争,更加不可挽回。 “喃喃。”凤衡不赞同地叫了她的名字。 凤栖梧耸了耸肩:“没事儿的,我不在乎这些。” 她把视线转向窗外,版纳的热风扑面而来,让她不耐地皱起了眉头:“这么做时间虽然会迂回一些,也许还要做些其他的事不断刺激她,但这也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他们沉默下来,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和陈冶秋……之前或许是假的,是虚与委蛇。但后来,起码在日本,你对他的感情肯定是真的。”凤衡开口,又说回到了陈冶秋身上,“不然你不会想离婚,想把他介绍给我。既然如此,我更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下去。这事儿总有结束的时候,你却还年轻,不要鱼死网破。” “阿衡。”凤栖梧打断他,“你要退缩了t吗?你心软了?” 凤衡一滞,眼睛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胶林,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有没有其他的方法。” “这是唯一的方法。”凤栖梧梗着脖子,有些赌气地说。 凤衡摘了眼镜,拿衣角轻轻擦拭起镜片来。 凤栖梧知道,这是他不高兴的表现,于是她低下头,良久不语。 一滴泪落在手背,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凤衡看着她,挣扎许久,还是妥协。 “对不住,又把你惹毛了。你决定了的事儿就不会放弃,我明白,不说了。”重新戴上眼镜,凤衡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只一点,以后不要为他哭了。” 凤栖梧擦干了眼泪,说上次已经是最后一次为他哭了,这次是因为你到现在还举棋不定。 凤衡点头说好,还是一句对不住。 他们在机场告别,各自奔赴战场。 陈冶秋洗完澡,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亲了亲凤栖梧,安然入睡了。 凤栖梧背过身去,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在我的事儿上,陈冶秋太情绪化、太难以控制,也太影响我了。这是个教训,我不能分心去谈情说爱,不能把全部的注下在他身上,更不能让他知道所有的事儿,不然我们会很被动、很危险。” 她对凤衡说的话,时时刻刻在脑海中复诵,是对自己的警告。 腰上忽然多了一双手,很沉,很热,让人无法忽略它的亲近与占有。凤栖梧往身后靠了靠,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腰,踏实下来。 【80%】 第109章 自投罗网(一) 陈冶秋去上班前,把凤栖梧叫醒了,让她送送自己。 凤栖梧迷迷糊糊起来,没穿鞋,踩着陈冶秋的脚面把他送到了门口。 “你就这么送人?”陈冶秋皱着眉看她。 “那还怎么送?” “我是不是还得把你再送回去?”陈冶秋抬了抬脚背,指向她的脚。 凤栖梧笑了起来,蹦到他身上:“带我回去穿鞋。” 回到卧室,穿了鞋,又把人送到门口。 陈冶秋还是皱眉。 “又怎么了?”凤栖梧抬脚,晃了晃脚尖挂着的拖鞋,“鞋都穿好了。” “衣服呢。” 鞋是穿了,原本套在外头的睡衣又不知去向,身上只剩睡觉时薄薄的一件衣服。屋里暖气虽然热,但也远不到穿这么清凉的份儿上。 “找鞋的时候嫌麻烦,脱了就不知道放哪儿了。”凤栖梧又拉住他,“有点儿冷了,再陪我回去找找衣服。” 陈冶秋眯起了眼睛,随着她又回了卧室。 再出来时,陈冶秋不得已又换了身衣裳。之前的那身成了裙下鬼,皱得没法儿再穿了。 “泼皮。”他看着终于真心实意要送他出门的人,低头吻她。 凤栖梧笑了起来,躲开他的唇,替他捋了捋头发。 目光移到他脖子上,凤栖梧轻轻呀了一声。 陈冶秋就着鱼缸的玻璃,看到领口处遮不住的一小块儿红,也有些意外。 凤栖梧一直以来都不许他在她身上显眼处留下什么痕迹,她自己更是小心翼翼,再意乱情迷也只敢把魔爪伸向他锁骨以下的地方。 刚才或许是太忘乎所以,又或许是心结说开没了顾忌,总之是不管不顾了。 “不影响你吧?”凤栖梧揉了揉这块小小的痕迹,问道。 “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要是因为这个生意没谈成,你打算怎么赔?”陈冶秋挂断了老陈给他打的第三个电话,看向凤栖梧。 “因为这个谈不成的,也不是什么好生意。”凤栖梧拍了拍陈冶秋的前襟,打开了门,“再不走就快中午了。” 陈冶秋看了看表,也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又偷了个吻,转身走了。 大门关上,凤栖梧笑容淡了下去。 磨磨蹭蹭吃了早餐,喂了陆龟,喂了鱼,她坐到书桌边,准备把昨天改好的内容重新输入电脑。 翻到最后,看到了陈冶秋的留字。 他写欧楷时端正磅礴,写硬笔倒是潇洒风流,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又或许两个都是他。 “望之却步……”凤栖梧轻轻念着他写的四个字,想起从日本回来后的桩桩件件,不由得将纸拿得近些,靠近了唇边。 纸上有他的味道。 凤栖梧拿起笔,把陈冶秋的字迹划掉,又重重写了四个字。 自投罗网。 随后,纸被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 陈冶秋到公司晚了一个半小时,上午的事儿忙完时,已经迟了和谢英声的约。 但他早早让李纯真过去,既防着谢英声跑,又算是给她找个依靠。 到了订好的餐厅,陈冶秋注意到谢英声脸色不大好看,李纯真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直觉两个人像是吵过架,倒也装作不知道,施施然坐在谢英声对面,说了句好久不见。 谢英声看向陈冶秋,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师哥要是忙,何必约在今天,我也有事儿做,书画院那边……” “书画院那边我替你打过招呼,只要是你的作品,他们照单全收。”陈冶秋随意说着,像是极为谢英声打算,“你压力不必那么大。” 可这话在谢英声听来,却是话里有话。 陈冶秋并不把这样高规格的书画展当做个多重要的事儿,推什么作品上去,全是他的一句话或一个人情。 这和她爷爷说的正相符,像谢家这种说到底不过是手艺人的世家,在真正能呼风唤雨的人面前,不过是用来消遣的。 另一角度来说,陈冶秋也在提醒她,如果不是他的关系,自己的作品能不能上展览还不好说。 第100章 谢英声的手悄悄攥紧,脸色也越发不自然起来。 陈冶秋看着她好像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疑惑地看了眼李纯真。 他倒真没有别的意思,自己是来谈和解的,怎么可能一开口就给人下马威。再说了,他今天心情非常好,并不是随意找人不痛快的时候。 “但我今天确实很忙,十二点半要走,现在……”陈冶秋看了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足够我们把事情聊完。” 谢英声明显看到自己手背上的青筋在一跳一跃。 她被李纯真好说歹说地带来,傻傻等了一个小时不说,陈冶秋又要先走。 年底在陈家又何尝不是这样,陈冶秋自个儿跑了。 起初她以为陈冶秋只是去找凤栖梧,欲望宣泄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可没想到,他一走就是没了音讯,留下她一个人面对着一家子人的质问和陈克的怒火。 她是最无辜的那个,却不得不面对一切。 她到底是有多不被他瞧得起,才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对待。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聊的。”谢英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强自镇定着,“没出什么变化,一切照旧就可以了。” 陈冶秋扬了扬眉毛,似乎并不赞同她的话,但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把菜单递给李纯真:“先给谢小姐点些吃的。” 语气平常,好像李纯真生来就知道谢英声喜欢吃什么似的。 “那您呢……”李纯真拿着菜单,犹豫着看了二人一眼。 “点个三明治,一会儿带走。” 李纯真点了点头,离开了餐桌边。 “现在情况变了。”等人走了,陈冶秋才开口,“你和我,都不一样了。” 谢英声抬眸看向他,觉得他话里有话。 但他的表情很自然,没有嘲讽,没有讥笑,只是就事论事,冷静客观。 谢英声以前喜欢他这个表情,现在却恨得钻心。 目光下移,她注意到陈冶秋脖子上的一处红痕,衣领遮不住,他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展示着。 展示给她看! 她把视线从他脖子移到面前的杯子上,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杯子烧出个洞来。 那个女人!那个别人家的太太!他就这么喜欢?! 第110章 自投罗网(二) “老师最近去了我家几回,想必知道我爷爷的想法了。他后来没再去找我爷爷,也没来找我,你也应该懂他的意思。”陈冶秋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偶尔喝口水,从容地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儿。 和他提议他们在一块儿时一样。 什么都是他,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可他和凤栖梧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身段那么低,那么自甘堕落!他可以跪着给她穿鞋,可以接受她施舍似地吻他,可以为她做个上不得台面的奸夫! 自己和凤栖梧相比,究竟差在什么地方! 谢英声咬着嘴唇,久久不出声。 陈冶秋注意到她的反应,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谢小姐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他以为,谢英声会感激他的不点破,并如释重负地满口答应。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他想起melisa乔的话,女人的想法很复杂。 “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谢英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生硬地问道,“既然我们都说好了是合作关系,我也从没有管过你和……和其他女人t的事儿,为什么又要改变。继续下去,对我们都好,不是吗?” 陈冶秋的眼睛在谢英声脸上扫视了一遍,问:“你想继续?” “对。”谢英声放下茶杯,手指下意识地抹干净杯口沾着的口红印,“你之前说得对,我要的东西,只有是你女朋友时才能得到。我现在得到了,不想放弃。” 陈冶秋明白过来,看着她,慢慢往椅子里靠。 要这些,那就简单了。 “你不用担心事业发展和资源的问题。我找了个朋友,未来十年内,他每年会帮你策划个展,要求你提,费用我来承担,你的字画我也会让人继续捧着,大学的客座资格,将来只多不少。”陈冶秋说,“你不用只当个被养在家里的挂名太太,你有才华,有样貌,只做你自己就可以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地方,你当初也是这么设想的,不是吗。” 谢英声心烦意乱,她倒不知道陈冶秋记忆力那么好,当时和他讨价还价时说的话,都被他原封不动送回来了。 他是要她自己把当初说过的话生吞下去,哪怕里头已经混进了虫子。 “陈冶秋,你不公平。”谢英声有些眼眶泛红,“要开始的是你,把我带进这个圈子的是你,现在要抽身,把我丢下的人也是你,你对我不公平!” 陈冶秋说完要说的,本已经不想多谈,可听她这么说,他又忽然想起昨夜,他也是这么和凤栖梧说的。 凤栖梧不离婚,更不让他去找凤衡,对他也不公平。 轻笑了一下,陈冶秋收回了思绪,像凤栖梧问他的那样,问谢英声:“我知道,你会生气吗?” 谢英声怔怔看着陈冶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但她知道,他笑的时候,一定是想到了凤栖梧。 她浑身发冷,冷得开始发抖。 “我当然生气。这个圈子里的人拜高踩低惯了,你说的那些根本弥补不了什么。”谢英声恨声说道。 “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无法继续合作下去的理由。”陈冶秋轻叹口气道,“我们说不到一块儿去。” 谢英声像是溺了水的人,呼吸不上来。 他们当然说不到一块儿去,陈冶秋的心里从来没有接纳过她,更从来没有在乎过她说了什么。 他们本来就不公平。 “谢小姐,我们的关系起止是我对不起你,我很抱歉。”陈冶秋不想多说了,“但现在不是你做选择的时候,这件事只能按我说得做,到此为止。” 不等谢英声再说什么,陈冶秋又补充道:“刚才我说的,都算数,你不会因为不是我的女朋友而失去什么资源。另外,我个人再补偿你一笔钱,保证你将来的生活,支票我会让李纯真转交给你。” “你为什么要给我钱?”谢英声忽然提高了音量,像是遭受到了奇耻大辱,“你觉得我图的是你的钱?!” 陈冶秋有些厌烦和她继续说这些车轱辘话了。 谢英声当然不要钱,她有才华,她有样貌,她可以自己挣到钱,说过很多遍了。 可即使她是因为占着陈冶秋女朋友这个名,才有人捧她,才挣到的钱,她也该有些觉悟,不能永远躺在这身份上,不为自己谋划。 一旦身份没了,她就哭天喊地,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更何况,他提出的条件可以弥补她将来不是陈太太的损失,这时候她却又清高上了。 和不聪明又不识时务的人在一块儿,陈冶秋实在觉得心累。 “你说我们要合作,我挣扎过,争取过,你不愿意。好,我现在接受了,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互不干涉,我只要一个身份,你又不愿意了!”谢英声梗着脖子问道,“陈冶秋,是不是我怎么做都不对,都不合你的心意!” “我要是你,现在已经拿着支票走了。”陈冶秋不再有耐心,回头看了眼远远站着的李纯真,点了点自己的手表。 李纯真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架势也知道他们多半谈崩了,当然,是以谢英声的全面溃败终结。 他不想谢英声再面对陈冶秋,立刻按陈冶秋的指示,打电话让老陈到餐厅门口来接人,自己又转身去取早备好的三明治。 陈冶秋很满意李纯真的机灵,再看谢英声,腻烦地摇了摇头。 “谢小姐,现在起,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又看了看表,不到二十分钟,这是唯一一件让陈冶秋满意的事儿了。 离开餐厅的时候,陈冶秋迎面碰上了凤淼。 凤淼见到他很意外,但视线朝餐厅里瞥了一眼,看到窗边沉默坐着的谢英声,她像是反应过来,识趣地朝他笑笑,让开了路。 陈冶秋看了凤淼一眼,点了点头,离开了。 谢英声的余光瞟见了门口的动静,侧头过来,凤淼玩味的笑容被她看在眼里。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抬了抬下巴,也笑了起来。 这个笑倒是让凤淼脸色沉了不少,谢英声像是在看她,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 手下败将罢了,装什么高深莫测。 当天晚上,谢英声被陈冶秋甩了的消息就在几个聊天群里被添油加醋地传开了。 凤栖梧看到消息,悄悄退出了群聊界面,投入陈冶秋的怀抱。 【85%】 第111章 流星来的那一夜 陈家近期开始和华尔街的投资公司接触,共商收购持牌公司一事。 陈冶秋作为牵线人,又是少壮派,自然去香港做了排头兵。 第101章 谈判进展得异常不顺利,美国佬那边又加了很多条件、诸多限制,陈冶秋提了很多解决方案,却仍是谈不拢。 他总觉得美国佬在针对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了。 谈得实在恼火了,陈冶秋提出休息两小时,避开公司下属,独自去了楼下抽烟。 靠近西九龙站的新大楼,豪华精致,但交通复杂,又总有各种车经过,看着乱七八糟,让陈冶秋更觉得烦躁。 他想了想,拿出电话拨了出去。 那头接起了电话,轻轻嗯了一声。 陈冶秋好像看到她坐在书桌前托着腮,没精打采地拿食指胡乱敲着字的样子,估计又灵感枯竭了。 “在做什么?”他还是问道,语气稍缓。 这次他猜错了。 “有朋友约我一起吃饭。”凤栖梧笑道,“我在等她。” “melisa乔?”陈冶秋有些疑惑,她很少提到朋友,她的生活里除了那些凤家的,也不剩什么人了。 “乔小姐是你的朋友,从来都不是我的。” 陈冶秋扬了扬眉头,他也知道,melisa乔对凤栖梧有亲近,也有防备,凤栖梧自然也忌惮着。 “你吃饭了吗?”凤栖梧又问。 “还没,谈不出什么成果,都没胃口。” 这时有人找陈冶秋借火,他随手替人点了,忽然觉得熟悉,像是他和凤栖梧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凤栖梧突然问。 陈冶秋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手机,确定他们没在视频。 “你怎么知道?”他好奇地问。 “我是小吉星,我就是知道。”凤栖梧得意地笑了起来,“说对了?” 陈冶秋还是笑,她这小吉星水分多大,自己还不知道么。 他心情好了很多,跟她说起刚才有人借火的事儿,以及他们在谢老生日宴上一起抽烟的事儿。凤栖梧也笑了。 “喃喃,我后天晚上回来,到时候让拉克申先把你接去我家?”又说了些寻常的事儿,陈冶秋问道。 “好。”凤栖梧回答地很爽快。 陈冶秋总算舒心了。 挂电话前,他追问了一句:“想我了吗?” 看到她等的人穿过一张张桌子,离她越来越近,凤栖梧笑弯了眉眼,和电话里的人说:“嗯,很想你。” 西九公路的车似乎一下子少了,视野豁然开朗,瞧得见远处的平静海面。 “后天见。”陈冶秋挂了电话。 凤栖梧也挂了电话。 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她朝隔桌而立的人笑了笑:“谢小姐,请坐吧。” ------------------- 两天后,陈冶秋下了飞机,没有等到老陈,倒是拉克申来接他的。 “你怎么来了?”陈冶秋让李纯真安排好一同出差的几个同事的车,才跟拉克申一起走了。 “阿图玛说在其他地方等您,有惊喜。”拉克申把行李箱像个小手办似地放进后备箱,又替陈冶秋拉开了车门。 “阿图玛?”陈冶秋抬起的腿又落了回去,侧头看着拉克申。 “凤小姐。”拉克申很认真地说,“她说她不姓凤,叫她凤小姐她听着不顺耳,要我管她叫阿图玛。” 陈冶秋想了想,大概是凤栖梧也厌倦了自己作为凤家人的身份,这倒是个好事儿。 “阿图玛是蒙语?什么意思?”坐上车,陈冶秋没有拉起前后排的隔档,倒是和拉克申聊了起来。 “漂亮姑娘。” 倒是配她。 陈冶秋笑了笑,想给漂亮姑娘打个t电话,可电话拨出去,却是忙音。 又拉黑了?就是这惊喜? “她说在哪儿等我?”陈冶秋问拉克申。 “密云。” 陈冶秋微蹙了眉头:“密云?” “密云。” --------------------- 车果然往密云开了。 路边耸立着一个连着一个的九米口径大锅和天线,往里走,路面开始漫水,周遭也愈发漆黑。 到了五十米口径的大锅下,车停了。 有人打开铁门,把陈冶秋带了进去。 进了屋,领他来的人请他往里走,然后悄然离开,拉克申也站在门口不进去了。 陈冶秋四下瞧了一眼,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慌乱。 一边朝开着的一扇门走去,陈冶秋一边观察着周遭的硬工业环境和随处可见的二氧化碳压力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紧不慢。 来到门前,陈冶秋发现那里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很多台仪器设备、显示屏、大面积的操作台,以及几个工作人员。 陈冶秋终于有些疑惑起来,目光从全神贯注校准着设备的人身上挪开,在屋里逡巡。 终于,他在角落里看到了凤栖梧。 她正听一个工作人员说着什么,时不时点头。 和她说话的人看到陈冶秋,朝凤栖梧示意了一下,凤栖梧转过头,露出个更大的笑容来。 见她没和往常一样,在人前对他避而远之,陈冶秋舒了口气,走了过去。 “刚下飞机,累不累?”凤栖梧问。 陈冶秋摇摇头,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今晚有七星连珠,他们在做观测。”凤栖梧解释道,“我托阿衡找人带我进来凑凑热闹。” 陈冶秋看看周围,点了点头:“喜欢看星星?” “喜欢。”凤栖梧笑道,“小时候总看,到了北京,发现北京没有星星。这次赶巧来天文台,总算能看到星星了。” “你可能要失望。”陈冶秋想起路上看到的那些大锅,笑道,“这里都是射电望远镜,接收的是射电信号,你想看的星星不在这儿。”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看向刚才和她说话的人。 那人点点头,疑惑地问凤衡没跟您说吗?咱们这儿是射电天文台,研究波形数据的。 凤栖梧一下子蔫儿了,满眼的期待变成了失落。 “深圳天文台就有光学望远镜,我从香港过去也方便。你早来找我,早就看上星星了。”陈冶秋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瞧,如果凤栖梧找的是他而不是凤衡,她早就如愿了,可见他还是比凤衡要靠谱儿很多。 凤栖梧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有些泄气地看了看陈冶秋,小声嘟囔着:“我又出不了北京。” 还在为凤衡找补,陈冶秋轻嗤一声,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问:“想回家吗?” 凤栖梧想了想,说来都来了,看会儿吧。 陈冶秋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陪着她一块儿接收来自浩瀚宇宙的信号。 加热系统已经提前工作过了,观测人员开始进行望远镜镜面的指向校正。系统状态显示校正完毕,观测人员发送指令,望远镜发出巨大的轰鸣,开始缓缓转动,转向了待观测天体。 持续的非阵列观测中,数据图不断吐出,像是光谱,确实没有星星的照片。 凤栖梧最后一丝期待也落了空,肩膀一塌,无奈地朝陈冶秋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陈冶秋嗯了一声,和她一块儿走了。 出了控制室,密云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凤栖梧打了个寒噤,却又立刻被头顶的漫天星斗吸引住了。 “原来这儿就能看。”凤栖梧高兴起来,索性站在天文台的院儿里肉眼观测群星闪耀。 陈冶秋让拉克申去车里拿了条毯子,跟在她身后,等她站定,用毯子包裹住了两人。 “多此一举,还欠了凤衡一个人情。”他吻着她仰起的脸,又开始阴阳怪气。 凤栖梧没搭理他,继续仰望夜空, 看得久了,夜空流动起来,像一只虎鲨在缓缓前进,遥远的星星点点则是虎鲨背上的白色斑纹。 天文台这儿和其他地方不同,没有一点的光污染,因此星星比其他地方亮很多。亿万年前星体爆炸后的余晖落进凤栖梧的眼睛里,她的眼睛也明亮许多。 陈冶秋心中充盈,忍不住低头去亲她。 只是轻轻地啄一口显然不够,他抬起她的下巴,想要更贴近些。 “你别闹。”凤栖梧躲避着他的吻,“一会儿要是有流星,耽误我许愿。” 陈冶秋正在做想了许久的事儿,哪里能轻易妥协,他只是嗯了一声,吻却还是继续落下。 恰在此时,果真有一颗极细小的流星划过,转瞬坠向东北方向。 余光瞟见最后的一丝光亮,凤栖梧倒吸一口凉气,懊恼不已。 陈冶秋也没想到凤栖梧真是言出法随,今儿还真有流星。可惜没让她看到,他也有些抱歉。 低头瞧见凤栖梧瞪他,陈冶秋笑了笑,抱着她的胳膊紧了又紧,说道:“喃喃,流星实现不了你的愿望,但我可以。” 凤栖梧哼笑了一声,显然并不把他的话当真。 “真的。”陈冶秋说,“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可以实现。” 第102章 “什么都可以?”凤栖梧侧过头看他。 陈冶秋毫不迟疑地嗯了一声。 “好吧。”凤栖梧叹了口气,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东西,递到陈冶秋面前,朝全知全能的他许下心愿,“万能的陈冶秋,我希望……你和谢小姐永结同心。” 星空瞬间黯淡下来。 陈冶秋看不清她手里的东西,伸手一摸,心中已然冷了下去。 那是一颗珍珠。 原本戴在凤栖梧的脖子上,后来散落一地,被谢英声捡走了。 第112章 这就是你的痛苦 陈冶秋拿过珍珠,毫不犹豫地丢出去老远,说出的话连声音都像是带着冰碴:“她找过你了?” 凤栖梧点了点头:“你给我打电话那天,我等的人就是她。” 陈冶秋眉头深锁,回忆着谢英声是通过什么途径,又是在什么时候知道了他和凤栖梧的事儿。 他想到了李纯真。 “我们和乔小姐、凤岚、爱苏露吃饭的那天,谢小姐也在那间餐厅,她自己看到的。”像是知道陈冶秋在想什么,凤栖梧解释道,“所以,她知道很久了,她大概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一直没有和你摊牌,也没有找过我。” “那现在她找你做什么?”陈冶秋警惕地问,“我已经和她说明白了,结束了。” 凤栖梧看着陈冶秋,笑了笑,说了和melisa乔一样的话。 她说,女人的想法是很复杂的。 ------------------- 谢英声找上凤栖梧,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想好要说什么。可等她醒悟过来时,她已经和凤栖梧定好了见面时间。 她犹豫再三,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和凤栖梧见上这面。 她鄙视自己,怎么会想要像那些原配那样,哭丧着脸却佯装强势地去找第三者谈判呢,她怎么能允许自己做出这么跌份儿的事儿来呢。 可……不找凤栖梧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陈冶秋爱她凤栖梧爱得无法自拔,甚至想要自毁,顺带也毁掉她,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凤栖梧比她到得早,一个人坐在桌前讲着电话,眉目含笑。 谢英声站在餐厅外头远远看着。 她知道电话那头一定是陈冶秋,只有他才会让凤栖梧有那样的神情,可仔细去看,她又总觉得违和。 凤栖梧在笑,却又不是在笑。 谢英声深深吸了口气,挺拔了身姿,慢慢朝凤栖梧走了过去。 站在桌前,她听见凤栖梧柔柔地说了声,很想你。 然后电话被挂掉了,凤栖梧抬起头,朝她笑了。 这回,倒是真的在笑。 谢英声僵硬着身子坐了下来,优雅地点了菜,然后不说话了,直直看着凤栖梧。 这是她想好的策略,她不主动开口,让凤栖梧不自在,然后自然地落于下风,这是她跟凤淼学的。 可她低估了凤栖梧。 凤栖梧对她的冷漠毫不在意,甚至和以往她们见面时一样,温柔地给她夹菜,和她聊起某一道菜的来历,然后扩展开来,很为她考虑似地说她脸色不大好,该多吃点什么补补。 谢英声的脸越来越沉,手也越来越凉。 她逐渐明白过来,早在她听见凤栖梧那句“很想你”的时候,就已经落败了。 于是,谢英声打断了她,说了一句很程式化的开场白。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离开陈冶秋。 凤栖梧像是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抬眸看着她,说我结婚了,是凤太太。 谢英声嗤笑起来,说是啊,你是凤太太,是靠凤衡、凤家养着的凤太太,你没有工作、没有社交,所以你不需要为工作、生计、未来的事儿发愁,所以你有大把的时间研究怎么勾引别人的男朋友。 然后,谢英声拿出那颗珍珠,放在了桌上。 凤栖梧看着滚圆的珠子悄然无声地落在桌布上t,又轻轻滚了一圈,一直放在耳后摩挲的手指停了下来。 她了然一笑,说原来你都知道了。 谢英声看她这样,几乎是脱口而出,做人家太太的,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和价值。只出一张脸一副身体的,不要给夫家惹事端,应该好好当个金丝雀才对,不然东窗事发,你看是夫家能继续养你,还是情人能把你扶上台面。 在谢英声这儿,早已经不是她和陈冶秋之间的问题了,现在是她和凤栖梧之间的战争。 她是独立女性,她有才华、有事业、有家族的荣耀,她必须取得胜利,女人的胜利。 凤栖梧摆弄着桌上圆滚滚的珍珠,笑道,谢小姐是个上得了台面的人,既开得了个人的画展,又当得了大学的客座教授,还是几个世家的座上宾,我的确比不上。 谢英声脸色阴沉得再挂不住平静模样。 凤栖梧说的这些属于她的成就,哪一样又不是借着陈冶秋的势。 凤栖梧见她不说话,笑了笑,继续问她,如果现在要筹款,想请谢小姐拿出五千万来,以您的身份和价值,包括您的才华,不知道哪天能凑齐? 谢英声说你也不行,不还是得靠凤家。 凤栖梧说,对,所以我们一样。 我们不一样,谢英声气急败坏地否认。她是独立女性,她有才华、有事业、有家族的荣耀。 凤栖梧看着她,点了点头,说对,也不一样,我把这些当成我磨利了的刀,小心爱护着,而谢小姐把这些当洪水猛兽,占了便宜又不愿承认。可不承认吧,还舍弃不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咱们的见面,对吗。 谢英声下意识地攥住了手边的叉子。 凤栖梧低眉看了一眼,笑着说谢小姐是艺术家,手要紧,别弄伤了。 谢英声见凤栖梧是个油盐不进的,牙齿咬了半天,最终只能软了身段,哀戚地垂了眸子,说凤太太,你和我其实处境一样,甚至你还好点儿,凤先生不在身边,他做什么都碍不着你的眼。可我不同,陈冶秋就在北京,在我眼皮子底下和你卿卿我我,现在还要为了你和我分手,难道你看到我这么痛苦,真的不会兔死狐悲吗? 凤栖梧像是惊讶地问她,你痛苦吗? 当然,谢英声说,爱而不得,得而复失。 凤栖梧笑了起来,爱而不得的对象是陈冶秋,得而复失的,则是陈冶秋带给她的一切便利。 这就是你的痛苦啊……凤栖梧叹了口气,第一次朝她露出个轻蔑的笑来。 谢英声被这个笑搅扰得不得不皱起了眉头。 她不明白,这难道还不够痛吗?还要怎么才算痛苦!凤栖梧一个养在家里的女人又懂什么叫痛苦! 凤栖梧平静地把珍珠捏在指尖,轻轻转动着,和谢英声说,爱而不得的何止谢小姐一个,我们凤家也有个女孩儿喜欢他,喜欢得也不比您少,不如您找她聊聊,一起诉诉苦吧,您找我说这些,我实在共情不了,毕竟我得到了您爱而不得的。 谢英声知道她说的是凤淼,凤淼一直对陈冶秋很有兴趣,甚至她和陈冶秋好事将成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 谢英声恨声说,你当我不敢去凤家揭露你们的丑事? 凤栖梧的手指一顿,迟疑片刻才看向谢英声。 谢英声以为拿住了凤栖梧的七寸,终于有些得意起来。 凤栖梧摇了摇头说,你说了又怎么样,凤家不会得罪陈家,一定会把我们的事儿压下去的。我顶多被凤淼针对,但是总伤不到筋骨,你说呢。 谢英声紧咬牙关,发不出声响。 她在凤栖梧脸上看到了和陈冶秋一样的表情。她和陈冶秋一样,瞧不起她,觉得她是个愚笨、无法沟通的人。 凤栖梧继续说,谢小姐是大家闺秀,肯定是做不出那些自降身价的事儿的,不然陈冶秋当初也不会属意你当他的女朋友。可你也知道,陈冶秋从来爱跟别人对着干,别人劝他,他更来劲。我倒觉得,现在对谢小姐最好的,就是把能拿到的握在手里,然后翻篇儿。 谢英声走的时候,桌上的菜还一口没动。 凤栖梧胃口不错,一个人坐着吃了大半,然后结账离开。 临走时,那颗珍珠也被她带走,此刻展示在了陈冶秋面前。 第113章 鞭子伺候 凤栖梧没有把她们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告诉陈冶秋,只挑了重点说。 陈冶秋听完凤栖梧的简单复述,太阳穴突突得疼。 他以为谢英声虽然有点儿清高艺术家的臭毛病,起码还是个会趋利避害的正常人,没想到她竟然越过自己,直接找上了凤栖梧。 看来是之前面子给多了,让她忘了自己不是个好人了。 “不用理她。”陈冶秋扣住凤栖梧的腰,“我们的关系她说了不算。” 凤栖梧摇头道:“你不能把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松,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她当然也说了算的。再说了,放弃你给她带来的好处对谢小姐来说并不容易。” “melisa乔知道我为了你损失了一个大项目都可以揭过,她有什么过不去的。” 第103章 “乔小姐生来就有太多的东西,她当然可以潇洒地对一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弃如敝履,但谢小姐不一样,她也不容易,做不到把得到的东西放开,也是人之常情。”凤栖梧说。 知道她说得也不错,陈冶秋就不说话了,等着看她还要说什么让他更不高兴的。 “这两天我也仔细想了想,现在我们的关系太复杂了,我和阿衡,你和谢小姐,我们都有丢不开他们的理由。既然丢不开,为什么不回到原点,把复杂的关系变简单呢。” “我为什么丢不开谢英声。”陈冶秋沉着脸反问。 “你当初和谢小姐在一起,就是因为她有自己的高尚职业、家事清白、识大体、你的家人也喜欢,是更适合当你女朋友的人选。”凤栖梧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轻声说,“你再想想,你之所以藏着我是为什么,你知道你的圈子不会接纳我,不会接纳我们的关系,我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不会长久,也不该长久。继续和她在一块儿,对你最好。” “凤栖梧,到底是谁想藏着?”陈冶秋打断她,“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对你是什么,你不知道?我在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想不想公开,你不知道?” 凤栖梧笑了笑,知道陈冶秋生气了。 自打知道自己的本名后,他已经不再叫自己凤栖梧或者阿梧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温柔缱绻的喃喃。 现在又连名带姓地喊她,只能是起急了。 但她不得不把话说完:“不管那些了……陈冶秋,现在放手,回归正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我不想看到因为我们的关系,让凤家、陈家,甚至谢家闹得鸡犬不宁。” “这么识大体?”陈冶秋抓住她的手腕,透过浓浓的夜色看向她的眼睛,“还是你不想让凤衡跟着遭殃。” “你知道我和阿衡是什么关系的……”凤栖梧垂下眼睛,语气有些冷了,“为什么还说这样的话。” “你也知道我和谢英声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还把我推给她。”陈冶秋气得脑仁儿疼,对于她的双标,他一再忍让,终于到了极限,“你只考虑凤衡,从不考虑我,从不想为我做点儿什么。凤栖梧,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实在太可笑了,他们三个像个循环,互相要着公平,却谁也得不到公平。 凤栖梧咬着嘴唇,默默不语。 尽管陈冶秋十分克制地压低了声音说话,可他就在她面前,再小的声音,都重得让她难以招架。 “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她找的是我,下一次难保不找上凤家,这要真在凤家闹起来,阿衡……我和阿衡都不会好过。”凤栖梧软了语气,把自己的手放进陈冶秋的掌心,发现他的手和自己的一样冰冷。 她叹了口气,抽回了手。 沉默片刻,陈冶秋还是抓住了她,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暖着。 一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也不动,只有呼呼冷风直往脖子里灌。 陈冶秋像是要把胸腔里的浊气全部吐出似地,长长吁了口气,手一抬,把毯子披到了凤栖梧身上,把她裹成个木乃伊,只留下一张脸还露在外头。 “她的事儿我会彻底解决,你不用再担心什么。”他说,“管好你自己。” 谢英声知道他和凤栖梧的事儿已经很久了,一直忍到现在才发作,看来之前小看她的决心了。 既然机会他已经给过,谢英声不要,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陈冶秋……有些事儿想着或许接受不了,可一旦发生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说不定重新选择,会得到更好的。”凤栖梧像是还想再劝他,“就像来这儿,我本来期待着能看到星团的画面,但现实并不如意。可是一旦放弃了t,从那里头出来,发现肉眼看的也很不错,甚至比那些数据、信号要好得多。陈冶秋……我们之间……” “凤栖梧,上次推开你是我不对,所以这次让你也提一回分开,算咱俩扯平了。”陈冶秋冷着声音打断她,“现在起,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拿鞭子抽你。” 凤栖梧一愣,抬眸看向他,问道:“你有鞭子?” 陈冶秋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算不上多和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问的居然是鞭子。 “你现在要是闭嘴,回家可以拿给你看,要继续说乱七八糟的,挨几下的时候别叫疼。”陈冶秋恨声道。 凤栖梧不说话了,神色复杂地看着陈冶秋。 陈冶秋肃着脸,无声威胁她不许再开口。 凤栖梧深深望向他的眼睛,看到了他坚定的决心,终于笑了。 “回家看鞭子吧。” 陈冶秋睨了凤栖梧一眼,一把将这个被他裹成根棍儿的人扛了起来,丢进了车里。 -------------------- 顺着手中黑色的皮质马鞭,凤栖梧的目光逐渐移向沙发上坐着的陈冶秋。 她试着空挥了几下,破空声在屋里显得暧昧异常。 高跟鞋猛地踩在陈冶秋双腿间的沙发上,震得他下意识地把腿挪得更开些。 “你之前说这个抽在身上很疼?”凤栖梧看着陈冶秋,随手挥动着马鞭,甚是不怀好意。 “想试试?”陈冶秋伸手探向她的脚踝,不甘示弱地问道。 可下一秒,马鞭抽在手上,清脆得叫他忍不住胸口起伏。 “看来是不疼,连印子都没有。”凤栖梧皱着眉说。 疼什么,兴奋更多些。 嘴角噙着笑,陈冶秋配合地抬起手臂,告诉眼前这个陷入其他身份不可自拔的女人,他现在任由她摆布。 果然,马鞭在凤栖梧手中打了个转,来到他的脖子上。 印着繁复家族纹样的软梢鞭头划过他的下颌,逼着他微微抬头。 “眼神还有点儿不忿儿。”凤栖梧垂眸看向陈冶秋,眉毛一挑,马鞭又抬高一寸,“这个时候该叫我什么?” 陈冶秋深吸一口气,眼中笑意更浓。 明明做错事儿的人是她,现在却又人五人六地摆上谱儿了。 “说啊。”马鞭轻轻拍在他脸颊上,凤栖梧眯了眯眼睛。 “……master?”陈冶秋刻意把舌头放平了,才没有露出那让人觉得不够性感的美东口音。 凤栖梧像是很满意他不服又带着沉醉的声音,脸上露出一抹得势的笑来。 “乖。”她顺势解开陈冶秋的领带,在他灼热的目光下缓缓覆上了他的眼睛,“看我做什么,做你该做的。” 这样他就不能再那样看着她了,也不能轻易看透她了。 领带在后脑上打了结,凤栖梧凑近陈冶秋的脸,唇轻轻划过他的,最终去向他的耳垂,咬上一小口,又含住,拿舌尖勾引:“你的这些东西,怎么都这么不正经?” “盛装舞步的马鞭,正经拍卖公司拍下来的,领带,正经店里送来的,不正经在哪儿?”陈冶秋的喉结滚动,手又不由自主伸向她。 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到更多,她温热的呼吸,她发丝的香气,以及她流波的媚眼。陈冶秋觉得凤栖梧在他眼前愈发真实起来,手也轻易可以找到她。 “还嘴硬。” 又是啪的一声,鞭子落下,阻止他妄动的手,这次倒是下了十成力。 可发出闷哼的却是凤栖梧。 陈冶秋蹙了眉,拨开领带,低头去看自己手臂上的半截红痕,以及延伸下去的,落在凤栖梧腿上的另外半截。 “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他轻笑着拿过凤栖梧手里的鞭子,顺势把她也接管了过来,“求求我,教你怎么用。” 业余的到底是业余的,装装样子还成,真到动真格的时候,还是露怯。 “我可不能跟你学坏。”凤栖梧背靠着陈冶秋滚烫的胸膛,感觉到他勃发的生机,悄悄往前倾了身体。 “你还不够坏?”鞭头在凤栖梧的背上慢慢划过,陈冶秋的眼睛烧灼一般,隐隐发疼,“明明就是想借机跟我闹一闹的,倒演得跟真的一样。” 回来的路上,陈冶秋看着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只自己这辆车呼呼跑着,终于明白了凤栖梧的把戏。 来来去去,她都是让拉克申送的,自己没开车,要真和他闹翻了,她又怎么回去。 所以,她一早就想好要和他一起走的。 什么希望他和谢英声长相厮守、什么他们退回原来的关系,都是她故意在他身上发泄谢英声找上她的不满。 她是要他把事儿处理了,把人解决了,少来烦她。 但陈冶秋并不在意凤栖梧这样,甚至很喜欢她为自己吃醋,更喜欢她在自己身上用的这些小心思。 要是换个人,恐怕也是不成。 陈冶秋明白,凤栖梧注定是他最偏的心。 “瞎说……”凤栖梧觉得痒,回身要去夺他手里的鞭子,“不许这么和master说话。” “master?”陈冶秋嘲讽地笑了起来,把鞭子移到左手上,不让她够着。 第104章 领带现在掌握在陈冶秋的手里,他缓缓举起,越过她的头顶,再一寸寸往下,拂过她的眉骨、睫毛、鼻尖,最终勒在了她的嘴里。 陈冶秋打结的功夫比凤栖梧强上百倍不止,不疼,却也不让她的嘴闭上。 领带很快洇湿,禁锢住了舌尖。 听着凤栖梧呜呜咽咽的声音,看着她局促的肢体动作,陈冶秋知道是时候了,自己无法再按捺下去了。 解开衬衣,又将凤栖梧的一并除掉,两个对彼此身体早已分外熟悉的人立刻找到了纠缠的理由。 “自己动,master。”一句话里,大半是呼吸声,“我教你怎么使鞭子。” ****** 马术课学到半夜,人困马乏,领带不知所踪,鞭子也顺着脱了力的手腕掉落在地。 “明天我一天都忙,后天晚上我会去找谢英声,把所有事儿都解决掉。”陈冶秋抱着已有沉重睡意的凤栖梧回了卧室,边走边说,“以后不许再因为她跟我闹了。” 凤栖梧敷衍地点了点头,说后天她和凤岚有约,就不等他的好消息了。 陈冶秋嗤了一声,知道她又是玩儿欲擒故纵的把戏,咬着牙说鞭子就该都抽在你身上。 凤栖梧闭着眼睛笑了起来,说总有机会的,你以后会更想抽我。 【90%】 第114章 再来一击 陈冶秋的车停在胡同口,没开进去,只等着谢英声出来。 谢英声看向爷爷已显浑浊的眼睛,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失望和惆怅。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走了出去,来到陈冶秋的车边。 他没把她约出去,而是选择堵在她门口,已经说明他们之间的这次对话友善不了,而她,也逃避不了。 陈冶秋按下了车玻璃,抬眼和谢英声对视。 谢英声也看向他,眼神到底还有些慌乱。 “我有没有说过,我的事儿,你不能管。”陈冶秋开口,没有一丝迂回。 谢英声咬了咬牙,后退一步,等着他推开车门。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还算明事理,我们分开了,你倒是找上不该找的人了。”陈冶秋依旧没有下车的意思,“谢英声,你实在很愚蠢。” “在一起?”谢英声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在一起过?” 没记错的话,他们只吃过几顿饭,一起出席过几个无关痛痒的活动,最亲密的,她只是挽着他的胳膊,他只是叫她谢小姐。 而凤栖梧呢,他们做过什么,他们说过什么。甚至,他们可能在床上一起讨论过自己,她都能想象凤栖梧说起她时眉眼间的得意,而陈冶秋则会是满眼的不屑。 陈冶秋斜睨了她一眼,唇角噙着讥讽:“没在一起更好,省得李纯真心里膈应。” 谢英声眉头一跳,瞳孔不自觉收缩。 他知道了?! 是李纯真和他忏悔了,还是他自己察觉到的? 谢英声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们这种人的把戏。明明知道了很多事儿,就是按着不发,等到最后的时候拿出来,一举将对手碾死。 现在,自己就是他的对手。 谢英声戏谑地笑道:“我不过是被你伤害之后以牙还牙,李纯真又没有结婚,我和他在一块儿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倒是你和凤栖梧,道德败坏,恶心至极!” 看到她的反应,陈冶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李纯真是我的秘书,他对我比你重要。之前没拆穿,一来我不在意,二来,也算是成全他,现在……”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谢英声,继续道:“我希望你离他也远一点,你配不上他。” “你……” 陈冶秋轻蔑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朝谢英声晃了晃。 然后,谢英声的手机亮了,接连收到几条信息。 一条是书画院发来的,通知她所提作品未通过筛选,本次展览与她无缘。 一条是美院发t来的,通知她客座教授资格未获续聘,感谢她一个学期的无私付出。 一条是前两天联系过的策展人发来的,通知她他们的合作遇到了瓶颈,大家好聚好散。 最后一条是曾经采访过她的杂志发来的,告知她采访内容和杂志本期主题存在偏差,等有机会再刊载。 话不需要说得再明白了,事儿就可以教会谢英声见好就收。 “祝你晚安。”陈冶秋不紧不慢升起车窗玻璃,挡住了谢英声气急砸过来的手机。 车尾灯熄灭,映在谢英声迷蒙着水雾的眼中,如无数个光点最终消亡。 她死死掐着自己视如珍宝的手指,最终冲进家门,抓起车钥匙,追了出去。 -------------------- livehouse里依旧打着暗红色的灯,偶有镭射光闪过,把蹦跶着的人照得虚虚又实实。 大猛乐队的演出告一段落,现在的时间归了不舍回家的男男女女,尽情在舞池里撒欢。 爱苏露看了看楼下,把帽子又压低了些,看向身侧的凤岚问道:“小婶儿今儿怎么怪怪的。” 今天凤岚和凤栖梧约了来livehouse,到了后半程,爱苏露突然找上门来,说好不容易回趟北京,必须和他见一面才行。 凤岚实在劝不动这心眼子实的姑娘,凤栖梧也同意,就把地址告诉了她,仨人凑一块儿了。 可爱苏露觉得今天凤栖梧有点儿心不在焉,像是心里头压着什么大事儿,不好说出来,更消化不下去。 她喝了很多酒,谁都劝不动,刚才又说要下去跳舞,更是谁也拉不住。 凤岚抿着嘴,也去看舞池里捧着杯酒瞎晃悠的凤栖梧。 “不知道,高兴的吧。”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消息,陈冶秋回复说马上到。 凤岚啧了一声,心说他就不该听凤栖梧的给陈冶秋发消息,人一来,俩人搂在一块儿,在爱苏露这儿可不就露了。 “她这是高兴?”爱苏露又担忧地看了凤栖梧一眼,想了想,还是打算起身去把小婶儿拉上来。 楼下那么多酒精上头的人,万一让小婶儿吃亏了,凤岚对他小叔都交代不过去。 “别了。”凤岚目光从远处收回,拉住爱苏露的胳膊。 爱苏露只觉得手腕上一热,心头更是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凤岚。 凤岚很快收回了手,恹恹地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什么地方。 爱苏露好奇,也跟着趴过去看。 很快,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先生也来了?你约的他?”爱苏露知道陈冶秋是凤岚乐团的出资人,想也没想就问道。 凤岚没说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陈冶秋。 爱苏露觉得奇怪极了,但凤岚不说话,她也没辙,只能继续站在高处看着芸芸众生。 然后,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球几乎要从她深藏在眉骨下的眼眶中掉落出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把这一切怪罪在昏暗又无序的灯光上。 她一定是被灯光晃到眼睛了。 不然,她怎么会看到陈冶秋径直走向凤栖梧,搂了她的腰,和她说了几句话,又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不然,她怎么会看到凤栖梧的手臂攀上了陈冶秋的脖子,然后与他双唇相贴。 陈冶秋?! 凤……小婶儿?! 什么跟什么! 凤栖梧胡乱随着音乐晃着,仿佛不动一动,她这颗心就要跳出来似的。 很多人在她身边乱中有序地摇着,她置身其中,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挪移。 有人从身后按住了她的腰,凤栖梧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机警地回身,甩开了腰上的手。 眼睛对上红色灯光下陈冶秋明灭不定的目光,凤栖梧像是找到了依靠,唇角扬起,笑了起来。 陈冶秋喜欢她看见自己时瞬间卸下防备的模样,眼中因她而起的不满逐渐褪去。 “你怎么来了?”凤栖梧靠近他,却又小心翼翼护住手里的酒杯。 陈冶秋拿过她的杯子,将她拉得近些。 环境太嘈杂了,他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着她的唇一张一合,猜她在说些什么。 “凤岚发消息给我,说你喝了不少。”陈冶秋说,“今儿又是为什么?” 凤栖梧皱了皱眉头,像是重新启动了脑子,想着如何回答他。 “为你。”凤栖梧想好了。 “为我什么?”陈冶秋贴在她耳边问。 “你去找谢小姐了。” 陈冶秋无奈地笑了起来:“不是你让我去的?” “嗯。”凤栖梧扁了扁嘴,似是很委屈,“但我也不想你去。” 陈冶秋的笑又浓了些:“好了,以后都不去了。” “真的?”凤栖梧半眯着眼睛,高兴地侧目看他。 “谈完了。”陈冶秋又扶住她的腰,将她拉进了怀里,“她不敢私下找你了。” “你做了坏事儿?” “不怎么好。”陈冶秋如实回答。 第105章 凤栖梧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笑了笑,手攀上他的脖子,迎上他的唇。 金酒的干苦味蹿进口中,陈冶秋有些意外,她倒是换口味了。 “不怕人看见了?”和她的鼻尖相触,陈冶秋轻轻问道。 “不怕……”凤栖梧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抬眸问道,“你怕吗?” “我怕你明天酒醒了又跟我急。”虽是这么说着,陈冶秋却将她揽得更紧,再一次深深地吻住她。 她的唇这么近,这么软,他怎么能不去吻她。 “回去吗?”陈冶秋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因着她舌尖的一滴金酒。 他离开凤栖梧的唇,想带她走。 可唇甫离开,又觉得凉意四起,他不得不再次凑近,回到她的唇瓣上碾转。 “不回……阿岚还在呢。”凤栖梧含含糊糊地说着,抬手指了指身后。 陈冶秋顺着她的手抬头看了看,果然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趴在栏杆上一脸惆怅的凤岚,再往他身边一看,是爱苏露。 忽略了爱苏露惊讶到无措的眼神,陈冶秋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让他们年轻人玩儿吧,你喝多了,回家?”陈冶秋抚了抚凤栖梧的脸,和她商量。 “可是酒还没喝完。”凤栖梧又找了个借口。 陈冶秋手里半杯金酒在接吻时就贴在了凤栖梧的腰上,最开始的冰凉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让他几乎忘了手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不喝了。” “喝。”凤栖梧坚持,抢过他手里的酒杯。 酒液还没倒进了凤栖梧的嘴里,酒杯却又被拿走。 “离开过视线的东西,不要喝了。”陈冶秋说。 “不是……不是一直在你手上?”凤栖梧醉眼迷蒙地轻笑起来,陈冶秋太过小心了。 “刚才也看不住。”陈冶秋笑了笑,手指在她唇上轻轻一擦,把晕开的口红抹掉。 刚才这暧昧气氛下的舌尖纠缠,谁还能把注意力放到酒上。 凤栖梧慢慢地眨了下眼睛,不肯动。她还没喝断片儿,还有心慌的感觉,不能就这么走了。 “非得喝?”陈冶秋看她这样,只好妥协。 凤栖梧点了点头,指向不远处的吧台。 陈冶秋叹口气,扶着她过去,让她在吧台前坐好,朝酒保要了杯一样的,顺手又给凤岚他们买了单。 酒上来,满杯的金酒,里头还混着颗荔枝。 凤栖梧拿着小签子扎着荔枝在酒液里转了几圈,挑起来吃了。 陈冶秋闻着就知道这酒里的荔枝是泡过干邑的,比金酒可烈多了,想拦,却也没拦住。 “你真是因为我喝的酒?”他不大确定起来,明明自己都在她身边,准备领着她回家了,她却还是流连着要再喝一杯。 凤栖梧靠在陈冶秋身上,环住了他的腰:“好烦,你自己走吧,我和凤岚他们再待会儿。” 说是赶他走,却又搂着他不放。 也就凤栖梧能做得出来。 “无赖。”陈冶秋抚着她的头发,对她的称呼从泼皮变成了无赖。 自己挑的人,还能怎么办。 陈冶秋站在凤栖梧身侧,一边让她靠着,一边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可凤栖梧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半天喝不完一杯,像故意似的,陈冶秋终于没了耐心,用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拿过她的酒,仰头喝尽:“回家。” 恰好手机在此时震动了一下,凤栖梧叹了口气,认命地被陈冶秋拉着走了。 出门前,陈冶秋又回头看了眼凤岚和爱苏露,算是道别。 凤栖梧也抬头朝他们看了一眼。 对上爱苏露那双清澈得像冰山化雪一样的眼睛,凤栖梧睫毛轻颤着又垂下了眼眸。 她不敢看,不敢把自己的龌龊暴露在美好的事物面前。 爱苏露渐渐回过神,心里已经把所有陈冶秋和凤栖梧两人共同在场的场合回忆了一遍,仍是找不出头绪。 她想不通他们俩怎么在一块儿,又是什么时候在一块儿的,而凤栖梧,那个温柔又和善的小婶儿,为什么要做这样不光彩的事儿。 她紧皱着眉头转向凤岚,想着如何安慰深受震撼的他t,和他商量怎么解决他目睹小婶儿出轨,和他确定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他小叔。 可当爱苏露看向凤岚,看到他的表情,她瞬时什么都明白了。 凤岚知道这事儿,甚至,陈冶秋就是他叫来的。 可是…… 爱苏露又看向凤岚的眼睛,他一直追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眼睛里流露的不是无奈、纠结,而是…… 落寞。 凤岚在落寞什么? 爱苏露不自觉地再次看向大门,哪里早已经没有人了。 猛地,她转回头,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盯着凤岚。 “你……你喜欢她?!”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凭着一股子冲劲儿说完了这几个字。 凤岚转过头也看向爱苏露。 她的眼睛里满是震惊,震惊过后,又全是挣扎。 爱苏露在挣扎什么? 凤岚苦笑了起来,朝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第115章 藏起来 爱苏露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既不想让人认出她来,更不想让自己听到身后凤岚叫她的声音。 她现在哪里有精力去面对凤岚,更不愿去面对他。 自己一门心思的热情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哐哐哐地跑下楼梯,拨开阻挡她的所有人,奔出了livehouse。 门外,陈冶秋和凤栖梧并没有离开,车还没来,他们站在街边,相互依偎着。 爱苏露像只刚变成人形的山精,懵懂地看着陈冶秋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凤栖梧头上,将她的头和脸都包裹住,然后又抱着她,隔着衣服轻轻吻她。 凤栖梧呢,看不见脸孔,可身子却和他倚得很近。 她试图理解他们的行为逻辑,试图给他们的关系找一个正当的借口,更试图给凤岚找一个借口。 可苦思冥想,又实在找不到。 爱苏露想起孟了了跟她说过的话,每个人都不是他自己。 曾经她百般不解,如今终于想明白了。 凤栖梧是这样,陈冶秋是这样,凤岚也是这样的,他们都有不同的面相,千变万化。 爱苏露拿出手机,正想给孟了了去个电话,说她悟到了,却看到街口突然转过来两辆车,急促的刹车声后,车停在了路边,陈冶秋的面前。 谢英声从车上踉踉跄跄下来,大概这么疯狂地开车也是她的第一次,她有些腿软。 后头车上也下来个人,李纯真。 他愁眉苦脸,搞不明白谢英声这么神经兮兮地把他叫出来,却又在这儿猛然停下是为了哪般。 可当他看清街边站着的人,又只剩下疲惫和无奈。 可不是么,陈大老板,唯一能让谢英声这么疯癫的人。 爱苏露意识到气氛不对,往后站了站。 肩上多了双手,她不自觉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追出来的凤岚。 目光相交,爱苏露几乎忍不住要哭。 凤岚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胡噜了一下她的脑袋顶儿,又去看陈冶秋和凤栖梧。 在看到谢英声和陈冶秋隔着车对峙,而李纯真使劲儿地挠着头发,凤岚下意识地想要过去。 可他的手被人死死扽住。 爱苏露盯着他,眼泪收了回去,却坚决地不肯松手。 凤岚咽了咽口水,正想和她说些什么,就听见陈冶秋嗤笑了一声。 “话说得不够明白?”陈冶秋看向谢英声,问道,“还是嫌自己在北京过得太舒坦了?” 凤岚看向陈冶秋,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那些和凤栖梧在一块儿的样子,压根儿就不真实。 陈冶秋往前走了半步,遮住了谢英声射向凤栖梧的目光,但他的手却紧紧牵着凤栖梧的,就像此时爱苏露抓着凤岚的一样。 凤岚深吸口气,觉得手上攒着的劲儿一下子松了。 谢英声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追过来要做什么,但看到陈冶秋是来找凤栖梧的,又看到他们毫不遮掩地贴在一块儿,她只觉得愤恨不已。 她太恨他们了!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都想好和陈冶秋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只要不是凤栖梧,随便陈冶秋和谁搞在一起都可以,然后她也去找她的幸福,是李纯真或者是其他人,都可以。 可陈冶秋偏偏不让她如愿,偏偏要让她看到他和凤栖梧怎样好,偏偏要让她接受他为了凤栖梧不惜自断后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他们! 谢英声想明白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了。 她是来看看他们这一对奸夫淫妇,然后坚定自己的心,让自己从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变成战士。 凤栖梧不是说,就算她把他们的事儿捅到凤家去,凤家也一定会压下去吗,凤栖梧不是伤不到筋骨吗。 第106章 那好,她就闹到人尽皆知,谁都休想把这件事烂在台面下。 她失去所有的痛苦,也要让凤栖梧尝一遍。 不,凤栖梧只会更痛,她爱陈冶秋,一旦和陈冶秋分开,她会比自己痛上千万倍。 而自己呢,谢英声看向陈冶秋,又转过头,看向李纯真。 她失去了一些,但总不至于全部失去。 李纯真静静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英声朝他笑了起来。 陈冶秋不知道谢英声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但他知道,谢英声神经有问题。 与其和她在路边大眼瞪小眼地耗时间,不如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 远远看到老陈开着车过来了,陈冶秋朝李纯真看了一眼,又抚了抚罩在凤栖梧脑袋上的外套,说了声回家,便带着脚步不稳的凤栖梧上了车。 “她好像藏起来了。”爱苏露看着远去的车尾灯,忽然说了一句。 凤岚挑着眉看向她,问她什么意思。 “小婶儿……你小婶儿,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她就在这儿,却好像藏起来了。” 凤岚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苏露又看了他一眼,松开了他的手,飞快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要去找孟了了和蒋天奇好好哭一场,至于凤岚本人,暂时不管了。 谢英声看着livehouse门口的人聚了又散,只觉得一切不真实得可怕。 可她又置身其中,火热地参与,想要把所有烧个干净。 她回头,看向依旧站着的李纯真。 “你怎么没走?”她问。 “你现在太激动,开车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李纯真拉开后座车门,请谢英声上去。 谢英声看着大敞的车门,忽然落了泪,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李纯真心里涌起浓浓的无奈,走过去拉起谢英声:“走吧。”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谢英声让他拉着,手指紧紧与他交缠,“你不会让陈冶秋这么欺负我对不对!” 李纯真抬头看了谢英声一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我?”他指着自己问。 谢英声眉头一紧,眼泪又掉下来:“他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你不可能再回到他那儿工作了,你帮我,帮我出了这口气!” “你想出气?”李纯真把后座的门关上了,和谢英声一起站在车边说话。 “难道你不想?他让你丢了工作,又这么羞辱我,你不想讨回来,让他身败名裂吗?”谢英声的眼里逐渐浮上疯狂。 这是她从来不会示人的一面。 可现在要拉拢李纯真,她也顾不上那些了。 “他身败名裂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那些资源会自动回到你这儿吗?我早就劝过你,陈总给东西的时候,你就接着,然后离开他,那样对你最好。”李纯真叹了口气,对谢英声的感情用事感到遗憾,也对自己感到遗憾,“况且……” 他调整了语气,十分客气又十分公事公办地朝谢英声笑笑:“陈总没说要炒了我,我还是拿着他的工资,为他办事儿的。谢小姐,您策反我,未免有点儿不懂事儿了。” 谢英声不敢相信李纯真说了这样的话,她紧拧着手指,嘴唇轻颤。 “李纯真……你不爱我了吗?你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如线落下,此时倒是真真切切地伤怀。 李纯真垂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我该爱你吗?” 看了眼谢英声,他又问:“你爱我吗?” “我当然……”谢英声急着为自己辩白。 “或许曾经有那么些时候吧,但不多。起码在鬼笑石的时候,你不爱我,在日本使馆的时候,你不爱我,在那之后,你更不爱我了。”李纯真轻轻啧了一下,“你要的本来就不是我这样的人,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带给你的东西,你找到我,可以是排遣寂寞,可以是报复陈总,但绝不是因为爱我。我和陈总放在一块儿,你立刻就能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回想过去,李纯真也难免有些怅惘。 但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毕竟他们早已经揣着明白地渐渐不再联系,最近难得的几次接触,也是他替陈冶秋把谢英声约出来商量分开的事儿。 这特么算哪门子健康的男女关系,哦不,本来就不算,他给忘了。 “你疯了!”谢t英声打断他,“你怎么能这么揣测我!”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也不重要。”李纯真有些想笑,无奈至极了,确实有点儿可乐,“但是谢小姐,有些话我得提点提点你。我是拿陈老板的工资过日子的人,我怎么会背叛他。我不拦着您报复他,我也拦不住,但也希望您明白,您和他对着干,胜率不大。” 李纯真没有劝告谢英声不要胡来,一来是他觉得谢英声那些小打小闹,根本伤不到陈冶秋,二来……算是他最后的一些好意吧。 毕竟,他是真的喜欢过谢英声。 “时候也不早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李纯真的车也开走了,闯了个红灯,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没有注意到。 谢英声讷讷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被李纯真甩开时撞到车把手上而红肿的手。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被她挡住去路的车烦躁的喇叭声。 她脑子里乱极了,一遍遍想着李纯真的话。 她该不该去报复陈冶秋? 爷爷一定会反对,他知道他们之间力量的悬殊。陈爷爷一定会轻巧一笑,说这是他们小辈的打打闹闹,然后悄无声息地给谢家一个下马威。陈冶秋一定不会在意,她做什么,陈冶秋都不在意。 他只在意凤栖梧! 谢英声想起了刚才那个包藏深意的微笑,凤栖梧一见到她时就对她投来的那个微笑。 她当然要报复! 不仅要报复陈冶秋,最重要的,她要凤栖梧身败名裂! “爱而不得的何止谢小姐一个,我们凤家也有个女孩儿喜欢他,不如您找她聊聊,一起诉诉苦吧。”凤栖梧的声音像是在脑中炸开,让周遭变得鸦雀无声。 凤淼小姐,诚邀您当一个马前卒吧。 第116章 金鱼 回家路上,陈冶秋嘱咐老陈开得稳当点儿,省得把凤栖梧颠吐了。 可路过金宝街,原本醉得迷迷糊糊的凤栖梧开始耍起酒疯来。 她看着窗外,忽然叫停了车。 艰难地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她朝着对面直嚷嚷,要那个,那个,就要那个! 陈冶秋吓了一跳,一边把人往车里塞,一边顺着她的手看去。 要那个,要那个!凤栖梧的手晃了又晃,谁也看不清她指的是什么。 好说歹说才把人安顿回车里,陈冶秋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让老陈把车靠边儿停了,他自己下了车,比划了一下凤栖梧刚才指的方向,顺着延长线看了过去。 广亮的玻璃广亮的门,里头是挺好的玩意儿。陈冶秋看着,好像有了点章程。 他回到车里,看见凤栖梧还在拍着车窗门不停嚷嚷着要那个,真是恨不得一个手刀把她劈晕。 “明儿给你买,好不好?”手刀最终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轻轻的吻,和一个安抚了酒蒙子的温暖怀抱。 第二天中午,陈冶秋把头晕目眩还有起床气的凤栖梧连拉带拽地提溜到了楼下车库,指着一锃亮的劳儿对她说,给你买好了,拿去开吧。 凤栖梧十分不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问陈冶秋:“这是什么?” “不是你大晚上非赖在人门口儿哭着喊着要这个?”陈冶秋把车钥匙塞到凤栖梧手里,“一早让李纯真去提了车开过来的。要得急,只剩展车了,你先凑合开几天,等新车到了再换。” 说到李纯真,陈冶秋看了凤栖梧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想着她应该是不知道李纯真和谢英声的事儿的,也就没说什么。 凤栖梧一会儿看看车,一会儿看看钥匙,一会儿又看看陈冶秋,努力回忆着昨天自己喝多了之后又散了什么德性。 拼拼凑凑,凤栖梧终于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直接笑倒在陈冶秋怀里。 “你少蒙我,昨儿我可没有站人门口儿丢人现眼,我就是在马路对过儿嚷嚷来着。”凤栖梧捧着陈冶秋的脸揉了揉,“再说了,我要的不是车,是那个路牌。” 陈冶秋的眉毛拧紧了又再松开,实在弄不明白凤栖梧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路牌?”他问。 “金鱼胡同的路牌,我想要很多年了。”凤栖梧点了点头。 “要那个干嘛。” “金鱼胡同,这名儿多好玩儿啊,我又养了一墙的金鱼,你不觉得特别适合放我家么。”凤栖梧把车钥匙又放回陈冶秋的手里,“比这车适合我。” “买都买了,凑合开。” 第107章 “我可不开,这么扎眼,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陈四公子买来送情人似的。”凤栖梧甩开他的手,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晕,准备上楼了,“您自个儿开吧。” 陈冶秋看了孤零零停着的车一眼,也没什么想开的欲望,耸了耸肩,跟着凤栖梧上了楼。 才到家,凤栖梧就接了个电话,是凤老太太打来的,说的是关于春节的安排。 听着凤栖梧唯唯诺诺地把什么都答应下来,陈冶秋烦得不行,等她挂了电话,他问道:“今年春节你要一直待在凤家?” “嗯,今年家里出了不少事儿,老太太说得大办法事。”春节也就是不到两周的事儿了,凤栖梧想想,也开始觉得紧迫起来。 又是法事? 陈冶秋皱起了眉头:“她还要办?还是你做什么接引人?” 凤栖梧想了想,说不知道,以往春节只是烧点纸,今年怎么加码就看老太太拿的什么主意了。 “什么时候办?” “年初一。”凤栖梧回忆着刚才老太太的安排,说道。 陈冶秋心里琢磨着,直直看向凤栖梧:“你还是拒绝不了?” 凤栖梧笑了笑,有些落寞地看向他:“我一个吃了凤家二十年饭的人,哪里能拒绝得了什么。” “事儿是因他们而起,他们倒当自己是救世主了。”陈冶秋轻嗤一声,才说完,又觉得是自己蠢了,“当然,那是凤衡的父母造的孽,你都不怪他们了,凤家更不会再想着对不起你。” 她不恨凤衡,不恨他的父母,她为凤家做这些事儿,甘之如饴。 看了他不怎么好的脸色一眼,凤栖梧走过去,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他:“我不是有你吗,你对我好就行啦。” 陈冶秋垂眸看她,一时间脸上还有化不开的恼意。 “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儿了,好一阵儿就得发个脾气。”凤栖梧的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抹去他的不快,“你不许跟我学,家里有我一个泼皮无赖就够了。” 陈冶秋觉得自己实在好哄极了,只一句话,就满心熨帖地举了白旗。 “凤衡……过年回来吗?”陈冶秋搂着她,问得有些犹豫。 凤栖梧摇了摇头:“美国那边走不开,他让我向老太太请假了。” 知道凤衡不回来,陈冶秋满意了,可想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总是联系,他又心里发闷:“你们什么时候联系的?” 凤衡是他永远过不去的坎儿,哪怕他知道他们俩并不是那样的关系,可只要他们俩一天没离婚,凤栖梧就是一天的凤太太,一直不会是他的。 凤栖梧故意气他:“你不在的时候。” 身上缠着的手臂果然收紧了。 “我和阿衡总是要联系的,你别成天吃他的醋了。”凤栖梧往陈冶秋身上靠了靠,笑道,“被他知道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冶秋看了凤栖梧一眼,觉得实在无羁。 吃不了兜着走这几个字儿,还从没有人跟他说过。 “我倒想看看,他要怎么让我吃不了兜着走?”陈冶秋扣住凤栖梧的脖子,将她牢牢锁在自己面前。 她的人都在他手上,凤衡还有什么本事把她抢走? 四瓣嘴唇相贴,激荡着微妙的胜负欲。 “过年你也得回你爷爷那儿待着吧?”凤栖梧在陈冶秋有进一步动作前叫停了这个吻,气喘吁吁地问他。 “嗯。”想起要在陈克那儿待上好几天,陈冶秋更是心烦,也没了别的心思,拉着凤栖梧懒懒地窝进了沙发里。 今年的年夜饭准是鸿门宴,好在他和谢英声已经彻底撕破了脸,想必他爷爷也不会再嚷嚷着掺和进来了,只会拿些别的说辞来烦他。 想到谢英声,陈冶秋忽然皱了眉头,表情严肃地和凤栖梧说:“最近让拉克申一直跟着你,他不露面儿,影响不到你。但你也别作,别想着甩掉他,知道吗?” 凤栖梧知道陈冶秋是觉得谢英声看着不大正常,估摸着她想鱼死网破,对自己不利,这才把拉克申配到自己身边了。 那可太好了,拉克申是个善良、听话但脑子不大转得动弯的人,也是她需要的人。 凤栖梧点了点头,说回凤家之前,我都让他跟着。 陈冶秋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恹恹地摆弄着凤栖梧的手指。 凤栖梧枕着他的腿躺着,打量他的神情,不免觉得好笑。 陈冶秋晲了她一眼,继续玩她的手,摆着数字。 一、二、三、四…… 比到了八,凤栖梧不动了,把手举到陈冶秋面前说:“你看,我t们差的这八岁,像不像一把枪。” “你想杀了我?”陈冶秋问。 “我不想。”凤栖梧的食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又顺着鼻梁慢慢往下滑,落在他的唇上,躲开他的啃咬,再往下,直指向心脏的位置,“但我可能会伤到你。” 第117章 什么刺激玩儿什么 陈冶秋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问道:“除了凤衡,还有什么能让你伤到我?” 凤栖梧想了想,笑着摇头。 “过年前,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忙吗?”凤栖梧转开了话题。 “都是常规业务,后天再跑趟香港,然后就没事儿了。”陈冶秋说,“倒是过年事儿多,见不完的人,拜不完的年。” “陈四公子现在是集团的董事,当然得懂事儿啦。”凤栖梧笑道,看到他脸上的疲态,又安抚他,“这段时间我好好陪陪你,好不好?” 陈冶秋扬了扬眉头,对她这话甚是感兴趣。 “怎么陪?” “我们出去约会,或者请朋友来家里做客。”凤栖梧转着眼珠子想着,提议道,“又或者……你从香港回来那天,直接去别墅,我在那儿等你。” “你不是不喜欢那儿?” 听她说要和他一块儿出去或者招待朋友已是奇闻,现在她又要去别墅,陈冶秋更是好奇。 凤栖梧嫌那里是陈冶秋拿她当枪使的地方,从不肯踏足,现在主动说要去,实在难得。 “那儿离你爷爷家近。”凤栖梧狡黠一笑,“刺激。” 不得不说,陈冶秋喜欢这个理由。 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和她鬼祟苟且,是他这个反骨仔爱干的事儿。 “现在高兴点儿了?”凤栖梧也看向陈冶秋,笑问道。 陈冶秋脸上一僵,转瞬又笑了。 她总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又不得不分开一阵子而上涌的不悦也轻易被她察觉了。 大概这就是他们的灵犀一点。 “还有更刺激的,你想不想?”既然都聊到这儿了,陈冶秋索性更进一步。 凤栖梧看向他,无声询问。 “明天你来我办公室陪我。” -------------------- 陈冶秋在凤栖梧这儿吃了午饭,匆匆离开了。 公司还有事儿,他也耽搁不得。 路上,陈冶秋给辉子打了个电话,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 进了办公室,他又打了一个,这回辉子接了。 “刚才在忙?”陈冶秋问。 “老爷子那儿有事儿交代。”辉子说,“您什么吩咐?” “多盯着点儿谢英声。”陈冶秋没兴趣问老爷子那儿找辉子做什么,只说了自己的需求,“她现在疯得很。” “把她逼急了?” 辉子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陈冶秋知道,他在嘲笑自己。 “不想她继续纠缠,稍微过激了点儿。”陈冶秋想起凤栖梧要让他和谢英声永结同心的样子,即使只是装腔作势,仍是叫他十分懊恼。 辉子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陈冶秋也一时无话可说。 “李纯真呢?他怎么处理?”辉子问。 “他怎么了。”想起昨天深夜与李纯真的长谈和他补偏救弊似的提醒,陈冶秋反问。 辉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了句没什么。 李纯真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站队。他不会背叛陈冶秋,陈冶秋也不会拿他开刀。况且,李纯真知道陈冶秋不少事儿,贸然把他赶走,弊大于利。 因此,陈冶秋无论如何也是会留着李纯真的。 电话里又陷入了沉默。 “陈总,您到底什么事儿。”辉子问。 他知道,陈冶秋不是个为了谢英声特地找他的人。 “路牌……你能弄到手吗?”陈冶秋犹豫着问道。 “路牌?” “金鱼胡同的,找人趁夜里顺走。” “您玩儿得是不是太花了?” 陈冶秋按了按太阳穴,也不管辉子的调侃了,直接发了个地址给他:“帮我弄来,送到这个地址。” “以您的人脉,正经弄个路牌还不方便?”辉子看着地址,久久没有挪开眼。 “不好放到明面儿上的事儿,私下做吧。” “好的陈总。” “什么时候?” 第108章 “明天。” “好。” -------------------- 凤栖梧到陈氏集团楼下时,想了许久才下车。 她状似无意地看了看跟在自己后头的车,拉克申坐在里面,没什么表情,但眼睛一直警觉地四下观察。 凤栖梧笑了起来,觉得拉克申实在可爱,也觉得他多此一举。 谢英声这样的艺术家,想过最严重的事儿也就是让人名誉扫地罢了,哪里还能做出暴力伤害的事儿来。 凤淼先她一步进了集团的大楼,回头瞧见凤栖梧还在门口站着,啧了一声,喊她过去。 “怎么也没个人接我们?”凤淼四下看看,大堂人来人往,却没有人专门候着她,让她有些不高兴。 本想让秘书去前台问一下,想了想,她还是拿出电话,给陈冶秋直接打了过去。 电话半晌都没被接起来,凤淼脸色沉了下来。 “凤小姐。”李纯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瞧见凤栖梧,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凤淼,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陈总让我下来接你们,可是这电梯上上下下的总也等不到,抱歉啊,久等了。” 凤淼晲了李纯真一眼,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陈冶秋请我过来的,他自己怎么不来接?” 她这话声儿不小,大堂里很多人都听见了,尤其是前台这个八卦中转站,那几个漂亮姐姐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立刻动了起来。 李纯真笑笑,没说话。 进了电梯,凤淼又问李纯真:“陈总找我谈什么?” “我不大清楚,一会儿您亲自问陈总吧。”李纯真朝电梯里头挤了挤,不动声色地近距离观察凤栖梧。 凤栖梧安静站着,眼睛里波澜不惊,见他看过来,微微勾了勾嘴角。 李纯真扁了扁嘴,心说凤太太真是稳得住,比起早上在办公室里就溜达了五千多步的某人可强多了。 电梯停下,李纯真赶在凤淼前头走了出去,挡着门,请凤大小姐移步。 一路过去,工位上许多人朝她们侧目,办公室里更是不断有人开门出来,看她们一眼,然后互相串门儿。 看来消息已经从大堂传到了这个楼层,大家都出来看看陈总的新欢长得是圆是扁。 凤淼自然知道这些目光是为了什么,非但不介意,还有些高兴。 她故意把鞋跟儿踩得登登直响,和李纯真开着玩笑道:“你们陈总也真是的,聊几句的事儿,还非要我来公司,做什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李纯真还是敷衍地笑笑,领着她们往陈冶秋办公室走。 办公室半开着门,一个中层正跟陈冶秋汇报着一项交易的进度。陈冶秋靠在椅子里,一手撑着脸,一手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着。 他能听进去多少,站在门口的李纯真心道,一会儿还是得他找一下这位女领导重新理一理信息,给陈大老板做个书面的简报。 意识到下属汇报的声音停了许久,陈冶秋回过神,抬头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办公室门口站着的几个人。 他浪荡了一上午的心总算踏实了。 “陈总,我一会儿再汇报?”下属问。 “李纯真会找你。”陈冶秋招呼李纯真进来,目光却不自觉朝一直跟在人群之后的凤栖梧看去。 她侧着身,让开路,等来汇报的中层出了办公室,才坐到凤淼身边。 和以前一样,当个称职的陌生人。 这样的她,除了闹别扭的那几天,陈冶秋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陈冶秋深吸了口气,目光转向凤淼:“临时找凤小姐过来,抱歉了。” “陈总这句抱歉恐怕得跟我嫂子说。”凤淼娇俏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与他很熟稔似地把凤栖梧推出来说笑,“本来我和我嫂子都在去看奶奶的路上了,结果陈总一个电话,我只好带着她一块儿来了。你呀,耽误的是她的事儿。” 陈冶秋顺势大大方方地看向凤栖梧:“一定弥补凤太太。” “陈总客气了。”凤栖梧朝他看了一眼,又别开视线,“我去给老太太打个电话,跟她说一下我们下午再过去。” 说着,她站起身,打算出去。 “凤太太就在这儿打吧。”陈冶秋也站起了身,朝凤淼道,“我安排了间会议室,凤小姐,我们移步会议室说。” 凤淼原本就不知道陈冶秋突然把她叫来为的是什么,现在见他像是真有什么要事相商,愈发疑惑起来。 陈冶秋朝凤淼比了个请的手势,等他们都出了门,回身关了办公室的门。 关门的一刹那,凤栖梧看了过来,视线和他的对上,了然一笑。 第118章 暗房 凤淼坐在会议室里,面对着陈氏集团的业务、律师、会计师,有一种想要尖叫却不知道朝哪儿喊的憋闷感。 她完全没想到,陈冶秋找她来,竟然真的只是为了谈他们和陈氏集团借款回购股票的事儿。 不,应该t说是陈氏集团单方面想要和她了解一下合同的履行情况。 她十分不理解,这种破事儿还需要她出面吗? 就算要聊,不也应该是她和陈冶秋单聊,各自下属再对合同做具体对接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成了她被这些人追着拷问?! 陈冶秋呢! 只在会议室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李纯真叫走,去参加一个十分临时又极其重要会议的陈冶秋,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 毕竟凤太太的损失得及时弥补。 可腿上坐着的凤太太好像不大配合,不让他的手乱动,更是才亲了几下就开始咬他。 “乖一点,喃喃。”陈冶秋仰着头,对凤栖梧笑道,“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你小姑子该知道了。” 凤栖梧按住他探进自己衣服里的手,轻喘着说:“你在这儿做什么不该做的,我一会儿出去怎么见人。” “什么不该做?”陈冶秋反问,按着她的背让她跌进怀里,如饥似渴地吻她,手里更是多了狠劲儿,“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哪一样少做了?” 朗朗乾坤,玻璃幕墙,楼外车水马龙,楼内潮湿黏腻。下流,足以焚毁罗马,却让陈冶秋深深着迷。 凤栖梧紧紧攀在陈冶秋身上,他一动,自己也跟着身体紧绷。 腿上好像被他捏红了,身上也是,可又能怎么办。 一声声轻吟在陈冶秋耳畔响起,他知道,凤栖梧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气克制,可在他听来,仍澎湃得像是催情的药。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越被压制,越是兴奋。 果然,带她来办公室找刺激的决定是正确的。 原本凤栖梧不肯来,觉得集团这儿不比他原来的公司,这儿人多眼杂,又是陈家的地盘儿,她的出现实在扎眼。 陈冶秋提出让凤淼领着她来,有人给她做挡箭牌,她可以一如既往地隐于人后。 凤栖梧想了想,说就像谢小姐那样? 陈冶秋咬着她的耳垂,说你还真是烦人。 于是,他们定好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卑鄙计划,并付诸实施。 疾风吹罢,骤雨停歇。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凤栖梧拿了纸巾抹掉桌面上沾着的痕迹,趴在陈冶秋身上,轻搅着他的头发问他:“玩够了?” 陈冶秋满足地嗯了一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盒糖,取了一颗放在手里。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吃糖了?”凤栖梧好奇,就着他的手吃了。 陈冶秋顺势捏着她的下巴,轻轻一抬,沾着甜味的唇又落入他口中。 “上午让李纯真买的。”陈冶秋亲够了,和她解释,“戒烟,瘾上来的时候吃一颗。” “为什么戒烟?” 陈冶秋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收拾了自己的衣服,也替她把扣子扣上。 两个狼狈又凌乱的人又恢复上流。 “想老得慢点儿,省得你仗着岁数小,再找别人。”陈冶秋的拇指摩挲着凤栖梧的脸,半真半假地说。 凤栖梧笑了起来,知道他是记恨上昨晚的玩笑了。 ------------------ 睡觉前,凤栖梧都会看会儿书。 陈冶秋上床的时候总会凑过去亲她,也总会打扰到她。 昨儿晚上也不例外。 “好了,接着看吧。”陈冶秋在她嘴上讨满了他要的便宜,拍拍她的脸,坐回了他那一边。 他们已经在这张床上分出了每个人的小空间,床不再只属于凤栖梧。 凤栖梧笑着问他:“我看书,那你做什么?” “我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做。”陈冶秋拿起另一本书,也翻了起来。 凤栖梧喜欢趴着看书,对她的腰好,但对陈冶秋的腰并不好。 他翻着书,目光却总时不时瞥向那双翘起来互相争斗的腿,或者是起伏的曲线,亦或者是她胸口若隐若现的奇妙风景。 凤栖梧认真看书,他认真看凤栖梧,彼此都有自己很私密的事儿在做。 第109章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偶尔分心,目光飘向陈冶秋,凤栖梧停下翻书的动作,笑着问他。 陈冶秋推了推镜架,表情有些不自然:“李纯真推荐的蓝光眼镜,说对眼睛好。” 凤栖梧笑笑,并没有拆穿他的刻意为之。 陈冶秋总是有意无意和岳父较劲,凤衡戴眼镜,他也得有,不光要有,还得特意在她面前显摆。 所幸陈冶秋戴眼镜也好看,虽然和凤衡的风度翩翩不同,但和他穿着衣服时斯文败类的风格倒是相得益彰,总让人情不自禁遐想着摘掉眼镜下一秒的天崩地裂。 所以凤栖梧合上书,靠近陈冶秋。 轻轻把他的眼镜按在鼻翼上,凤栖梧故意问:“真不是老花镜?” “你觉得我老了?”陈冶秋把眼镜摘了下来,随手扔在床上,目光紧紧盯着凤栖梧。 “绝对年龄来说,你还很年轻,但相对来说,你还是比我大了八岁。”凤栖梧笑着把他的书也合上。 “凤衡比你大十岁。”陈冶秋扬起下巴,像是赢了一回。 论起岁数大,岳父才是真的逾越不过他去。 凤栖梧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脸,说凤衡比我大三十岁我都不介意。 ------------------- 有电话接入,陈冶秋去忙自己的事儿,凤栖梧就在他办公室里转悠。 这儿瞧瞧,那儿看看,目之所及无非是些文件、书,和充作摆设的艺术品,凤栖梧很快没了兴趣。 走到沙发边,她随手拿起了他一时情急丢下的文件夹,里头是陈家和凤家签的合同副本,陈冶秋开会时装模作样看了两眼,离开的时候顺手带走了。 凤栖梧挑了挑眉头,坐下翻了起来。 一杯水放在面前,凤栖梧抬头去看,发现陈冶秋打完了电话,也跟过来了。 “这个不是披露过的合同吧?是机密吗?”她问,“我能看吗?” 陈冶秋点了点头,坐到凤栖梧身边,让她的腿搭在自己腿上:“和凤家那个控股公司签的。合同而已,看着不无聊就行。” 凤栖梧笑了笑,一页页翻着合同。 陈冶秋抚着她的脚背,饶有兴趣地看她。 他早就说过,这个女人在不关注他的时候,美得不可方物。 “你们还真是大甲方,条款定得这么强势,连凤家声誉减损都会触发提前还款。”信手翻完了合同,凤栖梧看向陈冶秋,问道,“你想置凤家于死地?” “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陈冶秋如实相告,“但万一他们又做什么我不喜欢的事儿,这也是个后手。” “那你得一直在集团待着,好好当你的董事,不然你可指挥不了陈家。” 陈冶秋笑笑:“有了利益,不需要我说什么,自然有人会去做。” “也是。”凤栖梧点了点头,语气恹恹。 “怎么,心疼了?”陈冶秋捏了捏她的脚踝。 “心疼谁?凤家吗?”凤栖梧不明所以。 看到陈冶秋的表情,她明白过来:“阿衡管的是美国那摊子事儿,北京怎么样不是他的职责范围。” “凤家出了问题,他不也跟着倒霉,起码得把资金往北京调。” “谁知道呢,他是会跟着受连累,可说不定他还觉得不破不立。”凤栖梧耸耸肩。 “如果他需要钱撑起美国的业务,可以来找我。”陈冶秋看着凤栖梧,像是准备和岳父宣战。 精神胜利也算胜利。 凤栖梧低下头,隐去眼中的笑意:“我会转告他。” 陈冶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手上微一用力,扣住她的脚踝。 “又怎么了?”凤栖梧拧了眉毛看向他。 陈冶秋的手稍稍放松,却又沿着她的腿逐渐往上,顺势把人抱了起来。 “我还是不乐意听你说到他。”他没有如以往那样与她面对,倒是让她的背紧贴着自己,腿上一用力,分开了她的。 “你做什么。”凤栖梧吓了一跳,赶紧要把腿合拢。 迎面是玻璃幕墙,窗明几净、透光度高,他们这门户大开的状态实在是太过慷慨,要是对面楼有人凭窗眺望,保不齐要目瞪口呆。 “都是你先提的,现在又不高兴。”凤栖梧的腿感受到了来自陈冶秋的阻碍,气得骂他,见陈冶秋不为所动,甚至呼吸愈发沉重黏腻,又好声好气规劝,“会有人瞧见的,咱俩总不能一块儿上暗网……” 陈冶秋似乎并不在意,仍是吻她,得空了随意嗯一声,从沙发上拿起个遥控器,按下按键。 在凤栖梧的目瞪口呆中,中空玻璃的夹层间降下铁幕,将原本明亮的办公室合拢成暗房。 凤栖梧下意识捏紧了陈冶秋的手臂。 “别怕。”陈冶秋轻笑着又按了按键,办公室的灯开起,恰打在他们身上。 四周如空虚,只他们的肉身存在。 “这就是你非要我来这儿的原因?”凤栖梧凝视着玻璃上瞬间映出的两个人影,声音微微带着颤抖。 陈冶秋的腿稍一用力,撑得凤栖梧不得不随着他打开自己,背更是与他贴得几乎要融在一起。 “就当是吧。”陈冶秋也盯着玻璃t看。 玻璃里,永存的是他的珍宝。 他注视着眼前的美好图景,用唇一点点描摹她的轮廓,又将她随着自己的动作变得羞赧又沉醉的表情蚀刻进脑中。 珍宝的包装褪尽,露出汉白玉的菩萨骨,根根戳人,又叫人自然地贪慕这疼痛。 他盯着玻璃中彼此最近的距离,目光不自觉上移,去看那被他拖入不堪、化汤淌水的小菩萨,却发现她比他还专注,悯然地紧盯不放。 灯光不甚明亮,阴影之下,混沌着宇宙奥秘。 他知道,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就是他要的。 “喃喃……”陈冶秋似是得了鼓励,身体愈发昂扬,扣住凤栖梧腿的手也愈发滑腻,“至少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别提他了。” 第119章 认不得 李纯真拉来的团队十分敬业,严格拷问了凤淼两个多小时。 正当凤淼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几乎要翻脸的时候,楼上下来几个人,说是听说小四儿的朋友来了公司,当叔叔的不能不过来招呼招呼。 然后,陈冶秋被叫走了。 他走后,李纯真来过一趟。 看了看未完全收回的铁幕,闻了闻萦绕着的味儿,李纯真扁扁嘴,一边开了新风,一边对凤栖梧支支吾吾道:“陈总一会儿可能得陪凤小姐吃午餐,他请您在这儿多留会儿。您中午想吃什么,我给您送来。” 凤栖梧朝他笑笑,正想说要离开,就看到手机上凤家的群里发了条消息。 消息是凤岳发的,说凤岚前天晚上出了意外,但已无大碍,现正住院观察,允许探病。 下一秒,电话又响了,是凤老太太打来的。 “阿梧,别上我这儿来了,替我上趟医院看看阿岚去。”凤老太太心疼坏了,语气里满是焦急。 “好的。”凤栖梧的睫毛闪动几下,应了下来。 “凤太太?”李纯真见凤栖梧神色有异,立刻上前询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凤栖梧很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是需要他去做的。 “毕竟……”李纯真有些尴尬地解释,“您和陈总……” 她和陈大老板,他和谢英声……这关系搓圆捏扁再这么一胡噜,大家就算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了。无论是给朋友帮忙,还是给老板的小情人儿办事,都是他该做的。 “劳驾您和凤小姐说一声,我去趟医院,先不去看老太太了。”凤栖梧说完,不等李纯真有什么反应,径直走了。 ------------------- 凤岚的病房在一个拐角,两边都有窗,因此阳光很好。 凤栖梧把买来的花插在瓶里,摆在阳光最好的地方,轻轻拨了拨花瓣,才转身问凤岚,脖子还疼吗。 “早不疼了。”凤岚挠了挠固定住脖子的颈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凤栖梧,“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被人勒了两下。可我爷爷非让医生给我整这么个玩意儿,硬不说,还特痒。” “那可不是勒了两下,阿岚是被勒晕了。”凤岳皱着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家里工人送来的午餐。 凤栖梧看向凤岳,喊了声大爷。 凤岳和蔼地朝她摆摆手,让她别起来了,随即又说到凤岚的伤情上:“大夫说了,要是再勒两下,脑子一窒息,就算能救回来也是个植物人,这不是下杀手么。” “爷爷,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没下杀手,就是把我勒晕了。人家和我无冤无仇,就是来偷个东西的,没必要背条人命。”凤岚烦闷地摆摆手,看到手背上插满了管子,手指上还夹着脉搏血氧仪,直呼受不了,“您这手段可比那贼子折磨人多了,瞧瞧,我这还是人手么,跟鸡爪子似的。” “又嫌我小题大做,到时候留下后遗症你就该哭了。”凤岳摇摇头,四下看看,见屋里没有多余的碗,又起了身往病房外走,“阿梧还没吃午饭吧,你们先聊着,我让人把饭给你们分了,你们俩凑合吃一口。” 第110章 凤栖梧目送凤岳离开,又看了会儿仪器上不知所谓的数据和线条,才问起了凤岚事情经过。 “就是……咱们去livehouse那天。”凤岚有些支吾起来,“你……前脚走了,爱苏露……后脚也跑了。我没地儿去,更不想一个人在家待着,就心血来潮回了爷爷家。” 凤栖梧点点头,那天晚上可真是热闹,什么事儿都凑一块儿了。 “结果我到了家才发现我爷爷和爸妈都没在家,家里黑漆漆的。”凤岚叹了口气,觉得是自己点儿背,上赶着大夜里去渡一劫,“我进了屋子,正好和一个从楼上下来的小偷儿打了照面儿。” 凤栖梧瞪大眼睛:“小偷儿?” “可不是,这年头还有入室行窃的?都没听说过,所以当时就给我吓坏了。”凤岚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对了,我还是正面应敌,四目相对,你说多可怕。” “你们撞上了?他带武器了吗?他攻击你是因为你看到他脸了?” 凤岚摆摆手,给凤栖梧宽心:“没有没有,我当时心情不好,也懒得开灯,家里黑灯瞎火的,我真是什么都没瞧见。” “那他……怎么还是对你下死手了?”凤栖梧愈发惊讶,想想就觉得后怕。 “我也纳闷儿啊,我心了说也没对他不尊敬啊。你知道么,那小偷儿估计练过,心狠手又辣,一见着我二话不说嘁哧咔嚓就给我按那儿了。”凤岚委委屈屈地说,“我都来不及装死,脖子就被他勒住了。妈爷子,勒得那叫一个狠,我没敢跟我爷爷说,那时候我都瞧见我太爷了,我太爷还冲我乐呢。” “阿岚。”凤栖梧不赞同地皱了眉,不让凤岚瞎说。 凤岚看了她一眼,嘻嘻笑着,继续说:“然后我就晕了,再醒过来,已经在医院了,脖子上多了这么个玩意儿,手上也是。” “家里少了什么东西吗?”凤栖梧问道,“能这么下死手的,估计是惯犯悍匪了。” “听我爷爷说没少什么,可能就是人家没得手,心里气儿正不顺,准备撤退时又碰上我这倒霉催的,还不赶紧出口恶气。” 凤栖梧叹了口气,替凤岚掖了掖被子:“你没事儿就好。报警了吗?家里监控录像正好交给警察找人。” “没有。”凤岚说,“监控被他破坏了,什么也没拍着,丫还是一懂技术的,真没辙。爷爷说估计是年前那一波留窜犯,难抓,而且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就不麻烦警察同志了。” “以后你们出门儿,家里最好还是留个工人或者警卫员,好有个照应。” “嗯,我跟他们说。”凤岚笑了笑,指了指床头柜上堆得满满的水果,“喃喃,吃个樱桃,可甜了。” 凤栖梧点了点头,伸手去够樱桃。 余光瞥向门口,一双一直站在门外的脚已经不见。 她把樱桃放进嘴里,红色的汁水在口中流淌,一股子血腥味儿。 ------------------- 凤栖梧出了医院,也没去老太太那儿。 随便在街上晃悠几圈,晚上回到家,她惊讶地发现一块硕大的路牌出现在客厅里。 一百二十厘米长,三十六厘米宽,白底红字黄色边。 金鱼胡同的路牌。 她费力把路牌挪到墙边靠着,坐在地上看了又看。 “路牌是你送来的?”她拨通了电话。 “嗯。”电话那头的人只简单地应了一个字。 “在路边儿看这么小,放跟前儿竟然这么大。” “放稳了,别砸着脚。” “知道了。” “陈冶秋没在?” “他明天飞香港,晚上不让他来了。” “嗯。” 两头都不说话了。 “凤岚……你手下留情了。”凤栖梧忽然问,“为什么?” “他们试探你了?” “为什么?”凤栖梧很坚持要得到答案。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还是回答了:“他又没做过什么。” “但他看到你了。” “我戴面罩了,他认不出我来,放心。” “昨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重要的事儿。” 凤栖梧不说话了,但心里却止不住得发慌。 “喃喃。”对面叹了口气,“别犯轴。” “出事儿了你就知道哭了。”凤栖梧随即挂了电话。 眼前金鱼胡同的路牌擦得很亮,不带一点儿春天的杨絮、秋天的土,或许这不是路上正矗立着的那一块。 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字,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像是被针刺着。 心也是。 第120章 脏玻璃 两天的香港之行依旧不顺利,但陈冶秋也懒得出力,象征性谈了几回,索性决定把一切都推到年后再议。 飞机晚点,他半夜回到北京,径直去了别墅。 一楼只开着几盏小灯,陈冶秋朝楼梯上望了望,喊了声喃喃。 没有人理会他。 他摇了摇头,松了衬衣的领口,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着去了二楼。 二楼依旧昏暗,踢脚线上的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又熄灭。 推开t卧室门,没人。 陈冶秋转身,看向书房。 轻轻推开那扇门,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地柔和了神色。 屋内灯光柔和,黑漆画桌前,凤栖梧正一手托腮,一手提笔。 见他来了,提起的笔没有落下,执笔人倒是露出了个比圆月更美的笑来。 陈冶秋手指不自觉地在酒杯杯口摩挲,靠在门上,也不走近。 此时的凤栖梧朦朦胧胧,晶莹的眸子和桌上的灯光重叠,又和脖子上那一串珍珠项链辉映,叫他舍不得冲破眼前的美景。 “等你等得无聊了,练练字。”凤栖梧见他一味看着自己,转过脸,继续在纸上画符。 写了几个字,她就此搁笔,拿起纸来对着不甚明亮的灯看了看,气馁道:“又浪费了你的纸和墨。” “临的什么帖?”陈冶秋问。 “九成宫。”凤栖梧翻了翻封面。 “适合初学者。”陈冶秋点点头,抿了口酒,反手点开屋里的大灯,“灯开亮点儿,别把眼睛看坏了。” “窗帘没关呢,让人瞧见了怎么办。”凤栖梧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要去拉窗帘。 “不是你想要找刺激才来的这儿,现在怎么怂了?”陈冶秋也踱步过去,从身后抱着她,没让她动,只轻轻吻她的发丝。 这儿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也不会没事儿朝人家屋里看,他并不担心。 亲着亲着,意识到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像是之前断了的那条,陈冶秋又有些荡漾起来。 “什么时候串上的?”他问,嘴唇却不曾离开她。 “也是等你的时候。”凤栖梧反手抚着他的脖子,轻轻捏着,“现在一颗不少了。” 被陈冶秋丢掉的珠子,还是被天文台的朋友捡回来还给她了,项链上一百零八颗珍珠,全部归位。 陈冶秋在她肩上咬了一口:“别讨厌。” 凤栖梧笑了起来:“串珠子比练字有意思多了,你以前真沉得住气,把字练得这么好。” “我爷爷怕我惹事儿,想让我沉沉心,才开始写字。”陈冶秋把酒杯放在窗台上,转而握着凤栖梧的手,微弯手腕,在窗上写写画画起来,“一开始不喜欢,学了几年也有了兴趣。” “那时候多大?”凤栖梧看着他的手,猜测他要写什么。 “四岁开始学,去了美国之后每周视频学,给老师交作业,上了大学就不再学了。”边说边写,话说完,陈冶秋也落下最后一个点,收了笔。 凤栖梧看了看寒窗上被炽热手指洇出的痕迹,转头,轻轻吻了他。 字她看懂了。 我想你。 三个字,有你有我,还有浓浓的情绪。 才几天没见而已,他竟然这么想她。 把酒一饮而尽,手抵在凤栖梧颈间,抬着她的下巴,陈冶秋加深了这个吻。气息交织在一块儿,混着墨香和干邑的辛辣,让人很快缴械。 “你也想我了吗,”陈冶秋低低问她,手指替代了舌头,“喃喃。” 凤栖梧的嘴里轻轻搅着他的手指,她说不了话,只能含含糊糊地嗯一声,舌尖缠上他的指尖。 如莫大的鼓励和隆重的邀请,陈冶秋愈发忘情起来。 拉下凤栖梧背后的拉链,他的吻肆无忌惮地侵蚀她的肩、她的背,手也顺着她的腰探向前方。 呼啦一声,凤栖梧拉上了窗帘,把一窗晚星隔绝在两人之外。 “不给他们看。” “嗯。” 凤栖梧微微仰起头,感受着陈冶秋落在身上的吻,呼出一团气,在空中似是凝结成了云。 她盯着云看了好久,才注意到身后的人没了动静。 身子稍稍分开几寸,凤栖梧觉得凉。 “怎么了?”她回头去看,发现陈冶秋正拿着笔饱蘸墨汁,忙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第111章 话还没说完,背上一片带着湿意的凉气袭来,连绵不绝。 墨香发散开,笼着凤栖梧。 他在她背上写字! 每落一笔,墨汁从饱满到干涸,变化万千。 美人皮为纸,字自然也洒脱、疯狂起来,最后几笔,不再龙睛凤眼,不再高山落石,倒颇有散仙逍遥自在之写意。 凤栖梧咬着嘴唇,身体随着笔触微微荡漾,发丝也是。 “别动……”陈冶秋的声音卷着发丝,含含糊糊的,“快好了……” 短横收势,笔在凤栖梧的背上重重一按,墨汁淌落,慢慢流向腰间。 她轻呼一声,回头去看陈冶秋。 陈冶秋的目光从背上缓缓上移,最终定在她的脸上,似是满意,又包藏祸心。 她是天地的造物又如何,现在也是他私藏的作品了。 “写的什么?”凤栖梧问,声音发颤。 陈冶秋将她转了过来,架着她坐到了窗台上,稍稍拉开窗帘,让她看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夜太凉了,玻璃也泛着霜。 陈冶秋想把她抱下来,凤栖梧却看着玻璃中的自己出神。 背上满满的字,好看极了。 “看不清。”她嗫嚅着,“念给我听。” 陈冶秋贴近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念着:“名利奔驰,宠辱惊疑。旧家时、都有些儿。而今老矣,识破关机。算不如闲,不如醉,不如痴……” 凤栖梧转过头,深深望他。 “路牌我收到了,很喜欢。”她的下巴朝肩膀的方向点了点,“这个,我也很喜欢。” “那我呢?”陈冶秋问,“喜欢吗?” 这个问题,他从没问过。他不是个喜欢从言语判断情感的人,凤栖梧对他,也早已超越语言。 可不知怎么的,今天,他如痴如醉的时候,也很想听凤栖梧说,说她也爱他。 “陈冶秋……”凤栖梧捧着他的脸,“你看不出来吗?” “喃喃,我想听。” “算不如闲,不如醉,不如痴。”凤栖梧抚了抚他蹙起的眉心。 转瞬,她的唇不可抑制地与他相连。 陈冶秋想叹气,可气息却轻易被人吞噬,动摇了心智。 ----------------- 第二天中午,陈克出门访友,不经意瞥了一眼陈冶秋的房子,微微皱起了眉。 二楼书房的玻璃窗上,晕着大片的黑色,深深浅浅,像被巨大的毛笔刷过。 陈克问辉子:“小四儿昨天回来过了?怎么把书房弄得这么脏。” 辉子也抬头看了一眼,说不清楚,没瞧见他的车。 陈克想了想,又问:“听说他最近和凤家那个叫什么来着……走得很近?他是不是有毛病,谢英声这种好拿捏的不要,倒是喜欢跋扈的。” “凤淼。”辉子答道,“小陈总有自己的想法。” “不肖子,害我又少了个老朋友。”陈克又瞪了陈冶秋的书房一眼,吩咐辉子道,“以后谢恺或者谢英声来找我的话,就说我不在,别让人进门。对了,他们那些字画,尽快处理掉,以后也别让人捧着了。” “好的陈总。” “凤家那个过年要是来,也不见。” “好的陈总。” “年后米家那个晚宴,很重要,你也去,跟着我多见见人,将来集团你也勤参与着点儿,对那反骨仔也是个制衡。”陈克大步往前走着,口中却也不停,继续安排着。 “陈总,叔叔伯伯们都替您看着小陈总。”辉子不接茬儿,利落地替陈克拉开了车门。 陈克看了辉子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坐进了车里。 辉子走到副驾,开车门时,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看,又很快垂下了眼睛。 第121章 让乔姐好好发泄 年前忙完一些不重要的小事儿,陈冶秋提前给自己和李纯真放了假。 李纯真不想在北京多待,更不好意思过年的时候去给陈冶秋添堵,只好买了机票,跑澳洲看大蜘蛛去了。 陈冶秋倒是在家里待得自在,甚至和凤栖梧一起请了回客。 大难不死的凤岚是自己来的,头回登陈冶秋的门,他准备了厚礼。 “路易侯德尔大哥。”凤岚把难得的粉色水晶香槟摆到桌上,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请您保佑今儿爱苏露同志别跟我呛呛。” 陈冶秋走过来,拿起香槟看了看,难得对凤岚有了些好脸:“品味不错。” “喃喃就爱喝这些小甜水儿,我就从我哥们儿那儿抢了一瓶。”凤岚跟着陈冶秋走到酒窖,显摆似地说起这酒的来之不易,“今年香港就拍了十几瓶,可不好找呢。” “喃喃说凤家最近很不景气,你悠着点儿,太高调不好。”陈冶秋瞥了凤岚一眼。 “是是是。”凤岚心说你们俩还真是默契,说的话都差不多,“她也嘱咐过我,我心里有数。这不准备过年么,大家开心开心,喝点儿平时喝不着的。” 陈冶秋也不说什么了,打开冰箱,把酒放了进去。 关门之前,凤岚看到他那瓶路易侯德尔旁边,还摆着另外三支一模一样的酒,立刻臊红了脸,朝陈冶秋尴尬地笑了起来,说您是大资本家,小的僭越了。 陈冶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迎面碰上从厨房出来的凤栖梧,陈冶秋走过去,搂着她问:“偷吃了?” 凤栖梧一t愣,见他的手在她嘴角抹了一下,才笑道:“你找的厨师手艺好,没忍住尝了一口。” “饿了就先吃。”陈冶秋亲了亲她,“都不是外人。” 凤栖梧晲了他一眼,说我这么不懂规矩,乔小姐该挑理了。 正说着曹丞相,melisa乔就领着爱苏露来了。 跟自己家似地推门而入,melisa乔一如既往朝陈冶秋不咸不淡说了几句不大中听的话,就找到凤岚,搭着他的肩到处溜达起来。 爱苏露倒有些拘谨,看着凤栖梧,不知该说什么。 凤栖梧朝她轻轻一笑:“谢谢你来。” 爱苏露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她看着凤栖梧和陈冶秋紧扣着的手,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时不时朝她这儿张望一下的凤岚,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撅了嘴。 陈冶秋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凤栖梧。 得到凤栖梧的示意,他伸手接过爱苏露带来的蛋糕,转身走了。 “爱苏露,和我聊聊?”凤栖梧给她递了一杯水,“我有话要和你说,你也一样,对么。” “小……凤……”爱苏露思忖着该叫凤栖梧什么,“我……” “叫什么都无所谓,名字罢了。”凤栖梧笑笑,拉着她的手去了书房。 ------------------ 她们出来的时候,菜已上桌,陈冶秋、melisa乔和凤岚也都落了座,边说话边等着她们。 爱苏露像是哭过,眼睛红红,神色恹恹。再看到凤岚,她倒也没有了之前的复杂情绪,甚至主动走到了他身边。 凤岚很诧异,连忙为她拉椅子。 “你们说什么了?怎么把我爱苏露妹妹说哭了?!”melisa乔问道。 凤栖梧笑笑:“秘密。” “说得我多想知道似的。”melisa乔嗤了一声,一勺子下去,把辽参铲成两截。 她去接爱苏露的时候就发现小姑娘情绪不对,追问了一路,爱苏露就是不说。 但melisa乔这么通透的人还是自己琢磨出味儿来了,问她,是不是知道陈冶秋和凤栖梧的事儿了。 爱苏露很惊讶,见她也是知情的,就点了头。 然后melisa乔又问,不止这些吧,还为了凤岚? 爱苏露犹豫了半晌,还是点了头。 melisa乔立刻就明白今天这顿饭为的是什么了。 此时再看爱苏露的表情,没了芥蒂,甚至还有些地下党员刚被招募时的使命感,不知道凤栖梧又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又夹了一筷子大黄鱼,melisa乔默默观察凤栖梧。 她张罗着上齐了菜,安排厨师从工人电梯离开,然后回座泰然自若地主持饭局。偶尔,她给陈冶秋夹菜,也被陈冶秋投喂。然后陈冶秋就默默吃着东西,看她言笑晏晏地和凤岚、爱苏露说话,时不时跟着说上一两句。 那种别扭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个感觉出现,绝没有好事儿。 “你们俩少在我一个单身女性面前秀恩爱。”melisa乔翻了个白眼道,“恶心。” 陈冶秋倒是不那么惊讶melisa乔又一次恢复单身,但作为朋友,还是问了一嘴:“老刘?这次又是为什么?” “他不懂女人,也瞧不起女人。他觉得女人好对付,可以随便敷衍,所以我就让他知道知道女人到底好不好对付。”melisa乔看向凤栖梧,故意说,“就是你从云南回来之后的事儿。” 凤栖梧并不接她这茬儿,只是哦了一声,说可惜了肯尼亚的猎场。 陈冶秋低笑起来,看了看melisa乔又上了劲儿的模样,和凤栖梧说你别惹她,她能把桌掀了。 第112章 凤栖梧笑了起来,说乔小姐才不会跟我生气,她烦的是你。 melisa乔说对咯,今儿晚上我最烦的就是你,我和阿梧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陈冶秋见战火烧到他身上了,倒也无所谓,只是听到“阿梧”这个名字,他看了眼凤栖梧。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现在觉得阿梧这两个字和她完全没关系了,melisa乔说来,像是在叫别人。 在他这儿,只有喃喃。 “哎,跟你说个事儿。”melisa乔忽然神秘兮兮地说,“有人目击谢英声被那家餐厅拒之门外了。” 那家,出了名的拒客,但所有人仍是趋之若鹜,进去一次,那就是受了洗,成了誓死追随的门徒了。 所有人的目光这回都直勾勾落在陈冶秋身上了,包括凤栖梧的。 陈冶秋脸上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说道:“那家她原本也进不去。” “可她跟你在一块儿那阵儿去过几回哦。”melisa乔并没有放过陈冶秋,继续说,“真是人走茶凉。” “所以人不能作。”陈冶秋抬眸看向melisa乔,说的是谢英声,好像也在警告她。 melisa乔扁了扁嘴,又问凤栖梧:“她没来找过你吧?她现在连个餐厅都进不去,其他资源掉的可想而知。你别被陈冶秋连累遭了嫉恨,她找不着陈冶秋,就只能找你不痛快。你知道的,对陈冶秋她肯能心软下不了手,对你,她可没什么顾忌。当然,我要是她,我也这样。” 凤栖梧看了陈冶秋一眼,摇了摇头,简单说:“谢小姐没再来找过我。” “她以前找过你?”melisa乔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陈冶秋扫了她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话题打住,多说无益。 凤栖梧也没有多说,只是朝凤岚和爱苏露笑了笑。 melisa乔看着凤岚和爱苏露阴晴不定的表情,明白过来,想着回去的时候好好问问爱苏露。 “那不说她,说正事儿。”melisa乔又说起别的,“米家年后那个大活动,我爸非让我代表他露个面儿,哎,你们去不去?” “去啊,我们每年都去。”凤岚第一个说,“凤家集体出动,连我太奶奶和我爷爷都……” “你也去?”melisa乔懒得听凤岚把话说完,转头又问凤栖梧。 凤栖梧点点头。 “也是,凤太太嘛,代表凤衡也得露露脸。”melisa乔笑道,又看向陈冶秋,“我知道你是不去的,你家那个几十亿的大业务还得你出面去谈呢。” 过完年陈冶秋得去香港,早定好的。 陈冶秋深吸了口气,懒得理她,径自看向凤栖梧,像是才知道她也要去。 “我怎么可能请得了假。”凤栖梧解释道,“我是小吉星。” 米家办的活动,大脑袋云集,比招商会可有用得多。凤家想要翻身,一定在宴会上多多结交、多多逢迎,自然得带上她这个小吉星。 陈冶秋眼神冷了下来,利刃一样射向凤岚。 凤岚知道提到凤家,自己必然是陈冶秋的活靶子,赶紧抬头望月,假装不在。 “凤家现在不靠你也成,你看,凤淼不是陈冶秋的新女友么,现在不少人又开始和凤家来往了。”melisa乔今儿是打定主意要戳陈冶秋的肺管子,一句接着一句地不怀好意,“是不是啊凤岚。” 凤岚心说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是个小可爱啊,于是继续仰脖,差点儿和强子一样大盖儿朝下四脚朝天。 陈冶秋搁下筷子,看向melisa乔。 掌心多了一只柔软的手,脸色有些不善的陈冶秋看向手的主人。 “别人都不知道我们的事儿,凤家就得了好处。”凤栖梧朝陈冶秋笑道,“那更说明我是凤家的小吉星了。” 说完,她眨眨眼睛,像是在说今儿让乔姐好好发泄。 烦闷顿消,陈冶秋慢慢将身子靠回了椅背里,好整以暇地和melisa乔道:“去了那儿,别净想着玩儿。” melisa乔答应过,他不在的时候自己替他照顾凤栖梧,现在还作数。 melisa乔托着腮,眼神在他们俩身上转了个圈,笑了笑说吃饭吧,瞎操心的人死得快。 第122章 亲昵 没了melisa乔阴阳怪气,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完饭,凤栖梧提议一块儿看个电影,顺便把凤岚带的香槟开了。 爱苏露举双手赞成,然后开开心心和凤岚一块儿挑起了电影。 几番争执,俩人还是没挑到称心的电影,melisa乔有点儿不耐烦,砰的一声开了香槟,也懒得碰杯,自顾自喝起来了。 最终凤栖梧在《裁缝》和《狗镇》里敲定,看《狗镇》。 电影嘛,还是老的好。 关了灯,电视升起,爱苏露和凤岚坐在地毯上,melisa乔挑了单独的沙发靠着,陈冶秋和凤栖梧则绞在一起,窝在大沙发上。 晃动的镜头介绍着电影里的出场人物,实景中的人物说这话、下着棋,虚景里,其他人也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直到那个外来女人的出现。 “我去切蛋糕。”凤栖梧小声说完,放开陈冶秋的手,起身去了厨房。 等她走了t,电影立刻变得枯燥,大段大段的台词,让陈冶秋无法投入。 他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再一眼,还是起身跟了过去。 “你不觉得神奇吗?”爱苏露看着陈冶秋匆匆而去的背影,搡了搡凤岚的胳膊,“不知道的时候,就算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出现,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我也觉得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现在知道了,即使他们没在一块儿,即使一前一后走,我也觉得他们有关系,很好的关系。” 凤岚也探身看了看,本想说什么,可回头瞧见爱苏露,他又变得欲言又止。 “我不跟你生气了。你不是陈先生,做不了他做的那些事儿,这篇儿早就翻过去了。”爱苏露见他这样,知道他在怵什么,笑道,“小婶儿说的。” 其实凤栖梧说得更直接些。 她说凤岚对自己就是一起长起来的感情,没有别的。当时能明媒正娶的时候凤岚没有坚持,后来也没有像陈冶秋那样只见她两面就决定离经叛道,只能说明,他本能地选择了远离她,远离麻烦。 所以,凤岚做大少爷合适,可让他为别人豁出去,万万不可能。 凤栖梧这么说时,很真诚地看向了爱苏露。她问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凤岚,即使他有骨子里的温和、优柔寡断,以及懦弱。 爱苏露说,大概可以,我勇敢就行了。 凤岚看着爱苏露,一口气喝完一杯香槟,不自然地挠挠鼻子,说小婶儿切个蛋糕真够慢的。 厨房里,蛋糕早切好了,但切蛋糕的人却被圈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鼻尖轻触,三两下就撩拨了情绪,陈冶秋的唇覆上去,随着急促的呼吸渴望着得到他的甜头。 凤栖梧朝后躲了躲,却又被他治住,大手贴在她背上,烫得吓人。 一晚上了,他都没机会和凤栖梧好好亲近。 他不喜欢人多,这就是原因。 陈冶秋轻咬着她的嘴唇,一句话有大半黏在了她的唇上:“知道今晚你像什么吗?” “像什么?”凤栖梧轻声问,被他的吻纠缠着,她像也并不在乎问题的答案。 “你像这儿的女主人。”陈冶秋抿了一口她的下唇,稍稍退开,看向她的眼睛,“这个家的女主人。” 只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她是木心纷纷的情欲,但有客登门,凤栖梧妥帖地张罗着饭局,和他们聊得宾主尽欢,她又是白先勇的尹雪艳。 她聪明、有能力,该有更大的舞台施展,而不是待在凤家,或是跟在凤衡身边。 他可以为她搭建那个舞台。 凤栖梧的手缠住了他的脖颈,笑道:“我不是女主人,我是你的主人,你忘了?” 陈冶秋也笑起来,双臂收紧,要把她揉碎填进骨头缝里:“那条马鞭呢?放哪儿了?” “不记得了,去沙发底下找找?”凤栖梧说完,又啊了一声,“别让乔小姐或者阿岚他们摸着……那可没完没了了。” “一会儿我找找。”陈冶秋的手慢慢往下滑。 “在我身上找什么。”凤栖梧拍开他的手。 陈冶秋哪里是个听话的,弯起她的腿挂在自己身上,手继续摸索,直到探到了她腿上的一个圈儿。 他意识到,这是他送的那条腿链。 沾过血,本该被丢掉,却还是被凤栖梧存到了现在。 “什么时候戴上的?”陈冶秋很高兴,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这只能是她专门为他准备的礼物,独一份儿的。 “一早就戴着,你没注意罢了。” 陈冶秋的手指在腿链的灵蛇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看着凤栖梧说:“美国的婚礼有个传统,新郎要钻进新娘的裙底,用嘴脱掉她的吊袜带……” 话说到这儿,陈冶秋也低下身,咬住了凤栖梧的腿链。 第113章 凤栖梧闷哼了一声,推拒着,不让他在自己腿上为非作歹,可身子却也随着他的吻有些没了力气。 好在陈冶秋还不是个真的疯子,客厅坐着三个活人,他还不至于现在和凤栖梧云翻雨覆。但他更不是个听话的,凤栖梧越有所顾忌,他就越来劲。 等他们把蛋糕端到客厅,狗镇的居民仍在絮絮叨叨,蛋糕上的奶油倒有些软了。 melisa乔啧啧两声,伸手把凤栖梧不知被哪个贼人揉散的一缕头发别回发髻里,嘴上仍是不饶人:“有生之年总算吃上这口蛋糕了。” 凤栖梧睨了陈冶秋一眼,怪他事儿多,收都收不住。 陈冶秋老神在在地绕过melisa乔,等凤栖梧坐上了沙发,他倒是在她身前的地上坐下了。 靠着她的腿,陈冶秋伸手在沙发底下摸了摸,没摸到那条鞭子。他回头看了眼凤栖梧,扬了扬眉头。 凤栖梧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来,转开了视线,专心看起电影。只是同时,她的身子往前靠,手慢慢垂下,越过陈冶秋的脖颈,在他锁骨上轻轻摩挲起来。 比之那根莫名失踪的鞭子,这无言的默契和无间的亲昵更让陈冶秋熨帖。 他回了头,难得闲适地一边喝酒一边看圣母复仇的大戏。 melisa乔的眼皮有些发沉,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也可能是电影布景一成不变导致的。她喜欢改变,得益于改变,也总计划着改变,可现在,在这间屋子里,她又苦于改变。 陈冶秋的改变。 她叹了口气,转开目光。 沉沦嘛,又何谈轻重之分,哽在喉头还是沉到脚踝,都是一样的。 电影散场,客人也要离开,凤栖梧和陈冶秋亲自把他们送下了楼。 上车前,凤栖梧抱了抱爱苏露,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陈冶秋没有听见。 但melisa乔有样学样,也抱了抱凤栖梧,在她耳边说的是什么,陈冶秋听见了。 她说,好好对陈冶秋,他把五脏六腑都给你了。 所以,陈冶秋也抱了抱melisa乔,说回去早点儿睡。 没人抱、更没人理的凤岚看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抱住了自己。 等人都走了,陈冶秋长长出了口气,觉得还是此时的宁静更适合他。 “让陈四公子受难了。”凤栖梧朝他笑笑,捧着他的脸,落下个吻。 “今儿倒是特别,白眼儿狼学会主动了。”陈冶秋缠着她,唇舌在冰凉的空气中渐渐难舍难分。 “过年又要很久不见,算补给你的。”凤栖梧的手指抚着陈冶秋的唇,像极舍不得似的。 陈冶秋笑了笑,一把将人扛在了肩上:“不会很久。” 腿链透过薄薄的裙子,贴在他手上,他的手指隔着布料探进了腿链的绳圈里,不等凤栖梧多问,转身回了家。 但凤栖梧很快就知道了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因为大年初一,陈冶秋就登门了。 第123章 该在的不在,不该来的倒来了 凤岚不是很喜欢过年。 一群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人硬凑在一块儿表演和乐融融,他早就看腻了。加之他自己辈儿最小,站在食物链最底端,以往总被俩叔叔和小姑姑寒碜几句,今年虽然只剩小姑姑单兵作战,却比以往更招架不住。 但今年,他正烦着晚饭时一大家子人又该对他不找女朋友的事儿大放厥词,就听见工人通报老太太,陈冶秋来了。 凤岚哎哟一声,如蒙大赦。 陈冶秋还是和上回来凤家一样被人簇拥着进来的,身边也很凑巧,站的是凤淼。 推着老太太在院儿里迎接的凤岚看向陈冶秋,对上他的目光,凤岚不自觉想起他和凤栖梧在一块儿的样子,赶紧偏开了头。 陈冶秋走到凤老太太面前,俯身打招呼。 几句恭维的话,让最近身体愈发不好起来的凤老太太有了笑模样,拉着他的手就不松开了:“听他们说你来了,我还以为是哄着我玩儿的,小四儿,今儿怎么想着来这儿了?” “我爷爷让我年里来看看您。”陈冶秋得体地答着,转身看向老陈,老陈立刻亮出手上提溜着的大包小包,“我和家里人也熟,正好走动走动。” 说完,他抬头看了站了一排的凤家人,却始终没瞧见那个他唯一相熟的人,忍不住有些皱了眉头。 凤淼听了他这话,自动对号入座了。 她抿着嘴笑了起来,目光得意地扫了一圈围着的人,见凤岚正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凤淼挑了挑眉尾,无声凶了他一顿。 “可不是嘛,都是自己人,常来常往那都是应该的。”凤老太太挥挥手,让凤岚卸下推轮椅的职务,由着陈冶秋推她回堂屋,“阿淼说上回去你公司,也见着家里长辈了。我就怪着孩子不懂规矩,没说回来之后带上礼物专程拜访一趟。” “奶奶,我可是听您的,联系过陈冶秋的,他忙着呢,叔叔伯伯和爷爷也忙,不得空。”说到这个,凤淼不大乐意地扁了扁嘴。 她见上回一起吃饭时陈家每个人都对她和和气气的,便特地备了礼物想要登门。结果倒好,谁也没搭理她,就t连早退下来不管闲事儿的陈克老爷子都没说见她一面。 这巨大的落差让凤淼也闹了脾气,再不提拜访的事儿了。 凤老太太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眼陈冶秋。 陈冶秋正和凤岚说两句闲话,像是没听到凤淼的话,更没看到凤老太太的眼神。 进了堂屋,凤老太太招呼一大家子人坐下。陈冶秋和凤淼被她安排着坐在她身边,方便他们聊天儿。 陈冶秋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凤栖梧确实不在,心中更是疑惑。 她说初一凤家要做法事他才赶过来的,他想看看,在他面前谁还能让凤栖梧身上沾一点儿血腥。 可现在倒好,他来了,凤栖梧却不在。 “太奶奶,小婶儿去医院给姑姑送吃的,不留那儿吃饭吧,咱们要不要……”凤岚适时聪明了一把,瞧出陈冶秋的疑惑,赶紧凑过去插话。 “走了才多大会儿啊,哪儿能这么快回来。”凤老太太拍了拍这重孙子的脑袋,笑道。 “年里北京交通都好,她来去应该挺快的,咱法事是不是得赶紧办,要不她就白避出去了。”凤岚提醒道。 他们的对话让陈冶秋愈发摸不着头脑。 凤家要办法事,不应该把凤栖梧绑在家里才行,怎么会让她避出去? 似是看出陈冶秋的疑问,凤淼挨近他,笑着解释道:“嫂子是我们家的小吉星,往年都得她主持法会祈福不可。但今年是她的流年,大师说法会不能带她,否则就是什么煞什么的……反正就是不好。这不,下午让她避出去,替我们看姑姑去了。” 陈冶秋明白过来,这恐怕又是凤衡的手笔。 亏他还想着做拯救凤栖梧的英雄,结果岳父倒是釜底抽薪,直接把凤栖梧支开了。 只是一招用三回,真是不嫌腻。 既然凤栖梧不在,陈冶秋也觉得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正想起身告辞,却见几个道士披黄戴紫地走了过来,请大家去往坛前焚香叩拜。 今天陈冶秋大驾光临,凤老太太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想着这是自家人开坛作法,要是陈冶秋也一起参与了,这姑爷的地位还不牢牢坐实,凤老太太干脆拉着他的手不松开,好说歹说要他一块儿去共襄盛举,大有要他现在就名列家谱的架势。 被迫站在凤淼身边举着香,陈冶秋脸色沉得可怕。 他死死盯着坐在蒲团上诵念《高上玉皇本行集经》的老道,想着自己遭的无妄之灾,手里的香顺势被折断。 一直注意着陈冶秋动静的凤淼第一个看到他手上断成两截的香,脸色大变,说这是不好的预兆,忙叫来道士单独给陈冶秋化解。 凤老太太倒没有凤淼那么大反应,反而笑笑说女大不中留,什么时候见过阿淼对谁这么紧张过。 陈冶秋欲脱身而不得,反而成了个活靶子,道长道童围成一圈冲着他念着什么,还把燃着的香往他面前凑,他紧抿着嘴唇,竭力克制着体面才没让自己在此时翻脸。 凤岚跪在最后,看着眼前烟雾缭绕中浮世绘般的诡异场景,倒是觉得实在有趣。 太奶奶是家里最迷信的人,断了香这样的大事儿,搁平常都得撒两盆狗血猫血蛤蟆血才算完。 今儿倒是特别,随意这么糊弄糊弄就算过去了。 看来,陈冶秋在老太太这儿是比玉皇大帝更大的靠山,有他的加持,凤家想不好都不成,这些虚头巴脑的玄乎玩意儿自然也都无所谓了。 只是可惜了,陈冶秋虽然是靠山,却不一定是凤家的,甚至,他把凤栖梧拐走之后,就再不搭理凤家了也很合理。 陈冶秋被道士一通折腾,再也耐不住,不等表黄文书开始书写、焚烧,一句话没说就匆匆离开。 一口气走到院儿里,陈冶秋实在气闷,拍掉身上的香灰,他想抽根烟。 第114章 但手往口袋里一摸,烟早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盒糖。 不知道凤栖梧这会儿在做什么,是刚见上凤岭那精神病,还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为她来的,却莫名其妙做了回香客,她可别想着自己会轻易放过她。 “我以为你走了。”身后有人叫他。 陈冶秋回头,看到了追出来的凤淼。 “出来透口气。”陈冶秋揭开糖纸,把凤栖梧说很好吃的柚子糖放进了嘴里。 果然,味道清爽,虽然稍有些甜,但也是他今天难得的满意了。 凤淼对他的回答似乎很高兴。 她觉得,陈冶秋这么一个打小在美国长大的假洋鬼子,遭了这么一通三清狙击却还没要走的打算,只可能是他为自己多有妥协,更想和自己多待些时候的意思了。 “那太好了,你可千万别着急走,起码得跟我们吃完饭。”凤淼走过去,见陈冶秋仍有些面色不善地拍打着身上的香灰,本想挽他胳膊的手换了动作,在他肩上拍打起来,“对了,一会儿还有几个朋友要来,看到你在这儿一定吓他们一跳。” 陈冶秋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碰他的脖子,凤淼的手刚搭上来,他就躲开了。 睨了她一眼,陈冶秋掸了掸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 见陈冶秋也不说他是不是留下来吃饭,又有些躲着她的触碰,凤淼登时挂了脸。眼睛一挑,她轻哼一声,双手环胸盯着陈冶秋。 知道她不高兴了,陈冶秋怎么着也得哄哄她了吧。 陈冶秋不明所以地看向凤淼,还没花心思去观察她的表情,就见凤岱也跟了出来。 “陈总,站在风里多冷啊,咱们移步,去我的茶室坐坐?”凤岱侧身比了个请的姿势,眼睛看着陈冶秋,等着他的反应。 凤淼比陈冶秋先一步有了动作,她朝父亲挤眉弄眼,怪他干嘛不好,非这时候来破坏她和陈冶秋的独处。 凤岱暗暗瞪了凤淼一眼,又立刻回头朝陈冶秋笑笑。 陈冶秋知道,凤岱恐怕是有话要跟他说。 说的是什么?无非是想旧债展期,或者再借一笔新债罢了。 凤岱本来就不是个干大买卖的料,凤家在他手上更显颓势不说,最近还惹上了不少官司。他现金流堪忧,也不是新鲜事儿。 想着自己无论如何要见凤栖梧一面再走,又不想多和凤淼接触,陈冶秋很爽快地答应了凤岱的邀请。 反正看看别人的痛苦,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消遣。 ------------------- 陈冶秋和凤岱聊完回到堂屋时,发现屋里多了不少人。 许多是因着陈冶秋的关系来给凤家拜年的,也有些凤淼招呼的朋友,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 但他只一眼,就看到了凤栖梧。 她回来了。 凤栖梧正举着手机,让凤老太太和她最疼爱的大孙子视频。 凤岚坐在老太太另一边,跟凤衡说着他家遭了贼的事儿。 凤栖梧皱了皱眉头,不认同地对凤岚说:“大过年的,这事儿别提了,免得让阿衡在美国担心。” 凤岚赶紧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提了。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凤栖梧又笑了起来,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也一起笑。 陈冶秋还是觉得这个笑刺眼,只要不是对他的,她怎么笑怎么让他不高兴。 见陈冶秋来了,很多人停下了动作跟他打招呼,凤老太太则笑着让他过来坐。 “阿衡你看,今儿陈家小四儿过来给奶奶拜年了,你们俩差不多大,以后也都是一家人,一定多走动,互相帮衬帮衬,知道了吗?”凤老太太这互相帮衬的话像是对凤衡说的,可谁都知道,陈家和凤家,从来只可能是陈家帮衬凤家。 因此老太太这话,只是说给陈冶秋听的。 陈冶秋走了过去,却一屁股坐在了凤栖梧身边,身子往她那儿挤了挤,抬眸看向手机屏幕。 第124章 快了 一瞬间,屋里鸦雀无声。 陈冶秋不往老太太身边坐,倒是坐在小嫂子身边,这成何体统。 视频那头凤衡的表情都有一时的绷不住,他推了推眼镜,看向陈冶秋,又看向凤栖梧。 陈冶秋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凤衡,眼睛里是只有凤衡才能读懂的洋洋得意。 现在是我坐在喃喃身边,你这当岳父的在她心里地位再重,也抵不过我们日日夜夜在一起的情分。 她是我的,喃喃是我的。 “陈总,早听说您不爱跟人挤着,赖我赖我,位子给您留小了。”坐在老太太另一边的凤岚赶紧蹦了起来,把大座儿留给了陈冶秋。 陈冶秋在凤衡面前露了个面儿,又明目张胆和凤栖梧贴了贴,他已经够本儿了。 听凤岚这么说,他站了起来,淡淡朝凤栖梧说了句抱歉,看成别人了,就坐到了凤老太太的另一边。 这一句看成别人,稍稍缓和了屋子里诡异的气氛,连凤老太太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眼睛一转,她一指站在边儿上的凤岱佯骂道:“让你大过年的还打扰小四儿,听完你的项目,他都犯困把阿梧认成阿淼了。” 其他人一听t,哟,陈冶秋和准岳父还有其他合作,看来凤家是真的要翻身了,然后遂了凤老太太心愿,忘了陈冶秋往凤栖梧身边凑的这茬儿了。 凤淼这时候也从朋友那边脱身,走过来拨开凤岚,坐到了陈冶秋身边。 绕过他看了眼凤栖梧,见她神色无异地和凤衡说这话,凤淼想了想,也学着陈冶秋的样子,要把脸挤进屏幕中,要和她的好哥哥聊上几句。 陈冶秋坐在凤栖梧身边时,只需要稍稍靠近就可以看到屏幕,但凤淼这个位子,几乎要倒进陈冶秋怀里才能在屏幕里露脸了。 陈冶秋朝后靠了靠,抬起胳膊让出空间,尽量不让凤淼挨着自己。 可眼睛一瞟,见着老太太身后空出一大片地方,他又往老太太那儿凑了凑,胳膊放下,绕过老太太,手和凤栖梧放在沙发上的手轻轻叠在了一起。 没人在他们身后站着,前头还有老太太挡着,这两只手的交缠无人能知。 但凤栖梧的手指还是轻轻颤抖了一下。 陈冶秋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按住了她的手,若有似无地摩挲起来。 凤衡在屏幕那边说了什么,凤淼说了什么,凤老太太又说了什么,他早已经听不见了。他满脑子都是指尖微微的湿润和柔软,都是凤栖梧。 手突然抽回,陈冶秋一愣,本想去看凤栖梧,却生生忍住,只能抬头去看手机屏幕。 对上陈冶秋的视线,凤衡藏在镜片底下的眼睛微垂了一下,复又抬起,直直看向他。 “无论如何,都得谢谢陈先生对凤家的照顾,以后多和阿淼一块儿来坐坐,奶奶一定高兴。”凤衡客气地笑道。 “一定。”陈冶秋也笑了笑,一副胜利者之姿。 他只说常来,但和谁一块儿来,来做什么,那就不是岳父大人能管得了的了。 凤衡很快地挂了电话,屏幕黑下来的一瞬,照出了陈冶秋的窃喜,凤淼的拧巴,凤老太太的疲惫,和凤栖梧的回避。 “吃饭吧,这个电话打了太久,客人都饿了。”凤老太太拍了拍凤栖梧的手背。 凤栖梧起身给老太太推来了轮椅,一同去了餐厅。 ------------------- 晚上人多,饭吃得也热闹。 只是连甜品都上了,陈冶秋还没和凤栖梧说上话,更没机会和她独处。 吃完饭,陈冶秋想着也再难有契机,便说要走。 见劝了半天还是留不住人,凤老太太只能又领着一大群人去送陈冶秋。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凤老太太话锋一转,关切地问道:“最近我还问阿淼,小四儿怎么老不找你,也老不上家来坐坐。阿淼可是给你找了半天儿的辙,说你忙,公司的事儿要忙,自个儿的事儿更要忙。小四儿,现在都处理完了?” 凤老太太这话,明显是在试探陈冶秋是不是和谢英声彻底断了。 凤家人都听得出来,陈冶秋又哪里还能继续装傻。 “处理完了。”拿余光瞥向老太太身边站着的人,他似是而非地说道,“否则害得人又喝多,我更没脸登门。” 目光放肆了些,环视周围的人。 夜风吹在凤栖梧脸上,竟让陈冶秋觉得嫉妒,风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地吻她,他却不行。 凤淼有些羞赧地朝陈冶秋看了一眼,觉得他是在说自己之前喝多了散德性的事儿。虽然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陈冶秋和谢英声才喝成那样的,但陈冶秋要这么想,倒也成全了她。 凤岚却是知道陈冶秋是什么意思的,心说陈老板还真是个干大事儿的人,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张口就来,也得亏他是真心喜欢喃喃,不然喃喃一定被他骗得找不着北,就像小姑姑一样。 他又不着痕迹地看向凤栖梧,凤栖梧垂着眸,像是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可唇角的那抹笑意却又并不那么清白。 第115章 凤老太太对陈冶秋的回答很是满意,其他人也都觉得他和凤淼好事将近,顿时贺喜之声此起彼伏,把凤家和凤淼又往云端捧了捧,这才作罢。 回去的车上,陈冶秋给凤栖梧打了电话。 打过去,挂掉,再打,再挂掉。 又过了半小时,凤栖梧电话才回拨了过来。 “刚才在忙?”陈冶秋不怎么高兴地问道。 凤栖梧嗯了一声。 “现在可以随便说话了?” 凤栖梧又嗯。 “喃喃。”陈冶秋带着笑意,明知故问,“又生气了?” 凤栖梧还能气什么,无非是气他往她身边坐了一坐,又在她的手上摸了一摸罢了。他们之间做过更多更过分的事儿,她不仅配合,还喜欢得很,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凤栖梧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你果然是个反骨仔。” 陈冶秋笑了起来,也说了声嗯。 “阿岚说他看你这样都冒汗了。”凤栖梧低声道,“咱们私下怎么样都行,在人前,你好歹也克制一点儿。” “怎么样都行?”陈冶秋倒是抓住了重点,“那我想……” “你不想。”凤栖梧怕他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赶紧打断他。 “喃喃……”陈冶秋叫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带着极大的不舍和眷恋,“这次真是要很久不见了。” 从今天起算,估计要小一个月。 凤栖梧又轻轻嗯了一声。 “喃喃,我想吻你……一晚上都在想。”陈冶秋说完,又垂眸低笑起来,仿佛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太过像个情窦初开的学生。 凤栖梧也笑:“等你回来。” “好。” “陈冶秋。”凤栖梧在陈冶秋挂电话前又叫住了他,“谢谢你来。” 陈冶秋笑笑,他为什么来,凤栖梧是知道的,也是领情的。 “乖乖等我回来。”他说完,已吻过她万千次。 挂了电话,凤栖梧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中不停踱步的凤淼。 她也在打电话。 但给她打电话的人并不是她期待的,所以她的语气难免生硬。 电话那头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凤淼起初只是耐着性子听,后来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手机。 忽然,她抬起头,朝凤栖梧的房间看来。 凤栖梧本能地往窗后一躲,避过凤淼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凤栖梧试探着朝楼下张望,凤淼已经离开了。 凤栖梧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果然听见有人顺着楼梯走上来,站在她的门口重重地呼吸着。 她笑了笑,不甚在意地看着门缝里投射出来的被人影切断的光线。 门外的人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敲开她的门,转身离开了。 凤栖梧在心里默念着数字,数到一百,宅子里传来了急躁的引擎声。 陈冶秋登了凤家门的视频才在各种群里传了一遍,就有人沉不住气,开始寻找替她出头的那把刀了。 也罢,反正自己也等不及了。 第125章 大日子(一) 齐粤精心整理了一番发型,推了推眼镜,站得远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觉得少了些什么,又从抽屉里拿出块暗纹方巾,叠好,插进胸前的口袋。 父亲差人来叫他,齐粤应了声,再次审视了自己,满意了,才和儿子道了别,出了家门。 “今儿怎么打扮得这么隆重?”齐粤和爷爷坐一辆车,车门关上,爷爷就看着他直乐。 “米家的宴会,多用点儿心思总不会错。”齐粤笑道。 爷爷点了点头,吩咐司机开车。 齐粤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心里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凤栖梧喜不喜欢自己今天这身儿。 凤栖梧有阵子不来乐团了,同事们聚餐,他有意无意让凤岚把她叫出来一块儿聚聚,凤岚也都是七拐八绕地再三拒绝。今天知道她也会去米家的宴会,齐粤自然要打扮妥帖些,好让她一下就瞧见自己。 “齐粤,你离婚也有两年了,想过再找一个吗?”沉默了许久的爷爷忽然开口问道,“莱莱也需要个母亲,总让工人带着怎么行。” 齐粤目光闪了闪:“我和莱莱相处得很不错,他不觉得少了妈妈有什么不妥。再说,我也总带他去乐团,有人陪他玩儿,莱莱也很喜欢她。” “乐团?那个凤家的媳妇儿?”爷爷不知为何笑了一声,把“媳妇儿”三个字说得特别重。 齐粤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睛低垂,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的前妻在家里闹过很多次,虽然爷爷从不出面,但却不比谁知道得少。 “这个圈子里,糟烂事儿很多,今儿你包养个小明星,明儿他多了个私生子,都不算什么。”爷爷拍了拍齐粤的腿,“但你听过谁撬了哪家的媳妇儿,还当个宝娶回家的?两家子结了仇不说,更让外人笑话。” “凤家有什么可怕的?”齐粤不以为意地笑笑,倒是没有反驳爷爷的言下之意。 “凤家没什么可怕的,但他们最近贴上陈冶秋了。”爷爷说,“咱们跟陈家那么多公司都有参股,别到时候让他们挑理儿,把我们排除出去。” “没这么严重吧。”t齐粤还是笑,“陈冶秋之前不还得通过我来游说您,让您把票给他,才保住他董事长的位子吗。” “此一时彼一时,人家要那个位子是亮相用的,打出名号来他不就去集团了吗。”爷爷摇了摇头,对这个只关心音乐从不理家事的孙子也有些无奈,“总之啊,你最近都别招惹凤家的人,看看情况再说。” 齐粤心里想着凤栖梧,本还要再顺势和爷爷说几句,可看到爷爷已经闭目养神,分明是不想再聊的样子,只能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 米家的宴会每年都办得低调却讲究。 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用什么来彰显了,就算扔给别人张手纸,那人也得把手纸扒眼皮上琢磨半天,想着这压花工艺是查理九世的还是路易十六的。 因此,进了大宅,凡所见皆厚重、古朴,并不讨好于人。 大厅一隅,闺门旦一步一句,轻抚云鬓边妆花,映着身后墙上投影的涩浪浮琼,正是惊梦时分。 厅中贵客在意这出昆曲的并不多,齐粤算一个,因为他更不喜欢身边人聊的那些话题。 “上个月米夫人牵线,让我在美国和王先生吃了顿饭,老人家快九十了,精神仍好得很,一口气吃一盅蟹粉狮子头。” “听说最近他又捐了不少出去?” “慈善嘛,节税咯,大家都懂的呀。” “李书记怎么也来了?他最近巴结上米家,准备往北京调一调了?” “消息不灵通了吧,班子早开过会了,人家进步了。” “怎么说?” “直接去珠三角过过水,在前一任的成果上巩固巩固,抓一抓经济,很快就能调中央了。” 太多的信息从齐粤左耳进,又从右耳冲了出去,让他觉得无聊极了,连昆曲也变得乏味。 他转了身,想去外头抽支烟。 人头攒动间,他看到了甫踏入大厅的凤栖梧,和凤家那一大群人。 凤栖梧站在凤老太太的轮椅边,微微俯身和她说着话,手抚着胸口的春色,却遮不住肩上锐利的线条。 齐粤想,凤栖梧的丈夫眼光到底有多高多怪,连这样的女人他都瞧不上? 他调整了表情,脸上带了笑,穿过人群,慢慢朝他们走过去。 此时,凤家人身后又来了一拨人,也是乌央乌央的,齐粤认识,陈家的。 陈克亲自带队,身后跟着陈家中坚力量,一露脸就让厅中的嘉宾不自觉朝他们看来,再看到他们前头不远处站着的凤家人,那些传言又不自觉冒头。 听说陈冶秋和凤淼最近走得很近,陈冶秋大年初一还去了凤家拜年,估摸着好事将近。 但是奇怪,今天俩正主儿倒是都没来,难道是小两口定好了单独约会,只让家人互相打个照面? 齐粤往前的脚步顿住,也想起了爷爷的话。 不要去招惹凤家,看清楚形势。 凤岱第一个看到了身后的陈克,立刻喊着凤老太太和大哥转身与他们打招呼。 凤老太太朝凤栖梧看了一眼,凤栖梧会意,推着轮椅去了陈克面前。 “这都多少年了,咱姐弟俩可真是有日子没见了。”凤老太太朝陈克笑了笑,语气中带着熟稔,果真像是亲家相见。 陈克也笑了起来,但没接茬儿。 凤家人的神色有些尴尬起来,想着陈老爷子架子大,不说话倒也平常,只能自己找辙。 于是,凤岳率先伸出手,和陈克带来的人一一握手。 这一带动,凤家其他人也都过去和他们握手,连平时最爱躲着这种场合的凤岚都被拉到了前头,和叔叔伯伯们握手问好。 第116章 可手和陈克身后的辉子相握时,凤岚的神色明显一顿,不自觉朝他多看了两眼。 “四叔,阿淼说什么时候来吗?”凤栖梧忽然问起,打断了凤岚的探究。 凤岱这才想起,他们和陈家唯一的纽带、自家闺女还没到,连连朝陈克致歉道:“阿淼这孩子老说要和陈爷爷见见面,请教请教。但今儿公司有重要的事儿把她拖住了,她也着急得很。等她来了,我一定让她亲自跟陈爷爷赔不是。” 陈克上下打量了凤岱一顿,随意点了点头。 “冶秋今儿也没来?”凤岱又问,“是有事儿?” “陈总得去香港谈事儿。”凤岚随口说道。 说完,几道目光不约而同朝他射来,他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陈冶秋不来的事儿是和凤栖梧一块儿吃饭的时候melisa乔说的,他没道理知道。 “陈……陈总年前来乐团的时候,我跟他聊过今儿的事儿,他说起过要去香港谈个收购,来不了……”凤岚脑筋转得冒烟,说了个站得住脚,却又不那么合理的理由。 齐粤扬了扬眉毛,心说陈冶秋什么时候来的乐团,怎么没找他聊聊,关于上半年演出的事儿,他还得跟陈冶秋多请点儿款呢。 简单说了几句,陈克无心多留,让几个儿子孙子等在大厅,自己带着辉子上了二楼找宴会主人叙旧去了。 陈家和凤家的短暂交汇,除了凤老太太脸上有些变颜变色外,即没什么相见欢,也没什么分别愁,众人都有些失望,渐渐也不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了。 齐粤从众人身后绕到凤栖梧那边,听见凤岚正不明就里地说着什么。 “陈老爷子后头站着的那个男的,手劲儿可真不小。” 凤栖梧看了他一眼,见凤岳等人也在看着他们,适时露出个疑惑的神情,问道:“他弄伤你了?” “不是,只是……” 第126章 大日子(二) 凤岚摆摆手,回忆着说道:“他手的侧面有俩骨头特别突出,你知道么,那天在爷爷家里勒晕我的人,手上也有俩骨头特突出,我摸着了。” 凤栖梧后背立刻泛起冷汗。 不着痕迹地拿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凤栖梧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往二楼方向看了过去。 凤岳目光扫过她,皱了眉头,问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刚想起来的……”凤岚挠挠头发,“握手的时候觉得熟悉才有了点儿印象。” 凤栖梧不安地问:“可陈家的人为什么来偷咱家的东西?他们要对我们不利?”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手上骨头突出的人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他。小婶儿说的也是,陈家干嘛派人来咱家偷东西,爷爷都退了多少年了。”凤岚笑笑,不甚在意地说,“估计就是凑巧。” “估计是……”凤栖梧也说,“真够吓人的。” 凤岳沉着脸,看了看凤岚,又看了看凤栖梧,最终和善地点了点头:“还是注意点儿,那人看着就不好惹,咱们别沾边儿。” 凤岚和凤栖梧都听话地点了头。 ------------------- 宴会过半,米家的人出来寒暄,大厅里又是一番沸反盈天。 melisa乔这时候也到了,和凤栖梧远远打了个招呼,见着米夫人,立刻扑了过去。 齐粤寻着所有人都关注着米家人的机会,和凤栖梧、凤岚站到了一块儿。 从刚才起,凤栖梧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凤岚跟她说话,她都只是随意应几句,并不热衷。 “累了吧。”齐粤贴心地递给凤栖梧一杯果汁,“这儿确实挺无趣的。” 凤栖梧接过果汁,客气地和齐粤道谢:“别这么说,宴会挺好的,是我自己有点儿着凉,吃了药犯困。” 齐粤笑笑,觉得这杯果汁更是给对了。 凤栖梧不想说话,齐粤又不想离开,只能没话找话地问凤岚:“爱苏露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凤岚没想到话口落到他身上了,看了眼平时不那么和颜悦色的齐指挥,嗫嚅道:“她有事儿吧……我哪儿知道啊。” 齐粤见状,又看向凤栖梧,笑问道:“他们俩还没在一块儿?” 凤栖梧面前挤出个笑容来,摇了摇头。 “过两天等爱苏露有空了,我请你们吃饭,看看能不能成个好事儿。”齐粤说,“阿梧你也一块儿来。” 凤岚眨了眨眼睛,似乎听出了齐粤的话里有话。 好事儿?谁和谁的好事儿? 自己和爱苏露?哪儿跟哪儿啊? 他和凤栖梧?更是压根儿不挨着! 凤栖梧还没有回应,只听见宴会厅里的笛声、琴声骤然停了。 原本被人抛诸脑后并不以为意的东西,一旦停了,却也格外明显。所有人都很是意外,纷纷看向厅里的戏台,以及也有些不知所措的角儿们。 米夫人脸色一沉,锐利的眸光看向身后站着的秘书。 秘书会意,着急往控制室赶。 可才跑了两步,她迎面撞上个人,不管不顾地,像是来找人拼命。 秘书下意识想拉住那个人,可才伸了手,却被那人用力甩开。 “滚。” 只一个字,就让整场宴会成了个笑话。 “小姑?”凤岚也看到了匆匆而来的人,吓得下巴险些脱臼,“她这是跟谁啊t?” 凤栖梧也看到了只身前来却气势十足的凤淼,她没作声,只是站直了身体看着凤淼,眼里迸发出无人能理解的精光。 期待,以及疯子一般的疯狂。 凤淼手里拿着个遥控器,走两步,手指一按,原本投影着园林山水的画面瞬间熄灭,转而变成几张照片。 “她闹什么!”凤老太太脸色铁青,死死按住轮椅的扶手,咬着牙朝凤岱说道,“把她给我带出去!这儿是什么地方!” “别过来!”凤淼看见父亲的动作,立刻尖声喝止道,“谁也别碰我!” 凤岱被她猩红的眼睛吓住,犹豫着不敢再上前一步。 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所有人都在看她,凤淼笑了笑,又在人群中找到了凤栖梧,笑容更深。 “这咿咿呀呀的破戏有什么可看的。”凤淼死死盯着凤栖梧,一字一顿说道,“今儿当着各位长辈的面儿,我彩衣娱亲一回,给大家看点儿真正有意思的。” 说着,她抬手指向墙上的画面,那里又出现了一张照片。 是一男一女。 是拥吻的一男一女。 有人眼睛毒,认出了画面中的男女主人公,倒吸一口凉气,指了指凤栖梧,又指了指陈克,说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反骨仔。 “对,这两个人,一个姓陈,一个姓凤。姓陈的这个我管不着,姓凤的这个,是我堂哥的妻子,我的嫂子,一个吃我们凤家的饭长大,却背叛了我哥的婊子!”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凤岚大惊失色地看向凤栖梧,却看到她直直站着,脸上瞧不出喜怒,更没有羞窘。 遥控器又按下,画面又换了。 是一段视频,凤栖梧站在别墅的二楼窗口,陈冶秋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重重吻她,待两人急不可耐时,凤栖梧拉上了窗帘。 “这是他们在陈冶秋的家里苟且的样子,郎情妾意,好不激烈。”凤淼继续解说着。 凤老太太面上一阵痉挛,如遭雷击似地看向凤栖梧:“你!你跟男人睡觉了!!” 宾客间又漫出一阵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不知道凤老太太为什么这么说,只觉得这老太太在乎的点未免太过偏颇。 孙媳妇儿出轨似乎不是大事儿,失了清白才是。 凤家人却是知道老太太为何有此一问,也都看向凤栖梧,想着凤栖梧是什么时候和陈冶秋勾搭上,凤家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 凤栖梧依旧没什么反应,整张脸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之下,如在地狱。 陈克面色由青转黑,使劲儿咬了咬牙,回头和辉子说了句什么。 辉子点头,朝控制室走去。 凤淼看见辉子,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小刀抵在颈间,冷声道:“准备了这么久的节目,我看谁敢不捧场。” 辉子冷冷瞧着她,却也不再往前走了。 “这是在陈冶秋的公司,不,陈家的公司。”凤淼继续播放着,又是一段视频,“我和凤栖梧一块儿去的陈冶秋办公室,然后陈冶秋把我骗走,自己回去,和留在办公室里的人翻云覆雨。啧啧啧,玩儿得够花的啊,嫂子。” 她又在人群中找到陈家几个叔叔伯伯,笑道:“各位,你们到处找陈冶秋的时候,想过他正在办公室和一个有夫之妇做不要脸的勾当吗?” 陈克眉头紧皱,忽得摔了手里的杯子。 米夫人啧了一声,和陈克一样面色冷然地看向凤老太太。 扫视周围一圈,又对上米夫人和陈克的视线,凤老太太气得浑身不停颤抖,声音却越来越虚弱:“快!把她给我拉下来!” 第117章 众目睽睽中,凤栖梧盯着循环播放着的画面,忍不住想笑。 凤淼揭露的虽然是自家的丑事儿,可闹的却是米家的场子,又当着这么多名流的面把陈家也拉下了水。 也难怪老太太气成这样,凤家可是她的命门,小吉星已经没用了,他们更得罪不起任何人。 凤淼难道没想过,最终承担这一切后果的,不是凤栖梧,而是凤家? 凤淼迅速按下遥控,又是几张照片徐徐铺陈。 是melisa乔、凤岚和爱苏露从陈冶秋家出来时的情景,陈冶秋和凤栖梧挥别几人,在地库缠绵地吻在一起,然后陈冶秋扛着凤栖梧上了楼。 看到凤岚也出现在画面里,老太太更是喉头一甜,恶狠狠指着凤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侄子,凤岚,他也知道这事儿,但是选择了同流合污。”凤淼也看向凤岚,眼中闪着怒火,唇角却带着残忍的笑意,“为什么呢?我来告诉大家,因为他一直爱着他的小婶儿!就算知道了凤栖梧和陈冶秋搞在一起了,他还要追着,是不是很感人?你看,婚外情的戏码里还有伦理的桥段,多炸裂,多吸睛!” 凤岚的手死死握着拳,肩膀不住颤抖着。 他想不明白,小姑这是为什么要搞得鱼死网破,为什么还要捎上他。 众人议论声再起,都觉得今儿算是来着了,这种摊在明面儿上的精彩大戏多少年也出不了一回。 凤栖梧眼神淡淡看向凤淼,又扫向脸上泛着不正常红色的凤老太太,忽然轻笑了一下。 大概是这个笑更刺激了凤淼,她几步上前,高抬起手,刀锋在投影的灯光下泛着深寒的光。 寒光闪过,刀落了下去。 “小姑!”凤岚叫了一声。 “阿梧!”齐粤也叫出了声,想要夺刀,却发现凤栖梧已经先一步握住了刀身。 掌心的皮肉被割开,鲜血如线一般顺着手掌流下,漫到手臂上,滴落地面。 凤栖梧像是无知无觉,依旧定定看着凤淼。 有人嘶了一声,这刀像是也割到他手上了似的。 凤淼被凤栖梧这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抽回了刀。 再一次,刀锋划过手心。 凤栖梧几不可查地拧了眉心,也松开了手。 更多的鲜血涌出,触目惊心。 “喃喃!”凤岚慌了,嚷嚷着让人找纱布过来。 或许是凤栖梧无波无澜的表情让凤淼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又或是凤岚的声音提醒了她此时自己是孤身一人,她愈发愤怒起来,反手一挥,又重重给了凤栖梧一巴掌。 周围不再有嗡嗡的说话声,取而代之的是耳朵里尖锐地鸣叫声,像一个疯了的女人绝望的尖叫。 声音渐渐褪去,凤栖梧稳住身子,发现有人正扶着她的胳膊。 第127章 大日子(三) 她拿余光去看,发现扶着她的人是齐粤。 齐粤摘下胸口的方巾,绑在凤栖梧的手上:“先凑合用这个止血。” “凤栖梧,你真厉害!陈冶秋不在,你还有别的备胎!”凤淼不管不顾地大声宣泄着,“凤岚,不,凤岚你当然看不上,你还有齐粤!齐指挥,你这么甘心当她的备胎?你知不知道,你在心心念念想着她的时候,她在跟陈冶秋上床!” 齐粤紧蹙着眉头,手却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凤栖梧。 他的震惊不比别人的少,甚至,他更为郁闷。 他把凤栖梧当做渴望,当做神往,可凤栖梧呢,却自己堕向深渊,和陈冶秋纠缠不清。那次他在乐团撞见陈冶秋的好事儿,对方应该就是凤栖梧。 那他呢?他算什么呢? 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和他亲近,可他为她离婚后,她却冷下来,转身投入了陈冶秋的怀抱。 她选择陈冶秋,只因为他更有权有势吗? 凤栖梧踉跄了一步,站直了身子,没再去看齐粤。 “陈冶秋带我去livehouse,为的是见你!把我叫去公司,为的是见你!过年上门,为的还是见你!你们两个狗男女出轨,为什么要带上我?!你们是觉得我傻,可以被你怎么这么作践?!” 凤淼把自己被陈冶秋和凤栖梧耍得团团转的羞辱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之前你们找了谢英声当挡箭牌,你觉得她对你产生威胁了,你又让陈冶秋来找我,继续给你们遮掩!凤栖梧,你不简单啊!陈冶秋就这么听你的话,这么能给你当狗!” 又是一声玻璃杯碎裂的声音,谁也没看清是谁摔杯为号,就瞧见一道黑影窜出人群,扑倒了凤淼。 “我去你大爷!”melisa乔把凤淼压在地上,夺过她手里的刀,一下一下戳在她散在地上的头发上,倒也没有真的伤到她,只是看着疯,怪吓人的,“吓唬谁呢!你特么吓唬谁呢!陈冶秋是说了要跟你好,还是你特么舔着脸上赶着要跟他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需要他来利用你,一条疯狗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看到melisa乔这样,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生怕这大姐一个不乐意,真的搞出流血事件。 凤淼不停尖叫着,脚在空中蹬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melisa乔的钳制。 “什么玩意儿!”melisa乔累了,骑在凤淼身上不住喘着粗气,带着血的刀一丢,滑t出去老远。 大家集体后退一步,谁也不想碰到这不吉利的玩意儿。 凤淼的胸口不停起伏,见自己安然无恙,转瞬又笑了起来。 头一转,看到凤栖梧,她喊道:“你以为你们的破事儿曝光了陈冶秋还会要你?!他会要一个名声扫地的婊子?!做梦吧凤栖梧!我哥也不会要你了,你等着离婚吧!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了!” “还来劲是不是!”melisa乔又是一个大嘴巴呼了上去,紧接着又是更多的巴掌。 “把她们拉开!”米夫人终于提高了声音,指着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怒道,“把那个女的丢出去!” 几个人赶紧冲了过去,劝的劝,拉的拉,声音盖过了凤老太太一口气没喘上来后本能的一记粗粝惊呼声。 只有凤栖梧注意到了。 她一直注意着凤老太太,毕竟凤老太太才是今晚唯一的主角。 也是她唯一的目标。 她看着凤老太太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前襟、脚下不自觉抽搐的样子,如沉沉入定。 好久,她终于想起了呼吸,颤抖着嘴唇深吸了口气。 又数了一百个数,她抬起手,惊慌地指向了顺着轮椅缓缓瘫倒在地的凤老太太。 墙上不停帧地播放着她和陈冶秋拥吻在一起的画面,怪异得像那部《狗镇》。 -------------------- 陈冶秋这次的香港之行意外得顺利。 美国佬不仅把之前所有的强人所难都撤回了,还和他谈妥了合资收购的流程、资金的走向和各自负责的部分。 只等着各自调动资金、新设实体,半个月后开始与目标公司展开谈判、取得批文。 手终于握在了一块儿,上下摇晃几下,美国佬提议一块儿吃个饭。 陈冶秋自然同意,带着李纯真和团队一同上了太平山。 觥筹交错间,许多人围着陈冶秋说话。他应付几句,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堵,更有点累了。 不怎么好的感觉涌现,餐厅中的水晶吊灯似乎都在摇晃。 是喃喃吗?她出什么事儿了? 寻个借口去了阳台,陈冶秋正想打个电话给凤栖梧,他爷爷的电话就先一步打来了。 啧了一声,陈冶秋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重新找到凤栖梧的名字,才要拨出,他就看到李纯真飞奔着跑了过来。 “陈总!出事儿了!”李纯真惊慌失措地跨过拦住他的椅子,把手机举到陈冶秋面前,“天大的事儿!” 米家的宴会本来低调,不许人随意传照片出去。 可今儿晚上动静闹得太大,陈冶秋和凤栖梧这点儿破事儿见了天日不说,凤淼和melisa乔还各自动了刀子,更有凤老太太当场晕厥被救护车带走,事儿就再也瞒不住,在许多人的内存里走了一圈,游向更遥远的地方,比如香港。 陈冶秋看着李纯真的手机屏幕,自己的手机也一刻不停地响着。 二手的信息并不完整,但陈冶秋也了解了个大概。 起码,他看到了凤栖梧淋漓着鲜血握住小刀的手和被打后偏向一边的脸。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被港岛的凉风一吹,四肢百骸都冷了下来。 烦躁地拨开李纯真的手机,他再一次挂掉陈克的电话,给凤栖梧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 陈冶秋的拳头在阳台的栏杆上重重敲了一下。 屋里有人发现了他这儿的不对劲,探头看了过来。 陈冶秋无暇顾及这些,此时陈克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接了。 电话突然被接起,陈克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很快又怒火中烧:“反骨仔!你这个反骨仔!大师算的一点儿没错!你就是要给陈家惹祸的!陈冶秋!你看看你捅了多大的篓子!” 第118章 陈冶秋听着,没任何打算回应他爷爷的意思,却招呼着李纯真给他订一张最快回北京的机票,经济舱也可以。 “我日防夜防,不要你有机会让陈家颜面扫地,连老婆都替你安排好了,你说你是怎么办事儿的!”陈克仍不解气,继续输出,“你和一个有夫之妇搅和在一块儿,你为了一个婊子把谢英声给甩了!陈冶秋!我怎么把陈家交给你,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管好陈家!” “我知道了。”陈冶秋说了一句,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丑事被揭破的慌乱,或面对指责和威胁的愧疚。 “你知道个屁!”陈克怒道,“现在你在香港正好,给我老实待着,不许回来,等风头过了我们再说怎么处理烂摊子!” 陈冶秋嗤笑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波澜又起的维港。 “您忘了刚才叫我什么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我一直都是反骨仔,您知道的。” 第128章 尘埃落定 医院一直是个矛盾的地方。 很多人在这里出生,也有很多人在这里死去,循环不止。 对凤栖梧来说,她没在医院里见过新生的人,她只知道,人会死,死在医院里。 已过午夜,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白森森的走廊上,身后是围得水泄不通的病房。 那里,凤老太太在做最后一次抢救。 她听到病房里传出很多声音,哭声、喊声、说话声、私语声,悲怆的、痛苦的、冷静的、压抑的。 这和她以往的经验完全不一样。 小时候,她父母、哥哥待着的地方是安静的,死一般的安静。 终于,病房里一瞬间变得寂静,没有了人声,只有机器发出的平静声音。 持续绵长的滴声。 然后,更响、更悲怆、更痛苦的哭声席卷着玻璃渣般的情绪冲出了病房。 那个人的儿子、孙女、重孙子都在为她的离去痛哭。 本应该有更多姓凤的人聚在这里为她流上或真或假的眼泪,但他们来不了了,真可惜。 凤栖梧攥得重新渗出血的手忽得松了。 她垂下头,任头发遮盖住自己的脸,也遮掩住她嘴角的笑。 你走得快乐吗?对围着你的人放得下心吗? 见到他们,你要怎么说? 不,你见不到他们的,你是要下地狱的。 【100%】 “喃喃!” 有人从楼梯跑上来,有些气喘,却脚步不停,奔向了她。 凤栖梧抬起头,看到了风尘仆仆的陈冶秋。 “喃喃。”陈冶秋半跪到她面前,见她只穿着一条单薄的露着肩膀的裙子,脱了外套给她披上,又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对不起。” 身上暖和了起来,凤栖梧轻轻把头靠在陈冶秋的肩上,汲取着他的味道,和更多的暖意。 “你怎么来了?”凤栖梧开口,声音很疲惫,“倒的哪门子歉……”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那儿。”陈冶秋松开她,抚着她的手看了又看:“还疼吗?” “不疼了。”凤栖梧摇头。 到医院后,凤岚找了医生给她处理了伤口。现在她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除了针扎一样微小的刺痛,她几乎感觉不到什么。 “脸上呢?”陈冶秋又去看她的脸,那里红肿了一块,可见凤淼当时下了多重的手。 他轻轻抚着凤栖梧的脸颊,却又不敢真的贴上去,生怕又弄疼了她。 凤栖梧把脸往陈冶秋的掌心凑了凑:“也不疼了。” 亲眼见着她无碍,陈冶秋总算松了口气,可自责却又涌上心头:“我应该下午赶回来的。” “幸好你不在。”凤栖梧却摇了摇头。 “傻。”陈冶秋皱着眉,呼吸却因着满心的充盈和愧疚而变得深沉。 他不愿她面对众目睽睽之下的揭发,她自然也是一样,舍不得他置身其中。他们心意相通,都为彼此着想。 陈冶秋探着身子,吻了凤栖梧,很轻,很久。 有大夫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打断了有情人的慰藉。 陈冶秋朝病房里看了一眼,问道:“人怎么样了?” “死了。” “死了?”陈冶秋有些吃惊。 他深深看着凤栖梧,看她的表情,又透过表情企图看透她的心。 她现在这么悲伤,是不是把凤老太太的死算在她自己身上了? “死了!你们高兴了?!”凤淼从病房里出来,头发蓬乱,脸上身上全是青紫。 都是melisa乔下的死手。 陈冶秋把凤栖梧挡在身后,冷冷看着凤淼:“你的手笔,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凤淼夸张地笑了起来,她抚了抚头发,又拉挺了衣服,恨声道,“你们男盗女娼的好事儿被揭露,气死了老太太,现在又反咬一口,把脏水泼到我身上!陈冶秋,你当狗当上瘾了吧!” “你的照片和视频哪儿来的。”陈冶秋并不因凤淼的话有什么不悦,他压根儿就不在意凤淼说什么做什么,他只在乎这事儿都有谁参与。 对他而言,他们的关系公开了更好,但伤害到了凤栖梧,总有人不能善了。 “那自然是看不惯你们狗男女的人给我的。”凤淼尖锐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度,“你们以为做得神鬼不知,可苟且就是苟且,总有人会发现!” “凤栖梧!你t……”凤岱听见凤淼的声音,也从病房里冲了出来,要拿凤栖梧开刀。 可瞧见凭空出现的陈冶秋,凤岱的动作猛地收住,只是神色复杂地瞪着他,不发一言。 又有人陆续出来,看到陈冶秋和凤栖梧站在一块儿,脸上什么表情都有。 “走吧。”陈冶秋不打算多留了,凤淼背后的人是谁,他心里有数。 他朝站在最后的凤岚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他给了自己医院地址。 凤岚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睛。 “你不能带她走!”凤淼抢步上前,一把按在了陈冶秋拉着凤栖梧的手上,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背,几乎要掐出血来,“她是凤家的人!” 陈冶秋用力挥开她的手,力气之大,速度之快,让人以为是什么恶心的东西沾了身。 凤淼被甩得后退几步,手也打到了墙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凤岱几人赶紧扶住她,对陈冶秋怒道:“陈冶秋!你别欺人太甚!她姓凤,必须待在凤家!” “凤家?”陈冶秋的目光扫了围着他们的人一圈儿,轻笑起来,“凤家也可以没有。” 凤淼闹的这一通把米家、陈家和乔家都给得罪了,连带着,和他们三家有往来的几家也都会避嫌,躲凤家远远的。 即使他不报复,凤家也很快就要没了,凤栖梧自然谁家的人也不是了。 更何况,他要报复。 “走吧,喃喃。”陈冶秋揽过凤栖梧的肩,不理会身后的叫嚷,拥着她走了。 医院门口围着许多媒体,他们都是看到香港那边的新闻直播赶来的。 陈氏集团管理层、人妻、丑闻、变动。 闪光灯下每一个词都是一块涂满猩红色奶油的蛋糕。 “陈总,阿图玛,这边。”拉克申壮硕的身形挡住了一拥而上的媒体,喊着陈冶秋他们上车离开。 李纯真也和他一块儿阻挡着记者拍照,但他身板儿没有拉克申的宽,很快被人钻了空子。 闪光灯持续不断闪着,直刺陈冶秋的眼睛。 他把披在凤栖梧身上的西装拿了起来,盖在她的头上,像不久前把她从livehouse里带走时一样,护着她上了车。 凤栖梧坐定,陈冶秋却没有立刻上车。 他关上车门,看向围着他的媒体:“需要我再做一次声明?” 记者们有些摸不准陈冶秋什么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统统看向了陈冶秋。 陈冶秋轻笑一声,找了台摄影机,说了几个小时前在香港机场面对媒体时的话。 “因个人原因,我辞任陈氏集团董事一职,同时卸任集团内一切职责。” 第129章 长夜 凤栖梧以为陈冶秋会把她带回家。 可到了机场,她才知道陈冶秋要把她带去上海。 “我的证件都在老太太那儿。”凤栖梧为难地看着陈冶秋,提到老太太,她又有些神色不定。 “已经找人替你拿过来了。”陈冶秋说。 回到北京,赶去医院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最终决定先把凤栖梧带离一切是非。 于是,他让辉子找人去凤家翻凤栖梧的证件,趁着凤家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让她能脱离凤家的钳制。 辉子很快就传回了消息,说证件已经拿到,正让人送去机场。 同时,辉子也告诉陈冶秋,陈克原本慢慢降下来的火又因为陈冶秋不管不顾地公开辞任再次被点燃,现在整个陈家像即将煮开的水,只等着最后一把火就能沸起来。 第119章 陈冶秋嗯了一声,说陈家的事儿不必说给他听了。 到了酒店,已经是凌晨。 窗外正是最漆黑的夜色,路上没有灯光,浦江对岸的摩天大楼也皆是一片死寂。 凤栖梧和陈冶秋瘫在沙发上,都感到由心而发的疲惫。 凤栖梧枕着陈冶秋的腿歇了一阵儿,忽然转过身,打开了电视。 调到香港的新闻台,她像是在等着什么。 “想看什么?”陈冶秋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搭在靠背上,另一只不轻不重地按着太阳穴,带着浓重倦意地问道。 24小时滚动播放的新闻切到了下一条,闪光灯下,站在机场门口的陈冶秋正一脸平静地回应着被他特地召集在此的记者们的提问。 他说得很简单,甚至比在北京的那几句更短,但意思一致,他从此与陈氏集团分道扬镳。 新闻主播抑扬顿挫地介绍着陈冶秋和集团的关系,以及他们了解到关于他辞任的原因。无论是因还是果,确实都是大新闻。 “你何必这样。”凤栖梧叹了口气,又趴回了陈冶秋腿上,“只要你不露面,过几天新闻就闹不下去了。” “喃喃,这是我们俩的事儿,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陈冶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只要脱离集团,我爷爷就没有其他筹码让我离开你了。” 他们俩不是谁单方面的巧取豪夺,他参与其中,就必然不会独善其身,把一切压力都积在凤栖梧身上。 所以他必须露面,大张旗鼓地露面。 露面之后,他必须当机立断做出抉择,是要陈家,还是要凤栖梧。 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一个困难的决定,他当然只要凤栖梧。 所以,他毫不留恋地选择从集团退出。只要他对集团无欲无求,他就不会被任何人裹挟,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儿。 凤栖梧抬眸看了陈冶秋一眼,抚了抚他落在自己背上的手。 新闻里还是陈冶秋,是他以前参加活动时的影像资料,然后画面切换,又回到他拨开层层记者,在闪光灯中走进机场的场景。 “早知道要上镜,就该先整理整理头发。”陈冶秋看着镜头下额角散落几簇乱发的自己,叹了口气,“不然别人该奇怪你是怎么看上我的了。” 凤栖梧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那么好皮相的一个人,什么时候都赏心悦目,怎么会有人看不上他呢。 陈冶秋见她笑了,也露出个笑来,比以往都轻松不少:“现在公开了也好,我可以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了。” “我还没离婚。”凤栖梧提醒他。 他们现在顶多是出轨被发现而已,在法律上还算不得可以光明正大。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搞婚外情了。”陈冶秋耸了耸肩,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岳父要是介意,他随时可以来找我。” 凤栖梧还是笑,笑着笑着,表情又淡了下去。 “在想凤老太太的事儿?”陈冶秋问。 凤栖梧点了点头。 “别为难自己。”陈冶秋低头看她,“凤淼闹的这一出才是直接原因。” “可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们的事儿。”凤栖梧咬了咬嘴唇,目光落在裹着纱布的右手上。 “要这么算,没有那起事故,她不把你接来北京,我也不会认识你,我们也不会在一块儿。”陈冶秋掬起她的头发在手中把玩着,“所有的事儿都是相互影响、互为因果的。” 凤栖梧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静静躺在他腿上。 如果没有那起事故,一切都会不一样。 两个人沉默地待了一阵,陈冶秋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是melisa乔的来电,陈冶秋起身去接了。 “这么晚还不睡?” “今儿这么刺激,我哪儿睡得着。”melisa乔笑嘻嘻地说。 陈冶秋嗤了一声。 “米夫人那边我安抚好了,她倒是不怎么怪你,只说让你把凤淼和凤栖梧都处理了。”melisa乔开始给陈冶秋传达来自上头的命令。 “她不说我也会办,还有谢英声。”陈冶秋刻意忽略了凤栖梧的名字。 “那妥了。”melisa乔笑道,她就知道以凤淼盲目的自信,没人在旁点拨是绝对看不出来陈冶秋和凤栖梧的关系的,谢英声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哎,明儿我爸准召我回去臭骂一顿,你可得弥补我的精神损失啊。” 她豁出自己勇斗持刀歹徒,把抓奸戏码的焦点往自己身上带,完全是看在陈冶秋的面子上,她要点儿好处不为过吧。 陈冶秋倒是很大方地同意了:“我已经找过律师,明天他会起草两份受益权转让文件,一份给你,以后你在信托里的份额会超过我。” melisa乔扁了扁嘴,说不上这个好处她是不是真的喜欢。 “那另一份呢?”她问。 “给凤栖梧。”陈冶秋说。 “你要让她加入进来?只分钱,还是要她也接触项目?”melisa乔皱起眉头,有些不大高兴。 “看她的决定。”陈冶秋又补充道,“她的那部分不会影响你在办公室的地位。” “最好是。”melisa乔哼了一声,“宠妃祸国让君臣离德离心的故事我也不是头回见了。” “明天文件签完,你是君,我是臣了。”陈冶秋笑道,“我为你工作。” “少特么恶心人。”melisa乔笑了起来,“凤栖梧呢?” 陈冶秋绕回到客厅门口,看了一眼沙发上躺着的人:“睡t了。” “是她已经睡着了,还是你们正在睡呢?”melisa乔又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好事儿了?人家还伤着手,你忍两天能死啊。” “一会儿打给你。”陈冶秋没理会她的调侃,挂了电话,走回到沙发边,把呼吸已经平稳了的凤栖梧抱了起来。 把人安置在床上,陈冶秋俯身亲了亲她。 凤栖梧迷迷糊糊有些清醒了,也慢慢回应他。 陈冶秋的呼吸渐渐急促,吻也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喃喃……”他叫着她的名字,身体先理智一步滚烫起来。 反正他们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现在就不需要再躲着任何人,也无需面对任何阻碍了。果然抛弃道德约束,就能享受完美人生。 陈冶秋轻松极了,满意极了,雀跃极了。 他一点点吻着凤栖梧,要把自己的轻松、满意和雀跃也融进她的身体里。 “陈冶秋……”凤栖梧叫着他的名字,像是呓语。 陈冶秋停了动作,隐忍着看向身下的人。 “对不起……”凤栖梧微睁开眼睛,迷蒙着水光的眸子透露着比夜更深的不忍。 她的手攀上陈冶秋的腰,身体也朝他迎去。她把自己完完全全给了出去,不给将来的她留下分毫。 “傻……”陈冶秋与她紧紧相贴,向死而生。 melisa乔看着显示挂断的电话,轻嗤一声,把手机随手丢开了。 陈冶秋不会再打来了,她清楚得很。 第130章 凤家保不住的 即使是卸任了一切工作,即使是暂离了北京,陈冶秋也并没有闲下来。 他好像更忙了,有打不完的电话,看不完的邮件,开不完的会。 但他忙一阵子,就撕一张便签写上些什么,然后拿到沙发上蜷着的凤栖梧面前讨个好。 酒店的医生刚才来过,给凤栖梧的伤口换了药,她不想动弹,就靠在沙发上看窗外零星落下的点点暮色。 见陈冶秋又拿着便签远道而来,凤栖梧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纸。 这回写的是木心的诗。 “谁愿手拉手 向白夜走 谁就是我的情人 纯洁美丽的坏人” “说的是情人,还是坏人?”凤栖梧笑着把便签重新折好,丢到茶几上的一个茶盘里,里头还有另外十八段同样肉麻的诗。 陈冶秋挤进凤栖梧身前,趴在她小腹上偷一刻的闲适:“说的是你。” 凤栖梧用她没受伤的手轻抚着陈冶秋的头发,问他事儿这么多,还忙着写诗,累不累。 陈冶秋享受地任她的手指在头发里来回穿梭,懒懒地说刚忙完凤淼的事儿,歇会儿。 “凤淼……她什么事儿?” 凤家人现在应该都在准备凤老太太的后事儿,倒不知道凤淼还有什么要让陈冶秋忙活的。 “她得罪了米家、陈家,还有我们,想全身而退?”陈冶秋嗤笑起来,“做梦。” “你做什么了?” “铃木一郎。”陈冶秋说。 他的计划,第一步是让铃木一郎和凤淼解约,她前期投进去的钱和资源都白费不说,融来的资金得到消息也会去找她,让她彻底从资金链里掉落出来。 凤栖梧听到熟人的名字,哦了一声,又问:“铃木先生为什么会答应?和凤淼合作他也是有钱挣的。” “和跟我合作的项目比起来,凤淼这个不过是小打小闹,要不是看在你……”陈冶秋没说下去,耸耸肩,“铃木本来也不大在意,更不会为了她放弃跟我的合作。而且……” 第120章 见他还卖关子,凤栖梧晲了他一眼。 “而且,铃木说今天也有别的投资人联系过他,提出的要求和我一模一样,所以他知道怎么选。” 凤栖梧笑笑:“还有人跟你一样烦她?” “一家日本的基金,成立才五年但是管理的资金规模不小。”陈冶秋跟她解释,“我让李纯真去跟进了,顺便查查他们和凤淼的过节。” “估计也是听说凤淼昨天晚上闹出的动静,想先排除风险吧。”凤栖梧说。 陈冶秋嗯了一声,虽然心中仍觉得古怪,却也没多说。 “第二步是什么?”凤栖梧又问。 “让她没了靠山。”陈冶秋说得简单,但这六个字里能藏多少事儿,他是知道的。 凤栖梧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最终有些犹豫地和他确认:“凤家?” 陈冶秋知道凤栖梧聪明,又明白他的心意,一定是能猜出他要做什么的。 “凤家的公司可能会给凤淼输血,所以不能留着他们。”陈冶秋说了一半,又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凤栖梧,“凤衡那边……如果他真这么照顾你,我希望他不要插手。” 凤栖梧的嘴张了张,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陈冶秋不仅是在向她说明将来要做的事儿,更是要她警告凤衡别横插一脚。 “喃喃。”陈冶秋见她犹豫,从她身上起来,撑着双臂凑近她道,“无论如何,凤家保不住的。” 凤栖梧眼光闪烁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却被陈冶秋的手机铃声打断。 陈冶秋看到来电人,扬了扬眉头:“开始了。” 他亲了亲凤栖梧,重新回到了书房。 凤栖梧听着身后的门再次关上,勾了唇角,从沙发的缝隙里拿出手机。 那里头静静躺着高木绘里发给她的消息,刚才陈冶秋来得突然,她未及读完就匆匆藏起了手机。 “喃喃酱,关于和凤淼解约一事,铃木一郎已经书面同意并授权我方代为拟订契约。考虑到陈冶秋方面可能也会提同样的要求,违约金部分我打算让他与我共同承担。另外,光也已经着手处理凤家融资清偿问题。相信不需太久,凤家的控股公司就将易主。” “开始吧。”她回复完邮件,利落地清空了收件箱。 ------------------- 电话是辉子打来的。 “陈总,和凤家签的债转股协议已经触发提前还款,老陈总发话按合同执行。” 陈冶秋简单嗯了一声,问集团里谁来负责这事儿。 他昨儿晚上就想过,爷爷一定会拿凤家开刀的,那份债转股的融资协议就是他送去的刀。 他和凤栖梧的事儿被捅破,凤家声誉减损,触发提前还款机制合法合规。又因为丑闻和米家、陈家的打压,凤家在二级市场上只会愈发势微,根本不可能借到新钱来偿还旧债。 如此一来,凤家在百慕大的控股公司就要改名换姓了。 他早跟凤栖梧说过,只要有利益在,他是不是集团的股东、能不能指挥集团的人做事儿根本不重要,自然会有人动起来的。 这也是他刚才和凤栖梧如此信誓旦旦的原因。 “我。”辉子说,“简单的小事儿,我来处理就可以。” “李纯真在忙日本的事儿,凤家这边你多费心。”陈冶秋说。 “好。”辉子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但这次,好像又多了些什么。 “怎么?”陈冶秋问。 “华尔街那家投资公司,拒绝了和集团的进一步合作。”辉子说。 陈冶秋点在电脑上的手指顿了顿。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明明昨天已经排除万难达成一致了,即使对方担心被他的丑闻拖累,可他也已经提出卸任暂作补偿,以那些美国佬的风格,不像是为这点小风险就放弃和集团合作的。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他忽略了什么? “老陈总现在很生气。”辉子又说。 “所以呢。”陈冶秋还想着香港那边的事儿,倒也没多在意陈克的想法。 毕竟他爷爷一直死攥着他会给陈家闯祸这个谶语不放,跟他较劲了二十多年,他没法儿不习惯。 “他在董事会上发话,永远不让您回来。” 陈冶秋挑了挑眉头,倒是笑了起来。 好像他多在意陈家似的。 以前想要掌控陈家,是对他一直以来被排除在外的不满,以及想借势争锋的打算。 可现在他不想要了。 陈家是艘从旧时代而来的高桅杆帆船,外表繁花似锦,实则运行难免力不从心,他现在的选择多了,不必非要因为血缘困死在这艘船上。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陈家抛弃了。 “希望他明白,不是我需要陈家,而是陈家需要我。” 书房的门被敲开,凤栖梧探头进来,看到陈冶秋在讲电话,又要退出去。 陈冶秋走过去圈住她,继续打着电话。 他很喜欢抱着她,她有他喜欢的味道,来自她的头发,或是脖颈,或是手,更可能是她的唇。 如今她身上混着南方的湿润,香气愈甚。 又和辉子简单说了几句,陈冶秋才挂了电话。 “待不住了?”他问。 唇受不住吸引,又奔着她的去了。 凤栖梧点点头:“困了,可现在睡晚上更睡不着了,所以想去吃点东西,随处走走。” 说完,她看了看陈冶秋亮着的电脑,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忙的话。” “旁边就是罗斯福,想吃牛排吗?”她说要走,陈冶秋自然是不忙了。 “好啊。”凤栖梧点头,拉着陈冶秋就要t走。 陈冶秋扥住她,去衣帽间拿了外套和伞。东西都让酒店备齐了,连香水都有。 “想走走就穿暖和点儿。上海气温是比北京高,可一下雨就不成了。” “晚上会下雨?”凤栖梧看了看秘书房窗外浓积的云层,立刻发现自己这话不对。 已经下上雨了。 她喜欢雪,但不喜欢雨,尤其不喜欢上海这种老神仙在云端拿喷壶往人间喷水式的毛毛细雨,看着不大要紧,察觉时浑身都已经覆上一层细密水珠,直沁入骨头缝儿里。 陈冶秋替她穿上外套,小心护着她的手从袖管中伸出来,没伺候过伤员的大少爷脸上有着比工作时更严肃的表情。 “替我穿过那么多回衣服了,怎么今天这个表情?”凤栖梧笑问,“我只是皮外伤,不是折了。” “你说你不喜欢看人包着纱布,我发现我也是。”陈冶秋穿好外套,又瞪了她一眼,“以后不许做这些危险的事儿,否则鞭子换手铐。” 凤栖梧扁了扁嘴,推着他出门。 这话陈冶秋都跟她说一天了,没完没了。她都怀疑陈冶秋早已买好手铐,就等着这样的时候拿出来。 第131章 将来 罗斯福的牛排很老派,所幸陈冶秋和凤栖梧也不是真的为了换口味来的,垫垫肚子罢了。 饭很快吃完,凤栖梧拉着陈冶秋过了马路,在外滩步道上闲逛。 上海被黄浦江划分东西,东岸是功在千秋,西岸则是风起百年。走在外滩,雨纷纷雾蒙蒙,缠缠绵绵,又浩浩荡荡,好不矛盾。 起码陈冶秋是这么觉得的。 “不呆在北京也好。”他撑着伞,揽着凤栖梧的肩慢慢走着,“在日本还是在这儿,你完完全全是我的。” “有这么大区别?在北京不是吗?”凤栖梧笑问。 “在北京你从来不肯和我出来吃饭,连看我一眼都少有。”陈冶秋抚了抚她的肩,语气放松下来,“现在倒是好了。” 他一直想公开,如今总算如愿,尽管方式激烈了些。 “但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待着。”凤栖梧看向水汽弥漫的江面,“总是要回去的。” “凤岚和你联系了吗?”陈冶秋问,“凤家情况怎么样?” “没有。老太太刚走,处理后事儿肯定忙不过来。”凤栖梧目光微垂,江水映在她眼睛里,也雾蒙蒙的。 “喃喃。”陈冶秋不继续往前走了,拉住她抱在怀里,拨开沾饱了水分贴在她额角的头发,低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心思别太重。” 凤栖梧抬头看他,脸上是勉强的笑:“怎么不是我造成的呢……” 陈冶秋不喜欢她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更不喜欢她眼睛里闪烁的湿意。 “如果非要认下这个错,也是我们俩的错,好不好?”陈冶秋并不是很想揽下这个责任,但凤栖梧似乎困在里头挣扎不出来,他索性分担一些。 凤栖梧叹了口气,心里倒有些觉得好笑。 难道几个人一起犯了错,就可以平分责任了吗?她可不这么认为。 犯了错的人,每一个都是全责,都要连带。 陈冶秋的手机此时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看,是美国律师发来的文件。 第121章 东西他要得急,一向崇尚worklifebalance的美国大律师也难得加了班。 “喃喃,这几个文件需要你签字。”陈冶秋把手机递给凤栖梧。 凤栖梧仔细看了看,字大致认识,但连一块儿,她有点儿不明白:“这是什么?” “受益权转让协议。”陈冶秋说,“我的信托基金份额。” 凤栖梧滑着屏幕的手顿住了,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转给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我也没有理由收。”凤栖梧把屏幕按灭了。 陈冶秋不认同地看着她,重新点亮手机。 屏幕照亮了凤栖梧手上的钻戒,光点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忽然明白过来:“你是怕凤衡怪罪我害了他的奶奶,不再管我了?” “你没有害任何人。”陈冶秋再一次纠正她,又按住她的手,把戒指摘了下来,“凤家你回不去,凤衡即使还能顾念以前的情谊照顾你,但他太远了。” 他虽然不觉得凤栖梧有什么错,但也从不吝啬用最歹毒的想法去考虑凤衡。 他就是觉得凤衡或许会和凤栖梧生出嫌隙,才想让她尽快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凤栖梧不想去看此时陈冶秋炯炯的目光,更怕他炯炯目光之外的温柔,于是她笑笑,把视线重新投向波澜。 江面上吹来一阵风,雨也斜了。 “melisa也有一份儿,算她替你出头的感谢,所以你不用把这事儿想得太严重。”陈冶秋倾了倾雨伞,挡住夹着雨丝的风,把凤栖梧往怀里又带了带,“只是些钱而已,是我的好意,喃喃,别拒绝我。” “我给乔小姐发过消息,想等她有空的时候给她打电话道谢,但她还没回复我。”凤栖梧躲进陈冶秋的大衣里,圈住他的腰说道。 “她应该还没起床,昨儿晚上也熬得很晚。” “是在给米夫人道歉吗?”凤栖梧问,“我们的事儿也连累她了……” “所以她拿我的份额没有心慈手软。”陈冶秋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她和米家关系很好,她又算是挺身而出把闹事儿的人按下了,米夫人不会真的跟她生气。” “昨天你们通电话了?”凤栖梧忽然问他。 “嗯。”陈冶秋点头,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这么小气?melisa乔的醋不必吃了,我们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是说正事儿。” “我可没有。”凤栖梧表情忸怩地别开头,想挣扎出他的怀抱继续走。 陈冶秋拢住她的胳膊,把雨伞又往她那儿斜了:“洗澡的时候手都没碰水,别出来一趟反而淋着了。” 手被陈冶秋收进了衣袋里,凤栖梧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怎么借着伤口碰不得水的由头给她洗澡,后来又是怎么演变成一场浴缸中的巧取豪夺,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夹杂着急促呼吸的水声,被他死死掐住却又高高举起的手,身后比水还烫的温度。 他好像包围了她。 “我们什么时候回北京?”凤栖梧深深吸了口气,不让脑子里的想法继续发散下去。 “还不是时候。”陈冶秋说,“先在上海待着,等所有事儿都处理完了再说。” 听出陈冶秋话里有话,凤栖梧却没有再追问。 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会过得好一点儿……你不会和陈家决裂,更不会需要破财消灾。”凤栖梧的手指点在陈冶秋拿伞的手上,和他的手指一点点勾缠,“起码你现在不必和我一块儿在这儿吹风淋雨。” “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陈冶秋勾住她的小指,“我已经有了你了。” 既成事实他从来不会后悔,更何况,即使回到去年初识的时候,他依然会被她吸引,进而一头栽进去。 又何来没有她的假说。 凤栖梧扬了扬眉头,轻声说了句笨,然后抬高他的手,在手指上落下个吻。 陈冶秋说的是从前,可她说的,却是以后。 “喃喃。”陈冶秋的手紧了一下,嘴唇覆盖的地方濡湿,有什么情绪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着,不得不说,“等这儿的事儿办完,和他离婚,跟我去美国。” “然后呢?” “和我结婚。”陈冶秋简短却坚定地说。 凤栖梧将额头靠在他的手背上,回避着他的目光。 第一次在高山,他说他爱她。第二次在上海,他说要娶她。 果然一出北京,活在了别处,人就成了情绪的奴隶。 可他忘了从高山回到北京他们是什么样的下场?将来从上海再回北京,又哪里会有什么不同。 “你不打算待在北京了?”凤栖梧问。 “北京没什么要做的了,美国倒还有一大摊子事儿。你和我过去,想上学还是工作都可以,你是自由的。我给你提供通路,之后任由你发挥。”像是越说越能看到光明前景,陈冶秋情绪有些恳切起来,止不住游说,“喃喃,你有天赋,也有才能,什么事儿你都可以做得很好。” 见她并不接茬儿,陈冶秋又抛出一个诱惑:“凤衡也在那儿,起码你还有个熟人。” 凤栖梧笑了起来:“现在不吃他的醋了?” “吃,但让你过去更重要。”陈冶秋深深看着她,“喃喃,把文件签了,你会发现你并没有那么需要凤衡。” 凤栖梧嘴角的笑意愈发无奈。 怎么绕出去半天,又被他绕回来了。 攀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凤栖梧在他唇上轻轻抿着,模棱两可地回应着:“以后再说吧,将来的事谁说得准。” “我说得准。”陈冶秋不愿意得到这样的回复,胳膊圈住了她,将这个从不承诺、更不畅享的人牢牢困在怀里,“将来我t们会结婚,会过得很好,生活富足,心灵契合。过几年我们会有孩子,孩子长大,我们送他去念大学。再老一些,我们会去常年布施的教堂,见见老朋友,最后一起葬在那里。” 湿热的气息吹散了冷雨,让凤栖梧的脸上有了些暖意。 陈冶秋的吻纷纷落下,唇瓣吸吮,不重,却片刻不离,似要把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揉进她的口中,化成她的话,再对自己说一遍。 吻渐渐灼热,引得脸上线条都紧紧绷着。 “喃喃……答应我……”陈冶秋将她拥得更紧,以至于彼此都能感到来自胸腔另一边怦然的心跳。 凤栖梧任他抱着,头微微仰起,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看着他,从眼睛到下巴。 偶有游客冒雨行来,路过他们,都侧目张望,不明白这上海滩哪儿来这么多在雨中久久凝望的痴男怨女。 许久,凤栖梧总算开了口:“你继续吻我吧。” 没有答案,所有把他们指向终点的线索,都预示着死路一条,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绕开每一条路。 陈冶秋抿了抿唇,百千个渴求沉在眼底,欲说还休。 “……好。”最终,陈冶秋还是如了她的愿,低头继续吻她,百遍千遍。 “不给他们看。” “好……” 雨伞一斜,吻留在江边。 第132章 有客到 凤老太太的葬礼办在头七当日。 老太太迷信了一辈子,临了,她的葬礼却没有天师做法。 凤岳说父亲是盖着党旗下葬的,老太太要是搞唯心主义那一套就不好合葬了。凤岱没意见,反正葬礼也没什么人来参加,简单走个流程也就罢了。 于是,在北京难得飘雪的三月里,凤老太太被装进一个小小的玉坛,再不见天日。 凤栖梧知道这些,是凤岚电话告知的。 凤岚问要不要替她烧点纸,她说不用了,老太太为什么死她心知肚明,再做什么都只是假惺惺罢了。 凤岚听完,说真是巧了,小叔说的也是这句。 他还说,小叔只说了这句,然后就联系不上了。大概是小叔和老太太感情深,一时难以接受,所以躲起来一个人悼念老太太。现在四爷爷被陈家要求提前还款的事儿压得喘不过气来,又实在找不到钱周转,他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满世界找小叔,让他把海外的资产都变现拿回来应急,可电话联系不上,派人去美国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四爷爷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喃喃,你得多注意,四爷爷那儿可能对你下狠手不说,小叔看着也不大对劲,保不齐要跟你算账。 凤栖梧听完,并不以为意,甚至没和凤岚道别就挂了电话。 “我早就说过吧,凤老太太的葬礼不会有外人参加的。”melisa乔晃着脚,朝窗边站着的凤栖梧扬扬眉头,“原本他们家招人待见也是借着凤淼和陈冶秋的关系……” “他们臆想的凤家和陈家的关系。”陈冶秋纠正她。 melisa乔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说:“现在凤淼和陈冶秋没关系了,他们又得罪了米家,谁这么不长眼还敢去和他们家走动。你看,凤淼的公司被日本人解约之后,她连带着得跟下游公司解约,拿到的违约金都赔了出去,后续也不会再有起色。至于你老公他们家呢……” 第122章 得到陈冶秋的一声咳嗽,melisa乔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凤栖梧:“凤家几个子公司招了税务不说,还让经侦盯上了。那个上市公司更是股价跌得直接停牌了,下个月他们准提延期披露年报的申请,到时候啊破产重组都有可能。” 陈冶秋拿了盘水果也去了窗边,递给凤栖梧,朝她眨了眨眼睛。 他早就说过,凤家保不住的。 “这点事儿打个电话就行,何必跑一趟。”陈冶秋说。 “闲得无聊到处走走,不行吗?”melisa乔晃着她硕大的爆炸头,朝陈冶秋挑衅道,“我还没说你抢了我的套房呢,你倒是说我多事。” melisa乔昨儿晚上到的上海,进了饭店,发现常住的套房被陈冶秋占了,她堵在门口阴阳怪气了好一阵子,直到瞧见陈冶秋和凤栖梧绞在一起难舍难分地从电梯里出来,这才咬着后槽牙、气急败坏地下了楼。 “再说了,八卦得当面儿说才有意思。”melisa乔笑道,又问凤栖梧,“哎,你想不想知道齐粤现在什么样儿?” “不想。”陈冶秋睨了melisa乔一眼,手却下意识地缠上了凤栖梧的,与她十指紧扣,不分你我。 melisa乔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还是想翻白眼:“不说他也成,说说乐团吧,反正也是你的东西,你总得管。” “乐团怎么了?”陈冶秋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乐团,好像凤栖梧渐渐不往那儿去了之后,他也就不再上心了。 “齐粤最近脾气大得很,把对你们的仇和恨都发泄在乐团里了,不好好排练,也不去演出,净给人找不痛快,凤岚没少受他排挤。大家都怨声载道的,还有人来找我,要我去管管,我特么管得着么。”melisa乔说着,叹了口气,“我看啊,这摊子事儿迟早要黄。” 陈冶秋看了凤栖梧一眼,问她要不要拉凤岚一把。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melisa乔倒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她看向凤栖梧:“怎么着,和陈冶秋彻底公开了之后,不打算再和凤家人有牵扯了?那你和你老公打算什么时候离?” 如果他们再和凤岚有过多来往,或者陈冶秋出面去拉拔一下凤岚,确实好说不好听。 但凤岚在这件事里是最无辜的人,眼看着他富贵闲人当不下去,工作上又被人针对,哪怕只是朋友,不帮下手也有点儿说不过去。 melisa乔见凤栖梧和陈冶秋都不说话,只能转开话题道:“我看啊,你们现在最好是去美国。” 陈冶秋见melisa乔和他说的一样,难得朝她露出个赞同的表情,旋即又转向凤栖梧:“你看,这条路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凤栖梧玩笑似地朝他眨眨眼睛,并不真的接茬儿。 “可不是么,陈冶秋不管陈家的事儿,那就给我回美国卖命。现在我占大头儿,阿梧也有了份额,你怎么着也得好好给我们挣钱吧。”melisa乔道。 “她还没签字。”提到这个,陈冶秋又有些郁闷,捏着凤栖梧的手又紧了紧。 劝了几个白天,说了几个晚上,凤栖梧就是不愿意要他的东西,说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他想要的名正言顺,凤栖梧也没给个准话,每每提到,又是好意变爱意,汹涌澎湃,让他沉溺着选择妥协。 他不知道凤栖梧的脑子里究竟在琢磨些什么,从来就不明白。 “给你钱你干嘛不要!”melisa乔一骨碌站了起来,“男人的钱你不要立马能变成嫖资,就算是救风尘,你也不该心慈手软。” 凤栖梧噗嗤一声乐了,看向陈冶秋,问他那么多钱拿出去嫖,身体受不受得了。 陈冶秋脸有些泛青,冷冷瞥了melisa乔一眼,让她没事儿就赶紧回北京。 “我刚到你就让我走,亏我还为了你们跟凤淼动刀子!”melisa乔大着嗓门儿说着,先是冲凤栖梧,然后又说陈冶秋,“哎,要走也行,你们跟我一起走。你再不回去,家里鱼啊花啊都得死光了。你嘛,本来回不回去无所谓,反正你也不是北京人,但你小情人儿回去,你肯定也不会留在这儿。” 陈冶秋嗤了一声,他不是北京人,凤栖梧更不是。或者说,他们俩凑一块儿,勉强算凑出一整个北京人来。 “过几天再回。”陈冶秋说着,电话响了,他看到那串对应着辉子那张脸的数字,和凤栖梧说了声,往书房去。 “什么事儿啊,我们还不能听?”melisa乔问道。 “好事儿。”陈冶秋开门出去了。 “你们现在还有好事儿?”melisa乔看向凤栖梧。 凤栖梧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却觉得melisa乔说得也对。 她最近心慌,总不像是要发生好事儿的。 第133章 躲不开 “已经把转股确认书发给凤家了,三十天内如果没有还款,凤家在百慕大的控股公司就易主了。” 辉子难得说了这么些话,让陈冶秋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思索片刻,问辉子:“其他人和机构都打过招呼了?” “嗯,短时间内凤家融不到资。”辉子说,“就算不打招呼,他们自己也会判断。” “好,到时候替我恭喜陈总。”陈冶秋似笑非笑地说,“名下又多一家上市公司。” “已经可以恭喜老陈总了。” “什么意思?” “老陈总本来也不打算要凤家的产业,所以t一直在寻找买家接手。” “已经找到了?” “是,价格给得超出预计,所以协议已经签完了,转股确认书就是已他们名义发的。”辉子解释道。 现在还有人愿意接手凤家的企业? 陈冶秋思忖片刻,问道:“哪家?” “华尔街的一家投资公司,也就是……” “和我们谈收购的那家?”陈冶秋很快从辉子的语气中听出了苗头。 这家投资公司确实一直在打凤家的主意,之前打算从二级市场下手做空凤家,现在直接买了控股公司的股权,不知道他们看出了凤家这个壳里藏着什么宝贝。 “对。” “他们这么看重凤家,有什么原因?” “不知道。” “去查查。” “好的陈总。” “还有别的事儿?” “老陈总知道您打发走了他派来的人,很生气。”辉子说。 陈冶秋哼了一声。 他爷爷大概是气够了,想起陈家下一代的接班计划,又盘算着这两年给他铺了那么多资源,觉得现在把他赶走实在不值当,便也就不把这些男男女女的事儿放在心上了。 “还有别的事儿吗?”陈冶秋又问。 “没了陈总。” “好。” “好。” “挂了。” “好的陈总。” “……辉子。” “怎么了陈总。” “每回跟你打电话总觉得尴尬,是我的问题吗?” “我也这么觉得,要不以后咱别打了。” “行。”陈冶秋愣了一下,随口应了。 “好。” “……挂了。” “好的陈总。” ------------------ 又在书房忙了会儿,等陈冶秋回到客厅,只看到凤栖梧,melisa乔倒是没影了。 “乔小姐说有朋友约她吃饭,先走了。”凤栖梧说,“她说也是你的朋友,让你忙完了也过去。” “谁?”陈冶秋问。 “说是姓穆。”凤栖梧并不知道melisa乔说的是谁,只能按她说的转告,“香港来的。” 陈冶秋心里有数了。 穆北归,那个从香港玩到北京,留下不少艳名的狂徒。 “你去吗?” “不去。”走到坐在窗边的凤栖梧身侧,抽走她手里的书,将人抱到了腿上,“不熟。” 凤栖梧看了看他,笑道:“你不必一直在这儿陪着我。” 在上海待了一周,很多人来找过陈冶秋,他一律不见,更不出去应酬。他只和她一起,在最闹忙的地方隐居。 “不去。”陈冶秋还是摇头。 来找他的人,不是打听事儿想回去当个谈资,就是劝他跟老爷子低头,他凭什么要如他们的愿。 再说了,他这几天心里总是惴惴,又找不到缘由,担心凤栖梧会出什么事儿,所以他一刻不想和她分开。 “只闷在这儿,你不无聊?”凤栖梧又问。 陈冶秋垂眸看向她:“你呢?怪我把你困在这儿吗?” “怎么是困呢。”凤栖梧抬手摸着他的耳朵,在耳垂上轻轻碾着,“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省得他们找我麻烦,凤家、齐粤……还是谢家,他们都有理由和手段让我不好过,我明白的。” 陈冶秋对她的话并不觉得讶异,她本来就是个聪明又通透的人,自然知道他们非待在这儿的原因。 但她提到的是谢家,而不是谢英声,倒让他有些好奇了。 “你也知道是谢英声给了凤淼那些照片。”这句是陈述句。 第123章 凤栖梧点了点头:“很久之前就有人追着我们拍照了,而年初一的时候凤淼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只能是有人把照片给了她,利用她的脾气给自己出气。对你我有那么大恨的人……除了谢小姐,也没别人了。” 陈冶秋抚了抚她的头发,嗯了一声:“但你一直没问过我怎么处理她。” 这段时间他一直刻意没有提谢英声,一是事情还在进行中,说多了恐怕要坏事儿,二是不知如何跟凤栖梧提,毕竟这是他惹出来的官司,却让凤栖梧承担着后果,他很愧疚。 “是吗?”凤栖梧笑了起来,像是才意识到似的,“我不用问也知道你会怎么做。” “说来听听。”陈冶秋好整以暇看着她,像是和她讨论天气一般问起他该用什么手段对付一个因爱生恨的可怜女人。 “对谢小姐本人,你和她分手时已经把她想要的收回得差不多了,再进一步,把人逼死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凤栖梧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你会从她的家人下手,让他们走投无路,自觉地替你做剩下的事儿。就像她利用凤淼来揭发我们的关系一样,假手他人,自己躲在幕后。” “聪明人都会这么做。”陈冶秋扬了扬眉毛。 他不希望谢英声继续留在北京,更不想自己直接对她施压脏了手。所以,谢英声的家人成了他的马前卒。 以彼之计还施彼身并不是慕容复的专利,陈冶秋也会用。 最近他们应该会不间断地发现自己在艺术圈和生意场上的失势和失利,也会有行市灵通的人不经意转告他们一切的症结所在。 然后,他们的刀子会毫不留情地刺向谢英声,而刺得最深的那一下,一定来自于谢恺。 谢恺关照谢家,关心谢家,所以把谢英声培养成了谢家的门面。但当这个门面成了一块靶子,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这些事儿都还在进行中,他们难免会不服,会挣扎,会狗急跳墙。”陈冶秋安抚着她,“所以,喃喃,暂时在上海多住些日子,我不怕他们,但也不想给他们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他摩挲着凤栖梧已经拆了纱布,却留着两道狭长疤痕的手掌。伤口在愈合,但伤害却一直留着。 “我不在意的。”凤栖梧点了点头。 她干嘛要在意谢英声呢,一根用来激发凤淼的弹簧而已。 “在上海挺好的,你看,城市漂亮,气候湿润,而且这两天都不下雨了。”她蹭了蹭陈冶秋的脖子,学着上海小姐的腔调说,“晚上我们去……兜兜马路?” “好。” -------------------- 上海和北京实在太不同。 在北京,脾气顺着中轴线直来直往,到了上海,一条条曲折窄路让心思也玲珑了起来。 尽管梧桐树都被集体砍了头,暂时还没有新枝长出,可陈冶秋和凤栖梧走在路上仍觉得浪漫,心情不再沉郁着,话题也渐渐随意了。 可惜浪漫才持续不久,陈冶秋就被melisa乔的一个个电话吵得皱了眉头。 凤栖梧去逛一家卖糖豆的小店,陈冶秋走到街边,终于接起了melisa乔的第十通电话。 “干嘛。”他语气不善地问道。 “开门儿!”电话里melisa乔气急败坏的,“我们在你门口呢!敲半天门了也不开,激战正酣呢?才几点啊你们就忍不住了?!我不管啊,就算你小情人儿现在还没满足也给我停下来开门儿!跟你们真是着不起这急!” 电话适时传来句丢,夹杂着夸张的笑声。 陈冶秋几乎看到了melisa乔和一个高大的败类站在走廊砸门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睛,冷淡地说:“我们在外头。” melisa乔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他们这会儿会出门儿。 “那赶紧回来!不见着你我们可不走啊,门砸坏了算你的!”说完,她迅速挂了电话,根本不给陈冶秋拒绝的机会。 凤栖梧从店里出来,看到陈冶秋沉着脸运气的样子,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怎么了?”她问。 “回去吧,带你见个朋友。” “是姓穆的朋友?和乔小姐一块儿登门了?”凤栖梧并不意外。 陈冶秋嗯了一声,摇了摇头,拉着她走了。 夜鬼拍门,着实不大吉利。 第134章 还会是他的 回到酒店的时候,两天不见的雨又找过来了。 尽管车停在门口,又有门童疾步上来打伞,但斜风吹着雨丝乱摇,两个人的发梢和裤腿还是湿了。 melisa乔和穆北归先他们一步从酒廊移步回了房间门口,看到他们从电梯里出来,高举起手里的酒,一副苏维埃达瓦里氏胜利会师的激昂景象。 陈冶秋啧了一声,进了屋,下巴指了指沙发就自顾自领着凤栖梧去换衣服了。 “谱儿够大的。”穆北归耸耸肩,脱了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露出衬衣难掩的紧绷线条,“我这专程来瞧热闹的怎么还有点儿拘谨了。” 豪门闹出绯闻,都是三缄其口,或者登报澄清只是朋友。像陈冶秋这样鱼死网破,直接招来记者大张旗鼓辞职坐实丑闻的,还是第一遭。 所以他得来亲自瞧瞧,凑个热闹。 melisa乔去吧台找来几个杯子,听他这么说,嗤了一声:“你来干什么当谁不知道似的。” 企图被人戳穿,穆北归也不局促,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笑道:“瞧热闹的同时,不影响我谈生意。” 穆北归是特地从香港来上海找陈冶秋聊和t华尔街投资公司合作的事儿的。 他觉得既然陈家出局了,不如把机会让给他。 但陈冶秋不见人,他只好找melisa乔吃饭,让她带着来找陈冶秋。 可等陈冶秋和凤栖梧坐到他面前,穆北归的关注点就不在陈冶秋身上了。 凤太太确实漂亮,难怪陈冶秋这拽得跟自己是宇宙大统领的人能甘愿为她做奸夫。 “所以,您是香港人?”凤栖梧问一口北京话的穆北归,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陈冶秋的北京话也不错,但他到底是八岁才去的美国,可听melisa乔介绍,穆北归却是生在宝云道长在宝云道的爱国港商,北京话却说得比她还好。 “在北京是北京人,在香港就是香港人咯,两边占占便宜。”穆北归笑道,又指了指陈冶秋,“不像他,在美国装中国人,在中国又装假洋鬼子。” 陈冶秋瞥了他一眼,懒得说什么,又瞪了眼melisa乔,烦她为什么把穆北归给带来了。 melisa乔乐了,接着穆北归的茬儿说:“要不说你俩不对付呢,原来太过异化,互相觉得对方是傻逼。” 穆北归笑了起来:“错了。” “哪儿错了。”melisa乔问,“是你们不对付错了,还是你们觉得彼此是傻逼错了。” “是我为什么觉得他傻逼错了。”陈冶秋说。 穆北归嘴角挂着的笑容更深了:“是啊,他们大学赛艇队想跟我们一争高下,这事儿傻逼。” 陈冶秋轻嗤一声,习惯性地朝凤栖梧靠过去。 “赛艇?”凤栖梧恍然大悟,“难怪你在家也放个划船机天天练,原来你是赛艇队的。你们的大学之间有赛艇比赛吗?” “有过两回。”陈冶秋说,“非公开比赛。” “你快问问他两回都谁赢了。”穆北归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满脸得意。 凤栖梧觉得有趣,但也猜到穆北归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他占优,倒是不再问下去了。 陈冶秋心里熨帖,手在凤栖梧的背上轻轻抚了抚,又流连着不肯离去。 穆北归眼睛尖,看到他们这样,像是看到了在北京时的自己。 真是一物降一物。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丫是牛津的。”melisa乔笑了起来,朝穆北归道,“你们那是传统强队,他一破美国佛学院哪儿能跟你们比啊。” “所以啊,挑衅我们,是不是傻逼。” “你们又赢不了剑桥。”陈冶秋朝穆北归举了举杯,话说完,酒顺着喉咙流下,润。 穆北归脸色变了变,说了句滚蛋。 凤栖梧朝陈冶秋笑了起来,轻轻抚上落在她腰间的手,说你和朋友感情真好。 穆北归又看了看凤栖梧,想起那个在北京等着他的人,朝她举了举杯。 陈冶秋睨了穆北归一眼,放开凤栖梧的腰,只和她的手纠缠,指节交错,微微得痒,也微微得疼。 “说正事儿,陈冶秋,美国佬自己吃不下整个项目,在北京办事儿也总得找个能说得上话的合作伙伴,怎么看我都最合适。”穆北归朝陈冶秋扬了扬下巴,“你跟他们熟,给牵个线?” “你不合适。”陈冶秋说。 穆北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melisa乔,说凭什么。 陈冶秋懒得做这种保媒拉纤的活儿,随便找了个理由:“melisa是我老板,你问她同不同意。” melisa乔正看好戏呢,突然被点名,愣了一瞬。 第124章 “你不是要开始忙下个月赛艇比赛了吗,再说了,这次在香港的高访也有意让你接待,你这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还想着美国佬啊?”melisa乔吃饭时就听穆北归说了最近忙活的事儿,又从自己老爸那儿听说穆北归要飞升一下的可能,忍不住迂回地劝道。 “收购里头我出人出钱不出力,怕什么的。”穆北归对自己在项目里的定位十分明确,并不觉得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可melisa乔却不这么想。 穆家近些年太跳了,穆西山事业越做越大自不必说,眼看着穆北归又搭上了最上头的资源,要是再让他们和美国人合作拿下国内的持牌公司,恐怕很多老家伙心里都会不痛快。 起码她爸就多次提到,常委里已经有人有意无意关心过穆家了,要是他们这时候出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看看穆家这个最混不吝的逆子,再看看陈冶秋,melisa乔心一横,干脆把锅丢给了凤栖梧:“业务的事儿,我听陈冶秋的,陈冶秋呢,听阿梧的。阿梧,你说,这事儿能不能交给wesley干?” 凤栖梧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牵扯其中。 她看了看屋里的三个人,穆北归正炯炯地看着她,melisa乔正扬着眉扁着嘴似乎对她有抱歉,而陈冶秋,始终与她十指紧扣。 想了想,她揭晓答案。 “不给。” 陈冶秋轻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松了些力道。melisa乔夸张地哦了一声,说了声真是遗憾。 只有穆北归嚯得一下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像是要朝凤栖梧扑过来。 “坐下。”陈冶秋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为什么?”穆北归走了两步,往茶几上一坐,近距离瞧着凤栖梧,“凤太太对我有什么意见?” 靠得近,很轻易能看到他眼神中的侵略性,这是多年浪子的荒唐生活练就的拿捏人的手段。 陈冶秋皱了皱眉,伸出长腿踩在了穆北归腿间的茶几上,阻止他对着凤栖梧犯浑。 “陈冶秋一卸任集团董事的职务,人家就不和集团合作了。”凤栖梧倒并不被穆北归的模样吓到,依旧笑盈盈地说,“只能说明人家看中的一直都是陈冶秋,而不是陈家。项目给了穆先生,陈冶秋要怎么办。” 穆北归一怔,心说倒是没想到这个理由。 所有人都说合作终止是因为陈冶秋闹出丑闻,美国佬不想蹚浑水。怎么到她这儿,成了一桩宁为玉碎、侠肝义胆的好事儿了? 爱情让人盲目?还是这凤太太知道点儿什么? “你是说,项目还要给回陈冶秋?”穆北归问。 “项目的事儿我不知道。”凤栖梧摇了摇头,“但如果让他们选合作对象,他们一定只会考虑陈冶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即使他不在陈家了。” 穆北归朝后仰了仰,看向陈冶秋,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坐回去。”陈冶秋只是拿出手机,找出个号码亮给他看。 “黐线。”穆北归骂了一句,乖乖坐了回去。 陈冶秋打算拨的是他亲姐穆南渡的电话,那个世界上唯一能扇飞他的人。 “我再去拿点吃的。”凤栖梧见气氛有些尴尬,起了身,把屋子留给他们继续说正事儿。 到了厨房,刚从冰箱里拿了些水果,陈冶秋就跟了过来。 他也不说话,只是从身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上,任鼻息一点一点打湿她肩膀上小小的一块皮肤。 “怎么了?我那么说让你们吵架了?”凤栖梧回头瞧他。 “不是,穆北归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不帮忙他也无所谓。”陈冶秋解释道,“他还有很多路子挣钱。” 凤栖梧反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又问:“那你怎么了?” “我很高兴。”陈冶秋喃喃道。 凤栖梧笑了起来,头回见有人高兴是这样的。 “你为我着想,喃喃。”陈冶秋圈着凤栖梧的手臂又紧了紧,语气中竟然是小心翼翼的得意,“就算是安慰我的,我也高兴。” 以前凤栖梧是不会在人前说那些话的,他们得保持距离,小心回避。现在则不同了,她愿意大方地在穆北归面前维护他、坚定地选择了他,他很难不心中荡漾。 凤栖梧还是笑:“你怎么知道我说得不准?说不定人家真的又来找你了,毕竟我是小吉星。” 陈冶秋也笑了笑,说嗯,你是我的小吉星。 “我也很高兴。”凤栖梧又说。 “为什么?” “有朋友来看你,你也愿意见他。”凤栖梧往盘子里放了些樱桃,又喂了一个给陈冶秋,“你很高兴,所以我也高兴。” 陈冶秋轻嗤了一声:“他可不是我朋友……” 穆北归只是他要好朋友的小弟,而他的那位朋友,早已经化作藏南的山雾,凝视着他用年轻生命守护过的土地。 “起码你不讨厌他。” “他……”陈冶秋叹了口气,想起穆北归刚才的言行举止,有些扭捏道,“他很招人喜欢,招女人喜欢。” 凤栖梧回头瞥他,看到他也望着她,忍不住地笑:“陈四公子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信不过我?” “我是信不过他。” “打住,您老人家不用防着我。我蒙天父感召,早已经从良了。”穆北归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正好把陈冶秋的小心眼儿听进了耳朵里,他往墙上一倚,笑道,“您老人家少在凤太……凤小姐面前毁t我名誉,以马内利。” 凤栖梧笑出了声,回头在陈冶秋的唇上啄了一口:“你看,丢人了吧。” 陈冶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瞪了穆北归一眼,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忽然有电话声响,凤栖梧摆着水果的手顿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陈冶秋很少见她这样的表情,忙问道。 “凤岚的电话,我去卧室接。”简单说了一句,她拿起桌上摆好水果的盘子递给陈冶秋,转身走了。 陈冶秋又看了一脸不怀好意的穆北归一眼,绕过他,回了客厅。 第135章 冰雨 客厅里,穆北归旁敲侧击问着美国佬的事儿,但陈冶秋只提不起兴趣似地坐着,手指有意无意在酒杯口轻轻划过,自动与人隔着千山万水。 “凤小姐一不在,陈总又变回去了。”穆北归笑道,“我当我够荒唐的了,没想到陈总这个看着得体的人比我玩得花不说,还陷进去了。” melisa乔也嫌弃地摇了摇头:“看到了吧,爱情害人不浅,你说你从的哪门子良。” 穆北归笑着咽下一口酒,神神秘秘地摇了摇头。 他的事儿,还是不和人分享得好,否则惊扰了云海翻覆,大大不美。 卧室里突然传来咚得一声,像什么坠了地,陈冶秋下意识地抬头回望,又赶紧起了身。 “喃喃?”他推开卧室门,朝屋里看去。 浴室门锁打开,凤栖梧走了出来。 对上陈冶秋的眼睛,她笑了笑,说里头太滑了,摔了一跤。 陈冶秋看向敞开门的浴室,一时间也没看到地上有什么水渍,但他也无暇多问,只去撩凤栖梧的裤腿,看她哪儿摔青了。 “没事儿。”凤栖梧推了推他,“不是这儿疼,出去吧。” 陈冶秋却拉住她,抚着她的脸颊问:“凤岚找你什么事儿?” 凤栖梧像是迷茫了一瞬,下一秒却又记了起来。 “他联系不上阿衡,过来问问我最近有没有和他联系过。” 陈冶秋还想再问什么,凤栖梧却已经推开他走了出去:“一块儿看个电影吧。” -------------------- 和上回一样,电影是凤栖梧选的。 《赎罪》。 蜜蜂飞不出紧闭的门,漂亮的身体从喷泉里出来,浑身湿漉漉地推开别开脸的爱人,被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窥视、曲解、记恨。 画面从此不再阳光明媚。 于是凤栖梧开始哭。 陈冶秋有些诧异,轻轻揽着她的肩,让她靠进自己怀里:“哭什么?” “想到之后的故事了。”凤栖梧紧紧抓住陈冶秋的衣襟,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想到她就是个满脑子古怪想法的人,陈冶秋无奈地笑了笑,瞥了眼朝他们看过来的melisa乔和穆北归,抬起胳膊隔绝了他们的目光:“既然看过了,那换个电影?” 凤栖梧摇摇头,说不换了,这个最好。 陈冶秋嗯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 诉说衷肠的信一遍遍写着,永远不满意。直到交托出去,才知道是一场错误。 覆水难收,更何况是注定的悲剧。 陈冶秋不知道凤栖梧究竟有没有在看电影,他只觉得怀里的人一直在抽噎,而自己胸前洇湿了一大片,洇得心也隐隐作痛。 他更不知道凤栖梧为什么如此难过,电影有魅力,但总不至于让她这么沉浸其中。 这是她的新面相,蒙着一层纱。 第125章 书房里,两个人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八个字母、三个单词。 陈冶秋想哄哄凤栖梧,也低头在她耳边说了那三个字,然后轻轻吻她。 他的吻像一场漫长的雨,上海的雨,打在她的眼睛上,一双泡在西双版纳不歇骤雨里的眼睛,瞬间被吸收了。 荧幕上,绿色裙摆中混着两个身体,彼此占有,却又被蓝色的眼睛撞破。 终于,错误成了导火索,让相爱的人分离、重聚、又分离。 直到死亡将他们归拢一处。 凤栖梧几乎哭出了声。 melisa乔和穆北归原本还偶尔说两句凑趣,察觉到凤栖梧的动静,他们也不说话了,只静静喝着酒,静静看着电影,静静听着窗外风吹雨打。 最后melisa乔勉强挤出几滴眼泪作陪。 多狼狈的一个雨夜。 电影结束,凤栖梧靠在陈冶秋怀里睡着了。哭了近两个小时,身心俱疲。 陈冶秋看了看面色不定的另外两个人,把她抱回了床上。 送melisa乔和穆北归出门时,陈冶秋被穆北归叫住了。 他说凤栖梧和一个人很像,所以他现在理解陈冶秋为什么喜欢凤栖梧了。 陈冶秋问他那个人是谁。 穆北归还是不肯详说,只说是个南方人,现在在北京。 陈冶秋说,她也是,没准儿更南一点。 穆北归笑笑,说你连这个都要跟我比。 陈冶秋说,美国佬的事儿,我可以帮忙。 穆北归却说不用了,你的小吉星说项目是你的,我不跟你抢了。香港和北京还有好多事儿等着我,我也确实没时间。 然后他说有空一块儿德州,便随意挥了挥手走了。 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陈冶秋拨开凤栖梧被泪水打湿了一遍又一遍的头发,看着她梦中仍不安稳的样子,心像是也被春雨打湿,坠坠的。 她怎么了? -------------------- 凤栖梧的梦像是现实重演,又像是时空扭曲。 梦里,她接到了一个绝不会在此时响起的电话。 铃声是特殊的,但又不那么特殊。和所有来电大致相同,只在几个音节上变了调,就她能听出来。 那个人经常给她打电话,但陈冶秋和她在一块儿时,就不打了。 而今晚,即使知道陈冶秋一定和她在一块儿,他还是打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避开所有人,去了卧室的洗手间接了电话。 “小光?”她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心里有什么情绪正不可收拾地弥漫开来。 电话那头有呼呼的风声,但打来电话的人却沉默了很长时间。 凤栖梧第二次听到车匆匆打轮急转的声音后,他终于开口了。 “喃喃……” “怎么了小光?”凤栖梧死死抓着手机,声音仓皇。 “他来找我了。” 只五个字,让凤栖梧如坠冰窖。 “小光,快躲起来!”凤栖梧颤抖着嘴唇道,“躲起来,什么也别做了,我和阿衡会去做的。” “来不及了。”对面的人像是笑了。 “你的人呢?他们都在那儿?!” “都撒出去了……他是冲我来的,喃喃……”他叹了口气,认命了,“我过不去今晚了。” “小光!”凤栖梧提高了音量,但很快她想起自己的处境,又生生压低了声音,“他们在路上追你?你现在开去公安局,起码躲过今晚。” “喃喃,你还相信警察?”他又笑了一下。 凤栖梧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更咽不下。 她想说,或许分局那个警官不一样,可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所有的东西我都藏在你知道的地方,那里是安全的,没有被他发现。如果其他人找到更多的,他们也会放在那儿。你尽快回来,把东西拿走。”对面的人像是开始嘱咐后事了。 “小光,你别分心,好好开车,往人多的地方去,他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凤栖梧眼睛猩红,却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哭。 电话那头又没人说话了,只有汽车刹停又启动的声音。 好一会儿,那个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不再急切,却多了些大局已定的释然。 他说:“喃喃,你怪我吗?” 凤栖梧像是一下子泄了气,手只能撑在洗手池上才勉强站住。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她大张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别人死不死活不活她从来不在乎,可他不是别人,他是小光,他可是小光! 是把他们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是告诉她该死的人从来就不是他们的人。 但现在的她,没有正当的理由为他哭,或者说,没有权利为他哭。 她突然憎恨现在的一切,上海、和平饭店、陈冶秋。她恨他们让她连为小光哭都不能随心所欲,都得另寻借口。 “我和绘里在一块儿,我让你去找陈冶秋,你也不怪我吗?” “小光,我只希望你好,希望你幸福,和绘里一起幸福。”凤栖梧深吸着气,声音却越来越轻,“小光,小光……” 他们现在不要提陈冶秋了吧,他们之间不要提陈冶秋了。 又只剩下风声了。 凤栖梧不敢说话,怕他们同时开口,她就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了。 最后的几句话,她必须都听清楚,永远记住。 终于,她又听见了他开口。 他问:“喃喃,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凤栖梧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她身体剧烈起伏着,逼迫自己呼气又吸气,嘴却不受控制地紧紧闭着。 “喃喃?” “……我……我没有遗憾了。”凤栖梧的话是从齿间t挤出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喃喃,可我还有遗憾。”他说,“我来不及和陈冶秋当面说说把你托付给他的事儿,也来不及和绘里说声对不起,还有阿衡。” 他又笑了笑,说算了,以后托梦吧。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这条通往黑暗的路,他先去探探。几十年后他们也来了,自己好去接他们。 凤栖梧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 电话像是被甩到了一边,声音渐渐远离,模糊了起来。 凤栖梧颤抖着捂着嘴,不敢叫,更不敢哭。 然后,她听到了痛苦的呻吟声,和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身上、心里像是割开了无数个口子,疼得她快要支撑不住。所有的血液顺着这些口子喷了出来,把她完完全全掏空了。 她一遍遍无声地叫着小光的名字,一遍遍向胸口的玉观音求着,别让他死,放过他,别让他死! 求到第五遍,终于结束了。 “喃喃……别哭……” 一声爆炸从北京传来,冲击波一路南下,震翻了凤栖梧。 咚得一声,她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叫她,喃喃,喃喃。 不是小光的声音。 小光的声音更沙哑一些,他抽烟很凶,总是戒不了。为了和陈冶秋搭上线,小光教她抽烟,举手投足,怎样才显得不似新手。 喃喃,喃喃,醒醒。 也不是小光说的话。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喃喃,别哭。那一年他们三个在金鱼胡同的路牌底下拍照的前一秒,他也这么说。 他说,喃喃,别哭。 梦醒了,窗外是雨后天青。 第136章 空心 凤栖梧是被陈冶秋叫醒的。 陈冶秋手里还拿着电话,脸色阴沉得可怕,像是刚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凤栖梧睁开肿得发胀的眼睛,问陈冶秋怎么了。 “朋友出了事儿,我得立刻回趟北京。”陈冶秋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急急说着,“办完事儿我就回来,你自己待两天,注意安全,尽量别出门儿,好吗。” 凤栖梧疲惫地在他怀里靠着,明明在耳边说着的话,听上去似乎隔着老远。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她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声音带着颤,“在北京我也自在点儿。” 陈冶秋深深看了看她,答应了。 出酒店的时候,凤栖梧绊了一跤,整个人像被踩了一脚的蛋糕般狼狈地跌在了楼梯上。 陈冶秋急忙把她捞了起来,这才觉得她轻飘飘的,像是浑身没了力气,灵魂也出了窍。 “生病了?”他伸手覆上她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发烧,甚至浑身都覆着凉意。 昨儿看的电影竟然威力这么大?以后不看了。 “眼睛哭肿了,看不清东西。”凤栖梧笑笑,朝他张开双臂,“你抱我走吧。” 尽管路上人头攒动,所有眼睛都左瞟右看,陈冶秋还是没有犹豫地抱起她,走向路边停着的车。 好在只是几步,情绪还来不及被看穿,就已经结束了。 第126章 上了车,凤栖梧在睡觉。 上了飞机,凤栖梧在睡觉。 到了陈冶秋家,凤栖梧醒了,执意要回自己家。 陈冶秋和她说好晚上去找她,就让拉克申把凤栖梧送回去,自己也出门了。 -------------------- 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让陈冶秋像是披着夜色回来。 凤栖梧做了些吃的等他,热到第二遍,觉得不可口了,便倒了重做。 “别麻烦了。”陈冶秋脱了西装,解开领口的扣子,倒进沙发里,等重塑了一身懒骨头,才重重呼了口气,“不饿。” 靠着沙发仰面休息了一会儿,陈冶秋含含糊糊开口:“喃喃,过来坐会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凤栖梧过来了。 他们刚在一块儿时候,他会像叫只小猫小狗似地招她来,但后来倒都是他自己过去找她了。 现在这么叫,实在是因为懒得动换。 凤栖梧还是切了点儿面包,抹了黄油端过来。盘子放在茶几上等陈冶秋想吃了再动,自己则挨着他坐下,轻轻给他揉着脖子。 “怎么了?”凤栖梧问,“你的朋友发生什么事儿了?” 温暖的手在脖子上轻轻捏着,陈冶秋放松了下来,又调整了坐姿,把凤栖梧抱进了怀里:“没什么……没什么……” 他不想把自己这些不好的情绪带给凤栖梧,尤其涉及生死,他更不愿凤栖梧再听到。 可凤栖梧又问了一遍。 “你眼睛怎么还肿着?”陈冶秋干脆岔开话题,点了点凤栖梧红肿的眼睛,“又哭过?” 凤栖梧并不领情,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看着他问,你说的朋友,是女朋友? 陈冶秋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只觉得荒谬,笑了一下:“那你是什么?” “需要的话,我是凤栖梧,不需要的话,我可以是凤太太。”凤栖梧起身,要把面包盘端走。 陈冶秋拉住了她,说你回了北京就长脾气。 凤栖梧甩开他的手走了,去厨房兜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温水。 用的是陈冶秋在机场买的那个杯子。 重新坐下,她喂了陈冶秋一块面包:“现在说说吧。” 被她作了一通,陈冶秋倒也觉得不那么乏了,但真要说起今天的事儿,却还是有些艰难。 好在凤栖梧也没有再催,只是拿了水给他,让他缓缓。 陈冶秋到北京之后就没吃过东西了,被凤栖梧塞了块面包,倒真有些饿了。 又吃了几口面包,他终于勉强开口:“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到过一个朋友吗,男的,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和我的关系,但他帮了我很多。” “常去云南的那个?”凤栖梧问道。 陈冶秋点了点头:“他昨儿晚上出了车祸,三车追尾,他的车是顶头儿那辆,被从环路上挤了出去,掉在地面爆炸了。” 凤栖梧眉头忍不住地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最后的一个晚上,他的一生,只用一句话就总结完了。 “他……”凤栖梧颤抖着声音问道,“他怎么样了?” “死了。”陈冶秋看了看她,本想简单揭过,却被她紧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触动,又多说了几句,“爆炸引发起火,烧死的,救护车来时人已经没了。” 烧死的。 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陈冶秋感觉到按在胳膊上的力气又大了些,疑惑,却又很快想到,她的家人也是经由一场事故离开的,或许飞机掉下来时也爆炸、起火了,她无法接受,却执拗地想要知道。 抚了抚凤栖梧的头发,陈冶秋轻声道:“不该告诉你的。” 凤栖梧只是摇了摇头,又声音艰涩地问道:“撞他的人找到了吗?” “逃逸了。”陈冶秋叹了口气,“警察在查监控,我也找人去查了。” “他得罪人了?你说他替你做些事儿,会不会因此有人要他的命?他留下什么东西没有?手机、行车记录仪、文件?……会不会连累到你?” 陈冶秋像是故意让气氛轻松些,无奈地笑了笑,问她:“最近看了什么侦探小说?” 见凤栖梧只是皱眉看他,并不回答,陈冶秋收敛了笑容,继续说:“我要辉子做的事儿虽然也上不得台面,但不至于让他这么得罪人。他主要替我爷爷做事儿,所以我找人是去查那些。他车上什么也没留下来,手机和行车记录被破坏了,其他的东西都被烧没了。” “他叫辉子?”凤栖梧问。 陈冶秋嗯了一声,说是一个光加一个军,光辉的辉。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凤栖梧垂了眸,手在胸前的玉观音上摩挲。 “是啊。”陈冶秋也应和,有些茫然地盯着杯子上的字看。 me. 他昨天下午才和辉子通过话,辉子还说要不以后就不打电话了,省得尴尬。 没想到一语成谶,真的成了最后一通电话。 “你今天……是参加他的葬礼?”凤栖梧又问。 “算是。”陈冶秋说着,脸色又阴沉了下来,“陈家把他的遗体认领了,但也只是交给殡仪馆火化,没有人出面给他办葬礼。” 辉子在陈克身边待了许多年,陈家上上下下都和他相熟。可最后,却没有人出面送他一程,包括陈克。 他知道,辉子之于陈家,无非是用得趁手的利刃,刀卷刃了、断了,换一把就是,谁在乎那段钢条的去向。 玉观音从手上滑脱,大概是手心里积攒着太多的汗,一时间拿不住了。 凤栖梧抬眼看向陈冶秋,问道:“那你今天……” “我给他办了个小型的葬礼,听说要守灵,陪了他一会儿。” “有人去吗?”凤栖梧问,“葬礼。”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空空荡荡的灵堂,无人题字的挽联,以及连张照片都没有的供桌,陈冶秋摇了摇头,嘲讽一笑:“没有。” 他其实庆幸陈家人没有来,否则他给辉子处理后事总不免要和他们见面,还要找借口解释他和辉子的关系t。 像今天这样清清静静的就很好,辉子这不爱说话的性子,应该喜欢这样的场面。 “真可怜。”凤栖梧卸了力气,蜷进了沙发里,“真可怜……” “嗯……” “好在他有你这个朋友。”凤栖梧抱住了陈冶秋的腰,往他怀里凑近了些,“别人没办法为他做的,你做了,他该谢谢你,说不定他会托梦给你的。” 陈冶秋倒是没想过梦见辉子是个什么光景,只觉得有些违和。 “算了,别托梦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赶紧投胎吧。” 凤栖梧说对,快投胎去吧,下辈子做条金鱼,什么事儿都只记七秒,多好。 提到金鱼,陈冶秋忽然直了身子,回头看了看硕大的鱼缸。 “鱼都还活着?”他看着这几只熟悉的小红鱼,有些不可思议,又探身去看看森林里的花草,也都鲜嫩,“树也是。” “没那么容易死。”凤栖梧点了点鱼缸,“况且拉克申偶尔过来替我喂鱼、浇水。” 陈冶秋有些诧异,他倒不知道凤栖梧和拉克申关系不错,甚至去了上海还让拉克申帮忙照顾花鸟鱼虫。 “你介意吗?”凤栖梧看向他,眨着眼睛问,“我让你的保镖做事儿。” 陈冶秋摇了摇头:“有人帮你是好事儿。” 他早就交代过拉克申把凤栖梧的事儿也当自己的事儿,拉克申知道轻重,即使不声不响为凤栖梧做事儿,归根结底也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没什么可介意的。 不过他还是得提醒拉克申一下,不声不响并不是好习惯。 “对了,今天遇到凤家的人了。”陈冶秋又提到件事儿。 凤栖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再看向他,眼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遇到谁了?” 第137章 不被看到的人 陈冶秋是在领辉子骨灰时碰到凤岳的。 凤家从不张扬的长子,也已经垂垂老矣。 公务虽不在身,但他依旧带着当领导时的和善与不疾不徐,看到陈冶秋这个算是和凤家结下梁子的后生晚辈,他甚至主动走了过来。 “陈先生回北京了?是……来给老太太上香的?”凤岳看了看陈冶秋身后跟着的几个内蒙壮汉,嘴角一扯,问道。 陈冶秋不知道凤岳为什么会有这么奇特的想法,却又被一个问题引起了兴趣:“凤老太太还没下葬?” 老太太葬礼都过去一个多礼拜了,怎么还能在殡仪馆给她上香?她不是该挪到八宝山跟凤老头儿合葬了吗? “墓地缺修缮,缺了个角,只能先把老太太的骨灰存在这儿,等修好了再挪过去。”凤岳说着,指了个方向。 陈冶秋点了点头,站着没动。 凤岳看了看他,像是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心存愧疚来给老太太上香的。 “陈总是来……” “同事过世,过来看看。”陈冶秋虽然不待见凤家人,但也懂得体面和礼貌,因此简单和凤岳说明了来意,便站在一边等他先走。 第127章 在外人眼中,辉子和他只在陈老爷子交办的事儿上才有交集,说是同事更为合适。 但凤岳倒是不着急走,寻到那个捧着骨灰盒的保镖,又看了看,疑惑地问道:“怎么不是集团出面?老陈总全权委托你了?” 陈冶秋知道他想打听什么,无非就是陈家有没有重新接纳他、他们还需不需要继续捧着他,模棱两可地说:“只有我有空。” 凤岳打量着陈冶秋,琢磨着他的话,笑了笑:“阿梧也回来了吧,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 这话问得陈冶秋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皱起眉头,他看向凤岳重申道:“是我的同事过世。” 凤栖梧都不认识辉子,跟来做什么。凤岳这么说,大概是气不过自己拐带人妻,想在言语刺儿他两句,把他们说成遮羞布扯开就不知廉耻地腻在一块儿的狗男女。 可陈冶秋哪里怕这些说辞,更难听的话他打小就听习惯了。 凤岳还是笑笑,苍老的脸上颇有凤老太太的影子:“既然她没来,那我们还是另找时间,好好聊一聊这事儿怎么处理吧,阿梧和阿衡这婚……” “既然是离婚的事儿,还是和当事人聊的好。”陈冶秋毫不犹豫地截了凤岳的话茬。 凤衡和凤栖梧的婚姻,只有了断这一条路,没有别的选项。 同时,他也不觉得凤岳这个从不管事儿的人和凤栖梧他们有什么可聊的,便继续说:“如果您联系得上凤衡,就尽快把他叫回北京,我也希望这事儿能马上解决。” 凤岳一怔,想了想道:“阿梧都联系不上凤衡?怎么会呢,他们关系是最好的。” “毕竟你们把凤老太太过世的事儿算到阿梧头上了,凤衡也难免会这样。”陈冶秋心说这老头儿看着和善,说起话来倒是字字句句都在挑拨离间,心里不由对他警惕了几分,“不如您出面催他回来,毕竟您现在是大家长,他得给您面子。” “阿衡……”凤岳摇了摇头,“他向来顺风顺水,现在遭到双重打击,躲起来不想见人也正常。我这个当大爷的,不好催他。” 陈冶秋像是并不意外凤岳的说辞,懒得再说,只嗤笑了一声,朝他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凤岳看着陈冶秋的背影渐渐被高大的保镖遮住,唇角依旧挂着笑,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消失。 正好陈冶秋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他的眼神,凤岳再次眯了眼睛,笑容可掬。 ------------------- 凤栖梧听完陈冶秋的简述,有些沉默。 又听陈冶秋说他以前没和凤岳打过交道,这次谈话让他觉得凤岳不简单,起码不像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凤栖梧便往陈冶秋怀里缩了缩,说大爷一直以来都很超然,不大管凤家的事儿,现在老太太没了,把他推到前头,他强势点儿也正常。 “人不是一朝一夕改变的。”陈冶秋并不是很赞同凤栖梧的观点。 凤栖梧笑笑,没再说什么。 抱着凤栖梧坐了一会儿,陈冶秋问起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凤栖梧说收拾了屋子,和朋友联系了一下,对了,还给乔小姐去了电话,告诉她我们回来了。 陈冶秋像是才想起melisa乔还在上海,问道:“她怎么说。” “她气坏了。”凤栖梧想起melisa乔在电话里的咆哮,叹着气道,“还说她回来找你算账。” “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说,可能也已经回来了。” 陈冶秋嗯了一声,并不在意melisa乔的虚张声势。 “凤家有人找过你吗?”陈冶秋又问。 “没有。”凤栖梧摇摇头,“他们没你这么神通广大,不知道我回来了。拉克申也在楼下守着,他们就算找来也上不了楼。” 陈冶秋放心了,捏着凤栖梧的手无声坐着。 “我去给你放水,你泡个澡然后去睡觉,好吗?”凤栖梧看到陈冶秋脸上的疲惫,提议道。 大概身心俱疲,陈冶秋很顺从地跟着她去了卧室,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坐在浴缸边为自己放洗澡水,又在水里滴了精油。 香气扑面而来,带着水汽,浓郁得让人有些飘飘然。 他走过去,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头也轻轻靠了上去。 “喃喃,保护好自己……”他口中的热气并没有被浴室里的水汽盖过,依旧灼热地打在凤栖梧的腿上,那里有一条长长的疤,“别让我一个人……” 辉子走得突然,让他也觉得惶惶。 好在,还有凤栖梧陪着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顾忌地把自己从七窍里泄露出的脆弱展示给凤栖梧。他也会累,也会心烦,也会伤心,也会无所适从,他都想让她知道。 “怎么会呢。”凤栖梧抚着陈冶秋的头发,另一只手撩着浴缸里的水。 水声轻呢,安抚着空了的心。 怎么会呢……陈冶秋…… 怎么会不离开你呢…… 恐怕到时候,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想了。 第138章 调虎离山 人说大悲之后总是大喜,也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回陈冶秋真切感受到了。 回北京的第二天晚上,他接到了电话,美国佬打来的,让他和melisa乔下周启程来纽约面谈。 关于合作收购持牌公司的事儿,美国佬觉得,没有他的陈氏集团没有合作的必要。既然他本来是打算利用家族办公室的钱和他们合作,现在不如让火车驶回原来的轨道。 反正有争议的问题都已经在香港谈好了,这趟过去,只需要敲定最后的问题就可以直接启动合作了。 陈冶秋挂了电话,重新回到卧室,喜悦有之,不安亦有之。 “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凤栖梧坐在床上笑盈盈看着他,“我就说项目一定还是你的吧,他们有眼光。” “你是我的小吉星。”陈冶秋走到她身边坐下,亲了亲她,却又很快收敛了笑意,“这次去最短也得一周,北京这儿t还有这么多事儿没做……” 凤家的事儿,谢家的事儿,这么多人,这么多把柄,要一一处理实在耗神。 原本还有辉子替他去办,现在辉子死了,他再一走,还有谁能控制着底下人把事情做妥帖。 “车到山前必有路。”凤栖梧把头靠在他肩上,似真似假地说,“你不做,说不定有什么小神仙替你做。” 陈冶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再提去纽约的事儿,倒是问起凤栖梧:“今天心情好多了,想和我聊聊前两天出了什么事儿吗?” 凤栖梧眉头一挑,闷着声音问他:“前两天什么事儿?” “好端端地看个电影突然哭成那样。”陈冶秋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所以选择等凤栖梧情绪过了再问。 可凤栖梧却不是个老实的人。 “电影好看啊。” “每次看都哭?” “看一次哭一次。” “喃喃。” 凤栖梧坐直了身子,拉开彼此的距离,定定看向他:“你想要什么答案?” “我要你的答案。” “你问我不一定得说。”凤栖梧嘴一抿,倒头摔进了被子里。 陈冶秋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招她了,运了会儿气,俯身去拉她的被子:“不想说算了,发什么脾气。” 露出一双眼睛,凤栖梧看了陈冶秋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说:“就是生理期,情绪波动大而已。” 陈冶秋显然不信,手往被子里一伸,惊得凤栖梧大呼小叫地把他的手拍了出来。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生理期。”陈冶秋俯身压在了她身上,像一张网牢牢圈着她。 近距离看着对方,两个人都有些失焦。 凤栖梧笑了笑:“我偶尔写不出东西也这么情绪化,你知道的。” “最近又在写什么?”陈冶秋知道她一定不会告诉他了,索性不再追问电影的事儿,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写男女主角分开很久后各自是什么样的。” 陈冶秋一顿,想起之前看过她的稿子,自己还在上头写了字:“那时候你不已经在写了?” “那是刚分开。”凤栖梧说,“现在要写分开很久之后了。” “他们没和好?” “没有,此生不复相见了。”凤栖梧的两条胳膊从被子里挣脱开来,圈上陈冶秋的脖子,问他,“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和你?不复相见?”陈冶秋的眉头皱得很紧,表情也紧绷起来。 凤栖梧收回手抚着他的眉心,笑道:“可能是别人,也可能是我,假设罢了,你快想。” “我想象不到。”陈冶秋的脸也俯了下来,鼻尖轻轻点在凤栖梧的鼻尖上。 “这么没想象力?”凤栖梧的呼吸有些急促。 她想到了《赎罪》里两个人在书房中贴得很近说话的样子,和他们现在一样,连气息都一样。 “和别人,我想象不到怎么开始,和你,我不会去想怎么结束。” 第128章 说一个字,陈冶秋的唇就低一厘,一句话说完,四瓣嘴唇轻轻贴在一起,互相依偎。 “你该想想的。”凤栖梧语音含糊着把话碾碎了,喂到陈冶秋的嘴里,“你好好想想。” “什么?”陈冶秋没听清,稍稍拉开唇齿的距离,低声问她。 “没什么。”凤栖梧摇了摇头,凑近他的唇,轻轻咬了一口,“睡吧,我困了。” 可陈冶秋却没有立刻放开她。 “和我一起去纽约,喃喃。”他抚着她的脸,掌心留在脸颊,手指却点在唇上,回味着刚才的吻。 “不去,太远了。” “你一个人在北京我不放心。” “有拉克申在你担心什么。” “我想你了呢?” “可以打电话,以前你出差的时候不也这样?” “那我想见你呢?” “视频。” “想抱你呢?” “陈冶秋,你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得学会一个人出去闯,我也不能总陪着你的。”凤栖梧玩笑着抚了抚陈冶秋的头顶,“再说了,我也没有美国签证。” 这倒是个问题。 陈冶秋泄了气,垂着头躺进了凤栖梧怀里。 -------------------- 距离陈冶秋出发纽约的前一天,他接到邀约去melisa乔家吃晚饭。 不是东直门外大街那个家,而是她父亲那儿。 melisa乔说是她爸知道他们又拿回了那个项目,要一块儿去美国洽公,所以有些话嘱咐嘱咐他们。 陈冶秋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melisa乔说动了她爸帮忙,帮忙招了各个环节能用得上的人一块儿见见面,确保他们能够顺利把公司拿下,乃至之后顺利经营。 “要不是你说我是君你是臣,你为我工作,我可是不会再厚着脸皮找我爸的!”坐上陈冶秋的车,melisa乔没看到凤栖梧,一甩头发,笑了起来。 陈冶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问她笑什么。 “笑你还懂点儿人事儿,没让小情人一块儿跟着来招摇过市。”melisa乔说。 “她自己不愿意露面儿。”陈冶秋看向窗外,有些遗憾地说。 melisa乔被气得鼻子冒烟:“怎么着,你还真想把她带给我爸瞧瞧啊!” 陈冶秋看了她一眼:“我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今天是说公事的日子,来的人为的是名、利、关系,并不适合彰显他的儿女情长、爱恨纠葛,这点人事儿他还是懂的。 “那还差不多。你们要光明正大我也不拦着,但是起码过段日子,或者换个地儿再浪,现在太敏感,你也不想我们拿下公司前这么被媒体惦记吧。”melisa乔难得正经地和陈冶秋说话。 凤栖梧也是知道她和陈冶秋一块儿出现不好,因此回了北京,就一次都没有再露过面。 “知道。”陈冶秋瞥了她一眼,见她表情有些痛苦地按着胸口,问道,“怎么了?” melisa乔皱着眉,又按了按腋窝:“被你气的,乳腺结节。” 陈冶秋冷嗤一声,不再搭理她。 第139章 啊,无尽的夜 十二点。 日历又翻过一天,但恍惚着似还留在昨天。大概没有人把午夜当一回事,总觉得还不成气候。 陈冶秋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已经过了午夜,距离他离开北京去往纽约的时间已经不足以天计了。 屋里灯光昏暗,只在门厅留了一盏小灯,凤栖梧却没在客厅等他。 陈冶秋叫了声喃喃,有人应了,是从浴室传来的。 他安下心来,正想往卧室去,却瞥见了茶几的托盘上放着的一个丝绒盒子。 凤栖梧在这儿住了几天,也瞧见了盒子,却从来没问起。 陈冶秋走到茶几边,打开盒子,里头是那颗他买来许久,却没找到合适机会戴在她手指上的戒指。 从客厅离开,灯关了,丝绒盒子敞着,戒指却不见了。 浴室里水气氤氲,陈冶秋才推开门,身上立刻蒙了一层湿润。 他拨开雾瘴,走到浴缸边,眉眼低垂地瞧着里面的女人。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脖子上,蜿蜒曲折,垂到被水包裹着有些泛红的胸口,发梢没入水中,像墨团飘散开来。 好看,她一直好看。 “回来了。”凤栖梧趴在浴缸边,仰着头朝他笑。 “回来了。”坐到浴缸边,陈冶秋一边撩着水一边看她,手指偶尔顺着水流浮到皮肉上,不真实的滑腻,“怎么又这么晚洗澡?” “忙着给你收拾行李,刚歇下来。” “明天让工人来收就行了。”陈冶秋想起门厅放着的巨大行李箱,抚了抚她的脸,笑道,“我就去一周,收拾这么大的箱子做什么。” “已经是明天了。”凤栖梧笑了笑,“多装些,有备无患。” “不是把我扫地出门就好。”陈冶秋俯身吻她,她的唇也饱沾了水气,软绵绵、湿漉漉的,亲起来满心的充盈。 可充盈又很快被离别的遗憾打断,吻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去洗个澡吧,身上有烟味儿。”凤栖梧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我的。”陈冶秋解释道,“其他人在抽。” “我知道,去吧。”凤栖梧并不怀疑陈冶秋戒烟的决心,啄了一下他的唇,推他离开。 陈冶秋冲了澡,洗去身上的烟味儿,又回到浴缸边。 浴室的雾气还未散尽,现在又添了新的,愈发迷蒙起来。 凤栖梧本想起来了,却又被他拉住,单人汤成了双人汤。 靠在浴缸里,陈冶秋紧紧抱着身前的凤栖梧,有一下没一下地吻她的耳朵、脖子、肩膀。吻她像是肌肉记忆,只要抱在怀里,下一刻就是这个动作。 “你抱得太紧了。”凤栖梧挣扎了一下,身上的胳膊却更纠缠了上来。 “忍一忍,喃喃,我就想这么抱着你。” 凤栖梧靠在他怀里不动了,任他抱着。 “这两天……你有点儿不一样了。”陈冶秋忽然说。 “哪儿不一样?”凤栖梧侧头看他,眉心却碰到了他伸过来的手。 “这儿。”陈冶秋的手指放在她的眼皮上t,轻轻说道,“眼睛不一样了。” 这两天凤栖梧不爱说话,常常发呆,陈冶秋当然注意到了。他觉得凤栖梧好像是累了,眼睛看着很疲惫,可他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办。 陈冶秋又举起她的手:“手也不一样了,最近偶尔会抖。喃喃,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凤栖梧看着自己的手,在陈冶秋的大手里,这只手显得很小,又柔软无力,手心里还有两道浅浅的疤痕。 “我怎么会生病呢。”她用小指勾住陈冶秋的,“我很好。” 她只是兴奋,毕竟接下来的事儿要她一个人去做了,毕竟做完这些就到真正的终点了。 “喃喃……”陈冶秋并不信她的话,“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和我说。” 凤栖梧咬了咬嘴唇,头朝他微微转去。 陈冶秋没有说话,等着她开口。 “我只是在想将来,也想我自己。”她的脖子碰上陈冶秋的嘴唇,像个章似地烙在上面,“我不是个好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不顾一切地伤害了别人。” “凤老太太?凤衡?还是谢英声?”陈冶秋企图打消凤栖梧的念头,“你不欠他们什么。” “是你。”凤栖梧回头看他,这次对上了他的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睛。 陈冶秋叹了口气:“所以这几天你又不愿意和我一块儿出门,是怕我又被推上风口浪尖,惹谁不高兴?” “晚上饭局,乔小姐的父亲也好,那些对你们有帮助的人也罢,他们都和你说了吧,你不该继续和我在一块儿。”凤栖梧也叹气,“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也不想生事……” 陈冶秋抿了抿嘴,的确是这样,乔老头儿说得甚至更难听。 晚上饭局,乔老头儿不出意外地大骂了他一顿,丝毫不顾忌满座脸色各异的高官显贵。 “找女人当然可以,只要你摆得平,找七八个女人都可以!可找别人的老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得这么难看,甚至气死了个人!陈冶秋,你不爱惜自己的羽毛、跌份儿、脑子不清醒!” 当时陈冶秋就坐在乔老头儿身旁,垂眸听着他中气十足的教诲,心中虽然明白这是他当面训子的老把戏,却也免不了表情越来越淡。 随后又有人加入进来,苦口婆心劝他,说他是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无论家世还是能力,很多人都比肩不了,他不该一意孤行,让一个婚结得不明不白,现在更是拖家带口的女人成为他上升通道里永远的污点。 陈冶秋知道有人附和,就表示他们现在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了。他往前走,这些人会保着他,同样,他们也需要他的回报,因此才会放大他的问题,压他一头。 工作上陈冶秋一向很懂轻重,现在里头又有melisa乔和她爸的面子,所以他绝不会在此刻和任何人撕破脸。但他也懒得多说,只是慢慢放下酒杯,再不喝一口。 第129章 好在最终melisa乔插科打诨地替他打了圆场,没让他真的被逼急。 “你怎么知道的,melisa给你打电话了?”陈冶秋问。 “猜的。”凤栖梧笑笑,戳了戳他死死锢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不然你回来的时候不会是这个脸色,也不会一直这样。” 她刚才不提,不表示她没看见。 陈冶秋和下午离开时状态不一样,挨了奚落,只能是因为他们的事儿。 他们的关系曝光了,就会是这个下场。他们会阻止他不行差踏错,也会忽略她这个人,因为她本来就不值一提。 “我们在一起你情我愿,甚至是我主动纠缠你的,所以从来不是你害了我。他们对我的宽容度比对你的大,这么说来,是我害了你。”陈冶秋拉近她的手,贴在唇上轻轻吻着,“但是喃喃,日子还很长,我们再不堪,也该往前看。” 过去陈冶秋愿意藏着她,确实也有他们的关系不会被人接受、她不会被人接受的考量。 但现在他们的关系都被捅破了,他已经成了那些老头儿口中的孽子,要是还在意那么多,岂不是白担了骂名。 右手亲够了,陈冶秋又去拉她的左手。 然后,一个镶着石头的圈被套在了无名指上。 “哪儿变出来的?”凤栖梧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回头看陈冶秋。 她原本的婚戒在上海时被陈冶秋没收,只留下他们在日本亲手打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大小合适,钻石比之前的更大、更透,切割更完美。 连她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就放在后头。”陈冶秋咬着她的耳垂,颇有些自怨自艾地说。 刚才他坐在浴缸边,戒指就放在了那儿,只要凤栖梧回头就能看见。 「可她一次都没回头」。 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和手指上的戒圈,陈冶秋的眼睛却在切割完美的石头上看了又看。 每一个切面都有他,却没有凤栖梧。 陈冶秋有些急躁地又把戒指往她手指里套了套,调转方向,切面上终于有了他们两个人。 “那时候买的吗?”凤栖梧看着自己的手指,问道,“从日本回来的时候?” 陈冶秋嗯了一声:“如果觉得不吉利,我再买一个。这个先戴着,到时候凭这个戒指来换新的。” 凤栖梧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又说这样的话了,永远吸取不了教训。 “越不让你和我一起,你越这样。”凤栖梧手指一屈,戒指从正面转成了侧面,像是加冕了王冠,“反骨仔。” 手又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 “既然都已经是挂了名的反骨仔,我也不想他们失望。”陈冶秋轻笑一声,一只手包裹住她的手,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身体慢慢游走,“何况,我是真的爱你,喃喃,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吃饭时他就在想,他们不能待在北京了。 说他逃避也好,退出也行,他得带她走。这次不能由着她,他必须强硬点。 等把生意谈完,无需他再露面,他就和她一起回纽约,和她结婚,共度余生。 他在美国比在北京如鱼得水,到时候谁也管不了他,谁也不会在他耳边念叨凤栖梧的不是,谁也不会强硬地要他们分开。 凤栖梧动了动身子,水波随着她起伏的曲线荡漾开来。 水是暖的,看着很润,不再像水,而是带着浅淡坑洼的玉石,给人一种肥美的错觉。 水波荡漾间,陈冶秋的拇指抵住凤栖梧的下巴,让她的脸朝他转来:“imaykissthebride.” 唇瓣相抵,吸吮不止。 礼成。 “陈冶秋,你怎么这么傻。”凤栖梧转过身,和他紧紧相贴,轻柔的吻带着小心的啃咬,最终都化作他唇间的一点血色。 陈冶秋笑了起来,手在水中起伏,也在她身上驰骋:“是吗,我不这么觉得。” 为她,为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手最终来到凤栖梧的脖子上,扣着她和自己分享鼻下这一小方天地的空气。 水温似乎高了不少,凤栖梧的身子随之变得越来越红。被水包裹住的腿和陈冶秋的接触,轻盈又柔顺,像缎子缠绕着彼此。 潺潺水声中,呼吸湿润萦绕,一步一步与神接近。 明明在水雾弥漫的地方,陈冶秋却觉得口干舌燥地如置身沙漠。 他的眼睛紧紧锁定着凤栖梧,身体深深地吸附着她,好像只有从她身上才能挤压出更多的水解渴。 水声渐渐汹涌,洴涌起的水珠越过浴缸洒落在地上,一点汇成了一滩,一滩又连成了一片。 风平浪静,陈冶秋轻咬着她的肩膀,手不自觉滑向她蜷起的脚。才碰上,她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轻微地战栗,脚趾蜷得更紧。 红唇微启,她口中发出一声低吟,宣泄着纷乱又缱绻的情绪:“陈冶秋,我想要你。” “你已经有我了。”陈冶秋极尽所能地克制着自己,否则水波再起,他会弄疼她。 可凤栖梧却枉费了他的苦心。 “不够……”她要得更多,多到秩序崩坏、法度瓦解。 她站了起来,勾着他的手指往卧室去,丝毫不在意两个人身上的水会濡湿床被。 反正会更湿的。 浴室里的雾气还未散尽,灯光下无数颗粒微尘翻飞,涌向漆黑的卧室躲藏。 按捺着悸动的低吟中,凤栖梧一遍遍用颤抖的手贴着陈冶秋,将怀抱悬停在他面前,奉上自己的唇,塑造着最契合的身体。 她在诱惑他。 不,她不必这样。 她只需要在那里,呼吸,就已经在诱惑他了。 恶念丛生,陈冶秋终于不再克制,他露出獠牙,撕扯着她,横冲直撞。 他浅薄、庸俗、下流,他只是爱她。 第140章 各奔 第二天中午,凤栖梧和陈冶秋一块儿去了机场。 melisa乔难得早到,正跟李纯真和她准备带去纽约的人聊着天儿。 见到凤栖梧,melisa乔了然地笑了笑:“我看李纯真一人儿来,就知道你们俩得一块儿t过来膈应我。” 凤栖梧没接她的茬儿,倒是看着她不大好的脸色担心地问:“乔小姐身体不舒服?飞这么久可以吗?” melisa乔一愣,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又挥了挥手:“没什么事儿,缺男人了。倒是你们俩,一个个乌眼儿鸡似的,昨儿晚上又阵地战转持久战了吧。” 凤栖梧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去看陈冶秋。 “已经替你联系医生了,到了纽约你去诊所,我去谈事儿。”陈冶秋脸色没变,传给melisa乔一个联系方式,顺便把凤栖梧拉到了自己身边。 “哟,这么心疼我。”melisa乔看了看手机,笑了起来,“难得你的良心还没被狗吃了。” 这时有地勤过来和他们报告稍后的行程和安排,melisa乔心情不错,笑盈盈地听着。 陈冶秋拉着凤栖梧去了角落,也一句接着一句地嘱咐起她。 “凤淼和凤岱最近都筹不到钱,有点儿狗急跳墙,你别在他们面前晃,让拉克申时刻跟着你,知道吗?” “知道了。”凤栖梧点头。 “乐团那边也别去,齐粤疯得很,多半是冲你。凤岚找过我几回,我没空管,等我回来再说。”陈冶秋圈住她,让两个人紧紧贴着。 凤栖梧还是点头。 凤岚也找过她几回,她都没接电话,他只能直接找了陈冶秋。 “谢家那边可能要等我回来才有定论,他们任何人找你,或者托人找你,你都不要搭理。” 凤栖梧无所谓地耸耸肩:“不会的,他们找不到我。” 陈冶秋点了点头:“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 “好。” “别熬夜。”陈冶秋的脸慢慢凑近,唇停在她唇角。 “好。” “有什么写不出来的,打电话给我。”话中有话的嘱咐在交缠的唇间酝酿,“我给你点儿灵感。” 凤栖梧轻笑起来。 感受到腰间的手愈发用力了,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他克制又贪婪的轻啄。 “憋着什么坏呢?”陈冶秋忽然涌起些不安,他稍稍退开,盯着凤栖梧看,“你越乖我越害怕。” 他说什么凤栖梧应什么,从来没有过,越是这样,事儿就越不对。 “怎么会呢。”凤栖梧笑着抚了抚他的前襟,安抚着他,“照顾好自己。” 以往都是陈冶秋的台词,这回却是凤栖梧率先说了。 陈冶秋觉得窗外的春意蔓延了自己的四肢百骸,拢着凤栖梧腰的手开始微微发烫。 “我爱你。”他虚着声音说,别人听不见,只他们两个能分辨这三个字的含义和重量。 凤栖梧抬眸看向他。 他也在看她。 睫毛轻轻打在一起,遇过,又交错。 失焦的视线里,彼此只留着一个模糊的影像。 第130章 登机的时间到了,再难舍难分,陈冶秋还是被melisa乔拉走了。 凤栖梧没有再送他们一程,只是站在落地玻璃前朝他们挥手。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李纯真跟在最后,不自觉又回头瞧了一眼。 那个角落现在只有凤栖梧,但他似乎还能看到陈冶秋的影子,眼神始终绕在她身上,身体更是离不开她半步。 他一拍脑门儿,心说真是有钱人终成眷属,紧捯两步,跟上了其他人。 ------------------- “阿图玛。”等陈冶秋的飞机起飞了,拉克申走了过来,和凤栖梧说,“人到了,在洗手间等你。” 凤栖梧又盯着越来越小的飞机看了许久,才深吸口气,转过身看向拉克申:“好,我去找她。” 十分钟后,有人换上凤栖梧的衣服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在拉克申宽大的身量遮掩下坐上了车。 车开出机场,另一辆车无声地跟了上去。 拉克申看了看后视镜,又看向后座坐着的陌生女人,抿了抿嘴。 等到了凤栖梧家楼下,他得像护着凤栖梧一样护着她下车、进电梯,然后再把她悄悄送走。 之后几天,他也必须守在凤栖梧楼下,装作凤栖梧一直在家里待着的样子。 凤栖梧以前说他们俩像特务接头,现在倒真成地下党了。 之后要怎么和陈总解释呢,前几天陈总才耳提面命和他说了如今的情况,还让他事事汇报。可陈总刚离开,他就把嘱托抛诸脑后,不但擅作主张,还要偷天换日。 等陈总回来,他一定会被开除的。 但他不后悔,阿图玛做的事是好事,长生天都是愿意帮她的,他也愿意。 ------------------- 洗手间里,凤栖梧盯着手机屏幕,看到拉克申的车开上高速,才舒了口气。 关上手机,她朝对面站着的女人笑了笑:“最近有人一直跟着我,又去我家搜过,我实在不敢亲自去取东西藏在家里,所以不得已拜托绘里,辛苦了。” 高木绘里摇了摇头,从巨大的包里拿出些东西递给她。 凤栖梧抬手接过,小心收好,眼神又落在她的包上:“小光在里面?” “对,我打算带走他。” 自领回小光的骨灰后,高木绘里没再说过一句话,重新开口,声音哑得吓人。 “没有被人发现吧。”凤栖梧盯着包里露出的白瓷罐子边缘,死死攥着手问道。 “喃喃都打点好了,自然不会有人发现的。”高木绘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包,落在瓷罐上的眼神依旧温柔地如同见到了自己的恋人。 她四天前接到了凤栖梧的电话,得知了小光失约的消息。 小光不会在今年到日本来,和她结婚,和她永远在一块儿了。 小光死了,死在那个火光驱散寒冷的夜里。 那时凤栖梧说,绘里,你可以哭一天,然后请你务必安排好日本的一切,和小林先生一起来北京,把小光从殡仪馆里带走。小林先生会说中文,你让他出面,以小光父亲的身份领走他,殡仪馆的人已经打点过了,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高木绘里照做了,花了一天哭小光,也哭自己,又花了两天安排好日本的工作,办妥了凤栖梧要求移出去的资金。第四天,她带着小林拓实到了北京,两人分头行动,她在凤栖梧说的地方取走了一些东西,小林拓实则带回了小光的骨灰。 今天,她终于见到了凤栖梧,把东西交给她,也让她有机会和小光告别。 “是凤衡帮的忙。”凤栖梧看向高木绘里,“让你转的钱也是拿给他用的。” “所以,这就是你们在做的事?”高木绘里的眼睛里又蒙上一层水雾,“为了钱?还是为了人?” 她心里很复杂、很纠结,也不可抑制地责怪着、怨恨着。 凤衡得到了钱,很多的钱,凤栖梧得到了一个男人,一个爱她的男人。 而小光呢,他得到了什么,一个永远不能说的名字,一辆在夜里飞出高架桥的车吗? 她自己呢,她又得到了什么,一个白瓷的罐子,一个连声再见都没说的恋人。 她甚至并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做这些,小光只和她说过大概,可每每她想继续探究,小光就不说话了。 曾经她觉得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现在,她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小光死了,他们再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凤栖梧垂着头,不知道如何和高木绘里解释。 再多的抱歉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毕竟一直等着小光,却也永远等不到小光的人是高木绘里。 她永远都无法真的和高木绘里感同身受,就像高木绘里也永远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感受一样。 “绘里。”凤栖梧摘下脖子上的玉观音,塞进高木绘里手中,“以后我会一一告诉你的,但现在我得走了,剩下的事儿我们必须做完,否则小光也会怪我们的。” 高木绘里看着手里的玉观音,和凤栖梧微微颤抖的手指,涌到嘴边的责怪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用力地扁着嘴,咬着牙,无声流泪。 “绘里,日本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想继续经营还是终止,都由你做主。再过些日子,会有另一笔资金打到你个人账户,这是我们原本说好要给小光的,你不要推辞。”凤栖梧又按了按高木绘里的手,“小光最后的话是留给你的。他说对不起你,你是他唯一的遗憾。” 话音落下,泪水从高木绘里的眼眶里奔涌而出。 她慢慢蹲了下来,死死抱住怀里的瓷罐,泣不成声。 ------------------- 凤栖梧静静坐在贵宾楼硕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跑道上的飞机一架一架升空、远走。 墨镜下的眼睛看不清楚喜怒,只有她偶尔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泄露了她心底的所有情绪。 接下来的路,她必须一个人走。 有地勤人员款款向她走来,矮身礼貌地提醒她:“王南小姐,您的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您跟我来吧。” 凤栖梧转过头,轻轻颔首,顺势收起了矮t几上放着的证件。 第141章 勐山往事(一) 西双版纳勐山县。 早下了海的老警察每天的消遣就是去市场买菜。今年天气异常,下几场雨后出有几天太阳,不少菌子提前冒了头,他就在几个卖菌子的摊子前多驻足了一会儿。 身后跑过一群人,手里抱着伞的跑得快,抱着硕大水桶的则跑得慢些。 摊主们赶紧把自己的摊子往后挪了挪,生怕他们跑过时的水溅到早熟的菌子上,到时候不好卖了。 “明天才是泼水节,今天搞哪样。”老警察嘟囔着,蹲下身挑拣起菌子来。 他不跟年轻人起冲突,毕竟一把老骨头了。 “耐不住咯。”摊主笑说,“娃娃们爱玩,今天还赶摆。” “爱玩上景洪去,这里有什么。” “景洪太远咯。” 老警察挑了些新鲜的菌子,起身时说:“以前那才叫远,从最西边的寨子里到景洪要一整天。现在远什么,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 溜达着回到家,老警察照例往邻居家看了一眼,见门始终紧闭着,他又敲了敲门,喊了声李佳。 没有人答应。 “搞哪样,这么久了也不回来。”老警察往邻居的门上踢了一脚,回了自己家。 收拾了买来的菜和菌子,老警察打算做个菌子炒肉,再拌个折耳根。 肉切得了,门忽然被敲响。 他松了口气,心说李佳总算是玩够回来了,便走过去开门,嘴里仍骂骂咧咧:“出门也不告诉我一声,外面什么这么好玩。” 门打开,门外却不是他那个染着黄毛的无业邻居李佳,而是个漂亮的姑娘,身上背着一个大包,手里还拎着塑料袋,里头装着各种菌子。 “你是……”老警察眯起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波岩洼警官,不认识我了?”姑娘笑笑,举了举手里的东西,“我是凤栖梧。” “凤……”波岩洼只听到这个字,就已经瞪大了眼睛,后退两步,险些跌坐在沙发上。 凤栖梧朝他看了一眼,自顾自进来,关上门,顺手上了锁。 “你……你不是姓凤的……你是玉……”波岩洼结结巴巴地说着。 “玉喃。”凤栖梧把包放下,四下看了看,找到厨房,把塑料袋里的菌子倒了出来,“在北京我是凤栖梧,回版纳了我就是玉喃,哪儿的便宜都占。” 这是陈冶秋那个朋友说的,她觉得很有趣。 只不过他说起来时,处处透着他们那种人与生俱来的自在和调侃,而由她说起,只是命运的翻天覆地。 “你……你来做什么!”波岩洼迟迟没有动作,依旧扶着沙发背,无比诧异地看着凤栖梧。 “你切了肉,还有菜……呀,你也买了菌子。”凤栖梧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看案板上的东西,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电锅,洗了洗,拿到餐厅,“正好,一起吃个火锅吧。” 第131章 锅子插上电,水慢慢滚了。 凤栖梧把波岩洼买来的菌子下进锅里,搅了搅,又下了肉。 她把筷子递给了波岩洼,让他快吃。 “你怎么不吃。”波岩洼耷拉着脸坐在凤栖梧对面,对她的自说自话感到无比抗拒。 “我不爱吃大红菌。”凤栖梧摇了摇头,“我就不喜欢红色,像血。你知道的,我最怕血。” 波岩洼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一横,夹起一片肉吃了起来。 沉默一会儿,凤栖梧和他说起了一些事儿,字字利落,像是在做简报。 “去年,凤岭的两个儿子进去了。”她也拿起筷子,却不吃,只是在碗里戳着,“然后凤岭也进去了,当然,她更惨点儿,进去之后又被人保出来,送进精神病院了。我过年的时候去看她,快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波岩洼一口一口吃着肉,仿佛眼前并没有凤栖梧这个人,更没有她在不停说话。 “凤岱嘛,最近也不好过,欠了很多钱,得罪了很多人,没有人向凤家伸出援手。”凤栖梧笑了笑,“当然,过段日子他只会更难,穷困潦倒和牢狱之灾,你猜他更喜欢哪个?还是两个他都能得到?” 波岩洼停下筷子,看向笑靥如花的凤栖梧,努力找寻着她脸上残存着的当年的影子。 很可惜,他找不到了。 “哦对了,这个要紧,应该早点跟你说的。”凤栖梧又下了几片肉,“凤老太太死了。” 肉片在热水里一下子缩了起来,由红转白,纹路毕现。 波岩洼半张着嘴,讷讷问道:“你……你做的?” “我们做的。”凤栖梧不敢居功,笑着纠正他,“我,凤衡,还有李光。” 虽然假手于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手笔。 听到李光的名字,波岩洼手中的筷子落了地,他没有去捡,只是僵硬地坐着,恶狠狠地看向凤栖梧。 凤栖梧像是做好了准备,早早就把筷筒放在了手边。 于是她又抽出两根筷子,放在波岩洼面前,笑问道:“凤家人听到他的名字和我们的放在一块儿,或许还会惊讶,但你又惊讶什么?” “李光……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在北京?”波岩洼问。 “凤衡一直悄悄联系他,你没有察觉吗?他从你的看管下逃跑之后,一定是会来找我们的,你想不到吗?难道每年我和凤衡回来,身边都没有李光,你就掉以轻心,觉得他并没有去找我们?波岩洼警官,你岁数大了,业务生疏了,人怎么也变幼稚了?”凤栖梧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还是说,你们这些大人都一样,不觉得小孩儿能翻出什么天儿来,所以疏忽大意,当作无事发生?” 凤栖梧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指了指上面的人,继续说:“不过也多亏了你,怕他们找你算账,所以不敢把李光逃走的事儿告诉他们,还找了李光的堂弟来冒充他,每年给凤家发照片蒙混过关,不然他来北京之后也是会暴露,可没有这几年的安生日子过。所以,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代替小光的父亲管了他五年,又误打误撞让他躲过了凤家人的眼睛。” 波岩洼坠着眼皮,情不自禁去看桌上的照片。 照片像是新洗出来的,还反着光。波岩洼拿手指按了按照片,反光的地方消失,终于让他看清了。 照片上三个人站在一块儿,对着相机有哭有笑。两个大些的男孩儿在笑,被他们架在中间、小他们许多的女孩儿在哭。 那天阳光很好,照在他们身后的路牌上,“金鱼胡同”四个字明晃晃的,刺眼极了。 第142章 勐山往事(二) “这是李光……”波岩洼的食指停在一个男孩儿脸上,他印象中,这个男孩儿从来没笑过。 “是,这是他从你这儿逃出来那年拍的,十六年前……”凤栖梧也看向照片里的李光,那时的他是个很容易让人看出情绪的人,而现在不是了,“他花了些功夫到了北京,联系上凤衡。那时候凤衡已经去美国上学了,他又等了两天。等凤衡从美国回来,他们才把我叫了出来,拍的这张照片。你知道的,我们很少有机会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一块儿,站在太阳底下。” 波岩洼把手从照片上挪开,又把照片往凤栖梧那儿推了推:“李佳就是因为长得像他,才被我接到身边来的。他这么明目张胆在北京待着,怎么可能安生这么多年?” “现在就算李光站在你面前,你应该也认不出他来了。他整了容了,和以前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凤栖梧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照片上的十七岁少年,“我很喜欢他原来的长相,总是不忿儿不忿儿的,现在不同了,不爱说话,没什么表情,像个机器。哦对了,他也回来了,你想见他吗?” 凤栖梧抬起头,直直看向波岩洼,眼神不复刚才的温和,变得锐利又无情。 波岩洼一愣,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耳边响起咚的一声,波岩洼收回视线,看向餐桌。 凤栖梧从包里拿出一个白瓷罐子,放在了桌上。 “这儿呢。”她朝波岩洼扬扬下巴。 波岩洼看向瓷罐,猛地意识到这是什么,身子僵硬得和二十一年前在胶林里看到飞机残骸时如出一辙。 “他死了。”凤栖梧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瓷罐,“被人追车,从高架桥上掉下去,活活烧死的。” “是……是……”波岩洼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运气不好,找东西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可他又心善,没当时料理掉看到他的人。所以,即使凤家只是心存怀疑,他们还是对他下手了。”凤栖梧的手按在瓷罐上,久久没有动。 再回忆一遍这个故事让她五内俱焚。 “你看,他们都不知道他是李光,只凭怀疑就把他杀了。”凤栖梧藏在桌下的手死死掐着大腿,不让自己声音颤抖,露了馅儿,“你说,他们下一t步会做什么?” 听到凤栖梧的话,波岩洼又是脸色一变。 像是想到什么,他忽得站了起来,要往邻居家跑。 “不用去了,李佳怎么还会在呢。”凤栖梧不紧不慢地叫住他,把瓷罐往餐桌边儿上挪了挪,又开始涮肉。 波岩洼脚步停住,身子还来不及收回,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滑稽可笑的姿态。 凤栖梧看了看波岩洼一跳一跳的眉心,问他:“你一定知道,他们就算信了你以前的鬼话,保险起见,现在也会找人来查的。要是他们把李佳带走之后,发现他压根儿就不是李光,你在他们这儿又会是什么?不会也是一个该死的人吧。波岩洼,你最该死啊,你骗了他们,让他们掉以轻心,现在不得不重操旧业,再去杀人。” 波岩洼的手也有些颤抖了。 他都没有注意到李佳什么时候失踪的,可能有两天了,或许更久。恐怕那个人已经发现了他做的假! “过来坐吧,坐着死体面些。”凤栖梧笑了笑,招呼他坐回来。 波岩洼狠狠吸了几口气,这才平静了起伏的心绪,挪着脚步重新坐到桌前,却又立刻傻了眼。 凤栖梧正在往锅里下她带来的菌子。 白色菌盖,小小一朵,带有剧毒。褐色菌盖,丛生多枝,带有剧毒。灰色菌盖,纤长孱弱,带有剧毒。 “你做什么!”波岩洼抓住凤栖梧的手腕,怒喝道。 凤栖梧看向他,手指一松,菌子随即掉进了锅里。 波岩洼想要掀掉桌子,可凤栖梧却早他一步按住了电锅。 “下一个是你,再下一个就是我。”她拿勺子轻搅着锅里的汤水,不等煮沸便盛了一碗,摆到自己面前,看了眼波岩洼,又给他盛了一碗,“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让小光陪着,黄泉路上他也好找到我,不,找到我们,他也一定想见见你。” “你疯了!”波岩洼气急败坏地瞪着面前的汤碗,并不信凤栖梧真的敢喝。 “算是吧。”凤栖梧笑笑,拿起碗,舀了一小勺汤,送到唇边,“当年我听说你明知道我哥哥还有口气在,就是不肯救他,生生拖死他之后,我就已经疯了。” 汤灌进口中,顺着食道滑下,进入胃里,流畅而利落。 波岩洼怔怔看着凤栖梧,不知是被她的动作吓到,还是被她的话吓到。 锅里的菌汤咕嘟作响,泛着油光的汤水中,波岩洼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冒着烟的焦黑泥土中挣扎呻吟的青年。 “你可真是个坏榜样,让我讨厌了警察这么多年。”凤栖梧像是对自己的话不甚在意了,又喝了口汤,继续和波岩洼闲谈,“不过说来也可笑,我们一点一点搞垮凤家,最终也都是警察叔叔收尾。你知道吗,北京有个警察,嫉恶如仇,什么人都敢查,什么钱也看不上,他让我对你们有了不少改观。” 波岩洼心中一口气堵着,喘不上来。 他曾经也是个好警察,办案永远冲在第一线,有人投奔也从来嗤之以鼻。 第132章 直到那人拿着他从没想过的数字摆在面前,又承诺把他的儿子老婆送去英国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百毒不侵,只是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打动不了他这颗贪婪的心。 数字对了,再大的风险他也愿意去担。 他过了几十年好日子,即使缩在边陲小城,他也快活不已。可疯狂褪去,没有什么再能带给他更多的刺激时,他从泥泞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已满手脏污,早已孤家寡人。 他早已不配做个警察。 波岩洼的嘴角痉挛着,一言不发。 忽然,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背一挺,端起面前的碗,将还冒着热气的汤一饮而尽。 凤栖梧看着他的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往锅里放菌子。 屋外马路上不少人来来往往,都在为明天的泼水节做准备,欢天喜地。 屋里两个人却都沉默地坐着,看着菌汤表面浮着的油花突然炸开,迸出细小的水滴,散落在桌上。 “老太太都死了,你们的仇也算报完了,来找我做什么。”波岩洼像是不再畏惧,又从锅里挑了几块肉片,边吃边和凤栖梧说话。 “我们曾经也以为老太太是凤家的大家长,也是罪魁祸首,所以以前的计划都是针对她的。她死了,我们就算功成圆满了。”凤栖梧无所谓地说着,丝毫不介意她正讨论着别人的生死,“可在处理凤岭这事儿上,我们发现这事儿好像……又不是那么简单。” 第143章 勐山往事(三) 波岩洼不着痕迹地瞟了她一眼,又在她投来目光时收回了视线。 “她确实心狠,但不至于第一时间就决定放弃掉自己的孩子,总得有人劝一劝,才会就范。这个劝她的人,表面最仁义,实际却最狠,也藏得最深。”凤栖梧叹了口气,看着水少了,又起身去接了一壶水,倒进锅里,“他现在可以第一时间决定把自己的妹妹送进精神病院,活活熬死她,怎么就不会在当年决定把自己的弟弟送上绝路呢。” 波岩洼一声不吭地听着凤栖梧说话,脑子里却思绪纷乱。 “所以,老太太只是明面儿上的决策人,献计献策的,或者说真正拿主意的人,却是凤岳。”凤栖梧拿着筷子,就着汤水在桌上写了个岳字,然后又狠狠划掉,“是他提议、说服老太太为了凤家放弃掉一个儿子,提议把李光的父亲当做替死鬼,提议把我控制在凤家,把李光交给你看管。” 波岩洼哼笑了一声,不承认,却也没否认。 “在往前倒,也是凤岳提议、主导在山里种罂粟的,对吗?”凤栖梧在锅里涮了涮筷子,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因为这个,凤家才会突然得发达,越来越富有。也是因为这个,凤衡的父母会死,李光的父亲会死,我的父母和哥哥才会死。” 刚送进口中的肉猛地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把波岩洼噎得直咳嗽。 凤栖梧也不动,就撑着脸看波岩洼的脸色由青变红,再由红转白,和锅里的肉片一样。 终于,他吞下了那块肉,喉管却被硌得生疼。 他警惕地盯着凤栖梧,想从她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比如她究竟知道多少,她是怎么知道的,凤岳打算怎么处理他们,她又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可他眼前的一切渐渐开始扭曲,凤栖梧的脸变得阴森,像长出了獠牙。 他知道,是菌子的毒素开始起反应了。 “凤岳怀疑你身边这个不是真的李光,也就开始怀疑我了。但我不怕他,也不会被他怎么样。”凤栖梧笑着问波岩洼,“你知道为什么吗?” 波岩洼眯了眯眼睛,努力聚焦着凤栖梧的身影。 她身后像是站着好多人,死人活人都有。 难怪她不怕,她底气足得很。 “因为当年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被我们一一解决了,凤家差不多完了,没有翻身的可能。凤岳呢,他也老了,他控制不了那么多人,掌握不了那么多事儿,对付李光和李佳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你知道吗,他找来的那几个凶手,甚至不是他的人。”凤栖梧有恃无恐地拍了拍桌子,“他力不从心了,他现在不可怕了,波岩洼警官。” 凤栖梧的声音在波岩洼耳中慢慢变得尖厉,像是夜枭啼哭。他用力地拍打着耳朵,不让这个声音在他脑子里盘旋。 忽然,他听到了像破风箱拉扯起来的声音,带着浓稠的噗噗声。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在家,而是置身一座胶林,眼前是飞机的残骸和倒伏的橡胶树。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下巴上,又滴入泥中,啪嗒一声,和拉风箱的声音混到了一块儿。他猛地低头,看到了自己脚边躺着的青年。 青年应该是看到了自己,他眼中迸发出了希望,他不敢眨眼睛,生怕眼睛一闭上,所有人就以为他死了。 可波岩洼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到达现场之前就接到了指示,只做勘验,不救人。 所以,他别过了头去,挡在胸口扎着一块巨大碎片的青年面前,指挥着救援队去飞机残骸中搜索断肢。 “他现在不可怕了,波岩洼警官。”凤栖梧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萦绕在胶林里。 波岩洼慌张地四处寻找着凤栖梧,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变了,自己出了胶林,到了景洪的医院。 他看到了凤岳,那个北京来的大领导,也是这么多年来给他下指令的人。 波岩洼迎上去和他握手,他的手很凉,脸上却是永远的悲天悯人。他说他可怜的弟弟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故,他可怜的侄子又该怎么办。 “他力不从心了,波岩洼警官。”凤栖梧的声音又出现在医院里。 波岩洼转过头,看到停尸房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三架床车前,其中一架床车上躺着的,是那个被他活活t拖死的青年。 胃剧烈地疼了起来,他跪倒在地,双目赤红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孩看。 波岩洼看到有人朝她走了过去,是个少年,跟着凤岳一起来的。凤岳说他是死者的儿子,他的亲侄子。那时波岩洼觉得可笑,凶手和被害者一起来了。 少年站在了小女孩儿的身后,然后转头看向了他,玉喃也转向了他。 波岩洼猛地吐了出来,低头再看,吐出来的除了食物,还有血。 他重新抬起头,场景又变了,他又回到了胶林,这回所有人都在。 他烦透了一遍遍看着事故现场,更害怕自己想起那个青年看他时的眼神,所以他躲开人群,找了个地方撒尿。 他的同事走过来找他,用傣语和他调侃说,当时我看见了,那个男孩子没死,你遮住他了,钱多多少少分我点,你自己看着办。 那时候,他好像确实听到了一声细小的脚步声,可他四下查看时,却又什么都没看到。或许那个时候,玉喃就在附近,她听到了,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现在。 现在,他们都要死在这儿了。 “波岩洼警官,做你该做的事儿吧,你连死都不怕了。” ------------------- 波岩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大夫说是个年轻姑娘把他送来的,说他贪嘴吃了致幻的菌子。 波岩洼虽疑惑凤栖梧带来的究竟是剧毒的菌子还是致幻的菌子,心中却难免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他费力地翻身坐起,找到手机想给李佳打个电话。 可点亮屏幕,他却发现手机通讯录里置顶的已经不是那个用代号记录的名字,而是一个叫蒋天奇的人。 他不认识蒋天奇,现在之所以有他的电话,只能是凤栖梧改的。 波岩洼点开这个名字,看到备注里有一段话,是留给他的。 “北京的蒋天奇警官,他是个好警察。波岩洼警官,做你该做的事儿吧,你连死都不怕了。” 手缓缓垂下,波岩洼把脸转向窗外。 病房临街,他能轻易看到阳光下匆匆跑过互相嬉闹的人群,泼水节已经开始了。 版纳永远炽热的阳光洒在街上,被水花浇出一道道彩虹,彩虹旁边,站着一个个鲜活的人。 ------------------- 凤栖梧只身从医院离开,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菌子当然不是剧毒的,只是长得像,把在版纳吃着菌子长大的老警察都给骗了,但它们也并不是无毒的,致幻、损伤脏器,难以避免。 好在她喝的汤少,情况没有波岩洼那么严重,勉强还能应付。 这是她跟陈冶秋学的。 在很多事儿里,钝刀割肉、细针挑筋都没有用,唯有以身入局,让敌人看到她的决心和野心,才能真正震慑住他们,让他们和自己站在一起。 陈冶秋以前那么对摇摆不定的股东,现在,轮到她这么对波岩洼。 迎面有许多人走来,拿水枪的孩子,拿舀子的大人,叫嚷着喧闹着。孩子没有受到过多照顾,他们朝人泼水,也被人泼。被泼得狠了,他们的父母也加入战局,溪流转瞬变成洪泽。 第133章 水也打在凤栖梧脸上、身上,让她的视线模糊一片,她捂住眼睛,艰难地躲开他们,扶着墙,走进一条暗巷。 如果那天她和他们去了胶林,或许飞机就不会掉下来了,她能做这么多人的小吉星,凭什么不能是他们的。 歇够了,她拿出包里的瓷罐,看也不看一眼,随手丢进了垃圾堆里。 这里面只是路边挖的土,怎么可能是小光。 他们这些人根本不配见到小光。 如果那天她也去了胶林,或许脖子上的观音菩萨也会保佑他们,他们就不会死。 有人远远朝她走来,凤栖梧眯起眼睛,警惕着死死盯着来人。 看清他的样子时,凤栖梧提着的心落了下来,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你来了。”她卷起唇角,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喃喃,走吧,离开这里。”他朝她伸出了手,说着二十一年前的话。 如果那天她也去了胶林,或许她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就一起死了,谁也不会再痛苦。 她扶着墙,慢慢挪了过去。 那人身后好像还跟着个影子,模模糊糊的。 如果……如果她懦弱些,不和他们绑在一起……他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凤栖梧也朝他们伸出了手。 凤衡和小光来接她了,这条路她不是一个人走了。 -------------------- 西双版纳景洪市。 一个黄毛在街上和七八个姑娘打着水仗。 “李佳!”又有个姑娘从远处跑过来,拉住他兴高采烈地说,“那个姐姐把钱打给我了,让我们上昆明多玩几天。” 李佳甩了甩被淋透了的头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用花钱就有妹子陪着到处玩儿,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总比在家对着邻居老头儿那张死人脸好。 其他姑娘也围了上来,簇拥着李佳,说快点走吧。 李佳笑出了一脸褶子,说好好好,上昆明。 第144章 多情总被无情扰 纽约降下夜色,升起霓虹。 melisa乔坐在化妆镜前,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把耳环举到耳边比着。 觉得不怎么称心,她又低头在首饰盒里翻翻找找,嘴里却一点儿不耽误。 “我跟你说啊,这纽约第一人民医院也不成,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保守治疗的方案。”melisa乔最终选了一对流苏耳环,“我都说了我要激进的,什么药新、快、猛给我上什么,丫就是不听。陈冶秋也同意那些庸医,我真是烦透透的了!” “新药还不知道副作用是什么,猛药你的身体不一定扛得住。”电话那头的凤栖梧也不认同melisa乔的想法,“我也觉得你该听大夫的。”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吗!我要是扛不住,全世界也没人能扛住了。”melisa乔烦躁地甩了甩耳环上的流苏。 “乔瑾杉……”凤栖梧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别逞强。” melisa乔不动了,耳环的流苏挂在了头发上也没多在意。 她真是开了眼了,凤栖梧都敢叫她大名了。 “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生病就战斗力下降了!”melisa乔虚张声势地朝电话喊了起来,“凤栖梧,我比你大二十岁,我要是努把力能把你生出来!” 凤栖梧只是轻轻笑了笑,没说话。 melisa乔又满屋子乱窜、嘚嘚嘚地输出了一通,说累了,才呼哧带喘地一屁股坐回梳妆镜前,半天不言语。 “好好听大夫的话,他们说手术就手术,说保守治疗就保守治疗,听他们的。”凤栖梧等她冷静下来了这才继续说。 “……我这不是不想让陈冶秋在美国待太久,耽误你们这一对儿野鸳鸯么。”melisa乔喘匀了气,“陈冶秋嘴上说陪我在这儿待到治疗方案确定下来,可他每天魂不守舍的,我看着都烦,真想把他踹回北京。” 到了纽约后,陈冶秋第一时间让人押着melisa乔去找了他熟悉的医生。医生看过,又一封介绍信把她送去了医院。 在那里,她被确诊了乳腺癌二期。 确诊那天,陈冶秋刚和投资公司的人把合同谈妥,晚上抽空来看melisa乔。听她讲完情况,陈冶秋给凤栖梧打了个电话,就让李纯真把回北京的机票退了。 melisa乔说怎么着,知道我病了才发现你最爱的人是我?打算留下来给我度过余生? 陈冶秋瞥了她一眼,说陪你和医生确定完治疗方案我再走。 melisa乔不知道陈冶秋决定留下陪她,是怕她自己不上心延误治疗,还是真的怕她心态崩溃,但陈冶秋乐意待下,她也不拦着。 非但不拦着,她还得打电话给凤栖梧炫耀。 “他回来也会惦记你的,还不如在纽约多陪陪你。”凤栖梧说,“他和我说过以前你很照顾他,现在是他该还的时候了。” “他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还能想到我?放他妈的屁!”melisa乔嘴上虽然不饶人,唇角倒也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也就现在见不着你,他才肯跟我一块儿去美国佬的晚宴。” 身后有人敲了敲门,melisa乔循声望去,看到陈冶秋正一身正装地站在门口。 晚上美国佬安排了晚宴招待他们一行人,陈冶秋说来接她,她却和凤栖梧扯闲篇儿扯地忘了时间。 “哟,曹操来了。”melisa乔说着,招呼陈冶秋过来。 陈冶秋没动,抬手点了点手表,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 他和melisa乔熟络,melisa乔家的工人自然也和他熟络,他一到,就被工人直接请上了二楼,直奔了melisa乔的起居室。 才到门口,t他就听见melisa乔咋咋呼呼地一口一个屎尿屁,心说她心态还可以,治疗应该不成问题,他很快能回北京见凤栖梧了。 “阿梧,陈冶秋他不想跟你说话。”melisa乔摆弄着挂在头发上的耳环,朝电话里喊了一声。 果然,电话下一秒就被快步来的陈冶秋拿走了。 melisa乔哼了一声,继续整理头发。 “喃喃?”陈冶秋拿着手机出了房间,走到走廊尽头,在看得见屋后小河的窗户前站定。 凤栖梧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带着笑。 陈冶秋的唇角也勾了勾,故意问她:“知道给melisa乔打电话,不知道给我打?” 距离他们上次通电话已经三天了,临走时说得花好月好又打电话又视频的,一分开就什么都不是了。 “是乔小姐打来的,跟我炫耀你很在乎她。” 陈冶秋轻笑起来:“那你生气了吗?” “有点儿……” 凤栖梧一句话里半句是气,香风像是顺着信号吹到了陈冶秋耳边,让他心里抓挠不着地骚动了起来。 “这两天做了什么?”艰难地压下汹涌的情绪,陈冶秋问她。 “好好在家待着。”凤栖梧的手指勾在头发上,转几个卷儿,又松开,“听你的。” 陈冶秋抬手抚了抚窗玻璃,好像凤栖梧会无端出现在窗户上似的。 他喜欢在和凤栖梧做些什么的时候看着镜子里或窗户反光里的她。她的头发垂落,发丝挂在脸上、背上,妖冶非常,偶有汗湿,头发贴着身体,打成个圈儿,更让他想在那些燥热的午后发泄掉身体里所有的欲望。 只是现在,窗户上映出的是自己的脸,而他的爱人却在千里之外。 该怎么告诉她他很想她,想看着她的眼睛说话,想牵着她的手说话,想吻着她的唇,说他爱她,才能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迫。 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感同身受地心脏发紧、身体发疼。 “下周我找一天回来。”陈冶秋的手指在玻璃窗的木格栅中上轻轻扣着,“等我。” 决定很快做出,与其隔着太平洋互诉衷肠,不如回去一趟,见见她,看着她的眼睛说话,牵着她的手说话,吻着她,一遍遍说爱她。 “下周吗?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陈冶秋问。 “差不多该见你了。”凤栖梧笑了起来。 “好,等我回来。” 嘱咐她回去睡个回笼觉,又瞎说了几句,陈冶秋才把电话还给melisa乔。 melisa乔已经收拾停当了,拿回手机,她盯着陈冶秋直乐。 “干嘛。”时间不早了,陈冶秋懒得和她废话,转身下了楼。 “你面相变了。”melisa乔提着裙摆也跟着往楼梯下走。 “每天都见我还能看出变化?”陈冶秋理了理领结。 “你和凤栖梧说完电话面相都会变,像个人了。”melisa乔说,“和你上学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候不像人?”陈冶秋也难免觉得好笑。 “要是那会儿你对我多笑两下,保不齐我还不喜欢你呢。”melisa乔朝他翻了个白眼,“我也是贱嗖嗖的。” 陈冶秋嗤了一声,摆手阻止打算替他们开门的工人,亲自替melisa乔开了门。 他和凤栖梧说话时,总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他早就知道,也无意改变。 第134章 凤栖梧就是他所有情感的终点,是他可以轻易从人海中找到的人。 “说吧,你今儿和美国佬谈完之后干什么去了?”坐上车,melisa乔和副驾上的李纯真打了个招呼,又转头问陈冶秋,“不会又去给凤栖梧买戒指去了吧?” 他上午和投资公司的人见了个面,把在香港设立公司的事儿定好,然后就消失了,直到刚刚才出现。 “你说说你都买多少戒指了?你当戒指是煎饼果子吗,一天一个的。”melisa乔见陈冶秋没说话,又继续说了起来。 “戒指是前几天买的。”李纯真回过头,拆了自家老板的台。 “啧啧啧。”melisa乔砸吧砸吧嘴,“那你今儿干什么去了?” 陈冶秋偏过头,没说话。 直到melisa乔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陈冶秋才无奈开了口。 “买了个房子。” melisa乔的嘴张了又张,半天才问他:“你真不打算回北京了?” “阿梧想回去,我们可以去待两天,其他时间最好还是在美国待着。” “这么护着她?” 陈冶秋点了点头。 “切,你确定她需要你保护?” “那就算她保护我。” “神经病。” 李纯真也把脸转向了窗外,心中默念,无论是谁,从我老板身上离开! 第145章 生意兴隆 挂了陈冶秋的电话,凤栖梧从卧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已经穿戴整齐、正喝着咖啡的凤衡。 “怎么起这么早?”她问。 “喃喃,我早劝过你,房间别都打通,起码留一间客房,省得我每回都得睡沙发,压根儿睡不好。”凤衡揉了揉肩背,“我岁数大了,就当照顾照顾老人家。” “以后再说吧。”凤栖梧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凤衡手里的咖啡。 凤衡推了推眼镜,起身也去给她做一杯。 “你公司的晚宴,你不参加,这样好吗?”凤栖梧一大早被melisa乔的电话吵醒,还是有点儿困,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凤衡。 “不参加更好,省得被陈冶秋看到,缠着我说你的事儿。”凤衡从吧台探出半个身子。 “你是怕被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肯接受你的好意吧。”凤栖梧勉强笑了笑。 听电话的耳朵被手机压得还有些发烫,耳边陈冶秋那句“等我”又在火上浇了油。 等他? 傻透了。 “是你的好意,我可不敢居功。”凤衡端着咖啡回来。 “他帮了我们这么多,最后闹得和陈家决裂了,总得赔他个大生意。”凤栖梧坐起来,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皱了眉头,“阿衡,你手艺退步了。” 凤衡看着她低垂的眼眸,笑着摇了摇头。 凤栖梧只喝了两口咖啡,又倒回了沙发上。 俩人一个倒着,一个坐着,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有再开口。 “原本还想让你借公事拖住他,现在倒也省事儿了。”凤栖梧到底没有凤衡耐得住,想着什么,还是说了,“melisa乔这一病,他下周才能回来。估计他也待不长,说不定真能错开。” “真不打算见他了?”凤衡问,“因为愧疚还是害怕?” “有什么好愧疚的。”阳光直刺凤栖梧眼睛,她只得拿手遮住,“为了我们,谁都可以利用,他也不例外。” “喃喃。”凤衡叹了口气,“这件事儿快结束了,你总也该想想将来。小光选中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有能力,更是存着让你能有个好归宿的想法,你何不……” “你又对他观感提升了?”凤栖梧打断他。 “他做的那些事儿,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即使那时候不怎么喜欢他,现在也难免觉得他可怜。” “所以赔他十几亿,够了吧。” 凤衡扁了扁嘴,说陈冶秋可从来都不缺钱,这些数字他看得上,却也没那么执着,不然也不会因为你主动把生意让给陈家。 凤栖梧轻轻哼了一声,把脸埋进抱枕里。 “我其实挺怀念那时候的你的。”凤衡拍了拍她的背,“你笑逐颜开地跑过来,给我看你们的戒指,你说他爱你,你也爱他,要我离婚给他腾位子。” “凤淼那边安排好了吗?”凤栖梧像是急于脱离现在的这番劝导,生硬地问起别的。 她的声音被抱枕压得模模糊糊,听不出什么情绪。 凤衡看了看她,还是妥协:“安排好了,她下午就去找蒋警官。” 凤栖梧点了点头:“有人跟着她吗?别到时候她又反悔,耽误我们的事儿。” “亮子和她一起去。”凤衡说,“小光教出来的,相信他的能力。” “那行。”凤栖梧深深吸了口气,“我也有别的事儿请亮子帮忙。” “什么事儿?” “以后再说。” -------------------- 最近踏踏实实、朝八晚九地在局里上了俩礼拜的班儿,既不出差,也不出警,蒋天奇没来由地觉得心慌。 孟了了说他就是贱的,张威说他就是贱的,林奈说他就是贱的。 只有付局说,小蒋同志是个好样儿的。 蒋天奇觉得,付局说得对。 吃完午饭,蒋天奇又开始和队里的同事们瞎白话,讲过去说今朝,又着重强调了人民警察应有的信念感和责任感。 说着说着,有人跑进办公室找他,说有人报案,合同诈骗。 “合同诈骗找我干嘛,找经侦啊。”话虽这么说,蒋天奇还是把保温杯一放,甩着大长腿出去了,“内谁,把经侦的李队找来。” 到了询问室,蒋天奇看着桌前环着手臂坐着的人,忍不t住皱起了眉头。 凤淼,拿着刀大闹米家宴会的硬茬儿。当时也就是不在他辖区,不然他高低给她上个背铐逮起来,省得这姐们儿到处散德性。 但她今儿来报的哪门子案?是还没撒够对陈冶秋的气,打算告他个合同诈骗? “凤小姐,尿尿尿。”蒋天奇一颠一颠地走了进去,往凤淼对面一坐,“您找我有何贵干?” 凤淼原本阴沉着的脸色,在看到蒋天奇后愈发泛着青。 她知道,只要按着凤衡要求的把话跟警察一说,她就成了白眼狼,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那些话她不说,有别人会说,而她错过这次机会,就只能困死在北京了。 “我……”凤淼有些支支吾吾,回忆着凤衡教给她的那些话,手指不自觉地掐紧了手臂。 她觉得他们所有人都被凤衡骗了,被他伪装出来的无害给骗了。 当凤衡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要她帮他这个忙时,他眼里的笃定和无情只让她不寒而栗。 可谁又能真的无害呢?尤其在他们凤家。 凤衡说,只要她帮忙,他可以让她和她母亲去美国,衣食无虞。在北京已经被生意和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她想了几天,接受了提议。 死道友,总比死贫道好。 所以她来了警局,找到了凤衡说的那个警官。 “凤小姐?”蒋天奇见她半天不言语,又问了一遍,“您要报案?合同诈骗?谁诈骗?诈骗谁?诈骗了多少?您跟我这儿打哑谜可不成啊,我们都挺忙的。” 凤淼看向蒋天奇,又看了看他身边坐着的面无表情的警察,尽力平静了情绪,说道:“我要举报……举报凤岱,我的父亲,诈骗数额一亿三千万。” 蒋天奇身子微微坐直了些,眼睛瞟向同事,同样在他眼中看到了诧异。 ------------------- “好,知道了,辛苦。”凤衡挂了电话,朝凤栖梧笑了笑,“凤淼已经去找过蒋警官了。” 凤栖梧哦了一声,继续给鱼喂食。 她又换了一批鱼,原本红彤彤的鱼变成了黑色的神仙鱼。它们游得慢,动作幅度小,长长的腹鳍随着水流起伏,像是缸里飘动着的食死徒。 凤衡也凑过去看了看鱼,摇头道:“怪吓人的。” “我本来就不喜欢红色的东西,现在这个正好,适合我。”凤栖梧点了点玻璃,黑鱼开合着嘴游过来乞食,“把凤淼的事儿透露给凤岳吧,还真能让她拍拍屁股去美国了不成。” “好,我也这么想。”凤衡笑了起来,又问她,“咱们的事儿,我明天再去找蒋警官?总不好一天给他找两次麻烦。” “我去吧。”凤栖梧说。 凤衡有些惊讶:“你不是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这事儿你不出面得好。”凤栖梧把鱼食收好,又去给花浇水,“你必须以一个完美的、毫不知情的身份接手凤家,我们说好的。” 凤栖梧手里的叶片上落下几滴水,颤动起来。 凤衡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好受。 以前那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女孩儿,早已经成了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模样。 她聪明、冷静,甚至心狠。 即将尘埃落定时,他也难免唏嘘,怀疑起当年那个决定是否正确。 第135章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们做的是对的。他们能一拍即合,只能说明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被你保护起来,总觉得奇怪。” “我们三个……”凤栖梧轻轻擦掉叶片上的水,“永远都是要互相保护的。” ---------------- 第二天,蒋天奇还坐在办公室里和同事们瞎白话。 今天的主题还是接上回书说的,如何在没有案子的时候发挥刑警的主动性和自觉性,如何处理积案旧案、如何挖掘新线索。 昨天的案子转给了经侦,他不参与,但直觉让他注意起了凤家。凤家这两年出了不少的事儿,有几件还是他们分局管辖,他亲自出的警。 这出事儿的频率似乎有点儿太高了,他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所以,他让林奈去翻和凤家有关的所有材料,试图抽丝剥茧,找出个线头儿来。 正说到起劲处,又有人来叫他,还是找他报案的。 “生意兴隆啊!”蒋天奇蹦了起来,问来叫他的人,“这回是什么人?报的什么案?叫不叫经侦?” “您自个儿去瞧瞧吧,除了长得好看,我也问不出什么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展开工作!”张威第一个奔出了办公室,“可不能让人民群众久等!” ------------------- 凤栖梧坐在桌子的这边,蒋天奇和张威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张威挠了挠头发,又抹了抹脸,生无可恋地做着笔录。 他是打算见识见识漂亮姑娘的,结果蒋队一上来就喊了人家凤太太,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萝卜蹲啊,昨儿小姑子蹲完今儿换嫂子蹲。 “凤太太,您这趟来是……”蒋天奇咧着嘴问凤栖梧。 “报案,一个新案,一个旧案。”凤栖梧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犹豫或惶恐,“新案发生在您的辖区,是您的管辖范围,旧案……得看您敢不敢查。” 听她这么说,蒋天奇来了精神,战术性后仰之后,他手指点着桌面笑道:“激我是不是?凤太太,咱也算是打过几回照面儿的人了,您对我也大概有点儿了解。我这人实在,兹要是法律法规和守则说能干的事儿,我绝不含糊,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能去查,要是不能干的,您刺激死我,我也不干。” 凤栖梧深深看着蒋天奇,见蒋天奇义正言辞地朝她扬了扬眉毛,眼珠一转,又看向张威,似是无声询问他的想法。 张威眨巴眨巴眼睛,说我荣获过个人二等功,我认为蒋队说得对。 凤栖梧笑了起来。 “二十一年前的一月十七日,在云南西双版纳勐山县发生过一起空难,一架小型飞机掉进一座边境胶林,造成机上五人死亡、地面三人死亡。这个案子的所有档案都在景洪公安局存放,蒋队如果能调卷,重启调查,一定能发现这不是一起意外。”她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每说一个字,裙子上的褶皱就深一分。 蒋天奇皱起了眉头,闲不住的嘴这回老实了。 他盯着凤栖梧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出门,好一阵才又回来。 凤栖梧知道,蒋天奇是去系统里查看这桩案子去了。能查到这件事,证明她所言非虚,他们才好继续聊下去。 “凤太太,云南的案子不是我们管辖啊。”蒋天奇有些为难地说,“再说了……二十一年前发生的事儿,时效都过了,想要重新追查,得检察院批准才成。” 当然,更重要的问题他并没有说出来。 二十年前定为意外的刑事案件,一定早就有人打点清楚了一切,现在重启调查,只会困难重重。 凤栖梧哪里看不出来蒋天奇真正担心的是什么,但她也只是笑笑,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时效要从犯罪终了之日起算,坠机的案子衍生于一桩涉毒案,坠机后半年,勐山县的罂粟种植、毒品贩卖才逐渐终止。” “那也……超过二十年了吧?超了仨月?”张威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 蒋天奇难得没再说话,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涉毒?比凤栖梧说的人为空难更耸动,案子好像升级成大案要案了。 “如果主犯又犯了新罪呢?”凤栖梧看向蒋天奇。 “那……前罪的追溯时效就要重新起算了……”蒋天奇说完,一拍大腿,龇牙咧嘴急切地问道,“你说的新案是哪一起?” “今年四月七日,四环上掉下来一辆车,驾驶员当场死亡,两名肇事者逃逸。”凤栖梧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纸条,推到蒋天奇面前,“这是肇事者的藏匿地点,您找到他们,一定能查出策划、教唆他们犯罪的人是谁。” 张威又算了算日子,一脸认真地朝蒋天奇道:“就差一点儿……但还在时效内。” 凤栖梧笑了起来,时间当然对,这是小光送给他们的最后礼物。 蒋天奇没多在意纸条,倒是拿手摩挲着突然长出胡茬的下巴颏儿,眯起浓眉大眼打量着凤栖梧。 他见过凤栖梧两面。 第一面是在凤家的答谢会上,他出警抵达,她是被害人,戚戚艾艾地流着眼泪控诉着凤家最大的客户对她的恶行。 第二面在凤家,他上门逮人,她无声无息站在凤老太太身后,恭顺又谦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两面的印象,都和今天沉着冷静又步步为营的模样完全天壤之别。 他妹子爱苏露最近没头没脑地提起过凤栖梧,说她是个不一般的人,可他再往下问,爱苏露就什么也不说了。 现在,他近距离观察凤栖梧t,知道爱苏露似乎所言非虚。 凤栖梧不是个一般人,她藏着件二十年的大事儿,半点儿不露,仅这一点就让他警惕,更遑论凤栖梧还云淡风轻地奉上了她自己找到的肇事者,指挥自己去调查。 她和凤家、和陈冶秋,到底谁玩儿谁啊。 许久,蒋天奇收回手,环在胸前,问道:“凤太太执着这个案子二十年,为的是什么?选了现在这个就快过时效的时点来报案,又是为什么?” “蒋队如果查阅了案卷,就会知道答案的。” 凤栖梧并不打算直接告诉蒋天奇。如果他去调卷,自然能发现她是谁,如果他不去调卷,那也没必要知道她是谁。 “可是……二十年前没调查出来的案子,现在证据差不多也灭失了吧。凤太太怎么这么有底气,觉得我们能翻案呢?” “有了新证据。”凤栖梧似乎早有准备,她迎上蒋天奇审视的目光,咬字清晰地说,“有三个证人会提供口供和书证。” “哪三个?都在哪儿?”蒋天奇问。 “一个在精神病院。” “证明力差点儿啊。” “一个在看守所。” “这个还成,哎,我怎么觉着你说的这俩我应该都认识啊……” “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怎么样?” “得等。” “等什么?” “等他想明白了亲自来北京找您。” 蒋天奇深吸了口气,又朝后仰去。 询问室里又沉默了下来,蒋天奇审视凤栖梧,凤栖梧等待蒋天奇。 “跟凤太太记录一下嫌疑人和证人信息。”他点了点张威面前的电脑,朝凤栖梧咧嘴一乐,抓起纸条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两个警员进来交接了张威的工作,又把做完笔录的凤栖梧送出了分局。 “蒋队,您干嘛去?”走廊上,张威迎面遇到了蒋天奇。 “调卷去!找人去!这事儿姆们不问谁问!姆们不管谁管!”蒋天奇兴冲冲地跑了起来,“嫌疑人那儿先布控,别打草惊蛇!” 这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案子,无论对他们分局还是检院的同志来说,都是大到要上报的程度。他得先去准备准备,必要时,撒泼打滚也是可以的。再不成,他就告到联合国去,让那些球级官员搬上联大会议好好议一议。 胳膊一抡,甩起外套穿在身上,蒋天奇跑远了。 张威觉得他看到了一个踏浪而去的江湖侠客。 第146章 收网 和美国佬合作的事儿全都处理完,李纯真也被派去香港处理新设公司的事儿了,melisa乔和医生达成了和解,开始配合治疗,一切都向好发展,可陈冶秋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模样。 凤栖梧有几天没联系他,或者说,他有几天联系不上凤栖梧了。 陈冶秋给拉克申去了电话,拉克申也不接。又给老陈打,老陈去了趟凤栖梧家,被物业拦着不让上楼,而地库也没了拉克申的踪影。 他想着凤栖梧是不是和凤岚在一块儿,就找到了凤岚。结果凤岚比他还惊讶,连说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回北京了,凤栖梧更是没有和他联系过一回。 这不对,太不对了。 陈冶秋的心越来越沉,担心着凤栖梧会出什么事儿。 虽然听说凤岱最近因为合同诈骗被收押了,凤淼也没了踪影,可谢家倒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有人大着胆子不停托人找他说情,自然也会有人另辟蹊径去找凤栖梧不痛快。:= 第136章 另外需要被关注的还有凤衡,他到纽约的第一天就让人联系凤衡,却终是无果。他也没说见或不见,只是找不到人。保不齐凤衡脑子转不过筋,也把凤老太太过世的锅砸在凤栖梧头上,回北京去兴师问罪了。 陈冶秋越想越心慌,几乎无需权衡,只把melisa乔托付给医生,自己提前两天回了北京。 可才出机场就有人等着他,不是凤栖梧,而是几个便衣警察。 他从容地走进分局的大门,谁曾想,出来时已是天翻地覆。 ------------------- 今儿风大,从蒙古吹来的土冲破防护林,长驱直入到了北京,让北京也跟着下起了沙。 派去监视凤栖梧的人刚才又报备了一次,说她和前几天一样,待在家里没有挪过窝,凤岳面无表情地熄灭手机屏幕,伸手去拿边几上的龙井。 滚水烫熟的茶叶还打折璇儿,凤岳的手指在触上玻璃杯时不可避免地被烫得缩了一下。 他轻捻着指腹,将目光投向窗外焦黄的天色。 对于辉子,他有过怀疑。怀疑他是李光,怀疑他变了模样蛰伏多年,找到了指向他的证据,如今就要下手。所以他先一步动了手,尽管物是人非、力不从心,却仍是找人干掉了这个祸患。 可辉子死了之后呢?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他的葬礼都是陈冶秋办的。 凤栖梧没有出现,凤衡也没有露面。 他想起陈冶秋在殡仪馆的反应,确实不似知情。凤家这两年遭遇的这些事儿,虽然多多少少也有陈冶秋的手笔,却也确实都掺杂着陈家的利益。陈冶秋这么做,不像是复仇,更像是色令智昏对凤家的打压。 再想想,辉子是陈老爷子的人,陈冶秋自然也用得。辉子潜到他家找东西,或许真的只是陈冶秋想要拐带人妻,找人对他们各个击破。 他又想到了波岩洼,那条被他真金白银养着,当年用来替他遮掩山中秘事,之后用来替他监控李光的狗。 波岩洼每年都会跟他汇报,李光很安分,一直待在勐山,没有任何出息。直到年后,波岩洼还在给他发李光的消息。 他看着视频中那个和当年的男孩颇为相似的脸,以及越发不相关的气质,心中虽有忐忑,却也逃避般地选择完全信任。 还能怎么样呢,他老了,手再也伸不了那么长,也就剩唬唬波岩洼这个没什么见识的边陲小警察罢了。 儿媳妇儿让工人来喊他吃饭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凤岳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起身。 还有什么是他忽略的呢?他想着,目光移到了书桌上摆着的一张全家福上。 照片里有凤老太太、他、他三妹、四弟,有他的儿子、儿媳妇儿、凤阙、凤恭、凤衡、凤栖梧、凤淼,再下一辈儿,只剩凤岚。 凤岳的目光停留在凤衡和凤栖梧的身上,眼睛眯了又眯。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三个人会联手打算找他麻烦,可李光打小就被他监控起来,一直待在云南没动过地方,凤衡和凤栖梧更是养在老太太身边,他们几个小孩儿没有本事知道当年的事儿。 他没有找到辉子和凤衡或者凤栖梧认识的线索,更没有发现他们三个凑在一块儿计划着什么,即使辉子死后他让人搜了凤栖梧的房子也一无所获。 他找不到一丁点儿凤衡、凤栖梧参与其中的苗头,内心却又十分不安。他当然想动他们,他连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都可以下得了手,隔了一辈儿的侄子和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可这两个人比那个辉子难对付一些。凤衡待在美国,行踪不定,老太太死后他更是找不到人。而凤栖梧呢,她身边有个陈冶秋,还有陈冶秋那些敢死队员一般的保镖。 他实在找不到机会。 可能这就是唯一的破绽吧,凤岳咬了咬牙,当年把他们带回北京。可这是老太太极力要求的,要给他弟弟留个后,他又能怎么办。 工人请他出来的声音再起响起。 凤岳叹了口气,不再句句回应,只是打开书房门缓步走了出去。 门外的动静不知何时已然变了。 凤岳抬头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人,手中微烫的龙井骤然落地。 ---------------------- 面对审讯室里架好了的摄像机,陈冶秋沉默地坐着。他抬眸看了看黑漆漆的镜头,从变化的光圈中看到了千奇百怪的自己。 门被推开,进来个高大像熊的男人,是分局的刑警队长蒋天奇。 “谁啊,怎么把陈总安排在这儿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啊!” 蒋天奇看了一眼陈冶秋,咋咋呼呼地喊了半天,可最终,他们还是坐在这间审讯室里,客客气气地聊起了当年的案子。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蒋天奇给他看了一份案件卷宗的复印件。他翻到了里头的照片,拍摄年代久远,已经模糊泛黄。 照片里有失事的飞机,有凤衡,也有凤栖梧。 “经我们研判,二十年前的那起坠机事件或许并不是意外。” 蒋天奇这么和他说,然后等着他提供些思路,关于凤栖梧和凤衡在案子发生后,是不是为了复仇做了什么触犯法律的事儿,也就是他所说的“变形的动作”。 “祝你们支队尽早破案。” 他这么和蒋天奇说,然后离开了分局。 ------------------ 早下了海的老警察从未t离开过勐山。 以前有人不让他离开,并且告诉他,只要他的信息一录入公共交通系统,就会有人来给他上一课。 他也曾怀疑过,自己要这么多钱,到头来连景洪都去不了,究竟值不值得。可儿子和妻子从英国打来的电话,总是让他又恢复了信心和贪婪。 直到最近十年,电话渐渐不再打来,他打过去,也逐渐没人接听,他才又回忆起了当年的满心迷茫。 凤栖梧来找过他后,他的胆子突然大了。 他先是从勐山搭车去了景洪,无事发生。他又从勐山辗转去了普洱,无事发生。最后他索性从普洱直奔了昆明,依旧无事发生。 于是,他体会到了凤栖梧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力不从心了,波岩洼警官,做你该做的事儿吧,你连死都不怕了。” 于是,这一天,老警察心一横,上了北京。 到了公安局附近,波岩洼还是不可避免地踌躇了一会儿。他站在拐角,踱着步,反复看着手机里蒋天奇的电话。 出于谨慎,他来时没有联系过蒋天奇,只等着进了大门再说。 忽然从分局里冲出来一辆车,咆哮着险些将分了神走到路中央的他撞倒。 他堪堪躲过,却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抬头去看那发了疯的司机,可留给他的只是轮胎在地面划过的痕迹和炫目的车尾灯。 门卫和几个路过的警察跑了过来,一边扶起他一边询问有没有什么事儿。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却看着这些警察身上的制服憋红了眼眶。 波岩洼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刚才开车的人大概有什么性命攸关的事儿要去办,他也是。 他摆摆手,在几个年轻警察的疑惑中拨通了凤栖梧留在他手机里的电话。 “喂?蒋天奇警官吗?你好,我叫波岩洼,我是来自首的。对对,西双版纳,对,二十年前的案子。”波岩洼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我检举重大犯罪活动,请求减轻……什么?你在等我?我知道了,我在门口了。” 第147章 回到原点 绿灯终于亮起,陈冶秋第一时间踩下了油门。 车从南池子大街继续往南,前头就是长安街了,虽然风沙很大,依旧有游客认死理,非要来瞧瞧。他不得不慢下来,小心看着路,小心转过弯。 长街之上,右边是展开新纪元的城楼,左边是徐徐发生的大事小情。 陈冶秋的目光扫向这个充满象征意义的广场,在那儿的一栋建筑里,他似乎看到了她那一晚的目光灼灼、轻喘吁吁,以及早已冒过头却被他忽略了的迹象。 他知道自己是卑鄙又自大的,和那些凤家人一样,在她身上占尽了便宜,却从未真正正视过她,以及她的价值。 因此,她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轻而易举。 车又被红绿灯制止住了进程,陈冶秋踩下刹车,烦躁地解开衣领的扣子,长长吸了口气。 显示着红灯倒计时的秒表不知是受了什么干扰,原本只剩十秒的倒计时,没有预兆地跳了一下,距离红灯结束的时间又变回了二十秒。 陈冶秋闭了闭眼睛。 他觉得整个北京的交通网都在跟他作对,不让他立刻到凤栖梧的身边,好好问个究竟。 长安街上的车总是很多,时常拥堵,天气不好,视野差,车更是艰难前行。 堵车,尤其是在长安街上的堵车,是天底下最公平的事儿。无论什么车,单门或双门,高贵或廉价,车长五米还是五百米,只要堵在里头,谁都别想轻易出来。 第137章 陈冶秋就这样被堵在了南海前。 他觉得怒意上涌,实在难以克制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喇叭声刺耳地响起,却没有激起其他车的任何反应。大概他们都躲在车里嘲笑他,妄想靠着无用的愤怒从这个局里跳出去。 随着车辆开始往西单北大街拐,路上的拥堵逐渐缓解。 再过两个路口,右拐到金融大街,就离凤栖梧家很近了。 又遭遇了两个红灯,艰难挨过,绕出大路,拐进小道,在急促的刹车声中,陈冶秋终于到了无比熟悉的地库。 咬着牙下了车,陈冶秋的手心开始冒汗。 凤栖梧家近在咫尺,只需坐进电梯推门进去就能看到凤栖梧,他却越来越胆怯。 压抑着情绪,陈冶秋在电梯前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二楼、三楼、八楼、十楼、十五楼,电梯缓缓上升,他的心却不自觉下坠。他明白,只要见到她,血淋淋的真相就要和他面对面了。 陈冶秋是个聪明人,原本是深陷其中、一叶障目,现在稍加点拨,他已经能用无数个碎片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只不过,这个故事还需要当事人的认证。 叮一声,判决的钟声响起。 陈冶秋走出电梯,走向大门。 屋里好像有什么声音,是凤栖梧的脚步声,焦躁地在森林间穿梭。然后有人叫了一声喃喃,却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把凤栖梧叫到跟前,轻声和她说着话。凤栖梧像是被他安抚好了,不再焦躁,也笑着和他说话。 他们多好啊。 他们真的这么好吗? 抬起手指,陈冶秋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有了自我意识,不愿意放在门把手上录入指纹。 他有了这里的密码、在安防系统里录过指纹,这里就像他另一个家,此时他却不敢踏入了。 可他有什么好踟躇、有什么好害怕的! 做错事的人并不是他! 他在害怕什么!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陈冶秋的思忖,他深吸口气,看到是melisa乔打来的电话,随手挂断了,下一秒,又关了机。 这通未接的电话像是一计肾上腺素,一下子让陈冶秋不再吝惜于打破屋里温馨瑰丽的气氛。 他再次抬起手指,按下指纹。 机械大门应声打开,向他展露出世间的残忍。 屋里没人。 亦没有声音。 凤栖梧不在家,但茶几上放着的还冒着热气的茶却告诉陈冶秋,她刚出门不久。 或许,他们在某一个瞬间、某一个路口擦身而过。 和凤栖梧初识时的那种一脚踏空的感觉再次袭来,浑身的力气在陈冶秋进入这个满是凤栖梧味道的屋子时瞬间褪去。 她不在。 该庆幸,还是该愤怒。 ----------------------- 狂风吹过,沙子落下三四斤,就着夜色静静铺展在北京横平竖直的路上。有沙子的遮掩,圆柏的花粉都显得俏皮可爱。 凤栖梧从公安局出来,疲惫地坐上拉克申的车,径直往家里开。 中午她接到蒋队的电话,说他等的人到了。她愣怔一瞬,立刻和凤衡一块儿出了门。 人到了,她也有东西要交给蒋队了。 东西是小光费尽心思找到的,当年坠机事故的零星证据、凤家雇人在山里种罂粟的间接证据、还有大年初一凤栖梧去医院时,从被折磨得几乎崩溃的凤岭那儿得知的凤岳和他们兄妹几个的谈话录音和几张字签。 这些东西都被小光保存在一家无人光顾的书店里,他死后,高木绘里替凤栖梧拿到了这些证据,然后在机场交给了她。 凤栖梧起初不敢把证据都拿出来,她担心这些证据并不足够,也想再看看蒋天奇是否值得信任,因此一直牢牢带在身上,一刻不曾放松。 但现在波岩洼来了北京,她觉得时机到了。 凤栖梧在局里待了足足一下午,见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接受了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口干舌燥时,她想,没让凤衡一块儿进来是对的,回忆实在太难熬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蒋天奇终于得空露面,见到她时,表情复杂而又释然。 凤栖梧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宽慰了她几句,又跟她核对了几个细节之后,蒋天奇匆匆带队走了。 凤栖梧知道凤衡说的没错,公安、检察院乃至纪委的人已经就位了,只等蒋队把人带到,正式收网。所以凤衡已经先一步赶到凤岳那边,见证这个道貌岸然了一辈子、得意了一辈子的老头儿声名狼藉、面如死灰的一刻,然后再以拯救者的身份捞起残破的凤家。 车往建国门开,凤栖梧特地让拉克申拐去了金鱼胡同。 路过金鱼胡同的路牌,凤栖梧忍不住留恋张望,张望着路牌下头站着、搭着肩膀、头挨着头的三个虚影。 小光,你看到了吗,我们成功了。 小光,我们成功了,你看到了吗。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被风扬起的土,土里夹杂着些杨絮,星星点点,是黯淡夜色里被裹挟着的微光。 是凤衡,是她,是小光。 -------------------- 车停在了地库,凤栖梧嘱咐拉克申赶紧回去休息。 控制着凤岳派来监视她的人这么多天,指导着他怎么向凤岳汇报,拉克申想必也累极了。 拉克申朝她笑笑,没说回去的事儿,t只问她,阿图玛,你现在高兴吗? 凤栖梧说当然,当然高兴,然后她摸了摸脸,意识到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徐徐图之,他们所有的计划终于实施到了最后,目的也终于实现了,她却平静得像是看了场低分电影。 迟来的正义,到底在无形中消耗了所有的爱恨情仇。 凤栖梧朝拉克申摆了摆手,只身进了电梯。 二楼、三楼、八楼、十楼、十五楼,电梯缓缓上升,家离她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疲惫。 按下指纹,锁发出机械无情又冰冷的声音。 门开了。 凤栖梧一眼就透过鱼缸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陈冶秋。 她脚步一顿,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 他回来早了。 第148章 是不是从没爱过 听到声音,陈冶秋的手动了一下,紧接着重重呼出口气,却没有说话。 从下午坐到晚上,死一般的寂静和长时间的放空早已消减了他焦灼的情绪,他甚至有些麻木起来,身体也僵,行尸走肉一般。 早晚要面对的,凤栖梧咬了咬嘴唇,慢慢走了过去,站在沙发边看着陈冶秋,也注意到了茶几上放着的一瓶威士忌。 酒开了,倒在杯子里,却没有动,只是空气中漂浮着些酒精因子。 尽管动过很多次念头,陈冶秋最终还是决定清醒地、克制地、保持风度地和凤栖梧说话。 “我们认识,并不是偶然,对么。”第一句,陈冶秋还是给彼此留足了体面。 他没有质问,没有指责,只是问她,又不像是问她,他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假得可以。 凤栖梧嗯了一声,她很累了,不想说话,更没有好心情和好脸色。 “一切都是你……你们策划的。”陈冶秋又问,“凤岭的两个儿子、凤淼、凤岭、凤岱、凤岳,还有凤老太太,都是你们的计划,都是你们要报复的人。” 凤栖梧并不惊讶陈冶秋口中的“你们”,他现在这个状态,想必已经知道了一切。 她还是嗯了一声。 “我以为是我在一次次保护你、照顾你,排除你身边的危险,原来不是这样的。你才是一切的主导,我不过是你磨快了的刀,是你计划的一部分。”陈冶秋笑了起来,脸上有些悲怆,“你从来不跟我求救,我却上赶着一头扎了进来。” 每一次好像都是他主动开口的。 凤栖梧被凤淼拉去招待铃木,他主动把她领回了家。 凤栖梧因为法事被人伤了,他主动要让凤阙和凤恭再也为难不了她。 凤栖梧被凤岭推出去送给黄业明,他主动要让凤岭吃不了兜着走,甚至不惜在陈家又演又骗。 凤栖梧被谢英声找去,他又主动断了谢英声的所有后路。 就连最后,都是他主动去毁了凤家。 可现在想想,哪一次又不是她故意让他看到的呢。 挨打后的淤青、深深刺入皮肉的酒瓶、凭空出现的珍珠、划破手心的刀刃,她从来不说,却样样不落地让他看到,激起了他自大又可笑的保护欲。 她精心策划,无声无息地利用了他。 “为什么是我?”没等到凤栖梧的回应,陈冶秋有些泄气地垂下头,无力地问道,“为什么选我来做这些?凤衡做不了吗?” 凤栖梧嗤笑了一声,脱了外套挂在门厅,从茶几上拿走早已凉透的茶,去厨房换了杯热水后重新回到客厅。 第138章 陈冶秋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也看着她的表情。 他说过,一个女人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时候最美,此时凤栖梧就美得不可方物。 可再美又能如何,他们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走向了对立,这样的美不过是刺进心口的尖刀上的荆棘。 凤栖梧在那张旧桌子前靠着,喝了口热水,暖了胃,也暖了身子。 桌子原本倒了,陈冶秋试图挽回它的性命,未果,后来小光来过,彻底修好了它。 他们不会让这张桌子彻底损坏,毕竟这是从她家的竹楼里搬来的,家里唯一的好物件,也是她每天的念想。 “凤衡会是凤家的最后一个人,他得留个好名声,将来才好接管凤家。”她第一次开口,说的却是凤衡。 “……所以,你们的计划里,你永远是付出的那一个,而他只是获取胜利果实的?”陈冶秋讥讽地看向她,觉得她脑子未免太过不清醒。 可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可笑。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凤栖梧抱屈。凤衡和她是统一战线的,他们怎么可能在乎这些。 “他负责挣钱,我所有的钱都是他挣来的。没有钱,我们可什么都做不了。” 陈冶秋还是冷笑:“你有多少钱?” “比不了你,但也不少。”凤栖梧也笑,“你和铃木一郎的那个生意,我投了资,让铃木一郎和你站在一起把凤淼逼到绝路的,也是我的基金,你说我有多少钱?” 陈冶秋一凛,有些诧异地看向她:“日本的那家基金是你的?” 他让李纯真去查过那家基金,资料里没有任何有关她或者凤衡的信息,他们藏得太深。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凤栖梧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和你果然是一条心。”陈冶秋自嘲地笑了起来,伸手拿了酒杯,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即使是为了给凤衡送个好名声,但为什么是我?北京这么多人,比我更有实力的人比比皆是,你还有很多选择不是吗?” 凤栖梧又喝了口水,手指在温热的杯子上摩挲了起来。 “你那时候刚回国,对凤家没有情分,跟他们动起手来自然不会有顾忌。最重要的,你做事很果断,也有让凤家倒台的能力。你是最好的选择。” 陈冶秋直直看向她,不敢相信他入她的眼竟然是因为这么理性的原因。 不是什么他妈的爱情,他只是碰巧合适当一把刀。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凤栖梧避开他的眼神,轻蔑道,“为我做了那些,你也是获利的,你拿到了股东会的票,拿下了黄业明的公司,干掉了竞争对手,甚至撇开陈家自己得到了合作机会,那十几亿你拿着不冤。” 陈冶秋心中冷然,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这么多事儿,在凤栖梧这儿,只是一场双赢的博弈吗?他得到的那些好处,算是凤栖梧对他的补偿吗? “同样,我也满足了你找我时的目的,你在我身上也得到了很多,不是吗?”凤栖梧继续说着,“你看,于公于私,我对你并不亏欠,甚至,我对你也抱有好意。” 陈冶秋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牵动着无数根神经,几乎要让他花了很久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爆发。 她把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当做妓女和嫖客的交易吗?他得到了她,睡够了,满足了,所以他们银货两讫,互不赊欠了? “把你自己给我,把凤家的业务给我,这就是你的好意?”陈冶秋像是想起什么,又问,“我去香港的那段时间,你才让我们的事情爆发出来,也是对我的好意?” “算是吧。”凤栖梧耸了耸肩,“一来我不想让你在现场阻止凤淼揭穿我们的关系。二来……也算是我对你的一些歉意,这种事情我们就不要共苦了。” “所以,凤老太太确实是因为你才死的。”是陈述的语气,陈冶秋已经想明白了。 他是凤栖梧的刀,凤淼更是。 凤栖梧在凤家周围插了无数把刀,凤淼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他们上不了台面的关系,让凤老太太气急攻心以至身亡,则是又一次的利刃出鞘。 “不,她是被凤淼气死的。”凤栖梧笑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了,不是吗。” 在上海时,她总说凤老太太是因为她死的,他不信。现在信了,她却又不认了。 她实在太可恨了。 胳膊撑在腿上,陈冶秋捂着脸,不知道自己还想知道什么,还能承受什么。 许久,陈冶秋站了起来,走向凤栖梧。 他只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了。 “你……是不是从没爱过我?”他看着凤栖梧,眼睛里是忐忑、是无奈、是期许,更是痛苦。 他希望凤栖梧在层层谎言和设计中能有一丝真心,只要她说爱他,他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说服自己继续爱她。 她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一样,两个卑鄙的人,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陈冶秋的话音落下,凤栖梧觉得自己的心被击中了。 那是从他们相遇时就扣动的扳机。 错的开始,绝不可能孕育对的结果。 凤栖梧压下闷在心间的一口浊气,让自己迎上陈冶秋的目光,淡淡扫过他的眉眼,视线停在他的唇边。她吻过他很多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每一个吻的滋味都是好的。 可现在回忆起来,又不都那么好,那是发自心底的苦涩。 半晌的沉默,让陈冶秋的心凉了。 他忽然意识到,凤栖梧从来没有说过爱他,一次也没有。甚至,她连喜欢也t没有对他说过。 而她每一次说他傻,说他何必做这些,竟也都别有深意。那些时候,她一定在嘲笑他,笑他竟然这么执着地坚信自己是救世主,是她的爱人。 其实,他什么都不是。 陈冶秋觉得呼吸有些不顺,心里堵得厉害。他紧咬着牙关,眼睛在眉骨之下钝钝地发着疼。 “我爱过你,在日本的时候。”凤栖梧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让他一无所获,“除此之外,一点儿也不爱。” 不是不爱,是一点儿也不爱。 扳机扣动之后,子弹透过凤栖梧,最终还是射向了陈冶秋。 “你爱我之后,还能不爱吗?”他头一回觉得言语无用,不知如何表达。 她的爱就这么短暂?那对凤衡呢?她为什么能爱他这么多年?! “爱是瞬息万变的。爱了,又不爱了,就是这样。” 在日本的两天爱他,回国后的几天爱他,之后觉得他会影响他们,她就决定不爱他了。 不可以爱他。 就这么简单。 “之后的每一天,你都不爱我?”陈冶秋再次确认,“都是在应付我?都是骗我?” 他还是无法相信,他们和好后的日日夜夜,每一个吻,每一次的相拥而眠,她都是不爱他的? 就连他去美国前那个她格外主动的夜里,她也是不爱他的? “不爱你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儿吗?所有人都必须爱你吗?”凤栖梧似乎不耐烦了,梗着脖子问他。 “我不需要所有人,我只要你。”陈冶秋也提高了音量。 “可我不爱你。”凤栖梧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只用这五个字,凤栖梧就扼杀了陈冶秋所有的妄想,宣告他这一年多的投入全部亏损,毫无产出。 “凤栖梧!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到底有没有心!”陈冶秋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凤栖梧,妄图在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逞强,“我在筹谋我们的以后,你都在做什么!” 他买了戒指,一个又一个,他买了房子,就等着她去装潢。 他想着他们的将来,付出了自己,只得到了一个她并不爱他的结果。 他的作用就是为她搞垮凤家,除此之外,他一点儿也不重要。 原来只有他当真了。 “我就不能是个坏人吗?”凤栖梧像是打心眼儿里觉得陈冶秋的想法和他的话十分荒谬,她嗤笑着问他,“我受到了伤害,为什么就不能反击回去呢?” “你反击,为什么还要牵扯无辜的人!” “因为我是个坏人啊。”凤栖梧无所谓地说着,脸上看不出一丝愧疚,“我可以为了我自己,利用所有人,包括你。” 只要是能让他们实现目的的,她都会去利用。陈冶秋、谢英声、melisa乔,甚至爱苏露。 只要是阻碍他们的,她也都想去抹杀,哪怕是凤岚。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坏到家了。 第149章 现在就走,别犯贱 “也包括你自己不是吗?”陈冶秋的话是从紧咬的牙关中生生挤出来的,“为了搞定我,你也能豁出自己去。如果中途你遇到了更合适的人,能比我更快地搞垮凤家,你是不是也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凤栖梧颇为认真地想着陈冶秋的话,手指在渐渐凉了的杯子上划过。 第139章 陈冶秋这才发现,这个杯子是他买的,上面印着一个巨大的“belongto”。 这是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同的杯子,如今来看,荒唐又可笑。 “人是习惯的奴隶,只要能苟延残喘,什么都会习惯的。”凤栖梧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手里的杯子,“对凤家是,对你是,对别人,也可以。” 手一松,杯子砸在了地上,碎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北京地震了,像是杯子砸落引起的。 震源在河北,北京只有轻微震感,但凤栖梧却觉得天旋地转、无法呼吸。 杯子碎了,她也在下一秒被陈冶秋压在了沙发上,脖子上是他的两只手。 她呼吸不了,脸渐渐变得通红。可她没有挣扎,只是死死看着陈冶秋,好像他再用力些,她就解脱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冶秋确实是想掐死她的。 如果凤栖梧找的是别人,她也会为了达到目的和那个人虚与委蛇,甚至在床上亲热缠绵,他根本不是凤栖梧的唯一。 他只是个可以随时被放弃掉的人,就像被她随手打碎的杯子。 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手在脖子上越陷越深,陈冶秋能感受到她脖子上动脉突突跳得厉害。 他很想知道,哪怕有一个瞬间,她的心也曾经因为他这么跳过吗? “喃喃!”一个惊恐的声音自门口响起,“你做什么!放开她!” 是凤岚。 他惊慌着跑过来,用尽全力推开了陈冶秋。 脖子上的力气松开,凤栖梧不可控制地咳嗽了起来,艰难地重新吸入空气,她觉得自己死而复生了。 “你干嘛啊!怎么了这是!为什么啊!”凤岚瞪着陈冶秋,难得强硬地挡在凤栖梧面前,不让陈冶秋再靠近她。 陈冶秋被凤岚推了个踉跄,最终稳住,站在沙发边冷眼看着这一幕英雄救美的画面。 这也是她谋划好的吗?凤岚也是她的一把刀吗? “喃喃!怎么回事!这都是怎么回事!”见陈冶秋不理会他,凤岚又坐下给凤栖梧拍着背,脸上却是一片惨白,“我爸妈和爷爷都被带走了,警察说和当年的坠机案有关。他们不让我见爷爷,但让我来找你,我只能来问你。” 听到凤岚的话,陈冶秋像是想明白了更多,忍不住发笑。 她也没有放过凤岚,在她的计划里,所有人都有报应。 凤栖梧喘匀了气,用力甩开了凤岚的手:“等结案了你问警察去,问问他们当年你的爷爷、你的父母、凤岭、凤岱,还有你的太奶奶是怎么谋划在我们寨子的山里种罂粟、贩毒,又是怎么害死了阿衡的父母,怎么害死了我的父母,怎么害死了小光的父亲!他们死有余辜!你爷爷最在乎名声,所以我们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在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上一败涂地。凤岚,你见不到他们了!再也见不到了!” 凤岚的脸色在凤栖梧说出第一个字起就越来越白,等她说完,凤岚已经双目失神、满脸震惊。 他讷讷地转向陈冶秋,而陈冶秋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事情的背后牵扯着这么大的案子,他们始料未及。 “就连你,都是被你爷爷带到我身边,和我做朋友,顺便替他看着我、掌握我动向的。”凤栖梧朝凤岚阴测测地笑了起来,第无数次庆幸凤岚只是个笨蛋,“凤岚,全家都保护着你,但只有你是凤家最大的傻子!” “喃喃……”凤岚恍惚着,不敢相信凤栖梧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冷冰冰地看向他,凤栖梧说道,“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 陈冶秋眉头一皱,看向凤栖梧。 她话里有话。 凤岚像是仍懵懂着,却又讷讷问道:“为……为什么?我做什么了?” “你害死了小光,我最好的朋友。”凤栖梧再一次提到了小光,然后她转向陈冶秋,看着他,露出个难得温和的笑来,却又不是对他,“对了,他也曾经是你的朋友,不过在你那儿,他叫辉子。” 凤岚愣住,同样愣住的还有陈冶秋。 很多事情又串了起来,比如凤栖梧在上海失态的大哭、在北京追着他问辉子的葬礼。 一切原来都有迹可循。 “他爸爸叫李占军,他叫李光,所以他改名叫辉子。一个光,一个军,光辉的辉。”凤栖梧冷淡地看向凤岚,“他爸爸是那架飞机的机长,是个非常好的人,从来不喝酒,更不吸毒。但为了要阿衡父母的命,他被人灌了毒品和酒,他死了,又被嫁祸成了罪魁祸首,你爷爷出谋划策、你全家同意了的!” “而他唯一的孩子,又被你害死了!凤岚!你为什么要认出他!为什么要多嘴!你们把他一家都害死了!”凤栖梧情绪终于有些激动了起来,之前和陈冶秋无论怎么互相攻击,她都保持着冷静,只有提到小光,她心里抽痛得恨不得翻江倒海。 凤岚吓得站了起来,慌张地踱着步子,手不停挠着头发。 他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光是谁,辉子又是谁,他做了什么害了人家,他做了什么害了一条人命! “滚吧!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凤栖梧也站了起来,推搡着凤岚出了门。 凤岚不肯走,手掰着沙发、掰着鱼缸地想要留下。 凤栖梧红着眼眶开始踢他。 凤岚躲闪不及,滑了一跤。 除了眼泪收敛了,凤栖梧没有其他的收敛,她依旧一言不发地用力踢着凤岚,直到把他赶出了门。 刚才进门时,她一时慌乱忘记关门才让凤岚闯了进来,这次不会了。 凤岚在门口急得大喊,凤栖梧狠狠地摔上了门,一次也t没有回头。 门外的动静逐渐小了,凤栖梧又咳嗽了起来。 咳得喉咙腥甜,她匆匆咽下,揉了揉被掐红的脖子,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 “你也出去。” 陈冶秋似乎还沉浸在辉子的事儿中,眉头深锁地看向凤栖梧。 凤栖梧也看向他,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缱绻和温柔,只剩下冷漠。 又发现了她的新面相,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长相。 “你现在是谁?不被丈夫喜欢的妻子?被凤家照顾着的受害人?还是潜伏敌营的敢死队?”陈冶秋忍不住问道。 “我吗?”凤栖梧盯着陈冶秋的眼睛,又笑出了声,“我谁也不是,我早已经不是玉喃了,也绝不会是凤栖梧。” 陈冶秋的喉结艰难滚动了几下。 凤栖梧嗤笑一声。 “喃喃。”陈冶秋走上前,狠狠攥住她的手,艰难地出声。 可叫了名字又能怎么样,他此时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说服不了自己,更谅解不了她。 况且,她脖子上还有他掐出来的印子。 “陈冶秋,现在就走。”凤栖梧拨开他的手,“别犯贱。” 地上的土被大风刮起,转着圈儿升到空中,打在玻璃上。 这是春天的丧钟。 陈冶秋是大师盖过章的反骨仔,别人想他做什么,他偏不。但凤栖梧要他别犯贱,要他走,他就走了。 临走时,他把一个小盒放在了门厅地上。 大理石地面冰凉刺骨,柔和灯光打在暗红色的丝绒盒子上,非但没有任何暖意,反而将这个笑话照得如同弥漫许久的血雾。 黑色神仙鱼飘了过来,阴影投在盒子上,血开始黏稠、发臭。 【0%】 第150章 叠加 北京这地界儿从来不缺新闻,缺的是紧着一家子报的新闻。 第一则新闻,说的是凤老得体了一辈子、温和了一辈子,没成想居然是个长期潜伏在人民群众间的犯罪分子,制毒、贩毒、杀人样样都占了不说,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听说凤老,不,现在是凤犯了,他被带走那天,北京又下沙子又地震的,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凤犯就该天诛地灭。 也难怪这两年凤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进去了,现在联合办案一开展起来,只怕凤家更多的烂事儿会被挖掘出来。 第二则新闻,是凤犯这桩大案的延续。凤衡临危受命,从纽约回了北京,在万钧压力下谦和又体面地接管了风雨飘摇的上市公司和其他企业。 凤家上市公司今年年报自然是要延期了,但很多人相信苟过今年,公司明年起就会有好结果。 毕竟在凤家丧心病狂的志怪传奇里,凤衡是忠良之后、忍辱负重的哈姆雷特、唯一纯白的茉莉花,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有什么比他更适合被人捧上神坛创造奇迹了。 这第三则新闻,还是和凤衡有关。他没有和闹出出轨丑闻的妻子离婚,但他的妻子也在没有和他一块儿露过面,更没有和奸夫一起出现过。 她忽然消失了,就像她某一天忽然出现在了北京一样。 这最后一则新闻,那只能是关于凤衡和凤栖梧婚姻中的第三者,奸夫陈冶秋了。他消失许久之后,终于在北京露面了,只是似乎奸情已成往事,谁也提不得。 第140章 甫归京城,陈冶秋就代表和美国佬共同成立的香港公司,开始了和正在转售股权的持牌公司漫长的谈判和与政府机构持久的沟通。 奸夫其人,一如既往的得体睿智,奸夫办事儿,也专业精准、有里有面儿,买卖双方都互生好感,千里姻缘只差一线。 加之melisa乔那几乎能摸着天儿的老爹和陈冶秋关系似乎更亲近了些,为他们的事儿又帮了不少忙,其他参与竞争谈判的人渐渐琢磨过味儿来,这桩生意,除了陈冶秋,谁也拿不走。 在北京桑拿天儿开始发威的时候,交易达成,顺利交割。 庆功晚宴过半,陈冶秋被人请走了。 陈冶秋淡淡瞥了眼带着他往酒店高层房间走的人,很快别开了视线。 这是个熟人。 春天他匆匆回北京又仓惶逃开的那天,这个人在机场拦住了他。 陈冶秋问他是谁。 他没有自我介绍,只说咱俩见过,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慈善拍卖会上,那时候我刚和小老板说完话,您就来抽烟了,吓了我一跳,好在您没把我放在眼里,只让我赶紧走就没别的吩咐了。 陈冶秋思索很久,才想起这个人竟然是去年慈善拍卖会上在露台偶遇的服务生,他也记起,他撞见他时,还闻到了凤栖梧的烟味儿。 原来那时候凤栖梧真的去过露台。 看陈冶秋的表情,那人知道他想起来了,也不多话,递给他一个手绢包着的东西,说是小老板还给他的。 然后,俩人就再没见过,直到今天。 重见到他,陈冶秋手里握着手绢小包那种沉甸甸又轻飘飘的感觉再次袭来。 手绢里的是这两年来他送给凤栖梧的东西,三枚戒指、一条腿链、一条身体链、一枚五元硬币、一把车钥匙。 这些东西被裹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绢里,叮叮当当互相撞击着,丝毫看不出金贵来,只觉得像私奔时临时收拾的细软。 陈冶秋知道,这人说的小老板就是凤栖梧,这些确实像她的手笔。 今天他又现身来请自己,也是凤栖梧的意思吗?她是觉得自己又犯贱了?还是又幻化了别的身份打算继续骗他? 或许,他对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陈冶秋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从容了,他们不是第一回分开,他有经验了,更何况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再没有什么能影响他了。 可想到他此行的终点或许就是那个可恶的女人,他心里竟然又涌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到了门口,那人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转头朝陈冶秋笑了笑,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张房卡。 刷卡开门,他侧开身说了声请,便不动了。 陈冶秋知道,这最后几步得他自己去撞了。 他闭了闭眼睛,腰板笔直,沉着肩走了进去。 整扇的金箔屏风后头站着个人,弓着腰调校着一架望远镜。听到陈冶秋踩在长绒地毯上极轻微的脚步声,他又看了一下参数设定,直到陈冶秋站定才回过了头。 “你在美国不是找了我很多次吗,这次终于见面了。” 陈冶秋的眉头微皱着,眼神在看到凤衡的那一刻渐渐冷淡了下来。他该庆幸面对的不是凤栖梧,又觉得凤衡比她看着更让人懊恼。 等他说完话,陈冶秋似是又想起当时满纽约找凤衡的目的,浑身上下变得紧绷。 走?不可能走。 留?更是别扭。 “那时候也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我已经回北京了。”凤衡像是没有察觉陈冶秋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凶狠,笑道,“你得理解,关键的日子,我们夫妻俩总得待在一起。” “夫妻”二字,刻意着重,至近至远,至深至浅,至高至明。 心中似有波浪起伏,汹涌着拍打堤岸,可等陈冶秋缓过劲来,脸上已重新挂上了寡淡的表情。 “既然得在一起,她现在又在哪儿?”陈冶秋故意反问。 “想必你也不想知道,更不想见她。”凤衡状似十分为陈冶秋着想,“我还是不告诉你得好。” 陈冶秋冷哼,明明是凤衡不想说,却还要把责任甩到他身上。这两个人,从始至终都卑鄙得让人发指。 “我不想见她,就想见你吗?”他挪开视线,本想在沙发上坐下,可看到凤衡站着,自己坐下难免显得气势弱了,便还是站着了。 毕竟是他们头一回真正面对面说话,陈冶秋执着地不想被凤衡看低。 听陈冶秋这么说,凤衡带着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扶了扶眼镜,他依旧霁月清风、风姿优雅。 和辉子说得一样,和凤栖梧评价得一样。 也对,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是只会不断美化彼此的人。陈冶秋想着,眼睛里的情绪又少了一分。 “毕竟我们合作的目的实现了,以后也得常来常往,两家大人总不好不见面。”凤衡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眼星月交辉的夜空,朝陈冶秋伸出手,“你代表家族办公室,我代表那些讨厌的美国佬。” 陈冶秋短暂地愣住,可转瞬,他又嗤笑起来。 一是庆幸自己又拼上一块拼图,想明白了这家投资公司为什么总逮着凤家的股票不放,他代表陈氏集团的时候为什么被美国佬一再刁难,而后来合作为什么被凤栖梧一语成谶,突然又落回他的口袋。 二来,他又觉得实在可笑,凤栖梧连在摊牌的时候还在骗他,或者说,没有把全部的事儿告诉他。她只说凤衡给他们钱,却没说凤衡有着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这些资金后面一个个足够响亮的名字。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拿下这笔交易,却还是选择了和他这个发起人合作。 这算是他t们施舍给他的补偿,却又怕他不肯接受而选择隐瞒。 你瞧,他们多贴心,凤栖梧多为他着想。 “我一直在疑惑,为什么辉子这么有能力的人查不到你们更多的信息,现在明白了。”陈冶秋提不起劲似地扯了扯领口,眼里却多了厌恶,“你们互相遮掩、互相成全,你们高尚、伟大,其他人都被你们衬得面目可憎。” 凤衡扬了扬眉头,像是没有料到他此时的反应。 他以为把合作的事儿摊到台面上,可以让陈冶秋看在钱的份儿上不那么记恨凤栖梧,也好继续他们的谈话。 可他忽略了,比起到手的利益,陈冶秋更在乎当时的一个情绪,还真是个情种。 “关于这件事我们是对是错,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凤衡还是笑笑,“我们,我是说喃喃、小光和我,其实并不在意。” 陈冶秋同意似地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看向凤衡。 凤栖梧说过,因为她是个坏人,只要对他们有利,谁都能利用。 她确实坏得可以。 “但你,陈冶秋先生,你不一样,你的想法对我很重要。”凤衡继续带着温和的笑容说着,“毕竟你让喃喃心动过,而且你也很适合她,我是打算继续利用你的。” 陈冶秋眸光扫向凤衡,觉得他和凤栖梧一样,不可理喻。 “我还有剩余价值?”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们三个人的事儿能顺利完成,陈先生功不可没。但我个人还有些私心,也想请陈先生帮忙。”凤衡没有在意陈冶秋表现出来的不屑,而是自然地提出了新的请求。 他好像天生具有这样的能力,把一切不合理都变得顺理成章。 “是什么?”陈冶秋问,“你的私心。” 凤衡倒是不着急提出他的想法,而是又看了一眼望远镜,照片已经拍完了。 “前俩月各拍了一张观测照片,今天拍的是第三张,曝光了三个小时,时间应该够了。”凤衡招呼陈冶秋看望远镜一旁摆着的电脑,那里已经上传了刚才拍下的照片,“鹰状星云m16,这里在诞生恒星。” 凤衡指了指照片上粉白渐变的星云中,三个似从迷雾中冲破出来的柱状星团,朝陈冶秋道:“这个就是创生之柱,距离我们七千光年,高度大概四、五光年。因为它的附近有许多正在爆发的恒星,所以学界有猜测说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观测的天体都是它们曾经的样子。” 无论是m16星云,还是创生之柱,陈冶秋通通不感兴趣。 他只是想起凤栖梧和他胡闹时,会细数一些来自m78星云的外星人,说一个名字,她的眉眼就弯一些。 尽管陈冶秋沉默不语,凤衡依旧没有停下分享欲。 “你知道么,天文观测上有一种方法叫做叠加。”他在电脑上调出另外两张照片,“比如把不同波长的天体图像叠加在一起,拼出一个彩色图像,就像这个。” 三张照片叠加在一起,生成一张包含着丰富色彩信息的创生之柱。 “所以呢?”陈冶秋只淡淡瞟了一眼凤衡电脑上的照片,问道。 “所以啊,故事也得叠加着听。”凤衡转过身,朝陈冶秋笑了起来,“凤岚和喃喃都和你说过那个故事吧,陈先生不妨再来听听我的版本。” 第141章 透过这个笑,陈冶秋仿佛看到了凤栖梧。 她真不愧是凤衡带大的。 第151章 凤衡的版本(一) 凤衡小时候就知道,家里的事儿虽然是父亲凤峻出面操持,实际上却是一家子拿主意的,尤其是老太太。 父亲半路出家做生意,所以生意经沿袭了严谨治学的风格,虽然无法一夜造富,但也稳扎稳打。 可凤家其他人觉得稳扎稳打约等于无法跻身顶端,于是,凤峻逐渐被边缘化,成了挂名的董事局主席。 也不知是凤峻的风格确实不适合凤家,还是凤家搭上了哪股东风,凤峻不掌实权之后,凤家的现金流渐渐充裕起来,做事也似乎多了很多通路。 “那时候我父亲嗅出不对,问过老太太,是不是上头有人让凤家做了白手套。”凤衡笑了笑,似乎很遗憾父亲当年的天真和无所顾忌,“她否认,并且安慰了我父亲,说老爷子死得早,挑白手套也不会挑中凤家。之所以现金流莫名其妙地多了,应该是云南的边贸发展起来,我们在云南的投资开始向好了。” 陈冶秋确实没有听人说起过那起空难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刻意避开一切凤家的消息,更阻止自己去想。 但之前蒋天奇说是人为,可想而知,背后一定是暴利和贪婪。 此时的他,正在接近这一切。 “你父亲没信?”他问。 凤衡叹了口气:“他以前是做学问的,天体物理,讲究观测、考证。所以他和我母亲一块儿,借着去视察昆明公司的名头,去了云南。” 然后,他们在那儿发现了些问题。 有人委婉地告知凤峻,去西双版纳看看吧,勐山县最靠近缅甸的山里有鬼。 “我父母还是太过信任自己的家人,更是从没想过,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切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是他们抽出刀子的理由。”凤衡端着两杯酒坐到沙发上,一杯推到陈冶秋面前,一杯拿在手里,轻轻摇晃,“尤其是凤岳,他走仕途,面儿上从不掺和家里的事儿,又是家里的长子,是大哥,我父亲更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琥珀色的酒液里,映着浓积的云。 西双版纳上空浓积的云。 一月十七日,小型飞机从昆明起飞,不到一个小时,飞入云层,消失在雷达上。 坠机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北京,凤衡毫无真实感,直到自己被凤岳带到了西双版纳,进了医院,他依旧觉得不过是家人的一场闹剧。 毕竟大爷、姑姑,甚至两个哥哥总是质疑父亲的做法,争执到了顶点,他们口不择言,断定他还是死了方便。 陈旧的医院里,凤衡还没来得及看到支离破碎的父母,却先看到了一个傣族小姑娘。 她也和自己一样,毫无表情。 有人掀开了她面前床车上的白布,凤衡先一步看到了让人永远难忘的画面。他意识到这个女孩儿的家人是因为他家的空难被牵连的,倏然,他对父母的离世有了真实的感受。 于是,凤衡走过去捂住了玉喃的眼睛,也感受到她涃在自己手心的眼泪。 他带着她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却又在另一间屋子里看到了同样的画面,一个男孩直愣愣站在不锈钢的解剖台前,看着一堆碎肉。 凤衡把放在玉喃眼睛上的手捂得更紧了些,脚步加快,离开了那间恐怖至极的屋子。 那个男孩儿感受到什么,很快追了上来,恶狠狠地推倒了凤衡,顺带着,玉喃也摔倒了。 三双视线交汇,就在那个洒着清澈阳光的医院走廊里。 “一个罪魁祸首的儿子,一个名义凶手的儿子,一个遇难者的女儿。”凤衡勉强笑笑,“他们自动以为我们天然无法相处,所以并没有对我们有什么提防。” “提防?”陈冶秋注意到凤衡的用词。 “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所有人都值得被提防。”凤衡说,“凤岳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然他不会同意把喃喃带回北京,也不会杀死小光……” 提到辉子,陈冶秋心里其实五味杂陈。 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描摹辉子这个人,他对辉子的所有认识,都是辉子愿意展示给他看的,和凤栖梧一模一样。 “他们对我们放松了警惕,我们就有机会偷偷出来见面。”凤衡看向陈冶秋,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疑惑,便解释道,“你想问我们为什么见面?因为小光在医院里和我们说,他的父亲李占军是个很好的人,从来不喝酒,更是连烟都不碰。他们说坠机是因为他父亲吸了毒又喝了酒导致的,他不信,更不认。” “你为什么相信他的话?”陈冶秋问。 “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在家里时,姑姑、四叔恶狠狠地和老太太编排我父亲的样子。”凤衡咬了咬牙,凤岭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在纸上点点画画、凤岱紧攥着拳头挥在空中、老太太捻着念珠说她都安排好了时眼角的皱纹似乎又出现在眼前,“我很难不怀疑。” 回到寨子后,凤衡和李光会在半夜偷偷溜出寨老的竹楼去找玉喃。 李光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他又拒绝和所有人接触,只自己在寨子里东躲西藏。他不是个重要的人,不过是个机长的儿子,所以没有人在意他。 而凤衡,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谁也不认为他会偷跑出去。 所以,他们去玉喃家时,并没有人注意。 只是玉喃并不愿意见到他们。 上门的第一天,玉喃尖叫着对他们又打又踢,还朝他们丢东西。李光不想他们被邻居t发现,就上去拉她,手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也不肯松开。 后来的几天,他们还是悄悄去,慢慢从竹楼外进了院子,然后进了屋子。 最后,凤衡把一块玉观音放在玉喃面前,他们终于一块儿坐到了火塘前。 那时他们互相沟通不了,玉喃没到上学的年龄,不会说汉语,凤衡和李光更不会说傣语,但他们依旧靠着比比划划和乱涂乱写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玉喃用烧焦了的木棍在地上画了她从波岩洼那儿听到的只言片语,画完,她用脚抹掉。李光也比划着,说这一切都是人为的,他父亲的安全飞行记录有目共睹。 凤衡摸摸玉喃的头,端了水给她洗脚,然后说,他的奶奶、姑姑、四叔和哥哥,或许就是始作俑者。 三个孩子都沉默了,火塘里燃着的火焰似乎烧进了他们的眼中。 “她怎么知道坠机不是意外?”陈冶秋疑惑地问道。 “当时处理事故的警察说漏嘴了。”凤衡解释道,“所以我们来找喃喃时她不愿意见我们,一是因为我们的父母确实害死了她的家人,她很痛苦。二来是她听到那些话,本能地觉得我们很危险,可能和警察口中的那些人是一伙儿的,所以她不想我们靠近。” 凤衡离开前两天,他们还是来玉喃家坐了一整晚。清晨时,凤衡提出,要把玉喃带走,去北京。 玉喃有些犹豫,最终举起胸前的玉观音,说如果观音让她去,她就去。 然后,她把玉观音丢出竹楼。 玉观音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很快要坠地。但李光比它更快,混不在意似地从二楼直直飞了出去,打着滚,接住了玉观音。 手在胳膊上抹了一下,胜利般抬了起来,玉观音被攥在手指上,毫发无损,只是沾了血。 他说,玉喃,你的命运是能改变的。 那一天,李光的手骨折了。痊愈后,右手侧面有两块骨头突出,二十年后成了他的催命符。 也是那一天,李光说服了他们报仇。 “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了,我求了个和尚帮忙,让喃喃去了北京,她的命运确实被改变了。” “辉子……李光呢?”陈冶秋问,“他没跟你们一起走?” “我们不可能待在同一个地方,把喃喃带上已经是凑巧摸准老太太的脉了。”凤衡回答,“凤岳让人把他扣下,一直监视着。小光很聪明,很有能力,一边和监视他的人虚与委蛇,一边想方设法找当年的线索。后来我们重新联系上,我帮他逃出了西双版纳。” 凤栖梧在金鱼胡同路牌下看到凤衡和李光的那一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抱着李光哭得停不下来。 凤衡笑着说喃喃,小光是来了,不是死了。 凤栖梧不管不顾,继续抱着李光哭,像是想到什么,捧起他的右手看了又看。 那天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天气好极了。 李光的手在阳光下几乎变得透明,可轮廓又是鲜红的,像极了他接到玉观音后举起手时太阳照在玉石上的样子。 凤栖梧摸到李光右手上突出的两块骨头,肉眼看已经并不明显了,但依旧存在。她又哭了起来,把脖子上的玉观音硬是塞进他的手里。 李光无奈地看了凤衡一眼,拍了拍凤栖梧哭得不停抽抽的背,把玉观音又戴回到她脖子上。 第142章 他轻轻说,喃喃,别哭。 “你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我。”凤衡呷了一口酒,朝面色越发阴沉的陈冶秋看去,笑道,“她打小儿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小光。” 第152章 凤衡的版本(二) 陈冶秋只觉得眼睛发干,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让所有情绪掩藏在几番压抑的呼吸之中。 是啊,那个陪着她从黑夜到清晨的人,那个折了手也要替她捡玉观音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爱呢。 他们重逢时,凤栖梧哭得那么凶,他们离别时,凤栖梧更是无法抑制。 他早该察觉的。 “既然她爱他,还能屈就找我?李光也愿意她这么糟践自己?”陈冶秋干了杯中酒,半晌才低低问道。 “喃喃喜欢小光,但小光对她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把她当妹妹。”凤衡拿手指敲了敲酒杯,示意要给陈冶秋添酒,“况且,他也有喜欢的人,高木绘里,喃喃在日本的学姐。他去参加喃喃二十岁的成人礼,然后和绘里一见钟情。现在绘里是喃喃在日本基金的主事人,也是她把小光的骨灰接走的。” 陈冶秋拒绝了再喝一杯的邀请,手捂在杯口。 凤衡耸耸肩,继续说:“喃喃知道后,让自己哭了一天,然后就歇了心思。她知道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什么样的关系最稳固,她需要的是伙伴,不是恋人,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退一步,并且衷心祝福他们。所以,你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她顶多是不爱你,倒也不至于三心二意、忍辱负重,而小光,当然也是希望你们能真的走下去。” 多荒谬的话,多怪诞的安慰。 陈冶秋几乎想要笑了。 三个孩子在北京重逢,五年前分别时定下的计划正式展开。 但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只是一个目标,给李占军正名,以及,让凤家参与此事的人付出代价。 他们那时没有具体的安排,没有人,更没有物,折腾了一年,发现这样下去不行。 于是,他们各自分配了任务。 凤衡是明面儿上的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所以他不能涉及太深。这个十年,他要掌握凤家的资源,要挣钱,要保护住年纪尚小的凤栖梧,更要为将来接管凤家筹谋。 李光自告奋勇,做了最危险的事儿,他磨练自己,也用凤衡给的钱养人、攀关系,自己摸索出一条见不得光的路,同时也是一条自保的路。 而凤栖梧,她还是个孩子,又说着傣语,没有人会对一个曾是他们中一份子的孩子那么防备。所以每年她和凤衡回版纳祭扫时,都会装出一派天真模样,和寨子里的人打听各种各样的事儿。 “她说她早已经不会说傣语了。”陈冶秋想起凤栖梧曾经和他说过的,不免疑惑。 “怎么会呢……”凤衡嘲笑陈冶秋的不通透,“她永远记着父母和哥哥,永远记得她的家,怎么会忘记和他们说的话。” 陈冶秋的目光垂了下来,原来凤栖梧说不会说傣语了,也是骗他的。 当然,她骗他的又何止这一点。在她的故事里,从来就没有小光这个人,她给他说故事,也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已。 凤栖梧从来没有一刻真正信任过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同路人。 “就这样,小光成了辉子,在你爷爷手下讨生活。我和喃喃结了婚,维持着和凤家的关系。”凤衡说着,带着笑的脸渐渐沉了,“但我们没有一天忘记过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一天停止过憎恨他们。” 陈冶秋琢磨着凤衡的故事,觉得完整的拼图已经呈现,听凤栖梧说起往事时偶尔察觉的漏洞也都得以弥补。 他那时就发觉不对,比如既然凤栖梧嫁给了凤家最受老太太喜欢的孙子,无论孙子喜不喜欢她,她都只能被保护起来,哪怕是为了凤家的名声。可为什么凤家会要她牺牲这么多?好像真的把她当做物件,用来吸引别人注意。 又比如她为什么非要留在北京,非要待在凤家,又为什么打算今年和凤衡离开,今年会是什么契机。 但他那时候太信任凤栖梧,太喜欢凤栖梧了,他没有追究。 如今想来,她说“没有老太太,没有他们,也没有现在的凤栖梧”又是完全不同的含义。 他那时就该深究的不是吗,如果问清楚了,或许他能及时从这个局里逃脱出来,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狼狈。 “你们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我。”又是一句陈述句,陈冶秋察觉了凤衡故事里更多的细节。 “对,我原本打算通过更体面的手段拿回凤家,小光和喃喃查到的证据也会转交给警察。”凤衡并不惊讶于陈冶秋的说法,“我不想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但是?”陈冶秋问。 他也有些好奇,既然凤衡已经有这么多人在背后了,为什么还放任凤栖梧拿自己当诱饵来做这些事? “但是喃喃和小光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对未来的看法也逐渐不同。”凤衡说,“试着和他们讲道理之后,我却被他们说服了。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我们就不必在意自己还能不能当个好人了,只要能快速让凤家倒台、让凤家人付出代价的事儿,无论会牵扯谁,无论会伤害谁,我们都会去做。” 李光本身就是个激进的孩子,又在这件事中受了最多的苦,因此无论是凤衡还是凤栖梧,都没有资格去要求他慢下来,或放弃什么。 而凤栖梧呢,她比他们想象得更沉稳、更心狠,对别人是,对自己t更是。 所以,凤衡被说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所幸凤栖梧和李光这一招真的起效了,在陈冶秋的助攻之下,凤家被一点点瓦解,凤家人更是死走逃亡伤。 “我手里有些有用的人,但他们也都是老狐狸,不是随时能用得上。而你……”凤衡看向陈冶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有多不悦耳,“是自投罗网的。” 陈冶秋沉默地坐着,心随着“自投罗网”四个字逐渐被撕裂。 所有人都是他们计划里的一部分,但所有人都是被迫入局,尚有让人怜悯之处,只有他,自信又愚蠢得十分突出,上赶着要成为凤栖梧用完就丢的刀。 “但你也不是完全好用,自我意识太强。”凤衡笑了笑,“凤岭被警察带走那阵子,我已经快拿下凤家了,可你却借了凤岱一笔钱,帮他们度过了难关,倒是把我的计划打乱了。我们不得不重新安排,再做打算。不过问题也不大,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陈冶秋嗤了一声,笑自己多事,好端端地给他们添了麻烦。 “好了,喃喃把我们之间的故事告诉过你,她没说的,或者没说准的,现在我也告诉你了。”凤衡站了起来,掸掸衣服,重新走回窗边,看着望远镜里斑驳的夜空。 “你知道她都告诉了我哪些?”陈冶秋不解。 “我当然知道。”凤衡从桌上拿起一个不算太厚的笔记本,皮质的封面,从侧面就能看到里头的纸张被翻过很多次,“小时候她不会普通话,也不爱说话,我就让她记日记,一来练练字,二来我们也好交流。她写完一本,我就烧一本,尽量不留下什么痕迹。” 凤衡把笔记本递到陈冶秋面前:“这本是她认识你之后写的,我能了解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只需要把故事补全就可以了。我留着没烧,打算给你。” 棕色的笔记本就在眼前,只要陈冶秋接过,就能看到她的故事,从她的视角展开的故事。 但陈冶秋犹豫了,他不确定自己还想不想继续探究凤栖梧,更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这么贱。 他没有动,却问凤衡:“为什么给我这个?” “我希望你恨她。”凤衡露出个笑来。 “为什么?”陈冶秋不解。 凤衡说了这么多,给他讲了前因后果,却是让他恨凤栖梧?这是什么逻辑? “这样你才不会忘了她。”凤衡还是笑,又扬了扬笔记本,示意他接下,“如果你们再见,或许你能明白我的意思。这就是我请你帮的忙。” 陈冶秋看了凤衡好一会儿,久到凤衡打算收回手了,才最终接过了凤栖梧的日记。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凤衡没有打算多留他,朝外头叫了声亮子。 把陈冶秋带来的人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凤衡给陈冶秋介绍说,亮子是小光教出来的,除了天生一副笑模样不像小光,其他本事都最像他。 凤衡还说,凤家的生意现在正在逐步整顿,他会把全部心思扑在那边,持牌公司的运转,如果陈冶秋需要和他沟通,尽可以通过亮子找到他。 陈冶秋看了看亮子,说不必,他也要回美国了。 公司的运转交给职业经理人,李纯真也会充当他的代理,现在已经无需他一个股东亲自下场。 况且,最近陈家又开始疯狂和他接触,想他回来继续接班。送上门的东西,他这个反骨仔毫无兴趣,更是得趁早离开。 第143章 凤衡哦了一声,主意一变,伸手想拿回凤栖梧的日记:“既然你要走,我觉得还是没必要请你帮忙了。” 陈冶秋一个不一定回来的人,记着凤栖梧也没什么用。 可惜,好好的人,又没了利用价值。 “你的故事,我也需要考证。”陈冶秋手一收,把本子护在身后。 “也是,我的故事虽然更完整,但叠加除了能让星体还原本色,也能让它们更绚烂,所以……”凤衡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谁说我的故事一定是真的呢。” 第153章 把自己哄好 陈冶秋挑了一个阳光不错的下午,翻开了凤栖梧的日记。 距离凤衡把日记给他,已经又过了一轮四季。 他拖延着不肯翻开,是他没有想好,如今打算重温当年事,是他了一年,仍想不明白。 凤栖梧的笔迹中规中矩,在陈冶秋看来甚至不怎么样,勉强算个字。 只有每一句结束后那重重的一点,总让他觉得是锥子猛地扎进了骨头里。 ------------------- 【某月某日 小光推荐了他,现任老板的孙子,更是私下的合作伙伴。 他刚回国、有能力、有手段、有背景,没有和凤家的交情。 他实在太适合,我没有理由不同意。】 …… -------------------- 合上日记,陈冶秋长长出了口气。 即使没有逐字逐句去看,即使已经过去了很久,陈冶秋仍心绪难平,仿佛又经历了一遍背叛和愚弄。 日记里,满篇的阿衡,满篇的小光。到自己这儿只是一个代词,他。 而那时候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将就,什么是自愿,什么是算计,什么是开始,什么又是结束,早已经分不清了。 她也承认她伤害了他,但她的补偿毫无诚意。 melisa乔从屋里走了出来,替他打开了门廊下的灯。 “我的合法丈夫在看别的女人写的日记,我不同意。”她环着胸看向陈冶秋。 陈冶秋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伸手重重按了按日记,企图把手心的温度蚀刻在细腻的牛皮上:“说得像真事儿似的。” “那没得聊了。”melisa乔踢了踢陈冶秋的椅子,“你出轨去,赶紧的!” “等你最后一次复诊之后。” “烦死了!”melisa乔转过身,嚷嚷着往屋里走,“我烦死纽约了!我要走!” -------------------- 上海的八月最难熬。 天儿热、湿度大,蒸笼一样。 凤栖梧就是在这样的日子被高木绘里发配回上海的。 尽管凤栖梧再三拒绝,哪怕搬出童年阴影,说自己小时候就不喜欢雨林的湿热,现在更不喜欢,高木绘里也只是微微一笑,说喃喃酱能拿小时候说事儿,证明已经走出来了,然后毫不留情地给她买了东京飞上海的机票。 凤栖梧觉得高木绘里和每个日本女人一样,总是用最温柔的态度说着最残忍的话,现在这么对她,以后也会这么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实在可怕。 和目标公司沟通完,又一块儿吃了顿饭,凤栖梧安排车把一同来上海的同事送去第二场的地方,自己站在路边打车回家。 凤衡在湖南路上有个房子,以前她或小光来时都在这儿落脚,现在也是如此。 “凤……栖梧?”有人叫住她,声音很陌生,称呼也足够陌生了。 凤栖梧转过头,看向来人,眯起了眼睛。 很清瘦的年轻女人,颧骨耸起,显得刻薄。 眼熟,但凤栖梧一时间模糊了她是谁、叫什么。 “你一个人?”那人又问。 凤栖梧点了点头。 “你怎么没和陈冶秋在一块儿?”来人看了看她,又朝她出来的餐厅探头张望,确定没有人在她身边,忍不住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你们最后也没有在一起?!把我害成这个样子,居然也没有在一起!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你们排除万难,难道只是为了证明你们不适合!?” 陈冶秋三个字带来一阵热风,迎面吹透凤栖梧的身体,让她记起了很多,包括眼前的人。 “是你啊,谢小姐。”凤栖梧朝谢英声露出个笑来。 谢英声不笑了,大张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凤栖梧。 一脚踏空。 她记恨着的人,伤害过的人,竟然不记得她! “我以前总是记太多东西,脑子经常乱哄哄的,这一年我让自己不去记得太多,所以很多不重要的我就忘了。”凤栖梧像是看出谢英声的疑惑和错愕,主动和她解释。 “不重要?”谢英声尝试平静了一整年的心又不可抑制地怦怦乱跳,“我吗?!” 比起被记恨,她更不甘被凤栖梧无视,可现在,她正在被无视。 “你怎么会不记得我?我让你们名誉扫地了!是我!是我拍了你们的照片!是我把照片给凤淼的!是我让你和陈冶秋在北京待不下去的!”谢英声提高着声音,眼神似乎更疯狂了,“你怎么能不记得我!” 被全家人逼着远走墨尔本一年多,她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故人。她每天都在恨凤栖梧,恨陈冶秋,恨她爷爷,恨所有逼着她离开的人。 但她也感谢这次爷爷的身体抱恙,她可以有机会回来看看热闹,又转道来上海,遇到这个女人。 街角过来个人,边走边拆着包烟,然后靠在她们身后的餐厅围墙上抽烟。 烟t雾飘来,凤栖梧回头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谢英声惨白的脸色,往前走了一步,叹了口气道:“是吗?你觉得你拿到的照片,全是你找的那个摄影师拍的吗?你觉得他能拍得那么清楚?还是你觉得陈冶秋那个别墅区,他能轻而易举地进去?你做了什么,值得我记得你?” 谢英声的脸更白了。 “如果没有拉克申把照片给他,他可什么都拍不到。”凤栖梧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拉克申是个好人,不想把我不堪的样子也拍下来公之于众,所以照片很健康,拍得我也很漂亮,不是吗?” 拉克申虽然对陈冶秋忠心,但到底是个性情中人,凤栖梧把她的故事透露一半,拉克申就倒戈了。 谢英声觉得她从没看清过凤栖梧,更不理解她怎么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这些话来。 但她听明白了凤栖梧的意思,这让她坚信的东西一瞬间崩塌了。 “这些都是你在利用我?你利用我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 “我利用的是陈冶秋的女朋友,是任何一个对他爱而不得的人,不一定非得是你。”凤栖梧像是老友闲叙一般笑着和谢英声说话,字字句句却都不好听,“而且,你也只是触发凤淼这个扳机的人,真正用得上的人是她,毕竟你连米夫人的宴会都进不去。” 凤栖梧才不会告诉谢英声原因,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只是一个小环节,没必要知道一切。 所以,凤栖梧一如既往地把话题扯开,只挑最刺痛她、最能快速让她们结束话题的部分说。 谢英声半张着嘴,反复嚼着凤栖梧的话。 原来自己一直想赢过的人,眼里根本就没有她。 “所以我从陈冶秋那儿受的苦,其实都是你的手笔!”她的嘴唇微颤,发出的声音也抖得厉害。 “你受什么苦了?”凤栖梧不解地问道,“是你本来就没有的那些资源被收回了,还是你既要人又要利的想法落空了?谢小姐,你是一个大有前途的画家、书法家,你的家世已经超过普通人很多了,我不懂你到底还要些什么,还想争什么。” “你不懂吗?你为什么会不懂呢?你最应该懂我的感受。”谢英声瞪着她,“你和陈冶秋在一块儿,不也是看中他比凤家更有实力?谢家到我爸这辈儿没落了,我没法子,只能往高处走。你被养在凤家,也早就知道凤家不行了,所以你另攀高枝了。” 说到这儿,谢英声像是忽然想通了凤栖梧为什么要利用自己把她和陈冶秋的不伦关系搞得人尽皆知了。 凤栖梧是在逼宫,她就是要在陈冶秋这儿示弱,以悲剧般的受害者之姿,让陈冶秋彻底为她不顾一切。 谢英声大笑了起来:“你的手段真是高明啊,不愧是凤家养出来的,我还真是学不了。” 凤栖梧看着她又是沮丧又是畅快的表情,知道这个红尘中不算聪慧更不通透的人肯定又想岔了,还是滥发了善心,想劝劝她,给她指条明路。 “你要是想往上走,就得吃苦,你不想吃苦又想活得好,要别人一边哄着你一边给你资源,那不可能。”凤栖梧说,“陈冶秋的苦或者其他人的苦,你总得吃一样。” “他的苦我吃得还不够吗!他出席我的画展、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他把我捧起来,却又在一夕之间把一切都收回去了!他要我这个前女友怎么面对其他人!”谢英声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尽管过去了很久,她仍是痛恨,“他把诱饵放到我的面前,却怪我为什么死死咬着钩不放!他不知道有人必须要死咬住什么不放才能成功吗!” 第144章 “这个时候最应该挺过去不是吗?像我这个新婚夜被抛弃的人都挺过来了。只要过来,站到人前,得到你想要也应得的东西,谁还在乎你是过去是什么。”凤栖梧摇头道,“你不是非要当鱼的,当钓鱼的人不好吗?用他们喂给你的饵去钓鱼,把他们的都变成你的。” “你什么意思。”谢英声瞪着凤栖梧。 “为什么你和陈冶秋公开交往这么久了,那些人还不是你的人脉?怎么你一不是陈冶秋的女朋友,他们就抛弃你了?”凤栖梧垂眸看着谢英声的手指不停在衣角上搅动,笑出了声,“你再去问问melisa乔,我和陈冶秋分开后,她还来不来找我,我还能不能找她。” 谢英声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颗刚出炉的小笼馒头,她吐不出来,可咽下去,又会烫得她五脏六腑起泡。 身后的人又点起了第二支烟,新旧烟雾随风飘到她们这儿,凤栖梧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抵制游烟”的告示牌。 那人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把烟掐灭了。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不也没和他在一块儿。”谢英声仓促咽下满口的苦涩,仍是梗着脖子,“起码我曾经是他光明正大的女朋友,而你们,永远都见不得天日!他没爱过我是不错,可对你,无非也是些下流龌龊的想法罢了。” 强弩之末。凤栖梧摇了摇头,对谢英声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 “陈冶秋和你在一起,需要很多理由才能说服自己,比如你家世青白、比如他的爷爷看中、比如你有拿得出手的专业。”她恶意地笑了笑,对谢英声道,“但对我呢,他什么理由都不需要,只要我看他,他就会爱上我。” 身后的人又咳嗽了起来,见凤栖梧再次朝他看来,他尴尬地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伸手在兜儿里乱掏。 兜儿里的手机屏幕就这样被他触到,电话被挂断。 坐在车里的陈冶秋看向黑了的手机屏幕,缓缓将目光投向转角路边站着的人身上。 一年不见,她丝毫瞧不出什么离情苦、别情累,不过是衍生了新面相,一个愈发可憎的新面相。 她撺掇着人家、勾出了恶意、造就了一切,还要当面说人家的不是。她从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甚至高高在上地、平等地睥睨她的刀下鬼。 实在讨厌,明目张胆得烦人。 却……又太对他胃口了。 陈冶秋的喉结艰涩地翻滚,他确信,自己从来就是不喜欢良家妇女的。 “好了,谢小姐,天儿实在太热,我不想和你站在街边儿谈论男人了。”凤栖梧朝目眦欲裂的谢英声轻点了下头,“我的车来了。” 轻快地钻进车里,凤栖梧几乎没有一点儿异样,甚至都没有和谢英声道句别。 谢英声仿佛只是来问路的陌生人,激不起她心里丝毫的涟漪。 车子驶远,一直围绕着她们的烟也都散尽了。 司机回到车里,问陈冶秋接下来去哪儿。 “那里。”陈冶秋说,“超过去。” 第154章 浪奔浪流(一) 凤栖梧打开车门,刚收了的汗又被激起。 她烦躁扁了扁嘴,下车,关门,匆匆往家里赶。 车开走,露出前头停着的一辆车。崭新的车,黄色沪牌,有烟从半开的车窗里飘出来,从一条线渐渐散开,弥漫成一片。 凤栖梧没多在意,可烟飘来,她忽得停住了脚步。 她或许打算忘掉很多人、很多事,但这个味道却似乎没有被她清走。尽管很久没有闻到,再度出现,又自然地牵扯了过去。 司机下了车,拉开了后车门。 凤栖梧看到司机的脸,明白过来,指甲不自觉掐在了手心里。 车上的人下来,先是鞋,然后是腿,最后一点一点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展现在凤栖梧面前。 凤栖梧没有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瞧着陈冶秋。 刚才和谢英声说了这么久的名字,她以为早已经免疫了。可看到这个人站在她面前,到底还是和那几个字不大一样。 身形没变,依旧挺拔。潮湿的空气让他的头发没有以前那么板正,软软地落下几缕垂在额前。脸上看着有些变化,表情更冷淡了,眼睛里的情绪更捉摸不透了。 隔壁一栋杂居老洋房二楼的窗户猛地打开,从里面探出个苍老的面容,警惕地看了陈冶秋和他的车一眼,又瞪向凤栖梧。 凤栖梧不甚在意地朝张老太太看了看,转开了视线。 张老太太每天都跟小脚侦缉队一样盯着所有人,尤其是她。去年过年时她来住,回来得晚一点儿,声音高一点儿,老太太都会准时准点出现给她脸色看。今年她再来,还是一样,甚至变本加厉。 瞪完凤栖梧,再瞪一眼陈冶秋,窗户又呼啦一声被张老太太关上,窗玻璃被震得发出嘹亮的响声。 陈冶秋也抬头瞧了瞧,等窗前的人走了,重新看向凤栖梧时,她已经走到墙边站定,不离开,却也不再看他。 他也走了过去,在凤栖梧身边站着。 陈冶秋回国不过两三日,也跟了她两三日。 她和同事、客户在一块儿,精明干练又t笑意嫣然,他远远看着,不打算露面。 今天看到谢英声找上她,他没有多想就让司机过去,接通电话,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她的死性不改。 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他现了身。 夜里的温度稍稍下降了些,但还是热,带着水气,烧灼着肺管子。 炎热的天气消磨着所有心思,陈冶秋把衬衣的袖子挽高些,靠着墙无声抽烟。 抽了一半,他没有问凤栖梧抽不抽,却直接把拿着烟的手伸到她嘴边。 凤栖梧只迟疑了一瞬便不再扭捏,就着他的手含住烟嘴。 他的指腹轻轻贴在了她唇上,放了很久,一直没有拿下来,直到凤栖梧别过头,从口中吐出一团烟雾来。 陈冶秋把烟收回去,也抽了一口。 烟嘴上还留着凤栖梧的味道,也留着她的温度。 指腹上残留的,则是她嘴唇的柔软。 一支烟总算抽完,陈冶秋坐上车离开了, 他们始终没说一句话。 /10%/ ------------------- 第二天晚上,凤栖梧又是临近半夜到的家。 陈冶秋的车依旧停在路边,禁停的地方,明天肯定又要被开罚单。 她还是走到墙根儿底下,看着车上的人慢慢下来。 这回,陈冶秋把烟含在嘴里,点燃,然后递给她。凤栖梧接了,陈冶秋又点了一支。 “你不戒烟了?”并不真的想抽烟,凤栖梧把烟拿在手里,任它燃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艰涩得像是怀着羞怯。 好在陈冶秋没有在意。 “不戒了,每回戒烟都发生不好的事儿。” 语气平常得像是他们从没有翻过脸,但也没有过儿女情长。 又是长久的沉默,沉默中,他们都在回想过去。 陈冶秋第一次戒烟,和凤栖梧闹得不可开交,第二次戒烟,被凤栖梧伤得体无完肤。 “确实。”凤栖梧笑笑,稍稍站直些,拉毛的砖墙一直磨着她肩膀上的皮肉。 “我去年去伊犁,见到凤岚了。”陈冶秋没头没脑地说,“他在经营一家农场。” 凤栖梧的眸光闪了闪,哦了一声。 “他是凤家唯一一个有好下场的人。”陈冶秋说完,又自嘲地笑了一声,“当然,除了凤衡。” “得感谢爱苏露对他不离不弃。”凤栖梧冷淡地说着。 “是你安排的。”陈冶秋肯定地说,“你早就安排好了他的出路,不过是让爱苏露替你把他带走、安顿下来罢了。” 凤栖梧叹了口气,说什么都瞒不过陈四公子。 去年年前他们一起招待melisa乔、凤岚和爱苏露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好了。她把爱苏露叫到屋里,说的就是这事儿。 当然,她没有对爱苏露说她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编了个好听些的故事。 陈冶秋觉得凤栖梧说的什么都瞒不过他实在讽刺,她瞒了他这么久,骗得他这么深,他从来不曾察觉。 他嗤笑一声:“辉子的事儿,凤岚是无心的,从前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你们两个又从小一起长大,你只是不想再见他了,但对他还是下不去手。凤栖梧,你没你说得那么狠得下心,实在可惜。” 凤栖梧看向他,见他也只是把烟夹在手指中,又转过了头:“是啊,让你失望了。” “失望不至于,只是觉得你这人不地道。” 凤栖梧又看他。 “凤岚你都想着为他安排,却那么对我,更什么都没为我做过。”陈冶秋把烟熄了,带着些倦意地看向凤栖梧,“我起码还帮你实现了目的。” 有一瞬间,凤栖梧看到了陈冶秋眼里的委屈和无奈。 但他变得太快,风吹过,他的眸子又只剩冷淡了, 第145章 凤栖梧的心轻微地陷落下去,她看着陈冶秋的脸,用眼神游走过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轮廓,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又蒸腾了起来。 “走了。”陈冶秋伸手,替她把粘在脸上的发丝拨开,利落地转身离去。 凤栖梧重重呼出口气,也转了身。 走进暗巷,隔壁二楼的窗子又不期然地打开了,张老太太的脸探了出来,看到凤栖梧,皱了皱眉头,把窗关得邦邦响。 凤栖梧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 /20%/ --------------------- 第三天,陈冶秋的车又停到了路边。 交警来过,送出第三张罚单。 陈冶秋下了车,看向从远处走来的凤栖梧。 今天她似乎没有公务,穿得简单,脸上也没有精致的妆,只涂了口红,头发披散着,像是从附近随意买了东西回来的。 陈冶秋把烟收了回去。 他们又在墙根儿下并肩站着,无所事事,也不说话,气氛难免尴尬。 陈冶秋开始挽袖子,目光扫过凤栖梧将发丝别到耳后的左手,顿了顿,又移开。 隔壁的张老太太又开了窗,看到他们,啧了一声。对上凤栖梧投来的目光,张老太太鼻子出气,关了窗。 凤栖梧慢悠悠地收回视线,落在自己脚尖。 晚风吹过,陈冶秋身上的味道飘到她面前,她心里微微动了。 以前他们总是缠在一起,你闻闻我,我闻闻你,像两条狗,靠信息素活着。现在不同了,他们两个独立地站着,身上没有一寸肌肤是贴着的。 她不喜欢这样。 慢慢地,她的手像是不由自主、带着些试探地抚上他的手,顺着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挲。 划过无名指,手指修长顺畅,没有一个金属的环阻挡她的去路。她的眼睛顺势低垂,确实没有戒指。 手指又动了起来,欲盖弥彰地纠缠着他的其他手指,一寸一寸。 陈冶秋的手也覆了过来,一根、两根,与她的手指纠缠,与她共享一片黏腻的薄汗。 她垂下眼睛,盯着他的无名指。 明明是最没用的一根手指,却承载着最重要的宣誓功能。 “你……还是凤太太?”陈冶秋忽然问她。 凤栖梧笑了笑,说一直都是啊。 她只是不戴戒指了,但也没有和凤衡离婚。不是她不想,而是凤衡说,再等等吧,还不是时候。 陈冶秋又沉默了,凤栖梧看看他,也问:“你呢?” 下意识地动了动无名指,陈冶秋淡淡道:“结了。” 凤栖梧又笑了。 她当然知道陈冶秋结婚了,因为melisa乔亲自来日本跟她耀武扬威了一番。 作为反击,凤栖梧把melisa乔扣下,逼着她在东京好好养病,好好作息,好好吃饭,不许抽烟。 一开始melisa乔并不配合,但凤栖梧让拉克申一直跟着她,她说不动冷面冷心的内蒙汉子,更打不过他,只能作罢。 凤栖梧又看了眼交缠在一起的手,抿了抿嘴,从墙根儿离开,站到陈冶秋面前:“你找我,想做什么?报复?还是泄愤?” 手没有放开,陈冶秋被她的动作牵扯着抬了抬胳膊。 他稍稍用力,把凤栖梧拉到了离自己更近的地方,低头看她,却不说话。 凤栖梧的嘴唇动了动。 陈冶秋的头更低了些,鼻尖几乎要和凤栖梧的碰上。 他的手在她脸上轻柔拂过,身上的味道却奔涌着朝凤栖梧扑来,催着她的呼吸渐渐加重了。 “你想我做什么?”他哑着声音问,“报复?还是泄愤?” “我想你忘了我。”凤栖梧说。 陈冶秋笑了笑,拇指划过凤栖梧的嘴唇:“可惜了,凤衡要我读你的日记,然后一直记着你。” “那你呢?不想听他的?”凤栖梧试探着。 张合的嘴唇,每一个动态都有他指腹的参与。 “听不听的都一样。”陈冶秋看着凤栖梧的眼睛,似乎陷入了一些回忆,美好的,也痛苦,“你是最讨厌、但也最难拔除的毒。” 他哪里需要看日记才会一直记着她,尽管她曾经那么绝情地切断他们的关系,之后的每个日子里,时刻都有她。 凤栖梧的呼吸更深了,湿热的鼻息喷在陈冶秋的手上,刺痛了他。 他收回手,垂在身侧,他们的距离也拉远了。 “回去吧。”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你走。” 凤栖梧抬起头,嘴角有些往下挂。 他起的头,却又戛然而止。 陈冶秋揉了揉她的头发,喉结滚动一下,到底还是没开口。 凤栖梧气血翻涌,索性撞进了他怀里。 陈冶秋被她撞得朝后仰了仰,好在身后是墙,他抵在墙上,伸手紧紧抱住了凤栖梧。 “对不起,陈冶秋。”凤栖梧闷着声音说,“很对不起你。” 以前说的每一句话,好的坏的,做的每一件事,对的错的,都对他不起。 不见他时从未这么想过,一见到他,什么都变了。 “我该原谅你吗?”陈冶秋问她。 再来一次,他相信凤栖梧还是会这么做,现在又何必找补。 凤栖梧把脸埋得更深,终是摇了摇头。 他不原谅自己是对的,更是合理的。人是目的,不是手段,她以前嗤之以鼻,现在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陈冶t秋笑了笑,手在她的背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还是离开了,在抱着凤栖梧静静站了半小时之后。 天气实在熬人,两个人紧紧拥着,最终都是一身的汗,气更是险些喘不上来,不得不分开。 回到车上,陈冶秋敞了敞衣领让凉风灌入,却发现领口上多了个什么。开了灯,从镜子里看,他才发现是凤栖梧留下的一个口红印。 陈冶秋看着镜子里轻抚着这片红痕的手指,忍不住扬了嘴角。 /40%/ 第155章 浪奔浪流(二) 陈冶秋再次出现在湖南路上已经是几天后了。 期间凤衡请他回北京一叙,顺便见见公司几个高层,听他们汇报一下公司发展和业务动态。 陈冶秋到了北京,才知道凤衡准备了公司董事局主席这个大坑等着他。 他觉得凤衡疯了,不然怎么会认为自己放着游手好闲的股东不当,反而去做什么累死累活的管理人。 连着开了几天的会,顺便把李纯真的职位往上拉了拉,陈冶秋才得空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凤衡坐下来聊几句。 “喃喃本来打算在上海待一周就离开,但是昨天听绘里说,她退了机票。”凤衡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摆弄着手机,像是在发信息。 按下发送,他转过身,看向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的陈冶秋,明知故问道:“她是被什么事儿,还是什么人给绊住了?” 陈冶秋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计较,本来想今晚就去上海的想法也打消了。 反正她不着急走,不如再慢一些,晾晾她。 “看来你不知道。”凤衡见陈冶秋不说话,扬了扬眉头。 陈冶秋喝了口水,重新靠回沙发里,指了指凤衡手上的戒指:“她都不戴了,你还戴着干什么。” “已婚人士,抛头露面方便些,减少麻烦。”凤衡举了举手,让陈冶秋看得更清楚些,“而且我是被深深伤害的深情好男人人设,摘了戒指反而不利于公司发展。” 陈冶秋嗤了一声。 “我建议你下个月入职时也把婚戒带上,能显得稳重些。”凤衡又说,看向陈冶秋冷下来的脸色,“你和乔姐不也结婚了么。” “她是害怕自己手术时死大夫手里才让我和她签字结婚的,她要满足了她妈的心愿之后再死。”尽管不愿,陈冶秋还是补充了一句,“我们又没什么。”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正相反,你们要是没结婚,公司的设立和发展不会得到那位这么大的支持,我和其他股东都很感谢你,更希望你们百年好合。”凤衡笑了起来。 “melisa投奔喃喃去了,在东京。”陈冶秋说。 凤衡有些意外:“喃喃倒没和我说这事儿。” 陈冶秋心情好了些,身体也舒展开来:“她没和你说的事儿还很多。” “都是些不重要的事儿。”凤衡耸耸肩,“重要的事儿,她一向对我知无不言,比如你每天都去找她。” 陈冶秋不耐烦继续和凤衡说话了,再说下去,又是翁婿之间无止尽的诋毁和谩骂。 他起身,离开了凤衡的办公室。 “哎陈冶秋。”凤衡叫住他,“你这个奸夫都丧心病狂找到我这个原配面前了,对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你找我来的。” “哦对对,我忘了。”凤衡抱歉地笑道,“那你找她打算做什么?” “报复她。”陈冶秋回过头,“我恨透了她,打算不择手段地报复她。” 第146章 凤衡扁了扁嘴,哦了一声:“你看,我说过吧,等你再见到她,就会知道我让你一直恨她是为什么了。” 他又说了些请便、慢走的话,随即嘱咐陈冶秋记得带凤栖梧回来,毕竟他们夫妻不好长时间异地。 陈冶秋摔门而去。 他当然要报复她、愚弄她、伤害她,就像她对自己做的一样,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他回到湖南路,再去见她。 从车上下来,陈冶秋看到凤栖梧还是站在墙边,静静看着他。 前几天凤栖梧看陈冶秋,眼神总有些躲闪,她怕自己的眼睛泄露太多,被他发现了。但现在她有勇气盯着他看,肆无忌惮地看。 没有穿西装,只是衬衣,没有皮带,西裤的腰身剪裁得当,很服帖。 凤栖梧以前很喜欢把手放在他腰上,那时候陈冶秋抱着她亲吻,她的手就扶在他腰间,偶尔捏一下,陈冶秋觉得痒,就用力咬她。 陈冶秋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大概是故意地,问她凤衡是不是把他回来的时间告诉过她,她是不是在等他。 凤栖梧说我只是下来买糖。 陈冶秋嗯了一声,更靠近了些,从兜儿里掏出一小纸袋子的糖,放进凤栖梧裙子的口袋里。 再走一步,靠得更近,头也更低了些。 凤栖梧口袋里沉甸甸的,她把手放到了他的腰上,隔着衬衣感受他身上的热度,比天气还热,烫手。 “喃喃。”陈冶秋轻轻开口。 凤栖梧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他的衣服,眼睛深深藏在眉骨之下,不愿抬头看他。 一年多了,再听他这么叫自己,心里像被捏紧、放开、揉皱。 上一次他这么叫她,她要他走,要他别犯贱。 现在他又这么叫她,她该做什么,才能弥补。 “喃喃。”陈冶秋又叫了她一声,声音比前些天缱绻又包藏祸心。 凤栖梧抬起头,还不及看他,唇就被咬住。 线路老化的路灯忽闪,一明一暗,明时,吻劈头盖脸,暗时,吻亦是如此。 凤栖梧的脸在灯光下明灭着,唇也妩媚,湿润着任陈冶秋吮吸、啃咬。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渴望又情怯的念头,比让人无处躲藏的湿热空气还紧地包裹着他们,让每一次轻触、深尝都格外郑重。 稍稍分开些,陈冶秋的拇指碾过她的唇瓣,此时鲜红又饱满,沁足了水气,是被他蹂躏过的样子。 谁叫他是来报复她的呢,就该是这样。 二楼的窗子又不出意外地被推开,张老太太发着绿的眼睛看了过来,眯了眯,也不知是不是呸了一声,窗子又再关上。 凤栖梧无奈地抬头看了看微微发颤的窗户,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太太其实人不错。”她攀住陈冶秋的脖子,轻声对他说,“从这里往我家的弄堂没灯,她都看着我进家门,就是态度不怎么好。” “那她刚才看什么?”陈冶秋也瞥了眼二楼。 “怕你是个坏人,把我骗了。” “我骗你?”陈冶秋哼了一声。 凤栖梧笑了笑:“也是,一直都是我骗你。” “现在还有什么骗我的吗?”他圈住凤栖梧,低声问道。 凤栖梧的睫毛扫过他的脸,在闪烁的灯光中看向他眸中的自己,她像是认真地想了起来。 最终,牙齿轻轻咬住陈冶秋的嘴唇,她有些含糊地呢喃着:“我一天都没有想起过你……” 舌尖探入,她尝到他口中苦涩。 陈冶秋喉结滚动,手用力按住她的背,将她揉进怀中。 “我也是。” 炽热呼吸随着缠在口中的发丝长驱直入,纠结着互相勾引的舌头。吻里带着发丝纤细的阻断,陈冶秋有些心烦。他发狠地想要咬断这些头发,过于鲁莽,咬疼了凤栖梧。 “你是不是恨我。”她轻轻推了推陈冶秋,笑道。 陈冶秋不说话,继续吻她,唇瓣碾转着路灯落下的光。 “……你……有没有恨过我?”凤栖梧问。 陈冶秋停下这个吻,深深看她,看得凤栖梧有些闪躲起来。 “恨过。”他叹了口气,抚着她耳朵的手微微渗着汗。 该怎么说出口呢。 他恨她,恨极了她,恨她说一点儿也不爱他。她骗他都行,但她说不爱他,不行。 “我……”凤栖梧没有一次这么直接地面对陈冶秋的沮丧,即使是在那个他们分开的晚上,她也没有认真看过陈冶秋的脸。 现在看着,他脸上的线条脆弱得让她心里发闷。 这次是真心的。 “不说了。”陈冶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垂,重新低下了头。 浑身上下的汗都流向彼此相贴的地方,是腿,是小腹,是手臂,是唇,是透过皮肤渗进去的五脏六腑。 陈冶秋咬住她唇轻扯着,她不可抑制地轻吟出声,转瞬又觉得羞赧,手在他脖子上用了力。 陈冶秋吃痛,报复着又重重咬了她的下巴,才从她身前退开。 “送你到楼下。”陈冶秋看向暗巷,抬了抬下巴。 凤栖梧一愣,扑扇着眼睛看向他。 分开一年,她确实摸不透陈冶秋的心思了,她以为他会留下的。 陈冶秋没说话,拉起她的手慢慢走着。 走到一个占地不大的老房子前,凤栖梧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地再次望向他。 “这儿?”陈冶秋问。 “嗯……” “进去吧。” “你……你不……”凤栖梧嗫嚅着勾了勾他的手指。 “明天再来看你。” 陈冶秋还是走了。 车启动,凤栖梧还站在门前。 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她又朝弄堂口看t了一眼,咬了咬牙,也转身走了。 /60%/ 第156章 浪奔浪流(三) 闪烁的路灯在第二天就被修好了,但没有人来得及发现。 暴雨来袭,上海变得白森森,谁都无法抬头仰望。 车刚停下,雨点就砸在了玻璃上。凤栖梧看着窗外雨幕,皱着眉头,想起了西双版纳的骤雨。 或许又该回去看看了。 陈冶秋坐在她身边,看雨,也看她。 她应该又在想什么,又想起了谁,这不是坏事儿,谁都该有回忆,有放在心里的东西,只要她脸上像现在一样平静,就都不是坏事儿。 从餐厅回来互相纠缠了一路的手都泛着薄汗,现在被车外的湿度一洇,手更是覆着一层水,冰凉凉的。 他裹住凤栖梧的手,说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不是别回去了,凤栖梧皱起了眉头。 “这么大的雨。”她转过脸,有些哀怨地看陈冶秋,“你要我怎么走?” “车上有伞。”陈冶秋笑着指了指车门,“一会儿雨更大,真走不了了。” “送送我?”凤栖梧问。 陈冶秋还是笑,却没说话。 凤栖梧叹了口气,说行,不劳烦陈四公子了,便推开了车门。 雨一下子潲进车里,立刻打湿了凤栖梧半边身子。 “脾气还是没改,一点儿不顺心就跑。”陈冶秋从另一侧推开车门,举着伞快步走到凤栖梧面前,朝她伸出手,“送你。” 凤栖梧瞪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 今天难得,走在有些积水的巷子里,俩人没有听到二楼窗户开了又关的声音,大概也是被雨势所迫,老太太无心给他们递上个白眼。 伞下的人相视一笑,脚步又都加快了些。 尽管路程不长,但雨实在太大,雨伞不顶用,凤栖梧和陈冶秋都淋得有些狼狈。 门廊下,陈冶秋擦掉凤栖梧脸上的雨水,又理了理她的头发,本想挪开手,却又实在有些舍不得指腹上滑腻的触感。 凤栖梧把脸往他的手心里又凑了凑,湿漉漉的眼睛里是湿漉漉的温柔缠绵。 “要走?”她问。 雨声太大,周围的声音几乎都被盖过了,但情人间的耳语,还是能被彼此轻易听见的。 “嗯。” “这么走?” “嗯。”这一声,轻过刚才。 “就这么走了?” “……嗯。”又一声,是喉间发出的。 凤栖梧失望透顶,躲开陈冶秋的手,转身开了门。 手指勾在门把手上,缠缠绵绵的,最终一根一根划走,落寞非常,和凤栖梧进门前的那一眼一模一样。 运了运气,伞丢在门外,陈冶秋也跟了进来。 “你不是要走?”凤栖梧回头睨了他一眼,踢掉鞋子往屋里去。 光着脚踩在地上,拼花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带着水的脚印,陈冶秋就跟着脚印走,到了二楼的浴室。 凤栖梧刚把热水打开,浴室里很快起了一层白雾,弥漫在镜子上,朦朦胧胧一片。 “出去,我要洗澡。”见陈冶秋站在门口,凤栖梧又瞪了他一眼。 第147章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了要走,却又跟着她进来。 “穿着衣服洗?”陈冶秋靠在门框上,被雨打湿的头发偶尔落下一滴水,顺着眉尾留向腮边。 “你不出去我怎么脱。”凤栖梧作势要去拉背后的拉链,可看见陈冶秋没动,她也不动了。 两个人在浴室里对峙着,说不清为什么,但互相间就是像突然绷紧了的弓弦。 他们在等,等一个瞬间,一声令下。 残留的雨水顺着凤栖梧的脖子滑落到胸前,她的万千种面相在陈冶秋瞳孔里折射,形成了一个新的世界。 “穿着衣服也不错。”陈冶秋迈出了第一步。 舌尖被卷袭的瞬间,凤栖梧感到了巨大的推力,来自于陈冶秋过分的渴求。 她被冲得稍退了两步,身子抵在被热水浇得不再冰凉的墙上,后脑却被大手用力扣着,前后拉扯,自己像要被他搅断。 热水打在衣服上,紧紧贴着身体,禁锢住毕露的起伏,比陈冶秋的手更快地勾勒出美好。 陈冶秋知道她说得对,什么理由都不需要,只要她看他,他就会投身于她。 “喃喃……”此时此刻,没有一句情话足以表达陈冶秋的全部感受,只有她的名字,是最彻底的臣服,“喃喃……” 布料被浸得越来越沉,坠得凤栖梧浑身上下一阵一阵发疼,她只好紧紧攀着陈冶秋的身体,用力排挤出身体里巨大的躁动。 不停歇的水造就蒸腾水汽,两个湿润的灵魂你争我夺,在彼此身上搜刮着慰藉。 想开口告诉对方此时的满心欢喜与熨帖,却总有水流阻碍,叫他们口不能言,只有借律动的水声互诉衷肠。 直到彻底沉沦,再也克制不住,身体里万千的情绪便随着剧烈泼洒的水滴奔流,流经四肢百骸。 “喃喃……别哭……”气息绞着她被水流冲洗过的唇,陈冶秋抬手抹掉她混在热水里的眼泪,“别哭……喃喃……” ------------------ 从浴室出来,外头已经有了骤雨将息的势头。 陈冶秋找到烘干机,把湿透了的衣服放进去烘烤,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卧室。 凤栖梧吹干了头发,正趴在床上卷着被子,眼皮打架,看样子是累坏了。 陈冶秋觉得她一直没出什么力,但好好歇歇嗓子倒是必要的。 “还是不运动,体力这么差。”陈冶秋坐到床边,俯身吻她铺满了枕头的长发。 刚才湿了的头发贴在他的身上,痒极了,现在干爽的头发攥在手里,也痒,实在神奇。 凤栖梧哼哼了两声,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向陈冶秋:“你还在划船?” 陈冶秋点了点头。 “难怪身材还是这么好。”凤栖梧笑了起来,手指勾在陈冶秋腰间的浴巾上,轻轻一挑,浴巾又要散开。 “没这个实力就别总挑衅。”陈冶秋按住她的手。 凤栖梧轻哼了一声,别过头闭目养神。 陈冶秋一直坐在一旁,拿手胡噜她的背,指腹和手掌上的薄茧像砂砾划过丝缎,带着些阻碍。他停了动作,改在她脖子上轻轻按着。 她颈间少了块玉观音,光秃秃的,浪费了。 陈冶秋俯身,在她脖颈上点出一个个红痕,红宝石的,玛瑙的,珊瑚的。 凤栖梧躲闪着,嘴里的声音却又几尽缠绵。陈冶秋呼吸再次粗重起来,手探进被子里,勾画着镶在她身上的珠宝。 勾引很快,沉溺更快。 情到浓时,凤栖梧无助地想去抓枕头,可男人太用力,怎么抓都觉得不够,只能仓惶挣扎着。 一只大手缠了上来,牢牢按住了她的,与她十指紧扣。 安稳了。 手像是被汗黏住了,怎么也分不开,陈冶秋随她,索性拥着怀里的人静静躺着。 凤栖梧含含糊糊说着什么,然后呼吸渐渐均匀沉重,随即堕入虚空,这是她五百天以来最平静的一觉。 烘干机的提示音响起,衣服干了。 陈冶秋起身去取衣服,凤栖梧也被惊醒。 她裹着毯子跟在陈冶秋身后,见他把衣服一件件套回身上,脸上又有些挂不住。 “你要走?” 陈冶秋回身看向她,嗯了一声。 “回哪儿去?你住哪儿?” “白眼儿狼终于知道问问我了?”陈冶秋轻笑起来,“还是老地方,和平饭店。” 凤栖梧哦了一声,有些沮丧,不知是因为他的离开,还是想起了他们在那里的点滴时光。 “走了,早点儿睡。”陈冶秋扣好衬衣的扣子,嘱咐她道。 “可……”凤栖梧想说外头还下着雨,可透窗看去,发现雨在她睡着时已经停了。 她没有别的理由让他留下来了。 “送送我。”陈冶秋走到凤栖梧面前,俯身流连地吻着她的唇。 “我不。”凤栖梧堵着气转身离开。 他们都这般好了,陈冶秋还是要走。走就走吧,她也走,明天就回日本。 陈冶秋看着她带着气含着怨的背影,没叫住她,只说明天晚上接她去转转。 凤栖梧没理,用力关上了卧室门。 陈冶秋走后,凤栖梧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本以为自己很快能睡着,可翻腾了半天,睡意像是也随着陈冶秋一块儿走了,留她一个人越来越精神。 翻身下床,凤栖梧打开窗透气。 下过雨的天儿没那么热了,但潮气还是让她受不了,只一秒,她就想关窗。 手才抬起,却发现楼下明灭着一个红点。 陈冶秋站在弄堂里,靠着不知是谁的自行车抽烟,眼睛却一直望着她,好像知道她会开窗似的。 凤栖梧挑了挑眉头,俯身趴到窗边,垂眸看着陈冶秋的脸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夜色已深,周围的房子又挨得近,他们不好喧哗,连低声说话都不合时宜。 但他们还是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怎么还在这儿?” “抽烟。” “烟没湿?” “刚去买的。” “走了又回来?” “知道你会找我。” 凤栖梧抿嘴,朝他勾了勾t手指:“回来吗?” 陈冶秋不紧不慢地把烟放到唇边,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吸了一口,下巴微微扬起,故意朝着她的方向吐了一口烟,阻断了她的视线。 烟散了,他也走了。 凤栖梧有些气结,重重关了窗。 /80%/ 第157章 恕报不周 昨天雨云过境,今天倒是风和日丽,入夜后,黄浦江水也出奇得平静。 陆家嘴的游艇码头,又有船只趁着好条件出港。 “你们这些有钱人用一个十分高调的东西,比如游艇,吸引别人的注意,然后不冒头、不露脸,隐藏自己,让其他人不断猜测,这是谁的游艇,谁在上面。然后你们低调又炫耀的生活就可以继续过下去了。”凤栖梧躲在开着空调的舱内,一边看着沿江风景,一边和陈冶秋说着话,“就像现在这样。” 陈冶秋任她靠在自己怀里大放厥词,递了杯水给她:“江上游艇都不大,江边散步的人和游船上的人都能看到舱里坐着的是谁,反倒激起别人的偷窥欲。” “那你还带我来?” “让他们看,我无所谓。”见凤栖梧放下水杯,陈冶秋自然地从她身后伸过手去,抹掉她唇上沾着的水珠,“我们的事儿,再坏也坏不过声名狼藉。” 凤栖梧笑笑,故意问他:“我们什么事儿?” 陈冶秋沉默一瞬:“很多事儿。” 凤栖梧哦了一声,深吸口气,又舔了舔嘴唇,转过头笑着说刚才没擦干净。 陈冶秋也笑了笑,低头吻住她。 凤栖梧和陈冶秋从游艇上下来,恰是人潮汹涌时。 “我该回去了。”走在滨江蜿蜒的步道上,凤栖梧对陈冶秋说。 “好。”陈冶秋拉起她的手,往停车的地方去。 “我是说,我要回日本了。”凤栖梧拉住他,笑容里带着些狡黠,“我是来出差的,已经多待了好些日子,再不回去,绘里不高兴,你太太也不高兴。” 有游客路过他们身旁,听凤栖梧这么说,忍不住朝他们俩人看了看。 “是我太太不高兴,还是你丈夫不高兴?”陈冶秋有恃无恐地问。 她现在这样无非是些试探他的把戏,时间还早,他乐意陪着她瞎闹。 游客的腿像是灌了铅,挪不动了。 “关阿衡什么事儿,他可是没少给你行方便。”凤栖梧找了个栏杆靠着,散了散头发。 游客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快速处理着听到的话。 凤栖梧拿出手机,把机票信息展示给陈冶秋,明天下午的飞机。 陈冶秋没料到她真的要走,而且说走就走, “melisa难道拦着我们了?”他沉了脸色,也走了过去,胳膊撑在凤栖梧身侧,俯身看着她,“她乐得你不在东京,和我在一块儿。” 第148章 游客摸了摸下巴,再次飞快地转动着小脑筋,心里怀疑着,是他想的意思吗? “可你又不想和我在一起。”凤栖梧歪着脑袋看他,似笑非笑道,“昨儿睡完我就跑,今儿是不是也要这样?哦不,今儿都不下雨,你应该连门都不打算进。” 游客揉了揉太阳穴,好牛逼的中国人,好优美的中国话。 “什么时候买的机票?”陈冶秋问,脸上一贯的从容褪得一干二净。 “船路过外滩的时候。”凤栖梧笑着看他,“人来人往的时候我最不需要你,所以你想走就走吧,我可以一个人的。不,我还有很多人,有阿衡,有绘里,有乔小姐,还有拉克申。” 看着凤栖梧眼睛里的神彩,陈冶秋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或许这是她的欲擒故纵,可难保她又是来真的。 毕竟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心里从没有任何人,永远只有她自己。 一年多前在她家时的感觉再次从心底窜起,陈冶秋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停在了那一天,被抛下的那一天。 “听够了?”陈冶秋忽然转过头,冷着脸看向靠他们越来越近的游客发了脾气。 他真是气着了,对陌生人他从来秉持着礼貌地无视,这么出声轰人还真是头一回。 游客一个大蹦跳开老远,面色僵硬着朝他们双手合十行了个大礼,赶紧转身跑了。 “反正你也不会在上海久留,没道理要求我一直待在这儿。”凤栖梧看他这样,并不为所动,继续说着。 “走。”陈冶秋心情坏透了,拉起凤栖梧就走。 “去哪儿!”凤栖梧叫道。 “回家。” “回家干吗。”凤栖梧不肯走了。 “睡你。” “睡完你又要走,这样的话我们最好连头儿都别开!”凤栖梧扽着陈冶秋的手不迈步,“反正你要报复的也报复完了,我们两清,就此别过吧。” 陈冶秋停下脚步,回头问她:“凤衡告诉你的?” 凤栖梧甩开他的手,不言语。 陈冶秋算是又见识到她又一个面相了,又艮又奘,什么话都说。 一把扛起她,他走到车边,把人丢了进去:“谁说我报复完了。” ------------------- 车从浦东开到徐汇,一路摇摇晃晃、高低起伏。 直到司机一身汗地拉开车门,让路边探究着的眼睛好好看看车里是什么样的场景,那一对男女才稍作收敛。 车里的人没有情意绵绵、热汗交融,却一直拧着劲儿。男的要按住那女的,女的又踢又打誓死不从。 车的确震了,但震的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别跟着我。”凤栖梧跳出车来,推了陈冶秋一把,转身往家里跑。 陈冶秋半路截住她:“别闹,回去说。” “你没报复完也不成了,就当你让我一回,就此翻篇儿吧。”凤栖梧挣开他的钳制,大步朝暗巷里走。 陈冶秋追了上来,正打算和她把话说明白,却见凤栖梧一直盯着隔壁二楼那个并没有亮灯的窗口,神色有异。 他走上去拉住凤栖梧的手,这回凤栖梧没有挣脱,而是仰头又看了那扇窗好一会儿,像是在等什么。 可到底,她什么都没有等到,夜里静谧,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平时她脚步响一点老太太都要跟她不痛快,今儿她都喊成什么样了,老太太仍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好像……从昨天就没有了。 凤栖梧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蹿了出去,跑到隔壁小楼对着张老太太家的房门一顿猛砸。 屋里无人应答,邻居们倒是出来了,一个个张牙舞爪地想要骂人。 凤栖梧还是重重敲门,见仍没有人回应,一咬牙,飞起一脚,把那扇自民国时起就好好被保护着的门踢开了。 进了门,凤栖梧喊着张阿姨,可依旧无人回应。 屋里漆黑一片,她四处摸索着,终于找到开关。 在灯亮起的一瞬间,陈冶秋叫住了她,指了指地上。 他站在壁橱门口,脚边倒着一个老太太。 被吵醒的邻居也呼啦一下涌了进来,看着倒地不起的老太太罪过罪过地大呼小叫。 凤栖梧神色如尘埃落定一般黯淡下来,像是听不见周遭的喧闹嘈杂,看着邻居们打了急救电话,又将张老太太送上救护车。 上车时,医护人员说,人大概没得救了。 ------------------- 凤栖梧在急诊室里站着,看着医生护士全员投入救治病人的动静,仿佛又回到了凤老太太被送进医院,最终在那里死去的晚上。 多讽刺,做尽坏事的人死时,身边围满了人,而气急败坏做着好事儿的人死时,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 凤栖梧原本没有跟着救护车走。 她一年才来住没多少天,和张老太太萍水相逢,没说过话,甚至见面还要互相瞪上两眼,她们没什么情分。 但陈冶秋还是带她来了医院,说去送送吧。 抢救结束时,医生护士散开,开始记录。张老太太躺着,和刚送来时没什么两样,一时难辨生死。 凤栖梧静静看着她,走上去摸了摸她的手。 真神奇,微微还带着暖意。 她没松手,一直握着,直到温度彻底消散。 张老太太是短暂出现在凤栖梧生活中的人,也急急谢幕,没留下只言片语,孤独离开。 陈冶秋过来抚了抚她的头顶,轻声说:“让人家工作吧。” 凤栖梧迷茫地看看身后,有护工已经等在一旁准备把老太太送去太平间了。她连忙起身,让出路来。 “节哀。”大夫护士在将老太太推走前,和凤栖梧说了一句。 凤栖梧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陈冶秋让她来的目的。 没能见到父母、哥哥和小光最后一面,没能送他们走的遗憾,在不甚熟悉的张老太太这儿补上了。 她终于像个事主一样,亲自送走了他们。 这回就不哭了,哥哥要她不要哭,小光也要她不要哭。 ------------------- 凤栖梧自然没在第二天走成,陈冶秋帮她退了机票,带着她回到湖南路。 张老太太没有结婚,没有子女,也没有亲人。社区的t工作人员替她办了身后事,又和凤栖梧一块儿上门清点遗物。 张老太太家里虽然收拾得干净利索,但也再无长物。她日子不富裕,所有人都知道。 可凤栖梧收拾老太太的卧室时,却在床头柜中看到了一个精巧的木匣。 木匣里有一个用手绢包好的玉镯和一封信。 “和你一样。”陈冶秋看着那个手绢,叹了口气。 凤栖梧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她让亮子拿给他的东西,也是一堆首饰,也是用块手帕包着。 不搭理他,凤栖梧举着镯子在阳光下看了看:“镯子不错,要是卖了起码能换套房,她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她留着镯子,说明送镯子的人重要。”陈冶秋意有所指地说着,看向凤栖梧。 他送的东西,凤栖梧从来不仔细保存着,不是到处乱丢,就是一股脑儿退给他,一次又一次。 “阴阳怪气。”凤栖梧睨了他一眼,小心把镯子重用手帕包好。 “老太太人乖张,字倒是不错。”陈冶秋拿起信,看完,又递给了凤栖梧。 如陈冶秋所说,信是张老太太写的,内容讲的事她和玉镯的渊源。 故事不跌宕不起伏,不过就是当年的一段情。 男男女女付出真心,又不堪世俗所扰、家庭拖累,有情人终不成眷属,再不复见。最终绵绵情意化形,成了玉镯,永远套住了一个人。 张老太太在信的结尾写道,看到信的人如能找到荣家三公子,望把玉镯归还,好叫他别再挂念。 “荣家?”凤栖梧合上信,疑惑道,“哪个荣家?” 陈冶秋又仔细看了看信上提及的人事物,忽然有了计较:“那个荣家。” 第158章 回家 经陈冶秋引荐,晚上凤栖梧和他一块儿去了荣家在五原路上的宅子。 宅子里正在办宴会,他们到时,餐点用完,宾主尽在院子里看剧团演出的戏剧。 《仲夏夜之梦》。 陈冶秋让荣宅的工人带着他经由小道进去,尽量避开人群,免得他和凤栖梧一块儿出现,惹人闲话,让这场宴会的焦点被模糊。 “今儿这活动是为个熟人办的。”走在亮着地灯的小径上,陈冶秋轻声对凤栖梧说,“穆北归,你也见过。” 凤栖梧倒是记得他的,他来那天,小光死了。 她疑惑地问陈冶秋:“他不是北京香港两头跑吗?在上海也有业务?” “他来上海见个人,女朋友。”陈冶秋说完,又补了一句,“和我一样。” 凤栖梧听他这话说得神神秘秘,本想追问,却又在听明白他话里有话时睨了他一眼:“你是来报复我的,我也不是你女朋友,我是凤太太。” 第149章 陈冶秋扬了扬眉,倒也不否认。 凤栖梧往宅子里走,抬头看到楼上阳台站着三个人正举杯闲话,其中一个好像就是穆北归。 “他好像和上次见时不大一样了。”凤栖梧又看了一眼,不确定道,“有点儿……精神不济。” “因为家里的事儿,他前些日子被控制起来了,刚放出来。”陈冶秋也看了穆北归一眼,随意说着,似乎并不为他遭的这一回罪感到任何抱歉,“还没来得及休息休息,他就跑这儿来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穆北归的事儿,公事和私事,都有人和他说过了。 他虽然大为震撼,但也表示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要渡,能不能挺过去,靠自己奋力一搏,也靠别人拉扯一把,但让不让人拉,还是自己的选择。 凤栖梧正想问问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却已经被人带到了宅子里。 一个老人见了他们,人们叫他荣老。 荣老看到陈冶秋,像是想起了故人,脸上顽童似的神色淡了下来,多了些怅然。 陈冶秋走过去扶着荣老坐下,刻意不和他提及那个不在了的朋友、荣老的孙子,只简单说了今天的来意。 凤栖梧难得看到陈冶秋也有这般恭敬的表情,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瞧。 等陈冶秋叫了她三声,她才如梦初醒,赶紧拿出张老太太的信,递到荣老手中。 荣老接过信,并不急着看,而是煞有介事地打量着凤栖梧。 “妹妹叫什么名字?”看见漂亮姑娘,年过耄耋的荣老一开口又成了当年那个浪荡的公子哥儿。 “玉喃。”陈冶秋回答。 “我问你了?”荣老拍了一下陈冶秋的手,又朝凤栖梧笑,“玉喃?哪两个字?” “璞玉、呢喃。”凤栖梧说。 “云南的吧,傣族姑娘。哎穆北归你们刚才见过了伐?我当年和他爷爷一起跟着梅校长转移到云南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姓玉的妹妹,都很漂亮,跟你比也不差的。”荣老招呼凤栖梧到跟前,眨了眨眼睛,“可是她们都不愿意跟我走,说我是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将来搞不好吃喝嫖赌败光家产,不像穆老头儿,是个干大事儿为国效力的,我当时好伤心啊。” 凤栖梧笑了起来,看看这个处处透着体面高雅的老宅子,说您让她们失望了。 荣老也笑了起来,又说回到他们身上:“陈冶秋有本事,能把你带来。从云南到北京,又从北京到上海,这么多路,费了不少劲吧。” 凤栖梧和陈冶秋对视一眼,才知道荣老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和他们的关系了。 也是,他们这事儿,甚至凤家的事儿,别人可能不清楚,但荣老这种耳聪目明的,不会不知道。 “不是他从云南带我出来的。”凤栖梧解释道,“他就是把我带到了您家。” “那我可不清楚了,反正我没瞧见别人,只瞧见现在是他陪在你身边。”荣老狡黠笑了笑,“大概是他滑头,独占了功劳。” 陈冶秋瞟了凤栖梧一眼,凉凉道:“我陪不到最后,她要一个人走。” 凤栖梧扁了扁嘴,别开脸。 陈冶秋还有脸说这样的话,这段时间明明就是他端着劲儿,不肯好好和她往下走,她才决定破釜沉舟、破而后立,现在却成了被他指摘的缘由了。 “难得,你也有这个时候。”荣老拍着陈冶秋的肩笑道,“一会儿你出去和穆北归那个讨债鬼聊聊,互相取取经。你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不要再看谁不惯了。” 陈冶秋知道荣老是想单独和凤栖梧说话,看了看她,见她也点头,起身出去。 经过她时,陈冶秋抚了抚她的手。 “妹妹,你慢慢吃茶,我先看信。”荣老戴上眼镜,展信读了起来。 ------------------ 凤栖梧和荣老聊完天出来,陈冶秋已经等在门廊了。 “衣服怎么了?”凤栖梧指了指陈冶秋新换的衬衣问道。 “荣老怕我闲着,叫人拿了几幅扇面儿让我写。”陈冶秋摇了摇头,“工人不小心把墨甩在我身上了,就找了件别人的给我。” “你还愿意穿别人的衣服?”凤栖梧可不信他这么讲究的人会乐意穿人家的旧衣。 “好朋友的,不嫌弃。”陈冶秋看了看还算合身的衬衣,又拉起凤栖梧的手,“以后慢慢告诉你。” “荣训尧?”凤栖梧忽然问,“是他的衣服?” 陈冶秋一愣,不知道她是怎么晓得这个名字的。 凤栖梧笑了笑,又看了眼穆北归原先站着的阳台,见上头已经没了人,便和他一起往外走:“荣老和我聊了很多。” “都说什么了?”陈冶秋有些急切,他倒不信荣老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说起荣训尧,凤栖梧能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契机。 凤栖梧屏着没说,走出荣宅,和陈冶秋商量好步行回去,才说起荣老和她的谈话。 荣老说信上提到的荣三公子确实是他们家的,他堂哥,年轻时确实和学校教员的女儿有过一段情。 可故事展开,倒和张老太太信上说的两情相悦又消弭于世俗大相径庭了。 荣三公子和荣家许多人一样,浪漫有余,但长性不足,两个人好了两年之后,荣三公子倒有些冷下来了。 彼时荣三公子正好到了婚娶年纪,家里长辈坐在一道商量,怎么想也觉得教员的女儿实在够不着荣家的门楣,便当了回恶人,棒打了一对鸳鸯。 原本鸳鸯不好拆散,打狠了给你来个携侣私奔,过两年再带回个小的入家谱,自此便赖下了。但这一对儿,尽管荣三公子依旧痛斥家族势利,但心里早已对姑娘不那么热络了,半推半就也就断了来往。而张家的姑娘不知内情,又是个脾气硬的,棒子这么一划拉,自尊心起,更是不再登门。 就这样,一对定情的镯子,摔了一个,留了一个,成了诀别之物。 “后来荣三公子娶了面粉厂的二女儿,有了儿子、女儿,也有了孙子、孙女,家庭和睦,除了定居香港后死得早,基本没受什么苦。”凤栖梧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样是不被允许的婚姻,男人一边痛斥封建家庭,一边倒是什么都不耽误,红罗帐起t,儿孙绕膝,只有女人当了真,始终都觉得只是家庭原因拆散了他们,他始终都是一心想和自己长相厮守的。她一直想着、念着,误会了一辈子。从一个漂亮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对谁都不给好脸色的老太太。人家到死都是荣三公子,可还有谁知道她叫张芝敏呢。” 故事说完,凤栖梧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陈冶秋也沉默着,想着出自两个人之口、完全不同的故事。 “镯子怎么处理?还给张老太太?”他忽然想到,便问凤栖梧。 “不,我当着荣老的面摔了,碎得不能再碎。”凤栖梧摊开没被陈冶秋牵着的手,里头是一方揉皱了的手帕,“他们不配拿到镯子。” 陈冶秋心说这倒是她的风格,像那时候把杯子摔了一样。 “他怎么和你说起荣训尧的?”陈冶秋又问。 “荣老东拉西扯和我聊了很多,最后说到他了。”凤栖梧笑了笑,“荣老在探我的底,想知道我和你鬼混在一块儿,对你还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陈冶秋瞥了她一眼,问:“他为难你了?” 凤栖梧摇了摇头:“我们聊得不错,他不烦我,还挺喜欢我。” 荣老本来就不真的在意他的那些问题和凤栖梧的答案,他不过是想听凤栖梧的逻辑和谈吐,所以他们聊的都是些平常事儿,不会让彼此觉得冒犯。 陈冶秋轻哼一声,她有这个本事,把人骗着哄着,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喜欢上她。 不,小看她了,对自己来说,她甚至都不需要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就够了。 凤栖梧并不在意陈冶秋的阴阳怪气,继续说:“他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是写小说的。他更高兴了,说有人给过他一个包裹,他一直不敢打开来看。直到今年,他觉得自己心法大成,才拆了包裹。这个包裹,就是荣训尧的。” 荣老当年接回荣训尧的骨灰时,一起带回了一堆信稿,荣训尧还没有寄出的信也夹杂其中。 听到这个名字,陈冶秋再次皱了眉。 “他是荣老的孙子,很多年前驻防西藏的时候牺牲了。他也是你的好朋友,对么?”凤栖梧看向陈冶秋,轻轻问道。 陈冶秋点了点头,与凤栖梧相握的手紧了又紧。 “你知道包裹里都是什么吗?”凤栖梧并不打算此时探听陈冶秋的伤心事,便扯开话题问道。 “是什么?” “几百封往来书信,和一个叫孙家珍的女人一生的回忆。”凤栖梧笑道,“荣训尧信中说这些东西也是一个朋友寄给他的,他转交给荣老,托他找人整理出版,如果书信苍白,稍加演绎写成小说也可以。” 荣训尧信上写,信件和荣家、孙家有关,是那两人的一生执念,希望爷爷有空能看看信稿,出版成册,以慰前人。 第150章 陈冶秋看向凤栖梧,不确定道:“荣老打算让你来整理?” “对。”凤栖梧眼睛更弯了,“大概我摔镯子对了他的胃口,他说我一定写得好。” 陈冶秋不紧不慢地走着,想象着荣训尧收信、写信时珍之重之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你好好写吧。”他低声说着,也把自己的念想托付给她。 凤栖梧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意兴阑珊道:“荣三公子就不写进去了,败坏了爱情。” 又提到荣三公子,陈冶秋也摇头。 但同时,他又有些惶惶。 爱上,不爱了,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凤栖梧已经告诉过他了。荣三公子一变,张老太太的一生就被困在了那个镯子里,凤栖梧再一变呢,他又会怎么样。 “变得这么快的,也叫爱情?”陈冶秋像是自言自语。 “爱情瞬息万变,你知道的。”凤栖梧说。 “我不仅知道。”陈冶秋捏了捏凤栖梧的下巴,“还亲身经历过。” 凤栖梧眨巴着眼睛看着陈冶秋,最终眉眼一垂,低声又说了句抱歉。 陈冶秋又将她的手抓紧些,继续往前走。 沉默间,他想,还是别报复了,更别赌气,把握眼前人最重要,省得凤栖梧和荣三公子一样忽然淡下来,再找凤衡来个棒打鸳鸯,他就真的失去她了。 心里的那道墙,就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与她无关的这一刻轰然倒塌的。 毫无征兆地,他停下步子。 已是路口,他正打算和凤栖梧说什么,却听见凤栖梧先开口了。 “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走回去。” 陈冶秋一顿,问道:“我呢?” “你不是要走么。”凤栖梧比划了一下和平饭店的尖顶,又比了个自由女神像。 陈冶秋笑笑。 “那就……再见吧……”凤栖梧抬眸看着他,转过身,举步前行。 数到三,也走了三步,胳膊被人拉住,凤栖梧毫不意外地落入了含着笑的男人怀里:“上哪儿。” “回家。” “正好,一块儿走。” “一块儿?”凤栖梧明知故问,“你上哪儿?” “也回家,咱家,湖南路。” “哪儿有咱家,那是阿衡的家。” “岳父家就是咱家。” “陈冶秋,你疯了。”凤栖梧笑了起来,拿出手机作势要拨,“我要打电话给阿衡,说你觊觎他的财产。” “不惊动他了。”陈冶秋按下她的手,再次将她抱个满怀。 夜里风疾,吹过梧桐枝丫,比手掌大的叶片摆荡,扇出了个东西南北风。 “喃喃……”陈冶秋把头深深埋在凤栖梧的颈间,“和我在一块儿,别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他最深的恐惧,最大的命门,如今双手奉上任凤栖梧拿捏,这是他纳的投名状。 凤栖梧稍稍退开两寸,与他鼻尖相抵,微微闪动的睫毛刷过彼此。她不说话,只是对着他笑。 陈冶秋不聚焦地看着,断定她的确在笑。 他倾身,含住她近在咫尺的唇瓣,酝酿着无声又轻柔的长吻。 /90%/ 吻得似乎足够久了,凤栖梧抽身,陈冶秋似乎并不满足,又张嘴够了一下,落了空,他有些哀怨。 “这回……我恐怕还是得丢下你。”凤栖梧笑盈盈地看向他,眼里的光彩像山里的月亮。 是他们初遇时的那轮明月。 /80%/ 第159章 最终章 陈冶秋不大参加饭局。 一来天生厌烦人多,懒得凑热闹,二来他才又从美国回来,入主风头正盛的公司不久,盯着他的人太多,贸然露脸周旋实在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但荣老扣下他的人不放,他只能应承,勉强从北京赶到上海大张旗鼓地吃一顿蟹宴。 西北风刮过,蟹肥酒香,客人吃得好,聊得也不错。 只是陈冶秋实在耐不住坐到散席,先一步从饭局脱身,去了五原路。 工人熟悉这个常来常往的陈先生,把他迎进宅子便不管他,任他去北楼书房找他的心上人。 轻车熟路地开了瓶荣老的好酒,陈冶秋推开书房的门。和以往一样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靠在门框上,一边看着桌前坐着的女人,一边啜着酒。 “你来啦。”凤栖梧看到了他,放下手里的信,笑起来,“蟹宴散了?” 她衬衣领口下露出一截绳子,绳子上拴着个细小的寿山石印章,一说话,印章随着起伏的胸口晃动。 印章是陈冶秋亲手制的,一刀一刀,阴刻小篆“玉喃”二字。 这个印章凤栖梧从不乱丢,一直挂在脖子上。 “我先离开了。”陈冶秋走了过去,将她抱在腿上,“想你了。” 视线从她的脸上滑到身上,陈冶秋的手指勾着印章,仔细看着。 凤栖梧笑着看他,任由他的手一点点拉动绳子,拉进他们的距离。 抿了口酒,含在嘴里变得辛辣,刺激着舌根,可陈冶秋不想咽下去。 手上一使劲儿,他将凤栖梧拉得更近,吻上她的唇,酒液就化作甘露,在两人的口中荡漾。 一滴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凤栖梧的唇角流下,陈冶秋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却又让更多的酒顺着她的脖子流向红色的石头。 “又要毁我的东西。”凤栖梧笑着躲开他故技重施的吻,用他的衣领擦干身上的酒,“在人家家呢,收敛点儿。” “你也知道是人家家?”陈冶秋有些委屈,“我看你在这儿待得流连忘返,当自个儿家了。” 凤栖梧应下给荣老整理信件、撰写小说的活儿,就真的每天朝十晚九,按时打卡上下班,在上海待下了。 她这一待已经三个月,陈冶秋也北京上海往返跑了三个月。 “我有正事儿。”凤栖梧回身点了点桌上的信件,“比起在绘里那个基金干活儿……我喜欢整理这些信……你别阻止我……陈冶秋!你别乱摸了,注意点儿影响。” 陈冶秋的手一沾上凤栖梧,就根本无法再从她身上拿下来,这儿也摸那儿也揉的,凤栖梧一句话得停三四回,才勉强说完。 “我等不了。”大概是喝了不少花雕,陈冶秋难得耍起了无赖,“我想每天看到你,晚上抱着你t睡……还要睡你……” 凤栖梧脸色有些红,感觉刚才喝的那一口酒立马起了反应。 “有辱斯文。”她点住陈冶秋的嘴。 陈冶秋张口咬住她的手指,轻轻重重,盯着她的眼神也渐渐深了。 “别闹……荣老也该回来了……”凤栖梧收回手,推着他,“快整理完了,下个月一定回北京,那时候房子不也能住了吗。” 陈冶秋新买了房子,打通书房、客房,只留一间卧室,晾了三个月,搬进去不少花鸟鱼虫,下个月可以乔迁。 他们的家。 陈冶秋认命地点了点头,也不多在荣宅造次,带着凤栖梧回了家。 岳父的家。 倒霉催的。 -------------------- 又是一个铺满落叶的夜,陈冶秋叫醒凤栖梧,要她送自己去机场赶晚班飞机。 前两年,陈克在家里搜了一圈儿,怎么想怎么觉得还是得把陈家交给陈冶秋操持。玩儿了命地联系上了陈冶秋,他的答案倒是很简洁,不要。 现在陈家挑了个其他接班人培养,开始处处防着陈冶秋,他却又打算抢了。资金来自海外,他总得飞几趟去游说人家出钱出人。 凤栖梧表示理解,毕竟他是反骨仔,做什么都不足为奇。 睡得懵懵懂懂的凤栖梧勉强起了床,看着和她一样脸上写满疲惫的陈冶秋,忍不住乐出了声。 陈冶秋虽然从没少在凤栖梧身上下工夫,但都不至于掏空了身体。可今天不同,他一次次地受她蛊惑,因此也难免气血不足。 “还乐。”陈冶秋晲了她一眼,催她去洗把脸,一小时后出发。 “你今儿不刮胡子?”凤栖梧往浴室去,从镜子里看到脸上冒着胡茬的陈冶秋。 “今天都要在天上飞,没必要这么讲究。”陈冶秋凑到镜子前摸了摸下巴,“见美国佬前再刮。” 凤栖梧却不这么觉得:“不刮胡子看着太憔悴了,别人看到一定说你酒色财气。” 陈冶秋想想也是,索性把凤栖梧抱到洗漱台上,让她帮自己刮胡子。 “这都要人伺候,真是大少爷。”凤栖梧百般不情愿,却还是拿热水冲湿毛巾,敷在了陈冶秋脸上。 “以后我的胡子都交给你刮。”陈冶秋含含糊糊的声音从毛巾里传来。 凤栖梧笑笑,让他拿着毛巾,自己把剃须膏倒进碗里慢慢打出泡沫。 “刮完胡子我就送孩子们去上学。”陈冶秋把冷了的毛巾丢到一旁,挤进凤栖梧的身前。 凤栖梧手一顿,抬眸看向陈冶秋,不知道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开始畅享起将来了。 第151章 “不是有司机吗,况且你不上班吗?”她问。 “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亲自接送。”陈冶秋厌烦透了自己小时候只有司机接送的日子,“送完他们我再去上班,或者回家陪你。” “那我不用上班吗?”凤栖梧拿着刷子把泡沫刷到陈冶秋的脸上,好笑地问。 “你一个写黄色小说的,还需要上什么班。”陈冶秋享受地任她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凤栖梧还是笑:“我写的不是黄色小说,是严肃文学、人物传记,荣家和孙家的故事。” “嗯。”陈冶秋抹掉嘴上的泡沫,应着。 “已经写到辛亥革命了。”凤栖梧又给他抹了一层泡沫,得意地说着。 “大有长进。” “对了,我打算把荣训尧的故事也写进去,就当开篇,你……介意吗?”凤栖梧构思着她的故事,却又有些担心荣训尧的亲朋看到会触目伤怀。 陈冶秋想了想:“荣老不介意就行,让他在你的小说里重活一回,我很高兴。” 凤栖梧点了点头,安上一块新的刀片,拧紧柄尾:“下周我还得去趟无锡,把荣老的家底翻出来。” “好。”陈冶秋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去美国俩礼拜?”凤栖梧的手抚上陈冶秋的脸,刀片小心地划过,带走泡沫,也带走青须。 陈冶秋正想说什么,却又被她制止。 “别说话,小心刮破了。”凤栖梧一点一点细心刮着,像是没注意到陈冶秋炙热的目光。 抬起他的下巴,凤栖梧把他脖子上的泡沫也刮完,这才重新看向他。 “清爽多了。” “你什么时候去,我提前回来。”陈冶秋的胳膊圈住她的腰,将脸上残存的一些泡沫尽数沾到她脸上。 像是怕她拒绝自己一个人去无锡,他第一万次示弱道:“喃喃,别丢下我。” 凤栖梧笑了起来,她已经习惯他每一次莫名其妙地撒娇了。 她点了点头,说不丢不丢,我把你栓身上。 “好。”陈冶秋凑近她,重重吻她,用让她逃脱不了的情绪挑起她对自己的重视。 舌尖轻佻地索取着即时的快感,陈冶秋感觉到怀里人的身子渐渐弓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 他咬了一下她的舌头,听到她吃痛的声音,忽得像是忘了一下午的疲惫,手又开始躁动,身体更是琢磨着如何与她贴合。 舌尖索取,指尖勾引,大汗淋漓下,却还只唱到前戏。 迟迟不进入正题,像是被陈冶秋耍着玩儿,凤栖梧羞赧到了极点,用力咬住陈冶秋的肩膀,催他好好做事。 陈冶秋闷哼着,知道肩膀又被她咬出血了。苦笑一声,他也不再拿乔,加重了力道,更加奋力地突击。 又有好几天见不着,还是预支干净得好。 浴室里回响的靡靡之音终于平息下来,凤栖梧又磨蹭了一会儿,重新穿好衣服,从妆台上随手放着的手帕里翻出几个戒指,挑了那个陈冶秋在美国买的戴上,看了看,又换成了在上海买的那枚。 反正她就趁这个。 陈冶秋乐意买,她也自然乐意收。 收拾停当,凤栖梧发现陈冶秋已经离开卧室,去了客厅。 刚才门铃好像响过,但两个人正上穷碧落下黄泉,便谁也没去理睬。 等也去了客厅,凤栖梧才看清来的是谁。 她立刻蹦了起来,跑过去抱住他:“你来了!” “阿图玛。”拉克申拍了拍凤栖梧的背,顶着陈冶秋十分不善的目光,放开她。 重新站好,拉克申咬着牙,手不停搅着衣摆,有些坐立不安。 “你回北京有什么事儿吗?乔小姐谁看着呢?你还好吗?她还好吗?绘里还好吗?”凤栖梧太久没见拉克申了,一时间没有察觉他的欲言又止,只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他。 陈冶秋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双手按在她肩膀上,安抚道:“这么多问题,你让他怎么答?” “也是也是,拉克申,你喝什么?吃什么?我给你做。” 陈冶秋看着凤栖梧依旧如此,只能摇摇头,朝拉克申问道:“红茶?” 拉克申抿抿嘴,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凤栖梧终于看出他的不对劲,见他一直眼神躲闪地看着陈冶秋,知道他大概有话要说,便去了厨房,把客厅留给他们。 等她拖延了一阵子,泡了红茶出来,发现拉克申竟然已经走了。 凤栖梧有些沮丧,把茶往茶几上一放,戳着陈冶秋的胸口怪他怎么不把人留下。 “你知道他来说什么?”陈冶秋对她这点小打小闹根本不放在心上,拉着她坐下,脸上浮现些难得的调侃意味来。 “说什么?” 陈冶秋回想着刚才拉克申鼓起勇气说的话,深吸了口气,笑道:“他请我和melisa离婚。” 凤栖梧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说他要和melisa结婚,但我挡在中间碍着他们事儿了,所以希望我尽快退出。”陈冶秋继续说着,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凤栖梧半张着嘴,有些讷讷。 好久,她才长出一口气,接受了melisa乔和拉克申的奇妙组合。 “乔小姐一定是不好意思了,所以派拉克申出面跟你谈。”凤栖梧笑道,“他脑筋直,反倒好办事。” 陈冶秋也点头,心说melisa乔也有今天,改日和喃喃一块儿去趟东京,羞臊羞臊她。 各自摇了摇头,陈冶秋和凤栖梧相对而视。 “喃喃,我太太出轨了。”陈冶秋望着凤栖梧,手卷起她的发尾。 “嗯……实在可怜。”凤栖梧捧着他的脸,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我情路不顺的时候,就想破坏别人的家庭。”陈冶秋扬了扬眉毛,像个不讲道理又毫无底线的恶匪。 “这么不道德?”凤栖梧笑问。 “道德是用来约束别人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陈冶秋看向她。 她不会是忘了吧,他从来就没有道德。 “嗯……想去破坏谁的?”凤栖梧凑近他,饶有兴趣地问。 陈冶秋在她唇上落下缠绵的吻,指指天花板:“楼上邻居的,可以吗。” 厚厚的楼板之上,凤衡的天文望远镜咔嚓一声,又拍下一张照片。 他忽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不在意地看向电脑展示的画面——创生之柱。 “当然……”凤栖梧应着陈冶秋的吻,左手无名t指上的戒指与他的碰撞在一起,有落玉声。 “imaykissthebride.” finally. /100%/ --------------------- 日本中部高山市。 一个自中国远渡重洋而来的和尚从昏昏沉沉的午觉中醒来,伸了个懒腰。 看了看有些西斜的太阳,他大呼一声,赶紧一路小跑去了日枝神社。 “小弟。”和尚叫住了蹲在路边对着一个小地藏参拜的男孩儿,从怀里掏出几本书来,展成了扇形,“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里有秘笈,我看与你有缘,就10元钱卖给你吧。” 男孩儿不懂中文,皱着眉头看着和尚,也看着他手里的《如来神掌》、《降龙十八掌》、《九阳神功》、《一阳指》和《独孤九剑》。 “不信任我?”和尚笑了起来,摸了摸男孩儿的头顶,“不瞒你说,我很灵的,在中国说什么是什么。我说她是小吉星,她就是小吉星,我说他是反骨仔,他就是反骨仔。小弟,但凡听了我话的人,一个个都有了大造化哦。” 男孩儿还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也没走,安安静静听他说话。 “只要给我10块,我也指点你几句,好不好?”和尚抽出一本《如来神掌》,翻到末页,上头印着个阿拉伯数字10。 男孩儿像是明白过来,犹豫片刻,从身上摸出了10元钱。 “小弟,你是不是有一件不错的大衣,一个男人留给你的?大衣里衬绣着他的名字,你记住这个名字,千万不要忘了。”和尚抖搂抖搂僧袍,接过钱,又把《如来神掌》递了过去,“你会再见到他们的。” 男孩儿看着手里的《如来神掌》,又看向大和尚,似懂非懂。 “别忘了。”和尚笑了笑,又摸了一把男孩儿的头顶,转身走了。 -------------------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怀州牛吃禾,益州马腹胀。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切难舍,无过己财。” ——释道冲 第160章 【番外凤衡】腹背受敌(一) 孙鹤汀是被方乔叫回办公室的。 方乔说,今天是她在公司的lastday,如果孙鹤汀提早走了,就是不把她当紧急联系人,以后孙鹤汀过敏严重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她可不出手相助。 所以,孙鹤汀锁了车,顶着泪汪汪的眼睛重新出现在了办公室。 她现在就在过敏,换季了,泪流不止,这才要早走。 第152章 办公室里,除了盯亚洲股市的同事还在工作,方乔几个已经躲在休息室里团建了。 和华尔街其他投资公司的大聪明们不同,他们不喜欢德州、不喜欢party,更不集体上健身房库库竞走,唯一的爱好,就是在休息室里打麻将。 孙鹤汀推门进去,瞧见几个鬼佬歪七扭八坐在麻将桌前,字正腔圆喊着“碰、杠、吃”,脑子里嗡嗡的。 “你还真过敏啦。”方乔正在窗边和一个老白男说着话,看到孙鹤汀,立刻朝她跑了过来,碰了碰她发肿的眼睛,有些抱歉道,“我乌鸦嘴了。” “那我回去?”孙鹤汀睨了她一眼,“散伙饭都吃完了,还想干嘛。” “别啊,你瞧着过敏也不严重,刚才吃药了吧。来都来了,打两圈儿再走。”方乔拉住她往麻将桌去,“都要散伙了,今儿都得听我的。” 孙鹤汀知道方乔好话说尽却不会放人的套路,也就随她。 “说得好像以后见不着了似的。”孙鹤汀和同事们打了招呼,替下一个屁胡上岸的人,“你住我楼上这事儿你还记得么。” 方乔笑了笑,在孙鹤汀肩上按了两下,才开口:“话也不是这么说……” 孙鹤汀一怔,把刚摸到的四万放到左手边码齐,抬头看向方乔:“你要搬家了?” 方乔知道她聪明,也瞒不了她,点点头:“买了新房子,下个月搬家。” “碰。”孙鹤汀碰了一张三条,气势汹汹地把牌摆到桌沿,又抬头睨方乔,“我要是不问,你也不告诉我?昨儿我还见着涂稼轩,他也不提。你们还真是一家子,贼公贼婆。” “hartin……” 方乔知道搬家这么重要的事儿没有和好朋友知会一声确实不地道,但自己也实在是不想影响孙鹤汀,自己离职已经让孙鹤汀不怎么高兴了,再在她全神贯注配合同事收购百慕大公司的节骨眼上跟她说要搬家,又实在开不了口。 “我搬得不远,就在中央公园边儿上,离咱们那儿三个街区。” “离我那儿。”孙鹤汀打出一张白脸,纠正她,随后又耸耸肩,“ellie,我们会越来越远的。” “住得不远,平时怎么都能碰上,华尔街的圈子嘛,本来就小。”坐在对面的同事见孙鹤汀脸色和她打出来的牌一样白,赶紧打圆场,“说不准以后我们还能和ellie男友的公司再合作呢。” 孙鹤汀笑了笑,拍拍方乔的手:“也是。” 方乔叹了口气,又替孙鹤汀拿了拿肩,坐到一边看他们打牌。 她心里清楚孙鹤汀是怎么想的,其实她也明白,成年人的友谊总是和距离息息相关,离开了一定物理范围,联系总是会慢慢变少的。以往她和孙鹤汀往来甚密,也是因为她们共事,又是邻居。如今她离职,又搬家,鬼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交集。 至于公司会不会和涂稼轩的公司再合作,方乔更是明白,以前涂稼轩在最困难的时候都能意气用事地拒绝他们,现在蒸蒸日上之时,更不会再谈合作。 看来,她和孙鹤汀阶段性的友谊,大概也快到了体面退场的时候了。索性洒脱些,大气离场得好。 方乔喝了口酒,偷眼去瞧孙鹤汀。 这个打小在纽约塑成一身钢筋铁骨的漂亮姑娘看似理智、果断,却是个内心敏感、下意识把所有情绪闷在心里的人。 她能看出孙鹤汀一直在累积压力,面儿上不显,顶多看着不怎么有精神,可到了极限,她就会消失几天,找个地方悄悄爆发,等筋骨重建再回来。 就像现在,孙鹤汀全神贯注地凑着牌,想胡一把大的,可她却忽略了牌池里她想要的一万已经打绝了。 “替我打吧,我去找点儿喝的。”孙鹤汀突然回头和方乔说。 “这儿有喝的。” “没有干姜水。”孙鹤汀瞧了瞧桌面上千奇百怪的饮料,准确地挑了个毛病。 方乔耸耸肩,由她去。 孙鹤汀走出休息室,赶紧往逃生楼梯跑。 压力快累积到脖子了,再不冷静冷静,她且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中风。 实在太跌份儿了,一个美国人如是说。 做了几个深呼吸,孙鹤汀扁扁嘴,重新走回办公室。 到亚洲股市中午休市时间,工作的同事也陆续离开座位去休息室歇歇,打两圈儿麻将,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屏幕发出的电流声和她的脚步声。 穿过长长的过道,孙鹤汀的脚步在休息室门前停了下来。 有人从门里出来,光照亮了他,和他身前的一小片空间。 他说了句一会儿见,又关上了门,那一片空间的光消失,他身上的光却没有。 孙鹤汀觉得压力累积到了眼睛,很快就要中风了。 实在太操蛋了,一个美国人如是说。 那人轻轻放开门把手,转过头,也看到了孙鹤汀。 镜片下,他的睫毛动了动。 “我没打麻将……我刚来。”没等他开口,孙鹤汀率先给自己撇清关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好像她不说点儿奇怪的话,下一秒她就该问他,睡吗。 那人确实没料到孙鹤汀会这么说,一愣之下却又很快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打了也没关系。”他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递给她,“刚才你的手机一直在响,ellie要我拿给你。” “凤衡!”孙鹤汀眼见着虚构的铠甲被人戏谑地撕毁,恨不得生吞了眼前的男人。 凤衡笑意似乎更浓了,走到孙鹤汀面前,把手机放进她的手里:“我还没吃饭,赏光和我一块儿随便对付一口吗?” “不去。”孙鹤汀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人,不重要,不需要立刻回电,便又恶狠狠瞧他,“我们的关系不再适合单独做什么。” “做什么?”凤衡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刻意忽略了“我们的关系”这几个字。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美国人又如是说。 她的过敏好像越来越严重了,眼睛像泡肿的烂番茄,淌着汁儿。 凤衡皱了皱眉头,从内袋里拿出手帕,本想替她擦,却又停住,把手帕递到她面前。 “过敏,不是因为别的。” “我知道。”凤衡同意她的说法。 “你快走吧。”孙鹤汀抢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又丢还给他,“也不知t道碰上你我还能不能胡牌了。” 凤衡哦了一声,果真不再邀她一起,只身往外走。 电梯收到召唤,缓缓上行,在凤衡面前停下。 他进了电梯,给熟悉的餐厅打了个电话,请他们准备一份晚餐,他一会儿去取。 电梯门合上前,有人蹿了进来,站在他面前与他对峙。 镜片闪了闪,凤衡笑了,晃了晃手机:“需要我多买一份冰激凌吗?” 孙鹤汀冷哼一声,转过身,重新按下关门键:“要巧克力的。” ------------------ 从麦当劳拿到了自己的晚餐,凤衡笑盈盈地把巧克力圣代递给孙鹤汀。 “又是麦当劳。”孙鹤汀舔了舔圣代的尖儿,一脸的受不了,“你每回给他们打电话订餐的时候,他们真不觉得你有病?” “北京人嘛,就爱吃麦当劳。”一阵邪风吹来,凤衡替孙鹤汀紧了紧大衣。 她出门的时候没穿外套,凤衡就把自己的大衣给了她。 孙鹤汀觉得眼睛又开始发胀,胀得有些疼,她别开脸,咬着牙说你少用糖衣炮弹腐蚀我,我就是想吃口冰激凌而已。 “我知道。”凤衡抚了抚她的头顶,没再说什么,率先往大楼里走。 孙鹤汀一口吞掉整勺圣代,撩了撩头发,又磨了磨牙,跟了上去。 凤衡没有上楼,而是去了地库,钻进车里慢慢吃他的麦当劳。 孙鹤汀自然也上了车,心气儿不顺地看他如享用米其林大餐一般地吃巨无霸。 他为什么总可以那么自在,那么从容,那么叫人讨厌。 “ellie要走,你不是很高兴。”凤衡递给她一根薯条,要她沾着圣代吃。 这是她喜欢的吃法,凤衡一直记着。 “没什么高不高兴的,这是她的决定。”孙鹤汀接过薯条,塞进圣代里,“毕竟是自己男朋友的公司,她过去更施展得开一些。” 凤衡点了点头。 “倒是你,应该不怎么高兴。”孙鹤汀又说,看向凤衡,想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局促,“前年涂稼轩的公司来找我们融资的时候,我们提的要求惹恼了人家,他把我们拉黑了。如今他飞升得这么夺目,你是不是很后悔没好好巴结人家?” 涂稼轩的公司出现问题时,曾找过他们的公司获取投资,但当时的主席,凤衡的代理人非要涂稼轩的父亲也参与其中才愿意出钱,这让涂稼轩颇为恼火,朝他们竖了中指后,涂稼轩跑了。 后来方乔给了涂稼轩一笔钱,帮他度过了难关,如今他的公司越来越好,倒是把方乔骗走,上自家公司当高管去了。 第153章 如今还哄她搬了家,看来涂稼轩这人实在是个心机深沉的老甲鱼。光要钱还不够,连人也不肯放过。 “我们投的其他项目也都盈利颇丰,他并不是独树一帜。”让孙鹤汀失望了,凤衡一点儿也没有不高兴,甚至颇为云淡风轻,“我的目标从来都是他的父亲,他父亲不参与,我就不感兴趣。” “是啊,你什么都看得通透,你是宇宙最通透、最牛逼的人。”孙鹤汀擦了擦嘴,把圣代往前座的置物箱上一放,缩回座椅里不再看他。 凤衡并不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脾气而有什么恼火,分开之后,她偶尔见他,都是阴阳怪气的。 “ellie离职,或者搬家,都不是你们友谊结束的节点。”凤衡也收了麦当劳,擦干净手,和孙鹤汀一起坐着,“即使隔得远,哪怕不在一个城市,依旧可以交心。” “又给我灌什么鸡汤?”孙鹤汀嗤了一声,“我的高中同学在暑假结束就不联系了,大学同学也是,除了同样干这行里的在一个健身房遇到说上两句,还有谁真的在联系。交心?傻不傻。” “不试试怎么知道。”凤衡说,“ellie和你都是很真诚的人,你不必急着给彼此贴上标签。” “试试……”孙鹤汀的眼睛转向他,一瞬间带了些怨,“你和你太太就是这么试试的?” 提到他的太太,凤衡镜片底下的眼睛微微闪动。 “又是这样。”孙鹤汀就知道凤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嘲地笑笑,低下了头,“你和你太太远隔重洋能如胶似漆,不表示其他人也能这样,我就不是这样的人,我霸道、自私,我只喜欢抓着别人待在我身边。” “hartin。”凤衡叫她,“我和太太……” “别说了……不想听,也听够了。”孙鹤汀看到他手指上的戒圈,想说的话突然没了下文。 她还能说什么呢,他结婚了,他们本就不该在一起的。 她竟然还妄想他爱她,妄想一直抓着他,妄想他们有将来。 蠢货不能待在华尔街。 华尔街从不惯着蠢货。 “凤衡。”孙鹤汀忽然抬头看向凤衡,问道,“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抱我?” 第161章 【番外凤衡】腹背受敌(二)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孙鹤汀毕业后就在投资公司工作,原先做的是亚洲市场交易员。那时她跨时区工作,每一个交易日的夜晚都是在办公室度过的。 也正因如此,她总是能遇见凤衡。 当时,她并不知道凤衡是这间公司的老板,他不具名,也不公开露面,只是在夜里来,和高层开会,然后像鬼一样消失。 她以为,凤衡就是个顾问,被老白男们昼夜颠倒地招来这儿,给他们提供解决方案。 所以,她偶尔会在茶水间遇到他,然后和他smalltalk两句,不痛不痒地吐槽吐槽老板,然后友好地道别。 那时,她只顾着看凤衡的脸,看他眼镜之下仿佛能吸纳银河的眸子,并没有注意到他手指上代表着他不可深交的戒指。 当她注意到时,她已经同他一起在地库里吃过几顿麦当劳充饥,聊过彼此去过的地方,也聊过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了。 现在想想,凤衡什么都乐意与她聊,却从来不说自己以前的事儿。 对,是这样的,她自己说少年时和男友约会、参加毕业舞会、和同学们去加拿大旅行说得兴起,却忽略了他只是听,从不参与。 孙鹤汀想,那时她就喜欢上凤衡了。 他是个很难不让人喜欢上的人,友好、温和、聪明、英俊,还很神秘。 于是,在又一个一起买了麦当劳,一起坐进车里大快朵颐的夜里,孙鹤汀和凤衡说,她对他有些喜欢。 kindoflikeyou. 很模棱两可的一句表白。 但她心里却积攒着这半年来的所有期许和压力,已经到嗓子眼儿了。 孙鹤汀强压着心里的期待看着凤衡,想着他也会说些差不多的话。她知道,凤衡对她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可是,凤衡却没有叫她满意。 他朝她伸出左手,手背朝她,让她看清楚了自己无名指上的一个圈。 他说,很抱歉,我结婚了。 孙鹤汀始终记得那时她的反应和感受。 震惊,然后是羞愧。 压力积累到天灵盖,一下子将她淹没。 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凤衡微微颤抖的手。 那天之后,孙鹤汀请了病假,三天。三天之后,又休了年假,两周。 她躲到了曼彻斯特的表姐家,在海边长时间地静坐、凝望。 表姐请她不要再装文艺了,海边的曼彻斯特不适合她,如果失恋了,她最好把自己想象成郝思嘉,去战斗。 压力渐渐随着海潮褪去,孙鹤汀也不再二十四小时地想凤衡,脑中偶尔闪过,她也将他定义成一个勾引她、让她陷入情网之后又无情将她抛弃的渣男。 渣男最不值得被怀念,所以凤衡必须是个渣男。 等孙鹤汀销了假返回纽约,她又在办公室里碰见了凤衡,他在老白男办公室门口站着,像是等人。 依旧夜凉如水,依旧玄月如钩,凤衡依旧从容不迫,她依旧满腹愤怒。 他是个渣男,但她最喜欢渣男。 “我当你不会回来了。”凤衡看见她,似乎往前走了半步。 “我不回来工作,难道要辞职?”孙鹤汀故意冷着脸。 “现在的经济环境,除非有了更好的去处,不然我不建议你辞职。”凤衡说。 孙鹤汀下意识地皱眉:“怎么着,你觉得除了这儿,华尔街就没别地儿要我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hartin,你知道的。” “混蛋。”孙鹤汀冲他骂了一句。 凤衡点头,欣然接受她的评价。 孙鹤汀还想再骂他点儿什么,就听见电梯间有人来了,听脚步声像是老白男和他的手下。 她赶紧躲去了一间会议室,并不想让老白男瞧见自己和凤衡待在一块儿的样子,那是个老奸巨猾的犹太人,只一眼就能凭她脸上的表情猜出她与凤衡之间的高低。 然后,她听见老白男走到了凤衡面前,说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休假去了,曼彻斯特好玩吗? 孙鹤汀靠在门后,忽然手指紧紧抠在了墙上。 凤衡也去了曼彻斯特?为t什么,因为她吗? 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怎么现在还相信凤衡对她有意。 凤衡说,天儿太冷了,就见了见那几个有意做资产管理的客户,没怎么逛。 她挑了挑嘴角,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顺带也将凤衡骂了一遍。 傻女!贱男! “那几位戒备心强,不好相处,我们试过几次仍没办法让他们百分百信任。”老白男说,“现在老板亲自出面,他们总不会再这么不讲情面了吧。” “我不敢打包票。”凤衡笑了笑,“等结果吧,这两天他们会联系你。” 老白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邀请凤衡一块儿去办公室。 离开时,凤衡看了眼紧闭着门的会议室,似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那个低头不语的身影。 曼彻斯特那些人其实有什么要紧的呢……hartin…… ------------------- 第二天孙鹤汀就提了离职。 凤衡不再是拒绝过她的男人了。 凤衡是拒绝过她的老板,是她的衣食父母、她的金主爸爸。 她把私人感情带入了工作场合,并且被老板拒绝,所以,她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继续待在公司。 方乔劝过她,却因为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想辞职而没劝住,而她,也并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拉回来的倔驴。 提交完离职申请,等待公司过流程的那天晚上,孙鹤汀没有待在办公室盯盘。 她一身轻松地去逛了梅西百货,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少得可怜的东西。 回到公寓楼下,又看到了凤衡。 凤衡站在风口,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脸色像曼哈顿这儿的红砖老房子似的,瞧着有些可怜。 可怜?孙鹤汀冷笑起来。 她才可怜,先是没了爱情,现在又因为这个破爱情没了工作。 凤衡也看到了她,疾步朝她走了过来,像是怕她跑了。 她想笑,这儿是她家,她凭什么跑,要滚蛋也该他滚蛋。 “hartin,和我聊聊。”凤衡在她面前站定,沉着声音说话,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好颜色。 和我聊聊,不是我想和你聊聊。 他倒是厉害,凡事都占据主动,一句话就把他们的关系掉了个个儿。明明是他找来的,却说得好像她多期待和他聊聊似的。 “我不建议你现在离职。”凤衡说。 “不想干了,又不缺钱,干嘛不能离职。”孙鹤汀尽量让自己不气急败坏。 “为什么不想干了?” 第154章 “累了,烦了,不为什么,可以吗?” “如果是因为我……” “你什么你!”孙鹤汀还是气急败坏了,“我要去征服星辰大海,所以不想干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少自作多情!” “hartin,好好说话。” 孙鹤汀咬住了嘴唇,索性不说话了。 凤衡等了一会儿,见她仍不松动,又叫了她的名字,这回是中文名字:“鹤汀。” 鹤汀,这是父亲给她取的名字,只她父亲这么叫她,满溢慈父之爱。 现在他这么叫她,只让她浑身一激灵。 所以,她跑了。 丢下手里的所有纸袋,她拔腿就跑。 这破地儿留给他吧,她不要了。 可跑过一个路口,她还是被凤衡追上。 手腕被凤衡掐住,身子不由自主往他怀里去。 她听见凤衡叹了口气,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你抱我做什么!”孙鹤汀挣扎着,想给他一巴掌,再给他一短拳,再给他一板儿砖,再给他一电炮。 “我跑累了。”凤衡似是看穿了孙鹤汀的想法,语气中有了些笑意,“你也别跑了。” “混蛋!”孙鹤汀再次骂他,像要把办公室里没骂完的都补全。 “我知道。”凤衡拍了拍她的背心,安抚孩子似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孙鹤汀发现自己又过敏了,眼泪不停冒,很快沾湿了凤衡的前襟,“你为什么要揭穿我!” 她其实早就注意到凤衡的婚戒了,她意识到他结婚了,却如鸵鸟般不肯提及。 因此,她憎恨凤衡,憎恨他把真相说了出来,揭穿了她故意的忽视,也毁了这段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开花的关系。 “你就不能骗我,说这玩意儿是你戴着玩儿的!”孙鹤汀拔下他的戒指,丢进他大衣的口袋里,“你就不能骗我,说你和你太太就是合作关系,你们结婚是万般无奈,是情非得已!” 凤衡任她在怀里撒泼打滚,轻轻叹气,却一言不发。 你都说对了,鹤汀……你都说对了。 可他不能告诉她自己和喃喃之间的秘密,更不想骗她说和喃喃之间没有感情,他们有感情,是谁也分不开的互相依存的感情。 孙鹤汀这一套军体拳打累了,见凤衡无动于衷,她心里更是无奈。 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戒指,她戴回他的手指上。 这个圈儿一点一点推了进去,缓慢地,笨重地。 有泪水落在了手指上,权当润滑,让戒指能更快地往里推。 在触及第二根指节的时候,戒指遇到了阻碍。 凤衡的手指屈了起来。 孙鹤汀满眼模糊,更不想抬头瞧他,只是更用力地把戒指往他手指上套,攥着他的另一只手也加重了力道。 “鹤汀。”凤衡再次叫了她的名字。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呼出,他的唇也落在了名字主人的唇上。 两个冰冷的嘴唇碰在一起,立刻冻住,分也分不开。 孙鹤汀的手被人攥紧,戒指也不知了去向。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www.海棠书屋.net